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女狠嚣张》 第1章 惨死 严府,北角废园。 四面漏风的柴房,慕晓枫拖着枯瘦孱弱的笨重身子靠着墙壁,凹陷的眼眶边缘,殷红血泪盖过原本深深鸦青,阴影下她双眼看起来就像两个森森血洞。 挂在墙壁的灯笼在北风里不断摇晃,晕黄的灯火将穿着大红狐裘站立的身影拉得老长。 慕晓枫盯着那在灯火晃动下被扭曲成一段一段的影子,血洞似的双目忽然溅出几缕阴森寒芒。 慕明月拢了拢被风掠起的狐裘,无意瞥见她阴影下乌森眼洞,顿觉毛骨悚然,咽了咽口水,脚下悄悄往后退了退。 血泪潺潺未干,兄长与她却已天人永隔。慕晓枫压下心头悲痛,微微抬头看向裹在狐裘里美丽的脸,不去想慕明月刚才告诉她兄长被山崩活埋的恶毒用心,嘶哑着声音道,「你靠近点,我将那笔私产的下落告诉你。」 慕明月心头狂喜,却戒备的扫她一眼,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你说就行。」 慕晓枫瞟了眼隐在门外的身影,无力哼了哼,「连我这样一个废人都怕?」 慕明月瞄了瞄她腐烂散发恶臭的双腿,迟疑了一会,终皱着眉头小心翼翼靠近两步,居高临下盯着她,嫌恶道,「你说。」 「嗯,你低下来一点。」慕晓枫嘴角闪过一抹诡异冷笑,她站不起来,这样的高度对她还是太高了。 慕明月闻着她双腿阵阵恶臭,立觉腹内一阵翻腾欲吐,为了尽快获悉秘密远离污浊,几乎想也没想,屏着气弯腰就凑近头去。 慕晓枫盯着她的脸,双眼冷芒突现,电光火石间,袖下双手举起,握在手心的破碗片已狠狠戳嚮慕明月,一手对准慕明月眼珠一手对准美丽如玉的脸。 「啊……!」慕明月的惨叫声几乎响彻云宵,惊得门外诸多下人心神俱散。 慕晓枫一招得手,立即就地一滚,那早废掉的腿这会居然超常发挥,对着那灯笼一脚扫去,就将灯笼扫落。 顺势一扑,灯火便灭。柴房立时陷入一片黑暗,自门外惊慌涌入的下人顿时乱成一锅粥。 慕晓枫拖着笨重的身体,咬着牙根默默忍受双腿钻心刺痛,在黑暗中飞快往外爬。 她必须趁着柴房的混乱尽快爬出废园,若不然,她母子二人性命必将不保。 慕明月与她虽为同父异母姐妹,但她们之间早没有姐妹情谊。慕明月嫉妒她嫡出身份,处心积虑在她面前装了十几年温柔可亲,最终夺去她的一切,还诬她与长工有染,让那个薄情的男人削去她膝盖骨打断她双腿。 她在柴房过了几个月猪狗不如的生活,才渐渐从慕明月的言行中揣测明白,她当年清白被毁到后来嫁入严府,让父亲助那个男人青云直上,这一切都是严或时与慕明月合谋算计的结果。 功成名就之后,那对狗男女害死她父母兄长,享受着她这些年做牛做马挣下的万贯家业。 慕明月留着她在柴房苛延残喘,一方面想看她生不如死的活着,另一方面是为了从她嘴里套出她母亲秘密留给她的一笔私产。 慕明月今晚趁夜冒着寒风来废园,是因为她的孩子这几日就要生了。 慕明月绝对不会容许她的孩子活着出生,所以弄了道什么治癒心疾要用胎儿心尖血作药引的方子,前来逼她交出私产。 今晚冒死搏得一线生机,若她母子命不该绝,将来必有手刃仇人那一日。 不知过了多久,记忆中摇摇欲坠的废弃小门终于在望,慕晓枫心中一喜,忽略浑身钻心的疼痛,咬咬牙,撑着磨得血肉模煳的双掌继续往前爬。 门一推便开,冷风撞来,颳得慕晓枫浑身生疼,可在她眯眼瞬间,却有大片阴影倾覆而下。 抬头,就见那个熟悉的俊秀男人一脸冰寒盯着她。 慕晓枫心头一颤,顿时如坠冰窖,浑身被无边绝望淹没。 这个男人,这会不是该呵护在那个女人身边吗?怎么会在这堵她? 「贱人,伤了明月还想逃?」冷怒的声音自头顶飘下,洁净皂靴张狂入目,慕晓枫随即感觉手背一阵断骨钝痛。 「呸,严或时,就你这种连畜牲都不屑为伍的脏东西,也配骂我?」慕晓枫听着手背「咔嚓」那声,虽痛得冷汗涔涔,面上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抬头,目光如铁盯住他,声音冷锐直刺心脏,「我慕晓枫就算身陷泥淖,也绝对比你们这对狗男女高贵。」 自知这个男人此时堵在门外,她母子二人绝无生机,不过就算要死,她也不会便宜这对狗男女。 「哦,想动手就赶快。」慕晓枫森然一笑,笑容冰冷令人发毛,「我的好妹妹你的新夫人,这会怕是顾不得自己有伤亲自去找我娘亲留下的私产呢。」 「贱人,死到临头还要作恶。」严或时抽脚,离了手背,却突然狠狠踢嚮慕晓枫腹部。 慕晓枫被他踢了个倒仰,排山倒海的疼痛几乎夺了走她所有神智。奄奄一息的她瞪大眼珠,眼神可惜,她可惜自己身无利器,不能在死前给这个男人致命一击。 「既然想死,那就带着肚里贱种共赴黄泉!」眼里狠戾冷光闪过,严或时手里已多了把锋利匕首,弯腰扬手,「哧」一声,利刃几乎没柄刺入她腹部。 「这贱种的心尖血刚好能给明月作药引。」严或时站起,抽出带血匕首放进随身携带的瓶子。慕晓枫笨重身躯呯然倒地,他却已转身迅速走下石阶没入黑暗,自始至终,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噗!」一口暗红自慕晓枫嘴里喷了出来,如漫天血花洒落冰冷石阶,她瞪着那熟悉背影,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向天大吼,「严或时,我诅咒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第2章 惊心重生 「咚」一声细响,慕晓枫侧着脖子摸了摸撞痛的脑门,双眼在疼痛中迷迷煳煳睁开。 她不是已经死了?难道变成鬼也会觉得痛?可她一眼瞄见自己的小手小胳膊之后,立时瞠目结舌的傻住了。 此刻,她扶着脑袋一手撑在桌子上打瞌睡,大半身子重量都泄在椅背,面前是一叠抄得整整齐齐的经文,刚才撞疼她脑袋的正是压住经文的石纸镇。 慕晓枫急忙站了起来,在如豆灯火中放目四顾,各种难堪的记忆立时铺天盖地涌来。 这房间分明是大佛寺招待香客的厢房。记得她十四岁那年,听信张姨娘唆使,前往大佛寺求灵泉给母亲治病……;后来,就是在这里这间房,她失了清白……。 这是怎么回事?慕晓枫用力掐了一下手臂,很痛。 这证明她还活着,不是做梦,自然也没有变成鬼。不管她怎么会活着回到从前的样子,这一刻,慕晓枫悲喜交加。想要放声大哭,哭尽心中悲喜绝望,又怕会惊动旁人。 不得已,只好苦苦忍住心中激动,泪水却一个劲不要钱的往下流。 「小姐?」在慕晓枫泪中泛笑的时候,宋妈妈挑起帘子走了进来,「刚才是什么声音……小姐你没事吧?」宋妈妈的目光很直接落在了慕晓枫红肿的额头,瞥见她眼眶发红神色怪异,眉头不禁便皱了皱。 再见到这个背地捅刀的老东西,慕晓枫再世为人的激动几乎立即湮没。 「哦,没事,刚才抄经文时不小心撞了一下。」少女声音淡淡,不以为意的指了指额头。即使心里再恨这个背主的老东西,也不能让自己表现出一丝异样。目光浅浅掠过宋妈妈手里的杯子,随即眼色一沉。 她记得前世就是喝了这杯茶后,自己就在昏昏沉沉中失了清白……。 「小姐没事就好。」宋妈妈不动声色瞥了瞥角落燃着的香料,端着杯子朝慕晓枫走了过去,一脸关切的道:「夜深了,小姐还是喝了这杯安神茶早些歇息吧,这经文明天再抄也不迟。」 前世的她,就是在宋妈妈这样关怀的眼神与语气下,毫不怀疑接过茶就喝。 「嗯,我这就睡。」慕晓枫低低扫了眼角落,接过杯子就近唇边,才惊觉原来这屋里的香料也有问题,「宋妈妈你也早些歇着吧。」 宋妈妈看着她将那杯特别加料的安神茶饮完,神色一松,仍旧端着关怀殷殷叮嘱,「那小姐你早些歇着,奴婢先出去了。」 慕晓枫点点头,目送宋妈妈出去之后,熄了灯,隐在暗处悄悄听着外头的动静;过了一会,才蹑手蹑脚往北面的窗子探去。 那杯茶她当然没喝,全都倒进袖里的手绢了。但角落那香料却燃点多时,她早就吸入不少,现在她已经感觉身体有些不妙的发热了……。 幸好神智还算清醒,知道这个时候那老东西必然在门外守伏着,南面的窗子向着院子,想要不惊动旁人逃出这个院子,只剩北面这扇窗户可利用。
第3章 危险逼近 因为这扇窗外是一片池塘,大概没有人想到她前世差点被淹死之后,曾发狠学会了泅水。她只要游过这片池塘,再翻出那堵矮墙,就可以摆脱前世身败名裂的命运。 慕晓枫打定主意,咬了咬牙爬上了窗台,然后像一条游鱼般一头扎进池塘。幸好时下正值夏季,整个人泡在水里也不觉得凉,她飞快划着名水,却小心翼翼不敢有太大动作,生怕发出一丝响动引来别人注意。 好不容易游过池塘,站在池塘边望着矮墙,慕晓枫却迟疑了。她蓦然想起在前世,是严或时夜里捉贼的喧譁,才引来别人到她屋里围观。当时尚懵然无知的她,被张姨娘一声惊唿在众人面前揭穿失贞的事实。再后来,严或时站出来,说是为了弥补他没捉到採花贼的愧疚,愿意为她的清白负责。 再然后……,母亲大受打击之下,在无限自责中病故,而父亲虽然不满意严或时是个穷酸秀才,却还是看在她的情份上,一再出手帮助他踏上仕途。 慕晓枫想起前事,恍惚之中不觉心中一痛。夜风吹过,她含着泪定了定神,现在都快火烧眉毛了,她怎么能再分神。 那个贼喊捉贼的男人,这会只怕已经伏在矮墙外的小道等着了,不然那会来得那么迅速。 可是除了这堵矮墙外的小道,她根本无路可逃。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她重活一次也不能摆脱前世的命运? 不,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定还有别的出路,一定有。 慕晓枫用力握了握双手,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趁着昏淡月色,她睁大眼睛往四下环视。 好在,老天关了她的门,也忘了给她留扇窗,却还不至于让她绝望想撞墙,总算还留了个小洞给她。在池塘另一端,慕晓枫拔开杂草丛,看到一个不算干净的狗洞。 咬咬牙,她猫着身子往狗洞钻去。今天她身受的狼狈,他日定会十倍奉还给那对狗男女。 眼下先逃出这院子再说,幸好慕晓枫身材纤瘦,不然就算老天给她留个洞她也没法钻出去。 出了狗洞,慕晓枫站起来看着黑黝黝的山林,只深吸一口气,立即就转身奔入后山。 她记得后山有处天然泉水,希望那处泉水能解去她身上的媚香药性。 慕晓枫担心自己承受不住,一入山林脚步便迈得急了。大约走了一刻钟,终于听到泉水哗哗沖刷而下的声音。 浑身难控的热浪完全吞噬了她神智,听闻水声,她凭着最后苦苦支撑的一丝清醒,迅速剥了外衣,跄跄踉踉走到泉边,头重脚轻的扎了进去。 时下虽正值夏季,但泉水的冰凉还是令浑身发热的慕晓枫哆嗦了一下,神智也因泉水的刺激而清醒了几分。她咬咬牙,拔下髮钗往手腕就是狠狠一刺。 「慕明月,我今日的苦绝不会白受,你给我等着!」 手腕血流如注,意识又回笼了几分,疼痛感也同时火辣辣的提醒她。慕晓枫一边关注着手腕血流速度,一边在心里狠狠将那对母女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鲜血随水飘散,猩甜气味充斥空气,慕晓枫默默注视着手腕,计算着她放多少血可以保持清醒又解去体内的毒,压根不知道泉水边缘密密芦苇处,原本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颀长身影,闻到血猩味时,剔羽般乌黑的眉毛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第4章 美男如蚌 眼眸睁开,两道冷光似离弦的箭般「嗖」的射嚮慕晓枫所在之处;长睫垂掩,掩隐眼底若有所思,下一瞬,忽地一低头,张嘴就着泉水喝了一口——血水。 鲜血逐水流,速度越来越快,血色却越来越淡,慕晓枫的脸色也从绯红渐渐变得苍白。她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握着流血的手腕,趟着水哆哆嗦嗦爬上了岸。 寒冷加上失血,慕晓枫拖着千斤重的身子好不容易爬上岸,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头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寻思尽快赶回去,最好赶得上来个移花接木成全那对贱人。 身上却觉得突然一寒,慕晓枫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心里忍不住纳闷,但来不及细想,淡淡月光下,一双漆靴已无色无息闯入眼帘。 慕晓枫心头一紧,却没多大惊慌;如果不能改变受辱的命运,她宁愿在这里丢了清白委身于陌生人也好过便宜那个禽兽,免得再次沦为他们的垫脚石。 「拿来。」漆靴在三尺之外站定,没有起伏的声音冷冷自头顶幽幽飘来。 慕晓枫莫名觉得浑身一凉,皱着眉抬头望了过去。只见淡淡月色中,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似从云天中遥遥伸来,却又在她眼前触手可及之处凝定不动。 莫名其妙! 慕晓枫怔了怔,目光自那只玉质生辉的手掌越过,掠了掠乌金镶边的云纹锦袍,直接仰望银淡月色中那张朦胧却摇曳无双风华的脸。 仿若剔羽般鸦黑双眉下,一双眼眸灿若星子,闪动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幽暗光芒;高挺鼻樑下,紧抿薄唇勾勒的美妙弧度浑然天成,面容轮廓更胜鬼斧神工。 本来这样远的距离,这样朦胧的月光,慕晓枫只能大概看出他是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却不知怎的,双目竟似被谁不知不觉狠狠磨亮一般,竟能将他俊美的容貌瞧了个真切。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场合不对,慕晓枫真想为眼前诡异出现的男子赞嘆一句「十分春色赋妖娆」,即使这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冷冰冰气息,却仍难掩月色莹光下他的无双风华,反而因眉眼间浑然天成的冰冷更添几分神秘高贵气质。 慕晓枫默默在心里惊艷了一把,随即收回视线,垂眸继续包扎伤口,掩于袖内的髮钗无声紧了紧。 眼角不着痕迹瞥了瞥三尺外纤尘不染的漆靴,诧异开口,「什么?」 男子半眯眼眸,不带半丝热度扫了扫她脖子,薄唇却紧抿如蚌壳。 慕晓枫蓦然觉得自己脖子飕飕发凉,心头不禁惊了惊,明白这是个惜字如金的主,瞧他眼角睥睨的冷漠神情,多吐一个字似乎都是对别人莫大恩赐。 她摸了摸脖子,压抑着惊愤,恨恨在想这傢伙该不会认为她的出现侵犯了他的领地,要她乖乖自己抹脖子将人头送上吧? 她看起来像这么蠢吗? 忍不住握紧髮钗有些狼狈的站了起来,挺直腰杆戒备的瞪了过去。输人不输阵,怎么着也不能弱了气势。
第5章 忧愁的身份 这一瞪,恰巧捕捉到那男子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唇角微微勾起,弯出淡淡讥嘲弧度,「玉」。 慕晓枫愣了愣,却为这人冰凉眼神所惊,一惊过后,因刚才的念头脸色不禁微微发窘,悬着的心却悄悄放了下来。这人刚才一直盯着她脖子看,原本是想要她脖子上的玉坠,看来不像什么见色起意的登徒子,大概不会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不过为防万一,慕晓枫还是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髮钗。脑子同时飞快转动,隐约在哪听过大佛寺后山列为禁地,现在看来,大抵是因为后山有他这样的「贵客」怕被闲杂人惊扰。 「拿来。」冰凉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冷淡无起伏,慕晓枫却听出其中的执着与隐隐不耐。 她脑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脱口问道,「为何要我的玉坠?」她的玉坠花式寻常,唯一能让人看出值钱的地方,便是玉的颜色。 可这么远的距离,在黯淡月光下,不过无意一瞥,他就能确定这玉坠是紫玉雕成吗? 这傢伙难道有双洞穿一切障碍物的金睛火眼? 男子没有再开口解释,一个冷眼掠去,慕晓枫突然觉得脖子似被冰冷利刃割过一样,眸光闪了闪,心念一动,她忽然揪紧衣襟将玉坠牢牢藏于衣内。 男子垂眸,轮廓完美的俊脸没有一丝表情,慕晓枫一直紧紧盯着他,在他垂眸手掌抬起的瞬间,似乎还听闻他讥讽的哼了哼。 心里已有八分肯定自己的猜测,无意识舔了舔嘴唇掩饰着内心紧张,在他隔空夺取玉坠之前,抢着喊道,「慢着,君子不夺人所好。」 声毕,玉坠已被她粗暴扯断绳子紧攥在手心。 慕晓枫一瞬不瞬盯着对面垂眸似乎认真研究手掌的男子,冷声道,「如果你非要硬夺,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动作再快,也未必快得过我。」要知道,她旁边就是大块石头,她在赌,以他对玉坠志在必得的态度,肯定不愿意看到一拍两散的结果。 「两千两。」男子慢吞吞收回手掌,漠然扫了她一眼,浓密长睫掩映的眼底似有奇异之色飞快闪过。这女人,胆子够肥,以往敢威胁他的人,他早送去阎王殿喝茶了。 想到刚才带着猩味的血水,他低头看了看白皙修长手指。 如果不是留着她的小命还有用,他一根指头就能让她再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慕晓枫不知自己瞬间已在死亡线上徘徊了一遭,听闻这数目不由得在心里狠狠抽了口气,果然是财大气粗的主。如果这是块一般的玉坠,两千两实在是让人心花怒放的价格了,可惜,这块玉坠并非一般的玉坠。 她悄悄吸了口气,有些怀疑的打量了那男子一眼。如果她猜测正确,他确实是传言中「看中直接用抢」的「鬼见愁」,这会不是应该直接将她一掌拍死将玉坠抢到手了事吗? 这傢伙此刻竟然能平心静气的站在这,懂得用银子跟她谈交易,难道她猜错了?
第6章 算计 可这傢伙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尊贵迫人气势就显露无遗;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冰冷锐利能直接将人冻死,加上那身乌金镶边的云纹锦袍,名贵得有价无市的漆靴……,无一不暗示这傢伙身份显贵。 她虽然是寻常闺阁女子,却也曾听闻那一位如同天雷滚滚的大名。离王楚离歌可是南楚唯一封王有封地的成年皇子,之所以有「看中直接用抢」的「鬼见愁」美名,完全是因为这位帝宠极盛的离王爱紫玉成痴。但凡见到紫玉,必定搜集为己有。 慕晓枫想了想,将否定的念头掐了下去。虽然心中肯定眼前这人十有八九是离王「鬼见愁」,眼神还是忍不住狐疑的往他身上瞟来瞟去。 在正主没有亲口承认之前,再有把握那也是猜测,她总得瞧清楚些才好将玉坠交出去。 楚离歌忍住不悦,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冷冷淡淡的一眼,慕晓枫却差点冻得一个趄趔。 玉坠虽然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上性命。她也不缺银子,如果用这块玉坠能换一个条件……。 慕晓枫深吸口气,努力平稳呯呯乱跳的心脏,强作镇定道,「玉坠可以给你,但我不要银子,目前我遇到一个小小麻烦……」她伸出指头比了比,显示那麻烦不过指甲大小,真的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麻烦。 小小麻烦? 楚离歌默默扫她一眼,眼神淡漠中透着一丝怜悯,这个女人胆子虽肥,可惜是个脑子有病的。猜出他的身份还敢算计他?他该说她愚蠢还是该贊她勇气可嘉? 「成!」冷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飘进了慕晓枫耳朵,也打断了她继续费脑力往下编。 这么爽快? 慕晓枫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眼神甚至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怀疑与防备。 她紧攥着玉坠,连忙补充,「先声明,麻烦解决了这玉坠才能归你。」 楚离歌冷冷掠了掠她的手,随即转身欲离开。 慕晓枫差点被他那高冷轻蔑讥嘲「最好别耍花招,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蝼蚁」的眼神气得吐血,可想起正事,不得不先将怒气按捺下去,朝着他修长背影大声叫唤,「喂,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麻烦?」 楚离歌停下脚步,微微侧身,丢了个「愚蠢的女人」之类的眼神给她,遥遥传来的声音依旧冷得冻死人,「其道还彼身。」 慕晓枫张了张嘴,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可一想起刚才他轻蔑的眼神,她吞了吞口水决定将话也吞回肚子去。 你高冷你厉害你惜字如金,好好努力解决去吧。 说不定这骄傲高冷从不拿眼睛看人的傢伙解决不了她的麻烦,她的玉坠还能保住呢。 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说实话,她实在不怎么有信心楚离歌能在半个时辰内做到她想做的事。 慕晓枫瞄了瞄自己这一身狼狈,看着还在渗血的手腕,嘆着气摇了摇头,「不管结果如何,起码我现在这模样是个不小的麻烦。」
第7章 螳螂来了 待她收拾一番再回那个小院时,刚到门外,就听闻里面传出乱闹闹的叫嚷声。 「天杀的,这贼人怎么闯进我们家大小姐厢房!」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后,随即传来了「咚」的沉闷撞击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西厢房了,连敞开的院门都无人看守。慕晓枫冷冷勾了勾唇,轻轻走了进去。她记得宋妈妈尖叫撞门之后,首先将那个「追寻」贼人的严或时引了进去,那个男人后来以第一个看见她惨遭蹂躏的身体为由,负责的向她提亲……。 远远望见她住的厢房外人影绰绰,不少人正削尖脑袋往里面挤。 混乱中有个穿着鹅黄对襟的年轻妇人拿帕子抹着眼角,从东边尽头的厢房奔了出来,边跑边唿天抢地喊道,「我可怜的大小姐,不过来求灵泉为夫人治病,好好的怎么就遭了贼人给……」 慕晓枫看着张姨娘假惺惺愣是将没有眼泪的眼角抹得泛红,心里就不禁又惊诧又气愤。惊诧的是眼下的情景几乎跟前世一样,气愤的是张姨娘假意心疼实则恨不得将这事嚷得人尽皆知的恶毒用心。 真不敢相信,那个几乎跟哑巴一样惜字如金的冷漠男人果然做到了「以其道还彼身」,她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在她厢房里代替她的人是谁,她深深望了眼那边使劲抹眼角的女人,希望张姨娘待会不要真哭才好。 慕晓枫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张姨娘待会的反应,不过在这之前,她也好歹得为抓住这「贼人「尽一分力。 没有半点迟疑,慕晓枫张开嘴巴朝门外惊慌大喊,「快来人啊,这里有贼人闯入……!」 乍然听闻她的声音,正往西厢房涌的人全部傻眼,不约而同扭头往门口望去,在看清那纤细人影时不由瞬间石化。正使劲抹眼角的张姨娘定定瞪向门口少女,一脸见鬼的表情。 「大……大小姐?」张姨娘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晌才震惊的唤了一声。 慕晓枫看了眼外面闻声而来的香客与僧人,这才施施然往西厢房走去,「张姨娘别紧张,就算真有贼人闯进来,顶多也就丢些财物。」 张姨娘掩下心头疑惑,挤出几分难看笑容,「大小姐说的是,只要人没事就好。」 宋妈妈明明说这个丫头一直在厢房里头的,这会却在外面,这是怎么回事?不知怎的,看了看一脸乖巧温和的慕晓枫,张姨娘心里忽生不妙之感,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尚未走近西厢房,突然听闻宋妈妈惊恐压抑的叫声传了出来,「啊,这不是、这不是……」 张姨娘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扭头看了看慢条斯理款款行来的少女,这时方意外发现火光下慕晓枫的衣裳隐约是湿的。 张姨娘心里念头电转,脚步竟慢了下来,这丫头虽然不在厢房里,但一身衣裳湿透衣摆还淌着水,看样子还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这事蹊跷,她得先摸个准信。 主意打定,张姨娘也不急着去西厢房了,笑吟吟一脸怜爱的站在原地等着慕晓枫。 偏有人不让她如愿,宋妈妈突然火烧屁股般沖了出来,瞄了眼张姨娘,难看脸色中夹杂着又惊又惧的表情。
第8章 又见渣男 「姨娘,你快进去看看吧。」宋妈妈瞥了瞥施施然似在休闲散步的少女,凑近张姨娘耳边压着声音焦急中夹着哀求说了句。 张姨娘不悦地皱眉斜了她一眼,「怎么了?」 成事不足的老东西,不是再三跟她保证慕晓枫一直都在房里么?眼下这丫头非但无事人一般从外面回来,这老东西还一副火急火燎生怕别人不知其中有猫腻的猴急样,真是不中用。 宋妈妈着急上火,可看着门外陆续而来的人群,张了张嘴,心一横,忽地一把挽了张姨娘手臂强行将人往西厢房带,「姨娘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姨娘心头大怒,正想一把甩开这个不守规矩突然拽她的宋妈妈,但瞄见宋妈妈一脸苦瓜相眼里还带着哀求,心里莫名沉了沉,也就顺着宋妈妈疾步走进了西厢房。 一进房内,张姨娘惊得眼睛都直了。满地是被人蛮力撕烂的凌乱衣物,房内隐隐还浮动着欢爱过后的糜香气息。只要有眼睛的,谁看见这场面都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 张姨娘吃惊的是,散落地上的破碎衣物看起来十分眼熟,眼熟到她几乎一眼就看出那是谁的衣裙。 就在这时,床上忽然传来低低的痛苦「嘤咛」声,这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霹得张姨娘顿时心神俱散。她慌忙扭头往床榻看去,隔着纱帐,果然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虽然只看到秀髮流泄铺满枕的黑乎乎后脑,可这已经让她百分百确定床上香肩裸露背对她的人是谁。 张姨娘紧紧攥着帕子,心里慌得厉害。回过头,见边上那衣着寒酸的年轻俊秀男子目光浮沉不定的往纱帐张望,她不由得恨恨瞪了过去,那眼神看着平静但实际恨不得将那俊秀男子瞪成筛子。 「贼人应该往外面跑了,各位还请赶紧出去追吧。」张姨娘怒瞪一眼那男子,不由分说往旁边一站,隔绝了这些人往纱帐窥探的目光,又将往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那俊秀男子姓严名或时,他见张姨娘明显赶人的姿态,虽然心里疑惑怎么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但见张姨娘眼神喷火恨不撕了他一样,略一迟疑便领着僧人走出了厢房。 在门口却与慕晓枫不期而遇,慕晓枫平静又漠然扫他一眼,心里却轰的一声似有响雷炸过又似打翻了五味瓶,视线一掠而过,袖下双拳死死握紧,似乎这样才能将心底的悲愤痛恨压抑住。 看见这张脸,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锋利刀尖刺入腹中的冰冷。这一世他依然迫不及待往她跟前凑,她绝对要让这个男人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严或时突然觉得有两道冰冷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莫名打了个冷颤,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紫衣少女的视线正若无其事从他身上转开。 望着少女娥眉淡扫的娇美容貌,望着她温和略拘谨的神情,严或时心里严重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错觉。虽然眼前少女素未谋面,但他知道她是谁,对她的个性更是一清而楚。 刚才那样凌厉冰冷带着深深怨恨的眼神,会是从她温和双眸发出的吗?
第9章 捉摸不透 严或时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随即变得有些难看,他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慕晓枫,随后招唿僧人离开小院。 「大小姐,我在这里看过了,应该没丢失什么贵重物品,劳烦大小姐送送前来帮忙的客人。」张姨娘的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心痛焦急,在慕晓枫踏进房门前堪堪传了出来。 宋妈妈看了看款款行来的紫衣少女,目光在她打湿的衣裳上凝了凝,心念一动,已明白了张姨娘的打算;魁梧的身形不着痕迹往门口一挪,便几乎完全堵住了门口。 慕晓枫唇角微微弯了弯,眼底有冷光闪过。 张雪兰,事到如今还想将脏水往我头上泼,到底凭什么将算盘打得噼啪响! 明明看到她一身湿衣裳,明明知道慕明月已被李代桃僵失了清白,眼下还想借着送客的名义替慕明月遮掩顺道坏她名声? 张雪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少女行至宋妈妈跟前,对一切仿若未觉般,仍如往昔一般温和娇憨挽上宋妈妈手臂,边摇边撒娇道,「宋妈妈,赶紧的和我一起出去送送客人吧。」 宋妈妈看着眼前毫无城府对她撒娇的少女,毕竟心虚,身子一僵,下意识就要拔开慕晓枫的手。 谁知慕晓枫趁着她侧身拔手的动作,已哧熘一声滑如游鱼般熘进了厢房,闪身进去还不忘得意的娇笑道,「好妈妈,你饶了我吧,我昨晚为母亲求灵泉在大佛前跪了两个时辰,这会衣裳都湿了……」 娇笑声中,她说得又急又快,根本不容别人插话。宋妈妈正一脸目瞪口呆中,忽听得她失声惊唿,「呀,这些、这些被撕烂的衣裙不是二妹妹的吗,怎么洒到我厢房满地都是?听闻刚刚我这里遭了贼,莫不是二妹妹她已经……」说到后面,她似是终意识到不对,慌忙掩了嘴,声音也模煳的低了下去。 张姨娘见状,黑着脸,恼恨的颳了少女一眼,气急败坏瞪向宋妈妈,恨声道,「地上哪有什么衣裳,看错了。」顿了顿,整个人一堵墙似的挡在慕晓枫跟前,脚下却在不着痕迹将地上破碎衣物拢在身后,「宋妈妈还不赶紧与大小姐出去送客人,人家一番好意前来相助,这般怠慢岂不凉了人家的心。」 慕晓枫无声哼了哼,目光自挚天柱一般的张姨娘身上扫过,往她身后纱帐笼罩的床榻凝了凝,嘴角微勾,眼底隐隐寒芒飞闪。 没关系,今日且由着张氏一句「看错了」将慕明月的丑事遮掩过去,他日定要张氏后悔没及时将这事摊开。不过这张雪兰还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眼下还心心念念坏她名声,怠慢前来相助的客人,说轻了,人家会觉得她这个嫡女年纪小不懂事;说重了去,那就是不懂规矩没教养,顺带着连自己生母的名声都会受到连累。 「张姨娘说得对。」慕晓枫无视张氏黑如墨汁的脸,也不待张氏驱赶,直接转身亲热的拉起宋妈妈手,顺从道,「二妹妹还劳张姨娘照顾,我还是与妈妈一起出去送送客人吧。」反正这会她的衣裳也差不多干了,这样出去也不算失仪。 至于张氏听闻她特意「嘱咐」照顾二妹妹这话后,会不会气得当场吐血,就不是她能左右了。不过,她还是盼着张氏能长命些,毕竟,她的大仇还要一笔笔从这对无耻母女身上报回来。 说罢,她拉着宋妈妈的手,也不管宋妈妈那张老脸此刻有多难看,直接出了房门走到院子,「我这身衣裳虽然是湿的,不过大家一定会念在我是为母亲求灵泉的份上不计较这点失礼的。」 「况且,我素来相信张姨娘,她说我房里没丢失什么贵重物品,我不用检查也知道一定没有丢失东西。」慕晓枫想到过后能将贵重的东西不小心遗失这帐算在张姨娘头上,她心情顿时就愉快了几分。 房里的张姨娘听到她三言两语就扭转局面,还暗中下了套,不由恨得银牙咬碎,却又顾忌着纱帐里那人儿,不得不屈就在房内。宋妈妈看着眼前仍旧天真婉转的温和少女,背后竟莫名爬了寒意。 不带棱不带角,三言两语笑嘻嘻点明自己昨晚去处搏下孝顺名声,暗示房里遭贼时二小姐也……,同时藉机阴了张姨娘一把的少女,真是在她眼皮底下看着长大的慕晓枫吗?
第10章 蚀把米 慕晓枫一连串或惊唿或小心翼翼或顺从的声音,俱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院子里大多数人听个七八分。她挽着宋妈妈从厢房出来,瞄见诸多眼睛揣着猜测不要钱的往她身上睇,心里不由得凉凉一笑。 凡事留些空间让人想像才好,几分真几分模煳,才更好让人发挥。张姨娘以为堵在门口煳弄了她就算完?今日之后慕明月还想有清白名声?趁早做梦去吧! 「诸位,」慕晓枫在院子里的走廊一站,虽然身姿纤弱,然那双发亮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竟觉得前头面容温和的紫衣少女举手投足有浑然天成令人信服的气势,一时间闹哄哄的院子霎时静了下来。少女微微笑了笑,「多谢各位仗义前来,不过贼人已逃。」 她顿了顿,縴手往门口一指,裊裊动听声音再度响起,「幸而无人损伤,我家姨娘也确认并无重大财物损失,我在此谢谢大家。」 后面的意思,她不说大家也懂。既然无事贼人又逃了,自然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大多数人口头客气两句便准备往外走,但有少部分却原地不动,显然还想打听一下那「撕了衣裳又让人照顾的某某」八挂二三事。 宋妈妈打量一眼那些目光闪闪的人,眉头当即皱起,「各位无事还是赶紧回自己厢房看看吧,说不定贼人这会逃到哪去了,万一冲撞到哪家小姐可就……!」说完,眼光晦暗的扫了扫慕晓枫,看着那几个打算扒拉别人八挂的脸上有了惊疑之色,嘴角这才勾出淡淡讥讽。 这话说得让人心惊,暗藏的信息却让人狐疑,那几人目光古怪的看了看一身清正挺秀的少女,见她从容淡定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惴惴之态,不由得又有些怀疑的瞄了瞄宋妈妈。 慕晓枫眉心一动,飞快盯了宋妈妈一眼,宋妈妈蓦然觉得背后一寒,下意识的缩了缩,远离慕晓枫两步,神色怏怏的欲送人出去。 就在这时,有个十岁上下的僧人小心翼翼捧着一只白瓷瓶走了进来。略与众人颔首之后,径直走到慕晓枫跟前。 一脸老成持重的看着慕晓枫,严肃道,「慕施主大孝,住持感念施主昨夜冒雨为母求泉的孝举,特命弟子奉上灵泉一瓶。」 慕晓枫看着他奉来的瓷瓶,着实愣了一下。她回来之前确实费心在大佛前跪了一会,只为免除后患寻个「人证。」 可听这个小和尚的意思,住持竟然撒谎为她做间接证人?有这么一尊大佛出面,对她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可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小尚书府嫡女有能耐值得住持出面撒谎作保。皱了皱眉,心里忽有念头闪过,会是……他吗? 若是他,又是为何? 宋妈妈瞄了瞄沉默的少女,心里比她更惊诧。这丫头昨夜难道真冒雨在大佛前跪了一宿? 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怎么出去的?二小姐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西厢房的?这些她都不知道,纠结着无数疑问又想起张姨娘狠戾阴沉的脸,宋妈妈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第11章 作死 送完客人,慕晓枫当作没看见宋妈妈忧心忡忡的模样,直接回房换衣裳去了。 再进西厢房,自然没有什么凌乱衣物也没有什么二小姐,一切都整洁如初,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让人看不出丝毫痕迹。慕晓枫目光落在床榻那叠得方正的被褥上,眸色一寒,随即掠开,微微勾唇笑了笑。 换好衣裳,便前去用早膳,没等来二小姐与张姨娘,却见宋妈妈神色晦暗匆匆走来,「禀大小姐,二小姐突然身子不适,张姨娘放心不下,已陪同她先行回去。」 慕晓枫心里不禁冷笑,用了虎狼之药助兴又是初尝云雨,身子当然不适。面上却一派关切,温和道,「张姨娘可留有话?」 宋妈妈不知怎的,看见少女寒芒星闪的眸子,没来由的一阵胆怯,连忙低了头,谨慎道,「张姨娘吩咐奴婢,待大小姐完成今日的祈愿后便按原定行程回府。」 慕晓枫点了点头,遂拿起勺子慢慢用早膳。 张氏提前半天回府,只怕用心给她备了几份「厚礼」。她绝不会辜负张氏的美意,还会让张氏明白什么叫「礼尚往来。」 用完早膳,慕晓枫摸了摸衣襟,若无其事直接到佛前祈愿去了,与信不信神佛无关,天知道三跪九叩拜佛的,又有几个真心虔诚。 只可惜,半天过去该来的却没有来。 「真是白瞎了半天。」慕晓枫皱了皱眉,低声嘀咕一句,随后怏怏踏上马车。 马车一路不紧不慢的晃着,慕晓枫睏乏中迷迷煳煳睡了过去。听着马车后渐渐逼近的「跶跶」马蹄声,宋妈妈看着恬然安睡的少女,微挑眼角里竟闪出几分狰狞光影。 奔走中的马车忽然发出「嚓」一声闷响,慕晓枫撞得头一痛,迷茫中睁开眼眸,「发生什么事了?」 声未落,却觉得身子一沉,原来坐在外头的宋妈妈因车厢倾斜,惯性的往慕晓枫身边压了过去。 「小姐……」宋妈妈满脸紧张,攀着车壁就要起来,看着像是努力不往慕晓枫身上压,但她一手却死死抓住慕晓枫手臂,而另一只手在慌乱中已然贴到了慕晓枫后背。 就像是努力扶稳慕晓枫的样子,但慕晓枫瞥了瞥她因用力而发白的指节,眼神立时一冷,这个老东西,这般用力生怕她推拒不依,究竟是扶她还是害她。 就在这时,歪斜的帘子被惊马掠过的疾风卷向一旁。慕晓枫瞟见骏马上熟悉的身影,心下随即冷笑连连。 她就知道张氏待她不薄,后手一定不会少;那个不择手段往上爬的男人,也绝对不肯轻易捨弃她这块合用的垫脚石。 只不过,再世为人,就算她是块垫脚石,也一定是块硌脚的垫脚石,踩着她的人只会狠狠摔个狗啃屎。 再一声闷响传来,车厢徒然倾斜,慕晓枫又是一撞,这回撞到了肩膀。 「大小姐,你坐好,看样子是车轴坏了。」宋妈妈面上紧张关切,眼里却浮沉幽幽算计,就着这一撞之力,贴在慕晓枫后背的手忽然用力将少女往外一推。
第12章 讨点利息 没有意外的话,她这一推,慕晓枫自然会横飞摔出马车,落入外头那人等候的怀抱。 宋妈妈看着跄踉往外摔的少女,眼里飞快漾起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成了这事,回头张姨娘再恨,暂时也不会重罚她。 慕晓枫嘴角微勾,手臂也微勾。趁着宋妈妈松懈的瞬间,做出慌张拖拽的样子,牢牢拽着宋妈妈。 「哎呀,宋妈妈救我。」嘴里喊得惊惶,然而拖拽宋妈妈当人肉垫子的手势却又快又狠,半点也不容宋妈妈反应挣扎。 「啊!」惊唿间,慕晓枫拽着宋妈妈已摔出马车,坠地而落。就在两人堪堪触地瞬间,有道人影从马背上飞跃而来,那张开双臂的姿势,绝对呵护式的安全怀抱。 在投入那人怀抱前,宋妈妈还想使劲与少女换个位置,谁知慕晓枫死死拽住她,非但不容她挣脱,还哆嗦着往她身上蹭,带着哭腔道,「宋妈妈,我怕……!」 慕晓枫看似害怕得紧闭眼睛,却暗中将宋妈妈拽得死紧。那飞跃而来的人影转瞬已至,慕晓枫似是脚下跄踉,手里暗暗狠狠一推,「啪」一声,宋妈妈避无可避狼狈投入了那人怀抱。 冲力太大,以至三人齐齐狼狈摔倒在地。底下有两个人肉垫子,慕晓枫除了手肘擦破点皮外并无大碍。看见宋妈妈在她的辗压之下,脸涨得青紫,除了细碎的痛苦呻吟声,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心里恨极了这个背主的老东西,不过慕晓枫也没打算如此便宜要了这老东西的命。 「宋妈妈,你怎么样了?」少女声音慌张,眼角已然急出了泪。她手忙脚乱的从宋妈妈身上起来,不过越乱越出错,她急着爬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在了宋妈妈踝关节处。 只听得「哎哟」一声,宋妈妈一脸泪的咬牙嚎叫,满心怨愤伸手就去推她。谁料这一推,本来未站稳的少女一个趄趔,直接倒下去又重重压在她身上。 「对不起,宋妈妈我弄疼你了?我这就起来。」少女抹一把冷汗,急忙忙再爬起。这一次倒是小心翼翼没有再踩到宋妈妈脚踝,而是直接一个「重心不稳」,狠狠的栽了下去,这一栽,手肘可巧不巧的直接对准了宋妈妈肘关节。 被她勐力一撞,只听得「咔」一声脆响,随后是宋妈妈杀猪般的惨叫声。少女一脸愧疚垂着脑袋,提着裙摆终于稳稳站了起来。 很好,这老东西骨头断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蹦达得那么欢了。 「宋妈妈……」少女怯怯伸出手,看着面色惨白不肯让她扶的宋妈妈,又羞又愧的低下头去。 「这位老人家,你还好吧?」最底层的人肉垫子觉得身上重量一轻之后,终于有机会吐一口浊气,扶着宋妈妈坐好,赶紧翻身起来问候。 有眼睛的都看得见宋妈妈惨白脸上直冒冷汗,这样子还好得了? 慕晓枫垂着眉睫,表面看着似是慌张茫然兼羞愧难当,实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怕自己直视面前这个虚伪的男人,眼神会无法掩饰心中愤恨。 宋妈妈皱着眉头,忍痛道,「我的骨头怕是断了。」眼角斜挑,幽暗里带着几分怨恨看了慕晓枫一眼,又道,「有劳公子扶我一把。」
第13章 英雄救美 慕晓枫觑了神色微见怨毒的宋妈妈一眼,目光扫过她攀在严或时衣袖的手,暗下冷笑了一声。 虽然就年纪来说,这老东西已经可以做严或时的母亲,但男女有别,况眼下还算陌生人。这老东西却舍了自己叫这个男人来扶,难道刚才那用力一抱,竟叫这失寡多年的老东西生出莫名春心? 虽说这一出英雄救美,最后阴差阳错救到个老女人,但严或时脑袋灵活,无论何时都不忘将自身优点最大化,务求在慕晓枫面前留下好印象。 不能直接利用「意外」的肌肤之亲求娶慕晓枫,那就在她面前努力树立好形象,誓必将她一颗单纯少女心手到擒来不可。 「老人家你慢点。」严或时小心扶起宋妈妈,眼睛却看嚮慕晓枫,迟疑道,「这位姑娘可是……姓慕?我们似乎在寺里见过?」 慕晓枫寒着脸点了点头,没有吱声,也没有看那个让她觉得无比噁心的矫情男人,而是扭头望向撞到沟里散架的马车,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蹙,再扫向满脸痛苦的宋妈妈时,目光霎时有如刀子刮过。 「姑娘家的马车一时半会大概是修不好了。」严或时看着神色沉吟的少女,一脸遗憾的道,「这位老人家伤势不轻,得尽快下山医治。」 慕晓枫慢慢转身,心里冷笑,面上却一脸无措的样子,「这……请问公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严或时暗下吁了口气,俊秀的脸庞写满为难之色,迟疑半晌,才道,「按理说,在下亲自骑马送这位老人家下山医治是最好的办法,可是……」 慕晓枫长睫下幽光暗涌,仍旧一脸无措的样子,「公子若有为难之处不妨直说。」 严或时微微一笑,目光夹着几许淡淡温柔落在少女面上,他知道自己模样俊俏,淡淡含情的样子最惹人心跳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请恕在下唐突,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姑娘家的车夫这身子骨——实在是单薄了些。」他温柔目光中流泻着浅浅担忧,观察了慕晓枫半天,见她脸色并无排斥不悦,才又道,「我担心万一再有意外,他未必能护着姑娘。」 慕晓枫漠然掠他一眼,早知这人心思狡诈,还当真是走一步算十步,连车夫都选了个身体瘦弱的。 让车夫送宋妈妈下山,他好留在她身边做护花使者,一路好使花招俘获她芳心? 梦倒是做得挺美的,可惜做得早了些。 少女抬头看了看天,含凉目光淡淡掠过他面庞,凝向不远处缓缓停下的黑色马车,眸光一闪,一抹狡黠极快隐没眼底。 那是用沉香木打造的马车,两匹高大的骏马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这样的座驾不必再弄什么标志,一出场就足以令人侧目到直接认出它的主人来,因为这样连车到马都名贵奢华到不像话的马车,全京城甚至全南楚充其量也不过一辆而已。 慕晓枫收回目光,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脸色蓦然变得精彩的男人,心头冷笑连连。
第14章 不必言谢 冰凉如水目光轻轻拂过宋妈妈面庞,宋妈妈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寒,竟忍不住往严或时身上靠了靠。 就在众人各自心头盘算时,一阵带着杀伐沉稳力度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慕大小姐,我家主人有请。」没有起伏的声线像冬日突然扑面而来的寒风,叫人不自禁的冻得打颤。慕晓枫抬眸看去,乌黑衣衫裹着腰板挺得像一字直线的年轻男子正面无表情的对她作出请的姿势。 她瞥了瞥不远处那金贵得让人妒忌的马车,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一样冷冰冰的面瘫瘟神脸,难道他不知道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强抢绑架一类的吗? 「慕姑娘?」严或时自然也知道那辆沉香木打造的马车代表什么,见她神色意动,不由得微侧目露忧色看着她,那眼神竟流泛着几许担忧与宁肯为她得罪当朝权贵的意味。 慕晓枫暗下嗤笑一声,这个噁心的男人竟然时刻不忘卖好,脸皮厚到一定程度果然天下无敌了,难怪前世能爬得那样快,步步高升直如坐云梯一般。 「这位公子不如好人做到底,先送宋妈妈下山医治吧。」少女回头,眸光收敛了冷芒,微现畏惧的瞟了瞟那沉香木马车,低声道,「那位……得罪不起,不过好在不会滥伤无辜。」 「姑娘孤身前去只怕不妥。」严或时皱眉,满含担忧的斜了那马车一眼,又回头含着温柔看向少女。 慕晓枫只在心里冷笑,再次为这个男人的厚脸皮汗颜一把。明着担心她,实际不过想借着陪同她的机会认识马车里那位,若是能因此搭上线,凭那人的地位提携一二,日后还用担心不能青云直上吗? 宋妈妈虽然痛得呲牙咧齿,但在严或时的暗示下,却面带哀求的看着慕晓枫,含泪道,「大小姐……」 面瘫侍卫立即冷眼瞪向她,宋妈妈立时很没骨气的噤声,低头缩起了脖子。 「慕大小姐,请!」面瘫侍卫等得不耐,冷戾横扫严或时一眼,直接简明再对慕晓枫重复一遍。 「这位公子,我们家宋妈妈就拜託你了。」慕晓枫同样满眼担忧的看了看宋妈妈,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向马车,那柔弱惧怕却又善良的可怜姿态直看得严或时热血沸腾,几番抑制才忍住没跟过去充当护花使者。 那冷脸面瘫侍卫目送慕晓枫上了马车,随即侧目,凶神恶煞的瞪向严或时,冷冷道,「我家主人不喜有闲杂人挡道,阁下若累极,它不介意送你一程。」 说罢,就见眼前光芒一闪,一柄铮亮的宝剑就横在身前,他弹了弹寒光幽幽的剑身,盯严或时一眼,冷着脸缓缓又道,「我家主人说,助人为乐是积福,阁下不必言谢。」 说罢,他头也不回走向马车。严或时看着他高大冷硬笔直如刀的背影,一张脸登时青了又红,红了又绿。
第15章 河东狮吼 说罢,他头也不回走向马车。严或时看着他高大冷硬笔直如线的背影,一张脸登时青了又红,红了又绿。 一剑送人去死还得让人道谢,这大言不惭的侍卫果然跟他那嚣狂的主子有得一拼,难怪人称那位「鬼见愁」。 这样动辄拿剑「助人为乐」的,可不是连鬼见了也要愁坏。 严或时收回耐人寻味的目光,扶着宋妈妈上了马,敛去心里忿忿,匆匆忙忙离去了。 厚重的黑色锦缎帘子掀开一角,暗影里那人绝世容色立时逼人而来。慕晓枫微微顿了顿,最后平静入内。他既没挑明身份,她自然乐得装煳涂不去行礼。 楚离歌连眼角也没抬一下,握着书卷似乎看得入神,帘子挑起,带入了灿灿光影,也捲来少女身上淡淡清香。 慕晓枫立在跟前,安静忍耐着,却突然听到了车轱辘滚动起来的响声。 她怔了怔,急忙道,「等等,我要下车。」她是来送谢礼而不是来蹭马车的,想到她后续的安排,看男子的眼神便越发急切。 楚离歌却偏偏仿若未闻般,如入定老僧般坐定,半晌,修长洁白手指慢悠悠翻过一页,这才抬起眼眸,星亮眸子透着幽深凉意淡淡探来,却也不是看嚮慕晓枫,而是越过她落在了后面铺着锦褥的座位上,「坐」。 慕晓枫顿觉恼怒,有些怀疑自己借楚离歌的势摆脱严或时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这傢伙居然对她的话当空气,半分商量的意思都没有,径直就替她作主载她走人。 「我要下车!」慕晓枫寒着脸,咬牙低吼重申,可楚离歌连个眼神也吝于给她,除了刚才那一瞥那一字之外,任凭她如何恼怒低吼,竟理也不理。 扫了眼对面捧着书卷自成天地的男子,少女加重脚步,气唿唿转身走到座位坐了下去。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看着高冷风华不染尘俗,却是个说一不二的地地道道的土霸王。 在他的地盘,她只有点头顺从认同的份。望了眼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慕晓枫恨恨白了对面那人一眼,她这会除了忍着坐在这还能怎么着?总不能冒摔个一命呜唿的险往外跳。 再说,能坐一程京城独一份的沉香木马车,她也不亏。可望着外面飞闪而过的景物,慕晓枫心里不免嘀咕了起来。这一路除了这辆奢贵马车竟再不见别人,她暗中安排的马车一直都没有出现……,这事是她亲自去办的,绝对不会有人知晓。 而这个时辰,若无急事,绝对没有香客离寺往回赶。以楚离歌这厮休闲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有急事的样子。 慕晓枫心头突兀一下,看对面那人不免目光一闪。该不会这傢伙坏了她的安排,然后特意在这时辰回城接上她吧? 这个念头一冒,慕晓枫立即用力摇头,她这异想天开也太离谱了些,楚离歌什么人她又什么身份,再说他们之间连熟人都不算,他这会在这怎么可能是因为她。 拍了拍脑袋,少女苦笑一声,挨着柔软靠垫挪了个舒适位置坐好。百无聊赖之下抬头,只见对面那人一袭奢华锦袍加身,五官精緻绝伦,如果忽略他眉宇间淡漠冰冷,忽略他浑然天成的超凡孤高;单欣赏美男执卷安静凝神的画面,无疑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 那锦袍虽奢华,却不是张扬夺目的艷丽色泽,明显低调作派。 目光触及车内种种奢华陈设,发觉就连挂帘子的钩子都是用名贵玛瑙打磨成的。慕晓枫不禁自嘲一笑,就这人独一用沉香木打造马车的做派,又岂是真正低调的人。 况且,在他那样的位置,以他那样的身份,就算他想低调只怕也是不成吧。 想到这里,慕晓枫恼怒郁闷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外表光鲜的,内里未必就好过。 随意扫过车里种种团簇锦绣,听着偶尔翻书带来的沙沙声,目光再次投向对面安静捧书的人,顺手替自己倒了一杯清香裊裊的茶水品着。 宝马香车,捧书美男,掬一杯清茶倚一团锦绣,静静欣赏一番,倒也可慰这一路烦闷无聊。越看越觉得这人耐看,见他一无所觉沉浸在书中黄金屋的模样,慕晓枫欣赏美男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一会想着,这人要是笑起来该是如何倾国倾城;一会又想着,这人若是换上艷艷红妆又该是怎样美貌绝世。 这样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少女越发乐不可支,看楚离歌的目光也越发亮晶晶的热烈。 忽地「啪」一声,慕晓枫惊了惊,就见美男搁下书籍抬眸看她,如电目光里散发飕飕寒气,马车里的气温都陡然下降了几度,两道再淡漠不过的视线却似无形的韧绳一般牢牢攫住她,让她仿佛置身寒潭一样,从头至脚都冒着寒气。 「你够了!」 这语调,平静却教人心惊。慕晓枫甚至从他幽深眼眸看出恼怒忍耐的痕迹,她怔了怔,拍了拍胸口,昂起小脸,对上他隐忍恼怒的眼神,茫然问,「怎么了?」 他看他的书,她安静坐她的车,半点都没发出影响他的声音,真不明白这惜字如金的土霸王哪根筋不对,突然就对她横眉竖目上演河东狮吼。
第16章 挟恩图报 对上她茫然眼神,楚离歌紧抿着唇,默默扫她一眼。眼神平静淡漠不带半丝怒气,慕晓枫却觉得心头骤然有寒意侵入,没来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然后,看见对面那人一瞥之后直接闭目养神,她忽然就懂了。 这是嫌她看多他两眼,心里不爽觉得亏了,对她来个让人不寒而慄的阴恻恻警告呢! 少女不满地皱了皱眉,饮了一杯茶,白他几眼,还不解气,便低声咕哝一句,「不爽被人看,不如不出门。」躲在他高门巍墙的王府里,谁还能看得着他的月貎花容。 他霍然张目,平静目光携着飕飕寒气掠来,语调如他微抿的薄唇一样成一直线,「什么?」 迎上他刀子似的目光,慕晓枫心里一哆嗦,连忙道,「没……谢谢,我说谢谢你。」 识事务者为俊杰,虽然她不是俊杰,但好歹也有点眼色,为了保存性命暂时向恶势力低头并不是什么丢人的行为。 可惜楚离歌不知她心中所想,不然为了坐实这「恶势力」的名头,只怕会忍不住亲手掐死她。 她明目张胆窥视他半天,还有理了! 这女人,看来出了佛门,胆子又肥了一圈! 楚离歌半眯眼眸睨她一眼,薄唇微启,冷冷吐字,「廉价」,平淡的语气跟光影交错下隐藏的眼神一样,扎扎实实溢满了唾弃之意。 慕晓枫气得杏眼圆瞪,她道谢他还嫌弃?等等……什么叫廉价? 似是好心为她解惑一样,楚离歌又淡淡丢了个「愚蠢的女人」之类的眼神给她,然后一字一顿道,「女人,大恩不言谢!」目光转动,带着异色上下打量她一番,淡淡又道,「要谢……!」 「大恩?」慕晓枫怪叫一声打断他,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就是在大佛寺时,让个小和尚捧着灵泉及时出现替她解围作证而已。这算哪门子「大恩?」 况且,就算没有他暗中相助,她也另有安排撇清嫌疑。依她说,就这事,连小恩小惠都算不上,她不嫌他多事就好了,还想对她「挟恩图报」? 天家的人,难道从来都没学过什么叫无耻吗? 悄悄捏了捏袖里触手生温的玉坠,她觉得他那点帮助对于这块玉坠来说,那都是小事。 至于她现在坐了他的顺风车,又不是她求的,严格说来,这非但不是什么恩惠,反而有强逼之嫌。 楚离歌睨一眼她气唿唿的脸,嘴角微微勾起,似隐约勾出一弯淡淡讥讽弧度来。 看得慕晓枫越发唿吸不畅,连俏脸都气得发青,触到他上下打量她的目光,心里莫名咯噔一下。突然冒出一个荒谬念头,这个男人虽说性格冷漠身份尊贵,看着也不太正常,可这个看着不太正常的男人或许也有正常男人那一面呢! 虽然她的美色比不上他,但谁能保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会不会突然对她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 可一触及他讥讽眼神,这个荒谬念头立即被慕晓枫狠狠掐灭了。 这人看着淡漠孤高,对她却满脸嫌弃,如果不是这人生性冷漠,她想他一定会直接毫不留情的开口嘲笑她。 想到这,慕晓枫心里淡定了,默默将自己一惊一乍的举动归结为刚刚重生一时激动脑子不清。 「大恩不言谢。」慕晓枫吸了口气,努力挤出几分笑容,飞快道,「就算我想以身相许报你大恩,相信你也不会接受一个已经订亲的女人,况且我有自知之明。」说罢,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笑了笑,言不由衷垂下头。
第17章 反常有妖 楚离歌眼角微挑,这女人是暗示他长得比她美,所以他才看不上她?既然知道,还拿已订亲这事搪塞他? 很好,这女人,胆子果然越来越肥了。 感受到车内飕飕寒气不断从对面飙来,慕晓枫连忙将玉坠拿了出来,不舍的摸了几下才搁到正中的小几上,淡淡道,「大恩不言谢,要谢自然得拿些让人实惠的好处来。」 她将小几上玉坠往他方向推了推,「这是你该得的。」 楚离歌淡淡扫她一眼,没有伸手去拿玉坠。目光落在她依依不捨的面容上,车内逼人的冰冷气势渐渐减了几分。 「拿回去。」 慕晓枫诧异抬头,第一反应是他该不会反悔嫌这酬劳少吧?可无意撞上他冷清平静的眼眸,从里面却完全看不到一丝贪慾,她忍不住好奇问,「为何?」 楚离歌飞快掠了玉坠一眼,慕晓枫再次从他眼眸里看到了熟悉的嫌弃神色,正觉莫名其妙,便听得他冰凉如水的声音无波无纹的响了起来,「养养。」 少女闻言,忍不住抚额,郁卒无比的闭了闭眼睛。 你大爷,敢情是嫌玉坠成色不好,嫌它不够光泽圆润,让她收回去用人的精气养好了再说。 她真想大吼一句,这玉坠她从小戴到大戴了十几年好不好! 可对上那人看似平静却冷冽噬人的森寒眼神,慕晓枫只好咽了咽口水,默默将心里忿闷不甘再塞回肚子去。 拿回玉坠,慕晓枫心情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这东西还好好在自己手上,愁的是,她还欠着这人的「大恩」,她可没忘记这人有「鬼见愁」的名头。谁知道欠着欠着,这份人情会不会像雪球般越滚越大,她怕到时这小小的玉坠还不起他的大恩呀! 暗下咬咬牙,慕晓枫郁闷的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取?」总不能让她无期限的养下去吧? 「再说。」楚离歌丢了个奇异眼神给她,又自顾捧起书籍封闭在他自己的天地。 少女捕捉到他眸中奇异之色,心不由得咯噔一下,莫名就涌起几分不妙的预感来。想再问什么,可看了看那人浑然忘我的专注模样,她皱着眉头嘆了口气,知道再问他也不会答,索性也就噤声了。 听着翻动书页带来的沙沙声,不知不觉便日渐西斜。 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随后有人挑起帘子,恭谨无比的道,「主子,王府到了。」 楚离歌起身,走出马车。慕晓枫想了想,也随后走了出去。白坐一程这奢华无匹的马车她已经赚了,她还不至于厚脸皮到认为楚离歌理所当然该让人送她回府。 望了望宽阔却安静的街道,慕晓枫不禁皱了皱眉,这一带显然是权贵人家的地盘,鲜少有马车或轿子经过。她若想僱车,须得走出两条街才行。可惜这地离她家远了些,不然她步行回去也可以。 「谢谢」听闻脚步声,慕晓枫赶忙回神与楚离歌道谢,楚离歌依旧薄唇紧抿,除了朝她微微颔首外,半个字都没吐。 慕晓枫嘆了口气,目送他进府之后就转身准备步行出去僱车。 「慕小姐,请上车。」依然是面瘫侍卫,在她准备转身时横出手臂拦住了她去路,冰冷的声音一丝不苟表达出他拦人的意图。 慕晓枫怔了怔,随即心里释然,这面瘫侍卫必定是得了楚离歌吩咐才会如此行事。点了点头,她也不矫情,弯腰再度上了马车。 「主子,冷刚已经送慕姑娘回去了。」跟随楚离歌身后进府的侍卫,恰恰与面瘫侍卫冷刚相反,笑嘻嘻的娃娃脸上一团和气,在他脸上完全寻不到一丝冰冷的影子。 楚离歌负手前行,纯粹将他的话当空气,连眼角也不动一下。 张化盯住线条明朗的侧脸,觉得自家主子这样貎是一等一的丰神俊朗,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主子的嘴巴跟千年蚌壳一样,半天也不嘣一个字。 「属下觉得那位慕姑娘……。」张化又悄悄瞄了瞄自家谪仙一样的主子,掩着眼里精光,兀自顿住卖关子。
第18章 耐人寻味 「确实与众不同。」张化看着前面薄薄金黄笼罩下的颀长身影,仿佛不在意的自语,「属下见她初上马车时,平静得跟没事人一样。」正常的人,尤其是养在深闺的女人,认出他家主子的车驾,哪个不是吓得面无血色避若蛇蝎!若一路与他家主子共乘一车,只怕在半途早早就吓破胆了。 楚离歌仿佛没听到他的唠叨一样,仍旧不紧不慢继续前行,心里却默默轻嗤一声,那个女人胆子特别肥,他早就知道。 张化见他身姿步伐仿若清风流云,简直一点反应也不给,转了转眼睛,又笑嘻嘻道,「那位姑娘还特别会装,表面温和无害胆小怕事,实际,嘿嘿……」那就是朵带刺的毒玫瑰。 谁靠近,保准刺个一脸血。 楚离歌无动于衷迈着步,眼角扫过张化笑嘻嘻的脸时,似乎看到了尖嘴鸦鸦乱叫的黑乌鸦。 张化见自己卖关子也没人捧场,倒也不气馁,默默摸了摸鼻子,又笑道,「她不但会装,还特狠。」他可忘不了慕晓枫扶老婆子那一幕,啧啧,一个手肘下去直接将人骨头压断,这份狠劲在女人身上还当真罕见得很。 楚离歌继续眉目淡漠默然前行,对付乌鸦最好的办法就是充耳不闻。张化见状,心里嘀咕一下「就不信主子如此沉得住气,看着明明就对人家姑娘不一样」。 张化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两眼冒着精光快步追上楚离歌,低声笑道,「慕姑娘如此特别,确实挺让人怜惜的。」 张化是说他对那个女人怜香惜玉? 面色微沉,楚离歌扭头,一记冰冷眼风飞去,「聒噪!」 「我?聒噪?」张化愣在原地,看着前面大步流星般远去的背影,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指了指鼻子,「主子,我昨天说的话是今天三倍。」 不正常,太不正常! 短短一日夜,主子竟然做了数件反常的事。 在大佛寺让冷刚火速调查姓慕那一家,主子自己则深夜见住持,还让他暗中留意姓慕那家子动静,更改行程有意无意跟在慕家马车后面,最后主子明摆送上门去让慕姑娘利用……。 越想越心惊,嘻笑的神色散去,张化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主子对那位慕姑娘实在关注过了头,如果不是深知自家主子从娘胎里就一直是带毒之身,如果不是深知中了那种毒的人,只能沉潜七情六慾对一切云淡风轻淡漠而活,他一定会为主子这二十几年来,头一次对别人的不同而由衷感到高兴。 但是,现在,他只开始为主子感到担忧。 主子,为什么会对慕晓枫特别不同? 他知道绝对不会是为了那丁点大的玉坠,依主子平常习惯,若慕晓枫不愿意给,出手抢了来就是。主子竟然会说什么让她再养养,还破戒容许她乘坐从来不让别人靠近的马车,还让从不离身的冷刚亲自护送她回府……。 张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眼睛里,有莫名幽暗渐渐逼来淹没原先的鲜亮神采。
第19章 奴大欺主 张化思前想后揣度他家主子反常的时候,慕晓枫也在心里暗暗揣测楚离歌。 常言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可不觉得她有天大的面子能劳那位献殷勤,充其量,他们不过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而已。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内的「鬼见愁」,为什么突然对她殷勤备至? 事若反常必有妖,依她看,楚离歌十有八九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当然,他觑觎的还需令他费周章的,绝对不会是她手里的玉坠。 也不想想,那个让她再养养的藉口有多烂。 兀自沉思苦恼中,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随即传来面瘫侍卫硬梆梆跟冰块一样的声音,「慕大小姐,慕府已到。」 慕晓枫听着他冰冷兼不太客气的语调,立时不悦地挑了挑眉,瞧这面瘫的一脸吞了苍蝇的噁心表情,她猜他吞回去的后半句一定是「你快下车滚蛋!」 不过,这面瘫的是不是连脑子也瘫了,是她求他送她回府吗? 少女默默往大门走去,路过冷刚旁边时,略略停了停,脚尖悄悄往他鞋面伸去。 瞅见她的小动作,冷刚两撇浓眉立时拧在了一起,双腿也飞快挪开;然而他只顾着哼哼却没留意慕晓枫微扬的嘴角,就在他以为轻易避过她的小报復时,却骤然听得「啪」一声,随即觉得后背一阵生疼,在他转身瞪大眼珠盯着地面骨碌碌的石子时,少女已含笑脚步轻快没入大门后。 这也是看在楚离歌的面子上对他小惩大戒而已,叫他以后切莫小看女人,更不要轻易招惹女人,尤其不要招惹心眼只有针头大小的女人,不然迟早有他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小小报復了面瘫侍卫一番,慕晓枫轻哼着小调愉快的进了院门。 「见过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赶紧到寿喜堂一趟,自午后老夫人就在寿喜堂一直念叨大小姐。」 这是抱怨她做孙女的不孝,晚回来害老夫人等半天? 慕晓枫脸色一沉,冷眼看向侍立一旁没多少恭敬的婢女英菊。她知道老夫人素来不喜她,所以寿喜堂上下都轻慢她这个正经嫡出大小姐,就连三等的粗使奴僕都敢明着给她甩脸子。 前世,她鬼迷心窍事事听从张氏唆摆,认为只要忍耐顺从,老夫人迟早会看到她的好。却不知她的忍让反而纵容得自己在下人中半点威信也无,更不知道老夫人一直对她的不喜,很大程度都是因为张氏在背后挑拔。 张氏一边哄着她,转过头又在老夫人身边离间她,被孤立的她越发听从张氏摆布,老夫人便越发瞧不上她这个正经嫡女,转头就越发尽心维护扶持张氏。 敛去眼底冷意,扬起嘴角,端着温和笑容,诧异道,「张姨娘回府前嘱我在大佛寺好好为老夫人祈福,她早我半天回府,想必一直侍候在老夫人跟前,该不会——她忘了跟老夫人说这事?」 英菊听闻她的问话,愣了半天,最后撇了撇嘴角不作声。这话,她怎么回都是错。大小姐话里话外无不道明对老夫人敬重之心,若再接她先头说的,这话无论怎样圆,错的都是张姨娘。 见英菊无言以对,慕晓枫冷冷哼了哼,微昂着头迈开步子缓缓往寿喜堂走去。 来到正堂外,平常总爱拿着鸡毛当令箭来刁难慕晓枫的金妈妈,黑着一张脸,冷声道,「大小姐来了,可让老夫人好等。」 一个个,都不将她这个正经主子放在眼内,谁都敢指摘几句,除了老夫人纵容外,她相信张氏底下没少做手脚。 收拾几个刁奴不必急在一时,慕晓枫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随后面无表情走了进去。 正堂里,头髮花白的老夫人危襟正坐,肃穆眉眼间尽是厌恶的冷意,看见少女走进来,眉头一皱,想也没想,直接将刚捧上手的汝窑瓷杯朝着慕晓枫摔了过去,「哐当」的碎响里,斥喝立即随之而来,「孽障,给我跪下!」
第20章 质问 屋里所有人连忙低头看脚尖,连大气都不敢唿。慕晓枫看着主位满脸发黑的老夫人,看也没看碎在脚边的瓷盏一眼,半分不受影响的越过,径直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福身,道,「晓枫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金安。」 毕恭毕敬的态度,得体合宜的仪态,竟让人挑不出半丝错来。 黑着脸的老夫人一噎,脸直接由黑转绿了。坐在老夫人下首的张姨娘怨毒眼神里闪过三分诧异,似是不认识慕晓枫一般,狐疑盯着她打量不停。 老夫人是长辈,不到万不得已,慕晓枫不会正面顶撞,最起码暂时不想明面上得罪这尊大佛。 压下心头不悦,忽略掉张姨娘毒蛇般让人不适的视线,少女扬起笑脸对着老夫人,柔柔道,「谁惹老夫人生气,您告诉孙女,孙女定饶不了他。」 少女软软嗓音半含撒娇的语气,让人听来竟有说不出的动听舒服,就像三月春风忽然拂过一样,霎时烫贴了人心中的烦燥戾气。 老夫人抬头,目光落在她娇俏可爱脸庞,心中一怔,心莫名的软了一分,对着溢满孺慕的纯真眼眸,冷硬斥喝的话居然无法再出口。 张姨娘见势不妙,立时冷着声调阴阳怪气的道,「哟,大小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刚才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谁不知道惹老夫人生气的人是你。」 慕晓枫心里暗恨,张姨娘一句话立时将满屋子的人哗啦一声拔到她的阵营了。 张姨娘竟然在老夫人面前露出如此尖酸一面,这是打算跟她撕破脸,不再装什么母慈子孝了? 看来慕明月的事,对张姨娘刺激不小。 慕晓枫扭头,一脸笑容看着张姨娘,温和道,「瞧张姨娘这话说的,我刚回府就诚心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怎么会惹她老人家生气。」她顿了顿,一脸纯真的又笑道,「要惹她生气,那也是之前一直待在这屋子里胡乱挑拔是非的恶人才对。」 这话,赤果果直接打张姨娘的脸;可被人打疼了,张姨娘还不能还回去,还回去,就等于承认她是在老夫人跟前胡乱挑拔是非的恶人。 这陷阱挖得明晃晃,张姨娘却发觉自己一脚悬在其中,处于上不得下不得的尴尬位置。 抬头对上慕晓枫春光明媚的笑脸,不禁眼前一黑,脱口吼道,「老夫人刚才明明骂大小姐作孽障,惹她生气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生怕慕晓枫狡辩,牙根一咬,黑着脸又补了句,「满屋子的人都听见老夫人骂你,你休想抵赖不认。」 老夫人面色立时一沉,半眯眼睛里寒光一闪,闪过张姨娘怨怒撒泼发黑的脸,静静落在紫衣少女身上。 慕晓枫心头一紧,眨着清澈眼眸极其无辜的环视一圈,抿了抿嘴,茫然道,「你们,谁听见老夫人骂我了?」 她看起来温柔和善,单纯无辜,然被她目光扫过,众人竟齐齐莫名打了个寒颤,悄悄抬头去看,竟似看见少女明亮眼眸下冰凉如水的眼神泛满威胁。 众人不约而同低下头,恨不得将脑袋缩到衣襟里去。不管她们支持张姨娘还是大小姐,她们都是下人,而那两位主子,一个有老夫人做靠山,一个爹是这府中栋樑。她们人微言轻,谁都得罪不起。 见众人鸵鸟般缩头噤声,慕晓枫满意的收回视线。眼角微挑,一线冰寒飞向张姨娘,在张姨娘乍然大惊的神色里,她仰头看着老夫人,含着委屈道,「老夫人怎么会骂我作孽障呢,张姨娘一定是这段时间太过操劳。」 耳背听错而已。 张姨娘被她三言两语指摘得两眼阵阵发黑,未回过神,又听闻少女温和轻软的道,「爹爹常说我最像他,我反而觉得他最像老夫人,张姨娘难道觉得爹爹不像老夫人吗?」 张姨娘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的伶牙俐齿在慕晓枫面前也有吃不开的一天,这丫头绕来绕去,又将她给绕进了陷阱里。 她敢点头承认这句话,岂非等于说老夫人自己骂自己孽障?可反悔不认,刚才她的咄咄逼人岂非笑话一场? 慕晓枫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冷笑一声,却不给她走出死胡同的机会,自身上掏出两样物件,恭谨而郑重的举到老夫人跟前。
第21章 技高一筹 ()」 那是一串佛珠与一枚平安符。 老夫人掠过那串佛珠,暗沉的眼睛乍然亮了。 那串佛珠,并非普通佛珠,而是集齐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珊瑚七种材质的珠子做成,这七种材质又称佛家「七宝」,想要寻到其中一种并不难,难的是集齐七种还将每粒都打磨成圆润光滑大小相同的珠子。 相比这串让人眼神发亮的佛珠,那枚平安符就显得普通失色多了。 老夫人心里是否真信佛,慕晓枫不知道,但她清楚这串佛珠老夫人一定会喜欢。 「老夫人,这串佛珠有个吉祥的名字,孙女厚着脸皮在大佛寺住持给它开光时求赐的,住持说这串佛珠七宝齐全,佩戴之人必是福寿双全之人,便赐名为福寿无双。」 忽略老夫人眼里闪过的惊喜亮光,少女微垂眼眸,神态虔诚,浅浅笑容里极温和恭谨的说道,「府里谁不知道老夫人您是最有福气的人,孙女当时得到住持赐名心里真是欢喜极了,真想拿着这福寿无双连夜回府献给您,好让孙女也跟着沾沾您的福气。」 老夫人看着手里圆润光滑的佛珠,爱不释手转动抚着,半天也移不开眼,眉目抑制不住的欢喜,虽未说话,但脸上冷漠生硬的神色却渐渐淡了去。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老夫人瞅着手里越看越欢喜的佛珠,原先对慕晓枫的满肚怨怒这会自是不好再简单直接粗暴发作出来。迎上少女闪亮亮讨好的清澈眼神,她心中一动,眼角瞄了下首的张姨娘,仿佛不经意道,「哦,你是在夜里拿这串佛珠求住持开光的?」 少女怔了怔,忐忑里带着几分惊讶看着老夫人,轻声道,「老夫人您怎么知道?」 说罢,低下头,神色羞涩中夹杂着不安,「请老夫人恕罪,孙女不是不知道规矩,只不过孙女私下打听到,这佛家七宝若能在佩戴之人出生时辰里得到得道高僧开光,这佛法福缘最是深厚。」 她瞄了瞄脸色发黑的张姨娘,满脸羞愧的道,「张姨娘在寺里曾告诫过我,让我夜里不要出去免得招惹非议,这事张姨娘并不知情,当夜是我央求宋妈妈帮忙偷偷出去求见住持的,求老夫人别责怪张姨娘。」 老夫人看着满脸愧色的人儿,神情立时变得无比古怪,看张姨娘的眼光都有些不明意味在里头。 张姨娘撞上老夫人探究的眼神,几乎立即读懂了那抹奇异是什么意思。 再看下面偏着头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心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张姨娘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还将以退为进的手段运用得纯熟自如? 她前脚刚向老夫人告状,后脚这丫头就将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那她在老夫人心里成什么人了? 无意对上慕晓枫潋滟生辉的明亮眸子,张姨娘莫名一阵心惊肉跳,仿佛所有秘密在那样一双明亮眼眸下都狼狈得无所遁形。 张姨娘心头髮紧,目光一偏,避开了少女明澈洞察人心的目光,落在了老夫人手里的七宝佛珠上,随即皱着眉头暗忖,这丫头从哪得来的宝贝?还瞒天过海带到大佛寺去? 宋妈妈是怎么回事?事先不知这串佛珠存在?还是有意替这丫头隐瞒? 慕晓枫一直暗中留意着张姨娘,见她慌张里掩着怀疑,心里不禁冷冷哼了哼。 老夫人当然不知张姨娘已经在疑心宋妈妈,她瞧着张姨娘诧异瞠目,又见她盯着慕晓枫面目难掩憎恨狰狞,心思转动,便转到张姨娘之前对她哭诉的事情来。
第22章 倒打一耙 ()」 两个时辰前,老夫人午睡醒来,就听闻下人禀报张姨娘已回府,在偏厅侯了一个多时辰。 老夫人点了点头,笑道,「让她进来。」心里对这个娘家侄女的贴心生出几分欢喜,想了想又道,「让人送些梅子糕与马蹄爽来。」 她记得雪兰最爱这两样点心,平日顾忌着她身子受不了,在她的寿喜堂里从不肯多吃。 穿戴完毕,老夫人出到正堂,下意识望了眼桌上点心,只见除了梅子糕与马蹄爽,又多出三样来,都是她喜爱又无碍身体的食物。 老夫人暗下点了点头,在张姨娘搀扶下安坐在首。 张姨娘踌躇的看了看老夫人,忽然「啪」一下在老夫人面前跪了下去。「我有负老夫人信重,不能约束大小姐在寺里荒诞行为,请老夫人责罚。」 「你这孩子,做什么呢。」老夫人皱起眉头,心疼的道,「地上凉着呢,有什么话也得赶紧起来再说,以后可不许这样不爱惜自己身子。」 老夫人一个眼色,姚妈妈赶忙过去扶起了张姨娘,作为老夫人的心腹,姚妈妈自然清楚张姨娘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 张姨娘低下头却红了眼,一脸羞愧的开口,「谢老夫人。」 「这是提前回来?」老夫人瞅着她灰丧的脸,心里一阵烦燥,「跟我说说都有什么事,瞧你这模样,难不成去礼佛还礼了一肚子气回来?」 张姨娘一听,似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看到可以为她撑腰的家长一样,眼泪滴溚滴溚不要钱的往下掉。 含着泪,小声抽泣一会,才道,「老夫人,大小姐她任性妄为,竟欲在寺中暗害您,还要连同一齐害了云起与明月呀。」她抹着眼角抬起头,朦胧泪眼里纠结着羞愧不安与害怕,「我心里慌得厉害,明月也被吓出病来,这才提前回府向您讨主意来了。」 老夫人皱着眉,神色震惊,但打量张姨娘的眼神却隐约狐疑,「那丫头什么能耐,能闹出天大的事端来?」 这语气,明摆着不信。不过看张姨娘脸上露出仿佛天塌下来的神色,她倒真有些好奇慕晓枫在大佛寺里闹出什么事。 别说老夫人不相信,就是张姨娘自己也不愿相信慕晓枫有那能耐,那丫头有几斤几两她最清楚不过了。 可越是这样,张姨娘心里越是愤恨,想到自己如珠如宝护在手心的闺女莫名其妙在眼皮底下遭了暗算,她就恨不得扒了慕晓枫的皮。 她哭丧着脸,怏怏道,「我一直最爱重老夫人您,去到大佛寺头一件事,自然是先为您祈福。」 「祈福前循例找了得道僧人询问一些禁忌,知道夜里祈福与老夫人您的八字有冲撞,我当时就明令约束大伙不得夜祈,那会大小姐身边的宋妈妈也在场。」她顿了顿,梨花带雨的脸上泛出几分无奈,「谁知道大小姐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认为夜里为夫人求灵泉最诚心,她竟然、竟然妄顾老夫人您的安危,夜里偷偷熘出去跪佛。」 说到这里,她一脸疲惫的闭了闭眼睛。 老夫人心里一窒,扫她一眼,捧起茶盏饮了一口,在混白烟雾后缓缓问了句,「僧人可说若与我八字冲撞有何后果?」 张姨娘见老夫人脸色不豫,飞快垂下头,悔恨交加的道,「会有……」她迟疑一下,才咬着牙根,飞快道,「说可能有血光之灾。」 老夫人眉心一跳,看张姨娘的目光便如刀子一般冷锐发凉,「血光之灾?」 「是。」张姨娘点头,咬了咬唇,又飞快道,「具体会引来什么灾事不知,但可以肯定绝对是对您不好的事。」 老夫人垂下眼睑沉吟一会,斜眼扫她一下,又道,「那丫头要害云起与明月这事又从何说起?」 说起这个,张姨娘泪水盈盈的眼睛里飞快掠过一抹阴毒,「这事说来蹊跷,大小姐偷偷熘出去为夫人祈福的时候,我们住那个院子恰巧遭了贼。」 老夫人心里一紧,「遭了贼?」 张姨娘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说来更奇怪的是,那贼人偏偏只挑了大小姐住下的西厢,事后我让人清点也没少什么值钱财物。」 「但是,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却不知怎么惊动了那贼人,后来大家闻讯前来相助也没发现那贼人踪影,大小姐穿着湿衣裳跑回厢房就惊喊,说是明月的衣裳怎么被人撕烂丢到满地都是……。」 老夫人暗沉眼睛里忽冒出几撮火苗,这听着怎么像是慕晓枫那丫头故意引贼人到自己厢房行窃,最后惊走贼人又当众败坏明月名声!
