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天的花信》 part.1 梅花香自苦寒来 ——首先,我要特别介绍一下接下来的这位演奏者。他既是我的搭档又是我的敌人,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恋人。 手冢笔挺着身板走回钢琴旁,追光灯离开他,打在一片墨绿色的幕布上。钢琴的音阶一个一个跳出来,幕布的后面渐渐显露出一个身影,他身着黑色燕尾服,手执一把小提琴,褐色齐耳短发,微笑着弯着眉眼。他随着手冢弹奏的音阶一步一步走到台中,黑压压的舞台上,两盏聚光灯定格了他们的身影,台下的听众鸦雀无声,静静的聆听着小提琴和钢琴之间纠缠的羁绊…… 他们的相遇,要从两年前说起…… 从窗外望去,天空灰蒙蒙一片,一层又一层的白云,一道又一道阳光,没有树叶的遮挡,只有树挂的银白。闭上双眼,仿佛可以看到一片白雪皑皑,天空飘着雪花,一团一团晶莹剔透,落在厚重积雪的地面上,融入其中。杯子中的咖啡还有温热,手中的书看了一半,宽大的落地窗外站在着一名仰首望天的人,深深的吸引了屋内静坐人的视线,那些深深的脚印,一直迈向远方的一座教堂中…… 一曲至终,迎来的是满堂的掌声。 ——呀,不二君拉的很好,把位滑音准确,声音干净且带有眷恋缠绵的感觉。很好的演绎了今天这首曲子。 ——不二君,恭喜你顺利过级。 ——不二君可是刚刚转学过来,竟然能在当天就通过这么难的过级考试,你果然是天才! ——真是的,我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了一幅画一样,不二君你好厉害哦! ——谢谢大家,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褐色齐耳的短发,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这样一个微笑的人就是不二,弦和音乐学院三年级学生,刚刚转学到京都。 冬天的雪花,似乎总是没有预兆的静静飘落着,冰冷的体温冻结住所有想要亲近的事物。树叶也好,小鸟也罢,纷纷在他来临前逃离。寂寞的冬天,一直一直这样一个人,不是因为寒冷得难以接近,而是因为他太过高傲,让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手冢君,您好,我是弦和之声的记者,请问我可以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身旁行走中的人一脸严肃的表情,微微点点头。 ——请问手冢君知道今天小提琴乐系转来的新生吗? 这个人嗯了一声,他有茶色的头发和椭圆形无框眼镜。 ——手冢君,转学生的名字是什么?张相如何? ——不二周助。我还没有见过他。 ——那么说,就是他还没有到宿舍报到喽?可是刚刚听说他通过了年末的过级考试。 手冢停住了脚步,侧首看了看记者。 ——恩,那很好。 说着手冢转身走进一间空空的教室。女记者见手冢随手把门关上也没在追问。这样一个冷漠且不苟言笑的人就是手冢,弦和音乐学院三年级学生,是学生会会长。 修长的手指按在钢琴上,一只手便可以够到八个音阶,琴谱早已经摆在钢琴上,一架柜式仿古钢琴前,手冢正拉开一半铝合金窗子,让寒风从窗外透进来一点。他坐在钢琴前,一个音阶一个音阶的弹奏着,试过一遍音准之后,他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弹奏一首曲子。 幻想的思维在五线谱上跳动,手指间流畅的弹奏着,明快到张狂的节奏,静谧如流水般的细腻,思维时而的跳动,时而的沉静。有愉悦的心情,也有紧张的气氛,有天马行空的妄想也有激动不已,按耐不住的烦躁。一切都是幻想,突如其来的幻想。脚下的踏板,手下的琴键,用力的敲击或是轻柔的弹奏,都会带动着身体随之亢奋。那些随性而作的音符在手冢的指尖下生龙活虎,被寒冷冬天的风吹出了窗外,开始了一段即兴幻想的旅行。 ——听到了吗?刚才的声音。一定是手冢君在弹钢琴。 ——听到了,听到了。手冢君好厉害啊,那是幻想曲吧!简直是太完美了。 窗外花园里走过的人,停留在手冢的窗外,被刚才的那一首幻想曲所深深吸引。这样寒冷的冬季里,手冢的额头上竟然有微微的汗水。 夜色渐渐垂下来。月光洒下点点清辉。钢琴浓重的低音跳跃的出现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一阵明快的小提琴声音闯入了手冢的房间,大概是从窗户的那一点缝隙中特意的飘进来。他的弦乐和手冢的钢琴搭配在一起,刚好才是一首完整的曲子。 空气中漂浮着花的清香,这花香不是别的,正是旖旎在窗前的那几株梅花。凝视窗外灿烂星空,好想今夜无眠。闭上双眼用心去弹奏,用心去和声。心里想着这样一个人,仿佛看到了一双微笑的眼睛,和那天空的颜色一样美丽。小提琴明快的节奏像是为钢琴的低沉扫去心中的阴霾,将喜欢和哀愁一并承担。正是因为有彼此的存在,这样一首委婉的乐曲才会如此完美,第一次觉得有幸福的感觉,感觉到有一种感情温暖了心房,一直陪着对方,一刻也不曾离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弹奏着,一遍一遍重复着一个小结的旋律,像是没有尽头的路,彼此挽着手,经过岁月的洗礼彼此守候。缓缓放慢的钢琴和拉出长长音阶的小提琴,营造了冬日里暖暖的情调,像是有幸福的青鸟盘旋在头顶,让两颗真诚的心合奏在一起…… 最后的一小章节过后,手冢听不到小提琴的声音。他打开窗子向外张望。走廊拐角练习室的灯被熄灭了。他看见一个瘦弱的背影从房间走出来,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脸庞。只有他手中的那把小提琴还看得清模样。手冢决定收拾东西回去,然而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刚刚的那首礼赞曲。每一次都是独自的演奏,第一次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合奏,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的压抑和不适,手冢突然间放下凌乱的乐章,他低头看着琴键上的黑色和白色。 有的时候,完全不能融合的两样东西,才是完美的搭配。 有的时候,破茧而出的新生也会带来不一样的组合。 当冬天开出了香艳的红梅,那么春天也不再遥远…… part.2 一枝红艳山茶香 雪的素雅,仿佛一朵朵白色的睡莲开在夜幕之上,静谧而安详。手冢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他走进大厅,从左手的口袋里掏出磁卡,轻轻的在打卡机上划了一下。宿舍的楼层不是很高,仅仅七层。身兼楼层长的他,只要沿着长长的走道一直走下去,就可以检查到所有宿舍是否都已经熄灯,而且顺便回到自己的宿舍,今天也不例外。 手冢像往常一样,用刚刚的磁卡去划开门锁。于是他站在门外稍稍停顿了一下。 ——你是…… ——我是不二周助。 不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侧首望着门口的手冢,他笑着说。手冢微微点点头,不二的样子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致。 ——行李,收拾好了吗? ——恩,看到你空出来的位置,不知怎么地就把东西放进去了。 ——恩。 手冢一边放下手里的书包到饮水机前打水,一边和不二说话。不二坐在沙发上随着手冢的移动而笑着看他。不二的笑容给人干净而透明的感觉,像是晴朗夏天的一泓清泉,又像是山林之中潺潺流水,细腻温柔又不失大方高贵。 ——抱歉,今天没能及时接待你。我是手冢国光,请多关照。 ——哦,我才是,请多关照。是我自己要先去上课的。 ——宿舍的门禁是晚上十点钟,外出不回来要到接待处填表。 ——恩,谢谢你提醒我。 ——学校附近有超市、邮局、银行等等,很方便…… 手冢对不二讲一些有利于生活的事情,方便不二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二看着一直板着脸,严肃的手冢,突然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感觉自己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室友。不二默默的想,也许这个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难以接触。 ——虽然两个人住可能会有点小,不过我很快要搬出去了,所以不用担心了。 ——给你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希望这段时间我们可以相处愉快。 他们相互这样简短的介绍着,并没有太多的话语。事实上他们并不会打扰到对方的生活。手冢依旧像以前一样,早上去跑步,然后去上课,有时间就去练习室弹琴。他和不二的生活仿佛是有着一定的时差一样。中午回来也好,上午没课也好,他们总是互相见不到对方。仅仅是晚上九点以后的那点时光,手冢总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看书或者在钢琴前写曲子,不二只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写东西,然后整理一些他用从不离身的相机拍出来的照片。有的时候手冢会对不二写些什么东西感兴趣,因为他每天都在写,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起来。像是一张一张的随笔,又像是一张一张的书信。不二有的时候会看着手冢弹琴的背影笑着发呆,他总是感觉手冢的音乐中少了一些东西。 午后阳光倾斜的洒在大地上把积雪融化,那耀眼的光线在玻璃上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从窗外看高大的红梅树,一枝一枝开得艳丽,花丛中山茶的花香开始蔓延开来,星星点点的红色,默默不闻的点缀着矮灌木中的黄绿。手冢来到一如既往的练习室,那架弹惯的立式钢琴像是在等着他的主人一样。 手冢才坐到钢琴旁,就听见窗外有一阵一阵的小提琴声传入耳中。他走到窗户旁,长廊外,花园中,弦乐声传遍了整个校园。声音从练习楼的屋顶上传来,驻足仰望天台只看到一个褐色短发的男生。 ——啊,是不二君啊! ——这琴声好温暖啊,叫什么名字? ——诶?让我想想……好像是叫《万福玛利亚》吧。 不二站在露台上演奏着小提琴,尽管迎着寒风,却能感受到琴声的温暖。琴声像温暖的怀抱,包容了大自然万物的灵气,温暖了人世间的痛苦和哀愁。手冢闭上双眼,坐在钢琴前,他似乎看到有神圣的光晕环绕在一位妇人周围,充满了神圣的宠爱。她在妇人中被赞美,她是天主之母。微笑的面容,慈爱关切,她缓缓的伸出双手,仿佛可以把一切包容在内,她孕育了万物的重生,孕育了灵魂的再造。那些丑陋的谎言和罪恶的邪念,在她宽容的胸怀下被感化,被消融。似乎是看到了春天的来临,万物复苏,动物们开始不再畏惧寒冷,人们开始不再害怕孤单寂寞。她只是一个原点,却无限制的向周围散发着光芒。她神圣的气息赋予了大地重生,赋予了人们新的开始……教徒们说:“圣母玛利亚孕育了耶稣,耶稣拯救了人类。所以他是主,玛利亚是圣母……” 手冢渐渐融入了不二的琴声中,那种温柔的长音和很缓缓拉出来的节奏,感化着脆弱的心灵。他的手指不自觉的在钢琴的琴键上流畅的弹奏起来,行云流水,接连不断。琴声附和着小提琴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琵琶声,连接出一段又一段连音,像被阳光溶化后的清泉,又像从眼角流出的感动的泪水。他仿佛看到了不二微笑且沉醉的脸,这样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手冢慢慢睁开双眼,小提琴的声音也逐渐收尾。他觉得这琴声有似曾相识的温暖,还有令人怀念的温柔,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手冢也记不得了。他不得不承认,不二的小提琴的确拉得很好。有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手冢的脑海中,他想要和不二切磋一下,他又想和不二共谱一曲完美的协奏曲,有太多太多的冲动,也有太多太多的理智,看上去矛盾,却是两种平行的感情。 不二,像花园中盛开不多的山茶花,虽然只有一点红艳,但是花香却可以传至千里。 命运总是在接二连三中发生微妙的变化,而改变命运的就是在那些变化中牵扯出的羁绊…… part.3 月下水仙满庭香 寒冬料峭,北风呼啸。冬的马车不知不觉间纷沓而来,一颗颗小小的雪粒,像撒下的白砂糖一样,它们在空中飘舞着,并不着急落地,好像舍不得离开天空似的有的悄悄跳入行人的衣领里,无声无息地消失,有的停泊在松枝梅瓣上,安安静静的等待阳光的洗礼。一片片的小雪花像烟一样轻,玉一样洁,银一样白,飘飘洒洒,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亲吻着久别的大地。 ——诶,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弗朗兹李斯特,他是匈牙利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 讲台前的教授低头看着书本,手冢坐在第三排正中间的位子上认真的听课。手中的笔不停的跟着教授的思路写写画画,他从来都是这样一板一眼的做事,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严厉又能干的学生会会长,而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手冢同学,请你念一下第134页的内容。 手冢低沉的声音朗读着课文——李斯特曾受到帕格尼尼的影响,创做了《匈牙利狂想曲》,他曾经发誓要成为钢琴界的帕格尼尼。相传贝多芬听了他的演奏后,非常赞赏他的天才,曾上台拥抱亲吻李斯特,这成为李斯特音乐成长的佳话…… 手冢读着文章中的句子,思绪却突然想到了不二。他的琴声清澈干净,还有温暖的气息,仿佛让人置身于梦境一般。不二周助的存在,渐渐的成为了手冢心中的一面镜子,看到不二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手冢不是喜欢逃避问题的人,就像天枰一样的个性,他清楚的知道,要越过不二这条未知深浅的河,首先是要凌驾于他之上。只有试过了才知道谁比较强。 黄昏已经谢去,夜幕早已铺开。高高的法国梧桐树,被刺眼的白色街灯照亮,银装素裹分外耀眼。冬天的傍晚总是来的特别早,窗外一点点红色也渐渐被黑色所吞噬。谁也没有的练习室里,像是一个密封的空间,除了自己谁也走不进来。不是曾经刻意将自己反锁在心门里,而是一个人太久太久,渐渐熟悉并且忘记了孤独的滋味。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明明讨厌小孩子的任性,却不得不压制着心中的冲动。如果说手冢冷静到不食人间烟火,不如说他是在强迫自己变得成熟冷静。 手指不断在钢琴的琴键上滑动着,这是一首失落的乐章。犹如叹息一般的主题,融入了忧郁的思绪。回忆仿佛是甜美的梦境,又像是憧憬未来的蓝图。激动的羁绊似乎要紧紧拴住触手可得的幸福,迫切想要追赶着幸福的脚步,然而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最美不过乐章开篇时曲调,仿佛让人想起了一片安静的湖水,还有那湖面上水波荡漾的皎洁月光。 冥想的柔情,像是在轻抚恋人的长发,乌黑柔顺,手执恋人的长发,有香气扑鼻,让人依依不舍;充满阴暗的音符,又仿佛是在哭诉着离别的痛苦。从远处,从望不见的灵魂深处忽然升起静穆的声音。是忧郁的,是愁思的;还有深沉的,纷至沓来的回忆。月光轻柔的洒在窗子上,风吹起了窗帘,刺骨一般的寒冷拍打着手冢的双手和脸颊。他紧锁的眉头,紧闭的双眼,似乎在用这首奏鸣曲来倾诉自己的孤独和思念。 ——原来手冢你在这里。 手冢停下手中的动作,侧首看着门外的人。 ——只有手冢一个人吗? 那人笑着说。 ——不二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到悲伤的琴声所以过来看看啊。 不二手里提着小提琴,依靠在门边上。 ——呐,手冢,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意思? 手冢盖上琴键的盖子。不二走进教室,将小提琴放在钢琴上。 ——虽然这么问很失礼,但是我还想问问手冢你是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呢? 手冢沉默了良久,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他确实无从说起。从小到大,他都是与钢琴为伴。钢琴就是他的生命,是他生存下去的意义。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手冢你说过学生寮的门禁哦。 ——恩。 不二拿起小提琴走出教室,手冢跟在他身后。他们一前一后,走廊里的灯还有微弱的光亮,他们的影子却是并排在一起的。月光轻柔的洒在通往学生寮的小路上。柔和似絮,轻匀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皓月。清辉把周围应成一轮彩色的光晕,由深而浅,若有还无。不像晚霞那么浓艳,没有夕阳那么灿烂,素雅中带着一点淡淡的喜悦,和一点淡淡的哀愁。 ——呐,手冢。1801年的时候,贝多芬正在和圭查帝热恋吧。 ——恩。 ——所以怎么会写出那么悲伤的曲子呢?这样解释是不是与事实不符呢? 手冢恍然大悟。 ——所以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是啊,如果这是一首失恋的乐章,只有喜欢过别人才会知道那种痛苦。反之,也只有爱过的人才会懂得那份幸福啊。 不二突然停下脚步,他望向池塘的一隅。水仙花迎风摇曳着。雪白的花瓣,捧着蜡黄的花蕊,显得挺拔而不单调,娟秀而不媚俗,在如此皎洁的月光下,让人薰薰欲醉,时时散发出淡雅的清香,沁人心脾。手冢走到不二身旁,他们一起望着池塘里的那片水仙花。 ——小提琴的月光曲,总会让人觉得悲伤。 不二淡淡的说。手冢看着不二,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什么才是爱情?是单纯的想要去了解贝多芬的心情,还是真的想要喜欢一个人呢?手冢也在迷茫。 ——这样看来,除夕就要到了呢。 ——恩。 不二将小提琴放在地上,他转过身抓住手冢的双手。 ——呐,手冢。虽然我知道不同的乐器无法比较,但是我还是想和你比试一下。看一看究竟谁对音乐的理解更好。可不可以和我共同演奏一曲? 手冢木讷的看着不二微笑的脸,他弯弯的眉眼中充满了期待。手冢也正是如此想的。 ——难道不行吗? 不二轻轻皱起眉头。 ——不,可以。随时都可以。 ——那么,我们就定在这个星期天的下午吧,可以吗? ——可以。 不二拿起小提琴,跑到池塘边轻轻的抚摸着水仙花的花瓣,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慢慢的摩擦着雪白的花瓣。不二俯身靠近花蕊,吸取着花的馨香。手冢站在远处看着不二的背影,不二的举止,不二的笑容仿佛在牵动着自己的思想。嘴角边不禁上扬起微微的弧度。 第一次知道,和别人有共鸣是这样欣慰的一件事情。 第一次知道,同一首乐曲会有两种不同的解释。 第一次知道,如此期待和你一起的协奏曲。 第一次知道,月下的水仙可以弥漫出如此的芬芳…… part.4 瑞香惊起谪仙梦 ——呐,手冢。来拟个题目吧。 ——无所谓。 不二坐在书桌前,侧着身子对钢琴前的手冢说。 ——题目就叫无法取代的东西吧。 ——为什么? ——我好奇呢。何况手冢你刚刚说了无所谓的啊。 手冢听了不二的话,没有在继续辩驳。他知道不二再尝试着接触他,虽然很不想让他这么做,可是谁让他自己先放弃选择的权利。 ——手冢,意外的让人觉得并不那么冷淡。 手冢听了不二的话忽然转身,他视线中的不二,正在低着头写东西,褐色的短发遮住了他脸颊,可是手冢猜得到,不二的表情一定是微笑着的。 三天前那个月色皎洁的晚上,他们这样约定了。 阳光一点一点的渗透到练习室中,窗户的外面已经结了一层冰花,看上去像雪之少女用冰画出的一副山水图,纹路清晰的叶子,高高耸立的松柏,自然天成。手冢从练习室里走出来,寒冷的感觉一瞬间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在他的脑海中突然有个想法闪过,那就是为什么以前都没觉得冬天如此寒冷?他不是喜欢空想和过多考虑不必要问题的人,所以他不对这个偶然的变化做过多的假设和猜想。变了就是变了,这是手冢的反映。 手冢看了看手表,现在只是上午十一点多。大概是星期天的缘故,回廊中没有太多的人。无可取代的东西,对于手冢来说是什么?虽然他已经决定了演奏的曲目,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在心里重复的问着自己,对于自己无可取代的究竟是什么。 ——啊,小心!! 手冢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二楼的花盆正在急速下落中。 ——危险!! 手冢跑过去推开正巧路过的同学。花盆闷闷的响了两声,落在地上。破碎。 ——手冢君,你没事吧!! 被救的同学急忙看着手冢的手腕。是的,毋庸置疑。他的手被坠落的花盆砸到了。 ——没事。 手冢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乐谱,推了推左手边的眼睛脚。 ——非常感谢你。 被救的同学连声道谢,肇事的同学也从楼上赶下来询问,手冢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尽管午后的太阳充足的照耀着大地,然而却无法顾及到每一个角落。世界美好,也只是从宏观角度看。总有一些是被遗忘了,总有一些是被孤立了,总有一些是被抛弃了。人是那么的脆弱,轻轻一碰就碎了。总是期待着被拯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拯救别人。不是不去想,只是不知道自己无力的双手可以去拯救谁。手冢从来都是别人心中的支柱,被同学信赖,被老师重用,然而他自己却清楚的知道,除了音乐,谁也不是他的支柱。 午休的时候,手冢来到餐厅点餐。一份热腾腾的鳗鱼茶,很简单却百吃不厌。他颇有期待的看着大厨在后面做料理。虽然盘子不大,但手冢的左手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无力。无可奈何,他只能用右手去端盘子,然后找了一个阳光充足且靠窗的位子坐下去。 手冢试着轻轻的掐捏左手的手腕,他紧紧的锁着眉头,精神高度紧张。随即他又轻轻的揉搓着左手的手腕,依然还是皱着眉头,却感觉到比刚才轻微。说不定只是刚才擦破了皮吧,手冢这样想着。一边吃着鳗鱼茶,一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离他和不二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手冢预备先去保健室看一看,依旧是皱着眉头,这个外表冷漠的人,他的喜怒哀乐,全部都是一个表情,让人猜不透的神秘和冷酷。 ——请问有人在吗? ——请问有人在吗? ——请问……有人在吗? 手冢站在保健室外敲门,一连敲了三次,都没有人回答。大概是医生还没回来,他这样想着。手冢用右手的虎口慢慢掐捏着左手的手腕。疼!一个字迅速的冲进了他的大脑。然而手冢毕竟是手冢,他立刻就想到,这样的伤应该是筋腱挫伤,手腕不能用力…… 该怎么办?再一次看看手表,还有一个半小时,这样的状态要怎么来完胜不二?放弃?还是继续?放弃吧,不甘心就这样退缩,这不是手冢 国光。继续吧,不在良好状态下的自己能否演绎出完美的乐章?尽管手冢内心这般挣扎着,脚步却一刻不停的走向练习室。哪怕再多一点时间,只要适应了这样的痛也可以完美的演奏出乐章。 ——呦,来的很早嘛。手冢。 ——恩。 手冢坐在钢琴前,左手搭在琴键上。 ——那我们开始吧。无法取代的东西。 不二笑着看手冢。手冢低下头,他无法去看不二那张充满期待的笑脸。也许懊悔,也许抱歉,手冢的脸上竟然不自觉的显现出为难的表情。 ——那我先开始喽。 他是认真的?真好,不二这样想着。 手冢微微点点头,静静的听着不二的小提琴声。仿佛有橙色一般的光晕环绕在小提琴的周围,温暖如和煦的春风,轻轻拍打着脸颊。熟练的揉弦,精准的把位,优美的姿势,没有一点被书本拘泥的感觉。似乎是置身在一片绿色的森林里,有黄鹂明快的叫声,有河水缓缓的流淌,三两同学结伴而游,一路上欢笑着,嬉闹着。又好像是一位泼墨画家,正大笔挥毫的在洁白的绢布上尽情书写着心中最美的景色。在柴可夫斯基的这首《旋律》下,手冢毫无疑问的看到了不二无可替代的东西——朋友和那种洒脱自在的生活。手冢将这样的不二深深刻在脑海里,不二 周助,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天才,有艺术家的气质;不二 周助,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寂寞孤单,悲伤冷漠;不二 周助,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外圆内方,好恶分明。 ——怎么样?接下来让我看看手冢你的实力吧。 不二说着将小提琴小心翼翼的放入盒子中,手冢看着不二的笑脸,心里突然紧紧的抽搐了一下,他告诉自己,要做就尽量做到完美。钢琴厚重的声音渐渐在不二的耳畔想起,基调依旧的悲伤。似乎是秋天落满庭院的枯叶,一层又一层的覆盖堆积,院落中的一角,安静的放着一个长椅,模糊的身影倚坐在上面,捧着一个精致的本子在写写画画。路过的秋风吹动他额前的短发,只是仰起头看着天空,一片湛蓝。手冢无可取代的东西是什么?音乐吗?不,不是。手冢表现的,更多的是温馨的情感和安静深沉的感觉。不二细细的品味着手冢最珍视的东西,手冢 国光比预料中更加细腻温柔;手冢 国光比预料中更加有超越的价值;手冢 国光比预料中更加是个强大的存在…… 错音,又一个错音。失误,又一个失误。 ——手冢,你没事吧? 停下演奏。 ——没事。 ——身体不舒服吗? ——啊,没有。 ——重新开始吧。 手冢看了看手腕,他微微咬住下唇,重新开始弹奏。不二轻阖眼帘,依靠在钢琴旁。夜风吹起了窗帘,静谧的夜晚下,一个人独坐窗前。精巧的信纸,干净的字体,是微笑着诉说夜话,还是一个人默默哭泣?不二的手插在口袋里,却紧紧的握着拳。手冢的音乐,就像是在讲述着自己每日每夜都在重复的事情,没有一次得到过结果……- 不二突然抓住手冢的左手。 ——停下来。 手冢抬起头看着不二。 ——你的手怎么了? 手冢望着不二生气的样子,这和平日里微笑的不二不一样。 ——午前,救人弄伤了。 手冢不敢看不二生气的脸,他知道这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做法。 不二拉起手冢的衣领,他愤怒的看着手冢。他是如此期待和手冢的比试,他是如此看重和手冢较量,而眼前的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草率,这么鲁莽。 ——为什么?为什么受伤了还要来赴约? ——因为想要遵守约定。 ——这样的约定我宁可不要!!手,是音乐家的命!难道你不知道吗?! ——抱歉,可是……可是…… 不二松开手冢的衣领,他看着手冢如此懊悔的表情,从心底就恨不了这个人。 ——到保健室去看过了吗? 手冢摇摇头。不二拉起手冢,提起小提琴向门外走去。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保健室中。 ——都红肿了,你难道不疼吗? ——疼,不过可以忍耐。 ——手冢,不可以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不二一边说,一边拿起药在手冢的手腕上小心的擦拭着。手冢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不二,他的双手虽然冰冷,却让自己心中一阵温暖。 ——这是瑞香花做的药膏,可以镇痛。 ——恩。 ——这次就算了。等你的手好了以后,我们在来比试吧。 ——恩。 手冢点点头,他看着药膏一点一点渗入到皮肤之中,慢慢的融为一体。这样珍视朋友的不二,丝毫没有琴声中偶尔传来的冷漠。好想就这样顺手搂过不二的肩膀,让这样一个温柔的人靠在自己的怀里,终结他不断循环的旋律,终结他不断寻求的旅程。手冢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吓到了,他直愣愣的看着不二的头发。这个人一定很孤单吧,手冢这样告诉自己。 瑞香花的膏药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气,像严寒中的一抹红晕。 生命中总是有很多无可取代的事,生命中总是有很多似真似假的梦, 现在,启程寻找属于他们的珍宝。 现在,踏上属于他们寻梦的路途。 part.5 五叶离别同心兰 月光的清辉洒在窗前,一点一点渐亮。手冢朦胧着双眼看了看床头的钟表,刚刚是早晨六点多种。这个时间对于手冢不早也不晚,睡到自然醒。他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起床,然后出去跑步,吃完早饭回到宿舍洗个澡,喝上一壶梅子茶,有课的时候就去上课,没课的时候就坐在钢琴前或者到练习室去弹琴。手冢就是这样有着自己作风的人,尽管喝梅子茶会让人感觉到老气,他却一直这样坚持着。戴上眼镜,窗外刚刚蒙蒙亮的天,看上去伸手可以触摸得到,气压很低。 ——嗯……裕太……裕太你还好吧……裕太好久没见你了……裕太你长高了…… 手冢侧首看向不二,他仔细听着不二的梦话。梦中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裕太”这个名字,感觉到既熟悉又陌生。手冢没有想太多,他知道这个时候不二是绝对不会起床的。看着不二甜甜的笑容手冢不想打扰他的美梦,于是一个人悄悄的起床收拾。 依旧是在学生寮后面的花园里跑步,只是冬天的寒冷冻得手冢两耳发红,呼出来的像薄薄的一层雾气,跑步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茶餐厅的老板刚刚上班就看见手冢走过去,于是老样子,手冢点了一份西式早餐一边吃着一边看报。 ——喂。 手冢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妈妈,早上好。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哦,今天下午吗? ——没有。结业式以后吧。 ——就这样,再见。 手冢挂断手机,他看了看左手上的手表,决定回宿舍去。 手冢推开宿舍的门,屋子里空空如也。他想不二可能已经出去了。收拾了衣服拿上毛巾向浴室走去。 ——哟,手冢!早上好啊。 不二笑盈盈的从浴室走出来。 ——你还没出去? ——当然啊,我刚刚洗漱完。 不二让开浴室的门,让手冢走进去。 ——今天是结业式吧。所以我比平时起的早一点。 手冢点点头,关上浴室的门,不二笑着收拾屋子。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不二在外面听的很真。他一边整理的床铺,一边把换洗的衣服收拾到竹篮里面,凌乱的原子笔和照片也被不二归置到书桌的抽屉里,不二看着餐桌上精致的茶壶微笑着。 手冢从浴室中出来,不二已经出门了。大概是去吃早餐了吧,手冢如是的想着。他换好干净的西服,去餐桌上拿茶壶。茶壶是热热的,打开来还有一股梅子的酸甜味道。是不二沏的吗?手冢这样想着。 ——你洗好了啊。不二打开门走进来,手冢正在倒茶。 ——怎么样?没凉吧? 手冢看了看不二,又看了看茶壶。 ——恩,刚刚好。 不二走到书桌前,他拿出一个大相册,把最近洗出来的照片用原子笔一张一张的编号,然后放进去。手冢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不二做事。这是他第一次看着不二做事,很专注也很用心的样子,看上去很幸福。 ——呐,手冢。结业式上由你做学生代表吗? ——恩。 ——要演奏曲子吗? ——是的。 不二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笑容让不二在同学之间显得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不二,以后这个宿舍就你自己住了。 ——手冢要搬走了吗? ——恩,已经找到房子了。 ——哦,那真是乔迁之喜呐。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非常感谢。 不二突然放下手中的事情,礼貌的和手冢客套起来。这突然让手冢全身不自在,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新年,你不回家吗? ——是的,我会留在学校过年。 ——家人不会担心吗? 不二笑着看了看手冢,他走到钢琴旁笑着按下几个键。 ——手冢,你不要事先练习一下? ——哦,不过,这个钢琴需要调音了。 手冢听得出不二故意转变话题,不想为难不二,也不想把最后的气氛搞得很尴尬。 ——那让我来给你调一调吧。 不二笑着打开钢琴的盖子。手冢走到钢琴前,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白色的琴键。 ——手冢,刚才的re有点偏,我们从do开始吧,一会儿你记得告诉我调一下re。 不二弯着腰伸手去拿调音锤 ——不二,这个音呢? 手冢又按下一个键。 ——这个高音do很好,音色很正。 ——不二,你有绝对音感吗? 不二转身看着手冢。 ——你有绝对音感。 手冢断言,不二笑着点点头。 ——我们开始调音吧。 结业式上,手冢以学生代表的身份演奏了一曲钢琴诗人肖邦的协奏曲。不二坐在台下看着手冢的演出静默的出神,当不二听说手冢要离开宿舍的时候,心里竟然停漏了一拍,一阵失落感涌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会在意他的离开?不二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就像是有人在轻轻敲打着心门。 手冢一个人回到宿舍,他是那种生活很简单,除了钓鱼爬山没有其他爱好的人,零七八碎的东西不多。手冢把衣柜里的衣服和书整理出来,放进旅行箱中。把茶壶里的残余茶叶倒掉,然后清洗一下,放进书包里。他看了看自己书桌旁的钢琴,想起了不二早上为他调琴的事情。绝对音感啊,手冢这样想着。左手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信,他盯着书信上的字体看了又看,是不二写的,收信人的名字是“裕太”。 ——手冢已经回来了啊! 不二推门进来,手冢刚好拿起书桌上的信。 ——恩,收拾的差不多了。 不二快步走到手冢面前,拿过他手里的信。 ——哦,那就好。我还在想要不要我的帮忙呢。 不二把信放进手提袋中,笑着和手冢说话。 ——这是你写给裕太的信吗? 不二看着手冢的双眼,竟然发现他的双眼是如此的凌厉,感觉到自己不能瞒着手冢,不二轻轻的点点头。 ——你的家人?还是…… ——家人。 ——与其写信不如回家看看。 手冢觉得自己好心提醒了不二,不管他和家人之间有什么矛盾都应该回去看看。不二没有说话,他选择笑着沉默。手冢转身去拿收拾好的行李。 ——我要走了,再见。 手冢提着行李向外走。 ——等等,我刚好要寄信,所以一起走吧。 不二拿起手提袋跟着手冢的身后锁上门。 并不吵嚷的街道,人行便道上红色的地砖,每走几步都会有一栋古老的建筑。转角的街头有红色的指示灯在闪亮,手冢和不二停下脚步。 ——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吗? ——那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 不二笑着握紧手中的手提袋。手冢意识到自己说了伤人的话,侧首看了看不二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不二扬着灿烂温暖的笑容抬头看着手冢,然而手冢却知道不二很想找个人聊聊。 ——裕太,是你的弟弟? 不二看了看手冢,点点头。 ——他还好吗? 不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笑着。 ——不二,你的心情很复杂吧。 ——裕太他,从小就很倔强。 不二低着头,手冢看到不二的笑容渐渐从嘴角滑落,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不二将贴好邮票的信封放进邮筒中,对面有一间花店。 ——我和裕太是孤儿,他很小就被一个好人家领养了。 ——为了他,你才转学过来? ——也许我不应该打扰他吧,每次去看他,他都倔强着不肯承认我这个哥哥。 ——不二你很关心弟弟。 不二笑了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无奈。 ——你的手腕没事了吗? 手冢看了看手腕点点头。 ——要买花回去吗? 手冢和不二走到花店门前。 ——恩,想买一束放到屋子里,新年看上去不会太单调。 手冢望着天看着天上的白云,一想到不二刚刚的话,就像有两只手在紧紧的拧着心。不二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手冢这么想。不二捧着一束包装精美的五叶同心兰和手冢告别。他们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虽然背对彼此,却仿佛带着对方的心同行。 当一件事情成为两个人共同的秘密时,彼此就好像拥有对方的心情一样,无论怎样都会不顾一切的守护秘密,守护对方…… part.6 山矾是弟梅是兄 手冢的家住在上京区的一座小别墅里,房东因为年轻儿子过世,心灰意冷决定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手冢的屋子在别墅二楼,打开窗子可以看到街面。家具不是新的,房间的一隅还堆放着一些封存好的纸箱子。手冢只是将家具从里到外用清水擦拭了一遍,上面的灰尘并不是很多,只是因为手冢向来爱干净。新年的气氛不仅仅弥漫在大街小巷,手冢看着父母脸上洋溢着笑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新年的喜气也已经溜进了自己的家中。和家人在一起,很幸福,手冢这样认为着。但一瞬间却想到了不二,他孤单的身影,一个人在宿舍中过年的凄凉,深深的叹气。 手冢是做事有条理,绝对冷静的人。他总是把物品规划的有条不紊。杂志和书籍放在书架上,渔具放在收藏柜中,喜欢的画挂在墙上,唱片集放在书桌上……手冢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凌乱的放着一些五线谱的乐章。手冢拿起乐章仔细的看着,一边看一边在脑海中谱成一首歌曲。曲谱的最后一页上,用铅笔写着yf,手冢想这可能是逝者留下的遗物,尽管曲子让人感觉很青涩,但确实是一首很好的乐章,如果用小提琴演奏会更加好听。 ——国光,你收拾好了吗? 手冢的母亲推门走进来,手冢点点头。 ——收拾好了就下来吃饭吧。 手冢的妈妈笑着说。手冢把乐谱放回到抽屉中,下楼吃饭。 ——多谢小林太太,如果他们没有留下家具,今天我们不可能哪么快就吃上晚饭的。 手冢听着妈妈高兴的说,自己也不接话,只是静静的吃饭。 ——老公,我听说小林太太家的儿子只比国光小一岁呢,年纪那么小就……哎…… ——哦?什么病过世的? ——听说是癌症呐。 ——可是,小林太太不像有癌症的人啊。 ——听说这儿子不是亲生的,是领养的。 ——我房间里的纸箱子,就麻烦妈妈通知小林太太把他搬走吧。 手冢突然插话到,他实在是不想看着多余的东西占地方碍事。 ——诶?那我一会儿打电话过去吧。是他儿子留下的遗物么? 手冢点点头,没有回话。 ——突然间觉得那么悲伤呢! ——孩子妈说什么呐,过两天就是元旦新年了,别说丧气话。 一家人一起吃饭,尽管没有太多话语,尽管闲话家常,却总是让人觉得温馨。手冢一想到这点就有给不二打电话的冲动,想问一问他有没有吃饭,想问一问他有没有想弟弟。 虽然不住在学生寮,手冢依旧是早上必做的那套功课,如果说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唯一的一点是早上看不到不二熟睡中的模样。每次起床时都会侧首看一看不二,久而久之他栗色的短发贴在耳畔,蜷缩在一起的身形就印在手冢的脑海里。 除夕前一天,结束新年的准备活动。手冢把喻示着人们健康长寿的美好愿望的门松放到玄关,那是传统装饰物,每家每户都有。顺便去邮箱里取明信片,手冢抱着信箱里寄来的很多信,有些好奇。不小心有一封从手边滑落,掉在地上。手冢伸手去拾,却发现那是不二寄来的信。 手冢将所有的信件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摊开来看,挑出亲戚们寄来的回信放到一旁,剩下的信件是寄给房东的。手冢看着不二寄来的信,想到自己并没有告诉过他地址这件事,看到信封正面,他才恍然大悟。这封信竟然是不二寄给自己弟弟裕太的…… ——请问手冢夫人在吗? 手冢听到门铃声,放下信件去开门。 ——您好,我是小林,手冢夫人在吗?我是来取忘记的东西的。 ——您好,我是他儿子。请进吧。 手冢把小林夫人领到房间,帮他把遗留下来的箱子安放到车子上,但是在搬运的过程中手冢并没有把那份遗留下来的乐谱交还回去。 ——很抱歉,在大年夜前打扰您了。 ——不客气。……请问,能和您聊一下么? ——诶? 手冢将小林夫人请到客厅中,沏上一壶好茶。 ——我冒昧的问一句,您过世的儿子是不是领养的?名叫裕太? ——真失礼呢!!您怎么可以这样问! 小林夫人明显很生气,手冢沉默的看着他。良久,小林夫人的眼眶中含着泪水。 ——裕太,他的确是我们领养的。因为我的原因一直没能有个孩子,所以就在二十年前领养了一个孤儿,本来他还有一个哥哥,只比他大一岁,可是我们怕以后他们的生身父母找来,所以只领养了还不记事的裕太。他当时…… 小林夫人说着说着不禁潸然泪下,手冢听了更是替他难过,也不禁为不二而痛心疾首。