《法医可可》 第1章 1-2 羊肉串思考方程式 拿起录音笔,晓哲开始装模作样的验尸测验。 “死者姓名,徐丽,24岁,身高约162厘米。”晓哲开始观察死者身上的伤痕,“死者头颅有轻微撞击伤痕,双手交叉胸前,手指蜷曲,小腹有撞击伤,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碾压变形,腿骨……骨折吧……”晓哲有点不确定,看向可可。 “…………浔姐?” 可可一脸出神的样子。 “浔姐!?” “嗯?哦,没什么,我在想,为什么,双手是交叉在胸前的。” “嗯?” 可可走近女尸的胸口,观察着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个有点奇怪的姿势。 “你怎么看。”可可问。 “木乃伊归来。”晓哲有点郁闷。 可可白了他一眼,揪着眉毛想不通。 “也是哦,”晓哲加入进来,翻开事故现场的照片,“尸体当时是平躺在地上的,按照正常的尸僵,双手应该是滑落到两边。” “除非是尸体痉挛,晓哲,考你,尸体痉挛的定义?” “额,因为死前高度紧张的肌肉,使尸体某些部分僵硬在死前状态。” “不能算定义,不过意思差不多。”可可继续皱眉,“就算是死前肌肉紧张造成,这个双手环胸的动作,可不像是面对飞驰而来的汽车的反应。” 晓哲自己双手环胸,想象了一下,好像,是挺奇怪,如果有辆车向我撞来,车灯在我眼前晃耀,尖锐的急刹车声音,我会怎么反应?双手抱胸? 看向浔可然,她一脸严肃地盯着女尸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皱眉,开口道。 我想吃羊肉串。 啥? —————————————— 羊肉串啊羊肉串,法医大人突然想吃羊肉串,于是测验和验尸统统靠边站。可可和晓哲两个人挂着上班卡招招摇摇地从公安大门口晃出去,保安叔叔说,哟,浔老师出去啊? 嗯嗯,要去拿点背景资料,唉,这年头警察都懒得很,还要我亲自去拿。 保安笑道,哈哈,辛苦辛苦。 晓哲在心中默念,我不是玩忽职守,我不是玩忽职守。 天冷,呼啦呼啦的秋风吹的欢,羊肉串摊前人还不少,排队,可可很默契地和晓哲开始聊尸体解剖的步骤,周围的脸开始变色,聊到挖出心脏来做压力测试的时候,只剩下三两个脸色憋青的小伙子,继续聊,谈到死后大肠被自动挤压出体外的话题时,周围至剩下,烤羊肉串的师傅,哭笑不得,看着他俩。 可可很满意。 坐在长椅上,可可一边嚼羊肉,一边吐字不清。“则个案子,有点七怪,呼!”烫啊! “拉里奇怪?”晓哲也心甘情愿被羊肉烫了。 “不知道……”可可一脸天真。 晓哲无语。 两人像学生似的,秋风落叶,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一人十串羊肉,美美的呼啦呼啦吃。 由远及近,一串高跟鞋的声音走来。两人抬头,一个穿着像文职人员的女警站在她们面前。“你就是浔可然?”女警同志神情凌然,好似捉奸的娘子。 可可摇头,不是,她指指晓哲,他是浔可然。 晓哲茫然中。啥? “别装了!我告诉你浔可然,我们队长不是你配得上的,不要打他的主意!”高跟鞋女警气势汹汹。 “你叫什么名字?”可可问。 “徐婉莉!”高跟鞋斗志激昂。 “哦……晓哲,我们刚才验的那具被碾的粉粉碎的女尸叫什么名字?” “啊?徐丽……吧。” 徐婉莉脸有点绿。 “唉,多好看的姑娘,真可惜,啊哟您还在这儿啊,等下穿马路时小心点哦,别和你姐妹似的,被车轮压过来压过去,多可惜了这双高跟鞋。”可可一脸唏嘘的表情。 徐婉莉哼哼地瞪了她两眼,“不要以为你上班时间溜出来吃这什么东西我不敢上报。” 可可笑了,行啊行啊你去揭发我呀,等局长撤了我的职,你去帮你姐姐验尸好了。 哼哼,高跟鞋脸色由青转红,火焰四射,噔噔噔噔、往公安门口走了回去。 “什……发生了什么?”晓哲还在迷茫中。 可可哭笑不得的摇头,“不清楚,大概是那个刑警队长的哪个爱慕者吧,还真有这种人。” 啊? “走,我们去交警大队骗吃骗喝。”可可呼啦地站了起来。 啊?? “啊什么啊?他们叫我们帮忙验尸,当然要付出点代价。”可可蹭蹭蹭地去找出租车。 啊??? —————————————— 交通局管肇事处理这一块的夏河源和可可师出同门,但是学法医学了一半就放弃了,改投公安的另一块地盘,因为早工作两年,现在在交警这一片还混得不错,好歹算是半个师兄,可可对夏河源的“帮帮忙”还是收下了。 “哦!浔大人,你来啦?报告来了?”夏河源对可可还是很相信的。好歹是老爷子唯一真传的弟子,不过这报告还真快啊。 可可双手一摊,没有。 师兄大人立即变脸,“小然,不是师兄说你,一个交通肇事的尸检报告,你要几天才能完成呢,这样对其他部门的工作进度会产生影响,你说对不对?” 可可抬眉,微微笑,看着一口官腔的师兄。 夏河源读懂了那神情里危险的信号,“当然,工作仔细认真是好事情,哈哈,慢慢来,慢慢来。呃……有事儿?” 晓哲对这个人变脸的能力惊讶不已,还没惊讶完就被支开帮忙去了。 可可跟着夏河源走进办公室,毫不客气在他转椅上坐下,“我要那个交通肇事的详细报告。包括死者当时穿的衣服,肇事人的口录,最好还有现场的录像什么的。” 夏河源有点愣,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 夏河源皱眉,“可可,你觉得那女人是自杀?” 可可抬头看看天花板,一脸沉思,回过来和夏河源四目对视。 “不知道。” 夏河源无语。晓哲理解的拍拍他的肩。 “还有,”可可继续一脸天真,“晚上我要吃火锅。” 师兄大人努力告诫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转椅上的狼打了个饱嗝,空气里有点羊肉的味道。 第2章 1-3 车祸与自杀 死者徐丽的衣服被拿来,夏河源来不及阻止,可可就把它摊开在夏河源的办公桌上,沾血的衬衫破破烂烂,摊开看更糟糕,可可一点一点,用手抚平,看上面的伤痕,晓哲在旁边帮忙。不一会,两个人就达成了一致,衣服上有些破洞,呈现出类似刀片划伤,撕裂等奇奇怪怪的痕迹,这可不像是被车撞和地面擦伤的破洞。 夏河源还在忧郁他那干净的办公桌被血衣所覆盖的事实,没听见可可叫他。 嘭! 可可拍台子,低头看着血衣,手却向学长伸着,“肇事者的笔录!” 晓哲看向可可,她双眉比刚才皱的更紧,手握拳,隐隐的有一股焦虑的神情。 可可翻看笔录。 肇事者说,我是喝了点酒,但是喝的不多,还是很清醒的。撞人之后我还主动报警! 肇事者又说,那姑娘真的是从黑漆漆的树丛里自个儿冲出来的,我就算没喝酒我也来不及刹车啊,没把我给吓死不错了。 肇事者还说,警察同志,虽然我刹车不及,但她真的是自杀,你们要相信我呀,不会判刑什么的吧? 合上笔录本,可可说,活该。 活该是活该,但是事实显然开始有分歧,是不是交通事故,或者徐丽自杀,可可皱眉的够厉害。她坐在夏河源的转椅上一动不动,面前是徐丽穿过的血衣,想象着,夜黑风高,一个女孩,双手环胸,从黑暗中突然冲出来,被撞飞,尖锐的刹车声,汽车避让不及,压过她倒在地上的身体…… 哪里不对,咦……究竟哪里觉得不对。 晓哲低声说,“就算自杀,也不用双手抱胸吧。” 可可摇摇头,有点混乱,暂时不去想罢。招呼了夏河源,就带着一些详细的报告,和晓哲先离开了,夏河源想说火锅的事情,不过看来,法医大人心有所虑,无心吃饭。 太好了,逃掉一顿是一顿,师兄夏河源摸摸钱包,喜极而泣。 —————————————— 黄昏。 周大缯和队里的人分头跑了几家五金店,也没有找到很明显的线索,开车打算先回队里,路过城南公路时,远远看到街边站着一个女子,离车行道很近,蓝色的短风衣被车流带着翻飞不已。大缯看着觉得很危险,犹豫要不要停车劝阻一下,别到时寻什么短见。 车速缓缓放慢才惊讶,“浔可然?……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抬头,正是一脸迷茫的法医可可。 “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现场勘查。46号。”言简意赅,低头继续 “交通肇事的那个?不是都有报告么?” “恩,但都是关于交通肇事的报告。” 大缯把车停靠妥当,下了车走过来,“什么意思?你怀疑不是交通案?” “我只是觉得那个女人,不仅仅是因为交通肇事才死的。” “不仅仅?她要死几回才够本么?”大缯脸上出现戏谑的表情,被可可抬头瞪了一眼,才撇撇嘴。 可可:“她身上和衣服上有些伤痕很奇怪。肇事那个说徐丽是自己从路边冲出来的,我在想,会不会她在被人追杀啊什么的,慌不择路,才奔出来被车撞到。” 大缯觉得是不是法医都有点多疑?就算他这样一个惯性多想的刑警都觉得,不就是个交通肇事么,人都被撞飞了,身上没伤才不正常。但是话没说出口。 路面上还有当时画的现场白色痕迹,可可在那转悠转悠,慢慢的走到了路边,估摸着徐丽冲出来的地点,来回缓缓的走动着。 大缯回去把警车横在事故点前面一点,防止可可转悠的时候被车流误伤。 突然可可在人行道的一处蹲了下来,大缯跟过去瞧,发现几点暗红的痕迹。 “是血迹?”大缯有点不确信。 “有可能,”可可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数码相机,趴在地上拍起照来,拍完就从口袋里取出棉签沾取样本放进样本盒。大缯叼着烟,开始在周围一圈圈寻找类似的痕迹。两人一边找一边拍一边收集,还真找到了一些,从徐丽冲出车道的地点,反方向断断续续,沿着人行道有一段,然后拐入公园边缘的树丛,因为落叶等等原因,树丛里的痕迹十分难找。 天渐渐黑了。 可可起身,一路弯着腰过来,站直的时候听到脊椎发出喀拉嗒的声音,心想完了完了就这样被腰斩死在这里的话真丢人到家不可。一边扭扭脖子活动四肢,才发现自己正一个人站在漆黑的绿化带树林里,虽然离马路只有几米远,但因为树林茂密,居然几乎听不见马路上嘈杂的车鸣。 那个刑警队长呢?自己先溜了?可可环顾四周,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在夜里听来异样鬼魅,黑暗的树林阴影中伸出一只手,慢慢靠近可可,猛然抓住她的肩膀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可可回头就看到大缯的脸。 “怎么,做法医胆儿这么小?”大缯挑挑眉,惊讶的表情变为嘲讽。 可可冷冷撇嘴一笑,转身就走。 “喂!开个玩笑而已啊”大缯几步追上,嘴角还挂着忍不住的笑。 可可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道,“继续笑,回头嘴扯裂了我帮你缝” 大缯摇摇头,笑着跟可可亦步亦趋走回马路上。 —————————————— 坐在大缯的警车上,可可看着相机里放大的照片,越来越肯定这是血迹。暗暗皱眉,如果真是徐丽的,说明当时她已经受伤,但是她身上最明显的还是车撞以及碾压的伤痕,刚才那件血衣对应的上半身也没有明显刀伤,看来还是需要走解剖流程,详细查看血液的流动方向和内脏出血是不是有显著的出血点。 大缯偷偷瞄身边的人几眼,从上车到现在,可可一句话都没说,一个劲对着相机出神,好像那上面突然长出朵花来。 肚子咕咕叫,大缯把车停在快餐厅边上,下车去买吃的,等他回到车上,可可还维持着出神的姿势,一直到他把饮料塞在她手里,可可才抬头。 温暖的饮料散发着可可最爱的可可香味,僵硬的手心突然感觉到现实的温度,可可从思绪的迷宫里脱离出来,对着大缯甜甜一笑。 “谢谢。” 大缯愣住。很多年后才发现,大概就这一刻可可笑容里的温暖,让他自此万劫不复。 车里安静的停在路边,万家灯火,窗外寒风,车内却暖暖的,大缯故意撇过头看窗外,话却是对身旁人说的,“我送你回家吧?” 可可小声的嘀嘀咕咕不停,大缯费劲才听清她说什么。 “羊肉火锅我的羊肉火锅我的羊肉火锅……” 大缯忍不住笑,这人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让人忍俊不禁,也不多说什么,发动车,开向警局边上熟悉的火锅店。食物在眼前,什么节操,什么不熟统统放到一边,可可难得地话多起来,对着桌对面只见过几次面的刑警队长一顿胡聊。 吃饱的可可要店员开了个大额发票,然后嘿嘿嘿阴笑不已。 夏河源师兄在家突然打了个寒颤。 第3章 1-4 危险由内而外 第二天一大早,可可就出现在法医科,比一向早到的晓哲还要早半小时,晓哲很是惊讶,他进门时,看见可可正在蹲在地上对着冰柜发愣。 “浔姐?”晓哲叫道。 可可回头,看到晓哲便说,“来得正好,打电话,叫刑警队长大人过来欣赏一下。” “什么东西?”晓哲走近冰柜。 “这个东西,”可可指着冰柜上一把银色的锁,“科学的说,这个叫做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痕迹,俗称撬痕。” “有人撬冰柜!?”晓哲脸上写满了我勒个去的表情 “对啊,打电话给周大缯,告诉他,有人相中我们的女尸了。” 晓哲感到恶寒,开始打大缯的手机,当然,没有按照可可的说法,而是直截了当地报告了情况。 三分钟后,周大缯就和白翎小跑了过来,可可和晓哲正在拍照记录撬痕,大缯看到锁上的痕迹,脸都青了,指挥小白去找昨晚值班的保卫处询问情况。小白应声而去。大缯开始观察验尸房里其他地方,并询问可可有没有其他东西丢失等等。 “浔姐,这个44号柜子里没有尸体的吧,为什么要锁?” “我把徐丽换到里面去了。” “什么?”晓哲和大缯同时叫起来。 可可微笑,“这下就很清楚了不是么,这个人,是冲着徐丽而不是无头女尸来的。” 晓哲一副领悟的样子。 “你都不锁门吗?”大缯低吼。 “昨天出去吃羊肉串,后来忘记了。”可可说的理直气壮。 大缯很胸闷,很想对小白一样在可可头上敲两个爆栗子。也不是不敢,但他就是敲不下去。 可可看着大缯青筋暴起的样子,微微一笑,走到文件桌边,打开一个锁着的抽屉,取出厚厚的文件夹,拿出藏在下面的笔记本,打开,大缯和晓哲凑过去看。笔记本开着,打开隐藏的软件窗口,画面上出现的正是验尸房里的情景。大缯抬头,发现一个隐蔽的摄像头安装在验尸房的顶灯边上,镜头正对着门口,将整个房间一收眼底。 晓哲惊叹,“浔姐,你昨天出去吃羊肉串是为了诱敌深入?”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就是想吃羊肉串么……晓哲在心底嘀咕。 —————————————— 摄像头录下了之前十几个小时的房间情况,从下午可可与晓哲溜出去吃东西开始,房间一直没有动静,快进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突然房间门里被开了,外面的光线闪了一下,门迅速被关上。然后,房间里一片黑暗,但是很明显,刚才有人进来了。 三个人像看恐怖片一样,屏住呼吸,盯着屏幕。 几秒钟后,一束手电筒的灯光亮起来,模糊的人脸一闪而过,光线被照在验尸房的桌上,仪器设备,最后停留在冰柜上,那张人脸始终躲在光后,从光线的移动可以看出这人慢慢走近冰柜,一个个打开冰柜,对里面有遗体的都仔细看了看,最后停留在那把银色的锁上。 光线停留了一会,很可惜是摄像头在冰柜大约在正上方,从顶上的角度,再加上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这人的轮廓和头顶,别说脸了,连身高也看不清。然后光影之中,隐隐只能看到那人的手臂在一会挥动,一会旋转,看样子是在撬锁。过了几分钟,那人不动了,画面又是一片昏暗,几秒种后,验尸房门被打开,在那人经过房门的一瞬间,可可将画面暂停了。 走廊外的灯光照耀在那人身上,从画面中可以看出,那人穿着保安服。 ……………保安服………… 一时间,三人都不出声。 大缯拿出手机,“小白,你在哪里,先别问保卫处昨晚的事情,去找保卫科科长老谷,和他说我等会请他喝茶。等等,别挂,我想想……这样,你去找王爱国和薛阳,你们三个把手上的无头女尸调查情况都移交给副队长,来法医科找我。迅速!” 挂断电话,可可依旧不说话,晓哲看气氛沉闷,试探地问,“这个人,是不是冒充保安溜进来的啊?” “也许吧。”大缯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冒充保安这么容易,那保卫科用来干什么的,但如果这人真的就是保安,那整个这公安大楼的面子不说,万一汇报上去或者被媒体发掘出来,还不知道情况会变得有多混乱。最根本的是,这个人如果不抓出来,公安这整个大本营的安全都存在隐患。所以他让手下的人把无头女尸的案子推给副队长的小队,自己小队的三个人都调用过来,一定要把这个胆敢在刑警队验尸房里肆无忌惮的家伙给抓出来。 “必须最快时间抓出来,这种由内而外的危险。” “还补血养颜呢。”可可边说边抬抬头,示意晓哲把徐丽的尸体搬出来,带上手套,取出解剖工具,消毒。 晓哲知道,可可这架势是认真了。 晓哲泡上可可最爱的可可奶茶,给大缯也泡了杯,甜甜的可可香味弥漫开来,可可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了点。 大缯在验尸房里慢慢的踱步,他对徐丽的尸体不甚在意,倒是对可可私藏的隐蔽、高清、无线连接电脑的摄像头很好奇。 “这套监控设备很贵吧?”大缯试探道。 “还好,也就10万。”可可一手把徐丽尸体翻个身一边说。 “靠!老子要10万块的预算副局长跟我打了半年的太极拳,愣是说经费紧张啊紧张,你怎么从那老头子那里骗来的钱?” 可可抬头,微笑,“我告诉他,晚上冰柜有打开过的痕迹,我想了解下是哪具尸体自己出来透气了。” ………………大缯突然开始同情有心脏病史的副局长。 —————————————— 白翎、王爱国和薛阳都是这两年新进刑警队的后生,充满了新人特有的斗志与活力,周大缯一眼就看中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换拢到自己小队,准备手把手的带出点样子来。 此刻这三人正排排站在法医科门口,大缯将情况给三人说开,然后分开嘱咐。 薛阳,你去这个死者徐丽的家里,调查她身前的情况和社会关系,还有她死前24小时都在做些什么,和什么人联系过。不要让家属太担心,轻描淡写一点,尤其不能透露任何口风。 王爱国,你和保卫科的人多扯扯,暗中打听下昨晚有没有什么情况,都有些谁执勤,最近保卫科有没有什么外人经常来访,记得暗中探口风,别打草惊蛇。 白翎………… 小白同志一脸期待。 …………小白,你呆在法医科。 诶!? 诶什么诶,法医科现在处于高危状态,那人胆子忒大,三番两次达不到毁尸的目的,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放把火烧了整个法医科,现在保卫科的人也不能随便相信,你呆在这里看着情况。 小白很憋屈。 “顺便把你看到尸体就发怵的坏毛病给老子改改掉!”大缯补充道。 大缯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小白郁闷的打开验尸房的门,抬头就看到可可站在徐丽的尸体边,手持解剖刀,幽幽地对自己一笑,“欢迎光临,白翎同学。” 小白强忍住转身逃走的冲动,蹭着墙慢慢的移步到角落里,找个座,手脚并拢坐好,低头,看地板。 可可双手带上手套,凑近徐丽的身体,尸体僵硬期已经过了,徐丽的身体变得柔软,可可的双手在徐丽的头部轻轻按压过去,寻找不易察觉的外伤。然后移到颈部,拿解剖刀轻轻触碰下颈部的皮肤,可可挑眉,果然…… “晓哲,拿无水酒精来。” 晓哲应声而来,观察着可可的举动。 可可拿酒精轻轻的,在徐丽的颈部擦拭。 慢慢的、慢慢的,颈部的皮肤有一些开始变得和周围的肤色不一样,发黑,最后形成一个肉眼可辨的痕迹。 “来欣赏下,传说中的黑蝴蝶。” 小白也忍不住好奇悄悄靠了过来。 晓哲惊讶的盯着颈部这特别的痕迹看,小白则不明所以。 “人死之后,在尸体表面由于水分不断蒸发,会形成局部皮肤异常干燥,显示出类似暗褐色的硬斑,像羊皮纸那样的感觉,俗称羊皮纸样化,这种尸体现象对于生前不久的擦伤尤其明显,无水酒精则是促进水分蒸发的效果。”可可在旁边解释道。 “这种……”小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徐丽的脖子,“这种什么现象来着,都叫黑蝴蝶?” “呵呵,不是,黑蝴蝶是一个特定的称呼,小白,你把双手拇指交叉,形成x型,然后手掌摊开看,是不是很像蝴蝶?然后!保持这样的动作,把双手放到尸体的脖子上看看?” 小白当然还是不敢碰徐丽的尸体,但是稍微比划了一下他就明白了。 “徐丽被人掐过脖子?”白翎惊讶。 可可微微点点头。 “那为什么我初步尸检的时候看不出来?”晓哲皱眉。 “因为死的时间不够长,现在离你昨天做表面的尸检过了近20个小时了,皮肤表面的水分蒸发的更厉害,而这个伤也不是徐丽的致命伤,但是她死之前肯定被人掐过,你们仔细看,黑蝴蝶的两侧面积很平均,说明掐的时候两手用力很均等,可能不是站着被掐,而是被压倒在地掐这样。”可可边说边那小白做比划,吓得白翎后退了两步。 她手上还捏着解剖刀呢! 可可笑了一下又冷下了脸,“黑蝴蝶也侧面证实徐丽的死,不只是车祸这么简单。就在她死之前不久,还受过伤,可能间接导致了车祸。” 晓哲忍不住开玩笑,“还有什么比她的车祸更糟的么?” 小白忍下对尸体本能的恶心感,多观察了下,眼前的徐丽和他刚才看到的资料上的女孩已经完全不同,她的下半身因为车祸的碾压,已经几乎不成形,勉强可以看出两根腿骨被翻出,颜色也不再是血色,腰以上还能看一点,双手环胸,身上有各种奇怪的斑点,脸则苍白而僵硬,似乎没有表情,双目浑浊发白,瞪着法医室的天花板。 “那个,浔姐,能不能让她闭上眼睛呢?”小白假装平静的提出这个事儿,从她第一次看到这具尸体开始,她就这样睁着眼,让他本来不安的感觉更深一层。 不能,可可头也不抬。 晓哲看了看白翎的脸色,“浔姐,也许可以的吧,尸体一般都没有肌肉力量,抚一下就会闭眼。” 可可抬头看看他们俩,“白翎,你可以去试试。” 白翎犹豫了,他觉得今天自己没逃避这个验尸的环境已经是一大进步,去碰尸体,他还是……额…… 晓哲看白翎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有点哭笑不得,伸手打算把徐丽的眼睛闭上。 “让他来!”可可阻止晓哲,声音抬高了几度,看向白翎,“你是一个警察,你要抓的那些人,就是把活人给折腾成这样的混蛋,他们有胆杀人碎尸,你却连碰尸体的胆都没有,你凭什么?” 白翎的脸色又变了好几轮,心底却一阵阵翻滚,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可可和晓哲都寂静的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我是一个警察。 警察也会死。 怕死不当警察。 对,我是一个警察。 他走到徐丽头边,伸手轻抚她的眼睑,动作僵硬,但是不再发抖。 可惜徐丽小姐很不给面子,一抚到底,居然还是睁着眼。 诶?这下晓哲也奇怪了,没道理啊? 可可低头继续手上的事,“早和你说了不能,如果能,我会放任她这样睁着眼吓唬人么,我早就试过了。” 两人感到一阵恶寒,白翎用仅存的一点点勇气问,“为什么?” 可可轻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来安抚你们的恐惧,我只能说,老爷子教我的时候,只和我提到过一次,他说对于怎么都不肯闭上眼睛的尸体,要谨慎对待,有时候……怎么说呢,有些事情,我们不能科学理解,至少现在发展出的科学还不能,但是确实存在,比如说死不瞑目,所以说,法医是最后为逝者说话的职业,尤其是一些……”可可看看徐丽的脸,“冤死者。” 小白打了个寒颤。 所以我说,不太对劲啊……可可叹气,继续对尸体身上一些部位轻轻擦拭无水酒精。 第4章 1-5 死神擦肩而去 大缯穿过刑警队,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得身后一串高跟鞋的声音跟来,转身一看,果然是徐婉莉。 “队长,你要的保卫科的巡逻记录,我拜托朋友复印出来的,保证谁都不知道。”婉莉对着大缯的愁眉苦脸眨眨眼,接着表情又黯淡些,“队长,那个法医……” 大缯从报告中抬头看她一眼,“怎么?” “我帮你去问了下,大家都传说她是个倒霉星呢,还是……不要离她那么近吧?” “胡说什么。”大缯低头继续看报告。 “真的,嘴巴又坏,看人眼神冷冷的。还有,听说她小时候就害死了自己的亲人,平时除了尸体都不和活人接触,所以……” “徐婉莉,”大缯的声音有点冷,让婉莉一下子止住了话。“你侦查功夫不错啊,是不是把你调到对外联络部比较好?” “不不,我就听听而已,因为大缯你总是招惹一些奇怪的家伙……” “在警局,叫我队长。”大缯低头继续看手里的报告,不再理睬眼前的人。 “……哦。”婉莉想了想,低着头出去了。 叹口气,放下报告,大缯转身面对阳光明媚的窗外,奇怪的人……么… —————————————— 天黑,天又亮,详细的尸检进行了整整一天,可可连晓哲买来的羊肉串看也不看,一直忙碌在验尸台上。白翎坐在一边,坚持着让自己平静对待面前的环境,看着可可对尸体表面擦拭酒精,然后对各种新出现的痕迹拍照,接着开始用解剖刀,手起刀落,徐丽原本就不怎么美观的表面被剖开,心脏,脾脏,等等一一被取出,可可观察着尸表下血液的情况,对重要器官称重量,量尺寸,拍照,甚至切开心脏检查…… 不过这后面的一些步骤白翎真的忍的很辛苦,他身为警察的骄傲与尊严,和内心对于尸体本能的厌恶不断斗争,很多次,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双脚就自己夺门而出了。可可没有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且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本身,对于“身为警察却害怕尸体”这事儿,也觉得挺丢脸。总得去面对,否则自己做警察的理想,永远会成为一个噩梦。 夕阳下山,可可才将尸体的各部分归拢,缝合处理好,放回冰柜锁起来。晓哲在旁边电脑上调出今天所拍的尸体照片。 可可开始喝可可。 “浔姐,一共是324张尸体照片。”晓哲一边从电脑里备份着一边说。 “好啦,你也拷贝一份带回去,明天写一份正式的验尸报告给我,作为小测验吧,我也写一份,然后我们对比一下,看看有什么细节出入没。” 晓哲应声点头。 可可这才回头看看脸色憔悴的白翎,这样完整的现场版验尸解剖过程,对于一向避之不及的人来说,刺激是大了点,不过居然没逃跑。果然,人不逼迫一下自己,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强大的。 可可拍拍白翎的肩,觉得这个大男孩离成为真正的警察不远了。 —————————————— 根据法医大人的指示,白翎开着小吉普送晓哲回家去,和年龄相近又随和的晓哲在一起,白翎终于放松了一整天都紧张过度的脑袋。 “苏晓哲,你够可以的,居然对着那恶心巴拉的尸体下刀一点都不哆嗦。”白翎开始习惯性的口无遮拦。 “呵哈,你说话小心点,要是让浔姐听到你用恶心之类的词语形容尸体,保不准怎么收拾你。” “为什么?正常人都会那样觉得吧?” “浔姐认为,这是对逝者的一种不尊重,上学期她教我们解剖课,第一课,因为一个男生说尸体让人作呕,浔姐就大大地将全班都训了一顿,我还记得她那时候说,死人也是有尊严的,这个身体也有过灵魂,有过记忆,有过爱的人与被爱的人,对一个活着的人说恶心是人身攻击,对逝者这样说,同样也是,只不过死去的人若是生气,哼哼,就拉你去陪他玩了……”晓哲模仿可可的样子阴沉沉的笑着。 小白觉得恶寒啊恶寒,果然是可可的风格。“然后你们都吓傻了?” “不然呢?都吓得脸都白了。但是并不是像其他科目的老师那样一回回地说教,浔姐就说了这么一回,所有人都记住了尊重逝者这句话,之后再也没人敢造次。” “看不出来她还挺不简单,总觉得她也就比我们大一两岁的样子。” “比我大两岁。” “不会吧,她真和我们差不多啊?那她还能当你们大学的老师?” “她不是正式的老师,是校长利用关系求来的。” “求来的?” “对啊,你知道常老师么?” “我不认识你们的老师啊。”白翎无奈道。 “呃,常老师是一个称呼,他也没教过我们,你应该听说过的,他在刑警队里当了一辈子的法医。” “哦!”白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常老爷子!我们队长一直会提到那个老爷子有多神多神,不过我来之前他就差不多退休了,没怎么见识过。” “恩,常老师是很神,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也没见过他怎么神法子。倒是关于浔姐,我听说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传说。” “哦!我也听说过一点,是不是说她是常老爷子的关门弟子?” “不止呢,据说浔姐是常老师教的几十个学生里面,唯一一个老爷子对外公布说‘学成出师’的。” “唯一一个?不会吧。” “我是从我导师那里听说来的,浔姐她从18岁就开始跟着常老师学法医,一直呆了6年。你知道前年东郊区那个灭门案么,省里都惊动了,然后请常老师去做顾问,不久之后常老师交了一份很特别的验尸报告,除了详细的验尸报告以外,还附有一份‘无责任推理意见’,根据尸体上的伤口,勾勒出犯人杀人的先后顺序,然后根据尸体上的不同受伤程度,被砍了几刀,每刀的深度和要害度等等,猜测犯人可能是和家里的女主人有较深的仇恨,并且认识家里的两位老人,另外对凶器的取向做了猜测,总之很多奇怪的想法。然后破案的时候,上面发现这份‘意见’竟有很多是符合事实的,不禁对常老师赞叹有加料事如神啊之类的夸了一大堆,你猜老爷子怎么说?” “怎么说?”白翎又开始好奇了。 “呵呵,老爷子说,这份报告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他写的,全是浔可然做的分析。” 白翎唏嘘不已。 “然后外面就都知道老爷子藏着一个徒弟,不是正规学校出身,却技艺了得。呵呵,要不是老爷子说让浔姐继承位子到你们刑警队来,你们才抢不过省厅呢。”晓哲一边说一边笑。 白翎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不过浔可然的确给他不一样的感觉,似乎她和尸体联系在一起,会让这件原本阴寒的事情变得柔和,额,不过有时候还是很恐怖,不,是更恐怖,尤其是她威胁人的时候……总之……说不清啦。 苏晓哲还想继续谈关于浔可然的传闻种种,白翎身上的电话却响了。他一手开车一手拿起电话,电话那头近乎吼叫的声音传来,让他不由得降低车速。只听他应了几声,挂断电话,猛地一百八十度掉头,往警局回开。 “怎么了?”晓哲很惊讶。 “出事了,”白翎加大车速,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浔姐被人袭击。” “啊!?!”晓哲发出一声吼。 第5章 1-6 袭击 可可让白翎送晓哲回去,是担心他不懂事,别在这么诡异的时候出什么岔子。等他们都走了,一个人在电脑面前坐下,打算趁着大脑里热乎的分析思路写报告。但是静下来才发现,好饿啊,好冷啊,于是法医大人又想念火锅了,然后思维跳跃,开始想念老妈的鱼汤。 鱼汤火锅羊肉串棒棒糖…… 跳起来,收拾东西决定回家蹭饭,临走前拍拍办公室里那幅穿着保安衣服的真人骨架的脸,笑道:“乖乖看家~” 可可一个人哼着歌踢踢踏踏走出法医科,在靠近四楼转角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两下皮鞋声,猛回头,走廊里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 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冷凝,可可悄悄走过转角,摸出随身带的解剖刀,凝吸站在那里。 一片寂静。 过了好几分钟,连她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才离开四楼,经过二楼刑警队的时候,她弯了进去,偌大的办公室里还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加班,她问周大缯呢,别人说周队长已经回去了,你要打电话找他吗? 不用不用,可可转身离开了,自己甩甩头,找他干什么,又没什么事。 但是稍微警惕了下,尽挑些有人加班灯火明亮的地方走,边走边给家里打电话,有没有好吃的留点汤给我啊。出了大楼,冷风一吹,满脑子又都是鱼汤的画面,嘿嘿。 公安大楼后面有个宽阔的院子做车棚之类用,可可去取小绵阳助动车,草丛不知哪里有小猫的叫声,于是她被吸引住了,悄悄走过去,在昏暗的小草堆里,果然有一个白色的小猫,咪呜咪呜的好似在哭,凄凄可怜的样子,可可想了想,把晓哲白天买的冷掉的羊肉串拿出来放在小猫面前。羊肉的腥味立刻吸引了猫咪的注意,小东西一下子就扑了上去,费力的啃啊啃,可可蹲在一边,看着很有趣。 当她感觉背后有人时,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秒钟。 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阵刺骨的疼痛袭遍全身,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瞬间整个世界就消失了。 ……………………………… 模糊……视线模糊…………睁不开眼睛,所能感觉到的全部就是疼,到处都疼…… ………………呼吸……谁,谁压在身上……呼吸……拜托,让我呼吸………… 我正在被人掐么?…………为什么不能吸气…………空气………… 我的手……抓到的是谁……谁的手…………在我脖子上…… 黑暗……一阵阵的昏沉……好想睡觉……就这样…………睡着………… 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夜空。 拜托……谁叫的那么刺耳……不能睡……好困…………不能…… ………………空气…………给我…………空…… 哈啊——————可可本能的大口吸气,身上的重压已经消失,模糊之中看到有人向自己奔来,高跟鞋在耳边清晰地越来越近,和女人的声音。 “你没事吧,活着么活着么…………救命啊…………………………”那个女人尖锐的叫声再次响起,感觉到被人温暖的抱起来,摇晃来去,可可觉得头晕的不行,额的神,醒了也被晃死了,远处有脚步声纷纷踏来,可可努力睁开眼。 最后看见的,是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带着惊讶而焦虑的神色看着自己。 哦,那个女人,好像叫徐婉莉。 —————————————— 大缯快步踏进医院,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充满力量的节奏。他身穿黑色休闲西装,领带皮鞋,一身光鲜打扮都和刑警不注重外表的特点完全不符,别怀疑,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相亲,虽然是老娘严令逼去的,但是他还是很恼火。如果不去相亲,也许、虽然是也许,但是可以送浔可然回家,也不至于让她差点在警局后院里被掐死。 浔可然本来可以去省里更好的地方工作,是常老爷子发话她才在自己的队伍里做支撑,这事儿他是明白的,若是她真有什么不测,常老爷子不一刀解决了自己这个队长才怪。 不安、后悔、恼火齐集心头,如果说之前对于这个案子他的态度是些许着急,连对徐丽的死都没打算正式立案调查,那么现在,说不清是出于身为刑警队长的耻辱,还是出于雄性对自己地盘被人攻打的愤怒,总之周大缯现在彻底燃烧了。从急救区走到病房区短短5分钟,就打了三个电话,把自己小队的人都从睡眠中吼了出来,限令十五分钟赶到医院集合。声音之大,令周围的护士频频皱眉,要不是这是公安局旁边的警察医院,早就有病人从床上跳出来骂人了。 一脚踢开病房的门,同一时间挂断手里的电话,他看到的是正在穿外衣的可可,愣住了。 一边的徐婉莉一声轻呼,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可可扣衣扣的手不停,“拜托你下次看到谢绝打扰的牌子先敲门。” 谢绝打扰?周队长大人根本没看见,被可可这么一说,有点尴尬。本来脱口而出要教训人的那些话,也被噎回去一半。 旁边的女医生扶扶眼镜,“身上没什么大碍,腰部被电击过,摔倒时可能造成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多做些检查才能肯定程度。” 徐婉莉看到大缯阴沉的脸色,想说几句好话,还没开口,大缯就看向她,“到底怎么回事?” “额……我下班,去后院取自行车,然后就看到草丛里蹲着一个人,很奇怪,稍微走近两步看,发现他好像在掐地上另一个人,吓我一跳,我就尖叫起来了,然后那人跳起来就转身往反方向逃走了,我身上没有防身的东西,也没敢追,就抱着……她,和听到声音赶来的人把她送医院来了。”徐婉莉对着大缯越发青色的脸有点怕怕,声音越来越小。 大缯几步走到可可面前,低声怒吼,“浔可然,你非要给我弄出点事情来是不是?” 可可抬头看他,神情有点迷蒙,不做声。大缯瞥到她纤细脖子上红色的掐痕,突然火气仿佛烟消云散,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训斥,随之开始习惯性的思考。 “有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大缯问。 徐婉莉摇摇头,可可则继续沉默,也没什么反应。大缯很怀疑她被掐傻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大缯又开始打电话给保卫科长老谷,电击这事儿让他联想到保卫科发给每个保安的电击棒,嫌疑人三番两次和保安这个身份挂钩,让他不相信是偶然。和老谷把事情的严重性说开,他又走到门口和几个送可可来医院的警察沟通了一下,说着小白和晓哲就赶到了门口。 “浔姐!”苏晓哲被可可脖子上红红的勒痕吓的不清,“你你你,没事吧?” 可可看到晓哲,迷离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点正常,微微一笑,“没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这种时候还开玩笑?晓哲有点哭笑不得。 轻叹一口气,可可正色道,“苏晓哲,你和白翎今晚呆在一起,我已经联络过你导师,明早他会从你学校里赶来,把你接回去。” 晓哲愣住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可可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样子,“从现在开始,你的实习无条件暂停,等到……等到我想继续的时候再说。” 晓哲眨眨眼睛,周围的人都不出声,谁都知道,浔可然被袭击,意味着苏晓哲也同样面临危险的处境。 “我不走。”晓哲握紧拳头。 “法医也是警察,身为警察的首要纪律就是服从命令。”可可声音沙哑,却很坚定。 “我不走。”晓哲重复。 “我扣你学分。”可可终于忍不住了,开始习惯性威胁道。 “就算罚抄整本法医学概论,我也不走。”晓哲拔高了声音。 可可叹气,“我不管你,你们导师会把你拖走。” “我们导师是教中医的,他如果倔的过我,我就不会在你法医科里实习!”晓哲一脸革命烈士的表情,浑身散发着老子说不走就不走谁也别想把我拖走的气势。 可可刚想发作,身上一阵刺痛传来,皱眉低下头,无力发作。病房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大缯低头看看可可,再度问道,“你知道是谁干的?” 可可摇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同一个人……被电击之后并没有完全昏迷,我听见……他问我……钥匙在哪里。” 无意识中抓住的那双手,正掐在自己脖子上,鼓膜嗡嗡地,却清晰地听见那个男人低哑的质问:快说、钥匙在哪里?放尸体那个柜子的钥匙、在哪里…… 可可深呼一口气,抬头看大缯,“是那个撬冰柜的家伙。” 婉莉看到大缯的眼神里,一片深郁,转身就走出病房门。 —————————————— 大缯出门就看到王爱国和薛阳刚赶到。借着人都在的机会,众人分别汇报了下调查情况。 薛阳说,徐丽今年25岁,是一家外企的文职人员,性格内向文静,没有很复杂的社会关系,车祸那天晚上,她打算去大学寝室朋友的生日晚会,这点她的行程本和父母都确认过,去生日晚宴的路线是从她的公司到地铁的城南站下车,饭店就在城南公园东面过两个路口。交通局认为徐丽是在去饭店的路上发生意外的,复查的原因是肇事司机坚持说徐丽是自己从路边冲出来,属于自杀。另外,那晚在饭店的朋友说,晚会开始是19点,徐丽17点就从公司出发,依她的性格一般不会迟到,预估到达城南地铁站的时间是19点之前,明天我会去地铁站寻找录像看看能不能找到徐丽到达城南站的确切时间,但是交通事故的时间是晚上20点40分左右,这中间有将近一个半小时多的时间发生了什么,没人清楚,我觉得挺关键。 王爱国对保安群里的人际状况还没有摸很清楚,晚上法医科有人突袭的几天,保卫科巡逻的人员没有重复的,不能确定谁有明显嫌疑,最近也没有外人经常出现在保卫科附近,可以说尚无进度。 大缯边听边默默地原地踱步,等所有人都说完了,大缯才站定,抬头就道,“薛阳,王爱国,你们两一起去找保卫科的老谷,把事情和他说开,我刚才和他打过电话了,明天早上就布局,如果真的是保卫科里的人,我就不信这小子能有天大的本事从我眼皮下飞走。” 几个人点头,领命而去,大缯回头看着病房的门…… 第6章 1-7 夜安静 病房里,可可低着头,毫无察觉大缯悄然走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她呆愣的样子,大缯觉得,等下还是做些详细的检查,别真给掐傻了。 “听说缺氧会变笨。”婉莉也没察觉到大缯走近来,轻声笑道。 可可慢慢抬起头,眼神从未有的清明,“我只是在想,那家伙为什么要用掐的。” 大家觉得这问题,还真是……变态啊。 可可却自顾自的开始嘀咕,“如果电击是为了让我昏迷不会大喊大叫招惹注意,那我昏过去之后,他大可一刀干掉我,无声而有效,然后慢慢搜索我身上有没有带钥匙。更主要的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让我给死里逃生咯,给他造成更多麻烦。”可可停顿了下,“除非……他喜欢掐人……” “什么?”好像还说到点道理上去了?! “我是说,这家伙喜欢掐人,喜欢感受别人的生命力在他手下慢慢流逝……晓哲,白天的验尸照片你带着么?” “我笔记本里有,在白翎的车上,你要?……我现在去取。”晓哲说着小跑了出去,白翎正愣着,大缯给了个眼神,于是跟着晓哲出去了。 大缯看看可可稍微恢复了点平时的精神,终于安心了点。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让一同来的警员送婉莉回去,徐婉莉磨磨蹭蹭,“队长,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大缯看着手机短信头也不抬,“我回个屁,我今晚非看着这小妮子不可,回头真被弄死了,我哭都来不及。”大缯的意思是,危险还没解决,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算好,一天之内,一定要抓住这个在警局里都敢这么乱来的混账! 但是在徐婉莉看来,大缯说不走完全就是为了这个女法医嘛,这让她有点不是滋味,恨恨的想,早知道就不救她了,被掐死算数。当然,想想而已。 晓哲和白翎带着电脑进来了,可可找到徐丽尸体颈部黑蝴蝶的照片,放大,放大,左手拿起镜子照着自己的脖子,左右对比起来。 其他人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果然……”可可指着自己的脖子,“我脖子左边这里,还有这里,说明这人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无名指习惯性用力最大,同样的用力方式,看照片上,黑蝴蝶的左边第一个手指和右边第三个,也是痕迹最深的。掐我的这个人,就是在徐丽死之前掐过她的人。” “那、那这人看来是被逼急了?”晓哲终于也担心起来 白翎道:“第一次想毁尸灭迹被我们阻止了,第二次想偷走尸体结果冰柜上了锁,这次干脆袭击法医想抢到钥匙,这货是……疯了吗?” “在公安局做这种事,得要多大的胆子?” “但也说明,我们查对了方向,徐丽的死没那么简单。”大缯摸摸下巴,脑海里对情况大概有了个猜想。 晓哲严肃道,“所以、浔姐你更不能把我支开,现在法医科的人,开会的开会出差的出差,没了我你就一个人不是更危险?” 浔可然抬头,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苏晓哲顿时觉得脊梁骨一颤,但脸上倔强的表情却不退。 大缯对白翎做了个眼神,白翎立刻会意,半拖半就把晓哲带出了病房,婉莉也顺着溜了出去。 —————————————— 挂断和保卫科长老谷再联络的电话,大缯回过头。察觉病房里只剩下浔可然和自己两个人。 安静的夜。 可可坐在床沿,低着头一动不动,大缯突然觉得这样安静的可可有点让人忍不住觉得有点……楚楚可怜…… 可可低着头说周队长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大缯哼哼,大手大脚坐倒沙发上,“得了吧你,要不是今天运气好,你家常老爷子非把我劈成几瓣不可。” 可可微笑,“我师傅从来不杀猪。” 大缯嘴角抽搐了几下……楚楚可怜个头。忍不住跨前几步,准备赏她个爆栗子,可可笑着抬手挡,就和大缯手碰手上了。 “你手怎么像冰一样!?”大缯发现了新大陆。 可可的脸上笑容消失,手也缩回去,脖子上的勒痕从发丝间露出来,斑斑驳驳。 大缯很想伸手去触碰那些痕迹,温柔的……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暗暗摇头,转身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可可抬头看着他。 “去吃饭。”大缯没有好气的说,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闷气,“还有事?” 可可开口想说什么,又冻在那里,最后捏捏诺诺,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慢慢的又把头低了下去,安静的摇摇头。 大缯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咬牙,腾腾腾转过来走到可可面前蹲下。 “喂!你到底想……”大缯一蹲下看到她的脸,就僵住了…… 一贯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居然低着头一颗一颗的在掉泪。 大缯张着嘴,傻叉一样愣在那里。 “每次……每次清理验尸台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我……躺在上面,原……原来……一点都不……遥远。”可可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颤抖。 大缯把她小小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别哭了,我哪也不去。” “可是……可……可是我想吃羊肉串……”可可一边抽抽搭搭,一边说。 “闭嘴……”大缯很无语。 “…………你身上香水味,好难闻……”可可靠在他肩膀上一边吸鼻涕,一边笑。 大缯深呼吸再深呼吸,老师从小教育我们不要和智障儿童计较,嗯。 可可把大缯相亲专用的香喷喷闪闪亮休闲西装蹭了一肩膀的鼻涕。 —————————————— 新的一天。 阳光跳跃地撒进公安大楼保卫科,全体保安人员今早都收到紧急培训的通知,无论休假抱病即将退休还是刚下班,早上八点全体集合。 保卫科长清清嗓子,昨晚有人袭击了刑警大队的法医,妄图把她按在地上掐死,人民群众闻声后迅速援救,这个小贼逃走了,但是我们物证科已经采集到了这人的指纹,现在为了排除我们内部作案的嫌疑,要现场采集我们所有人的指纹,如果这个人真的出自我们之中,那就是我们几十年保卫科的一大耻辱!………科长大人洋洋洒洒将此等败类与自己部门撇的干干净净,然后大掌一挥,开始提取指纹。 那个人转身想从窗户跳出去的时候大缯就混在人群里,他腿刚碰到窗沿就被大缯给扯了下来,不死心地还想反抗,刑警队的同志们一想到昨晚睡的正香被队长吼起来的痛苦情形,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一顿狠揍。 所以当嫌疑犯同志坐在审讯室里的时候,已经脸不成脸。 保卫科长老谷点点头,恩,这就是和群众作对的下场。 第7章 1-8 徐丽 晓哲把自己独立完成徐丽的验尸报告交给可可的时候满心期待,可可却把报告放到一边,抬头对他微笑。 “我记得之前有个小伙伴很豪迈的说,就算抄整本法医学概论也坚决不离开岗位,恩?” 晓哲开始出冷汗。 “这种勇敢而冒失的精神非常伟大,为了嘉奖这位小伙伴,我决定帮他逐字逐句的修正验尸报告,促进实习成绩,但是……”可可笑容温柔,“修改后的报告要用整本法医学概论的手抄本来交换。” 手抄本哦………………… 晓哲脸都绿了。 然后整个周末晓哲都痛苦的捧着法医学概论,进行人类学术起步时朴素的行为——抄书。 白翎吃晚饭前到法医科探了个头,“咦?浔姐呢?” 晓哲头也不抬,“浔姐说她精神受创,不让她休息一天她就到局长家门口上吊玩。” 小白瀑布汗……“你忙啥呢?” 晓哲抬头,盯着小白看了三秒,然后阴测测的一笑。 小白处于本能的,转身就跑,被抄红了眼的晓哲一把抓住。 “白翎哥哥,帮我个小忙……”晓哲腻味抓住白翎的袖子不放。 “你、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老子这个星期都没洗衣服,你把这件衬衫袖子扯坏的话我就只能在街上裸奔了,白翎心道。可惜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苏晓哲哪还顾得了这些,抓着袖子死不放,脸上带着扭曲的讨好笑容,大有同归于尽的趋势。 白翎那个心寒啊,苏晓哲你可不能再和浔可然混下去了,连阴笑都学得这么地道! 这个“小忙”帮掉白翎两天一夜。 后来晓哲颤颤巍巍把“手抄本”交了上去,换到手一本有红线批注的报告。可可对晓哲的手抄本翻看了两下,只评价了一句,“苏晓哲,你连抄书都可以抄出错别字啊!真神人也。” 晓哲咬牙,白翎你这个没文化的家伙。 —————————————— 好好的一天休息,可可自然没有花在局长大人的家门口,循着资料上的地址,可可找到了一栋普通的居民楼,五层的平房很自然的让人想到九十年代的感觉,层层阳台上遍布许多晾衣架,飞扬的衣物在阳光下散发平静生活的味道,小孩子一边笑闹一边从可可身边奔过。 可可敲响贴着福字的门,一张平凡却疲惫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找哪位?”男人声音沙哑。 “请问是徐丽的家么?” 男人疑惑的看着可可,身后又走出另一位妇人。可可温和的笑,“您好,我是刑警大队的法医浔可然,这是我的工作证,徐丽的……检查已经差不多了,有些事情我想询问下,方便吗?” 徐丽的父母给可可倒了杯热水,三人在沙发上坐下,一时无言。 墙上挂着徐丽的一些奖状,还有三口之家的照片。 男人先开了口,“前几天,你们有个小伙子已经来问过……” 可可点点头,“对,是我们队里一个、调查员。不好意思再次打扰了……我想问下,她是个怎样的人?” 母亲笑了,“丽丽很懂事,很听话,从小就读书用功,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性格嘛,我嫌她太内向了点,朋友也不多,都没见她提到过男朋友,我上个月还和她说要么去相个亲吧……”母亲絮絮叨叨地对可可说着些过去的事,前一秒还笑着,下一秒的表情就突然凝固在哪里,然后慢慢崩溃,仿佛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越是悲伤,越是控制不住地讲个不停。 母亲说着,另外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突然她又站起来,“你看我都傻了,我给你泡个茶吧。” 可可连说不用,母亲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厨房。 徐丽的父亲站了起来,“我带你去看看她的房间。” 事情过去也有两周多了,但女孩的房间似乎依旧有人住着,淡淡的粉红色墙壁,书架上放着一摞一摞的英语书和小说,笔记本电脑安静的呆在桌上,椅子上斜躺着一只泰迪熊,米色的床套,枕头边落着一本香港旅游指南。时间好像在这间房间里静止了,仿佛到了夜里,徐丽依旧会回到这里,然后爬上床,抱着泰迪熊沉沉睡去…… 可可边想,随手拿起床头的香港旅游指南。 “她打算去香港玩迪斯尼……明年春天,她说等开了春,加上今年年底的奖金,她就存够了钱,到时候和好朋友一起去……”父亲回头看了眼寂静的厨房,深吸一口气,“刚出事的时候,那个司机的家人也来过,我们避而不见,我老婆,根本…没法见人。这几天好些了,但那边似乎不承认……车祸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想说,丽丽是自杀?” “你相信么?”可可轻抚着香港旅游指南。 “不信!”父亲斩钉截铁,“她是很听话很文静,但是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自杀的小姑娘,她不是……她……不会……扔下我们……”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默默放下一杯茶,可可转头,看到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手握手站在门口,一声不响,也不进来,也不离开,只是用目光,流连于房间的细枝末节。 可可不忍再看他们,只好盯着手里的书,“如果,徐丽的死另有隐情,但是这事情也许会让她的名誉受损,你们是不是愿意……” “无论什么隐情,我都相信我们的女儿没有做错什么,我们只想要一个事实,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丽的***有一些擦伤於痕,可可本来很想问徐丽是不是处女,但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不是又如何,这样没有确定的问题除了给他们伤口上撒盐,什么作用也没有。 走出徐丽家,太阳已经斜斜地快下山了,小区里踢球的男孩子和跳橡皮筋的女孩们时不时发出笑闹声。徐丽曾经也在这里吧,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嘴角带着不自觉的微笑,纷飞的阳光下走过小区的路,相信自己会在这个安全的地方长大,嫁人,然后慢慢走完几十年的生活。 临走前,可可要走了徐丽的那本香港旅游介绍。随手翻开书,可可看到了夹在其中的那张纸,上面徐丽的清秀字迹写着“人生的十个梦想”,排在第一的“去香港玩”后面打了个小小的勾。 还未绽放的梦想…… 第8章 1-9 梦见 刚走到小区门口,可可抬头就看到靠在警车边的周大缯,脚下踩灭的烟头显示出他等待的时长。 “你怎么在这儿?”可可皱着眉数了数地上的烟头,啧啧,七个。 “你通知他们说抓到嫌疑人了?”周大缯看起来有些不满。 “你们审讯那家伙认罪了?” “没。” “那我告诉他们干什么?再说通知家属不是法医科的活吧?”可可有点疑惑地看到大缯的神情居然缓和了。 “懂事就好。”周大缯转身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你是怕我多管闲事来找家属邀功?”这回轮到可可不乐意了。 “不是。” 周大缯否认,也没有打消可可的念头,她坐上副驾驶位置,沉默。 车开出马路,开上高速,呼啸的风声和一排排植物从窗外快速划过,却划不开车内沉默的气愤。直到周大缯不得不又强调一遍。 “我不是怕你多事。”大缯说。 越抹越黑。 “少来,不然给我一个理由,让队长大人驱车百里赶到那里,难道就为了换个地方抽烟?” 大缯看似无辜地眨眨眼,“啊没错,换个地方感受一下,人生就要在不同的地方抽烟才精彩嘛。” 浔可然斜睨着看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揍人,却一动不动。 大缯看了看她的表情,无奈叹息,“可可,你不懂。” “愿闻其详。” “怎么说呢……这个事儿,作为一个法医你卷的有点深了,起先只是一个复查的案子,后来变成了你也受伤,我怕你……”大缯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怕你自己把自己当受害者之一,违反纪律去和家属接触。” “然后告诉他们不确定的嫌疑人和不确定的真相?” 大缯没有否认,只是等了很久,才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可可,你也许很懂物证、懂痕迹,但你不懂人。我遇到过不止一次被卷入太深的警察在历经辛苦抓到嫌疑人后,明明还没确认就去通知家属,然后又哭又闹要见嫌疑犯的家属引来了媒体,最后发现证据不足……” 车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变得稀薄,如果平心静气想,浔可然会明白周大缯是为了自己好,他担忧自己因为受伤而把情感投射在受害家属身上,做出违反职业规则的事情。但现在浔可然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她觉得自己的职业操守遇到了侮辱。 周大缯还在说,“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即使最可怜的受害家属,也可能变成最残忍的加害人。” “周大缯,你说我不懂人,是因为,你不懂我。”浔可然轻微地咬着嘴唇,“麻烦靠边停车。” 大缯手把着方向盘并没有动,“这里除了公路就是荒野。” “我知道,我没瞎。” “可可,别闹脾气。” 浔可然听着越发火大,好像先冤枉人的不是他周大缯一样。她翻翻白眼,就算你活的好好的,世界上也总有人要来惹你生气,好像这些人就没点别的事儿能干一样。与其废话,不如行动。 浔可然坐在时速一百的车里,伸手去开车门。 周大缯觉得心跳顿时停了一拍,一脚大力踩在刹车上,轮胎在地面发出尖锐的刺鸣,尘土飞扬中,车在公路紧急车道上停了下来。 但当可可缓过来,打算开门下车时,发现车门居然被锁死了,扭头就对上愤怒的眼神。 “你这人有毛病是不是?”周大缯本来就是个爆脾气,瞬间像点着了一般,“想死啊?想死直说!就几句话至于吗要跳车吗?讲不讲理!” “不讲理。”可可冷淡的声音一如初识时,“有谁跟你介绍浔可然的时候说她是个讲理的人?那他就是瞎了。” 大缯张嘴想骂,脑子里转了一圈,还真没有人说过。老一辈说浔可然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同辈说她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怪人,还真从来没有人用懂事、讲理、听话中的任何一个词描述过她。 “开门。”不讲理有才华很普通的怪人浔可然又说了一遍。 大缯火气也蹭蹭地涨了,一言不发掏出手铐,拉起可可的右手就把她拷在了车顶把手上。 浔可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发出哗啦啦声的手铐,然后听到咔哒一声,车门应声而开。 周大缯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门开了,你要下车?” 浔可然赌气憋得脸都红了,扭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不下?不下我关门了哦,诶要我开门又不下车,女人就是麻烦。” 大缯关好车门,启动继续往前开,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 臭小子,老子还收拾不了你了。 内心洋洋自得的快要憋不住笑出声来的刑警队长开着车,开着开着就不笑了。身旁的人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扭曲却咬着唇死活不出声的样子,让他感到不对劲。 “喂,没事吧?”大缯问。 可可低着头摇了摇,却隐隐传来了抽泣声。 这可把人吓得不轻,大缯连忙找在公路边适合的地方再次停了车,解开可可的手铐,不知所措带点内疚,“喂,浔可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啊,别老低着头喂!” 妈蛋老子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如果大缯知道此时可可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定捅自己两刀。 浔可然没有抬头,一手捂着嘴,哀哀戚戚的样子开了车门,跑进了公路边的草丛。 大缯在原地石化了会,想大概是刚才她其实下车要方便,被自己给一误会铐住了,这么一想,内疚立刻如塞住出口的水龙头一样噗噗地越积越多。左等右等不来,大缯跳下车,也不等锁门,反正警车谁敢动,就往草丛下走去几步。小心翼翼地喊了几声可可的名字,不会出什么事吧? 突然身后出现熟悉的引擎声,大缯回头,发现警车居然开动了起来,他愣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 被耍了! 死丫头把我引下车然后趁机上车开走……这何止是不讲理啊、什么人呐这是! 周大缯在原地仰天长叹一声,做了这么多年刑警,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栽在这里被一个小丫头戏耍。 警车开动,不到百米又停了下来。 大缯觉得之前所有的内疚都从水变成了油,点燃了熊熊烈火,丫的混小子,深呼吸深呼吸,不能和小人置气,大缯一边安慰自己,小人难养女人也难养,一边深呼吸往前大迈步,打算追上停着的警车,回局里骂她。 还差不到十米,引擎声再度响起,满腹火气的周大缯眼看着几步远的车子再度开出两百米。 突然开始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激情杀人这件事存在,有时候、有些人啊,真是不捅两刀不足以平内心。 周大缯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好男不和女斗,大人不和小兔崽子斗,走到警车边,恶狠狠呼出几口气,才敢开门坐回驾驶座,他怕自己一进车里忍不住掐死可可。 可可正在副驾驶位置上,一脸无辜地从窗户里往外扔东西。大缯定睛一看,扔的是自己的烟。 一根、两根、三根……然后回头,一脸淡淡的惊讶,啊呀,你刚才去哪儿啦,周队长。 周大缯深呼吸深呼吸,克制自己。 怎么了周队长?哮喘吗?还是你喜欢闻马路上的土味儿?——还是一脸淡然的无辜表情。 大缯憋着脸上筋都快抽住了,扭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把可可右手拷在了车顶把手上。 小混账东西。大缯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启动车。 浔可然晃了晃自己被铐住的手,看着明晃晃的手铐,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好像开了道口子,再也忍不住般,越笑越大声。 大缯鼓着嘴嚷嚷,再笑!再笑回去把你关看守所里! 可可还在笑,你还刑警队长呢啊哈哈、玩不过就拷人几个出息哈哈哈哈…… 玩你妹玩玩玩!刑警队长你也敢玩!大缯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忍不住就去捏可可的脸,丫的还笑还笑! 哈哈哈、啊哟捏脸就算性骚扰了啊啊哈哈我要去局长那里告状你欲求不满丧心病狂对同事下手啊哈哈哈…… 周大缯都快被气乐了,这是个什么人啊!“浔可然,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变态啊!” 可可微微停下笑,歪着脑袋好似思考了一下,“追在警车后面跑的人没资格说我啊哈哈哈哈……” 周大缯心里有气,却被旁边没完没了的笑声给感染了,不由自主地想笑,脸上表情一阵一阵的扭曲。 “诶周队长,请我吃饭啊。” “做梦。” “否则我把你拷我这事儿到局里大肆宣扬哦,到时候扣奖金算轻的啊。” “哼、无凭无据。” “我们刚才经过了一个收费口一个超速检查口诶。” “那又怎样?” “把徐丽案子送来的师兄就在交警队哦,监控拍下的截图今天要今天就有哦。” “………………你要吃什么。” “哈哈哈哈……” “你够了喂!” 想要毁掉徐丽尸体的人是抓到手了,但是审讯又遇到了新的难题,这个在公安楼保卫科里工作了三年的男人,早就听闻过刑警队的一些惯用审讯技巧,根本不吃这一套,整整两天天,就是一句话不说。 大缯把可可招来,请她当面和这个叫汪易峰的男人对质,那晚掐你的是不是这脸?是不是这手?是不是这男人? 可可冷笑,有什么好看的?我那儿还保留了那晚电话机上的指纹,被撬锁上的指纹,还有我脖子上被掐的残留物,拔这厮一根头发做一个dna对比就可以把他送检察院了。至于徐丽身上的伤痕是不是和他有关,哼哼,把他和徐丽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好了,我相信徐丽小姐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了,但是还是可以和他对质一下的。 汪易峰哆嗦了一下。 大缯眼尖看见了,心里开始冷笑。 “啊对了,”可可补充道,“那个徐丽啊,到现在眼睛还睁着,不管怎么弄都不肯合上,两眼珠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前面看……”悄悄的,可可绕到了汪易峰身后,“冤死的女鬼可是很寂寞的哦……” 汪易峰两手握拳,用力的关节都发青了,但却依旧不说话。想来其实这样吓唬他也不太可能会有突破,胆敢一个人夜闯停尸房的男人,面对这种恐惧,顶多只会到紧握拳头的地步。 可可猛地从背后拔走他一小簇头发。 “嗷!——”审讯室里一声惨叫。 大缯忍不住笑了,可可仰头踢踢踏踏的离开。 大缯追了出去,“可可,嗨!叫你呢混账小子。” 可可转头看着他,“怎么了周队,还想追着警车锻炼身体?” 大缯应声脸色一沉,偷瞄了下周围有没有人听见,“诶我警告你啊,不许再提这事儿。我不是请你吃过饭了吗?” 可可调皮地飞速舔了下嘴唇,“谢主隆恩。” 大缯撇出笑,“你指纹鉴定最好加速,这小子胆大,审讯恐怕会被耽搁。” 可可微笑,“他要是到晚上还不招,你就找个录音机偷偷的播放女人的哭声,要那种压低了声音的哭泣,断断续续,然后假装你们所有人都听不见,只有他能听见。” 大缯冷汗,好阴毒的招,“他敢偷尸体,未必有效。” “我知道。”可可说。 大缯了然,啊你就是想吓唬他对吧?好吧…看在你被他掐过的份上。站着的队长说完话也不走,就这么看着可可……………还有事么?可可问。 大缯沉默了一会,“……人虽然抓住了,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一点,现在还不能肯定他是不是有同伙。” “那我能申请一个保镖么?”可可眨眨眼问。 “保镖?” “我要小白。”可可继续眨眼。 “为什么是小白?”大缯的脸色有点黑。 “因为小白很好玩。”可可笑的很甜,尤其是他受惊吓的时候。 “…………不行,队里人手不够,你要有什么状况立即给我打电话。”大缯说完转身就走。 可可看着大缯用力踏地板蹭蹭蹭的样子,摇头笑笑,小气,借个小帅哥玩玩嘛…… —————————————— 入夜,霓虹灯在美食一条街上闪闪烁烁,夏河源走近一家火锅店,就看见窗边可可一个人趴在桌上出神,笑着走过去。可可慢慢的转过头来,脸上净是一种迷茫的神色。 “喂,你怎么回事,脸色和死人似的。”夏河源皱眉。 可可搓了搓脸,“师兄,徐丽的尸体,恐怕没法还给你了。” 夏河源一愣,“怎么说?” 可可把法医室和自己受到袭击的事情简单和夏河源说了一遍。 “然后呢,你们刑警队打算立案侦查?”夏河源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时说。 “等抓到的那个汪易峰吐出实话,为什么他三番两次想阻止徐丽的验尸,恐怕就要立案了。” “恩……这么说,这个徐丽不仅仅是交通事故,在这之前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可可不出声。 火锅开始慢慢沸腾,香味随着锅底的热气飘散起来,烟雾缭绕。 “嗨,小鬼,有什么话就直说。”透过弥漫的雾气,夏河源察觉到对面的人有所犹豫。 “有一天,我做了个梦……”可可盯着面前的纷纷雾气,慢慢的说,“梦里我站在马路边,街灯昏暗,我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几乎不能遮住身体,我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每走一步……下面都在滴血……” 夏河源愣愣的看着可可。 “眼前的东西都是模糊的,但是心底的感受却很清晰,那种愤怒……” 可可闭着眼睛沉默了,夏河源把羊肉放进火锅,周围熙熙攘攘的笑闹声敬酒声碰杯声不绝于耳,这一桌却显得清净些。 “然后呢?”夏河源问。 “然后?……”可可抬眼看着夏河源,“……然后就被闹钟吵醒了。” 夏河源嘴巴半张着,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可可摇摆了下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对着徐丽的尸体久了我的猜想影响了我的梦甚至说是产生幻觉,但是做这个梦的时候,徐丽的尸体刚从你那运到我的检验房,我就看了下你给我的书面情况报告,连尸袋都没有打开就放进冰柜了,打算第二天再做检查。” 可可直直地看着愣神的夏河源,“做这个梦的时候,我根本,从没见过徐丽!” 夏河源把筷子在火锅里唰动,皱着眉,“小然,你想说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老爷子说过,做法医,有些案子,会让你不由自主的代入自己的想法,给予超出职业范围的关注。” “我记得,但是老爷子后面那句话说的是,这样的状况,很危险。” 可可低头看着自己的碗。 “小然,很危险,你明白么?” “我明白,我并没有失去理智,我也没有被鬼附身什么什么乱七八杂的,我很清醒,读书时你破自行车上那些个被拔掉的气门芯都在老爷子的鞋盒里。” 夏河源愣了两秒,怒而瞪眼,“果然是你个死丫头干的!你丫的当时还不承认!害老子被骂,你你你……” 可可咯咯的笑,“别生气嘛~好汉不提当年勇嘛~” 夏河源叹了口气,有点哭笑不得 “我只是想说,我很清醒也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想问问你,如果只是因为我的直觉,你会信我么?师兄。” 夏河源苦笑,“你滴,越来越狡猾了……信!老子打五年前认识你的时候就被你给刷来刷去,那次不信你?这次你又想要什么?说!说完了开吃,吃完了赶快给我滚蛋!” 可可笑的更欢,“师兄你真了解我,把和徐丽有关的所有物证都交出来吧。” “……那这顿你请客!” “呜呜……师兄……我没带钱……”浔可然立马一脸凄切,眼泪汪汪。 夏河源翻白眼,评价道:妖孽! 第9章 1-10 回放的录像 妖孽可可吃火锅的时候,刑警队正在上演精彩的一幕。 大缯正对着汪易峰冷笑,门哗的被打开,白翎旋风一样冲了进来,一直冲到汪易峰面前,蹦出两个字。 畜牲! 一房间的人都不知道白翎发什么疯,只看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立马又冲了出去,没一会,抱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重新出现在审讯室里。点击几个按键,画面上跳出一个视频窗口。 “呀!!!!!!!!!!…………………………呜呜!!” 女人的尖叫,支离破碎的哭声。 画面中的女子被几个男人击打,揪着长发一直拖进绿化带深处,男人嬉笑的声音伴随着女孩挣扎,不断挥舞着手脚,被按住的画面……一个男人捂住她的嘴,按住双手,另一个蹲在她身边笑着抽打她的胸部、大腿,第三个人则调整着角度,将女孩挣扎痛苦的样子尽收画幅…… 他狠狠抽了女孩两个耳光,被打的吓呆了的人不动了 他用木棍戳弄女孩的下身,一边戳一边笑着看女孩哭喊…… 他拿着小刀片在女孩胸口滑动点戳,逼着女孩不断哀鸣着扭动逃避…… 他卡住女孩的脖子,逼着她张大嘴挣扎到脸色发紫,松开,然后再掐…… 定格画面中女孩的脸和徐丽生前的照片一摸一样。 眼泪已经干涸,只留下男人们不断的嬉笑声…… 最后的镜头,是男人们拽着她的头发把她在杂草上拖行,停在人行道不远处,一手扔下,一个男人上去踢了两脚,说了句“还活着” 男人们哄笑声中,镜头越来越远,一个人蜷缩在杂草中,衣服几成碎片,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画面已经停止,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大缯面无表情说,白翎,把汪易峰带走,让他和徐丽的尸体关在一起。 汪易峰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恐,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 大缯看也不看他,继续说,他不是想尽办法想和徐丽的遗体在一起吗?让他呆着,就拷在停尸桌旁边,有什么没说完的,放你慢慢和徐丽说去。 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审讯室,白翎横眉去抓汪易峰的手,汪易峰一下叫了起来,“我都说!我都说!别……别介……” 大缯站在门口,慢慢的回过头来,冷冷一笑,你想说?老子不想听!有这视频,什么证据都板上钉钉的。 白翎拖着汪易峰出去,一路拖汪易峰一路求饶,远远的看见停尸房三个字,汪易峰使上全身的劲赖在地上,鼻涕眼泪满脸都是,一个劲的说要坦白。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汪易峰说,做这事儿的一共三男人,他们是在网上一个sm论坛结识的,三个人平时空闲就一起聊些下载的虐待影片,有天有人提出模仿片子里的情节干一发,共同谋划了一阵,找了一天聚在一起随机抓路边落单的女孩子到草丛里实施虐待和******汪易峰说,另外两个人叫做曾建明和于涛,提出这事儿和拍摄的人主要都是于涛,一开始汪易峰和曾建明还有点怕回头被发现了出事,汪易峰甚至去网上查过这样的案子应该怎么判刑,但于涛拍着胸脯保证肯定没事。 “放心我爸很牛比。” “不管出什么事都会帮我们摆平。” “大不了就是花点钱。” “到时候帮我们做个精神鉴定,说我们三个都是间歇性精神分裂。” “真的,老子去年酒驾撞死个交警都没事儿,你们懂了吧。” 于涛还拿出了酒驾那个案子的文件给两人看,终于人性赶不上对欲望的疯狂追求,加上觉得不出人命、女人肯定没脸去报警的侥幸心态,三人终于达成了一致,风风火火地实施起了计划。 于涛,男,26岁,三流大学毕业,某地产公司副经理。 关键在于,于涛的父亲叫做于来和,某国企党委书记、政协委员、大学教授,光名号就不够一张名片排版的。 “于来和?玉皇大帝又怎样。”大缯看着这两人的身份资料:“白翎,你去找于涛。薛阳,你去找曾建明。记住,挑人多的时候抓,做事要规范、要清晰明确的大声说清楚,请他们协助调查一起对妇女实施的虐待**致死恶性案件。” 是! 大缯又说,王爱国,去,把汪易峰扔到重刑犯关押的房间里。 王爱国眨眨眼,重刑犯的看守房间他见识过,一个个虎背熊腰好似死神一样,仅仅那么几个如死神一样的眼神盯着你什么都不做,就够受的。 但王爱国对汪易峰起不了一丝同情。 —————————————— 可可站在窗边,看刑警队的车鸣叫着一辆辆开了出去。 “浔姐!……”晓哲奔来,“小白他们去抓另外两个王八蛋了。” “视频拷贝来了?”可可面无表情。 “额……拷来了……浔姐,你不开心?” “你看过这段视频没?” 晓哲缓缓的点点头。 “你觉得我开心的出来?”可可转头又看向窗外,浮云朵朵,新的一天又一天,但是总有一些人,再也看不见,仅仅只是因为她们在错的时间出现在错的地点。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晓哲神情也黯然了。 可可回头看他一脸哭丧的样子,猛拍了下他的肩,微微笑着,“我要出去下,给你新的作业,”可可指着冰柜,“我给你修改过的徐丽验尸报告,里面提到的每一个伤痕,都取样标号保存起来。” “取样?从徐丽身上?” “对!从她身上,对她的每一个伤痕对应着当时我们拍的照片,取皮肤样本,伤痕斑点都不要遗漏,我回来和你一起检查。” 晓哲点点头。 —————————————— 可可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听说白翎带队大闹了一场,当着一公司的人的面宣布“请他们的副经理协助调查一起**妇女案”,然后将人强行带走。于涛一路都在骂骂咧咧,一直到审讯室里还拒绝配合,直叫嚣着“你们这群狗屁警察死定了!死!定!了!” 大缯头疼,于涛的父亲于来和肯定已经听到了消息,用不了多久上面就会开始施压,律师担保人一大堆很快就会出现“救驾”,于涛别说害怕,他卯足了劲大吵大闹,就等着后援团的出现,再哭闹一出‘自己受了很多苦你们警察对我这是虐待’,律师有的是办法打着擦边球让他逃脱。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了。 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于涛坦白从宽,成了整个刑警队的难题。 可可微微一笑,“对付禽兽就要用禽兽的办法,把他带到法医科来玩玩。” 第10章 1-11 生死对质 于涛被白翎抓到法医科的验尸房,进门一看可可正对着验尸桌上鼓捣什么,手一指,把禽兽公子爷拷在那边的水管上。 于涛怒气冲冲,可可看他被拷紧了,慢慢的推着验尸桌到他不远处,掀开白布露出徐丽的脸,于涛的脸色瞬间刷白。 徐丽的尸体安静的躺在验尸台上。 可可将徐丽的头轻轻扭转过来,面对着于涛,一声不响就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于是封闭的验尸房出现了这样奇特的一幕,徐丽的尸体,和虐待过她的嫌疑人于涛相隔半米面对面处在一起。 大缯、白翎和可可晓哲一起蹲守在门外,一同面对着可可的笔记本,屏幕上的画面连接着可可安装在验尸房的隐蔽摄像头,将于涛和徐丽的画面尽收眼底。 从画面上看于涛虽然不吵不闹了,脸色刷白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反应。 “贼胆不小。”大缯评价,“可以去做守墓行当。” 话是这么说,不过于涛公子哥再咬咬牙憋着,后援团就要冒出来和刑警队打仗了。 可可歪着头想了想,嘴角开始泛阴笑,从白色医生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晓哲好奇的看着她,可可拿着这个小小的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抬手,对着验尸房方向按下了白色的按钮。 屏幕上,徐丽原本安静的尸体,突然开始抖动! 在场除了可可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白翎更是倒退好几步,几乎背贴墙。 而房间里则传来于涛的尖叫声,他拼命的想离徐丽远一些,可惜双手都被铐在水管上,吓的魂不附体,大声叫喊。 大缯第一个回过神来,瞠目结舌的看向可可,“……这是……” “尸尸尸……变…………”小白吓得口齿不清。 可可按钮一按,徐丽又安静了。 于涛大口喘气,脸上毫无血色,却冷汗不止。 “我我告诉你、呼、呼、”于涛声音颤抖地说,“你是自己要、要去死的,不关我的事,跟我、没、没关系!” 可可等了一会,看屏幕上于涛似乎平静一点了,抬手换了个按钮按下。徐丽又一阵一阵的抽动起来,因为已经过了尸僵阶段,浑身都软无力,双手随着身体起伏滑落下来,差一点点就碰到于涛的裤管。 于涛带着哭声大叫:“放我出去!!————不是我!!!——我只是拍录像————打你的不是我!!不是!!!” 徐丽安静了。 一片寂静。 于涛偷偷的看向徐丽,早已浑浊的眼睛正无声的看着自己,刚才一阵抖动使得她的嘴微微张开,好像要说什么,缓缓的,一股浊臭的液体从尸体嘴里流出。 于涛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就这样死楞的看着徐丽的脸,仿佛一切都静止。 徐丽再次猛烈的震动起来!脸随着抖抖抖动变换着扭曲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策划这事是我决定要抓你是我拍的录像但是第一个强奸你的不是我是曾建明啊啊是他们打你踢你是他们拿棍子戳你后面的嗷嗷你不要找我不要过来不要不要…………………………”于涛浑身发着抖,闭着眼抱着头歇斯底里的大叫。 裤子都湿了。 房间外,可可满意的按下按钮,转头对周围的人说,“行了,现在把这家伙带走,好好的把细节问清楚,这段视频我会抹掉,免得惹麻烦。” 你找的麻烦还不够多么,大缯心想。 众人呈僵化状。“浔……姐…………那…………那…………”晓哲也被吓得不轻。 “不是尸变,”可可微微一笑,“我在徐丽身下放了一个会震动的小东西,无线控制。”可可摇了摇手里的小控制器。 于涛被王爱国几个架着身子抬了出去,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小白根本不敢跨进来,晓哲也在门外缓和受惊的心情,大缯跟了进来,看着可可从徐丽身下拿出两个很小的像球一样的玩具。 “这什么东西?”大缯凑过来。 “不知道,以前读书的时候从师兄那里偷来的,挺有趣,一边开关按了另一边的小球会一直震动。”可可说。 大缯多看了两眼,突然有所领悟,眼角抽搐几下。“这种东西,浔可然……你真他妈是个人才。” 大缯说完就离开了,可可淡然地露出一丝笑,转身看向徐丽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房间里只剩下可可和徐丽的尸体。 可可将她摆放好,擦去刚才震动中从徐丽身体里流出的不明液体。看着徐丽浑浊发白的双眼,轻轻的说。 放心吧,我不会放过这群禽兽的。 说完抬手轻抚她的眼睑。 徐丽的眼睛闭上了。 第11章 1-12 不准追查 白翎和王爱国几个人抱着不休不眠的精神打算狠狠的审讯下这几个作恶多端的男人。 大缯则刚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局长大人对案情了解了之后,提出了几个疑问,恰恰这几个疑问,让大缯有点不安。自己也没注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法医科所在的四楼。 验尸房的灯还亮着,大缯敲敲门。 可可出现在门口,略带疲倦的脸色,眼神却犀利。 两个人一起进了房间,可可放下手中的杯子,暖暖的香味蔓延开来,又是她最喜欢的可可味,大缯忍不住微笑,似乎哪一点让他轻松了下来,靠在休息椅上,整理思绪。 桌上平摊着徐丽事发时穿的血衣,可可一手拿着记录板,将徐丽身上的斑痕具体位置与衣服上的洞痕相对比,测量具体尺寸,然后在记录板上一一标注,三处长两厘米的浅刀伤,五处隐匿掐痕,一些之前被认为是徐丽车祸撞击地面时的擦伤统统被可可重新对比做检查,在衣服上多处被可可减下来,保存在封口袋里,和白天晓哲做的皮肤取样放在一个纸箱里。 “浔可然……如果上法庭,你有几成把握能把他们送进去?”大缯半躺在椅子上,声音沙哑。 可可转过头来看着他,周大缯语气有些奇怪,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什么意思?” 大缯轻轻叹口气,“这个问题,也正是局长刚才问我的,之前我想到过但为了能得到口供……徐丽已经不在世了,不可能当面指证他,当时的录像大部分都是于涛举着dv拍的,没有于涛的正面镜头,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在徐丽身上采集到他的指纹之类的?” 可可摇头,“很多证据都和车祸的残留物混杂在一起,我在重新检验一些可能和这三个男人能联系起来的东西,但是指纹恐怕很难,徐丽身上有太多痕迹,包括轮胎碾压的,现场心肺复苏抢救的等等。你们有找到那个dv吗?能对比上面的指纹……” “没有,我们彻底搜查过三个人的家,曾建明的口供曾说过,于涛告诉过他,‘机器已经扔掉了,我们玩一次换一个机器,这点小钱不要在乎,玩的就是高兴!’” 大缯的话让可可暗暗皱眉。 “所以我们其实没有实心的证据……而……下午……在你的验尸房里让于涛尖叫着坦白那件事,局长听说了,他觉着这事儿办坏了,于涛如果告诉他那群律师团,肯定会被他们利用、狠狠的驳斥说于涛是受了尸体的巨大惊吓,产生幻觉,精神不稳定,甚至说我们是逼供,利用人对尸体常见的恐惧心理……” “没脑子的人才会觉得于涛和这事没关。”可可手上的动作不停。 “对!搁着是别人,搁着任何一个有人性的都不会轻易放过于涛…………但是浔可然,法律是法律,法律不是社会上所谓的公道,法律不是一百个人八十个说有罪就是有罪,法律要用证据、事实来证明。而且……这人是于涛,他的父亲叫做于来和。” 可可回过头走到大缯面前站定,“周队长,别告诉我你想放弃!” “我当然不想!”大缯的喉咙也响了起来,“但是我们手头根本没有有力的证据!我……只是很担心……” 可可看着大缯灯光下半入黑暗的面孔,突然觉得有点陌生,然后又摇摇头,自己其实根本还没开始了解这个刑警队长,又何来陌生的之说。 不再理会,依旧努力地分析着手里的衣服纤维。 脑子里却开始飞速的运转…………实心的证据…… 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周大缯居然就这样横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在验尸房里睡着的人,他算是第一个了。 忍不住扬起嘴角,摇摇头,放轻手脚又泡了一杯可可咖啡。 梦里,大缯闻到甜甜的朱古力香味。 —————————————— “为什么不能立案?什么叫不许追查!?” 浔可然刚买了点早餐经过二楼,就听到苏晓哲的吼声穿透整个刑警队办公室。 “什么叫证据不足!?”苏晓哲拿着一张有市局办公室盖章的纸愤恨的拍桌子,“就这张纸!?就这一张纸徐丽就白白被那些禽兽糟蹋了?白翎!你还是不是警察!录像里的东西清清楚楚,昨天于涛他们也亲口承认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继续查下去?” 白翎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大缯坐在不远处抽着烟,“不是不能查,是由上面的人接手继续查,让我们把案子交出去。” “交出去!?你们脑子进水啊!连我都看得出来这帮龟孙子是想帮那个公子哥开脱,等到一切都交上去,真相还有大白的一天么?白翎!枉我当你是个汉子,你他妈就是个孙子!” “你当老子不想查啊!”白翎霍——的站了起来,“上面说停,谁敢说不?” 苏晓哲咬牙,空气寂静了,办公室里大缯、白翎、王爱国、薛阳和副队长等都在,谁都不出声,各自看着自己的桌子,或抽着烟眼神飘远,白翎吼完一句,又慢腾腾坐了下来,盯着地砖,不再出声。 苏晓哲看看周围,每个人脸上都是忍耐后的冷漠,再回头看着白翎,一时怒向胆边生,猛的一扬,一拳揍在白翎的脸上,白翎愣在原地。 “苏晓哲!”可可站在门口轻轻喊道。 晓哲回过头,看见可可站在门口,拳头还停在半空中,慢慢的,眼前一阵湿雾,“浔姐……他们……他们……”。 “别闹了……这些人,”可可冷眼扫了下整个刑警队,“这些人都有各自的老爹老妈老婆孩子,怎么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和上面对着干,拿自己的职业冒险……走吧。” 大缯皱了皱眉,还是开口说,“浔…法医,那个汪易峰袭击你的事情,你放心,我们会定案交到检察院,还有……局长说最近你辛苦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可可冷冷的看着他,大缯把视线移开。 “抱歉,我对着没脊梁骨的刑警倒胃口。”可可清冷的留下这句话,转身就离开,晓哲紧紧的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大缯拳头捏的死紧,沉默了一会,然后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走进自己的办公间关上门。 大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 晓哲跟上可可的脚步,“浔姐,骂得好,骂的爽!” 可可一言不发。 晓哲看看可可脸色不善,也不出声了,安静的跟在后面,想想又憋气的慌,轻轻的叹口气,上面说撤,刑警队长说撤,区区法医科,还能怎么着,要么把证物都藏起来不交出去?晓哲认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行性。 可可说,“晓哲,我们分工,你把前一阶段我们的报告和相应的东西归纳在一起,我把这几天新补充的资料整体在一块。” “浔姐,你想……?” “哼,想在我地盘上抢走我的东西,没那么便宜。”可可仰首横眉,大步流星走回法医科。 第12章 1-13 曲线救、不救国? 周大缯烦闷的敲着桌子,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桌边摆着小白给他买来的午饭,早就冷掉,还有关于徐丽案子的种种材料,来自上面的阻挠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麻烦的是,这一次手里还没有可以狠狠敲定于涛有罪的证据,就打草惊蛇了,这一切全怪自己,他有些后悔当初一时意气,指示白翎他们堂而皇之的将于涛抓捕的行为。 闭上眼睛,烟雾缭绕,大缯强迫脑子飞转,一会是徐丽的验尸报告,一会是浔可然冷冷骂他没脊梁骨的声音,一会是局长皱眉的表情,一会是录像中那几个禽兽蹂躏徐丽的画面,然后可可脖子上被汪易峰掐出的伤痕突然浮现。 睁开眼,头疼。 白翎急匆匆的冲进门,一股令人窒息的烟味扑面而来,没留意被呛到,又急吼吼的说,“队长,上面的人来了……” “来就来了,东西整理一下给他们就是了。” “不是,他们……他们首先冲到法医科去了,要把尸体带走,浔姐不肯,对阵着呢!” 大缯霍——的站起身,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 晓哲拦在验尸房门口,“凭什么?物证和验尸报告都交给你们了,你们还要徐丽的尸体干什么?” 一脸正义的警察站在晓哲面前,他身后是“上面”仓促组织起来的所谓调查团队,除了一直保持着微笑的领头警察,其余人都明显已经带有不耐烦的神情 “要调查案件情况,怎么缺少被害人的尸体呢?这物证链会断了。” 苏晓哲本来就带着怒火,说话自然也不客气,“物证我们这里都已经准备和检验好了,你们只要……” “说了这起案子全面由我们省厅接手,你们管这么多干什么,把尸体交出来不就好了!?”终于调查组中的不耐烦的几个人也开口说话了,“哟,这不是周大队长么?” 周大缯带着刑警队的几个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还没等对方反应,就侧身挤进了晓哲和省厅的人中间,于是三方人无形中成了个包围圈,省厅的人在最外面,大缯的人拦在他们面前,晓哲则紧贴着法医科的门不让别人靠近。 “周队长,你这个有什么意思呢?”领头警察继续一脸微笑。 “姓齐的,我周大缯听从领导安排,不代表你们可以欺负我的人,你带这么多人高马大的冲在只有两个人的法医科门口,你们什么意思?” “我们人多是准备来搬运资料嘛。” “放屁,你们就是来找茬的……”白翎忍不住叫出声。 省厅的人也忍不住了,“你们什么态度!” 你来我往,周大缯和姓奇的领头相互瞪眼,身后的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消停,就这样僵持着。 框!!! —————————————— 一声敲击的巨响从法医科门边传来,众人回头看去,可可皱着眉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小榔头,刚才的声音就是用这玩意敲击金属窗护栏的结果。 “吵死了。”可可说,“你们要徐丽的尸体干什么?再尸检一次?你们把市局的法医科当幼儿园么?” 领头齐某人微笑,“不不,浔法医既然已经有尸检报告了,我们还重复这工作干什么,只不过替你们省点力气,把尸体还给家属火化。” “不劳大驾,我已经通知徐丽的父母了,他们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到这里之后我会直接把尸体还给他们,同时安排火化,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全程参观她化成灰的经过。”可可扬眉说道,“如果不怕那什么东西跟着你们回家的话~” 省厅的几个人都一愣,觉得背后微微一冷。 带头的齐队长没想到这个浔可然居然动作这么快,不过倒是好事,反正上面千万交代一定要尽快把尸体烧掉,只要目的达到就行,倒是这冷冷态度的法医还挺配合。 晓哲在一边咬牙,“浔姐,你怎么能把她就火化了?” 可可转头冷冷的看了看晓哲,后者咬着嘴唇安静了。 “还杵在这里都干什么,省厅的,徐丽案子的资料不光是在法医科,还有刑警队等等,你们要监视,留个人下来在这里就行了,好狗不挡道。”可可说,“瞪我干嘛,你们接收到的命令是什么你我都一清二楚,别费力气绕弯子。”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弹。 “都不肯滚,想今晚在我这儿冰柜里过夜么?点个头,我就给你们空出位子来。”浔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出了解剖刀,轻轻的擦起来。 领头警察装模作样地咳嗽,“周队长啊,我们也要好好交接一下啊,来,请请请……” “客气客气,”大缯黑着脸装官腔,“我们也很不好意思,调查刚展开,却要省里的兄弟们接手这个烂摊子。” 两个人眼眸里不断向对方发射着去死去死光线,手上却你请我请的磨蹭着离开了法医科。大缯临走前留下了白翎镇守。 可可转身打算进入验尸房,小白和省厅的某工作人员也想跟进来,可可冷冷的看着他俩,“参观裸体女尸一分钟一百元人民币。” 两人一愣,继而止步。法医科大门轰然关上。白翎和对方只好哼哼唧唧站在门口,互相瞪眼玩。 —————————————— 徐丽的父母一脸平静地带走了女儿的尸体,可可站在警局门口,看着载着徐丽的车开离视线,临走前徐丽的父亲单独找到她,这位年近半百的老人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更多了白发,看着可可的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的信号,可可没有说话,他沉默又沉默,最后只留下句谢谢,离开了。 可可并没有告诉他们徐丽遭遇了什么,刑警队其他人有没有提到她并不清楚,但是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她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决定将徐丽的遗体火化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她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省厅的人一旦接手,还会对尸体做些什么她心里很没底,毁尸灭迹?或者拿着尸体要挟她的父母不再追究女儿的死因?也许自己想多了,只是徐丽已经受了太多的苦,让她安静了吧…… 就这样站在门口发愣,上午还半阴霾的天已经开始飘雨,积水从屋檐上滴落,溅在可可脖子后,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却突然发现周大缯站在身边。 “省厅的人呢?”可可将视线转开。 “局长陪着吃喝呢。”大缯从可可身后注视她,抬头望天的可可脖子上露出淡淡的掐痕。 “这老狐狸居然肯出面?” “他说他没空在开会,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有半个月的年假一天都没用过,就和他聊了聊这话题,然后他就有空了……” 可可轻笑,“老爷子以前常说,你们刑警队一个个都是人精。” “那里那里,常老爷子教导有方,你年纪小小道行也不浅。”已经上升到妖精阶段了,大缯这句话咔在喉咙里,没敢说出来,咳嗽两声,努力摆出开会时一脸正气的样子,“但是浔可然,有句话你说错了,我周大缯不是没有脊梁骨的警察。” 可可转过身,仰头直视他,“何以见得?” “我打算……先把于涛给搁下不查,你先别瞪,听我说完,你有没有想过,于涛昨天才被我们抓住,今天省厅就要接手,这里面无非就是于来和打通的关系,如果没有于来和,于涛的案子已经十拿九稳定罪了。” 可可的眼睛里开始闪烁亮光,“你打算查于来和?” 大缯撇嘴一笑,“聪明。” 可可低头擦着手里的解剖刀,“这可不是刑警的活。” “那就当顺手帮别的部门解决繁重的工作任务好了。”大缯低头看了眼可可,瞟到她后颈尚未消退的淤痕,“于来和这么快的动作,除了靠关系一定还花了不少钱,乱中出错,如果我查出来他这两天打通关系所用的钱和他的实际收入不符……喂,你别一个劲贼笑行不行,你肯定也没老老实实把证据全部交出去。” 可可眯眼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周队长,我突然发现你还挺有头脑的。” 大缯抬眉,心里却很受用。 “跑步的姿势也挺帅,尤其是追着警车的时候。” “滚!再提这事我弄死你。” —————————————— “啊哟妈呀这太吓人了!晓哲你快来看,我们队长和你们法医大人站在门口一块儿阴笑,偶的娘诶忒恐怖……”白翎趴在四楼法医科的走廊上拿着望远镜从窗边往外看,“吓人不?你看见了?额?你咬牙干什么?” “因为我看见了我们导师。”苏晓哲恨恨道。 苏晓哲来自中医药大学,导师是一位和中药一样慢性子温和的大叔,晓哲哭着闹着要到法医科实习的时候,大叔也没怎么阻挠就把他托给了可可,大叔总是微笑的说,年轻人嘛,只要好学,学什么不是学?晓哲正感叹人生啊恩师啊理解万岁啊,大叔接着又说,听说在浔法医那里实习的,十个有九个是抱着零分哭着回来。 苏晓哲第一次出发去公安局找浔可然的时候,大叔送他到车站,一边挥手一边说,加油啊背负着法医科诅咒的少年…… 此时此刻,温柔的、脱线的导师大叔正夹着雨,迈着闲散的步伐踏进警局门口。 第13章 1-14 苏小哲的绝地反水 “我不回去,徐丽的案子根本还没有查完,我不想放手。”晓哲面前站着导师和浔可然,委屈的说。 “儿啊,乖,跟妈咪回家吃饭饭。”脱线大叔装老母鸡哄着晓哲。 晓哲抬头别扭地瞪了导师一眼,把脸扭到一边。 “苏晓哲,”可可的声音很温柔,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你在最近阶段的实习中表现出一位实习法医不该有的冲动行为,做事冲动,说话也冲动,对案件本身产生喜怒哀乐情绪我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情绪严重影响了你的判断力,你觉得我暂停你的实习没有道理吗?你自己看看,攻击殴打同事,冲击上级领导派来的调查队,你是实习生没人会和你计较,如果你是正式警察,早被局长停职关禁闭了。回学校去写检讨吧,否则今年实习就抱个零分。” 晓哲的脸色青了又紫,最后轻轻吐出一句话,“浔姐,我只问最后一句,徐丽的案子,你还有什么打算?” 可可看着眼前这个一腔热血的大学生,又觉得一阵头疼,她当然知道晓哲不甘心,是谁都不会甘心,那种能替死者领会的愤怒,然后怀抱着一腔正义的热血,却被打压。但是就算要一拼,也不该是苏晓哲,他现在还太弱小,经不起任何打压。 “晓哲,你还年轻……” 晓哲不可置信地看着浔可然,眼角抽搐两下,最终一句话没说,愤怒地冲出了走廊。 大叔看晓哲跑远了,虎着脸盯可可,“我教出来的娃这么差劲?” 可可被逗笑了,“他很勤奋,也很好学,宁可抄整本书,也想知道自己亲手写的报告里有什么疏漏,只是太热血了,做法医会看到很多不公平的生死,他还太冲动……总之,你这个人生导师看紧一点,出了事我不负责收尸。” 大叔温柔的笑,“我听说你是从夏河源那里……接的案子?” 可可点点头,大叔和夏师兄一样,曾一起在常老爷子那里学法医学,但几经波折,大叔去教了中医,夏师兄去了交警大队,世事就是这样,永远出乎你的预估。 大叔默默点头,回头看看有点清冷的法医室,“怎样,这个案子打算放手?” 可可的神情立马变成了阴笑,“我们家老爷子喝醉酒的时候常说,不能替冤魂昭雪的人,当什么狗屁法医。” —————————————— 导师大叔在开往郊区的校车上循循善诱规劝晓哲乖乖写检讨,可是背负法医科诅咒的少年一点反应也不给。好脾气的大叔也不计较。 苏晓哲回到寝室就把书包一摔,整个人都想不通为什么,如果什么都做不到,如果被人欺负了什么都不能反抗,活着,努力拼搏,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自己那个崇拜的浔姐,为什么也和刑警队那些个家伙一样,只会劝自己忍耐? 手机响了,晓哲低头一眼,来电显示为白翎。苏晓哲愤愤地按下了拒听。 想了又想,苏晓哲一脚踹在寝室墙壁上,把舍友们都吓了一跳。 “走!去网吧打通宵!老子请客!”苏晓哲吼道。 晚上导师大叔睡前又往晓哲的寝室里打电话,怕小子倔强私自跑回市区。寝室里的光头小子们都知道大叔仁善,老老实实地说,晓哲和兄弟伙去泡网吧了,大叔点点头,恩,玩玩放松下情绪也好,年轻人嘛,大不了明天早上再进行教育,今晚就放过他吧。 事实证明,年轻人一肚子活力一脑子坏水,一点都放松不得。 —————————————— 昨晚大缯说上面施压的时候,可可就通宵将一些证据——可能是三个**犯留下的痕迹给备份,身上采集的皮肤样本也另外保存了起来,今天省厅的人一到可可就安排将徐丽火化,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隐瞒了徐丽身上一些皮肤样本被保留了下来的事情,否则徐丽遗体上缺几块皮肤早就被发现了,还有从交通局夏河源那里拿来的血衣,也被可可“一不小心忘记上交”了。 于是,省厅的人和苏晓哲走之后,可可反锁上法医科的门,将窝藏的证据都摊开,斑痕分类,一个个放在紫外线仪器下检查,其中有四处斑痕发出银白色光芒,外圈呈现出紫蓝色,疑似**残留后形成的精斑,可可耐着恶心的感觉又仔细看了一遍当时拍下的录像,录像中可以判定的是曾建明很明显有强奸行为,在徐丽下身皮肤采集到痕迹可以肯定有曾建明的***但是录像事发后被剪辑过,所以另外几处疑似精斑不能认定是不是精夜的痕迹或者说来自谁的精夜,可可取出磷酸苯二钠试验剂,将每个斑痕剪下一小部分放进试剂,磷酸苯二钠试验对精夜检测灵敏度极高,精夜的浓度越高,颜色越是深红,如果不存在精夜则显示为橙黄,过了一会,多处试剂中有三个显示出鲜艳的血红。可可翻看记录对比这三处痕迹,第一处来自徐丽腹部的皮肤上,另外两处则来自徐丽当时所穿的血衣的裙摆和胸口,在斑斑驳驳徐丽的血迹之下,黯淡的黄色斑痕,僵硬在棉织物上。 可可冷冷一笑,心里道,居然还真期待呢,这三处精斑,会不会将那些混蛋带进地狱。 但是怎样才能避过耳目,找个合适的理由检验这三处精斑的dna呢……浔可然抬头,寂静的办公室里,只有穿着保安服的真人骨架陪伴,空洞的眼窝默默与她对视着…… —————————————— 当可可在法医科里彻夜不眠地工作时,周大缯也同样做着违背工作守则的“多余事”。他从自己熟识的线人与暗报等关系中撒出追查命令,凌晨未到,就接到了可靠的报告,并且像惊喜一样,甚至得到了确切的照片作为证据。 “要我说真是你小子好运,我告诉你,这个老于也不是个好东西,上头想把他拉下来的人也不少,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帮你弄到证据。”隐藏在黑暗中的线人,对大缯说。 是谁故意透露的,刑警队长才不在乎,反正他要的是证据,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实心证据。 —————————————— 手机短信的叮咚声吵醒了趴在办公桌上睡了半宿的可可,她迷糊地揉着眼睛,看了眼短信,是条网络热点新闻的广告短信,但标题却让她瞬间彻底清醒了。 “有图有视频有真相!**逼死无辜少女还拍下录像取乐,富二代禽兽逃脱法律制裁?” 可可瞪着眼睛,转身立马动了下鼠标,用电脑搜索了下这个标题,跳出的帖子内容让她不由地一身冷汗。 帖子的内容有整个徐丽案情的简介,于涛的背景,还有现场徐丽被虐待殴打录像的部分截图,最后精彩的是于涛面对徐丽尸体时崩溃的尖叫和认罪,被精简成简短的视频放在上面。发帖时间大约是昨天凌晨,可可猛然想起搜索了一下这个标题,结果显示几大论坛都已经转帖了。 手机铃响,可可看了眼大缯打过来的电话,“是我……嗯,我已经看到了。我知道,我会让他这阵子不要出现……” 挂断电话,可可面对着电脑揉太阳穴,苏晓哲啊苏晓哲…… 第14章 1-17 轩然大波 轩然大波。 浔可然在中午直播的节目中证实了街头巷尾的流传,证实了富二代被包庇的猜测,并将可以扭转整个案情的证据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公布出来,立刻使所有与徐丽案件有关的人都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可是暴风虽然在网上,在餐桌上,在各个相关单位的办公室里刮的如火如荼,它的制造者却关上手机,消失在人海中。 没有人知道可可在哪里。 —————————————— 秋日下午的阳光总是特别的短暂,可可坐在石碑旁边,双手抱膝,看地上小小的蚂蚁爬来爬去,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碑,公墓中的空气总是微微泛着寒,阳光退去后身上的热量正在一点点的消失,她却一动不动,微风吹着额头上的几根发丝,轻蹭可可微困的眼睛。 眯起眼,初秋的墓园寂凉无比,我大概是唯一个在此时此刻会打瞌睡的人了吧,可可想。 说不定世界上真的有幽灵,会不会就在附近看着我?这么想来,也许不寂寞吧,她自嘲地笑笑。 头顶的光线被遮住,可可抬头看见周大缯杵在面前,面色阴沉。 一时无言。 可可慢慢微笑,“来抓我归案么?” 大缯本来还在犹豫不知该说什么,眼前人微笑却冷淡的语气让他腾一下火就上来了。伸手就敲了可可一个爆栗子! “啊哟!”抱住头,疼的眼泪汪汪。 “浔可然,你无法无天了你!你以为自己是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你!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可可抬头看看大缯怒气冲天的样子,撇撇嘴,“是谁告诉你我躲在墓地的啊?” “你管谁谁!”大缯继续怒吼,“你知不知道你闯多大的祸?这才几个小时,外面就已经吵翻天了,你可以啊!当自己是英雄是不是?” “舍我其谁……”可可小声嘀咕。 “你再说一次!”大缯扬手又要来敲。可可反射性地抱着头,却没等到想象中的的栗子,悄悄眼睛睁开一点缝,只看到周大缯突然放大的脸! 可可刚想惊叫,嘴就被堵住。 一个深吻。 历经尸场无数的法医大人,非常丢脸地,差点因自己忘记呼吸而憋死。 ……………… 可可一把推开周大缯,大口吸气,“牛……牛……牛牛牛牛……牛氓!” 然后蹭——地站起身来,右转奔出去。 “嘿!还跑!”大缯反应过来,起身就追。 结果可想而知,成天泡在书堆和检验室的法医怎么跑得过全市散打冠军长跑亚军的刑警队长。 没几步就抓个正着。 大缯揪着可可的后领往门口的吉普车上拖。 可可生气,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嗷!!浔可然!你属狗的啊?松口!叫你松口听见没?再不松老子**你! 你敢!可可怒视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刑警队长。 大缯看着她眼泪汪汪还要装出生气扭彪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可可的脸唰的通红。 别闹,可可乖。大缯轻轻的说。 可可连耳朵也红了,脖子以上部分就像熟螃蟹一样冒着热气。 周大缯你你你个流氓……可可眼泪汪汪。 —————————————— 大缯开着车,从郊区的公墓往市局赶。可可坐在副驾驶上安分了一会,忍不住又问,“谁告诉你我躲在墓地的?” “常老爷子。” 可可咬牙。“叛徒。” 大缯嘴角上扬,可可瞪他,立马装出一脸沉痛,“你师父担心你啊,怕你捅这么大漏子被人给和谐掉,所以派我前来当保镖。” 可可继续咬牙,“没眼光的叛徒。” 大缯再也忍不住笑意,浮现牛氓的表情,“不过我刚才观察了下,公墓真是好地方,环境优美,人烟稀少,很适合做运动。” 可可装耳聋,耳朵根却开始发烫,转头看车窗外。 大缯套她话,“我要是不来,你打算怎么回去?难不成在公墓过夜?” “又不是没过过。” “你在公墓过夜?”大缯半开玩笑的问,“感觉如何啊?” 可可回过头来露出习惯性阴笑,“呵呵……很热闹哦。” 大缯突然觉得有点寒,加足马力往市区开。 一路上的手机不停的响,他一个电话都不接,手机震动啊震动,终于没电。 “你一直关机,别人会担心你。”大缯提醒可可。 可可低头看着暗着的手机屏幕,沉默几秒。 “节目出来,我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徐丽的父亲打来的……” 可可突然不说下去了,大缯追问,“他说什么?” 一直等了很久,可可才又开口,“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一直哭…………” 那一刻,浔可然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站在演播室外的走廊上,周围人来人往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一个人站在那里,听电话那一头,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叔,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徐丽的笑容,那粉红色的房间,安静的泰迪熊,那还夹着书签的旅行计划,和停尸房里慢慢闭上的眼睛,在可可眼前像放慢镜头一样,伴随着父亲放肆的哭声…… 大缯将车慢慢停靠在路边,把可可的脑袋拨过来,按在自己的肩上。 “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哭……” 可可无声的流着眼泪。 “我不会后悔,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站出来,为她说话,哪怕她已经死去,哪怕……再也听不见……” 大缯将可可抱紧。 安静的车厢里,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车外灯火阑珊,黄昏后的街飘散出饭菜的香味,月圆月缺,又有谁会在意谁家的晚饭桌上,永远少了一双筷子。 第15章 1-18 站出来,用真相站出来 车快开到公安局的时候,大缯突然停火跳下车,过一会又跳了上来,把一杯暖暖的可可奶茶塞进可可手里,哭红的兔子眼睛弯了起来。 所以等“世界级大麻烦”浔可然出现在刑警队办公室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看见可可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捧着可可慢悠悠的踱着步走进来。 目瞪口呆。 门被嘭!地踢开,闻风而至的局长大人如金刚一般伫立在门口。目光如炬,对可可和大缯开炮。 可可说,局长我错了,没向您汇报。 大缯说,局长我疏忽了,没看好她。 局长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还是忍不住开口骂人,“浔可然你你你比你们家老爷子麻烦一百倍不不一千倍我上辈子欠你不成你给我这样折腾?还有你周大缯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于来和要被纪委双规也不会这么巧!” “你们!……你们!!”局长眼看血压又高了,徐婉莉突然冒出来端着水,“局长您先喝茶,坐下来慢慢骂,别着急,他们是不好,咱慢慢骂哈。”转身调皮地对可可眨眨眼。 “浔可然,你打算怎么办吧?” 可可低头想了想,“我会主动辞职,一定不再给您添麻烦。” 局长哼哼。 大缯皱眉,“局长,可可说的都是我叫她说的,要撤你先撤我好了……” “你小子给我闭嘴!”局长又来劲了,“你他妈不经过我同意居然敢休年假!?我关你禁闭!” “行啊,能不能关女厕所里?”大缯笑。 “有道理,女厕所里女鬼多,可以让队长大人慢慢体验。”可可抬眉道。 旁边人都闷笑。 局长胡子都气歪了。 局长还想继续骂,不知什么时候门口站着一个女子,拎着一个纸袋,畏畏缩缩的样子。 你找谁?局长一声吼。女子往后退两步,差点夺路而逃。 “别怕别怕,你找哪位?”专门负责接待的婉莉上前温柔地安抚道。 女子看向可可,“我找……她。能……和你谈谈么?” 可可向她走去,被大缯一把抓住。“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直说。”又偷偷在可可耳边道:“记得我现在是你的保镖!” 可可咬牙。牛氓牛氓牛氓。 女子神态扭捏了一会,抬眼看着可可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低下头思考了一会,仿佛狠狠的做了一个决定,才开口。 “那个姓徐的女………………不是、第一个。” 她将手中的纸袋子缓缓举起。 大家都愣住了。 可可震惊的看着她,慢慢的走过去接过纸袋,里面是血迹斑斑的衣物。 可可直视着女子的眼睛,女子坚定的回看她,“是一个半月前的事情,不同的是他们那时并没有录像什么的……还有……还有……我活下来了。” “没有去自杀……我……活下来了。”她重复道。 可可看着眼前颤抖的女人。 “我……也许不配……但是我…我想……我要活下去……活着………才看那些畜生落得怎样的下场……浔法医,是你说的,应该站出来……我请你,不,我求你,让他们下地狱吧……” 女子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板上。 可可轻拍着她的背,闭上眼睛,手中将纸袋捏的变形。 这位女子姓张,一个月半前的夜里,也是在一个人的下班路上,遭受了和徐丽一样的事,但是她选择了更痛苦的一条路,活下来,保留了当时所穿的衣物,还有当时的验伤报告,只为等有朝一日能够看见这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不敢出门,辞了工作,开始的几天只为了活下去而勉强自己吃东西,哪怕吃完就克制不住吐出来,哭着打扫自己的呕吐物。夜夜在噩梦中惊叫着醒来,抱着自己蜷缩着哭到再度昏睡。拆掉浴室的镜子,就连洗澡都不敢看自己的身体。约了心理医生,鼓起所有的勇气出门、下楼,经过熟悉的马路,看到路边非常普通的花坛绿化,昏倒,被人送医…… 经历过太多连说都说不出的痛苦,仿佛剥离血块的伤口,一步步结疤,终于,活了下来。 三天前网上出现关于徐丽案件的帖子时,她看的浑身颤抖,丝毫不能入睡,直到浔可然出现在电视节目前说,“就算她已经不在人世,也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瞬间屏幕前的她泪流满面,回家抓起藏在柜子底下的血衣,就跳上了出租车。 她说,浔法医,我只信你,我也许没看清他们每个人的脸,但是我还记得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小腹有一块胎记,我还记得其中一个很多次掐我脖子,然后盯着我的脸看我的反应,我还记得,我都记得,我愿意出庭,我愿意作证,我不在乎什么名声什么别人的眼光,除了生死,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不管有多难,再也不会有比我现在的生活,更难…… 可可握住她冰冷的左手,回头看向大缯。 “周队长,请帮她立案。” 接下来的几周,这起轰动的案子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完全发生了改变,不知道是因为于来和突然被双规,还是因为民声怨沸,上级领导积极肯定了市刑警队的工作,并内部决定将案件完全交回市局处理。 一帮老妖怪!烫手山芋就推回来给我们!——老狐狸局长如是评价上级领导。 不过正合了刑警队的意,三天之后,局长带着周大缯向媒体开了一个通告会,简单、明确地介绍了案情的调查状况,基本上肯定了徐丽案件的结论一如之前网上所说。 通告会上最尴尬的就是可可,她一直躲在后台不肯出现,这几天每当她跨出市局的大门就有好几辆媒体的车一直跟着她,搞得可可每天都打扮的好像特务出身,局长居然还命令她参加媒体通告会,可可一想到闪光灯就哆嗦。要不是被罚工作量翻了一番,她早就逃到国外躲起来了。 “接下来关于这起案件有一些最新的进展我们请浔法医来介绍。”局长对着扩音器说。 可可在门后又哆嗦了一下。 局长咳嗽一声。 可可老老实实的出来了,一时间闪光灯铺天盖地。 可可僵硬的在讲台上站定,拿起手中的稿纸:“关于……这起案件的最新进展……” 皱了皱眉,沉默一会,可可把稿纸放下,单这个动作又引来闪光灯噼里啪啦。 “那天节目之后,”可可面向媒体以自己的语言说到,“有另一位女士来找到刑警队来,她告诉我,徐丽并不是第一个,当时整个刑警队的人都在,她的出现也证实了我们以前有过的猜测,这样残忍的作案手段,丝毫不像是生手。”可可停顿下深呼吸,“很庆幸的是,她不仅是控诉他们罪行的最有力的人证,而且她带来了当时保留下来现场物证,这就是最新的进展。同时也为了让可能存在的其他受害人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噩梦。”可可说完转身要离开,跨出两步却停住了,站在离讲台不远的地方回过头来。“谢谢……” 可可对着媒体鞠了个躬。 转身离开。 开庭的时候可可躲在法院的走廊里,趴在窗边看浮云朵朵,她不在乎那些人最后会判几年,她觉得自己该做的和能做的她都做到了,于心无愧。 看着天上飘来一朵好似米老鼠脑袋一样的浮云。 大缯的皮鞋声出现在身后,“怎么躲这里来了,那些媒体发现你不见了,四处在探。” 可可不出声。 大缯摸了摸她的脑袋,“在想什么?” 可可甩开他的手,“我想去香港的迪斯尼。” 大缯皱眉,“那不是儿童乐园么?” 可可点头。 队长大人不满意。“不许去。” 可可抬了抬眉毛,好似在说,关你什么事。 队长大人非常不满意,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小盆友。手机却响了。 大缯挂断电话的时候神情又沉重了起来,“副队长来报告说,新的无头女尸又出现了。” 可可回头继续看窗外,阳光很闪耀,但总有一些照不到的角落。 第16章 2-1 紫檀木盒 华隆殡仪馆建立于三十年前,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处于这座城市的西南,担当着生死界限的角色。因为法医工作的需要,浔可然之前和也华隆打过一些交道,但是今天却和往常不一样,承师傅常老爷子的命令,来找一个人。 在殡仪馆里找一个人。 拐好几个弯才在树丛的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屋。 浔可然觉得很冤枉,师傅常老爷子连事因也没说,就是一个简单命令,偏要她大周末的到殡仪馆报到。 小屋的外观看起来就像个电视剧里那种木质小楼,门口挂着长长的木牌:奠。 卖纸钱的地方?现在居然还有这么古老的标志? “有人吗?”浔可然问了一声,寂静。 跨进屋子,光线黯淡下来,环顾四周,中间一个八仙桌,墙边巨大的书架,书架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相框,昏暗的光线让人一时看不清相框里的照片,太师椅头顶贴着流苏的画扇。 这要是卖纸钱的地方,也太像茶馆了,可可暗自想。 暗处门帘被拉起,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浔可然。 汗颜,她往周围看看,怎么感觉自己误闯了哪个古装剧的拍摄现场? 被女人盯的有点发毛,浔可然先开口,“我找巍薇,我师父常丰让我来的。” 女人抬了抬眉,“你是浔可然?……常丰这个懒鬼,我叫他自己来,还推脱。” “老爷子现在退休了,你就是巍薇?……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巍薇不说话,走近她,一身红色的长衣居然轻飘飘的晃动着,让人有一种鬼魅的错觉,浔可然暗暗皱眉。巍薇盯住可可的脸,眯着眼不动,于是浔可然也屏息不动。 “小丫头,做事挺干净啊。”巍薇说。 啥?浔可然很迷茫,这女人诡异又飘忽,怎么看都好像是个神婆。 巍薇拿起茶壶开始在火炉上煮水,“就你和你师父这种职业的,身上多少都会占点不干净的东西,不过你倒是挺好,要么你根本就不是做法医的,要么……” 可可悄悄的往门口移动。 “要么……就是你做事深得鬼心嘞~”巍薇咧嘴笑了。 浔可然感到一阵寒冷,“如果您没事儿,我先走了……”说着就往门口移动,经过书架的时候突然停住,她看到一张照片,页边已经有点发黄,左边站着年轻的常老爷子,穿着一身解放前人人一件的军装绿,右边是一位红衣的女子,形似巍薇。 照片上的常老爷子,看上去大约只有20出头,照片上的巍薇,和可可现在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 浔可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僵住了。 喀喀喀,慢慢的转过头,巍薇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浔可然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恐怖片的现场版。 “你是……什么……人…”可可咽了口水问。 嘻嘻……巍薇的笑声传来,“你觉得呢?浔法医……” 三个字说的可可脊梁骨一冷。 可可深呼吸,站直了身体,“大不了是鬼嘛,又不是没见过。”其实真没见过。 巍薇转身提起烧开的茶壶,在八仙桌上摆好青瓷的小茶杯,缓缓的说,“我不是鬼。……恩,我这样和你解释吧,我是人,只是和寻常人不太一样而已,世界之大,有几个意外很正常。如果你能猜出我有什么不寻常……” 如果我能猜出,你就不吃我么……浔可然心底一阵嘀咕,“你是不是不会变老?或者衰老速度比普通人慢很多很多?” 巍薇直视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跳跃的光芒,“不错啊小丫头,你还挺有脑子,不像你那个笨蛋师傅。” 时代不同了,科幻美剧不是白看的嘎嘎!可可在心中叫嚣道。不过脸上还是淡漠的,“我师父也很聪明。” “有吗!”巍薇一边倒茶一边笑了,“你师父第一次发现我不同于常人时,你猜他什么反应?……他抓起一把扫帚指着我大喊‘何方妖孽!’” 浔可然嘴角抽搐了两下,“这个事例告诉我们,西游记不能多看。” 巍薇一愣,继而大笑,花枝乱坠。 先前诡异的气氛一扫而空,浔可然认真的打量起巍薇,瓜子脸,细细的眼眉,素颜朝天,却像是画里才有的那种安静的气息,回过头看看书架上几张照片,果然都是很多年前拍的,人物各有不同,很多都已黯淡发黄,但同样的是巍薇的容貌,似乎毫无区别。 这女人还真的是长生不老不成? 暗暗摇头,不管是不是,都和自己无关。浔可然抬头看着巍薇,“究竟是什么事情叫我来?” 巍薇把视线从茶杯里抬了起来,吐出一个字,“头。” 啥? 巍薇脸色严肃起来,转身从门帘后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方方正正的盒子外表上刻着稀奇古怪的花纹,散发出一股神秘的味道。巍薇示意浔可然自己打开。 她拨开精致的拇指扣,打开盒盖,立刻愣住了。 一个人头静静的呆在盒子里。 “城南有个很大的废品回收站,”巍薇在一旁解释道,“昨天他们慌慌张张的找到殡仪馆,说有个很奇怪的东西,殡仪馆的人去回收了,觉得事有蹊跷,所以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怎么个蹊跷法?”浔可然从包里摸出消毒手套带上,小心翼翼将人头从盒子里搬出来。 “这个人头出现在一堆好几天的垃圾里,周围的东西都变质了,偏偏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腐烂,回收站的人觉得很诡异,殡仪馆的人也是,所以他们就着习惯,将诡异的东西都送到我这里‘清理’。” 浔可然看了一眼巍薇,看样子她不像在说笑,不腐烂的人头大概是比较让人浮想联翩,不过巍薇小姐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低下身子,浔可然靠近那个人头。拨开枯杂的头发,她看到一张女性的面孔,皮肤因为水分的蒸发已经干枯失去弹性,五官有些变形,年龄约在20到30,依稀看着出生前的样貌还不赖。 嗨,头小姐,你从哪儿来?浔可然在心中嘀咕。 “回收站的人为什么不报警?”她问。 “我不知道,”巍薇耸耸肩,“也许害怕警察会清查他们的地方影响他们的回收生意吧。不过他们把人头送来之后我注意到她的脖子横截面,带着像是锯子割过的齿痕,也许和谋杀分尸有关,我打电话给常丰也是这个原因,我问常丰最近有没有发现过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浔可然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没有头的尸体,并不止一具。 隐约看到下巴处有点奇怪的创痕,于是再靠近一点观察,浔可然突然皱起了眉毛,起身回过头看巍薇,“也许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她不会腐烂,” 指着桌上摆放的人头,她说,“它有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巍薇挑了下眉毛。 第17章 2-2 对不起,姐姐 周大缯在抽烟,无头女尸已经出现了第二具,办公桌上摊开着一排照片,验尸的对比还没出来,物证的调查也还在进行中,没有嫌疑人,没有固定的抛尸地点和作案范围,最糟糕的是,没有头! 两具尸体的头颅都没有找到,至今只能判定两人都是20多岁的女性,有可能是做性行业的女人,死前有过性行为,验尸报告上说两者身上都被清洗过,然后被干净的塑料纸包裹起来仍在外。可以留作对比证据的残留物几乎没有。周大缯背对着一桌的报告资料继续抽烟,烟雾在封闭的办公室里飘渺,没有方向地在空气中漫步,好像眼前的案子一样,在迷宫里寻找出路。 有人敲门,大缯还没回头,白翎就冲了进来。 “队长,城南交通局报案,说发现一个带着人头的可疑人员!” 烟头落在办公室漆亮的地板上,周大缯抓起大衣就冲出门。 “老老老大我还没说完啊!”白翎在走廊里追着喊。 大缯皱眉的回过头。 白翎脸色有点扭曲,好像不知道怎么继续开口,直到周大缯两眼不耐烦地开始冒火,才深吸一口气道,“他们说,那人名叫浔可然。” 周大缯楞掉了。 —————————————— 浔可然坐在交通局的板凳上吃珍宝珠,一脸无谓的样子撒娇。 “真的是误会啊误会~交警哥哥~”怀里抱着一个紫檀木的漆盒。 “你这个盒子里的东西,那里来的?”三个穿着交警衣服的人站在她面前严正的说。 可可调皮地眨眨眼,“殡仪馆的姐姐送给我的。” “把盒子交给我们。” 浔可然抱紧盒子,眼神开始冷峻,“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刑警大队的法医,证件都给你看过了,盒子里是刑事案件的证据,除了市刑警队的队长我谁也不给,你们要抢,先杀了我好了!革命斗士是不会害怕强夺豪取之辈的!” 大义凌然的语气,秀逗的回答。 交警同志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刑讯逼供的地下党员似的,他们也不敢动手,证件不像是假的,也许真的是刑警队的人,但是你瞧瞧,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圆圆红扑扑的脸,大眼睛扑闪扑闪,一个人在街上开助动车,车上夹着一个看起来很古典的盒子也就算了,盒子里还装着一个人头?这……这什么事儿啊你说? 浔可然将盒子举起到眉前,一脸严肃地说,“人头小姐,我不会让他们把你抢走的!” 站在中间的交警队长开始头晕,觉得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了,应该打精神病院而不是刑警队………还想着,门就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位身穿警服的男子。 浔可然咬着珍宝珠,在板凳上微笑起来,继而迅速板起脸,摆出哀怨的表情。 大缯第一眼就看到了可可,她眼泪汪汪,抱着一个紫色的盒子,他快步走过去,可可抬起头来,眉间尽是楚楚可怜的神情。 “他们……他们打我…………”可可吸着鼻涕。 “他们打你!?”大缯吼道,看看旁边站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交警。 “我们打你?!”交警蜀黍也震惊了。 “………棒棒糖的主意。”神情瞬间变化。 众人无语,交警队长突然很同情地拍拍大缯的肩。两人走到一边去开始抽烟嘀嘀咕咕谈情况。 白翎挤啊挤啊坐到可可旁边的板凳,“浔姐,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可继续一脸无辜,“交通事故呗,我开着小绵羊,擦到了一个停在路边的小奥拓,然后车主就跑出来和我吵架,吵啊吵啊交警叔叔就出来罚钱,然后奥拓不让我走,乱七八糟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围观,有人开始注意到我带着的紫檀木盒子,我不许他们碰,那交警还非要看不可,然后我就打开给他们看了啊。” “盒子……这里面,不会是…………人……人……” “人头。我帮你说好了,省的你继续哆嗦。” 小白还是哆嗦了一下,“……然,然后呢?” 可可把吃完的珍宝珠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然后交警叔叔就昏过去了呗,大家都好热情啊,尖叫啊,报警啊,救护车啊,奥拓转身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白翎愣了许久,摸着额头说,“苏晓哲说,和浔姐在一起总有种仰天长叹一句话的冲动。” 那句话?可可很好奇。 白翎仰头,“……苍天啊………………” —————————————— 大缯和交警队长抽着烟哥俩好完了,把一起来的薛阳和白翎派出去调查收到人头的情况,然后把可可丢进警车往队里开,可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依旧紧抱着那个紫檀木的盒子不放。大缯一句话也不说,气氛有点诡异。 红灯过了一个又一个,大缯把车缓缓停在路边。 打开窗,大缯点起烟,一口缭绕的烟雾吐出静静飘忽。 “有什么要说的么。”大缯摆出审讯室里的语气。 “报告长官,我讨厌吸二手烟。” 大缯横过来一眼,可可缩脖子。 “我都说了么,是老爷子叫我去找那个巍薇,然后我才拿到这个人头的。” 大缯慢悠悠地喷一口烟,“还有什么。” 可可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一只猫……恩……很奇怪,全身墨黑的,尾巴上有两圈白毛,离开巍薇的木屋时我在草丛里看见它,然后我开着小绵羊经过那个十字路口时突然在围墙上又看见它,我很不明白,一只猫是怎么从殡仪馆一直跟着我而且比我的助动车跑的还快……” 大缯打断他的话,“浔可然,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事情。” 可可停下手舞足蹈的动作,安静了下来,车窗外吹来的风将她前刘海飘起来,沉默。 半个月前可可擅自上了电视新闻节目,将徐丽案件的委屈与黑幕都揭发了出来,舆论瞬间沸腾,然后她一个人却避开世事躲在公墓地里,被周大缯逮个正着,愤怒急切之中也不知道是哪一种情绪影响了大脑判断,总之,周大缯当时狠狠的吻了她。 从那天起,可可就一直躲着大缯。 吃火锅?我要加班。 看电影?我要学习。 去拜访常老爷子?我昨天去过了。 电话里大缯的每一个理由都被可可一一驳回,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接,大缯根本找不到她人,直到今天,两个月来,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哦不对,还有个头小姐,算不上独处。 大缯吐掉最后一口烟,“浔可然,你讨厌我?” 一阵寂静,过了好一会可可喃喃,“你骗人。” “骗人?我骗谁了?” “……你骗人,你明明就有在相亲。” 大缯瞪眼,“那是吻……总之那是之前的事情!” “那上个月十二号晚上你在哪里?” 大缯想了一会,突然脸一红,转而变青,“你跟踪我?” “猪才跟踪你,那家骨头王火锅是我和师兄每次聚会都去的地方。” 两人大眼瞪小眼,大缯突然眉毛弯了,“可可,你在吃醋……” 可可恼羞成怒,一爪子拍在刑警队长头上,“开车!你不开我现在就下去打车!” 大缯嘿嘿一笑,转身把烟头扔出窗外,关上车窗,从驾驶座锁上所有车门,然后迅速地把车熄火,把车钥匙拔下来塞进裤兜。 可可愣住了。 大缯转过身看着可可,“不急,说清楚了再开,回警局你还是老样子三逃四避原则,老子找也找不到你,除非……” 可可气的腮帮子鼓起来,除非什么? 刑警队长一脸淫笑,“除非你再让我亲一口,咱们的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流氓、这就是赤裸裸的调戏光天白日下的犯罪行为啊啊啊同志们。 可可撇嘴,“祖国尚未统一,坚决不谈恋爱。” 大缯怒,掐她的小脸蛋,可可嗷嗷直叫,抱着紫檀木盒又没空手去还击,又羞又恼,张嘴就咬。 闹了一会,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大缯轻轻的叹气,摩挲着手里的烟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可可,你姐姐的事情……” 可可的身体猛然一震,继而僵硬,眼睛盯着面前的车载空调,双手捏的死紧。 “浔云洁,比你大四岁,从小就是三好学生,一直到十八岁那年她决定和男友一起北上去读书去打拼,出发前几天遇到交通事故……” “闭…嘴…………”可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大缯看也不看他,“常老爷子和我说,你在他那儿学法医时常常住在他家,晚上有时他听见你在梦里哭,嘴里嘀嘀咕咕说,对不起姐姐。可可,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在开玩笑,关于你的事情我去了解了很多,所以……” 对不起,姐姐…… 可可突然扑向大缯的身边,伸手把他旁边的车锁开关打开,大缯猝不及防,她打开车门就跳了出去。 她不想听,不想听这种事情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姐姐两个字是她自己都不想去触及的记忆,为什么会有其他人用案件描述一样的冷漠语气说出口…… 大缯迅速跟出去,可可抱着紫檀木的盒子腾腾腾往前走,没多远就被他抓住,转过身来时,大缯看见她咬着牙,一点声音也没有,但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有些事情是一个毒瘤,藏在心的某一处,一直伴随着生活的每步,如果你要治好它,就必须先戳破它让毒脓都流出来,第一刀就痛彻心扉,于是你心软,不再下狠把它彻底割掉,毒脓流掉一些,然后结块,继续存在,伴随着生活的每一步,增加每一步的沉重…… 大缯把紫檀木盒在后座放好,可可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安静的坐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反应,只有断断续续无声的眼泪。 大缯皱着眉,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难过 可可,不是你的错…… 可可再也没说话。 第18章 2-3 脸上有白斑的男人 冷空气过境,刚刚开始的初冬猛然降温,街边一地的黄叶,整个城市好像开足了一个巨大的冷空调。白翎和薛阳刚从发现人头的废品回收站里归队,发现周大缯的车居然还比他们晚回来了。 白翎不识相,好奇的凑过去,“队长,浔姐,你们怎么比我们还慢啊?” 可可脸色苍白,抱着紫檀木的盒子一声不响的往四楼的法医科走去。大缯也没有拦着她,给一点时间让她消化一下吧,他想。 “浔姐怎么脸色不好呢……?”白翎继续不识相,问大缯。 刑警队长咳嗽一声,“薛阳,你们在废品回收站有什么收获?” 薛阳打开手里的小笔记本,“人头是两天前,也就是11月13日被废品回收站老板的小儿子发现的,几个小孩在一堆废纸品里游戏时挖出来的,当天下午,回收站老板把人头用塑料袋装着直接送到了殡仪馆。” 白翎补充道,“那堆废纸是四五天前从一个商务楼里送出来的,老板的大儿子当时接收付钱,说那时候纸堆里绝对没有人头这种东西,怀疑是之后的某一天被其他人藏在里面。我们询问了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在回收站附近出现过,老板说他见到过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身材高大,提着一个菜场里常用装水产品的那种黑色塑料袋,在12号黄昏的时候在回收站附近晃过两圈。” “有没有看清脸?” “老板说黄昏天暗看的不是很清,但是这男人耳朵下方有一大块白斑,像是有皮肤病的那种,看起来非常显眼,所以他就记住了这个陌生人。” 脸上有白斑的男人。 —————————————— 浔可然深呼吸,把脑海里一些灰色的记忆重新锁起来,然后放下手中的杯子,打算着手开始处理头小姐。 可可奶茶的香味悄悄飘散开来。 她带上消毒手套,将人头从紫檀木盒子里搬到验尸台上,拿出相机,对准脖子处的断横面连拍好几张高清的照片。将人头小心的抬起来,果然在左边下巴处有几块连接在一起的损伤,可可将镜头对准伤口,一边拍照一边思索在哪里见过这种类型的创伤,好像很熟悉…… 桌上的电话响了。 “法医科浔可然,哪位?” 话筒对面没有人说话…… 可可冷笑,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居然还有上门送死的,“哪个窝囊废有胆打电话没胆说话?” “…………浔姐……我苏晓哲……我,我……我来认错。” 可可一愣,脸上浮现微笑,苏晓哲对徐丽案件心抱不平,将事情鲁莽地捅到网络上,说实话,他做的事情可可也无可厚非,反正他还不是正式法医,不用背负什么职业道德的问题,但是这事儿做的太犯险,可可必须装出反对的姿态,不能助长他冲动却容易惹祸上身的一腔热血。 可可冷冷哼一声,哟,这位同学你犯什么错了呀? 晓哲的语气里颤颤巍巍,“浔姐……我我我错了,我不该随便把案件的证据在网上传播,……我不该把事件的人名都写出来让网民人肉搜索……” 人名…… 可可耳朵贴着话筒,眼神却飘向了验尸台上,头小姐叫什么名字呢?之前发现的两具无头女尸,哪一具才是你的身体呢?这时人头正对着可可的方向竖立着,可可突然发现它有点倾斜,仔细一看,脖子的切面似乎不是水平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 话筒里苏晓哲还在念检讨台词,“我对不起导师的谆谆教导,我对不起浔姐悉心的栽培,我对不起党和群众……” 啊哼!可可用力咳嗽一声。 苏晓哲不出声了。 “一万字的检讨书。”可可说。 “浔姐……”晓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打折好不好?” “好啊,那你的实习分数也打折吧。” “不不不不,我写写写写写。”晓哲颤抖。 可可嘴角微微上扬,“苏晓哲,无头女尸的案子又出新状况了,我这里正缺人手,你要是能在24小时内赶过来,并且和你导师请到半个月的实习假,检讨书的字数我就不关心了。听明白没?” 话筒里传来兴奋的吼声,“好的大王没问题大王!” 挂了电话,可可转身打开桌边放着的前两具无头女尸的验尸报告,里面夹着几张尸体的照片,两具尸体的颈部被切开,从照片上看,颈部切开的伤口处于几乎水平的状态,可可抬起头,摆放在验尸台上的人头小姐微微倾斜着…… 盯着人头小姐看了一会,可可皱了皱眉,开始从柜子里找血液分析仪器。 —————————————— “队长——”婉莉小跑着从走廊那头奔来。 “什么事?”大缯止步问。 “那个、听说你刚才和浔可然一起回来的?” “怎么了?” “诶你真的喜欢她啊?她是个法医诶?成天和些恶心巴拉的……” “小徐,你很空闲是不是?” 徐琬莉跺了跺脚,看了看旁边没人,道,“周大缯!别以为我乐意的,要不是你之前那回,被女人骗了钱骗了人还被一脚踹了,我才懒得管你!” “是是是……”大缯一脸无所谓,“去把人都叫来,我们开会。”说完就走,视线都没离开过手上的材料。 徐琬莉嘟着嘴,愤愤地想:哼、叫你跟我打太极,我自己去问那个法医去! —————————————— 大缯召集小队的人开会,警队有个小会议室,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大家把至今为止的材料都放在桌上,然后在一边的黑板上列举案件的方向。 一、被害人的身份,至今发现了两具无头女尸,还有浔可然今天从殡仪馆带回的一个人头,有了人头和身体的匹配,和失踪人口的照片对比一下,幸运的话很快就可以找到被害人的身份,最起码,可以确定其中之一。一旦确定身份,可以通过线人或排查了解受害人身边情况,知道她失踪确切时间和地点。 二、分尸的手段,关于凶手为什么要将尸体的头与身体分开,刑警队里有几种观点,王爱国他们认为是为了方便清理和丢弃,但是这样的一来为什么不分尸的更彻底一点?按照解剖学的观点,颈部带着非常坚韧的颈椎骨,是很难分尸的一部分,既然连头颈也可以切分,为什么不将其余部分也分开,岂不更易于抛尸方便?而另一种观点就来自于浔可然前一阵的一种猜测,她觉得单独把头和身体分离不是为了抛尸,也不全是为了阻挠案件调查,虽然颈部的横切面血管出血量较少,说明被害人是在死后才被分尸,但是这一步骤对凶手也许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切下头颅是为了隐藏一些特殊的证据,或者是对凶手有特别的象征意义,但是她也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三、凶手的身份,周大缯同样觉得脸上有着白斑的那个男人很可疑,决定由白翎和薛阳两人专门追查这个男人的身份,从12号中午到晚上,调查废品回收站周围的目击者,来确定这个男人的身份。 四、谋杀的预谋,按照以往的经验,谋杀这类案子,尤其是系列杀人犯,都不是天生就具有杀人的能力,很可能在这几具分尸之前,凶手曾经预谋过类似却较轻微的犯罪,大缯安排徐婉丽对近半年来未侦破的案件进行筛选,尤其留意年轻女子被绑架,谋杀未遂,或者和头部攻击有关的案件。 大缯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重点,皱了皱眉,回头对王爱国说,“去请重案三组的组长,看能不能调点人手过来,他们组最近好像刚破了一个贩毒案正闲着。” 王爱国点头,起身打算离开会议室,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浔可然皱着眉走进来,把一份文件扔在大圆桌上,大家都看着她。 “九月发现的第一具无头女尸血型为a型,上月发现的第二具为ab,”可可叹了口气,看向大缯,“人头小姐为o型血。” 一桌的人都愣了。 那个头,根本不是那两具无头女尸的。 第19章 2-4 第三个人 可可说,九月发现的第一具无头女尸血型为a型,上月发现的第二具为ab,人头小姐为o型血。这代表着还有一具无头的尸身没有被发现。 重案二组的人正在忙一个连环爆炸案,自顾无暇,周大缯只能立刻调集了三组的人手,和自己的一组暂时合并,对前几具尸体的发现地点排查,希望能在引起恐慌之前找到尸身。 事与愿违。 无头小姐的身体和前两具都不同,被抛弃在森林公园的一角,一群烧烤聚餐的大学生闻到腐臭味继而发现了她,当重案组的人首先赶到时,郁闷的看到已经有记者出现,原来学生们不仅报了警,还打电话给了电视台。 黄色警戒线将媒体和拦截在现场外,可可蹲在已经腐烂的一半的尸体面前,用套着消毒手套的双手拨弄尸体的颈部,观察横截面。和之前两具尸身一样,女尸身上寸缕不着,身体由于内部器官产生的腐败气体而发胀变大,从小腹向周围延伸的尸绿已经很明显,在尸体颈部的创口有许多幼小的蛆虫正在活动。 薛阳走到可可身边,被尸体的糟糕样子给恶心到了,眼神看着远方问道,“浔姐,这个,你别告诉我,不是那个头的身体啊。”那可就是第四个了。 可可手上的动作不停,摆正尸体颈部观察了一会,才开口回答,“应该是那个头的身体,你看这里头颈的横切面自左往右有一定倾斜,和头的横切面相符合,但是还必须回去验血和dna再下定论。” 薛阳的眼神还是向着天上飘,嘴里哼哼答应着。 远处白翎等人还在对那群大学生录口供,大缯收起手机走了过来,“媒体都闻风而动了,看到尸体一个个都兴奋的和什么似地。我刚和局长打完电话,要开个媒体的通气会,暂时不能让他们乱写。可可,你这里有什么发现?” 可可站起身子,缓缓的脱下手套,“女,20来岁,有可能是头小姐的身体,从蛆虫的生长状态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一星期,尸体腐烂中期,颈部为死后切开,具体死因要等进一步尸检后才知道。” 大缯皱了皱眉,“可能是头小姐的?可可,我看过你那个人头小姐,她的腐烂程度和这个可差远了,几乎没怎么地啊。” “人头上有福尔马林的残留,可能泡过。” “福尔马林?什么东西?”白翎靠了过来。 “一种防腐烂的液体,用来保存尸体的,对吧浔姐?”薛阳跟着说道。 浔可然愣在那里。 “可可……?”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福尔马林,福尔马林怎么了来着…… 如果这是头小姐的身体,那么头小姐被杀了之后,凶手把她的身首分离,把身体抛弃在森林公园,任其腐烂,然后把头泡在福尔马林里…… 保存尸体! 可可脑海里一下子产生了一条清晰的线路,抬眼盯住大缯:“头!他将身首分开不是为了抛尸方便,头才是关键!他把头泡在福尔马林里!” “哦!这家伙收藏这些人头!”大缯有点兴奋的接下话茬。 其他人都愣了一下,薛阳反应过来,歪着脑袋有点疑惑,“如果凶手收藏人头,那头小姐怎么会出现在废品回收站里?” 大缯低头思索着,“可可,那个人头完整吗?” “下巴处有局部创伤,我还没检查出来具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口,但是肯定也是死后伤。” “那么这家伙收藏人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前两具尸体的头也许都被他保存了起来,但是回收站那个因为一些原因不完整,可能是在分尸或之后意外损坏了,不满足他心目中收藏的标准,于是就被抛弃在回收站。”大缯微微点头说道。 一番推测似乎让大家心中对凶手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但是却又感到一阵心寒,如果真如猜测的那样,案件的程度恐怕又要升级,从谋杀到系列杀人藏尸的变态犯罪行为。 白翎低声咒骂了一句。 薛阳摇摇头,“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运尸车到达,工作人员用暗蓝色的尸袋将没有头颅的身体包裹起来装上车,物证科在周围地块上搜寻有没有残留的证据。一地的落叶包裹着苍黄色的大地,自然界有着属于它独特的规则,小到微生物,大到猫狗鸟虫,从尸体落地开始,都可能以各种奇特的方式在其上留下属于大自然生物圈的痕迹,很大程度上这也掩埋了属于凶手的那些线索。 大缯和可可走到大学生群中,大缯开口问,“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曾经碰触过尸体或者现场的任何东西?最好现在说一声,到时候查出你们的指纹的话就不好解释了。” 学生们摇摇头,可可转身打算离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白色大褂的一角。 那是一个坐在石凳上的女生,脸色苍白,嘴唇还带着点颤抖,“警察,那个……真的是……人的身体吗?” 可可抬头看着这群学生,大概还是刚进大学的新生吧,脸上带着些许倔强的天真,他们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不相信世界会有如此黑暗的一面存在,他们一直处于父母和学校的保护之中却不自知,这般幸福的日子…… “她曾经是人,和你们一样二十来岁,”可可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保暖手套,然后看着面前有点吓楞了的学生们,“现在,只是一堆有机物而已……” 后排一个女生突然转身开始呕吐,有些人也轻轻开始哭泣。 可可深吐一口气,“活着,从来都是一种幸运。” —————————————— 离开现场时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十一月的天气说冷还不是最冷,路边的法国梧桐都已经落掉了一半的叶子,光秃秃的树枝显得格外冷清。 可可皱着眉往法医科走回,刚踏上长廊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徐婉莉站在门口正犹豫,该怎么开口问…… “嗨。”可可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婉莉吓了一跳 “……啊、你你好” “有事?” “也没、额……你你上次的伤” “没事了,谢谢。”想起那天差点被人压在警局后院掐死的事情,可可还有些心有余悸。 走进办公室,徐婉莉嗅了嗅,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队长叫你可可,原来是因为这个。”婉莉看着柜子上成排的可可奶茶包装,笑道。 “要喝吗?” 虽然徐婉莉第一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就一脸严肃地警告自己不要打周大缯的主意,但在她救过自己之后,可可怎么也无法对她凶起来。 “怎么,还要来警告我别靠近你的周队长?”热水冲入,温暖的甜味弥漫开来。 徐婉莉笑了,“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其实周大缯嘛、是我一个表亲戚,在队里我不能提。上次我对你那么凶,对不起,我只是怕他和以前一样被坏女人骗。” 可可温柔地笑,心底已被勾起了充分好奇,“他以前被骗过?劫财还是劫色?” “前几年的事情了,谈过一个很漂亮也很厉害的女人,都快结婚了,结果……这女人骗他帮忙去了美国,就是失踪了……” 可可喝奶茶的动作停住了,原本只是调侃,居然真有其事。 婉莉继续说,“人无缘无故失踪了当然着急,大哥、哦不,队长找了很长时间,后来经过了很多波折才打听到,这女人本来就是利用他,出国进修读书去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 可可挑眉,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衣领都脱线了皮鞋边角都是泥也没发觉,周大缯居然还真有这么一段貌似浪漫而伤心的往事啊。 “哦,我和你说的这些不能说出去哦,大家都不知道的。” 嗯、可可点头微笑,有这么个好玩的消息何必对外说,私底下狠狠捅几刀好呢,队长大人。 叫你提我姐姐。 徐婉莉喝饱了奶茶,聊够了本的八卦回到办公室时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是想问什么事儿才去找浔可然的呢? 第20章 2-5 能确定的唯一 写完报告,发了邮件,送走单纯的八卦妹子小徐,抬头可可就看到门口有个人影晃了下又缩了回去。撇嘴一笑,走到门口一把逮住苏晓哲。 “勇士、来送死了吗?” “大大大王、臣的检讨书……”苏晓哲刚把几张报告纸双手捧递给可可,就听到门就被哄然撞开。 周大缯瞟两眼面前两人,吃饭去不去? “去!”晓哲。 “不去!”可可。 可可冷冷地瞟一眼苏晓哲。 “不不不去……”晓哲呜咽着说。 人是铁饭是钢,周大缯一边胡诌一手拽住可可就往外拖。 跑到两条街外的小饭店,闻风大缯给饭吃,白翎等人一个都不肯落下。 服务员拿来菜单,大缯拍桌子瞪眼:“老子请的是可可,人家小姑娘家今晚还要熬夜验尸,你们这些臭小子挤过来干什么!?” 白翎摆出委屈的样子,“队长,毛主席说男女是平等的。” 薛阳和王爱国一脸认真,点头点头点头。 大缯咆哮,“平等你个头,你们几个人的钱自己付!” 大伙一愣,然后转头看看可可,眼神里冒出八卦的光芒。 哦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可指着菜单上第一页的推荐菜肴,看都不看就对服务员说,从这儿,到这里,统统都来一份。然后合上菜单,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珍宝珠放进嘴里,淡定的说,“你们不用看我,其实我是个男人来着…………” 大缯一口茶喷掉一半。 苏晓哲扶了扶眼镜,很疑惑的问,“大王,您上次不是说您是山上的妖精么?下山来体验生活滴。” 可可含着珍宝珠一脸深沉地说,“对啊,为师下山是为了找一妙龄女子回去做压寨夫人的。周队长你有兴趣报名么?” 大家又转头看向大缯。压寨夫人诶,大家打量着大缯一身的肌肉……恩……好壮的压寨夫人…… 大缯咬牙,心里念叨,可可你个小丫头片子,给老子等着。 可可微笑,嚼着珍宝珠,周大缯你居然敢硬扯着我出来,就别想消停。 菜上齐了,一帮人大吃大喝毫不客气,期间大缯断断续续和晓哲谈了案情的进展,然后可可不顾大家的哀怨眼神,又和晓哲聊了聊今晚通宵要验尸的步骤。 “我觉得关键应该在那个头上,”白翎举着筷子插话进来,“浔姐不是说前两具身体都好像被清理过了,比较干净,说明凶手毫不担心会在身体上留下什么有威胁性的证据,今天这个也是,但是人头像是一个意外,一个不在凶手计划内的事情。” 晓哲也点头,“我也觉得,他花那么大功夫把头切下来,就这么扔掉了有点不合情理啊。诶那个人头真的是我们发现的尸体上的么?” 可可看着面前的一锅鲜汤眼神突然迷离起来。 “现在还不确定,要等他们晚上验尸结果出来,可可……?”大缯试探地叫她。 恩?可可回过神来了,发现大家都在注视着她,刚才突然想到什么,就像是那种电影里经常有的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种念头,但是却没有抓住的感觉。 “没事没事,”可可摆摆手,“晓哲,总之今晚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要确认头和身体是否匹配,然后先检验身体上的伤痕,不过我不抱什么希望,身体已经中度腐烂,能查出死因就不错了,最重要的是人头,检查它上面的福尔马林物质,还有没有其他奇怪的物质,有没有特征性的伤口,最好还要根据人头现在的情况模拟出一张生前脸部画像,回头大缯他们可以用来对比失踪人口或者悬赏知情人。” 晓哲把脸从碗里刨出来,“浔姐……好多事情啊,今晚通宵我们也不一定能做完。”又要和尸体们一起过夜了。 可可想了想,眼神飘向白翎小同志。 白翎立刻把脸埋进眼前的汤碗里,低头猛喝。 等他差点淹死在自己的汤碗里,不得不抬起头来,可可才悠悠道,“小白同志,你对尸体的恐惧心理完全解除没有?上次的解剖课有没有给你长进啊?” “有!很有长进啊!我我我现在都不怕尸体了!真的!”所以姐姐你不要抓我半夜陪你们验尸啊……白翎在内心哀号。 可可一脸戚戚然,“你不想帮我们我也不勉强你……唉……我这几天都不睡觉加班加点就是了,我身体吃不消没关系的……反正我早就看透生啊死啊什么的…………”说完还吸了下鼻涕…… 大缯拍台子,“白翎!你今晚协助法医科验尸!”然后回过头一脸温柔的转向可可,“可可你放心,我今晚也呆着,你们有什么最新的发现我可以帮帮忙分析下……” 小白石化中。 可可撇撇嘴,微笑,“周队长你不必呆着。” “没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必、呆、着、”可可脸带微笑,心里骂娘,反正你呆着只会添堵。 一桌的人都低头闷笑。 —————————————— 验尸到一半大缯说去隔壁办公室抽根烟,抽着抽着,可可他们就听见隔壁传来打呼噜的声音。 白翎戴着消毒手套捧着人头,两眼翻向天花板,一边恨恨地骂大缯,“军阀统治!” 晓哲忍不住揶揄他,“那你反抗呀!” 白翎哼哼两声。 可可从血液检测仪旁边走来,手里拿着一张报告纸,“五十步笑百步。” “浔姐,血液匹配吗?”百步苏晓哲问。 浔可然点点头,“都是o型血,血液分析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回头拿去物证科再做一份dna匹配测试,这样在法**比较有力。你们这边的拍照工作好了没?” 晓哲挥舞着手里的相机,“快了快了,诶!浔姐你看这脖子这里怎么缺掉一块?” 可可走近观察,头颅接近脖子的地方有好几个创伤,用放大镜看类似某种啃咬的痕迹。 “啃咬!?”白翎一脸崩溃的样子,“他不会吃人头吧?” 可可摇头,“不会,他如果吃人头就不会给他们泡福尔马林,防腐剂不能吃是常识,如果是要食用尸体,应该会将尸体冰冻冷藏,从前几具尸检中看,身体并没有被冰冻过的痕迹。” “我怎么看着这些个好像是老鼠咬的,”晓哲继续盯着脖子上的创伤。 “哦!这么说就像周队猜测的,因为老鼠的咬痕破坏了这个人头作为收藏品的价值,所以凶手就把她扔弃在废品回收站。” 浔可然没有搭话,而是埋首在人头的脖子部分,然后回头问晓哲要镊子。 “浔姐,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啊?”晓哲很好奇。 “这里,左边没有被咬坏的脖子皮肤表面可以看到掐痕。”可可转身又拿起前两具尸体的检验报告,“如果我没记错,前两具身体就有窒息死亡的迹象,心肺淤血,心外膜下点状出血,看,这里尸检报告都有记录,就是那时候身上完全找不到窒息死亡的直接证据,这个头正好弥补了前两具尸体的不完整性。” 一旁站着的白翎突然举起左手,“提问!浔姐,我们说到现在,除了都是头被切下来的尸体以外,究竟有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说明我们遇到的是一个系列杀人犯啊?” 晓哲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这里是好莱坞啊,哪有那么多杀人还切下头的凶手同时生出来?” 白翎耸了耸肩,“周队长语录第一条,搞刑侦的一定要靠确切证据办案,严禁臆测。” 可可微笑着翻看手中的报告,“有一个细节可以确定我们在说的是不是同一个犯人,晓哲,告诉我头小姐的切点在哪里?” “切点?哦,你是说她是从哪里被切开的啊?我看看哦……在第二节……脊椎骨和第三节之间。” 可可点头,“那就对了,你们看,这里,锯子锯开的地方恰恰正处于两节脊椎骨中间处,相对于硬度较高的骨头,从肌肉这个地方切开要省力的多,这说明这个犯人很有可能有医学相关的背景,而且白翎你可以去看我之前的报告,每一具尸体都是在第二和第三节脊椎骨中间被切开,你来算算,我们市也就这点大,要在同一时期出现连切断骨头的位置都一样的分尸杀人犯会有几个?” 白翎点了点头,一个已经是天灾人祸了。 第21章 2-6 暧昧、亲情、友情 清晨的阳光从玻璃窗里洒进来的时候,工作椅上的大缯悠悠地打了一个哈欠,才发现自己在法医科的办公室里睡了一夜。 门被推开,可可依旧穿着白色的工作大褂,脸色苍白,手里捏着一份十几页纸的报告往大缯面前的桌上一推。 “初步尸检报告,直接死因为被人扼死,喉部机械性窒息死亡,死后分尸,很幸运,在脖子上取到半个指纹,很可能是嫌疑人掐死她时候留下的,已经交到物证科和犯罪记录库里的做对比。人头被防腐剂浸泡过,脖子左处有鼠类啃咬过的痕迹,身体中度腐烂,无法确认有没有死前性行为,但是取到了死者的指纹,也交给物证了。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疑点,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尽快对人头扫描做人像复原,还有微粒的分……” 可可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大缯抬起头来看她,发现她脸色惨白,扶着桌沿的身体在摇晃。 “可可!”大缯冲过去一把扶住她,将她轻轻的带到沙发上坐下。 “没事……”可可垂坐在沙发上,双手扶着脑袋轻轻摇摆,好像要把脑子里的积水摇出来似的,“低血糖而已,吃过早饭就好了。” “你整夜都没睡!?”大缯声音开始拔高,“那两个小子呢?” “……半夜里我就让白翎送晓哲回去了……他今天不是还要去调查那个回收站的目击证人么……”可可低着头。 大缯扶着可可,看着面前垂头坐在沙发上的人,突然一阵心虚,“可可,我突然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事情,我知道上次我说的时机不对,但是我不能让你一直误会下去。” 可可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关于上次谈到你姐姐……” 可可伸手制止他,“不合时宜……等我有力气掐你的时候再说吧。我饿了……” “那走,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我送你回家去休息下。” 可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珍宝珠塞进嘴里,“不回去,等下就在办公室里睡一会,我下午还要去参加个研讨会。” “什么东西?研讨会?你会参加这种无聊的东西?” 可可深吸一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师母要我去,你说我敢不去?回头她和老爷子发脾气,老爷子统统都会赖在我身上,我冤啊大人~~ 常老爷子的夫人,也就是可可的师母,是市里实力派的外科医生,最近退休在家无聊,加入了一个民间医学研讨组织,组织上第一次开研讨会议,师母大人一纸令,要所有老爷子从医的学生统统去凑人头,可可很委屈,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医生嘛,老爷子瞪着眼,“谁说法医不是医生?那个谁,小吴不是也去了嘛,小浔你有什么意见?回头老太婆不高兴了,你给我烧晚饭不成?” “小吴是谁?”大缯一手半搂着可可,怕她再一晕给摔了,问道。 “小吴是以前也在老爷子手里学过解剖课的学生,现职业:兽医。” 大缯一听就乐了。 “你嘴可以再咧大一点试试,我怕失手把你给解剖了。”可可赏他两白眼,同时悄悄离开了他的臂弯。 —————————————— 白翎和薛阳在废品回收站附近转悠了一上午,从周围的小商小贩那里收集来了几十份说辞。 “你说我小时候怎么就相信了书里说的,警察是一份又帅又狠的职业,锁定犯人!神速出击!那种调调……”白翎看着脚下又蹭坏了的皮鞋,哭笑不得地说。 薛阳是个永远一脸正经的汉子,看着手里的地图,一边快步走下下一家,头也不回地道,“说的没错啊,制服又帅,去食堂抢饭的时候又狠。” 白翎撇撇嘴,“为什么刑警不能随时随地配枪,一点气势都没有……” 薛阳敲着民居的门,“请问有人吗?” 一家又一家,用体力换取一点点可能的信息。 跑了一整天,两人才排查完附近所有居民。在小餐馆里点了两份盖浇饭,薛阳看着手里的小记事本,白翎正试图把自己跑断了的腿给掰直。 “去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的我看就两份,一个是回收站东面杂货店老板说下午五点有一个脸上有白斑的男人来买过一包烟,另一个是回收站附近一个拾荒的老头,杂货店老板说那男人手里没什么东西,穿着一件紫色滑雪衫,胡子拉碴,说话带有本地口音……” 薛阳突然插进话来,“但是你看,拾荒的老头看到男人的时候他手里有一个黑色塑料袋,我们来推算一下时间,先是在回收站西面的垃圾桶附近,拾荒老头看见这个男人手里拿着个黑色塑料袋走过,然后是回收站老板在黄昏时看见他在附近晃悠,接着是杂货店老板卖个他一包烟,这时候黑色塑料袋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恩!”白翎点点头,“这条时间线已经很清楚了,周围的人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脸上有白斑的男人,三个目击人也说是唯一一次见到这人,黑色塑料袋的消失时间和人头出现的时间相符合,看来八成就是他丢了一个人头在回收站里。” 白翎的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喂?哦……我们在回收站附近,恩……恩……行我知道了。” 挂下电话,服务员正好将盖浇饭给送上桌。 “周队的电话?”薛阳问。 “不是,小徐打来的,浔姐找到的那个人头不是没怎么腐烂嘛,还有点人样,徐婉丽根据照片在失踪人口报告里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女人,可能是被害人,下午王爱国和三组的人一起去调查。” 哦,薛阳就应了一声,也没说神马,低头猛扒饭。白翎一脸坏笑。 “嗨!小薛子,别以为老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你是不是在纳闷小徐为啥不打电话给你说反而和我说嘞?直说吧,你是不是看上徐婉丽?恩?” 薛阳愣了愣,摇摇头,然后看看白翎的脸色,“你怎么知道?” 白翎嘿嘿嘿地笑,“就你那傻样,你以为只要成天板着个冰砖一样的冷脸兄弟我就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每次只有小徐给办公室的人倒水顺便带到你的时候,你那张冰砖脸上才会有笑。” 薛阳拿筷子不停戳着面前的大米饭,“小徐她,眼里只有周队。” 白翎愣了愣,然后低下身说,“你傻啊你,你不知道周队是小徐的表哥么?” 薛阳猛一抬头,“真的?那,那……” “那什么那,回头别说是我漏出来的啊!小徐那个啥,对周队热情是很正常的嘛。看你高兴的那样,木有前途……”白翎撇撇嘴评价道。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薛阳内心很激动,面上又恢复了严肃纯汉子的表情。 “啊哼,那啥,那不是墙壁薄嘛,我的位子离周队办公室近……” “你偷听来的?”薛阳瞪大了眼睛。 白翎拿筷子在薛阳脑袋上敲了两把,“老子光明正大搜集来的情报,什么叫偷听!” “木有道德……”薛阳嘀咕。 “你说啥?” 薛阳低头一阵猛吃,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起来。 表哥、嘿嘿、表哥…… —————————————— 吃晚饭的时间,大缯走到法医科门前的走廊,就看到白翎探头探脑地在门口晃悠。 “来干嘛?”特地跑到法医科门前的走廊上抽烟? 白翎掐灭嘴里叼的烟,“队长!我怕带着烟浔姐说我,有正事,队长你还记得曾建明吗?” “谁?” 白翎瞟一眼关闭的法医科门,稍微压低点声音,“就是上次徐丽案子的三个作案人之一,除了我们首先抓住的汪易峰和那个二世祖于涛,第三个人,曾建明。” 哦、大缯也点上烟,他怎么了? “听说是因为先天身体有点慢性病,他自己也承认因为之前几个女人看不起自己于是心怀报复,不过这次认罪态度好,而且是从犯,不久前被保外就医了,但是最没人想到的是,我们很快又要见到他了” 大缯又对着窗外喷出一口烟,又犯事儿了? 法医大门猛然被打开,浔可然露出一脸的厌恶,“劳驾你们滚回刑警办公室去喷毒好吗?” “诶诶浔姐这是正事儿” “不就是个混蛋又犯事儿了嘛!那就滚回你们审讯室去喷毒,总之别在我门口……” “不是,曾建明等下会到你这儿来。” 啊?可可和大缯同时一愣。 “他被谋杀了,尸体没了心脏。” 第22章 2-7 心中的对错 可可挂断手机,走进久违重回的医科大学副楼大堂,曾建明的尸体在几小时前就到了法医科,安排好之后可可还是按照计划来参加师母要求的研讨会。会议过程如预测的一样枯燥无聊,让人忍不住就把思绪飘向了其他地方。 根据白翎他们所说,曾建明被允许保外就医之后看起来很老实,安安静静地在医院里治病,排除他对徐丽做的那些事儿来说,他就是个看起来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父母已渐渐年迈,一辈子老实本分,和警察打过交道的次数没超过三五回。从小学到大学成绩居中,没生过大病,没去过远方,不曾离经叛道,也不曾做过什么义举。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个普通到不行的男人。但如果你深入了解,就会发现一些痕迹,曾建明交过三任女友,都不过几个月就散了,在家一旦父母提到相亲,他就会一言不发拿起一个碗砸在地上,任其粉身碎骨,然后一天不说话。于是父母也就不再提这些事儿,只是之后有几个月,发现儿子常常会突然很高兴,也偶尔更沉默。 直到徐丽的案子发生之后警察找上门来。两位老人才瞠目结舌地了解到,自己儿子做了些什么。 可可在签收曾建明尸体的时候,听到苏晓哲在旁边说:报应。 她没有反驳,但周大缯发话了,“不管他做过些什么,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 “有什么区别?他做过那种事情。就该想到会有类似的报应。”徐丽那段悲惨的录像,在晓哲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胡说什么?”大缯有点恼火,这个小子怎么还是这种念头,“就算他是罪犯,他也有年纪大了的父母。只要不是法律判他死刑并按照正规流程来执行,没有任何人有权就这样随便地把他杀掉。” 苏晓哲不说话了,好像求助一样看向可可,可可只是低着头,匆匆地把字签完。 “苏晓哲,”大缯明显没打算放过他:“不要以为上次的事情有别人帮你搪塞过去,你就可以继续这样为所欲为的胡思乱想。就算你是法医、你也不是法律。” 苏晓哲看向大缯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倔强,已经办完转移手续的可可推了他一把,站着发愣没事儿干啊?去,把尸体推进冰库里,在工作安排表上给它登记好时间准备好明天尸检,还有,前天我问你要的之前那具尸体分尸处的骨质微粒分析报告,去请分析老师加快一下进度。 晓哲哦了一声,推着沉重的尸体车走开了。 “不要护短。”周大增看着晓哲离开的背影说。 可可斜睨他一眼,“你不护短?那上次是谁帮我四处找人想办法,解决掉了那个内部的处分?”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大缯就一包气,“那个处分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帮晓哲顶罪?他到网上发的帖子,你却在节目里承认是自己干的,要不是运气好你现在还能继续当法医?这些事情有跟他说过吗?你有让他知道他自己一时意气做的事情,有什么后果吗?” 可可的确没有说过,她只是觉得年轻人意气用事很常见,任何人都有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包括自己年轻的时候。换句话来说,苏晓哲做的事情,也是可可现在成熟了之后,想做却不再敢做的事。 “可可,这句话也同样是为了提醒你,就算做过任何天理不容的事情,私刑也是错的。”大缯的眼神很认真,让可可不敢直视,她只是带着淡淡的怒意回答他,“如果我不懂这个,现在还能继续当法医?” 话说的很理直气壮,但可可真有点迷茫。日本曾有一部电影,讲一个富翁爷爷悬赏十亿,让全国的人追杀那个虐杀他孙女的嫌疑犯,警察出动,拼尽全力保护了犯人到达警局总部,为了这个人渣,无数警察死在了转移他的途中,最后在法**,嫌疑人只是说:早知道会判死刑的话,当时多杀几个人就好了。一句话,之前为保护他而死的警察们,全都成了一道笑话。 到底值不值得,可可站在医学院会议楼的窗边,发觉自己也不太明白。窗外除了花花草草就剩下小情人一对对,连风好像都吹着世事闲散的味道,刚挂断的电话让可可心里更是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时之间她不想回到那个满是演讲词与鼓掌声的会议厅里。 周大缯刚才打来的电话告诉她最后一个被害人的身份好像找到了,一周前一个女孩报案说她姐姐失踪,她提供的照片和浔可然从殡仪馆拿到的人头很相似,年龄、身高、血型、失踪时间都很符合,接下来只要找被害人生前的医疗记录和遗骨做对比,或者和她生前用过的一些东西做dna匹配就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些都不是关键,让可可不知道该带有什么情绪来看待这件事情的是另一个消息,如果这位姐姐真的就是验尸台上的人头小姐的话。 “职业,坐台小姐。”周大缯在电话里这样说。 “什么?”可可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可,你知道的,就是性工作。” 大缯语气里带着一种轻蔑,可可也知道,原本她就曾根据第一具尸体的死前**情况猜测过可能是做这一行的女人,但是真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又让人不禁唏嘘。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性工作的女人在每座城市都有不少,她们流动性大,为了一点钱就可以将自己置身危险的陌生环境中。可可突然想到前两具身体的手腕有轻微的擦伤,原本她觉得是这些死者的防卫伤,比如和对方撕扯或者被对方绑起来,现在回想,如果她们是做这行,也很可能是自愿被凶手绑起来,然后等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逃生的能力。 可可摇摇头,最麻烦的是如果凶手认定了以她们为目标,几乎不可能阻止他继续挑选目标,只要给的钱高一点点,就一点点,就会有很多女人愿意放弃生命安全。 除非抓到他。 唉…………可可趴在窗台上叹气。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她警觉的回头,看到一个像大学教授打扮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对自己微笑。这人穿着休闲外套,一副棕色边框眼镜后面藏着精明的眼神,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却让可可产生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 可可没有出声。 男人悠哉地走到可可身边,站在窗沿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可可抬起左手,男人嘴里叼着烟顺着可可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醒目的标志贴他背后墙上。 禁止吸烟! 他脸上浮现一种像孩子有糖不能吃一样可怜的表情,和他一副仪表堂堂的穿着反差很大,让可可忍俊不禁起来。耸耸肩,可可不表示什么了。 男人把烟叼着却不点火,脸上挂着自嘲般的笑容,“算了,能遇到一个和我一样受不了里面长篇大论的朋友,不抽烟就不抽吧。” “研讨会大多都是这样的。”可可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 “我不是来参加研讨会的,我来找一位专业人士,可惜他今天好像没来,那一大堆医学术语可把我给听的稀里糊涂的。” 可可抬头看着他,“你不是医生?” 男人笑着把烟收了起来,“不是,我是考古所的,咦……名片到哪里去了,呵呵,抱歉,口袋太多……”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身上摸来摸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名片盒,双手递出自己的名片给可可。 纸上淡淡的印着:市考古研究院顾问,李一骥。 可可歪着脑袋想不通一个考古的为什么要来参加医学研讨会,不过这和自己也没关系。她还有点沉溺在对被害人职业的复杂情绪中。 “你是法医?”李一骥问道。 可可猛的抬头看向他,大概是眼神里的警惕反应被他察觉了,李一骥温和的笑道,“别紧张,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职业毛病,我鼻子比较灵一点,我闻到你身上有点腐尸的味道。” 可可想起上午安排将被害人尸体送到医大进行处理的事,那时候的确打开过尸袋确认过里面腐烂的尸体,连这样的味道都能闻到? 可可抬了抬眉毛,“就算我身上有腐尸的味道,医生多多少少都会和尸体打交道……” “但是没有多少医生会对腐烂的尸体接触很多。”李一骥很自信的微笑着。 可可不予置否,“你就闻到我身上腐尸的味道?”骗人的吧? “不止,很有趣,你身上不止有消毒水的味道,还带着甜甜的巧克力味。” 可可挑眉看着眼前的人,这如果不是提前了解过自己,就真的是有点惊人的敏锐嗅觉了。 李一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看窗外的小情人们走来走去,“其实我觉得你身上还有一种烦恼的味道。”看到可可一声不发,接着又解释起来,“多管闲事也是我的职业毛病,你别介意,我并没有恶意。” 可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珍宝珠,糖果的甜味淡淡的在口中弥漫开来,冲淡了一种复杂的苦涩,她回头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李先生,你做考古,会对那些古人的一生是非做对错的评价么?”话问出口,可可又觉得自己很傻,考古研究,不就是为了知道那些消逝的生命曾做过些什么,又怎会没有对错。 “没有对错。”李一骥回答。 可可再次惊讶的看着他,这个人刚才还表情像个孩子,现在却让人感觉深不见底。 李一骥转头看窗外,从他脸上看不到半点玩笑之意,“考古还原的是历史,是事情的真相,谁对谁错,根本没有关系。”他顿了一顿,“你知道武则天墓前的无字碑么?” 可可点头。 “墓前为自己立一个光辉灿烂的纪传常常是很多想要名垂千史的人的愿望,但是武则天就留下了一块无字碑,很多人说是因为,她想让后世来评价她的功过是非,我倒觉得恰恰相反,是她觉得无需给后世什么交代。她开创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代,她花一生的时间做了她认为了不起的事情,然后死去,后人会说什么,对她来说又有何意义?每个人都在做自以为是对的事情,重要的不是别人认为的是非,而是你心中认定的目标。你说呢?” 可可愣在和李一骥对视的目光里,脑海里闪过无头女尸的画面,腐烂发臭的人体,脖子上爬满蛆幼虫的切口,还有曾建明胸口那个残忍的窟窿,她们是谁,他们做过些什么,其实都不是她浔可然应该关心的。重要的是她们被杀了,被人用各种方法,出于各种理由给杀了,抓住做这种事情的混蛋,查清真相,才是她法医浔可然应该做的事。 —————————————— 李一骥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库,抬头从隔着车玻璃看到浔可然依旧站在刚才和他聊天时的窗边,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想到那个人描绘她时用的词语,忍不住笑了。 带上蓝牙耳机,将车缓缓开出医大学,一边接通了手机上的快捷拨号。 “喂?是我……我见到她了,呵呵……没错,你说的很准……真不可思议,衣服上还带有腐尸的味道,身体里却散发着糖果的甜味,那双眼睛真干净的够可以。啊、那件事啊,那件事不急,不过……” 李一骥脸上浮现了温和却深邃的笑容。 “浔可然的确是个有趣的选项。”他对着耳机说道。 第23章 2-8 吃饭开会 开完研讨会浔可然和几个同门师兄弟被师母一同抓回家去庆祝研讨会的热烈召开,天晓得可可多么想逃走,但是看到师母开心的和过年似的,离开的话一点也说不出来,于是浑浑噩噩也被抓去常老爷子家吃晚饭。 “诶!小浔啊,听刑警队长说你现在带个实习生啊?”常老爷子抱着暖酒乐呵呵的问道。可可看看面前一桌的饭菜,师母还在厨房里兴致勃勃地烧炒,有点被拉回到现实的感觉。 “恩,一个实习生,中医大学的,叫苏晓哲,你想见他?” “好啊,反正老太婆还在烧菜,你叫他来一起吃饭嘛!” 可可笑着答应了,转身给晓哲打电话,“你师父的师父想见你,来报个道吧?” 晓哲很兴奋地答应了,让可可没想到的是,兴奋的晓哲叫上了好奇的小白,好奇的小白溜走的时候被大缯看见了,于是当可可打开常老爷子家的门时,三个大男人一块儿站在门口。 “常老爷子好!我是苏晓哲!您可亲可敬的徒弟的徒弟!”晓哲鞠躬道。 “常老师傅好!我是刑警队的白翎,您热情的仰慕者!”白翎敬礼说。 老爷子抱着暖酒乐呵呵地招呼说你们快进来呀快进来家里暖和来来坐坐坐。 “常师傅,好香恩,有饭吃啊?”大缯大大咧咧地跟了进来。 可可傻眼了,一把拉住最后进门的大缯,“你来干嘛呀?” “等会当免费司机送你回家咯!”大缯眨眨眼。 可可张嘴结舌的站在门口,大缯迅速地溜进门在餐桌上坐定。 吃完饭很自然而然地,一圈人开始谈到手头的案子,大缯将现在调查的进展给常老爷子汇报了一下,老爷子一边抽着大中华,一边眯着眼说,“清洗尸体这事儿,不是什么人都做得来的。” “所以我说,这人一定有医学方面的背景。”可可接话。 “恩……”老爷子点点头,“清洗尸体,泡福尔马林这两件事,很像是一些医学研究用尸体之前会做的准备工作,这人可能有点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你们可以从市里几大医学研究院查查看。” 大缯点点头,“好,明天我就安排人从这些工作地方查查看有没有脸上有白斑的男人。” “白斑?”常老爷子还不了解这个嫌疑人的情况,白翎在旁补充了下怎样在回收站发现这人的出现。 老爷子听着听着站起了身来,在沙发边转悠起来,“这事儿做的,有点蠢啊,明知道自己脸上有明显标记,还在有人看得到的地方转悠抛尸?” 可可感觉脑海中有个熟悉的光点一闪,她猛的想到之前哪一次吃饭的时候,好像谁也说过类似的话。白翎刚想开口,可可突然抬起手示意安静。 一个光点! 一个突破口似乎就在嘴边,大家安静地看着她,可可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清理尸体,是一件很细致的事情,需要仔细、耐心、大胆和经验,抛尸之前清理尸体,除了出于习惯就是出于谨慎,但是……明知自己脸上有标记还冒着可能被看见的危险去抛尸,大胆但是很不理智……这里面,很矛盾……” 老爷子长吐一口烟,“对,有矛盾……小浔,合着尸检的情况,你来还原下他杀人的过程。” 可可闭上眼睛,“首先,他挑选受害人,花钱雇她们跟自己回家,或者去某个他事先准备好的地方,进行性&交易,在床上他将女人双手绑起来,一边做一边掐对方的脖子,应该是为了从中获取快感,根据尸体窒息死亡的表象明显可以说明他多次掐对方的脖子,直至掐死。事后他将尸体从脖子切开,清洗尸身,确定没有留下任何能与自己联系上的证据,然后将头颅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收藏起来,将尸身找无人的地方随意抛弃……” 白翎轻轻地搓着手,“我明白了,浔姐你是想说,这个人有明显两种矛盾的特点,一方面他很大胆,甚至在丢人头的时候显得有点蠢,另一方面他清理尸体时很细致抛尸很谨慎,对伐?” 可可低着头沉默着,刚才分析作案过程的时候,一种分裂的感觉一直盘旋在脑海里。 晓哲说,“或许这人真的有两种人格?不是经常有一些侦探剧里的犯人就是这样的嘛?精神分裂,或者多重人格什么的。” 常老爷子摆摆手,“这人是不是精神分裂不需要多加关注,侬,你们刑警队长应该教过的,抓犯人要的是线索、证据。他看看白翎,“你刚才说的那个脸上有白斑的男人,还有什么目击证词?” 白翎摇摇头,“除了脸上有白斑,嫌疑人的身高啊体貌等等都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征。” “难道不能在媒体上发通缉令吗?”晓哲看向大缯,“就白斑这个特点。” 一直闷声抽烟的大缯把烟灰抖落掉,皱着眉淡淡的说,“还不行。这事儿我和局长谈过,现在发布媒体通告还太早,我们手里根本没有很有力道的证据,也没有嫌疑人画像,一怕打草惊蛇,二怕引起群众恐慌。再说,你要怎么公布,难道说有一个专门挑坐台小姐杀害的连环杀手出没?一旦发布这样的消息,大家都放心了哦自己还是安全的,然后万一凶手改变受害人类型,对其他落单的女孩下手或者怎样,到时候被群众口水淹死前,你先会被自己的悔恨给拖垮。” 说完大缯还瞟了一眼晓哲,鉴于他前一阵的案子里将案情捅到网上的做法,大缯这一眼里多了点威胁的成分。 晓哲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会老老实实呆着,心里嘀咕,老子的检讨还没写呢。 第24章 2-9 黑猫 “那曾建明呢?”白翎突然想到,“一个是没有头,一个是没有心脏,这两个案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做的?” 大缯摇摇头,可可脸上也写着不赞同。 “不一样。”大缯吐出一口烟,很有把握地说。 “但有相似的地方啊,都是随意抛尸,都是缺少了身体的一部分,比起普通的谋杀都多了点步骤。”白翎疑惑。 “基础有些相似,但进一步从处理尸体上说,没有任何细节明显一致,砍头和挖取内脏,其实差别还挺大的,就好像豹子吃肉和鳄鱼捕食一样,看起来都对人有危险,但它们是两个物种、咯……”可可边说、边打了个饱嗝。 大缯在转头看了她一眼,失笑。 可可恶狠狠瞪了他。 而这一来一去,都被师傅常丰看在了眼里。 老爷子又点起一支烟,坐回沙发上,“凡是没有一定,我刚才就说了,你们先不要主观肯定什么,主观臆断最危险…哎呀不说这些工作上的事情了,小浔我还没找你算账嘞!上次帮你安排的相亲你干嘛不去!?恩?你到底谈对象没有啊,你也不小了,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的啦,上次你爸爸还给我打电话说这事……” 可可刷一下站起身来,脸对着厨房声音响亮的喊了一句,“哎呀师傅你少抽点烟呀,万一被师母发现怎么办的啦~~~” 老爷子一愣,然后迅速把手里的烟往身边的白翎手里塞,还没来得及把身上烟灰给弹掉,老太太就手持扫帚冲进了书房,探照灯一样的眼睛刷刷刷地照过来,常老爷子双手放两侧,站直,微笑,三代良民。 老太太上前三步,拿着扫帚把指着他的肚子,“你抽烟了?死老头子?恩?” 老爷子纯真的微笑,摇头。 老太太戳戳他的肚子,“张嘴!” 老爷子保持天真的笑容,继续摇头。 老太太发飙,“叫你张嘴!别和我装傻,你肯定抽了,张嘴我闻闻,听见没有!” 老爷子捂着嘴巴踉踉跄跄往沙发上逃,老太太依依不舍地追过来,老爷子忙不迭躲到刑警队长身后。大缯只好左挡右挡,一边劝老太太放下扫帚,一边帮着解释老爷子没抽烟没抽烟真的真的烟味都是我们几个抽的。 可可微笑地从书房侧门溜走,背后老爷子投来怨念的目光,反正他现在是没胆量张嘴骂人的。 常老爷子家坐落于医学院不远处的一老式小区,三层楼的小洋房是老爷子家祖传的地产,书房侧门出去就是一个小院落,种着一大棵桂花树,秋天的时候在树下坐一会,就会被满头满脑洒满悉悉索索的小桂花。可可在小院的台阶上坐下来,夜凉如水,桂花早已消尽,这座城市的冬天总是带着水蒙蒙的寒冷,摸摸口袋,可可才发现珍宝珠吃完了,刚才在饭桌上也没吃什么,又开始想念妈妈烧的鱼。 身后的门吱呀的被打开,大缯走到台阶边挨着可可坐了下来。 “这么凉坐在外面干什么?”大缯笑着问。 可可撇撇嘴,“喂蚊子。” 大缯嘴角抽搐两下,大冬天的喂蚊子……“你太不厚道了可可,这么欺负老头。”身后房间里还传来师母咕噜咕噜的训斥声。 可可不做声。 两年前浔可然开始接替法医工作的时候,也是常老爷子正式宣布退休的日子。打那以后,除了偶尔给可可指点一下以外,老爷子几乎不过问原来的工作,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日子闲的长出草来”。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老爷子牵线搭桥帮警局一个小伙介绍对象成功以后,像是突然发掘出了生活的新乐趣,成天拿着俊男美女的照片四处给人当红娘,哦不,红郎。可可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人之一(常老爷子:是受益人,受益人!)总之,可可对于每次拜见老爷子时,都要附加欣赏一大堆来自警局医院第一战线精英男人的照片甚感厌烦。 于是就有了刚才一幕。 低迷的夜,院落里杂草随着风起发出唰唰的声音。 “可可……”大缯的声音低沉的有点模糊,“我一直认为你是很有胆量的女人。” 可可转头与大缯四目相对,等着下文。 “为什么在感情的事儿上你一个劲的只会逃避?” 可可的表情僵住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逃避,知道自己有一个结,但是所谓心结,就是谁也不想去打开的东西,不想去面对,不想去经历揭开的痛。 她转过头,盯着眼前的杂草丛沉默。 大缯狠狠地叹一口气,“浔可然小姐,我大缯从来没和人说过这种话,你甭老是用冷处理来打击我行不?你让我觉得我整个一傻帽,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横竖说出来啊……你……”哪怕狠狠拒绝我,也比现在什么都不说,问了就要逃的好。 “我是不是眼花……”可可突然喃喃的说。 “什么?什么眼花?”大缯莫名的问。 可可手往前面草丛一指,大缯顺着看去,借着屋里发出的灯光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立着一只猫,一身漆黑的毛色,轻轻摆动的尾巴上有两圈显眼的白色毛。 “不就是一只猫么。”大缯不屑,你想转移话题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可的视线紧紧地盯住眼前的猫,“大缯,你还记不记得从交通局离开的时候,我和你说过在殡仪馆我看到一只猫,后来开着助动车在某个路口我又看到它,浑身都是黑色的,只有尾巴上有两圈白色的毛……” 大缯皱起了眉,可可说的话他还依稀记得,本以为是她为了逃避话题胡说的,没想到竟然真有这样的事情。 不对,如果眼前这只猫就是可可在殡仪馆看到的那只,三番两次在不同的地方遇见,未免太过蹊跷,简直可以说是被一只猫跟踪了! “是它……”可可眼神盯着黑猫像是出楞一般,“是同一只猫……” 大缯看向黑猫,它浑身的黑毛在昏暗的月色下发亮,两只碧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可可,如果这不是一只猫,大缯真的觉得这俩正在四目对视地进行无声的交流。 黑猫慢慢地一步一步,缓慢而无声地向可可走来。 大缯觉得脊梁骨上一阵阵发凉,这只猫的动作完全不像是一只猫的样子,他分明感觉到可可的身体也僵直了起来。 无声的、一步一步在靠近…… “队长!”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撞到了大缯的后背,两人回过头一看,发现白翎正半推着门站在那里,“常老爷子嚷嚷找你们呢……恩?出什么事了吗?” 再回头时,眼前只有院落里点点杂草在舞动…… 第25章 2-10 (番外)墓地朝阳 牧雪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是一座座冰冷的石碑,凌晨的阴冷气息在墓园里弥漫。据说凌晨三点是阴阳两界轮替的时刻,阳光渐起,代替阴冷的黑夜,抬手看看腕上的夜光表,三点已过了些许,但是天色还完全没有要亮的样子,如果有所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恐怕就是现在了。 墓园位于很偏僻的郊区,在它旁建有几栋小别墅,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价格非常便宜,牧雪用假名租下了其中一栋,作为自己最后的落脚处。几天前她开始住了进来,十五年来的计划终于即将进行到最后一步,心底却没有任何的激动,这几天住在小别墅里,她一如既往地失眠,今天更是如何也睡不着,放弃在床上的挣扎,她起身漫步到了墓地里。 这片墓园大约已经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了吧,墓地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这里安置着无数故事的结局,有些石碑常常被人打扫,有些则永远沉寂着,白天她从别墅里看到偶尔来祭拜亡灵的人们,就觉得一阵恍然。 有些人不想去回忆,而她拒绝去忘记。 走下台阶,牧雪的眼角突然扫到一片白色,转头看去,一个白色衣服的女孩安静的坐在上层台阶上。 乍一眼牧雪被吓了一大跳,噗通噗通的心底满是疑惑,这种时候除了自己,难道还会有人来扫墓? 不会是……鬼吧? “白衣”抬起了头,显然也被惊吓到了。 多年来的历练让牧雪学会了最大程度的处变不惊,她凝视着几步远外的白衣女子,慢慢发现她有点眼熟,我见过她,牧雪心底说。 “你……也是来扫墓的?”牧雪先开口道。 白衣女子瞪着牧雪看了好一会,“你……是人?”她问。 牧雪点点头,“我好像见过你,前几天你有一次大清早来扫墓,骑着一辆粉红色的助动车,对么?” 白衣女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是鬼呢,大半夜的……”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大半夜的在墓地里呆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牧雪也笑了,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在冬天漆黑的夜里来扫墓,恐怕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了。她缓缓的走到白衣的身边,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我叫牧雪,你呢?” “浔可然。”女孩轻轻的说,“你是大半夜的来找谁?” 牧雪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父亲,十五年前,他被埋在这里。”她抬手指了指刚才站过的地方。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牧雪突然觉得时间好沉重,“你愿意听听我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吗?” 浔可然转头看着她,这个叫牧雪的女子有着一双安静的眼睛,擦肩的黑发轻轻的浮动着。 牧雪将视线转向远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对父亲的记忆,很短暂。所有人都以为,父亲是跳下铁轨自杀死亡的,那个时候,我就站在他身边,我们正要乘火车去外婆家,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雪,不要回头。’我没有听话,我回头了,我看到有一只手推了我父亲一把。”牧雪顿了顿,“那年,我十岁……没有人相信一个十岁孩子的话,所以我选择沉默……直到长大我才明白,那句不要回头的意思,他知道……他知道那个人动了杀机,他还知道,如果自己反抗或者逃脱了这一回,下一个目标,就是他的孩子,也就是我…………火车往后退,我慢慢看见他的身体……被车轮碾成碎片,一块一块的…那时我手里还拽着他刚给我买的棉花糖,站在他的鲜血里……然后有很多人和我说话,我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天上好像下了雪,好像妈妈一直在叫我……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整整一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整年后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我说,‘妈妈,下雪了’,我还记得她用看死而复生的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紧紧的抱着我,哭了一整夜…………” “直到父亲被安置在这里,我还是觉得,他依旧是一块一块的,沾着鲜血,躺在轨道上。”牧雪轻轻的笑了,这笑声在浔可然的耳朵里听来却好难受,她明白那种感觉,很多年前,她也看着自己的姐姐,躺在遍地鲜艳的血红之中。 她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你看见那个人了?” 牧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认得他,父亲去世之前,他常到我家来做客,这十五年来,他一步一步,做到了一个很有势力黑帮的龙头地位,现在……” 浔可然竖起了耳朵,“现在怎样?难道已经死了?” 牧雪又笑了,她的笑容总是很安静,说出的话却又总让人很震惊,“现在……我手里捏着可以将他打入监狱的证据,这十五年来他亲手杀死人的名单,他贿赂政府官员的账本,他走私的记录,还有……父亲被他推下火车站台时穿的那件衣服……” 一阵冷漠的风带起地上的落叶飞起,叶子转了无奈的在地上打着圈。 牧雪摊开自己的手掌,然后又握紧,“十五年前他怎样将我父亲推下站台,今天我就要怎样将他一手推下地狱。” 浔可然目瞪口呆。 只那一瞬间,似乎冬夜里墓地阴冷的风也不能吹灭的火光,在牧雪眼睛里跳跃着。 浔可然用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牧雪的眼神让她不知该怎样开口说批判的话,大义凛然的职责根本就是一种虚伪,但是以牙还牙就该加以赞赏吗?她看着地面低声的问,“复仇……是有代价的吧?” 牧雪安静的又笑了,“这个问题有人也问过我,很小的时候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如果你想要报复一个人,先要准备好两付棺材,一个给他,一个留给自己。’”她轻快的语气,好似在谈论天气,“你呢,浔可然?你又是为了谁,坐在黑暗的墓园里?” 浔可然愣住了,她没想到会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像是一时之间面对上了一堵墙,要不要推倒它把心结说出来,又是一道选择题。 天色开始变亮了。 浔可然沉默着。 牧雪的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微微明亮起来的夜色中,有种朦胧的安静。她说,“知道我为什么肯把这些话和你说么?” 可可摇头。 “因为心底不干净的人,是绝不敢半夜在墓地里呆着的。”牧雪的笑在淡淡月光下很温柔。 浔可然想了想,然后在口袋里掏来掏去,摸出两个珍宝珠来,分给牧雪一个,嘴里的甜味一下弥漫出一种温暖的心情,“我有个姐姐,她比我大好几岁,她的志愿是当一个医生,从小她就是尖子生,什么都优秀,我常常嫉妒又忍不住喜欢跟着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往事,可可嘴角忍不住上扬着,“她18岁那年,决定和男友一起北上去念书,害怕我吵闹,一直到临上路前两天才告诉我,那时我14岁,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懵了,转身就冲出家门……”浔可然把棒棒糖捏在手里转悠着。 “我冲过小花园,冲出弄堂,冲过马路,姐姐一直追在后面叫我的名字……突然之间她就不叫了,”浔可然深吸一口气,“我撅着嘴回头,看到她从半空中缓缓的落下,躺在地上……一辆大卡车发出很尖锐的声音从她身边冲出去,逃走了……我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姐姐躺在地上,手还向我伸来,然后地上蔓延出很多红色……” 叶子被冷风吹起,扑打在冰冷的石碑上,缓缓地落下了地。 “你恨自己么?”牧雪突然问。 浔可然半张着嘴,思考了很久才发说出话来,“不恨……但是我很后悔,我后悔自己的任性,后悔没有看见那辆车的牌照,后悔的事情太多,所以……以……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后才不会再后悔。” 牧雪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你爱上谁了?” 浔可然惊讶的看着她。 “不用这么惊讶,我看得到你在害怕,有什么可以让一个半夜胆敢在墓地里吹风的小姑娘害怕的呢?……除了感情。”牧雪轻轻拨弄着手里的珍宝珠,“我明白,因为我也害怕……我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去爱的人,但是强忍着的感情还是会冒出来,偏偏为了达到我要的目的,我必须去背叛我想爱的人……那时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一想到那个人会恨自己一辈子,我就想哭……我以为,十五年前我就不知道哭是什么情绪了……” “我们两个还真像……”浔可然喃喃地说。 “是啊~”牧雪拆开了糖纸,把珍宝珠放进嘴里,一阵布丁的甜味自心底蔓延开来,看了看身边的这个女孩,眼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却好像嘴里的糖一样,有种甜甜的美好而干净的灵魂。 牧雪伸出手,浔可然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 “浔可然,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恩?” “等太阳出来了,就下一个决心,不再逃避。” 浔可然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不逃了,等手头的案子结了,我就把心情说出来。” “我也是,但是要等这件事办完。” “你可不能耍赖哦,要当着你爸爸的面发誓才行!” “你也是,呆会太阳出来了,要对你姐姐发誓说你会更勇敢的生活下去,否则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两人很默契的相视一笑。 也许只有这样与世隔绝的时刻,素不相识的人才会如此尽情的把心底的秘密抖出来,换一个干净的早晨,吃着甜甜的糖,并肩坐在满是墓碑的地方,等着天慢慢亮起来。 天边的云彩开始泛起红晕。 第26章 2-11 感情、觉醒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可可郁闷地一把掀开被子,早上她才回到公寓,刚向局里请了一天病假,打算好好睡一觉恢复下疲惫状态,偏偏谁这么不识相,用不断的门铃声打搅他和温暖的被窝亲密接触。 最好这人很耐打,可可咬牙地想。 大缯把手指从门铃上挪开,考虑要不要用万能钥匙直接开门呢? 私闯民宅这种词汇根本不存在于刑警队长的脑海里。 门刷地被打开了,空调的暖气扑面而来,大缯抬眼看到头发凌乱,穿着小背心的浔可然怒视着自己。 额……难不成还在睡觉?现在都快中午了。 可可一言不发,转身就往房间里走,丢下大缯愣了一下,继而追了过去。 “可可……喂!”大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请了病假?哪里不舒服?” 可可斜着眼瞟向他,法医大人现在浑身都不舒服,本来想开了门就揍人的,不过看看眼前这位,横竖是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出口。 怒。 怒向胆边生,可可一把甩开大缯,向卧室里走去。 大缯不明就里,自己一大早到警局就听说可可请了病假,匆匆和队里交代下任务就赶了过来,一心只想着小丫头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结果上来满怀关切却贴上可可的冷眼。 周大缯本来就不是温柔的男人,可可甩开的动作一下子激怒了他,他再次冲上前打算抓住可可好好把话问清楚,没想到手还没碰到她,只见眼前可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斜斜地倒了下去! 大缯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连思考都没有就冲上去抱住她。 此时此刻美人正穿着可爱的小背心和宽松的睡裤,小胳臂小腿都露在外,无力地被大缯搂在臂弯里,如果换一种气氛产生这样的场景,大缯会很满意,甚至得意地笑出来,可惜怀里的人现在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整一个半昏迷状态的女鬼形象。 女鬼可可还不甘心就这样昏过去,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嘀嘀咕咕说没事没事有点晕而已…… 大缯皱着眉,想狠狠骂她两句,又一阵舍不得,暗自叹气,将可可打横抱起来走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盖好棉被,再将空调的温度调暖一点。 站在床边想了一会,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 白蒙蒙的光线晃进房间,可可有点迷茫,刚才好像有点晕乎,为什么现在又在床上了呢?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米香,可可突然想起了大缯,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因为动作太猛,又是一阵晕眩,不由自主又倒了下去。 脑袋枕在软绵绵的枕头上,自己笑自己动作像个傻子。 两脚刚落下地面,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大缯探了个头进来,“果然醒了,别动!”然后转身又出去了,过了一会,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又走回来。 可可诧异的看着他。 “吃饭!”大缯简单直接的说。 不知为什么,可可总觉得他有点脸红,于是很不厚道地笑了。 大缯瞪了她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着可可喝粥,“当心烫。” 可可微笑不语。 大缯盯着她,“昨晚我送你回来之后,你是不是半夜又跑出去过了?” 可可一口粥差点呛到,歪着脑袋呈无知状。 “我看到你助动车的钥匙扔在餐桌上,平时你都放好在包里,是回来时疲惫随手扔的吧?” 可可低头喝粥,装聋。心里嘀咕,不愧是搞刑侦的,眼睛和贼一样尖,啧啧。 “可可,你少在肚子里骂我。”大缯说着凑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可可。 “我现在是真的、很想、立刻、把你推倒,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别给我这样做的理由!” 可可手里端着粥碗,拿着勺,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大缯,脑海里出现了解放年代的间谍片情节…… “你滴!老实滴交代!否则滴杀头!死拉拉滴!” “革命志士是绝不会屈服的!” 例如以上之类的对白,可可看着大缯严肃的脸色,是没胆说出口的,眼睛乌溜溜转了圈,思考着是实话实说死的比较快还是要么装回头晕比较容易逃过去? 大缯当刑警这么多年,眼前这小丫头片子眼珠一转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迅速地伸手去捏住可可的脸蛋,可可嗷嗷直叫顺势要把粥泼出去,大缯眼睛一瞪,“浔可然我告诉你这粥我烧了一个小时你敢洒出来一滴你给老子等着瞧!” 可可的小脸蛋被大缯捏在手里,歪着嘴巴评价道,“灰常咸……” 大缯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冷笑着,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味道,可可一犹豫,就错过了逃走的机会。 大缯原本捏她脸蛋的手托住可可小脑袋,一个吻就直接落了下去。 他是准备好对付可可的挣扎,大缯很清楚,第一次吻她可可是吓楞掉所以没反抗,但第二次再吻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打断他,他时刻准备着撤退,没想到可可完全没有反应,说不上算是热情,不过也没有不愿意的迹象。大缯内心一阵惊喜,越发投入起来…… 可可还是挣扎着推开了他。 脸色点白里透红,可可用一种毫无自觉的诱惑声音说,“下……” 大缯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重了起来,“……什么?” 可可抬头看窗外,“下雪了。” 大缯愣了一下,继而咬牙,这个破坏气氛的小妮子。 咬牙咬牙咬牙。 可可又回头看了看他的脸色,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大缯越发火大,慢慢靠近她。 可可立即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诶!诶!冷静哦!冷静!我要喝粥,我饿,我头晕,你再……那什么,我可要拔解剖刀出来了。” 大缯盯着她看了会,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回到床边的沙发上坐下生闷气去了。 第27章 2-12 模糊的宣言 可可慢悠悠地把粥喝完,窗外的天变得明亮而白,小小的雪团晃悠着从窗边经过,初冬的第一场雪,从开足了暖风的房间里看去,带着温暖的冬天气息。 忍不住突然就笑了,小时候生病,姐姐总是和妈妈一起哄骗自己喝药,不管什么药,她都要看到姐姐也吃她才肯吃,否则就哭闹耍赖不止,于是姐姐总是为了她喝下很多不必要的药水,姐姐离开之后,很多人都说浔可然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别说是再苦的药,就是刚接触解剖课时每天都吃不下饭,她也一声不吭地坚持了过来。 想着突然觉得很美好,那些曾刻意去忘记的人和事。 大缯瞥了眼傻笑的可可,一缕发丝从可可耳际悄悄滑落,连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画出一道弯弯的曲线。 “大缯,你喜欢我啊?”可可眼睛看着窗外的雪花,傻愣愣的问。 大缯默默地看着她,不出声,也不反驳。 “喜欢……我……什么啊?” 大缯沉默了一会,才道,“不知道。” 可可嘴角抽搐了两下,这是什么答案。 大缯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喜欢可可什么,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会对这个认真又倔强的女孩感到心疼,想保护她,明知道她发起狠来也许自己也拼不过…… 可可明显感觉到大缯的视线快把自己给烧掉了,她把眼神继续定在窗户上,实在是觉得没有勇气面对沙发上那个男人高温的视线,“那个……大缯,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大缯安静着。 “也没什么,就是……那啥…………恩……就是我嘛……”别人家小姑娘是怎么说我也喜欢你这种恶心的话的?为什么这几个字突然变得这么绕口来着。 也难怪,别人家小姑娘在看你爱我我也爱你的偶像剧时,可可在分辨尸斑与死前伤的不同。 所以面对窗外温柔的雪花,还有身边快要烧穿人的眼光,可可越发觉得这几个字好像突然在喉咙里打了个结,脸慢慢的就红了,但还是没憋出来。 真要命。 大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空调里吹出的暖风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响声,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人突然都成了哑巴,空气中似乎有一道界限,在等着可可用一句话去跨越,偏偏这句话需要大量的肾上腺素,可可的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又张开,就是没吐出字来…… 大缯很耐心的等待一个时刻。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靠!哪个不要命的!”大缯蹭蹭地冲出卧室,杀气腾腾。 可可愣住了,想到刚才大缯不停按门铃惹自己发火,不由地笑着觉得现世报真是快。 门打开,李一骥疑惑地看着面前眼中充斥着怒火的男人,而大缯也瞪着门外从未见过的男子。 “我找浔可然。”李一骥微笑着。 “你是谁?”大缯满脸都是警惕。 李一骥保持绅士的笑容,“我是她一个朋友,她在家吧?” 大缯继续瞪着他,身子挡在门前,上下打量着李一骥的样子,不掩饰的敌意。 找上家门来的男人?什么朋友!? 李一骥眼尖,看见走出卧室的可可,“嗨,小浔!你怎么没来啊?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可可愣了下,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我忘了,抱歉,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去。”之前和李一骥约好了去博物馆看一些古代干尸,这种好事可可才不会放过,不料昨晚去了趟墓地,把这茬忘得干干净净。 “哦…”李一骥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挡住自己进门的大缯。 那一眼看在大缯眼里充满了挑衅的意思,他心里一下子烧起了一把怒气,不过反而却冷静了下来,侧身让开路,然后悄无声息地站在李一骥身后,好似一只随时准备背后攻击敌人的猎豹。 李一骥顺其自然地走进屋,“我在博物馆等了你很久,打你手机也不通,我知道做警察的有规定不能随便关手机,所以担心你出什么事儿了就来看看。” 可可微笑着,“手机大概没电了,我刚睡醒,真抱歉,也忘了和你说一声,今天真不能去看那个展览了,下周吧。” “可可,”大缯突然插话进来,“你告诉过这家伙你的家地址么?”可可不是个毫无警惕的人,尤其是上次差点被掐死之后,大缯也感觉得到她很多安全措施特意加强了,包括家里的门锁都换过。 可可一下子愣住了,惊讶之中缓缓的说,“没有……” 那李一骥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大缯浑身都绷紧,无声息地从背后靠近李一骥,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李一骥举起双手,带着有点狡猾的笑容,“啊呀呀别紧张,我交代我交代,呵呵。”他的眼神飘向了客厅的小餐桌,上面还摊开放着无头女尸案的一些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是装着人头的紫檀木盒子特写。 “我知道你是因为它,”李一骥用下巴示意着紫檀木盒的照片说。 “你认识……” “巍薇。”李一骥接过可可的话,“我需要人帮一个忙,巍薇阿姨就向我提到了你,于是我稍稍做了点调查,关于你的。” 李一骥还是微笑看着可可,让她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他就是用这种笑容站在自己身后,那时自己觉得他深藏不露,笑容很温柔,但却藏着狡猾的光。 “不信你可以去问巍薇。” “我信你。”可可说的理所当然。 这下大缯和李一骥都愣了愣。 李一骥笑的更温柔了,“你这么容易就信我了?” 可可脸上也泛出了掩藏着狡猾的温柔笑意,“因为你长得帅而且看起来很有钱呗,李、教、授。” 感觉到背后大缯瞬间散发出的腾腾杀气,李先生发自心底哀鸣起来,小浔你故意的是吧,以后我都得在这座城市刑警大队长的杀意腾腾中过日子了,啧啧,现在的小盆友怎么都这么损。 不过脸上还是泛着绅士的笑,“谢谢浔法医的爱戴,既然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刚跨出一步就被喊住。 “等等、李一骥,你前年发表过一篇论文,关于如何通过辨骨来复原人头像,对吧?”虽然是问句,可可的语气却是确定的。 李一骥微微挑眉。 “你不是唯一个喜欢调查别人背景的。”可可直言。 “是……”李一骥瞟了一眼桌上的盒子,“你想要我复原这个紫檀木盒子里、装过的人头?” 可可拿起桌上的照片,有点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 李一骥笑的高深莫测,“这个盒子,本来就是我送给巍薇的,当然知道她会用这盒子装什么。” “这盒子之前也装过人头?”这下大缯也凑进来好奇了一把。 “想知道这盒子被发掘出来的时候,装的是什么?”李先生的笑容开始狡诈。 大缯沉默不语,可可点点头,脸上散发出八卦的光芒。 李一骥笑着向门口慢悠悠的走去,一直即将跨出门时才传出一句感叹,“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可可张着嘴愣在原地。 “带着头骨的数据,到博物馆来找我就行,抱歉打扰两位好事咯。”说完,李一骥大笑离去。 第28章 2-13 犯罪心理分析师 白翎在和王爱国嚼舌头。 “周队的脸好黑。”白翎压低声音说。 “恩,眼圈也很黑。”王爱国搭腔。 “虽然平时通宵熬夜盯梢目标眼圈也会黑。”白翎说。 “不过今天早上开始这个神情就是不对啊。”王爱国一脸深沉。 “那表情……怎么说呢,就好像……恩……”白翎翻着白眼。 “欲求不满。”薛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冒出这么一句。 白翎和王爱国一惊,扑上去压住他,“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直接?万一被周队听见怎么办!?” “就是就是,他老人家听见了我们三个都完蛋,大手一挥,我们肯定被发配到山区去。” “不对,是发配到派出所去。” “派出所缺人?” “最近年底人口普查呢。” 噢……大家恍然大悟。 薛阳也学着压低了声音,“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啊,你们没看见早上浔法医是坐着周队的车来上班的么?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昨晚他们在一块儿呗。”薛阳很严肃地得出结论。 噢…… “但是浔法医和我们打招呼的时候特别神清气爽,这又说明什么?”薛阳继续嘀咕。 “什么什么?你们在聊什么?”徐婉丽捧着咖啡杯也凑了过来。 薛阳用一种分析案情的语调缓缓道来,“昨晚周队和浔法医在一块,孤男寡女。接着就是今天早上浔法医很神清气爽的,但周队带着黑眼圈一脸没睡好的样子,你们自个儿想想看?” 