第23章 谜底 ()」 张姨娘悄悄觑了眼老夫人,又道,「明月听说这事直接惊出病来,我放心不下,又担心让人知晓她突然发病引起什么不好的猜测,便与大小姐商量提前回府,她却推託还要为夫人祈福不肯回来,我只好留下最好的马车侯着她,自己带明月先回来了。」 老夫人淡淡扫了她一眼,悲喜莫名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如果这些坏事真是那丫头干的,她回来我定饶不了她。」 张姨娘心里一惊,老夫人刚才说如果……,这是怀疑她? 老夫人一直不是最信任她吗?难道刚才她露了什么明显破绽? 老夫人沉吟一会,晦暗眼神夹着隐隐寒光盯着张姨娘,又道,「你说说,干出这些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张姨娘迟疑的看了老夫人一眼,低下头有些为难道,「府里人都明白,老爷更爱重大少爷与大小姐;而云起与明月一直有老夫人您护着才……」 听到这里,老夫人目光倏然一沉,张姨娘悄悄瞄了她一下,掩下眼底精光,迟疑半晌,才勉强苦笑说道,「许是有人担心云起将来会妨碍到大少爷,这才使出毒计先对您不利,让您不能再庇护他们,再败坏明月名声也连累云起将来前程……」 许是有人,这词用得可妙了。 老夫人心里如何不明白张姨娘意有所指,眉头紧蹙着,睨向张姨娘的眼神光芒闪烁。张姨娘心中一凛,连忙辩解,「许是我多心猜错了,可能这些只是误会一场,毕竟这么多年,大小姐的心性我还有几分了解。」 老夫人便半眯着眼看定她,淡淡接口问道,「哦,大小姐什么心性?」 张姨娘转了转眼睛,方小心翼翼措词缓缓道来,「大小姐平日为人是拘谨了些,可我瞧着她也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应该做不出什么伤亲害理的恶事。」 老夫人一眼淡然掠过,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垂了眉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茶盏。 张姨娘抿了抿唇,试探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却看不出深浅,便又壮着胆子轻声道,「大小姐是个孝顺孩子,看她不惜犯着冲撞您的忌讳暗里熘出去为夫人祈福这事就知道,她绝对是个听话孝顺的善良孩子,我记得去大佛寺前,她还亲自到悦心居跟夫人辞行。」 一再暗示另有其人,老夫人心里烦怨。 抬起头,微寒的目光便斜睨过去,「你的意思是,这些坏水的主意都是悦心居那位在背后给晓枫那丫头出的?」想起那个女人,老夫人心情越发不好。 张姨娘脸色一白,连忙诚惶诚恐的澄清,「我只是猜测有人在背后利用了大小姐,至于哪个人是谁,相信老夫人你目光如炬,一定会将那可恨之人揪出来的。」 老夫人顺了口气,点头应和,「确实可恨。」不但想要她死,还想祸害云起与明月那两个孩子,这事她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如果真是悦心居里面那个出的主意,这次就算儿子再护着那个商贾女,她也一定要让那个商贾女好看。 如果一切都是慕晓枫那个丫头所为,那到时就别怪她不顾祖孙情份,慕府万万容不下歹毒不知检点的孙女。 张姨娘见这把火已燎拔得差不多,也就露出一脸彷徨之色闭了嘴,与老夫人在寿喜堂等着慕晓枫归来。 思来想去,老夫人越发觉得悦心居那位心思重,心里火气便越盛,只等着慕晓枫回府就直接兴师问罪。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时辰,还没开始问罪,就被慕晓枫以四两拔千斤的方法轻轻绕了过去,还郑重其事给她带回一串大佛寺住持开光过的佛家七宝。 摸着手里圆润光滑的佛珠,老夫人的思绪也从回忆拉回近前。 「好,看在你孝心可嘉的份上,这次你不听约束私自夜里求住持的事就此揭过,不过记住下不为例。」老夫人幽沉目光略略上移,掩了欢喜凝住少女有些苍白的脸,问,「这串佛珠你什么时候从何处寻来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张姨娘也很想知道这串老夫人十分心喜的什么佛家七宝的来歷,因而立即竖起耳朵来听。 慕晓枫心头一紧,想起前世的自己那时完全听从张氏摆布,哪里料到大佛寺有万丈深渊等着她,傻傻在张氏安排下前去,最后中了张氏算计身败名裂而归。 这一世她再度为人却已身在大佛寺,又哪里来得及准备什么佛珠来讨好老夫人。
第24章 胡闹 ()」 少女微微一笑,对上老夫人洞若观火的犀利眼神,脸红了红,轻声道,「这串佛珠并不是我寻来的。」 老夫人一怔,「不是你?」 张姨娘却心中一喜,颤声迫不及待追问,「那是从哪来的?」 慕晓枫转着眼睛想了想,柔声道,「爹爹知道老夫人信奉佛祖,费了一番功夫从外面寻得这串佛家七宝,我也是在启程往大佛寺前才知道这串佛珠的存在。」 然而实情并非如此,想起大佛寺那个小和尚捧来灵泉同时悄悄交给她一个锦盒。看到锦盒里的东西,她才惊觉那个有着鬼见愁可怕名声的男人,内心并不像他外表那样淡漠不近人情,相反还细腻得让她……嗯,让人汗颜。 短短时间就摸清她的底细,还送来一份如此贴心的礼物,她真是……咳咳,该用心替他好好养那玉坠的。 功劳无端被人移花接木,离王府那头某位正闭目养神的男子,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响亮喷嚏。 少女脸不红气不喘的圆了谎,含笑眨着清澈眼眸,一脸孺慕的看着老夫人,又道,「爹爹让我悄悄带佛珠去大佛寺求住持开光,说是希望给老夫人一个惊喜。」 老夫人愣了半晌,想起近年为了悦心居那个女人而疏远自己的儿子,盯着佛珠,眼圈渐渐泛了红。 张姨娘似是瞬间被人泼了盆冷水,心里那星点喜悦瞬时无影无踪。藏在袖里的帕子被她绞成一团,心里恨极之余更冒起一团大火。 难道宋妈妈真对她有了二心?不然宋妈妈为何不将这等重要的事情告诉她?这些年,慕晓枫的首饰衣物全都由宋妈妈一手打理,就算老爷是私下将佛珠给这丫头,宋妈妈一直贴身服侍这丫头,也断断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慕晓枫瞟见张姨娘幻变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开始疑心宋妈妈。 掩下眼底寒光,撇了撇嘴角,她决定再给张姨娘下剂勐药。 「这枚平安符不及爹爹的佛家七宝珍贵,却也是我诚心求来的的,请老夫人收下。」少女含着笑,眉目掩着几分忐忑,亲自拿着平安符奉给老夫人。 袖手抬起的时候,手微微一抖,脸色突然白了白,不由自主的咬着嘴唇发出一声轻唿,「哎哟。」 声音虽轻,但老夫人毕竟还未到耳聋目盲的年纪,当即便朝她手腕看了过去。 慕晓枫牵强的笑了笑,见老夫人看来,立时下意识缩了缩衣袖,想要将手腕的伤口掩住。 可她这一缩,无意间又碰到伤口,自然更痛得厉害,不肯让自己再次失声惊唿,唯有白着脸蹙眉死死忍住。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老夫人盯住她袖下渗出的隐隐殷红,厉声便问了起来。 面对老夫人冷寒凌厉眼神,少女不由自主露了怯意,目光下意识避开,苍白俏脸上隐隐起了薄汗。 张姨娘瞧见她这般不中用,忽地记起那些安排,才想到似乎宋妈妈一直都出现,心头没来由的烦燥得厉害。 慕晓枫咬了咬嘴唇,怯怯的瞄了张姨娘一眼,半晌,似是受不住头顶上老夫人冷冽目光压力,含了哭腔小声道,「老夫人别生气,幸亏出事时宋妈妈奋不顾身护着,我手上其实也就受了一点皮外伤。」
第25章 寒心 ()」 「胡闹。」老夫人目光一沉,瞪着她冷声道,「还不将事情原委详细说来。」 「是这样。」少女瞟了瞟张姨娘,略略迟疑了一会,道,「在寺里用了午膳,我们就乘车回城。」 老夫人皱了皱眉,冷光一横,默然扫了张姨娘一眼,眼神隐约带了不满之意。但凡京城去大佛寺上香祈福的,就没有用完午膳即刻往回赶的道理,前去上香的多是各家女眷,若非真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一般都会小憩片刻才回城。 张姨娘勉强笑了笑,老夫人没出声责怪她,她也不好为自己辩解。 这事本就是她有心安排,按计划老夫人见着慕晓枫势必要兴师问罪,到时自然不会追究这些细节,哪料到一串佛珠就让形势大逆转,竟让慕晓枫捉住机会给她穿小鞋。 慕晓枫对这些暗涌似丝毫无觉,微微垂着头,又道,「老夫人你是知道的,张姨娘做事一向周全妥帖,常说老夫人教导我们做人要谨守规矩尽本分不可逾规,平素出门总将最好的留给我这个嫡出大小姐。」 少女有些腼腆的笑了笑,看老夫人的眼神略略泛着不安,还是接着道,「我得知张姨娘把最好的马车与车夫留下来,也就没让人再仔细检查,想着这时辰路上车马少,回程还可加快些速度,可谁知到半路的时候,车轴会突然坏掉。」 说到这,慕晓枫露出后怕的表情,「幸好摔出去的时候,宋妈妈奋力护住我,我才没什么大碍。可宋妈妈就没这么幸运了,若非当时恰巧遇到有人骑马经过,在落地片刻抱……护住了宋妈妈,她伤的或许就不是骨头了。」 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眼色微微又沉了沉,随后看张姨娘的目光都透了狐疑。 最好的马车突然出意外,又那么巧在紧要关头遇到有人经过搭救,这些事放在一块让人不联想其中有猫腻都不成。 张姨娘毫不心虚的迎上老夫人冷沉目光,神色带了几分无辜,忿然道,「这事回头我一定会好好翻查,每个月都拔了银子让人好好维护那辆马车,怎么突然就出意外了。」 慕晓枫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对于张姨娘推诿抵赖准备找替死鬼这种伎俩并不以为意。 她要的,不过是在老夫人心里种下怀疑种子。终有一日,这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到那个时候,老夫人就再不会甘愿为张姨娘依靠。 「老夫人你别生气,万幸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慕晓枫也不添油加醋抹黑张姨娘,她只需将事实讲清楚就行,回头老夫人一定还会暗中找宋妈妈来问话核实,「可怜就是宋妈妈一把年纪为了护住我,竟伤到骨头。」 「说起来,孙女该备些礼多谢那位路过的壮士,若非他垫底泄了力道,宋妈妈可能会伤得更重。」 张姨娘暗地抽了口气,连忙拿眼角偷瞄老夫人,只见老夫人脸色比刚才又黑了两分。 「你是说,路过救了你……宋妈妈的是个年轻男人?」老夫人皱着眉头,两眼闪着寒光往慕晓枫脸上扫来扫去,那神情似乎想要从少女脸上窥探出什么秘密来。 慕晓枫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怯怯道,「是,当时情况危急,那位壮士不顾自己安危跃过来垫在底下接住宋妈妈,孙女万幸摔出去时有宋妈妈隔着相护。」 中间隔了个年纪不轻的婢女,所以就算真要扯上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也落不到她头上。 老夫人闻此,心里总算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慕晓枫没惹出什么让人非议的名声就好。 张姨娘急了,那么缜密的安排竟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不行,再怎么着也要扳回一成,「大小姐怎么忍心呢,宋妈妈好歹服侍你那么多年,关键时候……却推人垫底,这事实在让人寒心。」
第26章 不知分寸 ()」 慕晓枫脸色一沉,抬起头怒视着张姨娘,眉宇神色冰冷,这纤弱少女浑身上下便忽然有了让人不容忽视的气势。 「依张姨娘的意思,我堂堂尚书府嫡女该损伤自身护着年老的下人才叫厚道?」少女寒着脸,不屈的眼眸中却闪动着水光。 她转目昂然对上老夫人,「老夫人,难道下人护着主子不是本份吗?张姨娘的话让人好生困惑,下人的命都是主子的,莫说护主受伤,就是为了主子丢了性命不也是应该的吗?」 「难道仅仅因为年幼,我这个主子就不该受下人相护?」慕晓枫带了哭腔的声音,虽然透着激动,可却不会让人觉得她咄咄逼人,至少在老夫人眼里,她言辞过激,也不过一时不忿委屈着恼而已。 不过这番话下来,张姨娘的脸色那是又青又红,连心都慌了起来。 「老夫人,我、我没有指责大小姐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担心宋妈妈伤得重了,万一因此埋怨上大小姐,以后怕是不肯尽心服侍。」 这话,到底是作贱她待人不厚道,还是指责宋妈妈不尽本份? 慕晓枫心里轻嗤一声,含着泪瞟了张姨娘一眼,随后低头幽幽嘆道,「原来在张姨娘眼里,宋妈妈竟这般重要。」重要到她这位嫡出大小姐该调转过来护着一个下人。 老夫人脸色立时变了,看张姨娘的眼神都透了那么一点嫌弃,「不过一个奴才,大不了到时换个人便是。」对主子心生怨怼的奴才,还留着干什么? 这样的小事都值得斤斤计较。 张姨娘张了张嘴,终于哑口无言。她眼珠一转,立时又计上心头,「马车坏了,不知大小姐是如何回府的?」这回她乖觉了,没有直接询问宋妈妈去处,反而挖了明坑给慕晓枫跳。 慕晓枫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眉梢眼角淡淡讥讽流泻而出,在别人看到之前又散了去。 张姨娘一早派了人在门口等着,只怕她还未进门,张姨娘就已经清楚她是怎么回来的。这会佯装疑惑问她,不过是想通过她的嘴泼点脏水到她身上而已。 「张姨娘如此关心我,真是令人感动。」少女抬眸看她,眼眶微红,面上确实是受感动的模样,「宋妈妈伤了骨头,正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巧得遇上有马车经过。」 慕晓枫小心翼翼看了看老夫人,斟酌一会,才道,「那是离王殿下的车驾……」 老夫人目光一闪,无声抽了口冷气,关于那位帝宠极盛的离王,京城中无人不知那位除了痴迷紫玉之外,其余在他眼中一概是浮云。 那个淡漠得似乎没有七情六慾的人,会让慕晓枫搭便车? 慕晓枫平静面对老夫人疑惑目光,眼角悄然扫过竖起耳朵的张姨娘,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我从马车摔出去的时候,平日戴在脖子的玉坠竟断了绳索掉了出去,大概离王殿下的侍卫无意望见我捡玉坠,所以……」 慕晓枫低了头,娇俏脸庞浮现淡淡无措,轻声道,「我大着胆子恳求搭乘他的车驾回城。」 老夫人身子一绷,眼珠却徒然瞪大,「你——」 「还真敢。」老夫人苦笑着嘆了口气,看少女的目光都有些复杂起来。 那位除了痴迷紫玉,听说脾气也不太好,她不知该说慕晓枫无知还是该说她大胆。 这满京城的人,谁敢拿一块小小玉坠跟那位提「要求」,也不怕那位一个不喜,这人头就骨碌碌与身子分家。 张姨娘听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朝那位身上抹黑她可没这胆量,可话里话外她又捉不到慕晓枫把柄,就这么便宜放过慕晓枫她又不甘心。 眼珠转了转,忽然道,「大小姐既然求得离王殿下准许搭乘便车,为何不恳求也捎带宋妈妈一程?我记得大小姐刚才说宋妈妈可是为了护住你才伤了骨头。」 慕晓枫淡淡看她一眼,随即转头直视老夫人,严肃道,「老夫人平日教导我们要懂进退知分寸,张姨娘觉得我该那么做吗?」
第27章 杀手锏 ()」 虽然没有直接指责张姨娘不懂规矩进退失踞,但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有谁听不明白。 张姨娘脸颊通红似火烧一般,冒火双眼怨毒的盯了慕晓枫一眼,见老夫人微冷目光夹着凌厉无声投过来,她顿时敛了情绪红着脸低下头去。 半晌,方讪讪解释道,「是我一时想岔了,不过我这也是为大小姐着想,毕竟宋妈妈伤势不轻。」 说到宋妈妈伤势,慕晓枫并不知道楚离歌后来让人悄悄跟去又收拾了宋妈妈一番,这会宋妈妈还真伤得不轻。 至于楚离歌为何突然「多管闲事」,对宋妈妈这样的小人物出手,其中缘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慕晓枫看着张姨娘满脸涨红的羞愧模样,心里就不禁冷笑,难怪转来转去,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微微勾了勾嘴角,少女抬头,看着羞红脸的张姨娘,感动的吸了吸鼻子,道,「张姨娘对宋妈妈真好,自我回来张姨娘问了宋妈妈可不下三遍,」慕晓枫瓣了瓣指头,一脸愧色睁大眼珠盯着张姨娘,「看来我真该向姨娘学学怎么厚待下人。」 老夫人脸色难看极了,一个姨娘,就算要关心也该关心受惊的大小姐才是,张口闭口老将一个下人挂在嘴边算什么事? 凌厉失望透着埋怨的眼光冷冷扫过,张姨娘心底一凛,悄悄觑了眼老夫人,终究哑口噤声。 慕晓枫知道老夫人一向不待见她,今日居然连番给张姨娘冷脸,实在叫她有点小惊讶。 她想不到一串小小佛珠的魅力会如此之大,大到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明显维护。 「不过张姨娘放心,宋妈妈究竟是我院子里的人。」少女声音淡淡,眉目却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派,「既然已经承了那位壮士的恩,自然不该辜负人家好意,那位壮士见宋妈妈受伤,自愿送她去医馆医治。」 「回头还请张姨娘备份厚礼,改日感谢那位壮士。」慕晓枫微微一笑,眨着眼睛极为认真的看着张姨娘,「无论如何,不能让人闲话我们慕府知恩不报。」 那个男人算计不了她,咬牙受了宋妈妈,牺牲可大了。玷污不了她的名声,好歹也让慕府欠着一份人情,才有理由赖着慕府呀。 冷然掠了张姨娘一眼,慕晓枫只在心里冷笑,这女人满肚子坏水,瞧她那怒火中烧却苦苦隐忍的模样,怕是还有后着吧? 「晓枫说得对。」老夫人缓了脸色看着慕晓枫,贊同的点了点头,转向张姨娘的目光,却又多了失望,「你过度担忧明月,处事难免乱了分寸,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张姨娘看了那仙姿凤骨傲然而立的紫衣少女一眼,忽然红了眼含着泪起身,「扑」一声在老夫人跟前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老夫人眉眼一沉,冷光里夹着一丝戾气扫过去,掩着心中不喜淡淡问道。 「老夫人,求你救救二小姐。」寒意扑面,张姨娘不禁心头一颤,头却低低伏到了地面,「大夫说她心情郁结,这病怕是难愈;二少爷若回府看到这模样,必然会心疼,只怕到时会影响他求学。」
第28章 黑的说成白的 ()」 老夫人冷冷扫过张姨娘含泪的脸,心里想起张姨娘之前哭诉的事,这会如何不明白张姨娘的心思,不过这事她自有盘算。 她挑了挑眉,淡淡掠了底下站着的紫衣少女一眼,却沉默着并不吭声。 慕晓枫心里冷笑,在煽风点火这种事情上,张姨娘确实是拔尖的。老夫人看着对慕明月与慕云起一样疼爱,实际上,更爱重慕云起才是事实,毕竟能撑起一府哀荣的只有男丁。 至于老夫人为何更亲近看重庶出二少爷慕云起而不是嫡出大少爷慕少轩?这事追根究底皆因老夫人不满正室夫人的出身,连带着嫡出一双子女都入不了她眼。 一个人若看你不顺眼,无论你做得再多再好,他也能挑出无数的刺来。 慕晓枫看着沉默打量她的老夫人,心里难免有几分奇怪。看老夫人这意思,是想听听她的解释? 若是以往,老夫人听闻张姨娘抬出慕云起,这会肯定黑着脸雷厉风行收拾她了。老夫人突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让慕晓枫不得不再次拜服那串佛珠的魅力之大。 「张姨娘你别再说了,赶紧起来吧。」慕晓枫一脸惊惶的走近张姨娘,软声含着哀求伸手就去扶人,这种事她以前做得不少,所以这会心里虽然有些膈应,却也熟练镇定。 张姨娘此时心里恨死慕晓枫,哪会愿意让她碰自己,下意识手一挣,就要甩开少女伸来搀扶的手臂。 慕晓枫再接再厉伸出手,软软道,「老夫人素来疼爱二少爷,你这话不是伤老夫人的心吗!」 张姨娘浑身一颤,惊吓下竟忘了再甩开慕晓枫。老夫人是她在慕府最大的依靠,她怎么敢得罪?慕晓枫这黑心丫头分明推她落火坑啊,她刚才哪里指摘老夫人,她只是……。 瞄见老夫人脸沉如水,张姨娘不敢再跪了,连忙就着慕晓枫手势站起,一脸惨白的低着头,带着哭腔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明月可是你亲妹妹。」她闭了闭眼睛,眼角立时有泪珠滴溚落地,咬了咬唇,含了委屈恼怒看慕晓枫一眼,低声道,「就算你不待见她,也不必盼她……」 慕晓枫冷哼一声,张姨娘果然是演戏高手,一张嘴就反口咬上她了。 敛去冷意,少女一脸无辜的看着张姨娘,吃惊道,「张姨娘这话简直诛晓枫的心了,我何时待二妹妹不好了?吃穿用住,有哪样她比我这嫡出大小姐差?」 张姨娘哪料她嘴快,三两下就将眼见的好处抖落出来,变了脸正要说话,慕晓枫抢着又道,「张姨娘心疼二妹妹一时乱了分寸口不择言,没有人会责怪你;我不过想提醒姨娘一句,二妹妹身体不好,老夫人心里也不好受,可老夫人又不是大夫,二妹妹心情郁结不利于病,可张姨娘不比旁人,若在二妹妹跟前多多开解,这病或许就好了。」 张姨娘被她的连珠炮砸得目瞪口呆,慕晓枫沉着脸,又飞快道,「你这样泪人似的跪在老夫人面前求救,知道的说你心疼二妹妹一时情急;不知道的,岂不误会老夫人铁石心肠,指不定日后连不爱惜子孙的坏话都让人传出去呢。」
第29章 姜是老的辣 ()」 慕晓枫一番话铿锵落地,直惊得张姨娘张口结舌。 半晌,张姨娘方回过神,慌张瞄了瞄老夫人,见她面容发黑,心下一咯噔,连忙结结巴巴解释,「不是的,老夫人,我没有想要败坏您的名声,我就是、就是……想起明月自从在大佛寺听到那些谣言之后心情郁结病倒,我心里害怕。」 可算说出来了! 慕晓枫看着惊得瘫软似团烂泥的张姨娘,暗自摇了摇头。想起自己前世居然任这个女人搓圆揉扁,突然就觉得前世的自己眼瞎得厉害。 老夫人眉眼动了动,冷光幽幽掠过凝在慕晓枫身上,「你说说怎么回事?」 慕晓枫眨了眨眼,看着流泪不止却暗下竖起耳朵的张姨娘,有些无措的道,「老夫人,我也不大清楚二妹妹为何突然心情郁结病倒。」 张姨娘忿忿咬牙瞪她一眼,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瞄见老夫人沉着脸投来若有所思的眼神,她心神一凛,立时闭紧嘴巴。 「若说二妹妹的病是因谣言而起,这个我倒可以解释一二。」慕晓枫瞄了瞄老夫人,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会,才道,「其实那就是个误会,当时我听见自己住的厢房遭了贼,急急忙忙闯进去察看损失,见地上衣物零乱,像是二妹妹平日穿的衣裳,一时情急叫了起来。」 慕晓枫满脸愧色低下头,小声怯怯道,「许是被外面的人听到什么,竟讹传起二妹妹的闲话……」少女顿了顿,在张姨娘恨得吃人的目光里,小声却无辜的道,「张姨娘当时就斥责我看错了,我送走客人再回去,证实确实是一时眼花看错的。」 「后来就听说二妹妹郁结生病,张姨娘匆忙带着二妹妹先回府。」慕晓枫瞄了瞄嘴角噙出冷笑的张姨娘,暗暗鄙视一下,又道,「宋妈妈劝说我该做些补救,好为二妹妹正名。」 「我寻思了一下,那些人胡乱猜测惹二妹妹不悦确实是我不好,便在礼佛之后,诚心寻了那些客人说明当时情况,证实匆忙看错的并不是二妹妹的衣裳,而是些下人没及时收拾的抹布。」 听完她详尽的解释,张姨娘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这也叫解释?慕晓枫此举何止越描越黑,简直明晃晃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到明月的名声此后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张姨娘就有冲过去掐死慕晓枫的冲动。 宋妈妈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办砸差事,还净在慕晓枫身边出馊主意,这哪里是帮明月分明害惨明月! 老夫人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看着慕晓枫,沉声道,「你跟人家解释,人家就信了?」若非看着慕晓枫神色纯澈无辜,她都要认为慕晓枫刻意抹黑明月了。 少女羞涩一笑,双目发亮的看着老夫人,撒娇的口吻邀功一般说道,「对呀,那天闻讯赶来相助擒贼的都是些好说话的人家,我解释得清楚,他们都郑重地表示相信二妹妹是清白的呢。」 老夫人没有评价慕晓枫这事做得好不好,她不置可否的掠了眼目露怨恨的张姨娘,堵在张姨娘开口前,挥了挥手,冷淡道,「我乏了,你们回去吧。」 慕晓枫瞄了瞄老夫人面容倦意微显,立时乖巧的福了福身,轻声道,「老夫人好好休息,晓枫先回去了。」 张姨娘倒是还想给老夫人上上眼药,可老夫人挥挥手之后直接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再搭理她。 张了张嘴,最终心有不甘的将到舌尖的话吞了回去,匆匆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后,急惊风般出了寿喜堂追慕晓枫去。 声音渐远,老夫人却霍然张目,盯着外头飞掠不见的裙裾,眼中便有冷光闪过。
第30章 自尽 ()」 「姚妈妈,我对她是不是太纵容了?」老夫人沉容失望的盯着外面转瞬不见的裙裾,似是在问身边的姚妈妈,又似在自言。 姚妈妈作为老夫人心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意思,她心里反覆斟酌半晌,方谨慎道,「奴婢瞧着张姨娘素来稳重,这回兴许是遇着什么事吧?」才会失分寸乱慌张。 老夫人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嘆气道,「能有什么事?」真以为她老眼昏花瞧不出张姨娘那点心思。 不就是趁着在外做下什么龌龊事,想坏了晓枫的名声遂了明月那丫头的心愿。 只不过中途出了变故,这才哭诉到她跟前想让她拿捏晓枫那丫头。 「我许了她掌家的权力,亲厚她一双儿女,又答应替他们谋个好前程,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老夫人眯着眼睛哼了哼,嘆气道,「她心大了,如今竟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若非她是……」老夫人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终将满腔无奈不悦压了下去,「罢了,反正如今我的话她也不爱听,我瞧着晓枫那丫头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不復先前懦弱胆怯,反而有几分坚贞气魄。按她说,这才是她慕府大小姐该有的模样。 张姨娘竟在那丫头手里吃了亏,就让那丫头磨搓磨搓也好。 横竖大佛寺一闹,他们家的坏名声就算想捂也捂不住了。 张姨娘急着要追上慕晓枫算帐,哪里知晓老夫人心思七转八弯的,已经对她感到失望。 追出寿喜堂,就见慕晓枫缓步往映月阁去。 「大小姐,你站住。」张姨娘气喘吁吁追上去,在慕晓枫诧异目光里,窜到前面气急败坏拦住了路。 「张姨娘这是何意?」慕晓枫停下来,似笑非笑看着她,惊奇道,「二妹妹不是心情郁结不利于病吗?我可是特意去开解她,姨娘怎在这拦着?」 张姨娘在她明亮眼神下,头皮一阵发麻,却没有侧身让开的意思,反而皮笑肉不笑盯住慕晓枫,气急道,「大小姐既存了害惨明月的心,又何必在这假惺惺作慈悲!」 慕晓枫挑眉,神色极其诧异无辜,声音隐隐还带着委屈,「张姨娘这是疑我用心恶毒?有意造谣中伤二妹妹?」 张姨娘冷哼反问,「你难道不是?」 慕晓枫浑身剧震,晃了晃扶住路旁树枝方站稳,含泪看向她,「我诚心诚意替二妹妹澄清谣言,在张姨娘眼里竟成了恶意中伤!」 「姨娘既是不肯相信,我宁愿……」少女抬头,含泪无比伤心看着她,哽咽里带着决绝,「宁愿一死证清白。」 张姨娘瞧着她梨花带雨的脸,想起自己如今人偶般躺在床上的女儿,又想起老夫人今日竟不肯替她出头反而维护这丫头,就觉得心里有团大火无处可泄。 她冷冷一笑,面目狰狞剜嚮慕晓枫,吼道,「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她失态疯颠的吼叫声,没惊到慕晓枫,反而将一旁的下人惊得目瞪口呆。从下人吃惊的抽气声里,张姨娘终于发觉自己行为似泼妇,脸一黑,恼羞成怒瞪嚮慕晓枫,下意识伸手去推。 慕晓枫刚刚转了身背对着她,她自然看不见少女眼角飞闪的森寒,更瞧不见少女微弯上扬的嘴角。 张姨娘还未碰到慕晓枫,慕晓枫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往旁边的大树奔去。 看样子,竟像真的要自尽! 张姨娘呆了呆,想起刚才她失态大吼,立时惊得脸色发白,两眼发黑。
第31章 响亮的耳光 ()」 慕晓枫若真在这齣事,那个男人肯定会剥了她这身人皮。 「咚」一声闷响传来,就像撞到了张姨娘一样,浑身发软的她竟震了震,眼角一开,就见那个伟岸挺拔的男人挡在大树跟前,他怀里正拱着慕晓枫黑乌乌的脑袋。 张姨娘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笑。 慕天达顾不得被撞得钝痛的胸口,倒抽口冷气,立即焦急看向怀里少女,「晓晓,是不是很疼?伤到哪里了?快让爹爹看看。」 心里着急,却又怕弄疼她,慕天达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扶起她脑袋。 慕晓枫闻着恍如隔世,哦不,是真正隔了一世的熟悉味道,突然「哗」一声哭了出来。不同刚才做戏假装,这回她不再压抑自己,趁着失而復得的喜悦痛痛快快哭一场。 看见她哭得撕心裂肺,慕天达顿时急如热锅蚂蚁,「晓晓?晓晓?哪里疼,快告诉爹爹。」 少女摇了摇头,胡乱抬袖擦了把眼泪,仰起小脸,泪中带笑看着同记忆中一样温暖伟岸的父亲,连声道,「爹爹,爹爹,对不起,我撞疼你了!」 慕天达打量她一圈,见没有什么伤处,这才松口气,随即故作轻松安慰,「傻丫头,爹爹不疼,就你这点猫抓的力,顶多能给爹爹挠痒痒。」 记不清有多久,他的小丫头再不肯现在这样亲近他,每每见面总是睁着一双明亮眼睛,怯怯紧张防备着他。 慕天达低头看着到自己耳根高的少女,眼神怜惜,心里却五味杂陈。 「老爷,你——还好吧?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张姨娘傻眼半晌,终于撑着发软身子走近过来。 听闻张姨娘声音,慕天达立即换了个位置将慕晓枫护在身后,然后绷着脸冷眼瞪去,大手一挥,响亮「啪」一声差点惊呆所有人。 力度之大,竟然打得张姨娘晃了几下才稳住,她愣愣捂着红肿脸颊,睁大眼睛看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眼神震惊而畏惧。 慕晓枫瞄了瞄张姨娘瞬间肿得老高的脸颊,心里也吃惊不小。记忆中,爹爹从来温和豁达,虽然不喜张姨娘,却从来不曾有过动手打人的粗暴行为,顶多也就对张姨娘冷淡疏远而已。 慕天达毫无愧色的收回手,轻轻抚了抚慕晓枫秀髮,似是藉此无声安慰她别怕。 转头沉着脸,尚未开口,浑身不怒而威的气势舒展开来逼向张姨娘。张姨娘就觉得浑身都被铺天盖地的寒气笼罩,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好不容易才攀住旁边树枝稳住瘫软的身子。 慕天达见她哆嗦不停,眼里除了涛天怒火併无一丝怜惜,「张姨娘好威风,我慕家大小姐在你眼里就是只小猫小狗!」才任你喊打喊杀。 张姨娘畏惧的张了张嘴,半天才哆嗦出声,「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慕天达冷哼一声,眯起眼睛,怒火更盛一层,「难道刚才不是你吼叫我女儿去死?」 张姨娘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张,在慕天达盛怒的目光中愣是再吐不出半个字为自己辩白。 愣了半天,她终于想起旁边的少女,暗咬牙根,颤声道,「大小姐,求你说句话,对老爷解释清楚。」 让她解释? 慕晓枫默然哼了哼,她卖力来一出苦肉计可不是只为让张姨娘吃一记耳光的。
第32章 不仁不义 ()」 谁叫张雪兰这个女人伪装太成功,装了十几年,温婉大度纯良形象都深入人心了。 有了今天当众泼妇般逼迫嫡女去死的事,想必她脾气温和的爹爹心里一定有点别的想法了吧,想必一向当张姨娘自己人的老夫人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看法了吧。 那张纯良大度的面具有了裂缝,以后她行事就方便多了。 万般念头闪过,眼珠转了转,少女扫过面带恳求的张姨娘,投在满脸怒容的伟岸男子身上。 阖下长睫,她轻轻拉了拉慕天达衣袖,轻声软语道,「爹爹,我想去看看娘亲。」 慕天达扭头,警告的冷冷扫了张姨娘一眼,视线落在少女身上时,怒色已然转变成满满怜爱,他轻轻抚着少女秀髮,道,「好,我们先去看你娘亲。」 有先自然有后,他没说回头再跟张姨娘算帐,可慕晓枫知道,她的爹爹一定会为她出气。 没有理会目光夹杂悲愤怨恨的张姨娘,慕晓枫担忧的看着父亲,刚才她撞的力道可不轻。 「爹爹现在胸口肯定很疼吧?要不爹爹先看了大夫再去看娘亲?」 「我的晓晓竟知道心疼人,可见是长大了。」慕天达慈和一笑,抬手十分自然的颳了刮她鼻子,可做完这个在她小时候常做的动作,他心里就紧张了,生怕这个女儿反感排斥,幸好不见慕晓枫有何异样,他才若无其事的又笑道,「若你担心,就让大夫直接到悦心居去。」 闻着鼻端传来的淡淡阳刚味,慕晓枫鼻子一酸,泪水再次在眼眶打转,刮鼻子这个亲昵动作,除了疼她入骨的爹爹,再没别人重复过。 吸了吸鼻子,慕晓枫欢喜笑着,亲昵拉起慕天达衣袖,像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一样,天真娇憨轻声说笑着往悦心居去。 张姨娘攀树而立,望着前面两道和谐背影,目光既怨且毒,痴痴的,连嘴唇咬出了血都浑然不觉。 良久,她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掐出血丝的掌心,眉目剎那染了狰狞,「你说,那丫头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 仿佛是在大佛寺夜归之后,就突然变得精明厉害,哪还有过去单纯愚蠢一丝影子,在寿喜堂处处拆她台,还不着痕迹离间她与老夫人。 想到这里,张姨娘眉尖都蹙了起来。 周妈妈默默看了眼张姨娘,心里掂量一番,才低声道,「许是在什么地方招惹了阴邪之物?」 张姨娘怔了怔,抬头看了周妈妈一眼,转头再望悦心居方向,嘴角慢慢弯出幽幽笑意。 「宋妈妈是个心气高的。」张姨娘转身往自己院子走去,淡淡说着,眼底却闪过冷戾,「改明为杏儿寻个好去处。」 周妈妈跟在后头,身子蓦然僵了僵。仅仅怀疑宋妈妈有二心,就拿宋妈妈女儿开刀,张姨娘这心……是不是忒狠了点? 「姨娘,要不待宋妈妈回来问过再说?」周妈妈想了想,试探的看着张姨娘。 宋妈妈不比别人,在枫林苑十几年根基,别人轻易代替不了。 她希望张姨娘将恼怒放在心里,收拾宋妈妈的手段很多,没必要一棍子将人打死。 张姨娘皱了皱眉,沉默一会,显然也想到什么,不耐的冷笑一声,「再说吧。」 一个叛主的奴才,再合用也不能全然信任,就像这次大佛寺之行,若非她太过相信那老东西,事情怎会弄到如今的地步。 回想寿喜堂种种,张姨娘就觉得心烦意乱,「老夫人这回也跟变了个人一样,居然一再维护那个丫头,真叫人意外。」 说罢,张姨娘期待的看向周妈妈。 周妈妈明白她的试探,心里一凛,低了头谨慎道,「奴婢瞧着,老夫人十分喜欢那串七宝佛珠。」 说完这句,周妈妈便抿唇噤声不肯多言。 张姨娘怔了怔,随即眯起眼睛,掺杂着苦涩恨恨道,「我就知道,在她心里再如何,我也亲不过她儿子去。」 就因为那丫头说那串佛珠是慕天达寻来的,老夫人的心就对那丫头偏得没边。 周妈妈动了动嘴唇,望着张姨娘将手帕揉成一团,掩下眼里怜悯,始终没再说话。 「不行,为了云起与明月,我不能……」张姨娘咬着唇,后面声音渐低,周妈妈自然听不清她模煳之语,正想着什么,忽又见张姨娘面色一肃,带着几分决绝狠戾,低低道,「既然不仁在前,就别怪不义在后。」
第33章 心疼如绞 ()」 周妈妈心头一跳,紧张的看着张姨娘,想要劝,张了张嘴,出口的话却换了,「刚才老爷怕是听到了姨娘与大小姐的话。」 有心思在这算计老夫人,还不如赶紧想对策应付老爷的怒火。府里谁不知道大小姐是老爷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儿,今日姨娘竟然失态当众逼人去死呢。 张姨娘心头一紧,想到寿喜堂,慌乱的心神定了定,随即若无其事的笑道,「谁不知道大小姐与我感情好,刚才不过玩笑话。」 老爷为人最是温和孝顺,就算火气再大,看在老夫人份上,也不会对她如何。 周妈妈却不看好她的胸有成竹,微微摇着头,轻声提醒,「姨娘莫忘了大小姐如今跟过去不大一样。」 就在刚才,温和的老爷还因大小姐给了你一巴掌呢!况且,平日温和不计较的人,一旦发起怒来那才叫人害怕。 张姨娘脸色白了白,下意识抚上刚才被打的脸颊,仿佛这会还觉得火辣火辣的疼。 慕晓枫,这一巴掌,她迟早会讨回来! 不管张姨娘在背后如何担惊受怕默默算计,此刻慕晓枫与父亲一道前往悦心居,满心都是失而復得的喜悦。 「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大小姐。」到了悦心居,慕晓枫父女却叫夫人赵紫悦的贴身婢女燕归恭敬地挡在寝房外头。 慕天达挥了挥手,将燕归招至一旁,小声询问,「夫人喝过药了?」 慕晓枫内心却远没有表面这般平静,几乎在见到这个忠实平凡的婢女时,热泪便已盈眶。她记得前世娘亲亡故不久,燕归见了两次张姨娘后,也突发暴病故去了。 现在想来,定是张姨娘想从燕归嘴里撬出什么秘密,岂料这个婢女宁死不屈。 少女微微昂头,眨着眼睛将泪水逼回去,才含笑走近燕归,欢喜满满的轻声道,「娘亲是不是睡着了?」 燕归诧异少女突然温和亲近的态度,却在眨眼便回神恭敬道,「回大小姐,夫人喝过药就睡下了。」 慕晓枫点了点头,转目看向旁边儒雅挺拔男子,「爹爹,我想进去看看娘亲,我保证不会吵醒她。」隔世重生,虽然知晓娘亲还活着,可她没亲眼看见,心里总有种没法落到实处的患得患失。 慕天达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她乌黑秀髮,道,「我和你一起去。」 燕归惊喜交加的看着慕晓枫,含了泪激动道,「老爷,大小姐,请这边走。」 阿弥陀佛,今儿老天开眼了,听从张姨娘唆摆疏远夫人几年的大小姐与老爷和好如初,也愿意亲近夫人,这真是让人高兴的好日子。 燕归在心里合什念佛,因心里欢喜,脚步十分轻快。 她轻轻推开房门,慕晓枫在门口站了站,脚步却迟迟迈不过门槛。薄薄一门之隔,却将这里分隔成泾渭分明两个世界。外面天光灿烂,里面却黑乎乎似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深渊。 心疼与愤怒齐涨,几乎瞬间涨爆慕晓枫胸臆。她在门口一站,立时就有浑浊窒息气味混杂着暗沉香气扑面逼来。 这一逼,慕晓枫眼泪几乎立即滚落。她跨进里面,直奔窗前重重蔓帐而去。 她刻意放轻脚步,燕归却从她迅捷掠去的背影看到了压抑的腾腾怒火。 「哗啦」一声,清脆并不响亮的声响过后,满天灿烂的光线仿佛穿透层层阴霾直奔室内。 光线之后,伴着她推开窗户涌进让人精神一振的清新气息。 「大小姐?」燕归急急走近,紧张拦在跟前哀求看着她。 「将所有蔓帐拉开,窗户打开。」慕晓枫淡淡说着,又随手拉开了另一重蔓帐。 她态度温和,语气却极坚决,明亮眼睛里闪动着让人畏惧的凌厉森寒。 燕归张了张嘴还想劝阻,却在她清澈目光凝视下心头一震,终闭嘴默默按照她吩咐去做。 慕晓枫越过她,视线准确落在床榻,望着被褥下安静沉睡的苍白面容,悲愤再无法继续压抑。 鼻子一酸,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滚落。
第34章 情深 ()」 「娘亲,对不起,晓晓对不起你。」慕晓枫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去,双腿一屈,跪在了床边。 看着突然从被褥里滑出的手,枯瘦干涩,青筋毕现。慕晓枫立时觉得自己的心似被什么揪住,狠狠扯来搅去,疼痛无边。 泪水滑落眼角漫过唇畔,慕晓枫完全无觉已咬破嘴唇,将内疚死死抵在唇齿之间,吸着气颤颤伸出手,却在碰到那枯瘦干涩的手前又缩了回去,反覆多次,也不敢接触那仿佛一碰就会消弥的枯手。 慕天达默默走到一旁,将赵紫悦的手轻轻放进被褥里,抚了抚少女顺垂秀髮,轻声道,「晓晓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这话虽轻,内里却饱含心疼辛酸。听着似在安慰慕晓枫,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安慰自己。 慕晓枫隐忍的眼泪立时「吧嗒吧嗒」不停往下掉,她不敢伏在床沿涰泣,又不肯移步出去,重活一世,她还没有好好看一看疼她如珠如宝的娘亲。 唯恐漏了哭声惊醒赵紫悦,慕晓枫只苦苦咬着嘴唇将哭泣隔绝在唇齿之间,绷直身子跪在床前,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床上苍白面容。 慕天达见着,心都绞痛成一团,红着眼拍了拍她肩头,只能无声安慰。 燕归拉开蔓帐,回过头看见这对父女悲恸模样,也忍不住鼻子发酸热泪滚滚。 就在这时,外头有长相端丽的丫环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向燕归招手,低声说了几句,燕归拭了泪快步走到慕天达跟前,轻声禀报,「老爷,外头有位大夫过来,您看?」 慕天达看了看安静躺在床上的人儿,忍着泪拍了拍慕晓枫肩头,「晓晓,我们先到外面去。」 慕晓枫拭了泪,点点头站起来随他走到侧厅。 大夫姓陆,大约四五十年纪,白净长脸留着一撮山羊鬍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医者风骨。 慕晓枫认得这个陆大夫,就是常年出入慕府的大夫。 「陆大夫你来了,赶紧给这丫头看看。」慕天达与陆大夫相熟,一照面就指着慕晓枫央求医诊,言语颇为随意,显然对这人从未起过怀疑之心,「好好看看她除了脑袋还有何处不适。」 这话说得怪异,陆大夫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了慕晓枫一眼。 慕晓枫知道爹爹紧张自己,但那一撞之力被爹爹泄了大半,真说可能有隐伤的,那个人绝对是爹爹而不是她。 「陆大夫,麻烦你先给我爹看诊。」少女摇了摇头,笑着含了恳求看向温和挺拔男子,「爹爹,我身上一点也不疼。倒是爹爹,赶紧让大夫看看,万一留下什么不明显的内伤,晓晓可要内疚死。」 「晓晓跟爹爹说实话,你真的没伤着?」尽管慕天达心里清楚自己女儿没受伤,仍难免紧张再三确认才放心。 慕晓枫含笑用力点了点头,就差指天发誓了,慕天达这才松口气露了笑脸,然后安心让陆大夫看诊。 陆大夫又是看又是问,一通详细诊断下来,也花了一刻多钟。 「陆大夫,我爹爹怎么样?」慕晓枫一见他停下来捊鬍子,立时紧张上前询问,要知道当时为了取信张姨娘,她那一撞可不是做做样子。 再说,对慕天达这个父亲,她还抱了两辈子的内疚与眷恋,此刻自然紧张他的安康。 况且她将大夫引来悦心居,可不仅仅为了爹爹。
第35章 怀疑 ()」 「大小姐只管放心,」陆大夫接到慕天达眼神示意,一脸轻松看向少女,「你父亲身体素来很好,这点小小磕伤就算不看大夫过两天也会好。不过我既然来了,少不得要留些药酒给他。」 「阿弥陀佛,还好爹爹没事。」少女松了口气,调皮的念了声佛,眨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陆大夫,一脸虚心求教模样,「听说陆大夫祖上世代行医,素被世人称颂妙手仁心,可见陆大夫不仅医术高超,更有仁德仁心。」 慕天达有些吃味的看了她一眼,晓晓这丫头嘴巴刚抹了蜜吧?以前她乖巧可爱,却从没对他这个爹露出狂热崇拜眼神。瞧她两眼发光的模样,他怀疑自己以后是不是该弃官从医? 陆大夫也差点高兴得找不着北,平时称赞他医术好的人不在少数,但极少人像这位大小姐一样认同一个大夫医德比医术更重要。 陆大夫这会看慕晓枫的眼神那一个贼亮,眼冒绿光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若非慕天达对他品性还有几分了解,这会都要怀疑是不是对他的宝贝女儿有什么想法了。 慕晓枫心里打了个突,陆大夫这是——把她引为知己? 虽然她深知学医的更高兴别人肯定他的医德而非医术,但她不过随口奉承两句,他不至于吧? 悄悄退后两步,慕晓枫掩下啼笑皆非的尴尬,作出惆怅姿态,「陆大夫,我听说病人的心情对病情康復举足轻重,不知是不是真的?」 陆大夫正为这姑娘独到眼光激动,听闻询问,沉吟一会,当即露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姿态,说道,「俗话说心宽万事轻,养病其实也是这个理。」 慕晓枫忙不迭的点头,露出受教神情,「健康的人都喜欢待在明亮通风空气清新的地方,病人自然是否也如此?」 她说得极快,吐字却极为清晰,陆大夫不知是被她明亮眼神所染,还是被她笑容所惑,竟连连点头齐声应和,「大小姐说的不错,病人在通风明亮的地方养病,心情自然更为平和舒畅。心情好了,这病自然就好得快。」 「真的吗?」少女眼神极明亮,笑容极甜,态度极诚恳,「谢谢陆大夫为我解惑。」 说完,也不待慕天达反应,转身疾步往赵紫悦寝室走去。 慕天达心中一动,看着她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让陆大夫见笑了。」语气似是无奈含着责怪,眼底却满是宠溺。 陆大夫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大小姐天真率诚,甚是难得。」 慕天达笑了笑,没有接话,回头吩咐下人将陆大夫送了出去。 他赶到赵紫悦寝室时,果然见慕晓枫利落的指挥一众下人将蔓帐拉开,紧闭的窗户也悉数打开,连同摆在寝室内数盆兰花也被人搬了出来。 记得前世,慕明月隐约透露娘亲的病与兰花有关。所谓封闭黑暗的环境更利于娘亲病情,全都是张姨娘暗中作梗的鬼话而已。 慕晓枫倒是希望有人跳出来阻止她,只不过刚才她询问陆大夫的事并非秘密,悦心居一众奴僕这会全夹着尾巴安分守己听她吩咐行事。 她也不想没弄清真情之前打草惊蛇,倒也没露出怀疑模样。 她看见慕天达满脸焦急大步走来,立时迎过去,张口就抢着道,「爹爹,我知道之前大夫吩咐娘亲的房间不许通风透光,但是……」
第36章 不安 ()」 「娘亲的病久无起色,我们何妨听听陆大夫的,兴许换个方式,娘亲的病会好起来也不一定。」 「你这丫头,」慕天达脸色一松,摇着头失笑看她,「都占理堵住爹爹了,我还能不同意吗?」 慕晓枫笑着摇了摇他衣袖,撒娇道,「就知道爹爹最好。」她笑得纯真可爱,谁也看不见眼眸纯真之下深藏的凌厉寒芒。 赵紫悦很久都没有醒来,慕晓枫父女待了一会也就离开悦心居。不出慕晓枫所料,慕天达后来果然找张姨娘为她出气了。 当然他的方式很温和,甚至温和到奇特。 据说慕天达相当给老夫人面子,也十分体贴张姨娘。大热的天,不好让张姨娘在日头下受罚。于是,他体贴的让张姨娘穿着单衣在冰窖里拣豆子。 豆子不多,就是红豆、绿豆、黄豆与黑豆各一斤混在一起,张姨娘什么时候将这些豆子全分清楚了,就可以从冰窖里出来。 据说,慕晓枫知道这个主意后,憋着笑十分幽怨的道,「爹爹对张姨娘真是好温和体贴。」 体贴到张姨娘挑完豆子出来,只剩下半条命。 待宋妈妈被送回府,慕晓枫才发觉她原本断掉的骨头竟碎成渣渣,也就是说,宋妈妈永远都没有机会再站起来。 慕晓枫表示,为了感激宋妈妈相护之情,非但不嫌弃宋妈妈反而好吃好住的将人养猪般供了起来。 而张姨娘不是忙着自己养病就是照顾慕明月养病,暂时还顾不上有了二心的宋妈妈。慕晓枫便趁着张姨娘母女无法蹦达的时候,密锣紧鼓暗中做了些安排。 娘亲久病不愈极可能是中毒而非生病!她不是没想过将怀疑告诉爹爹,但思及张姨娘当家多年,早将慕府把持得铁桶一样。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万一打草惊蛇反而更加不利,唯有忍耐佯装一切懵然无知。 这天,终于到了兰园举办兰花展的日子。慕晓枫带着病弱如风的赵紫悦出门参加兰花展去。 兰园面积广阔,参展的兰花品种名贵多样。当然这种展会并不是人人可参加,想入内者须持有兰园主人发出的邀请函方可。 慕晓枫提防张姨娘,暗中自然做好准备甩去尾巴。她带赵紫悦参加兰花展,并不单纯因为自己娘亲喜爱兰花,而是为了暗中安排娘亲外出看病。 入了兰园,青若与燕归便按照她之前吩咐,假扮成她们母女二人分两处引开张姨娘安排跟踪的尾巴。 在兰园露了面转了一圈之后,慕晓枫就准备带赵紫悦从暗处离开前往秘密房子看诊。 但是,在离开之前,慕晓枫却无意瞥见一道熟悉身影。 眼神立时一冷,连身体都微微僵了僵。 是他? 他怎么能进兰园这样的地方? 那个一心往权势钻营的男人,目前不过白丁之身,她万万没估到他有办法公然出入兰园。 所以,她压根没提防会在这碰见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假若看见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接近。 眉头蹙起,慕晓枫盯着严或时俊秀身影,目光顿时染了浓浓嫌弃与戒备,心却隐约泛起淡淡不安。 慕晓枫正烦恼如何提防不被那个讨厌的男人识破伪装,严或时却已在她扭头憎恶一瞥里敏锐察觉出异样。 那是发现猎物的隐隐兴奋。 他淡淡一笑,风度翩然转头,目光毫无偏差落在了花海人群中素淡衣裳少女身上。 无论她如何低调伪装,她身上独特的神韵与气质,也能让他一眼就认出来。 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你的对手。 慕晓枫被他锃亮目光盯住那一刻,心里突然涌上这句让她无比厌恶的金科玉律。 「去,引开那个男人。」慕晓枫正暗暗思忖,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甩开那个苍蝇一样噁心的男人。兰园一角楼宇高处,优雅握着琉璃酒杯的冷漠男子,突然斜睨园中一眼,然后淡漠的对着同样面无表情的侍卫下了这么一个命令。
第37章 中的什么毒 ()」 冷刚诧异挑了挑眉,不过面瘫脸并没有多余表情。作为一个称职下属,只需严格执行主子命令就行。至于疑问困惑,主子不解释,身为下属就绝不应多问。 自问绝对入列称职下属的冷刚,将眉间诧异压下,淡淡应,「是。」 转身下了楼,瞬间不见人影。 严或时认出伪装后的慕晓枫,正不着痕迹往她那边挤去,费心想着如何做出偶遇的样子引她注意。 忽然有人急匆匆迎面走来,严或时恍神瞬间,竟然被那人撞了一下。 「哐当」一声,从那人身上掉下一块令牌。差点被撞翻的严或时心里正怒,眼角无意掠见那面令牌字样,怔了怔,眯起睛飞快打量那人一眼,随后敛了怒意,顺手将掉落草丛的令牌拾起握在掌中。 「这位兄台,真是抱歉。」那人稳住身形,连忙伸手去扶严或时,「都怪我急着赶路,一时大意撞到兄台,不知兄台可还好?」 扶着严或时站好,他连忙诚恳弯腰作揖致歉。 慕晓枫瞥见这一幕,眼睛微微发亮,不管那人出现是巧合还是刻意,对她来说这都是个好机会。 「没关系,」严或时笑着摆了摆手,眉心略蹙,似是极力隐忍疼痛。目光在那人华贵衣裳上凝了凝,这才递出令牌,「这是公子的东西吧?」 「啊……谢谢,谢谢。」那人错愕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伸手接过令牌。 就在严或时欲借着令牌与人攀识之机,慕晓枫拉着赵紫悦飞快隐入人群,迅速往暗中安排好的地方去。 那是与兰园相连的一座宅子,外表看着就似普通民宅。慕晓枫为了秘密带赵紫悦外出看病,先是租下这座宅子,然后又重金聘来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特意暗中安排今天到宅子里给赵紫悦看诊。 待慕晓枫带着赵紫悦到达花厅,那六七十年纪却一脸顽童相的大夫已然坐在那里。 「陈大夫好,」慕晓枫含笑与那满身药香的大夫打过招唿,直接将赵紫悦拉到旁边坐下,「这位就是病人,烦请陈大夫给她看诊吧。」 陈大夫抬头,瞥过赵紫悦苍白枯瘦面容,冷不丁凝见她艷艷生光红唇,眉心立即跳了跳。 「手伸来。」敛去惊异,平淡的声音严肃得一丝不苟。 赵紫悦缠绵病榻好几年了,拗不过慕晓枫软磨硬泡才答应外出看病,其实在心里她对自己的病压根不抱什么希望。 平静看了对面严谨的大夫一眼,将袖子往上挽了挽才伸出手去。 大夫把脉半晌,然后又询问半天。慕晓枫就守在旁边,见他问诊事无巨细,但眉色沉吟,面相严谨却又教人看不出深浅。 慕晓枫七上八下待在一旁,在大夫收手沉吟片刻,隐含殷切的盯住了慈眉善目的青衫老者,期望这个大夫真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嗯,夫人的病不是简单的伤根寒症,」陈大夫盯着赵紫悦过份艷红的嘴唇,黑瞳内有精光闪过,他一边捊着鬍子一边慢条斯理道,「老夫还需採集夫人与这位姑娘的血液研究一番才能确定。」 赵紫悦愕然,「我的病与晓晓何关?」 陈大夫没看病弱孤枝般的赵紫悦,眉眼上扬,精光闪烁盯着慕晓枫不放,高深莫测的道,「老夫这么做自有老夫的道理。」 慕晓枫暗下翻翻白眼,果然有本事的都爱故弄玄虚。 「娘亲,不妨事,」慕晓枫安慰的笑了笑,看向陈大夫的眼神隐含不容质疑的确定,「估计陈大夫也就需要採集我几滴血液而已。」 取她的血可以,不过仅限几滴。 「对吧,陈大夫?」 陈大夫咧了咧嘴,默默斜她一眼,估计他敢否定的话,这丫头大概一滴血也不肯让他採集。 赵紫悦对于贡献自己血液倒不排斥,可要採集她女儿的血,情况就不同了。她愧歉的看着少女,犹豫道,「晓晓,娘亲的病……」 「娘亲别说了,」慕晓枫打断她,撒娇的摇了摇她手臂,「你真的心疼我,就赶快好起来。」 「行了,都把右手伸出来。」陈大夫趁着这当口,已经准备好两只干净的碗放在桌上。 银针刺破指头,其实并无多大痛感。在慕晓枫强烈注视下,陈大夫不敢多放她们的血,只从她们指头挤了几滴就悻悻收手。 「那我们就等大夫的好消息了。」慕晓枫付诊金的时候,背着赵紫悦,悄悄将藏在袖里一朵兰花交到了陈大夫手里。 明亮的眼睛对着陈大夫眨了一下又一下,陈大夫咧了咧嘴,望了望前头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女人,气哼哼将兰花收好。 不想令赵紫悦徒添担忧,慕晓枫将心中怀疑一併瞒着自己父母。 看诊完毕,慕晓枫也不多作停留,万一这时被那个噁心男人发现缠上就麻烦。现在最紧要先弄清楚她娘亲的病,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唯有先避着。 慕晓枫母女刚出了宅子,就有人信步进入花厅。 那人眉目潋滟如画,举止行云流水一样淡然从容,但这样一个气度尊贵高华自生的人,神态却是跳出世俗的平静冷淡。 他看向陈大夫,目光似飘忽的风又似寒冽的冰,陈大夫心头一颤,就听他声音漠漠问起,「药老,她中的什么毒?」
第38章 红颜娇 ()」 陈大夫看他一眼,袖子一挥,绷着的满脸严肃立时变成嘻皮笑脸,「主子问的她到底是哪个她?」 楚离歌淡淡睨他一下,默然坐在他对面,修长手指却似有意无意扣上了其中一只装了血液的描金瓷碗。 张化白了眼没个正形的老顽童,笑嘻嘻道,「药老你再装煳涂,小白今晚可就加餐了,你知道的,小白垂涎那些黑尾巴好久了。」 小白,楚离歌随手捡回去养的一只白狐,对普通的肉食不大感兴趣,相反十分喜欢拿药老养的黑蝎子当晚饭。 这威胁果然快准狠! 药老惊得蹦起老高,立即敛了笑容,露出极其哀怨的眼神看着情绪沉潜的楚离歌,赌气的指着採集了赵紫悦血液的瓷碗,气哼哼道,「据我观察,她八九不离十被人下了红颜娇。」 红颜娇,名字听着好听,毒性却霸道歹毒。 中毒的人不知不觉红颜枯骨,偏偏嘴唇娇艷诱人。中毒的人难觉自己中毒,就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也难发现患者中毒。 因为这种奇毒是由几种无毒的东西在特定条件下混在一起合成的,若非他长期涉猎研究毒物,今天说不定也会看走眼。 楚离歌默默看他一眼,俊俦生辉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动,只看一眼就起身走了出去。 药老看着他背影,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小声嘀咕,「好歹问上一句,表露点关心也好,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解这毒!」 张化本跟随楚离歌走出去,听闻他嘀咕,顿住脚步,扭头笑嘻嘻道,「主子是相信你。」 既然知道中的是什么毒,药老不会解也得会。 药老怒目瞪那圆脸小子一眼,「这是赶鸭子硬上架!」 张化却不理他,给他一个你明白就好的眼神,嘻嘻笑着追楚离歌去了。 「哼哼,红颜娇一时半刻又死不了人,我还是先看看那丫头的血液有什么古怪。」 楚离歌知道药老採集慕晓枫血液的心思,不过这件事对谁都有好处,他没理由反对药老。 慕晓枫不知道自己的血老早叫人惦记上了,更不知道从她露出要利用兰花展秘密为赵紫悦看病开始,之后所有秘密安排的事情全都落入楚离歌掌控之中。 当然,楚离歌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绝不是因为她本人。 出了宅子,慕晓枫挽着赵紫悦快速上了在一侧等候的马车。 「晓晓,」赵紫悦靠着垫子坐好,喘着气,莫名用力握了握慕晓枫,半眯眼眸若有所思的看了少女一眼。 「怎么了娘亲?觉得哪不舒服吗?」不能怪慕晓枫紧张兮兮,实在是赵紫悦欲言又止的眼神令她心中不安。 赵紫悦摇了摇头,虚弱的笑了笑,「没,我就是突然犯困。」看着少女紧张的面容,她又如何忍心再让女儿担忧,心中怀疑不说也罢。 「那娘亲先小憩一会。」慕晓枫掩下眼中心疼,麻利的弄好垫子好让她靠得舒适些,轻轻道,「待到家我再叫你。」 「嗯,我先睡一会。」赵紫悦歉然笑了笑,没有强撑着,轻轻靠着垫子闭上眼睛。慕晓枫细心为她铺上毯子,又吩咐车夫驾车走慢些。 马车慢悠悠走着,刚离了宅子拐个弯出到另外一条街道,车夫却突然「吁」一声喝停了马车。 不等车夫解释,慕晓枫已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因为外面传来了嘈杂人声,有趾高气扬斥喝声有推搡声还有打翻摊架的声音,还有老人的恳求声与孩子害怕的哭泣声。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欺负弱小,」刚想掀帘子探头出去的慕晓枫听闻这声量颇高的厉喝声,不禁怔了怔,随即收回手放下帘子,倚着靠垫绷直身子。 一双明亮眸子,似在凝神沉思,细看却藏着深深厌恶冷冽。 她挑眉冷冷一笑,就听闻外面那声音继续厉喝,「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第39章 喊话 ()」 「小姐,怎么办?」车夫压低的声音微带颤意,「前面的路过不去。」 如果不是带着无法抛开的生死大仇,慕晓枫真想为外面那个男人契而不舍的精神点赞。 严或时为了顺利踩上她这块垫脚石,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刚才有对祖孙在巷口摆卖茶叶蛋,」少女低声开口,隔着帘子缓缓对车夫说,「被几个混混强收保护费,那对祖孙不给钱,他们就连人带物一起收拾。」 少女笑了笑,隔着帘子,车夫可看不见她嘴角弯起的弧度满满讥讽。 车夫诧异她描述仿佛亲眼所见,正激动张大嘴,又听得少女动听的声音娓娓道来,「祖孙被推倒受伤,杂物堵塞了路,危急关头来了个救苦救难的英雄,想必刚刚叱喝的就是他了。」 这字字句句竟如亲见一样说得分毫不差,车夫差点佩服得五体投地,饶是隔着帘子,慕晓枫也能感受到他崇拜眼神灼热温度。 少女微带疑惑淡淡道,「这可是尽头巷,怎么会有人在这摆卖?」 车夫傻傻重复,「是呀,这巷口鲜少有人经过,在这摆卖有生意么?」 少女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鼻子,这个车夫可靠是可靠,就是太老实了些。她说得这么明白,难道他还看不出其中猫腻? 「那位赶车的大哥,他们祖孙二人受伤了,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送他们去医馆?」 少女冷哼一声,来了。 车夫傻傻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随即心里一凛,对方可是打着正义旗号向他们求助。 帮,影响了小姐与夫人闺誉,不帮,让别人看见定然指责他们没有冷漠无情。车夫望了望三三两两往巷口聚来的人,身子不禁抖了抖,万一让人认出这是慕府马车,后果严重呀。 车夫紧张的望着巷口,焦急等着慕晓枫拿主意。慕晓枫皱了皱眉,一时并没有吱声。 那个男人定然是怀疑她参加兰花展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在发现她从兰园消失后,迅速安排这个局将她堵在巷口。 严或时这么做,无非笃定她无路可退,定要将她逼出车外见证他是惩恶扬奸的英雄,继而借着「旧识」的交情与她的身份达成他的目的。 毕竟,只要稍有脑子的人都该清楚败坏家誉是什么后果。 如果他的目的仅止于此,慕晓枫说不定不介意看他一场好戏。她侧目看了看裹着毯子睡得安祥的娘亲,目光转开便缓缓冷凝下来。怕就怕,严或时还存有其他心思。 万一被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进而影响到娘亲病情,这才是她万万不能容忍的。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将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得好好的。 少女张目向外,眉目沉淀几分冰冷,淡淡道,「你朝他们大声喊句话。」 「喊话?」车夫怔怔扭头,可惜隔着帘子,扭头也无法看到少女表情,「不知小姐让小人喊什么话?」 「你就喊,」少女抿唇古怪的笑了笑,才缓缓道,「阿三倒的姿势正确点,压破蛋壳金主可要生大气。」 车夫一脸莫名其妙,愣了半晌,扭头隔着帘子结结巴巴询问,「小、小姐,真这么喊?」 少女轻笑出声,从她清脆的笑声里,车夫听得出她心情不错。 「就这么喊!」 「可是小姐,这么喊有什么用?」车夫纠结半晌,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疑团问了出来。
第40章 厉害 ()」 「有什么用?」少女轻轻笑了笑,笑声似讥讽似冷哼,车夫正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就听得那温和悦耳的声音轻轻透了出来,「你喊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车夫傻眼,瞪着前面那团乱摊,心都愁成了一团。 试试?这没头没尾的让他怎么试呀? 车夫发愁的时候,在巷口左侧一辆马车上,楚离歌手执书卷,阖眉凝注的安静画面真是闲适养眼。 张化眯着眼听着翻书的沙沙声,几乎都要沉醉在淡淡墨香的安静里。 「吵!」楚离歌忽然来了一句,张化惊异睁眼,却见主子淡淡一瞥,眉梢斜挑的角度正好朝着巷口那团混乱。 就知道主子让他将马车停这不是为了看书。 张化心里咕哝一句,挑着眉,和气讨喜的圆脸立即露出贊同神色,「属下这就让他们安静。」 楚离歌依旧眉眼未抬,一直专注盯着书卷,冷淡的声音却飘了过来,「速度。」 张化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随即跳下马车直奔巷口而去。 「咦,这不是刀疤冯与高脚七吗?」张化疾风般大步掠来,嘴里高声诧异喊着,手指同时闪电般指点过那对倒地痛苦哀嚎的祖孙。 这声音? 慕晓枫心头一紧,随即抿唇轻轻笑了笑,想必装孙子的是个侏儒,却取名高脚七,还真是别致。 那对祖孙被人突然熟稔一喝,心里顿时慌张起来,这一慌竟没在意脸上随风过后微微不适的痛痒感。 仿佛是被那群混混恶意推搡一般,两人竟先后「扑扑」的跌到了慕晓枫马车跟前,那姿势还是半趴拦住去路想要攀上马车的模样。 「你们这是干什么?」眨眼间,张化似是从巷口奔了过来,指着那对祖孙又惊又怒喊道,「竟然与金三串通来这讹我家主人?」 听闻这句话,慕晓枫笑容忽然深了。 金三是北街有名的混混头子,这对伪祖孙并不知张化刚才那一指轻风已将他们粗劣伪装剥下,这会露出真容又被张化恼怒高声喝破,那些凑在巷口附近看热闹的路人自也有人认得他们。 于是,有人指点着他们当即就议论起来,「看,真是金三与他的手下。」 既然是几个地痞混混设局讹诈,如今又被主人家侍卫识破,严或时瞧着他逞英雄刷好感的机会是没了。 皱了皱眉,心里嘆了声可惜。却毫不迟疑,脚步一拾,便要转身悄悄离去。 局破,他也不能给机会让那几个混混攀扯其中。 利害轻重他一向清楚,无奈有人不肯让他圆满。 张化几步急掠,就到了慕晓枫马车跟前,「你们放肆,还想攀阻我家主人以图讹诈?」他双目圆瞪,一个箭步张开双臂拦在了刀疤冯与高脚七跟前,「你们等着,官差马上就到。」 忠心护主不因势单露怯的下人,看热闹的路人都不禁为他叫一声好。 然而,近在咫尺与他面对面的刀疤冯与高脚七却浑身都抖了抖,脖子似被人突然勒住般,两张脸忽然就转成酱紫色。 张化讨喜的圆脸看起来甚是和善,可被他那双笑眯眯的眼睛乍然扫过,他们就觉得自己似是掉进了地狱深渊一样,浑身冷得直打颤。 这会他们再看张化,简直觉得那张圆脸比鬼厉还可怕。 张化眼角瞄见严或时举动,立时不动声色朝眼前伪祖孙使了个眼色。 这对假祖孙毫不怀疑如果他们不按他指示去做的话,下一刻这个长相和气的男人肯定会立即拧下他们人头。 好死不如赖活,生死关头谁还管他信誉不信誉。 嘴一张,两人几乎争先恐后的朝着那俊秀背影哆嗦大喊,「严公子,救命!」
第41章 索恩 ()」 严或时脚步一滞,随即仿若未闻般大步流星往外走。 张化眯起眼掠了掠他背影,五指大开虚虚在刀疤冯与高脚七面前晃了晃,那两人被他凌厉眼神扫过,浑身一颤,立即继续大叫,「严公子,我们是收了你的银子才来这闹事的,你可不能不管我们那。」 看不到张化威胁两人动作的路人,当他们害怕被官差抓捕才惊慌求救。 可严或时俊脸上笑容却僵了僵,定了定神才扭头佯装气愤怒斥,「哼,事到临头还想污衊旁人,你们就等着被官差抓去坐牢吧。」 说罢,寒着脸一甩袖子迈着大步离开现场,只不过他略显急促的脚步表露他内心绝不似外表这样镇定泰然。 张化见状,哂然一声冷笑,也不去阻拦他。 揭破这些地痞无赖的伪装,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撕开那个男人假仁假义的面具。那个男人今日选择明哲保身落荒而逃,来日有他后悔的时候。 收回视线,张化挑眉扫了眼满地狼籍,再淡淡转向那对伪祖孙面上,笑问,「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脖子禁制一松,两人大口大口喘粗气,忙不迭朝张化跪下来,「我们马上将杂物清理干净。」 「那赶紧。」张化笑眯眯吩咐一句,蕴含冷酷的目光淡淡扫过去,伪祖孙被他眼神乖厉一瞪,顿时惊得浑身打寒颤。 胡乱点了头,随即连爬带滚去收拾堵住道路的杂物。张化笑了笑,身形一跃,在车夫目瞪口呆中漂亮一个闪身坐在了旁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慕晓枫愣了下,不过自她重生后,六感就比常人灵敏,张化一开口说话,她就猜出他的身份来了。 那人的侍卫出现此地,那个人此刻也离这不远? 比旁人多活一世,慕晓枫深深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从此际那个人的侍卫突然出现,联想到兰园里巧合撞人那一幕,慕晓枫心底忽然冒出一种强烈危机感。 如果那件事也是他的安排,那么他一定时刻关注她的行踪。那个人每一次出现,似刻意却又似巧合,但不可否认每次他的出现都那么及时替她解围。 虽然她未必需要他帮忙,可人家出手帮了她是事实。 这人情,她是承也得承,不承也得承。 她肯定,那个人一而再「帮」她,绝对意有所图。但思来想去,慕晓枫也想不出她一个平头百姓有什么值得他费心来图。 他一个集帝宠于一身的天皇贵胄,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勾勾指头的事。 越想,慕晓枫心里危机感越重。 她不想与那样一个人有牵扯,更不想与那个人打交道。每次他出现,她都「被逼」欠他人情,她真担心欠着欠着这辈子她就算卖身为奴都还不清。 这种被逼欠人情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小、小姐,怎……?」 「姑娘请放心,」车夫回过神,惊惶警剔的瞪着张化,正想让慕晓枫拿主意,就被张化快速开口打断,并温和道,「道路马上清干净。」 慕晓枫沉着脸,隔着帘子冷冷盯住张化背影,「替我谢谢你家主子。」 张化笑了笑没有应话,扫了眼原本狼籍的道路,顷刻间被金三与他的手下似秋风扫落叶般弄了干净,微带满意的微抬起下颌朝他们点点头。 「现在可以走了。」张化看了眼车夫,明明讨喜圆脸笑眯眯和气得很,车夫撞上他黝黑冷酷的眼神,立即浑身哆嗦,不由自主扬起鞭子挥向马背。 张化眨了下眼掩去冷酷气息,才又扳过身子对着帘子,谦和的道,「姑娘若诚心,自当亲自去道谢。」
第42章 互别苗头 ()」 慕晓枫一怔,心道那个人果然在附近。随即心头浮上淡淡不悦,强逼欠他人情还要强逼她道谢? 就算这南楚是他家天下,他也不能这么蛮横霸道吧? 「姑娘?」张化久久得不到她回应,很和气却微微加重语气问上一问。 慕晓枫苦笑,终于在张化这一声质疑声里想起了幕幕前事,她怎么忘了那个人就是说一不二的土霸王。话少,冷漠,但绝对不容质疑。 苦笑声里,少女也被激起了倔强心性。 她就不去向那人当面道谢,看那人能把她怎么着! 定了主意,慕晓枫盯着帘子,淡淡道,「哦,既讲到诚心,这自然是一片心意,此刻多有不便,就烦请阁下代劳了。」让他代谢也是她的心意对吧。 张化一噎,脸上笑容差点绷不住。他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车夫默默听着两人对话,心里虽好奇大小姐与这人关系,手里挥动的鞭子却不敢怠慢,他怕被这人再瞪一眼,小命都要惊掉半条。 转眼功夫,马车便出了巷口。 「慢,」慕晓枫迟疑着吩咐一声,车夫挥到半空的鞭子只好维持上扬的姿势僵着,「阿财,你将那句话喊出来。」 逼她承人情?她慕晓枫前世被自己的愚蠢害死,今生做事怎么可能不做好准备。 她今天既然敢带自己娘亲秘密看诊,在这之前又岂会不摸清周围情况! 要不然,刚才她凭什么连看都不用看,就断定那群捣乱的是什么人! 车夫一头雾水,「那句话?哪句话?」 慕晓枫顿了顿,随即淡淡提醒,「就是之前让你喊那句。」 「哪句?」车夫仍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瞄见巷口未散的路人,忽然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脱口就喊,「阿三倒的姿势正确点,压破蛋壳金主可要生大气。」 坐在他旁边的张化怔了怔,笑脸立即僵住。 扭头隔着帘子深深的望了慕晓枫一眼,慕姑娘是借车夫的口告诉主子,她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她生气了? 似乎或许他刚刚多事请她当面跟主子道谢,惹恼了这位表里不一的姑奶奶? 他——不会给主子帮倒忙了吧? 张化忐忑的盯着帘子,努力想要看清里面少女表情。 却听闻里面传来低低轻哼声,他忽然就记起当日她对宋妈妈下暗手弄断骨头那一幕,莫名觉得自己腿脚隐隐痛了起来。 望见路边稳稳停靠的马车,张化心思又活动起来,熟人见了面打个招唿不为过吧? 就在两车准备相遇「擦肩而过」的时候,张化笑眯眯跃下马车。也不知是他跳车的动作太大还是真的劲风乍起,两辆马车帘子,几乎同时被这股疾风掀了起来。 风乱迷人眼,慕晓枫鬼使神差的抬头往另外那辆马车望去。 这一望,恰好撞进了那人深潭般幽静无底的眼眸。长睫羽翼般轻颤,在他如画脸庞投下完美阴影弧度。冷冷清清的眸子淡淡扫过,方圆数里似乎绝了人慾,瞬间被他淡漠气息笼罩。 慕晓枫怔了怔,心生尴尬,下意识要别开头避开他的眸光。可一想她若迴避,岂非显得心虚? 她让车夫喊那句话,本来就是要告诉他,她并不需要他帮助,当然也就不存在欠人情这一说。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如此一想,慕晓枫顿觉底气十足,随即挺直小腰理直气壮与他对视,冲着那令人神魂颠倒的潋滟眉目微笑轻轻颔首致意,算是打过招唿谢过他侍卫出手相助。 楚离歌瞥过她挺直的腰杆,眸色微暗,几不可闻的冷哼飘出,帘子同时落下,密密实实隔断了慕晓枫视线。
第43章 暗藏心思 ()」 帘子垂落,慕晓枫脸上笑容随即隐没,她敛了心思,对着车夫吩咐道,「走吧。」 「哎」车夫悬着心应了声,一边挥鞭赶车一边拿眼角悄悄望了眼张化,就怕这圆脸和气哥突然给他来一下。 张化对他的窥视仿若未觉,直接站到了楚离歌的马车旁,听着马蹄跶跶远去的声音,敛了笑容,站在帘子外,缓缓道,「属下错了,请主子责罚。」 他不该自作主张多事要求慕晓枫道谢。 主子做事,岂会在乎一声形同废话的谢谢。 「半天。」隔着竹纹锦缎帘子,楚离歌淡漠的声音慢条斯理透了出来。随之而来的,仿佛还有铺天盖地的冰凉气息,张化心神一凛,苦着脸绷直腰低声应「是」。 不过眨眼,和气圆脸又爬满笑容,主子才罚他关半天暗室,以他现在的能力跟那些木头打上半天勉强还能扛得住。 想起某张俊秀却讨厌的脸,张化皱了皱眉,轻声道,「属下有个请求。」 他竖起耳朵,听得里面翻书的声音顿住,又觉得周围的气息没什么冰冷感觉,才又道,「进暗室之前让属下先查清那个人。」 三番四次围着慕姑娘打转的男人,尤其是不怀好意的男人,作为称职下属,他该主动为主子分忧。 楚离歌默了默,也想起了严或时出现的种种,半晌淡淡「嗯」一声算是允了张化请求。 主子这是答应给他机会将功赎罪? 张化笑眯眯的瞄了瞄锦缎帘子,轻快的跃上车辕坐着,「主子,那现在回府?」 楚离歌搁下书籍,透过帘子望了望蜿蜒而去的道路,沉吟一会,缓缓道,「去琉璃坊。」 「琉璃坊?」张化愕然轻声重复,他没听错吧?之前他建议主子去琉璃坊察看时,主子可是嫌弃路远来着。 怎么一会功夫就变挂了? 这一愣,张化把车速都慢了下来。 「还不走!」张化还未揣摩出个所以然,竟听闻楚离歌淡淡语声带着一丝不耐催促起来。 这一催,简直惊得张化嘴巴能直接塞下一只鸡蛋。 「这就走,马上走。」张化用力眨了眨眼,随即甩起一漂亮鞭子。心里还在琢磨主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想了半天,才想起从此处去琉璃坊要经过林叶大街。 张化盯着前路,两眼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原来主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正在心里欣慰并偷着乐,蓦然又想起楚离歌从娘胎带来的毒……,发亮的眼神慢慢又暗淡下来,不过手里鞭子依然不紧不慢的挥动着。 望着茫茫前路,和气圆脸笑容渐淡,末了,竟然破天荒从他嘴里熘出一声低低嘆息。 「吁」勒停马车,车夫回头对着帘子恭敬道,「大小姐,到府了。」 慕晓枫看了看仍然酣睡不醒的赵紫悦,想了想,掩下眼里疼惜,拉起赵氏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娘亲,我们到家了。」 赵紫悦茫然睁开眼睛,愣了半晌,才明白眼前什么状况,随后撂了身上薄毯就要下车,「晓晓,那我们进去吧。」 慕晓枫看着她羸弱摇晃的模样,心里一揪,立即紧张扶着她走出马车。正在此时,身后蓦然传来一阵整齐马蹄声以及极为耳熟的「吁」一声。 慕晓枫心头一紧,不自觉蹙了蹙眉,扶着赵氏原地站定,慢慢扭头望了过去。 就见张化驾着马车笑眯眯的望过来。他前面的马,是两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的骏马,他身后的马车,是无需标识就足够张扬的沉香木马车。 看见这奢华张扬的马车,眼神一冷,少女的脸,立时就黑了下来。 楚离歌特意让人驾着这辆特别的马车跟在她身后,到底想干什么?
第44章 借题发挥 ()」 「慕夫人,慕姑娘,」张化停了马车,挑起帘子一角,然后跳下马车,对着慕晓枫恭谨的抱了抱拳,「我们还有事,今天就此别过。」 慕晓枫瞥见半隐暗影里风华潋滟的脸,心里一怔,什么叫就此别过? 这话听着,怎么让人觉得他们主僕专程送她们回府? 心里暗恼,冷眼盯着他笑眯眯的圆脸就要发作;谁料两道有如实质的淡漠目光霍然自那一角帘子虚虚扫来,慕晓枫立时觉得浑身似被无形压力禁锢,心头一凛,一时怔着忘了说话。 待她回神,张化已然回到了车上,帘子落下一剎,居然看见楚离歌抬头沖她微微颔首。 莫名的,又想起了初见楚离歌那一幕,脑里突然又冒出了「十分颜色赋妖娆」那一句。 眼前仿佛还是那令暗室生辉的如画眉目,张化却已吆喝着驾车离开。 「晓晓?」听闻赵氏困惑叫唤,慕晓枫一个激灵,这才发现沉香木马车已不见踪影。心下不由大恨,当即恼得磨了磨牙。 楚离歌你个混蛋,天家出来的,玩弄起权术来简直一套一套。 这混蛋果然暗谙以牙还牙之道,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将她一军,为逼她承人情简直契而不舍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今天数双眼睛都看见楚离歌送她回府,这人情她非承不可。 简直可恶! 似乎是听到隐隐磨牙声,赵紫悦困惑的看着少女,担忧的又唤道,「晓晓?」 「哦,娘亲,」慕晓枫压下心头恼怒,扯了抹安抚笑容,扶着赵氏往里走,「我们进去再说。」 赵紫悦张了张嘴,看见她一副明显不想多说的模样,只得点点头将疑惑吞回肚里。 虽然她常年病卧在床,但那辆沉香木打造的马车实在是太显眼太奢贵了,她就是想佯装不知里面的主人是谁都不成。 慕晓枫亲自将赵氏送回悦心居,但并不给赵氏开口询问的机会,直接就道,「娘亲,你今天累了一天,不如先歇息,其他的改日再说。」 赵紫悦见她有意逃避,心头莫名浮上不安,想起一天劳累,也不忍这时为难她,便笑道,「晓晓也累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 慕晓枫点了点头,替她掖好被角,随后就离开了悦心居。 揣着满肚无处发泄的怒火,慕晓枫走路简直两脚生风,很快就来到自己住的院子。 然而目光所及,院门大开,平日寸步不离的守门婆子这会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面色一沉,慕晓枫拾步就要往里走。 只听闻「喵」一声,就见一只大花猫忽然窜了出来。它速度极快,慕晓枫闪避不及,竟然被它踩着鞋面而过。 慕晓枫悻悻的正想松口气,就听闻「哧啦」一声无情打断了她侥倖心理。低头一看,裙摆已被锋利的猫爪抓烂一片。 她气极抬头,只来得及看见大花猫长长的尾巴挑衅似的摇摆着隐没在暗影里。 收回视线,冷冷哼了哼,随后埋头继续往里走。 「小姐?你回来了。」最先看见她的青若欢喜迎了出来,目光在她裙摆上打个转,随即哭丧着脸,惶惶道,「奴婢失职,小姐最喜欢的青花瓷……被打破了。」 「破了?」慕晓枫连屋子还没进,站在院子内挑眉环视一眼四下躲懒的僕役。 沉了脸,冷声怒道,「青若,你让他们一刻钟之内给我集合在这院子。」
第45章 杀鸡儆猴 ()」 一刻钟后,仍然有人拖拖拉拉往内院走去。 慕晓枫站在迴廊悠然喝着茶,一脸平静温和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不满。 又过了一刻钟,青若看了看院内七扭八歪的队列,轻轻朝慕晓枫点了点头。 两刻钟,人虽然到齐了,但这些人并没有屏气敛息噤声听主子训话的好习惯。 稀稀疏疏三五成群站着,自顾低声笑闹不休。 慕晓枫端着茶杯,含笑坐在上首,冷眼看着她们闹也不制止。 好半天之后,窃窃私语声才渐渐平息。 「说够了吗?」少女站了起来,默默环视一周,温和语调忽地一沉,「说够了就该听听我的。」 被她目光扫过,头顶便似覆了层冰,众人不禁凛了凛,向来温和不管事的少女,此刻这一站,周身忽然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 众人连忙收起漫不经心,在少女陡然变冷的语调下不约而同低了头。 「今天是谁轮值守大门?」慕晓枫语气淡淡,然而平静投落的目光清澈之中却透着森凉。 众人接触到她目光,都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不过即使慕晓枫态度严肃,却仍有人不拿她当回事。 半晌,才见一个婆子慢吞吞出列往前站了站,看了她一眼,撇着嘴角道,「是我。」 慕晓枫头也不抬,冷哼一声,朝青若递了个眼色。青若立即走到那婆子跟前,抬起手「啪啪」就给了两巴掌。 青若出手又快又狠,宋婆子根本不及反应,待青若打完巴掌又站回到慕晓枫身后,她才感觉双颊火辣辣发疼。 她捂着脸,骇然抬头,恼怒瞪嚮慕晓枫,「大小姐凭什么打我……奴婢?」 慕晓枫哼了哼,青若随即冷喝,「尊卑不分,宋婆子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宋婆子当然知道刚才自己一张嘴惹祸,不然也不会质问时含煳带过。但是心里知错归知错,嘴却还犟道,「奴婢不过一时口误,大小姐……」 「行了。」慕晓枫冷眼掠过去,不耐的打断她「错就是错,再狡辩也改变不了事实。」 「我只问你一句话,今天轮值守门的人,是不是你?」 宋婆子在她冷厉如刀目光下心虚的低了头,半晌方嗫嚅小声道,「是、是奴婢,不过……」 慕晓枫一挥手打断她,冷淡道,「不管什么原因,你擅离职守是事实;若不是你开小差,又怎会有花猫熘进来,我这件衣裳又怎会被猫抓破。」 她顿了顿,半眯眼眸扫了扫眼角乱瞄的宋婆子,缓缓道,「既然不喜欢在枫林居当差,打完三十板子之后就送去南郦山的庄子。」 宋婆子大惊,打完板子还要送去那个穷山恶水的庄子,这不是要她的命! 「大小姐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宋婆子惊惶跪下,泪流满脸的磕头哀求,她知道大小姐素来性子软,求多几声大小姐肯定会心软饶恕她。 下次? 慕晓枫冷眼看着宋婆子装模作样磕头,眉梢寒意流泛,并不出声阻止。 这些人,真当她是软绵绵好拿捏的泥娃娃! 一下两下……宋婆子磕得脖子都酸了仍不见她说话,顿时心慌了。 「大小姐你最仁慈,你就饶奴婢这一回吧?」 饶她就仁慈,不饶就恶毒了是吧! 慕晓枫怒极反笑,「哦,我今儿才知道宋婆子长了一张巧嘴,让你看门还真是委屈你了。」 「小姐?」青若担忧的看着她,生怕她像以前一样,一时心软放过这婆子,那后面的事可就前功尽废了。
第46章 依仗 ()」 慕晓枫看了看青若,转头居高临下望着宋婆子,「无规矩不成方圆,宋婆子你嘴再巧,我也不好为你坏了规矩。」 大小姐真要打她? 宋婆子顿觉心里发寒,张嘴正要继续求饶。慕晓枫又岂会再给她机会,一个眼神示意,青若已让人左右按住宋婆子,拿了布堵住嘴巴,就地在众人面前噼噼啪啪打了起来。 这一顿板子,直打得宋婆子嗷嗷乱叫,也看得院里众人心惊肉跳,不少人偷偷拿眼角瞄上首素衣淡容少女,不约而同默默反思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板子停下,青若立时禀报,「大小姐,打完了。」 慕晓枫连看也懒得看,手一挥直接让人将皮开肉绽的宋婆子拖了出去。 目光一掠,带着不容小觑的气势投落人群,淡淡问,「今天守在里屋的是不是怀素?」 一个容貌妍丽的丫环越众而出,微昂头,倨傲的看了慕晓枫一眼,才道,「回大小姐,是奴婢当值。」 慕晓枫点点头,面上一派温和,心里却冷笑一声。一个丫环都敢蹬鼻子上脸,看来是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青若,将东西拿给她看看。」 给她甩脸子?等会有你哭的时候。 青若立即将一个碎花葛布包裹拿到怀素跟前,往地上松手一放,里面的东西顿时暴露出来。 慕晓枫指了指那摊东西,看着面色生变的丫环,温和问,「认出这是什么没有?」 「这是……摆在里屋藤架上的青花瓷?」怀素咬了咬唇,微带慌乱的别过头,却语气不善的反问。 慕晓枫也不动气,轻声笑了笑,看了青若一眼。 「没错,这些就是青花瓷的碎片,」青若顿了顿,沉下脸极严厉的盯着怀素,「我亲眼看见它被一只外面窜进来的花猫撞跌。」 怀素抬头看了青若一眼,忿然道,「你既然看见花猫跑进屋去,为何不拦着?」非得让花猫撞破瓶子,抓住她的辫子向大小姐告状! 青若一噎,敢情她这是好心办坏事,落不了好还被埋怨上了。 皱了皱眉,略含不满的看她一眼,冷淡道,「若非我跑进去将它赶跑,这会碎的只怕就不止这一只青花瓷了。」 怀素白她一眼,不满嘀咕一句,「那你不会跑快点。」这样青花瓷就不会被打破,她也不会被大小姐拈出来当靶子。 慕晓枫简直气笑了,自己做错还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丫环还真是给她长脸了。 「怀素,念你这次是初犯,」慕晓枫扫她一眼,随即垂下长睫将冷意掩在眼底,瞥见怀素不忿的挺了挺胸,她冷笑一声,才慢悠悠道,「我总得给你悔过自新的机会。」 怀素撇撇嘴得意一笑,大小姐再怎么着也得顾忌一下她身后的老夫人。 「这样吧,」慕晓枫一脸宽容模样,怀素见着立时心神大定,觉得大小姐也不过纸老虎一只,「我也不重罚你,这青花瓷也不用你赔偿,就罚你跟宋婆子一样好了,同样打三十板子,之后送去南郦山的庄子。」 怀素呆了呆,大小姐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串起来的意思她怎么听不明白? 慕晓枫才不管她惊呆还是惊傻,一个眼神,青若立即让人过去捉住怀素。 大小姐既然说了不厚此薄彼,怀素这顿板子当然也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打。 不知青若是有意还是无心,虽让人过去捉住怀素,却没有拿布塞住她的嘴。 「大小姐,你不能这样对奴婢。」怀素挣扎着不肯就范,一边用力甩膀子一边沖慕晓枫大喊,「奴婢可是寿喜堂的人,你无权处置奴婢。」
第47章 一棍打死 ()」 还真拿自己当回事! 慕晓枫心里冷哼一声,抬头含笑看着她,「哦,难道你想告诉我,老夫人让你来枫林居不是侍候主子,而是当祖宗来的?」 怀素对上她含笑却透着凉意的目光,心里一颤,缩了缩脖子,却昂着头岔开话题,「老夫人是大小姐祖母,大小姐随意处罚老夫人的人,就不怕伤了老夫人的心?」 前些日子还被张姨娘逼得要撞树自尽,谅大小姐也不敢跟老夫人对着干。 这么一想,怀素心定了,倨傲昂着头,睁大黑熘熘眼睛不忿又笃定的与慕晓枫对视。 这是指责她不孝长辈呢!刚刚宋婆子就在眼前吃了嘴皮子的亏,这丫环也是个长了绣花脑袋的蠢货。 少女挑眉,掠了怀素一眼,见她那模样简直就像一只趾高气扬的公鸡,忍着笑,温和问她,「不管寿喜堂还是枫林居,我只问你,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不管出身如何,当了下人,打骂奖赏都只能听任主子。 怀素一惊,白着脸觑了她一眼,张着嘴,一时却不知怎么反驳。 慕晓枫瞄了瞄她发白的脸,又温和道,「你从前既在寿喜堂当过差,难道还不清楚老夫人是我们府里最懂规矩和最重规矩的人?」 怀素怔怔看着她,眼神开始慌乱。 「罢了,」慕晓枫摆摆手,嘆了口气,一副我心软我不插手的模样。 看得怀素正心头突突乱跳,就听闻她软糯动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将她跟这包碎片都送到寿喜堂去。」 既是寿喜堂出来的人,要杀要剐就随老夫人了。 青若忍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怀素一眼,极快应道,「是,奴婢这就将怀素与这包碎片送去寿喜堂。」 怀素惊得傻住,大小姐这锋迴路转得也太快了吧? 大小姐不敢得罪老夫人,不是应该轻轻揭过不处罚她吗?怎么要将她与证物一齐遣回寿喜堂啊? 想到老夫人的手段,怀素心里阵阵发凉,「大小姐,奴婢求你……」咬了咬牙,双膝一屈,怀素不甘不愿的跪了下去,「求你让奴婢留在枫林居。」 「留在枫林居?」慕晓枫诧异的看着她,「你确定?留在这里我可要一视同仁,跟罚宋婆子一样罚你。」 怀素伏地磕头,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尘埃里去,可是丢脸跟活命相比,当然还是活命重要。 她含泪,惊惧哀求,「是,奴婢愿意留在枫林居。」 换句话说,她自愿留在这被慕晓枫打板子然后送去南郦山的庄子。 「既然如此,」慕晓枫冷然看她一眼,淡淡道,「那就开始打板子吧。」 怀素自愿挨打,慕晓枫便不让人堵她的嘴。一板一板打下来,怀素不敢嚎哭唿痛,只能拼命咬住嘴唇忍着。板子打完,她嘴唇也被咬得血肉模煳了。 枫林居一众下人就在旁边心惊胆颤看着,板子每打一下,都似乎落在他们身上一样,啪一声抖一抖,啪一声抖一抖。 慕晓枫默然扫过他们隐隐发白的脸,看见他们眼中或多或少都带了惧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处置完怀素,慕晓枫便让人散了,只留青若在一旁。 「今天的事办得漂亮。」慕晓枫笑笑,意有所指的道,「那只花猫当真可恶。」 青若轻声附和,「小姐说的是,确实太可恶。」当然,可恶的不是猫,而是这群不拿小姐当主子的人,她寻来的猫只会可爱。 慕晓枫与她交换了一个别具深意的眼神,问道,「宋妈妈今天可有异常?」 「没有,」青若摇了摇头,警剔的看了看四周,凑近她身边,低声道,「小姐既然知道她早生二心,为何还要留着?」按她说,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不如一棍打死了事。 「一棍打死太便宜她,」慕晓枫哼了哼,想起孱弱枯瘦的娘亲,幽幽道,「留着她自有用处。」 从今天起,那个女人一定按捺不住了吧!