他送走了小林夫人,拿着不二寄给裕太的信把自己锁在屋子中。小林太太说,以前裕太总是收到一个朋友的来信,他的朋友拉小提琴,尽管他每次看完信总是拿去烧掉,但是能看得出裕太每次收到信时那种愉悦的神情。手冢知道,小林太太所说的人就是不二。他又突然想起不二寄信时那个无奈又自嘲的微笑,现在深深的刺痛了手冢的心。当时他们是如何相认的呢?这段历程不二一个人一定会很艰辛很难过,可是他却坚强的一个人走过来。裕太,其实并不讨厌不二,也许他比任何人都喜欢他这个哥哥。现在裕太已经离开人间,这份感情却没有传达给不二…… 夜晚,除夕的一百零八响钟声,一下又一下的从引接寺传来。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餐桌上的荞麦面还有温热。荞麦面,象征着人们对幸福的祈祷愿家人朋友像荞麦面一样健康长寿。此时此刻的不二是不是也在对着这片绚烂的天空默默为裕太祈祷呢?手冢不禁在嘴角边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谁来为不二祈祷岁岁平安呢? 元旦这天,人们一清早就去神社、寺院参拜,抽签,祈求一年的好运。这种习惯叫“初次参拜”。许多人认为新的一年始于初次参拜。除夕彻夜不睡、身心清爽地迎接年神的到来。新年就意味着所有的事物都从新开始。手冢和家人一同来到离家最近的大报恩寺去参拜,父亲陪着母亲去烧香祭拜,手冢拿着抽好的签到解签亭解签。 ——新年快乐,吉祥如意。您的签牌是多少号? 手冢拿着签牌看着眼前的人发愣。 ——不二,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手冢,原来是你。看我这身衣服也知道啊,我在打工。 ——哦,一百三十八号签。 ——思念绵绵无止境,甘心为你把花摘,时节变迁也无关,静待花期怒放时 ——恩……手冢你该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手冢选择沉默。如果是,那个人就是不二;如果不是,那么为什么我的心会被你所牵制? ——手冢,这是寺院里开的山矾花,昨天主持拿回来好多,我包一束给你。 ——不二,过两天我带你到京都各处转转。 ——诶?好啊,你不忙的话。 ——恩。 手冢看了看解签,又看了看不二。他想告诉不二关于裕太的事情,可是他却不忍心看眼前的人伤心难过。突然想要保护他,想要看他开心快乐的脸庞,如果有人陪在他身边,那份孤独和伤心就会减少许多吧…… 陪在他身边,保护他的笑容,保护他坚强且脆弱的心灵。手冢看着不二忙碌的身影,就这样在心里下定决心。春天吹起的和煦之风,阳光照耀了你我的脸庞,湛蓝的天空下有你的笑颜,这比任何礼物都来的珍贵,请让我保护你,直到永远…… part.7 翠萼春寒迎春花 不二:春寒料峭,岁末以至。近来一切可好? 我一切都好,收到你的来信我很高兴。在京都的生活还习惯么?除夕夜有没有吃荞麦面?京都的樱花很美,我现在学业很繁忙,不能抽出时间陪你。希望你能见谅。 弟弟裕太。 墨绿色的信封,上面写着“不二周助様”的名字。手冢站在邮筒前,踌躇了一会儿。正巧邮递员经过,手冢干脆就把信直接交给邮递员。京都是日本比较大的城市之一,市内快递最多两三天就能收到。 春节的喜庆气氛依旧笼罩着这个本身就怀旧的城市,房屋也好,街道也罢,所有的事物都仿佛停留在古老的时间里。纯真的孩子们在公园的一角挖掘着他们的宝藏,散步的老人手挽着手走在小路上,仿佛有暗黄的光辉围绕着他们,温馨且安详。手冢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站在车站牌前。 ——抱歉,我来晚了。 不二挥着手朝手冢跑过来。 ——没关系,我也刚到。 手冢话音未落,公共汽车就已经开到他们眼前了。沿着车窗外看风景,从千本大街一直开向下京区。手冢指着窗外过往的风景,自觉地为不二当起了导游。古老陈旧的木质寺庙,宁静安详的小巷,左手边是友禅美术馆,那里有许多精美的雕塑,活生生却冷冰冰;右手边是壬生寺,仿佛还能看到冲田总司和土方岁三的身影。镇守山门的石狮子,悄然守护的地菩萨,从大宫大街一直走到五条大桥,他们见证了平安京的物语,他们见证了废刀令的冗长,他们见证了昏暗的大正时代…… ——丸竹二押御池;姐三六角蛸锦;四绫佛高松万五条;行囊钱声鱼之棚;通过了六条三哲;过了七条就是八九条,直到十条东寺止。 不二的口中悠悠飘出这样的歌谣,手冢陪在一旁听着,街道上的人不是很多,这是一座没有幸福的幸福城市。成排的松树还不至于让整个京都掀开伤口,慢慢撒盐。 ——不二,你是怎么知道《丸竹夷》的? ——我们现在在五条路上吧。 手冢点点头,不二端着手中的相机看到好看的景色就拍下来。初春毕竟是初春,站在五条大桥向远处眺望,寒风依旧是吹得不二和手冢面颊通红。不二喜欢笑,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然而手冢还是第一次看得不二的笑颜如此真实。 ——最近有喜事? 手冢站在栏杆前侧首低眼看着不二,因为不二真真比自己矮了十二公分,只要他的头稍稍一侧刚好就能和手冢的肩膀平齐。不二轻轻的摇摇头,寒风吹乱了他的秀发,吹动了手冢的发梢。 ——呐,手冢。今天我收到裕太的来信了。 手冢突然了解到不二一定是看了自己冒充裕太写给他的信,虽然手冢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心里觉得这样做能换来不二真心的笑颜也算是值得。 ——呐,手冢,裕太说他最近很忙,裕太说他很高兴收到我的信,裕太他……第一次叫我哥哥。 不二回望着手冢,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手冢怎么会不知道裕太写了些什么,但是手冢不知道,这是裕太第一次叫不二哥哥。这一刻手冢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碎成了粉末。不二端起相机面对着碧蓝的湖水按下了快门。闪光灯唤回了手冢的思绪,不二拿着相机给手冢看。 ——怎么样?我觉得这些景色很漂亮。 手冢看着相机里一张又一张照片,不得不称赞不二,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一个小提琴乐手,将来也可以做一名摄影师。不二把相机里的所有照片与手冢分享,许许多多蓝色的天空,许许多多碧蓝的海水。 ——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天空和海? 手冢不禁问道。 ——感觉自己就在其中。 不二回望手冢,笑着睁大眼睛说。手冢看着不二的眸子,冰蓝冰蓝的颜色,像是寒潭望不见底。终于了解到望着不二的眼睛就像是望着天空或者大海,感觉整个人都包容在他的眸子中,整个人都属于他。 ——呐,手冢,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京都那么大,一天玩不过来呢。 不二的笑似真似假,一闪而过的冷漠,稍纵即逝的感情,谁才能迈过重重迷雾走到他的心里呢? ——东山区的清水寺,京都旅游胜地。 手冢冷漠的说着。不二转身走开的时候,手冢伸手去抓他的肩,却终于没能这么做。伸到一半手收回来,犹豫什么呢?手冢国光有坚定不移的眼神,手冢国光有非比寻常的毅力,在不二周助的面前,却都化作了虚有。这份害怕去触碰,捧在手心中的感情是什么? 清水寺的舞台,高高在上,俯瞰地面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压迫感。人们常说就算从清水寺舞台跳下去也要办成某某事,就是说下定决心要做某事。久而久之,清水寺舞台也就名声在外了。 ——那边的孩子们在玩什么?手冢。 ——大概是捉迷藏。 ——嗯……让人怀念呢,手冢还记得那个童谣么? 不二伏在栏杆上,看着远处孩子们在玩游戏。手冢点点头回应他。 ——捉迷藏,捉迷藏,笼中的鸟儿啊,什么时候出来呢?黎明的晚上,鹤跟龟滑到了。——你的正后方是谁呢? 不二突然接上手冢的话。手冢回头的时候,不二正站在他身后,至于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事,手冢没有察觉。不二笑着看着他,浅咖啡色的双排扣大衣,衣角被风吹起。 ——以前我小时候也玩的,只是福利院的阿姨说这个游戏不能经常玩,所以渐渐就被淡忘了。 ——恩。歌谣是说那时背后面对鬼的,就要代替笼中的鸟儿做替死鬼,寓意不好。 不二笑着点点头,走到手冢身边,又一次抬头看那广阔的蓝天。因为是冬天,仿佛伸手便可以触摸到云彩。 ——呐,手冢。有比清水寺的舞台还要高的地方吗? 不二伸出手挡在眼前,透过五指间的缝隙遮挡阳光看着天空。 ——当然。 手冢在心里笑了笑,东京塔也好,富士山也好,世界上比这里高的地方数不胜数。 不二轻笑了几声,倚在栏杆上,看远处傲然绽放的迎春花,花蕊崭露在寒风中,精致的花瓣像是被人用手细心的揉捻开,分掰成漂亮的形状。 ——的确。只是不一定每一次都有你在我身边。 手冢看着不二微笑的嘴角,不二的话总是让人听着很舒畅,就像他的琴声一样。他们在这个被时间锁住的地方相遇,究竟意味着什么?偶然也好必然也罢,像是倪红中透出的翠绿,伴着时冷时热的春寒,毅然前行。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层层拨茧后,你袒露的真心? ——不二,餐厅的小提琴乐师你愿意打这个工吗? ——无所谓啊,我可以试试。 part.8 樱桃树下樱桃花 裕太: 川冰已逝,春岁正中。 今年的春节依旧是一个人,在学院的学生寮中渡过的。和往常没有太大的区别,今年的烟花特别漂亮,大概是因为收到了裕太的来信,心中欢喜的缘故吧。哥哥不能守在你身边,自己一切要小心,但愿再见到裕太的时候,你又长高了。 以上 哥哥周助 京都是一个没有大海的城市,细小的河流,山中的清泉还是有很多的。不二喜欢水,流动的生命无处不在,不二喜欢天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曾经是一个任性的风筝,剪断身后的线,让自己任意翱翔;他曾经是束手束脚的囚犯,将自己的心狠狠鞭打上几百遍,忍着豆大的泪珠送弟弟离开自己,裕太是不二一生的牵挂。 手冢介绍不二打工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里面的装潢很典雅宁静,进门就是一条曲折的玻璃小路,低头看着脚下像是踩在水面上;仰头侧首,玻璃的里面都是水,还有自由自在的鱼;像个水族馆的走廊。红色的单人沙发,棕红色的纱帘,黑色的窗台,昏黄的吊灯,一切都很精致,处处体现店主的高贵优雅。手冢带着不二来到一个银灰色头发的男子面前,简单潦草的几句介绍,就通过了面试。不二知道,这个人一定和手冢关系匪浅,他那右眼角下的泪痣,衬托着高雅的情调。 不二的工作就是在这家西餐厅做小提琴手,尽管和许多餐厅一样,正中放着一架纯白色的三角钢琴,店主迹部还是让不二留下来了 ——迹部,满足了吗? ——本大爷怎么会仅仅满足于这样一个西餐厅呢,对吧,桦地? ——是 银灰色头发的男子名叫迹部,身后跟着一个190多公分的高大男子,唤做桦地。不二听手冢说话,想他们应该是好朋友。 ——手冢,本大爷以后可是要领导迹部财团的人,这不过是个过程而已。对吧,桦地? ——是 桦地似乎只会说“是”,无论迹部问什么他都是这样回答。手冢和迹部交谈着,他回答的时候不是很多,也没有超过十个字的句子,不过迹部似乎一个人乐此不疲,带着手冢四处看看。 夜色混着白和黑,一点一点摩挲着落下来,白色透着黑,仿佛世界上除了白就是黑,清醒或者沉睡,正义或者反叛。太劳累,太坚强徘徊在进与退之间,分不清是与非,对与错。像混沌初开的天地,无奈中透着悲凉,前一步不是万丈深渊,后一步没有海阔天空,全部都是灰。黑色,努力挣扎在楚汉之界,用尽全力也无法将自己彻底沦陷;白色,固守在地平线的一端,擦也擦不掉的污点,撇也撇不清的是非。何须如此费尽周章?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片灰色,看不见未来是灰色,忘不掉过去是灰色,记忆中只有当下才是绚丽多彩。 手冢和迹部坐在离不二最近的一桌,手冢听着不二的琴声,明明是如此悲伤的乐曲,在不二的演奏下,竟也看到了微弱的光明。灰蒙蒙的阴霾,遮不住当下的那份熠熠生辉。这份温暖从何而来?熟悉得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自然得像早已融入了体内变成了潜意识。 ——喂,手冢,终于有人可以打动你了啊? 手冢侧首看了看迹部和他的泪痣,那略微上扬的高傲语气,每一次都让人提不起和他争吵的心情。久而久之,手冢已经不知道是不想吵还是不屑吵。 ——让本大爷给看看,他有什么魅力吸引你。 ——你自求多福。 正当迹部聚精会神的看着不二时,迎面走来一个蓝色中长发的男子,带着一副眼镜。 ——哦呀,这才一眨眼的功夫,景吾就让人勾搭走了么? 这人说话的语气带着轻浮,却也有不失稳重的气质。 ——别叫本大爷那么亲昵,本大爷在帮手冢看情人。 ——哦?哪家的漂亮小姐啊?腿长么? ——忍足侑士!你给本大爷安静。你喜欢的话就找个漂亮小姐走,离本大爷越远越好! ——我哪里舍得景吾你呢。 手冢没时间理会这对小情人斗嘴,面对这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手冢只能说一句遇人不淑。对于忍足,他没什么好评价的,硬要他评价也只有一句人各有爱。忍足点了一杯伏特加坐到迹部身边,揽过他的肩。 ——手冢,你到底看上哪个千金小姐了? ——什么千金小姐,看到没?就是这个新来的小提琴手,他叫不二周助。 手冢起先并没有把迹部的话当真,只当他和自己开玩笑。没想到当迹部提到不二的名字时,自己的心里像是漏了一拍。不是因为被迹部说教才意识到喜欢不二,而是因为自己竟然表现得那么明显。 ——哦呀?手冢不是对同性恋没兴趣么? ——没兴趣他还能跟容忍你和本大爷坐在一起? ——这么说,景吾是承认和我的关系喽? ——滚远点,本大爷可没那么说,对吧,手冢? ——近朱者赤。 手冢甩出一句话,让忍足和迹部一瞬间呆滞在一旁。世界上有很多东西,让人不得不信,“人是会改变的”这句话在手冢的脑海里想过很多遍,他知道迹部和忍足的关系,并不是嗤之以鼻的,不赞同也不反对,甚至想过他们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这只是他在遇到不二之前的想法。刚才迹部说自己喜欢不二,手冢才明白什么叫哑口无言。不善说谎如手冢,也只能用一句近朱者赤来解释自己的改变。不二和不二的音乐,所散发出来的温暖,深深吸引着手冢。 听着不二的琴声,闭上双眼仿佛可以看到他微笑的眼睛,像天空一样美丽的眸子。明快的节奏,不多不少的哀愁,不多不少的喜悦。婉转优雅的乐曲,却有一种孤独的感觉。像是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半,一起温暖心房,一起陪着对方,长夜漫漫,独自一个人仰望天空,左手边是心,右手边却空空如也。手冢听着乐章,思绪猛然被抽回。他走到不二身边,坐在钢琴前。一点一点的靠近那些孤单的音符,仿佛有一个人从远处而来,带着点点白光,照亮了灰色的天空,左手边的心跳越来越快,从另一个人的右手传了过去,紧紧握住对方,从此以后,右手边不再空空如也,有彼此的照料和理解,有彼此的热情和激动,时间像是被故意拨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幸福无比…… ——那夜,是你在合音? 尽管手冢的尾音上扬,带着疑问的意味,眼神中还是闪着坚定的光,如获至宝。 ——是我,那夜只是觉得你的琴声有太多寂寞,忍不住就与你合一次。 手冢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表情依旧是冷静。他曾猜想过那夜与自己合奏礼赞曲的人是不二,可是万万没想到真的是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呢,没想到我们智慧的学生会长竟然忽略掉了呢。 手冢对不二的调侃没有回话,手冢曾在别人口中了解过不二的腹黑劣根性,而且他无语反驳,眼前的人笑的平静,平静得让人不忍怀疑。 ——哦呀?能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了吧,难怪手冢他…… ——你给本大爷闭嘴!不二我这里刚到一种树,一起去看看。 迹部及时打断了忍足的话,他确定手冢还没有表白。忍足明白迹部的意思,就算迹部不来打断,他也不会鲁莽的说出去,毕竟他是忍足侑士。 餐厅的门口放着两株新搬进来的树,左右对称。树上缀满了团团簇簇的花,隔窗望去,宛如一片悠悠飘动的粉红色烟云。 ——这是新到的樱桃树,可是本大爷从中国运来的,很漂亮对吧?啊桦地? ——是 ——哦呀?景吾知道么,樱桃花的花语可是别无所爱哦。 ——忍足你最好给本大爷改了你的这个关西腔!你是怎么知道的? ——景吾可不能小看我这个大学教授哦 手冢看着不二,除了不二还会有人了解他冷峻如霜的面容之下是那融入骨子,渗入血液中的温柔么?除了不二他还会走进别的男人,爱上别的男人么?除了彼此,别无所爱。这也许就是忍足和迹部沉浸在这场荒谬爱情中的缘由,这也许就是手冢一口一口甘愿吞噬名为不二之毒的理由…… part.9 望春花时望春归 不二: 年末以终,望春正浓。 今年的春天来得正好,街边的樱花开得漂亮。今年的赏樱会,想必和往年一样会和家人一起过。哥哥也请和朋友一起吧!一个人在学生寮会不会很寂寞?抱歉,我始终脱不开身和你见面,希望哥哥可以原谅。 以上。 弟弟裕太 不二在迹部的西餐厅打工有一些时间了,对于他的工作,迹部从来都是很赞赏的,常说因为不二的演奏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每当不二拉琴的时候,周围的环境总是会很安静。大家像是约好了一样,静静地听琴。手冢有时间就会到餐厅来坐坐,偶尔和不二合奏一两首曲子,尽是些明快节奏的,像是《街头艺人》那样的。 新年的假期快要过去了,听迹部说今年京都的神寺协会共同举办了盛大的祭典,所以他们打算歇业一天去参加祭典。说到神寺协会,就要说起京都这些数不清的神社和寺庙了。像八坂神社、金阁寺、清水寺这种大神寺,抑或是像大石神社、引接寺这种小神寺都有参加。本来不甚热闹的京都,一下子拥挤起来,夜晚挂在树梢上的长灯亮起来,路边的小摊位和来来往往的人群让整个京都看上去仿佛是一座不夜城。 ——呐,手冢。你不要和家人一起吗? ——他们去参加聚会了。 不二和手冢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对于这种热闹的地方手冢以前是不甚喜欢的,他习惯安静的一个人,不二却如鱼得水,玩的不亦乐乎的样子。不二跟在手冢的身旁,看见想玩的或者想吃的就拉手冢的手臂。 ——呐,手冢,你这样怎么不像是在享受祭典呢? 不二笑着坐在手冢旁边,吃着刚刚到手的黑莓糖。 ——不然呢? 手冢参加过的祭典屈指可数,就连那些华丽的派对舞会他也甚少参加的。 ——恩……我们应该去玩点什么,然后把赢来的奖品当做下个月的情人节礼物送给对方。你看怎么样? 不二笑着提议,但手冢面无表情。 ——情人节吗? 不二笑着点点头,手冢妥协了。想到情人节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莫名的痛楚。在手冢为数不多的祭典回忆中,这一次是最开心的,尽管他那张僵持的脸上没有表现。手冢对不二的话很无语,进而问自己天才的思维和别人是不是差别很大?但又不得不觉得很甜蜜。 在不二的带领下,手冢跟在他的后面。一起去玩了历史上百玩不腻的游戏,捞金鱼。不二总是赞叹手冢高超的技术,并且不相信他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那天晚上他们收获了八条小金鱼。掷飞镖这种东西事是难不倒不二的,他一个手夹着两个飞镖,伴随着气球的爆破音,手冢的手里多了两个大布熊。 当黑莓糖吃完了,棉花糖也啃净了,左手的袋子里多了一个仙人球和一个小鱼缸,右手的袋子里多了一套新鱼钩和一幅阿尔卑斯山的油画时,不二抱着手里的两只大布熊笑着看手冢。 ——今天收获真多。接下来我们要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等着看一会儿的烟花。 不二一边说一边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手提袋中拿出了烟花。 ——哪里来的? ——刚才你在给我买芥末花生的时候,旁边的小摊大促销哦 手冢看了看鼓鼓的袋子不说话,他第一次知道不二对芥末很感兴趣,可以一次吃很多而不觉得辛辣。他们找了公园里安静的角落,分着他们的战利品。 ——你赢来了金鱼、鱼缸、和仙人球。我赢来了大布熊、新渔钩和阿尔卑斯山的油画。 ——我要鱼钩和油画。 手冢毫不客气的说。他是喜欢钓鱼和爬山的,所以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鱼钩。不二将礼物放到手冢的手边。他笑的很漂亮,温柔里带了一点忧愁。 ——我要仙人球。 不二指着手冢旁边的仙人球说。 ——大布熊怎么办? 手冢知道不二喜欢仙人球,以前学生寮的窗台上也放着几株。 ——不用担心,我有个朋友叫菊丸英二,他最喜欢布熊,过两天我给他送去。 不二说得挺开心,手冢看得出不二很喜欢这个朋友。看了看手里的金鱼,他考虑是否要送给自己的朋友,那个热爱水产动物的大石秀一郎。 