噢噢噢噢…………大家又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欲求不满啊…… 周大缯打开办公室的门出来泡茶,发现白翎几个都带着一脸同情的神色看着他,又是递咖啡又是帮点烟,正纳闷着呢,这时局长带着一个年轻女人走进了刑警大队的办公室。 “小周你来一下,”局长对捧着茶杯的大缯招着手,“这位是古吉,古女士是总局聘请的犯罪心理专家,这个无头女尸的案子啊,上面都很重视,一定要在没有扩大影响之前抓住凶手,所以你们有什么想法相互探讨一下哈,探讨一下。” 说着局长用一种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办公室,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古吉有着一张精英女人的脸,穿着时髦,高跟鞋复古套装一身齐备,让大缯不由地就想到曾经某个女人…… “你好。”周大缯虽然伸出手,脸上却毫无表情。 古吉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握手。 —————————————— 可可推开会议室的门,“大缯?局长说你们找我开会?” 大缯刚想向可可介绍身边这位犯罪心理专家,却看到古吉反应比他还快地起身向可可迎了过去。 “浔可然么?你好,我姓古,古代的古,单名吉,吉利的吉。”说着热情地握住可可的手。 可可不设防愣住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觉得怎么古吉突然变得好热情。 白翎偷瞄一眼大缯。 “我们……认识?”可可眨眨眼,一脸茫然。 古吉摇摇头,“我们没见过面,不过对你,我留意很久了。” 可可才明白过来,大约又是自己在电视里露面那次结下的缘由。大概很多公众人物都有过这样奇怪的经验,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却告诉你“我留意你很久了”之类的话,不过对于第一次遇到这样说法的可可来说却很诡异,她本来就不习惯被人关注的感觉,徐丽的案子审判结果出来之前,许多媒体每天都在公安局附近转悠,想抓住机会采访她的感想,那种无孔不入的声势把这个一半工作时间都在和亡者打交道的小姑娘给吓到了,每天进进出出都带着口罩太阳镜,好像做贼一样尽量贴着墙缝走,一直到徐丽的案子法院下了一个定论,舆论慢慢消散了温度,可可才倍感轻松地恢复了原先的生活。 眼前这个热情地握住自己手的古小姐,让可可突然回忆起了那种被人盯上的恐怖感,她微微打了个寒颤,然后用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谢谢您的关心,能不能……麻烦你松手?”变态、再不松手老子不客气了,眼神里说。 古吉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可可,却依旧热情地握住可可的手不放,连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开始觉得有一点尴尬。她压低了声音却又用其他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到,“看看谁正瞪着我?这样你就能看出这房间里谁对你有意思了嘛!” 可可瞬间僵化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答这句。 古吉盯住可可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爽朗地笑了,“一句玩笑而已,对吧周队长?” 周大缯嘴角微微抽搐两下,假装没听见,“白翎你们先向古小姐介绍一下这案子的概况。” 古吉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摆着手,“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古吉就行。虽然局长说我是什么上面聘请的犯罪心理专家,不过其实犯罪心理的理论对破案究竟能有多大的实际帮助是一个难以估摸的事情,在座的各位都是这一行的能手,我的意见你们不要笑话就好。案情的报告局长昨天给我看过了,不必花时间重复。我们直接讨论吧?” 古吉一番话正说到了大家心坎里,不仅打消了他们对于“上面派来的人”本能的距离感,更是因为古吉婉转的马屁而暗自舒坦起来。 大缯瞄了一眼这女人,究竟有什么本事他不清楚,不过单就这番话来说,倒是很会收拢人心的角色,不愧是搞心理学的。 “那,我们自己人之间都习惯直来直往,你也看过案情报告,有什么想法么?” 古吉拿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翻开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了两眼。 “我们先说无头的案子吧,我看的报告是前天提交给局长的,这两天有什么新的进展发现么?”古吉问。 大家都摇了摇头。 “那我直说了,我觉得,嫌疑人有两个人。” 第29章 2-14 舒适区 “我觉得,嫌疑人有两个人。” 古吉的话一出,会议室里各人的反应都不同,白翎薛阳他们觉得很惊讶,大缯皱着眉看了看可可,这话让他想到可可之前说犯罪过程中有一种矛盾的特点,可可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古吉扫视了一下大家的表情,然后继续说到,“看来周队长也想到这一点了,你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惊讶,浔法医应该也留意到了吧?报告上你说尸体清洗的非常干净,说明这人细致认真,但是这么精细的人,怎么会把有意保留起来的人头随便就扔在废品回收站?那地方人进人出,人头没多久一定会被发现,所以我觉得这事儿是两个人做的,你们可以想象成他们,一个孔武有力,一个擅于智谋,两个男人共同犯下的罪行。是谁掐死被害人我不敢下定论,但是保留头颅这一点我觉得是比较细致的那人的决定,包括选择被害人的类型,还有抛尸的地点,而执行抛尸这事儿需要很大力气,则是比较有勇无谋的那位,也就是你们认为出现在废品回收站里,脸上有白斑的那个男人,另外,针对上面说过的,废品回收站里出现的人头,我认为是一个特例,很有可能不是那个精细男人的决定,而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白斑男人擅自把这个人头给扔掉了,因为一直没有被抓住的迹象,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警察抓不到自己,人头扔在哪里都无所谓。” “说到意外,人头不是被老鼠咬过的痕迹嘛?”王爱国接话说。 古吉点点头,“有可能,你提到老鼠我又想到另一点,我想问下浔法医,像人头的保存,是不是必需要冷库才行?” 可可抬头,“未必,就现在大冬天这温度,一般阴冷一点的地方都可以,比如地下室,全木结构的老房子,或者长期开冷空调的房间都有可能,再说人头是经过防腐处理的。” 古吉点着头,“那就是可能性比较多,不过我还是认为,保存的头颅被老鼠咬过这点可以看出嫌疑人所在的环境并不怎么好,大多数市区的住宅小区都已经把老鼠灭绝的差不多了,用来保存人头的地方一定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才不至于因为意外被人发现,这样可控的地方也会被老鼠偷袭到,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可能很保密,但是并不干净。周队你们这里有全市的地图吗?” 大缯点点头,示意薛阳他们把全市地图贴在大黑板上。 古吉拿着一只红笔走近地图,“第一次发现尸体的地点在哪?” 白翎翻看下桌上的记录,“中环绿地。” 古吉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地方,然后画上一个红色的圆,“在市郊的东南,第二具尸体?” 大缯说,“严中路一块停工的工地上。” 古吉转身看了一眼,大缯对案情的熟悉度已经让他完全不用看资料都记得清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尸体,看到他示意自己,于是大缯走过去画出那块工地的位置。 “在靠近很东面的市郊。”古吉说,“最近发现的第三具在公园,也就是这里,本市的北面的森林公园。但是三具尸体唯一匹配的一个人头,发现地是在城市西南面的一个废品回收站。” 大缯抬了抬眉,显然已经猜到古吉要说什么,他转身要薛阳把废品回收站附近一公里的详细地图打印出来。 白翎和可可他们还显得很疑惑。 古吉把红色的区域都画出来之后继续说,“这就是我刚才说人头是一个罪犯计划之外的事儿的原因,你们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安全的生活区域,在自己平时居住熟悉的环境周围会感到很安全和舒适,而抛尸地的选择,往往是取相反的方向,以自己经常出没的地方为圆心,在自己认为熟悉的半径区域之外,通常是抛尸地的选择方式,简单的说就是越远越好,这是犯罪心理一种不由自主的想法,一是怕抛尸过程中被认识的人看见,二是怕警察在周围排查时发现自己可疑,所以抛尸地点的选择有一定的说明性,三具尸体的发现地不同,但是从大地图上看,都位于本市的东线,东南的绿地,东面的工地,公园也是北面靠东,但是恰恰人头的位置却在西南的废品站。” “你的意思是,尸体的抛弃点都是嫌疑人有计划的挑选好的,但是人头的抛弃点却是仓促的意外?”白翎摸着下巴插问了一句。 古吉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缯从薛阳手里接过废品回收站的放大地图,“而且这很可能是两个人做的事儿,一个有计划性,一个冲动无谋,认为只要不要扔在家附近不就行了?所以,”大缯把大地图贴在另一边的墙上,“这两人出没的地点,很可能就在废品回收站不远。” 大家伙都凑了过来,废品回收站不远处有华隆殡仪馆,也就是可可拿到人头的地方,还有两三个小区,一个大型购物超市,三所学校,两家医院。 大缯指着西边两块城乡结合住宅区,“城郊结合的小区卫生环境比市区差一些,有老鼠出没的可能性大一些,白翎,薛阳,王爱国,你们和重案三组的人合作,明天开始分头以废品回收站为中心,打听周围有没有脸上有白斑的男人。” “诶?这要问到什么时候啊?”徐婉丽摸着后脑袋露出同情的表情。 大缯哼一声,“你以为警察是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的么?没线索的时候没日没夜的排查周围情况,一点点可能都不放过,这才是工作。” 徐婉丽吐了吐舌头。 “那古吉,关于无心脏的案子……” “哦,我正要说到这个,无心脏的案子、从我犯罪心理的专业角度来讲,现在资料还太少,出判断未免太过草率。”古吉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夹。 大缯眯起眼,他突然觉得古吉好像有所隐瞒。 “所以、”古吉合上文件夹,“曾建明的案子,我会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另外我可能申请调取一下之前周边地区的犯罪记录。” “对了,”大缯突然转头看向徐婉丽,“我上次让你在过去一年的报案记录里寻找类似的案子……” “哦哦对,我正要和你说呢队长,昨天我发了邮件给你的啊,关于可疑的相似案件有两件强/奸案,还有一起强/奸未遂,那个女人被人下了迷药,醒来时被绑在床头,罪犯已经不见了,她发现自己被掐过脖子,但是检验报告证明没有受到侵犯,这点和我们的案子很有点相似呢,我已经联系到她了,等下中午会过来做个笔录。” “什么时候的案子?”白翎问。 “好像是8月十几号。” “第一具尸体发现之前,”可可接着说,抬头,正遇上古吉赞同的眼神。 古吉点头,“很像是个预演。让他,或者他们的胆子更大,然后就不仅止于****还有谋杀。” 第30章 2-15 莫名好感 “白翎,要么我们现在就去找三组的组长,看下午他们能不能派出人手一起去排查?”薛阳问到。 “诶?现在?我饿了啊,能不能先吃午饭?” 薛阳拍了他一下,“你没听见刚才古吉说的那些话么?第一具尸体发现的时间是9月7号,第二具尸体的发现时10月25号,中间罪犯的冷静期大约有33天,但是第三具尸体的发现时间是11月14,抛弃时间更早几天的话,这期间的冷静期只有十几天,罪犯的冷静期越来越短,他渴望的犯罪程度会越来越高,就好像吃药会有耐药性一样,他会越来越不满足,杀人的时间间隔也会越来越短,所以如果我们不抓紧……” “行了行了大哥我明白我明白,我都知道,但是也不差我这一顿中饭吧?不吃饭我会饿死掉的。” 薛阳瞪着他,“我觉得不会,不如我们试验一下。” 白翎抱着脑袋熬叫,“我不要和你撘组,你个魔鬼,我要温柔的王爱国啊啊王爱国~~~” “王爱国吃饭去了。”薛阳理所当然地说。 白翎:……………… —————————————— 会议室里,古吉和周大缯两人各自抽着烟,一时相对无言。 “直话直说吧,古吉。”大缯弹了弹烟灰,“上面希望你来‘指导工作’到什么地步?” 古吉抽的薄荷烟有股淡淡的清凉,“周队你放心,这次来不是上面的意思,是我主动请缨,对你们办案没有任何所谓的指导工作。这样和你说吧,这次过来与其说是因为这案子,不如说……是因为浔可然。” 大缯愣住了,指尖的烟灰悄然落在地毯上。 古吉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离开了会议室,抬头就看到浔可然站在不远处的报刊架前一动不动,他忍不住好悄然凑过去,看见可可正对着今天的报纸出神,标题特大的红色字体显得很醒目。 “黑道教父正式被检方逮捕,无名律师提交罪证定案!” 可可在出神,文章里的名字对她来说都很陌生,什么教父啊,什么黑道之类的事情,从来没有在她生活中有过什么痕迹,但是她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无名……律师!? “嗨!”古吉叫住了她,“浔法医,我听见他们都叫你可可?” 可可还有点迷茫,回身看着古吉,傻傻地点了点头。 古吉瞟了一眼让可可出神的报纸,没有做任何好奇地反应,反而依旧笑嘻嘻,“可可,晚上有空一起吃饭么?” 办公室就有这种特点,隔开了座位却隔不开空气,而声音就是靠空气传播的,于是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白翎、薛阳都听见了这句话,瞬间八卦的同学们开始内心沸腾了。 嗷嗷嗷晚上有空一起吃饭么?这不是我们周队的专用台词么!?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而且还是个女人!?难道她喜欢女人!? 程咬金正在继续努力诱拐可可。 大缯推门出现在了办公室,看见古吉盯着可可叽叽咕咕,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反正是个女人而已。 可可被古吉问的一阵汗毛竖起的感觉,看见大缯的出现好像一颗救命稻草,指着他就说,“他去我就去。” 话一出口就知道坏了,这话简直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说出来的,“要是谁谁一起去,我就去。” 古吉却一点嘲笑的语气也没有,猛一回头对着大缯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地笑,“周队,你也要一起来么?” 一时间办公室的人都看向周大队长,大缯嘴角抽搐两下,挡不住的尴尬扑面而来,偏偏导致这种情况的又是可可,好在大缯多年和罪犯打交道的经验早就成就了一番城墙般的厚脸皮。 大掌一挥,他很豪迈地笑道,“那里的话,古吉风尘仆仆特地来协助我们办案,请客吃饭是必须的,今晚醉仙楼,全队一起哈哈。”看到时候不轮流灌死你。 大家纷纷顺着队长大人的话点头嘻嘻哈哈起来,于是古吉计划中的两人晚餐愣是被周大队长给搞成了全队大腐败,还好古吉修养好,只是微微笑着。 可可趁没人注意就悄悄溜出了办公室,手里还握着那张报纸,边走边看着文章里的句子,她终于想起那个名字。 牧雪。 那个阳光升起的凌晨,在阴森的墓地里带着复仇的火焰的女子。 哐当! 可可被撞了一下,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神情恐慌的看着自己。 “对不起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女人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样惊慌。 可可摆摆手,“是我自己一边看报纸一边走路,没关系你别介意,对了,你找谁?” “我……那个,”手指搅着衣角,女人很犹豫的说,“那个,刑警队的徐小姐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做笔录,我…我找不到刑警队在哪里。” 可可想起来开会时徐婉莉说过一起很类似的案子请当事人过来坐笔录的事情,恐怕就是眼前这位。 “我带你去。”可可说。 女人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刑警队的法医,来这边。” “哦!哦,”女人一路匆匆跟着可可,“我,我叫王渲渲。” 可可微微点了点头,将王渲渲带到了徐婉莉那里,看着面前这个诚惶诚恐的女人,让可可不由自主会想到验尸台上无头的那些尸体。 运气,有时候命运的不同方向,复杂到无以言表,只能简单用运气来表达了。 第31章 2-16 前奏曲 隔开小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可可看着薛阳和徐婉丽对王渲渲录证词。 王渲渲的工作是值班护士,几个月前的晚上,她一个人下班,刚走到家门口就被人用药迷晕,醒来时发觉自己被绑在自己家的床头,随即报案,当时在医生的检查报告上,有性侵犯的痕迹,还有颈部被掐勒的痕迹,以及双手被绑的伤痕,但是因为从始至终王渲渲都没有清醒的意识,根本说不清罪犯的样子,甚至连罪犯是几个人她都搞不清,线索太少,于是案子一度搁浅,成了一道悬案。 不久前大缯让徐婉丽调查近几个月来发生过类似的案件,于是这道悬案又浮现了出来。 “可可,你怎么看?”古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审讯室旁的观察房,神情完全不同于之前,微微眯起眼,视线所到皆带着审视的目光。 在玻璃这头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审讯室的情况,但从审讯室里看这面玻璃就好像一堵普通的黒墙而已。 可可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玻璃那边的王渲渲几次说到当时的情况就脸色惨白,可可能分辨出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古吉将视线也转向玻璃那头,“很可怜,也很幸运的人。有办法确定她和我们的案子有关吗?” 可可摇摇头,暂时没有。 比起验尸台上没有头的遗体,的确,可以说是幸运的吧。 “你觉得是一个前奏么?”可可问。 “恩,无头女尸的前奏,在王渲渲这里他顺利达到了**和掐勒的目的,但是再次实行这一套的时候出现的麻烦,比如说被害人没有被迷晕,或者中途醒来,看见了他的脸,于是为了继续达到目的他选择杀人灭口。” “你刚才说他们可能有两个人。” 古吉点点头。 可可用手指着审讯室,“这个前奏,如果真的和我们现在查的是同一伙人所作,你觉得当时就是两个人么?” 古吉若有所思地在观察房里踱着步子,“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说,两人的合谋通常是以一个主导型人格和一个依附型组成,两人相类似的犯罪冲动相互交叉,加速了他们将犯罪幻想变成现实的过程,可可,你对无头女尸是最了解的,那唯一发现的人头,有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可可低眉,“至今只能看出他们对人头做了防腐处理,人头有被鼠类啃咬的痕迹,没有发现唾液以及dna标本。” 古吉又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烟,叼在嘴里却不点燃,“所以,人头被保留下来,就是整个犯罪过程中其实不必要的步骤,他可以将尸身清洗干净,我觉得头颅也一样,但是头颅被保留下来了,还做了防腐处理。” 可可抬头看着古吉,“他们想收藏。” 古吉点点头,“这可以算是他们的犯罪签名吧,与别的犯罪方式不同的,特别的标记。” “古小姐,我刚才问你的是这个……”可可指了指玻璃窗后的审讯室。 “请叫我古吉,”古吉好脾气地笑着,“我要说到了嘛,关于这个前奏,你也看到当时的检验报告里,王渲渲脖子上有被双手掐过的痕迹,说明在这个案子里,已经出现了对掐勒的需求,另外,跟踪被害人到家门口,然后乘机迷晕她,完事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样的手法其实很聪明,我觉得这个前奏是不是已经是两人行动我不清楚,但是主导型人格肯定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 可可眼神看向玻璃另一边的王渲渲,话却是对着身后的古吉说,“我们假设他叫a,主导型人格,策划并实施了从王渲渲这个案子开始,一系列对女性的***掐勒、谋杀案。” “对,a主导和策划了这些,包括之后尸体的抛弃方式,还有头颅被割下来这件事,而依附型人格的b则是听从他的计划,实施了这一过程中a做不到的事情,也许是体力活,或者是杀人。” “杀人?” “对,因为王渲渲活着,假设王渲渲的案子只有a一个人所犯,那么杀掉被害人也许并不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出于灭口的目的他必须实行,于是他开始需要b。当然,”古吉顿了一顿,“这些都是我的推论,在证据不足之前,一切都不能下定论。” 王渲渲站起了身,看来笔录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可可转身看着古吉,眼前这个犯罪心灵专家刚见面时的热情,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但是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睿智而理性的女老师,温和的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却听来头头是道。 “你应该把刚才那些分析说给大缯听。”可可说。 古吉又笑了,“下午我会写分析报告直接交给周队长,看来你终于放下对我的戒备了啊?” 可可微笑,不语。 “也许我该对刚才冒失的热情表示道歉,我只是看到你很高兴而已。”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可可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 “我可以问问,你对无心脏那个案子的看法吗?”古吉笑容不变,眼神中却带着更多审视。 可可想了想,“从哪方面的看法?没有心脏,还是死者的身份?” “……都可以。” “都没什么看法,”可可直言,“死者的身份,只不过为我查出他身前发生的事做一个参考,至于没有心脏这件事,我和你的看法一样,我还没遇到过相似的手法,但我想,应该不会是个例,个别案例一般不是为情为钱就是为仇,没道理要挖取心脏这么极端,而且如果是第一次杀人……” “要么情绪失控,过度破坏尸体,要么精心谋划,挖取心脏是有目的的。”古吉补充了可可的话,而且发现两人在这一点上想法很相似。 “但曾建明的尸体除了没有心脏,没有其他过度伤害的痕迹,所以不是因为一时激愤被杀。” “那就是有目的性谋杀,挖取心脏,你尸检做过了?”古吉问。 可可摇摇头。 “那等你尸检结束,又更多信息了我们再分析吧。”古吉说完,微笑着离开了观察房。 可可回头,看到玻璃对面,王渲渲在笔录书上微微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走出门外走廊,古吉脸上重新保持回职业素养的笑容,走到了悄无人息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快捷键。 “喂?是我,我和浔可然聊过了……她对那个案子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如果她不是无辜的,那只能说她是个非常厉害的反社会人格,很善于伪装自己,因为我看不出她对案子有任何、特别的情感……” “我知道……”古吉打量了下周围有没有人,“我会继续监控她的。” 第32章 2-17 比鬼魅更恐怖的 再见到一身红色长裙的巍薇其实并没有隔多久,但第二次跨入那个挂着“奠”字的门口,可可还是觉得一阵恍惚。无头女尸连环案的第一个头颅就是在这儿被发现的,虽然至今案情还在混沌中摸索,但是人头的发现像是一道界限,慢慢地将整件事情拉出水面。 书架上放着的诡异照片依旧在原处,可可流连于发黄的照片间,安静地等待着。 “浔可然。”巍薇从门帘后走了出来。 “哦,我来归还你的盒子。”可可将手中紫檀木盒放在桌上。 “你们的物证不用保留它么?” “该做的检验都做好了,盒子是你之后装人头时用的,基本上没有什么证据力度,再说……盒子好像很珍贵。” 巍薇一愣,继而发出咯咯咯的轻笑,“你遇见李一骥了对不对?” 可可点点头,想起李一骥那天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没由来的让她感到浑身不舒服,忍了又忍,她才没开口问巍薇这个紫檀木盒的由来。 巍薇也不说下去,一双黑瞳好像会发光一般,紧紧地盯住可可。 “浔可然……”巍薇的声音很轻,好像在空气中飘忽起来,“你最近接触了什么陌生人?” 可可莫名地看着她。 “你身上……有一股不该有的味道。” 可可皱起了眉,她对巍薇的认识总是很奇怪,努力不去想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偏偏她总是会说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来,“什么意思?” “你也许觉得我是在装神弄鬼,但我很认真的在告诉你,你遇到不该遇到的人了。” “啊?”可可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身红色长裙的女人。 “你可以这样理解,每个人都会有特别的味道,不止是气味,更像是一种围绕在你周围的气场,我可以感觉的到,那个人头的制造者,那个人的气场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那股残暴、血腥、扭曲的味道。” 可可瞠目结舌地楞在那里。 那个人的气场,哪个人? “你是说……凶手?” 巍薇安静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的话让可可不由自主想到那只黑猫,那双在黑夜中闪烁着诡异神色的瞳孔,被它盯上时不由自主的感到的一阵战栗,第一次见到那只黑猫,不也就是在这里么。 “巍薇,你……养猫吗?” 巍薇摇了摇头。 可可张嘴想说又迟疑了起来,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有一只黑猫,我这几天总是在不同的地方遇见,每次遇到它,都会觉得很……” “纯黑的猫?” “尾巴上有两圈白色毛,其他地方都是黑色的,眼睛好像是绿色。”可可也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错觉,总在想起那双闪烁的猫眼时联想到一簇绿色的火焰。 巍薇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转身,却开始倒茶,过了许久才慢慢道,“你知道历史上,黑猫一直是一种特别的生物么?” 可可不明所以地摇头。 “古埃及神话里,猫是地狱之门的守护者,中国古墓中,有一种凄厉的镇墓兽叫做猫鬼,而所有的猫之中,黑猫是最为独特的。” 可可打断巍薇的话,“如果你想要说鬼故事就不必了……” “我不是在吓唬你,”巍薇的声音突然抬高,变得严厉起来,好像面对不听教的学生,“别人说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巍薇告诉你,纯色的黑猫,通常会带有冤死的灵魂。” 巍薇表情很严肃,“尤其你遇到的,又是这么一只古怪的猫。” 可可的师傅常丰总是在教导说,你们注意不要搞迷信,要用科学的方式看待法医工作,但是紧跟着又会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气说,我们的科学也是正在发展中的,尚有很多事情不能用现有的知识去解释,不代表他们就没有道理,要千万注意,一,要时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二,千万不要让自己迷失在对未知的恐惧里。 可可觉得自己现在就站在这么一个岔路口,巍薇的话像是一道鬼魅的咒语,在提醒着可可也许真的有什么不可知的东西盯上了自己,另一面自己一路走来的经验在努力告诉她,我所做的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巍薇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个冒着热气的水壶又发出烧开水的声响,吱吱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窗口的小风铃微微摇摆着。 “浔可然,你害怕鬼魂么?” 可可不出声。 “在我看来,人心中的魔鬼,远比鬼魅更可怕。”巍薇说这话的时候瞄了眼书架上发黄的照片,然后低眉安静地喝着茶。 可可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那些发黄的相片里,有谁曾经做过什么,能让你这样感慨? —————————————— 离开了巍薇的小木屋,她的话却依然在可可耳边飘忽,浔可然,不要忽略你的直觉,它会救你的命。 眼前是殡仪馆后花园的葱郁之色,恍惚间原来已经黄昏,虽然坐落于市中心地段,但殡仪馆永远是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人会愿意在这里静静驻留,太阳剩下最后一点点余热在树叶间跳跃,淡白色的小碎花铺满草地莎莎摇摆,可可用力拍拍脸颊,想把有些飘忽的思绪集中起来,巍薇说的这些,该怎么解释,一份灵异的直觉?或者一种好意的提醒? 大衣口袋突然呜呜呜地震动起来,手机响了。 “可可,你在哪里?”大缯的声音让浔可然有一种突然找到方向的依托感。 “华隆殡仪馆,我正要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都快天黑了你跑到殡仪馆去干什么!?晚上还要请古吉吃饭你忘了么?呆在门口不许动,十分钟我就到。” 可可很想辩论说自己到这里的时候离天黑还差远了呢,但是不知怎么地,大缯那种急切的语气,让她突然心底很暖和,原来有个人担心自己,是这么一种感觉。 “嗯,我等你。” 挂断电话,带着不同于之前的轻快步伐,她向大门口走去。 浔可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微微摇摆的草丛中,一抹漆黑的影子安静地伫立着。 第33章 2-18 蹲守在家门口的黑猫 晚上全队大腐败之后,大缯照旧把可可送到了公寓楼下。 “其实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可可嘀嘀咕咕。 “有专车送你还不满意!?”大缯哭笑不得地说。 “专车是好,但是专车要是有警灯,感觉很奇怪的好嘛,楼下大妈最近老问我,小浔啊小浔,你咋又被警车送回来了啊?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啊?” 大缯很不给面子的大笑,“下次你再不听话,我就穿着警服把你送到家门口去,让大叔大妈都看热闹。” 可可撇着嘴,不作回应。 “浔可然,你又在心底骂我了是不是?”大缯语带威胁,声音却很愉快。 “你讨骂。”可可嘀咕。 “你再说一次试试,恩?”大缯把车缓缓停在公寓楼下,熄了火,把手伸向可可。 可可一边躲闪大缯的魔爪一边叫道,“你酒后驾车!我要告诉夏源师兄去,明早就扣了你的驾照!” “嘿呀,你反了你,我就喝了半杯不到!”大缯说着要去捏她的小脸蛋。 噼里啪啦一阵打闹,可可还是被大缯抓住了,心底很怨念的想,明早就去报名学擒拿格斗,哼哼哼。 —————————————— 看着可可的背影消失在暗色的小路口,大缯的打开车窗,点起烟。 迷绕的烟色被风吹散,大缯安静地呆在车里不动,这几天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以说是一种直觉,让他觉得随时会把可可弄丢了,或者再也见不到可可了,哪里来的感觉,他自己也想不清,但是作为一个十多年的刑警,他从不放过任何直觉,往往最说不清的感觉,最有可能改变整个不利的局面,甚至让他与死神擦身而过。 就以现在的情况而论,物证方面虽然没有什么进展,另一边,白翎他们还在废品回收站附近的小区一寸一寸暗访,寻找那个脸上有白斑的男人,古吉的推测如果没有问题,那么下一次犯罪近在眼前,能不能阻止,或者只能眼睁睁等着下一具没有头的女尸,实在是个未知数,但是无论怎么说,这些都与可可本身的安危没有什么联系,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的直觉感到可可有危险?总不至于是因为古吉对可可那奇怪的热情态度吧?或者是那个眼神挑衅的考古所顾问,李一骥? 大缯就着烟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车窗前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路灯昏暗,让他突然警觉起来,他刚掐灭烟头,就看到一抹米色的身影从巷子里冲出来。 是可可! 大缯不假思索地冲下车,可可正穿过马路一边小跑,仿佛在追逐着什么。 “可可!”大缯的声音让她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看,脸色露出难得一见的急躁神情,在她犹豫究竟是继续追下去还是停下脚步的短短几秒,大缯就赶了过来。 “可可你在干什么?”大缯有点气急。 “猫,那个黑猫!”可可喘气地说,“它,它蹲在我家门口!好像在等我回去一样,我一走过去,它就跑几步,然后回头……” 大缯觉得头皮都有点发麻,这只猫究竟是什么东西,三番两次出现不算,甚至在夜里出现在可可家门口,好像专门就是在等她回来一样,这哪里是一只猫? “大缯,它,它好像要我跟着它,刚才就一直走走停停,现在,还……你看,还在那里。” 大缯顺着可可的指向看去,两簇幽绿色的火焰在不远处的花坛下方跳跃着。可可不由自主想继续往前,大缯一把抓住她。 可可回头看看他,那种焦躁的神色是大缯从来没见过的,她微微挣动着,好像着了魔一般想去追逐那只黑猫。 “可可……可可……浔可然!”大缯铁箍一样的手腕紧紧抓住她。 可可终于回归神来,安静下来。 “浔可然,你的职业是什么?” 可可盯着面前的男人愣住了,“………………法医。” “一名法医最重要的是什么?” 在和大缯的对视中她的眼神渐渐恢复清亮,“是冷静。”她说。 “现在是晚上23点,”大缯看了看手表,“已经深夜了,你要去追踪这只诡异的猫?” 的确,可可环顾四周,夜里冷冷的风刮动着街边零碎的垃圾,路灯发出忽明忽暗的暗黄光线,除了她和大缯站在这里,四周连个流浪汉也没有,这样的情景下贸然追逐那只诡异的黑猫,似乎不是什么好选择。 “但是它……” “我明白,我明白,”大缯安抚着,“我知道它很奇怪,我都明白,但是现在太晚了,如果它再出现,我陪你去追好么,可可听话。”大缯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哄孩子回家,不禁暗自悲叹下,堂堂刑警队长都快成保姆了。 —————————————— 幽绿色火焰的黑猫,看着那个人慢慢走远。无奈地转身奔跑起来,飞奔过一条条街道,从小巷和民房间跳跃无数,终于抵达了目标处。 一声凄厉的女人惨叫刚发出就被掐断。 女人被绑在床上,再用力,也不过是让两个手腕上增加痛楚。耳边是男人低声哼着的小曲,和呲拉呲拉的磨刀声。惊恐的、满含眼泪的双眼慢慢转过来,看到男人拿着刀,笑着走了过来。 最后定格在眼球里的画面,是窗外两束绿色的火焰…慢慢、慢慢消失…… 不知哪里传来了“咯咯、咯咯、”的声音,仿佛哭泣,或者诡笑。 黑猫闭上了眼睛。 —————————————— “给你,牛奶。”大缯把热牛奶推到可可面前的餐桌上。 一直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的可可突然笑了,“怎么在我自己家还要被你照顾?” 大缯听了嘴角抽搐两下,“你以为我愿意成保姆么,你比白翎薛阳他们还会捅娄子,要是我刚才不在楼下,大概明天早上才会收到消息,你那样贸然去追那只黑猫会有什么结果你想过么?” 可可心底一颤,她没有想过,完全是出于本能或者被迷惑的冲动,让她跟着那只蹲守在家门口的黑猫追了过去,现在坐在自己房间里冷静的一想,突然有些后怕,如果一直追下去,会遇到什么? 大缯拉开她旁边的位子坐下,“还有,浔可然,我刚才看到你把无头女尸的验尸照片还有记录全摊开在书桌上,你连回家都在看这些东西!?” 可可沉默了一会,“我总觉得我遗漏了什么证据……” 大缯盯着她,“停、打住。” 可可看了眼大缯的表情,嘟着嘴,不出声了。 大缯叹口气,想了想该怎么说,“我做警察快十年了,这十年里,见到的古怪事情比别人一辈子大概都还多,不说杀人犯,单单讲身边的同事,我见过失去理智在抓捕过程中把罪犯打死的警察,见过被小偷捅了一刀周围老百姓却围观不报警最后失血过多死在大街上的警察,见过为了破案妻子儿子被罪犯绑架威胁最后撕票的警察,不说别人就是我自个儿,都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家都没有,老百姓都说穿着一身警服的都是铁汉子,但是脱下警服谁和谁都没啥区别,你去警局大院看看,有几个能最后做到退休,养花养鸟安度晚年的?真没几个,十年我都觉得漫长,长的和一辈子似得,别说真做一辈子……唉,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总之……” 大缯的手轻轻玩弄着桌上的小茶杯,“总之,可可,我知道你喜欢的你的工作,你从那些死人身上看到冤屈,但是天再大,也不如你自己来的重要,别信报纸上那些什么劳动模范事迹,别把工作当做你的全部,你就真是铁做的,也经不起每天晚上梦里都是血淋淋的照片。” 大缯说完像是叹了一口气,可可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两下,“当你一直注视着深渊,深渊也正注视着你。” 什么? “尼采的《超善恶》里的话,意思是当你将精力一直用在追逐着魔鬼的同时,也要知道魔鬼也正看着你。”可可抬头对上大缯的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什么文绉绉的东西,反正!以后不许把这些工作资料都带回家研究,再让我发现就扣你奖金!”大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了我回去了,你快去睡觉,明早要来接你么?” 可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外套的袖管上被磨了个洞,裤脚管上有淡淡的泥痕,明早还要继续城乡区的搜索工作,还要和局长汇报案情进展,和几大媒体的内部通报会下午要举行,这么多事情排在议程上,他居然还记得问这句,明早要来接你么。 可可没有谈过恋爱,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谁无条件对谁好,在那个冰冷的验尸房里,她见过太多人的结局。有时候门外坐着哭到快晕过去的爱人,有时候有些人,无人在意。感情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居然真的有一天,自己会遇见。 “大缯……” “恩?”大缯利落地扎好鞋带头也不抬地问。 “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有话要对你说。”可可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看着别处。 大缯停下动作,看看脸色微红的她,不由地笑了。 “好,我等着。”他说。 他们都没有想到,冲击近在眼前。 第34章 2-19 清晨的讽刺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碎石的小路上,杨老太一如既往地走在满是松树的小道上,这条道儿弯过去就是公园,每天早上天还微微亮她就起床去买早餐,回到家把早饭放下时,女儿和女婿才刚起床,完成了准备早饭的光荣使命之后,杨老太才慢悠悠地回到菜场的那条小路,多走几步,拐个弯,到公园里和街坊们一起打拳跳个舞什么的,日子没起没伏,但是她乐得其中,算着日子女儿成家也有个年头了,啥时候能多添个胖娃娃呢,杨老太一边想一边独自乐呵。 那块防水布就挡在小道弯儿口上,往前几步就是公园的侧门,这么大一块蓝色防水布瘫在那里,实在是扰民啊,杨老太想。 走近点看,发现防水布是拱起的,好像下面盖着什么东西似地。 不会是什么装着大笔现金的口袋吧?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么,虽然那是电视剧而已,杨老太还是左右张望了一下,兴许是谁恶作剧?回头看看,往前张张,四周都没什么人,杨老太有点犹豫,万一打开这布头里面要是钱该咋办呢,要不要叫人一起来瞧瞧?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小道里一阵风刮过,带起了蓝色防水布的一脚,露出白花花的东西,杨老太没带老花眼镜,脑袋凑过去一瞧,顿时觉得头皮炸开了一样。 那是一只人脚,指甲片微微发出紫色。 微风吹拂的公园侧门,响起一阵阵尖锐的喊叫声…… —————————————— 可可开门看到大缯的表情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大缯抬眼看着她,手机还没从耳边放下,默默地听着电话那头汇报。 过了一会,他关上手机,两人默默地对视着,眼神交会中传递出无奈的信号。 可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给我三分钟,换衣服,拿工具箱。”说完就转身进了房间,留下大缯一个人在客厅。 上班高峰的车流一波又一波地堵住前行道路,大缯和可可坐在车厢里几十分钟都没说一句话,可可感到没由来的烦躁,昨晚梦中她在雾蒙蒙的黑夜里追逐一抹黑色的身影,每当她伸手即将碰触到黑色的影子时,一阵雾气迷蒙,她发现双手空空如也,结果什么也没碰到。 “可可……”大缯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尽力了我们都不能阻止什么巴拉巴拉巴拉,我都知道……” 大缯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想说豆浆包子在后座上,刚才忘记叫你吃掉了。” 可可一窘,转身忿忿地掏出包子开始啃。 “我知道你很烦躁。”大缯说。 废话,一具又一具无头的尸体,明明留下了尸体却什么线索都找不到,谁不烦躁? “我不管你有些什么小情绪,在抓到那个混蛋之前给老子统统收起来!”印象中,大缯是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对她说话,可可愣住了,一口包子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大缯踩下油门,打开警笛,车胎在地面上发出吱嘎的声音,嚣张地窜上无人的人行道,蛮横地警笛声伴着周围人瞠目结舌地眼光,注视着它自人行道上扬长而去。 —————————————— 阳光洒落在叶尖点下移动的光影,可可带上手套,掀开地上的蓝色防水布,冰冷的尸体好像是对这个阳光温暖清晨的一个讽刺。无头的尸体僵硬地横在地上,身无寸缕,可可按照习惯性地从颈部被切开的伤口一直往下观察。 “女,20岁左右,尸体表面没有明显伤痕……”突然可可回头,“白翎,你打电话通知晓哲没有?” 白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叫他直接在法医科等我们……大缯!你们来看。”可可跪在尸体边对他们叫到,她戴着消毒手套的左手正从惨白的尸体下缓缓拽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 “什么东西?”大家都很诧异,至今为止凶手都没有在抛弃的尸体上留下任何东西,现在这本压在尸身下的本子又是什么? “…………是……学生证。”可可翻开小本子,大伙的脑袋都凑了过来,眼前的封面上赫然标注着轻工技术学院的字样,打开第一页就能看见一张年轻的笑颜,左栏写着姓名,年龄和学院。 “这不会是这具无头女尸的……”白翎一语道出了大家共同的想法。 大缯将学生证翻开着轻轻放进透明的物证袋,“白翎,你去查这个学生,看看是不是符合这具尸体的外貌。” 古吉再一旁插了一句,“别太肯定,如果幸运的话,这也有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犯罪预告?”白翎歪着脑袋问。 古吉点点头,大缯转过来看着他,“古吉,什么叫‘如果幸运的话?’” 古吉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这张学生证不是眼前的这具尸体,我觉得还幸运一些,如果是,那么把学生证压在尸体下面让我们发现这个动作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第一,凶手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说明他的犯罪程度在恶化,变得更加嚣张和为所欲为,可以说是在对警方的一种挑衅,‘看!你们都不能把我怎样!’第二,他没有留下其他耀武扬威的战利品而是用学生证,就是直接在告诉我们死者的身份,很可能是对公众没有知晓他所做的不满。” “媒体是没有怎么报道,”可可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大缯,“但是这和他杀人有什么关系?” “站在凶手的角度考虑,他的思维和你我是不一样的,他需要媒体报道,需要看到大众的反应,夸张的报道、公众的恐惧会让他产生满足感,让他觉得自己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古吉转向大缯,“昨天我也和局长说过,我还是建议适当地让媒体报道这件事,新闻报道会让他感到回味无穷,可以延缓他下一次杀人的冲动,给我们在下一具尸体之前争取多一点时间。” 大缯锁眉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我去安排。” 直到别人走远,古吉才站在可可身边问,“怎么,心情很糟?” 可可白了她一眼,不语。 “对这个、很愤怒?”心理医生不放弃地追问。 “没有。”可可换了个角度查看尸体周围地面。 “嘛,看到这样的现场,会愤怒也是很正常的,就像……” “不甘心。” 古吉被可可蹦出的词给楞了下。 “啊、超不甘心的!”浔可然站起身,狠狠吐口气。 “……不甘心就对了,”古吉看着远处围观的人群,“记住这种觉得自己没用的心情,它会时刻提醒你,不准放弃。” 浔可然翻过来又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才不会……放弃。” 第35章 2-20 信念 正当几个人站在一起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安排时,不远处却传来了女人尖锐的吵声。 “什么叫我们应该配合,我们凭什么配合!警察了不起么!?”女人愤愤地吼道,站在她身边的王爱国手忙脚乱地好像在解释什么,但是女人怒目横视,根本没有理解的样子。 “怎么回事?”大缯注意到拦截黄线外,媒体记者已经赶到,如果在这时候出什么岔子被报道出去,会给侦破工作带来更大的压力。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缯,看起来像是个管事的,不等王爱国回答怎么回事就先急了,“我妈她年纪大了,什么叫应该配合你们警察工作去录口供?她有心血管病,没被……这什么什么,”说着她厌恶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蓝色防水布,“没被这不干净的东西给吓出个什么病来已经算是运气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看我怎么投诉你们!” 王爱国对大缯投去无奈的一眼,“杨老太太的女儿,就是那边坐着的第一目击者。在这里人多嘈杂,我们想请杨老太太去局里做下笔录。她……” 这边王爱国还在说着,杨小姐却已经转身腾腾地走回老太太身边,“妈,我们走。” 老太太摆摆手,脸色惨白但还是指指警察的方向,意思总归要说清楚情况吧。 “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你血压高血脂高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检查检查身体,别吓出什么好歹来。” 大缯一行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杨小姐,我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但是配合调查是公民的义务。” “义务你个头!”杨小姐一横,“这种杀人啊调查啊之类的事情本来就是你们警察的工作,我家老太太都七十多了,难道还指望她来抓坏人?她都多大年纪的人了,看到这种东西不算,你们还想她‘好好回忆一下’啊?做梦去吧,我们家老太太知道啥都已经说了,别的啥也不知道,走妈,我们拦车去医院量量血压。” “可是……”王爱国不死心地追着。 “可是什么可是!我告诉你们,你们警察窝囊没用,抓不住犯人呐!还真别指望别人什么!”杨小姐一边扶起老太太一边回头指着王爱国说。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薛阳忍不住念了一句。 看到气氛不对,一边脸色本来就不好的杨老太太脸上更无血色,一个劲的拉着女儿,想阻止她说话。 “我说错了么!我说错了么!你们警察要不是窝囊废,能让尸体就这样扔在公园口上吓唬老人?发现了尸体不是去抓犯人而是在这儿和我们老百姓折腾!?”母亲拉扯的动作并不能阻拦她越来越激动的吼叫声。 “杨小姐,我们警察的工作是要抓住犯人,但是如果没有你们配合……” “我们凭什么配合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是警察,你们有枪有子弹,我们有什么?万一这杀人犯知道我妈妈说了什么他的坏话来找我们,我们有什么?我们有什么啊!?”杨小姐转身又去拉母亲想离开。 薛阳觉得自己血压都升高了,看看大缯一直不说话,他也只能强忍着怒火,“杨小姐我理解你们的担忧,但是这是谋杀调查,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强制老太太去做笔录,你考虑清楚。” 杨老太太刚想说话,女儿早就跳了起来,“你们还威胁我不成!?你们警察了不起是不是?抓不到犯人就抓我们平头百姓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你们!?”杨小姐的声音越叫越响,但是周围被警察悄悄围住却一时半会也离不开。 大缯瞟了眼身后,虽然被拦在警戒线外,但是记者早已将镜头对准了这边,这也是他没有出声骂回去的原因之一。但他也不打算放第一目击证人就这样离开,就在脑子飞转怎样平息这件事情的时候,身后的可可突然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杨老太太面前不远处。 “对不起。”可可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小姐骂人的嘴型还张在哪里,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警察。 王爱国和薛阳显然没想到法医会来上这么一句。 一时间嘈杂的吵闹声猛然寂静了下来。 大缯看向可可,她的嘴角抿紧,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中散发出一种大缯从未见过的光芒,尖锐而强烈,那是愤怒夹杂着不甘的神色,也是这种情绪所以让她开口就对目击者脱口就出的道歉。 对不起,让老太太你看到这种悲惨的事情。 对不起,我们没有再早一点抓住他。 杨老太太的手还抓在女儿的衣角,缓缓的放下了,还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她慢慢地说,“没有啥好对不起的,唉……作孽啊,那啥笔录,录就录吧。” “妈!!”杨小姐显然不满意母亲的决定。 老太太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我七十六岁了,看到的事情太多了,这点惊吓算不上什么,那个娃……躺着的那个,多大啊?”她说着抬头看着可可。 可可脸上有一丝动容,“二十左右。” “唉……真是作孽,录吧录吧,我看到啥都会告诉你们……你们能抓住杀人犯么?”老太太说着又抬起头来看着可可。 可可微微皱起了眉,想到古吉刚才说的话,和不远处正躺在地上的“人”,点了点头。 大缯一个跨步走了过来,“杨小姐,笔录不会要很多时间,笔录完了之后我会派人送老太太到公安局旁边的军医院做全身检查,费用全部我们来,你看这样行么?我们也很抱歉让老太太受到这样的惊吓,我保证一定尽全力抓住这个犯人。” 杨小姐看看母亲的脸色,知道这个温和的老太太其实认定了一件事情,谁说都没用,只有深深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 “可可,你不跟我们一起?”大缯追着可可的步伐问。 可可摇头,然后指着蓝色运尸车,“我跟着运尸车走,还要去一次医学院,今天之内我会安排全面解剖验尸。” 大缯看着可可的脸色,总觉得她和之前不一样,仿佛被激起了一种力量,整个人变得不一样起来。 “大缯,”可可一脚踩上了运尸车又回头,“你说的对,去他妈的小情绪,没抓到他们之前,我什么情绪都不需要!” 第36章 2-21 (番外) 狠绝的心 法医科的门吱呀地被推开,古吉虽然身穿高跟鞋,却能踩着悄无声息的脚步走进这间阴冷的实验室。传说中法医实验室总是带有阴森恐怖的印象,但此时她却只感到一种和猜想中不太一样的气息,干净的桌面大多铺上洁白的布,各种仪器被擦拭地蹭亮,墙上两扇简单的小窗微微开启,条纹的窗帘随着微风摇摆着,左边放着电脑的桌面上海零散摆着五颜六色的咖啡杯,其中一只彩虹色的咖啡杯正缓缓地冒出热气,可可奶茶的香味随着微风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古吉眯起眼睛,她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叫浔可然的女法医总和常规思路不太一样,能将这样一个解析死亡的地方充斥温暖的气息,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古吉站在可可香味的微风中暗自感叹着,突然觉得背后一冷。 一把尖锐的解剖刀压在他后脊梁上,让她不由地寒毛竖起。 “可……可可么?……是我,古吉。” 背后冰冷的刀片压迫着神经,古吉的大脑却迅速传递出冷静的信号,正当他打算猛然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可可沙哑的声音,“古小姐,不请自来不是好习惯。” “叫我名字就好,”古吉缓缓转过身,看到可可脸色疲倦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小巧的解剖刀。 “你没好好休息吗?怎么眼里都是红血丝?”古吉微微皱着眉问道。 可可并不回应,转身走到电脑桌前坐下,不知是身上哪根骨头发出微微的卡擦声。 “医学院的老师请我去代两节课,昨晚才把上课内容准备好。”说着可可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这时古吉才发现,原以为是可可奶茶的饮料里散发出咖啡的味道。 正当他想阻止可可继续喝咖啡时,法医科的门又被打开了,苏晓哲急切的声音比人早一步出现,“浔姐!!” 打开门苏晓哲第一眼就看见了古吉,他愣愣地站在门口,一时间猛然噤声了。 “苏晓哲,我是古吉,上次开会我们见过,记得么?” “哦……额……恩,记得。”苏晓哲言辞闪烁,偷偷抬眼看了看可可,后者熬夜了一整晚正有点迷蒙,神思恍惚的盯着墙上飘荡的窗帘,好像那里突然长出一朵花来似地。 古吉并不是靠体力活生存的人,简单的说她生存的技术就是观察人心的反应,苏晓哲视线闪烁,嘴巴微启欲言又止的样子充分勾起了她身为警校心理辅导员的职业习惯。 “怎样,能下班了么?我请你们俩吃饭。” 苏晓哲的视线终于投向了古吉,“啊?” 可可依旧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 “辣的不要,香菜不要,大蒜不要,韭菜不要,其他的……其他的暂时没想到。”可可说。 古吉捧着菜单神色有点古怪,“可可,你不能这么挑食,女孩子要……” 可可挑着眉看她,“人生苦短,为什么不能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古吉哭笑不得地吩咐服务员取消这个菜和那个菜。 可可微微转过脑袋又看向沉默的晓哲,“嘿!说你呢,人生苦短,有什么话现在不说,过时不候。” 苏晓哲脸色扭曲地看看她,又看看古吉,“浔姐……我爸他发现了。” 什么? “发现我……在学法医。” ………………………………可可说,我没听清,请你再说一次。 苏晓哲看起来想要哭一般,“浔姐我错了,我没有告诉家里,来你这里实习之前那个家长签字是我冒充的。” 可可转身挥手叫服务员,“来人,给我一杯硫酸。” 服务员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古吉挥挥手示意是在玩笑。 “苏晓哲,好,有够胆,我佩服…………我真想这么说,哎……”可可叹着气,趴在桌上。 “浔姐浔姐你别介啊,你都这样唉声叹气我还怎么指望你……”晓哲一脸急切的样子。 可可猛的又起来,“指望我什么!?你指望我去告诉你父母,啊呀真抱歉我收了这个徒弟他生就是我法医科的人死就是我法医科的魂了!?” “不……不是,那个,我……”晓哲尴尬地挣扎了一下,低头不出声了。 一时间可可也不说话。 古吉放下杯子开始打圆场,“晓哲,你是因为什么才学法医的?” 晓哲可怜兮兮地瞄了一眼可可,“就是……感兴趣……” 可可冷冷地哼了一声。 古吉保持着一贯地微笑继续打圆场,“苏晓哲,如果家里人反对声太大,不如重新考虑自己的理想,人生有各种各样的选择,每一种都会很精彩。” 晓哲嘀咕了两句。 可可没有听清也没有说话,古吉却听见了故意装没听见,“你说什么?大声说出来的勇气也没有么?” “我说,我就是想学法医!!”苏晓哲大声地吼出了这句话,终于让可可转眼正视着他。 她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生命,横眉的英气勃发,眼神里终于透出坚定,不由地微微笑了,“既然如此,就不用害怕啊。” 好像想到了什么,刚才还用力吼声的晓哲一下子就委顿了下去,“可是老妈说再敢学法医就上吊给我看……” “那你就老老实实看着呗。”可可嚼着珍宝珠说。 古吉喝到一半的啤酒差点喷出来。 “等等,咳咳……可可,你当初学法医,你父母直接同意了吗?”古吉终于从那一口啤酒中解脱回来问道。 可可一脸狡猾的笑意,“古小姐,我以为你已经对我做过全方位的调查了呢?” 古吉职业化好脾气地笑着,不敢不敢…… 晓哲也很好奇地凑过来,“真的浔姐?你家长同意啊?” 可可手里玩弄着珍宝珠的糖纸,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古吉,“你知道我爸爸么?” 古吉轻笑着点头,继而转头向好奇的晓哲解释,“可可的父亲是军队里有点级别的将领。” 哦…… “老爸他啊,军阀统治哦……呵呵,我常和他这样开玩笑,大多数时候他就和大多数的父亲一样随和,大多数时候我也像大多数女儿一样听话,但是在一些立场啊决断的时候,老爸比谁都蛮不讲理,是他定下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算他怎样宠他的女儿,也没的商量。”可可把啃得只剩下棍子的珍宝珠拿在手里把玩着,“我有一个姐姐……她的理想是当医生,但是从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指望我们俩个女儿都继承他的事业继续当兵,姐姐没有听话,18岁那年趁着父亲去外地办公事的差,她决定离开家去北方自学成材,就是那个时候…………” 古吉的眼睛紧紧盯住可可的脸。 可可深吸一口气,“就是那个时候出了车祸,离开了……等老爸得到消息回到家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晓哲筷子定格在半空中,瞠目结舌地听着。 “几年后,我下定决心学法医时,老爸那眼神好像……有人要抢走他的幼仔的鹰一样,犀利而血红地瞪住我。他不顾我妈的阻拦,把我锁在房间里,除了一日三餐不许我和任何朋友接触,每天指派不同的亲戚来游说我改变志向,我后来才知道,这期间他还派人去威胁我师傅常丰,放言说谁敢收我这个徒弟,就让他血溅当场。”可可说着自己却微微笑起来。 古吉神色变深沉起来,他看得出可可的微笑里那种复杂的味道。 “那浔姐你……怎么……?”晓哲终于想起放下了筷子。 可可抬眼直视着苏晓哲,“因为我问他,……‘想再尝一次失去女儿的滋味吗?’……他即刻就崩溃了,很残忍吧?那时他咬牙切齿却一脸受伤的表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呵呵……苏晓哲,你见过地狱吗?姐姐鲜红的血流到我脚边的时候,我见过……如果今天你不能自己下定这条心排除一切阻碍走这条路,明天你还是会犹豫会不知所措。” 晓哲微微张启的嘴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没有比死亡更狠绝的心,就不要走这条路,我不想看见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迷失在法医这个职业的某个岔口。”可可说完,拿起苏晓哲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第37章 2-22 (番外) 大缯脸青青 从基本上来说,可可是个出生在良好家庭教育环境中的好女孩,拥有大多数普通女孩的特点之一就是滴酒不沾,滴酒不沾的后果通常就是发狠喝了酒之后会发生什么奇妙地变化不可预料。 世事无绝对,一切皆有可能。 苏晓哲从可可现在抱着古吉的胳膊撒娇的场景中充分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恐怖性。 他淡定地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边厢喝了两杯啤酒的可可正抱着古吉的胳膊不放,“古吉,你长了两个耳朵。” 古吉嘴角不经意地抽搐两下,“我本来就有两个耳朵。” “我是说,你左边有两个耳朵。” ………………古吉大脑里不断闪现出“淡定”这两字。当时她对这个胆大妄为的女法医感兴趣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刻。 “古吉!你知道布丁味珍宝珠为什么特别好吃么?”可可终于直起身子,可双手还环绕在古吉的臂膀上。 “为什么?” “因为它是布丁味的呀!”可可一脸认真地说。 ………………………… “可可,你不会喝酒吗?”古吉脸上慢慢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谁说的!我喝过。” “喝过什么酒?”古吉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臂膀一阵穷磨蹭。 “蛇胆酒,白酒泡的哟!” “哦,真厉害,然后呢?”古吉继续诡异的微笑。 “然后?么有然后啦。” “没有然后了?” “然后么,就醒来天亮啦。”可可咯咯咯地笑,脸蛋红扑扑的好像孩子一样。 古吉盯着傻笑的可可看了一会,脑子里转了两圈,“可可,你觉得曾建明该死吗?” “咯咯……咕噜噜,建明,谁?” “曾建明,心脏被挖走的那具尸体。” “哦、尸体啊、尸体我喜欢……”可可一会把脑袋枕在古吉的胳膊上蹭,一会又趴在餐桌上数一条鱼有几根骨头。 “……那心脏呢?你喜欢心脏吗?” “我、喜欢、给心脏称分量!重的、轻的、好多、血管……咯儿、” “如果你收集心脏,你会把它们放在哪儿?” “心……嗝儿、脏?放在福尔马林里啊……然后撒上椒盐、放在火锅里煮煮……” 古吉侧过头盯着面前的人,似乎在分辨她说的话是不是,“福尔马林、你都放在哪儿?” “福……”可可扔下手里玩弄的鱼骨头,抱住古吉的脖子,“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哦……福尔马林啊、可以做很多用处、腌人头、腌萝卜、腌心脏……” 古吉的眼睛迷了起来,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可!!” 古吉和可可扭过头去,大缯像一樽雕像一样站在餐椅后面。 古吉很清楚地看到大缯的脸色很难看……恩,原来真的有脸色铁青这种事情。 大缯一把将可可从古吉身上扒下来,闻到她身上的啤酒味铁青的神色居然变得缓和一点,他一手搂住站没站相的可可,一边貌似平静地和古吉打招呼,“古吉,可可不会喝酒,我送她回去,你们继续吃你们的饭。” 古吉愣在那里,走了几步大缯突然又转过脑袋来对他说,“对了,谢谢你。” “啊?” “谢谢你陪我的宠物玩。”说完他一脸咬牙切齿的坏笑着把可可打横抱起来走了出去。 古吉回过神来时发现苏晓哲的书包随着主人“上洗手间”一同不见了,无奈地笑笑,学法医的都是人精么?呵呵。 抬头就看到旁边几桌奇怪的眼神,糟……一不小心真被人误会成女同志了吧! 古吉迅速付钱溜人,不行不行,一定是单身太久了,得赶快找个男朋友。 —————————————— 窗外阳光撒进房间的时候,可可睁开眼看见自己房间的天花板,耳边却传来不是自己的呼吸声,她猛然惊醒,转头一看,大缯面无表情地躺在身旁侧身看着自己。 “你你你…………”可可结巴的口气突然停住,飞速地瞄了一眼自己身上。 哦哦哦还好,穿着衣服。 虽然接下来就冒起一阵怒气,不过大缯射向她那种锐利地要把人撕碎的眼神,让她明显底气不足。 “你……怎么会在……” “浔可然,你怎么不想想你昨晚都做了什么?” “我?我……我……做了什么?”可可还是有点稀里糊涂。 大缯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笑,“浔法医,你要对人家负责哦。” 可可半张着嘴愣在哪里,这种恶心巴拉的话从大缯嘴里说出来,又是这种微妙的场合,让天性狡猾的可可也瞬间石化。 大缯看着眼前绯红着脸,僵硬着不知说什么好的小人儿,心中压下去的火气腾地又窜了上来,他一咬牙,扑上去把可可压在身下。 “浔可然,不会喝酒就不要碰酒,下次再让我发现你给我丢人现眼,哼哼……”大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保证你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衣服不在你身上。” ……………………一阵寂静,可可终于反应了过来,恨恨地把不设防的大缯踹了下去,“牛氓!” 流氓队长哼哼两声以示威胁,然后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出门去买早饭。 第38章 2-23 模拟试验 “你那是什么表情?”大缯疑惑地看着薛阳,后者尴尬地说,“那个,浔法医现在大概没空来开会。” “那我回头找她,先叫小白,古吉他们一起来碰头。”大缯低头又看起手中的初步验尸报告。 “………………白翎也……”看到一向直爽的薛阳吞吞吐吐的样子,大缯抄起电话开始拨可可的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这个小丫头,做警察第一规矩就是随时开机候命,她吃了豹子胆了么。 “人在哪?”大缯犀利的视线射向薛阳。 “法医科。”这次倒回答的很爽气。 看到队长腾腾腾地走了出去,薛阳暗自呼一口气,刚才躲起来的徐婉丽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嘿,他们去干什么呀,你吓成这样?” 薛阳无力地笑笑,“总之,不是什么结伴春游之类的好事。” —————————————— 冲到法医科门口的大缯张望了一下办公室,没人,转身又走向验尸房,猛的发觉门居然被锁上了!? “可可!”大缯敲了敲门,里面丝毫没有声音。 “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大缯习惯性地吼。 随着门吱呀打开,大缯却意外看见古吉的脸出现在门口。“先进来吧,”古吉说。 带着疑惑的大缯走进验尸房,但眼前恐怖的场景让他觉得瞬间血液都停止流动。 原本就冷清的验尸房现在却显得人头不少,但却和无人一样寂静,重点在于,房间正中央放着两具头被切下的尸体,其中一具他大致能认出来是昨天早上在公园里发现的无头女尸,另一具尸体旁却有一个被切下来的头颅! “可可在做实验,”古吉看大缯脸色很恐怖于是解释道,“用不同的锯子做实验,来确认凶手用的是哪种类型的……” 可惜大缯完全没有冷静地听他说话,“可可!哪来的尸体?” 在验尸台上带着口罩和防护镜的可可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似地没反应。 白翎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另一边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对大缯汇报,“监狱那里提供的实验体,昨儿刚枪决的女犯人,晓哲说完全走的司法流程,老大你不用担心法律上的事情……” “我担心个屁!浔可然,我在问你话,谁允许你这样乱来?”大缯向前走了两步继续吼道,没料想可可根本不对他理睬,反而突然打开手中的开关,小型电锯猛的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可可一脸漠然地将电锯压低,压低,一直压到女尸已经被切开的脖子处,电锯飞速的齿轮下,早已失去生命的肉体被切开,暗红色沉淀的血液依旧飞溅,大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惊讶地看着可可熟练的动作,从她的动作上丝毫看不出她正在用电锯切开一具尸体的脖子,反而像是在切一块木头一样平静。 直到女尸脖子处被完成切下一个横截面,可可才关掉电锯开关,示意古吉帮忙拔去电源线,然后转身端起放在一边的高倍数码相机,对准横截面拍下两张照片,接着拿出量尺,对横截面上的伤痕小心翼翼地衡量起来,“晓哲。” “在!”苏晓哲在一旁手捧记录表站立的笔直,好似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战士。 “切口呈15度锐角,沿着长轴方向牵引性移动为……一点三毫米,刚才大型电锯多少?”可可头也不抬地问。 “刚才大型电锯约3毫米,和死者颈部的痕迹比起来,这款小型家用电锯接近很多。” 可可直起身子,在一旁的水池中将手洗干净,拿起两张创口边缘的照片举在手中对比起来。 “浔可然。”大缯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不安地愤怒,“你太乱来了。” “队长……”小白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干什么!”大缯回头吼了他一下,小白缩了回去,其实他也觉得浔姐太乱来,虽说是为了鉴定凶手所用切开脖子的凶器是什么,但亲手用不同的电锯切开一具女尸的脖子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为了狠狠锻炼一下自己的胆量,他早就出于本能逃的远远的了。 古吉借着大缯的怒气也开口说,“其实我也不太赞成这实验,太过于血腥,不过周队长你不能否认,可可的心理素质很好,你应该相信她身为专业人士的能力,这个实验不会白做。” 大缯很想骂人,去他的实验,他才不在乎能不能最终得到实验结果,他在乎的是可可的承受能力,模仿凶手将尸体头颅切下这种事情何止是血腥!?简直是变态,如果连做这种事情都可以面无表情,那可可的的心,究竟算正常还是不正常?当他刚想开骂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可可居然开口说话。 “闭嘴,否则,出去。” 可可的目光依旧钉在面前的创口放大照片上,话却是对身后的大缯所说,她语气中不可一世的凌然让大缯愣住了,他见识过可可各种样子,冷冷地,天真的,或是颤抖却压低声音哭泣的,甚至是昨晚喝了点酒后撒娇的表情,但从未见过现在这样的可可,对,就像是那天早晨看到这具无头女尸时一样的感觉,散发出一股锐利的气势的法医,让他徒然冷静下来,他决定先观察着,只要不是太过分…… 苏晓哲向刑警队长投去同情的一眼,用他这个实习生的习惯说法就是,可可正处于小宇宙爆发状态,脱口而出的都是一个一个简洁的单词,但每个词都像命令一样狠烈,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可可身边,努力应付着每一个蹦出来的命令。 “木锯。”又是一个单词。 但这回苏晓哲忍不住了,“浔姐,还要做木锯实验?我觉得小型电锯已经很接近尸体上的创口了。”其实是他对用木锯“咯吱咯吱”缓慢地切开一具女尸已经分成好几部分的脖子感到一丝恐惧,想象一下那种情景,那比电锯可恐怖多了。 小白也乘着大缯在身旁壮着胆附和,“是啊是啊……” 可可冷冷地眼神瞟过来,他不由自主又缩回大缯身后。 “任何,可能,不放过。”可可依旧一个一个词往外蹦,手里的工作却一刻不停,“害怕,出去。” 苏晓哲皱了皱眉,打算递给她准备好的木锯捏在手中却不松开,“浔姐,我不是害怕,你应该看得到,这类创口边缘皮肤向外翻卷,切口说不上平整但是比起菜刀砍伤创口要整齐很多,我在教材上看到过,这说明它是被很快速的切开,木锯那种东西来回拉扯,会形成多段型的创口,没法锯的这么整齐。” 可可放下手看了看两边的尸体,一时间没有动弹,好像在思考晓哲说的话。 大缯终于逮着机会喊了停,“行了,你们都先出去,可可,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可可和大缯对瞪着,仿佛一场无声的对抗,在寂静无声的验尸房蔓延开来,许久,她才放下手中锯子,摘下手套,临出门前还叮嘱晓哲一句,“作好记录,保存好尸体。” 大缯的脚步在走廊上带着焦躁的哒哒、一直走开十几米,才猛然停下,回身。 “你怎么回事。” 浔可然冷冷摘下口罩,“什么怎么回事。” “你知道刚才你像什么人吗?” “说说看。” “杀手,你冷的像个变态一样隔开尸体的脖子。” “周队长、不要让我提醒你,肢解尸体的活,我经常做。” “但不是刚才那样!” “那要怎样?面带哀伤一步一颤鬼哭狼嚎、解剖尸体?” 周大缯目视着面前的人,想了想,“我知道你现在什么感觉,找不到目标,没有线索,觉得自己没用透了。” 可可没有应声。 “如果还没抓到人,就被挫折感给逼疯了,才是最……” “说完了吗?”可可打断大缯的话,“不同的凶器就算做同一件事,也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效果,木锯会让体力再好的人也筋疲力尽,锯痕越来越短,钢锯力道大,但不同刀片的钢锯会在骨头上留下不同的颜色,根据颜色可以辨认出大多数钢锯的品牌,不同型号的电锯留下的切痕大不相同,等下我拿去微物分析,就算不能和案子尸体上的情况对应起来,也会做成报告资料保留下来,给全国不同地区的法医系统做技术参考。” 看到大缯的表情变得有些难堪,可可才停下,“你说的没错,我是很有挫折感,但是还没到被挫折感逼疯的地步。” 周大缯摸摸鼻子,看了看窗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忍不住手往口袋里摸去。 “法医科禁烟。”可可显然不打算就这样让对方好过。 大缯皱着鼻子,无奈地看看手里的打火机。 可可转过头,在大缯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对了、”终于找到话题,“你上次找那个李一骥做的人像复原怎样了?” “你想问人像复原、”转回头时,依旧保持着冷冷的语气,“还是想问李一骥怎样?” 大缯一滞、眼神狠厉起来,你还没完了你。 可可抬眉瞪了回去,怎样?有意见? 两人正咔嚓咔嚓飞着眼刀子,苏晓哲的脑袋从验尸房门口探了出来,“物证科的王老师找你。” 第39章 2-25 面对的情绪 自从可可在第四具尸体的颈部创口上查到一个指纹开始,便引发要将第三具尸体的人头重新检查的念头,此刻她正在站在验尸房的书桌边,物证科的老王传递过来学生证上的指纹,碰巧也是一个大拇指纹,可可将两份指纹对比起来,很明显并不来自同一个人,虽然他们一直猜测凶手不止一个人,但显然,出现在尸体被切开的头颈上的指纹,比凶手故意留在现场的学生证上的指纹要有力的多。 可可手里拿着两份指纹,手里捏着在颈部找到的指纹高倍图像,她开始相信抓住凶手只是时间问题,会抓到的,会的。 “可可。”大缯低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走廊上的风一如既往的清冷。 大缯默默地看着她,那眼神里的担忧让可可想忽略都不行。 “说过我没事了”可可把脸朝向走廊的窗外,避开他的视线。 说实话大缯还记得自己刚开始刑警工作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热血,为此当年没少挨老队长的骂,还有几次觉得老队长对案子太冷漠,跟他大吵起来,现在回想起来真恨自己的不成熟,当然,每个人都是在幼稚与热血中慢慢学会如何冷静客观看待问题。 大缯想了想,“那个复原的头像,昨天两队人马合并一起排查了周边所有、涉及到的场所,还询问了所有马夫……” “马夫?” 大缯清了清喉咙,似乎有点尴尬,“就是那些拉皮条的,直接接触他们手下的妓会让他们心生警觉,然后拒绝合作,所以我们都询问那些掌握妓的家伙。” 哦、可可没说什么。 “找到了一个符合的,”大缯说话犹犹豫豫,似乎有所不忍。 “怎么了?” “昨天半夜你不在,我找物证别人做了加急的分析,初步确定是那个女人,最后一次被叫到的地点也查到了……”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可可对大缯奇怪的态度感到很疑惑。 “那女人、还蛮惨的,单亲未婚,有个正在生病的孩子,所以从来不挑选客人,来者不拒,只要给钱。” “所以?”可可皱起眉,她似乎明白了大缯的反应从何而来。 “没……没什么、”周大缯摸出烟,被可可上前一步,一把抢过来扔在地上。 “你纠结这么半天,不过是因为你之前觉得鸡都是下贱的,现在猛然发现她们也不过是被生活逼迫的可怜人?” 大缯猛然一愣,虽然隐约明白这些,但被人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之后,还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过想归想,当然嘴上是不能承认的。 “不是、我又不是第一天遇到这种人,比她日子难过了去了的也大有人在,我就觉得小孩子挺可怜而已。” 可可冷哼一声。 大缯还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突然楼梯口传来阵阵吵闹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一对中年男女喧哗着从楼梯口出现,女人看见大缯之后一愣,然后步伐迅速地冲了过来,身后紧跟着男人和急着解释什么的王爱国。 “你一定就是那个周队长!”女人冲着大缯叫到,“他们告诉我你在三楼。” “队长,不是我,是小徐她们不知情况告诉他们……”王爱国一看拦不住他们,急切地向大缯解释道。 “你们是……余佳的父母?”大缯揣测了一下问道。 “对对对,我是余佳的妈妈,周队长你早上打电话给我说有余佳的消息是不是?她……”也许是想问余佳是不是还活着,母亲到嘴边的话突然卡住说不下去。 一旁的父亲皱着眉接下她的话,“佳佳到底怎么了?” “你们先冷静一点,余佳的病历卡带来了吗?”大缯问。 “带来了带来了……”母亲一边说一边急切地在高档皮包里不停摸索,“还有佳佳用的牙刷和梳子,还有前几天穿的外套……” “等等,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是佳佳被绑架了吗,要用警犬闻味道吗?”父亲对于警察没有明确说清楚原因开始愤怒。 王爱国和大缯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看到大缯递来一个命令的眼神,王爱国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们刑警队最近在调查一些案子,可能和余佳……” “什么案子?到底什么案子,你们说清楚呀!!”父亲的声音变为怒吼。 王爱国正头疼的时候,可可清冷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余佳右小腿内侧有没有一个半圆形的胎记?” 家长的眼神第一次传向可可,母亲的声音开始颤抖,“………………有。”她看着可可的眼神里充满恐惧,显然,这个精明的女人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剩下的只是一句话的宣判,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像是要说出一些反驳自己那恐怖的预感的话,但是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 父亲看看可可,又看看周大缯没有表情的面容,不住的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弄错了……” 大缯三人无法回应他们,但这一问一答之间有些事已经成了定局,父亲不住地说,你们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声音越来越响,到后来渐渐沙哑起来。 相比之下度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母亲却意外地开始冷静,“让我看看她,”母亲说,“我认得我的女儿,无论她是生是死,我会认得她的脸!” 大缯目光递向可可,让父母认尸是很正常的流程,但是无头女尸有点特别,没有脸的尸体,别说是辨别,恐怕心怀恐惧的父母看一眼都会昏过去,所以他用目光征求可可的意见,但可可根本不看大缯。 “对不起,我拒绝。”可可笔直了当地对母亲说。 一瞬间的寂静。 “为什么!!!”母亲猛的扑向可可,抓住她身上的白大褂不住摇晃着,“为什么不让我看!为什么!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们还没有找到佳佳对不对!?对不对!?” 大缯上前去把她从可可身上拉开,唯恐情绪失控的母亲会伤到可可,“我们尚未确定找到的就是您女儿,所以才需要她的病历证明,还有她随身用过的东西,来做dna分析。” “不……”母亲突然捂住自己的包,不打算再把余佳的东西交给大缯,“不,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无论……我都能认出来,我……” 话还没说完,古吉拿着资料夹从验尸房里走了出来,他和大缯四目相对了一秒,又扫视了一眼这场景就猜出了大概情况,顺手就把身后的验尸房门给重新关上。 “等等!”父亲敏感地察觉了什么,向标着验尸房字样的大门冲了过来,“我女儿是不是在里面?佳佳是不是……就在里面?” 得不到警察的回应,父亲猛地暴躁起来,“让我进去!我知道她在里面,她就在里面对不对?让我进去!” 大缯和王爱国不得不用力挡住他,而另一边古吉则努力拦在哭喊的母亲与可可中间,一时场面混乱起来,咒骂声、劝阻声和悲伤的哽咽夹杂在一起,仅离尸体一步之遥的地方上演着喧闹的剧本。 一声巨响亮的“乓!”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可可正用一把小巧的解剖刀敲击铁质的窗框。 “够了!”她冷冷的声音和锐利的眼神扫视着余佳的父母,“在怪罪别人之前,先想想余佳被凶手带走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 夫妻俩瞠目结舌地瞪着可可。 大缯摆摆手想阻止她说下去,激怒余佳的父母对案情调查没有什么好处。 但可可假装没看见他的手势继续说着,“如果没有意外,就凭你手中的病历卡,很快我就能给出确切的证据,”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证明我就是你们女儿的验尸官……我拒绝让你们看尸体,是因为尸体并不完整,有一部分被凶手藏了起来,就算你们看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 母亲猛地捂住嘴,殷红的眼眶里闪烁着难以遏制的泪光,脚下一软。 “别哭了……”可可看着眼前无声流泪的母亲,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奈,“她和我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如果我是你们的女儿,我一定不希望父母看见现在样子的自己。” 古吉领悟到可可的意思,迅速从资料夹里抽出余佳学生证上照片的复印件,她将照片举到母亲眼前,“相信我,这才是你应该记得的,你女儿的模样。” 蓝色背景上年轻的女孩微微笑着,好似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起来。 那样充满希望的生命,戛然而止的声音。 “如果是我……”可可的话继续冷静而坚定地传来,“我更希望我亲爱的家人能暂时放下眼泪,将精力花在抓住欺负我的那个混蛋上,至少……让我能完整地离开这个世界,完整地安息……” 母亲将古吉给的照片紧紧地捏在手中,闭上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张开眼眸的时候,那双和照片上女孩如此相似的眼睛不再充满泪水,而是另一种坚强的神情。 缓缓放下拳头的父亲强忍着悲伤的目光看向大缯,“我们该怎么做?” —————————————— 大缯和王爱国陪着余佳的父母回刑警队办公室配合调查,可可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古吉的视线则定格在可可的侧脸上,“做的不错啊,可可,将他们的悲伤转为对凶手的愤怒,这样利于我们的调查。” 可可没有回头,余佳的父母已经离开了视线范围,她却依旧注视着走廊尽头,“我就是那样做的。” 恩?古吉对她说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知道我姐姐的事情,”可可平淡地说,“她的车祸,我是唯一在现场的人,父亲从远方火烧一般的赶回来,动用了几乎所有关系去调查,那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追踪线索查撞死姐姐的车牌号,但却没有人来问过我看到了什么,没有人来指责我,为什么要跑出去,明明是我引起的事情,每个人却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没有问责,甚至都不在我面前讨论调查的进度,一直到有天晚上我听见父母房间里的争吵,母亲一边哭一边压低了声音嘶哑地吼着,‘你没看见她这些天的表情么?难道你还想毁了我们现在唯一的女儿?’………第二天,我发现所有的调查人员都消失了,再也没人在我面前提过调查车祸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姐姐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都是因为父母想保护我。” 可可的声音很平淡,古吉却听的很心惊。 “所以,抓住凶手之前,没有眼泪,因为不需要。”可可说完这句话后,整个走廊都沉寂了下来,古吉觉得此刻说任何安慰都是一种虚伪的表达,所以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一脸安静的女孩。 过了一会,验尸房里悄悄探出一个脑袋,晓哲看看可可又看看古吉,做贼一般的轻声问道,“能移动尸体了么?” 可可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回忆中拔出来,“好,我来一起弄。”她笑着说。 第40章 2-26 无声的炫耀 不大的法医科办公室不知什么时候又聚集起了刑警队的人,大缯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刚开完的媒体通告会让他有些疲惫,苏晓哲正在电脑屏幕前分析不同电锯型号的实验结果对比,可可给每个人都泡了奶茶,自己却倒了一杯咖啡,而古吉则手持十几页的余佳资料缓缓在房间内踱着步,高跟鞋放轻了声音,哆哆地打在地板上发出节奏。 “我一直很奇怪,”古吉一边享受着热可可的飘香一边说,“凶手是怎么找到余佳的?前三具尸体有两具我们都可以肯定是****属于高危人群,很容易接近并控制,但余佳是正规学校的大学生,又是家庭小康富裕的独生女,虽然父母离异,而且同学说她性格稍微有些偏执,但是和前几个人相差很大,她不可能任由凶手带回家,把她绑起来或者掐死她。” “酒精。”可可端着马克杯站在窗边说,“尸体里查到酒精成分,浓度虽然不高,但是你可以这样想,当时凶手把她带走的时候可能她正醉的厉害,但他并不是一把余佳带回去就直接杀死,很可能折磨了几小时或者更久,这段时间余佳身体中的酒精成分自然分解,所以浓度降低了。” 古吉合上资料夹皱起了眉,“他更大胆了,对惟命是从的女人不满足,开始渴望新鲜的玩物。” 可可微微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大缯,“关于指纹……” “在分析了,你提供的大拇指纹和物证科的指纹分别在对比目前的犯罪库,如果凶手有前科,那很快就能知道他是谁。”大缯从口袋里摸出烟,边说边扔给古吉一个,两人刚想点上,耳边就传来可可冰冷的声音,“抽烟,出去。” 古吉好脾气地笑着收起了薄荷烟,大缯则哼哼唧唧叼在嘴里,也不敢点燃,晓哲躲在电脑屏幕后面一个劲的偷笑。 “我还是觉得有点蹊跷,为什么余佳的身上会比别人多出这么多暴力伤痕?”大缯翘着二郎腿说。 “不是说了暴力升级么。”晓哲说。 “不……”古吉突然开始思考,“也许还有另一种解释,余佳和前几人还是有区别的,余佳家庭富裕,有大学教育水平,如果是这点刺激到了凶手呢?” 可可的目光一下从马克杯里抬了起来,连苏晓哲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古吉和大缯两人一人一句地分析着。 “余佳的大学生身份刺激到了凶手,导致她遭受比别人更多的暴力殴打,说明这次动手的这个凶手没有高学历,或者求学失败。” “所以现场留下了学生证,这不仅仅是对警察的挑衅,更是对死者身份的嘲弄,‘你看大学生又怎样,也逃不过我的掌心’这种意思。” “这么说到现在为止,我们大致可以猜测出凶手的一些特征,学历不高,可能生活在中低层,拥有卫生条件并不好但是私人化的地方切割尸体,还有保存头颅的藏匿点,其中一个人脸上有显著的白斑痕迹,” 古吉找来全市地图铺开在地板上,蹲在一旁继续说,“而且很可能出没于本市的南面,西南这一块。” 可可放下马克杯,在一旁补充到,“有医学经验,懂得脊椎哪里比较容易切开,会清理尸体。” 几个人正一笔一划地讨论时,大缯的手机突然猛烈震动起来。 大缯看了看是白翎来电,于是打开免提放在众人面前,“小白我开了免提,你直接说。” “队长队长我们找到了!” “什么?” “王爱国不愧是网络高手,刚在犯罪库里找到学生证上的指纹是谁的了!队长你你在哪里?”白翎的声音有点激动的不知所措。 “在法医科。” 和电话旁的徐婉丽说了几句之后,白翎才继续转到电话这头,“队长让浔姐的电脑开着,小徐已经把那人的资料发过来了!” 几人相互对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凑到晓哲正在用的电脑上,一封邮件刚好跳上屏幕提示。 苏晓哲打开邮件,一份简历一般的页面在大家面前展开。 页面上的男人叫张成器,旁边显示着他身份证照片,数据库里的指纹和学生证上的相符合,下方详细列举着此人的记录。 “队长有没有看到?他家原先就是做屠宰生意的!会切割尸体很正常啊!”小白的声音在扬声器里表达着兴奋。 古吉也点着头,“这人还有暴力伤人的犯罪记录,我看看,一年前刚放出来,很像是我们要找的人。” 大缯却没有一丝兴奋的感觉,“这人是很像我们找的人,但也可能是凶手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总之我们现在手里只有这条线索,白翎,去查他现在的住址。” “已经找到啦!爱国很厉害吧!”电话那头传来白翎一巴掌拍在王爱国背上的声音和爱国的哎哟声,“他找到张成器从监狱里出来后在一家物流公司工作过,后来因为和同事打架被辞退,现在继承了他爸的摊点卖猪肉,在湘洋菜场。” 古吉转身去看市区地图上画的标志,在南市的几大菜场特地标出来中,有一个就叫湘洋农贸中心。 “白翎,上次那个马夫说那个人头的****最后被**的地点在哪来着?”大缯突然想到什么,急切地问。 “我查……在隔壁!在农贸中心过去不到三个路口!” “好!”大缯的声音中终于带有一点意气勃发的兴奋,“白翎,通知全队集合,让小徐把资料情况汇报给局长,你们几个去仓库领取枪支,我马上就过来。” 说着古吉和大缯二话不说就往门口走去,可可则站在地图面前,思考着什么。 突然碰的一声,门又被打开来,大缯旋风一样地冲到可可面前,让她和晓哲吓了一跳。 “手机!”大缯说。 啊?可可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摸出自己的手机。 大缯看到可可的手机已经开好,于是滴滴滴地按了好几个键后再还给她,“我设置了快捷拨号,按1就是我的号码,如果有急事就直接拷我,”边往外走边又补充了一句,“浔可然你再敢关机看我把你的年假统统取消掉。”说完又风一样地刮出门去。 可可愣楞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手机,一时间哭笑不得。 古吉和苏晓哲在旁边暧昧地笑着,可可回头,两人立马装看别处。 —————————————— 张成器被抓来之后连夜进行审讯,可可早上到达法医办公室的时,泡了一杯奶茶之后,苏晓哲刚冲进来。 “浔姐浔姐,我能不能去看小白他们审讯?” 可可头也不抬,伸手,吐出两个字,“报告。” 苏晓哲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于是可可只能放下马克杯,“我问你要了好多天的骨质微粒的分析报告啊小伙伴。” “哦哦我昨晚就发你邮箱里了。” 可可挥挥手,晓哲乐颠乐颠地跑掉了。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可可一个人安静地看着实验报告,对比和思考着那些数据。 门吱呀被推开,古吉神色倦怠地走进来,一声不吭地半躺在沙发上,点起一支薄荷烟。 可可看了他一眼,不说什么,作为犯罪心理学专家,昨晚的连夜审讯她多半也在旁,看这脸色怕是没什么收获。 “不是他。”古吉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你有证据?”可可的视线依旧盯着电脑屏幕问。 “张成器是个卖猪肉的,他说前几天好像是有人落了个小册子在地上,他捡起来还给一个女人,如果在法**,他大可以辩驳之前和余佳有这么一次意外的接触,所以学生证上有他的指纹,当然,刑警队里的人都不相信他这个供词,我也不信,但是我知道不是他。” “你有证据么?”可可还是重复着这个问题。 古吉看了看她的侧脸,“他回答问题逻辑乱七八糟,不可能是谋划的那个人,但如果是执行的那个依附者,应该有白斑才对。” “白斑可能是故意弄在脸上的伪装。”可可说。 古吉一愣,至今为止他到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他还是坚持张成器不会是凶手,“他家没有电锯,任何锯子类的东西物证科都没有找到。” “电锯可以藏起来,再说他家未必是他切开尸体以及收藏头颅的地方。”可可依旧看着屏幕,不假思索的回答。 古吉有点困惑,“你觉得他就是我们找的凶手?” 可可终于将视线转了过来,“我不觉的。”她说。 可可思考了一会,缓缓将马克杯放在桌面上,“我见到第一具无头女尸的时候还是徐丽案子的初期,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第一具尸体放在我面前时我就觉得棘手,那时我就告诉过白翎,这个人无论是谁,他大胆,狡诈,谨慎,而且及其变态,他让我花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一个指纹,那些还算平整的创口让我觉得他也许还能一边哼着歌一边切下尸体的头,这样一个人,会让我们凭着他留下的学生证抓到他?” “而且变化多端。”古吉补充。 “不止,从**到女大学生,从丝毫不留东西到留下学生证故意说明身份,从你们这些犯罪分析的人常说的话来讲,就是还在学习发展期的犯罪,很可能变得更狡猾……” 古吉深邃的眼睛看着可可,“他在挑战你的权威。” “没错,”可可站起身来,“他在炫耀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怎样掩藏尸体,‘我想让你找不到身份时你就得找不到身份,我施舍给你学生证是为了免去你的困惑,而且显示你的无能,我清理尸体可以达到你们法医什么也找不到的地步,’每一次验尸,我都会从尸体上清晰地看到这些无声的炫耀,总有一天……抓住他的那一天,法庭辩论的那一天,我会让他看清楚,究竟谁才是专业人士。” “会的,”古吉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他的自大,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第41章 2-27 最后的预感 从天黑到天亮、朝阳又到夕阳,可可猛然抬头,居然在办公桌上趴着睡着了?天色快近黄昏,洗干净脸,转头看到电脑屏幕上还留着之前在查看的东西,骨质微粒分析报告上显示,人头小姐的骨头边缘除了沾有些常见的细微颗粒外,还带有一种奇怪的微生物细菌,可可刚才花了几个小时查找这种细菌的资料,除了发现这种细菌很少见、喜欢阴冷、潮湿的地方以外,就没有其他可供参考的。 阴冷、潮湿……可可忍不住想到可怜的王渲渲的口供。 “他用刀把我逼到我租的房子的地下室,然后用布遮住我眼睛……对我、对我……” 可可伸了个懒腰,拿起物证包,决定走一趟王渲渲出租的房子,也许凶手就是在王渲渲出租房的地下室里沾染到这种微细菌,如果能证明,将来可以作为把这几个案子串联在一起的证据之一。 走到二楼,可可忍不住绕路前往刑警办公室,大缯他们还在忙于审讯张成器,白翎和薛阳等人都被派出去验证张成器的各种证词,可可在刑警队门口张望了一下,发觉办公室一片喧闹,连平时最为闲散的徐婉丽都火热朝天地吼着什么,于是默默地离开了。可可从车库里取出名为小绵羊的助动车,缓缓推出公安大楼。 午后鲜艳的阳光洒落在街边的梧桐上,冬天的萧瑟已经游荡已久,应该很快就到春天了,可可抬头,突然发现很久没有留意过天气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情,新鲜的风,淡蓝的天空,每天每天都埋首在各种被折磨过的尸体研究中,连自己还切切实实活着这件事情,都已经忘却。 王渲渲住在一个老式小区里,破旧的房屋结合着喧闹的人流,正值下午时分,可可跟着她慢慢走过一条条小路,经过一所小学,听见窗户边朗朗的读书声传到马路上,穿过一个不太干净的菜场,幼小的孩子们三两成群蹲在地上拍动着纸牌的游戏,菜饭们吆喝着叫卖的声音,各种喧杂的吵闹,突然让一向喜欢安静的可可觉得有一种热闹的美好。 转过街角,王渲渲示意她的房间就在前面不远处,可可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对自己突然开始感慨人生的美好觉得哭笑不得。 门打开的时候王渲渲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可可觉得她有些夸张,但并没有细想。 “你好,我姓浔,在公安局我们见过面,记得吗?” “有……事吗?”王渲渲边说,边向可可身后四周打量了下。 “是这样,我发现一点细节上的线索,想在你提到的那个地下室采样回去检查一下,方便吗?”可可保持着礼貌,深怕这个单身女子因为反感而拒绝自己。 “你……一个人?”王渲渲问。 可可抬眉一愣。 “哦,我、家里有点乱,如果让男人进来,不太合适……” “哦、我一个人,放心。” 王渲渲点了点头,侧身让可可进屋。这间屋子不是正规的住宅楼,更像是附加在住宅楼旁边的违章建筑,可可随着王渲渲走进门去,只见一间幽暗的房间在眼前展开,一个凌乱的小厨房,旁边是一张简单的餐桌,上面还放着一些剩菜饭,餐桌不远处是一张简易的折叠床,被子被清爽地叠整齐。 “自从那个事情之后,我就睡在这张小床上,再也没有进去过那间屋子,本来早就想搬走的,但是周围很难再找到这么便宜的出租屋,所以……”王渲渲顺手脱下了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转身把进来的那扇屋门给关上。 “那间屋子?”可可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不就一间房间么? “哦,原先我睡在这里,”王渲渲转身在走道上摸索起来,可可才发现那是一扇门,原本房间就昏暗,不注意根本不会察觉在走道的墙壁上还有这么一扇门。 王渲渲从门里走了进去,并招呼着她,“你要看的就是这里吧?” 可可犹豫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小针扎了一下她的心,仔细回想,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感觉,又是什么原因。听见王渲渲的招呼声,就随着走近门去。 原来门内完全不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刚走进去可可一下无法适应眼前的昏暗,几秒钟之后她才从昏暗的光线中慢慢看出自己所在何处。这是一件地下室,简易的铁质楼梯链接着房门与地下空间,墙壁上一盏昏暗的黄色小灯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所以刚进门的时候可可无法看清眼前的情况。地下室里放着一张简单的木质床,一张书桌,还有两个好像书柜一样的木质柜子,定睛一看,书柜顶上有一扇小的通风窗,但因为贴上了厚厚的报纸,也没有将窗外的光线透进来,虽然可可并没有住过这样简陋的房子,但是她知道眼前的这些,都是出租房最简单必备的家具。 “浔法医,”王渲渲的声音轻轻地,却很清晰传到可可耳边,“地下室不通风,味道怪怪的不好意思,对了,我当时就是在这张床上醒来的,然后拿手机报的警。”她指着房间左侧,一张老旧的木质板床放在那里。 可可感到浑身一股寒意,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毫无异样,“那扇窗户是用来通风的吗?” 王渲渲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哦,那是通风窗,不过不连接外面,而是通外面一个小仓库,你知道这附近的菜场有时候挺吵闹的。” 可可听不出王渲渲的情绪,但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巍薇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停地在耳边重播着,“浔可然,不要忽略你的直觉,它会救你的命。”她将这句话在心中默念两遍,然后觉得自己开始镇定下来,放下背在肩上的工作箱,开始准备着手检查王渲渲指着的那张床,动作熟练自然,脑海中却如岩浆翻滚。 这间地下室的门如此不易察觉,在门口就劫持王渲渲的犯人又怎么会轻易找到? 还有,这股味道……是的,是福尔马林。 也许瞒得过别人,但是你怎么能将福尔马林的味道瞒过一个职业法医? 可可的大脑跟随着自己的直觉飞速运转,她觉得王渲渲就好像这间地下室一样,根本不是自己所预料的那样。但她手上却没有任何证据说明王渲渲有什么不对劲,可可一边戴上消毒手套,轻轻在床沿边抚过两下,一层积灰彰显在手套上。 可可缓缓站起身,她觉得自己紧张的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但脸上还依旧保持着微笑,“麻烦你帮我倒杯水行吗,刚才走路走的好渴。”她对王渲渲说。 王渲渲眼神直直地看着她,然后转身离开了,铁质楼梯上传来她吱呀—吱呀——轻微的脚步声。 眼看着她的人影离开地下室,可可迅速将工具箱里的一只小巧针管藏在袖子中,然后将随身带着的解剖刀暗藏在左手,一边做这些事情,一边看向书柜顶上的小窗,她知道刚才王渲渲已经顺手把进来的门给锁掉,就算她跑出了地下室,也未必跑得出那扇门,可可觉得脑子从来没有这样高速运转过,王渲渲所谓的强奸案是编造还是有所隐瞒的事实?不管是哪一种,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这股福尔马林的味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可可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情况,她只是察觉到不可预料的危险,她手脚并用地打算试试看爬上书柜把小窗打开,还没爬上去,只听咔哒一声,原来她一不小心将书柜的大扇门给碰开来,猛然间,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 打开的书柜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玻璃筒,就像是医院里用来浸泡医学标本的圆筒,不同的是,书柜里的玻璃筒里,装着不同的女人头颅,每一个都半闭着眼,枯黄的头发纠结着扭曲的面容,在这个昏暗的地下室里,玻璃筒反射出异样的光芒。 可可不知道自己的呼吸静止了几秒还是几十秒,她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将微微颤抖的右手伸进口袋打算摸出手机的那一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吱呀——脚步声! 可可猛然回头,王渲渲正站在铁楼梯上,身后跟着另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脸颊上有一块白斑。 第42章 2-30 我心疼的,是你 警笛喇叭响彻天空的时候,大缯刚和局长汇报好情况,打算走回可可所在的警车。 尖锐的笛声甚至盖过了喧闹的围观人声,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发出声音的车辆,白色警车的后侧门被猛然打开,一抹灰色的身影跳跃出来,几乎同时,尖叫着的女子声音从车中传出。 “他是王源!抓住他!!!” 反应快的警察立刻扑向灰色的人影,失去了武器的王源在追击的人群中四处冲撞,抓起地上的杂物就当做凶器对身边的任何人挥击,不管打中没打中只顾疯狂地挥动手中的木棍,不一会木棍被夺下他也不反击,却向着白色面包车的方向一个劲的猛冲,但不论是疯跑,还是打架,都终究抵不过大量手持电棍的警察,一阵大吵大闹的挣扎过后,王源被四五个警察压倒在地,双手反拷,不远处警戒线外围观的人群虽然不知他是谁,也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大缯起身看着被压倒在地的男人,心底突然咯噔一下,那辆车,那辆他跳下的车里坐着可可!他转身向那车看去,却看到让他窒息的一幕。白翎看到队长僵硬的站在那里,也顺着看去,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浔可然背对夕阳,暗红的阳光从她背后照耀过来,她的肩头插着一把小刀,深红的鲜血顺着淡紫色的衬衫一直向下渗透了整个左肩,一步一步,她慢慢走了过来。逆着光的面孔看不出任何表情。 离开人群十步远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肩头插着小刀正在流血的法医,脸被压在地上的王源也勉强抬头瞪着她。 浔可然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抬起右手,大缯轻声喃喃着,“可可,不要……” 可可的右手握住左肩上的刀柄,猛力往上一拔,尖刀划过身体发出“嗤—”的声音,伤口蹦出的鲜血洒在可可侧脸上,白翎和其他警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伤口在崩血,她似乎已经毫无感觉,白翎觉得此时此刻逆着夕阳、脸上滴着血的浔法医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她一步步走到王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人。 “离开了你妹妹,你连个废物都不是,王源。”冷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原本和大家一样呆滞的王源听到这话之后又猛烈地挣扎起来,扑腾了几下依旧被狠狠地警察压在地上,混乱之中,一只手居然逃脱了手铐,向周围的警察猛力挥打着,却冷不丁被可可抬起的脚重新踩回地上,他猩红的眼睛看着法医,后者一直冷漠的脸上居然悄然抿出一丝诡异的冷笑,可可抬高握住小刀的右手,刀尖向下,在王源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手松刀落。 小刀自一米高处落下,插进王源的手背,将他的手完全钉在土里,直没刀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王源的尖叫唤回了大缯的神智,他冲到可可面前,拉住她的右手将她拖离王源几步远,一边对着不远处发愣的警察吼道,“叫救护车!” “可可,看着我,浔可然!浔可然!!”大缯将可可的脸扳过来面向自己。她的神智不清醒,很明显肩上正在冒血的刀伤是她浑身散发着杀气的原因。 地下室那些扭曲的头颅……在眼前晃动的针管……昏暗的光线……后视镜中慢慢升起的人影…… “你心疼他?”可可冷笑着问,“他要杀我,你心疼他?” 可可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诡异,她说的话也是大缯从未想到的,一阵沉默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可可,我心疼你。”大缯直视着她的眼睛,“信我,任何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但是我不要你弄脏自己的手。” 我不要你弄脏自己的手…… 如果你问可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大缯几句话会把她心中的杀念一消而净,但是就好像突然之间,让王源为他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她突然就很想哭,很想好好睡一觉,很想喝可可奶茶,很想去香港迪斯尼…… 和眼前这个人一起。 身后机灵的白翎早就领着人把痛昏过去的王源从地上弄起来,随着几个刑警一起飞快地搬进救护车,要是失血过多死在这里,就不能给他判刑了,白翎这样想着。 不远处警车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一切,一直看到哥哥被拖进救护车,王渲渲突然心底一阵恐慌,接下来呢?自己会面对什么? —————————————— “不去。” 听着声音就知道,可可在耍脾气。 “哎呀小浔啊不是我说你,你师父做了一辈子法医也没像你这样在一团警察面前被人捅上一刀的,你一定要去医院,你要是留点什么伤啊疤啊,我怎么和老常说?还有怎么和你老爹交代?”局长像个啰嗦的爷爷一样站在可可面前絮絮叨叨。 大缯从急救护士那里走来,看着可可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小丫头,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可可,别犟了,你不愿坐救护车,我送你去。” “不去,”可可说着从坐着的救护车边缘轻轻跳了下来,“刀伤在肩肌上,又没伤到动脉,也没有几公分,用不着去医院。”其实可可不肯说,不敢去医院看病也是她的一个毛病,除非生死关头,否则受了什么伤都不肯上医院。 大缯和局长对了个眼神,局长一副意会的神情,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去了。 “走,”大缯说着顺手牵起可可的右手。 可可犟在原地不肯动,疑惑的瞪着他。 “不去医院,我们去买可可奶茶喝,然后送你回家行了吧?”大缯觉得自己在哄小朋友,唉…… 这个听来还不错,可可顺从地跟着他缓缓走着,左肩上刚缝合的伤一动左手就疼,但是她咬着牙,喊痛就要去医院,不去。 夕阳还剩最后一点余热,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大缯牵着可可的手,突然想起之前她说的话。 “可可,你之前说,等这个案子结了有话和我说。” 可可的脸猛的一热,是太阳照热的、是太阳照热的,她对自己说。 “我不记得了。” 大缯失笑,“怎么赖皮的和小狗似地。” 可可抬左手想打他,刚一动就疼的龇牙咧嘴,大缯忍不住大笑。这下好,可可彻底嘟嘴不说话了。 “可可,以后手机充满电,别随便关机。” “还有你再不吃饭我真要扣你奖金了,别瞪我,刚才急救医生说你长期饮食不定才会容易头晕。” “还有……” “啰嗦死了。”可可说,“我要热可可。” “我们现在去买呀。”大缯说。 “我现在就要喝。”可可耍赖。 周队长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 可可走着路还不安分,一脚一踢踏地上的石子,猛然间她停住了,夕阳把屋子与人都投影地长长的,可可在小平房的影子顶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形状。 怎么了?大缯已经打开车门,回头看见可可愣在那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抹黑色的身影从平房顶上跃下。大缯反应迅速地将可可拉到身后,另只手已经握在腰间的配枪上。 “不,不要!”可可抓住他握枪的手,“它救过我,要不是这只猫,我现在未必还能活着。” 黑猫优雅地落在地上,有两圈白色毛的尾巴轻轻摇摆着,淡绿的眼珠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大缯有点迟疑地看着她,“可可,你知道……” “我知道它很吓人”可可接下他的话,“但是它不会害我,要不是刚才它冲进地下室打破那些玻璃筒,王渲渲他们早就对我下手了,还有大缯,它蹲在我家门口的那晚,你记不记得?第二天早晨我们就发现了余佳被扔在公园侧门的尸体,这只猫是来通知我,王渲渲他们抓到了新的受害人,它……” 可可还没说完,两人就目瞪口呆的发现黑猫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在两人的注视下,它像个普通的猫一样迈着悠哉的步伐,穿过两人脚边,走到大缯的车旁,一跃而上,毫不犹豫地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盘坐下来,挠挠耳朵,然后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还在车外傻愣的两人。 大缯觉得自己脑子打结了。 反而可可还比较能接受现实,她转身打开副驾驶门,犹豫了两秒钟,然后在大缯制止她之前伸出双手抱起了这只诡异的黑猫,转身自己坐上位子,再把黑猫放在腿上,黑猫没有挣扎,如同任何一只普通的家猫一样在可可膝盖上转了半个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盘坐下来。 可可同膝上的黑猫一同无辜地看着车外愣住的男人。 刑警队长周大缯办案九载抓凶杀犯上百,第一次对眼前这一人一猫彻底不知该怎么办。 “我饿了。”可可说。 第43章 3-1 浔云洁是山大王 1997年夏 放学,浔云洁刚开门,耳边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急急奔到正在大哭的妹妹面前,“然然!别哭了,诶诶别哭了,说,谁欺负你了?” 浔可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鼻涕和眼泪混成一片亮晶晶的,“姐姐,爸爸,呜哇啊啊啊……” 云洁心中一抖,不会是爸爸出什么事了吧? “然然,然然……”面前的妹妹不管怎么连哄带骗,都无法停止大哭的进度。 “浔可然!”云洁蓦然一吼,眼泪被吓停,小小的眼睛恐慌地看着她。 “你听说了什么?” “他们、他们说、呜呜、爸爸、枪毙了……”梗咽着的鼻涕与眼泪的液体抹了一脸。 “谁说的?”浔云洁心中不安的气息在扩散。 幼小的浔可然还没来得及把话说清,客厅的窗玻璃上传来“哐!哐!”两声,云洁回头一看,又一块小石头正砸上窗台,发出哐当一声,浔可然往她怀里一缩。 “欧欧欧~~~逃~兵!逃~兵!胆小鬼啊哈哈!逃~兵!” 浔云洁猛然打开窗户,不远处站着几个穿着军绿色衣服的小孩,大笑着叫嚷着。 “闭嘴!”浔云洁一吼,孩子们立马被吓停了瞎嚷声。“谁胡说八道?” “花头发!” “花辫子……”孩子们立马叛变,指着站在前头的小姑娘,云洁认得她,花辫子和妹妹浔可然是同班同学,大家都住在军队大院里,她父亲好像是军队的一个文员,母亲是文艺兵,每天早上出门,总给孩子扎两个小辫子,用最花哨的绳儿,所以院子里的孩子都叫她花辫子,难道她真的听说了什么? 花辫子看看周围的小孩都不吱声了,不服气地叫嚷起来,“我才没有胡说!我爹昨天说了,你爹昨儿当逃兵,被枪毙了,找不着了!” “你爹说的?”云洁狠狠咽了口气,回头拉住妹妹的手,“然然,别哭!有什么好哭的?爸爸才不是逃兵!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不许哭,抬起头来!” 边说着拉起可然的手,向大院另一头走去,“走,我们去问问花辫子的爸爸!” 父亲常年带着军队在外驻扎,一年在家的日子比在外还少,浔云洁的年纪尚不明白父亲这个将领在军队究竟是做什么的,更别说还在擦着鼻涕年纪的浔可然,但是姐妹俩常常听到母亲坐在她们的床头,一边缝补着布鞋,一边和她们讲父亲的事情。 “爸爸啊,在边关和叔叔们一起守着我们的土地,没有他们的辛苦,就没有我们现在这么太平的日子……” 小小的内心里只有这一个认知,爸爸是为国家在战斗,他不会是逃兵。 比姐姐矮上一个头还多的可然仰头看着姐姐的侧面,然后看看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紧的,好像微微有点抖。 姐妹俩的身影正穿过军队大院门前的空地,身后那群疯孩子们蹦跳地跟着,一边走一边笑,“枪毙啦枪毙啦枪毙啦~” 经过大院门口,军车正要进门,浔云洁侧身一定,挡在军车面前。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小丫头干什么呢!走开啊!” 坐在后座的候师长正在看手里的文件,抬头,只见浔家大丫头牵着妹妹的手,笔直地站在车前。候师长想了想,伸手阻止司机鸣笛,转身下了车。 “候叔叔,你告诉我,我爸爸是死是活?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们?” 候为民一愣,“什么?” 跟在身后的孩子团们看到大人出现,立刻呈鸟兽散状,大多躲在不远处的树丫后看着。 和面前的师长比起来,浔云洁显得弱小的身躯笔直地站立着:“他们都说我爸是逃兵,昨天被枪毙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妈妈,告诉我们?” 候为民皱眉,“谁他妈胡说?” 听到这句话,浔云洁的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洛书记家的花辫子丫头说的,全院的孩子们都这样说。” 候为民转身对司机道,“去,把洛书记叫来。” 看到军车停在院门口,大院里一些大人也开始聚集围观。 “浔云洁,你觉得你爸会当逃兵吗?” “不会!”浔云洁高傲地抬着头,即使面前是个大她几十岁的军官,身旁的浔可然看姐姐坚定的样子,也模仿着抬起头来,哭完还没擦干净的鼻涕顺着在脸上流出一条晶亮色,候师长看着实在想笑,眼前这两个小姑娘啊,明明还只是十几岁和十岁的年纪,连握在一起的手都在发抖,却眼神透亮,脖子硬挺着一动不动,有气势。 洛书记不一会就赶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擦着汗解释,“误会啊误会,啊呀师长,这不,昨个儿下午不是通讯设备坏了失去联系嘛?我就说浔将军如果退到后方就能联系上,我一点也没说那些啥子逃兵,这不今天上午还和他们的队伍联系过,诶诶死妮子你给我滚过来!”洛书记说着一把揪住站在不远的女儿花辫子,狠狠地揪住她的耳朵,花辫子尖锐的哭喊声立马响了起来,“啊哟呀呀呀呀疼疼疼!!” “你胡说些什么?我有说过逃兵吗?我有说过枪毙吗?”洛书记不顾旁边候为民难看的脸色,训斥女儿道。 花辫子疼的一边哭一边尖叫,“你说他逃到后方了!逃走的兵不是都要枪毙的吗?” “你还胡说!看我不抽死你丫!” 花辫子躲开父亲的巴掌,立刻就地一滚,哇哇大哭起来。 “行了行了,”候为民拦住洛书记说,“注意点教育方式,和孩子要多说话解释,不是多抽她。”然后转身看向身后的姐妹,“怎样,大浔丫头,满意吗?” 浔云洁想了想,把可然带到花辫子面前,双手叉腰,道,“给我妹妹道歉,你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她,还叫这帮子小破孩拿石头扔她,现在,给我妹妹道歉!” “我才不用她道歉!”浔可然发出稚嫩的声音,然后狠狠地吸了记鼻子,站在花辫子面前,“我爸爸不是逃兵,你才是逃兵!”说罢用手呼啦一抹鼻子嘴巴,随即把手上的鼻涕一把全擦在花辫子那花布的裙子上,转身就跑。 师长一愣,随之大笑。 “小云!”妈妈的声音从大门方向传来,“你带着妹妹干什么坏事呢!” 云洁眨眨眼,冲师长鞠了个躬,飞快地跟在妹妹后跑了。 洛书记也随之带着女儿回家,花辫子的哭泣声渐渐走远,围观的人群也很快散去。 师长把刚发生的事儿简单和浔家妈妈说了一下。 “你看,当年大浔丫头查出来先天心脏不好,组织上同意你们再生个小的,现在看看这两丫头,简直是两个小豹子,她只是个十多岁的丫头片子,看我的眼神亮堂的哟!把我都给震住了!” “师长你说笑呢!她才多大呀!” “诶诶我可不说笑,你家这两个丫头,留一个给我家那臭小子行么?” “师长,这多少年后的事儿呢!再说你家公子看的上我家的假小子么?小云和他爸爸一样喜欢上跳下窜!没一点姑娘样子,我都快愁死了诶!” “我不管,”候为民笑着耍赖道,“反正你家这两个胆儿大、眼神透透亮的丫头,我一定要抱走一个!” —————————————— 翌日 “妈我去打个醋!”浔云洁一边穿鞋子,一边对着厨房道。 “好啊,你得快点回来妹妹醒了要找你的。” 云洁点点头,转身开门。 昨天那些叫嚣着的小子们,正在她家门前高高矮矮站成一溜烟儿,看到浔云洁,立马站站直,双手作揖,鞠躬,齐声道: “大王!!!” 声音洪亮、响彻大院。 ………… 浔云洁想都没想把门又关上了。 身后走来的浔可然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姐姐,谁在外面啊?” “……一群猴子吧。”云洁喃喃道。 ———————————— 2013年夏末 是梦,和记忆叠化在一起的梦。 浔可然睁开眼,觉得肚子上沉沉的,勉强抬下头一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趴在自己肚子上。她隔了三秒才想起来,自己把那只诡异的黑猫抱了回来,开口就打算叫小黑。 当时坐在驾驶位上的周大缯投来鄙视的眼神,让可可无法自制地要给它取个惊天动地的名字。 好吧,叫素素好了。 大缯嘴角满是蔑视的笑意。 有意见吗?文化考试每次都靠抄答案才能通过的队、长、大、人? 没,周大缯点起烟,多么朴实而富有深意的名字,他边笑边说,差点被自己的烟呛到。 小时候浔可然有一本童话书,姐姐经常一边给她念一边逗她笑,里面勇敢的小王子就叫素素。 虽然后来兽医说素素是只母猫。 素素很乖,除了在兽医的针头面前。 自从无头女尸案彻底过去之后,它像所有普通的猫一样,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吃。有时可可也会想,会不会之前的种种都是意外,其实素素真的就只是聪明一点的猫,直到可可看到它一脸凝视地坐在她书桌上,一脸凝视地看着那些尸检照片,个把小时一动不动,仿佛它看得懂什么似的。 如果你说它只是聪明,却说不出道理为什么书柜上所有的东西它飞奔过时都会打翻,唯独一张姐姐浔云洁的照片,它从不会碰,连擦边都没有, 素素不**不逮耗子不挠沙发,但不像是只一无所知的猫。 就像现在,素素趴坐在她肚子上,幽绿的眼神盯着自己,像在观察可可的情况。 “我没事。”可可发觉自己居然把这猫当人一样说话。 可可笑着起身,收拾东西啃掉面包,站在镜子面前穿衣服时,又瞄到自己肩上的疤痕,如果闭上眼睛,仿佛还能记得那一刻响彻耳边的鸣笛声,王源凶狠的眼神,和刀刺入身体里那一下撕裂的痛楚……可可甩甩头,在局长和大缯的强制要求下她已经休息了两周,还好出国进修和外出帮忙的几位法医都已经回到局里,她也没有抵抗什么。整整过了两周没有尸体、血液和显微镜的生活。 当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空闲的时间逼得无聊的去看韩剧的时候,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会闲屎掉的!”她拍着桌子对话筒那头的局长卖萌。 “好好好你滚回来上班!真没见过你这样给你休息还一哭二闹的!”局长在那头吹胡子,“你说你贱不贱!” “那我辞职咯局长你再去招一个有我这样经验的法医吧。” “诶我就说说而已嘛,小同志年纪轻轻,怎么不经说呢……”老狐狸局长立马转口。 可可边想边笑,整个警局大概都和局长一样没什么节操,随时随地见风使舵。 但却坚守正义的底线。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上班时突然惊讶的发现,素素把猫笼子推到了门口,然后自己乖乖地呆在里面。 “你不会是要我带你一起去上班吧?”怎么可能呢,这猫再怎么聪明也不会…… 喵。 愉悦的叫声。 ……好吧这猫已经成精了就算它开口说人话我也不惊讶了,浔可然抱起猫窝锁好门,无可奈何地想。 第44章 3-2 第三个人 带着潮湿气息的风刮起院子里的落叶。 “铛铛——” 女孩回过头,看着手捧巨大花束,笑的一脸灿烂的男人。 “叔叔、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啊、叔叔有在忙啊,为了让小燕重新飞起来,在忙咯。”男人取下花瓶里快凋零的花束,换上新鲜的散发着香味的植物。 “叔叔你又笑话我,我才没有翅膀,哪里会飞。”女孩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一根根仪器的线路缠绕在她身上,仿佛捆锁一般将她阻止在了这间病房里。 男人与女孩聊了许久,聊她的作业,聊她昨天画的水彩,聊到病好了之后一起去旅游……没过多久,女孩体力就不能支撑她的兴奋,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昏睡。 男人默默离开病房,关上病房的门,就看到站在对面发呆的另一个大叔,胡子刮得很干净,但神奇却很颓废。 “在门口偷听?”男人问。 大叔愣了愣,很认真的说,“谢谢你、医生。” 男人露出不同于刚才的诡异笑容,“谢什么,如果没有你,计划也不可能实施。” “……你说,小燕真的、有希望?” “不然,我们还在忙活这么辛苦干嘛?”男人看了眼发呆的家伙,“放心,我已经找到下一个目标,你只要负责好你该负责的部分。心脏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男人低下头,看着自己右手,脸上一片阴冷。 —————————————— “我说叫我哥哥,那小朋友居然说:哪有这么老的哥哥,啊啊啊气死我了!老子这么青年才俊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几个……”白翎坐在办公桌旁,对着扑克脸的薛阳絮絮叨叨地抱怨。 “几个?”薛阳问。 啊? “重点在于,交过几个?”薛阳一针见血地问,很轻易地看到白翎变得咬牙切齿。 “没交过,满意了吧!”磨牙霍霍。 大缯把文件砸在白翎脸上,“很闲嘛,我还不是被人叫大叔,这点小事罗里吧嗦。” 大缯还没说完,就看白翎和薛阳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大缯眯起眼,“干嘛?有意见?” 白翎薛阳把头摇成拨浪鼓。 “他们想说,你这样的,被叫成大叔很正常啊。” 大缯回头,就看到抱着黑猫的可可走进门。 “胡说!哪有我这么年轻的、等等、你不是下周才上班吗?还有你把猫带来干嘛?”大缯指着已经跳出笼子,悠然自得在办公桌间跳跃的黑猫,问。 “它自己要来的,大叔。”可可不顾对面人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转而看向白翎。“我下午做尸检,小白要来参观吗?” 小白钻到桌子下,假装自己是一棵植物。 “我年轻的很!叫什么大叔!”大缯眉毛一折,耿耿于怀。 可可盯着他看两眼,摆出一脸认同,“有道理,长得帅的才能叫大叔,你这样的,只能叫师傅了。” 一办公室的人都死憋着笑。 周大缯简直都出离了愤怒,一字一咬牙,“浔可然,心理咨询通过没有?没通过不许去现场勘查!” 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可可慢慢转身,对大缯的报复行为露出温柔的笑容,“素素、在你们这里放一天,谢、谢、” 黑猫素素听出了主人语气中压抑的愤怒,抬爪,一挥,把大缯桌上茶杯打翻在地,然后愉快地跳到常年积灰的柜橱顶,观察着茶杯主人的反应。 大缯缓缓抬头,对上柜子顶那一双幽绿的猫眼。 太好了,在家里不能干的坏事在这儿都能试一遍了!——那蔑视的猫眼神里仿佛在说。 整个办公室一片寂静,只听得走廊里可可哼歌的声音慢慢飘远。 —————————————— 这是第二次在法医科登记的表格上见到这个名字了。这种事儿在可可的经验中可不多见。 第一次是因为徐丽的案子,曾建明被证实是虐待强奸徐丽的罪犯之一,在可可最终的报告中被登记在案。 第二次是作为受害人,曾建明被冰冷的尸袋包裹着,失去了作为人类最重要的器官,送到冷冻库里。 两次见到这个名字,时间不过匆匆只过了数月。所有伤害别人的人,大约都不会想到,自己不久之后也可能会身处同一个地方,可可想。 曾建明尸体比可可想象中更惨不忍睹些,除了失去了心脏外,整个胸腔内都遭受到了酸性液体的腐蚀。尸体的双手双脚都发现的捆绑痕迹,后脑勺也发现了重物敲击的钝器伤。为了防止在当下情况不明时妄断猜测,可可只在报告上记录下了腐蚀性液体灼伤,而没有写任何自己的推断。 “你觉得是绑架谋杀?”古吉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中,抬头看向可可。 每周一次参加古吉的心理咨询,是她回到法医岗位的交换条件。 “之前在无头女尸案时,你也看到过那案子的资料把?”可可站在窗边问。 “嗯,看过一些……”古吉说。 “那我就直说了,双手的捆绑痕迹、后脑的钝器伤,很容易推断成敲晕被害人,绑架,捆绑,然后杀害。”可可说着,发觉古吉并没有对她的说法产生回应,而是低头自顾自看着手里的资料。 来参加心理咨询并不是她愿意的,警队有规定特定岗位需要定期和心理医生沟通,尤其在案子中受过攻击或者开枪打死过嫌疑人之后,于是当可可肩上的伤快要恢复时,就被那张局长签字同意的心理咨询通知差点又给气裂开来。 “你不想听这些的话,麻烦早点帮我签个字,你高兴我也高兴。”可可直接把笔推到古吉面前,逼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 “可可,我知道你不愿来参加心理咨询。” “谢谢理解,大侠请赶快给我签了字。”可可直言。 古吉低头看一眼桌上的笔,露出像面对幼儿园孩子一样的笑容,“但你在查案过程中受到生命威胁是确有其事,而且也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攻击了凶手。” 啊啊、没错、老子拿刀直接把那家伙的手钉在了地上,要不是因为这个被局长威胁,我会这么听话坐在这里做这种我们谈谈心这么恶心的事儿?可可在心里嘀咕了一整个圈,抬头继续保持微笑,“但是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且最近的工作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心里创伤往往比你自以为的会严重很多。” “恩恩我懂。”可可点头,反正每个医生都这么说。 古吉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温柔笑容,眼神却很严肃,“你会让没有查明死亡原因的尸体直接送去火化吗?” 可可一时无语,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态度要端正,“……不会。” “没错,所以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逃避现实。” 可可将视线从窗外转回来,直视着对方认真的眼神,可可深叹一口气,“好吧,你想聊什么?很多案子的事,我不能随便提。” “我知道,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 可可抬转了下肩膀,“差不多了,应该不会影响以后用手臂力量。” “你想谈谈……那天在地下室发生的事情吗?” “不想。”可可笔直地说,看古吉一愣的反应,补充道,“心理咨询需要我说的尽量都是真话不是吗?” 古吉好脾气地笑着,“没错,你不想谈那天发生的事也行,那我们来谈谈更久远一点的、比如……你姐姐的去世。” 可可慢慢收敛起嘴角的笑容,看着古吉的眼神瞬间冷至冰点。 古吉毫不畏惧她的目光,“你我都知道,必须有人帮你解开这个毒,让你能放下过去的事情,然后往前走。” 可可把目光转开了。 “如果你生气,或者厌恨我,都没关系。我愿意做这个你讨厌的人,帮你渡过这段泥潭。” “别自以为是了。”可可语气不善,但却有温度,“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解开别人心里藏很多年的结。” 看着她略带倔强的表情,古吉却笑了,“没错,我说的太夸张了,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三件事,只要你和我聊三件你记得的,姐姐的事情,我就给你签字通过,如何?” 可可看着古吉,想从面前这个女人眼里看出开玩笑的意思,但她失败了。 这家伙居然是认真的、到底该说她是闲得慌呢,还是说她有手段呢。可可内心哀叹着,揉了揉眉。 —————————————— 可可半躺在舒适的椅子上,闭上眼睛,放松呼吸。 “任何事情,可可,小时候关于姐姐的任何事情,告诉我,你脑海里首先出现的是什么?” “……树…很大很大一棵银杏树,阳光从中晃来晃去的。姐姐说它有几百年那么老……” 几百年是多长?那时候妈妈爸爸已经生出来了吗?十一岁的可可,问十五岁的浔云洁。 “姐姐在笑,我的问题她觉得很傻……她会带我去探险,就是所谓孩子们的秘密基地之类的。旁边有一栋楼,常年都很阴森,里面有很多吓人的东西,其实都是些实验用的器官而已,放在高高的柜子里。” 古吉看到可可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笑容。 “她会指着那些我不太敢看的东西吓唬我,这是你们数学老师的肺,这是我们英语老师的胃……然后我信以为真,第二天和同学说数学老师的肺其实好黑好黑,还被老师听见了……” 古吉温柔地笑,“其实你很喜欢那个地方吧?” “才没有,那地方是我小时候的噩梦,我家相册里还有一张很老的照片,就是在那栋楼里拍的,我们一起去探险,姐姐故意吓唬我,然后照片里我吓得长大了嘴,旁边是一个骷髅架子,姐姐在一旁笑的乐不可支。” 古吉沉思了一会,可可睁开眼,“这算一件事吧?你说好了三件事,今天我如果说完,你今天要给我签字。” “可以,但是我很想知道,是谁和你们一起去探险的?”古吉歪着脑袋,问。 可可一愣,“……什么?” “你刚才说照片里你张大了嘴,姐姐笑坏了,那这张照片是谁在拍呢?” 可可微微张开嘴,呆愣了许久,才用僵硬的语气说,“没有谁。” 然后起身,拿起外套。 “诶等……”古吉楞了下。 浔可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心理咨询室。 古吉没有阻止,只是盯着关上的门,良久沉思。 第45章 3-3 那年夏天 1997年夏 侯广岩高高地站在石台上,底下的孩子们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上举着的大知了。 “还有更大的没?哼哼,我就知道,本大爷必定是……” “等一下!”女孩子的声音从孩子群里传来,“我有更大的!”说着一群小朋友里悉悉索索的传出一阵推挤的声音,随即窜上一个个子比侯广岩稍微矮一点的女孩,女孩他认得,是浔家的大闺女,浔云洁。 这个丫头比自己小一岁,但是浑身都透着不同于别的女孩气息,捉蟋蟀,玩警察与小偷,打石头战,这些侯广岩认定属于大院里爷们的游戏,有时候她会突然冒出来,身边还跟着那个又蹦又跳的鼻涕虫妹妹,这也就算了,让人可气的是这家伙在学校里的成绩就没掉出前三名过,侯广岩一想到每次自己拿着及格线附近的成绩回家,老爸打在屁股上的巴掌有多狠,就对眼前这个姑娘家有多恨得牙痒痒。他看了看浔云洁手里的虫子,显然个头不小。 “这是爷们的比赛,女孩子不能参加。”旁边一个男孩说。 侯广岩默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谁说女孩子不能参加?毛主席都说,男人女人各占半边天,你们凭什么不让女孩子参加?”浔云洁抬眼看着对方,侯广岩眼珠子一转,“我们这里比赛只算知了,你抓得其他虫子,不能算进比赛,这是规矩。” 浔云洁伸手一指,“你的黑板上写的是捉虫大赛,又不是捉知了大赛,为什么别的虫子就不算虫子了?你有没有文化啊?” 侯广岩本以为能阻止她,结果却被反驳到怔住,眼看着云洁已然跳上了他站的石台,举起自己手里的独角仙和他手里的知了一比较,“明显我的比较大嘛,还有没有更大的虫子?” 孩子群里互相看来看去,没有一个吱声,唯独浔可然高举着双手蹦跳:“赢啦赢啦~姐姐赢啦!” —————————————— “哟,儿子,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吃饭。”饭菜的飘向也引不起男孩的兴致。 侯广岩往沙发上把书包一丢,坐在餐桌前的候师长放下报纸,“看看这张臭脸,小子,是不是又不及格了?” “那个浔云洁是哪里滚出来的妖怪?一个女娃居然有胆量爬高抓虫子!” “嘿!你个臭小子,给我说话干净点!”候师长训斥道:“谁规定女孩子不能上树?你以为这大院里的树都写着你的名字是不是?” 侯广岩狠狠地拿筷子戳穿碗里的茄子,不语。 候师长眉目间弯起一道笑,“那你是觉得隔壁那个花裙子的姑娘,比较像姑娘家家?” 侯广岩停下筷子,想起花裙子看到毛毛虫尖叫的分贝,默默摇摇头。 候师长与夫人对了一眼,默默一笑。 —————————————— “错了,这里的乘法错了,你乘法表怎么背的?”浔云洁的声音很冷淡。 “靠!那么长的东西才不是人能够背的出来!”侯广岩很愤怒,谁发明的乘法表,肯定是外国特务集团的阴谋。 “我妹妹比你小5岁,比我小4岁,她会背。”云洁抬起头,淡淡地看着眼前愤怒的雄狮。 雄狮觉得头顶那一点点小板寸的毛都竖起来了,这个浔云洁,根本不是来当家教的,就是来破坏老子的心情和伟大前程的,隔三差五拿着一堆看着就眼花的试卷给我补课,明明比我小一届,不,其实这些试卷都是武器吧?只要把老子读傻了,下次捉虫大赛捉青蛙大赛捉蟋蟀大赛就没人可以和她对抗了! “你继续发呆也可以,反正候师长让我给你每天补课2小时,到点我就回家吃饭,到时候你作业没做完我不负责。”云洁边说边抬头看了看时钟,妹妹这时候大概已经放了学到处找自己了吧?“还有半小时,你连一半都没做完,唉……候师长的优秀你到底继承到哪里去了呢。” “扯!你叫我爸来做做这算什么题目,小明带着一根3米长的竹竿,门宽1米高1。5米,问小明要把竹竿切成几根才能通过门,哪个傻缺出的题目?我不能把竹竿纵向深入到门里去吗?非要横着过门?” 云洁张开嘴刚想反驳,突然发现广岩说的挺有道理,张开的嘴就愣愣的张着,广岩看她愣神的表情,伸手拿个了橘子往她嘴里一塞。 “哇!你干什么!”云洁吐出橘子,看着他坏笑,“你嘴张太大口水流出来了,帮你堵上。” ………… 浔可然开门,就看到姐姐揪着广岩哥哥耳朵的画面,后者痛的哇哇直叫。 “你再揪我!我揍你啦!我、我我真的要动手啦!”侯广岩耳朵被揪着,一边喊疼一边威胁。 云洁放开手,看着妹妹,“然然,7乘8等于多少?” “56。”稚气的声音毫无犹豫。 “千山鸟飞绝。” 浔可然转了下眼珠子,“万径人踪灭!” 云洁示威地看向广岩,“候班长,嗯?” “干…干嘛,谁规定背不出乘法口诀唐诗宋词就不能当班长?”广岩脖子一梗,不甘地说。 “当得了班长,也当不了师长!” “谁说我要当师长,我要当警察!”到时候把你抓起来关禁闭,额,这句话不敢说出来。 云洁想了想,又坐回位子,“当警察很容易被坏人打伤。” “呃……那不如你当医生,万一我受伤了你就帮我治好,这样我就能继续抓坏人,成为大院里的英雄!” 浔云洁重新打开语文书,“直接拖去火化,可以节约粮食。” “诶!?你怎么这么残忍?有点女孩子的温柔行不行?” “行啊,到那时你肚子上被坏人割了一刀,我会很温柔的扔下手术刀,哎哟妈呀~”云洁装出一幅惊恐的表情,“这这这人肚肠都流出来了呀~人家好怕怕哟!嘤嘤今天晚上吃炒肥肠吧!” 侯广岩一口可乐都喷了出来。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谁也没注意到小可然是什么时候下楼去拿着杯果汁又上来了。 “姐姐,什么叫‘色令智昏’啊?”小可然咬着吸管,问。 浔云洁一愣,“你从哪里听的?” “楼下的候叔叔说,广岩哥哥不是傻蛋,是色令智昏,什么叫色令智昏啊?是一种傻子病吗?” 浔云洁愣住了,侯广岩恶狠狠的瞪着小可然:“老子才没有傻子病!”过了会,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也侧头问云洁,“喂,问你呢,什么叫色令之魂?” 听起来好像北斗神拳什么的。 浔云洁抄起书本狠狠砸了他的脑袋一下,“流氓!”然后抱起书包就跑出门去。 小可然也跟着姐姐哒哒哒地跑了。 侯广岩怒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干嘛打我?!还打完了就跑算什么好汉……”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书桌上的新华字典上。 一会,候师长听到二楼儿子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怒吼:“靠!老子才不是色鬼————” 候师长大笑,转头对厨房里的夫人道:“老浔那家伙,我给他写了信去说要定个娃娃亲,他个孙子居然寄回来一把刀当回信!这回老子看他家的丫头还能不能逃掉改姓候!” 窗外的知了随之起声,浔云洁牵着妹妹的手,踢踏踢踏小跑着穿过大院的草丛,萤火虫飞过小可然的脚边,女孩子叮铃的笑声和清脆的蛙鸣化为了一体。 那一年,浔可然十岁,浔云洁十四。 侯广岩,十五岁,第一次察觉,女孩子,和自己还有兄弟们都不太一样,是香喷喷的。 就算打人的时候也是。 第46章 3-4 故人 2013年夏末 浔可然看着桌上的包裹,没有寄件人,来源不明,要不是苏晓哲再三提醒,这包裹都快在门卫那里放出积灰来了。裁开包裹,一堆泡沫中出现了礼盒包装的可可奶茶,是她平时喝的牌子,翻开包裹单,居然连网店都是以前买过的,但是自己最近喜欢买楼下咖啡店的热可可,没有网购过。购买日期是两周前,那时候自己正在家里闲的长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岗位,怎么会往单位里发快递。 是谁做的这事儿呢? “可可!”婉莉的声音蹦跳着从身后响起,“快快快,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快跟我来。” 蹦跳着的徐婉莉拉着可可一路小跑,快到刑侦大队办公室的时候,婉莉又突然挡住她,“蒙眼蒙眼!”她叫道。 “等等,你搞什么……”反抗不及,婉莉双手已经蒙上了她的眼,从背后慢慢推着她往前走。 “慢点走哦可可,小心脚下,不许偷看哦~” 推开门,睁开眼。 “生日快乐!~~~”轰响起来的吼声,让可可蓦然一呆,眼前的刑警办公室站着一群熟悉的面孔,桌上放着白色的大圆蛋糕,傻笑着的大缯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把切蛋糕的铲子。 可可愣着,婉莉看着她的反应笑出了声,“看看,我们的法医大人都吓傻了哈哈!” 白翎用肘子推了把大缯,“队长快!趁她傻掉快把戒指套上去,就逃不掉了!” 一场人都哄笑起来,大缯笑着说,“你不早说,我今儿只带了蛋糕!” 可可看着笑容满溢的人群,抬起手指做了一个等待的动作,然后摸出手机转身走出办公室开始打电话。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不知道她这反应是怎么回事,最后不由多说,询问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周大缯的身上。 大缯拿着塑料铲子双手一摊,“都瞪我干什么?是谁他妈说女孩子都吃这一招的?” 婉丽弱弱地举起手。 薛阳插话,“也不能都怪小徐,不是队长你下令全体总动员的嘛……” 周大缯横过去一眼,薛阳立刻把头扭开。 婉丽对薛阳淡淡一笑。 转身可可已经重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看到蛋糕面前的人们忐忑的表情,温柔一笑,摇摇手里的手机,“今晚满月楼,我请客。” “嗷嗷耶————”瞬间反应后,欢呼声爆满了办公室。 吵闹之中,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嚷嚷什么呢!我走过门口就听到你们鬼哭狼嚎的。诶,这蛋糕是谁的啊?” 大家七嘴八舌围着局长说笑的时候,大缯看到站在一旁的突然可可眯起了眼,然后笑吟吟搬了一张椅子到局长身旁。“领导,您坐!”可可微笑地对局长说,局长看看椅子,笑道,“哟,今天太阳还是不是东边升起来的哟?” “领导,”可可的声音又甜又软,“我知道这几年,您就像我师傅一样,护着我,教我很多东西,我还总是给您添麻烦,我真不应该。” 局长笑着哼哼两声,虽然觉着这认罪有点突然,不过马屁从一个平时又犟又不听话的女法医嘴里说出来,还是很受用的。 薛阳凑到大缯身旁,小声道:“诶队长,浔姐被我们吓傻了么?怎么这么腻味?” 大缯嘴角一撇,凭他的丰富经验道:“等着看,等下老狐狸肯定要被小狐狸咬一口。” 薛阳眨眨眼,啥? 可可转身倒了杯茶,“领导,您看,当初你把我招进来,很多人都说我年纪太轻不够格,你力排众议,和我师父两个人带着我学会很多刑侦经验,连报告上的错别字都帮我圈出来,这杯茶代表我的感恩之情。” 可可肉麻的话顿时引起了大家的起哄声,局长笑的脸上都快开出花来。 浔可然是个可塑之才,这个很早以前他就看得出来,但是他的另一个预测也同样准确,浔可然是个容易招麻烦的主,她对她的专业技术满怀自豪,绝不会妥协于任何人情世故的阴暗角落,今日不比往昔,权贵事故影响办案的例子太多了,要想平衡好这孩子的仕途,绝非易事,看着今天这杯茶,局长也油然产生一种身为师父的自豪感。 “丫头,今儿没给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别介意哈。”局长手里捧着茶,心里暖洋洋的。 “没事,领导你给我签个名吧,算作墨宝赏我呗!”可可甜美的笑。 “好!你说,签哪儿!”局长豪迈地笑,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叶清香入肺。 可可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纸,“哝……法医科经费申请书。” 噗……局长半口茶呛了出来。 一办公室的人都笑翻了天。 “你奶奶个腿,你个小兔崽子,在这儿等着我呢!”局长哭笑不得地骂道。 “没,本来想到您办公室去等着的,他们把我拽来的,”可可一脸无辜,“而且设备的确很多年都没有更新过了罪犯们都每年积极上进比我们的技术还优越……” “停停停……”局长摆手,笑道,“我签、我签行了吧!” “诶诶局长帮我把这个申请也签了正好。”大缯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拿着一张人员申请表。 “去儿!”局长笑骂,“人家小姑娘生日,你凑什么热闹!” “局长您这是性别歧视!”大缯厚脸皮缠着不放 “歧视你奶奶个腿!”局长瞪眼,“你敢过来试试!看我打断你腿信不信?” 可可递上一块刚切好的蛋糕,“领导,别和他一般见识,吃蛋糕!” 局长看着眼前的蛋糕,眯起一双小眼睛,“刚才那一杯茶喝掉我3万块经费,这块蛋糕几钱啊?” “不多的。”可可一脸无辜地笑。 薛阳和白翎等人早就笑趴在了桌上。 局长豁地站起身来,“走了,下次我写个对联给你们挂在门口,左边挂‘豺子狼窝’,右边写,‘局长慎入’!” 这回连大缯也笑翻了去。 “笑笑笑,一群小兔崽子!”局长蹬蹬地走出两步,又快步走了回来,从可可手里抢过蛋糕,嘴里边走边嘀嘀咕咕:“我就是不吃也要拿走,昨儿下棋刚输给你师傅50块,今儿被徒弟敲走几万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吃穷你,老夫吃穷你……” 可可站在婉丽身旁,两人笑的花枝乱颤。 哄笑着大家开始瓜分蛋糕,抢巧克力抢蛋糕上的水果,白翎一伸手,捏了一块奶油就抹在王爱国脸上,“别擦,这叫奶油小生,贼帅!”王爱国是个技术宅,被戏弄的手忙脚乱,急着直跳脚,“白翎你再来,我就把你笔记本里那几十个g都给你删掉!” 这下警队的兄弟都笑翻了天,连隔壁办公室的人也被蛋糕给吸引了过来,纷纷抓住白翎要求拷贝几十个g的资源,大缯也想过去凑热闹,转眼看到可可用一种“你有胆上去问就给你好看哟亲”的微笑看着他,顿时失去了上前造次的勇气。 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可可嘴里吃着蛋糕,一手捧着可可味的奶茶,觉得多日来的辛劳都烟消云散,谁说警察的工作只有苦没有乐?那样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出来的,当然,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缘。 有人拍拍她的肩,可可回头,是门口的保安同事,“这个,刚才有个男人叫我交给你,说是生日礼物。” 可可拆开信封,一张树叶形状的书签掉落在地上。 捡起书签,可可表情陷入一种呆滞中,嘴巴微微张合,突然抓住保安,“那个人呢?在哪?” “哦,给我这个信封之后就转头走了,应该还没走远到……” 话音尚未落,浔可然已经跳起身向外奔去。 奔出办公走廊,跳出警局门口,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左寻右找,几米外,那个一眼就能认出的身影正跨上一辆出租车。浔可然提足狂奔,却眼看着出租车的背影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可可站在马路边,喘着气,闭上眼睛,多年前那些嬉笑怒骂的画面在黑暗中慢慢出现又消失…… “可可!?”大缯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怎么了?那人谁?” 可可转身,慢慢往回走,“没有谁……” 大缯没有跟着她,人行道上,一边是慢慢走远的浔可然,一边是站着不动、看着她的背影的周大缯。 渐渐拉开的距离。 第47章 3-5 生与死的分界线 1997年夏 16岁,侯广岩都快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浔可然,就好像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浔云洁一样。 那个鼻涕虫,小跟班,从来不离开云洁身边的死丫头,比自己会背诗会背公式,还动不动就哭,每次和她吵架,小鼻涕虫吵赢了侯广岩不爽,她吵输了就哭,哭了云洁就一个劲的哄她护着她,侯广岩于是更不爽。 那一天,三个人从实验楼跑出来,站在巨大的银杏树下,侯广岩站在姐妹俩身后说,“你妹妹真恶心,鼻涕眼泪就没停过。” 浔云洁转过身,一拳揍在他脸上。 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歪倒在地上的侯广岩,表情冷冷地皱着眉,一言不发。 旋即拉着妹妹转身走了。 在两个星期的形同陌路后,侯广岩还是投降了,花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够了糖果,敲浔家门的时候,心情忐忑不已。 打开门的是个子比自己小一个头的浔可然,小丫头闪亮的眼珠子眨了眨,扭头就对屋里喊:“姐姐!猴子哥哥来道歉了!” 侯广岩吓得差点把怀里的糖都给扔了,急吼吼地喊:“谁说我是来道歉的!我是来慰问……” 可可看了看他怀里那一大包糖,扭头又喊,“姐姐!猴子哥哥考试又不及格了!” 呸!!侯广岩想都没想在心里喷了一下口水,期中的成绩还没出来呢!你凭什么说老子不及格!只是有可能而已,有可能……等、等等、 “你怎么知道的?”也许小朋友有通灵能力? “给我糖我就告诉你。”可可伸手道。 侯广岩给的很不甘心,小小年纪就会索取,将来肯定对社会没有贡献精神。 都不记得自己买糖本来就是要给这个丫头的。 可可接过满满当当的大白兔奶糖水果糖还有些没见过的棒棒糖,才笑嘻嘻地回答他,“考试只有及格或不及格,猴子哥哥,不及格的可能比较大。” ……侯广岩呸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眼前很黑暗,好失败好失败好失败…… “你到我家来装痴呆吗?”浔云洁穿着妈妈的碎花围裙,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水果刀,微笑着说。 侯广岩看着反光的水果刀在云洁手里转啊转啊……“窝窝窝是来道歉的。” 镇定,好汉不怕水果刀!侯广岩在心中默念。 浔云洁不知为什么对他这样唯唯诺诺的表情反而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厨房拿碗和勺子。 侯广岩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穿着围裙,突然有种温馨的错觉,将来,下班回来会看到这个女人也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为自己做饭烧菜的模…… “哇!”可然突然爬上侯广岩的大腿,吓了他一跳,只见小朋友左摸摸又爬爬,不知道在干什么。 “浔可然!”姐姐威严的声音和银耳汤的香味一同从厨房飘过来,“你又吃糖!牙都蛀光光!”说着一把抢过她嘴里的大号水果棒棒糖,可可一阵哭闹,侯广岩看着她对云洁又跳又叫了一阵,最终还是被没收了身上所有的糖去。突然觉得有个姐姐管教有时候也挺可怜的。 云洁回头看了他一眼,“银耳羹给你吃的,吃完了快回去等你的不及格通知吧!”说完就回厨房去了。 小可然的哭声随着云洁消失在视线里戛然而止,转身走到广岩身旁,表情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伸手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两根棒棒糖,颠儿颠儿地走了。 “诶?你什么时候藏的……”广岩很惊奇,继而愣住,这小妮子,明明在我身上藏了糖,居然还刚才哭成那么惨痛可怜的模样。真是……等等,你丫的,平时被我欺负的哭都是假的吧! 浔可然,十一岁,回头,对侯广岩眯眼一笑,露出“你才发现啊难怪老是不及格哟”的表情。 侯广岩嘴角抽搐了两下。 ———————————— 2013年夏末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满身血的尸体动了一下,我立刻觉得灵魂有点漂移离开身体了!”白翎一手拿着冰啤,手舞足蹈地演示当时被吓得僵尸化的表情,一行人都哄笑他胆小如鼠。 “说实话那时候是挺吓人的,浔姐她们都在隔壁,我就听到小白僵硬地指着地上那个尸体,发出一声清脆的尖叫——”薛阳一边给徐婉莉倒茶,一边说。 “胡说!我才没尖叫!”白翎把冰啤往桌上一搁,“我顶多,就是发出了一个感叹词:啊!” “对啊,高出八个分贝发出的感叹词:啊~~~~~”薛阳的话引起一桌人的哄笑,“不信你问队长和浔姐,他们是不是被你的高分贝给吸引过来的?” 可可刚刚把点完的菜单本交给服务员,转头就笑道:“你该问,那时候、哪个人不是被叫声吸引过来的?” 大缯坐在她身旁,笑着,脑海里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已经定性为谋杀案的现场有点混乱,尸体横躺在客厅电视柜前,记录员在厨房里拍到疑似凶器的照片,可可和大缯都刚赶到,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慌乱的叫声,两人连忙掉头回去,大缯还在不明就里的时候,眼见的浔可然已经趴在尸体胸口上听了一会,然后一把扯开尸体身上的衣服,观察他的伤口。 “在……流血,他的血液还涌出来,叫急救!!”可可一声吼,身旁几个警员立刻像被点了穴一样跳起来,有打电话叫急救,有立马上前帮忙按住伤口,那天可可一直没离开过受害人身边,从急救车一直追到手术室,大缯追在其后,看着她拼劲地跟进了手术室,医生在全力抢救的同时,从一点一点清洗的伤口里寻找可能的物证,小心翼翼抱走了所有的衣物与鞋子,结果离开手术室后差点因为脱水和低血糖晕倒,被医生逮住留院观察了一晚。 这个由入室杀人案,最后变为抢劫与故意伤人的奇特案子里,受害人醒来后指证犯人到抓捕嫌疑犯一路都很顺畅,直到定罪前,大家才想到物证的问题,而法医科随后交出的答卷令辩护律师频频皱眉。 “那个辩护律师还记得伐?浔姐的报告出来之前一直在叫嚣我们抓错了人,说我们警察邀功所以乱抓人,还拍着胸脯对检察官保证,犯人是被冤枉的。”小白说。 薛阳说了也来劲,“对对,我每次在警局看到那张‘全天下我最正确’的脸都拳头痒痒!” 所以后来浔可然的报告,让大缯一边拍桌子一边大笑。 有一小片随指甲,随着凶器深深扎进了受害人的伤口中,在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被眼尖的浔可然喊停,叫记录员当场拍了下来然后取出,dna证明这片沾满了受害人血液的指甲片,属于嫌疑人。 律师转着圈子想找出点诡辩之词之时,嫌疑人却自己开口:“有什么办法可以少判点?” 大家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想到受害人差一步之遥就跨入另一个世界,唏嘘不已。 “说真的,”婉丽戳着鸡块,“命运有时候真的就是命运,如果那一瞬间不是白翎看到他动了一下,现在他也就成了家里人的回忆,而不是天天晒着太阳享受劫后余生啊~” “劫后余生,我们每天都在享受有木有!?”王爱国笑言,引得大家哄堂一笑,纷纷开始举杯庆祝。 大缯扭头看到可可用手轻抚玻璃杯边缘,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知道可可那一丁点反常的细微情绪肯定和上午那个奇怪的男人有关,但他又不能直接问。 —————————————— 路灯照耀着昏暗的小路,可可低着头慢慢走着,这几天接连不断地梦到过去的事情,小时候的回忆像老师上课放的幻灯片一样,彻夜彻夜在梦中让人徘徊。姐姐和那个人的认识、熟悉、打闹、直到三个人都长大,渐渐成了两个人,和多余的小可然。再接着一切戛然而止,梦醒来,可可看着天花板,有点希望永远不会醒来。 她知道送礼物的人是谁,多年不见,她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 “喂……”大缯的声音让可可突然一醒。 什么? “我是说、阿哼、那个,没买什么好东西…”大缯说着把头扭到一边,居然有点害羞。 “不用了,生日而已。” “我又没说没买。”大缯语气突然凶了起来,“拿去。” 可可一时莫名地看着递来的小盒子,看了眼不敢直视她的大缯,接过来时就笑了,“周大缯,你害羞个什么劲啊、装青春期吗?” 抗议的大缯在一旁嘀咕了几句,可可没有留意,她打开手里的盒子,看到立方体小挂坠的项链。 “……谢……谢谢。”这下连收礼物的人,也害羞了起来。 一阵尴尬的静默之后,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始告别。 “啊我该往那边走了,你……” “我没事,一点路而已,我自己走放心吧。” “啊好那那再见。”大缯大迈步离开。 “嗯”可可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家方向快步走。 万一被发现正在脸红是要丢人丢出人命来不可的!!!——两人想着一样的事儿大步逃离了对方。 但不长的一段路,可可走着走着,突然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 走过另一个路灯下的光圈时,她终于止步。 “有话说就出来,别鬼鬼祟祟的跟着我。” 男人的身影慢慢从转角走了出来,可可转过身,深呼吸,眼前的人,让回忆像波涛一样汹涌而至。 “早上就看到你了,侯广岩。” 淡淡的微笑出现在这个看起来略显苍老的男人脸上,“我打断了你们俩的好戏啊……” “有什么事?” “被人跟踪是不是挺刺激的?” “你小看我了,在太平间被人跟踪的时候才是刺激呢!” “哟!哈哈哈,真难以把你和当年淌着鼻涕的小丫头联系起来。”侯广岩揶揄道,看对方毫无怒容,才明白,眼前这个从各方传言听说来的姑娘,早已不是记忆中的人。 “刚才那位,不介绍一下?”侯广岩带着戏谑的笑,问。 “你找我干嘛?”可可直接扯开话题,对方也不追问,只是盯着可可。 “上一次见面时什么时候来着?”侯广岩若无其事地走近。 “姐姐的葬礼上,你对我说,‘我不会原谅你’。”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那些充满的爱恨难分的话,那时候混乱的大人拉扯的情景,和女孩瞪大了眼睛无以表述的痛苦,侯广岩,都记得。 葬礼那天是夏日滂沱大雨的天气,那时候浔可然就坐在角落里,身后窗外雨点不停敲击着玻璃的声音,与告别会场里窸窸窣窣人们说话的声音她一概都听不见,眼睛里只有不远处姐姐睡着的表情,那些大人说了些什么安慰的话,大脑一片空白,一点都记不起来,但侯广岩站在面前说的那句“我不会原谅你”让她整个人都一震。 “即使他们都说不是你的错,就算……她,也会说你没做错什么,但我不会原谅你,你的任性,夺走了我唯一的……唯一、的……”浔可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侯广岩。 逆光中他的眼睛深邃的黑,黑暗的见不到底,然后看着他被大人们强行拖走,一直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那一天,成了浔可然生命中的分界线。 第48章 3-6 十二年 昏黄的路灯下,侯广岩许久不见的面孔慢慢清晰起来。 “银叶子的书签,”浔可然的声音温温软软的,“是以前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 飞虫的嗡嗡与虫鸣的声音此起彼伏。 “其实是两只一套,这是我的那只。我陪她去买的,她很喜欢,所以就当生日礼物送你,一直都那样,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你。”这么多年侯广岩的语气一直没变,无可奈何混杂着宠眷。 两个人就站在寂静的小道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你什么时候结婚?”可可从口袋里拿出银叶子,在手中慢慢转着圈玩。 “我早已经订婚了。”侯广岩的话让可可脸上露出惊讶,然后慢慢成了笑。 “骗谁呢,不要以为小区里的大妈们八卦水平下降了。她们都快猜你性取向有问题了,年过三十,居然连女朋友都不交。” “真的,”侯广岩往前一步,离可可又近了一步,那张面容,熟悉的线条,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出现的眼神,和当年的云洁这样相似,相似到他都没发现自己离她有多近,“我已经订婚了,在20岁的暑假的某个夜里,在你家转弯的那个民政局门口。” 和她。 浔可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没有任何见证的人,路灯和周围的灯光和今晚相似,我无赖地躺在民政局门口再也不肯走,除非云洁答应和我登记。 —————————————— “蠢呆,民政局都关门好几个小时了,快起来。”云洁说。 “那我们明天再来。” “明天我要去和爸妈说去北方的事儿。” “不行,我们得先登记了再去。” “我还不满法定年龄。”浔云洁笑着说。 “法定?什么法规定你不能和老子结婚?老子明天就改了它!” 云洁只是笑,站在路灯的逆光中,弯弯的眼睛闪着微光。 侯广岩伸出手,指尖摸到她的脸,温温的,软软的。 “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起来。”他躺在那儿,看着眼前脸红的微笑可人儿。 “我答应。”她说。 —————————————— 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一瞬间瞳孔放大,紧抿的嘴角,慢慢涌上眼神的迷雾,侯广岩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伸出手抚上可可的脸,这么多年、那张魂牵梦萦的微笑就在梦里一遍遍望着自己,让他想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此时像是马上要成真了一样,指尖摸到的皮肤是温热的,离自己那么近。可可仰头站在那里,任由他的指尖从脸庞一直慢慢滑落在在下巴。 “不打算阻止我?”广岩轻声问。 你明明知道我把你当做了她,你的眼神里都写着。 可可没有做声,知道又如何,我欠你的,做什么都不够偿还。 任由那只手就在脸上流连,侯广岩实在没有自控力拿开它,“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可可只是默默地仰头看着他。 “你姐姐……欠我一个愿望。” 长长的沉默。 可可回答的声音很轻,“我替她还…无论什么。” 侯广岩的唇离可可只有几厘米,声音却突然变得很冷,“你以为你是谁?” —————————————— 周大缯拳头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其实自己根本没意识到在做这动作。 作为刑警,他当然敏锐地察觉到可可的异样,也猜到白天送礼物的这个神秘的男人会在最近几天出现,所以刚才说离开,只不过是躲在附近的车里,等着看可可安全回到家门口。 车窗外,那两人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着那男人一点点靠近可可,看着他把手摸到她脸上去,他还在忍耐,其实在等待什么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可可反抗的痕迹?总之他知道这时候如果看到可可反手给那男人一个耳光他心底会很舒畅。 否则自己现在冲上去算什么,如果可可说不需要我……如果她真的不需要我…… 下午调查的资料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思考,侯广岩,和自己同岁,20岁出国留学,几年后回国,曾经领养过一个孩子,单身,除了父母家曾经住在可可父母家同个小区以外,根本看不出他和可可有任何交集……难道是她爸介绍认识的?不对,这动作完全不像是介绍认识,早上可可急切追出门外的表情,看来是老相好……该死,什么叫老相好,这种乱七八糟的…… 大脑的胡思乱想还在进行中,眼中那边男人忽然凑了上去,吻上了可可的唇。 周大缯的大脑已经停机,但是动作好像点燃的炮竹一样迅速,他开门跳下车,向着可可方向飞奔而去。 侯广岩刚离开可可的唇,就瞟到不远处一团跳下车的黑影,嘴角撇出一丝冷笑,“你家的狗盯着真紧。” “我不是她。”可可紧握拳头,用最后一分力气说。 侯广岩低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淡淡冷笑,“没错,你不是,你也不配。”随即转身离开。 周大缯奔到可可面前的时候,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走出视线的转角,他愤怒地喘着气,扭头冲向可可刚想发火,却被眼前的画面给震住了。 浔可然站在原地,眼泪像掉了线的光珠一滴滴往下掉,直接划过脸庞,落在鞋尖上。 大缯上前一把抱住她。 “他说……他……说……姐姐……欠,一个……愿望。”眼泪哽咽着断了线的话语。 只一瞬间,大缯就明白了男人的来头。 别说了,大缯轻拍着可可的后背,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可用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一个吻,十二年。 第49章 3-7 义务警察 自从上周姓候的那个男人出现过之后,可可就一直躲着周大缯,当然之前也躲过,但很久没这么刻意到所有人都看得出的地步了。 小徐给大缯的办公桌上悄悄放下一杯咖啡,看大缯只盯着眼前的文件,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个,可可好像,最近不太来玩啊。” “工作场地,玩什么玩。”大缯嘴里叼着烟,目无斜视。 “那什么、自从上周生日吃饭之后,都没怎么见到她嘛。”徐婉莉不死心,绕着弯子说。 周大缯终于抬起眼来盯着她,“没她你就不能工作?” “喂,大哥,”婉莉看了眼关好的办公室门,压低了声音“我关心你知道吗!不要狗咬吕洞宾!” 大缯无声地叹口气,“我妈又派你来打听是吧?” “是啊是啊你如果不想我问就回去和姨妈好好解释解释,啊呀你儿子又被甩了妈你别成天打电话拐着弯子叫小徐问问问嘛!”徐婉莉转身,嘀咕,“本姑娘连自己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还老得关心你这不成器的大哥。” “等等!”大缯叫住她,“通知一个小时后开会,曾建明的案子出了尸检报告了。” “但是他们刚抓了那个抢劫犯回来,白翎都四天没回过家了,薛阳也好几天没睡觉了。” 周大缯瞪了她一眼,“我就睡过觉了?人家受害者家属就睡踏实了?” 徐婉莉愤愤地想,明明是你心情不好,还要拖着大家一起拼死拼活。但说实话,队长的话也没错,别说是他们这些刑警,就是派出所的民警,一年也没几天能好好休息的。啊啊但是怎么看你都是心情不好找大家一起陪葬嘛! —————————————— 会议室圆桌前坐满了队里的刑警,大多都气色奇差。白翎和薛阳更是闲来无事比起了谁的眼圈更黑。 “不可能,你那黑的程度就和咖啡豆一样,我这是墨汁!”白翎手里拿着婉莉的小花镜子,手舞足蹈比划着,“知道这两者的差距吗?你,深海——我,海底沟、深渊、不见天日!” 薛阳抬抬眉,仔细思考小白的精神状况是不是应该去演示一下什么叫精分。 小白还想继续扯淡,因为如果不说点什么,他觉得自己三天没睡过两小时的大脑随时随地可能断片,但抬头接触到队长炙热的、你们他妈的很闲啊、的视线,瞬间就坐正,两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断片就断片吧,在开会途中睡着了至少会有人把我打醒。 局长扫视一圈乌鸦麻黑的年轻人们,“我知道大家都累坏了,注意点身体,今天开完会全都回家去睡觉,调查全部由明天开始。” 几个年轻人纷纷喘口气,小白瞪大了眼睛,转头看薛阳。 啊啊你没幻听晚上可以吃饱喝足睡觉了,薛阳一脸淡然看着白翎流哈喇子的表情,无语摇摇头。 局长把主持交给了大缯,坐在一旁听着。开场没多久,老狐狸就瞟到会议室后门口,浔可然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又无声息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大缯看着面前的资料,没有发觉可可。“那从动机上讲,很可能要么是针对徐丽这个案子的,要么是针对曾建明本人的。” “曾建明本人的交际圈很简单,除了父母,没有女友,同事间说他很不起眼,职场上没有特别关系好的人,只有两个高中的老同学平日还接触多一点,但他们都对曾建明犯罪的事很震惊,更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会谋杀他。” “另外,从复仇的动机上考虑,我们调查了徐丽案子的家属,没有人曾经与徐丽案子的三位作案人有过直接接触,另外两人也没有收到过任何生命威胁。徐丽的父母、直系亲属等,基本都已经排查过,没有明显的异常情况,等确切的死亡时间确定后才能排除不在场证明。” “死亡时间还没敲定?”局长插话故意放大声,立刻好事的把目光投向了角落。 周大缯没看见,不代表别人也没。 “应该在发现尸体两天前,考虑到尸体所在地荒郊野岭,所以没有可供翻查的监控。现场勘查也没有发现脚印等痕迹。”白翎补充说。 “就这些?”局长不紧不慢地语气反而很危险,“法医科的分析,就这点?” 可可在心底骂了一圈祖宗,“尸体被冷冻处理过,而且在被发现前已经暴尸野外多日,死亡时间只能判断大概。尸体内脏损坏的比较严重,各种微粒分析还在实验室……”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大缯像手电筒一样的目光立刻就瞪了过来。该死的老狐狸,可可一边解释检验报告还没完整,一边心里暗骂。 案情通报会并不会因为大缯时不时射来冒火的视线而停止,而可可也不敢当着局长的面明目张胆地溜走。于是只得继续难捱地听着。脑海里不停转过的,却是曾建明的尸体,她检查过表面伤痕之后,就对接下来的内脏部分犯了难。胸腔里的内脏多多少少都被什么液体腐蚀损坏,应该呆着心脏的地方成了一个窟窿。从尸体的各种生活化反应来看,心脏被取出之前,人应该还活着,但内脏被腐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活反应,也就是说凶手先取了心脏,然后破坏其他内脏……和之前王家那一对收集头颅的兄妹比起来,这家伙更多了一个步骤,在取走目标之后,还破坏了周围的…… “浔可然!”大缯的声音让可可一惊。“局长问你话呢。” “小浔啊,后来那位姓陈的小姑娘,有没有在私底下找过你啊?” “谁?” “就是徐丽案子后来报案的另一个受害人,拿着衣服来找你的那个。”徐婉莉在一旁提醒。 “哦,没有,那次案子判了之后,我都没和她联系过。” “从徐丽的案子考虑,这个也是受害人,她本人和身边的人也很可能会有报复行为。”局长的话一句一顿,“还有要注意,这次绝对不能像上次一样漏风出去,媒体现在鼻子都尖,案子没破之前听说什么的话,只会给我们调查带来麻烦。” “哦对,局长我们从这个角度考虑,另外让王爱国排查网络上对于徐丽案子的反馈,看是不是有人因为对案子的判决不满,自己实施报复。” 嗯…对判决不满啊…老狐狸局长眯起眼看着墙壁老一会,才开口,“你们去查下,丢了心脏这样的案子,全国近十年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大缯快速反应了过来。 “……有可能碰到传说中的义务警察了。”局长喷出一口烟,低哑的声音说。 第50章 3-8 残忍猝不及防 在从人类有了犯罪与正义的定理之后,“义务警察”这个名词,恐怕就不是一个新鲜词了,人性善恶,也有一些人把极善走向了恶。他们愿意将自己化身为魔鬼,去追杀他们认为不公平的正义,被轻罚了的罪犯。 大多数时候比起嫌疑人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可可更在乎他是怎么做到的,会议一结束,她就以打地鼠的速度溜出了众人的视线,咻咻地在人群里消灭自己的踪迹,开着凌波微步的外挂找到了四楼的分析实验室。 “血液报告?”王老师一手拿着滴管,呆瞪着可可,“我的大小姐,我昨天才拿到你那一堆糊状液体,要分析的项目比平时多两倍,今天你就来问?就算破案,也要有先来后到吧?” “是是是,我就问那一项指标,血液里是不是有麻醉成分?” “有。” “有多少?什么种类?大概注射量?” “不知道。” “索、嘎、” “嘎你个大头鬼啊嘎嘎嘎、”手拿滴管的王老师终于暴走了,“说了具体数据要过几天才出来你这个小丫头罗里吧嗦罗里吧嗦没完没了的自从跟了那个姓周的粗汉子整个人都霸道起来了是不是” “这个和那个没有关系吧王涛!”报告还没出来还训我,可可两手叉腰就横了起来。 一手拿滴管的王涛扶了扶眼镜。 可可被赶出了门外。 “喂!”可可嘟起嘴,砸着门,“谁跟了他啊!你有本事胡说八道,有本事开门啊!” “可可……” “王老师、王涛、你有本事给报告,你有本事开门呐、呐呐呐呐呐……”砸着实验室的门一边唱歌的可可完全没留意到身后的人,直到被逮住一把拖走。 把浔可然拖到走廊转角,大缯放开手。 干嘛啊!绑架啊!要钱没有要命不给啊!流氓可可虚张声势。 闭嘴!黑帮头领大缯气势瞬间压灭周围一切生物。 可可缩起脖子嘟着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丢不丢人?”大缯冷眼看着她,“在人家门口嚷嚷。” 在那么多人的会议上被老狐狸数落才丢人呢,可可心中腹诽,转身看向窗外。 大缯看看她,一出会议室门就溜了个没影,要不是群众眼尖(八卦),还真回到了以前似的,泥鳅一般找不到人影。大缯从口袋里拿出烟,又坳着气把烟折了。“那家伙的事,你就装做没发生是不是?”语气冰冷,直言逼问。 路灯下、冰冷的吻…… 可可撇着嘴,不回头。不然要我怎样?抱着你的大腿把小时候那些从来不希望想起的过去都搬出来博取同情?拜托,大哥你一刀给个痛快好了。可可内心的丰富对白显然大缯接收不到,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可可的手臂,强迫他看着自己。 “浔可然,别把我当傻瓜,我不是你摇摆不定的跳船,如果你喜欢的是别人……”大缯的话突然噎在嘴边,因为他目光一闪,看到可可脖子上挂着的项链,那天生日他送的小小的立方体正闪着古铜色的反光。 可可一把遮住自己衣领,“看什么、买了、不戴很浪费而已……” 周大缯放开了她,觉得一时无措,这家伙的行为总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拒绝,却也不回应,总好像在等什么,然后突然发现她被别的男人占了便宜也不声不响,到底把自己当什么…周大缯有时候觉得,是女人太难懂,还是就只有这一个浔可然,让人怀疑不是地球人。 “浔可然,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揍你。” “看出来了。”可可不知死活地嘟囔。 正当大缯差点发飙的时候,王爱国挥舞着手里的报告从走廊另一头奔了过来。 “队长、找、找到了!真的有!”王爱国推推足够厚的眼镜片,絮絮叨叨,“我查了没有心脏的案子,就在本市就有两起,因为归属分局不同,没有合并在一起查,还有还有……” 在王爱国啰嗦的同时,大缯早就一把拿过了资料查看,可可也凑过脑袋去。 两起案子都还是悬案,而且从表面看似乎并不一样,受害人年龄、身份、都不相同,受害地点一个在户外无人的小巷,一个在室内自己家中。甚至从法医报告上看,都有所区别,可可发现,前者的案子分析结论是直创颈部动脉,然后等失血过多死去后,再挖取心脏。后者的案子虽然同样没有了心脏,但和曾建明的案子更相似,包括部分内脏、面部、手指尖等都被腐蚀性液体给毁坏了。 “曾建明的尸体上也有被腐蚀毁坏,但没有指尖和面部。”可可看着报告上化验结论回忆了一下,没错,和曾建明案子用的是同一种化学药剂。 大缯从上到下打量着刑侦分析过程,“凶手不想让人发现这具尸体的身份,面部和指尖都毁掉,查不到指纹,如果没有对比的目标对象,就算有dna也很难确定身份。” “而且指甲里还可能有残留的微粒,也一并毁掉了。”可可丧气,“又是个狡猾的家伙,这年头难道没什么简单粗暴一点的凶手吗?让我能省点事儿的,好想偶尔能睡个懒觉啊……” 大缯瞪了她一眼,把报告翻向下一页,最后两页纸记录着第一起案子,死者名叫张力鸣,在回家一条小巷中被直接刺死,一刀直中心脏,然后被拖进无人的死胡同被挖取心脏,死因是失血过多。 王爱国看到他们目及之处,“就是这个我觉得想不通啊队长、这家伙就算被刺死了,但实际上要这个这个、挖开胸口取出心脏很麻烦吧?凶手到底怎么想的?万一这段时间里有人经过小巷看到了怎么办?难道凶手是个精神病?” “不,如果是专业的,有合适的凶器,不顾死活的,开胸取心脏只需要几分钟。”可可解释道。 “而且这里写的很清楚,案发时间大概凌晨一点,地处偏僻,张力鸣本身又喝了不少酒,可能连基本的反抗都没就被干掉了。”大缯越往下看,越皱眉,“这家伙,和曾建明一样,有前科。” 可可再度凑过头去看。 “啊对对队长,他也是刚出来,听说在牢里表现良好所以特批了让他回家过节……” “抢劫、然后…杀人灭口、作案时18岁还不到,所以判轻了呐……” 大缯自言自语,王爱国点头应和,没有人注意到可可瞬间放大的瞳孔,和僵硬的表情。 资料最下方有简单的张力鸣前科的记录,当时年仅18岁不到的张力鸣在喝醉后抢劫了一个小学女生,因为嫌弃孩子身上钱少、和害怕孩子报警,一不做二不休把年仅十岁的女孩给杀了,并扔进附近的大垃圾箱,以为没有人会发现。 可可掐着自己的指尖,逼迫自己视线离开那张照片,转头看向窗外,用深呼吸压平自己内心如深渊一样强烈的不安。她不认得这份资料上的任何一人,但那个十岁女孩的脸,长得和小时候的浔云洁,太过相似。 残忍有时来的太快,等不及你消化一丝平静的生活。 第51章 3-9 一眼的预感 9月25日,今天晴天,前两天医生叔叔又来看过我,虽然他好像不当医生了,但是还是觉得他很帅。他说小燕子病好了之后一定会展翅飞高高,这么热的天气,飞太高也会成烤燕子的吧,嘻嘻。 爸爸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我知道他一定还在难过,等了两个多月的希望最后还是没有,其实好像我并没有特别难过,除了会觉得爸爸很伤心所以我也伤心,离开这个世界不过是看不到阳光,听不见风,也不会有打针的痛苦而已。但是爸爸最近变得奇怪呢,就算陪我一起看电视,也会看着白墙发愣很久很久。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女孩刚把最后一句话写完,病房淡粉色的门就被推开了。 “爸爸!” 怀抱着一只大熊毛绒玩具的男人走了进来,眼见女儿把手里的小本子藏在了腰后,只是好脾气地笑着。 “怎么,写日记?” “没有,写作业,你老说我字难看,不给你看!”女孩迫不及待地抢过大熊玩具,眯起眼抚摸着温软的玩具毛。 低头看着女儿稚嫩的表情,男人有些恍惚。 “爸爸,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女儿抱着毛绒熊,问的有点小心翼翼。 男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他摸着女儿的头,女儿摸着毛绒熊的头,一会两人不由自主都微笑起来。 “爸爸赚钱去了,准备给小燕子以后读大学的钱。” 小燕子点点头,看着毛绒熊反光的大眼珠,心里努力不去想要活几年才会到考大学的年纪,只要现在自己在,爸爸也在,就好了。 只要这样就好了。 —————————————— 苏晓哲再度敲了敲门,浔可然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已经有个把小时了,明明安排好的检验工作也推延至明天,刚才走进来说这话时的神情凝重,甚至连晓哲的问题都问了两遍,她都还神游一般的没有听见。接着就说有事情躲进了办公室,且打上了“勿扰”的牌子。 “什么事?”浔可然的声音从办公室深处传来。 “浔、浔姐,那个,我下班了哦,还有,周队长打了两个电话来问你在不在,你开一下手机啊。” 等待好一会,才得到一句“知道了”的回答,苏晓哲摸摸脑袋,一脸疑惑的走开了。 再熟悉的人之间也会走出两条不相干的路,当苏晓哲的疑惑很快被晚饭吃什么代替时,浔可然却面对着有生以来第二次“撞车”。 她坐在电脑面前,揉搓了下脸,再继续痛苦地看着眼前的一页页的资料信息,脑中的猜想看起来荒唐,实则处处存在合理性,那个人所学的职业、那个人的经历、那个人可能走向极端的思维,她很清楚这些就像一条条蜘蛛网的丝线,条条连接上“嫌疑人”这个终点。 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理性和直觉的判断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但却无法假装不知道。 浔可然被靠在椅子上,深深吐息,猜对了、或者纯粹误会,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硬碰硬去问了。 她站起身,抹除刚才所有网页和文件的记录然后关闭工作电脑,在台上的留言条前提笔犹豫再三,写下一个名字,又撕掉烧了扔进纸篓,没有必要给大缯留言,就算可能一去不返,但是……算了,可可收起犹豫,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一个做什么都要通知他的乖乖货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去努力,不必对任何人解释。 下楼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灰蒙蒙的空气中充满了雾霾的气息。 公安局的大厅是个圆形的房间,装饰并不华丽但严谨,与其他政府单位最大的区别在于,它常常不分昼夜地人来人往,遇到大案特案时,几乎24小时都人来人往,别说晚上七八点这种平常时刻,站在角落抽着烟交换情报的警察,勾肩搭背正打算去食堂吃喝的弟兄,和一路小跑着的实习警等等。大缯站在电梯中,电梯门正在慢慢合拢,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匆匆经过大堂,似乎急于离开,但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不像是下班或者出去办案。他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 “浔可然——” 可可回头,只看了他一眼,咬紧下唇,当机立断地转身,快步推开大门离去。 周大缯多年的警觉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浔可然的眼神和那些“该死!是警察!”的反应一模一样。但等他拦下半关上的电梯门,追出大厅跑到门前马路上时,载着可可的出租已经开出了他能追上的范围。 站在马路中央的大缯看着飞尘滚滚,不安从心底腾腾升起,他脑子一转,回身跑到办公室,一把抓住王爱国。 “啊啊队长你你干嘛?”我真的没在下a片不要那么用力抓人肩会吓死人的啊! “我上次交给你的那个追踪信号,打开。”大缯跑的太急,喘着粗气。 “哦……”王爱国一边在系统里打开追踪服务器,一边八卦,“队长这信号到底是谁的啊?你还让我保密。” “……很危险的犯罪分子。” “诶!?那现在他是要作案了吗?要要要不要通知别的队员?还有负责监控监听的部门……” “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免打草惊蛇。”大缯摆出一脸正经,把年轻的小分析员唬的直点头。“所以你呆在这守着,手机和我联系,随时告诉我目标所在地。”大缯说完就往外冲。 王爱国一脸无措地眨眨眼,大缯回来又拍拍他的肩,“组织相信你!” “啊……啊!好!队长你放心!!”王爱国对着大缯已经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喊道。 后来得知真相的王爱国每每看到那个“危险的犯罪份子”就贴着墙角绕道走了好几个月。 —————————————— 浔可然推开门,小诊所门上独有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铃声。 “你好,诊所今天已经歇业了哟。”前台姑娘正背上包,打算离开。“我找侯广岩。” “哦,侯医生在楼上,你直接上去就行。”前台妹子边说边摇摆着曲线玲珑的腰,离开了。 可可扫视了一眼环境,乳白色的四面墙,摆满绿色植物的等待空间,作为一家私人小诊所,这里显得非常文雅。刚才她在门外就观察过,这栋三层的小楼似乎全是诊所的地盘,进门看到前厅后就发现,地方比她想象中的还大,不知道是不是有隐蔽的后门可以逃跑。 上到二楼就是一排整齐的走廊,一侧带有好几间房门。可可一直走到底,推开那间门下溢出灯光的门。 日光灯清亮的照耀下,侯广岩正在书桌前整理着什么文件,抬头看到可可,只楞了一下,“有事?” 可可貌若无事一般走进房间,观察着整个办公室,简单的书架上几乎全是医科杂志。文件框里有一沓沓病人的记录。没有其他门可出入,没有明显可以做武器的尖锐东西,衣架上只有一件衣服,地上也只有一双看起来很高档的皮鞋,旁边还沾着一片带泥的银杏树叶。 “你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像猫一样转着圈闻味道?”侯广岩手头的动作不停,带着冷意问。 可可转过身,面对书桌前的男人,“是你杀的吧,那些人。” 第52章 3-10 对质 可可转过身,面对书桌前的男人,“是你杀的吧,那些人。” 侯广岩手上的动作一滞。 可可若无其事地踱回门口,“第一起案子的受害人,生前犯过一桩抢劫案,杀死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我查过,那是你领养的养女。” 侯广岩抬眼看向可可,眼神中流转着诡异的笑,“啊、和我一样……一眼就看出小姑娘长得像谁她,对吧?” “张力鸣被杀时,正好是你养女死去的一周年。”可可避开了侯广岩的话题。 “你知道我给她取名叫小云吗?” 两人各自说着各自的话,攻击和抵抗,谁都不想被对方引过去。 “你怕人从张力鸣的身份联想到你,于是再次作案,同样的手法,还进一步增加了用腐蚀液体毁尸灭迹步骤。” “其实我领养她的时候一直在想,你说、她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你本来就是学医,毕业后做了好几年…” “她笑起来真的和云洁小时候一模一样……” “够了!”可可无法忍受地打断他。胸口因为激动而一起一伏,她无法忍受侯广岩用那种轻松而带着笑意的表情勾引她回忆起姐姐的音容笑貌。“她长得像谁都不重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侯广岩的笑容始终带着嘲笑,好像可可在问一个弱智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浔可然哑口无言地看着他,侯广岩脸上冷然的表情似乎真带着疑惑,似乎他真觉得自己没错。可可突然恍惚地发愣,这人是谁,这样陌生。明明是同一张脸,但那如同蛇蝎在背的阴冷气息,和小时候那个会炸毛、会上蹿下跳、却仿佛自带阳光一般的侯广岩哥哥,为什么相差这么多。 看着她呆若的神情,侯广岩泛出一丝冷笑,“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忘记她们。” 可可觉得浑身僵硬起来,“我……没有忘……” “哦?这么多年,你都是个警察了,有查出是谁撞死了云洁吗?或者说,你有试、图、查过吗?”侯广岩咄咄逼人的眼神直瞪着她。“你根本不在乎,和其他人一样,谁死了,上了新闻头条,十几岁的小女孩,多可怜啊,然后转而看看今天的股价涨了没,青菜多少钱一斤,反正明天又会有新的事情出来,不是老房子着火就是加油站爆炸,永远都有别的事情,一个女孩子死掉算什么事。”侯广岩用自嘲的语气,讲着理所当然的悲哀。“我做错了吗?那些家伙撞死了别人最爱的人,捅死了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然后还能开开心心请假出狱过个节,喝个酒,看着电视和朋友聊聊天。” “那不代表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嗯?”侯广岩像个恶劣的老师一样循循善诱着。 “你不能因为法律轻判了就私自行刑。” 哈哈哈哈、桌对面的人突然狂笑了几声,“这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法律?那是什么?不过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出自以为是的一套规则而已。” “你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谁都不能。”语气认真,但明明自己都觉得这些话虚伪无力。 “那麻烦你和我解释一下,凭什么你们经过一番虚伪规则和程序,判一个人死刑就是正确的,我经过自己的程序判他们死刑就是错的?” “因为法律代表所有人的道德…”想说下去的话被眼前步步逼近的人给折断。 “浔可然,你的法律没有冤假错案?你的法律没有因为能言善辩、家财万贯找人作伪证逃脱制裁的?”侯广岩说着,走近可可眼前,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飘进可可的呼吸里,“你的法律、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狗、屎、” 可可无意识地后退,觉得眼前的空气都被压缩。她第一次无法面对一个她明知道满口都是错的凶手,连抬起眼来和他对视的勇气都尽失。侯广岩知道她曾经所有的弱点,知道她被内疚折磨的彻骨疼痛地长大,知道自己曾经那般的弱小任性,知道她被自己的错误逼迫的毫无退路,成为今日盖着厚厚保护壳的虚伪大人。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幼稚的法医小姐。”侯广岩站定在可可面前,高出一个头的身材让他恰好遮住了可可眼前的所有光线。 浔可然掐着自己的手心,搜遍心中仅剩的一丝勇气,“杀人……不是正义。” 侯广岩笑了,“我有承认过我杀人了吗?”他悄然弯下腰,靠近可可耳边,“还有,别和我提正义,浔可然,你给我听清楚…” 仿佛有条蛇信子在耳边冰冷地划过。 “云洁死了,你却活着。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正义。” 浔可然觉得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消失了。 第53章 3-11 一片空白 白炽灯在头顶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浔可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手脚冰冷地站在原地,僵硬的身体一动弹就发出骨头咔哒的细微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听来异常清晰。 我在干什么?我在哪里?啊对了,侯广岩的小诊所、办公室,我来找他,问他是不是杀了… 可可缓过神来,她明白自己刚才蒙住了,夸张一点讲,就像通常所说“觉得脑袋里轰地一下、”那样毫无知觉地就怔住了,被那句毫不掩饰的、充满恨意的话给吓蒙了。 原来所说人在受到巨大刺激时会愣神,会一瞬间醒着、失去意识,是真的。 “姐姐死了,我却活着…” 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为什么是她,也曾经问过自己很多遍。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连师父常丰也只是说,你要想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活着,该做些什么。 侯广岩已经离开,可可甚至都没有留意他是什么时候、如何离开的。 可可甩甩脑袋,我能做些什么……她打量了一圈,从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橡胶手套,从书架到书桌,一点点翻找着。随着成长,人会有很多变化,但往往不会偏离跟性。侯广岩从小就是个好强、粗心的男孩,她不信他现在会变成一个精明细算到不留蛛丝马迹的人。 即使他学了医科,学会了杀人。 周大缯一脚踹开半掩的门闯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浔可然正在翻文件柜里的病人资料,警觉地回头瞪着他。两人对视几秒,可可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大缯没有回应,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那家伙呢?” 可可没有回答,手里继续翻动成排成排的病历卡,脑子却不停在转。 “你怎么想到是他的?”大缯的问题让可可手头动作一滞,她放开手里的病例资料,抬头反问大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不知道,我问你怎么会怀疑到这家伙的?”大缯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耐烦,因为尴尬才用不耐烦掩饰。 “张力鸣犯得那桩抢劫杀人案,死掉的是他养女。你知道我在这里,你刚才进来一点惊讶都没有,而且直接问我为什么怀疑侯广岩。” 大缯不做声,眼神游离。 可可慢慢放下手中的资料,直盯着大缯。 “你跟踪我……不对,如果跟踪早就应该到了而不是现在…应该是定位我所在,用什么……”可可从大缯略带尴尬的反应中,惊疑地发觉了真相,她慢慢抬手,摸到脖子上的新项链,“你……送我这个是为了定位、我?” 大缯回头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混……”浔可然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去,“混蛋……你居然、拿这种对付嫌疑犯的方法、对我?” “我没有把你当嫌疑……” “队长!”白翎突然闯入,“已经呼叫了后援小组,正在赶、来……”白翎扫视了两人一下,显然发现了气氛不对劲。“我、我去接应…”舌头打结的白翎迅速逃离是非之地。 大缯脑海里百转千回,也曾经想过万一被发现要怎么解释,但此时却开不了口。要他这个大男人怎么说的出,在地下室事情之后,自己接连几夜都伴着恶梦惊醒,然后在清晨太阳都没升起前赶到可可家楼下,坐在车里等着天亮,等着看她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拉开窗帘。然后平静地掐灭烟头去上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可也咬紧了牙关,努力与快要脱口而出的一大堆粗话做斗争,她隐约能猜到周大缯跟踪定位她的原因,但却不能因此就释怀。以为是生日礼物的项链,其实是个常用来监视犯人用的定位工具,以为是带着心意难得一见的浪漫,原来跟深藏着这种见不得人的…意义。 “你……没和他提到案子吧?”大缯试图换个话题。 可可硬是咽下满腔愤怒,“提了又怎样,你没有任何证据。” 大缯一愣,“没有证据可以查,你如果打草惊蛇……”周大缯迟疑了一下,才道,“浔可然,你不是故意来‘打草惊蛇’的吧?” 可可像刀子一般的视线直瞪过去,大缯知道说错话了,却覆水难收。刚才还想辩解不是因为怀疑她,转口就说这种话,浔可然紧握拳头,简直快把自己掌心都捏出血来,才能忍住自己不扑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虽然横竖肯定打不过。 周大缯也看出了眼前人有多愤怒,为了避免越描越黑,他只好再度转开话题,“物证……现场勘查的很快就到了,你一会…” 可可不理睬他的絮絮叨叨,回过头自顾自继续翻找着各种资料,如果要自由自在地翻东西只有趁现在了。从保存纸质资料上来看,侯广岩是这家小诊所的唯一医生,经营范围类似社区里的便民医院,开些小打小闹的药品,病人的范围也基本上都住在附近几条街区,还有些记录上写明了病情并建议转向其他大型医院。从这些资料上看一切都再正常不过,除了一点:桌旁的粉碎机里有一些已经碎片了的纸条,可可幸运地找到了前后几条拼起来,看到了维库溴铵这个名字,如果她没记错,这是一种应用于手术的麻醉辅助用剂,可以保持在手术中病人的肌肉松弛。像这样成天只看感冒病人的小诊所,为什么需要手术上用的麻醉药呢? 可可还打算继续翻找,大缯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别翻了,回头勘查的来了又要念叨弄乱了现场。” “放心、我不会在你眼皮底下毁灭证据。” “我没那意思。” “让路。”可可放开手里的资料,剥下手套,打算离开。 大缯跨步拦在面前,“可可,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和你有什么关系!”可可绕开一步,不打算再和眼前这人废话。天晓得她现在多想一个人静一静。 “去哪?”大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放手!”浔可然扭头瞪着他,刚才压下心里去的愤怒又一点一点,像海浪一样冲上了岸。 “别乱跑,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大缯的意思其实是别离开我的视线,让我担心,没准那家伙还没走远,就像……上次把你留在警车里,不料王源也躲在警车里一样。而这句话在此时说来,自然就被可可理解成了“你也是有嫌疑的人,不准乱跑”的意思。 “周大缯、你狠!”可可再也忍不住气急败坏,一把拉起大缯的手,另一手抬起、用力、狠狠拽下了脖子上的项链,放到大缯手里。 “有种你拘捕我,不然滚开。”为什么我会瞎了眼觉得、即使全世界怀疑,你也会信任我。 大缯看着手掌中断开的项链,眼神一暗,还想开口说什么…… “来来让道了让道了啊,啊哟周队长,不是我说,你怎么又不穿鞋套不带手套就冲进现场啊,留下指纹怎么办?物证链有缺陷到时候检察机关问的可是你们呐……”现场勘查的王涛进门就唠叨开来,可可趁着大缯不注意迅速溜了出去,走廊里已经站了不少警察,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可可套上鞋套,换了一副干净的医用手套,开始对整个小诊所的重新盘查。 “啊、浔姐,队队长呢?搜查令已经…” “不知道。”可可干净利落地撇开白翎,独自走进诊所其他房间。 被打断的白翎站在原地眨眨眼,额、这个、是和队长吵架了?那接下来又要上演“周队长发疯般日以继夜地破案连带全组都不得休息”悲惨事件了? 陷入惨痛回忆的白翎在走廊上无声悲嚎,嗷~ “小白!磨磨蹭蹭的,搜查令呢?” 白翎递上纸,哭丧着脸问,“队长……你知道吗?女人是一种只要哄,就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动物。” 大缯抬头冷冷瞪了他一眼,谈过女朋友的人才有资格说这话。 白翎一噎,贴着墙抖抖索索默默念叨呜呜我是个小小的白气球大家生气都戳我…… 小诊所的面积其实并不大,二楼上手有三间房,可可一间间房找过去,直到三楼最后一扇门打开,才确定自己并非妄想。 处于刚才办公室的正上方的方形房间,可可站在门口打量着,偌大的空间只有中间放了一张手术台,一眼望去,雪白的墙壁似乎干净的过分。地板上,天花板上,哪里都没有任何污痕。 大缯的脚步声从背后靠近,“发现什么了?……这是,手术室?” 可可没回头,甚至都没回答。 大缯刚跨门进来只走了一步,突然严肃而低沉道,“你别动,就站在那,别动!” 可可莫名地看着大缯,刑警队长优异的直觉又发挥了作用,哪里不太对劲,作为一间手术室,不,仅仅作为一间房间,这里都太干净了,没有垃圾桶,大缯蹲下身借着反光看,地板上连根发丝都没有。 “小白——”大缯回头喊道,“叫现场勘查!” “你看到了什么?”虽然不太想理他,但好奇心害死猫,可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周围地板没东西啊。 “不是看到了什么,而是什么都没看到。” 现场勘查再次证实了大缯敏锐的直觉,关闭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灯光,打开紫外灯时,众人都察觉到房间的异样,毫无血迹,地板上除了可可刚才走进的脚印外毫无其他人的脚印。 “这么说是,从装修到现在这间房都没人进来过?”小白从门外探着脑袋问。 可可蹲下身,“但是地上毫无积灰。” “没错,”王涛把灯光对准手术台下的轮子,“看到地上那两条的短划痕吗?说明这手术台最近有用过,虽然手术台的轮子可以固定,但有人把重物堆了上去,导致轮子在锁死的情况下移动了一点点,就在地上产生了这痕迹。” “这里、不会是曾建明被杀的第一现场吧?”白翎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房间,纯白色的四方形空间给他带来一种诡异的恐惧感。 大缯也皱起了眉,“但是我们查到之前的两个案子,一个被杀在巷子里,一个被杀在自家,为什么到曾建明时突然进化成绑架、然后到这里才实施谋杀呢?” “要我说啊,要么这其实是两个案子,两套不同凶手,要么,”王涛收起紫外灯工具,“这中间还有几个我们没发现的受害人。” “你什么时候见过杀过人的房间里,一点血迹甚至脚印都没有的?”可可背对着大缯,话却是在问他。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大缯又打量了一遍整个诡异的手术室,最后视线落在了恰巧和他对视的浔可然眼里。 “所以我说,你根本没有证据。”可可冷冷道。 第54章 3-12 浔可然是嫌疑人 可可翘着二郎腿,嚼着薯片,靠着的桌上放着香浓四溢的可可奶茶,目无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白墙,发呆。 负责物证检验的王涛看她一眼,回头工作,又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破罐破摔。“我说大小姐,你上班好吃懒做也就算了,能不能滚回你自己的窝去?”王涛觉得最近快被这女人给逼疯了,自从小诊所回来,成天躲在物证室里,不是吃吃喝喝就是在一旁看着自己发呆,要不是多少了解其人怪异闻名局内,王涛都快觉得自己是被暗恋了。 “不要。”鸠占鹊巢,理直气壮。 深呼吸再深呼吸,王涛告诉自己好男不和女斗,不对,好人不和小畜生斗,“别以为谁不知道你是在躲那谁谁。” 可可歪着脑袋,一脸正义,“谢谢男闺蜜你这么懂我,报告好了吗?” “没有!”男闺蜜怒吼。 “嗯,不急。”浔可然说。 不急你妹不急你还成天催电脑计算来不及分析这么多指标一项项确定最起码好几天你每天在我这儿坐着还跟我说、不!急!王涛气鼓鼓地在脑中怒吼了一遍,然后默默把视线回到显微镜前。 “我觉得……那家伙在做什么实验。”看了看空底的薯片,浔可然终于开始讲正题。 嗯……内心还在咆哮却不敢说真话的男闺蜜一手拿着试剂,心不在焉哼哼。 “和王源他们两不一样,他们收集人头,纯粹是作为收藏品,那家伙不会,他一定是有着什么目的,才会每次杀人都挖走心脏。” “你觉得他在那间手术室里做实验?”王涛仔细想了想,“但是地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你们后来从下水道里取样过吗?” “当然!没有血液痕迹。没有人体组织,总之没任何奇怪的东西。”王涛终于回身看着可可,开始认真讨论。 “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那间手术室里有问题?” 可可抬眉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有血的味道。”而且很浓,当浔可然一个人站在手术室的正中间,站在那个很可能放着手术台的位置,尽管一旁的大缯和王涛他们说着地上墙上毫无痕迹的事儿,但那股腥血的气味,仍旧像一丝游魂一样钻进她鼻子里,身为一个法医,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份经久不散的气息,意味着什么。 物证你可以擦干净,但空气不会因为区区一台排风机,就如同蓝天白云重回纯洁无暇。 王涛放下手中试剂,“那就是发生过一些血光四溅的事儿……那你怎么解释房间这么干净?我可话说前头,是的确很干净。没有灰尘没有特别的微粒,别说人体组织或者血液了。” “有一种推测,你知道疾控中心在布置应急现场的实验室时怎么做的吗?”可可问。 “知道啊,就是拿一个帐篷……啊啊!你是说在房间里搭一个帐篷?” “对,用哪种全覆盖式的医用帐篷,从天花板到地面,包裹四面墙,一只延续到门口,在进行我们不知道的谋杀过程中,所有留下的血迹足迹毛发都会被留在帐篷中,等到他完事儿,分批转移尸体、手术台、最后把整个帐篷收拢,找其他地方处理。” 这么想来,王涛突然明白,“所以地面上留下的手术台滑轮的痕迹……” “是隔着帐篷的底面留下的。” 王涛想了一会,露出新仇旧恨的痛苦表情,“这帐篷要是找到了,我得增加多少检验单数量啊。” “没错,毛发血液人体组织全都混在一起也说不定哦~” “你那一脸得意个什么劲,”王涛撇着嘴,“薯片吃完没?吃完快滚,回头被人误会倒霉的是我。”王涛年纪和大缯差不多,生性懒散,传闻他为人冷淡不爱与人打交道,其实纯粹就是懒,一想到与人交往过多,这里那里的留心就觉得麻烦,但在检验方面的工作上,算得上细致入微地认真。 可可又打量了眼身穿白大褂的王涛,一脸微笑地喝口奶茶,“王老师,其实你长得不错嘛,细皮嫩肉。” 王涛手里的试管一抖,“能不玩这么无聊的吗?” “能啊,报告什么时候好?” “你不是说不急嘛!!!烦死了滚回去玩你的助理去!” “不要。” “……” “晓哲都不反抗,不好玩。” 王涛觉得自己快被气吐血了,自己招谁惹谁了,搁着自己办公室里被占着欺负,出门遇到那个刑警队长也老被阴森森瞪着。正当他这里天人交战要不要辞职算了的时候,救兵终于到了。 “浔姐,”不反抗不好玩的苏晓哲悄然从门口探了个脑袋,“局长找你,好像有要紧的事儿。” —————————————— “不好意思,局长,你刚才说的我没听清。”可可站在局长的大办公桌面前,神情僵硬。 “再说几遍都一样,内务部有通知下来,让你不要再管曾建明以及一系列丢失心脏的案子。” 可可觉得手脚冰冷,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人做事要讲道理,“……为什么?”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大缯向上面汇报了她和侯广岩认识,所以内务部要她避嫌,如果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这样,可可觉得胃里一阵绞痛,愤怒,就好像在诊所里发现项链是跟踪器时一样的愤怒,从四肢百骸里钻了出来。 “小浔,你要学会服从组织安排,组织都是有道理才这么……” “为什么?”浔可然重复了一遍问题,压低的声音昭显了她极端的愤怒。 “有人发现了一些事情。” “是周大缯跟你说的?” 局长皱着眉,盯着可可看了一会,“不是。” “你不用包他,我要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是错信了你,还是错信了自己。 “不是。”局长的声音很郑重,不经意地带着叹息,“是上头的人,有人内参汇报上去,缺失心脏的案子其实还有两起我们没发现的。” 可可微微偏头,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加上我们这里发现的三起,一共五个案子都没破,甚至是刚刚把它们窜起来,看成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 “那也不代表……” “我还没说完,”局长的表情始终很凝重,“内参的内容上头已经基本肯定,包括其中一点,每一起案子的受害人……”局长抬眉盯着可可,仿佛要从她眼里看出什么来。 “受害人?” 一直被视为老狐狸的局长深叹了口气,“每一个受害人,都是曾经经过你手调查过的案子的嫌疑人。” “什么?”可可觉得自己哪里听错了,“我经手的?曾建明我知道,其他几个我怎么……” 一份文件资料被局长扔上了桌,“你自己看。” 可可忙不及待地翻开资料,从张力鸣开始到曾建明,前后五个受害人,尸体都缺失心脏,而他们每人的案子附件中都带着另一个案子。可可看着看着,冷汗就下来了,除了曾建明的案子她记得,其他四起案子都和她没有直接关联,但却都有她的名字,有的是协助分析过案件发生过程,有个她曾帮受害人做过活体验伤。 “我知道,这些案子你只是帮忙检验了受害人,根本和嫌疑人没什么接触,但现在这几个嫌疑人,有一个公诉都没上,纯粹只是嫌疑人的,都成了丢了心脏的一摊子尸体,除了很可能都是犯过事儿的,就只有你……只有你呐浔可然,你是他们的共同点。我也和你明摆了讲,小浔,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凶手,但是我同意上头这次决定,你给我离这个案子远点儿。放假、带薪去玩儿,去旅游,随便你干嘛,就算过几天回来上班,也不许接触这个案子。”局长看着脸色惨白却一脸坚定的可可,还忍不住补充,“别一股子冲动办事儿,浔可然,你还太年轻。” 浔可然深呼吸,点点头,打算离开。 “站住、把资料留下。”局长说。 —————————————— 走出局长办公室,可可抬头,窗边在抽着烟的男人不知道已经呆了多久。 回头看到她第一句话,周大缯就急于辩白:内参的不是我。 可可抬眼看着他良久,“你也怀疑我?” “我知道不是你。”大缯说,他的话一出口,可可突然有种鼻子一酸的冲动,她扭头往外走。 天高地远,有口难辩。 “我也知道不是你,举报我的家伙,是那个人。” 大缯听着皱了皱眉,“侯广岩?”他不喜欢可可避开姓名,用那个人那家伙来称呼侯广岩,好像他有多特别似的。 “不是,”可可顿步,仰头叹息,“是古吉。” 大缯一愣。 “原来只是一点小疑惑,为什么在王源的案子里,一直问我对无心脏这件事有什么想法,怎么看受害人,我只是案子的法医,没道理问我这么多遍,前后联系起来看就很容易想通,她那时就抱着怀疑在接近我。” “可可……” “我没事。”浔可然并没有回头,半侧着头的角度,让大缯看不清她的表情,“说到底,这件事也的确和我脱不开关系。” “……你打算怎么办?”大缯没有忘记上一次让这位法医被迫放弃自己的案子后,她在媒体上那一岔惊天动地的闹剧。 “放心,我不会去到处嚷嚷,既然要停职,那我就做点我想做的事情吧。”可可回过神,对着大缯突然甜甜一笑。 大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笑容已经许久不曾在她脸上看见。 那是保护自己、伪装起来的笑容。 第55章 3-13 古吉指的路 作为警局里常驻的心理医生,古吉的工作除了给各种警务人员做心理咨询外,也包括给各类案子提供犯罪心理方向的意见。她收拾起上午整理的资料,门外突然传来几句吵杂声,现在是她的午休时间,除了那个人、那件事,大概也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所以浔可然推门而入的时候,古吉丝毫不吃惊。她挥挥手退却了前台的好意,直接指了指沙发,“请坐。” “你知道我会来。”浔可然站在门口,不走近也很冷淡,紧抿的嘴角、昂起的头颅,双手浅插口袋却握拳的动作,都是充满了攻击性的肢体表现。 “你很容易猜到是我,所以我不会太惊讶。” “难道不是?” “是。至少,一开始是。”古吉的话让可可眯起眼,又在耍什么花招? 古吉再度做了个请的动作,可可看了眼那张曾坐着回忆起过去的沙发,站着不动。 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当然都没有逃出心理医生的视线,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喜欢站哪都行。” “我不喜欢绕圈子,那些案子,不是我干的。”可可说。 “我知道。”古吉坐在沙发上,两手随意地拢起。 “那请你去撤销……” “在我往上汇报之前,就知道了。”古吉说。 可可皱起眉,什么意思,你知道还汇报?啧啧,欺上瞒下的恶人原来长这幅模样。 “但我也并没有说错,这些无心脏的案子,你是唯一找得到的共通点。所以,我不会去撤销报告。”古吉看着对面人傲立的姿态悄然有些萎靡,“你不是凶手,但凶手认识你,或者说,你被动地、被卷入了他的计划里。” 这种事儿古吉并不是第一次听说,无辜却也不无故地、被卷进去,“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曾经是你的案子的嫌疑人吗?” 可可盯着古吉,这个看起来温和的女人,到底想说什么? 古吉再度指了指沙发,“我只想给你帮助。” “帮忙撤销报告,就是最大的帮助。”可可依旧站立在原地不动。 古吉摇了摇头,“那是你站在你自己此时的角度看的问题,你需要的帮助是怎样抓住那家伙,而不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可露出简直可笑的表情,“是你的汇报让我无法办案诶!” “没错,但那是因为你、正在受他控制,按照他所希望的一步步落进陷进。” 啊? “那家伙叫侯广岩对吧?我大概能猜到他是谁,但让我在意的都是一些你们都不会细想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在诊所里一无所获?” 可可不做声。 “因为他知道你会找到那里,知道你接下里的行动,如果我不打断你,你只会被他逼入绝境。” “所以你就自以为是地打一份报告,毁掉我参与这个案子的机会?” “我只是请你换个角度,独立清晰地、重新思考如何查这个案子。” “我都被勒令停职了。”可可斜睨着沙发上的女人。 古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听话了?” 可可无声地挑了挑眉,跨出几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的腿直接搁在面前茶几上,从口袋里掏出珍宝珠,一脸的目无纪律。 “啊~啊、没错,我才不会就这样放手,既然你都把我给内参了,如果你一点都没有建设性的意见的话,”可可上下扫视了一圈咨询室,目光又落回古吉身上,“管杀不管埋,最好自备棺材。” 果然和周队长混久了,一身痞气。古吉笑言。 能不能不提他啊你们!可可吼。 —————————————— “诶诶、你他妈的给老子收敛点,我那是在帮她!” 周大缯一脚踹在联排沙发上,十足收保护费的流氓腔,“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说了上头收到报告……” 周大缯把嘴里的烟头掐灭在真皮沙发上,真皮被点焦的兹兹声让局长心疼连带肉疼。 老狐狸局长瞪着他许久,才叹气,“我怎么就收了你们这群祸害、诶!” “上头施压了?” “没有!我同意的!你自个儿想想,事情不是小浔干的,那为什么会都和她办过的案有关?” “陷害。”大缯还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说你们年轻吧,没有任何证据现在显示出陷害,都五个死人了,要陷害早就动了手。所以借着这个来自我们内部的汇报……” “那个搞心理学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缯又踢了一脚沙发,他一想到可可现在面临的压力就烦躁。 “臭小子!说话给我留点德!古吉和我一样,都是为了小浔好。看起来把她停在案子外,其实是给她一条新路子。” 大缯侧过脸,摸爬滚打如他,立刻开始明白局长的用意,不是为了陷害,而是因为那家伙,纯粹盯上了可可…… —————————————— 看着古吉一脸闷笑,可可咬牙切齿,“你到底有什么建议,用这么损的招把我引过来。” 古吉收敛起笑容,“其实很简单,我大概是最早注意到无心脏案子属于连环案的人,凶手应该是出于一种义务警察一般的、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所以才将这些有过前科提前释放或者有嫌疑但缺乏证据的人杀掉,但是有一些事是没有道理的,第一是为什么要挖取心脏,到底用来做什么?第二是为什么是这些人,世界上犯了罪,轻判或者因为证据不足洗脱罪名的人无数,为什么就是这几个。根据第二条思路,我刷选了所有受害人,才进一步,挖掘到了你。” “然后你怀疑我?” “确切说,我是怀疑凶手和你有关。下面这些现在还只是猜测,他之所以挑选对象都是你经手过的案子里的嫌疑人,是因为他认同你的存在。认为你和他一样,是为了追求‘某种正义’而努力的人,但是在一些情况下,你失败了,你的猎物逃脱了法律制裁或者被轻判了,于是他紧接着出手,实施他自以为的正义。”古吉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着可可若有所思的表情,“报告里没有写侯广岩的身份,我猜他和你死去的姐姐有关……对吧?” 可可猛然抬头,终于从心底里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警局内部的犯罪心理专家不可小看。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话题,“姐姐……已经没了好多年了,他杀人,也就是最近两年的事情。” 古吉想了一会,“有时候一件事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历经岁月慢慢碾磨才能看出来的。当年的事情到底在他身上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你不去了解这些,恐怕永远都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古吉站起身,“所以我的建议很简单,不要从寻常的法医思路去想怎样抓到他,换个角度也许有出其不意的办法,毕竟……” 可可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古吉,眼中的认真一目了然。 “不会有人,比你更懂他心里的痛苦。” 第56章 3-14 因为懂才痛 再度回到儿时住着的小区,说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可可走在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小路上,身边跑过放了学的孩子,一边笑着一边狂奔而过。曾经和浔云洁一起,多少次追逐着姐姐从这些小路上一前一后地跑过……带着张狂的笑。 可可敲敲熟悉的门牌,开门的人反应了好几秒才恍然大悟,“啊呀小丫头,你都长这么大了啊!快快,来来进来坐。” 侯广岩的母亲,像所有热情好客的阿姨一样招待着可可,“闺女啊,我记得、啊你叫小然然对吧?”端茶拿点心,从小可可就记得这个和自己母亲不一样的阿姨,喜欢热闹,爱笑,而且每次和姐姐一起来,都会给自己很多好吃的。姐姐葬礼后没多久,父母就带着可可搬出了这个大院,但儿时熟悉的人和气息,还是让可可差一点沉溺回那段太过快乐的记忆里。 因为曾经太快乐,所以现在想来才悲伤。 “阿姨,不用麻烦,我只是想问些事儿……” 爱笑的阿姨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去,“是我太激动了,你瞧,这平时也没什么人在。” 这么一说可可才反应过来,侯广岩不在,侯叔叔居然也不在。 “他爸在居委会,他平时都呆在那看书练字儿。家里也冷清,所以今天看到你,真好……唉……”阿姨拉起可可的手,轻轻地拍了下,“如果当时没出事,你们姐妹俩都该好大了啊……你别怪阿姨提这个,我这几年做过好几次梦,梦见小云儿啊,和广岩一起,抱着孙子回来,我从厨房里洗洗手端了菜出来,孙子拉着他爸一起练字儿…那感觉,真让人不想醒过来……” 可可鼻子一酸,没有出声。 “你看阿姨这磨叽劲儿,”她抬起头,盯着可可看了好一会,“我知道你想问广岩的事情。你跟我来吧。” 可可根本狠不下心来提到这个人,那边阿姨却已经站起身,走上楼去了。 随着阿姨的指引,可可走进了那间勾起无数记忆的地方。 “这是他当年出国前的房间,回来之后也住,但不到一个月就搬出去了。”阿姨站在门口,和可可一样打量着四周,“小云那时候……就那事儿、之后,广岩就变了,他不肯去上学,也不去找工作,他爸和你爸一样,是个严管的军人,觉得让儿子振作起来最好的办法是送他出去练练。于是就把他送到军队当了两年兵,然后送去国外读书……” 房间的正中间依旧放着那张米黄色的小圆桌,很多年前她每当放学后,都能在这张桌上找到姐姐,和正在被逼写作业的猴子哥哥。那些打打闹闹的记忆,闭上眼,仿佛就在眼前。 就算她想忘记,这房间记得,四面的墙、带着旧痕的地板、阳光中的灰尘、还有凝固在半空中,浔云洁送给他的小风铃、这些见证者都记得,多年前仿佛天长地久一样的快乐,它们都记得。 难怪侯广岩无法再住下去。 可可强迫自己收回心思,用理智来观察。与小时候不同,一旁的书架上,早已堆满了各类高深莫测的书籍。 “在国外读的医科,是他自己选的。”阿姨站在门口,熟悉地打量这房间的每一处,但却不进来,“我就偶尔帮他弹弹灰,要是乱动他东西,回头要和我生气的。” 仿佛他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回来住。 可可心头一紧,转开话题,“医科他自己选的?我记得他想学的不是这个。”小时候的侯广岩,成天嚷嚷着要做个英雄,武术兵法,大概才是他心中的正课,数学英语,那才是闲来无事才会去看的玩意儿。 “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想读医的啊……不爱说话,看书贼认真,这书架上的还都是他留下的,他带走的那一大箱里的书,我连标题都看不懂。” “和心脏有关?” “啊对!都是什么心脏啊麻醉然后一大串英文的。” 一旁的阿姨依旧在絮絮叨叨,可可走到侯广岩曾经睡着的床前,突然脚下咔嚓一声,可可低下头。发现自己踩在了一片银杏叶上。 —————————————— 时间真快的让人唏嘘,可可坐在马路边高起一块的台阶上,对着快下山的太阳,揉了揉眼睛。 她的身旁放着一个小香炉,缓缓烧着的香燃起飘渺不定的烟,偶尔风带去,却始终不灭。 车流在面前轰然而过,有时她眨眨眼,大多时候她不怎么动弹。她努力让自己从过去中拔出来,却仍旧觉得自己像无奈地站在一个沼泽里,慢慢下陷。 直到眼前的阳光被遮住。 大缯逆着光出现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转手把烟叼在嘴里,但并不点燃。 “你叫我来看你卧轨自杀?”大缯的话毫不客气,他从刚踏下车开始就心里冒火,当看到可可盘着腿,丢了魂一样坐在大马路沿上时,害怕随着愤怒隐隐而发。 浔可然不做声,将垫在屁股下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抬手递给他。 大缯楞一秒,抽出文件,里面是几张放大的交通探头截图。 “那家伙,”可可的目光还看着马路中间,“每次杀了人之后,都走到这条路中央,呆呆地站立几十分钟。” 什么?大缯刚想问,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仔细对照着照片上的时间节点,又回头看看满是车来车往,烟硝灰尘的马路,“你姐姐是……在这里……” “啊、是啊,十二年三个月零七天前,她跑过这条马路,然后永远停在了这里。” 大缯不做声,又仔细打量了下手中的照片,“侯广岩想干什么?” 可可无声地看着马路中间的位置,“……大概和我一样,有时回到这里,就坐着,而已。” 大缯瞟到她身旁放着的香炉。 如果世间真有灵异,大约也是存在人心中。只是回到这里,希冀也许灵异事件发生了,能重新看到你的音容笑貌,甚至听你训斥和抱怨,我全都笑着收下。 因为没有,所以也回到这里,在心底想着,如果你知道我现在做的事儿,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是说了让你别再管这事儿吗?” 可可向上翻着白眼看他,眼神中尽是“你第一天认识我?”的嘲笑。 大缯无声叹口气,转而在她身旁也坐了下来,点起手中的烟。 “原先这里没有隔离栏,也没有区分自行车道与机动车道,就是一条光秃秃的大马路。”可可自言自语。 大缯没回应,看看手中的照片,侯广岩当时站在马路的正中间,不管往前还是后退一步,都会被车撞到。 “古吉内参我,是为了让我跳出框架,试试看用不同的角度看这件事,所以我去了他家。” “什么?他家已经封锁了你怎么进去……” “他爸妈家。”可可笔直送了个白眼给旁边人,“我想不通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然后呢?” 可可狠狠叹下气,“大概都是因为我,因为姐姐的死,才让他变成这么恨……”不爱说话,不想回父母家,一个人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把一切停留在原地,却又无法不生自己的气。古吉说的没错,大概不会有人比自己更能懂这样的侯广岩。 不过最近好像渐渐不再封闭自己,因为……想到这里可可心里暗自一惊,不对不对,这个那个和面前这人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工作忙碌、恩,是因为工作。 大缯弹了弹烟灰,“关我屁事。” 可可一愣,把视线从灰尘飞扬的马路转回身边的人,“没错……是、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也不关你的事。”大缯对可可说,眼神却看向远处,“小时候失去亲人的、长大了失去爱人的,世界上有多多少,也没听说他们每个都去杀人泄愤。” 可可无意识地把放在一侧的香炉抱起在怀里。 “拿杀人来转移痛苦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一个成年人,他自己决定做的事,跟你、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这点都想不明白么,笨蛋。” 可可沉默地盯着怀里的香炉,香已经烧完了,一盆香灰静静地沉淀着。“我智商比你高。我要是笨蛋,你在地球上就没立足之地了。”转身在大缯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周大缯撇撇嘴,起身把烟踩在脚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去,可可也站起来,依旧抱着香炉,我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大缯皱起眉,你好好做点别的不行吗?都停职了还不安分? 都被停职了我还束手就擒?换你试试? 两人面对面伫立着,眼神里噼里啪啦地打着雷电交锋,谁都不让步。 大缯以高出一个头的身高睨视着可可。 浔可然灿烂一笑,抬手,把香炉灰一把抹在大缯脸上:长得高了不起啊?有本事我们比胸大! 大缯脸一黑。 浔可然被拷在车把手上。 “我不回家,我要去那五个命案现场。”晃着手铐不安分的法医抗议着。 不行,大缯启动车,你给我老实点回去。 我没带钥匙。 那直接送回你爸妈家。 可可嘟着嘴,不响了。 “你找侯广岩父母,问到那个养女的事情了?” “你知道养女的事情?” “你以为我是做什么职业的。”就算之前不知道,在查了小诊所和侯广岩的身份之后,也横竖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查出那家伙现在人在哪?” “查了,侯广岩还挺贼,所有的银行卡电话号银行账号都在监控中,但没动静。” “你不是怀疑我么?连我的一起监控了?”可可嘟囔着。 “我怀疑你的话早把你关起来了,老实交代,你都问到些什么?” 可可撇撇嘴,甩了甩叮呤当啷的手铐,求我呀。 大缯露出一丝冷笑,哼哼。 “不求也行,我要去现场,你别瞪我,就算你现在送我到家,回头你走了我照样会去,一个人半夜偷偷摸摸去,哪个更合适你自己掂量。” ……大缯花半分钟叹气,然后调转方向盘。 “我问了,阿姨说她也很惊讶,那个人……侯广岩就有天突然说要领养一个女孩,先天身体不太好,而且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侯叔叔……他父亲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觉得他根本没能力养好一个孩子,而且自己都还没成家立业……” 侯广岩通过电话,冷冷地告诉父亲,自己心里已经娶了浔云洁,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别人。父亲怒摔了电话,从此以后,假装没有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而儿子也真的几乎消失在老两口的生活中,除了过年过节偶尔回来给父母送些东西,再也不回家住。 “那个养女,就是在抢劫中死掉的孩子……”周大缯目无斜视地看向前方,话却直接刺中了身旁坐着的人,“长得很像你姐姐吧?” “你怎么会知道?!” “你看到那页资料的时候一下子表情就僵硬了,没出两个小时就直奔那家诊所去,唯一能推测合理的,就是那孩子有着让你必然想到侯广岩的特点,比如、和你姐姐有关。” 可可听着大缯的一步步推断,只得无奈地笑,“你真是条猎犬。” “没错,”大缯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所以下次想背叛我之前,想清楚能瞒我多久。” 可可躲闪开咸猪手,嘟着嘴瞪他,“说了多少回了周队长你这是性骚扰,住手!还来!有完没完…谁背叛你了!” 两人一路打着架开车赶往第一起案子的现场。 第57章 3-15 正义的打架 “素素!素素?”徐婉丽在办公室上下翻找着。到处都不见黑猫的踪迹,急得一把抓住刚进门的白翎几人,你们刚才出去门关好了吗?看到黑猫吗? 白翎眨眨大眼睛,好像、也许、可能、似乎…… 啊啊啊急死人了你在说什么啊白翎!婉莉抓狂地揪着白翎问。 他没关门。薛阳直接道。 “你!你们!说了几次了!有猫在要关好门窗!跑出去怎么办,被抓走做成猫干怎么和可可交代啊!”眼看着一向温和的婉莉快暴走了,白翎直把薛阳往前推,快快、你表现的好机会到了! 薛阳回头白他一眼,无奈去哄。“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你放心,猫都这样,会自己回来的。” 话还没说完,婉莉一把推开他,“滚开,我要出去找猫。” 薛阳想了想,那我陪你去。 徐婉莉回身一个瞪,“你去干嘛?你知道素素喜欢吃什么吗?你们连门窗关好都不在意,可可就拜托我们这一件事,你们上过心吗!?现在来装什么装?”徐婉丽说着,眼睛里都开始冒水雾,被骂的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连连发誓也要一起去找时,门外轻轻传来一阵猫叫。 素素!!小徐打开门,抱起在门外徘徊的黑猫就是一阵亲。啊啊啊你跑到哪里去了你个小坏蛋要是走丢了怎么办被抓走做成烤串然后被可可在门口烧烤摊上吃掉了怎么办啊啊啊 女人的想像力真可怕,难怪搁着随便哪个女人都会怀疑老公出轨——白翎和薛阳在心中默默想。 恩?怎么还真有股烧烤香?你去偷烧烤摊了?婉莉在猫身上闻来闻去。 突然办公室的门大开,一个男人冲了进来,带着探照灯一样的目光四处扫视,来人手里拿着一塑料袋的烧烤,很快就瞄准了婉莉怀里的黑猫。“啊,就是你个小畜生,看老子扒了你的皮!”男人喊着冲了过来。 小徐一声惊叫就往后躲。 “干什么?!”薛阳和白翎迅速拦在前。 “什么干什么?你们养的猫?办公室里养个屁猫!” “抓老鼠。”扑克脸薛阳说的话总让人分不清是正经还是开玩笑。 男人示威一般提起手中的烧烤袋子。薛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烤熟的老鼠也抓。” “放屁!老子这是羊肉串!” “你是、三队的杨竟成?”白翎自来熟地搭上话,兄弟别这么激动嘛,不就是个烧烤嘛,多吃对胃不好啊,听说这里面都混着老鼠、阿不,猫肉狗肉呢! “老子吃的就是这群畜生的肉,你们谁养的这猫?没主人就交出来!”杨竟成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有主人,浔法医寄养在我们这里的。”薛阳直言。 “浔……啊、那个变态法医啊,她不要这猫了吧?自己都快进监狱了还有空养猫?” 看气氛不对,白翎打着哈哈,“那是误会,浔姐不是嫌疑人。” “去他妈的误会,除了她还会有谁,白天解剖尸体,晚上出去杀人,上次在现场还拿刀把那谁的手钉在地上,还以为大家伙都不知道啊?果然什么人养什么畜生……” 说话给我注意点!薛阳冷着脸,逼近一步。 “干嘛?还想打架了啊你!我告诉你,就是我杨大爷说的,怎么着?抢了老子的烧烤骂她几句还不行啊?哎呦!” 杨竟成话还没说完,一团黑影突然窜过,素素尖厉的爪子狠狠划过他指着薛阳鼻子的手。杨竟成立刻就暴怒了,抓狂着扑向素素,嘴中信誓旦旦地要把它剁了扒了皮挂在公安局大堂里示众,薛阳和白翎为了阻止他扑向护着素素的徐婉丽而上前,混乱中杨竟成一把狠抓住徐婉莉的胳臂,小徐发出一声尖叫,杨竟成没停下,还打算出手抓猫,不留意一拳就被薛阳招呼了脸……不出几秒三人便打成了一团混战。 —————————————— 周大缯刚回到警局看到的,就被拉进了局长办公室陪着一起挨训:你怎么管教的年轻人!在老子眼皮底下打架!这是什么工作作风?吃饱了撑的是不是?说!脑袋瓜子里长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薛阳不改一脸扑克,他先辱骂的浔法医。 那关你屁事!局长的啤酒肚一起一伏。 薛阳悄无声息地瞟一眼大缯,后者面无表情地扬了扬头示意。 薛阳立刻领会队长的意思,“是我不对,我在警局里和同事动手,违反纪律目中无人,身为人民警察却没有良好的思想觉悟……” “啊得得、”局长挥挥手,“这些都写进你的检讨里去,少在我这里表现……还有你!杨竟成!你闲得慌是不是?” “局长!是他们家的猫先抢了我的吃的!” “上班时间吃什么烧烤!”局长又是一拍桌,“你们一队这个月破案记录去拿给我看看?悬案为零啊?有闲工夫吃烧烤?” “那也是他先动手!” “那他们队里徐婉莉手上的痕子不是你揪出来的?” 杨竟成撇撇嘴,“谁叫她抱着那畜生…” 闻言,薛阳扭头瞪着杨竟成,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对女人下重手,什么东西。” 杨竟成呲着牙就想扑向薛阳。 嘭!! 三人都愣了,扭头看到周大缯刚和他身边刚踢翻的茶几,冷冷的眼神扫视了圈,“都回去写检讨,两个月奖金取消,记过一次,谁再动手,工资减半,记大过。” 年轻气盛的小兔崽子们咬着牙,在队长的斜视下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周大缯显然是在借题发挥,局长看了眼关上的门,哼哼、为了吓唬两个小崽子,踹我办公室的茶几倒不心疼……你他妈倒是给我扶起来再走呐!年过四十的局长磨着牙去把茶几扶起,啊哟我的老腰。 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周大缯一想到杨竟成脸上的青紫,低沉着声音,“打得挺狠呐。” “队长,如果这事儿重新发生一次,我照打。” 周大缯斜睨着看薛阳。 “他那样说浔姐,我气不过,浔可然虽然不是什么温柔可亲的人,但绝对不是…杀人凶手。” 周大缯仰起头看着电梯顶上忽闪的灯泡,“少来,我会不知道你小子多半是看到婉莉被打才发飙的?” 薛阳摸摸鼻子,假装没听懂。 “下次别再局里动手,老头没面子。”大缯仰头看着电梯指示灯不断下跳。 嗯?意思是出去打就行了? “还有……”周大缯顿了顿,猛拍了下薛阳的脑袋,“打得好。” 说着走出了电梯,徒留捂着脑袋的薛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第58章 3-16 了解故事背后 忙碌的急诊室常年充斥着消毒水、呻吟和医生的吼声。可可站在急诊室门口,随手拉住好几个护士问了路,才找到她要找的那个人。可可站在玻璃窗边,看着里面房间的那个彪悍女人正坐在病人身上,拼尽全力给手下的人做心肺复苏,脸上汗如雨下。这个就是师傅常丰要她来见的心脏科医生徐朗。 和大缯去了所有现场,能收集到的证据早已都带走,徒留昏暗现场的,只有两人置身处地的猜测。 第一次,侯广岩跟踪了这家伙很久,才找到为养女复仇的机会。 深更半夜,无人小巷,喝醉的目标。 他应该穿着防护的衣服,包括防护镜,开胸会有大量血液飙溅出来,学医的人有经验,一定会有准备。 对了,就是医用的防护服,让他不知怎么开始做手术室里的事情,取心脏。 两人在现场一言一语地拼凑着线索的可能性,然后分工两路。 大缯去找侯广岩当时穿的衣服可能送去哪里焚化; 可可找师傅常丰联系心脏专业的医生,于是就站在了这里。隔着玻璃,可可看到那个彪悍的女医生抬起头对护士吼了句什么,本来好几个围着手忙脚乱的护士纷纷四散开来,拿药的擦汗的打电话联系手术室的……看来她还要忙上一会,可可随处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时不时从眼前飞奔而过的病床,和四周看似乱成一团其实井然有序的急诊室。 古吉劝说可可换个角度去思考案子,但她总不能大跨步找个犯罪心理方向去思考吧,于是思来想去,可可还是决定从她所熟悉的领域寻找突破口,摆在尸检面前最大的疑问就是心脏去哪儿了做什么用途。在和师傅常丰讨论之后,可可提出侯广岩很可能在做某项心脏实验的观点,于是常丰将这位正在做心脏医生的徐朗介绍给她,让她自己去了解心脏实验的可能性。 “护士说你找我?”徐朗突然挡在了可可面前。 “你好,我是常丰老师介绍……” “麻烦快点说,我十分钟后有个心脏手术。” “一个凶手挖取别人的心脏,你能想到的原因是什么?” “凶手?……什么职业?”徐朗一边说,一边已经步伐往手术室方向赶,可可不得不紧随其后。 “医生。” 徐朗大跨步伐一滞,“你在和我开玩笑?” 可可拿出自己工作证,“浔可然,市局法医。” 徐朗重新打量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心脏被挖走了?其他器官呢?” “被液体腐蚀了一部分。” 徐朗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可可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上她快节奏的路数。 “为什么问我?你们警察怀疑我吗?”徐朗笑言。 “大姐我跟你第一次见面别想太多好嘛。”可可也笑着直言。 “你说话够直接!我喜欢!”徐朗大跨步走进了手术室,开始用消毒水洗手。 “一样是医生,也学心脏科,我想问问你,他会不会是在做什么实验?或者你对他拿走心脏有没有什么猜想?” “猜想?我可没兴趣挖挖别人心脏。如果是实验,倒是有可能,不过这得问心脏方面的研究机构,而不是我这样成天在医院里像个陀螺一样转的医生。你在柳叶刀杂志上找过吗?最近有什么心脏方面的议题在学术界争论的?或者去查查看黑市,有没有心脏出售,啊好像作为医生我说这个不太对……”徐朗连珠炮一样地说着,“不好意思、我要进去手术了,你如果还想和我再继续聊,可能得等我手术完,不过大概要好几小时咯~”说着,徐朗推门往手术室里走,“如果想参观手术过程可以去二楼观察玻璃那儿~” 可可看着门口手术灯亮起,无奈地走上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大手术间里,玻璃后面,徐朗手起刀落地切开患者胸口,麻醉师推入药剂…… 到底为什么要挖走心脏然后还腐蚀其他器官呢?如果是为了买卖器官,为什么肾脏不要?在黑市好像肾脏更容易买卖吧? 徐朗手下如生风一样,飞速地做着精准无比的动作…… 因为其他器官上会留下他的dna?还是他的取走时会改变什么,真正的目的……可可脑中转的飞速,眼神却无意识地看着徐朗的手上动作,切割、剥离、打结……如果侯广岩不做这些事,他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当他前途无量的医生吧……医生……如果他、仍旧是医生呢? 仿佛考试时解题灵光一现的主意一样,可可突然在瞬间把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她飞速奔下楼,冲开手术室的门…… “诶诶你谁啊不能进来!”护士惊慌地叫着。 “我不进来,徐朗,我问你,如果做心脏手术,会留下什么痕迹?” 手上飞舞着的徐朗根本不抬头,“什么手术?心脏搭桥?” “不……不是救那人的…什么手术要取走心…心脏移植!” “当然会,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独特的手法。” “会在其他器官上留下这种特点吗?” 徐朗的动作停滞了半秒,“不会,但在心脏周围会留下一些血管上的微痕证明这人成了心脏手术的供体,如果供体死了,你解剖的时候就会看到这些细节,甚至是那医生在一些地方打的手术结。” “标准手术结都一样啊……”护士试图把可可推出门去,可可死扒住门框耍无赖。 “标准是标准,实际上手术结很复杂,每个医生打出来的多少都有点不同……”徐朗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空中留下的一声“谢谢!”抬头时,晃动的手术门已然不见了人影。 徐朗耸耸肩,继续手中翻飞的舞蹈。 —————————————— 周大缯看着手里的资料,白翎调查的结果看似和案子毫无关系,实际上却解释了很重要的一些事儿,那个人犯罪心理瞬间的形成。 他拿出手机,抬手就找到了可可的电话号,然后自己一凝,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第一反应……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屏幕上跳出“浔可然来电”的字样。 大缯为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命运而叹息。 “喂,我正想找你……” “那家伙不是在收集心脏,他拿去用了!他在拿这些人的心脏做移植手术!”浔可然的声音还带着些嘈杂,大缯觉得她大概在哪里快步行走。 “可可……” “他根本没放弃做医生,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换了种方式,做了他以为是正义的医生。” “我相信,但是先等一下,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发现这事儿就立刻给我打电话了?” “是啊,怎么了?”小绵羊乖乖地跳进了陷阱。 “有任何突破的线索,第一时间想要告诉的人,是我。” “……” “我也是这样,可可。”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但大缯听到了可可的压抑的呼吸声,“……流氓!”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大缯对着手机屏幕忍俊不禁起来,居然还真害羞了。 不过调戏归调戏,正事儿还没说,无奈只能再拨通过去,“喂,浔可然同志,你怎么可以挂队长的电话呢,多没礼貌。”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电话拉进黑名单。” “害羞也不能这么粗暴嘛浔可然同志,这个……” 咔哒。电话又挂了。 大缯憋着笑再度打通电话,这回终于学乖,“好了我直说,白翎查到养女的案子,案件记录上说,小朋友被张力鸣抢劫杀害的时候,侯广岩,正在做一场心脏移植的手术。” 电话那头,可可沉默了。 第59章 3-17 带着天使翅膀的恶魔 摘下手术帽和手套,擦洗了一把脸,才感觉身体回到自己的掌控中。他听见门外的人在议论刚才他从手术台上救下的那个年轻人,一个打死了别校同学的流氓小混混,即使他手上沾满鲜血,那又怎样,他想,就算罪大恶极,那也该有人给他治疗啊。他走出手术室,挥挥手无视想和他说些什么的护士长,独自往前走着……突然转角扑出来一个女人,揪着他还未换下的手术服,一声嘶哑的吼叫破空而出。 “你怎么能给他!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儿子!!” 他皱起眉,冷静地往后退,“不好意思,捐献器官的同意书是你儿子在学校里就提交过的,我只是个遵从他遗愿的医生。” “他同意、他同意那是他同意!就算……是、是同意!你怎么能把他的心给了那个家伙!” “不管是距离上,还是从病情危急度上考虑,他是最适合接受你儿子心脏的对象。”依旧很冷静,说着冠冕堂皇的解释,但他知道自己没错。 旁边的家属终于赶到,扶着快要奔溃的母亲,却无法阻止她继续嘶吼,“畜生啊啊……你这个混蛋……你把我儿子的心脏、给了打死他的那个畜生啊啊……” 女人的哭喊让他更加烦躁,只想加快步伐快速离去,却被一个穿着警服的家伙给拦住了。 “什么事?”他浑身都写着不耐烦。 “不好意思,您是侯小云的父亲吗?” “……是。” “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 “什么事直接说。”他无法自制地烦躁,身后不远处的女人依然时不时尖叫着。 “侯先生,请您冷静点听我说……您女儿,遭遇了抢劫,对方……”警察盯着这个冷静的医生又看了眼,“对方情绪激动,用刀……捅了你女儿。” 医生没有动,他突然发现自己浑身都无法动弹,连眨眼都做不到,仿佛灵魂脱离了身体一般,毫无知觉。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恍惚,渐渐化为浓墨一般的黑暗……唯独那嘶哑的声音还在耳边不断尖鸣。 “我诅咒你!诅咒你全家!你把我儿子的心脏给了打死他的凶手!你这个杀千刀的恶魔————” —————————————— 侯广岩猛然坐起身,额头上大滴的冷汗滴落在被沿。他才反应过来,那段记忆又化为了噩梦,缠住了自己。 他起身洗了把脸,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开着免提就回拨了过去。 “什么事?”侯广岩擦着脸问。 “新的血液数据我都收集到了,侯先生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和之前一样,测试。” “但是诊所已经被警察给封了,要怎么……” “你跟着那个老大这么久,居然都没学会‘永远都有备选方案’这件事?”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道,“那就继续拜托您了。” —————————————— “有吗?有吗有吗?”可可凑在王涛脑袋边,嘴里叼着珍宝珠一个劲的问。 王涛把头从显微镜上抬起来,“麻烦你离远点行不行?” “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人类的血样本就行了嘛。”可可歪着脑袋装无辜。 王涛无奈地叹口气,“有啊,所以我现在要把样本做dna分析,你凑在我脑袋边上也不会加快速度的,明白吗?” 可可被王涛推开一步,在旁边无赖地笑,“诶所有受害人的dna样本你都申请了吗?” 面对身旁叼着糖唧唧歪歪的人,王涛终于忍不住了,“喂,我记得你被勒令不许管这个案子了吧?” 可可调皮地笑,“王老师,你这是在为我担心?哎哟都大叔的年纪了,还玩暧昧。” “暧你妹!” 可可大笑,调戏这个儒雅的技术死宅实在很有趣,“放心啦,我没事。” “你最好没事,如果要辞职或者跳槽前,记得还欠我十杯咖啡三顿饭二十包薯片!”王涛把头又埋回显微镜下。 “王老师,您能再小气点吗?嫁不出去哦。” “不行,我努力过了,我就这点小气,还有,我是汉子,汉子你懂吗!” 可可笑容不自主地放大,“哪来的二十包薯片,你和土豆有仇啊?” 王涛想了一会才道,“那是利息!利息!” 可可无声地笑,靠在桌边慢慢地吃珍宝珠,蔓延开来的甜味在这间不大的检验室里,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气息。 王涛低头看着正在大量计算的电脑屏幕,“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言。” 可可一愣,继而微笑。 “怎么,害怕了?你现在可是和传说中的连环杀人凶手嫌疑人单独处在一个房间哦~” “啊啊、怕死了,你会不会为了二十包薯片就把我杀掉啊!”王涛虽然皱着眉,但可可依旧笑翻了去。“笑笑笑,看你还笑那么开心,我现在冒着生命危险在给你查案子你知不知道,局长特地来和我打了招呼,叫我注意别把案子的进展告诉你,你还真狠,就蹲我门口。” 可可点点头打断王涛啰嗦,“是是是,二十一包薯片我明白我明白。” 儒雅的大叔技术宅抓狂了,“别敷衍我!要不是了解你,我才不帮这吃力不讨好的忙……二十二包!” 可可趴在桌上笑的肩膀都颤抖,王涛在旁边嘟嘟囔囔散发哀怨,计算机上发出哔哔声显示初步的判断出来了,两人一同凑到屏幕前,王涛扶了扶眼镜,“有三个属于人类的dna,你那案子几个受害者来着?” 可可盯着屏幕想了会,“不一定是受害人的,我们怀疑那家伙在那间毫无痕迹的房间里做手术。” “手术?他给受害人做手术?” “不,他拿受害人做手术,心脏移植。” “心……把这些家伙的心脏移植给谁啊?” 可可站起身,双手环臂,“你知道每年等待心脏移植的患者有多少吗?” 王涛摇摇头,“挺多?” “两三年前有过一份统计,需要心脏移植手术的患者全国大约有200万,但每年能提供移植的心脏,大约一万。”这个数据也是可可在确定侯广岩是在做心脏移植的手术后,打电话再次联系徐朗医生时听说来的。这边正想着,突然可可的手机就响了。 “喂,浔可然吗?” “您是?” “我徐朗啊,这是医院电话,我刚才听到点事情,就立马来给你电话了。” “哦?” “你上次说那家伙可能把器官卖去黑市,或者自己做手术?” “额……我没这么说,不过你可以这么猜想,你有线索?” “我今天听说个事儿,我们医院病区里有个年轻人,不是我的病人,以前我不知道,人等心脏移植等了一年多全家都快绝望了,前一阵突然不顾一切办理出院手续,然后没几天,他母亲就和以前的主治医师说他心脏病发作死了。虽然就说说,不过我怀疑他去做黑市的心脏移植手术了,这个时间和你们案子发生的时间相同吗?” 可可想了想,“抱歉,我不能和你讲具体的案子情况……你为什么怀疑他找黑市?” 对面那个爽快地简直平地生风的女人突然沉默了会,“……我以前也有个病人等了很久心脏移植,等的我和她全家都快绝望了,后来她父母东拼西凑钱要带她去个小诊所做手术,我逼问她父母心脏的来源,他们才承认心脏来自黑市。” “失败了?”可可问。 “不,手术成功了。但手术来源的心脏不明,后来病人发现自己感染了hiv……” 可可一噎,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朗停留了会,继续道,“那孩子才17岁,如果继续等待心脏,很可能再过几个月就能排名轮上……结果因为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心脏……最后自杀了。” 他最后的感想,是自己不配活着,所以尽管如此努力,还是没有一丝生机。 所以他放弃了。 可可拿着手机,默默地看着墙上的瓷砖,她相信电话那头的人也一样,无法想象那对借了钱打算拼死一搏救孩子一命的父母,最后面对这样的结局,还会不会有眼泪掉出来。有时候,在有些事面前,你真想说,真他妈混账的命运。 “阿哼、总之、我问了那个据说死掉的孩子个人信息,还有父母的住址,等下短信给你。算是你也帮我一个忙,去查查看孩子是不是真冒风险做了黑市的手术,如果是,术后的恢复绝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的事情,必须回医院来检查,手术后如果一时疏忽感染了,很可能直接有生命危险。还有……”徐朗在电话里炮竹一样不停歇地说,“帮我灭了黑市那帮畜生的窝点。” 可可嘴角泛出一丝了然的笑容,“噢!” 第60章 3-18 家人 打开家门,张英华面对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你们?” “您好,我们是市刑警队的,这是我们的证件,是张英华女士吗?” “是……” “想请问您一下,您儿子何厚的事情。” “我儿子……怎么了?” “我们从医院了解到,何厚离开医院了?请问下原因是……” 张英华的脸色显得很难看,“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 “不是,我们只是了解下……”白翎堆着笑脸试图讨好道。 “了解什么?我儿子躺在病床上等死等活的时候你们警察在哪里?有人管过他吗?人都没了你们来放什么马后炮,去年明明都找到了匹配的对象,却说什么要走流程要等一级一级批复,等了多久了,现在你们来还有什么好说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张英华哽咽了,“人都没了你们还来问我为什么让儿子出院?他就想在家里呆着不行吗?你们有没有人性……呜呜……” “不不,张女士您误会了,额……我们是因为、因为您儿子没有登记过死亡,所以……” “我、我是没去,我哪有那心情……”张英华抹着眼角的泪,抽噎着。 “那、您有没有医院的证明?” “有、有有!”张英华转身进屋去拿医院的死亡证明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大缯突然蹲下,在门外的小垃圾桶里翻找起来,白翎目瞪口呆地看着大缯抄起一张纸塞进口袋,又恢复到若无其事地站直,目无斜视。 “来,这这是医院的死亡证明,这个、是火葬场的……你们要这个,是帮我们登记?” “不,”一直不出声的大缯突然开了口,“这不是我们刑警的事儿,您可以请家人到当地的派出所办理。” “哦、好……”张英华带着淡淡的叹息。 —————————————— “队长,白跑了诶,直接回队里?”白翎坐上驾驶座,问一旁的大缯。 “不,没白跑。”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刚才偷摸的纸。 “诶对了你从垃圾桶里捡了什么啊?”白翎凑过脑袋去,“淘宝送货单…空气净化器?” “手术后防止细菌感染,搞卫生,净化空气……唉,也只有爹妈,会小心翼翼到这种地步。” “啊我懂了,他儿子是在非法途径做了手术,假冒了那些证明,然后现在躲在其他地方恢复对吧!难怪张英华开门的时候我就说我闻到一股鸡汤的香味呢我还想呢家里发生这种事情还有心思慢慢炖鸡汤啊那香味肯定炖了有不止两三个小时……” 大缯轻拍了下小白的脑袋,“饿了直说。” “……饿了。” “出息!” —————————————— 张英华小心翼翼往身后看了两眼,刚才那两个警察找上门来真让她吓了一跳,不过看情况应该是相信自己的吧。她穿过黑兮兮的小胡同,开锁推门进了租来的房子里。 “妈……” “啊呀你怎么起床了,多睡会啊,妈给你做了鸡汤……” “妈!”二十岁的年轻小伙打断了母亲的絮叨,“你身后那是谁啊?” 张英华吓得差点把手上的锅子跌落,还好身后白翎帮她一托。 “你、你们。” “张阿姨,你别急,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张英华把锅子往桌上一放,“你们想干什么,出出去!否则、否则我报警了啊!” 大缯再度拿出自己的刑警证,“张女士,你和我都知道,这虚张声势没多大意义,我们无所谓你报警不报警,不过报警的话,就只能请你们俩一块去趟警局了。” “妈,你别……” “你懂什么,快进去!进屋去!” “看起来身体已经在恢复了吧?”大缯瞟了眼后面的年轻人,虽然瘦骨嶙峋,但脸色红润,气色不错。 “妈、”年轻人一把拦住慌乱的母亲,“我知道,我做的手术不合法,你们打算怎样,直接说吧。” “不行,”张英华急的快哭了,“你们对我怎样都行,这孩子才刚从鬼门关回来,求求你们……” 白翎一把拉住眼看就要跪下的张英华,“阿姨,我们就想问些事情,你不要这样。” “没错,帮你们手术的人,才是我们要追查的目标。” “为什么?”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因为你那颗心脏,是杀了人才得到的。” 第61章 3-19 谣言 张英华左看右看,对着大缯手里的照片足足看了十几秒,才肯定地说,“不是他,不是这个人。” “你确定?”白翎瞄了眼大缯手里的照片,是侯广岩的半身照。 张英华点点头,“更瘦,脸也不对,我绝不是包庇他哦警察同志,我们只知道这心脏不是正规医院里出来的,根本没想到会是…会……” 大缯顺着张英华的视线看去,刚换了心脏的儿子正坐在一边,脸色不错,但神情看来很难受,一只手无意识地捂在胸口,低头看着地板。 连白翎也有些后悔刚才说出了实情,“对了我们局的法医要提醒你们,去医院做下全身检查,包括一些可能血液传播的毛病……不不,只是一种预防措施哦,不用太紧张。”白翎对上年轻人有些痛苦的眼神,连忙解释。 张英华也无力地坐了下来,“我就知道会有风险,但那个时候……我们家都快绝望了,孩子养到这么大,不要他有多大出息,就健健康康的就行,谁想到心脏出了毛病,一年一年的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所以你们去找了黑市做手术?” “不,”年轻人接了话,“我们没有找,是那个人自己找到我病房里来的。他说他知道我的情况,问我愿不愿意冒个风险。” “自己找到你们?你们就信了?” 张英华和儿子对视了一眼,“一开始当然不信,但是他……好像很理解我们,他明白我们那种绝望,又没有办法……” “主要是因为钱。”儿子打断了母亲的话,“他要求的价格比正规医院便宜一两万,说实话我们家为了我,这两年已经花费了很多钱,又便宜,又不用等待,我也知道有各种各样的风险,但是……要么死在风险上,要么就能快点好起来,赚钱回报我爸妈,不管怎样,都比我被绑在那张病床上,除了耗费家里钱什么都干不了来得好一万倍!”年轻人说着激动起来,胸口一起一伏。 “啊呀儿子你千万别激动!”张英华连忙去倒了杯水,“快快慢慢喝,别激动。你们想问什么我来回答吧。” 白翎掏出笔记本,大缯退开几步,让张英华走过来点,“这么说你们完全不知道心脏的来源?” “我们猜顶多是哪里的……尸体,所以……” “那个男人的名字?手机号?什么都不知道?” “有有手机号,但是现在已经停机了好像,名字真不知道,只说叫秦先生。” “所以秦先生找到你们,说动了你们,然后你们就付钱了?” “不……”张英华有点犹豫,“是手术后才付的钱。秦先生叫我们准备好,然后到了那天联系我们,让现在马上出院,转到了一个很小的地段医院,做什么手术前的准备,给孩子打各种免疫的什么针,然后当天…带上孩子还有我们夫妻两,开着一辆四面玻璃都看不清外面的面包车,还要求我们把眼睛都蒙起来。然后开到一个小医院之类的地方,直接推进手术室。我们夫妻两就在走廊里等着。大概等了有好几个小时,不许离开,也不许打电话,手机都被没收。” 白翎在一旁飞快地记着,“你们没见到过别人?” “有……有个医生,带着医生的口罩,看不清脸,最后出来和我们说手术成功,还有一条条术后恢复的注意事项,我光顾着记,也没注意长什么样。” “然后?”大缯问。 “然后……同样一辆车,到很晚的时候把我们三又带回那个小地段医院,办手续什么的,都是那个秦先生去的。我们就在医院里做了好几天的术后检查。慢慢的,人就好起来了……也是在术后检查那几天,我们才付的钱。” “银行账号?” 张英华有点尴尬,“付的现金。秦先生有句话我们一直记得,这是个给你们孩子再活一次的机会,不要多问,也别到处乱看,对彼此都好。所以……” 大缯点点头,他明白对方的心情,这种普通家庭的父母,一辈子可能做过最违法的就是意外收到**然后想办法给花了出去而已,即使为了孩子的性命而冒险,也懂得知道越多越危险这道理。 “我明白,在你们眼里我们大概算是从犯,但是……但是说实话,我真不觉得秦先生他们算什么坏人,如果想要儿子活下去也算有罪,”张英华直直地瞪着眼前的警察,“枪毙我也无所谓!” —————————————— 可可将奶茶搅拌开来,大缯将二郎腿翘上桌,闻到熟悉的甜味,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么说,那家伙还有个搭档?难怪从小巷里原地谋杀变成了绑架后谋杀。” “啊、变成了他搭档负责绑架和联系手术,然后他主刀谋杀……也主刀做手术。”大缯盯着可可,嘴上说着案子,脑子里却转着前几天的事情。 “这个秦先生,谋什么呢……” “谋……嗯?什么?” 可可抬头,看到大缯盯着自己脖子看,起身,一脸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抓住大缯的椅子背就往后摇了下。 “啊哟你干嘛!”差点随着椅子仰头倒下的刑警队长扒住桌面惊慌地叫道。 “我、是、说、我明白那家伙想干什么,但不明白那个秦先生图什么。” 大缯脑子一转,“也对,如果图钱,黑市的手术一般都比正规医院贵很多,这样才能抵消风险,所以一般只有家里富有的才动这歪脑子,如果不图钱,他为什么要帮侯广岩做这事儿。难道他也不知道心脏的来源是凶杀案?” “我不信,”可可放下手里的杯子,“那家伙在那间手术室里应该是同时做着两件事,并列两张病床,从这里取出心脏,旁边立马进行移植手术。” “这么说,那夫妻两在走廊上等着的时候,门里面侯广岩正杀着人,把心脏移植到他们儿子胸口里……啧啧,有些事,还真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可可盯着马克杯里的奶茶,一圈圈转动的液体把她的思路也带进了一个漩涡。“不是钱,不为名,除了这些普世价值的东西,就是私人心理上的,比如…那家伙,是为了心理上的一己私仇,觉得这样做了是在赎罪,把自己当上帝,那另一个…难道有共同的想法?” “或者换个思路,”可可从大缯眼里又看到了那种经验老道的狡黠,“张英华说秦先生似乎很理解他们的痛苦,如果、姓秦的、也有一个孩子正在等心脏移植呢?” 两人一起沉默了几秒,这种随口一说的念头却像春野里的草一样在大脑中疯狂生长起来。目标一致、利益共同体、拿张英华家的做先驱实验、实验成功,心脏移植成功,抹掉所有记录,换掉地方,做真正目标的手术…! 可可和大缯对视着,两人眼中都写着一样的结论:这推理靠谱! “血型!对……”可可快速打开电脑,翻查起资料,虽然被上级严正要求远离这个案子,但有这个刑警队长包庇着,可可一样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得到案子的信息,“最后一个,曾建明,ab型,他前一个……也是ab型!” “我记得就是从最后两个人开始变成了绑架后谋杀。”大缯凑到屏幕前。 “所以……他们是有目标的!所有的受害人都会以这个血型为……” “优先考虑。但我觉得那个侯广岩刷选目标时,更优先的是他觉得没有受到足够惩罚的罪犯。” “也许是秦先生选受害人呢?” “不可能,侯广岩是医生,他才懂得哪些人能做手术。”大缯说到这里,瞟了一眼可可,看到她把头扭到一边假装没事的样子,只得叹气戳穿,“我知道你和那个徐朗医生聊过怎样刷选受害人的事情,你按照她的方法,在这几年你办的案子里试着去刷了,对不对?” 可可瞪大了眼睛,“你还真监视我?” “我没有,王涛告诉我的,你以为没有我授意,他敢违背老狐狸的义正言辞,把消息都透露给你?” 可可翻着白眼想了想,和徐朗打电话时的确在王涛的检验室里,这个书生叛徒,我要给他的薯片里加满芥末。 “诶,别装傻,交出来。” 嗯?可可拿出珍宝珠,吃着糖一脸无辜地看着大缯。 “把你五年来所有案子的资料,交出来。”大缯一字一句地说。“还有,再拿那种眼神看我……”话还没说完,爪子就捏了上去,“我就捏你脸咯。” “哪有边说边就动手的!”可可怒拍向狼爪。 大缯笑着,“别闹,你一个人刷选不出结果的,我交给王爱国他们,可以一晚上排查掉所有对象。” 可可抬起头,露出一丝诡笑,“你确定?好几百个案子哦,如果算上那些我只是协助出建议报告的,近千啊……”话还没说完,可可的手机突然响了,苏晓哲的吼声点穿破鼓膜。 “浔姐!邮件!报纸!报纸报纸!” 啊? “看你的邮件!今天早上的报纸啊啊——” 可可皱着眉打开邮箱,看到苏晓哲发来的链接,上面是今天的报纸标题: 《本市发生多起挖心谋杀案——均与市局法医有关?》 第62章 3-20 被瞄准的目标 “我也是刚知道的这事儿!”苏晓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抖,“我们隔壁宿舍小暴你知道的吧?脾气一点就炸的那个,他在新闻媒体实习,刚拿了这报纸来问我认不认识这里面说的法医,我、我……” “苏晓哲,你把我卖了?”可可语带调侃。 “当然没有!!”苏晓哲被吓出一身冷汗,“我叫他滚蛋了。” “那不就得了,你紧张什么。”可可平静地说。 “可可可是……” “行了,有空担心这个,好好考试吧你,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要去和全世界解释我不是杀人凶手?” 可可几句话打发了唠唠叨叨的苏晓哲,如果沦落到要这些后辈来替自己担心,还不如打回原形重新去念书好了,她想着。 抬头看到几步开外,大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过几个电话了,“我和宣传部联系过了,这种影响破案的媒体报道,他们会想办法……” 浔可然没有听进去,她的注意力全部被这篇报道给吸引,文章里写着,“据知情者爆料,这位年轻的女法医性格尖锐,格格不入群,但自我正义感极强,因涉嫌此次连环挖心案而被停职中。” “哦哦,他怎么不写我青面獠牙,头上长角屁股有尾巴呢……”可可调侃着说,无意识地搅动没剩多少奶茶的被子。 大缯捏住她的手腕,他知道浔可然只有在压抑自己的愤怒时,才会不断做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比如折腾这杯快见底的可可奶茶。 “我会处理的。”大缯说着,关掉了屏幕上的邮件。 “有什么好处理的,人家措辞严谨,每句都是据说、据爆料,据透露,责任全无,说了又……”一旁桌上手机又响了起来,电话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在可可还愣着的时候,大缯一把拿起她的手机接了起来。 “喂………不是,你打错了。”大缯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喂,那是我的手机。” 大缯没有回应可可的抱怨,“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关机。” 哈啊? 可可还愣着,手机再度响了起来,又是一个陌生电话,这回她终于明白大缯的意思了。 大缯一把抢过手机,拒听,直接关机,然后把自己的手机给可可,“拿我的打给你家里人。从现在开始,24小时关机,还有…”周大缯直视着还不知道情况严重性的可可。 “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他说。 —————————————— 王爱国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在白纸上记着什么,一旁的白翎薛阳和徐婉莉等都在对着听筒打电话。 大缯从会议室门外走了进来,“怎么样了?” “我这里快排查完了,”王爱国放低声音说,“根据浔姐的资料,和我从总库里调取的结合在一起,浔可然从职位上任开始,总共涉及的案件有七百多起,包括全部协查、复核、审查等等……” 白翎打着电话,手里摆了个‘牛逼’的手势。 “其中所有犯人都在狱中服刑的有五百多,剩余两百多案子,排除未破案的、犯人死亡的、流窜至国外的等……” “王爱国,”大缯不得不打断他的话,“直接告诉我结果。” “哦哦是,大约有89个初步符合受害人挑选范围。” “多少个是ab型血的?” “诶?有针对血型犯案吗?” “原来没有,直接给我结果。”大缯催促道。 技术宅王爱国立马开启了结果搜索,嘴中还不自主地继续絮絮叨叨,“……啊有了,36个!” “这么多?” 薛阳放下听筒,“队长,我们已经快把89个的电话都打完了。” 大缯嗯了声,走过去查看薛阳的记录本。 “我们以医保中心的名义问的,我这里还真有一个,上星期被人骗去做过全方面体检。” “怎么骗的?” “是不是居委会?”徐婉莉放下听筒,问。 “你也有?” “对对,我这里有两个!都说是居委会每年一度的赠送全面体检,抽了血,验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大缯看了眼徐婉莉的记录,果然被骗去体检的,都是ab型血。 “等、您您慢点说……”白翎对着话筒突然提高的声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嗯……嗯……”白翎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捂住话筒,压低声音,“队长,这人家属,说女儿失踪了两天了……” “是目标?”大缯大跨步走过去,看着白翎桌前的记录本,找到他所说的目标名字…… ab血型! —————————————— 她趴在大缯的书桌上,一旁放着最爱的可可奶茶,手里拿着案子每个受害人的各种报告,脑袋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 浔可然在反思,她是不是中了大缯的圈套?怎么不知不觉中又变成了被他监视、不、简直是监视加控制的状态。难道这一切……都是周大缯这个跟踪狂的阴谋? 黑猫素素灵活地跳上书桌,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书桌上的脑袋。 “素素……你说刑警队长会不会是个变态啊?” 素素打了个哈欠,拿爪子踩了踩可可的脸蛋。 她不是没问过报道的来源,但周大缯的回答只让她更觉得莫名。 “不是侯广岩。”他说。 “看起来你知道这位‘据爆料’是谁咯?” 大缯没有吱声。 可可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喂周队长,项链的事情,我还没打算原谅你诶。” 大缯无奈地抬眉瞟了她一眼,“我知道是谁,但不打算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你肯定又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什么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之类的屁话。” 可可很疑惑,难道她无意中得罪了谁自己都不知道?……好吧她的确得罪过不少人,知道也没差别。 “这家伙,不管哪个家伙,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完全行为力和决断力,自己做的事情,全是因为他自己要这样做。如果没有健全的人格做出坏事,也不过是因为父母没教育他成独立的个体。总之,和你没关系。” 可可猛地从书桌上跳起,现在想来,完全是被周大缯那一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给蒙过去了啊!我不过是想知道谁在背后捅我刀子而已啊! 素素从她身旁走开,在角落里咔嚓咔嚓地啃着什么,可可过去一看,居然是载有那篇报道的报纸。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居然看开了,在沙发上一趴,开始仔仔细细地看起了那篇诬蔑自己的长篇报道。 “来瞧瞧,这家伙还写了老子什么……唔,因为正义感强烈,曾在媒体上公开饱受争议的案情,好吧老子就是干过怎么着,还有什么……在犯罪现场用解剖刀反击嫌疑人,并将其手掌钉在地面……看来爆料的还真的是自己人……” 可可俯趴在沙发上看报纸,素素悄无声息地爬上她身,坐在她背后凹陷下去的腰窝上……真暖和。 当看到描述案情这一段,可可突然愣住了。 ‘而发生的本市的一连串挖心凶杀案,不仅骇人听闻,并且具有诡异的专业性。据可靠人士声称,凶手不仅曾在公开场合、受害人家中等地方实施犯罪,更是懂得使用强酸性液体毁尸灭迹,这一连串专业的反侦察行为都令人啧啧称奇,让人不禁联想到凶手可能与警方有所关联。而在此推论上,警方在排查中发现该法医与所有受害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性……’ 哪里不对劲……可可再度扫视了一遍这段话,突然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素素被惊得一跳老远,对着已经奔出房门的主人嗷嗷抗议了两声。 —————————————— 大缯站在门口,看到副组长灰头八脑地从审讯室里出来,对方无声息地关上审讯室的门,对大缯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讲,这记者老奸巨猾的很,一会说这是新闻自由,无权干涉,一会又绕着弯子套话。” 大缯点点头,“放心,我知道是谁和他爆料的。” “那就行,好在有一点可以放心,这家伙和报社都再也不敢提这个案子了。” 大缯没出声,那有什么用,报道已经发出,对可可的伤害也在所难免,除了让时间流逝,让所有八卦的眼神都转移视线外,大概只有尽快抓住侯广岩,才能换她一个清白安宁了。 副队长远远就看到那个女法医跑了过来,给大缯使了个眼色,瞬间遁离。 大缯眼看着可可越来越近,心中一阵叫糟糕,一定有人透露了报道记者被请来的消息,否则这家伙才不会跑到这里来。 “我要见他。”可可站在大缯面前,眼神很认真。 大缯点起烟,没有说话,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在面前审讯室里的记者并不焦急,甚至可以说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即使他试图隐藏,也瞒不过大缯这种审讯过无数人的老手。现在送浔可然这种没有经验的家伙进去,简直就是送块大肥肉给记者尽情宰割。 “你放心,我们已经快查到他的情报来源,只要……” 大缯话还没说完,王爱国急匆匆地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大缯又是一阵头疼,“真有真有啊队长,你说的没错是那家伙!” 大缯对王爱国打了个眼神,但总也只和计算机编码打交道的王爱国完全没察觉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是那个杨竟成,我查了他的通话记录,他没用自己手机打,是用了父母家的座机,还以为这样我们就不知道了这个笨蛋只要查他最近通话记录里的名字然后录入公安系统查亲属关系就、额、队长你为什么老眨眼?你眼睛疼吗?” 我头疼!大缯瞪着天然呆的技术狂。 “不用在意我,”可可在旁边说,王爱国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对对不起,我我……” 大缯挥挥手,没事,你查的挺快,走吧,恩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他那个谁浔姐…” 滚蛋!大缯终于忍不住吼了句。 “啊还有啊那个第一通电话,是记者先打给杨竟成的……”王爱国边喊着边往后退,然后迅速撤退了去。 看着王爱国来去匆匆的背影,可可才道,我听说了一点,薛阳和那家伙打了一架,对吧? 大缯都不用问可可哪里听说来的,警队里汉子们多,但八卦的姐姐阿姨们也不少,就算他曾再三强调不许和可可说,她依旧可能从师傅常丰那里听来种种八卦。 “你知道就行,也没什么大事。”大缯瞟了可可一眼,这理由他都嫌说出来丢人,“杨竟成那小子因为你的猫偷吃了他的烧烤,和薛阳他们起争执,话中说了些很难听的……关于你。” 可可接着他的话,“然后就打了起来?然后杨什么成就挨了打还被罚?然后就记恨着我?……跟我有毛关系啊!?” 大缯撇撇嘴,有点不好意思地不置可否,“总之,这件事你不用在意,我会处理。”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不管是谁给记者通风报信,都不是我要见他的原因。” 大缯看着可可,想不出这倔强又总是出奇不意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缯,相信我。” 男人无奈地叹口气,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他什么时候能横下心拒绝这丫头的请求呢? “见他可以,我要在场。” 第63章 3-21 留言 “哟。瞧瞧这是哪位大驾光临的?”记者长着一张有点尖嘴猴腮的脸,看到可可时眼神里放出的精光,让大缯看得都恶心。 可可在记者对面坐下,盯着男人看了会。 “你想见我?行啊,听听我们正义凌然的法医小姐想说些什么?” “这篇报道,是谁让你写的?” 记者滴溜圆的眼珠子看看可可,又看了眼旁边深不见底的大缯,“呵呵,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啊,就像你们警察一样,如果我们透露爆料人的身份,那以后哪还有人敢跟我们讲故事呢,你说是不是?” 可可没有应声,脑子里转着该怎么继续这个问题。 “诶不过说起来,小姑娘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爆料里说的那样凶啊,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转眼语带讽刺就变成了循循善诱。 “算了,我直说了吧……”可可有点自暴自弃地样子,大缯怕她多说无益,刚想阻止,可可抬手摆摆,让他别出声。 “我听说好的记者有条规矩,线索不能偏听一家之言,我知道你这报道里引用了一些我同事的话,但我也知道,那只是你用来验证消息的第二手资料。”可可边说边观察,记者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我问的不是第二手消息,我问的是,这篇报道,是谁叫你写的?” 循循善诱的表情又成了不明所以,“啊呀,我还真不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第二手第一手,如果有人比我早知道消息,那不是早该见报了吗?” 可可看着眼前圆滑世故的家伙,好吧,既然你要装傻,那就别怪我直接。她从口袋里拿出折叠的报纸,猝不及防地摊开在桌上,指着上面那行字,“这句可靠知情者,说的是谁?” “……你的同事嘛。”记者微笑。 “是你先打电话主动找的他。”一直沉默的大缯突然提醒道,他隐约明白可可想要证明的是什么,但心里却也抱有怀疑。 记者眼珠子转了转,“那是因为我在你们公安的论坛里看到他抱怨,所以联系他……” “论坛里每天都有人在抱怨,而且他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难道你把论坛里抱怨的人全都联系了个遍?”大缯逼问道。 “呵呵,就是我听朋友的朋友说到过这个事情,也就是你们那个同事,所以才联系他了解下情况而已,没想到挖到了这么大的新闻。” 可可指着报道里的那句话,“‘懂得使用强酸性液体毁尸灭迹’这句,不可能是他说的,直到今天早上,实验室才给了我报告,证实腐蚀性液体的具体化学成分,而在此之前,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用腐蚀性液体这个词,强酸或者强碱,我半个字都没提过。你第一个消息来源,正是这个案子的真正凶手!他给你爆料,让你去证实,让你写这新闻!让你来刺激我!” “可可。”大缯叫了她一句,让后者差点暴露出的情绪戛然而止,她站起身,背对着桌子,用放慢的深呼吸平息着情绪。 记者的眼珠子不断在周大缯和浔可然身上来回转换,似乎有点慌了神,又带点察觉真相的兴奋。“你们两个……是一对吧?”他试探性地问。 “钱先生,”周大缯忽略对方的挑衅,“有偿新闻是违法行为,而且是不道德的名誉侵害,我们市局会正式和你们报社进行交涉。 “等等……”看到大缯打算往门外走的动作,记者突然开始急了,“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我有偿新闻?” 大缯看了眼拖延战术的家伙,“别自取其辱了,有偿无偿,调去报道出来后你的银行账户情况就一目了然。”大缯抬手,让可可跟着他一起离开。 眼看着目标打算就这样离去,什么可利用的素材都没打听到,还要被监察,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后悔在心中扩大,记者决定放手一搏,殊死一搏就是这一回了。 “那人叫我给你带句话,你不想知道吗?……小然然……” 如他意料,女法医的背影僵住了,他兴奋地看到,她突然握紧的拳头、和旁边那刑警略带愤怒的锐利眼神。 “可可……”大缯打算打开门,避免浔可然落进这家伙的陷阱。 可可没有动。三人一时成了僵持的尴尬局面。 记者决定再浇把油,让火势更猛烈一点,说不定会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效果。 “我是无所谓的啦,反正那句话的意思我也不明白。” 记者得意地看着毅然转身的女法医,哼,看我怎么刺激你说真话。 “我想知道,你说吧。” 诶?怎么没有想象中的怒火中烧?“不要急嘛,我们刚刚才说了几句,还没好好聊聊呢?” “你不是要刺激我吗?”浔可然带着淡淡冷意的微笑,让记者有点出乎意外。 “行啊,既然你也这么直接,那我就说了。”记者身子附向前,用手指勾勾可可靠近,“他说,你配不上那把解剖刀。” 可可花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她随身带着的那把解剖刀,从来不让别人碰,是因为那是姐姐最后送给她的礼物。 “哈哈,反正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把刀送给你,以后我不在身边可以用来保护自己,或者……切切菜什么的……” “什么叫不在身边?你要去哪?” “我呀、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哦,和广岩一起,去读医科大学……” 最后一件礼物,最后几句话。 当可可站在马路中间,几步远处,混着血的地面上躺着那个熟悉的人时,还不懂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的浔可然,手里捏着的,就是这把小巧的解剖刀。 记者略带兴奋地看着女人缓慢地站直身子,那出奇地缓慢的节奏,往往意味着风雨欲来的狂狷情绪。这就是他要的!愤怒吧,生气啊,对我又骂又砸,必定会说出很多信息!哪怕没有,我也能在报道里大肆宣扬一下你带有暴力倾向的反应…… 浔可然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坐着的记者,面上平静地几乎一无波澜,“不好意思,我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你也不明白?记者直楞楞着看眼前的人转身,开门,离去。 “喂!你怎么会不明白?!喂!回来说清楚啊!”记者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对着关上的门吼了句。 大缯撇出一丝冷笑,“你以为她真会上你的当?”然后在记者尴尬而愤怒的眼神中,慢腾腾地道,“哦对了,不好意思你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了,钱先生,因为你涉嫌包庇罪。” 门随着大缯的离开应声关上,过了几秒才传来一声吼,“妈蛋你们这是诱供!!” —————————————— 周大缯从审讯室里出来时的第一反应,是追上先一步离开的可可,他不知道她究竟有多愤怒,但肯定不会高兴。 “周队!”薛阳有些急切的声音追了上来,“刚才联系失踪的那人家属已经到了,正在办公室等你,还有,我们又发现一个可能失踪的。” “可能失踪?”大缯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薛阳带了过去,两人边说边向刑警办公室走去,“怎么叫可能失踪?你们去确认过了?” “白翎刚带人出发,那人也是因病申请保外就医,然后这几天打电话不接,联系人是她父母,也说这几天没见到她。哦对了,是个女的。” “也是女的?”大缯加快了步伐,“两个失去联系的都是女人,但之前的受害者都是男人……血型呢?” “ab型。”薛阳的话一出,大缯步伐一滞,随即大步往前赶。 第64章 3-22 独己沉沙 浔可然无意识地往前走着,走出电梯,穿过公安局的大前厅,茶色的自动玻璃门打开,她连头都没抬,就这样一步步往前。她想回家,想一个人呆着,想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发呆到天荒地老,把这些都抛开,不去想,也不必想。 铁栅栏的正大门外,洋洋洒洒站着七八播人,看似闲散地聊着天,突然其中一个喊了句,“来了来了!出来的那个!就是她!” 几秒之间,七八个人纷纷扑向铁栅栏门,撞得铁门一时哐当响,隔着铁栏,他们对着可可的方向举起手中的录音笔和话筒…… “是浔可然法医吗?” 可可这才抬头,发现了这群满眼放着精光瞪着自己的饥渴记者。 “你是报道里所说的那个嫌疑人吗?” “请问你真的杀了自己办过案子里的犯人吗?” “有没有什么想辩解的?” “公安部有没有对你启动调查?” 可可愣在那里,看着两步开外,那些从铁栅栏中伸进来的录音笔,闪着一点一点的红光。在她眼里,栅栏那一边是一群饥饿的妖怪,如果不是公安部的大门阻拦,他们也许就直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一只手从身后拉了她一把,保卫科的师傅及时发现了这情况,打算拉着可可回到茶色玻璃门后。 “诶诶别走啊——” “浔法医!请问这和小时候你亲姐姐被撞死的事儿有关吗?” 可可的脚步如灌了铅一样停滞下来。她没有回头,收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紧紧捏成拳,连指甲已经抠破了皮,都浑然无觉。 保安一边挥手让保卫科的人驱赶门口疯狂的记者,一边用力拉着可可往回走。 玻璃门关上,浔可然木愣愣地任由保安拉着。 “啊呀,浔法医,我就一个不留神,你怎么这么直接就走出去了呀!局长都交代了不能让你被那群家伙看到,都怪我去上了个厕所没注意到你。这、你没事吧?” “开门吧。”可可冷冷地说,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宇宙飘来的。 “什么!?”保安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额、你看看门外那群疯苍蝇,开门的话,就算我们保卫科所有人一起上,都不一定拦得住他们。” 可可抬起头,眼神里透着无奈,“可我总要回家啊……” “那那更不行了,你现在出去,就算能穿过这群疯子,上了车,不管是警车还是出租,他们都会一路跟踪你,跟到你家,然后没日没夜地敲你家门问问题,啊呀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你听我一句,啊、我见过这种事,最后好好地警察都被逼的辞了职,别干这傻事儿,别往心里去啊。这群记者也就和苍蝇一样盯个一时,晚上晚点没人了再走,等过几天风头过了,他们就盯别人去了。” 保安师傅啰嗦着,千叮万嘱,才走开去帮忙驱赶门外的记者——堵得外面的警车都进不来门了。 浔可然站在宽阔的大厅里,觉得胸口闷的慌,前路被堵,妖孽横行,后路无从,那记者巴不得她回审讯室去大吼大叫,而身旁同为警察的人们,却并不都用友好的眼神看待自己,她甚至听得到角落里女警们的窃窃私语——边说还边对着她指指点点。 该去哪,哪里才能容下我…… 站在大厅良久,腿脚都渐渐感到麻木时,可可才转身离开。她没有登上电梯,而是从旁侧的楼梯一层层爬上去,走上四楼法医科,再转角止步。喘息,抬手,一拳砸向身侧装饰走廊用的大瓷花瓶。 瓷花瓶应声落地,碎成片的声音响彻着无人的走廊,久久回荡…… 走进办公室,反锁门,可可仰起头,无声地喘息着,再低头时才看到,两只手都已泛着血,左手是刚才紧握拳时自己指甲划开了掌心,右手是砸碎花瓶时留下的伤,零零落落,血滴成泊。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了一会,起身去办公桌上找创可贴,资料、表格、曾建明尸体报告、小诊所的照片、一堆堆东西在桌上像一座座山,阻止着她找到创可贴,一团糟,每件事都是一团糟。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说我配不上姐姐给的刀……创可贴在哪里,我记得一直放在桌上的,为什么要把我当犯人一样堵在门口……纱布,平时随手拿的医药箱呢?为什么要那样指指点点把我当做嫌疑人……没有纱布纸巾也行,我当然知道姐姐的死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恨我…验尸我没尽力吗?报告我一天天催,我有努力去查案啊,我有……亲自去诊所找到你啊、拿媒体来刺激我很好玩吗?拿我努力查过的案子去当你那正义游戏的牺牲品,我哪里配不上那把刀,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你逼到这种境地,你到底……要什么?侯广岩……该死的创可贴他妈的到底在哪里!!! 浔可然一把挥开一桌的东西,所有东西都轰然被扫荡在地,发泄并不能驱赶对自己无力的痛恨,只会让自己更无力…… 她慢慢沿着墙坐下身子,看着满手止不住的血滴,痛苦都分不清来自手上,还是心底。终于忍不住流下第一滴眼泪……然后咬着手臂,无声地大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 周大缯试着转动了下门把手,锁住了。 他刚从那边的事情里抽身出来,白翎和薛阳分头确认了两个曾是嫌疑人的女子失踪,她们共同的特征是同为ab型血,而且其中一个家属听说过她受邀去参加体检,就在失踪的前三天。如果他的预感没错,侯广岩和那个姓秦的搭档,已经再度出手了。 现在全队都在加急排查,王爱国在追查打给记者最早的电话来源;薛阳带人在追踪两个女子失踪前的行踪;白翎则在潜查给他们做全身体检的那家医院,也就是张英华儿子做手术后康复治疗的那家小型地段医院。 安排好一切时,大缯才发现已经到午夜了,门口的保安说浔可然没有离开过,她的手机是自己让她关闭的,但自己却没有把她好好的、看在视线里。他想不出偌大一栋公安局大楼,她还会去哪里,于是只能先找到法医科。 大缯退后两步,门的确锁着,门下看也没有灯光,但他拉开走廊的窗户,发现窗外挂着的空调外机还在转动。可可每次离开办公室都会关好一切设备,以免出意外。于是周大缯左右看了看,寂静的走廊里除了他只有风声,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圈,圈上挂着不起眼的小铁丝,只需三五秒,就能让他轻而易举闯入很多可可不让他进去的地方。 比如现在混乱不堪入目的法医办公室。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中可以隐约看见,文件等物品洒了一地,衣服也到处乱扔,大缯小心翼翼跨出两步,还惊讶不已地看到地上有个空的洋酒瓶。那一瞬间,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如果是小偷,不会拿酒……他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验证,窗户边,侧躺在墙壁前地板上的人,正是浔可然。 大缯看着眼前有些支离破碎的人,手上带着血污,让他明白了走廊上那一地花瓶碎片并不是意外,脸上的泪渍还未完全干透,大缯蹲下身,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发出一声长叹息,说不清到底是无奈还是心疼,他轻手轻脚把她抱到沙发上,拿走她手里已经沾满血污的资料纸,将地上混乱不堪的东西轻轻回笼到桌上摆好,轻声收拾了房间,回身才拿湿纸巾,擦拭手掌心干涸的血渍,和脸上淡淡的湿意。 上一次她喝醉是古吉请客时误点了酒精饮料,她喝了像个孩子一样乐咯咯笑个不停,然后呼噜呼噜地睡着,尽管事后大缯严厉警告过她不准再乱喝,但不否认,喝醉那红扑扑的脸和带点迷茫的无辜眼神,让他很喜欢。 但眼前同样是喝醉,闭着眼睡着的表情却很痛苦。大缯伸出手,无意识地在她脸上徘徊着…… 可可突然睁开眼。 大缯吓了一跳,“……你醒着?” 眼前人的表情却很奇怪,“你是来、抓我的吗?” 大缯想了一会,决定不动声色,“为什么要抓你?” “因为我是坏人啊、不然为什么、都把我当坏人、呢?”断断续续、逻辑不通、还带着酒嗝儿的话,让大缯明白可可还是醉着,他挣扎了会,决定放弃这个探究她内心隐秘的机会,如果乘机问话,也许会知道很多她的想法,但万一她酒醒了却记得这一段……吃一亏张一记性,他再也不想被可可用愤怒而厌恶的眼神看待了。 毕竟,那条曾被她直接扯断的项链,还在抽屉里静静地躺着。 “站得起来吗?我送你回去。” “不……不要回去,门口都是妖怪……你们都想判我刑,那就判吧。” “可可,你喝醉了,在这里睡会着凉。” “不走!就不走!你拷我呀!”可可刷着赖把脸埋在沙发里,“我有罪,我是混蛋,你们判刑好了,我认罪。” 周大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有什么罪?” 埋在沙发里的脸一声不吭良久,才慢慢转过来,“他杀了这么多人,我还是……不希望他被抓住。” 大缯蒙住了。 眼泪从眼角直接划过鼻翼,趴在沙发上的可可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他是凶手,我是警察,我居然、希望他永远不被抓住,我不想他有事,我要怎么去地狱里和姐姐交代,对不起我害死了你,还把猴子也关进了监狱,我是混蛋…我是不想抓坏人的法医……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就算你对我再怎么恨,再怎么残忍,但曾经你和姐姐,是我年幼记忆里最美好的两个人。 大缯拉起可可,把她抱在怀里,听她呜咽而絮叨地哭泣,直到再次睡着…… 第65章 3-23 虚的真实 女人睁开眼,眼前一切都让她迷茫,在哪里?怎么回事?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一个面戴口罩,穿着医生衣服的人出现在她视线里。 “你谁啊?我在医院里?” “在我们进行手术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口罩男的声音嗡嗡的。 “什么手术?我受伤了?!”女人想看看自己的身体,突然发现手和脚都被捆绑住了。“喂!你们神经病啊,为什么把我绑起来?老娘告诉你,立马给我解开,否则我投诉你们医院信不信!”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口罩男手拿着一张照片,问道。 女人看了眼照片一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四年前这个女学生从高中大楼顶上跳了下去,当时楼顶除了她只有你,你一直坚持说她是自己跳下去的,但女生衣服上有你的掌纹。”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问一句,你真的没有推过她吗?” “关你什么事!你是她什么人?” 女人露出戒备而愤怒地表情,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女人的惨叫——来自身侧的墙壁后。 侯广岩满意地看着女人脸上的表现变成了恐惧。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说真话,放你走,说假话……”侯广岩指了指墙壁后,“和她一样。” 女人盯着口罩上的双眼,“就算我说没杀她,你也不会信对吧?” 侯广岩无声地看着她,突然转身离去,随手还关上灯关上门。 “喂、喂!!!” 房间成了一片黑暗,空旷的空间带来除了安静,还有未知的恐惧感。女人惊慌地发现自己的感官变的异常敏感,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些细细嗦嗦的声音出现,如果仔细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侯广岩靠在墙壁上,等在门外,不出几分钟,他就如愿地听到门内传来尖叫声。 开门!!混蛋!我说,我什么都说出来,开门开灯啊啊啊—— 等叫声持续了几分钟,侯广岩才推门而入。 “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知道真相。”在女人眼里,口罩男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女人挣扎着看着他,当年在法**,在死掉那人的父母面前,她都什么也没说,为什么时至今日要说出来?等等,法院都已经审判过了,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拿我怎样的吧?但是那家人如果要报复我怎么办?我现在才二十二岁,以后的路还很长…… 当侯广岩转身打算再度离去时,女人终于急了。 “别走别走,我推了!我推了行吧!” 侯广岩看向她,“我要的是真相。” “真相?……真相就是那家伙,那个王八蛋带着所有女生一起排挤我,在我做值日的时候把整个教室的地板都撒满胶水,把我的书包从四楼扔下去,带着一群人在楼上笑着看我捡东西,就因为我和她喜欢的男生是同桌。就算我换了同桌她也不放过我,在班会上取笑我,然后全班都在笑,所有人都在笑你知道吗!” “你推她了吗?”从口罩后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我没推,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用男生的名义把她骗到楼顶,拿刀逼她登上了楼台,然后吓唬了她,她自己害怕往后退,所以掉下去了。” “衣服上的掌印呢?” “那、那个是之前的我和她推拉了一下。” 侯广岩和女人四目对视许久,嘴角划开一个女人看不到的角度,“你撒谎。” 女人脸上出现一丝慌乱,等等、我没有、喂!等等、别走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侯广岩随手关上门,把身后的惨叫声隔离在黑暗空间里。 抬头,看到秦凌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来的?”侯广岩边说边走。 秦凌跟上他的步伐,“需要的药物都已经打进去,只要再等24小时,就能直接动手术了。” 取下口罩,侯广岩沉默地点点头。 “你没必要去问她,反正证据很明显。” 侯广岩停下脚步,却不回头,“我不想错杀。”他说。 —————————————— “啊啊不行,又错了!推倒推倒不玩这个了!” “怎么能又重来?你不能老是因为一个地方摆错了就放弃啊。” “但是这个摆错位置,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找突破口了啊?” “找呗,突破口,肯定有啊……诶然然你从哪里学到突破口这么先进的词儿的啊?” “那当然!我是谁!” “你是个小丫头。” “那你就是个大丫头了,那猴子哥哥岂不是成了老爷?咯咯咯咯……啊哈哈不准哈痒痒……” …… 浔可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房间是熟悉的房间,从小到大她都和姐姐在这里玩拼图、画画、写作业。地板上年久的擦痕,墙壁上擦不掉的颜料,和空气里熟悉的阳光的味道……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被子上螨虫烤的焦焦的气味。 我在…幻觉里?还是梦里? 可可站在墙边,眼前是十几岁的姐姐,和年纪更小的自己,玩着拼图解密游戏。 小时候有……玩过这样的游戏? “姐姐姐姐来看好像下雪了” “没有吧。” “窗户上为什么都是白的?” “因为房间里暖和,外面冷,所以起了凝雾。” “哦原来如此。” “哦什么哦你真的听得懂凝雾这个词?别装了啊哈哈~” …… 浔可然站在原地,她发觉自己无法动弹,也不想动,生怕一个随便的微小动作,都能破坏眼前的一切。她终于记起这一幕,姐姐站在暖意的窗边,在白雾的窗玻璃上,给她画小兔子的头像。 “耳朵要大大的。” “兔子耳朵就这么大。” “不对不对,动画里的兔子都是大长耳朵,能打成蝴蝶结。每次遇到过不去的敌人,就把耳朵打成个蝴蝶结,这样就能鼓足勇气,一下子冲过云霄……” “敌人和云霄有什么关系?” “啊呀姐姐你不要打断我云霄里的阳光是补充能量的” “补充能量的是菠菜吧?你这几天看的到底是什么动画……” …… 淡淡的笑容出现在可可脸上,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站在梦境里,笑着、流泪。 闭上已经模糊的视线,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已消失。 眼前的天花板是自己公寓的乳白色,可可起身,发现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掌心包着白色的纱布。慢慢清醒的头脑让她猜得出是谁做的这些,也知道床头边还微微冒着热气的可可是谁放的,除了那个人,谁会有心思,这样温柔相待。 天气渐凉,窗户上也有着淡淡的白雾。 可可起身,随身披上外套,拿起床头的热可可,低头就看到黑猫站在床边,窗外的阳光照在地板上,素素无声息地站在光线中,慢慢扭过头,看向一旁的光影。 可可拿着杯子的动作僵住了。 素素看向的地方,是窗玻璃投下光线的正中间,斜方型的玻璃光圈下,有着一个淡淡的轮廓——长着一对长耳朵的兔子。浔可然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充满阳光的窗玻璃。 白色的雾气中,一抹淡淡的轮廓迅速消失了…… 手中的马克杯从一米高处笔直落下,在地上撞裂出清脆的巨大响声。 半步开外,黑猫素素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一切,幽绿的眼神闪着诡异的神色…… —————————————— “我没有看错。” “我没说你看错了,我是说,你可能因为昨天醉酒和做的梦的关系,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些……那种、啊……” “幻觉?” 大缯很想大力点头,不过看了眼副驾驶座上人那阴冷的眼神,愣是把话收了回去。 “也不是说幻觉,好比说,臆症你知道吧。” “周大缯,姐姐读的是法医学,专门有一堂课叫做精神、分析、心理学。你说我知不知道什么是癔症?” “别,别和我说那些科普理论一套一套的冒泡泡,我跟你说的都是实打实的事情,去年我就遇到过类似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玩捉迷藏被不小心关在失踪邻居家的小屋里,出来的时候,摇头晃脑,嘴里叽哩咕噜说着骂人话,那句骂人的口头禅,是她那失踪多年的邻居以前曾经常讲的。但得邻居失踪的时候小女孩才一两岁,根本不可能记得他那什么口头禅。” “那也可能有很多种解释,比如小女孩在一两岁大脑正在成长发育学习语言的时候曾经听到过邻居的口头禅,并且在脑海里形成一个潜意识的映像等等。” “你说的这种发生的几率才多大点,啊得得、老子谁跟你计较这个,我跟你说的是,总有一些事情,超出你的能科学解释的范围之外的,你别指望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你都能够说出个科学的头头道道来,这世界上的科学还没发现完呢!但凡是出现了,存在就是合理的!” “存在既合理……呵呵。”可可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说单口相声。” “妈蛋,老子在安慰你,还笑!” 可可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好啦,我不该嘲笑你没文化大老粗的。”补一刀,“不过有自知之明是人类伟大的品格啊。”笑着再补一刀。 大缯怒气无处撒,狠狠地打了两下喇叭。尖锐的鸣笛引起了公安局门口几个人回头,果然记者比昨天少了很多,也许是保安坚守严格或者他们发现根本挖不到什么料。 一直到办公桌面前坐下,可可还在思考,存在即合理这句话。 遇到打不败的敌人时,兔子就会把大大的耳朵扎一个蝴蝶结,冲入云霄,吸收阳光的能量,寻找到突破口,然后一举冲入……可可记得梦里年幼的自己,这样对姐姐说。 她从地上捡起文件资料,虽然大缯好像把所有东西都放回了应该摆的桌上,但资料、照片、种种东西的顺序全都被打乱了。 如果一切的出现都是有理由的,梦也好,侯广岩也好,案子也好,所有事情的细节,都是因由而生。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悉索的雨声伴着远方的雷声,光线并不明亮的房间里,可可一点一点收拾起桌上的资料,按照案件发生的时间顺序重新排列放。 从最初侯广岩的养女小云被抢劫的案子,一直到曾建明的死亡案。一张张照片和厚实的文件罗列在一起,展开在可可面前的,不只是残酷的案情,更是她一直无法面对的,侯广岩的世界。 是时候,冲破云霄了。 第66章 3-24 信 白翎推开办公室的门吓了一跳,应该无人的会议室里发出明亮的光线。他看看手表,都午夜了谁还在里面啊!?薛阳他们还在查案,大缯也在外面追查盯梢,要不是他白翎蹲点的医院夜里把他赶了出来,根本没人会出现在这儿。他猫手猫脚地靠近会议室,没有小偷会大胆到半夜溜进刑警办公室的吧,难道局里食堂中常听到“半夜某某地方灯会自己亮起来”还真有其事!?白翎压下哆嗦,一把踢开会议室的门,伴之大吼,“大胆贼人!!” 会议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但却比有人更让白翎惊悚,桌椅都被粗暴地扔在墙边,宽广的地板上铺满了各类资料。 “我勒去见鬼了……”白翎喃喃道。 “哪儿?” “哇啊!!”脖子后传来的声音让白翎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回头看到手拿咖啡嘴里嚼着糖的浔可然,才把差点跳出来的心脏按回去。“浔浔浔姐不带你这样吓人的。” “我有吓唬你吗?你不是见鬼了吗?让我也瞧瞧啊。” “你你我我才没有,不不是害怕……” “把舌头撸直了说话,你是被女鬼**过了还是怎么着?”可可说着自顾自走近会议室,放下一堆食物,低头看向满地的资料。 白翎尴尬着脸终于反应过来,“这都是你摆的?” “办公室地方小,借一下空地。”反正我也走不掉,这句话可可没说。 门外的记者们大概察觉到了她的作息,个别几个改为夜里蹲守,害得她刚才出去找烧烤摊时还要把帽子兜上,进门时差点被当做发小广告的被保安叔叔按在地上。 等逮住了侯广岩,必要花钱登一整篇幅的广告,上书:老子才不是凶手!——可可咬碎嘴里的珍宝珠,恨恨地想。 “浔姐……那个,你知道我们的调查情况吗?” “不知道,你们调查归你们,法医科独立,我只是想再试试有没有突破口而已。” “哦……”白翎像挣扎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局长下令不准和你说这案子的事情,但是、额……”白翎看了看周围,“反正说了也没人知道嘛!哈哈!” “女鬼会知道哦。”可可语气里带着诡异,白翎打了个激灵,一脸姐姐你饶了我吧的表情,可可笑笑。 “周队把我们分为三组人马,为了抓紧时间,上次你和我们提供的情报说有个等待心脏移植的年轻人突然出院的,还真的很可能在侯广岩手里做的手术,虽然他提供联系人姓秦,从照片辨认也不是侯广岩,但手术日期和曾建明失踪死亡日期几乎没差。” 白翎说的这些可可都从大缯那里听说过,但她总不至于直说你们老大早就违反局长命令把条条都告诉我了,于是她默默听着。 “所以我们追查到了那个姓秦的给他安排的术后恢复的医院,打算同时一网打尽这些非法提供医疗的地方,这个我负责。然后那个乱报道的记者,据说他最早的消息来源很可能是侯广岩。” 可可点点头,审讯室里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有时候不经历点狠的,真无法破茧而出。 “那个记者最后还是提供了具体的电话,但那是个公共电话亭,而且在路面监控探头都照不到的地方,所以这条线索也断了,”白翎说着还叹了口气,“所以现在的关键都落在薛阳能不能找到那两个女人最后的情况。” “两个女人?” 白翎愣了下,“诶?周队没和你说吗?昨天我们从你那堆以前办过的案子里刷出了两个失踪的女人。” 可可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确定和这案子有关?” “基本确定,家属反应两人之前都收到过冒充居委会的体检邀请,而且去参加体检了。” “在哪体检的?” “就是给手术做恢复的那家小医院。” “你们没查封?” “还没,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暗查,说实话这活不好做,如果堂而皇之进去调查,医院要是拿得出看起来合理合法的手续,谎称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假的手续书,还会打草惊蛇。”白翎话头一转,“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收集了不少医院里护士啊医生啊之类的八卦,明天就直接带队冲进去了。” 可可点点头,把注意力又转回一地的资料上,她无法自制地会联想到曾建明躺在那间手术室的冰冷台上,门外祈祷儿子得到一个新心脏的父母满怀期待地看着手表。想到这样一幕可能再度出现,可可就忍不住心里烧起一把火。 “浔姐,我听说……你认识那个侯广岩?”白翎站在一旁纠结许久,才问出口。 可可抬起头看他,不说话。 “我不是八卦哦,则个,当然食堂里大家也八卦过,则个则个,话题不是我挑起的哦!啊也不是周队挑起的!” “白翎……” “啊?” “马上要午夜了,你再不回去,女鬼会很寂寞的。”可可冷笑着说。 “哦、啊、对,恩。”就算白翎平时再插科打诨,也知道可可在赶他走,他应声诺诺地离开了会议室。 可可暗叹一口气。 突然哒哒哒的几声脚步,白翎又冒了出来,“我就说一句话浔姐不管你认识他或者他认识你,他是他!你是你!”说罢不等可可反应,就逃一样地跑了。 可可对着安静的会议室门,无声地笑了。 窗外风雨交加,但总有人让你觉得温暖——用人与人的信任。 第67章 3-25 炼狱选择 侯广岩带上口罩,冲洗着双手 秦凌站在一旁,神色有点不安,“那个麻醉师又带着酒味……” “他当了十几年麻醉师了。” “但是已经被医院开除了吧。” “你想说什么?”侯广岩抬起身看着他,“你想找个清醒的?清醒到一眼看得出这女人还活着,取出心脏无异于谋杀的?” 秦凌在对方一身绿手术服下,撇开了视线,只是诺诺地说,“我担心手术安全…而已。” 侯广岩没再理他,走进那间用塑料布包裹完整的密封房间。头发散乱的女人被绑在手术台上,比起隔壁那个年轻的,这个稍许大几岁,也完全不同,将丈夫的前妻生的孩子活活用热水烫死,然后假装自己有精神问题,逍遥自在毫无愧疚地活着,这大概也是侯广岩先选她做手术的原因。 如果成功,隔壁那个女人也许不用死。 侯广岩对自己脑海里的想法突然一愣,这算什么?最后的同情?他自嘲地笑笑,和麻醉师点头示意。有过上一次成功的移植后,他终于有把握做一直想做的事情,给那个孩子做手术。手起刀落,他专注于自己的飞舞,只在擦汗时,稍作呼吸调整。 就这一瞬,他察觉到了异样,女人被绑在两侧的手,小手指抽动了一下。 侯广岩抬头看着有些醉意的麻醉师,“喂,她手指动了。” “不可能,我又不是第一天当麻醉,你放心,顶多是神经无意识抽动。” 侯广岩不做声,低头观察了一会被绑住的女人,才放下心来继续手术。开胸,拉开肋骨,就在即将下刀取出心脏前一刻,女人整个身体轻微颤动了一下。 虽然这颤动轻微地连金属手术床都没有发出声响,但仍旧把侯广岩与麻醉师吓了一大跳。侯广岩锐利的眼神直瞪着麻醉师,发现后者也惊慌地看着自己,“剂量肯定没问题,是、一定是她的耐药性比常人高。” “愣着干什么!”侯广岩吼道。 麻醉师应应诺诺起身打算补充麻醉药,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女人的眼睛睁大了,正瞪着天花板。 这下连侯广岩也被吓到了,“快麻醉!” 几乎和他的声音同时,女人麻木的神经似乎突然恢复了知觉,被切开皮肤掰开肋骨的彻骨疼痛让她瞬间发了狂,喉咙里从嗑嗑嗑的声音,很快变成刺耳尖啸——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肩膀处也被绑在了手术台上,但女人发狂的挣扎差点从台上整个跳了起来,侯广岩试图压制住她,一边对着还在发愣的麻醉师大吼,快!!! 女人挣扎翻滚,一边发出尖锐刺耳地哑叫声,开了胸的心脏直接在空气中暴露着,快速跳动着。 麻醉师凑了过去,伸手想给重新打入快速麻醉药剂,不料发了狂的女人一口咬住了麻醉师伸出的胳膊,连喊叫都来不及,手臂就被生撕下一小块皮肉,麻醉师捂着胳臂哀嚎着跳开几步,这回彻底酒醒了,嘴里连连骂娘。女人上半身不断扭动,像案板上狂跳的鱼一样,侯广岩紧皱着眉,用力压制女人上半身,打算先狠狠勒紧女人肩膀上的安全带,意外就发生在那一瞬间,当侯广岩伸出手的时候,女人因巨大的痛苦挣脱了束缚绳,上身跳了起来,笔直撞在了侯广岩来不及扔下的手术刀上。 噗嗤。 当他反射性收回手术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心脏被直接刺中的声音挑动了侯广岩的神经,他本能地往后退出几步,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心脏就相当于一个运动的汞,不断通过收缩把血液输送向全身,戳破这么一个玩意儿的直接后果,就好比戳破一个饱满的气球,大量褐红的血液,带着毗毗——的尖啸喷射而出。 上下左右,四面的透明塑料布被飙射出一列又一列的滚烫的血液,女人的身体还在挣扎而扑腾着,导致血液四处飙散……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血液喷射的声音才渐渐消失,侯广岩放下手臂,袖子上、身上都已被飞溅的血给污染的一塌糊涂。他抬起眼,看到蹲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麻醉师,和满目的鲜红色,从塑料布上延绵下滑,在地板塑料布上积成一滩滩小血泊。 血色遍布了整个世界。 人间炼狱。 —————————————— 刺耳的尖叫声。 女人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好像听到不远的某个地方,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千刀万刀地在被人捅着的痛苦全都化为了声波,她惊恐地喘着气,发现自己还是被绑在那张奇怪的躺椅上,手不能动,脚不能动,连肩膀和腰都分别被绑住了,她试图停下在这无人房间自己隆重的喘息声,但刚才的尖叫一点都不像只是个噩梦,想到这里,她就无法平静。 深呼吸,她对自己说,深呼吸,以前被那个同学欺负的时候、想哭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告诉自己,深呼吸,都会过去的…… 咔哒。 什么声音!? 脑袋后刚才传来的那一奇怪的声音让女人本来就异常敏感的神经又抽动了一下。 “谁?谁在那里!”身后应该、应该是一堵墙吧?女人试着往后看,但肩膀被绑住,让她无法看到脑袋正后方的情况。她凝息等了会,越发惊觉身后一定没有人。四周一片寂静,如果不是用力掐住自己手指到出血,她都快怀疑自己现在正在一场噩梦里。但噩梦怎么会如此清晰。她再次安抚自己深呼吸,一定什么都没有,刚才只是幻听,或者…是滴水,啊对!一定是墙壁里什么管道的滴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楚。 女人松了一大口气,俗话说最怕自己吓自己,自己刚才做了噩梦,又惊又怕,所以产生了幻…… 这念头还没想完,女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寒冷,冷冽的风从身后轻轻刮过,甚至带动起几根细发丝飘动了一下…让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错觉!一定是错觉!关着门的房间里,怎么会有风?还是这么冷的…… 女人努力摆平自己有些颤抖的牙关,突然发现眼角什么东西一晃,一个淡淡的人影子,出现在她床侧,并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女人觉得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上下牙齿抖得只能发出喀喀喀的声音,她看不到背后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却看到影子就走近到床侧,然后停下,往下慢慢矮了一截。 影子弯下了腰! 女人无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到手脚都在颤抖,耳畔出现的寒意生生地在提醒着她,那东西靠近了!靠近了!! “对…不起……”再也无法抑制恐惧下的心情,“对不起,我知道我该死,我有罪,我装作样子要推你,害你掉下,后退、掉下楼去,对不起,我恨你……恨得想捅死你,但是我不敢,我错了!!求你!!”女人眼睛紧闭着,夹着鼻涕与哭音地喊着,“我知道错了!我有罪,我害死了你!对不起……呜……我、错了……” 断断续续,呜呜咽咽,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也无法抬手擦拭。 恩恩怨怨,恨意缠身,就算法律和证据都无法判罪,也不能完全抹除内心的害怕与后悔。 分不清哭了多久,说了多少遍对不起,女人才慢慢平静下来,抱着必死的决心睁开眼时,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影子,没有诡异的寒气,只有她自己,依旧被绑在这个奇怪的躺椅上,无法自制地哭泣。 第68章 3-26 从未离开的人 可可揉着晕乎的太阳穴,一大堆文件在她周围摊成一圈,她坐在地板上,桌上被扔下的咖啡罐头排成了队。已经把能知道的都梳理了一遍又一遍,从最早的犯罪现场——侯广岩为了养女之死的复仇,一直到后来变成绑架再杀人取心的尸体遗弃地,还有那间小诊所的上上下下每间房间,可可一步步设想他可能疏忽的地方。 说到底,就算尸体上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手术室里曾打起过一大张万全密封的帐篷也无法证明这里是犯罪第一现场,但这些没有证据的问题都有一个共同的解决方式:在他再次杀人之前,人赃俱获。 所以,摆在眼前最紧迫的问题是同一个,小诊所被查封后,此刻他到底在哪里安置受害人和手术间。 这个地方需要不引人注意,开着大型箱车进出也没人查,这样想太笼统了,可能的地方无穷无尽,不行不行,还是从擅长的角度来考虑。 尸体报告上用的腐蚀液体…虽然不是常见的化学用剂,但是很多学校实验室都能订购到。 致死伤所用的刀具……该死的手术刀,每个医生都有。 指纹,有也没用,我知道是谁。 附着微颗粒,和普通的灰尘一样,没有任何特征。 车轮印、侯广岩的车被遗弃在他公寓楼下,人却不知去处。可可拿起手上公寓的照片,也干净的不像话,别说正常生活的垃圾杂物,甚至连碗橱都干净如新。真难想象,这些年,这家伙是怎么从那个冒着热血的傻气大男孩,变成这样干净精练到杀人不眨眼的男人。 恨,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足够的改变。 浔可然再度叹口气,打算再开一罐咖啡,或者还是红牛…… 哐当! 在寂静的房间里,窗框发出的巨响吓得可可一抖,差点脚一软坐回地上。看了眼被风吹开了正在晃荡的窗户,可可只得起身去关上,万一玻璃晃碎了局长肯定又要从法医科的公共费用里扣。窗外的风夹着雨,虽然时间已接近快天亮,但天色依旧乌黑黑的。可可被吹的打个颤,关了窗,拉好了窗帘。 转身,咔嚓,脚下踩到了什么。可可低头看去,是一片树叶。 可可耸耸肩,迈开步子走了出去,跨出两步她突然一滞,慢慢回过头,死盯着那片叶子…… 外面这么大风雨,叶子却是干的! 愣了几秒,甩甩头,可可笑话自己熬个夜居然就成了唯心主义神鬼论的拥护者了?师傅要是知道肯定被罚抄书好多遍。想着她走过去捡起树叶,打量起来。叶子的确是干的,也许不是窗外飘来,而是本来在墙壁哪个角落,刚才被风一吹给吹到了她脚下。仔细一想,多简单的道理,人呐,总是不承认真相往往是最简单的,总是把事情想复杂了,然后把自己绕进去,越陷越深。手里的叶子被捻着转了个圈,是片银杏叶,最近好像经常见到银杏叶。 银杏……叶…… 最近……银杏叶?可可无意识地回忆了一下,啊对了,在诊所地板上的那双鞋,沾着大半张银杏叶,还有之前……之前是在哪儿还见到过…… “不会有人,比你更懂他心里的痛苦。”古吉曾说这话时的场景,在脑海里闪过。 为什么会想到古吉?心理咨询室又不会养棵银杏。可可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总觉得很熟悉,那种欲在口边却只差一点点,就能摸到关键核心的感觉。 “她笑起来真的和云洁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是一个成年人,他自己决定做的事,跟你、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 “我这几年做过好几次梦,梦见小云儿啊,和广岩一起,抱着孙子回来,我从厨房里洗洗手端了菜出来,孙子拉着他爸一起练字儿…” “几百年是多长?那时候妈妈爸爸已经生出来了吗?” 可可仰起头,止不住地大口喘息,银杏叶!小诊所里沾在高档皮鞋上的、侯广岩父母家中夹作书签的……还有那个地方,那个该死的银杏! “不会有人,比你更懂他……”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忘记她们。”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妈的怎么会这么长时间就眼睁睁看着线索一直在眼前,而生生没想到! 银杏树下,光影斑驳,最美的记忆里,侯广岩从未离开过! 第69章 3-27 银杏叶 王涛被枕头边的手机铃声吵醒,朦胧地甩着头,有案子紧急集合到现场的事情也有过,但最近有不少新人加入物证团队之后,他已经很少遇到半夜被拖到现场面对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之类的事情。所以对着不休不挠的电话,他痛苦地接了起来。 “喂——”眼皮都睁不开。 “门禁密码多少?” “什么?”声音听来有点耳熟,王涛看了眼手机来电号码,浔可然? “门禁、密码、王老师!”也就在这种时候才用尊称。 “啊啊你说物证那里的啊,每个都不一样,你在?” “就是放曾建明案子所有采集到的物证小仓库。” “哦那个不在仓库,那些都在隔壁我的实验室角落里堆着,没破的案子我不收进仓库。”王涛说着揉揉眼,“你要干嘛啊?” “实验室不是用门禁系统的?”显然可可已经站在实验室门口了。 “用身份卡进去,诶诶你别乱来啊,我说,你也该放弃了吧?局长这几天又在问我,你有没有过问案子,我怎么说啊我。唉~”王涛的叹气声还没结束尾音,就从话筒里听到“嘭!”一大声。吓得他差点把手机给扔了。“诶诶你干嘛啊?” “踹门。”浔可然说。 “我去、大姐你别乱来啊,那门被破坏的话,公安整个警报系统都会发出警报的,声音嚓难听,鬼哭狼嚎一样!”在这时间点,看看,啊哟我去凌晨四点,这时间突然发出鬼哭狼嚎,不吓死几个保安才怪! “啊、是挺难听的,像杀猪叫。”可可说。 “…………你别告诉我……” “没错,已经在响了。”可可听起来很平静。“所以,你来还是不来,王、老、师?” “……………………啊啊啊你个畜生崽子给我呆在原地不许动!”王涛抓起衣柜里万年白大褂电话还没切断之前,就冲出了门。 —————————————— 保安们兴冲冲地打算逮捕冲击物证课的人。 “从我踹门到你们出现一共费时3分钟24秒,比规定中的2分钟必须达到现场远远慢了,如果现在我们物证法医这块真的受到强盗冲击,3分钟时间够他们往我身上捅100刀接着从窗户逃离,你们连影子都不一定看到。” 强盗的逻辑在于,我看起来比你凶,所以我有理。 保安们先是大眼瞪小眼,然后堆着笑解释,最后离开时还压低了声音诺诺,诶今天说有演习了吗?没吧?一定是那个法医不小心撞坏了门然后做做样子。啊哈哈这样啊…… 可可满意地看着无人的物证办公室。 “叶子、鞋底的叶子……”角落里堆成山一样的物证箱侧面都标注着案件号和时间,可可在一堆堆编号的箱子中找到了那双皮鞋。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打通了李一骥的电话。 “喂,是我浔可然,我想请你帮个忙。” 李一骥永远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哟,呼吸这么喘,凌晨四点和周队长在玩什么新花样吗?” 可可无视他的调笑,“你们考古所有没有办法鉴定植物年龄?” “可以啊,碳元素法,不过要你的植物很老、很老才行。” “多老?” “老到我这个考古的看到它会两眼放光。”李一骥对话筒那头很正经地开着玩笑,然后打个哈欠。 “我不知道它具体的年龄,但它可能有好几百年。” “哦,那应该可以,不过你那植物能搬来?还是需要我带工具去采集?” “不,我只有一片树叶……”可可咽了下口水,平复了呼吸。 “小可可,你耍我吗?” “不行吗?” 考古教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所以说和外行交流有时候很让人哭笑不得啊。” 可可深呼吸一口气,有事相求忍了忍了。 “小可可,你想一想,树叶这东西,每年每月都在生长,每年都在掉落,怎么可能从中提取出这大树的年龄?” “没有什么办法吗?树叶里没有什么基因啊、细胞啊之类的可以……” “我这样和你说,你看一个小孩,我就算把他拆成细胞分子,我能看出他妈多大岁数吗?” 李一骥的话让可可一愣,才明白自己太过自以为是,撞上了现实的铁墙。但当她深吐一口气,打算放弃时,李一骥却没有。 “等等等等、我没说挂啊,你那叶子是什么树的?” “应该是……银杏。” “表面带泥土吗?”李一骥的声音严肃起来。 “我有看到一些,应该带微量泥土。” “行!你带到我这里来,我帮你分析泥土成分。然后带你去见个老教授,她可是少有的、把植物当儿子女儿看的奇人,你那叶子如果真是古树上的,哼哼……” “行!”可可挂断电话,放平呼吸,把叶子小心地从鞋底剥离下来,装进透明物证袋。抬头,看见王涛一脸扭曲地在门口杵着。 王涛扫视了一眼被踢坏的安全门,竖着毛瞪着可可,“三十包薯片,不!五十包!” “没问题,去网上买!找周队长去拿钱,这是他的案子。”可可把物证袋当宝贝一样抱在胸前,向门口走去。 “喂喂别想跑,”王涛堵住门,“保安队怎么没把你按在地上铐起来啊?” “因为有两个女人在他手里快要被挖出心脏而我知道他最可能在的地方,所以、”浔可然的语气像在开玩笑,表情却是王涛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王涛下意识缩了一下。可可从空隙里迅速钻了过去,在走廊上快步走远,“不过你可以去局长那儿问问,安全门为什么是纸板夹心的?” 王涛一愣,仔细看了眼门被踢坏的地方:“…………混蛋!说好的金刚八钻不坏之门呢!!?” —————————————— 周大缯带着人直接冲击了那家地段医院。 “周队!”白翎小跑过来,“王爱国在那个主任医生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记事本。” “有记录?”大缯一边安排人把涉案医生带走,一边跟白翎快步赶到那间办公室。 “不止,除了手术记录、谁带来的器官,还有病人的各种详细资料。”办公室里,王爱国把记事本一页页翻给大缯看。 “这玩意儿……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对,这个主任医师应该不只是给侯广岩他们做事。” “看来是个标准的黑市医生。”白翎有点兴奋地得出结论。 大缯咂着嘴,“就怕打草惊蛇了……小白去盯着那个主任医生,用最快速度套话他身边同伙是谁,别让这里的漏网之鱼有时间给黑市风报信!”白翎领命而去,大缯转身接起震动的手机。 “队长,我们找到线索了!姓秦的上个月租过一个仓库,在城北一带,租房的老板说地方比较偏,而且姓秦的租的时候特地再三问是不是周围没人烟,老板就特地多观察了他一下,留了个心。队长,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 “等等!”大缯想了想,“别急吼吼冲,先全部归队,统一部署!” 第70章 3-28 刑警队长的判断 周教授扶了扶深厚的玻璃眼镜片,把封口袋面向窗户高举,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 “银杏可是个好孩子啊~能解毒也能放毒,浑身都可入药,经久不衰,时光不老。”教授说。 李一骥站在可可身旁,压低了声音,“我说她把植物当闺女吧。” 可可不置与否,扫了眼教授身后那一大片装满了植物书典的大柜子。 “小李啊,你别以为我耳背啊~”厚玻璃镜片下睿智的眼睛瞟了眼李一骥。 “小李子不敢,太后,看得出什么来吗?”李一骥笑道。 “你们指望我看出什么来?一叶一世界?” 李一骥指指不出声的可可,“这丫头本来希望能判定这棵树的年龄。” “不可能。”教授话出,一时三人都无言,教授摘下眼镜,“你要知道这树龄做什么?” “我怀疑,它来自一颗老银杏,城西那所师范大学的老校区里,那颗据说有几百年历史的老银杏,但是我没有证据…所以、” “师范大学?啊、你说的是那个孩子啊,”周教授又戴上了眼镜,把封口袋中的银杏叶拿到灯光下,“我记得那孩子,我年轻的时候做研究呐,把整个城市所有特别的孩子都详细地了解了个遍。”她起身,在巨大的书柜里找到一本厚厚的记录本。 “唔、不对,这本是东边的……”她慢慢地寻找着,终于锁定了一本黑皮封面的记录本,手脚温柔地翻开,里面居然一页页全是树叶干片,在这本如同百科全书一样厚实的记录本中,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取出一片来,“叶子啊,是树的孩子,所以不能反映出树的年龄。它们每年都要成群结队地掉落下来,一年又一年……” 两片树叶被并排放在灯光下,拿着专业放大镜的周教授像一个母亲一样,絮絮叨叨,“……但叶子与叶子之间,就好像兄弟与兄弟一样,会显示出……一样的生长脉络,经历过怎样的光照、每年几分雨水,就算不出生在同一年,只要气候不曾发生过巨大的变化,就会有一样的、灵魂。” 灯光照耀、放大镜下,两片银杏叶,有着近乎完美的相同叶脉。 “啊~没错,这两片,都是那个孩子的。” “是城西师范大学那颗几百年的老银杏?”可可强压着语气中的激动。 “对,那孩子的树龄约在八百五十年左右,啊,不,我测量它还是四十年前了,现在应该八百九十岁了吧……”周教授抬头望向窗外,与可可完全不同地,陷入了时光匆匆的感叹中。 “教授,有多少把握?” “小李子,你问我这个问题,是看不起我,上法庭我的科研数据未必会被直接采纳,但给你提供线索的角度来说,没有百分百,也有九十九。”自可可两人进门至此,植物教授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 “枪都领到了吧?”大缯在刑警办公室里对着准备出发的人大声吼道:“所有人员注意,我们可能会扑空,但也很可能直接面对犯罪嫌疑人。记得,第一要紧的是救人,然后是控制嫌疑人!” 正当他打算带队出发时,可可喘着气,堵在了门口。“我知道那家伙在哪做手术了!” “我们已经发现了可疑地点。” “在城西那一区吗?”可可问。 大缯避开她的话头,“你在这里等着消息就行了。” “不对,如果不是在城西那块,你们找的地方不对,顶多是烟雾弹。” 众人都回过头,看着周大缯。他皱起眉,沉默了下,“浔可然,你过来。” 关上小办公室的门,大缯压低了声音,“你发现了什么?” “他很可能用来做手术的地方!”可可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不信任,“我有证据,这片叶子我刚找了植物专家做鉴定,它应该来自一颗很古老的银杏树,小时候……” “可可。”大缯打断她的话,“小时候的记忆,不可能作为证据。” “但是这片银杏叶出现在很多地方,它……” “那也不是实打实的证据,你觉得在法**有效吗?” “现在是要上法庭吗?现在人在他手里,只要找到现场……” “如果已经来不及了呢?找到只是残留的现场怎么办?” “你们从哪里找的可疑地点?你怎么确定那不是障眼法?”可可步步紧逼。 大缯叹口气,“我不是要和你争现在谁更正确,没错时间紧迫,所以我们更要慎重,现在队伍都安排好了,我不能……”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周队……” 大缯滞一秒,开门,“王爱国!”转身对可可,“等我们冲了这个可疑仓库,如果是障眼法,我立马回来跟你一起去。” 王爱国杵在门口,“队长你叫我?” “你呆在这,不要让她离开我办公室。” “诶?诶诶——?”王爱国很惊讶周大缯的决定。 “周大缯!你就是认为我根据记忆中对侯广岩的了解做推断不可信对吧?”可可堵着气,问道。 大缯没有回头,“作为刑警队长,没错,我是这样判断的。”然后大步离开。 小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可可发现王爱国迅速采取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锁住了门,然后唯唯诺诺地隔着门对可可求饶,“浔姐不是我要锁你的啊队长交代的没办法啊我的工资哦不身家性命都在队长手里捏着额这样说也不是很准确,总之,他知道我很多……” 哐当!隔着门王爱国也能清楚地知道,刚才可可砸了个什么东西在门上,好吧我闭嘴,但是我也不敢走开呜呜,王爱国搬了个椅子蹲守在门口。啊啊好想一起去现场抓人啊…… 可可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懊恼地原地转了两圈,毫不客气地翻开周大缯的抽屉,打算找个充电器。在打开第二格抽屉的时候,她愣住了…… 第71章 3-29 信物 部署好所有作战计划之后,周大增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刚才的判断。 秦某人自己有一个等待心脏移植的女儿,侯广岩想要杀了那些没有得到惩罚的犯罪嫌疑人,同时做一些好事:给无辜而绝望的病人做心脏移植。两人一拍即合,深思远虑,从别人开始实验,成功后准备给秦某的女儿做心脏移植手术。不管是从银行卡,手机通话记录,周围的亲朋好友联系,都没有查到两人的踪迹,连等待心脏移植的女儿都不知去向。如果不是薛阳从两个失踪的女人最后几天的活动地点,随机访问了附近有可能作为手术室的地方,仓库,废弃楼,实验室研究所等,然后意外从某个仓库房东的回忆中发现了可能是秦某的踪迹,然后通过照片给房东辨认确认是秦某租下了那个废弃的大仓库,如果不是这些偶然,恐怕多久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们。反过来看,可可提供的线索,无非只是根据小时候的记忆,主观臆断他可能在的地方。 作为一个冷静有理智,有经验的刑警队长,我没有判断错,周大缯想。 但是面对仓库里满屋子的家具,和布置的温馨可爱的病房时,刑警队长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世事难料。这里不是用来做手术的地方,这里应该是秦某为了手术后的女儿能够避开人群好好恢复身体,特地准备好的临时住所。 “不要气馁,好好搜一搜,我就不相信没有蛛丝马迹!”他对现场那些显然没什么气势的警察们,用吼声来提醒他们的干劲。 “队长。” “干嘛。”吼着的语气还没转回来。 薛阳手里递过来电话。 “对不起队长,我真不是故意没留心的,请不要扣我工资不要扣我奖金这个月我的信用卡……” “王爱国你到底在啰嗦什么?” “浔姐她跳下去了。” “什么!!?” “哦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浔姐她拿了一根麻绳沿着窗户就下去了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麻绳啊啊对不起队长,手机我也打过了,但是关机没有信号无法追踪到。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去买点吃的回来的时候就……” 周大增头疼欲裂,她知道可可的麻绳是从哪来,他曾经指着柜子下面的小抽屉告诉可可如果着火时该如何逃生。没想到别的没记清,这点小事她丫的却活学活用。 行了,周大增打断王爱国在话筒里的唠唠叨叨,“看一下抽屉,最底下保险箱有没有开着?”别把枪也拿走了就行。 王爱国过了几秒回答,“保险箱还是锁着的。但是第二个抽屉开着,里面有一个,紫色空的小盒子。” 紫色小……盒子!周大缯突然反应了过来。 “王爱国!” “在在在!” 薛阳在一旁有些疑惑地看着队长,嘴角居然带着笑?果然是气过头了所以疯了? “去像上次一样,追踪那个信号。” “哪个信号?” “就是上次,叫你一边告诉我信号移动的地点一边我在路上追的那个。” “啊啊!队长就是那个你说不要告诉监听部门的那个信号吗?” “闭嘴!”大缯看了眼周围,都竖着耳朵听的警察同事们。 “噢。”万年闯祸王。 “薛阳,整理一个小分队跟我走,其余人留在这里继续调查。” 大缯重新坐回警车里,显然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好你个小兔崽子,居然不听话,看老子抓到你怎么收拾。 紫色小盒子里放的,是可可扔回给他的那条项链。 第72章 3-30 面对面 参天大树下遍地都是斑驳晃动的光影,这棵银杏在这里已经住了好久好久。巨大的树根埋在十几人都环绕不过来的圆形花坛中。浔可然几步走到花坛边,绕过花坛,背后就是多年来一直没落着的医学院研究楼。 银杏叶从半空中飘落,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姐姐和猴子哥哥说,他们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小基地,充满了让人害怕的标本,别人肯定不敢相信。三个人从角落破碎的窗户潜入了这栋医学院的研究楼,互相拉着手小心翼翼地跑上四楼,研究楼是非常古典式的红砖楼,带着飞檐的屋顶据说是前苏联的设计。走廊里每走一部都会发出清脆的回音,无论春冬,四面石壁的大楼永远冰凉而阴森。但是出于保护实验的早期设计,楼内隔音很好。 可可抬起头,除了从树叶间看到碎落的阳光外,看不出一点时间在这里的变化。仿佛一回头,还会看到十多年前,浔云洁带着她看,和侯广岩在树下的玩闹。 “姐姐、几百年是多久?” “很久很久。” 十几年,已经久的她快记不清,这么多黑夜和白天,她都是怎么度过的。 当年在这里发出笑声的三个人,一个成了虚无,一个成了黑暗,另一个,差点迷失在失去两人的痛苦中,放弃挣扎。 大门紧锁。浔可然握紧拳头,四下寻找起来。周围毫无人烟。本来这里就地处偏僻,学校盖了新的大楼后,更是将这个偏远些的实验楼几乎荒废。 拾起旁边建筑垃圾堆里的木棍,可可哐当一声砸碎锁紧的玻璃大门。 踹了就踹了,大不了破坏公物赔钱拘留——公安局的大花瓶她都砸过了。 阳光透过玻璃照耀在无人的走廊上,空气中微微摇摆着灰尘的颗粒。走到底,左转,尽头楼梯。一切都未曾变过,时间好像在这栋快要废弃的楼里静止了。登上一阶阶楼梯,转角,再上行,可可毫不意外地在四楼的楼梯口,看到一个浑身戒备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瞪着自己。 “侯广岩在哪?” 男人狠狠地瞪着她,拦在走廊口。 可可无视他的无视,往前走。 男人从腰后拔出一把尖刀,威胁意味十足。 可可打量了下刀,尖峰五厘米,足够一击穿破内脏造成失血过多,或者狠一点,直割动脉或刺破心脏。 心里想着,步伐却不停。 “站住!你、是谁?”男人终于忍不住了。 “你就是女儿要做移植手术的秦先生吧。”可可说。 “你、你是谁!?”秦凌往后退了一步。 “医生。”不算完全撒谎。 “胡说!我没听说有别的医生要来!” “那你以为我是谁?警察?有警察这样什么都不带一个人来的吗?”可可两手一摊。 拿着尖刀,秦先生瞥眼看了看走廊的窗外,果然什么车和人都没有。 “你……真的是一个人?” —————————————— 侯广岩看着麻醉师将剂量都打入设备,这次他没再喝酒,神情也认真了很多。 麻醉老头看了他一眼,“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有问题,否则传出去,老子这口饭以后还怎么吃?” 侯广岩不置可否,在女人身上画着下刀位置的标线。 帐篷门被拉开,出现的面孔让他一愣。 可可双手举着,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拿刀顶着她后背的秦先生。 “这女人说是你叫来的医生。”秦用刀指了指可可的脖子,示意如果不对劲现在就下手。 侯广岩和浔可然无声地对视了几秒,低下头去继续画标线,“把她绑在旁边椅子上。” 秦先生只楞了一秒,立马揪住可可的衣领,把她狠狠推在椅子上,用一旁的绳子三圈五圈地捆了起来。 “动作很熟练嘛,绑过几个了?”可可抬头看着他,冷笑。 尖刀立刻就贴在了可可脸上,附带着秦先生狠戾的表情。 “出去。”侯广岩头也不抬,“盯着外面情况。” 秦先生想了想,阴测测地看了眼手术台上被包裹起来的女人,“我女儿,什么时候推进来?” “等把心脏取出来之后。” 秦先生离开了,可可四下打量着帐篷,四边接缝,所有手术会产生的细枝末节肯定都被包裹在其中,然后被分批运走,如果不是现在,恐怕和上次一样,什么物证都不会留下。 “没带着你那只狼狗一起来?” “他不相信我。” 侯广岩瞟了她一眼,“不相信你什么?” “……凭几片银杏叶,找到这里。” 侯广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站直身子看着一旁被绑着的人。 麻醉老头看看她又看看他,觉得有趣极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闯过来送死?”侯广岩向可可走过去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变了,其实还和以前一样,任意妄为。” 可可仰头直视着他,“但至少,我没有成为杀人犯。” 侯广岩的眼神变得锐利,还没带口罩的脸上,划出一丝冷笑。 —————————————— 秦凌靠在走廊窗边,心里七上八下。 女儿天生下来就有心脏缺陷,随着年纪长大,问题越来越严重,但能用来移植的心脏却左等右等都不来。为了方便照顾女儿,暗地里做过一些黑市公司的保镖,同时去医院做护工。躺在那些病床上等到健康的心脏的概率有多少,他一直知道,但他总是很高兴地告诉女儿,已经有备选的心脏了,一定很快就轮到你手术。直到有一天,住在对面床的孩子毫无征兆地死去,孩子的父母对着空白的床单撕心裂肺地哭泣。 女儿抱着从不离身的玩偶,对他说,爸爸,如果我死了,你别哭。 那一刻,秦凌狠狠咬着自己嘴唇努力不掉泪。自此发了誓,为了女儿能健康地活下去,不管是杀人越货还是打杀抢掠,所有的事情他都愿意做。但不管做过多少努力,在马上要真正动手术的时候,他还是充满了不安。手术并不是在正规医院里,会不会出现状况?之前成功的那个,会不会只是个巧合? 突然在耳边出现的低鸣声,吓得他一扔手中的烟,压低身子死盯着窗外。一辆白色小面包车从远处慢慢开近,在巨大的杏树花坛下绕了大半个圆,腾腾地又开远了,直至消失。 只是路过,这里地处大学校园内,总有些什么车子瞎开开,他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差点吓出喉咙口的心。 但他没看到,当他紧盯着面包车的时候,有两个人影快速地跑过一旁绿化带,用工具飞快地划破窗玻璃,窜进了大楼里。 第73章 3-31 枪对刀 “周队,有必要这么小心吗?还让车子故意开来开去。”薛阳压低了声音问,大楼里阴冷的石壁似乎不太容易产生讲话的回音。 “那家伙有多狡猾你不知道?”大缯小心地勘查着转角后有没有人影。 大缯和薛阳分开,悄无声地一间一间房查看,枪口所扫视之处,除了些陈旧的实验室,或者积灰的阶梯教室外,一无所获。 “周队,上二楼?”薛阳留意着周围,问。 却没收到回答,他扭头看大缯,发现他正盯着地上看,薛阳顺着看去,地上什么都没有啊,除了片树叶。 大缯却退后两步,往来路看去。不远处,还有一片银杏树叶。 “碎窗户里飘进来的?”薛阳依旧压低着声音。 大缯却摇摇头,不解释地往前走着,到了走廊尽头,上了台阶,在台阶正中间,又是一片银杏叶。 这下连薛阳也有点懂了,“这是……浔姐留下的……” 大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举着枪,无声息地上了台阶,接着发现了另一片,在二楼往三楼的台阶正中间,三楼往四楼…… —————————————— 侯广岩站在可可几步远,俯视她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可可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不料他只是转过身,继续做手术前最后的几个准备步骤。 “你给她血液全面检查过吗?”浔可然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问道。 无人理睬。 “我听说过一个案例,因为来源的心脏本人的疾病,导致移植成功后那家伙却半身不遂。” 依旧无人理睬。 浔可然仰起头,“人生啊、就是一个火坑接着一个火坑嘛……到最后,都忘了最初是为了什么。” 侯广岩突然拿起麻醉台上一根针管,三步并两步过来,“看到这东西吗?”他把针管举在可可面前,“这玩意可以让你肌肉全都失去作用,但感觉依然存在。如果你再啰嗦。”说着他扬了扬针管。 浔可然看了眼针管,抬起头却笑了,“我知道,曾经也有人拿着它对我说,要让我活生生感受下身体被切开的滋味。” 侯广岩嘴唇颤动了下,最终却只扯出一个冷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打乱我的冷静,破坏这次手术?浔可然、小然然,你看看躺着的这个,想清楚,你救下她,就意味着隔壁有一个女孩会失去活下去的机会,懂吗?” 他直视着可可,看对方无反应,才起身回到手术台边。 浔可然居然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不是来救她们的。” 侯广岩面色复杂地看向她,“那你来干嘛” “我是来阻止你。” “……就凭你?” “啊、没错,你可以说我任性妄为、正义观不正常,但是没错,就凭我,不是法医,是我浔可然,我有一个哥哥,他脑子进水了,把杀人当做正义,把自己当做上帝。我不是来救这些女人的,她们在我眼里,顶多是一些可怜的受害人,我是来阻止我那个脑子短路的哥哥,替我姐姐。” 侯广岩拿着手术刀的动作停搁了。 “丫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拿着把手术刀就以为自己是上帝,自己的亲人被杀了,就拿不相干的人杀了泄愤觉得是在帮助这个世界。脑子进的水应该掺了地沟油吧,不知道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医科,看的书还他妈都是英文的都去哪儿了,满肚子的高大上,居然也绕不过这么简单的弯来。”可可叨叨地说着,完全不顾手术台旁人发青的脸色,和最远处麻醉老头憋着笑的表情。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就凭我?啊没错就凭我,不过也许还有姐姐也说不定,谁说人死了一定就不存在了?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在你看不到的维度空间里,正一脸悲伤地看着你……” 侯广岩身体的动作超过神经反应,理智还没启动就直接冲了上去,手术刀尖直接顶在浔可然脖子上。 “你再多说一个字,你再敢、多、一、个、字!”侯广岩露出些许扭曲的神情。 刀尖戳在可可脖子上,挤出一点小血珠。 可可直视着他的眼神丝毫未动摇。 “刺进去,杀了我,你以为我在乎?” 侯广岩的眼神复杂而凌冽。 “姐姐死了,我却活着?没错,我该死,你杀了我试试,和她一起走,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这念头。” 脖子上的刀尖微微一颤。 “留下你,一个人,看这个世界吧。” “少在那自以为是,”刀尖离开了脖子上的皮肤,“你从小就这样,说着好像多伟大,”侯广岩在椅子前蹲下,“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想这样用刀、一刀一刀刺死你吗?别以为顶着一张和你姐姐多像的脸我就下不了手。” “不知道是谁因为我这张脸太像姐姐,借着我的内疚偷了个吻?” “少得瑟。” “不敢,有种把吻还回来。” “我分分钟弄死你。” 两人敌意地对视中,谁都没注意到帐篷的拉链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首先反应过来的居然还是麻醉老头。他猛然站起身,椅子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两人都扭过头去,才看到旁边站着的人——秦凌双手高举,背后站着拿枪顶着他脑袋的周大缯。 “你最好下不了手。”大缯说。 “哟,周队长。”侯广岩半开玩笑地打着招呼,眼神却和秦凌对视着。 “孩子已经打了麻醉了。”尽管枪指着头,秦凌不怕死地开口。 两人对视了几秒,当大缯和可可察觉到不对劲的一瞬间,突变异生! 秦凌回身一个肘击,大缯低身躲过,却没留神被他一脚踹中,枪脱手。 几乎同时,侯广岩奔到手术台边,举起手术刀直冲着女人的胸口准备刺下! 秦凌转身抓起旁边散落的手术刀具,对着扑过来的大缯一阵乱挥舞! “杀了她!杀了他们就必须做手术了!” 侯广岩的刀尖,离女人的胸口只有一寸时被一只手掌抓住了,掌心包裹住了刀刃,却也阻止了它继续向下,刺开女人的胸腔。侯广岩顺着手掌看去,可可站在一旁,绑着她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割开了。 大缯找准空隙,一把扑倒秦,反手想摸出手铐时,眼角只见到银色的冷光一闪,大缯下意识抬手格挡,只听到轻微的噗嗤一声、秦凌手持的刀尖直没刺进了大缯手臂,几乎同时,冰冷的手铐卡在了目标手上。被压制在地上,秦凌也毫无降服之意,隔壁躺着他唯一的女儿,那个他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人。他在地上扑腾挣扎着,伸向不远处遗落的枪,大缯努力按住他,却被秦反手一拳,刀尖更没入了手臂一寸。大缯抽痛嘶了一口气,秦扑向枪,快速跳起来。 他站在房间中,高举的枪一会指向大缯,一会指向可可侯广岩方向。 “放手!让他继续手术!你!你也不许动,否则我开枪了!”大缯捂着手臂刚想起身,枪头立刻对准了他。“算我求求你们,算我求你们,不要阻止他,我的孩子就在隔壁,如果这次再得不到心脏,我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算我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来,别阻止手术。”秦凌说着,跪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手里拿着枪,指着大缯。 “你的孩子?床上躺着的,也是别人的孩子。”大缯疼的咬牙切齿,说。 “我知道、我该死,只要这个手术做好,随便你们把我枪毙或者怎样。”秦凌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时间帐篷里无人说话。 可可慢慢放开了握着刀尖的手,掌心的血滴在地上。 侯广岩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个冷笑,“我们俩,现在到底是谁以为自己是上帝?” 浔可然回头看他,深不见底的眼神下露出一丝狡黠。 侯广岩心中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反应,可可一把抓住他主刀的右手腕,反手一划。 解剖刀反射出淡蓝的阴冷反光,在侯广岩的手腕上只停留了一秒不到,血就破皮喷出。 “你干什么!!”秦的咆哮声和举枪瞄准可可的动作毫无迟疑,大缯跃身而起,一把扑向秦。 嘭———— 帐篷里的人一时全都只觉得嗡嗡地耳鸣声。 秦凌对浔可然开了一枪,几乎同时,可可的解剖刀狠戾划过侯广岩执刀的手腕。 侯广岩退后两步,捂住喷血的手腕靠墙跌坐下,闻到脑袋不远处,子弹划过的硝烟味。他不知道子弹打到了哪里,但他知道枪是对准面前浔可然的。 “你疯了吗!!”嗡鸣刚轻些,他就对可可大声咆哮道。比起手腕上的痛感,他居然更无法自抑内心瞬间的恐惧——如果那一枪没有打偏,如果她死了…… 浔可然站着,走到他面前,垂立的右手上,解剖刀上的一颗血珠缓缓落地,“啊没错、我疯了,刚才就说过,随姐姐而去的想法,从来没停止过。” 薛阳带着两个人迅速冲了进来,和大缯一起合力,把秦死死按住。 秦如发了狂一样扑腾,周大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的手被伤了,不可能再继续手术!”反应过来的秦如同被失去水分的植物一样,神情突然干枯了,瞪大了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可没有回头,只居高临下地站在侯广岩面前,“顺便告诉你,”抬起手,刀背冰冷地贴在他脸上,还未干的血直接被抹在他脸颊,“配不上这把解剖刀的,不是我,是你。” 刀锋冰冷,血液滚烫,侯广岩抬头看到的是可可无以名状的神情,耳边听到的,不知谁,发出轻轻的叹息。 第74章 3-32 糖 “你这伤最好去医院……” 大缯签了白翎递过来的负责单,回头看了眼可可,“没那空。整栋楼有多少要检查的你也知道。” 两人看到一前一后两张担架被抬上了救护车。 大缯看到了可可的目光只盯着救护车,“已经和医院联系好了,两个都被手术麻醉了,心脏等待移植的那个,应该会在等待手术的排名上提前。” 可可心里想着真讽刺,她父亲做了这些无可挽回的事,连带她被注射麻醉,居然成就了她移植手术排名往前移的阴差阳错。 只发愣了一下,可可转头时,大缯已经被叫去给刚赶到的上级汇报。 不断有警员从身边来去匆匆,好几辆警车停在巨大的花坛边。有人轻轻拍了下可可肩膀。 —————————————— “他们说你想见我?” 侯广岩正站在警车边,双手被反拷着。仰着头看着茂密的树间,流转的光影。 “你想见我?”可可重复了下问题。 “不想知道为什么从你的电脑里找受害人吗?”侯广岩仍旧抬着头,像在和身边的人说话,又想在对着空无的某个地方自言自语。 “……想把我拖下水,是吧。” “没错。想拖你下来,看你居然活的还挺开心,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以为是、洋洋得意地做着看起来很正义的事情……之前,的确是这样想的。” 句尾的转折,让可可一愣,她慢慢抬起头,看向旁边那张仰着的侧脸。 “后来我才发现,这些都只是我给自己的理由。”侯广岩的视线随着一片半空中的银杏叶,一直缓缓落到地面,“大概是因为知道,除了你,不会还有人能阻止我,所以……”终于看向身旁惊讶的表情,“才想尽了办法吸引你注意。” “你自己、知道这是犯法……”可可一时找不到语言。 “那又怎样,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因为别人犯罪死了,我不在乎这些家伙死活。而且这些家伙、这些夺走别人性命在先的家伙,有几个真正后悔过?” 从我身边夺走云洁,又杀害小云,将我爱护的人一个个消灭,他们,从来不曾有过歉意,我又何必内疚。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可可轻声地说。 “啊、没错。” 阳光、微风,时间慢慢走着。 侯广岩突然扭头道,“我口袋里的东西,拿去。” 可可迟疑了下,伸手摸进侯广岩的口袋,从中拿出一颗棒棒糖。 长久的沉默后,她才问,“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只是习惯了。” “什么?” 侯广岩站直身子,示意了下旁边站着的警察,警车门打开,他老老实实的坐了进去。 “喂,话不要说一半,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侯广岩从车里看着她,逆着光的脸,看起来这么熟悉。从很久以前开始,云洁唯一会训斥小然然的地方就是她爱偷吃糖,见到一次就没收一次。于是在他自己都记不清的什么时候,他开始习惯在口袋里藏一颗糖,在云洁看不到的地方,一边贼兮兮扔给小丫头,一边努力解释这是路上捡来的不对是昨天打架别人输给我的喂你快点吃别被你姐看到了…… 后来云洁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后来在盛夏张狂的知了声中,他被父亲送上了出国念书的飞机。站在人来人往,却谁也不认识的机场上,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除了钱和衣服,只有外套口袋里一颗棒棒糖。他把糖捏在手里,看着机场大玻璃外,天渐渐变黑,一切都是陌生的,唯有手掌中的温度,提醒着他,最美好的所有时光,都过去了。 后来他就习惯在口袋里一直放颗糖,无论何时何地。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说。 “喂,别装死诶!”可可敲着车玻璃,嘟着嘴。 “你要我回答问题?”侯广岩瞟了眼不远处的人,抬头示意了下,“他很适合你。你姐姐应该会很高兴。” 可可回头,看到周大缯在树荫照不到的地方,用那只包着简陋纱布的手臂,指挥着现场几个部门来来去去的工作。 “我知道。”可可背对着侯广岩说。 银杏叶从天空不断飘落,身旁嘈杂而有序的警察们来来回回。侯广岩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不知道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会不会得到移植的心脏。不知道那个差点被杀的家伙,是不是会反思自己,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了已经。 空气里,都是百年古树独有的味道,风里,都是熟悉的沙沙声…… —————————————— 古吉走进一家咖啡店,二楼宽广的空间几乎坐满了人,原木的椅子和复古的沙发昭显着店主的品味。 她穿过坐客,走到尽头,直接上了三楼,走进唯一的蓝色木门内,俨然是另一番安静的摸样。 巨大的书桌前坐着的老人只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样了?” 古吉摇摇头,“又让他逃掉了。” 老人放下手上的报纸,“能确定是他吗?” “我确定,侯广岩在第一次杀人前的确去找他做过心理咨询。” “还是用催眠?”老人问。 古吉想了想,“不一定,我昨天去看守所和侯广岩聊过,不像有催眠遗痕。” “嘶……这家伙,难道又出了什么新方法。” 古吉想了想,“老师,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每次都是等他已经发出了危险的饵,我们才能花一大堆时间去找出他的实现对象是谁。” 老头想了想,“只能冒个险了,哦对了,你说的那个法医叫什么名字来着?” “姓浔,叫浔可然。”古吉说。 第75章 3-33 偷吻 浔可然不复飞灰之力就踹开了大缯办公室的门。看到斜躺在沙发上的大缯,翘起的腿搁在沙发扶手上,呼噜震天响。 肚子上睡着的黑猫素素抖了抖耳朵,睁眼看着可可。 “大缯。”可可叫他。 呼噜继续震天。 可可过去一手捞起素素,摆在他脸上方,“挠。”可可说。 素素两个肉垫爪子扒住大缯的脸,呲拉一下。 “啊哟!”刑警队长跳了起来,看到眼前的一人一猫,一脸幸灾乐祸。 “干嘛啊!”大缯嘟囔,“几点了几点了诶才十点,我四点才睡的……” 可可把素素放到门外,另一手把医药箱放下,“谁叫你不肯去医院!” 啊?大缯挠挠包着纱布的手臂,“用不着,让我睡会,晚上还要布控监视。”话都没说完又仰头躺下,突然觉得手被人拿起,“诶诶……” “别动,”可可坐在沙发边沿,把大缯的手臂放在腿上,“你是让我换纱布,还是让我在你胸口用解剖刀开个y?” 大缯沉默一会,眼看着可可开始拆除他手臂上的纱布,一动不动。 主要是这人就坐在自己腰侧,距离有点近,而且一脸毫不设防……大缯另一个手悄无声息地向可可腰后下方伸去…… 可可手里的纱布狠狠一抽紧。 “啊哟哟你这是谋杀。” “你手放哪?” “我掏裤子口袋不行啊!”男人表情还挺无辜。 可可眯起眼看了看他,扭身直接摸进大缯的裤子口袋,摸出一包烟,直接扔飞了出去。 大缯不是没来得及反应,而是根本没反应,心猿意马。 可可拆了纱布,查看了伤口,重新上药,拿出新的纱布,一路下来,两人都没说话。可可随意看他一眼,发现另一手枕在脑后的人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放轻动作,慢慢把纱布一圈一圈包裹上去。仔细看来,大缯长得并不差,线条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但常常带着黑眼圈。如果不是做警察拼死拼活,大概会是个帅哥?不过无法想象这家伙穿着一身西装去谈生意、或者穿着文艺地去做老师的样子啊,可可抬头想象了下,简直是个搞笑角色啊。 轻哼唧的呼噜声又死而复生。可可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愣愣地看了一会。 这个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很浪漫的事情,唯一的礼物,居然还是监视用具。第一次被吻,是在姐姐的墓碑前。这样一个奇葩,如果搁在别的女孩子身上,会不会已经被揍了几百回了呢?不对,就这种没命的查案子法,他怎么可能有空追女孩子啊,大概在他眼里,在某些时刻,嫌疑人肯定比女朋友优先吧? 说到案子,居然不相信人家。光凭这一点就该给你纱布里抹上芥末再包扎上去啊……虽然最后还是冲了进来。 每次都是。 ……鬼使神差一样,可可弯下腰,嘴唇轻轻在大缯脸上点了一下。 迷糊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可可像突然发现自己做了贼一样弹起来,坐直身子。收紧腮帮,目不斜视地包着纱布。 “……喂,你刚才亲我了吧?” 可可手一抖,保持石化的表情,“……没有。” “我看到了。” “你闭着眼睛,用鼻孔看的吗?” 大缯黑色发亮的眼神盯着她不放,“嗯————”,只是盯着、盯着、盯着、盯…… 可可直接发毛,“我告诉你周大缯,立刻马上把刚才的事情给我忘了!” “刚才什么事?”大缯循循善诱地问。 浔可然憋得脸都红了,嘟着嘴,一圈一圈一圈绕纱布。 大缯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 “我要当一个英雄,到时候你做医生,如果我受伤了你可以给我包扎。”很多年前,侯广岩对浔云洁这样说。 “下次就算你伤口烂掉化脓长出一朵花来,我也不管了。”很多年后,浔可然对周大缯说。 时光荏苒,我们都走上了不曾预料到的路。 浔可然狠狠抽紧了手上的纱布,任由躺着的人在一旁龇牙咧嘴地无声傻笑。 “喂,你脸红了。” “闭嘴,不然给你胸口开个y。”法医可可说。 第76章 4-1 法医的签名 法医科 可可和大缯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里面居然不止苏晓哲一个活着的生物。 “哟,小暴同学,”可可笑着对另个人打招呼 “不要叫我小暴!我姓包,包青天的包!!”小暴同学自以为理智的分贝通常比常人都高八度,他是苏晓哲中医大学的舍友兄弟,现在却转行在报社实习当记者,不知是身体里缺乏什么元素呢,脾气好像一点就燃的爆竹,又姓包,所以常常被同学们戏称为小暴。 “看起来又要爆炸了啊,晓哲,拿个裹尸袋包住他吧。”可可边说着边穿上工作白外套。 “不不不,哎呀你别激动,”苏晓哲两头为难着,“浔姐,小暴这是常态,这种分贝还不会爆炸的,真的真的,哎你瞪我做啥?” “哼哼,不愧是你的初吻对象,居然这么附和这女人啊。”小暴酸溜溜的说。 大缯眉毛抬了抬,谁是初吻对象? 她她她!小暴同学愤怒地指着可可,这女人夺走了我们可爱的苏晓哲的初吻! 刹那间房间温度似乎降低了几度,大缯不怒反笑地斜眼看向苏晓哲。 苏晓哲有种被不怀好意的狼盯上的错觉,四肢僵硬。 可可掏掏耳朵,去,苏晓哲,把小暴绑起来塞进冰柜。 什么是冰柜?什么什么?晓哲你敢!!噢噢噢噢我们一场兄弟你居然背叛我听这女人的话,你有没有良心你@#¥%*@¥%…*%#&…… 苏晓哲一言不发地把小暴同学踢出门,两人在门外手脚并用的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一边打架一边渐渐滚远。 房间里只剩下可可和大缯两个人。 可可转身从办公桌上拿出杯子,开始泡奶茶。 大缯坐在桌后,二郎腿翘上桌子,幽幽叹道:初吻啊…… 可可倒水的手一哆嗦。 大缯的二郎腿在桌上换了个角度,不紧不慢地说:浔可然同志,你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可可用搅拌棒把奶茶搅匀,走到桌边,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大缯:周队长,我怕我说了你血压升高呢。 大缯身子猛的向前倾:血压升高老子也要听! 可可抿嘴一笑,慢慢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反而大缯开始急了,抓起椅子就坐到可可面前,一脸严肃地低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可可悠哉哉地喝了口奶茶,嘴角泛着戏谑的笑容,“难道不是传说中的‘我越反抗你越兴奋’么?” 大缯觉得太阳穴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两下。 看着他临近爆发前的样子,可可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了,然后突然发现大缯的脸越来越近,可可警觉地用杯子挡住他。 “停停停!不至于吧你,不就是个吻么,亲苏晓哲和亲丸丸差不到哪里去。” “谁是丸丸?”大缯眼睛警觉地眯成了一条线。 “我爸养的狗!会打滚哟!” “反正和亲丸丸差不多,那我也要来一个!”大缯开始摆出无赖嘴脸。 “那不行,丸丸是可爱的萨摩犬,你这样凶的和藏獒似地,我不要亲。” 看着大缯脸色发青,可可忍不住笑成一团,手里的可可奶茶都撒翻出来点点滴滴,大缯刚想发作,法医科的门又被撞开了,白翎一脸急吼吼的样子冒了出来。 “浔姐,局长在发火,他他他……”白翎卡住了,在他眼前展开的一副画面是这样的,周队长正手脚并用地把女法医压在沙发上,而可可正要努力地推开他,衣服凌乱,沙发和地上还有不明液体在反光,(奶茶杯子被小白自动忽略)………… 小白转身,把门关上又出去了。 可可和大缯一阵迷茫,“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可可问。 大缯一脸流氓相,“没有,小白只是聪明地察觉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 “滚!”可可抬膝一脚。 刚蹭上沙发边的刑警队长被狠狠踹了下来。 —————————————— 局长在发火,他一边接过大缯递来的烟,一手把一张白纸仍在桌上示意可可看。 大缯瞄了一眼可可拿起的纸,抬头写着死亡认定书,“什么事儿?”他转向局长。 “小塘村的谋杀案,七十岁的老太太报案说他儿子被儿媳妇杀了,刑警队后院的菜地里找到一具尸体,后来查证是儿媳妇杀了她男人,埋尸在地里。” 局长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转而看向可可,大缯疑惑地追问,“那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局长一把掐灭手里的烟,“问题是儿媳妇也认罪,事情现在已经进入检察院公诉的流程,这老太婆居然跳出来说他儿子没死!说她前天早上在村口见过她儿子!来!浔可然你来告诉我,你手上这份死亡确认书有什么问题!?是你脑子的问题?还是我眼睛有问题?” 大缯也看向可可,这种根本的错误一点也不像她的风格,虽然看起来孩子气、脾气有点犟、但是面对工作的时候,可可的态度是出了名的仔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可可猛然抬起头对视着局长,“问题在于,这份东西不是我写的。” 局长一下懵住了,“可这……上面有你签字……” 可可放下死亡认定书,“等我5分钟!”转身就跑了出去,留下大缯和局长大眼瞪小眼。 “死丫头,搞什么鬼。”局长哼哼唧唧着又坐回软乎的沙发椅里,拿起大茶杯又放下,转了转椅子看向大缯,“你们俩的事儿算怎么样了?” 大缯一口烟差点自己呛死自己,眨眨眼,“什么事儿?” “少给我装孙子,你当我这个局长座位是吃素吃上来的么?”局长放下茶杯凑了凑前,“你们俩有戏没戏早点说,我还要准备红包嘞。” 大缯一脸镇定地拿起桌上的死亡证明,“局长,我觉得这么粗心的事情不太像浔法医的风格。” 局长瞪眼,“装!叫你小子给我装!哪天你要是打算请婚假的时候,我让你哭着回去,哼~” 正说着,可可抱着一打报告纸又冲进了办公室,往桌上一扔,随手抽出三张就平放在一起,再加原先桌上那张死亡认定书也加进来,手指着四份签名。 局长抓起桌上的老花眼镜凑过来,大缯也掐灭烟凑过来。 “局长,我们都不是笔记鉴证的专家,但我拿了这么多份我的签名来,您一眼就看出,这一份小塘村的死亡鉴定书,不是我签的字,虽然写的是我的名字。”可可声音很冷静,但是大缯从她的侧面看见了她脸上少见的阴沉怒火。 局长死死盯着眼前的四份签名看了又看,然后放下鉴定书,一手摘下老花镜,一手提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小张,你们三队长在办公室吗?……叫他带着那个新来的三分钟之内到我的办公室报道。” 啪,电话挂断,局长一屁股坐在沙发椅上,低声地叹了口气,明知道可可正看着他,却闭着眼睛假装不知。 局长办公室气派非凡,光是局长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就排成大半个圆圈,大缯本来想再点起一支烟,刚摸出来打火机来就被可可阴森森地盯上,只得放弃,转而坐到大圆圈的沙发上去翘二郎腿。 “新来的……是那个杨竟成么?”大缯手里玩弄着香烟问道。 可可的目光再次转向局长,狡猾的老狐狸局长知道逃不过去,只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简短的来去里显然有些什么猫腻,看局长什么都不打算说,可可于是转而看向大缯,被她盯的心底发毛的大缯只好稍稍露出一点,“杨竟成,本来是法院那里的新人,他家里动了点关系,把他调到刑警……” 局长突然咳嗽了一下,大缯没声音了。 可可突然想起这个名字,那个之前和薛阳打了一架,后来给记者透露自己情况的杨竟成。 办公室里突然陷入了一阵安静,还好没过几分钟,门就被敲开。 “局长,您找我?哟,这不是法医科的小浔吗?你们队长也在哈……”三队长还是和平时一样嘻嘻哈哈,他是全局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就连局长老夫人也常常在人多时夸他是“全刑警队唯一不会在家里摆臭架子的好男人”。他身后跟着一位看起来很白净的年轻人,看到浔可然的时候,不留痕迹地撇了撇嘴。 局长还没来得及吱声,可可猛然从桌上抄起张大白纸一撕为二,给茫然不知所措的三队长还有杨竟成一人一张,“给你们笔,请坐到那边的沙发上,然后请两位在纸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我可能是白痴,然而我不是。’”两人傻愣地看着眼前的女法医,看她的表情似乎不是开玩笑,然后又看向半眯着眼睛的局长。 老狐狸局长依旧不吱声,这就代表着默许可可的要求。 待一脑门雾水的两人在纸上写下这句话之后,可可又抽起纸转身走到局长的办公桌边,将两句话上的‘可’、‘然’两字用红笔圈出来,并列放在小塘村的死亡鉴定书旁,局长再度拿起老花眼镜,大缯也再次凑近来。 死亡鉴定书上“浔可然”三个字整体向右倾斜,‘可’这个字中的口是个扁扁的圈,竖勾带个小弯曲,‘然’这个字的四点中后三点连笔,三张纸放在一起一对比,签名是谁写的一目了然。 局长摘下老花眼镜,背靠沙发椅又叹了口气。 三队长终于看出这个意思来,瞪着眼睛问杨竟成,“你冒充法医签名!?” 杨竟成白白净净的脸上似乎更苍白了几分,他偷瞄了一眼法医,这个被大家传说成各种各样的女法医其实他根本还没见过,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被她摆了这么一道,想起之前打架的事情,更是心里暗烧了一把火。 “我问你话呢!”三队长对于自己带出来的新人居然做这种事情,自己却毫不知情大为恼火,脸上常带的笑意也不见了,“你长了几个胆子?冒充人家法医的签名?” 年轻人咽了咽口水,终于将心里的火气化为了勇气,“田柄亮那案子事实清楚,犯人秋余供认不讳……” “我问你为什么冒充签名!!”三队长声音又高了几分。 “鉴证科都说没问题了,完全可以提交公诉流程,就差她法医一个签名,她又在休假……”杨竟成说着又瞄了女法医一眼,才不是他的错,谁叫她要休假,难道破案子还等她休假完? 可可冷冷地与回望着杨竟成。 “法医科每天都有人在岗,你是因为我休假?还是因为不屑于见我?” 第77章 4-2 什么?火化了! 三队长两眼一扫面前的尴尬,明白了状况,“小浔啊,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没有教育好这小子,我回去一定狠狠收拾他,你放心,我保证这种事情绝对、绝对不可能再出现。”三队长正说着似乎打算从眼前尴尬的局面中撤退,而杨竟成则更直接地半转身打算离开办公室,局长在座位上挪动了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间里就冒出了浔可然阴冷的声音。 “站,住。” 闻声止步的两人回头看向法医,大缯站在不远处的窗边静观情形。 可可的目光落在三队长身上,“三队长,我一向佩服你在队里做事严谨,做人最讲理,这件事情我也把话说开了,你如果事先完全不知情,我不怪你,但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别插手阻止我。” 三队长刚想开口说两句好话回护杨竟成,就瞄到大缯在窗边偷偷对他眨眼示意,脑子一转,估计冒充签名这事儿没还有下文,于是硬把话头又掐灭在喉咙口。 可可跨几步走到杨竟成面前,眼前这个新进入警队的大男人光个字就高出法医一个头,两人面对面只差两步之遥,杨竟成低着眉目光却落在地板上,并不与可可对视,心里想着大不了罚工资,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可可的口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在所有人的静候下,杨竟成才迫不得已开口,“我下次不会再……” “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可打断他的话。 似乎是自己压迫的气势冲击到对方,可可开始从杨竟成眼中看出不耐烦与不可一世的神情。 “我说过了,鉴证科都说没问题,我们队里每人手头都有两个以上的案子,事实清楚,能早结案提交检察院的就早结早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案子又没什么大不了!”杨竟成终于抬起头来对视着法医。 房间里一片寂静,杨竟成的话一出口,大缯几人就暗暗叹气,这回想在法医面前替他求情都已经不可能了。 可可双手换胸,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她转身从桌上抄起报告纸,直摆在杨竟成眼前,“你看清楚你签的是什么?死亡确定书!这上面写些什么你看过没有?你几笔下去,写的是一条人命!……没什么大不了,是……”可可嘴巴泛起一丝冷笑,“如果没死者他娘跳出来说,我儿子还活着,是没什么大不了!”说完可可愤然转身,在半圆沙发上坐下,长腿搁在花玻璃茶几上,把报告纸高举到面前遮住整张脸,不再出声。 大缯瞄了她一眼,眼见可可被气得够呛,这事儿要是不处理好,她非闹翻天不可。 三队长与杨竟成面面相斥了一下,“局长,这……” 老狐狸局长终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今早上田老太太又来警局,想要撤销对她儿媳妇的诉讼,说昨天她又见着她儿子了,就早上在村口儿,还和儿子说了两句话,所以她儿媳秋余谋杀儿子田柄亮一案,属于误会。” “误会个鸟!”杨竟成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招来三队狠狠白眼一记。 三队长摸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开口,“这事儿不对啊局长,甭说秋余已经提交检院,提交之前所有的报告我都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当然,签名这事儿当时我还不知……”三队长说着又看了看沙发那边,女法医的大半张脸都躲在报告纸后,根本不予任何反应。 大缯到此时才接上话头,“那正好,你们办案的人都在这儿,老三报告你都往肚子里过一过,能不能给我们大概介绍下是下情况?”大缯说这话心里也是盘算好了的,第三队办这案子就算没出老太太这么一件事儿,也有杨竟成冒充可可签名这一茬,十有八九是不可能交回给第三队重新调查,自己的小队接手过来比较好,也顺便好安抚可可的情绪,否则她带着不满再和三队合作,可能让事态更糟糕。 “我想想……”三队长在空间够大的办公室里小转了一圈,“这事情本也是田老太太报的案,说她儿子田柄亮失踪,可能被儿媳妇秋余给杀了,任务派下来给我们第三队,我带着杨竟成去调查的,田柄亮家属于小塘村的老村民,好几辈儿都住在那,他家四口,田柄亮,田老太太,媳妇秋余,女儿田思书。我们去小塘村实地调查,当天就在田柄亮家后院玉米田里发现新挖掘过的空地,翻开土发现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然后……对了,然后我们连夜审问了秋余,她承认是自己杀了丈夫田柄亮,埋尸在玉米地里。所以这个案子事实很清楚,嫌疑人供认不讳……” “供认不讳……”大缯抬起头来,对三队长所说的话思索起来。 看到他一副有所怀疑的样子,杨竟成也加进来补充,“何止是供认不讳,秋余清清楚楚地交代了杀人所使用家里的剪刀,鉴证科从剪刀上验出了田柄亮的血迹,还有秋余的指纹,杀人过程,使用凶器,埋尸地点,事实都一清二楚。” 杨竟成越说越理直气壮,但三队长却越听越皱眉。 “老三,你听出问题来了吧?”局长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正经危坐起来。 三队长点着头,“是,这事儿是我疏忽了,所有这些事实依据都是建立在我们发现的尸体是田柄亮的基础上,现在田老太太又来撤案,如果尸体不是田柄亮,那完全要另当别论。” 杨竟成愣住了。 尸体如果不是田柄亮,又会是谁的血迹留在剪刀上?想到这里,几个人忍不住又向法医所在的沙发上看去,报告纸依旧遮住可可的眼睛,却从后面传来她冰冷的声音。 “不用看我,三队你们组年少出英雄,我相信杨竟成同志可以很轻松地告诉大家那具尸体叫什么名字,身高多少体重几分性别男女年龄大小,连签字也用不着我们法医科,要么我再送一沓空白的死亡确认报告纸到你们队去?” 办公室里气氛一时间冰冻了几分,杨竟成更是窘迫的暗自咬牙切齿。 老狐狸局长只得开口找台阶,“小浔啊,这冒充签名的事儿是杨竟成做的不对,我们待会就商量怎样处罚他,不过在此之前要先一致对外,把这个案子的事情搞清楚嘛。” 可可放下手中的报告纸,阴冷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几人,最后还是落在杨竟成身上,局长发话,面子不能不给,不过冒充自己签名这种事情,在可可眼里是决不可能放过的。 “尸体呢。”可可冰刀一样的眼神刺着杨竟成。 杨竟成嘴巴张张合合几个回合才吐出字来,“………………火……化了。” “什么!”这下跳起来的却是三队长和大缯。 可可反而又半躺回了沙发上,脚尖在茶几上微微摇摆起来,“真~好~这下彻底没我事情咯。” 局长站起身来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支烟,三队长就立刻上前给点上火。局长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眯着小眼睛下指示,“老三,你现在马上去检察院把这个案子卡住,先不要和检察院的兄弟说明白,就说案子有点小问题要核实嘛,然后把所有材料统统拿回来,记住,所有!案情报告,凶器,现场照片,口供录像,还有秋余!给你三小时,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三队点了下头就转身往门口走,杨竟成也顺势跟着想离开。 “杨竟成留下。”局长补充了一句。 杨竟成的脚步随着局长一句话戛然而止,三队长跨出办公室关上门之前,最后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 第78章 4-3 利嘴与怒火 “小杨啊……”老狐狸局长又慢悠悠地坐回那张舒适地老板椅,“这个签名的事儿,你的确做得非常不好,也能难怪小浔生气,我看了也很生气的嘛~~” 啊啊、您哪生气我怎么没看出来,可可在肚子里腹诽。 局长两句话一放出来,杨竟成立刻会意,转身认真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老狐狸在沙发椅上闭着眼微微点点头表示赞许。 可可看这情势,你们想一句对不起就完事儿?当我浔可然吃干粮长大的没火气是吧?她悠悠然从半圆沙发上站起身来,脸上突然浮现出微笑,让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但开口说出的话却又让所有人都把这口气又憋了回去。 可可笑容灿烂地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杨竟成一脸的认真僵硬在脸上。 可可看也不看皱着眉的老狐狸局长,只盯着脸色窘迫的杨竟成。 “你说了半天也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我来替你回答好了,你冒充我的名义在死亡确认书上签名,如果没有田老太太今儿跳出来,那么事情会这样发展,秋余很可能以谋杀田柄亮的罪名被定罪,然后坐牢,直到五年后十年后不知哪一天田柄亮突然活着回来了,或者其他什么事这个误会被人发现了,然后被媒体挖掘成新闻,‘弱女子被误判谋杀丈夫坐牢’这种标题上报纸上电视,法院检察院都会拿着这张死亡确认书来向我兴师问罪,公众舆论会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我的法医职业资格可能被吊销,更甚之,秋余可能申请几百万的国家赔偿,整个警局都会被老百姓茶余饭后说成‘瞧,那帮子吃皇粮不干正事的警察出了案子就知道乱抓人顶罪!’……所有这些可能发生在将来的事,就因为今天这张纸,就因为这个不是我签的名字!就因为这具我见都没有见过的尸体!就因为你那该死的‘早结早了’的办!案!方!针!”可可说到激动处,甩手就把报告纸往杨竟成脸上扔去。 报告纸轻轻在空中飘动着,最后落在杨竟成脚边的地板上。 局长‘啊哼’一声。 可可半眯着斜眼向局长看去,“我说错什么了吗?领导。” 老狐狸局长心里咯噔一下,平时小浔说不上安静规矩,但从来都老老实实叫我局长,这突然改口叫‘领导’,话里还颇有威胁的意味,这个…… 局长不吱声了。 大缯依旧站在窗边不动静。 杨竟成站在可可面前低着脑袋,脸上一阵一阵发热,他从未想过法医说的这些可能,他回想当时签名自己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好像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呀?于是被骂的很惨的杨竟成还是忍不住开口,“死亡确认书上的描述是鉴证科的人写的,剪刀上血迹与尸体属于同一个人也是鉴证科写的,我当时也就是跑个腿送到你们法医科去签个字罢了。” “不,你不是送到法医科签字,而是冒充了整个法医科来签字!”可可再度熊熊燃烧的怒火使她语声越来越急促,“你见过几具尸体?你把别人的心肺肾挖出来量过尺寸吗?你不拿法医这个职位当一回事?无知所以无畏?你怎么不想一想万一出了状况是谁来对这个签名付法律责任?你?还是我?……行,你可以不把法医放在眼里,难道你也没把警察这个工作放在眼里?我不管你有什么背景,别忘了你是个警察,你一举手一投足就能毁了一个没背景的普通人这辈子的清白。你签这名字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过,那具死的不明不白的尸体哪天晚上会来找你谈,谈,心,么?”可可嘴边浮现出阴冷的笑意。 “可可!”大缯语调有些严厉地制止她,这种像是诅咒一样的说法让杨竟成脸上毫无血色。 仿佛一口怒气发泄的差不多之后,可可转过身又坐回半圆沙发,不再出言攻击杨竟成。 大缯看到杨竟成笔直地站在那里,手中的拳头紧握,像他这样有点背景进警队的年轻人,估计这些日子以来都没什么人敢像可可这样训斥他吧?更别说他本身就对可可没什么好感。他把手中的烟掐灭,顺势和局长对视一眼,也看出了局长的为难,要是搁在别人身上,这事儿教育杨竟成几句就算了,偏偏是浔可然,这位小圆脸看似可爱的女法医其实继承着父亲军人的英气,以及师傅常丰对法医学的骄傲,冒充她在法医文书上签字,对她来说是一种对法医职业的侮辱。 “可可,杨竟成他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你就直说吧,你想怎么处罚他?”大缯终于还是开口冒着可可的怒火当和事佬。 “哼~”可可像个孩子一样拿脚尖踢桌子腿,“我想把他关在冰柜里去呆一晚。” “别瞎闹了,照我说,你也不想就因为他一时糊涂,冒充你签名这事儿,就毁了他的警察生涯吧?”大缯认识可可这一年来,已经很明白她的为人,常常是刀子嘴豆腐心,果然可可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咕噜声,却没有否认大缯的说法。 他微微一笑,“所以这件事我们还是内部解决,你没有意见吧,行,那我再提议,不如作为惩戒,让杨竟成在你法医科免费打杂一个月如何?你不是一直抱怨缺人手做体力活么?而杨竟成你也正好切身体会下法医这门工作有多辛苦,下次做这种荒唐事之前脑子更清楚一点。” 可可眼中精光一闪,“很好,今天下午就来法医科报道,我正好想清洁整个验尸房呢!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不能老老实实完成一个月的法医‘实践工作’,我依旧保留把这事儿上报给内务处的权利,不用这样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也甭考虑你的背景够不够硬,你要想和我拼背景,明早儿你起床开门发现军队坦克堵在门口时可别哭。”说完可可也不拖泥带水,留下一句“我去找鉴证科回忆下案情,”就离开了。 局长挥挥手,脸色惨白的杨竟成也离开了。 大缯给局长的烟上个火,微微一笑,“这丫头就一张利嘴,领导您别和她一般见识,什么坦克也搬出来了,呵呵。” 局长悠悠吐一口烟,“她说这个是为了提醒我别偏着杨竟成。” “提醒你?” 局长点点头,“你们都不知道,几年前小浔她爸为了阻止她正式当上法医,曾经冲进我办公室和我‘谈话’,被我打了一下午的太极,最后也没答应拒绝她的的职位。谁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我开门就看到一整个连的军人整整齐齐地站在我家门口马路上晒太阳练操,把我们家老太婆给吓得哟。” 大缯哭笑不得地愣在那里,他知道可可的父亲是军队里的领导,也知道他当年不同意可可当法医,不过还真没想到有过这么一出,“然后呢?你答应退?” “退个头,”局长掐灭烟,“我花多大的劲儿才从常丰那里把这个法医抢到手?省里也想要常丰亲手教出来的这徒弟,发现被我暗度陈仓了,喊了两次叫我去开会,然后批评我处理部门合作不当,差点没掐我这把老骨头,对了,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丫头是啥情形麽?我一进常丰家的门,这丫头从厨房间里冒出来,那时我俩谁都不认识谁,她单单瞄两眼我走路的姿势,就问我以前左小腿是不是折过?嘿!这丫头把我给楞的!那时候我就决定我要这个人才,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退,至少我在这个局长的座上,有她做法医,我心底安生。这话你可不准说出去啊,还有!我告诉你啊大缯,你要娶这丫头我没意见,但是你如果不让她继续当这个职位,我把你给折了信不信?” 大缯不顾局长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第79章 4-4 徘徊的女孩 徐婉丽打开会议室的大门,眼前的一幕让她愣住了,会议室偌大的圆桌上铺满了各种白色的报告纸、彩色放大的照片,以及杂乱摊开的书籍。 可可从混乱的资料中抬起头来看看她,“哟,辛苦了,谢谢你的奶茶,很好喝哦。” 小徐一脸崩溃的样子,之前她送奶茶给进来时,这大圆桌可是干干净净的,这才过去十几分钟吧,就成这扑扑满的形势。 仿佛从她脸上扭曲的神情看出来她的想法,可可指着一整桌的资料对徐婉丽微微一笑,“放心,离开的时候我会让它恢复成我来之前的样子。” 可可第一次见到徐婉丽还是在那起震惊社会的路边侵犯女性的案子,穿着高跟鞋一脸主宰神情的小徐兴冲冲对可可说,“别打我们队长的主意!”而之后,她又碰巧撞见嫌疑犯企图掐死可可,于是在这么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她救了可可一命。命运这种事情可可一向不太在意,但不得不说,最近小徐对她的态度十分稀罕地亲近起来,她有时中午突然冲进法医科找可可一起吃午饭,有时买了新的饰品又给跑来问可可好不好看? 徐婉丽性情率真,一开始可可还不习惯她突来的热情,后来渐渐却被她活蹦乱跳的样子给感染到了一块去,两人性子一冷一热,外表一个可爱一个清爽,并肩走在公安大楼的食堂里时,常常招来各个分队的警员不断“骚扰”,不是邀请晚上一起去唱歌,就是请客吃午饭吃晚饭吃烧烤吃火锅,以前可可一个人时,冷冷的气息把这些趋之若鹜男人赶的远远地,现在和热情活泼的小徐一起,反而温和了许多。不过她心里清楚,小徐对她突然的热情并不是没有来由的,而且起因也多数和大缯有关,可可并不开口问,照着徐婉丽的性子,总有忍不住开口提出问题的时候。 在面对冲突之前,可可安静地享受这份简单的友谊。 “这都是些什么呀…………咦!好恶心!”小徐凑到可可身边,突然被眼前的照片给吓到了。 可可从她手上拿走照片,“小塘村案子的资料,三队刚从检察院抢回来的东西,这里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可可走到圆桌旁的大黑板上,黑板上有可可密密麻麻写的案情分析。 小塘村凶杀。 死者:田柄亮,丈夫。 报案人:田老太太,婆婆。 嫌疑人:秋余?媳妇。 现场:小塘村田柄亮家门厅; 埋尸地点:田柄亮家后院玉米地 死因:锐器刺破心脏 尸体描述:从玉米地里发掘出时,面部朝下,双手交叉胸前,上身穿咖啡色针织衫,下身灰色尼龙裤,黑色皮鞋。尸体已开始腐烂,腹部出现尸绿,蛆虫生长长度约0。1-0。2厘米,据此判断距离死亡时间48小时以上。 嫌疑人描述:秋余,被害人妻子,案发3号夜里,因琐事与丈夫争吵,冲动杀人,用剪刀从背后刺入被害人胸口,致其倒地死亡,然后将被害人拖进后院玉米地里埋葬。 写到这里,可可手里拿着马克笔停住了,她保持手停在黑板上的姿势却一动不动,身后的婉莉看到了好奇地问怎么了,过了好几秒,可可才回过头来,在杂乱无章的桌上翻找起来,过一会她找到一张尸体背部伤口的放大照片,照片上尸体背面有个放大的近似扁菱形伤口,上下对称。 放下这张照片,可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苏晓哲的电话,“晓哲同学,杨竟成有没有乖乖打扫办公室?很好,现在有事需要你……恩,很简单的事……请你帮我弄一大块猪肉来,要生的,恩……这个为什么嘛……我饿了嘛。”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一旁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可可,你要干嘛呀?” 呵呵,可可笑着又坐回桌边,把脸趴到了桌上,“唉……只有照片,居然火化了,火化了……留几块骨头也好的呀……呜……火化了。” 看到可可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而眼前满大桌的杂乱资料,婉莉终于忍不住动手整理起来,“别嘟囔啦,周队长他们不是去小塘村帮你找资料了么?” “恩!?……对哦!”可可像想到什么似的猛然跳起来,“啊啊啊忘记和他说了!” 她再次拿出手机拨通大缯的电话,“恩是我,你到小塘村了么?正好正好,骨头!骨头!我要骨头啦!就是火化之后骨灰,还还还有,跑一趟田炳亮的家,我需要他平时用的梳子、剃须刀、还有最近穿的衣服两件,对!都要都要!如果小塘村最近还有什么失踪人口记录,也要那人一样用过的梳子衣服之类的,恩恩!” 挂下电话,可可长呼一口气,这下至少可以先确认这个田炳亮到底是死是活了。 —————————————————— 市公安局正面前是一条崭新的八车道大路,而两边则设计成了景观河流过的小花园。三月明媚的阳光落在树叶上,景观河边的长椅上,坐着下棋的老人,卖烧烤的小摊贩,奔跑的小孩子,还有跟在孩子身后,手里捧着饭碗哄孩子吃饭的爷爷奶奶。每到黄昏时分,相约一起跳舞的中年人则在小花园里摆上一台录音机,伴随着响亮的舞曲,吃过晚饭的人们优雅地转着舞圈,散发出夕阳下生活的气息。 公安局的侧门虽不及正门大气磅礴,却也门卫森然。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出现在门卫不远处,一会站立不动,一会又踢着脚下的石子走几步,但徘徊了二十几分钟都没有离开的意思,门口站岗的武警战士早就注意到她,女孩背着一个灰色书包,看起来像是逃学的初中生,当女孩第四次站定在那儿盯住公安大楼时,战士对着肩上的对讲机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两位保安就出现在门口,他们径直向着门口不远处的女孩走去,当两人距离女孩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女孩突然转身跑起来,灰色的大书包随着她有气无力的步伐上下抖动着,没几步就被保安抓住。 一个保安叔叔一脸得意的神情抓住眼前又瘦又小的女孩,“你叫什么名字?老在这转来转去干什么?” 另一个保安则温柔些,“诶诶老王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他说着蹲了下来,直视着眼前的女孩,“小朋友你的学生证带了吗?你来找什么人吗?” 女孩两手紧紧攥着书包的肩带,一声不吭。 两位保安叔叔对视一眼,觉得还是带着这孩子回保安科问问清楚情况比较好,但女孩紧攥着书包死赖在原地不肯动,扭动着挣扎,一时之间两位保安竟也拿她没办法。 “哦哦,大白天的强掳儿童啊……” 身后出现的声音让两位保安吓一跳,他们转身看去,穿着白大褂,手持一把羊肉串的女法医正冲着他俩笑。 “哦,浔法医啊……你怎么又买这些不干净的小吃啦?你老买这些羊肉串,所以那些附近的烧烤小摊清都清不干净啊,我上次和你说的嘛……” “我知道我知道,”可可挥舞着一爪子的羊肉串,“不干净嘛不干净,放心,我下次一定不买了,对了,你们这是哪一出好戏啊?” 明知道浔法医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保安叔叔也是无能为力,“这个女孩在门口老转悠,看起来很奇怪,我们想问问她来找谁,她转身就跑,现在也不肯和我们说话,带她去保安科问一下情况她也不肯去,唉……我也不知要怎么办了。” 可可耸耸肩,打算转身离开,女孩突然开口了,“法医是警察吗?” 三人一齐向女孩看去,她的眼神疑惑却也带着桀骜不驯的气息,大胆与浔可然对视了几秒,可可突然对眼前这个大胆的女孩有兴趣起来了。 “走,姐姐带你去吃烤鸡腿好不好?”说完可可就转身向小花园走回了去,而趁着两位保安目瞪口呆之际,女孩迅速地跟着可可跑了。 老王与搭档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跑了就算了呗。” 保安叔叔很失落地往侧门走了回去,“明天一定要城管兄弟再对小花园的烧烤摊清理一次。” ———————————— 呼!呼~~ “好烫好烫……” 呼!呼~~“哈,这个不烫了,给你吧。” 女孩盯着可可递过来的羊肉串迟疑了一会,还是接了过去。 “呼~呼……法医啊,算是警察吧,不过法医多数都在调查证据,而不是想一般警察那样出去抓坏人。你找警察干吗,你想报案?” 女孩低头啃着羊肉,一时间不说话了。 可可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忍不住笑了,“吃完这些我就要回办公室了,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可帮不了你,到时候,你跑到这里来的努力岂不是就浪费了?” 女孩听到可可的话,吃羊肉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她低声的说,“杀人凶手,都关在警察局里吗?” 可可眼神里闪过一丝警觉,“要看什么人,正在审理中的嫌疑人在看守所,已经定罪的罪犯都在监狱里,你要找的人经过法庭审理了吗?” 女孩摇摇头,可可忍不住换了个话题,“你读几年级?” “高二。”女孩抬头看着可可,眼神中带着一丝骄傲。 高中生?这个身材瘦小的样子,让人以为还是初中生呢,职业习惯让可可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些受家庭虐待的孩子。 “警察说……”女孩皱着眉突然开始说,“我妈妈……杀了我爸爸。” 可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家庭凶案近几年发生率高了许多,但无论是妈妈杀了爸爸,还是爸爸杀了妈妈,最后留下的受伤的,都是没准备好面对这种残酷的孩子。 可可忍不住伸出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摸了下女孩的脑袋,“警察说的,你不信吗?” 女孩摇摇头,“我不知道。” 可可突然埋怨自己,她怎么会理解,妈妈为什么要杀爸爸这种事情?她背上那个灰色的书包,可可近看才发现,是个被磨旧到看不出原来颜色的书包,所以看起来灰灰的。 看到可可盯着自己的书包,女孩突然来了精神,“这个书包是我考上重点高中的时候爸爸给我买的,看起来有点旧哦,但是很好用,所以我一点不想换新书包,等到我考上清华北大……” 也许是想说“考上了清华北大,爸爸再给我买新书包吧,”之类的话吧,女孩的话突然停住了,可可抿嘴想了一会,把吃剩的羊肉串木棒都装进塑料袋扔进垃圾桶,转身对女孩说,“走,我带你去找找看你妈妈在哪里。” “不……”女孩突然摇头向后退了两步,“我不去了,妈妈要是知道我逃学来去看她,会凶我的。” “凶你?为什么?” 女孩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因为爸爸说,要考上清华北大,就必须每天都努力念书。” 可可愣住了,看到女孩打算离开,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扭头对着可可淡淡一笑,“我叫田思书,谢谢姐姐的羊肉串,很好吃。” 田思书……田……她的父亲叫田炳亮,可可猛然抬起头来,女孩的身影已经跑远。 第80章 4-5 凶器不是凶器 苏晓哲,徐婉莉等人对着面前这一大块生猪肉茫然无措着。 可可将医用手套戴上,从洗手池走道桌旁,看到不看周围人奇怪的神色,直接从桌上找到装着凶器剪刀的物证袋。 “浔……浔姐你干嘛啊,这是凶器诶。”苏晓哲忍不住叫了起来。 可可看都不看他,“我知道。” 在可可将剪刀拿出来在对着猪肉比划了两下后,晓哲再次忍不住提醒道,“浔姐,这凶器还没过法庭审讯,污染物证不太好吧?” 可可看了晓哲一眼,嘴角露出鬼魅一笑,“如果我说这不是凶器呢?” 话音一落,还不能旁人反映过来,可可高高举起剪刀,猛然刺进那一大块生猪肉。 可可把左手的手套脱下来,拿起桌边的一张尸体伤口的放大照,和猪肉上形成的创口对比起来。 苏晓哲围着猪肉团团转,嘴里不断嘟囔,食堂师傅还要我把猪肉还回去啊怎么办怎么办…… 猪肉上剪刀刺进的创口呈不规则菱形,右上有个小尖角,左下也有个小尖角,而照片上尸体背部的伤口呈左右几乎对称的扁菱形。 “诶?不一样?”凑过脑袋来的婉莉也发现了其中的区别。 “恩……”可可开始在被婉莉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资料中翻找起来,“剪刀剪刀……啊在这里,剪刀的物证检验,有秋余的指纹,田炳亮的血迹,那就是符合尸体的血迹……恩……就算有血迹,这把剪刀也不是造成尸体上这个伤口的凶器。” 苏晓哲也被吸引了过来,“这么说秋余坦白的凶器其实不是凶器?她为什么要撒谎?” 婉莉抬头看着天花板思考道,“秋余撒谎,要么她根本不知道凶器在哪里,要么就是故意说这剪刀是凶器,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是为了包庇真凶才对。” 可可若有所思的低着头。 晓哲说,“她如果不知道凶器在哪儿,会这么巧供出一把有指纹有田炳亮,哦不是尸体血迹的剪刀?我觉得她是故意的,故意准备好了一把只有自己指纹的剪刀,如果不是浔姐仔细,连物证科都发现有什么问题嘛。” “或者,”可可皱着眉,“秋余是被逼供的。” ………………“诶诶诶诶!?” 苏晓哲等人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同为司法工作的一员,可可当然不愿事实的确如此,但是警方认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而独缺嫌疑人的口供时,往往会采用许多严厉的审讯手段,心理脆弱的人并不一定能承受住这些,为了摆脱这种痛苦的审讯,甚至愿意‘警察需要什么口供我就说什么口供’,这样得到的口供往往很危险,因为它的背后往往是一个大大的“冤”字。 “苏晓哲,给三队长打电话,我要见秋余。” 可可的话音还没落,办公室门口突然发出巨大的“彭!——”一声。 大家走出会议室,原来是大缯带着的队回来了,可可看到大缯脸上神情阴怒,就没开口,没想到还未学会察言观色的婉莉已经径直走了过去,“队长!和你说了很多次了,咱们办公室的门经不起你这样踢的呀!再踢真的要散架了啦!” 大缯恶狠狠的瞪过来一眼,“老子高兴,你管我!” 婉莉被大缯凶狠咆哮给吓到了,愣在原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可可忍不住皱起眉,冷冷的声音穿过整个办公室,“周大缯,有气不要撒在自己人头上,凶女孩子算什么好汉?” 大缯这才看到站在会议室门口的可可,皱着眉哼了一声,走回自己办公室关上门。 薛洋看到队长走进办公室关上门,连忙走到快要哭出声的徐婉莉身边安慰起来,“小徐你别哭啊,队长不是凶你,不不不……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在小塘村遇到点麻烦,队长心情不好。” 徐婉莉还没看口,两颗大大的泪珠已经落了下来。 “遇到什么?”可可走了过来。 “哦哦浔姐,你要的物证都用物证袋包起来了,还有那个那个……骨灰盒,王爱国直接送到你们法医科去了。”可可转身看了眼晓哲,后者立马意会,匆匆走了出去。 “遇到什么?”可可重复问了一遍,白翎和薛洋等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有小塘村派出所的所长陪着,一开始都还挺顺利,我们直接去了田炳亮的家,他女儿田思书在学校里,但是田老太太在家,我们重新调查了当时挖掘出尸体的玉米地,还有拿到田炳亮的梳子啊什么的,然后跟着老太太一起去田炳亮的墓地……” 薛洋突然插进来,“对了说到田老太太我就觉得奇怪,她坚持说儿子还活着,却不太乐意我们调查死的究竟是谁。” 白翎也点了点头,“哦,然后问题就出在墓地里,我们刚要取走那个田炳亮墓地里的骨灰盒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当地村民,闹着要我们把骨灰盒放回去,说田炳亮家历代是小塘村的长孙长系,他家的墓地也位居整个小村墓地之首,这墓才下去头七天都不到,如果重新挖出来带走,一定会破坏他们小塘村的风水,会发生大灾难。” 薛洋也开始叹气,“唉,真是一群不讲理的汉子,周队长和小塘村派出所长解释了很久他们都不理解,又说我们是阶级敌人派来破坏小塘村的,又说我们是来破坏证据然后就可以不查这个案子了,后来派出所长发火了,揪着领头的那个吼了他几句,那个领头的就大喊大叫‘警察打人啦警察要打死人啦活不成啦要打死我啦’,说真的,要不是队长瞪我两眼,我还真想冲上去揍他,浔姐你说这是不是……” 可可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心情,直接了当的问道,“大缯做了什么?” 如果他什么都没做,说明他的情绪还在可控制内,回来就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凶婉莉。 薛洋突然低下头不说话了,白翎皱着眉道,“队长对着天空开了一枪,震住了那些农民,抓住领头的那个,以妨碍公务逮捕,趁他们还被吓得发愣时,我们迅速带着人和骨灰撤回来了。” 原来如此,可可微微点了点头,她并不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紧张,大缯鸣枪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但这枪一开,他就必须要和上面写详细的报告,如果写出来的理由不够充分,还要补充检讨,警察开枪这事儿在中国,一向可大可小,如果被发飙的农民告上去,内务部还要详细调查,这一枪开出去,大缯心底的压力可想而知会很大。 几千年来,民众恐惧一切权利,有枪的警察也成了其中之一,因为内心底的恐惧,他们对警察的情感也变得复杂起来,有些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倾向于警察做错了这种观点。所以身为一名警察,即使你面对这种“和他讲理他得寸进尺,对他管束他哇哇大喊你欺负他”的人,也得忍心忍气,争取以最少的争端方式来解决问题。 当然,这样的人在泱泱人群中只占少数,就好比警察大军里藏着个别些配不上警徽的老鼠屎一般。 门轻轻被推开,大缯停下手里擦枪的动作,抬眼看了看进门的可可。 “干嘛?”他没好气的说。 可可将茶杯轻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秋余交代的那把剪刀,不是凶器,不符合尸体身上唯一的伤口形状。” 大缯停下了擦枪的动作,眉目一转,“她在包庇谁?” 可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不是规矩么,我给你证据,你调查相关人之间的关系背景。” 大缯想了一会,然后放下手里的枪,提起桌上的电话就拨上了,“喂小王,你把东西送到法医科没?恩,先别停下,你去之前关押秋余的看守所一趟,查查这些天来有谁来看过她,对,从被抓起来到现在的记录都要。” 刚放下话筒,大缯就察觉脖子上一凉,可可不知什么时候如鬼魅一般已经站在他椅子后,一双凉凉的小手正按在他的肩上,不急不缓地给他按摩着。 肩上温软的双手让大缯烦躁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不少,不过他努力绷紧脸,因为他深知,像可可这种脸皮薄的小丫头,现在他如果得意一笑肯定把她给气跑。 “晚上一起吃饭吧。”可可轻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恩…………那吃完饭还有什么节目不?”一不小心狼尾巴又出来了。 可可低下头凑到大缯耳边,轻悠悠呼出的气息让大缯说不出的紧张起来。 “有啊……”可可轻吐完两字,双手就在他肩头猛然一紧。 “嗷~~~~~~!!”大缯捂着刹那间疼痛不已的肩膀,哭笑不得。 可可转身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大缯揉着肩膀沉默地看着她,一时之间,小小的办公室里蔓延出一种奇怪的安静气氛。过了许久,刑警队长才找到开口的勇气。 “可可,你之前说,有话和我说……” 可可疑惑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 “嗨———!”一向沉稳的大缯急了,“你你你之前说,等,等那个无头的案子结了,有话和我说,你不记得了?” 可可眨眨眼,猛然想起那个晚上,大缯送他到家后,转身要离去之前,自己说过的话,然后脑海里又想起那个坐在姐姐墓碑旁的黎明,自己曾暗暗对着姐姐和牧雪许诺,要说出的心意…… 并不是为了忘记而前进,而是为了更用力的活下去。 看着眼前的丫头低头沉默着,一脸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大缯突然又手足无措起来,他顺手拿起桌上可可给自己泡的茶喝了一口。 ………………噗……“这什么东西这么苦!毒药啊?”大缯一口茶下去差点吐出来。 法医忍俊不禁道,“苦丁茶,给你败火用,看看你几岁的人了,这几天上火的都发痘痘了……诶诶队长大人,那可是我亲手泡的啊,你敢倒掉试试看,我那儿有的是无色无味的败火药,下次给你试试效果?” 不不不,大缯连连摇手,我喝我喝,法医科里出来的无色无味药,这听着就让人后脊梁发冷啊…… 第81章 4-6 苍茫恨意 风吹起办公室的透明窗帘,午后的阳光碎碎地撒进木地板,浔可然刚吃完午饭归来,办公室里慵懒的三月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打开电脑,转身从柜子里取出袋装的可可奶茶,热水冲下,一股暖暖的香甜从马克杯中升起。 关于想要和周大缯说的话,可可一直都没想到要怎样开口,想来自己也算不小了,却对感情的事情一无经验,以前一心考虑法医学上的事情,也习惯了男人听到她的职业时,那种古怪的面色,不久前古吉曾想和可可好好谈一谈她的心态,被她半开玩笑地拒绝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即使知道自己一直放不开对姐姐的愧疚,所以宁可在感情上封闭自己,但知道又如何,多少人明知道是错的想法依旧抱着不肯放? 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能心无执念? 执念……好比自己,还有……那个男人…… 叮咚! 电脑音箱里发出邮件的提示音,端着杯子的浔可然顺手点了两下鼠标,电脑右边连接着的打印机就发出吱吱的工作声,几张密密麻麻的报告纸被打印机吐了出来,她拿起最底下一张,其抬头写着“dna多态性对比报告”。 右手刚把杯子放回桌上,还没来得及细看,只听得办公室的门被“碰!”的一声踢开。 “可可,有尸体,我们去现场。”周大缯像一阵劲风刮进办公室。 女法医皱着眉指了指沙发脚下的工作箱,大缯立刻会意把沉沉的箱子背上肩,继续杵在门口。 猛喝一大口奶茶后,可可右手抓起打印机里所有的报告纸,左手抓起淡黄色风衣,关上办公室的门,离开了三月暖暖的午后悠闲气息。 ———————————— 大缯和他的小队一共开着两辆警车,白翎、薛洋以及王爱国一看到队长身后出现的女法医,立即识相地统统挤到另一辆警车上,另外两个警员本想上大缯的车,没来得及啃声就被小白一把抓走。 活腻味了么?破坏大队长的二人时光?小白义正言辞地吓唬不明真相的同事,顺便把队长和女法医的八卦“一不小心”地散布出去。 警车在国道上一路长奔,可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盯着手里的报告纸出神,车窗里吹进的风飘起她的刘海,让开车的大缯分心起来。 “可可……”大缯轻轻叫了声。 可可没反应。 冷不丁地,大缯伸只手捏了一把可可的脸蛋。 “干嘛!”可可拍开他的手后怒目而视,刑警队长不禁赔罪一笑,“看你没精神,提提神嘛。” “去……”可可放下报告纸揉着眼睛,“我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待会看到的东西不会好到那里去。” 大缯沉默了一会,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你手里拿着什么纸?” “我正在想这个呢,小塘村采集来的物证对比报告,,dna对比结果,骨灰上采集的基因与梳子上头发的基因、刮胡刀上的断胡须,还有衣服纤维中找到的毛发属于同一个人,梳子是田炳亮用的,刮胡刀是田炳亮用的,衣服是田炳亮穿的,这个骨灰啊……” “那么被火化的那个真的是田炳亮?骨灰不是他的意外可能性有多少?” 可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就是怕意外才让你拿好几件回来,梳子、刮胡刀、衣服这任一件都可能采集到不是田炳亮的毛发,但三件都采集到同一个人,不是田炳亮的几率太小了……小到不可能。” 把车速微微降低些,大缯双眉不自主地皱了起来,“这么说……田老太太在撒谎,她不可能又见到她儿子还和他交谈过。” 可可把报告纸折叠起来,“大概老太太知道秋余是冤枉的,所以找个自以为是的理由希望把她放出来。” 可可话音还没落,大缯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我大缯,说……恩,叫什么名字?张尚,恩,我记住了,小王你带人……什么时候?哦……” 放下手机大缯嘴角露出不经意的笑容,“你猜秋余在看守所里唯一的访客是谁?” “张尚?谁啊?”可可疑惑地问。 大缯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在小塘村带头闹的最凶的,不准我们带走骨灰盒,然后被我以妨碍公务罪抓回来拘留的那男人,就叫张尚。” 可可与大缯对视一眼,两人都带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 所谓家庭内的悲剧,大多不止是家庭内部的人参与而已啊。 第82章 4-7 国道上的犬吠 两辆警车在国道边停了下来,可可下车顺着其他先到现场的警员示意,走下杂草丛生的斜坡。 耳边传来是隐隐的狗吠声,充满躁动与压抑的声音。可可沿着斜坡一路走下去,首先看到的是先到现场的片区警员,正与一个身穿运动装的男人交谈,男人手里牵着一只体型颇大的狗,可可依稀记得这种浑身雪白的大狗似乎是以温顺出名的犬种,此时却烦躁地在主人脚下不断想挣脱链子跑开。 周围片警已经拦起警戒线,这片大草丛虽说有些荒凉,但就靠近人来人往的国道,况且道上停着的四五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车早就将附近镇子里的群众给吸引了过来,连国道上都堵满了好奇止步观望的私家车。 大草地上,三三两两的警员正在相互交流发现的情况,但仿佛约定好一般,谁也不靠近正中间白布遮住的东西,于是可可就看到这么一种奇怪的情形,以那块白布为中心,方圆五米内一人没有,五米之外却形成了警员圈,警戒圈,以及其外围观人群几层圈子。 大缯跟在可可身后,他也注意到了这种奇怪的状况,原本就沉重的心情就更抬不起头来,他向身后的白翎招招手,让他直接去找那个牵着大狗的目击证人,若是让白翎看到那块白布下面的东西,还不知道要吐成什么丢人样子。 可可在白布前蹲在,从口袋里摸出消毒手套戴上,然后轻轻地掀起盖在草地上的白布。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双赤裸的、发青的小脚,她停顿了一会,才将白布整个掀开,不远处围观的人群中似乎发出了什么惊乍声,可可统统都没注意到,眼前的人,吸引了她此时此刻全部的注意力。 小小的身躯,穿着纯白色的寿衣,衣角还绣有飘逸的孩童与仙鹤图案,平静的脸庞好像只是睡着了,右手里还拽着一个绒布做的恐龙玩偶,稚嫩的嘴唇因为死后脱水而皱起来,可可轻触孩子的嘴角,一点细微的白沫痕迹出现在手套上。 大缯走近后也被这具特殊的受害者给吓到了,他忍不住问,“多大的孩子?” “从颅骨形态和牙齿上看,不超过18个月。”可可一边回答,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不停。 “可可,你捏他的手和大腿干什么?”大缯问。 可可没回答,双手一会捏住孩子的上臂,一会又捏捏大腿,两块地方都显得异常僵硬。 过一会,大缯忍不住又开口问,“……被冻死的?” 等了好一会儿,可可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轻轻把白布重新盖好,叹了一口气,起身站直。 “嘴角白沫痕迹,上臂肱二头肌、大腿股四头肌明显痉挛……应该是急性农药中毒,具体什么农药要回去检验。” “不是冻死的?那脚青成那样……” 可可摇摇头,“春天早晚寒冷,孩子被扔在这儿起码有大半夜,气温低,死后血液凝滞,脚青是正常的……”说到这里,可可又愣住了,大缯看出她有些话没说,就盯着她看。 “大缯……这是谋杀,”可可眼神看向远方,话却低沉地传进身边人的耳朵里,“孩子的脚很干净,他是死后被人抱到这里摆好的,有人给他下毒,等他没了气息,把他嘴边呕吐的痕迹、身体的排泄物都擦干净,穿上准备好的白色寿衣,抱到这里放下,等着被国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发现……” “听起来,仇很深啊。”大缯看着不远处围观的人群,“杀死孩子,是为了折磨大人。” —————————— 白翎和同事打好招呼,一边拿出小记事本一边和眼前的男人开始交谈。 “你好,我是市刑警队的白翎,我知道你之前也许已经说过一遍情况了,但是麻烦你再和我讲一遍好么,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男人一手用力拉住脚下躁动不安的大狗,一双英眉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我带阿博,就是我的狗出来散步,是早上……7点不到一些,沿着这国道,”男人指了指国道南边的方向,“那边是我家的小别墅,就从那边慢跑过来的,然后快到这里时,阿博开始变得奇怪,起初突然不肯走了,一直愣着,然后我扯着它走到这里,突然开始狂吠,发狂一样的挣脱了我牵的链子冲下坡,我于是跟下来,看到他正冲着……那个……孩子,不断狂吠,却又不敢接近,然后我就用手机报警……” 白翎瞄了一眼脚下的阿博,这会它站着不动,眼睛看向远处大缯与可可所在的地方,尾巴低迷得沉着,一动不动。 “你跟着你的狗冲下坡时候,有看到周围有什么人?或者国道上停着什么车吗?” 男子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大清早的,我们一路慢跑过来都没看到什么人,车子倒是有的,但是都是飞速从国道上开过的那种,也记不清是什么车,不过我下草地的时候,肯定周围没人,所以……瘆人的慌。” 白翎离开前他想摸一下大白狗表示友好,没想到阿博龇牙咧嘴露出一副凶相,主人厉声喝止了它,“对不起,阿博平时不这样,我估计是因为看到那个……孩子,它平时很喜欢和小孩一起玩……” 白翎点点头,转身向队长所在的方向走去。 大缯指挥着负责摄像的王爱国,将现场的样子,地面上的草痕,离国道的距离等等都拍摄进录像里,白翎走向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微微点头,两人一同转身看向法医。 可可正蹲在孩子面前,他幼小的脸庞像是睡着了一样。并不是没有处理过孩子的尸体,但是相较于成年人,这样大小的孩子被谋杀的确是非常罕见,孩子死亡大多是意外,或者由于父母的疏于监护导致,看看眼前这一幕,还不及自己胳臂长的孩子被穿上纯白的寿衣,摆在这个天地苍茫的草地上,可可隐隐察觉到一种阴暗的恨意,缠绕在纯白的脸庞上。 “可可,运尸车到了。”大缯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两位身穿蓝衣的工作员带着尸袋走了过来,可可对他们摆摆手,“尸袋大小不适合这么年幼的。” 工作人员对视一眼,递给可可一块平时盖在尸体身上的蓝布。 可可想了想,接过蓝布,将地上的孩子轻手轻脚地浑身包裹起来,她拒绝了运尸工作员的帮助。 被包裹起来的孩子只比热水瓶大一些,可可两手从他身下抄起,将孩子整个抱起来,缓缓向运尸车走去。 虽然整个尸体都被蓝布包裹起来,但可可抱住孩子的动作,却在不断提示着周围的人,眼前这位受害人的年幼与无辜,一路缓缓走去,周围的鉴证科工作员,民警,围观者,都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那只叫做阿博的大白狗,突然仰天长啸,悲戚的哀叫划破空旷的国道两边,连主人轻抚它的脑袋也无法令他安静下来。 一步,一步,踩下脚下青绿的杂草,想象着之前的某一刻,凶手也是这样把孩子僵硬的身子抱在手里,放在那片草地上,可可心中就燃起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她把孩子抱在怀中幽幽低语道,“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利用你来宣泄仇恨的人,都无可原谅。” 第83章 4-8 家 “浔……浔姐,我们这……算是私奔不成?”小暴一边高速开着车一边嘀咕道。 “叫我老师。我记得你有来上过我的课吧?一日为师,一辈子都要叫我老师!”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浔可然正从随身小包里翻出相机查看电源,“另外,我就是要找个小盆友私奔,也是苏晓哲排在第一个。” “啊!你果然看中晓哲!”不知为什么,小暴突然变得怒气冲冲。 浔可然冷冷地斜瞄了他一眼,“我对年纪比我小的没兴趣,不过你好像对苏晓哲很感兴趣啊~~” 可可话还没说完,小暴打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浔浔浔老师,不带你这样损人的……” “好好开你的车,你要是撞上什么树干啊之类的,我一定丢下你自己去小塘村。”可可笑着说。 “可是你也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小塘村……” “谁让你出现在犯罪现场还叫我名字来着?”半小时前,可可正打算和运尸车一起随着那个孩子的尸体回警局时,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可可回头发觉小暴同学正努力挥手引起法医的注意,对记者倍感头痛的同时,可可突然想到小塘村顺着国道走不远。 从前一天见到田炳亮的女儿田思书开始,可可脑海里就一直有种怀疑,但显然,和村民闹僵的刑警队再出现在小塘村的话,侦查一定还会受阻,而作为记者如果出现在那么一个小村子,也许反而能方便套话。想到这里,可可和同事交代几句,边转身笑吟吟的向小暴同学走去。 “可是我明明是追着弃婴的案子来的……”小暴嘀嘀咕咕着,“浔……老师,你起码告诉我,这个小塘村是个什么情况吧?” 可可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大致和小暴讲了一下情况,“我和你说的这些,在我亲笔签名同意之前,你若擅自发表到报纸媒体上……”一种让小暴汗毛竖起的笑容再次出现在法医脸上,“我会让你从此在媒体界消失哦~” 小暴抖了一下开车的爪子,“浔老师您放心,绝对不说,恩恩……那,那您现在去小塘村是为了……?” 可可停下手上的动作,有点犹豫地看着前方的道路,“我也没想好,只是想去看看,总之……先从田炳亮他家的家庭情况打听起来吧,你不是实习记者么?发挥你打探信息本事的时候到啦!” “………………噢噢噢噢来了来了,我的机会来啦!”听到可可的话,小暴突然又兴奋滴咆哮起来。 ———————————————————————— “哦,你说老田家啊?可作孽了,留下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还有七十几的老娘,你说这日子以后咋办啊?” “你是谁啊?……记者?喔打听老田吧?我们哥几个老交情了,打小儿都这个村长大的,老田的木工是出了名的好!喝酒也最爽快!唉可惜这人都没了,还说啥呀!” “田师傅手艺好着呢!城里那啥啥家具公司都来他的作坊定做红木家什哟!” “啊哟那个叫秋余的娘婆啊,是他们什么远房亲戚介绍的亲事,我就说嘛,那女人看起来瘦瘦小小,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你瞧,出事儿了吧?” “你不提还好,说到这个警察我就生气,不好好调查清楚,非要来挖咱村的坟头,啥证据证据的,那都是骗人的,他们就不想想俺们的风水要坏掉的呀,这回头要是今年收成不好,我非告他们不可!诶记者,你到时候可要帮俺们说话啊!” “唉,就可怜了孩子,那娃今年好像高二来着?你说,正要高考呢,这是娃多大一事儿啊!偏偏这个时候,爹娘一个没了,一个进去了,作孽哦……” “秋余?俺们挺要好的,出事儿前几天还一起嗑瓜子来着,唉……我偷偷和你说啊,秋余这婆子也命苦,田师傅手艺是好,但是一喝酒啊,那个出手叫没轻没重哦!你没瞧见,我好几次看到秋余走路都一崴一崴的,别说这胳臂上那些个伤哦……” 可可确认性地问了一句,“田炳亮酒后殴打秋余?” 女人打量了两眼可可,眼神有点警惕,“哎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啥也没说,不知道……” 说完还不等可可开口,就猛然关上了家门,把可可和小暴关在门外。 小暴有点尴尬地看着可可,后者皱着眉想了一会后,猛然抬手用力砸起刚关上的门。 门吱吱呀打开一条缝,刚才说话的女人从门缝里紧张地打量着可可,小暴机灵地用手挡住门硬是将打开程度推大一点,可可抬手将警官证举到女人面前,“警察,如果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现在你所说的事不会有别人知道,但你要是不配合,我会招来一大堆警察搜索你家,把你带到警察局问话,弄得全村都知道你喜欢说东说西!明白没?” 这个成天和牛羊农田打交道的妇人自然经不起这么吓唬,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 “田炳亮有酒后打秋余的习惯?” 妇人点点头,“虽然秋余从来不说,但是俺看得出来,俺们一起嗑瓜子,还有牵牛的时候,俺都看到她手上的青块块,还有腿上,俺家男人虽然没田师傅能赚钱,但起码不打人……这,这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知道,有一次田师傅打得太狠了,他们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连村支书都跑过去看了,这,我可没骗人啊。” “那他女儿呢?” “啥?” “他也打田思书吗?” “那没有!田师傅可喜欢那女娃了,逢人就夸他家娃读书多用功,多有出息,将来一定读叫北啥啥华的学校。有时候那女娃会来帮俺们几个娘们洗菜,也没见着身上有啥伤啊的。” “他打秋余的时候,女儿在家吗?” “这……这俺也不知道啊。” 可可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行了,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不会再来找你麻烦,放心吧。” 说完和小暴转身继续往前走。 “浔姐,我们去村支书家里?” “你反应倒挺快呵呵,但是我还想去下田炳亮家见见田思书,这样吧,我们分工合作,你以记者的身份去套村支书的话,看刚才那女人说的是不是事实,我去田炳亮的家找女儿问问话,我们就在田炳亮家门口会合吧。” 第84章 4-9 真正的凶器 田老太太开门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那儿。 “你好,我找田思书。” “你是……” 可可拿出警官证,“我是刑警队的,我想和田思书谈一谈。” 老太太的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不……不是……那啥……我孙女不在家,她,她在学校读书。” 可可看着眼前神色与之前大不一样的老太太,更发自内心肯定了这其中有所猫腻,“老太太,学校告诉过我田思书今天在家休息,所以我才找过来。” “不在……她出去和小朋友玩了,不在家。” ………………可可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口气,“那行,我就坐在这门口等到她回来吧。” 说完可可就后退两步,在田家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身侧的门悄然关上了,可可坐在石阶上,面对挂着对联的大红木门思考,发现的尸体肯定是田炳亮,这点已经由dna确认了,那老太太为什么要有所隐瞒?因为田炳亮打秋余?所以即使她杀了自己的儿子,也想替她说好话,把她保出来?还是为了孩子?因为她一个老太太照顾正要高考的孩子肯定力不从心,如果没有秋余这个娘,孩子明年高考十有八九要遭殃…… 正在胡思乱想,大门突然打开了,田思书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奶奶说,有警察找我,原来是你呀。” 可可忍不住微笑起来,“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喜欢羊肉串的法医姐姐。”田思书轻快地走到可可身边,和她并肩坐在石阶上,“你想和我说啥?” “作业做好了?” 恩,田思书点点头,“老师布置的我早就做完了,还把做错的题目都列出来订正了一遍,还有老师推荐的那本龙门专题练习,做了两套。” 可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这么用功,明年清华北大打算考哪个?” “哪个?北大清华不是一个学校么?” 可可愣在那里,有点尴尬的说道,“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是两所大学,各有长处,但都是中国最好的高等学府,田思书,喜欢学习是好事,但读书不是全部,你该多了解其他事情,比如你想读大学什么专业,哪个大学这个专业最为有有名……” “爸爸……没有告诉过我这些……”田思书抓抓脑袋。 可可借机将话题一转,“爸爸教过你些什么?” “很多啊,我读小学之前就会写字,就是爸爸教的,还有教我读书以后可以有大出息,可以做律师做医生,或者做村支书那样的村官。” “有教过你怎样……打架么?” 田思书眨眨眼,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爸爸从没……教过……” “田思书……你知道,妈妈身上经常受伤吗?” 空气仿佛静止了,可可觉得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了,田思书的沉默,带着那样悲哀的默认。 可可深吸一口气,“你看,田思书,事情是这样的,如果妈妈杀了爸爸,是因为爸爸动手打人,那么妈妈有一半就是无辜的,在法院审判的时候可以判的更轻一点,这样……” “妈妈没有一半是无辜的。”田思书说。 可可愣住了,什么意思?妈妈是活该? “妈妈完全是无辜的……完全。”田思书的眼神很坚定。 “……你是说,爸爸不是被妈妈……?” 刚才还很坚定的神情转眼又成了犹豫,“…………我不知道,爸爸被谁……” 可可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让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思考是谁杀死了自己父亲,她拉住站起身的田思书,“我们不说这个,你会上网吗?” “会,学校教过。” “给我你的邮箱地址,我给你一些大学的资料,你可以从现在就开始考虑起来,你想攻读什么专业方向,做律师要考政法学校,做医生就要读5年制的医科大学,还有其他很多专业方向可以考虑,好么?” 田思书又微笑地点了点头,那份对未来的憧憬简直就画在她脸上。 —————————————————— 风吹起玉米田,长长的绿叶发出相互摩擦的沙沙声,黄昏的温度从玉米杆中摇晃洒下,可可依旧坐在石阶上,微风吹起她至肩的黑发,轻轻擦动着衣服。 一抹身影缓缓出现。 “小暴同学,和村支书谈心要谈两个小时么?” “不……唔……”小暴支支吾吾道,“恩,那个女人好像没说谎,村支书也承认田炳亮喝醉酒打人,但是只打秋余,其他人都没碰过,连和村上其他男人打架的事情也没有过,还有,他经营的木工作坊生意好像挺不错,所以村里的委员会都挺喜欢他……” “你迷路了?”