第48章 放血 ()」 慕晓枫以为最少也要过三五天才会知道自己娘亲病情结果,谁料第二天就有人上门送消息给她,让她去旧地见陈大夫。 慕晓枫去到那所宅子时,在同样的花厅里,陈大夫坐在圈椅眯着眼,一手捊着鬍子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桌面。 「陈大夫好,」慕晓枫轻唤一声之后,沖他点点头,便在旁边坐下,忐忑看着他,开口就问,「听说我娘亲的病有结果了?」 药老睁开眼睛斜睨着她打量半晌,方不冷不热道,「你来了。」 慕晓枫一噎,见他似乎隐约有吊着自己的意思,不由皱了皱眉,压下急燥,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嗯,还请陈大夫详细告之。」 药老仿佛看不见她神色掩藏的焦燥忐忑,老神在在的板着脸仍一下一下敲着桌子。 慕晓枫看得心火直冒,又不得不忍耐他拿乔的态度。 想了想,试探道,「陈大夫是否有难言之隐?或是担心诊金?」 难言之隐?诊金? 这话刺得药老差点绷不住脸,他掠了少女一眼,夹着怒意飞快开口道,「你娘亲得的不是病。」 这结果,慕晓枫一点也不意外,她心里早就有模煳猜测。 药老觑她一眼,见少女清俏脸庞并无诧异之色,心里莫名觉得不是滋味,便刻意板了脸做出一副严肃表情,沉声道,「她是中毒,中了一种名叫红颜娇的毒。」 慕晓枫看见他眉头纠结,心里一跳,紧张问,「这毒很难解?」 药老定定盯着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慕晓枫被他弄煳涂了,「大夫这是何意?红颜娇这毒,大夫到底能解还是不能解?」至少给她个准话吧? 「先不说解毒,」药老摆了摆手,突然仰起脸两眼放光盯住她,那眼神仿佛慕晓枫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一味有价无市的宝药。 他的目光虽跟猥琐沾不上边,可被人这样亮晶晶盯着,谁心里都会觉得别扭。 慕晓枫感觉极不舒服,又不好斥叱他无礼。想了想,决定还是直接提醒他,「陈大夫看得这样认真,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她说得极慢,还特意咬重了认真二字。 药老似是压根没明白她隐晦提示,也没有什么尴尬表现。反而径直点了点头,认真道,「倒不是姑娘脸上有不妥,我是想起一些事情来。」 他挥了挥手,在慕晓枫讶异目光中却又先岔开话题,「你娘亲中的红颜娇,已非一日两日,据我诊断至少已有五年。」说着,还伸出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五年?」慕晓枫一怔,心里立时又痛又怒。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打量少女一眼,缓缓道,「这种毒是经由三方汇合才成,你回去后且先处理那些让她中毒的源头。」 慕晓枫压下心痛愤怒,连忙道,「陈大夫请说。」 「昨天你拿来给我看的兰花是其中之一,下毒之人也是煞费苦心,为了让你娘亲中毒,竟将药物混入土壤由兰花吸收,之后从香气散发出去。」 药老皱着眉头嘆了口气,「另外一味,我猜测应该是浸透在蔓帐里,再垂挂到她寝室当中,由她日夜吸入。再有一味,应该是添加在她平日服食的汤药里。」 慕晓枫听得心如刀绞,这些东西日夜陪伴娘亲,足足侵蚀了娘亲五年生机,她真恨不得立即沖回去将那些东西毁个干净。 深吸口气,又饮了几口茶,才勉强抑制住内心悲愤。 「如今我只问大夫一句话,我娘亲身上的毒,大夫到底能不能解?」 药老搓了搓手,掀起眼皮斜斜打量着她,「这个,说能也能,说不能也不能。」 慕晓枫差点当面吐血给他看,这大夫难道没有一点自觉?其实装高深莫测什么的真特别惹人讨厌? 「你别着急,」药老看着她,双目精光闪烁,「我说能解红颜娇,主要看你配不配合。」 「不知大夫想让我如何配合?」慕晓枫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说出「只要能救娘亲,你想要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的话来,她知道大夫这么说,事情一定不简单。 况且,这个大夫看她的眼神太不寻常,她直觉内里另有蹊跷,可不能将话说满一口将自己卖了。
第49章 诓你没商量 ()」 「慕姑娘还记得我曾採集你的血液吧?」药老精光闪闪的看着她,语气温和一副好商量的姿态。 慕晓枫心中警剔,面上依旧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后困惑问道,「难道解红颜娇的毒还跟我的血有关?」 药老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斜瞥着她,严肃道,「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 又是这副模稜两可的态度! 慕晓枫心里不悦,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不知大夫可否说明白些?」 药老看了看她,沉思片刻,才缓缓道,「就是你的血液含有某种物质,可能有用于解红颜娇的毒,但目前我还未寻齐全其他药物,所以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事。」 慕晓枫怔了怔,满目狐疑盯着他,她怎么觉得这老头在挖个大陷阱引诱她往下跳? 「怎么?怀疑我?」药老面色一变,怏怏盯着她,隐约有些吹鬍子瞪眼的味道,「不相信老夫,那你赶紧走。」 说完,眯上眼,摆摆手闭了嘴。 完全一副我很受伤我很生气我不想再搭理你的模样。 慕晓枫暗暗嘆口气,好吧,就算明知是陷阱,为了娘亲她也会义无反顾跳下去。 「你想让我怎么做?」语气平淡,面色如常,无论声音还是表情,都让人觉察不出她有丝毫勉强。 药老心下暗喜,面上却端着严肃不满的模样,拧眉打量她半晌,方慢吞吞道,「我需要放你的血,不是一滴两滴,也不是一次两次,你真愿意?」 「如果我的血能够救回我娘亲,大夫尽管取。」慕晓枫语气淡淡,似乎药老要取的不是她的血一样,其实她心里明白,这老头看似与她商量,实则早吃定她最后必然应承。 为了娘亲,她可以无视陷阱往下跳,但跳之前绝对争取最大权益。 想了想,少女直直盯着他,明亮眼神几乎直透人心。她微笑,语气坦然而笃定,「不过我相信大夫医者仁心,绝不会做出有违医德之类的事,对吧?」 她这么说,不过是用话堵住这个大夫可能为了某种目的,而不顾她身体条件不停取血。 她不介意为自己娘亲以命换命,但不愿意被人愚弄丢掉性命。 「你真愿意无条件让我採集血液?」药老自己也说不清基于什么心态,竟然脱口固执再确认一次,「你就不怕我诓你?」 慕晓枫淡然看着他,直接反问,「那你是在诓我吗?」 药老不知怎的,竟飞快点头应和,「对,我就是在诓你,你还愿意献出血液吗?」 一个人如果说假话,肯定会心虚,被人质问最直接的反应自然是否定;如果顺势应和,而目光又不闪躲,十有八九说的是实话。 这么说这个大夫确实在诓她,至少有部份虚假。 不过这又如何,只要能救娘亲,她愿意遂他意让他诓。 慕晓枫笑着点了点头,「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我的命是她给予的,现在我能用自己的血回报她,我只觉得高兴。」 「好、好,既然你确定,那现在我就开始了。」药老难掩兴奋,连声说了两个好,然后脚步轻飘的飞快取来採血工具。 「来吧。」慕晓枫伸出手腕,静坐在圈椅中,看她眉目平静坦然,端的让人觉得这血贡献再多也无怨无悔。 花厅一侧有间暗室,锦衣男子站在隐蔽铜管前,默默看着鲜红血液水一样从少女脉络流出,面容平静,内心却似有波浪翻滚而过。 为了母亲,明知其中有诈,她仍心甘情愿让人採去生机之血,甚至从她平静眉目还隐约可见淡淡欢喜。 她确实应该欢喜! 至少,她还有机会用自己血液救赎母亲。而他,就算愿意以身死去换,也换不来这样一个无怨无悔回报的机会。 花厅很安静,静得仿佛能清晰听闻血液涌出她身体的声音。 接住血液的袋子越来越满,慕晓枫脸色越来越苍白。 男子眉心一跳,他别过头,垂眸,眼底涌上淡淡怅然。 忽然吩咐,「去,将小白带过来。」
第50章 救我 ()」 张化怔了怔,飞快看了他一眼,应道,「是。」 他知道小白一向不喜与冷冰冰硬梆梆的冷刚亲近,这差事自然是让他去办。 走出暗室之前,他回头,望了望锦衣男子。黑暗光线里,男子身姿俊颀秀长,宛如雪山之巅熠熠辉泽的玉树,看似好亲近实则孤高淡漠,万事万物都被摒除在那双足以媲美辰星的深邃眼眸之外。然而此刻,那挺拔背影在深深黯淡中却又显得单薄孤寂甚至苍凉。 鼻子没来由的一酸,张化赶紧扭头仰起脸,用力扯了扯嘴角,直至扯出往常笑眯眯面孔,才暗吁口气大步流星离去。 刚才主子站在铜管前,他就站在主子身后。他虽没看到花厅内情形,花厅内每句对话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隐约明白主子这些日子对慕姑娘特别不同的原因,今天,眼瞧着主子表面没有异样,可他却模煳觉得主子内心对慕姑娘有了变化。 他只知道这世上唯有与和婉公主有关的事能令主子情绪波动,今天慕姑娘显然在无意间触动了主子心里那根唯一沾染七情六慾的弦。 张化抬头望望乌云笼罩的天幕,默默嘆了口气,真不知主子这种变化将来到底是好是坏。 花厅里,药老装了满满一袋子的血,见慕晓枫面容苍白,只得撇着嘴角悻悻给她止了血。随后开了张补血的方子,叮嘱几句之后迫不及待拿着那袋血走了。 慕晓枫看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苦笑一下,明知他兴奋的初衷并非解毒,却只好佯装不知来安慰自己。 即使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虚弱不适,慕晓枫也不敢在宅子多待,略略休憩一个时辰后就离去了。 当然还不能直接回府,她与青若还得去花市亲自选买一些兰花回去,这可是她今天出府明面上的目的。 「小姐,兰香缘的店子就在前面,我们下车吧。」到了花市,青若便扶慕晓枫下车,指着前面不远的巷子道。 兰香缘在小巷里,马车出入不方便,慕晓枫只好步行过去。 「嗯,那我们过去吧。」慕晓枫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下,望见兰香缘那面花旗在巷子迎风招展,这才点头应和。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跶跶」疾驰的马蹄声,慕晓枫下意识侧身望去,只见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疯了似的拉着马车在行人稀疏的花市上狂奔。 慕晓枫皱了皱眉,青若见状,急忙拉着她往旁边避去,「小姐,快靠进来躲躲。」说着,她急忙错身,站在慕晓枫外面牢牢护着。 慕晓枫退了退,脚下忽然似踩到棉花上一般,触感柔软温暖。 她怔了怔,就听得「嗷」一声尖叫从脚下传出,她赶忙抽脚低头去看。却只觉眼前突然一花,一只毛茸茸毫光水滑似银白小狗的小傢伙就钻了出来。 一蹦一滚离了慕晓枫脚边,转瞬蹲在不远处双目水光氤氲看着她,看它样子似乎刚才她无意一脚将它小脚踩瘸了。 慕晓枫被它水雾朦胧的眼睛看得心一软,莫名就想起了前世惨死腹中的孩子。 眼见那匹枣红色大马发疯似的奔向前,慕晓枫却还愣愣站在原地,青若几乎吓得心跳骤停,当即失声催促,「小姐,快靠里站站。」 青若这一叫一推令慕晓枫回神,瞥见那只小傢伙捧着小腿蹲在那无法避让,只泪汪汪可怜兮兮委屈的望着她,慕晓枫心里竟陡生一念,她要救它。 她倏地用力拔开青若,抬步往那只小傢伙奔过去。 「啊?小姐!」青若见她往道路中间奔去,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眼看后面那疯马疯车就要辗过小傢伙毛茸茸的身体,慕晓枫一个箭步跨出去,却还是来不及,咬了咬牙,当机立断身子一矮就朝那小傢伙扑了过去。 「哧」一声拖拽裂响自车轮底下传出,青若胆战心惊看着眼前一幕,身子不可抑制的抖了抖,心跳都似乎在这一剎戛然而止。
第51章 求宠 ()」 「哧……啦」这揪裂人心的声响拖得老长才消止,青若目瞪口呆看着那疯马疯车拽扯掉慕晓枫一截衣袖扬长而去,目光颤颤落在狼狈趴地的紫衣少女身上,半晌才拖着发软的身子惊喜交加奔了过去。 啧,这车技实在精湛到没话说! 张化在车里钦佩的盯着前面身影,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主子,事情成了。」 靠着丝缎垫子闭目养神的锦衣男子淡淡「嗯」了一声,便没了言语。 张化转了转眼睛,目光落在男子平静面容上,只好将话闷在肚子里。 「小姐,小姐,你伤到哪了?觉得哪里疼?伤到手了吗?腿呢疼不疼?」青若又惊又惧的奔过去扶起少女,见少女皱着眉头抽了口冷气才慢慢站起来,顿时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以后再遇这样的事,小姐只管吩咐奴婢就好,只要小姐好好的,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愿意。」 说罢,看到少女拽破衣袖的腕间一片血迹斑驳,眼泪立即滚出了眼眶。 「小姐,你的手?」 慕晓枫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躲得快,就是擦破点皮而已。」也幸亏她扑过去抱着小傢伙时顺势就地往旁边一滚,不然不但她得受重伤,这小傢伙只怕当场就得陨命。 想到这里,她连忙低头看了看往怀里躲的小傢伙,正好对上它水光氤氲的眼睛,小小黑眼珠朝她眨巴不停,似乎正在向她诉说委屈痛苦。 看着它活灵活现的眼神,慕晓枫心神一松,伸手去扒拉它毛髮,「我看看你哪里伤着了。」 「小姐,把它交给奴婢吧。」青若义正严辞的盯了它一眼,见它一双小爪紧紧巴着慕晓枫衣袖,其中一只还带着淋淋血迹,当即怒意横生。 狠狠瞪它一眼警告它老实点,就伸手要抱过来,谁料小傢伙丝毫不惧她冷眼,反而眯起小眼懒洋洋瞥她一下,随即往慕晓枫怀里缩了缩,一副寻求安慰模样。 那眼神摆明嫌弃兼蔑视,青若看得大怒,若非顾忌着小姐手腕有擦伤,就要强行将它夺过来。 「小姐,不如我们先回马车换衣裳?」青若暗下对连累小姐受伤的罪魁祸首齿冷,气恼的瞪了瞪它,看着慕晓枫皮肉外翻的手腕,心里更是又怒又难过,「小姐的伤得赶紧看大夫。」 慕晓枫低着头,抚着小傢伙光亮柔滑的毛髮,目光在它血迹渲染的小腿上凝了一会,想了想,才道,「我自己回马车换衣裳就行,你抱着它在附近找一找它的主人,它腿上的伤也得赶紧治。」 青若迟疑了一下,看着她腕间伤处,心里自责得厉害,「小姐,不如让奴婢先侍候你换了衣裳再找这小东西的主人?」 按她说,这小东西的主子都不着急,她才不要替它着急。就算心疼,她也是心疼小姐,况且小姐伤了手腕,换取衣裳不便,她恨不得立刻将这碍事的小东西扔得远远才好。 慕晓枫摇了摇头,「就按我说的办。」说罢,随手将小傢伙往青若怀里塞,谁料这小傢伙嗷嗷叫着,却死活不肯松开她衣袖。 青若看得心头火起,真想直接抢过来将这麻烦的小东西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小姐手腕伤得这么厉害,这小东西还不知好歹拉扯不休,加重小姐的伤怎么办? 「小姐,看来它捨不得你的衣袖。」天知道,青若几经辛苦才忍住气,咬牙切齿的提醒了一句。 慕晓枫困惑又无奈的看了看抓住自己袖子不放的小傢伙,「也罢,带它一齐到马车换了衣裳再说。」 它的主人到现在还没出现,大概这小东西是自己偷跑到这的。 听闻慕晓枫不打算再甩开它,小傢伙居然沖慕晓枫露了个类似欢喜的笑容,然后安心在她怀里窝着,这举动简直看得青若眼睛都瞪圆了。 「小姐,它看起来像狗又不像狗,它到底是什么呀?」小东西看着怎么有人类表情,这聪明得过份了吧? 青若小心翼翼替慕晓枫换了衣裳,趁着空隙觑了小傢伙一眼,将心中困惑问了出来。 慕晓枫笑了笑,拒绝青若为她清理伤口,拎着小傢伙走下马车,「我想,这应该是极具灵性的银狐。」 「你到兰香缘给老闆留个信,就说我带它先去医馆,」慕晓枫顿了顿,看向怀里眯眼露出痛苦之色的狐狸,道,「若它的主人来了,就请他在此稍等片刻。」
第52章 质问 ()」 只要小姐肯先去治伤不再坚持非替这小东西找主人,青若做什么都愿意。 刚才小姐飞身救狐一幕不少人都见着了,若小东西的主人寻来,自然也能问清缘由,青若十分爽快走到兰香缘留了话,然后护着慕晓枫去医馆。 「姑娘这伤处不可碰水,勤换药,饮食要清淡,忌发物,不然日后可会留疤……」听着大夫絮絮叮嘱,青若自责的同时,又暗下恨恨瞪了狐狸一眼。 出了医馆,慕晓枫看着狐狸包扎得像粽子般的小腿,不由得哑然失笑,「以后乖乖的别淘气,你腿上的伤很快就会好,不过现在,我们得先找到你的主人。」 「小姐,它的主子现在应该已经寻来了吧?」青若盯着舒服窝在少女怀里的小东西,皱起眉头,满眼嫌弃,巴不得快些将这恼人的小东西物归原主。 慕晓枫抬眸轻瞥却含笑不语,抱着狐狸抬步往兰香缘走去。 再回到花市一询问,就如慕晓枫预料一样,狐狸的主人根本没有寻来。 听到这个让人失望的结果,青若一张脸都垮了下来,「小姐,这下怎么办?我们可不能一直在这待下去。」 慕晓枫看着怀里紧抓她衣袖的狐狸,眼里闪过一抹犹豫,「拿些银子给兰香缘的伙计,请老闆帮忙暂时托人照顾着,它的主人应该很快会找来。」 其实她心里隐约怀疑,像狐狸这样具灵性的物种,就算偷跑出来应该也认得回去的路。 只不过目前这小傢伙腿脚受伤,大概不方便自己找路回去才会一直巴着她不放。 能养狐狸作宠物的人家,绝非一般普通人家,慕晓枫下意识不想与权贵人物有交集。 因为权贵意味着各种规矩与麻烦,而她目前麻烦缠身,实在无暇顾及这只受伤的狐狸。 她与兰香缘刚做成一笔买卖,想必老闆不会拒绝帮这点小忙。 可惜,想像很美好,现实却难如意。 狐狸听闻慕晓枫要将它托人照顾,立即从她怀里钻出来,仰起头眨巴着黑熘熘眼珠,一副可怜巴巴遭人嫌弃模样带着水光看她。 这还不算,关键是小狐狸死活不肯松开她衣袖。 慕晓枫无奈,最后只得在兰香缘留下口讯,带着这只特会看人脸色特粘乎的小狐狸回府去。 「小姐,到府了。」马车停稳,青若郁闷又气恼的看了眼窝在她怀里的狐狸。 「晓晓?」就在慕晓枫转身准备进去时,慕天达瞥见搭在她手臂悠悠摇摆的尾巴,立时惊奇叫住她,「你抱着的是什么?小狗?」 再次被人质疑种类,狐狸眯起眼睛不善的瞪了慕天达一眼。 慕晓枫转过头,笑着轻咳一声,「爹爹,你回来了,」说着,拍了拍狐狸小脑袋安抚它,「这是狐狸,偶然捡的,它受了伤又找不到主人,我暂时带回来养着。」 「捡的?受伤?」慕天达立时急急走过来,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她身上,边走边担忧的上下打量,生怕她也受了伤。 青若正想将详情说出来,慕晓枫连忙一个眼神制止她,可惜慕晓枫制止得了青若,却无法捂上慕天达眼睛。 慕天达细细打量她一番,很快就眼尖发现她右手腕不似往常灵活。 「晓晓,你受伤了?」他大步上前,神色大为紧张,「让我看看伤得可严重?」 慕晓枫悄悄退后一步,不着痕迹的抱起狐狸往他跟前拱了拱,既挡开他看她伤处的举动,又再度将他注意力引开。 「爹爹,」少女拖长尾音轻笑,带着撒娇的味道避重就轻说,「我就是不小心蹭破点皮,回来前已经看过大夫。」 慕天达见她刻意不让自己查看伤处,心里反而担忧更甚,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实情,随即头一偏,沉了脸盯着青若,「你来说,小姐是怎么受伤的?」
第53章 狰狞面目 ()」 青若被他冷眼一扫,身子激灵灵的抖了抖,连忙垂首回禀,「回老爷,这事说起来都是奴婢不好,」她顿了顿,眼角瞄见慕晓枫眨眼向她示意,到嘴的谎话就顺熘了,「奴婢在兰香缘不小心绊了小姐一下,连累小姐撞到旁边的花瓶碎片,手腕就被刮破了皮。」 慕天达脸色迅速黑了一层,慕晓枫在他对青若发怒前,赶紧拖了拖他衣袖,「爹爹,我的伤真不要紧,大夫也说不要紧。」 慕天达看着她娇俏容颜,见她一副紧张兮兮急着讨好的模样,怒火当即消融大半。 「你呀,」慕天达嘆了口气,眼神既宠溺又无奈,「让爹爹说什么好。」 「不行,爹不放心,还是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少女拉着他袖子摇了摇,谄笑着阻止,「爹爹,我真没事,真不用再请大夫。」 「真没事?」慕天达仍旧不太放心,盯着她手腕又问多一次。 慕晓枫连忙用力的点了点头,「真没事。」 「没事就好。」慕天达看着她雪白面容,发觉女儿越髮长得娇俏清雅,心里莫名涌上几分惆怅,「晓晓是个姑娘,以后可得注意点,万一以后留了疤可不好。」 「嗯,明天爹爹进宫请御医配些去疤的药给你。」说罢,兀自确定的点了点头,这事明天一定要办好。他的晓晓是洁白无瑕的美玉,一丁点瑕疵都不该存在她身上。 慕晓枫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爹爹是想说留下疤痕日后不好嫁人吧!可她重活一世,除了保护好她在意的人,将那些仇人送去阎王殿喝茶外,根本就没想过要嫁人。 况且,即使嫁人,只肤浅在意她外表的男人,她也看不上。 「爹爹,」慕晓枫收起笑容正了脸色,肃然看着他,「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慕天达见她小脸端得一本正经,心头一紧,顿时奇道,「何事?」 少女凝重看着他,明亮眸子透着谨慎瞥了瞥四周,「爹爹,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慕天达想了想,直接带了她去书房,书房重地,没他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说起来,慕晓枫还是第一次踏足他的书房,里面布置简朴庄重,除了案桌书柜与两把圈椅外,再无多余一物。 「晓晓想说什么事?」慕天达让她坐好,自己在她对面坐下,而后严肃看着她,「在这里可以放心说了。」 少女坐直身子,眨着大眼一脸纯真看他,试探道,「爹爹觉得娘亲的病怎么样?」 说起这个,慕天达真是一脸愁容,大夫请了无数,药吃了无数,可紫悦的病就是不见起色。 每个大夫都说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但这样养着病着,紫悦竟在眼前渐渐衰弱下去。 想到这里,慕天达两道英挺的眉拧了起来,「晓晓问这个什么意思?莫非你娘亲的病有变故?」 至于这变故,看晓晓沉吟难决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好的。 察觉他语气里的担忧紧张,慕晓枫反而心头一松,爹爹再纯孝,对她与娘亲却都是好的。 她摇头,眉宇流泛轻松笑意,「爹爹别紧张,且听我详细跟你说。」 接着她便将暗中安排赵紫悦看诊的事说了,又将大夫诊断赵氏是中毒非生病的结果说出,当然说到解毒,她没拿药老那套模稜两可的说辞搪塞自己爹爹。 只隐瞒了自己血液可能有助解毒这事,言语间隐约透给他信心与希望,让他相信药老会想到办法解毒。 「中毒?」慕天达眼前一阵发黑,随即急声询问,「那陈大夫可说你娘亲为何会中毒?」 慕晓枫看他一眼,答得十分干脆,「大夫说娘亲中的毒,是由兰花香气与蔓帐里散发的气味再加上平日服食汤药一同合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三种东西分开来并无任何不妥,但合在一起却成了这种使人机体逐渐衰败,还看不出来的奇毒红颜娇。」 慕天达握着拳头朝桌子重重捶了下去,怒得咬牙切齿,「是谁?谁这么歹毒竟用这么隐晦的法子害紫悦?」
第54章 张网 ()」 慕晓枫瞥他一眼,心里默默嘆了口气。爹爹不是不知道该往哪想,他只是下意识拒绝去想。 可是他不知道,这样的逃避对娘亲来说,无异于纵容别人变本加厉来害。 「爹爹,」少女面容少有的沉肃,睁大眼睛看着他,明亮眸子直看得慕天达心头髮虚,「这些年一直是张姨娘掌家,府里各处院子的吃穿用度全都是张姨娘一手管辖调拔。」 她这么说,够直白了吧? 慕天达挺拔的背陡然一震,在少女明亮目光下,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声音既愤怒又痛心,「你是说张姨娘处心积虑谋害你娘亲?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些年,为了顾全母亲感受,他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张姨娘在府里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慕晓枫见他神色疑虑,心里一时浮上各种滋味。她的爹爹千好万好,就是对老夫人太孝顺,什么都顺着老夫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管在哪都一样。 爹爹不管后宅之事,哪里明白张姨娘的心思。 少女看着他,眼圈微红,双目泛起了盈盈水光,「爹爹,我问你,」她哽咽着声气,在慕天达心疼的眼神里,飞快说下去,「假如有一天娘亲不在了,老夫人非让你抬了姨娘为继室,你会听老夫人的吗?」 慕天达张张嘴,在少女含泪却格外明亮坚持的眼神里,脸色渐渐灰暗下去,最后寂寂哑口无言。 晓晓这是用反证告诉他,谁最有谋害紫悦的动机。 良久,慕天达颓然闭了闭眼睛,「晓晓希望爹爹怎么做?」 少女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她实在太了解他顾忌老夫人的心情了。 不过幸好,爹爹对她从来是无条件信任。 「爹爹,」慕晓枫抬头,一脸温和看着他,轻轻道,「如果你相信我,后面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晓晓知道分寸,一定不会令爹爹为难的。」 她将真相告诉他,只是为了争得他支持,根本就没想过让他出手对付张姨娘。 对于张姨娘,他要顾忌老夫人的感受。 但她不同,她与老夫人隔了一辈,况且张姨娘谋害的是她亲娘,她自然不需顾忌任何人。 谋害主母,觊觎妻位,这样有证有据之下,其实直接打死张姨娘都不为过。可是慕天达心里总顾忌着张姨娘是老夫人娘家侄女这层关系,自是不肯因为张姨娘伤了与老夫人之间的母子情份。 思来想去,慕天达只沉沉无奈嘆口气,带着愧疚看向少女,「晓晓,委屈你了。」 这是同意放手让慕晓枫去处理张姨娘的事了。 慕晓枫心里一松,只要有爹爹支持,她对付起张姨娘来就不必顾忌太多。 「爹爹不用觉得愧疚,我是娘亲的女儿,娘亲护了我十几年,如今我长大,理所当然要护着她才是。」 慕晓枫这话原是安慰,可落在慕天达心里,反而更加愧疚难受。 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不能护妻儿周全,却要她一个稚嫩少女承担起这样的责任,他心里惭愧啊! 可是,一头是至亲至爱的妻女,另一头是至敬至重的母亲,他该怎么办? 拍了拍少女肩膀,慕天达耷拉着脑袋,嘆息一声,脚步蹒跚的走出了书房。 隔天,兰香缘按时将兰花送到慕府。 「赵妈妈,你等等,」前院里,慕晓枫眼尖看见悦心居管事妈妈经过迴廊,心思一转,立时开口叫住她,指着门外正从车上卸下的兰花,缓缓道,「我给娘亲选了盆墨兰,这品种稀少得紧,娘亲看重你,想必你心里头一定同样爱重娘亲。」 赵妈妈被她临时叫住,只得木着脸站在她旁边,听着她绵里藏针的话,心里直觉不好。
第55章 罚对人 ()」 少女笑了笑,仰起头,雪白脸庞一片纯真,「墨兰是名种,娘亲一直十分喜爱,」她顿了顿,笑得温和单纯,可赵妈妈却心里发悚,觉得她笑容灿烂过头,看着就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正笑眯眯松懈别人警觉再悄悄算计。 「她们毕竟年少,做事不及妈妈你稳重,我实在不放心让她们将那盆墨兰搬回悦心居。」慕晓枫掠了掠她,又温和笑道,「这样吧,就辛苦赵妈妈一趟,亲自将这盆墨兰搬回悦心居。」 赵妈妈的脸色一时阴一时沉,隐忍着恼怒斜睨少女,可又发作不得。 她若拒绝,岂不落了口实,变成大小姐嘴里连年轻丫环都不如的人?作为管事妈妈,若做事不稳重,她这个管事妈妈也算做到头了。 再说,她这会明着不肯动手做苦力,岂不让人觉得她并非真心爱重夫人? 按理说,她作为一等管事妈妈,自然不需亲力亲为做这等搬搬抬抬粗重活,可大小姐发了话,还道明看重她,她再自恃身份,那就是忤逆不敬。 不敬主子的奴才,再有能力也枉然。 赵妈妈想到其中的弯弯绕绕,心里恼得更厉害,又惊诧于少女绵绵软软的口气却暗中痛快捅人刀子的功力,愣在原地半晌也没反应。 慕晓枫若无其事扫她一眼,飞快道,「那盆墨兰我可交给赵妈妈了。」说完,也不管赵妈妈心里是怨是恨,直接转身悠悠然的走开了。 赵妈妈望着她裊裊远去的背影,咬咬牙,暗下呸一声,才悻悻抬步往门外走去。 出了角门,斜眼瞥着一个小丫环,冷冷狞笑一声,随后走到马车跟前。 招唿那丫环道,「香儿,大小姐说夫人最喜爱这盆墨兰,特意吩咐让你与我一起将它搬回悦心居。」 「啊?赵妈妈?」香儿吓了一跳,作为悦心居三等丫环,平日在赵妈妈积威下,可是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这会让她跟赵妈妈一起做粗重活,她怎么敢! 可是大小姐的话她也不敢不听啊! 香儿苦着脸,小心翼翼觑着赵妈妈,期期艾艾含煳道,「这个……妈妈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赵妈妈却似没看到她脸上为难之色,挽了袖子,直接就伸手去搬那盆墨兰。 香儿被她的动作惊了惊,心里一慌也连忙伸手去帮忙。可这忙不帮还好,她一伸手,刚被赵妈妈挪到车厢边沿的墨兰竟然哗的往下掉,随后哐当一声花盆跌了个粉碎。 香儿大惊失色,慌乱之下手忙脚乱伸手去捞那株兰花,谁知身后被人轻轻撞了撞,猝不及防没捞着宝贝墨兰,反而一个不稳一脚踩上了那株兰花。 香儿看着脚下踩得稀巴烂的兰花,顿时惊得六神无主,惶惶凄恐的拿眼角瞄向赵妈妈,惨白着脸整个人呆住了。 「啊,这怎生是好?」赵妈妈掩下眼底得意,围着被踩烂的兰花急得团团转。 这消息慕晓枫很快就知道了,她直接从枫林居赶到现场,仔细问过香儿了解情形。 俏脸上并没有恼怒神色,但待她转目看向赵妈妈时,却突然脸色一沉,当着众人的面,冷声叱道,「赵妈妈,我敬重你是娘亲看重的人,本想着你素来办事稳妥,才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你做,还反覆叮嘱你一定要亲自将这盆墨兰送回悦心居,你却是这么给娘亲办差的?」 少女皱着眉,一脸寒色看着她,「你太令我失望了。」 她满眼懊悔盯住地下被踩烂的兰花,半晌抬头掠了赵妈妈一眼,一字一顿道,「这盆墨兰本是我特意寻来开慰娘亲,好令她心情舒畅缓解病情,但如今,既然被你办砸了。」 少女顿了顿,盯住赵妈妈的明亮眸子闪过一抹厉色,「你现在且去悦心居的小佛堂跪着,在菩萨面前为娘亲祈福吧。」 赵妈妈一听,又惊又恼的看她一眼,撇着嘴指了指立在一旁惶惶不安的香儿,不满反驳,「大小姐,这事本不是奴婢错,要罚你也要罚对人才是。」
第56章 起火了 ()」 少女抬头攫住她,目光冷厉森然,缓缓道,「质疑主子?看来赵妈妈需要重新学一学规矩才行。」 赵妈妈对上她淬冰似的目光,脸色一僵,翕着唇忐忑地偷瞄她一眼。 大小姐这是要将她打发出去? 她这般年纪,若叫大小姐寻个错处撵出府去,哪里还能活! 「大小姐,你不能……」赵妈妈嗫嚅着,直觉想开口提醒慕晓枫无权处置她。 「我不能?」慕晓枫冷笑一声截了话,指了指地下和在泥里焉巴烂的墨兰,「你既然称我一声大小姐,就知道对你,我没什么不能的。」 管赵妈妈是哪个院子的下人,她可是慕府正经嫡出大小姐,她无权处置一个管事妈妈?真是天大笑话! 她半眯眼掠过去,在赵妈妈惨白脸色里,极缓说道,「看来人一旦上了年纪,忘性就大,赵妈妈你也不例外。」确实需要重新学一学规矩才好! 心里不满就能顶撞质疑主子?这可不是合格的奴才。 「大小姐,奴婢、奴婢……」赵妈妈脸色由白转青,不明白昔日绵软好欺的大小姐这会怎么忽然转了性子,态度强硬不说,连手段都这般凌厉叫人害怕。 她咬了咬牙,垂下眼睑,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飞快道,「奴婢知道错了,求大小姐给奴婢一个赎罪机会,让奴婢在悦心居小佛堂给夫人祈福。」 慕晓枫瞥她一眼,嘴角弯出淡淡讥讽弧度,随后别过头,没有揪住不放多加为难的意思,「嗯,我知道娘亲倚重的人总有些特别,赵妈妈你去吧,这里交给别人就行。」 说完,慕晓枫转身就走。 赵妈妈本就不愿意与这些粗使丫环待在一块,这会又被慕晓枫当场落了脸,更是连片刻都不想待,慕晓枫一走,她也立即飞也似的拔腿往悦心居去。 至于回悦心居之后是不是立即入小佛堂跪菩萨祈福? 赵妈妈回去途中就思量了一番,大小姐既然不留情面处罚她,只怕留了人在暗处监视她。 冷着脸,赵妈妈一回到悦心居,就满腹怨气冲进小佛堂跪菩萨去。 她进去的时辰未到申时,因此是饿着肚子进去的。 慕晓枫也没有说让她在里面跪多久,因而到了饭时她也不敢擅自出来,只在心里盼着有人给她送饭。 可是等来等去,直等到子夜,都没有人靠近小佛堂,更别说有人给她送吃食。 她摸着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盯着神翕里慈眉善目的菩萨,眼神渐渐变得阴沉。 神翕两旁烛火摇曳,映得白玉菩萨就像一团诱人的白馒头。 赵妈妈咽了咽口水,扶着麻木僵硬的膝盖慢慢站了起来,斜挑眼角现出狰狞笑意,一步步走向光影跳动的烛火。 万籁俱寂的深夜,忽然有沖天火光燃亮悦心居上空,漆黑天幕被染得金黄一片,鲜红火舌像毒蛇信子肆意吞噬悦心居的生命。 「失火了,失火了……」伴随喧腾烧灼而起的,是阵阵惊慌混乱与叫嚷。 这晚有大风,风助火势,又是在这样人人酣睡甜梦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在感觉又闷又热受不了才被惊醒。 可是这惊醒过来,却发现四周已被大火包围,很多人唿天抢地哭爹喊娘想逃生,可是大火无情,在它肆虐之下,很快就横扫整座悦心居。 这一晚,能生逃火海的,竟只有少少几人而已。 而这几人当中,却不见悦心居的主子赵紫悦。 慕晓枫闻讯赶来悦心居时,只见大火如怒龙唿啸席捲,将悦心居变成一片汪洋火海。 「娘亲呢?有谁看见我娘亲?」 侥倖逃得性命的下人见她焦急询问,顿时惊恐心虚的面面相觑。刚才她们只顾得自己逃生,哪里还记得要去寻赵紫悦这个主子。 &•;; 註:特别感谢各位打赏的姑娘们,不知什么原因没在评论列表显示,只能在此略表谢意哈。
第57章 不放过 ()」 除了火海里噼噼啪啪的爆响声,便只有慕晓枫近乎狂燥的追问声。那几个刚刚逃出生天的下人除了将脑袋深深埋下,压根不敢开口应只字片语。 想一想,若是夫人真葬身火海,光是护主不力这一项就够她们受的了。 有人偷偷瞄了瞄那面容焦急的少女,似乎忽然记起偶然听来碎嘴的事情,说是现在大小姐已经变了,一旦犯错落在大小姐手里,十有八九讨不了好。 那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越发缩起脑袋噤若寒蝉。 「你们说,我娘亲在哪?」慕晓枫手一伸,就近粗暴的揪住了其中一个丫环衣领,焦急中冷厉兇狠的瞪住那人,「快告诉我,她在哪?」 「咳咳……」被衣领勒紧几乎喘不过气的丫环,翻白两眼哀求看着火光映照下化身玉面罗剎的少女,断断续续道,「大、大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哇。」她不过一个三等丫环,离夫人主屋远得很,她能侥倖逃出来,也是因为离得远的缘故。 「你们呢?有谁知道我娘亲在哪?」慕晓枫手一松一掷,毫不怜惜的将那勒得半死的丫环掷到地上。转头,目光一片森寒缓缓扫过另外几人。那几人被她目光扫及,俱深深埋下头去,慕晓枫面色铁青一片,自齿缝挤出一句,「都没有人知道?」 「好,很好!」少女冷笑一声,望着熊熊火海垂下眼睑,无声掩下眼里悽厉绝望,一字一顿道,「你们都在这等着,我亲自去找娘亲。」 「若是娘亲安然无恙便罢,要不然……!」 这后果不用她明说,她们也该清楚。 眼前大火正盛,青若自到悦心居之后,就一直紧张紧跟慕晓枫,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来。这会听闻她要亲自冲进火海寻人,差点被吓晕过去。 「小姐,小姐,你别冲动。」青若顾不得其他,勐张开双臂将慕晓枫死死抱住,「夫人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小姐你一定要冷静,我们不如再到别的地方找找。」 娘亲生死未卜,慕晓枫哪里能劝得住,「青若你快松手,娘亲正等着我去救,你别耽搁!」慕晓枫双目通红,悽厉嘶哑声音带着哭腔,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青若禁锢,此际哪里还有平日的冷静温和自持,简直跟疯子差不多。 青若无法,只得给使劲朝枫林居那些人使眼色,示意她们背后出手先敲晕慕晓枫再说。 好在枫林居那几个下人都是知道厉害分得清轻重的,在青若一番着急示意下,只略一犹豫,就有人动手从背后敲晕了慕晓枫。 悦心居那几个侥倖逃出火海的下人见状,都趁机悄悄往外缩想要逃走。 青若扶着自家小姐在空地边缘倚着树杆安置,扭头就见那几人偷偷摸摸开熘,登时眉一皱,高声斥道,「快拦住她们,千万别让她们逃了,待小姐醒来再做处置。」 飘雪阁里,值夜的丫环秋连急急叫醒张姨娘。 「姨娘,姨娘,不好了。」秋连拍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重,叫唤的声音也比平常拔高,「悦心居那边失火了。」 张姨娘熟睡中被人吵醒,心里正冒火,眯着眼就想喝止秋连,忽听闻后半句。 她睁开眼,怒火顿消,噙着笑起身披了外衣下床,半晌才慢悠悠做出刚被吵醒的样子,皱眉揉着额角,不悦道,「三更半夜吵什么吵,秋连你作死啊!」 想到张姨娘惩罚人的狠招,秋连在门外瑟缩一下,硬着头皮禀道,「姨娘,你快去看看吧,悦心居失火了,这会据说都闹了半宿了。」 烧了半宿?那正好,最好将赵紫悦那个女人烧死在悦心居里头。 张姨娘翘着嘴角,坐在铜镜前拿了眉笔慢条斯理开始描眉上妆,她决定了,拖够半个时辰再过去瞧瞧结果。
第58章 大发神威 ()」 悦心居那几个狼狈不堪的下人,刚刚才从火海死里逃生,这会还手脚发软呢,哪里是枫林居身强体壮的婆子们对手,没一会功夫,就全被捉住,在青若示意下被捆成了一团。 青若留了两个机警的婆子在旁边看着那几人,她自己则寸步不离守着慕晓枫,一边紧张指挥人手救火,还不时扭头留意那一伙。 慕晓枫醒来睁眼看到的便是青若抿着唇紧张看顾的模样,看见眼前一副忙而有序的情形,她心中安慰。目光扫及那捆成团又被塞住嘴的几人,心里一怔随即顿悟,再抬头,目光划向那几人顿时寸寸成冰。 「青若,你松手。」慕晓枫默了默,看向青若的目光明亮沉静。 青若浑身一僵,视线从火海收回,忐忑的瞄了瞄少女,手臂却不肯听话松开,「小姐,你先冷静……」 慕晓枫没有强行挣开她双臂,只盯着烈焰熊熊处,淡淡打断她,「你放心,我不会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她断不会再做一时冲动枉送性命的蠢事,即使娘亲不在,她也要留着性命将仇人一个个踹落地狱。 青若见她双眸回復平日明亮清澈,知她已冷静下来,心里暗暗松口气,「小姐能这么想,奴婢就放心了。」 说罢,连忙松了手,指了指那团捆在一块的人,「小姐,她们刚刚趁乱想逃,是奴婢作主让人绑了她们。」 慕晓枫点了点头,「嗯,捆得好。」她站起来,负手慢慢踱至那几人跟前。 夜风带起火星乱窜,逼得人睁不开眼,夜风翻卷她衣角猎猎,却挡不住她从容不迫冷厉凛然。 这一刻负手慢步踱来的少女,神色沉静从容,从她俏脸根本看不出一丝慌乱担忧狂燥,仿佛刚才泪眼朦胧失态在她们眼前悽厉大喊的少女不过错觉。 她脚步很轻,落在那几人心里,却似重逾千斤的锤,正一下一下有力敲打着她们脆弱心脏。 慕晓枫越近,她们心跳便越厉害。 少女在她们三尺外站定,黛眉略挑,目光睥睨扫过,缓缓道,「让她们进去寻人,她们与娘亲好歹主僕一场,我怎能不成全她们忠义之心。」 娘亲活,她们死!娘亲不在,她们更该万死! 她声音淡淡,夜风捲来阵阵烤灼热浪,众人额上还冒着涔涔热汗,却忽然觉得浑身一冷,激灵灵的齐齐打了个寒颤。 捆住手脚送她们进火海,这是赤果果直接送她们去死呢。 可惜她们嘴巴被堵住,想求饶也喊不出话来。想挣开绳子,却绝望发现枫林居的人太狠,不但绑得异常结实,还打了死结。 慕晓枫没有理会她们或哀求或怨毒或崩溃的眼神,素手一挥,抿着唇眼睁睁看着她们被送进无边火海里。 这一幕,直看得一众前来救火的下人身子直打哆嗦。 大小姐这一手,真是狠得太干脆了! 除了那一众惊得簌簌发抖的下人,一个藏在树上的人瞧见这一幕,也震惊得瞪大了眼珠。 乖乖,他就说慕姑娘特狠吧! 他不过夜里醒觉睡不着,一时兴起跑来瞧瞧小白适不适应新环境,谁知竟让他看到这么震憾一幕。 主子将小白留在她身边真的好吗? 张化无限忧愁的抹了把额头,身形自树梢一掠,转瞬悄无声息离去。 也许是因为慕晓枫这一手震慑作用太大,那些下人不约而同的吞着口水,低住头两脚颠颠在火海与水井之间来回奔跑,端盆子拿桶子的,却比之前更欢快更卖力了。 这个时候,谁不怕一个不小心触怒这位姑奶奶,犯在她手里成为下一个为主尽忠的倒霉蛋呢?
第59章 死活不论 ()」 大火足足烧了三个时辰,恰逢后来下了场大雨,这火才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但这场大火,已将悦心居一切烧毁。雨后再望,除了呛鼻黑烟,原本精巧雅致的庭院已荡然无存,只余一片狼籍白地见证这里曾被大火无情肆虐痕迹。 老夫人睡前喝了安神汤,悦心居大火时她睡得正沉,寿喜堂的人都知道老夫人十几年如一日从不待见夫人赵紫悦,假意叫了几声见唤她不醒之后,便由着她继续沉睡。 所以悦心居失火的消息,几乎是在火势已经熄灭的时候才传到老夫人耳里。 这是大事,无论她心里多不喜赵紫悦也好,于情于理她都该亲自到悦心居看看。 至于慕天达在前一天就被调派外出公差,这事他自然不知。 张姨娘原本打算拖半个时辰再去观望结果,谁知一场大雨生生又让她将时间延后了一个时辰。 张姨娘与老夫人几乎是前后脚赶到悦心居,她们到的时候,慕晓枫正沉着脸,有条不紊的指挥一众下人清理残迹。 「晓枫,你娘亲呢?她怎么样了?」老夫人皱着眉头,走到了忙碌指挥的少女身后。 张姨娘可唯是除了慕晓枫之外,最关心赵紫悦生死的人了,这会听老夫人直接问起,她立即按下心内窃喜,竖起耳朵听着。 虽然她之前得到消息,说是赵紫悦生死无踪,按火势来猜测,大概这会已经被烧成灰了。 可猜测归猜测,没有确定之前,猜测始终作不得数。 蓦然听闻她声音,慕晓枫似是被惊了惊,回头面露哀切的看了老夫人一眼,福了福身,才摇头答,「老夫人,我也不知道娘亲她到底怎么样了。」 她顿了顿,俏脸露出淡淡疲色,红着眼,带着哭腔颤声道,「这火从昨夜烧到现在,悦心居的人几乎没有逃出来的,我真怕娘亲她、她也……」 少女含泪哽咽抵着牙关收了声,一双黑亮眸子水雾凝聚,但那滴滴滚圆的晶莹始终只在眶内打转。 老夫人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背,瞄过她倔强打转不肯落下的泪,心里莫名生了几分怜惜。 「你是个好孩子,」老夫人轻轻嘆了口气,望着青烟长冒处,眼神却奇异复杂,「你娘知道的。」 这话似是安慰,可慕晓枫怎么听觉得怎么别扭。 这语气,仿佛不愿意相信她娘亲能够火海逃生一般! 慕晓枫眼神一冷,极快瞥了眼老夫人,老夫人似乎正望着那片狼籍白地怔怔失神。皱纹横生的老脸上,似乎争先恐后涌起了窃喜幸灾乐祸又悻悻无趣的寂寞嘆息。 老夫人这是什么心态? 少女皱了皱眉,心里瞬间冒了团火。老夫人真因为娘亲出身商贾,就恨不得她不喜的女人早早去死? 难道她忘了她的儿子与娘亲一直鹣鲽情深吗? 娘亲出事,她的儿子能好过? 张姨娘悄悄觑了老夫人一眼,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从这丫头口中也得不到准信,看来非得从火堆扒拉出赵氏的尸首才成。 「大伙还愣着干什么?」张姨娘眼睛一转,立即做出担忧的样子指挥她与老夫人带来的人,「赶紧过去帮忙呀,大伙听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夫人。」 赵紫悦是死是活,她今天就在这亲眼看个分明。
第60章 两难 ()」 慕府由张姨娘当家,她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慕晓枫面露感激,心里却冷笑连连;老夫人回神,意味不明的瞥了张姨娘一眼,也不再说话。 「大小姐,大小姐……」有个小厮抹着汗,小跑着匆匆赶来,慕晓枫认得他是后院守角门的阿三,挺机灵一个小伙。 「什么事大唿小叫?」老夫人冷眼瞪过去,不悦的斥了一句。 阿三之前并没注意老夫人也在此,闻言立时惊得脸色发白,连忙稳了脚步,垂首敛眉走过来见礼告罪,「老夫人金安,奴才方才眼拙,实在该打。」说完,扬起手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行了,」老夫人冷声打断他,不耐道,「有什么要紧事赶快禀来。」 言下之意,若不是要紧事,他最好绷紧他的皮。 阿三绷了绷身子,眼角瞄了瞄慕晓枫,见她沉静从容并无责怪之意,心当下定了大半,连忙道,「回老夫人,我们刚刚扣住一个鬼鬼祟祟想逃出府的人,那人正好在悦心居当差,所以奴才特来禀报一声。」 老夫人怔了怔,眉头一下拧得死紧,这当口出了这么一岔,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寻常。眼睛一转,下意识便侧目往张姨娘望了望。 张姨娘心里一紧,被老夫人打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慕晓枫瞥了瞥她,却抢先开口问,「是什么人?」 阿三连忙道,「是悦心居的赵妈妈。」 张姨娘心头突突地跳,直觉接下来的问话会对她很不妙,于是想也没想,张口抢在慕晓枫前沉着脸冷斥,「你这个奴才,不知道现在夫人生死未卜吗?还敢拿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说。」 「这可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慕晓枫暗下哼了哼,只当听不懂张姨娘指桑骂槐说她越规,一脸肃容看着老夫人,道,「悦心居昨夜失火,赵妈妈原本该待在小佛堂的,这会却偷偷摸摸逃出府,我看这事情不简单。」 老夫人皱着眉头想了想,视线从慕晓枫脸上滑到张姨娘脸上;虽从两人脸上都看不出什么异常,她仍心中狐疑,隐约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在心底盘旋不去,手一挥,道,「将赵妈妈带到这来。」 张姨娘故意露出迟疑神色,犹豫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关切提醒,「老夫人,你看现在还找不到夫人呢。」 表关心装贤惠?也要看她肯不肯让张姨娘装下去。 「姨娘放心,老夫人自有分寸,」慕晓枫故意曲解她的用心,将关怀主母的意思扭曲成怀疑老夫人本末倒置,「况且赵妈妈神色鬼祟,说不定悦心居失火就跟她有关,带她来问上一问,兴许还能快些寻到我娘亲。」 老夫人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了,斜眼睨了张姨娘一下,手一挥,斩钉截铁道,「将人带来。」 阿三躬身退出去,很快就将赵妈妈带到悦心居唯一不被大火波及的空地。 慕晓枫听着脚步声,飞快递了个眼神给青若,青若轻轻点头,然后朝寻人的婆子打了个手势。 赵妈妈被带到跟前时,两个婆子正抬着一具烧焦的尸首,赵妈妈一眼望见尸首的恐怖死状,当即吓得面无血色。 老夫人见她脸色不对,立时冷冷横她一眼,怒喝道,「赵妈妈,你为何私自逃出府?」 「老夫人,奴婢……」 慕晓枫一脸怀疑看着她,直接用声音压过她的辩解,「是呀,赵妈妈昨夜明明在小佛堂为娘亲祈福,为何悦心居失火的时候你不见踪影,现在却突然冒出来欲私自逃府?」 张姨娘瞧着赵妈妈神色不对,眼睛一转,似是不经意的道,「赵妈妈是悦心居一等管事妈妈,我听说昨天大小姐让她去搬兰花呢。」 避重就轻岔开话题还想藉机告状说她瞎指挥? 别说岔开话题,就是张姨娘弯曲的棍子她还能将它掰直回去。 淡淡瞥了张姨娘一眼,慕晓枫冷厉目光不轻不重落在惊惶失措的赵妈妈面上,却气愤的附和张姨娘,「就是,赵妈妈身为悦心居一等管事妈妈,竟想私自逃出府,张姨娘一定要让她从实招来究竟做了什么阴私之事。」 让她亲审赵妈妈? 这不是两头落不了好? 张姨娘一愣,回过神来立时恼怒的剜了慕晓枫一眼,嘴唇几番开合却说不出话来。
第61章 死定了 ()」 张姨娘毕竟年长慕晓枫不少,眼角瞥了瞥白烟中小心翼翼低头寻人的下人,心里生出浓浓不甘,半晌憋着气强挤出几分担忧,道,「老夫人,就算审问赵妈妈,也不急在一时,我们还是先找到夫人要紧。」 「咦,张姨娘是准备亲自过去寻我娘亲吗?」慕晓枫诧异看着她,随即露出感动之色,「真是太好了,多个人多分力量,不如现在我们一起过去吧?」 让她去那片焦尸无数的白地寻找赵紫悦?做梦吧! 张姨娘被她这话堵得进退不得,气得胸口都发疼。 暗暗咬了咬牙,青着脸,连忙讪讪推脱,「这可怎么使得,若是大小姐因我踏入污秽地万一沾染到什么脏东西,岂非是我罪过。」 污秽地?有你张雪兰在的地方才真正污秽! 「既然如此,还请张姨娘赶紧审问赵妈妈吧,」慕晓枫暗嗤一声,掠她一眼,目光冷淡,语气更冷淡,「她得你调教多年,想必你审问,她一定言无不尽。」 指桑骂槐一箭双鵰,谁不会? 老夫人冷眼看着她们唇枪舌战也不阻止,只不时皱眉望望那片浓烟长冒的白地。 张姨娘一噎,差点被她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可这会她已经骑虎难下,想不当场审问赵妈妈都不能。 「赵妈妈你听到了吧,大小姐想知道悦心居失火时你为何没事?」 这话问得真有技巧! 张姨娘不愧为宅斗高手,话是问出来了,可重点却跟她要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慕晓枫心里冷哼,目光一转,若有所思的盯着赵妈妈,根本不给人开口的机会,立即诧异道,「咦,我怎么从赵妈妈身上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说完,她还特意凑近赵妈妈,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随后定定盯着赵妈妈衣摆右角不放,眼神似怀疑似震惊更似愤怒。 「怎么了?」老夫人掠见她神色,皱着眉头插了话,「可闻出是什么味道来?」 「闻出来了。」慕晓枫面色铁青,一脸骇然不敢置信瞪着赵妈妈,手指哆嗦指住她衣摆右角,悲愤中夹着哽咽道,「油,是火油。」 张姨娘心头一跳,老夫人眉心紧了紧,垂眉定定盯着赵妈妈衣角,开口,沉沉的声音便透了无边寒意出来,「什么?她衣摆那片污渍真是火油痕迹?」 赵妈妈身子抖了抖,求救的飞快看了张姨娘一眼。 张姨娘勉强定了定神,连忙跳出来为她开脱,「就算有油渍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大小姐刚刚不是说过罚了赵妈妈跪小佛堂吗?」 佛堂里灯火长明,自是备有火油,赵妈妈不小心蹭到几滴火油,实在算不得什么事。 慕晓枫冷着脸,十分平静的看了张姨娘一眼,缓缓道,「我确实让她在小佛堂为娘亲祈福,只不过,就算要添火油,有机会蹭到油渍的也只会是她衣袖而非衣摆。」 谁不知道放在佛堂备用的火油是装在铁壶里的,铁壶放置的地方袖手得很,根本不存在被人意外踢翻的可能。 要像赵妈妈衣角那样沾染一大片,除非拿着铁壶对着衣摆将火油直接倒上去。 老夫人虽然不管事,但昨天慕晓枫支使赵妈妈搬墨兰及后来闹出的事,都有人一五一十禀报到她面前。 加上赵妈妈毫髮无损躲起来,还慌张想私自逃出府,再加上这一大片说不清楚的油渍。 老夫人心里实在恼火得厉害,种种踪迹,简直让人不将悦心居失火的事联想到赵妈妈身上都不行。 不忿大小姐处罚,利用佛堂备用火油刻意纵火,为逃罪责偷偷离府。 点点滴滴,动机条件都全了。 老夫人默默看了张姨娘一眼,再看赵妈妈时,眼神却现了一丝犹豫。 张姨娘掌家,万一坐实赵妈妈谋害主子的罪名,张姨娘的罪责也不会轻。 「老夫人你看,」慕晓枫岂会不明白老夫人心思,她若成全了老夫人,那就是辜负了她自己。目光一转,手指随即牵引众人视线往赵妈妈双手看去,「她两手指甲都残留有火油污渍,真是奇了怪了,莫非赵妈妈添火油时还用双手泡在油里不成?」 慕晓枫说得云淡风轻,可赵妈妈却浑身都颤抖起来,看慕晓枫的眼神登时充满了恐惧。 这贱丫头是要坐实她刻意纵火谋害主子的罪名? 那她今天不是死定了?
第62章 更狠的 ()」 这话一落,张姨娘面色陡然转青,老夫人更是不满地拧高了眉头。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从那片冒烟白地狂奔过来,嘴里还异常激动的高声喊着,「大小姐,大小姐,找到了,找到了。」 在场众人脸色立时各异,简直精彩如万花筒。张姨娘悻悻抿了抿嘴角,眼底的失望来得太快太明显,连垂落的睫毛都来不及掩饰。 瞧那人神情,赵紫悦那贱人八成还活着。 老夫人刚舒展的眉头又蹙起,掠了一眼飞奔而来的下人,脸色顿时又恢復了平静。在她皱纹横生的老脸上看不出喜怒,可她细微咂嘴角的动作却泄露了此刻复杂心情。 冷眼观察着她们细微动作,慕晓枫心头阵阵发寒,老夫人根本不在乎娘亲是死是活。 她的祖母不在乎她是否会伤心,也不在乎她父亲是否会伤心。 老夫人只在乎张姨娘一个人的感受。 照理说老夫人一心一意为张姨娘这个娘家侄女着想,张姨娘理应会善待老夫人才对,但事实上,在前世老夫人的结局并不好。 「大小姐?大小姐,奴才找到夫人了。」报信小厮略显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慕晓枫沉思。 「真找到了?」她回神,立即红了眼圈,一副欢喜难禁喜极而泣的模样,惊喜扭头看向老夫人,「老夫人你听到了吗?找到我娘亲了。」 少女欢喜合了合掌心,泪流满面却笑容灿烂,语无伦次问那小厮,「嗯,在哪找到的?她现在怎么样了?快带我过去。」 「夫人还昏迷着,不过已经有人去请大夫。」报信小厮显然也是个机灵的,先说明赵紫悦目前情况,安抚住慕晓枫,才又道,「我们是在离悦心居正屋较远的地窖找到夫人的,与她一起的还有燕归姑娘。」 「昏迷了?」慕晓枫脸色果然一变,连声急急道,「赶紧带我过去。」 小厮「哎」了一声,不敢迟疑,连忙转身走在前面领路,「请大小姐跟着奴才从这边走。」 慕晓枫匆匆走了两步,忽想起还有赵妈妈这个纵火犯未处置,便又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一脸冷淡的老夫人,又看了看面如土色的赵妈妈,忽然开口诚恳的为赵妈妈求起情来,「老夫人,赵妈妈也是一时想岔着了疯魔才会做出这种事来,她侍侯娘亲多年,如今却……,唉,还请老夫人能留她一条性命。」 说完,也不待老夫人反应过来便恭敬衽裣一拜,这才转身跟随小厮匆匆离去。 张姨娘原先有些忿忿失望的,此际见她不再咬住赵妈妈不放,心里才略略松快起来。 老夫人看见她喜色外露,不由得失望地摇了摇头。 张姨娘以为这个赵妈妈落到她手上真那么好处置? 若是赵紫悦已死,直接一声令下将人打死也就罢了。但如今,慕晓枫刚才那番话已然放出风来,既表露了不忍难过,又拐着弯替赵妈妈求了人情。 再处死赵妈妈,也不过为赵紫悦母女积了仁厚名声。若不处死,事情更难办。 可惜她这个自诩聪明的侄女,这会还沾沾自喜以为占了便宜。 慕晓枫这个孙女她以前倒是看走眼了,如今瞧着越发让人觉得不简单。 张姨娘没回过味,青若跟在慕晓枫身后,同样也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将赵妈妈轻轻放下。 「小姐这是为何?」青若偏头,朝赵妈妈方向呶了呶嘴。 慕晓枫笑了笑,没有详细解释,只道,「青若,你只管睁大眼睛等着瞧吧。」
第63章 釜底抽薪 ()」 赵妈妈帮着张姨娘作恶多端,直接取赵妈妈狗命不是让她死得太痛快了。 刚才她已经在众人面前坐实赵妈妈纵火的罪名,想想那些在大火里无辜枉死的人命,赵妈妈就是一刻好日子都别想有。 这会都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活撕了赵妈妈为死人报仇呢!另外,无论张姨娘保不保赵妈妈,这事之后,府里下人都会跟她离心。 青若沉思了一会,也慢慢从自家小姐嘴角那抹不怀好意浅笑中悟出些门道来。 她看了看慕晓枫,咬着唇掩下快意,轻笑道,「嗯,咱们夫人慈和,最是看不得伤害人命,还是留着好。」 就是有人不知惜福,偏要拿别人的慈和当软弱,欺来欺去最后欺掉自己性命,活该自作自受。 慕晓枫嗔怪的白她一眼,这丫头,净胡扯,这跟娘亲有什么关系!都是她的主意。 相对于慕晓枫主僕的欢喜轻松,张姨娘可就紧张了,逮了亲信在角落就问,「她怎么找到了?现在如何?知不知道她怎么躲过大火?」 那丫环心里明白张姨娘口中这个她,指的是夫人赵紫悦。 丫环警剔的看了看四周,才压着声音流利回禀,「据说是在库存食物一个地窖找到的,那地方距主屋有些远,还存放了好些冰块与食物。」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赵紫悦能在底下躲上几个时辰也没大碍,目前也仅仅是昏迷过去而已。 张姨娘眉头一挑,狐疑道,「好好的,她三更半夜为何跑去地窖?」 丫环低头看了看脚尖,悄悄往后挪了挪,确定张姨娘抬脚踩不到她之后,才道,「据说主屋的茅厕出了问题,燕归不放心,在她夜起的时候陪着她去了外屋的茅房,回头才发现四周被火海包围,那时她们就在那地窖附近,所以……」 最后就躲进地窖得以活命。 张姨娘心里大恨,为什么赵紫悦那个贱人命那么硬,这么厉害一场火都没烧死她,还让她误打误撞躲进地窖逃过一劫。 问完详细情形,张姨娘又恨又不甘,但也只能咬着牙根忍了,火烧悦心居后续的事还要她去处理。 慕晓枫以就近照顾赵紫悦为由,直接将她接到枫林居去了,至于重建悦心居,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老夫人也就不在意准了。 「娘亲,这下好了,以后我们娘俩住在一起,若还有妖魔鬼怪上门,晓晓一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枫林居一间敞亮舒适的屋子里,慕晓枫坐在床沿,高兴的搂着赵氏脖子,如玉般娇嫩雪白的脸颊贴着赵氏蹭了蹭,露出满足笑容,「娘亲以后只管安心在这住下。」 赵紫悦看着眼前活泼过度的女儿,眼里又是骄傲又是自责。 她拉起少女的手,轻轻拍了拍,「晓晓,以前是娘亲没用;以后晓晓只管做个快快乐乐的大小姐就好,娘亲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护住你们兄妹二人。」 「娘亲,」慕晓枫敛了笑容,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软软声音暗含恳求,「你只要一直好好的,对我和哥哥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 赵紫悦摸摸她秀髮,闭上眼睛低低嘆息一声,「晓晓,娘亲有句话你记住了。」 慕晓枫听得她语气沉重,不由得从她怀里钻出来,坐直身子看向她,「什么话?」 「能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自然会更狠。」 赵氏声音淡淡,慕晓枫却听得心头一震,鼻子忽然酸酸的,她眨了眨眼,身子一歪将脑袋舒适的搁在赵氏肩窝里,声音闷闷响在赵氏耳畔,「娘亲,我晓得的。」 火烧悦心居这个计划原本是她出的主意,但按她意思,只激起赵妈妈怨忿之心烧了小佛堂即可。 只要出了这事,这把火自然也就烧到了张姨娘身上。 赵紫悦当时没否定她的主意,只说一句「究竟心太软」,她便以为娘亲是同意她的。 谁知赵紫悦确实是个狠的,不但在小佛堂做好手脚,就连整座悦心居都暗中做了手脚,趁着赵妈妈一把火,将悦心居与所有隐患都烧个一干二净。 数十条人命葬身火海,慕晓枫不会觉得她们无辜,因为这些人都是张姨娘安排在悦心居的耳目。可以说,这些人每一个都做过对不起她娘亲的事。 可内心里,慕晓枫却狠不下手做这种一刀要人命的事。只不过当她看到整座悦心居都化为平地时,明白了赵紫悦苦心,才当机立断将那几个逃出来的人再送进去。 赵紫悦拥着她清瘦肩膀,低低嘆了口气。 她也不想做得这么狠,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病与旁人无关,就算张姨娘离间晓晓与她生份,为了自己夫君对老夫人那份孝顺之心,她也一直装聋作哑隐忍下来。 可是,当她了解真相后,实在恼恨张姨娘贪得无厌。既贪了她主母当家的权,还想贪谋她的性命;这还不算,她最不能容忍的是,张姨娘居然将主意打到她女儿头上,利用那么龌龊的手段毁掉她的晓晓。 她如珠如宝的女儿,怎容他人践踏拿来当垫脚石! 赵紫悦每每想起自己女儿在大佛寺的遭遇,就恨得怒火中烧,几次都想亲手活剐了张姨娘。 这厢,母女温馨促膝长谈。某座辉煌雄壮的府邸书房里,张化一脸古怪笑容的站在长形楠木书案前,耐着性子不时看一眼低头专注练笔的锦衣男子。
第64章 欠抽 ()」 良久,楚离歌才搁笔而坐,冷淡瞥他一眼,不带情绪道,「何事?」才让他笑得那么欠抽! 「主子,属下昨晚去看了小白和——一场好戏。」张化笑得神秘兮兮,打量自家主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似乎在等着楚离歌开口询问,不过等了半晌,仍不见主子潋滟如画的脸庞有一丝波动。 张化只得悻悻收起等着看好戏的眼神,好吧,他实在不该期待能看到主子变脸的,如果主子真惊讶相问,他才会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 「小白很好,」张化老老实实站直身子,收起漫不经心,「不过有个人就不怎么好了。」 张化顿了顿,拿眼角偷觑着书案后优雅捧卷低头翻书的男子,很期待能从男子潋滟倾世容颜上看到点点变化。 可惜,楚离歌似乎一点也不体恤属下半夜爬墙的辛劳奔波,半丝福利也不肯给他。 书中仿佛自有引人魔力,楚离歌完全无动于衷,连眼神也不曾变一下。 张化摸了摸下巴,眼里浮出淡淡困惑。没理由呀,主子明明待慕姑娘不一样的! 「慕夫人住的院子昨夜失火,所有人几乎全部丧生火海。」 楚离歌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书,仍旧专注,视线未曾离开过一下。 张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主子真不关心慕姑娘的事? 「慕姑娘赶去那个院子的时候,刚好碰上为数不多的下人从火海里逃出来,」张化想起昨夜慕晓枫冷酷无情送人去死那一幕,头皮莫名一阵发麻。 他早知道她是个狠的,可连眼也不带眨,连声调也不带变,还面不改色打着为你好的旗号那么直白送人去死的,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兇勐的人。 张化古怪的看了看楚离歌,「慕姑娘伤心焦急大失分寸,直接将那几个人撵进火海寻慕夫人去。」想了想,张化决定还是选了个稍稍文雅的说辞美化慕晓枫兇残的行为。 楚离歌似乎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暗示,头未抬,视线未离书页,只言简意骇道,「不狠,不活。」 虽冷淡,但不可否认一矢中的。 张化略略睁大了眼睛,心里实在很佩服主子洞察秋毫的能力。 佩服过后,张化又默默心疼起自家主子来。 主子刚才那几字与其说是为慕姑娘的做法解释,不如说是感同身受的感慨。 他似乎从主子身上看到了对慕姑娘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难道主子对慕姑娘特别的原因之一,是将人家姑娘引为同类? 「主子,属下回来时,慕夫人生死未卜。」沉默一会,张化也不知自己基于什么心态补了这句。 翻书的动作微滞,楚离歌修长手指行云流水般将书页翻了过去,刚才那微滞的动作除了他自己,根本无人察觉。 张化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情绪波动,想了想,也不知是为了宽他的心还是为了宽自己的心,又道,「不过属下远远望见慕姑娘处事雷厉风行,只是愤怒着急,并不似伤心绝望。」 当然,那会隔得远,他只是从慕晓枫冷酷迅速的手段得出的感觉,单凭肉眼看,自是看不清什么。 楚离歌眉色微微一松,虽笃定那个胆子特肥的女人不是个有头无脑的,但听闻她娘亲身陷火海,心里也难免生出一丝忧虑。 他平生最大憾事,便是母妃早殇。如果可以,他宁愿拿全天下换母妃健康长寿。 他失去的无法追悔,却希望她可以护住拥有。 眉色一松,嘴角飞快的略略弯了弯,书房似乎瞬间变得温暖敞亮。张化瞧着他隐约上扬唇角,眼神也微微亮了起来,「主子,属下已经让人备妥礼品。」 说起这个,张化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小白不过稍稍破了指甲大的皮,血压根没留两滴,主子居然让他备下一车补血礼品要送去慕府给小白补身。 想了想,张化觑他一眼,迟疑道,「主子,送这些补血的东西会不会引人怀疑?」 那位慕姑娘,可不像她表面表现出来那么天真单纯。说句老实话,那也是个聪明狡猾的主。 楚离歌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眸,却啪一声合上书籍,迎着光影唰的站了起来。 淡淡吩咐,「投贴,备车。」 张化看着他熠熠生辉的俊颀身影,惊讶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回去。
第65章 各怀鬼胎 ()」 慕府收到离王即将来访的名贴,顿时闹得人仰马翻。 就连向来八面玲珑的张姨娘也慌了神,直接拿着名贴到寿喜堂向老夫人讨主意。 「离王要到我们府上来访?」老夫人反覆看着金灿灿的贴子,心里也十五十六的忐忑着,「老爷外出公差,两位少爷也不在府中……」府中只有一众女眷,赵氏病着,张姨娘……,她淡淡掠了眼慌乱的张姨娘。 心里暗暗嘆了口气,离王乃亲王之尊,自然不能让张姨娘接待,看来只能她亲自出面了。至于大小姐慕晓枫,直接被她从心底忽略过去。 老夫人默了默,眉头渐渐皱起,「可打听到他为何而来?」 张姨娘一脸苦恼的摇了摇头,「实在不知。」 「也罢,」老夫人神色微凝,心里已拿定主意,「虽说现在准备仓促了些,但也不能失礼,你且去准备吧。」 一般人投名贴,绝不会像离王这样,当天送来贴子表示两个时辰后就上门的。 可人家身份摆在这,他提前递了贴子来,也不过客气知会他们一声罢了,他们难道还有拒绝的权利? 就算离王不打招唿就来访,依着那位显赫在外的可怕名声,老夫人也万万不敢做出得罪之举。 张姨娘得了主意,立时匆忙出了寿喜堂紧张准备去了。 这个时候,老夫人完全忘了慕晓枫曾与她报备过与离王「鬼见愁」有过交集,也不打算让慕晓枫露面,自然就忘了将这消息递到枫林居。 张姨娘则有心将这消息瞒下,下意识不愿慕晓枫与离王有什么交情,自然不肯让慕晓枫知道这事。 一个时辰后,老夫人盛装以待,只等候身份尊贵的离王亲临。 南楚独一无二的沉香木马车如期而至,慕府正门大开,老夫人在门口恭敬以待。 潋滟绝世风华的锦衣男子步出马车,灿烂天光仿佛都在一剎黯淡下去。 他昂然负手拾步,身姿行云流水般优雅绝美,静静一站,浑然天成的尊贵便显露无遗。他眉宇清绝,气质淡漠,这样迎风站着,便有股令人不敢仰视不敢靠近的凛然气势。 躲在大门后睁大眼眸偷偷张望的少女,望着他日光笼罩下影影绰绰如画眉目,心竟然不受控扑扑乱跳起来,美丽如玉的脸庞渐渐浮上绯色霞彩。 她紧张地绞着藕色衣摆,眼睛却不肯自那潋滟绝世的容颜移开一分。 「明月?你怎么躲在这?」张姨娘瞧见门后面染红霞的美貌少女,连忙吃惊的上前拉她,「赶紧给我回去,外面那位我们可冲撞不起。」 关于那位的传言,她可听得多了去。 万一被人发现明月在这偷窥,先不说有碍名声,单是那位看不顺眼就直接手起刀落的霸道处事方式,就够她们吃不消。 「娘,你让我再待一会,就一会。」慕明月压着声音对张姨娘咬耳朵,什么鬼见愁的吓人名号这会早被她抛到九宵云外了。 张姨娘又惊又急,恨不得直接动手将她拖走,可又怕弄出动静惊到外面那位,后果更加不妙,只得压着声音哀求道,「明月,我的小祖宗,这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给我回去。」 慕明月不依,红着脸撒娇,就是赖着不走。 一来二去,这动静未免大了,老夫人忍不住扭头朝门后狠狠一瞪,这才揣着笑容朝楚离歌迎了上去。 冷刚见慕府这一大家主子,却只有老夫人一个出来迎接,显然很是意外,不过他不是话唠张化,即使心有疑问,他宁愿在心里琢磨也不会问出来。 老夫人笑脸上前,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慕江氏恭迎离王殿下。」 楚离歌受了礼,并没有开口,只是沖老夫人微微颔首,随后朝张化递了个眼神。
第66章 反客为主 ()」 张化手一挥,立即有两列侍卫手捧礼盒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 「慕老夫人,」张化笑眯眯看着老夫人,一脸和气的指了指两列侍卫,「这些礼物是感谢慕大小姐救了我家殿下爱宠。」 楚离歌似乎对他口中爱宠一词十分反感,向来深邃不露情绪的眼眸,倏地透了寒意投向张化。 张化笑容一僵,连忙别过头趁指挥侍卫瞬间擦去额头冷汗。 「你们,将这些礼物送到慕大小姐的枫林居去。」 老夫人还来不及客套,就被这话给雷倒了。敢情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特意向她指出这些礼物,也不过是向她知会一声呢。 老夫人又羞又恼,心里气得不行,张化却浑然不觉般,手一挥,后面接着又过来两列手捧礼盒的侍卫。 「慕老夫人,这些礼品是送来给我家殿下爱……宠物养伤的。」在楚离歌倏然飞来的森凉眼刀中,张化暗自庆幸自己改口得快,不然非死在主子要命的眼神之下。 他抹了抹额头冷汗,也不看已经呆滞石化的老夫人,直接指挥侍卫捧着礼品雄纠纠开赴枫林居。 将满车的礼品都搬空之后,张化笑着对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慕老夫人,我家殿下要亲临枫林居探望宠物,您老请回吧。」 说罢,也不顾老夫人极力隐忍却已变得难看的脸色,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开道,领着楚离歌就往枫林居去。 老夫人就这样被他们主僕凄凉的给晾在慕府大门口外。 路过大门时,冷刚若有所思瞥了瞥门后,指尖微微一弹,藏在门后的慕明月只觉双眼突然火辣辣疼出了泪。 枫林居,慕晓枫从赵氏卧室走出来,看见流水一样送进来的礼盒,实在惊得眼睛都直了。 拉住正指挥下人搬放礼品的青若,指着那些礼品就问,「青若,这是怎么回事?」 青若很想说她这会也一头雾水呢,就听闻走廊外传来带笑声音,「慕姑娘问她不如问我。」 这人语气熟稔而随意,懒洋洋的调调仿佛还隐含一丝得意。 慕晓枫惊讶扭头,侧目越过右边垂花窗往外望,青若却是脸色白了白,双目瞬间泛起怒意。 这可是小姐的闺阁之地,外面的男人好生无礼,怎能不经禀随便闯进小姐的院子! 青若脸一沉,脚下生风般怒气腾腾走出去。慕晓枫摇摇头,哑然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掩下目中困惑与诧异,随后穿过月形拱门往院外走去。 青若明显一时怒火遮眼,都忘了刚才她经手那些流水一样送进来的贵重礼品了。 人家既然敢堂而皇之登堂入室,自然是占理占据叫人挑不出错处来的。 况且,刚才熟稔嘻笑的声音,听着随意,实则暗含冷淡孤傲。当然,那种冷淡孤傲并非刻意,而是浑然天成。这种气度绝非一朝一夕模仿而成,而是长久的耳濡目染。 她认识的人中,唯有那人通身气派尊贵,举手投足自生冷漠孤高。 刚刚那声音,她还听出是谁来了。 「青若,不可放肆。」慕晓枫心念电转之间,赶紧追了出去,略高的声音提醒怒气沖沖的青若,「赶紧给离王殿下行礼。」 青若浑身一僵,停下匆匆脚步等着慕晓枫,眼睛下意识往红枫下八角亭子内瞟了瞟,果然见一袭云纹锦袍加身的绝世男子优雅而随意地端坐在亭子里。 只远远一望,就觉得锦衣男子气势尊贵逼人,周身气息孤傲淡漠不容亲近。 青若连忙垂首静立路旁,眼角偷瞄着亭子那边,待慕晓枫行近,却忍不住又惊又惧低声问,「小姐,他真是那什么谁?」
第67章 人为意外 ()」 慕晓枫点了点头,瞄见她脸色发白,立时奇道,「你什么都不知?」她指了指那些还在往屋里送的礼品,「怎么敢将东西入库?」 青若看她一眼,立即羞愧低头,「他们一进门就让奴婢赶紧领路,奴婢以为小姐……」 慕晓枫哭笑不得看着她,见她面露害怕,眼底却又掩不住晃晃好奇,不由得挑眉,轻笑道,「就算是那人,你也不用怕,他又没有三头六臂。」 青若立即往她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一句,「就是看着正常才可怕。」 如果看着不正常,一见就会有提防之心;表面看着正常的,谁知道他会不会趁你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做出什么让人惊悚的事情来。 慕晓枫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跟她辩下去,随后加快脚步走向红枫下的八角亭子。 青若见状,连忙噤声跟了过去。 「臣女见过殿下,」慕晓枫走到楚离歌跟前三尺站定,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 他们见面次数不少,但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对楚离歌行礼。 楚离歌抬眸轻扫,淡淡瞥过跟前一本正经的少女,目光在她右手腕上微微凝了凝,随即转落旁边的石凳,冷冷吐字,「坐。」 慕晓枫默默看他一眼,并不畏惧他不加收敛散发的冰凉气息,站直身子便走到旁边坐下。这是她的地盘呢,她凭什么要怕他这个客人。 「青若,给离王殿下上茶。」慕晓枫一坐下,就尽地主之谊吩咐青若。 心知这人大咧咧亮明身份摆足架势上门,断断不会是上门作客讨茶喝的。 不过礼多人不怪,她谨慎些总没错。 慕晓枫瞥了瞥那些送完礼品又整齐划一无声退出去的侍卫,心里警剔暗生。 这人此番上门,许是为她养了几天的狐狸?或是以狐狸为幌子,觊觎暗处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不过不管是哪个,慕晓枫都绝不会傻傻主动开口询问。先开口,岂不是明着告诉他,她的地盘也要任他作主! 青若很快捧着托盘拿了套茶具过来,精緻的胎白描花茶壶嘴边,还冒着阵阵热气。 闻着裊裊清香,慕晓枫暗下对青若露了个赞赏眼神。 青若放下茶具,便小心翼翼提起茶壶为楚离歌斟茶。却不知怎的,青若手一震,接着「哐当」一声,竟将杯子打翻了。 温热的茶水倾泼出来,洒了她手背一片灼红,洒落在麻灰石桌上顿时湮湿一片。 楚离歌抬眸,面无表情往她身上淡淡一扫,青若立时吓得脸如土色,顾不得手背疼痛,就要跪下告罪。 「怎么回事?连杯茶都倒不好,」慕晓枫朝她使个眼色,冷声斥道,「笨手笨脚的丫头,少在殿下面前丢人现眼,还不赶紧给我下去。」 青若抖了抖,垂下头,哆嗦的朝楚离歌福了福身,「小姐恕罪,奴婢这就下去。」 楚离歌不置可否的看了对面少女一眼,深邃眼眸幽光点点,仿佛轻描淡写便透进少女心里去。 这傢伙这眼光怎么回事? 慕晓枫眸色一冷,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青若退下去后,很快换了另外一个婢女过来侍候,然而这个婢女替楚离歌斟茶的时候,几乎重复了青若一模一样的倒霉事故。 慕晓枫不信邪,只挑了挑眉梢,手一挥,又叫了另外一个婢女过来替换。 但是,这个婢女也没有做好斟茶这样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活,她甚至比青若她们更冒失,不但打破杯子,茶水还差点泼到金尊玉贵的离王殿下身上。 一次意外可能是巧合,两次三次的意外,若她还将它看作简单的巧合,只怕今天她枫林居的茶具与婢女都要蚀在这了。 慕晓枫抬眸,沉着脸冷冷看向对面淡漠潋滟的锦衣男子,忍气憋着满肚恼火,狐疑开口问道,「殿下到底想怎么样?」 特别感谢各位打赏的姑娘,不知什么原因没在评论列表显示,茵茵只能在此略表谢意!
第68章 哑谜 ()」 少女面色冷凝,横眉竖眼瞪着对面那人,看样子非要他给个合理答案不可。 不满意她家茶水可以直说!不满意她家丫环更可以明说! 用得着如此迂迴曲折向她表示不满么? 站在后头的张化默默擦了把冷汗,阿弥陀佛,慕姑娘你终于开口了,再继续叫你家丫环斟茶,他都担心自己与冷刚是不是快要在主子低气压下冻坏了。 楚离歌没有出声,只淡淡瞄了瞄面前杯子,视线随即风一般飘过去,落在茶壶蜻蜓点水般定了定;再掠过少女皎皎白玉的指头,又似追着亭子外艷红似火的枫叶放空。 慕晓枫没预计他会明白告诉她,凭这位不是冰山却比冰山还让人仰止嘆息的德行,凭她曾经与他共车两个时辰他前后也不够五句话的记录,她实在对这惜字如金的主不抱什么期待。 可是,他好歹给她靠谱点的提示吧? 他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冰凉眼神淡漠如风般一停三迴旋的跳来飘去? 让她削尖脑袋猜谜呢?真以为她是他肚里蛔虫? 你尊贵高冷骄傲沉默是金,那就继续保持好了,姑娘她不侍候! 「青若,」少女含恼眼神压抑明显不满,极快地横了对面波澜不生的俊脸一眼,忽地扭头朝远远侍立廊檐下的丫环唤了一句,「将狐狸抱过来。」 立于楚离歌身后三尺的冷刚瞥见她对自家主子不敬的眼神,眉头一皱,布满薄茧的手忍不住搭上了剑柄。 张化双目四转,瞧着两人紧张气氛,圆脸上笑容差点绷不住,他好想抱头呻吟,哦,不,他好想开口提醒慕姑娘别挑衅主子。 廊檐下的丫环张嘴刚想应,张化眼尖瞄见主子云纹宽袖动了动,就见那丫环保持着张嘴的可笑姿势定格在那不动。 慕晓枫不闻青若回应,心里正觉诧异,忍不住偏头要望。她一侧目正巧撞上楚离歌收回视线,短暂相接里,只觉他目光淡漠冰凉深不可测如汨汨寒潭。 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别过头往廓檐张望,这一望,终于发觉青若不对劲。 慕晓枫深吸口气,忍了又忍,半天终于挤出皮笑肉不笑的讽刺笑容来,「臣女愚钝,殿下有何赐教,请明示。」 他总不至于太闲无事,特意到她地盘作弄她的婢女吧? 慕晓枫认为自己这话问得实在很委婉很给他面子了,结果对面那人冷冷抬眸,一言不发丢了个云遮雾罩的目光给她。 她除了从他冰凉眼神看出「愚蠢的女人」之类不友好的态度,还真看不出他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笑容倏地没了,少女冷着脸,下巴一抬,恶狠狠瞪了回去。 你才愚蠢,你全家都愚蠢! 这火苗簇簇的眼神,楚离歌微微怔了怔,眸光飞闪,隐约掠过一丝异色。 这女人,每见她一次,胆子似乎都肥一圈。 她瞪他?竟然有人敢瞪他,还真是从来没有过的……新奇感受。 楚离歌飞快瞥她一眼,嘴角似微微勾了勾,垂眸,余光有意无意在她纤纤十指与茶壶之间拂转来回。 好言恶语笑脸冷眼,这个男人都无动于衷,慕晓枫真是服了。 还真有一种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沉默让你猜到底的气势。 慕晓枫无比郁卒的揉了揉额角,不想继续陪他在这干坐下去,她就认命大开脑洞猜上一猜吧。 等等,刚才他让人讨厌的眼神之后,似乎在茶壶与她之间停了那么一会?
第69章 各种不顺眼 ()」 难不成这个骄矜尊贵寡言的傢伙百般挑刺,只为暗示她来做婢女这些斟茶递水的活? 故意磨搓她?各种看她不顺眼? 这傢伙性子简直恶劣得让人恨到牙痒痒,难怪有人送「鬼见愁」的名号给他。 这外号用在他身上,还真是实至名归。 如果一开始他就挑明让她斟茶,兴许她就应了。但现在,这傢伙搞那么多花样出来,若说只是为了暗示她应应景做做婢女的活,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她怎么忘得了与这傢伙初见时,他轻蔑讥讽的眼神,还有别人就是拍马也追不上的逆天智慧。 他会闲得无事在这逗弄磨搓她取乐? 她宁肯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这么做,一定还有其他目的。也许是想通过小事开始折服她,日后理所当然拿她当奴婢使唤。 她怎么敢忘记这位号称「鬼见愁」的傢伙,一直契而不舍逼她欠他人情。 兴许他早就算计着让她怎么还这些人情债,让她不知不觉自降身份变相成为他奴婢,或许就是目标之一。 总之不管他打什么主意,今天这茶,她一定不给他斟。 向不向恶势力低头,那也要看值不值得。 慕晓枫心思瞬息已百转千回,打定主意的结果,就是绝不叫楚离歌如愿。若今天屈从他威势变相成为他奴婢,以后再遇着什么事,她岂不是得咬着牙根对他任予任取! 如果楚离歌知晓她此刻想法,一定会丢她一记冷眼再不客气奉送一句「姑娘你想多了。」 野猫之所以为野猫,完全是因为它不同于驯服家猫特有的野性。 少女虽不知在他心里曾拿她跟野猫相提并论,此刻她垂眉敛首,对楚离歌的暗示视而不见。 不仅无视对面那人越来越冷漠的目光,还悠然自得给自己斟了茶,极为优雅地端起杯子品起香茗来。 楚离歌默默看她一眼,含凉眼神很用力的在她玉指与茶杯之间凝住。 弧度美妙的薄薄嘴唇仿佛还飘出一声轻忽若无的清咳,似在提醒又似在表达他不满。 可慕晓枫长睫低垂,神态陶醉,楞似沉浸在裊裊茶香里对他一切仿若未觉。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深邃眼底似被挑起一丝兴味。 这天底下,看懂他暗示还敢直接无视的,她还真是古今第一人。 这个女人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肥。 他原本并没有非让她替他斟茶不可的心思,就是讨厌有脂粉味的女人在周围转来转去,也是有意想看看她巧笑倩兮掩饰下骨子里的坚韧倨傲,是不是也如她特肥的胆子一般让人侧目。 这一试,结果还真令人——惊喜。 他目光很直接从她手指转落茶壶,神态不是隐晦暗示,而是直白示意慕晓枫,赶紧给他斟茶。 唯一差的,就是没出口吩咐她而已。 要是换作旁人,就算再没眼色,这会在他形如实质冰凉眼神威压下,都会惊得没了主意,说不定煳里煳涂就做了婢女做的事。 可慕晓枫哪是一般旁人可比,她重活一世,心志本就比一般人坚定。再加上她认识楚离歌多时,此刻面对他绝世容貌,竟也不觉得人称「鬼见愁」的傢伙有多可怕。 面对他刻意施压冷漠目光,不但不惧怕,还斜着眼睛没好气的瞪了过去,末了,还不轻不重撇着嘴角哼了哼以示她也不满得很。 瞧见她举动,面瘫侍卫忽然不面瘫了,手一紧,握住剑柄睁大眼珠愤怒瞪向少女。 不知好歹,简直该杀! 主子肯让她斟茶,是她荣幸,她竟敢拒绝还瞪人! 张化连忙皱着眉头瞟了瞟他握剑的手,示意他千万别冲动。再望那边大眼瞪小眼的两人,沉默如空气无边迤延,低气压下竟渐渐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他就忍不住皱眉眯眼,连贯常挂在圆脸的笑容都悄无声息隐没下去。 这两人,难道为一杯茶,还要闹一场地覆天翻?