京都不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城市,所以夜晚也可以看到明亮的星辰。手冢和不二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仰着头看着天空。黑压压的天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深蓝,在弦月星空的陪衬下显得格外璀璨。手冢看了看手表。 ——烟花几点才开始燃放? ——不知道呢。不然我们先来玩我们的吧。 不二从手旁的袋子中拿出一个烟花在手冢的眼前晃了晃。他们在空闲的地方,摆上烟花,不二用打火机点燃一截蜡烛,借着火苗把地上的烟花点燃。手冢站在一旁,当烟花的火星窜出几米高时,不二跑到手冢身边,一同仰望那绽放在天空中的花火。 ——你喜欢看烟花? ——怎么?你认为这很女孩子么? 不二嗔笑着问手冢。手冢摇摇头。 ——姐姐很喜欢烟火,以前我和裕太总是喜欢放烟火,姐姐就躲在一旁。女孩子么,总是对这种东西又怕又爱的。姐姐喜欢绚丽的颜色,总是因为自己有一头酒红色的头发而炫耀。她也从来不理会我和裕太的故意嘲笑,其实真的很漂亮。 ——你的姐姐一定很美。 ——何以见得? 不二仰着头看手冢,弯弯的眉眼与手冢棱角分明的眉眼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你很漂亮。 手冢看着不二,眸子中只映着他的面容,不二听了手冢的话,惊讶的睁大眼睛。他的眼睛中除了在空中消散的花火,还有手冢的面容。不二又笑了,仿佛他人生的四分之三都是在笑。 ——呐,手冢。说男生漂亮可是很失礼哦。 ——抱歉。改成帅气。 手冢的话逗得不二咯咯咯的笑着,事实上不二每一次都在心里偷偷的笑手冢,那样一板一眼,正正经经的人温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不二总是乐此不疲的捉弄手冢,而对方总是照单全收的忍耐着。手冢对于不二来说是个不错的朋友,总能从手冢身上开发出新的感知领域。不二笑够了,手冢又点燃一个烟火,烟火虽然不高,却格外的绚烂夺目。 ——姐姐很漂亮,尤其她安静的躺在灵柩里的时候,洁白的花衬着他的红发…… 不二再说不下去了,他额前的短发遮住了面容,手冢听得不二哽咽住,心里更加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现在才知道不二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 一把拉过不二,把他抱在怀里。手冢不知道除了这样他还能怎么做。公园里的望春花在夜色中露出了暗红的花瓣,不二的泪水落在手冢的大衣上,泪珠滚了下来。夜空中绽放出别致的烟火,是今夜最耀眼的光芒。手冢仰头看天空,让自己的泪水倒流。不二的哭泣没有声音,默默的像是在心上划伤口,一刀又一刀。这时他还不知道,这些伤口划在自己的心里,也划在了手冢的心里。 不二抹去脸上的泪痕,抬起头仰望。望见了手冢镜片上的色彩斑斓,望见了夜空中陨落的星辰。手冢的臂腕紧紧的圈住他,温暖如春天。不二把头靠在手冢的怀里,和他一起站在夜空下看着烟火。不二第一次没有对他们的身高差距感到反感,因为他听到了手冢的心跳,比呼吸的律动还要快,比乐曲的冲击还要猛烈…… part.10 飞入菜花无处寻 人们总说时光稍纵即逝,可有的时候却也像是蜗牛蠕动一般。这对于不二来说是深有体会的,每天做着不同的事情,忙碌着却也想念着。当心里被装得满满的时候,时间就从指缝间溜走了,总觉得过的太快还来不及多看看,来不及多想念就无影无踪了。最近不二喜欢上了发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重点是他发呆的原因是手冢。这个发现让不二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乐理课的老师唧唧歪歪的在前面讲课,心里像长了草一样痒痒的,满脑子都塞满了手冢,时间在这个时侯是最漫长不过的。 起先不二对这样的自己非常不满,尽管脸上一直笑着,心里却不然。他倒不是厌恶自己这样,而是觉得很对不起弟弟,明明以前满心都是裕太,想着见到裕太和他如何亲昵,想着该怎么样疼爱这个弟弟,然而现在的不二,就连睡梦中都被手冢的样子占据着,这如何能不让自己不满? 不二在迹部的西餐厅工作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在信中提到过,大概是怕弟弟担心吧。在日常的工作中,不二总有新的发现。比如每天都有一对情侣来餐厅点餐,比如每个周六都会有一个中年男子来听他拉一曲“旋律”,又比如忍足每天都来陪迹部,还比如迹部每天都乘忍足的车回家。忍足对迹部的一切,不二都看在眼里,说不上厌恶也说不上喜欢,只是每次看到迹部和忍足便总能想到自己与手冢。 不二喜欢躺在学生寮的床上看着天花板,这样脑子里可以想一些事情,他经常这样一直躺倒大中午。手冢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手冢不是一个木讷的人,手冢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手冢只是一个孤独的人……不二回想着他与手冢一起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现一切的不正常都是从他听了手冢的《月光曲》开始,从那晚的神寺祭典开始…… 数着裕太寄来的一封一封信笺,然后觉得这个弟弟离自己越来越近,也许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安定,这样的舒心,不二的脸上常常挂着比平时还要灿烂的笑容。不二不是一个任意妄为的人,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只是什么事情经过他的深思熟路和高瞻远瞩,就变成了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样子。就像他不敢轻易去见裕太怕打扰了他的幸福生活一样,不二也不敢太过张扬的对手冢说出心里的疑问。只是不二知道,在众多的朋友中,他最喜欢手冢,在为数不多的死党中他最珍视手冢,这种喜欢和珍视甚至要超乎珍视自己珍视裕太的地步。 去往西餐厅的路上,主题公园的广场上开了一片黄盈盈的小花,一两只蝴蝶在其中,交交叠叠相伴飞舞,一只浅蓝色仿佛一碰就碎,一只深紫色仿佛牢不可破。街道上的熙熙攘攘,听不见喧闹的音乐。没有贝斯和架子鼓的重锤火花,没有长笛小号的悠扬跳跃,也许正是因为他们隐晦着,才会觉得街道如此安静,也许正是因为街道安静着,他们才会显得如此可贵。 是不是没有喧闹就没有宁静?没有冷漠就没有热情?不二走进西餐厅的时候就看见手冢坐在钢琴旁弹琴,和迹部打了招呼就随便找个位子坐下来,被手冢的琴声所吸引并不是第一次,可还是那么眷恋。 钢琴的声音,干净而且透明,像是落在窗前的雨滴叮叮当当。虽然经常梦见你,却还是对你毫无头绪,忘记是星期几,心情忐忑不定。高高低低,轻轻重重,琴键一个接着一个,音符一个挨着一个。暖暖的餐厅中好想找个沙发窝在其中,像是你温柔的臂腕紧紧把我锁在怀中,像个小孩子贪恋着你的温柔。不二的心里泛起了点点涟漪,自己是个男人不会像女人那样依赖别人,可是为什么会对手冢有喜欢的心情?琴声中的抑扬顿挫,充满了犹豫和不舍,充满了顾虑和眷恋。从来没有如此信任过一个人,只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寂寞吗?面对手冢,不二总是无所遁形,他的双眼像一把锋利的刀,抽丝拨茧,一直看到他的心里。 曲子结束了而不二却不愿意从沙发上站起来,也不愿意睁开双眼。手冢注意到不二,径直走过去。 ——今天不舒服吗? 手冢关切的问。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不二的额头,感觉没什么不正常。不二突然感受到手冢如此近的呼吸,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半睁着眼睛微笑。 ——没有,听得入神了不想睁开眼睛而已。 ——明天你什么时候有课? ——下午有一节乐理一节视唱练耳。你呢? 手冢坐到不二的对面,服务生递来一杯茶水。 ——下午两节国语课。 不二笑着押了一口茶水。 ——不如晚上我们来这里练琴吧?反正打工也是打工呢。 手冢看了看远处的迹部,稍微犹豫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他的心里总有一点点希望的火苗,哪怕是和不二接近一点点的机会,自己也不想错过。近墨者黑的原理,手冢也开始对一切偷奸耍滑的小事变得不那么斤斤计较,得过且过了。 ——啊,刚才来的路上看见主题公园里开了一片油菜花呢。 ——那里每年都有,用来在这个季节招蜂引蝶。 ——手冢说得好像很不爽呢。 ——没有,很好看。 ——呐,手冢。如果我没有转学来京都,没有和你分到一个寝室,会怎么样?——不知道。 ——说不定我会来这里应聘,在你来叙旧的时候认识你。也或许是我带着女朋友来吃饭,顺便听听你的琴声呢。 不二笑着说,不着一点痕迹的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手冢,不二甚至没有怀疑过手冢的领悟能力,那样相信着他一定明白。 ——我不喜欢空想。 手冢听着不二的话,尤其是那略微发重的“女朋友”三个字,盯着不二微笑的眼睛看了看,还是只能用不喜欢空想这种借口避开。不二的话并没有明确的说出是否喜欢手冢,也没有明确的说出是否想要找个女朋友。 ——我只想做一件我让我执着很久的事情。 手冢补充的这句话,听得不二一头雾水。平日里手冢做什么都很认真,而据自己得知手冢执着钢琴也很久了,几乎大大小小的比赛都有参加。难道还有更执着的事情在等着他么?不二笑了,拿着他的小提琴去工作。迹部招呼手冢坐到一卷珠帘后的沙发上,不二透过那卷红色的珠帘,看着手冢把头枕在靠背上,对面的迹部和忍足聊的相当欢实。 手冢从不在人多的场合滔滔不绝地讲话,这和不二一样。 手冢从不在别人面前轻易说出自己的心事,这和不二一样。 手冢的外表和内心不符,这和不二一样。 他们究竟还有什么不一样呢? 正是因为这种似真似假的共同,正是因为那些亦梦亦幻的差异才使得他们紧紧的吸引着彼此的思维,欲罢不能……像两只纷飞的蝴蝶,飞入那片花丛中一般,无处寻觅,深不见底…… part.11 杏花佳酿稻谷陈 春天,风熙熙攘攘的奔涌而来,温暖如潮。天空的颜色渐渐从鱼白变成湛蓝,其中有多少的色彩斑斓被隐埋?人生中总有什么东西在时间中溜走,比如青春。在吵吵嚷嚷的校园中很难找到预想的安宁,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也很难找到预想的平静。那些青葱绿草那些七彩花坛,是土红色的跑到渲染了生命的热血还是悠扬的旋律编织了青春的圆舞曲?时间不会让任何东西停留在原地,所以当再回头时已经物是人非。 弦和学院的春季实践会被安排在第三学期的开始,短暂的第三学期也将会在这次实践中渡过大半的时间。说是十年磨一剑,等到真正要离开校园走向社会的时候,想必心中总会忐忑,在大浪淘沙的现实中谁主沉浮?然而青春还是青春,时间却不再是时间…… 山科区的小镇显然不如京区市内来得便利,京都不比东京自然算不上繁华,他的朴实典雅像一个待字闺中的绣女,只等春来解寂寥。这里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田野山丘,村庄公社。对于不二这种弦乐系的学生来说,耕种就像天生非己任一般,他们的双手是上帝赐予的宝物,受不得一点细小的伤口,作为学校的福利弦乐系生会被分派播种的工作。至于手冢这种钢琴系学生至少还是可以做一些体力工作的。虽然是耕种,但也不能使用现代工具,毕竟是实践务农,尽管如此想必也会乐在其中。至于弦乐系与钢琴系的协调搭配工作,免不了被形容成你耕田来我织布,你烧水来我砍柴。 乡下清晨的空气比城市里要好很多,好像纯纯的不掺一点杂质的氧气,初到实习基地天城町的时候,大家还都很兴奋,等到赏够美景开始劳作的时候便都是叫苦不迭。不二并没有幸运的和手冢分配到一组,他们有着不同的搭档,对于不二这种看上去很亲切的人是比较容易相处的,两个人开开心心有说有笑的做着每天的工作,耕田撒种逍遥自在。不二习惯随身带着他那个老式古典风情的康博相机,在这个数码横行的时代,他却钟爱胶卷冲洗。天城町这边山峦叠嶂,绿树成荫自然是不二最想留住的美好。和手冢一组的女生显然没有那么多乐趣,不管是和手冢谈笑风生还是和他聊聊儿女私情得到的总是手冢的冷言冷语,丝毫没有春风拂面的气息,他那习惯性的语调和表情看上去就是没心情和你合作的样子。手冢喜欢爬山钓鱼,这里的小山丘他几乎都用自由休息时间去征服了一遍,尽管不高却让他有满足感,手冢就是喜欢挑战极限和那种征服的欲望。 住宿的地方是男女分开的,这也是手冢和不二唯一能够打个招呼的地方,仅仅是一声问好仅仅是一句简单短句,也会期待着也会觉得这一天很踏实。乡镇的天空总是比城市的天空还要清澈湛蓝,晚上的星星也会很多。不二喜欢晚上到宿舍外的杏树下看星星,这是在天城町养成的习惯。今天的风从东南吹来,轻抚不二褐色的短发,有最亮的启明星照亮人生的光芒。手冢端着刚刚洗好的衣服打算出来晒衣服,偶遇某一时刻也代表着必然的方向。 ——呦,手冢。 ——恩。 不二笑着扭动上身回头看手冢,手冢像平时一样点点头然后去晒衣服。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恩,刚洗漱过。 ——最近很辛苦吗? ——还好,你呢? ——马马虎虎,毕竟我的搭档是男生。你就不一样了,总要替女生分担点的。 ——恩,弦乐系挺好的。 手冢把洗好的衣服晾晒在一旁,走到不二身边。不二笑了笑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手冢坐下来。 ——钢琴系的女生都去忙蔬菜篷里的东西了吧,我们没这个艳福哦。 ——你想认识她们? ——呵呵,和你搭档的女生是弦乐系的系花吧。 手冢点点头,看着不二望着天空笑得很灿烂。坐在不二的旁边,手冢推了推眼镜也望着天空好奇地问。 ——在看什么? ——看有没有人对我笑。 不二笑着看了看手冢木讷的脸,又回望天空。 ——肯定会有。 ——手冢,你这么肯定啊。 不二调皮的拉长尾音,故意显得那么不信任。而手冢却认真的看着不二精致的侧脸,严肃的点点头。 ——手冢你需要做柔软训练,尤其是脸部。 ——你知不知道有个传说? ——什么传说啊? ——传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手冢,这个传说很俗套哦,骗骗小孩子的。 不二一边笑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天空。手冢知道,不二其实很现实。他知道现实是残酷的,然而他也躲在虚幻中,不二把虚幻当做避风港,这样至少不会让他无路可退满身是伤。 ——偶尔相信一下未尝不可。 ——最近裕太经常写信来。 ——哦……不二…… ——在天城已经快一个月了,不知道裕太会不会等得很焦急呢。呐,手冢有没有兄弟? 偶尔手冢也会犹豫,看着不二一天一天的期待,他就一天一天的不安。是他为不二编织了一个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也将会是他亲手去打碎这份小小的希望。 ——我家独子。 ——哦,不过手冢很了解我呢。 身后的杏树,在小镇月光的笼罩下,枝条都泛出了滋润的春色。有密实的花蕾,粉盈盈含苞待放,也有雪白的嫣红的流泻着醉人的色彩。从宿舍的这片小坡望下去,大片大片的芦苇被夜晚的凉风吹动,整齐划一的倒戈着。 ——过两天春季实习就结束了吧? ——恩。 ——晚会被安排节目了么? ——恩,你呢? ——被宿舍里的同学害了呢。 ——我也是。 ——要演奏钢琴么? ——公社会场那边有。 ——我必然是小提琴了。它是随身带着的物品之一。 ——恩。 不二轻轻靠在树干上,看春风吹落杏树上的杏花。手冢同样靠在树干上,星空闪耀这点点光芒,不二的脸映照在月光下,温润如玉。小心翼翼的去触碰不二的手指,对方并没有躲闪。用自己温热的手掌覆盖住不二冰冷的手指,十指相交,紧紧相扣。微微侧过脸便看到手冢拉起了嘴角对不二微笑,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漂亮。不二别过头不看手冢,看着他轻笑时颤抖的肩头,手冢知道不二很开心。就如手冢所说,一定有人会对不二微笑,那个人便是他自己。 联欢晚会在天城公社里举行。公社里有一架陈旧的立式恩钢琴,在手冢为他做了一番清洁之后变得光彩照人,不二的绝对音感也为这架陈旧的钢琴增色不少。节目的顺序按照宿舍的番号进行,手冢的宿舍在不二前面。不二在备场台闭着双眼听手冢的琴声。 印度恒河的原野,指引着方向。玫瑰盛开的庄园,讲述着芬芳的童话;紫罗兰缠绕的藤蔓在暗地里偷听,干净的白莲卧在水中,朦胧着双眼带着睡意。指尖的蜻蜓点水般敲击琴键,像羚羊颈上的铃铛,俏皮新颖。流畅的指法带出了潺潺流入池中的恒河水,古老又神秘。一片淡雾营造了飘逸的诗情。棕榈树油绿的叶子,为璧人遮阳。手捧一壶圣水缓缓而来,看到的是甜美的笑容。主旋配着和旋,营造了神奇且温馨的乐章,像是为歌声插上了翅膀,任其翱翔。手冢的琴声透露着温柔的情思,与月光曲冰冷凄凉和秋日回忆的寂寞孤单不同,渐渐的多了恰到好处的温柔,仿佛迎来了一股暖流融化了千年的冰山。 ——不一样了呢,手冢。 从台上走下来的手冢看着不二一贯的微笑点点头。他知道很多事情都来源于改变,很多改变都来源不二。即使改变了,这样的自己还是自己。 不二的宿舍排的比较靠后,等到舞蹈也跳够了,唱歌也视听疲劳了,不二拿着一把仿古式小提琴走出来,只有他一个人。手冢抬起颇为昏睡的眼帘,看着不二一个人站在台上,便抖擞了精神。 四四拍节的起调,轻快地节奏瞬间吸引了每一个人的耳膜,紧凑跳跃的八分音符和顿挫有力的四分音符一前一后,好像从林中的小动物们欢快的跳跃,前后前后前前后后的原地打转;相辅相成的模式,活泼明快又不失幽默色彩。不知不觉间台下的同学跟着不二演奏的曲调随声哼唱,或摇摆着身姿。第二段中不二的琴弦稍显平稳,然后出现大幅度的跳跃,情绪越来越活泼,像是有一只调皮的松鼠上蹿下跳,藏匿松果,紧接着又回到第一段中七彩斑斓的活跃色彩,最后在这种欢愉的情绪中完全结束,其中断奏和休止符让这首曲子变得轻快也让场上气氛变得活泼高雅。手冢看看周围的同学,他们有的默默哼着曲调,有的暗自打着节拍,完全融入其中。不二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他华丽的演奏技巧和如沐春风的笑容,紧紧吸引着眼球,听不二的音乐仿佛在听自然地呼吸,看不二的演出好似沉浸在森林之中,和煦如风,温暖如阳。 言语已经不能成为彼此交流的唯一工具,心灵的渐渐靠近才是更加注重的层面。拥有彼此的心情,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成长的路上只你伴我,失意的路上只有你懂我,青春只不过是我们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的热血坎坷的道路,爱情也只是让这道路变得不再那么波折,让热血变得更加激情…… part.12 枝缀霜白李花风 开往京区的巴士,行驶在宽敞的土道上,透过车窗看街道上偶尔走来的行人,不知道是他们走的太慢,还是车子走的太快。绵延的护栏把来往的车辆阻拦,一个去一个来,像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擦肩而过,看着彼此从生命中错过。春季实践会已经伴随着那天的晚会落下帷幕,校车巴士排成的长龙,拉远了不二与手冢的距离,侧首看着窗外,想着手冢的视线此时和自己看到得是一样的风景么? 钢琴优美的意境将手冢置身于一片宁静的天空温暖如春,不二讪讪而笑,他曾想过手冢这样的改变是为了自己。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心中逐渐多出了一片新的天地,新生的一切打破了原有的波澜不惊,那些迷茫和孤独都从心中消散。独木成舟,双木成林,也许孤独寂寞至今,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 一个多月的乡村生活,让人们觉得市内是多么的科技先进,京都崇尚自然热爱自然,且一直一直循规蹈矩按照规律发展。这里的人们也如城市一般循规蹈矩。 ——大报恩寺站到了,请您携带好自己的物品下车,下车请注意安全。 手冢不慌不忙的按下了巴士车窗旁的下车键,从车门走下来的那一刻,手冢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不自觉的向斜后方的巴士看去,心中想着不二是否就在后面那辆巴士中呢?身后的巴士不曾为手冢停留,拖着行李向前走,心中莫名的涌起一种情愫。仅仅是握着不二的手,仿佛前途一片光亮。是谁说过,假如我们面前有100步的距离,只要你向我踏出第一步,剩下的99步便不再遥远。这便是我们的青春,在舒缓的旋律中流淌,在平静小小的幸福中昂扬。 街边的樱花缀满枝头,受到樱花战线的影响,花期还没有完全过去。街角边的中古乐器行,橱窗中放着一把仿古原木小提琴,琴身上刻着一个可爱的小熊。 ——跟了很久了吧。 手冢凝神看橱窗的小提琴,抬起头并没有转身。 ——嗯……不亏是手冢呢,这么快就察觉到我了。 