可可直截了当的问道。 小暴脸色一下子窘起来,“我,我知道我们的车在哪里!反反正,我这不是找到了嘛,呐呐呐浔可然你有么有问到田思书……” 嘘! 可可发出一个静音的手势,让小暴张嘴结舌的卡在那里。 叮铃……叮铃铃…… 两声清脆的铃铛声之后………………“哇啊!”小暴发出一声大叫,一只黑猫正在他脚下转着圈。 可可快步走过去,一把抓起黑猫,“素素,我告诉过你不要乱跑。” “你……你的猫?”小暴惊魂未定。 可可嘴角坏坏一笑,把黑猫素素的由来用一种恐怖故事般的语气说了一遍…… 小暴觉得浑身发寒时,素素以猫特有的神速从可可怀里挣脱了出来,向玉米田里窜了进去。 “咦咦你别跑啊……”可可和小暴追了过去,在一米多高的玉米田里,可可和小暴顺着素素脖子上的铃铛音,弯弯绕绕追逐着黑猫。 “浔……老师,给你的猫挂铃铛真是明智的选择。”小暴边说边拨开烦扰的玉米叶子。 “实在是它太神出鬼没了,常常在早上我起床时发现它正和我面对面,把我吓得不轻,所以想在她身上挂铃铛,但是每次挂上脖子的铃铛第二天保准不知所踪,后来是托了一位……朋友,才弄到这个铃铛。” “朋友?……啊!在哪里!”小暴叫出声的同时可可也看到了眼前的那块空地。 那是整个玉米田里一块奇怪的空地,可可一踏上去就察觉到不同。 “诶……我怎么觉得这块土的颜色不一样呢……”小暴嘀咕道。 “恩,是不一样,这里的土最近被翻开过,这边……”可可说着走到素素旁的一块土上,“小暴同学帮忙,把这块土挖开来。 挖开泥土没几下,就露出一块白色的布,可可止住小暴动作,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消毒手套,将白布轻轻从土里拽出来,白色的土布打开,里面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细锥。 看到可可盯着眼前的细锥出神,小暴好奇的凑过来,“浔可然,这是什么啊?” 可可神色凝重,回头看了看玉米地的南面,田炳亮家的小别墅在黄昏中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们大概找到了……真正的凶器。” 第85章 4-10 秋余 周大缯扔下电话,杀气腾腾地冲出办公室,一路彪悍向前,一直走到法医科办公室,抬脚“彭!”地踢开办公室房门! “浔可然你个小兔崽子!!”踢开门的大缯一声吼完,然后猛然发现办公室里站着的男人并不是可可。 眼前高大的男人看起来已过半百,眉宇之间一股英气逼人,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射向大缯。 “你找浔可然?”低沉的声音透出一股威严。 大缯脑子里转了两个圈,猛然察觉眼前这人的眉毛和嘴角……怎么和可可有点像…… “咦?大缯你在这里……老爸?你怎么来了?”可可的声音从大缯身后传来。 老爸……老……爸……大缯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刚才自己进门时吼什么来着?……………… 刑警队长还处于震惊中,那边厢威严的男人已然变成一幅讨好像。 “小然然啊,爸爸给你带了海鲜货来,还有西洋参,还有你喜欢吃的……”浔爸爸一看到女儿走进,脸上的威严全都一扫而光。 可可微微皱着眉,“爸,法医科不是食堂仓库,我不能把这些东西堆这儿,你拿回去啦~” 浔爸爸名叫浔威震,人如其名,早年在军队里是出了名的豪爽汉子,爱大口喝酒,爱比武练操,最大兴趣是降服草原上带来的烈马,当年他娶了可可母亲这位小家碧玉的南方女子时,队里的兄弟都目瞪口呆,后来大家才渐渐看出来,浔夫人看似温婉如玉,却有着坚韧的性格,每当浔威震在随军出发支援救灾、支持建设时,夫人一个人安静地领着一双女儿,把所有担心都藏在心底。 “可可啊……你都三星期没回过家了。” 可可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的确是有点日子没回去吃饭了,“这周末不忙我就回去住,”转头她又发现了愣在那里的大缯,“周队长,有事?” “额……有……不,不……没事……”大缯难得一见开始支支吾吾。 浔威震的眼神再度锐利地射过去,“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周队长啊……”语气深邃。 “爸!你特地找来就是为了塞一堆西洋参给我?”浔可然立即转移了父亲的注意力。 “哦小然然啊……爸爸其实是听说,你前一阵遇到了很棘手的案子?” 可可立刻想到那个黄昏,充满福尔马林气味的地下室……她歪着脑袋,“有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要瞒着你爹,你肩上的伤口怎样了?”不知什么时候,浔威震已然一副父亲的威严相。 “……结疤了。”可可低头收拾着文件,避开父亲的视线。 “然然……放弃法医吧。”浔威震语气低沉。 大缯在一旁心底一惊,但再他反应过来之前,可可早就做出回答。 “不要。” 浔爸爸发出郁闷的哼声。 可可抬首,露出狡猾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周末可能会很忙……” “好好好,当我没说过,行了吧!哼~”浔威震说完转头又去盯着大缯,那股深邃的视线令大缯心底抖了两下,不过他好歹也是出生入死过的男人,心底翻腾但面子上很是平静。 可可正低头整理桌上的资料,她很疑惑心底这股微妙的心虚是什么,似乎父亲和大缯同时出现让她有股说不出的……不安。 扣扣! 办公室门被敲开,徐婉莉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里面沉默站着的几个人。“可可……你是不是说要见秋余啊?她的律师带着她来了,在审讯二室。” 可可微笑起来,“谢谢,麻烦你再帮个忙,把他们带到会议室去好么?”仿佛突然找到了理由,可可开始打发老爹,“爸,我要去工作啦,你自己随意,队长你陪我去见一下秋余好么……” 浔威震像个孩子一般皱起鼻子,“然然你对爹这么冷淡!?” 可可走到门口又转头,对老爹甜甜一笑,“抽屉里有糖,要吃自己拿,乖~还有,走时把那些海鲜都带走,否则我统统扔掉……” 看着女儿和刑警队长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走廊深处,浔威震摸着下巴开始思索,“周大缯……” ———————————————— 可可和大缯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律师和秋余正在低声交谈。一如可可在资料里看到的照片一样,秋余瘦瘦小小,脸色有些苍白,散乱的长发随意被束起,耳边一缕发丝落下,似乎习惯低着头,就连可可大缯他们进门,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又迅速把视线落了下去。 跟着大缯进门的白翎发出“咦……”的声音。 律师主动走上前来和大缯握手,“你们好,我是秋余的律师,我叫刘晦明,额……对了,我们见过面,昨天早上在国道的空地上……” “你就是带着那只阿博的人啊……”白翎插话进来,“队长,昨天早上发现弃婴的那位目击证人,带着一只雪橇犬的那位。” 大缯点点头,“真巧,不过今天我们来谈的不是那个案子,你是秋余的律师?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的当事人。” 刘晦明带着金丝眼镜,似乎是个很文卷的人,但是凭着大缯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他更像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眼神中充满坚韧的神采。 “首先,我始终相信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现在我相信警方也有同样的想法,我很少知道嫌疑人被警察从检察院手里抢回来的事情况,除非你们有着确定的证据反驳现有证词。” 大缯和白翎对视一眼,然后对着律师点点头,“我们有证据相信,秋余是代人认罪,虽然她对犯罪过程供认不讳,但是有几个疑点我们还需要调查清楚,防止冤案错案的发生。律师……你的当事人现在可以回答问题么?” 刘晦明点点头,秋余则抬眼看了一下大缯,又迅速低头看着地板。 “秋余,你认识张尚么?” 即使她低着头,大缯他们也看的出,秋余的眉皱了起来,但是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刘晦明在一旁看着,眼神中有些疑惑。 大缯继续,“你在看守所里这些天,除了律师,唯一来看过你的人就是张尚,而且不止一次,一个同村的男人,非亲非故,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在意?你也许还不知道,前几天张尚因为阻挠我们办案,已经被拘留了。” 秋余抬起头看着大缯,微微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秋余,我们查看过从你家到埋尸地的距离,即使是你常常干农活力气比一般女人大,也没法独自把人高马大的田炳亮拖过去这么远,你和张尚有没有私情我们就算不提,你也不该替他顶罪。” 这次秋余终于开口,“我没有替任何人顶罪……”她说。 刘晦明坐回秋余身旁的椅子,“秋余,这些警察看来是真的相信你无辜,如果你还在为谁隐瞒真相,我建议你好好想清楚,想想你的孩子,等你进了监狱,谁照顾你女儿?” 秋余的脑袋再次低了下去,声音也随之低沉,但说的话却坚定不移,“我没有替谁顶罪。” 刘晦明微微皱起眉,轻声的叹了口气。 可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眼前的女子,在刘晦明他们不再问话之后,她走上前去,在秋余前方蹲下,轻轻的抬起秋余的胳臂,撩起她的袖子检查。 胳臂上颜色各异的暗色瘢痕,昭示着身体的主人曾长期受到的暴力对待。 在场的其他人都发出微微的惊叹声,连秋余的律师刘晦明也少见地皱起眉。 可可与秋余四目对视上,低声问她,“田炳亮经常打你,对么?” 秋余的视线也随着眼前法医的目光一同落在胳臂上的淤青上,她沉吟良久,点点头。 “你有去医院看伤的记录么?” 秋余愣了一会,再次微微点头。 “那田思书呢?田炳亮也打女儿么?” 椅子上的人颤抖了一下,声音明显响亮起来,“他从来不碰小妹!从来没有!” 小妹是习俗里对闺女的一种爱称,秋余这股突然的激动,显然是可可触碰到了情感的某个要点上。大缯与其他几人对视了一下,“秋余,闺女是你们家唯一的希望了,你想清楚,你要是坐了牢,明年她高考的时候,就不能陪在她身边了。”大缯想要这种激将法,让秋余说出隐瞒的事实。 没想到秋余居然又低下头去,重新开始沉默。 白翎翻开当时秋余的供述,指着一段话给大缯看。 大缯转而问,“你看,当时你说是夫妻吵架,你一时愤怒所以杀了丈夫?事实应该是田炳亮打你,所以你反抗杀了他吧?” 秋余没有回应,但是在场的人都觉得这样说八九不离十。 虽然犹豫了一会,但是可可还是坚持问出了那个问题,“秋余,虽然这里都是警察,但是我希望你告诉我的是实话,你身上的伤……有没有是被捕之后,出现的?” 可可的问题一出现,所有人都愣住了,白翎更是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到秋余眼中一时变得疑惑,迷茫地看向律师,刘晦明直言,“法医在问你,有没有被警察武力逼供?” 恍然大悟的秋余连忙摇头,可可这才松了口气。她轻轻握住秋余有些干枯的双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你回答我。” 秋余抬眼与可可对视着,“秋余,田思书告诉我,爸爸打妈妈的时候……她在场,是吗?” “不……”秋余眼中一下子湿润起来,“不……她说谎!……你们别信,她不在,真的!!”嘶哑的哭声与之前安静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反差,让大缯和刘晦明陷入了沉思。 ———————————————— 可可刚跨出会议室,就被大缯给叫住。 “可可,你什么时候和田思书接触过?”大缯挡在可可离开的方向,问道。 可可深呼一口气,“昨天下午,我从弃婴案的现场直接去的小塘村,见了田思书一面,和她随意聊了聊,还有……在不远处的玉米地里,发现了可能是凶器的细锥,晓哲在物证科一起检验。” 大缯一双硬气的眉瞬间皱了起来,“难怪你昨天下午不开手机……你和我的车一起去的国道,不可能一个人开车去小塘村,和谁?” 可可对大缯敏锐的刑侦思维感到头疼……“一个朋友而已,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现在看来和秋余似乎有私情的张尚最可疑,而且如果是他,至少一个人拖动田柄亮的尸体没问题,不像秋余……” “可可,我在问你昨天和、谁、在一起?”刑警队长的语调有些怪异。 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可可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眼前的大缯很可怕…… 正巧秋余的律师出现在视线里,可可抓住机会拦住了刘晦明,顺便转移大缯咄咄逼人的问题,“刘律师,你给秋余安排过身体检查吗?” 刘晦明冷静地视线在浔可然与周大缯脸上扫过一遍,“我猜到也许有家庭暴力的状况,也向她提出过建议,但是她不同意我就无法安排。” 可可沉思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便签条,写出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刘晦明,“这家妇科医院的家暴伤痕检验很有经验,你带她去找鉴定中心的徐主任,就说是我介绍的,家暴的证据……如果秋余上法庭,会对她很有利。” 刘晦明接过了便签纸,却带着一丝犹豫,“事实是,我无法强迫我的当事人去……” “那么说服她!”可可有些激动地打断他的话,“说服你的当事人,带她做真正有利于她的事情……” 律师与可可四目对视良久,才开口道,“是不是我错觉?为什么我觉得你知道一些事情……?” 可可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用这样看我,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什么,而且。”再度睁开眼睛时,可可的视线却看向一旁的大缯,“而且,我真的希望我猜错了……” 第86章 4-11 残忍的预感 “晓哲,把这六件东西送去二医大的毒理分析室,上次我带你去过的地方,我刚才和他们打过电话联系了。” 苏晓哲接过密封严谨的物证袋,里面装着一点粘稠的液体,“浔姐,这是什么啊?” 可可将透明手套扔进垃圾桶,“昨天发现的弃婴,抽取的血液、胃液和尿液,每件两份标本。” “那个孩子是被毒死的吗?”苏晓哲虽然还没见过尸体,但是昨天就已经听说了那位幼小的受害人。 可可摇摇头,“检验没结束之前,不可以妄下断论,但我怀疑是。好啦,快出发吧,打车过去还要二十分钟呢,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回家了,明天下午……”说着可可犹豫了一下,拿起办公台上的计划册,“不……明天早上八点来,立刻进行解剖。” ———————————— 锁好门,可可顺着长长的走廊缓缓前进,法医科和物证科分别占据着整个楼层的东西两侧,中间连接着散布着玻璃窗长廊,阳光好时,一整走廊的窗户落下无数跳跃的阳光,有时忙里偷闲,可可会找个躺椅来放在走廊上,躺在吹着暖风的长廊上看书。此时,初春的夕阳在长廊上画出暖黄色的方格,走几步停几步,暖暖的风吹起法医白色的长风衣,在窗边止步,玻璃外是飒飒作响的梧桐树,与黄昏特有的喧嚣,大楼十几米外的马路上,下班的公交车,放学的小朋友,买菜的阿姨,赶着去聚会的年轻男女,多少人每天经过这里,有谁想过这么近在咫尺的地方,停着无数人的结局,有在停尸房里,也有在审讯室里。 甩甩头,白色风衣大步继续向前,可可把这种偶尔一闪而过的伤感归结为难得一次的准点下班所带来的不正常附加状况…… 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可可接起电话,很意外地听到小暴的声音,更意外的是……小暴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 “浔老师,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儿啊?” 可可没由来的产生一种不祥预感,“……说。” “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我把小塘村和主编谈了下,他说这题材真不错,家庭暴力的一家之主被逆来顺受的妻子一刀捅死,这话题多符合社会矛盾与现实的……” “你不能报道。”可可一口枪毙了小暴的话题。 “我,我是说,改用化名的方式呢?” “化名?我以为你们是新闻报纸,难道是我误会,其实你们是小说故事会?” “不……那个,至少,我用化名先……写个事情经过?” “包同学。”可可的声音严肃起来,“你想过那个孩子没?她也许正要一个人面对高考,你的报道如果被她看到,或者被村里其他知道案子的人看到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认定你写的是她家的事,从而断定事实就是她的母亲杀了父亲,你让她以后如何一个人生存?我再退一步告诉你,秋余还没被判刑之前,没有人能擅自判定她就是凶手,你不能,我也不能。”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小暴十分少有的冷静,“浔可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背后的故事?” 可可在无人的长廊上猛然停下脚步。 知道又如何,猜到又如何,证实了又如何,会有美好的结果吗? 没有人看到长廊中间,法医对着手机久久沉默着,垂下的左手握紧又松开。 “浔可然?……”小暴轻声打探着沉默的电话这头。 “小暴……你觉得现在这个故事很残忍吗?……现实,也许远比现在我们所知道的更残忍……总之,在我允许之前,不准把你所知的小塘村以任何形式报道,完毕。”挂断电话,可可站在一无他人的楼梯口伫立,黄昏暖暖的阳光照在白色风衣的背后,把她的身影在楼梯上拉得很长很长,停尸房的人没有选择,自己还有的选择吗? ———————————————— 精神恍惚的可可并没有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肩膀被拍了下时才吓一大跳。 “嗨可可~你下班了?”徐婉莉活泼的脸出现在面前。 恩…… “可可你好没精神啊?你应该高兴嘛,队长让白翎和薛洋去审讯张尚,那人已经招了哦!” “招了……什么?” “当然是杀死田炳亮的事情咯!他说他看到秋余一直挨打,就在田家用剪刀捅死田炳亮,然后把人拖进玉米地里埋了,事实很清楚呢,这样就能说通了,秋余一个人怎么弄的动一个大男人。” “张尚多高?”可可突然问了句。 “额……目测大约180吧,怎么了?” 可可摇摇头,不是他,但她什么也没说,“我累了,先回去了。” 目送着法医走远的身影,婉莉皱起眉。 —————————————— “然然,你在画什么?” “兔子。” “啊……你干嘛在作业本子上画图啊!” “画画也可以当作业交的嘛!老师说有个人就是靠画金鱼考进清华大学哦!” “怎么可能嘛,清华大学那么厉害,怎么会画画金鱼就能进去,你是笨蛋啊?” “真的啊!姐姐才是笨蛋呢!我要在你的本子上画满金鱼!” “啊啊啊还给我,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嘛!不行不行,还给姐姐啦,还进清华呢!我让你进监狱哦!” 刷———— 可可不断地喘着气,发现自己半坐在床上,身上盖着的薄毯子已然滑落到地上。 是梦啊…… 不对!这照在薄毯子上的亮光……是来自卧室的门缝!可可租住的房子是典型的一室户,一间客厅和一间卧室,卧室的房门下传来亮光,说明客厅里的灯开着。 谁!? 猛然绷紧的脑袋已然开始指挥行动,可可摸出枕头下的解剖刀,悄无声息的走进门边,突然觉得现在所面对的很像是恐怖片中的场景,按照一般的规则,接下来打开门该面对的是什么面目狰狞、身穿血衣的女鬼吧?可可无声地苦笑一下,女鬼并不可怕,令人心颤的反而是活着的人……不论是谁半夜偷进她家,都不是什么善辈,与其在黑暗的门后紧张地等待,不如主动打开门,就算是小偷强盗,也可以奋力一搏,握住解剖刀的右手攥紧了下。 彭! 推开门一看,可可猛地愣在原地。 客厅里,大缯正蹲在地上往猫盘里倒牛奶,看到突然出现的可可也不由愣了下,“哦,吵醒你了?” 本来在牛奶周围转悠的黑猫素素,仿佛察觉到什么,迅速里逃窜进了旁边的厕所。 大缯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抱歉吵醒你哈,你的猫饿了呢,冰箱里的牛奶也过期了,我刚买了新的……” “滚……”可可压低的声音传来。 大缯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虽然小丫头常常出言不逊,但从来没有开口骂过人,尤其是对自己。 “滚出去。”可可愤怒的眼神令大缯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我是笨蛋么?可可在心底骂自己,明明知道这个刑警队长对自己防盗锁熟视无睹,明明应该想到小偷哪会开着灯偷东西,明明应该早点做出决定,为什么总是迟疑…… 大缯的身影非但没有滚,反而更加走近一步,“可可,你在出冷汗?”他伸手摸向可可的脸庞,却被丫头一巴掌打开。 看到眼前丫头如此生气,大缯只能赔笑着道歉,“是我不好,想不要吵醒你,结果却吓到你了。” “你非法闯入!”可可愤怒地指着刑警队长的鼻子,“要是搁在美国,我现在一枪崩了你都不用判刑!” “是是是,您说的是……”大缯像对付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安抚着眼前的人,一边伸手想去抱住她,又被丫头狠狠一掌拍开。刑警队长百折不挠的精神值得学习,他再三伸出手去,终于把愤怒的想掐死他的丫头环在了怀里。 “可可,小徐说你下班的时候精神恍惚,所以我刚换了班就过来……啊哟!你轻点……” 这头还在说,那头无法从刑警队长怀抱里逃脱的人已脱离愤怒,一口咬在大缯脖子上。 忍着脖子上的痛,暗自祈祷法医不要对准了动脉下口,大缯苦笑着轻抚她的背,“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可可,你真的在出冷汗,做恶梦了?” 过了十几秒,愤怒的法医才放开嘴里的肉,幽幽地叹了口气…… 说什么呢,说自己梦到小时候的事情?还是说梦到了多年前就过世的姐姐和自己吵闹?……可可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大缯,听到可可的叹息之后,轻抚着她的背,“可可……田炳亮的案子,你有证据了是吧?” 大缯的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算不上证据……唔……坏蛋,放开我先!”从大缯的怀里挣脱出来,可可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才把刚才的愤怒给清空。“只是一个猜测,还没有过硬的证据可以上法庭……” “可可,我们想到的应该是一样的。”大缯双眉皱起,“但是你似乎不想说出来,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浔可然,不是一直都是以受害人的角度考虑事情的么?” 可可倒了杯水,还没放到嘴边就露出一抹苦笑,“如果,受害人不想别人抓住凶手呢?” “怎么可能……”大缯皱着眉在沙发上坐下。 “为什么不?每个人都有心中最爱的人,在有些人心中,即使被最爱的人所杀,也不愿他受到惩罚。我又怎么知道,是不是每个死去的人都希望凶手被抓住?我不过是凭着自己的臆断,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我不过是……” 大缯温暖的怀抱打断了她的话,他将可可乱糟糟的脑袋按在肩上,轻拍着她的背,“凭着你的直觉做选择,就够了,你的工作,就是为了抓出凶手,这里不需要什么理由。” 可可的脑袋趴在大缯宽阔的肩上,一股皮夹克带着淡淡烟草的味道从鼻子里钻进,奇异地带来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为什么要犹豫?浔可然,你不是法官,你不是谁的上帝,你没有权利决定谁是否有罪…… 你唯一的权利就是追寻真相。 “大缯……”可可埋首在皮夹克里,声音听起来闷闷地。 恩? “梦见……姐姐了……” 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没有一时没有出声,轻抚可可脑袋的动作却更轻柔。 恩……… 第87章 4-12 胃中的塑料纸 晨。 微凉的风自法医科所在的走廊间飘进飘出,可可打开验尸房的门,一股不同于走廊风的凉意迎面而来。验尸房里,苏晓哲和另一个男人浑身穿着防护服,严正以待的站在两边。 “杨竟成,”可可扫视了一下那个站在靠后的男人,“等下的解剖对普通人来说狠了一点,言之在先,我不强迫你站在这里。” 杨竟成沉默了一会,并没有动。 可可微微挑了下眉,比起“杨竟成很勇敢所以完全不怕见证解剖”这种解释,她更倾向于相信这家伙是对解剖有多“狠”纯粹无知,所以无所谓离不离开。我可是给你下台阶的机会了,等下吐着逃出去别怪我,可可暗想着,然后对晓哲点点头。 一具只有成人一半大小的蓝色尸袋被晓哲从冰库里取出,移放在验尸台上,可可带上乳白色的消毒手套与防护面罩。和苏晓哲一同站在验尸台的左边,杨竟成帮忙将右边的摆着的摄像机打开。 镜头中,蓝色尸袋上的拉链被打开,惨白的身体渐渐出现在画面中。 “无名幼童,男,年龄不超过18个月,身长59厘米,营养状况良好,生长正常,体貌特征,短发,前牙已初成型,身上无明显外伤。”可可一边轻轻抬起幼童的手,一边简述情况尸表情况。 “晓哲,把背部这些尸斑都拍照。”可可一边说着,另一边仔细查看幼童每一只手指甲,因为曾经被清洗过,所有指甲中没有显著的留有什么痕迹。 “变态。”她低声咒骂着。 一旁的晓哲和杨竟成疑惑地看向她。 “想想看,在这孩子去世以后,能这样冷静地把身体洗干净,去除他毒发时满嘴的白沫,把指甲剪整齐,洗掉他四处抓挠留在指甲里的残痕,然后给他穿好准备的白色寿衣,带有这种一点都不悲伤的冷静情绪,这家伙,在孩子疼的满地打滚撕心裂肺的时候,也许,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也说不定。” 可可的几句话,让身旁两人皱着眉,一时无言。 在经过一系列尸表面检查之后,可可一边在水池中清洁解剖刀,一边叮嘱苏晓哲与杨竟成,“等下我做解剖的时候,你们都离验尸台稍远一点,现在化验报告还没出来,不能肯定他中的是什么毒,如果不是经由消化系统,而是通过皮肤接触中毒,那不小心碰到尸体内部都很危险。” “浔姐,”晓哲带着口罩说话的声音听来嗡嗡的,“尸体现象很有特征性啊,尸斑呈显著紫红色,瞳缩明显,指甲与嘴唇青紫,还有这里的肌肉……僵硬的不正常,这些不都是教科书上写的很明白是急性农药中毒的症状么?” “是没错,但是农药中毒也不全是喝进去的,也有人处于高浓度农药环境中,由皮肤吸收急性中毒的案例,何况是个这么小的孩子,成人致死量的一半就够他完结的了。”可可说完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杨竟成,哦哦,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了啊…… 一旁的摄影机依旧发出轻微的电子滋滋声,画面中法医手起刀落,苍白的身子被打开,当她结扎起胃的两端,再将幼小的胃取出时,杨竟成终于忍不住将背过身去,晓哲虽皱紧眉但依旧注视着法医的动作。 当胃被剪开,一股刺鼻气味窜了出来,两人猝不及防地后退开几步。 “大蒜味……”可可喃喃道,“苏晓哲,有机磷农药有会让胃发出打算气味的是哪一种?” “哪……哪一种……是……农药……”被突袭的晓哲瞬间石化。 “敌敌畏?”杨竟成在一旁凑起热闹来。 可可苦笑,“敌敌畏在消化道里发出的不是大蒜味,不过很接近,大蒜味一般都是由化学物质对硫磷产生,在所有有机磷农药的毒性排行中,敌敌畏属于第二等级,高度毒性,而对硫磷,属于最高等级……剧毒类。”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晓哲一眼,言下之意,居然让杨竟成这个外人抢了先,晓哲同学,等着罚抄书吧。 欲哭无泪的晓哲盯着解剖台,突然发出一声喊,“等!……等一下,我看到胃内容里有暗红色的东西。” “暗红色?你看到的内脏哪个不是暗红的……”可可本以为晓哲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所以胡说,没想到仔细一查,真的在胃内容里发现奇怪的东西,她用镊子将这东西轻轻从中取出来,放在检验盘上。 “这是……什么?塑料……纸?”晓哲惊惑地问道。 揉成一团的塑料纸被慢慢展开,可可思考了一会,取来滴灌,将清水慢慢地滴在其上,塑料纸上附带的粘物被一点一点清洁后,露出原本的颜色,暗红的纸片呈长条形,约成人一手指大小,边缘显示出平整的剪切,像是从一张大块的塑料布上被剪下来。 “这上面有字!”连杨竟cd凑过来盯着。 可可将塑料纸轻轻拉展开,对着白炽灯观察,半透明的塑料上清晰可辨一行字迹:江源啤酒厂。 ——————————————————— “给,杨竟成你的凉茶,我的果汁,还要浔姐你的热可可。”苏晓哲将饮料一一放在餐桌上,正值午饭时间,公安大楼的食堂里一派热闹气氛。 “真的不吃?”可可指着散发香味的菜盘问杨竟成。 杨竟成苦笑着摇头。对于刚领教过什么叫做解剖的他来说,现在没有胃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于是只点了凉茶,默默坐在桌边。 “浔姐,你怎么看?那个江源啤酒厂。”晓哲问。 可可搅拌着面前的热可可,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尖飘散开来。 晓哲看可可不出声,便自言自语起来“从胃内容里看,孩子去世之前食物还是很充足,没有任何营养不良的现象,胃内的东西大多是白粥、米糊之类的,这些比较容易混杂农药,但是加入这么个塑料纸,就算它很小,也显得很奇怪啊,把塑料纸混在白粥里……” “说明这个凶手是一个人……”杨竟成一脸严肃地说,“也不对,应该是说是……” “他亲手照顾孩子。”可可接下他的话。 “啊对!就这个意思!如果是有不知道情况的人也一起在照顾这个孩子,就算没发现农药混在吃的里,也肯定会察觉粥里混有塑料纸这种不正常的事儿。”杨竟成一认真起来,忍不住声音都抬高了些,说完又发觉自己好像太激动了,不好意思地缩了缩。 江源啤酒厂…… “浔姐?”晓哲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恩……我在想江源啤酒厂,这几个字……不是巧合,是故意。” “怎么会有这种故意?” “你记得塑料纸四边都是被裁剪下来,而裁剪的大小又恰恰包含江源啤酒厂这五个字,这就是故意的证明。你看我们发现尸体到现在,很多事情都很不寻常,谋杀一个连话都未必会说的孩子,还为什么要给孩子穿上寿衣?为什么要放在国道的那个无人的地方,还有,为什么要在食物中混进这张塑料纸。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也许都没有意义,但是对凶手来说有,对被害人来说,也有。” “被害人!?那个孩子?”苏晓哲像是被触动了神经一般,“那么小的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撒气在他身上!” 可可愣了一下,继而微微一笑,“别激动,我说的受害人不只是死者,你说的没错,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会是对这么小的孩子,但是这么小的孩子离开了,家里大人受到的创伤,会是一辈子的印记。” 晓哲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咬咬牙开始扒饭,恶狠狠地。 可可也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杨竟成带着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们……就不觉得心里难受?” 苏晓哲抬眼看了看他,“难受!难受的要命!但是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不能继续工作,我们不工作,连这孩子是谁都没法知道!” 杨竟成眼神继而一转,“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都在说这是谋杀,是为了发泄仇恨,但是我们连这孩子是谁都不知道,这仇恨要怎么……” 勺子轻落在桌面上,发出框框的声音,两人向发出声音的可可看去。 “这孩子是谁,不是已经表达在他的肚子里了么?” 当三人都沉默之际,晓哲突然指了指可可身后,等她转过身去,却只见食堂中人来人往。 “怎么了?” “啊……不,刚才周队长站在那里,我以为他找你呢,你还没回头他突然就转身走了。”苏晓哲挠着脑袋。 可可转头看向窗外,一阵沉默。 午间阳光明媚。 ———————————————— 下午时分,可可和晓哲坐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淡淡的可可香味依旧飘扬在办公室里。 “浔姐,胃液和血液的检验报告邮件过来了……这个,胃液里含有剧毒类对硫磷农药成分,浓度为成人致死量的一点五倍,血液中的成分偏低,肠道中极少。可判断为自消化系统进入人体,导致急性有机磷农药成分中毒,并在食物进入肠道之前就停止了血液流动。” 可可从打印机里取出报告纸,对着一项项血液指标仔细查看起来,身后笔记本旁的晓哲突然叫道,“浔姐,徐婉莉有……信息给你。” “信息?” “额……是邮件。上头说,周队长要婉莉转告你,小塘村的案子请做好准备,明天必须结案。这个……小塘村的案子不是没有尸体吗?那我们准备什么啊?”晓哲莫名地挠挠头。 可可深叹一口气,盯着办公桌上压在一堆书最下方的文件夹愣了会……“告诉他,明白了。” 哦……晓哲一边回复邮件一边疑惑,周队长的消息干嘛要徐婉莉再通过我来传达?? 第88章 4-13 谁的行为,造就谁的终点 轰隆作响的公交车停在一望无际的田野边,女孩蹦跳下车,将手中沉甸甸的书包背上肩,一步步踏上这段熟悉的回家路。这几年来,她每周日晚上走上半小时的田野路,再乘一小时的车去城郊的学校,每周五晚上赶回来,练就了一双和同班同学不一样的双脚,粗糙而有力。 路过飒飒作响的麦田地,和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野狗相伴一小段路,再和突突突冒着黑烟的拖拉机擦身而过,自己家的三层小楼渐渐出现在视线中,再走近一些,小楼旁停着一辆没有见过的车子。 白翎和薛阳分别从两边走下车,“田思书吗?我们是警察。你母亲秋余想见见你。” “好……但是我要先和奶奶说一声。”田思书指指家门。 “不用,田老太太早些的时候我们已经接走了,她告诉我们你大概这个时间回来,所以我们才等在这里。”白翎打开后车门,田思书犹豫了一会,慢慢地进了车门。 从警车的后座看到的景色,和公交车最后一排看到的不太一样。汽车马达发出低鸣,波浪板摇曳的玉米田地越来越远,田思书自后玻璃向外看,第一次觉得,伴随自己从小长大的这片玉米地,在淡红的夕阳光下,会是这样美丽。 ———————————————————— 会议室的门吱丫打开,秋余只微微抬头瞟了一眼,就惊得跳了起来。“小妹!你你怎么来了!” 田思书三步并作两步扑进母亲怀里,一言不发。 大缯点点头,白翎他们就把门关上,另一边三队长也找个位子做了下来,杨竟成则打开了三角架上的摄影机。 “好了,现在人都到齐了,”大缯边说边扫视了一眼整个会议室,坐在北侧位上的自己和薛阳等人,外围的三队长和杨竟成,中间包围着几个位子,分别是秋余,站在母亲身旁的田思书,她俩身后的田老太太,以及稍远一点坐着的张尚。秋余的另一侧站着她的律师刘晦明。 大缯旁侧的角落里,浔可然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摆着的各种文件,对大缯投来的视线熟视无睹。 秋余的律师扶了下眼镜,首先开口,“周队长,今天这算什么?亲友见面会?这仗势可有点夸张啊。” “今天是对田炳亮谋杀案的再度审讯。”大缯合上面前的文件,眼神扫向秋余。 秋余紧张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你们要审也是审我,和其他人无关,让他们都回去吧!” “在我看来,这些人都是相关人员,我把你们请到一起,就是为了解释整个案件过程中的疑点。先是秋余,你承认谋杀你丈夫吗?” “我承认,都承认。” “田老太太,听到没有?你儿媳妇承认杀死了你儿子,那你那天早上来撤案的时候,看到的又是谁呢?” 田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上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她看看秋余,又看看自己孙女,连连摇头,“俺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白翎忍不住插进话来,“别不记得了老太太,我们这里对报案人说了些什么,都是有详细记录的!” 老太太低下头去看着地板,抓着座椅把手的手微微颤抖着。 刘晦明微微眯起眼,视线在老太太和田思书身上扫过,似乎察觉了什么。 白翎皱着眉问,“老太太,凶手杀了你儿子,你一手带大的孩子,想想你的儿子,你还想包庇她?” “俺么有包庇……就是,就是儿媳妇杀的,就是……” “行,那我们先当秋余杀了田炳亮,然后呢?谁把尸体拖进玉米地埋起来的?”大缯接着问道。 一阵沉默之后,张尚低声道,“我。”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张尚,“秋余夜里打电话给我,说她和他家爷们打架,不小心把他捅死了,问我该怎么办,我跺跺脚……说,埋了吧,这样谁也不晓得了,然后……我就偷偷摸摸奔到她家,田……她爷们,躺…躺躺在地板上,我俩就把他拖着到旁边地里,找个空地儿,挖坑埋……埋了……” “秋余为什么打电话给你,不打给别人?”白翎顺着问了下去。 张尚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整句,还不断斜眼望一望秋余的表情,而旁边的田老太太则怒目而视着眼前这男人,从鼻子里发出冷冷的一哼。白翎和大缯对视了一眼,秋余和张尚有私情这情况一目了然。 秋余和张尚的证词一致,使得闻讯进入了尴尬的沉默中。过了几分钟,律师站了起来,“周队长,我无意冒犯,但是看起来,现在这情形一目了然,我的当事人也已经认罪,不论你们警方有什么猜测,如果没有新的证据,我想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刘晦明说着看了看他的当事人,又看了眼秋余身旁的田思书。 “啪。”文件夹合上发出的声音自浔可然手上传来,她抬眼看着田思书,长叹一口气。“你要证据,我有。” 可可走到中间方桌上,摊开文件夹中的照片,“尸体火化了,不代表一切证据都已不存在。我倒是有个理论想好好验证一下,资料上说,死者田炳亮身高177,背部靠近心脏位置被锐器刺中一记。我们来现场模拟……杨竟成,你身高178,来演死者。”可可的视线幽幽的飘来,让杨竟成后脊梁一阵发冷,想想尸体被火化的事情……他只好咽了个口水,乖乖地走了过来,站在法医身旁。 可可站在杨竟成身后,转头去看秋余,“你一刀捅死田炳亮的时候,他是什么动作姿势?” “他……就,就是这样站着。” “没有弯腰?” “没有,就是站直的……直的。” 可可示意秋余起身站到杨竟成身后,“模拟当时的动作给我看。”她说。 秋余接过可可给的笔,当做凶器,微微颤抖的手慢慢地举高,笔尖朝下,“刺中”了杨竟成靠近心脏的背部位置。 大缯注意到,秋余一直在颤抖,做“刺入”这个动作的时候,连眼神都不敢看向杨竟成的背部,而是半闭上眼,是事后想起当时的情形感到内疚?还是自始至终,秋余都是一个没有胆量去“凶杀”的人? “秋余,保持你的姿势别动。”可可说着抓起桌上一打照片中的一张,“知道这是什么?这张照片是你丈夫背上致命伤口的放大图。” 只看了一眼,秋余就不由自主地把头扭开。 “请你看着,”可可再次把照片举到秋余面前,“这张伤口,刺创面呈扁菱形,左右对称,如果是凶器是自斜上方刺入,伤口应该显出上部肌肉血管的创口,举个例子,在平面上画一个扁菱形,按照这个形状刺破纸,然后把纸上方往外下方往里倾斜,此时看到的就是‘自斜上方刺入的伤口形状’,”可可边说边在白纸上比划着,“这时候拍下照片,看到的应该是上方的肌肉组织,而这张照片上显示,创口被拍摄到的是,下方的内部肌肉!”环视了一下安静的整个房间,可可放下举在秋余面前的照片,“凶器刺入田炳亮后背的时候,是以自下而上的角度进入,动手的这个人,比田炳亮矮很多,比秋余你,也矮一些,张尚一米八,更是不可能。” 房间里一片寂静。 “那…………那是我、是我记错了,对!是我记错了啊,老田那时候弯着腰……” “弯着腰?”可可冷笑道,“还有什么?躺在地上?还有吗?秋余,你到底还要说多少谎,来替你的孩子掩盖事实!?” 第89章 4-14 即将高考的孩子 秋余瞪大了眼睛看着浔可然,欲言又止的样子与可可皱着眉的坚定形成反比,突然她猛的扑上去抓住可可的衣领!“不是她!我!是我杀了老田!是我是我是我!是我!!你不能这样,你不能……”秋余如此的激动,以至于身边的人花了好大力才将她从可可身上剥离下来,但她还在不断的叫嚷,撕心裂肺的声音仿佛将要断弦的琴声,怒吼着生命的最后一份力。 大缯站在可可身边,她摇摇头表示并无大碍,然后转眼看向田思书。大缯皱着眉挥手,让白翎他们把失控的秋余带走。秋余看出了身边这几个高大警察的意思,奋力挣扎着,不断挥舞双手去抓白翎的脸,挥打杨竟成的胸口。“你们不能把她带走!我要和我女儿在一起!谁也不准!!不准……” “秋余,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停止下来,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女儿。”大缯低沉的声音像一道魔咒,让秋余骤然冷静下来。 “安静的坐下,你就可以陪着你女儿一起,再吵闹一句,刚才的话,我刑警队长说到做到。”大缯的语气散发出强势的魄力,让人根本无法怀疑他真的能做到。 田思书低着头,视线落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在她眼前,当事人也不是她的母亲一般。 “这就是你要的?”房间里又变得安静下来,可可的声音又如幽灵一般钻了出来,“田思书,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让你的母亲代替你顶罪,然后你就可以去参加高考,去读大学?你以为……” 可可站定在还没成年的女孩面前,“你以为……你真的可以问心无愧,从此安安心心的读书,忘记这一切,过完这一辈子吗?我告诉你田思书……你忘不掉,你这辈子都忘不掉你是怎样把那一刀扎进爸爸的身体里,就算……假如,你真的可以忘记,真的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去读你的书,那……你的心,就已经变成黑的了,不久的将来,我保证,有那样黑色的心的人,迟早,依然会进监狱!” 大缯注意到,田思书僵硬的双手中,指甲紧紧地嵌入了肉里,她的内心在渐渐决堤…… 可可转身抽出桌上一张照片,“看看这张田思书,这是你父亲的手掌,这些擦痕在发现尸体的时候被鉴证科拍了下来,这些擦痕你不陌生吧?让我来提醒你,这是只有几十年的老木工才会有的伤,我见过很多大人,工作的,或不工作的,他们宁可把钱用来买酒买女人搓麻将,也不肯用在孩子身上。你以为,是谁在供养你读高中,考大学?” 秋余坐在田思书旁的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攥住女儿的手,看向可可的眼中不断地掉出大滴大滴的泪,她摇着头哀求可可不要再说下去,可可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感到太阳穴一阵酸痛,“……我不想说这些,田思书,我一点都不想说这些……我怀疑过自己,我是法医,我的职业是为死者说话,我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该来揭露你,怀疑田炳亮是不是根本就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所作的事……田思书,抬起头来,看看你周围,你妈妈为了你顶罪,张尚他到现在为止都没表示过异议,说明他也知道究竟是谁杀了田炳亮,他跟你非亲非故,却把自己都给搭了进去也一句怨言也没有……而你奶奶为了你,去告诉警察说,自己明明已经没了的儿子还活着,你考虑过他们的心情没有?这些人花着多少心血在为你所犯下的罪在掩盖,弥补,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余生,你配么!?田思书,……你、配吗??” “我不配!!!”田思书抬起的脸上满是清澈的泪水。 可可被震住了,眼前这张绝望的表情,几天前还那样笑着问自己,北大清华的图书馆很大很大吗?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要任何人替我……” 秋余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小妹……” 田思书转头看她,“娘,我不配……我不要你替我……不要替我挨打,我不要……” “你在、说什么……” “都是我,我知道……爹每天每天打你,都是因为我读书不用功,我学的不够好,我分数不够高……我不够,我不配,我做的不好……” 秋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不……不是!你在说什么啊傻瓜,不是你,你爹……你……不是因为你,和你没有关系……” “有!!怎么会没有关系!每次我分数比上次低了,爹打你都打得特别狠……我做不到啊……” “做不……到?” “我向他求情,我求他不要打你,他只是那样没有表情的看着我,我就知道是因为我,因为我做的不够好,所以他打你,你也让我回房间去看英语…他应该打我,是我……分数低……是我的错!…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看着英语书,耳朵里听到皮带抽在你身上的声音,我做不到……你让我……背单词,我不行……我只是希望,能…停下来…抽在你身上的鞭子能停下来,而已……都是错的……读不好书是我的错,杀了爸爸,也是……我的错……” 秋余猛然将田思书拉近怀里,用力的将孩子抱紧,“不是你……不是啊………我的孩子、天哪不要,不要说…了……” 房间里十几个人都沉默不语,没人知道现在该说什么,田老太太和秋余将孩子环在中间,任由眼泪毫无节制地流。 摄影机正在录像的小灯羸弱地闪烁着。 “你后悔吗?田思书……”可可低声的问。 女孩压抑着绝望的眼神瞪着可可……“不,不后悔……至少我妈……再也不用挨打!” 可可突然觉得房间里的气压低到自己喘不过气来,那里错了,哪一个点错了,让这个女孩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是不是自己,也在田思书悲剧的一出戏里,画了无奈的一笔? ———————————————————— 刘晦明走进大缯的办公室,扫视了一眼房间里的几位,“根据秋余的要求,我会担任田思书的辩护律师……现在我最想了解的是,”他转向可可,“浔法医,你刚才说,伤口的切入点是自下而上,所以据此判断凶手身高比较矮,所以你们认为是田思书,而不是秋余或者张尚杀了田炳亮,这点推论,你会上庭作证?” 可可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会,因为尸体我并没有做过真实的鉴证,所以不会提交没有百分百肯定的证据。” “那你刚才是在忽悠人?”刘晦明皱着眉问道。 “我们更倾向于,刚才法医所说的,是一种审讯策略,用来获得案情的真实口供。”大缯低沉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你们是该庆幸刚才不是在法庭上,否则我不会让你们骗到这份口供。” “你对他们洗清你的当事人秋余的罪名,有什么不满吗?”说这话的是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的另一个男人,他缓缓起身的时候,刘晦明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是?……” “你好,我叫古吉,省厅的犯罪心理专家。刚才审讯的过程录像我全部看过了,根据背景资料,我会开出一份证明,说明田炳亮对妻子秋余长期的家庭暴力,对田思书的身心成长起到了极坏的负面作用,也可以说,是教坏了孩子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使用暴力来宣泄的原因,不知道律师对这个证明,是不是也不太欢迎呢?”古吉招牌式的笑容,淡淡地停留在脸上。 可可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刘晦明微微眯起眼,“我打赌,这是浔法医的主意。” 古吉再度微笑起来,“聪明的律师!” “她为什么不……” “她有她的立场,”大缯低叹一声,“两位在我办公室里慢聊,我先出去下。” ———————————— 太阳下山了,夕阳的暖意抵不过初秋的风,冷冷的气息从窗户直钻可可趴在的脖子里。 “她不会判很重。”大缯又不知不觉地站在一旁,“秋余和古吉的证明一出来,加上法庭会考虑她的未成年,综合因素来说,不会判很重……这孩子,比我们想的都坚强。” 看看身旁的人没反应,大缯摇摇头点起支烟,“浔可然同志,我知道你难过,你做了应该做的……” “我知道,你好啰嗦……”可可把脑袋埋在臂弯里,闷闷的声音传来。 大缯气结。 结束一个案子,应该是一种释怀的事情,可可长叹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排干净一样,站直了身子,眼神看向远方,话却是对身旁的人说,“周大缯,你总有一天是死在吸烟过量上。” 大缯再度气结,把烟随手在窗台上掐灭,伸手就去捏她的脸。 “干什么干什么!公安大楼里你敢为非作歹……呜!” 婉莉出现在转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队长耍流氓进行时”的画面…… “队……”她不知道要不要打扰上司的犯罪行为……额……会不会被扣奖金?还是……恩……要么,后退回去当做我没出现过? 一边想一边后退了一步,可惜穿着紫色衣服的婉莉一动,就被可可的眼角给扫视到了。 抬手一拳,可可把个流氓推开三步远。 “哦,小徐啊……有事?”大缯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徐婉丽。 呜……完蛋了,肯定要被扣奖金……婉莉内心一边哀鸣,一边配合大缯一脸的淡定,“队长,我在失踪人口数据库里找到了符合那个弃婴的身份信息。” 可可瞪了眼身旁的人,本来想乘机离开,但婉莉的话却让她止住了脚步。 “年龄,身高,还有脸的特征都符合,”婉莉一边说一边将一份报告纸递交给大缯,“孩子的父亲名叫常江,私营一家啤酒厂,家里还颇有钱。” “江源啤酒厂。”可可根本不加思考就吐出这几个字。 “诶?可可,你怎么知道的呀?”婉莉和大缯充满惊异的眼神投来。 秋风从脖子后吹进来,凉意的气息才刚刚开始…… 第90章 4-16 谁的孩子 阴冷的风一阵又一阵吹过,水泥台阶一如既往地沉重,白翎走在前,身后跟着一对男女,还没在法医科大门前站定,门就自内打开了,可可淡淡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 “这是常江,和他妻子秦敏悦。”白翎侧着身简单介绍了一下。 可可微微点头,她早就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婉莉不久前在内部系统的“儿童失踪”档案里找到他们,常江是江源啤酒厂的经营者,而幼童胃中发现的那张纸上,就有五个字,江源啤酒厂。 “做好心理准备,然后进来吧。”可可转身走进房间,中间床上盖着一块白布,从轮廓上可以看到白布之下小小的身躯。掀开白布露出幼童头颅部分之后,只消看了一眼,秦敏悦脚下一软就往地上坐去,旁边白翎立刻扶住她,而另一侧的常江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四个成年人一句话也没说,空气中只剩下秦敏悦低声的呻吟,常江扶着她往门外走去,可可则重新盖上白布,把幼童推回冰柜。等她一同走出房间,关上身后的门,就听得白翎在和常江轻声交谈之后的事情,眼光一扫,可可微微皱起眉,走廊另一头婉莉正带着另一对男女走近。 “诶?可可这是……”婉莉似乎察觉了什么微妙的情况。 “直说吧。”可可微微仰头示意她身后的人是有什么事? “哦,这两位是邱先生和妻子,我在儿童诱拐登记系统里找到他们……他们看到那个孩子的照片,坚持说是他们的儿子。”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两对夫妻都认为可可身后房间里那个孩子是自己的? “不可能!”四人中最先说话的是秦敏悦,“你们弄错了,我刚看过,那是我的儿子,你们肯定弄错了……” 另一对夫妻也不甘示弱,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要求见见孩子,说他们肯定不会弄错。 白翎和婉莉显然对眼前这一幕也有点楞,不由都看向法医。 “不要吵了,”可可的眸子依旧淡淡地,“到左边那个房间门口排队,做dna检测吧。” 两对夫妻没有再多说什么,其实并不想真的争执吧?若里面那个不是自己儿子,岂不是表示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看着十几米外的四人,婉莉向可可凑过来,“抱歉啊,我不知道会正好碰到这一对,我给他们打电话,这边的孩子失踪两个月了,夫妻两都快绝望了,所以想来确认下。” “这些人,自己孩子也会认错?”白翎有些不解。 可可摇摇头,“认错很正常,本来心情就不冷静,再说人死亡之后面容会有所变化,身前所有维持脸部表情的肌肉都松弛,和平时看起来有所不同,别说这么小的孩子,我还遇到过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认错爱人的尸体。”说着她就离开两人身边,走进四人排队等待的房间,拿取检验dna的小套装。 等她拿好东西刚走到门口,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秦敏悦。 “警察……不,那,法医对吧,你好,我和你说,我保证里面的孩子是我儿子,真的……” “我信你,但是我们还是按照规矩来,这样我也好给另一对夫妻一个交代,对么。”可可说着就想离开,却被秦敏悦一把抓住,这下她有点火了,微微眯起眼看着她。 “那能不能…就检测我一个人的?我是说,这多么麻烦,我丈夫现在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说着可可就往走廊里瞄了一眼,常江垂头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受打击不小,但是不对啊,刚才你秦敏悦不是也脚软的不行么……眼神来回一间,可可就明白了什么,但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秦敏悦伸过来的手里就攥着几张红色的纸币往可可白色大衣口袋里塞,惊了一下,可可猛然甩开她的手往后退,同时声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句,“白翎!” 本来就在不远处的白翎和婉莉立刻走了过来,秦敏悦手脚慌乱地缩回去,但是看向可可的眼神却变得有些诡异。 “浔姐,有事?”白翎莫名地看着这两人。 可可淡淡地眸子迎向眼前的人,话却是对身侧的白翎说,“请四位都准备好做检验,如果哪位放弃请他自己签个字叫你手里。”说完看了秦敏悦一眼,就回了房间。 最后四人一个不漏地用检验棉签在嘴里刮了下,在可可的协助下做好了dna标本。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可可抱起标本盒子,抓起口袋里的手机,向走廊另一边走去。 “徐老师,有事要麻烦你……dna对比,加急的,对,交给医大去做太慢了……我现在就过来。” —————————— 四季轮换,现在夜幕降临的时间再次提早了,披着昏暗的天色,可可走进小饭店的时候,大缯已经在点菜,头也不抬地对服务员说,“饮料再加一杯热可可。” 放下包,看着服务员一道道往桌上放菜,可可忍不住揶揄,“八戒,几日不见胃口又见长啊。” 大缯瞪了一眼,“丫头你找抽的本事也见长,回去就收拾你。” 可可微笑,“听说白天去常江他们家的人是你和白翎?” “怎么了?”大缯一边往杯子里倒啤酒一边问。 “这家人……你感觉怎样?” “你不问我还不想去说这事儿,这个常江看来和普通做生意的男人差不多,倒是那个秦敏悦,我进门把事情简单的问了下,她就指着我鼻子大骂我是骗子,然后又说你们警察弄错了,搞得我一肚子火,所以下午他们来认尸我都懒得去陪。” 可可又笑,“难怪派白翎来,我以为你在查其他什么案子呢。” “有案子查倒好了,下午在局里开会,一开一个下午,上头个个老狐狸,讲话讲了一下午,临下班前半小时就散会,连个晚饭都不让我们蹭。” “诶,回过头来说这家人,秦敏悦反应是骂人,常江呢?”可可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常江啊……冷静一些,一开始很震惊,瞪着眼要吃人一样,我明白他那种人的想法,有钱,大概觉得不过是拐了孩子来勒索,准备好出钱了,发觉事情并不是想的那样,而是走到了另一条绝境……诶,认尸的事儿反而不是我提的,是常江提出来,看他当时的表情,觉得就一个词,冷静。” 可可把筷子咬在嘴里,看向天花板,“今天下午认尸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一股不对劲,后来回想起来,几乎所有夫妇一起认尸的情形,两人都是相互搀扶,或者依靠在一起,今下午的时候,常江和秦敏悦一起走进验尸房,很自然地站在了白布的左右两侧,后来秦敏悦脚软的时候还是白翎上去扶住的……” 大缯把一大口红烧肉塞进嘴里,“你是说这两人貌合神离?” 可可眨眨眼,“啊哟八戒,几日不见水准见长啊,居然会说貌合神离这种文绉绉的词了,为师好生安慰。” 大缯一爪子直接伸过来捏她的脸,被可可笑着躲开了。 “总之,这家子人不太正常。”大缯冷冷道。 可可点着头,突然伸手把大缯捏着烟的手往下按到桌上,烟即刻被按灭了…… —————————————————————— 大缯窝在沙发上看着手里一份文档,这份东西是薛阳刚调出来的资料,关于常江和秦敏悦。 常江是江源啤酒厂的经营人,做生意十多年才有今日的财富地位,秦敏悦是第二任夫人,第一次婚姻没有孩子,离异后前妻就出国了。 秦敏悦出身有点背景,母亲是政府工作,家境殷实,和常江婚后一年生下孩子常童,现任丈夫啤酒厂的组织部。 这下两人的人际关系都可以从啤酒厂查起来,说来虽然听说了昨天下午两对夫妇一起认尸的事情,但是鉴于孩子胃里的塑料纸,大缯和可可都认为这个幼童是常童的可能性比较高。 拍拍皮鞋,大缯走出办公室,“婉莉,几个臭小子呢?” 婉莉漂亮的大眼睛从电脑屏幕后露出来,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办公室,“额……刚才还都在…” 大缯挑了挑眉,造反了是伐,摸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刚拨通,白翎手机铃声就在门口响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呀~~咿呀咿呀哟~~” 大缯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抓住了正躲在门口抽烟偷懒的白翎。 “老大我错了,我就抽个烟而已……”白翎被揪着领子装可怜道。 大缯把他拖到办公桌前,示意他穿上外套,“我们去常家。” 正说着,大缯的手机就响了。 ———————— 可可把照片都摊平在验尸台上,这是她的习惯,验尸台上顶灯光源充足,台面宽阔,所以常常被她用来铺开资料做分析,这习惯不知让苏晓哲欲哭无泪了多少回,每次从可可手里接过照片之类的资料都要哆嗦一下,不是刚从验尸台上拿来的吧…… 照片还没看上几秒钟,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验尸房门口,几秒钟后又向远处走去,过了半分钟不到居然又走了回来。可可微微皱眉,是谁在门外徘徊?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猛然把门一开,只见到杨竟成一脸被惊吓的表情站在门口,手还半举着预备敲门的动作。 作为冒充法医的签名的惩罚,杨竟成在法医科打杂了半个多月,自从田思书那个案子结束后,可可根本没心情继续抓着他当劳动力不放。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连可可都一时反应不过来。 “有事?”她侧着头问。 “那个,我们队长……要我来多和你学习学习……”杨竟成说话打着楞。 这话明显不是什么大实话,让可可更加不明白杨竟成到底想说什么,正好房间里的电话响起,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就回头去接电话。 “喂,徐老师,恩,恩,好的,辛苦了,我现在马上过来拿。”挂了电话可可就和杨竟成打招呼,“我要去趟鉴证科取报告,你没有急事的话下次再说吧?” 杨竟成愣了下,突然道,“我帮你去拿报告!”说完愣头愣脑地跑了,留下可可一个人在验尸房里呆住,然后无奈地笑,这个杨竟成,莫非是当劳动力当习惯了? 不到十分钟,杨竟成一路小跑又出现在法医科,可可接过他从鉴证科拿来的对比报告打开,微微叹口气,忍不住摇摇头。 杨竟成一下子愣住了,以为自己拿错了报告。 可可示意他稍安勿躁,提起电话拨通大缯的号码,“是我,dna对比出来了,两对夫妻,四个人,只有一个人和孩子的dna有血缘关系,秦敏悦。” 第91章 4-17 第一个线头 几个人集合在刑警办公室的会议室,这里的大圆桌是集体讨论最常用的地方,刚才被通知开会,其中几人已经坐在位子上看婉莉事先准备好的资料,王爱国和薛阳都埋头于文件,白翎根据资料在旁边的黑板上写下案情的要点。可可则坐在圆桌的另一边,双手不停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最后终于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到一只珍宝珠。 大缯和婉莉进门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可可身旁坐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扬诚。大缯走过去拍着他的肩,“小扬,你们三队长刚才还和我抱怨人手不足,怎么,你倒挺清闲?” 言下之意,这里不是你呆的地块。 扬诚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可可抢了前,“那个孩子解剖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你要他现在放弃这个案子……”可可抬头看着大缯,“恐怕很难,况且缺人手的可不止三队长吧?” 可可一发话,大缯也愣了愣,随即不再多说。 “大家在桌上看到的资料是小徐今天早上汇总的几部分,首先是常江家报案的简述,白翎。” 大缯说完,大家就顺势看向白翎,他手里拿着报告纸站在大白板旁,“常江与秦敏悦的儿子常童,于上周三失踪,半年前孩子满一岁,夫妻俩请了一位保姆,专门在白天带孩子,名叫顾芸芸,山西人,周三上午两人都出门上班,孩子照例归顾芸芸照顾,这里还有儿童拐卖分科调查的报告补充,上午十一点的时候,还有人在小区花园里见到过顾芸芸带着常童出现。然后就是……下班时间,秦敏悦先到家,发现孩子和保姆都不在,等常江到家时已经较晚,孩子和保姆依旧没有出现,保姆的手机也关机不开,这时两人报警。” 王爱国在一边举起了手,“顾芸芸找到没有?” 大缯答道,“没,这个案子一开始就被怀疑是保姆拐带走孩子,所以之前的调查方向一直是以顾芸芸为主,儿童组怀疑她逃回老家了,这条线还在查,不过现在常童一出现,情况就比预想的复杂的多。” “可怜的娃,妈妈是妈妈,爸爸却不是爸爸。”王爱国坐在大圆桌边,翻看着手上的报告纸。 可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徐婉莉带着一点怀疑的表情看向她,“可可,你真的确定?那你说秦敏悦会不会知道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 可可从档案夹里找出两张半透明的像x光片一样的检验片,上面横竖了许多小横点。“这是孩子身上提取的,这是母亲的,”说着对准房间日光灯,将两片重叠,周围的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出两者几近重合,然后可可将母亲那张换掉,拿出另一张和孩子的放在一起。这回连“一提科学就头疼”的大缯也看得出,两者区别之大。 “这还是初步的对比,用肉眼就能看出,我交给医学院做数据对比,一周可以出报告,能用精确的数字告诉你,孩子和父亲是否有亲子关系,我赌,报告上会写非血亲关系,”可可说着把嘴里的糖从左边过渡到右边。 “所以,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也增加了……”大缯的钢笔轻轻敲击着圆桌面。 “老大,你是说……常江会因为孩子不是自己的就弄死他?”薛阳瞪大了眼睛。 “太残忍了,那孩子才多大啊。”婉莉皱着眉。 “那么小的孩子,所以不论是谁弄的,都没有人性。”杨竟成握紧的拳压在桌面上,太阳穴上跳跃着隐隐怒意。 可可扫了他一眼,又迅速地把视线收了回去。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着,大家心中都清楚,杀死这么小的孩子太残忍,但并不是没有可能,在这刑警办公室隔壁的审讯室里,多多少少连人都配不上称的曾经过。 最后还是大缯站了起来,踱步到白板前,拿起黑色记号笔在板上画起来。“根据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我们分人,白翎你和薛阳联系儿童拐卖组,看他们对追查顾芸芸有什么进展,杨竟成你跟着我去常江家套他们的话,夫妻两人要分开谈,而且不能把孩子的鉴定抖出去,看看他们俩是不是都心知肚明,小徐你和王爱国负责调查背景,常江的生意,秦敏悦的工作,查这两人是不是做过什么特损德的事情,所以招人报复。” 众人都点着头记下了自己负责是事物,可可歪着头想了一下,打断大缯的话题,“你说如果是为了报复,为什么不直接一点,而要打击在孩子身上?” “会不会是保姆顾芸芸报复?” “还有种可能,像常江这种做生意的人呢,人际关系都复杂着那,歹毒一点的生意对手也可能咯?” “生意和孩子……牵强!” “不能排除这种吧……” “好了别吵……”大缯发话截断了扬诚与白翎的争论,“我们现在掌握的东西还不足以判断动机,这样,小徐你和王爱国在搜索这家人背景资料的时候多留意和孩子有关的事件。大家都动起来吧,可可你跟我过来。” 会议简单地开,也简单地散,大缯等可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那个扬诚,你叫他来的?”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可可抬眼看着他,微微露出疑惑的眼神。 大缯摇着头,“你要把他招来也得和我说一声,回头三队长问过来为什么把他的人抢走了,我得打招呼嗨。” 可可眼珠一转,“三队长答应让他在法医科当一个月劳动力,现在还没满月呢。” 大缯一想也是,转而想起其他问题,“可可,那个孩子身上一点线索也没有?你不打算再检查了?” 可可抬眉一笑,“你觉得我会就这样截止?” “你不是解剖都做过了么?” “解剖平时都是最后彻底的检查,但是在被怀疑是中毒死亡的时候,检验身体内部是第一步,用来确认是什么毒是不是导致死亡的原因,或者只是间接死因,比如说毒性只会让人昏昏沉沉,但是昏沉的后果导致坠楼或者意外伤亡,像有种带毒水果分泌物叫做……”可可刚说在兴头上,一听到科学问题就头疼的大缯立马把她打住。 “别吐科学泡泡,你直说你还会继续检查就行了。”大缯一脸领导腔,引起了法医的不满,可可嘟起嘴,像个憋着泡泡不能吐的金鱼。看的大缯忍俊不禁,伸手就向她的脸捏去。离圆鼓鼓的脸蛋只有厘米之遥时,却被躲开了。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哦周大缯,你以后再敢在办公室里动手……”可可边说边缓缓向后退。 大缯威胁性地眯起眼,再敢在办公室里动手怎么着? 可可跐溜一下就消失在办公室门外。 嗨!什么时候学会溜的这么快!?大缯正瞪着办公室门苦笑,白翎的脑袋又出现在面前,脸上闪着兴奋的神色,“队长,儿童拐卖组电话来消息说找到保姆顾芸芸了,果然是逃回了山西老家,那边的警队兄弟找到她了!” 大缯也来了精神,“好!你和薛阳马上跟着拐卖组一起去把人带回来!” 白翎说着就转头,大缯突然又叫住他,“悠着点!这人好歹是拐卖组找到的,让着他们点,常童失踪的案子也好让他们写报告结了,接下来的就转给我们来!” “是!”白翎这一个字的音前半段还在办公室门口,后半段已经是从几步外传来,可见其动作迅速程度。 第92章 4-18 第二个现实 “姓名?” “顾芸芸。” “年龄?” “二……二……” “二什么二啊?”手握笔记录的警员很无奈地说道。这是拐卖组的王警官,站在他身旁双手环胸的则是白翎和薛***据周队的指示,两人低调地陪在一旁,并不直接参与审讯,但不开口并不代表无所事事。在白翎的眼里,顾芸芸坐在椅子上的一举一动都如录像一般被记在脑海里,眼前这个保姆穿着大红色的套头毛衣,但颜色却显得脏暗,显然很久没换洗过。她的双手虽然握在一起好像随意放在膝盖上,不断叠换的双腿却昭示出了她的紧张,一会左小腿在后小腿前,一会又反过来,不自觉中,已经交换了三四回。 “顾芸芸,你到底几岁?你的雇主常江可是说你有三十二?”王警官继续问道。 “我们那中介教的,写年龄大一点,人家会觉得带娃更可靠,我……二十七。”顾芸芸声音越来越小。 王警官摇摇头,记录在报告纸上。 “常童是你带走的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顾芸芸急忙摇头,“不是!我没有拐孩子!” “那你逃什么?” “我……我怕主家报复,这孩子不见了,他们还不要了我的命?” “你把出事儿那天的事情解释清楚!不要撒谎,我们这里都是有证人的!”王警官压低声音,显得颇有威胁性。 顾芸芸连忙摇头,然后把事情罗里吧嗦地说了个白,原来常家发现孩子不见的那天上午,顾芸芸和往常一样在上午11点多带常童下楼去小区花园里玩耍,过了一会,隔壁小吃店的老板娘来找她,说她的老乡,一个叫向平的妇人找她去唠嗑,顾芸芸看孩子玩的正欢,心想小吃店就小区门口转弯,于是心存侥幸就放下孩子一个人在花园里就去了。结果到了小吃店却没找着向平,小吃店里里外外她去过多次都熟悉,转了好几圈,依旧没见到人,心里一边疑惑着她就走回花园,这个时候,常童已经不见了。 她吓坏了,在花园里大喊孩子的名字,抓住几个在附近的大人就问有没有看到这么大小的一个男孩,白白净净的?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终于明白孩子是被抱走了,下一秒她所想到的,就是主人家一定杀了她,不,也许是把她告上官司,让她一辈子都呆在监狱里……想到这些,她连常家也没回去,直接就跑了,一个人也没地方可去,就买了个火车票回了老家,以为这么远就不会被抓到。 —————————— “你觉得她说的都是实话?”大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白翎站在派出所门口的空地上对着手机道,“我觉得不太像假话,当然需要验证,如果说的实话,那个小吃店老板娘就很可疑,还有老乡也是。” 大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你们现在出发,大概多久能回来?” “路程大概7、8小时,不过拐卖组的老王还在和派出所办手续移交,不知道是不是要耽误会。” “行,把顾芸芸带回来,我们还要详细询问,和小吃店那俩人一起问。” 白翎答应下来,按下挂断键,对着手机屏幕发愣了一下,又找到通讯录里另一个名字,按下了拨通键。 —————————— 白翎从门外走进来,薛洋看了看他道,“队长说什么?” “没什么,就说人马上带回去,要好好问一问。” “就这样?”薛阳一脸问号,“就这几句话你打这么久电话?” 白翎清了清喉咙,没有回答。 正好王警官拉着顾芸芸走出来,三人和派出所的兄弟打完招呼之后,就带着人上了车。 一路上顾芸芸神情委顿,一副赶赴刑场的表情,令薛阳忍不住猜想她说的是不是实话,而白翎一边开着车,一边明显思绪游离出去了,对薛阳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 车刚到公安大楼门口,白翎一个跃步就跳下了车,“我有时先走开会,你把人带给周队吧!”说着示意了下车后座的顾芸芸。薛阳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就已经见他跑开好几步远了。无奈下,薛阳赔着笑,和拐卖儿童组的警官一起带着顾芸芸上了楼。 “队长,人带来了。”薛阳踏进刑警队就找到大缯。 大缯刚从审讯一室走出来,关上身后的门,手一指,示意将顾芸芸带去审讯二室,然后想了两秒钟,又突然叫住薛阳。 “带回来,”大缯说,“直接到一室来,我们就热锅炒热饭,看看这两拨人要怎么对峙。” 原来审讯一室里呆着的,就是顾芸芸口中所说的老板娘于枫秋,与她的老乡向平。接到白翎的电话汇报之后,大缯立即带人找到了证词中提到的两个女人,从找到她们到审讯室里问话,两人都坚持说顾芸芸所说都是假话,根本没有叫她去唠嗑这事儿。 大缯一手抓着审讯一室门把手,对着坐在位子上的两个女人微笑道:“你们都说顾芸芸说的是假话对么?恩,那我们就来看看谁说得是真话!”说着身子一侧开,顾芸芸从他身后走出来。 顾芸芸第一眼和审讯室里的两人对上,于枫秋与向平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显然三人都猛然楞住了,随即顾芸芸一阵旋风一般的向审讯桌前的两人扑去,带着哭腔的说道:“姐!平姐!老板娘!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啊!我我……” 老板娘于枫秋吓得往后一缩身子,这动作在敏感的顾芸芸眼里,显然代表着远离的意思。 “老板娘……你……” “你这位老板娘说法可和你相反啊,”大缯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她说你都是在胡说八道。” 顾芸芸一愣,瞪大了眼睛盯着于枫秋,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胡说!明明是你!是你把我骗走!是你……对,对了!就是你,是你抓走了童童对不对?是你杀了他,所以栽赃给我!” 于枫秋被顾芸芸说的话吓得站了起来,连连后退,“你你别胡说!我……我怎么坑能……”一边连用词都变了调,一边连连看向平。 向平也眼神不定地看看两人,嘴巴一张一合,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了,都坐下!”大缯一句话威严地压住了三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三人都僵硬地坐在桌子两侧后,大缯站在两边中间,“我提问题,你们都给我答案,是或不是。只有实话,你们才能离开这里,懂么?” 三人陆陆续续点了点头。 第93章 4-19 保姆 “出事当天上午,于枫秋,你有没有去小花园找顾芸芸?”大缯问。 顾芸芸大声说了句“是”,于枫秋看了看其他人,咽了下口水,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告诉顾芸芸,向平找她?”大缯问。 于枫秋轻声地说了句,“对。” 霎时间顾芸芸呼出一口气,人向瘫软一般靠在椅背上。 顾芸芸的嫌疑算是解开了一大半,大缯把视线集中在左侧这两个女人身上,“向平,你有没有让于枫秋去找她?” 于枫秋的不安的眼神立刻看向身侧的向平,见她一直不吭声,紧张地抓住她的袖管,“你倒是说话呀!说呀!” 向平缓缓摇动着脑袋,但是当她对上大缯严厉的视线时,又被吓住了,好半天才涅涅喏喏地道,“俺就知道…俺就说这不是好事儿……” 碰!大缯不轻不重的敲了下桌子,把眼前三个女人吓得一身冷汗。 “话说清楚一点!你知道什么?” “俺,俺真的啥也不知道!”向平支支吾吾地说。 “你不知道什么?”大缯紧追不舍。 “俺不知道啊,那个孩子是谁带走的!” 大缯微微眯起眼,“那你知道些什么?” “那个,就是,俺,俺……” 大缯猛力一拍桌子!“向平,你想呆监狱吗?你如果现在不说,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在看守所过吧?” 向平是个老实的农村女子,那里见过穿着警服、一脸凶相的男人对自己这样吼着监狱不监狱的?被吓得快哭出来了,连连摆手道:“俺不知道她是坏人啊,俺就是拿来200元钱而已,还,还给了老板娘五十类!”言下之意,要是呆监狱,身旁的老板娘也该一起呆着。 老板娘一听差点跳起来,“你给我钱,我怎么知道是为什么,你,你叫我去叫顾芸芸来,我就帮你叫来了,其他的可别赖在我身上!” “好啊!你们两个原来是一起骗我的!警察!你都听到了,这都不是我的错,是这两个人故意把我支开,孩子的事可不是我的错!你要替我和主家说啊!你要替我……”连一旁的顾芸芸也开始大声叫嚷的时候,大缯挥挥手让三个吵嚷的女人都住口。 “没有我提问,谁再罗嗦就直接关到看守所里去!”大缯低吼道,“向平,你把话一句句说清楚,是具体几点钟,谁给你钱,让你做什么?” 经过大缯的具体问题,向平这才把话说清楚,“上午十一点,大概不到,有个女人,很时髦的女人来找俺,俺正坐在门口洗菜,她问我是不是和常家的保姆很熟悉?俺点头,然后、然后她就给了俺两百元,说让我帮个忙,她想和常家那个娃说说话,让我想办法把保姆单独叫走。”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额……时髦,特时髦,那啥,眼珠,哦不,就是那个眼皮上头啊是紫色滴,还有,穿着那啥裤子,也不是裤子,是袜子,就是老长老长的袜子。” “裤袜?”大缯皱着眉问。 “啊对!就是裤袜,是粉红滴,腿老长,那种带毛儿的靴子,那啥,还有带着个大墨镜,闪啊闪的俺眼花,根本见不到眼睛。” ———————————— “这么说,是有个时尚女郎给了在小马路边洗菜的向平两百元钱让她把顾芸芸从孩子身边支开,而觉得有麻烦的向平又分给老板娘五十元让她去叫顾芸芸,同时对顾芸芸说我帮你看孩子你先去吧,结果孩子就一个人呆在了小花园,然后孩子就失踪了?” “对。”大缯和可可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法医科走去。 “你信她说的么?”可可手里抱着一沓尸体报告,步子时快时慢地走着。弄的大缯不得不走几步就停下来等等她,而这种不规律的行步速度则昭示着可可脑袋里正在飞速地思考。 “你觉得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大缯站定着问身后两步的可可。 “说不上来,这个女人如果真的存在,你猜她会是什么角色?”可可止住脚步。 “你问我?最简单,常江的情人。”大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可可挑挑眉,恩,很简单却很有道理,向常江这样经常在外做生意的人,有个情人根本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而情人对常江的孩子有兴趣,也是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那第二个问题,这个情人怎么知道坐在路边洗菜的向平和顾芸芸相熟?” 大缯也往前走了两步,这条法医科长长的走廊好像没有尽头一般,“说明这个情人起码了解顾芸芸,知道她是孩子身边寸步不离的保姆,也见过她和向平在一起闲聊什么的。” “那顾芸芸也应该见过她。”可可说。但大缯却摇摇头,“她说没印象这么个人。” 可可往前走几步又猛回头,“也许情人为了实施计划,事先派私人侦探调查了孩子身边的情况。” 大缯一愣,随即点头,“说法行得通,待验证。晚饭想吃什么?” 可可微笑,把手中的一打厚厚报告扬了扬,然后加大步子,一把推开验尸房的门,然后两人瞬间就愣住了。 验尸房里灯光明亮,有两个人斜着身子靠在书桌旁,白翎一手抓住在苏晓哲的手,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晓哲身上,而苏晓哲的衬衫凌乱,边框眼镜都歪到一边。 四人对视了三秒钟以上,没有人动弹。然后苏晓哲突然发狠将压住自己的白翎狠狠推开,后者一不留神后退两步跌倒在地。晓哲一阵风一般刮过门口的可可与大缯身边,冲了出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刚才的情况任谁都明白,过了许久,大缯只得干涩地笑,“白翎,你们刚才在打架?” 白翎一言不发从地上爬起身,低着头侧着身打算从两人身边走过,没想到可可侧开一步,堵在他面前。 白翎抬头看了看可可,她眯起眼低声道:“你们两人怎么回事我管不着,但你如果欺负我的学生……相信我,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从人间消失,一根头发都不留下。”说完甩袖离去。 大缯看了看白翎低头不语的样子摇了摇头,转身去追可可。 只剩下白翎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验尸房门口。 法医科长长的走廊充满阴冷的风,好似没有尽头。 第94章 4-20 第三个女人 本章前不得不说的话 为在上海教师公寓火灾中失去生命的退休老师、年轻的家庭、相拥而去的老夫妻、用身体保护女友的男人、抱住孙子的外婆、16月大的孩子……为每一个人在这场灾难中失去家和亲人的朋友致以真心悲切的悼念。 愿天堂的路上没有烈焰的痛苦。 我们用鲜花铺满整条胶州路。 ————2010年11月21日,上海静安教师公寓火灾头七致以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额……时髦,特时髦,那啥,眼珠,哦不,就是那个眼皮上头啊是紫色滴,还有,穿着那啥裤子,也不是裤子,是袜子,就是老长老长的袜子。啊对!就是裤袜,是粉红滴,腿老长,那种带毛儿的靴子,那啥,还有带着个大墨镜,闪啊闪的俺眼花,根本见不到眼睛。” 咔哒一声,白翎按下小型录音机上的按键,“对这样描述的女人,你们有印象吗?” 他和大缯并排坐在常江家客厅的大沙发上,对面沙发坐着紧锁眉头秦敏悦,另一侧站着双手环胸的常江。 秦敏悦首先开口问,“这个女人和童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还有,说话的这个是谁?” 大缯抬手打断她的问句,“常太太,案情还在调查中,恕我们不能把很多细节现在告诉你们,如果有任何确定的事情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好了,现在,请你回答问题,一个这样打扮的时髦女人和你们所认识的任何人有相似吗?” 秦敏悦迟疑道:“听起来有点像我们公司里的财务小贝,她也喜欢穿粉红色的长筒袜,出门就戴上墨镜,不过那个小姑娘很单纯,和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工作以外的关联,应该不会和童童有什么……” 秦敏悦还没说完,就发觉对面两个警察的眼神都看向站在窗边的常江,她也随着视线看去,常江背对窗外的光线,神情看来阴暗,一双浓眉狠狠地纠结在一起,看到三人都看着自己,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小贝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女人。” 空气中一下子凝结了。 白翎的焦点不断在秦敏悦和常江之间换来换去,房间里此刻这种静默如同海啸前的极度宁静一般,昭示着某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秒钟后,秦敏悦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常……江,你真的……”话还没说完,她猛然跳起来向站在不远处的常江冲过去,抬手就抽了一个耳光,当她撕扯着常江的衣服想再动手打他时,白翎果断上前,从背后架住秦敏悦的双肩,努力克制这个情绪失控奋力扑腾的女人。 “你个畜生!!你果然背叛我你个混蛋你居然真的养个狐狸精骚货……”秦敏悦猛力扑腾着向常江冲去,白翎辛苦地抓住她。 “我说每个月账上怎么一直少钱你都不管管!!你个王八蛋!!你养的狐狸精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你们一起偿命!给我偿命!!!杀了你!!杀了你们两个狗男女!!!!还给我儿子,还给我……” 常江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他被秦敏悦一开始那一下子给打到在地上,在大缯的拉扶下重新站了起来,衬衫纽扣也被扯下一颗,身上衣物凌乱,被狠狠扇到的半边脸也慢慢红肿起来。这般狼狈的情况让他最后一点点内疚也消失殆尽,他整了整衣服,对怒目而视的秦敏悦冷笑道:“有句话你还真是说对了,那还真他娘是你的儿子!” 挣扎着向他扑去的秦敏悦突然停住了动作,“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怎么?你真当我常江是傻子?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自从那个警察打电话来问我是什么血型,我立刻就想到了,一查果然!哼,童童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我养狐狸精?你……” “等等,”大缯急忙打断他的话,“警察打电话来是怎么回事?” 常江扫视了大缯一眼,没好气的说:“就是我们验dna的第二天,你们一个姓杨的警察打电话来问我情况,最后问了一句我是什么血型,我的dna都留在你们那里检查了,还问我做什么?我自然就想到了其中有什么问题,我拿童童平时的玩具去一检验,果然,我的血型和童童匹配,但是dna不匹配!” 杨竟成……大缯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他的名字,但是杨竟成为什么要故意提示常江?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常江的话滔滔不绝地继续吼道,“我养狐狸精?小贝比你温柔不知多少了去,就你那货色,秦敏悦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你算什么东西?当初要不是看在你爸是个副厅长,我会要你这种人尽可夫的婊子?还给我弄个小杂种回来,我告诉你,这些我都会写在离婚协议上,你等死吧你!!” 秦敏悦脸上的泪自一双浑浊的眼中像关不掉的水龙头一般流下,喉咙里发出咔咔的恐怖声音,许久之后才合成听得懂的人话,“……滚,你给我……滚……” 常江紧皱起的双眉还显着阴狠的怒火,“我滚?你搞搞清楚,这栋别墅从头到尾都是我出的钱,我觉得是时候到你滚得了!反正你有的是男人,你怎么不睡到别的床上去?贱货!” 秦敏悦指着常江的手无力地垂下,只剩下满含怨怼的双眸狠狠瞪着他。 大缯给白翎做了个眼神,让他把秦敏悦弄到楼上去,等白翎把人一步一拖地带走之后,大缯回头看常江。“常先生,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但是你知道,我们得继续查谋杀案。” “查什么查,”常江阴怒地扯了扯失去扣子的衬衫领,“又不是我儿子,你们随便。” “我们必须查清这个财务小贝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请你提供她的联系方式。” 常江眼珠一转,带着怀疑地看大缯,“我说了小贝不是那样的人,而且童……那个小杂种失踪的时候,小贝白天一直在上班,我可以作证。” 大缯礼貌地一笑,“谢谢你的证词,你不提供她的联系方式也没关系,我们明天会去你的工厂了解情况,我一点也不介意多和你的下属们多接触一下。” 常江皱起眉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报出一个手机号码,大缯连忙记在记事本里。 第95章 4-21 萝卜青菜 白翎打开警车副驾驶的门坐进车子,“队长,秦敏悦暂时呆在二楼房间,常江开着宝马出去了,我和这边派出所辖区派出所的兄弟打了个招呼,万一他家闹起来我们会收到消息,额,这是什么?”白翎疑惑地从大缯手上接过一张名片,白色的小卡片上只有一个简单人名,以及一个座机号码。 “心理医生,以前做过队里的医生,算我很熟。”大缯边说边启动车子,“我不希望你留下记录,所以去看外面的医生比较妥。” 白翎花了好几分钟才明白过来,顿时一股怒气由心而生,“队长,我不是同性恋!” “哦?”大缯目不斜视地将车开始别墅小区,“那我昨天下午是眼花还是幻觉?” 白翎沉默。 “不要耍小孩脾气,同性恋治愈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白翎感到一阵胸闷,真正的胸闷,好像一口气堵在心脏旁边,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狠狠将手中的名片捏成一团,打开车窗就扔了出去。 大缯缓缓将车停在路边,沉默地看着身侧的年轻人。 白翎回报以愤怒的视线,这种视线是大缯带着他以来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印象中小白总是乐呵呵的,有时冒着傻气,大多时候都活力而有热情,但是这种自心底的愤怒,却从未,也从没敢这样对着大缯。 “我不觉得我需要去看医生,”白翎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缓慢,但是清晰连贯,“我不觉得自己有病,队长,喜欢一个人就有病吗?” “你喜欢一个男人。”大缯阴沉地说。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全天下第一个!”白翎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度。 他的话并没说错,大缯也一时找不到该怎样训斥回去的词,只好默默地再次启动车,一直回到警局,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 —————————————— “你活该。”可可冷淡的声音自耳机里传来。 大缯无语了几秒,才道:“你也站在他那一边?” “我站在任何人都有恋爱自由的那一边,他喜欢谁是他的选择,他的人生,他哪怕是爱上一颗萝卜,你也无权干涉。”可可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此刻她正站在公寓小客厅里,周围除了自己讲电话的声音,还有一种低沉的呼哧呼哧声,刚才她正在桌上摊开国道案的资料,突然察觉这种低低的呼哧声不知从何而来,正当想仔细辨明时,大缯的电话就到了。 “可可,你这是什么逻辑……” “大缯……你知道我见过多少人,直到辨认尸体的那一天才发现自己有多爱躺在冰柜里的那个人吗?有这个时间去担心别人怎样看待自己喜欢谁?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能活到哪一天呢!……总之,他们俩的事情你管不着,我也管不着,再说了我都还没生气,你有什么意见?”可可想了想,然后转身向灶台走去,打开电饭锅的盖子,果然,一个黑色的毛绒团子正躲在里面。 素素露在团子外面的耳朵抖了抖,然后继续窝在电饭锅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噜声。 大缯把方向盘转了小半圈,哭笑不得地说,“你有什么应该生气的?” “当然有!”可可单手叉着腰嘟囔道,“凭什么是你的徒弟压在我的徒弟上面……” “什么?你说什么?刚才一下子信号差没听清……” “什么也没有!”可可说完把手机夹在肩膀与耳朵中间,然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把黑毛团子从电饭煲里挖出来,不知道是猫的本性还是素素的癖好,总是喜欢窝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睡觉,电饭煲里面、柜子的夹层里,甚至是小圆型的垃圾桶都是它的最爱,上一次可可皱着眉直接把它从电饭锅里抓出来的时候,素素挣扎着挠了她一把,这次她学乖了,轻柔地把团子揉捏着提出来,然后狠狠关上盖子,思考着要不要给电饭锅加把锁。 电话那头传来汽车鸣笛声,可可忍不住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放心,我不是去偷腥。”大缯低沉地笑道。 “你可以去啊……”可可重新坐回饭桌前,将一张张现场的照片收回文件夹,素素在桌上伸着懒腰,闲散地用后腿挠耳朵。 “哦?你准我去?” “都是成年人,你爱去哪里我有什么权利管?”可可将手伸向一张物证照,却突然发现照片被素素用前爪踩住了。 “啧啧……听来酸味很重啊。”大缯的声音很愉快。 “放开。”可可对着素素道。 “……你旁边有人?”大缯问。 “没人,素素踩着我的照片不放,乖,把爪子拿开。”可可再次说道,但素素的眼神完全不似刚才的闲散,反而紧紧地盯着主人,踩在照片上的前爪坚定不移,可可和黑猫的视线对上一会,然后低头去看照片的内容。 那是现场取回来的物证照片,在常童幼小的手掌中,捏着一个淡绿色的恐龙玩偶,短毛绒的表面,圆鼓鼓的肚子。 圆鼓鼓的肚子……可可的嘴巴不知不觉地张大了,一种诡异想法钻进了她的思维里,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念头,她再次看向黑猫,素素继续着诡异的眼神与她对视。 这只恐龙玩偶里有东西…… “……可可?……浔可然!”大缯的声音抬高了八度。 “啊……恩,在,没事……我想,我要回去查一件物证。”可可对着手机道。 “……太晚了,别跑出去,工作上的事情等明天早上吧?” “我又不是小孩。” “物证又不会跑掉。”大缯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会和局里保卫处的人打电话说不准你进去,你就算现在偷偷回去加班也会被拦在门外。” 可可叹气,“周队长,有没有人说过你控制欲超强?” “谢谢夸奖,总之你听话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早饭想吃什么?” 可可被气噎,“吃你个头啦。” “……早饭想吃什么?”大缯自动忽略了不符合问题的答案。 明知对方看不到,可可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早饭想吃什么?”第三次…… 可可捂脸,无奈地嘟囔,“……生煎。” 素素张大嘴打了个猫哈欠,轻盈地跳下饭桌。 第96章 4-22(番外)馄饨皮同学的初吻 “苏晓哲!苏、小、哲~” 唔? “醒过来啊你个蠢猪,下课了下课了!”耳边嗡嗡的声音吵得晓哲终于清醒过来。 “下课了啊?” “对啊下课了你个混蛋,睡了大半节课,今天划重点诶、你居然不帮忙一起听课!你这种家伙为什么每次考试都能过啊!天理不容啊天理……” “小暴你好吵。” “不要叫我小暴!” “恩……36页后的重点给我看下……” “36……你居然从36页就开始睡了?你对得起党和人民么你!” “恩,我对不起全世界无产阶级……”打着哈哈晓哲就抢过小暴桌上的书,开始一页一页的核对重点。小暴在旁边看着他。 “干嘛那么安静的看着我?”苏晓哲头也不抬地问道。 “什么话,我不能安静么?”小暴反问。 苏晓哲又沉默了,教室里同学陆陆续续离开去吃饭,突然只剩下他们两个。 “晓哲……你这几天……很奇怪啊。” “有么。”苏晓哲半眯着眼,敷衍地回答道。 “有!”小暴斩钉截铁。 “哦……有就有吧……”继续敷衍。 这回轮到小暴无语了,接下来该说什么呢,“诶。你有什么事好歹和兄弟说一声啊。” “恩,好。”晓哲道。 听到这个回答小暴就放心了,正当他准备好听故事时,只见晓哲转身就把教科书还给了他。 啊? “啊什么啊包同学,你灵魂出窍呢?我划好了,还给你。” “那……那刚才你说好,是说划好了的意思?” “你以为呢?嗷好饿好饿,啊嘞?怎么人都走光了?糟了!小暴!我们快去食堂抢饭,否则鸡腿饭肯定卖光!”说着苏晓哲抓起书包就往外跑。小暴愣了一下猛然跳起来,“都怪你居然在总结课上睡觉!” “不要抱怨啦小暴!” “不许叫我小暴!!” ———————————————— “神马?苏晓哲有感情烦恼?噗……”宿舍里两个兄弟正对小暴的说法忍不住笑出声来,“苏晓哲那个小子,纯情的跟什么似地,你说他被女生吓到逃走还可信一点,你说他喜欢上了谁……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啊遇到馄饨皮那小子……” “喂喂我认真的嗷!没错,他是皮薄纯情而且没经验,不过喜欢上谁也是正常事情好伐。”小暴难得的一脸严肃,“你看他这几天,上课老是睡着,以前拼了命的实习也停掉,和他以前那副样子差太多了,不是失恋是神马……” 小暴还没说完,宿舍门就被打开了,苏晓哲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诶!?诶诶你怎么空手回来了?我的鸡腿饭呢?”宿舍长嗷叫道。 “我的排骨饭!”另一个兄弟也抱着脑袋叫道。 “啊……”晓哲反应慢三秒地好像才想起这个事情,“我给忘了,额,我……现在再去买。” 这回连宿舍长都看出来晓哲有点失魂落魄,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说,而是给小暴他们使了个眼色,“别去了,食堂远了点,你就在宿舍区门口买几个煎饼给我们吧。” “要么还是我去吧?让他再特地跑出去……”小暴突然说。 “没关系……”晓哲声音低沉,一边说一边重新穿上鞋。 “晓哲真乖,快去快回,回来我们一起看新来的片子,我刚从淘宝上搜来的好东西啊!”宿舍长勾上晓哲的肩膀,带着色迷迷的表情道。 晓哲讪讪地笑笑,以前他会听说宿舍长有“新片子”会脸红但是心里期待地冒泡泡,现在却不知为什么觉得兴趣阑珊。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叫他名字的声音,苏晓哲打开门。 “苏晓哲!楼下有警察找你!”是宿舍管理员的声音。 站在一旁的小暴发觉馄饨皮的脸立刻白了。 晓哲匆匆跑下楼,发现站在大厅里的人并不是预想中的那个人,忍不住暗自叹出一口气,然后又立即被自己的傻样给气到。“周队长,有事么?” 大缯穿着一身警服,不知道是刚完成任务没来得及脱还是故意穿着来的,就这样站在宿舍大厅里,转过身来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虽然笑容可掬,但绝非善类,苏晓哲心底嘀咕道,转头对从二楼探出脑袋的几人道,“没事,我去买饼,一会就回来。”说着就和周大缯一起离开了宿舍楼大厅,留下二楼几个人无语地愣在那里。 宿舍长问,“神马情况?” 另个兄弟也问,“晓哲犯事儿了?” 小暴揍他一拳,反问,“你觉得他那个馄饨皮能犯什么事儿?” “也是哦……” ———————— 苏晓哲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还沉浸在自己刚才丢脸的胡思乱想里,为什么一听到警察来了就以为一定是那家伙,凭什么啊,苏晓哲你是笨蛋么,恩,本来就是笨蛋,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笨蛋,你完蛋了…… “苏晓哲!”周队长第三次叫他的名字才被晓哲的耳朵给接收到。 “啊~?”平时一脸温顺的小朋友现在情绪极差,叛逆心理作祟,声音和面容都扭曲地趋向于路边的小混混。 “我有话要问你。” “这句你刚才说过了,有下文没?”苏晓哲语气不善。 大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可可教出来的小朋友,闹脾气时的语调都很相似。 “你和白翎是什么关系?” 苏晓哲止步。 大缯也跟着停在他几步身后。 苏晓哲继续往前走,“这种问题我没必要回答你。” “我觉得有,白翎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前途可观,而你似乎也被可可很看好,但你要记得,如果我不同意你就进不了警队,不论你在法医科实习成绩有多出色。”大缯的话冷冷的好似威胁。 苏晓哲走到煎饼店前,“老板,三个煎饼,一个不要辣一个不要香菜”说完之后回头一脸虚伪的微笑看着刑警队长,“周队长你要不要也来一个?”大缯无语地摇摇头。晓哲保持微笑,声音却冷冷地对回头煎饼老板道,“动作快点!”快点做完快点回去摆脱这个问题队长。 “苏晓哲,你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我给你二选一。” 晓哲疑惑地回头看他。 “我还有另一个问题要问你,两者回答其一我就放过你,否则我们可以去审讯室谈,现在。马上。” “魔鬼。”晓哲嘀咕。 “谢谢。”大缯居然听见了,“另一个问题是,你和可可的初吻是怎么回事?” 苏晓哲一惊,然后想起不久前小暴在法医科乱说话时好像爆出来了这件事,唔,死小暴……“老板,三个煎饼通通放辣酱,多放点!”辣死你个死小暴。 大缯饶有趣味地看着晓哲的脸变红,“怎样,你是想在这里和我谈,还是跟我回市局审讯室?” “你不可能就这种事情把我抓走审讯!” “当然,但是你似乎忘了之前徐丽那个案子,是谁把公安内部视频抖到网上的,这件事还没定论哦……不管目的和结果如何,那都是违法乱纪的行为。” 晓哲又是一惊,额……他不提都快忘了自己做过这些。 看苏晓哲一脸纠结的样子,大缯也忍不住叹气,“苏晓哲,我一直认为你是老实的小朋友,但是……你不觉得我这两个问题显得你很花心?”正面攻击不成改侧面打击。 花……花心!? 苏晓哲猛然一跳,“不不不,周队长你误会了,和浔姐不是那样的事情,额,也不是没有,就是玩笑,啧,我要怎么说好。” “你拿可可当玩笑?”大缯的语气变得冰冷。 “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个胆!”晓哲语气更急切了,“是这样,我们寝室兄弟玩弄我,也不是玩弄……就是开玩笑,然后正好遇到浔姐,哦不,浔老师……” “苏晓哲,你不要急成这样,很可疑。” 晓哲顿时气噎,深呼吸两下才继续道,“那时候我们大一,寝室里兄弟笑话我说皮薄的和馄饨一样一辈子都不敢和女孩子搭话,你知道的,年轻气盛,于是有天我们吃饱了饭没事做就在食堂门口玩那种‘进门第十三个女孩我要是冲上去问她要到电话号码明天我的早中晚饭寝室兄弟付钱’的游戏。” 大缯抬抬眉,表示明白。 “然,然后等第十二个女生进门之后我就蹲在门口。那个……” “是可可?” “额,恩…那时候我可不知道她是老师啊,只当是某个同学。” 大缯点点头,可可虽然比晓哲年纪大几岁,但是有时候带着粉色的发夹,穿着学生时代卡通的套衫,根本看不出年龄差异。 “所以我就上……上去问电话了,然后浔姐,哦不浔老师,那个,她瞟了瞟我身后那群兄弟,大概马上就猜到了什么事情。” 浔可然老师当时身穿小叮当的套衫,手里捧着可可奶茶走进食堂,就被一个脸皮白里透红正冒着蒸汽的男生冲到面前,磕磕巴巴地问手机号码,她扫视了男生身后座位上那三个挤眉弄眼偷笑不断的家伙,立即就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然后露出一个骗人的温柔笑容,“问到我的电话他们给你什么奖励?” 馄饨皮同学不假思索,“明……明天的早中晚饭。” 可可继续腻死人的温柔微笑,示意晓哲凑过来。 苏晓哲以为这个女生要低声告诉自己手机号码,天真无知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结果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被眼前人一把搂住脖子往下扯,一个吻毫无预兆地降临在没有经验的混沌皮嘴上。 窒息五秒后,苏晓哲才重新看到了女生的脸,她一脸狡猾的微笑,瞟了一眼苏晓哲身后全部石化的兄弟,“告诉他们,这个月的饭全吃他们的。”然后放开他的脖子扬长而去。 整整一分钟后,苏晓哲才转动着自己的卡卡作响脖子回头,发觉挤眉弄眼三兄弟还没恢复过来,依旧石化中…… 周大缯也石化中。 苏晓哲观察了下周队长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实话哦。” 大缯眨眨眼,好吧,可可就是这种让人无法用常规去测量的人,好吧,好吧………好个鬼!! 感受到周队长眼中突然萌发的杀气,苏晓哲转身就去催促煎饼,“老板,煎饼,快点,要死人了。” 煎饼老板笑嘻嘻地,“好好好,最后一个马上就好!” 身后问题队长却已经变身为魔鬼队长,“苏晓哲同学,我改主意了。” 苏晓哲没回头,只觉得脊梁骨一阵阵发冷。 “两个问题都给我回答,否则今晚卷铺盖给我睡看守所去。”大缯声音低沉地从背后传来。 苏晓哲看到笑眯眯的煎饼老板递过来的纸包直想哭,早知道叫他慢点……怎么办,现在回头会不会看到一张青面獠牙的怪兽脸?唔,救命。 正当苏晓哲冷汗连连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大声的叫喊,一男一女正追逐着一个年轻人向煎饼摊这边跑来,同时传来女生尖利的叫喊,“小偷!!!…我的手机!!……还我手机你个小偷!!” 大缯转身,一秒钟内就锁定了正在人群中迅速穿梭的“小偷”,那贼运气超差的自己向这个方向冲来,这让穿着警服的周大缯想装成事不关己都不行,他看准慌不择路的小偷抬腿就一脚横扫下盘,让被惊吓到正准备转向的贼跌了个狗吃屎。 总之,等“宿舍区楼下穿着警服的大叔”在热情的年轻人群中把小偷送到隔壁马路的派出所又和派出所兄弟亲切交流了下大学区治安问题重重的话题之后,周大缯才想起煎饼摊。 “额,兄弟,大学宿舍几点关门来着?”大缯问。 “十点半,十一点熄灯。”派出所警员笑呵呵的回答。 大缯看看手表,额,只有三分钟了,看来今晚特地跑来只能问到一个答案,来日方长,恩,一个答案也好,答案……哼,好个鬼。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可可猛然打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外的人,“周大缯,现在才六点你……” 还没完全从梦中醒来毫无战斗力的可可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按在墙上。“唔……大清早你耍什么流氓……” “可可小朋友,我们好好谈谈。”周大缯道。 “谈,放开我再谈。”在自己家被袭击真是悲催,可可闭上眼睛无力的想。 大缯无视她的回答,“好好谈谈……苏晓哲。” “咿唔?晓哲?……说了他和小白的事情你不该管。”恩,为什么大缯的表情有点扭曲? “我们不谈小白,谈苏晓哲和你。” “我?…………哦!你是说那个啊。” “哪个?恩?”大缯套话。 可可打了个哈欠,“传说中晓哲的初吻嘛,呵呵一想到那几个小子后来在解剖课讲台上看到我的表情我就想笑,尤其是晓哲,唔……”又来了…… 可可自己也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故意的,反正那种懒洋洋无所谓的语调似乎特别容易激怒眼前的人,不过虽然看某些人吃醋的反应很有趣,但在自己家被不断压在墙上做少儿不宜的动作也不是特别有趣的事。 ……“好啦,放开……”试着推开他,可可嘀咕。 被无视。 小朋友终于醒透了,“放开我周大缯,我叫素素咬你哦!” 非常合时宜地,身边餐桌上发出塑料袋的沙沙声,两人回头去一瞥,黑猫素素的身子探进香味四溢的塑料袋里。 “你的猫在吃你的早饭,它看起来很忙。”大缯恶意地微笑。 叛徒,可可发自内心地嘀咕,“唔……叫你住手………你够没……啧……” 素素舔舔猫脸,又有的吃又有的看,真是个美好的早晨,喵~ 第97章 4-23 第四束发丝 放下手上的马克杯,被喝掉一半的朱古力咖啡飘散着淡淡的香气,可可关掉邮箱的页面,微微叹口气,苏晓哲的请假条直接电邮了过来,邮件里说他正在准备毕业论文,所以在向导师申请过以后,暂时停止在法医科的实习,附件里还带着脱线大叔导师的签字条。 说的是不是实话可可无从判断,但是和那天她和大缯撞见的事有关系却是她可以断定的,晓哲认真,倔强,但对于在法医科实习这件事坚定不移至今,最近也不是特别忙,没有到一天检查4-5具遗体的忙碌程度,一边写论文一边实习并不是很难吧?没道理特地躲在学校里写论文啊,唉…… 可可起身穿上白大褂,走出法医办公室,穿过长长的走廊,楼层的另一端就是物证的办公室,想想自己对苏晓哲的担心,突然体会到师傅常丰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吧?为自己这个“每天见到的死人比活人还多”、“大概嫁不出去”、“夜里会喊死去姐姐名字”的徒弟暗自担心过,原来生活就是这样,代代辈辈,传递着关心和期待。 物证科里老王正埋头于显微镜前,听到开门声就抬起脑袋来和可可打了个招呼。 可可在一大堆箱子里找到标签是“国道,婴孩”的那个中等纸箱把它抬到物证科的大号检验桌上,箱子里摆放着各种现场发现的物证,草地的采样,现场的录像带等等。在将所见的物证都一件件取出摆在桌上之后,可可终于手握住绿色的恐龙玩偶。 手中的恐龙玩具身披着绿色的短绒毛,黑色玻璃珠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日光灯光线,代表恐龙标志的粗尾巴翘着,可爱的白肚皮咕噜圆,样式有点老土却不失纯真的儿童气息。可可眯起眼,手指慢慢在恐龙肚皮上按压过去,一种细微的触觉变化信号从指间传递到大脑中枢神经。 里面不只是棉花。 老王好奇地凑过来,他只见到可可动作简单利索,从工作台上找到剪刀就对着玩偶肚子侧面下手,从侧面给开了一条缝,白色的中空棉自缝里露了出来,可可再补上一剪刀,在肚皮上表面开了一扇门,白色的棉絮中赫然掺夹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布片,老王给她递来镊子,可可小心翼翼地将布片从棉絮中分离出来。 原来那并不是一片布,而是一小块红色的粗布包成的小包裹,可可用镊子缓慢地打开布片,一束头发映入眼帘。 “这是……”老王凑近过来,扶着眼镜框打量着眼前的发束。 可可也微微张着嘴愣住了。虽说昨晚素素将恐龙玩偶的照片踩在爪子下不放,并且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就隐隐有种预感,这个玩偶可能隐藏着什么线索,但是当这块包着发束的红布出现在眼前时,她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与微微战栗的兴奋。 老王意味深长地叹道,“包裹着红布藏于玩具里的头发啊,还真有这种东西呐。” 可可小心地将红布重新包裹起来,然后拿起一个新的物证袋放了进去。 “小浔把它留下来做检验吧,我可以优先处理。”老王似乎也来了兴致。 可可微笑着眨了眨眼,“王老师,照常规人体的毛发血液等物证直接归属法医科哦,而且这是我发现的嘛~” “没有经过检验之前这是不是人的头发还不能肯定吧?”老王扶了扶眼镜说。 “恩我会先检查这束东西的髓质、皮质和毛小皮,如果判断出不是人的毛发,到时候一定请教王老师啦。”可可装着可爱说。 “好好好,难得这么有趣的事,我不和你抢就是了呵呵,不过你要是检验到了什么好玩的结果一定要告诉我!”老王把眼睛放到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包检验试剂递给可可,“记住,除了能做个体识别的发囊部分,还要留意头发上沾到的微粒,不要给我全部洗干净了,那些表面附着物可以分析头发曾经到过什么样的地方,说不定还有血液汗液粘着……” 恩恩,可可接过检验试剂顺便打断老王的絮絮叨叨,她将视线转回到肚子被剪开的恐龙玩偶上,“好玩的结果……我倒是觉得这束头发,带着令人恐惧的怨恨呢……” “听说这案子是个孩子的?”老王问。 可可默默地点了点头,一个绝对无辜的孩子。 ———————————————— “李贝,我们只是想核对下你那天上午在哪里而已。”薛阳重复了一遍问题。而站在他对面的年轻女人似乎一点都没有把面前这两个警察放在眼中,反而头也不抬地对着电脑不停打字。 “在工作啊,就像现在一样。”李贝轻描淡写地回答。 薛阳忍住一口气,做警察这两年,虽然不是没遇到过,不过这样被无视的状况还真没几次,当他打算打断李贝的打字动作时,常江出现在了财务科门口。 “小贝……你们怎么在这里?”常江瞟了眼站在李贝面前的薛阳,以及淡然坐在财务科沙发上的大缯,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那个疯女人在家里不断发神经你们警察不管,反而来骚扰我的员工?” 大缯冷冷一笑,“家庭纠纷请找居委会,常总。” 常江没有正面应对大缯的挑衅,转而看向薛阳,“我说过了,小贝那一整天都在上班,有什么好问的?”说完常江似乎嫌不够,转向财务科其他正装聋子的员工,“你们是不是见到小贝那天在上班?对么?老徐?张师傅?” 办公室的其他聋子瞬间恢复了听力,对上司的问题连连点头称是。 薛阳颇为无奈地看向大缯。 周队长再次冷笑道,“常总,你多次、主动、向我们提出人证物证真是太感谢了,能不能麻烦你顺便也给下李贝父母以及她男友的联系方式?” 一直不出声的李贝终于忍不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你们到底为什么怀疑我?我不过是财务科的一个员工而已!” “对啊,”大缯微微皱着眉做出困惑的表情,“我也不明白常总为什么要主动替你作证,你不过是财务科的一个员工而已嘛!” 周围其他员工又立即开始装聋装瞎。 常江脸色发青。 正处尴尬的安静中,大缯内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接起电话,听着电话那头说了两分钟,只回答了一句“我马上回来。”就挂断。 走到常江面前,周大缯换回了最常见的严肃面孔,“常总,别误会,我只是在查案,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在查个一岁孩子被谋杀丢弃在路边的案子……这和他是谁的孩子没有关系。”说完,大缯侧跨出一步走出了财务科,薛阳也快步追了上去,只留下脸色铁青的常江,咬着下唇忍哭的李贝,以及一屋子又聋又瞎的财务科员工。 跨出江源啤酒厂大门的时候,薛阳忍不住问道,“周队,有事叫我们回去?” “可可在孩子握在手里的玩偶上发现了一束头发。”大缯说着发动了汽车。 “玩偶?之前没看到玩偶上有一把头发啊?” “玩偶的肚子里。” “诶?”薛阳忍不住惊讶一声。 —————————————— “大致发现的情况就是这样,按照队长你说的,所有目标文件都已经处理掉了,还有记录也是,这样就不会被追踪。”办公室里,王爱国正向队长汇报着,大缯的双眉紧缩,让王爱国心中很没底,难道有什么做错了的? 大缯摆摆手,“做的都好,只要记得决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王爱国犹豫了一秒,然后点点头。 “恩,去叫一下浔法医,半小时后集合大家一起开个进度会。”大缯说。 王爱国点着头出了办公室。 周大缯掐灭手中的烟,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您好,我是周大缯……对,有件事,我想必须得和您谈一谈……对,关于她的。” —————————————— 可可推开门,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王爱国正在白板上写下一连串的案情分析,可可第一眼看到的是李贝这两字。 “李贝是谁?”她顺口问到。 大缯抬眼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反而是婉莉接下了可可的问句,“李贝是常江的情妇,在江源啤酒厂财务科工作,是队长他们现在主要怀疑的对象。” “为什么怀疑她?”可可一边将手中的报告纸放上会议桌,继续问。 “因为有目击者看到和她很像的人耍计支开了常童的保姆顾芸芸,而她又正好是常江的情人,对常江的独生子恐怕没什么理由喜欢。”白翎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可可手上的动作一顿,思考了一下,“有办法弄到她的头发吗?” “你要dna?”大缯抬眼看向她。 “我要头发。”可可回答,然后打开了眼前的文件夹,“在玩偶肚子里发现的头发检验已经完成了。” 会议桌周围的人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 “头发一束18根,随即检验了3根,一端为自然发尖,另一端为被切开的发干,说明这是被人剪断的一束头发,没有发囊,但是因为接近发根所以采集到了dna,可以断定的信息有,身份信息和数据库里的记录都不符合,所以这人没有过犯罪记录,性别为男性,血型b……” “等等,你从头发上也能知道这人是男是女?”薛阳问道。 可可歪了歪脑袋,“男性头发含硫量大于女性,简单的亚甲蓝褪色实验就能分辨出头发性别,”可可无视薛阳一脸吃惊的表情继续说道,“有一点我不太能肯定,从头发的毛小皮纹理和皮质形状分析来看,这人很年轻。” “有多年轻?”白翎问。 可可思考了一会,“保守一点估计,不超过20岁。”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薛阳在会议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手中的笔,“那会不会这个头发的主人,已经……” 可可点头,“我觉得他已经死了。” 大缯抬头看她,“你有实验证明?” 可可和他眼神对接,“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刚才和古吉通电话聊了现在发现的东西,他的说法我很赞同,他告诉我这个案子里充满了仇恨的味道,凶手是个筹划已久,每一步细节都精心设计过的人,也许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内心充满了恨意,而且可能一直暗中盯着常家等待机会。他把江源啤酒厂的字条喂到孩子的肚子里,只有解剖这么残酷的方式才能让人发现孩子的身份。” “让常童穿着定制大小的寿衣被发现也是其中一部分。”大缯接着她的话说。 “对,还有常童捏在手里的玩具,里面藏着人的头发,也是有特别意义的。” “报仇。”白翎吐出这两个字。 婉莉表情带着哀伤,“这头发的主人可能是报仇的原因?” 没有人点头或者开口,但大家都默默地认同了这种思路。 王爱国扶了扶眼镜,“那这个头发的dna和常江夫妻的有关系?” 可可摇摇头,“完全没有相似性,所以我说你们如果怀疑谁,就拿头发来,能有这种仇恨,不是至亲就是爱人,如果是至亲,从头发上检验到的dna可以判定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血缘关系。” 隐藏的血缘关系……隐藏的事情,谁又没有呢?大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第98章 4-24 识人 早晨白翎打着瞌睡走进公安大楼,连门卫阿叔的招呼也回应地有气无力。这几天夜里虽然没有紧急任务,却意外地睡不着,以前那个沾上枕头就开始打呼的小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一样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枕头,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离办公室门口几步远,白翎就已经发现办公室吵闹的不像话。 “什么叫没有证据!”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传入白翎耳膜,稍稍思索之后,秦敏悦这个名字就和听到的声音联系在了一起。 薛阳站在秦敏悦面前,身旁还有其他两位警员一起正努力让眼前的女人不要更激动。“秦女士,我们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办案讲究的是实际证据,我们……”在白翎眼中,比起上次在常江家见到时,这个女人光是从面容就显示出了大不一样,原先精致的妆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略显蓬乱的头发,苍白的脸颊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没有证据?那天你们给我听的录音是什么?不是人证吗?那行,你们告诉我那天录音里说话的人是谁?我去问她要证据。”秦敏悦怒吼道。 薛阳摇摇头,“你这样是在阻挠我们办案,这样得到的证据根本上不了法庭,秦女士我说了我们真的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 “你们理解个屁!!”秦敏悦再度激动起来,“你们什么都不懂!谁能知道我的痛苦?我的孩子死了!被丈夫养的骚货给杀了!常江那个混蛋却站在狐狸精那边!现在连你们也要帮那个死女人?!” 薛阳摇着手否认,“秦女士你太激动了,我们绝对没有包瞒任何人任何事,请你相信我们警方也正在努力寻找凶手,我们保证、一定会给孩子一个公正的答案。” “给我!”秦敏悦一字一句地强调着,“你们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她扫视了一下周围正看着她的警察,“我会让你们一样生不如死!”说完怀着阴冷的表情,秦敏悦抬头挺胸以一种傲慢的姿势穿过注视的人群,走出了刑警办公室的大门。 白翎看着她穿过自己身边走出大门,回头时却突然发现身旁站的是法医。 浔可然疑惑地问,“秦敏悦什么背景?” “额?你怎么知道?”白翎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种在刑警队叫嚣的勇气可不是谁都有的,如果她没有背景我才觉得奇怪。”可可耸耸肩说着走进办公室。薛阳正在打电话,大约是和谁汇报刚才的事情,王爱国又回到他那并列三台电脑的桌子前,其他警员也各自回到各自的地方,只不过轻声议论的话语并没有就此停止。 婉莉离可可他们最近,接着可可的话就说道,“秦敏悦的父亲好像是什么副厅长级别的。” “是么,”可可歪着脑袋,“副厅长的外孙被杀,怎么我们都没有收到上面的‘重大指示’?” 婉莉耸耸肩,“再大的官也有退休那一天,你看秦敏悦德行,她父亲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主。对了可可,你找周队?他不在哦。” 可可拦住婉莉,“不找他,小徐你有没有系统恢复盘?” “恩?你电脑中毒了?”婉莉回问。 可可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不知道,有一些文件打开变成了乱码,不是中毒的话,会是其他什么情况?” 婉莉也觉得奇怪了,“乱码?联网的文件吗?很重要?有备份的话就重装电脑系统吧?我这里有系统安装盘,如果要恢复乱码文件也可以找王爱国试试,他可是电脑上的专家。” 可可犹豫了一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重装会很耗时间……我还是先把重要的文件都备份一下,我回头再来找你。”说着可可毫不停留地离开了。 ———————————— 未成年监护所门前,背着双肩包的浔可然默默地站着,刚才她在里面登记处站了许久,然后却什么也没做就转首离开了,现在这个平时行程本上写满了事情的法医站在看守所门口,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拆开珍宝珠的外包装,可可把糖塞进嘴里,抬头看着刺眼的蓝天。 常童的尸检除了死亡原因以外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至今不知道孩子被带走与谋杀的第一地点在哪里,更别说是谁,虽然很意外地在玩偶里发现发束,却判断不了身份,也不知道原因,总觉得这场案子里处处透着凶手想要表达的东西,却无法解读。 车道上来来往往的车子穿行着,偶尔有几辆出租车放慢速度,发觉路边站着的这个女人并没有打车的意图后,又加速离去。当一辆小型的私家车停留在可可面前时,可可的脖子还仰着朝天。 滴滴!私家车的喇叭声让她把视线从蓝天上下滑。 “去哪儿,我送你吧,”车玻璃下滑开,一张认得的面孔出现在可可面前,驾驶座上是田思书的律师,刘晦明,依旧是淡淡反光的金丝眼镜,稳稳坐在驾驶座上,正对着自己微笑示意。 可可嘴角一弯正想拒绝时,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她微微眯起眼,“刘律师,我记得你……是国道那个案子的报案人?” “对,啊……那个案子还没破吗?” 可可眼睛眯起一条缝,然后又甜甜一笑,“我记得你家别墅就在那附近?你能再带我去去下现场么?” 刘晦明眨眨眼,不知道眼前法医脑子里在动什么念头,不过刚才邀请已经出口自然不好再缩回去,他只得点头示意浔可然上车。 车子在大马路上穿梭一阵,慢慢开向了车流不再拥堵的郊区,转过高架,下了道口,终于走上了通往临市的国道。可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窗外,一直安静的气氛让刘晦明有点尴尬。 “浔……法医,你是去现场重新调查?” “叫我可可好了,我就是随便想去看看,你的车子真可爱,”说着可可在座位上半伸了个懒腰,“律师开这么可爱的圆脑袋小车,不会让人误以为不可靠么?” 刘晦明失笑,“如果这样就判断我不可靠的雇主,恐怕自己也不太可靠。” 可可一怔,随即两人一起笑出声来。 笑着刘晦明就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做律师有种说法,判断是非,得凭眼前的东西,但也不能凭眼前的东西。” 可可疑惑地摇头,“什么意思?凭你的车?也不能凭你的车判断?” “呵呵,我这样说吧,都以为律师靠看得见的证据判断,但我看人,不用眼睛。”他顿了顿,看可可不应声于是继续说,“我看人用心,我接触了这些案子,很多时候对与错,事实与你所见得并不相同,只有用心去看,才能看到背后的东西。” 可可似懂非懂地歪着头看他,“你想说什么呢?” 刘晦明打着灯缓缓将车转个弯,“没见着田思书吧?” 可可微微一愣。 “你去看守所探访,但她却避而不见。作为她的律师,这种事很容易就能发现,浔可然……”刘晦明金丝眼镜下淡淡的眼神直视前方,话却落在身旁人的心底,“看人用心的这话,我之前对田思书说过,她很聪明,一想就明白了,是谁帮她找到权威机构出报告,是谁请到省厅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出证明……” 可可低眉不语。 “第二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请我转告你……”刘晦明转头看向可可,“她希望在宣判时见到你在她的身后。” 可可抬起头,带着吃惊与其他混合的复杂心情看着刘晦明,然后又立刻扭头看向窗外,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刘晦明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开车,嘴角却一直带有似不经意的淡淡笑容。 第99章 4-25 国道上的风 今天国道边的风特别大,刘晦明把车停在现场不远处的国道边,看着眼前的光景依稀会想起那个早晨,在晨光微微洒满大地的早晨,那个躺在茫茫草野中的孩子。 浔可然关上车门,走下国道,“你不用下来没关系,如果赶时间的话就先走吧。” “那你等会怎么回去?”刘晦明疑惑地问。 “我会打电话叫人来接我,你忙的话……” “我没事,”刘晦明微笑道,“不过说实话我还真不想下这块草地,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可可颔首,转身慢慢的走下草野,长长的草野盖过膝盖,风吹过的时候发出呼呼的声音,好似谁低沉的呼喊。插着红色标旗的现场很容易找到,但曾经被孩子压过的草皮已经重新站立起来,丝毫没有某个早晨留下的痕迹。可可站在发现常童的地方,不知名的野草摩擦着牛仔裤的侧边,风吹起可可的前刘海,眼前的世界带着转瞬即逝的迷离感。 可可转头,狂狷的风刮过她的眼前,让她不自主地闭上眼睛,不远处国道上车来车往的声音时间时断,心底一种奇怪的感觉慢慢形成一条细线。 谋划已久、精心设计的细节。 白色寿衣,胃里的塑料纸,捏在手中的恐龙玩偶,红布包着的发束…… 不对,漏了! 如果每一步都是有解释的。那么…… 可可重新睁开眼,特地将常童留在这里是所有解释的第一步,这片风野茫茫的草地为什么……可可站在原地,突然想到,这个被发现的地方不是因为别人能看见,而是因为站在这里能看到什么,凶手要常童看着眼前的一切或者说,要常童的父母看着眼前这一切,来宣泄他心中的恨意。 缓缓的,转动了小半个圈,可可发觉这里除了靠近的国道以外什么标志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 国道。 刘晦明远远地看到浔可然站在红旗标志的地方,一个人转了小半个圈,然后突然张大了嘴,难道她发现了什么?但是她注视的方向却是自己,刘晦明疑惑之际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啊,为什么看向自己?他还在疑惑,那边浔可然已经在草丛中向自己这边奔来,及腿的野草不断擦过她的裤子,高低不平的地面让她踉跄了两次,但是她一路奔来的脚步却一点没停止。 可可听见自己急速的喘气,听见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刚才站在常童被发现的那块草地上,一种猜测像种子一样在脑海中发芽,能让人心生怨恨,能让人对孩子下手的事情。 跳上车,可可急喘着对刚上车的刘晦明叫到,“带我去交警大队,快!” 刘晦明虽然莫名不已,但料想可可抓到了什么破案的线索,所以非常识时务地启动了车,转向180度,加速往市区开去。 可可稍稍平复了一点喘息感,就立即掏出手机,“师兄我,帮忙,我要11国道上发生的所有交通肇事案,不,包括交通事故也要……五年内的,打印出来,半个小时内我就到你那里取。对,所有的!” —————————————— “这些都是?”可可手拿厚厚一叠打印纸瞪着眼睛问。 “还有三分之一在打印机里,我都换了一次墨盒了。”师兄夏源耸着肩,“你以为交警大队为什么永远都人手不够?单说11国道,每天一两起车祸是常态,哪天那条道上没死人了我才奇怪呢。” 可可白了他一眼,把资料往办公桌上一扔,抱着脑袋开始思考。 “诶!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要找什么案子?如果有确切的资料我就可以在电脑里筛选。”夏源坐到她身边问。 可可脑袋埋在臂弯里,“你搜索,11国道,常江。” 夏源眨眨眼,走回电脑前,一阵键盘敲击声后,传来他的回答,“没有搜索结果。” “把常江换成秦敏悦。”可可说,“秦始皇的秦,敏捷的敏,愉悦的悦。” “……也没有。”、 一阵寂静,常江、秦敏悦都没有相关联的地方,那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把国道和他们连接起来?难道自己想的方向错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夏源双臂环胸,思考着,“你不知道案子的肇事方名字?” 可可摇头。 “那牵扯进案子的任何人名字?” “你刚才不是试过了么……”可可黯淡地说,任何有关的人在交通肇事案都不会采集dna进资料库,否则可以拿头发的来对比。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常童案子和可能的交通案子相通的?常童,常童…… 可可猛然抬起头,“你那个系统能不能刷选受害人是未成年的?” “交通事故中受害人的说法不准确,有时候肇事方才是身亡的那个。” “那在事故中死者是未成年,能不能刷选?” “……我试试,”夏源说着开始敲击键盘,“可以!刷选好之后……58起,死者未成年。” “打印死亡报告。”可可简洁明了地说道。 ———————————— 冬天的夜里街上人烟稀少,白天人潮熙攘的公安大楼也变得安静下来,除了某些连夜开会审讯的房间以外,大多数房间里已灭灯。法医科所在的楼层更是寂静的可怕,唯独法医办公室里亮着苍白的日光灯。 可可坐在办公桌前,58份死亡证明在眼前缓缓展开,这些流逝在国道上的生命只是5年来的一小部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灵魂,那条长长的国道将是什么样一种景象…… 墙上的挂钟漫漫走动,可可盯着一桌子的死亡证明不停转换脑子,转身踱步,再踱步,苍白的灯光自上而下洒落在她的身上落下漆黑的影子。 如果这是复仇,那么恐龙玩具中的发束很可能是亡者的,就这样假设的话也没法认定头发是哪起案子的死者,无法认定……既然不能认定那就筛选,对,筛选! 首先性别为男,有……32份,其次血型,血型同为b的……13份,另外两份根本没有记录血型,那就总共是15份无法去除的资料。可可拿起这15份资料,恩……作为肇事方车里死亡的排除……不,就算交警认定是肇事方,但对家属来说也可能无法认同,反而认为无责任方杀死了自己的亲人。那这个呢,孩子的父母都在车里一同死亡的可以排除……但是也许爷爷奶奶会报仇,或者买凶报复,那也不能排除,还有什么…… 可可咬咬牙,认定一个案子远比排除一堆案子要简单的多,各种想法充斥在脑中打架,想要刷掉一些,又害怕自己一条思路错误会让真正的答案被扔掉了,所以脑子一阵混乱的她完全没注意到楼道里响起轻微脚步声,直到办公室门被踢开才吓一大跳。 大缯皱着眉站在门口,语气不善,“为什么关机?” 可可愣了两秒才想起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没电了。”她说。 大缯腾腾几步就走到一脸呆状的女人面前,凑近脸就把她压在墙壁上,“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关手机……” “等……等下,”可可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谁向面前的肉墙丝毫不为所动,“案子!” “什么案子?”肉墙又靠近几分。 “常童的案子!”可可在肉墙的肩上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把,才让肉墙后退几分,灯光重新照回自己脸上,大缯顺着她所指转头,就看到桌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报告纸,可可和他解释了下想法。 “你觉得常童案子的动机是一场交通事故?”大缯拿起堆在最前方的十五张死亡证明。 “我觉得可能是一场很残忍的事故,这样才会引发这么残忍的报复。凶手的每一步都是在报复,那么第一步当然就是抛尸地点的选择,他将孩子留在国道边的草地,最可能他复仇的原因、杀人的动机就在那条国道上……你在看什么?”可可问道,因为大缯正盯着一张报告发愣。 周大缯做刑警十几年,有的不光是打架快跑的本事,还有敏锐的直觉,他举高眼前这张纸,盯着上面的照片,一会凑近眼前放大,一会拿开远些看,“怎么觉得……这孩子的脸、这五官,有点眼熟。” 可可凑过脑袋来看了一眼,报告上的孩子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名字叫李德远,15岁,横穿国道时发生交通意外当场死亡,事故责任在孩子身上。 大缯转身走到她的电脑前打开公安内部系统,输入李德远的身份证号,页面打开。映入眼帘的名字让两人都静止了。 姓名:李德远 父亲:李志高 母亲:向平 可可惊讶地微微张嘴,“向……平,顾芸芸的老乡?” 大缯露出阴沉的笑容,“终于出现了……” 第100章 4-26 可以传递的怨恨 “你让他们就这样呆着?”可可手里拿着一册报告走进小房间,这里是审讯室隔壁的观察间,从这个小房间的大玻璃里可以看到隔壁审讯室的情况,但是在隔壁审讯室看来,这面只是漆黑的玻璃墙壁。 白翎回头看了她一眼,耸着肩说“队长要这样。” 这间审讯室与其他的不同,从房间内看,三面都是反光的黑色玻璃墙,可可站在审讯室玻璃的另一边小房间却能清晰地看到隔壁两个人,常江与秦敏悦各自坐在方桌的两侧,无声地对峙,虽然毫无言语交流,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战场的氛围。 自从上次当着周大缯与白翎的面彻底撕破脸皮以后,秦敏悦与常江就不再有任何感情可言,秦敏悦四处宣传财务小贝是如何不要脸的女人,而常江则是一言不发地搬出了原先的别墅,在所有场合和小贝同进同出。 白翎看着这两人发出轻轻地叹气,“一想到这两人也有过甜蜜的日子,我就觉得人心真可怕。” 可可斜着瞟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愣头愣脑的小白变得这么细腻起来? 开门声从身后传来,大缯走了进来。 可可手指玻璃后,“把他们俩关在一起是因为?” “交通局那里联系过了,没有直接资料能证明李德远的交通案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本来希望他俩吵架能露出点什么,”大缯看了看用沉默相斗的两人,“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说着就要走,可可举手拦住他,“再等等看,我总觉得秦敏悦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大缯想了想,又转身站回了两人身边。 半分钟不到,白翎突然开口说去调查常江和小贝这几天的行踪,然后就离开了。 他走后,可可看向不动声色的大缯,“你强迫他去看医生了?” 大缯眼神依旧看向玻璃那边,“没有。” 白翎刚才提到大缯时用了一种不屑的语气,而大缯的态度也表现出不愿谈及的回避。可可知道他们虽身为队长与下属,但关系一直好似兄弟,而他们现在的样子则让可可联想到生闷气的哥哥与叛逆的弟弟,可可张嘴想说什么缓解下,却突然觉得也许男人之间的别扭,不是别人能说通。 “你的领带沾了酱油。”秦敏悦的声音自小音箱里发出,可可与大缯的注意力立即被隔壁房间给吸引了去。 常江低头看了自己的领带一眼,不做声。 秦敏悦看他没有反驳,进而继续,“那个狐狸精一点都不懂得怎样照顾你,你看看你……” “闭嘴。”常江的声音低低的,却很坚定。 秦敏悦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深呼吸一口后,她正打算再开口,却被对方抢了先。 常江的视线都不曾转向她,“协议书快点签了,我没时间耗在离婚律师上。” 秦敏悦的眼眶慢慢变红,握紧的拳头在桌上微微发颤,“你别太过分了,当年要不是我爸……” “别废话,你倒是和你爸解释看看,常童是谁的儿子?……呵,不过你的确说对了,没有你爸,你秦敏悦算什么东西?”常江伴着冷笑的话语让秦敏悦几乎要气晕过去,她手指着眼前的男人,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在隔壁观察的大缯微微摇摇头,“看来套话没希望,我们进去吧。” “我就不去了,在这儿观察吵架挺有趣。”可可微笑。 大缯哭笑不得地摇着头离开了观察房,当身后的门刚关上,可可伸手进口袋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字:“东西我要了”,静止了几秒后可可深呼吸,按下了发送键,再抬头时,大缯已经坐在了玻璃对面。 “叫两位来我也不废话了,常童被发现在11国道你们俩都清楚吧?”大缯笔直了当地说。 秦敏悦微微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而常江则继续摆出不屑的神情。 “你们谁对11号国道有特别的记忆?”大缯问。 常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声,“真有趣,什么叫特别的记忆?” 大缯看两人没有直接回应,于是摊开手上的案卷,那是李德远交通案的文字记载。“这是5年前发生在11号国道上的一起交通意外案,你们谁有印象?” 两人谁也没吱声。 “这份记录上开车撞人的司机姓张,秦敏悦,我们调查过,这人当时是你父亲的秘书,你会不记得?我想知道的是,他是替你们俩当中的谁顶事儿?”大缯锐利的眼神看向桌对面的女人。 可可从玻璃对面看到秦敏悦把视线移到了旁边,意图避开大缯的追问。 常江则显得轻松一笑,“5年前?我还没认识这个女人呢!没我的事!”说完站起身就想离去,大缯冷冷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重新坐下。 大缯把案卷的资料推到秦敏悦面前,“这起案子定性为交通意外,事故责任归在死者身上,但是据我所知这类意外有伤亡的一般都归责给开车人,秦敏悦,你父亲当时动用权力修改事故调查结果吧?还有……谁是开车的人。” 秦敏悦起身离开座位,在座位背后的空处踱起步来,并不回答。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但是我们现在要调查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你父亲已经不在原位,你觉得当年替你顶罪的那个秘书,现在还会守口如瓶吗?”大缯颇具威胁的话让秦敏悦的脚步不由地变快,来回来回地踱步声,昭示着她的焦虑。 常江在一旁无声冷笑。 几次来回后,秦敏悦一甩手站定在桌对面,“好吧,假设说,你说的事实,那又怎样?” 大缯眯起眼盯着她三秒钟,然后无所谓的耸耸肩站起身,“看来你并不想知道常童案子的最新调查结果,”说罢转身就往门口走。 “等!等一下!是……是我开的车行了吧!”秦敏悦看到大缯要走立刻就急了,“你有什么进展?快告诉我!” 大缯慢悠悠地重回桌前,“五年前这起交通意外是怎么回事?” 秦敏悦微微张开嘴又愣了下,瞟了眼常江,似乎有所顾忌。 原先急着离去的常江反而不动声色地坐着,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秦女士,你主动说或者我们调查都行,我没时间和你磨工夫。”大缯语气慢慢的,却带着压迫力。 “是……当时是我开的车,我可没有喝酒,常江他知道的,我从来不喝酒。”秦敏悦说,常江却带着高深莫测的神情一言不发。“总之……是那个小孩自己冲到国道上来的,他自己撞到我车上来那能怪谁!” “你还能记起当时的具体情况吗?”大缯拿起桌上的案卷问。 “这都多少年了,谁会记得?反正……反正当时的事情都应该记在你们警察的报告上了。” 大缯冷笑,“这份报告的可信度为零,我奉劝你最好把当时的事情都好好回忆一遍,包括事后的安置赔偿是怎么做的?” “赔偿?……难道,童童是被那个撞死的小孩家人给?”秦敏悦瞪大了眼睛,低喃道,“怎么会……不可能,童童不是被那个狐狸精……”秦敏悦说着瞄了一眼脸色发青的常江,“再、再说那个小孩是自己冲到我车上的,为什么会……不会的……那个小孩是自己找死啊!为什么要怪我?他家里人都有神经病吗?” 彭的一声,审讯室的门被粗暴地打开,浔可然脸色发青地走了进来。大缯微微皱眉,却没有阻止她径直走到秦敏悦桌对面。 “李德远。”浔可然说。 “什么?”秦敏悦一脸茫然的样子看着她。 “自己冲上来、被你撞死的小孩也有名字,他叫李德远,年仅16岁。”浔可然目光直透向桌对面的女人。 审讯室一阵静默,连常江都被可可所带进来的肃杀气息给震住。 秦敏悦瞪大了眼,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那、那又怎样?就算我没记住他的名字,也不能把这场意外怪罪在我身上!” “意外?”法医把手上的案卷在桌上摊开,一堆放大的照片散开在桌上,“我来帮助下你那痴呆的记忆力,这是李德远死亡现场交警拍的照片,这里是膝盖的特写,上面有被撞击的伤,这个是胸口衣服上的轮胎印,假如只有这两个伤我可能会认定李德远是先被你的汽车前杠撞击在膝盖位置,然后飞离出去一段距离再落地,后被你没来得及刹车的轮胎碾压,死亡原因是肋骨断裂向内刺破心脏,失血过多。” 血腥的照片让常江皱着眉把视线转离桌面,而秦敏悦则一脸厌恶的想转身,可可隔着桌子一把抓住她的衣领逼迫她看着自己,“不想知道常童身上发生了什么吗?”如恶魔的低语般,可可的声音传到秦敏悦耳边。 如同被念了紧箍咒,秦敏悦毫无抵抗地听可可继续说道。 “但是除了这两道伤,李德远还有一张照片显示他双手手心里各有两道横条印记,印记不对称,很深。”可可找到一张照片放在桌面最上方,“这道伤并不致命,却是他临死前发生的事情,推算前因后果,我来给你一个还原,李德远也许的确是自己在国道上乱走,意外被你的车撞上,但是他并没有被撞飞,而是扑倒在了你的汽车前盖上,你的车却没有立即停,他本能地抓住了车前玻璃上的雨刷,两只手一起抓住,所以留下了掌心上的伤痕,如果他只抓了几秒钟不至于留下这么深的印记,这说明你的车不仅没有及时停下,反而往前开了很远!最后你急刹车,把他从车盖上甩了下去,到此为止他都没有受到致命伤,如果、当时你慢慢减速,报警叫救护车,这个孩子现在也许还在活蹦乱跳……但是你没有,你选择第二次从他身上碾压过去,压过胸口,断裂的肋骨刺破了他的心脏,然后你打电话给你父亲……这样的描述够不够让你回忆起,你是怎样杀死一个16岁的孩子?” 撞击在骨头上的碰一声,汽车吱吱的急刹车声,碾压过人的肉体时,鲜血从皮肤裂缝里刺射出的滋滋声,满眼的殷红像火一样刺目…… 秦敏悦缓缓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无意识地晃动着身体,沉默了好一会,她才缓缓抬头,“但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啊,我们家也赔钱了,都过去了……对,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一直坐在位子上不动声色的常江缓缓摇了摇头,“真难想象我会和这种女人结婚。”他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难以言语的复杂神情,在大缯点头示意后,无声息地离开了审讯室。 可可一张、一张收起桌上的照片,李德远以殷红为背景的身体被一张张收回文件夹,合上文件夹。 秦敏悦有些迷离的眼神流转,“你们不会起诉我吧?” 可可摇头,“没那个必要了。” “什么……意思?” 秦敏悦和浔可然无声地对视了数秒,眼泪从秦敏悦眼眶里笔直落下,“真的是……他家的人把童童……”语气是疑问的,可可却连回答她的力气都没有。 大缯叫了两个警员进来,把失魂落魄的秦敏悦带走了,然后大缯在薛阳耳边嘱咐了几句,让他跟着一起把秦敏悦送回家。 再转身回来时,审讯室里已空无一人。 大缯突然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路问人有没有见到可可,随着别人的话追到了公安大楼的天台。 那个傻瓜以为没有人知道她在暗中查些什么吗…… 天台上浔可然一身白色的工作褂,随意地坐在台阶上,目眺远方,却没有焦点,风吹起她过肩的直发,服帖的发丝好像群魔乱舞一般飞着。 犹豫了好一会,大缯才走过去,“喂,风大,进去吧。” 可可没有动,大缯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不敢去说破,说出来会怎样,被讨厌或被逃离?周大缯有胆说,对付任何犯罪分子所向无敌,但是却没有把握说服自己爱的人,请她放弃自己的执念。 “我讨厌和车祸有关的案子。”可可轻声说。 大缯嗯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下,很自然的搂住她的肩。 冬季干燥的风吹动着天台上的铁杆,发出咔咔的声音,四季交替,草木万物,人活这一世究竟为了什么才有意义?放不下的仇恨?或者执着的念想?爱和恨都会伤害到别人。 大缯搂住可可肩膀的手无意识地抓紧,怎样做才能阻止你,不走那条路…… “会留下指纹。”可可说。 “什么?” “你的手,会在我白色的工作服肩上留下指纹。”可可缓缓道。 “……那又怎样?” “可以作为性骚扰的证据。”可可说。 大缯气噎,从后面捏住可可的脖子正想耍流氓,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可可咯咯笑着跳开,看着一脸郁闷的刑警队长粗声粗气地接电话:“干嘛?” 薛阳的声音自那头传来,“队长,我们在秦敏悦家门口抓到了向平!” 第101章 4-27 擦肩而过的命运 向平的胃口很好,薛阳第一次看到在审讯室里吃的这么欢的人。搁着别人,无罪的在审讯里会不知所措,有罪的会更加躁动不安,而不是向平这样,把一顿肯德基吃的油嘴满面,一个劲咂嘴,神情满足安逸。 “向平,知道找你来干什么吗?”薛阳低沉的声音通常都会让审讯桌对面的人紧张。 向平却显得很轻松,“不知道。” “你认识李德远吗?” “俺儿子。”向平的直接了当反而让薛阳暗暗吃惊,她打算认罪吗? “向平,你认识常童吗?” “对面小区那个被杀掉的小孩啊,他滴保姆和俺是同乡。” “那常童是被谁杀掉的呢?”薛阳试探性地问。 向平突然沉默了一会,然后抬眼淡淡地说,“你要是问俺,俺就说是被他娘给杀掉的。” “什么意思?”薛阳和观察室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就是……那意思,俺还能再要吃的吗?刚才那鸡块咋这好吃?” ———————————— 单面玻璃后的观察房间里,白翎问大缯,“真的是这个女人?看起来傻乎乎的。” 大缯摇摇头,“人不可貌相,这个向平给我一种假象的感觉,她隐藏了真正的样子。还记得是谁提到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子让她支开保姆?就是她的证词让我们找到了财务小贝,揭发了常江在外包养的情人,也让秦敏悦的婚姻彻底破裂,这份心机……” 白翎皱起眉,“但是,她怎么会知道常江情人长什么样子?” “如果没猜错,”大缯顿了顿,“向平一直在暗中盯着秦敏悦,也许秦敏悦不在家的时候,她曾看到过常江带小贝回家,凭女人直觉知道这是常江情人,所以正好拿来当转移我们视线的借口,说白了其实我们反而被她利用了,用来揭发常江,破坏秦敏悦的婚姻,还有给我们的调查放烟雾弹,万一小贝那天的不在场证明真的说不清,那可能我们会一直认为她的嫌疑最大。” 白翎咋舌,“好恐怖的心机。” “但就是这份心机,才配得上这场谋杀里的步步经营。” “你是说抛尸地点选在国道,还有给孩子穿上白色寿衣?”白翎若有所悟。 “还有在恐龙玩偶里装进自己儿子的头发,让常童在中毒身亡时一直捏在手里,发泄她心中的仇恨。” 白翎想了一会,“我们……有确定的证据吗?比如常童穿的衣服上有指纹?或者什么类似的东西吗?” “可可在将恐龙玩偶里的头发,和向平的dna做对比。”大缯说。 “向平,我们发现你在秦敏悦家别墅楼外转悠,为什么?”薛阳低沉的声音继续从扩音器里传到观察室。 “没啥,俺就是想找俺老乡絮叨絮叨。”向平一脸平静。 “顾芸芸?”薛阳皱眉,“你觉得出了这事儿,她还会在秦敏悦家里做保姆吗?”她是故意装傻,还是脑子本来就不正常? “哦!对哦,他家的娃被杀掉了。”向平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居然露出一股笑意,这种淡淡的笑让看到的人一阵脊梁骨发冷,提到一个孩子被害她怎么还能那样开心? 口袋里低鸣的震动声让大缯摸出手机,嘱咐白翎看好状况,转身就离开了观察室。 —————————————— “周大缯,我找到他了。”低沉的男音字听筒里传来,简单一句话却让刑警队长浑身一震。他微微张嘴愣了两秒才恢复常态,“您确定?” “对……我确定。这里少不了你提供的资料,很多事情,已经变了,这次能真的找到,我要谢谢你。” “不……不用,”大缯脱口而出地回应到,脑海里却想得是另一个事儿,“那她那里……”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个人。” “不,我是说可……浔可然那里要怎么……”大缯打了个楞,将熟悉的称呼咽回肚子里。 电话另头一阵长长的沉默。 —————————————— 第二天一早。 “是谁允许这件事的?”大缯转动着方向盘,同时对着蓝牙耳机问道。 通话另一端的薛阳即使隔着声波也能听出队长的隐约怒意,“是这样的,秦敏悦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听说我们抓到了向平,然后直接冲到我们这里,连大楼的保卫科也跟着进来,因为她气势汹汹,保卫科一开始以为是来闹事的。我和白翎一开始就拒绝了她的要求,那时我就打电话给你,但是队长你关机……然后杨竟成带着她去见了局长,局长说可以让秦敏悦见向平,他认为这样有助于刺激向平,迫使她说出些真相。”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直到薛阳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队长?队长?” “恩,局长的道理是没错,但是恐怕真相不是秦敏悦能接受的。” 薛阳一时间很疑惑,“你的意思是?” “总之你先拖住她,拖延大约我还有……十分钟,顶多十分钟就到局里,你尽量拖住她别让她进去见向平……理由?随便什么理由,拿出平时你们忽悠我的功夫来!”说完大缯就挂上了电话,薛阳撇撇嘴,平时谁敢忽悠你啊……“诶诶小王,秦敏悦人呢?” 王爱国扶了扶黑框眼镜,“白翎带着去那头审讯二室了啊。” 糟!没想到动作这么快!薛阳连话都没回就往走廊外奔去。 第102章 4-28 面对面 “她真的在里面?”秦敏悦盯着眼前审讯室的木门,深黄色,带着木纹的条理,审讯室的门和其他无数办公室的门一样普通,却在面前人眼里成了一道魔障。 “秦女士,我们真的不建议你进去……”白翎的声音在秦敏悦听来,好像来自太空一样有些飘忽,她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问你,她是不是真的在里面?那个……杀死童童的人。” “你应该问你自己,是不是真的准备进去?”一个女子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两人闻声转头,浔可然一袭白色工作褂站在不远处,一双眼神平淡如水,却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秦敏悦无声地和法医对视着。 可可本身也不知道自己所站的立场,她眨眼间依旧能看到那个阳光普照大地的早晨,躺在草丛中一身白色寿衣的幼小身躯,还记得那时她对抱在怀中的常童说,没有人有可以利用你来宣泄仇恨。然后再闭上眼,她也会想到那些照片中,鲜艳的血色自李德远年轻的身下蔓延开来,手掌中深刻的抓痕,与脑海中一直存在的,尖啸的刹车声。 睁开眼看秦敏悦,她杀死了李德远,然后利用权力掩盖了一切,让一个生命无声地就此终止,也许除了母亲向平,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记得曾有过那样一个少年。然后向平又用一个幼小的常童作为报仇的棋子。 浔可然思考了很久,她无法同情秦敏悦,也无法同情向平,为什么这两个大人要用杀死孩子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没有错? 秦敏悦将视线从白色法医的身上回到审讯室的木门,那扇大门看来比任何铁门都沉重,里面是什么?白翎看着秦敏悦的手慢慢伸向审讯室的门把手,却微微的颤抖。要是里面那个凶手表达出无比的懊悔,我该怎么回答,骂她还是一言不发?万一真的,是因为那场车祸所以……要用什么表情面对?要是真这样,我一定弄死这个人,对,怎么能放过她!? 怎么能放过她…… 秦敏悦浑身闭上眼,一滴泪自脸颊毫无留恋滴落到地板上,溅出无声的水花。睁开眼时,她猛然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 阳光从审讯室的窗外洒进来,秦敏悦看到的是一个逆光的背影,静静地站在隔栏后的窗边。 向平缓缓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秦敏悦,她的视线立刻定格,然后,缓缓地,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秦敏悦整个人都像被冰冻住了。 白翎立刻给一旁的同事打了个眼神,架在一旁的摄像机“滴”一声运转起来。 秦敏悦设想过很多种情况,想的最多的是凶手表示出无比的歉意,告诉她自己杀死孩子是个错误,然后秦敏悦狠狠扇她一巴掌,然后在让她在监狱里生死不如。即使做梦,接下来的事也是这样演绎的,但是现实里,这个凶手,这个秦敏悦已经认定是凶手的人,站在温暖的窗边对自己笑着说的第一句话是。 “俺等你很久了。” 冬日淡薄的阳光自她身后洒来,隔着冰冷的铁栏,向平在另一边走到椅子前坐下。 不光是白翎,在审讯室里的其他警员也敏锐地感觉到向平的一种微妙变化,她不再像之前给人一种农村妇女憨傻感觉,而隐约带有一股“谈笑间令人灰飞烟灭”的气势。 秦敏悦并没有坐下,她依旧站在审讯室踏进门的第一步上,问:“是你杀死我儿子的?” 向平淡淡的微笑带着一分诡异,她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很关切地问了一句,“诶,怎么最近不看到你男人了?” 秦敏悦脸色变得阴沉。 “哦对了,那天好像看到他开着那车回来过,不过车上还坐着另个女人,诶那女人长得还不错啊,看起来可秀气了。”向平边说边咂嘴。周围人都看得出她在故意激怒秦敏悦。 秦敏悦忍住太阳穴不断跳动的感觉,跨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你?” 向平把脑袋凑前一点,也压低了声音道,“你、有、证、据、吗?” “向平,你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做这些无用功对你没有好处。”一位警员义正言辞道。 向平抬眼看了看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了!俺还给忘了,就算俺什么都不说,你们警察也会编好一整套说辞,恩!那根本不用说什么了嘛,直接来判刑吧!” 周围几个警察都皱眉,白翎更是口直心快,“向平你再胡说试试?” “俺有胡说吗?那我儿子咋死的你们警察有没有胡说?”向平一下子语调激动起来。 一时间审讯室无人出声,身后的杨竟成轻推了下秦敏悦,才让她缓过神来,原来真的和那件事有关,真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不是已经赔钱了吗? 隔栏那边的女人突然看起来很恐怖,她为什么盯着我看?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你说,那场车祸,是谁压死了俺儿子呢?”向平平淡的问句让秦敏悦后脊梁发出冷汗。 是谁压死了那个小孩呢?“我……我不知道……”秦敏悦不自觉地回答道。 杨竟成从秦敏悦身后走向前,“向平,我们现在谈的是常童的案子,你不要牵扯其他。” “你错了,”向平冷静地叙述着,“这两个案子是相关的,同样的地点,同样是孩子,不对么?所以……你们要想知道常童是谁带走了,为啥不先看看俺儿子是谁弄死的?” 杨竟成为之一噎,回头看秦敏悦,而她只是双目失焦地看着栏杆对面。 一时间栏杆两边都沉默,审讯室六七个人却鸦雀无声,空气陷入了僵局。 坐在一旁,原本低着头眯眼不出声的可可缓缓抬起头,轻叹一口气,“我有证据,李德远是死于故意伤害。” 可可的话让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集中了过来。 她与向平凌厉地对视着,对面的眼神中蔓延着惊讶与怀疑,可可自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如果这些话早一点、早几年有人对她说,常童现在会不会,还能活着? 向平动了下唇,似乎在考虑该说什么。 “我能让杀死你儿子的人依法得到制裁。”可可说完,秦敏悦立即浑身一抖,转身就想冲出来说什么,身前的杨竟成迅速拦住,对她摇摇头,而可可根本不往她的方向看。 向平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证明给所有人看,她对你儿子做了什么,她隐瞒了什么。”可可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向平浑身一僵,她抬起头来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你……要俺做啥?” 白翎侧头看了看浔可然,难道是女人独特的感性?她的话好像直中对面人的内心深处。 浔可然随手提过木椅,和向平隔着栏杆,正面对着坐下:“我要事实,关于常童的、全部、事实。” 即使已经不能改变结局。 第103章 4-29 真相 向平微微侧头,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警察,她的声音很平淡,穿着白大褂,就这样平坐在俺对面,像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她无声地叹口气,抬眼看向天花板,“这么多年了,有谁问过俺事实……”抬眼看着装满隔音泡沫的天花板,向平整个人像静止了一样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谁都知道现在不是打断她的时候,一秒一分过去了,审讯室里沉寂了好几分钟后,一声短促而清晰地冷笑声从向平嘴角泄出,她转回视线并非看向可可,而是直视杨竟成身后的秦敏悦。 “你要俺从哪儿开始说好呢……啊,对了,打俺儿子死了以后,你们赔给俺家五万块,不过那些钱都被俺男人拿走了,没多久他就硬把俺赶出了门,娶了隔壁村的一个年轻娘们,俺啥都没了,俺就想啊、想啊,这个撞死俺儿子的人是谁呢?为啥要这样害人呢?俺想见见这人,然后就没啥遗憾了……那天俺一个人在儿子没了的那条路上来回来回地走啊……走啊……只想着,说不好能遇到儿子的魂,能说上两句话,兴许能和儿子就这么一样去了。”向平淡淡瞟了可可一眼,“后来俺去领儿子的身体,有一个人,穿着和你一样的白大褂,告诉俺儿子不是车祸……他对俺说了很多谁也没说的事情,俺觉得俺又活过来了,有了一个活着的念想,俺一定要告诉这个撞死儿子的人,俺有多恨他,有多恨多恨……” 秦敏悦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俺花了好多时间找到她,原来这人还是个娘们,那天俺守在那个小区门口,里面有她家的小花楼,但是门口保安乍凶,俺说俺找人,他们把俺推倒在地上,还说俺再来就打死俺……俺只好蹲在小区对面树下面,第三天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俺看到了你……”向平微笑着盯着秦敏悦,后者如同被雷劈中一样连呼吸都忘记了,“俺看到你时,你正挺着半大的肚子走在路上,俺拍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后向你走过去,俺想和你说俺咋这恨你,俺想把你狠狠揍一顿,一边想俺一边走过去,那时,红彤彤的太阳把你脸晒地可热腾了,你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肚子,然后笑嘻嘻地自言自语……你不记得了吧?俺也不知道咋的就站在那儿走不动了,你慢慢走过来,然后从俺身边走过去。” 秦敏悦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块慢慢融化的冰块,回忆像冰面上漂浮的一些碎冰般闪现,怀着童童的时候医生说要每天散散步有助于生产时减轻疼痛感,于是连续几个月每个黄昏她都会在小区里或附近转一圈,晒着温暖的夕阳,和肚子里的宝贝说话,那是她记忆中最温馨的时刻。是哪一天?自己走过这个女人身边,毫无知觉地继续着温暖的黄昏散布?是哪一天…… “就是你走过俺身边的时候,俺变了想法,俺不想你死了,俺就是想看看你在遇到和俺一样的事情后,会是咋样的表情,咋样的表情呢……因为俺觉得吧,绝对不能放过这个人。” 秦敏悦内心一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为何这句话听来如此熟悉,是谁……刚才说过?…… “从那以后,每天俺就坐在你那小区对面的饭馆里洗菜,中午俺拿个小板凳,坐在树荫下,看着你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包住越来越大的肚子,看着你男人的小轿车开进开出小区,看着你脸上笑的越来越开心,几个月后看着你抱着刚出生的娃从医院里回来,看着你带着你的娃在花园里晒太阳,看着你自个儿开车离开家后你男人车上带着另一个年轻娘们进了小区,看着你家保姆每天带着那娃去花园里玩儿,现在小区保安看着俺也习惯了,进出小区再也没人拦着了,俺想着,俺要的机会来了。” 秦敏悦没有发觉,自己的身体在打颤。 向平絮絮叨叨着,周围的人一片寂静。杨竟成还是没忍住开口直奔主题,“是你谋杀常童吗?” 向平根本没有理睬他,她和秦敏悦之间像是进入了旁无他人的空间中,秦敏悦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她,而她也嘴角带着微笑继续道,“俺老是忍不住拿你家娃儿和俺儿子比较,俺娃一岁时长得还要再高些,但是你家娃比较聪明,他已经会咿呀啊呀地说两句了,俺把他带到租的房子里,喂他吃米糊,他也不哭不闹,依依呀呀的哟……好像有几次就像是俺阿姨来着……俺那儿也没啥玩具,俺儿子小时候喜欢玩纸箱,俺就拿了几个小纸箱给你的娃儿看,可想到他玩的欢着呢,一边玩一边吃俺喂得米糊,连着印有你家啤酒厂字的纸头看也没看一块儿吃了下去。俺心里那个叫高兴啊,这娃咋这么乖,吃完后俺就哄他睡觉,然后用玻璃胶封住他的嘴,对了俺和老板娘借了个相机把他吃了米糊之后的样子都拍下来了,你待会可得好好欣赏啊……后来,等俺撕了玻璃胶之后他已经没力气哭喊了,手里抓着俺儿子的布娃娃,吐了几口,俺拍着他的背哄他睡,俺告诉他,娃儿乖,一会儿到下面去给哥哥做伴儿哈……” 向平抬起手,做出一个抱孩子的动作,一边微微摇晃着空空的怀抱,一边对秦敏悦愉快地笑着。 笑吧,笑吧,让你在夕阳下摸着自己的肚子继续笑啊……笑啊…… 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地见证着这一切。 秦敏悦觉得胸口有一束火焰沿着整个人往上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而在旁人的眼里,她瞬间撕破了人类的表面,发出厉鬼一般的嚎叫声向栏杆那边扑过去。 杀了你,我要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了你!!!!!!!!!!!!!!!!!!!!!! 向平站在隔栏的另一边,秦敏悦把整个人都嵌在了栏杆上,发出鬼哭狼嚎的脸庞被栏杆压迫扭曲起来,她伸出的手疯一般抓舞着想碰到向平,几厘米之远处,向平示威一般地站在那里,依旧做着空抱孩子的动作微微摇摆,嘴角露出满意的笑,看着发狂的秦敏悦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俺就是想看看啊,这个杀死俺儿子的人,会有啥子样的表情啊……咯咯,咯咯……” 可可缓缓闭上眼睛。 白翎等几人都努力把秦敏悦带离审讯室,秦敏悦不断挣扎,一心想要冲过铁栏杆到将对面人撕成碎片,碰到谁就攻击谁,用指甲不断抓杨竟成的脸,双手被反制之后,秦敏悦改用头猛撞栏杆,头颅与铁栏撞击的砰砰声,混杂着她凄厉的嘶喊,与向平鬼魅的笑声……在小小审讯室的空间中盘旋不断。 大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情况,几秒钟后,他皱起眉向前几步,对准发疯的秦敏悦后颈就是一掌,后者终于安静地被拖了出去。 “全交代了?”大缯问一旁的杨竟成,看到点头示意,大缯又转身看可可,她依旧站在那里,视线像是看着向平若有所思,又像毫无焦点。 杨竟成上前两步,刚才试图控制秦敏悦的疯狂让他现在看来有些狼狈,但依旧不减他看着向平时眼神中怒意,“向平,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到吧?就算杀了孩子,你儿子就会回来了吗?现在自己也……” “俺不后悔。”向平已经不再发出恐怖的笑声,很平静地打断了杨竟成的话。 “你不后悔?那你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跳出来说是你干的?”杨竟成反而激动起来。 向平抬眼看他,“因为俺要好好瞧着她有什么下场……” 杨竟成压抑地在审讯室里转了小半圈,努力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什么,“那你把常童身体清理干净,让我们找不到你的痕迹又是为什么?你怨恨秦敏悦逃脱法律制裁,你自己不是也正想逃脱吗?” 向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你说话呀?说的好像你自己有多大无畏,那你怎么不来自首?恩?”杨竟成站在铁栏杆前,激动的声音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的只是对面的沉默。 “不会是为了逃脱,”大缯插话道,“她根本不打算逃走,否则我们不会在常家门口抓到她。” “那她为什么……”杨竟成的压抑的呢喃带着疑惑。 大缯低头看起审讯记录本,没有回答。 短暂的安静之后,可可站起身来,看着向平身后流露光线的小窗口回答了那个问题。 “因为她哭了,在面对尸体的时候。” 即使忍不住哭泣,即使明知道是错的,仍然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那种心情,没有人比浔可然更明白,如果止步,就此站住,未必会释怀,但定会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窗外的光线照射在向平的后背上,投下一个静止的阴影。 向平的脸淹没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她最后的表情…… 第104章 4-30 别 审讯室左转是公安大楼的阶梯,因为大楼中间有方便的电梯,现在已少有人出现在这老式的回旋阶梯上,浔可然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转过无人的角落,止步于法医科前漫长的走廊。 初春的风自窗外灌进来,带着微潮的味道,法国梧桐在初春时才开始落叶,撒了一地的金黄色,微微颔首,浔可然的视线随着一片半空中的飞叶飘忽着。 “可可……”身后十步远,周大缯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并非平时那样走近,而是保持着距离站在那里,平日豪爽的男人此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浔可然也不回头,轻声问。 周大缯无声的叹口气,“你姐姐事故的档案我派人监控很久,有人从内部调用就会通知我。” “所以……指使弄坏我电脑里那些文件的也是你。”浔可然的声音似无波澜。 梧桐叶被风吹打在墙壁上,无力地挣动着,似乎想重回天空。 周大缯深吸一口气,“放弃吧,浔可然。找到那个人你又能怎样?看看向平的下场!” 风吹起她的前刘海,浔可然无声地背对身后越发激动的男人。 “向平心里只剩下仇恨是因为她只身一人一无所有,但是你不一样,可可,你有自傲的工作,有家有亲人,……最少,最少……你还有我……没必要为了已经……”大缯说着缓缓往前跨出一步。 “闭嘴。”可可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幻觉,却直接明了,压迫着大缯的神经,把他说到一半的话全卡在喉结里。 许久后,浔可然的声音再次撕裂了沉默的空气,“周队长,工作的事情我会听取意见,但寻找撞死我姐姐的凶手……这是我的私事,就算你……就算你去局长那里揭发我,也不会改变想法,而且,你也没有资格干涉我。” 低沉的愤怒,无奈的叹息…… “周大缯,不要自以为你是我的谁,可以对我的人生比我更有权指手画脚。”浔可然说。 横竖算是个汉子的男人觉得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寂静的走廊与窗外呼啸的春风形成冰冷与温暖的对比。 浔可然背对着大缯,面前不远处法医科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自内打开了,伴随着熟悉的粗犷声音让可可神经一颤,“他没有资格,那我总可以说罢!” 抬眼凝神一看,浔威震高大的身子在地上划下长长的阴影。 “小然,你给我放弃这事,我不允许你再追查你姐姐的案子。”父亲的威严迎面而下,连大缯也是第一次领略到浔威震多年军人的一身肃杀之气。 浔可然微微皱眉愣了一会,然后突然微笑起来,她转过身看向大缯,“我还没有找到最后的答案,你就迫不及待地搬来救兵?周队长,你不像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除非……”她又回头看了看一脸肃然的父亲,“能把我爸都搬来的原因无非是我找到了凶手……或者,你们找到了。” 大缯眉间一紧,随即又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变化,但那一瞬间的反应让准备好观察他的浔可然立即发现了。 原来叫我住手,搬出父亲压迫,你们却私下已经找到了我苦苦寻找的答案。 “小然……”浔威震的话还没出口,已经被压断。 “我恨自己,”浔可然微笑着说,“恨自己为什么要跑出门让姐姐遇到车祸,恨自己为什么害死了爸爸引以为傲的女儿,恨自己犯了弥天大错还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恨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里。” 浔可然看向走廊窗外,“你们可以强制我放弃这件事,把所有我追查到一半的资料都销毁,爸爸你做得到,但是这样做的唯一后果就是这辈子我都会活在自我仇恨里,我不会恋爱,也不会结婚,不会快乐地生活,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配……这是你想要的吗?” 浔威震和周大缯都愣住了,阻止她是怕可可找到肇事者而前去复仇,把自己前途毁尽,现在看来不让她追寻到最后答案又像是一场慢性自杀,进退皆是错。 都是错…… —————————————— 打开门,夕阳消失后的余光自客厅窗户中落下,放下娑罗娑罗的塑料袋,平时一定会闻声出现的黑猫素素没有来,似无人的公寓显得如此寂寥。 可可给自己倒了杯水,对着空白的墙壁愣了一会,然后一饮而尽。 “小可可你该去做舞台演员,喝水都这么深沉呵呵……”调侃的声音自背后出现,可可警觉地回头,看清来着后,面色显得阴沉。 “你们来做什么?”她问。 “我叫他来的,”周大缯指着古吉说,“来给你做心理辅导。”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不过大缯更显得严肃而非愤怒。 距离大半个客厅,一股紧张的气氛却将两边拉开了无形的距离。 古吉微妙地眯起眼,“难道你不欢迎我?别这么紧张啊,小可可,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不欢迎任何不请自来的人。”浔可然声音冷淡,话音未落,走腰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 古吉听到身后周大缯震惊的吸气声。 那是一把口径只有0。38的迷你型手枪,银灰色的枪身微微泛着光,枪口对准古吉与周大缯旁边不远处的墙壁。 一阵冰冷的寂静。 大缯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浔可然,我们要好好谈谈,我不记得你有持枪许可。” “交出那个人,否则无可谈。”一字一箭。 大缯紧皱的双眉昭示着压抑的怒火。 古吉却横进来插话,“哪嘛,和我谈谈总可以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小可可。” 举着银色小枪的手微微一摇摆,浔可然用无声的肢体语言表达了,“你和他都站在一边”的意思。 “要么交出那个人的信息,要么,现在就滚出去。” 大缯迈开步子向可可走来,我就不信…… “窣——”类似一声暗哨擦过耳边,一颗子弹准确地打在他身旁的白墙上,给完好的墙壁敲出一个圆孔。 “后坐力很小,无声无息,力道也不大,打不穿墙壁,但是这个距离……穿透人的身体足够了。”法医如同教学一般的语气,解说着冰冷的决心,“沿着墙壁,给我出去,两个人。” 大缯不知是不是吃惊过度,呆在原地不动,在古吉的半推半拉下,才磨蹭着离开可可公寓的门。 立刻锁上门上三道锁,可可独自沿着墙慢慢划下,手中的枪是如此烫手,刚才我做了什么?对周大缯耳畔的墙壁开了一枪,如果打偏……没有人知道,她紧张的手已然无法动弹,只好用另一个把手指一指一指从枪上掰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大缯……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我活下来,不就是为了抓住撞死你的凶手么,如果连这样都做不到……当初留下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对不起……我不是要对你开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大缯…… —————————————————— “快点你个笨蛋!” “等一下、一下下,我马上就穿好啦!”小手努力揪着鞋后跟,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 “哎呀你真笨死了。”她冲过来,用熟练的动作帮眼前的小人儿穿好鞋子。 “嘻嘻……姐姐,小城堡里会有王子吗?” “不知道,但是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我可告诉你哦,绝对不可以告诉妈妈,否则以后都不带你去了。” “好,好……”忙不迭地点着小脑袋。 “好啦,我们走!” 两人刚走到门口,突然后面传来妈妈的声音,“哎呀小云你带然然去哪里?外面还下着雪呢!” 稍稍一迟疑,刚走到门口的身子就被后面抱起。 “不嘛不嘛,我要和姐姐一起去小城堡!” “小云你太不懂事了,然然还小呢!这么大雪摔跤怎么办?” “姐姐……呜呜呜我要去小城堡,妈妈放开我……姐姐……” “不准去,然然乖不哭了,我们在家玩好不?小云你也不许出去。” 嘻嘻……嘻嘻……浔云洁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转身向门口奔去,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中…… “姐姐……姐姐……哇啊啊啊…………”浔可然的哭声撕裂而起,不断挣扎的小小身躯却被母亲从后面抱住,“哇啊……我要姐姐……要姐姐!……” 叮铃—叮铃——叮————铃—— 谁,好吵…… 慢慢睁开眼,好像又没睁开……原来天色早已黑透,沿着墙壁坐在客厅一角,浔可然慢慢自梦中苏醒,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首先对上的是另一双眼睛,黑猫素素玲珑剔透的眼珠发出幽绿的光芒,让迷蒙的神智瞬间清晰。 “素素……”伸出手去,黑猫优雅地抬步,站到可可腿上,微微侧脑袋,看着主人,然后靠近了对着可可的衣服磨蹭起来,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可可轻抚着素素身上温暖的毛纹,发现自己双眼干涩,有种想哭却无泪的感觉。 黑暗中,一阵光芒亮起,不知何时落在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可可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犹豫了几秒,微微叹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 第四部完 第五卷开始收费 感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法医可可这本东西写了好几年,这几年作者从一个剪辑师一路成长成了编剧,可可也从懵懂的装逼犯慢慢开始懂了工作、亲人和相爱的种种甜酸苦辣。法医可可的第一本实体书也进入了筹备阶段,在此开始对第五卷进行vip收费,我会努力保质保量继续创作,希望大家继续和我一路走下去,在神经病逗比装逼犯的路上毫不犹豫地一路遥遥. 【作者:前一阵有小读者找到公司来见我 【可可:恩,说明我魅力十足招人待见 【作者:……但是她们提问的主题都围绕着苏晓哲和白翎之间的感情…… —————— 【可可:………………苏晓哲!手抄法医学整本书! 【晓哲:诶诶诶怎么了?为什么啊啊? 【可可:练!字! —————— 【大缯: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泡到妞? 【作者:那要看你想泡哪个妞 【大缯:我有其他选择!? 【作者:有啊,可可,薛阳,王爱国,或者局长 【大缯:……我说的是妞!妞!!妞你懂吗?有胸的妞! 【可可:我好像听到什么胸和什么妞?(微笑)聊得很愉快嘛,周队长 【大缯:啊、我说的是扭啊扭、啊、最近腰椎不太好(扭腰) 【可可:是嘛,那这张东西对你应该有用(递给大缯一张卡片 【大缯:什么东西? 【【【阿波罗男子医院欢迎您前来咨询】】】 【大缯:…………………… 第105章 5-1 惊魂棺材 森林的……味道…… 可可用力睁开眼,一片黑暗,明明睁开眼了呀?难道没开灯?伸手想要摸到床头灯,只听得“碰”一声,撞到了什么? 好疼…… 缓缓伸手……头顶上方是木头的微凉的触感,一路慢慢延伸下去……可可心里一惊,我躺在哪里?这里不是我家,这是……木头?可可的手从身侧延伸到头顶上方,她慢慢从一开始的半梦半醒到整个人彻底惊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只漆黑的木箱中。 跳入脑海的第一个字眼是:冰柜……不,不对,这是个个木箱,像冰柜一样供人躺着的木箱。可可用时间慢慢恢复理性思考的能力。可可,冷静、冷静、她一遍遍对自己说。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大概……是只棺材,但凝息辩觉, 能察觉到很轻微的晃动,至少,我不是被埋在土里的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该死! 惊恐之后的心顺其自然产生巨大的愤怒。 不论是谁这么做,我绝对会让他后悔。现在,恩……思考,浔可然,别放弃思考,我在一只木棺材中,棺材还在晃,这么说……是在运输途中?是谁把我装进来的?等等……我最后记得的事情是什么? 子弹、呼啸声、大缯惊异不定的表情、黑暗中手机屏幕的闪烁、黑猫素素轻轻摆动的尾巴…… 记忆中的画面像碎片一样缓缓从空中下落。 对了,我对着大缯耳朵旁开了一枪,因为他联合老爸,在我之前一步找到了……那个人,那个撞死姐姐的人,却要我放弃,唔……好像箱子晃动的厉害了?脚底下和腰两侧有点凉丝丝的风?……不动了……箱子里虽有轻微的空气流动,但除了黑暗与寂静毫无动静,可可用愤怒来压制心底的恐惧。 别让我知道这是谁干的,哼!我刚才想到哪里?大缯,对,开了一枪之后,我好像坐在地板上睡着了,醒来看到素素端坐在我腿上,尾巴轻轻滴蹭我,然后呢?然后,手机屏幕的亮光,是谁来着?是谁……该死,那个人好像就在脑边就是想不起来。 咳噔!比晃动更明显的一震又打断了可可的思绪,静待数秒之后,可可闭上眼睛,似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什么声音,低沉的嗡嗡,过会又消失了,可可再度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 我刚才想到哪里?对了,我还记得什么,该死,记不起那个手机之后的事情了,那其他的呢?我在哪里,木箱中,谁把我放进来的?为什么?不论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放在一个木棺材中运输?如果打算杀我,不对,给木箱四周留下了通风的缝隙是故意的,那说明这人并不想我意外窒息,难道是大缯或者老爸为了让我放弃追查姐姐的凶手而把我秘密送出国?不对……应该,不至于吧,如果这样做,他们怎么和局里交代?他们不会冒这样的风险让我恨他们,那是谁,绑架?复仇?谁会绑架我?我又没钱,老爸也没钱,大缯也没钱……除非是黑势力想以我为要挟大缯或者老爸……那未免太傻帽了,不用等人来救,等我出去先给他们放点血!唔……什么声音? 似乎是头先触地,一记明显的震动让可可停止思考,仔细聆听动静,她感觉到血液往上半身涌动的过程,说明我现在脚在高处头在低处,然后缓缓地,脚下也在降低,接着又是一震。 卡拉卡拉,滋————有说不清的几分钟里,可可知道整个木箱在平移,她想抬手砸木板,又怕外面的运输的人不明情况以为诈尸,往棺材里扎几刀什么的,唉,思来想去,可可放弃了所有的行动。 不管把我装进来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不是要知我于死地,那为了保证我活着,迟早会打开箱子给我喝水吃饭,一切等箱子打开了再观察形势吧! 各种胡思乱想混杂的黑暗之中,可可不知觉自己又睡着了。 —————————————————————— “碰!”门被猛然关上的声音吓了局长一跳。 “局长,你找我?”眼前这个双眼血丝的刑警队长,硬是让局长忍不住皱眉,他用下巴指了指沙发,示意大缯坐下,后者摇摇头,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坐一会的功夫都没有?”局长摇了摇头,把面前的文件夹往前推了推,“这是上头新发下来的嘉奖申请表格,你把最近你们办的几个大案要案整理下……” “局长,我现在没空,你找别的分队长整理去。” “哟,架子挺大啊~怎么,给你案子推来推去就罢了,给你奖励也推?诶,我说,不就是个法医今天没来上班吗?指不定跑哪儿去玩了,说不定明儿就回来了!” “可可不是那种人!她钱包丢在酒吧里,人却失踪了,这种事情绝不是她的做事方式。”大缯一边说一边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步。 “停停停,你晃来晃去的我眼都花,那又怎样?她一个法医失踪,你们整个刑警队不干活啦?再说她爹不是军队的人嘛?就是找,也轮到不到你这个队长吧?你算她什么人诶?” 周大缯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稳坐在老板椅上的局长,眼神中充满不能说出的愤怒,几秒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门口。 “站住!”局长一喝。 大缯暂停脚步,回头刚想开骂,就看到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拿去……愣什么?特批假条!不要是不是?那我吃掉它了哈!” 大缯愣在原地,局长不急不慢地点起根烟,“不是我刷你,你看看你一大早跑来,目露凶光,逮谁咬谁,你下面的人的都吓得躲到别的分队办公室去,我才知道这事儿,我叫你来就是要你静一静。”局长再度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小浔不见了就你一个人急?说不上全局上下都关心,至少老子是关心的!还有她那个军阀的爹,还有常丰那个老家伙,一早上我这儿来来回回电话都三四回了,大家都在动关系查,你像个疯狗一样团团转有个屁用?” 大缯掐灭手中的烟,耷拉着脑袋,在沙发上默默地坐下。 “你办案子这么多年了,你告诉我,不管失踪的是谁,接到这样报案,你首先做什么?” 大缯静默几秒后才开口,“查失踪人最后的行踪,查最近几天和谁有过往来,查平日最亲近的人有没有什么留意到不同寻常的事情……”说到这里,想到可可开出的那一枪,大缯直觉的血气往脑子里涌动,无意识地掐着沙发柄,逼迫着自己深呼吸。行踪、这几天和谁联系过都可以交给白翎他们去查,但是可可那把枪,是现在最可疑的线索,必须亲自调查清楚是谁给她的。除了报仇,那把枪没有其他意义可言,,这个白痴……这么说,还得和浔老爸联络,让他派人看住当年肇事撞死可可姐姐的那个人。 不知觉中,大缯的脑子已经恢复的平日的快速思路,局长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掐灭手中的烟,“看来你够清醒了,行了,假条拿去,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不用来和我汇报,你自己判断行动,记住!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给我把人平安、完好地带回来,其他的都可以回头商量!” 局长一甩手,把刑警队长轰出门去。 大缯站在局长门口呆立了几分钟,甩甩头深呼吸一口,大跨步走向法医科,边走边给手下的白翎、薛阳和王爱国打电话发出不同的追查方向。 “有人没?”大缯直接打开法医科办公室的门,就看到苏晓哲手里拿着个信封,歪着头站在办公桌前发愣。 “浔……周队长,你……正好,你说这个,要拆开么?”晓哲递过来一个纯白的信封,上面写着收件人浔可然,另有一行小字,“紧急必看”。 “刚才有人快递送来的,照理说浔姐的信我不能随便拆,但是今天她又没来上班。”晓哲挠着头一脸纠结。 “呲啦——” “啊!——”晓哲对大缯不假思索撕开信封发出短暂的惊讶。 “苏晓哲,可可有可能遇到点麻烦,这几天你要联系其他法医多帮忙,还有,把可可手头正在处理什么案子整理一份资料给我。” 白色的信封里是另一个小一号的暗红色印花信封,上面写着的署名让两人都愣住了。 “周大缯刑警队长敬启” 什么信件会快递到可可这里,里面却套着另一个给大缯的信封?大缯忍不住拆开信封,里面是和外壳一样的暗红色印花纹的信纸,上书:借浔可然一用,三天后会联络 苏晓哲整个人都僵住了,“周队,这,这是什什什么……” “冷静。”听到晓哲略带颤抖的声音,大缯反而整个人都镇定下来了,“这人话中完全没有攻击性,可可暂时不会有危险,而且留下这样的留言,说明这人可可认识,我也认识……”大缯盯着眼前的信纸,然后又拿起同样花纹的小信封,“这个花纹……我在那里见过。” 第106章 5-2 在眼前消失的人 大缯盯着眼前的信纸,然后又拿起同样花纹的小信封,“这个花纹……我在那里见过。” 晓哲咽了下唾沫,凑过脑袋来看,暗红色的信纸上有着淡淡的印花,重复排列这一种古朴的花纹,晓哲多看了几眼,没什么印象。 大缯拿出智能手机拍下信封和信纸,然后交给晓哲,“不要愣着胡思乱想,查这上面的指纹,还有刚才和你说的把可可最近都在办什么案子找出来,里面涉及的人名都列个表格给我。” 苏晓哲虽然还有点心惊,但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缯转身往门口走去,晓哲在身后叫道:“周队……浔姐不会……” “不会有事的!”大缯拳头紧握又松开,这句承诺,不知道算是说给谁听。 ———————————— “然然……然……别信……别相信……” 猛然睁开的双眼,惊魂未定的呼吸,昏暗的天花板在视线中慢慢由几重幻影重叠成清晰的轮廓。 是梦境,可可对自己默念,听到姐姐的声音,只是一个梦,唔,好暗,我在哪里……!啊!棺材!我不在棺材里!? 慢慢撑起上半身,浔可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地下室的平板床上,放眼看去,床的一侧显眼地放着一只巨大的棺材,昏暗的灯光中,能看到棺材身上若隐若现繁花一般的纹路。 唔……想坐起身来却觉得四肢都不听使唤,努力几次失败后,可可颓废地仰躺在床上,即使把手举过头顶,都好像花费了三生的力气似地。可可无奈地叹气,“唔……我讨厌地下室……”会勾起她糟糕的记忆,同样昏暗的地下室,那些装在玻璃樽中的人头。 “那还真是抱歉了!”男人的声音让可可微微一惊,才发现原来昏暗的角落中坐着一个人,他将自己隐藏在灯光不及的角落中,此时才缓缓起身,一步步向可可走来。 “唉……就猜到是你。”可可转头面向男人,“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咯咯……”男人低声笑着,走到无力动弹的可可身旁,“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的坦率了,我的公主。” 可可报之以虚伪一笑,然后赏他一记白眼,“李一骥,你这考古研究院顾问的身份?恐怕都是假的吧?” 李一骥将角落里的椅子拖到床架边上,坐在可可身边,依旧是那副神秘的微笑,此时在可可眼中看来很欠揍。 “我以为你会开口爆一串粗话来骂我,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静些。”李一骥推了推鼻翼上的眼镜。“首先我不否认,我对你有所隐瞒,但是顾问这个职称是真实的,新中国成立到现在,考古和我们这类人相互合作也不止一两回了。” “盗墓的。”可可脑海中灵光一闪。 李一骥耸耸肩,“而且是世代继承,”他不置可否地笑道,“你别暗中使劲了,浔可然,顶多还有一两个小时,你身体的新陈代谢功能就会把麻醉药的效用都淡化,我需要的就是这一个小时,让我解释一下。” 可可向着天花板翻着白眼,解释个大头鬼,等下恢复了看老子怎么把你拆成碎片! “首先我要你明白的是,我李一骥绝无伤害你的意思。” “你把我关在一个棺材里运输!” “没错,但是棺椁进行过特殊的改造,外面看不出,你呆在过里面应该知道,四角都通风,呆在里面除了黑了点其他没有任何危险,运输途中全程轻拿轻放,我从未离开过它半步。而且,你以为它只是棺材?”李一骥指了指床的另一侧摆着的巨大棺材说,“那可是汉代公主的雕金棺椁,里外两层都使用上等柏木所制,上一次去美国参展的协商价是三百万一个月。” 听他语气中带着股“躺在里面算是你升值”的语气可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哟~抱歉,我眼拙,没看出这家伙和我们家的冰柜有什么区别,奥~对了!她不像冰柜能冷藏保鲜!哼~”可可气鼓鼓地把脑袋转到一边去。 “哈哈,行行,是我说错话,偷渡过你浔可然,是它雕金棺椁的荣幸。”李一骥像看着个调皮的侄女一样看着可可闹别扭的表情,然后转而变得严肃起来“小朋友,我给你这样解释吧,我需要一个人,一个女子,出生时候的八字阴气甚重,但命中总有看不见的灵气在周护她,每每都能逢凶化吉,我对你调查有半年多了,这半年来我越来越确信你非常符合我的需要……” “停!”可可打断他的话,“你确定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李一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我不是在开玩笑,”他说,“每一句都是理智清醒的实话,我大可以说些不着边际的谎言或者什么都不告诉你,但是我想你需要知道,我为什么要绑架你。” 可可转头看向眼前这个人,温和的外表,取下眼镜后的双眸看来仿佛深渊。 李一骥坐在椅子上半弯腰,对可可温柔而镇定地说:“我要带你进另一个世界。” ————————————— 大缯独自坐在驾驶座上,关上所有车灯,将自己封闭在这个小小空间,车外大道上流光溢彩的车影飞驰而过,好似和自己不在一个平行世界。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酒吧里差点就失控了,他揪着那个自称什么都不知道的酒保,把枪顶在他得脖子上,逼问他也许真的不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人陪他一起来酒吧调查,白翎他们有的是理由说在调查其他方向,其实是谁也不敢这个时候靠近他。 酒吧的监控上,前天晚上可可的确独自进入了酒吧,但是再也没有她离开的画面,大缯扶着额头,回想起那天晚上,可可摸出枪瞄准自己时候的面无表情,他见过她发怒,见过她微笑,见过她发呆,见过她睡醒时迷糊的各种,他都记得,但从没见过那一刻,好似眼前的不是我周大缯,而是一面墙,一块石头,或者什么都不是。 然后他和古吉坐在可可家外的车里监视了一会,古吉还曾劝过他,可可心结太重,这么多年,恐怕她从未对谁倾诉过心里的恨,你不要做事过激反而坏了事。当时自己在想什么?想过要冲进去把她关起来训一顿,想过要先找到她买枪的渠道,一刀砍断这个卖黑枪的路线,在别人发现可可买黑枪之前。还在思考的时候,他们就看到可可独自从楼下走出,骑着自己那辆淡粉色的小摩托,一路开到这个大缯从未来过的酒吧门口,就这样直接了当地走了进去。 再也没有出现。 浔可然,你是被人带走了,还是知道我跟踪你,所以自编自导留下一封信躲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很混账?大家都忧心忡忡,你真是个自私的小混蛋,你知不知道…… 大缯觉得眼眶很酸很疼,车窗外不断闪烁的霓虹灯光,微凉的空气,触手可及的一切都让他心里难受,一遍一遍对自己强调,可可,你给我好好地活着等我来收拾你,等我…… “滋滋滋咦——滋滋——”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大缯打开看到来电显示,“常老爷子”。 “大缯啊,晓哲给我电话说昨天你收到一封和可可失踪有关的信?”老爷子开门见山,从不含糊。 “是,一个白信封套着另一个红色信封,红色的那个写的我是收件人,纸张有点特殊花纹。” “花纹?长什么样子?” “苏晓哲没有给您看吗?” “东西在物证科取指纹,现在一时拿不出来。”老爷子听起来有点心焦。 “你有智能手机吗?我拍了照片直接短信发给你?” “没有,我不会用那玩意儿,你在哪里?直接来一趟……噢对对!老太婆说了,你肯定没吃晚饭,过来吃饭!” 大缯想推辞说自己吃过了,想想还是不在这个时候假客气了,“好,我立马到。”他说。 —————————————————————— 大缯嘴里塞满了饭菜,狼吞虎咽,常夫人在旁边看着都心疼,“啊呀小周你吃慢点,你午饭是不是也没吃啊?” 常老爷子则盯着手机上的照片默不作声。 大缯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眼睛却盯着常老爷子的表情。 老爷子默不作声放下手机,起身进屋里去了。 大缯连忙放下碗想追去问个究竟,被常夫人一把拦下,“不管什么事儿先把饭吃好,你给我坐下!听到么!” 大缯看看常夫人严厉的神情,眨眨眼,坐回位子,老老实实把饭吃完。 过了几分钟,老爷走回饭厅,手里拿着一封信,让大缯整个人都愣住了。 老爷子将手里的信封放在桌上,暗红色的花纹,和一旁手机里的照片一摸一样,但是看起来稍微旧一些,不等大缯提问,老爷子就回答了,“这封信是十几年前我收到的,来自一个不同寻常的朋友,大缯你也许没见过,但小浔是见过她的,你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无头女尸案,小浔去华龙殡仪馆拿回来的那个红色漆木盒子,装着一个女人头的?给她那个盒子的人,就是给我这封信的人,名字叫巍薇。” 第107章 5-3 银色的选择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你把我绑架,是为了带我进一个古墓,因为这个墓只有命中阴气很重的人才可以进去?比如我?”可可躺在单人床上,心里不断地思考现在所处的情况,一边和李一骥保持说话,这样至少可以分散对方注意力,也有助于猜测绑架犯的心理。 “浔可然,你只猜对一半,原先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如果仅仅如此,你就不会成为我唯一的备选,两年前我开始寻找可以帮我进入墓室的人,半年前我重新回来考量这个墓的情况,发现了其他事情。”李一骥把两张立拍得照片竖在可可眼前让她细看。 照片中背景非常昏暗,但是正中心的画面仍旧让可可心脏漏跳了一拍。那是一具尸体,就算排除光线原因,只看颅骨的形状可可都能判断出这人不超过16岁,脸上的神情带着诡异的扭曲,脖子上有几处奇怪的暗红色异变,整张脸都散发着一种古怪的光彩。 “这张照片是半年前在侧墓室拍摄的。”李一骥说,然后静静地等着可可的反应。 可可寻思良久,犹豫道,“你不是想说,两年前你进这个墓的时候没有这尸体吧?” 李一骥神情中带着一丝赞赏,“聪明,这尸体两年前我进墓的时候,没有,而且,不止一具。” 可可想问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旋即明白了李一骥为什么说非自己不可,李一骥本身进入古墓也是犯法行为,何来报警之说,所以他认定自己的理由不止是所谓命数,还有自己的职业身份。 “你也许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来和你解释下,朝代历史我就掠过直说,古代有一种陪葬方式非常诡异,叫做掌灯童子,据流传下来的方法是,选取不满12岁的童子,灌以麻药让他不能动弹,然后从头顶和脚下挖洞,从上往下灌入水银代替血液流达四肢,最后整个人的所有血管都能做到防腐,然后以水银粉洒遍全身,穿上华丽服饰成为殉葬的摆设品,我本人没有见识过,但记录中明朝曾发掘过真实的掌灯童子,防腐程度之完美震惊当时,不过后来在收藏争夺中下落不明了。” 可可心底觉得一阵恶心。这一切说起来很简单,但如果这种过程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这场残酷的杀害中,孩子始终是有知觉的,直至死去。 “这就是你看到照片中的尸体由来。”李一骥声音有点低沉。 “等……你说有人在制作这种……人?”可可觉得心脏有一阵抽痛。 “人殉。我不能肯定,但是有另外两件事我可以肯定,第一是两年前我进墓的时候绝无这个存在!”李一骥轻弹着照片,“第二是,文物收藏界这几年有股坏风气,有些人为了仿冒古品,会将一些非常逼真的现在仿品,请人带进古墓去放一段时间,然后假模假样从墓里带出来,甚至还拍照为证,以求有傻财主花大价钱买下赝品。”李一骥看着手中的照片,发出淡淡的一声叹息。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两人各有所思,却谁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许久之后,还是李一骥先开口打破僵局,“浔可然,你决定了吗?如果你坚持要回去就直说,这一路有很多不可预料的情况,我不可能用麻药一直绑住你,但如果你有一点追查真相的念头……” “我去。”可可说,“少废话,和你的帐回头再算,如果是真的,我要做这种事的家伙吃一辈子监狱杂粮!” 李一骥会心一笑,“好!我真没看错你!” “但我把话说在前,”可可眼神中泛着寒光,“如果让我发现这里面有你捣的鬼……” “以命为偿、亦不在惜!”李一骥的话掷地有声。 ———————————————————————— “吱————”几辆警车一并排停在华龙殡仪馆门口,门卫愣了愣,出门刚想问情况,只见到一队十几个警员神情肃穆地直接冲进殡仪馆内,门卫吓得直接拿起电话拨通了领导的号码。 离那个小院子不远处,周大缯用手势指挥人马分成三队,一队堵住殡仪馆出入大门,一队绕到小院后面,一队原地待命,等所有人都到位,大缯走在最前面,伸脚就踹开了古色古香的大门。 “警察!!” “警察!”一时间叫喊声充斥着前园后屋的小房子,这里是华龙殡仪馆的后院,巍薇的小院子就在设立在这里,整个小院以古风的建筑为特色,此时却显得空旷而诡异。 “报告,没有人!” “报告,后院没有人逃出!” “报告,没有异常!” 啧!大缯不安地握紧拳头,气势冲冲地直奔巍薇的住处而来,却显然扑了空。 大家正在静候下一步命令的时候,安静的小屋突然传出一阵古筝乐。 “谁的手机没关?行动规矩不懂吗?”白翎显然先说出来,省的队长发火更糟糕。 “队长,客厅桌上有个手机在响……” 大家还在愣着,大缯已经冲到正在鸣唱的手机面前,来电号码没有显示名字,大缯直接按下免提接听,却不说话。 “周队长~”软软的女人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搞这么大动静,把殡仪馆的领导都吓坏了,以为有人诈尸呢!”咯咯咯的女人笑声从话筒里飘荡在空中,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发毛。 “可……浔可然在哪里?”大缯压抑着心底的不安。 “说好三日联系,你还真是心急如焚啊~”调侃的语气。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说好的事情,你们绑架市局的法医,还配和我谈条件?”不安后是难忍的怒气。 “不和你谈条件,我也明说,小可可现在因为某种理由,答应配合我们的行动,所以我也给你保证,我们会尽全力保证她的安全,至于她具体在哪,两天后我会给你地址,不过我想你大概不会放弃调查,只不过请你高抬贵手,别为难我身边的人,我不曾透露过什么给不相干的人。” 咔哒。电话断了。 大缯转手把手机交给白翎,“去查。”一句话白翎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虽然通话时间很短,但是也许能查到信号的来源。 大缯简单几句安排剩下的人,调查这栋屋子,特遣队的则原路返回,自己则呆在有些荒凉的院子里,回想着刚才电话里那些话,突然脑海里一闪而过什么。 “等等!”大缯开口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你们谁记性比较好?刚才这免提里说了话谁能重说一遍?” 大伙互相打量来去,有两个比较自信的开口开始重复,“好像是‘你搞这么大动静……’” “后面那段,说可可答应配合什么的,怎么说的?” “不和你谈条件,我就明说……额……”白翎边说边想,另一个警员接了上去,“小可可因为某种理由,答应配合我们的行动,所以……” “我们?你确定是说的‘配合我们的行动’?”大缯盯着那个警员问道。 “是我们。” “我也记得是,那一下我还在想他们几个人!”旁边几位特遣队的兄弟也答道。 大缯皱紧眉头,“薛阳!你带几个人在调查一下魏巍这几天的通话记录,还有在殡仪馆打听一下最近谁来拜访过她!她去哪里可能隐藏起来,但是她得同伙不一定这么小心,动作要快!” “是!”说罢人员又各自忙碌开去。 大缯站在原地。想着魏巍提到的三天后,其实已经是两天后,为什么重复这个时间?两天后要发生什么? —————————————————————————— “等下你完全恢复之后我们就要出门了,我先和你说几件事情,请你记清楚,同意?” 可可不置可否地抬头看着李一骥。 李一骥微微一笑,“别这么敌意嘛,回头我们出去,遇人问起,我就说你是我侄女李可然,记住几点,第一你左右两只手腕上得金珊瑚手链不能脱。” 听他说起,可可才发现自己两手腕上都带着一串金色珠子的手链。 “此物辟邪之极,至少在古墓里,别脱下来,你别不信邪,舅舅我见多了胆壮不信邪的,最后都把那颗胆留在墓里出不来了。第二是我叫你小可可,路上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这样叫你,但是一旦当我叫你真名浔可然的时候,跑!跳起来就跑!什么都不要管,不要想要怎么救人怎么反抗,立刻跑,丢下我也行,把力气都花在逃跑上,直到你跑不动为止。” 李一骥神情很肃穆,可可分不清他是故意这样表现神秘感,还是认真的。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答应我!”他说。 可可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这个,先还给你,以示诚意。”李一骥扶起刚刚恢复力气的可可,从后腰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枪,看到这把枪,瞬时可可脑海中又闪过自己瞄准大缯的那个画面。 李一骥以为是可可怀疑自己的动机,解释道,“把你放进雕金棺材之前拿走的,只是为了以防枪支因为颠簸而走火,放心,弹夹卸空了。” 可可看着手中银色的手枪,愣愣地呆着。 李一骥想了想,重新在她身旁坐下来,“小浔,原本这件事我并不急,不想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把你拐来,我调查过你,暗中地……怎么说呢,你并不是我预备人选中最合适的,但却是我见过最奇特的一个,我原以为可以再等一等,等我想好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再开始行动,但是……从你向我打听哪里有的买枪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再等了。” 可可抬头看向李一骥,眼神复杂。 “我知道你想用这把枪干什么,并不是要阻拦你,复仇会让你瞬间愉快,这是事实,但是复仇也会让你身边的人痛苦,这是结果。我是外人,说的话你耳边过,古墓的事儿完成之后,这把枪怎么用,决定权在你。”李一骥说着站起身来,“我去做些准备,你自己静一静。” 李一骥跨上楼梯而去,空荡荡的房间里,留下思绪重重的可可,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银色手枪。 第108章 5-4 没有回头的出发 一步、两步,放轻动作,可可沿着拾阶而上,小心翼翼地推开地下室的木门,门外是简朴的木质房间,经过竹子做成的桌椅时,可可伸手一摸,指尖上沾染了一层灰,这套屋子看来平时没什么人住,小小的窗户中透出的是淡淡的薄光,现在是什么时间?黄昏?还是清晨?不管他,可可想,先试着离开这里,也许离市里不怎么远的话,能找到人传话给公安局,这样自己就不那么被动,虽然决心要查明那张照片背后的事实不假,但假如李一骥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亦可及时抽身而去。 转过两个房间,空无一人,昏暗的光线中,一扇不同于其他房门的大木门出现在左手边,可可靠近门边,深呼吸一口,打开门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握紧拳头,再伸开,笨蛋,可可对自己默念,这时候还指望会有英雄来救你不成? ……你的英雄,已经被你那一枪给气跑了吧。 不由自主地叹一口气……去他的危险!可可伸手两手拉开厚重的大门,刺目的光线扑面而来,慢慢睁眼适应光线后,放眼所见的情况让她呆立在原地。 清晨,薄雾,鸟鸣声,参天松树,一地落叶,一片深山老林的景色望不到尽头。 “这……哪里……”可可不自觉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半山腰上。”李一骥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到呆立的可可身旁,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身穿一袭黑色的太极服,神情间尽是度假的悠闲。“现在是清晨5点,没错,你睡了两整天……你这样瞪我这梦也不会醒来,你并不是睡迷糊,看脚下。” 可可愣愣地往脚下一看,枯黄的树叶中,站着一只小小地松鼠,圆溜溜的眼珠看着发愣的她,忽然转身,蹭蹭几下就跳上附近的一棵大树,一会就消失在树叶交错中。 “你可以再发一小时的呆,我在书房里。” 可可努力让自己接受事实,现在身处某个深山老林里,遍地落叶,模糊中有条山路在前方,抬头是参天的大树中透出清晨的朦胧光线,低头又见松鼠,上次看到松鼠是什么时候?松鼠坐在木质的栏杆上,手里捧着一颗不知什么坚果,突然另一只松鼠猛然扑上抢走了它的坚果,秫秫几声蹦跳中,小东西们瞬间都不知去了哪里。 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风景了?可可深呼吸一口,觉得每天在验尸房里的工作,每天出入血腥的现场,和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相比起来,我真的是在同一个星球上么?也许,我已经离开地球了…… 等等!我在做什么? ———————— 舅舅李一骥端着飘香的茶杯,把脚往竹凳上一搁,悠闲地看着收藏杂志,刚翻了一页书纸,门就被彭地撞开,杯子里一片茶叶缓缓沉下去。 可可瞪着眼站在门口,“你刚才说什么?” 舅舅瞥了眼被震下无数灰尘的老木门:“小可可,这老屋子里里外外都有百年历史,你尊重点老人家好不好。” 可可眨眨眼,有恃无恐地拿指甲在门上挠了两下,“有本事你放我回去!” 舅舅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出发,你可以选择休息一下,或者继续挠门。” “去哪儿?” 舅舅一手拿起茶杯,“去哪儿有什么区别吗?这深山里既没有人烟也没有网络,手机信号出现的概率略低于外星人,去哪儿,你都没法联系到你的周队长。” “谁说我要联系他。”可可嘟囔。 舅舅嘴角露出不明显的一抹轻笑。 可可撇着脑袋,脚下无意识地踢着木门边框,“那我们怎么去那个古墓?” “骑马。”李一骥舅舅又翻了一页纸。 “我不会骑马。”可可挑眉道。 “那我带你骑同一匹。” “……我要告诉大缯你占我便宜。”可可狡黠一笑。 李一骥舅舅哀叹,“那只有一种选择了,我骑马,你跟着一路跑吧,追风的少年。” 可可撇嘴,转身,走开,身后舅舅提高嗓门问,“你去哪儿?” “回棺材里睡觉!”可可淡定的吼道。 —————————————— “有人说,历史是条漫漫长河,你如果用双手捧起河水,滴落指尖的,全是故人冰冷的泪水。” “舅舅,能不能别装文艺少年了……”可可在马背上被颠簸的不行,已经全然不顾形象趴在了马脖子上。 “小可可,你不能一直那样趴着,等下腰直不起来。” “我知道,”可可怨念的声音和兴致高昂地李一骥成鲜明对比,“我在等我的脊椎骨磨成圆形……” 舅舅在另一马背上毫不客气地大笑。 可可用怨念的小眼神看着他,“你等着,我要把脊椎骨磨成四尖角当飞镖削死你……” “哈哈哈,你已经‘笑死’我了,谢谢谢谢……” “……you‘rewee!”可可又恨恨地瞪了舅舅一眼,转过头去装死。 丛林稀疏间,黄昏的光线自远方小块小块地洒下来,归巢的鸟儿在不知名的树叶中蹦跳,不同高低鸣叫着开会。 “舅舅……”可可略显嘶哑的声音也随着马背起伏着,“为什么带我进墓?” “你不是想调查那个墓里的诡异人像吗?”舅舅不知哪里弄了跟长草,随意地嚼着。 “那是给我的诱饵,不是你的理由。” 舅舅咧嘴大笑,“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抓你去做什么陪葬品?” “别以为你笑的那么爽朗我就会信你。”可可扭回头说。 舅舅想了一会,虽然依旧微笑,却肃穆许多:“小可可,我的家族历史悠久胜过这个国家,而盗墓的历史更是与这片土地一样漫长,你以为原因何在?” “欲望。”可可不假思索。 舅舅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欲望只是其一,墓里的,墓外的,活着的和死了的,其实都是命数上的一条线,我进出过不少古墓,在我看来,这些埋在地下依旧抱金怀银的家伙们,没有一个不是自以为是的混蛋,却都以为自己是未来千年里照耀子孙的福光万丈,所以进出谁的墓我都不愧疚,但是我不会让自己有一天成为他们那样的人,真正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只会把自己烧成灰洒进海里,化天地为一。” 可可对他的话沉思良久,得出结论,“你扯开话题。” 被揭穿的舅舅连忙补救,“其实吧,你舅舅我就是这么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儿,你说我下墓无数,但我对你说实话,我是奉命行事,我下的墓,都是已经被盗过的,上头的人儿不能确定要不要保护性发掘,总不能揭开人家顶盖才发现:完了完了保护不了文物都腐化了,又觉得有些墓已经被盗过再不挖就错过了,所以就有了我这么个的顾问。” “说穿了,”可可嘴角扯出一道邪恶的笑,“你领着国家的工资,做着犯法的事儿。” 恩~舅舅脸皮厚比城墙:“且乐在其中。” 可可笑的很阴险,“怎么办,我好想举报你。” “啊哟小侄女你放过舅舅吧,上次有个考古所的木鱼脑袋举报我,害我被安排去北欧躲了一个月,等回来那个老学究早不知道被发配到哪里去了,舅舅我很不习惯北欧的新鲜空气啊,还有那里人动辄扑上来给个熊抱,一开始我还很起劲去观察西方人民的堕落生活,后来舅舅我也被腐化了,每天喝咖啡看美术馆博物馆古董店,舅舅内心充满了愧对祖国的思念啊,你不知道……” “彭——————” 一声闷响从远远的山林中传来,低沉有力,连绵不绝。 高空中的鸟群被大片惊起,扑棱扑棱的飞向空中,树叶间传递着阴沉的气息。 可可坐直了身子,看向扑朔迷离的远方,“是枪声。” 舅舅也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向东北方向。 “你听的出是什么方向传来的枪声吗?”可可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 “不能肯定……”舅舅的声音变低沉许多,“但那个方向,是我们的目的地。” 可可想了一会才问,“那我们现在怎样?加急赶路?” “不走了。” “啊?” 舅舅翻身下马,把马匹拴好在一旁的粗壮树干上,走过来抱不会骑马的可可下马,“这里过去要三四小时的路程,离太阳下山顶多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不能走夜路,而且我们不急赶路。” “可是……有枪声。”可可又迟疑地看一眼东北那个方向,虽然茂密的树林挡住了远处的一切,“会是其他盗墓贼想炸开古墓吗?” “小可可,即使前面有人对着古墓用炸药轰,他们也进不去,历朝历代又不是没试过。” 可可眨眨眼,“你确定?” 舅舅学她眨眨眼,“我肯定,因为舅舅的爷爷和爷爷的爷爷的弟弟都试过。” 可可觉得一阵无语凝噎,只能愣着看舅舅把马背上的包裹都卸下来,“我们在这里扎营?” 舅舅吭哧吭哧地打开包裹、睡袋、架起炉子生火,“我们要赶紧在天黑前准备好火,然后扎个帐篷,晚上山里的风还是很冷……” 舅舅说的起劲,转头看到可可蹲在一颗老松树下,逗一个小猴子。 我的祖宗……舅舅李一骥很后悔,带了个不靠谱的“侄女儿”来办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项任务。 “我是人质,你叫我干活我会逃跑。”可可一脸微笑。 死小孩。舅舅咬牙切齿地抖开帐篷。 第109章 5-5 他乡故人 “舅舅……舅舅~!” 