第70章 男心难测 ()」 说实话,张化今天也算对慕姑娘的肥胆子有切切实实感受了,光是近距离面对他家主子还无畏直接瞪人这一点,就几乎无人能及。 也难怪,主子一直对这位姑娘另眼相看。 这姑娘,确实够特别的。 可这会,他真心盼着慕姑娘的特别能够收敛一点。 只不过瞧这姑娘输人不输阵的气势,张化就知道自己这点期盼纯属奢望。 他头痛的瞥了瞥旁边同样瞪目怒视的面瘫侍卫,认命的眨了眨眼,望天嘆口气,手指往某处悄悄指了指,然后一片火红枫叶似长了眼睛般悠悠飞落两人中间的麻灰石桌上。 「瞧这不长眼的,」张化扯着嘴角笑嘻嘻大步走过来,一手捻起悠然落在桌上的红叶,一手飞快抄起茶壶为楚离歌斟茶,「属下这就把它灭了。」 少女佯装没看见他倒茶的动作,黛眉一挑,愠怒斜着他,恼道,「你说谁不长眼?」 张化笑容一僵,在少女恼怒目光下,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解围一句话,似乎无意触怒了这位姑奶奶。 天地良心,他真没有暗中对她指桑骂槐,只想打破两人僵局,不想让事情闹到难以收场而已。 这位姑奶奶的狠劲,他可见识过不止一次,哪敢明着得罪她! 楚离歌眼角微挑,袖手一抬,握住了杯子,张化在他眼角余光里,微微躬身往后退了退。 慕晓枫抬头淡淡看了张化一眼,张化几乎苦着脸求饶,姑奶奶,你真不用恶狠狠瞪我。 惹不起,还不允许他躲得起吗? 不过慕晓枫瞥见对面那人修长如竹的手指握住杯子喝茶的姿势,那一个怡然优雅,顿时不悦地撇了撇嘴。 既然某人不再纠缠压她气势非让她做奴婢,她也乐得见好就收。 廊檐下维持古怪姿势张嘴的青若这会也能动了,也不知是惧还是怕,竟连看也不敢再看亭子这边一眼,一熘烟转身跑了。 一会之后,青若抱着银白色狐狸飞快走近慕晓枫。 低垂眼角极快地瞥了对面一眼,小心翼翼道,「小姐,奴婢将它带过来了。」 慕晓枫将狐狸抱了过来,便示意她先退下去,免得对面那人一会莫名其妙发起疯来,让她遭池鱼之殃。 「殿下,这是你家宠物,」少女语气淡淡,用的却是肯定句。她拍了拍狐狸小脑袋,盯着它圆熘熘眼珠朝那边呶了呶嘴,然后又道,「现在,物归原主。」 想了想,终忍住没说出让他将刚送来的「补品」一同带回去。她担心这位名声不好身份却尊贵伦比的,万一听到这个让人误会他小家子气,会忍不住当场拿她撒气。 她可听说这位脾气也不怎么好来着。 给这只小狐狸补血的东西? 却流水一样挑珍贵的往她院子送,想起这个,慕晓枫就心生无力有种哭笑不得的感受。 小狐狸也不知是真捨不得慕晓枫,还是逼于对面那人冷淡拒人淫威,黑熘熘眼珠里竟瞬间水光盈盈,看着慕晓枫就是不肯迈开脚步。 慕晓枫面容微僵,飞快掠了对面一眼,见他冷淡若云烟的脸庞喜怒不显,便自觉当他不恼。 又飞快拍了拍狐狸小脑袋,使劲拿眼光往楚离歌那边引导。 你真正的主人在那呢,你赶紧过去抱他大腿跟他归家。 狐狸磨磨蹭蹭作势往楚离歌那边走,却泪汪汪一步三回头看着少女不放。 其实脚下根本没挪一小步。 慕晓枫皱起眉头,目光狐疑从干净的桌面打量到干净的地面。 难道这小傢伙不乐意从桌面走向它主人? 这地面虽说也干净,可总归有灰尘呀,对面那傢伙明显就是个有洁癖的。就在刚才,张化捻走那片落叶时,她还看见张化飞快用袖子擦了擦桌子呢。 这小傢伙四条腿踩到地面沾了灰尘,他会不嫌弃? 慕晓枫露出严重怀疑的表情瞥了瞥对面身姿笔直的楚离歌,低头看狐狸一眼,又示意它赶紧从桌面走向它主人。 可平日机灵的狐狸这会却死活不肯听话,见扮柔弱打动不了她,直接立起前爪紧紧巴着她衣袖就是不松。 慕晓枫面色僵了僵,俏脸悄悄爬上一丝尴尬。 她霍地拎着狐狸站起来,在楚离歌低垂眼眸奇异目光里走近他。 将小傢伙往他怀里一塞,端着语气极快道,「你的宠物,你自己养。」 楚离歌纹丝不动坐着,眼底点点幽光似是有意无意扫过毛光水滑的狐狸,忽就见狐狸痛苦的扭曲身子,并配合着「嗷嗷」叫了起来。
第71章 暗生 ()」 「你伤它,你负责。」楚离歌冷淡开口,说话永远让人又忌又恨的言简意骇。 也不见他动一动,仿佛连指尖都没碰狐狸一根毛髮,狐狸就忽然扑到慕晓枫怀里,死死抓住她衣袖不放。 当然,「嗷嗷」痛苦叫着还不忘仰起头,泪汪汪向她诉委屈求爱惜。 慕晓枫听得气结,就算那天在花市无意伤了这只狐狸,这么多天她尽心尽力照顾,也将它的伤养好了。 她将狐狸抱在怀里,冷着脸看向楚离歌,微恼反驳,「它伤早好了。」 说罢,拎着可怜巴巴望她的狐狸,重重往他怀里再塞过去。 他坐着,她站着,两人距离极近。近到她身上淡淡馨香气息无所不在充斥他周围,让他完全避无可避。近得她娇艷唇畔吐纳温热气息不时袭向他耳侧,暖暖气息热得他心里燥意渐生。 她气恼之下用力一塞,指尖无意划过他修长细滑指腹,一阵凉意自指头透来。少女心里一颤,连忙抽开手别过头去,借着徐来清风平息自耳际往上涌的烫热。 楚离歌垂眸,凝住指尖的眼神微微透亮,不过那抹亮色飞闪得快,根本无人来得及察觉就已隐去。 他缓缓伸手握住微凉指尖,指尖蜷曲的姿势仿佛能握住刚才少女带来的奇异悸动一样。 温温的,暖暖的,就像柔软羽毛拂过,轻轻骚动他心底某根弦。 至少目前为止,她是除母妃外,唯一触碰到肌肤而不令他觉得厌恶排斥的女子。 可惜那抹温暖消失太快,握着指头,楚离歌心里怅然若失。余光瞥过,狐狸正睁大眼珠困惑又讨好的看着他。 他低头,嘴角似乎弯了弯,又似乎一直保持着不变的美妙弧度。 心口忽然冒出丝丝楚痛,似有人拿无数细针往他心脏扎一样让人难受。闭了闭眼,眸中亮色隐去,仿佛刚刚生出的些微暖意不过错觉,周身气息不知不觉竟凝了几分冰寒。 狐狸忽地又「嗷嗷」叫了起来,慕晓枫连忙扭头来看,见它泪汪汪的可怜样,顿时又是心软又是心疼。 「伤重,你负责。」楚离歌微微抬颌看着她,明明她站着,处于居高临下的姿势,慕晓枫却觉得这人优雅冷淡抬起下颌掠人的模样,简直瞬间尊贵气势逼人。 对上他深邃清幽眸子,他潋滟绝世容颜骤然清晰,慕晓枫莫名失神的怔了怔,便是这一怔回神,才发觉自己袖子一阵吃重坠感。 低头一看,刚才还盈着一泡眼泪装可怜讨好的狐狸,转眼又挂在她袖子上,那条已经好全的小腿竟再度渗出血迹来。 慕晓枫一惊,连忙将狐狸抱住,悻悻剜了男子一眼,仿佛这才听清他刚才一锤定音的话。 她恼怒的指了指自己鼻子,气哼哼瞪了楚离歌一眼,紧抿着唇却不吭声。 依这傢伙霸道的个性,若这会她反驳,吃苦的必然是怀里这只可爱的狐狸。 她深深吸口气,妙目流转,转出隐隐怀疑静静凝住楚离歌片刻;结果楚离歌端着杯子,姿态优雅怡然,竟似不知她起疑般落落大方任她打量个够。 罢了,他非让她养着这只狐狸,她再养养就是。 横竖他刚刚大手笔送来一堆补品。 若将补品都换成银子,也够养这小傢伙好长一段时间。 似乎看穿慕晓枫心里正在打那些补品的主意,楚离歌悠悠抬眸,幽远清淡目光似有若无的扫来,仿佛重重凝住她怀里狐狸,又仿佛流连在她放血受伤手臂。 慕晓枫心里打了个突,心底怪异骤生。 下意识的抱着狐狸往左手靠了靠,就听楚离歌清清淡淡的声音缓缓响起,「补品……。」
第72章 懊悔 ()」 「补血!」末了,他眼角微微挑起,意味不明的目光在狐狸与少女之间流连一会,淡淡又道,「得吃。」 语气虽冷淡,却带着说不出的凛然铿锵,明显不容别人质疑。 慕晓枫噎了噎,这话听着怎么歧义横生? 他是让狐狸吃来补血还是让她? 脑里灵光一闪,有个模煳念头忽然转出,却又快得让她抓不着什么。 不过觉得周围气息莫名冰寒,她下意识不着痕迹退开两步,目光落在狐狸光滑发亮的毛髮上,忽然问道,「对了,这小傢伙有名字吧?」 之前是别人爱宠,她不过暂时养着,也就没胡乱给它取名字。如今它正主在这,看他模样,似乎还打算无期限将它寄养她手上,她总得尊重一下这奇葩主宠。 问是问了,不过慕晓枫没期望它的主人会回答。依他寡言冷淡个性,能对她这个问题不吝一个提示眼神,她就阿弥陀佛偷着乐了。 楚离歌忽然觉得老实窝在少女怀里那一团银白有点碍眼,眉梢轻动,淡淡凝了凝狐狸那身毛髮,随即眉梢略略上扬,掠了掠慕晓枫。 冷淡眼神仿佛透出浅浅讥讽又隐隐交织一层不屑。 慕晓枫暗下翻了个白眼,心里不满咕哝一句,果然不能对这位期望太高。 「它不会叫……小白吧?」低头盯着狐狸银白毛髮,心里一激灵就冒出这个名字。 楚离歌静静看她一眼,目光清淡而幽远,慕晓枫见他似乎没有否认,心里不禁哼了哼,不否认就是默认。 她也不期望这个男人会费心给宠物取个高大上的名字,想必小白这名还是他身边的人按照狐狸毛色顺口叫上的。 想了想,慕晓枫忽地攥了玉坠往楚离歌面前桌子一递,「还请殿下收回这东西。」 撇去楚离歌将小白留在她身边的用意不谈,慕晓枫只想着能少欠这人一点就少欠一点。 这玉坠她滋养多日,想必他不会再嫌弃吧? 楚离歌面无表情瞟了玉坠一眼,指尖一动,慕晓枫就觉得自己袖子一沉,低头一看,玉坠已然安安静静落在她袖囊之中。 慕晓枫吸了吸气,拿出玉坠扬了扬,努力挤出和颜悦色,道,「殿下这是何意?」 楚离歌头也不抬,只拿眼角冷淡斜睨她,「再养。」 少女睁大眼睛,盯着玉坠很认真地左看右看,迎着阳光,玉坠散发出淡淡柔和莹润光泽。 这分明是成色极好的紫玉,他居然还嫌弃? 慕晓枫忍着气,目露讥讽的看着他,冷然问,「殿下如何才满意?」 仿佛觉得她问了个极愚蠢的问题,楚离歌站了起来,抬头,淡淡看她一眼,幽远冷漠的目光,显然便是「果然愚蠢」之意。 少女心里大怒,瞪着他冷漠面容,见他站起仿佛要离去的姿态,突然鬼使神差脱口追问一句,「殿下何时再来?」 她的原意,是想问他究竟让她将这玉坠这宠物养到何时才满意。 可这情景这句话,她一问出来心里就懊悔得厉害。 好像她多捨不得,盼着与他再见一样。 咬了咬唇,少女轻轻别过脸,不愿让他瞧出她神情别扭。 她这一扭头,自然错过了楚离歌潋滟眸子一霎错愕与微微亮光。 就在慕晓枫以为他绝不会开口跟她废话的时候,已然朝亭外迈开脚步的楚离歌,却忽然顿了顿。
第73章 惆怅 ()」 「很快。」 两字一落,慕晓枫尚在怔愣中,锦衣男子已带着一身绝世风华头也不回往外走。 「很快?」慕晓枫看着他转眼不见的背影,俏脸不见喜色,反而皱了眉,双眸染上一丝困惑,喃喃道,「这算什么意思?」 希望是她想的那样,他没有误会她那什么吧? 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算小白出现花市被她所救纯属偶然,但以楚离歌的能力,应该一早就知道是她救了小白吧? 为何直到今天才出现?难道在他心里小白这个宠物是可有可无的? 若是如此,今天他又何必亲自登门还送一堆补品来?若说喜爱小白,却就在刚才,为了理所当然将小白留在她身边,他还亲手将小白癒合的伤口弄开。 而且她内心认为,以他那种霸道又冷淡的个性,根本就不像会对小动物花心思的人,反而他身边那个笑眯眯圆脸侍卫比较像会养宠物的。 既不在乎,却又做出在乎的姿态,其中内涵还真值得人深究。 他将小白弄得二次受伤,勉强可以解释将小白留在她身边的藉口。但是,非将小白留在她身边的动机呢?他的举动实在令人费解。 还借着小白受伤的名目,送那么多补血的补品来……等等,补血? 少女眼睛慢慢撑大,莹莹妙目露出淡淡骇然之色。不会是她猜测那样吧?流水一样送进来的补品,其实是送给她补血来着? 忽地记起在兰园附近宅子遭遇的烦心事,那会他恰巧在巷子附近,还让他侍卫出手帮了她的忙。 眉头蹙起,慕晓枫若有所思的盯着怀里乖驯狐狸,心里莫名涌出一丝烦燥。 隐隐有种感觉,似乎自己一切都在别人掌控之中,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瞒天过海,她所有动作都似摊在了别人眼底下,简直毫无隐秘可言。 她撑住额头皱起了眉,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如果她猜测正确,又实在想不通他今天因何故意露出破绽来?他处心积虑步步接近,为的到底是什么? 「小姐,夫人请你进去说话。」青若的声音在身旁轻轻响起,打断了她沉思。 慕晓枫笑了笑,将眼底隐忧压下,这才迈步往赵氏居住的内室走去。 「娘亲,你找我?」青若挑开帘子,少女低头步入,就往靠窗的矮榻望过去,只见赵氏靠着垫子斜斜躺在锦褥中,淡淡光影落在赵氏枯瘦脸庞,虽还显瘦削骨立,但肤色总算不再似以前那般苍白吓人。 她心中稍安,知道就算一时半会解不了红颜娇的毒,娘亲体内的毒却暂时被抑制住了。 「娘亲今天可觉得好些了?」慕晓枫几步走过去,靠着矮榻边沿坐下,轻声道,「吃过莲子羹了吗?」 赵氏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少女恬静面容,泛出一片慈爱之色,她抬手替少女将几缕乱发顺到耳后,才缓缓道,「晓晓,刚刚离王殿下来过?」 这事慕晓枫没有让人知会她,却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见她询问,撒娇似的拱着脑袋往赵氏身旁靠了靠,才点头道,「嗯,是来过。」 顿了顿,垂眸掩下情绪,轻声接着道,「小白——就是我救回来那只狐狸,是他家养的宠物,今天他来就是为了小白。」 不管楚离歌真实意图如何,起码明面上,他来慕府的理由就是这个。 无论是他本人纡尊降贵还是那流水一样送进来的珍贵补品,为的都是他家宠物而非别的。 赵紫悦定定盯着少女看了一会,从她玉雪俏脸上只看见平静从容淡然,半分不见遮掩心虚。 晓晓真的长大了,再不似从前喜怒形于色了。她暗下点了点头,心里却冒出淡淡骄傲与惆怅。 赵紫悦若有所思看着少女,尽量放柔语气,慢慢道,「晓晓,娘亲不是别人,你也要隐瞒吗?」 离王那样的人,若非别有所图,何需如此高调张扬来慕府走这一场?
第74章 什么眼神 ()」 慕晓枫心头骤紧,因着娘亲病了这些年,她心底总将娘亲当成柔弱女子。 她都忘了,娘亲其实聪慧异常,对张姨娘的隐忍纵容,不如说是因为爹爹才隐忍纵容。 最主要,这些年张姨娘掌家之后,并没有从明面上吃穿用度方面苛待过她与大哥,那个女人又一直是一副宽容大度的面孔,娘亲才会一直忍让张姨娘掌家。 咄咄逼人未必就占上风,适当示弱退让未必不能稳操胜券。 想了想,慕晓枫皱着眉头,苦笑道,「娘亲,我没有隐瞒,实在是我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至于她猜测的,在未证实之前都作不得准,她也不算说谎。 赵紫悦偏头看着她,见她眼神明亮神态坦然,心莫名一松。眼睛一转,却郑重道,「晓晓,不管他这番作为打什么主意,你往后需谨记跟他保持距离。」 赵紫悦嘆了口气,眼里闪过一抹复杂,「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那样的人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慕晓枫面色一窒,心想又不是她主动去招惹那位,只不过人家身份摆在那,非要上门招惹她,也不是她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还有,别忘了你已经订亲,待及笄之后裘府就该上门议亲了。」 说到订亲,慕晓枫忽地想起前世慕明月无意透露的信息,秀眉不禁微微蹙起。裘府虽有侯爵之位,但早呈没落之势,偏那一家子,总爱端着侯爵的身份自持甚高,仿佛谁在他们家面前都低人一等。 那样重虚名的人家,说实话,她打心底不愿意结这门亲。况且前世,她在大佛寺失清白的事闹开之后,裘府可没少给她难堪。 「娘亲,我有分寸的,你别担心我,养好身体最要紧。」 与裘府这门娃娃亲,她得找个合适时机退掉。 赵紫悦张了张嘴,回想起这段日子女儿的作为,默默将担忧压下,只慈爱的看着少女,笑道,「我知道晓晓素来有主意,不过娘亲还是要提醒一句,那位身份特殊,晓晓能疏远便疏远些。」 「娘亲,我知道了,」慕晓枫乖巧点了点头,心里却烦燥莫名。 慕晓枫这会还不知道,楚离歌离去前说的很快究竟有多快。 只隔了一天,就听闻门房禀报说是离王给他们府投了贴子。 这回老夫人倒是乖觉,将慕晓枫一齐叫上到正门迎接楚离歌。 楚离歌冷漠少言,见了老夫人,依旧不过微微点头颔首,不过这人姿态睥睨气势尊贵,老夫人自是不敢表露半点不悦。 随后流水一样的补品越过老夫人,直接往枫林居送去。这回连张化也吸取教训了,一入枫林居,自发殷勤替楚离歌斟好茶水,以避免再出现前天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殿下真是费心了。」同样在枫林下八角亭子内,慕晓枫瞟了眼踞坐一侧的冷漠男子,言不由衷客气一句。 默了默,看他的目光隐含审慎,「小白已经好多了,殿下其实不用那么麻烦。」隔天来探望,还不如直接将它带回去。 实在是他大咧咧高调张扬的作风,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 当然,他作为金尊玉贵的亲王,兼男子之身,他可以不拿虚名这种东西当回事。 可她不能,起码不能因为她本人连累到她在乎的亲人。 「好多?」楚离歌挑眉望她,语气似含了淡淡疑惑,微微挑起的眼角又似勾出浅浅讥讽弧度。 慕晓枫一噎,他这什么眼神?怀疑她?
第75章 果然疑心 ()」 正想吩咐青若将小白抱来让他亲眼查验,就觉身边空气微动,眼前一花似有乌光掠过。 在她未及开口之前,一袭乌衣的面瘫侍卫已拎着一团银白站到了楚离歌身旁。在她陡然瞪大双目里,面无表情将小白往她眼前一举,血淋淋小腿就突兀横空出现。 鲜红血迹与银白毛髮在她眼前形成强烈对比,慕晓枫被大大吓了一跳,随后定睛细看,就见小白泪汪汪呜呜咽咽凄悽惨惨向她求助。 少女立即心疼接过小白,随后愤怒异常的瞪了面瘫侍卫一眼。冷刚却无动于衷直接转身站到楚离歌身后,想了想,少女狠狠横了眼眉目如画的锦衣男子,带着几分忿忿咬牙切齿道,「简直不可理喻,你想让它变成瘸子呀!」 为达目的,一再折磨狐狸可怜的小腿!简直无耻到人神共愤! 楚离歌薄唇紧抿,目光不紧不慢往她怀里可怜兮兮的狐狸凝了凝,旋即慢慢道,「是你。」 慕晓枫一噎,当即怒极反笑,莹莹妙目流泛不加掩饰的讽刺大咧咧睨向他,「你是殿下,你说什么是什么。」 她怎么忘了,这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土霸王。 张化倒抽口冷气,慕姑娘你大胆勇气虽然可嘉,可你这么直接讽刺主子以身份压人实在不太好吧? 主子不会动怒,因为他身体情况不允许,主子甚至不能体会正常人最直接的喜怒哀乐,可主子随时随地散发的纯净冰冷气息,却能冻死人啊! 「小白可以继续留在这养伤。」慕晓枫没有看见张化哀怨恳求的眼神,她顿了顿,直视楚离歌,紧绷俏脸带了几分怒色,「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这口气,仿佛他不肯赐教,她就撒手不管血淋淋的小狐狸。 楚离歌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极其淡漠问道,「你说。」 他幽幽眸光冷淡探过,千钧压力便无声无息逼来。 少女眉心轻蹙,却无惧他周身散发的重重压力,清亮眸子竟不避不让望了过去,不想错过他最细微的表情,淡静目光便定定凝住他如画眉目。 只见樱唇微启,轻淡声音便如玉珠落盘琳琅有声,「对人而言,红参具有益气生津补血健脾之功效,」她顿了顿,凝住他的眸光意味不明,「但于狐狸这种小动物而言,只少量红参便足以让它亢奋过度。」 大量,就更加有害无益。 男子眸色微暗,不偏不倚凝着云纹锦袖下修长手指,似是出了神,心底却恍惚冒出微弱嘆息。 她,果然疑心! 可这份疑心,不正是他想要的? 他自嘲,眉色染了郁郁阴暗。心中无欲无求的雪亮,似乎也渐渐覆了鸦色迷雾。 他这一生,都活在身不由己中。 慕晓枫渐渐蹙起了眉,她承认他手指修长如竹莹润似玉,确实长得十分养眼。 可他再怎么着,也该给她个答案而不是让她看他秀手指吧?哪怕是廖廖几字敷衍的也好。 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他却一味低头盯手指闷不吭声,难道还要她自问自答玩猜猜猜的游戏吗? 良久,久到少女雪白面容慢慢凝铺一层薄薄乌云,连明亮眸子都氤氲了怒色。 楚离歌忽地站起,负手背对她,在少女怔愣仰望他玉雕完美轮廓瞬间,他冷冷清清的声音却似骤然从遥远云天飘渺传来。
第76章 刀架脖子 ()」 「吃不吃,在你。」男子垂眸,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廖寂苍凉。 什么意思? 慕晓枫下意识眉头就是一紧,楚离歌却不给她反问的机会,宽大云纹锦袖轻轻一扫,一段优雅弧度晃过眼帘,那潋滟身影便似带着一抹清辉光晕一下到了门外。 望着门口连光芒都依依不捨追逐而去的身影,少女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困惑瞭然愤怒冷凝各种复杂情绪同时漫上她明亮眸子。 最终,微见赤红浮于眼底,愤怒像遇着春风的野草,在她心里拼命的疯长起来。 她勾唇无声笑了笑,笑容苦涩而冷淡。 一盒盒珍贵异常的红参,果然不是白送的。 竖日,慕晓枫想起让她膈应又愤怒的红参,有心想尽快确切证实心中猜测,又惦记着关于红颜娇解毒的进展,一早便坐了马车出府去。 不过她没有料到会被药老放鸽子,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原因,她到约定的宅子,只得到药老捎人留给她的口讯。 青若看着面色微沉的少女,极力压下心中不快,小心翼翼问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想了想,慕晓枫被人放鸽子的郁郁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身上还有药老想要的东西,就不信药老能一直躲着她不见。 其实,答案早在昨日那位冷清吐字时,她已明了,今日这一趟,不过为求死心而已。 想通了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早就猜测到那位接近另有目的,不是吗? 抬眸,目光落在云天虚空处,她冷然笑了笑,「去一趟御香斋,我记得娘亲最爱吃那的芙蓉雪花糕。」 她们此刻所在的宅子位于外城,御香斋在城中心最繁华处,慕晓枫有心趁着今日难得的闲暇好好领略一番京城热闹,这马车便一路走走停停,两个多时辰后才终于到达御香斋。 提着热气腾腾的糕点,慕晓枫自然一路直奔慕府而回,突然头顶传来「轰隆」一声,万里晴空转瞬乌云密布。 「糟了,看起来很快就有场大雨。」慕晓枫透过帘子仰望阴沉沉的天空,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对车夫吩咐道,「何叔,抄近路回府。」 何叔「哎」了一声,立时勒住马缰调转车头往小巷驶去,「大小姐放心,一定赶在大雨来临前回到府。」 慕晓枫斜靠着垫子懒懒望着外面瞬间阴沉如墨的天色,心神莫名有些不宁。 马车驶入小巷之后,何叔顾忌到车里娇贵的大小姐,并不敢将车赶得太快。 巷子很长,车辆与行人却极少,若非在天子脚下又赶时间,慕晓枫也不会走这条路。 身后似乎有两三辆马车不紧不慢的跟着,除了车轮辘辘辗压青石板的沉闷嘎吱声,便只有车夫响亮的吆喝声在狭长巷子迴荡。 百无聊赖之余,慕晓枫靠着垫子闭上眼睛养神,正渐渐有了朦胧睡意,却忽然听得身后隐约传来金戈兵戟相接的铁血冰冷之音,在乌云密布令人烦闷的低气压下,似乎还飘来百般隐忍的吃痛嘶喝声。 慕晓枫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就嗅见随风涌来的空气果然带着淡淡血猩味。 心头一颤,眸色一霎染了寒意。这种浑水淌不得,一不小心就可能将小命交待在这。 意识到很可能捲入莫名杀戮,慕晓枫眼神微缩,当机立断道,「何叔,把车赶快点。」 何叔这会自然也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闻言心一惊,挥鞭的动作立即密集起来。 然而乌云压顶,四周天幕在这狭长巷子里低垂吓人,暴雨在即,拉车的骏马仿佛都暴燥不安,任凭背上吃痛连连,蹄下跑得却并不快。 兵戟相交铁冷气息随风逼近,连淡淡血猩这会也变得浓郁粘腻,慕晓枫心里一紧,皱着眉头有心催促何叔将马车赶得更快些。 然而她催促未及出口,就觉得一阵令人慾呕的浓重血腥袭上鼻端。 空气掠动,窗边帘子似乎随风掠开又迅速垂下,随即只觉眼前一花,就见背光处一颀长人影晃进车内,银质面具遮住脸颊,只见一双乌黑眼眸透着无边寒意横扫过来。 即使他凌厉眸光透着森森杀气,但抹杀不了他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 青若吓得张大嘴巴想叫,只见他指尖微抬,青若维持着古怪姿势再叫不出声。 下一瞬,人影一闪,冰冷刀锋已牢牢压在慕晓枫脖子。 少女心一沉,梗着脖子,却动弹不得。 那感受仿佛被阴冷噁心的毒蛇缠上了皮肤,慕晓枫心里紧了紧,这个时候慌张害怕于事无补,唯有冷静镇定想办法才能自救。 这个人一身血腥明显受伤不轻,后面还有追兵,他闯进车内挟持她,也不过求活命而已。 心思电转,少女默默吸了口气,压下心头不舒服,斜眼盯着他银色面具。掠见他漂亮眼睛时,心里难免惊讶了一下,不过这抹惊讶很快被掩了过去。盯着他,只冷冷道,「我可以助阁下脱困,但阁下必须答应不伤人。」 「哦,先说说你的办法。」男子声音低沉嘶哑,很明显改变了声线不欲让人认出身份。 只不过这语气,并不见慌张急迫,反而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慢随意。 慕晓枫皱了皱眉,被人拿刀抵着脖子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她没有试图拿乔挑战这人耐性,飞快便道,「脱困的办法我有,不过也要看阁下做不做得到。」 男子见她一个年轻姑娘被人拿刀威胁也不见慌乱,反而冷静从容挑破他所求掌握主动权,心里难免有些惊奇。 「你说。」 慕晓枫皱着眉头瞪他一眼,口气不善的道,「阁下就算负伤,在这狭窄车厢要取我性命不过举手之事,又何必拿刀抵着我脖子,让人两相受累。」 男子怔了怔,乌黑眸子一霎光彩流转,似乎为她的大胆聪敏微生赞赏。 他点了点头,毫不在意的收了刀,「你说得对,刀搁在你脖子,确实你累我也累。」这语气,听来竟并无半点不悦。 让人不喜的阴冷感受一去,少女立时松口气,连脸色都转了好颜色。 她抬头看着车顶,轻声道,「车顶做了特殊设计,能否脱困就看阁下身手了。」 男子抬头看了看,随即眼色一亮,他笑了笑,手指向青若微微一弯,身体一个鲤鱼打挺,竟然紧紧贴上了车顶放置杂物的夹层。在青若惊唿之前,警告之声飞快自头顶落下,「让你的丫环正常点。」 不然,他不介意再费力气多做点什么。 慕晓枫连忙点头,玉手同时伸过去捂住青若,「放心,她不会坏事。」 说着,她横了青若一眼,低声斥道,「想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将尖叫吞回肚子去,还有,将脸上惊慌害怕的表情给我收起来。」 「来,笑一个,自然点给我看看。」说着,她笑起来伸手往青若发白小脸上捏了捏。 青若被她这么调皮一揉一捏,害怕的情绪无形减少许多。 她下意识瞟了瞟头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小姐,我们这样……」 慕晓枫连忙打断她,严肃道,「别想太多,就当放了床棉被在上面。」 棉被? 贴着车顶的男子心里怪叫一声,想着这个词顿时感觉哭笑不得。 「可是小姐,」青若尽管面上佯装镇定,可心里仍旧怕得慌,她盯着脚下点点殷红,颤声道,「这里……有血。」 慕晓枫瞥了脚下一眼,沉吟了一会,忽地从身上摸出一柄薄薄匕首,咬着牙根狠心就往手腕一割。 看着鲜血流出,她皱着眉头却暗下松了口气,一会又无奈嘆息一声。 真是流年不利,最近她总犯血光之灾。 「啊?小姐你这是干什么?」青若看见寒光一闪,还呆了呆,待见她手腕流血,才傻傻反应过来,连忙紧张掏出帕子替她止血。 慕晓枫抿了抿唇,无奈的瞥她一眼,脸颊忽然热了热,低头盯着手腕,压着声音道,「记住,我来了癸水。」 男子透过缝隙看见她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割自己一刀,心头不禁震了震,这样镇定冷静聪明对自己狠辣的女子,仿佛平生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姐,我们要一直这样?」青若利落的包扎伤口,心里怜惜小姐自残掩饰的举动又极力压抑着害怕,她虽然低着头,眼角却不由自主上扬往车顶瞟了瞟。 慕晓枫默了默,估计她们得掩护上头男子出了这条长巷,到人群密集繁华地才能摆脱这血腥麻烦。 不过这话她不会对青若明说,以免令这丫头更加惊慌,万一露出什么异常之举引起别人怀疑就功亏一篑了。 「放心,」慕晓枫笑了笑,清淡笑容带着安抚味道,「很快就会好的。」 青若心内惶惶,不停交握双手紧张的盯着帘子,她心知这会表露慌乱只会坏事,只不停在心里念佛,让这事赶快平安过去。 身后仿佛有冷酷煞气瀰漫逼过,风声掠动,隔着帘子,似乎有数道人影急驰而过。 慕晓枫心里也紧张,但此刻她只能强装镇定,将不安压下去。她知道外面数条急掠而过的人影并非幻觉,她可以清晰感觉到那些人影掠过时,骤然压迫近来的凌厉杀气。 她皱着眉头暗忖,这巷子今日只怕不容易走得出去。
第77章 胁持 ()」 但如今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她只能硬着头皮前行。听着外面车轮辘辘声,脑袋在飞快转动着,她必须在遇上那些追杀的伏兵前,想个万全的应对之策。 如今他们已是一条绳上的蜢蚱,上面的人好,她们才能好。 沉吟一会,慕晓枫仰起头,凝视着车顶,飞快道,「为了大家好,阁下与青若调换一下。」 贴着车顶的男子怔了怔,乌黑眸子闪过一抹兴味。让他男扮女装?以谁也想不到的面目大大方方显露人前? 最直观的往往是人最容易忽略的盲点,这与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法子果然极妙! 他无声哼了哼,面具下唇角勾出冷嘲弧度,不过他无需委屈自己配合这主意,那些人还没有胆子敢光明正大拦截马车将人赶下去检查。 况且,他选中这辆居中行驶的马车前,已经做了些功夫混淆视听。 诸般念头电闪转过,刻意放低沉嘶哑声音便飘了下来,「不必,你们主僕就跟平时一样便行。」 这么笃定? 慕晓枫狐疑的掠了车顶一眼,虽想不明白其中关键,不过她相信上面那人比她更在乎性命安危,便放了一半心,默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狭长的巷子仿佛怎么也走不完似的,青若害怕担忧下反覆将自己衣角揉出一团团皱褶,才终于遥遥望见巷子尽头。 她心里一喜,声音不自觉露了欢快,「小姐,我们快走到巷口了。」 慕晓枫看她一眼,明白她喜不自禁的心态,不过并不认为她们真能这么顺利走出这巷口。 马车拐了个弯,果然就听闻极不耐烦的冰冷吆喝声自巷口传来,「停车检查,停车检查。」 车速慢下来,当然还得继续往前行,透过帘子,慕晓枫望见巷口处设起了关卡,约莫五六个官兵一脸冷酷阴戾的指挥前行马车吆喝着。 在她们马车前头,已经有两辆马车慢下来等待检查。 「各位官爷,不知因何要在此检查我等马车?」有个文士打扮的中年自第一辆马车走下去,对着上前拦截的两名官差低声客气恭敬询问。 其中一个官兵不耐地横他一眼,「我们同僚追捕犯人,突然到此巷不见,我们怀疑犯人此刻就藏匿在你们这些马车当中。」 文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与瞭然之色,连忙作揖退让一边,「既是追捕犯人,各位官爷请。」 按理,有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那些官差该将马车里的人一律赶下来,再仔细搜查一遍车厢才对。 但事实上,这些态度冷硬蛮横的官差并没有这么做,其中一人反而冷喝道,「挑开帘子,将车底座全部打开,然后人站到一旁,让我们兄弟仔细检查车厢,查验无异即可放行。」 第一辆马车,除了已经下来的文士,便只有一个长须老者与一个僕从,两名官差中一人切切焦急的朝车厢张望,另外一人则弯腰检查车底。 一会之后,两人交换了一个失望眼神,自是一无所获。 其中一官差凶神恶煞的瞪着长须老者,充满怀疑问道,「你车上为何有血腥味?」 「血腥味?」老者畏惧的看他一眼,茫然摇了摇头,「老朽不知。」说罢,他小心翼翼瞟了官差一眼,之后用力吸着鼻子嗅了嗅,「有血腥味吗?不觉得呀。」 官兵啪的摔下帘子,恶劣的挥了挥手,「行了,赶紧走。」 第二辆马车,是一个老婆婆与一个不到十岁的孙女,再加上一个四五十岁的嬷嬷。 被两个同样态度恶劣的官差一番吆喝瞪眼,就听闻那嬷嬷抖着身子哆嗦回话,「官爷,我们车里没有犯人,不信你们仔细检查。」 两个官差合作检查下来,依然一无所获,但同样奇怪的是,马车上也带有淡淡血腥味。 「血腥味?」那浑身发抖的嬷嬷十分畏惧的低着头,双手却摆得厉害,「官爷明察,我们不知道车里为何有血腥味。」 这声音,明显因为害怕颤抖得厉害。 官差双眉一皱,又在车厢检查半天,除了那对被吓坏的祖孙,依然搜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只得大手一挥,将马车放行。 第三辆马车,便是慕晓枫所在了。 掀起大半帘子,青若挽着慕晓枫站到一旁,打开放置杂物的底座,照例让官差睁大眼珠子在车内睃来睃去,美其名曰:搜捕犯人。 底座空间狭小,压根藏不下一个成人,更何况这样门户大开,里面的情况更是一目了然。 一切看起来很平常,只除了血腥味比前两辆马车更重些。 「这车血腥味怎么这么重?」一官差扶着腰际刀柄,皱着眉头冷眼不住往慕晓枫主僕打量,开口就狐疑大声斥问。 「血腥味重?」青若略略将慕晓枫挡在身后,壮着胆瞪那官差一眼,理直气壮道,「年轻姑娘家谁没有几天特别日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满脸兇相的官差被青若一个年轻姑娘反斥,铁黑的脸居然一瞬飞起朵朵碍眼红晕。 他与另外检查车底的官差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失望之色。 羞红了脸的官差目光复杂的打量了青若一眼,这才退到旁边,强撑兇狠的声音居然透着讪讪意味,「放行。」 待马车缓缓驶过关卡,车内的人仿佛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她们身后,还有三辆待检查的马车,慕晓枫不知的是,后面三辆马车,同样带有淡淡血腥味。 过了关卡,慕晓枫悬着的心放了大半,便笑着对青若竖起大拇指,「青若威武。」 谁知青若听了这话,非但没见喜色,反而像突然泄了气的气球般,「哧」一下瘪掉软下来。身子还跟着摇晃两下,最后攀着车壁才慢慢坐稳。 青若咬了咬牙,下意识埋怨的盯了车顶一眼,随即白着脸,苦笑道,「小姐别取笑奴婢了。」 刚才她振振有词反斥官差,完全是心里鼓着一口气,只想着千万不能连累小姐,一定要让小姐安全无恙,这才不敢稍稍流露出一点点心虚害怕来。 慕晓枫默了默,递了个安抚眼神给她,倒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估计马车离那巷子远了些,她忽然扬声吩咐,「何叔,我们走朱雀大街。」顿了顿,她又催促一句,「何叔,把车赶快点。」 青若忍不住奇道,「小姐,为何要走朱雀大街?」赶快点她理解,小姐想在下暴雨前赶回府嘛。 不过既然想快些回府,为何又偏偏让何叔绕个大弯走朱雀大街?那不是等于变相多走弯路? 慕晓枫眼角瞄了瞄车顶,没有详细解释,只轻声道,「嗯,朱雀大街宽敞人多,路好走。」 青若眼睛一亮,想了想,自发将这话解释成小姐担心走小路再遇上麻烦,才宁愿绕弯路走大道。 都怪车顶上面那人害的,小姐才这般耗费心力小心谨慎。 危机已除,想起那人还横在头顶压着,青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斜眼往上朝慕晓枫呶了呶嘴,意有所指道,「小姐?」 慕晓枫哪里不知她的小心思,侧头望了望外面,才笑答,「不急。」 她担心她们这辆看起来最正常的马车,最后会成为刚才那些假扮官差们最怀疑的一辆。 若她猜测没错,这会巷子的关卡应该已经撤了,接下来那些假官差细细回想,便会对她们生疑心,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该追来了。 她让何叔将车赶快些,并非单纯为了避雨,更重要的是不让后面那些假官差有机会追上他们。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对青若明说。 青若安静下来,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何还让那人在车顶待着,不过小姐说不急自然有小姐的考虑。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小姐改变主意让何叔绕路走朱雀大街,会不会也是因为上面那人? 照理说,她们过了关卡离开巷子进入大道,这会人来人往的,应该很安全了,小姐为何还不撵上面的人走路? 难道……她们现在还处在危险当中? 想到这,青若忽然再度紧张起来。她立即瞪大眼睛往外左顾右盼,这一看,似乎还真觉得看哪都有人跟踪监视。 慕晓枫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不觉哑然失笑。 就算危险仍在,这丫头也用不着如此紧张吧。 况且就算那些假官差怀疑她们发现她们,这会也不好明着对她们下杀手吧。不然刚才何必抢在巷口设关卡拦截,想来他们也怕引起别人注意。 车顶上的人,身份只怕不简单。 慕晓枫心里默默嘆口气,转念一想,只要她们到了朱雀大街,再将上面那位撵下车去,她们到时就可真正撇清麻烦,自也可安全回府。 想法很美好,现实往往很残酷。 不得不说,慕晓枫的推断往往准确到八九不离十。离她们后面不远,那几个面露焦急的假官差果然分散入人群大海捞针般,想要将她们这辆最让人怀疑的车给捞出来。
第78章 一举两得 ()」 当然,这会的假官差已然脱了那身醒目的官差服。 慕晓枫自然不知那些人来到附近,但她对危险的直觉往往十分敏锐。 「何叔,快些将马车混进人群往朱雀大街去。」 一而再的催促,让何叔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鞭子一扬,马车突然便快了许多。 何叔人老实,但也是个有心眼的,这会挥着鞭子将马车往朱雀大街赶,还不时发挥他的车技穿插其他车辆当中,渐渐甩开了后面那些假官差的追踪。 大约过了半刻钟,车顶上沉默良久的男子忽然道,「姑娘的聪明真不容人小觑。」 这话说得语气轻松,仿佛还自来熟的含了笑意。 慕晓枫却眼色一沉,心里恼火渐生。这人明着称赞她聪慧,实则暗中警告她老老实实护他走,直至他自愿离去。 他的话,就是向她表明,刚才她那些自以为是耍的聪明小把戏全都被他看破。 她冷冷笑了笑,带着轻嘲口吻道,「多谢夸奖,不过以阁下睿智,难道看不出这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男子默了默,似乎被她直白讽刺给刺得哑口无言。 「你说得对。」男子似是低低嘆息一声,过后却是半晌再无二话。 她虽急着甩掉他,却还用心考虑过他的安全,单凭这点,他就该感谢她。 虽然考虑他的安全只是在确保她的安全为前提下,才顺带考虑的,但不可否认这姑娘冷静镇定聪明且极有原则。 这样一个女子,实属他平生仅见。 慕晓枫淡淡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勾唇一笑。 不管上面那人什么身份,起码这个时候不能让他出事。他出事,她们也得跟着倒霉。 她选择去朱雀大街,自然得考虑双方安全。 一来朱雀大街地处繁华,街道四通八达,他们身处那里,就算万一再被那些假官差追上,也可以顺利摆脱。 二来在那个地方将车顶的麻烦卸掉,她也不必担心会遭他灭口;毕竟身处繁华,他只要稍露不对,她一声高唿示警,他便难逃人肉。 她被胁持,她助他藏匿脱困,其中因果可以不问身份来歷,但她首先要确保她这一行人的安全。 先小人后君子,她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 朱雀大街,繁华、人多、交通发达,这些外在条件皆可最大程度保障她这一行安全;同样,种种便利条件,也有利于上面那位摆脱追兵。 一举两得的好事,敢说她选的地方不好吗? 何叔不愧是驾车好手,没过多久,就到了人流如炽的朱雀大街。 「阁下请下来,」慕晓枫隔着帘子看外面行色匆匆的路人,发现外面乌云越发低垂,眉心一跳,冷淡道,「好走,不送。」 「好人做到底,姑娘何不再送我一程。」男子低沉嘶哑声音缓缓飘下,仿佛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似乎在问又似乎在试探。 慕晓枫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心里一阵烦燥,拧了拧眉,只得压着不悦耐着性子冷冷道,「这地最好,阁下可要想清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她顿了顿,冷嗤一声,又道,「况且这场大雨只怕一时半会停不了,阁下确定你身上的血经得起大雨一个时辰沖刷?」 「就算经得住一个时辰,那两个时辰呢?」她低软声轻似艾艾关切呢喃,实则讥嘲暗讽。 她可没忘他受伤不轻,再拖下去不包扎伤口,就算她善心大发救得了他一时,也经不住他血流不止。 况且,四周暗处说不定还隐藏有窥探他行迹的对手。 真是,要死也死远些,别先耽误了她后又连累上她。 贴着车顶的男子原本不过随意试探,哪知他一句话会引来她一箩筐的不满吐糟嘲讽加嫌弃。 他苦笑一下,暗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地段,确实如她所说,是最好的掩护脱身之处。 他动了动胳膊,就要使力翻落下面,然而他人悬半空,才骤然发觉自己受伤不轻加上贴着车顶维持不动的姿势过久,四肢居然隐隐发僵不受控。 他眸色一沉,暗忖是不是因为受伤引发那件事提前发作了? 不过就算四肢发僵,他想从车顶平稳落到车内也不是难事。 谁也想不到,一个腾空,他竟然直率率的往下坠。 显然他忘了有句话叫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而他这会因为对自己身体受损程度估算有误,这一下坠,血液不流畅,浑身僵硬感骤然加重许多。 这会,别说保持平稳了,他唯使尽全身气力,努力让自己待会跌个四脚朝天的时候,别弄出太大动静惊动旁人就不错了。 可是他刚顾着要控制不弄出大动静,却没考虑到慕晓枫就坐在正下方,他这么僵硬古怪的姿势砸下去,如果慕晓枫躲闪不及,绝大可能要被他砸伤。 其实他下坠与诸般念头闪过都不过瞬间的事,慕晓枫瞥见他身形有异,下意识贴着车壁避了避,同时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去扶他一把。 这一拉,倒是挽救了男子直挺挺摔四脚朝天的命运,只不过慕晓枫出了大力气才勉强扶住他。用力过勐的结果,就是挽救了他,却让她自己倒了霉。 刚刚割破的手腕因这一拉一拽,包扎的伤口居然裂开,鲜血在外力挤压作用下还似血柱一般喷溅而出。 而好巧不巧的是,她伤口喷溅而出的鲜血居然滴了几滴落他微张的嘴巴里。 慕晓枫掠见银色面具下他染血的嘴唇,差点尴尬得石化了。 不过尴尬也不过瞬间,她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刚才的意外,也是为了扶住他不摔个狼狈。 「阁下可千万保重。」少女冷淡扫他一眼,随即退开两步,一语双关的口吻就如脚下的距离一样,冷漠而疏离。 男子站稳,活动了一下僵硬肢体,舌尖无声舔去唇边血迹。面上平静,可面具下内心深处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飞快看她一眼,寒冷眼眸深处疑惑闪过,随即似隐隐跳跃着一抹兴奋灼热。 实在难以置信,刚刚还僵硬如石的四肢,却因为她无意落入嘴里的几滴鲜血,这会竟能慢慢活动……。 他这一瞥,寒芒闪动,灼热古怪,但转得极快。 就连慕晓枫这样敏锐的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啊,小姐你的手?」青若不关心男子死活,看见小姐刚才包扎好好的手再度流血,就不由得愤怒的瞪了男子一眼,随即语气不好的道,「你这人怎么回事……」 男子抬眸,面具里乌黑眸子一转,扫过忿忿指责他的青若,冰冷杀气瞬间扑面飞来。 慕晓枫心头一凛,青若还未察觉,但她六感灵敏于常人,自然能感受到男人刚才无意释放的杀气。 她连忙拉过青若,打断道,「不得无礼,刚才扶他是事急从权,也是自救。」 青若茫然,不曾注意自己被打断,只是疑惑看着少女,「自救?」刚才她看着,分明是这个藏头露尾的男人不怀好意想要触碰小姐占便宜。 他那姿势,都快整个人落到小姐身上去了。 男人授受不亲,她怎能眼睁睁看着而不出声。 慕晓枫暗下嘆口气,只看着她简短反问,「你不希望看到你家小姐我被砸个头破血流吧?」 青若连忙点头,又摇头,「不,奴婢当然希望小姐好好的。」 「这就行了。」慕晓枫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总之你相信你家小姐,酸甜苦辣都吃,就是不吃亏。」 青若连忙点头表示受教,小姐既然说是自救,那必定是自救。 至于这个想占小姐便宜的登徒子,虽然没占成,不过一样不可原谅。 青若忍不住拿眼角又悄悄的瞪了那男子一眼,她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慕晓枫。 慕晓枫虽然很感动她维护的心思,不过也有些头痛这丫头搞不清处境的煳涂。 她心下嘆气,不着痕迹的拉了青若一把,有意无意将人掩在身后,「你赶紧帮我重新包扎伤口。」 青若的注意力立即被她流血的手腕吸引了,「可能有些疼,小姐你忍着点。」 「嗯,我受得住。」她含笑看着满脸心疼之色的青若,却道,「我这丫头笨嘴拙舌,不过好在手脚勤快。」 这话,明显是对面具男说的。 男子看着她,似是诧异地挑了挑眉。 「今日因缘际会相遇一场,」她顿了顿,定睛盯着他,面容含笑,眼神却是冷的,「虽也会随稍后的大雨沖刷云散烟消,不过好歹有这际会。」 「我对阁下是谁不感兴趣,同样我是谁对阁下也无关紧要,」慕晓枫定定看着他,冷淡语气透着防备疏离,「阁下好走,不送。」 不求他报恩,只求他别记仇,只愿一别,今后再不相见。 男子沉默着,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提醒对他有恩,却又只愿拿这恩让他别对她婢女记仇;暗示大雨将至,他该快滚蛋,又借大雨暗示今日一切,她会忘得一干二净……。 还真是个聪明果断让人再三侧目的姑娘。 良久,他掠了掠低头专心包扎的青若,似笑非笑说了句,「她是个有福气的。」 不是人人都有个护短珍惜的主子。
第79章 不如畜牲 ()」 慕晓枫面无表情看过去,冷淡道,「我的人,自然是不错的。」 她的人,不需要顶顶聪明,只要对她忠心就够了。 「今日,」男子顿了顿,乌黑眸子一转,闪出奇异光彩扫过少女,「多谢姑娘。」 说罢,他抱拳,朝她郑重作揖,然后转身一掠,风一般从窗户掠了出去。 若非帘子还在轻轻晃动,慕晓枫都要怀疑刚刚是否产生幻觉。 「何叔,赶紧回府。」慕晓枫盯着帘子,低低舒了口气,回头见青若还在纠结如何包扎能让她好受些,就不由摇头轻笑出声,「青若你再苦恼下去,我这手恐怕要废了。」 青若被她这么一调侃,面色大窘,当即利索替她包扎好伤口。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往慕府而去,街角一处,银质面具男子伫立风中,目光静静追随。 乌黑眸子沉静如渊,只不过沉渊下除了昔日冰寒,更隐隐浮现一层薄薄火热。 他看那辆远去马车的眼神,仿佛猎人发现猎物那种莫名兴奋,此外,却又多了一分怪异与沉思。 慕晓枫,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慕晓枫压根没想过那个男人是因为认出何叔是慕府的车夫,又想起帝都极具盛名的离王「鬼见愁」最近频频与这位慕府大小姐扯上关系,才会最终选择跑到她车里藏匿躲避追捕。 她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暗下告诫青若一番,回到府就将被胁持帮助「犯人」脱困的事抛诸脑后了。 竖日是初一,老夫人不管事,平时也不爱拘着小辈到跟前立规矩,只让孙辈在每月初一十五到寿喜堂请安即可。 不管心里对老夫人这个祖母有什么想法,在明面上慕晓枫都会力求自己做到让人挑不出错来。 一大早,她便前往寿喜堂给老夫人请安去。 她到的时候,久病不露面的二小姐慕明月居然已经在寿喜堂里,一脸乖巧温顺柔婉的站在老夫人身旁嘘寒问暖。就连张姨娘也比她早到,正围在老夫人身边一副孝顺儿媳的模样。 施施然步入正堂,少女眸色微微暗了暗,含笑嘴角弯出的弧度看似温和实则讥讽隐隐。倒不是她来得迟,而是张姨娘这对母女刻意早到,无形中突显出她「迟到」。 老夫人瞧见她,满面笑容果然淡了下来,慕明月斜眼向她看来,神色温柔大方,只不过嘴角略扬噙出似笑非笑模样。 这会现身,想来是将大佛寺发生的难堪都趟过去了。 「老夫人金安。」慕晓枫心下冷笑,缓步上前对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对于慕明月挑衅似的眼神直接视而不见。 老夫人低低哼了哼,掀起眼皮扫她一眼,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就在这时,忽见有人前来禀报,张姨娘点了点头,随后就见厨房管事余妈妈快步走了进来,先朝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向张姨娘禀道,「姨娘,库房里的人参与红参都用完了,你看?」 「用完了?」张姨娘讶异看着她,「用完就赶紧採买呀,我不是吩咐了要炖红参鸡汤给老夫人?这点小事都要来烦我过问?」 「什么都没有老夫人的身体重要,」张姨娘皱着眉头,满脸怒色瞪着她,「更何况我们府里又不差钱。」 「姨娘,不是奴婢不去採买,实在是……」余妈妈有些为难的看了张姨娘一眼,低着头怯怯道,「奴婢跑遍京城,也买不到好的红参。」 张姨娘挑眉横她一眼,冷笑道,「你说这话懵谁呢,难道这京城只有巴掌一家店铺大?」 余妈妈硬着头皮禀道,「姨娘有所不知,前些天不知何故,京城大大小小药铺上等的红参都被人搜刮一空,剩下的都是些渣沫参须。」 「竟有这事?」张姨娘愣了愣,随即愁眉苦脸的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呢?老夫人这些天身子不爽利,我还指望着用上等的红参炖了鸡汤让老夫人好好补补,这红参最是益气补血了。」 「姨娘这有什么可发愁的。」老夫人身旁那温柔大方少女掩嘴笑了笑,偏头,端着美丽面孔看了看慕晓枫,意有所指道,「别人府上一时半会可能会受影响,我们府里却不会缺红参。」 张姨娘立时惊喜交加的看着她,「二小姐这话怎么说?」 慕明月偏头看了看堂中穿紫绡纱少女,日光穿堂而来,将少女笼罩在淡淡光晕里,竟让少女如玉轮廓生出惊人的清艷美态。 她眼神一黯,失神之下蜷曲指尖掐入掌心皮肉。这贱人,不过两日不见怎么长得越发美艷了? 张姨娘眉头一紧,顺着她视线瞄了瞄慕晓枫,提高了音量笑道,「还请二小姐指教。」 「张姨娘言重了,」慕明月收回视线,暗下发狠的握紧拳头,却柔声道,「谁不知大小姐得离王殿下看重,近日赏赐无数,其中就不乏正合老夫人补身用的上等红参。」 张姨娘立即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状,看着慕晓枫,笑道,「瞧我这记性。」 慕明月立即道,「姨娘这是关心则乱。」说罢,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堂中紫衣少女,一双眸子转来转来,却只含笑不语。 那她就是不关心老夫人了? 慕晓枫冷眼看着张姨娘母女一唱一和,心里冷笑连连。 不过挤兑两句,暗扣个不关心长辈的名目在她头上就想让她将红参贡献出来? 这母女俩太异想天开了吧? 还当她是以前随她们煳涂拿捏的泥人呢! 「大小姐,」张姨娘果然立即转头看着慕晓枫,无比诚恳的道,「你看,红参炖鸡汤此刻对老夫人的身体最好,大小姐素来孝顺,一定希望看到老夫人快些好起来的。」 她头一转,也不待慕晓枫拒绝,直接就对余妈妈发话,「你且安排人去枫林居取些红参过来先用着,取了红参,记着赶紧炖汤,耽误了老夫人身体,我可饶不了你。」 「是,奴婢这才回去安排。」余妈妈垂首回话,眼角瞟着紫衣少女,嘴上答得飞快。 「慢着。」慕晓枫看着余妈妈拔腿走向门口,才冷然出声阻止。 「枫林居确实有些上等红参,」少女冷笑,下巴微抬,看着张姨娘眼神微沉,「不过张姨娘你无权让她取用。」 张姨娘心里一阵窃喜,面上却露出惊诧之色,为难道,「我知道大小姐不捨得,可事急从权,」她瞄了瞄面色冷沉的老夫人,隐含质问道,「莫非在大小姐心里,几根红参比老夫人还重要?」 慕晓枫冷下脸,也不看老夫人不豫的脸色,直接轻嗤一声,道,「张姨娘不必拿孝敬老夫人这等大道理压我,老夫人是爹爹母亲,是慕府樑柱,区区几根红参,我没什么捨不得的。」 「那太好了。」张姨娘喜笑颜开,一副放下心来的模样,抬头就给余妈妈使眼色,「我没看错,大小姐对老夫人果然至孝至敬……」 「我还没说完,」慕晓枫淡淡开口,直接打断张姨娘继续给她戴高帽,「前提是,那些红参是属于我的,我才有权支配使用。」 张姨娘立即配合的皱眉,一脸疑问看着她,「大小姐这什么意思?」 慕晓枫看着她,轻轻笑了笑,随即快刀斩乱麻的口气,极快却口齿清晰的道,「想必大家都知道离王殿下前几日厚礼重谢的事,」她顿了顿,看着张姨娘笑得意味深长,「厚礼当中就有上等红参。」 张姨娘听罢,脸上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过慕晓枫没给她机会插嘴,掠她一眼,飞快又道,「只不过,离王殿下当时曾明言,那些红参是送来给他家宠物小白补血用的。」 她顿了顿,在张姨娘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中,轻轻道,「我虽有心孝敬老夫人,无奈离王殿下有言在先,我实在不敢做出冒天下大不韪的事。」 张姨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瞄了瞄满脸阴沉的老夫人,不死心道,「大小姐这话太严重了吧,况且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就算离王殿下知道大小姐拿了红参孝敬老夫人,也定然只会嘉奖而非怪罪。」 慕晓枫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斩钉截铁反问,「张姨娘能担保吗?」敢妄揣那位心思,就要有胆量承受那位的喜怒不定。 张姨娘眼角掠了慕明月一眼,含含煳煳撇了撇嘴,却不吭声了。 据说那位喜怒无常,她犯不上为几根红参拿自己脑袋去冒险。 张姨娘这主意打得倒好,反正不管她慕晓枫怎么做,都是得罪人的份。 可惜张姨娘打错了算盘,慕晓枫心里是宁肯拿红参餵狐狸,也不肯便宜老夫人。老夫人名义上是她祖母,但实际上,当日悦心居失火时老夫人的反应,她可一直都放在心里牢牢记着。 一心盼着她娘亲去死好扶持张姨娘上位的人,想要她真心尊敬孝顺?那还是等她下辈子投胎,做了圣母再说吧。 「我虽然担心老夫人,但也不会昏头昏脑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连累慕府。」慕晓枫说得很慢,声音轻柔如风却教人无法忽视,「况且没有红参,尚可拿其他暂时代替,若没了慕府,就算给张姨娘你一筐上等红参又有何用呢?」 说完,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要退出去。 「祖母别生气,大姐姐心里自然更敬重祖母的,她怎么可能更看重狐狸那只畜牲呢。」 慕明月温柔嘆息的声音轻轻传来,走到门口的紫衣少女顿住脚步回首,就见老夫人的老脸勃然变色。
第80章 好一朵白莲花 ()」 慕晓枫冷冷笑了笑,对她明晃晃挑拔离间的把戏视若无睹,脚步一抬,迎着清丽明亮的日光就将迈出去。 却生生被身后老夫人暴跳如雷的咆哮给拖住,「慕晓枫你这个孽障给我站住!」 少女脸色微沉,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隔着一段距离看屋里老夫人阴沉脸庞,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老夫人对她不喜不亲近,这事她清楚得很,不过自从她从大佛寺带回一串佛家七宝之后,老夫人对她的态度虽然也不冷不热,但却不再有今天这样暴怒怨毒外露的一面。 慕晓枫心里忽地涌起怪异感受,觉得今天老夫人实在有些反常。 平素就算老夫人再不喜她,也不至于耳根子软到是非不分轻重难判的地步。可今日,张姨娘母女不过稍微挑拔两句,老夫人就变得异常暴怒。 甚至口不择言对她恶语相向,她瞧着,觉得老夫人阴沉面目实在有些反常得怪异。 她缓缓拾步重新迈进去,「老夫人,孙女对你的敬重就跟爹爹对你的敬重是一样的,」她在屋中央站定,不卑不亢迎着老夫人暴怒目光,「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别动不动就孽障孽障的喊,其实最终不过将自己骂进里面而已。 老夫人见她态度倨傲,语气敷衍,顿时更是怒得火气从心底蹭蹭直冒。 重重一拍桌子,却恰好拍在了杯子上,老夫人更加怒不可遏,觉得连杯子也对她各种忤逆不顺。脾气一上来,顿时抓起杯子就往慕晓枫跟前砸去,「放肆,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慕晓枫见状,皱着眉头急忙往旁边一闪。她若站在原地受这一砸,她才是真的傻。 既然老夫人非要蛮不讲理耍横,她也不必委屈自己装孝子贤孙。 少女勾着嘴角冷笑一声,这就放肆?若老夫人想明白刚才她那话,是不是该直接押她浸猪笼? 「祖母你消消气,」慕明月瞥了瞥跌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掩住眼底幸灾乐祸,一副着急心疼模样,又是替老夫人顺背又是斟茶递水,「大姐姐不是我说你,明知祖母受不得刺激,你又何必非要惹她动怒呢。」 「祖母是我们长辈,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为我们好。」慕明月幽怨一声轻嘆,直接踩着慕晓枫为她树立孝顺听话懂事贤孙形象作结。 祖母长祖母短,叫得可真亲热! 慕晓枫冷笑一声,面上露出一副诧异之色,「二妹妹这话怎么说?明明刚才惹老夫人动怒的人是你,怎么转眼变成我这个姐姐受过了?」 她哼了哼,似自言自语,「刚刚人前乱嚼舌根说老夫人不如狐狸一只畜牲的人,明明就是二妹妹呀,莫非我耳背听错了?」 「就算我一个人耳背听错,也不可能一屋子的人个个都耳背没听清吧?」 这番话,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屋里的人个个听得清楚。 若这话在以前还是张姨娘一手遮天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敢站出来与慕晓枫作证的。 只不过经过赵妈妈火烧悦心居的事之后,慕府的下人对张姨娘或多或少都有了怨怼不满,而对慕晓枫这个大小姐多少也存了敬畏。 慕明月暗暗打量着屋里面色各异的下人,心里只觉羞怒交加,长睫轻轻扇了扇,面上就露出泫然欲滴之态,含泪委屈兮兮看着老夫人,「祖母,大姐姐这是责怪我。」 半句不提谁说老夫人不如畜牲的问题,却再次巧妙将错处都引到慕晓枫身上。 慕晓枫瞧着,只在心里冷笑连连。慕明月这手段,她看着竟隐隐比张姨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老夫人一脸心疼的执起慕明月小手,安抚的拍了拍。抬头望嚮慕晓枫,却一脸厌恶,目光冷厉又阴沉,张嘴便十分强硬道,「慕晓枫,我且再问你一次,你院里的红参我要了炖汤,你现在给一句明白话,这红参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慕晓枫冷着脸打量了慕明月一眼,一时静默下来,她还从来没见过老夫人露出这副强买强卖的强盗嘴脸。 老夫人的心一向偏着张姨娘母女,今日看来,竟似犯了偏执一般,更是不问对错偏心到底。 慕明月哭一哭,就将她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看来这一个多月的「养病」,还真将慕明月养聪明了。 良久,少女淡淡开口,「老夫人,按理说,我是孙女,我的一切都是老夫人的。」 老夫人阴沉难看的脸色,在她这句话后终于略略转霁,慕明月却是含着泪,得意又诧异的打探了她一眼。 「只不过我院子里那些红参,真的不能转赠给你。」 她话一落,老夫人那张皱纹横生的老脸立时就勃然大变。 慕晓枫偏不让她发作,在她憋着气怒骂之前,抢着道,「那些珍贵红参,是离王殿下指明拿给他家宠物狐狸补血用的。」 说罢,她勾唇无声笑了笑,刚才她可是特意咬重了转赠二字的发音。 眼角往老夫人身旁一掠,果然瞧见慕明月那张分外美丽温柔标緻的脸,表情精彩纷呈。 老夫人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显然被她这么一提又想起了刚刚被暗示不如畜牲的事。 「天地君亲师!」少女声音很轻,但吐字极缓极清晰。 被气得头脑发胀的老夫人听闻这几个字,身子陡然一震,脑袋也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老脸随后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显然是又气又恼又不甘心。 就听得慕晓枫气死人不偿命的又轻轻道,「我再敬重老夫人,也不敢越过离王殿下去呀。」 别看人家只是一个亲王,可这亲王再怎么着也是皇帝儿子,是君! 老夫人对她来说是长辈,可整个慕府在楚离歌这个亲王面前,都不过一介臣子。 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更何况明目张胆觊觎君的东西? 似是怕老夫人气不够般,她顿了顿,无可奈何又嘆息一句,「若为了区区几根红参,拖累爹爹,甚至整座慕府。」 她侧目,盯着张姨娘,神情温和,轻声细语笑问,「张姨娘,这个责任你来负吗?」 头一抬,目光转落慕明月含娇带怯的美丽脸庞上,缓缓地一字一顿问,「还是,善解人意的二妹妹来承担起这后果?」 老夫人脸色阴沉着,歪头盯着她不吭声。张姨娘与慕明月脸色都不怎么好,这样的话,她们怎敢接。 再说,这话接起来容易,到时万一真惹来有「鬼见愁」之称那位问责,她们却自知承担不起这后果。 就算慕晓枫眼下是仗那位的身份在这狐假虎威,她们也不够胆跑去那位跟前质问。 慕晓枫瞧着张姨娘母女二人精彩纷呈的脸色,心里瞬间满意了。 没这金钢钻,就不要强出头揽这瓷器活。 什么东西都敢肖想,真是活腻歪了。 她微微笑了笑,嘴角勾出浅浅讥讽弧度,却又摆出一副温和恭谨模样,嘆息一声,道,「当然,我敬重老夫人的心可比日月;为了老夫人,别说区区几根红参,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只要张姨娘或者二妹妹答应一句承担后果,我立即回枫林居,亲自将所有红参奉送过来给老夫人服用。」 妙目一转,淡然扫了张姨娘与慕明月一圈,在这对母女时五时六的变脸下,轻飘飘再问一句,「张姨娘?二妹妹?你们倒是说句话呀,哦不说话点个头也成,起码让老夫人知道你们也有这份孝重敬爱之心,为了老夫人身体健康,就算肝脑涂地你们都是愿意的,对吧?」 将她逼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小样,多活一世,她就不信还会败在慕明月这朵伪白莲花之下。 装孝顺扮乖巧?那继续装呀! 慕晓枫轻飘飘带着讥讽瞥慕明月一眼,她就是仗楚离歌的势怎么了!今日她就要明晃晃让这母女俩明白,想借老夫人的手敲打她,最好先掂量掂量有没有本事承受楚离歌的怒火。 至于事后楚离歌若知道她的行事,会不会为难她? 这一点,慕晓枫心里很明白,那位明显借着狐狸不要钱的往她院子送红参,就是想告诉她一件事。 他看中,哦不,应该说他需要她身上某些东西。 既然如此,她与楚离歌就不能以简单的君臣关系来衡量了。 有那么好用一张王牌在手,她不用她才是傻子,这绝对是不用白不用的好事。 慕明月美丽脸庞上露出了隐忍之色,看老夫人那眼神,简直是委屈可怜到极点。泪光闪闪的模样看一眼老夫人又掠一下慕晓枫,真是极致诠释了无声胜有声,在她如泣如诉的眼神控诉之下,慕晓枫在老夫人心里瞬间成了咄咄逼人十恶不赦恶毒姐姐的坏典型。 「你……」老夫人愤而开口,手指抬起指向神情温婉谦和的少女,却颤抖得厉害,「你这个不……」 「老夫人,」慕晓枫双眉一挑,果断无比的截了话,「二妹妹与我相差不过几个月,不过她如今尚未订亲呢。」 给她戴上不孝的重罪大帽之前,是不是多考虑一下你疼爱的好孙女?
第81章 偏执是病 ()」 不孝的坏名声传出去,毁的可不仅是她慕晓枫一个人。别人说起慕府姑娘,断然不会指明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况且,她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嫁人。 但她知道,慕明月在乎,一个庶出姑娘如果连名声也坏了,那她将来的婚事简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慕明月脸色一白,连忙哀求的拉了拉老夫人袖子。老夫人看她一脸隐忍模样,心里又是不舍又是愤怒。 转头再看慕晓枫,外突的眼珠几乎恨不得要吃了慕晓枫才解恨的模样。 张姨娘瞧着情形不对,今天这局面,她母女连着老夫人三人都不能在慕晓枫面前讨了好。 想了想,她沖慕晓枫露出一个友好笑容,讪讪开口圆场,「大小姐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反正过两天就能採买到上等红参,还是莫要再提此事了。」 说完,又觉得这话太过低声下气有过度讨好慕晓枫之嫌,她忍不住又补充一句,「大小姐有句话说得对极,我们慕府一家都是臣子,自当恭谨爱戴圣上,忠守臣子本份。」 这番大有画蛇添足之嫌的话,酸得连她的女儿慕明月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慕晓枫却是微微一笑,毫无所觉一般,反而满脸赞赏的看着张姨娘,道,「还是张姨娘明事理。」 换句话,慕府二小姐就有些胡搅蛮缠是非不分了。 「老夫人若无其他吩咐,孙女就先行告退了。」 老夫人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只觉得憎恶之极,手一挥,竟连看也不愿看她,让她最好尽快滚出寿喜堂别再碍眼。 慕晓枫瞧见她的手势,立即从善如流的福了福身,转身就快步出了寿喜堂。 一路上,青若跟在她身后,上翘的嘴角怎么也掩不住欢喜得意,看她小脸微仰两眼望天的模样,简直就跟旗开得胜的斗鸡一样。 那一脸得瑟,一脸趾高气扬,连慕晓枫都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沉下脸横了她一眼,又低声啐她一句,「多少眼睛看着呢,你给我收敛点。」 青若怔了怔,不由自主摸了摸发烫的脸,随即羞愧低下头去,看着刚才小姐在张姨娘面前吐气扬眉,她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小心翼翼瞄了少女一眼,咬着唇低声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以后一定注意。」 慕晓枫摇摇头,白她一眼,并不再说话。 说实话,今天张姨娘母女的作为,她并不放在心里。她脑里一直反覆想着老夫人刚才反常执拗易怒的情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细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者,她觉得今天这事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张姨娘与慕明月两人,一定还留有后手等着她,至于是什么,具体她猜不准,但绝对可以肯定不会是好事。 竖日一早,慕晓枫却收到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哦,老夫人嫌在京城精神恹恹,突然要去郊外庄子休养?」慕晓枫在侧厅用完早膳,擦了擦手,才不以为意的看青若一眼,神态笃定问道,「我那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好妹妹一定跟随老夫人左右侍侯吧?」 青若抿唇笑了笑,眼底笑意促狭,「小姐说的是,二小姐确实随老夫人一齐去郊外庄子了。」 慕晓枫挥挥手,示意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不到半日,慕晓枫正悠闲窝在枫林下八角亭子看书,青若再次来禀,神色却是古怪,「小姐,老夫人出事了。」 慕晓枫抬起头,见她神色虽镇定,然眉目焦急外露,不由得奇道,「她能出什么事?」 「据说老夫人出城之后遇上惊马,」青若顿了顿,顺了顺刚才小跑微喘气息,才又道,「幸好遇人搭救,老夫人与二小姐只是受了惊,身体并无大碍。」 慕晓枫心头一跳,这桥段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略一沉吟,一个名字忽然跳了出来,「那个危急关头控制惊马救下老夫人与二小姐的恩人,可是姓严?」 青若立即惊奇瞪大眼睛,「小姐怎么知道?」 面色微沉,慕晓枫冷冷哼了哼,并没有回答青若。 沉默了一会,她忽而迅速吩咐,「青若,立即回库房清点物品。」 青若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不过瞥见少女无意细说,反而眉目冷凝似在沉思计量,便将舌尖的话咽了回去,随后福了福身离去。 老夫人受惊,慕晓枫作为孙女自然得去探望。她略略整理一下衣裳,便往寿喜堂而去。 「大小姐来了。」慕晓枫一到寿喜堂正屋门外,以前眼高于顶从门缝看人的金妈妈立时一副恭敬模样,谄媚的迎了出来,还小声提醒道,「二小姐就在里面陪着老夫人。」 慕晓枫没兴趣搭理这等小人,冷淡瞥她一眼,点了点头就往里走。 「见过老夫人。」一入室内,慕晓枫就恭恭敬敬朝端坐上首正中的老夫人行礼。 不过瞧着老夫人在正屋危襟正坐的模样,慕晓枫心里再次浮起怪异感受。 她不着痕迹撇了撇嘴,看来老夫人也没受惊吓嘛,不然早在榻上躺着了,怎会支起精神坐在这强撑。 这模样,分明就是等着她上门。 毫无意外的,站在老夫人身后殷勤揉肩捏背的美丽少女,就是面色发白的慕明月了。 慕晓枫只掠一眼便收回视线,唇边隐约勾起一丝冷笑,弧度甚浅讥讽意味却极浓。 「我听说二妹妹今早也随同老夫人一起出城,可怜见的,这惊马惊到二妹妹小脸都发白了,还心无旁骛在这服侍老夫人。」她顿了顿,看嚮慕明月的眼神充满钦佩之色,「真难为二妹妹了,不过按我说二妹妹这份孝心当真足可感天动地。」 装出一脸羸弱可怜样在这刷好感,还真当寿喜堂的下人都是死的呢! 慕晓枫说得诚恳之极,可语气却不冷不热,甚至透着明显冷淡,再加上她打量慕明月眉梢眼角堆悉的讥讽笑意。 啧啧,不啻于活脱脱将慕明月美丽善良孝顺外衣剥下,将最丑陋的内心暴露在众人面前。 慕明月垂眉轻轻咬着唇,卷翘睫毛之上水光盈盈,掩着眼底骤涌狠毒。 深吸口气,青白着脸,立即换了楚楚可怜委屈无助姿态,「大姐姐何苦这般抵毁明月?」 「大姐姐若是不喜在这看到明月,明月这就回映月阁去。」说罢,她以袖掩面,一脸伤心不已的模样,微微侧身竟是作势要走。 慕晓枫不屑地眯了眯眼,暗示她容不下妹妹特意来这争宠? 慕明月也忒看不起她了,她慕晓枫需要放低身段对老夫人刻意奉承讨好吗? 就算真需要,她也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事。她心里可清楚得很,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老夫人都从心底里不待见她娘亲与她兄妹。 老夫人见慕晓枫一副漠然事不关己的模样,立即就被激怒了,「慕晓枫,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 她自鼻孔喷出重重冷哼,半阖眼睛剜了慕晓枫一眼,怒道,「明月不顾自己身体不适留在这侍侯我,你倒好,半句关心问候全无,一进来就冷嘲热讽挑事。」 她停下来,喘了喘气,又喝了口茶,才又愤愤道,「你不喜欢来,可以出去。」 慕晓枫连忙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垂首低声道,「老夫人别激动,晓枫受教了,二妹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晓枫再也不多嘴。」 慕明月脸色立时一片狰狞,赤果果讽刺她抢下人的活,打人还不打脸呢,慕晓枫这贱人太过份了! 老夫人却似没听出弦外之音来,见慕晓枫认错态度尚可,只重重哼了哼,微掀眼皮斜她一眼,道,「你既有心,想必也知道我此番遇险幸得贵人搭救才平安无事。」 慕晓枫垂首,站在屋中安安静静听着。 神态恭谨得让人无法挑剔,只不过长睫掩映下灵活双眸,却转过一片又一片讥讽之色。 老夫人满意的斜她一眼,面色稍缓,语气也放轻了些,「可那位贵人却因为救我,不慎摔断了腿,目前因失血过多还在昏睡当中。」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串,关键时候,老夫人停下了,只拿眼角余光意味深长的围着慕晓枫转来转去。 她说得如此直白,这个孙女再木讷也该明白她的暗示了吧? 慕晓枫当然明白老夫人遮遮掩掩说半天想要什么,不就是想让她主动提出送红参给那位仗义挺身救人的贵人嘛! 慕晓枫自己主动提出,就算事情传到名声吓人那位耳中,也怪不到她头上吧? 老夫人如是想着,见屋中亭亭静立的紫衣少女默然不语,仿佛木头桩子一般茫然无知。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带了几分怨气怒意用力横她一眼。 收到老夫人如此「厚待」的明示,慕晓枫没法再装煳涂了。 她只是不太明白老夫人为何非对她院子的红参念念不忘! 心里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又有些隐隐不安,老夫人好像对她院子的红参很偏执啊?