语气中带着一点得意的笑,像小孩子恶作剧得逞。此时此刻,围绕在脑海中的身影就浮现在眼前,转身移眸,触手可及。 ——跟踪我很好玩? ——没有啊,只是看到你下车,所以好奇跟过来而已。 手冢没有回话,眼神中似乎有一丝的喜悦。说是期盼着不二这么做,当自己的小小心愿得到满足时,谁都会洋洋得意。更何况手冢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只是个青春少年。 ——手冢家在这附近么? ——恩。 ——哦…… 小跑几步跟上手冢的脚步,肩并着肩走在一起。没有语言的交流,也没有眼神的交汇。只是默默的跟在彼此的身旁,让脚下的路变得很长很长。喜欢和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所谓朋友就是即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所谓爱人就是即便不说话你也懂我。 ——进来和杯咖啡吧。 手冢站在门前的信箱旁,不二依旧笑的春光灿烂,弯弯的眉眼看着他。 ——父母都不在家。 手冢一边去开信箱一边对身后的不二讲。 ——手冢的父母也是音乐家吧,真好呢。 ——恩。 ——现在他们很忙么? ——恩。 ——真好啊,手冢也想变得像父母一样吧。 手冢没有说话,伸进邮箱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心中自嘲着知我者不二也。 ——手冢就是手冢啊,舞台是个巨大的世界,音乐才是你巨大的梦想吧。 ——不二,有时候该学会直面人生,认真地为自己努力,自私的为自己着想。 手冢把信箱里的信笺码好,一边说一边关上邮箱。不二嘲笑的看了看手冢。 ——难得手冢你说那么长的句子教导我呢。 跟着手冢的脚步走进宅院,玄关旁的花园里,李树的枝头开着雪白的花朵,花瓣和花蕊仿佛脱离,分散开来的花蕊缀在芯中,叶子上树干上还有些傍晚留下的微霜,白白的一层挂在花瓣上,与花色分辨不清。 ——对不起,请问是上京区今川大街107号手冢先生家么? 手冢与不二同时转身。不二站在原地,手冢从他的身边走过,那一刻不二觉得手冢的步伐声,听上去像震耳的擂鼓。 ——恩,请问有事么? ——啊,这是您的信件。 ——非常感谢。 手冢目送着邮递员的离开。转身移眸,竟仿佛与不二相隔千里。 他的刘海遮住了双眼,半垂的头看不见表情。此时此刻他是在笑?他是在哭?他是在愤怒?他是在沮丧?日日夜夜担心的问题,毫无征兆的跳了出来,手冢该怎么做? ——这里是今川大街107号? 手冢沉默。 ——这里是手冢宅? 不二的声音沙哑。 ——那封信…… 手冢捏紧信件看着不二。 ——可不可以…… 不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给我。 不二的右手紧紧握住小提琴的琴盒,他一步一步走到手冢面前,伸出左手。僵硬着身体,手冢在不二的面前流露出了两难的神情,紧锁着剑眉。此时此刻没有假面的手冢,却要面对把自己隐藏起来的不二,连声音都伪装得没有一丝颤抖。不二反手从手冢的手里夺下信件,匆匆与手冢擦肩而过。 刚刚的你,还与我并肩而行。刚刚的你,还向我走来。现在,我们背道而驰,仅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我们之间的99步,是你向我跑来,还是你向我跑开? 生命中总有很多人匆匆而过,有的留下欢笑,有的留下伤痛。在最开始的遇见并不代表着会永远有缘,所有都可能是假面。时间是记录青春的最好手段,它的笔迹写满了心的旅程。也许我们曾对某一个人依赖到无法自拔,也许我们曾对某一个人恨之入骨,同样我们也会在某一年某一月甚至某一时刻将从前的想法颠覆,人是脆弱且善变的动物。为什么要有亚当和夏娃?为什么要有伊邪那岐 和伊邪那美 ?只因为上帝不忍见他们独活在孤单寂寞之中,亚当和夏娃,可以成为圣经中永恒的神话,但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天上地下,阴阳相隔。得不到救赎的爱,会将罪孽延绵。伸向爱情海的弱水,何时才是尽头…… --------------------- 伊邪那岐:日本上古神话中的男神,伊邪那美的哥哥,掌管天界。 伊邪那美:日本上古神话中的女神,伊邪那岐的妹妹,掌管冥界。 part.13 半梦半醒桃花缘 ——不二。 手冢拉住不二的手臂。 ——裕太他…… 手冢感觉到不二手臂的肌肉在抽搐。 ——已经不在人世了。 迎着不二的侧脸,静静的站在手冢的旁边。那双深深吸引过手冢的眸子,并没有落泪。他的弟弟,唯一的弟弟,已经离他而去。不二从手冢身旁拿走那封信笺,风吹起不二额前的刘海,只那么一眼手冢仿佛看到了不二游离的目光。信封上熟悉的地址,他写了一遍又一遍,已经刻在脑海。院子里的树叶被轻舞的春风带动,让所有都哽咽在喉咙,连一句辩解的话都难以言语,也许只有这略带微凉的春风才能让他们都冷静下来。整条街面的路灯突然亮了,恍恍惚惚拉长了那越行越远的背影…… 停电的学生寮房间,半掩着窗户的窗帘,撒进一点点月光,照不到不二倚靠的墙。空荡荡的房间,他蜷缩在床上,面前摊开了一片信笺。每一个蓝色的信封上都写着“不二周助様”,每一次信纸上都写着“弟弟裕太”的落款。身旁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背光灯,宽大的屏幕上显示着是手冢发来的一条讯息。 窗外的小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到处都散发着一股腐酶的味道,冷风吹进房间,不二的身体轻轻一颤,像突然被抽空了一般,裕太一直都是他生活的信念,曾想过多少次与裕太团圆的画面,记忆中有多少与裕太儿时的嬉戏。噩耗来得毫无征兆,顷刻间摧毁了隐藏起来的脆弱。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现在暂时无法接通,请您在啲声后留下您的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 ——不二,是本大爷!你到底在干嘛?赶快给本大爷来上班!!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现在暂时无法接通,请您在啲声后留下您的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 ——不二,我是系主任啊。下个星期科研论坛的成绩就会下来,你记得找我。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现在暂时无法接通,请您在啲声后留下您的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 啲…… 手冢赶到迹部的西餐厅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空气中有腐朽的味道。据迹部所说,不二两天没有来上班,手机也从占线变成关机。手冢坐在吧台一边听着迹部喋喋不休的追问不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一边思考着不二所有能去的地方。 有的时候,人们不能不感慨生命中很多事情是注定的。他最先想到的是学生寮,得知不二两天没见踪影,为了进不二的房间,手冢对古板的管理员撒谎。房间里还是像自己离开时那样干净整洁,餐桌上的水还有热气,一旁放着一瓶氨咖甘片。不二的床上,散着那些“裕太”写给他的信,还有不二曾经精心编号收藏的照片。 手冢拿起名为“给裕太回忆”的相册。 第207张,千叶的海边,夕阳?!朝阳?! 第339张,京都摩天轮?!新年倒计时的时钟?! 第410张,在京都的第一个新年,漂亮的烟火。 第421张,最喜欢的人,手冢国光…… 那些简单的记录,所谓家人就是有同样的回忆和幸福,有同样的痛苦和泪水。手冢甚至可以想到不二捧着这样一本相册,把每一张相片背后的故事告诉裕太,然后笑着对裕太说“就算我们没有同样的经历,这样我们也是一家人。” 手冢突然想到自己给不二发的信息,他放下手里的相册,走到不二的衣柜前。黑色的礼服不见了,桌上的水还在冒着热气,手冢眉峰紧促,外面下着雨,而雨伞却立在房间里。不二才离开房间没多久,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手冢发给他的那条简讯上所写的地址。 雨水连续下了三天,串成线的雨滴打在车窗上,像是在玻璃上划开一道又一道伤口,手冢的视线只有前方的路,镜片上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晰,似乎怎么擦拭也不看不清方向。红绿灯的时间开始变得比一天还要漫长。 石阶小路,被雨水冲刷得分外明净。青山脚下,山溪路边到处是盛开着白里透红或者纯白如玉的桃花,被雨水打落在小路两边的桃花像落下的百里胭脂云,望不到边际的祭典之路。初开的桃花笼罩在寺院的烟雨里,漂出一层水润的粉红雾气,像刚刚滴到纸上的水彩,慢慢的浸蕴开来。手冢打着伞沿着这样的石阶一步一步走上山丘,深草墓地在这样朦胧的烟雨雾气缭绕下看不清前方,仿佛是半梦半醒的世外桃园。模糊的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跪在墓碑旁。加快脚下的步伐急切的希望看清楚那个人的身影。小小的木桶鸣响着叮咚的雨水声;雨水顺着糕点盘中棱角分明的年糕边缘滴下来,让人看着就觉得黏黏地;白百合的叶子油绿绿的颤抖着,花瓣似乎是在流泪。 不二跪在墓碑前,手里还紧紧撰着擦拭墓碑的白色毛巾,深深的低着头。走到他的身边,低着头透过干净的眼镜看着不二湿透的头发和衣衫,看着他单薄瘦弱的侧身,竟不住的吞下无味的口水,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来做什么? 冰冷冷的声音,却不是从手冢自己的喉咙中发出来。 ——来找你。 ——谢谢你肯告诉我这里的地址。不二保持着他低着头的动作,一动不动,仿佛所用的关节被镶上了铆钉。 ——原本是想找个合适的的机会…… ——你来看过他吗? 打断了手冢的话。不知道他在雨中这样跪了多久,连目光都变得僵硬,甚至不去直视裕太的遗像。 ——看过,新年的时候。 ——我的弟弟受你照顾了。 受不了这样冰冷的口吻,不习惯这样陌生的对白。这一切都和手冢想要的结果背道而驰。绕到不二的左边,把雨伞扔在一旁。雨水很快就把手冢的衬衫打湿,比起不二紧贴着肌肤的衣衫这不还不算什么。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不二。 树脂眼镜上有雨点划过的痕迹,迎风飘落在脸上的雨滴和眼泪分辨不清。一点一点弯下高大的身躯,和不二并肩跪在裕太的墓碑前。手冢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不二感受到他诚心悔改的意志。不二僵硬的移动着头看向身旁的手冢,冰蓝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气。 ——对不起,裕太君。请允许我照顾你的哥哥。 抬起左手搂住不二的肩膀,当冰冷的衣衫贴近手冢炙热的手臂时,瞬间由神经传窜入大脑的凉意遍布全身。震撼着的是手冢悸动的心跳,轻轻颤抖着的却是不二微微缓解下来的身躯。 有没有听到过这样一个传说,当墓地旁的桃花渐渐染上娇艳的绯色,那一定是吸允了死者的怨恨…… part.14 棣棠金装医中仙 白色的雨伞,雨滴凝结在透明的伞面上,沿着垂直角度滴答滴答滑落到伞桶里。木质的地板上还留有湿漉漉的水渍,一步一步蔓延到浴室。尽管门窗紧闭冷风被锁在外面,屋子里也不会燥热不安。不二只是站在浴室的门口,不靠着墙也不倚着门。手冢的脚步声让屋子显得空旷安静。 ——把衣服换下来。 拉着不二僵硬的身体走进浴室,手冢在浴缸里放满了温热的绿藻水,热气腾腾,映在窗上一片蕴气。手冢的眼镜上也有了一层水气,不二缓缓抬起头看着手冢,而手冢却看不清晰。 ——泡个热水藻。 走到门边,把自己曾经用过的小号浴衣放在一旁,特意敲了敲洗手池的便于提示不二洗漱用品摆放的地方。 ——你呢?不赶快取暖会生病的。 不二背对着手冢,缓和后的语气听上去与平时的不二没有区别,至少是这一路回来中不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去楼上洗,安心吧。 随手掩上浴室的门,轻轻碰上门锁。稍稍倚靠在磨砂玻璃的门前,直到听见浴室里有溢出的水声才离开。绿藻水含有特有的矿物质,可以解去身上的疲累,然而心里的疲累要怎样才能消除呢?把整个人都浸在水中,荒唐的认为这样心也可以收到绿藻水的魔力,变得不会那么痛苦,不二却知道除了低泣的泪水与绿藻融为一体,什么也不能挽回。是自己太天真,认为一切很美好,却始终无法摆脱命运的纠缠。他们费劲心力的挣扎,最终也只能和逝者一样天人永隔,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看着不二穿着自己用过的浴衣非常合身,白皙的肌肤和凸显的锁骨更加让不二看上去消瘦,也许他一直就是如此消瘦。被热水浸泡过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有跳动的韵律,不再冰冷僵硬。 ——这是我的房间,今晚你睡这里。 手冢在床头柜上放上一杯热水。不二坐在床头。 ——你不要和我解释一下吗?手冢。 不二端起杯子,从玻璃传入掌心的温热让不二的语气变得很平静。手冢走到门口的身子又转了回来,不二拉起嘴角的弧度,眉眼中有柔和的神情。 ——不好好解释一下,说不定我会埋怨你很久哦。 轻轻推了推眼镜的横梁,踌躇片刻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侧着身子看不二。虽然看向他的目光并不锐利也无怨气,但是手冢还是犹豫着如何开口。 ——我知道总有一天裕太也会离开我。 不二看着手冢的玻璃杯,笑着说。这是手冢认识的不二,就像烟花那晚他笑着说由美子的事情一样。 ——我以为会是我先离开他…… ——不二,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更加难过。 ——这就是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的原因吗?手冢。 ——我…… 手冢拉开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黑色的夹子映在不二的视线里,好像有好久不见的感觉。手冢站在不二的面前,看着不二接过夹子翻看的样子,褐色的短发,肩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只是看不见表情。不二总是能很好的掩藏自己的神情,在不能伪装的时候。 ——这是裕太留下来的,我想这是他想给你的东西,所以就没有还给小林太太。 不二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泛黄的乐谱上摩挲,好像在轻轻抚摸裕太的脸庞。 ——不二,与其看你因为失去裕太而更加伤心,我更希望看到你为自己而执着。 ——手冢,我无法让自己不去在乎裕太,你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小林太太说,裕太每次收到你的来信都很开心,其实他是在乎你这个哥哥的。 ——我总是克制自己不过分的干预他的生活,希望他所走过的每一天都是开心快乐的。 ——他也很想叫你一声哥哥。 不二抬起眼望着手冢,冰蓝的眸子闪动着失望悲伤的泪光。手冢第一次注视着这双含泪的眸子,看着不二如此难过,自己能做的只是静静陪着他。 ——所以,手冢才要冒充裕太给我写信吗? ——不二,对不起。 手冢低着头看不二,也许在不二看来这是手冢的辩解。不二注视着手冢的眼眸,仿佛可以看到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有他的执着和他的认真。不二低下头仔细看着乐谱下的签名,y•;f就是yuta fuji的缩写,裕太一直都承认他这个哥哥。 ——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裕太的想法……手冢我是不是太差劲了? ——不二…… 手冢走到不二身旁坐下,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比夜空还阴霾的云也逐渐消散,月光照在绿叶的水珠上,好像洒在人间的水晶珠,一颗两颗晶莹剔透。淡紫色轻纱的窗帘,静静的垂在窗边,遮挡住月娘偷偷瞟进来的眼光,也把春色的娇羞锁在了屋内,连最后的一缕微光都忽明忽暗,隐匿在夜色之中。脑海中只有手冢低沉着嗓音在耳畔诉说,不二请永远陪在我身边…… 风轻轻吹着,天空渐渐透明,渐渐清润高远。微微颤抖着翻身,柔发在脸颊上蹭得有些痒。被阳光照耀的眼睛半眯半睁,身旁却空无一人。猛然坐起身,如果不是散在地板上凌乱的浴衣,不二很难相信脑海中不断浮现的片段。四月的阳光还很柔和,早上的微风和煦,掀开被阳光照的通透的淡紫色窗帘,被雨水洗过的阳台很干净,纯白色的小罗马柱栏杆到不二的腰间,向下望去手冢正在一排黄色小花的面前为他们修剪枝杈。金黄色的小花,花瓣近圆形前端微凹层层叠叠开得丰满,包裹在其中的花蕊看不见,枝叶油绿经过雨水滋润更加光泽亮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手冢,早上好。 转身抬起头,仰望着不二。阳光散发的光芒陪着淡蓝的天空,还有他微笑的面容。这一切仿佛再也不会触不可及。 ——早上好。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如此清晰。 ——已经都四月了呢,时间过得真快呀。 ——恩,今年的棣棠开得有些晚。 ——这些棣棠是裕太留下的吗? ——你怎么知道? 不二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脸上的笑容又亲切几分。棣棠是裕太最爱的花,他怎么会不知道。手冢看了看手边的棣棠花,云淡风清的早晨,纵然只有这一刻,也能在瞬间化作永恒的纪念,幻化成蝶,萦绕花间。 part.15 百色蔷薇咏叹调 花开展蕊吐露满庭芬芳,迎着朝日的春光一派轻快诙谐的步调。旖旎的春色照耀着露珠的光泽让花儿娇艳欲滴。鱼儿在池塘中游来游去,欢快的跳跃迎接着阳光的洗礼。所有的美好都放慢脚步,悄悄拉长时间的进程,只有青春正在紧锣密鼓催促着人们前行。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他们都不想分道扬镳。深夜寥寥无几的地下铁,牵牢彼此的手并肩坐在平稳行驶的列车中,无论是谁依着谁的肩都可以睡得很安心;停电时点上几棵蜡烛,下雨时沏一杯热咖啡,无风时拥在彼此的怀里看一夜的满天星辰;手冢可以陪着不二在细细流淌的小河边慢慢散步,不二可以陪着手冢在乐器行找一天的音乐,就算是漆黑的夜晚也可以有个倚靠,就算没有特殊的纪念每天也都像是情人节。垂在心房一角的红蔷薇,默默地不知在何时被唤醒。尽管花开花落,这簇为彼此而盛开在心中的蔷薇始终不会凋谢。 迹部的西餐厅依旧是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就生意兴隆,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不二和手冢练习演奏的绝好去处。迹部对于不二上次的无故旷工虽然抱有满心的疑问,但他看到这几日手冢和不二的行为,多少也有些心照不宣了。 还有樱花飘舞的四月,不二坐在吧台旁正和手冢聊天,忍足就抱着一大簇粉红蔷薇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 ——手冢,你看到景吾了吗? 手冢摇摇头,表示没有看到。忍足的目光又投向不二,不二也只是笑笑的摇摇头。 ——你们两个人啊,最近行为举止都越来越像了哦,有猫腻哦。 忍足一边摆弄手里的鲜花,一边坐到手冢的身旁,口中说着一些煞有介事的话,弄得不二的笑都有些奇怪。 ——那么,你最近也很奇怪。 手冢反光的镜片看不见眼神,只是随便丢了一句话打破忍足故意弄出来的无语。 ——哦呀,粉红蔷薇代表我要与你过一辈子,这个你知道吧? 手冢点点头,不二便插话说道。 ——难道忍足打算今天要向迹部示爱吗? 不二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肩膀有些明显的颤动。忍足对着他们摇摇头,笑着说。 ——还用示爱么?景吾早就是我的了哟。今天是我们相识纪念日哦。 手冢似乎是想起来什么,默默的点点头。看了看忍足手中的粉红蔷薇,渐渐地也了解到忍足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迹部,这是忍足给迹部的承诺。也许承诺和誓言并不能代表永远,至少可以温暖人心,让心灵有个可以寄托的归宿。手冢不是忍足,他更愿意把心里的决定换做行动,他不会和不二说那些永远,却会努力让自己陪他走到永远,一辈子有多久?永远有多远?那是时间留下的岁月,青春留下的回忆…… 斜阳绯红,城墙重重,双脚停留在你的面前,双眼注视着天空青鸟盘旋,月亮为爱情朗诵,这愉悦的诗颂一直传递到天国,让世间万物一起感受温暖。仿佛紧紧拥抱着彼此,星光灯火,蔷薇浮云。好想和你在一起,手牵着手走出围墙,肩并着肩踏上旅。如此优美的旋律在餐厅中徘徊,钢琴是深红的蔷薇,小提琴是玉白的蔷薇。