李一骥睡眼朦胧滴醒来,发现自己夜里背靠树守夜直接睡着到天亮,面前的柴火堆早已灭透了,可可蹲坐在他面前,神情清爽,手指着不远处的行李包,微笑,“舅舅,看,那是什么。” “行李。”为什么拉链开着…… “昨晚是关好的。”可可微笑。 舅舅走过去一看,“干粮都散开了。” “树上有猴子群。”可可微笑。 舅舅抬头,“啧!我给忘了!上次我来就被这群猴子偷过包。” “昨晚是你守夜。”可可继续微笑。 舅舅低头,看到可可一脸深不可测的笑容…… “我有遗言。”舅舅说。 “…………杀你祭坟!”可可大王很生气。 今天舅舅木的早饭吃。 —————————————— 李一骥昨天预估着走三四小时的山路,实际上走了5个多小时,在可可又快趴在马背上把自己的尾椎骨磨圆之前,终于舅舅示意她滚下马来。 “从前面走只有小路,马过不去,不远了。”舅舅把马拴在一旁的高树上,可可打量四周,这里像是一个常年荒废的驿站,依稀还能分辨出破旧的遮雨棚,和不远处宽口的大井。 “水井,”舅舅看她一直站在井旁提醒道,“小心脚滑下去喂青蛙。” “那我只能亲一下青蛙,希望他变成会攀岩井壁的王子。”可可笑道。 背包,开路。 山路荆棘不必说,每天两点一线死宅族可可小朋友缺乏锻炼不必说,最吃力的是舅舅不停歇的考古科学普及讲座,“可可,墓室的壁画可不能摸,那个比你值钱……可可,你知道开馆要捂住鼻口吗?……可可,墓室里不能随便开枪,子弹容易反弹。” “苍蝇……”可可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道。 “哪有苍蝇?” 可可已经没力气多废话,指了指舅舅的脸,然后转身继续往前爬。 怀揣着崇高的教师情怀地舅舅深感受伤,心中默念,“死小孩,不听话,回去杀了吃。” “舅舅……我听见了……”可可虚弱的声音传来。 唔,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你一言不发,必在心里骂我。”可可笑道,然后突然止步。 “怎么了?”舅舅走到她身旁,似乎有低沉的嗡嗡声在耳边穿梭。 “……苍蝇。”可可呢喃。 “喂,你够了。”舅舅以为小丫头还在说他,怒道。 可可不回答他,转身在侧面的草丛中翻找起来,拨开不远处的一堆枯树枝,苍蝇聚集的密度猛增,枯树掩盖下,一具尸体面朝下趴在地上。 “昨晚的枪声。”舅舅用木棍把尸体翻转过来。 转身可可已经从包里戴上了手套和口罩,走进查看尸体,“二十多岁,男性,前胸中一枪。”可可拉开衣服仔细查看了下伤口的痕迹,又试着弯曲了一下尸体的手肘,“死亡时间不久,这应该是昨晚的枪声,没工具测肝温也没法判断具体时间……舅舅,你躲那么远干嘛?” 此时舅舅已隔开几米远用手帕捂着鼻子,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恩,看看,他手上有没有老茧?” 可可翻看了下尸体两只手,“挺干净,但粗糙,不是坐办公室的人,不过,也没有明显的老茧。” “不是盗墓的,”舅舅远远地眯着眼道,“常用洛阳铲的人不会没有老茧。” 可可看他的样子就想笑,“喂喂,你们考古没见过尸体?” 舅舅仰头看天,“僵尸,友好会见过不少,这种新鲜的,没见过。”还不忘补充,“舅舅我可是胆儿小的良民。” 可可作势要戴着检查过尸体的手套直接摸上来,良民舅舅连忙退退退退…… “停!小可可乖,别闹别闹,杀人的家伙兴许还在附近!”舅舅谄笑着说。 可可回头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边脱下手套,“身上没有证件,也许被扔了,年纪不过20出头,真可惜走了条不归路,我来拍个照,下山的时候给附近公安局联系下,在失踪人口里确认一下身份。” “但他身上穿的是附近的衣服。”舅舅用下颚指了指尸体。 “诶?什么叫附近的衣服?” “我们在中原,小可可,这里的穿衣风格和你在大都市不一样,这小子穿的是山脚下年轻商人的标准行头,你看他衣服里面,是不是有四个内口袋?还有裤子口袋,是里外两层的,有一个隐藏口子,这一带行商都喜欢这样的衣服,藏钱容易,祖宗传承的习惯。” 可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舅舅揶揄她,“看这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舅舅带你出来长见识了吧?” 可可回头,微笑,舅舅一看不好,转身想跑,慢了一步,摸过尸体的手套已经被塞进了上衣口袋。 “呜呜……坏孩子,坏孩子……”舅舅很哀怨。 —————————————— 七转八弯十二道,可可已经完全迷失在树叶林间的时候,李一骥示意她停下,可可站直身子喘着气,抬头看着四周,一边是来路,一边是路得尽头有课粗壮的老槐树。 舅舅一边在可可道不出名字的植物间拨弄着,一边对着身后的人说,“如果你回头出来而和我走散了,记得对着老槐树和后头的大石头反方向跑,那条路在这深山里还算明显,一路下去就是刚才我们停留过的驿站,一切到哪儿再说。” 此时的可可没有明白,舅舅这句话的意义所在,这只老狐狸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却已经给可可留下了多种退路,后来可可在那个漆黑的夜里才慢慢想起这些细节,想到李一骥明里暗里做了多少准备,来保护自己能够应对所有可能的危险。 拨开树丛后是一张很不起眼的大石块,舅舅在石块的边缘捣鼓了一会后,站直了身子,默默地盯着面前的石块。可可从他的肢体语言中察觉了一丝不寻常气息,还没等她开口问,舅舅就自己说了出来,“有人开过门了。” “你是说昨晚那些人,进去了?”原来是大石块是门,好神奇。 舅舅的声音听来比平时低沉,“这扇门,只有我们家族的人知道怎么开。” “那你知道是谁……” 可可的话才说道一半,舅舅整个人一僵,猛然压低身子,拉着可可往旁边走,可转身时,就已经见到了枪口。 “诶诶!自己人!自己人!别别~”舅舅翻脸速度好比翻书,此刻已经换了副谄笑的傻样。 不远处拿着枪的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他身旁出现的另一个人却迟疑地开了口,“李……李一骥?” 舅舅眯眼一看,嘀咕,“冤家路窄,可可,瞧瞧,这就是害我去欧洲避难的那位仁兄。” 害你去欧洲避难的……是那个举报你的考古所同僚?等等……现在考古所的都带枪出战? “你怎么会在这里!”对面一脸书生相的男人,惊诧着扶了扶眼镜,似乎怕自己看错了人。 舅舅偏偏头对可可低声道,“这人叫张焕,一个书呆子,中规中矩,考古就是他的命,不过旁边那个一脸没表情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人。” 张焕和旁边持枪的人还没来得及走过来,他们身后又平地而起一声吼。“李老盗!” 树叶声哗哗响动着,不远处的树丛里站出个人来,这人看到舅舅似乎有股奇异的兴奋,“我猜就是你!诶你就不能积点德,给后辈留点东西么你!”他说着又一眼看到舅舅身后的可可,“你带娘们儿来干嘛?你打算在盗洞里成亲啊!?” “去儿!”舅舅已经一改谄笑的脸色,恢复了似笑非笑的常态。 “认识?”可可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又看了看舅舅。 “可可,这是豹子,也是我们李家人,我侄子,也就是、你表哥。”舅舅回头对她说着,不留痕迹地眨了眨眼。可可立即明白了自己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表露真实身份,那说明舅舅并不信任他们。 “少来啊李老盗!”豹子站在不远不近处,嘴角笑着,眼角却毫无笑意,“我可不敢称你是舅舅,摆着长房长孙的地位却跑出村子,几年不回族里一次,我等着看你回去的时候大长老怎么收拾你呢!”豹子手上没有枪,但是裤脚管下走动中闪过两下光,可可直觉他脚下藏着刀。 “张焕!”舅舅喊道,“你长本事了哈?和盗墓的同吃同睡了?谁曾经对天发誓与盗墓的贼人你生我死不可同活于一个星球上得是谁啊?” 张焕脸色青了青,撇着嘴嘟囔了一句什么,可可没听清。 身旁站着那个一脸乌云的男人,指着他们的枪口一动不动。 豹子挥挥手拉回舅舅的视线,“诶,别瞎嚷嚷,说说,这女人是谁?” 可可眨眨眼,装天真无邪。 舅舅眨眨眼,做坦诚相告:“她是你三叔在外面留下的私生女,你三叔的为人嘛~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也就今年才发现这丫头是我们族里的人。” 豹子瞟了眼可可,似乎不能分辨这话的真假,“那你要来就来,带她来干嘛?” “豹子,”舅舅指了指身后的石块,“你进去过了?” 豹子点点头。 “那条魔道走过了吗?”舅舅的话可可听不懂,但是她看的出来豹子听懂了,原本的半假笑变成了皱紧的眉。豹子用下巴指指可可,“跟她有啥子关系?” 舅舅回头看看可可,“你不能走那条道,我也不能,凡是走过那条道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把命留在那儿了,”舅舅说着停顿了下,回头看了看可可,似乎是怕她有所抵触。 可可淡淡地看着他,猜中答案的心底微微一颤,却一言不发。 “但是她能。”舅舅笑着说。 第110章 5-6 手中的尖刀VS眼中的气势 还在常丰师傅家做各种实习的时候,可可第一次接触到年代久远的干尸,那是一具唐代出土的男性尸体,身披光明铠战甲,双足被砍断,却穿着战靴被摆放在一起,头颅完整看不出伤痕,身上的每一片衣物都是珍贵的文物,碰之即碎,连运输途中都算计种种晃动的强度,深怕送到检验处珍贵的战甲已经被晃成碎渣,那时考古所对怎样脱下战甲十分纠结,但常老爷子却受命尽快找出男尸的死亡原因,可可依旧记得师傅常老爷子在那儿站着,和送检的考古所长争执不休的情景。一个说战甲不脱我怎么找身上的伤痕?一个说战甲肯定脱,但是具体怎么处理的方案我们还在研讨中,不是双脚被砍掉了吗?那还不成死亡原因? 争执一路从“弄下来战甲你们要多久”,不知不觉演变成“你们考古的办事儿就是慢腾腾尸体如果有化学变化就查不到死亡原因”,又慢慢白热化成了“人都死了他们都不急你们法医急什么”……以至于两个人都没留意身旁的可可小朋友在干什么,等到考古所长开始嚎叫的时候,浔可然同学已经把银针隔着战甲的缝隙,笔直插入了干尸的胃部。 “小浔,你在干什么?”常丰师傅比较冷静。 可可指了指干尸的头颅,“牙齿,变色。” 师傅终究是师傅,可可小朋友的想法一听就明白了,她从干尸牙齿不同于常的颜色里猜测这人可能被下毒,常老爷子淡定地揪住了想要扑上去制止的考古所长,然后看着可可慢慢地抽出银针,针头部分已然变黑。 “我没拆盔甲。”可可微笑,强调。 考古所长大喘着气,但是常丰的话却让他差点气背过去。“没错,盔甲没拆,我们也找到了合理的初步死亡原因猜测,但是干尸的肚子几千年没动过,现在却留了个小洞,其中的气体会慢慢的泄露出来。” 可可接着他的想法,“气体泄漏出来后,肚子会扁下去,所以盔甲随时可能坍塌。” 常丰师傅看着考古所长友善地微笑,“你还有24小时够把战甲剥离,否则坍塌之后只剩碎末末一堆时别来和我哭诉。” 最后考古所长愣了几秒,最后嗷嗷喊着,“你们师徒两个都是魔鬼!”一路跑了出去召集人手。 师傅走过来拍拍小可可的脑袋,“干得好!晚上让你师母烧鱼给你吃!嘎嘎嘎!” 可可想起那时师傅发出得意的嘎嘎嘎笑声,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君,麻烦你不要在这种场合,没理由地发出这种诡异的笑声,好、吗!”李一骥的声音抓回了可可的思绪。此时他们一行,包括舅舅、“表哥”豹子、考古所的张焕,和一脸不善一句话没说过的那位仁兄五个人刚通过那个奇怪的石头机关,进了墓道。 墓道中的阴冷超出可可的想象,她甚至觉得停尸房也没有这儿来的冰冷而压抑。明明没有水,脚底却常常感到滑腻腻的,石墙摸来有种刺透性的冰寒。虽然呼吸还算顺畅,但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 舅舅时常回头看一眼可可的表情,再度回头的时候,忍不住问,“小可可,你神情够多变的哈,想什么呢?” “恩?我在细细体会古墓一日游的精髓。”可可莫名地微笑着,想到之前舅舅提到的魔道,不自觉心又往下沉了沉,说不忐忑是假的,本来自己来这里也非自愿,明着和舅舅说是为了追查人殉的真相,但是人殉是事实还是故事她现在也无法确定,暗着却是被舅舅用不知什么药迷晕放在古董棺材里运来的,或者舅舅说的一切都是重重谎言,真实的目的无非是连哄带骗让自己去走那个什么魔道,想到这里,可可甚至觉得,舅舅和这另外三人是不是狭路相逢,还是早有安排,也成了无法确定的事。 ———————————————————————— “就这儿。”豹子说着停了脚步,可可抬头,在借助手中电筒的照耀下,她看到眼前出现了三岔路口。三个并列的入口一字开在面前,让可可有点摸不着头脑。 “古代人民智慧的结晶,”舅舅解释道,“三个通道上几乎同时推开一个机关,才能在中间那个通道上打开一扇石门。” 可可皱着眉,默默思考之前舅舅都是和谁合作才通过这石门的?还没想明白,只听得舅舅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左边的道可以通往左耳室,那里有照片上的……” “喂!你们嘀咕什么呢!”豹子咋呼起来,横挤进两人中间,看了看舅舅,再看看可可,然后一把拉过她去,“小姑娘和我一起走右边。”舅舅刚想阻拦,瞬间只见闪着寒光的刀剑已经在面前晃动,“舅舅,干嘛信不过我这个侄子啊?也给我个机会和表、妹、好好熟络熟络嘛!” 刀锋反光中,可可看到舅舅的表情平静如水,深邃地看不到底。 豹子大概自觉没趣,收起刀子,往右边的道一指,“张焕,军子,你们走左边。”然后深深看了依旧站在原地的舅舅一眼,拉着可可走进了右边那道。 身后的入口渐行渐远,石墙依旧是冰冷的触觉,身后还走着个手握尖刀凶悍的“表哥”,可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偏偏豹子似乎非要凑个近乎,“诶,丫头,你叫啥?什么可?” “李可然。”惜字如金。 “家里哪儿的?” “s市的。” “你妈叫啥?” 可可停了一停,回头斜睨着豹子,一言不发,汉子才觉着自己好像说的有点粗话,“我是说,那个,您,您母亲贵姓?” 可可撇嘴一笑,“我们家姓什么你也感兴趣?” 豹子吃瘪,不甘心地用脚碾了碾地。 “我知道你好奇什么,”可可继续摸索着甬道里的石墙,“我一个女孩子,除非贪财如命,否则干嘛跑这种地方来,对吧?” 身后的豹子眨眨眼,不吱声。 “豹子哥哥,”可可声音突然变得甜腻,“你试过和20具零落成泥的尸体呆在一起一整夜么?” 豹子的步伐僵住了。 “我试过。”可可转身,温柔滴看着他,“我还把他们散落的断手断脚分别辨认之后接回去,然后把有些人被压变形的脸重新捏圆了,你知道,医学院和这一种同样独特的气味……” “打住!打住!你你想说什……”豹子没察觉自己的脚往后退了一步。 豹子手中尖刀的反光显得可可脸色有点阴冷青,“我是学医的,你认为恐怖的墓室探险,对我来说,就好像暑期野外实践课一样,懂么?” 豹子默默点点头,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和这个看似很好欺负的小妹妹单独走一条道。 第111章 5-7 血流成溪 “所以呢,任何一个或两个石球滑落到这一头,过不了多久石球就会滑回去,只有这三个石球同时滑落的重量压在机关上,这个终点的石门才可以打开。”舅舅李一骥正指着墓道顶上的一个古老机关,扭头看了一眼聚精会神听着的可可,补充一句,“古代人民的智慧,简单往往实用。” 可可微微点着头,几乎忘了此行是为了查案还是科研。 此时她和舅舅李一骥、豹子已经由原先分叉的石道终点汇合,一同等着左道的张焕与军子。 豹子最初强硬把可可拉近右道一起走,原以为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很好套话,没想到软硬钉子碰了几个不说,还没可可阴测测的笑容给吓得有点虚,此时下意识的就想在他俩面前壮壮胆,充点气势出来。 “要我说,管他什么年代的玩意儿,”豹子在一旁不耐烦道,“对付这种石门,来个鬼听愁,哄——万事搞定!” 可可侧头看着舅舅。 “就是炸药,”李一骥对豹子的意见摇摇头,“豹子,我们在山体里,用的不当,直接把你压在山土里活埋,你试试?这就是原始人和高级人类的区别,”他指指豹子,再指指自己,“我们有大脑。” 可可莞尔,抬头看看四周阴冷的石壁,手电的光线在墓道里漂移,被舅舅绑架到这深山里纯粹是一场意外之旅,像是一趟飞奔的火车,突然走岔了轨道,开始了另一段始料未及的旅程,如果不是如此,自己会在哪里?想到这里,就觉得大腿内侧绑着的银色小手枪有点冰凉。 “靠,他们两个怎么这么慢?”豹子不耐烦的踢着石墙。 舅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都凝息而听,三条石道应该都差不多长度,没理由他们两组人都到齐了,张焕和军子至今却还没走到。 舅舅把可可一把拉到身后,“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可可你跟紧我,豹子,抽刀。” 豹子应声从小腿下摸出一把猎刀,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三人前后一列从出口走进张焕所走的左石道,一路上缓慢而寂静,李一骥和豹子前后打着冷光源所以脚下的路好走了许多,可可发现明明四周都是石墙,却能隐约听到水流一般的溪流声时隐时现,从刚进来就感觉到的湿冷也始终未变,又想到舅舅刚才说,这条左道能通往左耳室,也就是舅舅上次来的时候发现掌灯童子的地方,就特别在意石墙上有没有分叉的路口。 走了大概三五分钟后,在最前面的舅舅突然止步,可可从他的肩头往前看去,石道前方有个转弯让人看不到转弯后的路,但是转角的地上,赫然露出一双人腿。 舅舅小心翼翼沿着墙走到转角,终于看到了腿的主人,军子面朝天躺在那里,在冷光的照耀下,他身上绿色的衬衫沾满了已经变深的血迹,可可连忙上前检查他的伤口,掀开衣服,发现胸口血迹最重的地方居然没有伤口,右手到手腕的地方也带上不少血迹,继续检查后才在耳后的头发中摸到一束头发里粘着血迹的创伤。 “舅舅,给我那个包。”可可拿出随身包里的东西就开始给军子处理伤口。 “还有呼吸,”舅舅皱眉低声道。 “但是很奇怪,他额头上的伤不会流这么多……” “靠!”豹子的叫声让可可和舅舅都抬头看向他,手指之处,两人也惊讶的看到了阴影中的身躯。 “张焕!”舅舅对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人影一声喊,然后急匆匆的奔了去。 可可也随之快步向前,还没走到,就觉脚底下一滑。 血流蔓延在石地上,汇聚成一道小湖泊,一股血腥气直刺鼻而来,可可定睛看了下地上的血量,忍不住紧紧皱眉。 “可可……”舅舅蹲坐在张焕身侧,回头看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可可拨开舅舅蹲下查看张焕,脖子上长条形的创口在青色的冷光照耀下如同猩红的獠牙一般可怕,从正面一直延伸到脖子侧面,直接划开了动脉,血液已经不再涌出,湿湿黏黏地粘在张焕的衣服上。 可可检查过脉搏与瞳孔之后,抬眼对上舅舅询问的眼神,深呼吸一口,摇头,“心脏已经不跳了。” 豹子一跺脚,“不能吧,我们这才分开十几分钟,就……就……” 他的话让舅舅猛然一凛,“豹子,注意周围。” 张焕脖子上被割了一刀,凶器不知所踪,军子后脑勺被敲了个血包,这条石道里袭击他们的不是机关,就是人为。 “啊?……噢!”豹子虽还心悸,却也提高了警惕,往石道两边都张望了一下。 如果是机关,我们三个走来却没有任何发现,如果不是机关…… 可可正查看张焕的伤口,舅舅轻推了她一下,“那个好像醒了,”他仰头指了指刚睁开眼的军子。 刚醒来的军子脑子还一片空白,慢慢才想起发生了什么,豹子扶他坐起身,军子早年声带损伤不能说话,和豹子用手语交流着。可可又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有其他可见的伤口。 打了一长串的手语之后,豹子才开口翻译,“他说他走在前面,张焕在身后,所以他也没看清楚是谁偷袭他们,脑袋后面被打了之后,他迷迷糊糊在晕过去之前看到有个人在和张焕打架,然后张焕的手电筒掉在地上,所以只看到这人逃走,没看见脸。” “往哪里逃走,石道前面还是后面?”舅舅问。 军子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墙壁,舅舅把手电照过去,石墙上有块不起眼的雕花。 “凤凰?”可可努力辨认着石壁画上是什么。 “不是,”时光岁月,将壁画的线条都变得模糊在一起,舅舅眯着眼辨认着,“是朱雀,这个老妖婆,连这不是自己的墓道也要刻上自己的印记。”舅舅说着就和豹子凑到石壁上去看那块雕花。 可可听不懂舅舅在说什么,也对舅舅和豹子正在小心翼翼研究的石雕也没什么想法,她更感兴趣的是刚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重新回到张焕的尸体旁,可可仔细查看了张焕的双手,手上沾满了深褐的血迹,刺目惊心,好在可可早已看惯了尸体,否则此情此景,换做寻常女子,早就昏过去再醒过来、再昏过去不可。 舅舅蹲下到可可身旁,“你确定……他……已经?” 可可点点头,“他的手上沾满血,应该是脖子被割开之后下意识用手去捂住伤口……” 舅舅忍住心痛的感觉,跟着可可的思路走,“所以?” 可可检查了手臂、肘部、以及头部其他部位,“我是想找那个袭击者和张焕搏斗时候留下的伤痕来着……但……” “但什么?”舅舅问。 “我没有看到防御伤,除了……哇!”可可抬头看到舅舅身后时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李一骥本人也感觉到了。 豹子站在他身后,把枪顶在他的后脑勺上。 第112章 5-8 缩回转角的花衣服 枪顶在后脑勺上的时候,舅舅李一骥才表现出他长年累月积攒于品性中的镇定自若。 “豹子,给我一个理由。”李一骥和可可面对面,话却是对着背后的人所说。 “别装了李老盗,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根本不想让我们继续走下去,所以逮着机会就杀一儆百。”豹子声音听起来不同于之前。 “你觉得我杀了张焕?” “小妮子一直和我走在最右道,你一个人走的中间,刚才我发现那块雕花石块有个暗扣,按下石头会旋转,能钻进隔壁中间的石道的那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袭击他们然后钻回去,假装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样子和我们汇合。”豹子的话让舅舅抬眼看向石壁,果然隐约中有条缝隙,是刚才豹子旋转过后没有完全拨回来留下的。 “豹子,我没有做这些事情,我更没有杀张焕,你打小认识我,我是杀人的那种货色么?”舅舅的话让豹子沉默了一会,继而反驳,“这些年你都不在族里生活,人心善变,谁晓得?” “豹子,”李一骥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进这个墓?”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家族考验!” “考验?”虽然场面紧张,但可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出口。 “他,”豹子拿枪顶了顶舅舅的后脑勺,“在继承族长之位前,必须到这个老妖婆的墓里拿一件什么东西回去作为考验,小妮子,李老盗没有告诉过你这些就把你骗来了对吧?” 可可抬眼看向舅舅,后者不置可否,“豹子,家族里定死的第一规矩是什么还记得吗?” 豹子沉默了。 舅舅与可可四目对视,道,“凡下墓者,不得同伴相残,否则必咒其活死墓中,永无超生。” “这种东西……”豹子想反驳,语气却比之前弱了许多。 “我信!”李一骥斩钉截铁地说,“豹子,你舅舅我下墓无数,多少机关危险都闯了出来,别的不说,这一条我打心眼里相信,一起的同行的绝不能加害,否则就活该埋在这这黄土之下,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豹子不做声,似乎在犹豫什么,一时间三人对峙成了胶着状态,可可和舅舅一同蹲在地上,豹子站在他们身后,可可悄悄对身旁的舅舅瞟了个询问的眼神,示意是不是该乘机反抗。 舅舅摇摇头,明说道,“不用和他打架,可可,这小子比我小不了几岁,小时候一起玩的娃娃下河突然溺水,他一声大吼就跳了下去捞人,他的性子我相信,所以……”舅舅一边说,一边就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豹子,可可也跟着扭回头看向豹子。 豹子的表情变化就发生在那一瞬间,可可扭头看着他的脸开始,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举着枪的手也猛然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咔、咔——”的奇怪声音。 可可和舅舅四目对视了一下,豹子的视线其实并非看向他俩,而是穿过他俩脑袋中间看向后方。 舅舅最先反应过来,猛然转身,石道里后方一片漆黑,并无异样。 豹子还在原地,拿着枪的手笔直地指向后方,嘴唇颤抖着发出“西……西……”的声音。 “豹子?”可可轻声叫道,仿佛怕吓到他。 只见眼前豹子身体猛然下坠,跌坐在地上,连手里的枪也落在地上浑然未觉,食指颤抖着向前伸着,可可和舅舅又回身检查了一下,石道里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看豹子还抖抖着魂不知处的模样,舅舅摸出口袋里的酒壶,一口酒含在嘴里,噗——一记全喷在豹子脸上。 豹子不抖了。 可可蹲下,在豹子面前做着示范,深呼吸,对,深呼吸,然后说话……说、话、 “有,呼——有个,小孩,穿花衣服。”豹子说。 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豹子咽了咽唾沫,“靠!老子没疯,真的,有个小孩刚才站在那个转角的道儿里看着我们,然后突然就缩回去了。” 李一骥沉默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举在身前,转身又走回石道的转角去检查,可可并没有跟着他,而是依然蹲在豹子面前,“什么样的花衣服?” 豹子看她没有当自己是疯子,积极性大高,“没看的很清,上身是红的,暗红暗红,好像有点金丝边什么的在反手电的光,否则老子才不会注意到,我就看到那脸,惨白惨白的,一点人样子都没有。” 可可心底暗暗有了一个揣测,不管什么人,如果长期生活在照射不到阳光的地方,皮肤会变成不健康的白色,但这不代表豹子看到的就不是活人,但如果是活人,为什么要跟在我们…… 一霎那间可可的思维停住了,她斜瞄到豹子身后,受伤的军子背靠石壁坐在地上,目光却直直的盯着自己,四目对视的瞬间,可可浑身一冷,军子的眼神黑沉沉地深不见底,布满了说不清是敌意还是警惕的含义。 很迅速军子将眼神移开了,可可还愣在哪里,舅舅已经回到了身边,“前面没有人,但是我又发现了几个朱雀的机关,石道两边都有,我没试过,但是可能这条石道里的机关还能通往别的地方,总之……”舅舅一把扶起豹子,“军子,你还能走吗?” 军子点点头,默默地扶着墙站了起来,可可故意走过去,“你脑袋后面的伤再给我看下,还有没有出血?” 军子抬起手拦住了她的靠近,摇摇头示意无碍,扭头就走向前去。 可可回头,舅舅和豹子都站在张焕的尸体旁,沉默了几秒,舅舅深深一吐气,“留在这里吧,我们离开的时候带上他一起出去……豹子,”舅舅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你和张焕这小子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我……没,是他找到我,还找来了军子,说有个大墓要不要一起去,他是考古所被踢出来的,但是心里一直想下墓,哪怕看看也好,军子是退伍的,不能说话,做事靠谱,所以……”豹子似乎还被惊吓没回过神来,舅舅问什么就答什么。 舅舅眉头都皱在一起,“张焕不是鲁莽的人,他一定发现了什么才要来这里……总之,现在军子受伤,他和可可走在中间,我们两个一定要格外注意周围机关的声音,你打小也进过不少墓,拿出点经验来,懂?” 豹子点点头,“如果再看到那……那小……” 舅舅拍拍他的肩,“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豹子深呼吸一口气,跨步向前去追军子,而舅舅正打算往前走时候,袖子被可可一拽。 舅舅回头,可可把一张小照片塞进他手心里,压极低了声音对他说,“刚才在张焕衣服里面发现的。” 舅舅拿手电一照手里的照片,狠狠咽下一口唾沫,面无表情。 小小的照片已然沾上了不少暗红的血迹,但仍旧可辨其中间分明的内容—— 掌灯童子在灯光下惨无血色的脸孔,和红色繁花的古式礼服。 第113章 5-9 手机留言 武商打小就跟着父亲经营着家族的小旅馆,说它小,也是方圆里很多年最大众化的一家旅馆,改革开放之后,因为身处世界闻名的旅游景区,附近接连开了几家经济连锁酒店,小旅馆的生意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灰暗,周围来来往往每天都是眼熟的邻居,武商几度想放弃这份传承,又忍了下来,也许明天会有新鲜事儿呢,他想。 于是新鲜事就冲上门了。 几个魁梧的男子气势汹汹的走进旅馆的时候,武商悄悄摸出手机,准备随时拨打报警电话,谁晓得来人直接走到柜台前,举出一张证件,压低声音:“警察!不要出声,有个危险的嫌疑犯绑架了人质正藏身在你们旅馆里,现在我要你关闭前门后门,我们要搜索每个房间。” 武商正犹豫着,这年头骗子不少,会不会是假冒警察?正此时,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这回武商认得了,这是辖区派出所的头头,来者对他点了点头,武商不再迟疑,直接拿上前后门的钥匙就开始了行动。 王合生正对着电视机里的综艺节目哈哈大笑着,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谁啊?”难道是那个买主来了? “我是旅馆服务,现在我们赠送果汁需要吗?”门外的声音说。 哟呵,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好事?王合生兴致勃勃地打开了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警察”两个大字。 “先生,靠边站,警方排查。”白翎把王合生拦截到一旁,身后的大缯早已冲进了房间检查。 “你们……什么排查?我又没犯法。”王合生有点莫名其妙,但心底还是微微颤了下,不会是那交易有黑幕吧?不行,我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果然赚钱的事儿都不那么容易。 “我们在找一个绑架犯,不是针对你的,所以……”白翎的话还没说完,大缯像一阵龙卷风一样的冲到两人面前,手里举着一个手机。 蓝色背壳的三星手机上挂着一个可爱的玩偶。 王合生看着眼前似乎要喷火出来的男人,眨眨眼一脸茫然的样子,“这是别人留给我的……” “报告,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缯抓起他的衣领就往墙上撞,别的警员想上前来阻拦,反而被白翎拦住,他心知肚明周大缯现在就像头幼崽被抓走的雄狮,正闻到了幼崽的气味,这个时候谁拦着就咬谁。 “你你你打人啊?警察打……” “闭嘴!”大缯低沉着怒火的声音愣是把王合生吓收声。 “问你一句答一句,多一句废话别后悔。”一字一顿,并非疑问句。 王合生抖着点点头,止不住的脚有点软。 “手机,哪来的。” “红、红衣服的一女人,在招木工地方找到我,给我五百,让我等在这个房间等两天,说会有人来拿……还,说……” 他迟疑的模样让大缯忍不住拳头握紧,举到他面前示意。 “说说说会有人来找我拿走手机还有另外给我五百买一条消息——”王合生被眼前的拳头吓得一口气把话都抖了出来。 大缯想了想,恨恨的放开了手,王合生靠在墙壁上喘着气,心里想这群家伙肯定是假冒警察的,没想到就看到门口走进来穿着制服的派出的人,他就算不认识,但多少还眼熟能分辨。靠,还真的是警察啊,惨了惨了,我就知道这五百不好赚。 “红衣服去哪里了?” 王合生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来的人会给我五百块买……” 大缯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他。 “……消息。”王合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什么消息,你说出来。”派出所长说。 王合生想了想这警察要吃人的样子真是够吓人……但是自己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就这么白白等了不成?不行,不能白等。想着又僵了一会,没回答。 白翎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一百元,“给你两百,把消息说出来,或者跟我们去派出所接受审讯,反正迟早你也会说。” 这个警察好像没前面那个凶,但是面上也看起来阴沉沉的,王合生看看面前的两百,直觉早点撤离比较好,于是一手接过钱赶紧塞进口袋,一手就指着大缯手里拽紧的手机,“那手机里有一条录音,就是红衣服给你的留言。” —————————————————————————————————— 脚下的石砖依旧是阴冷的气息,前进的路比起之前更沉默,却也更紧张了,每个人各自都揣摩着各自的心思。 军子本来就不说话,偶尔摸一下后脑勺,似乎还隐隐作痛; 豹子一直提着神,唯恐再看到那个花衣服的小孩,却又希望干脆就这样出现在面前,也比不知道他躲在什么角落盯着我们的好,说来生于盗墓世家的豹子天生胆大,十八岁即随长辈下墓勘察过,也到过其他国家参与国际探险,此时此地,曾是他梦想中必须一到的传奇之地,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却从上山开始,处处偏离了预定轨迹,下墓前一晚,请来的年轻向导莫名其妙突然发疯一样攻击他们,军子一狠心开了枪,但豹子内心却后悔不已,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说没了就没了,于是他拖着向导的尸体把他藏在树丛中,打算回去路上把他就地埋了,下山再处理后事,想到后事,被留在来路上的张焕更是心头的一根刺,想到就疼; 但是说到心底一疼,这里恐怕没有人比的过舅舅李一骥的心情,张焕是个刺头,在考古所里就是,认定的事情,多大的领导他都敢争,所以在全所上下都对舅舅的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唯独张焕跳了出来,质疑他对考古的贡献大还是破坏大,领导无奈把张焕调了一个考古所,但,事实是舅舅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他的心只为保护历史而活,和其他背后捅人只盯着功名利益的领导相比单纯很多,即使他曾当着众人的面指着舅舅的鼻子放言与盗墓贼势不两立。 可可和舅舅走着走着四目对视过几次,两人都对那张掌灯童子的照片充满了疑惑,这个把考古科研当做人生事业的年轻人最后还是把命留在了魂牵梦萦的地下,但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他和掌灯童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骗来了这些孩子做人殉?舅舅打心底不相信这种揣测,照片上背景似乎是个展览玻璃柜,如果张焕不是制作掌灯童子的凶手,那他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豹子说还是张焕牵头把另外两个人一起带来的…… 可可转身,想开口和舅舅商量张焕的事情,却看他摇摇头,眨了眨眼,硬是把话忍了。 “可可,”舅舅却并未因此沉默,“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个墓里吗?” 察觉到他故意岔开话题,可可也没点明,“不知道,似乎不小。”,刚才穿过了一个中厅一样的房间,还没走到头 “和我们即将去的地方比起来,算够小的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 “史上最有名的合葬墓,浩浩历史长河中唯一的女主。” 可可脑袋里记忆一翻而过,“我们在乾陵?” “也对,也不对。”舅舅说。 “等等……乾陵根本没开发吧,一直说没有被盗过所以决定不开……”没说完可可突然想到舅舅的职业,“你玩忽职守谎报军情?” 舅舅微笑,“只此一墓,我没说实话,乾陵和我们家族的关系用源远流长来形容都不够,所以我有所保留,而且建国来几次考察也不是我负责的,大家只是从没发现入墓的办法,”舅舅很愉快地摆出不是我的错哟的表情,“事实是,从传统角度讲,乾陵的确没被盗过,没有盗洞。” “因为你们可以从那个山洞进……等等,”可可觉得脑子里有两头断线好像突然连上了,“入口不在乾陵里?我们需要穿过下面什么陵才能到达乾陵,所以根本不需要盗洞?啊……所以你们才提到一个魔道。” 舅舅转身看了她一眼,对其身后的豹子指了指可可,“小子,你如果有她一半的智商,你爸妈做梦也能笑出声来。” 豹子脑子转了一个圈才明白舅舅的意思,露出一个龇牙的恐吓表情。 “等等舅舅、我刚才就有疑问,你的家族和这里到底……” 舅舅抬起手,示意可可继续往前边走边说,“我的家族和这里的故事其实你自己很容易推测,想想这位著名女主的故事。” 武则天,武媚娘,踩着一路鲜血登上帝位的历史角色,对大唐盛世有着不可磨灭功劳的女人,谋杀亲生女诬陷皇后,杀生无数一步步走上参政,摄权,篡取唐宗皇位,最后又交回给皇族李家…… 李! “你们李家是……”可可略带震惊的止住了脚步,“武则天杀了你们的祖宗?” “不,”舅舅平静的说,“武则天就是我们祖宗。” 第114章 5-10 延绵不绝的恨 上承贞观之治,下接开元盛世。 即使史书都不承认,但是读历史都知道,武则天的确对大唐盛世起到了难以磨灭的作用。 否则后代千年男权社会的史书早把她给忽略不提,甚至写成魔鬼一样的反派了。 “不过历史也记下了她对自己亲骨肉做过些什么,”李一骥的话在墓道幽幽的冷光中,显得格外阴森,“她善于权术,喜好借刀杀人,简单的讲,我的祖先,是一位被娘亲用计逼死的太子,太子妃则被砍断手脚做成人彘,但武媚娘这位娘亲没有发现太子已有一个私生子,保护着太子的血脉,寥寥几人逃至荒蛮地,千年已逝,当年的一支血脉成了传奇的一族。不夸张的说,我们是一只靠着对老妖婆的怨恨而存活下来的宗族,恨此一人,深入骨髓。” 豹子走在可可身后,撇撇嘴,“主要是每代都打小开始灌输这些事儿。” “舅舅……那些故事,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们……” “是不是会觉得有点可笑?”舅舅回头看了眼可可,然后又抬眼去看石墙上各种古代的石刻纹路,“相距一千三百年多前的仇恨,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可可没有答话,谁都没答话。 “为什么百年前战争留下的仇恨你能理解,千年的恨就觉得莫名其妙?” 的确,可可沿着石道慢慢走着,还有什么比得上仇恨,可以跨越时间,代代相传,延绵不绝呢? ———————————————————— 四人在墓室里走了多久,可可也说不清,她虽然不懂墓室应有的格局,但是也知道自己走到了墓室最重要的主室,狭小的石道后是一间比较大的石房间,房间正中间是一个大型的石棺,应该就是墓主人的所在,说实话可可很想去推开石棺观察一下古尸的结构和分析一下死因,想想还是不折腾了吧。她举起手中的冷光源,抬眼观察着四周,石壁上不再是青冷的石雕,而是略带彩色的壁画,这些在考古家眼里千金不换的文物,在她眼里只是画着众多小人和飞奔的马匹的墙而已,稍微走动一下,脚下就发出卡擦一声,慢慢抬脚看下去,一片被踩成粉末的陶片显出她鞋底的花纹。 ……我什么都没看到,可可默默对自己说,然后跟上前头人的脚步。 舅舅和豹子还有军子三人聚集在房间最后面的墙边,可可凑上去,看到一块不同于壁画的石块,处于石墙的正中间,上面横横竖竖凸起很多细小的石条,舅舅似乎在对豹子解说怎样把石条移动,话语里带着一些可可根本听不懂的考古术语,她越听越不明白,干脆放弃,直起身来环顾四周。 那个小孩的身影就在此时出现在视野里。 幼小的身躯,笔直地站在石棺右侧的后面,距离可可他们的位置只有两米多点,穿着鲜艳的古装,好像电视剧里的戏服,孩子的皮肤是偏青色的,脸上的肤色似乎还不均匀,黑色的大眼睛凝神看着她,无所畏惧,甚至有点想诉说什么的感觉。 可可张开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更想尖叫,还是来一句粗口。 “舅…舅舅……”可可双眼盯着小孩喊道,深怕转移视线的话,孩子会从眼前消失。 当舅舅三人都转身顺着可可的目光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可可听见豹子手里的冷光棒掉在地上的声音,和舅舅倒吸一口冷气的嘶嘶声,反而自己却冷静了,至少她不是脑子坏掉看到了幻觉。她认真自上往下打量了一下小孩,他脚底和可可一样踩着碎成片的文物,让可可确定自己看到的是活人,孩子脸色发青,嘴唇是灰白色的,乍一看的确像极了恐怖片里的角色。 仿佛从恐怖片里爬出来的孩子缓缓抬起右手,对着吓愣了的四个成年人,做了个让人脊梁骨发冷的动作。 小小的手掌横在脖子上,一抹。 豹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陶片什么碎裂的声音都完全不在乎了。 舅舅却猛然一凛,这个抹脖子的动作,让他想到了那些假模假样的清宫电视剧,只有电视剧看多了的孩子才会学做那种动作,这家伙不是什么唐代古尸,是个现代的孩子,“你们别动,我……”舅舅的话还没说完,身旁人风一过,军子已然发出一声低哑愤怒地嘶吼,向那孩子冲了过去。 花衣服转身一窜,消失在房间入口石道的拐角。 军子冲出去,迫使舅舅和可可也跟在其后,踏过一片片文物,可可已经顾不上自己是不是破坏了什么遗迹,跟着追到了转角,舅舅和军子一前一后正在石道里追逐着,突然前方的花衣服停了下来,扭头看着他们。 “军子别追了!”舅舅一声吼在石道里显得尤为震撼。 军子的脚步戛然而止,舅舅上前两步,慢慢的弯下腰,一道细小的丝线在他眼前反着光,他示意退后,抽出一把小刀扔出手即刻切断了细丝。 前方的石路猛然下坠,成了一个黑黝黝的空洞。 “陷阱……”可可还在对古代人的智慧叹为观止,舅舅和军子抬眼,发现花衣服已然不在视线范围内。 “这么点时间,他跑到哪里去……”可可还在疑惑,只见军子指了指石墙两边的雕花,左右各有几个镇墓兽一样的雕刻,“暗道,”舅舅接下话茬,“该死,这小子对这里的暗道真熟悉,我们先离开这个陪葬墓再说。” 转身差点撞上追上来的豹子,四个人一行迅速往主室后面小奔去,舅舅驾轻就熟的摆弄着那块石刻上的小石条一边解释,“没时间了,我直接打开,豹子你看清楚了。”豹子和可可眼看着他把横横竖竖的小条变成了一个汉字的模样。 曌 “武瞾,是武则天登基之后,请佛教给自己起的名字。”舅舅手上不停拨弄着机关,说道。 “武则天信佛?”可可问。 “很奇怪吗?武则天登泰山的时候还派人用丝帛把拦路的树枝包起来,而非砍断树枝开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杀人和慈悲,集于一身。” “李老盗,你别叨叨了行不?快些快些。”豹子催促时还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唯恐再看到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豹子,你再急,等下也得等小可可走过那条魔道破了禁咒之后才能通过,你急的出来么?”舅舅话落,石条组成的曌字自己嵌入了石壁中,仿佛有人按了下去一般,可可听到一些墙土内石头间摩擦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古一般嘶哑而有力。 石墙变成了石门,缓缓下沉。 突然自远处开始发出暖橘色的光,越来越近,一直窜到眼前的脚下,原来是两道铺满了油的沟渠,门打开后似乎触发了引燃的机关,橘红色的暗火一路燃烧过来,成了道路两边的火焰线,可可的眼前是一条被火光夹在中间的石道,道路上的每一块石板都带着奇怪的符号,不同于自己曾经看到的任何符号,脚下石板上的符号看起来似是书法又不是汉字,每一笔的遒劲有力。 可可想提问,抬眼却发觉其他人都看着自己,“这里是……魔道?” 舅舅把手扶住可可的双肩,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小可可,认真听我说,这条道,脚下是失传已久的某个八卦阵图,然后两边的渠道里燃烧的不只是油脂,还散发出某种类似致幻剂的成分,所以,虽然这条道,就是一条只有石头和火焰照明的路而已,但是你等会可能看见的各种恐怖的事情和东西,你要记住,那些都是来自于你潜意识的恐惧,不是真实的,别信,别相信……” “等!你说什么?”可可脑海里突然像被抽了一下的感觉。 “我说别相信……” 那时候在汉代公主的雕金棺椁里,可可昏昏沉沉做着黑暗的梦,梦里姐姐的声音在耳畔好像咒语一样徘徊。 然然……别信……别相信…… 姐姐。 “舅舅……我会看到什么?”可可盯着面前的石路问。 李一骥轻叹一口气,“你可能会看到已故的人,或者一些恐怖的妖魔鬼怪,总之,你怕什么,最好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它,一直走,什么都不要想,一直走到底,看到曌这个字的石门,用力推开它,就过去了。” 豹子已经不耐烦地在踱步,猎刀一直握在手中,来来回回。 军子也蹲在一旁,看看魔道,看看可可,眼神复杂中带着一丝不耐。 “最后一个问题,”可可说,“舅舅,你走过这条道吗?” “我……只走过几步,就原路退了回来,在家休养了一年……家族历史记载里,只有三个人走过去了,不过一旦有人走过去后,三天内魔道的禁咒就失效。” 浔可然回头看了看李一骥,淡淡的语气好似告别,“其实你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走过去,对吧?” 没等他的回答,可可一脚踏上了刻着符文的石板。 第115章 5-11 用恐惧,杀 幻觉,是指没有相应的客观刺激时所出现的知觉体验。 企图说服出现幻觉体验的人不相信幻觉往往是徒劳的,不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一步、两步、踏下去的足迹,在千年尘封的石板上溅起一阵轻灰。 石路两边的火焰依旧跳跃着,前方的路向左拐着弯,一眼看不到头。 虽然不需要照明,可可还是忍不住紧紧捏住手上的冷光棒,不思考,一直在对自己默默的说,什么都别想,但是就像哪本书里说过,越是暗示自己不要去想的事情,越是无法控制大脑会想到。 哪本该死的心理书说的?回去烧掉! 一语成谶…… 火焰沟渠中旁的水池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可可忍不住停下脚步,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是好奇,很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恐怖,可以让舅舅避之不及,手臂的根部是一团泥泞一般的肉团,看起来很是恶心,但是放在验尸无数的某人眼里…… 幼稚! 可可冷笑,看着恐怖片道具一样的诡异肉体带着一只胳臂从火焰旁边爬出来,阿米巴原虫一样挪动着,发出骨头断裂的咔咔声,粘液一样的肉团里慢慢突出一块,形状变化成人头,五官粘连着、凹陷、撕裂,慢慢成了一个模糊的孩子的脸。 “错……都是,你……的错……污染……那瓶……” 可可诧异,猛然想起了面前的鬼脸,当年还在常老爷子手下实习的时候,她曾经因为一时疏忽,把还没检验完成的证据弄脏了,导致那个杀死继子的凶手侥幸逃脱了法律制裁,那次无法修正的错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她深愧于心,每次回忆起,就会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要冷静,要慎重,要重复检查!你的工作每一步,都经不起一不小心的疏忽,否则好多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好嘛,真的做鬼都不放过我,还没回过神来,可可惊觉那纠结在一起的肉团伸出的胳臂已经蹭着地板,爬到了自己脚前,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扬起的孩子头颅没有头发,诡异地眼珠一大一小,张开嘴里都是尖牙,“你……错……呀嗷嗷!” 恐怖片情节还没表演完,可可已经面不改色的伸出手掌抓住整个头颅,拎起,横甩手,把恶心粘连的肉团扔飞了出去。 浔可然曾无数次凝视过死亡的面孔,与它各种残酷的形态,死亡对她,尸体于她,很难激起什么恐惧的神经,或左右她的判断力,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该死的禁咒也意识到了。 左脚猛地一沉,被缠住了,可可低头看下去,一条红黑花斑的蛇正沿着小腿缠绕向上爬来,瞬间沟渠两边挥舞的血腥胳臂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蛇,说有数百条恐怕都不止,即使知道这是潜意识造成的幻觉,可可依然难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用力抬起腿甩开左脚上的花纹蛇,刚放下脚又被三四条黑色与鲜红的蛇缠绕上来。 深呼吸,潜意识,嗯……也就是说,我在自己和自己打架,我要战胜的是自己的恐惧。 很小的时候,母亲曾对她们姐妹俩说过,最狠的回答,是根本不予理睬。 可可咽下口水,硬按下头皮发麻的生理反应,跨步,带着小腿上的冰冷蛇缠向前走去,区区一种幻觉,还想缠住我的脚步?一脚踩在面前密密麻麻的盘蛇群上,软弱无骨的触觉还真让人恶心。 两三步开外,两具化为白骨的尸体被碎裂的织物遮盖着,被密密麻麻的蛇群包围蠕动,可可多看了一眼,其中一具头骨右侧的太阳穴上有明显发散性的裂纹。 这应该不是幻觉,大概是舅舅所说之前把命留在这里的人。 可可捡起一根耻骨,血肉化尽,人的骨头还能完好保存很多年,从这根的上看,这人年龄不满30岁,男性,可可弯下腰打算仔细打量一下有裂纹的颅骨时,眼窝的空洞里猛然窜出一条鲜艳的花蛇,张开的血盆大口直冲可可的左眼而来! 尖牙,嘶嘶的声音,一切好像夸大的慢镜头一样充满浔可然的瞳孔。 抬手,几乎是下意识,她用手中的耻骨打横猛力敲在蛇身上,蛇卷曲成一团,飞了出去。 唔……老娘的想象力还真tm丰富……其实我应该想点别的恐怖都行,至少不恶心就…… 脑中的话还没说完,蛇群簌簌地都爬开了去,消失的速度和出现时候一样诡异。 不就是幻觉嘛,可可深呼吸,继续着步伐,安慰自己。 脚步一滞,2米开外,鲜艳的繁花纹古装再次出现,与之前不同的是,古代礼服这次穿着在了一个成年人的身上,暗红色的纹路,在那人的背上异常清晰,他慢慢转过身,可可惊讶地看到张焕的脸,苍白无色,嘴唇却鲜艳如血,他就站在那儿,可可跨前一步,又迟疑了,这是幻觉,但是哪有幻觉可以真实到这种地步?连血的味道都飘散在空气中,一脸悲哀气息的张焕微微颤抖着张嘴,想说什么。 “你所看到的幻觉,都是你潜意识的产物。”舅舅的话像串起珍珠的细线,张焕想说什么,是因为…… 我的潜意识发觉了我疏忽的东西! 可可放下犹豫大步向前,张焕近在眼前,突然,空无一物的脖子上却生生裂开一道创口,由左至右仿佛一把无形的刀尖锐地割开了他的脖子,鲜血瞬间崩裂出来,腥味扑面冲着可可而来,解剖刀下的尸体从不会喷出这么多浓稠的鲜血,他们送到可可面前的时候,大多血液依旧停止流动,没有血压更不会这番喷溅出来,可可难以自禁抬起手挡在面前,大脑却飞快地运转着。 我疏忽了什么?检查张焕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他紧握在手心里的照片,还有什么,好像正在和舅舅谈到却被打断的……没有防御伤口! 也就是说他没有和凶手搏斗过,他被割喉之后双手只来得及试图捂住脖子涌出的血,这时候军子转身看他,血喷在军子身上,所以他衣服上沾满血迹却只有头上有个钝器造成的包…… 但是哪里不太对,我记得哪里…… 感觉鲜血的味道淡化了,可可才放下手来,刚睁眼,一双放大的愤怒眼珠占满了整个视线,可可被吓得后退一步。 一阵劲风自左面而来,感觉生生被人猛击了一拳在脸上,失去平衡的浔可然摔倒在地,脸差一点直接撞上地面,喘息着张开眼睛,看到的是木头的地板纹路…… 等等,我刚才走在一条石板路上来着。 人群的嘈杂的声音…… 可可扭头,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她,周围都变了,不再是充满诡异符号的石板路,而是那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记忆里,看见姐姐最后一面的葬礼告别厅里,窗外在下着雨,姐姐的玻璃棺材就摆放在不远处。 “侯……广岩……”浔云洁的男友,那个在葬礼上燃烧的愤怒眼神的侯广岩,正俯视着她,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会再揍到可可的脸上。 “我不会放过你,就是你这个扫把星转世!害死了我最爱的云洁,你这恶心的小杂种……” 心脏好像被什么刺中了一样,尖锐的疼。 侯广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架着拖走了。 可可用力爬起身,摇晃地走到玻璃棺旁,站在母亲的身后。 如果这是回忆,让我再看一眼她吧,姐姐,姐姐…… 玻璃棺里装着的不是云洁!而是父亲的脸! 一瞬间,可可被吓得无法动弹,就听到站在她身前,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怨债鬼投胎来的,先害死你姐,我的女儿,再气死你爸,我的丈夫,你……” “不可能,老爸现在活蹦乱跳的。”可可难以抑制的叫道。 “那你以为棺材里的是谁?你用当法医的事情和你爸争,还说出那种混账话来!” 你想再尝尝失去女儿的滋味吗? 可可倒退一步,我的确那样说过,但是,明明,爸爸妥协了的…… “你爸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我们做了什么孽哟,生下了你这种怪胎!”妈妈的背影在发抖,声音里夹杂着哭泣。 可可深呼吸,眼前棺材里的人那样真实,她伸手去摸,玻璃的冰冷触觉通过手指的反应神经传递到大脑。 我是在做恶梦,我是在看幻觉,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指尖的触感却迫使大脑一遍遍反驳着自己。 “妈妈,老爸没有死,你相信我,这只是一场……”她说着去拍妈妈的肩。 母亲猛然转过身,从眼眶里留下的泪是殷洪血色,划过脸颊,哭泣的表情散发出仇恨。 可可倒吸一口冷气。 “你不是我女儿!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不会放过你……”身后侯广岩阴侧侧的声音再度传来,可可转身看到侯广岩手里拿着解剖刀,对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突然手腕上一疼,流着血泪的母亲从身后抓住了自己的双臂。 该死,如果幻觉可以让我摸到真实的玻璃棺,那侯广岩的解剖刀大概也能真的切开我的身体!可可这才体会到,魔道真正的力量。 恐惧! 人群慢慢围城一个圈,把可可禁锢在中间,双手被母亲抓住,面前持刀的侯广岩越来越近,可可第一次感受到急于反抗的恐惧。 叮铃—— 清脆的一记铃声!循声而去,左手边人群身后,有一扇白色的门,微微在发光。 可可已经无暇思索那扇门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狠戾挣脱开手上的束缚,面对涌上来的人群直接挥拳,拳面上的疼痛清晰地传到脑子里,硬生生打开一道血路。 白色的门近在眼前,人群中挥舞的手臂却挣扎着想抓住她,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听见侯广岩的嘶吼声就在身后,母亲的尖叫,还有人群中不知道谁的声音在哀嚎:“杀了她——怪物——去死吧——” 门,推门! 冲进白色的大门,突然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 果然只是个噩梦而已,可可起身,发现自己站在站在警队办公室的门口,熟悉的环境让她心安很多,大缯的办公室就在前方,半掩的门里传来模糊的人声。可可走上前去,正准备推开门,突然从门缝里看到了一切。 大缯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陌生的女子,两人缠绵的身体摇摆起伏着。 可可下意识的用手扶住墙,一阵反胃的感觉涌上来,又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只留下眼角,湿润的感觉。 仿佛慢慢沉入湖底,全身冰冷下来,可可推开门,女人从大缯身上爬了下来,回头冲她嘻嘻一笑,“周队,这不是你之前追的那个医生嘛?” 大缯摆摆手,女人撒娇一样撅着嘴亲了亲大缯,起身,扭着腰从可可身边走过。 可可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周大缯点起一根烟,“我下个月结婚,你如果有空的话……” “为……什么。”声音低的自己都认不出来。 一口烟从他嘴里喷出来,“什么为什么,难道我只能喜欢你一个?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小丫头,我未婚妻,”大缯指指女人离开的方向,“胸大,听话,我为什么不娶她?非要在你这颗充满了尸臭的树上吊死?我tm工作还没闻够这味儿啊?” 可可觉得自己在发抖,无法控制。 “你不是说了吗,我周大缯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干涉你的私事,这句话我还给你,你浔可然算什么东西,敢管我的事儿?” 幻觉,都是幻觉,我什么都没听见。 “你捂住耳朵干什么!喂你有没有听见,这是喜帖,到时候来参加……” 可可转身就跑。 我不要听这种幻觉,不是真的! 眼泪因为飞奔而划过脸庞,浑然无知。 我要回法医科,我要回家! 奔过走廊,奔过熟悉的石阶,法医科的大门就在眼……前……原本应该是法医科的门上挂着牌子,储藏室。 不可能,我不会走错,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都没有了哟……”幽幽的女声就从耳边传来,连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是姐姐的声音! “法医科也不归你了,家也回不去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哟……” 浔云洁慢慢从身后走出来,站在可可面前。“你什么都没有了,他们都不要你了。” 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跟姐姐走吧,只有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姐姐不会再离开你了,跟我走吧……” 云洁握起可可的手,不知什么时候,那把银色的手枪已经握在手里了。 枪柄转过来,可可看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正对着自己的眉间。 “来~按下,按下去姐姐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永远陪着你,一起上学,一起逛书店,一起去买糖吃……” 好温暖的回忆,有姐姐在一起,不用自己抗任何事,不再担心,不用愧疚,半夜哭醒的时候,姐姐会……保…护……按下去就好了……只要……轻……轻…… 叮铃铃! 喵嗷! “呀吖吖——”云洁发出一声尖叫,打断了可可按下扳机的动作! 一直黑色的身影猛然窜进两人中间,黑猫素素站在可可面前,浑身的毛都竖起,对着云洁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来人!!谁的猫,朕要诛其九族——”云洁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与愤怒。 诛其九族!可可觉得自己好像猛然冲破了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思维瞬间清醒了起来。 幻觉!都是该死的幻觉! 她的清醒,禁咒也能发觉。 浔云洁的身体没有变,脸上的神情却换成了一片冷漠。 “你也看到我的力量了,只要你听话,我可以让你姐姐死而复生!” 素素不再嘶鸣,但依旧正坐在可可脚下,有着两圈白毛的尾巴亲密地缠在可可小腿上,浔云洁想走过来,却似乎忌惮什么,半步不敢动。 那个人不是姐姐,一个幻影,填充满全身的恐惧褪去之后,可可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另一种能量。 愤怒的力量! “听闻武曌杀生无数,夜里噩梦猫鬼索命,从此怕猫怕的要死,你还……”她缓缓举起银色的手枪,直指浔云洁的面孔,“真和史书里一样废柴啊……” 可可踏前一步,浔云洁退后一步,哀戚的表情溢于言表,“小然然,你要对姐姐开枪吗?” 一抹冷笑划过浔可然的嘴角。 “你害死了我一次,还要再杀了我一次?”云洁一样的脸庞,一样的声音,一样难过时皱眉的神情。 “放心,姐、姐、”温柔的声线,是如此相同,“这次我会负责对你尸检!” 砰—— 一道白雾猛然在四周散开,云洁也好、大缯也罢、就连脚下的素素,也消失的全无踪影,徒留下可可一个人,和寂静的石板路,两边渠道里的火焰依旧燃烧着。 可可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阴暗石门,银色枪握在右手,一步踩下,飘起一阵灰尘。 我不管你来自哪个年代,胆敢窥视我最深处的情感……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116章 5-12 曌字门 眼看着浔可然踏进魔道,李一骥不由自主地深深皱眉。 愧疚的情绪再度膨胀,他们原本素不相识,深入乾陵是他与他家族的事,浔可然大可以只追查掌灯童子,拒绝走这条道,甚至李一骥连怎样劝服她的话都胸有成竹,唯独没有想到过,可可毫无退却之意。 那时候自己只走过这条道转角一点点,幻觉中看到的东西,差点让他心脏病发作,如果不是同行人狠狠地扎了他一刀,凭着疼痛带来的一时清醒迅速逃出魔道,哪里还有今天。 可可的身影消失在魔道的转角,渐渐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后悔,像地震后的海啸一般席卷上李一骥的心头。 他观察的5个候选人里,浔可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另有一位科研员,纯理性派,不会相信任何幻觉发生的可能,李一骥大可把她骗来一试,但他没有,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挑选了浔可然,也许只是某个一瞬间,看到她脆弱与坚强并存的眼神而已。 坐在魔道门口一起等着的还有军子,豹子在身旁徘徊,不安带来的焦躁从他的步伐里尽显无疑,太多事情偏离了计划,他一向认为这个家族隐秘的大墓,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埋在地下的石头房子而已,难道比之前去过的热带雨林更恐怖不成?笑话! 但是热带雨林里没有看不见凶手的割喉,更没有穿着古代衣服的僵尸孩子跟着自己。 张焕最后的面孔不时从脑海里跳出来一下,豹子心中有一种眼看着兄弟被杀却找不到报复对象的无力感,挠心挠肺,他看看军子又在摸着后脑勺的伤,暗下决定再看到那个鬼一样的小孩,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扑上去揍了再说! “李老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豹子指着魔道,他虽然见识过魔道的厉害,但是传说也听了不少。 “等这两条火灭了。”李一骥深深呼出一口气。 “啥?” “可可只要推开对面的门,这两条沟渠里的火就会熄灭,火焰烧出的致幻成分会渐渐消去,所以,等火灭了几分钟就能进去。” 李一骥看向豹子,这个侄子一向大胆,但人不坏,掌灯童子的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豹子还在踱步,“这进去十分钟有了吧?小妮子会不会把我们扔在这个……啊,这是哪里来着?” “我们在一个陪葬墓里,武媚娘某位情人的墓。” 明明是和皇上并列而存的皇陵,居然把暗道接在了自己情人的陪葬墓里,武瞾前无古人的风格,常常让李一骥感慨。 “靠,男宠吗?”豹子突然来了劲,腾腾跑到房间正中的石棺旁,围着转了一圈,“老子还没见过古代男宠的风光嘞,舅舅,我们打开瞧瞧?” 舅舅不止一次为他有这么个缺心眼的侄子感到哭笑不得,“豹子你消停点,要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我没空救你。” “谁稀罕你!老子好歹也下过不少大墓,等你救?还不如等……” 砰———— 魔道里传来的枪声在石壁间反弹无数次,到李一骥耳朵里的时候,如同爆炸声一样让他心惊肉跳,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心情,站起身来,“豹子,你和军子等着,我去找她,火灭之前,不要走进来,我不想再搭上你们两个的命。” “那……你……”豹子还没对枪声反应过来,又听得舅舅这么一说,顿时无措起来。 “是我带她进来,就是尸体,我也得带她出去!”舅舅边说边扔下双肩包,没等听任何反驳,冲进了魔道。 ———————————————— 余音绕梁,三日不断。 这是古代一个形容声音在房间里徘徊不去的谚语,可可今天算见识了一下,不算大的魔道中,枪声嗡鸣久久无法散去。 但这至少是好事情,说明所见所听,是真实的世界,而非幻觉,可可看了下周围,沟渠的火焰依然跳跃着,魔道似乎看到了尽头,有一扇黑色的门,可可走上前几步,就听得身后一阵阵的脚步。 “可可、可可……啊啊!”呼唤的声音变成了惨叫,可可举起枪,这条道又在玩什么把戏?当我好欺负的么! 李一骥的身影从来路出现,走路摇晃着,好像喝醉一般呢喃,“可可,我要找到……走开!混蛋,我要找回可可的尸体,你们都让开!” 可可皱眉,看着李一骥走进几步,猛力挥舞着拳头,平衡不稳倒在地上,又爬起来。 走近几步,可可惊讶的发现李一骥的眼睛好像附了一层白色透明膜,他起身,一拳向可可挥来! “你已经死了!我……不是故意,我发誓!我没有丢下你,我!——”李一骥在喘息,眼泪和怒吼让他看起来像个发疯的狮子。 幻觉在折磨他。 “舅舅!舅舅——”可可的喊声对他毫无作用。 “我没有!我没有杀你!……沫沫……我发誓,我愿意……用命换你,我答应,让我打开门,我就来陪你,求求你……让我,不!——” 舅舅的尖叫再次响起,也刺醒了在发呆的可可,门! 打开门,禁咒就会被打破! 可可转身,周大缯就站在她面前,脸上是她最熟悉的温柔笑容,“可可……”张开双手的怀抱,让可可差点愣住,经历过那样残忍的幻觉,现在面前这个,像糖果一样诱人。 可可慢慢走上前,站在大缯面前。 “可可……我爱……” 砰——— 银色手枪里发出的子弹正中大缯的眉心,高大的身躯向后倾倒,碰地瞬间化为一片白烟。 “想娶个大胸,听话的,恩?”嘴角一抹冷笑,可可大步向前,不能再给这禁咒任何机会想出花招,走到暗色的石门面前,石门正中的“瞾”字足足有一米宽。 深呼吸,可可抬腿,一脚踹在瞾字上! 石门轰然而开,发出千年封印解开的沉重吱吱声—— 难怪警队的人都喜欢踹门,的确解气,可可在心里道。 猛然刮起的风从门后吹出,贯穿整个魔道的上空,夹卷着嘶鸣刮过,沟渠里的火焰瞬时暗了下来,从石门口一路灭了回去。 舅舅喘着气,抬头,迷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晰,“太好……呼……你还好吧?” “我?”可可嘲弄的笑,“抱歉没让你如愿给我收尸。” 舅舅露出虚脱的笑,可可听了下魔道里没有脚步声,“你相信他们两个吗?” 从地上慢慢爬起身,舅舅领头走向了魔道的出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可可难忍疑虑,“我怀疑那家伙……” “我知道,”舅舅摆手打断她的话。 “那你还让他们一起走?” “可可,如果你知道有条毒蛇在旁边,你是愿意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还是让他潜伏在黑暗里,在不远处盯着你?” 可可立即明白了舅舅意有所指。 “李老盗!” “动作挺快。”舅舅嘀咕着,对可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可可点点头。 “我们成功了!做到了!哟!小丫头你还活着!帅爆了!”豹子兴奋的劲儿溢于言表,连少有表情的军子,也撇着嘴,竖了竖大拇指。 豹子把双肩包还给李一骥,“舅舅,接下来怎么着?” 舅舅摇摇头,“接下来的路,我也从没走过,只在家族留下的传本里知道个大概,一路小心吧,你们跟在我身后,豹子,你少给我手贱乱碰,触动机关的话,后果自负。” 豹子眨眨眼,指向可可。 “嗨!丫头你在干什么!”舅舅对着蹲在渠道旁的可可喊道。 “收集液体标本,”可可摇了摇手里的小瓶子,里面装着淡绿色的油,“别忘了,我可是来参加暑期野外实践的哟,”说罢眨眨眼,转身而去。 千年尘封能产生恐惧幻觉的可燃液体,广告词教育我们:好东西怎容错过! 第117章 5-13 鬼非鬼 宫室宏丽,不异人间。 “这是史书记载对乾陵内的描述,”舅舅一边探路一边说。 事实上,在豹子看来,所有的陵墓都一个样,埋在地下的石头搭出的立体空间而已。 所以舅舅深情赞叹的甬道壁画中镶嵌的金丝银线在他眼里不过是古人在墙壁上涂鸦时候顺便挂个绳,可可不停拍照的石板上的鬼画符不过是年代比较久远的雕刻,比小时候我在学校门栏上刻得“张xx老子和你决一死战”好看不了多少哼。 舅舅还在仰望石室顶上的狩猎图,可可仰头就拍照,这两人还真的是来旅游的么,豹子不屑地撇撇嘴。 “舅舅,放陪葬品的房间在哪儿啊?” 舅舅回过头看了看他,“应该走过这条道就到了……豹子,你打算?” “当然是捞点东西走啊,否则来干嘛?”还把张焕的命给搭进去了。 舅舅侧头,“可可,如果到主墓室,你什么都不能拿,记住吗?” 可可点点头,除了武则天的骨头,其他都没什么研究价值——职业病。 “喂,你们嘀咕什么玩意儿!”豹子在身后嚷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把银闪闪的猎刀又再度握在了手中,可可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刀,不做声。 “我在对小侄女普及科学知识,整个地宫模仿唐朝都城,比如现在,我们穿过这条甬道应该就是它的主体部分---前墓室,然后它的左右存在着左墓室、右墓室,再往前走就是后墓室,也是就主墓室,它在四座墓室中,最为宏伟壮观,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武瞾棺椁所在。” “舅舅……”军子推了推身前的豹子,两人一边把光源打向脚下,叫道。 石板路上出现几枚反光的金属,军子弯腰就想捡起…… “别动!” 舅舅的吼声让大家的动作都凝固了,“别碰,在墓道里撒钱币,我在宋朝墓里遇到过,这些钱币里有些混杂着机关,碰了绝对不会有好事,所以一个都别碰。” 豹子有点愤怒,“金的喂!” “哪怕钻石的也不能碰!对付的就是你这种见钱就智商为负的家伙!”舅舅声色严厉地看着他。 豹子不出声了,默默直起身,跟在最后面踢踢踏踏的走。 规模巨大的前墓室两侧摆着一排排石桌,豹子兴致冲冲上前查看,结果那些书画珍藏几乎一碰即碎,充分引起了豹子的怨念情绪。 在舅舅的催促下,一行人穿过放着书画卷轴的前墓室,继续往前走。 “小子,你学学军子,人家对陶片、书画都不拿正眼瞧,一看就是懂行的准备到主墓室去拿好东西的人才!”舅舅笑道。 话虽带着微笑说的,可可却突然感到另一种意思,舅舅像是在暗指什么,她回头看了看军子,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走过前墓室,又走进阴冷的墓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条道通往最终的主墓室,地上的钱币越来越多,连可可都不留心踩到好几处硬邦邦的,抬脚一看,埋在灰尘下的钱币正隐隐闪着金光。 是挺诱人的,可可心底默念。 突然走在最前的舅舅戛然止步,示意所有人都安静! 寂静的空间中,传出一丝轻微的“嘎、嘎嘎、嘎啊——” “趴下!都趴下!!”舅舅一声大吼,可可还愣在原地,就觉得背后被猛推,条件反射把手挡在脸前,面朝下“被”趴倒在地。 一声轰响“嘎嘎啊啊——”石头间磨损的声音不知从哪里而来,可可只觉得突然头顶呼呼生风。 一片巨大的扇形石刃从拦大腿高的石墙中横劈而出,巨大的推力产生的哗哗大风让可可都睁不开眼,石刃划过头顶后,可可想起身,背上又被舅舅猛然按住! “别动,那玩意儿会回……” 话还没说完,已经划过的石刃又从石道后方再度席卷回来! 可可脸贴着地,看到军子和自己面对面也趴着,眼睛紧紧闭着,脸上的肌肉却在明显颤抖。 这种颤抖让她不由自主想到自己以前在课上看到过的案例,在大脑发出紧张信号的时候,有些病症会显示出肌肉震颤等症状,大学教授的提问声好像在耳边重复一样:谁来回答,哪些病症会造成肌肉震颤呢? 脑炎、颅脑损伤、动脉硬化、肾病综合症…… 大脑在记忆与推理中不断摸索,石刃已经来来回回横劈了多次,力道越来越弱,速度也越来越慢,渐渐停了下来,消失在石壁的的缝隙里,再也没有一点声响。 众人慢慢爬了起身,刚才的灾难还有点惊魂未定,如果不是舅舅反应过来,在这个毫无逃处的石道里,被腰斩成两截,大概是唯一的结果。 可可眼见舅舅脸色铁青的走到豹子面前,伸手问他要什么,却又一言不发。 豹子的小眼睛看了看舅舅,再看了看,默默地从口袋里取出一阵叮叮当当,五枚还沾着灰尘的金钱币。 原来他走在四人最后,乘着最前的舅舅不注意,偷偷捡着地上的钱币。 “如果不是这玩意儿历经千年,刚发动的时候卡住了发出声音……”舅舅的声音听来低沉而威严。 豹子面如土灰,点了点头。 舅舅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开去。 可可微微喘着气,却小心翼翼地多看了几眼军子。 所幸在接下来的路途中,舅舅一路拆除着机关,倒是有惊无险的走到了头。 “舅舅,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机关怎么拆?” “小可可,千年来,我们并不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人,家族本纪里记载过这里的情形。” “那你不是对这里了如指掌?” “也不……”舅舅苦笑着,“本纪是记载了,但写着文言文,有些舅舅我也看不太懂,诶~历史代沟啊代沟……嘿!到了!” 墓道的路走到了末尾,眼前的主墓室一片空荡荡的,看起来暗影绰绰见不到头,舅舅和军子掏出火柴点燃墙壁上两个宫灯,火苗一窜,沿着两边镶嵌在石墙中的渠道一路燃烧起来,像一条在墙壁中飞舞的火龙一般从石道末尾一直飞窜过整个主墓室,瞬间点亮的主墓室让可可屏住了呼吸。 宏伟壮丽,是可可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词。 巨大的空间猛然在眼前展开,火光照耀着石壁上每一幅壁画中的金丝银线都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彩,主墓室最中间是一个高大的中央石台,高高的台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棺木。靠近墙壁的四周或高或低摆着石桌和圆形展台,还有些类似家具一样的东西,历经千年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模样,有些残缺、有些已经坍塌成墟。抬头是巨大的半圆穹顶,华丽的星空图上与可可看不懂的八卦阵图交叉叠加在了一起。 一个巨大的女神石像矗立在棺木头顶后方,垂目低眉的表情如同寺庙里的佛像,飘逸的石裙摆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女蜗神。 这种惊人的建筑空间给人带来冲击的心理感受,可可曾在参观故宫内殿时候也体会过,但远远没有今日来的印象深刻。 豹子吹了一口哨,兴奋地窜上前,东看看西瞧瞧,唯一的区别是学乖了,不再轻易动手乱碰。 军子和舅舅一前一后走上了中央石台,对着巨大的棺木转起圈,似乎在研究开棺的事情。 可可不敢到处乱摸,比起武则天的遗骨,她更对墙壁上的金丝壁画感兴趣,整个房间似乎是圆形的,石墙都带有弯弯的弧度,火光与手中冷光棒的照耀下,千年前的壁画彰显出一种跨越时光的艺术魅力,画上每个小人的动作都不尽相同,有些人群中画着一个形象高大一圈的人物显然比较重要,不管是哪一段故事的壁画,总有一个人物用金丝线在脑后显示出一圈金光,用猜的也知道这一段段壁画故事讲得是武媚娘的一生轨迹。其实就如同很久以前李一骥曾说过那样,历史纷纷扰扰从不为谁停留,一辈子无非百年,无需给后人什么交代,活够自己觉得值得的一生,可以画满这宽广似无尽头的石墙,像一部史诗一样的人生,还需要什么立碑自夸?还需要什么评语?不屑于,历史会给我什么评价! 霸气侧漏。 脑袋里蹦出这样的词,让可可忍不住笑了,转身想和舅舅他们会合,一瞬间,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穿着古代衣服的鬼童,就站在她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有种突然被扔进冰箱,浑身血液都停止流动的错觉。 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跟着我们?……不,跟着我…… 一连串的问题,让可可不知道自己该后退逃跑,还是该前进一步抓住这个鬼魅的小小身躯。 如果他真的有身躯。 鬼童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抬手,慢慢指向了她身体后侧方,可可扭头去看所指方向,高高的中央台上,舅舅和军子正趴在棺木的侧面,研究着什么。 可可回过头,看到鬼童缩回手臂,和之前一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等等……他是在告诉我…… “你是不是看到那个割了张焕脖子的人?不……凶手?” 孩子眨眨眼,点了点头,可可突然看到他举起的手臂上,有着一块一块紫色的瘢痕。 紫……紫癜! 一瞬间断开的线索连接在了一起,症状、这些人的症状都是同一个原因,所以那个人就是制作掌灯童子的人,那为什么杀张焕…… “那个凶手,是个子高高的那个吗?”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好让我肯定我的推理没有错! 话还没问完,可可眼角看到银光一闪,就瞟到豹子向一阵旋风一样像孩子背后冲来,手上的猎刀直指那孩子后背。 “别——”可可大叫着扑挡在孩子与豹子中间。 豹子的步伐急忙刹车,鬼童乘着空挡猫低身子迅速飞奔逃窜,豹子追到墓道口转弯,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舅舅和军子都听到了动静,正走下中央台。 转过身,豹子突然揪起可可的衣领,把她按在石壁上,可可脑袋撞击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尖锐的猎刀刃就停在她脖子前2厘米处。 “豹子!你干什么!”舅舅吼着向前冲来,却被军子突然横在面前的枪给挡住了。 可可忍着后脑传来的阵阵钝痛,看着眼前怒目而视的人。 “你,和那个该死的小鬼,是一伙的?”带有一丝疑问,更多的是怒气。 “他……不是鬼,”好疼,“是个活的孩子,不管你信不信。” “放屁,一个好端端的小孩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他一脸都是死人的青色。”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可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刚才和他在嘀嘀咕咕什么?” 可可沉默了一会,“他看到了是谁杀了张焕,所以一直对我们做出抹脖子的动作,是想提醒我们。” 像是没办法判断真假,豹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杀张焕的明明就是这个他……” “他身高不够从背后横向割断张焕的脖子。”可可一语反驳了豹子的说法。 “那、那他有没有说是谁?” 可可沉默着想了想,摇摇头,“我正想问你就举着刀冲过来了。” “我明明看到你们在指手画脚什么。” “那是他在重复对我做这个抹脖子的动作,一直做了三四遍,我才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可终于放弃了对豹子智商的指望。 看她凶了起来,豹子也不甘示弱,“别以为你狠了小妮子!谁能证明你不是和那小鬼是一伙的?” “我能。”舅舅沉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豹子,还有你,都给我放下刀,我知道我们四个谁也不完全相信谁,但是现在我们同在一条船上,最好的结果是我们相互合作,每个人都达到自己的目标,然后带着张焕遗体平安出去,最差……” 舅舅停顿了一下,深不见底的目光在众人间扫视了一圈,“就是相互残杀,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沉默之后,猎刀,被慢慢放下,豹子似乎想从可可的眼中看出什么可疑之处,却只看到可可目无斜视的回瞪。 “行了,都一起过来,我和军子发现了开馆的方法。” 众人不再争议,由舅舅带头,顺从地走向中央台。 看着那个人走在身前的背影,可可很想一个偷袭把他打倒在地,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利用活着的无辜孩子做成祭品,你怎么下得了手!? 忍耐,浔可然一遍遍对自己说,一是我并不确定就是这个人,二是我一旦动手,另外两个人不明所以,肯定不会帮我,到时候自己百口莫辩,反而可能受伤,最重要的是,谋杀张焕的凶器一直没找到,很可能还在藏在那人身上! 第118章 5-14 千年一劫 巨大的石棺看起来可以合葬上十几个人,周身刻满了难以辨认的符文。 舅舅让所有人都站在石棺同一侧,“武媚娘相信这些符文可以杀人,”他蹲下身,拨弄着几个凹凸的符文,按下这个,拔出那个。 “李老盗,你挺熟悉的嘛?” “家族书里写着,但是到底是什么顺序没……该死,错了,又要重来,豹子别再打断我。” 大家都不再出声,舅舅又重复了几个动作,停下。 石棺毫无反应。 “哦对!还有这个!” 最后一个符文被按下,石棺内部发出“觥!”闷闷的一声,可可有点担心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行了,这下可以推动了。”舅舅起身,“可可你让开,我们三个,往外同方向使劲,懂了?” 豹子嗷了一声作为答应,军子不能讲话,点了点头。 “等等,以防万一,先捂起来。”舅舅说着用衣服蒙住鼻嘴,其他人都效仿。 石棺的顶盖慢慢被推开,在空旷的主墓室里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三人合力并发,石棺下的开缝越来越大,轰鸣中也慢慢夹杂其别的声音。 “等等……停!舅舅……这……这是雷声吧?”豹子喊道 侧耳听来,即使停下了推开石盖的动作,低沉的轰隆声并没有停止,是雷声! “不用管,豹子我们继续,家族的传本里提到过雷声,盖子完全推开之后就会消失了!”舅舅用手比划着说道。 “那你们家族的传本里有没有提到过推开石棺和神像眼睛睁开的关联?”可可站在一旁用衣服捂住鼻口,问。 “什么?” 可可指向天上,其余人顺着目光看去,巨大的女神像眼睛半睁着,似乎就盯着自己。 “舅……她……刚才是是是闭着的,吧?”豹子已经被吓掉了一小半魂,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什么时候开始的?”舅舅神情严肃。 “从你们一推动盖子就开始了。” “唔,大概……”舅舅想了想,蹲下身查看石棺。 “有机关。”可可接着他的话。 两人顺着石盖的侧边摸去,一路找到石盖下方已经被推开的部分,在边缘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跟连轴。 “舅舅,这一侧没有这种东西,不对称,会不会是这根轴,你们越推开石棺,轴那头连着眼睛就越睁开?” “军子,拿家伙来,把这个敲断试试!”舅舅说着军子就来了,手上一使劲,原本就早已不牢固的连轴一断为二,闷闷的地下传来嘎嘎的石头摩擦声—— “闭上了!”顺着豹子喊声看过去,石像的眼睛果然回到了之前低眉垂目的模样,连空气中沉闷的打雷声也消失了去。 众人暗松一口气。 “死老妖婆!敢吓唬老子!”豹子的愤怒来自刚才的恐慌。 “武媚娘在吓唬人民群众这事儿真是煞费苦心。”舅舅笑。 “谁叫你们挖人家坟呢。”可可挖苦着。 很久之后,可可一遍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刻点破局面,为什么不再早一点,思来想去总是得出同样的结论,尽管舅舅是为了什么家族考验,另外两人是为了陵中陪葬品,而可可看起来似乎毫无所图,但是她也并非没有私心,千年古尸,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实地考察的到,就算是纯粹出于好奇,可可也不想有任何岔子打破这个机会,所以她耐心地等待着。 ———————————————— 两层石棺内是一个颇大的木棺,尽管戴着医用手套,可可还是感觉到木棺散发出阵阵寒气。 “千年楠木,”舅舅打量着,“还塞满了不融冰。” “不融冰?”豹子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是那个传说中不会融化的……” “只是一种液体,里面不知道混杂了什么物质,冰冻之后融点抬高了几分,在地下阴暗的地方不会融化,来,你们俩站那侧,四个人一起抬,往头顶上竖着挪出去。” 一、二、三! 最先露出的是一双脚,可可脑海里像有个小小的气球爆炸了一样,发出“噗”的提示音。 湿尸! 历经千年,居然还能有软组织保留下来!简直是在挑逗浔可然同志想要解剖它的好奇心! 木板完全打开,寒气冲天,整个尸体都显露在了眼前。 “欢迎欣赏我们乾陵一日游的精华部分,武曌同志,久仰啊久仰!”舅舅的兴奋之情导致语无伦次起来,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从儿时每次长辈和他讲述那些千年前的故事开始,历经这几十年漫长的研究、下墓、勘察之后,终于到了眼前的这一刻。 豹子和军子都用惊喜中带点害怕的复杂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可可却兴奋的从头打量到脚,脑海里自动开始推算可能的死亡原因、可见伤痕等等。 豹子咽了咽口水,伸手向馆内,“等等!”舅舅喊,“小子你真是心急的很,还有机关呢!给,一人一个耳塞,都把耳朵捂上!” 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基于舅舅从没坑过人,大家都照做无误。 带好耳塞,舅舅随手点开一个打火机,往内棺里伸去。 “诶诶你别点着棺材啊李老盗!”豹子急呼。 舅舅不语,打火机在内棺上方一点,越凑越低—— “嗷嗷咿呀幺嗷嗷啊啊咿呀————嗷嗷咿呀幺嗷嗷啊啊啊——————” 刺耳的尖鸣、伴随着整个尸体的胡乱颤动,把除了舅舅以外的人都吓退了几步,豹子更是连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种情况下,短短几分钟,也让所有人觉得好像几十分钟一样难熬,眼前颤动和尖叫的千年古尸好像妖术一样散发出邪魅的气息。 几分钟后,尖叫和颤抖的怪相终于停了下来,整个主墓室突然恢复到寂静,让人有点回不过神来。 舅舅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居然笑了,“吓坏了?我都给你们准备耳塞还吓成这样,都是成年人吧?” “你奶奶个腿!李老盗你搞什么!”豹子的吼声平地响起。 “是……机关?”可可都有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舅舅点点头,“最后一道吓唬人民群众的机关,千年冰的低温里如果有暖的东西靠近去,机关里摩擦的声音像极了尖叫,再加上这空旷地方的回音,能把你吓出魂来,如果你用普通工具去测试有没有机关,就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定要暖的东西才会引发,比如,人的手掌温,所以……” “靠!你提早说会死啊!” 舅舅边笑,从包里拿出一把奇怪形状的小工具,“你说你起了个名叫豹子,却没有豹子一般的胆子。” “但是我有豹子的速度!”话音未落他一把抓住了舅舅伸向棺内的手,“你要干嘛?” 两人就这棺木的侧边对面对站着,四目对视中满是警告。 僵持一会后,舅舅放弃,“我要截取一段她的手指,接下来你们想拿什么陪葬品,我毫不关心。” “你跑到这里,就是为了……”连可可都惊讶于他的目标。 舅舅斜眼看着她,“没错,我就是为了来截她一段手指。” 翻山越岭,冒尽风险,只为到这里来,帮千年前的仇恨的先辈,向你讨取一点代价。 取一段当年掐死亲生子嗣的你的手指,只为让你永无安宁之日。 是谁说的,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你所做的不需要对任何人一个交代,所以所谓报应,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可可低头,发觉千年古尸的左手,只剩下食指与拇指。 第119章 5-15 临危 有一些俗话,常常被人们当做至理名言,未必出自哪位名人,但往往会某一刻,毫无偏差的击中你的人生。 比如常常在书中会看到一种说法,人生中至关重要的某些时刻,都会出现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比如可可常回忆起那一切变故发生的起点在哪里,似乎那么平淡之中,突然一句话,空气中的某些分子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好像轻轻发出噗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打破了,然后那个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丝变异。 “这个好,嘿嘿……”豹子的手从内棺最旁边的陪葬品堆里取出一件玉器。 “唉,豹子你就是个傻孩子,旁边放着鎏金的首饰盒不拿,偏挑了个成色一般的玉。”舅舅和豹子站在一起,双手叉腰,像看着调皮的侄子在摘桃子一样悠哉。 “舅舅你别挑我刺,玉器特易碎,只要出了这里,那才叫一个值钱,你懂不懂啊你!” 舅舅笑着摇头,也不辩驳,抬眼看着对面的可可和军子。 军子沉默如旧,干净利落地将一些小型的陪葬品简单包裹起来,放进包里。 可可忍不住问,“舅舅,他们这样拿,没问题吗?” 舅舅微笑,“取之难竭。” “有什么问题?这老妖婆自己死透了还要这么多好东西陪着,占有欲太强了,我们替人民群众教育一下她腐朽的思想!”豹子越说越起劲,还看看舅舅和可可,“诶你们俩什么都不要?你们有毛病啊?” 可可脱口而出,“如果说到毛病,我觉得你更应该担心军子的病。” “啥?”豹子疑惑地看着可可,又看了看军子。 空气猛然寂静了,舅舅皱起了眉,但是可可没看到,她抬起下巴,微微眯起的视线全集中在一旁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我等着,看你有什么反应。 嘴角翘起诡异的笑。 这是可可看到的唯一变化,一种危险的直觉让她呆滞了,只一秒,变故瞬间就发生。 军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她,在另外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把她绑在身前,一把黑色的手枪口正对准在可可的脖子上。 “军子!”豹子吼了一声,“干嘛啊!” 可可被身后的军子勒住脖子,慢慢后退了半步,耳边传来一个从未听到过的嘶哑声音。 “李一骥……好久不见。” 舅舅浑身一震。 豹子瞪大了眼睛,“军子,你不是……哑巴?” 军子又扯开那诡异的笑,眼神飘到脸色阴沉的舅舅身上,“没想到是我吧,大哥!” 豹子回头看一眼舅子,他叫你什么?大哥? “一骏,你整容了。” 豹子嘴巴一张一合,“李……一骏?那个,亲手杀了自己儿子的,四叔?” “拜你所赐!你们把我扔在那个兽坑里等死,就没想过还有今天吧?我脸上被机关挂了两道痕,全磨平了,尽管这声音改不了,我就不说话。” “改不了的不是声音,是你那副德行!”舅舅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与冷漠。 “我德行?我他妈的什么德行!你说说看!”沙哑的声线,难掩龇牙咧嘴的愤怒。 “你杀了张焕。” 李一骏没有吱声。 “你还在下墓之前开枪杀了山上那个年轻向导,别以为给自己头上撞个包装作被袭击,我就闻不到你身上的火药味。” 一直仔细听着他们对白的可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舅舅时候他说的“职业病,鼻子很灵”那句玩笑话,居然是真的。 舅舅继续道,“你杀人不眨眼,要不是几次对一起下墓的兄弟动手,连亲生子也不放过,我们会那样处置你?” 李一骏咧嘴冷笑,“就你正义凛然?大哥,照我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墓门,今儿在这里,你比我,高尚不到哪里去!” 舅舅皱眉,开始思考这家伙到底想要什么。 “倒是你,”对准在脖子上的枪口,慢慢移到了可可的脸上,她几乎能闻到枪口带有独特的火药味,“小妮子,”沙哑的声音,“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嗯?” 可可暗暗咽了口水,深吸气,让自己努力忽略时不时碰触在脸上的枪口,“在刚才石道里趴着的时候,你脸上肌肉发生了震颤,让我想到肾病综合症,还有那个小孩手臂上我看到了紫癜,你们俩的症状指向同样病因——金属中毒,确切讲是慢性汞中毒,我打赌你的牙齿已经开始脱落,”可可不知道是想要拖延时间,还是打算转移谁的注意力,话不停顿,“制作掌灯童子时候,暴露在空气中水银会不间断变成汞蒸汽,长时间接触就会造成的慢性中毒,你需要治疗,否则……” “闭嘴!”李一骏的枪口狠狠戳在脸上,可可觉得下颚骨有点疼。 “什么叫掌灯童……”豹子目光盯死李一骏,话却问的是舅舅 舅舅沉默不言,眼神中充满可可从未见过的阴沉。 抬眼,李一骏看着对面两个人,“豹子,把你手里的袋子扔地上,别耍花招,我枪里子弹足够给你们每人身上开三个洞。” 豹子和舅舅对视了一眼,默默将装满陪葬品的布袋放在地上。 “后退,往那边后退!” 舅舅和豹子双手举着,慢慢沿着内棺的侧面,退到女神像脚下,而架着可可的李一骏并没有止步,反而一步步逼近,手上的枪口,半厘米都没有离开过可可的脸。 舅舅心里暗叫不好,如果这家伙只是要逃跑,不必跟着我们,离得越远越好,这情势看来要杀人灭口。 “李一骏,当年动手的是我,你没必要把小辈都牵连进去。”舅舅边退边说。 “你?你以为我是想要报仇?要报仇我早就动手了,还轮你活到今天?我告诉你,你,配不上爷亲自动手!今个儿除了爷儿我,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你想独吞这个陵?”贪性不灭,舅舅暗暗摇头。 “哼,大哥果然懂我!族长今年快百岁了吧?乾陵的秘密只传族长,除了你我,再也无人懂怎么进来,所以,乖乖地,给我,去死吧!”李一骏的诡异的笑,直冲着舅舅最痛苦的记忆。 他们俩都没发觉,可可正对豹子打着眼色,豹子微微点了点头。 “得了吧!”豹子一改之前的退让,大胆地放下手,转身往放在地上的布袋走去,“我才懒得理你们之前的旧事儿,更别说那个小妮子的死活,反正我拿了我要的东西,谁也别想拦着……” 豹子边走,李一骏眼睛一眯,伸手把枪口对准了豹子。 可可左手迅速抓住李一骏握枪的手腕骨往下用力一折,枪落在了地上,右手握住的解剖刀猛然下刺,正中李一骏的大腿根。 “啊————” “浔可然!!” 李一骏的尖叫,和舅舅的喊声几乎同时响起。 可可猛推开捂着腿的李一骏,听到自己的名字,楞一秒,几乎是出于本能,跳起来就往主墓室的门口跑了出去! 被扎了一刀的李一骏像发了疯的狮子一样跳起来,扑至不远处地上的枪,刚拿到手反身又被豹子一脚踢飞,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舅舅在一旁捡起枪,卸掉子弹,对扭成一团的两人不紧不慢地喊,“豹子,抓活的,得带回去让族长处置他。” 豹子应声一拳揍在李一骏脸上,后者即刻昏了过去。 拍拍身上的土,豹子站起身,“舅舅,给个绳子,捆他。” “好……当心!!”舅舅喊声一起,豹子正打算回头,后脑勺一记闷敲,让他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李一骏诈昏,反击,阴险一如既往地让舅舅感慨,同族不同品性。 “大哥……”嘴角带着血迹,李一骏手持撬棍,跨过豹子昏沉的身体,向他一步步走来。 舅舅突然后悔刚才把枪扔了,“别叫我大哥。”他说。 李一骏用下颚指了指他的手,“把那串龙骨还给我,那是我儿子的东西。” “从你动手杀了他之后,他就不再是你儿子。”舅舅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木板,打算等他走近就动手反攻,没想到李一骏根本不近身,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管东西,对着舅舅方向喷出一阵水雾,舅舅连退两步,捂住鼻口,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太阳穴被闷然一记敲中! 倒下去前最后的意识是:尼玛你是机器猫啊身上带好几样武器? 第120章 5-16 狂奔的意识 奔跑、奔跑、奔跑、 可可觉得自己简直是来参加铁人三项越野活动的,已经不知道离上次吃东西过去多少个小时了,背上的冷汗与指尖的微微颤抖,是身体在提醒她低血糖快要犯了,但是奔跑的脚步却不能停。 舅舅关照过,一旦听到他叫自己名字,不要顾及别的,只管跑出去,她相信那两人能对付一个军子。 即使他曾杀人不止一个。 穿过前墓室,奔过曾胆战心惊的魔道,经过放着石棺的陪葬墓室,脚下被什么石头一拌,可可狠狠摔倒在地上。 痛,想哭,肾上腺素和低血糖、饥饿和劳累,一旦停下奔跑就如同海啸一样汹涌而至,可可真的很想哭,想抱一个可靠的怀抱,肆无忌惮的哭一场,自己是为什么要来受这么一遭罪啊? 爬起来,浔可然,勇敢一点,勇敢……一点! 像是对自己默念的咒语,每次在她难过和委屈的时候,都会对自己一遍遍的念。 第一次解剖尸体的时候,第一次工作出现失误被师傅狠狠训斥的时候,去相亲被男方厌恶道“你做这么恶心的工作怎么不早说”的时候,都会对自己默念,勇敢一点,再等一下,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哭,不是,现在。 抬头,从满是灰尘的泥土中站起身,可可努力着,迈腿继续往前跑。 一只有紫癜的幼小手臂,在石道前的某个凤凰雕刻后的洞口里,向她招手。 ———————————————— “喂!豹子!该死……豹子!”豹子觉得自己的脸正在被人拍,哪个不要命的敢打老子的脸……睁开眼。 “哇!——嘣!”豹子猛地坐起身,和正在查看他的舅舅脑袋碰脑袋撞在了一起。 舅舅捂着额头怒道,“你小子,脑袋长那么硬干嘛!” “耐打!”豹子毫不犹豫地驳回舅舅的抗议,抬眼看看,这是个不规则的石坑底部,四周都是平整的石块砌成的墙,抬头能看到上方的女神像,“次凹!军子把我们丢下来的?” 舅舅点点头,“这人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有过几次机会他可以杀我,他都下不了手,刚才看你晕着,我还担心他对你下杀手了。”舅舅坐在地上,说实话是真的累了,歇歇再动。 “舅舅,你什么时候发现……” “我没发现他是李一骏,我知道军子很危险,因为他身上有火药味。你记得我们在陪葬墓里看到那个小鬼么?” 豹子点点头,想到那画面,心里还有点慎得慌。 舅舅把掌灯童子的事情简单说给了豹子听。 “他妈的……”豹子心底的恐惧被愤怒替代了,但找不到其他词能描述他现在愤火的心情,“他妈的!!” “看到那一身衣服,我就猜这孩子可能是一个活着逃脱的掌灯童子,你记得那时候大家的反应?” “你们仨追了过去。”豹子道。 “是军子最先追了出去,那种情况下看到那个孩子,正常的反应都是害怕,不知所措,他的反应是一声吼然后追杀上去,因为他知道那孩子的来路,所以要抓紧机会灭口……就是那个时候,我肯定这人有问题,但是我不知道他底细,怕他突然发力会伤及你和可可,所以打算忍到事情办完。” “但是那丫头……” “诶!可可她那句话脱口而出根本不先给我打招呼,我就怕现在这种情况。” “那现在我们该……”豹子左右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石墙,小腿高度地方有一圈扁扁的管口,“李老盗……那个,是在漏水吗?” 扁扁的管口正有股溪流在渗出,不仔细看难以发觉。 一阵沉默之后,舅舅从地上跳了起来,“有股药味,豹子起来,这水不能碰,我们……”他抬头看了看顶上,“得赶快上去。” “妈的,那家伙把我们扔下来肯定是故意的!” “他大概打开了什么机关放我们在这里等死……诶豹子,那个凸起的地方你能抓住往上爬么?” 豹子看准了石墙上某个凸起的石块,发力一跳,扒在了上面,然后双脚靠摩擦力一点点蹭上墙。 突然管口里的水流从小溪突变成猛流,喷薄而出! “该死,那凸起是个机关。”豹子扒在墙上,看身下的水流已经淹没了底,黝黑的水面带着一股怪味。 舅舅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看准了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一刀下刺,刀面一半没入了石缝中,两手抓住刀片,用攀岩的方法,一刀一固定,脚蹭着石缝往上爬。 “靠!李老盗你怎么不早用这招!”豹子眼看着舅舅已经爬到他身旁,怒吼道。 舅舅站在他身侧,空出一只手又从腰后摸出一把手刀,又开出一条新的攀爬路,把旧的留给豹子,“刚才想偷懒来着……”他装无辜地眨眨眼。 脚下的水越涨越快,豹子努力把身子转移到舅舅留下的刀柄上,保持平衡,一把抽出刀,往上几段猛力扎进石缝,连续几次之后,石坑的顶近在咫尺,但终究豹子用薄刀的手法没得舅舅来的熟练,步子慢了些,脚下的水已经没过了脚踝,豹子突然觉得手上使不出力。 “靠——没力气——”求救声印证了舅舅的猜测,水里有麻痹知觉的药物,一旦被水流淹上,就再也没力气往上逃脱出去。 舅舅已然爬到出了石坑,从顶上俯下身,一把抓住了豹子正慢慢松开刀柄的手腕! 水已经快淹没到膝盖,豹子整个人都正在失去控制力量的知觉,舅舅抓着他百八十斤的身躯,被拖累着慢慢往下滑。 水势越来越猛,脚下的水池黑幽幽如同一滩墨汁,如果落下去,又无力游泳,淹死在下面大概是唯一的结果。 “李老盗,你他妈……给我放手,老子……才不要和你一起做鬼!” 舅舅气结,看着快要喘不过气的豹子,狠狠一咬牙,怒吼:“给我闭嘴!”语罢一声怒吼,猛然发力,硬是把百八十斤的豹子提上来一大截,两人扑腾着终于都翻滚上了主墓室的地面,横躺着,大喘气。 “小子你,回去,必须,减肥……” “放、放、屁、老子、都、都是、肌肉、” “不减、煮了吃……”舅舅喘气着。 第121章 5-17 左耳室の地狱 可可,猫着腰爬进那间左耳室,抬起眼的那一刻,一种彻骨冰凉的气息仿佛从皮肤里浸润了整个身子,并不是温度有所区别,而是空气中布满的血腥味,比解剖过尸体的法医室更浓烈。 穿着花衣服的孩子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但眼前的一切让可可已经无暇思考其他事情。 她站在那里,眼神扫过一个个被制作成标本的孩子,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委屈都他妈的是矫情。 青色的脸,紧闭的眼睑,穿着繁花的古代礼服,身高还不及自己胸口,可可走过一具又一具“掌灯童子”,用手轻轻触摸他们的颈动脉。 冰冷无息。 长长的一排,每个都斜摆在造型独特的木架子上,早已僵硬。 怎么会有人为了钱,把这些活蹦乱跳的孩子,就这样,生生做成了标本? 要有多扭曲,才会购买这种“收藏品”? 想象到那些收藏家,用一种猎奇而兴奋的眼神,看着这些惨死在这里的孩子时,可可心里的情感,远远不够用悲愤与绝望来表达。 生命在这些人眼里,到底算什么?或者,什么都不算…… 身为法医这些年,见过数不清的遗体,多少次杀心盛起只是为了一时无聊透顶的争执?多少人对熟识的朋友下刀只出于纯粹嫉妒?更有些伤害,毫无理由可言。 但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在这个摆满了“掌灯童子”的房间里,浔可然第一次开始质疑人性、人、人类,也许真的应该被灭绝? 有哪种生物比我们更残忍? 耳室走到底,血气更浓,可可看到一跟木桩,脚下是有一个近方形的深坑,血腥的恶臭扑面而来。 她呆呆地站在木穴上方,看着下面漆黑肮脏的污痕,和一个深不见底的圆洞。这里应该是制作这些殉葬孩子的地方,把他们挂在木桩上,任由血液慢慢滴下,汇拢到圆洞口边,涓涓消失…… “很壮观,是不是?”嘶哑的声线,从背后响起。 缓缓站起,可可转过身看着李一骏,他惦着猎刀站在那儿,昏暗的光线中,嘴角的冷笑看来异常刺眼。 之前所有的疲惫和颤抖都消失了,在这样一个魔鬼面前,恐惧毫无意义。 “其实我一直在想,除了我还会有谁能看到这一片杰作。”李一骏把玩着手里的猎刀,眼神在一具具尸体上漂移,“不可能是那群肥脑油肠的投资人,也肯定不会是那些啥都不懂的警察,嘿嘿……人算总不如天算。” “抱歉,我只看到谋杀,和你额头上写着的丧、尽、天、良、”猎刀的反光,划过那一张张青色的面孔。 “谋杀?”李一骏靠近一步,沙哑的笑声,“我把买来的商品做成标本,算什么谋杀?” “他们是人。”可可觉得喉咙里一口堵住般难受,11个活生生的孩子,不是商品。 “错!”李一骏一声吼,“这个小子,”他指着左边一个掌灯童子,“瞎子!他爹拿到我给的一千元钱的时候,笑的嘴都闭不拢,我亲眼看着他一遍遍的数那十张钱,一边数、一边口水流出来都没发觉,孩子我带走去干啥,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个!”猎刀指向右手一个女孩,“生下来发高烧脑子烧坏了,全村都叫她智障,娘跑了,爹觉得把智障孩子卖了换点钱足足够买个媳妇再生几个儿子,多划算!……还有这几个女娃,五百元一个,连句讨价还价都没有,爹妈还千恩万谢我,哼……”李一骏看着有点愣住的可可,“我丧尽天良?我谋杀?我那是在帮他们解决困难!” 理直气壮的语气,李一骏细数家珍一般指着每个铁青色的面孔。 “你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别告诉我你真的以为是在帮别人?” “你又错了!我可没决定谁他妈死在这里,他们的爹妈才是生了他们又杀了他们的凶手,从把这些娃交到我手里换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我不过是处理一下自己的商品,包装一下,低买高卖,有嘛错?啊!?” 虽然明白世界上总有些人残忍到了难以理解的范围,但对面这个人手里惦着刀,嘴角挂着无所谓的笑说出这些话的家伙,可可除了紧握拳头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扑上去以外,根本无法说出任何句话。 李一骏越走越近,手中的刀反射的光划过阴冷的墓壁。 因为愤怒,心中冉冉升起的勇气,让浔可然不退反进。 “你可以杀了我,或者,”可可放平呼吸,“和我做个交易。” 反正毫无退路,也决不能死在这里。不如和魔鬼做个交易,看我,怎样把你拉下自以为是神坛。 李一骏嘴角的冷笑更大,“交易?你有什么好值得我去换的?” “我能通过那条魔道,否则你只有三天,魔道依旧会封闭,你自己走不过去。”意料之中,看到对面魔鬼眯起眼思考的表情。 “你肯乖乖跟我?”李一骏不是没有想过这条路子。 “不肯。”可可直言,“但是当然我也不想死在这里,而且我也想再进去一次,其他的我都不要,我喜欢……收集古代尸体,我要那个棺材里的尸体。”真话中参合着假话,最能让人真假难分。 李一骏阴测测的眼神并未露出满意的意思,他又不傻,小丫头来历不明,一旦出了墓,难免夜长梦多。 “当然,决定在你,可别等你发现三天时间根本不够运光那里面所有东西时,才后悔杀了我,那我可真冤。”可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她不会忘记刚才在转角处挥手招自己进这里的那个孩子手臂。希望他已经离开,但现在根本不是顾得上他的时候,可可默默想。 “哼、行啊,我还从来没和女人搭过档呢。”嘴角轻佻的笑容,李一骏摆出一副“你先走我随后”的姿态。可可悄无声息地叹口气,向出口走去,总之,等出了墓…… 可可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感到眼角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小小的个子已然扑上了李一骏,只听得李一骏声惨叫,反手狠命一甩,穿着金丝花衣服的娇小身躯被反弹上了墓室墙壁。 “不要!!”可可下意识叫出声。 李一骏的刀尖已经快戳中小孩的脖子,赫然停住,冷冷地看着可可。 可可咽下口水,如果现在和李一骏摆明了对立,还能不能活着出去,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他……活不了多久,这孩子重金属中毒已经很厉害,你看他的牙齿,已经有两个脱落了,慢性汞中毒的典型症状,就算、把他扔在这里,也……活不了多久。” 李一骏阴冷的目光,让可可想到一动不动的响尾蛇。 “……算给你这个面子,”李一骏起身,踢了一脚已经昏过去的孩子,掂量了两下手里的刀,“你走前面。” 可可看一眼地上的孩子,咬咬牙,走出了左耳室。 第122章 5-18 作伴响尾蛇 走出墓,比想象中的更费力,身边跟着一个獠牙的响尾蛇,还要注意按部就班走着舅舅来时的路,时刻提防走错道,如果误中来时没有接触的墓道机关,首当其冲的自然还是被逼走在前面的可可。 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 可可脑海里转过了好几种奇袭李一骏的办法,但考虑到各种因素,自己的体力已经快耗尽,如果在深山动手,恐怕一旦失手必定被灭口等等,想到自己可能死在这个无人所知的地方,爸妈可能会耗费余生都在寻找自己的尸体,可可就无法鼓起拼死一搏的勇气…… 走到出口,看见阳光洒在道口的老槐树上,想到舅舅之前提醒过她的种种,是自己弄砸了,自己没有和舅舅商量好就出口成祸。可可暗自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她不相信那个老狐狸会就此逝去、她不相信。 背后被推了一把,“快走。”李一骏沉沉地说。 “我们去哪儿?我快走不动了。”可可示弱。 “哼、没用东西。”李一骏往墓道口看了眼,拽住可可的胳膊,“往前走,不许停。” 可可咬咬牙,继续跟着走。 没过二十几步,李一骏突然开口问,“你学医的?” 可可沉吟一会,才低声嗯了下。 “水银中毒,解药是什么?” 可可心里一惊,步子却被拽的没停。难怪李一骏没有杀她,原本就觉得不对劲,李一骏谨慎而残忍,怎么会被自己几句话留了她性命,原来他也在害怕,自己之前提到他慢性汞中毒,还说过他肾功能衰竭的事儿,他一定自己也有所察觉,钱来财去,说到底,不过也要有命去花。 “慢性中毒,及时的话是可以解毒的。”可可绕着弯子吊他胃口。 “直接说解药。” “我还在读医学院,药的名字教科书上写的,我没背下来。” “哼……读的什么狗屎书。” 可可很想反驳,硬生生的忍住了。等着、我不信邪,不信没有机会让你受到你该受的。 “但是你得动作快,慢性金属中毒初期反应很慢,到后来病情会越发越猛,如果你不及时……” 李一骏停下脚步,冷冷看向可可,“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带你去医院?” “……你自己去医院,打算怎么解释自己的病因?” “哼、我不会去看医生,需要什么药,我给你有电脑网络的地方,你去查,我去买。当然……”李一骏上下打量了下可可,“先得把你舌头割了,然后找个地方关起来。” 可可脚步一滞,这才是真正的李一骏。 “我不是你的商品。”她说。 “呵呵、你当然不是,你只是个工具而已。考虑清楚,惹火我,或者不配合的后果。” 可可不再说话,多说多错。 回程的山路走的比来时痛苦的多,疲惫、饥饿和低血糖接二连三地显示出人类身体的脆弱。可可挣扎着,几次绊倒,只能不停步地走,一旦停下来,就很想很想就地一躺,再也不动弹。 连可可自己也说不清到底走了有多久,她尽量拖慢脚步,但还是没有等到身后有任何人追上来。 舅舅…… 恍惚间思考着,面前的李一骏突然停住了脚步,可可顺着看过去,不远处是之前经过的那个休息站。粗糙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李一骏缩到可可身后,拿刀尖直压在可可腰脊椎上。 “放聪明点。” “我又没力气喊。”可可直说。 “去、问问是什么人。”刀尖戳着可可往前踉跄地走。 那人低着头,戴着个宽边大草帽,打扮好像山里的农夫,可可走近,农夫抬头,可可愣住。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三秒。 背后的刀尖顶了下可可。 “请、请问…有水吗?”可可开口问。 那人懒洋洋地打量了可可和身后的李一骏,指了指不远处那口宽大的枯井,“自己打去。” 声音一出,可可又不由地一颤。 她觉得自己快无法保持冷静,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在这深山老林里,阳光之下,荒天背地,看见你—— 周大缯。 李一骏咽了下口水,沙哑的声音透着阴森,“你的水呢?” “这是俺自己的,干嘛给你们?”如果不是记忆深入心肺,还真会以为他只是个和大缯长着一模一样脸的农夫。 “少废话!”李一骏手拿着刀走出可可背后,指着山农大缯。 大缯撇撇嘴,从身旁的筐里拿出个大水杯,李一骏冲上前抢了就喝起来,可可也渴的厉害,但没浪费李一骏分神的这个机会。 可可在一瞬间和大缯对视上了。 下一秒,大缯就扑向了正在喝水的李一骏,反手一擒,将李一骏狠狠摔倒在地,接连几次狠击,虽然之前也见过大缯抓犯人时的狠戾,但这回可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够疼,招招直中要处,迅猛连击,李一骏根本连惨叫的时机都没有。 将被打昏迷的李一骏收拾好,搜索收掉身上所有武器,来不及多看一眼,大缯就迫不及待走向可可。 “你……” “你怎么……”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一阵冷寂后,还是可可先问。 “李一骥,和殡仪馆的魏巍是同伙,他们给我…留了线索。”虽然不甘心承认,但他知道他们两对可可并无恶意,相反是地上这个家伙,不认识,而且,不是善类。 大缯盯着可可上下看了几眼,表情严肃,“交出来。” “啊?” “那把枪。” 可可一愣,自己居然早就忘了这事儿,“……不知道丢在哪了。”这话是实话实说,但大缯的眼神明显写着不信任。“真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大缯没有说什么,正回头打算去收拾……被扔在地上的李一骏不见了! 大缯连忙走去查看,就听到身后一记呻吟,回头,可可已经被李一骏架在身前,脖子上隔着的,赫然是把刀。 可可无力地想昏过去,明明被大缯搜身,这家伙到底身上藏了了多少武器? “我就知道你们还有同伙!那个该死的李一骥,从来不做没后路的事儿。” 李一骏把大缯当做了舅舅带来接应的同伙。 “你不也一样?”大缯面上和他套着话,手悄无声息向腰后摸去。 “不准动!”架在可可脖子上的刀闪了闪,“手举起来、草丫的!打这么狠,当过兵的吧?”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李一骏架着可可往后拖。大缯步步紧跟,却又无可奈何。 “别想逃。”大缯紧盯着。 “闭嘴,不许跟着,你再往前,我就直接一刀抹了她。” “哼、这妞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如果想威胁我,还得找点新鲜的才行。”大缯的话说的十足逼真,若不是认识足够久,恐怕可可都要信以为真。果然,李一骏的动作一滞,更让大缯乘机靠近了几步。 心里过过百八十道弯,李一骏早已想过种种方法。 甩开小丫头,直接和对面男人火拼,这男人出手快狠准,胜败难料,不行。 给小丫头放血,再和男人火拼,胜败也难料,但身上肯定沾了丫头的血,到时候被人追踪,麻烦! 带走小丫头,男人肯定跟着不放,如果能把丫头打晕藏在哪然后先逃了,总之要逃,先得分散男人的注意力…… 李一骏仰起头,“哼,别装蒜了,你和李一骥那混账一起,不会不知道这丫头多重要,没有她,我们谁都过不了魔道。” 大缯微微眯起眼,才道,“……但现在事儿已经成了,还要她何用。” 可可简直要为大缯的反应迅速鼓掌,如果不是脖子上有把刀的话。 李一骏又拖着可可往后退两步,呼出的气粗喘起来,“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认为刀要下手了,大缯的瞳孔骤然放大,蓄力全身正打算扑上前,只见李一骏捏住可可的脖子,反手,将本来就站立不稳的人从侧面狠狠一推。 一声尖叫。 可可踉跄两步,脚下一扭,从边缘掉进了那口宽大的枯井…… “可可!!——” 第123章 5-19 井底之人 “可可!!——”大缯扑到井口边,没有盖子的枯井深且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可可的衣服跌落在底部。 一动不动。 大缯抬头,周遭已经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大缯从后腰拿出对讲机,懊恼地发现因为刚才和那个男人的打斗,对讲机被弄碎了一角,已经无法运作。 原本他也不知道会在哪里在什么时候找到可可,那个叫魏巍的女人给他留言,就是让他等在这里,他选择独自等待,其余人在山下不远处待命,一是怕大部队打草惊蛇,也是担心万一情报是故弄玄虚,导致大家都耗费在这里,所以才独自守候,不料果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现在身旁无人,一个人根本无法把可可从这么深的井里拉出来。 在井边挣扎了一会,大缯想不到第二种办法来解决内心的焦躁,于是他在井边留下标记,绑紧衣服,沿着井壁,笔直滑了下去…… ———————————— 迷迷糊糊,冷麻的感觉,睁不开眼…… 疼……为什么世界在晃…… ……有点暖和、好像…姐姐……睡在一起 ………… 眼睛眯开一条缝,光线照耀的空气中,有浮尘在飘…… 在哪里……我在…哪 … “可可?”熟悉的声音,熟悉地让可可想再继续睡会。 “可可?醒醒。” 周大缯轻轻晃动怀里的人,直到她差不多完全睁开眼。浔可然看起来很迷茫,一脸智障儿童的空白,两个眼睛对焦了许久,才注意到周大缯的脸上。 “你、在哪里?”嘶哑的喉咙,可可咽下口水。 大缯沉默一会,“……我们在井底,你掉下来了。” “你也……掉下来了?”可可还没完全恢复意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缯沉默着,他的大衣包在可可身上,像抱着个巨大的粽子一样把人搂在怀里。他沿着井壁滑下来之后就检查过可可身上,肋骨没断,其他地方的骨折他不敢乱试,但手臂脚上大大小小的表面伤口却不在少数。他不想多废话,但说没有怒气是假的。 “你自己……下来的?”可可总算是还了魂,明白了。 大缯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言。 “唉……”可可微弱的叹息在洞中回音地好清晰,“你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 一阵静默,当她以为大缯根本没听见的时候,只听得大缯语气震怒道,“对!老子就是傻!怎么会跨着半个中国跑来找你!” “…我……没有那意思……” “没有什么!?你除了没有在乎过,还没有什么?”大缯的呼气声越来越重,一时间可可被他怒气的声音给吓得有点闷。 “我告诉你浔可然,我周大缯是傻,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你知道吗?你除了对我逃的远远的以外,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你就站在那儿,守着你姐姐的那个噩梦,任谁拉你都不肯往前跨出一步!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了,等回到了市局,你再和我装糊涂试试,我绝不再纠缠你一步!大不了……一个人过一辈子,哪有谁撂不下谁,就不过这日子了么!” 气鼓鼓的一连串话,可可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还真没见过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对自己这样发怒过。 古吉曾经说过:可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只会伤害你自己,和爱你的人。 那时她微笑着不屑一顾,今天她看到了这句话的应验。 可可觉得浑身都痛,但意外心却是暖的…… 其实我一点都不勇敢,我才是那个最懦弱地不敢走出来的人。 可可试着伸出手,但大衣把她包裹的太紧 还有多少人,多少身边的人,要因为我的怯懦而受伤? 可可挪开视线,洞顶木板的缝隙中,透出点点光芒,太阳慢慢下山,打在石洞四周的光线变冷了。 跨出去那一步又怎样,姐姐会原谅我吗?我害死了她,自己却活的好好地,谈情说爱,享受生活? 可可和大缯并排背靠石墙坐在哪儿,谁也不说话。 我会原谅自己吗? “大缯……” “别说,别来些哄人的屁话,没兴趣。” “喜欢。” “……………………………等……你你说什么?”大缯好像放进锅里的活虾一样立刻跳了起来,“再再说一遍!” 本来很自然地一句话,因为大缯突然激动的语气,让可可一下子脸红起来,好像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我……喜…那……”可可不由自主地挪挪身子,伸出手揉揉鼻子,又扣扣指甲,然后扭头去看石壁上的小绿苔。 大缯强压着刑讯逼供的冲动,面前这只就像狩猎的鹿,越是气势汹汹追击,越是会逃走。 空气渐渐冰冷起来,可可抬头看着木板间留出的小小天空,思绪飘出很远。 徒留下身旁一个强压着各种想说话的冲动却又不敢打草惊蛇的痛苦男人。 大缯的怀里很暖和,发自内心的温暖,这个人穿山越岭,跨越半个中国,追着我的踪迹,只为了我的平安,我的胆怯,我的回避,我的止步不前,才是我该内疚的自私。 淡淡的叹息,“大缯,我不是一个好选择。”清冷的声音从怀中响起“我不太会洗衣烧饭,我也不会打领带,工作总是充满尸体的味道。不太逛街……没有别的女人那样很多时髦的衣服,不喜欢化妆,只穿过一次高跟鞋,没有女人味,甚至连晚礼服也没穿过。” “你在说什么?”大缯打断她的话。 “我是说……嗯……无论是婉莉,还是局里宣传部的那些女警,或者前台文职员,有比我漂亮的,比我温柔,就算什么都没有,至少也是干干净净的文职女孩,不会工作中满是尸体的味道。” “我的工作里也都是尸体的味道。”大缯面无表情地道。 “但至少她们当中有比我漂亮,比如局里最漂亮年轻的那个新来前台……”可可支起身子看着大缯。 “又不是贴床头的海报!老子要最漂亮的干嘛?”大缯也被她说得一急。 可可想了会,看着大缯的眼神眯起来,“你床头挂的什么海报?” 唔……这个……某人被戳中了把柄,脑子一热,“你来我床上参观不就知道了?”附上咧嘴一个淫笑。 可可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决定以一贯作风打败面前人,“啊哟队长大人你还害羞么?你瞧,连我这种床头贴着大幅肌肉全裸男的小姑娘都不害羞呢~”附上阳光笑容一枚,虽然声音虚弱。 月光下某人脸色发青,“…………你贴那种东西干什么,撕掉。” “研究人类肌肉构造。”理由充分。 “撕掉。”还补充,“命令!” “每天早上看着心情大好,可以治疗睡不醒的低血糖低血压。” “撕、掉、”獠牙都露出来了。 可可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表情,我看几眼裸男的海报都能让你青筋暴起,你几岁的人啊?是有多傻帽?嘴角忍不住的笑慢慢上扬,连眼角皱纹都笑出两条来。 大缯却以为可可还在含笑抗旨,一把手伸过去想掐她脸。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大缯心怀怒气,可可疲累交加,但有些人在一起,仅仅是在一起,就是能让你感到温暖。 两人闹了会,可可不紧不慢地把所有遇到的事都告诉了大缯。 刑警队长眉头皱紧,“那孩子……” 可可觉得脑袋里神经一抽,“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两人沉默了会,各自在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忽然两人听到一阵很轻微的嗡嗡声。可可扭头寻找,细细聆听。 大缯疑惑看了她一会,转头,发现了从井上方慢慢飞下来的金色虫子,在淡淡的月色下闪着光。 虫子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越来越靠近可可,大缯伸手想打,被可可一把抓住,“别碰,万一有毒。” “啊?就是个虫子,你什么时候这么……” 说着一愣,大缯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所以可可阻止他动作的手也正伸出在半空中,金色虫子慢悠悠地转过来,靠近可可的手臂。 “……记住几点,第一你左右两只手腕上得金珊瑚手链不能脱。” 舅舅当时说的话从可可脑袋里冒出来 金色虫子降落在手腕上的金珊瑚手链上,透明的小翅膀骤然收拢,就这样呆在手链上,这下连大缯也愣住了。 “你……这条东西是谁……”大缯的话还没问完,就察觉地上光影有所变化,抬头,井口出现了一个黑影。 “……可可小盆友?”舅舅的声音! “舅舅!?”可可猛然抬头,月光照着李一骥和豹子的脑袋。 第124章 5-20 铁训 舅舅用从机关下逃出来相同的办法帮可可和大缯吃力地上了井口。刚上来,可可就发觉气氛不对劲,大缯直盯着李一骥和豹子,一副立马就想逮捕人的凶狠眼神。 可可试着转移话题,“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那该死的家伙把我们推下一个洞,亏得老子身手矫健英勇无敌……” 豹子还想显摆,被舅舅一脚踹倒。 “草!你干嘛!?” 舅舅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和周大缯四目对视着,“周队长,借用了你的人,不好意思。” 大缯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可可看到都暗自一惊。 “那些孩子、你们有看到吗?”快转移话题,可可很怕大缯会突然扑上去向对付李一骏一样狠狠地揍一顿舅舅,虽然那样也无可厚非。 “孩子?”豹子迷茫。 “你说左耳室那些吗?”舅舅脸色沉了下来。 “左耳室那些……都已经没了,但是我们看到的小孩,穿着花衣服的那个,在左耳室试过袭击李一骏,失败了,我当时……没能阻止李一骏踹了他几脚,然后把他留在了那儿。”脑袋里有根神经,可可觉得一跳一跳的疼,比起身上的伤口,心里的愧疚,更能折磨人。 “那个畜生!”豹子焦躁地踹了脚地上的石头。 舅舅想了想,说出实话,“为了找你我们去过左耳室,没有那个孩子的身影,如果他不是……” 彭—————— 月色下,山林里的鸟都被惊起。一声不远不近的枪响,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几个人彼此看看,但没有人说话。 他们后来才知道那声枪响代表了什么。 ———————————— 李一骏沿着从无人走过的山路下窜,仓促中脚下一滑,扭了脚,挣扎着还是到了他要去的地点。 他站在那个毫无特征的地点,其实在墓道里,他根据常年的经验一直默默计算着步数距离,如果他没算错、不,狡猾老道如我,绝不会算错,李一骏心想着,这里就是乾陵那个巨大主墓室的上方,只要在这里想办法做一个盗洞,就能避开魔道机关,直接到达财宝聚集的主墓室!就算没那个丫头、没有长老们的经验知识,我李一骏一样可以到达宝藏的中心!!这就是我的能力,就算你们都不承认我,这就是我比你们都伟大、都成功的地方! 剩下的只有一个小问题,李一骏跺了跺脚下的泥土,这片泥土之下一定准备了机关,最有可能的是爆裂型的,让自上而下打盗洞的人受到爆炸冲击,那如果从侧面…… 李一骏还在喘息,一边思考着有什么办法避开墓顶机关。 踩过树叶的脚步声! 李一骏警觉地回头,看到了他难忘的那个人——清冷的月光之下,那一身古代繁花的礼服显得格外刺眼。 “果然、”李一骏露出残忍的笑容,“你是从12个小孩里逃掉的那个吧?害我一顿好找,还以为那墓里真闹鬼。” 小孩隔开十步距离,死死瞪着他。 他记得和临村的几个小孩一起跟着这个大叔来到陌生的地方,穿上漂亮的花衣服,兴高采烈地跟着大叔上了山,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大叔是要带他们去山上干什么呢?去当和尚吗?不对不对,小花曾打着手势给他看,女孩六个男孩六个,才不是去当和尚,是去学艺。哦对了,临别时娘解释给他听过,跟着这个师傅是去拜师学艺,这样就算是他这样的男孩子,就算是他这样的、废人,也可以有出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直到他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悄悄醒来。 他听到小花凄厉的嘶哑的声音,他隔着麻袋的窟窿,看到大叔把银花花的什么东西从小花的脑袋顶上浇下去,他闻到让他直想吐的难闻气味,小花已经不动了……不对,手指、小花的手指还在抽动……大叔转身,向他走了过来,他吓得无法动弹,突然觉得把自己包裹起来的麻袋是多么的有安全感。还好大叔不是过来抓他,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他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周围的小孩都变得好吓人,嘴巴歪了,脸扭曲着,有些手指还一抽一抽,一排排站在两侧,他连滚带爬地扑向小花,才发现小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有什么东西,在滴滴答答地滴落……他凑下头去,想努力看清,一阵恶臭气味,他颤抖着抬起头,轻轻地碰了下小花还在动弹的手指,已经面无血色的小花,突然眼珠一动,瞪着他! 他一晕,掉落下了那个洞……那个满是黏糊糊血液的洞。 大叔的脚步声回来了! 他吓得脸色惨白,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很可怕,因为每个小孩脸上的表情,都、很可怕。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洞底部侧面的一个小凹槽,下意识地推了推,居然推开了一小扇像门一样的窟窿。就是这个窟窿暗藏的通道,让他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存活了几天。 李一骏看着不远处的小男孩,眼中带着鄙视,直到看到男孩手里慢慢举起的银色手枪,才禁不住皱了皱眉。小鬼从哪里搞来的枪?难道是李一骥那个混蛋?不对,他是个老派风格,从不用枪。不管了,总之就几步路,我就不信这小子能打中我。 他猜对了,当李一骏往前跨出一步的时候,男孩拼尽勇气,开了一枪。 子弹呼啸而过,但根本没擦到李一骏的边。 李一骏冷笑着,大跨步向他走来。 男孩慌了神 “打他脚下的地!”一个不知哪来的女人声音,让两人均是一愣。 李一骏警觉地四处张望了下,没见到有别人,再回头看小孩时,他直觉到了某种危险! 孩子的枪瞄准了他脚下的地。 簌——子弹划破空气,直接穿入李一骏脚下的泥土。 李一骏抬头,张嘴想说什么。 轰然一声,脚下的泥土爆裂而开,伴着火光四起,泥土轰起的灰尘让孩子捂住嘴,步步后退。 风慢慢吹散开空气里的余灰,孩子突然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迅速转身,把枪举得高高的,眼前出现的是位一身红衣高挑的女子。 女子的目光直盯着凹陷的泥土,“唐代最高端的墓葬机关,从外界哪怕用洛阳铲砸一下,也会自动爆裂,将地面上所有的盗墓贼都拉下地狱,而墓穴却毫无影响。” 女子慢慢往前走,仿佛看不到孩子手中的枪。走到凹陷边处,定定地看着脚下沉默的泥土。孩子愣了一会,跟了上去。 平地之中一圈圆形的凹坑,泥土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降。孩子的目光仔细搜索了一下,隐约还有李一骏在泥土下挣扎的动作,但不一会,就渐渐恢复了平静。 脚下的土地吞噬了一切,然后平踏如实,一无波澜。 “凡下墓者,不得同伴相残,否则必咒其活死墓中,永无超生。” 第125章 5-21 你好,再见 自从医院那天吵完架,大缯就像凭空失踪一般,消失在了可可的视线中。听得到别人说队长在办什么案子在跟踪什么情况甚至听说他昨晚在哪见了哪个线人,但就是不在可可面前。不再接电话,不再出现在法医科门口,不再听见那个人常带沙哑的声线。 可可当然知道为什么。那天枪声过后没多久,已然暗下来的天空中亮起一束信号闪光,大缯瞟了一眼舅舅李一骥的反应,立刻就判断出信号光是给舅舅的,当即立断就扑了上去 舅舅闪身一躲:周队长,有话好好说嘛 大缯依旧像只随时准备攻击猎物的狮子一样盯着舅舅,搞得一头雾水的豹子也紧张起来。 “喂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们刚救你上来,你翻脸就不认人啊!?”豹子怒沉沉地吼 “豹子,他是警察,”舅舅解释道。 豹子瞬间就矮了几分,“大哥,有话好好好地说,我们没做啥不好的事儿,墓里那些不是——” 舅舅猛一拍豹子的脑袋,人还没问话呢你差点就自己供述盗墓罪行了快! 豹子一沉,了然闭嘴。 周大缯不是吃素当上的刑警队长,当然不会就此放过面前这两个家伙,逃走的李一骏当然绝不会放过,但眼前这两个也一样不是什么好料,尤其是李一骥,如果不是你把可可卷进来,她怎么会受这么多伤和委屈。 俗话说外贼好擒,家贼难防 可可在和舅舅对视了两眼之后,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说到底舅舅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更别说让她发现了这么个掌灯童子的案子,于是在大缯即将扑上去和舅舅肉搏前一秒,可可捂住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 “你是故意的,让我分心,放跑了他们两。”站在医院的病床边,大缯直视着可可的眼睛说道。 可可把目光移开了。 “那些预付款要买下掌灯童子的人,都查到了?”可可问。 大缯沉寂了一会,才回答,“查到两个,但因为缺少李一骏这一环的证词,现在只有那些尸体,证据链不完整,还要补充调查,又涉及全国、你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不是故意放他们走?” 可可依旧把视线放向窗外,不由自主地抿起嘴,喜欢一个当刑警的货最大的缺点是无法隐瞒事情啊,可可想。 大缯一把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 “回答我。”周大缯的眼神带着可可不明白的愤怒。 “舅舅他……帮了我很多。” “是他把你拐走的。” “额……话也是这么说、但是没有他,这个案子也不会被揭开,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别绕开话题,案子是案子,他把你拐走是另一件事,害你在那种危险下受伤更是……” “受伤不是他害的,是我自己不好,我擅作主张刺激到了李一骏,舅舅也没料到这家伙会有这么危险,知道他是家族中一直在追查的犯人也是李一骏暴露后的事情,而且他一直在为我留后路,包括给我……”说到这里,可可一滞,下意识地把手往被子里缩了一下。 大缯一眼就瞟到她的小动作,伸手就把可可的胳膊从病床被子里抓了出来。 金珊瑚手链让大缯的瞳孔骤然缩小。 “你又见过他。”肯定的语气。 可可眼神飘向一边,她当然不会承认。 “从井底上来之后我看到你把这条手链还给李一骥了,还有,刚才说的那些事,在井底你都没和我提到过……你见过他,在这个医院里。” 可可咽了下口水,面前人阴云密布的强烈气压让她抬不起头来,她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不对,但是她没法和大缯解释,或者说,没法忽悠过面前的男人。 她是见过李一骥,在某个夕阳如火的黄昏,李一骥和她解释了从中种种,并把金珊瑚手链交给她。 “我欠你一条命,浔可然,是我害你差点把命留在那个千年的窟窿里,我这条命,你需要,随时拿去用。”李一骥说。 当然这些她怎么可能和面前的男人说,就算他不是刑警队长,也好歹是个怒火冲天到可可虽然不明白、但就是让她感到十万分心虚的男人。 “呵呵、”男人放开了手,突然自嘲地笑了,“跑过大半个中国去找你,还以为自己是英雄救美。”周大缯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病床上呆愣的可可。 “原来我才是多事的那个、简直…”大缯话没说完,摇摇头,离开了病房。 门被悄然关上,浔可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疼。 第126章 5-22 你是空气 你不会察觉你有多依赖空气,在你离开空气之前。 可可站在法医科走廊的窗边,换季节的空气闻起来很新鲜,墓道里阴沉的气息已不再,却高兴不起来。 昨天她特地打电话问大缯在不在办公室,然后才去找他,居然只看到一堆脸色尴尬的同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队长去哪了。她知道,他故意离开了。可可没说什么,周大缯的反应其实再正常不过,喜欢一个人,不远千里,拼着性命,最后却被她掩护着放走了敌人,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何况他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 剩下的,只有可可怎么做决定而已。 身后传来脚步声,可可回头,看到晓哲有点尴尬地笑着。 “论文写好了?”可可问。 晓哲点点头。 她知道苏晓哲突然停下实习的真正原因是他和白翎之间的事儿,她从未问过,至少之前从未问过。 “晓哲,你说感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晓哲疑惑地看着可可,“浔姐,你去墓里换了个魂回来了吗?” “……是啊,我正在了解地球人的情感生活。”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一起沉了下来。各有各的难处,活着从来不是体验轻松的过程。 “我听说了……那个、周队长” “你和白翎怎样了?”可可截住他的话题,换来晓哲一僵。 “我……我……不知道……” “畏畏缩缩干嘛,多大点事儿嘛,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揍他。”可可和所有女孩一样,说起别人的感情问题,都一脸为师懂你的表情。 “说的容易,你怎么不去和周队长说这个?”晓哲梗着脖子说。 可可一个斜睨过去,胆儿肥了嘛? “是你先说我的……”晓哲诺诺,“诶浔姐我告诉你,男人其实很好哄的,你只要给足他们面子,妥妥的放心吧!” “嗯,听起来好像你和男人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了。” 晓哲瘪瘪嘴,哀怨地走了开去。 可可失笑,重新看向窗外。 人生几载,得失多少。要不要找回那份早已惯了的空气……可可在走廊上伸个懒腰,还真是个难题啊。 走回办公室,两周不在,桌上的报告资料和需要总结查看的文件堆得和山一样,可可觉得自己好像蚂蚁工,得慢慢地……啵哆……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可可低头看去,是一滩已经结块不成形的、早饭。 可可蹲下身去捡起、一张贴在包子包装上的纸条缓缓自空中飘落。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潦草而遒劲的字迹,来自那个被可可嘲笑过无数次字如其人邋遢的周大缯。可可曾嘲笑他字难看的还是用画手印比较好,大缯气鼓鼓地嘀咕说行啊到时候在证上压手印,然后看着可可,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证…… 想到这里,可可忍不住笑了,然后又愣住,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早饭?被舅舅带走之前…自己对他开枪之前……应该是在、那天在走廊,她发现大缯和父亲一起瞒着自己,找到了当年撞死姐姐的人之后……原来一眨眼,这么久都过去了,与世隔绝的十几天,把一切都改变。 “你不一样,可可,你有自傲的工作,有家有亲人……最少,最少……你还有我……” 那时候说出这样的话的大缯,是什么心情,看到自己被人弄得满身伤痕,自己还偏向那一方的大缯,是什么心情,浔可然握住自己手中的纸条,觉得从未如此厌恶自己的胆小。 简直是错的离谱。 ———————————— 是人都知道,周队长很暴躁。 一天五包烟,通宵不睡觉,疯狂查案把手上的事儿都结了还不算,居然去别的组抢案子来查!队里的人差点没被逼疯。聪明点儿的知道是和那谁吵架了,不聪明还以为周队长一定是身患绝症要在人世间多做好事…… 周大缯自己也知道自己快疯了,好像在戒一种毒瘾,几次毫无意识地拿出手机,对着可可的号码都已经按下了通话键,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再取消。自己扇自己一巴掌,没出息的货色。 不论浔可然是不是喜欢自己,都已不重要。在自己和那个绑架她去古墓的李一骥之间,她选择了反抗自己,放走了李一骥,什么千里相救,他周大缯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队里的人小心翼翼地看着队长的神情,今天的黑眼圈比昨天更甚,面色发青印堂发黑…… “王爱国,你会看面相?”薛阳嘲讽。 “不会,我要是会看面相,队长的脸足够把我吓晕过去了。” 两人正说着,婉莉向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队长呢队长呢?快快快……” “干嘛啊,”薛阳指了指半掩的队长办公室门。 婉莉奔几步,又折回来抓住薛阳和王爱国,“你们你们,和我一起把队长带到小礼堂去,今天那个欢度国庆的表演晚会。” “诶?那种无聊的东西谁去看啊?” “就是,我刚就是从小礼堂逃出来的呀!” “不管不管,必须,马上,立刻带队长去!否则我生剥了你们!” 徐婉莉一阵龙卷风一样的扫荡,不知不觉就成了一个小分队夹裹着脸色发青骂骂咧咧的周队长闹腾着向小礼堂进发。 “你们这是挟持人质!推什么推,有什么好看头的,每年都是那几个傻逼节目。”大缯嚷嚷。 “有新节目新节目!”婉莉哄到。 “那你们去看就行了,老子昨天都没睡觉、说了别推我,找死啊!” 被三四个人夹裹着进了小礼堂坐下,台上还在演着警察们自娱自乐的相声节目,不到三分钟,大缯就起身想走,被三四个人一把按下。 “队长队长,再看两个节目再走,给点面子!” “对啊,局长在那头看着你呢!” 周大缯深吐一口气,忍了忍了忍了,这群熊孩子,回办公室一人一个案子弄死你们。 相声下了台,换了一道歌舞,歌舞落幕,大缯再也忍不住,起身要走,身上扒拉着三四只手不放。 “放开,否则我动手了。”大缯扭头横眉道。 队员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放,又怕真惹生气了,大缯甩手一挥,走出了一排排座位,正打算走出门去。 “下一个节目是我们法医科浔可然同志特别加入的……” 步子一滞,周大缯没有回头,捏紧拳头,继续往外走。 礼堂里有人交头接耳,被突然响起的小提琴声给打断。 脚步好像被触电给定住,大缯觉得浑身都僵硬了。 这首歌他听过,在可可的办公室里,循环循环放过那么多遍…… 清幽地起声,缠绵的旋律 叫什么来着,很长的英文……onemoretime……onemorechance “什么鬼歌,你都循环放了一下午了,又没歌词只有旋律,能不能换歌?” 在可可办公室里,他记得自己曾抱怨过。 可可笑笑,“歌词不会自己去找啊。” 他从未去找过,只听过旋律怎么找歌词? 和无法控制地拨通电话时一样,周大缯无法控制自己慢慢转过身,看着可可站在舞台中间,对着话筒,低着头,舞动地手从小提琴上划过。 旋律向海浪一样蔓延开来,背后的大屏幕上在缓缓滚动过曲子的原歌词。 【还要让我失去什么东西我才能够原谅了自己】 【还要让我痛哭多少夜里我才能够与你相遇】 对不起,我作茧自缚,我彷徨而固执 我守着那个破碎的梦,不敢睁开眼,哪怕你一遍遍告诉我别害怕。 周大缯看着大屏幕,一行行歌词像无声的对白,从认识到现在,一幕幕画面在脑中闪过。 你捧着奶茶对我笑的样子,在下雨的屋檐下告诉你我不是个没脊梁骨的警察,你了然地微笑 在墓地里吻你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深夜看你因为做恶梦而发怒的样子 经历生死,经历分别。进进退退,都在心底百转千回。 十几步开外的人正低着头,仿佛只是一心拉着小提琴。 大缯狠狠捏紧自己拳头,混蛋,搞什么鬼。 【对面的房间巷中的窗口】 【我一直在寻觅寻觅着你的身影】 【熙攘的街头彷徨的梦中】 【虽然明知你不在那里】 明知你不应该,不会在,但是你出现了,当我被困在山上,被困在地下室的时候,每一次,都是你出现在我面前…… 一直都是在忍耐我,惹你生气,让你担心。我却总笨拙地,连一句回应都说不出口。 和你一起,经历痛苦、迷茫、挣扎着寻找一丝真相。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令我留恋】 【若愿望能够实现我要立刻到你身边】 【已经不再害怕什么】 【即便付出一切也要将你抱紧】 说不出口,我有多想你,皮夹克上的烟草味、赖在办公室等着我却睡着的呼噜声,分析时的眼神、决绝的判断、和在我面前,放下一切防备的信赖。 每天面对生死,我们都已足够坚定,只有你,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你,让我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一切都还有什么意义 【在一个崭新早晨抛弃所有过去】 【黎明的街道落樱的小镇】 【若生命能够轮回无论几次也与你相随】 【说出那句酝酿已久的我爱你】 【onemoretime……onemorechance……】 曲罢终了,席间响起阵阵掌声。 浔可然抬起眼,那个人站在座位与座位中间,竟然有点凶狠狠地瞪着自己。可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他脸上的表情如此熟悉,每次生气又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的时候,大缯就是那幅表情。 缠绵的小提琴声让礼堂里警员们小小骚动了一阵,鼓掌声中还夹着嬉闹的口哨,只有周大缯还紧握着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穿越千百人与人之间,只你与我,视线相逢。 主持人上台打算接下话筒,可可抬手止住主持人,左手拿好小提琴,右手拿回话筒,想了想。 礼堂里安静了下来,没人知道这个一贯怪路子的女法医要干什么。 “刚才那首歌,送给一个人。”可可低眉看着手中的话筒,凝滞一会。 男人觉得脑门轰然一热,不会是…… “对不起,周大缯。”对上那个人的眼神,眼眸中皆是无法恣意的明亮。 “还有,我喜欢你。” 微微一笑,转身,下台离去。 把目瞪口呆的主持人、小礼堂里轰然而起的口哨声、尖叫喧闹声留给那个男人。 欠你的告白,加倍赠与你。 稍等,第六章即将新鲜出炉 稍等,第六章即将新鲜出炉 在写最后一段路了 6-1 从未结束 大缯走进刑警队办公室,刚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抬头就看到几个脑袋凑在门口。 干嘛?他皱着眉问。 亲了吗?徐婉莉问。 法式深吻?小白问。 不要这么小看我们老大,过夜了吗?薛阳一脸正经。 大缯嘴角抽搐了下。 诶!进度这么快!徐婉莉拿出手机开始给某人的妈发消息。 不愧是老大啊!下手快狠准!小白感慨。 啊只是猜测,其实我也不确定。薛阳说完,几人又重新看向僵硬的大缯。 亲了吗亲了吗? 大缯忍无可忍,猛一拍桌,“你们都闲的慌啊!” 哦——众人拖长音调,看来没亲着。 唉大哥不是我说你啊,都三十的人了,谈个恋爱连亲嘴都不会嘛——婉莉。 怎么办传出去会不会很丢脸?我们老大泡妞泡了半天,连小手都摸不上!——小白。 唉!——薛阳。 老大我有好多小电影,要不要拷你分析一下技巧?各种类型的都有你喜欢什么样的?——王爱国。 太没出息了大缯!我告诉你,泡妞不是靠技巧的,要用气势!用野兽一般的气势!冲上去就对了!——副组长。 你那说的是强奸犯吧?——薛阳。 不不,追女人还是得智取,他如果直接冲上去,肯定被可可一刀捅死。——婉莉。 两刀,他皮比较厚,一刀戳不进。——浔可然。 众人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可可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人堆里,手里拿着可可奶茶,一脸温柔的笑:聊什么呢?这么热闹,继续嘛。 所有人鸟兽散状逃离。 可可抬头看向大缯,后者两手一摊,不关我的事。 自从小礼堂里热闹的那一出之后,全警局铺天盖地八卦了周大缯和浔可然的恋爱史。从惊天地泣鬼神的女尸失窃开始,到远赴千里到墓中英雄救美。 天晓得徐婉莉在言之凿凿地传出这些八卦的时候都是怎么描述的! 所以当某天可可和大缯边聊着案子边走进食堂的时候,简直觉得周围人八卦而热情的视线快要将人点燃了。 看看就是那个法医!啊啊那个传说中的法医和刑警队长啊!诶诶很有夫妻相嘛!哟哟周队长单了这么多年终于有谱啦! 大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可则转身目无斜视地从正门走出去了。 吃饭?不不,坐那儿我觉得我是他们的饭后甜点,非被人用眼神吃干抹净不可。 两人决定中午休息一下出去门口小饭馆吃。 “哟周队,带妞出去吃饭啊?转角有个卖鲜花的,记得玫瑰要9朵99朵的买啊!”门卫室保安们堆着一脸热忱地笑。 大缯笑着打着哈哈。 可可站在马路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红绿灯,说,怎么办,周队长,我有点后悔了。 大缯一口烟差点呛死自己,瞪大了眼睛,什么?! 可可歪着脑袋看他,你觉得我们假装分手,过了这群八卦热潮再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对,不行!不准!我告诉你浔可然,你丫想都别想! 于是当可可此时站在大缯的办公桌前睨视着他时,不由发自内心地问,你是不是很得意? 嗯? 被当众告白,还被追捧着,很得意吧? 大缯认真地看了眼可可的表情,敏锐地直觉告诉他有危险,但又不能硬碰硬。 “对了,局长昨天叫你快点把之前他叫你整理的东西准备好。” “你转移话题。”可可不屈不挠。 大缯抬起头,露出一个自认为温柔的笑容。 啧啧、笑的真猥琐,可可转身离去。 留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大缯,摇摇头,坐下,突然又吼:谁他妈把猫屎盆放在我办公室里的! 还会有谁。 ———————————— 浔可然躺在天台的地面上,睁开眼就看到淡蓝的天空中,飘过碎碎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我不是故意在偷懒。嗯。她自我催眠道。 如果不是去物证处,连王涛都一脸淫笑地拿她与大缯的事开刷,她就不会怀揣着“世间险恶”的心态躲在天台偷懒。 唔、解剖完的报告书还没提交、嘛、等夜里大家都下班了再工作吧。她自暴自弃地想。 直到头顶的阳光被遮挡。 精致的妆容,波浪卷的发梢,淡紫色如同宴会时才穿的外套,居高临下的女人看着躺在脚下的可可,露出暧昧的笑容,“好久不见,小可可。” 可可眯起眼看她,“穿的好生风流。” 古吉在一旁的凳子坐下,优雅地翘腿,“相亲。” “啧啧,你也有今天。”可可笑道。 “是啊,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好运,命中自有王子坚守如一。”微风吹起古吉波浪卷的发梢,语带调侃地说。 可可闭上眼挥挥手,走好,不送。 然后听见古吉轻声的咯咯笑,“诶,小可可,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啊?” 可可闭着眼假装没听见,挺尸。 古吉还在笑,“那天你开枪之后,周队坐在车里那面无死灰的表情,我当时真想拍下来给你看呢。” 可可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坐起身,“古吉美女,你长得又不错学历又高性格温柔可亲,为什么还要去相亲?” 古吉调侃的笑意慢慢转为无奈的微笑,她沉默了一会,指指自己,“因为心里的位置,被占掉了。” 可可一愣,开始后悔自己鲁莽的话语,她试图转移方向,“唔,你这条裙子很好看。” “也很贵,呵呵,你不用太在意,反正我本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古吉说着站起身,走到天台的栏杆边。 可可盘起腿依旧坐在地上,视线被轻轻飘逸的裙摆给吸引了过去,有多久没穿裙子了。 “小可可,我今天要和你说的事情,全世界大约只有三个人知道,我,我的老师,和,那个犯人。” “犯人?”可可坐直了身子。 “别急,在我告诉你全部事情之前,你先回答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想重新追查你姐姐的案子的?” 可可瞪着古吉看了一会,除了认真严肃没看出其他任何情绪,所以她也只好皱着眉仔细回想。从田思书杀父那个案子开始?不,好像更早。 “在……侯广岩被捕之后开始的。” “立刻?” “唔……不是,大约过了几个月,我开始拜托同事翻查以前的档案,才找到姐姐那起事故的……” “为什么过了几个月之后突然想查这件事?”古吉仔细盯着可可回忆的表情,“想起来,到底是什么时间点,让你萌生了重翻旧案的想法?” 重翻……时间点……回忆在浔可然大脑里翻滚了一圈,让她突然清醒,“是那天一场交流会,市局省厅的刑侦技术交流会,有一个人和我聊天,聊到……” 如果杀人者依旧逍遥法外,死去的人就永远不可能安息哟…… 是谁,那个人是谁来着…好像不认识,但是却聊得很开心的一个人。 可可下意识地扶住脑袋,那人大概长得很普通,一时无法从脑沟里找到应有的记忆画面。 古吉狠狠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他找过你。” “谁?什么?” “可可,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你也许觉得很不可信,但我以我的性命保证,全都属实。”古吉好像怕可可跳起来似的,话一顿一拍地说。“你遇到的那个家伙,名叫方鹤。” 6-2 心理试验 “可可,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你也许觉得很不可信,但我以我的性命保证,全都属实。”古吉好像怕可可跳起来似的,话一顿一拍地说。“你遇到的那个家伙,名叫方鹤。” “谁?” 古吉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站在海边,视线看向远方。 在看到照片的一霎,可可顿时回忆起了那天对话的种种,“对,是他,你怎么会……” “听我说完,”古吉打断她的疑问,“方鹤拥有哥伦比亚大学三项硕士学位,最突出的专业,是边缘心理学。他比你、比我、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优秀,属于顶尖智商的那种。” 可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反@社会……” “没错,比反@社会更糟糕一点,他属于高尖份子中最危险的类型,极端拥有自控能力、视生命为草芥。在近三年里,我有足够证据可以证明的案例中就有三十多起仇杀、谋杀、恐怖事件等,源于他的实验。” 盘曲的腿已经麻了,但可可浑然不在意,“实验?什么方面的?” “心理实验。在打到学术界的尖端之后,他立志于挖掘最边缘的人类心理实验,通过语言、信息传达、甚至是催眠等,让目标心理彻底黑暗化,被负面情绪完全占领直至做出犯罪行为被逮捕,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挑选目标,但我知道他的手段。他能在和你非常普通的交谈过程中,勾起你本来已经化解的仇恨心理,或者故意告诉你一些你所不知道的痛苦黑暗的真相,让你以为是发自内心的突然想要报仇,然后他在暗中观察你,看你如何一步步走向杀人犯的道路。他曾经简而概括实验名称:人类转化为魔鬼的心理过程。” “魔鬼。”可可慢慢咀嚼着这个词。 “向平你还记得吗?”古吉问。 可可点头,秦敏悦嘶喊着尖啸狂暴、栏杆那边向平咧着嘴阴笑的场景,很难从记忆中被轻易抹除。 “你注意到向平的口供里,有一句话,提到一位医生悄悄告诉她,她儿子被车撞到时还活着,是被顶在车窗上拖行最后被碾压致死的。”可可想开口问什么,古吉示意等等,继续道,“我特地去监狱里找到向平,她告诉我那个医生是自己找到她,告诉她这些之后就离开了。还有,在养女被杀之后,侯广岩并没有立刻辞职并决定报复,他做了件高学历高智商的很多人都会做的事情,他在网上找了一位心理医生。” “你别告诉我……” “是方鹤。”古吉冷冽的表情是可可从未见过的,“我拿他的照片请向平还有侯广岩都确认过,从我现有的资料里确认的三十多个案子,每一起都是当事人看照片确认过得、是方鹤。方鹤通过告诉他们亲人死亡的真相,通过借助心理咨询等过程,引导这些人,成了杀人凶手。但其实,他的实验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他想干什么?” 古吉停顿了会,指尖撸过耳边的发丝,“他一直很想知道,一个普通人和残忍的杀人凶手,到底差多远。” 浔可然和古吉在天台的冷风中对视良久,“你认识他。” 古吉诡异地露出一丝微笑,“何止是认识,”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的位置,就是给他留下的。” 可可半张着嘴愣着,看古吉低下头,看她皮鞋尖无意识点着地面,突然刮大的天台风吹散了她的长发。 “他是我的未婚夫,曾经。” 她顿了顿。 “但现在,他是我面临的最强大的敌人。你知道么,我每天几乎要浏览全国发生的犯罪报告,有太多案例看起来……像他做的实验,好端端的普通人突然复仇,突然行凶,我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他的实验报告上……” 浔可然将视线转回,盯着眼前脏兮兮的地板看了许久,疯狂的向平,矛盾的侯广岩,还有在那场讨论会上和自己聊天的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 如果我是你,不管过多久,我都会努力逮住那个害死我的亲人的家伙,让他付出代价…… 可可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这句话,想起那天和他聊过之后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情形,和之后几天疯了一样四处找人翻查当年案子的过程,她又将所有曾与方鹤说过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缓缓抬起头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不信古吉只是信口直言。 古吉深深地看着她,很久才回答,“因为你可能是第一个,让他实验失败的人。” 6-3 约会 大缯靠在车旁,点起一根烟。初春的阳光非常温柔,带着江南微微湿气的风,吹得人容易困。 但他此时一点都不困,点烟不是为了提神,而是为了压制莫名其妙的躁动。 星期天,约会,在楼下等可可。 等下去哪里玩,中午吃什么,穿这衣服是不是太正式了…… 妈蛋,大缯狠狠踩灭烟头,都几岁的人了,又不是刚认识,莫名其妙紧张个什么劲! 唔,想点别的,别的别的别的…… 心理专家古吉老师教育我们,通常越想转移注意力越紧张。 该死的心理学,大缯在心底默念了几声操。 想到这里,顺之注意力就回到了昨晚。在见过古吉之后,可可立刻就找到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大缯。按照古吉的分析,可可的境地可以说很微妙,在向平案子之后可可的确买好了枪,也一步步接近找到当年肇事案的司机,但阴差阳错被舅舅带进山里这一遭,反而让她暂时放下了执念,重新思考了很多事。方鹤大约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在他撒下心理暗示之后,居然没有成为杀人凶手。所以接下来他会做出什么反应,也成了未知数。 古吉说自己是出于某种内疚才告诉她这些,毕竟是她最初在侯广岩的案子里盯上可可,方鹤很可能是顺藤摸瓜,发现了浔可然曾经的心理创伤,才把可可当做了实验目标之一。 大缯仔细回想了下古吉这个女人,他思考的肯定比可可慎重些,古吉是不是真的可信,她所说的有几分是真,或者是否另有目的而有所保留,这些都促使他做出更周密的判断:得找人重新调查古吉提到的几个罪犯,看他们是否真的受到过心理影响,还有…… 职业病一般的思考突然中止,大缯从嘴中取下烟的动作也停留在半空中。 浔可然在弄堂口站着四处张望,略比肩长的发丝随意飘散着,小荷叶边的短衬衫,一袭淡紫色的裙摆随风微微飘起,嘴里叼着个大号彩虹棒棒糖,踩着踢踢踏踏的步子向他走了过来。 大缯从未见过这幅样子的可可,看起来嫩的让他联想到高中暗恋过的学妹,手一抖差点把烟都掉了。 他终于明白以前苏晓哲是为什么在学校食堂里误以为可可是同校的学生了。 烟头空烧的灰从半空中落在他皮鞋上,他才反应过来,把只抽了一半的烟在脚下踩灭。 “哦呀,周队长,好巧哦,星期天站街?” 刚孵出来一点害羞紧张都被她一句话给灭了顶,“怎么说话呢!不是你叫我在楼下等吗!上车。” “去哪?” “去……你想去哪就去哪!”上了车不忘补一句,“今天天好,别去墓地。” 回应他的是咯咯的笑声。 ———————————— 车扬长而去,两人根本没留意周围,否则他们会很容易发觉,转角有另一辆车,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 车里三男一女简直比春游还激动。 “拍到吗拍到吗?”小白把脑袋一个劲往王爱国的单反相机前凑。 徐婉莉一巴掌拍他脑袋,“出息!” “哪我出息,老大这种看女人傻了眼的表情,这回错过下次不知道还要等几百年!”白翎摸着脑袋嗷叫。 王爱国抱着单反有点愣愣地问,“我们这照片万一传出去,会不会被灭口啊?” 为什么?其余人问。 “感觉……比冠希哥哥的照片还罕见诶……”天然呆王爱国很认真的说。 嗯,用不着队长动手,浔法医有几百种让我们人间蒸发的方法。开车的薛阳面无表情地下结论。 车内一片死寂。 ———————————— 真在法式餐厅里坐下来,大缯才切身感觉到如坐针毡的尴尬。第一次出来约会,谈工作的事儿太不合时宜,谈别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点吧。”他心不在焉地对可可说,没察觉对面人目光狡黠一闪。 端到大缯面前的菜看起来有点黏糊,颜色也很怪,他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一盘不知名的玩意儿。 “不喜欢吗?”可可有点委屈的看他。 啊喜欢的喜欢的,说着一大口塞了下去,一股腥味扑面而来,让他不知该吐还是该咽,终于怀着壮士一横心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信念,咽了下去。 抬眼看,对面可可早就趴在桌上无声地笑翻了,肩膀一抖一抖。 “你点的什么?”大缯用最后一点勇气问。 “鱼……啊哈哈哈……肚子里孵化到一半的卵群……哈哈哈哈诶诶别吐别吐,很贵的呢,杂志上介绍又贵又难吃,但是千金难买,于是装逼的都挑这个,不行你得摆出儒雅的品味人生的表情来呀……噗、哈哈哈……” 大缯隐忍一阵阵恶心感,瞪着对面笑的引人侧目的可可,“有意思吗?玩我很有意思,嗯?” 可可慢慢收敛起夸张的笑意,看着大缯温怒的表情,“那怎么办,我从小就这样,越是亲近越闹腾,如果我对你礼貌客气,那只能说,你在另一套名单里。” 大缯愣在那里,似乎在深思这句话的意思……越虐表示越喜欢? 可可吃着面前的大份彩虹冰激凌,眼看着对面大缯表情七上八下地扭曲变化,嘴角刚憋住的笑意又浮起。 大缯刚想抗议,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 婉莉小白趴在隔间的玻璃上看远处桌上那两人,王爱国则翻来覆去地研究相机怎么调整光圈。 薛阳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才空下来看对面,“你们别这么明显吧,万一被周队发现。” “不会不会,”婉莉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他俩现在是有一道结界的,与世隔绝!” 小白突然想到什么,“诶小徐,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今天约会的?” 嘿嘿,婉莉终于转过了身,“嘿嘿,周队的妈妈和我妈妈认识,她一早就打我电话,悉悉索索问我周队今天是有相亲还是怎么着,”婉莉卖关子地顿了顿,“她说大缯一早上在房间里换了好几身衣服,还来来回回照镜子,他妈觉得儿子一定变态了。” 一桌人差点笑喷。 “然后我发挥我伟大的包打听能力,发现他和可可两个今天都调休,嘿嘿。”婉莉大掌一挥,“你们说,小伙伴们,姐姐叫你们一起来对不对!” 三个大男人翻着白眼想了想肌肉队长对着镜子不断换衣服场景,齐刷刷地对婉莉竖拇指,干得好! “诶诶,队长在接电话诶。”小白又发现了新大陆。 “啧,愚蠢!”婉莉也继续扒在玻璃上,“女人最讨厌约会的时候男人三心二意了。” 薛阳默默掏出手机调成静音。 王爱国看着他,扶了扶眼镜,大哥,我们现在四个人,不算约会。 薛阳瞪他。 “叮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众人一跳。 哪个蠢货不关手机!监控行动守则懂不懂!婉莉拍着桌道。 薛阳双手高举,不是我。 小白则嚷嚷,轻点儿轻点儿,诶看我干吗,我这种常年监控嫌疑人的会犯这种错?! 王爱国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一阵好找,才翻到还在尖啸的手机,然后当即楞掉,是周、周… “哟。”周大缯的身影出现在桌旁,在四人面前投下好大一块阴影。 四个小伙伴愣住,随之一阵干笑,啊哈队长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啊哈哈。 大缯锐利的眼神扫过四人,面色阴冷如冰,发出一声冷哼,吓得小朋友们眼神一阵飘忽,看天花板,不好,看,看桌子吧。 “走了,有案子。”活阎王说罢转身就出了门。 6-4 砸向窗户的愤怒 周队长很不高兴,难得第一次的约会被打搅了拖回犯罪现场不高兴,想到四个小混账刚才一直在监视自己也不高兴,发觉可可对案子的兴致高于对他之后,简直分不清到底哪个更让他不高兴一些! 活阎王隐忍的怒气直接撒向炮灰们,白翎婉莉都躲在薛阳身后贴着墙根走路,王爱国就差没躲进后备箱里。 出事的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小别墅,位于市中心僻静的一个老小区中,旁边不远处就是本市出了名的高中,升学率顶尖。 “哝,就是那高中的老师,据说是三十年数学老法师,带出过无数考上名校的高中生。”副组长指着趴在书桌前的尸体,对大缯说。 大缯一边带上手套,一边环视着,“难怪,房子挺大,地段还这么好。” 副组长瞟了眼可可的裙子,一脸淫笑地捅捅大缯,“是不是刚从宾馆里赶过来?” 大缯斜睨着副组长,“知道我休息还打电话来?” 啧,副组长撇嘴,又不是老子杀了人把你招来的,要怪怪凶手去。 可可穿好鞋套戴好帽子进了书房,四四方方的木室房间两侧都是巨大的书柜,正中间是一套榻榻米的小茶桌,似乎是平时给学生补课用的,而死者坐着,正趴在北面的书桌上。 “窒息。”王涛站在尸体旁,面无表情地对可可说。 可可点了点头,看到尸体座椅下的地毯上,一滩已经干涸的痕迹,“还有失禁。” “脖子上没有勒痕,鼻腔粘膜已经取样。诶那谁,死者家属问好了吗?”王涛直起身,对门口的警察喊道。 “啊问过了,”一名小警察匆匆走了进来,“死者名叫杨树同,是对面s高中的数学老师,发现尸体是在中午12点半左右,妻子叫他吃午饭时候,据说其早上九点开始进书房工作就没出来过,也没人进去找过他。” 大缯扫视一圈,书房只有一扇高处的通风小窗,除了小孩子,其他人应该无法从那里进来。 “死者家里就他和妻子两个人,女儿出嫁,平时偶尔有在书房给学生辅导课程。另外,妻子说死者最近一周一直身体状况不好,头痛、气喘什么的,本来准备明天去医院查看看。” “头痛?突然有的?”王涛皱起眉头。 可可仔细查看了死者周围,书桌上摆着教学的文件,台灯,还有似乎是学生送的玩偶,趴在案头上的脑袋下,还压着学生的作业。 “额…根据他妻子说,的确是突然出现的。” 可可不安分地凑近尸体,左嗅嗅右闻闻。 “干嘛呢,穿裙子的旺财?”王涛笑话她。 旺财神情却很认真地瞪他,“王涛,有杏仁味。” 副组长也走了过来,“什么杏仁味?这家伙还用香水?” 王涛的脸色却很难看,“不会吧,很久没出现过这种杀人方式诶,又麻烦又不一定致死。诶哟我的天,如果是用毒不知道这里有多少物证得带回去检验,来来小张,水杯,书桌上的东西,都得打包带回去。” “也不一定是吃进去的中毒,可能皮肤接触或者气……”可可说到一半停住了,扫视一圈整个书房,“有没有人闻到杏仁的味道?” 刚才汇报的小警察犹豫着举了手,“进书房就闻到了,我以为错觉呢。” 大缯的脸色随之也一变,“都出去,全都撤出去!” 还没等小警察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大缯一股脑给推了出门。 原先在书房里的人全都退到了小别墅门口,王涛和可可嘀咕几句,匆匆回到车内去拿大套的打包工具。 看到小警察不知所措的表情,可可解释道,“氰化物是一种剧毒的化学物品,其中一部分在潮湿空气中会自然挥发气体氰化氢,带有苦杏仁味道,但是大约有四成的人天生闻不到这种味道。” “那让我们出来……为…啊哟!”小警察脑门被副组长拍了一把,“笨,就是房间里的空气有毒,叫你们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懂吗?来,跟老子一起,深、呼、吸、” 小警察懵懂地真的深吸一口气,然后被副组长的烟味呛哭。 “哈哈哈叫他还真深呼吸了……嗨!!干什么的!!”突然副组长一声吼,几人顺着视线看去,有些昏暗的角落里,一个身影正翻在别墅的围墙上,一动不动,似乎在尴尬该继续翻墙还是退回。 黑影咻的一下退回,消失在围墙后。 反应最快的还是大缯,可可只觉得身旁一阵风起,大缯为头的几个警察都冲了出去。 可可脑海里闪过一群雪橇犬发足狂奔的画面。 大缯拔足狂奔绕道围墙后,不远处那个黑影向别墅群间的夹缝里溜窜。 “站住!” 身后别的警察一声吼,让大缯看到了黑影回了下头,随即立马狂追。 猎犬随着目标一路越墙转弯,撞翻的大垃圾桶被大缯灵活翻过,他一边飞奔一边思考,这小子很熟悉小区环境,甚至知道哪里有大垃圾桶可以弄翻阻路。渐渐地,身后其他人的脚步声渐离渐远,而眼前的人影逃跑的速度也变慢了。大缯看准时机,随手抄起路边谁家装修扔下的木条就直扔了过去,一击即中人影的小腿。 摔倒在地的人影还想爬起来,背上即刻被大缯踩下一脚,此时才发现,这个夺路狂逃的家伙,居然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子。 脚下的小朋友大喘着气,反手就对准大缯的腿狠戾一击,大缯嘶一口冷气,下意识摸向后腰…… 糟!约会没带手铐! 地上的小朋友挣扎的愈发狠起来,大缯又不敢使劲,怕真给踩伤了,情急下一把揪下领带,把人给反捆住。 “老实点!”他压着气喘威胁道。 “你、你凭哈、哈、凭什么抓我!” “你跑什么?” “……我、我锻炼身体!”小子不甘地吼吼。 大缯简直被气笑了,“在犯罪现场翻墙锻炼身体?” 小子愣住了,连喘气都忘了一拍,“死……人了?” “你猜!”大缯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不远处其他警察也看到了两人,正快步奔过来。 副组长和薛阳都赶到了,副组长看到大缯用领带捆的结,暧昧地吹了个口哨。 薛阳则看着眼前的小子皱眉,“高中生?” 小子被抓着手臂,倔强地回头瞪大缯,“杨树同死了,不,他被杀了,对不对?” 几个警察互相对了下眼,谁都没回应他。小子看到了他们的表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被杀了哈哈哈!他死了啊哈哈……”忽然又收拢了笑,用少年人难得一见的阴沉语气…… “活该!”他说。 一时间场面骤冷,众人都愣着。大缯挥挥手,示意把他先带走再说。 几人把小子抓回警车聚集的小别墅门口时,王涛已经带人把书房里的东西都收了个干净。 “行了,基本上可疑的东西全都收好了。等我回到实验室会直接分析毒物,尸体怎样,直接运你那里?”王涛摘掉防毒面罩,问。 可可点点头,王涛随即抱着一大堆东西走开了去。 小子双手被捆在背后,副组长似乎正在和他讨价还价,不给你戴手铐了,但是你听话点别再跑,听见没? 可可站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那小子被领带反捆住的双手,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意,她对着走到身旁的大缯笑言,“如果我不听话,是不是和他一样下场?” 大缯背对外面,刚才的追捕让他微微有点出汗,他解开衬衫两颗纽扣,回头看了眼那小子,又看看似笑非笑的可可,挑眉一笑,靠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我不介意把你绑在床上,如果你喜欢。” 可可耳朵微红,装模作样做出淡然微笑的表情,右手握拳拍左掌:决定了,另投明主。 你敢!大缯怒瞪。 可可对着不远处现场检验的车辆挥手,王涛王涛,给我留个座……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缯揪着衣领拖走了。 王涛好气又好笑地对驾驶座上的同事说,“快开快开,别理那两个打情骂俏的妖怪,回头又牵连我等无辜群众。” 第127章 6-5 毒杀与性 逮住的小子果然只是高中,还是高三生。 “你说你啊,马上要高考了,搞什么?恩?你们学校老师说你成绩还不错,不好好准备高考,对得起你爸妈养你这么大吗?”已经有家有子的副组长教育起人来一套一套,简直课堂典范。 名叫张靖韬的小朋友抬眼看看副组长,踢踢桌脚,不吱声。 一直站在审讯玻璃对面的大缯对薛阳示意,“去拿父母同学威胁他,问他是自己说还是我们把他周围的人全都问一遍。” “不行!”薛阳话一出,张靖韬果然像炸毛的小动物一样噌地站了起来,“你们不能乱问……你们不能这样……破坏、我的生活……” 副组长指指椅子,坐下坐下,我们不问也行,你看看你,多大点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恨非堵在心里,直接跟叔叔们说。 黑脸翻白脸,副组长翻得一手好牌。 小子愣愣地看看抽烟的副组长,又看看旁边微微颔首的薛阳,居然一眨眼,眼眶红了。 “他tm狗屁模范教师!畜生!”小子一手砸着桌,一边揉眼睛,噎了许久,才爆出一句,“……他摸我。” 什么?副组长没听清,掏掏耳朵。 “我说他妈的摸我!!”张靖韬激动起来,“在他家给我补课的时候把我当女人一样乱摸,我揍了他一拳,他居然在学校给我穿小鞋,到处乱说我男女都搞,几个好兄弟都不理我了。还在考试时候诬赖我作弊,我没有作弊!根本没人相信!他还摆出一副为我求情的圣母逼样子,我爸妈还给他鞠躬敬烟。” 张靖韬一口气说了一堆,把副组长和薛阳都给听愣了。 好半响薛阳才迟疑着说,“你是说,杨树同对你性骚扰,你……确定?” 张靖韬露出一丝冷笑,“我确定?谁他妈补课的时候要把手伸到学生裤子里去的?你告诉我,谁他妈补习数学要揉着学生那玩意儿的!!?” “你告诉你父母了吗?”副组长把烟掐灭,正色道。 张靖韬的脑袋又低了下去,“说了……我妈说你忍一忍,只要高考结束就好了,我爸、哼、我爸说肯定是我不对,人家是名师,教过多少学生考上北大清华,难道就对你一个这样?”高中生眼角又红了起来,“我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肯定是我有病,去招他了…” 副组长和薛阳对视一眼,平淡地问,“那你翻墙打算干吗?” “我……砸窗户……”嗫喏的声音。 “什么?” “拿石头砸他家窗户!”张靖韬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说。 —————————————— “都洗干净了吗?”可可再度探了个脑袋进来,问。 苏晓哲愣楞点了点头,不明白为什么浔姐今天这么谨慎,要求清洗两遍所有检验用具。 “验尸台?” “昨天下班前洗过啊。” “重洗,保证完全干净。”可可说完,看晓哲皱着眉看她,笑着补充,“送来的尸体很可能是毒杀,必须保证所有接触的东西不会造成二次污染。” 苏晓哲领悟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个原因。 “骗你的,我就是想让你多洗两遍。”可可说着又飘走了。 晓哲一脸黑线,呜呜呜我要换师傅。 可能中毒致死的尸检非常麻烦,因为所有毒物在尸体中都会多少代谢变化,所以必须第一时间进行尸检,而且比起别的检查,毒杀的尸检必须全副武装。 “从头到尾,包裹严实。”王涛穿着严实的检验服对紧张兮兮的苏晓哲讲。 “安全第一,保证不侧漏。”可可补充。 王涛脸一黑,问晓哲,要不要换到我部门工作? 晓哲下意识点点头,然后立马又摇摇头。 在完整检查过尸体表面后,可可和王涛都认同杨树同是因中毒致死。 “氰化物。” “你猜是氰化钾还是氰化钠?” “只有氰化钾才有苦杏仁味道吧?” “不不,也可能是氰化物在潮湿空气中产生的氢氰酸所以有苦杏仁味。” “说半天,王老师,你们物证的一化验不就知道是氰化钾还是氰化其他了吗?” “所以先让你猜呀。” 两人一边眼看着鲜红色的血浆流入采集设备,一边讨论,旁边打下手的晓哲不断在小本子上记着笔记。 “采集的样本都好了,王老师你还有何贵干?” 王涛一瞪眼,“干什么干什么,几年才遇到一个氰化物的毒杀,多稀罕,让我参与一下,小气嘛浔可然,你欠我的薯片还没还清呢。” 可可一刀给尸体胸口开了一个y,“行啊,看完全程抵消十包薯片。” “你什么人啊你……五包!” “十包。” “五包。” “苏晓哲,送客。”可可附身盯着尸体胸腔。 晓哲拿着小记事本,瞅瞅可可,又瞅瞅王涛,决定装聋子。 “不不,我呆在这里是有道理的浔可然,引发中毒的东西还没找到,你解剖得出结论究竟是固体还是液体或者气体氰化物引起的中毒,可以大大缩短我找凶器的时间。”王涛一板一眼地解释着。 可可仔细查看着胃内容,皱着眉不出声。 “浔姐?有什么问题吗?” 浔可然想了一会,指着胃内容找王涛,“你来看,胃里仅有轻微的肿胀,氰化物不是吃进去的。” “气管检查过了?”王涛抬头问。 “之前检查了,有一定量吸入氰化氢的现象,也不到中毒猝死的严重程度,所以我才以为是吃入毒物附带气体吸入毒性。” “但是胃里的中毒现象也不足以致死。”王涛反应过来。 “只可能是皮肤接触毒物了。” 王涛翻翻白眼看着天花板,“真这么玄?” “皮肤中毒很少见吗?”晓哲凑过脑袋。 “很难实施,你想要一个人不断和有毒物质肌肤相亲还不自知,多麻烦。”王涛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如果皮肤吸进毒,那说不定皮肤上还有残留。 “所以一般都是意外致死。”可可一边说,一边到旁边柜子里拿出一套奇怪的设备,“王老师,你躲什么,多罕见啊!” 王涛正贴着墙想溜走的借口,被可可一把揪住,塞了一把棉签在他手里,来,给罕见的尸体先生做全身按摩吧。 在给几乎全身皮肤做完试纸检验后,晓哲和王涛都觉得累坏了,中途偷懒数次的可可面对着一堆试管露出了等待的表情。终于在一大堆试管中,有一支慢慢变了色。 可可凑近看到试管上的标签:右手中指。 她回头看了眼验尸台上的身躯,想了想,拿起电话,“喂,是我……我觉得案子,大概和性有关。” 第128章 6-6 你没有做错什么 张靖韬的父母出现时,张靖韬还低着脑袋坐在一边椅子上,副组长刚起身打了个招呼,张父亲就笔直走到儿子面前,抬手就一个耳光。 张靖韬脸上浮现的惊讶慢慢转而成了愤怒。 “你他妈有没有出息,这还没成年就进了警察局!怎么,你还不服气了你?你他妈……” 再度扬起的手被副组长一把抓住,张父看了看面色严肃的警察,一时无措。 “在警察局打人,你够嚣张的啊。”副组长放开张父亲的手,声音却冷冷的。 “我、我这是教育儿子。” “怎么,你儿子就不算人?打了不算打人?” “我……他、他不是犯错误嘛,所以……” “犯了错误就能打?我小时候也爬墙偷地瓜,你要不要打我试试?” 这下张父亲才愣住,咽了咽口水,知道眼前这警察的意思了,一时不知所措地尴尬着。直到白翎凑过来化圆,“小子没犯什么大错,就是碰巧出现在了命案现场,对吧小子?” 张靖韬阴沉着脸,无声息地点了点头。 他爸的表情这才缓了过来,问需不需要赔偿等等,好半天才弄明白情况,离开时打算伸手拍儿子的肩,居然被张靖韬一侧身,给躲开了。父亲停在半空中的手愣了几秒,才默默地跟上儿子步伐。 “小子!”副组长隔着大半个办公室对张靖韬扬了扬拳头,“勇于反抗,保护自己,你没做错什么!但是砸窗子下次就别干了啊。” 张靖韬眼神一闪,微微点了点头。 ———————————————— 可可对大缯竖起中指。 大缯把菜单交给神情诡异的服务员,眯起眼看可可,“找死?” 可可一脸纯真,“嗯?我是在给你演示啊,皮肤检测结果只有右手中指的指头上含有高浓度大量的氰化物毒物。” 大缯看看她竖着的中指,又看看她一脸无辜,“你如果不想放下,我会觉得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嗯~?” 可可眨眨眼,猛然收回手低下头,诶那什么菜单上怎么没有可可奶茶呢。 “行行好,别装了,”大缯放下茶杯,“对了,杨树同可能对自己的学生性骚扰。” 谁?可可愣了下。 你冰库里那位大叔,骚扰的还是男生。大缯皱着眉说。 可可双手环胸,向后靠着沙发,“你们找到证据?” “不,我们有证人。” “……翻墙的那个?被骚扰了还想翻墙入侵?”可可不解。 大缯等服务员上菜走开之后才继续说,“小子翻墙是打算拿石头砸他家玻璃,杨树同的妻子也确认过,最近偶有玻璃莫名其妙被砸碎的情况,她以为是意外,就没在意。我在想……这小子应该不是第一个。” 可可皱着眉,拿筷子不断戳着面前的菜,却不吃。 “诶,别拿吃的撒气。”大缯阻下可可的动作,抬眼却看到她瞪着自己,“干嘛啊?又不是我骚扰学生。” “谁叫你也是男人,连坐同罪听说过吗?” “好好,我有罪,你先放过麻婆豆腐行吗?都成豆腐渣了。”大缯悄然又抢救下一盘菜,“毒物的由来确定了吗?” “没。”可可转而戳碗里的米饭,她就是无法挥之而去厌恶的感觉,只要一想到恋童这个词。 “那你电话里说可能和性有关?哪来的依据?”大缯不解。 可可竖起中指。 “…………你够了啊。”大缯语带威胁。 “认真说,从中指的指尖皮肤上接触到的毒物,你不会直接联想到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吗?”可可咬着勺子口齿不清地说,“但是转而一想,不可能是从下身那里……根本不可能从人体表面接触到这种毒,否则对方也死了,如果对方死了,杨树同难道不会警觉?……啊总之,王涛在排查所有书房里扫荡来的第三批物证,可能是平时手里捏的笔啊,或者奇奇怪怪的东西反正。” “第三批?你们到底从书房里拿了多少玩意儿?” 可可自豪地咬着勺,“除了墙纸以外的一切!” 大缯替王涛默哀了一下。 “那你们接下来要排查所有杨树同的学生?”可可问。 大缯无声叹息一下,想到杨树同的社会关系可能涉及面挺广,就觉得同情王涛简直五十步笑百步,“应该是从学生或者同事开始排查,我初步怀疑一些高学历的社会人士,很可能教化学或者从事相关行业,才懂得怎样用氰化物。” “同学校的化学老师?”可可不甘心地重新翻菜单,可可奶茶可可奶茶为什么没有可可奶茶。 “杨树同的妻子说进出家里的只有学生和自家人,没有邀请过同事来。” 哼,可可啪地合上菜单,邀请同学到家里一对一补课?这么单纯的事到了某些混账那就变成了修罗场。 大缯沉吟一会,“还没证实的事情,别乱猜测。” “啊这事儿很容易证实,他又不是第一个把学生带到自己家干坏事的,日本早有这样的多起案例,这些混蛋还会等没人的时候一个人在书房里回味犯罪场景……”可可的话一滞,搅拌奶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缯问。 “你、还记得书桌上那个、玩偶……啊啊我怎么才发现!”可可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什么玩偶?大缯还想继续问,看可可的架势,看来这顿饭得提早结束了,伸手招招,“买单、打包。” 第129章 6-7 玩偶 王涛瞪着面前桌上透明物证袋包好的玩偶,这是一个带着棒球帽的小孩,仿佛刚打完球累坏了,坐在地上咧嘴大笑着,两腿呈m型弯曲着,脑袋朝天,嘴巴夸张地几乎占着一半脸的大小。 可可旋风一样冲进了门,“朕来了!王爱妃呢!” 王涛斜眼看她:出去。 诶诶别闹,玩偶呢,可可问,手套手套,棉签棉签。 王涛差点掀桌子,“谁先闹的啊?!” 站在门口的大缯发出一声冷哼,王涛和可可瞬间摆出一脸正经。 你丫男朋友在居然都不收敛一点你个妖怪!王涛压低声音。 可可带好手套和口罩,嗫嗫,我以为他去办公室了。 大缯又哼一声,附带冰冷眼杀。 王涛扶额,碎了碎了,觉得自己快被某些人射过来的眼刀切成碎片了。 “诶这个浔法医啊,我已经对这个玩具表面采样检验过了,表面没有氰化物啊。”王涛一脸严肃正经。 “那是你没找对地方,”可可带着口罩的声音有点闷,她用白手套打开物证袋,然后突然想起,“诶诶都带好口罩!” 直到三人都全副武装了她才继续,玩偶看起来像是全部塑料做成的,分量却很沉,可可猥琐地将棉签在玩偶的两腿中间擦拭了一会,扔进检验试剂。 三人眼见着试剂快速地变了色。 “这也……”王涛瞪着试剂一脸哭笑不得。 “太猥琐了。”可可点点头。 大缯瞟她,“能想到的人也够猥琐的。” 可可白他一眼,“谢谢领导夸奖,我猥琐我自豪。” 王涛重新拿起玩偶,试着模仿动作,“这么说杨树同是这样去摸这个玩偶的胯间…啧真恶心、然后沾上了剧毒的……靠!”突然间王涛觉得一股苦杏仁的味道扑面而来,就算带着口罩都没能避免,他一口气被呛得,手上的玩偶也落了地。 “怎么了?”大缯和可可一脸疑问。 “唔……呼……那玩意儿喷气体…氰酸…”王涛边说边察觉到呼吸困难。 可可和大缯只愣了一秒,立刻跳了起来。 “快,把他拖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可可话还没完大缯就把王涛带出了门,可可转身飞速跑去办公室找来氧气面罩给王涛带上。 还好之前保护的措施还算够,王涛误吸入的毒性很轻微。可可将玩偶从地上捡起,小心翼翼放进完全密封的透明检验箱,再试了一下,三人眼看着诡异的玩偶,只要在胯间的部分稍加用力按下,裂开的大嘴就会喷薄出一些气体。 “氰化氢。”可可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这样不仅在触摸时会从皮肤吸收,呼、”王涛摘下氧气面罩说一句吸一口氧气,“还会因为喷出的氰化氢气体吸入中毒,呼…” 大缯皱着眉在房间里转了半圈,“这么说……这人是打算置他于死地。” “我觉得恰恰相反,设计这么精巧,也许还带有另一种意思……”可可看着玩偶的眼神很复杂。 “如果杨树同已经不再对小孩子动邪念,也就不会死。” ———————————— 杨树同的妻子看看白翎手中的照片,又看看白翎的表情,神情冷漠而疑惑,“这个……玩具,有毒?” “对,所以我们想知道这东西的来源。” 妻子看起来犹豫了下,才道,“我……和老杨……他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他几乎都躲在书房里,备课或者给学生补课,所以并不是什么都知道……” 白翎转眼一想,“您平时不进书房?” “偶尔进去,帮扫扫灰。” “这个玩具就摆在书桌上,应该就是最近才摆上的,您记得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访?或者…有没有什么快递?” 妻子侧着头似乎在努力回忆,“哦!对!月初,就是一周多前,是老杨从教27年纪念日,他不想去学校应酬就在家呆着,然后有一个快递。我们家啊就我们两老人,哪来的快递,是给老杨的,他直接拿到房间里去了。” “您没看见是什么快递吗?” 妻子缓缓地摇着头,“没,但是下午我给他端茶,就看到他桌上有这个玩具,他当时正在看自己教的学生名册,还拿起这个给我看,说瞧,学生送来的纪念,还笑的很开心……” 眼见人说着要哭,白翎赶快转移了话题,“不好意思,那快递的盒子包装什么的,您还有留下来吗?” “哦、哦包装、我留下了带有气泡的塑料纸……我找找……” 第130章 6-9 聊天群 “薛阳,来考你,这里面一股什么味儿!”白翎拿着物证袋包裹的气泡纸,兴致盎然地看着薛阳。 薛阳正对着电脑屏幕,只瞟了他一眼,“苦杏仁味。” 诶诶你都不闻闻看怎么妄下判断,这不符合刑侦的严谨性!小白抗议。 薛阳看都不看他,“和你的小男朋友玩这个去,哥哥在排查监控,忙。” 一霎,白翎就不吱声了,沉默地走回自己座位上,又起身,拿着物证袋直接送去物证科。 物证的人都在外出办案,白翎的脚步在走廊上踢踏了两圈,咬咬牙,走到了法医科。 “浔姐、那个,那个玩具可能是通过快递包送来的,薛阳正在查小区的监控录像,这是杨树同妻子提供的快递包裹纸,也许、沾有氰化物。”白翎说着,将袋子放在桌上。 浔可然看他眉目下垂直盯地板,笑言,“怎么,苦杏仁吃多了?说话都磕绊。” 白翎无声息地走开两步,“那就先这样,谢了。”转身逃一样快步离开。 可可回身看了眼一直把脑袋埋在电脑后的苏晓哲,眯起眼,“吵架了?” “……没……”晓哲的声音诺诺的,依然低着头。 可可想了想,“晓哲啊……” “浔姐检查的东西我做好了,”晓哲跳起身,“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今天得赶回去,这几周要交毕业论文了。” “毕业论文你上学期不是请假了一个月写吗?” “啊对,所以这几天要答辩了、答辩。”苏晓哲看起来理直气壮,眼神却不敢与可可对视。 可可想了会,笑着挥挥手,答辩大便滚滚滚。 无处安放逃避纠结的青春啊。 ———————————— 白翎回到办公室时,一群人正围着薛阳的电脑屏幕前,薛阳却正站在一旁,看到他来,招了招手,“找到那个快递员了,小区门口的监控还有转角的监控都拍到了他。” 出现在屏幕上的男人一直低着头,身穿很普通的衬衫夹克,进入小区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盒子,大小类似于鞋盒,在小区里熟悉地转弯,再转弯走到了杨树同家门口。 “熟悉地形,来踩过点。”副组长在一旁点着头。 薛阳却不同意,“也有另一种可能,这家伙以前来过杨树同的家。” “那就是熟人作案了。” “这家伙……左腿走起来有点瘸?”大缯凑近了屏幕,“这里,他走到这里时看的比较清楚,左腿比右腿稍微扭一点。” “诶小薛,你排查过正面照吗?”副组长问。 薛阳有点无奈地摇头,“我一帧一帧查过,没有正面照,这家伙带着帽子还低头,摄像头根本拍不到正面。” “出了小区后沿路的摄像头呢?” “小区外隔一条街才有摄像头,但没有出现这个人。” “快递一般都骑助动车,这家伙应该不是真的快递员,所以出了小区,会不会上了私家车。” “那我把小区外两头的马路探头拍到的车牌号都查一遍。”薛阳边说边就打开了记事本,准备抄下所有车牌号。 副组长摆摆手,“这个你让王爱国来吧,他小子电脑好,排查一遍车牌又快又准,对吧小王……诶?王爱国?!” “啊?啊啊在!”王爱国好像刚从别的星球上听见母星的呼唤,猛地从自己的电脑桌前站了起来。 “你忙什么呢?”大缯也注意到了他不对劲,问道。 技术死宅王爱国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怕给你们添乱,没说、那个…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聊天群,和杨树同有关。” “杨树同参与的聊天群?你从哪查到他的网络账号?”大缯直起身就向王爱国的桌边走去。 “我本来是在找他的账号,我想他一个老教师,应该是与时俱进的,不过查到了别的地方,有个聊天群有提到过他的名字多次,我从聊天记录里发现的……” “说重点。”大缯习惯性打断王爱国的唠叨。 “哦,重点是,这个群里好像都是被、被杨树同那啥过的,学生。” 第131章 6-10 一个人的童年 王爱国领命混进了聊天群,一步步获得了大多数聊天群里人的信任,最让刑警队的人意外的是,帮他们做信任保障的,居然是之前抓过的小子——张靖韬。 “那些警察,不是不讲理的坏人。”张靖韬在群里这样说,才让其他人放下了防备。不过同意出来和警察聊一聊的,也只有寥寥数人。 杨树同案发第四天,晴天,午后。 大缯和可可推门走进包房的时候,圆桌上坐着的几个男人都愣了一下。 目光流转中可可发现,大约是因为自己是女的,所以对面几人不太好意思? “你是小张说的那位……”坐在中间的男人看起来很普通,首先开口。 大缯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同事有其他紧急任务,你们放心,答应的条件一样,只是了解情况,绝不会将你们的信息泄露。” 中间男人微微颔首,和两旁另外三人悄然对了下眼神,“你们……想问什么。” “杨树同是你们老师?” “对,数学老师,有些也是班主任。”中间男人说。 可可忍不住插话,“你们是同班同学?” “不,”依旧是中间男人,“我们不同届,都是……那人的学生,都是所谓‘优秀潜质’的学生,去他家……补过课。” 大缯了然点点头,“我接下来问的直接一点,希望你们别介意。” “没错,不要在意我是女的,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喜欢女人!”可可的一脸正义凛然被大缯狠狠瞪了下。 其他人依旧面无表情,可可认得那样的表情,忍耐、忘记自我、试图麻木… 大缯也察觉到了几个男人表情的深冷,“杨树同对你们每个人都有过,骚扰行为?” 中间男人露出一丝愤怒,“那不叫骚扰,直接说,是性侵犯。” “嗯……每个人都有?没有人说出来?” 中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烟,几个人面无表情地分了一根点起,朦胧的烟雾似乎掩盖了尴尬,其他人也开始断断续续开口。 “那年代谁懂这些,那王八蛋只说这是单独补习的代价,如果不听话,有的是别人想让他单独补习。” “哼、老子到大学毕业才明白当年发生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一直以为是我、因为我的错才让杨老师那、那样对我……” “你居然还叫他老师!?” “当然不止一个,我也是这么多年折磨后才反应过来,说不定我不是唯一的。” 几个男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回答着。 大缯看着中间男人,“你们是,怎么找到…”他指了指几个男人。 中间男人掐灭烟,“我发起的,我偶尔中发现了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觉得这些年痛苦找到了口子,那几天我发了疯一样找私家侦探查到了每一届杨树同带回家补习的学生名单,然后一个一个发短信问,然后才组织了这样一个群联络组织。” 共同的痛,共同的伤,看看彼此,苦笑着一步步往前走。 “你们大约有多少人?”大缯问。 “不少于60个。”另一个男人说。 这下可可也难忍惊讶的表情,“真的假的。” “觉得多吗?”中间男人深呼吸、叹气道,“哼呵…模范教师,从教27年共教过41个班级,其中男学生总计过八百,还不算外面迎着名气主动找上门求补课的家长。私人侦探给我的资料中,被他挑选曾去家里补习过的男生,能明确证实的就有84个。” 大缯皱着眉也掐灭烟头,“我们需要那份名单。” 包间里的烟雾浓郁而沉烈,似乎连空气的颜色都变蓝了。 中间男人面沉如水,“不可能。” 气氛瞬间僵硬。 可可看看左右,缓缓说,“我…明白你们的感受……但是杀人就是杀人,不管你们是否交出名单,我们都会查到最后。如果你们帮忙,事情会更快地结束。” 旁边三个男人,一个低着头,一个犹豫地看着中间男人,另一个把表情掩盖在浓浓的烟雾缭绕后。 中间男人沉吟了会,“我一个个发消息联络这84个名字时,有三个电话是老人接的,那三个号码的主人已经自杀了。全中国的自杀率为百分之0。023,我们……”他指了指彼此四人,“百分之3。6。所以,算我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些有家有工作的人,别再让这个数字往上升。” 男人们没再多说,中间男人一起身,其余都纷纷站了起来。 大缯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发觉中间那个男人每跨出一步,左脚都轻微踮起一点。 走到门口,另一个男人突然回了头,“警察同志,不怕说实话,不管是谁杀了杨树同,我都发自内心感谢他……他终结了太多人这辈子的噩梦。” 男人们离去,烟雾缭绕的空气依然混沌。 —————————————— 可可安静地坐在车里,目光穿越眼前的一切,飘向很远的地方。 大缯打完了最后一个电话,坐进驾驶座。 “你还是安排跟踪他们了吧?”可可目光没动,问道。 大缯递过来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启动了车,“小白他们分头去追了,在保护他们的隐私之前,我们更要优先破案,可可,你明白道理。” 车窗外的风景在变,可可依然没怎么动,安静地似乎变了一个人。 沉默了许久后,大缯才想起,“你刚才说明白他们的感受,是什么意思?” 可可不言,连眨眼都没有。直到好久、久到大缯都放弃等待回答的时候,她才温温地开口,“我遇到过。” 大缯差点一脚踩下刹车去,但常年锻炼出的镇定起了作用,他处变不惊地继续开着车,心里早就转过千重山。 “……没那么严重的,只是被陌生的蜀黍调戏了一把,在儿童乐园里玩的时候。”语气如同在讲述听来的温吞故事,“他骗我说做游戏,把我抱在腿上,伸进我衣服里乱摸了一通……直到我大哭着叫姐姐,他才仓皇逃走。” 留下懵懂而恐惧的小女孩站在乐园里,衣衫凌乱,放声大哭,太阳慢慢下山,直到喉咙已经嘶哑地发不出声音,直到被家人找到。 大缯深深皱起眉,“什么时候的事?” “四岁、一个月的时候。”她刚过完生日,她记得妈妈说你是个大姑娘了。 “这么小!?你会不会……记错了?” 浔可然这才慢慢转过头看他,“我也许记不得四岁穿过哪些衣服鞋子,也许都记不得我小学老师的名字,但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个人穿蓝色工作服,灰色运动鞋,右手虎口有一道疤痕,还有、在我耳边喘息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机油的味道。” 大缯没有发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关节都发白。 “我只是被调戏了下而已,你能想象,那84个人是承受了多少东西一路走下来的么?” 大缯又一次想起曾听老队长讲的那句话:有些作恶,远甚杀人万万倍。 第132章 6-11 何萧易怒 一个人的童年,究竟对个人的形成有多大的影响,这个问题最近一直在大缯的脑海里徘徊。他仔细回想了下自己的童年,似乎都在打架、抄作业、打篮球中度过了,也考试不及格挨过打,也暗恋小姑娘结果连表白都没有,考警校,当兵,拜了老队长做师傅,一路走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似乎也说不上。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痛自然也无法理解一个人年少的痕迹,会对人的一生有多大的影响。 就好比他现在抽着烟,对着桌上的资料分析了半天,也想不通这个罪犯的思路一样。 做出那样精致的玩偶,外壳无毒,内部充满固体氰化钾,只在胯间露出氰化钾部分,而且按压胯部会从嘴巴中喷出少量氰化氢气体,这两种物质都属于一级剧毒,公安一直严密监控,不可能有人随随便便就拿到,除非这人自己能合成氰化物。而且不论是哪一种,此人都心思缜密,手巧,化工知识丰富。 但是如果是因为小时候被性侵而复仇,为什么是现在才开始呢? 指尖的烟快烧到尽头,大缯还凝固在原地,静静地用思考等待着。 桌上的手机震动响起,他快速地接通,“喂。” “周队,是我薛阳,你猜对了,那个左腿有伤的男人、就是你说的中间那个,名叫何萧,是那个聊天群的发起人。” “职业?” “设计汽车配件的工程师。已婚,没有孩子。关键在,”大缯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咽了下口水,“这家伙的车牌号,出现在了那个快递员消失之后隔一条马路的监控上。” “就是说,快递员可能出了小区之后,上了何萧的车离开。” “或者送快递的就是何萧本人!”就算通过电波,也难掩薛阳兴奋的调调。 大缯忍不住提醒他,“别高兴太早,先请过来谈一谈,毕竟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车牌出现在小区门口,有各种意外的可能性。” 掐灭烟,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大缯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母亲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诶诶,怎么现在就要走?” 嗯,大缯应付着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你和爸自己吃吧。 母亲露出欲言又止的哀伤。 正巧门被打开,父亲拿着一大袋菜,笑呵呵地:“诶诶老太,这些虾活的,快烧了烧了。”转身看到大缯站着,硬是一愣,“你……不吃饭了?” 大缯看看一左一右的父母,突然心口一阵酸,他扔下手里的资料,“不急,吃完饭我再去。” 前一秒还愣着的父母,一时间都笑开了。 “诶诶儿子啊,你啥时候带女朋友回来啊,听说也是公安里的?…”母亲擦着手还想问,被父亲推推进了厨房,“烧虾烧虾,儿子忙的什么似得,你就关心这点事儿,虾死了就不好吃了,快烧好吃的!” 大缯无奈地笑笑,坐回沙发,看了眼手机。 ———————————— “何萧?”可可摘下手套,她刚从协助另一场验尸台上下来,耳朵边夹着手机,“哦就是那个代表发言的啊,唔…的确看起来在几个人当中比较主动强势些。” 电话那头大缯问,“你现在有找到什么指纹啊dna什么的吗?” “玩偶我用熏蒸法试过了,表面除了裆部杨树同的dna,没其他的,气泡纸一面都是气泡没法采指纹,另一面有零碎的掌纹,和两三个不同的指纹,但是表面有积灰,我估计是以前别人留下的。” “那就算我们找到了可能是快递员的嫌疑人,也无法验证身份?” 可可的回答迟疑了一会,“……大概,只能靠搜索那人的家,找到氰化物相关的证据才行。” “恩……你要来我家吃饭吗?” 可可翻报告纸的动作一滞,“好……啊?什么?” “来我家吃饭。”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一字一顿。 “……为什么?” “哼恩……我爸妈一直想见见你。”大缯决定直来直往,不给那个擅长逃避的家伙留有余地。但电话那边却也直接地给予了沉默,长久的沉默。 “可可……” “还是等忙过这一阵吧。先不说了,我这里还没检查完,拜。” 嘟……嘟……大缯对着迅雷般挂断的电话皱起了眉。 被瞄准的兔子咻一下,逃出了猎人的视线。 啧啧,枪放早了,猎人龇牙咧嘴。 ———————————— 何萧来的很爽快,他一言不发地进了会议室,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找我干嘛?” 大缯递给烟,何萧摆摆手,“我这人直来直往,警察同志,有话直说好伐,别浪费我时间。”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被我们叫来。”大缯笑笑,自己点起了烟。 “哼,我又不是那个做了见不得人事儿的,干嘛怕你们。” 大缯点点头,“听说你修汽车?” “设计汽车。” “设计?画画图纸?” “对,画画图纸。” “哦,不用下工厂去?” “在办公室画图纸,然后把图纸弄到电脑里,工厂那块和我没关系。” “哦,那你脚怎么瘸了的?” “……不愧是警察啊,观察这么仔细,前两天扭了下…怎么?杀人犯脚也一瘸一瘸?”何萧的冷静、甚至可以说冷漠而高高在上的感觉让大缯很疑惑,他似乎非但不反感,甚至略带得意,“不会这么巧吧?哈哈……”突然又沉下脸,“我以为你们是把我们聊天群里的一个一个请来了呢。” “不,我们就请了你一位。”大缯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何萧浮夸的表现沉了下来,冷了一会才道,“因为我是聊天群的发起人?” 大缯不回答,反而摆出一张照片在桌上,“何先生,这辆车是你的吗?” 何萧看一眼照片,又看一眼对面的警察,终于开始露出些担心,“是我的。你们真怀疑我?” “上周末你在哪儿?” 何萧愣了会,突然松口气,“……出差。真的!你们不信问我单位,我从上周三开始去外地出差了。有发票,有宾馆记录,还有…啊还有同事一起,周四学习,周五开会,周六交流会议,周日聚餐,多得是同事证明。” 大缯抬眼看了下站在一旁的薛阳,后者点点头了然离开。 “而且那车挂在我名下,但平时都我老婆开,再说这牌照也可能是套牌,你怎么证明是我的车,怎么样,没招了吧哈哈哈、哈哈……”何萧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浮夸的神情,自顾自张狂地笑了两口,突然又沉了下来,表情的阴晴转变毫无由来地飞速,让人背脊梁觉得寒冷。 大缯察觉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何萧自己也察觉到了,他没由来地自言自语,“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警察同志,我啊,经常被人说有时候疯疯癫癫。大概是疯狂的事情遇到太多了。” “你上次说你们共有除了你以外83个人,但是聊天群里好像只有三十多人。” “哼,那又怎样,有的人被过去坑了一辈子都忘不掉,有人决定忘记那些事儿,好好享受人生,有什么不对?大家现在都是成年人,有家有儿子女儿,大多数啊,都不愿过去的破事毁了现在辛辛苦苦得到的。” “那你呢?” 何萧一愣,我么……我就是气不过啊! 说的很认真,大缯却从中听不出任何愤怒,他突然想到古吉,话锋一转讥讽,“是不是你的婚姻幸福,受到了过去什么影响?”还附带要笑不笑的神情瞄何萧下方一眼。 砰!! 何萧猛一敲桌,“你什么意思!” 哦哦,这回倒是真的愤怒了,看到何萧的生活未必如表面那么平静,“何先生生气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 何萧压抑着瞬间的爆火,“还有什么问题吗警察同志,没有我就回去了。” “最后一件事,何先生,请把那83人的名单……” “免谈!”何萧干净利落地起身。 “你知道我们可以直接从你的各种信息渠道搜查到,我不过是客气地先和你商量一下。” “那也没门,我告诉你,你如果没有搜查许可就乱查我的信息,我就去告你们!”何萧飞扬跋扈地走出会议室,还不忘狠狠地摔下门。 大缯看着被震下蓬灰的门,手指敲着桌面,这家伙的不在场证明多半是真的有,明明一样左腿有瘸,车还出现在小区门口路段,但却有该死的不在场证明… 大缯仿佛听见线索断裂的声音。 第133章 6-12 哑笑田华 咕嘟冒着汽的热水冲入茶包,加上巧克力粉,搅拌中腾升而已飘逸的巧克力香。 “那如果是何萧雇凶杀人呢?”可可拌着马克杯,脑子和杯中的漩涡一般旋转。 大缯斜赖在沙发上,法医科的办公室很小,但可可早先不知道从哪折腾来了一长条沙发,躺着还非常软乎,搞得大缯不停打哈欠。“我也想过,但是我总觉得,何萧这份仇没法交给别人去报,如果让别人动手杀了杨树同,根本不能解开他的心结,所以这事儿要么就是何萧有诡计,要么就是凶手另有其人。” 可可没有应声回答,她抱起笔记本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屏幕上浏览着近几年少有的几起氰化物案件,“氰化物都是化工场的意外事故,还真没什么人用这玩意儿杀人。” 大缯居高临下正好盯着她白皙的后颈,眯起眼没吱声。 “不过好像网上有卖这东西,靠不靠谱啊,要不我买点来对比看看?你说会不会那个诡异的玩具是网上直接有人做好的?”可可端起马克杯,抿了一口,“诶你们到底查到玩具……”突然后颈被一拉,可可只觉得面前的光被遮住了。 大缯的吻粗暴而漫长,可可伸手捏住他鼻子才将之终止。 “感觉怎样?”大缯坏笑。 “啧啧,深切地感受到了烟草的浓郁气息。” “扯!老子今天没抽多少。” “哦,原来还是昨天的二手烟。” 大缯眯起眼,伸手就来捏可可的脸,被可可一晃躲开,“诶我警告你,工作场合,严肃正经!”可可边说边站起身,一腿压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有,科学的说,别以为抽了烟晚上刷了牙就好了,烟渍会留在你的牙齿缝隙、舌苔等……” 大缯根本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扑了上去,真他妈话多,看老子一招扑灭! 兽性大发的结果就是两人谁都没注意可可手上还拿着一大杯的可可奶茶。 ……………… 浔可然看着湿漉漉的沙发,缓缓抬眼瞟向大缯。 大缯:我有遗言。 可可:给你三秒。 大缯:我爱你。 可可一愣,脸颊上露出温柔笑意:给本王圆润地出去。 门被砰然关上,被赶出来的大缯挠挠头,最近怎么老是被人摔门,然后抱起地上一同被扔出的沙发罩,吹着口哨走了,这么大个玩意儿怎么洗好呢? 屏息听着门外口哨声渐远,可可靠着门板缓缓地、呼出一长口气,然后猛地蹲下身来捂着脸,啊啊啊啊啊那个该死的随口就能说出那三个字的流氓应该关进冰库里去啊啊啊杀千刀的本王才没有脸红呢去他的!!!!! —————————————— 男人踏上机场专有的地面电梯,任由脚下的传送带将自己送向机场的出口。国外的风光很好,但他的心情却很沉重。 “田华!”不远处穿着机场制服的人跟他打招呼,“嗨,不是说你出国旅游去了吗?刚回来?不会吧,你出国就带这一个小包?你可够潇洒的哈。” 田华微笑着点点头,扶梯不断前行,那人很快就擦身而过了去,他转过头,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风景,偌大的白色飞机正一点点挪出轨道,就好像他的生活轨迹一样。总有人说他,嗨田华,你真是个老实的男人。连网上找到的相亲对象最后也是这样拒绝他的。老实,或者说无聊,几乎从来不笑,刚进机场工作时被前辈们欺负,也完全不会生气,渐渐的大家都达成了一致,田华是个勤劳、认真而木讷的男人。每年到生日那天时,收到的顶多是各种商店发广告一般发来的祝福短信,公司里热心的阿姨们常常给他介绍些女孩子,他总是去见一次面,然后就不再联系。 他这种人,哪有资格娶老婆呢,岂不是害了人家——夜深人静时,他经常这样想着,然后辗转反侧到天明。 同事们听说他居然要请假用一用公司出国旅行的福利,都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也开窍了懂得生活了哈。 窗外的飞机慢慢划出了对接口,准备上跑道,连飞机都有起飞的一刻,不知道他起飞的那一刻,还要等多久。 扶梯到了尽头,一个熟悉的前辈突然点点头向他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位不认识的警察。 “田华,欢迎回来,这位、呃、警察有事要找你。”前辈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看身旁的人。 “你好田先生,请这边坐下来冷静地听我说。”警察指着不远处的长椅。 田华习惯性地面无表情,他早就在多年前就练出了这份冷淡,“有什么事直说吧。” 警察迟疑了一下,“田先生,我们今天上午发现您父亲在自己家,去世了……”警察观察了下田华的表情,后者只是低下眉,“警方正在调查现场,所以……” “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正是我们要调查的,您现在是要回家去吗?或者要去现场,警车就在外面等着。”这家伙看起来,真是少有的镇定,警察心想。 “你们要调查……他不是自然死亡,对吧?” 警察看着他,没有说话。田华突然捂住嘴,蹲下身,身旁的两人以为他这是突然要哭了,忙安慰着,田先生,你如果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去医院。 不料田华一抬头,两人震惊地看到他居然无声地在大笑,咧大了嘴扭曲的笑容,让前辈甚至吓得后退了一步。 田华慢慢才恢复了面无表情,站起身,拍拍衣摆,“前辈,麻烦替我请两天假。” 被叫前辈的男人僵硬着点了点头。 田华转而看向警察:“我不需要去医院,该去哪去哪,还有……”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警察觉得自己大概听错了田先生说的话。 “那畜生只是法律上的养父而已。” 第134章 6-13 死者宋政 天气很好。 些许漂浮在空气中的柳絮打着圈,落在可可眼前的马路地砖上。 可可站在门口等里面的人沟通,其实她很想直直地冲进去观察尸体状况,无奈这里不属于他们的管辖区。 同行之间要礼貌,要友爱。副组长像教育闺女一样对她说,然后就把她凉在了门外。可可抬头看看天,又低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珍宝珠正打算拆,副队长就的破喉咙就叫上了,“诶诶吃糖的那个法医进来啊啊。” 一时间周围站着的都看向了她,可可决定回去送他一盒上好的苦丁茶,晓哲喝一口就被苦哭了的那种。 “死者名叫宋政,算是个无业中年吧,没结过婚,以前从孤儿院领养过一个小孩,现在小孩长大了就搬出去了。”副队长一边领着人走进这间昏暗的老公房,一边解释情况。 “为什么叫我们来?”可可最不解的主要是管辖不属于我们,很少有同事会把自己辖区的事情交给别人插手。 “因为氰化钾。”不远处一个白大褂用闷闷的声音回答道,顺手还递给可可一个口罩,“发现人死了的是邻居,现在在医院治疗,应该是也吸入了一部分氰化物,有呼吸困难症状。不过房间通风现在已经好多了。”白大褂一路带着可可走近卧室,尸体正斜趴在床侧的地板上,床上凌乱,地板上不远处地上有个碎了一半的杯子,水都撒了出来。 可可观察了一圈,卧室很乱,唯一的光源窗户却很干净。 白大褂在自己手上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我估计他是睡着的时候中的毒,立刻感觉到不舒服,打算喝水却没力气站起来,从床边滚下来,还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导致杯子也落了下来,最后就这样趴着死在地板上。” 可可从窗户往外打量着,马路上围观的人群密密麻麻,都伸长了脖子,还有年轻人拿着手机不断拍照,时而被管秩序的警察阻止。 白大褂看她都没留意到自己的分析,好像有点生气,“浔法医。” “恩……恩?”可可回过头,“哦,我听见了,那个,你确定是氰化物中毒?” “确定,我进来的时候还有明显的苦杏仁味。说实话我也从来没遇到过氰化物的毒杀案,所以上周系统里你们局上传的案件简报我多看了眼,所以这里一出事我就叫人找你们去了。” 可可点点头,露出一个善意的笑,然后反应过来,戴着口罩微笑个什么劲。她指指窗外,“为什么那么多人?” 白大褂看一眼手表,“现在还算好的,等过半小时对面的小学放学了,你才知道什么叫人多。” 一种跳跃的直觉出现在脑海里,“对面是小学?” “小学初中和在一起的,绿的是小学的楼,紫的是初中的。” 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定的联系,可可又回头看了眼干净的玻璃,厌恶地皱了皱眉。 “你们那案子的氰化物从哪儿来查到了吗?” “恩,一个桌上放着的玩偶,同时有固体和气体两种氰化物。” “啧,都是剧毒,够狠的、玩偶?这家伙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谁会在凌晨去碰一个玩偶?再说,这也没看到什么玩偶啊。” 可可绕回到卧室门口,门把带着常年残留的油腻,指纹清晰没有被擦掉,“外门没有破坏?” “没有,等下他们会去查门口马路的监控探头,据说照着学校门口的摄像头能拍到这家的正门。” 两人站在卧室门口,带着口罩,目光一遍遍流连于这混乱的房间,到底哪一样东西是带有一级剧毒的呢?看起来灰不灰白不白的衬衫扔在床架上,床头柜上烟灰缸外还撒着不少碎烟灰,单人沙发上窝着毛巾,杂志,空调说明书一堆杂物,简直不知道他怎么坐的下去,还有那张看起来就乌起码黑的床……空调说明书! 可可一把拿起空调说明书,猛然转身瞪着墙壁上方,“空调是新装的!” 两人的视线一同上瞄,崭新的空调并没有在运行,但排风口的叶片没合拢。 白大褂一拍脑袋,“怎么忘了这个,小张!!快去空调外接口取样!” 第135章 6-15 学生纪念册 王涛左右看看,物证室里除了他以外的都下班了,才从抽屉里拿出零食,开始啃啃。照规定物证检验室怎么能吃东西呢,但是在这里面吃东西的绝对不是他头一个啊,不过平时不是有同事就是有实习生在,如果自己明目张胆地开吃薯片,以后威严何在! 于是夜里巡逻的警察常常兜到物证法医这一层楼,会听到咔哧咔哧的诡异声响,老一辈的巡逻会告诉下一辈:这是冰柜里那些冤死的啊,不甘心啊,啃着金属啊,想出来报仇啊……恐吓故事年年传,是因为没人打开物证的房门,也没人看到严肃正经的王、老、师、在啃薯片。 所以浔可然猛冲进物证室时,王涛差点被一口薯片给呛死。 “大娘的!敲门会不飞!”薯片渣导致王老师语焉不详。 浔可然只扫了他一眼,就扑向了堆着最近物证资料的角落。 “诶诶,戴手套,手套!”王涛在身后喊。 可可快速带好手套开始翻找一箱箱东西,当时因为不确定毒物的来源,几乎把杨树同书房里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书,不是,奖杯,不是,考试卷,不是…… “你到底找什么啊?”王涛终于忍不住了。 “学生纪念册,我记得那谁说过杨树同的老婆进书房时,看到他在翻自己教过的学生手册,里面应该有每个学生的…啊找到了。”可可说着把一大摞厚实的纪念册堆到检验桌上,“隔壁区那个法医提醒了我,他说以前遇到的连环强奸案,罪犯都会带走一些纪念品,我就想到了这本学生手册,说不定有什么标记,关于他曾经动过的学生……” 学生手册是按照每一届班级的学生名排列的,每人一张照片,男女混搭…… 两人傻愣愣地撅着屁股一本本凑在眼前仔细查看,甚至扒出照片看看背面有没有做什么标记…… 时钟慢慢走到深夜。 王涛累翻了往地板上一坐,可可合上最后一本纪念册,刚迈开一步,就龇牙咧嘴地捂着腿,麻了麻了麻了… “残疾人,你欠我的薯片再加十包。”王涛有气无力地说。 残疾人可可一蹦一跳地到了饮水机边上,猛灌了一大杯水,“我觉得可以告你敲诈勒索了。” “欺、诈!”王涛指指桌上成堆的学生册控诉。 可可不禁笑了笑,抖抖腿试图恢复知觉。 角落里的物证依然堆得满满当当,可可喝着水心里不断盘量,按照规矩大概过两天这些被排查过无毒的东西就会被还给杨家,如果现在不找到想要的,也许就要自此错过了。但是话说真的会有“纪念品”吗?……84个受害人,整整两个班级啊… 想到这里,可可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努力忽略残废腿的感受,重新坐在了物证堆前翻找、每本书都大致看一遍有没有记号,每样东西都拆拆开看看有没有什么玄机。 “你还不死心啊?”王涛磨叽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啊哟年轻真好,查案子也这么积极,秀恩爱也这么积极…我不行,我得、回去休息休息。”王涛伸展着身体往门口走。 可可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秀恩爱?” 王涛正走到门口,扭头暧昧一笑,“下次要秀恩爱记得直接发微博,不必让某些队长拿着‘弄、脏、的’沙发罩横穿整个公安局哦。” 说罢,扔下木楞的浔可然,王涛得意之至,扬长而去。 可可:………………………………………………………………………… 过了好几分钟,物证间里才传来一声大声的咆哮,“那是奶茶翻了而已啊喂——” —————————————— 白翎开着车,眼神瞟了下旁边的大缯,又瞟一下,终于忍不住了,“周队啊,那啥,女孩子啊平时要哄的啊,要发短信说些好听的啊。” 大缯斜睨他一眼。 “唔,不是我说的,小徐逼我说的。”小白瞬间就卖了队友。 “挺会说的啊?”大缯冷哼一声,“最近怎么没看到苏晓哲和你一起吃饭?” 白翎眨眨眼,目不斜视地开车。 到加油站时,大缯趁白翎下了车,飞速地掏出手机,发现居然有一条可可的短信,嘿嘿…迫不及待地点开。 你!去!!死一死啊混蛋!!! 大缯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看窗外,嗯,今天月色不错,很适合远距离狙击。 队长大人突然很想开个枪什么的。 第136章 6-16 沉默的观察者 两人开着车绕过大半个城市,找到了一栋有些陈旧的老商务楼,根据从何萧的通话记录里找到的线索,大缯他们才确定了何萧提到的私人侦探是谁,这家名叫“唐人街”的小公司在私家侦探这个夹缝生存的行业中也算小有名气。 “找哪位?”开门的男人叼着烟,胡子拉碴,一脸痞气。 “找你调查点事儿。”小白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 男人眯起眼,“今天不开张。”说罢就想关门,小白迅速伸脚卡住门,“同行,聊聊,聊聊。” 男人再度打量起来者,扭头又盯着不声不响的大缯,取下嘴里的烟,但也不开门,“同行?” 大缯直接拿出警官证。 “哦,同行啊……还是公家的,真好。”随即转身进了去,白翎跟着大缯也毫不犹豫地跟进门。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有长条沙发有大木桌,如果不仔细看也就是个装修豪华但邋里邋遢的办公场地而已,但懂行的人会发觉,小小的地盘里深藏着各种玄机,书挡后隐蔽的高清摄像头,字典里夹着不同排列的密码纸,还有随意扔在茶具旁的眼镜,两镜片闪着不同颜色的反光…… “你们要问我哪个案子?”男人直截了当地问。 “怎么称呼?”白翎问。 “我姓邢,刑天的邢。让我猜猜……杨树同?”又点起一根烟,在飘逸的烟圈中,男人得意地看见小白眼神中露出惊讶,“刚才的警官证写的是周大缯对吧,虽然听说过你,不过倒真是第一次见面,周队长。” 大缯想了想,才开口,“何萧提醒过你。” “没错,我的客户何先生要求我毁掉所有他买走的数据备份,并对我重申了合同中的保密条款。” “你知道在刑事调查中,保密条款是没用的。” “我知道,所以我只做了前半部分,我毁掉了所有数据备份。”男人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让白翎暗暗咬牙。 “何萧要你保密那83个名字下的所有资料?” 男人点点头。 大缯沉吟,“但他没说要保密他自己的事情。” 男人沉默了,盯着大缯,缓缓吐出一口烟。 “别告诉我你不会调查你的客户,这是你们做事的基本规矩,知己知彼,防止被客户背后捅刀子。” 男人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讪笑,“和懂行的沟通就是麻烦啊。我这点资料,大概也帮不了你们什么。”走到书架旁拿出一个薄文件档,“因为他也没什么背景” 大缯翻开资料,一页页关于何萧的成长背景,过去这几年中发生的特殊事件都被一一记录在案。 “他倒是没撒谎,杨树同收到那个快递时,他真在出差。” “你知道快递的事?”白翎有点惊讶地看着男人。 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烟,“我靠‘知道’吃饭。” 突然大缯察觉到手机震动,看了一眼短信,便合上文件夹,“谢谢你的协助。” “哦,有新案子了?”男人揣摩着大缯脸上的表情,“不对,是有新线索了对吧?” 大缯不语,面沉如水。 白翎则来来回回地看着两人的神情,也想看出点什么道道来。 “走了。” 男人看着两人笔直走出门去,不忘喊一声,“欢迎合作啊,九折优惠!” 两人沉默地下电梯,沉默地走出楼,上车,倒车,一直开了十几分钟后,大缯才开口,“可可发现了新的……” “嗷嗷大爷你终于说了真憋死我了!”白翎嗷叫着。 “什么!?” “没没什么……”总不能说刚才差点被好奇心憋死吧? “……我刚才不说是因为那家伙的地盘,可能在走廊电梯等地方都有监控设备,也可能在我们的车上装了。”大缯解释道,“不过开出这么远,就算有,信号也超出他办公室接收的范围了。” 白翎默默在心里给队长跪了一圈,居然想的这么远,“新的线索?” “可可发现了杨树同收藏的……纪念品。” 第137章 6-17 一百零三只笔 两人赶到物证房间时,发现王涛也刚赶到,“他娘娘我躺下你就连环夺命拷,干什么!” 王涛和大缯白翎一进检验室时就愣住了,浔可然站在宽大的检验桌前,桌上摆满了一只只圆珠笔、钢笔,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这是什么?”小白是唯一开口问的人,大缯与王涛都狠狠皱起了眉。 “笔。”可可两手撑在桌沿,抬起头看着三人,“每一只,都来自不同的学生。” “你从那堆东西里找到的?”大缯看了眼翻得乱七八糟的物证角落。 王涛戴好手套,拿起两支笔观察了下,没有熏蒸过指纹,那是怎么判断这些笔来自不同的学生? 浔可然眼神无焦地看着这些色彩各异的笔,仿佛自言自语,“我在那个骨灰盒一样的木盒子里发现的这些,一开始以为是他把用完的笔都收集起来,但是没有一只是笔油用完的,所以随便挑了个拆开……里面有东西,每只笔里面都有……”浔可然突然停下话,皱着眉,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大杯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大缯走到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背。 王涛不声响地拆开一支笔,白翎带着兴奋凑过去看,只见旋转开的笔筒中空,里面卷着一小撮纸条,王涛用镊子小心翼翼一点点展开卷着的纸条,生怕不小心弄碎了,有些陈旧的字迹显示在卷纸的内部: 岳远:细长,手感好,会哭,会湿,8。5分 还附带着一根人的毛发。 “这是头发?”白翎问。 可可阴冷地沉默着,王涛替她回答了问题,“应该是下面的毛。” 等白翎明白毛发和纸条的意义时,脸上也失去了笑容,他慢慢抬头看向满满当当的大桌子,这片五颜六色的汪洋代表着,多少不堪的痛苦。 可可对大缯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转头看向那一大桌的五颜六色,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不愧是模范教师,在他眼里,这么多学生的痛苦……不过是供他打分的试卷。” 王涛合拢手中的笔,神色凝重地扫视了一遍,“每一只都有?总共……” “一百零三只。” 大缯发觉可可脸色很苍白,可可再度对他摇了摇头,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她正在努力,压抑想要吐出来的恶心感,满桌的笔如同热带暴雨般将可以想象的痛苦、折磨、哭泣、自我怀疑、仇恨、自卑等过程倾巢而翻地摆在她面前,没有人知道她在发现纸条、看着那一堆笔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杨树同死了。 王涛看了一眼可可,“周队,你先送她回去吧,我这里会连夜做记录这些名字。” 大缯点点头,让小白留下帮忙,很快就拉着可可走了。 白翎一边穿戴着王涛交代的检验服,一边疑惑,“浔姐好像很难受?” 王涛指指满满当当的桌面,“你不恶心?” “恶心啊,但是她连尸体都化成油乎乎的一堆东西都不恶心,对这个反而……” “……你看韩国电影吗?”王涛跳跃的思路让白翎有点不接,“啊?电影,看啊。” “有空的时候去看两部韩国的电影,一部叫《素媛》,一部叫《熔炉》。” “哦,然后呢?”小白歪着脑袋问。 “然后你就会懂了。”。 这一片五颜六色的海,代表着什么。 王涛拿出厚厚的记录本,打开记录摄像,不再多言。 —————————————— 回去的车上,浔可然一言不发。大缯试图和她聊些别的,比如素素最近有没有长胖,有没有出去招惹别的小野猫之类,但都无法成功吊起平时的那个可可,于是大缯干脆沉默了。 回到家,关上门,一个人在地毯上坐下来,浔可然愣愣地看着对面的白墙,然后突然哭了出来。 素素从不知哪个角落悄然跑过来,跳上她的膝盖,用脑袋蹭了蹭可可的手臂。 吸着鼻涕的可可抱紧黑猫,继续无声地哽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事实上她并不认识那些学生中的任何一个,但她稍微知道一点那种感受,从四岁的那段抹不掉的记忆里。很多次她的光怪陆离的噩梦中,都会有这么一个画面,如漆黑的乌云一样高大的男人,遮住了阳光,带着可怕的大喘息声,越走越近,遮住了一切光亮。 素素的脑袋上沾了泪,但她没动弹。 第138章 6-18 愤怒 第二天,局里就召开了联合会议,将两个案子的情况联通在一起做了汇报。 “鉴于作案所使用的毒物都是氰化物,死者都有明显证据表明曾猥亵过儿童或青少年,所以我认为两个案子有一定基础,可以视为同案。”大缯在椭圆形的大会议桌前,对四周的同僚解释道。 老狐狸局长坐在椭圆桌的一头,“有共通嫌疑人吗?” “我们交叉对比了两个案子的数据,暂时没发现。”副组长说。 “你们说发现了多少只笔?” “103只。”大缯不断转动手中的笔,借此打消抽烟的念头。 老狐狸局长深吸一口气,“啧,排查量很大啊。” “对,但是我更觉得如果两案有关联,很可能凶手不在这103个人里,凶手针对的目标人群,他通过某种方式确定被害人目标,比如……私家侦探,从他们哪里得到消息,杨树同是个连续多年的恋童犯,而宋政是个多年**养子的男人,然后凶手观察目标,了解杨树同家的住址,得知宋政独居还有新装了空调,在这些基础上判断出作案方式。” 椭圆桌的另一边坐着隔壁辖区的警察们,之前在现场叫副组长来的白大褂也赶来了,他在椭圆桌上搜索了好一会,才找到躲在后排打着哈欠的可可,“那个,浔法医……” 可可咽下打到一半的哈欠,憋得眼泪汪汪,“啊?” “你从尸体里采样的毒物标本有吗?我想对比你们那里的氰化物和我们这里采集到的,”白大褂拿出一张报告纸,通过一个个警察传到可可手中,“我们从空调里发现的残留氰化钾,固体,小颗粒,似乎是是直接从空调外机倒进去的,用量很精准,我觉得这家伙其实非常聪明。” 仔细点讲,老狐狸局长扶了扶眼镜。 “氰化物固体颗粒导致死亡的量其实很难控制,如果他放空调里,十几天宋政不开空调,现在这天气氰化物就会自然消散到空气中消失,你知道宋政那房子,直接对着马路外面,如果放太多难免会引起外面走在马路上的人吸入潮解的氰酸气体。我不相信杀人靠什么运气,所以我更相信这家伙是经过精细的打算,才知道放多少量,什么时候放,能达到现在这种杀人而不节外生枝的结果。” 大缯突然想到可可之前说的话,“一样,如果他不是精准确信杨树同会摸那个玩偶的胯裆,也就不会用这么邪门的方式。” 可可撑着脑袋看看白墙,是聪明,或者一切自有天意。 会议正开到一半,外面走廊传来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局长皱眉看了大缯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地和副组长低语两句,副组长点着头就出去了。 正在刑警办公室吵闹的是杨树同的妻子,与杨树同的弟弟杨树德。 “树德,这样不好……吧?”杨树同懦弱的妻子正轻轻拉着杨树德的衣角。 “干嘛?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是犯人!对吧?警察小姐!”杨树德一脸横气地嚷嚷,还是对着笑容尴尬的徐婉莉。副组长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奇怪的情况,“怎么回事?” 婉莉刚想开口,却被杨树德抢了先,“你是这儿管事的?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大嫂子好欺负?拿了我们家一屋子的东西到现在都不还?案子到现在都没破,你们什么效率、啊?还人民公仆呢。” “杨先生是吧?”副组长打断杨树德唠叨,“物证检查是有规定时间的,在完成检查之后必定会按照手续归还给你们,这些都是为了能破……” “少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道道,啊规矩规矩的,行啊,反正你们是警察你们说了算,那你们说不还就先不还,但是那个事儿你们得负责到底。” 副组长给了婉莉一个疑问的眼神,婉莉回之也莫名所以的眼神。 “最近有些恶毒的记者说我哥死有余辜,写了些混账报道,什么他对学生性骚扰的,简直是诽谤,不,比这个还罪加一等,我们家属强烈要求立案调查!”杨树德激动地挥舞着手,差点甩到婉莉脑袋上,吓得婉莉往后一缩。“我哥勤勤恳恳做人做老师这么多年,尊师重道,名望在外,在国外!都是知道他的!结果被人这么恶毒的污蔑,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姑息!你们一定要狠狠地治一治这些记者!” “杨先生,”副组长示意他冷静,“这里是刑警队,如果你要立案请到办案大厅……” “不对的,这个诽谤罪是因为我哥的案子来的,应该算是一个案子,那个叫什么,一并调查!” 一旁的婉莉翻了翻白眼,忍着脾气笑着,“两位,这样,我带你去楼下办案大厅好吧,你说的这种诽谤不属于刑事案件,不归我们管。” “你们什么意思?看不起人啊?你知道我哥的学生遍布全国,有些都到北京里去当干部的你知道吗!” “那你去找干部学生问问是不是诽谤呢。”几个人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面无表情的浔可然,她的视线扫过杨树德,却落在一旁总低着头的杨夫人身上。 杨树德气的鼻翼一扇一扇,“你!你什么……你们警察就这样,这样做人民公仆的吗?” 可可根本不正眼瞧他,只是盯着一旁的杨夫人,“你知道的吧,那个书房里发生过什么。” 杨树德也随之发现了她并不盯着自己,转而看看身旁的嫂子,又看看对面的浔可然,“你什么意思?” 可可一直盯着杨夫人,刚失去丈夫似乎对她来说除了面色疲惫外没什么其他影响,她视线闪烁了下,露出有点凄惨的淡笑,“树德,别闹了,人家还要查案子,我们回去吧。”说罢自顾自转了身,打算离开。 可可有些激动的话却并不因此停下,“你一直知道他这些年做了些什么,但是你假装没有这回事,那些事情眼睁睁发生在你眼皮底下,在你隔开一个房间的距离……” 一只粗糙的手掌捂住了可可的嘴,周大缯一脸严肃,只这一个动作,止住了办公室里回荡的声音。 众人一片寂静。 “不好意思,杨先生,物证会在检查完毕之后全部归还,请你别忘了你哥哥死于毒杀。如果要报案请按照规章到派出所。另外,这里是刑警队,我们靠破获凶杀案来做人民公仆,而不是靠调解人民纠纷,如果你觉得在这里大吵大闹有助于破案的话,欢迎你继续。”周大缯的语调平稳而冷沉,字字严肃,把不远处的杨树德说的硬是愣住了。 杨夫人拉了拉他的袖子,无声息地看了一眼可可,先走出了门。 “诶,大嫂!”杨树德有些惊慌地跟上。 其余人有些呆滞,只听得大缯低沉的声音又说:浔可然,你进来。 大缯面无表情地走进了他的小办公室,身后跟着可可。 砰然关上的门显出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第139章 6-19 浔可然的错 “你在干什么?”大缯站在办公桌的那一头,窗外照射的阳光从他背后打出一圈阴影。 可可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随处一坐。“我就问问,她作为同一个屋檐下的女主人,什么都不知道才有鬼了。” 大缯看她的模样,用脚趾都猜得到对面人心里在想什么,“那又怎样?你凭什么审讯杨树同的老婆?” “你觉得我越权?”可可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缯,你什么时候计较这些了?” 周大缯深呼一口气,一脸严肃地走到她面前,“首先,公私分明,在这里,你是法医,我是刑警队长,级别上讲,你服从我。” 可可脸色一变,紧抿起嘴。 “浔可然,记得你是谁,身为一个法医,你不是第一次犯这个错。” “……愿闻其详。” 周队长轻皱起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很久之前我就想和你说这事,从徐丽的案子开始,你纵容苏晓哲把事情捅到网上不算,还自己临门一脚去参加什么该死的采访,把事情全面扩大。侯广岩的案子、李一骥带你去墓下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你把自己绕进去……总之,你把自己太多情感投射在案子上,为死掉的鸣不平,跟活着的人斗智斗勇,把自己的安全都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浔可然腾然起身,双手交叉抱胸,“有什么错?” “没有错!”大缯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但这不是你的工作!你的工作是检验、解剖、出报告!而不是去同情受害人,去站一个道德的立场判断对错,或者用言语对谁谁攻击!”大缯抬手指着门外,“你看看你刚才在干什么?你觉得对杨树同的老婆说那些会对破案有什么帮助?” 可可张口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讲不出。 “虽然这话很难听,但你做的很多事,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英雄主义。”大缯盯着可可,缓慢而有力地说出这句话,然后明显看到后者眼神一颤,心里又心疼一下。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缓了口气,“我知道这是你办案子的一种方式,的确有时候了解案子内在的情感会帮助突破思维,但这里面有一个度。” 浔可然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大缯无言地叹口气,走到她面前,“可可,我不想你再被卷进这些事情里,你只要好好呆在办公室里。”他说着伸出手,在即将触上浔可然的脸颊时,可可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言不发,浔可然转身离开了。 大缯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握紧,垂下。他并不打算追上去,也许话的确说重了,但于公于私,他都希望可可能改变风格,如其他技术人员一样尽量待在后方。 浔可然踏踏地大迈步走着,她觉得生气,但更让她不爽的是,讲不出任何反驳的道理。没错,她知道自己特立独行,从很早以前师傅就提醒过她,理解案子和过度同情的界限很模糊,她当时觉得师傅多虑,当此时同样的话被大缯说出来时,可可只觉得一阵焦躁。 当然是人都会犯错,但究竟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做事方式,是不是真的……只是愚蠢的个人英雄主义。 可可面向走廊上的窗户,揉揉脸,无语良久。 “浔可然!”王涛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远远地传来,“拿箱子,去现场啦!” —————————————— 健身房门口围满了人,警车在红绿色的微光中缓缓靠近大门。 可可和王涛拿着沉重的检验箱推开健身房的门时,王涛还在开玩笑,这里离局里挺近的啊,明年我在这里办健身卡不知道能不能优惠? 可可应付地恩恩着,注意力都被旁边站着的小警察给吸引了过去,那人正扶着墙,一副要吐不吐的表情。 “电话里没告诉你什么情况?”可可一边戴手套一边问走在前面的王涛。 “还真没有,就说带好工具要检查很多东西。”王涛视线流连到不远处的周大缯身上,他正在和副组长低头说着什么,只抬头看了一眼可可,就又回过头去。“诶,你们吵架了?”王涛八卦道。 可可装聋。 绕过健身房的前厅,转弯就是大型的健身器材区域,整个区三面如长方形,对着马路的一面玻璃凸出一道弧形曲线。玻璃前放着十几台跑步机,很多器材面前高处挂着电视机。 尸体就被吊在房间中心的一根柱子上,面朝玻璃墙。 当可可绕到尸体面前时,突然明白了门口小警察的反应。被吊着的是一中年男子,身穿深色的保安服,可可往下看去,腰部以下斑斑驳驳皆是血迹。 生殖器被切下,塞入了被害人自己的嘴里。 “这还真是……”王涛啧啧摇着头,果然能不出现场还是不要出的好,多糟心的画面。 周围的警察都站地远远的,偶尔向不得不直面这些的法医们投来同情的一瞥。 “猜拳。”可可说。 啊?王涛一脸莫名地被迫和身旁的人猜了个拳。 “你输了,负责下半身。”可可面无表情,叫你八卦。 诶诶诶!!!?为什么!!!猜之前你没说过啊啊!!王涛心中纵使有一千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也总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下发作。他狠狠在心里怨念了下,拿出检查的工具。尸体并没有被挂的很高,一根跳绳绕过他的脖子将他挂在了柱子上的钉子上。可可在男人的手上看到细小的新伤痕。 “反抗过。”可可说。 王涛将自己切换到不带感情的技术模式,完全忽略眼前面对的是男性的某些器官的残留。“嗯,生殖器上的切痕也不连贯。”地板上溅出的血痕有些触目惊心,“活着的时候切下来的。” “那可真疼。”副组长晃悠着走到了两人身旁,“这仇够深的啊,大缯觉得要么情杀,要么也是和感情有关的仇杀。” “那不一定。”可可注意力从尸体手上转移到头上。 王涛和副组长挤眉弄眼,哦哦吵架了吧?多久没见两人意见不同了。 可可凑近尸体的嘴巴,被几乎整个切下的器官一半在嘴里一半在外,已经干涸的黑红色血迹发出血腥的气息。 “他口袋里有东西。”王涛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保安服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电视机遥控器。 副组长突然想起忘记和两人说了,“哦对了,还没人和你们介绍过情况吧?这人是健身房的夜间保安。早上负责清扫的师傅八点到,打扫了里面男女更衣室,打算开始擦健身器材的时候发现的他。” “保安夜里看电视,所以把遥控器随手塞进口袋?”王涛说着,随手点了遥控器上的电源键。 突然间所有的电视机都亮了起来,吓了所有在场的人一跳。 “抱歉抱歉。”王涛手忙脚乱地打算按钮。 “别关!”可可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所有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相同的画面,看起来像是美剧的一部分,一个黑人警察模样的人正走近记者,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包括大缯的其他警察闻声也走进了器材区,十几台同声同画的电视播出的场面颇为壮观。 “真他妈诡异。”副组长嘀咕。 王涛不解地看他。 “你什么时候看到过健身房都播出一样的东西了?” 王涛转头一想,的确,健身房大家几乎只看自己跑步机面前的屏幕,各有所好,所以所有电视机放的内容都不相同,有的看新闻有的看电视剧频道,也有人将自己的平板电脑接上电视机播放。 画面中的警察念得台词从十几台电视机里同时发出。 【绝大多数儿童性侵案的受害人,长大后都不会成为性侵者或罪犯。】 可可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副组长在喊着,“那谁,去看下信号来源!”旁边的警察应声开始查看电视机后的线路。 【也许会让你觉得孤立无助,或是怒不可揭,也会痛苦不堪。】 【但一切终会过去,你会变得更强大。】 可可缓缓扭头,看着柱子上的尸体,扭曲的表情,黑红色血液浸透的器官,耳畔是清晰的美式英语。 【不要因此放弃你的人生。】 【你可以奋起反击。】 【你也会因此愿意毕生致力于保护他人。】 “找到了,全连在一个dvd机器上。”有警察喊道。 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王涛跟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从机器里取出一张刻录光碟。 可可无意识地看向大缯,发觉他也正看着自己,立刻明白两人想到了同一个方向。她快步走向尸体,不顾周围人发出恶心的啧啧声,戴着手套的右手直接取出了尸体嘴里的生殖器,凑近尸体嘴里一闻。 “啊哟我的天,浔法医,你不恶心啊?”副组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乎代表群众心声。 可可慢慢后退一步,看向大缯,话却清晰地传达到了房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有苦杏仁的味道。” 第140章 6-20 美剧台词 “死者名叫郭玉峰,57岁,离异多年,没有孩子,独居,在金宝健身房做夜间保安。”副组长敲着黑板上的照片像会议室里的人们解释,“在现场的检验中,发现死者与凶手有过打斗,手上有反抗伤,然后被凶手制服,被割下生殖器并塞入嘴中。” 副组长说完,视线就看向了大缯,后者无声地呼出一口烟,“局长已经同意这几起氰化物毒杀并案调查,所以首先要调查出郭玉峰和前几个死者的共同处。” “我觉得这次和之前的杨树同、宋政的案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啊。”副组长毫不客气地从大缯面前经过,偷走根烟,点起。 徐婉莉给几个人泡了茶,无奈地看着浓雾般的会议室,忍不住打开了窗。 “很明显犯罪升级了,比起杀人,表现仇恨的意思更多。”大缯的话让众人忍不住想到那一排屏幕上同时播放的录像。 “不不,”副组长摇摆着手,“哪有人这样升级的,一开始连见面都不敢,发快递送毒,从空调外面投毒,一下子变成面对面搏斗,然后硬给人塞毒还割那玩意儿这么狠?” 一时间场面上形成了两种观点,大缯主张氰化物毒杀今年罕见,而且案发时间接二连三,应该属于系列犯罪。而他同时也承认,副组长为代表的另一种观点也有道理,极少有罪犯的犯罪方式发生突变像这样厉害的。 “我们还是一项项来,录像怎么说?” 接着大缯的问题的是薛阳,“录像是刻录在一张空白光盘上,检查过表面的指纹都擦糊了,这种光盘很多打印店都能买到,所以查找源头很难。但健身房的人都没见过这张光盘以及里面的影像内容,所以排除是健身房的东西,应该属于罪犯自带的。里面的视频……”如接力棒一样,薛阳看向了王爱国。 “哦视频,我查到了是一部犯罪心理美剧里的一段,这一集的内容大致是,”王爱国拿着纸上的简介念着,“‘曾性侵过多名学生的体育教练没有想到,当年被自己欺辱的学生之一在成年、失去孩子抚养权之后变得情绪不稳定,任意选择他认为可能是恋童癖的成年男人,用殴打的方式导致对方致死’,我们看到的那段,是最后那个警察抓到了罪犯,而警察本人其实也曾经是体育教练的受害人之一,他在记者面前站出来说,并非所有当然受到欺负的孩子都会成为罪犯,但大多数他们都深受其害,荒废人生,但这不是他们的错之类的。” 王爱国的话说完,会议室里几乎一片沉寂,所有人脑海里都在转着不同的念头,却谁都无法说清到底哪种情绪更清晰一点。 和现实太过相像。 “郭玉峰有什么案底吗?” 白翎掏出小册子,“哦,我查过了,这家伙没有进监狱,但是半年前他还是一家幼儿园的校车司机,我去打听了下,也是在半年前,这家幼儿园出了个事故,有个名叫郑欣欣的小姑娘早上在校车里躲着没下车,司机和老师检查了一遍没看到有孩子就锁门了,不料小姑娘一直憋在里面,后来到下午窒息死了。之后郭玉峰就辞职了。但奇怪的地方在这里哦!”白翎有点激动地翻了一页手上的记录本,“尸检报告里说,小姑娘有曾经被猥亵过的擦伤痕迹,不过是旧痕迹,不是当天的事情。” “家长没有追究?” 白翎挠挠头,似乎也很疑惑,“从报案记录上看,没有。” 有人质疑父母为什么不追查,有人怀疑到这事和郭玉峰有关联证据吗,一时间会议室讨论的方向偏移了。副组长稍微用力地敲了敲桌,吸引回众人的注意力,“诶,技术那边怎么说?郭玉峰的尸检应该早好了吧?”这话一开口问,会议桌边的人环顾了下彼此,才发觉到不对劲。 平时那个总在刑警队晃悠的法医呢?几个好事的都已经看向了大缯,后者青着脸,沉默。 大缯自己也是这才发现这个问题,他没有去问法医和物证要过调查进度,因为太过习惯,平时都是可可在走廊上、食堂里、回去的车上给他一段段介绍着今天检查出了什么结果,然后在第二天的会上由他解释给所有人听。但是自从上次……总之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那个人了,他也试着去法医科找过,仿佛真的能发现自己的行动路线一样,每次去都让他扑了个空,不是“浔姐去吃饭了”,就是“找浔可然去法医科关我们物证什么事”,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他只能青着脸一言不发,受着那些影影烁烁的视线。 幸好有个天然呆王爱国挽救现场,“诶?没有人看邮箱的吗?浔姐昨天凌晨就把报告发到你们了啊。” 啥?副组长挖挖耳朵,啥邮箱? 工作的电子邮箱,旁边年轻人给副组长提醒道。 哦……小浔什么时候开始用那玩意儿了,老子邮箱的密码都不知道记哪儿了。副组长嘀咕。 白翎笑道,副组长你肯定没换过原始密码,不用找,123456。 在座的一片哄笑,大缯才缓和了脸色,挥挥手,叫王爱国直接念了邮件。 报告的内容很言简意赅,包括郭玉峰的解剖报告和根据尸体情况做的现场顺序分析,他是先与凶手进行了搏斗,手上、手臂都留有轻微的擦伤和瘀伤,然后被凶手制服,被现场所见的粗尼龙绳绑在柱子上,嘴巴上留有胶带粘痕,应该是在切除生殖器之前做的准备,防止他大声引来注意。接着在人还活着时切下了生殖器,塞入被害人嘴中。分析中直接死因还是氰化物中毒,但同时也提到,即使没有中毒,被害人也很可能因为失血过多,或者血液呛在气管中窒息死亡。 “哝!这个就是我说的意思!”副组长指尖敲击着桌面,语气比刚才更肯定了,“都做到这一步了,投毒简直是多此一举,就好像,怎么说来着……” “为了显示这是同一系列案件而故意做的。”反应快速的薛阳替他把话说完。 对!就是这个意思!副组长激动的一敲桌。 大缯沉思地皱着眉,“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我还是那个意见,优先考虑他们属于同一案件,所以最先要排查的还是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如果能找到为什么是这么几个互相没关联的人被杀,就能找到凶手的目标思路。” “那个……”王爱国举着手弱弱地插话,“报告还没说完,上面说虽然电视机等地方指纹都被擦干净了,但是在被害人衣服上,发现了疑似凶手留下的血迹。” 第141章 6-21 忏悔?你找错人了 可可拿着手里一大叠的dna数据,旁若无人地走过法医科的走廊,郭玉峰衣服上的血迹其实很小,如果不是因为位置在其背后,显得与其他衣服上的血迹格格不入,也不会让可可质疑到要特别检查这一块。 果然,血型和郭玉峰的血型不符合,虽然不能说百分百,但很可能是在打斗中凶手留下的。应该能用来和嫌疑人的血型对比,但是嫌疑人…… “浔小姐。”一个软软弱弱的声音叫住了她。 突然反应过来的浔可然止步,回头,看到杨树德的妻子正站在几步远,对她点头示意着。 可可也回应着点了个头,想起大缯说过的那些话,转身就想继续走。 “等一下,浔小姐。”杨夫人居然几步跟了上来。 可可不得不快速合起手上的文件夹,“有事?” “你们通知我来拿书房里的那些东西。”仔细看,杨树德的妻子保养的挺好,除了些许眼角的皱纹,基本上看不出年过半百应有的其他衰老特征。 “哦,你该找物证课,如果不认路,去楼下大厅咨询就行。” “我想和你聊聊。”杨夫人像是鼓起百般勇气说出了这句。 可可一时无语,心想这不是我要找她麻烦,这时她自己找我的,到时候别又被大缯训一顿,但这人和自己有什么好聊的?是来套话问调查进展的? 想法在脑海里转过几圈,此时可可已经把人请进了自己办公室,杨夫人一在沙发上坐下就语出惊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声音有些哑,可可并没有回应,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去泡热可可奶茶。 “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我是通过介绍人和老杨认识的,一过去,都这么多年了。”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视身旁人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等我发现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妻子,烧饭洗衣服的、妻子时,我都已经三十好几了……如果离婚,我还能去哪儿呢,还有谁会要我这样一个老女人呢,所以我才没有离开他。” 可可搅拌着杯子里的热可可,忍不住还是嘀咕了句,“洗衣做饭的不叫妻子,叫保姆。” 妇人的身体僵硬了下,“……对,我算不上是个完整的妻子,因为妻子的一部分功能,被那些人…替代了。” 搅拌的动作戛然而止,可可压制心底若有若无的愤怒,毫不客气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名义上,她是杨树同的妻子,是周围人眼里模仿夫妻的一半,但心底,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现的。一直以为那些从书房里出来的孩子表情怪怪的,是因为补课动脑子太多太累了,所以我还好心给他们中间送点果汁……才发现了,那些事。”一把年纪的妇人绞着衣角,“很荒唐对吧,每天睡在一张床上,居然都没有发现自己的丈夫……我还宁愿他是有点病,所以才不和我生孩子。” “我记得你们有一个女儿。” 杨夫人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当然不是他的。” 可可干脆丢下搅拌勺,觉得眼前温热的奶茶也毫无吸引力,“他装作不知道,你也装作不知道?” 妇人神情挣扎了会,点了点头,“每当他补课,我就借口出去买菜、买衣服、就算坐在马路边什么都不做,也要等到天黑透,再回去做饭。他从来不怪我,连对我大声讲话都没有过,浔小姐,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他真的是个好丈夫,就算我故意冷落他,故意找茬,就算女儿都不是他的,他也只是笑笑,从来没有对我不好过,所以我、我也没有……说过他的事情。但其实我知道我不好,我只是想生活不会被,破坏。” 妇人抬起头,发现可可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话,“浔小姐……” 可可抬眼看她,沉吟一会,“你没有做错什么,谁都有保护自己生活不被破坏的想法。” 可可看到她露出安慰的淡淡笑意,才继续说,“如果真要说你犯了什么错,大概就是在助纣为虐这么多年后,还以为仗着自己年纪大了,说几句可怜话,就能得到宽恕。” 妇人的脸色瞬间苍白,让可可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什么恶人。 “我有说错吗?杨夫人。你以为我是谁?我是法医,不是神父。我这里只有尸体和谋杀,我不负责给任何人忏悔,不管你年纪有多大,看起来多可怜。”可可抬手指着门口,“我没有打断你,是以为你有线索要说,如果你想说的不过这些,麻烦出门左转下楼。” 杨夫人张了张嘴,呼吸变得急促,“我总不能报警让人把我丈夫抓起来吧?” “哦,你觉得明知你丈夫犯罪也不能报警,而是应该出门去买菜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你有什么错?当然没错了。不过杨夫人我真的有点好奇,你就不担心你自己的女儿也……?” 瞬时,可可看到对面妇人的脸一片惨白,“他、他不会……” “他不会对女孩子感兴趣,对吧?”可可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听来非常残忍,但却无法止住自己的话头,“你我以前听过一个笑话,张家用敌敌畏加工伪劣金华火腿,李家用硫磺熏制毒豆芽,两家人还互相是邻居,都不吃自己家做出来的东西,但是逢年过节就互相送礼,送的无非都是自己家做出来有毒的玩意儿,一边吃着别人家的东西,一边想着只要不吃自己家的就一定没事儿。” 杨夫人的眼神飘离起来,端在手中的杯子颤抖了两下,生生洒了一点出来。 “你先生喜欢猥亵男孩?外面有多少和他一样的人喜欢的是女孩?你生的是女儿?那你女儿生的也是女儿?还是儿子?”看着桌上洒出的那水光,可可叹口气,“很多因与果是一个圆,不要以为假装看不见,就永远不会落到你的后代身上。” 杨夫人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一言不发,几乎颤抖着步伐消失在门外,可可打开窗,深深吐出一口气。 总有些这样的人,明知是错的事,明知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受着伤害,没有勇气去阻止。事过境迁,或者年暮老矣,顶着一张可怜面孔说自己的不是,骗得几人给她安慰“你也不想这样的,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也是无奈的,”然后落几滴泪,这事儿在心里就算过去了。自己对自己说,瞧,大家都说这事儿不赖我,多好。 别人受的万千苦,在她眼里不过就两滴眼泪。 可可自嘲地笑笑,本王切洋葱落得泪都比这个多。 第142章 6-22 网络小王子出手 可可的黑眼圈收到了来自王涛愉快地嘲笑。 “怎么?周队长不让你睡觉?” “素素不让我睡觉。”可可将头发束拢,在柜子里看了又看,放弃喝热可可的念头,决定泡咖啡。 王涛翻着白眼回忆,素素是谁?新欢? “素素是我的猫,”可可把咖啡壶往王涛桌上一扔,“求咖啡,我昨晚发烧了,我现在是带病上岗。” 王涛两手一摊,“我不会泡。” 可可微笑,“你说我晕倒在你们物证科会怎么样?” 王涛起身去泡咖啡,“你的猫最近发情?” “没有,”可可打了个大哈欠,“我昨晚有点发烧,没吃东西,我的猫感动天地,觉得我快死了大概,嘴里叼着死蟑螂来喂我。” 王涛笑的差点打翻咖啡壶。 “我不敢张嘴,摇摇头不吃,它还拿爪子扇我耳光。”可可坐在检验台边,上半身都趴着,哀怨地摸摸自己的脸,被猫毁容了会上新闻的吧。 王涛笑的几乎抽筋,可可抬眼看了看他,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包薯片,拆开,不吃,摆着看。 “诶诶诶姐姐那是我这礼拜仅有的一包了高抬贵手高抬贵手,你说你一发烧的孩子到底来干嘛的啊?” “物证……dna……报告……”可可奄奄一息地说。 王涛翻了个白眼才想起来,哦对,郭玉峰衣服上那块血迹的dna检验报告还没出来,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去弄,保证你今天第一个拿到报告行了吧!看在你生病还赶来上班的可怜份儿上。 嗯!目的达成的浔可然精神奕奕地开始啃薯片。 —————————————— 同样一大早就被工作给催醒的还有天然呆技术员王爱国,他被通宵没睡的薛阳直接拎着扔到了办公室的电脑面前。 “这是物证课拿来的杨树同的笔记本,这个,是你说的必须要的宋政在网吧里经常用的电脑。”薛阳指着面前脏兮兮的台式机说。 王爱国还没完全清醒,但他不敢和刚通宵完的薛阳硬碰硬,那黑眼圈下的冷酷可不只是装饰品。王爱国只好动用他仅有的一点点周旋能力,“大哥,就算你要我全盘分析这两个机子里的文件和记录,就我办公室用的那台电脑速度也不够快,最起码也要一两天。” 薛阳眨眨眼,抬手招呼白翎,两人在王爱国反应过来之前就咔哧咔哧拆开了王爱国御用的电脑,把警队里他们能找到最好的内存配置都给塞了进去,王爱国站在一旁扶着脑袋心想今天是逃不掉了,只好无力地指了指旁边——最好给我加个屏幕。 于是三屏幕环绕高端配置电脑出现在刑警队办公室里,王爱国直接脱了警服,撸起袖子,拿出抽屉里的烈性烟,点燃。 “诶!你小子原来也抽烟的啊?”白翎也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围观,反正他的电脑被王爱国的电脑“合并”了。 王爱国没理人,他像换了个人格般沉入了技术狂的世界里,飞舞在键盘上快到白翎都看不清的手指动作,视线在三个屏幕间不断游离,一个个黑色底绿色代码的窗口层出不穷地叠化出现。 白翎有些吃惊地张开嘴,看向一旁的薛阳,“这小子,一直在隐藏实力吗?” 薛阳也挑了挑眉,“至少对我没有隐藏。” 其实薛阳早就知道王爱国的真实情况,但那张离开了电脑就天然呆萌的脸实在骗过很多人,薛阳也是在一次偶然情况下发现这些,有次薛阳的学妹被人在网上骗了千把块钱,求薛阳帮忙,他找到王爱国家,进门就发现一整个像电影里黑客们的机房,王爱国就着家里这台六个屏幕的计算机窜进了对方的网络服务器里,不仅追回了薛阳学妹的千元钱,甚至偷出了骗子团体整个行骗的记录以及被骗钱财在电脑硬盘里的账号记录文件,然后打包将这些一起转发给了负责网络犯罪的部门。这些总共花了他不到十分钟,当薛阳低头玩了不到一局植物大战僵尸时,王爱国就伸着懒腰说好了。 本性还是个呆萌的王爱国完全没想到,自此装傻偷懒的生涯算是终结了。 比如此刻他在办公室里,对着三台屏幕的电脑键指如飞,对比着杨树同和宋政电脑里的文件夹和网上各种记录,时不时自己嘀咕两句。 “额,这小子弹出的这些绿框框,是什么?代码?” “应该是什么搜索程序吧,把文件名用代码的形式直接对比搜索。” “看不出嘛薛阳,你也挺懂这个的?” “不懂,他以前和我解释过……解释了也不懂。” 身后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啰嗦在王爱国耳边简直是蜜蜂嗡嗡,他突然折断了手上的铅笔,回头恨恨地瞪他们:吵死了,滚远点。 薛阳和白翎一愣,对视了眼,然后立马讨好地道歉,端茶,给王大人扇扇子。 大缯和副组长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挑眉,“嚯、高档啊!” 左右护法薛阳和白翎快速转头、怒瞪、举起手在嘴前:嘘——!! 大缯嘴角抽搐了两下,副组长笑的都蹲在地上了。 左右护法继续挥着扇子,观看指尖小王子王爱国飞快的动作。 “卧槽!”王爱国蹦出来的感叹词让整个办公室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发现什么了?薛阳问。 王爱国掐灭烟头,转头看薛阳,“你记得嫩芽这个词在哪里看到吗?” 薛阳皱起眉,的确有印象,在哪里…… “啊啊啊宋政那个狗窝一样的房间日历上!日历上写了好几遍嫩芽这个名词!”一旁的白翎跳了起来,刷刷地泛起了现场的照片,抽出一张重复道,“看!在日历上写了好几遍。” “杨树同的电脑上也有,”王爱国指着右边屏幕上的一个地址,“这个文件标题叫嫩芽,里面只有一行字。然后我用嫩芽做关键词找到一个很隐秘的链接,链接代码指向一个经过多国服务器的论坛。” 随着王爱国的指尖打下回车,三个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一个论坛界面,淡绿色的背景,封页上是成排成排的照片,仔细一看,都是年幼孩子的****,被摆出了各种晴色的姿态,大多没有拍到脸,但足以令在场的人都屏息皱眉。 副组长更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缯拍拍王爱国的肩,深沉的眼神带着黑暗的怒意:把它整个挖出来,什么都别放过。 第143章 6-23 浮出水面的嫩芽 在王爱国将名为“嫩芽”的论坛抄底调查之后第二天,局里打击儿童拐卖的特别调查组就找上了门,带头的人大缯也认识,是一位姓曾的女干警,工作风格非常利落,曾经在几起涉及到青少年犯罪的案子里也合作过。 “你们手下这个入侵网站的小朋友叫什么?我们试了一个月都没从哪些绕路的国际服务器上找到终点,你们这儿就一晚上就破了人家的道儿?”曾颖双手叉腰,似怒似笑地看着大缯。 后者摆摆手,“不是一晚上,是十分钟。” 曾颖深呼一口气,很好,既然你们打草惊蛇了,那就得负责到底。 于是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两个部门联合,直接扑向了查到的“嫩芽”论坛所在公司办公地点。 联合行动出发在即,可可在停车场左右看了下,简直像是大家都心有灵犀一般,唯独剩下大缯的车上还有空位,其余车都坐满了不肯开门或者堆满了抱着枪一脸肃杀的特警。可可叹口气,走到那辆熟悉的车边,打开车门时可可和驾驶座上的周大缯对视了几秒,然后无言地坐了上去。 大缯一如既往刚伸手想帮她系安全带,但可可比他动作更快地系好,并且无视旁边人直愣愣瞪着的目光,翻出王涛那拿到的报告仔细地看。 十几辆车从局里出发,悄然在路上形成一道红蓝色的长龙。 报告上显示的很清楚,郭玉峰衣服背后那点血迹和他本人的血型不符,但是因为技术原因,不一定能比对dna。可仔细回顾了下整个案子的发现的所有资料,毒死杨树德的玩偶上没有任何线索,寄来快递的汽泡纸上也提取不了残碎的指纹;宋政房间空调外机上曾有过指纹,但被擦拭的乱七八糟,且这两具尸体本身和凶手可能并没有直接接触,更谈不上找到对应凶手的dna。反之郭玉峰在健身房里这次不仅是和凶手有所搏斗,而且还可能的确留下的是凶手的血迹,那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能查到凶手留下的……鞋印、只有地板血迹上散乱的痕迹,好像小心翼翼避开了踩到血,那张光盘、指纹都擦干净了,割下生殖器的小刀、被带走了……凶手当时应该衣服上沾了郭玉峰的血迹,毕竟喷射的到处都是,也许能试着分析一下是什么刀具割下的生殖器?啊还有、氰化物的来源,说不定这才是关键,到底是哪里得到的…… “你就打算一直憋到现场?”大缯出言打断了可可的思考。 “没……”可可头也不抬,“我打算憋到世界末日。” 周大缯一噎,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也就沉默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从工作的角度考虑,他对可可的批评全部出于事实,与对可能发生的危险的预断,如果旁边的这个人以为身为自己女朋友就能为所欲为,那是她看错了自己。 浔可然突然从报告中抬起头,看了看车正经过的路段,“我们去哪?” “你连出什么任务都不知道就来了?”大缯有点没好气。 可可眨眨眼,她不想说破,因为是跟着他周大缯的车,她从来不担心自己去哪儿。 有些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大缯随着前面的特警车转个弯,“王爱国在宋政和杨树同的电脑里发现他们都上一个名叫嫩芽的论坛,那上面,都是些孩子不穿衣服的照片,还有……标价。” 可可点点头,懂了,不必再说。 大缯深呼一口气,“可可,工作归工作,我说你是因为工作,不是因为……” “那郭玉峰的电脑呢?”浔可然打断他的话,她现在不想谈工作之外的事情,不管旁边的人怎么说。 大缯狠狠用力扭着方向盘,“王爱国还在查!” ———————————— 警车与特警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这栋23层商务楼的地下停车库,很快特警带头就从电梯里冲入了论坛公司所在的13层,电梯门打开时,隔壁公司的员工吓了一跳,在警察的示意下安静地关起门不出声。特警延队有序地贴墙站满了这间挂着“嫩芽文化网络”公司标志的门口,几下手势后,特警和紧跟而上的刑警们几乎同时从公司的前后门冲了进去。 一片空白。 办公室的正门是一大堵墙,绕过墙面就会看到背后开阔的大空间,整个办公室几乎前后通透,干净的办公桌隔开了偌大的空间,墙上被大块麻布遮住,看上去仿佛从未有过人在此办公一样。 在确信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后,穿着警服的男人们彼此对了下眼神,儿童拐卖组的曾颖拿起手机就走出去接电话了,这里是她再三确认过的地址,从嫩芽网络公司注册点到网站的服务器信号收发,还有以公司名义签署的租办公室合同,都清楚地指向了这里,所以她也对现在一片空白的办公室疑惑不已。 苏晓哲探着脑袋左右张望,能进去了吗?里面真的没人?没尸体?那进去看什么啊? 可可一边戴手套,从他身旁经过走进了满是桌椅的地方,在经过办公桌时随意用带着手套的指尖划过桌面…… 没有积灰。 可可有些疑惑地环顾了一圈,身旁的刑警们在窃窃低语,特警们都持枪没动弹,等待着下一步指示。办公室面积不小,大约一百多平方,四面都是白墙,普通的木色办公桌具。 副组长从门外走到大缯身旁,“刚和物业聊过,他们说签合同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平时经常锁着门,反正钱给够了物业也不在乎,连物业费都是提早一整年交完的。” 大缯看着面前空无目标的办公室,“难道就这么一直空关着?” “不对,应该是最近才逃走的,”曾颖正站在角落里的打印机旁,“这玩意儿打印过不少东西,但是盖子上都没什么积灰。” “桌上都没有积灰。”可可正走过另一排办公桌,竖起带着的手套干净的指尖示意道。 突然一记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众人的视线很快就汇总到了一起,就在可可身侧的办公桌上,一只不起眼的白色电话机正在一声声发出叮铃铃的鸣叫—— 没有人动弹,在有人下指示之前,可可下意识伸出手,按下了免提键。 铃声停下,取代的是电话接通后的沉寂,可可正歪着脑袋犹豫要不要开口喂,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出现在众人的耳朵里。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扑了空……” 第144章 6-24 面孔 电话那头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凛,大缯快步走近电话机,特警们习惯性地靠近窗边,用望远镜打量着附近街道。 副组长疑问地看向可可,后者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大缯双手撑在电话机所在的办公桌上,“你是谁?” “嫩芽论坛的管理者。”声音带着明显变声器的痕迹,不急不慢。 副组长转身一个手势,本来就在门外的技术员快步奔进来,试图通过网络来找到电话信号来源。 “你是周队长吧?” 大缯翻眼想了想,“怎么称呼?” “咯咯……”诡异的笑声随着兹兹电流声传来,“你们居然花了这么多天才找到这里,真让我失望。不过毕竟算是努力了,凭你们警察的水准来说。” 窗边的特警回过身,对大缯摇摇头,附近没有可疑目标。 “所以,我还是给你们留了礼物,在那面墙的幕后。”电话里的人说完,众人的视线就盯上了门口的巨大墙壁,这是整个房间最显眼的墙壁了,特警们习惯性绷直了身体,充满防备。 副组长就站在旁边,有些小心地看了眼布面后的墙体,其余人因为角度关系都看不到幕后是什么,就只见到副组长的神情一变,然后抿紧了嘴,回头看了眼大缯,手上一使劲,狠狠拉下正面大幕布。 整块巨大的幕布哗然落下,仿佛在空气中带起一阵蓬然的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几十上百张照片,一列一列,些许歪扭,排列着,每张上都是不同的画面,有些脸庞,有些身体,有些特写,还有些拍下的病历卡。 每一个,都是孩子的。 有些照片大缯、曾颖都在嫩芽论坛上多少看到过,但其余特警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些。明白其中意味的人很快都黑了脸,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都沉寂地只剩下呼吸声。外面的警员进门先看到的是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表情,再是顺着众人相同的视线转向背朝门口的那堵墙,然后一样愣在那里。 孩子们的面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一张的表情都阴沉着或者麻木着,有些面黄肌瘦,有些白嫩但面无表情,有些身体上满是淤青,或者疤痕,有些甚至直对着孩子们稚嫩的下身…… “没有一张带有笑容,对吧?”电话里的声音像魔咒般,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如水波蔓延开来,“这些都是被性侵和虐待的孩子,因为你们的无能、无视,他们一直就这样,用血淋淋的身体接受着这个残酷的世界。” 大缯慢慢转过身,看着桌上的电话机皱眉,如果没记错的话,嫩芽论坛里尽是些讨论恋童的恶心事儿,那为什么这电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充满对恋童的恨意? “他们中有些人一辈子都不能再怀孕,有些人被虐到精神失常,有些大人害怕小孩说出去用热水烫伤他们的喉咙…” 房间里一片寂静,除了正在追踪电话来源的技术在键盘上指尖如飞外,没有人动弹。 大缯走到电话旁,“你到底是谁?” “我是嫩芽网的管理者,周队长,我没有骗你。”不男不女的声线浸透着诡异的愉悦,“我管理这些人、我消灭这些人。如同你们该做的一样,只是你们就算接到报警,看看以为是大人打骂小孩的家务事,就当做没看见。而我,替他们消灭这些畜生。” 技术员抬头,皱着眉做了个手势,示意没法找到信号来源。 “我问的是你的另一个身份,你是不是,也在这些照片里?”大缯对着电话机一字一顿道。 回之以的是长久的沉默,“……不管我是谁,你们都是一群没用的、睁眼瞎的警察,说你们是人都算是客气…” 那头的话还没说完,旁边一直没反应的可可突然伸手按断了电话。 辱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浔可然身上,让她自己也蒙住了一会。大缯皱眉,用眼神逼问她原因。 可可面无表情了几秒,才道:激怒他。 四周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大缯微微眯起眼,他心理明白,比起这种心理战术,可可更可能只是因为一时愤怒冲脑手快去挂了电话,不过脑子一转,激怒这人…… 可可回之以怎样你不满意啊老子就是挂了电话……的挑眉眼神儿。 叮呤呤——叮呤呤—— 随着电话声再度响起,周围人都是一凛。而正站在电话旁的大缯居然死盯着却不接! 副组长性急,上前两步,却看到大缯抬手制止了他。 叮呤呤——叮呤呤—— 大缯按下通话键。 “你们这群该死的警察,别又假装看不见!”这回语气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大缯反而语带笑意,“不好意思,我们听你骂人对调查案情没多大作用。” “胡说八道,我是唯一……” 啪嗒。 大缯按断了电话。这回周围的人真有些目瞪口呆了,更多的则是互相看看,搞不清状况。 大缯抬眼扫视了下才解释,“激怒他、打乱他的计划,很可能让他口不择言。” 叮呤呤——叮呤呤—— 大缯按下通话键。 “……周队长,很好玩是吗?很好,你很好!”通过变声器转来的声音夹带着愤怒的喘气。 “不怎么好玩,我们这里很忙,还要调查现场的各种指纹和细节。” “哈、你以为我会给你们留下那种东西?你们这群废物!蠢货!” 可可脸上又露出不耐烦的、手痒的神情,大缯严肃地瞪了她一眼,可可咬着腮帮,转过身去。 “我们也没见你高明到哪里去,从自己管理的论坛里找目标,而且只敢远远的投毒,其实你真正想报复的那个人,你根本没勇气面对吧?” 一声阴冷的哼声从电话那头传来,“那个混账,是第一个尝到氰化钾滋味的,我亲眼看着他生不如死的挣扎了两个小时。就凭你们这群警察以为能把我怎样?你知道我氰化钾哪来吗?你知道我接下来要杀的那三个畜生是谁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查查指纹,做做样子,然后打卡下班,等下一个尸体再下一个尸体出现!”电话里变了调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停下了话头还带着喘息。 大缯慢慢弯下腰,对着电话机,“我知道就刚才几句话我所得到的信息,比之前十天调查到的还多。” 一阵寂静之后,那头把电话掐断了。 大缯慢慢直起腰,“是个女人。” 白翎从外面冲了进来,劈头盖脸道,“队长,隔壁公司见过这家进出的老板,是个浓妆的女人。” 第145章 6-25 同一个理由 “你确定她是女人?”局长弹着烟灰,看向大缯,“有证据?除了隔壁公司的八卦证词以外。” 直觉。大缯面不改色地说。 局长很想揍他,忍了,转头去看坐在远处沙发上的浔可然,你说呢? 浔可然手里拿着一沓沓现场的资料照片,思绪都回到了那个满是照片的墙前,好像一大块乌黑的阴云给她带来的压抑感。试想着凶手一个人一遍遍将照片钉上墙,一张、一张、除了阴冷的疼,还会有什么情绪。 “喂,小浔!” 啊?局长的叫声让她回过神。叫我? 局长不出声地盯着她看了会,才灭了烟,“你也觉得电话里那个,是个女人吗?” “我不知道,”可可说话显得很慎重,“我觉得很矛盾,如果你说凶手是个女人,很难想象她有这么强的执行力和自控力,女人一般都感情用事更多,而且……说实话,死在健身房的郭玉峰的生殖器被割下,刀口并没有来回拉锯的痕迹,这人是一刀到底割下的,女人的话、除非愤怒至极……” “但又不是没有,”大缯打断她的话,“去年前年都发生过女人将熟睡中男的那玩意儿割下来的刑事案子。” “是,但这几起案子中女人没有事先和人搏斗过、再将人困在柱子上,你知道这有多耗体力?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拥有清晰的理智给所有电视机接到一个信号源上,放好光盘,给郭玉峰下毒。” 大缯察觉可可惯性般皱起眉,看了眼自己指尖的烟,站起身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我觉得这人本身就不是普通人,不论男的女的,你知道的吧,电话里一直重复的对我们警察的愤怒,很可能是小时候有被虐待过,然后报案没有受到重视。” “受到重视多半也没用,”可可合上眼前的资料夹,“如果是亲父母,只要不出人命,多半都会被还给父母继续抚养。” 局长在柔软的沙发椅上直起身子,“不管怎样,现在凶手已经开始露出面目来了,大缯,除了你刚才说的排查小时候有过被虐记录的成年人以外,更要注意从受害人的角度去查,这家伙不可能没有挑选过受害人,一定……” 局长的话还没说完,传来两声咚咚敲门。 “进来。” 应声开门的居然是依旧扑克脸的薛阳,“局长、周队,王爱国找到了郭玉峰为什么被杀的原因了。” —————————————— 自从前天王爱国飞速入侵了嫩芽论坛那个环绕多国那狡猾的服务器之后,大缯以垫付现金的方式、以光一般的速度给他申报了最高端的电脑,于是局长第一次领略到了“论万数”的电脑都张什么样。 嗯、屏幕挺大的,还三块屏幕,连主板长什么样都分不清的局长心里默默想。 “我刚刷了一遍所有嫩芽在网络上留下的踪迹,得到了一些碎片资料,啊、就是这个论坛在其他网站上被备份和窃取的一部分数据,里面有一些是付费会员的资料,不一定是完整的,所以……” 阿哼。薛阳咳嗽一声。 “啊啊抱歉我又啰嗦了,”王爱国指着中间屏幕,“因为之前两个,杨树同和宋政都是嫩芽网的高级付费会员,所以我在这名单里细化搜索,发现了匿名躲在其中的郭玉峰。” 随着王爱国的话,屏幕上弹出了一个个照片框,横的竖的都有,七八张照片看得出是同一个小女孩,地点在类似巴士一样的车厢内。 “这家伙在健身房做保安之前,曾经在一个幼儿园做司机兼职保安,他借着自己工作的便利拍了幼儿园的小女孩的照片,还放在嫩芽上,很多跟帖的人为了看到小女孩下半身的照片而付费给他。”王爱国解释道。 “真畜生。”围观的一群人中有人说了句。 王爱国指尖在键盘上飞速略过,“还有关于他离职的那起事故……” 《幼儿园校车意外闷死女童》 出现在屏幕上的报纸新闻标题让众人一时表情各异,常年历经各种案件的他们立刻就想到了最糟糕的那种情况:性侵、毁灭证据……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薛阳,“诶刚才我让你查事故鉴定书呢?” 哦对、王爱国几下鼠标点击,跳出一张鉴定报告书,“这上面说的确经过了法医和公安的正规检验,小姑娘是因为在炙热的校车内因空气密封而窒息死亡。死前似乎大哭过,加剧了氧气消耗,身上没有外伤,没有检验出任何安眠药成分或其他异样……除了****有陈旧伤外。” “检验归检验。”副组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谁晓得是不是故意被留在车上的。我记得报道里,司机和老师都说肯定是意外,老师带着大多数学生先离开校车,以为走完了,到了教室少了一个孩子以为是没来上课,最近幼儿园里这种家长允许小孩子旷课挺多的,同时司机没有仔细检查,疏忽了校车里还有一个小姑娘就锁了车门离开了。停在后院仓库里的校车一整天都没人留意。后来老师打电话也没联系到家长,一拖就是大半天,最后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薛阳顿了顿,才接上话,“这个司机就是郭玉峰。小孩就是那个郑欣欣。” “父母没有追查孩子下身的伤?” “有,媒体说父母疯了一样的四处追问,怀疑是司机郭玉峰所为,因为老师说郑欣欣有好几次比其他学生晚出现在教室里,但她其实应该和其他学生一样是坐的校车来的,很可能因为反应慢又太小了害怕,被司机留在了校车上侵犯也没说,但是横竖没有证据,而且4岁的孩子,就算还活着,也没有作证的能力。” 围着电脑的警察们一个个思考着,父母先是知道孩子突然死了,这还不够,还会知道孩子活着的时候还糟了这种罪,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连证明自己孩子被欺负了都做不到,想想任何一对普通的父母,大概都会几近崩溃。 “去查一查孩子的父母吧。”局长话落,周围的人都点了点头,“但这事儿真有点怪了,我总觉得这几起毒杀,每一个都像是复仇,又每一个都不可能和这么多人结仇。如果是一个人为了代表正义给这么多人复仇……” “又很难做到这么多事。”大缯补上了局长的话,一时间都陷入了思考。 局长难得挠了挠本来就没几根的头发,“大缯啊,你还要多盯紧点技术那边,到现在关于氰化物的来源都没个进展,一点都不像平时没事儿就冒点主意,横出点枝节的法医科嘛。”见周大缯沉默,局长更是不依不挠,“不要因为你跟人家小姑娘吵架,就耽误了破案的进展,小姑娘嘛,哄哄就好了!速战速决听到没!” 哄然众人都笑了起来,大缯翻着白眼又不好顶嘴,这才明白可可说的同在一个局里谈恋爱的痛苦之处。 第146章 6-26 旋转,交换,你看不见 浔可然闭上眼睛,依然想得起站在那堵巨大的照片墙前的感受,那是比一百多支圆珠笔面前更直观的伤痛,不管什么时候,对孩子出手的犯罪,都不应被原谅。 耳边传来吱吱的机器声,可可睁开眼,氰化物的资料正通过传真送往师兄大学专业的研究所,虽然已经夜里了,但对方很直接地告诉她,先把成分发过来,给最优先级的分析处理。 可可回到办公室的电脑桌前随手拿出一张空白纸开始乱涂鸦,这是她最近突然养成的新习惯,思维混乱的时候她就试着在白纸上放空,自从投毒案开始到现在,她似乎觉得自己是只面对混乱毛线堆的猫,心急却找不到线头。 1、死者杨树同、氰化物中毒、摸玩偶下身——疑似性侵过上百名学生,最可疑:何萧 2、死者宋政、氰化物中毒、通过空调空气——性侵虐待养子,最可疑:养子田华 3、死者郭玉峰,保安,氰化物中毒+被割下生殖器——疑似性侵且造成女童郑欣欣死亡,最可疑:郑嘉隆母 4、然后是嫩芽论坛、如果凶手真的是打电话的那个人,从嫩芽论坛的付费高级会员里挑选目标……也不对,付费的会员有80多个,为什么是这几个……为什么是用投毒的方式……还有那一整面的照片…… 太多的线索凌乱混在一起,让可可从未有过的觉得棘手。 白纸上被写上了种种关键词、画着圈、五角星、和凌乱的线条。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着亮起,闪烁的提示灯吸引了她的视线,屏幕上显示着“流氓”的字样,可可眯起眼迟疑了会,掐断电话。 不到一分钟,电话再度响起。 浔可然扶额,眼看着“流氓”字样一闪一闪地发着光,桌面随着手机轻微震动着,不想讲话的心情,慢慢耗尽电话的时限,终于归于平静。 可可松一口气,将注意力回到电脑屏幕上,不出几分钟,突然又是一震,短信直接跳显在屏幕上:门口,礼物。 法医眯着眼想了一会,走到门口又迟疑了下,猥琐地扒在门上听外面,好像的确没人。这才小心地开了门,面前的地上还真放着一个小盒子。可可进门打开花哨的礼盒,发现是个旋转木马模样的……烛台?真的是烛台?这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东西是蜡烛? 翻看了下包装,真是高大上,全是法文,一字都看不懂。 电话再度及时地响起,可可皱着眉犹豫再三,终于叹口气接起电话,第一句就是满含深意的冷笑,“看不起我不懂法文吗?周队长。”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这不打电话来给你真人解说了吗?卖的人说点起那些小蜡烛就行了。” “然后呢?”可可坐下来,看着面前的旋转木马慢慢……开始转动。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抓耳挠腮,“应该会动。” “所以?” “额、没、就是……会转。”周大缯有点捉急,总不能直说他走进商店只问了句‘哄女人买什么’然后就掀了三张毛爷爷买了这个吧。 “周队长,你以为给我一个木头的转盘,就能抵消你说的那些话?”浔可然通过话筒一飞刀扔了过去,呛得大缯一滞。 “好了,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大缯边说边左右张望了下,反正旁边没人。 “哪里,周队长你别客气,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个合格的法医,我不肯老老实实呆在检验房,跑现场也就算了,还会跑去接触相关人员,简直自不量力,胆大妄为…” “可可。”大缯打断她连珠炮一般的反话,“你是我认识最敬业的法医,没有之一。” 这下轮到旋转木马面前的人愣住了,蜡烛微笑的光芒照耀着她的双眸,叛逆般的愤怒全都烟消云散,有时负面情绪会积累很久,但消气却只需要一句话,直达心底,如修好的灯泡亮起的那一刻,照亮全部黑暗。 但是你大爷的、一会骂人一会哄人的算什么招式啦!玩心情过山车吗? 那头开着心情过山车的人继续说:“但正是因为你对工作的认真,所以我才会担心,我怕你接触被害家属,怕你把自己的情感陷得太深入案子。以前我就和你说过,可可,做警察,我们看到的故事结局没几个是好的,如果你投入太多情感在一个案子里,最后世事难料,你却抽离不出来。”大缯停顿了下,听着那头轻微的呼吸在耳畔延续着,他才继续说,“可可,我想你每天都开心,但你做这职业很难,所以我只能尽量让你少接触那些……” “但这是我的做事方式。”浔可然终于忍不住止住大缯的话,她怕他接着说下去的话,自己真的会被说服。 “这就是我,大缯。我知道每个案子里都是痛苦,法医科,从来都是剖析伤害的地方。我做不到像别人一样只负责出白纸黑字的报告,旁观一切,事不关己。好和坏不论,我改不了我自己。” 大缯沉默了,他开始认真地想自己所考虑的事情,是不是皆是多余。 “所以,你帮我掌握尺度。” “什么?”大缯一时反应不过来。 旋转的木马在可可脸上投下移动的阴影,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以后你帮我把握这个度,像上次那样,在你认为我越界的时候,阻止我。” 电话那头沉默的只剩轻微电流声,良久大缯才慢慢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轻轻笑了下,“你这么信我?” “专业上,我相信你,不低于你信我的程度。”可可抬手关掉台灯,轻轻拨弄了下旋转的烛台,烛光在墙壁上投下木马的影子,缓缓走动,仿佛满墙的黑色木马在溜达,一个追着一个。 “你晚饭吃了吗?我饿了,正好今晚不用值班。”大缯的声音变得轻松了许多。 “周队长,现在应该算下班时间,我没义务陪你吃工作餐。” 呃、大缯一噎,不是好了吗?这又是哪一出? 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可可又带着冷笑道,“专业上,我承认你是对的。但我又没说我气消了。” “嗯……我们刚才不是把道理都讲通了吗?” “周大缯,你以为道理讲通了凡事就能好了吗?那为什么还会有人打架?为什么会有人复仇?要警察干嘛?” 额…那头一连串的逼问句式,让大缯心里绕了个弯,好吧女人要哄要哄。 “那你说怎么办吧。” “凉拌。” “可可……”求饶的语气。 “周队长你很闲嘛,我还要工作,没事挂了。” “诶别、聊聊嘛小同志,聊聊~”大缯再度打量了下周围,嗯、没人,被听到的话以后就没脸混了,“你在忙什么啊,其他队的案子鉴定?” 可可语带挑衅,“你管我?” “是是是我不敢,我就关心一下” 闹脾气的可可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无聊,其实手头的事情都不算紧急,复核别的局里的报告、准备给公检法起诉用的材料补充。她拨弄着眼前的旋转灯台,微微晃动的烛光让思路很容易就飘远,等可可反应过来时,大缯早就自言自语般聊起了案子的进展。 “昨天在城郊又发现一起无名尸,送到分局去检验了,我挺担心这个案子会这么就、被别的案子给淹没。” 旋转的木马一个个投照在墙上,仿佛墙以反方向在转动。 “如果我们想错了呢……”脑海里有这么一句无意识的话,可可自己都没察觉为什么要说出口。 “哪里想错了?” “……不、没什么。”一时间她也数不清,刚才那一刻的念头是什么。 “说说看。” “恩、如果、不是一个凶手、团队作案……也不对,”有些烦躁,她顺手吹灭蜡烛,旋转的木马慢慢停下。 在与之前不同的位置,停了下来,每个木马都错了一格位置。 错位。 可可猛地直起身,她终于明白刚才脑海中模糊的念头是什么,“如果他们错开!错位大缯!所以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因为每个仇人都不是他们自己下手的!我是说,不是打电话的那个嫩芽的人啊不是……”可可断开话头,因为激动一时说的话有些混乱,“我是说,他们错开动手,你去杀我的仇人,我去杀你的仇人,这样做每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就全都有了,杨树同死的时候何萧在出差,宋政死的时候田华出国旅行等等。” 与可可兴奋的语气不同,大缯沉默了一会,“我一开始考虑过这种情况,也和局长讨论过一次,但是说实话可可,这种事情在现实中不太可能成真,首先,交换互杀仇人,需要两个凶手互相抱有足够信任,而且这还不止两个人,这几个人甚至互相都不一定认识,更不要说信任基础。” “但你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对吧!”可可抑制不住微微战栗的手指敲着桌面。 “对,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太微小了。世界上哪有人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杀一个和自己没仇的人?又有几个人愿意自己的仇由别人动手来报?”大缯的回答很直接,也很在理,但无法让可可放弃这个脑海里的念头。 “是,很不现实,但它解决了很多困惑,首先,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废掉了,还有还有,为什么郭玉峰明明可以有更多方法致死,一定还要给他下毒,明明都绑在柱子上了,因为必须统一死亡的方式!只有都死在氰化物上,警察才会把这几起案子当做一个凶手并案调查。” 大缯此刻正站在公安大厅里,偌大的厅里几乎没什么人,顶灯照耀着地上的瓷砖正泛着清冷的光,安静的环境迫使他思路飞快地运转着,当时他找局长商量时,被经验丰富的局长三两句话就打断了这种可能性,而此刻经由可可这么一说,臆测的念头如同春草一般疯长,如果这个推测成立,整个调查的方向将截然不同。 “可可,你忘了还有嫩芽论坛的那家伙。” 浔可然深呼吸一口气,指尖重重地在桌上敲了一下,“反正都猜了,我就大胆一点,嫩芽论坛的那个人是主谋,其余人都是听他话的,几人根据共同的一个计划,互相错位下毒杀人,然后故意都把线索引向‘独立作案’这个陷进,如果最后抓到了嫩芽论坛的人,也会发现不在场证明等等、这样一来……” “这个案子就彻底证明不了任何凶手了。”大缯接着她的话说完后,自己都愣住了。 第147章 6-27 字迹陷阱 徐婉莉捧着刚买的热咖啡走近办公室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本来就现在的时间只有清晨7点多,整个办公室里应该没什么人,但徐婉莉一进门就看到令人崩溃拿一地混乱,简直像是夜里刮过龙卷风。徐婉莉小心翼翼地走过地上的狼藉,却一脚踩到什么有点软乎乎的东西…… ……嗷!! 白翎猛地弹起身,把手掌从婉莉脚下抢救回来。 “啊哟对不起,你怎么睡在这里啊,”婉莉一边道歉一边后退着,才看到了在电脑桌前僵尸一样的王爱国,“啊哟这里还有一只,你们两都通宵了?” “我们三,”薛阳拿着早饭走进门,“王爱国,都排完了?” 网络小王子仰起头伸懒腰,脖子发出清脆的喀拉骨头脆响,“是啊催命阎王,所有的付费高级会员的身份都在打印中了。” 徐婉莉这才发现办公室两台打印机都在兹兹工作中,从桌上打印机里飞出的纸张直接飘下地面,才盖住了在地板上睡觉的白翎。 太阳慢慢升起,窗外马路上的起来晨练的老人渐渐多了起来。 薛阳踢了踢地板上的白翎,后者眯着眼挥手,“大哥让我睡会,白天肯定要去一个个排查这些会员,我现在睡会等下好……开……呼……车…”白翎一边打呼一边说话的技能又深了一层。 徐婉莉看着有点可怜地说,“要么让副组长带别人去排查吧?你们三到休息室睡一下。” 薛阳走到咖啡机旁,“不用,我觉得离抓到这家伙很近了。” “怕别组抢了功劳?”徐婉莉直接拿过他手里的咖啡杯,这几个男人除了清咖啡其他什么都不会泡。 “那倒没事,”薛阳憋下一个大大的哈欠,“努力这么久,最后如果不亲手抓到人,不甘心。” 婉莉笑着看了看他,减少了一些咖啡豆的量,她如果知道接下来24小时会有多混乱,一定会后悔此时没给够他们咖啡因。 —————————————— 王涛甩着手里的dna报告,还有某大学一清早就发来的氰化物分析报告,罕见地出现在刑警队门口。 “听说这里有好玩的实验?”王涛凑着脑袋对大缯的办公室里面探望着。 出乎他意料,大缯的办公桌前凑着三个人,可可,大缯,还有少见带着眼镜的老狐狸局长。 可可抬头看了王涛手里的东西一眼,“报告放下,谢谢,出门不送。” 王涛憋着嘴,他是听说有好玩的实验才会破天荒跨出物证课的人,被可可这么一挤兑,碍着局长的面子又不好发作,只能磨磨唧唧蹭到茶几边,把报告放下。 心怀苍生的老狐狸局长开口了,“诶诶小王别走,这也算是你们物证课的一部分,来嘛~” 王涛不顾可可嘴角的抿笑,摇着尾巴就凑上去了,这啥,啥啥啥? 桌上分摊着三堆纸,每一堆的页数一样,内容顺序也一致。 第一页写着:请问4月3****在哪里,做什么? 第二页写着:请问空调外机的出风口在什么位置? 第三页写着:请问健身房保安夜间巡逻几次? 四页五页……将近十多页的纸上写着各种奇怪的问题。 这啥啥?智力问答?王涛有点莫名。 记忆问答,大缯在旁边把自己电脑用数据线连接上墙上的电视屏幕,同时解释着。 4月3日快递送到杨树同家,4月8日杨树同中毒身亡 4月14日宋政半夜毒发,在这之前几天有人把氰化物倒入他家新装的空调外机。 4月19日半夜郭玉峰在健身房当保安时被人攻击、毒杀。 王涛放下手上这一堆纸,看看旁边那一堆,居然是一样的问题,只是写答案的字迹显然来自不同人。“我还是没明白,你们找了不同人来回答这些问题?” “不同的嫌疑人,”可可终于还是没忍住搭上了腔,“杨树同案子里最可疑的何萧,宋政虐待的养子田华,郭玉峰之前导致死亡的小孩郑欣欣的父母,看他们面对这些问题时的、反应,和字迹。” “字迹?”王涛想了想,“你们要做笔迹性格分析?” 是,也不是,可可的一如既往地玄乎。 王涛有点不屑,“你少忽悠人了,整个案子里没有什么笔迹上的物证,你就算有对比的笔迹也没…” 话还没落,徐婉莉拿着话筒出现在门口,“周队,省厅的何老师在2号线电话上。” 老狐狸局长咪咪笑着按下了桌上的座机按钮,“啊哟老何啊,你还没退休啊。” “哼,老娘身体比你好,你没退休哪轮得到我?” 话筒里传来冷硬的女声,让大缯抬了抬眉,压低了声音问,省厅的笔迹专家不是男的吗? “干嘛!看不起女人吗?哪个混小子!”座机那头的听力似乎特别好,隔着话筒就训了过来,大缯一愣,可可憋着嘴看天花板,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大缯只好收声,看着局长。 “老何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老嚷嚷,更年期还没过啊。”局长拿下鼻梁上的眼镜,看似斗嘴,但嘴角却挂着笑。 “老娘青春期都没过呢,过什么更年期!” “啊行,扫描的东西你都看了没?” “看了,我先和你说好,这玩意的分析我不会给你上法庭的,你休想拿着老子的分析当令箭……” “啊知道知道,就是个鸡毛,说说当个参考嘛。” “说可以、诶你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把借走的那几本大字典还给我?” 可可等人都候着听分析,不料青春期老太太话锋转的太快,令人目不暇接,直接把局长给逼上了梁山,局长往真皮椅子上一靠,也有点毛了,“说了会还的嘛你急个什么劲!就几本破字典!” “那是开国第一套珍藏版的!谁晓得你个老狐狸什么时候会突然带进棺材本里……” 终于大缯也忍不住打断他们两的互相呛声,“何老师、前辈、何大师,我们先聊这个、字迹鉴定好吧?” “哼、不用抬举我,我就是帮你们看一下这几只笔的性格而已。”提到专业性的东西,电话那头的声音立马专注起来,“一共四份文件,一个个说,第一份抬头上写着何萧的,这人大多笔画向下走,性格悲观厌世,笔力遒劲,点画都很长,思考容易钻牛角尖,但时不时有些字风格突然大变,性情应该不太稳定,适应力差,说难听点,是个有点疯疯癫癫、胆小易怒,但是行动力颇强的家伙。” 大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何萧在审讯室里絮絮叨叨、又瞬间暴怒的形象简直如出一辙。 “然后写着田华的这个,蛮有特色,几乎所有的字都形成一个标准正方形,是个十分拘谨,有极强自我控制力的家伙,连每一撇都不是自然收笔,是用力画出相同的弧度,这人……小时候家长要么根本不管他,要么家教极其严格,养成了他偏极端化的个性。” “从字迹能看出他小时候家教?”王涛下意识地开了口,问出之后就觉得坏了,老太太肯定暴怒,没料电话那头反而很温和地谆谆教导。 “字迹最容易看出的是性格,但性格除了一定比例遗传自基因,更多的还是从小的环境,从经验上来说,极度自律的性格通常来自家庭影响,两种情况比较常见,一种父母家教极严格,一种父母酗酒赌博但是反而孩子比父母懂事,自己照顾自己。你们这些小子啊,有空多来参加省厅组织的培训,关于犯罪心理学的,还有下个月开血迹分析那一茬的……” “啊得得、别叨叨这些没用的,继续说性格吧。”局长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打断电话那头的声音。 电话那头带着一声冷哼,“继续,还有两张,写着郑嘉隆的这张,字迹比较普通,没有很鲜明的特色,棱角圆润,点笔都是圆点,理解能力强,本分,执著,直角折和真捺这些细节上都显示出面对生活积极、沉稳而保守的态度。而写着郑母这张,笔迹非常灵活,撇捺都短促,有点小聪明,是个积极、热情洋溢的人。” 何老太的话停顿了下来,大缯看可可皱着眉在思考什么,于是决定自己开口问,“何老师,这几个人里面,有没有长期压抑着巨大愤怒的特征?” “一定要这样说的话,田华的字迹比较接近,极度自律意味着隐藏了真正的情绪,很可能在某种机会下瞬间爆发出很强烈的激情犯罪行为。” 王涛眼珠转了两圈,转身把大白板从会议室里拖了过来,在上面画起了示意图 田华(隐藏暴怒?)——郭玉峰毒杀? “死老头,你特地打电话过来求我帮忙,应该不止就这么点小事吧?”应着何老太的话,老狐狸局长嘴角泛起莫名地笑。 “哝,我叫出馊主意的小丫头跟你说。”局长用‘有种挑事就别躲’的幸灾乐祸眼神看着可可。 可可回之以光明正大的白眼一枚。 “何老师,我们真正想请你鉴定的,是这每个人的答案里,有没有那张纸的字迹有异样的。” “……什么异样?” “面对纸上的问题,引发内心动摇,产生情绪波动从而在字迹上显示出突变的情绪状态的,异样。” 第148章 6-28 一一对应 “面对纸上的问题,引发内心动摇,产生情绪波动从而在字迹上显示出突变的情绪状态。” 浔可然说的话乍听起来有点拗口,但电话那头的老太太显然经验老道,“你们这些纸上的问题,和凶杀现场有关?” 可可对局长比出得意的手势,看看,我就说人家专家肯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局长撇撇嘴不说话,硬是在真皮座椅上憋出一个屁声,以示不屑。 可可眯起眼鄙视地看着放完屁的傲娇局长。 王涛看看左看看右,啥啥?刚才说的啥啥?就我一人没听明白啊、啥啥啥? “谁给我解释下这案子情况?”何老太显然来了兴致。 局长看可可,可可看天花板装呆,额头上赫然写着‘我懒’。 纵腻女友的刑警队长只好叹气,替她回答问题,“最近一系列氰化物毒杀案您知道吧,每个死者都涉嫌曾性侵过未成年人,这些曾经的受害人、或者他们的父母成了我们的怀疑对象,但是每个人在相应的目标死亡时都有明显不在场证明,所以我们怀疑……他们交换目标杀人。” “嗯——”何老太拖长了的音调,“所以你们想试试看,哪个人,对哪个死者的死亡现场、不对、致死方式有情绪上的波动,从而在字迹上看出变化!这点子真有点意思!你们哪个小子想出来的?如果这方法真起到作用,到我这里来好好谈一谈,写个论文!”显然电话那头的专家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致,“谁,谁想出来的?” 可可清了清嗓子:我。 电话沉寂两秒,“我想起来了,你是常丰那个徒弟对吧!我记得你我记得你,诶诶,小姑娘,到省厅来工作如何!我们这里福利待遇比市局好多了!带薪休假多得多!” 阿哼!!——被忽略了存在的老狐狸局长重重地咳嗽了下。居然在老子面前挖墙角! “切、”何老太发出不屑的呛声,“我看看啊……嗯……变化……” 虽然言之凿凿,但可可其实对自己这想法并没有太大把握,她和大缯设计了这些可能是罪犯也可能只是受害者的人,让他们分时间段到警局里,一个个单独进审讯室填写问卷,由警察一张一张纸递给他们,避免了填写者心理对问题有所准备,如果真在这些人里面有给实施投毒的人…… 电话那头仿佛挂断了一样,寂静无声了好一会,老狐狸局长眯起了眼,大缯对着也转而看向身后的白板,可可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话机,唯独王涛有点忍不住想提问题的样子,被大缯用眼神制止了。 时钟又一点一点挪动了好几格,电话机依然寂静无声,这下连局长都忍不住了,“这老太婆是不是记性不好,直接丢下我们了?” 众人以为会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反驳声,居然没有!? 王涛看局长地意思终于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啦,走上前就想挂断电话重播……可可一伸手,将他拦截住。但又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电话机,好像那玩意儿会像变形金刚一样有个奇迹似的。 “可可,”大缯看局长不满地表情,也只好去协调,“也许有电话故障,我们挂断重播……”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电话里终于发出了声音,但十几分钟的干等居然等来的是这么一句,让在场的人都有点莫名。 可可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浔可然。” “嗯…等这个案子结束了,你到我这里来,我要和你好好聊聊。”何老太的语气不同于之前的种种,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连老局长都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我问你们,4月3日,有一份带着毒物的快递,送到了佳禾小区,对吧?” 大缯和可可顿时互相对了个眼神,“没错,何老师,您看出什么来了?” “你们看田华的那一份,他的字体太有特征,每个横竖都是几近标准的直线,竖弯钩也是用力画出的小段斜线,不带收笔的痕迹。但是,4月3日在哪里这个问题的答案的第三个字‘场’,回答快递那问题时的第二个字‘能’,还有回答佳禾小区去过没有那个问题的第二个字‘有’……” 顺着何老太加快的语速,在场人凑近了纸细看着她说到的字。 “这三个字,在竖弯钩的地方,理应向内弯的勾被画向了外,不同的字,不同的弯钩,都在回答问题的前三个字内,这对于这样一个极端正方体的字态的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 局长叹口气向后靠在了真皮椅上,“这家伙动摇了。” 王涛转身,在白板上田华的名字后面,标注上了4月3日,快递,佳禾小区 大缯带着有些兴奋的神情,“何老师,您还有看到别的吗?” “有,郑嘉隆这个人有一张纸上的问题,写答案的字……就是问空调外机那张。” 可可抽出何老太提到的那一页,和大缯局长像三只猫一样凑近了桌面仔细看了几眼,“没什么……错的地方啊?” “他没写错字,你得对照他回答的别的字…这样,你拿纸对着光线的地方看,透过光线看更明显一点…看出来了吧?我刚说了,他的字认真,用力,保守,就这一页,写的字力道特别轻,轻到一开始十几个字的横竖都不稳,就写到最后几个字了才恢复力道。” 大缯稍微皱起眉头,“何老师,你确定这能表现出他心虚?” “小子,字迹的力道是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就好比你在听说什么很惊恐的事情时,手上会突然拿不稳东西是一样的理,人的四肢协调都来源于大脑,大脑对四肢发出指令很容易被情绪所影响,如果你正按捺着内心巨大的波动,手抖、手脚发凉都是很常见的反应,写字的力道突然大变,已经算他隐藏的很好了,这么说起来,你们在哪里让他们写答案的?如果有当时的监控录像,可以进一步的仔细研究当时情况,如果你们担心不足以说服检察那里,拿录像来,我帮你们找分析微表情和肢体表情的专家来看。” “哦嚯、何老太,你怎么突然这么积极?”局长笑道。 “哼、我当然不是为了你。小姑娘呢?” “我在。” 电话那头沉吟了会,仿佛在思考怎么表达,“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常丰那个一向重男轻女的家伙为什么会挑你当关门弟子。” 第149章 6-29 迫近 薛阳再度敲了敲门。 白翎在一旁打了个几乎下巴脱臼的哈欠,“你干嘛分一半名单给二组啊。” “我们两昨天跑断了腿也不过三分之一,你想再通宵三天三夜?” “也对……反正都是排查受害人,不是嫌疑人……哈……”白翎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发觉薛阳手按在门铃上,一脸鄙视地看着他,“干嘛,老子三天没睡满十小时,打哈欠也不行啊。” “注意点人民警察的形象。”薛阳扑克脸说。 “干嘛啦、人民警察也先是人啊,是人不睡觉都精神状态好个魂、”白翎还没说完,只见薛阳的手摸向了腰后枪匣,瞬间翻脸。“大哥我错了我会注意的。” 薛阳抽出枪,做出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门没关好。” 白翎也随之一凛,从昨天一清早王爱国排查出所有嫩芽论坛的付费会员到现在,他和薛阳几乎跑遍了这个城市大多数区域,一家家地走访那些被核实的“高级会员”。虽然明知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从这些人当中产生,但当这些面孔中的多数、绝大多数都带着“你们认错人了!”“你胡说!”“不是我!”“别再来了,否则我告你们诽谤!”的态度时,很难让人产生一丝同情。 薛阳把枪低垂在胸前,慢慢推开没有关上的门。 “卢枋?卢先生?”白翎故意叫道,“我们居委会,有人在家吗?” 薛阳和白翎侧耳听了会,毫无应声,对了个眼神,变分头放轻脚步声谨慎地走进房间内,一室两厅,一人一间房间。阳光被厚实的窗帘给遮蔽了大部分,房间里散乱地被没洗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杂志等东西摆放的随意,明显是个独自住的男人的气氛,薛阳正打算收起枪仔细查看房间,就听得白翎在隔壁喊。 “薛阳!叫救护车!” ———————————————— 薛阳和白翎兵分两路,薛阳留在了现场等待同行调查的人到,白翎则跟着救护车直接送伤者去医院。 救护的医生看一眼对面坐着的警察,衬衫还算干净,但胡子长足了茬,若不是两人都出示了警官证,简直让他觉得比犯人还可疑。 “知道了浔姐你放心,我记得记得,衣服嘛……啊对,还有鞋子,反正扒层皮嘛,啊?还有血液样本,哦,还有吗?头发?哦,还有?啊等等、我找个纸笔。” 可疑的警察同志对急救医生伸出手,兄弟,借个纸笔。急救医生眨眨眼,一边拿出纸和笔,一边内心在感叹,好吧果然是警察,人邋遢,但工作细致,但某些方面是个二愣子。 白翎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把纸放在膝盖上,记下了电话那头的浔可然絮絮叨叨的叮嘱,终于挂了电话之后长嘘一口气,“谢了兄弟,”白翎把笔还给对面那座的医生,却见医生一手接过东西,一手拉下自己的口罩。 “不客气,姐妹!”女医生笑眯眯地回答道。 白翎内心咆哮了一遍,嗷嗷嗷老子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啊啊主要是太困了造成的啊啊啊…… 救护车在白翎内心奔腾着一百匹羊驼的过程中,干脆利落地驶入了八院的急诊大楼。 ———————————————— 暮色日下,太阳光渐渐失去了原本的温度,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扑向了发现受害人的第一现场,于是直到好几个小时之后,跟着受害人一起经历了急诊抢救、住院治疗的白翎,除了干等以外所做的唯一件事,是从王爱国的电话里得知了受害人的身份。 “啊,这家伙不简单,我记得这个地址,这家伙的身份是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他会一点电脑技术,隐藏了自己的ip地址,而且发布了很多摸孩子身体的照片,看起来像是长干这种诱拐孩子去他家,然后拿好吃的好玩的骗得孩子听话,然后拍那些恶心照片上传的人。我当时看着就生气,所以尽管废了老大劲,但我一直孜孜不倦地找他身份……” “说重点。” “哦。” 白翎显然已经习惯了王爱国时时刻刻都会犯的唠叨症状——除了在电脑前。 “卢枋,43岁,原来是家小公司的合伙人,前几年拆伙,分到一点钱,看他的银行和账户记录,似乎是靠这笔钱随便做着股票投资来过日子,从来没结过婚,没孩子,父母以前是纺织厂员工,母亲去世,父亲在养老院生活,所以现在小徐还在头疼该联系哪个家属呢。” “倒是很忠于自己的一个人。” “嗯?哦你说没结婚这个?那是,没老婆没孩子,才方便自己见不得人的爱好。”王爱国自动接上了白翎的话,“白翎你现在一个人呆着?” “不然嘞,他们都觉得现场得采集一堆玩意儿,老子只好守着这个差点被杀掉的王八蛋呗。一码归一码,真希望他被救活过来之后,能好好审下他对孩子们做的事儿。” “你们到现场的时候他已经倒地了?” “嗯,”白翎看了眼从特殊病房里走出来的医生,对他点头致意了下,“薛阳发现门没关好,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那你没闻到那啥杏仁的味?” 白翎一手拿着手机,边向病房里探了探头,卢枋头戴着氧气面罩昏睡在病床上,护士长正在给旁边的小护士讲着什么注意点,“我没闻到,我们检查过房间,没其他人,但是他丫命大窗户是开着的,否则估计我们得直接叫殡仪馆的车来了。”护士长似乎听见了白翎的话,扭头瞪过来一眼。白翎缩了缩脖子,心想你们那是不知道病床上的是什么样一个人。 “哦对,浔姐是说过,好像有四成左右的人是闻不到氰化物的杏仁味道,诶,白翎同学,你遗传基因有缺陷诶~” “滚!老子这是进化了!” 白翎从不知道,后来王爱国几次想起这两句对话,都要死掐着自己的指甲,才能不哭出来。 第150章 6-30 最后力气写下的字 白翎怕大缯他们的电话打不进来,没和王爱国多闲侃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独自坐在病房门口干等着。 住院部里的墙是米色的,护士姐姐们每个胸口都别着小闹钟,病床不够睡,在走廊里睡的都是年轻病人,里面的都是重病患者或者老人……为了勉强着自己不能睡着,白翎关注着周围多少奇怪的细节。但最终还是在走廊上坐定下来,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苏晓哲。 苏晓哲躲着他,已经躲了好几个星期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曾看到过任何希望。即使知道喜欢上一个同性,远远偏离了自己对自己一辈子的规划,但他对苏晓哲说出真心话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自己,可显然,苏晓哲还没有。想到这里,白翎低下头,忍不住搓着自己的脸,从他的指缝间,他可以看到正面前病房的门口,他的视线往下,看到一双皮鞋踩着踢踢踏踏的声音,走近……嗯?进了卢枋的病房?白翎直起身,哦,是护士。 白翎在病房门口,意识有些飘离地看着护士给卢枋换药的背影,以前他以为自己将来未必能有什么大出息,何况做警察这么危险的职业,但肯定会找一个温柔的妹子,有一盏灯晚上会等自己回家。遇到苏晓哲,发现两人之间说不清的感情之后,他也纠结过,甚至考虑过调职去远方,忘记这一切,或许还能回到正常人选择的路途上来。 护士已经换好了药,继续踩着踢踢踏踏的鞋跟声,慢慢走远。 如果有如果,就是说以后两个人在一起,家里摆的不再是他的鞋和细细的高跟鞋,而是两套男式的鞋子……白翎摇摇头,自己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是因为那个护士穿……等! 走廊上经过,正准备去换班的护士看到那个胡子拉碴的警察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吓了她一跳。更吓人的是,那警察眼光一扫,就盯准了离他最近的自己。嘤嘤!干什么?这么恐怖的表情是干什么? “护士!你穿什么鞋?” “呃?”护士吓得后退了一步。 “啊不是,”警察死命地挠了下头,“我是说,你们医生护士是不是规定要穿没有声音的软底鞋子?” “对啊。”护士抱紧胸前的输液袋,要不是知道对方是警察,早就吓得叫出声了。 草!警察像一阵闪电一样冲进了正面前的病房,护士犹豫着走近两步,想问有什么问题,突然警察唰地又冲出了门,差点和小护士撞了个满怀,他一把掐住护士的肩,根本不管对方略带惊恐的表情,“你听仔细!里面这病人被人氰化物下毒,刚才凶手又来过了,你马上去把他身上的输液全都拔掉,呼叫医生急救!” 啊?啊啊?小护士的大脑还停留在理解刚才那段话的过程中。 “氰化钾!急救!快去!!”白翎的吼声终于让小护士回过神来,扑向了病房里。 后来在那些警察一遍遍的询问中,小护士一直在思考、回忆、当时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和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那个警察冲出走廊的背影。 —————————————— 其实那一天,太阳很耀眼,空气和每个早晨黄昏一样清爽。也是那一天,徐婉莉给泡的咖啡很甜,为了唤醒他们连续熬夜的精神不济。还是那一天,他总忍不住想打喷嚏,因为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弄的人鼻子痒痒的。 那一天,白翎见过死神得意的笑。 走廊上有人很多,病人、家属、医生、护工……白翎在抓着小护士的肩膀对她吼的话音还未落,就开始在走廊上飞速搜寻刚才听到的那个脚步声。 咵哒、咵哒、穿着高跟皮鞋的护士。 没有护士会穿高跟鞋工作,那会影响病人休息的安静。 肾上腺素被瞬间调动到最大功率,白翎快步跑过走廊。住院区这一层的格局类似于大写h,两边两列是病房,中间那一横是护士台。 在哪里……脚步声、讲话声充咋在耳边……咵哒! 白翎的视线随着耳朵定位到的声音而扭转,看到那一抹护士的背影,正要走向走廊尽头的那扇消防通道门。他连狗血地喊“站住”的空隙都没有,直接迈出大步伐冲向了那个背影。 护士背影走出了病区的门,那是医院大楼设置的消防通道,过了这扇门,再走上几步,推开外门,就是大楼外的消防楼梯,可以直接上下到别的楼层,或者,直接走到地面离开医院。 白翎冲进门内时,背影的手已经搭上了外门的门把。 前面门是大楼外,身后门是住院区,两人处于相对封闭的空间里。白翎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手搭在了腰后的枪套上。 “别动,慢慢举起双手。”难得露出这样沉稳的一字一句,白翎却显然感觉到一动不动的背影,给自己带来的压力。 头顶的空调换风口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护士的背影沉默了一会,松开了打算推开门的那只手,缓缓向上、向上…… 那几乎只有几秒的事情,在白翎眼中好像放慢了很多倍地画面。 突然白翎身后的门传出吱呀被小幅推开的声音…… “别过来!!”只一霎间,白翎回头一声大吼之后再度看向护士时,就感觉到“噗~~”的一阵水汽向面上喷来。 那个护士在他分神的一瞬间,转身向他喷了什么东西! 在他下意识闭上眼掏出枪的那一刻,护士背影推开外门跑了出去。 “别……咔……”刚睁开眼想追上去的白翎发现了不对劲,他无法呼吸,喉咙里如同有一把火在灼烧一样痛苦!大脑却加了速在运转,他想起来了! 自己闻不到氰化物苦杏仁的味道! 接下来的混乱场景结合了后来许多目击者的描述。 “那个警察脸色扭曲地从那扇门冲了进来,一手还拿着枪!” “对啊,一把推开了那个打算走进去的病人,很用力的推开好远好远,病人都倒在地上了!” “我就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地冲了出来!和我摇手,我没明白,他一把推我,很用力!我倒在地上痛的就想骂人!” “吓死人了!我们几个家属正好在走廊旁边,看到枪吓得尖叫,这很正常的对吧!” “是的,我在值班,警察冲过来声音沙哑,说清华什么,我后来才知道,他想说氰化物。” “用的纸!飞快抢过我们护士台上的纸,很用力地写了‘氰化钾喷毒关空调’,然后指了指自己憋紧的喉咙。” “嗯……真的很吓人,我走过来时他已经倒在地上,握住自己的喉咙,咔咔…这样…不行我说不下去了……” 护士台上的护士,被推开很远的病人,正在走廊上讲话的家属,经过的医生,每个人的话拼凑在一起,几乎完整还原了那短短一分钟白翎做的事情。 他冲出病区的门,将刚才打算走进那两扇门之间区域的病人推开老远,踉跄着一手拿枪,冲到护士台,试图讲出话,看到护士几人一脸迷茫,抢过桌上的纸笔,用划破纸的猛力写下氰化物等关键字,看护士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不明白情况,于是他转身一拳击碎了墙上的火警应急铃,整个病区响起一片警报声。 此时经验最老道的护士长才明白他的意思:快打总务处电话,关闭大楼的空调!去找夏医生和急诊医生,氰化物中毒应急处理! 白翎用最后的力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花”,收笔的弯钩都没有,就斜倒在地上,开始呕吐和抽搐…… 护士和医生扶着他身体大声吼叫的声音,火警铃声慢慢中止的声音,和来往杂乱的脚步声,都慢慢渐远,越来越轻……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前天苏晓哲的那条短信,忘记回了。 第151章 6-31 用生命,换你勇敢 走廊里站满了警察,可可和王涛推门而入的时候,却能清晰地听到吱呀的门转轴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了一下。 正在和几个同行说话的副组长快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人呢?病人都转走了?”可可伸头向最近的病房看了一眼。 副组长走到他们面前,声音压得很低,指指头顶,“担心空调换气里吸进了氰化钾,所以整层楼的病人都暂时转移上另一个楼层去了。连带上下两层空气交换机全部都停了,你们来的有点晚。” 副组长的话让两人眼神一变,王涛根本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会吧!” “什么?啊不!当然不是!”副组长看他表情就明白了,“还、在抢救,倒是那个卢枋,白翎反应快叫护士拔掉了输液针头,救了他一命。两人都安排在这一层,尽量不让接触过氰化物的人离开这层。” 一句话说的三人一时无言,最后还是副组长先恢复过来,“最早到的是薛阳,情况他最清楚。”说着,跟着副组长的方向,三人走到了护士台边上,站在薛阳边上的大缯先和他们点了点头。 薛阳的脸色有点惨白,但神色还算冷静,他看看可可他们,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些什么,但心里一点都不想再回忆那段时间里的事情。 “我来说吧,”大缯看了他一眼,转向可可他们,“你们还在卢枋家里勘察时,我和薛阳就先到了医院,他上楼来找白翎,我在楼下医院办公室准备和他们了解下病人的情况,薛阳刚上到这一层就听到火警响。” “我冲进来,听到护士长的声音在大叫氰化物中毒急救什么的,还有看到……白翎倒下去,在吐沫……”薛阳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总之,凶手潜入了病区,进了卢枋的病房下毒,被白翎发现……” “等等,白翎看着那人进了病房?”王涛刚开口就察觉可能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那人穿着护士的衣服,根据在场护士的证词,白翎大概是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进病房的护士穿着高跟鞋,是违反护士服装规定的,然后立刻叫护士检查卢枋是不是又被下毒了,再根据鞋跟声音追到那人时,已经跑进了那个隔间。” 几人的视线追随这薛阳的手指向的方向看去,病区和外廊中间的隔间的门前,已然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 “他大概要抓捕那人时掏出了枪,不料身后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病人打算推门走进隔间,然后他分神那一瞬被家伙喷了一脸的氰化毒,跑回来推开打算走进去的人,然后到护士台写下说明。” 可可接过周大缯拿来用塑料袋包好的纸,上面是白翎用力写下的字,遒劲有力、却又略微扭曲的字迹,让可可忍不住联想到就在几天前,省厅字迹鉴定的老师的那句话,字由心生。 “看来剧毒很快就进入气管了。”王涛皱着眉,忍不住回头看看走廊尽头,白翎正在抢救的房间,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三两个警察,一言不发。 可可看着手里的纸,视线慢慢往下,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个花是什么意思?” 几人顺着她的视线一直看到下面,最后的那个“花”字仿佛倾注了白翎所有的力气,连落笔都没有,用力的笔迹直接划到了纸底。可可抬起头,疑问的眼光看向薛阳和大缯,收到的皆是同样疑问的回应眼神。当她还想进一步问时,走廊入口处传来几句很大的争执声,听到那个声音,可可和大缯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苏晓哲! 被其他警员带到他们面前的苏晓哲,眼神里都是参杂不清的痛苦或愤怒,他笔直对着大缯几人吼道,“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大缯脸色一凛,话出口旁边的警察们都愣住了,语调怎么和受伤警察的家属一样?这个法医科实习的小子和白翎难道是亲戚?副组长神情有些尴尬地试图赶走旁边不明所以的警察们,薛阳则低着头,将视线挪开,他现在无法面对苏晓哲,不论从哪种身份上说。 周大缯原先抱着不想过问这两人事儿的态度,现在却无法自制内心一些内疚的情绪。万一白翎有个……万一。他深吐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为什么要通知你?”可可从直视着苏晓哲,“你是他什么人,要特地通知你?” 苏晓哲紧紧咬着下嘴唇,嘴角边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你知道的。” 浔可然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依旧毫不退让,“我知道什么?你自己都不敢面对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苏晓哲满脸的愤然,这是浔可然第一次看到他用这种再直接不过的愤怒眼神瞪着自己,心底却了然开始高兴: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苏晓哲和许多懦弱的人一样,回避自己的情感,直到时间把一切都变为后悔。 愿这一次害怕的印记会足够深刻,让他再也不畏缩于所谓安全的保护壳里。 大缯不留痕迹地挡住苏晓哲的视线,抬头指指白翎的病房,“抢救还在进行,去吧。” 苏晓哲隐忍地咬着下唇,掉头走开。 抢救的病房是临时在普通病房的基础上改的,苏晓哲可以通过房门上的玻璃看见里面忙碌的医生和护士的动作。他从未想过白翎会在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却几乎生死相隔。能不能再和他讲话,能不能再和他赌气,能不能再继续假装不在意他,他一概都答不上来。 生命有多脆弱,在你失去时才会知道。 苏晓哲僵硬地站在病房门前,感觉不到紧迫的心跳以外的任何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什么时候,浔可然又走到了他身旁。 “苏晓哲,出事的隔间需要勘查,过来帮忙。” 苏晓哲微微侧过头,他听见了熟悉的可可的声音,但他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么简单一句话的意思。他没有动。 可可似乎不死心,看看病房,又看着苏晓哲的侧身,说不清是安慰还是敷衍地道,“他是警察,没有随时牺牲的觉悟,不做警察。” “我……做不了……”苏晓哲的声音沙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做不了什么?你以为你站在这里有什么用?如果你是法医科的人,就做法医科该做的事……” “我不在乎。”苏晓哲冷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可可耳中,“开除我,随便,我不在乎。” 眼前的苏晓哲面对着病房,死死地瞪着他看不到的病房内部,可可从侧面看,能清晰地看到他咬紧牙关造成的脸颊肌肉绷紧,她皱起眉,轻轻问,为什么? “……因为我要在这里,”苏晓哲说话的时候牙关在抖,“……陪他。” 他以为可可会骂他,会开口让他停职作为代价,但是等来的只有一句。 “希望你一直记得今天这句话。” 浔可然说完转身就走了,这时苏晓哲才反应过来,扭头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在离开的背影里明白了可可的意思,眼泪划过咬紧的上下嘴唇。 希望你记得这句话,希望你不再逃避自己的感情,希望你勇敢。 任何情感,都有人在不远不近地指指点点。 但那都不是爱。 只要你对自己勇敢一点,你的选择,我们一直都站在你这一边。 别害怕,苏晓哲,别等失去了才哭不出眼泪,别等……一切都来不及才后悔。 高高个子瘦瘦的苏晓哲,对感情纯到傻愣的苏晓哲,被父亲大吼怒斥不让当法医的苏晓哲,活了二十多载,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心情复杂过,痛苦、害怕、后悔和感动交织在一起,让他找不到除了哭泣以外的宣泄方式。 他靠墙跌坐在走廊边,捂住脸一动不动地呆了很久、很久。 第152章 6-32 背靠背的默契 浔可然走到王涛身边,后者已经把身上的防护服穿了一大半,他歪歪头看着远处蹲坐在地上抱着头的苏晓哲,对可可笑道,“去欺负小朋友了?” “不用管他,”可可从身旁协助的人手里接过防护服,开始往身上套,“没经历过生死,不算长大。” 王涛撇嘴笑,心想你说的冷漠,其实心里不知道多希望小朋友赶快成熟起来。 旁边协助准备的警察互相对了个眼神,那个叫苏什么的小子到底是白翎什么亲戚啊? 王涛拉上最后脖子上的拉链,防护服里传出的声音闷闷的,“我还以为你会生拖硬拽小子进去勘验。” 可可抬手在王涛的面具上故意敲了敲,然后看像个外星人一样的王涛慌乱地后退,别敲别敲,敲坏了死定惹! “如果轮到要这些小盆友去冒险,理论上你和我应该已经死了。”说着抱起最后要穿的头盔,不顾旁边警察有些尴尬的表情,浔可然直接走向了那间隔间。 站在隔离线旁的大缯正在和副组长说着什么,看到一身防护服的可可,下意识打断了副组长的话,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白翎出事的地方,“隔间的空调都关了?没有散过空气?” 副组长立刻就察觉到了大缯的担心,但又不能在这事上撒谎,“换气关的及时……白翎之后没人进去过。” 话落之前,可可已然走到了两人面前,身后还有全副武装的王涛,走的比较慢。 “可可,我们先回去审讯…”大缯的语气有些犹豫。 浔可然对他微微一笑,脚步都不曾停下,“我知道,回头见。”只一瞬,走过了他身边。 周大缯背对着可可,嘴角也露出不经意的一弯,他总是在工作上的某个时刻,见识到浔可然不同于表面稚嫩的成熟默契,不需要他多余的担心,她会用简单的微笑告诉你她对自己的工作的掌控力,让你放开手能去尽力做好自己那一份。 背靠背的默契,互相相信的实力。 察觉副组长正一脸讥笑的看着自己,大缯收拢表情,“走吧。” “哦哦快走,看你们那眉来眼去,我牙都要酸掉了。”副组长嘀咕。 另一边,站在隔间门的三步远处,王涛终于追上了可可的步伐,“准备好赴死没?”王涛贱贱的话语从玻璃防护面罩后传出来。 “啊、”可可带上面罩,看着几步外的毒气间,“我就不信她有时间擦掉指纹。” 在不远处七八个同行的目光中,可可和王涛进入了那间充满氰化物残留的隔间房间。 ———————————————— “谁下的命令?”大缯刚到刑警队办公室门口,就劈头盖脸地问,把一同进门的副组长也给吓了一跳。 几个年轻的刑警都互相看看,不敢随便应答。不料局长居然直接从里面走出来,“我。” 副组长虽然是副职,但岁数和经验都比大缯要老道一点,当初若不是他坚持不肯做刑警队组长,说自己有家有老婆不想抗大责任,也轮不到大缯年纪刚上三的人当上这个职位,所以他立刻察觉到了大缯不同寻常的激动语气,两步就拦在了大缯面前,“局长也是好意哈,你别急。” 大缯扫视了下,发现围观群众都以为他要发飙的表情,连局长也不经意地抬了抬眉,急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局长这招跟我想一块去了!” 诶?哦……原来是拍马屁,副组长和围观小刑警们都一脸懂了的表情。 大缯直接看穿他们的表情变化,瞪着眼怒道。“靠!老子不是在拍马屁!” 局长摆摆手,示意别争这些没用的,“白翎怎样?” “还在抢救,”大缯推开副组长,“局长,你把他们几个传讯过来,是半个小时前的事?” 局长回过神才明白大缯是真的有想法,皱着眉想了想,差不多。 “白翎薛阳发现卢枋被人下毒在家,就在两个小时前的事情,送到医院白翎被人喷毒,就在一个小时前,如果这些人……” “不是他们,”局长皱眉很深,“我让三组的人去把这几个家伙一起带来的命令,几乎和白翎他们出现在卢枋家同一时刻,然后三组的人分几路,直接把人都带了回来,在路上时白翎才出的事,所以……”局长话语微微一顿,“至少、对白翎出手的人不是。” “对,我要说的就这个!”大缯的推论让慢慢呈现在了众人面前,“如果对白翎动手的人,不是杀卢枋的人,而是去补刀的。” “还有一个人……”局长喃喃地道。 “那现在带来的这几个里面,就可能有去毒杀卢枋未遂的!”副组长转身就对旁边的人吼道,“小徐!小张,带来的四个人安排在哪?” ———————————————— 大缯站在单面玻璃的另一边,对面是几间隔开的审讯房间,里面分别坐着被带来何萧、田华、还有郑欣欣的父母,上一次因为那份笔记调查问卷的事情,已经将他们带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将人特意安排在了会议室,显示出“只是协助调查问点问题”的安全假象。此时突然被带到一人一间的审讯室,显然每个人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情绪反应。 田华笔直地坐在桌前,双拳紧握,好似一尊雕塑。 何萧一会站起,一会坐下,一会面对墙角在思考什么,徘徊不定。 郑欣欣的父亲如一滩泥一样半躺在椅子上,面色惨白。 郑欣欣的母亲则一直皱着眉,手指在桌上敲击着,偶尔换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副组长不知不觉走到了大缯身旁,他刚从局长办公室回来,直到今天,他们才彻底相信了周大缯和浔可然之前的推论:有一个领头人,很可能就是在嫩芽公司和他们通电话的人,组织带领了何萧、田华等人,互相交换目标,对当年虐待性侵过自己的、或是涉嫌虐待性侵了自己孩子的人进行报复,选择同样的毒杀,让刑侦调查时误以为同一个凶手,然后各自有各自的不在场证明,局长还敲着手里的钢笔感叹,现在的犯罪思维是越来越危险了。 “小周,别掉以轻心,王爱国调动了整整两年的记录,交叉对比了他们的通话、短信、甚至微信之类的聊天软件中的记录,他们之间毫无关联,可以直接说,何萧、田华、郑欣欣的父母之类几个人好像地球两端的人,从来不认识对方。” 大缯掐断指尖未曾点燃的烟,“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我还是那个意思,他们不只是相互交换复仇,没有人会为了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去杀人。” 副组长喃喃了一遍他的意思,“你想问出牵头人?” “看情况吧,我更关心还有多少氰化物。”大缯深呼一口气,努力忘掉脑海中白翎正在抢救的病房门。 等等!副组长抓住准备离开的大缯的胳臂,犹豫了一下才道,“要不要冒个险?”他扬扬头指了指单向玻璃那端,“我们还从没把他们聚到一块过吧?” 第153章 6-33 相聚一堂,嫌疑人们 郑欣欣的父亲名叫郑嘉隆,在之前的三十二个年头里,他一直庆幸自己活得无妄无灾,父母健康,自己平稳地考了大学,找到份稳定的事业单位工作,娶了一个热情善良的妻子,唯独的一点缺点,是继承了妻子美貌的女儿似乎有点……怎么说,比同龄的孩子反应慢一拍。当他一次又一次在同事、邻居面前看到对方略带小心翼翼地说“这孩子,挺……可爱的,就是有点,反应慢啊……”然后不经意地看他一眼反应时,他总脸上含着笑,牙根却咬紧。他越来越不喜欢带女儿出门,越来越少抱她。渐渐的连他自己都发现,原本每天见面就会扑进他怀抱的女儿,越来越胆小,除了妈妈不跟任何人讲话。 他甚至动过念头去验一验孩子的dna,但每每看到妻子和孩子玩的开心时,又放弃了自己破坏这一切的念头。 直到见到女儿冰冷的尸体,他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当他们告诉他女儿曾被性侵过时,他觉得整个世界一阵晕眩。 他是个什么样的爸爸?他的女儿,才四岁的一个孩子,在外面遇到这样无法想象的恐怖事情,回到家,还有一个陪她好好说几句话的耐心都没有的父亲。 坐在审讯室里的郑嘉隆在几乎呆滞的回忆时,门被打开了,统一穿着制服的警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他和妻子一起请到了一间大会议室。 郑嘉隆在刑警的带领下走进时,霎时觉得手脚冰冷。 他看到了何萧和田华。 郑欣欣的母亲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对劲,伸手握住他的手,两人一同走入了会议室,在最近的地方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大缯站在椭圆大桌的一头,副组长站在另一头。 何萧、田华和郑家夫妻,看似随意地坐在不同角落的位置,却又很容易被人察觉到,他们故意拉远的距离,几乎在会议室里呈现出最远的三个边角。 “我想几位心里很清楚,今天为什么坐在这里,我就不再多废话了。”大缯扫视了一圈沉默的嫌疑人们,“我们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氰化物的来源。” 四人里面,没有人出声,甚至没人有一丝动弹。 大缯和远处的副组长对了个复杂的眼神,他心理其实也没底,审讯和破案一样,需要心细,更需要胆大。 “杀死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很有成就感吗?”大缯低沉的声音,配上蔑视的眼神,扫过四人。 唯独郑欣欣的母亲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略显疑惑的皱眉,转而去看丈夫,“老公,他在说什么?” 身旁的人眼睛死死盯着漆木的椭圆桌面,定若石像。 于是女人又转向大缯,“警察同志,那个,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一点都不清楚你说的意思……” “你什么都不知道?”大缯淡定地反问了遍,“那关于你女儿去世的意外……” “闭嘴!!!”郑嘉隆猛地站起了身,脸上的肌肉仿佛都在颤抖,死死瞪着几个座位外的周大缯。 大缯平淡地回看着他,“郑先生,如果您妻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可以安排她在别的房间稍作等待。” 如果愤怒可以直接化为火焰,那么在场的人都会清晰地看见,郑嘉隆身上原本冲天的怒火,仿佛失去染料的柴堆,在空气中悄然飘离散尽,“媛,你在外面……等我……一会……” 妻子张大了嘴想说什么,但丈夫将头扭到另一边,沉默。直到妻子离开的关门声响起,郑嘉隆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瘫坐在椅子上,手捂住脸。 田华笔挺地站在窗边,看向外面。 何萧随意地靠在椅子上,目无定焦。 “你们谁手上还有残余的氰化毒物吗?”大缯问的很严肃。 郑嘉隆很微弱地摇了摇头,这个信号让何萧猛地坐直身子,“别说!蠢货!他们什么证据都没有!” 事实已经很明显,真相看似就在眼前,但内心软弱的犯罪者,被内心顽固的同谋给带了过去,这是将人聚在一起审讯最大的麻烦。 大缯对副组长打了个眼神。 几秒钟后,徐婉莉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大缯面前,将一沓厚厚的a4纸文件夹放在他手上,压低了声音道,“周队,法医科说现场采集到了不属于受害人鞋子的脚印,还有在空调外机口采集的那个指纹,已经分析清晰,可以对比。” 徐婉莉说完就出去了,徒留下会议室内静的连手表滴答声都听得清的诡异气氛。 “你们知道么,每个聪明人,都以为自己杀人会不留痕迹。但事实是,不管你怎么构思完美,现实中的杀人案不留蛛丝马迹的情况,只有不到千分之一。”大缯好像调侃一样了竖着手指,“这里有三个人,你们觉得,有谁会是那幸运的千分之一?” 他看到郑嘉隆的脸色比刚才更惨白了。 “别绕弯子了,你们沉默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想问氰化物这种剧毒,你们身边还有没有留,万一被什么都不知道的身边人碰到,害死了身边的亲人……” “没……了,量是定好的……用了……”郑嘉隆开了口。 何萧立马瞪了起来,“叫你别说话会死啊!” “不说又怎样!” “不说什么事都没有!”何萧横眉竖眼地瞪着郑嘉隆,郑嘉隆也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他记得这个男人当时反对他加入的理由,就是怀疑他不够坚定,会捅娄子。但他咬住了信念,坚持自己可以做到,因为只有这样,欣欣,自己愧对的欣欣,就不会死的毫无波澜。 “顺便说一句,卢枋没有死。”大缯将手中的纸随意丢在面前的圆桌面上,抬眼,面对几人震惊而复杂的眼神。 郑嘉隆的视线慢慢转向何萧,才紧抿的嘴角冷哼吐出两个字,“废物。” 大缯和副组长心底都踏实了,崩盘,是共同审讯成功的第一个标志。同时也显然易见,何萧是去毒杀的卢枋的人选。副组长悄无声息地点点头,走了出去。 何萧瘫坐在椅子上,他感到自己深入内心的无力,他没想过自己会失败,为什么?自己应该是最恨的、最狠的! 郑嘉隆咬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在对何萧的讥讽畅快反击之后,他立刻开始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愤怒,又带着觉得一切都无法挽回的终结感,悄悄瞟了眼大缯。 三人当中唯独田华还站在窗边,对着窗外,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有回过。 大缯决定冒险到底,“所以,大家就敞开窗说亮话吧,田华,你的目标是何萧想复仇的杨树同,何萧你针对的是卢枋,郑先生你对的人是田华的养父宋政,所以这间房间里还缺了一个人,对付的是…原来幼儿园的保安郭玉峰。” 大缯自以为扔出了最实心的炸弹,但现实是,面前的三人居然一动不动,仿佛凝固的雕塑一样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这让大缯略觉得苗头不对。 “不可能……”何萧双目直直地看着墙壁,“他不可能没死,不可能,我用了全部的……” “喂!”和刚才的情形完全相反,郑嘉隆徒然喊了一声,“别说!刚才是谁叫我什么都别说的!” 但何萧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继续着,“全部的氰化物都给用上了!他怎么可能没死!” “何萧!”郑嘉隆大喊了一句。 “我不管!我没有做错!我没有放过他们!他们该死!他们这种畜生人渣该死一万万次!”何萧暴起般的愤怒,气喘吁吁地吼着说完这些,面对他的,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的郑嘉隆,和更加冷静的周大缯。 第154章 6-34 一切都是我做的 何萧的吼声像在山谷间回音一样在会议室里,带出一片寂静无声。大缯想起笔迹鉴定时何老太说的那些话。 【大多笔画向下走,性格悲观厌世……思考容易钻牛角尖……性情应该不太稳定……有点疯疯癫癫、胆小易怒,但是行动力颇强的家伙。】 因为自卑,故意表现出自信,但又常常突然易怒地暴起。性格有时候真的是一把双刃剑,两边刀刃都看的很清晰。 “何先生,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大缯眯起眼,缓缓问道。 “我他妈……” “何萧!你疯了!”郑嘉隆还在试图阻止他,“什么都别说!都不重要!” “不重要个屁!老子没有失手!老子没有放过那群杀*千刀畜*生不如的狗*屎东西!你们他*妈的都能成!老子为什么……” “你给我闭嘴!你要死一个人死!别搭着别人!”郑嘉隆终于愤怒之至,站起身扑向桌前,一副要爬上桌直接去掐住何萧喉咙的样子。 “闭你麻痹的我就说怎么了!他们该死!该——死——” “何萧你个疯子你他妈……” 砰!! 猛然的撞击碎裂声突然打断了一切喧闹。 郑嘉隆愣在原地,慢慢低头看去,一个玻璃茶杯的碎片正在他的脚下缓缓转动着最后的弧度。他抬头,和其他人的视线一起,看向窗边的田华。 一直都屹立在窗边不动弹的田华在毫无人注意的时候已经转过了身,并且随手抄起身侧茶几上的玻璃杯,飞速扔出一道弧线后砸在了郑嘉隆耳朵旁的墙壁上,碎裂成渣。 “吵什么…”田华的声音比大缯还平淡,但冷的让人说不上话来,“周队长,不用再挑事了。人都是我杀的,杨树同,宋政,郭玉峰,卢枋。全都是我一个人杀的。用氰化毒,也用了别的暴力手段。”田华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下淡淡地走了几步,随意拉开一张座椅,坐了下来。 “田先生……”大缯觉得有点可笑,“你一个人杀了这么多人?” “杀得了。我没有父母,也没有需要照顾的子女,没有在隔壁等我的妻子,我没有负担,所以……”田华冷然地看了看何萧和郑嘉隆,“人都是我杀的。” 大缯眼角一抽,他眼神一瞟,立刻察觉到何萧、郑嘉隆和他一样,领悟到了田华的意思! 他根本没想过安然度过这一劫,打算用自己,保全其他有家庭的人! 田华的视线很淡然,轻抬的视线对上大缯皱眉的眼神。所有审讯里,最怕的,是有一个根本不打算抵抗,包揽所有罪名的自杀式炸弹。 “你在等什么,周队长?”田华的随手拿起桌上何萧的烟点起,嘴边青袅起的烟雾模糊了他面无表情的脸庞,“我已经认罪了,你们要审讯,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大缯定定地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要的是真相,不是认罪。” 田华居然发出一声轻笑,“事情已经这样了,真相不真相,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大缯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得很清晰,“你的养父宋政有一个在养老院里八十多岁的老父亲,杨树同还有女儿和刚满五岁的孙子,郭玉峰的父母都健在,这些人需要知道自己的亲人发生了什么事。真相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对于当年的你们一样重要。” 三人都愣住了,连最为淡漠的田华也皱了皱眉,指尖的烟燃烧着,落下一块一块的灰烬。 “被杀的这些人,当年对你们、对你们的孩子所做的事情有多少意义,你们所做的事对他们的亲人来说,也一样有多少意义。郑先生,知道自己女儿身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知道到底是谁侵犯了她,对你来说有没有意义?我可以想象如果你不知道女儿身上的真相,恐怕一辈子都睡不着觉。你们是这样,那些被你们杀掉的人的亲人,也一样。” 郑嘉隆闭上眼,仿佛无法承受一样颓然靠在了椅背上。 “你们,我,还有死去的,和他们的亲人,都是普通人。复仇满足了你们自己的心,但一样给别人带来了更甚的…‘意义’。”大缯再度扫视过会议室里的三人,“所以我再问一次,你们三个,是怎么联系上的?” 大缯的话之后,面对他的是一片寂静无声,三人各自看着各自的方向,仿佛有默契般连对眼神都没有。这让大缯觉得既疑惑又有点兴奋——他打到了点子上,才让他们都集体缄默。但同样也意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比他们究竟谁杀了谁更隐秘:谁组织了他们! 卡擦、哔——安静的会议室头顶传来一记广播喇叭开启的短噪音。 大缯扫视一圈三人,脸上和他一样表现出或多或少的疑惑。 细细嗦嗦的女人声音从广播里传了出来,似乎在询问音量是不是够了……是……可可!? “嫩芽。” 何萧整个人在座位上跳了一下。郑嘉隆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没有逃过一直盯着他们的大缯的眼睛。 可可的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把他们都邀请到嫩芽论坛,让他们看到那些孩子被拍的****,那些网上的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如何玩弄孩子的身体,让他们明白……过去、从来不会过去。以前他们被大人们侵犯,现在和他们同岁的成年人依旧在性侵孩子们。没有人阻止,这件事永远都会继续下去,永无尽头。” 于是、他们就有了共同的复仇决心。 来自广播里的声音让几个人脸色一变再变:“论坛里这些人遭受最严厉的惩罚不过是在监狱里呆几年,当你们还经常夜夜噩梦无法忘记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已经重新回到太阳下,每天扒在擦的很干净的窗前,看着放学活蹦乱跳的孩子们,直到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开始计划抓到一个,拍下照片……” “别说了!”郑嘉隆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地前后摇摆着身体,无言地喘息着,“求你,别说了……” 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脑海中回想起的,是曾听到过的另一个声音。 【永远不会结束,如果不让他们知道自己该受到怎样的惩罚,他们永远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更不会停止侵犯更多的孩子。你们将来的孩子可能重复当年你们经历过的一切,即使你的孩子死了,比如郑欣欣,还会出现在网上,被这些人隔着电脑屏幕,抚摸、舔着她的照片自卫。】 郑嘉隆当时就跪倒在了这句话下,那个声音描述的这一场景,和给他看到嫩芽论坛上的照片在他脑海里形成了一道道惊天海啸,让他的理智全都湮灭。复仇、让那个拍了自己女儿****并散播在论坛里买卖的男人付出最最惨烈的代价、唯独想到这些才能让他疯一样抽痛跳动的神经安静片刻。 所以他同意了,他愿意弄脏自己的双手,告慰女儿最无辜的冤魂。 做一个真正的父亲。 第155章 6-35 雨夜的花香 可可从公安局大厅侧门走了出来,城市除了盖遍了夜色外,还下着雨。淅沥沥的雨滴打在建筑物上,在路灯的光线下落魄地逃窜。 街上没剩下多少人,似乎都躲在适宜的屋子中,在光亮的房间里,无视窗外的黑暗。 出租车上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一直沉默的浔可然,“小姑娘,这么晚还加班呐?” 可可不置可否地微笑,继续沉默。 她都不必继续听会议室里的审讯,那些人是怎样被伤痛扭曲的灵魂勾引,自己踏入黑暗的,她不必知道。那些人又是怎么乖乖地听从安排,互相交换着仇恨的目标,对根本是陌生人的目标下的毒手。 她不必听,她也不在乎。 眼前她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个目标。 不论是直觉还是听到审讯都表明,那个组织这一切、在手下人谋杀卢枋失败之后去医院补刀、对白翎喷毒的人,是同一个人。 执念最深,手段最狠,深谋最远。她都不知道这人究竟花了多久,才做到这一切。 雨下大了,出租车司机临走前打着灯光照着可可面前的路,可可回头看他,他摇下车窗,“没事小姑娘,我给你照着灯,下雨别滑了,快去吧!” 可可愣了好一会,才无意识地笑了笑。同一个夜晚,陌生人,最简单的善意,和亲密人之间最残忍的对待,都在雨声中无声呈现着。 办公楼大厅里的值班保安正打着瞌睡,可可几乎毫无声息地穿过大厅,乘着电梯,来到嫩芽办公室的门口。带上手套,撕下封条,打起手电光,她恍惚地觉得自己是闯入另一个幽暗坟墓的生魂。 她想不出除了这里,还有哪里更适合一个地方让她好好沉思这个案子。 绕过正门口的大墙,背后宽敞的办公室大空间一览无遗,仅有的几张办公桌上的积灰比上次更甚,看起来从上次封条之后,并没有人进来过。 可可回过头,那一大面墙上的照片,依旧默默地存在着。虽然上次物证勘查拍了许多现场的照片,她也在资料夹里看过许多回,但真实地站在这一切面前的感受,远远超过几张物证照来的压抑。她曾在物证照上数过,九行九列,九九八十一张照片,八十一个孩子,八十一份痛苦…… 和远远不止八十一次的******。 同一个地方,在人声鼎沸时与独自一人站着时,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浔可然找了块不远不近的地板,随地盘腿坐下,掏出口袋里的珍宝珠,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月光从身后的一整排落地玻璃中照耀进来,在地板上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移动着。 伴随着她和月光的,只有那些在黑暗中惨白的面孔。 —————————————— 苏晓哲在抽烟。 如果他寝室里那些兄弟看到一定会很吃惊,因为他总是第一个在烟雾弥漫的寝室里打开窗并且笑言除了他以外都会得肺癌的一个。他从不抽烟,为此被嘲笑过很多遍不够爷们。 原来没有什么绝对不变,只是未曾被逼上绝境而已。 白翎的抢救刚刚结束,医生对他这个不是家属的人根本不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他只好一路跟着抢救医生,听着他对警队的负责人解释。 抢救是抢救了,但毒性会损害很多方面,现在能不能清醒过来,会不会有其他影响还暂时不知道。 “喂!住院区不准抽烟!”护士在不远处叫着,却被一个人悄然阻止了。 薛阳站在了晓哲身旁。 抽烟的人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无声低了下去。 “本来我是要和他一起回来的。”薛阳自顾自地说,“如果我和他一起,那家伙大概就不会这么嚣张了。” “不……”晓哲的声音嘶哑着,“区别不过是中毒的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而已。” 也是,薛阳沉默了会,转身想走,却只跨出一步,“我一会就回警队。我只能……找到那家伙,抓住她,是我唯一能做的。”薛阳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白翎病房的门上,“所以,苏晓哲,你呆在这里,替我们……等他醒的时候,笑一个,像……他喜欢的你那样。” 苏晓哲面对窗外深蓝色的夜景,愣住了。 薛阳的脚步已经走远,苏晓哲还没回过神。浔可然的话又回到了耳边。 他是警察,没有随时牺牲的觉悟,不做警察。 他记得有一次和白翎开玩笑,说我们警局里会不会和电视剧那样,都准备遗书? 没想到白翎一脸认真地告诉他,有啊,每个进刑警队的都有写,还是从死掉的老队长那时候开始的习惯。 现在他才明白,那句看似玩笑般的话有多少分量。 —————————————— 安静的空间只有可可一个人的呼吸声,她受够了被做这一切的人牵着鼻子走,也受够了看死去的人和杀人的人都带着一张受害者的面孔,她选择这里,是因为没有比嫩芽更好的地方能清晰看到那个人想表达的东西。 看,你们这群没用的警察,这些孩子就在你们的眼皮下遭受的这一切,你们什么都不做,一如当年一样,看着我们痛苦,抱着不插手家务事的敷衍理由,看着我们被打得遍体鳞伤,直至死亡。 眼前的照片墙就是一片片死亡的证明,证明着这些所有童年和天真的死亡。 月光是淡白色的,在空中射出一道斜线,可可的身子成了光线中的一道阻挡,她的眼前,月光照耀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微粒,在可可眼前细微能辩。这套办公室自从上次搜查之后一直被封锁着,这些照片,和照片上孩子们心中的痛苦一样,在寂静无人的地方,默默经过白天和黑夜,重复,以往,不曾被遗忘,也从不曾被人关注。 未成年保护法已经实施了这么多年,但实际上,我们当中有谁曾经从施虐的家长或成年人手中,救下过孩子们?报纸上每天都在报道《喝醉父亲拔下亲身子四片指甲带其路边乞讨》、《幼儿园老师揪住儿童耳朵将其提离地面拍照取乐》之类的新闻,除了夺人眼球,我们做过什么,保护每一个受到伤害的孩子?更多的是像这一面墙一样,连痛苦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我们漠视,我们假装我们无能为力,直到有一天伤害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或者直到有一天察觉当年我们漠视的受害人,已然成了毫无人意的凶手。 浔可然闭上眼睛,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她开始怀疑自己待在这里,除了深深内疚以外还能体会到什么? 事情已经如此,真相,或者认罪,有什么意义?田华几乎绝望的语句看起来这么顺其自然。 可可捂着脸无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看到屏幕上有一条大缯发来的短信,“白翎抢救好了,暂时观察。” 白翎,对啊,还有白翎。为什么没有意义?如果伤害别人,谋杀,真相都没有意义,那白翎是为了什么这样拼死追查? 浔可然深吸一口气,突然愣住了,她闻到一丝茉莉的香味。她转头去看,办公室前后通透,不可能藏着别人。她记得当时物证把每个角落都检查过了啊,哪里来的茉莉,不对,再仔细嗅嗅,是、桂花? 可可站起身,翻遍身旁的柜子和抽屉,一边翻一边像个缉毒犬一样四处嗅,怎么都找不到花香的来源。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刚才坐着的地板位置,其他地方都没有此处来的清晰闻到花香。月光线中漂浮游离的颗粒,在她的视线中清晰可见。她缓缓转回头,仿佛入了魔障,一步步走近巨大的照片墙,一个个线索在脑海中慢慢成型,照片,花香,氰化物,毒杀,白翎的字…… 她愣愣地站在照片墙前,再次闭上眼慢慢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一阵亮光照在了她脸上。 “别动!” “举起手来!!” 警枪指在浔可然脸上时,只听到她问了一句,“你们有闻到花香吗?” 第156章 6-36 我的呼唤,你听见吗 当同事扶着两位中年人走进白翎病房的时候,苏晓哲感到手脚冰凉地毫无知觉。他手脚绷直地站在病房门口不远处的窗边,一动不动,直到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同事单独离开了病房。苏晓哲几乎同手同脚地慢慢走向病房门口,抬腿时脚底已经麻的没有了感觉。 病床边,两个中年人背对着他,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如果不是太过寂静,晓哲几乎听不出那哽咽的哭声。 别在孩子面前哭,回头醒了,笑话你。 中年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着,侧头察觉了站在门口的苏晓哲,定定地看着他。 苏晓哲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止住。他不该后退,他和他没有做错什么,也许在长辈的眼里有错,但…… 【苏晓哲,勇敢起来。】 【像他喜欢的你那样。】 苏晓哲慢慢往前跨了一步,又一步。如果是几天前,他全然不信自己会有勇气面对白翎的父母,但人其实很容易改变,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成了小事。 “叔叔,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白翎的父亲打断他的话,扭过头去不看他,“白翎都说过了。” 苏晓哲觉得脑袋一懵,他说了什么?自己和他的……感情?这种一辈子都不敢想像的事情,他都和自己父母说了? “我……我给你们倒杯水……”苏晓哲突然又压抑不住逃走的念头,白翎的认真反差着自己的懦弱,简直让人看不下去。 “不用了。”坐着的母亲突然开了口,并且站起身面对着他,“你叫苏晓哲,对吧?” 苏晓哲迟疑着、小心翼翼地点头。 “你为什么不回家?待在这里干嘛?” 苏晓哲咬着嘴唇,不要逃走,不要逃走,他的父母赶自己是很正常的,但是……不要……我不要。 父亲也重新看向他,“我们是他的父母,你还是回家去吧。” “我不要。”晓哲胸口起伏着,好像这几个字要费他多大的力气,“我要在这里等,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定想看见我在旁边。” “他有我们。” “我知道爸妈肯定无法替代,但是我……因为我……” 面对两人审视的目光,苏晓哲紧张地无法思考,只能把心里想到什么都一句句蹦出来,“因为如果是我,我会想看到他,在我醒来的时候……所以我……我……” 父亲深呼出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母亲的声音却温和了很多,“我们老了,没法理解你们的想法……但是,你是个好孩子。” 苏晓哲鼻子一酸,用力咬了下自己舌头,来克制情绪。 门外的警察同事走了进来,“两位,这里整层楼都清理干净了,隔壁的房间空着。两位半夜赶过来,要么先休息会。 苏晓哲立刻反应过来,“我、那个,阿、阿姨叔叔,我、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白翎的父母对了个眼神,一言不发地跟着门口的警察同事去了隔壁,父亲在临走前回头多看了苏晓哲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悄然叹了一口气。 病房里只剩下苏晓哲和戴着呼吸机的白翎,监控仪器发出有规律的哔哔声。 苏晓哲握住白翎放在被单外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手背上的吊针, 看到吗?你看到吗?我刚才和你父母讲话了啊,我居然说服了他们去休息会,你说我是不是超厉害? 你看到了吗?你听没? 醒一醒啊,夸我啊……和平时一样开玩笑、拿我开刷呀 为什么你都不理我…… 醒一醒,别就这样睡着,别……这样永远睡下去…… 苏晓哲把脸埋在白色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床单里,用力压抑着沉重的呼吸声,咬紧牙关,愣是把眼泪咽回了肚子里。 不准哭,苏晓哲,你要笑,不然等下他醒过来时,都不会笑了,会被他笑话的。 虽然不知他还会不会醒来。 —————————————— 儿童稽查组的人很生气。 “你们这个法医是脑子不正常吗?谁没事半夜跑到封锁的现场去啊?” 我。可可举举爪子。 被大缯按下去。 “不好意思,她有时候行动是比较自说自话。”大缯客客气气地给对方道歉着,好歹局长看着呢。 “自说自话?简直是神经病!”之前和儿童组联合行动的组长现在简直头顶冒烟,“我们深更半夜地被监控组的人叫醒,以为嫩芽的那个凶手潜回办公室了,火烧眉毛一样的抓着特警一起赶到现场,抓到这么个神经病,还是自己人!” 谢谢夸奖。可可悠哉地吐槽着,收到大缯狠狠一瞪眼,无谓地耸了耸肩。 “误会,只是个误会。”大缯讨好地笑着。 “周队长,我不是怪你们,你们组的人攻破了嫩芽论坛内部数据,给我们抓捕那些涉嫌诱拐、虐待和贩卖儿童的人起到了很大帮助。” “客气,应该的。” 可可看着大缯讨好的样子,暗搓搓地一缩身,躲到了远处的沙发上,轻松一坐。 “但是的这是那一出啊!她一个人大半夜地跑进封锁的嫩芽公司,还不开灯,还一呆几个小时不出来是那一出啦?你们是不是诚心耍我们啊?” “当然不是,对吧可……”大缯回头,不意外地发现人不在身后,然后和曾组长一起无语地发现浔可然已经横在了沙发上。 局长发出一声咳嗽,觉得小丫头都快被惯坏了,老子办公室的沙发也敢躺得这样横七竖八。 曾组长更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同事,就算是个姑娘,也没见过这么不正常的姑娘!想到这里,不禁火又上窜,“你说你半夜在那里干嘛?” “思考人生。”可可换了个姿势横在沙发上。 大缯看她这样也不禁有点来气,“浔可然,好好说话。” 曾组长转身就拍在了局长的桌上,“局长你们花钱就雇佣这种人工作?有这份闲钱不会给大伙加薪吗?” 局长笑眯眯地装好人,“她有她的实力。” “比、如、呢!” “比如找出氰化物的来源。”浔可然横在沙发上,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一时间办公室里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玩够了的可可坐正,从口袋里掏出珍宝珠开始拆,“你们拿枪指着我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有没有人闻到花香味。” “那算什么问题!”曾组长抱怨着看了眼局长,不料局长居然对她点了点头,她只得没好气地回答,“闻到又怎样?” “嫩芽那办公室被封锁空关了这么多天,每一件可疑得东西都经过物证现场调查,哪来得花香?” 可可的问题让曾组长一愣,皱眉道,“难道不是你带着什么东西……” “我没有,你要搜身随意。” 当三人疑惑于到底浔可然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门探头探脑的是王涛,“哟,局长都在啊,可可,你要我来拿什么东西?” 可可从裤子后口袋里掏出一张用物证袋包裹的照片,扔在面前的茶几上。 “你不是说你没有带东西嘛!“曾组长觉得这货就是上天派来气自己的奇葩。 “我说我没有带进去,但没说我没有带出来。这是那面墙上的照片。”可可指着被王涛拿起的照片,“带有花香味的照片纸。“ “上次取样那些怎么没有?”王涛疑惑地翻来翻去看着手上的物证袋。 “不是全部,很淡的香味,物证你们工作的时候人多,还戴口罩,所以没发现,上次你还嘲笑我验尸不带口罩简直变态……” “你说来说去,花香有什么了不起的。”曾组长语气平和了些,但依旧带着情绪。 浔可然站起身,直视着她,“第一,制作照相纸的的工艺中需要氰化物,第二,这种有着独特花香的照相纸只是那一面墙上极少数个别的照相纸,第三。” “白翎。”大缯猛抬起头,他想到了和可可之前一样的地方,两人对视的眼神一目了然看到对方与自己的默契。 “白翎?白翎是谁?” 大缯简单几句把白翎身上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他最后在纸上写下的那个字,就是‘花‘” “因为他在被那家伙喷毒的时候,闻到了花香,所以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写下了那个字。” 曾组长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是怀疑,制作这类照相纸的工人里有……” “不一定是工人,但必须是接触得到照相纸工艺流程,并且在这种特殊的花香照相纸制作厂家里的人。” 大缯只看了王涛一眼,后者已经了然清楚了目标,“我现在就去分析这张照相纸,顺便和你们队里技术王子说找这种相纸的生产厂商。” 曾组长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看向可可,但看到的还是一脸无畏无知的表情,还伸出一手,“棒棒糖吃吗?” —————————————— 苏晓哲被窗外的鸟叫给吵醒了,住院楼的外面有着一大堆绿化从和高大树木,天还未亮,不同种类的鸟雀就已经欢天喜地地蹦达了起来。 苏晓哲抬眼看着外面还深蓝色的天空,耳边监控白翎状况的医疗仪器还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仿佛有预感一样,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下意识想拿时,晓哲才发现,自己的手依旧紧紧握着白翎的手,凝愣片刻,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接电话。 “浔姐。嗯,我没睡,他……还没醒。”苏晓哲绕过床尾走到窗边,“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医生都解释过了……嗯,我应该自己判断。” 树上的无数鸟雀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苏晓哲努力从嘴角扯开一个虚弱的笑容,“就当是一场法医毒杀的实践课了……嗯?字条?啊,写着的花字?……我没有看到过字条啊,我一来就一直在病房这里。嗯……好,最后一个字的意思,我会问他,等这家伙如果运气好醒的过来的话……” 话筒那一头传来的训斥声让努力在搞笑的苏晓哲鼻子一酸。 “嗯,我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他咬下自己的舌尖,试图转移注意力,“你们查到线索了?……照片纸?……噢,我不知道照片纸的工艺中需要这种东西……嗯……我不知道,也许他写那个字,是闻到了……” “花香。”一个沙哑的声音替苏晓哲把话接了上。 苏晓哲愣了一刻,转身,看到脸色惨白的白翎正费劲拿下嘴上的呼吸罩,淡淡笑着看他。 手机脱手而落地发出砰然一声,苏晓哲在那一刻连呼吸都暂停了,世界都在他脑中一片寂静。 白翎看了眼碎裂的手机,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般不真实,“要换手机可以直说。” 他一贯的调侃语气彻底摧毁了苏晓哲一直忍耐着的防线,那时的情形后来过了好一阵还被大家用来嘲笑苏晓哲。白翎的父母听到动静冲进病房时,看到苏晓哲站在窗边像个五岁的孩子一样站着,嚎啕大哭。而明明才刚从生死线上回来的儿子却一副无奈地表情笑着很开心。 白翎母亲立马上前查看起儿子的状况。 “妈,帮我哄哄他。” 白翎母亲捏着他的鼻子,“你怎么不要哄我?你把老娘吓得都快疯了你怎么不哄我!” 白翎笑的更开心了,看着一边哭的母亲,又看看一旁正在哄苏晓哲的父亲。 “好了好了……”白翎父亲看哭的没了停的大男孩根本不听他的安慰,横眉一瞪,“好了!” 苏晓哲噎了一下,停了下来,努力抽住鼻涕不流下来,泪眼模糊地看着白翎的父亲,努力憋了几秒,忍住了鼻涕,却冷不禁打了个嗝。 这下连床头边的白翎母亲都忍不住笑了。 窗外鸟鸣声中,慢慢苏醒的阳光洒进了病房。 第157章 6-37 暗恋的人 萧萧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农村长大的女孩子很少有家里出钱给读到大学的,更何况她这样还有一个弟弟的家庭,所以从很小时候萧萧就知道,自己可能就像每当过年时出现在村里的那些姐姐们一样,读个高中,然后在镇上或者大城市里找个打工的活,乘早赶快找个能赚钱的男人就嫁了,生几个孩子稳住丈夫,就这样过一辈子。但显然,命运对她比自以为的好一些,她凭借自己高中化学的一点点小优势找到了一份有技术的工作,这就意味着不论她嫁给的人是怎样的,她都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而且她所在的厂还挺人性化的,比如昨天经理让她通知所有的女员工:明天公司给女员工们安排了免费的集体体检。这让在厂里努力了多年的萧萧觉得自己的运气好的不能再好了,她经常听说小时候同学那些打工的厂里将人当作牛马一样命不是命,如果发生生产事故死了人大不了就是赔钱。而她所在的厂还会给安排体检!这简直是传说中的国企一样的待遇啊!所以体检当天,萧萧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厂里。 体检安排是一个个排队进入会议室,量身高体重、验血查视力什么的。排队的女工们叽叽喳喳地好像麻雀一样聊着天,而作为小组长的萧萧则站在门口一个个记录人数,知道最后几个才轮到她进去。 会议室里的一切都让她想起小时候高考前的体检环节,几个白大褂的女医生,身高体重,测视力,抽血,唯一和高中不同的是要她们每人在一个玻璃片上按个指纹。而更奇怪的是站在一旁的几个正装男女,穿着萧萧一贯很羡慕的白衬衫西裤,在她眼里油然产生了那种精英白领的错觉。但她们只是站着,一直默默地好像雕塑一般站着,直到她们最后这几人的体检快结束时,精英份子们的神情变的怪怪的,雕塑中的之一开了口。 “会不会我们一直想错了?”唯一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说道。 旁边脸看起来有点凶的西装女人瞥了她一眼,“照相纸这点可是你提出来的,全市就这一家符合这种条件的厂。”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我们排查的条件本来是,照相纸,女性,技术工……” “你是说?”西装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白大褂转身就往外走。 萧萧扭头看着他们匆忙跑出会议室,还正好奇,手上正在抽血的针管可不允许她随意离开。 抽完血走出会议室,去厕所的路上萧萧恰好经过总经理室门口,半掩的房门内传来压低的争执声,清晰跳入了她的耳中。 “不可能,这不只是我周大缯一个人觉得是那是个女人,白翎也说了,他是听到哒哒的高跟鞋声音,看着一个女护士走进了病房。” “我没说你们两看错了听错了,我说的是那家伙可能伪装成了女性,现在这个时代,一个身高不超过170皮肤白一点的男人要伪装成女人很简单!” “你现在又提出新的选项了?身高不超过170?哈哈,你还有什么新花头,都一次性说完好吧!”这是西装女人的声音。 “各位,不必吵啊不必,反正我们厂里所有员工的资料都在这里,男女都在,女员工24人,男员工47人,你们随意看,随意……” 这是厂长的声音!?我们厂不会是被敲诈了吧?厂长怎么会这么紧张? 萧萧带着这些疑惑一路回到了厂里的宿舍,路上她还买了一堆橘子,然后抱着橘子和疑问敲响了小杭的门。小杭是她的同乡,在一堆咋咋呼呼的男员工中,小杭也是唯一一个让她会联想到“深邃”这个词的人。所以虽然面对厂里人断断续续的起哄嘲笑,萧萧还是不离不弃地隔三差五买点东西、然后去敲响小杭的门,和他聊聊天。 “你说,我们厂长是不是被黑社会敲诈啊?也不对噢,什么样的黑社会会让人体检啊,啊呀,会不会体检是个阴谋?其实是在搜集女工的资料?” 萧萧自顾自地啰嗦着,但小杭倒茶的动作却骤然停了下来,“你刚才说什么样的人?” “就是、很像那些坐办公室的,穿着西装或者衬衫,也有白大褂的,站在我们体检的会议室里看着我们抽血,恩?小杭你干嘛?” 萧萧看着小杭打开衣柜,拿出一个旅行包,动作干净利索地开始往包里塞衣物。 “小杭?小……你这是?你要出门?” 小杭一言不发地拉起包的拉链,往门口走,然后戛然止步。萧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门的门缝下有阴影闪过,说明门外站着人。萧萧看小杭不动,便下意识往门口走去,刚跨出一步,一声巨响传来,萧萧下意识地尖叫起来,然后就觉得浑身一紧,等她回过神来,身后的小杭正用刀勒着她的脖子往后退,而眼前的人居然是真枪实弹穿着防弹衣的警察。 原来现实真的像电影一样,巨大的变故往往发生在一瞬间! “放开他,你才能活着离开这里。”在一堆黑洞洞的枪管中间,一个男人慢慢走了出来,目光直盯着萧萧身后的人。 发矇的意识才慢慢开始转起来,什么情况?小杭难道是个逃犯?这男人的声音,不是在经理室里听见的那个声音吗?我被绑架了?我被小杭,我一直暗恋的人绑架了? 小杭的声音很低沉地传来,对萧萧来说陌生得好像第一次听见。 “真让我开眼,你们这群废物警察对虐待儿童的老不死们毫不上心,对抓我这种人却很来劲啊。” 周大缯的眼神和特警的枪一样敏锐,悄然顺着小杭的动作而轻微移动着。“何萧他们几个都已经落网了。” 萧萧感觉到脖子上的刀刃一紧,吓得她都屏住了呼吸。 “让开!”刀锋在萧萧的脖子上轻割开一道,小杭声音不高,却阴狠有力。 周大缯脸上纹丝不动,只是盯着眼前的男人,“杭诚升,你知道这不可能。你动手,我们开枪,你要出去,我们开枪,至于人质,是杀是放,是你的决定。就算我放你走,也不认为你会在乎多杀一两个人,那我何必冒这个险?” 他在说什么?萧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一个死活无所谓的人质?警察不打算救我吗?我要死了?我要死在一直暗恋的人手里?我还只有二十五岁,我……我不想死!不管发生什么,不想死……我不想死不想死!!! 啊啊啊———— 人质突然发出的尖叫声,让小杭手里的刀不由晃动了一下。 只一瞬,子弹带着一小撮高速流动的空气穿击了小杭的肩膀,手中的刀也随之落地,刀尖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和小杭被制服的暴喝声几乎同时响起。 萧萧被强有力的胳臂扶起,快速地拖出了房间拉到宿舍楼的走廊上,一切都像噩梦一样在她眼里剧烈晃动般不真实。她看见远处围观的那些厂里员工带着焦急或八卦热忱的目光,也看到小杭负手被铐住带出房间的模样,肩膀上的衣服带着深红色的血腥,那味道让萧萧忍不住撇开头,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小杭最后一眼。 她突然才明白,她喜欢小杭的那份深邃和不苟言笑,代表着什么。 第158章 6-38 你见到分裂 会议室里塞满了多加出来的位置。 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空前的盛况,甚至连省厅的人都特地驱车前来观摩这次“连环多人同谋氰化物毒杀特大案件”的审讯。隔壁刑警队的人都帮着忙,把四楼大会议室的大屏幕电视通过无线网络连接上了审讯室的视频信号,以容纳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看热闹的警察同行。 画面中的男人随意地坐着,一脸平淡地盯着墙壁,双手双脚都被牢牢铐在了座椅上,却淡然地好似身上不存在镣铐这种附加物。 会议室电视屏幕前,警局的各路人马对案子发生的过程,多名嫌疑人的供述,作案方法一顿叽叽喳喳讨论,直到有人大声叫了一记,“哟!白翎你出院啦?!” 人们看向会议室门口,穿着简单体恤,脸色还有些苍白的白翎倚在门框上,抬手做了个嘘——的动作,嘴角的笑却很开心。 立马有知道情况的同事找出最近的好位置让给他。 “这白翎,我们队的英雄!在医院里反应像豹子一样快地发现了这个——”王爱国有点激动地指着屏幕上的嫌犯,“这个家伙!在医院里冒充护士去想补一刀杀掉里逃生的受害人。也正好彻底挖掘了出了这么个联合他们、策划下毒的主犯!”一贯啰嗦的王爱国再度指了指大屏幕上的男人,会议室里此起彼伏地发出种种讨论声。 “之前我听说的还不信呢,这种年代还有人能鼓动几个不认识的人互换仇人谋杀,简直像说书。” “是因为虐童对吧?我们区前一阵也处理过类似的事情,还是亲生父亲,为了逼家里人给他还赌债,就每天打自己儿子、拗断小孩子的手指,然后拍照给父母还有前妻看,说句穿着警服不该说的话,这种人一直关到老死在监狱里都不冤!” “诶最后是怎么查到这个主谋的?” “我看到系统简报里是说法医查到了照片纸上混了一些特殊香味的。” “照片纸的香味?” “你不知道?就这主谋,自己做了个虐童的网站,吸引了一堆变态登录,在网站上发布虐童、恋童癖的照片,然后这人把这些照片都给打印了出来,贴了满满一大墙,给人看,这些混账都对小孩子们做些什么。” “说这话要受处分的,但我咋都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啊。” “诶、恶人自有恶人磨,凶手又好到哪里去……” 王爱国兴致勃勃地和周围人讲着白翎的英雄事迹,带有一贯作风地忽略着白翎一直试图保持低调的暗示…… 局长走进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就安静了一会,局长眼神一扫,就看到了门口附近的白翎。“你好点了?不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吧?”局长微笑道。 呵呵,白翎带着常有的轻松调调,我怎么敢呢局长。 哦呵呵,局长也回之以温和微笑,“那刚才老子接到的医院怒吼的电话说病人逃走了讲的不是你咯!?” 白翎脸上的掐笑凝固了,会议室里爆出一阵哄笑,白翎尴尬又讨好地挠挠头,只好实话实说,“局长,你好歹让我看一眼那个差点送我去见阎王的家伙是怎么认罪的吧!否则我这些天,在医院里被折磨的也太不值了!” 局长努力摆出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却忍不住心底高兴,都显在了脸上一笑打起的褶子上,贫!你继续贫!我只管给你付医药费,回去你的医生收拾你!***灌辣椒水! 又是一阵哄笑,局长笑着摆摆手,等众人安静了些才指着大屏幕继续说,“简单介绍下,大家应该都看过系统里对于案件的简报了,这次抓到的应该是最后一名主谋,但审讯结案前凡事都没定论。此人姓杭,杭诚升,本市郊区人,幼年丧母,跟父亲生活,12岁时父亲意外死亡,监护人换成了叔叔。我们从一些很久远的档案资料中发现杭诚升童年的确出现过疑似家庭虐待的记录,但当时大人孩子都坚称是意外受伤,最后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 审讯室里有点昏暗,一边是带着镣铐的人,一边是两名刑警队里最有审讯经验的老警察,和默默躲在昏暗墙边的大缯。 “姓名?” “杭诚升。” “年龄?” “你们审讯真的几百年就这么一套。” “问你就回答!年龄!”老警察加重了语气。 “周大缯,上次在嫩芽公司和我通话的人,是你吧?” 杭诚升的话一出,两名审讯员均是一愣,眼神不由地往背后稍稍瞟了下。 老牌子的审讯员都很清楚一个道理,审讯室是一盘棋,一场博弈。有时候不需看太多技巧,坐在对面带着镣铐还能如同在酒吧餐厅里闲谈一般淡然的人,都不是敲桌子威吓几句就能震住的类型。 周大缯缓缓从墙边的阴影中走出来,他刚就一直在黑暗中死盯着对面的杭诚升,抓捕时表现出拼死一搏的人,在短短的几小时里都非常自然地表现出一副……释然的态度? 杭诚升也回视着他。两人的对视中谁也没有说话,似乎审讯员还问了什么,但两人都没有听见。 仿佛野兽和猎人步步紧逼的对视中,旁边风吹过山林发出的任何响动,都自动成了静音。 坐在会议室里看着这一切的局长对着话筒说了几句,年轻一点的那个审讯员从耳机里听到了指示,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周大缯的眼神继续和杭诚升对视着,目不斜视地坐了下去。 “我知道你遭过很多罪。”谁都没想到一向扮演冷脸的大缯上手就来了这么一句,“你小时候,我们警察没有帮到你,很多人都没有帮你,你想报复,恨,我都理解。” 杭诚升低下了头,把脸埋在双臂中颤抖了一会。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这家伙不会哭了吧?这么快就认了? 大缯却紧紧皱起了眉。 杭诚升抬起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装什么逼?” 大缯低眉玩转了下手中的钢笔,他一直在试图揣摩这个人的思维,丧父,父亲虐待?复仇?联合别的受害人一起复仇?使命感? “在猜我想什么?”杭诚升甚至一语道中了大缯的想法,带着了然的冷笑看着他,“忘掉你那些无聊的审讯技巧,你想得到供述,我想得到别的东西,你拍一、我拍一,我们一人回答一个问题,怎样?” 不得不承认想要得到供述,这个提议很诱人,但大缯没有回答,只是直接开问。 “你组织的连环谋杀案共有多少受害人?” “算上没死成的卢枋,一共四人,杨树同、宋政、郭玉峰,不过如果你们要算我手里死的人,还不止这些。现在轮到我问了,你们是根据我用了哪些照相纸找到我的吧?谁发现的?” 年纪大点的审讯员示威地叩叩桌子,再怎么也不甘心被你个毛小子给引去了审讯的主动性,“轮到你提问?你搞清楚自己立场啊杭诚升,你是犯罪嫌疑人,现在没有你提问的时间。” “啊呀!”杭诚升突然像被审讯员的大声给吓到一般在座椅上弹了下,“吓死人了,您、您别这么大叫大嚷好嘛,我、我害怕呀……”然后带着镣铐的双手合拢挡在胸口,眼眉之间尽是楚楚可怜的害怕。 大缯和会议室里很多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那眼眉举止间,是一个妙龄女子的姿态! “说……我不知道……您要、要我说什么?”手脚都微微颤栗着缩了起来,低眉、闪烁的目光,活脱脱受尽惊吓的女子形态出现在一个白皙男人的脸上。 审讯员登时一愣,继而怒道,“装什么装!别以为装神经病有用!”随之又是一记猛敲桌。 “嘎啊嗷嗷————”对面人又一跳,慢慢抬起头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嚎。 那个叫杭诚升的人面目狰狞,还是同一个脸,却像另一个男人一样,咔哧咔哧地挤眉弄眼,神经质地抽动着手指,时不时啃啃指甲,每说一句话都从鼻子里哼气,还带着抑制不住地怪叫:“凶老子、哼、凶屁!嘎啊嗷嗷——老子不说话当你、屎啊、嗷嗷啊————去你爸妈我不管哼哧、什么货色哼你凶我、凶毛嘎啊啊啊昂!!” 审讯员不吭声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话说翻脸如翻牌子,一个人也许能装各种表情,但要装一套包括表情、声调、形体甚至每一个手指的细微动作,却不是简单的事。眼前这人却能完完全全成了另一个人,只在一瞬间。如果不是在审讯室里,没有从一开始就观察的话,你会轻易地认为杭诚升疯了,他就是这么一个怪叫、抓狂的疯子。 所有人心里都想到了一块,多重人格和精神分裂。 怪叫的那个杭诚升嚎叫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安静下来,还继续低声絮叨些别人听不懂的断句碎语。审讯员低着头开始在笔记上飞速记录着精神问题等,却冷不禁大缯一手止住了他笔记的动作,审讯员抬头,顺着大缯冷静的视线看去,对上了杭诚升斜嘴冷笑的视线。 “你说,如果我要求精神鉴定,会是什么结果呢?” 会议室里,包括局长的很多人,都默默骂了一句c。 “所以……是谁发现照相纸的事?” 杭诚升像是玩飞行棋的孩子,转了一大圈,将众人都戏耍回到他想要的原点。 大缯默默叹了口气,“我们的技术人员。” 杭诚升抿起嘴,却重复了一遍问题,“是谁发现照相纸的事?”显然,大缯给的答案不足以将他糊弄过去。 “法医发现的。杭诚升,别得寸进尺。”大缯冰冷地回答道,“刚才你说死在你手里的不止这些,还有谁?” 对面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我用你们容易理解的话来说,我的父亲,和我的叔叔。” 会议室里应声而起一阵悉悉索索的低声讨论。 大缯却不给喘息的机会立刻又问了下去,“用什么方式?” “和对付杨树同、宋政、郭玉峰,卢枋一样的方式,氰化物毒杀。” “你哪来的氰化物?” “我工作的照相纸制造厂并不是这几年才开的,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扎根在我所住小区旁边,那时候管理根本不严,没有谁会介意一个住在附近的学生进进出出工厂间。周大缯,你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算我友情大放送,换我一个问题好了。”杭诚升脸上的笑容带着诡异的自信。 “那个法医叫什么名字?” 第159章 6-39 落幕与登场 浔可然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案子找到了凶手,白翎也差不多恢复了身体,所需的证据资料都打包好了发送给相应的部门,虽然还有其他案子在等着她继续工作,但那些都敌不上她此刻的一份放空。打印的白纸背面被她画满了各种涂鸦,还溅上了几滴不小心洒出来的可可奶茶。她随手扔开彩色笔,起身走到办公桌旁的窗边。窗台上积了薄灰,在她从未留意的时候,窗外树叶的颜色又变了一茬。 很少像现在这样纯粹的只剩下自己,一般时候她都和很多身边的人一样,马不停蹄地忙查案子,一个接着另一个。偶在案子的中间,产生一瞬间的恍惚,自己做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用,犯罪从不停止,不会因为自己查出了一个凶手,而少掉下一个受害者。而这些念头,也只是那一刻而已,下一刻她又匆忙地奔跑起来,全然没有空间深思这个问题。 之前的一个晚上,她通宵看完了那部叫《真探》的美剧,那些冗长、缓慢的镜头中,那一段段深意的台词里,支持着她不去睡觉的唯一理由,是和剧中主角一样的自己。他也许酗酒,他也许暴力,也许沾花惹草,也许漠视家人,但即使你我都非圣人,总有些东西是作为一个人无法原谅的。 比如对孩子的*********那种痛苦即使你只是隔着液晶屏幕看,都会让你觉得血液倒流,氧气被抽离,愤怒灌顶。 可你什么都做不了。 她也特地去下载了那部叫做犯罪心理的美剧,那一集剧的结尾黑人警察面对镜头说着作为一个曾被性侵长大的孩子,依旧有选择走一条正义的路时,浔可然独坐在地板上,仿佛看得见在健身房里,那个凶手割下郭玉峰的生殖器塞进他嘴里的画面,是要带着怎样的心情,脑中铭记着电视剧里“不要因此放弃你的人生”的台词,一边残忍地将双手沾满别人的鲜血。 那些从小就受到的创伤,伴随着时刻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厌恶的生活,真的还有其他选择? 那些人用别人稚嫩的身体满足自己一时的兴奋,因此毁了别人的一生,最后痛苦嘶喊尖叫着,看自己,死在对方仇恨的毒药下。 却连最后一丝同情都得不到。 敲门声响了第二次,浔可然才反应过来,“进来。” 开门出现在视线中的,居然是局长,可可突然觉得眼皮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局长勾勾手,可可跟着走出了门,才看到走廊上还有副组长。 “已经送到医务室了,这边走。”副组长带头走在前面,说的话可可却听不懂。 局长略微明显的啤酒肚,走起路来依然保持早年快步生风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有些喘,“杭诚升,就是那个案子的主谋,审讯的时候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突发精神问题,自残撞墙,额头伤了,在医务室里……” 医务室位于公安大楼的北边角落,从可可办公室走过去不过两分钟,但令她有些惊讶的是医务室门口站着不少人,穿着制服和不穿制服的,唯独少了大缯。 “局长,你不是说大缯负责的审讯么?”可可压低声音问了句。 局长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两个警察陪同可可进了医务室。 这不是浔可然第一次面对刑事案件的嫌疑人,但一进房间她就突然打了个冷颤。 医务室不大,正中间的移动病床上坐着一个男人,一只手被拷在了床头铁栏上,额头带着未干的血迹,从可可进门那一刻起,视线就未曾离开过她的脸。 “杭诚升?”可可从旁边架子上戴起医用手套,都不用对上视线,都能感觉到那双追踪着自己的视线,可可转身,下意识地打量了下房间里其他警察,有些她只是脸熟,但一脸正经的薛阳也在,这让她心底稍稍放平了点,虽然让她起鸡皮疙瘩的诡异感始终没有消失。 可可手上的棉签轻轻擦拭杭诚升脸上的血迹,这个动作让她几乎近距离面对面贴近着。 杭诚升的视线坦然而直接,“你就是浔可然。” 房间里的气氛霎时一紧,可可甚至从余光中看到薛阳脚步一动,差点冲过来。 可可转头看了眼薛阳,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说,你就是发现照相纸香味的法医。”杭诚升像是观察够了猎物,不断试图勾起浔可然说话的念头。 可可沉默着弄干净血迹,简单处理了杭诚升的伤。 “我又不会吃人,你就不想和我聊聊?” “你想说什么可以在审讯室里尽情说,”浔可然看向薛阳,“外伤不重,去汇报一声,最好带他去医院,也许会有轻微脑震荡。”转身,浔可然放下包扎的东西,一边脱着手套,一边疑惑局长叫她来是为什么,医务室有常驻的医师,又不需要取证,为什么…… “我从小都长得比较小,初中时还有很多人以为我是小学生。我看到书上说,世界上分两种人,好人和坏人。我觉得不对。” 杭诚升顿了顿,“世界分两种人,坏人,和我。” 浔可然面对着墙,身后的杭诚升扭头对着她的背影,似乎自言自语,更像是只对着她一个人的倾诉,虽然房间里不止两人。 “妈妈死了,虽然不说话,但会给我做饭吃的妈妈没了。然后就是无止境的疼。那个我叫爸爸的人工作不怎么好,老板经常骂他,从每天打我的时间长短上,我就能知道今天老板骂了他多久。” “后来他也腻了,不打我,有一阵事情变的很怪,我们小学和初中都在一栋楼里上课,高年级的人喜欢放学路上堵着我,几次三番说要带我去玩,但是回家晚了会挨打的吧,那一阵爸爸好像变的喜欢我了,打得很少,还会摸摸我的脸。我高兴的简直比吃饱饭、比身上的疤痕结痂了没有重新被打裂开来、还高兴。” 浔可然慢慢转过身,发现杭诚升说着,仰起头自顾自轻声笑起来。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我和高年级的男生走在一起,他揪着我的耳朵一路把我在地上拖回了家。” “骂着贱货和sao逼,撕碎我的衣服进了我。” “最奇怪的是我居然听得懂他骂我的那些词是什么意思。” “明明只有小学四年级。” 一句一顿,没有人打扰杭诚升的话,没有人敢说话。 “高年级的人大概是跟踪我,从家窗户里看到了这些,第二天开始,学校里的男生们开始对我吐口水,把我书包里的东西从四楼教室全部倾倒下去,然后发展到白天我在学校里被人掐着脖子吃男厕所里的屎,夜里我在自己家被叫爸爸的人拿擀面杖戳进身体里,如果发出惨叫或者求饶,就会被图钉狠狠扎进手背。” “能够及时昏过去,是我最高兴的事。那意味着一天结束了。” “终于我上了初中,终于叫爸爸的男人死了。” “不枉费我花那么多心思。” “我被看起来很斯文的叔叔收养了。” “我们家族的基因一定是坏掉了吧,从那时候起我就这样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是我的血亲,一定继承了坏掉的基因。比如带着眼镜,有妻子有女儿的叔叔。他一点都不喜欢爸爸对我做到那些事情。” “他喜欢别的。” 可可低下眉头,她隐约能听见在什么地方,有摄像机发出的轻微电流声。她不知道杭诚升是不知道有拍摄,还是根本不在乎。 “比如拿带电的电线戳我的下面,然后很高兴地看着我被电的死去活来的反应。” “或者点燃的打火机烤我的脚底板,闻着人的皮肉被烧烤的半熟的味道。” “直到他对我做的事被我婶婶发现了,我毫无反应地看着他们吵架、打架、婶婶带着女儿远远地走了。” “然后我就知道,一切刚刚开始。果然,他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我身上。” “他开始让我接待不同的‘叔叔’,让我要面带微笑地为不同的‘叔叔们’服务。” “不管是绑着我,鞭打我,装扮成女孩子或者看我被狗玩,对我来说都轻松如儿戏。” “十年。” “我终于,长大成年了。” “好高兴,我终于可以开始,我的,人生了。” …… 杭诚升沉默了好一会,低下的视线又回到了可可脸上,这次他得到了他一直期待的对视。 可可看着他的目光复杂而纠结。时间在对视中默默流动,一旁站着的警察忍不住看看杭诚升,又看浔可然,简直是怀疑两人用眼神交流什么讯息。 可可在脑海中也百转千回了一遍,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到现在历时好几个月,几度差点走上调查绝路,最后竟然曲曲绕绕还是找到了真相。却到此刻,不知道该对这个人说什么。只能凭着本能问出心中想到的唯一问题,“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杭诚升侧开脑袋,几分调侃地下了定论,“他们都没告诉你为什么来这里。” 四周警察互相对视了下,却谁都不敢上前喊停。 “我答应供认的条件,是见见你。” “我?”浔可然微微眯起眼,“你见到了,有感想?” 那个叫杭诚升的男人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缓慢地几乎毫无变化的表情,从上而下,扫视着可可的身体。一种慢慢被侵蚀的感觉从每一个被杭诚升注视的地方传达过来,浔可然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无聊。她转身放好用过的东西,扔干净沾血的医用手套,扔掉口罩。她也曾猜想过如果抓到凶手,会是怎样一个人。 但她拒绝这些奇奇怪怪的凶手,带着“究竟是谁发现了犯罪天才的我”这种念头像她投来好奇的注视。 这种感觉只让她觉得噁心。因为这样的他们,把自己做的事情,当作一种成就。 杭诚升看着浔可然扔下所有东西,转身走向门口,不禁一愣,脱口而出,“我觉得我做的没错。” 浔可然的脚步没有停留。 “如果是你呢!如果你像我这样长大你会怎么做!” 脚步在门前一米戛然而止,可可依然背对着那个人,却沉住了。 “别告诉我,你没想过复仇。复仇多爽快,所有的痛苦,都还给对方。”杭诚升的语气带着沉醉的迷离,那是被痛苦压迫的灵魂的反噬,连站在一旁的警察都似乎觉得听来很有理。 “至少,我不会去杀人。”终于,浔可然转身,正面看着杭诚升,“是会很爽,但复仇有很多种,长大,为人,找到证据,让曾经伤害你的人都去坐牢,让其他在伤害别人的人也去坐牢,保护别人不再步你后尘,不代表你就有权利取走别人的性命,不能说你鼓动别人去杀去虐,就是正义。” 一句一步,法医可可站定在杭诚升面前半步之遥,“杀人,在我这里,从来不是正义。” 愤怒的时间长河缓慢而坚定地流淌,多少悲伤都化入其中,悄然成了冰冷的过去。偶尔也有一两颗沸腾的心冲入其中,试着将河流点拨成沸腾的焰流,但最终,往往只会被浩瀚的冰冷现实淹没。 杭诚升前倾身体,在离可可几乎碰鼻尖的距离看着她,“你知道,有些人该死。” “那白翎呢?” “谁?” “在医院里被你用氰化物喷在脸上的警察,他今年27岁,从没遇见过你,没有任何恋童倾向,没有给谁造成不可弥补的创伤,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该死?” 杭诚升慢慢眨了下眼,舌尖舔过嘴唇,眼神飘开。 可可嘴角的冷笑一如既往,“因为你一旦动手杀死第一个人,你就和那些魔鬼,再也没有区别。无辜的人死在你手里,不过是今天或明天的问题。” “所以,你没什么可骄傲的,杭诚升。”浔可然说完,却看到眼前的人抬眼,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他开口说了句让在场人都愣住的话。 “难怪那个人说,你是特别的。” 法医可可出版啦! 法医可可正式出版第一本啦!改名为《首席法医可可》 大家可以在当当、京东、亚马逊买到~ 微博上有抽奖赠书活动,搜索可见。 请各位亲爱的、喜爱可可的读者去豆瓣刷一下评分 登陆豆瓣,去可可的主页http://book。douban/subject/26314651/ 然后选择五星评价(读过),随便写一句话好评 号召你的同学们一起刷刷!!! 或者在微博、自己的朋友圈里推广介绍《首席法医可可》 爱你们么么哒!给我动力继续写下一章哈哈哈~~ 说好的两个月放假 众所周知,天高皇帝远,青山绿水流,三月装修季,四月剧组开。 放心,可可她妈没脑抽风,就是从过年前到今天都没怎么休息过,不是身体在忙装修,就是大脑在改剧本,于是所以呼,两个月了,第七章还在慢工出细活中。 今天有读者问我“三月即将过去,说好的放假两个月怎么还不更新” 你不如说“妈妈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所以我来更新个声明:假期继续大概,我明白大家焦急的心情,但天下难有又好又快的产品,(当然也有网文工作室好几位写手共同创作速度的确超级快)我是发自内心感谢、恳请读者多担待我的墨迹。 话题一转,创作想破脑袋想不到点,找不到想表达倾述的冲动,却又对急切等待的读者感到歉意时,我都会深深感到原创作者的不容易。所以微博上闹得漫天飞扬那位、抄袭了四十多位网文作者的、【美女演员作家石小姐】、请让我对你表达如满天星辰般的鄙视~ 呸! 另外,可可出版的第二册第三册书正在制作中。 香脆高,哦不,想催稿的请加qq群78184507 第160章 7-1 新的开始 监狱里有着一扇又一扇铁门,开启,关闭,走过一扇,就会听到响亮的金属碰撞声。 经过不知名的牢笼,里面发出一声声口哨,猥琐而放肆地宣扬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浔可然是第一次走进监狱深处,以前就算是为了工作而来,也止步到医疗室而已。走廊上的高窗被吹动着发出咔咔声,铁栏杆里的人各有各的故事,有些蛰伏,有些宣扬。女人在这里如同世外生物,除了带来骚动和口哨声外,也暗涌起危险的气息。 几天前她意外收到那个人发来的讯息,邀请她见一面。虽然监狱方曾建议她慎重考虑,不称职地说,她可以算是借着自己职业的关系威逼利诱狱长同意的。当然,绝不能让某人知道。 高处的窗户投下的光线照在浔可然身上,她的影子落在了牢笼深处,那个人的脚边。 侯广岩抬头,看着逆光中浔可然的身影,慢慢从牢房暗处慢慢走了出来,依然是那张仿佛失去喜怒哀乐的面孔,隔着栏杆,久久地注视着她。 “我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再想见到我。” “……我看了你的访客记录。”可可避开他的视线与话题,“叔叔和阿姨都来看过你很多次。” 侯广岩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我爸没完没了地说他这辈子错的最大,是把我逼上了这条路……其实根本不关他事。”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侯光岩抬头看着可可,表情竟露出微笑。 “有什么好笑?” “你胖了。” 可可本能地回他一个白眼。然后气氛骤然冷静了下来,两人都不说话,连不远处看守的狱警都觉得诡异,情不自禁压低了呼吸。 “你找过我过来就为了叙旧?”可可踢踏的脚尖,昭显着她的不耐烦。 侯广岩没有应声,但注视着可可的视线里却深有含义,过了好一会他才发出轻声的叹息。“前几天,那心理医生来过了。”他看了眼可可的反应,“你果然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浔可然眼珠子上翻,天花板还挺干净的嘛,都没有蜘蛛网安家。 “方鹤。” 浔可然眼神一紧。吵闹的尖啸,人体触电的焦味,扭曲的笑容……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侯广岩并不知道她脑中的片段,只自顾自说了下去,“说实话,他说的那些事,我信,也不信。说到底,沾了一手血的人是我,不管是谁在我耳边叨咕了什么。” “觉悟很高啊。”调侃的句子,可可却无法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 “你进来试试,每天四面对墙很有助于提高思想境界。” “谢了,我办公室也四面墙,还有冷冻冰床,比你这更高效。所以你把我不远千里叫到这,就发表下人生感慨?” “浔可然,你做法医几年了?”牢笼里的人话锋一转,让可可一时接不上他的思路。 “从师傅手里见习开始算,快十年。” “换个工作吧。” “不要。” 侯广岩笑着摇摇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今天这话,我是替你姐姐说的。放弃吧,小然然。” 可可的拳头无声地捏了紧,又松开。 “方鹤的事情,还有你被盯上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说你,但我也是最有资格说你的人。小然,看看我现在呆在哪里?如果他说的都是事实,那个叫方鹤的人太深,你只一步不小心,很可能就会像我一样走错路。” 浔可然这些天好不容易压抑住内心的焦躁迅速翻窜回来,她知道侯广岩是对的,但也正因为他是对的,所以自己无畏的坚持变的有些像是任性。这回轮到她开始叹息,“道理都懂,但是侯广岩,猴子……哥哥。敌人再强大,也不是退缩的理由。这句也是姐姐说的。” “好的不学,学你姐犟。” “有种你下去自己和她理论……”可可抱起双臂挑衅地说,“我知道你关心我,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来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什么女人?”侯广岩侧着头,神情微变。 “那个心理医生古吉啊。” 侯广岩慢慢站了起来,走近牢栏,眼神眯成一条缝看着可可。 “来找我的,是个男人。” 浔可然僵硬在了原地。 ————————————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侯广岩说了什么,大家只知道那个星期一,浔可然直接向局长提出了无限期休假的申请。这对于一个无病无灾的警察来说意味着什么,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理解。也许这人即将离开自己的职业,也许意味着短暂的止步。但每一个身在局中,忙的几乎四脚朝天的同事都知道,无限期休假,无论那种理由都逃不过一件事,这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警局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周大缯也曾找到侯广岩,质问他对可可究竟说了些什么,却只得到对方的嘲笑。 她没有告诉你?你都没得到自己女朋友的信任,却来指望我会给你答案? 周大缯转身要走,却又听到身后一句认真的劝。 “留者莫问,逝者莫追。” 周大缯压着怒气而来,抱着双倍怒气而归。第二天全线全组发了疯一样的加班调案。 白翎抱着桌腿怨念地抽泣:浔姐姐观音姐姐菩萨姐姐求你赶快回来安安定定地上班啊我还想活到退休那天嗷~ 薛阳一脸严肃滴经过他身旁,观音姐姐不在,还有,地狱罗刹叫你去催一下物证的报告。 白翎石化:我十分钟前刚去过……薛阳你说我能不能也休个假? 薛阳一脸深沉地看看他:想和上次一样在医院里躺两礼拜?来来我帮你,正好我拳头有点痒…… 白翎窜起身就往外跑,物证物证!我要去催物证了! 烟雾缭绕的办公桌前,周大缯眯着眼看着案件资料,却十分钟都没翻过一页纸。他知道浔可然跑去旅行了,但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什么都不知道,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难受。 ———————————— 蓝天白云。空中划过飞机淡淡的尾线。 旅游城市c城是一座四季温暖的好地方,好地方在可可脑海里只有一个意思:有很多好吃的。 于是在旅游淡季的这座城市里,许多名吃小店的老板都会记得有个成天嚼着棒棒糖的姑娘,年龄看来有些岁数,举止又像是初入社会的学生,一个人安静地来,一个人神秘地离开,点一堆好吃的,偶尔露出沉思地寂静,从不主动与谁交谈,却很乐得四处张望,边吃边看旁边游客或居民的言行举止。 直到有一天她来到一家生意火爆的日料小店,客人太多,老板娘伴着笑把另一位单独的客人给安排在她同一桌。 你也一个人啊?笑起来有鱼尾纹,却还像个大男孩一样的男人有着咖啡色的利落短发,脸上像会自发光一般闪耀。 可可只是嚼着嘴里的鱿鱼干,笑眯眯地看着他。 男孩自称叫欧晟,在热闹的小店里他对着可可絮絮叨叨自己跑过周围哪些景点,太阳升起的早晨见过街边美女追偷内衣贼追了三条马路,夜光闪耀的逛马路见过两群人为了一串羊肉串打群架,抱着流浪猫睡过公园,也偷骗酒店睡过五星级客房。 一顿晚饭,可可笑着听他讲了又讲,身旁热闹的客人换了一拨拨,一直到小吃店都打烊,欧晟又跳着脚发现自己住的饭店和可可驻扎的是同一家。顺着路边的灯黄昏暗,两人一路散步回了住处。 回到房间锁好门,可可轰然把自己扔进软塌塌的床垫里,想到叫欧晟的那个男人讲的些笑料,忍不住一个人咯咯地撇嘴傻笑。原来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人,你和他在一起时,会感觉仿佛阳光如影随形,每隔三分钟他就会告诉你一个让你捧腹的事情,每隔十分钟你就刷新了一遍这个世界有趣之处。在死亡、犯罪和黑暗世界之外,还有这么一种…… 一阵铃声响起,陷在床垫里的傻笑霎时就停止了,手机屏上显示出大缯的号码。 “在哪?”周队长这几天所有的短信和电话就这一个主题。 可可没由来地心虚,干咳着,“在旅游嘛,说了好几天了。” “在哪旅游?”周队长学会的第一条审讯技巧就叫不依不挠。 “嗯,你今天没有在监督那个什么非法贸易集团……”可可丢出一枚转移视线的闪光弹,但对面人阴险地沉默良久,一副不打算接话茬的态度。惹得心虚如同破堤之江,在浔可然心中蔓延开来,唔……独自旅行中认识的小帅哥…… 周大缯最终只是憋出一声叹息,他最近开始渐渐明白,感情和有些人,握在手里,越用力,越容易碎。浔可然不是他养的小动物,她有着独立的个性和行动力,就算自己的保护欲多的快要倾山覆海,也盖不过她突然心血来潮想要独自去旅行的念头。 他能做的,不过是屏着一口恶气,把手头的积案都给查了。 然后对着局里发的“积案攻破奖”横眉冷笑:浔可然你再多闹点别扭,老子能把局里的破案纪录都给破了。 ———————————— 钱子萱的房间一片昏暗,她踮着脚走到窗边,从厚重的不透风窗帘向外小心地张望着。昨晚周先生送她回来之后,她的内心就一直被两种情绪占据着,一种是无法抑制地、对今天的约会充满兴奋期待,而另一种,也是无法摒弃地、直觉曾经的危险又回来了。她原本浸润着喜悦的神经再度紧张起来,她更换了手机号码,注销自己所有在网上的纪录,唯一不舍得的,是有着和周先生许多邮件纪录的那个邮箱地址,那曾是她隔绝人间时唯一对外联络的窗口。 钱子萱走向厨房,不论如何,吃饭睡觉还是要继续,尽管她并不怎么睡得好。但脚步随着一声叮咚的邮件提示音而止住。邮件的寄件人一栏是乱码,内容只有一张照片,她和周先生一起走在马路上的偷拍照。恐惧和愤怒从脚底一路向上,占领着她颤栗的身体,这感觉太熟悉,她曾以为自己摆脱了的那些恶心事,原来从未远离。 但周先生,那个带着微笑,大大咧咧,会看穿她的忧郁的周先生,实在让她无法放下。 钱子萱压抑着来回踱步的焦躁,拿起了电话,“周先生……” “叫我名字就好啦,子萱。” “文勇……我,那个……今天的约会,果然还是……”说不出口,要怎么说出口,明明互相喜欢。 “发生什么事了吗?”对面男人的声调也认真了起来。 “不……我……我就是……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遇到危险,对不起,我这么软弱……钱子萱回头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那毫无一字的邮件里充满的占有性与控制欲太过明显,让她愤怒地无可奈何。 “子萱……钱子萱!”电话那头的叫声打断了她的茫然若失。 “恩……” “子萱,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周先生说。 一刻短暂的沉默之后,钱子萱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悄然哭了出来。 当她正打算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时,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电脑屏幕突然亮闪起来,一声“叮咚”的邮件提示音在房间里回荡。子萱觉得自己像恐怖片中的主角,而身后的电脑正是恐怖的来源。她缓缓转过头,毫不惊讶地看到跳出新邮件的标题“贱女人去死吧!!!” 叮咚……叮咚……叮、叮、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只在话筒那边人叫了几声自己名字的短短三四秒里,钱子萱看到邮箱像是中了剧毒,不间断跳出新邮件提醒,那些重复叠加出现在屏幕上的提示框像恶魔的敲门声,从她耳朵里钻入脑子,不断锤击着她快要崩溃的神经。钱子萱吓得丢下手机,捂住自己的耳朵,紧闭着双眼。最后当一切终于停下时,页面简洁的框架上方显示着:您有174封未读邮件。 三分钟内,174封诅咒邮件。 不顾电话那端急切的询问声,钱子萱匆匆说了句告别,然后掐断电话。她现在实在没有勇气,再多说一个字。 第161章 7-2 眼见放弃 白翎抬眼看了下明晃晃的夕阳,和四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然后面对墙壁暗搓搓地开始抠鼻屎,不料被猛地一拍肩! “靠!吓死我了,你拍人不能轻点吗?老子的宝贵鼻孔被戳穿了怎么办!”他对着薛阳愤怒地絮叨着。后者惯性忽略他那些废话,直指目的地,“手机店,我要买新手机。” 在全队发疯又破获了一起去年遗留的案件后,年纪最大的副队长终于病倒了。他颤颤巍巍拿着医生开的病假单和周大缯哭诉压力大、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身心痛苦、了无生趣…… “等一下、你这病假单上怎么像是你自己的字迹啊?”大缯认真地看着病假单。 “呜呜……嗯?什么?这种细节,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副队长擦擦根本没眼泪的眼角,神情哀戚。 周大缯摸了摸下巴,摸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刮过的杂草丛生,叹口气,休息吧都休息休息吧。 扒在门外偷听的群众没忍住喉咙里的欢呼声。 但是喜剧总是紧接着悲剧,刚打算睡到天昏地暗的白翎就被薛阳抓上了商业步行街。 “我说小阳阳,你不会暗恋兄弟吧?哥们现在可是有主的!”啧啧,老子最近还挺抢手啊。 薛阳向白翎投来冰冷的鄙夷视线。 “我听到些风声,关于你家的那位。”薛阳说。 白翎脑袋一扬,露出自以为威慑的目光,丫你敢跟我抢人我打死你信不信。 “苏晓哲恐怕不能在我们局里工作。” 白翎顿时止步,“为什么?浔可然没给他合格推荐?” “不是。”薛阳也随之停下步伐,回身看他,“因为你。” 太阳照得白翎脸上发热,站在不断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停顿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薛阳的意思,“你是说我和他……” “对。”薛阳说话一贯地干脆有力,“应该是上次你住院的事情,有人看出了苗头。你知道……局里面其实嘴碎的人不少,然后这些话被上面的人听到了……” “他娘的谁这么闲得慌吃饱了撑的乱说话!”白翎气得一时无语伦次吼道,引来周围路人的短暂注视,“谈个恋爱就要拆啊?谁他吗规定的!那、那浔可然和周队怎么不拆!” “他俩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哪里……”白翎吼着就噤声了,然后脑袋耷拉了下来,没错,不是他俩不一样,是自己和晓哲不一样,他们不是普通概念上的情侣。即使父母沉默颔首,在社会上,还有无数根本无关的人也要指指点点,仿佛他们的感情,碍着那些陌生人什么似的。 “白翎……喂!”薛阳迈步站在他面前,横拍了下他的脑袋,“别的我不好说,但我知道,你们没做错什么。” 比起性别、身世、国籍或者信仰,发自内心喜欢一个人并为之勇敢的力量,可贵的多,也重要的多。 白翎耸耸肩,“这又不是我们俩发明的,古代几千年都有同行,再说老子喜欢老子的,不管那些闲…闲……闲啊啊、啊!那啊!”说着白翎突然指着前方如智障一样嚷起来,又引来一堆注目礼,薛阳差点发挥本能把这个嘈杂的家伙打晕,还好他的理智发挥了作用。过了几秒他才明白嘈杂的智障想表达的意思,他回头看向身后,也立刻被视线中的人给惊住了。 步行街对面,徐婉莉正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数码专卖店…… 薛阳觉得脑袋发出嗡——的一声,下意识扭头要走,却被白翎一把给拽了回去。 “等等等、跑什么?没准那是她哥或者他爸呢!” 薛阳沉默了下,就被白翎拽着给拖进了同一家店铺。 数码店里一如既往的人潮不断,隔着几张展示台,白翎挥挥手赶走面带微笑的导购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不远处的一对人,“诶你背对着他们干嘛,一副心虚的衰样。”附带还给薛阳一个白眼,叫你刚才嘲笑老子,“唔,那男人也长得不怎么样嘛,不过是比你帅大概那么一丁……嗯?这家伙我们见过吧?喂,你看!”白翎硬把薛阳掰过身看向徐婉莉那边。 定神多看两秒,薛阳也发现了,“刘伟奇,之前小塘村案子的律师。” “啊啊、就是这样勾搭起来的啊~”白翎戏谑的语气,让薛阳顿时脸色一白。他从没像此刻一样痛恨自己沉默寡言的性格,如果自己早一点和小徐表露出心意,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脑子里转这些念头时,徐婉莉恰巧抬头就看到了薛阳。四目对视的一瞬间,薛阳飞速地背过了身,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虚是哪种原理,但他知道现在最想做的事是逃跑! 不顾白翎的反应,他三步并两步往门口走去。 如果她误以为自己是在跟踪她怎么办?快走快走…… 闲晃的客人太多,阻挡了他加速走向门口的进程。 如果她介绍时说“这是我男朋友”…… 薛阳用加速的步伐想摒弃脑海中不断跳出的念头,就店门近在眼前那一刻,一抹亮色的人影一闪,趾高气扬地挡在了他面前。 婉莉的表情是瞪着眼,“干嘛呀,看到我和见到鬼似的!” 薛阳觉得僵硬从脚趾开始,四肢百骸都被定影针给刺中了。他只扫了一眼婉莉的表情,就飘开了视线,不料对方横跨一步,准准地再度落在他视线正中。 “你一个人在瞎逛?” 薛阳没回声,向后看去,两人这才发现一米开外伸长了脖子,正满脸八卦的白翎同学。 “薛警官是吗?”刘伟奇也走了过来,“你好,还记得我?我姓刘,之前案子里我们遇见过。” 就算原先不记得,现在也记之入骨了。薛阳在心里回应了句。但面子上沉若磐石,毫无波澜地与刘伟奇握了握手。 婉莉鼓着嘴盯着薛阳,后者则始终低着头,仿佛地砖上开了朵花。刘伟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三言两语就把三人都哄上了隔壁的新加坡餐厅。 ———————————— “误会呵,我和徐小姐也是在附近恰巧遇到。” 白翎愉快地看着平素最沉着的薛阳,明显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而两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是,桌对面的婉丽居然低眉、抬眼迅速地观察了下薛阳的反应…… “我坦白,其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徐小姐,才刚才叫住了你。”刘伟奇放下手中的饮料杯,慢悠悠一句一顿,似乎在斟酌怎么说出这件事才显得不那么突兀,“我有一份东西想给浔可然,但我联系不上她,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面前三人的表情都黯淡了下来,周围的吵闹声突显出这张餐桌上的沉默,刘伟奇心里一凛,几天来的疑惑变成了不安的揣测。 “有多糟?”刘伟奇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烟。 “也……不算……”白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支吾着想说点什么,又说不清。反而是徐婉莉猛吸一口气,认真严肃地下了结论,“有什么大不了,她就是觉得工作累了,任性地跑出去休假旅行了而已!” 拍桌般强调的语气,反而更让人觉得不安。 刘伟奇扫视完几人,还是把视线落在了一直沉默的薛阳身上,在一直以来的律师生涯中,识人,是他学会的最重要的技巧,而此刻他的辨识中,对薛阳的态度倒有种略微的期待。 从‘小徐有了男朋友’的思维深潭中爬出来的薛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说出的话也一贯的惊人。 “我觉得很糟,”他说。 婉莉和白翎似乎想开口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 “很多人觉得浔姐是累了才突然离开,但你们都忘了,她和我们不一样,当警察多少都工作狂,但我们加班加点是出于责任,或者薪水,她满脑子都扑在尸体和物证上,是因为她喜欢这些研究。她喜欢从这些别人接触不到的细枝末节上发现隐藏的真相,我一直觉得比起孜孜不倦,她更像是……乐此不疲。” 包括刘伟奇在内的三人都被他的观点给引住了,“继续说。” “乐此不疲的人一旦戛然而止,必定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内心里,她大概……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做这份工作。” 第162章 7-3 全部的意义 拉开窗帘,洗漱结束后,可可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去哪儿,做些什么。她来这座旅游城市并没有提前规划,前两天的行程也是为了“那件事”顺路而行。此时完全空了下来,就不知道……正想着打开门,可可抬眼就看到欧晟盘腿坐在走廊里打着游戏。 “哦,你醒啦?哈哈难得遇到聊得来的,我就自作主张来等你啦!”欧晟抬头说了句,然后慌乱地发现游戏还没暂停,瞪大眼看着掌机里的小人“惨遭毒手”。 可可悄无声息地关好身后的门,“你这样很像跟踪狂。” “嗯?啊?”欧晟吭哧从地上爬起来,才注意到对面女人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暗藏危机,“啊啊、抱歉抱歉,我这人比较直接,额,你不喜欢?”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可可一言不发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欧晟默默跟在其后,仿佛做错了事被发现的孩子。一直到电梯下行到了底层,可可才开口,“你今天要去哪儿?” 反应过来摇着尾巴的欧晟狗愉快地开始巴拉巴拉自己伟大的愉快旅行计划。 ———————————— 华灯初上,在这座城市里一般的热闹都从午后开始,散发着海风气息的空气都写着活力二字。 “哦哦这个角度真是太赞了,阳光间隙中出现的阴森老宅——连修图都不用……” 满山乱窜的狗啊——可可疲惫地坐在路边花坛上,看着眼前为了拍照而爬上古树的欧晟。 还没感叹完,欧晟脚一滑就从树干上滚了下来,就地一滚,呆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还好树干矮。 低眉扶额头,浔可然突然明白大缯平时看到她胡闹时的心情,“现世报……” “什么?”欧晟毫不自觉地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没什么,你玩够没?今天跑了十七八个地方了。” “没那么多吧!哦还有一个,现在时间正好,走走,我带你去个吃晚饭的好地方!” 可可开口刚要拒绝,就被摇着尾巴的欧晟兴致昂扬地拉起了身。 晚餐厅是一家有着露天小舞台的巴西餐厅,可可再度被这座城市的五花八门给击败,明明隔壁是古庙,这里却每晚表演着桑巴舞。异域香气的食物被欧晟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最终形成半圆形鼓鼓的肚皮。 “你不开心。”欧晟看着可可面前没动几口的食物,得出结论。 可可扫了他一眼,沉默。 “呜呜,我耍了浑身解数想拼一个美人的赞赏,却连一点交心的信任都得不到。”欧晟哀怨。 “心里拔凉拔凉的?” “没错!早知道刚才就不用吃那个圣代了。”欧晟打着饱嗝,拍拍自己滚圆的肚皮。这幅玩世不恭的少年样引来可可的轻笑。 说实话,浔可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如此低迷。当杭诚升在她面前自杀的那一刻,浔可然觉得脑袋里似乎有一根绳子发出“啪!”的一记断裂声。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发生了变化,但她知道那一刻她无比地想逃离自己一直奋斗的工作场所,想逃离所有熟悉的一切。 “我喜欢自己的工作,每次发现真相的时候,或者代替失去一切的人,说出他们无法说出的事情时。”等浔可然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无意识地聊起了自己的工作。 异域的音乐飘扬在热闹的餐厅里。 欧晟一反常态,安静而专注地听着。 “会看到很多惨事,甚至有些,会和自己有关。朋友也警告过我,工作不要代入生活,分开这两个世界,否则有一天,我会后悔。但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喜欢我自己的方式。了解那些人,会让我更清晰地察觉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然后那个人在我面前自杀了。那一刻,我什么都做不到。” 欧晟的专注让可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那注视的眼神诚恳地邀请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跑出来旅游?”她低头搅拌着杯子里彩色的果汁,“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份工作,我想不起来了……这份工作的理由。” 彩色的灯光亮起,每晚定时特别桑巴的舞蹈节目在小舞台上拉开帷幕,欧晟突然站起来,一脸灿烂地看着浔可然,“来,我教你一种忘记这一切的办法。” 浔可然看看他伸出的手,下意识的看看小舞台上,“不不,我不会……” 这种程度的婉拒怎么抵抗的了热情大魔王欧晟,可可只一分钟就被连推带拉带上了舞台。表演的团队看到有客人参与简直兴奋透了,可可只剩下被形势所逼的尴尬微笑,而欧晟几乎是蹦跳着从一旁取下一把小提琴交给可可,而自己则拿着个可可不认识的巴西小乐器。 可可对着手中的小提琴凝视了几秒,就被耳中欢快的节奏给拉回了注意力。欧晟起头,一首组合着各种乐器的欢乐颂从舞台上洋洋洒洒地开始,裙摆飘逸的舞者随之变换了步伐,踢踏出愉快的舞蹈。台下本来安静的食客也渐渐被气氛感染,穿插着口哨声的鼓掌此起彼伏、可可将小提琴架上肩膀,随性地飞扬起熟耳的音乐,渐渐融入其中。 音乐与舞蹈,人群的热情与欢乐。 欧晟回头,看到浔可然脸上露出从未见过的笑容,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笑容代表的含义。 ———————————— 桌上放着小支的录音笔,它刚播出了一段让四人都沉默的独白片段。 刘伟奇拿起录音笔,“这就是我想要发给浔可然的东西,如果你们愿意帮……” “我帮!”徐婉莉几乎是拍着桌子在发誓,“我才不管什么规定。” 薛阳抬眼看着对面人认真的表情,嘴角不自知地露出温柔的笑意,“我觉得这不违反什么规定,也不是什么坏事。”他的表情让人分不出是因为婉莉才认同还是真的如此想。 倒是白翎眯起眼,“我就一个问题,刘律师啊,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一语道出了几人心中不好意思问出的困惑,说到底,这件事和刘伟奇毫无关系,如非必要,为什么要花这时间力气,一定要将它送到浔可然耳朵里。 刘伟奇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原本我听到这份录音只是想告诉一下浔可然,不过听你们说了这些情况后,我现在很坚定的要让她听到这个。”他指了指录音笔,“因为我不想让她放弃。” 白翎抬抬眉露出了然一笑,四人终于达成了一致,但却面临了新的问题。 “总不能把这录音笔给人快递去吧?” “又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不会吧,周队都不知道?”白翎惊讶地问,得到婉莉一个摇头,“他要是知道,就不会一天抽四包烟了。” “我给浔可然邮箱发过这份录音,但她没有打开过邮件。” “哦哦对,晓哲也试过,想拿一些案子勾引浔姐好奇心大发回来上班,也是,邮件没有被打开。” “但是据我所知,可可有每天看一遍邮件的强迫症诶。”婉莉的话让四人无声对视了下,如果真有这习惯而大家的邮件都没有被打开,只能说她是故意不看这些工作邮件…… “诶呀怎么猜都没用,直接试就知道了,把你的邮件转到我这里,我来发给她。” 徐婉莉从包里取出小平板,转发了刘伟奇的邮件,但在填写邮件标题的时候,婉莉突然抬首思考了一会,露出诡异的坏笑,然后输入了【微笑的猫填坑了!!!】。 “微笑的猫是什么?”白翎好奇地伸着脖子。 “一个写小说的。”婉莉头也不抬地敷衍道。 白翎还想追问,就遇上了薛阳警告的斜睨:【问那么多干什么,没看到小徐正忙吗】 白翎觉得自己在兄弟心目中的首席地位受到了沉重打击。 邮件发送成功的标志飞过手机屏幕。 点的菜一个个被端上了桌,白翎使劲嚼着嘴里的肉目光还盯着桌上婉丽的手机,“唔就补信……她…真挥看。” “你爱信不信,”徐婉丽好笑地翻他一个白眼。 “他们发了这么多邮件都不看说明她根本不看邮箱……” “白翎同学!”婉丽干脆放下了碗筷,“以我资深闺蜜的身份,打赌吗!” “好!那老子资深警察的身份,她要这么容易就上钩那我翻跟头给你看都没问题大姐!” 手机哔哔震动着,弹出【邮件已被阅读】提示框。 白翎眨眨眼,低下头戳着眼前的餐盘,“唔这菜不错,大家吃大家吃……” 薛阳无奈地摇摇头,为兄弟的智商默哀。 徐婉丽得意地详细查看了手机提示,抬眼看到白翎欲言又止的扭曲表情。 “干吗?有意见?”婉莉抬眼瞪他。 没没,小白夸张地摆着手,我就感慨一下,嗯,防火防盗防闺蜜…… ———————————— 星空的颜色很好看,在旅行的城市,空气比繁华都市更清新,黑幕夜空中的星星也比在家里看到的更清亮。 浔可然很清醒,两个小时前她和欧晟一起回到酒店后,因为果酒和玩闹的太兴奋,她累坏了直接回到了房间。告别欧晟关上房门后,她的神情立刻就清醒了。 锁好房门,甩脱鞋子,并不开灯,她用准备好的小仪器检查了一遍整个房间的细节,确定没有摄像头或监听设备,才松了口气,打开房间灯。接着想了想,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高楼的风吹起发丝拍打着脸,让人有种冰凉的清冷。 “你喝酒了?”电话那头,周大缯依然敏锐地像条猎犬。 “报告长官,我喝了半杯橙汁兑酒,甜甜的。” 如果浔可然留意,她会发现大缯语气里满溢出的无奈,但她刻意忽略了这些。 “……可可,回来吧。” “不要,咯咯……你求我?” “好,我求你。”周大缯的话一出,浔可然就无话可说了。她假装任性,假装玩笑的语气对上那人认真的回答,输的一败涂地。 他当然知道她没喝醉。 “大缯,你说我们这样工作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 “比如说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带着一声悄然消散于风中的叹息,“可可,我知道你累了,或者害怕了。成年人的世界很难,人生本来就很难,我都知道。你现在想撤退我没话说,但是你问问你自己,假如今天你辞职,将来,你能保证将来的某一天,你不会后悔?” 大缯的问题也是浔可然问了自己很多天的问题。选择一共就两种,前进或者放弃。也许会走出另一条职业的路,但自己真的想要其他的路?一路披荆斩棘,一路咬着牙的努力,那些追求真相的挫折,真的,都要放弃? 挂断电话,浔可然有些茫然地把自己摔回椅子里,整个身体都陷入软榻中沉寂了好一会,才伸出一只手打开笔记本查看邮件提醒。 嗯?微笑的猫这作者填坑了?!!她迫不及待点开了邮件…… 【被骗了吧可可哈哈!我是婉丽,有人托我送份礼物给你,附件是一段录音,等你听完一定会发现这个世界变得更有趣了哟!】 可可扶着额,意志力太不坚定被敌人利用,丢人太丢人,然后一边想着一边怀揣着侥幸心理又去点开附件。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在房间中蔓延开来。 【丁女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可能也是上了法庭你会被对方律师逼问。】 男人的声音在可可听来有些耳熟。 衣服摩挲的声音,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你说。】 【你是犯罪嫌疑人的亲生女儿,但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你站出来指证你父亲。这让人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我知道,还有人说我爸家门不幸呢。】 【你和你父亲有没有什么积怨?】 【没有。在家里他其实是个不错的父亲,我妈和他吵架时他都不争,不喝酒也很少抽烟,也关心我的事……我明白你们不明白,就连我男朋友一开始也想不明白,别说我妈,到现在不愿意见我……但是错的,就是错的。】女人的声音有些凄凉,缓缓地叹了口气,【刘律师,你知道前年有个闹得很大的案子吗?就是把女人拖进草丛里虐待的那一件。】 【……我知道,后来女孩自杀了。】 【那案子后来不是上了电视吗?我看了那个节目,很丢人……我看哭了。可能这些话有点假,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我觉得……追寻正义,每一步都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这个也是今天我真正体会到的……但如果我放弃,每个人都放弃……那下一次,如果下一次坐在被害人位置上是我时,谁会为了我站出来?……没人!我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时,所有人都会成为受害人。像我爸那样的人……如果犯了罪,却没有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侥幸一时,但我一辈子都会以此为耻。】 一阵沉寂,女人用力吸了下鼻子,【那个医生还是警察,就是站出来说出真相的那个女人。之前我纠结于该怎么办时,几乎每天都失眠,然后脑海里一直冒出她的影子……人跟人,其实很容易互相影响,如果我从没见识过她做的事,今天我也许不会站出来。但你见识过正义……再回头看自己的时候,你会忍不住,你会……也想做正确的选择。】 【如果你见过好人的勇气,没有人想当坏人。】 …………咔哒。 录音结束了,浔可然陷在沙发中,久久未动。独自的空气中只留下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她无意识地弯下腰,揉着双眉。徐丽的案子她记得,昏暗的灌木丛中,血腥味的哭喊,还有女孩床头那本旅游小册子。那些日子如同许多其他日子一样,案件的阴影笼罩在她的世界上空,久久盘旋。直到她站出来做的那些事,让案情急转直下,也差点让她失去了身为法医的资格。这些事在今日的她看来,觉得如此冲动而幼稚,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这样做是不是违法。 但从未后悔。 只是徒留下些迷茫,所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人跟人,其实很容易互相影响……” 原来并不是无用功。 “如果我从没见识过她做的事,今天也许我也不会站出来……” 原来我的选择真的能改变一些事,和一些人心。 然后他们会还给我,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让我知道那些挣扎过的正义,从不孤单。 这就是全部的意义。 第163章 7-4 欧晟 哆哆! 欧晟开了门,惊讶地看到一脸笑意的浔可然。 “早上好。”她一把推开欧晟,大摇大摆地走近他的宾馆套间,“比我那间还大啊,欧土豪。”回身看着欧晟的表情带着一丝调侃,怎么,不欢迎我? “不不,”欧晟无意识地挠着自己的睡裤,“我是没想到你会来……害羞!” 可可了然一笑,“快去洗脸刷牙,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真的!?”欧晟霎时摇起了尾巴清醒了个透,他冲入卫生间一阵哗啦哗啦,只用了几分钟就焕然一新地重新出现在浔可然面前,“我们去哪玩?” 浔可然背对着他从小包里摸索着,转身时,手里举起银白色的小型手枪,“地狱。” 