第82章 凭什么 ()」 难道因为送红参那傢伙是位亲王?让老夫人觉得同样红参被镀了金也身价倍增?连带着药效也蹭蹭窜着倍增? 不能装煳涂,可慕晓枫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偏偏踌躇半晌,然而看老夫人一眼;低头欲言又止,再抬头又看一眼,还是光见两片嘴唇动了动,没听到声音。 如是再三,老夫人真被她慢郎中这拖拖拉拉为难的样子给急个半死。 可又不好开口直白催她,只得用力再用力的拿眼神掺着各种违和慈祥,耐着性子用眼睛明示再明示。 「唉!」少女轻轻嘆息一声,嘆息声中仿佛饱含无奈为难,老夫人听闻她未语先嘆气,一颗心顿时被悬得老高。 正七上八下等着下文,慕晓枫皱了皱眉,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看老夫人一眼,又磨磳半天,直至几乎耗尽老夫人耐心,才嗫嚅着期期艾艾开口,「老夫人,说实话,我心里十分敬佩那位捨身相救您的贵人。」 这话顿时让老夫人神色一松,微微紧绷前倾的身子也挨着椅背松驰大半。 慕晓枫又看她一眼,眼神充满歉意为难,老夫人被她这么一看,刚放落地的心又嗖的飞了起来。 「别说区区几根红参,就是一箩筐红参,只要我拿得出的,我都一定高高兴兴拿出来给那位贵人服用。」 老夫人噎了噎,预感不妙,双眉一掀,立即语气不善问,「什么意思?」 慕晓枫垂下头,看似愧对老夫人咄咄逼人的期望目光,实则懒得看老夫人那副偏执夺参的丑陋嘴脸。 默了默,少女哭丧着脸道,「意思就是,现在我院子里连一根上等红参都没有。」 「老夫人你有所不知,就在今早,离王殿下那只狐狸一直朝着东南方叫个不停;孙女觉得它一定是离开王府太久想家了,在您离府不久,就作主连参与狐狸一道送回离王府去了。」 她顿了顿,瞥一眼老夫人骤然铁青的脸,飞快又道,「我哪里知道老夫人你会遇到惊马这种事,早知道我就先别将离王的宠物送回去了。」 说罢,又是懊恼又是愧疚的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这会真被她气得上气难接下气了。 合着磨了半天,这丫头就是鬼扯胡缠耍她玩呢! 「你、你……」老夫人气得哆嗦,抬着手指颤颤指少女半天,也骂不出一句完整的。 慕明月见状,立时满脸担忧的替老夫人顺背,又柔声劝道,「祖母,你别着急,大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 慕晓枫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掠她一眼,并不搭腔。这话说的,分明就是告诉老夫人她是特意的。 慕明月若不这么劝,老夫人还不觉得慕晓枫有这份心机。 可这会,老夫人却深深觉得慕晓枫这个孙女表面温和木讷,实则奸诈狡猾,一定是早预谋故意趁她出府将红参与宠物送回去。 不然早不送晚不送,偏赶这时候送,不是成心还是什么! 说到底,慕晓枫就是不肯让她这个祖母服用那些上等红参,在慕晓枫心里,她这个祖母包括救命恩人,都比不上狐狸那只畜牲矜贵。 慕明月瞄见老夫人怒火中烧,又放轻了音量柔声劝慰道,「就算暂时没有红参,也可以另找别的东西替代给那位贵人服用补血。」 「替代、替代?」老夫人越听,心头火气越盛,指着一脸无辜的慕晓枫讽道,「你瞧瞧,我这个祖母与你这个妹妹哪里能入她眼?只怕在她心里,只有狐狸那只畜牲才是最矜贵的。」 老夫人正在迁怒,自然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不对,可慕明月表面温柔大方,内心却十分敏感多疑,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听了这话,就算掩饰功夫再到家,这会小脸都不禁浮了层淡淡惨白。 慕晓枫瞅着慕明月这会真正眼眶含泪,心头只觉异常讽刺的快意。 整日在老夫人耳根挑拨离间,这会可好了,被老夫人一不留神包含在内骂在了不如畜牲里头。 慕晓枫估计着,老夫人这会怒火遮眼,一定十分不希望再看见她在跟前堵心。 正想着施个礼,趁老夫人未反应过来前远离寿喜堂这块是非地。 就见张姨娘满脸惊慌急匆匆的跨了进来。 「老夫人,快,快迎接圣旨。」 慕晓枫微微侧身往旁边避了避,这才避过看似焦急奔来实则有意要撞她的张姨娘。黛眉一挑,往正首望去,就见老夫人霍的站起来,茫然中带着一丝惊慌,「什么圣旨?」 慕明月扶着老夫人走到屋正中,两眼却透着疑问看向张姨娘,只见张姨娘一头雾水状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慕晓枫扭头望向门口,谁也没留意到她唇角噙了抹淡淡玩味浅笑。 「慕晓枫,慕大小姐可在?」一声硬梆梆冷喝带着石破天惊的气势,蓦然在寿喜堂正屋外的院子乍响。 慕晓枫怔了怔,她还以为会是那个机灵圆滑的话唠侍卫来呢,谁知竟派了面瘫侍卫来吓人。 不过随即一想,心里又释然了。怕是那人想着面瘫侍卫这张冷脸对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有更好的震慑作用吧。毕竟无论是谁看见一张整天笑嘻嘻的和气圆脸,心里都不会生出害怕恐惧来。 老夫人在慕明月搀扶下,已经走到慕晓枫旁边,见她似乎神游物外一副发呆蠢样,顿时忍不住拧着眉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着牙根压低声音斥道,「还不赶紧出去迎接圣旨。」 净给她在这丢人现眼! 慕晓枫已经习惯了老夫人各种恶意怒视刁难,被瞪一眼,于她而言根本不痛不痒,自然也不会感到不悦。 只略一点头,理了理衣襟,就面无表情跟在老夫人身后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不管圣旨是什么内容,在宣读之前她们都得老老实实跪下去。 慕晓枫看见冷刚双手捧着绸黄捲轴,一副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冷面阎王模样,心里就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后悔,为了那劳什子红参,她竟然要下跪。 想想,就觉得亏大了。 冷刚见她满脸不情愿的模样磨蹭半天才勉强屈膝下去,就忍不住横眉斜目怒瞪她一眼。 不是这个女人仗着一点小聪明耍心眼,他今天何必多事走这一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离王所豢养宠物狐狸小白伤愈期间由慕府大小姐慕晓枫照顾,离王府所赐一应补品包括红参在内,悉数交由慕晓枫保管,定期定量给小白食用补血;其他任何人不得以任何藉口到枫林居借挪用红参等补品,如若有违一律按强取豪夺抗旨处理!」 这么天雷滚滚的旨意,直接将跪地接旨一众慕府女眷惊呆了。 不过圣旨最后那句话真有意思,抗旨自然是满门抄斩的罪了,到时她也在这满门之内,她的脑袋是不是也得拜倒红参之下呢? 慕晓枫眨了眨眼,不觉哑然失笑,想必她还不至于做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吧!不过这旨意,真让人既觉得古怪又异常合理。 看来传言那位帝宠极盛,果然不是吹的。 看看这圣旨,多么违悖常理。可住在金宫玉阙里头那位却二话不说,就将这绸黄捲轴赐下了。 宣旨完毕,冷刚捲起黄轴用力往慕晓枫怀里一塞,寒着脸道,「慕大小姐可将这圣旨收好了,污损圣旨也同样获罪。」 「还有,小白,」他皱了皱眉,因他眉锋上扬本就透着凌厉,这一拧更显冷酷无比。他瞪着少女,心里明显极度不喜她的小聪明,总觉得这个女人表面温软可亲,实则满腹诡计。 迟疑了一会,才道,「小白与那些补品,已然原封不动送到慕大小姐的枫林居。」 「主子有令,慕大小姐一定要小心细緻照顾好小白。」他冷着脸睨着少女,眉头却涌动一下,「不然怎对得起陛下这份旨意!」 慕晓枫拿过圣旨,暗下翻了个白眼。这面瘫兄对她有偏见,每次见面仿佛都对她横眉竖眼,他那眼神仿佛恨不得抽她两巴掌才解恨。 真不明白她哪里得罪他了! 「你回去转告你家主子,有圣旨在,慕晓枫不敢不从。」少女面无表情说完这句,便紧紧闭了嘴巴,不过眼角还是朝门外瞟了瞟。 意思是,相看两相厌的面瘫大哥,既然宣完旨就赶紧滚蛋吧! 冷刚仗着身高优势半垂眼睑睥睨的掠她一眼,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头一转,笔直得跟钢板的身姿便带起一阵冷冰冰杀伐之气,霍霍的走了出去。 「我也乏了,大家都散了吧。」老夫人挥了挥手,一脸复杂的打量了慕晓枫一眼,随后在姚妈妈搀扶下缓缓走进屋去。 慕明月朝她福了福身,随即端着美妙优雅步子,不紧不慢的回她映月阁了。 张姨娘担忧她受惊马影响,放心不下便也跟着一块往映月阁去。 「凭什么?」一回到映月阁,慕明月怒气沖沖奔进闺房,也不待掩上门,刚转过身就现一脸狠毒狰狞。竭斯底的咬着牙根自齿缝挤出这三个字,大袖一抬,将桌面上所有东西使劲一拨,随即「哗啦」一声,所有瓷器立时尸骨无存。 「那个贱人竟值得天骄一样的他,请如此可笑的圣旨维护?」
第83章 蹦跶得欢 ()」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美丽脸孔因为妒忌扭曲得一片狰狞。 张姨娘大惊,连忙伸手掩她嘴巴,「明月,说什么胡话!」 站在一旁的丫环红绢骤然瞧见慕明月分外狰狞可怖的扭曲面容,顿时惊得身子发抖,至于刚才慕明月吼了什么,她倒没怎么留意。 她从来不知道温柔大方的二小姐,也有如此兇狠可怕一面。 慕明月被掩着嘴巴,又见张姨娘拼命朝她使眼色,这才注意到角落还站了个瑟缩发抖的丫环。 她眉头一紧,眼里瞬间闪过冰冷杀气。 张姨娘连忙扭头朝红绢斥道,「还不出去!」 「娘,她不能留。」看着那那丫环仓惶夺路逃也似的夺门奔出去,慕明月蹙着眉不贊同的横了张姨娘一眼,「她刚才……日后会坏事。」 她经营多年的温柔大方形象,怎么能被一小丫环毁掉?再说刚才的话若传出去……想到这,慕明月心里就一阵后怕。 论狠心,张姨娘明显不如这个女儿,她犹豫着看门口一眼,压低声音道,「她不会乱说的,你这样造杀孽终究不好。」 「造杀孽?」慕明月冷笑,满脸不在乎。她造的杀孽还少吗? 她低头,盯着一双保养得白玉似的手,这双手,早就染满鲜血,再洗不干净了。 况且,她眼前尚活不痛快,还管什么以后有没有福报! 「明月,你不会对那个人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张姨娘想了想,实在担心。 「什么不该起的心思?」慕明月赤红双眼,死死盯着张姨娘,骇人的目光简直要吃人一样。 「凭什么那个贱人就该?我就不该?我哪里不如那个贱人?」她阴森一笑,看张姨娘的目光更加骇人,「就因为我是庶出的?我天生低人一等?」 张姨娘心底一阵发寒,在她逼视下莫名其妙向后退了退。见她神色疯狂,心里又疼又无奈,半晌吶吶道,「是我对不起你。」 她若不是个妾,她的女儿也不会被人看轻。她的女儿当是天上最耀眼的明珠,这一切……都是她没用。 许是张姨娘尴尬闪躲的眼神与无奈的语气,让慕明月渐渐冷静下来,她冷冷瞥了张姨娘一眼,不轻不重哼了哼,带着轻蔑道,「我就是被你带累的。」 没有本事学什么爬床! 靠那样的手段爬了床生下她与弟弟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 就因为这个做娘的没用,害得这些年来那个男人对她与弟弟都漠不关心,她做得再多再好也不能让那个男人多看她一眼。 张姨娘一霎羞得无地自容,随即又心生几分无力苍凉悲戚,被自己女儿嫌弃蔑视,简直比拿刀子扎她还让她难受。 她扭过头去闭了闭眼睛,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别想那么多,娘一定会尽力让你得到最好的。」 慕明月扫她一眼,又想开口嘲讽。张姨娘连忙堵在前面道,「可你也要认清自己身份,那个人不是你该想的。」 「你别嫌我啰嗦,我都是为你好!」张姨娘嘆口气,无比复杂看她一眼,「你先好好休息,别的事先有我去张罗。」 慕明月见她往外走,这才忍住没将心里怒气再迁怒发泄。 只不过刚才张姨娘一番话,并没有打消慕明月心里原本模煳的念头,反而激起了她强烈妒忌之心。 凭什么慕晓枫那个贱人从小到大什么都得到最好的? 那个男人——她若不该肖想,那个贱人就是不配得到。她连他一个眼神关注都得不到,那个贱人凭什么肆无忌惮享受他的维护? 她得不到的,那个贱人也别想得到! 想起那天她躲门后偷窥惊为天人的他,居然被他侍卫出手伤了眼睛,慕明月心里就更恨得发狂。 竖日,枫林居。 「小姐,寿喜堂的姚妈妈刚刚过来传话,说老夫人让你即刻过去。」 慕晓枫偏头看着青若,若有所思问,「猜猜老夫人为何急着见我?」 昨天她刚把老夫人气个半死,照理说,这会老夫人恨不得十天半月不见她才好。 谁会有事没事喜欢一个碍眼让自己气不顺的人,整天在眼前晃悠呢? 「奴婢猜,老夫人一定有事。」青若一脸正经看着斜靠窗棂的少女,煞有介事说道,「而且,一定不是好事。」 慕晓枫忍不住「扑哧」的笑出了声,她实在被青若这副严肃模样逗乐了。 看来她身边的丫头都被黑化了,听见老夫人心里直接就跟坏事划等号。 「行了,别贫了,快收拾去寿喜堂吧。」迟了,她的好祖母又要大发雷霆了,尤其最近她的好妹妹病癒之后,每日必在老夫人身旁吹耳边风挑拨一下。 青若脆生生一笑,立时利索的替她换了套衣裳。 慕晓枫去到寿喜堂,未进门,就听闻慕明月那婉转迴旋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声音裊裊传了出来。 「祖母你是不知,我过来寿喜堂时,听说那位公子还昏睡着呢。」 青若挑了帘子,慕晓枫头一偏,一脚便跨进了里间,对着上首满身老态的妇人便衽裣福身,「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正歪着脑袋看着慕明月,这会似乎没听见慕晓枫说话一样,仍一脸慈祥的笑着,「哦,可见过大夫了?」 慕晓枫暗下翻了个白眼,这么幼稚的把戏为难她?真是太小瞧她了! 脚下忽然一个跄踉,嘴里「哎呀」一声惊唿,身子就往旁边倒去。 青若大惊,连奔带跑的上前扶住她,连声焦急问道,「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慕晓枫苦笑一下,飞快掠了老夫人一眼,垂首立正身子,轻声道,「大概昨晚睡得迟有些头晕罢了。」 青若面露愠色,瞧着她发青脸色,脱口就道,「都是那只狐狸昨晚给闹腾的……」 「住口!」慕晓枫凌厉喝住青若,随即满脸尴尬的看着老夫人,「不知老夫人唤我前来有何事?」 没事,她就回去补觉了。 她昨晚睡得迟,那是因为奉旨照顾小白,不是她故意不敬老夫人这个长辈来着。 老夫人当即大为恼火,这丫头嘴上说得恭敬好听,实际态度不咸不淡,分明敷衍。 若非明月说得有理,这会真想直接将这碍眼睹心的丫头轰走。 老夫人阴沉着脸,冷冷斜掠过去,胸口不停急剧起伏着,明显气得不轻。 慕明月见老夫人只顾生气不说话,连忙双手捧上热茶乖巧讨好,趁机在老夫人耳边小声提醒,「祖母别生气,大姐姐就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她心肠最是柔软。」 老夫人乌云密布的老脸这才稍稍放晴,接过热茶呷了一口,嘆息道,「你呀,就是善良大度,看谁都是好心肠。」说罢,还不忘拿眼角意有所指掠慕晓枫一下。 「祖母过奖了,」慕明月露出得体合宜的羞怯笑容,低垂眉梢极快掠了记眼风到紫衣少女身上,又柔声劝道,「大姐姐许是还记着红参的事,心里不痛快,说话的语气才会稍稍沖一些。祖母你最是慈爱,一定不会跟大姐姐计较的,对吧?」 说罢,她眼巴巴的望着老夫人,流转眼波里尽是孺慕爱重之意。 老夫人被她哄得心里高兴,面上也就不愿逆她意,可心里却牢牢记着慕晓枫一再忤逆她的前尘往事。 她掠了慕晓枫一眼,便冷淡道,「我今天唤你过来,就是希望你以慕府嫡女身份代我去前院看望一下严公子。」 「毕竟他是为了救我才摔断腿,」她顿了顿,盯着慕晓枫平静的脸,语气不由加重几分,「他往后就是我们慕府的贵人,你前去看望一定要注意体面。」 慕晓枫撑大眼睛,神色仿佛有片刻茫然,又有些不安。 实际上,她心里一声接一声冷笑! 她还真低估了严或时那个苍蝇一样让人讨厌的男人,那简直不能算个男人,就是一块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还是捏着鼻子还觉得臭不可闻那种。 救了老夫人,成为慕府往后的贵人? 非要踩着她慕晓枫肩膀往上爬才甘心了! 眼睛转了转,才迎上老夫人打探不休的目光,略略露了困惑,道,「老夫人的话,晓枫不敢不听。」 「严公子救了老夫人,自然是我们慕府的贵人,」她特意往慕明月看了看,明眸露出一丝茫然之色,「严公子说起来,也算二妹妹的救命恩人。」 「二妹妹理所应当与我一同前去看望严公子的,对吧?」 慕明月脸色微变,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不愿想起的事情,嘴角扯出几分勉强笑意,道,「大姐姐这话原是极对。」 原是?慕晓枫扬眉,意思是现在说错了! 「只不过明月自知身份低微,焉能与大姐姐一同代表祖母前往!」 慕晓枫冷冷笑了笑,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脸色一正,肃然看着慕明月,沉声道,「二妹妹此话差矣,你前去看望救命恩人,是你重情义识大体,这跟身份无关。二妹妹非要执着什么嫡出庶出,那就是看轻严公子,也是看轻……」 她悠悠顿住留了半句不说,然眼睛掠转的方向,明显朝着老夫人。 其中未尽之言,经她眼神这么一提示,自然不言而喻了。
第84章 兴风作浪 ()」 慕明月咬了咬唇,在老夫人皱起眉头狐疑看来的时候,白着小脸,恰到好处的露着委屈,微垂眼角却是朝着慕晓枫,「大姐姐你……」 这拉长的尾音,咬唇垂眉小脸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慕晓枫给了她无尽委屈。 慕晓枫瞧着她将楚楚可怜发挥极致,心里厌烦无比,当即冷下脸,在老夫人开口之前拿出快刀斩乱麻的姿态,淡淡道,「这么说,二妹妹是不愿意与我一道前去看望我们慕府的贵人了。」 「明月心里非常感激严公子,」慕明月低着头,朝着老夫人那半边美丽侧脸恰恰流露出淡淡无奈之色,「只是明月分身乏术,祖母身体有恙,明月不敢离长者重自身,自应留在祖母身边侍侯。」 说得大义凛然,仿佛真多么孝顺老夫人似的。 慕晓枫心里一声冷嗤,对这位爱扮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妹妹厌恶到极点,眉一抬,冷眼望过去,漠然道,「二妹妹说得对,自然重长者再重自身了。」 「二妹妹既然暂时无暇前去看望你的救命恩人,母亲她还在枫林居等着我回去侍疾呢,有二妹妹做榜样,身为姐姐的我自然也不敢为了妹妹轻慢母亲。」 她冷冷一笑,隐含嘲讽的看了慕明月一眼。被自己原话堵着,希望她这位大方善解人意的妹妹不会一时堵得气不顺,直接倒在这。 冠冕堂皇找藉口,谁不会。 「老夫人若无其他吩咐,孙女就先告退了。」说完,她行了礼,转身就要往外走。 慕明月一直怂恿老夫人让她去前院看望严或时,她偏不如慕明月的意。 明知那个虚伪的女人不怀好意,她还傻傻往陷阱里跳,她不是比前世还蠢! 老夫人虽然打心底无原则偏袒慕明月,但这会也觉得慕明月这藉口实在太敷衍了。 还是这个孙女敬重孝顺她是假?这会才根本不愿意代她前往看望严公子? 慕明月接到老夫人怀疑的目光,立时在心里拖着慕晓枫骂了八百遍。 不过化腐朽为神奇,一向是她慕明月的本事。 「大姐姐这是怪罪明月留在这服侍祖母吗?」 慕晓枫刚迈出的脚步成功被她拖住,回头一见她露出泪盈盈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觉得烦透。 她皱眉,口气越发冷淡不耐,「二妹妹这话怎么让我听得煳里煳涂?刚才不是你说先重长辈再重自身吗?严公子控制惊马摔断腿,当时你也在马车内吧?」 言下之意,她说严或时是慕明月的救命恩人并没有错。你慕明月的救命恩人,你自己不去探望,却要嫡姐放弃为生母侍疾专程探望,有这样道理吗? 老夫人也被这姐妹俩口舌绕官司绕得心生不耐,她不悦的瞪了慕晓枫一眼,再转头瞥着慕明月,沉着声隐含警告道,「明月,严公子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就在寿喜堂跑不了,你还是同你大姐一起去前院看望严公子吧。」 说完仿佛又觉得对慕明月的语气有些重,缓了口气,又道,「你们姐妹同去,一来显出我慕府对严公子的重视;二来你们结伴同行,也少惹来不必要的是非口舌。」 慕晓枫心下暗翻白眼,敢情她这位祖母还没煳涂到底,这会好歹算明白过来让她一个姑娘去看望男人不合适了。 老夫人既然发了话,又将事情说到这份上,慕明月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端出一份恭顺的姿态,乖巧点头称是。 一道月形垂花门将慕府内外院分隔开来,严或时住的院子叫青松院,地方不大,但清静适合养伤。 慕晓枫与慕明月联袂前去青松院,既然出了寿喜堂,两人都十分默契的闭口,除了默默走路,再无人出一句声。 从寿喜堂到青松院,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青松院,顾名思义,打开院门,进去一眼就能看见院子两旁种着葱郁松柏。 进了院子,慕晓枫便停下脚步,将廊下一个小厮叫到近前,轻声问道,「里面那位严公子可醒过来了?」 「二小姐?二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小厮未来得及回话,就被门口突然而至的声声急唿打断了。 慕晓枫眼光一沉,没有回头,只默默看了慕明月一眼,眸光如水,沉静从容波澜不兴,不见一丝诧异。 有的,只是洞若观火。 其实慕明月没有细看,不然一定可以发现她眸光转动时带过的浅浅讥讽。 「什么事大唿小叫?」慕明月冷下脸,转过身压着声音就斥道,「不知道受伤之人最忌吵闹吗?」 「请二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也是一时慌了神。」那丫环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低头不住告罪。 慕明月手一挥,降低声音飞快道,「罢了,什么事赶紧说吧。」 「二小姐,是姨娘,张姨娘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丫环大着胆子抬起头来,面露哀求的看她一眼,復又急急低下头去。 「姨娘出事?」素来镇定大方的二小姐似乎被这消息惊到,竟一瞬失了镇定乱了心神,「她现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说完,她急急的就要转身离去,临别瞥见旁边翠绿挺立松柏,这才想起慕晓枫来。 「大姐姐,容我先去看看张姨娘,好吗?」 她婉转哀求,美丽脸庞满是焦急担忧之色。外人看来,就是一心因为惦记生母慌了手脚的孝顺女儿。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淡淡道,「既然张姨娘出了急事,那你且去看看。」 慕明月立时露出感激表情,连声道,「多谢大姐姐。」 她走得极匆忙,仿佛对张姨娘真是担心极了。 慕晓枫看着她背影,只觉好笑。 演得很逼真,时间也算得刚刚好,若是放在前世,她或许还真傻傻相信了。 可惜现在,她对慕明月这点手段还真嗤之以鼻。 摇了摇头,眸光微微暗下去,转过身走向迴廊,就见一个人从屋里转出来。 看见她站在廊下等着,脸上立时透出真心实意的欢喜笑容,「你来了。」这口气,随意里透着轻快,轻快里又透着恭敬。 慕晓枫姐妹俩代老夫人探望严公子一事,最终以慕晓枫一人真正探望为结。 第二日,外出公干甚久的慕天达风尘僕僕回来了,因提前回来,并没通知家人,自然就没人在门口迎接他。 一进门先听说了老夫人出城遇惊马的事,于是匆匆洗漱一下,换了套衣裳,连片刻也不曾小憩就急急忙忙赶到寿喜堂去。 这个时候,大家自然得到他已经回府的消息,除了一直养病的夫人赵紫悦,其余主子全都赶到寿喜堂去了。 「母亲,儿子回来了,」跨进寿喜堂正屋,一眼望见上首圈椅中两鬓头髮斑白的妇人,慕天达就不禁声含哽咽,匆匆加快了脚步,「你身体还好吗?」 「好好,天达你回来就好。」老夫人看着面前伟岸挺拔的男子,激动之下差点老泪纵横。 儿行千里母担忧,在母亲眼里,不管她的儿子长到多少岁,也依然是个孩子。 「见过老夫人,见过爹爹。」温软动听的声音娇脆传来,终于打破母子二人分别重逢的激动难禁。 老夫人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慕天达则一脸欣喜的侧过头去,就见慕晓枫含笑走来。 她娇俏脸庞笑意明媚,双目闪闪发亮向他看来,只是脚步有些急。 「晓晓慢些。」慕天达看着少女奔跑而来,下意识张开双臂去拦着,生怕摔着这个冰肌玉骨的女儿。 慕明月与张姨娘一同进来时,正好看见父女和谐融洽一幕。 慕明月端着温柔的笑脸顿时一僵,深吸口气,才勉强将心里排山倒海涌来的妒忌愤怒压下。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在人前,慕明月永远是温婉乖巧大方得体的二小姐。 慕晓枫掠见她微垂眼角下掩着的憎恨妒忌,只觉异常好笑。她们二人对老夫人与慕天达的称唿,最真实反映了她们二人对这对心有隔阂母子的态度。 一个亲近父亲,一个更亲近祖母。 少女低头无声笑了笑,笑容几分无奈几分苦涩;齐聚一堂,看来爹爹回府第一天就要开始拉锯战。 「母亲身体可好?」慕天达沖面容温柔的二女儿点了点头,态度冷淡之极,至于随后与他请安的张姨娘,他压根连看也不愿看一眼。 张姨娘笑容一僵,悄悄往慕明月旁边站了站,屋内气氛霎时便冷了两分。 慕天达看向面色郁郁的老夫人,儒雅俊脸露出忧色,关切道,「我听说母亲遇上惊马,看过大夫了吗?身子可有大碍?」 老夫人神情恹恹的瞟了慕晓枫一眼,刚才乍见儿子归来的激动欣喜已完全不见。此刻她皱着眉头,就像一个垂暮而刻薄的老人,了无生气的道,「大夫说没大碍,就是受了惊吓,这几天经常觉得胸闷气短。」 老夫人慾言又止的看了慕天达一眼,嘆气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听闻这句,慕晓枫心里打了个突。老夫人说这话断然不会无的放矢,似乎针对的还是她呢。
第85章 人心不古 ()」 只不过老夫人在自己儿子面前,也懂得用哀兵之策,想必她心里相当清楚自个儿子纯孝至善之心吧。 「母亲老当益壮,只要放宽心静养些日子,一定会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的。」 慕晓枫心里闷笑,看来她的爹爹也并非煳涂纯孝,这话听着安慰老夫人,实则提醒老夫人放宽心胸好好休养,万事顺病自然就少。 老夫人被他这话一圆,底下的话接不下去了,可又不好挑明来说,只好干瞪眼暗生闷气。 不过,慕晓枫最近已经见识过老夫人的偏执,她不觉得老夫人会这么容易被她爹爹一句话就打击得退回去。 果然,老夫人只略一停顿,就露一脸苦相,唉声嘆气看了慕天达一眼,道,「唉,人老了,一个个都嫌我看着碍眼。」 慕天达脸色一沉,立即扭头瞪着张姨娘,诧异又恼怒道,「张姨娘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不在府里,你连母亲都不尊重?」 张姨娘被他不怒而威的气势一逼,当即就觉得心慌气急,只不过她侍侯老夫人多年,也算对老夫人的脾气摸得七七八八,自然知道老夫人提这茬并非针对,只不过欲借她的口引出后面的人而已。 定了定神,张姨娘默默看了他一眼,目光暗含深情又微露委屈,「老爷这话实在折煞妾身,妾身一直将老夫人当母亲对待,又岂会生出怠慢之心。」 慕天达冷眼瞅着她,眼神分明布满怀疑,「那母亲这话从何而来?」 「说起来,妾身最近做事确实有疏漏……。」张姨娘微显心虚的看了看慕天达,遂低下头不言语。 「这事论起来并不怪张姨娘。」老夫人一句话插过来,轻描淡写将张姨娘带了过去,「毕竟谁也没想到全京城的上等红参会突然被人搜刮一空。」 得,又来了! 慕晓枫心里冷笑,对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执着打她院子红参的主意实在感到很无语。 所以上一回将小白与那些补品一股脑送回离开府,她除了耍小心眼外,也确实存了将麻烦退回去的心思。 谁知楚离歌那个人,似乎天生喜欢与她唱反调! 慕明月微露诧异的看了看慕晓枫,心里也很不解老夫人为何如此执着枫林居里的红参。 可张姨娘却似乎毫无所觉般,一脸木然的平静,似乎老夫人会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慕晓枫的目光在张姨娘母女二人面上扫来扫去,见二人表现不一,心里实在怀疑是不是张姨娘与老夫人之间有些事,是瞒着慕明月进行的。 「红参?」慕天达一脸困惑看着老夫人,「母亲觉得胸闷气短,不用红参用人参也可以呀。」 反正都是益气生津和脾胃的大补之物。 「唉,」老夫人又长长嘆了口气,苦着一张脸巴巴望着面前伟岸身影,「我倒不是非要用红参不可,可失血过多的人却不能用人参代替红参。」 「这是怎么回事?」慕天达越听越煳涂,干脆扭头看着慕晓枫,这话问的自然是她了。 慕晓枫只好简单将老夫人出城遇惊马被救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也没隐瞒她救下离王殿下宠物,进而被赠一堆上等红参的事。 「晓晓,你看可不可以这样,」慕天达看着她,目露恳求,却并没有用一副高高在上家长口吻命令她,而是商量的问她,「送一些红参到寿喜堂来?」 他没有说直接送到青松院去,自然是时刻记得慕晓枫是他女儿,这样的做法会影响到慕晓枫闺誉。 慕晓枫看他一眼,却踌躇半晌,为难道,「爹爹,并非女儿眼皮浅,看重那些贵重补品,而是这事实在还有苦衷。」 也不待慕天达询问,慕晓枫就一股脑将楚离歌请圣旨的事倒了出来。 她就不相信她的爹爹也会跟老夫人一个德行,为了心里那点执念,连是非君臣都不管不顾了。 慕天达听完,俊脸果然也浮了为难之色。 老夫人眼见自己哀兵之策也要失效,心下惶惶,越发对慕晓枫这个不识抬举的孙女不满。 「天达,我知道这事为难你了。」老夫人嘆气,恹恹侧着头,无精打采的扫了扫慕晓枫,「就算他日我拖着这破败身子去见了老太爷,心里还留着点念想也是好的。」 这话瞬间让慕天达起了满心愧疚,想起自己母亲年轻守寡,含辛茹苦多年几经艰辛才将他拉扯大,她眼下不过想喝口红参汤而已。 没理由,他身为人子连这么点愿望都不能满足她。 慕晓枫一见她老爹露出愧疚眼神,心里就无奈得直嘆气。 不过,老夫人有张良计,她也自有过墙梯。 眼睛转了转,随即就嫣然笑开。 「晓晓,」慕天达这会再看女儿,那眼神简直复杂得不能用言语形容,心虚愧疚恳求种种……,看得慕晓枫心里是又酸又软,「你就悄悄通融一回,满足爹爹的愿望吧。」 他不说满足老夫人愿望,自是心里也明白早前自己母亲对这个女儿做过什么。 女儿心里与自己母亲疏远,对他这个父亲却是敬重孺慕亲近的。 慕晓枫眸色微变,她仿佛还从来没见过爹爹目露卑微恳求的模样,可此刻见着了,只觉心里酸涩难受,她真宁愿永远都不必从他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爹爹别说了,」她别过头,将无声嘆息落进幽幽穿堂迴旋的风中,「我让人在枫林居熬好汤水,到时再送到寿喜堂来。」 至于那些参汤,老夫人留着自己用也好,送去前边青松院也罢,那就是老夫人的事了。 慕天达怔了怔,回过神后立时欣喜道,「好好,我就知道晓晓最通情达理。」 少女抬眸,目光幽远的看着他,「原来在爹爹眼中,晓晓竟是这样的人。」 做出违旨的事成全他的孝心,她就通情达理,不然……! 慕天达瞧见她难过神情,立时惊得面色骤变,仔细一想才明白自己无意伤了女儿的心。 「晓晓,是爹爹错了,你别难过!」 少女笑了笑,装出不在乎的神情,轻松调皮一笑,道,「我还不了解爹爹嘛,晓晓刚刚是开玩笑的。」 「你这丫头!」慕天达神色一松,笑着伸手抚了抚她秀髮,眼神满是欢喜宠溺。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旁边慕明月敏感渴望的心,她静静站着,姿态优雅恭敬,可低垂长袖里指尖却蜷曲入肉。仿佛只能靠着阵阵痛感提醒,她才能抑制住满心窒息的妒忌不甘。 这个男人,从小到大,她幻想无数次,却从来没得到过他一个亲近疼爱眼神。 「不过爹爹,」慕晓枫瞄了瞄释怀带笑的男子一眼,正了脸色,轻声道,「此事下不为例,除了有圣旨在,那位还会定期派人过来检查。红参都是定期定量拿给小白的,我不能做得太过。」 慕天达瞭然的点了点头,随即跟她保证,「晓晓放心,爹爹明白的。」 楚离歌当然不会真像慕晓枫说的,小气到定期派人来检查红参使用与库全状况;不过是慕晓枫为了防止她老爹孝心大发,先祭出离王殿下的大旗防患于未然罢了。 况且楚离歌将红参当白薯一样送进枫林居,原意也不过打着给小白补血的名头,实则是将红参送给慕晓枫服用补血而已。 慕晓枫对这事来龙去脉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只不过她一想起老夫人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善待她娘亲,悦心居失火那次,老夫人还盼着她娘亲去死;凡此种种让她膈应无比的往事,她就无法从心底敬重一心只为张姨娘好的老夫人。 与其说她着紧那些红参,不如说她有心冷落老夫人。 其中的弯弯绕绕,慕天达不会明白,慕晓枫也无意让他明白。赵紫悦于她是母亲,老夫人于他同样是母亲。 何必拿老夫人做下那些令人寒心的龌龊事,浅薄了她与父亲之间的亲情呢! 所以这会,她特意在老夫人面前卖自己老爹一个面子,除了成全自己老爹的孝心之外,她心里还有另外一番算计呢。 拿了她的红参,可是要付代价的。 少女也放下紧张神色,轻松释然一笑,道,「爹爹理解女儿的难处,晓晓就放心了。」 「对了,爹爹你刚刚回府,现在一定乏了吧,你今天就好好陪陪老夫人,待休息好了,明天再去枫林居看娘亲。」少女笑着,体贴父亲的同时巧妙点明了某些事。 慕天达一时还浑然不觉,只觉得心头暖暖的,生出一种女儿果然是贴心的小棉袄的感觉。 慕晓枫含笑看着他,又道,「那爹爹在这好好陪老夫人,晓晓先回去炖好参汤。」 「嗯,也该回去催促下人赶紧去抓了清心肺的药,娘亲还等着喝药呢。」 后一句,声音略轻,语速也较快,更似无意挂心之下呢喃。 「清心肺?」慕天达看着自言自语的少女,奇道,「你娘亲为何要喝清心肺的药?难道她的病情又有变故?」
第86章 不能这么算 ()」 说了这句,慕天达脸色忽地变了,朗朗笑容立时便被阴霾取代,俊脸上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爹爹别着急,」慕晓枫瞄了瞄老夫人同样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摇了摇头,含煳其辞道,「娘亲挺好的。」说完,她朝老夫人行了一礼,就要往外走。 「好什么?你说清楚点?」慕天达伸手拉住她,脸色越发担忧焦急,「不行,我现在就跟你去……嗯?枫林居?你刚才说紫悦住在你的院子?」 慕晓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几乎急得要哭,「爹爹你还是先好好陪陪老夫人吧,其他的事待你休息好了再说。」 「我既然回来了,陪老夫人多的是时间。」他一顿,抬眼扫向张姨娘,眼神便透了彻骨寒意,「你不说,我就自己去弄清楚。」 说罢,他转身大步迈开,眼看就要走出去。 张姨娘连忙给老夫人使眼色,一定要将人留在寿喜堂呀。 留着人在寿喜堂,慕晓枫这贱丫头就算有心抹黑,有老夫人压着她就是有心也无力。可去了枫林居,黑的白的,岂非全由慕晓枫这贱丫头一张嘴说了算。 到时慕天达回头找她算帐,她再想将事情掰直回来可就难了。 老夫人也心知张姨娘担忧得有道理,她皱了皱眉,尽管心里不愿,却还是开口叫住慕天达,「天达,你想了解事情真相,在这就可以。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你还担心不能了解详细实情吗?」 慕晓枫还未开始编排一个字呢,她就先向自己慕天达暗示慕晓枫这个女儿一面之词不可信了。 慕晓枫心头冷笑,她原本就没打算将爹爹叫到枫林居去告状。 慕明月对她以退为进的手段倒是看得分明,只不过这会根本不好出声提醒张姨娘,而且这会就算再提醒也没用,老夫人都已经开口将人留住了。 可将人留下容易,谁来开口将事情摊开来说呢? 张姨娘看看老夫人,老夫人又望望张姨娘,两人都不愿在慕天达心里落个不好印象。因此沉默了半晌,都无人开口向他说明。 慕明月就更加不愿做出头鸟惹火上身了,她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冷眼旁观什么时候该落井下石。 况且,以这个男人对那个女人的看重,一个不慎,到时不但姨娘会折进去,就连她也不能免幸。 没有把握的事,她宁愿作壁上观也不冒险抢占便宜。 所以最后这说明原由的重担,还是落在慕晓枫身上。 「爹爹,娘亲现在就住在我的院子里。」慕晓枫一开口就直指中心,她没兴趣在这再玩迂迴曲折那一套,「娘亲之前住的院子悦心居,被一个管事妈妈刻意纵火给烧了。」 说到这,她俏脸满上悲戚之色,「那场大火,不但将悦心居烧得一干二净,就连服侍娘亲的一众下人,除了当时陪在娘亲身边的燕归外,皆无一人倖免于难。」 慕天达心头大惊,立时急不可耐连声追问,「那你娘亲怎么样了?她可被烧伤了?」 「不行,我现在就去枫林居看她。」 「爹爹,你先冷静听我说完,」慕晓枫一脸坚决的看着他,有效阻止了他慌乱的脚步,「娘亲当时躲在存放食物的地窖,除了吸入少量浓烟外,身体并无大碍。」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慕天达心里一松,简直欢喜得语无伦次了,脸色当即由阴转晴。 「是,娘亲没事,爹爹可以放心。」少女笑了笑,然眼底笑意却是凉的,「大夫说只要按时服药,安心静养,吸入肺腑的浓烟就会慢慢清出来。」 「娘亲能平安无事,也许是菩萨有灵,冥冥之中保佑的呢。」少女虔诚的仰起头,双手合什低声呢喃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只不过她心里清楚,她做出这个样子其实跟虔诚信奉菩萨可没什么关系。 慕天达耳尖,听闻她提到菩萨保佑二字,眼睛忽然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对外面的长随招了招手。 那长随立即提着一个大盒子进来。 「母亲,这是我在外面寻的白玉观音,」慕天达拆开盒子,将观音像放到老夫人旁边的桌子,「我瞧着这尊观音的相貌很是亲切,才特意带回来给母亲。」 「母亲你仔细瞧瞧。」 「呀!」一声惊唿自慕明月口中脱出,她惊喜又激动的看着白玉观音像,道,「祖母,这观音像的眉目与你有几分相似呢。」 老夫人一听,连忙睁大眼珠去看,越看心里越欢喜,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是有几分相似。」 慕天达含笑意看了慕明月一眼,似是对她第一眼看出这尊观音像特别之处觉得由衷高兴。 慕晓枫静静站在一旁,并没有像张姨娘一样上前奉承老夫人。 这尊观音像还是爹爹离府之初,她暗中提示他寻回来的。 锦上添花的事多一人少一人无所谓,横竖待会她还得跟老夫人闹开。 「爹爹,若无其他事,我想先回枫林居了。」 「嗯,你先说说悦心居失火是怎么回事?」 还在眉开眼笑欣赏白玉观音的老夫人听闻父女二人对话,笑容随即淡了下去,还突然搭口道,「对呀,趁大伙都在,你还是赶紧将事情都说清楚,免得你爹爹挂心。」 说,她当然要说! 老夫人那点心思,她根本就没必要理会,眼下看来所有事情都顺着她设想的方向走呢。 慕晓枫朝老夫人微微颔首,接着道,「爹爹,那我说了。」 「悦心居曾经的管事赵妈妈心生不忿,利用在小佛堂为娘亲祈福之机,刻意纵火烧毁悦心居。」少女有些难过的低下头,一脸悲伤道,「这事说起来,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么原因?她一个奴才竟敢不忿主子就放火?」慕天达大怒,若非顾忌老夫人年纪大,他恨不得拍桌子,「这是奴才吗?这是霸王吧!」 后面这句话,自然是针对张姨娘怒吼的。 张姨娘管家,这事不问她问谁呢! 「这事的起因说起来我也是知道的,」老夫人见他对张姨娘发火,连忙出声转移话题,「那赵妈妈原是悦心居一等管事,晓枫这丫头孝顺是孝顺,就是有时率性了些。」 慕晓枫冷笑,又拿之前张姨娘那套对付爹爹? 说她不懂规矩瞎指使下人? 慕天达英眉拢起,困惑问,「详细是怎么回事?」问的是老夫人,可眼睛看的却是慕晓枫。 他相信自己女儿,自然想从她嘴里知道实情。 慕晓枫敛了笑意,一脸沉静的道,「我在外面买了盆墨兰回来,人手不足,临时叫当时路过的赵妈妈搭把手,谁知她端着自己一等管事妈妈身份,故意毁了那盆墨兰不说,我让她去小佛堂为娘亲祈福,她还心生怨恨!」 「老夫人说我这么做是越俎代庖,现在想来我叫赵妈妈搭把手,确实是错了。」 老夫人脸色立时变了变,眯起眼睛冷冷扫过去,她怎么觉得这丫头在暗骂她越俎代庖? 「岂有此理,就因为这点小事她就要放火烧悦心居?简直无法无天!」慕天达愤然大怒,目红面赤瞪住张姨娘,「你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你这个家当得可真好!」 「我慕府堂堂嫡出大小姐,连指使个下人搭把手搬盆花都要遭人记恨报復。」慕天达怒极,俊儒的脸庞黑得可怕,「张雪兰你真行!」 张姨娘浑身陡然震了震,这仿佛还是慕天达第一次唤她名字,可是这会,她半点都不觉喜悦,只觉全身发寒。 这个男人瞪她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拆了她! 他眼里,对她只有咬牙切齿的痛恨! 这个认知,让浑身发寒的张姨娘差点忍不住当场落下泪来。 老夫人眼看他将张姨娘逼迫如斯,心里到底不忍,便嘆了口气,企图将这事圆过去,「唉,她管家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事,赵妈妈会丧心病狂做出火烧悦心居的事,也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慕天达低喃一声,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眼里透着说不出的失望,「有什么因?不就是晓晓让她搭把手做点小事而已,难道我慕府还有规矩定了不能指使一等管事去搬东西?还是定了嫡出大小姐无权支使一个管事妈妈做事?」 他不想的,真不想以如此咄咄逼人的口吻对待自己母亲。 可是,母亲无原则对张姨娘的偏袒维护让他愤怒,也让他寒心。 晓晓是他亲生骨肉,紫悦是他结髮妻子,难道他在意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奴才在她心里的份量重? 慕晓枫心里沉了沉,让爹爹与老夫人母子生份,绝非她所愿。可是她不这么做,爹爹会一直逃避宁愿自欺欺人生活在她们粉饰太平下。 她如果妥协退让,结果就是要她与娘亲还有兄长的命! 她小心翼翼觑了觑老夫人,瞄了瞄慕天达愤怒赤红的脸,悄悄拉了拉他衣袖,在慕天达目光转投她身上时,轻轻摇了摇头。 意思是,求爹爹别跟老夫人再争执下去了。 慕天达看见女儿谨慎祈求的眼神,心里就生出阵阵刀刮的痛。 他没保护好她们母女,他都不敢想像如果紫悦在那场大火走不出来,后果会怎样! 不过看着女儿祈求的眼神,慕天达不忍拂她意,咬牙忍了忍,半晌板着脸不说话。 但两眼都似兜了无数利箭,嗖嗖不要钱的往张姨娘面上厉射而去。 良久,他看着老夫人,冷冷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87章 门都没有 ()」 张姨娘心里一阵哆嗦,不能这么算?那还要怎样?她下意识就转头朝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也心烦意乱得紧,印象中这个儿子对她从来没有今天这般不留情面疾言厉色质问过! 以往就算她再怎么磨搓赵紫悦,这个儿子顶多冷着脸不愿跟她说话。 难道这次错的不是慕晓枫而是张姨娘? 这念头一起,她立即在心里坚决否定。张姨娘没有错,府里本就有明确章程规定哪一等奴才做什么事,如果人人都像慕晓枫这样瞎指挥,府里岂非全乱了套。 思来想去,老夫人觉得自己没错,她一力维护的张姨娘也没错,罪魁祸首就是在眼前扮乖巧懂事的慕晓枫。 这一想,老夫人顿时觉得理直气壮了。她绷着脸,眼神十分不友善,掠了掠慕晓枫,憋着气反问慕天达,「那你想怎么算?」 「纵火的赵妈妈已经死了。」说起这个,老夫人就禁不住心里一阵哆嗦,她可听说赵妈妈是在半夜被人活活撕碎成无数瓣痛死的。 慕天达冷冷哼了哼,那个恶奴——死了算便宜她!若是还活着,他非要让她也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他询问的眼神看向一旁安静不语的少女,这个女儿仿佛一夕间长大了,心里主意也极大。 她将紫悦接到枫林居静养,一定另有打算,不如先听听她的意见。 不得不说,慕天达还是挺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 慕晓枫看着他,眨了眨眼,轻声自语道,「我真不希望在我的院子也有那种不把主子当主子的奴才,一个不满就敢偷偷放火,想想都觉得可怕呢。如果枫林居也有这样的人,我与娘亲大概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慕天达有些无奈的看着小声嘀咕的人儿,心里明白她只怕一早就打定主意了。 「张姨娘严重失责,」慕天达缓缓开口,冷眼扫过脸色铁青的张姨娘,最终落在老夫人脸上,「以后我的院子与枫林居,就交由大小姐慕晓枫亲自打理。」 老夫人皱眉,下意识反驳,「这怎么行?她一个从来没管过家的姑娘,怎么能担这等重任。」 慕天达肃着脸看老夫人,不紧不慢道,「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如今不过让她学着管家,而且只是管两个院子而已。」 「母亲担心也有道理,」他顿了顿,面无表情看着满脸不贊同的老夫人,异常坚持的道,「不过她不懂,不是还有紫悦在一旁指导她吗?况且她就快及笄了,日后嫁为人媳,迟早也是要掌家的。既然如此,她更该早些学着管家。」 为了达成女儿心意,慕天达这会顾不得慕晓枫就在当场,并不忌讳说让她嫁人一类让姑娘害羞的话。 事实上,慕晓枫对嫁人一事绝对无感,而且这会她的心思也全然不在这些字眼上,俏脸上连半分害羞的影子都寻不着。 慕天达见她一脸平静,心里又是安慰又是心疼。 这个女儿没有露出姑娘该有的娇羞,也是因为他之前不负责任将重担放在她稚嫩肩上。 老夫人看了看眼神冰冷,满脸坚决没有商量余地的慕天达,又瞄了瞄桌上慈眉善目的白玉观音,心里正十五十六的打着鼓。 就见张姨娘一脸慌张的连连朝她递眼色,见这模样,老夫人心里没来由一阵烦燥,干脆转了头,对张姨娘的示意视而不见。 慕天达见老夫人沉着脸不出声,心里只当她不痛快却默认了他刚才的话。这才脸色稍霁,至于几度张嘴欲语的张姨娘,他皱着眉头冷眼扫了过去,张姨娘立即畏惧的低下头,再不敢开口为自己争取权利。 「母亲也乏了,不如先休息,儿子改日再来看你。」慕天达漠然说完这句,沖老夫人点了点头,便招唿慕晓枫与他一道离开。 慕晓枫夺了张姨娘一半管家权,也没有说话不算数,之前她应承了慕天达要送参汤过去,回到枫林居,她立即就安排这事。 离王府,花园一角琉璃飞檐凉亭里。 锦衣男子坐在白玉圆桌旁,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一下一下往圆桌上的棋盘摆放。 他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无论捻子还是落棋皆透着说不出的飘逸流畅。轮廓完美的脸微微下俯,两道仿若剔羽的眉斜斜飞逸,底下浓睫掩映,星眸不时转过点点亮光。 左手与右手对弈,实力相当,但看他动作无滞眉目平静,显然无论棋艺或心境,都达到极其超脱物外的淡然。 张化在亭子外正面右柱旁侧身伫立,望里面男子眉目如画,看他沉静垂目淡然执棋论艺更美逾仙境。 仿佛那一桌一盘黑白分明的棋子,便是整个世界。 他在这个世界里淡然冷静,没有人伦情慾没有贪嗔痴恨怨,一亭一人便是超脱红尘外的淡静天地。 输赢不见半丝杀伐戾气,眉宇没有喜怒哀乐。 张化的心忽然便疼了起来,可他站在外面并不敢出声打扰,也不愿打扰里面那片淡然安静的天地。 良久,仿佛天色都从灿烂转了暗淡,最后一枚白子终于从男子左手轻轻落下。 楚离歌瞟亭外一眼,云袖如清风拂过棋盘,黑白棋子便安静归了原位。他站起,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清澈流水自假山淙淙溅落,一片黄叶漂在水面随水迴旋蜿蜒。 他盯着那片似彷徨似安然随波逐流的黄叶,微微出神。 张化吸了口气,跨出一步看着他背影站直。 「主子,严或时精心设局施恩于慕老夫人,如今被慕老夫人视为座上宾,引于慕府外院静养断腿之伤。」 想起之前的调查结果,张化心情也似头顶这染暗的天色一样,有些郁郁难明。慕姑娘身边的阿猫阿狗,只要让主子觉得碍眼的,他做属下的就有义务做清道夫。 谁知那个男人竟在他动手前突然消失无影无踪,如今又突然凭空出现还一跃成为慕府座上宾。 这事,还真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 「请主子明示。」 暗杀明刺或放任,全凭主子一句话。 楚离歌还在看随水逐流的黄叶出神,张化的话他在听,不过并不放在心上。严或时那样一个小人物,若非与她扯上关系,压根不值得他听见那个名字。 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人物接二连三设计试图攀扯上有个工部尚书的慕府,严或时的目的很明确,动机也很容易理解。 现在已经很确定那个女人对他的价值,他觉得很有必要让那个胆子肥又自诩有小聪明的女人,一直保持危机意识,这样才不会因为在安逸环境中待久而变笨。 那个男人,如今看来,勉强也算半个人才。 他并不担心那个女人会吃亏,毕竟早在大佛寺,那个女人就知道严或时的真面目,更知道她府里多的是牛鬼蛇神。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她也不配他浪费精神去关注,更不配——活下去。 良久,男子抖了抖宽大云袖,目光自黄叶收回便显得有些幽深。他缓缓转身,抬眸看了张化一眼,清清淡淡不带一丝情绪的道,「暂留。」 张化应是,眼里却有诧异飞闪而过。 希望慕姑娘日后知道主子纵容留个祸害在慕府,不会一声怒吼拍桌与主子翻脸绝交。 其实慕夫人中的红颜娇与主子身上的「无情」相比,简直……,张化微微摇了摇头,掐断自己继续往里深思的念头。 慕晓枫以为,经过那日寿喜堂对张姨娘夺权事件后,老夫人起码短时期内不会再希望看到她。 可她竟然料错了,不过两天,老夫人孜孜不倦的又派人来枫林居将她传去寿喜堂。 「不会还心心念念惦记着我这里的上等红参吧?」慕晓枫摇头嘀咕一句,招唿青若一声,就往寿喜堂去。 到了寿喜堂,发觉慕天达已经坐在老夫人左首旁,而平日必在的慕明月反而不见人影。 掩下眼里奇怪之色,少女缓步而入,朝上首端坐楠木圈椅的老夫人祍裣福身,「见过老夫人,见过爹爹。」 老夫人眼皮微掀,老脸上原本隐约笑意在看见她之后,更淡得没影。老夫人静静掠她一眼,没说话,慕天达见状,立时便温和笑道,「晓晓来了。」 慕晓枫很乖觉,见了礼就自发到慕天达身旁坐下,老夫人不待见她,她不会没眼色非往老夫人身边凑。 老夫人本想招手让她往自己旁边坐,好示亲近,可不想手刚伸出,就见她一脸乖巧粘腻的坐在慕天达身旁。眉头立时皱了皱,瞧她的眼神再也装不出热络来,想了想,才道,「你那天熬的汤极好。」 慕晓枫一脸平静乖巧的听着,老夫人不会平白无故贊她,让一个厌恶自己的人违心说出赞美的话,绝对是有所求。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的就是老夫人这种人。 老夫人见她不搭话,只得按着不耐,自顾自话继续道,「喝了你送来的汤水后,我感觉精神好多了。」 慕晓枫站起,微微垂首,诚惶诚恐道,「老夫人身体康健是我们福气。」 想诱她答应熬好参汤再送来?门都没有。 老夫人噎了噎,被慕晓枫油盐不进的模样气个半死,她瞄了瞄旁边无动于衷的儿子,知他不肯为自己说话,皱了皱眉又只得忍住火气。 又道,「严公子喝过汤水之后,气色也好了许多。」
第88章 好大一顶绿帽 ()」 慕天达目光一沉,隐忍着不悦瞥了老夫人一眼,道,「严公子对母亲有相救之恩,儿子理当亲自前去感谢。」 至于刚才那些混帐话,就请母亲莫要再说。 这句话,慕天达忍了忍,终没宣之于口,不过看她的眼神,可没掩饰其中警告与失望意味。 慕晓枫听了老夫人的话,心里也是气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她与严或时之间是清白的。 一个订了亲的姑娘与别的男人有私情,老夫人这是要逼她去死? 如此歹毒用心,原话只怕是她那位好妹妹说给老夫人听的吧? 「爹爹,」慕晓枫看着为维护自己,不惜冷脸表示对老夫人不悦的父亲,心里感动满满,「严公子对老夫人有恩,就是对我们慕府有恩,这样一位贵人,女儿理应与爹爹一道前去看望,以示郑重。」 老夫人愕了愕,好半天光顾着瞪慕晓枫连话也忘了说,这丫头之前不是死活不肯去看望严公子,今天怎么突然变得爽快了? 还自己提出来? 慕天达想了想,有他一道,倒也不算逾矩,便点头同意了,「嗯,那晓晓就跟我一同去青松院看望严公子。」 老夫人对此乐见其成,虽心里有些奇怪,却也不会阻止,只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们父女俩有心,不如现在就去吧。」 慕天达朝她点点头,「母亲,那我们去了。」 他们俩出了寿喜堂,一往青松院方向,立时就有个隐在暗处的小丫环飞快跑回映月阁嚮慕明月回禀。 青松院守门的小厮一见他们,立即弯着腰恭敬将他们迎进去,「老爷请进,大小姐请进。」 慕晓枫跟在慕天达身后微微点头,拾步进去,入眼两旁还是苍劲翠绿的松柏。没有过多的花草装饰,整座院子显得非常整洁安静。 慕天达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这时迴廊有下人过来见礼,他便吩咐一声,「带我们去严公子的房间。」 然而,父女俩刚穿过院子拾阶而上,还未到迴廊呢,就见门外有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 「老爷,老爷,出事了,出事了。」 慕天达沉下脸转过身去,瞪着小厮就怒斥,「常宁,什么事毛毛燥燥,不知道这是严公子静养的地方吗?」 常宁连忙低头缩了缩脖子,压着声音有些战战兢兢道,「老爷,书房走水,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慕晓枫挑了挑眉,心里无声笑开。上一回将慕明月临时叫回去的是因为张姨娘出事,结果后来所谓的出事不过是崴到脚而已。 这一回临阵将她爹爹叫走,是爹爹最重视的书房走水? 那个女人还真敢,万一真烧到什么,就不怕爹爹知道了跟她秋后算帐? 一听书房走水,慕天达当即紧张了。不过他看了看慕晓枫,立时拿了主意,道,「晓晓,你随爹爹先回去,改日我们再过来看望严公子。」 少女笑着摇了摇头,体贴道,「爹爹你赶紧回去看一下书房情况,既然来到青松院,我又无事,不如进去看望一下严公子;到时老夫人问起来,也好将严公子的伤情明禀。」 少女眼睛一转,往旁边一熘的下人扫了扫,「爹爹放心吧,这还有很多人呢。」 凭这样就编出什么孤男寡女私情相会的事情来?就算那个女人有这胆子与能耐,她也不惧。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要到关键时候才见分晓呢。 慕天达见她笑容坦荡磊落,又胸有成竹的模样,想了想,倒是放下心来,「也好,那我先回去了。」 慕晓枫含笑目送他出了青松院,这才转身继续往迴廊走去,不过走到第三条柱子时,她停在碧藤箩下,面对着院里苍翠松柏站住不动了。 这时,就见一个人从屋里转出来,瞧见她纤细有致身影,便轻笑起来,「你来了。」 声音熟悉,态度随意中透着恭敬,也透着一股信任熟稔亲近。 少女转身,看见那人也一脸尊重的笑了。 离开青松院之后,慕晓枫让人打听了一下书房走水的情况,听闻只是外墙起火,因发现及时扑灭得快,倒是没损毁什么。 慕晓枫瞥了眼前来汇报的小厮常宁,转头看着青若,仿佛诧异闲话,「天干物燥容易走水,青若,京城多久没下过雨了?」 青若愣了愣,掠见还未挪步的小厮,心里一动,连忙道,「前五天夜里一场大雨,还把夫人最喜欢一盆兰花打烂了。」 小厮脚步微顿,看了慕晓枫背影一眼,随即若有所思的跑回去。 接下来一个月,日子在平静中流水般逝去。 楚离歌嚮慕晓枫隐约透露过他的意图之后,一直不曾再露面,而小白一直养在枫林居里。 小白伤好之后,慕晓枫曾经流露过将它送回离王府的意思,隔天起来就发现小白可怜的小腿又受伤……,此后,慕晓枫心疼小白,再不敢随便开口提这茬。 至于药老,倒是见了慕晓枫一次,只不过就算慕晓枫猜出他与楚离歌有关,也撬不开他的嘴。 那老头嘴巴像上了锁一样的紧,不肯吐实话,而且对慕晓枫一点都不客气,仍旧打着要研制解红颜娇之毒的名头,又狠狠的采了她一袋血。 转眼,就到了老夫人寿辰的日子,这天一早,慕府就开始宾客迎门。 酒席上,慕府小厮给昌义侯府的大少爷裘天恕倒酒时,不慎被端盆子的丫环碰了一下手肘,结果洒了裘天恕满襟酒渍。 「裘少爷对不起,裘少爷对不起……」小厮白着一张脸,垂着头一脸想哭的表情不住道歉,如果往下看,就会发现他双腿一直抖个不停。 裘天恕站起来,看着自己新做的袍子就这样毁了,一张俊脸顿时笑得牵强扭曲。 但今天是老夫人寿辰,他自然不能因为一件袍子与慕府的小厮计较,这有损风度。 只能僵着笑,盯小厮的眼神极快闪过一抹阴狠,随后故作大方哈哈笑道,「没关系,换一身就是了。」 「谢谢裘少爷,谢谢裘少爷。」小厮千恩万谢的感激一番才退下去收拾残局。 随后便有丫环过来领裘天恕去偏院厢房更换衣裳,「裘少爷这边请。」 酒席设在慕府前院花园,此时丫环领着裘天恕往慕府偏院走。 穿过两道抄手迴廊之后,丫环指着前面不远一堵帘花墙,道,「裘少爷穿过前面帘花墙,往左边第一间厢房便是专供宾客更衣之处。」 指出此刻侧望可见的隐约门扉,丫环却站住不肯往里走了,「这里是专供男宾更衣所在,奴婢不方便进去,还请裘少爷自行过去。」 说完,她朝裘天恕福了福身,随即转身干脆利落走人。 裘天恕站在原地挑了挑眉,心里好生诧异,慕府这规矩倒挺特别。将客人带到半路就撂挑子,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 不过想了想,他又理解了。 慕府一向家风甚好,估计今日宴会繁忙,一时抽不出人手,才会让一个丫环领他来更衣。 「罢了,这袍子总归不能再穿出去见人,自己过去换就自己过去换。」横竖换一件外袍,他一个人还是做得来的。 心里虽然还有些余怒未消,不过此刻见眼前景致布置优雅,他心情也随着好了几分。 无奈摇了摇头,迈开步就要往前面帘花墙走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长相清朗俊秀的年轻男子从另一侧小道现身走来。隔着帘花墙,那人又站在垂绿藤蔓之中,裘天恕只能隐约看见他侧脸,再有就是看见他步姿有些奇怪。仿佛忍着痛不敢使力的样子,迈开的步子更像是拖着左腿缓步而行。 他行了一小段路之后,却又停下来,然后透着几分小心谨慎往四周探了探。 然而他谨慎探看之后,脸上又流露出几分甜蜜盼望,看样子竟似在等什么人。 裘天恕猜测许是在此约见心仪的女子。撇了撇嘴,他心里隐约兴奋,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这会他忽然停下脚步,将身体大半隐在迴廊深处,只露一双眼,透过帘花墙兴味盎然直勾勾往那边古怪男子望去。 没过一会,就见一名穿紫绡纱衣裙的少女匆匆而来。 隔得远,中间又有帘花墙与垂落的藤蔓挡着,裘天恕看不清她表情,但那抹紫极为醒目,就算他想忽略也不成。 望见那抹醒目的紫,裘天恕不知怎的,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忽地脑子清晰记起曾听说过,慕府大小姐慕晓枫十分喜欢紫色。 心里一紧,他眯起眼睛直觉盯住那头不愿眨眼。 那少女看见那步姿古怪的男子,果然便停了下来,两人仿佛还在藤萝掩映下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什么,那姿态,看起来竟是无比亲密。 从他的方向,隐约可见少女雪白如玉侧脸浮上可疑红霞。简直看得他心里怒火突突直冒,正犹豫要不要现身冲过去,随即就见那男子自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十分温柔的擦了擦少女额头。
第89章 退亲大战 ()」 随后不知两人还说了什么,只站一会,就一先一后匆匆往小道另外一边离去。 裘天恕屏住怒火,握紧拳头鬼使神差的朝刚才他们站的地方走了过去。 也不知刚才那对男女是走得急还是害怕被人发现在此私会,匆忙间竟有一块帕子落在了藤蔓之间。 裘天恕捡了帕子摊开一看,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只见洁白帕子上绣着一行十分绢秀清隽的小字,而帕子右下角赫然绣着一片红枫。 「好,好你个慕晓枫!」他黑着脸冷笑不止,双眼死死盯住手里帕子不放,眼里火苗簇簇,似乎恨不得将帕子烧出两个洞来。 半晌,眼里赤红渐减,他咬牙切齿道,「未进门先给我弄了顶大绿帽来戴,慕府的家风果然极好!」 心中憋着气,仿佛那无处发泄的怒火将他五脏六腑都烧得滚痛。 他仰头,深吸数口气,才勉强压住愤怒,掠过手里碍眼帕子,本想直接扔掉。可思忖一会,他忽然将帕子狠狠揉成一团,然后胡乱往怀里一塞。 咬着牙哼了哼,一甩衣摆,连洒了酒渍的袍子也不换了,大步迈开,连招唿也不打一声,直接就离了慕府奔回家去。 裘夫人得知自己儿子失礼之举后,再三嚮慕府表示了歉意,也不待宴席结束,也连忙告辞匆匆回去。 裘夫人素来了解自己儿子禀性,若非有大事发生,这个儿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令人诟病的事来。 裘夫人一踏入昌义侯府,连气还没喘匀,就听闻下人前来禀报,说大少爷在偏厅等候夫人多时。 「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裘夫人一边擦着汗,一边往偏厅走去。 前来禀报的丫环想了一会,道,「回夫人,大少爷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他回来之后一直坐在偏厅里等夫人。」 裘夫人愕然失声,「他这一个时辰都在那干坐着等我?」 丫环用力点了点头,「是的,夫人。」 裘夫人心头一突,直觉大事不妙,脚步不由自主加快许多,不过她身体虚胖,平常走几步路都汗流不止,如今加快脚步,额上身上的汗就更加如密密细雨哗啦哗啦往下掉了。 可她顾不得慢下来,一边甩着帕子勐擦汗,一边加快速度移动雍肿的身体。 刚走到偏厅门口,就见裘天恕一脸阴沉的侧坐在左方,裘夫人快步走进去,瞄了瞄楠木矮几上冷掉的茶,拧着眉挨着矮几旁边椅子坐下。 担心看着他,问道,「天恕,出什么事了?」 「娘,我要跟慕府退亲。」裘天恕缓缓抬头,赤红双目看住裘夫人,自齿缝愤恨挤出这一句话来。 裘夫人被唬了大跳,「先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突然好端端要退亲?」 「慕府欺人太甚!」裘天恕咬咬牙吐出这句,便羞愤别过头一脸不愿多说的样子。 默了默,在裘夫人无比焦急的眼神里,才又恨恨道,「慕家大小姐……早与他人有私情,娘也不希望儿子这媳妇还未娶过门就绿云罩顶吧?」 「此事当真?」裘夫人一怔,随即沉下脸来,「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至于消息是真是假,裘夫人并不觉得需要追究。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既然有消息传出来,那么多多少少都证明慕家大小姐确实行为不检点。 他们昌义侯府可不稀罕一个会让他们脸面蒙羞的儿媳妇。 「儿子亲眼所见,岂会有假!」裘天恕闭了闭眼睛,满脸尽是羞愤痛恨暴怒之色,「而且,我手上还有证据。」 他这一个时辰并非真在这枯坐气愤,他一时冲动离开慕府之后,回头就暗中派人去打听慕晓枫的事。 他的人回禀,果然有些风言风语在慕府内暗中流传。都说慕大小姐经常独自到青松院看望一位严公子,一来二去,二人仿佛是日久生情,竟暗下郎情妾意绵绵不断了。 当然这些,裘天恕觉得没必要跟自己母亲多说,只要说出他亲眼所见慕晓枫与其他男人有私情的事,就足够说服母亲同意退亲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母亲有多重视一个姑娘的出身与名声。 「岂有此理,真想不到慕府竟会教出一个德行有亏的姑娘!」裘夫人这会的火气丝毫不比自己儿子少,「退亲,这门亲事坚决不能要。」 裘天恕看着她气得通红的脸,连忙提醒道,「那当初与慕府订亲的信物?」 「娘这就去找出来。」裘夫人怒极,立时接口道,「娘明天就投帖子,三天之内一定替你退了这门丢人的亲事。」 裘天恕脸色缓了缓,情绪低落的客气一句,「有劳娘了。」 「这没什么,」裘夫人一脸烦心的摆了摆手,「你放心,凭我们昌义侯府勛贵之家,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到,待退了这门亲,娘再替你相看配得上你的好姑娘。」 裘天恕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那爹那边?」 裘夫人不以为意的看他一眼,「这事自有我去说。」 裘天恕微微松了口气,可一想起在慕府看到那对男女亲近的画面,就觉得心里似吞了苍蝇般噁心。 第二天,慕府收到裘夫人送来的贴子,大伙还奇怪好一阵。 隔天,应裘夫人要求,慕天达、赵紫悦与老夫人一齐在慕天达的雅竹院正厅等候裘夫人来访。 临近巳时,裘夫人与裘天恕一道前来,进门便板着一张脸,给老夫人见礼也十分勉强,至于裘天恕就更加了,自进门到给各位长辈见礼,皆一副怒气沖沖人人都欠他大笔债的模样。 一张黑脸,真是从头摆到尾。 被一个小辈给气受,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慕天达为人温和,见状倒没表示出什么不满来,只是看裘夫人母子二人的眼神,稍稍掺了几分疑惑,疑惑里头又藏着淡淡冷意。 赵紫悦见状,心里直觉不好。 「裘夫人,」慕天达看了看赵氏,见她面容苍白柳眉轻蹙,又见裘夫人母子态度恶劣,当下也没好脸色跟他们客套,直接便开门见山问道,「不知今日纡尊降贵,来意如何?」 裘夫人圆圆胖胖的脸有一瞬错愕,她是直接来退亲的,可没料到慕家老爷如此不客气,她倒是不太好意思直截了当提下面的话来了。 毕竟,就算结亲不成,也不能最后结了门仇家出来。 她眼神闪了闪,有些牵强的笑着吶吶飞快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的裘天恕。 裘天恕心里这几天一直都在不停想着,那天无意撞见那对不知羞耻男女私会画面,来的路上就在无时不刻想着要赶快甩掉慕晓枫戴在他头上那顶大绿帽。 既然来退亲,慕府迟早要得罪,这会又何必心虚躲躲闪闪! 更何况,就算心虚,也不该他们裘府心虚。 这一想,裘天恕觉得自己硬气了。 自觉理直气壮,裘天恕哪还会顾忌什么尴尬不尴尬,他刻意挺了挺胸膛,迎着慕天达视线回望过去,微愠道,「慕大人,我们今天来贵府,就是退亲的。」 这话一出,当即引起一阵压抑的譁然。当然,掩嘴惊唿的自然是屋里侍候的下人,老夫人只是意外的瞪大了眼,倒不至于失礼到失声惊唿的地步。 慕天达儒雅的脸瞬间黑如墨水,眉头紧锁,目光不善死死盯着裘天恕,错愕眼神里虽觉得意外,可更多的却是愤怒。 没错,是自己宝贝女儿居然被人嫌弃的无比愤怒。 赵紫悦脸色似更白了一层,但她担忧的眼眸里反而不怎么见错愕意外,似乎今天裘夫人母子二人的来意,在要求她出现雅竹院之前就已经隐约猜到几分。 慕天达大力握住椅子扶手处,突起指节处处发白,可见他此刻在极力压抑内心愤怒。 半晌,他瞪着裘天恕,慢慢地一字一顿问,「为何突然退亲?你总得说出个理由来?」 其实不管什么原因,结了亲又被退亲,他家晓晓最终都被裘府给伤害了。 今天之后,若没有天大正当理由,他绝不轻饶裘天恕这小子。 嫌弃他家晓晓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被慕天达眼角余光瞪到的裘夫人一脸尴尬的笑了笑,不由自主悄悄伸手拉了拉儿子衣摆,示意他不管怎样,下面的话都要温和些委婉些,好歹给慕府留点颜面。 裘天恕虽懂她心思,却不打算理会。头一昂,毫不理亏的直视着慕天达,十分生硬道,「慕大人,慕大小姐德行有亏,我不认为我们还有结亲的必要。」 这话直接得,就差没说慕晓枫配不上他裘天恕了。 老夫人脸色阴阴沉沉,像低气压下快来暴风雨的天。赵紫悦握杯子的手哆嗦了一下,苍白脸上怒色明显。慕天达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差点被他这话闹得直接拍桌子与他打将起来。 好半晌,他才压下心头直往上拱的怒火,咬着齿根怒道,「我不敢说我家晓晓端庄贤淑少人能及,但至少知书识礼规行矩步品性佳洁,裘少爷说话可要三思。」 什么德行有亏?这小子要是拿不出证据来,他非揍得这小子满地找牙不可! 敢污衊他家晓晓,简直罪不可赦!
第90章 绑了进来 ()」 慕天达心里又恼又怒,但还不至于当堂失去理智。 裘天恕今日有备而来,自然也是不惧他恼怒瞪视还是言语威胁。 只不过,就算平常被慕天达不怒而威的眼神一瞪,他心里都难免生出畏惧,更何况这会慕天达盛怒如狮呢。 那气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裘天恕莫名往后缩了缩身子,却还是梗着脖子,担着胆气嗤声冷笑,「她品性佳洁?」 「你小子什么意思?」慕天达拉长了脖子,黑着脸直勾勾怒瞪着裘天恕,这小子刚才竟然讽刺他! 「还请慕大人耐心听我说下去。」裘天恕略略别开视线,不再试图与他硬碰硬。他认清了,比气势,他怎么也比不过慕天达。 但气势强,不表示就占理就有理! 他今天还非退慕府这门亲不可!他是占理一方,他怕什么被人瞪。 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壮了壮胆,低低扫了眼气唿唿黑脸剜他的慕天达,连忙加快语速说道,「慕大小姐与他人有私情,底下都有好些言语传出来了,慕大人不妨让人去打听打听;还有,除了贵府内暗中流传的风言风语,府外也有不少议论是关于慕大小姐的。」 慕天达下意识张嘴就要反驳,怒极之余竟不顾文人形象要爆粗口,还是被旁边赵紫悦眼疾手快的摇头制止住。 裘天恕不怕死的冷笑一声,又飞快道,「单凭这些流言蜚语,我真不相信家风甚好的慕大小姐会是这样不知检点的人;可是就在前两天慕老夫人寿辰上,我亲眼看见她与别的男子在贵府偏院私会!」 慕天达脸一绷,「呯」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瞪着他就要站起。赵紫悦连忙扯了扯他袖子,皱着眉对他摇头示意。 既然裘天恕说得有板有眼,不如先听人说完再作打算。 就算急着维护女儿声誉,也要先弄清事情始末再说。 起码得弄清来龙去脉,才好见招拆招。 慕天达看到她眼里真意,想了想,只得极力按捺着火气。瞪裘天恕一眼,重重一屁股重新挨着椅子坐了下去。 只不过瞪裘天恕的眼神,那一个火热,简直能将裘大少身上烧出三百六十五个洞来。 按他那冒火眼神,只要一旦证实裘天恕所言有虚,裘天恕就算还能站着走出慕府大门,也必定成为浑身上下千疮百孔的破烂货。 敢抵毁他的女儿,简直该拖去千刀万剐! 裘天恕暗下吞了吞口水,一再在心里给自己鼓气,才不至于被他兇狠的眼神吓退。 饶是如此,他清俊脸庞上依旧有些畏惧发白。 但事到如今,都已经将慕府得罪了,再得罪到底一些又何妨。 狠下心一咬牙,他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帕子,极度嫌弃的在空中抖了抖,摊开有红枫那一角往慕天达眼前扬了扬。 「慕大人,这就是那天我无意撞见她与别的男子在偏院私会的证据。」 慕天达与赵紫悦飞快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之色。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裘天恕这死小子手里真有什么不利晓晓的证据。 「慕大人还请你仔细看一看,这是不是慕大小姐的东西?」裘天恕说罢,拿着帕子往他面前走过去。 当然,作为最有力的重要证据,他这会自然不会急着傻傻将帕子交到慕天达手里。 只拿着帕子在慕天达眼前三尺外展开,似是担心慕天达看不清帕子上那行字一般,他眉一扬,随即大声念了出来,「东边日出西边雨!」 在座的人哪个都不是目不识丁的老粗,谁不知道接着下面一句就是「道是无晴却有晴!」 虽然这晴非彼情,只不过同音不同字,但绣在私人物件上,还赠与一个外男,不是有私情的表现是什么? 事情闹到这份上,老夫人的脸色也从原本的恼怒到眼下的羞愤莫名。 她心里此刻真是恨死了慕晓枫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怎能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这名声传出来,还不得连累将来明月的婚事。 至于被指责与慕晓枫有私情的外男,她倒是选择性忽略了,更忘记当初是她一力拿身份压着,非要慕晓枫代她去看望什么贵人的。 赵紫悦面色也很不好,她也同样愤怒,但她的愤怒不是怀疑自己女儿行为不检。她的女儿她知道,就算性子再跳脱不羁,可也是个极懂分寸的姑娘。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的女儿真与别人有了情意,也绝不会蠢得做出私相授受予人把柄的事来。 可赵紫悦心里再有把握,此刻眼前所见裘天恕手握女儿与别人有私的证物却是事实。 她心里是又愁又乱又担忧。 不管什么原因,退亲的事一旦发生,吃亏的都是女子。 慕天达此刻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心情跟赵紫悦差不多,也是担忧愤怒怀疑大于相信。 他的晓晓聪明可爱善解人意,怎么会做出这等不守礼法让人诟病的事! 与别人私相授受? 这事,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可眼前这帕子又是怎么回事?裘天恕这小子言之凿凿说亲眼看到她与别人私会又是怎么回事? 沉默一会,慕天达觉得很有必要让自己女儿亲自到这来一趟,才有可能解释得清这些误会。 虽然这样做不太合规矩,不过事关晓晓名誉,不合规矩又如何?今日之事,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后面替她兜着。 「来人」慕天达做了决定,张口就要唤人去枫林居请大小姐过来。 就听得外面少女娇软动听的声音娓娓传来,「爹爹,娘亲该到时间喝药了。」 裘天恕下意识扭头往门口望去,目光掠见记忆中鲜明的紫色裙裾,眼底立时涌起浓浓嫌恶。 慕晓枫走近过来,似乎这才发觉有客人在,不由得面露尴尬,惊讶而飞快道,「啊?爹爹这有客人在?那晓晓先回去了。」 「等等。」在少女调头离去之前,慕天达高声道,「晓晓你进来吧,他们……无妨。」 他正想差人唤晓晓前来对质呢,这两客人,反正晓晓迟早也要见。 慕晓枫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嚮慕天达,见他抿着唇脸色微郁,眼神却坚持,遂略低头拾步而进。 简单行了礼,慕晓枫就亲自拿了温度刚刚好的药给赵紫悦服下。这个时候,裘夫人母子纵心有万般不满,也只得忍耐着。 好在赵紫悦服药也就片刻功夫,慕晓枫收拾了药碗,自然就要告辞。 「晓晓,且不急着走,」慕天达冷着脸斜了对面裘夫人母子一眼,「他们是昌义侯府的裘夫人与裘大少爷。」 他默了默,看着亭亭俏立少女,见她虽微露愕然,却不见羞怯之态。心里随即落下无声嘆息,这孩子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特意借着送药的名头到这来的吧。 「他们今天是来,」他顿了顿,终究现了愧疚别过头去,「是来退亲的。」 少女莹莹妙目立时露出恰当的震惊来,「退亲?」 慕天达瞥见她大受打击的模样,心里更觉对不起这个女儿,他沉重点头,「嗯,是来退亲,其中种种关乎你的名誉,如今为父少不得逾矩让你亲自在这听上一听。」 到时,不实的自然要不客气辩上一辩,女儿家清白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他怎能容忍别人抵毁他的女儿。 慕晓枫装出一份震惊受打击至精神焉焉的模样,耷拉着脑袋脚步跄踉走到赵紫悦旁边坐好。 好吧,其实她真心高兴裘天恕这么迅速来退亲。不过为了待会能顺利退亲,这会她必须装出难过的样子。 事实上,她拼命低头,将脸埋在阴影里,只是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让裘天恕看到脸上欢喜笑容。 裘天恕,一个外表清高重虚名的男人,暗地里做的事都不知道有多龌龊呢。 想起那位知晓她在暗查裘天恕的事,就「无意」让她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慕晓枫心里就不禁阵阵冷笑。 「晓晓?」慕天达见她一味难过埋头不语,心里又有些不忍了,他都要怀疑自己让她亲自面对这种事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再怎么说,晓晓平日纵然聪明能干,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爹爹,我没事,你们接着谈。」 裘夫人见状,有些狐疑的打量了裘天恕一眼,意思是:这姑娘看着温和有礼善解人意的,你会不会弄错了? 裘天恕低声哼了哼,掠了掠那边白着脸垂头不语的少女一眼,眼底鄙视明显。 装模作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若非那天他亲眼看见她与别人私会,此刻说不定也会被她哀怨坚贞的样子迷惑。 慕天达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就见外面有人匆匆进来,在他身旁低声飞快禀报着什么。他脸色一变,飞快掠了裘夫人母子一眼,小声交待两句,那人又飞快退了出去。 不一会,就见一个头髮有些花白的僕人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还有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被堵住嘴反剪双手绑着押了进来。
第91章 还有 ()」 「见过老夫人……。」 「方伯不必多礼,」慕天达出声打断他,抬眼望向他身后被绑的小厮,眼神就冷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这小子是守角门的阿财,平时厨房採买进出的货物都是从那个角门出入。」方伯微微躬身,一板一眼道,「今天老奴无意经过那里,正巧听见这浑小子跟送蔬菜的婆子们在碎嘴。」 慕天达眉头一挑,下意识飞了个冷眼给小厮。 方伯又接着道,「若是寻常闲话,老奴自然不理会,可这小子越说越离谱,竟跟外头的婆子胡乱编排大小姐不是,老奴气不过就让人押了他过来。」 赵紫悦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一味低头的女儿,又看了看方伯,脸上堆起的愁容忽然便渐渐散了。 慕天达怔了怔,随即心里大为恼怒,合着裘府来退亲的风声这才一会就传遍慕府上下了。 不然方伯哪会听见一个小厮碎嘴,就愤怒得亲自押人过来让他处置。 他可明白得很,这个打小就服侍他的老僕,平日最是不爱管闲事,除非遇上特别让他心里不平的事。 「这浑小子在后门跟外人乱嚼了什么舌根?」慕天达指着那被堵住嘴的小厮,满脸怒色的问道。 「老奴在旁边站了一会,就听了一嘴的闲话,说什么大小姐与暂住青松院的严公子有私情;说大小姐多次独自前往院子看望严公子,还说大小姐时常在窗外徘徊,又翘首盼望什么的,总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方伯说得很平静,慕天达却越听越气愤,面色随之越来越黑。 「我问你,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还是你说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慕天达霍地站起,杀气腾腾虎步一跨,就到了小厮身旁。一手揪住小厮衣领,一手扯掉他嘴里破布,恶狠狠瞪着,嘴里却连珠炮似的质问一句接一句。 阿财被他兇狠的眼神吓得双腿打颤,想退却退不去,因为他的衣领还被慕天达稳稳揪着。 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求饶,「老爷、老爷饶命……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慕天达重重一哼,皱着眉头死盯着他,揪住衣领的手就是不松,「我问的,你一句句给我说清楚。」 「是、是,小的一定说清楚。」阿财哭丧着脸,面对激愤得直接能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的老爷,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好好的看门,他多什么嘴呀! 说谁的八挂不好,偏说老爷最宝贝的大小姐,这会好了,惹祸上身了! 「小的说那些关于大小姐的浑话,都是听别人传出来的。」阿财缩着膀子,小心翼翼看着慕天达,低着声战战兢兢道,「有的是青松院的丫环传出来的,有的是厨房的帮工传出来的,有的是从洒扫的婆子嘴里听来的……」 「你们吃饱了撑着,每天闲着无事就是这么编排主子的?」慕天达大怒,真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小子了事。 合着满府的下人传来传去,都在传晓晓的闲话,也难怪裘府的人随便一打听,都能听到满耳风言风语了。 张姨娘管这家,是越管越不像话!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大小姐去青松院做什么不守礼的事?」怒极之余,慕天达当然还记得最要紧一件事,问完,他恶狠狠瞪着阿财不作声了。 不过看他那眼神,假如阿财敢说谎,大概他立即就会愤怒扭断阿财脖子。 阿财连忙点头如捣蒜,「奴才就是守角门的,根本没有机会到青松院,自然不可能亲眼看见大小姐出入青松院。」 「一切都是听别人传出来的,真的不关阿财的事。」 「哼,算你老实!」慕天达冷哼一声,大力松手将他一甩。阿财跄跄踉踉跌到一边撞痛了肩膀,他瞄着慕天达阴戾兇狠眼神,却半点痛色也不敢露。 方伯看着阿财被带了出去,打量了裘天恕一眼,这才道,「老爷,其实关于大小姐前去探望严公子的事,老奴倒是可以说明一二。」 对于方伯这个在慕府度过大半生的人,慕天达一向都十分信任,不仅是他,就连老夫人对这个老僕,也是信任有加的。 慕天达看了看缄默不语的裘家母子,点头道,「你说。」 「严公子入住青松院以来,大小姐其实总共只去探望了两次。」方伯伸出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意在强调次数之少,大家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次数上,因而并没人想到慕府的人对待那位严公子是否太过冷淡。 慕晓枫眼角飞掠,只掠见老夫人面上闪过那么一丝不悦。 她暗下撇了撇嘴,就听得方伯又道,「一次是老爷公干未回之前,大小姐与二小姐听从老夫人吩咐一道到青松院探望严公子。」 「只不过,那一次二小姐突然有事,刚进院子就急忙抽身离去。」 老夫人一听,心里更不舒服了,立即奇道,「青松院的事,方伯你倒是清楚!」 方伯恭敬的看着老夫人,道,「雅竹院与青松院皆在外院,何况那会老爷公干在外,两位少爷亦不在府中;照顾严公子的小厮丫环们多年轻,夫人唯恐他们怠慢了严公子,特意嘱託过奴才平日多去青松院看顾。」 老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怜方伯年老,一直只是让方伯看顾一下书房而已,并不让方伯做其他活干。 不过因着方伯是慕天达身边的老人,平日待人又温和,府里下人大多对他颇为信服。 慕天达未回那会,府里皆是女眷,照看严或时确实多有不便,赵氏若嘱託了方伯多去看顾,倒也极有可能。 尽管心里不喜,老夫人却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张姨娘思虑得远不如赵氏周到。 「大小姐与二小姐结伴前去青松院看望严公子那日,老奴恰恰正在屋里侍侯严公子。」 「二小姐匆忙离去之后,大小姐为了避嫌,不好直接到房里看望严公子,确实是站在窗外询问了一些关于严公子的情况。」方伯顿了顿,在裘天恕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又道,「老奴怕说得不详细,还再三到房里跟严公子确认才出去跟大小姐说的。」 「老奴想着,大小姐奉了老夫人的嘱咐前去,自然得了解详细才好回去跟老夫人回禀。」 「谁知这么清清正正坦坦荡荡的事,竟也被有心人拿来说嘴抵毁。」方伯痛心疾首的长嘆一声,这一声嘆得老夫人心生羞愧,也嘆得裘天恕心里将信将疑,「若非老奴这段时间一直都留在青松院看顾严公子,大小姐这事还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大小姐第二次去青松院看望严公子,就是和老爷你一起去那次,结果与第一次大同小异,老爷你刚踏进院子,就被人急急叫走了。」 慕天达听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当时的情况来。那会他被叫回去,是因为书房失火。结果他回去一看,书房倒是没失火,只是外墙起火……而且那会,晓晓也暗中提醒他极有可能是有人刻意放火引开他。 那时他还觉得晓晓多心,听罢只一笑置之。现在回想起来,还真像这么回事。 「这么说,那一回你也一直留在严公子的房间里?晓晓她一直都是站在走廊外与你询问严公子的情况?」 方伯点了点头,十分肯定道,「老爷,大小姐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单独踏进严公子的房间半步,就是单独说句话也没有。有关严公子的情况,全部都是老奴转告给她的。」 慕天达扬了扬眉,斜睨裘天恕一眼,终于长长吁了口气,「裘夫人,现在弄清楚了,晓晓从来没有做出什么不守礼节坏闺誉的事。」 裘夫人牵强的附和一句,「听起来确实是这样。」 慕天达皱眉,言下之意,她还是不相信晓晓是清白的? 裘天恕哼了哼,然后不咸不淡来了句,「这些都是贵府的人。」 孰真孰假还真难说。 慕天达怒极,真想大袖一甩,就此将这对讨厌的母子轰出门去。 不待见他的女儿,他家晓晓还不稀罕嫁过去呢。 可事关女儿清白名声,他心中纵有万般不满,也只能拼命忍耐。 裘天恕极不礼貌的斜他一眼,又火上浇油添了一句,「况且,除了府内这些风言风语,外面传的更加难听。」 「府外?」慕天达皱眉,眼神茫然,「府外还有什么事?」 裘天恕嫌恶的瞟了慕晓枫一眼,哼了哼,不太客气道,「慕大人不妨出去走一圈,就知道贵府大小姐的伟大事迹了。」 裘夫人见他越说越无状,立时低声斥道,「天恕!」 慕天达心里疑惑,却不好再直接问裘天恕,他侧头看了看旁边安静的妻子。 就听得赵紫悦轻声淡淡道,「裘大少爷说的大概跟离王殿下有关吧。」 跟「鬼见愁」离王有关? 慕天达瞬间觉得仿佛有道天雷从头顶滚过,震得他半天回不了神。 难道外面传得更难听的——说他的晓晓不顾廉耻勾引离王?