高低起伏的乐曲,缠绕纠葛的韵律。又好似一个寂静的夜晚,两个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只是轻轻为对方拂去身上飘落的花瓣,只是为对方整理一下掀起的衣角…… 手冢和不二受忍足委托演奏了这样一首协奏曲,看着那卷红色珠帘后面的两个人,手冢的脸上扬起了一丝丝的微笑。月色初上的时候,不二一直坐在远处看着落地窗前的一桌客人。起初手冢还没有在意,后来看过去也小小的意外了一下。那桌的客人其中一位是手冢的熟人,他有黑色的头发,额前留着两撮刘海。 ——手冢也认识那桌的人吗? 手冢点点头。 ——他是报社的实习编辑,叫大石秀一郎。 不二笑了笑,微微点点头,吸一口杯中的果汁。 ——他对面那个红头发,有说有笑的人是我的朋友哦。就是上次提到过的菊丸英二。 手冢仔细打量了一下大石对面的人,红色的头发鬓角处微微上翘,张扬着活泼的个性。 ——恩,久闻大名。 ——呵呵,我不怎么提起他呢。 ——大石经常提起。 ——因为他和英二是一个报社的实习生么? 手冢点点头表示默认。 ——英二也经常提起大石呢。据说现在住在大石的公寓里哦。 手冢推了推眼镜的横梁,看着有说有笑的菊丸和大石。不二也笑着看向他们,右手拖着下颚,左手搅拌着杯中的果汁。 ——呐,手冢。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呢。 ——要过去打招呼么? 不二拿起手边的小提琴,笑着点点头。 ——还是一会儿再去吧。如果不工作迹部少爷可是要扣我薪水哦。 看着不二站在台上的身姿亦或是和菊丸的谈笑,手冢知道不二绝不会忘记心底的悲伤,他只是将悲伤深深的藏起来,放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即使他如此隐藏,也瞒不过手冢的眼睛。手冢站在不二身后,一边和大石叙旧一边看着不二和菊丸聊天,总有一天不二脸上的笑容会像菊丸一样发自内心,总有一天手冢可以用他温暖的心来融化不二心中的冰雪。如果说大石给了菊丸人生中最浪漫的野蔷薇,那么手冢最想在不二心中种下一朵黄蔷薇,日夜浇灌为爱而开,然后留下不二永恒的微笑…… 路边卖花小姑娘手中的花篮,满载着各色的蔷薇,这是一个洒满爱的季节。菊丸拉着大石和不二告别,手冢也答应有时间去他们的新公寓坐坐。忍足牵着迹部的手,不知道忍足用了什么办法做到的百年难得一见的情景。打烊后的西餐厅,冷冷清清,街边的路灯照亮路途。 ——手冢,下个月的毕业演出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谁也没有想要问的问题,一时间哽噎住所有的思绪。也许是时间一天一天的流失,问题就越来越现实。 ——打算演奏我们的协奏曲,可以吗?不二。 不二抬起头看着天空,笑着说。 ——如果能和你一起,不管多远我都愿意…… 顺手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遮住两个人的天空。手冢右手接过雨伞,左手默默的握紧不二的右手。手冢的手,来自心脏温暖的气息,不知不觉间传染到不二的全身。因为青春稍纵即逝,所以…… don“t forget those days …… colourful times …… colourful days …… part.16 西厢花影海棠春 浪漫的夜空点缀着一颗颗耀眼的星辰。映照在雪白城市之上的月光,清冷孤高。海水的碧蓝和天空的无垠夹杂着一条高高低低的白色曲线。城市中树木长青,气候宜人。节奏明快的西班牙曲风萦绕着幸福的甜蜜。始终与琴身保持90°直角的手臂,琴弓缓缓离开琴弦,不二的目光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手冢走到不二身边,为他披上一件褐色的外衣。 ——要休息一下吗?不二。 为了即将到来的毕业汇报演出,不二和手冢整天泡在练习楼里,弹奏了一遍又一遍的协奏曲,却怎么也不想停下来。如果不是屋檐下低落的叮铃雨声,现在还会有一首幸福的乐曲绕梁三日。不二笑着把小提琴放到桌上,走到饮水机前冲一杯简易咖啡递给手冢。 ——呐,手冢。毕业考试有题目了吗? 手冢接过咖啡点点头。 ——听说下个星期的汇报演出伯父是特邀嘉宾哦。 不二笑着向手冢透露消息。语气中颇有期待的成分。好像隐晦的说要等着看手冢的表现。手冢只是闷声闷气的回答了一句,表情中没有惊讶声音中也没有紧张。于是不二心里笑得更加张狂,从来认真的手冢,对任何事情都能这么沉着稳重吗? ——不二,明天的考试不要大意。 听见了手冢没头没脑的抛来的话,不二有些意外。但转瞬又笑着回敬到手冢。 ——想要超越我他们还早得很呢。 屋檐上的雨水,串不成一条连贯的细线,只能滴滴答答的时有时无的敲打着窗沿。清脆的声音像木槌敲打木琴发出的响声,明快而俏皮。钢琴再一次充当起低沉的吟游士,用浑厚而低迷的嗓音来吟唱摩洛哥都市的繁华和突变。小提琴在空中弥漫着阿拉伯和法国优雅的舞步,钢琴携手小提琴,在悠长的曲风中混进了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多彩情调,一股又一股神秘的异国风情扑面而来…… 在弦和学院毕业考试中,尤以钢琴系专修学生最多,所以配合其他系的考试也显得至关重要,根据抽号组合考试的方法,不二和手冢考试的时间大相径庭。手冢的考试在下午,但他还是很早就陪着不二来到了小剧院。不二选择了一首颇具难度的西班牙奇炫小提琴乐曲。序奏开始就是中庸的快板,钢琴强烈的节奏演奏着阿拉贡舞曲,手冢坐在台下欣赏不二华丽演技。他手中的小提琴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颤音、变弦、震音、泛音多种多样的技巧来回演变,有中板下钢琴的哈巴涅拉舞曲节奏,还有小提琴“女高音”一般的突入。既有小提琴十分柔弱的力度旋律,还有钢琴单音节断续的停奏。钢琴与小提琴重复演奏赛吉地亚舞曲的旋律,掀起了小提琴拨奏、滑奏等又一番炫技展示。最后在一段中板3/4拍中不二突然奏出主旋律,然后逐渐加快,当狂热连续的震音达到最强演奏时,曲声戛然而止全曲结束。 随着乐曲的停奏,所有的人仿佛从一场盛大的幻想舞会中惊醒,不禁咂舌惊叹着不二华丽优雅的技巧,还惊叹于那如临其境的西班牙民族歌剧幻想。手冢看着不二被指导老师叫走,他紧握成拳的双手还微微有些颤抖,他深知不二的实力还不止如此,越是靠近不二就越想和他一较高下。他们虽然并驾齐驱却也想彼此争个高低。 手冢的考试是下午钢琴独奏,不二知道手冢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对待每一场演奏,依靠在幕布旁,在最近的距离听手冢演奏的曲子。手冢选择的曲风略显低沉。开篇就是急促连贯的节奏,伴随着微弱的重音和旋,基调忧郁深沉,心口上一瞬间好像被一颗大石头压住,呼吸困难。反复一个小节的旋律,像是迈着艰辛的步伐从远处而来,随着乐曲逐渐深入,力度上的变化也从弱变强。闭上眼静静聆听仿佛能看到一幅画,画上有一条望不到边际的伏尔加河流,两岸是青山白桦,沿着流域有一群赤脚的纤夫整齐心合力的拉纤,一把又一把,黝黑的皮肤上流淌着汗水,瘦弱的身体上是一道道血痕。河水深阔他们不顾船头上咒骂的俄国士兵,迎着夕阳一步一步艰难的行走。钢琴的重低音像叹息声一样隐藏着若隐若现的反抗力量,又在舒缓的旋律中体现出了他们对光明和自由的向往。高音八度赋予了信心与希望,近乎高喊的音调也表现了纤夫们要摆脱痛苦的决心。结尾处连续急促的重低音逐渐逐渐消失,结束在一片缓缓流逝的步伐中…… 不知道为什么当钢琴声停下来的那一刻,不二便不自觉的为手冢鼓掌。正是那震撼到心灵中的乐曲催促着他这样去做。好久没有如此战栗过,好就都没有让神经紧张到极限,那种不能呼吸的沉闷是手冢故意营造出的气氛,手冢的内心也并不是简单得很透明。 刚刚下场,手冢还没来得及和不二说上一句话就被指导老师叫走。 ——手冢同学,学校每年要向维也纳音乐学院保送一名学生进修,我想你也知道维也纳学院的要求比较高,你们这一届里只有你和小提琴系的不二周助能达到录取资格。 手冢推了推眼镜的横梁,认真的听指导老师说话。 ——上午的时候我也找不二同学说过这个事情,只是他想了一会儿拒绝了。他倒是意志很坚决,好像根本不想去进修的样子。 手冢定神看了看指导老师,表情依旧很严肃,眉峰微微紧促着。 ——老师,我…… ——诶,你也别像他一样回答的那么快。这种事情你最好和手冢先生商量一下。 指导老师打断了手冢的回答,拍了拍手冢的肩膀就回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手冢才缓缓抬起右手紧紧捏住自己的左肩。 ——手冢,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手冢回过头,看见不二手里提着小提琴,拿着自己的外衣,笑盈盈的站在他的身后。 ——没什么,走吧。 穿上外衣,手冢跟不二并肩走在学校中。不言不语的走了许久,他们越走越近,行走中互相触碰的手握在一起。手冢的力道似乎过大,不二抬起头笑着看了看手冢的冷面。一阵强风吹起,手冢护住别过头的不二。右手护着他的头,把他埋在自己的怀里。午后的阳光照在地上,折射出他们的影子。满地吹落的海棠花垂缀枝头,每隔一米就有一棵西府海棠的校园小径,安静淡雅。手冢低头看着不二,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为什么要拒绝? 手冢忍耐了很久他直视着不二的双眼。 ——拒绝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手冢的口吻中有一些急促,还有一些压迫。不二沉默着,他明明就知道手冢在气什么。 ——我想留下来。 ——为什么? 手冢要理由,除非他听到一个足够让他认同的理由。 ——呐,手冢。这里是裕太最后生活的地方啊…… 这次换手冢沉默,不二的目光躲躲闪闪,脸上的笑意却还是一丝不减。他知道自己永远不能代替家人在不二心中的位置,他只是想要不二把他当家人一样对待而已。 ——我留下来陪你。 手冢的决定给了不二一些震撼,手冢说要留下来,为了不二留下来。 ——为了我吗?手冢。 冰蓝色的眸子不可置信的望着手冢坚定的目光,他知道他是认真的,认真的不允许有一点戏谑。不二环住手冢的腰,贴着手冢的胸膛闭上眼。 ——为什么我这么幸运,会遇上你? 不二的小声的说给自己听。童话美丽的太过现实,而童话的主人公不是公主而是王子。人生中永恒的美,不是稍纵即逝的花开花谢,也不是惊涛拍岸的海誓山盟,是我站在这里而你也站在这里…… part.17 水龙秋日红梨花 红霞映满湛蓝的天空,夕阳余晖飘洒进窗屋。餐桌上永远放着一瓶氨咖甘片和一杯温热的白水,只是偶尔会多出一个日式茶杯。窗台上的仙人掌还绿油油的开着一朵红色的小花。不二坐在书桌前整理乐谱。 ——身体不适么?不二。 手冢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不二。 ——诶?怎么这么问? 不二没有转身,继续整理乐谱。手冢拿起餐桌上放置的白色西药瓶。 ——氨咖甘片,少吃为好。 不二收拾好桌上的乐谱,笑着走到餐桌前坐在手冢的对面。拿过药瓶在手冢面前晃了晃。 ——昨天刚好吃完了,所以去医院取新的。 手冢微微蹙眉。 ——这种止痛片有副作用。 ——没办法啊,谁让我头疼起来只能靠它。 手冢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不二一直有头痛的毛病,疼起来什么都不能做。尽管他总是劝不二少吃这种药,可是自己不忍心看着他隐忍着疼痛不适的样子。 毕业汇报演出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从学生寮的窗外望去各色各样的雨伞像是开出一朵朵的小花,三两个凑在一起或者一个人单独前行。春雨散发着清新的绿草香气,道路不泥泞只是有些水渍。参加汇报演出的学生们大多数都挤在幕布后面看越来越多的嘉宾和越来越多的同学入场。不二和手冢在备台室做最后一次彩排。 ——手冢,状态不错呐。 手冢颇有自信的点点头。 ——演出不结束就不能大意。 不二笑着点点头。突然有一个身着黑色西服,茶色短发系着蓝领带的男人转动门把走了进来。 ——父亲?!您怎么来了? 手冢望着门口的男人站起身,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我找你有事。 手冢的父亲关上门,向手冢走来。不二礼貌的出声打招呼。 ——伯父您好,我是不二周助。 ——嗯,你好。我听国光提起过你。我现在找国光有些事情可以吗? 不二一如既往的笑着点点头。 ——我先去看看节目单的顺序,你们慢慢聊。 不二收拾好小提琴走出屋子。第一次看见手冢的父亲站在他们的面前,老实说不二自己有点意外。在他的计划内应该是在台上感受这位看上去很严苛的前辈如何用挑剔的眼光来审视自己,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没有心里准备的面对面说话。他们的节目被放在的第一个,按照院系的毕业审核成绩来排名。 演出快要开始之前,不二跑回备台室找手冢备场,他走到门口时却听见屋子里传来手冢父亲略带斥责的话。 ——我听说你拒绝了去维也纳音乐学院的事情? ——是的,父亲。 ——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还不行。 ——你知道全京都,甚至全东京有多少人想要挤进维也纳吗? 手冢沉默着。 ——国光,这太不像你的作风了!最近你是怎么了?一直冷静的你去哪里了? ——我……可是…… ——不要可是!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你不能就停留在这里! 不二倚在墙边,听着手冢父亲火冒三丈的怒骂。缓缓的低下头看着脚尖,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变得那么自私,在他的溺爱中变得蛮横无理。 轻轻叩门,看见手冢正站在他父亲的对面看向自己。不二眨眨眼笑着说。 ——伯父,要开场了。我们需要先去备台。 看着手冢父亲离开的身影,不二拿起小提琴向门外走去。 ——不二,你刚才…… 笑着转身。 ——刚才怎么了? 手冢跟上不二的步伐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摇摇头。 ——没什么,走吧。 聚拢着舞台上所有的灯光,吸引着台下所有人的目光。手冢的钢琴突围,不二的小提琴混入,听觉像是被施了魔法,跟着小提琴悠长的弦音进入一片虚幻的梦境。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白色的建筑,铁铸的阳台是温柔敦厚的弧线型,雪白的高墙大院映衬着棕榈树茂密的枝叶,海边浪花晶莹剔透,一股闲情逸致的海风扑面而来,像海市蜃楼一般亦幻亦真。钢琴弹跳有力的音符就像低吟着魔咒,吸引着所有人投入到乐曲的怀抱中。梦境的时光流转昼夜交替,每一个拐角,每一个建筑仿佛都有被岁月打磨的神采,那些蓝色的天空,白色的房子,红色的地毯都渐渐失去耀眼的光泽。凝重得几乎像黑白电影一般。钢琴的空音和小提琴舒缓后的再度激昂凸显着令人难忘的渴望、困惑以及莫名的感慨。每一个小节都像是一朵初开绽放的卡萨布兰卡,有洁白孤高的的花瓣和破茧而出的红蕊。如牛奶一般浑厚的钢琴夹杂了薄荷叶一般清凉的气息纠缠出一杯香浓的薄荷牛奶,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不二轻阖双眼让自己沉浸在只有他们的乐曲中,手冢专注的融入神往的五线谱。这毕竟不是一首跌宕起伏的命运交响乐,奏不出他们所有的悲欢离合。只想用淡泊的永恒去营造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协奏曲,用永恒的美好来缔造一个负担不起的爱…… 在只有雨天才会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手冢被迫和父亲一同乘车离开学校。不二一个人撑伞走在街上。思绪和雨水一样密集,连绵不断。一起哭过笑过的日子、那比脚步还要快的心跳一直追随着彼此,不二凝视着他与手冢一起留下的相片,毫无预兆的泪水滴落在开满梨花的相册上,拂去相册上的泪痕却染红了相册上的梨花。总是忘不了一个人的思念,在斑驳的生活中突然少了一个你,也许就会像秋日没有红叶,冬天没有雪花。也许片刻的舍弃可以让我忘了你,没想到它化为深深的堆积。这是一段负担不起的爱,就让这雪白的梨花充满回忆封存心底,就让这淡泊的永恒随着青春易变的心逐渐隐埋。在来年的春天将漫天的梨花化作相思的离花…… the flickering light beneath the stars on the long hot summer’s night …… candle-lit café a rocky moonlight as time goes by …… part.18 鸾镜朱颜惊木兰 午后咖啡香浓,倾洒在落地窗前的阳光照不到对坐的两个人,一卷红帘之后的他们沉默的坐在一起。整个西餐厅里安静无声,这个时间不上客人,迹部或者忍足也不会出现在餐厅。坐在餐厅里等了不二一刻多钟的手冢,他的表情已经把所有服务员都逼迫得去休息。 一刻多钟前手冢犹豫了很久给不二打电话。 ——不二,我是手冢。 ——啊,手冢啊!有什么事吗? ——不二……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好啊,现在讲吧,我在听呐。 电话的这边沉默了良久,不二笑着等手冢回话。 ——不二,我在西餐厅等你。 ——现在吗?这么急啊…… ——恩。 现在他们面前隔着一张棕桐木的桌子,相距不到半米。不二不再笑了,他知道这个时侯手冢最不愿意看到他的笑,那个虚假得令人作呕的笑。 ——呐,手冢。什么时候动身? ——下个星期三。 端起桌上的黑咖啡,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手冢呷一口咖啡,苦涩的咖啡流过喉咙,触碰到味觉细胞的时候,感觉到咖啡的苦涩还不及心里的一半。 ——要几年才能回来? ——两年。 ——呐,手冢。我也要走了。 ——去哪里?什么时候决定的?这里…… 不二拉上一抹笑看着惊讶状态的手冢。就连不二自己都有些惊讶,转瞬间的想法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这是在逃避吗?想要逃到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吗?故作镇定的笑着解释。 ——这里会再回来的,只是想到其他地方去看看而已。 手冢看着不二游离的目光,彻底出卖了不二的目光。就算再完美的人也会有破绽,手冢才知道不二那充满不安的心情。答应过不二要陪着他,答应要留下来,自己却什么也没能做到。青春有太多的无奈和太多的悲哀。 ——你会等我。 ——为什么我要等你? 不二的笑,带了点戏谑又带了点嘲笑。 ——因为你爱我。 看着这样的笑,手冢却不想动摇。 ——手冢,为什么我爱你我就要等你,你从来都没说过你爱我,我又怎么会爱你…… 手冢沉默着,看着不二窝在眼眶中的泪水,坚强着一滴也不流下来。 ——我爱你。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他们一直坐到太阳下山。他们说好了两年后要一起去爬雪山,还要一起去看海,一边四处巡演一边用相机拍下所有美好的事物。每个人都有过惴惴不安,每个人都会逃避和躲闪,那句话不过只是一句话,可是却重得足以压住一颗心。傍晚的木兰花初展花蕊,在黄昏的照耀下对镜梳妆,渐红的花瓣渲染着春天最后的霞云…… 暗哑的夜色遮掩着月娘的韵味,不二坐在整理镜面前,餐桌上还是一杯白水一瓶氨咖甘片。惨白的脸上没有笑容,衬衫的纽扣也松松垮垮。只是看着映着整个人的镜子,仿佛可以看出另一个自己。“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你不能就停留在这里!”手冢父亲的话不断反复的出现在脑海中,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望…… 手冢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静静放在书柜中多得数不清的代表着成长荣誉的奖杯,见证着他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梦想的步伐。现在要停下脚步还是要继续前行,他依旧犹豫彷徨着。脑海中都是不二含泪对他微笑的样子,青春就是有太多的不舍和太多的懊悔,时间不能倒回。手冢坐在钢琴旁,用e大调2/4拍节的三段体演绎着一段充满爱慕悲戚的离别曲。生性羞怯却始终不敢表白的爱意化作优美的主旋,在切分音的低音上用高音弹出复音的旋律。由b大调辗转各调又回到e大调的乐句描绘着那些值得回忆的快乐,反复而行的第三段缠绵幽怨中带有恋恋不舍的音符,恰似风笛一般的宁静世界。手冢的父亲站在门外,听着这首伤心的离别,迟迟没有推开手冢的房门…… 机场送行的那天,手冢坐在候机大厅等了很长时间。大石和菊丸一道来送行,忍足和迹部也最早来饯别。等了一拨又一拨,老师同学都来得差不多,家人朋友也都已经到场,唯独在茫茫人海中看不到不二的身影。 ——呐呐,手冢。你看到不二了么?他好久都不和我联系了啊,手机也不开,msn也不上。不知道怎么搞的,真是的!! 大石把菊丸拉到自己怀里,手冢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不二的去向。