欧晟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平淡了一瞬,随即又迷茫起来,“呵呵……浔小姐,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浔可然的枪口很稳地对准着他胸口。“你是谁?” “我,我欧晟呀!”大男孩无措地指着自己。 “找我什么目的。” “这、这什么神展开啊大姐!”欧晟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我又没招你惹你,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别装了,你不是我在旅行中偶遇的人,你清楚我也清楚。我们省掉这些浪费时间的对白行不行。” 银白色的手枪在寂静的房间里沉默地泛着光,欧晟看着它的外壳,慢慢收敛起刻意装出的夸张表情,鼻子嘴巴头发依然是一分钟前的样子,但神情与眼神中的自若却已然成了另一个人。微微斜起的嘴角昭示着成熟男人的深邃,眼神中昭显出几许成人看孩子般居高临下的欣赏。 可可心中一颤,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你是谁。”她重复了一遍问题,并开始等待真正的答案。 “我叫欧晟,没有骗你。”男人泰然自若地扫视着可可的细微表情。 “我问的不是名字。” 欧晟轻飘飘地眨了个媚眼,“我还以为,你当我是方鹤呢,小可可。” 方鹤的名字直接刺中了可可心中一直的担忧和恐惧。她难以抑制心神一晃引起枪口的轻微偏移。 “哦对,我忘了你见过他。”欧晟调侃语气与之前也不同,曾经扎根于人心的大男孩形象未变,气场却截然不同成了深不见底的阴险。 “你显然忘了很多事,”浔可然谨慎地保持着枪口的方向,“为什么找我。” “可以一个问题换一个答案吗?” “看你的答案而定。” “我看到了很多关于你的资料,抱歉,我这人就是好奇心太重,比如我现在十万分好奇,你是怎么察觉到,我不是你以为的欧晟?” “昨晚舞台上,你递给我小提琴。”浔可然只有在真正紧张时,句句精练毫无废言。 “那要是个巧合呢?” “那不是。舞台放着七八件乐器,你唯独给了我小提琴。因为你潜意识里记得我会小提琴。” 欧晟笑着耸耸肩,枪口仿佛并不存在他眼前,往前迈近一步,“怪我知道的太多咯?” “别动!”可可尽力保持沉稳,却因对方的靠近浑身绷紧。她不知道欧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自从杭诚升死后,她被跟踪了。有天回家,她发现素素发狂般挠着一处墙角,然后随之察觉了一个隐蔽的摄像头。而自己从不打扫的电脑键盘,突然变得非常干净,脑海中惊诧一闪后,她取来工具检查,发现键盘上没有任何指纹:明明昨晚她还用过!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些不明来历的追踪和调查,即使是大缯。因为她无法判断自己到底在面对什么,蓄意谋杀的前兆?亦或有人在估量她浔可然值不值得灭口? 可可侧头示意了下手里的枪,“我会开枪。” “心理学上,”欧晟又迈近一步,“你刚才那句自我肯定句,被称为焦躁的自我暗示,它代表着理智的你不会开枪,但又担心因此失去筹码的恐惧。” 可可眼神一阴,她不能后退,后退就承认了自己的恐惧,但她又的确不敢开枪,如果,就算只是假设,如果欧晟不是坏人…… 只在她思考的短短几秒中,欧晟仿佛无声靠近猎物的豹,离她的枪口,也就是她的手臂只有半步距离了。 “小可可,我知道你不会开枪。” “……我讨厌心理学家。”浔可然忍不住说出句心里话。但就这一霎那的疏忽,让她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极度后悔,早知道就该一枪崩了丫。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欧晟以迅雷不掩耳之势扭过她的枪,另只手快速扬起,一针扎进了她头颈。 黑暗降临前,视线中只留下男人淡淡的笑意…… 第164章 7-5 鱼群中的一滴血 地铁是这座城市的立足之本,如潮海的人群中,呼啸而往的金属车厢,流动着这座城市无数人的目标、梦想和生存。 许燕多今天约的客户迟到了,但她又不能随随便便离开,因为约好的地点在这儿。于是她只好顶着高跟鞋的压力站在汹涌人潮的边缘,努力让自己贴着墙,远离那些如犀牛般汹涌来去的人潮。同时保持着淑女的站立姿势,她不知道客户会什么时候出现,务必保持好完美姿态,十面防护。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徐燕多在心中嘀咕了句,她刷了几遍手机微博,然后开始感到无聊。 注意到那个人正是因为和自己一样,那个人僵硬地站着,但不同的是,自己会顺顺发丝,然后左顾右盼,那人却如同站岗的哨兵,始终只看着一个方向,岿然不懂。许燕多好奇地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除了地铁美丽反射着灯光的装饰墙,看不到任何人。 但那人依旧不动弹,无聊的虚度时间让许燕多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这人是精神有点问题吗?或者,其实他是个保镖?在暗中监控谁?许燕多简直都佩服自己的想象力,说不定自己应该去做个编剧什么的。当后来她得知真相时,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再看电视剧,因为现实远比电视剧来的惊心动魄。 许燕多又开始怀疑这人大概是精神有问题了,因为自己盯着他看了这么久,这人也没一丝察觉,明明两人离的几步远,旁若无人大概讲的就是这种……啊!客户来电话了! “啊啊没关系,完全没关系,好好,嗯……” 许燕多一边面带微笑回复着客户,一边无意识地看着那个人突然转身,走向地铁站外的方向。 “还有十分钟是吧?没事没事,我就在地铁站等你……” 那个人逆着人潮走了几步,突然与一个迎面而来的男人抱了个满怀。 诶?那人是在等那个男人?嗯?好像哪里不对劲。许燕多的注意力渐渐从手机转移到了不远处那两个人身上。她之前看到的那人在用力抱了迎面而来的男人一下后,后者露出错愕的表情僵立在原地,然后之前那人快速地继续往前走,而被抱的男人则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然后跪下、倒地。 许燕多似乎看到有什么液体从倒地男人的胸口喷了出来…… 人群中,不知哪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如同石子砸入水中,恐惧的波纹般迅速扩散开来,尖叫、惊慌、推搡、奔跑、倒地、挣扎…… 混乱炸开了这个城市繁华的地铁站,将每一个努力保持光鲜亮丽的人类都推至失态的边缘。原本如潮流般来去的人群变成了一滩乱麻,四面八方,横冲直撞。逃啊!快跑啊!生存的本能促使一些人尖叫乱奔,边跑边推开所有附近的人。而另一些人胡乱喊着“杀人啦放火啦”趁乱从地铁检票口逃离,用引发众人的恐惧来逃脱一张三块钱的地铁票。 许燕多被人扯着头发推到在地,右脚的高跟鞋已经不知去向,她努力爬起来,抱着头蜷缩在墙壁夹角,在耳朵边汹涌的尖喊中,恐慌而坚定地想: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 孙梅有点讨厌自己的儿子,不,是非常讨厌。她从没想过当母亲居然是如此累人的事情,尤其是当你有一个活蹦乱跳到疑似多动症的儿子时。现在小孩还不到年龄去上小学,所以动辄就要妈妈带着到处玩。尤其喜欢人多的地方,然后,撒野子乱跑! 不止一次儿子会在孙梅放开手之后,如蹦跳的野兔窜入人群,簌簌地消失于人海,让孙梅痛苦又紧张地在身后追寻,让她在人群中焦躁、甚至近乎发狂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最终发现孩子就呆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每当此时,孙梅就气的脑仁疼,又不能随手在那么多人的地方打孩子,被人给看了笑话。但她真的很疲惫,为什么小孩子不能像一个玩偶一样乖乖地呆在原地,为什么他一定要上窜下跳,为什么他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我还要这个儿子?孙梅一屁股在地铁站休息的长椅上坐下,一个个疑问在脑海中迸发出来,在她一米外,儿子又开始不安份地左张右望。 “不准乱跑!否则我不要你了!”孙梅发出惯性恐吓,尽管明知无效。 地铁里人来人往太快,让人不禁联想到海底那些簇拥的鱼群,一大团一大团地往一个方向蜂拥而至,又倏然转向离开。同一张长椅上,还坐着另一个长发的姑娘,戴着墨镜,孙梅看到她紧张的手一直紧捏着膝盖上的裤子,关节都有些发白。孙梅有些好奇,甚至想开口询问,但发自心底的她知道,这不过是自己想逃避现实、转移注意的一种方式而已:关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一步开外,儿子背着的小书包上有一根绳子连接在孙梅手上,猛然绳子一紧,孙梅的手臂被扯的生疼,是儿子又想乱跑。她抬头,看到儿子正站在绳子的尽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又是那个该死的得意笑容!孙梅脑海中轰地一下仿佛炸开了,她一把扯下自己手腕上的绳子,恨恨地摔在地上。 身旁的姑娘猛地跳起了身。 孙梅惊疑地看着她。隔着墨镜的眼神也回瞪着她几秒,姑娘又默默坐回了位置。这下孙梅真的不自在了,这人这么紧张,是不是图谋不轨什么啊?她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姑娘全身,突然发现她背的单肩包角落被割破了。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把菜刀的尖刃处,悄无声息地将皮包隔开了一道弯缝隙。孙梅觉得脑子有点打结,她现在该怎么办?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或者和这人聊聊?还是她应该做个正义的使者,去报警?这人要只是个买了菜刀回家路上的家庭主妇呢,会不会多管闲事害了人家? 孙梅脑子里这些结子一个个纠成了一团,但当她转头,看到地上一片空白时,脑子也突然一片空白了。 拴着儿子背包的绳子不见了。 明明这么要紧关头,她居然有种释然……不用再追着那个小恶鬼满街乱跑了,不用再这么累,也许,他就这样被人抱走了,我再也不必花时间在这个小鬼身上了?我可以重新过逛街美容的轻松日子了!? “不要来……不要……过来……”身旁姑娘突然的呢喃再度打断孙梅的思路,她小心翼翼地瞄过去,姑娘正缓缓地站起身,除了紧握到发白的手,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墨镜后的眼神死死瞪着前方,孙梅不自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除了一群又一群来去的人,根本分辨不出她是看到了什么。等等……那里似乎有个人倒下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姑娘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孙梅被吓的跳起身窜开几步远,再回身时,发现人群中不断有人发出尖叫,一时间恐慌如病毒在人群中传播开来,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吼叫,不明情况的人们眼中充满了困惑和惊恐。 鱼群混乱了,渺小的鱼毫无方向地互相乱撞,头破血流,疯狂而惨烈。 孙梅被奔跑的人撞得差点跌倒,她本能地大叫起儿子的名字,“阳阳!!!” 除了狂乱的怪叫声和扩散的混乱,没有人回应她。 “阳阳!!有没有看到我儿子?谁看到一个孩子啦?阳阳——!!”孙梅疯一般地喊着儿子的名字,推开每一个挡住她视线的陌生人。她听到有人发出惨叫声,看到拄着拐杖的老人被一把推倒在地,看到有人一脚踩在摔倒者的膝盖弯,骨头发出咔嚓的碎裂声。所见所闻的混乱更加剧了她无法自制的恐惧,她从未如此害怕过……直到看到墙角站着儿子的身影! “阳阳!阳阳你别动!”孙梅不顾一切地冲向前,毫不在意那些奔跑中撞击了她的人……当跪倒在地抱紧怀中的孩子时,几欲发狂的神经才恢复一丝理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之前会想过什么丢掉自己的亲骨肉,这可是她的孩子,她历经千万痛苦从身体里孕育出来的新生命!不管什么奇怪的女人,或者乱如地狱的现场,就算天塌下来,只要有儿子在怀中,什么都不再重要。 “别怕,别怕,妈妈在。”孙梅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在儿子脸颊上亲了又亲。 “我不怕。”阳阳稚嫩的声音如此清晰,“我知道妈妈肯定会来找我。” 瞬间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孙梅的心中只剩下儿子的话,久久不息。 ———————————— 老杜坐在地铁口,这是他睡地铁口的第一百天。几个月前,他失去了在工地上最后一份工作,却没有拿到应该得到的报酬,带着伤痛的腿,老杜最终决定在地铁口将就着睡几天。这一睡,就睡了三个月。地铁内的铁门每晚是锁死的,但地铁口还是比马路上避风多了。每天清晨,上班的人群如马群奔踏进踏出地铁口,台阶上的阵阵脚步声会直接将老杜给震醒。他自得其乐地将这当作自然闹钟,爬起身,徒步一段到花鸟市场买些快过期的花束和零碎的小物件,摆在地铁口,每天混个一顿三餐的饭钱。 “咔嚓!” “啊!” 老杜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自己摊开在地铁楼梯上的小物件被人踩中了。他立马睁大了眼,站起身来,“你走路不看啊!” 男人的表情有些无措,从口袋里拿出皮夹,“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脚下,这东西多少钱,我给。” “这个,三十。”老杜打量了下男人,指着地上一个粗鄙的小发夹信口开河。 从皮夹里掏钱的动作戛然而止,“老板,做生意要厚道,这东西不值这个价钱吧。而且占着地铁人行道摆摊本来就不合法。” 老杜一把揪住男人整洁的衬衫,一口恶气喷在对方脸上,“别以为我们流浪汉就好欺负,今天你不赔我这钱就别想走!大不了跟你拼命,反正我啥也么有!” 没错,反正我什么都没了,饥饿,寒冷的夜晚,早就酝酿出我狰狞的面目,为了一分钱,我也可以豁出去拼命。你们这些每天在地铁里上上下下的富人懂什么,反正你们至少有地方住,给我点钱有什么大不了的。 流浪汉和衬衫男之间陷入了僵局,也引来几个驻足观察的路人。衬衫男看了眼地铁站里,似乎在犹豫着赶时间,突然他视线扫到地摊上的另一个物件。 “这个,多少钱?” 老杜一时反应不过来男人指着自己地摊的动作,低头,愣了几秒才梗着脑袋回答,五、五十! “这样,老板我赔你三十,这个也一起卖给我,便宜点,两个一共五十,怎样?” 晌午还未到,老杜就从地摊上赚到了五十元,这破天荒的财路让他都有点不敢相信。他坐在地铁口的楼梯台阶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手上的五张纸币,心里缓缓升起一点名叫希望的东西。人家说万事开头难,今天我能赚个五十,明天就能赚一百,对!对了!我把东西再放出去一点,如果还有人踩到,就再能诈一笔,这些上班的小白领一定都不敢跟我这样的流浪汉斗,没错,只要让他们每个人都付给我一点,很快我就不用睡地铁口了。 我真是太聪明了! 老杜两眼放着精光,一点点把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往外挪,接着又歪着脑袋想了想,把最贵最好看的那些玩意儿都摆在前面,这样一来如果被人踩中,可以诈的价格也狠一点。地铁台阶的一半地方几乎都被老杜的地摊给占住了。他蹲坐在墙边,兴致勃勃地盯着每一个皱着眉、小心地绕开地摊的路人。 快踩!快踩一个!对,你这个走路看手机的家伙……啧!那你,你这个边走边打电话的…… 咔嚓…… 老杜如橡皮筋弹了出去,一把抓住还没反应过来的女人。 “你踩到我的摊头了!” 女白领惊讶地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然后才顺着高跟鞋看向地摊,“啊,对不起,我……我……” “我什么我!你得赔我钱,否则你今天别想走,我跟你鱼死网破信不信!” 看到女人脸上的惊恐,老杜觉得久违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不然你把这个踩坏的买下来,不然别走,我……” 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地铁内冲出一个人不管不顾地推开所有人一路冲上台阶,踩过老杜的摊头,奔了出去! 老杜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去追那家伙,还是继续盯着眼前的女人,他刚张嘴想喊,猛地被人撞了下。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五六七八……像是僵尸电影里的画面般,越来越多的人从地铁里惊慌失措地冲出来,伴随着尖叫,互相大喊着名字,疯狂丢盔弃甲、左冲右撞地狂奔过地铁楼梯。 “别!别踩!啊啊——你、你们!”老杜发狂地看着地上被一个个踩成碎片的发夹、碾落成泥的花束,挣扎着要阻止狂奔的人群,随即就被撞倒在台阶上。脸被磕出一道口子让老杜刹那清醒,不顾疯狂马群的众蹄踩踏而下,也不再试图用吼叫阻止谁,他转而努力伸手扒拉着,想把自己的东西从别人脚下夺回来。 啊!!不知谁的皮鞋踩在了他的手指上,老杜发出一声惨叫,本能地蜷缩到了一边,不再挣扎想阻拦人潮。肾上腺素的分泌突然让老杜想到了一件事!他犹豫片刻,再度伸手…… 啊!啊啊——奔跑的人群不断踩踏在他的手臂上,抬起爬楼梯的脚步还踹中了他弯低的身子,一脚、又一脚,老杜惨叫地嗓子都哑了,却并没有再缩回墙角。 这里是地铁口,如果我被踩断了踢坏了,地铁公司一定会赔偿我钱,没错,地铁公司多有钱…… 这是流浪汉老杜昏过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 第165章 7-6 选择 耳边传来低鸣的机器声,浔可然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是一张关切的女性面孔。 “啊,你醒了。”女人温柔地笑着,然后转身开始拨电话。 环顾四周,可可发现自己身处飞机舱中,成排的座位上,只有她一个人,和那位面容姣好温柔的空姐。 “你好,欧晟先生,她醒了,嗯,嗯好。” 浔可然抚摸着轻微晕眩的额头,叹着气接过空姐手中的电话。 “头晕吗?”即使隔着电波,都能听出欧晟语气中带着的笑意。 浔可然停下抚摸额头的动作,“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话筒里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我对你有所隐瞒,但并未有欺骗。小可可。” 仿佛眼前的迷雾散开般,可可突然意识到之前太过紧张没察觉到的细节:欧晟叫她小可可。 “你认识古吉!” “哦,看来开始清醒了啊。没错,我认识古吉,我也认识方鹤,我们三个师出同门。你以为我是方鹤那一边的人,其实相反,我和师傅都在追查阻止方鹤的行动。这件事以后找机会我会慢慢和你解释。” “你到底想干什么?”可可觉得一时的清醒,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在察觉欧晟可能不简单之后,她曾经联络过监狱里的侯广岩,将欧晟的外貌特征描述给他听,侯广岩给出的答复有八成的肯定,欧晟就是去监狱里探访过他的心理学医生。 而当拿枪指着他时,浔可然曾认为欧晟是方鹤派来的人,现在他却告诉自己一个相反的答案。 “你想知道的答案,以后我都会告诉你。你现在只要知道一件事,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小可可。”顿了顿,然后补充,“当然,我承认好奇心太重故意去招惹你这件事的确有点幼稚。啧,好奇心杀死英雄啊,差点吃颗子弹。” “你扎了我一针。”可可摸着脖子侧面的针眼,语气阴森。 “啊哈哈,那个是为了阻止你做出让自己后悔的行为嘛。而且你放心,不会有后遗症。”欧晟用一副电视促销的语气掩饰着,得到可可一记冷哼。“别生气,你现在坐着的飞机是私人专机,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国内国外都ok。” 可可扫了眼站在一步开外的温柔空姐,后者仿佛听得到电话内容般,顺势微微点头。 “哦还有,作为弥补你的礼物,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们局里刚接到了也许是今年最瞩目的一起案子,在城中心的地铁站有人当众刺死了个男人,引发了上千人的恐慌混乱,还有上百人受伤……” 欧晟的话勾起可可的注意力,然后戛然而止。 仿佛一种本能冲动被人勾起,可可心中迅速盘算着需要现场物证收集哪些资料,血迹的判断,还有尸体分析…… 该死!可可不由地感到另一种情绪,懊丧。欧晟显然知道自己会忍不住想到工作的这些。 “当然,飞机仍旧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指定的地方,只是要看究竟想继续逃离这一切,还是……重新回到战场,浔法医?” 一声长长的吸气,浔可然愤愤地冲着话筒,“我讨厌心理学家!” 欧晟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忍不住了然一笑。 他转身,面前不远处,空旷跑道上停留的白色飞机正慢慢往前滑动,加速,起航,划过晴空,留下清晰的尾迹。长风吹起欧晟衬衫的衣角,带着他嘴角淡然的笑意。 “浔可然,别让我失望。” 第166章 7-7 回归现场 王涛从未如此头疼过。他的面前,空旷的地铁站被白炽灯照的透亮,显得愈发地宽广,简直无边无际。按照他个人的习惯,到达现场的第一件事是分区,把偌大的空间分成九宫格或者更多格子,然后一块块寻找物证,配合拍照,分开记录。但在这论千平方的算的地铁站里,他放眼望去的,是十几个小时无休止的探查、不,应该是二十几小时,或者更多。 “王老师,刚才地铁的领导来沟通过了,勘查不能超过三小时。” “这不可能,你看看这……” “我知道,”穿着制服的警察也一脸无奈,“但这是地铁,大哥,每停下一个小时就耽误几十万人乘车,谁担待得起?”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王涛难得一见也大声了起来,“你看看这一地的东西,光是拍照,把它们全都装进大袋子都不止三个小时!不行,我不能接受这种决定。” 警察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轻轻回应了一句,“王老师,你还有2小时58分钟。”说罢转身就走开了。徒留下王涛一个人愣了会,无奈拿起电话。 “老师,求你个事,借我20个懂物证的学生……对,我知道,10个也行,没经验不要紧,现在的问题不是经验,而是根本没法完成任务……唉……”王涛皱着眉,看不远处自己的同事正小心翼翼把地上的一只高跟鞋放进物证袋。 那只是上百只掉落的鞋子中的一只,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只鞋子,正是嫌疑人掉落的。 ———————————— 薛阳被紧急调来配合这起突发的重大案件。他刚记录完第四个目击者的证词,但最后留在现场的人都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他记录的目击者,或者其他十几个警察记录的。有些人说听见喊杀人了,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发生的,只知道大家都往外跑,于是跟着跑;有些人说是听见喊炸弹什么,于是尖叫着就四处乱窜;还有些一个劲盯着问警察自己的包掉了、手机掉了、还有眼镜掉了,你们找到没?能不能拿回来?什么?物证?那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收好记录的小本子,薛阳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圈,就看到了三队长郑龙昊。不同于周大缯,郑龙昊普通地简直不像个刑警,安规办事,稳重勤恳,不抽烟不喝酒,工作外的时间都是陪老婆陪女儿陪爸妈,在局里几乎算作妇女之友,从前台姑娘到食堂阿姨都想给他发面锦旗,上书【公安第一好男人】,恨不得挂在公安局一楼的大厅里。 虽然对谁都没提过,但薛阳一直想成为的,正是郑龙昊这样的人。 “郑队,我汇总了下现场这些人的目击证词。” “哦,”郑龙昊点着头,脚步却不停,“来来薛阳你一起来,我正要去看地铁公司给的录像……对了,你们周队……”郑龙昊打量了下周围,压低声音,“听说安排去卧底了?” 薛阳注视着郑龙昊,微笑,却不回答。 郑龙昊连连点头,“懂了,我不问。唉,周大缯和我真是两种人,我可放不下一家子,去做这么冒险的事。” 薛阳把话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才说出来,“你和周队,其实一样。如果有天需要出马的话,你会去的。” 郑龙昊定定地看了薛阳一眼,自嘲地笑笑,“难怪都说你们队是整个局里最人精的一伙。” “我不是奉承。” “我知道,所以才说你们人精,只有人精才看人又狠又准。” 薛阳了然笑笑,不再多言,跟着郑龙昊一路前行。地铁负责监控的房间很大,和电机房一样,在地铁设施的深处。房间的大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屏幕,其中一半正在回放刚才发生的乱状。 薛阳一进门就被屏幕上的内容勾去了所有注意力,混乱奔跑的人群,一副副慌张失措的面孔,仿佛隔着屏幕都能听到的尖叫声。整个房间站着不少人,却谁都没有出声,直到郑龙昊干咳了下。 “市刑警队,我们需要调监控。” 坐在监控仪器前的地铁员工有些迷茫地回身看他,“哪一个摄像头的?” 郑龙昊目光扫过一整墙的光影闪烁,“全部。” ———————————— 地铁口上,簇拥的人群占据了整条马路,最里圈是警戒,拦住各路人马,中间是围观的群众,混淆着刚从地铁里逃出来的人,外圈还占着不少媒体,拍照片拍视频实时解说。 所以当载着浔可然的直升机出现在地铁站上方盘旋时,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可可从飞机的高度都能看到摄像镜头在阳光下的反光,她抚着额头,深深地后悔采纳了欧晟这只坏狗的建议。 “相信我,小可可,地铁站肯定不能长久封闭,现在争分夺秒能到达现场才是最重要的,我这里有直升机……” 别让我再遇到你,欧晟同学。可可在心底默默发誓,脸上堆着笑求驾驶员开远一点把她扔下飞机,要快,要准,要在媒体发现之前。面无表情的驾驶员很快发现附近一栋高层办公楼顶上有直升机降落点,幸运地让可可在一堆记者出现前下了飞机,混在上下电梯的白领中间离开了螺旋桨的声音。 地铁站里,地铁公司的副经理带着下属直冲冲到了王涛面前。 “诶诶别动,你踩到物证了!”王涛急的一把拦住人,从他脚下夺过一张脏兮兮的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放入物证袋。 “你是现场检查里管事的?我跟你们警方已经说过了,只有三小时,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王涛抬头,愣在原地。他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仿佛有好几秒才明白面前这人说的话的意义。“不好意思,您是……” “地铁公司管事的!” 王涛低下头,避开副经理灼人的视线,“我负责的是现场勘验,不是现场协调,你得……” “我跟你们领导都说过了,他说只要你勘察结……” “没结束!怎么可能结束了!”王涛像被点中穴位一样跳起身,指着偌大的地铁空间,“你知道勘验要多细致吗?三个小时?你说说看给你三个小时给你们全站拍照片够不够!更别说……” “我不管你要怎么验,我要你现在就结束掉他。” “不可能。”王涛梗着脖子,“有本事你就这样开通地铁,放所有人进来,让媒体拍,让大家四处破坏物证吧,总之没完成勘验,老子就不会走!” 两人越吵越大声,四周的警察和地铁工作人员都被引了过来,双方有各执己见的,也有安抚求和的,四种态度对撞着,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 “好了!!”副经理一声吼,阻断了众人之口。讨好地看着王涛,“再这样吵也没什么用,警察同志。我明白勘验的重要,但是地铁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是公众交通问题。” “公共交通是问题,公共安全就不是问题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随之扬起,让众人一愣,也让王涛脸色一变。 “1994年3月,千岛湖上的游船海瑞号被发现着火,在船舱内发现了32具尸体,其中有24位是台湾游客。”马丁靴敲击着地面发出的声音,让人们察觉到说话的源头。地铁副经理和王涛都回过头,看到一袭t恤短裤,外穿着轻柔长衫的浔可然正一步步靠近。外套随着她的步伐停止而不再飘动,却没停下她说的话。 “这么大个案子还没完成侦查时,地方政府却封锁消息,谎称是火灾意外,在台湾家属抗议声中强行火化尸体,对出事游轮进行清洗,导致证据毁灭。这件事让台湾当局停止了与大陆之间的所有交流,台湾媒体和国外媒体指责我们是草菅人命的土匪,一个月内,赞成********的民调大幅上升到了百分之42。最后案子破了,国务院总理对案子进行说明,三个抢劫犯全判死刑,但那时,台湾遇难家属已经没有一人愿意来参与出庭。在岛的那一边,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一出事宁可立刻撒谎,也不想好好调查出真相的那些人。” 副经理的太阳穴抽跳了两下,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这种危言耸听的话……” “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被你们地铁公司追着问,是否有证据能帮你们证明自己没有过失。我明白你想立刻、马上,让一切恢复原状的心态,但你现在忙着毁灭证据,”浔可然拆开一根珍宝珠,嘴角带着笑意说出让副经理感到脊梁发冷的威胁。“就不怕将来面对从上到下质问时,根本拿不出自己没有过失的证据么?” “但是,我不能……”副经理抓着脑袋,焦躁地挣扎着,“这么大个地铁站,我不能让你们再封闭下去了,这不是我地铁说了算,还有路政,交通,公共……” “那如果只有一部分呢?”不远处郑龙昊和薛阳突然加入进来,薛阳看到可可的一霎有些发愣,随即就转回注意力,“我们刚去看了录像,死者从2号口进的地铁站,然后打了个电话,接着走到了这个厅,然后就遇害了。所以他经过的路线只是从地面到达这里,并没有再继续深入到地下二层乘坐地铁的区域。如果只有他经过的路线封锁……” 地铁站一共有7个出入口连接地面上,地下一共分成四个厅,其中两个是通向地下二层地铁站台乘坐区,另外两个只是放着地铁闸机的行走空间。死者经过的路线正是从2号地面入口到行走的某个厅,都没有过闸机进入真正的地铁站台。 “这!这个行!”副经理仿佛开了窍,也随之激动起来。“你们其实就要查这个死人的案子对吧?我可以帮你们把这一个厅还有2号出口都封了,但是地铁可以照常开。” 三队长环顾了下四周,“还需要大幕布,把封锁区域都遮掩起来,派人把守,总有些闲人要到处看。” “还有防火防盗防记者,”可可拿着棒棒糖的手指指头顶,“上面扎堆等着拍照呢。” 几路人一旦确定了方向,该准备和协调的都忙碌了起来,浔可然也没停留,笔直向着盖白布的尸体走去。 “尸体周围我们刚检查过了,没什么凶手留下的痕迹。”王涛在她身后喊了句。 可可止步,回身,“不管什么人,做多少掩饰,所有接触都会有一定物质交换,有物质交换就会有留下痕迹。” 薛阳转过身,在众人不注意的角落接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她回来了。”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浔可然,说道。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知道了。”周大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 第167章 7-8 掌心的血色 巨大的幕布被拉起,警戒栏在幕布外设置了两圈,还站着一堆严守把控的警察。 路人慢慢开始进入地铁站,不时有人停下脚步想看热闹,很快就被警察赶走。有两个记者不死心,趁着守卫警察的不注意,举着手机照相就往幕布里猛冲。 不料,幕布里隔着一段距离还有另一层幕布,在两段布间,记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持枪特警迅速按倒在地,没收了拍照录音工具。 一个男人的皮鞋声步步走近,“任何新闻报道都要有一条底线,跨过了,那就不叫新闻,叫为博眼球不择手段。”郑龙昊蹲在被制服的记者身旁,郑重地没收了两位的记者证,随即手一摆,记者被从侧门压出了地铁站。 幕布包围中,现场的勘验还在继续。 “男性,衣服口袋里有身份证,叫周文勇,29岁,本市人。身上就一个皮夹子,没别的东西。”薛阳站在尸体不远处,对着蹲在尸体前的可可娓娓道来。 失去生命的周文勇已经开始僵硬,几个小时前,他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地铁站谁也不知道,但当他被人刺破心脏,跪倒在地铁站的大理石地面上时,一定心有万千惊讶。 失去光泽的眼睛依旧睁着,茫然地注视着地面。 周文勇面朝下趴着,可可小心翻动一点点尸体,看得到尸体正下方的地面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王老师一开始就阻止别人靠近这里,本来打算你不在,拍好现场录像就直接把尸体拖回去检验。” 因为王涛的命令,除了必要,周围人都不靠近尸体,怕脚印破坏了血迹等证据。浔可然从头一点点观察着尸体的外表,脖子上没有外伤,指甲没有挣扎痕迹,一身不算名牌但也不便宜的男装,唇红齿白,干净简洁,身前也算是个看得过去的男人。 不像某些粗糙的家伙……脑中突然冒出的念头让浔可然的动作一滞。 “浔姐……”薛阳看了下周围没人,“周队长,被派去执行一些任务,最近可能都不会和你联系,他让我告诉你,他会回来的。” 可可抬头,露出标准笑容,“我现在关心尸体,不关心他。” 哦……薛阳挠挠脸,默默走开,这就是小徐常说的傲娇么,女人的心思真不要猜啊。 从尸体的外观上,浔可然试图在脑中重现当时的情形:周文勇走近地铁站,迎面被人刺伤心脏,凶器拔出,凶手目不斜视离开,周文勇止步,察觉自己胸前的血迹,痛苦,双膝跪地,面朝下倒地,可能还有抽搐。在他倒下前方一点的地面上,还有些喷溅出的血点,从距离上看,是在他跪在地上的高度,从胸腔喷射出的血。在他的身后方向,也有两块非常少量的血迹,可可不能断定是周文勇在被刺后又往前走了两步,或是场面混乱时,奔跑的路人蹭到了血迹。 薛阳拿了个平板电脑过来,播放着周文勇被刺杀当时的录像给可可看,“很可惜这个镜头只照到凶手背面,能看到凶手和周文勇拥抱了下。” “为了更用力刺入身体。”可可嘀咕着。 薛阳点点头,这点和他刚才与郑队长讨论得出的结论一致,凶手的目标是既定的,不是随机而为,而且为了快狠准地刺中目标心脏,故意用力拥抱对方,从背部压迫对方的身体配合刺入更深体内,而且心思缜密,如果只是为了用力刺进对方身体,大可用力抬手刺入,但如果那样大幅度的动作,很容易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肯定有人会随之盯着凶手离开的身影,而他现在这样做,待别人发现周文勇受伤时,自己已经走出去好多步。 “白翎已经带着监控录像飞车回去找王爱国,他们会加急追查凶手在监控中出现的行踪。”薛阳不知道自己的话浔可然听进去多少,他只见可可像个奇怪的动物,正围着尸体左三圈右三圈地打着转。薛阳忍不住觉得有些滑稽,想到浔可然法医一贯的怪路数,就在心中默默思量,过一会她不会还要躺下去模拟尸体的动作吧…… 脑中念头刚出现,可可就在尸体侧旁跪了下来,捂住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唔,好演技,薛阳扭开脸,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血……胸口,蹭开,诶不对,捂住胸口,所以血在这里……”可可一个人倒下,爬起,有换个侧面躺下,伴随着意义不明的嘀嘀咕咕。 终于完成现场物证收集的王涛也走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丫又来了”的复杂神情。 跪趴在地上的浔可然突然直起身,两眼发直地盯着围观群众王涛,后者直觉般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正打算悄然后撤,不料人一开口就缠住他,“王涛,你物证都收集完了?” “嗯。”敷衍。 “周文勇身上就一个钱包?”可可指着尸体问。 “嗯。”围观群众继续敷衍。 可可眯起眼盯——着王涛,最后引来王涛长叹息一声,“祖宗,我捡了七八个小时的垃圾了好想收工呐。” 可可指指尸体,模拟现场你没做吧,这么混乱的情况你不做现场模拟不怕遗漏了什么回头不管多少录像照片都弥补不回来…… 好好好别说了来来你是要模拟现场血迹对吧大不了过劳死豁出去了模模模。 王涛挽起袖子走上前,在尸体边噗通跪了下来。 几乎同一时刻,可可反而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一脸装模作样,咦?王老师你何必行此大礼。 王涛嘴角抽搐了下,本就站在不远处的薛阳忍不住笑出了声,立马扭头假装没看见,快步离去。 “你丫的……”王涛简直都被气笑了,要不是周围还有很多同事,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和浔可然厮。 “有意见请保留。”山大王终于吃完了一根棒棒糖,嚼着嘴里的杆子,一脸流氓样。 来气归来气,看到浔可然一如既往的样子,王涛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嘴上反而不客气起来,“你回来干什么你说,直接退休了多省事。” 浔可然从尸体高处俯视着整块地面,血迹斑斑驳驳,没有明显空白的地方。“原先本王是想退休的,想到王老师你要谋朝篡位,我就忍不住诈尸了。”可可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句,不料说完却对上了王涛认真地眼神,“你真的想过辞职?” 一句话问的可可无言以对。两人沉默对视了会,可可终还是避开了王涛的视线,低头翻看尸体,“我觉得很奇怪的是周文勇就带了个钱包到地铁站来干嘛,你们男人平时出门都什么都不带嘛?” “除了钱包还要带啥?” “纸巾手帕之类的?万一打喷嚏呢?雨伞呢?万一下雨呢?”浔可然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涛气势十足地回答。 “懒就直说。” “男人也分很多种的啦。”王涛转移着话题,“但他带蛮多钱,皮夹子鼓鼓的。” 两人此刻并列站在尸体两侧,目及之处看到的却是同一个词:混乱。 血迹有擦拭痕迹,可能是奔跑的路人鞋底带到的;尸体躺着的姿势有些扭曲,可能是被人踢到过;别说尸体身上任何的压痕或者衣角的鞋印……一切都痕迹都无法判断,是来自凶手,或者狂奔的路人。 “王老师,物证都好了,你还要检查下嘛?不然我们上车带回去了。” “尸体周围一米地面上有什么?”可可问。 鞋跟、钢笔、餐巾纸、碎裂的眼镜框、廉价首饰盒、发夹…… 等!可可一把抓住王涛拿着物证袋的手,慢慢举起,阳光清晰地照耀在纸质的廉价小盒子上,粉红色的盒身上有着暗红色的点点花纹…… “这不是花纹,是血迹。”物证袋在王涛手中被几道视线注视着。 可可转身奔去,周文勇的尸体正被装进尸袋抬起,却被法医紧急拦住,“等等等……”一把拉开尸袋上的拉链,拿出周文勇已然开始僵硬的手臂,掰开手掌,指尖的血迹和掌跟的血迹清晰可辨,但在手掌中心,却呈现出一片干净的区域。 有时候我们寻找多出来了证据,却忘了空白的地方,有时更关键。 纸质的小首饰盒靠近周文勇的掌心,边缘的血迹正好契合,“看来,我们要找个女人。”她回头对王涛说,“他是来约会的。” 第168章 7-9 注视 警车从后门直接开进了公安局大厅的货梯门前,王爱国早就霸着电梯门等着了。 “这么多?”后车门一开,王爱国就看到了满满当当的几乎半车录像带。白翎一边往下拖一边哼哼,“有力气感慨快来帮忙。” 早在录像带到达前,王爱国就把占掉了空置的储物间,布置成临时查看监控的计算机房,但他的洋洋得意还没过几分钟就被击破了,显然,白翎带来的录像带数量之大,超过了储物间的容纳范围。于是当徐婉丽跟进储物间帮忙时,就看到令她瞠目结舌的画面。录像带被王爱国与白翎层层叠放,堆起了超过一人的高度,而且还不止一叠,总共有四五叠笔直向上的“录像带摩天大楼”。 小徐看着摇摇欲坠的录像带摩天楼,再看看就在堆堆旁安然坐着看录像的白翎与王爱国,真疑惑这两个心大的家伙是怎么平平安安活到这岁数的——这要是倒下来保不准在脑袋上砸个坑。 强迫症徐婉丽觉得自己离抓狂不远了。 “局长刚打电话叫我传达给你们,暂时不开会浪费时间了,我们队负责录像,物证法医还在现场继续调查,三队他们负责所有现场目击的证词口供,反正工作量都巨大,对了我给你们定了外卖晚饭。” “我想吃披萨。” “我要炸鸡。” 小徐一叉腰,瞪眼,“我说了一堆,你们俩就听见了最后一句话是不是!” 白翎回头看徐婉丽一眼,“小徐你今天化妆了嘛?看起来光彩照人。” 王爱国更甚,盯着屏幕的头也不回就附和,“对啊好美丽好美丽。” 哭笑不得的徐婉丽踹了王爱国的椅子一脚,王爱国侧开椅子想躲避,不料椅背就碰到了“录像带摩天大楼”…… 徐婉丽恰好关上门,就听见里面两人此起彼伏地惨叫声,料得多半是摩天大楼塌了,幸灾乐祸笑的都止不住,禽着笑意拿出手机,把定好的外卖换成披萨与炸鸡。 两个自寻死路的倒霉蛋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把满地的录像带恢复成叠叠高,然后继续壮烈的任务。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两人还是觉得自己眼珠子酸的要掉出来了。 “白翎哥哥,我觉得我的眼珠子已经僵硬了呢。” “那你把眼珠子挖下来送到浔姐那里去洗一洗吧。”白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最聪明的做法当然是从案子发生的那一刻起,顺着往前或者往后,观察凶手和受害人的行动轨迹。周文勇出现在录像画面中的时间不长,从他进地铁站到被刺身亡,前后不过几分钟的事情,这里面甚至包括了在地铁口的台阶上被流浪汉小摊贩给拦住的时间。 “就这几分钟里,他抬手看了两次手表。”王爱国指着屏幕截图中正在看手表的周文勇说。 “薛阳说,周文勇很可能是去约会的,皮夹里带了不少现金勒。” “泡妞就是麻烦,还是我家晓哲好。”白翎眼睛盯着屏幕嘀咕着。 王爱国不假思索地接口,“秀恩爱,分得快。” “嫉妒!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白翎嚷嚷着口水都喷到了屏幕上。 看完受害人周文勇简单的路径,麻烦的果然在后面,当两人开始观察凶手的行为时,竟然一时找不到凶手进地铁站的时刻。 “十分钟前还没有?再往前?这家伙在地铁站里蛰伏了这么久?”白翎一时语气中都有些敬佩了,这年头有耐心的人多罕见呐,但他紧接着发现王爱国居然没理他的茬。“你发现啥啦?”他凑过脑袋去,王爱国面前的屏幕上是一副地铁广场的全景,人来人往之多让白翎一时找不到焦点。 “这个,是那家伙吧?”王爱国指着屏幕上一个小黑影,穿着灰色的外套,站在墙边,摄像头只能照到这人的侧脸,但引起王爱国注意的并不是外形,而是这人的动作。 一动不动的、在这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的地方,如同站岗的哨兵般笔直站着,连头歪一下都没有。 “这家伙……是他!一样的衣服……他在干嘛?” “我也想知道,他这是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最离奇的在于,当两人顺着木头人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的视线对面竟然是一堵装饰墙而已!? —————————————— 薛阳拿着手机在地铁站里左两步右两步地走着,边走边看着手机里的图片。他手里刚拿到同事们收集来的几十份现场证词,但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周文勇要约会的姑娘,亦或者根本不在其中。 周文勇的尸体刚被运走,浔可然站直身子环顾四周,就发现了对照着手机行动诡异的薛阳,那动作看起来充满了【我马上要发现线索了】的气息。 “你手机上有什么现场调查的秘籍?”可可走近薛阳,得到扑克脸淡然的一笑。 “白翎他们他们发了截图照片给我,凶手行动前一直站在这个位置,一动不动地朝那个方向看。”薛阳说着扬了扬下巴。 “装饰墙?” “我也是这样告诉他们的,但总觉得不对,谁会一动不动盯着一堵墙看?除非他是个疯子……”话一出口,薛阳和浔可然立刻对视了一眼,不会一语成谶,真的是个无差别攻击的精神病人吧? “这想法一在脑海里生成就让我头疼……”可可揉着额头说。 “什么让你头疼?鼎鼎大名的法医?”三队长郑龙昊走近两人,脸上表情盖不住的调侃,“我听说有人是被直升机送到现场来的?” 可可觉得头更疼了,她眼睛翻向天花板,手里无意识地摸棒棒糖开拆,“薛阳刚在怀疑凶手会不会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那样他杀人很可能是无差别攻击。” “所以周文勇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薛阳补充道,摊手将手机里白翎发来的截图给郑队长看,“至少到现在我看不到一点凶手是针对周文勇的证据。” “凶手站在这?” “对,好长一段时间,但他盯着的方向又不是入口,周文勇从那个入口下的地铁站,在他后侧方,根本不在视线内。” 郑龙昊眯着眼睛,“一直站在这可以说是不能理解的疯子,但也可能……恰恰相反,是在等目标。” “等目标至少盯着目标看吧?” 可可将棒棒糖塞进嘴里,脑子里转着不同角度的猜想,蛰伏、疯子、随机、预谋、周文勇的尸体看起来如此低调,如果不是胸口那一小滩暗红,根本不像个刚在人潮如织地方引起巨大混乱的受害人,所以凶手要的不是引起众人恐慌,他要的只是周文勇死?那站在这里,盯着一堵闪亮亮的装饰墙有什么用? 闪亮亮的……反着光的……如镜面的……装饰…… “嗨,”可可打断薛阳和郑龙昊的争论,“我可以从装饰墙上看到背后那片商店区。” “商店区?”薛阳扭头往身后看,不可能,那片在背后……噢!靠!” 装饰墙上雕刻着不同形状的花朵与云彩,其中几小块区域用的是反光的镜面。 “这家伙!”连郑龙昊的语气都惊异起来,“站在这里通过几块装饰镜面,监控身后的目标?这处心积虑的……感觉像职业杀手似得。” 郑队还在感慨,这边薛阳已经开始打电话给白翎,他要知道反光的镜面下,凶手一动不动盯着的目标到底是谁…… 第169章 7-10 第一个尖叫的人 王涛打着哈欠走近物证课,抬头就看到一大只在眼前晃,原来是嘴里叼着可可牛奶、坐在高脚椅上还不安分地团团转的浔可然。 王涛:你嘴里叼着什么? 可可:奶。 王涛:当我没问。 王老师拖着疲惫的身体往里走,昨晚他根本没回家,从地铁站取回来的物证光是排序号就排到了九百多,已然破了他负责物证至今单案的物证数量纪录。排完序号再初步检查过一遍后,马路外卖早点的都已经吆喝起来了,所以即使面对横出在面前的妖孽可可,黑眼圈王老师已经没多余的精力对付了。但当你只求太平时,偏有人不给。 浔可然跳下高脚椅亦步亦趋地跟在王涛身后,王老师王老师,我给你买了薯片还有可可牛奶。 谢谢,你要追我吗?王涛无意识地回答。 不追你,妖孽可可摇着尾巴,还有还有,我知道这次你面临巨大的物证压力,我是来帮忙的! 王涛终于止步,回身看她,你真的是浔可然?不可能,你是不是去休假了几天被人调包了? 可可头顶闪着小天使的光芒,怎么会呢王老师你不要拒绝人家的好意嘛。 王涛活了三十多年不说阅人无数也算阅物无数,虽然这没有什么逻辑,但身为人类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丫不是怀着卑鄙的目的就是脑子被人敲碎了重装过,他用自以为犀利的眼神死死瞪着浔可然,想看穿妖孽的真面目。 可可和王涛的黑眼圈死鱼眼对视了好几秒,才耸耸肩,嘛,没什么大事,局长说我擅自请假叫我写个一万字的检讨。 所以? 可可小天使举起手里的薯片,微笑道,听说王老师您文笔绝佳,独步公安局无人敢称第二。 王涛揉着额头,人生真是艰难啊。 “我说,你们法医科闲的没事情做嘛?那谁,周文勇的尸体呢?” 浔可然只是微笑着看王涛,她并不辩解。周文勇的尸检昨天连夜就完成了,尸体情况非常简单,胸口刺击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除此外对整个尸体的检查下可可只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不是这一刀,就周文勇那健康的器官身体,起码能活到六十岁。 可惜“如果”抵不过“现实”,每个活着好好的人都不会去思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唯一让可可关注的是在尸检前,首先检查了周文勇所穿的衣物,除了胸口一个血洞外,在衣服背后区域,有一个模糊的掌纹,那是凶手右手拿刀刺入、左手用力拥抱周文勇的背部留下的痕迹,大概没想到的是周文勇当天穿的衣服料子比较平滑,所以留下了可以采取的掌纹。现在这个掌纹已经被传输到电脑里做更进一步的精密分析。 王涛手上忙着物证登记的本子,瞟了一眼浔可然,就猜到了个大概,“尸检好了?那知道凶器吗?” “小刀,长大约7-10厘米,宽不超过3厘米,尖锐,类似小型水果刀。” 王涛停下手里动作,“这么短?我看过尸体的伤口,不浅吧?” “那是因为用力刺入同时从背后挤压了周文勇的身体,造成的伤口比刀刃长度要深很多。”她没有继续说的是,凶手用力之狠,甚至使得刀柄隔着衣服在皮肤上都留下清晰的圆形印痕。 “你昨天和他们在现场后来查到什么没?” 王涛的话引回了可可的注意力,“那个嫌疑人在行凶前一动不动地站在地铁站的一角,直到周文勇走进地铁站。” “这么说目的明确,就是要杀周文勇咯?” “这不是最奇怪的,这家伙站的位置,正面前看着一堵装饰墙,但其实他是通过装饰墙上的反光小镜子,观察身后死角位置的人。” “谁?”王涛显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浔可然露出一个吊人胃口的笑容,然后耸耸肩,“不知道。” 王涛对浔可然不着边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简直连生气都懒得气了。 “他看的那人,也是地铁里第一个发出尖叫的人。”薛阳浑身散发着疲惫的气息,幽幽地出现在物证科的门口,“我来问下物证科有没有什么进展?我们排查证词排了一晚上,不同的说法太多了。” 根据嫌疑人的视线,薛阳找到名叫孙梅的现场人证词。孙梅当时就坐在地铁商店街前的长椅上,那里也是嫌疑人透过装饰墙反光能看到的范围,但真正引起薛阳注意的是孙梅的证词。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我儿子玩,旁边还坐着个年轻的女人】 【哎哟那女人才吓人呢我告诉你,她紧张得不得了,我随口叫了句儿子的名字,她就吓得跳了起来】 【还有啊,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我看到……那女人包里藏着把刀!刀刃都把包底下给割开来了】 【哦还有一件事……在大家都混乱起来之前,这个女人……是第一个叫出声来的!对,没错,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她就尖叫了起来,那叫声叫吓人啊,诶,是不是这个女人的叫声引起的混乱啊?】 可可听到王涛咽口水的声音,她看表情就知道王涛在想什么:一刀下去,要多出多少物证啊?? 浔可然拍拍他,带血的物证都归法医科。 “这个孙梅看到的女人,通过摄像头反追踪调查,名叫钱子萱,是个非常普通的年轻女白领。”薛阳将身体丢进物证科僵硬的沙发上,眼神一瞟,定定地停在桌上一瓶可乐上。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从不爱零食的他此刻非常渴望冰可乐的味道。 这些细节妥妥地被眼尖的浔可然给看到,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把可乐递了过去。这些个当警察的家伙,每年体检都不愿意去,因为每次体检都会被医生揪住一阵猛训,三餐不定、通宵熬夜、压力大、抽烟不断,一排溜下来没几个指标是合格的。 “我们理一理啊,物证里现在最关注的自然是那个被血浸润的小首饰盒。” “那个我们查到了,首饰盒来自地铁口流浪汉老杜摆设的地摊。他回忆,周文勇大约在出事前几分钟经过他的地摊时不小心踩坏了东西,于是买下了一个叶子形状的小发夹,老杜亲手把发夹放进的这个粉色首饰盒给他。不过那家伙说自己只记得这么多,再多问就啊唷啊唷地喊疼,还一个劲追问自己的伤谁来赔偿。” 可可手里摸索着没打开的珍宝珠,“根据现在你们知道的这些,有一种很顺的推理,周文勇去地铁赴约会,约会对象就是钱子萱,下地铁站前他在老杜的摊点上买了发夹,下了地铁站还没和钱子萱碰头就被凶手一刀刺中倒地,而此时已经看到他的钱子萱比其他任何人都先察觉凶案,所以第一个发出尖叫。” 薛阳几乎一口气把可乐都喝干了,才停下来,“这和我们昨晚的推理一样,但又有几点说不通,第一是钱子萱为什么一直紧张,甚至备好了刀?第二是凶手目标到底是谁……” “凶手的目标?除了周文勇还能是谁?”王涛皱着眉打断了薛阳的话,“如果他目标是钱子萱,那在地铁站里等那么久怎么不动手?” “有些人杀人是为了杀人,也有些杀人,是为了折磨活着的人。”薛阳已经想不起这句话是从哪听来的,但这句话却此刻突然出现在脑海里,霎时将周围人都给蒙住了,连薛阳自己都不禁迟疑,怎么之前自己就没想到过。 “凶手为了折磨钱子萱,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观察着她,然后把她的约会对象给杀了……挺合理的。”可可顺着薛阳的逻辑分析下去,原本质疑的王涛也觉得仿佛曲径深幽,看到了真相的另一种可能性,凶手很可能是钱子萱的前男友或者仇人。 但在薛阳的脑海里却慢慢想到了另一层意思,孙梅证词里提到钱子萱的紧张,和包里藏着的刀,那意味着她或许知道……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 第170章 7-11 衣柜里的人 钱子萱的身份很快就被查实,她是个25岁的普通女子,看起来和这个城市中任何一个年轻女白领没什么区别,供职于一家小公司做行政,白天上班晚上就缩回房间,独来独往,几乎算是个透明人。但若留心多看一眼,很容易察觉,钱子萱和任何普通人都不太一样,这种差别不仅仅是在她包里藏着一把刀,紧张却安静地坐在地铁站内的长椅上。 “23岁之前的她不存在。”王爱国对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双手一摊,语气却很认真。 白翎忍不住挖挖耳朵,啥?你说啥不存在? “钱子萱这个人,整个身份,不、存、在。” 站在他座椅侧边的白翎微微扬起头想了一想,才问,“王爱国同志你是饿坏了脑袋还是吃撑了胆量?” “我没跟你闹,真的,她好像在2年多前换过一次身份,这个名字、身份证号社保等等一系列都是新的,简直像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掉下来也得有人接着啊!查查钱子萱这个身份是哪个派出所给办的?我明天直接上门去问!” 虽然事情离奇,但第二天白翎到了派出所调查之后,发现自己想得还算简单了。钱子萱的身份的确是重新做的,而且是通过了国立的妇女保护机构出面协助紧急办理的。这让白翎歪着脑袋楞更久了,妇女保护机构一般都是给受到家暴的家庭妇女提供帮助,难道年仅23岁的钱子萱已经是严重的家暴受害者?这个年龄在此处大城市里,基本上女孩子刚大学毕业,很少有人已经结婚了。糟糕的是妇女保护机构的资料都是严格保密的,严格意义上说钱子萱并不是涉案者,很难拿出够分量的证据,要求保护机构解密钱子萱受保护前的档案。 钱子萱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2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她必须改头换面,放弃过去二十多年的自己,成为另一个人而活着? 白翎毫不顾忌身为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一脸猥琐地蹲坐在妇女保护所门口的台阶上思考这些。直到被看门的保安大爷叨叨:诶诶又是个打老婆的吧,现在后悔了吧,叫你不把老婆当人看,现在老婆跑了吧,哼哼哼。 人民警察白翎同志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站起身就想反驳:大爷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爷拿扫帚戳到了脚下,边儿去边儿去,别挡着我扫地。 憋火又不好解释的白翎同学灰溜溜地走了,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看到打老婆的男人,见一个揍一个,见两个揍成双,见三个揍成堆。 —————————————— 车窗外的天气看起来很阴沉。 浔可然坐在警队的车里,正和物证科的人一起前往钱子萱所住的公寓。自从地铁案件发生后,钱子萱就随着混乱的人群,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那之后再也没人见到过她,上班没去,手机也被关机扔在了地铁站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但此刻浔可然却克制不住自己的意识,脑海里突然转了念头。 今天是地铁案子发生的第三天,也是她回来工作的第三天,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正常。 除了没有周大缯的任何消息外。 “浔姐……浔姐!”开车的苏晓哲叫了两声,但后者却毫无反应。他毕业已经有个把月了,和他同期进警局实习的朋友都已经拿到了正规的合同,唯独他一直被吊着,也没说停止实习,也没说就此签约。之前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因为浔姐突然休假所以一定耽搁了,但总觉得心里有件事悬空未决。无奈脸皮又薄,温和成性,根本开不了口主动问上头要说法。而浔可然从回来到现在因为地铁案子,一点都没停歇过,更加让他前后为难。 “苏晓哲……”一直蒙着的可可像幽灵样开了口,“你期末考试了嘛?” 苏晓哲郁闷地慌,“姐姐,我都毕业一个多月了。” “哦,那就是考过了……几分……你毕业了!?一个月了!?那怎么不签合同?” 身侧的人像是刚明白状况,突然来了精神,面薄心善的苏晓哲心里的草泥马都奔过去好几茬了,想着难道不是姐姐你把我给忘了所以我才拿不到合同的嘛你还怪我不成啊? 像是听得到他腹诽一样,可可补了一句,“我可是早就把你的材料交上去了,照例你应该早就……”可可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话头,仿佛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留回了心里。 “浔姐……”苏晓哲想问,却发现钱子萱家门口到了。因为前面停着物证科的车,物证课的人正站在路口挥手示意着。而且车轮刚停下,浔可然就像被催着一般,迅速地跳下车干活去了。面皮薄如纸的苏晓哲只好在心里默默奔跑着草泥马们。 啊……大草原…… 钱子萱所住的属于这座城市中常见的六层老式住宅,当可可和晓哲还没上楼前,就听得门口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中老年观众,毫无顾忌地议论纷纷。 听说是个小姑娘一个人住的。 诶,房东就是以前住的那个老杨家的呀,他们说小姑娘人很老实的叻。 这年头老实不老实看脸又看不出来的咯,你们表以为看着素气的小姑娘就老实,现在花头多的来! 就是,你说要是真老实,会有警察找上门来伐啦。 这些话引得苏晓哲回头多看了两眼,不知道谁引来的这么多围观群众,明明物证课和自己都没开有警车标志的车来啊。当然这个疑问很快就消除了,上楼,一拐角,就看到刑警队的同事和可可在打招呼。 “我们问房东要了钥匙,没想到门还打不开。钱子萱在正常的防盗门里面还多装了两把老式栓锁。” “还有一电子警报器,你说夸张不夸张,我们撬开门进去的时候那玩意儿震天响的叫。” 同事的碎语换来可可撇嘴一笑,“你们该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金块堆成的山。” 门廊前的刑警耸耸肩,浔法医,你进去看看啊就知道了,里面啊,要啥没啥。 钱子萱的房间很干净,一室一厅,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一张柜,一书桌一电脑。用物证课的同事话来说:干净得不像人住的。 浔可然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悄然拂过餐桌角落,略有薄灰,说明并不是真正的勤于打扫而干净,只是因为东西太少,根本察觉不到这是一个正常二十多岁女孩子的房间。这让浔可然忍不住想到听说的其他信息,钱子萱改过身份,似乎隐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或者强烈地想躲避什么。 唯一让可可多留意了的,是卧室里半开着的窗户。她开口问了一圈,物证的人才解释说窗户不是他们开的,进来时就是这样半开着。 “一个给大门装三道锁的人,出门居然不关窗?”可可又回到客厅,上下打量着。 物证课的人觉得也就这样,“谁知道,总归要给房间通通风吧!我们基本上都查看过了,没有血迹,也没留下什么东……” “啊啊————”伴随着一记尖叫的是一连串的叮铃哐啷声从里间卧室里传来!浔可然和身旁物证的人都没来得说话,下意识就冲进了卧室。两人目所能及的处,衣柜的门敞着还在晃悠,衣柜前地板上正歪躺着苏晓哲,后者正捂着脸面,指缝间露出殷红色…… “怎么回事?”原本在门外守卫的警察也听到声音冲了进来。 浔可然快速抽出干净的纸巾和物证的人一起帮苏晓哲捂住流血的鼻子,但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是苏晓哲仓皇中说出的话。 “衣柜……里面有……人!藏了一个人……从窗户!跳出去了!” 现场的人都愣在了原地,最快反应的还是刑警队的人,立刻跑到窗边看去,同时呼叫门口其他人搜索周围。但一切追查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可可一手捂着苏晓哲的鼻子,扭过头去回看身后的衣柜。她回想着刚才自己在卧室里查看情况时,那个人就躲在衣柜的门后,在黑暗中窥探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浔可然发觉身旁的苏晓哲无声息地打着冷颤。 第171章 7-12 世事人情 苏晓哲第二天鼻子上贴着纱布还是来上班了,一路上脑海里都忍不住会想起昨晚白翎在医院里看到他时的样子。要不是苏晓哲拦着,白翎差点和陪同的刑警同事打起来。 “你们看现场都怎么看的!衣柜里******藏个人都能没看见?”白翎揪着人领子就开骂。这还是当着医院还有外人的面。 看着他气的脖子爆粗筋的样子,苏晓哲突然明白了自己合同被搁置、还有浔姐为什么戛然而止的话头。他们俩的感情不能站在阳光之下,如果分隔两处上班那还好说,但两人离得如此近,而工作的性质又必须随时面对受伤甚至死亡,没有人能保证工作与感情双压力下以后会发生什么。更别说周围的同事、上级的考虑,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和小声的议论…… 那一刻,原本因为白翎的反应而感动的心情,突然转化成了悲凉。苏晓哲明白过来,自己和白翎一同上下班的微小心愿,算是化成了泡影。 想着这些,受伤的鼻子就显得特别难受,让人直想把纱布都撕下来狠狠在地上踩几脚……正想着,苏晓哲就听到走廊尽头浔姐的办公室里传来谈话声。 郑龙昊是今天早上才听说了衣柜的事情,虽然会议上在现场的人已经把情况都汇报出来,但郑龙昊还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昨天在现场的人说,初步判断躲在里面的家伙是个男人?” 浔可然昨晚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你们最后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追出去散了几条马路,没看到影儿,但是根据周围马路边闲坐着那些老人的口述,的确有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快速地奔了过去,逃窜到大马路上去了。身材不高,但满魁梧的,老人们都觉得应该是个男人。” “我也觉得是个男人,女人很少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在打开衣柜的一瞬间,一拳把苏晓哲这样成年男人打伤的这么重。” “苏晓哲是你带的那个新人?伤怎么样?” “五彩缤纷,谢谢关心。”讲到这里,可可还是有些来气的。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为最初到现场的警察疏忽导致的结果,但说事儿有多严重,却也不至于,只是想到自己人的一举一动都被那家伙在黑暗中窥探许久,就让人心生郁气。 郑龙昊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当然分的出对方语气里隐藏的含义,“我知道是我们这边的人不好,我今天来本来就是道歉的,这不是说着说着给忘了嘛。” 浔可然露出巨大的社交笑容,呵呵呵呵,郑队长瞧你说的多客气。 郑队长也随之附和灿烂微笑,呵呵呵呵,浔老师您别介意就好。 不好意思我很介意郑队长你还有事吗没事请帮我把门从外面关上。浔可然一秒收回笑容。 诶别别,我这不是说笑嘛,郑龙昊讨好道,“我可是真心来问线索的,那个苏晓哲今天没来上班?他打开衣柜应该看到对方的正脸了吧。” 同样的问题,昨天浔可然当然已经问过,“没有,对方速度非常快,在他毫无戒备打开衣柜时突然一拳冲面而来,根本什么都没看清,倒在地上时才看到一个人影快速地奔向旁侧,跳窗离开了。” “这么说……”郑队长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这家伙,也可能就是在地铁站杀人的家伙了?” 其实这种猜测也是可可心中所想,凶手很可能是钱子萱的恋人或者“前恋人”,当钱子萱开始和别的男人约会时,凶手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猖狂到在地铁站众目睽睽下杀了周文勇。 “那躲在钱子萱家衣柜里……也是要动手咯?” “但他没有杀苏晓哲。”可可说的是事实,也是疑点,“说明这家伙没有带刀?比起一拳砸过去,一刀捅死对方不是更加彻底吗?” “如果见血,追踪起来会很难逃脱。” “倒也是……或者,衣柜里的不是凶手,是钱子萱?” “为什么?就算是害怕凶手,看到警察进来总没什么好藏的吧?” 浔可然侧着头想了想,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这些推理其实都不在自己的工作范围内,自己所该思考的,是证据上的事,比如说,衣柜里是不是有留下什么头发啊、指纹啊…… “诶,问你个事儿嗷。”郑队长摆着一张正经的脸,“你们那个苏晓哲,和刑警一队那个白翎,不会真的是……那个吧?” 慢走,不送。浔可然这回连敷衍都懒得说。 郑龙昊碰了鼻子灰,却也不生气。照理说浔可然和他只是普通相熟的同事,这样直接的讽刺和拒绝总是不太妥当,但郑龙昊也不止一次听说这位女法医的乖张与坚韧,所以最后也只是笑笑,八卦宣告失败,走吧我勒。却不料转身还没走出门,就听到背后人又说。 “郑队,听说你是全队最顾家的好男人。” 郑龙昊回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还听说,你老婆是外省来的,根本配不上你。” 刚还微笑着的表情瞬间僵硬,郑龙昊微微皱起眉,看向桌前的人。浔可然只是低着头看手里的报告纸,过了好几秒才抬头与他对视。那眼神中毫无嘲讽的意思,只是笔直地回看着他,毫不回避着他的怒意。 于是郑龙昊瞬间就明白了,浔可然在用相似的方式告诉自己,刚才的话给她的感受。 天下那么大,谁的感情没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谁又有资格得意洋洋站在那,评论别人的幸福与或? 浔可然看到郑队缓和的脸上出现一份了然的笑意,也无声地撇出一丝微笑。但两人无声的默契还没维持两秒,就随着郑龙昊打开了门而戛然而止。 苏晓哲正站在门外。 低着头的年轻男孩,什么都没有说,悄然转了身,沿着走廊进入了不远处的验尸房。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谁一眼。 郑龙昊突然心生起一阵愧疚,他本毫无恶意,只是刑警惯性地好奇心,想验证所闻所见的职业病。却不料成了此刻的尴尬境地。他无措地回过头,只看得浔可然干脆都已经坐了下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果你真心里过不去,帮忙查下小朋友的劳动合同卡在了哪个环节吧。”可可的声音轻飘飘地钻进郑队耳朵里。 —————————————— 是夜,围观的人随着日落而消散,钱子萱的租住的房子里悄然亮起了灯。 白翎和值守的同事打了招呼,走进了这间简单至尽的一室户。相关的事情他都听说了,也知道物证法医都来检查过,讲真,谁都觉得这里没什么可查的了,但他怀着一丝侥幸,在明明可以回家休息的此刻却来到了钱子萱家。 如果,仅仅是说万一,能找到什么线索,作为立功的条件,是不是就有一点立场可以去和领导求个情,把苏晓哲留下来。并不多指望着这样微弱如烛光的希望,而是除此以外,白翎想不到任何办法能帮到晓哲。薛阳听到风声透露给他已经是兄弟情分,不能事事都指望天上掉下援手。 下班前白翎还特地找王爱国问了些事情,根据从钱子萱家找到的电脑里留下的纪录并不多,她在公司登记的手机号几乎除了电信诈骗和广告电话以外,只有寥寥数个和公司同事联络的电话,从某种角度说,钱子萱简直是个与世隔绝的高人。王爱国一一刷选的电话里,唯一一个不知所以的来电是来自一家外贸服装公司,而且是在晚上7点多的下班时间后,时常也只有26秒。 白翎毫无顾忌地坐在餐桌旁的小沙发上思量,刚才听王爱国说时还没啥感觉,现在仔细一想这通电话还真有点意思。夜里7点,广告骚扰电话算是差不多都歇息了,晚饭过后,此时开口,最常见的是亲人、挚友。 据说钱子萱是个规律到无聊的人,每天9点到公司,5点半离开,几乎分秒不差。邻居也说经常在6点半时听到她回家开门开锁的声音,几乎准比闹钟。7点多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家了啊……白翎环视四周,钱子萱会在做什么呢,假设她在吃饭,看电视,然后手机响了起来……是认识的电话还是不认识?……不认识!从王爱国查到的记录里,她并没有拒听各种电话,总之她接了起来,二十秒…… 白翎思考了下,拍脑袋给自己爸妈家打了个电话,随便找了个理由讲了几句简单的,挂断电话掐着表看了时间,一分钟四十秒。所以……20秒是没法说几句话的,但是如果只是打错的陌生电话,寥寥几秒就能挂断了,这尴尬的通话时间代表着什么? 或者,通话被中断了?比如说对方有急事挂断,或者钱子萱说等下再打回……想到这里白翎突然觉得灵光一现,他起身在房间里自顾自地转悠了两圈,察觉一件事。 整套房子里没有固定电话座机。 如果钱子萱接到的是熟人的电话,但是她很快决定要等下再打回……为什么要等下再打回? 白翎在原地又转悠了好几圈,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他纠结着抓了抓头,最终还是决定认怂,掏出了手机拨打薛阳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丫蛋!偏偏在这种时候关机,寻求场外援助失败的白翎不甘心地翻阅着通讯录,接着拨通了苏晓哲的电话…… 铃声从头到尾听了两遍,却依然无人接听。 所以当打向徐婉丽的电话被接起时,白翎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徐姐姐……亲爱的小徐。” “白翎同志,你好好一个爷们儿哭什么?诶苏晓哲抛弃你啦?”小徐得八卦之心天下皆知。 “呸呸,晓哲怎么舍得!” “那你还有什么事儿,没事拜拜,我好不容易能睡个觉。” “诶等等,大姐,大美女姐!我问个事,你们女孩子有没有接到某个电话,然后一听到对方声音,就立刻想挂断了,等会再说的情况?” “有啊,比如现在。”徐婉丽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认真点,你对我,是只想挂了电话,根本没想等下再回播吧。” “你怎么知道他回播了,也许就是挂断算了呢?” “这个来电的号码没有第二次打进来过,说明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但通话时间只有20秒,怎么都不够吧。” “哦,那就是说接了电话……我不是不想说,但是我不能说,对吧?电话被人窃听?” 徐婉丽的话仿佛一盏突然亮起的灯泡,白翎扭头看到门口那三把锁,钱子萱过度泛滥的防范措施、躲在衣柜里的可疑人物、再加上不能用自己手机说的事儿…… “小徐,徐婉丽,你真是天使!”白翎口不择言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随即就往门外冲,边跑边打王爱国的电话,“小王子,马上帮我查下钱子萱公寓附近哪里有公共电话亭?最近的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王爱国睡眼惺忪的声音,“啊好、好,电话、亭子对吧……” 白翎的思考很简单,钱子萱对什么都不放心,门锁也好,自己的手机也好,所以当她接到想要聊但又不敢的电话,立刻和对方说了等下打来,但家里又没有固定电话,最简单的是找附近的电话亭重新拨过去。 随着王爱国的指示,白翎只走了五分钟就到达最近的街边电话亭,“我看到旁边路口就有监控探头,你帮我查一下,那个20秒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钱子萱是不是来过这个电话亭?” 通话那头的王爱国只是嘀嘀咕咕地嘟囔着什么,但白翎清晰地听见他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沉默等待的时间显得如此漫长,站在街边焦灼的白翎完全忘了其他一切,下意识地扣着鼻子,直到王爱国清晰的声音传来。 “是她!” 激动的白翎狠狠做了个收拳庆贺的动作,钱子萱的这通不可告人的电话,很可能指向着知道她真正秘密的人。黑夜冷风中的白翎,感到那弱小烛光的希望,变得明亮起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苏晓哲穿过幽静无人的办公走廊,将一封辞职信,留在了浔可然的桌前。 第172章 7-13 曾颖 白翎和薛阳在这栋办公楼下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下班的人群如放羊般涌出空旷的办公楼大堂。 “我们是不是看漏了?那人早就下班跑了?”白翎坐在大堂的软沙发上,不耐烦地扭动着。 相比下,薛阳如磐石坐阵,眼光牢牢地盯着门口,头也不回地应着话,“你瞎,我没有。” 白翎越来越觉得这兄弟白交了。 在白翎发现的电话亭旁侧的监控探头上,不仅发现了徐婉丽通话的录像,还不止一次。虽然公共电话亭没有监听纪录,但王爱国耗费了很久时间,从网络通信的纪录里找到了徐婉丽播出的电话号码。更经赞的是,这几次徐婉丽用电话亭拨打的号码,都指向了同一个人。这人名叫曾颖,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小律师。 “来了。”薛阳的声音很平淡,却低沉了几分,好似发现猎物的豹子。 原本的计划是直接找曾颖聊,但就在人出现之后,薛阳按住了要起身的白翎。 “跟着她。”薛阳说。 白翎诧异了下,但没几秒他就反应过来了,曾颖的步伐很急,且不断看着手表,很明显在赶时间,但现在才晚上7点多,并非交通快末班车了,所以她赶时间必定是急着去赴约。 钱子萱现在失踪,衣柜里藏着的可疑人说明对方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而钱子萱唯一暗中主动联系的,就是这位曾颖,区区只是谈话,的确太轻率对待这唯一的线索了。 白翎和薛阳两人一边忽远忽近地跟着曾颖,看她上了地铁,在繁华的街上走着。 “诶,我们如果去做痴汉一定很成功。”白翎有点得意。 薛阳无奈笑着摇头,有时真想和旁边这逗比划清界线。 “诶别光笑啊,你说我俩这专业素质,啊?要不我帮你去跟踪下小徐?”白翎压低了声音叨逼叨时,薛阳发现曾颖的步伐停住了,连忙拉住还往前走的白翎。 只见曾颖站在一家咖啡店的大玻璃窗外,对着玻璃似乎在照自己的脸,擦掉脸上什么东西,不一会就接着又往前走了。两人虽疑惑了下,还是紧跟了上去。在经过曾颖照脸的玻璃时,薛阳多留意了两眼,玻璃内的咖啡店人来人往,显得很是热闹。 “她转到巷子里去了,别丢了。”白翎催促着,自己先小跑追了上去。 但薛阳还没到转弯口,就听到白翎一声叫,薛阳瞬间止步,下意识摸出了武器…… “别动!” 曾颖喷完辣椒水的动作还没放下,就听到薛阳的吼声,和眼前几步远黑黝黝的枪口,吓得一哆嗦,手上的瓶子就落了地。 “没、没事,薛阳,别吓到她。”白翎捂着眼睛,像个瞎子一样摸索着墙壁努力站起来。 “你们……到底是谁?”曾颖紧紧抓着自己的单肩包带,紧张得指关节都发了白。 “曾颖,你别紧张,我们警察,薛阳,证件给她看眼。”白翎半蹲着努力用眼泪把眼睛里得东西揉出来,却没看到身后薛阳早就取出了证件示意了。 “有,什么事……” “钱子萱出事了。”薛阳面无表情地说道,意料之中看到曾颖吓一跳得反应。“她之前惹了什么麻烦,要躲着谁?” 曾颖左右打量着两人,看白翎终于老费劲地能把眼睛睁开了,眼泪汪汪得可怜样子,再看薛阳虽然收起了武器,眼神和神色却正气凌然得样子,最终叹了口气,把辣椒水收进了包里,主动走向了两人。 白翎刚朦胧睁开眼,就看到曾颖走了过来,下意识又后退了半步,倒把曾颖给惹笑了。 “对不起,我实在不是故意的,子萱身上发生的事情让我……也老是提心吊胆。你们,能再给我看下证件吗?” 这回不止薛阳,白翎也东摸西摸地拿出了警官证,曾颖仔细地看了两人的证件,把警官编号都背了下来,才稍许放下了心。“你说她出事,她怎么了?” 白翎刚想回答,却被薛阳抢在了前,“你先告诉我们,她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曾颖低着头想了几秒,仿佛在思琢怎么回答,“子萱是个很开朗的人,热情的好像一团火焰,她的亲戚在读大学时就没了,但是家里其他人,居然反而都靠着她来安慰劝解……我考研时候有阵子得了轻微的抑郁症,都是她陪着,像……她就像是一颗小太阳,让周围的人都能开心起来。” 曾颖说着说着大有长篇大论的趋势,白翎有些无奈地看薛阳,却见薛阳皱眉思考着什么,白翎细想也觉不对。钱子萱这个名字是对上了,但曾颖所说的这么个人,真的是那个上班下班毫无社交活动无聊的钱子萱吗?一想到那三把锁的家门,不让人觉得阴暗已经不错了,还“像个小太阳一样”!? 曾颖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但是自从几年前被那个神经病给盯上,子萱的生活全给毁了。那个神经病跟踪子萱,又不承认,一开始我发现时候吓一跳,她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还跟我说不用在意,后来连她自己都瞒不下去了。那人每天上班下班都跟踪她,偷偷进她家的门,半夜躲在衣柜里看着她洗澡、睡觉。偷拍她换衣服的照片,还打印出来寄给她……我简直都不敢想她是怎么忍了那么久的……”曾颖几乎说一句就要深呼吸一会,才能保持平静地继续说下去,“她跟我求助,我带她去报过警,但是你们警察虽然热心,却什么都帮不上忙,因为那家伙没杀人也没放火。” 白翎和薛阳对视了一眼,各自明白各自的苦处,钱子萱的痛苦令人触目惊心,但全国警察总人数大约200万,刑警不过20万,却要面对13亿的人口,平均每个刑警要处理6500人发生的刑事案,很多时候,他们自己对于有些选择的“放弃”,自己也很难过。 但更多的时候,放弃很快被下一波案件的压力被冲淡了。 “后来她就换身份躲起来了?” 曾颖有些愤怒地瞪了白翎一眼,倒把后者瞪的莫名其妙,姐姐你喷我一脸辣椒水为什么还生我的气的样子啊? “后来警察真的抓住一个机会,陪着子萱下班时候回房子搜查了一圈,正好逮住这家伙躲在房间里准备偷窥,于是按照非法入侵的名义抓了,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被放出来了。这一次,真真正正惹火了这个神经病,他悄然无声地出来之后,发现子萱都换过房子,一点都不介意,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入侵了子萱的手机,然后把他以前半夜里偷拍子萱那些……见不得人的身体的照片,用子萱的手机号发给了她通讯录里面的每一个人!每一个!” 薛阳和白翎都暗自心惊着,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来说有多惨烈,让人都不敢认真去想。 “被抓住的时候那神经病说,他觉得只要所有的人都抛弃、嘲笑子萱的话,子萱一定会向他求助,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拥有她,控制她,子萱就会……成为他一个人的……奴隶!”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曾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狠狠地咬着牙、深呼吸,才恢复一些平静,“说了这么多,你们还没回答我,子萱出什么事了?” “发生了一个案子,里面涉及到子萱。”薛阳赶在白翎前说话,就怕白翎心一软把案子情况都给抖了出去,虽然曾颖看来是钱子萱好友,但凡事没个绝对,谨慎不错。“曾小姐,你说的那位跟踪狂,被抓进去了?” “对,两年前那件事出了之后进去了,但是子萱那时候吓坏了,整个人不吃不喝不出门,她又没什么家人,后来我和其他几个闺蜜到处想办法,托了关系通过妇女保护机构帮她换了身份,倒是她自己坚持,名字没换,反正全国同名同姓多的很,除此以外的所有身份信息都换了新的。” 曾颖这一说正好对上了白翎之前从妇女保护机构获知的情况,那看来这位跟踪狂大约是最近出狱了,执念未死,还变本加厉,如同黑暗中的鬼魅一样,又悄然站在了钱子萱身后。这样想着,白翎和薛阳都只剩下两个关键的疑问了。 “你知道跟踪狂的身份吗?”薛阳又抢了先。 “姓钟,叫钟玳金,玳瑁的玳,金子的金。长得很瘦,难听点说,尖嘴猴腮。一开始他跟踪时我陪着子萱几次下班一起走,还和他正面冲突过,他从不承认自己是跟踪狂,你如果正面和他对峙,他会骂你,说你这种下贱女人没资格说他之类的,而且他说话都不看你正脸,眼神上下左右乱飘,看着就很猥琐!”曾颖每回答一个问题都像倒水一样噼里啪啦说一大堆,实在是心里堵着这些脏水太久了,既不能与别人声张,也不好和知道此事的闺蜜们多说,怕那跟踪狂通过偷听自己的电话什么的找到换了身份的子萱,更何况总不能和最痛苦的当事人抱怨这些吧?每当接到子萱小心翼翼从电话亭里打来的电话时,曾颖强压着自己,必须开解子萱。她听着电话那头毫无情绪的声音,想到曾经子萱那样欢乐的笑颜,每次都堵的自己放下电话就哭一场。此时遇到警察来问,恨不得把那些委屈、同情和伤心都化为证词,能一口气把这精神病永远判进牢狱中,换子萱仅存安稳的一生!她才25岁而已啊! “那最后一个问题,钱子萱,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诶?”曾颖皱了下眉,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白翎接着薛阳的话解释道,“出了案子之后,钱子萱就失踪了,我们在调查她房间的时候还发现衣柜里躲着一个人,可惜没抓住,所以她现在很危险。你如果知道她在哪儿……” 白翎的话还没说完就察觉薛阳正瞪着自己,只好说着说着就没下文了。 “你们……啊……刚才!诶!不早说!”曾颖突然就发了急,“刚才我和她就约在那咖啡店呢,我以为你们跟踪我是坏人,所以在咖啡店外隔着玻璃跟她打手势,让她赶快走呢!” 这下轮到两位警察翻白眼了,明明破案的关键就在十米远,却硬生生这样擦肩而过! 但转而一想,却有比这更糟糕的,如果钱子萱认为曾颖这样的好友都被跟踪,那举目无亲,无人可商量的她,接下来会躲到哪去,天下还有人知道吗!? 第173章 7-14 零落的玫瑰 侯胜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时天已经黑透了,而且今天还下着雨,在这种黑暗弥漫天空的晚上,他只想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安静的打炉石传说到睡着为止,所以面对女友发来要他接下班的微信,他选择了无视。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下雨没带伞吗,女人怎么这么麻烦,没关系,就算我不去接,她应该也能找到办法回家的吧。这样想着,侯胜就安然自得地乘地铁回自己租住的房子去了,万一她打电话来质问的话,就说自己已经到家了不方便好了。 进门,扔下伞,裤子外套扒掉,侯胜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抱着平板电脑一边看游戏解说的直播一边打炉石,感觉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直到半夜他要睡觉前才发现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是女朋友一个小时前打来的。侯胜抬头看看时钟,已经快半夜一点了,这时候她一定睡了吧,如果拨回去不知道会挨怎样骂呢!算了,明天再说吧明天! 侯胜刷了牙,抠抠脚,满足地躺在了床上。他想到女朋友平时种种大惊小怪的习惯,什么睡觉前一定要把所有门窗都锁好啊,什么出门进门留心有没有人跟踪啊,甚至有一次她回到家发现自己的鼠标位置好像被人动过了,都吓得连忙把侯胜叫到那儿去陪了几晚上,虽然侯胜挺享受“那几晚上”的,但他还是觉得鼠标这玩意儿一定是女朋友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然后不知道而已。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坏人……这是侯胜入睡前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二天早上,天就晴朗得与昨天恍若隔世,侯胜早上和中午分别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但都无人接听,他料想这一定是生气了,估计得打上一天的电话表达求饶的态度才行。巧在今天侯胜不用加班,他下了班就往女朋友家跑,随手还在经过的路边买上一束玫瑰,女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总喜欢小题大做,哄呗,为了“愉快的晚上”,这点小事算……心里的小九九还没想完,侯胜就看到女友住的楼下停着两辆警车,红蓝色的车顶灯正一闪一闪地刺着他的双眼。 “你好,出什么事了?小偷?”侯胜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忧,这要是出了小偷,女朋友以后更要疑神疑鬼了。 被询问的警察倒也很和气,“你是住户?” “我女朋友是,301房间的,我今天打电话她都不理我,所以来接她吃饭。”侯胜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跟一陌生的警察一口气说这么多,边说还示意了下手中的玫瑰。 警察凝神看了他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本子,“301的男朋友,对吧,你叫什么名字?” “侯胜,胜利的胜。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你女朋友叫什么?” “……曾颖。”侯胜心里慢慢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突然很想见到曾颖,突然很担心,如果是她家被偷了怎么办? 门口的警察正在小本子上写着什么,楼上又下来一个,“法医还没来吗?” “应该快了。”门口那警察回答道。 就在那一瞬间,侯胜做了件迄今为止最为大胆的事情,他凭着自己从未有过的直觉,趁人不注意就要往上冲,当然立刻就被反映过来的警察们给拦截了。 “你们拦我干什么,我只是要去301见我女朋友!” 侯胜的话让周围几个警察都愣了一瞬,却又谁都不说话。这种奇异的沉默却让人更加心焦难耐。 僵持中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又停下一辆警车,两个身高挺拔的警察快步走到了几人身边。虽然看到几人围着侯胜一个露出好奇的神情,却也没多问什么,直接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薛阳,市刑警队的,你们确定死者叫曾颖吗?” 薛阳只问了一句,就看到几个警察都在挤眉弄眼的示意,连忙收住了话头,但显然为时已晚。只见到人影一闪,侯胜甩手扔掉花束,冲过来揪住自己的衣领,“……你……再说一次……谁?谁死者?” 侯胜几乎和自己一样高,薛阳看着离自己只有十几厘米的双眼,看着那双眼睛里慢慢腾起的水雾,沉默无言。 “侯先生,很抱歉,我们已经确认了死者是301房间的曾颖。”身后那警察收起小本子,成了一群人中唯一开口解释的人。 侯胜不动了,揪着衣领的动作也没有放开,一时间场面像是按了暂停键一般,谁也没有动。 301……曾……颖……侯胜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开什么玩笑,这是恶作剧吗?我只是两天没有见到她而已,两天前还一起…… 拿笔记本的警察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招呼同事把侯胜请回警局继续了解情况,但人刚拉着走,薛阳却开口叫住了。 “曾颖有没有和你聊过一个叫钱子萱的人?” 侯胜眼中的世界此刻变得很慢很慢,世间一切仿佛都以一种半凝固的姿态晃动着,包括薛阳的问题,他花了平时好多倍的时间才理解这几个字的字面意思。 “钱、子什么,那女的,我记得,那个,有人盯着她跟踪,对的,女的,是小颖的好朋友,小颖说她很可怜,被一个精神病跟踪了很多年,纠缠不清,你们为什么问这个?” 薛阳没有回答,而白翎已经快步走向楼门口去。 “你们知道什么?回答我!小颖怎么死的?和钱子萱有关?”从迷茫到愤怒,侯胜眼中看到一切都是血红的,他再度扑向薛阳,却终于被几个警察按倒在地,最后只发出不知是痛还是哀的低吼声。 薛阳走进房间,王爱国发来微信说根据记录,曾颖现在所住这套房子其实属于她出国去的姨妈姨父一家,简单而温馨的两居室,进门就是客厅兼餐厅,左手是有着玻璃门的厨房,右侧是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物证虽然在拍照,但法医还没来,在场的人都特别留心不碰到任何可能是证据的东西,只是仔细观察着,伴随着偶尔的窃窃私语。 薛阳先是经过客厅到了卧室,大衣柜的一扇门半开着,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躲在钱子萱房间衣柜里那个人……床靠边的区域有一小块血迹,此时物证拍照的闪光灯一闪而过,才让人留意到昏暗地板上的点点血渍,有些是一点一滴,有些被什么拖过形成小幅度的拖曳痕迹,从卧室门口,一直到客厅沙发边,随后一转弯,在餐桌旁和厨房中间的空余区域,形成了一大摊模糊不清的血渍。 “她在卧室里,看到那家伙躲在衣柜里……反抗,被伤,逃到客厅……”薛阳的分析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他看到站在厨房门外一动不动的白翎,然后随着他低沉的视线,看到了厨房的玻璃门内,耷拉着脑袋背靠橱柜坐在地上的曾颖,胸口插着一柄小刀。 薛阳也愣在那儿好一会,昨天在小巷里和曾颖说话的情形还如此清晰,今天看到的人却已永远不在一个世界里,即使见惯了生死的人,也无法平静地看待这一切。 “挡在门口干什么?瞻仰遗容吗?”身后浔可然的声音冷冷得,薛阳立刻侧开让出了路,这才发现白翎不常见的沉默,他捏紧了拳头,扭头瞪着可可,仿佛对她一贯的冷玩笑很愤怒,但浔可然完全没打算理他,只是推开厨房门,一心勘验尸体和现场。白翎深吸一口气,推开周围人直接离开了曾颖家的现场。走到开放式的楼道里,恶狠狠地长吐了一口气,仿佛刚才一直憋着没呼吸似得。 薛阳跟着走了过来,什么也没说。 “有烟吗?”白翎问。 薛阳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因为苏晓哲讨厌烟味,白翎已经试着戒烟好几个月了。他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支烟,一人一支点上。 呼——白色的烟雾伴随着白翎第二声长叹,“那个王八蛋……” 薛阳知道他说的是谁,在见到曾颖尸体的一瞬间他也想到了,曾颖不会是无缘无故被杀,她被盯上的理由很可能是因为那个跟踪狂见到她和警察交流。 换句话说,曾颖的死,是因为昨天他们找上了她。 “薛阳,那王八蛋……昨天应该跟着我们,才看到曾颖……” “嗯。”薛阳黯然得看着手中的烟燃烧成了灰,散入风中。 “我宁可她再喷我一百次辣椒水……”白翎拿烟的手揉着脸,浑然不觉烫手,“是我们害的……” “别说了。” “要不是我们昨天找她问那么多,那王八羔子就不会找上曾颖,你别告诉我还有别的可能……” “你们……在说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两人转过头去,惊讶地看到侯胜瞪大着眼看着他们。 本来要被带回警局的侯胜经过了十几分钟的争辩,才被楼下的警察允许上楼看一眼,不料还没走进门,就听到楼道口的白翎和薛阳所说的话。 “什么叫因为你们问话!?你们做了什么!”侯胜努力克制着自己,“是……因为小颖昨天……和你们说了什么,才被人灭口的吗?” 薛阳掐灭烟头,“侯先生,这些都是推测,我们保证会抓到凶手查清事实真相。” “这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你们是警察!你们应该保护别人!保护小颖!你们……你们应该……和她在一起……应该保证她的安全!应该……接她下班……” 侯胜说着,突然跪了下来,双手捂住脸悲伤地晃动着,“我应该……去接她下班……我…为什么不回她消息,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 在历经了震惊愤怒和后悔自责的各种情绪后,侯胜终于崩溃在了曾颖房子的门前走道里,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跨出半步。 每个拥有太多而不自知的人,都是在失去之后,才如同五雷轰顶,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楼下掉落在地的玫瑰花束,悄然被风吹散成零落的花瓣…… 第174章 7-15 喜欢婉莉的理由(番外) (番外篇) 可可的办公室一般不怎么锁门,因为重要的文件柜都有锁,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整个法医科必经之路上还多出了一个摄像头,所以嚣张跋扈的山大王更加有恃无恐时不时忘记锁门。于是从实验室一回来,她就看到办公室里杵着两来客,薛阳和白翎。 “等会你说。” “不说。” “那你来干嘛。” “你叫我来的。” 两人一句我一句地叨咕,但面孔都不看对方,而是正对着放奖状的玻璃柜里面,仿佛在和金光闪闪的奖状套近乎。山大王站在门口盯着两人观察了会,才悄然飘至。 白翎还在叨咕,突然从玻璃柜的反光中看到自己后脑勺多出半个脸…… 哇啊啊!!!白翎被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的可可吓的紧贴在柜门上。 啧,这胆儿小的,你到底是靠什么当上的刑警。可可笑言。 智慧!靠智慧!白翎叫嚣道。 可可挑眉看着他,你确定? ……还有体力好。白翎嘟着嘴补充道。 “你们俩跑过来就为了和我的文件柜互诉衷肠?”她扫视过白翎和薛阳的表情,清楚两人没什么急事。 白翎捅了捅薛阳的胳臂,后者眼神闪烁,不安地揉着鼻子。 “恩,周队长……”白翎胡诌着,“叫我们来……”快想个借口,要自然,恩。 “我刚从大缯那里回来。”可可道。骗你们的,反正你们也不会知道。 “……啊,对……其实,是那个……”白翎一边语无伦次,一边用烧死人的眼神瞟向沉默的薛阳。 可可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你冷汗出来了。”这句也是骗人的。 薛阳立刻抹了抹额头。 这回连白翎也摒不住笑出声来了,“得了你自己说,少在那装怂包了,搞的老子陪你一起做贼。” “没什么事。”扑克脸的薛阳保持着十面防护,滴水不漏。 不说是吧。浔可然也不看他,整理了下桌上的文件,又回到电脑上查看了下邮件,回头看到薛阳还站杵在那儿,呆呆地盯着办公桌边,好像那里突然长出一朵花来。 白翎在沙发上抠着鼻屎玩手机,显然太了解薛扑克的德行,也不急也不恼。 “你脸上写着字呢。”可可微笑道。 “啊?哪儿?”薛阳一脸呆状地摸着自己的脸。 “左脸,写着,为情所困,右脸,写着,太君救我。” 薛阳愣了愣,嘴角扭曲了下,终于露出一丝裂缝,“小徐……好像生我的气了。” 哦~果然是为了徐婉莉啊,嘿嘿,难怪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这小子躲在食堂角落里鬼鬼祟祟地盯着我和婉莉,一副预谋抢银行的表情。 “你做了什么?”可可抬眉。 “没!我可没做什么坏事!”薛阳连忙表清白。 “欲、盖、弥、彰、”太君下定论。 一张扑克脸上露出哀怨的小眼神,身后沙发上的白翎早就憋笑憋得快升天了。 可可眼神一转,露出同情的表情,“好吧,那就谈谈小徐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理你了?” 额……犯罪时间逆推,薛阳脑袋转啊转,“上周末吧?小徐说想买日本的化妆品,我有个认识的学妹正好做这行,我就约她还有小徐一起吃饭,想给她介绍一下,这样以后她买那个什么日本的护肤品……” “愚蠢。”可可定论。 薛阳被骂的一愣,“为……为什么?” “你是不是和小徐说请她吃饭,想给她个惊喜,所以到了餐厅才介绍她和你的学妹认识?” “是……是的……”为什么这都猜得到?女人们都长着一根和男人不一样的思维神经吗? “愚蠢至极!”太君用淡淡的口气,撕碎了薛阳外硬内软的小心肝,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求救道:“太君,求指教……” 可可眯起眼,微笑三秒,若无其事地抠起指甲,“听说隔壁街新开的咖啡店里的卡普奇诺很美味。” 病危的薛同志一言不发转身就出去了。 白翎在沙发上挥着小手绢,我要美式咖啡~ ————————————— 太君眯着眼,手里捧着飘香四溢的咖啡,“啊呀薛阳同学,真不好意思让你帮我买咖啡啊~我现在手头没有零钱啊~” 根本没打算给你钱。 “我请客!”大姐快告诉我怎么办吧! 看到扑克脸的薛阳露出最后一个哀怨的小眼神,可可喝到一半的咖啡都要笑的呛出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而且这事儿里也有好事。”可可的话让薛阳想起寺庙里读签的和尚,说的明明都是中文,为什么听不懂呢。 “请大师明示!” 可可看看薛阳的表情,觉得玩够了,心情真舒畅,“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 “好……不,先坏的!” “坏消息是,小徐生气了。” 薛阳还没吱声,后面捧着咖啡的白翎就跳起来了,“对啊对啊,但是到底为什么啊!薛阳这不是想帮她忙吗她不是应该很高兴地谢谢然后感受到薛阳无微不至地为她着想的心情嘛!” “冷——静—”可可打断白翎不换气的絮絮叨叨,然后投去一个斜睨,“你出的鬼主意?” 白翎缩回沙发上,假装自己在玩手机什么都没听见。 “假设小徐约你出去吃饭你很开心,但是到了那儿却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说说笑笑地在等你,会不会很失望?” “呃……会。”薛阳有点迟疑,说出来会不会显得自己是个心胸狭隘的男人? “多实诚的熊孩子。这就是小徐生气的引子,我猜还有些火上浇油的事情,比如你当着她的面,奉承了你的学妹,或者在吃饭的时候和学妹说说笑笑忽略了正主。” “额……有……我,我想那个,让学妹帮忙,当然要说两句好话……所以……” “然后小徐就以为你对学妹比对她还殷勤,还是说,你请小徐吃饭的理由就是在她面前显摆你多有女人缘?” 薛阳觉得不同角度的观点冲击力有点大。 “女人的心眼很小的,尤其是对自己在意的事情上。” 薛阳悔恨交加还没超过五秒钟,突然就回过神来了,“等……好消息呢?” 唔……可可喝着咖啡,这想要撞墙的表情真不错,怎么不多表演一会,啧。“好消息是,她会生气,说明她不希望看到你对别的女人好。” 薛阳愣在那里。 可可抬头,看到薛阳眼神中闪现一道光。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喜欢徐婉丽什么?”可可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薛阳,沙发上的白翎也坐直了身子,看向薛阳眼神中八卦的闪光愈演愈烈。 薛阳狡黠一歪嘴,释放战术转移视线,“周队长喜欢浔姐你什么?” “对啊对啊!”白翎迅速中招,八卦视线也转了过去,脑海里盘算着先听了这个八卦再听那个八卦,啧啧今天这班值的太划算了。 浔可然捧着热咖啡温~柔地笑着,“薛阳同志,知道你为什么还没女朋友吗?是因为你们这样的直男缺乏追女孩子的技巧,你看,姐姐这是在教导你,因为婉丽总有天会问你这个问题,现在是军事演习,你敷衍我有什么好处?” “没有,我只是求前辈指导。” 啧啧,面瘫沉着冷静男薛阳,比苏晓哲白翎王涛都难调戏——浔可然备忘录加一条。 “浔姐你也问过周队?”白翎眼中八卦精光爆射。 “没有。”可可想了想,“好吧让前辈来指导你们……”说着她打开手机拨号,同时打开扬声器。 “喂?”大缯的声音一贯低沉而沙哑。 “问你件事,周大缯。”怀揣着警告的心情,可可无意识叫出了全名。 “说。” “你喜欢我什么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安静地让可可都紧张了起来…… “你又蠢又呆要不是我也没别人……” 啪嗒,可可把电话挂了。 白翎闷声在沙发上蜷缩着狂笑,发出压抑的嘶嘶抽气声。 薛阳看看桌上的手机,露出‘周队究竟是怎么追到你’的同情视线。 “这是反面教材。”没面子的山大王爆发了,“薛阳你要是学他,就去和白翎混,找一个男朋友吧。” 白翎想抗议,但是笑的抽住了,一个劲打嗝。 “小徐……救过我一条命。”薛阳缓缓的声音打破了笑闹的气氛,“你们也许都不知道,她其实很能打。出身在武术世家,虽然是个女孩但家长还是从****她练武。但她不喜欢,所以在工作上一直隐藏自己,只做文职工作。有次队里人手严重不够,安排她和我一起去执行监控任务,本来只需要监视和汇报,但嫌疑人喝疯了开始虐打他家里妻子女儿,我让小徐呆在监控点叫后援,我自己去抓那家伙。没想到出了点意外,喝醉的人力气疯大,下手不顾死活,一招砍在我脑袋上,满眼冒金星,摇晃着看那家伙抽了把刀就要捅过来……这时候小徐一招飞踢,我晕的都没看清她用了几招,反正我扶着墙站起来时,那家伙已经被小徐两三下打得晕倒在地上,吐白沫了……” 白翎又打了个嗝,“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欠小徐三块五毛钱。” 可可刚想说什么,桌上的手机显示周大缯来电。可可拿起电话捏着鼻子,“您拨打的用户已启动更换男友程序,谢谢再见。”然后挂断。 看薛阳和白翎还一脸隐忍笑意的表情,山大王阴测测地笑了:你,想追婉莉对吧,还有你,八卦是吧,呵呵呵呵呵呵。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翎立马就扑在了法医的办公桌前:大王有何吩咐,小的万死不辞。 第二天刑警队长周大缯惊觉自己亲爱的龙井茶都变成了苦丁茶,入喉苦劲翻天,手段令人发指。 关键是还他妈不知道换茶叶的犯人是谁!因为浔可然同学昨晚有不在场证明! 周队长一边被哭的直呸呸,一边思考到底谁是可可的卧底。 想来又想去……丫的每一个人都很可疑! 第175章 7-16 勇气 物证和法医在曾颖家呆了好几个小时,浔可然才刚到门口往客厅里看了一眼,就指着门外的地垫叫人原封不动包起来,事实证明经验的好处大大的,客厅地板上模糊混乱的血迹说明凶手离开时一定或多或少沾上了曾颖的血,如果凶手没有特别留意,门口的地垫很可能带着血迹,甚至有以血迹为轮廓的鞋印。 王涛因为别的案子没有来曾颖被杀的现场,指挥现场的是二队的队长郑龙昊,他一直在厨房门口等着浔可然观察完尸体,才凑上去商量。 “死因是那一刀?” 可可站在厨房里,环顾着周围的情况,“应该是失血过多,”她接过物证拿来的袋子,将曾颖的两只手掌全部密封包裹起来,以待回去检查掌心和指甲缝里的残留物。“时间应该有18-20小时左右,现在是下午,也就是昨天夜里20点-22点中间,曾颖两只手腕都有被绑在橱柜把手上的痕迹,其中右手挣脱了出来,因此蹭下了一些表皮,但她没有去解开左手的捆绑……”法医又开始了自顾自的嘀咕,郑龙昊只是听着,并不打断。 浔可然想到什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曾颖的尸体,“尸斑……你们觉得有煤气味道么?” 这问题立刻引起了郑龙昊的反应,“报案的邻居就是闻到煤气味才报警的,派出所来时候就把总阀门关了,但是煤气味好像也没那么厉害,怎么了?” 浔可然看向厨房窗户的方向,普通的玻璃窗的一角被不知什么东西给砸碎了一大块,露出透风的碎洞。 “第一个进来看到尸体的时候,厨房门开着?” “锁着,不过厨房的锁很简单,派出所的人一用力就搞坏了,因为明显曾颖已经死了,他们就退出去联络了我们。” 曾颖的死前发生的事在浔可然脑海中慢慢形成,但总有些怪怪的。根据刑警们得出的结论,凶手在卧室伏击,用刀戳伤了曾颖,一路追杀到厨房。曾颖被绑住的双手意味着厨房并不是她逃避凶手的地方,而是凶手继续袭击她的地方。但如果说凶手一路追杀过来,为什么要大费精力把人困在橱柜上?还有这煤气…… 回头看到郑队长还一脸等着答案地看自己,可可才解释,“尸体有些特征像是一氧化碳中毒。” “不是这一刀致命的?” “应该是,但具体的死因还要等详细尸检之后。”可可没有停留在厨房,确认曾颖的尸体被妥善的运走后,她就观察起了其他地方。卧室作为刑警们认定得第一刀现场,重要程度不亚于最后曾颖死去的厨房。 巨大的白色衣柜还保持着原来半敞开的样子,物证的人已经从衣柜里面、外把手等等各处细节上勘验了个遍,并且在衣柜门内侧边缘处找到了多枚指纹和掌纹的痕迹,应该是凶手躲在衣柜中悄然推开一条缝观察曾颖时留下的。 床单是米色的花纹,靠床尾的一块有散落多点喷溅血迹,顺之看去,不止是床单,喷溅的血迹还出现在墙壁的小角落。但除了这些外,还有些细节也很是耐人寻味。比如仔细蹲在地上看,这个实木板制的床架离地上它平时所在的位置稍微偏离了一点,考虑到血迹喷溅的角度,可可在左侧站了站,换到右侧又试了试,脑海中模拟着当时的情况:凶手从衣柜里出来的第一道刺中了背靠墙站着的曾颖,刺完还抽出了刀,曾颖的血随之喷溅了出来。但这姑娘并没有任人宰割,她反击了凶手,导致凶手向后倒,撞到了床尾,床的位置才偏移了。 浔可然招着手叫物证的人,在床尾床板上提取着微粒。然后在整个房间又兜兜转转,分别在几处奇怪的地方叫物证收集着细微证据。显然物证的人早已习惯了她的古怪作风,指哪打哪,毫不多问,只求丫速战速决能放劳苦大众回家。 要知道,地铁那几百件物证归类分析已经折磨的整个物证课几天没回过家了。 但显然浔可然大魔王不知道那根神经又抽住了,死活就是不放过这个现场,最终把物证的人也放了,刑警队的人也走了大半,自己却还孜孜不倦到处墨迹。当她终于折腾够了起身时,发现偌大曾颖的房子居然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空幻的风声从耳边流过,她看到阳台外的天色已经变黑,虽然从不会因为血迹而害怕,但此刻站在这里,想到这房间以后的每个夜晚都不会再有曾颖回家亮起灯的时刻,还是会觉得寂寥得可怜。 “我知道……你要乖乖的……嗯……听你妈的话,明天我一定回家给你看作业,好好好,做不到的是小狗。”大门外有人在压低声音打着电话。 浔可然收拾好东西出去,正遇到刚收起电话的郑龙昊。 “你勘查好了?” “给小朋友打电话?”可可笑着问。 “啊呵呵,”年过37的郑龙昊笑起来有几条温和的鱼尾纹,“儿子刚上小学,得瑟的很,什么作业要家长签名啊,学校要写作文讲爸爸妈妈的工作是干嘛的啊,天天换着法子折腾我。” 两人和最后现场值守门外的同事打了招呼,拿起东西一起走下楼。 “说是折腾,其实是你儿子想你多在家陪着他吧?”可可上车前来了这么一句,把郑龙昊说的更不好意思了。 浔可然上了郑龙昊的车,脑海中盘算着晚上立刻要着手的尸检,一路呼啸而去。 —————————————— 门外传来闲散无规律的敲门声,伴随着王涛打着哈欠的招呼声,“你要的现场照片,有别的事没?不行我得回去睡一下,我已经三天没见到外面的太阳了。” 可可一手接过照片,随口吐槽,“这几天下雨。” “丫你一天不呛我就难受是不是?” 山大王抬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辛苦了。” “别别别,你别冲我笑,你一笑我寒毛都竖起来了,总觉得你要害我。”直爽boy王涛想到啥就说啥。想到上次浔可然拿着一箱薯片威逼利诱他帮忙手写检讨书的行为,他就胆战心惊,要不是恰逢读大学的侄子在练钢笔字,王涛真不晓得怎么交代的出来这种手写的检讨书,但是换句话来说,让他放弃一箱薯片?那还不如辞职了专门写完这检讨再回来继续工作呢! 山大王撇去一个冷冷的眼神,王涛这才觉得舒坦了,瞪我表示最近不会折磨我,恩! 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被调教出了抖m属性。 “你们有在厨房窗外的楼下地面拍照吗?” “啥?没有吧,为什么要给楼下的地面拍?” 可可指着厨房窗户上的一块碎裂的玻璃,“这个应该是曾颖临死前用东西砸碎的。” “你确定?厨房窗户碎了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浔可然一脸同情的看着王涛,“传说睡眠不足会导致智商急剧下降,原来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等等……你在讽刺我是不是?我哪说错了我?” “我说了,这几天都在下雨,包括曾颖死之前的两天。” 王涛努力将两只眼对焦起来,反应了好一会,“哦……如果玻璃碎了是之前的事,厨房窗台应该有雨渍。那,那算是出事儿时候碎的吧,曾颖砸的?求救?” 可可招招手,引王涛对着照片和尸体看,“曾颖临死前有轻微煤气中毒的症状,但是不严重,我估计凶手在卧室捅了她一刀后,拽着她的头发把人拖到了厨房,将两手绑在左右橱柜把手上,然后开煤气想她慢慢的死。但是在他离开后,曾颖右手努力挣脱了出来,拿了什么重物扔向窗外,砸碎玻璃来换新鲜空气。” “聪明姑娘。”王涛点了点头。 “可惜最后还是死在这一刀上。”可可这话,说着整个房间都寂冷起来,多少人的未来,葬送在无意义的伤害中。 “你们物证还有人吗?借我一个回现场找到这件扔出去的东西,我心里还是觉得很不对。” 王涛深又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物证现在除了我鬼都没有一个,你家小朋友呢?这两天都没见到他来串门啊?你又把人欺负哭着跑了?” 王涛本意只是调侃着转化下气氛,不料可可却完全没有接茬的意思,留下他冷场了好一会。 “他留下一封辞职信在我桌上。”浔可然说的语气很平淡。 王涛心里惊讶了一下,想来想去,就想到那些窃窃私语的评论,“因为白翎?” “你都听说了?那看来是传遍大江南北了咯。” 王涛被可可说的有些尴尬,“还好吧,也就局里食堂那点传播量,你打算怎么办?” “没怎么办,我就在这等着。”可可示意王涛帮自己一起把曾颖的尸体收整好,放回冰库,“那小子几天没出现,但桌上的玩意儿却一点点在消失,我倒要看看哪个胆小鬼帮他收走的东西。”可可说着,一边发出‘嗬嗬嗬嗬嗬嗬’的冷笑声。 王涛站在停尸冷库门外,缩着脖子在心里思念金刚菩萨。 再也不要夜里来法医科了!还不如夜里跑命案现场呢!摔! —————————————— 苏晓哲的脚步放的很轻,他手里抱着个空纸箱正走过法医科门口的走廊。月光从长廊的窗户间洒下来,静谧无息地仿佛一切都归于静止。苏晓哲想起自己第一天踏入这里的时候,强压着自己跃跃欲试的心情,第一次参与解剖时候手忙脚乱地惶恐,还有那时候为了徐丽的案子做的大胆行为,还有遇见白翎之后的那些时光。 过去不是很清晰,但它就在那里,不曾离开,也永远不会改变。 伴随着夜风,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让苏晓哲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他特意选了半夜来一点点拿走自己的东西,这时候法医科除了躺在冰柜里的那些,应该没有别人了啊! 唉……又是一声叹气夹杂在夜风中,苏晓哲僵硬在那里,不知道该继续进办公室还是原路退回。 “苏……晓……哲……”幽风中的声音断断续续,这回苏晓哲真要哭了,好歹还留有最后一点理智的脑回路,思考最理智的可能性。 “浔……浔姐?你别吓我了。” 浔可然从半掩的办公室门内走了出来,“我吓你?我哪够格呢,您已经牛逼到辞职只留下一封信的神来神往无影无踪的地步了,还怕我?” 苏晓哲再傻,也听懂了可可话中隐藏的怒意,但他却无可辩驳,“浔姐,我知道局里各种话……都不太好听,对不起……”虽然流言是非中的主角是自己,但晓哲最不能忍的,却是周围的人被牵连。很恶俗的像是那些电视剧里一样,他也是在食堂吃完饭上厕所时听到背后被人议论的那些。 【就是刚才那个小个子的小鬼,听说还在法医那实习还没毕业呢】 【他和一队的白翎?不能吧,我和白翎开会遇到过好几次啊,不像是那种人啊】 【那就是在那个阴气重的地方呆久了,你看那个女法医不是也一脸惨白,总阴森阴气的嘛】 【诶你别说,那谁和一队的周队在谈吧?两个法医科两个一队,这够凑四人趴体啊】 【你脑子里尽是这些屎】 【诶不知道那小子和白翎,谁上谁下啊?哈哈】 【哈哈哈哈……】 苏晓哲躲在厕所里面呆了很久才出来,他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慢慢才恢复了意识,他想到自己还未真正开启的职业道路,想到以后每天要在这些眼神和嘲笑中工作,想到这一切对白翎会造成的影响,还有周围早已熟悉和了然的朋友们会是怎样的态度……当他想到万一有一天他们不再相爱时,仿佛脑中某根理智的弦突然的断裂了,苏晓哲用冰冷的双手抚着自己的脸,慢慢找回自己的知觉,然后做出了辞职的决定。 “所以小盆友你就是在不知道哪旮旯听了谁背后的讽刺嘲笑,然后屁颠屁颠就急着来辞职逃跑了?嗯?” 面对可可一溜串都不带停顿的挖苦,苏晓哲憋红了脸,却憋不出半句反驳,“浔姐……” “别叫我,我只是想不通,为了这点破事就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的你比较傻逼,还是当了你一年多师傅的我比较傻逼。” “我……是我不好。”晓哲算是还仅存一点战斗力,“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是我觉得这是最稳妥,让大家都好过的办法?” “让谁好过?” “你,还有周队长,还有王涛老师,还有很多教过我的人……和白翎。” “我没觉得好过,我觉得养了一年多的猪还没宰了吃就越狱逃跑了,损失巨大。白翎会不会好过,你自己清楚。周大缯和王涛才不在乎你,你还有什么借口,麻烦一次性痛快地说了。” 本来就仅存一点战斗力的苏晓哲几乎被逼到了绝路,他喘着粗气压抑着自己复杂的感受,他很生气,但又无可辩驳,他想理直气壮一点,但心底他也知道,这不是为了谁的好,说到底,是他胆小、怯懦,和自私。 浔可然叹着气,沿着法医科长长的走廊墙壁坐了下来,抬头是廊道窗户外细雨绵绵的天空,“你知道他们说我什么?他们在食堂里谈论我和大缯恋爱,说仅凭我的长相和身材,凭什么能让周大缯这种黄金单身汉喜欢?他们说我是利用了家里的关系施压大缯和我恋爱,说我故意在小礼堂演的那一出用舆论逼着大缯答应和我谈,还有说我是不是用什么炼尸油的巫术方法迷了大缯的眼,尸油知道的吧?” 苏晓哲听着,木讷的点着头。 “那些家伙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就坐在不远处,秉承着对科学知识的严肃精神,我上前和他们好好科普了一下尸油是怎么形成的并且在座的每一位死了之后都有这种玩意儿只是看你烂掉时天气热不热。” 苏晓哲没忍住,发出一记短促的笑声。 “笑笑笑……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的嘴长在我身上,他们想说什么是他们的事,但是我想说什么,他们也管不了。我尊重你作为独立个人的意愿,虽然我觉得很可惜,你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法医,像你曾希望的那样。但是我也不反对你辞职,如果你坚持的话。那说明你没有足够承担压力的内心力量,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残酷,即使你有再好的技术,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还是会崩溃。” 苏晓哲没有回答,他想了想,悄然放下纸箱,在离可可不远的地方也靠墙坐下来。 细雨中的月光还是忽明忽暗地会从云间露出一丝明亮,苏晓哲想起了去年白翎差点被毒杀时,他坐在医院里陪着的夜晚,那时候他在心里想,如果白翎会平平安安,让他付出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都在所不惜。没想到这才多久,自己心里那点懦弱又占了上风,让他面临问题时只想到临阵脱逃。也许分开两地工作的确比较理智,但他走了,谁来陪白翎一起承担那些风言风语?岂不是要留他一个人,受尽各种八卦的非议? 上一次,苏晓哲花了一整夜面对重症监护床上的白翎才想通,如果不勇敢,永远都到达不了自己希冀的幸福。 这一次,苏晓哲坐在阴冷的月光下,只花了几分钟,就战胜了多日来纠缠在心的症结。 没关系,人都是一点点变得坚强,一次次,受打击,然后慢慢站起身,在大风大浪的社会里立起来。 “浔姐……我那个,信……能取回来吗?”苏晓哲的声音很轻,却也清晰。 “不能。”浔可然斩钉截铁,“被我吃掉了。” 晓哲愣了下,歪着嘴撇出淡然一笑,“好吃吗?” “呸——” “哈哈!” “笑笑笑,明年一整年打扫验尸台的工作都归你!” 两人的笑声还没持续几秒,突然就见到两束光束打在眼前。 “谁谁谁在哪儿!”保安打着颤音吼着,“啊哟浔法医又是你!你们坐在地上干嘛?” 苏晓哲识相地站了起来。 可可依然坐在那儿不为所动,从口袋里拆出珍宝珠,“思考人生。” “啊哟的心脏都要给你们吓停掉了,这半夜三更的怎么老是你们法医科闹点幺蛾子出来,你们考虑考虑我们这帮老师傅的心脏好不好啦,不行我要转岗我不要再值夜班了你们这群熊孩子忒吓人了……”保安师傅絮絮叨叨地啰嗦着,把可可从地上哄起来,然后检查了一遍办公室门都锁好没,揪着俩半夜坐在地板上的熊孩子的衣领就扔出了公安局。 “早点回家早点休息,听话啊——”保安师傅一边嚷嚷,一边在值班记录上打小报告。 【值夜班前要特别留意法医课的人走完没】 想了想,还补充 【为了生命健康】 第176章 7-17 晨起朝阳 天快亮的时候,淅淅沥沥了多天的小雨终于停了下来,太阳还没出现,但凌晨四点的天空已然开始泛起青色。在自家床上打呼打的欢天喜地的白翎被电话声吵醒,急急忙忙穿着颜色都不一样的袜子,赶到了曾颖房子的楼下。 苏晓哲双手一起被拷在楼底楼梯栏杆上,狼狈地坐在楼梯台阶上,抬头看到疑惑的白翎,一脸哀怨。 职守现场的警察快步向前拦住白翎,要求看证件。白翎这才知道苏晓哲被当作可疑人给扣押了。 “这小子半夜三更,在曾颖楼下窗户草地里到处乱翻,形迹可疑,我们本来打算天亮了换班时候直接带回局里去,但他非说自己是局里的人,要他拿出证件来又没有。” “我忘记带了……但是我有饭卡啊!” “食堂阿姨也有饭卡啊!她要是来现场乱翻我也得抓啊!”值守警察理直气壮地回答,直接把晓哲仅存的理论就给灭了。 白翎看他耷拉着脑袋的可怜样子,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好一个劲拉着同行说好话,说的对方都笑场了,回头看了眼拷在楼梯上的小可怜,边摇头边给解拷。“你早说你帮物证法医做事的嘛,我说除了你们这帮搞技术的,谁还半夜来现场。”值守警察也是粗汉子,说话豪爽自然。 而且一点歉意也没有。 白翎也陪着哈哈哈了一会,正想走开,不料一解开拷的苏晓哲还往草丛里钻。 “浔姐叫我找的东西还没找到,我这样回去会被她剁成块烤了的。” 白翎看着天边泛起的亮光,无可奈何,“到底找什么啊?” “曾颖临死前被拷在厨房里,然后那谁开了煤气,所以曾颖拿了个重物砸碎了窗户通风,”晓哲直起腰环顾着周围的情况,“浔姐说得把砸出去是什么东西找到。” “然后呢?” “然后……带回去啊。” 天真无邪的苏小盆友一脸正义地看着白翎,搞的他都不好意思吐槽这乖宝宝的思路,只好自己无语望天。这显然是苏晓哲哪里又惹到了山大王,然后被半夜派来“历练人生”的嘛。 苏晓哲低头自顾自继续寻找着,阳光越来越清晰,草地上一夜来的寒气积累了无数冰透的露珠。脚下的寒冷,和头顶渐渐而起的阳光形成了清晰的冷热反差。 “前几天,我给浔姐写了一封辞职信。”苏晓哲的声音很轻,但白翎还是听到了。他猛然直起身看向晓哲,不料动作太快腰发出了清脆的喀拉声。所以当苏晓哲抬眼看他时,就看到表情扭曲而恐怖的恋人,吓得他一哆嗦,根本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不是,你等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什么?辞职!?”白翎扭着腰就往苏晓哲这边走,看起来形同边走边扭秧歌。 苏晓哲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一般转过身去面对他,“对啊,我辞过了,但是浔姐把我骂了一顿。” “骂得好。”白翎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抖了出来。 苏晓哲没有辩驳,一回头又继续找了起来,中间的草地都被翻遍了,他就转而去看墙角的下水道,身后一直等着下文的白翎先是震惊,然后愤怒,继而哀怨,还带着点期盼,一脸表情五颜六色转换了个遍,却一句回答都没等到,只好不耻下问。 “后,后来呢?” “嗯?没有后来啊。”脸对着下水沟的晓哲根本不在一条沟通线上。“浔姐把我骂醒了而已。” 骂醒了是什么意思,是不辞职了?还是已经坚定地要离开了?不对……要离开就不会在这了。白翎终于想到了事情的关键,还没来得及反映,就见苏晓哲猛然直起身,手里拿着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着白翎、对着不远处观望的值班警察洪亮地吼道,“老子就是喜欢这个男人!”然后举起左手,“还有,老子就说曾颖有丢物证出来嘛!” 白翎目瞪口呆地看着发一时疯的晓哲,初升起的太阳从他身后照耀过来,在白翎眼中,恋人简直在闪着金光,他一直在等着有一刻,这个孩子能真正勇敢起来面对彼此和外界的困难。此刻历经坎坷后等到胜利成果的瞬间,白翎却只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能想象那个连我爱你都不敢说的苏晓哲,被人取笑都会脸红透的苏晓哲,这样气宇轩昂和陌生人炫耀自己爱着谁吗? 职守警察远远地向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也不知道是因为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楼上不知谁家开窗就吼,“大清早的叫什么叫!公鸡下蛋啊!” 只得意了三秒的苏晓哲又缩回了温顺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 可可看着面前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然后抬眼看了看对面一脸期待表扬就差没甩起尾巴来的苏晓哲。 “旺财,我和你说的是捡证据回来,不是捡玩具回来。” 旺财脸色一愣,伸手就要拿那一坨…… “手套!”可可制止他。 “哦,不是……”旺财手忙脚乱地找手套,“浔姐表面那些有些黑乎乎的,我闻着是血的味道啊,虽然干涸了,然后还遇到一晚上的寒冷凝成的露水……” 可可看着桌上这坨坨,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她手上本来就戴着手套,拿起坨成一团的东西起身快步走向解剖间。虽然表面看起来只是一个黑块,但苏晓哲的直觉判断并没有错,这是一张用硬质广告纸包裹的方形磨刀石,因为表面沾染着曾颖的血迹、泥土等等物质,再加上在脏草地上滚过,才成了表面混黑脏污的模样。 “对吧!对吧!”旺财不由自主又摇起了尾巴。 可可却慎思地看着眼前的磨刀石,“去把白翎薛阳叫来。” “啊?” “快去。” “哦!” 可怜在办公室沙发上只打了几分钟呼噜的白翎今天第二次被强行剥削睡眠。当他磨磨蹭蹭拖着快困死了的步伐来到解剖室时,可可正在用高清单反给这东西拍照。 “浔……哈……”白翎难以克制自己的哈欠,“我来了。” 可可的埋头看着单反,“我记得你们在她死之前见过一面?” 白翎看了看桌上的磨刀石,明白事关曾颖的死,拍着自己的脸,挣扎着打起精神,“对,前一天我和薛阳在曾颖下班的时候等在她楼下,跟着她下班,结果因为这个曾颖中断和钱子萱见面。” “所以凶手是跟着你们发现了曾颖?”可可随口说出的推论令晓哲目瞪口呆,他以前从未想到过这一重意思,但看着白翎的脸色惨然,才明白,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收好相机,可可才正式看向白翎,“这玩意儿,是曾颖临死前扔出去的。” 白翎点着头,这个都说了几遍了,“为了打破窗户让自己不一氧化碳中毒。” 可可看他点完头毫无反映,只能叹着气进一步解释,“你小时候扔石头砸窗户的时候还特地包个纸吗?” 白翎摇头,我小时候老乖了才不扔石……等等! 几乎同时转过脑子来的白翎和苏晓哲一同扑向了检验桌上的证据!磨刀石是砸窗户必须的,包装纸不是!那包装纸只有一种解释,曾颖留了讯息在上面! 第177章 7-18 钟玳金 薛阳昨晚一夜辗转,几乎没有睡着,虽然他的脑神经困倦地简直发狂,闭上眼,曾颖房间的现场仿佛就在眼前,那些地板上拖曳的血痕,橱柜上捆绑留下的痕迹,在薛阳半梦半醒的画面里不断闪回,直到睡着前一秒,他不断运作的大脑才察觉一直在纠结的某个重点! 清晨,一早赶到局里的薛阳听说白翎被法医科叫走了,随之也追到解剖室。 开门就面对白翎突然冲上来的蝴蝶扑,快快薛阳薛大神,我们发现了曾颖死前的留下的东西! 薛阳也有些急不可耐,我也想说我……什么!?曾颖留下什么信息了? 浔可然泡好一杯热可可,看凑在检验台前的脑袋增加到了三颗。 “这是包着那个石头的广告纸,外面都是曾颖的血指纹!” “磨刀石足够砸碎窗户,所以,广告纸是她留下来的讯息?”薛阳的反应太迅速,导致本来想炫耀的白翎被噎住了,不高兴地翻着白眼瞪他,对方却毫无知觉,“广告纸上有什么?” “关键就是没什么,”晓哲一直翻来覆去在研究这纸,“这就是一张很普通的外卖单,我们打电话也证实过了,是曾颖小区门口的一家小吃店。” “纸内部有没有血印子?” “没有。” “指纹?用笔用什么圈出的记号?” “没有,什么都没有。” 薛阳看着眼前制作简陋的广告纸,陷入了迷之沉默。 “看吧!你来之前我们也是这样沉默的!”白翎终于找到了可以炫耀的论点。 检验桌前,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看广告纸,堪称一出奇异的默剧。浔可然放下马克杯,追问,“薛阳,你刚才进门的时候说你想到什么?” “哦,我昨天夜里一直睡不好,想不通为什么那家伙捅了曾颖几刀之后,还要把人弄到厨房关起来。” “他要逼供。”可可接话。 “对!浔姐你也想到了!”薛阳激动地拍了下桌子,“他找曾颖的目的就是因为他看到曾颖和我们俩聊了很久,他不知道曾颖和我们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认定曾颖知道钱子萱现在的下落,所以深夜跟踪曾颖到家,就是为了在没人的时候逼供她说出钱子萱下落。” “那曾颖被捆在厨房里……这家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晓哲也跟上了两人的思路。 白翎终于抢到一次先机,“失败了!如果曾颖已经说出钱子萱在哪,在凶手走了之后她剩下的时间一定直接写出地址,让警察去救钱子萱,而不用……”白翎转身看向桌上的广告纸,“所以,这张纸不只是给我们看的,它还有一重意思。” “万一凶手捡到了,也无法解读它。”可可重新拿起马克杯,热可可的香浓弥漫着整个房间。 四个人都沉默着,桌上的那张广告纸,是曾颖身为一个好友和闺蜜,临死前对钱子萱最后的保护。 就在这一片安静中,薛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名字,就开了免提。 “王爱国,我开了免提,白翎都在,你说。” “哦嗬,不好意思我请假,”就算通过电话,也能明显听出王爱国感冒的重鼻音,“但其实我家的电脑一点不比办公室差,所以你要查……的,我又罗嗦了,抱歉。” 可可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这几个小子在大缯不在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偷懒摸鱼,从某种角度考虑,大缯你其实可以放心地去见上帝了…… “你们给我的那个名字,钟玳金,其实是个非常罕见的名字,全国就两个人叫这个名字,一个是90岁的老头了,另一个应该就是你们说的目标对象,他的详细资料我都发到你们邮箱了。31岁,可以说是个富二代呐,但是个私生子,父亲是最早一批下海做生意的人,一边在老家有老婆孩子,一边在这里养了个小姐,然后生下了钟玳金。我仔细看了下,这人天生就很猥琐啊,初中的时候就有过记录,在放学后把两个女同学逼迫到厕所里,用美工刀片吓唬小姑娘脱裤子,说是要看女生的构造有什么不一样,其中一个逃脱了去叫了老师,事情才收场。大学的时候有被学校保安逮到偷女生宿舍晾晒的内衣,但是审他的时候又否认,咳咳……” 听到他一边说一边咳的声音,白翎简直心生怜香惜玉之情来,“喂,病王子,没事吧?” “没事咳咳,我还没说完,”王爱国生怕他们拒绝继续听他的研究成果,“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他爸都没有出面过,直接用钱摆平了。直到两年前闹大了,他因为非法入侵,被人当作入室抢劫给告了进去,判刑是五年,出庭的时候记录显示他家人一个都没来。” “但现在才两年吧?出来了?” “啊,是,记录显示他在里面表现良好,加上等等乱七八糟的因素,被提早送出来了。” “啧!”白翎没忍住嗤声。 薛阳更理智,“有他现在的住址信息之类的吗?” “糟糕就在这里,我觉得这家伙也有够聪明的,他刚出狱的时候从他爸的账户里转到他账户一笔巨款,近三百万,看起来他爸的意思是给到钱以后就不管他了。然后坏的来了,他把账户里的钱全部取出来成了现金,就悄然失去了电子痕迹。我不信这世道还有人啥都付现金的,我猜他他找了一个黑客做了假身份,包括银行卡,信用信息全都用了假身份的,所以现在我一点都不知道丫住在哪里,每天都在干啥!”王爱国越说越来气,简直气鼓鼓地咳嗽。 白翎憋不住笑,悄然嘀咕,你们不觉得听筒那边是一只咕咕的青蛙么? 都不等薛阳反应,苏晓哲先瞪了他一眼,白翎立马两眼翻天,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他进过局子,有留指纹记录吗?”可可问。 “有有有!”电话里的王爱国兴奋了下,“你们在现场有找到指纹?那太好了……等等,说话的是谁啊?……是浔姐吗?诶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王爱国想唠叨的心刚冉冉升起,就被薛阳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够狠,白翎竖了拇指,连生病的小可怜都毫不同情。 薛阳侧了侧头指向手机,那你去陪小可怜聊聊天? 白翎一脸骄傲的笑,晓哲不同意的,我不去。 苏晓哲一脸友好,我同意的啊,王爱国都感冒成这样了,多可怜啊。 白翎翻翻白眼,苏晓哲才是这房间里唯一真正同情病王子的家伙吧。 “啊哼,”浔可然终于看不下去了,“两位,你们玩够了麻烦思考一下那张广告纸隐藏的意思,别忘了,曾颖是为什么被盯上的。” 一句话瞬间又浇透了白翎和薛阳的心。 白翎再度拿起那张一面被血迹污染、另一面却清晰的外卖广告纸,广告单上描述的是一家很小的港式茶餐厅,菜单上的菜式也是港茶常见菜式,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有钱子萱有联系的地方。 日光在窗框外缓缓移动着,伴随着遥远处一次又一次响起的钟声。 可可完成了一些书面工作,又整理了之前被渡假耽搁的一系列麻烦之后再度回到房间,只看到白翎薛阳晓哲三人全都七倒八歪的横坐在地板上,仿佛刚打完僵尸的豌豆射手,差别在于这些豌豆苗子已经怏怏得快不行了。 在刚才时光飞逝的几个小时里,三个熊孩子勇敢地尝试了各种他们能想到的、可能解读曾颖到底想提示什么扽办法,包括但不仅限于: 拨通外卖单上的电话,假冒曾颖的身份和港茶店沟通,但并没得到任何特别的提示; 将单上每道菜名的字当作密码变换,尝试解读,最后只能哀嚎一句,汉字真是太博大精深; 亦或者用显微镜紫光灯试着找纸上有没有特别标记,甚至怀疑过上面存在隐形墨水…… 这些正常或者不正常的办法已经透支了三个熊孩子所有的想象力,最后连一向具有坚韧精神的薛阳都不得不承认一定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没察觉。 废、话、可可睨视着三个坐在地上的货,谁家已经察觉了错还故意去犯的? 靠在柜子边坐地上的白翎直接一歪干脆就倒在了地上,“那真没辙了啊,什么都想过了,曾颖又不是名侦探柯南,总不至于死之前突发奇想出了一道要专业密码专家破解的暗语吧?” 可可皱着眉看角落歪着的另外一个,“晓哲,要睡到办公室沙发上去睡。” 晓哲两眼皮打着架,困倦得说话声含含糊糊的,“没事……我试试看……她会不会托梦……” “要托梦也是给他们俩个,你和曾颖又没见过。”可可两步走过去,揪了下苏晓哲的耳朵,直接把人给激醒了。却不想另外边一直斜靠着检验桌的薛阳突然站直了身,仿佛想到了什么,呆愣在原地几秒后又揪着眉头来回地转圈。他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白翎直接毫不客气地两手一摊,“刚才他想到摩斯密码的时候也是这反应,我觉得我还是不抱希望的好……” “不是,是浔姐的话……”薛阳定定地看着白翎,“曾颖临死前只见过我们,她知道我们负责钱子萱的案子,她知道我们会到她出事的现场去,所以就算留言,不是给别人,是给我们俩的。” “但是那时候,那混蛋肯定就在附近看着,不然他不会……” “对,他看着,但他不知道我们聊了什么,他如果知道曾颖说了些什么,就不会半夜潜入她家,用煤气泄露的方式一点点逼供她,要钱子萱现在的地址!” “等等等等……”白翎打断薛阳头头是道的分析,“你别忘了一件事,我们找到曾颖,导致了她在咖啡店玻璃窗外让钱子萱赶快跑,所以钱子萱认为曾颖也不安全,所、以!她怎么会在接下来短短几个小时内再度联系曾颖并把自己所在地方告诉她?” 薛阳也沉默了,这条似乎是唯一推理出口的道路,并不可见多少希望的光芒。一切推理都建立在曾颖知道钱子萱在哪的基础上,但白翎刚才几句话,直接动摇了推理的根本。 刚被激醒的苏晓哲带着微微的天真看着他们,说出了,“可是见过你们之后,曾颖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啊,因为刚才是警察而不是跟踪狂跟着她。” 薛阳和白翎就那样愣愣地看着晓哲三秒,然后不约而同爆了一句shit,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冲。 晓哲目瞪口呆看着奔啸而去的两匹野马,回头一脸茫然地看可可,“我说什么了,啊?” 可可耸耸肩,“其实他俩是你脑中的幻觉,并不存在。”说着拿起桌上的马克杯,潇洒离去。 苏晓哲更迷茫,“啊——啊??” 第178章 7-19 妖孽 白翎和薛阳的眼神一直盯着桌上的屏幕显示器,画面中很容易辨认曾颖正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然后独自走进了路边一个公用电话亭,几分钟后,当她从电话亭里走出时,显然步伐和神态都轻松了许多…… “她真和钱子萱联系过。”白翎揉着额头,事情发生的过程在他脑海里像自动播放的录像带一样徐徐展开。 曾颖下班,本来约好了和钱子萱在咖啡店碰头,半路察觉自己被跟踪,于是假借在玻璃窗前照镜子的掩饰,实则让钱子萱快跑,但她得知跟踪她的其实是警察之后又放下了心,用大约是之前约定好的方式,从公用电话亭又联系了钱子萱。但她不知道的是,在白翎和薛阳身后,还有着另一双黑暗中的眼睛。那双眼睛看见了她打电话的过程,失去了耐心的跟踪狂选择直接潜入曾颖家逼问钱子萱的下落,最终导致了厨房里的尸体…… 但就算知道这一切,依然解不开曾颖留下那张外卖单在表达什么的含义。 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刚被迫来上班的王爱国吓了一跳,然后露出一脸闯祸了完蛋了的表情,在薛阳白翎的注视下不得不接起电话,就听到那一头传来的咆哮声,“臭小子你是不是又入侵我们交通局的网络!你们丫的要看监控不会来申请啊!非要走后门!哼哼这回我逮着你的ip地址了已经!老子上次警告你的都当放屁是不是——” 这已经是交通局的网络监管员第三次打电话来了,前两次王爱国都糊弄了过去,但谁叫身后这两位兄弟都懒,而且申请看监控录像要经过一定时间的程序审批,结果就是他们自然而然每次都找技术小王子通过后台直接盗取数据看各种马路上的监控探头。 王爱国苦笑着扭头向身后两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只见薛阳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一脸正经:我觉得还是得亲自去一下那家餐厅调查一下。 白翎应之:恩,那我去曾颖和钱子萱约好的那家咖啡店查一下。 三秒钟内,两人的身影就从刑侦办公室里消失了。 王爱国气得愣在了原地,一边抽鼻涕一边挥舞着拳头,下次老子再帮你们我就不姓王! 电话那头的网管还在叫嚣:你不姓王对吧你有种!老子现在就到你们刑侦队来告状—— 不不不大爷我说的不是你啊别生气…… —————————————— 午后,阳光从泛黄的树叶间照耀下来,浔可然走出公安局大门时,门口熟悉的保安突然窜出身来。 “浔法医啊!不是又要去买门口那些羊肉串吧?那些家伙收拾不掉,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恩客!” “我不吃了,你们扫吧。”浔可然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额,难道我认错了?不是说好天打雷劈对羊肉串的爱也不回头的吗?保安蜀黍仰头感慨着,人心善变啊善变……呜呜呜我干嘛要去自找麻烦,扫荡小摊贩可是很吃力的活,这下好了,没借口了。 个把月前,可可在最后一次吃羊肉串时,从摊贩使用的原料里看见了属于猫科动物的小型内脏,这意味着尽管她一直回避去想这个问题,但她一直吃的很可能都是别人家的宠物猫的肉,想到如果有一天素素会被人抓去,扒皮,烤熟,她就再也无法直视多年来喜爱的烤串摊了。 确实人心会变,喜欢的,和厌恶的感觉都不会终其一生,但也有些人或事,会始终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不离不弃。 “你还真是不离不弃。”可可站在书店长排的书架前,看着书架尽头的欧晟。 “咦?像我这样的不是应该称为神出鬼没、潇洒自如吗?”欧晟的自恋精神已然浸没骨髓,随手作出洗发水广告的甩头发动作。 可可无奈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视若无睹地走到了另一侧的咖啡吧。 这几年城市里的书店越来越不景气,在网络市场的冲击下,书店渐渐和其他诸如咖啡店、茶室融合,成为了一半卖书一半给人试阅读的地方。 可可拿着打算买的那本法医参考书坐了下来,一秒钟后欧晟就在她对面也肆无忌惮一坐。 “想我吗~小可可?”情话王子厚颜无耻地发言。 可可抬眼看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想死了呢~你要是一直不出现,我的复仇大计可怎么办。” “哦,你准备了什么专属于我的计划?” “先奸后杀。”浔可然瞬间恢复面无表情,打开手中的书本。 欧晟笑的很开心,一副快要岔气的样子,“难怪古吉说我一定会喜欢你这种类型。” “恩恩,我也喜欢你这种类型,尤其喜欢把你放在解剖台上一刀到底剥下整张人皮来。” “咿——小可可你还在生那一针的气难道?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可可终于抬头赏了他一个眼神,“12天前。” 欧晟眨眨眼,“好吧,为了弥补我给你造成的感情创伤,要不要我把周队长现在在卧底案件的资料给你看看……据我所知,还挺危险的。” 浔可然缓缓合起书本,认真地注视起桌对面一脸笑意的男人,“如果你真想我原谅你,告诉我,你和古吉还有方鹤之间发生的事。” 意料之中,她看到欧晟的脸色微变,虽然嘴角的笑意依然噙着,但那看人的目光中已然没有了玩笑的意思,他伸手叫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然后沉吟着,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 “古吉她和方鹤……都比我大好几岁,我们师承一位深居简出的……高人,抱歉,就算提他的名字你应该也不认识。早些年的时候,师傅一生最骄傲的,大概就是有方鹤这么个徒弟。方鹤在探究人类心理这件事上的确高出普通人类很多等级。他有一种独特的心理力量,简单的说,他能洞悉几乎每个人的情绪,愤怒的、惊讶的、高兴的……甚至能通过寥寥数句话,让一个普通人瞬间产生幻觉。这家伙……在心理学、神经学和细胞基因学的研究都达到令全世界惊艳的水准,但是……还是古吉第一个发现了问题。”欧晟低下了眉,似乎想起了一些难以言语的过往,脸上也第一次放下笑意,“浔可然,你知道……每个人,你、我、都只是普通的人类。作为人类,我们有一些天生带来的缺点,以及优点。世界上对完美这个词从来没有真正的定义,因为没有人是真正完美的。” 可可缓缓将书放下,她本能地意识到,欧晟在说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方鹤也有方鹤的缺点,他只是一直隐藏的很好而已。他的狂妄……和自大,但是在他自己眼里,作为一个人神,自恋自大是优点,而非缺点。”欧晟嘴角很快撇过一丝冷笑。 “等等……你刚说什人、神?” “你应该知道这个词的意思,那么多文化传承的历史中,多多少少都出现过人神这个概念。”看可可还皱着眉,欧晟也笑了,“八仙过海知道吧?济公知道吗?单单中国古代的神仙,就有很多其实是真实存在过的人,因为他们高于常人的某种突出表现,被普通人誉为神仙,最有名的应该是西方挂在十字架上的那个。” “他把自己当作……这种?” “他认为自己高于常人对心理力量的洞察力和影响力,是作为个体变异的一种人类进化,所以他完全有资格被称为人神。但其实更危险的在于,居高临下看身边所有人的结果就是他失去了对人类本身的尊重。开始将所有人当作他的小白鼠,整个世界,都只是他的实验室。最初时,他认为人性本善或者本恶都偏颇,人性天生既有善的本能,也有恶的本意,这点我也同意。然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试着去影响犯了重罪的人,甚至找到了一些逃脱法律制裁的人,让他们主动投案自首,到这里为止,连我都很佩服他的能力,但是当他做反向实验,让一些普通人产生杀人放火犯罪念头时,事情就变了。他的实验越做越极端,有一次他通过诱导的方法,勾起一个男人对妻子忠贞的怀疑,对家人一连串的愤恨,最后……那人把自己一家老小都杀了,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手里玩弄着6岁儿子血淋淋的头。”欧晟深呼吸一口气,视线盯着远方的墙壁,故意忽略对面可可皱着眉的表情,“师傅要求他中止并且永远不再启动类似实验,但是方鹤……像个玩的很开心的孩子,根本不打算停下来,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张狂的一面,他说,那是神的游戏,全世界只有他这一个人类能做到,为什么要停下来?” 可可想起了那次在天台上,古吉第一次和她提起方鹤时的那些话,那时听来方鹤只是一个******人格的聪明人而已,此刻想想,远远不止这么简单。天底下******的人何其多,又有几个能像他一样反手遮天,让人一夜化为魔鬼? 电影康斯坦丁里曾有一副画面,我们每个人所作出选择时,常常伴随着隐藏在身边的天使或者魔鬼,悄然影响着你的念头。方鹤就仿佛在人们耳边悄然细语的魔鬼,那看不见的黑暗丝线,引导着心怀痛苦和悲伤的人类,释放内心极恶的一面…… 抬首,可可察觉欧晟刚才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那里面包含着太复杂的意义,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读。 “总之……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事实比你想象得到的要危险的多,别以为此刻平静,代表着方鹤忘记你了,他可能是在酝酿什么,或者是手头上又更紧急的事情要先办……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我知道。”浔可然笑着起身,到服务台前把自己的饮料和书都结了账。 “小可可,虽然我看起来很欢乐,但是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欧晟跟到台前,努力摆出一张正经脸。 “我笑,不是因为我没有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是因为你的话里我听出了你对方鹤的情绪,但也听到你避而不谈古吉和方鹤的婚约,最只字不提的,是你和古吉之间……” 欧晟愣了一刻,转而脸上又恢复了阳光灿烂的笑意,“啊呀浔法医,大白天的翘班这么久,你这工作可真是清闲啊。”一副十足你再不回去我可要给你领导告状咯的流氓样。 可惜旁边这个也是脸皮厚过堤坝的人,只抬眉一脸无辜,“欧晟同学,你饶了这么个大圈聊了这么多方鹤的事情用来回避我的问题,践踏我八卦的心灵,所以那一针的事情,我还是不会原谅你的哟。” 欧晟只看到浔可然摆出的无辜表情,显然还对此妖怪的套路不甚熟悉,没察觉那表情下潜藏的危机。当下表示呵呵呵没关系,你要生气就生气吧,反正你看我也根本不在乎的嘛。 浔可然也回之以呵呵呵三秒钟……然后瞬间翻脸,一耳光啪~地扇在欧晟脸上!然后一脸怒目,大声呵斥:“你跟人家谈了这么久,居然现在才告诉我你喜欢男人!?还是被男人压在下面的那个!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蛋!” 欧晟呆愣地看着浔大妖怪说完转身就走,扬长而去。然后才发现四周如红外射线一般火辣辣的路人目光,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唯有快步离开这令人尴尬的现场。 还得用手遮着脸,因为有好几个手机相机都对准了他。 古吉没提醒说浔可然丫的是这么个妖孽啊啊啊—— 第179章 7-20 重返现场 等薛阳和白翎晃荡着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都已经黑尽了,在踏入刑警队办公室前一刻,薛阳突然伸手拦住白翎。 有杀气。薛阳说。 白翎愣了一秒,哈哈哈还有脚气呢,杀气个妹啊……边笑边推门而入,瞬间被一盆不明液体浇透了顶。 嚓!c!%&*+#@!谁干的!白翎看着摔落在地还在转圈的湿哒哒的脸盆,语不停歇地爆了一成串不文明用语。 身在其后,半点脏水都没沾到的薛阳神情淡然自若地走进来,一脸‘跟你说了有杀气’的睨视表情。 傻白瞬间就气炸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直接化身为鬼子进村,满办公室抓人,很快在同事们不遗余力地举报下,一把逮住了躲在墙角偷笑的王爱国。 “干嘛干嘛,”王爱国窜着身子逃开,“我帮你们调取监控,出了事结果你们丫的撒丫子就跑,赖我啊赖我啊——” 白翎简直都气笑了,也不真动手,凭着蛮力逮住王爱国之后一把压在办公桌上,把一头一脸的脏水都往他身上抹,“好好好都是兄弟有难共享!” “哇哇放手放手不要把洗拖把的水抹过来——”王爱国一叫,白翎抹得更起劲了,小崽子你居然拿拖把水对付你大爷,今天别想活着回去了你! 薛阳本来挺愉快地看着热闹,无奈眼神一瞟就看到门口出现那人,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是咳嗽了几声提醒了一下。 白翎和王爱国扭成一团,谁也没像薛阳那样眼观六路,两人直到都打的一头一脸脏乎乎的了,白翎才吭哧吭哧算罢手。 哼哼哼跟你白爷爷闹,你小子的道行还浅的很呢! 说完一转身,就看到门口站着的苏晓哲,脸色高深莫测。想到自己刚才把王爱国压着胡闹的样子,白大爷瞬间就怂了,可惜智商不足够应对这种情形,开口只能说出一句俗套的电视剧台词:“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晓哲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一本正经地看向薛阳,“有看到浔姐吗?” 薛阳略一皱眉,摇了摇头。 “她中午说出去买本书,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没拿包……” 薛阳瞟了一眼墙上的钟,指针已经过了五点半了,他快速转身走到角落,用手机打起了电话。白翎则凑上前来,神情也收敛起笑意,“她手机带了吗?” “应该带了,但是下午我打了两三次都无人接听。” “王爱国!”白翎刚叫了声,技术小王子立刻就明白了,迅速地坐回电脑桌前,在一串串代码的屏幕中开始搜索浔可然手机的信号源。 苏晓哲这才发现王爱国还有这种跟踪技术,“诶?你可以定位手机信号吗?” “对啊,厉害吧!”这得意洋洋的话好死不死是从白翎嘴里说出来的,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恋人晓哲对他投来一个深邃的白眼。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情商低下傻白同学再次当机,脱口而出毫无可信度的电视剧台词。 薛阳挂断手机,从角落里走了过来,“定位到了吗?” “等……一会,啊!有了!额,这个叫啥,堂善路?”王爱国眯着眼睛看着屏幕上的地图。 “这路名好熟悉……”白翎说。 唯独薛阳毫不惊讶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曾颖家所在的那条路。” —————————————— 奔跑、黑夜中的奔跑充满着急切的喘气声,冰冷的寒雾擦过脸庞,仓皇的不是脚下疲劳而无法停下的步伐,惶恐的是心,是内心全然不能克制得恐惧感,这种感觉植根于本能,如黑暗般从四面八方向你涌来,让你无处躲闪…… 浔可然猛一抽气,睁开双眼,刹那间看到的全是黑暗,慢慢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在书店见过欧晟之后,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可可回到了曾家的案发现场。虽然门口值守的警察已经撤离,但犯罪现场的封条依然昭告着防盗门之后的这个家不久前刚发生过凄惨的凶案。当然,区区封条怎么拦得住从来不守规矩的山大王可可。她大摇大摆地进了曾颖家,四处兜了一圈后,锁定了自己之前没仔细查看的衣柜。 于是山大王不假思索地钻进衣柜,模拟当时罪犯的行为,由内而外地关上了柜门,悄然等待目标的出现。 因为并没有真实的目标会出现,所以某人等着想着,闭目思考着…… 然后很自然地坐在衣柜里睡着了,还煞有其事地做了一个关于黑暗中逃跑的噩梦。 人在暗搓搓的密封环境会犯困是很正常的嘛,山大王点点头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打算起身时发现双脚都麻了,只好揉着腿等恢复。 曾颖的衣柜很高,定制成了顶天立地式样的长条形,可可坐在衣柜底部,头顶才正好能擦过衣柜中几件连衣裙的下摆。此时,一种非常淡的醇香味钻入了浔可然的嗅觉中,这种味道有点像大缯身上的烟卷气息,又不同于烟味,带着丝奇异的香气…… 所以当白翎一把拉开衣柜时,就看到浔可然诡异地正凑在曾颖的衣服上猛嗅。 白翎开口刚想嘲笑她,可可却猛然又拉回柜门,把自己封回衣柜中。 这下白翎真哭笑不得了,他先和卧室外面的薛阳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到衣柜前叨叨,“喂,大姐啊,你玩失踪不接电话也就算了,我怎么觉着你钻曾颖衣柜的行为非常之变态啊……” 话还没说完,柜门又猛然被推开,猝不及防的白翎被撞到了鼻子,捂着脸嗷嗷叫,我英俊的脸庞…… 浔可然无视他,利落地将衣柜中两件外套打包进塑料袋,“你定位我手机了?” 白翎一愣,继续装疯,啊啊我觉得刚才眼前有一道金光闪过。 山大王微笑着靠近角落里的白翎,金光是吧,来来我让你看一群小鸟在头顶上飞好不好? 薛阳的叫声打断了两人,白翎趁着借口立刻逃之夭夭。 厨房里,薛阳正对着冰箱站着,白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冰箱外壳上几乎贴满了各种外卖单和物业居委会的联系便条。 “你看到什么?”薛阳问。 “好多好吃的店。”白翎不假思索。 薛阳连翻白眼都懒得赐予他,直接切入正题,“这里,少了一张单子,”薛阳指着冰箱外壳右下角一处‘空地’,“大小和曾颖包磨刀石那张外卖单差不多。” 白翎沉默,他把自己此刻思维缓慢归咎于站在曾颖死去的厨房里对他产生了精神上的打击,不过几秒后他还是反应了过来薛阳的意思,外卖单本身就是一张纸而已,无法自行贴在冰箱表面。 “冰箱贴不见了。”两人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一同往脚下看去。 当浔可然晃悠到厨房门口时,就看到白翎和薛阳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往橱柜夹缝中搜找的猥琐模样。 可可心里感叹着,现世报是个多么有内涵的词语啊,你刚还嘲笑我? “找到了!”白翎从冰箱下摸出一个粘着灰尘和暗红血迹的玩意儿,这枚圆形玻璃冰箱贴从外观看有些破旧,但它显然带有某种特点,因为当白翎和薛阳两人看到它时,都愣在了原地。 “薛阳……这个是不是……” “对,那天曾颖提到过这件事。” 可可抬手挥舞了下,“麻烦哪位同声翻译一下?”不要在有第三人在场时说些只有你们俩听得懂的谜语好吗? 白翎把冰箱贴递给可可,圆形的玻璃下印着几个字:抑郁症抗争者 “曾颖和我们提到过她大学时曾得过一段时间的抑郁症。那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钱子萱。” 虽然这话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话语之下暗藏着一丝浮现的线索。 “是不是我们追查了半天外卖单,其实重点在压着这张外卖单的冰箱贴上?”白翎干笑了两声,然后发现另外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老认真了,“诶?你们真这样想?”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从我们调查这张外卖单到现在,抑郁症这件事,是第一件能和曾颖跟我们的聊天内容联系起来的事。”薛阳接过冰箱贴,在掌中掂量着,“明天我专门调查下曾颖抑郁症期间的情况。” 浔可然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指针还流连在黄昏和夜晚的交界线上。照她对薛阳的了解,这种对破案很关键的线索,他从不会故意留到明天,刑警这个职业,从来都没有标准的下班时间。 看着可可疑问的眼神,薛阳却低头回避了,“家里还有些小事……” 小事值得你放下破案线索? 白翎猛拍了下他的后背,“你明说你想去接小徐下课嘛!泡妞哥可是老支持你的!” “那你去查?”薛阳伸手把冰箱贴示意给白翎,后者立马转身提议送浔姐回警队免得苏晓哲担心巴拉巴拉。 看着小白带着浔可然的车离开自己的视线后,薛阳才接通口袋里的手机。 “是我,她的确在案子现场,现在小白送回队里去了,恩……目标还是没有动静。” 第180章 7-21 小徐的反击 身为一个主打文职工作的员工,小徐为了在维护世界和平的道路上跨出更有意义的进步,经常需要参与并考核一些思想理论培训课程,达到职业晋升标准。 主要还是为了加工资。 于是夜路漫漫,徐婉莉顶着上班一天的疲惫赶到警校的职业培训教室。说穿了也无非就是些关于先进思想教育,上课的老师也是从警校里请来兼任的中年教师,顶着一头略微稀疏的毛发,戴着永远都擦不干净的眼镜。 不同的是,今天这位姓宋的老师进门时就面色红润不似往常,坐在第一排的同学能隐约闻到一丝酒味,互相对了个眼神,却都笑笑不说什么。本来这样的思想课程就没几个人认真听,何必计较老师有几分认真? 没想到酒气冲天的老师却一改往常枯燥乏味的主题,几句话就偏离了教课大纲,大谈起了自己对于各种案子的观点,语气激昂起来抑扬顿挫,反而让这些惯性在课上睡觉的同学们都不适应了。 “就好比说,我前几天啊、听说个案子,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就是那个地铁里杀人的,闹很大的那个,凶手还跑着呢,据说是因为个女人,凶手跟踪喜欢了这女人很多年,结果这女人跟别人约会,他一生气就把那约会对象给捅了,要我说,凶手要抓,其实那女人也不该放过……”老师说着还打了个嗝,“你们想想,天底下那么多人,为啥他就跟踪这一个女人呢!肯定是这女的之前撩人家啊,撩了又换人,结果你说人家多火大啊……” 老师还正说得起劲,突然看到一排排座位间举起一只手。在他的课堂上举手要发言,这样的事情是真是不多,“那位同学,你要说啥?” 学生站起了身,“宋老师,这女人本身也是受害人吧?” “是啊,但是受害人错的多了去了,是吧!你们在座的,哪个没听说过家暴受害人反过来投诉警察的?被家暴的时候求警察去救她们,等到警察把丈夫抓进去了,又哭又闹地投诉,要求释放他丈夫,过个把月,又被打得死去活来来报警……” “这是有,但一件事归一件事,有些人又可恨又可怜,不代表所有人。” “我又没说所有人!我就说这女人嘛,这种事我见了多了去了,有些女人就喜欢打扮的又露、又招人,看男人们为了她打得死去活来。世界上,没有啥事儿是毫无由来的!每个遭罪的人,大多都做过些让他们活该遭罪的事儿!” “所以我现在要是抡起椅子砸了老师你,也是因为老师你活该被打?” 学生的话一出口,班级里的气氛霎时沸腾了,原先在在睡觉发呆的、在刷手机的,全都注意起了这场争执。讲台上的人也霎时一愣,伸手去翻桌上的点名录,“你……你叫什么……” “徐婉莉,市局刑警队。”婉莉的脖子扬得高高的,自豪到周围有些同学都忍不住吹了下口哨。 “行,你说你要砸我,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因为我想砸你,有些人杀人,不就是因为高兴吗,这种事,老师你不是也见过很多吗?” “没有!我没见过。”宋老师摇摆着手,“我见过的女的被强奸,都是自己穿的少得恨不得脱光了上街的,我见过被抢了钱的,都是一手一个名牌包巴不得全世界知道她有钱的,自己爱招,就招来了人嫉妒,这种才是最多的!” “那1岁的女婴被性侵也是因为她穿的少咯?那911大楼被撞也是因为它建的太高招飞机撞它咯?不管受害人穿什么样子,拿什么包,都是她的自由!” “对,那是自由,所以自由活该被人抢呗。”老师招招手,示意徐婉莉坐回座位,“你们刑警队的人呐,就是自以为是,帮什么受害人说话,搞得你好像跟人家多熟似得。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就算我说的是你们办的案子,也无非是个案子,我说说关你们什么事的啊?” 徐婉莉直挺挺地站在那,愤怒在她胸腔里像爆竹一样一点点爆裂,“我是不认识他们,但如果谁有罪谁无罪都和我们无关,我干嘛做警察。” “行了行了,坐回你的位置……” “我就是看不懂你们这些觉得受害者有罪的人!指责受害者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因为犯罪的你们觉得惹不起,就欺负欺负受害人?” “诶,徐那什么丽,注意你的说辞!” “注意什么说辞?你身为老师都毫不客气地指责受害人,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我说她是因为她活该!你们女生有时候自己明明不懂得保护自己!穿的也暴露,大半夜的还到处玩,这种人不出事谁出事?”宋老师也怒极了起来。 “穿的暴露就是在求人强奸吗?那大夏天光着膀子的老爷们成百上千都是在求人强奸他们吗?我们干嘛要懂得保护自己!你们怎么不去叫那些杀人犯好好控制自己别杀人?却反过来要求被害人别成为被害人?怪罪女人和小孩不懂得保护自己?说穿了不就是看女人和小孩好欺负?不就是自以为是站在制高点上,戳戳点点欺压受害人,搞得自己好像很安全?”小徐越说越激动,全然不顾讲台上的人已经气的扭曲的脸色。“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真正安全的!不然要我们警察干嘛?疯子要杀起人来才不会先问你生平做了多少好事多少坏事,每年被强奸的案件中都有大量男性受害人,你们谁指责过他们穿的太骚活该被***说到底……”徐婉莉提气,抬手,愤然一拳击碎了课桌的一角,被打碎的桌板滚落在地,伴随着空气中扬起些许木屑的轻尘……巨大的声响让整个教室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说、到、底、如果每个受害人都像我这样,你敢指责她们活该吗?” 在百来号人,却寂静无声的教室中,徐婉莉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夜色中的风很大,冷飕飕地灌进衣领中,徐婉莉却像个小火炉,气冲冲地大迈步往前走,这些话她忍了太久、太久……她生于武术世家,却从小被叔叔伯伯禁止练武,明明喜欢,明明有天赋,却只是因为她是女孩子。 “太能打,你以后会嫁不出去” “女孩子就该乖乖在家里读读书,练练字,以后当个花艺师、茶艺师、美容师什么的” “什么?你要当警察?你疯啦!……哦,文职还好,办公室打打字可以了,不要出去抓坏人就行了” 办公室里,她也受够了时不时听到那些对受害人指指点点的言论;她陪同过未成年的强奸受害人去检查身体,听到那个瘦小的女孩哭着问自己,是不是从此她就是个没人要的贱货了;她见过受害人的父母一到场就打了受害人一耳光,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积累的不堪,终于在刚才那一刻爆发了出来,当她发现有着这样思想的人居然能当警校的老师时,当她发现她根本不需要隐忍,就算再忍,有些傻逼也永远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时候。 既然你们能用言语肆无忌惮伤害别人,那我也能用言语反身击毙你们。 第181章 7-22 半枚指纹来自天意 “说到底,如果每个受害人都像我这样……” 可可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就露出一丝笑意,“不错嘛,正义的斗士小徐同学。” “啊啊啊求放过!”她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徐婉莉正努力把脸埋进抱枕和沙发靠垫中,发出闷闷的抗议声,“鬼知道会被拍下来啊,还给传到朋友圈和微博上去了,这以后怎么见人啊啊啊啊——” 可可抿着嘴角,憋着笑,“在当下这时代里,被人拍下来不算什么,”可可故意顿了顿,“被人传到网上一天到达4万多转发量这才叫牛逼,这是一条即将成为网红的光明大道啊,小徐同学。” “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局长肯定要杀了我了!” “杀了你不至于,几万字检讨顶多了,还有啊,那沙发套有一年没洗过了,你亲爱的表哥周大缯先生最喜欢把它坐在屁股下,还老放屁……” 话还没说完,小徐已经跳了起来,惊怒羞愤。面对一脸坏笑的可可,各种情绪都串在一起,让她揪着头发简直快要抓狂了。“你你你怎么这么坏!合着全世界一起来欺负我!” 可可走到桌边,电水壶上刚烧好的开水冲入杯中,腾起一股香甜的可可味,“岂敢,徐同学请千万保持冷静,我最近没有换桌子的打算。” 徐婉莉嘟着嘴,气鼓鼓地酝酿愤怒的小宇宙,可惜这种情绪还没来得及坚持几秒钟,就被另一种独特而伟大的情绪给占领了,那叫恐惧。 她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了局长的短信:到我办公室来,立刻。 小徐从这甚是不友好的短信语气上感觉到了一丝杀意,本想抱着可可大腿求同生共死,不料拿着马克杯的浔可然立刻开了门送客,还挥舞着小手绢祝她一路顺风。 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小徐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一路低头、认错,“领导……我知道错了~” 对面却传来局长爆笑的声音,徐婉莉抬头,看到办公室里不止局长一个,还另外坐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 “小徐你什么时候也跟着那群坏小子学贼了,上来不管啥事儿先认个错啊哈?”局长调侃着,看脸色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中年女子站起身来,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性犯罪科的范玉珍,你那个视频……” 听到视频两个字,婉莉简直毛都要竖起来了,忍不住去看局长的脸色,结果还是看到一脸调侃的狡猾老狐狸。 “呵呵,别紧张,我们不是要批评你,”范玉珍也忍俊不禁,“你那个视频在网上还引起了不小的影响,我们其实想请你兼职一下,做一个宣传片。事实上,我们这边每年每个月都有一些案子最后因为受害人受不了舆论和社会的指责,让罪犯逃脱法律制裁的。你在视频里讲的那些话,恰恰是我们整个科室想给全社会传达的。” 一直吊着的那颗心这才算放了下来,徐婉莉突然生动地明了白哭笑不得这个词的含义。 “你不愿意?”范玉珍有些忐忑地问,“当然,这是我们的一个请求,也不强制……” 老狐狸局长微微笑的眼睛眯了起来,“小徐啊,看来你还是喜欢写检讨啊?” “谁说的!我老愿意了!”徐婉莉瞪圆了眼睛,引来了范玉珍和局长一阵哄笑。 老狐狸局长笑着,“乐意归乐意,警校要求赔偿桌子的钱,还是得从你工资里扣。” “诶——?不要嘛——”小徐嘟着嘴抗议。 “你砸人家场子,还不给赔啊?” 要不是顾着礼貌,范玉珍简直都要笑坏了,“没事没事,我们来赔,算我们的哈哈哈。” “领导你真好!”徐婉莉两眼发光,握住范玉珍的手努力的摇啊摇。 哼,老狐狸局长在椅子上吹胡子瞪眼,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小叛徒。 —————————————— 那边小徐在经历跌宕起伏的人生好戏时,可可却独自窝在办公室里。安静的空间里只有电热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微的沸腾声,与可可奶茶温暖的香味分子在空气中弥散,浔可然低头看着打印机里传出来的文件,小小的办公室里,安静地仿佛时间倏然变慢了,窗外那个充满吵杂和纷争的世界,是另外一个空间和宇宙。 之前从曾颖家衣柜两件外套的下摆上提取到一种很奇怪的物质,大学实验室发来的报告书上写着一成串连可可都不熟悉的专业化学名,逼得她不得不通过网上各种科学数据库搜索才得知这是一种雪茄燃烧后的微量颗粒物。 曾颖抽烟吗?浔可然不记得自己在任何记录或者现场勘验报告上看到过类似的信息。但就算是她抽烟,或者周围的人抽雪茄,为什么只沾染到外套的那一点下摆呢?电水壶里的热水咕噜咕噜沸腾着,可可脑海里也有一种猜想在沸腾着冒出水面,她知道每次大缯或者刑侦队里开会时,回到家,她的衣服上都是一股烟味。有次她发现家中的一条围巾上也有烟味,但这是一条搭在椅子上、很久没有戴过的围巾,家里又没人抽烟……直到过了好几天她突然灵光一闪才想通,围巾是因为沾染烟味的外套覆盖其上,也就是说一些气体的颗粒会通过各种间接接触,沾染到其他的织品上。 在法医界早有一种说法,任何形式的接触,都必定会留下证据,可能很微小、小到必须用各种放大镜和显微镜才能察觉,但接触就是接触,只要你到过现场,无意识飘落的发丝、裤脚蹭到的泥灰、咳嗽喷到墙上的分泌物、擦身而过的墙壁会勾下一丝你衣物的纤维……… 你到过此处,就一定接触过此处。 虽然这是一种理想化的接触理论,但可可也一直相信,从来都没有毫无证据的案子,差别的不过是有没有遗漏、没被发现的证据而已。 她猜测着,雪茄烟味的颗粒只留在外套下摆,是因为凶手躲在衣柜里时,和她那天模拟的一样,蹲坐在衣柜底部,只接触到外套下摆部分,而且时间够长。这种念头在她脑海里转了几个圈,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条证据链并不那么封闭有力,而且眼前最大的困难是找到凶手所在,或者钱子萱所在,并非验证这种事…… 在思维流动的突然一瞬,浔可然愣住了,她无意识的视线正好看到自己桌边柜的最下方抽屉露出一条边。这个柜子年事已久,每个抽屉本身轻轻一用力就会自动缓缓关合,但最下方的那个因为老旧,需要人手动再推一下才能完全合拢,因为工作所养成的条理性,可可每次都会留意把抽屉关闭整齐。 可是最下方的抽屉现在没有完好关合。 浔可然沉默了几秒,悄然起身去反锁了办公室的门,关灯,戴上手套,取紫外线灯,走到柜子边小心地观察了起来。 每个抽屉把手上,都干净地毫无指纹,仿佛有人用专门擦拭了个遍。 物证和法医科的卫生都是部门内人员专门轮班打扫,不可能是因为清洁导致的。 想到这里,浔可然脑海里又想起了家里曾经也“一尘不染”过的键盘,这种被悄然监视的冰冷感觉触及着她的神经,令后脊梁隐隐发寒。她想不出为什么有人要监视或者窥探自己的电脑和文件,最近并没有特别敏感的案子发生,也不像是方鹤那一派人的行为,到底是谁…… 浔可然在房间里一步一缓地走动着,原本宁静的办公室因为她心境的改变显得清冷异常,这也让震惊的大脑快速冷却下来。她重新审视着柜子,发现柜子抽屉设计的特点会让人在抽屉把手凹槽内侧留下小半个指纹,这对于没有留意过的人来说大多是个盲区。出于侥幸的心理,浔可然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趴在柜子面前,屏着呼吸,一点点从抽屉凹槽内侧提取出半截指纹。 透明的玻璃纸对着窗外的天光显示出清晰的纹路,浔可然眯着眼看着这半截指纹,几乎能判断这是一枚食指指纹。但此刻她脑中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之前在发现家中键盘都被人擦干净指纹后,她也在椅子扶手的一角提取出半枚指纹。这些日子来,她曾反复观察过那半枚指纹,只能断定那是属于食指的纹路。想到这里,浔可然快步冲到桌边,将夹在笔记本封页后的那半截指纹取出,和手上的半截指纹试着合在一起。 在放大镜下看,上下两段纹路和谐地连成了一体,成了一枚完整的食指指纹。 这种不知该说是天注定还是什么的巧合,令可可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一方面她感慨于世事的出乎意料,另一方面,她又对这意料之外的发现感觉像中了大奖一样不可思议。 有句话说人在做,天在看,曾经她不信,现在她觉得,一切都未必。 她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用微信叫来了苏晓哲,让他把这两半的指纹送去物证课做鉴定和比对。 “你就直接找王涛,别的谁都不要给,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晓哲的脸上充满了好奇,“那要是王老师也问呢?这是什么案子的?怎么登记?” “就说是我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但是很重要的东西好了。” 对于浔可然这样的答案,苏晓哲更懵了,但都这么交代了,估计问也问不出别的来,于是只好脑袋放空,转身执行任务。 “等等!”可可突然出声叫住晓哲,沉吟良久,“不,不要瞒着别人,你绕一圈,乘电梯,尽量多和人提起这件事。”伴随着阴森的语气,浔可然微微眯起眼,嘴角露出一丝沉不见底的笑意,“越多、越好……” 第182章 7-23 一场跟踪的培训 被驱赶进会议室的刑警们多少带点嘀咕,跟踪狂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培训的啊?说的好像他们有多特别,顶多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罢了。 但窃窃私语归下,既然安排了这场培训就看看到底要说些什么吧,随着培训讲师走近会议室,怀揣着这种念头的人就开始后悔了,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个子小小的,如果不是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和身上充满武打气场的服饰,光看脸还是挺淑女温婉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料的样子。 “喜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姐姐去给你牵个线?”徐婉莉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薛阳说。 尽管知道应该是玩笑,薛阳也禁不住连连摇头,摇的还挺认真,努力表现出坚定的正确立场。 虽然脸上总是宠辱不惊,但此刻他的心情其实很糟糕,今天一大早他就通过曾颖的男友、大学寝室同学等渠道得知了曾颖在抑郁症期间,钱子萱的确陪同她在近郊一个小山上的度假区小住过一阵子,当他兴冲冲赶到那里时,却从保安那得知钱子萱这人前天刚搬走。保安说她神情憔悴,打包的行李也非常简单,整个度假区的保安们都猜测她是哪家逃避家暴的可怜女子呢。 如果在得到线索时就及时反映过来,也不至于让钱子萱就这样生生错过。这已经是第二次错过钱子萱了,一而再也就算了,曾颖用性命留下的线索也就这样被浪费,更令薛阳的情绪雪上加霜,不过一向冰山脸的他很自然地维持着表面,只有很熟悉的人才能从一些细节上察觉薛阳的低沉。 会议室里,细碎的议论声中终于传出女人正式的开场白。 “我知道大家是应上级要求来听我说话的,”女人的声音也细细的,听来毫无压迫感,“好巧,我也是。” 她的调侃让坐席间传来些轻笑声。 “其实我很怕生,更别说在这么多警察面前做宣讲,但想到我来这里的初衷,就会重新充满勇气,就好比各位如果想到当初做警察的初衷,也许会有和我一样的感受。” 初衷是因为警察制服很帅啦——不知谁说笑道。 女人毫不介意周围的笑意,“我站在这里的原因,是为了让别人不再经历我曾经那些痛苦。我知道你们最近的案子涉及到跟踪犯罪,确切的说,在国内跟踪行为还很难被定义成犯罪,因为他很难被证实,大概在你们眼里,被人跟踪就跟踪吧,又不会少块肉。多数跟踪狂都是男性,但也有一部分案例是男性遭到女性跟踪……” “那就娶回家呗。”不知谁的吐槽又引起一番哄笑。 “我们在这只是假设,还是听轻巧的,但是实际上被跟踪者别说娶回家,就连见都不想见到对方。大多数跟踪行为其实没有实质性的肉体伤害,但都带有精神上的冲击。比如……比如说有人脸贴在玻璃窗外窥探我家里的情况,这其实并不恐怖,但你设想下,你在家吃饭,抬头就看到有个人趴着玻璃窗看你!是不是挺吓人的?别说这人还心老大了,他会敲窗户,砸出声音,一个劲地在外面喊着:我在看你哦!看你哦!长期以往,你连抬头看窗外的勇气都没有咯!” 女人停下步子,低头思考了下,“我给你们讲个事儿吧,曾经……我曾经是个电台的主持人,深夜主持一些感慨人生的电台节目。有一个粉丝,那时候还不太流行粉丝这个词呢,她给我写信,每天一封,雷打不动,一开始我还真挺感动的。但是渐渐的信的内容开始让我觉得不对劲,她除了谈我昨晚广播里的内容、言辞,还写我今天穿的哪件衣服不好看,应该穿哪件衣服;开始写信批评我和哪个同事关系太亲近,作为有家有丈夫的女人来说我这样做很不要脸;教导我应该在节目里说些什么,要求我在节目里夸赞她对我的支持……我害怕每天收到她的信,看到她的名字就直接把信扔了,然后有天夜里,她打进了节目热线……”女人深吐出一口气,房间里坐着的人都已不再说笑。“在深夜节目里她愤怒地指责我不理睬她的信件,大骂我是忘恩负义的贱人,后台编辑很快切断了她的电话,我努力在剩下的节目时间里挽回了局面。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从这通电话之后,噩梦就彻底开始了,我发现自己被跟踪,每天上班、下班,只要出门,十次有八次会看到一个穿着米色罩衫的女人在背后直勾勾地看着我,她会在深夜大家都睡着时打我家电话,骂我今天节目做的烂如屎一样;她在我家大门上拿红色油漆涂画一个红唇,把我儿子都给吓哭;她打电话给我的父母还要公婆,编造说我在外面有四个情夫,喜欢同时跟三个男人一起上床,是个烂货……这些事情导致我的家庭一片混乱,我根本解释不清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有个人这样说我的坏话,丈夫相信我,但公婆却没那么容易相信这一切真的是没有由来的。” 她到底想干嘛?——台下有人问。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她很多次,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好好和她沟通,她告诉我她这样做的理由是,我没有听她的话、我没有夸奖她对我的鼓励、她很生气,她也不想生气的,但是我做了很错的事情,所以她要给我点苦头尝尝,让我学会听她的话。” 疯子?疯子!听众们窃窃私语地得出结论。 “对,跟踪狂有很大部分比例上都有妄想症,在他们眼里,全世界只有自己,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应该配合自己的妄想情节,在他们眼里,被跟踪骚扰的人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也不是人,谁都不是,除了满足他自己以外,谁都不重要,甚至如果你挡路,就该死。”女人徘徊着脚步,并不看听众们的反应,但她很清楚他们都在听,整个房间已经安静地听得见空调排风的轻微声响。“这属于跟踪狂中最不稳定的一种类型,可能只有骚扰行为,也可能会因为心生怨恨进化出暴力伤害行为。另外一种常见的类型就是所谓的前男友、前女友,他们一样不能把提出分手的恋人当做一个独立的人类看待。在他们眼中,前恋人是他的所有一件东西,他们有什么想法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我的!她就是我的!分手?不行,绝对不能忍,被别人夺爱?那还不如把她杀了,死了也应该是我的!” 薛阳深深皱起眉,这些听来有些俗套的说法偶尔会在电视剧里见识到,【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之类的,但他从没想过这台词背后意味着什么。 “如果在紧急情况下,比如跟踪狂绑架了受害人,或者以同归于尽相威胁时,我建议当场处置的警察们学会呼应对方的妄想,缓和跟踪狂的暴躁情绪,再寻找机会动手擒拿。另外,这算是我个人的一个请求,请大家明白一件事情,别都以为被跟踪的都是名人,事实上绝大多数跟踪事件发生在普通人身上,可能是你的亲戚、同学、甚至邻居。当收到类似受害人的求助时,请你们耐心一点给予一些保护或者指导,这些人很可能饱受被跟踪、偷窥甚至伤害的痛苦,但因为现有法律的不健全,无处求助……” 座位上一个女警突然举起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什么样的算跟踪?曾经有人冒充我好朋友的名义加我微信聊天,算不算?” 台前的女人想了一会,“算,如果你仔细想一想,他是怎么得知谁是你好朋友,怎么得知你的手机号,怎么确信以谁的名义加你好友会被你通过……没错,他对你的了解远超过你以为的。会议结束后我会安排专门负责前期准备的同事检查你的手机、电脑,所有社交网络的账号安全,还有你家是否被安装了隐藏摄像头。” 女人的话不紧不慢,声音也听来毫无威严,但举手的女警脸色都已经开始苍白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逃避的现实可能有多恐怖。 “说了这么多,大家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后来跟踪你那个米色衣服的女人…… “后来啊,终于有一天她闯进了我家,剪坏衣柜里我除了米色以外的所有衣服,还烧了一桌饭菜,说要从此照顾我的生活……当然我报了警,但她的情况根本不足以让她在监狱里蹲多久。我受不了她有可能还会出现的精神压力,辞职,搬家,甚至换了名字,但她还是找到了我,如果我出门她就跟在后面,当我和别人讲话时她就冲上来骂我,如果我躲过了她的追踪,她就砸坏我家门潜入我家,睡我的床,穿我的衣服。我报警,她就逃走,渐渐地警察也没办法了,我每天夜里都睡不着,有一天挣扎着起夜,看到她的脸就在窗外,看着我……” 坐席间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终于在家人朋友的帮助下,我证明她的精神问题,让她被关在了精神病院里。但我总觉得她还会出现,我心中一刻都没有安息过,我不出门,不梳头不洗脸,每天检查几十遍门窗是否锁紧了,丈夫再也受不了我,决定离婚要带着孩子离开我,我发了疯,在一个安静的夜里杀了丈夫和儿子,最后自杀,那一刻,才觉得真正安全了……”女人仿佛在用很平淡的语气,讲着一个鬼故事,似结尾,又让人疑问。席间终于有人问出了声,“这是虚构的?” “这是真实的故事,当然,不是我的。我的故事很简单,出身贫寒,我们那乡下女孩子初中之后都不读书,但我命好,从高中到大学本科,都有陌生好心人一对一扶贫捐助,每个学期给我捐赠学费。那个好心人我从没见过,那年六月,我终于拿到本科毕业证书,觉得能抬得起头来去见一见捐助了我7年的好心人,第一次见她,就是她全家的葬礼……”女人的边说露出一个苦笑,“在葬礼上我才知道她曾经是一个电台主持人,才从她的心理医生和家人那里知道她身上发生的这些事。那一天我想了一整个通宵,我觉得她捐给我这么多学费,改变了我整个人生,但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天亮的时候,我终于想通了,我打电话拒绝了已经定好的工作岗位,去读心理学和法学的研究生,然后成为了跟踪犯罪方面的顾问。我终于明白,只有将来当别人遇到和她一样的情况时我能够出手帮到他们,才能值回她替我交的七年的学费,所以才有我,今天站在这里,请求大家重视跟踪犯罪,理解那些被跟踪的人的痛苦。” 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只有面无表情的薛阳举起了手,“有什么规律能让我们尽快抓到跟踪者……” 女人歪着脑袋,略有沉思,“我没法给你们调查的手段,刑侦毕竟是你们的专业,但我想,我能提供给你们一些思路。跟踪狂的思路其实很简单,世间万物都没有他的满足来的重要,他要的,他一定要得到,他窥探的愿望,接触的愿望,控制和拥有的愿望,没有满足这些之前,他会努力铲除一切阻挡在路上的障碍。这就像男性的**望一样,一旦兴起,如有人阻拦,你们立刻就会爆发战斗力把阻挠者铲除,对不对?” 会议室里重起一阵嘿嘿嘿的暗笑,薛阳一脸严肃,再度举起了手。“假设跟踪狂去他的目标的一个朋友家,想要得知目标所在地,什么情况下,他会离开?” 女人几乎不假思索地得出结论:“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这话在别人听来或许如此简单,但在薛阳听来却让人疑惑,他一直以为钟玳金离开曾颖家是因为什么都问不出来,眼看着曾颖快死了才悻悻离开。但如果照这理论,他是有所得才肯离开,理论上是合理的,可是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砰——巨大的拍桌声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同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白翎直愣愣地站了起来,发出一句惊天动地的感慨,“卧槽!我们是傻逼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哄笑,连台上的演讲人都笑着歪了脑袋,谁要是在这么多人的会议场上突然来这么一句,都会被众人笑疯的。 你丫才发现啊? 小白你今天忘记吃药了吧? 白翎挥着手,试图辩驳,“闭嘴闭嘴,老子是想到了破案的关键剧情!” 还关键剧情!哈哈哈哈——在又一阵铺天盖地的嘲笑中,白翎已经懒得多说,从一排排座椅间挤了出去,没两秒又跑回来揪出席间的王爱国,“快点,本神探需要你!”然后在众人笑得前俯后仰中带着王爱国跑了出去…… 薛阳知道白翎虽然思维跳跃、没上没下,但照这激动的气势,说不定真想到了什么关键线索,于是也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跟随而去。 白翎揪住王爱国刚进电梯,电梯门就被追来的薛阳给拦了一下,“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那老师的话呀!她说那丫混蛋一定得到了想要的才肯走,我就想他到底想要什么,从曾颖嘴里套话,失败,那还有啥能知道钱子萱在哪?曾颖是怎么和钱子萱联络的?钱子萱到处躲着用公用电话亭,但曾颖可没这打算……” 薛阳很快接上了他的思路,“手机?曾颖的手机在现场,而且里面的数据都……靠!”反应过来的薛阳也霎时间爆了一句粗口,电梯呼呼运作声中,只有王爱国一脸茫然,啥?啥啥? 曾颖死亡的现场地上扔着她的手机,但不是在尸体旁边,而是远在客厅沙发上,物证打开里面时发现数据一清二白,都被删干净了。当时众人只能感慨钟玳金的思维缜密阴险,却都没发现其中一件重要的事情! 客厅里的手机最后的关机时间,就在曾颖死亡差不多同时。但曾颖男友侯胜的证词里清楚写着,第二天白天他曾经两次拨打女友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是无人接听,而不是关机! 电梯叮一声,打开了门。 “那家伙用空白卡换走了曾颖的电话卡。”薛阳说。 第183章 7-24 箱尸 “嘭——”一声轰然的撞击声还没完全消失,几个穿着防弹服的警察就冲进了房间。 “没人!” “这边也没人!” 不大的两室户很快被七八人的突袭队给清扫一空,除了凌乱的东西以外,并没有扑到真正的目标。 当白翎发现手机号的秘密后,很快在王爱国的技术下锁定了属于曾颖的电话卡不仅没有停用,而是多天来一直在接收消息。 “曾颖死亡时间后,一共有她男友、父母家、亲人等打过十几个电话,均没有应答,但手机还保持着开通。而在曾颖死后一天,这个号码拨出去过三个电话,其中一个就在薛阳说的那个郊区度假区附近。”王爱国曾解释道 “就是说,钟玳金这家伙在曾颖嘴里问不出东西,脑子一转就拿走她的电话卡看,里面肯定有联系过钱子萱的电话号码,然后他还狡猾地想到如果被发现,我们会第一时间停机曾颖的手机号,所以他调包了张几乎空白的新卡进去,这样我们开曾颖手机,会看到一切正常,顶多有些通讯纪录不见了而已。然后他拿着曾颖的号码放进自己手机,收到来电一律不听,通过网络去调查那些来电的信号来源,排除了曾颖的男友、父母亲友和公司,查到了钱子萱的来电纪录,回拨过去,得知了钱子萱躲在那个曾经陪曾颖待过的休闲度假区……”薛阳在分析事情发生的过程中,白翎一直在旁边呼天抢地,“这丫这么聪明的脑袋做什么罪犯啊啊啊不会来考警校啊啊啊——” “只要手机号还正常运行着,还找不出他的定位我就不叫技术王子了呵呵呵~”王爱国的黑客满点技能值,再加上警察最擅长的明察暗访,于是就有了开场突袭某民房的一出好戏。 “辛苦了。”特警队准备收队时,薛阳拍着他们的肩膀打招呼。 “没事儿,这家伙就是地铁杀人那个吧?害我们连着一周没睡觉在地铁站巡逻,这次没逮着,下次再抓他再叫我们!” “就是!踹门真爽!收队啦收队——” 薛阳哭笑不得地送着特警队的人出门,然后看到可可跟在后面就蹭了进来。 “没抓到?啧啧这么好命。”浔可然一进门就和薛阳一起四处打量。房间其实不大,但因为过于简陋的设施,和凌乱的到处都存在的垃圾,显得令人不忍伫足。 “薛阳,你来看——这小子忒有钱,”白翎站在里间的电脑桌前,面对着巨大的电脑设备,“这电脑横竖有两万块吧?还配三块屏,要是让小王子看到了肯定要叽叽咕咕抱怨……” 薛阳跟着看来,偌大的桌子几乎占了房间的一半地盘,发着蓝色光芒的机身上印着那个以贵出名的电脑品牌标志,桌面上还凌乱地散着许多a4纸,有些打印着钱子萱的各种身份信息,有些写着曾颖的相关内容。这时薛阳的视线被一小块暗红色吸引过去。 “浔姐——”他盯着暗红色不紧不慢地叫道,却没有得到回应,扭头去看,发现浔可然正蹲在门口的地板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一步一缓半蹲着往前移动。 “浔姐,桌上有……” “血迹,我知道,这里有活动的。” 可可用的词很奇怪,但薛阳凑过去一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滴出去的血当然不会自己动,可是血迹因为大小、细碎的小滴、倾斜的角度等等,在浔可然的眼里如同能实况解说的方向箭头,一步步指着她从书房门口曲曲绕绕到卧室门口、卧室床边、卧室衣柜旁……然后戛然而止。一小摊血泊在衣柜旁凝固着,黯然无光。它的另一边,则是一口老旧的大箱子,这种深木色纹路的老箱子传承于多年前,有着辨识不清的花纹,和半生锈的黄铜锁扣,仿佛半个世纪都不曾被打开的秘密。 此刻可可和薛阳站在这口巨大的箱子前,看看它,又看看那脚下的血泊,都不由自主猜测到了一些不好的结果。 薛阳想的是,千万别是钱子萱,千万别让这一切努力,走到尽头却是这么个结尾。 而浔可然想的则是千万别是空的,这要是有血泊却没有尸体,对法医来说简直是一种天然的折磨,你明知道出了事,却看不见摸不着。 木头纹理发出沉重的嘎吱声,薛阳两手一用力就将盖子打了开来。 浔可然松了一口气,薛阳也松了一口气。 白翎和其他人听到声音也跟了进来,“窝草,还真没扑空!?让我看看,诶,这不是姓钟的小子啊!我看过他照片,下巴上没有这种青色的胎记。” “你确定是胎记?”薛阳一句话还真问住了白翎,让他浮想联翩的,不是胎记难道是尸斑?尸体变化?毒发的物理反应?他兜兜转转脑子里走了一圈各种可能性,最后决定还是看向法医。 可可面无表情地盯着箱子里的尸体,“嗯,胎记。” 白翎用杀人的眼神看向薛阳,后者直接无视了他。 几个人之中只有可可戴着手套,所以肆无忌惮地拿起了尸体的手臂细细观察着。箱子里的虽然是个男人,却有着一双非常白嫩的手臂和手掌,显示出长期室内办公的特征,十指健长有力。但可可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她后退一步又重新估量了下地面的血迹,发现两者有种奇怪的冲突。血迹的半凝固状态昭示着“血溅七尺”发生在起码七八个小时前,但尸体柔软的仿佛刚刚被杀,这种矛盾似乎曾经也遇到过,在那次抢劫现场看到的满身是血的受害人,身上被刺了多刀伤痕,但其实还没…… “叫救护车。”浔可然突然来了句,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瞬。 “窝草!还活着啊?”白翎的感叹声只出了一半,人已经跑向门口去呼支援了。 薛阳凑过来也摸了一下“尸体”的脖子,皱着眉疑惑,“摸不到脉搏。” 但浔可然有着更直接和离谱的判断方法,在薛阳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之前,又拿出了那把神出鬼没的解剖刀,在尸体肩膀顶上皮肤随手一割…… 鲜血从皮肤下轻轻涌了出来。 已经死去的遗体,因为心跳的停止,血液也不再流动,如果一刀割开皮肤,除非因为地心引力向下自然流出的血液外,不可能向上方涌动而出。 薛阳沉默地点点头,和外面赶来的人一起帮忙把人从箱子里抬了出去…… 生命有时脆弱得不堪一击,也有时坚韧地能在鲜血淋漓中虚弱挣扎很久、很久。 楼道外面,特警队黑漆漆的如同一支黑色的利剑,快速地开了出去,擦身而过的却是白色的救护车正忙不迭地往里开。几十米开外,三三两两的人们站着,望着,细声碎语地揣测着是谁的出租屋里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悄然带上了背后的兜帽,从人群中安静地抽身离去,消失在街角…… —————————————— 鉴于上次白翎陪同死里逃生的受害人在医院里结果差点被“毒灭”的经历,在场所有的警察包括薛阳都一脸严肃地拒绝让白翎再做同样的任务,可怜的是他们都不知道,比起大半夜和浔可然一起勘察现场,白翎同学宁可去守!医!院! 至少医院里没有会对着一滩血迹嗬嗬嗬笑的家伙啊—— 所以当第二天薛阳在办公室看到白翎时,发现他居然比自己看起来还憔悴,一双小眼睛哀怨地瞪着他。薛阳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自顾自地开了讲,“家伙命挺大,抢救了一夜,早上居然醒了一会。自己交代了一部分,真名叫孔睿,比较出名的是他的网名,叫zx。” “诶!那个黑客!”同个办公室的其他刑警听到猛地站了起来,“我前几天还在通缉列表里看到过!” 白翎这才来了精神,“这么说,钟玳金不是雇佣了个黑客高手,而是劫持了一个,利用他伪造自己的身份信息,还有搜索钱子萱的各种……难怪他能搜到钱子萱换过身份之后的信息,丫真是有够厉害的。” 虽然不是白翎第一次佩服钟玳金,但薛阳还是小有不满地皱了下眉,“孔睿说一开始的确是花钱请他来的,但是钟玳金要的太多,他恨不得在钱子萱周围布满所有可能的监控设备,所以支付给孔睿的钱也越来越多。当孔睿察觉他手头不宽裕之后,就想撤离这个变态身边,不过没料到钟玳金手段之狠,直接用刀威胁。” “我咋一点都不同情丫的呢。”白翎得出结论。 薛阳眨眨眼,“同情不同情另议,我的重点在钟玳金对他下杀手这件事,照理说,如果还有可用之地,他不应该想除掉孔睿。” “喔槽,你不是说他已经抓到钱子萱了吧?”这个结论霎时让白翎一惊,如果钱子萱被抓住,暂且不说她会有怎样危险和悲惨的遭遇,最糟糕的是这种情况下,钟玳金的行动再也无法预估,抓捕这个一路杀人至今的变态的可能性,也会直线下降! 一时间办公室里也没人说话,但人人都察觉到了焦虑的心情,钟玳金的老窝已被端掉,剩下的他只有孤注一掷,如果钱子萱还没被他抓到,那此刻恐怕已然到了最危险的关头。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一阵高跟鞋急促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 徐婉莉猛地推门而入,扫了一眼办公室,直冲向墙边的电视机。 “小徐,赶着看什么节目啊?”白翎支着下巴调侃着问。 “那个钟玳金!在新闻上!”徐婉莉说。 第184章 7-25 来自黑暗的威胁 “真遗憾,又被你逃掉了一次……” 视频里的男人带着个白色的面具,站在空无一人夜色中的街道上,面具眼睛处的空洞中露出一双阴森的双眸,不知道是不是路灯的关系,仿佛闪着幽绿的反光。 “你就算逃到再远,我也找得到你。跟你约会的男人我杀了,姓曾的女人我也杀了。这都怪你。你没有乖乖呆着。但是之前的我可以既往不咎,17号中午12点,你必须到最早我们遇见的那个广场上去等着。如果你不来,如果还有人阻挠我,那你的家人、同学、同事,被我杀掉的话,可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不听话……”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都会成真,看看我身后的街,你应该还记得你从小长大的街道长什么样吧……”画面里的男人慢慢扭头,把视频的镜头对准了不远处几扇私宅的铁门,虽然经过了电视台的马赛克处理,但认识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所在…… “是钱子萱父母家。”薛阳冷峻的声线得出一个掷地有声的结论,让在场的人都心头一紧。站在她父母的家门口拍这么一段再传播到网络到处都是,如此赤裸裸的威胁…… 【这是昨天在网络上的一则热门视频,视频上这名带着面具的男子自称正是上个月地铁凶杀案的凶手,他向本台爆出的视频描述了他为情所杀人的作案动机……另外根据本台记者采访调查,确认视频中的男子为不久前地铁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更是涉及近日发生的多起谋杀案件……希望有此男子消息的观众及时联系本台……】 砰——王爱国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面前的电脑桌,“这群电视台的能不捣乱吗!他们这是安的什么心啊!杀人凶手叫他们播什么他们就播什么啊?!” 婉莉泄气的坐下来,“不知道钱子萱看到这个没有,现在网上到处都是这条视频消息,那些评论简直……把钱子萱都说得好难听,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帮着凶手。” “小徐。”薛阳随手拿起外套,“局长在办公室吧?” 徐婉丽只来得及点点头,就看到薛阳已经快步离开了。 “什么叫及时与本台联系,看到这家伙应该第一时间报警好吧!这家伙手上几条人命呐!” “谁叫现在有些媒体越来越没底线了呢,不确认来源的消息也人云亦云,就想着能赚多少眼球。” “有眼球就是有钱呀!现在这些媒体你不知道?前几天还大肆报道哪个科学家死了,结果人家家属出来抗议说人好好地被你们咒死。电视新闻就推说说是网上造谣,那你做新闻的连谣言都不证实就说人死了,跟门口那些放小道消息的大妈大爷有啥区别?!” 办公室里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指责的、震惊的,还有一旁的白翎正在不知跟谁打电话通消息。但谁也没有像徐婉丽那样心疼,她为那个从未见过面的钱子萱感到深深的怜意。如果她看到这些视频,看到这一切会是什么感受…… —————————————— 助动车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小郑单脚支撑着地面,却没有下车。他当快递员也快有两年的时间了,但这是第一次有人把送货地址写到了商场门口的人行道上。他环顾着人来人往的周围,摸不准接下来该怎么送这货,但快递员最大的追求就是速度,任何一个让他等过三分钟以上的客户,都不是好客户。脑子里想着这些,他惯性地拿起那个不大的棕色纸盒子,上下左右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还真的没有留手机号,这玩意儿是怎么正常被一路送到他这最后一个投递环节的啊! “你好。” 一个沙哑的女声音在旁边响起,惊到了小郑,他扭头去看,一个浑身穿着运动衫的女人站在离他有三四米远的地方,看起来很年轻,脸色却苍白得仿佛病中已久。 “我有一个快递,留了这里商场门口的地址。”女人声音几近嘶哑。 “哦……但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快递啊?”这种事小郑也不是没遇到过,有些是偶尔弄错的,甚至同名同姓的买家,也有些是看快递员草率所以试图骗走快递的,吃一亏长一智,小郑可早过了幼稚的年纪了。 “我没留手机号……地址写的是这商场门口,送快递的人应该叫郑耀祖,手机号是138546976……” “就算你报出我的手机号也不代表这个快递是你的呀,要么这样,你说出里面是神马东西,我们当场验货吧。” 女人愣了下,嘴角扯出一个小郑不理解的冷笑,“杀人用的刀。” 这回轮到小郑笑着摇头晃脑了,“不可能,我们快递接货时候都检查,这种管制的东西不会收,美女你别逗了。”但他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因为对面那女人冷笑的苍白丝毫没有收敛,反而越发让小郑背后窜寒意。 女人两步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钥匙,利落地割开了纸盒包装,然后在取出一把古铜色的刀柄,在瞠目结舌的小郑面前“唰—”地甩开了弹簧刀的利刃,接着一脸麻木地将快递纸盒扔回小郑手里。 “你……真杀人啊?会判刑哦呵呵……”几乎是下意识,小郑抽起嘴角,故意用一种调侃语气说道,心底却猛生出一种恐慌。 “你觉得……我在乎吗?”女人转身,扬长而去。 对着离去的背影,小郑蠕动着嘴唇,半天才憋出一句粗话,然后继续送其他的快递去了。直到天全都黑了,他才回到自己跟人合租的屋子里。开门还在脱鞋时就听到室友对着电视的呼喊,“啊哟这牛逼,小郑啊,快来瞧,这货为了个逃跑的女人一路杀了好多人呢!” 小郑瞟了一眼电视,立刻就僵住了。画面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和今天拿刀的女人脸庞重叠在了一起。 谋杀、地铁杀人案、死亡、情杀、逃亡、 这些扎人眼球的标题词汇,让小郑猛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窝槽,活着真是巧合啊……” —————————————— 浔可然在物证科门口冒出头的时候,王涛正在看手机上的新闻视频。 “小浔同志啊,快来看,公安局的大门又要被媒体堵塞了!” 浔可然只瞟了一眼他的手机,显然早已得知了新闻内容。毫无兴趣地左逛逛,右看看。 王涛终于留意到了她似乎有所期待的样子,“有事?” “嗯……也没什么,我叫晓哲送给你那两半个的指纹……” “我记录了,但是还没找到匹配的。”说到这个王涛就一脑子疑问,“苏晓哲说是从你办公室里找到的?什么意思啊?” 可可缓缓抬头翻着白眼看王涛,发现自己之前居然指望他散播个八卦,完全忘了王涛的为人是只爱技术不爱交流的,难怪两天过去了,一阵严密布控下,却毫无反应。 这么失策的事情可不能传出去。 “你有事说呗,老翻我白眼干嘛?”耿直boy王涛一脸困惑。 “没什么,我刚看到一本书,书上有句话说的深得朕心。人生就是要在可控的范围内失控一下,才有意思。” 这回轮到王老师翻白眼了,这哪儿跟哪儿啊? 浔可然可没打算理会他,自顾自得就往外走。 “诶你去哪?” “去失控一下!”可可的声音从渐远的走廊飘来。 王涛愣了愣,油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话说回来,浔大王抽风也是常有的事情,横竖不关自己的事。 但不久后的王涛回忆起此时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早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就算是砸钱或者用武力,他都会拦住浔可然。 可惜事情从来不会倒头重来,现实总是惨绝人寰。 2016新春快乐! 大家春节好! 拖稿大魔王又要拖稿啦!是不是看到这句话立刻振奋人心啊! 真的是因为1月忙的我飞起来,各种年底加倍的工作量,到我收工的时候(30小时前),我才发现存稿已经用完了而继续的稿子还没……(阿嚏!打字到这里我连打了三个大喷嚏,好的你们的怨念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谢谢!(是的我还感冒了,那种忙完了浑身一松懈就死机的生病状态…… 但是! 毫不体谅人的浔可然山大王在我最忙碌的那几天还托梦给我,梦里她从空中盘旋的地铁上一跃而下,带着不可一世神情,要我想起最初写这个故事时的傲然与幸福。 我当然记得,至今和以后都会记得。我常常最为感慨的是自己的能力太有限,想写的东西速度太慢,要顾及工作和等等太多,于是故事和结局在脑海里盘旋如此之久都没有落下尘世间。 但相对而言,我最庆幸的,是我如此拖拖沓沓,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可可。 相信有时带有一种魔力,那些坚信可可一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信念,也许是可可一直继续的魔力来源。 过年休息这几天我会拼了老命加油写稿的,请每位等待的、焦灼的、和相信的、你们,不要离开 新年,信念。 第185章 7-26 不可控的失控 微信公众号【另一个维度世界】可以随时随地看更新哟。 早上起来时,可可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干净得没有任何提醒,脑海里突然意识到这是第30天她和周大缯没有过任何联系,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从认识他至今从未有过的情况。 有时浔可然会觉得她所认识的周大缯单独进入了一个四维空间,关于他的一切都静止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虽然知道他在执行一项严格保密的任务,也知道这一定不是大缯最后一次执行这种任务,但对于可可来说,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在乎一个人,看不见也摸不着,只剩下心头一丝难耐的不安。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耀进房间,在一瞬间,她理解了大缯一直以来的感受,每当自己胡闹、犯险,不顾自己何时何地只顾自己的职业目地时,大缯所想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吧,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可可在床上坐起身,砰一下拍着身侧的床单,把蹲在对面茶几上**趾的黑猫素素给吓了一跳。 “现世报啊现世报……”可可自嘲地笑,然后下床,在素素的注视下拖着拖鞋和换洗的衣服往浴室走去。突然她停下了脚步,仿佛意识到什么,慢慢地回头。 餐桌上,放着早饭生煎包,还在缓缓冒着热气…… 可可愣在那里。 属于周大缯的四维空间打开了一道门缝。 —————————————— 一整个早上,可可的心情都有些微妙,突然出现在桌上的早餐,想想也知道全世界只有周队长这一个混蛋会理所当然潜入自己家干这种事,但撇除表面的愤怒外,又隐隐有种见不得人的甜蜜。 于是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就一直看到后座女子一会皱眉、一会又抿嘴忍笑的扭曲表情,不由得心里产生了各种社会八卦的猜想…… 但在这些之外,可可还有更在意的事情,是压在生煎包下的纸条…… 在公安局的大楼里,物证科和法医科都属于技术部门,所在位置也比较近,所以浔可然走向办公室的路上理所当然注意到物证科门口蜂拥的人群。 她戛然止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腾腾升起。 “怎么了?” “哦,法医来啦?快来看,物证科被炸了。” 啊?可可怀疑自己耳朵扭曲了声波,炸了?油炸的炸? 不然呢!你以为榨汁的榨啊?同事撇嘴回道。 她拨开一伙伙窃窃私语的同事,然后亲眼目睹了悲惨的现实:物证科被炸了…… 这间四四方方格局的办公室里清晰地显现出混乱的焦黑地狱,原本摆着整齐的东西许多都成了一摊焦黑的碎片。 “听说是定时的炸弹,引起小范围燃烧,等到保安科发现都烧了很多了。” “怎么办,我们组的案子都还没破,这物证……” “好多案子的物证都在里面……这看来,难说了。” 耳边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可可震惊地同时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地盘……当她三步并两步冲到法医科,只看到一阵平和时,才放下悬空的心。 回到物证门口,脸色煞白的王涛正拨开人群,有些摇晃地走出来。可可深吐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地迎上去。 “有多糟?” 王涛抬眼看她,只扯出一个惨笑,转身向远处走去。 “你去哪?不管怎么发生的,物证科现在就是现场,需要勘验……” “局长叫我,”王涛虚弱地摆手,“现场有专业爆炸的人在勘验,等他们好了,我再来……捡垃圾……” —————————————— 局长办公室的烟大到连窗户全开都散不完,门被无声地推开,王涛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对满屋子的烟味毫无反应,甚至对坐在沙发上紧皱着眉头的局长看也不看。抬眼,扫视了一圈,然后径直地走向大排书柜,伸手就拿起了架子上一瓶摆着显档次的洋酒,一把拧开就往嘴边凑。局长也没说话,好在就在他灌进嘴前一刻,横出一只手拦住了王涛。 王涛扭头,看着浔可然。 “那酒瓶就是为了显摆,不是什么好酒。”浔可然说完后王涛还愣在原地,双眼笔直地看着她打开局长办公桌右手边的小柜子拿出一小瓶洋酒,拧开递了过来。王涛接过手一口气灌了几口,然后咚——一声将酒瓶沉重地敲在桌上,狠狠叹了口气。 一个人在受到巨大打击时,会有种瞬间失去真实感的恍惚。王涛麻木的神情和僵硬的动作已经足够说明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有多惨烈,于是下意识地寻求一些辛辣的、刺激的东西,来找回面对现实的勇气。 局长一直看着两人,甚至看着可可从他柜子里翻出酒,却一直没出声。反而是王涛,酒下去后,双眼的焦距才恢复些许镇定,走到局长对面的沙发上,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笔直地瞪着对方,仿佛投下毁灭物证科炸药的人是对面座位上的局长似得。 “先别急——”局长弹弹烟灰,并不看他,“保卫科刚才已经汇报过情况,凌晨三点半时候发现的,那玩意儿很小,但里面夹杂着很多易燃料。” 因为炸药并不多,所以并没有发生很大的爆炸,但里面混杂的易燃料足够让物证科里大量东西被烧毁,所以最终造成了物证科里一片焦黑地狱,而影响范围却连物证科的门都没出。如果不是夜间巡逻经过物证科门口,恐怕一整夜都不会有人察觉里面发生了什么,直到房间里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好在,没人伤到。”此刻局长说的每句话都很慢,措辞沉重得仿佛在参加同事的葬礼。说完抬眼,就看到王涛的目光还牢牢地盯着自己,年过半百的局长沉慢地挥了挥手,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水中行动一样有力无心,“我知道你生气,你想骂人,骂我,骂保卫科,但你冷静想想,骂人有啥用处?” “我不骂人,”喉咙被刚才的烈酒给刺激的有些沙哑,王涛的每个字却咬字清晰,“我要知道是谁干的。” “王涛……现在最首要的,是统计有哪些案子的物证会受到影响,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越是这时候,越是拿出点专业的素质来。”局长终于恢复了一往的大局姿态,劝说的词也显得有理有据。 但再合理的劝说,此时此刻在王涛眼里,都是狗屁。他的办公室被烧毁了,那么多收集好、正在分析、准备完毕等待结案移交的物证被毁的七零八落。那些工作耗费的心血可以姑息,那么多可能因此错失公正的案子和受害人该怎么交代!? 但比起这些,稍许冷静下来的王涛想到了更令人绝望之处:不是外面任何东西都能进物证科的,能进来的证据一定都经过检查,所以能做到往物证科里神不知鬼不觉放下炸药的……只能是自己人。 所以局长才一个劲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为他早就想到了,更或者,甚至知道是谁! “小王,不要瞎想!”久经沙场的局长一个眼神就明白了王涛神情的变化,“一切没有明确定数的事情,就算你想的再黑,啥也没用。你要相信我,”深藏在无奈语气之下,几近年迈的老局长有着一种复杂的深意。 两人四目相视,沉默了很久,王涛才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办公室。 从始至终站在办公桌旁边的浔可然此时才开口,“局长,我觉得这件事……可能是我造成的。” 沙发上坐着的局长刚想后仰下去舒口气,闻言动作戛然而止,视线犀利地看向办公桌旁的人。 浔可然几乎是硬着头皮在保持温和的解释语气,“您先冷静。” “我不生气,你说。”局长慢慢地靠后仰坐着,慢动作的势态仿佛在酝酿大招前的蓄势待发。 浔可然深吸一口气,“我上个月发现我家有人闯入过偷窥了我的电脑然后把指纹什么都擦了个遍上周又发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办公室里有人看了我的电脑和案卷所有记录柜子,但是总之反正两次下来还是被我找到了一个食指指纹因为怀疑是局里自己人干的所以我觉得主动出击好过被动等待所以故意在局里放话说有人偷翻法医办公室被我找到指纹送去物证科对比了。” 在她不带停顿的一连串的发言之后,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里霎时产生了一丝寂静。 可可假装镇定地紧盯着局长的反应,沉默在空气中荡漾开来,一秒、两秒…… 局长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一向胆大妄为的可可也吓得往后一缩,何况两人中间还隔着不小的距离。 “你!……你!”局长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口骂天骂地,又碍于什么那样憋红了一张脸。 还是浔可然主动地说出了口,“局长,你要骂就骂吧,这次我是鲁莽了,但是如果敌人就在身边……” “敌人个屁!鲁莽、鲁莽个屁!还身边!身边个屁!呼、呼……”局长一口气爆了几句没头没尾的粗话,像是支撑不了自己身体的重量般轰然坐回到沙发上,喘着粗气。他知道浔可然的性格古怪行事不按规则,但没想到她会闯这么大的祸。“什么身边的敌人……你们一个个,哪个不是我一点一点看着在局里工作的?每年招新,我都亲自去看,过年过节,一个个跟你们谈心,家里出了事的、请假的,我都会问,你们哪个小兔崽子那点心思我不知道啊!啊?你说扔炸药的就是局里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啊?” 吼出的声音是愤怒,但局长的语气中却都是伤心,对上面,对公事,他是油滑的老狐狸,但对下面,对这些他一手指导教出来的警察们,他心里多得是长辈的心情,就算理智上知道浔可然很可能是对的,但心理上,他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坎。 尽在咫尺,可可自然早就从那语气中理解了局长心中的纠结处,她并不急于反驳,只是很平淡地问了一句: “周大缯最近和你联系过吗?” 一句话问的局长如霹雷般定住了,这是他心中的另一道尖刺,正如可可语中所暗示的,大缯的确跟他失去了联络。人是他派出去的,不管发生什么,周大缯应该都会想方设法和他联系,但上一次约定的时间点,局长就这样等了一宿,都没有等到该来的电话。可是不管他怎样想,浔可然没理由会知道这件事。老狐狸局长又眯起了双眼,沉默了。 “您老不用回答我,我只是一种推测,窥探我的资料这件事是从我休假回来之后开始出现的,那时到现在并没有什么敏感的案子,唯一可疑的事情就是大缯去做卧底的任务,有人想知道他的情况,于是想办法从我下手,能进我家的门不难,但要能进法医课,只有自己人。” “小浔啊……”局长摆着手,“别说了……我都明白,但我……我!”局长话突然凝噎,捂住心口弯下了腰,脸上痛苦的神情让浔可然立马快速反应冲了过来。 “先坐下!”可可边扶着局长坐下,边大声叫了外面的同事,秘书一进门就看出来问题,转身就从抽屉里取出了心脏病的药给局长服下。 浔可然看着眼前人们的一阵手忙脚乱,心里几种复杂的情绪都交织在了一起,内疚也有,不安亦然,自从成年以后她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怀疑自己是否因为任性翻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 缓和一点的局长瘫坐在沙发上,一手拨开挡在视线前的秘书,看到了不远处凝重站着的浔可然,长舒一口气,“该干嘛干嘛,老子命,硬了去了,你们……那个电视上嚣张的跟踪狂杀人犯呢,广场人手都布置好了吗?” 旁边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抚着,但老爷子的眼睛却一直钉在沉默的浔可然身上,“你……” “浔可然,你去广场一起抓那个跟踪狂,你今天就这一个任务。” 