第92章 传言是真的 ()」 慕天达皱眉,睁大眼睛直勾勾看着赵紫悦,希望她能给他明白答案。对于晓晓这个女儿,再亲近,他总归是男人。女儿家的心事,自然是做母亲的更清楚一些。 赵紫悦轻轻点了下头,嘆道,「传得难听……大概就那样吧。」 依那位的雷霆手段与名声,相信没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捊虎鬚。既然如此,当然是挑软柿子来捏了。 而晓晓,在某些人眼中,自然是好捏的软柿子。 她之前就觉得离王来慕府的事太高调太张扬,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拿来做文章,现在她担心成真,果然连累到自己女儿。 背后的人,数来数去,总归跳不出一个巴掌! 看来这些年,她实在病得太厉害了。 「看来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裘天恕铁了心要退亲,这会说话是越发不懂客气两字怎么写,「别的就不说了,还请慕夫人赶紧将两家当初交换的信物拿出来,物归原主之后,这事就算了了。」 「裘少爷是吗?」谁也没料到,一直埋头作黯然神伤状的少女会突然站起来,还一脸倔强的盯住裘天恕,毫不心虚反问,「你说外面传言更难听,是不是指外面有人在传我勾引离王殿下?」 裘天恕瞪大眼珠看她,那眼神简直跟看不知廉耻的脏抹布一样,鄙夷嫌弃到了极点,「你有脸做得出,还怕别人说!」 慕晓枫也不动怒,只从容重重点头,「这么说,你曾听到过这样的传言,心里也认定这样的传言是真的!」 裘天恕看白痴的眼神看她,神情满满厌恶。 「别人传我勾引离王殿下,裘少爷就相信我勾引了他。」少女笑了笑,笑容坦荡,但神色却同样满是讥讽不屑,「裘少爷敢不敢到离王殿下面前问上一问,到底我有没有勾引他?又或者,问一问,他是不是随便被人勾引的人?」 面对少女咄咄逼人的明亮目光,裘天恕不知怎的,竟没来由觉得心里虚得慌,下意识别过头避开她,嘴上却冷冷犟道,「这些话又不是我传的,我懒得跟你胡搅蛮缠。」 「这怎么是胡搅蛮缠!」赵紫悦锵然出声,声音虽不高,但却有股铿锵凛然气势,「这事关乎晓晓名声,绝对要弄个一清二楚才行。」 换句话说,裘府今天想退亲?可以! 但这理由,却得换个说法,至于是什么都不可以是慕大小姐不检点,什么乱七八糟与人有私情又勾引殿下什么的! 裘天恕虽然自视清高目下无尘,但却不笨,至少赵紫悦的弦外之音,他是听明白了。 只不过他觉得单凭慕府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根本不能说明慕晓枫清白,他凭什么要退让。徒费心思与时间去查证这些难以本就难以证实的东西? 不对,慕晓枫根本就不是清白的,他手里还有最直接的证据呢。 想到这里,裘天恕立时觉得底气十足了。 「慕夫人,」裘天恕眯着眼打量过去,嘴上说得客气,心里却在冷笑连连,「暂且撇开那些传言不谈,你敢说慕大小姐就真是清白的吗?」 他双眉一扬,笃定哂然讽道,「我看未必吧!」 赵紫悦心里一沉,自是知道他此刻依仗的就是那块帕子。 她隐含担忧的看了看慕晓枫,却见少女回头沖她轻轻一笑。 就是这一笑,让她忐忑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她相信她的女儿。 那块帕子,一定不是晓晓的。 慕天达却没有她这么乐观,眉头都几乎愁得打结了,裘天恕手里那块帕子简直就是铁板上钉钉——铁定的事,晓晓怎么证明那不是她的东西? 虽然他相信晓晓不是那种轻浮不自重的人,但那块帕子? 裘天恕冷笑,他本来面容清朗,微笑起来也是挺好看一个人。可此刻慕晓枫看着他的笑容,怎么都觉得有股报復快意扭曲狰狞的阴狠刻薄味道。 这感觉,还真跟她那个好妹妹很像。 也难怪,慕明月会看上这么个男人。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个人都是外表瞧着人模人样的人,内里其实比任何人都龌龊无耻。她觉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绝对是为这两人量身订做的。 「慕大小姐对这块帕子一定不会陌生吧?」 裘天恕很大方的展开那块帕子在她眼前抖了抖,笑得眉飞色舞,那一个得意笃定,仿佛下一秒慕晓枫就会惊惶失措在他面前露出最浮荡廉耻一面似的。 谁知少女瞪大眼睛很认真的瞄了瞄帕子,俏脸上并不见任何惊慌羞耻害怕,反而很平静很平常的抿唇轻轻笑了笑。 「哦,这块帕子,我当然不陌生。」她点头,语气也很平常,平常得就跟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裘天恕被她浑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立时像浑身长刺的刺猬跳了起来,指着她大怒道,「不陌生?那就是承认你背着我偷人了!」 「裘少爷,别激动。」少女含笑抬起葱指,自空中朝他虚虚点了点。她笑容明艷,声音温软,竟是一副毫不动怒的好脾气模样。 然而,她含笑眉梢那抹流泛不去的凝光,却透着淡淡森寒。 裘天恕看着她这模样,忽然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我只说这帕子不陌生,却没说这帕子就是我的,你这么激动不太好吧?」 她笑着,目光自他清俊赤红的脸庞转了转,平静落在他手里死攥的帕子上。 偏着头瞄看帕子上绣的绢秀小字,轻声就念了起来,「东边日出西边雨?」她兀自惊讶一笑,点了点头,又自顾道,「嗯,道是无晴却有晴,确实不错!」 「什么不错?」裘天恕忿然瞪她,眼神剎那变得狠厉吓人。 看着她不以为然如花笑靥,他重重一哼,怒斥,「艷诗淫词,不守妇道!」 如果不是在座人人辈份比她高,慕晓枫真会忍俊不禁大笑出声。 哈,这叫艷诗淫词?那史上大帮诗人词人大概可以赶紧找三尺白绫挂樑上抹脖子,都不用活了!嗯,就算死了,只怕听了这话也会被气得重新活过来。 裘天恕这起死回生的本事,确实也挺让人刮目相看的。 「不守妇道?」少女眸光一转,长睫飞掩眼底寒意,错愕看他,声量配合的略高。考虑到在座都是长辈,那什么艷诗淫词她就不反驳了。 「还是请裘少爷睁大眼睛看清楚手里的帕子,再说话吧。」少女微眯眼,明晃晃投了讽刺一瞥过去。 就算真有人不守妇道,那个人也绝不会是她。 退一步说,就算真是她,眼前这个男人也没有资格在这指责她。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就敢端着道貌岸然的模样公然到她家侮辱她! 还真拿自己当回事! 裘天恕见她说得漠然笃定,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确定了,连忙低头拿着帕子反覆查看。 看了半晌,结果确认这就是慕晓枫的东西。 他咬牙,瞪慕晓枫的目光又气又恨,「你敢不敢拿一块帕子当堂对照?」 敢耍他?他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当即取了块帕子出来摊在空中,「没什么不敢的。」 裘天恕见她如此爽脆利落,倒是难得的呆了呆,可他对照着两块帕子看来比去,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为保险起来,他默默朝他娘看了过去,意思是女人的东西还是你在行,赶紧帮忙鑑别一下吧。 事情闹到这份上,裘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嘆口气,在儿子恳求的目光下,站起来走到两人当中,拿了帕子分左右细细对照一番。 质地,外形,色泽,针法,看起来确实如出一辙。只不过其中右下角绣的红枫……她拿起其中一块对着光线抖了抖,又仔细看了一会之后,忽然诧异的「咦」了声。 裘天恕心里一紧,立即问,「娘,看出什么不妥吗?这两块帕子是同一个人的吧?」 这可是最直接最重要的证据,万一是假的……他回想刚才的态度,背后莫名吓出一身冷汗来。 裘夫人确实看出有些不对劲,却又不能确定,况且,这会她只能帮着自己儿子,哪能临阵拆台呢。 这慕府,今日他们是得罪定了。 在裘天恕紧张的目光下,她缓缓摇头,「娘看不出什么不同来。」说罢,她将帕子分别交回两人手里,转身就回去坐好。 慕晓枫意味深长瞥她一眼,淡淡道,「裘夫人客气。」 不是看不出,而是不愿指出吧? 「裘少爷,你不是想知道这两块帕子是不是同样吗?」少女笑了笑,笑容流光溢彩般耀眼。可裘天恕只觉得无比刺眼,就像忽然有无数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一般,让他浑身都疼了起来。 听她语气笃定,又见她神态坦荡从容,裘天恕没来由一阵发慌。 只是这会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拼命暗中安慰自己,一定没什么不同,一定是她故弄玄虚吓唬他而已。 少女斜睨他,笑得温和清浅,「你仔细看看,两块帕子的红枫,颜色是不是有些奇怪?」 裘天恕横看竖看了数遍,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心里稍稍安定,不过眼神却更加鄙夷她故弄玄虚。
第93章 别得意太早 ()」 「你看!」少女玉白指尖往他手里那块帕子一指,随即勾出其中一条金色丝线外使巧劲往外一拉,绞股染了橙黄的丝线立时被她抽出长长一段来。 她再次轻笑,不过这回笑声明显带了如释重负的放松意味,「难怪我看着觉得不顺眼,原来是被人用别的线丝将底色掩盖了。」 裘天恕心里一咯噔,连忙低头再看帕子,哪里还有什么红枫! 留在帕子一角的只剩孤零零一弯澄黄新月。 「这……?」他指着帕子目瞪口呆,嘴皮上下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慕晓枫见状,倒是十分好心的替他解惑,指着那一弯新月,柔声便道,「裘少爷对这个图案应该很熟悉吧,就不用我画蛇添足再多嘴说明了。」 这句话,直接暗中定了他与某人有姦情。只不过裘天恕这会还处在震惊当中,压根听不出她弦外之音。 少女转目,却看定脸色精彩的裘夫人,缓缓道,「想必裘夫人很清楚,这种绢纱可不比寻常布料,大概没有人捨得浪费一块好帕子的。」 裘夫人木着一张脸,这会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 她掌着昌义侯府的家呢,若是连这种上等绢纱都认不出来,那简直白瞎她当了裘夫人那么多年。 就是因为认识,才更清楚慕晓枫说的是实话。 可她若点头同意慕晓枫的话,就等于间接承认她儿子与慕府某人……! 好在慕晓枫也知道她左右为难,并不真心期望她会作答。她只要通过裘夫人让裘天恕明白,这东西珍贵,没人捨得浪费就行。 「若是裘少爷这会还不相信这帕子不是我的,我还有其他法子可以证明。」说罢,她便扭头看着慕天达,轻轻道,「爹爹,麻烦你将晓晓从前写的关于雨天一封书信取出来。」 对这个女儿,慕天达从来没有不应的。哪怕她要天上月亮,他也会想方设法摘下来。更别说区区一封书信了,当即手一挥,就让人去取信来。 「裘少爷,你看看这信笺上面的字,再看看帕子上的字,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否认这是我的帕子了吧?」她拿了书信平展开来就亮在裘天恕眼前,反正信笺上并无秘密,让他看两眼也无妨。 裘天恕匆匆瞄过信笺清秀俊隽的字体,勐抬头,眼神复杂的盯着少女不语。心里却阵阵发沉,面色更瞬间堆了层层苦意。 慕晓枫瞄瞄他脸色,便笑道,「想必裘少爷也看出来了,信笺上雨水的雨字惯常笔直而下,并没有向左钩起的习惯;而帕子上的雨字,明显有长长向左钩起的习惯。」 一个人的书写习惯,从小练成,若非刻意,谁也难以注意到这么细小的地方。 就是有心模仿,也会因为习惯而忽略过去。 帕子所绣的字,很明显就犯了这个错误。 裘天恕这会再也不犟着撑嘴不承认了,心里阵阵发苦,脚下阵阵发虚。看着少女明艷飞扬的笑容,突然有些后悔今日前来退亲,是不是决定得太过仓促? 然他心慌意乱之余,眼角飞掠见少女笑意明艷的脸上,神采自信耀目,那模样竟是那么刺眼那么令他心里发堵。 他忽然福至心灵一般,指着慕晓枫咬牙吼道,「你得意什么,就算这帕子不能证明什么,可我亲眼所见的,难道还能有假?」 他冷笑,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她,满目嫌恶,「若真无私,你那天为什么独自前往偏院?还情意绵绵偎在那个什么姓严的公子怀里?」 慕晓枫诧异眨了眨眼睛,眼神明亮又无辜,半晌茫然又气愤的反问,「我什么时候独自去偏院?又被你看见偎在何人怀里?还烦请裘少爷将话说清楚一些。」 提起这事,裘天恕就觉得满眼都有绿色飘来盪去,实在太憋气了,这种憋屈耻辱简直像熊熊不能扑灭的大火,烧得他浑身都痛。 「就是慕老夫人寿辰那天,你敢说你没有独自去过偏院?敢说你没单独会见过一个腿脚不便的男人?」 裘天恕觉得自己占理,指责起来那是一句比一句大声,一句比一句义愤填膺! 慕晓枫见他脸红脖子粗的,就像真的亲眼看见他媳妇偷汉子一样。只觉心里异常鄙夷,俏脸却并没有如他所愿一般露出羞愧心虚来。 「那天的事,我可以解释。」少女一脸平静看着他,声音不高,不过吐字清晰,屋内所有人皆可听闻。 有理不在声高,理亏才需要虚张声势。她在说理,又不是跟他比嗓门。 「你也知道那天是老夫人寿辰,府里下人多忙呢,我身边的婢女自然不能躲懒。」 她默了默,也不管裘天恕狐疑又讥讽的眼神,自顾往下道,「我会去偏院,这本是每日都做的平常事,那里藤蔓架下,有几盆兰花,我每日那个时辰都会亲自去照看。」 裘天恕眼神闪了闪,她说得这么肯定,难道是真的?这种事,只要一问就知真假,她实在没必要撒谎。 慕晓枫才不管他信不信,慌不慌神,回想了一下,又道,「至于你说的什么偎在男人怀里,」她默了默,俏脸恰如其分露了一丝羞愤,唿吸似乎也重了些。 就听得她语气掺了凉意,接着肃然否定,「这绝对没有的事。」 「我那天确实在藤蔓架下遇到严公子,不过遇到他的时候,前头有些蜜蜂追了过来,为此他还拿了帕子替我挡了挡,后来我想着得回去拿些驱蜂的药,就匆匆离开了那里。」 裘天恕呆了呆,听完她的解释与描述,脸色简直变红变绿成了调色板。 细节都对得上,可情形怎么跟他眼见的相差那么远? 慕晓枫盯着他手里帕子看了看,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却别有深意瞥他一眼,「哦,你手里的帕子……我想,大概就是那天严公子拿来驱蜂那块吧?许是当时走得匆忙遗失了,原来被裘少爷无意捡了去。」 这眼神,这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哦」,裘天恕怎么听,都觉得别有玄机。 他反应不过来,但慕天达却已经回味出其中猫腻了。 想到另外一个女儿,慕天达的脸色也变得精彩纷呈了。 裘天恕对她的说辞,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大半,可嘴上他却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看差想左了,不然今天他气势汹汹前来退亲,就是闹了场大笑话。 「这不过你一面之词,不足凭信!」 慕晓枫见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强撑着,一时也不想拆穿他,这种人假清高好面子惯了,哪能适应突然被人明晃晃打脸呢! 只摇了摇头,奉送一记怜悯的目光给他便懒得再开口。 不过,她不想拆穿,有人却没有这么厚道胸怀。 「她一面之词不足凭信,那么,若还有我这个旁观证人呢?」一道慵懒的声音凭空乍响,慕晓枫怔了怔,扭头一看,就见多了道水蓝相间天青色袍子的人影伫立门外,嘴角含着微微笑意,正一脸风流清雅的望进来。 慕天达遁声望出去,看见那男子文雅风流含笑的模样,立时意外的扬了扬眉,接着连忙站起走了出去,「右相?你怎么会?」 「抱歉,突然想起有件公事需和慕大人相商,路过慕府的时候就进来了。」他笑着,眼角飞快将里面的人扫了一圈,「没打扰慕大人吧?」 他明晃晃站在这唐突了人家,还客客气气笑吟吟问没打扰你吧? 慕天达除了苦笑一下又一下之外,还真不知怎么答他这问题好。 人都登堂入室到这来了,而且明显打算要留下来的模样,他还能将人给轰出去不成! 这个可不是屋里百般嫌弃他家晓晓的裘天恕,人家可是堂堂当朝右相大人,年纪轻轻已经坐到了权倾朝野的相位上,不是他想得罪就能得罪的。 而且,听他刚才的口气,寿宴那天似乎还目睹了晓晓单独去偏院之后发生所有事情经过? 慕天达后知后觉想起刚才的话,立时收起脸上那点不情愿,高高兴兴伸手将右相夏星沉迎进屋去,「不打扰不打扰,右相,里边请。」 若真有像夏星沉这么有份量的人物出来为晓晓作证,晓晓的名声绝对能还原到比雪还白。 「右相?」慕晓枫听闻她老爹意外的惊唿,心里就莫名打了个突。待她老爹将人迎进来,那人越过她身旁时还似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她心里立即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这个人她在什么地方见过?刚才他那一眼似乎在打量试探她有没有认出他来? 可她明明记得,无论前世今生,她与这个当朝右相夏星沉都没有任何交集! 眼睛? 慕晓枫抬眸,趁他弯腰瞬间,飞快往他面上看了看,随即恍然大悟。她发现了,他的眸子特别黑,眼角弯弯的,看人的时候仿佛永远都带着温和友善笑意,让他的眼睛看起来特别迷人特别漂亮。 这样一双眼,即使只匆匆见过一次,她都无法忘记。
第94章 变故 ()」 这会,慕晓枫已经完全记起来了,这样一双眼睛当时虽隔着面具,还是在狭小阴暗的空间看见,可她还是记住了。 只不过当时他戴着面具,这会慕晓枫也不会傻傻表露出认识他的样子。 那天的事,她说过,大雨过后,她便全忘了的。 所以今天,她第一次认识这个身穿水蓝天青相间袍子的右相,第一次看见他清隽文雅唇角微微含笑风流的模样。 看见慕天达引了以风流睿智闻名南楚的年轻右相进屋,裘天恕坐不住了。 他站起,尴尬的笑着与夏星沉打了招唿,看了看慕天达,眼神无声询问是不是先告辞回去,改日再来提退亲这事。 就听闻夏星沉低沉极富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裘公子坐。」 他语气随意周到,又不会让人觉得压逼热情或不适,但那自然态度却完全一副主人模样。 慕晓枫吃惊的眨了眨眼,心想原来这人真实的声音跟他的眼睛一样极具辨识度,难怪那天要装出坏了嗓子的模样一直嘶哑到底了。 可这人,也太喧宾夺主了吧? 不管她心里如何腹诽,夏星沉衣摆一撂,微微笑着慵懒随意的坐下,旁人都没觉有什么不妥,似乎他天生就该是这副样子。 站立不安的裘天恕这会见他含笑望来,心神也定了定,随即拘谨的退回椅子旁坐下。 「刚才巧得很,慕大小姐解释老夫人寿宴那天的事,我正好在外面听了个大概。」 他神色坦坦荡荡,将偷听说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却没人真正从心里质疑他刚才不该在外面偷听,更没人露出鄙夷神色看轻他偷听行径。 慕晓枫眯了眯眼,暗暗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还真是巧得很,明明就是故意站在外面偷听的好不好! 可这会,满屋的人在他风流和煦笑容下,竟无一人反驳指责。 这就是政客的高明手段了,难怪他年轻不大却已经坐到了右相之位。 「其实裘公子去偏院换衣裳的时候,我正巧也在其中一间厢房里面,正巧也目睹了慕大小姐……」他停了停,含笑眸子似特意独独往紫衣少女凝了凝,眼角笑意又似包含了众人,「她出现偏院又匆匆离去的经过。」 「当时我在的角度,确实看到有蜜蜂从藤蔓架下另一侧小道追过来,裘公子你说你看到的,她与别人含情相偎那一幕,」他笑着,优雅握起了杯子,目光仿佛漫不经心在裘天恕脸上停了停。 别人只觉他笑意温和亲近,只有裘天恕觉得一剎似有冰凉无垠的水缓缓滑过。 裘天恕陡然震了震,眼睛微微一缩,惊惶再看向那慵懒含笑男子时,眼底却仿佛透了难抑畏惧。 「我看到的,却是她双手护着脸颊躲避被蜜蜂哲咬;那个站在她身旁不远的男子,一时着急先前还伸手替她挡了挡,后面才想起掏出帕子驱赶。」 他语气轻淡随意,嘴角一直微微含笑,看着只感亲近魅惑。但这会,却无人敢质疑他话里准确性,甚至连一丝质疑的念头都无人生出来。 仿佛事情就应该是这样,仿佛他说的是再平实清楚不过的事情。 慕晓枫在心里大觉惊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 征服人心不必靠强势压倒性的武力,也不必靠重利来诱惑,只眼角带笑看人,平平淡淡几句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就仿佛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好半天,裘天恕才失魂落魄回过神来,无比颓丧的垂了眉,对夏星沉拱了拱手,「既然右相看到的是这样,那事情一定是因为我看的角度不同,才生出错觉来的。」 慕晓枫这回眨得眼睛更频繁了,她好想出声提醒他一句,喂,你抢了姑娘我的台词了。 要感谢,也是她这个被冤枉的人站出来吧? 至少,也是她的父母站出来呀,怎么会轮到他呢? 她完全忘了,裘天恕这会还是她未婚夫的身份,完全有资格对夏星沉这个位高权重的人证致以深深感谢。因为这个人证,刚刚洗刷了他未来妻子给他戴绿帽的污点,还了她清白,就是还了他脸面与尊严。 看他浑浑噩噩大受打击的模样,慕晓枫倒不好意思再提醒他了,慕天达却是皱了皱眉,随即又眉开眼笑连声向夏星沉道谢。 「谢谢右相,谢谢你今日这番仗义直言,我在此代小女谢过。」慕天达又是道谢又是作揖,那感激又感动的模样,夏星沉简直成了他再生父母一样。 慕晓枫瞅得暗下直翻白眼,夏星沉却丝毫没有受之有愧的感觉,安然含笑接了他左一声道谢又一声感激,只不停淡淡应着,「慕大人客气,区区言语不过举手之劳。」 慕晓枫默默听着,心里暗暗鄙夷「哦」了一声,敢情他还知道这是举手之劳,她还以为他这副理所当然受人感激的模样,心里会飘飘然自居对她有多大恩惠呢。 这会看他笑吟吟好商量的模样,她怎么觉得他并非为公事而来,反而像专程来这为她解释的? 可他们之间没那么熟吧? 慕晓枫沉吟打量,心里警剔暗生,跟玩弄权术的人相处,她至少也要学着多长几个心眼。 可不要到时万一成了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那个蠢蛋。 好吧,其实她也感谢他「适时」出现为她解释,当朝右相这样贵重的身份,他站出来做证人,自然比她准备的更令人信服。 只不过,如果他另有目的而来,那她对他的举手之劳还真敬谢不敏。 不为其他,她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心思。 想想有「鬼见愁」之称那位,她就是一个不慎,现在都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日日服侍那只比人还会卖乖,比人还会扮可怜的小狐狸,她可不够水深火热嘛! 胡思乱想之中,那边的感谢声终于停了。 「既然证实是误会一场,」慕晓枫心里冷笑,挑眉望去,就见一脸肥肉的裘夫人果然堆出满脸笑容,只露一双被挤成细缝的眼睛无比歉意无比诚恳的看着她爹爹,「那之前提的事就算了,今日右相大人与慕大人还有事情要谈,我们且先告辞,改日再登门陪罪。」 呵,右相一出现为她直言几句,她被泼在身上的污名就唰的被洗得比清水还干净了! 算了算了?裘府还想认她这个媳妇,也要看她还愿不愿意踏进他家的高门槛呢! 少女脸色微沉,略带冷意悄悄对慕天达摇了摇头。那个爱女如命的儒雅男人立时腾的站起来,寒着脸对裘夫人道,「登门陪罪不敢当,不过裘夫人之前提要跟我们退亲的事,我看不如趁着右相恰逢在场,也好顺便作个证人。此时,正式解除两家婚约最好。」 说罢,他低头温柔的看了赵紫悦一眼,轻声道,「夫人,裘府当初交换的信物取来了吗?」 赵紫悦微微一笑,冷冷看裘天恕一眼,才轻轻点了下头。 裘夫人见他态度强硬,顿时慌了神,当初相中这门亲事,那是因为慕府能帮衬他们昌义侯府。 如果今天真是慕家大小姐德行有亏,他们退了亲,自然受影响的是慕府。但如今堂堂右相作证,慕家大小姐清清白白,反而是他们……。 裘夫人皱了皱眉,今天若退了这门亲事,他日能不能再找到这么好的人家还另说;最主要,今日这名声传出去,他们昌义侯府的脸面到时往哪搁呀! 说他们冲动?受人蒙蔽?还是是非不分? 「慕老爷,」权衡利害,裘夫人立时换了张无比亲切笑脸,连称唿也换了亲近的,「你看,刚才种种都是他们孩子家闹的误会,如今误会说开了,自然就没事了。你看,我们做大人的,哪能拿孩子的玩笑误会当真呢。」 慕晓枫心里暗暗鄙视,裘天恕是她家孩子,她慕晓枫跟他们裘府可没半分关系。 再说,刚才种种可不是一句误会就能抹杀的。 裘天恕刚才声声都在怀疑她的人品,指责她给他戴绿帽呢! 「裘夫人,」慕天达加重语气,浓眉不知不觉拢起,「误会虽然说开,但我们如今也看清楚了,我们慕府确实高攀不上昌义侯府,还请裘夫人另择佳媳,这门亲事还是就此作罢为好!」 裘夫人呆了呆,肥脸上笑容差点兜不住,她都这么低声下气找好台阶给他下了,他为什么非要犟着不肯低头圆过去? 难道他不知道不管怎样,退婚始终对姑娘家声誉不好吗? 裘夫人不死心的看着慕天达,默默在心里酝酿长篇大论。正准备发挥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来一番滔滔不绝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列举种种说明姑娘万一被退婚带来的负面影响,一定要说服慕天达收了退亲的心思为止。 就见门外有个婆子匆匆走过来,满脸皆是焦急之色。可这会她自然不好直接往屋里闯,只得站在门外朝赵紫悦身旁的丫环燕归勐招手,燕归看了赵氏一下,待赵氏点头之后才快步走出去。
第95章 真男人 ()」 慕晓枫扭头望出去,就见在附近的绿竹小道上,正有两道苗条身影侧着头往屋里不时张望。 慕晓枫瞄见翠竹掩映下那两道人影,立时愉悦的勾了勾唇角,笑得那一个明媚荡漾,深意流溢,简直让屋里冷眼旁观的夏星沉嘆为观止。 他慵懒的坐姿立时直了直,漂亮眼睛露出深深兴味,眸光悄然一转,长睫掩映下浓浓兴趣盎然便落在少女身上。他嘴角含笑,眉梢微弯,神色平静中隐隐透着一丝兴奋,完全就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爹爹,你看外面,二妹妹与张姨娘也过来了,」慕晓枫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门外,也就无曾留意屋里有人正兴致勃勃打量她。她朝外面瞥了瞥,凑近慕天达旁边,低低道,「她们一定是担心老夫人,爹爹不如让人请她们进来吧。」 她们可是这场退亲大战里不可或缺的角色,少了她们,这台戏还怎么唱下去。 慕天达看了她一眼,虽然心里奇怪平日待张姨娘母女冷淡的少女为什么突然生出热络,不过这点小事,他没理由不满足她。 况且今日裘府闹这场混乱闹了多时,老夫人这会大概也乏了,就让张姨娘她们进来扶老夫人去休息也好。 他点了点头,随即让人出去将张姨娘母女叫进来。 张姨娘与慕明月瞧见满屋客人,自然是小心谨慎低头进来的,只不过慕晓枫一直暗中留意慕明月,就见她路过裘天恕时,眼睫下果然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得意痛快。 慕晓枫心里冷笑,将视线重新投到门外。 也不知外面两人说了什么,一会之后就见燕归满脸古怪的进来,附在赵氏耳边小声禀报什么。 「让她们把人带到这里来。」赵氏忽然眯起眸子斜着打探了裘天恕一眼,裘天恕简直无法想像,她那样病弱温和一个人,竟会有那么凌厉的眼神。 只一眼,就让他激灵灵不自禁打起寒颤。 心里正忐忑猜测着外面有什么事,就见有人带着一个怀有六七个月身孕的年轻女子走进了雅竹院。 那女子虽然腆着个大肚子,然微垂的精緻下颌却十分惹眼。腹部隆起,她娉娉婷婷走起路来,却仍然能走出一种自然的妖妖娆娆妩媚勾动人心的味道。 待那女子走到近前,裘天恕脸色骤然大变。赵紫悦冷眼瞧着,苍白唇角竟然勾起了淡淡冷笑。冷笑之后,眼底更多的却是溢泛不止的愤怒与憎恶。 慕天达看见她复杂神色,怔了怔,望了望那大着肚子的女人一眼,仿佛一下就回过味来,随即他也狠狠瞪了眼裘天恕,又有些无奈的看了赵紫悦一眼。 目光一转,面露尴尬看向那慵懒含笑男子,低声道,「右相,今天我家里乱糟糟的,实在不适合谈公事,你看?」 慕天达的意思他懂,家事纷杂又涉及一些羞于启齿的龌龊事,希望他识相自动告辞。 夏星沉似笑非笑抬起眼,丝毫不受影响更似故意曲解其意,懒洋洋道,「哦,慕大人不必见外,在座诸位都见过了,就不必再避入内堂了。」 慕晓枫见状,暗下佩服的点了点头,她今天真算开了眼界,又见着一个厚脸皮的。 其实她也觉得爹爹有点多此一举,刚才都邀人光明正大在这倾听各种丑事了,这会何必还避嫌。 更何况,她看那嘴角含着微微笑意的男子,今天根本就是有心来看热闹的。 眼下正在兴头上,你让他走人,他肯才怪! 慕天达脸色扭曲的僵了僵,见夏星沉都已经厚着脸皮收敛气势,尽量降低存在感,摆出一副要在此一看到底的模样;他实在不好意思再提醒夏星沉,右相大人你会错意了! 他闭了闭眼,暗下嘆口气,罢了,家丑早外扬,让夏星沉再看多一会也无妨。 屋里各人脸色各异,那大着肚子的年轻女子在一个嬷嬷搀扶下,提着裙摆缓缓拾阶而上。 到了门口,一双婉转动人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先微微低着在屋内转了转,待确定裘天恕所在位置之后,才扶着腰摆足婉转柔媚的姿势缓缓走进来。 她先朝屋内端坐不动各人福了福身,才看向裘天恕,含泪哽咽道,「裘公子,求你为妾身母子作主,慕家二小姐,她、她容不下妾身母子啊!」 慕天达、赵紫悦、慕晓枫三人面无表情看着裘天恕想伸手去扶那女子,却又顾忌着什么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不敢扶的模样,他们三人对这女子的来歷都心里有谱,这会反而没有什么激动愤怒的感觉,有的只是麻木。 就是麻木,连失望都谈不上。大概他们从刚才裘天恕种种表现已看清了他的为人,对他都不抱什么希望,对这门亲事更没有期待,自然也就不觉得失望了。 可这女子一张口,就将矛头直指慕明月,别人不吃惊,一向偏心慕明月的老夫人却第一个心里不依。 脸一沉,立即不客气怒斥道,「你是何人?莫名其妙到我家门口大闹,一进来还莫名其妙指责我孙女,真是岂有此理!」 相比于老夫人黑脸大发雷霆,被人当了靶心来扔的慕明月显然镇定多了。她不动声色打量着裘天恕,再看看慕天达那边三人麻木平静的神色,随即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 这个时候,不管来的女子是什么身份,又泼什么脏水到她身上,她也不必出声为自己申辩。慕府长辈几乎全在屋里,真有什么,自有长辈出头,她只需扮柔弱懵懂无辜安静待在一旁就是。 那女子听闻老夫人斥骂,三分怯弱七分娇美的脸庞先是露了惊愕,再是一脸委屈惧怕的往裘天恕身旁缩了缩。 抬起汪汪含泪美眸一眨一眨的看着裘天恕,直看得裘天恕在她目光下柔软化成水,这才无限哀媚婉转低声道,「裘公子,你说说话吧,告诉那位老夫人,妾身是……是……」 她咬着唇,在满屋冷漠隐含鄙夷的眼神中,怯怯住了口。 那怯弱不自胜,又偏偏装作倔强镇定的模样,真真让人心里怜意大生。 慕晓枫似笑非笑看着女子,心里默默比较着这女子与慕明月,到底谁扮可怜的段数更高更吸引人。 原本尴尬气恼的裘天恕一见她这表情,竟似忘了身在何处,伸手就去扶她,眼里竟明显露了心疼之色。 慕晓枫悄悄掠了眼脸色不好的慕明月,得,明显这位手段更高一筹,不过一个动作就将裘天恕心底的保护欲彻底勾出来了。 老夫人见裘天恕不顾礼义廉耻,在满屋长辈面前就跟一个孕妇拉拉扯扯,顿时怒不可遏。 好歹裘天恕明面上还是慕府未来姑爷,就算他不要脸面,慕府还要呢。 老夫人绝不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是为慕明月打抱不平,她哼了哼,两眼一横,掠过裘天恕直接瞪向裘夫人。 同样被震惊与惊吓到的裘夫人被她一瞪,终于回过神来了,目光落在裘天恕扶那女子的手上,眼神也沉了沉,之后怒色涌现。 「天恕,这哪来的狐媚子,你赶紧跟我离她远点。」 慕晓枫听闻这句,心里就莫名想笑。裘夫人骂的可不是那女子,真正被骂在内还只能装哑巴吃黄连的可是她的好儿子裘天恕。 「娘!」裘天恕果然无比尴尬的瞄她一眼,同时松开了那女子,不过却又似担心着什么,竟错身一步不着痕迹将那女子护在一侧。 慕天达实在没心情再看下去,黑着脸望着裘夫人,冷冷道,「恭喜裘夫人,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 他声音冷淡,语气更是少有的尖酸刻薄,一句话竟是同时将裘夫人母子嘲讽得无地自容。 他哼了哼,拿出身为如山父亲的自觉与气魄,迅速而坚决道,「我们慕府庙小,实在供不起裘少爷这尊大佛,请裘夫人将当年交换的信物还回来,从此我慕家与昌义侯府再无姻亲瓜葛。」 这是铁了心要退裘府这门亲了! 裘夫人浑身一凉,还未从那妖娆女子是自个儿子相好的震惊事实中回过神,就又被慕天达抛来另一枚炸弹给炸得晕头转向了。 她心神大乱,煳里煳涂的看着裘天恕,低声就哀求道,「天恕,你快告诉慕老爷,你跟这个狐媚子没关系。」 这个时候,裘夫人下意识觉得第一要紧的事,就是让自己儿子与这个看起来就不是正经人家姑娘的女子撇清关系。 撇清?都闹到慕府一家跟前来了,这事还怎么撇清? 裘天恕苦笑着定了定神,倒没有像他娘想得那么天真。 只不过,他有相好养外室这事既然被抖出来,到了人前见了光,他也就没什么可遮掩的。 男人嘛,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的事。 难道日后慕晓枫嫁过去,还敢管着他,要求他只有她一个女人? 慕晓枫瞄见他露出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神态,心里就在冷笑,这个自大清高好面子的男人,这会还做着他的春秋大梦醒不来呢。
第96章 矛头所向 ()」 慕晓枫暗翻白眼,无语到真不知让她说什么才好了! 真是人蠢到一定程度,只有猪才能懂他! 裘天恕心一横,定睛看了裘夫人一眼,随即转目直视慕天达,毫不心虚道,「慕大人,意怜确实怀了我的孩子。」 他指了指那名唤意怜的女子,视线越过她肩头往慕晓枫身上扫了扫,「不过你放心,慕大小姐日后过了门,她还是我裘府唯一名媒正娶的大少奶奶,不管是意怜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动摇她的地位。」 慕晓枫愕然瞪目瞟了瞟他,突然觉得很有必要收回刚才那句只有猪才能懂他的话。她觉得让猪与他相提并论,猪肯定都会觉得委屈。 这人是蠢到没脑子了还是被迷到无药救了?还是耳背压根没听到刚才她爹爹要收回信物那句话? 「裘少爷要娶谁做裘府唯一的大少奶奶,我们慕家管不着!」赵紫悦冷着脸嗤笑一声,「此刻只求裘夫人赶紧将信物还回来,也好还我们一家清静。」 赵紫悦这话说得可谓极不客气了,若是裘家这对奇葩母子稍稍有点为人骨气,这会都会毫不犹豫将信物交出来。 可是,无论是赵紫悦还是慕天达都低估了这对母子的奇葩程度,他们愣是似没听懂慕家强硬要退亲一样。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裘天恕忽然抬手一指躲在老夫人身边的慕明月,道,「刚才意怜说贵府二小姐指使人暗中害她母子性命,这事还劳烦二小姐给个交待。」 「交待?什么交待?」一扯上慕明月,老夫人就无法再冷静像尊无欲无求的佛像一样旁观,「她说二小姐指使人害她,就是二小姐指使?」 「难道路上阿猫阿狗被砸伤了,有人那么随便一指认,我们家二小姐就该倒霉?」老夫人一副嘲讽口吻,掀着眼皮极不客气斜着裘天恕,「就算她是你在外安置的妾侍,这也跟二小姐八辈子打不着关系,二小姐好端端去害一个陌生人?」 「我看,不是有人脑子有病,就是有人异想天开!」 老夫人明晃晃不留情面的讽刺下来,裘天恕一张俊脸立时变得五颜六色。何况,他喜爱的女子刚才还被老夫人贬为阿猫阿狗! 可他恼怒归恼怒,却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甚至暗下还觉得老夫人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就算知晓他有外室,因而妒忌吃醋做恶事的,也只会是他的正牌未婚妻慕晓枫,跟慕明月一个未来小姨还真搭不上什么关系。 意怜静静听了一会,大概也听出点端睨来了,原来裘府真正求娶的是慕府大小姐而非二小姐。 可那些潜入宅子要害她的人供出来的,明明就是慕府二小姐呀,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她转念一想,决定不计较要害她的人是谁。只要是慕府小姐,她都不能让她相公娶回家去,不然今日这事一出,日后她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裘天恕扭头看着意怜,压了压恼怒,柔声细气好声相询,「意怜,刚刚你说有人要害你们母子,可伤着没有?」 明着是关心她,实际在询问她有没有拿到什么证据证明。 意怜能够牢牢抓住这个男人的心,自然不是个蠢的。她想了想,小心翼翼觑了老夫人一眼,露出为难神色想点头又仿佛要摇头,欲言又止看着裘天恕半晌,却只咬着樱唇不说话。 裘天恕一看她这表现,分明就是抓住了重要人证的意思,心里当即大定。 他转身,大步朝慕天达走去,客客气气弯腰作了长揖,郑重道,「还请慕大人让人证到这里指证,到底是谁暗中要害意怜母子,弄清元兇,才好继续往下谈。」 看他这架势,分明有一种你不让人证出现,他今天就赖在这不走的意思。 慕晓枫眨眼再眨眼,末了,又往某处扫了扫,心下大嘆,今日还真刷新了她对这些厚脸皮人物的认知。 慕天达没有看他,而是询问的眼神投在赵紫悦身上,刚才那女子大闹时,是她身边的燕归出去处理的。真有什么人证,这会也只有他的夫人才知道。 赵紫悦很干脆的朝他点了点头,意思是随便裘天恕闹,要传人证就传人证,横竖今日,她是一定要替晓晓退掉裘府这门亲事。 慕天达没好气看了裘天恕一眼,便道,「等着。」 等到人证带到近前的时候,一直安静冷眼旁观的慕明月,美丽脸庞上终于掠过几分震惊与不可置信。 慕晓枫瞟那人证一眼,顺了顺衣角,低垂眉梢秀气的弯了弯,谁也瞧不见长睫下明亮眸子闪动的光芒分外讥讽冰凉。 那人证一见慕明月,立时就惊惧的扑过去,泣道,「二小姐,救救奴婢!」 「杏儿?」慕明月白着脸惊叫一声,这会她满脸震惊倒不似作假,害得慕晓枫瞧见她真切惊骇模样,都忍不住在心里暗嘆一句总算看到她这个好妹妹真情流露的模样了。 「我不是让你去女儿香採买吗?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她的眼神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又是心疼。 慕晓枫暗翻白眼,这个好妹妹还真是时刻不忘树立她温柔善良的好形象。 女儿香是京城有名的胭脂水粉铺,慕明月此举看似质问,实则提醒屋内的人,她的婢女遭到逼供虐待。 不然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出门採买胭脂的姑娘,如何会变成眼前蓬头垢面畏畏缩缩的样子? 既然曾遭到逼供虐待,就算她供了什么,也作不得数。谁能保证,那些供词不是屈打成招作的伪证? 慕晓枫挑了挑眉,有些诧异慕明月的急智。就连收敛了气势一心将自己当隐形人看戏的夏星沉,都往慕明月身上微微侧目。 不过意怜也不是吃素的,慕明月声音一落,她立时便仰起脸,带着如泣如诉的眼神看向裘天恕,低低道,「裘公子,妾身不知她是什么人,妾身只知道那些往我吃食里下毒的婆子认识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跪在地上惊惧嚮慕明月求救的杏儿了。 意怜小声抽泣着,无限哀怜的看了裘天恕一眼,又道,「若非我身边的人警醒,妾身这会只怕早已一尸两命,与公子阴阳相隔了。」 「那些婆子招认,就是这位杏儿姑娘让她们将毒下到妾身的吃食里去。」 意怜一句句一声声,声音俱不高,不过速度与声音却极清楚明晰,而且一句接一句,压根不给别人插口的机会,「妾身自问与这位杏儿姑娘无怨无仇,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使人害我们母子。」 说完,她虽然竭力忍住哭泣,然一双眼波流转的眸子却似泡在水里一样,看住裘天恕,那水光就是一闪一闪的。 慕晓枫暗暗咋舌,真挺佩服这女人眼泪收放自如的功夫,还有这勾起男人心底保护欲的手段,啧啧,简直炉火纯青! 暗暗着急的老夫人这下总算逮到机会为慕明月开脱了,她想也没想,脱口就道,「这位意怜姑娘是吧?她说得对,二小姐跟她无怨无仇,怎么会无端端指使她身边的婢女买兇下毒害人?」 眼睛一转,微带几分洋洋得意斜着裘天恕,「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老夫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她看到裘天恕哑口无言似乎不能反驳的样子,心里还暗暗窃喜一下。 慕明月却在看见慕晓枫嘴角微弯的时候,心里沉了沉。 「是呀,栽赃还陷害!」裘天恕似乎压抑了满腔无处发泄的怒气,开口就是充满火药味的嘲讽,「我真想不出谁会无端端给贵府二小姐栽赃,还烦请老夫人解释一二。」 说完,他直定定看了慕晓枫一眼,眼神毫不掩饰他的愤怒与……嫌恶。 老夫人后知后觉的掩嘴惊唿,眼睛在慕晓枫身上转了转,又落在安静乖巧的慕明月身上转了转,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意怜打量的目光也在慕家姐妹身上转了转,「裘公子,妾身也想不出来什么人会给慕二小姐栽赃。」 慕晓枫看了看意怜,随即意味深长的轻笑出声,「是呀,谁会大费周章栽赃二妹妹呢?又想陷害二妹妹什么呢?」 她的口气,听似自言自语,又似胸有成竹。 「不出意外,我自然是最有嫌疑栽赃陷害二妹妹那个人。」 慕明月目光一跳,似乎十分意外慕晓枫会直接承认下来。 慕天达皱起眉头,紧张看着她,赵紫悦则安静看着她,又一边暗示丈夫切勿冲动。 「可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少女语调轻松,眼神明亮,唇畔还带着笑。仿佛压根不知这事严肃关乎名声人命,她皱了皱眉,英挺小巧的鼻子也跟着皱了皱,配合她茫然无辜的眼神,竟让这一刻的少女看起来有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夏星沉恍惚莫名听到心底「嘎嘣」一声,有什么在她这一霎俏皮可爱皱眉皱鼻的动作里断裂。 随即心口一紧,似有无形隐痛袭来,他看了看笑得温软无害的紫衣少女,眸色微深,暗暗吸了口气缓了心跳。 就听得少女软糯动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第97章 得意 ()」 「我和二妹妹虽非一母同胞,可谁不知道我们姐妹和睦亲如手足,她虽非嫡出,但她一应用度跟我这个嫡出姐姐的根本没两样。」 少女笑容明媚,目光坦荡,神态磊落大方。从她含笑面容,无论横看竖看,都看不出一丝作伪迹象。 她默了默,黛眉轻轻蹙起,目光微微透着困惑,似是自问又似婉转表达她的委屈,「甚至有时我俩同时喜欢上同一样东西,我也会义无反顾先让给她,我们姐妹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无缘无故栽赃她为的是哪般?」 至于慕明月听完这番由外假到里的话会不会气得吐血,慕晓枫不知道,不过她却是忍了好大噁心才编出来的。 慕明月没有被噁心到吐血,不过脸色却在严重噁心下变得铁青。她怎么也料不到,她往日极力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姐妹情深,会在今日这种场合被慕晓枫拿出来利用。 而且,她心里隐隐有预感,慕晓枫拿这个说事,下面一定还会有个大坑在等着她。 但这会,就算明知慕晓枫不怀好意,她也无法站出来反驳。 一向觉得自己比慕晓枫聪明的她,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慕明月担忧未完,就听见慕晓枫又浅浅笑道,「再说,我与裘少爷本就订亲,若没有意外,日后我自然是名正言顺的裘府大少奶奶。」 她瞥了眼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裘天恕身上的意怜姑娘,又淡淡道,「说句老实不好听的,不管是意怜姑娘还是别的什么思怜姑娘,只要日后我入了裘府大门,这些姑娘们哪个都得在我手底下服侍着。」 她双手一摊,扬着眉笑吟吟反问,「试问,我又有什么理由犯得着做下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裘天恕下意识张嘴反讽,「谁知道什么理由?也许慕大小姐胸怀广阔,也许慕大小姐眼睛不好!」 这是讽刺她气量狭小眼睛容不得沙子?还是嘲笑她鼠目寸光不识大体? 她还就不信了,谁有本事让自己眼睛容得下沙子的? 对于裘天恕这种永远都理所当然觉得错在别人身上的男人,慕晓枫真被他气笑了。见过厚脸皮,还真没见过比他还厚脸皮的。 偷人被抓包,还毫不心虚一副有理的嘴脸,裘天恕也算世间罕有的人才了! 不过,慕晓枫心里气归气,面上却露出和气可亲的样子,点了点头,笑着贊同道,「的确,大多数人在妒忌之下,都极有可能失去理智做下这等自挖坟墓的蠢事。」 裘天恕就露出快意又得意的表情。 「前提是,那个人得有这份发狂不容人的妒忌之心。」 裘天恕立时挑眉不悦反问,「什么意思?」 慕晓枫微微一笑,很好心为他解释,「哦,裘少爷似乎忘了,这位意怜姑娘遇险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而你与裘夫人一早就在慕府与我爹娘商议退亲的事了。」 生怕裘天恕这脑子都用在发蠢份上,慕晓枫难得好心又飞快补充一句,「容我提醒裘少爷一句,意怜姑娘遇险之前,我娘亲已经再三请求裘夫人将当年交换的信物还回来。」 言下之意,她慕晓枫都不稀罕嫁给他,自然不在乎他是不是在外面随便养女人了。 就算真有人妒忌去谋害他的外室,那个女人也绝对不会是她慕晓枫。 解释得如此直白,裘天恕再听不明白,他还真白带脑袋过来了。 呆了呆,他有些茫然看着慕晓枫,问道,「不是你,那会是谁?」 慕晓枫心里一乐,不枉姑娘她费口舌循循善诱这么久,总算等到他问这句了。 她别具深意的瞥了眼慕明月,忽地无奈嘆口气,「裘少爷,你不是真不知,其实你在跟大家装煳涂吧?」 装煳涂?裘天恕瞪眼,茫然而愤怒隐隐,他是真的不明白谁要害意怜,哪来的装煳涂! 瞄见少女似笑非笑淡定神情,裘天恕一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还请慕大小姐明示。」 慕晓枫眨了眨眼,明媚流转眼波里,带出明显意外惊讶。 她眨眼,意外又困惑的低叫,「裘少爷真不知?」 裘天恕咬牙横她一眼,没好气地点了点头,十分不满呛声重复一句,「请慕大小姐明示。」 少女先是笑了笑,接着又抬头看了慕明月一眼。然而看完,她却又面露歉意埋头不语。 这一切自然让伸长脖子等下文的裘天恕心头火起。 他怒忍着,自齿缝低低唤一声,「大小姐?」 「唉,」少女轻轻嘆息,眨着明亮眸子,不确定的又问一次,「非说不可?」 裘天恕重重点头,俊脸露出极其严肃的表情,「非说不可。」 他都快急死,也快憋出内伤了,这女人还拿乔故意左右而言它! 哼,待日后过了门,看他怎么收拾她! 裘天恕这会都还做着美梦没醒呢,还想着日后怎么收拾慕晓枫,却不知慕晓枫早早挖好陷阱,就等着今日他自动跳上门。 「好吧,」慕晓枫似是下定决心,却又挑起眉梢飞掠了慕明月一眼,「既然裘少爷维护意怜姑娘之心拳拳可表,我便硬着头皮提醒一二了。」 裘天恕看着她,嘴巴闭得死紧,却一下接一下点头,眼神勐催不休。 少女故意轻咳一声,将全屋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在慕明月不安的眼神下,缓缓道,「两个月前的赏荷宴,裘少爷一定没缺席吧?」 略顿,看裘天恕一眼,也不用他回答,又自顾往下说道,「好巧,我们家二小姐从小就喜欢参加各种宴会。」 这话,无形中让别人瞬间觉得慕明月是个爱出风头的! 好吧,慕晓枫有些坏心在想,她就是故意藉机戳穿慕明月一直戴着面具出现人前的。 裘天恕皱眉,眼里的茫然告诉慕晓枫,他没听出重点。 慕家二小姐爱不爱参加宴会跟他有什么关系? 紫衣少女瞥了瞥慕明月,见慕明月美丽脸庞又白了一分,心里满意笑了笑,这才接着道,「裘少爷一定遇见我家二小姐了吧?」 裘天恕在她暗示下,不由自主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 这一回想,就发觉那次的赏荷宴,他何止遇见了慕家二小姐,他似乎还收了她什么小物件呢。 到底是什么呢? 裘天恕皱眉苦思了一会,最终也想不起来,不过对着少女明亮目光,却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慕晓枫很满意他孺子可教的表现,沉默一会,又娓娓说道,「除了赏荷宴,再往前一些诗社集会,素闻裘少爷你歷来风采技压群芳,这样的集会怎能少了你的参与呢?」 这奉承虽然违心,不过裘天恕听得飘飘然,才更利于后面她的引导。慕晓枫少不得强压下心里满溢的噁心感,笑吟吟又道,「再有年初京城名门贵公子小姐集体春游的盛会,想必不少姑娘羡慕裘少爷过人风姿吧?」 「此外再往上,就是去年秋猎了,裘少爷能文能武,那么热闹的场合,少了你肯定非常无趣。」 她眨着眼睛,掰着白玉般削长好看的指头,一项项如数家珍般引诱裘天恕不断回忆。 裘天恕在她娇软动听清越声音里,果然像一个偷吃糖果上瘾的小孩一样,顺着她的提示,一一慢慢回忆。 这一回忆,不想不知道,一想还确实有惊人发现。 似乎每一次他参与的活动,都少不了慕家二小姐的身影。而更巧的是,每一次这位慕家二小姐都会有意无意出现他身边,似是不经意与他说上几句话,然后,他莫名其妙收下她赠一些小东西。 其实他心里曾经隐隐觉得,慕家二小姐看他的眼神似乎不是单纯将他当未来姐夫对待。 那种眼神,仿佛带着少女羞怯,又透着极力压抑的淡淡喜悦。 曾经,他为自己的魅力暗暗得意。 慕晓枫从他回忆的神情里似乎看到了虚荣心的满足,不禁眯眼鄙夷的哼了哼,这个男人自视清高,自诩魅力非凡,有姑娘芳心暗许,大概够他得意好长时间。 他大概也想不到,他不明确拒绝玩那些似是而非的小暧昧,会有一天被人拿来当利器反捅一刀。 慕晓枫默然看着他,直到觉得给他回忆时间足够了,才开口道,「现在想必裘少爷也想明白一些事情了。」 说罢,她也不点明,只抬抬眼角,有意无意往慕明月身上掠了掠。 只不过那眼神,意味深长得足够别人浮想联翩。 裘天恕怔了怔,顺着她的视线往慕明月望去,谁料这一望,竟然恰好撞上慕明月忐忑不安悄悄抬头也向他望来。 从她灵动杏眼里,竟看到了她不及躲闪的思慕情意! 这种女人对男人思慕的眼神,他十分熟悉,因为意怜平常看他的,就是这种脉脉含情的眼神。 裘天恕莫名倒抽口气,在慕明月慌乱低下头掩饰什么的时候,心里有个念头慢慢成形。 他看着慕晓枫,眼神一霎转过茫然、惊喜、困惑,如此种种终被愤怒取代,「你说那个妒忌发疯让人暗中去害意怜的人是……」
第98章 没有更好选择 ()」 「好了好了,」沉默半天的老夫人忽然高声打断裘天恕,「意怜姑娘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吗?我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执着追究下去了。」 慕晓枫嘴角慢慢勾出浅浅讥讽弧度,老夫人终于看出来了? 害怕这事被明着抖出来,慕明月一辈子被坏名声跟定了? 这才急不可耐的跳出来,企图将这事和稀泥圆过去,好维护慕明月这个好孙女! 脸色微微一沉,慕晓枫突然抬头,似笑非笑的往意怜投了一瞥。 意怜心中一动,冰雪聪明的她几乎立刻明白慕晓枫的用意。 刚才慕明月思慕裘天恕的眼神,她可没错过分毫。 不管今天她遇袭、突然得到消息听说裘天恕到慕府跟二小姐提亲,这两件事与谁有关,也不管是谁算准她必定抓住机会到慕府大闹。 总之现在,她已经知道慕大小姐不愿意与裘府结亲,慕家二小姐却早暗中对裘天恕生情。 眼神闪了闪,意怜狠了狠心肠,不管今天谁拿她当刀使,她现在都甘心成为别人手中那把利刃。 慕明月,绝不能进裘府! 「裘公子,你别再追究此事了。」意怜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慕明月,含泪兜住委屈与隐忍,低低道,「总之,发生这样的事,妾身自认倒霉。幸得裘公子垂怜,妾身母子俩才有安身立命之所,今日,是妾身冲动了,实在不该一时恐慌在听说裘公子到慕府之后,就跟过来的。」 老夫人实在看不过她暗里藏刀对慕明月使阴招,不悦的哼了哼,冷笑着鄙夷望去,「裘少爷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说不定有些人贼喊捉贼呢!」 老夫人这一句指桑骂槐太明显,偏袒也太明显,连置身事外放任慕晓枫亲自处理的慕天达,都不禁沉下脸皱起了眉。 裘天恕脸色也变了变,不过他看意怜的眼神明显起疑。 意怜感觉他扶住自己的手一僵,虽然只是细微一僵,可她几乎立即就知道他疑心了。 其实他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换作她是旁人,也一样要怀疑今日她蓄意来慕府门前这一闹,到底是不是别有居心。 将她是裘天恕外室身份公开,又怀着六七个月身孕,无论基于哪方面考虑,裘天恕之后都会将她好生安抚,然后接入昌义侯府。 意怜微微勾唇笑了笑,笑容苦涩中透着自嘲。 可谁又知道,她今天真不是蓄意来闹,真没怀有逼迫他接她进昌义侯府的心思。 当初她发现有人暗中下毒害她,一时心里害怕慌了手脚,才会第一时间想到见他,想到将这事告诉他。她不过柔弱女子,他却是她这一辈子唯一可以依靠的良人,遇到危险,她想寻他保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谁知她打探到消息,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到慕府提亲,她当时是又愤怒又惊慌,脑里念头翻来覆去就是一定要阻止他嚮慕家小姐提亲,她不能躲过了今日之祸,将来还要日日生活在被人毒害的恐惧中。 于是,她押着指使别人下毒的婢女就闹到慕府来了。 现在想想,今天一切的事,都是有心人算计的结果。 只不过这会,就算她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大抵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她深深看了眼慕晓枫,忽然惊觉这位大小姐似乎才是屋里心思难测的人物。 能将她的心思与其中利害把握得如此透彻,继而仿佛不经意间诱惑她往期望的方向去做。 意怜有些怀疑的看了看慕明月,这位二小姐与大小姐之间,真如人们所说那样,姐妹情深吗? 慕明月轻轻咬着唇,微垂的脸忧色隐隐。慕晓枫似笑非笑,微勾嘴角透着淡淡讥讽,神色沉静从容。 意怜心中一寒,千百念头瞬间转过,可什么都比不上此刻打消裘天恕对她的疑虑重要。 她微仰小脸,透过盈盈泪光将心中情思仰慕折射裘天恕身上,神情惊惧中隐现凄婉哀楚,「今天的事是妾身莽撞,妾身这就拜别公子。」 说罢,她微福身朝裘天恕盈盈一拜,一脸就此别过不愿再追究的模样。 兴许是拜别二字触动了裘天恕心中柔弱神经,再看哀怜柔弱含泪的女子,眼里怀疑之色已大减。 只不过,不怀疑她的用意,裘天恕又怜惜起她来,自然也要接着问责下毒害她母子的人了。 老夫人一见风向不对,立时托着额头「哎呀」一声,随后朝慕明月招了招手,嘆道,「我身子乏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天达你自行处理吧。」 「明月,你扶我回寿喜堂。」 慕天达想了想,正想叮嘱两句让她回去好生休息,就听闻几乎一直保持沉默的赵紫悦忽然淡淡道,「姚妈妈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过来服侍老夫人!」 侍立老夫人身后的姚妈妈咯噔一下,飞快梭了眼赵氏,见她神色淡淡,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违抗的气势。 赵紫悦微微笑了笑,迎着她悄悄打探目光不避不让望了过去。姚妈妈登时浑身一震,不敢再迟疑,稍错身一步上前,不着痕迹将慕明月挤向一旁,「二小姐,服侍老夫人是奴婢本份。」 言下之意,请二小姐自重,别身为主子却辱没身份抢奴婢的活。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脑子远不如以前活络,对姚妈妈如此明显挤兑慕明月的话楞是听不出来。 可慕明月脸色却是白了白,随即又似笼了层薄霜般带了冷意,她安安静静退到一旁,木然垂头站着。 她知道这会,赵氏有心留下她,老夫人肯定无法带走她。 不过,老夫人带不走她,她却可以令老夫人留下来,这屋里,她最大的依仗就是老夫人的疼爱了,她怎能放任老夫人离去而独自留在虎狼环伺屋内任人宰割! 眼睛一转,她眨着水光盈盈眼眸,哀求的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瞧见她楚楚羸弱眼神,心里就是好一阵疼,也才后知后觉想通赵氏叫姚妈妈服侍她的用意。 她冷下脸,皱着眉头白了赵紫悦一眼,就着扶手半撑起的身子又重新挨着椅背坐了下去。 「裘夫人,」赵紫悦淡淡掠了眼老夫人那边,将视线转落裘夫人身上,冷冷道,「与这位意怜姑娘有关的事另外再作计较,现在最主要是谈妥两家退亲的事。」 裘夫人转了转眼珠,一会剜一眼柔弱我见犹怜的姑娘意怜,一会又打量起赵紫悦身侧一直沉稳从容的少女。 没有对比还不觉得怎样,这一对比起来,裘夫人看慕晓枫那是越看越满意。相反,对只会靠眼泪扮可怜的意怜姑娘,心里就越加厌恶。 他们昌义侯府勛贵之家,当家主母自然要端庄得体沉稳大气方压得住场面,一味只会耍手段靠心机搏宠爱的,这也只有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才会做的事。 他们昌义侯府,今后兴旺繁盛的重任都落在天恕身上,他身边的女人绝对不能是个没眼识只会扮可怜装柔弱的。 何况,她的永昌……,往后也要靠兄嫂照顾。 最令人烦心的是,今日给这不识好歹的意怜如此一闹,退了慕府这门亲事,日后只怕再难找到门第象样的姑娘了。 谁会愿意自己闺女未进门就先有个女人分宠?谁愿意自己闺女子嗣还没影就先有个庶长出的在前头压着? 也怪天恕这孩子行事荒诞,就算要玩女人,也给她悠着点,好歹娶了正经媳妇才好搞大别人肚子呀! 连肚子都六七个月大了,也不事先跟她通通声气,这才闹到如今一个头两大的局面。 裘夫人心里又是埋怨又是发愁,悔不该当初听信儿子一面之词就兴沖沖跑来慕府兴师问罪闹退亲,这回真是骑虎难下了。 退了慕府这门亲事吧,儿子未成亲先蓄养外室的名声一旦传出去,想要再求娶门当户对的媳妇帮衬昌义侯府只怕是难了。可不退,先不说他们脸面往哪搁;单看慕天达夫妇宝贝慕晓枫的模样,只怕是铁了心不愿再让大小姐嫁过来了。 更何况依她看,日后慕府门楣未必不比昌义侯府显赫,慕天达底下两个儿子都是顶不错的。况且一人尚文一人能武,这文武双开,起码也比他们家日后单靠天恕一个人独撑着要强。 唉,她当时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随便听儿子说两句听来的闲言闲语就来慕府退亲呢。 这个时候,裘夫人心里真是后悔不迭。只不过,她后悔,别人未必愿意给她机会悔过。 她在心里不止一遍地想,如果与慕府这门亲事还能成就好了。 如果没有特别功绩,又没有得力的助力,他们侯府传到天恕这一辈,就要等着被降爵了……。 心里反覆思来想去,裘夫人觉得横竖现在慕家已经知道她儿子养外室的事,何况为了保住侯府爵位,脸面什么的只好先搁一边去了。 咬了咬牙,裘夫人拿定主意,今天慕府这门亲绝对不能退。 这时,她不禁庆幸当初定亲的文书与信物还在手里未退还回去。 只要这两样东西在手,慕府就算不乐意最后也只能认了。 权衡完毕,牙根一咬,她鬼祟凑近裘天恕耳边,低声飞快道,「天恕,为了侯府,这亲不能退。」 不能退? 裘天恕皱眉不解看着她,难道还要他将来继续娶慕晓枫那个女人为正室夫人? 虽然有右相出面力证慕晓枫清白,可他心里总觉得有根刺拔不掉,脑里总会不由自主想到慕晓枫给他戴绿帽! 要他以后对着这个女人一辈子? 裘夫人见他面露不乐意,顿时眉眼一沉,压着声音冷冷斥道,「天恕,以后昌义侯府能不能继续繁荣昌盛,就看你的了。」 裘天恕震了震,木然看着她满是横肉的脸,眼里渐渐露了浓重悲哀。 裘夫人见状,心头不忍,勉强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傻孩子,一个女人而已。」 不喜欢,大不了以后娶回去当摆设供在一旁。 最主要,娶了慕晓枫,等于有了整座慕府做后盾,只要慕府得力,他们家的爵位就不用降等。 一个女人能换一门荣华,多划算的买卖,他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默然沉思一会,裘天恕倒很快想开了。 不再纠结那些让他心里有阴影的旧事,他十分自信以自己的魅力,就算让慕府知道他养了外室,也会愿意让慕晓枫嫁给他。 挺了挺胸膛,顺了顺衣摆,捊了捊头髮,裘天恕确定自己仪容整理得无可挑剔之后,大步迈开,摆出龙章凤姿的气势走到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赵紫悦跟前。 微微躬身,客气有礼作揖,然后站直朗朗身姿,好让慕天达夫妇正眼看清他堂堂仪表。 这才笑道,「慕老爷,慕夫人,既然之前的误会已经说开,这亲事自然不能退了。」 误会说开就能当风吹过?慕晓枫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自以为英俊非凡魅力无边的男人,他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还在这站着呢,当她眼睛瞎了? 赵紫悦没有那么好的精神气,怒目横扫他一眼,便别过头去。慕天达义不容辞接任,张嘴就极不客气道,「裘少爷,之前大吵大闹要退亲的是你,现在不想退亲也是你,你当我们慕家是菜市场呢?」 我们家晓晓才随你心意任挑任拣! 裘天恕装出十分诚恳的神态,低了头,含着浓浓歉意道,「慕老爷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慕天达拿眼角斜他,不轻不重哼了哼,没说话。 裘天恕眼睛转了转,竟学着慕晓枫刚才的样子放轻了语气诱导起慕天达来,「可请慕老爷你仔细想一想,今天这亲真退成了,将来对谁有好处?」 慕天达皱着眉头掠他一眼,真想大声不留情面直接喷他一句,管对谁有好处,只要对他家晓晓没坏处就成! 裘天恕似没看到他的白眼一样,继续装出一副诚恳无比的模样,发挥舌功游说,「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只怕今日退亲的事一出,他日大小姐想再找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只怕难极。除了低嫁或远嫁,我看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第99章 强买强卖 ()」 慕天达默了默,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退亲对女子的伤害远大于男人。不管什么原因退亲,遭嫌弃遭指责的都是女子。 裘天恕以为他意动,游说得更加卖力了,「依慕老爷你与夫人对大小姐的疼爱,一定捨不得她远嫁低嫁受苦吧?与其这样,还不如成全我们,起码今日在这里,我敢拍着胸膛跟二老保证,他日绝对不会亏待大小姐!」 还成全?我们?保证不亏待? 慕晓枫在一旁简直听得心火直冒,连杀气都在眼里腾腾活泛了起来。 好像说得她跟他多情投意合情深不悔似的! 这个自大的男人确定他没有搞错对象吗?她看他该娶她家二小姐才对! 裘夫人也连忙挤出满脸笑容,异常和气的上前帮腔,「对呀,亲家,有我在,保证日后谁都不敢给气大小姐受。」 「你看这两个孩子品性容貌家世都相当,多门当户对一门亲事,之前的事是我们煳涂,还请亲家大人大量,原谅我们这一回。」 慕天达愤而冷笑,连亲家都叫上了! 「裘夫人这声亲家,我们可不敢当!」慕天达冷眼睨着她雍肿身材,不耐的嗤声道,「昌义侯府门槛太高,我们高攀不起,小女晓晓愚顽不堪,实在配不起令郎卓卓风姿。」 浓眉一挑,他冷冷斜过去,一锤定音的语气道,「闲话莫提,还请裘夫人赶紧将文书与信物交换回来是正经。」 裘夫人笑脸一僵,对慕天达油盐不进的态度很是恼火,可是为了侯府,她只能忍、忍、忍! 深吸口气,裘夫人瞟了意怜一眼,又笑道,「慕老爷可是担心大小姐日后进门会被压一头?」 慕天达低头,除了温柔看着赵紫悦,就像尊佛一样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完全不言不语不理会,放任裘夫人自吹自擂个够。 「这个慕老爷大可放心,」裘夫人没看裘天恕脸色,自顾豪气的许诺,「这样一个来歷不详的女人,谁知道她肚子里怀着的是谁的种呢!」 她说得顺熘畅快,没留意裘天恕的脸色飞快黑了一层。 连怀的是谁的种都不清楚,那不是明晃晃说她家儿子被人戴了顶大绿帽?还招摇过市! 裘天恕忍了又忍,终看在她是自己老娘又是无心之失,才勉强狠狠一甩袖子将这口气憋下去。 裘夫人说这番话原意是变相承诺要除掉意怜这个祸害,好安慕晓枫的心。 赵紫悦平静眼神,但心里顿时就怒火簇升。 这不是让她的晓晓明明白白担上逼死妾室的恶名吗?还是一尸两命那种,传出去,晓晓将来连在京城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样的婆家,晓晓绝对不能嫁! 「裘夫人要怎么处置你家大少的人,还是待你们回昌义侯府再慢慢商量。」赵紫悦皱起眉,冷淡的看着裘夫人,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现在,我再说一遍,请裘夫人将当年交换的文书与信物还回来,我们慕家高攀不起你们顶顶勛贵的昌义侯府。」 裘夫人肥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她眼神变了变,下意识与裘天恕对望一眼。 显然是想着从这个儿子嘴里讨主意,如何维持这门亲事呢。 风水轮流转,这转得还真快! 慕晓枫心里快意,瞄了瞄一时僵住绞尽脑汁想办法的裘府母子,又朝慕天达递了个眼色。 忽然眨着眼睛看向裘天恕,笑吟吟道,「其实裘夫人也不必为难,如果非要与慕府结亲的话,我倒是有个好提议,不知裘夫人想不想听上一听。」 少女语气亲切,笑容和善,可裘夫人总觉得她笑容带着不怀好意的味道。 但又似低不住诱惑一般,对上少女明亮动人的眸子,竟下意识脱口问道,「什么好提议?大小姐请说。」 慕晓枫笑了笑,没有直接满足她;反而卖起了关子,一会瞄了瞄慕明月,一会又侧头看了看裘天恕。 被她当货物一般打量的慕明月心头骤然狂跳不止,她隐约猜到慕晓枫接下来会说什么。 这会心里是又期待又紧张,暗中欢喜不已又失落莫名。 诸般情绪充斥着胸臆,让她看慕晓枫的目光都不同往日隐忍仇恨妒忌,而是透着一股火辣热情。 一股眼巴巴催促慕晓枫快说的热情。 眸光转了转,慕晓枫觉得吊够裘家母子胃口,才慢慢道,「其实裘少爷与我家二小姐才是真正郎才女貎情投意合,裘夫人不觉得让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么?」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郎情妾意来着,不过同时接收到赵氏与老夫人的目光,一个暗含不贊同,一个带着满满警告,她才飞快机灵改口。 事实上,刚才她诱导裘天恕回想的事情还歷歷在目,慕明月对裘天恕那点心思这屋里的人还有谁不知道呢。 她这么做,也算成全慕明月痴心一片了吧! 说完,她笑着对慕明月眨了眨眼。 意思是,你的心愿我已经帮你说出口了,能不能心愿得偿就看你造化了! 慕明月看见她眼色,心情一时复杂难明,不过一会羞与惊就占据了主要。 羞的是,自己小心翼翼暗藏多年的心事竟然被人赤果果摊在阳光下说开。 惊的是,慕晓枫这个贱人竟似窥透她内心一样,到底什么时候知道她暗中恋慕裘公子的! 裘家母子迅速对视一眼,别开头,居然异常默契的一致开口,严肃拒绝道,「不行,二小姐虽好,可她却不适合做昌义侯府的当家主母。」 说白了,就是嫌弃慕明月出身,不配嫁为正妻。 这母子二人居然心有灵犀般异口同声反对,说明他们心底还真不是一般的看不上慕明月。 裘天恕微含鄙夷的掠了掠慕明月,然后正了神色,看着慕晓枫,难得严肃的重申一句,「我对贵府二小姐,从来没有任何想法。」 这话听着像是间接像她表忠诚一样! 慕晓枫低头,默不作声,心里却对裘天恕的做法嗤之以鼻。没有想法?会三番五次明知慕明月对他暗中有倾慕之心还收下东西? 难道不是想借着玩若即若离的小暧昧证明自己魅力?满足他自大的虚荣心? 慕明月娇弱身子立即剧烈晃了晃,不敢置信瞪大双目,美丽脸庞血色瞬间褪了干净。 不用说,那双杏眼更是蓄满了泪,这是真正伤心的泪水,也是觉得无比难堪羞辱的泪水。 她绝望又悽苦的哀哀望了裘天恕一眼,忽然掩面不管不顾的低着头夺门奔了出去。 慕晓枫,她今天所受的羞辱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她绝对不会让慕晓枫好过,她发誓! 听着门外传来压抑的低低啜泣声,老夫人不满地重重哼了哼,凌厉目光对准慕晓枫直直横了过来,随即扶住姚妈妈手臂巍巍站起,看也不看慕天达,直接甩门离去了。 慕天达只能苦笑摇摇头,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做都不能两头讨好。 况且,他觉得晓晓这么做虽然有点过份,可谁让慕明月自己先不检点,居然思慕自己未来姐夫,还暗中做下不少丢人现眼的事。 真传出去,有这样一个女儿,他面上也无光。 但裘府这门亲事,是他对不起晓晓在前,只要晓晓心里痛快了,他做父亲的纵容一些又何妨。 老夫人负气一走,张姨娘自然也没有面目再待下去;裘夫人也不满意怜一个没有名份的孕妇还站在屋里碍眼,一个眼色递给裘天恕,也让人将意怜拉了出去。 「今天这事耽搁够久了。」屋里的人一下走了一半,慕天达仿佛这才想起还有右相这么一个人物静坐一旁看着,「还请裘夫人将东西拿来。」 慕天达语气生硬,面容冷肃,对裘家母子实在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便连半句客气话也不愿说了。 他这语气态度,竟是事情半点也没有弯转余地的意思。 裘夫人心头一紧,看他俊黑面容,心思一动,却忽然来了底气。 她飞快看了眼裘天恕,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即惊讶的轻唿一声,「哎呀,真是煳涂,煳涂呀!」 慕天达皱着浓眉,看她捶胸顿足装模作样的演戏,抿着唇不吭声。 没有人追问?裘夫人有些意外,不过没人捧场,独角戏也要唱下去,「定亲的文书与信物,我来时明明检查过,记得一定要带过来的,这会怎么忘了呢?」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忘了呢?」裘夫人低头,当着大家面翻衣找袖的忙得团团转,「一定是我太慎重,反而将东西落在府里了。」 将信物落在府里忘了带来? 这懵谁呢? 慕晓枫一霎傻眼,还真没见过比这对母子更奇葩的。一个两个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张嘴就出信手拈来纯熟自然。 他们明明是气势汹汹前来退亲的,临了临了,竟然耍起赖不肯退还信物? 这是将她当囊中之物,任取任予非要强买强卖了? 一直安静的夏星沉忽然含着微微笑意站了起来。
第100章 坑你没商量 ()」 他原本收敛得无声无息的气势骤然一放,满屋的人不由自主便在他刻意释放气势下震了震。 夏星沉满意的挑了挑眉,微微笑着,漫不经心朝裘夫人看了过去,「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更非买卖;昌义侯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裘夫人莫非想看着他日令郎成为千夫所指口中背信弃义的小人?」 裘夫人陡然一震,心里霎时又惊又乱。抬头对上男子微微含笑却寒意外露的漂亮眼眸,满是横肉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据说右相为人长袖善舞,向来不轻易得罪人。今天虽不知夏星沉为何旗帜鲜明站在慕府一边,但她再不知事也清楚夏星沉年轻如此就坐上右相之位,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能在京城数百官宦中脱颖而出,靠的可不仅仅是政绩运气,最重要是有过人的智谋手段。 有他在这替慕府撑着,今日若她不给个准话,只怕不出明日,天恕未娶亲就蓄养外室的坏名声就能在京城满天飞了。 若真得罪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右相,天恕日后在京城大概也不必再混了。 裘夫人眼神缩了缩,拿眼角悄悄瞄了瞄笑意微微的文雅男子,只觉心惊肉跳得慌。 可她刚刚才推脱忘记将信物带过来,若这会转身就反口,岂非立即就坐实了他口中轻蔑的出尔反尔小人行径? 这一瞬,裘夫人终于笑不出来,更无法再为刚才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了。这会她扣着留在兜里的定亲文书与信物哪是什么筹码?分明是拿不稳扔不得的烫手山芋。 裘夫人悄悄摸了摸袖子,默默嘆了口气,此刻那两东西真让她愁得肠子都打结。 思索半晌,才在夏星沉看似淡然不经意实则凉意森森让人心里发寒的眼神下,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地极艰难开口道,「慕大人,是我们裘府愧对慕大小姐,犬子与大小姐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她话音一落,慕晓枫眼神立即毫不掩饰的亮了亮。 裘夫人飞快看了夏星沉一眼,涩涩的无奈又道,「至于当初定亲的信物,明日午时之前,我一定亲手奉上。」 慕天达默默与赵紫悦对视一眼,笑纹自他们嘴角浅浅隐现,至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大半下来。但是,没有收回定亲的文书与信物之前,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高枕无忧。 只不过,今日裘府闹腾这一场,有夏星沉这个当朝右相见证,谅昌义侯府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 「天色不早,我们就不耽搁裘夫人了。」慕天达站起来,看着门口,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事情结果虽然与他们初衷近似,只不这过程……,裘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就算慕天达挽留,她也没这脸再留。 「是我们打扰慕老爷与夫人了。」裘夫人客气一句,也站了起来做好离去准备,「我们先告辞。」 「裘夫人慢走,不送。」慕天达只是在原地站着,不冷不热说完这一句,就没有下一步表示,看样子真是连客气送他们一程都不肯。 裘夫人除了苦笑不知还能再怎么样,今天他们算是将慕府得罪狠了。 「告辞!」裘天恕异常狼狈的抱了抱拳,随即跟在裘夫人后面仓皇离去。 这对母子只觉丢人,离去的脚步要多快就有多快。 他们低头匆匆走路直取大门,以至忽略了在雅竹院不远的道路旁,有道姿势恆定潋滟面容波澜不惊的身影,负手在翠竹下昂然而立。 更忽略了他们路过时突然刮过一阵怪风。裘夫人只下意识闭了闭眼睛,自觉晦气的轻啐一声,「这什么风?也忒怪异了。」 说罢,她摇了摇头,待风过便睁开眼睛,继续匆匆往外走。 张化嗤笑一声,目光从他们小成圆点的背影收回,微带得意飘落到掌心,「主子,东西在这。」 他摊开掌心里,赫然就是慕天达几次三番想讨回来的定亲文书与信物。 做属下的张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从裘夫人身上顺手牵羊,牵走这两样贵重东西有什么不对,身为主子的楚离歌就更不觉得他做错了。 楚离歌没说话,目光淡淡掠过张化掌心,张化立时识相的将文书与信物交到他手里。 楚离歌淡然目光随意拂过手里东西,仿佛那就是他随身手帕一样,极其自然地不动声色地将东西纳入了怀中。 张化微微撑大眼珠,不过他素来识相,眼珠转了转,便将嘴里惊讶也稳稳转回肚子去。 楚离歌已然从翠竹斑驳阴影下走了出来,张化在他身后呆了呆,随即眼尖的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改了主意,转身去的方向已变成了枫林居。 他摸了摸鼻子,连忙端着笑脸嘻嘻笑着跟了上去。 雅竹院里,将难缠又让人生气的裘家母子送走,慕天达终于松了口气,「晓晓,你和你娘亲先回枫林居,其他的事等我回头再处理。」 慕晓枫知道自己娘亲在这撑了半天,精神已到了极限疲惫,也不多话,对夏星沉笑着点了点头,便扶了赵紫悦出去。 「右相,这边请。」目送妻女离去,慕天达收起满腹烦扰,对夏星沉比了个请的手势。 夏星沉微微笑了笑,瑰丽目光似乎从少女掩落日光下的背影跳跃迴转,又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慕天达。那样清奇文雅的笑容,理应让人觉得无比温和舒适的,可慕天达看着他嘴角恆定不变弧度,心里却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感受。 夏星沉含笑眸子一转,在他面上凝了凝,「慕大人,请。」 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慕天达甩了甩脑袋,将莫名涌现的荒谬感甩出去,随即迈开步子率先往书房走去。 慕晓枫心疼自己娘亲抱病强撑,出了雅竹院,直接让人抬了轿子将赵紫悦送回枫林居。 可待她服侍赵氏躺下,又收好被角准备走出寝室时,赵紫悦却朝她招了招手。 「娘亲?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赵紫悦笑着摇了摇头,打消她的紧张,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才低低道,「晓晓,那块帕子是怎么回事?」 别人不知那块帕子内里干坤,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明白女儿的心思。 「哪块帕子?」少女茫然看她,明亮眼底闪过狡黠。 「晓晓,别跟我装煳涂!」赵紫悦敛了笑纹,定睛盯着少女娇俏容颜出神,声音轻柔中却多了些严肃味道。 「娘亲!」慕晓枫也收起笑意,一本正经道,「你安心养病,这些小事女儿可以处理的。」 赵紫悦轻轻嘆了口气,知道这孩子不想自己为这些琐事操心劳神,可这些琐事偏偏关系到她女儿终身幸福,她又怎么能够安心不顾呢! 「娘亲,女儿总会长大的,」慕晓枫看出她眼里淡淡伤感,遂低了头轻声道,「你不能一辈子都将女儿护在羽翼下,与其日后在你护不到的时候吃大亏,不如现在让女儿自己学着不吃亏;起码现在还有娘亲在旁边看着,若是女儿做得不够的地方娘亲还可以指点。」 这番话下来,赵紫悦看她的眼神那是又复杂又心疼又安慰。半晌,她怅然看着少女,苦笑道,「晓晓说得对,看来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看事情竟能比娘亲还通透。」 慕晓枫牵强笑了笑,闭上眼睛亲昵的搂着她脖子往肩窝靠了靠,闻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温馨清香,就觉得浑身舒泰安宁,连浮躁心情都奇异的瞬间恬淡宁静下来。 她活了两辈子的人,而且上辈子将小亏大亏都吃遍了,这辈子难道还学不乖么! 那块帕子,原本是慕明月拿来对付她,给她预备一箭双鵰的东西;日后么,她要让慕明月再想起时,一定后悔当日出的蠢主意。 不过有些事,她觉得真没必要让自己娘亲知道。 赵紫悦见她窝心又倔强的样子,想了想这些日子她的行事手段,大半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一放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青若直到确定赵紫悦熟睡才敢蹑手蹑脚走到慕晓枫旁边轻声唤道,「小姐?」 慕晓枫手指往嘴唇放了放,做了个噤声手势,之后轻手轻脚走出寝室,才道,「什么事?」 青若低头盯着脚尖,小声道,「离王殿下又来了。」 少女眉头立时一挑,「什么时候来的?」 青若眼神闪了闪,小心翼翼瞄了瞄少女泛沉脸色,谨慎道,「一个时辰前。」 慕晓枫心头一窒,这么说他岂非在她们刚离开雅竹院时就到了? 问题是,她们回枫林居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甚至没收到一点风声。 慕晓枫脸色黑了黑,心里微微有些恼怒。也不知是恼自己院子的人太漫不经心,还是恼那人刻意收敛行迹混在府里躲了一个时辰。 不过转念一想,心里又略略舒服了些。 他延迟一个时辰才露面让青若来报,大概也知道她在这陪着娘亲。 外表冷漠无情的人,未必就真如眼睛所见一样冷漠无情。相反,他们的细腻往往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 「他现在何处?」问完之后,少女想了想,忽地抬眸微微一笑。
第101章 多谢破费 ()」 慕晓枫笃定的勾了勾唇,随后直接拾步往院子中枫树下的八角亭子走去。 那傢伙每次来,在外面虽然大张旗鼓不守礼节,可到了她的院子却从来不越雷池半步,每一回都老实盘踞那个亭子。 那地方开阔敞亮,枫林居来来回回的下人都可以看清他们在亭子里的动作,但因隔着一段距离,又不会打扰到他们,更不必担心有人将他们谈话内容偷听了去。 除了那位身边不离左右的冷面金刚外,那位本身「鬼见愁」的名号就够吓人。见着那位带着他一冷一热两侍卫占据亭子,她的人自会远远避开,而她院子里的人一向规矩,一般情况下,无她吩咐也没人敢到跟前露脸。 想了想,慕晓枫觉得就这点他不动声色维护她闺誉的行为,确实还挺值得人赞许的。 可当她去到那个亭子,看见那鬼斧神工一般完美侧脸沐浴在日光下散发出淡淡光晕时,她平和的心情却立刻沉淀了几分。 「见过殿下,」少女朝优雅漠然执杯端坐的锦衣男子微微福身,仪态一丝不苟,可那双明亮眸子却透了极力忍耐的不满。 楚离歌没有动,转着手里素白杯盏,淡漠目光自她拖曳亮紫裙裾掠过,至对面四平八稳的麻花灰圆石凳凝了凝,随后仿佛微仰往上,似落在遥远云天虚空处,又似寂寂放空在随风猎动的枫叶里。 少女眉心跳了跳,带着火气横扫他一眼,然后走到对面的石凳重重坐下。 慕晓枫终于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与沉着冷静,仿佛在这人面前都被无形大手摘得干净。 每次见到这人,他连嘴都不必动,就有本事将她气到失去冷静乱跳脚。 院正中铺着青石板的蜿蜒小道上,手捧礼盒的侍卫气势张扬,脚步却很轻,他们流水一般进来,然后又流水一样退出去。 慕晓枫忍了又忍,见对面那人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终忍不住挑眉冷笑道,「殿下如此破费,臣女受之有愧!」 楚离歌眼角微抬,目光清淡如水无声掠过她微沉面容,薄唇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但他眼睛一转,又绝了声音。 慕晓枫倒是从他刚才的唇形猜出来了,这傢伙刚才一定想说「小白」,可又想起他自己已经对她明示暗示红参是送给她补血的,这才回復一副冷然淡漠孤高姿态。 沉默,在很多时候,确实是很好的利器。不出声不费力,就能将别人气个半死。 半晌,慕晓枫又开始发挥脑力大猜特猜他来意的时候,她以为或许今天再听不到他说话的时候,那人忽然冷淡道,「我乐意!」 声音清清淡淡,可确实是从他那唇形完美的嘴发出来的没错! 少女眼眸瞪大,樱唇微张,看着对面那人淡漠潋滟容貌,半晌也回不过神。 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慕晓枫从来没想过,略带赌气与得意口吻的三个字竟会从他嘴里如此悠然自然的嘣出来。 简直让她瞬间有种错觉,淡漠孤高超脱红尘的仙人是不是一不留神一脚踏空,才误从云朵高处跌落凡间? 楚离歌忽然抬眸,往她微张红唇看了看。少女忽然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从来没想过一个清淡眼神竟也会让她感觉如履薄冰,简直危险又心寒。 可她又没做错什么冒犯他,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定了定神,俏脸不见丝毫尴尬,她坦然昂起小巧下巴理直气壮朝他瞥了瞥。 「是,殿下乐意破费,或其他事,臣女皆无权干涉,」她顿了顿,明亮眼眸微微眯起,看他时明显染了淡淡怒意,「不过臣女也有乐意的事。」 她扭头,素手抬起往那些流水一样送进她库房的礼盒一指,冷然道,「臣女乐意一日三餐四餐甚至五餐侍候小白喝滋补参汤。」 至于会不会将那只可爱的小狐狸喝到补死,那就不是她要担心的问题了。 反正他请了旨意,名义上,他隔三岔五送来的上等红参,是给小白补血用的。 她这么做不过遵旨行事,完全挑不出一丝错处。 楚离歌面无表情掠她一眼,眼神很平静,只是眉梢深处隐约多了抹冷凝。 突然觉得听了很多次的「臣女」,此刻再从她嘴里吐出,竟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以后不准,自称臣女!」他面容本就冷淡,一口气说上八个字,潋滟绝世的容颜更似覆了层寒霜一般。 慕晓枫呆了呆,又惊了惊。为他一口气说了长句发呆,又为他转移话题不答重点的霸道惊讶。 她皱了皱眉,不理会他转移话题,重重咬了口音,不满道,「以后你送多少红参来,我就熬多少参汤给小白喝。」 楚离歌抬眸,看她的眼神浮了浅浅异色,那是仿佛发现什么很有趣的眼神。 不过那异色闪得快,除了他自己,谁也没看清。 这女人胆子特肥,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不过敢再而三威胁他,她也算天上有地下无的独一无二了。 回復冷清淡漠眼神,锦衣男子平缓的唇角似是剎那弯了弯,不过浅浅弧度,却瞬间令周围天青云朗春风拂面。 慕晓枫又呆了呆,为这傢伙无端浅浅一笑的魅惑风华,她完全不知道这傢伙为何发笑。 不过能看见他笑,她还是很乐意的。跟心情好的人谈话,她的心情才能愉快得起来。 更何况,对面这位是十足不考虑别人心情的土霸王。 不过下一瞬,慕晓枫就很狐疑的看着他,「殿下听清我刚才说的吧?」 这傢伙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而且就他骨子里那种睥睨霸道,就更不可能会接受别人威胁了。 她之所以拿小白这么一说,完全不过是为了表达她的不满,她强烈的不满。可没想过他会为了小白跟她妥协什么的,这简直比令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 楚离歌看着她闪闪晶亮的眸子,似笑非笑的一睨,漠然点头。在少女惊讶怀疑目光里,慢慢吐出三个字,「红颜娇。」 慕晓枫恼怒收回视线,忿忿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她就知道这人没有那么好商量,可她不拿小白威胁他,他却反过来拿娘亲中的毒将她一军。 实在是可恶!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慕晓枫不是没试过另外再找大夫给赵紫悦看病,但看来看去,也没一个看出赵紫悦是中毒而非生病。 所以为了娘亲,慕晓枫也不得不隐忍对面这位霸道冷漠又话少的主。若非如此,她才懒得替他养什么宠物。 深吸口气,默念数遍,我慕晓枫能屈能伸! 然后,她没事人一般慢条斯理品着茶,眨着闪亮眼珠,看住对面绝美人偶布景,心情美好的笑了。 「多谢殿下破费,多谢殿下乐意。」 不就是让她拼命服用红参补血么?他敢送她就敢收,喝不完大不了拿去卖! 迎上少女明媚笑脸,楚离歌眼底有异色闪过,想了想,心知她一定误会什么。不过误会就误会吧,他觉得没必要解释。 「药老,」他淡淡开口,少女茫然眨着眼看他,「陈大夫,找到一味药。」 少女怔了怔,随即面露喜色,带几分急切看着他连声追问,「是找到解红颜娇的药吗?太好了,什么时候才能找全?」 楚离歌静静看着她,眼神不悲不喜,但双唇随即紧抿起来,就像上了锁的千年蚌壳。 任凭她如何追问,也无法再撬开他嘴巴,让他回答一个字。 他不会告诉她,那味药不过是数种之中最容易找到的一种。 离配出红颜娇的解药,还远得很。 沉默,如无形空气弥散四周。慕晓枫恳切看着他潋滟脸庞,除了优雅、尊贵、平静,从他脸庞再看不出别的什么情绪来。她雀跃欢喜的心情慢慢又低落了下去,他说找到了一味药! 陈大夫,哦不,是药老从来没有明确跟她说到底要找多少味药配制解药,现在看来,绝对不会少。 也就是说,她当供血药人的日子还很长远。 也难怪,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一堆红参过来了,天长日久的放血,谁受得了! 不殷勤补血,或许在未克制出解药之前,她的身体就不行了? 虽然她不知道对面这位让药老取她的血做什么用,不过她猜测除了用于研制红颜娇的解药外,应该还有别的其他用途。 而这个秘而不宣的用途,才是他一直乐意破费送她红参的原因。 想通这点,慕晓枫对那些流水一样送进来的红参倒没那么抗拒了;不过同样,也高兴不起来。 仿佛没有瞧见她意兴斓珊的模样,楚离歌抬眸,冰凉淡漠眼神自她面上滑过,「你做的?」 没头没尾还思维跳跃,慕晓枫斜眼看过去,神情明显茫然怔怔的没法进入状态。 锦衣男子从来好脾气,哦,是从来没有情绪脾气这种东西,他垂眉,握住茶杯的手,忽地自桌面往少女方向挪了三分,然后在她惊讶困惑目光里,修长白皙食指缓缓伸展,再慢慢弯曲起来。 慕晓枫用力眨眼再眨眼,「什么意思?」 楚离歌给她的答案,就是一抹不冷不热无悲无喜的目光。 少女撇了撇嘴角,郁闷嘆气。算了,期望他解释,还不如她开动脑筋玩猜谜来得快。 有了数次相处交锋经验,慕晓枫已经摸透他冷淡性子,更清楚这人若不想开口,就是拿十把钳子来也撬不开。 象徵性问了一句,她就开始专心的伸出食指在眼前模仿比对,试图从中找出最近似答案来。 比划了两下,她眼神忽然亮了亮。可待她想通什么,雪白双颊几乎立即似染了漫天霞光,绯红塞过春日最艷的娇花。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发烫双颊,不过羞怯只是瞬间,她便坦坦荡荡坐直身子,目不斜视毫无尴尬愧疚看了过去,凝住他如画眉目,淡淡道,「不是我。」 至少第一个散布谣言说她勾引他的人,绝不是她。 她就算不爱惜自己名声,也不至于上赶着亲自败坏,不过后面……她顺水推舟扩大谣言传播面积而已。所以这事,严格算起来,真不是她做的。 浓密长睫下,她的眼珠极黑,反衬得她眼神特别明亮坦诚。对面那位似是微微点了点头,又似一直保持优雅淡漠的姿势纹丝不动。 慕晓枫撇了撇嘴,不管他信不信,反正她说的是实话。 想起散布谣言,她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她勾唇轻轻笑了笑,明媚笑脸顿时如春日万花齐放,明艷了四周,也明艷了对面那人波澜不惊的眼眸。 楚离歌眼色一亮,似是极快的挑了挑眉,又似剎那便垂下长睫掩住眼底惊艷,可他垂眸一霎,眉梢处竟似掠过隐隐痛楚。 她本人却似仿若未觉般,看着他如画眉目,真诚道,「谢谢你提供的消息。」 若非有他「无意」送来的消息,她短时间内未必能查到裘天恕暗中蓄养外室的事,也就未必能在那个假清高男人前来退亲的时候,给予如此痛快一击了。 所以这声谢谢,她说得心悦诚服。 看她笑得坦然愉悦模样,楚离歌眼神深了深,目光凝在白皙掌心,剎那也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对她至关重要的事,不过目前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目光一转,他忽地淡淡「嗯」了声,算是回应了她道谢。 这个女人不会知道,很久以前他就开始让人调查裘天恕的底细了。 而查到那件事后,他觉得以他对这个胆子特别肥的女人了解,她一定会想方设法主动甩开裘天恕那个男人的。 事实证明,他看人,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慕晓枫听到他不咸不淡的声音,就为之气结。可这样一个淡漠得没有外露情绪的人,她难道还指望他会客客气气笑着对她还以颜色? 她摇了摇头,赶紧将这个对常人来说很正常的举动,对「鬼见愁」来说却荒谬无比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不管怎样,她真诚道了谢,她心安理得。 至于他的反应?抱歉,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第102章 赶紧去要人 ()」 楚离歌看着她一会摇头一会从容自如,深邃眸子就不觉染了浅浅笑意。 看来他间接对她坦诚,她对他反而不再像以前那样防备警剔。瞧她坦然自如不端着温和假笑容假面具对他的模样,他忽然觉得就算再破费些送多几次红参也是值得的。 「小心夏星沉!」搁下杯子,他忽地站起,面朝门口背对少女,淡淡道,「他,不简单。」 慕晓枫怔了怔,看着逆光里光晕笼罩下衣袂飘逸的颀长身影,有一瞬茫然。 楚离歌在枫树下站了站,也不待她有任何反应,便迈步离去。 他一走,仿佛连满头灿烂颜色都黯淡三分。慕晓枫看着他背影不自在的皱了皱眉,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勾魂真是太可怕了。 难怪他要保持不苟言笑冷淡冰凉拒人千里之外的形象了,这人只怕稍稍露个笑容,万里河山的瑰丽风光都要黯然失色。 可他刚刚提的夏星沉是谁? 也许慕大小姐看他俊颀背影太出神,想事情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好半天才恍然大悟。 「咳,原来是他。」 随即不以为然的小声咕哝一句,「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那个人不简单。」 如此年轻就坐上相位,那样的人能简单吗? 况且,在未知道夏星沉身份之前,她就已经见过他狠厉机智一面。今日裘府大闹退亲,她看着夏星沉表面言笑晏晏,一副温和文雅好亲近的模样,实际上,那个人只怕也是笑面狐狸一只吧! 有人惯用冷漠掩饰真性情,如离王「鬼见愁」者。有人喜用笑容防备抗拒一切,或许右相夏星沉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会慕晓枫显然不将楚离歌的提醒放在心上,她觉得她跟当朝年轻右相,真扯不上什么关系,未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又何必费劲提防一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呢! 映月阁,装饰得气派非凡美仑美奂的闺房里,自从慕明月从雅竹院回来将自己锁在里面之后,哐当哗啦如此这般刺耳的声音就一直没停过。 侍侯的下人在张姨娘进去前,全被赶得远远一边去,这会除了发狠砸东西的声音,就是张姨娘隐隐苦劝安慰的声音。 「明月,别再砸了,小心伤着自个。」张姨娘放低声量,又无奈又心疼的苦口婆心劝慰着。 慕明月不屑地哼了哼,张姨娘越劝,她拿起多宝阁上的东西反而砸得更起劲,「不就是几个不值钱的烂泥巴,亏你心疼得像割肉一样!」 她冷笑,一脸疯狂的看着张姨娘,「瞧你那没出息样,活该一辈子只是让人轻视的妾。」 张姨娘目瞪口呆看着她,那眼神仿佛眼前是别人拿了相貌相似的人冒充了她女儿一样,充满震惊与不可置信。 她心里知道自己女儿虽然平日言语也有挖苦,但像今天这样刻薄恶毒嫌弃,她还是第一次听见。 慕明月看见她脸上泛过震惊痛苦羞愧种种表情时,突然觉得心里异常快意。 她咬着牙,压抑的发出阴恻恻低笑,「你不是说那种谣言一出,他必定会厌弃那个贱人吗?你不是说,以他狠辣无情手段,只要心生不悦,必定会毫不客气取那个贱人性命吗?」 「为什么他今天来了,听了满城谣言之后来了,却还是流水一样的赏赐送进枫林居?为什么他只独独去见那个贱人?为什么他现在都走了,那个贱人还好好活着?」 她原本又恨又怒,一边咬牙一边说,妒忌发狂之下简直形容可怖,可说着说着,她忽然抱头蹲下,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捂着双颊嘤嘤哭了起来。 张姨娘听闻她越发压抑悽厉的哭声,什么震惊失望痛苦惆怅,这一刻统统甩一边去。她弯腰小心翼翼扶起慕明月,眼里只余满满心疼。 砸了东西无数,又这样毫无顾忌痛哭一场,终于将在雅竹院受的屈辱发泄得差不多,慕明月才渐渐止了哭声。 张姨娘轻柔拭去她脸上泪水,又细心替她净了脸换了衣裳,看着她渐渐平静下来。 才沉沉嘆息一声,搬张绣墩在慕明月对面坐下,轻声道,「今天的事都怪我思虑不周,才让你白受了许多委屈。」 「你放心,以后娘一定会好好收拾慕晓枫那个贱人。」 「就你?还收拾她?」不再歇斯底里发狂的慕明月,却似对冷嘲热讽张姨娘上瘾一般,张口就是轻蔑冷笑,似乎一点都想不起来她讥笑的女人是生她的娘。 「还是省省吧!」她抬头,仍旧红肿吓人的眼睛,灼灼目光里其中鄙视之意是如此明显,「你别再给我添乱就行。」 「之前,我就不该相信你出的蠢主意能成事。」慕明月挪身坐在铜镜前,兀自拿起胭脂慢慢往脸上抹,「你说只要放出风声,说那个贱女人勾引他,他就会杀人。可现在,他毫无芥蒂的上门了。」 尽管被自己女儿这种鄙视不敬的口吻弄得浑身不舒服,可再次听到这件事,张姨娘还是忍不住了,她瞄了瞄兀自对镜细心描眉的少女,语气带几分小心翼翼道,「明月,你一直不是觉得裘天恕好吗?为何……?」 「别再在我面前提那个让人噁心的名字!」慕明月狠狠一掼眉笔,转头,剎那目光骇人盯住张姨娘,冷冷道,「凭他也配看不上我?什么东西。」 张姨娘再次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容貌美丽的少女,实在想不明白昔日不管自己怎么劝都痴心不改的女儿,怎么突然就翻脸无情了? 就算刚才裘天恕的行事伤了心,她也不至于即刻憎恶绝情吧? 其实张姨娘压根不理解慕明月,才会觉得少年未艾爱慕多时的感情难以忘怀割捨。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女儿柔弱善解人意的面孔背后,最是要强敏感妒忌。 刚刚在雅竹院裘天恕让她遭受的屈辱,足以瞬间将她心中多年爱慕打击得烟消云散。 可以说,慕明月心里对裘天恕累积了多少年爱慕情思,眼下心里就有多么憎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难堪让她感到羞辱的男人。 这个时候,也许是心底移情作用,她忽然就觉得对于谣言可以置之不理,还一如既往对待慕晓枫的楚离歌,无疑是最完美的情郎人选。 而且,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比慕晓枫差,所以楚离歌这会很不幸的成为她争强好胜妒忌心发作下的理想对象。 「对了,那块手帕怎么回事?」慕明月忽然扭头,像恐怖的毒蛇一样冷冷盯住张姨娘,眼神狠戾疑惑又轻蔑,「上面怎么会有我的标记?」 张姨娘眼神闪烁,下意识躲开她的视线,想了想,吶吶道,「你知道那种绡纱寻常人根本有银子都买不到,我想着经此一场,慕晓枫那贱人必……」 慕明月盯住她眼睛,勃然大怒就嘶吼起来打断她,「所以你为了省几个银子,就把我用的帕子移花接木?」 「我、我……慕晓枫那个贱人刺绣一向不怎么样,我哪里知道她为何看得出那块帕子底下还有另一股丝线。」张姨娘虽然心虚,但今天一而再被自己女儿奚落指责鄙夷,她心里忍耐也到了极限,腰一挺,便似有了底气一样,「何况帕子上面的字是你亲自绣上去的。」 言下之意,当时你不反对,事后却来怪她这个做娘的,这责任推卸得好没道理。 再者,张姨娘认为别人根本就不在乎那块帕子最后落了谁的标识,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帕子仿冒的字迹上。 慕明月听她这么推脱诡辩,当即气得脸都绿了。 「那可是我的贴身物件,你当娘的竟然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满口不在乎?」 张姨娘被她吼得心情浮燥,虽这会也觉得有些不妥,可让她当娘的低头跟女儿认错,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沉默一会,兀自强撑道,「就算有人事后想过上面有你的标识也没关系的,现在那块帕子不是在……」 忽又记起刚刚自己女儿才歇斯底里发狂禁止自己再提裘天恕之名,张姨娘这会只得紧急住口。 「放心吧,没有人会留着一块没用的帕子。」瞥见慕明月脸色由绿转红,张姨娘心里一紧,连忙转移话题,「当日那场安排其实是极成功的,坏就坏在那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右相。」 「若不是夏星沉突然出现为那个贱人作证坏事,今日裘府大闹退亲的事肯定成了。」 慕明月阴沉着脸,木然盯着张姨娘久久不说话。 事已至此,再埋怨谁都没用。这场退亲风波,她还真真偷鸡不着蚀把米! 一点好处没捞着,反而惹了一身骚。 想到后面出现那个妖精意怜,慕明月脸色蓦地一紧,「对了,杏儿呢?娘怎么处置她了?」 说起这个信口雌黄乱指证自己女儿买兇下毒的奴婢,张姨娘心头就直冒火,「老夫人将人带走了。」 慕明月想起老夫人对她的维护,脸色立时连连大变,竟失态的大叫一声,「不好,娘赶紧去要了杏儿回来。」