迹部轻拨耳鬓的短发,走到手冢面前说。 ——手冢你还是别看了,不二早就和本大爷辞职不干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手冢的目光定格在迹部身上,不语。迹部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封蓝色的信封。 ——给,这是不二要本大爷转交给你的。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他嘱咐过了要你上了飞机再看。 手冢接过信封,是不二的字迹,是不二的颜色,还有熟悉的味道。望着信封出神,菊丸突然间扑袭上来。 手冢默默的想着,他辞职了,消失了,联系不到了,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 飞机起飞的时候,轰隆声震耳欲聋,地面上的人物变得越来越小,渺小到分辨不出。不二站在机场的护栏外,巨大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野草在脚边倾倒,就连木兰花坚强的花瓣也纷乱飞扬,白杨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手冢的飞机在不二的视线中渐行渐远,直到化作天空翱翔的羽翼。 客舱中,手冢看着窗外的白云展开信封,娟秀干净的字体映在眼中。 国光:第一次这样叫你的名字,好像还有点不太习惯。现在的你不出所料,应该在飞机上了吧。音乐是你的梦想,如果我不能陪你走到那个舞台,就让我为你的舞台近一点绵薄之力吧。你一定不要问为什么,只要看着前面冲到梦想的前端…… 周助。 手冢倚在柔软的靠背上,看着不二最爱的蓝天,只有白和黑。原以为你会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为什么此刻却不见踪影?就算满天星光,我也只想要你陪在我身旁。你是否也正凝望着夜空,寻找我留下的笑容? 不二猛然惊醒于自己的梦中,起身到浴室中洗脸。昏暗的灯光下映着他完全严肃的容颜。梦中还留恋着手冢的亲吻,依稀感觉到手冢的体温。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清楚的记忆着你的一切。这不过只是青春呼啸而过,留下的满地岁月年华…… twinkle little star where“s my future? the future is in your hands…… yes the future is in our hands! part.19 又见桐花映夕阳 列车沿途的风景带着一点秋色盎然,山林间是白桦树高干成林。银杏叶随风飘落带来满山的乡野气息。时间催促着季节交替,忙不停歇的除了穿梭于时光之中的春夏秋冬,还有手冢忙碌的身影。手冢在维也纳的生活习惯和在日本没什么两样,还是跑步喝茶,准时吃饭准时睡觉。每天忙碌于学院和语言学校之间,生活是有规律的三角形,看上去平静无波。初来维也纳的时候,多瑙河的水还是缓缓的清流,现在就已经渡过了两个冬日暖阳。 埋首苦读的手冢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德语,时而在校报上刊登一些自己的论文,又或是在小型音乐会上崭露头角。他依旧是那个老师心目中的优等生,依旧是同学们标榜的对象。这样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的手冢,不只是想让自己有些事情做,更想要超越自己早日找到他的梦想,努力的去完成他和不二的约定…… 站在莫扎特广场上放飞白鸽,抬头看湛蓝晴空白云朵朵,仿佛映衬着一张熟悉的笑脸。萨尔茨城堡中典雅精致的房屋街道,宁静得像是和不二一起走过的十字路口。河水漾着碧波,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手冢不由得托起相机按下快门,唯一想到的是要留住着美丽的画面。在圣斯特凡大教堂的最高层远远眺望着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静静躺在屋中的那幅油画好像触手可及。手冢竭尽所能的抑制着自己的思念,穿梭在人群中也不能忘记那永恒的微笑。每天都要打开电脑检查邮箱,却从来没有从失望中看到曙光。相机里留下了所有奥地利美丽的景色,却始终掩不住不二离开的事实。当天空还是天空,海水还是海水时,时间已经不再是时间…… 手冢归国的那天正好是东京春日正浓的时候。再一次踏上自己熟悉的土地时手冢的心里百感交集。两年来他拜托已经在报社稳定下来的大石和菊丸寻找不二,两年来他虽然失望着却从未放弃希望。的士行驶过的地方和他离开时没有变化,回忆里出现的景色都是和不二一起的街道。没办法倒回的青春只能默默的看着时光蹉跎…… 刚刚回到公寓,手冢还来不及倒换时间差就立刻打电话联系大石。一天两天度日如年,一年两年恍如隔世,他再也不想漫无目的等下去,既然已经回来既然别人都找不到,那就自己亲自去找,就算翻遍整个日本他也要把不二找出来。 ——大石么?我是手冢。 工作中的大石匆忙接起电话,身为报社的主编大石可是费了一番辛苦才荣登宝座的。 ——啊!!手冢?!手冢你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啊?我去找你!你回来都不通知我们一声,一会儿我给英二打个电话,我们一起去找你啊…… 手冢一面掀开罩着白色布的家具一面和大石讲电话。 ——不用了,我才刚下飞机而已。我是想问一问有没有不二的消息? 大石那边迟迟没有回音,等了好久手冢才听到大石的回话。 ——我们一会儿在以前的那个西餐厅见吧,什么事等你到了再说。 挂断了大石的电话,手冢又拨通了迹部的电话。一直以来他一个人在维也纳,经常通电话给手冢的人只有迹部。如果晚上不告诉他要过去的话,那个大少爷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距离和大石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手冢抓起上衣跑出门外,有一件事情他必须要现在去做。 深草墓地周围的桃花落英缤纷。安静的小路上的士与的士相交而过,手冢捧一束白百合走在静谧无人的石板路上。这一年的桃花开得更加鲜艳,还清楚得记得当年那大雨滂沱的傍晚,还记得和不二一同忏悔的墓碑。远远地望着一排排墓碑,裕太的面前放着一束略显凋谢的百合。手冢蹲在墓碑前,小心翼翼的用手抚摸着冰冷的石碑。他看着那束略显凋谢的百合,庆幸自己来这里看过,至少可以知道不二他来过…… 迹部的西餐厅已经成为了京都规模不小的连锁餐厅,可是手冢还依旧记得那家最原始的总店。餐厅里的那卷珠帘,那架他曾经弹过的钢琴都还在,周围坐着的朋友多多少少都有一定变化,只是关系一如从前。大家说说笑笑互相寒暄,聊一聊两年间的变化谈一谈对往事的追忆。大石看着手冢略显疲累的神情,突然插话道。 ——手冢,其实前段时间我遇到过不二。 迹部和忍足也注视过来,菊丸安静的听大石说话。所有人都知道不二对于手冢是至关重要的人。大石犹豫了一下继续说。 ——大概也就是上个星期的事情。不二现在戴着很深眼镜,看样子工作压力很大啊。 ——在哪里看到他的? 大石喝着高脚杯中的红酒,认真的告诉手冢。 ——在市立医院。 手冢看着杯中的红酒,推了推眼镜的横梁。 ——我知道他在京都。 忍足倚在沙发的一角,端着酒杯。 ——哦呀,你遇见他了吗? 手冢摇摇头。菊丸凑到手冢面前睁着他大眼睛看了看手冢。 ——手冢,你是知道他在哪里了喵? 手冢又摇摇头。 ——我只是在裕太的墓碑前看到不二祭奠时的花束。 迹部靠在花坛的边缘不屑的笑着说。 ——手冢,如果要本大爷帮你撒网寻找就直说。 手冢端起红酒一口喝下去。 ——不用了,既然他上个星期还在就不会这么快离开。 迹部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去吧台点了一杯鸡尾酒坐过来。夕阳染色的石板道,聚会后手冢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摘下金丝框的眼镜,轻轻掐捏着印堂穴。悦耳的小提琴声渐渐飘过来,手冢模糊的看着前方有一群人围观,想想一定是街头艺人在即兴表演。闭上双眼仰起头,让自己放松下来。 公园的湖畔映着夕阳,浓重的红晕和湖色相接,晚霞映在水中。各色各样的行人穿梭其中,有母亲牵着小孩子的手,有刚刚放学的高中生,还有在公园中玩耍的小孩子。湖边公园的花坛里开满了一片又一片的桐花,像是为大地编织了一副洁白的翅膀。琴弦声像吟游诗人依靠在栏杆上眺望湖光山色,又像油画艺人在远处临摹写生。琴弦与琴弓摩擦出的音符好似夕辉伴着人们的笑脸一点一点沉入湖底。春风温柔的拂过衣衫,轻柔的触碰着脸庞。仿佛有那么一个人静静站在公园的一角,用相机细细记录下太阳西下的每一个光景。这美丽的夕阳就像是他脸上恬静的笑容。流畅的琴音就像是在体会大自然带来的神情。那份发自心底的微笑就像是期盼已久的事情,手冢不知不觉间也露出了微笑。带上眼镜,手冢整理好衣衫。看了看人群的方向转身离开。他从心底感谢这位街头艺人,让他能在这么真实的梦境中看到思念的人。也许假以时日这真实的梦境可以变成现实。 琴声缓缓停下来,周围的观众纷纷鼓掌称赞。这位街头艺人只是微微的笑着,转身去看快要没入水中的夕阳。路人们纷纷散去归家,这位街头艺人轻抚着额前柔软的褐发,黑框眼镜中折射着耀眼的红光。 ——不二老师,明天见啊! 可爱的小朋友背着自己最心爱的小提琴和他挥别,不二微笑着看小朋友笑着回家。满天的星光伴着不二坐在窗前,他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相机,再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努力就可以把京都的样子完全印在脑海中。在命运无偿的变换中,好想定格住每一分每一秒。如果生命的很多事情都不曾发生,选择的道路就不会变得迷茫。时间会冲刷记忆的星光,晨雾中不辨方向,春末中不知何芳…… part.20 麦花一粒尽苍凉 手冢是立竿见影的人,他不允许时间成为他和不二之间的隔阂。驱车前往市立医院的路上他的心里也辗转反侧,以前总是看到不二从校医务室拿氨咖甘片,不知道他现在头痛的毛病有没有减少许多。 市立医院不算是京都最好的医院,但至少是一般百姓都会去的医院。就算是这种上班的日子也还是有不少人来看病就医。手冢走到服务台,从钱夹中拿出一张他以前和不二一起的合影,指着上面的不二说。 ——能帮我查一下,上个星期这位叫不二周助的先生是否来看过病? ——请问您是……? 手冢想从上衣口袋中拿居民证,找了一会儿却发现身上只有护照。拿给护士看了看又收了回去。 ——请稍等一下,我帮您查看一下登记记录。 手冢耐心的等待查找,眼睛向四周打探,好像期待着命运的邂逅。 ——找到了。上个星期这位先生在门诊部脑系科就诊 ——请问他的主治医师是哪一位医生? ——诶……应该是伴谷医生。他现在正在办公室,如果您想找他可以过去。 ——谢谢。 ——不客气。 眼睛感觉到光线的刺痛慢慢睁开一条缝隙,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晰。不二缓缓睁开双眼,视线内的事物构不成清晰的影像,就连轮廓也像雾霭一般。伸手向床头柜上摸索,感觉碰到了黑框眼镜,拿起来戴在头上才看清周围的一切。阳台上的仙人掌看上去很精神,连毛刺都直挺挺的。桌子上虽然做了早餐,食欲却少的比一旁的药瓶还要干净。垃圾桶里还躺着几个空空的氨咖甘片药瓶,安眠药的药盒也看不见一粒药片。不二摇晃着手中的药瓶笑,看来是又要去医院拿药了。 不二工作的地方是一家文化学习中心,离他的公寓不远,在丹波口附近属于下京区的管辖,隔着一个大十字路口就是市立医院。在文化学习中心上午不二要教一些闲来无事的家庭主妇拉简单的小提琴音乐,下午有时会教一些对小提琴感兴趣的孩子们学习。休息日主要是给一些音乐科的学生补习。虽然看上去安排的很忙碌但不二却总是乐在其中。不二是很有人缘的,一些小朋友放课后总是会围着不二聊天,也许正是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样子才会让不二决定留在文化中心工作。 ——不二老师,不二老师,维也纳在什么地方啊? 不二笑了笑,轻轻摸摸面前纯真的小孩子的头说。 ——维也纳在奥地利,是音乐的故乡哦。维也纳音乐学院是世界有名的音乐家摇篮。 ——呐,不二老师,在那里学习音乐的人是不是都很厉害? 不二点点头,看着围在身边的小朋友们笑。 ——能在维也纳上学的学生至少要会两种以上的乐器,还要有很高的音乐天赋才可以。 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探着头问。 ——那里的优等生都会是世界顶级的音乐家吗? 不二笑了笑,轻轻点点头。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本杂志给不二看,他指着上面的照片说。 ——这个家伙好厉害!老师你看,他是从维也纳回来的日籍音乐家哦,上面还说他要在日本各地举行巡演。老师我们以后会不会像他一样呢? 不二看着照片上那个茶色短发的人,精明的金丝边眼镜,干净的白衬衫黑西服,无时无刻不流露着冷静严肃的神情。这个人回来了。不二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指在相片上无意的摩挲着,两年的约定他还记得,两年间时间随记忆变得无比漫长,很多事情都不能回到从前。不二宁愿他已经忘了那些青春年少时说不出的承诺,不管当时彼此曾说过什么给过什么,现在不二都无力把他拿回来,也无力把它还回去。他爱笑,笑容里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手冢不一样,他不经常笑,但严肃中透着一份认真一份责任。 勉强着自己在时间的长河中淡忘那些永恒的记忆,也努力的为自己一点一点建造生命最后一堵围墙。再妖娆的花也有凋零的那一天,再美好的笑也会有失色的那一瞬间。一个人走在黄昏晚帘下的小路上,眼前渐渐看不清晰的石板街,终会有那么一天完全消失在视线的黑暗中,到那个时侯该怎么办? 人生中总会有大起大落,也总会有意外的转折。但无论是好是坏人生总还是要继续走下去。手冢在医院的病例簿上找到了不二的住址,他一刻也不想耽误。不二站在湖边公园的栏杆前,今日只想欣赏夕阳不想拉琴…… 爱像流过指尖轻轻滑奏出的音符,又像是上下和旋交叠婉转的乐章。反反复复这一个短短的章节始终围绕着幸福和承诺。爱有稻田里麦花飘出的清香,爱有麦花短暂生命的悲凉。苦涩又甜蜜的晚霞,飘落到水中的小小麦花激荡起层层水波,久久不能平复。 不二站在公寓门口,手冢坐在门前。他低垂这头看着冰冷的石板,花园里的树枝随风飘摇,温暖的春风伴着夕霞映红了花园里的露天摇椅。没有潸然泪下也没有冲动惊讶,手冢只是缓缓抬起头看着映在黄昏中的熟悉微笑,不二只是目视前方注视着融入余晖中的熟悉身影。 ——我回来了,不二。 手冢站起身,拂去衣衫上的灰尘,推了推眼镜的横梁。 ——欢迎回来。手冢。 不二笑着用右手推了推眼镜右边的镜片。跟着不二走进公寓,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桌面地板都很干净。软软的褐色仿古沙发,茶几上放着两杯白水。不二忙进忙出了一会儿,终于坐到手冢的旁边。 ——呐,手冢。我不记得我有告诉过谁我住在这里。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去过市立医院了。 ——哦,一定是大石告诉你的。上次我赶时间,下次看到他可是要好好和他聊聊。 不二一边笑一边从茶几上拿过茶杯。语气中还带着一点埋怨的口吻。手冢却很严肃。 ——不二,我都知道了。 不二看着手冢的眼睛,告诉自己不要逃避不能逃避,他笑着对手冢说。 ——也是呐,你都去过医院了。抱歉啊,让你担心了。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适应一个人。 ——你要怎么适应? 手冢面朝落地窗,不二看着他的侧脸,紧绷的表情眼睛看也不看不二。意识本能的反映手冢的情绪,说不定他正在努力克制自己大发雷霆。 ——你要怎么适应!受遗传因素影响,癌细胞压迫视神经,虽然是良性肿瘤却因细小无法切除,最终导致失明。你能告诉我,你一个人怎么去适应不分白昼的生活? 手冢怒不遏越说越快。不二不是没有听过手冢说这么长的句子,他惊讶于手冢会这样生气,这样愤怒。 ——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尤其是你。 不二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冢转过身拉住不二的手。 ——没有你才是给我添麻烦。 不二无力抽回手掌,手冢的手紧紧箍住了他,再也逃不掉。 ——能给一个世界知名的钢琴家添点麻烦说不定很有趣。 落地窗外的草坪上飞落几只麻雀,虽然春天的慵懒紊乱还不能平息,但初夏的身影就在不远处。选择远离并不代表就是放弃,就像是落在水中的麦花,触摸到的总是表面的冰冷,水中的倒影永远比真实来得虚幻。 part.21 垂柳枝头花非花 生活总是在忙碌中一点点度过。不二拒绝手冢要留下来照顾自己,手冢却坚持要留下来。尽管他每天忙于筹办音乐会的事情,还是会腾出一些时间去看不二。手冢经常坐在湖边公园的长椅上听远处的不二拉琴,那悠扬的琴声华丽的技巧完美的无懈可击。有时候手冢会看着这样的不二出神,像不二这样的音乐天才会甘心被埋没在人群中吗?不二果然像他对手冢说的那样,一直一直去努力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他在空荡的房间里闭着双眼拉琴,他把药瓶和眼镜放在熟悉的地方,他把所有东西都设定在记忆中的位置上。就算是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得到。他近乎孤独和冷漠的心里全部都隐藏在温柔阳光的笑容中,这一点从手冢认识他的那天起就没有改变。 春末的脚步越来越靠近,连鸟儿都叽叽喳喳的在树荫下鸣唱。庭院里落满了柳树结出的花朵,一条一条细长的毛茸茸的小花垂坠枝头,还有凋零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的。手冢走进庭院,二楼的窗帘随风飘动,手冢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阳台。玄关处虚掩着,不二也许在家,因为平时这个时间不二是不可能在家的。 小心翼翼的推开玄关,门口只有不二的一双皮鞋。手冢脱了鞋子走进客厅。 ——不二,你在家吗?我进来了。 落地窗的窗帘掩盖住阳光的照射,客厅里显得有些昏暗。一切都很安静,玻璃杯打碎在桌脚水渍里混着一点血色,氨咖甘片散落在餐桌上。放在走廊边的花瓶倾倒在收藏架上,顺着瓶口流出来的水还在滴答滴答。不二拖鞋反扣在楼梯前。手冢扔下公文包冲到二楼,不二的房间大敞四开,屋子里一片凌乱。cd架上的专辑散落在地上,椅子躺在地板上,黑着屏幕的电脑,键盘坠在书桌上。小提琴扔在床上,眼镜被踩得支离破碎。春风从阳台的拉门吹进来,不二蜷缩在书柜前,双手抱着双腿,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眼白充血,手指的血渍已经凝固。手冢站在门口,不二看着前面勉强拉出一抹笑容。 ——呐,你来了啊…… 手冢迈过地板上凌乱的障碍物,走到不二旁边。 ——不二,发生什么事情?房间里怎么会这么乱? 不二笑着看着前面,他扶着身后的书柜一点一点站起来。 ——没什么,只是慌慌张张的碰乱了不少东西吧。 手冢仔细打量不二一番,拉起他的手向外走。 ——你说谎。 不二甩开手冢的手,笑着说。 ——不用你拉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说去哪里我跟着就是了。 ——地板凉,去楼下的沙发上说话去。 不二点点头微微踏出一步,又试探着迈第二步,完全跟不上手冢的步伐,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床边。手冢看着不二摔倒立刻过去扶他,不二又一次甩开手冢的手。 ——我只是不小心滑倒,不用你来扶我。 不二扶着床沿站起来,他用脚尖试探的踢了踢前方,沿着小腿触碰的床沿走到衣柜旁,手冢依靠在门口看着慢吞吞的不二。不二用手扶着衣柜一点一点试探着往前走,手冢皱了皱眉头。 ——你的脚受伤了吗?不二。 不二笑着摇摇头,手冢就这样一直看着不二从门口走到楼梯从楼梯走到厨房。不二正要摸着厨房的门拐进去,手冢突然叫住了不二。 ——不二,你去沙发坐着就好,其他我来。 不二闷闷的嗯了一声。不二这几天以来第一次乖乖听话转身向外走,他站在厨房的门口踌躇着。手冢走下来,他看着慌张的不二突然间明白过什么,唤了一声不二走到他面前,顺手拿过厨房里的一棵青菜在不二面前晃了晃。不二的眼睛什么反映都没有,直直的盯着手冢。手冢扔掉青菜把不二紧紧的抱在怀里,不二似乎听到了某些东西落地的声音,本来挣扎了几下的不二渐渐不再拒绝手冢的拥抱。在不二的视线中再也没有了白昼,再也没有了色彩,可是不二已经把所有的色彩都印在脑海里,那蓝色多瑙河的璀璨,那黄昏晚帘的绯红…… 手冢把不二抱回房间,收拾好凌乱的屋子,沏上一杯热茶放到不二手里,陪着不二看夜色。