周遭的人有几分疑问的安静了下,可可一反常态的平静如湖面,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纵使有各种怀疑,她也不能再轻举妄动了,王涛麻木喝酒的姿态,和老局长捂着心口的痛苦表情,成了压着她心底内疚的两道巨石。 远远站在走廊里,看到还围着人群的物证科门口,浔可然想起自己之前对王涛说的那句“人生就是要在可控的范围内失控一下”,心里就默默把自己骂了个轮回。 自以为是的可控,给别人带来天大的麻烦,浔可然啊浔可然,你拿什么来弥补焦黑的物证科……想到这里,可可沉着一张脸,转身离开了。 人群中有一双眼悄然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细细地眯了起来…… 第186章 7-28 会犯错的法医 坐在审讯室里的男人很安静,仿佛已经过了爆炸期的气球,干瘪而丧气地驼着背,一脸死气沉沉的表情。 白翎拿着审讯记录本进来时,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无所谓地回到耷拉的状态。显然是看准了警察并不会拿他怎样,所以有恃无恐地呆着,空等着时间的晃去。 “你为什么到那个广场去?” 他抬眼,漫不经心,“看到新闻里的视频。” 新闻也不是主动看到的,而是在视频里,在网上,很多人都人肉爆出了曾颖被杀的事情,然后认识他、或认识他俩的朋友们先后打来电话,名义上是问候和提醒,多多少少语气中满是八卦的热情。 【诶诶那个曾颖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听说你最近请病假啦,不会是新闻上说的那个视频吧?】 【啥不知道,你看看新闻你就知道啦,满微博朋友圈的都在说这个事呢!】 【诶好久不见啦,明天有空伐,带你家的小曾一起来,我们吃个饭吧?】 他恨极了这些平时半生不熟的朋友们热情的“问候”,也恨极了钱子萱,那个害曾颖被杀的女人,怀揣着恨意的狠劲,于是出现在了那个时刻的那个广场,然后看准了钱子萱出现,就对她扑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是哪个广场?视频里并没有说具体地点。”白翎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颖和我说过一些钱子萱的事情,我记得她说过她在那附近的咖啡店还打工时开始被跟踪,想到那咖啡店,就知道是哪儿了。” “带武器了吗?” 侯胜摇摇头,“脑子一热就去了,我也没想拿她怎样。” 白翎抿着嘴,克制了满脑子的讽刺冲动,“嗯。我还有个问题啊,你知道这视频发出来的人是凶手吧?” 嗯…… “那你也知道,凶手那时候很可能也会出现?” 嗯…… “你要是想复仇这不正好吗?为什么偏偏放着凶杀不管,只冲着钱子萱去啊?” 侯胜似乎僵硬住了,这是白翎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了不同的表情,轻微抽搐的嘴角,然后将眼神瞟向了旁边。 “抓犯人,是你们警察的事……” “找钱子萱也是我们警察的事,你不也‘出手相助’了么?”白翎不急不慢地说,而心里也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对面人的表情越是堵得慌,他的心里就越是鄙夷。 “因为、因为你们抓到钱子萱也不会把她怎样,所以我……” “为什么要对钱子萱怎样?你认为她犯了罪吗?” “她害死了小颖!”咬牙切齿的口吻里,却毫不自知带着另一重含义。 “容我提醒你一下,杀死曾颖的凶手是那位跟踪狂。” “那又怎样!要不是因为认识她,小颖才不会被杀掉!” “哦……所以你的动机是因为,你认为比起亲手杀死曾颖的凶手,钱子萱更有罪?” 侯胜的表情纠结着有些扭曲,“那,那也不是。反正他们俩都该判刑。” 白翎站起身来,也不再掩饰自己对他嗤之以鼻的态度,“你女朋友用性命保护自己的好朋友,你倒好,是非不分的撒泼。” 侯胜猛地站起了身,怒气滔天的吼道,“滚你妈,我哪里撒泼了!我就是想给小颖报仇!你们警察都没用!都废物!” “是吧,那杀了曾颖的凶手就在隔壁,你要去报仇吗?”白翎打开审讯室的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侯胜并没有动。 像被风吹散空气中的烟一般,他的怒气在几秒的对视间早就消散地连影子都不见了。最终他扭着身子,又坐了下来。 “我……不去,那杀人犯要是记我仇怎么办。” —————————————— 可可习惯将办公室的门开着,流通的风让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变化的气息,比如此刻她背对着门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满了现场资料和照片。钟玳金的案子其实事实很清楚。出于自己变态的欲求感,他长年来跟踪骚扰钱子萱,并视她为自己的私有物。为此逼得钱子萱丢失工作,隐姓埋名,远离家庭一个人躲躲藏藏。但还是没逃过疯狂至极的钟玳金,当得知钱子萱开始和别的男人接触时,钟玳金心中的恶意爆发,于是产生了第一起地铁上的刺杀案,死者周文勇。在此之后,受到巨大惊吓的钱子萱在仅剩的闺蜜曾颖帮助下躲到了山郊的度假村,钟玳金一时失去了她的踪迹,要求手下黑客疯狂搜索,结果支付不起越来越高的黑客技术费用,用武力绑架胁迫黑客为其卖命。这还嫌不够,同时到曾颖家用刀逼迫她说出钱子萱所在,曾颖宁死最后都没有出卖自己的朋友,却没想到钟玳金利用她的手机记录找到了钱子萱所在的度假村。好在钱子萱在接到来自曾颖手机号试探的电话后警觉逃离。这时黑客也反水想逃走,被钟玳金重伤扔在大箱子里等死。穷途末路下,他依然像个恶鬼一般不依不饶,公开放视频,威胁钱子萱自己出现,不然就血洗她的父母甚至亲友家。 最终在广场上如果不是小徐出手用武力镇压,一步之遥,他就能绑走钱子萱,把她当作一件掠夺来的玩具一样带走…… 仔细理一遍思路,从任何角度看,钟玳金的行为除了“疯子”以外,已经没有什么词汇能描述了。可可长吁一口气,理清楚了整个案件所需的所有证据链,好在这些东西因为之前她要核对都被留在了法医课的办公室,没有因为物证课的遭遇而遭到灭顶之灾。 想到物证课这三个字,可可觉得心头一抖。她曾在不知哪里看到过有人说,记者、警察、医生等等职业和别人的区别在于你永远不能犯错,也不能放弃,别人工作上出错,付出的顶多是钱,而这些职业,一步跨错,付出的,往往是影响别人一生的沉重代价。她浔可然扪心自问,虽然时常不走规矩路,偶尔打着擦边球,但从来斗以问心无愧为傲。可是经历的越多,越是能清晰的察觉,不论几番智慧,不论多少专业技巧,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她会犯错,甚至犯很多错,有些一眨眼就过去了,有些错,沉重到要周围所有人陪她一起负担,不然就会只身一人坠入深渊。 但错就是错,即使她从未料想到会变成这样,结果里,依然有她的责任。 她站起身,收拾好了手上的工作材料,锁好门,悄然避开了所有人,从后门离开了公安局。 —————————————— 浔可然第三次按响了王涛家的门铃。第一次门铃响起后,她站在门外,隐约听到门内有拖鞋走动的声音,但此刻第三遍门铃的音乐已经快结束了,门,依然没有打开。 她眼神往上飘,看到反着光泽的猫眼。 王涛在家,但他不愿开门。是不愿见任何人的拒绝开门,还是已经猜到些什么,不愿见她浔可然一个人…… 可可深吸一口气,按响了第四次门铃…… 第十次……第十六次……第二十三次…… 当门铃已经循环播放了谁都记不住的次数后,终于传来了门锁解开的响声。 王涛苍白却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却谁也不说话。他并没有邀请她进去,她也没有问,而是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写下一句“到外面咖啡店去说”。王涛看着纸,沉吟良久,才终于放弃般的叹了一口气,几近颓废。 楼下的咖啡店小的只容得下两个方桌,女招待还一脸希望客人快走能早点下班的神情。 “王涛,我要你到楼下说,是因为我怀疑你房间里也有被监控监听。”可可看服务员一走开,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和对面人解释,但回应他的却是王涛冷冷的沉默。虽然尴尬,但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只能深呼吸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两次在我家和办公室都发现被人翻动,甚至装了探头,虽然对方很小心,但还是被我采集到了两个半个的指纹,恰好能拼成一个完整的食指指纹。” 浔可然说到这里停住了,她看到王涛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我猜到了。” 一句话,说的波澜不惊,却在听者心里,激起复杂的颤抖。“王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 “道歉有用吗?” “……没用。”可可一字一梗地回答道。 “浔可然,我跟你做同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从我做这个职业到现在,我从没像这样恨极了一个同事。”王涛低下头,深皱着眉看对面的可可,“你知道那一炸,毁掉了多少案子的证据吗?有多少犯人可能就这样逃走?调查时候没日没夜那些刑警付出的哪怕我不说,我就问问,你要我怎么在法庭上和那些受害人解释,对不起,我们物证最后毁了一切,害你的人可能还是逍遥法外,以后你还得继续担惊受怕活下去?” 这回轮到浔可然低下头,不知不觉中她攥紧的双手已经把膝上的裤子都揪皱了,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一样紧咬着嘴唇,盯着面前快餐桌面,无法言语。她原本是想主动说出一切,求王涛一刀痛快的原谅,现在却发现,她根本不配谈什么原谅。将心比心地想想,如果是王涛引来一场火灾烧了法医科和冰柜里待检查的遗体,她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人。 “只可惜我王涛不是那样记仇的人。还在上学的时候啊,我老师就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我们搞鉴证的出意外的可能性太多,任何状况的第一反应是上去哭天抢地的人,叫普通人,而出任何问题第一反应是如何想方设法解决的人,才叫专业人员。昨天出事情到现在,我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怎么弥补出问题的物证,如果你能帮忙……” 浔可然猛地抬起头,“我帮,不,我是说我参加!这不是帮忙,这是我必须参加的,我闯的祸,我……” 王涛冷不防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急切而谦卑的浔可然,“行吧,你也别慌成那鬼样子了,我刚说恨的,不是你。” 可可一愣,不是我还是谁? “又不是你炸的物证科,就算是你引来的祸,但怎么恨我也是恨动手那家伙,而且你也知道,那家伙多半是我们身边的人吧?” 经他这么一说,可可居然又是一愣,所以丫你刚才是故意让我内疚的吗? 王涛抬眉笑笑,对啊对啊。 可可也随之失笑,我错在先,除了薯片是黄瓜味最好吃以外,王老师你说啥都是对的。 黄瓜味当然是最好吃的薯片!!!王涛拍着桌子吼道,这简直是他交朋友的原则底线,不喜欢黄瓜味薯片的家伙都不能当真朋友! 第187章 7-29 遗失的物证 几个小时后,可可和王涛就确认了被毁的物证列表,然后针对相应的每个案子一个个做弥补工作。唯一能庆幸的是,物证在采集完所需的部分之后,很多原物被封存保护在冰库里,虽然采集部分被毁,但大多可以从冰库里找到原物重新进行采集、检验和出结果报告。 但唯独有一个案子糟了大殃。 2个星期前的凌晨四点半,靠近郊区的一个无名小旅馆里,一名女大学生从7楼房间窗户中摔落在地,因为深夜无人,第一个发现地上尸体的还是约十几分钟之后路过的环卫工人。死者名叫张沛,是附近某所大学的大四学生。据同学们的口供,事发前一天晚上他们近二十多个同班同学一起庆祝论文答辩完成,吃饭,唱歌,喝酒,最后大家都疯的乱七八糟,迷迷糊糊回了宿舍,也有近一点直接打车回家去了。谁也记不清张沛是怎么离开的队伍。只知道第二天警察找到学校里时,才震惊地得知一夜之间,居然阴阳两隔。 浔可然也听说过这个案子,尸体是法医课另一位老师做的检查,从下身和口腔里都检验到男性精子dna,而且有两个不同的人,宾馆房间现场还采集到三个揉成团的纸巾,也印证来自两位男性的精子。另外在尸体的血液中测试出大量的酒精度,表明张沛生前多半属于醉酒状态。 当时负责案子的刑警经过郑龙昊队长的许可,在学校开班级大会时进入了教室,申明为了协助调查此案,要提取每位男同学的dna样本,但话还没说完,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一男生跳起就往教室后门窜。 当然后门外站着的也是刑警。 就这样直接了当地抓到了嫌疑人,张沛的同班男同学江某。根据他颤抖地供述,他和另外一个姓孟的男生在唱歌出来后扶着张沛,看姑娘已经几乎昏迷,于是在孟某的提议下,两人找了最近的小旅馆,想给张沛开一间房休息,因为懒得再回宿舍去,顺便两人也另外开个房休息到天亮再说。但就在把张沛放倒在小旅馆昏暗的床上时,酒精冲透了两人的理智,他们想着张沛已经昏都昏成这样了,就算做点什么第二天一早她也不会记得。于是一咧嘴一脱裤子,就跨过了那道界线,从大四学生,成了大四强奸犯罪嫌疑人。 但就在抓捕到第二个男孩之前,物证从窗台上的指纹等等痕迹上得出一个结论:张沛很可能是自己爬上窗户跳下去的。刑警队调取的唯一一个监控探头也印证了这个说法,监控里两个男生在凌晨1点离开的小旅馆,而张沛坠楼被人发现的时间是在3点55分前一点,根据现场证人的描述和尸体检测的情况,张沛不可能是在两个多小时前坠楼的。 所以不管家人怎么哭天抢地要偿命,客观事实和被抓的男生所说的一样,张沛的坠楼和他们没有关系。刑警知道,法医物证知道,学校里传言纷纷的学生们也从老师那得知了这些。 在江某被捕受讯问后,另一个男生孟某却一直在逃,家里人说不知道他在哪,学校也一脸无可奈何,这尴尬的局面却最后终结于年轻人之间。 某个深夜凌晨1点多,接到“密报”的张沛室友们,号召着几乎全班女生冲到男生宿舍楼下,直接砸开锁住的底楼大门,蜂拥而上到3楼某间寝室门口,全程谁也没说话,安静而诡异,仿佛从夜色中踏步而出的军队,用一阵剧烈的砸门声敲碎夜色的寂静。 “开门!我们知道你们把姓孟的藏在里面了!开门!!!”带头的女生一遍又一遍地砸着那扇男寝室门,她们听说有人看到那个潜逃的男生悄然回了自己宿舍的寝室,一直沉默的愤怒在女生间盘旋,聚拢了所有人,造就了这支暗夜中涌出的军队。 楼下的宿管听到声音赶来,周围几个宿舍门也都闻声而开,但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女生们沉默地占据了整层楼道,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她们不是小孩子,23岁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们有着成年人所有的战斗力。宿管悄然又溜下楼去打电话给学校的保卫处。 “开门!!”尽管敲得震天响,但那扇宿舍门始终紧紧闭着,“你们觉得藏着他是兄弟义气?那张沛呢?如果张沛是你们的姐姐妹妹,你们会放过他姓孟的吗?” 【张沛是自己跳下去的,又不是我推得她……】门内传来低声的反驳。 听到这句话的女生脸色都是一变,带头的人一从口袋里取出一沓人民币,对着左右走廊每个观望的宿舍男生叫嚷:“谁帮把这门砸开,这钱就是报酬。” 几秒的沉默后,一个高大的男生转身从自己宿舍里取出一把做木工实习用的斧子,一路走到了女生聚集的门口,“我不要钱,你们退开点,当心碰到。”说罢提斧,开始砸那间宿舍的门锁。 “张沛在我们宿舍年纪是最小的一个,大学四年,从来没跟任何人红过脸。” 咚—— “弹的一手好钢琴,喜欢写书法,我还跟她学过十字绣。” 咚—— “她才22岁,从来没正儿八经谈过一个男朋友。” 咚—— 有节奏的砸门声,和女生响亮而哽咽的说话声交相回荡在走廊里。 “你们怎么下得了手?她还有半个月就能毕业了……她还没攒够钱去旅游,还没试过去吃米其林的餐厅,她还有那么多努力要去实现的事情……再也没有了……再也……什么都没了!” 一记一记的砸门声,男生的额头淌下汗。很快,其他的男生走了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的斧头,无声地继续着。 保卫科的人赶了上来,却被楼道里的其他男生挡在了面前。 “我们不打算把你怎样,我们就想抓住你,交给警察。” 女孩们的声音依然在楼道里回荡。 “我们不是你,我们不会做出畜生一样的事情。” 保卫科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都沉默着。 走廊里只剩下哐啷哐啷的砸锁声。 最终门还是被砸开了,在男生们把那个嫌疑犯男生揪出来的同时,附近派出所的警察也到了。 学生们咬着牙,一双双眼睛注视着那人经过面前,克制着内心悲伤引发的仇恨,看着姓孟的被交到警察手里,从头到尾没人动他一下。 不知哪个是第一个,女生中出现了哽咽的哭声,然后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互相传染的放声大哭…… 抓住了人又怎样,寝室里的那个小妹妹,再也不会回来。 —————————————— 之后经过审讯和物证的一系列检验,两个年轻男生也承认了自己趁着张沛没有意识的时候强奸行为,但储藏在物证课的男生遗留在宾馆房间里带有****dna的纸巾团被毁于一旦,因为物证太小,并没有分割出备用的部分放到仓库储存,于是现在只剩下当时出具的检验报告,很可能在法庭上被质疑。 于是在这个不知名的黄昏下,这家不知名的小旅馆迎来了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 浔可然很少用警察身份的证件来行事,因为她之前所去的地方要不是站满了现场观察的同行就是无人留意之地,任凭她私闯。 “你们怎么还没查完?”小旅馆的前台不乐意地丢下手里的瓜子,准备给她去开308的房门,打开抽屉拿房卡时猛然一愣,然后咽了下口水,“这个我还得汇报一下我们经理。”说罢伸手去拿座机的话筒。 可可一把按住刚被提起的电话机,“你们是不是把那房间给租出去了?” “……谁、谁晓得你们警察还要来调查啦?”前台小妹努力做出嚣张的气势,但也难掩那股发自内心的心虚。 可可也不打算和她多啰嗦,淡淡的眼神一转,已经自顾自地上楼去了,前台小妹在身后的叫声也随着电梯门的关上而消失殆尽。 308的房门在宾馆昏暗走廊的尽头,可可抬手“砰、砰、”沉重地砸着房门,并拿出了自己的证件,“警察调查。” 她听见门内的脚步声,看见猫眼上暗影的一闪,里面的人显然已经看到了外面的情况。可是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这扇308的房门毫无准备应答的意思。可可收起举着的证件,举得自己手都酸了,放下手就笑了。你永远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总有人在面对问题的时候选择逃避,好像问题都会如泡泡般自我消失似得。 浔可然失笑,转身走开两步,随即猛然转身一个猛踹。 砰—— 原本就不牢靠的房门剧烈地抖动了两下,里面的人立刻开门吼着跑出来,“干嘛!我要报警了啊!” “欢迎报警。”浔可然两手一摊,“我这不是来了么?” …… 几分钟后,霸道不讲理的山大王已经独占了这间简陋的空房间。刚才不愿开门的住客正在门外吵嚷着要旅馆老板赔偿自己精神损失,但声音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至于旅馆老板是用什么方法忽悠的人,并不在她浔可然要思考的意识中。 这间不大的“大床房”里,进门右手是说不上干净的卫生间,往里走点就是一张几乎占满空间的床铺,因为刚才客人的关系显得有些凌乱,左边是窄小的桌面,和挂在墙上大约18寸都不到的液晶电视机。浔可然站在这间从头到尾五步路就能走完的房间里,不急不慢地戴上消毒手套。从案发到现在,虽然有警察的禁令,但不知道被老板租出去给多少住客住过了。即使是再乐观,可可也明白这次勘验能再度找到有用线索的机会微乎其微,与其说是不死心,更不如说是因为被逼上了绝路,除了重新勘验这间房间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在出发前,甚至听闻两名强奸嫌疑人的律师打算提起翻供,不知从哪听说了消息,想趁机改口供说自己毫无强奸之为,只是把女同学送到了宾馆房间而已。 原本对案件判断最有力的就是带有****的物证,现在物证不见了,即将上庭的嫌疑人立刻摇身一变,在律师的怂恿下,态度猖狂地好像盛夏的蚊子,“你打我呀打我呀打我呀,我要是提出复检物证,你们连拿都拿不出来。” 所以浔可然环顾这狭小的房间,心里默念着唯一的信念,是要在这里找出一个打死他们的电蚊拍。 照常理的勘验原先都已经里里外外检查过了,桌上即使残留毛发也一定被清扫过,床单被罩也肯定换过洗过,浔可然趴在下水道口提取了残留物,马桶里,桌椅垫下,任何怪癖的地方都没有放过,一顿翻天覆地的好找,虽然得到看起来很可观的“物证袋”,但老实说可可自己都不觉得这些里面会有她想要的证据,大多她能找到的东西应该都是案件之后的客人留下的,不然当时案件勘验的同事早就给取走了。 就在她纠结于要不要拆卸点什么设备来搜查时,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王老师,我没有在偷懒。”可可一接起电话就先堵住了对方的话头。 “浔老师啊,你这是欲盖弥彰啊。”王涛在那头实验室里不紧不慢地说,可可甚至都能听到他手边擦啦擦啦拆薯片包装的声音。 “那我们赌十块钱,赌我在不在张沛案子的现场?” “诶那就不必了,我有这十块钱还不如多买点薯片。”王涛心里其实知道可可不太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立刻退后三尺。 “那请问你一个电话追过来到底有啥事?” “有啥事啊……”电话那头传来王涛嚼薯片的脆声,思考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哦对!张沛的尸体转移回来了,你不是说要复检吗?诶你说那边同事为啥宁可满大楼的问物证在哪,也不肯给你直接联系啊?” 可可撇了撇嘴,一脸无辜,“上次运送尸体晚了一天,运送那小子被我给说哭了。” 王涛嚼薯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听到的情况,运尸体那小伙子?那个一米八五浑身肌肉晚上敢和尸体袋睡一块深更半夜敢一个人勇闯坟地的小子?被、你、训、哭、了??? “等等、我确认下,我们俩想的也许不是同一个小子?也许你说的……”王涛的话还没说完,咔哒一声,电话却被突然掐断了,徒留下懵逼的王老师,连薯片都忘了继续吃。 这边挂断电话的可可纯粹是因为发现了比同事电话重要的东西,在接电话四处闲步时她的视线突然落到了马桶背后的角落上,在白色的地砖上有一小节不一样的白,那是正常人情况下都不会去留意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比起刚才那些显而易见的物证,更可能是案发时被物证勘验疏忽的东西。 浔可然小心翼翼从地砖上拾起一小节烟头,也许它意味着一切,也许它什么都不是,但此刻,它被谨慎地收进了物证袋里。 —————————————— 从高处坠落的遗体大多都惨不忍睹,但张沛的遗体意外地完好,也许和她坠落楼层较低有关,可惜的是头先落地,直接造成了脑部重伤,就算楼层再低,也改变不了结局。原先因为物证确凿,对尸体的检查也比较简单,现在情况下可可只能趴在尸体上一寸一寸地拿棉签刮擦尸体上的每寸皮肤,甚至是体内、口腔内所有可能留下嫌疑人痕迹的地方,希望能从皮肤表面提取到嫌疑人的dna,补充为一道有力的证据。 当这一切都做完时,月亮已经划过了半空,离天亮也不远了。 王涛早在旁边的座椅上歪倒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大张着嘴熟睡着。 可可无声息地走过去,用手机拍下一张王涛脸部的特写,愉快地走开了。 走出验尸房间,转弯经过寂冷的走廊,开灯开锁,进了空旷的试验机房。 在宾馆里搜集到的物证和张沛尸体复检到的东西一起被放入检验提取的机器里,白色分析仪器发出嗡嗡的声音,可可拿出口袋里装的速溶可可粉,给自己冲了一杯热可可提神。 凌晨三点一刻,传说中黑夜与光明的交界线,夜色和安静掩盖了一切边界的线——可可想起不知道在哪看到的书里写过类似的话语,自己都有点想笑,此时此刻不想象一些恐怖片的情节简直辜负这环境!比如什么床底下出现的人手啊、不知来源莫名其妙的声音啊…… 啪—— 仿佛应和了可可的念头,灯光骤然消失了,整个实验室陷入了墨色的寂黑中。可可愣神片刻,一边咒骂自己乌鸦嘴,一边打算起身摸索找保卫科的联系方式,但就在她那一瞬间,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黑暗凝固了浔可然的动作,她都不知道该先摸自己手机还是先就形势找地方躲起来…… 咔哒、叽呀—— 非常轻的推门声在安静的黑暗中更加明显,可可听到自己胸腔里快速跳动的心跳声,她想起那枚食指指纹,想起自己房间里被装上的那个摄像头,还有……被炸成一片狼藉的物证室。 光线从走廊上射进来,将漆黑的实验室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可可握紧拳头要爆发的前一刻,一团黑影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飞窜了出去,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上那一束刚投进房间的光线。 “咪嘤呀——” “啊!” 猫凄厉的嘶叫,和男人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刚被开启一条缝的门又被关上,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跑越远。 从断电到现在不过是一分多钟的时间,可可又愣了整整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门被关上,黑暗又占满了房间,可可试探地叫道,“……素素?” “喵~” “浔可然?——浔可然?——” 王涛重新拉上电闸,推门进实验室的时候,看到可可正盘腿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黑猫。 “诶?你今天把猫带来了?刚怎么没看到?”王涛看到浔可然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看着他,“干嘛这样看我?怎么了?” 浔可然和黑猫素素一起无声地盯着他…… “哦,刚才好像跳闸了,怎么,难道你怕黑?” 可可沉寂地看着他,开玩笑的王涛看起来很轻松,她的心跳还没恢复平常,刚才那个拉断电闸想进实验室的人究竟知不知道她浔可然在里面,或者只是纯粹想进实验室做什么破坏?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人很可能和之前破坏物证科的、偷进法医课的是同一个人。但就在王涛进门的一霎,她突然想到另一种从未思考过的可能性。 这个人就是王涛。 假设如此,一切都能说通,她将指纹送到物证科为什么没有查出是谁的指纹,而物证科被毁,更让王涛成了“最没有嫌疑”的人,而刚才那几分钟的事情,更可能是王涛自导自演的戏,假装睡着,看可可落单,拉断电闸,再摸黑偷进…… 虽然不愿意,但可可的脑海逐渐被这种推测占据,如果这一切推测都是真的,那王涛潜伏在表面下的心机,真是深不见底的可怕。但下一刻,可可突然就放弃了这一切念头,她松一口气,走向了王涛,“你刚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人?你说断电的时候?……哦,碰到一个保安,来检查电闸的,说下去找人帮忙,我自己看了下,就是跳闸了,所以把它推上去就好了……” “王老师。”可可一脸复杂的表情。 “恩?怎么了?” “你不知道保卫科的人巡逻,都是两人或三人成对,从不落单吗?” 王涛被这句话落了个大写的懵逼,“什么意思?” 可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给王涛说了一遍。听着听着王涛的脸都白了,“你是说我刚和炸物证室的家伙,擦身而过?还、说了两句话?” “对,你自己想想,能认得出那个声音吗?” “不……我……”王涛嗫喏着,他感觉自己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中,毫无知觉地与鲨鱼擦身而过,那种事后才察觉的恐怖感让他背后惊起一阵冷汗。“我真不知道,我醒来看灯不亮,就出来喊了你的名字,然后走到走廊那块看到一人影,隐约是保卫科的衣服,所以我就喊了句怎么了,他说电闸问题,下去找人来修……然后就下去了,我就去看电闸,就跳闸……拉上,然后来找你……那声音,真的就普通的男人声音。等等、你进门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然老子还能及时去追,说不定能抓住丫王八蛋啊!”王涛自言自语了一大段,突然一拍大腿。 “我没说,是因为我怀疑你。”可可说。 王涛又是一懵逼,你说啥?我刚才没听清。 可可转身正视他,“我刚才怀疑那个人就是你,怀疑你就是局里的老鼠屎,故意毁了物证科抹掉自己的嫌疑。”就在王涛要发火前一刻,又补充,“但是现在我知道不是你。” “额……嗯?”这套路转的太快,平时一心研究技术的王老师脑子都快当机了,“为什么?” 可可露出富含深意的微笑,“因为素素喜欢你。” 刚才可可正要悄然摸出解剖刀那一刻,素素却跳跃着小猫步跑到了王涛脚边,蹭了两下王涛的裤腿,就伸开爪子沿着王涛的裤腿往上爬,最后直接踩在王老师的肩头上。 我不信你,但我的猫信你。可可大王睨视着王涛宣布道。 谢谢奥,王涛把肩膀上的素素抓到手里,谢谢毛大王不杀之恩啊,泪流满面。 素素喵嗷一声,伸出肉爪子踩在王涛脸上拍了拍。 跪安吧,小王王。 那边厢分析仪发出了滴滴的提示音,“吃下”一堆物证资料的分析仪一连吐出好多张报告纸,王涛接起一张却来不及顾下一张,一时飞出的报告纸让他手忙脚乱。 “你丫到底塞了多少东西进去……诶有了!这张说这个纸巾团和第一个抓到的小子dna吻合!这样补充证据就没问题了……诶看看,好像……糟糕,没有另一个小子的。”王涛说着说着就发现浔可然站在旁边一直在沉默,手里拿着其中一张报告纸,细眯着眼,仿佛在脑海里推论什么,让人忍不住就凑过脑袋去:啥啥,你在看啥啥啥? 可可推开王老师凑近的脑袋,“那个在厕所里找到的烟头,上面的dna来自于一位和张沛有血缘关系的男性。” 第188章 7-30 电梯里哭泣的人 可可走进电梯的时候,抬头就看到里面站着的那个女子。 钱子萱独自站在电梯里,毫无血色的脸在顶灯的照耀下,更凸显出憔悴和黑眼圈。 电梯门关上,只有两人的狭小空间突然显得有些拥挤。浔可然犹豫了片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有些话,如果错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 “钱小姐,你……利用了周文勇吧?” 钱子萱的身体一抖,视线却还是落在地板上。 “在去约会前一晚,你收到钟玳金发来几百封威胁恐吓邮件,但是第二天你还是和周文勇约在了地铁站,并不是因为太喜欢周文勇,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钟玳金在大庭广众下闹出点事情来,这样警察就可以真正逮住他关进牢里。不过你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住嘴!”钱子萱狠狠一跺脚,转过身瞪着可可,“你知道什么?我、我……”钱子萱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般的滚烫,“周先生无辜,那我……那我呢?我做错了什么,就活该受这八百多个****夜夜的恐惧?我不敢出门,不敢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不敢和任何人说话,就怕他们会无意中透露出去我的信息,连我每个过年,我都没法回家看一眼自己爸妈!我自杀过两次,换过三个心理医生,甚至有段时间天天吃泡面省钱,打算去韩国整容换一张脸。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的生活要被这样一个变态毁掉!?凭什么我就该受到这些!!!” 可可收回眼神,抬头看着电梯顶上亮灯的数字一个个变小,沉吟中,封闭的空间里只有钱子萱沉重的喘息。 “周文勇,是我验的尸,每次我在验尸台上看到他这样的人,都会忍不住会想……如果一切能重来,多好。” 浔可然话落之际,也正是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到达了一楼大厅之际,她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留下钱子萱沉默地站在电梯里,任由门开,又闭合,然后一个人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头。 如果一切能重来。 如果有如果,她愿用自己的死,替代所有因她而死的人。 钱子萱喜欢咖啡的香味,当她还在读大学时,就学的一手泡咖啡的好技术,几乎成了大学附近咖啡馆争抢的员工。除了她一手的好味道外,更有一半的原因,是她阳光灿烂的笑容,和对待所有客人都热情美好的态度。她发自内心喜欢满是咖啡香味的地方,于是爱屋及乌,对每一个走进这里的顾客都心生善意。曾有人在她工作的咖啡馆意见本上写下“子萱,你就是这里的sunshine!”的留言。让老板和其他员工都唏嘘不已,而她对此,也只是露出一贯的洋溢笑容。 她喜欢人与人,温暖的善良交流。 直到有天她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一开始只是下班路上,偶尔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吓得她一路小跑,但最后也平安到了家。但第二天,第三天,脚步声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壮着胆子找闺蜜一起下班想迎击那个跟踪她的变态,结果却发现更奇怪的事情,凡是她闺蜜陪伴时,脚步声就不存在。几次三番下来,闺蜜也消耗的差不多,于是又剩下子萱一个人下班,脚步声立刻回来了。 于是她和店长申请调了班,开始拒绝上晚班。然后她就发现了另一件事,以前一直出现在夜间的某位常客,随着她的调班,开始也出现在白天。她顺从了内心的怀疑,询问了同事,发现这位常客最近都不再夜里来咖啡店。这回连同事都发现了:这人似乎只在子萱你在班的时候来呀! 钱子萱感到一阵阵背后窜上来的寒意。 她思索再三,和闺蜜讨论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某一天直接面对了这位特殊的顾客。 “你好,经常看到你啊。”她努力维持平时一样的笑容,但嘴角僵硬地很疼。 那人抬头快速瞟了子萱一下,然后低着头看自己手机,仿若无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但是……但是请你,不要再跟着我。”钱子萱捏紧了衣角说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紧张,担忧对方的反应,万一只是个误会怎么办?他会不会耻笑我?或者和店长投诉我脑子有毛病?就当快要开口收回自己的话时,对方依旧低着头嘀咕了句什么。子萱看不见他低着的表情,只好壮着胆子又问了遍,“什么?” “我说!关你屁事!”说罢那人起身,一把推开子萱快步飞奔了出去。 随着店门哗然被推开,客人们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而钱子萱呆若木鸡地愣着,他说什么?管我屁事?他……跟踪我……关我屁事?! 压抑着突如其来的愤怒,子萱安慰着自己,总之那人应该被吓到了,应该不会再跟踪我之类的吧。 此刻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坐在电梯里,哭的泪流满面,却能清楚的想起那时候天真的自己并不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如果一切能重来…… 我们都输在自己明知一切都不可能重来,却心存侥幸的自私中。 —————————————— 警车以标准安全的速度往近郊的某个地址开去,薛阳和白翎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叽咕晚上去吃点啥好的,可可一个人闷声坐在后座,眯起眼来看似睡着了。 白翎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可可,压低了嗓子问薛阳,“你说周队会不会私底下和……”他指指后座,“联系过?” 薛阳沉默不语。 白翎被逼着也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八卦腾腾的心情,“周队失联的消息传得满天飞,也没啥说法,这不上不下的情况卡的人真难受……” “他是跟我联系过,”后座的人依然闭着眼,说出的话却让白翎一惊,“他给我托梦来着,说如果他去见了马克思,你们这些吃饱了尽闯祸的小鬼以后就没路可走了。” 小白的大脑记忆区里浮现出很多诸如扔烟头不小心烧了办公室的垃圾桶啊、顺脚在办公室踢篮球结果砸碎文件柜的玻璃之类的档案……瞬间坐正身子,目不斜视,优秀四好青年白翎在内心暗暗发誓再开口说话回去就把自己嘴巴缝起来。 薛阳嘴角只露出一丝笑意,依然沉静地开着车,他看得出可可别说没睡着,根本毫无睡意。 那闭眼的脸庞,眉间却有着抹不平的紧皱。 刚才在电梯上钱子萱的话让她隐隐觉得心烦意乱,眼前的国道更是让她难受。这条路她曾经来过,那时候还是大缯和她刚认识没几天,她跑到死者徐丽家了解情况,却被大缯误以为要做什么违规的事情给一路追了过来。回去的路上,山大王可可爆发了,装可怜骗着大缯下了车,结果自己踩着油门就把警车开走,逼着他在后面小跑追…… 那些让人捧腹的过往,眨眼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但若伸手,却又似再也回不去般遥远。 她简直受不了自己百年一遇的伤感,一吸气一甩手就耍起无赖,“来,小白,唱首歌给姐姐听!” 前排白翎一个劲摇着头,假装自己瞬间得了帕金森。 呵呵呵呵那我最近给晓哲多安排点加班工作好了,山大王在后座阴笑。 小白刹那间决定“跟从自己的心”,怂,清嗓,开唱。 “大王叫我来巡山喂~巡完南山巡北山呀哟喂~” “好了大王叫你闭嘴,太难听了。”后座得出结论。 薛阳再也摒不住,放肆地笑出了声。 第189章 7-31 受害人沉默的父亲 张沛从小长大的家在远离市区空旷外环外,去年附近开始开发新兴的住宅区,但此刻却搁浅着,成了一道道水泥高楼的标志,仿佛拔地而起泥灰色的怪物。 “听说是附近一个个村里集体闹的,说建筑挡住了农田的光线,要求补偿,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钱没拿到,工程反而干脆停了。”薛阳走下车,看可可盯着远处的高楼,提起两句。 联排三层的自建住宅是这里的标配,门口的水泥地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在看游戏直播。 “你好,张沛家是这边哪个门?”白翎上前问道。 年轻人抬头,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他们几人,“我家就是。” “刑警队的。”白翎和薛阳示意了下证件,“你是张沛的……” “她是我姐,”年轻人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你们来什么事?那两个害死我姐的人不是抓到了吗?” 薛阳和白翎暗自对了个眼神,今年前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查出宾馆房间里那个有个着和张沛血缘关系的烟蒂来自于谁。 “你亲姐姐?还是表姐?” 年轻人皱着眉,“亲姐,我们村第一个如果是女孩都可以生第二个,不算违法的。” 白翎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很自然地拿出烟叼上,然后顺手递给对方一支。年轻人眨眨眼,接过了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就点起来,“案子不是有啥问题吧?” “你觉得会有啥问题?”白翎笑眯眯地问。 “如果没啥事,你们警察怎么会跑这么远到我们家来。”年轻人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模糊,似乎一根烟已经让他放下了所有戒备,“我也听说什么他们想翻供,真扯t娘的蛋,我姐人都没了,他们还想抵赖,说到底就是不想赔钱罢了,一群怂货。” “小灿!”名叫张灿的年轻人话音刚落,屋里就走出了一个中年女子,脸色虽然憔悴,但看起来还颇有精神,她把薛阳三人礼貌地请进屋里,还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下,看周围邻居有没有谁看到这一幕。但是当可可弯腰把张灿丢下的烟头放进物证小袋子的时候,这位母亲也是第一个跳了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们没看过电视剧,你们要这烟头是查那什么,dna,对,就是对罪犯查的那一套!” “陈女士,我们来就是为了补充证据上的东西。”薛阳严肃正经的脸最能达到震慑作用,吓唬的本想抗议的母女俩都给愣了,“另外,张沛出事情的晚上,你们每位都在哪里?方便的话提供一下。” “什、什么意思?”张灿有些无助地看看眼前人,又看看身旁的妈,“你们把我们当坏人吗?我们还能害死我姐不成?” “张沛死那天,你们谁去过宾馆找她吗?”白翎重问了一遍。 张灿的脸上浮腾出一股浓烈的愤怒,“你们丫的是不是收了那两王八蛋的钱,想要诬陷我们啊?你们警察有没有人性?还是不是人?”他激动地摸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都有些颤抖,“老子要发微博,到网上去揭露你们这群王八蛋警察!你们这群吃公粮的猪狗!” 他这搅合,让白翎体会到什么叫哭笑不得,他刚想解释,身后的浔可然已经开口,“张沛跳楼自杀的地方发现了一截烟头,上面的dna显示这人和张沛有血缘关系。” 话落,张灿愣住,花了好几秒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最终还是得出个自以为一定正确的结论,“肯定是你们警察搞的伪证!你们肯定收了那两孙子的钱!然后搞这么一出,这样他们就是证据不足,不用上法庭,就不要陪我们家钱了!” “比起你姐姐自杀的真相,赔钱更重要吗?”浔可然终于把三个人心中共同的问题给毫不留情地刺破了出来。人从自身角度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是一种本能,可可从自身角度看,查找线索无非是为了一切真相,而从张灿的角度看,警察到来、提出的质疑,都是为了钱,也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其他人和他所求一样,充满了对钱的渴望。 张灿被刺得脸涨红,倘若不是眼前站着身高马大的薛阳和白翎两人,估计早就动手打浔可然了。白翎都憋不住嘴角的冷笑,眼前这小伙子心里的每一个想法都浮现在脸上,要说他去过宾馆却一直潜伏不说,估计没这份本事和心计。 薛阳则早就察觉了另一个人的不对劲,张沛的母亲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头不语,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知情不报的心虚表现。 “你去过?”薛阳盯着中年女子问。 “我去的!”门口传来男人的声音让众人都回过头,张沛和张灿的父亲,张志和左手拿着个水桶,右手里拿着个钓鱼竿走进了门。“那天晚上我去找过我女儿,但是没找到。” “张先生,你之前完全没提过这件事,你去哪找的?”这回别说薛阳,白翎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张志和的话一开口,就像是掀开了一个巨裂的缝隙,里面包含着太多值得探究的细节。 张志和慢慢放下手中的钓鱼工具,找了个小木凳就坐下来,“小沛夜里打我电话,说喝醉了要找我接,我就开车去了,但是她只知道自己在大学城附近,最后也没找到。” “没找到……你就回来了?”白翎的问题很直接,也很合理,有哪个父亲半夜接到女儿电话,最后找半天没找到就离开不管了的? “那咋办?电话也打不通,我开车一圈圈兜了也不知道她在哪,我还能怎样。” “就是,你还想我爸怎样?”张灿也随之叫嚣道。 可可仰头叹口气,“真不明白你们拖时间的意义在哪。张沛跳楼的房间里找到一个烟蒂的dna属于和张沛有血缘关系的男性,你们要是不愿说真话,我们可以等化验报告出来之后到公安局去谈。”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张沛的母亲,带着轻微的颤音,问了出口,“老张,你……说实话,你真没见着沛沛?”这个问题她曾经想到过,当晚她接到丈夫的电话时就听得他说,怎么都找不到女儿,不管怎样先回来再说。因为家里在近郊偏僻,等到丈夫从大学城开回家时天色已经蒙蒙亮,紧接着就是最近的派出所上门来警察通知……后面的事情像是一阵旋风般发生,连让她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唯一支持她精神的,就是她还有个儿子,这个家不至于到了中年,生生破碎。但此时回想起最初的一切,她的心中一下子空荡荡的似乎失去了底,对啊……如果是自己,怎么会找不到女儿就这样回来了呢? “可、可是……没道理,他如果看到沛沛跳了楼,他怎么会当做没发生过……”妻子抱着最后一丝挣扎问道。 “如果他看到张沛死了的确不会隐瞒,正是因为他看到的时候还没跳楼。”浔可然的话让现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底,“张沛跳楼的时候,你在吧?” 张志和低着头坐在那,也能清晰感觉到所有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的压力。他深呼吸,再深呼吸,脑海里终于才明白一个道理:今天这一出,是逃不过去了。 “我……我怎么知道她会那么傻?”年迈的父亲很轻很轻的说。 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张沛的母亲扶着桌沿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她突然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张灿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似乎还没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 薛阳和白翎做了个眼神,后者悄无声息地出门去呼叫最近的派出所协助。 “张先生,这么说你当时找到你女儿张沛了,”薛阳悄然地打开了带录音功能的警用设备,“并且目睹了她跳楼的过程?” “嗯。”张志和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打断下,”可可实在忍不住,“你有没有从宾馆那带回什么东西来?任何东西都算。” 张志和茫然地抬头,好几秒后才似乎对准了视线的焦点,“有……一件沛沛的牛仔外套,我回来放回她房间的沙发上了。” 浔可然在张志和指路之后,转身就去张沛房间里搜索,她才不在意张志和作为一个父亲,要怎样面对这一切,她在意的只有物证,真相,和如何对死者交代。 一直愣在那的张灿似乎这一秒才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爸?你在那?你看到我姐了?那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 “我哪知道啊?”张志和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无辜,“我、我到那时候她就在暗不溜秋的房间里哭,哭哭哭,我说你哭个毛,哭有什么用?一个女孩子家家不知道检点点,被他们抓到了宾馆里来,还有脸哭。你说,我这不是关心她吗?”张志和看看儿子,又转头对着警察,“是个当爹妈的谁想自己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对不对?她都还没出嫁,出了这种事情,以后怎么结婚?谁还要她?” “你说了她几句,然后呢?”薛阳循循善诱地问。 “我也没说几句,真的……”张志和又低下头,“但是她还跟我犟,说她没错,毕业饭大家一起吃的,酒大家都喝的。我一听这才生气了,还喝酒,小小年纪她还学坏,学人喝酒。” “你女儿23岁了,早就成年了。”白翎从门外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你儿子刚19,那他还抽烟呢。” 张志和怨怼地看了眼白翎,似乎想发火又不敢。 “然后呢?”薛阳把他注意力再度拉了回来。 “然后……她说大家都喝酒,喝酒这多不好,要不是喝酒怎么会被男同学拖到宾馆强奸对不对,所以我就一生气,打了她一耳光,这么大了,我也从来没有打过她对不对,我真的是气坏了,她到哪学的不好,学人喝酒,还……” 白翎打断张志和的叨叨,“你女儿被人**之后跟你求助,你开车过去,然后怪罪她不检点,还打了她一耳光?” 张志和嗫嗫着,想开口反驳,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我、我哪晓得她就会跳……跳下去了。” 白翎仿佛很有道理的点点头,“嗯,所以你觉得自己没错的话,为什么看到女儿跳楼之后就立刻逃走,还隐瞒了这一段事情呢?” 张志和愣住,他从未想过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就能把他自以为藏的很好的真实一面揭露开来。 但是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另一件事,薛阳和白翎都只觉到眼前人影一闪,就看到张灿冲前两步,一脚把坐在板凳上的爹给踹了下去,张志和向侧后方狠狠的撞击在地上,发出很大一声叫喊。 薛阳和白翎立马上前制住张灿。 “诶诶冷静冷静,当着警察面打架,小朋友你是想公安局三日游嘛?” 几乎是同时,附近派出所来的帮忙的警车也恰好停在了楼前,下车的两个警察跟白翎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毫不客气的呵斥了张灿。 “算了算了,”白翎小声地和同事说,“小子看不出来,还对她姐姐挺有感情的。” 派出所的同事用一种惊讶的眼神回看着白翎,“就这小子?呵呵。” 那边张灿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踹自己父亲,只好骂骂咧咧,“老东西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你把我姐给逼死了,那拆迁款不是一下子少了好几十万?那可是我的钱!我要用来买房子娶媳妇的钱呐!” 这回轮到白翎和薛阳愣住了,他刚说什么?白翎几乎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什么,扭头看向派出所的人。 “你没听错,”派出所的人拍拍他的肩,一副了然的样子,“这家的小子混账是附近都闻名的,从小看轻女儿,死宠着儿子,结果儿子抽烟喝酒打架,回来问父母姐姐讨钱,讨不到就砸家里的东西,半夜隔壁邻居报警都报过好几次了。从高中起就是张沛半工半读赚钱贴给家里父母,父母转身就给弟弟去瞎混。姐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好的榜样他不学,还学着他爸妈一起看不起姐姐,说她一个女的读什么书,赶快嫁出去换几万块回来给他玩弹珠游戏机才是正确的。这些我们在调解的时候听他说的听的耳朵都老茧了。” 这边人说的白翎都无言以对了,那边的张灿又骂着骂着跳起了脚,他心里想着姐姐死了,这就是拆迁时候少算一个人头,这个人头好多钱呢,想到这里又克制不住抬脚去踹自己父亲。 张志和只是抬手躲避着,即不反抗也不阻拦自己儿子。 突然之间,张沛在那种情况下选择一跃而下的缘由,已经很清晰了。冰冻三尺,从非一日之寒。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即使在她深受伤害时,也不会给予她什么保护和温暖。而另外一个飞扬跋扈的弟弟,仅仅因为是男孩,就可以为非作歹为所欲为,还被父母依然深深宠爱着。 白翎无语地看薛阳,只看到薛阳冷眼一个笑,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张志和,跟我们回公安局做笔录吧。” 张沛的母亲此时突然跳起身来扑向自己丈夫,哭喊着要他把女儿还回来,几个警察好说歹说劝住了,张灿又伸手拉扯父亲的衣领骂架,那头又要去制住张灿,在一片混乱中,一声刺耳的金属敲击声震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大家纷纷回头,浔可然正站在里屋的门口,带着手套的手里捏着一件牛仔外套。 “张志和,你认清楚,这是你从宾馆带回来的衣服?” 张志和还坐在地上,一头一脸都被儿子推搡的乱糟糟的,“是……是这件…沛沛只有这一件牛仔外套。” “这件外套是男款的,而且我刚电话核实过了,当时宾馆的物证里已经取得过一件张沛的牛仔外套。”浔可然掂量着手里的衣服,说出让所有人愣住的话,“张志和,你带回来的这件,是强奸嫌疑人的外套。” 第190章 7-32 周大缯的DNA 可可带着那件牛仔外套回到物证科的时候差不多算是凯旋回来的英雄,王涛和物证其他同事都迫不及待地开始分析外套,因为某些概率上说,这可能是除了被毁的物证外对案件定论最有力的东西了,以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可可大摇大摆地从王涛那抢走一大包原味薯片,都没人有任何意见。 王涛脸上保持着友好的微笑,心里却在滴血。在白天满是同事的办公室里,他好歹得顾及身为“王老师”得尊严。 不像某些人,根本不在乎任何人得眼光。可可眯着眼,嚼着薯片回自己地盘去了。 妖怪。 败类。 渣渣。——王老师在内心叫嚣了差不多一万字的粗话。 身为一个吃完薯片还买了杯可可奶喝的很开心的妖怪败类渣渣,浔可然还没走到法医课办公室门口,就感到一丝不太对劲的气息。 门开着,从里面飘来一阵烟味。 办公室里唯一的那张小沙发上坐着沉思的局长,指尖的烟就那样白烧着,老狐狸局长仿佛定格的大卫雕像般。 可可站在门口,思考局长在自己地盘上守株待兔的目的。 “哟,小浔你回……啊呀烫!”烟燃尽到了手指间,局长慌乱地把它掐灭在玻璃茶几上。 “领导,那是玻璃茶几,不是玻璃烟灰缸。”可可说一句,吸一口手里的可可奶。 局长瞪她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这让可可反而觉得很好奇了,自从上次她在局长面前“自首”之后,理论上都是她看着领导绕道走,此刻对方却一副心虚的样子。 局长的声音些许有点压抑,“小浔啊,人呢,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凡是都不要想的太绝对,任何感情,也都别太极端,满受损,满月……” 啊哼。浔可然咳嗽一声,领导,你是要降我职还是要降我薪水,你就直说吧。 局长尴尬地止住了话头,可可看到老狐狸鲜有地紧张到舔了舔嘴唇,她觉得很好笑,转而渐渐地却笑不出来了。 能让他老人家如此紧张的要说的话,不会是降职降薪这种小事情。 “你那个,有周大缯的什么……dna记录吗?” —————————————— (自此开始请配合宇多田光最新曲“盛夏的阵雨”阅读) 周大缯失踪两周了,这件事局里很多人都有听闻。但是今天早上市郊一条水沟渠里发现了一具烧焦的成年男子尸体,身上那残留的衣物碎片属于周大缯,却是只有个位数几个人知道的事情。 局长把可可带到了公安局地下室那间完全封闭的“保密室”里谈了很久,那间房间全方位屏蔽各类电子信号,也绝不可能有留下任何记录,具体两人在里面沟通了些什么,除了两人自己外,谁也不知道。但是眼目灵通的人知道,之后浔可然就在两位同事的陪同下,回家采集了周大缯的dna证据,为了不令大缯的父母担忧,局里作出了先隐瞒家属的决定。 第二天,流言开始在公安局内部悄然滋生时,浔可然依旧一脸平淡的出现在局里。 钟玳金在地铁站犯下的杀人案本来认证物证确凿,但因为物证科的意外事件,现在需要弥补的材料多的堆积如山。苏晓哲这样一脸傻白的小盆友都能明显感觉今天有事没事来法医科转悠的人翻了个倍。然后他才从另一个傻白那得知了发现一具可能是周队长的尸体的事情。 “难怪浔姐交代说,今天如果把她在哪的消息透露出去,就打断我的腿。”晓哲躲在角落里,悄悄地和白翎打着电话。 “哦——”电话那头的白翎顿了一顿,“那她到底去哪儿了?” 面对白翎的提问,苏晓哲谨慎地思考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我觉得还是我的腿比较重要。” —————————————— 下午时分的时候,流言蜚语终于传到了徐婉莉的耳朵里,她破天荒地到处找可可,找不到就找局长。这是小徐第一次不顾对面是不是领导、高声逼问着事情,可得到的答案只是局长绷着一张脸的“无可奉告”。 小徐当场就哭了,无可奉告意味着很多东西,大多数情况下,是无可奈何和无法言说的悲哀事实。 哭闹的徐婉莉最后还是被同事们接走了。 看着所有人离开房间,年近60的局长用颤抖的手打开抽屉,从里面倒出两片救心丸,一口吞咽了下去,倒在椅上久久不能动弹。 加急的dna分析只需要十几个小时就能出报告,今天坐在局长这个位置,就得忍受这个位置背后的沉重。 天气其实已经渐渐转热了,在盛夏来临前的春末,潮湿的空气里憋着一股闷气。 直到夜深的寂静时,浔可然才悄然出现在公安局里。因为物证课被毁的事,临时安排了废弃多年的地下室给他们充当临时的物证实验场所,也才能让浔可然在这种情况下不被打扰地准备好所有钟玳金案子所需的法证资料。 此刻她走到回法医科的走廊上,这条走廊夜色中她走过无数回,每天上班,下班,出警勘验或者到刑警办公室。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站在飒飒的夜风中,会平生出一份悲哀的。 岁月年过,想想自己和周大缯认识,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最初那差劲的第一印象,在公路上让他追车的恶作剧,现在都成了怀念起来会微微笑的记忆。 当警察,当法医,是他们各自的选择,这身制服背后的危险,也是他们选择中的一部分。但是一想到制服背后被刺中的伤来自同一座建筑物里的同伴,她就深深地替那个人感到心疼。她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遍他这些年身上的伤痕。他从来不喊疼,也从不细数这些伤痕的来源,但是他忘记了她,能清晰的分辨出每一道痕迹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这一次回来,又会增加多少他所谓自豪的印记。 可可背靠着墙慢慢地在走廊上就这样席地而坐了下来,反正身上的工作白袍是制服,不是花钱买的。 风中传出夜来香的气味,把可可的思绪从眼前的一切抽离。 大缯遇到了麻烦,是已经既定的现实了。他和局长失去了联系,紧接着就是可可察觉自己公寓和法医课办公室都有人无声息地闯入,似乎想找到点什么。当可可自作主张把采集到指纹的消息传到局里去之后,保存着这份指纹正准备对比的物证课就被投入了引发小火灾的炸弹。这一切清晰地指明了公安局内部最起码有一位叛徒,就像无间道的电影那样,大缯潜伏进了恶势力的内部,而那边的势力,也派了人蹲守在了可可身处的这栋大楼里。 浔可然独自坐在黑暗的走廊里,甚至希望这个潜伏在某个角落的家伙会像上次实验室熄灯那样,试图靠近自己,好让她理直气壮地面对他,好好质问他究竟把周大缯怎么了。 但是天色阴冷,天色漆黑,一直到轻声开始传来晨起的鸟叫,都没有人出现。 眼睁睁看着天黑,眼睁睁看着天亮。 手机上的短信声响起,dna结论出来了。 一切都已来不及。 —————————————— 局长是什么时候离开自己办公室的,浔可然一点都没察觉,她脑海里只听到局长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 dna鉴定结果,尸体和可可提供的dna符合。 房间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隙,有些冰冷的风悄然吹进了房间里,卷过大缯总爱睡的沙发套一角,带起一丝悬浮的灰尘,然后从半开着的正门穿堂而过。 浔可然坐在椅子上半抬头看着门口的姿势,从局长进门跟她说话开始,就一直纹丝未动,像是一具坐落于深海中的石像,毫无动态,连嘴角僵硬的表情都没变化过。 直到一阵人声嘈杂由远及近,闯进了房间里。 “浔可然,你确定你没搞错dna?你确定那是我哥的吗?会不会弄错了?会不会只是巧合?dna分析也有小概率错误的吧!”徐婉丽的提问连半拍都没停,不顾身后薛阳试图阻止她的示意,瞪大了眼睛等着可可的答案。 石像浔可然重新开始了吸气,“dna……分析、出错……概率很小,如果比对成功,就不会弄错。” “不可能!”婉丽的声音几乎是在尖叫,“是技术就会出错,没有什么完美的技术!你一定弄错了样本什么的!那不是我哥,那尸体都烧焦成那样了——那不是周大缯——那不是!!!” 徐婉丽在刺耳地叫嚷,空气中仿佛充满了她用声波竖起的利刃。薛阳在努力安抚着想让她平静下来,却一直只是徒劳地应对她伤痛尽头的哭声,后来进来的同事们也随即递来纸巾盒等等,三言两语哄着她。 谁也没注意到,如同幽灵般的可可,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她无声地下了电梯,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公安局的侧门,没穿外套,身上什么都没带。 要去哪儿?她不知道。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变得灰蒙蒙的?她分不清。 马路上的车辆来去纷纷,但是,声音呢?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安静? 哔——哔—— 一辆出租在侧面停了下来,司机探着头,“你招车?……还是迷路了?” 浔可然木然地坐进了车里,甚至没有察觉自己身上根本没带钱。 “去哪儿?”司机问完,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他忍不住开口,“小姐,如果你不想坐车,也可以乘坐别的……” “去最高的地方……”后座的人开口道,“去新建的那个……江边最高的那栋……” 司机充满深意地从反光镜里她看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默默启动了车。 城市在玻璃外不断向后退,马路上各式各样的人,街边闪亮的美丽橱窗,世界却在她眼里变得如此陌生,那些曾经路过很多次的地方,似乎也引不起她任何的记忆。 “……小姐?……姑娘?……哈喽?”司机已经不记得叫了后座的乘客多少遍,才唤回她视线的聚焦。 嗯?浔可然仅有的一点理智还在运作,慢慢明白了司机指着计价器的意思,然后摸向了自己的口袋……“对不起……我出来没带什么……” 司机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头痛表情,“小姑娘,阿叔开了这么多年车,也见过不少事儿,你这样失魂落魄的我倒是第一次遇到……是失恋了吧?失恋不要紧的小姑娘,阿叔的老婆也是换了三个女朋友才找到的,现在的小男生都没心没肺,你就当他死了,就好了!” 浔可然垂下视线,嘴角撇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把手机号和地址写给你,明天把钱补给你。” “诶算了算了,就当我白跑了一趟算了,你们小年轻也挺有意思的,失个恋搞得像死了人似得……” 浔可然始终没有解释什么,她独自地走过江边悠长的石道,然后在离江边最近的亲水平台边蹲了下来。风头大的扬起了江水,细细密密地迎面扑在她的脸上。当蹲到两脚都找不到知觉时,心底的苦涩才一点点涌了出来。 她还记得自己曾和大缯讲过那个故事,某个尸体解剖的夜里,尸体衣服里包裹着的手机彻夜响着,一遍遍被人呼叫直到没电。她记得她和大缯说,不要让我做那个一直一直打你电话的傻瓜,因为我没那耐心。可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可以有耐心,如果他能接听,她愿意坐在这江边,一次次呼叫他的电话,直到天黑,直到天亮,直到一切都消失…… 只要他能接听。 江边露天餐厅里的人们正陆陆续续就坐下,太阳正在下班途中,那么多在交谈、嬉笑、对着电脑工作的人们,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缓缓地走过身旁。 我们都太过渺小,渺小到甚至大过生死,也对近在咫尺的其他人没什么影响。 但我们又如此伟大,厉害到即使远在天边,失去你,也会让我无法呼吸。 意识断断续续的,浔可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江边新建的景观楼,电梯上的数字在飞升,眨眼之间就到了98层。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来干什么,她只是呆坐在透明玻璃的墙边,在这个从未到过的视角看俯瞰这座城市。偌大的城市,原来从高处俯瞰,和圣诞树一样闪着不同的彩色,点点烁烁,温暖而寂寞。 大缯有一回说,“那个啥最高的那栋楼好像建成了啊?就是脚底下是玻璃能看到半空中的那栋楼,你那天下班我带你去玩?不急,观光晚上开到很晚,有的是机会……” 那时候我们都相信,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未来。 那是他唯一一次主动提起要去玩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都是可可吵着要去迪斯尼,要去欢乐谷,要去博物馆……然后被无情镇压。想到这里,她迷迷糊糊地笑了,夜间这个点,也只有少数的公交车还开着,她摸索了半天,从口袋角落里找到三四个被遗忘的硬币,到快接近家门口时,她是真正的身无分文了。 走到门口时可可恍惚的神智察觉到另一件事,她没有带钥匙,她根本什么都没带。 但是家门却自行打开了。 在门开启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这个公寓除了自己,进出最多的,就是那个从不把入侵民宅当一回事的周大队长。 但最终,可可看到了自己母亲担忧的脸。 “回来了,老浔。”母亲扭头对着里面叫了一句,然后非常顺其自然地把可可拉进了她自己的公寓。 “妈……” “没事,没事了。”母亲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没事了啊,妈妈在这里,爸爸也在。你们单位的领导和同事都跟我们说了,他们找了你一下午,快急死了。” 浔威震放下手机也走来过来,“没事,我跟老常说过了,人回来了就好。饿不饿?” “诶妈妈给你烧了鱼,还在锅子里温着,热一热吃好不好?” 浔可然看着自己的父母,想开口说点什么,眼前却一模糊,眼泪像崩堤一般汹涌而出。在所有人面前,她镇定自若,她坚强,她战斗,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当父母摸着她的头哄着她的时候,一切掩盖在外的表象全都碎裂四尽。内心最深处,那个充满了不安、痛苦和悲伤的孩子才敢出现,扑进父母的怀抱。 因为他们会抱着你一遍一遍告诉你,没事,妈妈在……都会好的,爸爸保证…… 母亲抱着她,任由可可放肆凄厉的哭声久久回荡不止…… 第191章 7-33 盛夏雨中的尸检 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凝重,每个走进来的警察都一反常态,放低了每句话的声音,连脚步都轻轻的,唯恐惊起什么似的。 这是省公安厅平时很少利用的地下室房间,上一次打开这间房间时还是某场集体作战大会的时候。空旷的房间大约有一个篮球场的大小,顶上的照明大灯全部打开后,显得还很敞亮。 在房间的正中间的拼桌上,停放着一句盖着白布的遗体。 “真是那个周队?” “据说是,但是上下都不死心,所以排了这回尸检。” “唉,希望是弄错了……我去年大会上还见过他,年轻啊……” “年轻才去卧底啊,年纪大的我们都有家有孩子,谁敢撒那个手啊?” 压低声的议论一波又一波,仿佛一条暗潮涌动的河,表面那几分安静,完全掩盖不了在场每个人心中无法平息的情绪。愤怒的、悲哀的、感慨的、不甘的……他们看中间那座白色的遗体,仿佛看到另一面的自己,为了做一个警察,深受着折磨而死,连别人一半的岁数都没有活到。还有太多事情没来得及活过,就被掐断的生命线。 局长走进房间时,很多人都站了起来,匆忙地给他让好了座位。局长看了看座位离遗体的距离,苍老地摇了摇头,缓缓退到房间最远处坐了下来。 他今天出门时想到要来这地方,要看这一场尸体鉴定,不由自主就眼前一晃,扶着墙才定住了身子。跟他一样年过50的妻子跑过来,问他要不带上根简易的拐杖?他犹豫了片刻才拒绝。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如此老了,老的失去了曾经所有的威严和壮志不算,老的还连自己一手栽培大的年轻人,都保护不了了。 老到只剩下一个祈愿,不要再用自己的白发,送别黑发人了。 省厅的法医陈昭进门前就料想到了局面会比较大,所以才把尸检安排在了楼下这间房间,却没想到出现的人数远超过了他的预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但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面前的白布上。 工作至今,只有两种解剖工作是他最不愿做的,第一是面对孩子的遗体,第二就是面对同事的。 检查过工具,掀开布,被灼烧的变了色的尸体还是让场面霎那间陷入了悄无声息。 但更令现场空气绷紧的是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 “那个是……那个女法医?” “要死,是周队女朋友那个法医?她要闹场子?” “没事,这么多人,她要是怎样,拦着点就好了。” 陈昭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随手将白布又盖回了尸体上。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人群中散播开来,伴随着猜疑和各种复杂的目光,浔可然不快不慢地走进了人群之间。同事们在无声息中让开了一条路,让她能笔直地走近中央盖着白布的遗体。 最远处,局长撑着椅子扶手缓缓站了起来,站直了身子,却没有放开椅子扶手,然而越捏越紧,仿佛需要借着点什么力量,才能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轰隆—— 头顶上通风窗户口传来突然的闷雷声,仿佛阵雨来临前的压抑。 浔可然走到了白布旁,房间里几十条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直到她伸手想掀开白布,却被准备尸检的陈昭动手拦了下。 “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能不能让你……”陈昭也很是为难,转头只能去看向现场负责人,现场负责人又转而看向远处的局长。 局长闭上眼,点点头。 白布下的尸体几乎只能辨认人类的轮廓,残破的衣物被小心标着序号放在旁边的桌上。 浔可然从遗体的脚步,一路慢慢往上观察,一直看到头颅附近,心底对可能的死因种种都有了猜测。 现场一直是沉默着的,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在心中希冀着眼前白衣服的女法医能突然叫出声来,吼一句这不是周大缯之类的话。 但浔可然一直没有说话,从头到尾,沉默而面无表情。 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扭头,眼波流转,视线遥遥投远,无视中间的层层人群,对着局长轻声结论:“是他。” 局长的身体瞬间就晃了两晃,像是失去了握住扶手的力量,一屁股没坐稳,坐倒在地上的同时还推翻了旁边两张椅子,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间周围的同事都忙不迭帮局长扶起身,倒水,接过他摸索出的颤抖的心脏病药帮忙让他服下…… 混乱中,浔可然悄然的走了。 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 —————————————— 几天间,整个公安局的气氛都压抑的吓人。 周大缯的尸体检验只进行了一个开头,因为浔可然的一句话,老局长心脏病发作,被送到了医院静养。 虽然没有官方的声明,但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了周大缯的事情。 徐婉莉连续请假第5天,谁也没有说三道四。 周大缯带领的刑警一队几乎处于半停工状态,白翎和薛阳每天出现在办公室里,但发呆的时间比办案的还长。 一切陷入了缓慢而无奈的悲哀气氛中。 除了浔可然。 她准时的上班,面无表情地处理各种钟玳金案子的后续文件,和张沛强奸案所需的上庭材料,按时的下班,不跟谁说话,所有吃饭的场合也都等食堂晚到只剩下几个人才去。她安静的表象让人们窃窃私语,有人断言她只是在收尾手头的工作,做完肯定辞职;也有人斩钉截铁说这样憋着一言不发的家属最难搞,说不准哪天就想不开了;还有人啧啧地感慨,做法医的就是和我们不一样,看太多尸体了,感情都麻木了吧。 唯一能让世人觉得浔可然并非草木无情的,是她坚持不认可省厅出具的周大缯尸体报告,在反对意见里她提出两点,第一是因为尸体曾经被焚烧过,很多伤痕是死前伤还是死后伤需要进一步化验判断,第二是尸体表征和dna就算符合周大缯,也有微小的概率那不是周大缯。 到这一句,大家就都明白了,浔可然表面冷静下掩盖的,是一颗死不承认斯人已去的心。 和她拥有一样态度的,是周大缯的父母。局里悄然组织的捐款,尽一天就远超过了五位数字,但是周大缯的父母明确地拒绝了,就好像他们根本不来认领尸体一样的理由:我们坚信,我的儿子没死! 省厅的报告不落定,很多后续的手续就没法办。上面一心想要早日把这件事翻篇的愿想往下表达时,又卡在了在医院静养的局长这里,一打电话过去,局长的心跳监护仪器就响警报,搞的最后省厅也没办法,叹口气只能默默陪他们挨一天是一天。 尸体就摆在那,人都已经烧成那样了,难道还有谁,能只手翻天不成? 星期三,刑警一队和二队开了一场联合通报会。 会议少有的正式,安排在除非过年过节几乎不用的主会议室,刑警们进门时看到一人一个座位,位置前还倒好了一玻璃杯的水,多少都有的一愣。 二队的队长郑龙昊队长负责的会议,其实是因为此时此刻没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大缯离开,群龙无首,刑警一队的人心现在低迷的不像话,任何试图在这时候取代周大缯位置指挥他们的人,只会触底反弹成一搓炮灰。 “我知道大家现在很难过,但我也知道,如果你们周队今天站在这里,也会和我说一样的话。做警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该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郑龙昊在台上的话说的格外温和,导致下面刑警一队的人统一翻了翻白眼,但也不好发作。 薛阳看了眼空着的位置,小徐今天依然没来上班,第六天没有看到她了,薛阳每天固定给她电话,但她并不接,只是简单的回复些短信。 会议照计划般继续着,但所谓计划,都多半会生出变故。 郑龙昊安排事情安排到一半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王涛和苏晓哲进来就抖开一堆物证袋,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伸手把每个警察面前的喝水杯拿起,倒掉剩余的水,一个个放进单独的物证袋里。 “等等、这怎么回事?”站在台前的郑龙昊队长是第一个被没收水杯的人,也是这场会议的主持者,自然第一个反应过来,开了问。 浔可然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就是各位看到的意思。我们经过批准,要收集局里每一位警员的指纹。” “为什么!?”看着一个个杯子被放进物证袋,郑龙昊深深的皱起眉。 浔可然冷然的看着眼前动作迅速准确的王涛,完全无视了这个问题。 在郑龙昊无声的眼神下,二队的几个警员站起身,挡在苏晓哲面前。 “浔法医,我支持你们任何有合理理由的行动,但我需要知道这个理由。”郑龙昊说。 浔可然的眼神流转,斜眉看向他,“烧了物证科的炸药来自内部,这个理由,郑队长您觉得怎样?” 郑龙昊愣住了,事实上,会议室里大多数人都愣了一刻,眼神传递和窃窃私语在会议室里蔓延开来。王涛趁机又没收了两个杯子,晓哲见状,也趁着别人在愣神之际把手伸向桌上被喝过的杯子。 “等等!”当王涛走到一个满头卷发的刑警面前时,他一把按住了王涛伸出的手。“你们说物证这事儿算在自己人头上,有什么证据?” “我们有从必要的东西上找到指纹。”浔可然缓缓走近了卷发刑警,她记得这人属于刑警二队。“采集指纹也不止是针对你们两个队伍而已,不知道这位在担心什么?” 卷发也很直接,“我担心我们的指纹被用来做别的用途。” “比如呢?你担心我在悬案记录里找到和你指纹对得上号的犯罪嫌疑人吗?”浔可然的话听来像是个笑话,却没几个人此刻有心要笑。 “如果没有人担心自己被发现是逃犯,请配合。”站在会议室正中间的浔可然环顾着四周的人,“毕竟,我们也很有压力,要在下一具尸体之前找出和指纹配对的……” “哪有什么尸体?”二队另一个人跳了出来,“物证科被烧了我们都知道,但没谁在这件事上死掉啊?” “我有说,是在物证科死掉的吗?” “那你说什么?最近我们局里又没人……”卷毛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但所有人都已经顺着想到了。 周大缯。 大缯外出隐秘的任务中死亡,物证科被不明缘由投掷燃烧炸药,如果局里有一个内鬼,这两件事就能很轻易联系在一起。这也解释了这个痛失男友的女法医为什么此刻还在工作,因为她在找害死自己男友的内鬼。 原来只是少数人有过类似的猜想,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了。他们松开手,任由晓哲把杯子收走。 但卷毛依然不放开王涛的手,“就算,我明白……但是,这好歹关系隐私好吧!咱们这都做这行的,怎么就不明白这有多危险?!” 卷毛的话还没说完,薛阳和白翎站起了身,一人按住卷毛,一人把杯子夺了过来交给王涛,动作快速利落到当场的人都来不及反应。 “嘛意思!”卷毛怒了,站起身对抗着薛阳。 一队的人直直地都起了身,二队的也不甘示弱起来几个,互相瞪着眼,气势间霎那剑拔弩张起来。 白翎和薛阳像熊一样的身材可不是用来看的,他们领头的刑警一队在颓废的气势下压抑着愤怒,本就无处发泄,此时这场突击检查引来的联想更是精确地触动了他们对于“内鬼害死周队”的愤怒点。 “如果谁有意见,可以自个儿下去和周队去说!”白翎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嚣张地仰着头、眯眼瞪着二队的人。 所有一队的人都站了起来,护着王涛和晓哲收集完所有人的指纹。并且堂而皇之地跟着物证法医的人离开了会议室,几乎是亦步亦趋护送着她们回到检验实验室。 阳光倾斜,时钟从下午两点一直转向夜色渐低。 信息像乘着风一般通过人们的窃窃私语,传遍了整栋公安大楼。 法医和物证那里有着揪出内奸的指纹证据! 而更诡异的是,浔可然带着物证的人采集的指纹仅限于刑警队的四支队伍,其他人则见都没见到这一幕,简直像是他们早就对内奸是谁有了范围的判断似得。 充当临时物证科的地下室里,整套设备无休止地转动着,要对比分析的东西太多,让它根本无法停歇。 王涛出门想上个厕所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地下室门口只有几平方的空间站着七八个警察,都是楼里不同部门的人,烟味把头顶暗白色的灯泡都给遮蔽成了暗黄色,但他们就这样无声息地站着。 “干嘛啊你们?”王涛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人隶属不同部门不同职能,却在这儿凑着堆,难道…… 王爱国打量了下,谁都不打算开口的样子,自己却忍不住,“我们没什么事,就是……在这帮忙看着,你们不用担心会有人进去阻挠。” 王涛愣住了,花了几秒才缓过神来明白他们的来意,“谢了……但,不用这样吧,心意我们领了,这头顶上还有监控画面呢,没事儿。” “王老师,”不知是谁跟上一句,“别忘了物证科为什么搬到这儿来。” 物证科……脑海里闪过一片火灾后狼藉的画面,王涛的眼神紧了紧。那家伙有多大胆,物证科被烧毁成那个样子就是最好的例子。王涛沉默地去上了个厕所,发现居然还有人默默跟着自己,一直盯着他到他继续回到地下室里。 王涛打开地下室门的瞬间,几个人探头张望了下,看到浔可然站在仪器旁的身影,暗暗放下了心。 在这栋沉默的大楼里,守着检验仪器的几个人,才不是唯一关心这一切的人。 夜深至极。 门口守卫的人陆陆续续和同事们自觉地交接班,虽然都已不是下午那波人,但站在门口的人数却毫无减少。 露色天白。 鸟鸣渐起时,检验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王涛顶着一个睡迷糊的鸡窝头,瞪大了眼睛扫视眼前那几位守了一整夜、满是黑眼圈的兄弟。 “谁看到浔可然了!?” 迷蒙中的每个人都轰然清醒了。 浔可然带着某份检验报告,在多人守门的地下室里,失踪了。 第192章 7-34 你我背后,皆有要保护的人 这一天里,公安大楼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人目不暇接。 首先是清晨一刻,王涛和地下室门口的同事们发现浔可然失踪了,就在那个只有一扇门进出,门口还有七八个警察守了一夜的地方,像是空气中“噗”一下消失的肥皂泡一样,失踪了。王涛承认自己凌晨时分终于撑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甚至连苏晓哲等其他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当他醒来时,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据他所说,电脑记录上显示浔可然打印了两份检验报告之后,把所有的检验结果都删了个干净。 但她只拿走了其中一份。 另一份报告被故意留在了王涛面前的桌上,报告显示有一位警察的指纹和两起凶杀案遗留现场发生的盗窃案痕迹相符合,这意味着这个指纹的主人很可能在某个案件现场被封锁期间,偷偷潜回去偷窃了本属于受害家庭的东西。 王涛把报告直接拿给了门口的几个人看,七八个人来自不同部门,谁都别想在这包庇谁。 “……是刑警二队那个小子。”一个警察踩灭脚下的烟头,压抑着怒气。 “谁?你认识?”白翎看着报告纸在一个个人手中传阅着,不由问道。 另一个警察接过纸一眼就爆了,“草了去,就是那个,那个谁、头发卷卷毛的那个,叫啥来着,去年前年都被人投诉过的,但都没找到证据,上面也没法子,睁只眼闭只眼的那个,啊呀我怎么就想不起名字。” “辛振芮。” “啊对!就是这个怪名字的。” “等等、”白翎反映过来了,“刑警二队,头发卷毛的?喔草昨天就是他跳出来不同意你们提取指纹不是?” “对!就是他。”第一个开口的警察回过神来了,“我听说过他私底下有很多不对劲的事情,这家伙还在吃饭时候跟同事夸耀过自己怎么违规违纪,手里的案子明明有线索,就是拖着不去管,等到再有好几个受害人被杀,再抓人,因为案子这样闹大之后,他破案的功劳也会随之升级。都以为这****是开玩笑,现在看看,还真说不准了。” “这个败类。” “让老子抓到先往死里打一顿再说。” “别浪费那力气,等正式批捕进去后,让监狱里知道他以前当警察的,里面有的是没地方撒火的人整死他。” 在场的几个人都达成了一致,这种傻逼最好的办法是悄无声息地内部处理,万一被他听闻风声逃窜出去,又有刑警的经验,保不准会出大乱子。 但就在这些警察协商诱捕办法的时候,王涛心里警觉了下,打电话问了专门负责武器库的同事。 “这家伙,昨天下班前领了一把枪。” “该死,昨天录指纹的事情打草惊蛇了。” 王涛这话让所有人心里暗暗一惊。抓捕辛振芮成了比找到浔可然更迫切的事情。 午饭刚过的时间,辛振芮正打算申请出去调查的时候,突然收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老两口经过大楼,正好过来看看他。辛振芮一头的烦躁,早不来晚不来,今天他整个神经都绷紧时候突然说什么来看他。抱着这种无奈又焦躁的情绪,他气冲冲地下电梯走进了公安局大堂。 十几米外,他的父母互相扶着,用一种诡异的姿势站在大堂门口。 “你们不在家好好呆着,干嘛跑……”辛振芮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往日热闹的大堂里,此刻安静到能听见顶上钟表秒针的声音。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突然被身后杀出的几个警员给按在了地上。 猝不及防下,辛振芮才反映过来自己上当了,他拼死扑腾着手脚想摸出衣服内胸口的枪。因为是被人背后扑倒在地,身后几人一时居然抢不到他压在身下的抢。 “儿子……儿子……”几米外,父母用哭腔颤抖的声音叫着他。 “别逼我们在你父母面前动手!”和他对抗的警察拿不到枪,但狠劲卡住了辛振芮的两胳臂,但显然还不够了解这个同事的心性。 “操尼妈!合着和你们一起来害我,我没有这种老不死的爸妈!”辛振芮手脚被束,抬嘴就疯咬人,一口下去几乎撕下旁边警察手臂上一块肉。 【滋滋——】 终于看不下去的同僚下手,用电棍击晕了他。 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年迈母亲哭泣的声音。 —————————————— 黄昏时分,薛阳敲响了徐婉丽家的门,他手里拿着一堆从冰箱里买来的食物。 小徐的父母都去表亲周家帮忙了,小徐也是刚回到家一小会。 薛阳替她把食物塞满了冰箱,然后让小徐自己去整理一下,看还缺点什么,他明天再帮她去采购一些。 看她身影消失在厨房后,薛阳拿起客厅里的座机,拨打出一个号码。 “首长是我,薛阳,那人早上从实验室里失踪了,你知道吗?……嗯……好……那我明白了。” 薛阳默然地放回电话,转身,就看到小徐站在厨房门口,悄然无息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徐婉丽的眼神很复杂,开始是狐疑,接着又纵生出一丝希冀,“你们在谋划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避开眼目到我家来用座机打电话?” 薛阳沉吟许久,才开口道,“不管是什么,你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 巷子,是两座建筑中间空隙的走廊,因为建筑的遮挡,通常幽暗无边。好在可可所站的这条巷子里,有一盏路灯的照耀,让她足以站在光圈的一端,看向另一端的黑暗。 “出来吧,要动手,这里最合适了……郑队长。” 声音在巷子里还略略带着回音,沉寂着,那感觉像是把一块石头扔进漆黑的深洞中,却听不到那石子落地的声响。 一切似乎都静止着,时间,黑暗,巷子里的气息都胶着…… 郑龙昊的身影慢慢走进路灯照耀的光圈中。 “你还是认出我来了。” “我好几天前就认出你来了。”浔可然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郑龙昊却假装毫无察觉。 “几天前?什么时候?你一直在我监控范围内,怎么……” “就算你给我公寓装监控,就算你以为自己面面俱到监视了我所有的电脑电话,但总有些事情是超出你想象的,比如,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指纹可以对比。” “那你为什么大张旗鼓要……”郑龙昊一开口就意识到了,验指纹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纯粹是为了给他这个叛徒施加心理压力,逼他动手。 “又比如,我有一只聪明绝顶的猫,它知道挠人得挠脸!”浔可然指了指郑龙昊脸上的细痕,“你说你刮胡子不小心割到的,郑队长,素素的指甲是我剪得,右边剪完了左边没剪它就逃脱了,所以挠出来的痕迹右浅左深,纹路分明,刮胡刀那种烂俗的理由能骗得过你老婆,骗法医科的,你想的也太美了。” 郑龙昊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细痕,那是那晚夜闯实验室,被突然出现的素素给挠伤的地方,“我知道,事情到了你们手里就很难逃掉了,浔可然。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不说,我也不说,我保证谁都不会有事……” “那谁来对周大缯的死负责?” “你放心,那群人……那群人做的太过火了,我会尽我努力把他们一网打尽,给周队一个交代。” “噗……呵呵呵……哈哈哈…………”浔可然突然没忍住,一个咧嘴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对面郑龙昊脸色却越来越黑,“对不起,实在是太好笑了。”可可倏然收起笑颜,一脸讥讽,“我比较愚笨,麻烦郑队长你给我解释一下,如果你能一网打尽那群害死大缯的势力,那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卖命?难道你是自愿帮他们……?” “当然不是!”郑龙昊急着辩驳了一句,说完又换了副苦口婆心的嘴脸,“浔可然,你还很年轻,大缯走了就走了,你何必给他陪葬?” 浔可然狠咽一口气,克制住自己腾腾燃烧的怒火,“何必?你怎么不问你自己?郑队长,郑龙昊队长,你是整个警局从上到下唯一一个无人不称赞的警察,公事公道,下班爱家爱老婆,你脑子进的哪门子水,帮那帮混账东西做事?还把物证科一把火烧成那样,你知道有多少案子受影响吗?你当警察这么多年的是非观都喂了狗了吗?” “你以为我愿意?” “你不愿意有人拿枪指着你头啊?” 郑龙昊憋着腮帮子瞪着可可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寄了一堆我老婆,我儿子,还有我60多岁爸妈的照片给我,吃饭的,买菜的,上学的各种角度都有,和这些……照片一起寄来的,还有各种虐待拷打后的图片,把硫酸从孩子的喉咙里倒进去……把人皮活活撕下来……各种照片,和我儿子在学校操场上玩耍的照片,我……爸在小区花园里下棋的照片黏在了一起……你试试看!”郑龙昊光是说到这,都几乎要喘着粗气才能继续说下去,“你试试看想象下,你几十岁的老爸老妈因为你要被人割下整张脸皮的感觉!你试试看你爱的人,你的孩子要被人活活砍断手脚烧死的感觉!你试试!!” 爱的太深,就成了致命的弱点,连想象都让他恐惧到无法呼吸。 浔可然抿紧了嘴,抬头仰望着巷子夹缝中的夜空,无奈地叹息着,“所以……你就用大缯的命,换了你一家人的安全。” 郑龙昊喘着粗气的声音戛然而止,浔可然听到他用哽咽的声音轻轻的哼一声,对不起。 可可连悲哀都没有了。 这个世道为何如此艰难,作恶的人,永远能比坚守正义的人更简单、更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要恨……对不起,恨我吧,我是个叛徒,但请你不要记恨在我家人的身上,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郑龙昊的话听来像是哀求,但手却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阴冷的枪被举起,对准了路灯光圈另一头的浔可然。他知道眼前的女法医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即使现在她嘴上说放弃,也保不准转身就把这一切都说出去,所以事至如此,已经没有别的退路。 “灭我口、然后呢?你以为死了一个刑警队长,一个法医,烧了一个物证科,所有事就会风平浪静过去了?没人会追查?没人会怀疑你?”浔可然冷笑着,她想不通郑龙昊这种用错误掩盖错误的人是怎么想的,查案时候的智商情商呢?为什么一到自己身上,就会和那些被抓的犯人一样愚蠢地认为一切就会过去了呢? 没有谁犯下的错,会真正永远消失,就算把真相埋于九尺黄土之下,也会有被人挖出来暴晒的一天。 道理都懂,但郑龙昊的神情还是变得冷硬起来,“如果有天要算账,也就算吧,我只求现在能和家人安稳的过一天,是一天。” 枪支的瞄准在头顶,死神的镰刀在可可面前缓缓举起,浔可然此刻却冷静得扬起一丝微笑,“杀完我,想过怎么面对我家那位流氓队长吗?” “周大缯已经……”郑龙昊说道一半突然戛然而止,杀意在一瞬间动摇了,他眯起眼,脑海里仿佛在慢慢察觉了另一种可能。 “dna是我给的。”浔可然往前跨出一步,“只要知道那尸体的真正身份,”再跨出一步,笔直地站在路灯下的光圈中间,“我顶多写个过失的检讨书而已。” 世道再艰难,好人再难做,也不能在黑暗面前后退,因为你我背后,都有必须保护的人。 路灯光圈外的郑龙昊觉得四肢都僵硬了,黑暗从每一丝寒风中渗入他的骨髓,他痛恨自己没有察觉这么显然的事情,浔可然面对周大缯死讯不同寻常的冷静、尸体完全无法分辨的外表……太多细节经不起真正的推敲。 “你不是蠢,你是不愿意去细想,你没勇气面对现实,才选了最糟糕的答案蒙蔽自己一时。” 浔可然的话音还未落,一记非常轻的破空音划过黑暗,郑龙昊短促地惨叫了一声,拿着枪的手臂刚被子弹划过,在皮肤上留下了灼烧的血痕。 黑色的枪脱手落在地上,在空寂的夜色中发出坠地的响声。 他抬头看浔可然,站在路灯正下方光晕中的人两手依然插着口袋一动未动,但在她的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走出了黑暗,走进了路灯的光圈下。 周大缯戴着皮手套的右手举着消音枪,近距离得站在浔可然身后,“我好像错过了很多好戏啊,宝贝?” “你是鬼门关去了一回,脑子被门夹过了才回来的吗?”面对周大缯不合时宜的调戏,可可头都不回却毫不客气地回敬了过去。 “还有更肉麻的我还没说呢,不过现在人有点多,”流氓队长轻笑着,“郑队长,花了这么久才知道警局里那个老鼠是你,我差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了。” “周……大缯……” “别,我没心思和你唠嗑,托你的福,我可是体验过了满清十大酷刑的男人。” “脑子还被夹得现在说话文绉绉的了。”可可根本不在意大缯就举在她耳边的消音枪,插话调侃着。 大缯瞥了她一眼,可惜只能瞪人家后脑勺,“不管你有什么话,到局长面前一起说吧。” 郑龙昊刚一动,就察觉一个红点出现在自己胸口,那是狙击枪的瞄准点,但抬头,周大缯的枪上没有瞄准器。 还有其他人在黑暗中时刻准备战斗。 郑龙昊全身浸默在黑暗中,看着地上的泥土,明白了“已无退路”这四个字的含义。开口说出一句所有人的震惊的话,“我不能……到局长那去,你还是杀了我吧。” 可可听着觉得可笑,但她没有察觉,站在她身后的大缯已收起了所有笑意。 他没有表态,但也没有拒绝。 “周大缯,你知道他们有多狠,你领教过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大缯没有吱声,但他的身体记得,受的那些伤痛苦得让人只想求速死的时刻,那些在他闻到自己身体发出的焦味时刻…… “如果我被你们活捉,如果成为证人,他们不会放过我妻子儿子。从我被抓,到真正开庭,这里多少个****夜夜,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证人保护机制会把他们一起……”浔可然也知道,这句反驳听来有多无力,保护机制只提供到开庭审判,那之后呢?没有谁有义务和能力保护他的妻儿一辈子,一旦有一点疏忽被那群人抓走报复,剩下的,只有郑龙昊无尽的痛苦。 “而且活着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好事吗?每天除了提心吊胆,我还是个叛变的警察,在监狱里我会是最惨的那类人,犯人憎恶我,狱警也恶心我……算我求你……”郑龙昊慢慢跪了下来,“周大缯,算我郑龙昊求你,开枪杀了我……算放过我一家老小一条生路,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份上,看在我儿子叫你叔叔、过年还给你画过明信片的份上,救救他们……” 浔可然从未见过向此时一样的周大缯,他从身后抬起空着的左手,绕过可可的脑袋,捂住她的眼睛。浔可然知道,他右手的消音枪移动了位置,目标对准了跪在前方的郑龙昊。 “你先开枪。”周大缯说。 被遮住的双眼只剩一片黑暗,如同她所能感受到的周围,从未像此刻这样冰冷。她意识到身后的周大缯和不远处的郑龙昊都是认真的,她理解郑龙昊的悲哀,也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的意思,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因为希望自己的家人平安地生活着,就要自己以自寻死路为代价吗? 周大缯遮住她眼睛的手掌很温暖,她想到自己听到大缯死讯时的情形,在那一刻,她愿意用一切来换今天这掌心的温暖。如果死了,就一切都没有了,黑暗也好,希望也好,温暖,相爱,家人,一切,都化为了虚无…… 一股血气冲上来,让可可的鼻子猛地一酸,黑暗中,她听见不知谁的枪先打开了保险栓,她猛地扯开周大缯的左手,一把推开他拿枪的右手,明明枪口的黑洞就在眼前,她还是大跨步走向郑龙昊。 一记响亮的耳光划破了夜色的安静,路灯上栖息的小飞虫们都被惊起四散。 郑龙昊的脸被打偏过去,整个人都蒙住了。 “这一记是替你老婆赏你的,这么有种求死,怎么没胆先去和你老婆说说看啊?”可可说完怒气更冲,抬腿一脚踹在郑龙昊身上,把跪着的身子踹的歪倒在一边。 别说郑龙昊,端着枪的周大缯都蒙住了。 狙击的红点也偏向了一旁的墙壁。 “还有你!”可可一脚踢远郑龙昊扔在地上的枪,然后转身就对着蒙圈中的大缯吼,“他叫你杀他你就杀啊?你让你叫他爸爸你叫不叫啊?!到时候背了谋杀罪名的人是你,他老婆孩子全家恨得也是你!他背叛你陷害你,你还替他担这些!?” “我……” “闭嘴!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干净再跟我讲话!”河东狮吼听到也会甘拜下风。 黑暗中,不知哪里传来一记非常轻的嗤笑,狙击枪的红点应声消失了。 浔可然一直两个大男人给骂的蒙声不响了才消停。周大缯还不服气,撇着嘴在那嘀嘀咕咕。 “有种别嘀咕!”可可两手一叉腰,瞪着大缯。 “我说,他一家老小今天早点时候就被我绑走了!现在人都离开本市了……我又没打算真毙了他,就吓唬吓唬他而已……害老子吃那么多苦,还不准人吓唬吓唬么……”大缯嘀咕到后面,都成了孩子气一样的抱怨,惹得浔可然哭笑不得。 郑龙昊此时才回过神来,“你把我老婆还有……他们……” “就你那点爱家爱国的好德行,一发现是你,我就猜到多半是拿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在威胁你,现在人都被我外面可靠的兄弟接走了,他们要是想动手,也要先从我手里把人绑回来。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活到案子了结,我再帮你们家这一些重新安排身份滚到别处生活去。” 郑龙昊很早听说周大缯多年从军界到警界背后兄弟势力的复杂,没想到他原先担心的事儿,此时却成了救命稻草。 “哼……还想让老子当杀人犯……不行,我还是想开枪吓唬吓唬他……”周大缯嘀咕着。 “周大缯你试试。”浔可然瞪着他,“你敢开枪以后就重新找个女朋友去!” “哼……哼哼……” 第193章 7-35 梦中胎记 事情解决后,黑暗中,薛阳的身影才慢慢走出来,他和早就蹲守安排好的几个武警兄弟一起把郑龙昊押上车,和大缯沟通后,黑色的suv车无声息地开走了。 可可走进自己的公寓,看着大缯关上身后的门。 站在玄关那,两人就这样对视站着,谁都不说话。 大缯不敢说话,是因为从可可略微眯起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隐藏的杀气,出于多年来生存的直觉,他有种现在开口就会被炸成灰的预感,所以只能眨眨眼,用那张可以吓哭小孩的面孔努力扮出无辜的可怜样。 良久,浔可然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身拿起手机,“要先给局长打个电话,老头子为了你没少吃苦头。” 号码还没按下前,身后伸出的手就抢过她的手机,然后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 “明天再说,让我消停一会……就这一晚,什么都别想,好不好。” 大缯把脸靠在可可的颈边,深深叹出一口气。这一刻的安宁,是他这几十天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可反手捏住大缯的脸,“不汇报领导也行,给我看下你受的伤。” “没啥伤。” “身上那么重的药味,你以为我是做什么职业的?周队长。”可可转过身,手伸向大缯的衣服,却只见他连连后退,两步就贴到了墙角边。 大缯斜瞟着眼,“对了,素素呢?你是不是把猫逼得离家出走了啊?” 浔可然忍不住自己的白眼,“别浪费时间做转移话题这么无聊的事情好吗?” “不好,”被流氓山大王堵在墙角的男人悄然地往餐桌边挪挪位置,“干嘛干嘛,别拽我衣服,诶诶说正经的,当时给你留的早饭和字条,你就没想过问什么?。” “没有,我就想着等你回来打死你。” “你别说,你还真是第一个知道我计划的人,那天早上给你留纸条和dna的时候……诶这位小姐,能不能不要扒我衣服?我要打电话给扫黄组咯?”周大缯努力拽着自己衣角,一副保护贞操的良家妇男样子。 喵,素素在旁边呼应了一句。 “你看你看,你的猫都看不下去了。”周大缯指着素素笑道。 “她是说让我动手快一点……啧,周大缯你放开,看一眼的你的伤要你命是不是?” “可可……”大缯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真的没什么。” 浔可然深呼吸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抬膝盖踹在他要害处,趁着周大缯吃痛时掀开他的上衣。 暗红色刚刚结痂的伤疤像在周大缯腹部的皮肤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浔可然只看了两秒,就忍不住放开了手。她转身,走到厨房柜台边,拿出袋泡的可可奶茶,和一包茶叶,开始烧水泡茶。 泡一杯茶,然后放在一边,又拿出一袋,泡一杯……当她沉默地重复着这些动作到第三杯时,大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才看到她脸上早已湿漉漉一片。 大缯无言把她搂进怀里,听她哽着断断续续地哭,一边哭一边骂人。 “草…塔妈的祖宗…我后悔了……我要毙了姓郑的……去他爷爷的外公……毒死他,切片……嗝儿……在冰柜里关一万年……碾成粉……” 大缯知道,她看到伤口的一瞬间就能猜到它的来源,毒打、刀割,然后在皮肤表面创口上撒白磷燃烧,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能让普通人在瞬间昏死过去。至今他自己都不愿回想那些过程,他有时甚至觉得眼前能抱着这个哭泣的人其实都是一个美好的幻梦,一霎那他就会睁开眼,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那间被严刑逼供的地下室,从未逃脱出去…… 可可安静地和大缯相拥着,哽咽的哭声也渐渐消弱,几秒的沉默后,周队长发表了嫌命长的感言:“可可,你昨天没洗头?” 浔可然抬眼,用眼神发出死光,心里默默数了下,这是今晚她第四次想剁了眼前这人了。但是叹口气,她也知道,大缯在用自己的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转回厨房台面前,搅拌着眼前的马克杯,“那天早上,我看到桌上放着早饭就知道是你,全世界也只有你会私闯民宅就为了放个早饭,但是看到纸条的一开始我的确愣了一会……”可可想起那张莫名其妙的纸条,上面没头没尾只写了潦草几个字: 【周大缯的dna】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小密封袋,里面装着几根头发和一小块被用过的毛巾。当时已经是大缯隐身前往任务的二十多天,可可看着手里的东西,隐约猜测到之后要用到检验判断周大缯身份的情况,但她没有料到的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具焦烂的尸体。 “说实话,我其实也不知道那个身体到底是不是你。因为我没有存过你真正的dna。”伴随着搅拌马克杯的清脆声,可可慢悠悠的说,“我只是知道,因为和你有关,我会忍不住谨慎一点,谨慎到……怀疑全世界。身边的人,我一个都不信,没有和任何人提到这份dna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但是看到尸体烧成那样……” 周大缯的手再度环上了可可的腰,把下巴悄然抵在她的后脑勺上,嘀咕了一句,“我知道那感觉。要是我,大概会炸了全世界给你陪葬。” 哦呵呵,可可大王停下搅拌的动作,露出了蜜汁微笑:那周队长你应该能理解到我此时的愤怒吧? 额……我有遗言 周队长你遗言蛮多的嘛,还老换来换去,你以为遗愿是选妃啊? 哦,那我选你。 ……手机拿来,我来给扫黄组打电话。别动!嘶……某些人体内下面的洪荒之力好像在顶着我? 咯咯…… 周大缯笑着拉住侧身要逃走的可可,两手撑住墙壁,将人圈在了眼前:怎么办,防洪堤坝快要绷不住了。 ……自己去厕所手动泄洪去!!红着脸的山大王瞬间爆发了。 …… …… ……清晨的鸟叫大多数很是悦耳动听,但可可在梦中就感受到了窗外麻雀的愤怒。 她无奈的坐起身,就看到窗台外几只麻雀愤怒的喳喳着,而窗台内黑猫素素正饶有趣味地看着它们。 自从几天前素素对麻雀做了个扑咬的姿势吓到了它们之后,这群窗外树上的小东西就逮着吃饱饭闲来无事就冲着可可家的窗户喳喳喳喳放音效包,偏偏窗子里的素素还很喜欢这种挑衅行为。 可可轻手轻脚地侧过身,看着一旁睡相粗犷、张着嘴的周大缯,视线慢慢落到他腹部那些新增的可怕疤痕上。那是她差点失去这个人的证明,是死神曾在他身旁低声幽语的痕迹,是她每一次看到,每一次想起,都要克制自己的呼吸才能提醒自己保持冷静的疤痕。 周大缯…… 我害怕的 是时光慢慢流去,当我转头时,突然发现 有很多地方想和你一起去 有很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 都还没来得及 却再也来不及 …… “我的肚子那么好看吗?你盯着都愣住了。”不知几时,大缯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其实往下去一点的地方更好看。” 浔可然无言地翻他一个白眼,下床去给素素倒猫粮。床上的汉子伸了好几个懒腰,才爬起来烧早饭。给可可的那份先放好在桌上,轮到给自己烧的时候,不管做好什么都会被跳上桌的素素先舔一口。 大缯也不生气,不久前他经历的那些,让他觉得被猫舔盘子算什么,只要猫不和他抢烟抽,其他都是小事。 “仔细看,你左边耳朵没有多出一小块肉来?”大缯看着吃早饭的可可,开始摸索自己外套里的烟。 “什么?耳朵……多出一块肉?” “就是那种,胎记一样,多出一小点肉的那种胎记。”啊口袋里还有一包烟,“我啊,那时候最快熬不下去时梦见你了,一直在叫我的名字,不过梦里你耳朵这儿有一小块胎记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倒成了记得最清楚的事。” 甚至超过了严刑拷打的那些记忆。 大缯揉着手里的烟,想点燃前偷瞄了眼可可的表情,桌对面的人居然一脸惊呆的模样,“不至于吧,我又不是第一天抽烟。”他笑道。 “不是……”浔可然难得一回结结巴巴,“你梦见……那人,那个我,什么?叫你名字?” “对啊,我昏过去过几回,就这伤,自己也觉得能不能挺过去难说了,然后就梦见你一直在叫我名字,一直叫一直叫……怎么了?”他终于察觉,那惊呆的表情似乎另有深意。 “我……耳朵没有胎记。” “我知道,所以我说不知道怎么……” “但是姐姐有。” “……什么?” “我姐姐,浔云洁,耳朵上有多一小块肉……胎记。”浔可然的话不紧不慢的说完,两人都停愣住了,房间里只剩下一无所知的素素悠闲地舔着爪子。 ………… 叮咚、叩、叩、 门铃声紧接着敲门声打断了沉默的场面,“是薛阳。”周大缯暂时放下心里的震惊转身去开门,一记门铃加两下敲门声是约定好的暗号,在所有涉案人员全被捕之前,他们依然保持着十分的警惕心。 但门一打开,周大缯就愣住了,眼前站着的是激动得表情有些扭曲的徐婉丽。 “呃……小徐……” 啪~!可可抬头,正好看到大缯被扇耳光的一瞬间。 “小什么小你个王八蛋!”婉丽的怒火简直可以掀掉屋顶,但是紧接着下一秒,又哇的一大声哭了起来,“我真以为你死了,真以为你死了啊啊——”搞的挨了打的大缯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他往后看看跟着进门的薛阳,后者只顾着安抚小徐。 可可起身走到门口,微笑着对徐婉丽竖起大拇指,打得好!人民群众很感谢你。 小徐破涕而笑,转而看向自己表哥周大缯时的表情,又变成了一副又要哭又要揍人的样子。 薛阳终于察觉周队正瞪着自己,只好耸耸肩,“小徐的要求。”言下之意简单粗暴,你骂我也没用,妹子比较重要。 徐婉丽看大缯根本熟视无睹她的威胁,自顾自坐回餐桌前打算把剩下的早饭吃完,火气噌一下的又上来了,拍着桌子揪住了大缯的耳朵,“你好意思还吃早饭啊,姨妈姨夫为了你这点事哭的昏天黑地的知道吗?” “我妈那是装的,她早知道我没死。”大缯一句话就把小徐给说愣了。 额……长辈们的演技杠杠的。“那我呢!老子也哭的昏天黑地的好嘛!你说死就死,说复活就复活,啊啊好气啊我!我能打你吗?你身上是不是有伤?有没有什么地方没受伤的?我好想打你啊!!” 可可在旁边悠哉悠哉地摸着素素的脑袋看热闹,时不时予以辅助攻击:打!打死了我负责收尸。 薛阳两手一摊:队长你别看我,我帮不上忙。 经历了十多分钟的精神攻击后,周队长终于灵魂开窍了,“你们就直说吧,要买个包包还是买个口红。” “包包!不,口红!不,还是要包包!” “要可可奶茶一年份。” 两位敲诈犯终于心里找回了一点平衡,安静地让周队长吃完了早饭。 薛阳同学重新向周队长投去崇拜的目光:队长,我还有很多要向您学习的地方啊……比如说怎样收服暴走的小动物什么的。 第194章 7-36 墓碑前的请求 一个月后,广场咖啡店。 “叮铃——”伴随清脆的风铃声的是一句轻柔的女声:“欢迎光——” 话没有说完。 钱子萱抬头看到的人让她最后一个音消失在喉咙里。浔可然对着吧台里的她微微点头示意,然后找了个位置,安静地坐下来。 咖啡店似乎是新开的,黄色的暖光来自一盏盏圆形吊灯,空调里呼出柔和的热风,三两个拿着书或是对着电脑的客人传播着倦软欲睡的气息。 “你好……”钱子萱走到了可可的桌边,“请问需要,点什么?” “你最擅长的咖啡。”浔可然显然有备而来,拿着单子的子萱有些迷茫,擅长的咖啡?她很久没有碰过熟悉的咖啡机了,大多数时候都不忍心看向那黑色的机器,怕自己会想起曾经为了学会做咖啡被烫过无数次,更怕会想起曾经是如何对每个客人温柔微笑,然后发生的那些…… “我现在负责记录……单子…还,还有……”她试着解释,但撑着脑袋的可可毫不买账。 “我想喝你的咖啡。”可可仰着头,灯光反射着她略带微笑的嘴角,“一杯就好,不然我不走。” 那无赖样的神情,让子萱觉得脚底有些打颤,曾经有个人也这样撒娇般要她做的咖啡,然后那个人就成了讣告上的一张照片。记起这些一点都不好过,但她还是咬着嘴唇,无声地转身,不顾咖啡师诧异的眼光走到咖啡机前,发泡……搅拌……熟悉的蒸汽与味道开始在面前飘散。 “原来你会泡咖啡啊,那还做什么营业员?来一起做咖啡啦!”一无所知的咖啡师微笑地看着她。 不是不会,而是不愿。 钱子萱重重地把咖啡杯放在浔可然的桌上,陶瓷的杯身发出清脆的回应。可可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微笑抬眼看了她下,然后端起热气满满的杯子。 “上一个喝我咖啡的人可是死了的。”语气中忍不住的怒气,尽管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闻着咖啡香味的动作停顿了一拍,“我知道,我亲手解剖的。” 这人喝着咖啡的微笑都让子萱忍不住生气,她猛地在她对面坐下,“你来干嘛?” 可可放下杯子,收起了笑意,“我来道歉。……对不起。我之前在电梯里逼问你那些话。” 那时在只有她两人的电梯里,可可一时激动问出了心中的猜疑,“你利用了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钟玳金在大庭广众下闹出点事情来……”从钱子萱的反应中她可以看出,这些猜测并没有说错,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当可可回想起这段对话,回想起钱子萱愤怒的回应,她突然很厌恶自己的行为。 就算没有猜错,浔可然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钱子萱,你替她受过什么罪还是帮过她什么忙?在她被跟踪狂逼得走投无路时,你什么都没做过。在一切发生了之后,却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去猜疑、揣测她内心不想暴露在阳光下的求生心情。 “我不该那样说你,我,不,不只是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责你,我们都不是你,经历那些被逼到窒息的生活的人是你,谁都没有资格说三道四。那些把曾颖的死,周文勇的死指责在你身上的人,不过是不敢欺负杀人犯,所以看着受害人好欺负才来****地说你。” 钱子萱如同块豆腐样被冻住了,她愣在那,颤动着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愣楞地看浔可然。那曾经因为跟踪者而竖起的,她与所有人之间的冰墙产生了一丝裂痕。原来还是会有感情,原来当有人和曾颖一样告诉她“你没有错”“勇敢一点”的时候,还是会猛然鼻子一酸。 无法真正忘却,人对人,亲切的,温暖。因为你我,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门铃声再度响起,周大缯有些胡子拉碴地出现在桌旁,挑眉俯视着可可,仿佛在等她给一个理由,干嘛叫他一定要来接,还有干嘛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喝热可可?然后他看到了钱子萱,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喝!可可把桌上的杯子推过来些。 大缯瞟一眼喝了一小半的饮料,“叫的这么豪迈,这又不是白酒,喝什么喝?” 不是热巧克力。可可微笑的眼睛弯弯地。 “你?”他指了指杯子,“没点热可可?这是要变天了吗?” “你不喝就要变天了。”可可固执地把杯子又推过来点,全然不顾桌对面子萱的脸色有些难堪。 习惯了眼前人总不知所云的风格,大缯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杯子一大口灌下去……嗯?还真的不是热可可?等等……这是咖啡…… 半圆的杯子被放回到桌上,大缯用习惯性一脸正气的表情说了句,“好喝!” 可可看了眼快见底的咖啡,“怎么办,你越来越有退休老干部的气场了。” “扯!老子一青壮年!”大缯梗着脖子叫嚣。 “青字是多余的,你只有壮。”可可单手撑脸,撇嘴笑着,上下扫视了大缯一身。 “……浔可然同学,你最近皮痒的厉害啊?你等着,再过一周那案子就能定判了,到时候收拾你。” 两人的声音被一声抽泣打断,钱子萱捂着嘴,深深地垂着头,肩膀微微地颤抖着。从她遮住脸的发际中,传出又一声压抑的抽泣……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擦着眼泪,钱子萱一段一哽地试图解释,却越说越无法控制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以前小颖,还有文勇哥哥……都说我泡的咖啡……喜欢……我都快忘了,忘了这些事。” 咖啡的香味很熟悉,自己却一直压抑着不去想一杯咖啡有多美味。因为太美好,害怕再度将它破坏,所以退而闭着眼,屏着息,假装自己闻不见最喜欢的咖啡味。假装自己不喜欢与人交流。 直到被这一句“好喝”给打破一切。原来我的咖啡并不会变得难喝,不会因为发生了这么多事,而失去最温暖的味道…… 原来就算假装也不会忘记,喝咖啡的人满足的笑容,曾是她心中最美的香味! 大缯尴尬地僵立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看钱子萱,又询问的眼神看向可可,得到的却是可可戏谑的笑。 “把女人惹哭了要负责哟,周队长。” 嚓!老子就喝了杯咖啡而已啊!? —————————————— 骄阳当头。但空气却依然清冷。 可可站在姐姐的墓碑前,大缯刚停好车正走过来。他很顺其自然地拿过香烛,对着浔云洁的墓碑深深敬拜一下。不管那时梦中到底梦见的是谁,他现在能深切体会到那些幸存者的心情,对一切都心怀感谢,谢谢这个世界让他活了下来,还能再看见自己不愿分离的人。 扫墓的过程很简单,打扫干净放完花束后,两人站在那有些安静。 “傅金佩。” 浔可然开口报出一个人名,一旁本想摸根烟的大缯动作猛然滞住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反问,“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我不知道,那封快递文件就放在我公寓房间桌上,里面写着傅金佩的生平,当过纺织工人,丈夫出轨离婚后为了独自养大儿子,学会开大型工程车,在工作刚开始升职时突然辞职,带着儿子换了城市居住。辞职后所在工程队发现她开过的集卡车头有血迹,但因为联系不上她,最后也不了了之。事情发生的年月,正是姐姐被撞死的时候。不过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浔可然的语气不咸不淡,却让大缯惊得内心波涛汹涌,那时为了逼迫自己说出这个名字,可可曾一枪射中他脑袋边上的墙壁,这些他都记得。他丢掉了平时一贯的冷静,脱口而出,“你打算怎样?” 浔可然沉默了很久,看着眼前的墓碑,思绪却早已穿越墓碑,“收到资料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周大缯舒一口气,两个月足以表明很多事,如果她想做出什么,也恐怕早已来不及。 “一开始的确忍不住想杀过去,后来被案子的各种事情缠住,再后来,我发现一眨眼,居然什么都没做地过去了一个星期。拿到那个我追逐了这么多年的肇事者资料,我居然能一个星期什么都不做。一动不动。再后来……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直到你出事情。” 一排排墓碑前,微风吹起残落在地上的叶片,打着旋,想飞上天,最终还是无力地落回另一块墓碑前。 “我才有些明白了那种心情,失去过,才明白不愿意再失去一次的心情。如果我去找那个人算这笔账,我可以不惜命,可是最后最难过的,却是我爸妈,和你。” 浔可然的话是看着姐姐的墓碑说的,站在一旁的大缯却是看着她的脸。 “所以,请你陪我一起去。”她说。 【fin】 第195章 【新年番外】热闹的值班夜 大年夜,晴,满天星辰。 按照惯例,全公安队伍百分之九十都在岗执勤,比平时任何一天出勤率都高。一年一节,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要么就没事,要么就会忙到全部人手上去也都不够用。于是早在夜刚落下时就集体在食堂吃饱了饭准备随时接到通知出勤。 一大群穿着制服的汉子鱼贯而入警队办公室,肚子里塞着食堂里的年夜饭,叽叽喳喳地推开门,然后一个接一个愣住了。 办公室里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男孩,绿色的羽绒衫裹着一张紧张的面孔。 “哟,这是谁家的胖小子过年了带到局里来玩啊?”副队长自家的闺女刚满五岁,现在看到孩子不由自主就会露出怪叔叔的猥琐笑脸。 “……我、我找我爸爸。”胖男孩脸憋得通红,声音不大,却很认真。 几个汉子都轻声笑了,薛阳一边给同事们发烟,一边温柔笑着,“你姓啥?” “周,我姓周。” 噗—— 冷场一秒后,办公室里发出一阵哄笑。 “这下好了,周队的私生子找来了嘛?” “完蛋!快点谁去告诉一下那个法医!” “周队是见不到大年初一的太阳了啊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充斥在办公室里,还在泡咖啡的婉丽气鼓鼓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胡说什么你们!我咯——我说周队,是那种人吗?”硬生生把“我哥”这称呼给憋了回去。她跳到小男孩面前,吓得对方连连后退了两步,“你爸爸姓邹对不对?走?邹?” “不是,是周恩来的周。”胖胖的小男孩一脸很认真。 婉丽憋着脸,听身后那群看戏不嫌事儿大的汉子们又爆发一阵哄笑。 “看来你们很喜欢除夕加班嘛。”浔可然的声音从门口飘了出来,场面霎那间冷成了寂静。 寂静—— “嗨,浔姐,这小孩是周队的私生子哦~”王爱国口无遮拦的来了这么一句,等众人扑上去拦住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大错已成! 山崩地裂近在眼前!浔可然大王立刻就要爆发了吧!要炸天炸地了对不对!? 看好戏的群众们现在只差一包瓜子 一包花生 或者薯片、西瓜也行……十几双眼睛直愣愣地冒着期待看好戏的精光。 山大王的视线落在了胖娃娃脸上,微微眯起眼睛 噢噢要爆了要爆了,群众们兴奋的小心脏在扑腾扑腾欢快地跳。 山大王在一片安静的注目礼中走向那个小男孩,出于一种本能,男孩往桌边躲开了两步。 “你爸爸姓周?”浔可然问。 男孩脑海里燃起了一种求生意志,思考了几秒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有一些东西战胜了求生的本能,他点了点头。 “你今年几岁?” “九……不,爷爷说我明天就十岁了。” 浔可然的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她的视线往下落到了孩子两条腿,然后又回到脸上,仔细扫视了胖小子的鼻子、耳朵、还有那一头有些天然褐色的头发。 “你爸爸,是不是叫周庆?”浔可然问。 小男孩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周庆是谁?哪个队的?”王爱国和婉丽互相对了对眼,从互相脸上都看到了问号,于是又一同看向别的同事,却发现气氛变得有点奇怪,尤其是副队长,整个脸都像是扭曲了。 副队长两步飞速地冲到孩子面前蹲了下来,“你是鑫鑫?你是周怿鑫?” 男孩有点迷茫地点点头,怎么突然间好像所有人都认得他了? “你妈妈呢?” “妈妈在医院加班。” “那、那爷爷奶奶呢?谁带你来的?” “奶奶生病了,爷爷在医院陪着奶奶……我一个人来的。”男孩胖胖的脸上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副队长,“你认识我爸爸对吗?” 副队长挠着头,一脸莫名的烦躁,“那谁,薛阳,叫外卖!多叫点好吃的——”然后扭头又对着孩子恢复了猥琐的叔叔笑,“饿不饿?诶想玩点啥?诶游戏机玩不玩?——诶王爱国!把你藏的啥大只的游戏机拿出来——” 很快,一办公室的人就被副队长指使着忙活开来、王爱国和人搬着雪藏的ps4连上电视机,薛阳找婉丽打开了外卖软件,盯着肯德基还有奶茶店一家家地订外卖,就白翎还一脸蒙蔽,一边帮三四个同事把桌子凑在一起拼大桌,一边到处打探这小子到底是谁啊? 同事告诉他:是个小祖宗。 白翎皱眉恍然大悟,是哪个局长干部的孙子!? 可可在旁边拆着珍宝珠看热闹,办公室里的人咋咋呼呼的好像突然沸腾的一锅热汤。 周怿鑫小盆友凑了过来,看着她的糖。 可可两手一摊,“我就这一颗了。” 副队长冲过来从她手里抢走刚拆开的珍宝珠,一把塞给小盆友,随即还甩给可可一个白眼,“和个孩子抢什么抢!” 山大王微笑着在心里的小本子里狠狠记下了副队长一笔,来日方长、嗬嗬嗬嗬。 白翎看到这一幕露出一丝扭曲的表情,以前没发现副队长这么趋炎附势啊!? 胖小子吃着棒棒糖,红扑扑的脸开心地鼓了起来,“阿姨,你认识我爸爸吗?” “叫姐姐。”山大王微笑看着她。 “为什么啊?” 山大王收起微笑,面无表情又说了一遍,“叫姐姐。” “哦……哦、姐姐……你认识我爸爸?” 可可看着他,眼神眉目只是有几分相似,因为有些事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才会这么快联想了起来。“我和你爸爸只见过一次面。” “是吗,他帅吗?” “帅,高大威武,和你一样胖乎乎的。” “有多帅?”男孩兴奋的眼神看着她,都忘了手里的糖。 可可思考了下,视线扫过整个办公室的男人们,最后落在了刚出现在门口的男人身上,“和那个叔叔一样帅。” 周大缯站在门口,对着这热闹的场景发愣,感觉自己走进了假的办公室——今天不是值班吗还是搞联欢会? 胖男孩瘪着嘴,“那个叔叔不帅。” 可可对着他笑,“有本事你自己去和他说。” 男孩看了眼周大缯,再次产生了一种生存的本能,“不要,我不说。”——感觉会有危险。 “来来来!小胖子!小可爱!来叔叔教你打游戏!”副队长一把抱起小胖子,把他逗得咯咯笑,然后放到了电视机前,塞给他一个游戏手柄,自己拿起另一个。 王爱国哀怨地在旁边转悠,“副队,大哥,大哥大,您放弃吧,您上次把我打好的记录都给刷成了渣渣啊。” 副队一把推开他,走开!不要影响老子登基,今天老子可有感觉了!对吧小鑫鑫。 然后打开了游戏机,随手点开了生化危机7。 沃勒个嘛擦这是什么游戏这么吓人!王爱国!快!快给我换一个! 王爱国在一旁哭,呜呜呜、你换就换干嘛删我存档—— 大缯走到可可身边,下巴向着那边扬了扬,示意问情况。 “周庆的儿子。” “周庆?——哪个周……”话到一半,他就想起来了,暗自憋了句卧槽,放下了准备点起的烟,然后抬脚对着白翎踹了过去,以全办公室都听得见的声音吼道,“禁烟禁烟!谁他妈在小孩子面前抽烟罚半年扫厕所!” 白翎哀怨地看过来,周队你要不要也这么趋炎附势啊? 大缯看他一眼,就猜到这小子误会了什么,揪着他的衣领拖出了办公室,一路拖到走廊入口,把他丢在了照片墙前。 自己看。丢下话,大缯就回去了。 白翎摸着脖子看照片,那墙上都是些光荣事迹,英雄照片等等……在硕大无比的面积中,有一张不大的肖像。 【周庆,刑警一队,于2011年大年三十夜里抓捕犯人时,遭到嫌疑人集体殴打反抗,抢救无效,英勇牺牲。】 肯德基的外卖员哆嗦嗦地进了公安局,到处都是穿着警察制服的,害他都不敢问四队办公室是哪个办公室?直到他看到一个面对墙呆立的警察。 “你你你好,请问四队的办公室是哪个?” 白翎回过神来,看看他点点头,“跟我来。” 肯德基的外卖铺满了办公室四个拼起来的大桌,紧接着奶茶的外卖也到了,然后是披萨的,然后是海底捞的霸王大火锅。一整个办公室从未有过的香香甜甜,都盖过了365天从未间断的烟味。副队长拿着钱包抽薛阳:叫你点外卖没叫你诈骗!点那么多谁吃啊!小小年纪不学好!不学好! 游戏机前的人在吵闹,副队长打的太烂了早就被集体赶下了场,换上手的薛阳一脸认真地“突突突”,最后还是输在了周怿鑫小盆友的手里,惨败连连——几乎整个队的人都站在小盆友那边呐喊助威。 婉丽一手握着鸡翅在游戏的间歇喂进小盆友嘴里,薛阳看着眼红,气的跳起来要和周怿鑫小盆友再开一轮决杀,再度惨败。 小盆友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上油光满面。 可可在桌前一个个检查哪杯奶茶是可可味道的,拆开一杯喝了一口发现不对,转身就塞给大缯,又拆开一杯,发现又错了,气鼓鼓地又塞给大缯。 周大缯左右手都握着奶茶,用耳朵夹着手机和总联络部的人打电话。 副队在和人抢桌上仅有的鸡块,动辄到了猜拳决定谁吃最后一块炸鸡的地步。 局长冲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么一副乱糟糟到炸的情形,一记大吼,“啊哼!!” 大家扭头看他,才看到局长胖乎乎的身影,那肚子一看就是家里吃足了油水的年夜饭才来的。 “都起来了起来了!玩的很爽嘛你们!干活啦!联络部说有人报儿童走失,姓周的,马上都起来去找小孩!大过年的在这里偷懒——”说着还偷瞄了眼鸡翅桶里还有没有剩余。“还吃这么多!” 没人动弹。 “都愣着干嘛!吃鸡吃太多动不了啦?你们……诶这小孩谁啊?”局长这才看到电视机前被人群围住的胖男孩。 男孩扭过头来,咽下嘴里的热奶茶,“爷爷我叫周怿鑫。” 局长爷爷愣三秒,看到几个兔崽子憋着笑的嘴脸就来气,“你们这是拐卖儿童啊哈!?” “不算啊,都说是周队的私生子呢。”可可悠悠道。 副队长终于没憋住笑,一块鸡块笑喷了出来。 周大缯抬眉,毫不客气地自豪道,“对啊,我儿子!今晚跟我回家。” 副队长拍桌,“瞎说,我先捡到的,这么可爱,当然是我儿子!来来小鑫鑫跟叔叔回家好不好?叔叔家有个小妹妹很可爱哦~” 局长气的吹胡子瞪眼,“胡闹!到底谁家的?给人家送回去呀!大过年的都在这里瞎胡闹什么!周怿鑫,你爸爸到底是谁?啊?” 胖男孩慢慢站了起来,“我爸爸叫周庆。妈妈说,爸爸年三十在抓坏人的时候死了。今天也是年三十,妈妈医院要值班,爷爷在医院陪奶奶看病,家里没人,所以我想来看看爸爸。” 全场一片寂静无声。 局长像个石像般僵硬着,然后缓缓抬起手,招男孩走到面前。 可可就站在局长不远处,看着胖乎乎的小男孩慢慢走近。他的眼睛、眉毛、还有那明显遗传自父亲的偏褐色头发,和轻微x的腿型,让可可在看到他时,脑海里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年三十。 那时她还没正式加入警局,除夕在家里吃的满地打滚时收到了师傅常丰的电话,让她马上赶到市局的解剖室帮忙。在那里,她经历了人生第一场令她难以忘记的工作。 解剖室里,为了检查被群殴的周庆身上真正的致死伤来自谁,进行着加急的解剖。 角落里,坐着几个无声息在哭的同事。 那也是可可第一次看到师傅的手在抖,第一次真正领会到所谓专业人士,就是心里情绪滔天骇浪,也不会影响效率和准确性的人。 几个小时,在低鸣无声的哭泣伴随中,可可协助常丰完成了周庆遗体的检验。人们散去,走出警局,铺开漫天盖地的侦查,没到天亮前就抓到了所有嫌疑人。 可可清洗完检查器具,看到师傅站在水池前发呆,龙头里的水哗哗的流,他彷若什么都没听到。 可可无声地走过去关掉水龙头,准备离开,师傅却突然说话了。 “一行七八个人,各个穿着制服,我还以为是案子现场,结果是去的周庆他家……开门时他爸妈还以为是周庆回来了,笑着开的门。一桌的菜还冒热气,老太太嚎啕的哭,但声音都被外面爆竹声给盖过去了……还有个胖小子,三岁都不到,什么都不懂,跑过来一个个要我们抱……奶声奶气地问我……叔叔,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爸爸的梳子和毛巾……” 那时刻,可可知道师傅在哭,眼泪不一定要流出来才叫哭。 那是可可唯一一次见得周庆,颅内创伤、肋骨骨折、多处钝器伤和器脏内出血的周庆。几年后,她又在年三十的夜里看到和周庆相似的面孔,胖乎乎,偏褐色的头发,带着圆溜溜的眼睛,抢了自己的糖吃的小男孩。 【我见过你爸爸哟,高高大大的,很帅,和你一样,胖乎乎的……】 老局长在周怿鑫面前蹲下来,看着他个子都超过桌的高度了,脸上努力想笑,眼角却有些泛光。 “好孩子,去爷爷家过年好不好?” “……可以游戏机一起带去吗?”小胖子笑着问。 第196章 【番外】一个宠物医院克星的传奇 《一个宠物医院克星的传奇》 ——亚历山大·谢尔盖维奇·劳斯拉斯托洛夫斯基·素素 “在宇宙的尘埃中,总有一些人或物,让你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宠物医生对着浔可然严肃的说。 可可叼着棒棒糖,一动不动,头顶冒出一串问号。 医生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好微笑,继续道,“比如,你的猫。” “素素?” “对,就是你登记名字是亚历山大·谢尔盖维奇·劳斯拉斯托洛夫斯基·素素的那只黑猫、啊不,它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谁,来自哪儿,要去哪儿、……和能不能不要再来我们这儿~” 男医生穿着白大褂,身高接近一米八五,壮硕的身体仿佛的微微发颤。可可这时才注意到他脸上比昨天好像多了几道伤。 “不好意思,我的猫挠你了?”可可多少猜到点什么,今天是她第一次带素素来打宠物疫苗,顺便给素素全面检查身体,之前因为工作太忙,而素素又太奇特,总是忘记这只猫还是需要去宠物医院的。 要不是有人提醒,都忘了它还是只猫。 “不、这不算什么。”壮硕男医生默默擦去眼角的泪水,认真地看着可可,“您的猫,不需要看宠物医生,它再来看医生,医生们就该去看医生了。” 可可:?? 壮硕男医生侧身,做出邀请的姿势,向可可开始介绍一场波澜壮阔的战斗经过。 “今天上午九点十分您把黑猫送过来,登记,检查,打疫苗,然后您就离开了,对吧。” 可可点头,她被工作的紧急联系给叫走了。 “十点十五分,我的同事小刘把它从笼子里抱出来,它看起来又乖又可爱,我们把它放在这边的检查床上,观察、记录它的外表体征,它看起来很健康,然后我们拿出针管准备抽血……惨剧就这样发生了、啊呐~”医生呼出一口长气,“它一爪子打翻了针筒趁机跳下床跳上办公区的桌子一后腿把电脑屏幕显示器蹬到地上再把桌上的水杯接连踹翻三个然后在我们的惊呼声中冲下地跑到那边噗啪啪花了五秒钟打开了三个宠物笼子的锁扣放出三只惊恐的大型犬顺便还一个高跳起来把我们养了五年的金鱼缸踹下台子摔了个粉粉碎。” 可可眨眨眼,感受到了身为熊孩子家长面对老师告状时的巨大压力,她赔笑,“我赔钱的,我赔。” “不不,”医生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我们不要您赔钱,真的!真真真的!我们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 “快把它抓住带回去吧!”医生哀求道。 可可抬眉,“你们还没抓到它?” 医生直起身,恢复一脸严肃,把可可引导带到办公室内侧,还没走近可可就闻到一股怪味。 医生指着高处,可可顺着看到坐在窗口边窗帘架子上,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黑猫。 “它不知道哪里找到个死老鼠放在空调口,臭味顺着空调风吹了个遍。我们本来想不要理它就好了,叫了午饭的外卖,外卖员刚进门,它从笼子里叼出一条蛇站在高处扔到了外卖员头上,导致外卖员嚎啕大哭飞速跑了,还带走了我们所有人的午饭,现在下午六点十分了,我们还没吃到任何东西,没有任何一个外卖员肯来送吃的,宠物医院随处放蛇咬人的消息传遍了周围十公里。”医生再也忍不住了,扶着墙离开了办公区域——味道实在好臭。 可可抬眼看着素素,素素坐在顶上,也默默地看着她。 “你下来。我保证不打你。”可可说。 黑猫理都没理她,打了个哈欠趴了下来,打算先安稳睡一觉的样子。 可可深吸一口气,小崽子你反了是吧。她四下打量转着,窗帘架下方是空的,没有能让人爬上去的地方,素素是从隔壁墙壁高处的空调上再跳到窗帘架子上方。可可刚准备找个办公桌推过去,抬头就看到素素已经警惕地站了起来,随时准备溜走——推个办公桌爬上去抓它估计都没戏。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大缯打来的。 “你在哪?吃晚饭了吗?”大缯问。 “正好,你来一下,我请你吃火锅。”可可微笑着报出宠物医院的地址。 十几分钟后,大缯走进了宠物医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警惕地兜了一圈,看到可可坐在那儿悠哉的样子才放下心来,“我刚以为你跟我打什么暗号,有情况呢。” “什么打暗号?” “你说吃火锅啊,哪有火锅。” 可可向上一指,“抓下来,吃猫肉火锅。” “咪嗷嗷——”素素发出一声抗议。 “赫赫、真什么人养什么猫,你老子会上天,你也会上天。”大缯忍不住的笑。 可可翻他个白眼,鉴于有求于人,只能忍住。 大缯四下打量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皮手套戴上,然后抓起一块遮盖东西的厚布,随手放在旁边,一脚把桌子踢到窗台边,跳上桌子对着素素就伸手—— 黑猫快速地窜到一边,跳到空调机上,没想到大缯还能伸手过来,被逼急的素素纵身一跃,往下跳到了桌前,然后往门口窜 可可抬手就把门关上了。 素素一愣,然后一大片阴影就从天而降。 大缯用布罩住黑猫,然后快速逮住素素一手塞进猫笼子锁上门,一气呵成。 “周队长你抓猫很有一套嘛。” “抓人也很在行。”大缯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笑。 可可抬头看天,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抓好猫,赔了钱,两人乐颠颠提着猫笼子刚走到门口,所有医生和护士喜极而泣恭送着就差跪下来感谢他们带走这只小魔王的时候,可可突然止住了脚步。 “我们是来打疫苗的吧?” 医生们一抖。 “我付了钱的啊,疫苗还没打呢。” 医生们都哭了。明天全体歇业去庙里拜一拜比较好吧? 大缯看出了情况的尴尬,提起猫笼子看着里面绿油油的小贼眼睛,“啊呀小可爱,闹成这样也饿了吧?” 永远不要相信甜言蜜语给你好吃的的男人——吃下猫罐头一头栽下去昏睡后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打过针了的素素得出了经典名言结论。 鸟鸣,清晨。 哼着歌的流氓大王从可可房间里一出来,就看到桌上放着自己的警官证。 内页被撕成了碎片一条一条,封面上还踩着带红墨水的猫爪印。 抬头,墨绿色的猫眼睛滴流咕圆地看着他,就差额头没写“兴高采烈”“拿我怎样”了。 大缯拿着残片的警官证冲到可可的被窝前,“你的猫撕了我的警官证。” 可可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冤有头债有主……” 大缯点点头,“说的没错,所以我要你赔偿。” “多……少钱?”这回可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大缯微笑,“不要钱,肉偿。” 第197章 8-1 又一个夏天 下雨了。 石头站在自家的小卖部门口,深深吸入一口空气。 石头的原名叫石勇泉,在他很小时候,父母就因为天天吵架而分开了,石头跟随了脾气暴躁但却坚强的母亲。当然,在那些辛苦挣扎着成年的岁月中,他也继承了母亲易怒的脾气,“石头”这么个僵硬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记忆中儿时每当他和别人打架时,世界上骂他打他最凶的是母亲,但被别的孩子欺负时帮他出头、怒火朝天却将他护在身后的也是母亲。但是成年后的石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变了。她不再气势汹汹,她每天都慈祥地对待所有人,一旦生病或者遭遇难事,母亲就会发出若有所思的感慨: 是报应啊…… 每当此时,石头就很困惑。这话从母亲嘴里说出来,好像她做了什么坏事似得。母亲是个嘴上凶,其实心很软的女人,这点身为儿子的他是最清楚不过了。石头见过无数吵架离婚的家庭,父母双方都恨不得把孩子这个包袱赶快甩手好展开新生活,但母亲从来没有丢开过他,哪怕她曾经赚的钱连自己都快养不活。 如今终于熬到了石头也能养家,母子俩用仅有的一点积蓄开了这家小卖部,每天一早不到五点石头去补货,六点半回来准时开门,一直到深夜十二点。虽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什么小康,但石头觉得,比起小时候,至少不再那么害怕明天没有饭吃了。 雨越来越大了,石头闭上眼睛,空气里阴冷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里。睁开眼时,他的视线中的马路对面站着一个人:身材不高、看来是个很普通的年轻女人。 可他的心头却燃起一种焦躁:这女人又来了! 女人笔直地和他对视着,任凭雨水落在头顶,也不撑伞,仿佛毫无感觉似得。 石头恨恨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个神经病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直盯着自己的店看了,他准备穿过马路去和女人正面碰碰,到底是什么来头。 突然,女人的头顶出现了伞,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为她挡下了雨,还皱着眉在她旁边嘀咕了好一会。这让石头突然有些尴尬了,也许她不是来找茬的?也许站在那不怀好意站在那,也只是巧合?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马路对面两人走近了小卖部,男人的步伐却在门外止了步。女人走进来,眼神笔直地瞄着石头身后的门——那扇门通向石头家内屋,穿过窄小的厨房,就是他和母亲一人一间卧室。 “你要买什么?”石头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我找你妈。”女人说。 石头蹭一下火又上来了,瞟了一眼门外的男人,对方正缓缓点起一根烟,仿佛对店内的事情毫不在意似得。最近几年石头一直谨遵母亲的劝诫,做事要冷静,做生意要会忍。 他深吸一口气,“小姐,你要买东西就买,不要骂人。” “我找你的母亲,傅金佩。” 这回轮到石头愣住了,“你还真是来找我妈的啊……哦,你找她什么事?” “一些她大概不想让你知道的事。”石头终于察觉,女人的视线一直盯着通往内屋的门,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你到底什么事,有毛病啊你!”终于石头的脾气从压抑的缝隙中暴露了出来。 “石头!”穿着厚厚实实的傅金佩从门内走了出来,“不可以这样对客人说话。” “妈,你别管这里,你感冒了就好好睡着。”石头挡在母亲面前,努力把她劝说回去。 “诶你别推我嘛……”傅金佩架不住儿子力气大,只好转身准备回屋内。 “1997年,你和丈夫离婚,儿子石勇泉归你抚养。”女人的声音一响起,傅金佩的脚步就止住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预感,让她停住了脚步…… “正好受到职工下岗潮的冲击,你没了工作,为了养活儿子,你选择给工地开卡车,又累又苦,男人都没几个能忍下来的工作,你忍了。” 石头看看陌生女人,看看母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因为你有一个儿子要养,如果你忍不了,孩子就得饿肚子。所以,你忍下了常人不能忍的辛苦,你赚着男人都不乐意赚的辛苦钱。所以……当你的车撞在我姐姐身上时,你车也不停地逃走了。” 寂静。 没有人说话,石头张大了嘴也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扭头去看母亲,却只听见自己脖子卡卡响的僵硬声。 浔可然淡然的眼神里只有低着头的傅金佩,她的沉默仿佛凝滞了时间。 傅金佩咬着唇,一个字都没说,但脸色却一点点发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年过半百的膝盖一弯,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沉重的肩膀沉了下去,“我知道……会有这一天……” “妈!!妈你起来——”石头使劲把母亲扛起来,“妈你别理她,她是神经病——你听到没有?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石头一边努力拉着自己母亲,一边又想空出手来和可可打架的模样,混乱的不堪。 可可觉得自己身处一场可笑的电视剧现场,伦理、亲情、哭闹剧。她突然意识到,在别人的眼里,自己跨越生死的痛苦,也许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姐姐在空中腾起的身躯,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但即使如此。 “我不会原谅你。” 即使你已经如此苍老,即使你当时有着无数的理由,即使你满头的白发被生活折磨的如此显眼。 姐姐死的时候和现在一样是闷热的夏天。但在记忆里,那时候每天都冷的像在冬天的雪地里。 浔可然嘴角一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了,“我宁可相信夏天会下雪,也不信自己会有原谅你的那一天。” 我只想传达给你,让你体会下什么叫无法挣脱的永世痛苦。 仅此而已,转身离去。 与门口的周大缯的擦身而过,毫无停留地继续往前。夏天的骄阳才正开始绽放,走过长长的街,一切都开始热了起来,但心底,却漫出无尽的寒意。 我见到了那个撞死你的人,姐姐,但那又怎样,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艳阳的天空下,此起彼伏的蝉响起了夏天的第一波尖叫。 没有人真正了解谁的痛苦,没有人真正能原谅谁的伤害。 一切又轮回,一个夏天,接着另一个夏天。 第198章 8-2 一张纸看透一个人 夏天淡然地继续着,除了周大缯,没有人知道浔可然在夏天第一波脚步到来时曾去见过那个人,日子毫无波澜地继续着,浔可然也一如既往担任着局里最不可控的定时炸弹角色。 她几天闷声不响、不干点出格的事情,局长就总觉得那是暴风雨临前的平静,血压又高了一轮。 因为出入正门需要走一大段长台阶才能进入公安局大楼,所以平时大家进出楼都习惯性走着边门,比如低调出行办案啦,或者隔壁区域的技术交流各种会议来往,还有山大王突然要溜出去买零食啦…… 但是今天当巡山大王浔可然带着混吃跟班苏晓哲刚踏出公安局边门拐弯前往散发着关东煮香味的便利店时,就看到这条安静的小巷子显得有些拥挤。 薛阳的身影屹立在巷子中间,四周站着一圈7、8个男人,空气中散发着来者不善的气息。 二十米开外,浔可然正在思考怎么绕开他们进入便利店时,苏晓哲一眼认出了薛阳,慌慌张张地摸出手机打算报警,被眼明手快的山大王一手给掐断了电话。 “你要报警说啥?公安局侧门有人打群架吗?”山大王目不斜视地问道,“传出去的话,老局长面子往哪搁?” 苏晓哲恍然大悟,浔浔浔大王你说怎么办? “这么有趣的事情,打断他们太可惜了。” 苏晓哲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想看热闹对吧…… “你叫薛、阳、我认得你,”围城一圈的男人站出一个为首的,言辞眉目悄然带着杀气,“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薛阳面无表情地依然站着,微微皱起眉,却没有搭话。 “喂!跟你说话呢!哑巴啊?”旁边一个小点个字的叫嚣道。 咦,好傻的台词。——观众可可还自带点评技能,喂晓哲啊,干看戏很无聊啊,要不你绕道去买点零食? 山大王的话还没说完,晓哲已经忙不迭绕路跑了。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事。”薛阳仔细看了圈这群人的状况,确定自己能完全打赢的胜算也就五五开,于是一边应付着、一边暗中也蓄起了力。 “你小子……”为首的男人跨前一步,几乎鼻尖顶着鼻尖睨视着薛阳,“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想不起来是吧?要不兄弟几个帮你回忆一下?” 沉默的几秒。 男人猛然从抽手从腹部出拳,早有准备的薛阳居然一掌截住了对方的袭击! 但是薛阳毕竟不是专业格斗人员,挡住了第一击只让对方惊讶了半秒,紧接着两人就毫不顾忌地展开拳脚来。在肌肉男接二连三的攻击中,薛阳从不相仲伯你来我往,到渐渐全力用来格挡防守。 直到男子一招虚晃后,侧拳真正击中了薛阳腰部。这一拳十成十的力道,男子自己心里知道,能扛下来也能让薛阳在床上躺个几天。 可可嘴里嚼着珍宝珠,她倒是靠在墙边看热闹看了个够,但是她同样观察到另一点,包围两人的男人有来了七八个,真正和薛阳动手的也就为首一个,所以对方并不是来群殴闹事的,只是找薛阳点不痛快。 几分钟前可可还做了一件八卦的行动,却没料到这个举动居然改变了场面。 薛阳捂着腹部单膝跪地。男人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小子,你踏马再敢做些混账事情……”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薛阳咬着牙,居然硬气地站了起来。肌肉男挑了挑眉,这是今天薛阳让他第二次惊讶到了,不过嘴上他还是毫不客气,“想不起来是吧,行,老子帮你……” “住手——!” 女人的声音是从可可身后飞过来的,不止是声音,连带着一阵风就从可可耳边飞速掠了过去。 徐婉莉的飞踢离她的吼声只慢一秒,直接正面踢中了肌肉男,将他逼退两步。 浔可然眯起了笑容,她刚八卦地给小徐发了一张现场照片,果然没让她失望,好一出美女救帅哥的大戏。 啧啧,还不用买票,苏晓哲你跑了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戏下一秒大家就不按照剧本来了。 薛阳说:小徐你回去,别管这里。 男人说:死丫头你胳臂往外拽啊,别管! 嗯?等等? 薛阳和可可一起愣了愣。 “你脑子抽筋啊,来打我同事干嘛?”徐婉丽双手叉腰,虽然穿着制服短裙,但是毫不影响她高踢腿。 “卧槽你哥哥我!”肌肉男指着自己的鼻尖,“这不是帮你出头吗?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声张,这种臭小子你还要维护他……” “谁跟你说我被欺负了?” “你没被欺负那每天晚上做恶梦尖叫,闹个球啊?” “老娘大姨妈肚子疼的叫不行啊!”徐婉丽吼了回去。 场面陷入了一片寂静。 肌肉壮汉有点撑不住了,摸着鼻子顾左右而言其他,“你,那啥,真的没被他……” 回答他的是小徐跳起的一顿飞踢,踹的肌肉男连连后退,“行行行了,丫头你再来我可还手了嗷嗷嗷——” “啊小徐姐算了哈算了……” “是啊大哥他这不是关心你嘛,别别打我啊——” 两分钟后,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浔可然、和被打完还同情敌人的优秀人民警察薛阳同学,目瞪狗呆地看着从来不在局里动手的徐婉丽同学横扫了八位肌肉壮汉,打的汉子们哀鸿遍野,互相扶着逃了个干净。 “我再也不相信穿短裙的女孩子不会杀人了。”可可把嘴里剩余的棒棒糖咬碎道。 “嗯……嗯?浔姐你什么时候……”薛阳这才发现她的存在。 “一开始。” 一开始!!?——薛阳一脸懵逼,等等,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别告诉我小徐是你叫来的…… “薛阳!”小徐把肌肉男团都赶走之后才回过神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表哥他们,脑子都是进了水的混蛋、智障、外加蠢蠢蠢透了,你没事吧,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的,对不起对不起……”小徐一脸的内疚外加恐慌看着薛阳,后者想努力摆出自己没事的样子,但忘记了旁边还站着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 “我刚听到他揍你时候发出了清脆的骨折声,嗯,没事,骨折如果刺破内脏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吐了一地的血,所以应该没伤到内脏。”浔可然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微笑着道。 小徐的眼睛一下就变得雾气蒙蒙,这让薛阳比自己受伤还恐慌。 “不不小徐我真的没事你别听浔姐乱说……啊不不浔姐我不是说你乱说……我、我的不对,都是我不对……”宇宙第一直男薛阳,面对这种需要高度情商才能应付的情景时,大脑直接死机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刚被揍出来的伤。 人民群众会怀念你的,宇宙直男。 —————————————— 吵归吵,薛阳还是被可可和小徐低调地送到了医务室检查。面对医务室里医生质问伤的来源,浔可然微笑着一口咬定“看他不爽拿他当尸体揍了一顿”,薛阳则面无表情的配合着点头,让医生一脸愤怒:你们当我智障啊? 浔可然微笑着点头,薛阳想也没想跟着也点头,医生暴起拿着酒精和镊子打算替天行道。 可可和小徐俩在医生的咆哮中快速逃走了。 两人安静地走在过道上,可可总觉着哪里不太对,后来才发现是小徐不太对。只要和徐婉丽在一起的时间,百分之六十的情况下小徐都在讲八卦,剩下的百分之四十都在试图从可可这套取八卦,反正就没像现在这样安静过。 可可模仿着广东腔,“勒个以为你被薛阳欺负了所以半夜哭泣滴肌肉蓝人是你表哥?” “恩?啊、恩。” “哩滴表哥不是周大缯吗?” “恩,另一个表哥,恩。” 小徐支支吾吾的样子简直是头顶竖起一盏灯泡在闪烁着“难、得、有、心、事。”也让没话找话的可可再也演不下去了。 “行啦,直接说吧,发生什么事了?”她停下脚步,迫使小徐面对自己。 徐婉丽转身看着她,大眼睛眨了又眨、眨了又眨…… “你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我某个秘密吗?” “诶!你怎么知道!” “你脸上写着呢。” 小徐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脸,“唔,但是说了会挨骂的啊,你能保证不骂我吗?” 可可眯起眼,深感危机,“你闯祸了?” “啊、可可你好聪明呢~”小徐笑的十分谄媚。 可可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我尽量不骂你。” “额、就是那个、这个,我好像、把案卷里一页物证报告~给弄丢了呢~” 浔可然微笑:找你周表哥去。 下一秒徐婉丽就冲上来抱住了山大王的大腿:大王你救救我嘛要是被大缯知道会弄死我的我还好年轻好青春呢呜呜呜呜—— —————————————— 让小徐不安到会做噩梦的事情其实和可可的工作也脱不了干系。事情要一直往前回溯,说到物证课被烧毁的案件后,在王涛和数不尽的警察同事一起努力下,大缯终于揪出了藏在队伍中的黑暗潜伏者。至今郑龙昊所涉及背后黑势力的案子还在审判阶段,但好在身为当事人大缯和可可的安全至少保证了。局长也历经了一系列心脏病都快发作的惨境后,心有戚戚焉地回到了局里,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正轨个妹!——王涛天天在局长办公室门口转悠:领导,物证课被烧了啊!领导,你啥时候还给我一个物证课啊?领导,我们要一辈子在地下室那个鬼气森森的地方检查物证吗?领导!!听说浔可然那个变态要把尸体冷冻库也搬到地下室来不要啊啊啊啊———— 眼看局长刚恢复的心脏又要罢工了,天上正巧掉下了一棵救命稻草。上面考虑到市局出了这么多状况,历经千辛万苦和恶势力斗争了这么久,决定予以肯定的嘉奖,拨款让市局买下隔壁的商务楼改建成扩大版、拥有独立安保系统的鉴证实验楼。 但其实这都是局长的功劳,众人不知,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爷子在这头被王涛满地打滚的威胁,那头就到省厅里去满地打滚地放话说不给搞定物证楼这件事就要退休去满世界旅游把一堆子烫手山芋都丢给省厅要罢工要闹事,这才有了上面这出的“高度觉悟、关爱下级”的好戏。 当然,并不是毫无条件的。 省厅拨款改建了这栋楼,升级设备和安保措施,其实也是在为一些本身的目的做铺垫。近几年来学医的人越来越少,每个医院培养一个合格的医生平均要七八年的时间,但把失去亲人悲痛化为愤怒对医生殴打攻击的某些行为越来越严重,导致一个医生打心底放弃这个职业只需要一天的时间。说实话,谁都不是圣人,所以谁都会向往更舒适容易的生活。想从事医学的、从事警察的、从事警察+医生=法证鉴定行业的人就愈发的少了。 但是需要鉴定的案件工作量并不会这么体贴地随之降低。为了拯救快要“断子绝孙”的法证鉴定行业,市局才出了这么一个招:多买猪少生孩子多修路。 啊不,是多建楼、集中培训、多补贴。 市局把改建的大楼做成了整个市的法证鉴定行业中心,拥有最先进的设备仪器、最优先的实验项目、和几乎所有可能培养成法证鉴定的人才苗子。 “呸,说的比唱戏好听!”徐婉丽皱着眉头,“我听到的可是另一个版本,为了骗补贴,原先那些只在实验室里画画图的学术派全都跑出来了,说自己老厉害了什么现场勘验什么物证检查完全没有问题!” 可可抬眉看了她一眼,“这么义愤填膺,你是遇到了什么?” 小徐嘟着嘴,“也没什么,反正……可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栋新楼里有来自各个地方的怪人,可不像以前都是自己人了。” 浔可然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小徐突然觉得应该叫那些人做好心理准备才对。 闹归闹,解决问题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即将移交给检察机关的资料少了一页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绝不能置之不理。两人最先找到了出具这份报告纸的实验室,一个带着厚片眼镜、身穿白大褂的实验男斜睨了她们一眼,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你好,麻烦问下c78-1的物证报告……” “烦不烦啊你们!”男人打断可可的话,瞪着两人。 这时候可可才发现小徐并没有站在自己身旁,她的步伐停留在实验室门口,不再往内走。 男人胸前的名牌上写着【李旸】,面白体弱的模样搭配着尖声的嗓音,“就是你那谁,”他指着门口的小徐,“你自个儿没脑子把报告纸弄丢了,关我毛事啊。” “我们只是想找你重新打印一份。”可可按着性子想沟通。 过了几秒,李旸才回答,“我没空,我很忙的,你们找别人重新做检验好了。” “根据资料,物证已经因为时间变了质,没办法再……” “我说了,那关我毛事啊!你们搞砸了事情还来麻烦别人,要点脸行不行?”李旸一把推开可可,从外套口袋里一边掏出烟一边就这样径直走了出去。 留下在实验室里呆愣的可可,和一脸尴尬的小徐。 “如果能让你好过点,”小徐轻声道,“他上次说我说的更难听。他说就是因为我这种没脑子的女人,警察们才老破不了案子。” 可可撇嘴扯出一个冷笑,“算了,犯了错就是要授人以柄,先解决问题吧,我们找别人从系统里调出这份报告书重新打印,我来负责核验。” 两人一路找到这个案卷负责现场采集、入档案记录、负责化验、复验等等涉及的所有人,腿快跑断,也没找到一个能帮上忙的人。电脑系统里显示化验结果和复验结果一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这份化验结果的详细电子记录,打印出来的纸质稿又弄丢了,这下可可才开始体会到小徐的绝望感。 又累又绝望的两人暗戳戳又回到了李旸所在的实验室附近。 可可:不然你色诱一下那家伙试试? 婉丽:你去!只要你成功了,我请你吃好吃的……你摸手机干嘛? 可可:我通知一下大缯你逼我去色诱男人。 婉丽跳起来按住可可,姐姐我错了求放过,我哥发起火来那也是个大魔王。 可可露出迷人的微笑:门口新开的咖啡店…… 婉丽咬牙切齿:门口哪有新开咖啡店就唯独那一家你嫌贵的!开了快三年了! 两人叽叽喳喳还是走到了实验室内,意外的是并没有看到目标人物的身影。 一个年轻的小研究员凑过脑袋来,“你们找谁?” “那个叫什么羊羊羊的。” “李旸?他已经回去了呀。” 小徐看一眼手表,这才下午三点。 小研究员推着眼镜,“李旸老师说他工作很忙的,有些事情还需要每天回原来实验室处理。” 可可和小徐统一翻了个白眼,这么粗糙的借口这孩子也真信啊难道?不就是提早下班溜走了吗? 天真的小研究员歪着脑袋,“你们……是不是来拿那个什么,鉴定书啊?” 小徐一下子来了精神,“对对对!我们!鉴定书!”激动的语无伦次。 小研究员转身在一大堆文档里翻找了好一会,掏出一张有些旧折痕的报告纸。但就是这张报告纸,让徐婉丽发出了一记尖叫。 “啊啊啊就是这个——” 相对尖叫还蹦跳的小徐而言,可可冷静许多,“这东西是李旸留下叫你交给我们的?” “不是啊。”小研究员歪着脑袋,“是上次李旸老师的文件里掉出来的,我问他要怎么处理,他大概急着回自己实验室,叫我扔掉或者随便处理,我觉得报告嘛,还是不要乱丢的好。” 兴奋的徐婉丽愣住了,举着纸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他、他叫你扔掉这个?他没看这个是什么内容吗?” “他看了啊,但这张上面单独页没有案件标号,所以也不知道是哪个案子的,然后他就说随便扔掉就好了。呃这个……很重要吗?” 可可眯起眼,转身就往外走,“以后别叫那个姓李的老师,他不配。” 小研究员愣了下,仿佛明白了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第199章 8-3 隐形的端倪 夜深人静,法医科会议室里灯大亮着,能坐下十二人的大桌上平摊着照片、文件种种。当时申请这个会议室时局长还过问过可可:你们整个法医科加起来都凑不满十二个人要那么大的会议室干嘛? 可可:放尸体。 局长于是当自己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回去抱着老太婆哭,工作苦啊,上面要对付老狐狸们下面还要对付死娃子们。老太太笑着拍拍他的秃顶:别装了,再哭今晚的碗还是你洗,逃不掉的命运,不要挣扎。 明晃晃的日光灯照耀在眼前的文件上,找到了报告纸的可可和小徐悄然找了个没人来的会议室,仔细把找到的报告纸和其余文件放在一起核对,以确认找到的的确是遗失那份文件。 案子发生在不久前,死者张悦倩,女,29岁,非本地人,在一家广告公司担任部门经理。 尸体早晨被人发现在a建筑荒地,浑身赤裸,身上曾经被人浇了打火机油大面积烧伤,但真正的致死原因是窒息,报告上显示肺部像火灾受害人一般吸入了大量烟尘窒息。因为尸体表面烧伤的关系,无法判定死前是否发生过性行为,但死者双臂皮肤几乎完好,只是熏黑,可以看到双小臂被人牢牢抓住过的钳制痕迹。另外死者头部有钝器击打伤痕,现场不远处找到了沾有女子血迹的砖块,胃内容有酒精和未消化的食物。 尸体的检验是由法医科另一位同事做的,可可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接下来的就是一些物证检验方面的资料。 小徐拿着奶茶推门进来的时候,可可正在翻找物证的东西,她抬头看了眼小徐,随口就问,“凶手是女的?” “恩?男的啊!当天就抓到了。”小徐翻出破案记录的那几页报告,“是通过死者落在地上的手机,上面显示深夜里最后一次打过一辆专车,车牌号uh380的,找到车主时候还醉着没醒呢,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然后去查看他的车,当即在车里发现了死者的女式内裤。” “车主认了?” “没有,他说那天晚上他和怀孕老婆吵架,老婆回娘家,他在家一个人喝酒睡着了,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还说自己的车一定是被偷出去开了,真好笑了,谁偷你的车还会早上给你送回来?哦,这里还写着,另外查到车主在上个月有人在网上披露,这车牌号的车主试图猥亵女乘客。”小徐说了半天,发现可可并没有回应她,而是对着那张李旸那里拿回来的报告纸发愣,“怎么了?你别告诉我我们拿错了啊……”小徐那脸都快哭出来了。 可可手里的报告纸很标准,也很简单,【女式内裤红色,检验出符合死者张悦倩的dna,检验出一男性dna,不属于嫌疑人于新】 小徐看看报告纸,又看看可可的脸色,“这家伙做的检验有问题?” “没有。”可可的话让她更加疑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把这些东西都看一遍再说。” 小徐虽然抱着疑问,但知道在这些技术领域她呆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点点头走了。一直走进家里的院子中,她还是没想通可可到底在纠结什么,大概是什么报告细节上的问题?小徐得出自己的结论,晃晃头,开心地踏进了房门。 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不远处院子里的另一个门内有几个贼眉鼠眼的汉子一直盯着他。 “大哥,小徐姐看起来心情好很多啊。” “那当然,你看老哥我去警告那个薛阳果然就是对的!你看我妹现在那个神清气爽亮丽动人。” “对对对,大哥英明。” “所以我们回头还得去!” “蛤?” —————————————— 上午时分,小巷。 薛阳再度和十人壮汉们大眼瞪小眼,薛阳暗暗叹气,前两天被局里的医生治疗时候一顿虐,伤虽然好的挺快,但那个医生下手叫重啊,今天要是再挨一顿打估计得自己打车去医院看了…… 薛阳脑子里想着这些,十人壮汉们慢慢靠近着他,一步一步,一步一紧,直逼到了面前。 薛阳没有动,为首的大哥也直盯着他。 突然大哥猛一抬手……搂住了薛阳的肩膀,“哥哥知道你害羞,来,哥哥给你秘籍。” 啥? 肌肉大哥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徐婉丽喜欢啥牌子衣服还有喜欢啥口红还有喜欢吃啥菜系喜欢看什么韩剧还有最喜欢的毛绒玩具的牌子…… 啥!?薛阳继续一脸懵逼。 “啊呀你这小子怎么一脸傻样,好好记住快点加把劲地追呀怎么都不给力的啦你这个傻缺都不上心,你看哥哥跟你讲,像我们家小丽丽这种可爱漂亮的女孩子你不追就被人抢走啦对不对?你追不追?你不追我告诉你我转身就介绍我兄弟去追啦,对不对?” 大哥一声吼,一起带来的九个兄弟立刻摆出凶悍脸,连连点头。 只有一个小弟颤颤抖抖地指着后面,“大大大哥……” “大什么舌头,说!” “小小小徐姐姐……” 众人一惊,扭头看去,十米开完,徐婉丽一身正气地站在那。 场面一时陷入了微妙的凝固状况,谁也没动。 小徐其实一大早就看到了哥哥几个鬼鬼祟祟地出门了,没想到却在小巷里撞见了这么一幕,几个哥哥像骗传销一样骗着薛阳追自己,比起羞愤,她更多的是生气,好像自己是什么清仓大甩卖也卖不掉的存货,需要哥哥们用武力逼迫别人来追自己……徐婉丽觉得自己脑门现在就是一个火山,微微颤动着,马上就要炸出来把方圆十里都移平了。 她低头,看到手边不知谁扔了一块废弃的木板,她慢慢拾起木板,双手举平,猛一抬腿,木板应声被劈成两半。 十人壮汉兄弟一声都没喊,神同步一般转身就跑,十秒内消失殆尽,留下薛阳一个傻子愣在原地。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薛阳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木板我来赔。 小徐一句都没理他,笔直错过他身旁,走进公安局大门。 第200章 8-4 肌肉壮丁们的灵感 初夏的雨天特别难受,又热,又带着无处言说的黏糊。 浔可然的步伐停止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原来的法医课的办公室门口,因为新楼的建成,这里已经被挪作他用。因为她一直边走边思考昨天看到的材料,所以身体顺着原本的记忆不知不觉走错了路。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她推开了原本很熟悉的门,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肌肉!热汗!壮男!……占领了原本属于她的地盘。 在一声声健身器材的撞击声中,她的视线里满是挥汗如雨的刑警,有些还豪迈地摒弃了人类千年来蔽体的保护壳——赤膊地很开心。 浔可然翻了个白眼,转身准备离开。 “诶诶那谁——那个法医!别走啊——”一米九的壮汉突然挡在她的面前,“嘿嘿,我认得你!这里以前是你们法医的办公室对吧?怎样?我给局长提议的不错吧,你们这里阴气太重,改成健身房,正好用我们阳光热血挥汗如雨地运动壮一下阳气。” “拿汗味熏鬼吗?” “嗯?”壮汉一脸天真地歪着头。 “没什么,我看到你们的‘热血挥汗如雨’了,敬谢不敏。” “啥谢不瞑?”壮汉教练摸着脑袋,“你别跟我们说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们这里粗线条,吓到你了吧,哈哈。”跟着他的话,可可身后响起了几个男人的讪笑声。 山大王感受到了挑衅,微微眯起眼,“吓到并没有,我正想找个地方坐着想事情呢。”说着抬眼瞄到教练的座椅,毫不客气地盘踞了上去,翘起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哼哧哼哧和健身器械搏斗的壮丁们。 五分钟……十分钟……壮丁们时不时觉察背后一股异性直挺挺的视线盯着自己裸露的胸肌……大腿肌……腹肌……压力值无限上涨,纷纷向教练投去了求救的视线 ——师傅救命啊那个法医一边盯着我们一边在擦自己解剖刀算什么意思啊喂! 教练磨磨唧唧地鼓起勇气走到山大王身旁,“浔法医……大、大人啊……您……坐这儿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在思考。”顺便擦一下解剖刀。 你思考就思考表盯着裸男好不好!教练在心中腹诽,面上还得堆起讨好的笑,“这儿不太适合思考吧?” 可可的二郎腿换了个角度,“没事,风景挺好的。”解剖刀干净地反着亮光。 壮丁们差点脚一滑从跑步机上滚出来。 “怎么,你们还害羞啊,别呀。放心,我看你们的眼光和看这间房间以前放的那些尸体差不多,大家无非都是些肌肉啦、皮肤啦、像豆腐一样的大脑组织之类的组成的而已。” 房间一角落传来举重的壮丁砸到自己脚的惨叫声。 “况且难得看到这么多新鲜的、活蹦乱跳的……”眨着无辜的眼,可可笑眯眯的看着教练。 肌肉教练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发自内心的愤怒了,“你上班这样闲不好吧。” “说了我在思考案情啊,不然你帮我一起思考下?” “思考出来你会……吗?”教练指指门外,硬生生把‘滚蛋’二字咽了回去。 “当然当然。”山大王善良地笑着,“你帮我模拟一下案子的过程,说不定我就能发现问题了,然后我就滚啦。” “太好了!” 纯真善良的肌肉男都是很好骗的——山大王笔记加一条。 于是几分钟后,健身房里就出现了这么诡异的一幕:肌肉教练趴在地上假装尸体,另一个肌肉壮丁骑在他背上,将他双臂向后拉扯禁锢,一脸茫然地看着可可,“然、然后呢?” 可可保持微笑,“动。” “动?……怎、怎么动?” “和谐的摆动。” “哦……” 骑在教练上方的肌肉男也没经过大脑思考,下意识地挺了一下腰…… “嘤、好猥琐的。”可可说。 “不是你叫我动的嘛!” “靠!老子杀了你——杀了你哦哦哦————”突然察觉自己被“蹂躏”了的健身教练跳了起来。 整个健身房都笑的抽了气,两个刑警在旁边笑得一拳头把划船机的尾座都锤出了一个坑。 可可两手一摊,“错是没错啦,但是我又没……”她的话和笑意戛然而止,仿佛留意到什么般眯起眼…… “尸体”教练猛地跳了起来,一脸又气,又忍不住笑的扭曲表情瞪着大家,甚是委屈。他抬头,突然发现浔可然的表情很是严肃,并且快步向他走了过来。 浔可然一把抓起肌肉教练的手臂,查看另一人反制他双臂时留下的痕迹,转头就问另一个,“你指甲多长?” 原本骑在教练身上的肌肉男有些莫名地看看自己指甲,“一般长啊……” 哄笑声还没完全停止,专注二十年惹是生非的主谋可可却旋风一般地离开了健身房。 壮丁们还嫌没看够热闹,不知谁补了一句,“教练,人家都跑了,你也不动一动?” 肌肉教练窜过去就一个跆拳踢,“动你妹的!今天你们谁不完成两倍训练计划谁都别走,我让你们看笑话,明天让你们都下不来床!” 壮丁们笑得四下乱窜。 —————————————— 下午时分,老局长躲在自己办公室里正品着新买的好茶,感受午后阳光晒在秃顶上的温暖,就被几下敲门声打断了。 “进来。” 浔可然的脑袋探进门。 局长一看到她那微笑的脸就觉得头顶上写着“不祥的预感”几个大字,觉得自己的地中海又掉了三根珍贵的头发。 “有事?” “有啊,局长你不是总嫌我最近太安静了不正常嘛,所以我来找点事情。” “出去出去!老子今天忘记带降血压药了,你明天再来。”局长气得嘀嘀咕咕。 “明天就有点晚,今天下午检察院约好要过来把材料提走了。” 这句话让老局长脑子一转直觉不对,“你又要翻哪个案子?” “上个月,在工地上发现被烧毁过的女尸,你为什么要说‘又’?” 局长翻个白眼不理她,不满地敲着桌面,“你们这些搞尸体的光记得尸体,名字?嫌疑人名字,死者名字?” “女性死者张悦倩,男性嫌疑人于新。” “哦,通过专车实施抛尸那个对吧。”局长年纪一把,但基本上对自己手下再过的重大案件都了然于心,“那个我听过汇报,证据链都很齐全,唯独就是没有人证而已。” 浔可然微笑,不语。 老局长又头疼了,“啊说说说,你找到啥把柄了?” “不只是没有人证,其实也没有物证。”浔可然拿出口袋里的复印件,“女性内裤被丢在车上,被作为逮捕于新的最好证据对吧,但是女性内裤上没有于新的dna,而是另一个男性dna。尸体因为烧毁的情况,也没有提取到于新的指纹或者dna,沾有死者血迹的砖块因为表面材质粗粝,也没有找到任何指纹。” “但是那啥,我记得有一份报告,车内有嫌疑人的精斑。” “那是他自己的车,你能确定精斑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只要不是出现在女尸内裤上,就不能联系在一起。” “就这?”局长有点不死心地反问。 浔可然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你那口袋里还有啥,统统给我拿出来,给一刀痛快的!”局长看到她一掏口袋就血压升高。 “嘻嘻,剩下的都是我的糖。”可可说着就拆了根棒棒糖,这边不急不慢地拆,磨叽到那边局长看的血压蹭蹭蹭地升高,快要临爆发前一刻,某人的糖纸终于拆完了,指着桌上的照片:“这是尸体手臂上的掐痕,符合成年人将她双手反制在身后时容易掐出的痕迹,区别在这些尖尖的、小痕迹上。”可可指着照片上的掐痕。 “……指甲?”局长反应过来。 “对,这样掐住手臂,要一个人指甲足够长才会留下指甲的尖弧形。但是逮捕于新的时候,指甲很短很干净。”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眼看到这些物证照片时,直觉以为凶手是个女人的原因。 “人就不能剪了吗?……哦不对,内裤都忘在车上的人,哪有那么细心一回去就剪指甲。”局长有他老道丰富的经验,很快就想通了她要说的事情。 “另外有些是比较曲折的疑点,比如在死者身上浇的汽油,我查过检验的报告,局长你知道每家汽油生产厂商都会在汽油里放各种无法蒸发的添加剂,为了让汽油更充分燃烧、提高引擎运转效率、耐高温等等。”可可看着等待下文的局长,“但是每家厂添加剂的具体内容不一样。死者身上被泼的汽油,和于新汽车用的不是同一个品牌的汽油。” “他可以去单买。” “买没买我没有调查过,但是于新车内的地毯、后备箱等,都没有这个牌子汽油的痕迹。” 局长彻底沉默了会,手里摸着他那根电子烟,思绪飘走了一会……“嗯、是蹊跷……等着。” 几分钟后,局长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局长喊了句“进来”之后,一张熟悉的面孔开门一露面,和浔可然四目对视上之后,瞬间又关上了门。 屋内的人一愣,屋外的人发出长长一记叹息,然后再度推门进来了。 可可指着自己的脸,笑眯眯地看着门口的副队长,“我是长着角还是脸上开着花?吓得您老直接关门了。” 门口的人也跟着笑了,在局里上下都叫副队长老陆,多年前刑警一队的老队长牺牲后,他一手推荐了大缯顶替老队长坐上队长之位,自己却心甘情愿一如既往地当着副队长的职务,明着说辞是自己家里有老有小才不想干这个啥事都要冲在最前面的队长之位,实际上周围人都明白,副队长是个聪明到了狡猾的人,既有心实际做事,又不愿分散半点精力在那些杂七杂八的行政工作上,甘愿居于副队长之位,是对他最有利的。所以这位即将成精的副队长老陆开门一瞬间看到浔可然时,下意识就关上了门,心里转过了十八个弯,事情也猜到了个大半。 “你脸上没开花,但你浔可然三个字基本上等同于‘要搞事’三个字。”老陆鸡贼地瞄了眼局长桌上的照片,却没认出是哪个案子,“别人不知道,我还猜不出么,小丫头你出现在局长面前的情况无非两种,第一是要经费,第二是要翻案,第一种根本不用叫我来,所以……姑奶奶啊,你要翻我哪个案子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话还没说完都把局长给惹笑了,“你得了吧,老陆你年年喊上有老下有小,你闺女明明都开始读初中了。” “初中就不能算小么,我还算小的呢……”副队长一边嘀咕一边盯着照片看,“哦,是那个开私家车的杀人烧尸体扔在工地对吧,这事情不是下午检察院都要来拿材料了吗?” 局长老谋深算地看着他,“你现在说服眼前这个,总比将来要被检察院质问的好吧?” 老陆把视线投向可可,一副“来啊互相伤害啊”的无奈表情。 可可把关于物证链不完美的理由描述了一整遍,“……没有人证,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开车去抛尸现场的司机是于新……” 老陆也急了,“我们有车子上的手机接了死者专车单的证据,车轮胎上痕迹和抛尸现场相同,车轮胎上沾有现场土壤颗粒,车里面有死者的内裤,还有死者的dna……” 可可打断他,“我不否认车子运载了死者然后到了现场,但你证明不了开车的司机是于新。” “那谁?你告诉我还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巧、无缘无故偷了于新停着的车,开出去接专车的单子,接到的就是他想害的受害人,还搜索好了抛尸的工地,然后成功把人先奸后杀了扔到工地,最后还把他车给开回来停好?谁这么吃饱了有空搞这么复杂的过程就为了钓一个受害人?万一专车单子接到的是个彪形大汉呢?他还真帮于新把专车单子干完啊?那些单子的酬劳进的可都是于新的手机,而且还这么巧这一晚就接了这一单、这……一单……”老陆正激动着,说着自己却迟疑了,不管司机是于新还是别人,大半夜出来接专车单子,仅仅就一单就接到了符合目标的受害人,成功犯罪后成功抛尸,还成功开了回小区,似乎是巧合了些。 老陆的沉默让局长心里暗自叹气,这事情看来是悬了,“你们考虑过受害的小姑娘和于新有什么共同仇人吗?” “没有,”老陆摇着头,“两人除了那个专车的单子以外,人际关系里没有任何共通处。” “那就不是针对这两人一起的报仇,如果针对的是受害人一个人报仇,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利用于新的车……”局长看到老陆拆开一包烟,嫉妒地瞪着他——自己被医生和老太婆严令戒烟中。 沉默在办公室内无声僵持着,直到敲门声第三次响起。 “进……”局长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 “可可!局、局长!”徐婉莉急切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人,“我找到了!疑点!”她拿着两张文件复印件摊开在桌上,两张皆是涉案手机上的相关信息,一个是手机上在22点27分搜索过“建筑工地荒地”等关键词,另一个是手机上使用打车软件接下了一个附近的专车订单的详细数据。 局长、老陆和可可三个脑袋凑成三角形盯着桌上的纸,旁边小徐兴奋地等待有人察觉她察觉到的东西。 最眼尖的是可可,几乎同时,老局长也发出一记感叹词,两个脑袋离开了三角形,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 落后的老陆愤怒地一拍桌,“猜什么谜题嘛!” 小徐兴奋地眨眼,“好好我来公布……” “别!”老陆又一把拦住了她,“劳资一刑侦的看不出线索我还做个毛毛……”自以为硬汉三百年的副队长不准别人施舍给他答案,非要用自己的双眼看透这个黑白混沌的世界。 ——三分钟后 局长喝着茶、仰躺在椅子上眯起了眼睛。 可可拆开了第二根糖,开始讨论起了小徐新作的指甲油的颜色。 “哦哦!是时间对吧!时间啊——”老陆的吼声让三人都松一口气,“怎样?没错吧!” “对!是时间。”小徐回答道。 可可扣着指甲,“还以为要等到下个世纪。” 老陆对可可龇着牙,露出要咬人的表情。 “搜索附近工地的时间是22点27分,但是接专车单子的时间是22点32分,都来自于新放在车上的手机,所以没有时差。搜索荒地是为了抛尸吧?但于新还没有接到受害人,甚至都还没杀人的话,为什么要寻找抛尸地点?还有还有、这里,从专车接订单的系统信息可以看到,在于新接单的时候,车子所在的地点还在他家小区楼下停着,说明他刚出门,刚刚开始接第一个订单。”小徐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推测。 “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先搜索了抛尸地址,再用了这辆车。” “那你不是废话吗?” 可可的视线从指甲上挪开,“区别在于,我说的是凶手,没说是这辆车的车主。” 老陆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另外三人也知道开口承认自己破获的案子有问题需要很大勇气,谁也没开口说什么。场面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可可终于吃完了嘴里的棒棒糖,忍不住开口,事情本身就是她挑起的,做坏人就做到底。“陆队,如果于新真的是冤枉的,这个案子就又多了一个受害人,还是我们警察一手添加出来的受害人……这个受害人,和十几年前的你一样,马上就要当爸爸的人,会在监狱里看到自己孩子第一面的爸爸,你也是当爹的人,如果真是被冤枉了,换做是你,你忍得了?” 老陆要说话的姿势又咽了回去,过了几秒,一脸气包子般的看着浔可然,“你咋不去宣传科呢你,这么好的口才你策反敌人一包一个准啊你!” 浔可然两手一摊,“宣传科嫌弃我爱搞事,不要我。” 老陆愤愤:“宣传科太他吗聪明了!”憋了一口气,过一会又叹出来,“我没说不查,这事情到这儿你们说不查我也不会停下了,我就是犹豫这……怎么说呢……” 还是局长年纪大明白人心之深,“你记得,今天不是我叫你来翻这个案子,是你——老陆你自己发现案子有问题,熬不过自己的良心,决定在检察院来人之前把疑点提出来,明白了吗?” 老陆不再吱声,掐灭了手中的烟,点点头,悄然离去。 小徐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可可则对抿着嘴对局长偷笑:皇军滴、威武! “滚犊子!”局长吹胡子瞪眼睛,“就知道搞事情!搞事情!” 第201章 8-5 恶意的帖子 白翎按下门铃之后,回头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徐婉丽,后者手持记录本正急切地两眼发光——身为文职人员,她出来实际调查的次数不多,所以一出门就显出小动物放风一样的兴奋感。 白翎看着想笑,然后联想到小徐单手劈断木板的画面,脸上恢复了镇定地面无表情。 门开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疑惑地看着他们俩。 “你好,警察,想询问你一些事情。”白翎拿出警官证向对方示意。 女子愣了下,没用半分开门请进的意思,“你们要问什么?” “您是林小姐?请问你的全名?” “林嫚。” “上个月你在汽车之家论坛上是不是发过一篇帖子,说自己乘坐专车却被车主伤害了?” “……是……又怎么样?” 白翎清晰地察觉到林嫚的迟疑,“您不用担心,这位车主现在已经被抓到,我们想详细了解下你帖子上说的事情经过。” 这回连在做笔记的婉丽也察觉到了林嫚一脸复杂的表情,“没事的,你只要告诉我们真实发生过的情况就好了。” 林嫚咬咬牙,“过去这么久了,我不记得了!”说着居然想直接关门,幸好眼明手快的白翎一把卡住了门。 “林小姐,我们上门是来请你协助调查的,可以在你家门口谈,或者跟我们去警局谈。”凭借经验,白翎知道有些人对她太客气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林嫚脸色变得很难看,气势却很虚,“我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抓我?” “当然不是抓你,是请你‘协助调查’。你现在可以关上门,那我们就得去请居委会上门协助一起来敲你家的门了,再不配合,居委会也可以帮我们在楼下用大喇叭连续呼喊‘请你下楼’。你这房子是租的吧,这样兴师动众让房东知道是不是不太好?” 徐婉丽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翎这样温和礼貌地说出一连串威胁的话来,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原来白翎不是智障啊! 白翎要是知道身后的姑娘在想什么大概会气的冒烟。 林嫚咬着嘴,不出声。 “我们只是想知道实情,并不是想为难你,林小姐。”小徐觉得应该配合白翎,一个唱红脸一个白脸。 奇异的沉默在这个狭小的楼道门口,在半开半合的防盗门前,在三人间连绵蔓延着。 白翎打破了沉默,“帖子内容的虚构的吧?” 林嫚一下子脸涨的通红,“那也不是我的错!是于新自己不好!”话说出口立刻又戛然而止了。 “你认识司机本人?……林小姐,话都说出来就别憋着了,干脆说开了比较好。实话和你讲,于新现在涉嫌的案子是谋杀,不管你和她之间发生真相是怎样的,我们都势必会查到底。” “谋?!谋……不不,他不是那种人……”林嫚的反应简直矛盾的可笑,但却恰恰反应出了她的真实。她干脆打开了大门,“你们进来说吧。” 林嫚租住的房子也不大,但收拾的其实挺干净。 “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而已,于新上班的地方和我公司在同一栋楼里,前面这大半年来我和他一直有个协议,每天上下班乘坐他顺风车,每个月包月给固定的钱。其实真挺好的,比挤地铁挤公交方便多了。但是前些月他突然和我说以后不能再继续,因为她老婆怀孕了,要接送她老婆上下班……说好的事情他说变就变,一点合同精神都没有,我还提出我多加钱,让她老婆去坐出租,他死活不肯就算了,还笑说我是不是看上他了!……笑屁笑啊他,有什么好笑的!他老婆我也见过,又不是什么漂亮女人,还不如我呢!说的我好像有多不招男人待见似得!”林嫚越说越激动,根本不给旁人打断的半分机会,“怀孕了不起啊?她这种长得又丑的女人凭什么结个婚就比我这样的值钱啊?于新也不是东西,明明我付了一年顺风车的钱,凭什么说中断就中断了?他老婆怀孕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我谦让她啊?” “但你刚才说于新不是会谋杀的人。”白翎终于插上了话。 “他有那个胆?一个老婆怀孕就屁颠屁颠的样子,说好听点他不像是那种人,说难听点,我怀疑他杀个鸡都不敢,还杀人呢。”林嫚的话充满着愤怒的鲜刺,她以为别人该从中理解她的处境,但事实恰恰相反。 徐婉丽瞪着她,一词一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出钱包了车,因为车主家意外状况要中止,你心里不满,所以在网上发帖子造谣说车主违法犯罪,猥亵妇女?” 林嫚开合着嘴狡辩,“我就随便说说,我觉得反正又不会有人当一回事,就是个网络帖子而已。” “你觉得?林小姐,你是成年人了,你觉得全世界都是按照‘你觉得’来运行的吗?” “什么意思啦?我写个帖子发发火也不行啊,这是我言论自由!” “你不是写帖子发火,你是写帖子造谣。” 两个女人突然的爆发起来,一个是心里愤怒的直言,另一个是心虚地用爆发怒火来掩盖。 一旁站着的白翎冷静地拉开婉丽和林嫚,他平时最怕的就是女人哭,或者吵架,但此时却冷静地反常,因为脑海里有个推测,让他的思路并没有被两个女人的争执声给带走,而是自顾自走到了一条新的道路上。 “林嫚小姐,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们都需要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凭!凭什么!于新都没有找我,你们算管的哪门子闲事?!”林嫚语气还是嚣张,但人却往后缩。 “我们请你调查必定有调查的道理。” “什么狗屁道理,你说,你说说看!” 白翎深呼吸一口气,“我怀疑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看了你的帖子,才想到要把事情栽赃在于新身上。” 林嫚张开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 薛阳杵在大缯的办公室里。 大缯:哼嗯? 薛阳:……哥…… 大缯:……你丫给我正常点说话。 薛阳:请教个问题,浔姐生气你都是怎么哄的? 大缯:哄个鬼啊,女人生气不要理她就好了。哄多了以后越来越需要哄,尾巴翘上天。 薛阳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大缯:站住!去哪? 薛阳:去问问浔姐怎么说。 大缯:回来!!(吼) 薛阳:哦。 大缯:闲的嗝屁是嘛?案子都查完了是不是?查完了把十年内的悬案都挖出来刷选一遍! 薛阳憋着一张便秘的脸,十分委屈:队长,你不能因为自己有女朋友了就抛弃对兄弟们的关怀,追求配偶是生物本能。 大缯沉默了会,娘的、说的好有道理。他叼着烟看着薛阳,等着下文。 薛阳:……小徐不理我了。 大缯:………………小姑娘不理你了你就去哄呀,你来逼问我干嘛?我又不是她妈!……我是说,她母亲。 薛阳心说你刚才还叫我别哄的,刚想开口反驳,就被大缯又堵了回来。 大缯:你确定你喜欢小徐?她一家子都不是好惹的。 薛阳心想看你就知道了,脸上却挂着沉稳的微笑:没事,我耐打。 大缯默默翻了个白眼,只好叹气,“徐婉丽性格直爽,她如果生你气了又不说,你找机会直接问她生什么气就好了,她不是小气的丫头。” 薛阳想了想,了然的点点头。走到门口时候突然又回头看大缯:队长,你说我去找她之前需要买个人身保险什么的吗? 大缯一脸坏笑:不用,你不是耐打嘛。 第202章 8-6 你站在罪犯那一边 浔可然走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李旸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那头,快步向她走来,“你重新检验了那个女尸的案子?那是我的案子。” 可可冷笑,“我以为案子只分调查完的和没调查清楚的,不分你的我的还是他的。” “你这人也是好笑,我有没调查完吗?该做的检查你去看,我哪里漏掉了?” 李旸的话并不是信口胡说,根据鉴证条例上,规定必须做的检查他一样没少,但是为了破案可以选择性补充做的调查检验,一样没做。 看可可无法反驳,李旸更是得意,“我说你工作有必要这么认真吗?死人又不会跟你抱怨,破不破的了案子关我们屁事,就算破了案这些尸体又不会给我分钱。” 可可不生气,反而面带微笑把话头一转,“我补充检查了于新车里的各种情况,发现受害人身上和于新车里都有同一个不明身份男子的dna,另外,受害人身上的烟草颗粒是你检查出来的,但是于新不抽烟,车里掉落的打火机没有任何人的指纹,这些都指向另一种可能性,于新是被冤枉……” “啊行行,”李旸不耐烦地摆着手,“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可是重点学校的研究生。我是说你有必要为了一个案子特地找我麻烦吗?你知道你这样翻案,我要补写多少报告吗?” 可可脸上满是诡异的微笑,语气温和地反常,“你和我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你该和死掉的女尸说去啊,‘对不起哦,反正你都死了,工作守则上规定的检查我反正都做到位了,查到这人是不是真的凶手我是不管的,反正很明显这人很有嫌疑嘛,哦那就这样吧,让这个于新去坐牢好了。什么报告不见了?关我屁事啊,什么这份报告是我叫实习的助理随手扔掉的?那又怎样嘛,反正就算案子没破也不是我的责任是别的警察没用不是吗?’……”可可模仿着李旸的语气爆出一连串阴阳怪气的句子,让对方呆愣了好一会,“你问我为什么找你麻烦?我从来不觉得调查一个案子真正的真相是什么麻烦,不好意思,我和你不一样,工作对我来说就是认真两个字。你要自私自利,不负责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是成年人,每个成年人都要对自己所作出的一言一行负责。把翻案算在别人头上之前,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失职的有多严重?” “没有你多管闲事会翻案吗!?”李旸的声音几乎已经是在用吼的。 “于新是被冤枉的,在这条差点成了冤案的连接线上,杀人栽赃的凶手觉得于新也曾经猥亵过别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人。发帖说于新猥亵自己的林嫚只是出于自己的嫉妒,发帖造谣,反正对她来说又没什么坏处,要坏也是坏了别人家庭。而李旸你对工作的不负责任、漠视真相、则是制造于新被冤枉的最后一环。你们三个缺一不可。所以你……”可可指着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在我看来,和那些杀人犯,站在同一边。” 李旸的气息局促到了极点,涨红的脸上眼神龇牙裂目,他猛然挥起拳头…… “干什么!”平地起的一记吼声在走廊里炸开,震住了所有人。 不知什么时候,局长站在了解剖实验室的门内,看着他俩。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位身穿检察院制服的男子。 原来可可本来就要向局长和检察院的人解释新确认的翻案线索,在回办公室拿资料出来时却被李旸这一出给拦截了。 局长铁青的脸色震慑住了李旸,他忙不迭地收回自己已经出了一半的拳头,扭头把视线挪向了别处。 “李旸,你先回你们的实验室去吧。”局长一副平静的语气。 “领导!是她先指桑骂槐!”李旸毫不看脸色,还想争辩几句。 “李旸,你不归我们公安局管,但你应该记得,你所属的科研所是从我们这里获得你的工作评价的。” 局长瞪着他的眼神终于让李旸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才嗫喏着离开了。 人一从面前的走廊消失,局长就对着浔可然发起了脾气,“你就不能收敛点?” 可可眨眨眼看着领导,“我还有句遗言。” 局长翻她一个白眼,“说。” “局长,你每个月花钱雇他这种人办案子还不如拿这些钱给我们加薪呢,就他,你最好准备一大笔钱,总有一天要付给被他制造出的冤假错案的国家赔偿金。” 浔可然说完,不等看局长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回检验室去了。 老局长气的不断提醒自己血压很重要,生气要挨医生骂的一定要忍住,却突然听到身后检察院的朋友在笑。 “别生气了老爷子,你该高兴。你们局里有这种思路清楚的小朋友,比起我们院子里那些嘴上说的好听,办起事来一炮污的小子好多了!” “我要是哪天躺在她那解剖床上,她那张嘴能把我气活过来。”局长撅着嘴在那叨咕。 隔着房门的里间远远传出可可的声音,“那您记得别浪费120的钱,直接送到我这里来——” “你奶奶的熊……”局长气得要跳起来,被检察院的朋友拍着肩膀哄着,“老子不要听你讲话了,你把报告给我整理出来送过来——”老狐狸局长气鼓鼓地吼着,转身就往外走。 “好好,别生气别生气了,降血压药很贵的。”检察院的嘴上虽然哄着,脸上却笑的一脸幸灾乐祸。 —————————————— 深夜。 眼前的红绿灯正一闪一闪等待着,车里安静得只听见空调出风口的轻微声音。 驾驶员扭头看去,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女人已经眯上眼半睡着了,那短裙下露出白皙的大腿无意识地靠在一边,离自己的手只有咫尺之遥。 驾驶员咽了下口水,红灯变绿灯了,他无声息地启动车,往前开去。 转过几个弯后,驾驶员看到离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近。 “这是哪条路?”一记颠簸让副驾驶上的女人突然清醒过来,看着窗外的景色,她有些困惑。 “哦,这条路比较近,放心。”驾驶员说。 女人依然有些困惑。 “叮咚——您有新的订单。”方向盘前的手机突然发出提示音。 正巧遇到红灯,驾驶员很疑惑地点开手机查看。“怎么有个拼车的订单……” “怎么会!”身旁的女乘客有些生气了,“我下的可是专车订单,不是拼车的。” “可能是系统错误,这玩意儿经常发生些错误。”驾驶员一边说,一边点下了接单按钮。开玩笑,这一单好几十块钱呢。 女乘客看到他接单,更加火大,“我可是付的专车全款,不是拼车的价格!” 驾驶员没有理睬她,屏幕上显示这一单的乘客就在前面几十米……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那个年轻女孩,漂亮,穿着热裤和露肩衬衫,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车停了下来,女孩上了车。 车继续往前一个订单的终点奔去,虽然绕了点路,但距离第一位乘客的目的地越来越近。 “这改成拼单了,我不能再付全款了。”副驾驶上的女乘客愤愤不平,她从后视镜看了眼坐在后面的小姑娘,一脸的无知,还穿着露着肩的衣服,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什么都不懂,不要脸。 目的地到了,女乘客气呼呼地甩下一半钱。 驾驶员不乐意,“我又没有因为拼车耽误你,你怎么就给一半?” “另一半你问她要去好了!”女乘客怒气冲冲打开车门想下去,驾驶员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后面的年轻女子开口了,“不要吵吧,她那一半我补给你好了,别吵了。” 驾驶员放开了手。 女乘客看看后座的她,发出一记冷哼声,下了车。 浓烈的夜色中,她听着专车启动的轮胎声音,气鼓鼓地往自己小区走,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让她又有些害怕,平时的专车只要提出都愿意开进小区的,今天这拼单的事情一闹,司机把她在靠近小区门口的马路上就扔下来了,真是…… 一记刹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惊讶地看到一男一女两人快速下车拦在自己面前。 “你们、干、干什么?”她抱紧自己的包,往回退了两步。 “小姐,别紧张,我们是警察。”下车的女人安抚着她,同时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刚才你从那辆车上下来?” “……是啊,怎么了?” 回答她话的是一记急刹车的声音,三人一起向远处看去。刚起步没走多远的黑色专车急刹车歪停在路边,驾驶门猛然打开,那个驾驶员捂住自己下腹,踉跄着往前跑。 穿着热裤的姑娘也跟着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追过去,伸手抓住驾驶员…… “砰——”驾驶员的身体被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响彻在黑夜中。 “她、她干什么——?”女乘客被远处看的一切惊呆了。 “小姐,那个开专车的,是一桩强奸杀人案的嫌疑人。”女警察说。 女乘客长大了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手机却被女警按住,“对不起,办案过程请不要拍摄。如果你要发朋友圈,可以去派出所拍些无关案件的照片发。”女警的脸上带着警告的微笑。 一旁的男警察也笑了,“小姐,你这是刚捡回一条命呐,第一反应就是发朋友圈啊?” 女乘客有点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 三人说话的间隙,那边两辆警车闪着灯无声息地靠近了驾驶员,和把他拷住压在地上的徐婉丽。 薛阳下车,急切地奔向小徐,“没事吧?没事吧你?” 徐婉丽的高跟鞋踩着地上嫌疑人的后背,插着腰看他,“蛤?能有啥事?”说完还用力踩了一记,地上的人发出嗷嗷的惨叫声。 薛阳无声地看着小徐,后者脸上露出“看见没有、有一天你也是这下场”的狰狞表情,薛阳眨眨眼,不往前走了。 “愣着干嘛啊你们一个个的!”副队长老陆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和同事几个从小徐手下“救”出嫌疑人,拽着起身来。“薛毅峰?” 被手铐铐住的人一边哀叫,“不是我!你们认错了!” 老陆翻了个白眼,伸手从他外套内口袋里摸出钱包,“哎哟我们还抓错了啊?……那这薛毅峰的身份证上怎么有你的照片啊?” 薛毅峰看着自己的身份证,不再吱声。 老陆嘴角弯出一笑,“来来走了,不承认是薛毅峰的薛毅峰同志,你因涉嫌强奸谋杀案被捕了。” 第203章 8-7 人,一念之差 高毅看着地上躺着的女子,有些恍惚。刚刚发泄完体内的盛火之后,他的理智好像才恢复工作。 他做了什么?怎么就到了这里?现在几点了? 一连串很普通的问题在脑海中闪过,但理智告诉他的答案快让他的脑子炸开了。 他刚才掐着这个女人,把她强i奸了……还、还活着吗?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把这人扔下车就好了吧? 对!反正她也不认识自己,扔下车就…… “您好,您的行程已完成,请对乘客评价!”手机软件发出的提示音吓了他一跳!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咚咚咚胸腔中的心跳声……对了,他接了这个女人的专车订单,如果她去报警,会查到自己的……一定会查到自己的手机,而且软件公司有自己的驾驶证记录! 高毅扭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女人……下定了决心:没办法了,杀掉她吧。反正女孩子就该早点回家对不对,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打车,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嘛,杀了也是为社会做贡献。 高毅抓起女人的脑袋,抬起,然后狠狠地砸在硬地面上,听着沉重的“咚、咚、”声,伴随着一种兴奋窜入五脏六腑的神经,高毅自觉聪明无比的脑袋开始转了起来。 最好栽赃给别人,他想。 他看着自己的车,有没有什么也开专车的人……对了!那个帖子!上个月他在车友论坛上看到一个帖子,说uh380车主猥亵女乘客的事情,高毅兴致勃勃地看过这个帖子,记得自己还在上面义正言辞地批判过那个不要脸的司机。最巧合的是,没几天他发现这辆车就在自己租住的小区里出现了,原来这车主和自己住在一个小区! 短短两分钟内,高毅已经想好了整个计划的过程,他把女人拖上自己的后备箱,从女人后脑勺流出来的血滴到了他的后车杆上,他急忙伸手拿袖子一擦,立即想到不对,抹开袖子上的血痕,从后备箱抽出一块脏抹布擦掉了车外杆上的痕迹,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 “也就是说,你载着张悦倩的尸体放进后备箱,然后呢?”审讯室里,白翎和笔录同事面对着刚抓回来的高毅开启了连夜审讯,这个案子说大不大,但因为之前差点制造了冤案,所以非常引关注。 “然后……”高毅摩挲着冰冷的手铐,“然后我就开回小区了,找到了uh380那辆车,偷偷打开……” “怎么打开的?” “以前在修车店干过,我又那种万能钥匙,很多车子试试看,都可能能开,尤其是那种远距离智能开锁的车。” “开了uh380的车之后呢?” “把那个女人挪到这车后座位里,然后用车上的手机搜索附近空的工地,还结合女人的手机,自己下单,自己接了女人手机上的专车订单。”因为距离近,高毅一试就成功在偷来的车上手机看到了自己想要接的订单,当时心中充满了一种自己一定是天才的成就感。 白翎看着手中的物证还有法医记录,“你把张悦倩的尸体用uh380的车运到了你搜索的工地上?” “对,之后就你们都知道的。” “我们知道什么?” “就是那个工地啊、就是我处理了一下女人。” 白翎猛地一拍桌,“好好讲清楚!” 高毅惊跳一下,看着怒目而视的警察,丧气的很,“就是我把女人搬到工地,把汽油洒在她身上,点了火,就这样。” “你怎么处理她的手机?” “当场扔了。” “衣服之类的呢?” “衣服?衣服穿着,哦,扔了内裤在那辆车上。” “然后你把车开了回去?” “对。”高毅随意地点点头,“放好那辆车,开回自己的车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白翎合上面前的资料夹,“你对张悦倩点火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吗?” 高毅双手一抖,金属的手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死了。” “张悦倩的死因是窒息,不是你掐晕她造成的窒息,而是吸入烟尘过多导致的。她浑身烧起来时候,肺还有正常的功能,不可能浑身着火都没有反应。” “别说了……”高毅低声嗫喏着。 “还活着吧?你点火的时候,明明看到她还活着,还是浇了汽油上去,然后扔下了打火机……” “别说了!!!”高毅暴喝一声,阻止眼前的警察说下去。他抱住自己的脑袋,无意思地揉着头发,为什么忘不掉呢?为什么那个场面只要一提就会出现在眼前?烧焦皮肤的吱吱声……女人像猫一样嘶哑的尖叫……翻滚的身体在地上不断扑腾,像僵尸……不,想电影里那种怪物……可怕的,着火的怪物在狰狞地在翻滚挣扎…… 也就是这一幕,让一直很冷静聪明的自己发了疯,都不记得是怎么开车回的小区,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找到自己租住的房子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几天后看到楼下警车停着,隔壁楼那个男车主被带走的时候,他才找回对自己的自信:我真是个天才,杀了人还能让警察抓别人顶包,真是、我的智慧应该到联合国去申报吉尼斯纪录,他当时想。 白翎拿出三张女性照片,走到高毅面前给他看,“嗨,抬头。看清楚没?哪一个是张悦倩?” 高毅视线在三张照片上扫视一遍,沉默的时间长的令人生疑。 白翎和同事对视了下,眼神中传递着困惑的意味。 高毅终于抬头,有些磕绊地解释,“我……真没注意长什么样,当时只想着,有个干净的洞插就行……管她,是谁……” —————————————— 入夜时分,公安的大楼里却有几间房间灯火通明。 桌上放满了叫来的外卖,油炸食物和饮料的香甜味弥漫在空气中,就是吸一口空气都让人容易觉得饿。 为了祝贺大家加班加点查清楚了张悦倩的案子,由局长出钱请大家开了个庆功会,叫来了山一样的外卖食物和饮料…… 都是些局长在家里被禁止吃的高油高糖食物,眼尖地发现老局长挺着啤酒肚,每个外卖都偷一块吃,活像个家里被管束不能吃零食的孩子。 大缯在众人的哄闹中,跟副队长老陆拼酒喝。 王爱国手上拿着鸡翅,单手玩ps4击败白翎——白翎在地上打滚,打翻了副队长的奶茶,被老陆抬脚踩在地板上嗷嗷叫——苏晓哲撇过头,太丢脸了,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 吵闹声中,没人察觉有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薛阳和徐婉丽一前一后地在小马路上走着。月光下,只有脚下踢踏的鞋子发出声响。 小徐不知道说什么。薛阳则一脸严肃地跟在她身后,好像一尊石像保镖。 前面不到百米就是自家的院子了,小徐停下脚步,转身看薛阳。 石像瞬间立正站好,面无表情。 “我知道……是我哥哥他们强迫你送我回家的吧?”小徐的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却没有暖意,“你不用太在意,回去我把他们都打一顿就好了。所以……你不用勉强……” “不不不不不是。”薛阳说。 “你结巴什么?” “没没没没没、没有。” “……” 石像鬼薛阳深吸一口气,“没有,我不是被强迫的。” “恩那就好……恩?什么?” “我不是被迫的。”薛阳努力克制声音不颤抖。 “然……然后呢?”小徐眼神有些发亮地看着他。 月亮推开挡住脸的云彩,淡朦胧的月光照亮了薛阳的脸,小徐这时候才看见他额头滑下两滴汗……恩?很热吗? 薛阳一个猛力地深呼吸,“徐婉丽,我、我……” “我想娶你!!!————”巨大的吼声在夜色的街上回荡。 寂静。 远处谁家的狗跟着吠了一阵。 僵硬的两人。 “薛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徐婉丽问。 “……哦………………让你不高兴的话,就当我没说……”薛阳眨着眼,看着脚下的地面。 小徐扶着额头,“我、是、说!我们俩连开始谈朋友都没开始,你就想着结婚?你不觉得跳过了很多情节吗!”语气是恼怒的,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忍不住。 “呃,对……” “对你妹呀!”小徐抿着嘴角的笑,努力装出生气的面孔,“重来,刚才的,给老娘重来一遍。” 薛阳一脸正经,深呼吸:“请!……跟我!……结婚!!” “好了算了兄台你没救了。”小徐转身就走,但背着他的脸上,笑的快绷不住了。 “不不,我是说、”脸红的一塌糊涂的薛阳紧紧追在其后,“我是说请再结婚的前提下和我谈个朋友,也不是谈个朋友、就是谈谈朋友、阿不、谈女朋友。” 小徐突然蹲在了地上,抬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啊,我错了行了嘛。”薛阳挠着头,感觉自尊很受伤。 “不行,你们这些直男真是太好玩了。“小徐站起来,擦掉脸上笑出来的眼泪,一步跳到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来,跟姐姐念:请做我的男朋友。” 薛阳不假思索,“请做我的男朋友。” 小徐:“好的。” 薛阳,“恩。…………恩??男、男男朋友?”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玩啊哈哈哈哈哈……” —————————————— 第二天一早,薛阳一到小徐家门口等着。 “大哥,那个小子在门口守着呢,一脸傻笑。”肌肉小弟对肌肉大哥汇报道。 肌肉大哥带着肌肉男团堵在了薛阳面前:小子,听说你跟我妹妹逼婚啊啊啊? 傻笑薛阳很不好意思地挠头:小徐跟你们说啦? 肌肉哥哥看到他那傻笑就不爽:你昨晚那吼声方圆五百米都听见了,还需要小徐说?! 薛阳继续一脸阳光灿烂的笑。 肌肉哥哥怒气扭曲了脸,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哪来的胆子,哼啊? “要考试吗?” “啥?” “要娶小徐的话,要通过什么考核吗?十八罗汉那种?我统统都行!” 肌肉哥哥团们抱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决定了!肌肉哥哥勾住薛阳的肩膀,你小子跟我们去逛一圈窑子,我们得先找几个妞测量一下你的尺寸和长度合不合格……砰! 小徐一脚把肌肉哥哥踹飞,其余人立刻呈鸟兽散状。 小徐拍着薛阳的肩膀,“小可爱,以后这些大混蛋欺负你就告诉姐姐,姐姐替你揍他们!吭昂~” 薛阳眨眨眼,“……姐姐……我想去窑子……” 一秒钟后,薛阳第一次体验到了小徐飞腿的内涵,捂着腿蹲在地上眼冒金星。 肌肉哥哥爬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大兄弟,你需要一份人身保险。 —————————————— 眼前的路是再熟悉不过的,浔可然走在回自己公寓楼的小道上。自从上次大缯在这里开枪救她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但每当路过那个照耀过郑龙昊的路灯下,她都会仿佛还能闻到当时的硝烟味。虽然知道是自己大脑记忆引发的错觉,但这股硝烟味却一直提醒着自己。 人,走错一步,有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还没走出路灯的光圈,浔可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 一个有些陌生但绝不会被遗忘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石勇泉穿着一身黑色,定定地看着路灯另一边的人。 浔可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你好。是浔可然对吧?”石勇泉的语气很紧张,“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和你……聊一下。” 回应他的依然是浔可然的冷漠的沉默。 “我知道,你很生气,你应该生气的,毕竟你失去了亲人。但是……我是想……我是这样想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你对我妈报仇,也不会让你……姐姐对吧?也不能让你姐姐活过来啊。”石勇泉谨慎地看着她,见她并没有反驳,大着胆子继续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我不知道你是打算怎样,但是如果、如果你需要赔偿,或者道歉,我都可以代替我妈妈来做。” 浔可然微微眯起眼,她察觉了一件事情,对方的话没有说完。“……所以?” 见她顺着回应了自己,石勇泉更是积极,“所以,我也了解过了,我妈她真的一直都很内疚,算我求求你,你好好心能不能去见见她?告诉她说你已经原谅她了,哪怕不是真心的,就算是看在我这个做儿子的孝心上,行吗?” 浔可然的脸上扯出一种诡异的微笑,“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什么?不是,当然不是,你失去了姐姐,生气也是正常的。但是真的、我妈当年开车撞到你家人真的是意外,她不是故意的……” “她很痛苦?”浔可然问道。 石勇泉急切地点头,但看见她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又让他有些困惑。 浔可然的脸上刹那间恢复成了面无表情,她慢慢地吐出两个字,“很好。” 对面的男人脸色一变,粗喘着气压住自己的怒火,“我理解你的愤怒……” “不,你不理解。”她又笑了,“你不明白这些年我经历过什么,你不知道看着亲人的脑浆涂地,鲜血流到你的鞋子上,耳边是你妈的车呼啸离开的声音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你真的理解,你今天来就不是求我去见见她,而是求我这辈子别去见她,或者说——求我别杀了她。” 空气凝结了石勇泉所有的感觉,然后在浔可然转身准备离开的一瞬间,他发觉自己被巨大的愤怒包围了,“你有病吧!——你姐都死了多少年了!再说我妈又不是故意撞她,是她自己突然从马路上冲出来的!要分责任,她本身也该有一半责任!”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觉得脖子上一凉! 浔可然的动作快到他根本没看清,一把刀片就已经顶在了他脖子上,他惊愕低头,第一次真正看到别人双眼血目通红得可怕表情。 解剖刀的刀尖准确地压在石勇泉的劲动脉上,“杀了你妈,再向你谢罪,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你刺激的我精神病发作了没有行为能力,记得一定要告诉我,你已经原谅我了哦。”那沙哑的声音仿佛在笑,但比哭还难听。 “我……你……”石勇泉想说话,但脖子上越来越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 “撞车不是故意的,但她没有下车,她开着车逃走的时候,后轮胎从还在呼吸的我姐姐身上碾了过去,在我面前,她的轮胎碾过了我姐姐的身体,她肚子里挤压出来的血溅在了我脸上,蔓延一地的血浸透了我的鞋子。你妈很可怜?很痛苦?那真是太好了。但她痛苦的太轻了……等我杀了你,等我把你的血溅在她脸上之后,我们再来谈谈什么叫原谅吧……” 刀尖的压力越来越刺人,石勇泉甚至都觉得血已经沿着自己脖子流下来了……他这时才明白,眼前的女人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一只手从两人后面无声地伸出,握住了可可的解剖刀,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将她的手从那人的脖子前拉开了。 周大缯的声音沉如磐石,“为了这种人,不值得,可可。” 石勇泉从刀下逃过一劫,立刻躲开三步远,然后颤抖地指着浔可然,“这、这女人刚才想杀我,她这种人也能做警察的吗?她……” 周大缯抬眼怒瞪着他,“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石勇泉不走,他猛地吸气,拿出口袋里一个塑料袋包裹重重的东西,“这是……我这几年所有的钱,有四万多,如果你要赔偿,要多少都可以,不够我写欠条,这辈子都用来还债也没关系……”石头越说越着急。 浔可然的眼神瞟离得很远,“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她的视线缓缓转回到石勇泉身上,眼中的寒意让人只觉得恐惧,“我要的,你还不起。” 石勇泉再也没有停留,转身快步跑了。 脚步声消失后,大缯和可可还站在原地没动。 “你不是开车走了么?”浔可然抬头望着路灯的光晕,淡然的说。 “我准备开走的时候看到这小子跟在你后面,所以我也跟在他后面。”但他没说为什么直到可可拿出刀来,才现身。 路灯暗黄色的光晕在可可眼中变得迷离,“大缯……” “恩?” “我突然有点理解郑龙昊了。” “……” “人,有时候真的就是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