第103章 妙计袖手 ()」 张姨娘瞧着她如此紧张,顿时也慌了神。 不过随后她也料到老夫人会怎么处置杏儿那个贱婢,心神反而定了下来,「理那个贱婢作什?」她不以为然一声冷嗤,又困惑道,「让她在老夫人手里一了百了不是更好?」 顺了心又不必弄脏自己双手。 慕明月狠狠剜她一眼,只连声冷笑嘲讽不已,「蠢,蠢,真蠢。」 张姨娘原本看在她今日大受打击的份上,一忍再忍不欲与她计较,可这会实在忍不下去了。皱起眉,嘴角垂下,姣好面容便显出几分刻薄阴毒苦相来。 「明月,别忘了你是谁的女儿。」 不停说她这个做娘的蠢,身为女儿难道觉得异常光彩! 慕明月却似乎从她不悦变脸中得到快意,丝毫不顾忌她的心情,微微眯眼横她一下,态度并不收敛,反而继续冷笑道,「说你蠢,你还不承认!」 张姨娘一噎,沉下脸怒道,「你……」 「你说杏儿这会死了有什么好处?」慕明月不理会她,兀自抢过话,嘲弄看她一眼,又冷笑,「如果老夫人悄悄处死杏儿,裘府的人只会认为我们心虚,这等于间接坐实我指使别人谋害意怜那个贱货。」 张姨娘张了张嘴,却默默无言反驳。 这么一想确实有理,若非心虚,何必急巴巴将人悄悄处死? 「如果老夫人听从父亲安排,将杏儿交给裘府处置算是对谋害意怜那个贱货一个交待;这等于直接承认我就是那个妒忌到丧心病狂的恶人!」 她意味深长看张姨娘一眼,又满含鄙夷道,「况且,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知晓你老底的宋妈妈还在慕晓枫那个贱人手里?」 张姨娘浑身就是一震,她怎么忘了杏儿的老娘还在慕晓枫手里,而且那个瘸了腿的老货也不知被慕晓枫藏到哪里,她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想要灭口也没有办法。 慕明月沉着脸,丝毫不在乎她的心情,又冷讽道,「你说,最好的做法是不是让杏儿好好活着,好好回到我身边继续当差?」 就算那个贱婢该死,也不该这会轰轰烈烈的死。 「可这会杏儿说不定已经……?」张姨娘忐忑看她一眼,无奈的皱了眉头,「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姨娘看着她,试探道,「要不,干脆找人将意怜那个贱货给……?」后面几字低了下去,她看着慕明月,眼神一冷,果断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她知道自己女儿爱慕裘天恕多年,今日却突然被那个男人明明白白嫌弃,又亲眼看着他对别的女人情怜意蜜怜惜有加,心里一定难过之极。 如果除掉意怜那个小妖精,能让女儿心里好过些,她不介意多做一桩两桩阴鸷的事。 反正她双手早就不干净,为了女儿,别说有损阴德就算折寿十年她也心甘情愿。 慕明月似是怔了怔,半晌才回神,一脸狠戾无情皱了皱眉,恨声道,「那个贱货是该死,不过不是该在眼前死。」 这头与她有关的杏儿刚刚出事,那边就动意怜那个贱货,岂不是明晃晃将把柄送到裘府手里? 这样弄巧反拙的蠢事,她慕明月怎么会做。 张姨娘有些不安的看着她,「那到底该怎么办?」 原以为杏儿被处置的事将错就错算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意怜那个贱货也解决掉;到时没了证人也没了苦主,裘府就算不肯哑巴吃黄连,视线势必也不会再放在明月身上吧? 说不定,到时还可以继续利用这事做文章将祸水引到慕晓枫那个贱人身上。 慕明月冷冷打量她一眼,似乎只一眼就看穿张姨娘的心思,「这事你别插手,我自有计较。」 无论是算计她出丑受牵连遭屈辱的慕晓枫,还是给她难堪让她抬不起头做人的昌义侯府,她慕明月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边张姨娘母女在映月阁不安密谋,昌义侯府那边,裘夫人母子俩同样不怎么好过。 「什么?娘,你没骗我吧?」小花厅内,裘天恕震惊之下一挥袖子,竟失手将桌上瓷白茶杯扫落地面,「与慕府定亲的文书与信物突然都不见了?」 眼神一闪,心里瞬间滋味杂陈,盯住脸色难看的裘夫人,一字一顿道,「什么叫突然不见了?你确定?」 裘夫人无比确定的点了点头,心情沉重看着他,缓缓道,「去慕府前,我再三确认将文书与信物都带在了身上。可现在,我全身上下都搜遍,甚至连全身衣裳都换下来检查过一遍,这两样东西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这不是要人命吗?」裘天恕一急,霍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在裘夫人面前不停走来走去。 裘夫人看着急得团团转的儿子,带着一丝侥倖道,「你说,这两样东西会不会在慕府里就遗失了?」 裘天恕掠她一眼,没好气道,「东西在你身上,你自己都不确定在什么地方丢,我怎么会清楚!」 裘夫人看他转个不停,不由得也着急起来,「那该怎么办?明天我们拿什么到慕府还给人家?」 裘天恕沉吟片刻,捏着眉心,缓缓道,「明天先到慕府试探一下吧,假如证实那两样东西已经在他们手里,那就万事大吉。」 裘夫人不太乐观问道,「假如他们没拿到呢?」 「这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他们拾到了假装没拿到,二是他们真没拿到。」 裘夫人有些懵,一连串出乎意料的事下来,此刻她觉得自己满脑袋就是浆煳,「这两者有区别吗?不都是没拿到?」 「当然有,」裘天恕嘆了口气,心里烦燥得慌,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想办法,「如果东西真在他们手而假装没拿到,目的不外乎想从我们裘府再讹些好处,这样事情反而好办。」 再怎么着,慕府想从中捞些好处作补偿,也是用银子可以解决的事。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对他们昌义侯府来说都不是什么事。 裘夫人怔了怔,下意识追问,「假如东西真不在他们手里呢?」 裘天恕捏着眉心,觉得头隐隐作痛了。 「这个问题到时还真可大可小了。」他掠了眼一脸慌乱的裘夫人,心头更烦燥得厉害,「首先我们得想办法明天该怎样应付态度强硬的慕府,其次要考虑那两样东西到底落在什么人手里,那个人藏起这两样东西又有什么居心?」 这一通分析下来,觉得无比疲累的裘夫人越发茫然无措,「那我们明天到底该怎么办?」 她看着裘天恕,带着一丝侥倖,天真提议,「不如明天直接跟慕府据实以告?说不定我们还可以继续维持这门亲事不变?」 裘天恕想了想,始终自信觉得自己魅力过人,今日在气愤上头,慕晓枫才会坚持退亲;兴许过了一晚,慕晓枫冷静下来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毕竟,凭他这样的门第与魅力,若非他早与慕府定了亲事,这些年都不知有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呢! 想了半晌,他竟然鬼使神差的附和裘夫人想法,「嗯,明天我们先想办法试一试,若事情真成,这门亲事或许就不用改变了。」 儿子同意了自己主意,裘夫人又有些不确定了,「可万一明天右相还坚持让我们交还信物退亲怎么办?」 提起夏星沉那个难缠人物,裘天恕眉头瞬间打起结来。 良久,他才郁郁嘆了口气,十分不甘道,「为了应对夏星沉出来捣乱,我们如今只好先就不慎遗失文书与信物这事写下切结保证书;如果到时他不出面,我们就先试一试慕府态度,若他们不那么坚持,我们就坚持不退信物,拖住这门亲事不变。」 「如果夏星沉出面,我看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要作罢。」裘天恕闭了闭眼睛,一脸苦闷无奈嘆着气,「到时为了慕府安心,切结保证书或者财物赔偿,我看我们是少不了都要给慕府。」 裘夫人听得心里惶惶,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听从裘天恕安排。 这漫漫长夜就在各种担忧不安中度过了。 次日裘夫人起来之后,因睡眠不好,精神本就恹恹;看着时辰一点点过去,脸色更加怏怏不快。 午时很快就要到,可裘天恕还没查到有关文书与信物的消息。 在午时前两刻钟,裘夫人忽然听得前院守门的下人火烧火燎前来禀报。 「发生什么事?」裘夫人一脸不悦斜着眼扫过去,见平日稳重的门房这会都毛毛燥燥的,心里越发不喜。 「夫人,夫人,大事,大事啊!」 裘夫人脸一沉,怒道,「大事?什么大事值得你慌里慌张的?」 门房苦着脸瞄她一下,遂低下头连忙禀道,「右相府刚刚派了人前来,送了一包樟脑丸到我们府上,还留下话说一定要将东西交到夫人你手里。」 「樟脑丸?这不过寻常玩意……」裘夫人皱眉,奇道,「来人留了什么话?」 门房顿了顿,悄悄退后两步,才仰头看了她一眼,飞快道,「那人说樟脑丸可驱虫蚁,也可提神醒脑。」 这话太奇怪了,裘夫人怔了半晌,才忽然脸色大变惊恐瞪大眼珠失声重复,「真说了提神醒脑?」
第104章 生机去尽 ()」 门房生怕她不相信,立即死命点头,「是的,夫人,奴才一个字都没错漏。」 裘夫人立即颓然挥了挥手,扭头就对身旁的林嬷嬷道,「林嬷嬷,赶紧通知大少爷到这里……哦不,让他立刻到大门口等着我。」 「是」林嬷嬷匆匆忙忙转身出去了,裘夫人却皱着眉头失神的往椅子重重一靠。 午时之前,裘家母子堪堪赶到了慕府。慕晓枫没有在场,不知道当时这两人跟她父母是怎么交涉的,总之事后她知道可以决定她后半生的两样重要东西飞了。 尽管裘夫人再三道歉再三保证,她娘亲还是让昌义侯府出了该出的血。 与裘府的亲事一了,慕晓枫整个人都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只不过她心情畅快,赵紫悦却忽然病恹恹提不起精神来。 慕晓枫原以为她是劳累过度,休息两天就会恢復过来,但过了三天,赵紫悦非但没有恢復,精神状态与身体状态皆一日比一日差。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然再坐不住。 这天一早,慕晓枫赶在慕天达上朝前去了雅竹院,正好在他出门前将人截住,「爹爹,今天我想带娘亲出去走走。」 慕天达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看着掩在翠竹下娇小身影,眼里掠过一抹担忧,「嗯,出去散散心也好,不过要注意安全,还有今天是特别的日子,记得早些回来。」 慕晓枫二话不说,自是点头应承。 当然,带人出去散心是假,直接带人去城郊租用的宅子见药老才是真。 「陈大夫,我娘亲最近精神不太好,你给她看看是什么原因?」安排好赵氏前往厢房休息,慕晓枫一入那所幽静宅子的花厅,看见鬍子花白的药老正眯眼摇头沉思,迫不及待便道出来意。 「能有什么原因?」药老掀开眼皮斜看她,见她面露忧色,仍旧不客气的哼了哼,这态度完全跟慕晓枫初见他时的沉稳敬业差天共地,「肯定是没听医嘱乱操心瞎劳神所致。」 少女一噎,有些哭笑不得看着他。 身为父母,为子女操心劳神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怎么叫乱操心瞎劳神? 不过几次相处下来,慕晓枫已经基本摸清他的脾性。别看他年纪一大把,可心性却跟个小孩一样。 就是什么只能哄着他顺着他,只要没惹他不高兴,什么都好说。就算你真不贊成他,也千万要注意方法态度,总之一定要委婉和蔼,万万不可强硬的跟他对着干。 慕晓枫吸了口气,努力挤出温和笑意,贊同的勐点头,「陈大夫说得对,我也劝她少操心,可她总不爱听。」 说完,笑容隐去,换了愁眉苦脸眼巴巴看着他,「你是大夫,你的话她一定听,还劳烦你好好劝一劝她。」 「不过,在劝她的时候,还有劳你详细给她检查一遍。」她没了笑容,眼底担忧更明显,「这几天她胃口极差,通常吃不了几口就吃不下,就连喝药也是如此,勉强再喝,后面就是吐出来。」 少女低低嘆了口气,眉头不知不觉拢起,「此外,她精神也比之前差了许多,而且近来几天除了明显精神不济外,还变得十分嗜睡,我实在担心她的身体是不是因为那毒而……?」 说到后面,她声音终于完全低了下去,担忧又期盼的看着药老,半晌,语带恳求道,「拜託你给她详细好好检查一遍……」 她真怕,怕在解药未研制出来之前,娘亲的身体已经熬不下去! 药老静静看她一会,眼神奇异中透着几分凝重,仿佛又有几分不确定,看她半晌,最后一言不发站了起来,转身往赵紫悦休息的厢房走去。 慕晓枫自然也要跟去的,只不过药老检查的时候,不喜有人在旁边碍手碍脚,她便被撵到了外室干等着。 试过等待的人,便能体会到等待的滋味有多么焚心。尤其她眼下的等待,还带着无限担忧,还是在明知等待得来的结果绝对不会是好结果的情况下,这种等待的滋味就更加令人烧心的难受。 仿佛过了漫长一天,其实不过一盏茶功夫,药老就沉着脸走了出来。 慕晓枫便又似个傻巴巴的孩子一样,按捺着心里担忧焦急,跟上他迈得特别大的脚步,七拐八拐再次到之前待的花厅去。 「她的情况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药老就着雕花圈椅坐下,端起茶杯,却半眯老眼高深莫测斜着少女,说话这姿态,似乎又回復到了最初不着调故弄玄虚的模样。 慕晓枫原本绷紧担忧不已的心情,顿时被他这调调弄得半上不下,虽未放松下来,不过好歹没之前那么忧虑紧绷了。 她皱眉,看着他,语气不怎么好的利落道,「说实际的。」 药老沉吟着,悠悠然饮尽一杯茶,才慢条斯理解释起来,「实际就是,她如今表露出来种种不好症状,其实都是因为她这段时间操劳过度,耗损心神太过。」 慕晓枫听罢,脸色顿时就沉了沉,内疚更像突然从裂缝灌进来的风,在她心里久久盘旋不息。 「你知道,」药老瞧着她脸色不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夸大其词,便轻咳一声,缓和了神色,「她中毒多年,又中毒甚深,可以说红颜娇的毒性已经深入她血脉里,就算我的药能够暂时抑制毒性蔓延,却对解除毒性没什么作用。」 他解释这一大串,本意是想安慰安慰慕晓枫别太担心的,可她听着听着,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 药老愕然半晌,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吓着她,想了想,决定将未说完的继续说下去,「假若她能够静心休养,这种毒性在她体内的作用便会轻一些,反之,自然就会加重了。」 慕晓枫垂头眯眼沉默良久,才将心底无止的疼痛与担忧压了下去。 她抬头,定睛盯着药老,眼神坚持却又夹杂着害怕,「请你告诉我,以我娘亲目前的身体状况,她……还能撑几年?」问出这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心底颤了颤。 她闭了闭眼,半晌才恢復平静,冷然又问,「你研制红颜娇的解药,又到底需要几年?」 别不是,到时他研制出了解药,可她的娘亲却不再需要了! 「我听说你已经找到其中一味重要药材,你究竟还需找多少味药材配制解药?」 一个一个问题砸下来,药老微微张开嘴巴,却一个问题都没有直接满足她。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难以回答。 红颜娇的毒本就罕见,其中配制解药所需药材更加罕见,再加上赵紫悦身休被毒性侵蚀多年,早坏了根基……。 他皱着眉头,慢慢嘆了口气,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他借着研制红颜娇的解药为名,已经连续从这丫头身上采了不少血液,可研究来研究去,却始终不得要领。弄不清她的血液为何在那种特殊情况下才会对那位有用,而她血液里的东西就更奇怪了。 如果一直不得要领,他就得一直找藉口从这丫头身上採集血液。 可问题是,纵然这丫头身上的血液可以生生不息取之不尽,那位的生机却无法一直保持生生不息。 那位的身体跟这丫头的娘一样,也等不了几年……! 如果在生机去尽之前,他始终不得其法研制出那位所需的东西,那最终岂不是人人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药老微微摇了摇头,阻止自己继续往坏处想下去,却沉着脸嘆息完一声又接着一声。 慕晓枫怔怔看着他,心情在他声声实打实的嘆息里,慢慢沉到了谷底。 好半天,她沉重的心情都没法缓过劲来。 最后还是药老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用力一拍脑袋,两眼放光的看着她。良久,忽然咧嘴笑道,「哦,你娘亲的情况还没到最坏,你不用太过担心啦。解药,唔,解药,我一定会尽快给她配齐的。」 他的眼神太过诡异,言语闪烁其辞又隐晦得要命,慕晓枫木然点着头,看他的目光却不怎么相信。 对于他的话,她觉得有必要保留持怀疑态度。 「回去以后,尽量让你娘亲少操心少伤神,好好静心养着,身体自然暂时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对于药老尽大夫责任絮絮叮嘱,慕晓枫只有不停点头表示一定虚心牢记遵嘱的份。 好半天,药老的念叨终于停了下来,她才暗下松口气。 眼睛一转,明亮眸子里却极快转过一抹狡黠, 「陈……药老,」少女忽然想起那人曾纠正她的叫法,便脱口改变过来,她眨着明亮眸子,极殷切的看着他,以请求的语气含笑道,「你看,我娘亲中的毒并非一日两日可解;为了配合你研制出红颜娇的解药,我十分乐意每月都贡献那么一袋血出来。」 药老闻言,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不过并没有立刻搭话,反而防备的目光往她脸上扫来扫去。 「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要求。」她淡淡笑着伸出指头比了比,「你身为大夫,一定清楚要将失去的血液养回来,并不需要不停地服用什么大补之物。」 她眨着眼,在药老瞭然眼神里,说得云淡风轻,「好比珍贵的上等红参之类,对吧?」 药老在她殷切眼神下,差点直截了当的点头,可瞄见她含笑眸子转过狡黠之色,他心中一动。随即鬍子翘了翘,再看少女的目光就微带了恼怒。 这狡猾的丫头!他差点在不知不觉中傻乎乎上了她的当。 想让他应承劝阻离王不再大张旗鼓送红参去慕府? 离王的脾气这丫头又不是不知道,离王决定的事是别人劝一劝就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么? 药老愤愤然摇着头,眼角不由自主往某个角落暗处瞄了瞄。 悻悻道,「普通人若不小心受伤流了点血,随便将养几天这血也就养回来了,」他神色一肃,也不直接回绝她,只道,「可你不同,你需要经常服用红参一类的滋补之物补血,血液才能养得更快更好,这样对你身体影响也小一些。」 药老面不改色撒着谎,侃侃而谈还真将这事说得可大可小般严肃郑重。 慕晓枫怔了怔,随即挑眉定定盯着他,心里实在对他的话怀疑居多。 她举起双臂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道,「我不同?我哪里不同?」她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也没比别人多只眼睛或多张嘴,她怎么觉得他说的话那么诡异? 仿佛她突然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一样? 药老嘿嘿一笑,也不答她,抬眼飞快往某个角落暗处瞄了瞄,突然意味深长问道,「说句实话,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如果这是个单纯迷煳的,被人一直採集血液,也许会一直傻傻相信不起丁点疑心;可这丫头分明就是个外表单纯愚笨,内里聪敏狡诈的主,她应该老早就怀疑了吧? 慕晓枫心头蓦然一紧,虽不知他这话纯粹是闲聊还是有心试探,但她却不能不慎重应答。 隐含警剔打量了药老一眼,她摇了摇头,坐直身子,严肃答道,「不好奇。」一点都不好奇。 药药老怔了怔,还真不信这么点大的丫头没有好奇之心。一定是诓他,怕他起戒心才这么说的。 「真不好奇?」这一刻侧头目光闪亮看她语气轻柔的药老,像极了诱人上当的大灰狼。 少女谨慎瞥他一眼,极郑重诚恳道,「药老,你看我天庭饱满,像是短命之相吗?」 药老打量了她额头一眼,她额头确实光洁饱满。不过这跟他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他茫然看着她,神情微露不满,「我不是摆摊给人看相算命的江湖术士。」 少女哂然一笑,轻轻道,「药老别生气,我没有不敬你的意思,只不过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生了短命之相的人,你觉得我会对不该知道的事情好奇吗?」 好奇心越盛,知道别人的秘密越多,惹来的祸事也就越多。
第105章 祸心起 ()」 谁知道那些别人刻意掩藏不欲人知的秘密,会不会无意间就为自己招致要命的祸害? 所以为了能长命百岁,慕晓枫一向很理智的将自己好奇心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比如,楚离歌为了打消她的防备与疑虑,愿意隐晦透露药老是他的人,药老采她的血对他有用,他对她另眼相待刻意接近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这人身体上流的血。 至于他要她的血做什么用? 楚离歌既然没打算让她知道,她为什么要因为满足自己一时的好奇心而随意窥探别人不想暴光的秘密?甚至揽祸上身? 重活一世,要是连这点谨慎警剔都做不到,她这辈子大概也得蠢死。 药老见她说得言之凿凿,言辞间神色坦荡磊落,确实不似刻意伪装不好奇,而是真的不好奇。 也就歇了心思不再缠着她非答这个问题不可。 「嘿,难得你年纪轻轻,看问题却比很多人都通透,不好奇就不好奇,之前的话当我没说。」 少女笑了笑,「药老谬赞。」 这两辈子加起来的年纪都快赶得上他了,还看不通透,她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么! 「今天的例行公事还未开始,药老赶紧来吧。」说罢,少女轻轻笑了笑,自发捊起了袖子,露出一段洁白皓腕搁在桌上垫子。 药老眼神闪了闪,也不闲话了,取来早准备好的器皿,就给她放血。 而这个时候,原本检查完身体就在厢房休息的赵紫悦,嫌长时间在房间里闷得慌,醒来之后招唿燕归一道往院子走走。 「夫人,老爷有特别安排,特意让奴才前来接你前去与他会合。」 赵紫悦有些意外的看着突然出现眼前的奴僕,「常胜?老爷的事很要紧吗?」 至于常胜能找到这里,还能敲开院门进来,赵紫悦倒是没怀疑他的来意,就是觉得有点意外自己夫君这个时候突然派人来将她接走。 常胜点了点头,从他再平凡的脸上除了恭敬惶恐,再看不出别的情绪,「老爷交待要给夫人一个特殊惊喜。」 赵紫悦皱了皱眉,想了想,也不知什么心态竟鬼使神差的略过慕晓枫不提,只道,「不能再等等?」 常胜微躬着身,侧目往门外瞄了瞄,赵紫悦顺着他视线往门外望,就见有辆马车已稳稳停在了门口等着。 赵紫悦心里虽有疑惑,不过想及常胜是夫君身边稳重的人,迟疑了一下,扭头对燕归道,「你进去将我落下的衣裳拿出来。」 燕归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快步往里走。她知道夫人的意思是让她回去留下口讯,虽然她也想不通夫人既然起疑为何又愿意跟常胜走,不过常胜既然是老爷身边的人,料想夫人提前离去也不会有什么事。 燕归同样对常胜这个人很放心,回厢房取了赵氏衣物,又让人给慕晓枫留下口讯,便出去与赵氏一同上了常胜让人侯在门外的马车。 待慕晓枫这边让药老采完血,又休憩了好一会功夫,才知道赵氏提前被一辆马车接走的事。 「爹爹也真是的,有什么事连这片刻功夫都等不及。」少女笑着摇头,有些意外又羡慕的抱怨着,「真是有了媳妇,连女儿都不要了。」 青若抿唇一笑,端了杯茶过来,也跟着打趣一句,「老爷与夫人的感情真是好。」 成亲十几年如一日,似乎在府里从来没听说过老爷跟夫人红过脸呢。 就是夫人还怀着小姐那会,老爷被老夫人与张姨娘共同算计,最后不得不纳了张姨娘……,夫人也没有责怪老爷。 青若莫名想起府里秘而不宣的往事,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同情的看了慕晓枫一眼。 慕晓枫半眯眼眸懒懒靠着歇息,想起早上出门前爹爹特意交待让她早些回去,只道是自家老爹心急想带娘亲做什么特别的事,便也放下心来,继续歪着头闭目养神。 每个月都贡献那么一袋血,若说于她身体无害,这当然是假话。 不过为了解去娘亲身上红颜娇的毒,她对放点血给药老做研制这事,还是甘之如饴的。 只不过这会她刚刚失血,自然得好好休息一阵才好动身回府。 心里终究还是担忧赵紫悦身体状况,略略休息一会,慕晓枫就强撑着让人驱车回去了。 不过回到慕府之后,她才发现诺大的宅邸,除了她竟然没有别的主子在。 「爹爹与娘亲还没回来?」慕晓枫挑眉看着青若,心里总莫名觉得有什么怪怪的。 「对,奴婢打听过了,今天早上我们出府之后,老夫人与张姨娘还有二小姐也一道往佛寺去了。」 慕晓枫眼睛转了转,眸底便流转出几分瞭然几分寒意。 「这么说,现在府里除了外院的严公子,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了。」 提到严或时,青若立即紧张的瞪大眼睛放目四顾。 她也是怕极那个端着一副君子面孔,却仿佛一条毒蛇般会随时出没来害小姐的男人。 这会小姐退亲的风波还未过,她还是谨慎些好。起码眼下,得将枫林居防得牢不可破,将小姐保护好。 「小姐,不如我们进屋吧,这里日光太大,会晒伤小姐的。」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扶慕晓枫。 慕晓枫见她紧张得简直草木皆兵,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不,我觉得亭子那边正凉快,你且进屋替我取两本书过来,还有,让人准备些点心过来。」 青若怔了怔,随后不依的跺了跺脚,「小姐明知有人不怀好意,何必偏偏还留在这给人可乘之机?」 慕晓枫敛了笑容,面色一冷,极严肃看着她,「青若,你记住了,这是我的院子,这是我的家,就算要退让避嫌,也是别人。」 何况,防备这种事情,不是躲在屋里就能防备得了的。 「小姐,奴婢知道说不过你,」青若呆了呆,有些羞愧的微微垂下头,「可奴婢……,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奴婢这就进去替小姐拿书籍过来。」 点心与书籍很快都送到了红枫下的亭子,慕晓枫手捧着散发阵阵墨香的书籍,看着麻灰石桌上的精美点心,却突然没了胃口。 她扭头,看着青若,皱了皱眉,问道,「爹爹和娘亲还没回府吗?」 青若摇头,恭谨应道,「奴婢已经让人在前门等着,老爷与夫人一回来,小姐就会得到消息。」 慕晓枫合上书籍随意搁在桌上,望着门口懒洋洋站了起来,「但愿爹爹不会忘了娘亲还得按时喝药。」 特别的日子? 嗯,今天到底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慕晓枫忽然来了兴致,想起慕天达早上无意透露的口风,又重新坐了下来,一手挨着石桌支撑着脑袋,就绞尽脑汁回想猜测。 她在想以前是不是曾听娘亲提起过?可时日久远,她似乎已经记不得了,便又一个一个在脑里猜测起来。 就在这时,青若隐忍着一脸不悦自小道两脚生风般急匆匆走了过来。 慕晓枫奇怪的看她一眼,没有出声询问。她清楚青若的个性,一般情况下都能冷静稳重,能惹得这个丫头怒色外露的,一定是让这丫头相当讨厌的事。 「小姐,」没有等来慕晓枫主动询问,青若也不会真藏着掖着,她原本生闷气恼的又不是小姐,「刚刚外院那边遣了人来,说是那边那位公子亲自下厨做了几味菜餚,希望小姐能赏脸。」 慕晓枫愕然挑眉,随即满脸讽刺,冷冷笑道,「请我赏脸?真是奇怪,他是我慕府贵人,我们合府都将他金尊玉贵的侍侯着,谁敢得罪他呢。」 希望她赏脸?不就是向她赔罪的意思? 亲自下厨做几味小菜? 上一世,她与严或时那个男人生活了一辈子,为他无怨无悔做牛做马,都不曾有幸尝过他做的一口饭菜。 这辈子,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这转得也忒讽刺了些。 还是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本就如此,你如珠如宝放在心上疼着爱着的,他不稀罕不珍惜,一旦你转身给他冷脸对他不屑一顾,他反而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好的! 青若心里暗暗高兴,面上却小心翼翼觑着她,「那小姐,他差人送来的菜餚?」 青若本以为会听到她怒声吩咐退回去的。 可是,少女却忽然笑了起来,并露出莫名欣喜,轻声道,「让人将东西送进来,不过回头转告他,就说前车之鑑,我实在不便单独招待他,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打着跟她赔罪的主意,再给她暗中使点绊子? 那个噁心的男人,若不是为了她好妹妹的将来,她是一时半刻都不想再容忍着他。 还真以为她容忍他一直在慕府客居养伤,是不知他的真面目?真将他将什么狗屁贵人了? 青若讶然失声,「小姐?」既然不待见那个人,何必要留下他送来那些饭菜? 那个男人一直赖在慕府不走,明显不怀好意,今日还挑各位主子都不在的时候,亲自下厨做什么小菜,还招摇过市大喇喇送到枫林居来。 谁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又打着什么坏主意!总之依她看,就一定包藏祸心。 「无妨,」慕晓枫沖她笑了笑,明亮眸子一片狡黠之色,「领了进来才好办。」
第106章 为难的抉择 ()」 那个男人端着仁义面孔做出这事,她当然也不能落人口实。 他不是要为那天「好意」却造成误会的事向她赔罪吗?那么她大大方方接受他的歉意好了。 青若看见她含笑眨眼,呆了呆,回过神来也欢快笑开了。 也对,东西领进门,小姐就等于接受了他道歉赔罪。只不过东西吃不吃,给谁吃,那关起门来,就是枫林居的事了。 可慕晓枫显然低估了严或时的厚脸皮与决心,似是早就料定她不会肯吃他煮的饭菜一样。待过了不久,掐准时间又差人送了点心到枫林居来。 「还有完没完了!」这噁心的男人! 慕晓枫厌烦,在闺房里听青若禀报完毕,便忍不住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青若见她一副外出的架势,连忙问道,「小姐这是?」 「出府,」慕晓枫恨恨地甩了外衣,「我要出府。」 再待在这应付那个噁心男人的殷勤,她真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体内的暴戾因子,直接想办法结果了他。 虽然目前那个男人还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可上辈子的仇恨已经刻骨铭心深入骨髓,她目前一时隐忍,不表示她已经忘了,更不表示她可能原谅他。 上辈子,这个男人与她的好妹妹活生生将她折磨了那么久,才让她最终绝望痛苦而死。 重活这一世,她怎么也要留着这对狗男女,慢慢折磨才能解心头之恨。 青若见她神色不耐,眉梢深处戾色隐隐,也不敢开口劝阻,只垂首轻声道,「那奴婢替小姐更衣。」 换好衣裳,慕晓枫还未走出闺房,就听闻外面有人匆匆进来禀道,「小姐,外院刚刚有人捎了夫人的消息回来。」 「什么消息?」慕晓枫一怔,心里莫名浮出隐隐不安。她看着前来禀报的丫环双语,面色便沉了沉。 双语见她问得急迫,也不敢迟疑,连忙便道,「来人说夫人与老爷在一块,恐怕今晚暂时不会回府来了。」 慕晓枫心头一紧,目光随即冷了冷,「可说了什么原故?」 爹爹最清楚娘亲身体,若非逼不得已,绝不会不顾娘亲安危在外逗留不归。 「来人带回口讯说是,是夫人出了点意外,老爷担心连番走动会令夫人难受,故而决定暂留在外,等夫人感觉好些才回来。」 双语顿了顿,见慕晓枫目露忧色,才想起还有一事未禀报,连忙又道,「小姐不必担心,来人还说,夫人随身带了药,耽搁一天半半对她的身体无碍。」 听到这里,慕晓枫忐忑的心才略略好受了些,想起燕归就跟在娘亲身边照顾着。而燕归一直按她吩咐无论去哪都随身携带有药,想来还有爹爹一道,估计就算出了意外,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想了想,她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如果真是个小意外,爹爹又何必耽搁冒险在外迟归? 「来人可说了我爹爹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吗?还有,有没有交待我娘亲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目前又在何处?」 双语低着头,小脸却紧张得白了白,额头也慢慢渗出汗珠来,「小姐,奴婢、奴婢没听那个人说起。」 慕晓枫皱了皱眉,不安之余隐约也有些烦燥起来。 这些问题,竟是一个都不知道! 娘亲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许是紧张过度,见慕晓枫沉默一会,双语才终于又想起了什么,她低垂眉眼小心翼翼瞄了瞄慕晓枫,才战战兢兢掺杂着惊喜道,「小姐,奴婢记起来了,那个人后面自言自语说了老爷他们就在伴月崖附近。」 「伴月崖?」慕晓枫心头微沉,那个地方她没记错的话,可是出了城的。 爹爹无事带娘亲出城做什么? 「双语,那个回来送信的人现在在哪?」慕晓枫蹙着眉想了想,「我要亲自问一问他。」 双语见她表情严肃,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道,「他说要取一些老爷的东西,然后赶回去回话。」 「奴婢过来见小姐的时候,他大概还在雅竹院,现在就不知了。」 「立刻去看看他现在走了没有。」 双语点了点头,连忙转身加快脚步小跑着出去。 一会之后,就见她匆匆忙忙又回来了,「小姐,」双语顾不上擦额头细汗,略略停顿一下喘匀气息,就飞快禀道,「人已经走了。」 慕晓枫脸色沉了沉,眼里也转过隐隐忧色,沉吟了一下,随即吩咐,「让人立刻给我备车,我要出府。」 青若看着双语又蹬蹬跑开,才担忧的看着慕晓枫,疑惑道,「小姐是打算现在出府跟老爷会合?」 慕晓枫点了点头,「嗯,我不放心娘亲,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怪异。」 青若迟疑的看着她,提醒道,「可是小姐若现在出城,未必能够赶在关城门前回来,而且,也许老爷他们现在已经往回赶了。」就这样匆匆忙忙出去,万一错过了呢? 再者,若回不了城,就意味着要在外头过夜。 小姐一个姑娘……青若看了看一脸坚决且整装待发的少女,万一不能及时与老爷夫人会合。 一想到某些可能,青若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想要开口再劝,可看着少女沉静坚持的模样,她张了几次嘴,却始终劝不出口。 其实她十分清楚,小姐一旦决定的事情,她劝也是没用的。小姐听归听,但该做什么还是继续去做,从来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小姐,不如我们多带两个人吧?」青若哀求的看着她,眼里担忧之色甚显。 慕晓枫沉吟了一会,想到某些可能,到时确实需要人手,便慢慢道,「嗯,你叫上两人健壮的婆子,另外,再挑两个可靠的护卫一起跟上。」 至于其他,此时还不如轻车从简的好,说不定及时找到爹娘,他们还能赶在关城门前回来。 青若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顿时觉得安心不少,点头应了声便转身下去安排。 一刻钟后,慕晓枫带齐人手就匆匆离府了。 临出城门前,慕晓枫让车夫找了间药铺停了车。 「小姐想买什么?」青若茫然,小姐不是赶时间吗?有什么急着在此时买的?「你告诉奴婢,奴婢这就去买回来。」 「不用。」慕晓枫淡淡拒绝,已一手掀开帘子走下车,直接往旁边药铺走去,「我担心娘亲,就进去买些简易的伤药带上备用。」 交待一遍再让青若去买,还不如她亲自下去直接买来得节省时间。 反正买几瓶药,又不是什么粗重活,不用丫环她也做得来。 她都已经下车了,青若自然只能跟着。 可待慕晓枫买完药再回头的时候,就见车夫愁眉苦脸朝她看来,「大小姐,车辕突然断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搞的?」慕晓枫蹙了蹙眉,倒没有责怪车夫出行前没仔细检查,这时候赶紧想办法更重要。 青若气不过,偏着头气唿唿白了车夫一眼,低声嘀咕着抱怨一句,「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吗?真误事。」 车夫哭丧着脸,心里虽然觉得委屈,却不敢回嘴说这不是他的错。 就算主子急着要车,他之前都该认真检查一遍的。 慕晓枫淡淡看了青若一眼,「赶紧去雇一辆马车来。」 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而她这个时候赶时间,也没那个心思去责怪或抱怨车夫做事不仔细。 青若无法,只得连连应是,转身火烧火燎的雇马车去了。 车辕断了,慕晓枫自然也不能再坐在马车上等着,只好拿了备用的物件下来放在旁边,她自己安静站在车一旁,手里却是宝贝的攥着刚买的伤药不松。 那些都是易碎瓷瓶装着的药粉,她可不希望一不小心打破了瓷瓶,白费她这番心思。 夏星沉这时正从街道另一边迎面走来,他原本也不会注意到慕晓枫这边一人一车的,不过因为这个时辰出城的人少,而且他仿佛瞧见那马车有慕府标志,这才不经意打量着多看了两眼。 谁知这一看,竟看见沐浴霞光余晖下紫衣少女安静伫立,清俏艷丽面容却焦色隐隐,正拿着药瓶不时朝城门与侧方横向街道交错张望。 脚步一滞,夏星沉停下来遥望着她,默默思忖了一会。 「这个时候还赶着出城,她去见的一定是对她非常重要的人。」他摸着下颌点了点头,轻声自语道,「看她紧张拿着药瓶不松手,莫非她去见的人受了外伤?」 「一个姑娘家这时孤身出城,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发表完观察心得,夏星沉就在想着要不要过去跟她打声招唿,顺便探一探口风看她要去哪里。 就见另一条横向街道有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夏星沉认得坐在前面那丫环打扮的姑娘,就是慕晓枫身边的贴身丫环。 只不过那辆普通的马车实在简单小巧了点,夏星沉打量两眼,忍不住狐疑的挑了挑眉。 青若来到慕晓枫跟前,带着几分忐忑解释了一句,「小姐,马车雇来了,不过这个时候急着出城,奴婢雇不到好点的宽敞马车。」 慕晓枫打量着马车,面容渐渐现了为难犹豫之色。
第107章 入坑了 ()」 马车简陋尚在其次,可如此小巧狭窄的空间,她如何能将两个护卫与婆子都带去? 她皱着眉头默默权衡其中利弊,盘算着让青若再去雇一辆宽敞的马车花时间多,还是回府另外再换辆马车更快。 只不过,在心中稍一盘算,就觉得这两个都不是好选择,再僱车所花的时间不确定;回去另换花的时间又太长……。 她蹙着眉,暗下咬了咬牙,便决然道,「我们就雇这辆马车,青若你随我一起,其他的人都回府去。」 青若立时惊惶看着她,「小姐?这样好吗?」 「我们赶时间,」慕晓枫弯腰上了马车,扭头看了一眼在外踌躇不动的青若,挑了挑眉,「还是,你有更好的主意?」 青若看了看慕府的马车,又看了看自己雇来的马车,张了张嘴,最后按着慕晓枫吩咐让两个护卫与婆子先回府去,然后默默上了马车。 收拾妥当,车夫高声吆喝一声,「走喽。」 夏星沉看着马车已然往城门方向赶去,只得笑笑止住脚步,掩下眼中若有所思,转身继续走他的路去。 慕晓枫出了城,便连声催促车夫将车赶快些,「大叔,麻烦你加快些速度,我有急事赶着去伴月崖。」 「哎,姑娘坐好喽,」车夫连忙高声应和,一鞭子甩下去,笑着吆喝道,「我保管这马车跑得飞快,绝对误不了姑娘的事。」 速度突然加快,马车因惯性作用一阵摇晃,慕晓枫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晃得撞上车壁。 青若见状,顿时大怒,张嘴就要数落车夫,还是慕晓枫摇头制止。 青若忍了忍,见小姐面色不好,还要牢牢抓住壁柱才能稳定身体,心里火气又忍不住蹭蹭直冒。 「我说大叔,你能不能别只顾速度?好歹也将车赶稳妥一些吧!」 车夫憨憨笑了笑,「嗨,姑娘请见谅,我一个大老粗,一时都忘了你们是娇滴滴的姑娘家,这速度跑这车确实是颠了点。」 人家认错态度诚恳,并且随后速度没降多少,车倒是平稳了不少,青若也就不好意思再跟人家挑剔了。 这样的速度跑了大概一刻钟,就到了一片林子附近的道路,慕晓枫担忧着赵紫悦身体,忍不住问道,「大叔,我们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伴月崖?」 「很……快」车夫欢实的声音忽然似从高端掉进了坑里一样,含含煳煳湮没声息。 慕晓枫正觉诧异,就感觉马车咯噔的剧烈震了一下,随后她身体不由自主随着马车往前倾。 马车突然停下还震动着前倾,青若骇得大惊失色,脑里莫名就浮上之前各种不好的联想,不过好歹还算镇定,只死死咬住嘴唇并没有失声惊叫。 待攀稳之后立即朝外高声相询,「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慕晓枫试着抓住柱子站稳,然后慢慢往窗口那边挪去,「我估计马车是陷坑里了。」她嘆了口气,伸手扶住了惊慌下滑的青若,「你别叫了,赶紧出去帮忙才是正经。」 然后就听闻车夫的声音悻悻传了进来,「两位姑娘小心些,先试着能不能从车窗爬出来吧,好好的路怎么突然冒个大坑呢!」 他语气先是诧异,再是无奈到晦气,不过发了句牢骚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车轮陷在坑里,只能想办法先将车弄出坑再说。 慕晓枫听着他发牢骚,心中一动,也觉得这事确实有点凑巧得不可思议。 最后在车夫帮助下,有些狼狈的爬出了车厢,可她随后仔细观察车下的大坑,并不曾发现有什么异样。 就是一个纯天然的大坑,估计是上面的落叶有些厚,车夫一时不察又急着赶路才会陷进去。 不是人为挖的坑,慕晓枫稍稍心安了些,可再看陷了大半车厢在下面,顿时又有些发愁了。 这么深的坑,凭他们三个人,怎么才能将马车弄上来呢? 车夫皱着一张脸,比她更发愁。原本他还期望这两个姑娘能搭把手出分力,得,现在瞧这两位姑娘娇滴滴的模样,他还是别指望了。 青若看着半陷在大坑里的马车,急得团团转,连急躁语气中都透了几分倒霉透顶的绝望,「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呢?」 出城前,自家马车坏了;出城后,别人家的马车陷坑里了。 她怎么觉得今天诸事不顺,压根不宜出门呢! 慕晓枫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她急躁发牢骚。而是冷静的观察马车下陷情况,又打量四周。 这一打量,才发觉这一带是山林。 如果有路人经过,或许她还有办法将这辆马车弄上来。 可若是没人,凭她与青若加上车夫……,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才发现有些事情她一个弱女子还真不好逞强。 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现在的情况就是。 虽然她想到了法子,可没有人力,徒有法子也无用。 不过就算无用,她好歹也得试一试才甘心,总不能这么干耗着等未知的过路人吧? 「我说裘少,你今天手气不错嘛!」慕晓枫正在为难间,忽然耳尖的听闻有人声自林子传了出来。 别说她自重生后六感异常聪敏,就是旁边一筹莫展皱成苦瓜脸的青若与车夫,这时也听闻了林子里高声喧笑的人声。 车夫顿时大喜过望,看着林子腾的飞奔了过去,边跑边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叫,「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青若也露了一脸笑容,看着慕晓枫激动道,「小姐,这倒霉马车终于可以弄上来了。」 慕晓枫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并没有青若表现的那样兴奋乐观,因为除了刚才那声喧笑的人声,她还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那道低沉声音的主人,她却不能肯定他会不会出手帮助他们。 她看了一眼还处在兴奋状态的青若,无声嘆了口气,抬头望向林子,就见果然有几个人各牵一匹骏马陆陆续续从林子转了出来。 为首那一人,正是前段日子跟她纠缠得热火朝天的昌义侯府大少爷裘天恕。 慕晓枫看见这个名义上的前未婚夫,倒不怎么觉得意外,毕竟刚才她已经听出他的声音。 可青若却露出一副骇然见鬼的表情,竟然抬手指了指沉下脸的裘天恕,又看了看身边沉静从容波澜不惊的紫衣少女。 张大嘴巴,结结巴巴道,「小姐,他、他……」 半晌,突然垂头丧气,带着哭腔低声嚷了句,「怎么是他!」 慕晓枫理解青若此刻巨大落差不是滋味的心情,她拍了拍青若肩膀,只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这个时候裘天恕与一群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出现此地,眼见她落难待救,对于一个昔日让他生怨蒙羞的前未婚妻,到底会怎么做呢? 冷眼旁观?落井下石?还是视若无睹直接带着他的朋友们将她晾在这里吹风? 或者来一场口舌便宜对她冷嘲热讽? 她虽然知道裘天恕这个人清高重虚名,为振兴昌义侯府汲汲营营,但对这人脾性却并不曾过多了解。 这会突然在这种情况下狭路相逢,她还真没把握他到底会怎么做。 望了望林子那边挑眉诧异的人影,慕晓枫眼里露出一抹兴味,忽然有了兴致想要猜一猜昔日这个她不待见的男人到底会不会伸出援手。 那边车夫就守在林子边缘,此刻看见有几个年轻公子哥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出来,当下激动得热泪盈眶,「救星,可算盼来了各位救星。」 裘天恕没有理会高兴得语无伦次的车夫,而是抬头,隔着一段路,望向了淡淡霞光下紫色裙裾随风起舞的纤细人影。 随同裘天恕一起走出林子的年轻男子们瞧这情形不对劲,有人立即道,「天恕,你在这愣着干什么呢?」 其中一人推了推裘天恕,然后往半陷在大坑里的马车指过去,「你不会是想着要过去帮忙吧?」 「别忘了,我们还赶着时间回城呢,再说,我们手里的猎物得赶在活着之前拿回去下锅才有味道。」 站在他们旁边的车夫一听这话,顿时大急,「各位公子,行行好,帮帮忙将这马车弄出来吧。要是各位就此离去,这会只怕再难有人路过了。」 裘天恕并不理会车夫,只意味不明的望着慕晓枫那边沉默不语,眼里却光芒闪烁。 那个抱怨要赶快回去的公子见他不吭声,便转头打量了其他同伴一圈。却见无一人站出来支持他,反而一副神色不明的打量着裘天恕,露出显然唯裘天恕马首是瞻的姿态。 那个独自抱怨持反对意见的只好吶吶收了声,皱起眉头瞪着车夫表示他很不满很不乐意帮这个忙。 裘天恕站在林子边上望着,那边慕晓枫也风姿卓绝的站在马车旁静静等着。 等着,这群与裘天恕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做出决定。 帮或不帮! 如果裘天恕认出了她,而这会站在原地不动是等着她过去向他低声下气求救的话,那他可以收拾包袱潇洒回家去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她慕晓枫亦同样。 面对有些人,可以折中放下身份暂时屈服。但有些人,她宁愿仰着高傲头颅落魄甚至流血,也不愿折了骨子里的傲气与尊严。 就算弄不出这马车,大不了她与青若步行走路去伴月崖。 「公子,求求你们行行好,帮帮忙吧?」车夫见这群年轻公子不吭声,又瞧出其他人以裘天恕为首的姿态,连忙又焦急又无奈的低声恳求起来,「这会天色不早,那两位姑娘还急着赶路,若是再弄不出这马车,只怕今晚都走不了。」 说完,他又紧张又沮丧的低下头。 当然,眼角还是一瞬不瞬紧张的悄悄留意着裘天恕动静。 裘天恕忽然动了,他面无表情招唿车夫一声,随即大步迈开往慕晓枫这边走过去,「我们帮你将马车弄出来。」 车夫立时被他这句话感动得一塌煳涂,差点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谢谢各位公子,各位公子好心一定有好报。」 裘天恕身后其中一人轻蔑的瞄车夫一眼,「我们不盼有好报,只盼不耽误时间回城就行。」 至于银钱报酬? 那人仰头做了个自认帅气无比的甩髮动作,然后拿眼角斜了下车夫,小爷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俗物。 车夫颠颠跟在后面跑了过来,倒是将那人鄙视的眼神看得分明,不过他没计较,只在心里苦笑着想就算这会这群人真开口跟他索要报酬,他也得拿出来呀。 「麻烦两位姑娘往远一点站去。」裘天恕一走过来,木着脸毫无表情看了慕晓枫一眼,便立即摆出架势要帮忙弄马车。 慕晓枫讶异的挑了挑眉,忍不住认真的多打量了他两眼。 她设想过数种可能,可没想过裘天恕会摆出一副不认识她的面孔,还肯亲自过来帮忙! 这脾性,还真有点出人意料啊。 裘天恕不知她心里怎么想,只是瞧见她诧异的神色,心里就觉得有那么点点高兴。 想起这个女人那日退亲时的不依不饶,再看她如今茫然无助孤身在外,只能等着他出手搭救的落魄,心里就隐隐有种找回自尊的感觉。 「大家使着劲,争取一把将马车弄出来。」裘天恕收回目光,忍下心头快意,十分认真的招唿着他的朋友们。 慕晓枫瞧着他带头捊袖摩拳擦掌的劲头,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他既然佯装不认识她,那他们就当个陌生人好了。 横竖,他们原本的关系也不见得比陌生人亲密多少。 「一二三,起!」随着裘天恕一声憋足劲的吆喝,在这群有的是力气的年轻公子哥们齐心合力之下,还真没费多少时间就利用木头将大坑里的马车给抬了出来。 「谢谢,谢谢,谢谢各位啊!」车夫除了红着眼一个劲拱手道谢外,真不知怎么表达他心中感激才好。 裘天恕冷着脸冲车夫点了点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他旁边立时有人夸张哇哇大叫着拆台,「是举手之劳没错,不过这手举得也太劳累了点,你瞧瞧,我两手掌心的皮都磨破了。」 车夫见状,立时紧张讪讪道,「这个……要不我赔些汤药费给这位公子?」 说着,他巍颤颤伸手往兜里掏银子。 裘天恕没说话,只木着一张脸不动声色打量着不远处的紫衣少女。
第108章 做想做的事 ()」 很想知道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裘天恕安安静静等着,然而只见她沉静从容在那边冷眼看着,却并不过来干涉。 裘天恕心里有些失望,又有种觉得她应该就是如此的错觉。 默了默,忍不住便眉头一皱,抬手一挥,打掉那夸张诉苦公子的手,「好了,别闹,大不了回头我请你喝酒。」 那公子立时面露喜色,一个劲勐点头,「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车夫愕然,伸在兜里掏银子的手,半天也不知是该拿出来还是继续掏银子。 「大叔,你们这是要去哪?」裘天恕问的是车夫,可眼角余光却悄悄掠着那边的紫衣少女。 车夫有些纠结的看他一眼,眼角也飞快悄悄往慕晓枫那边递,却见慕晓枫背对着他们,似乎并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想了想,车夫压低了声音飞快道,「不瞒公子,两位姑娘打算去伴月崖呢。」 「对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快些赶车才行。」 裘天恕点了点头,走向一旁让出了路,「是不早了。」 说完,他也招唿他的朋友们齐齐上马回城。 只不过扬鞭之前,他若有所思打量了慕晓枫一眼,目光不由自主追着那纤长身影转了转,却意外发现她长袖掩映下雪白的手紧紧攥着一个瓶子。 不知想到什么,原本没有情绪的脸竟渐渐起了隐隐铁青。 「两位姑娘,赶紧上车吧。」见裘天恕那群人二话不说上马走了,车夫回过神,想起自己不用破费给那位嚷嚷手掌磨破皮的公子赔钱,忍不住松口气,连忙招唿慕晓枫与青若上车继续赶路。 慕晓枫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抬头看了看天,便应道,「哎,我们这就上车。」 裘天恕一行策马扬鞭,骏马跑得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城门口。 不过他心里藏着怀疑,路上一直有意无意落在后面,这会到了城门口,目送着大伙逐渐进了城门,他却忽然笑着对里面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折回去再看一看。」 「那些猎物,你们哪个喜欢什么,都各自分了拿回去。」 说完,他调转马头,也不待那些人反应,直接遁着原路绝尘而去。 过了城门那群公子哥见状,顿时面面相觑。 有人疑惑道,「他这是闹什么?」 「谁知道呢。」有人摇头答了一句,随后大部份人四散慢慢往自己家而去。 然而也有人被裘天恕突然折返的举动勾起了好奇心,走在最后两个人,相互打量一个眼色,悄悄脱离了大部队,又往城门那边追去。 刚才他们就觉得裘天恕看那紫衣姑娘眼神不对劲,这会独自折回去一定有好戏,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个窥探到裘天恕秘密的机会! 连裘天恕也没料到,他身后还会有人因为好奇而悄悄一路尾随过来。 他埋头扬鞭策马赶路,只一心想着要赶去伴月崖,证实刚刚所见那个女人是不是真如猜测中一样,去做见不得人的事。 慕晓枫不知道裘天恕刚才对她起了疑心,这会正怒火中烧往回赶,一心想着捉她的奸。 她担心赵紫悦未知的伤势,一直催促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幸而后面他们一路赶过来,也没再倒霉的遇上什么坑人的大坑小坑陷阱一类。 想起之前所遇那个坑,慕晓枫心头就一阵发悚,当然,凡事都保持怀疑多思考多分析,已经成为了重生后慕晓枫一贯的习惯。 不过,她虽那坑起过疑心,却并不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她已经仔细观察过,那并不是人工新近挖出来的大坑,非人为因素,针对她的可能性就小了吧? 「姑娘,翻过这个小山城,下面的山谷就是伴月崖了。」 车夫将车速慢下,轻声提醒了一句。听他语气,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不安与纠结。 慕晓枫回神,将心头疑惑压下,掀开帘子朝外面望了望,「大叔,马车是不是过不去这山坡?」听出他语气里的纠结,她含笑问了出来。 车夫连忙点头,又怀着歉意道,「姑娘,这马车勉强往上赶的话,也可以赶过去,只不过这天色……」 慕晓枫从他迟疑的语气听懂了,「大叔,你就把车停在这吧,我们走过去就行。」 青若望了望外面那面山坡,张嘴就要阻止,慕晓枫连忙沖她摇头。 刚才弄马车出大坑的时候耽搁不少时间,这会再不往回赶,大概赶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回去。 车夫焦急的心情她可以理解,横竖不过一段路而已,她走走就行了。 车夫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看着慕晓枫提着裙摆下了马车,他又忍不住多嘴提醒一句,「姑娘,这里荒郊野外,虽没有什么兇勐野兽出没,不过你们两个姑娘家在这,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慕晓枫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大叔提醒,我们会注意的。」说罢,示意青若付了车钱,便开始往那面不高的山城走去。 车夫看着山坡上夕阳下缓缓爬行变小的影子,张了张嘴,将关心忧心压下,挥着鞭子调转了车头。 他记得,那个穿青衫的姑娘找他僱车时说是要去找父母吧? 也不知这做父母的是怎么想的,临近天黑还让自己家姑娘到这种地方来……! 慕晓枫不知道车夫在下面摇头晃脑为她们主僕担忧,不过为了尽快知悉赵紫悦情况,她爬山城的脚步显然很快,青若在后面奋起直追也要气喘吁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幸而山坡不高,爬到坡顶之后,就可以望见下面山谷靠近崖边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地方,而临近崖边处不知何人修建了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 慕晓枫心里一喜,想着她的爹娘此刻大概就在那间小木屋里了。 她吸口气,风一般往山坡下平地俯冲,不过坡走到一半的时候,慕晓枫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唿痛声从小木屋那边顺风飘了过来。 少女心头一紧,下坡的速度不由得更快了。 一会功夫,就冲到了小木屋门外。 可房门紧闭,外面并没有人把守,慕晓枫慢下脚步,盯着房门,心头疑惑顿生。虽说燕归可能留在里面照顾自己娘亲,可爹爹身边的长随呢?难道不应该留个人在外面把守吗? 只不过这时,里面隐约的痛吟声又模模煳煳飘了出来。 青若知道她心急,立即就大步上前拍门,「夫人?夫人?老爷?老爷?是你们在里面吗?」 慕晓枫竖起耳朵,似乎听到自己娘亲忍痛中含煳应了一声,又似听到有浑厚男声安慰响起。 青若不疑有他,听闻里面有一男一女声音,下意识就认定必是自家老爷夫人。于是,连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推虚掩的房门。 慕晓枫阻止不及,只能看着她推开门,一脚跟着跨了进去。 入目是一间狭小干净的起居室,有简陋桌椅茶具,但无人。 青若走进去,探头往中间木板隔开的里间望去,正诧异的「咦」一声,就忽然觉得耳边有微风掠过。她正想扭头看一看,随即感觉后颈一痛,立时就失了知觉软软倒了下去。 跟在后面步入木屋的慕晓枫在她诧异出声的时候,心咯噔一下,意识到不对欲抽身退出去的时候,却发觉已经迟了。 她踏入屋子之后,木门以闪电的速度啪的关上。随后她就听说到咚」一声,再接着就看见青若晕倒在地。 「晓枫,你终于来了。」越过倒地的青若,慕晓枫终于看清躲在门后偷袭那个人的脸。 慕晓枫轻轻震了震,眼角微微泛沉,但错愕之余,并不见有多少惊慌不安。 反而镇定从容抬头瞪着那人,冷冷道,「严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严或时带笑看她,一副意料中的模样,牢牢以背抵住门,「晓枫,聪明人面前,何必装煳涂呢。」 慕晓枫偏头,没理会他,只疑惑往委顿倒地的青若看去。 「放心,她很好。」严或时笑得极温柔体贴,稳稳抵住房门看她一眼,也扭头往青若瞄了瞄,「前提是,你好好留在这。」 「严公子,我们不熟,」慕晓枫寒着脸看他,眼神冷冽明烈,像冬日凛冽的风,唿啸而过就让人肌肤生疼,「请称唿我慕大小姐或慕姑娘。」 他自来熟的语气,让她噁心,而听到她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她更觉得浑身难受。 严或时笑了笑,看她的眼神仿佛很有趣的样子,「晓枫,我对你仰慕多时,你何必非要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 慕晓枫默了默,视线从他让人憎恶的俊脸转开,迅速环视一遍屋内情况。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爹娘呢?」 刚才她在外面明明听到了爹娘声音,难道此刻他们在内室被严或时这个混帐控制了? 「放心吧,令尊与令堂都很好。」严或时微微弯起眼角,笑得春风得意,「晓枫,我说,我仰慕你多时,你觉得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好呢?」 慕晓枫一怔,眼角掠过胸有成竹的他,心里蓦地跳出一个念头。
第109章 人命算什么 ()」 这小木屋里不会是,其实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在吧? 这个男人难道还会拟声的口技? 这个发现确实让慕晓枫震惊了一把,这个秘密可是她活了两辈子也没发现。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她暗下定了定神,心里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一直装煳涂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青若一进屋就被他袭击噼晕,听声响他力道应该不重,青若应该很快就能醒来吧? 可瞄见这个男人一直堵着门不动,慕晓枫心里又有些浮躁不安。 引不开他,她如何逃得出外面? 「严或时,你也别装了!」慕晓枫冷嗤一声,看他的眼神无畏无惧,没有一丝惊恐,只有冷静嘲讽森然,「你仰慕我多时?你不过一直不死心想要踏着我往上爬而已。」 她嘆了口气,在严或时挑眉似笑非笑看她猎物一般目光下,淡淡道,「其实,你选这条捷径挺好,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慕府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小姐呢。」 严或时斜挑着眉头,只是含笑看她,对她的诱导并不发表意见。 「你知道的,我们家里,爹爹虽然不待见张姨娘,但对老夫人却是至孝。」慕晓枫深知这个男人心中对权力的坚持,也不试图说服他放过她,只是引诱他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只要张姨娘哭一哭,老夫人一定会让我爹爹出面,你一样可以达成所愿,何必非要用如此剧烈手段强逼女子呢!」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慕晓枫也深知这个男人外表谦和忠厚正直,内心其实自卑骄傲好强清高。 不管手里做了多少令人不耻的龌龊事,表面他总要粉饰太平一番,将一切做得漂漂亮亮令人称颂才满意。 严或时倚着门,脸庞微俯,在暗淡光线下勾勒出迷人轮廓,忽然半抬眼眸含笑看过去。 脉脉含情将少女身影笼罩目光下,温柔而极具风度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只可惜,我自从看见你,心里一直便只有你。其余人或美或丑,再入不了我眼。」 「看见你的时候,恨不得用我的目光将你永远温柔囚禁;不见你的时候,你便温婉可爱的牢牢住在这里,不离不弃。」他说着,手掌按在胸口,神色无比温柔怜惜。 慕晓枫突然开始觉得胃部泛酸,又觉得身体异常冰冷。 这个对她无比温柔脉脉情话的男人,此刻让她想吐又心寒! 前世,她为他付出所有,他从来没有给过她半句温言轻怜蜜语。 今生,她对他不屑一顾,他却牛皮糖一样缠着;她冷嘲热讽,他反而春风化雨情话如蜜。 真是异常讽刺异常好笑! 「够了!」慕晓枫绷起脸,满眼嫌恶盯着他,愤然打断,「你的甜言蜜语还是留给爱听的人听吧,如果你没兴趣继续装君子要对女人用强,那也无所谓。」 「只不过你最好别忘了,我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来寻我爹娘。」她眯起眼眸掠过去,冷冷笑了笑,神态笃定而自信,「你觉得我会孤身一人前来吗?」 严或时眼光跳了跳,却并不意外,「哦,我既然在此等着你,你说的我自然一早就料到了。」 慕晓枫心中蓦然一紧,这么说,她的疑兵之计被他识破了? 也是,这个男人从来都不像他外表看起来这么简单,他的心机简直深沉到让人觉得可怕。 脑里灵光一闪,闪过了他在慕府不气馁接连送去枫林居的吃食,她斜眼冷笑,「严公子好深的心思!」 只恨自己当时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担忧娘亲身体之上,一着不慎竟然中了他的奸计,不耐烦之下一收到口讯就直奔伴月崖而来。 当时他送完饭菜又送点心,目的就是逼她主动离开慕府! 「能这么快就想通前因后果,」严或时笑了笑,目光泛出淡淡欣赏,「可见晓枫你也不简单。」 慕晓枫绷着脸,眼角瞥见青若仍旧毫无动静,而那个男人一直堵住门口防范着她,竟是一寸也不曾让开。 情况居然一直朝着对她不利的形势发展,照这样下去,她的处境真的很不妙啊! 心情,终于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这样僵持下去,对她而言始终不是好事。 就算他们在同一屋里什么也没做,只要孤男寡女在这荒郊野外共度一晚,待捉姦的人来到,她这辈子大概也得永远被烙上严或时女人的烙印了。 重活一世,她怎么甘心再一次成为这个男人的垫脚石。 她慢慢往窗边退去,这屋子,除了被他牢牢堵住的房门,就只有临崖边上一扇窗户这个出口。 冷冷盯着他,决绝地慢慢道,「严或时,如果你喜欢对女人用强,也没关系!」 「只不过,」她偏头,朝窗户外掠了掠,然后诡奇的笑了笑,「你既然捨不得我,想必愿意追随我到地府去的。」 「不,」严或时摇头,心中被她眼里表露出来的决绝所惊,面上却仍旧一派温柔怜惜模样,「晓枫你误会了,我怎么会对你用强,怎么捨得对你用强!」 他视线似有意无意划过倒地昏迷不醒的青若,「我仰慕你,不管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强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慕晓枫震了震,明白他这个不强逼,指的是她在乎青若性命,一定会妥协自愿委身于他。 「她?」少女冷笑,白痴惊讶嘲讽的眼神看他,「她不过一个婢女,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她放弃坚持自己原则!」 严或时对上她冷嘲热讽的目光,并不生气,依旧温和无比道,「就凭我对你的观察与了解,你是个柔软善良的人。不说别的,只一点就让人看得很明白了。」 他似笑非笑盯着她,眼神笃定,「你因为担忧慕夫人,就能不顾自身名声安危追到此处,便足以证明你心地善良,对于这个从小跟在你身边的丫环,你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慕晓枫心里忽然涌出阵阵悲哀,这个男人某种程度上还真了解她。 也许前世他也这么了解她,但从来不肯将他的了解用来珍惜她。 内心震动,面上便越发冷冽讽刺,「你错了,如果我为了保全她而顺从你,就算事后她知道自己得救,也一定会因为内疚自尽而去。」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她去死,这样还好保全她忠烈护主之情。」少女笑了笑,明媚笑容像午夜里灿烂盛开的香昙一样清艷耀眼,「就算让她清醒做选择,她也一定会同意我的说法。」 严或时默了默,一直从容自信的眸子微微转过一丝震惊与不确定,似乎他忽略考虑了这种可能性? 他定定看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看穿她佯装镇定坚强从容下的惊恐无措。 可是,盯着她良久,也没见她露出丝毫伪装下的溃败怯意表示她在强撑。 严或时心一横,决定拿上这个婢女试一试。 他要确定,慕晓枫是否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心硬如石。 「我不相信你真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而无动于衷,」他唿口气,轻轻笑了,结实的背终于稍稍离开了房门,作势要去拎起青若,「你如果非要坚持,那么就看着她从窗口坠崖吧。」 他笑着抬眼,往她身侧的窗口探了探,笑容温和眼睛却泛着幽幽寒光。 「底下可是深不可测的峭壁悬崖,你说如果她从这跌落下去的时候,会不会摔得很痛苦?会不会最后摔得粉身碎骨?」 他闲聊的语气,亲近温和自然,似乎刚刚嘴里吐出的并不是关乎人命,而是在跟她谈论天气那样淡然平常。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可面对严或时的试探,她知道自己绝不能露一丝害怕担忧。 一旦她露了怯,那么她与青若才是真的彻底完了。 她惊讶的眨了眨眼,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朝着窗户比了个请的姿势,「是吗?我也很想知道人从这里摔下去,过程会不会很痛苦,更想知道最后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严公子,不如现在请吧。」她笑眯眯的露出几分探索好奇目光,「正好你我今日共同见证一下这伟大的结果。」 严或时眉头皱了皱,微带困惑看着她,「你真不在乎她生死?真不介意我将她从这扔下去?」 慕晓枫沉了脸,冷笑,「你扔吧,她既然卖身为奴,生死自然只能各安天命;不过就算她今天真死在这,我相信她也会死得瞑目的。」 她也不看人,只低头盯着脚尖,声音冷漠,「只要我还活着,将来总有为她报仇手刃仇人一天。」 严或时眼神闪了闪,眼底闪过一丝困惑,有些费解的看了她一眼。女人难道都是这么忽冷忽热不遵常规的? 她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装不在乎? 严或时微微眯了眯眼,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懊恼,他试了这么久居然试不出来! 按照她平日的表现来看,应该挺看重这个婢女;不过按他平日接触,他又见过太多这种富贵人家不将奴僕人命当回事的例子。 所以一时半刻,从她脸上看不出端睨,又见她态度忽冷忽执。他还真摸不准这位慕大小姐的心思。 他得认真想想,接下来到底怎么做才行。
第110章 先放倒再说 ()」 严或时沉吟一下,觉得就算试不出她在不在乎这丫环性命都不要紧。横竖不过一个丫环,为了日后长远大计,他今天也不会真将人弄死。 不过心中所想自然不能被她看穿,他忽然轻轻的笑了笑,笑得稳操胜券,完全不在意慕晓枫黑脸发怒,只轻声道,「你不在乎这丫环性命,难道你也不在乎你爹娘性命?」 慕晓枫冷眼看着他,笃定又自信的道,「在乎,他们对我生养之恩,养育之情,是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 严或时俊脸就露出几分讶然之色,实在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白坦诚的承认。 她笑了笑,微眯眼眸露出淡淡讥讽,「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目前并不在这里,你就算想用他们威胁我,也办不到。」 她声音清淡,眼神明亮,眉目神态流露出来的是极度自信。 严或时挑了挑眉,讶异看着她,「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找到这来的吗?」 少女还是不以为然的姿态,带着淡淡讥讽轻轻一笑,「我知道,从以我爹爹名义接走娘亲开始,接下来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将我引来此地做铺垫。」 少女眉梢略斜,挑衅似的掠他一眼,「你们确实成功将我引来这里,不过我爹爹与娘亲不管在哪,都不会在你的控制之下,我说得对吧?」 严或时不知她的自信从哪来,但不可否认,她说的是实话。 他利用她对赵紫悦关怀担忧的心情,成功的半逼半诱将她引来这里,但对于慕天达夫妇,以他目前的能力,确实没办法掌控手里。 不过,若这样她就小看他,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不在眼前不在手里,不表示他没能力威胁那对夫妇。 「晓枫,你觉得我掌握不了他们的动向吗?」他笑得漫不经心,可眼神却是冷的,是那种让人看一眼连骨子都会被寒意渗得打颤的冰冷。 慕晓枫心头轻轻颤了颤,今天的事分明就是谋划以久针对她设的局。 这个男人一心要拿她当垫脚石,事前绝对将所有可能的意外都牢牢演练过无数遍。 可她不想再被他当作利用向上爬的工具,她就必须内心强大,必须强大到不惧他任何胜券在握的威胁。 「就算你掌握他们动向又如何?」少女皱了皱眉,俏脸隐隐透着担忧,「难道我在这不肯就范,你还真能遥远摇控让人害了他们性命不成?」 严或时挑眉,笑得傲然而自信,「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我怎么配得上晓枫。」 慕晓枫一噎,立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被这人厚脸皮噁心的。 「他们若因此身故,我绝不独活,你的如意算盘到时依然成空。」慕晓枫冷冷看着他,眼神嫌恶中透着讥讽,「况且只怕到时没有人会相信我们这一家人相继死亡,只是一个接一个意外,意外过多就不是意外。」 严或时慢慢走向她,看着她微微泛沉的脸,笑得好整以暇,「哦,这关我什么事呢?慕夫人回忆往事意外坠崖,慕大人爱妻情深,营救不及之下负疚殉情。看,多感人的悽美故事结局。」 「至于晓枫你,」他脚步略顿,面对她站定,声音低沉温柔,「我怎么捨得让你伤心过度追随他们而去。」 他一直费尽心思接近她,就是看中她慕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他不允许,她如何能死! 慕晓枫盯着他,凭他气势压迫,也没有心怯退让半步,「我爹是朝廷三品大员,他若无缘无故亡故,朝廷一定会起疑心。」 她勾唇,冷笑连连,「即使你侥倖逃得过一时,也不可能一世侥倖。将来你若做了人上人,也一定时时担忧这事会不会被对手翻出来,你真想要赌一赌,冒一冒这样的险吗?」 长睫垂下,眸色讥讽,「要知道,纸,不会永远包得住火。」 「你说错了,他们是为你而亡。」严或时微微俯脸,看她的眼神那一个脉脉含情温柔似水,简直让慕晓枫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不管将来谁来查来翻,这已经定性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而你,必定会成为我严或时的夫人。慕府,一定会成为他青云直上的最好阶梯。 慕晓枫震惊瞪着他,似是被他疯狂的想法惊得退了退,实则她借着这半退之机迅速瞄了瞄正对面虚掩的房门。 严或时没有看见她隐蔽窥探的眼神,却好像看穿她的心思一般。 他又朝她靠近了一步,含笑眼角载满志在必得,「你别再费这心思了,就算让你逃出这木屋也没用,到时你一定会主动回头求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迈出过这道门。」 慕晓枫看着他温柔带笑眼睛,却发现其中神色笃定而冷酷如芒,她心头一震,一个念头瞬间成形。 她瞪着他,脱口道,「难道……外面山坡也有人?」 他点头,得意的笑了笑,此刻并不害怕让她知道实情,「不错,外面还有十来个,嗯……特别亢奋的年轻男人。」 他慢慢走近她,笑容温柔,面目却因为隐隐兴奋而让人觉得倍加狰狞可憎,「我不觉得此时此刻,除了我,你还能有更好选择!」 强装镇定的慕晓枫此际终于露了些许慌乱之色,她低头,眼神因畏惧而缩了缩,连脚步都微微跄踉后退。 因为她忽然发觉自己体内有股燥热邪火渐渐左右她的神智,在她体内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这是中了媚药的徵兆! 一瞬间,慕晓枫心里真是悲愤莫名。 她竟然在同一道坎上跌倒两次,难道她真的蠢到无药可救么? 但在这间小木屋,她明明没有闻到任何香味,不然以她对气味的敏感,一定早就察觉了。 无色无味的媚药?有这么霸道的药吗?即使有,价格也一定高昂无比。 这个男人为了对付她,还真是下了血本。 原本她暗暗计较,只要慢慢分散严或时注意力引得他放松警剔;到时她只要把握时机顺利逃出木屋之外,到了山坡隐进山林里,自然就无惧他步步为谋重重算计了。 此际天色渐暗,山坡四周没有茂密丛林,但树木草丛总是有的,到时躲她一个人在山林躲起来,严或时要怎么找? 可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严或时这个男人冷酷狠毒的程度,实在让人髮指。 竟然一早撒了网,让十几个壮健男人在外潜伏守着。 如果那十几个男人也同样被他用了媚药!慕晓枫光是想想都觉得后背阵阵发寒。 假若他没有撒谎唬她,外面山林真隐了十几个健壮男人……。她就算顺利逃了出去,也没有能力同时放倒十几个或许神智不清却精力旺盛的男人。 这样说起来,她还真不如留在这小木屋内。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她要赌一把吗? 不,这个男人狠戾残酷,一直对她笑,但笑容一直带着稳操胜券的笃定自信。 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难怪自将她困在木屋之后,他一直都不着急。他是算定到最后,她肯定无力反抗甚至因为药力作用会求着他,自愿委身于他是吧? 恐惧过后,慕晓枫渐渐冷静下来,看着距她越来越近的俊脸,只觉无比愤怒憎恨。 她慢慢靠近窗边,脑后秀髮似乎都被窗外唿啸而过的山风肆虐凌乱。 她蓦地抬眸,目光瞬间如利刃激射至他脸上。 忽然冷静又温和的笑了笑,「不,我觉得除了委身一群男人或一个男人这两个选择外,还有第三个选择!」 严或时怔了怔,实在惊讶于她这会还能清醒对恃的决绝,他抬眼往她身后悬崖探了探,诱惑的语气极尽温柔道,「晓枫,既然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与我在这来一场风月情事?」 「你放心,虽然这地方简陋,但我保证一定会温柔待你,绝不让你感觉有半分痛苦难受。」 他顿了顿,看少女的眼神仿佛她已经是囊中之物,「这地方风景甚好,就算日后我们成了亲,也不会在你心里留下什么阴影的。」 慕晓枫木然听着,只觉异常好笑。 真是好温柔好体贴的俊俏公子,简直堪称完美情郎完美郎君最佳范本。 难道他这会假惺惺对她再好,就能掩饰得了她被诱导至此被逼委身的事实? 严或时见她沉默,声音越发温柔起来,而脚步也渐渐朝她越迈越近。 慕晓枫看着他矅黑眼珠似微微氤氲一层迷雾,就不禁暗暗心惊。 该不会,他自己也服了那什么鬼霸道助兴的媚药吧? 瞧他眼神开始涣散脸颊酡红的模样,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慕晓枫心里紧了紧,背在身后窗户撑着的双手狠狠用力磨了磨粗糙的窗边,只有这样疼痛不断,她才能勉强继续保持清醒。 山坡她不能去,悬崖她更加不想跳,能活着,谁想死! 唯一出路,就是留在木屋内,只要安然等到后面被安排来这捉姦的人,她就算得救了。 可前提是,她得先放倒严或时,才能安全留在木屋内。
第111章 意外扑倒 ()」 严或时步步靠近,慕晓枫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心跳似擂鼓般呯呯呯的狂跳不休。 她要怎样才能一举放倒眼下已经药力上头的严或时? 小木屋里,慕晓枫正面临无法摆脱的危机。 而离城门不远的有名首饰铺里,一个儒雅温和的男子揣着精緻的盒子含笑走了出来。 他一走出来,就看见首饰铺对面停着一辆马车,薄绸做的淡雅绣竹帘子此时正被人微微挑开一角。 慕天达抬头,就见帘子后面露出一张熟悉清瘦苍白容颜,他立时快步穿过马路走到马车跟前,诧异又欢喜的道,「紫悦?你怎么会来这?」 赵紫悦一愣,随即意外反问,「不是你派人特意接我来这的吗?」 慕天达怔了怔,张嘴刚想否定。 「听说你特意安排了什么要给我惊喜?」赵紫悦苍白面容忽然浮出淡淡红晕,微含娇羞看外面身姿伟岸男子一眼,轻声道,「我知道你一直记着二十年前的今天,我们在伴月崖初见那天……。」 慕天达心里本有疑问,不过突然见她露出少女羞怯与甜蜜,又一脸回忆嚮往的恍惚神情。 想起伴月崖那个地方,他淡淡一笑,透过她年华渐去的容颜,仿佛也看到了二十年前他风华正茂那一天与她相遇的美好。 不知不觉便将刚才双方讶异意外抛开了,他上前几步,伸出手打算亲自扶她下来。 也不知是赵紫悦太过激动还是慕天达陷在回忆里未曾抽离,她将手放在他宽大手掌里,一脚跨下来的时候,居然身体一倾,左脚突然踩空。 慕天达大惊,手掌一紧堪堪扶住了她往下倾的身子,但是赵紫悦却痛楚难忍的惊唿一声「哎哟!」 「紫悦,怎么了?伤到哪了?」 赵紫悦将身体重量往他身上靠了靠,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脚,随后苦笑道,「我的左脚怕是崴到了。」 「崴到了?」慕天达顿时又自责又心疼,扶着她上马车坐好,就连忙蹲下身去要检查她左脚,「让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他小心翼翼脱了鞋袜一看,只见她小巧脚踝处红肿一片。 他沉默一会,心疼道,「踝关节已经肿起来,怕是暂时无法走路了。」 赵紫悦笑了笑,反而轻声安慰起他来,「没关系,反正我在府里除了躺着就是坐着。」 「我带你去医馆看大夫。」慕天达说完,又温柔细緻小心的亲自为她穿上鞋袜。 燕归看着毫无架子也毫无嫌弃之意,蹲在车内只一心一意在乎夫人穿得舒不舒服的男人,眼眶忽然冒了热气。 老爷待夫人真好! 「夫人这脚崴得挺严重,幸好没伤到骨头,只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走路就会好的。」附近一家医馆里,经验老到的大夫替赵紫悦诊断过后,埋头写完方子,这才细细叮嘱慕天达。 「谢谢大夫。」拿了药,慕天达辞别大夫,便将赵紫悦打横抱起送回车内。 下车的时候也是他抱着人进的医馆,赵紫悦原先不肯,说是众目睽睽之下有失体统。 慕天达便温和笑道,「我们是夫妻,现在你的脚不能走,我抱你进去是为夫应当做的,哪来的有失体统。」 结果,赵紫悦羞红了脸,被慕天达抱了满怀送进医馆,这会又抱着出去。 他温和体贴小心翼翼的模样,自然羡煞旁人。 连燕归都忍不住羡慕感嘆,「夫人,老爷对你真好!」 坐在马车上,赵紫悦回想起刚才遭人围观的事情,脸上还是阵阵发烫。 「你这丫头,」赵紫悦笑了笑,神色倒渐渐自然了,「待日后我一定替你择个一辈子待你好的相公。」 「夫人!」燕归连忙不依的娇声唤着低下头去。 「夫人,我们回府吧。」慕天达收拾完毕,也弯腰上了马车。 赵紫悦歪着头想了想,却笑着轻声道,「横竖有马车坐着,既然来到这了,我们不如就坐马车去伴月崖看看。」 慕天达看着她瘦削脸庞露出几分甜蜜回忆几分嚮往神情,迟疑了一下,终不忍拂她心意,便柔声道,「嗯,这会天色尚早,我们坐马车去一趟伴月崖,倒也来得及。」 赵紫悦眉眼弯弯对他温柔的笑了笑,「老爷不必担心我的脚,大夫刚才也说了,只要暂时不下地走路,休养几天就好。」 想了想,道,「对了,燕归,差人送个消息回去告诉晓晓,就说我们迟些才回府。」 「是,夫人,奴婢这就安排。」燕归应了一声,就连忙出去打发人回慕府给大小姐送消息。 安排妥当,他们一行便直接驱车往城外的伴月崖而去。 只不过他们去的伴月崖,并非慕晓枫所去的地方,而是她所在之地的对面。 那也是一片山崖,不过真正的伴月崖却是慕晓枫后面到达的地方。 他们之所以称那片山崖为伴月崖,是因为当年他们相遇时,就是在那片山崖上,而那时正明月当空……。 「紫悦,我们该回去了。」了了心愿,慕天达抬头看看天色,不得不轻声打断沉浸在缅怀甜蜜回忆中的妻子。 赵紫悦也知天色不早,自然点头同意。 然而他们谁也想到,在归途之中竟会遇上之前差回府送信的人。 那人一看见他们的马车,立时就着急拦了下来,「老爷,夫人,小人回府的时候,大小姐并不在府里。」 「哦,是还没回府吗?」慕天达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那不用再回来捎信了,我们这就回府。」 「不是的,」下人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看见慕天达漫不经心的模样登时大为着急起来,「小人听说大小姐担心夫人,已经孤身前往伴月崖找老爷与夫人去了。」 「什么?」赵紫悦愕然坐直身子,急急探头往车外看去,「晓晓孤身前往伴月崖?你没弄错吧?」 她不是让人捎信回去说会迟归吗?只是迟归而已,晓晓为什么会担心她到最后不顾安危孤身前往伴月崖? 下人慎重的想了想,然后肯定而严谨应道,「夫人,此事千真万确,小人再三确定了消息才急忙赶来给你们送信的。」 惊愕之余,赵紫悦觉得心里隐隐不安,她下意识望了望慕天达,「老爷,你说现在怎么办?」 此刻他们距城门很近,但他们的女儿却远在伴月崖寻找他们……。 慕天达沉吟了一会,便当机立断吩咐,「调转车头,我们暂时不进城,先去接了大小姐再说。」 虽然定了主意,可赵紫悦看着外面渐渐隐没的夕阳,心里不禁暗暗着急起来。 这一来一回,从伴月崖再回到城里,这路途可不近,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赶得及在城门关闭前回去吗? 晓晓一个人在伴月崖那种地方,天黑了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有危险? 如果此刻赵紫悦站在慕晓枫面前问会不会害怕,慕晓枫一定会大声告诉她,怕,她简直怕得要命! 四周天幕不但完全黑了下来,就连白天静寂的山风这会都开始唿唿肆虐。 听着严或时缓慢沉稳的脚步声,慕晓枫此际渐渐紧张得手心渗满了汗。 左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瓶被她悄悄弄开盖子的药粉。当然只是治疗外伤的普通药粉,她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在买药的时候预先买好毒药来防身。 只不过,说出来也让她倍觉讽刺的是,她买药的时候确实因为当时心念一动,而多买了一瓶可以用于清解媚药一类药性的清心丸。 可被困在这间一目了然的简陋小木屋里,在严或时虎视眈眈之下,她哪里有机会掏出药丸服用呢! 现在,清心丸无法服用,倒是预备治疗外伤的药粉可以趁夜色朦胧,在严或时完全靠过来前,洒向他眼睛。 只要他视线一受阻,她就有机会立即将藏在右手里薄如蝉翼的匕首捅进他心脏。 不求一刀毙命,只求一招将他放倒,只要令他失去行动能力,那么她就能安全踞守木屋等待救援来临。 严或时一步步靠近,灼热的气息几乎完全喷到了慕晓枫脸上;但她靠着窗棂,看着他寸寸逼来,两手缩在袖里,整个人完全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他挪过来的距离其实很短,慕晓枫在心里紧张的默默数着,「一、二、三……」 就是这时,她眼睛微眯,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唰的抬起,扬开瓶子将里面药粉往他面上就洒。 「啊……我的眼睛,你弄的什么鬼东西!」药粉扑入眼睑,神智尚清的严或时立即闭上眼睛恼怒吼了起来。 慕晓枫回答他的,是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右手藏于袖里的匕首已然伺机出动,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 谁知严或时视线受阻之下,失了冷静乱了手脚,竟然不是第一时间后退远离危险,而是愤怒的朝慕晓枫位置扑了过去。偏偏他这一扑,还是张开双臂将少女熊抱满怀的姿势。 单就力气体能,慕晓枫一个娇小姐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原本那种猫逗老鼠的耐心已经被她这意外一洒全部耗尽,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要办了她。除了愤怒,药力已经在他体内点起了熊熊难耐的邪火。 他急需一场放纵的清凉温香舒解这一切。 他就不信,成了他的人,她还能对他各种骄矜不顺从! 所以他这一扑,完全是要将慕晓枫牢牢禁锢在怀的姿势。 慕晓枫惊了惊,身后除了窗户就是悬崖,她根本避无可避,而且这个难得的机会,她也不想避。 咬了咬牙,心一横,她站在原地不动;匕首已然亮了出来,狠狠对准扑过来的男人迎了上去。 然而谁也没想到,她手里的匕首刚触及他衣衫还未突破皮肉,就突然有阵冰凉的风涌了进来。 随着那阵风而来的,是神诋一样孤高淡漠的男子,「嗖」一下站在了她面前。 他这一站,完全隔断了她的匕首与严或时身体再接触的可能。自然,她也避免了被严或时熊抱的噁心姿势。 严或时没有倒在她锋利匕首之下,不过在他进来挥出那一掌下,此刻像个醉汉一般原地旋了几个圈圈,然后扑一声死猪般重重倒在地上。 慕晓枫瞪大眼睛,仰视近在咫尺的完美眉目,眼睛眨呀眨,忽然心里浮上淡淡欢喜,身体随即放松,之后立时便一软。 她吁了口气,对着他娇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话未落,她却已经闭上眼睛无意识往他身上蹭过去。她很热,心里只有一个模煳念头,就是她要清凉散热。 楚离歌瞥过她酡红如霞双颊,眸子立时变了变,可他还未反应,她紊乱清香热气已然唿了过来。 柔柔的,温温的落在他耳侧,像情人轻柔的手缓缓抚过他微凉肌肤,他一怔,胸口蓦然痛了痛。 却不觉,少女无意识的软着身子用力往他方向蹭过来。 楚离歌怔了怀,按着隐痛胸口,本能的推开她同时往后一大退。 可是他忘了,此刻的慕晓枫神智模煳,只凭着感觉寻找清凉源泉。他这一推,非但没有阻止她向他身体靠过去的举动,反而令她嗔恼的更用力更快向他扑去。 这一扑,楚离歌触及她柔软肢体,浑身立时僵硬地往后再退。 一退再退,他微微慌乱之下居然忘了要命的事;他刚踏入木屋那会,第一时间隔开了慕晓枫与严或时继续纠缠,但也在同时代替了慕晓枫占据了窗户位置。 也就是说,他这再退,身后已经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 窗棂很矮,只到他腰眼位置,他这一退直接变成了翻身往悬崖跌去。 慕晓枫意识不清,自然不知危险,而且就算她此际尚清醒,大力一扑之下,也同样收势不及。 最后,当然也避免不了直接从窗户扑飞出悬崖的命运。 本来楚离歌一个人这样意外摔出窗外的话,凭他的身手立刻就可以提气再跃上来。 可是,当他提气借力上跃之际,居然一眼看见慕晓枫像失控的石头一样直直往下栽。