他默默的坐在不二的身边,不二已经再也看不到满天的繁星,只能听挂在门上的风信子叮叮当当的铃声。不二笑着感叹夏天脚步如此之快,春末的气息还残存着一些。手冢似乎可以理解到不二的心情,理解他再也不能拉琴的痛苦,理解他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的心情。 ——呐,手冢。你可以回去了,明天不要再来了。 不二笑着呷茶,热腾腾的茶水喝到胃口中一阵暖烘烘。 ——不二,你需要我。 ——你要这样陪着我到什么时候? ——永远。 ——这不可能!手冢,我们已经成为过去了,过去的就不能回来了。 不二和手冢平静的对话,没有冲动的争吵。手冢揽过不二的肩膀,让不二的头抵着自己的颈窝。 ——我说过我爱你。 不二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我说过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不二的眼窝中充盈着泪水。 ——我说过没有你才是给我添麻烦。 不二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来。 ——你可以任性,可以给我添麻烦,因为我们是恋人。 不二笑了,笑容里带着流不完的泪水…… 床头灯开了一整晚,微弱的灯光里不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还可以在记忆力勾画着手冢的模样。他的手可以触碰到手冢的轮廓,身体可以感受到手冢的呼吸。他曾想过失明后会彷徨会畏惧,在无数个不知所措的夜晚中挣扎,他以为他可以一个人支撑起自己的全部,然而他不能。现在的他连一杯水都不能倒,就更不要说踏出这个家出去工作。 如果不二留在手冢身边,他要用什么身份面对世人的眼光,如果不二离开手冢,他又要如何支撑起这个无力的自己。落满庭院的细长柳花,远远的看上去像柳树的叶子。那些数不清的泪珠用尽了一生的思念。回忆凋落在时间的回廊里,唤不回曾经轮回的画面。唇齿间说过的誓言被分岔口阻拦,谁能发现正确的那一边。时间改变了青春,也许失去的才是永恒的,从开始到现在,梦境中仿佛注定留不住所爱的人。如果爱情是无法轻易转交的物品,也许我的爱只有你懂…… part.22 牡丹人间第一香 失去了水鱼儿就不能生存,失去了空气人就不能呼吸。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拼命的保护着自己最珍爱的东西,为了幸福快乐每日奔波。越是珍惜就越是保护,甚至到最后溺爱会变成一种伤害。自从失明之后,不二总是一个人坐在书柜边的地板上,一个人望着记忆中阳台的方向。他曾经是那样喜欢万里无云的蓝天,他曾经是那样喜欢和煦耀眼的阳光,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记忆中生命的色彩渐渐变成一种灰白,记忆里反复涌现出的都是从幼小的自己身边逐渐消失的身影。不二有时候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知道是该憎恨还是该庆幸。 工作之余的手冢常常会一个人冷静下来思考,他所认识的那个在寂寞中坚强的不二,是否会甘心就这样停留在原地?手冢扪心自问他所承诺的一切是否真的可以走到时间的前面?然而爱一个人就等于失去自由,如果仅仅是失去自由就能够让自己陪在不二身边一辈子,就能真正的从不二的脸上看到发自真心的笑容,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这种付出是值得的,这点代价不算什么。手冢曾为了保护不二的希望而伤害了不二,不二也曾为了手冢的梦想伤害了手冢。也许爱情就是在伤害与被伤害中不断纠缠,在苦涩和甜蜜中犹如牵丝攀藤一般缔结出艳丽的玫瑰…… 虽然不二竭力反对,手冢还是把不二的病情告诉了大石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菊丸是反应很强烈的,哭闹埋怨了不二好久才被大石劝好。迹部就非常不爽的丢下一句“你们都不把本大爷当朋友吧!”然后被忍足一边赔笑一边推到一旁消气去了。手冢有自己要做的工作,大家几经商讨之下菊丸决定利用大石和他自己工作之便来照顾不二。不二和菊丸在一起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不到菊丸的表情却可以从声音中听得出他的喜怒哀乐。盲人对声音是特别敏感的。菊丸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什么心事都向不二说,小时候喜欢找不二吐槽的毛病好像又渐渐找到了感觉。菊丸不知道从什么柜子中无意中找到了一只横笛,吵吵闹闹的要吹给不二听。不二洋溢着笑容,坐在沙发上,落地窗外吹进暖暖的春风。听着菊丸蹩脚的吹奏,不二不断发出笑声。 ——啊、啊、啊……不二,我吹得有那么好笑吗? 菊丸臭着一张脸撅着嘴向不二撒娇式的声讨。不二笑得更加放肆一些。 ——抱歉啊,英二。我、嘻嘻、我只是、呵呵呵、只是觉得…… ——好啦!!不要再笑了,再笑下去我就要生气了!!我要去找大石告状!说不二欺负我! 不二勉强着笑意忍了又忍,终于平静下来。慢慢呷一口杯中的咖啡,略带笑意的说。 ——抱歉,英二。你吹起来的旋律就好像一直在说‘好像味增、远的耳朵听不见’ ——诶?!真的喵?!我都没有注意到啊……你怎么会听成这么奇怪的话啊?!难道说我吹错调子了吗?啊……昨天大石教了我好久的说,怎么还是吹不好啊…… ——英二特意学的吗?为了我? 菊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闷闷的嗯了一声。不二的眼中能流露出对菊丸表示歉意的眼神,他能做的只是微笑着。 ——谢谢你啊,英二。 ——别这么客气啊,不二我们可是朋友喵!不二的音准很强啊…… 不二点点头,感觉到身旁的沙发突然软下去,就知道菊丸坐了过来。 ——我说不二啊,如果你还能拉小提琴该多好啊…… 不二轻轻摇摇头,轻轻的揉菊丸带有发胶的头发。他知道菊丸的毛病所以从来不怪菊丸说错话。不二知道,如果他什么都做不了,留在手冢身边只能是拖累手冢。不二也期待过手冢从维也纳回来后他们一起去做好多好多以前理想中的事情,只是有一天他昏倒在市立医院的药房前,那一天他留在手冢身边和手冢一起去爬山滑雪,一起去世界舞台的理想就成为了永远的梦。不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着自己,他早就知道同为姐弟的裕太和由美子为什么青年早逝,他以为自己可以彻底的逃过一劫,没想到却只是侥幸得到一点宽恕。假如可以在一瞬间消失,就可以不用像现在一样承受着必须分离的痛苦。假如能有任何方法也想要去尝试留在手冢的身边。 不二抚摸着小提琴的琴身,回忆里充满了京都的大街小巷。音乐是给人以幸福的旋律,不二一直这样想。他面朝着有春风吹进的落地窗前,把小提琴架在颈间。即便是有一丝丝的希望,只要能留在手冢身边陪着他,不再让他一个人孤单寂寞,不二就愿意去尝试。菊丸虽然不知道不二再想什么,但是他一直坐在沙发上听不二一遍又一遍的演奏着他所有熟悉的乐曲。手中的琴弦配合着不二来回把揉的动作,左手的琴弓轻轻在琴弦上磨擦,时而频快的节奏,时而舒缓的旋律。菊丸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会随着旋律而快慢,心情都会跟着节奏起伏。在不二的心里似乎有一把小提琴,不二不是用手在拉琴,而是用心在拉琴。像以前一样,把自己沉浸在音乐之中,那些华丽的技巧都已经被手指深深的记忆,从尘封的脑海中被唤醒。 手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太阳下山后月亮逐渐升起。吃过晚饭后,不二又拿起小提琴。手冢坐在沙发上看着身旁的不二。手冢没有出声,也许他正是感受到不二要做什么而没有去阻止。 ——呐,手冢。好久没有听我拉琴了吧。 ——恩,要拉琴吗? 不二点点头,手冢没有反对。手冢看着不二拉琴,手指间的动作行云流水,眼镜中映衬着不二拉琴时嘴角的笑容,看着他略微有些带着血痕的手指,手冢轻轻皱了皱眉头。然而乐曲是催人沉醉的旋律,从耳畔缓缓传来的旋律描绘出温馨的梦境。蓝天白云间有青鸟在翱翔,两个人一同牵着手走过的夕阳坂道,有黄昏耀眼的金黄。绿油油的叶子上刚刚喷洒过的水珠还光新鲜亮,娇艳欲滴的大大小小参差错落的花瓣红白相间迎风初开,花圃中色彩斑斓。犹如白雪一般皎洁又或是如翡翠一般雕就。长长的五线谱像京都安静的街道,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不二和手冢一同去过的地方,有大报恩寺的初次参拜,还有清水寺的捉迷藏,杏树下第一次手牵着手一同看满天星辰,雨中的深草墓地相拥着哭泣。所有的小节都象征着那些所谓尘封的回忆,京都的美好深深刻在的心里,每一处都有圣诞蔷薇的气息。 不二的曲子演奏完了,他看不到手冢的表情只能用耳朵去听他的呼吸,深沉而有些频繁。 ——呐,手冢。这样的水准还是我吗? 手冢没有说话,他绕到电视柜前找出医药箱。拿走不二的小提琴放到琴盒中,坐到他的身旁。 ——手冢我把京都记在了心里哦……那个有我们所有回忆的京都。 手冢用酒精给不二的手指消毒,然后用ok绑包扎好。松了一口气才说道。 ——你不是说那些都忘记了吗? 不二用左手摸了摸被包扎过的右手手指,调皮的笑着说。 ——呐,你真的希望我都忘了吗? ——我们还可以有新的记忆,忘了也没关系。 手冢把医药箱放回电视柜里,不二坐在沙发上轻轻摸着琴盒。 ——我不喜欢和陌生一起生活。其实在你回来京都的时候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的记忆都已经消失了,但是……昨天晚上我把它们都找回来了。 手冢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不二,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手冢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总是突然的就能让自己的心里一阵颤动,总是有想要保护的冲动。虽然知道不二的痛苦知道不二的不安,可是面对从未有过的生活不二选择了面对。也许手冢作为旁边者理解起来很轻松,但不二作为承受者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呢?手冢每每回想起不二为他付出的一切艰辛,就不由得内疚一些。在不二音乐中盛开的鲜艳的牡丹花,随着春风飘来了清新的香气。这香气像一首咏春的诗句,字里行间带着人间永恒的主题…… 菊丸的声音很小,贴着大石的耳根说话。大石的脸一下子就通红起来,眼睛向左右看看。 ——我不会离开英二的,保证! 大石小声对菊丸说,然后竖起小拇指。菊丸擦干泪水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大石的手指。 忍足微微侧首瞄一眼听得入神的迹部。 ——喂,迹部你没事吧? 忍足凑到迹部耳边小声的问。迹部的眼角噙着泪花,别别扭扭的瞥忍足,小声呵斥道。 ——本大爷有说怎么样吗?啊! 忍足认命的点点头,用手指抹去迹部右眼角旁的泪花,指尖划过迹部脸上的泪痣,忍足盯着迹部看了好久好久。迹部瞪着眼睛对望忍足,忍足眨眨眼坐正身子继续欣赏音乐会,只是握着迹部的手与他紧紧相扣…… ----------------------- 好像味增、远的耳朵听不见:根据发出的音调所拼出的日语单词。 part.23 花开酴糜花事了 手冢的音乐会开始在立夏的三天前,音乐会的地点设在外表看上去与教堂极为相似的下京音乐厅。白天仰望着下京音乐厅感觉他高大粗壮的罗马柱写满了对历史的眷恋,夜晚在高压照明灯的直射下又感觉他金黄华丽的外衣闪耀着寂寞的孤单。不二决定参加手冢音乐会演奏是在一个星期之前。手冢希望不二能作为第一小提琴手参加他的演出,这是手冢对不二的温柔。在京都这个充满了古老韵味的城市,停留住的时间不知不觉的开始走动。驱车路过的神社街道,漫山遍野开放着白色的酴糜,那稀疏又纤细的花瓣总是摇摇欲坠,点缀山间像是为青山披上纯洁的白纱。沿着小溪边绽放的红色酴糜点缀裙边,给百花绽放的春末增添了一抹神韵。酴糜花开,象征着漫长的寂寞就要终结,春天也将落下帷幕。所有的诗篇、神颂都将为新一季的到来吟唱…… 晚上的音乐会,大石和菊丸作为报社成员和记者被邀请到场,享受之余不忘工作的大石把菊丸的工作一肩扛起,任凭菊丸跑到备台室和不二闲聊。迹部和忍足坐在第一排的嘉宾席上,忍足仍然是老样子,万种风情的环看周围的名媛淑女。只是迹部倚在靠背上侧着头看着忍足笑得有些奇怪的脸,脚下用他名牌皮鞋狠狠地踩忍足的脚。手冢站在幕布后面,看着台前陆陆续续走进来的观众,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寻找座位,看着几乎座无虚席的大厅,心里的成就感无以言表。这本来就是他的梦想,一个付出了许许多多汗水和辛苦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他不顾所有的阻隔,为了这个梦想他差一点就失去了他的最爱。这个梦想如果少了那个人说不定就不会实现了吧…… 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音乐厅中变得安静。手冢身着黑色礼服,胸前别着一朵红色的蔷薇,迈着他充满自信的步伐走上了属于他的舞台。音色绝佳的白色三角钢琴,缓缓演奏出春天的序曲。 钢琴上奏出的琴音引导着曲声轻轻的飞出去,顺着空气流动的方向飘进了幽静的树林中。皎洁的月光照耀湖畔,树与树之间悄悄耳语。生怕打扰到依偎在湖边的情侣。幸福的夜莺在歌唱,甜蜜的声音仿佛在倾诉着他们对这山林的热爱。这逐渐升华的感情把曲调第一次推向高潮,流水潺潺窃窃私语,情侣躺在草地上观望夜空。今夜无辰心中仍旧期待着有流星的出现。抒情而安逸的间奏后是银铃般激动的声音,仿佛急迫感受温暖的心,引来全曲最为高潮的部分。后奏中琴声似是在诉说爱情的夜空下回荡,仿佛那真挚而热烈的感情。 掌声过后,手冢从座位上走出来,深深的向台下鞠躬。他用别在西服上衣的微型麦克说。 ——首先,我要介绍一下接下来的这位演奏者。他既是我的搭档又是我的敌人,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恋人。 手冢笔挺着身板走回钢琴旁,追光灯离开他,打在一片墨绿色的幕布上。钢琴的音阶一个一个跳出来,幕布的后面渐渐显露出一个身影,不二身着黑色燕尾服,手执一把小提琴,随着手冢弹奏的音阶一步一步走到台中,黑压压的舞台上,两盏聚光灯定格了他们的身影,手冢用叮咚的钢琴音为不二伴奏,d大调4/4的拍节奏响了一段宁静祥和的乐曲,不二以主奏的身份演奏着抒情的主题,仿佛是在虔诚地向上帝祷告,几经小提琴的转调和变化音,使音乐的情绪变得跌宕起伏,表现出乐曲本身涌动的内心挣扎和矛盾。渐渐恢复平静后不二又再现了舒缓祈祷的旋律,最后把结尾推向高音,用g弦逐渐减缓音力,用泛音的微弱效果慢慢消失。就好像红色的酴糜指引净化的灵魂带着对天国的美好遐想飞向天界一般。 不二的琴声渐渐消失时,除了安静过后的持续掌声,还有一些话语声。不二在阵阵掌声中听得到不和规律的话语声。他微笑着望向手冢,而手冢也看向不二。正如手冢所说的那样,不二是他的搭档,他们在一起演奏的曲目已经数不过来彼此构筑共同的梦想;不二是他的敌人,一个永远和他齐头并进,不甘落后的敌人;不二是手冢的朋友,只有彼此才能了解心底的那份孤独,彼此才是最懂对方的人;不二是手冢的恋人,一个可以让他倾注所有温柔而不需要伪装坚强的恋人。手冢也正如此存在于不二的心中,矛盾却不对立,比惺惺相惜还要更深的羁绊。说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如今回想起也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联系,青春年少时留在记忆的形象,时间长河中的一缕扁舟驶向别方。尽管有那么多的人在青春的面前折腰,从此分道扬镳,尽管时间的消逝带走了曾经的孤单与倔强,那些逝去的青春和时间还是留下了坚强和勇敢,还是留下了信任与关怀…… 在手冢钢琴单音节的指引下,不二移动脚步,走到距离钢琴前不远的地方。追光灯从远处跟着不二的脚步汇拢到一处。钢琴作为主句起d大调弹奏着流畅的乐句,小提琴作为答句始终追随着钢琴演奏的声部,相互交叉进行,相互模仿乐句,相互追逐缠绕。每一个小节都像是诉说着一个故事,每一个音符都有存在的意义,时而快时而慢的节奏,某些小节还有倒影的处理。手冢与不二就这样毫无暗示的随意转换着演奏,就像他们共同走过的春天一样,有过偶遇也有过邂逅,有过憎恨也有幸福。在没有彼此的时间里他们互相想念,在为爱奔波的道路上他们也失之交臂,然而在他们的爱情中,始终不变的都是那份足以理解对方的心情,只有相互理解,在分别中学会珍惜,他们才能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乐曲的最后一个小节,最后一个和弦,钢琴与小提琴融合在一起,缠绵至极的音乐就像生死追随,没有浪漫的高潮起伏与惊心动魄,只是在反复平常中进行,用交相共鸣的多重音色效果,缔造出平凡的韵律。这是一首只属于平凡爱情的轮唱,这是一首停留在时间中的协奏,在京都这个古老又安静的城市中,静静演奏着…… 菊丸挽着大石的手臂略带哭腔的抽泣着,大石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菊丸。菊丸抬起头湿润的眼睛望着大石递来的手帕,微微笑了笑。 ——大石……我不要像乐曲里那样,不要和大石分开。 菊丸的声音很小,贴着大石的耳根说话。大石的脸一下子就通红起来,眼睛向左右看看。 ——我不会离开英二的,保证! 大石小声对菊丸说,然后竖起小拇指。菊丸擦干泪水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大石的手指。 忍足微微侧首瞄一眼听得入神的迹部。 ——喂,迹部你没事吧? 忍足凑到迹部耳边小声的问。迹部的眼角噙着泪花,别别扭扭的瞥忍足,小声呵斥道。 ——本大爷有说怎么样吗?啊! 忍足认命的点点头,用手指抹去迹部右眼角旁的泪花,指尖划过迹部脸上的泪痣,忍足盯着迹部看了好久好久。迹部瞪着眼睛对望忍足,忍足眨眨眼坐正身子继续欣赏音乐会,只是握着迹部的手与他紧紧相扣…… part.24 楝花只得盛夏风 音乐会在轰轰烈烈的掌声中落下了帷幕。手冢的父母也作为特邀嘉宾与手冢合作出席了演唱会。隔天的报纸报道上评论员对于手冢的音乐会赞赏有加,一时间手冢和不二成为了业界争相看好的对象,众多的杂志、电视节目都来邀请他们出席。但无论是任何杂志或者报道都不曾涉及到他与不二的私人关系,这是他们作为出访节目的特别条件。而那晚,手冢当众所说的话也只是成为了到场听众的额外收获。有些事不二一辈子也许都可能不知道,比如手冢是怎样和他父母解释他与不二之间关系的事情。不管如何,他们都会守在对方的身旁,一直陪着彼此。 立夏的那天,手冢陪着不二到深草公墓去拜祭。不二跪在裕太的墓前仔仔细细的用守去触摸着冰冷的墓碑和上面凹凸不平的碑文。手冢用木桶里的清水为裕太的坟墓清洗,然后帮不二插上三株青香。 ——裕太,哥哥要走了哦。以后会来看你的,说不定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是裕太的话,一定会保护我和手冢平安的吧。 不二一边笑一边摸着墓碑上的灰白相片,空洞的眸子中只有蔚蓝色,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手冢站在一旁对望着裕太的相片,眼神中露出坚定的神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暗暗起誓,也许是在默默祷告。 不二慢慢站起来,手冢握住他的手。和裕太告别后,他们就要启程开始东京巡回演出,对于他们来说,巡回演出只是他们梦想开始的地方,今后还会一步一步走向世界,走向未来。也许前途是什么样子谁都无法想像,但是只要他们这样紧紧牵着彼此,坚持着不离不弃,总有一天,梦想会变为理想,理想会变为现实…… 坐在去往东京的列车上,手冢望着窗外飞速行驶的景色,不二坐在他的身边。 ——呐,手冢。 ——恩? ——今天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蓝色的。 ——真的吗? ——真的。 ——天空会不会变成其他颜色?比如灰色? ——不会。 ——我看不一定哦,阴天的时候就会变成灰色,有晚霞的时候就会变成红色,晚上就会变成黑色。手冢你从来不和我说谎,难道你真的认为天空不会变颜色吗? ——恩。 手冢侧首看着不二的眼睛,那双和天空同样颜色的眸子。 ——我不会让你失望、害怕或者哭泣的。 不二沉默了一秒钟,然后捂着嘴轻轻的嗔笑着。他微微颤动着肩膀,连柔软的头发也随颤动摇摆。手冢的嘴角拉扯出一抹笑容,他只为不二而笑,只笑给不二看,虽然不二看不到,他也只笑给不二看。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 那个时侯风停了…… 一个微笑,一个呼唤。 生命中唯一的爱…… 春天来了,缘分到了 夹着楝花的信…… 夏天的风,路边的海 don’t forgot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