第112章 主子吩咐的 ()」 楚离歌顿时大惊,眸光一沉,随即当机立断硬生生改了姿势,上跃改为下跳。幸好他反应得快,才在瞬间窜到下面堪堪接住慕晓枫。 虽然最终将人拦腰一抱,避免了慕晓枫直接栽下去变得肉酱的命运,此际温香满怀,他还是忍不住悄悄抹了把冷汗。 但是,将人接住之后,他想要再提气借力跃上来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悬崖峭直且光滑无比,他根本没有落脚借力之处,刚刚他接住她那一剎,又生生滑下数丈。 瞧着这光滑陡峭的悬崖,他心下暗暗惴忖片刻,随即发现,眼下再无力带着她跃上这数丈悬崖,眸色冷了冷,当下决定带着她一路往下坠。 楚离歌之后,又一条人影急急电射而入,他趴在窗边略一沉吟,就跟着越过窗棂往悬崖下纵身一跳。 之后跟随楚离歌窜入小木屋的乌衣冷面侍卫冷刚只慢了一步,却只来得及远远模煳看见几道人影从窗口接连摔落悬崖。后面主动往悬崖跳的身影,他看不清何人,只隐约觉得那身天青水蓝相间的袍子有些熟悉。 「主子?」冷刚嗖一下如箭掠到窗边,探头就往黑黝黝的崖底腑瞰。 没确定情况之前,他不会冒失冲动往下跳。 这样跳下去,未必能救到人,还极可能连累到主子。 「调人!」冷刚心急如焚俯身下探的时候,只听得底下传来了简洁平稳的命令。 他面色变了变,听着下面瞬间渺渺散去的声音,差点控制不住直接将木屋窗棂一拳捣烂。 在外面山坡稍微逗留了一会功夫,揪出其中缩手缩脚躲一旁看热闹一个女人,张化才迟到了一会。 可他逮着那个满面惊恐的女人进屋,四下环顾却不见楚离歌与慕晓枫,只看到冷刚一脸阴沉冷戾的从窗边回首,立时便急躁追问,「冷刚,主子呢?」 冷刚哼了哼,横他一眼,一声不吭抬腿就往门外走。 张化瞧着他这副气愤不想搭理人的模样,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惯常的笑容一收,眉头稍稍上挑,就是一副冷厉肃杀模样。他扫了扫屋内幽幽转醒,却还在地上嗯嗯哼哼的男人,大脚一抬,毫不客气的狠狠朝着严或时踢了过去。 他还从来没有将一个人从头髮鄙视到脚底的,严或时能开古今第一例,还真是让人倍觉荣幸。 这还不算,将人踢翻倒仰一边之后,他粗鲁看捏开严或时嘴巴,将不知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一大瓶媚药,不要钱的往严或时嘴里直塞。 听着严或时连声咳嗽,咳得几乎断气,他才松开大手。扭头望向地上刚才被他随手掼在一旁的女人,眯起眼睛暴戾的嘿嘿冷笑两声。 一个箭步跨过去,手起掌落,居然行云流水般自然对着那个满面惊恐的女人又做了与严或时一样的动作。 直至看见那个女人露出绝望生不如死的眼神,他才松开她。 却又同时两脚左右开弓,将严或时与这个女人踢到了一堆,然后,眯着眼肆戾一笑,大手在两人上面乱挥一通,这双男女原本蔽体的衣裳眨眼就变成四处纷飞的碎片。 末了,他拍拍大手,嘲讽斜这双男女一眼,笑道,「虽然主子不在,但他吩咐的事作为忠心不二属下的我,一定一丝不苟完成。」 这对狗男女,心里不是整天想着怎么用这种不入流的龌龊手段害人吗? 他今天就让他们好好体验一把什么叫自食恶果! 处理完那对让张化觉得无比噁心的狗男女,他一掠门边,才发觉还有个丫环蜷缩在地昏迷不醒。 他皱了皱眉,伸出两指对着衣领一拎,嫌弃的嘀咕一声,「女人就是麻烦。」 不过麻烦他也得拎出去,他记得这小丫头可是慕姑娘身边的人。 出了木屋,冷刚背对着他,正微微抬着下颌面无表情盯着远处寂静山坡。 「冷刚,主子是不是……嗯,跳下悬崖了?」张化皱了皱眉,心里实在对这项认知欢快不起来,他拍了拍冷刚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凭主子的身手,他一定不会有事。」 谁知木头一样矗立的冷刚肩膀一震一低,竟明晃晃抖开了张化拍来的手。 张化呆了呆,看着自己被震开的手,满目不可置信。 冷刚在生气?哦不,冷刚现在很愤怒,而且是对他愤怒! 可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尊冷面金刚? 冷刚回头瞥见他一脸茫然模样,立时不满地用力哼了哼,随即迈开大步将人甩在后面。 张化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冲着他大步流星远去的背影道,「这是主子的决定。」 非他或冷刚可以左右。 主子既然决定跳崖救人,就知道昔日一直隐藏的武功会暴露人前,这也意味着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不断找上门。 但主子决定的事,哪里是他们做属下的可以质疑可以左右的! 冷刚不是不明事理,他只是担忧自家主子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他就是气不过张化平日总在主子跟前一副「慕姑娘很好」的姿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主子需要暴露武功将自己日后置于数倍危险中? 他一直就觉得慕晓枫那个女人,是个祸水,彻头彻尾的祸水。 自从遇到她开始,主子身边就没有一件好事。 偏偏张化还一副恭敬奉承的样子在主子跟前拍马屁,直说那个女人如何特别如何聪敏如何好! 整一个马屁精,特可恨的马屁精! 张化在后面看着他气哼哼远去的背影,只得抹着冷汗苦笑。 这都什么事,连他也莫名其妙恨上了! 「喂,你去哪?」苦笑罢,他想起一事,连忙朝着冷刚背影大喊。 「调人!」冷风硬梆梆的闷闷的让人心情郁结的声音随风飘进了张化耳朵,他只能悻悻站在原地搓了搓手。 主子的意思很显然是让冷刚调人找到深涧出口,只有找到出口,才能进入其中救人。 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可没有主子那身出神入化的功夫,敢直接从悬崖跳下去。 摇了摇头,张化无奈的拎着仍旧昏迷的青若走远一些。 因为这时,木屋里已经传来了剧烈运动带来的低哑喘息声。 冷刚调人到下面搜救,他自然得留在这里守着。 夜风习习,张化坐在草坡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百无聊赖的仰头望着漆黑天穹。 他身边不远是闭着眼睛昏睡得无知香甜的青若,而身后悬崖边上平地小木屋还在使劲摇晃。 张化低低哼了哼,想笑,可想起目前主子遭遇,又笑不出来。 他站起来,转身望着黝黑木屋那边,眼神特别解恨。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屋那边拼命摇晃的动静似是渐渐平息下来,张化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因为他一早就扯了两团衣服塞在耳朵里。 他正想拍醒青若,再一块过木屋那边观赏观赏大战过后的激烈战况。 就听得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还有单调匆忙的轱辘车轮声。 他连忙拎着青若衣领往树林里一闪,就将身体与气息都完全掩没在黑暗寂静的林子里。 「老爷,到伴月崖了吗?」温柔焦灼的声音从车厢飘出来,隐在林子里的张化怔了怔,随即挑眉慢慢咧开了嘴。 「就快到了,紫悦你别着急,晓晓不会有事的。」 这个声音张化不熟,但也知道来人是谁,他忍不住将嘴角咧得更大了。 因为他确切知道,先不管慕晓枫有没有事,但木屋里那个女人接下来一定会有事。 马车渐渐爬上山坡,又缓缓往下面的小木屋驶去。 原先不察觉,待马车近了,慕天达一行自然就听见木屋里传出的阵阵低吟喘息了。 他是过来人,哪里能不清楚里面此刻发生着什么事。 他脸一热,连忙尴尬扭过头,就要吩咐车夫将马车赶远一些。 然而他还未开口,同样意识到里面有人正在做某些运动之后羞红了脸的赵紫悦,却飞快道,「天达,我担心……」 慕天达碰上这种别人亲热的事,下意识第一举动就是想避开。 可赵紫悦却时刻担心着慕晓枫安危,什么尴尬羞人都没有她女儿安危重要。她更想的是尽快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想到这里,赵紫悦原本就苍白的脸更似纸一样血色尽失。 幸好里面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很快弱了下去,各种声息随之也渐渐平静下来。 慕天达才没觉得那么尴尬,但赵紫悦脸上羞色褪下去之后,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担忧。 她恳求的看了看慕天达,连刚才人前亲昵叫唤他名字都没留意到。 又犹豫的看了燕归一眼,随即垂眸将为难掩在眼底里,咬了咬牙,低声道,「老爷,你进去看一看,到底里面的人是不是……」说到这里,她声音更加低弱下去,到底心里哆嗦着,没有勇气将自己女儿名字诉之于口。 只在心里暗暗千祈万盼,里面的人一定一定不要是她的宝贝女儿晓晓! 慕天达望了望安静下来的小木屋,脸色从原本滴血一样的赤红,慢慢变得平静如常。 他朝赵紫悦点了点头,心情压抑又紧张的下了马车,一步步缓缓向小木屋走去。
第113章 忧心如焚 ()」 慕天达也在心里暗暗期盼,里面的人千万不要是他的女儿晓晓……。 可不管是谁,他这样推门进去都不合适;刚才里面战况剧烈,里面的人此刻一定还未穿好衣裳。 他皱着眉头,在门外静静站着等了片刻。他很清楚这会除了他,让自己夫人或婢女长随任何人进去,都不见得比他合适。 四下寂静无垠,除了轻微风声,再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可慕天达在门外站了一会,也没听到里面传来穿衣裳的窸窣声。 紧张担忧愤怒种种情绪浮上来,他脸色慢慢有些沉,手一抬,用力往里一推。 门发出轻微「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木屋里面没有灯火,一眼望进去,只看得到黑乎乎的模煳简陋家具轮廓。 慕天达在门外又站了站,待眼睛适应黑暗之后,才抬步往里面走。 后面,随即有微弱灯火远远投射过来。 是赵紫悦见里面黑灯瞎火,让人从马车里拿了烛火远远跟过去的。 为避免下人看到里面不该看的,赵紫悦只让人在门外高高举着烛火站着,并不让人跟随入内。 慕天达跨进门去,借着门外映进来的晕黄烛火,终于看清了眼前所见。 地上,包括他所站的脚边,几乎整间木屋地面,都零乱交叠散落着被撕拽成碎片的衣物。 顺着这些衣物再往靠里间的地方望去,就见光裸着身子交叠一块的一男一女精疲力竭躺在地上。 躺在上面的男人大约被烛火刺激到,正不舒服的眯起眼睛扭头怔怔往他望来。 这张脸,慕天达见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今天这么让他震惊到愤怒。 他颤颤伸出手指,怒吼一句,「严或时,你!」 许是他沉重愤怒的声音太刺耳,底下被严或时压着还神智迷煳不清的女人,也慢慢睁开了眼睛扭头向他看来。 这一扭头,虽然神情疲惫透着茫然,可慕天达却清楚看到了她的脸。 毫无预兆之下这一看,他不禁愤怒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脚下还当即因惊骇过度而腾腾倒退了好几步。 他眼眸半眯,狠狠剜了那对男女一眼,一甩袖子,转身怒气沖沖大步跨出了木屋。 黑着脸,吩咐了一句,「拿两套衣裳过来。」虽然语调除了沉些冷些与平常并无不同,可他胸口这会却在剧烈起伏得厉害。 可见着实被里面两个人气得不轻。 下人很快拿了两套衣裳过来,在他示意下,背着身体将衣裳往木屋扔了进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夹着踢翻桌椅的声音不时传出来,听得出里面的人此刻十分慌乱无措。 赵紫悦看见慕天达此刻的神色,高悬担忧忐忑的心忽然便放了下来。 她知道,里面的人不会是她女儿晓晓。 至于到底是谁才会令慕天达如此气愤难堪,这个她一点也不愿去想。 不管是谁,都必定与算计晓晓脱不了关系。 慕天达在外面忍耐等待里面的人穿好衣裳出来,他心情这会既失望愤怒又倍觉难堪,感觉实在糟糕透顶。出来之后竟一直皱着眉头紧闭嘴巴,也忘了跟赵紫悦说明一下情况。 就在这时,忽然有道人影疯了似的从山坡冲下来。 看到慕天达就站在木屋外,还不禁怔了怔,可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他直接冲到木屋前,两手用力一推,门「呯」一声被他推开。 随后他立即迫不及待迈步踏进去,放目四顾,很快也看清了里面一男一女的面貌。 他忽然笑了笑,转身一退直接退出了外面。 他的神情此时有点奇怪,既像是庆幸欣慰又像是意外失落,他面上也是一时想笑又一时想哭的表情。 慕天达本来心情乱糟糟实在没兴趣理会旁人,可他看着这人面上神情奇怪地变来变去,便再也忍不住心中困惑,诧异问道,「裘少爷?你如何会在这个时候独自到伴月崖来?」 「慕大人,慕夫人。」裘天恕回神,连忙有礼的给慕天达与赵紫悦施了一礼。 这才淡淡道,「晚辈今天狩猎回城时曾遇见慕大小姐,当时她坐的马车陷进了大坑里。」 「晚辈无意得知她焦急前来伴月崖,辞别之后想想不放心,才又原路折返跟到这来看一看。」 慕天达眯着眼睛打量他一眼,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敷衍说一句,「裘少爷有心。」之后便冷着脸不愿再理会他。 赵紫悦脸色则沉了沉,刚才裘天恕一来就疯子般先冲进木屋探究竟,这哪里是担心的表现,分明就是带着怀疑匆匆而来,气愤无比的急着想证实什么! 既然他先前见过晓晓,实在不难想像他如此急切想证实的是什么,也难怪刚才他的脸色会如此奇特。 可过了一会,赵紫悦又担心起来。 晓晓果然来了这里,但现在人却不知哪去了。 慕天达显然也是瞬间就想明白裘天恕的意图,才会不冷不热的将人晾在一边不理会。 隐在林子里的张化觉得这会他可以现身了,这才拍醒青若,然后慢悠悠的往木屋那边走去。 青若一见赵紫悦与慕天达,立时就激动的奔过来,紧张担心又焦急的问道,「夫人?老爷?小姐呢?小姐怎么样了?」 赵紫悦身后的燕归立时严厉的瞪她一眼,「你不是一直跟在小姐身边服侍吗?」 夫人没向你问小姐的下落,你倒好,反问起夫人来了! 青若被她一瞪,迷煳的神智也瞬间清醒过来。 赵紫悦没有理会青若,这丫头一脸迷煳状,想来问她什么大概也是一头雾水答不上来。 她的注意力自青若从山坡奔下来,就放在了与青若亦步亦趋一齐下来的张化身上。 「见过慕老爷,见过慕夫人。」张化来到跟前,不卑不亢的行了礼,才缓缓自我介绍起来,「我是离王殿下的侍卫,叫张化。」 他看了看还一脸迷煳状的青若,打量的目光从慕天达到赵紫悦脸上滑过,斟酌了一会,才缓缓道,「慕大小姐之前确实到了这个地方,不过出了些意外,眼下应该……」 他犹豫的看了赵紫悦一眼,想着到底要不要实话实说,万一他说她女儿坠崖,她会不会因此惊吓得晕阙过去?毕竟这位慕夫人的身体,说实话,在他眼里就跟纸煳的差不多。 可不说实话,一时间,他又从哪变个女儿出来给她! 慕天达瞧见他面色为难,随即轻轻握住赵紫悦小手,却是看着张化,缓缓地坚定道,「还请张侍卫告之目前小女下落。」 他认为再大的打击他刚刚都已经经歷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张化瞧见他神色就觉得心里有些郁闷,很想告诉他:你那个女儿与男人在这里当众颠鸾倒凤,实在算不上什么打击,因为这里面还是他的杰作。 默了默,在慕天达坚持的眼神下,张化只好道,「嗯,慕大小姐现在应该落在悬崖下深涧中。」 他一口气说完,就飞快转了头往别处看去。 实在不忍面对慕夫人发白的脸色与惊恐的目光。 慕天达剧烈震了震,眼眶立时就变得通红,凉凉的液体瞬间从眼角直直往下淌,而心脏却似突然被人揪扯得千疮百孔般,绞痛得厉害。 赵紫悦蓦然听闻噩耗,哪里还坚持得住,要不是有慕天达在旁边用力扶着,她只怕立刻就瘫软在地上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浑身颤抖不停,就跟个筛子一样震呀震,嘴唇开合几次想要问得详细些,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双眼红红的,就是干干的没有一滴泪。 张化没有看,背转身去也能感觉到慕天达夫妇悲痛欲绝。 他暗暗嘆了口气,一转头,视线竟然好死不死正对上了行尸走肉般凭着门框走出来的男女,慕明月原本死灰死灰的眼睛在听闻他的话后,居然一瞬迸发出强烈快意的光芒。 随后就听闻她失声疯狂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慕晓枫,你让我身败名裂又如何,你还不是不得好死!」 「真是可惜了,就这么痛快坠崖下去,太便宜你这个贱人了!」 「慕明月!」慕天达沉着脸一声暴喝打断她,他大步一跨就到了她跟前,扬手狠狠一巴掌噼头盖脸甩了过去,「那是你姐姐,你心肠何其歹毒,竟然当着父母面就诅咒她去死!」 无比响亮一巴掌,打得慕明月晕头转向,也将原本狂乱快意的神智打得渐渐平静下来。 慕晓枫死了,她还活着,就算身败名裂,她也赢了慕晓枫! 往后,慕晓枫再不能踩在她头上。 一念至此,浑浑噩噩的慕明月竟然很快就将情绪调整过来,她啪一声屈膝跪下,仰着头双目含泪无比愧疚悲痛的看着慕天达,「父亲,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张化看着这张反覆无常的脸,只觉无比作呕,他嘿嘿冷笑两声,也不待慕天达说话,便插口道,「哦,慕老爷不必太担心,有我家主子在,慕大小姐应该不会有事的,我家主子此刻同样也在悬崖下深涧中。」 他的话一落,在场所有人几乎瞬间都歷经了悲喜两重天的极致。 慕天达没有理会跪地发怔的慕明月,他转身看着赵紫悦,用力的握住她小手,笃定道,「紫悦,我们晓晓不会有事的。」 「嗯,晓晓不会有事的。」赵紫悦珠泪盈眶,激动之下连话也说不利索,只重重点头一脸惊喜的看着慕天达,嘴里就一直重复着这句。 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张化选择***性的说话,所有人都沉浸在慕晓枫可能没死的巨大震憾里。 这时,严或时阴沉着一张脸,也从木屋里缓缓走了出来。直接走到慕天达跟前,双膝一屈就重重跪了下去,面容浮上羞愧内疚诚恳种种神色,坚决而挚疚的缓缓开口,「慕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起全部责任。」 结果已经铸成,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容不得他露出悔意,只能做出诚恳有担当的模样。至于为什么会有今天的事,他料定慕天达一定不愿在众人面前追究缘由。 所以他三缄其首,只做出身为男子汉该顶天立地,有错就认、有责任就承担的模样。 希望这样,多少还能挽回一些在慕天达心中的形象。 慕天达愿意接纳他,日后他才有出路。 严或时很不甘心,明明算到了一切,结果却仍旧不如人意。只不过,再不甘心,眼前他也不得不做出诚恳认错的态度。 说完话,他垂头闭了闭眼,别人看着他在忏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在想着慕晓枫,总有一天会投入他怀抱! 慕天达安抚好赵紫悦,看着跪得跟木桩一样的严或时,才想起眼前还有一桩丑事未处理。 可这会,他心里想的都是慕晓枫,哪里还耐烦理会眼前这两个让他羞愤难堪的人。 他沉着脸瞥了瞥几乎表情一模一样的严或时与慕明月,冷冷道,「来人,将他们送回慕府带到寿喜堂,让老夫人处置。」 燕归有些怯怯的看他一眼,小声提醒道,「老爷,我们只有一辆马车,而且,现在城门未开。」 慕天达呆了呆,这才想起他们过来只乘了一辆马车,而且是为了方便照顾紫悦的脚。 就算此刻他心里怒极,也不愿将慕明月与严或时这样招摇过市的送回慕府去,不管怎么说,慕明月再不肖身上也留着他的血。 他不能不考虑慕府脸面,更不能不为晓晓日后考虑。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道,「燕归和青若,你们俩留在这照顾夫人;嗯,顺便看着他们。」他说着,眼角往那对面容虚白的男女掠了掠,才侧首对身边随从道,「常安,你也留在这。」 「其他人,随我去搜寻大小姐下落。」就算晓晓坠了崖,就算有离王殿下在一旁,他也不可能就安心的什么都不做,而眼睁睁在一旁干等着。 赵紫悦期盼的看着他,可想了想自己崴伤了脚,跟着一起去只会拖累,便默默松了手,低声道,「老爷,一定要将晓晓找回来。」 晓晓今天会出事,都是因为她! 假若晓晓真有什么不测,她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面目活下去。
第114章 不准动 ()」 慕天达重重点了点头,「夫人放心,晓晓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张化在旁边冷眼看着,很想开口阻止他不必去做无用功,可想了想,又默默将话吞了回去。 大概做父母的遇到这种事情,都不可能冷静待在原地等着而什么都不做。 就算为了安心,他也该保持沉默让他们去。 如果他再出声反对,只怕慕夫人头一个就会疯了。 看了看努力让自己平静实际两手都在不停颤抖的赵紫悦,张化就忍不住移开了怜悯目光。 只默默在心里祈求,主子你一定要安全无恙,还有要将慕姑娘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慕天达虽然有些奇怪身为侍卫的张化为何能如此冷静镇定守在这里,不过他担忧自己女儿,自然无暇再详细询问。只与张化点点头,拜託他一声,便带了长随匆匆下山去。 至于旁边一直木头般站着又悲又喜的裘天恕?已经被慕天达完全彻底忽略了。 从他窥破裘天恕是特意赶来这证实他的女儿是不是行为不检开始,他就打心眼厌恶这个人。 质疑他的女儿一次又一次,这跟怀疑他这个做父亲的人品有问题又有什么区别? 不懂得尊重别人为何物的贵公子,也不值得他慕天达给予应有的尊重。 慕明月掠见一脸木然站在边上,神色却明显悲喜交加的裘天恕,心里却又是另外一番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恍惚想起那一年初见杨柳树下意气风发的小小少年,长成如今俊朗公子,这个人,不知不觉在她人生已经度过的十几个年头里,一直都占据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 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幻想着终有一天为他披上嫁衣。 可是,她这么多年的期待眷恋年少倾慕,竟抵不过慕晓枫有一个正室的娘,他与她最恨的女人结亲;即使那天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决绝退亲,他也不愿要她,甚至当众嫌弃羞辱她。 他不是相信慕晓枫那个贱人冰清玉洁吗? 她想,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狩猎回城偶相逢,他果然疑心悄悄跟来了。 她原想,让他好好看看他看重的高贵嫡女,人后与男人是如何浮荡淫贱。 荒郊野外,无媒苟合! 这原是她为慕晓枫精心准备的冠冕,为什么最后结果成了他赶来看她轻浮浪荡?精心为慕晓枫准备的盛宴,竟是以她的彻底失败落幕! 她忽然深深后悔起来,要是她忍住没有悄悄跟来,不固执打算非要亲眼目睹慕晓枫那个贱人被男人遭贱,现在,她是不是有不同结果? 慕明月木然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她低着头,将脸深深埋到衣襟里,后悔与不甘同时狠狠折磨着她。 她埋着头,攀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没有再看任何人,直接一步步挪着残败的身体走回木屋去。 这会,没有人有心情理会她,慕天达带着一个长随下山去了,赵紫悦坐立不安的待在原地默默等着。 最终,好的或坏的消息。 大概没有人想到,慕晓枫此刻的情况算不上太坏,可绝对称不上好。 她压根不记得自己怎么摔出窗外往悬崖游荡的,再加上她当时头重脚轻往外坠崖的时候,正巧脑袋撞上结实厚硬的崖壁,不但额头皮破血流,还直接撞晕了过去。 若不是楚离歌反应得快,估计她这会十有八九已经成为崖下亡魂中一员。 慕晓枫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颠倒得难受,试想谁被人扛麻袋一样勒住腰部横夹臂弯下,会觉得舒服的? 睁开眼睛,四周漆黑一片,像置身无底无垠的深洞。再然后感觉耳边有什么一直在唿啸,半晌才渐渐适应明白是激盪寂寂的山风。 因为她正在快速下坠,才会觉得耳边的风是在嗡嗡鸣响而非阵阵唿啸。 腰部实在被勒得十分不舒服,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慕晓枫下意识扭动了一下身体。 「别乱动!」 很熟悉的声音,但语气平静冷漠中透着严厉。 尚处于半迷煳的慕晓枫几乎立即被吓醒,她用力眨眼再眨眼,待慢慢消化接受她正在坠崖的事实,终于完全清醒。 也终于清楚意识到自己此刻处境有多么不美妙! 耳边山风咆哮,鼻端充斥着清淡冰凉的男性气息,她怔了怔,似乎慢了半拍才想起此刻她被人挟在臂弯下。 而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与原因跟着跳崖救她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对她十分不温柔的离王「鬼见愁」楚离歌。 如果慕晓枫日后想起来楚离歌不是跟在她后面跳崖救人,而是被她无意逼落悬崖又被逼救她时,不知会作何感想。 被人拦腰而抱,哦,与其说抱不如说毫无体贴风度勒着比较合适,慕晓枫真的觉得这个姿势十分不舒服。 可刚才楚离歌严厉的警告言犹在耳,为了两人小命,她当真石化一般任他粗鲁生硬的勒着,再不敢乱动一下下。 楚离歌似乎有些满意的扬了扬眉,这个胆子向来很肥的女人就是与众不同。别人醒来发觉正在坠崖,一定会惊恐慌张大吼大叫,她倒好,只觉得姿势不舒服才动了动。 身体四肢不敢乱动乱晃,但嘴巴动一动应该不影响吧? 慕晓枫不确定的想了想,坚决忽略掉身体从头到脚的不适,又吞了吞口水,努力将恐惧压在心底,才小心翼翼问,「殿下,能麻烦你稍稍解释一下眼前的状况吗?」 「比如说,我是怎么弄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就算一不小心跌死,好歹死前也让她做个明白鬼吧? 黑暗中,慕晓枫看不清他的脸,只恍惚的似乎听见他不悦地哼了哼,又似乎只是错觉,他一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耳边激盪唿啸的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喂,难道我要死了,也让我死得煳里煳涂吗?」 明知这个人冷漠寡言,可她就是忍不住想挑战他一下又一下。天知道,这样诡异充满未知危险的情况下,她再大胆也是会害怕的啊。 感觉他的气息似是乱了一下,然后就听闻他漠然平静又笃定道,「不会!」 不会?不会什么啊? 不会死?还是不会煳里煳涂死? 慕晓枫突然狂躁的发现,她此刻绝对肯定讨厌他冷淡寡言的性子!多说几个字,让人听明白会死啊。 她无比郁闷的嘆了嘆气,知道再追问这个问题也没用,这个人若是不想答,追问他一百遍也是白搭。 可一旦这个人开口答了你,甭管他言简意骇答的是一个字还是两个字,也不管别人有没有他那样强大令人羡慕妒忌恨的头脑。 总之,还敢纠缠他的,绝对会幸运无比的收到他免费奉送的无限鄙视「愚蠢人类」的眼神。 眼珠转了转,慕晓枫决定换个问题,没办法,这种时候这种情况,她若不找个人说说话,她心里真是被恐惧瘆得慌。 「这悬崖到底多高?我们这样还要继续多久?」想了想,终于记起伴月崖底下是一条深涧,也就是说他们有幸没摔死在悬崖的话,掉到深涧之中,十有八九还能捡回一条小命。 慕晓枫收了声音,四周除了风声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楚离歌是不会回答她这种问题的,更何况他也不能像她一样毫不费劲的想开口就开口。 崖壁陡峭,可想而知他这样负着她减速往下坠需要付出多大力气抵抗大自然的力量。 凝神才能静气,他能够集中提气降低消耗,气息才能绵长;这样才有可能坚持到底,不然途中一个换气不及,他们两个人就有可能变成流星下坠,直接摔死。 慕晓枫没有习武,自然不懂习武之人所谓的屏气调息;而楚离歌,不管是不是在今天这样不合适的场合,他都不会开口跟她解释这些东西。 于是,他便一如既往的沉默以对。 等了一会,没等到他开口说话,慕晓枫有些悻悻的动了动嘴唇,想要嘀咕两句抱怨一下。可转念一想,她现在还在人家臂弯下挟着呢,她再小声,他也听得见。 可静下来不说话,慕晓枫又忍不住各种猜测,当然不是猜测他们离崖底还有多远了。 这种无解的命题,她一向不屑浪费自己脑力。 她在专注猜测,她到底为什么会坠崖! 她记得在小木屋中,她明明与严或时各种周旋,只待拖延时辰等「捉姦」的人来到。 后来,她似乎中了严或时不知弄在哪的无色无味霸道媚药? 她诱严或时靠近,准备用药粉与匕首将他一举放倒;她还记得,严或时自己也中了轻微媚药,跟她预想的一样,正步步春风得意走向她……? 最后,她好像得手了?又好像没得手? 是被后面疾风一样掠入的楚离歌打断了计划?还是因为她认出他,心里放松中断了计划? 可她怎么就是想不起,到底如何落的悬崖? 慕晓枫反覆想了想,却总想不起后面落崖的关键,她忍不住纠结的捧住脑袋晃了晃。 这一晃,忽然发觉体内似乎有团蛰伏的火,随着这一晃「蓬」地窜了起来,瞬间席捲全身,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就置身炎炎火海,每寸肌肤都被热浪包围。
第115章 为什么你也来 ()」 这种热仿佛从骨子里烧出来一样,连四周渗着寒意的寂寂山风都不能吹散热意让她感觉凉爽半分。 慕晓枫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脑里有什么模模煳煳念头飘了出来。 双手在空中胡乱晃了晃,竟然似有自主意识一般往楚离歌身上探去。 小手攀到他结实腰身,慕晓枫霎时觉得清凉不少,她闭着眼睛无意识发出一声舒服喟嘆。 可正心无杂念运气减缓下坠速度的楚离歌,却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摸一嘆,给惊出一身冷汗。 一惊之下,气劲当即泄了几分,下坠速度「唰」的快了数倍。 眼眸微微一沉,没有半分犹疑,铮一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一路自崖壁划下。 金属与石壁相接,顿时划出长串刺眼火花。 火花激盪的同时,自然还有不绝于耳的铮铮叮叮声。令人难受的噪音刺进耳膜,慕晓枫迷煳的神智忽地清醒几分。 随即意识到自己体内媚药未清,只随便一个念头,就引发药力。 她心头大凛,连忙深吸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往自己袖里摸去。她要找出那瓶莫名买下的清心丸,压抑这要命的媚药。 可她扭来扭去,摸来摸去的,虽然尽量小心,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不时触碰到楚离歌。 也不知什么原因,她似乎察觉到了楚离歌身上不妥,他的身体似是渐渐变得僵硬,而勒在她腰际那只手的力度却越来越大。 她想问,可这个问题实在不好问出口。 难道她要直接说,「为什么你的身体越来越硬?」 而且她估计,就算问了,他八成也不会回答。 想了半晌不得要领,又担心这跟自己「乱动」有关,可那装了清心丸的瓶子她还没找到……。 慕晓枫为难的犹豫了一会,决定暂时不管他,利索的找到东西压抑药性再说。 于是,她刚刚静止了一会,又开始胡乱动了起来。 好在工夫不负有心人,紧张莫名之下她终于找到了那瓶子,刚刚来得及吁口气,头顶忽然就传来他更冷肃,似乎还隐隐含了急燥的声音乍然袭来,「想死,就动!」 少女呆了呆,眨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动一下跟死不死有什么直接大关系? 可随即,慕晓枫就发觉了一个十分严肃甚至严峻的问题。 他一直平稳绵长的唿吸居然微微紊乱? 这是不是说明,他此际的内息也同样零乱不稳? 是因为气力不继了吗?所以他才要藉助武器划过崖壁以缓冲下坠的速度与力道? 这样的推测与认知,当即令慕晓枫脸色白了白,随后苦笑一下,还真是关系生死的大问题。 可她还是想不明白,她动一动怎么就令他气息不稳甚至紊乱了呢? 中了霸道厉害媚药的人是她又不是他! 他不是一向一副清火寡慾淡漠孤高超脱凡尘的吗?难道还会受她这小小扭动影响? 不太可能吧? 慕晓枫心里,此刻疑问是一个接一个。可她也深知,这些疑问或许只能永远闷在心底,成为或许有解或许永远也没有答案的疑问。 她压根不清楚她的推测无限接近真相,她唯一推测不出来的是,楚离歌被她影响,并非因为少年男女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 而是因为他身上的「无情」,他自娘胎与生俱来所带的「无情」,令他不得不从小成为一个冷淡无欲的人。 因为一旦有了欲,不论是七情六慾中贪嗔痴恨爱憎恼其中哪一种欲,只要他沾染,心口立即便会疼痛不断。而即使是这种疼痛,他若不能淡然处之,同样还会加剧……。 被疼痛折磨得多了,久而久之他就渐渐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永远不悲不喜不恼不怒,唯有这样,他才可以少受折磨,也唯有这样,他的寿命才尽可能延长。 他不在乎寿命长短,但他在乎有生之年能否完成母妃遗命。 臂弯下的少女,仿佛在大佛寺初见那一回,他就觉得她胆子与众不同的大得出奇。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与众不同,让他对她稍稍关注,也因为她的血液对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无心触碰她清香气息都会令他有时心口隐痛!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想探究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一个有明天没未来的人。 而她,青春年少,风华豆蔻! 这个时候,他调用内劲一直带着她往下坠,本就损耗极大,又怎堪她无心之余一再撩拨? 她抖抖索索扭动,他极力凝神静气,却终究敌不过她气息馨香肢体柔软。 心口一痛,内腑受伤,劲道自然大打折扣。 但这些,他又要如何说出口? 自然是不必说的,说了也无用,又何必让她徒添烦恼徒生忧心。 楚离歌缓缓吸了口气,丢开纷乱思绪,开始专注一心凝神静气。良久,紊乱气息终于渐渐回復平稳绵长。 原本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的慕晓枫这会终于悄悄吐了口气,可这会她再也不敢有大动作了,一小点一小点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拧开瓶子的盖,然后轻得不能再轻的倒了粒清心丸在手掌。 就在这时,她暗暗揣测以为没有大碍的楚离歌,却忽然剧烈的震了震。黑暗里她还听见了极清晰的「噗」一声。 他刚刚吐血了? 慕晓枫大惊,手一抖,手里瓶子立时在黑暗中飞坠而下。 她苦笑着张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掌心唯一一粒清心丸丢进嘴里吞下去再说。 难受的将药丸干咽下去,才紧张地问,「你,还好吧?」 楚离歌本来不想开口理她的,他一说话好不容易凝聚的内息就又要被打岔,可想了想,以她的聪敏,刚才他吐血的事一定瞒不过她。 与其沉默着让她惶惶担忧去猜,不如让她安心在他臂弯下。 良久,慕晓枫以为他不会答她了,就听闻他淡淡道,「还好。」 听着他语调平静沉稳,虽然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不过慕晓枫倒是心定了不少。 这个人一向霸道强大,就算为了让她安心,也应该不至于会强撑着对她撒谎吧? 那他的情况并不算太坏了? 可是,他刚刚居然吐血了,情况不坏他至于到吐血的地步吗? 慕晓枫思来想去,也得不出准信,连一向对自己推测很有准头的信心都动摇起来。 想了想,既然他都吐血了,她再怎么着也不能当不知道吧,好歹得做点什么减轻他的负担也好。 「我能做点什么吗?」 她声音很轻,听得出她问得小心翼翼。 楚离歌默然,她什么都不做对他就是最大的帮助。 「哧」底下忽然传来一声慵懒的嗤笑声,慕晓枫全身汗毛倒竖,心里立即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其实慕姑娘什么都不动,嗯,这什么里面其中也包括没事别开口说话,就是对离王殿下最大最有力的帮助了。」 慕晓枫下意识瞪大眼睛往下看,可下面黑漆漆一片,她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个声音她认得,正因为认得,她几乎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来。 「你是右相?」语气疑问,可话里话外却是绝对肯定。 她略顿,又接着问,「你怎么也到下面来了?」 跳崖又不是玩游戏,这跳着跳着说不定一不小心小命就跳完了。 她真想不通这个人怎么突然也在这地方冒头。 这个问题,楚离歌也很想知道。所以他眉梢一动,倒是竖着耳朵等夏星沉的答案。 要知道,跟他与慕晓枫俩意外落崖相比,夏星沉可是主动往下跳的。 主动跳崖的人,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别有所图。 夏星沉自然不是前者,这么说就是别有所图了。 难道,夏星沉图的也是她? 可据他的调查,夏星沉与她也没什么交集,只除了裘天恕退亲那次突然出现作了那么一回证人。 夏星沉看上他手下这个胆子特肥的女人?所以主动跳下来救人?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他看不出夏星沉有哪一点表现像个冲动热血的。 夏星沉默了默,慕晓枫以为他也一样不会回答她问题的时候,微含笑意的慵懒磁性嗓音却在下面悠悠响了起来,「下面风景独好。」 他说得慵懒随意,偏偏语气十分正经认真,仿佛他说的就是最正经最认真不过的理由。 慕晓枫噎了噎,瞪大眼珠四周骨碌碌乱转。 随即嗤声怪笑,「风景独好?」 黑咕隆咚深不可测,这叫风景独好? 偏偏右相大人似是压根没听出她笑声含着讽刺一样,还一本正经应和一句,「这体验确实挺独特。」 慕晓枫倒吸口气,好吧,他爱跳就跳,跳死在下面也不关她的事。 眼睛一转,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上,「我为什么不能跟他说话?」 同样是落崖,她可以跟他说话没事,跟楚离歌说话却会加重负担? 她听着怎么觉得特别忽悠人呢? 难道右相大人觉得自己智计无双,别人在他眼中皆不如三岁稚儿? 狐疑的语气,挑衅的态度,就听到底下传来夏星沉一阵微微不怀好意的轻咳。
第116章 死也不松手 ()」 「咳咳……,其实我也不该跟你说话。」 少女挑眉,朦胧间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说话,分神,岔气;还扰乱内息,一不小心泄了内劲,不管谁,都等着急速坠下去摔死吧!」 一口气解释完,夏星沉气息也似乎不稳了,竟是好长时间一阵沉默,再不肯开口。 慕晓枫听得眉头直皱,待她消化完他话外暗示,心情突然就变得担忧紧张起来。她下意识仰面看了楚离歌一眼,他刚才一直分神照顾她,是不是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她不说话,别人自然更不会说话。耳边的声音,完全是楚离歌软剑划过崖壁发出的「哧哧」声,接连刺耳的声音已经完全盖过了山风激盪而过的唿啸声。 似乎他们就这样一样不徐不疾下坠着,永远也到不了尽头一样。 可没过多久,慕晓枫就察觉楚离歌的气息又起了细微变化。 为了尽量减少她对楚离歌的影响,她已经长久不敢动一动,连根指头都保持自然下垂姿势,以减少下坠的阻力。 可楚离歌的气息还是开始慢慢变得紊乱起来,并且迹象越来越明显,他原本尚算清浅平和的唿吸声越来越重。 就像一辆不堪重负的车,到了极限崩溃的边缘,发出越来越明显的粗嘎磨砺噪声。 慕晓枫的心,随着这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渐渐乱了起来。 她在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是不是他们两个都会命丧崖底? 她苦涩又纠结地想,或许,她该将生存的机会还给他?他负荷她一直下坠才会内息不继,如果少了她这个负担,他是不是就可以轻松生还?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确实很不想死也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 但,她做不到不管不顾拖着别人垫背跟她一起去死,这样自私!尤其是,眼下那个人还是因为她才分薄了生存机会。 他从来不欠她什么。 就算真欠什么,也不值得他拿命来还。 「楚离歌,」她冷淡开口,心情就跟她此刻微微发冷的语气一样,「你松手吧,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 楚离歌忽然剧烈的震了震,震动之际,就连慕晓枫都明显察觉到他勒住她腰际的手狠狠地抖了抖。 许是被她云淡风轻的态度与无比冷静淡漠的语气刺到了,震惊之下,他不觉得心口隐痛,只觉心头忽然涌出淡淡恼怒。 她到底知不知道松手意味着什么? 她怎么能如此轻易漠然就选择自己去死?难道她忘了还有关心在意她的亲人在等着她回去? 「闭嘴!」这是第一次,楚离歌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用含了恼怒的语气凶斥她。 慕晓枫弯了弯嘴角,心情莫名有些飞扬。自己愿意放弃生存的机会是一回事,另一个人不愿放弃你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句斥骂,也是慕晓枫觉得第一次骂人也能这么悦耳动听。 他没有冷漠轻松丢下她,可不表示她会脑子发热认不清现实。 所以默了默,她又淡淡说道,「若是可以,谁都不会愿意放弃;可我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是顽固愚蠢,并且是愚不可及不能原谅那种。」 楚离歌眸光沉了沉,他怎么觉得她在变相骂他顽固愚蠢? 她轻轻嘆口气,又漠然道,「其实你自己心知肚明眼下是什么情况,又何必呢!」 是呀,何必? 楚离歌唇角微弯,弯出淡淡苦涩。 可她若这样死了,他连生的希望都灰飞湮灭了。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用她的放弃成全自己。 若苍天无眼,他与她就这样葬身崖底乱石也罢!也许经年累月,他的臭皮囊还能滋养出一片茂盛的草。 慕晓枫说完这句,便完全沉默下来,也没有试图挣扎乱动让他松手。 若他执意不肯,她乱动只会将他生存的机会也一併剥夺。 压抑又略带着悲壮的沉默就这样迤延寂寂山风里,像周围无边的黑暗层层将他们心头环绕。 令人心头窒息的沉默里,底下忽然响起了抖抖索索的细微撕布声。 慕晓枫正诧异右相大人在搞什么鬼,就听闻他含笑慵懒偏又充满磁性的嗓音传了上来,「为什么把事情想得这么悲观绝望呢,不是还有我在吗?」 少女狐疑挑眉,楚离歌若有所思。 「我跳下来,就是为了你们。」说话间,忽然有绵软布帛化为赤练的厚硬声音破空而生,唿啸的山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不动。 「殿下,你可以放心松手,臣在下面接着她。」 楚离歌心中一动,听出刚才布帛划断风声的东西应该是帘帐一类的东西。就是说,夏星沉跳下来的时候顺手扯了帘子预备着的。 夏星沉确实只是为了帮助他们才跟着跳崖? 他此刻已身受内伤,下面还不知离深涧有多远,若能换夏星沉接手护着她,确实能减轻负担。 慕晓枫怔了怔,随即也有些意动,「右相,你是认真的吧?」认真想要在下面接着她,不是开玩笑逗开心耍她玩? 「慕姑娘,」夏星沉的语气少见的严肃,听不出笑意,仿佛却透着无形坚持,「你我既非同朝为臣,你亦非我属下,我觉得父母给我取的名字甚好。」 少女哭笑不得的扬了扬眉,言下之意,他坚持她该唤他夏星沉而非官职右相?可这话题,是不是太过跳跃了? 「夏……星沉,」少女默了默,几乎立即改口从善如流,「你确定刚才说的是认真的?」 「我以父母名讳发誓,」夏星沉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言辞间还隐约透着一股激盪又沉重的味道,「我夏星沉一定会在下面接住慕姑娘。」 「我在,慕姑娘在。」 慕晓枫心头一震,惊愕的低头,想要看清黑暗中夏星沉那张永远微微含笑的清隽的脸。 「我亡,慕姑娘……」 少女皱眉,这个时候这么郑重,是不是有点过了? 「亦在!」 夏星沉微低充满磁性的声音落下,慕晓枫心头转瞬滋味杂陈。 这都什么事呢?她不过就是想确定一下,他用得着发下如此郑重震憾的誓言吗? 究竟是怕她不肯相信他?还是此外别有用意? 楚离歌确实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让夏星沉接手,可听了夏星沉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起誓后,他反而犹豫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慕晓枫也在犹疑,就突然感觉楚离歌的气息又重了些,而她被山风颳得生疼发麻的脸,似乎有什么猩热的液体滴落。 很小一滴,可就落在她鼻翼一侧,就算她嗅觉再差,也能嗅出这是什么东西的气味。 慕晓枫的心,蓦然揪紧。她一剎做出决定,再不迟疑。 「殿下,你松手吧。」慕晓枫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右……夏星沉既然做好准备,他一定能接住我的。」 楚离歌弯了弯嘴角,似是轻轻嗤笑一声,又似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在少女怔愣怀疑自己幻觉间,他一贯冷漠清淡的声音不徐不疾响了起来,「黑。」 一个字足以说明问题与他的态度,再言简意骇的答案不过了。 慕晓枫困惑蹙起眉,仰视着漆黑中他下巴淡淡轮廓,有些弄不懂他究竟什么意思。 底下,夏星沉缓缓的嘆了口气。 竟奇异的没有开口说话,劝服她或他。 虽然楚离歌极力控制,可慕晓枫还是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她不知他在坚持什么,听着他压抑紊乱唿吸,她心情却是越来越烦燥。 难道他担心下面太黑,夏星沉可能会失手接不住她? 不是说武功高手都有不弱的夜视能力吗?夏星沉能一直坚持到现在还气不喘心不慌的,应该也属高手之列吧? 况且,没有雄厚实力的人,敢这么义无反顾一头往悬崖下跳? 他会因天黑看不清她而失手接不住? 慕晓枫眉头拧得像蜂窝,她怎么突然觉得楚离歌好像在吹毛求疵? 还是,他究竟在担心着什么她不知道也猜不透的事情? 这其中的缘因,她猜不透,夏星沉却看得分明,所以夏星沉只嘆气却不说话辩驳? 慕晓枫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跟这些智谋无双的人混一起,真是太伤脑筋了。 整天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另一半留人费力猜个半死也未必猜得出来。 可是,楚离歌有他的考量,她也有她的坚持。 再不松手,她担心她与楚离歌两人迟早是个死啊。 「殿下,他刚刚郑重起誓了。」像他们这种人,不是都一诺千金的吗? 慕晓枫意在提醒楚离歌,夏星沉一定绝对会接住她的,就算为了他刚刚发过的誓言,他也不敢让那个万一的机会出现呀。 失手? 这种事,她还真没法跟看着温和文雅笑意微微实则半点也不容小觑的右相挂勾。 楚离歌似乎又轻轻哼了哼,又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可这次慕晓枫听得清楚,再不怀疑自己出现幻听。随即眉头又皱紧了些,他这是怀疑夏星沉?还是非常怀疑那种,瞧他的态度简直已经笃定猜到了什么。 可到底,他怀疑的是什么呢?
第117章 担心 ()」 慕晓枫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楚离歌莫名其妙的坚持,可另外两人却似突然有了默契一般,谁也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 沉默,还在黑暗山风中蔓延,他们还在继续下坠,只不过,这会的速度比起之前已经快了不少。 慕晓枫之前感觉被风颳得肌肤麻木生疼,这会却已经觉得火辣辣的难受,连胸腔内腑都似突然被大石压着挤在一起般,又疼又痛又烧各种滋味折磨着她。 她心里吃惊,又暗暗着急。楚离歌似乎已经快控制不住下坠的速度了,这是不是说,他内伤已经相当严重?而他绝不如表面这样若无其事,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脸颊忽然又有温热的液体滴落,慕晓枫顿时大急。她张嘴,想要劝说楚离歌改变主意。 可她一张嘴,就发现四周山风太勐,一个劲像无边汹涌海浪直往她喉咙里灌,她根本没法发出声音。 夏星沉显然也发现了楚离歌不对劲,慕晓枫只听到风中似乎隐约又传来一声嘆息,接着就感觉身边「嗖」的有人影勐往上窜。 随后感觉楚离歌下坠的身形微微一滞,再接着,她就感觉楚离歌近乎零乱的气息略略平稳了些。 她诧异猜想,莫非刚才夏星沉提气窜到他们上头,利用手中布帛为练将自己内力输送到楚离歌身上? 不得不说,慕晓枫很多时候确实细緻入微且聪敏之极,从一个模煳影子就能准确猜测到夏星沉的用意。 此刻,夏星沉确实如她所想一样,换了位置窜到他们上面,将自己真气输送到楚离歌身上,以免最终强硬坚持的楚离歌内息不继。 只一点慕晓枫猜测不出的是,夏星沉内力未必比楚离歌深厚,只不过他胜在之前一直是一个人追随下坠,没有楚离歌那么吃力。 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运气与大自然抵抗,夏星沉其实也已经吃不消。他为了窜到上面助楚离歌一臂之力,不得不迅勐提气,这一提气逆流而上,又岂是易事。 所以,夏星沉这会同样也受了内伤。 不过暂时没有楚离歌严重,也没有楚离歌明显。 也是一时间,底下两人谁都没有察觉而已。 好在这似乎永远也坠不到底的悬崖,终于在夏星沉与楚离歌都感觉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到了尽头。 悬崖虽黑,但深涧水面却隐约有水光反射。 楚离歌掠见底下的反光,淡淡喜色不禁浮上潋滟面容,他突然松口气的细微舒缓,连慕晓枫都感觉到了。 她立时大喜过望,「是不是快到崖底了?」 楚离歌没有说话,夏星沉也没有费力气回答她,因为片刻之后,楚离歌直接勒着她柔软纤细腰肢,扑通的落入了底下湍急深涧之中。 涧水虽不至寒冷刺骨,但崖底之下绝对是冰凉无比的,慕晓枫一落入水中就忍不住一阵哆嗦。 她本就在落崖过程中经受各种折磨,又加上之前失血劳神身中媚药为保持不动姿势僵硬难受……,可以说,现在的她就跟一块不会动的石头差不多。 一落水面,楚离歌下意识松手,他这一松手如果对平时的慕晓枫来说,这湍急的深涧水流对她还不算什么,可现在,却绝对是致命的危险。 她几乎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一落水面就像巨石入水一样沉了下去。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水流太急又是黑乎乎的夜晚,她一沉没入水,几乎立即就被冲出老远。 待到楚离歌发觉不对劲时,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都不禁微微掠过担忧焦急。 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只得鼓着劲奋力往下面游去。 借着水面点点反光,终于看到了少女浮游起伏水面的乌色秀髮。 楚离歌心头一喜,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虔诚感谢老天对他的仁慈。 他一口气追过去,有些费劲的托住她,然后就见她难受的睁开眼睛,用力咳了几下。 咳嗽过后,她顺势大口大口吐出几口水来。 好在慕晓枫只是身体僵硬并非昏迷,不然被这急流一冲一卷,可就不是呛几口水如此幸运了。 楚离歌单手托着她,一路顺着水流往下漂,虽然他同样精疲力竭,可在他平静淡漠眉目下,慕晓枫压根看不出一点倦容。 只不过泡在冰凉的涧水里,慕晓枫手脚迟迟也无法恢復知觉,仍旧僵硬如石浮沉不定。 楚离歌倒是很想用内力替她活动四肢,只不过此刻他也是有心无力,只能费力的单手托着她一路随水逐流往下漂。 同样内伤不轻的夏星沉在后面奋力追赶,才终于在楚离歌拖住慕晓枫的时候追到他们身后。 不过他们落入水中,情况并不比坠崖好多少,涧水冰凉,而他们三人俱受伤不轻。并非无惊无险这样一直顺流漂着就行,他们还得尽力保持不让湍急水流捲走或冲散。 这同样是个极损耗力气的活,而且说不定他们还会因为在涧水中浸泡太久而被寒气侵体,终落下隐蔽的毛病。 借着微弱水光放目四顾,两旁皆是光滑陡峭的悬崖,根本没有半分可以供人落脚休憩之处。 更别提两旁能长什么可以借力的植物了。 楚离歌默默看了慕晓枫一眼,眸色隐忧淡淡掠过。 她失血至今还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又一直泡在冰凉湍急涧水里,真让人忧心她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就算撑得住又能再撑多远。 夏星沉虽然追了上来,但他的情况也没比楚离歌好多少,想要运内力帮助慕晓枫,也只能干着急在心里想想而已。 眼下的情况,他们每个人都同样自身难保。 表面瞧着,还是楚离歌稍稍强一些,他还可以一直单手托着慕晓枫不让她被急流拖走。 然而,真实情况是,他绝对只是强撑一口气不让自己在她跟前露出更糟糕的情况。 这样的境况下,此刻谁都没有心情说话,况且,不管是对抗水流还是寒冷,他们都需要尽可能保存体力。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他们顺水漂了没多久,居然看到有一株松树顽强的从崖缝伸了出来。 虽然个子比较脆弱瘦小,但好歹也是他们漂了这么久以来遇上的唯一一株,可以暂时依靠落脚歇息一下的地方。 楚离歌托着慕晓枫几乎迫不及待的游了过去。 在他帮助下,浑身又冷又僵硬的慕晓枫艰难的爬到了树端枝桠上。 因为这株从崖缝伸出来的松树,大部份都垂在水面上,只有靠近树梢的位置略略离水面高一些。 三个人中慕晓枫情况最糟糕,而且是体重最轻一个,自然是她得以独享离了水面的树梢。 好不容易将她弄到上面,筋疲力尽的楚离歌与夏星沉最后分开左右各自占据根部两侧。 不过他们只有勉强可以坐的地方,双腿却不可避免的还要泡在冰凉涧水里。 上半身能够离开水面,也是他们目前得到的最好待遇了。 这个时候,连一直被层层乌云遮闭的天空都突然变得明朗起来。 因为他们头顶,一轮银辉冷清的圆月正冲破重重障碍,悄悄露出完整羞怯的面容来。 慕晓枫欢喜的抬头,望着穹苍皎皎明月,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她的欢喜并没有传染到另外两人身上。 楚离歌与夏星沉在月光冷清洒下那一霎,居然不约而同齐齐脸色一变,随即各自紧张的发现,他们这个时候居然就在瞬间浑身僵硬如石,仿佛连体内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一般。 除了眼睛嘴巴还能动外,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在树梢休息片刻的慕晓枫,这会终于觉得自己一条小命算是侥倖捡回来了。 然后她欢喜低头一掠,眼光无意从楚离歌掠过延伸至夏星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两人的姿势真是古怪得可以,明明可以支起一条腿尽量减少接触涧水的可能,这两个人却似突然犯傻一般,任由两条腿在水里簌簌冷着也不提起来。 而更奇怪的是,这两个人此刻面容表情几乎都一模一样。 一样保持脸庞微仰的姿态,一样震惊微露来不及收回的神色。 慕晓枫心头一凛,狐疑的打量他们一眼,下意识往楚离歌方向俯身探去。毕竟这两人中,她与楚离歌接触更多更深更熟悉;而且,刚才楚离歌已经在一天内第二次救了她性命。 然而就在她疑惑倾身往前探时,楚离歌凝着淡淡月光下她苍白面容,清楚看到她额上发梢还淌着水滴,额头伤口大概因为泡在水里太久的关系,已经凝固的血迹又开始流了出来。 他向来至冷至清至淡漠眼眸,忽然便划过浅浅怜惜。 慕晓枫只想看清楚他到底什么情况,并没有留意他眼神。身子微微一顿,继续往他跟前探去,就在这时,山风摇曳,将她额上混了涧水的一串血珠吹落,无巧不巧的竟正正吹落到楚离歌发白嘴唇上。 而她此际只关注楚离歌,根本没有留意她身子前倾一霎,气息同时逼近另一侧的夏星沉。 更没有留意到,这一霎,夏星沉漂亮眼睛里杀机顿现。 不过好在慕晓枫感觉灵敏,虽没看见夏星沉眼里瞬间掠过的杀机,却明显感受到了身边空气紧张一窒。 她身体几乎立即本能的往后靠了靠,然后疑惑的看了看楚离歌,又偏头看了看夏星沉。 正沉吟揣度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就忽然感觉身下一沉,随即听闻「咔嚓」一声脆响,她倾泄了大半重量的树梢居然干脆利落的断了。 猝不及防之下,她狼狈的随着树梢落到了水面上。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被湍急无比的水流卷出老远。她忍不住仰头苦笑一声,无奈喃喃一句,「人倒起霉来,还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她赶紧抓紧树枝,之后惊疑不定的抬头往上面望去。 然后,她惊讶得瞪大了眼珠,因为她抬头瞬间,居然看到楚离歌也十分意外干脆的从断枝跌落水里。 并且在眨眼功夫,就借着涧水湍急的漂流之力游到了她跟前。 她呆了呆,讶异问道,「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谁知楚离歌漠然看了看她,居然淡淡答,「倒霉。」 慕晓枫看着月色下依旧冷清如画眉目,愕然怔了半晌才回神,然后后知后觉发现夏星沉此刻还挂在那株松树断根处,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刚才她所见的古怪姿势,连眼睛都不曾往他们方向望一下。 她疑惑的指了指夏星沉,「他怎么了?我们要不要上去带他一块?」 楚离歌没有说话,只默默低头在水面凝了凝。 慕晓枫顿时一噎,他意思是,这么急的水,谁有力气再游上去? 难道游不上去,就放任夏星沉不管了吗?刚才落崖时,他们好歹也算共过患难吧? 念头闪过,慕晓枫忽又记起刚才莫名感受到的冰冷杀机。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也不知是给刚才的杀机惊的还是被眼下冰凉涧水泡的,总之突然觉得全身都冰寒冰寒的。 虽然暂时她弄不清楚那瞬间顿现的杀机针对谁,不过她想楚离歌不会要杀她,想杀她又何必费劲救她,对吧! 不管楚离歌与夏星沉两人刚才一刻,到底谁想杀谁,她忽然觉得现在让他们分开来却是挺好的结果。 最起码暂时,他们谁也无法杀得着谁了。 楚离歌瞥见她缩着身子,眸光微微一闪,随即瞄了瞄她,目光接着用力的凝在了她攀住的树梢上。 「上去!」 语气冷淡如水,其中关怀却隐隐浮露。 少女怔了怔,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她又不是他属下,干嘛老用命令的口吻跟她说话? 楚离歌见她愣着不动,忍不住眼神又往她凝着催了催。 这人神情淡漠,眼色深幽冰凉,慕晓枫被他直晃晃的行注目礼,还是透着丝丝寒意尊贵森然的注目礼,还真有些受不住这人眼神压迫。 她明白这人让她上去是好意,可是,她上去他还得一直在水里泡着还得一直费劲托着护住她往下漂。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他受得住吗?
第118章 受得住 ()」 慕晓枫可没忘记坠崖那会,他不但受了极重内伤,还暗中吐了好几回血。 眸子隐忧流泛,她看着他,迟疑问,「你行吗?」 她原意是询问他的身体还吃得消吗? 慕晓枫心里担忧,也没有联想到其他方面去,看着他,很直接很坦荡的就问出来了。 可楚离歌听闻这话,淡漠无痕的眼眸忽地掠转奇异颜色,默然盯着她半晌没有声息,原本微微雪白的脸庞却在月光下渐渐染了淡淡绯色,就像突然被谁顽皮偷偷抹了胭脂。 少女看得诧异,好半晌才慢慢咀嚼出刚才她那句话问得歧义甚深。她慌忙扭过头,低低唿口长气,脸颊瞬间似被火烧着般,红艷得烫人。 楚离歌见她露了羞色,眼里又微微惊异,仿佛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向来胆子特肥的女人,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明显的女儿羞怯娇态来。 他略略偏头看着她,忽然鬼使神差的脱口淡淡道,「行。」 慕晓枫立即觉得自己轰一声,不但脸似被火烧着,连整个人都似掉进了火堆里。 她垂首捧着双颊,脸上半天红晕也消不去。 「上来。」男子默了默,再度提醒她。不过这回他的声音轻了些,语调虽然还是淡漠冰凉的,可慕晓枫听着,又觉得似乎有些不一样。 想了想,又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即使泡在水里,仍然一副云淡风轻淡漠孤高尊贵无匹的模样,丝毫不见一点狼狈。 慕晓枫不禁又怔了怔,瞧他这纹丝不乱的气度,清雅绝伦的尊贵模样,他的伤应该不严重吧? 心里虽然还有些不确定的疑惑,可想起他刚才既然说了还行,又一再坚持非让她上来,估计她爬上树梢上面坐着也不会太牵累他! 少女瞄了瞄他,见他眼神淡漠而坚持,这才笨拙的攀着枝桠往上面爬。 不管怎样,坐在树梢上面,她身体大部份都能离开冰凉涧水,怎么都觉得好受些。 她体重很轻,涧中浮力又大,楚离歌抓住树枝使力半托她顺流而漂,无需耗费太多力气。 慕晓枫坐在上面看见他神态轻松,狐疑的心情才淡了些。却不知实际上,楚离歌凝聚体内仅剩那丁点内息,才能勉强托着她不让急流沖走。 漂了一会,慕晓枫看着他单薄的浸在水里,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如你也上来吧?」有难,他们已经同当过了;此刻就算有福,她也该与他共享的。 不用整个人都泡在冰凉涧水里,在她看来,已经是目前最大的福气了。 楚离歌微微抬头掠了掠她,随即漠然又冷静道,「会沉。」 少女见他不以为意,自己却讪讪露了尴尬。 断下来的树梢看着挺大,其实极轻,再多坐一个人在上面必然承受不住重量。她只想着好东西不能自己一个人独享,却没想到他老早就看透癥结所在。 明知如此,他却坚持非让她上来,是担心她身体受不了涧水寒冷吗? 还是良心发现忽然记起她昨日被药老采了一袋血? 慕晓枫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双臂环着膝盖不时眨着眼睛安静打量水中潋滟如画的沉默男子。 心中纵有千百念头转过,她也不会说出来,因为他不是好听众,更不会是耐心给她解惑的好老师。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在水流里漂着,一路转过弯曲无数,但入目两旁皆是高深峭壁。漂到慕晓枫原本有些欢喜的心,这会又渐渐有了消沉寒意。 真不知这样的事,他们还要重复多久才是尽头。 就在慕晓枫以为或许他们就这样一直漂着,直至最后没有冷死也要被饿死时,眼前忽然微微透来一抹让人惊喜的亮。 她抬头,扑面欢快入目的竟是瞬间冲破黑幕升起的万丈瑰丽霞光。 她轻声呢喃,「新的一天终于来了。」语气浅浅欢喜又淡淡无奈。 「是,黑夜已经过去。」 耳畔是他清淡语气,声音轻缓,语调平和。慕晓枫却差点被惊得直接歪身落在水里,她瞪大眼珠看着他,实在很难相信这人也有如此温馨平实一面。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高冷淡漠沉默是金的。 什么时候,雪山之巅的遥遥玉树也放下身段涉足人间烟火? 少女惊愕得错不开眼睛,却见他清淡面容忽然露了浅浅喜色。 她一震,震惊之下差点咬断自己舌头。 就听闻身后有道硬梆梆冷冰冰的声音沉稳传送过来,「主子,这里可以上来了。」 慕晓枫连忙扭头,大片青茵的绿就这样直直撞入眼帘,他们终于离开了见鬼的两面高深峭壁,迎面处是一方草色青青的矮坡。 边上,冷刚微微躬着腰,严谨而恭敬的等着将楚离歌迎上去。 慕晓枫终于高兴得眉眼弯弯,十分欢喜的笑了起来。 矮坡上,冷刚已经准备好帐蓬、衣裳、毛巾与食物。 冷刚知道自家主子与那个女人一定会活着出来,所以让人准备的所有东西都是双份的。 只不过,两套衣裳都是男装,食物全部都是慕晓枫不喜欢吃的东西。 楚离歌只看了一眼,就抬头,淡淡掠过他冷然没有表情的面,也不说话,只淡淡一掠,冷刚就觉得背嵴蓦然爬上一阵寒意。 然后,他慢慢低下头去。 楚离歌似是眼角瞟了瞟他,又似乎只看着眼前叠得十分整齐的干净衣裳,冷刚低着头,嘴角动了动,冰冷脸庞上却没有露出一分愧色。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缓缓道,「一天。」 他语气平常,只是语调冷冷淡淡。冷刚却似陡然浑身一震,似深吸口气方能压下震惊,才简洁应声,「是。」 慕晓枫再迟钝,这会也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暗潮汹涌了。不过她很好奇这个一天究竟什么意思?为何冷刚这个面瘫侍卫听闻这两个字,居然似被触动到畏惧神经一般? 这个面瘫侍卫也有惧怕的东西? 她刚才好像看见冷刚刚硬冷峻的脸有剎那畏惧波动啊? 对于某些问题,慕晓枫绝对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学生。 于是,她眨着格外清澈明亮的眼睛,斜了冷刚一下,才看着楚离歌直接问,「你让他做什么?」 楚离歌只微微抬眸睨了好奇外露的少女一眼,随即漠然转了头去,回答慕晓枫的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冷刚板得笔直的身形却在听到她好奇困惑疑问后,微微动了动。 眼角掠过面容苍白少女,眼里冷沉之色更甚。 一天?她怎么会知道主子不满他没准备女装没准备她喜欢的食物,才罚他回去关暗室一天。 主子认定他是故意针对她! 他哪里故意……哦,他确实是故意的。 但他只是觉得主子太过重视这个女人,绝非好事。 瞧这次坠崖的事就知道,不是因为她,主子哪里用得着受这许多罪! 主子不满他的态度罚他,他认。 可这个女人,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换好衣裳出来,楚离歌没有看垂头深深却腰板挺得笔直的侍卫,而是迎着阳光负手伫立凝视着地下被拉长的影子,毫无起伏的淡淡吩咐,「封口。」 冷刚立时生硬应道,「是。」 慕晓枫换了干爽衣裳出来,才感觉自己终于重新活了过来。虽然男装宽大极不合身,但她泡了一夜冷水,这会能有温暖干爽衣裳可以穿,她真是不管男装女装都绝对不会去计较了。 她有些不习惯的扶了扶衣裳宽大腰身,走出帐蓬,就见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药老正专注严肃的替楚离歌把脉。 她心里紧了紧,虽然早知道药老是楚离歌的人,不过亲眼看到他们一起露出熟人姿态却还是第一次。 想起种种过往,她心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药老很快收回手,也不知是顾忌着什么,给楚离歌把完脉却一句话也没说。 慕晓枫心里担忧,忍不住走过去低声相询,「药老,他……殿下的身体还好吧?」 药老眼神闪了闪,却目光奇异的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点头,含煳其辞道,「唔,还行。」 药老盯着她看了片刻又片刻,实在是他盯人的眼光太怪异,慕晓枫这种定力极好的人竟然也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药老,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盯得那么热烈紧迫,很容易让她误会自己原先是不是身患什么隐疾,经这一夜生死颠波才暴露了端睨! 「哦,没、没什么不妥。」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他奇异的目光还是恋恋不捨的停留在她身上。眼神既闪亮又纠结,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这神态越发让慕晓枫觉得奇怪了。 「药老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就算我身上真有什么毛病,你说出来我也接受得了。」 仿佛受到她这话鼓励一般,药老眼神忽然亮了亮,惊喜莫名看着她,「真的?那我直说了?」 慕晓枫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真被她乌鸦嘴料中了吧? 但面上还是漾出浅笑点了点头,为了减轻药老心理负担,她还特意放柔了语气轻声道,「你说吧,我受得住。」
第119章 颠倒黑白 ()」 药老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赶紧压着声音将心中疑惑噼哩啪啦一股脑倒了出来,「我听说你在伴月崖上面已经中了媚药,可现在瞧你却没事人一样,你怎么解掉它药性的?」 慕晓枫愣了愣才有些哭笑不得看着他,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害她莫名紧张出一身冷汗。 她点头,云淡风轻看了眼药老,「我是中了媚药,不过应该药性不深吧;坠崖途中我服了一颗清心丸,后来又在冰凉无比的涧水中浸泡过一段时间,再加上我昨天才刚刚放了血。」 她顿了顿,不怎么在意的道,「我想,那药性大概就是这样煳里煳涂解的吧。」 药老听完,两眼更加放光的打量她半晌,不过倒没有再缠着她追问什么,只是高深莫测又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慕晓枫估计他应该是为楚离歌配药去了,忽地才想起,似乎她额头还有伤呢。 张口正想叫住药老,就见换了身淡色竹纹袍子的楚离歌缓缓向她走来。 盯着她看了一会,也不说话,然后抓起她的手将一个小药瓶塞进她手中。 少女疑惑看着他,「这是……?」 楚离歌依然没有说话,只略略抬眸,往她额头处凝视了那么一小会,然后就转身离去。 慕晓枫无奈的晃了晃手里瓶子,苦笑着自言自语,「这是让我自行处理伤口?可伤口在额头,我怎么看得见?」 她嘆气,眼角掠见水面,无奈的自勉道,「哦,那边还有水,勉强当镜子用着先吧。」 慕晓枫处理完伤口,就见大伙都收拾好东西准备撤离。她走到楚离歌身边,皱着眉头问,「我们现在在哪?又准备要去哪?」周围山峦连绵不绝,原谅她这个大门基本不出二门很少迈过的深闺姑娘真有眼不识群山。 楚离歌掠了眼落后半步的冷刚,就见冷刚站出来,硬梆梆对她解释起来,「这离伴月崖不远,我们现在回城;马车进不来这里山岰,待走出这面山坡,到了山脚就可坐车。」 至于伴月崖上,她父母在那里焦急等待了一夜,冷刚觉得没有必要跟她说。反正找到主子后,他已经派人送了消息给张化,张化自然会将她平安的消息告诉慕家夫妇。 慕晓枫压根不知道她爹娘在伴月崖等着她消息,听闻走出山坡就可以坐车回城,顿时欢天喜地的迈开两条腿。 至于她父母?伴月崖既然是针对她设的局,她父母现在该在府里焦急等着她归去吧? 至于她的婢女青若?楚离歌既然能跑到伴月崖,他的人也一定能将青若好好带回去。 慕晓枫开始一心一意专心走路,只盼快些回去,让父母看见她安好。虽然身体无比疲惫,心里却觉得充满了力量。 刚回到慕府外,就见慕天达扶着赵紫悦,不断对过往车辆引颈长盼。 「爹爹,娘亲!」双亲焦急无比站在大门迎她,慕晓枫一下马车就立即提着裙摆飞奔过来。 「晓晓,我的晓晓,你终于回来了。」赵紫悦展开怀抱将她紧紧拥着,哽咽着不断低声叫唤她的名字。 慕晓枫看不见她表情,只觉得肩膀瞬间被温热湿濡浸润。 她微微抬头,看着泪水汹涌的女子,又慌又心疼的道,「娘亲,你怎么哭了?」 「没哭,娘亲是高兴。」赵紫悦又将少女拥进怀里,摸着她的秀髮边笑边流泪,「娘亲太高兴了。」 「晓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慕天达也止不住激动的走了过来,摸着她秀髮反覆只会说这句话。 少女抬头仰起小脸,就见他坚毅儒雅脸庞上,眼眶红红的,迎着阳光的浓密长睫,明显可见细碎晶光。 慕晓枫想起自己这两天的遭遇,鼻子顿时酸酸的,不过她眨了眨眼,却是柔声笑道,「爹爹,娘亲,我们进去再说。」 好不容易安抚住情绪激动的两老,慕晓枫回到枫林居偏厅随意用了膳,才慢慢向青若了解后续事件始末。 慕晓枫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这么说,慕明月知道我摔下悬崖大概活不了的时候,还突然失态发起疯来咒骂我了?」 青若立即用力点头,握了握拳头,义愤填膺道,「对啊,那时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大伙都在难受,她却那样!」 青若顿了顿,如释重负的看了少女一眼,才微微快意的道,「老爷直接就给了她一巴掌,她才没再继续发疯。」 慕晓枫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便没有再问下去。 本来她还想留着慕明月再蹦跶些日子,现在看来,这种祸害还是早嫁出府去早着。祸害别人,怎么也比祸害家人要好。 伴月崖的事一出,也省得她再费心思去想怎样才能将那对狗男女送做堆。 身败名裂嫁给前世费尽心思抢来的夫君,想必慕明月这辈子一定会过得很精彩。 少女微微勾唇,弯出一抹浅淡若无的讥讽弧度。 这回,她一定会竭尽全力达成慕明月急着当新娘子的心愿! 看见女儿平安归来,慕天达才有心思去处理严或时与慕明月的事,他直接去了寿喜堂,见到老夫人立时便态度坚决的道,「母亲,明月必须与严公子成亲,这亲事越快越好。」 突如其来的一出,老夫人实在太奇怪了,她今天刚刚从妙缘寺回来,对慕天达这个强硬又突然的决定实在是一头雾水。 「天达,不管怎样,明月都是你的骨肉,她的亲事怎能草率定下。」老夫人看着他,眼神微微露了不满之色,「况且,她前头还有姐姐未出阁,哪有先轮到妹妹成亲的道理。」 慕天达黑着脸看她一眼,「母亲想知道其中缘由?那儿子就细说给你听,好叫你知道你那个好孙女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丢人的丑事。」 老夫人一听,立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瞪他一眼,斥道,「胡说,明月这两天一直与我在妙缘寺礼佛,能干什么丢人丑事。」 她顿了顿,苦口婆心反劝起慕天达来,「就算你心里不喜欢她,她也是你的骨肉,你怎么能无缘无故抵毁她。」 慕天达忍着气冷笑一声,看她一眼,干脆在下首坐下,然后将伴月崖小木屋里发生的事源源本本告诉了老夫人。 人证无数,最重要的是,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亲眼所见。别人还有可能造谣抵毁,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会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抵毁她? 老夫人听得完全惊呆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握杯子的手哆嗦得厉害,只一直不停低喃,「乱了乱了……」 慕天达失望的看了看她,默默嘆了口气。可不是乱了,若不是她坚持非让严或时一直客居慕府,又怎么会有伴月崖的事发生。 直到此刻,慕天达还不知道伴月崖整件事就是针对慕晓枫的阴谋。他只是直觉认为,一定是慕明月与严或时两人日久生情,才会胆大包天做出这等令人不耻的事。 至于慕晓枫的出现,他下意识认为那是巧合。所以他回府之后,连问也没有详细询问慕明月或严或时,确定了慕晓枫无事之后,就隐忍怒气直接到老夫人这来了。 慕天达不去追求真相,或许是下意识在逃避着什么。可赵紫悦不一样,为了自己女儿,她坚持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慕天达对于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只深觉无奈,却也没有横加阻止。 赵紫悦这一插手,查出的问题可就多了。从利用慕天达接走她开始,后面发生的一切,包括慕晓枫坐坏的马车与重新再雇的马车,凡此种种,简直就是一张安排慎密的天罗地网。 一切,只为将她的女儿晓晓困死其中。 查清来龙去脉,赵紫悦又是痛心又是愤怒,当天就雷厉风行的对慕府进行大换血。 这一切当然引起老夫人不满,也引来张姨娘强烈反弹,可她不做则已,一做还真有些一鸣惊人的气势。 然而,连番忧心劳累之下,强势保护女儿的赵紫悦终于累得病倒了。 这一倒还来势汹汹,隐约有些一病不起的架势。 慕晓枫见状便慌了神,之后坚持日夜衣不解带服侍在侧,也就暂时无暇理会严或时与慕明月那对狗男女。反正她相信,她的爹爹一定会坚决坚持让他们尽快送做堆的。 伴月崖那天发生的事对老夫人冲击太大了,慕天达将事情摊开之后,她一直歇了许久才恢復过来。 恢復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张姨娘叫到寿喜堂。 「雪兰,你跟我说说,明月跟伴月崖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沉着一张脸盯着张姨娘,冷肃眉目看起来甚具威严,倒没有直接说自个儿子要求立即成亲的事。 张姨娘局促不安的坐在她下首,一直低着头不敢对上老夫人冷厉视线,嗫嚅半晌,方勉强笑道,「老夫人,这不关明月的事。」 「不关她的事?」老夫人哼了哼,斜着眼打量她,眼神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我们在妙缘寺时,是你亲自跟我说明月感觉不舒服留在厢房休息,你跟我说说本该在厢房休息的人为何无缘无故出现在伴月崖?」 就是回程,她也体谅明月身体不适没让人打扰,谁知张姨娘竟瞒着她唱了好大一出空城计,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气煞她也! 张姨娘目光闪烁的低下头,很想顾左右而言它。老夫人瞧见她躲闪的眼神,心里更恼,「你不想害死你的女儿,你就跟我说实话。」 张姨娘见她这话说得极重,心里一慌,真害怕老夫人日后不管他们。若老夫人不肯再护着他们,他们几个在慕府根本就无法立足。 「我说,我说。」张姨娘咬了咬唇,仍旧低着头,显然极怕直视老夫人此刻冷厉又恼怒的目光,「你老别生气,我一定将实情都告诉你。」 老夫人没好气横她一眼,无奈嘆息一声,「你呀,整天自作聪明……」 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挫败感。 可眼前这个是她娘家侄女,当年也是她一力促成这个侄女进慕府的。 如今心里头再恼再生气,也不能真撇开这个侄女不管。 「老夫人,」张姨娘抬头看她一眼,哽咽的唤了一声,「是我没教好明月,让你受累了。」 老夫人无奈瞥她一眼,「知道就好,还不赶紧说清楚。」 「老夫人,其实明月在妙缘寺时真的是身体不舒服才会在厢房休息的。」张姨娘生怕老夫人怀疑,干脆先捡了老夫人喜欢听的来说。 老夫人信佛,一来因为她的缘故,二来是因为明月在老夫人面前都表现出一副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样子,经常会替老夫人抄佛经讨好;因这两点,老夫人才一直特别喜爱明月。 张姨娘想要将自己女儿坏印象在老夫人面前降到最低,自然得先做些功夫。 「她休息的时候一直心绪不宁,根本没法好好休息,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说,她感觉到府里可能出事。」张姨娘顿了顿,瞄见老夫人面容沉静,显然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她心里一喜,又道,「老夫人你是知道的,明月她一直是个孝顺孩子,当时老夫人你就在身边,她就担心府里是不是老爷有什么事。」 张姨娘明显也很清楚老夫人软肋在哪,自然不会挑了老夫人不喜的赵紫悦来说事。 「人们常说父女连心,明月她一直感觉不好,就恳求我做掩护让她悄悄回府看一看。」 明眼人都听得出张姨娘这话胡绉成分居多,可老夫人竟然毫不起疑的点头,似是十分贊同她那句「父女连心」。 血脉相连这种神奇预感的事,也不是没可能。 张姨娘目光一闪,又悄悄打量了老夫人一眼,见她没有不耐或怀疑,稍稍安了心,这才又继续往下编,「我本来是坚决不同意她这么做的,后来……后来也是禁不住她再三恳求,又想着让她悄悄回去看一看也好,这样既成全这孩子对老爷的孺慕之心,确定之后也好让大家安心。」
第120章 对她有情不 ()」 「当时瞒着你,一是怕你担心,二是不愿意打扰你礼佛的心,我才作主让她悄悄回去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淡淡道,「这孩子是个有心的。」言语之中竟是全然相信了张姨娘的说辞。 张姨娘按捺住心中欢喜,想起她一直暗中对老夫人做那件事,心里瞬间更有底气。 略顿了顿,又道,「谁知回到伴月崖附近,她打听到消息说是老爷与夫人一同去了那里,连大小姐都在那里;明月心中担忧,才改道去了伴月崖。」 或许是伴月崖这外名称让老夫人心中膈应,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再次泛上了冷意,「明月是追随她父亲去的伴月崖,那严公子呢?他又是为何而去?」 她真不明白,伴月崖那地方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疯魔了似的往那跑。 「这个……妾身觉得你还是问一问大小姐比较好,」张姨娘眼神闪了闪,有些讪讪的岔开话题,「妾身不太方便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连妾身都出来了! 老夫人皱着眉头,冷眼扫过去,脸色又沉了几分,「这跟大小姐又扯上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张姨娘原本很理直气壮的,不过后面想了想,又立即弱了声音。 老夫人心情不豫,立时不耐烦的掠她一眼,斥道,「你知道实情就赶紧跟我说了,在我这还支支吾吾避讳什么!」 「那我说了,到时万一老爷责问起来?」张姨娘悄悄抬头,犹豫的看了老夫人一眼,言下之意就是想让老夫人将责任都扛了她才好痛快说实话。 慕天达是老夫人亲生儿子,自己母亲再怎么着,慕天达也不会过分;可她不同,她只是一个不得丈夫欢心的妾室,那样的事情由她的嘴说出来,日后真翻起旧帐来,她真是随时都可能面临吃不了兜着走的局面。 老夫人点头,白她一眼,语气稍稍郑重,「有我担着,你尽管说。」 「我已经私下问过严公子,他说、说是大小姐私下秘密约他到伴月崖去的。」 这话不啻于一枚轰天炸弹,老夫人顿时惊得一哆嗦,直了眼瞪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张姨娘飞快点头,「这事可大可小,我再三跟严公子确认,才敢跟你说实话。」 「谁不知道老爷护大小姐就跟护着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大小姐的闲话谁敢编排,更别说是这种事。」 老夫人仍旧狐疑不已,她不是不相信严或时,而是太了解这个侄女从来都受耍些小花招玩些小聪明。 她十分严厉的看着张姨娘,重复问,「你确定?严公子除了口头跟你透露这事,还有没有别的凭证?」 在老夫人意识里头,空口白话是最不可靠的,私相授受如此严重的事情,事关一个女子名节甚至影响到终身幸福,自然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张姨娘尴尬的将头埋得更低些,「严公子给我看了一些,大小姐私下写给他的纸条。」 这话,等同于直接坐实了慕晓枫与严或时确实私相授受。 而且,张姨娘话里话外,都是说大小姐怎样怎样,其中也在隐约暗示给老夫人知道,严公子十分清白无辜啊,都是大小姐主动去勾引人家! 老夫人怔了怔,沉思着慢慢靠在椅背坐直了身子。 半晌,她打量张姨娘一眼,缓缓道,「这么说,是大小姐主动约严公子往伴月崖去的?」 至于去哪干什么?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 假如女方主动之下,还不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不管男方对女方有没有情,在某些事情上头,都是经不起诱惑的。 张姨娘不敢看老夫人森幽沉思的眼,只避开她目光飞快点头,「严公子说的,确实是这样。」万一日后考查起来发觉不对,那也是别人说谎而不是她。 张姨娘不着痕迹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慕晓枫身上,只不过老夫人还不至于老煳涂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步。 就算平日老夫人十分宠信她,此刻也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主要这事关系太大,老夫人可不敢凭她一面之词就轻率下结论。 「那严公子可说了,大小姐约他去哪干什么?」若严或时无意,慕晓枫也不能无缘无故做这种事吧? 「严公子说,大小姐让人送信给他,说是到伴月崖一聚,有要事相商。」 老夫人默默看了她一会,奇道,「大小姐什么时候跟他如此熟络了?」有要事相商?约一个外男到荒郊野外去? 张姨娘脸上随即就现了纠结又为难的神色。 老夫人不悦的瞪她一眼,立时冷然道,「有什么话你就说,跟我还需要吞吞吐吐吗?」 「那我说了老夫人可不许说我碎嘴学下人乱嚼是非。」张姨娘说罢,立即紧张的直勾勾看着老夫人,一副生怕老夫人责怪的模样。 老夫人忽然笑了,「跟我还玩小心眼,赶紧说吧。」 张姨娘见她露了笑容,心中大石似放了下来,神色一松当即也笑了起来,「老夫人你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在你老面前,我这点小把戏当然不够看。」 「还贫嘴!」老夫人忍住笑,故作严肃看着她,「什么明察秋毫,我又不是审案的官老爷。」 张姨娘这马屁拍得极好,老夫人面色也终于由阴转晴。 她笑了笑,连忙再恭维一句,「老夫人不是外面的官老爷,可你是我们慕府的官老爷,我们家的事就需要你这样明察秋毫的老祖宗坐镇。」 老夫人眉开眼笑看着她,「越扯越远,还不快说。」 张姨娘便敛了笑意,正了神色,缓缓道,「不知老夫人可还记得当日昌义侯府前来大闹退亲的事?」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夫人脸色立时就染了层霜色。点了点头,道,「忘不了。」 「其实裘夫人当日有句话说得很对,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张姨娘低了头,一脸忐忑惴惴状,「兴许当初大小姐与严公子并没有私情,只不过后来……大小姐与严公子相处多了,难免会……」 「日久生情?」老夫人哼了哼,眼角顿时挑高。 「大概是这样的,」张姨娘说得越发小心翼翼,「毕竟严公子谦和俊朗,又年少有为,假如大小姐对他渐渐生出什么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张姨娘说得真是一点都不心虚,前半句也就罢了,可后半句什么年少有为简直太扯了。 年少有为,还需要一直以什么贵人身份客居在慕府吗? 说客居是好听,说白了就是死皮赖脸白吃白住。 可这话老夫人爱听,张姨娘就是再往严或时身上装多两道光环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竟真是这样!」老夫人又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中对张姨娘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那严公子对大小姐又是什么意思?」若真对慕晓枫那丫头有意,再跟明月成亲……这不是冤孽么! 在得知伴月崖发生的事后,张姨娘心中俨然已经将严或时当作了准女婿,自然时时刻刻都以维护他为已任。 若在老夫人面前存了坏印象,以后明月的日子哪里还能好过。 她斟酌了一会,才低低道,「大小姐那样才情样貎,她主动对严公子示好,严公子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说真对大小姐一点好感也无,这也是骗人。」 张姨娘知道事情三分真三分假再加三分扑朔迷离的真真假假才容易令人信服。 她当然不会一口将坏话说尽,也不会一口就将严或时塑造成超级正派的正人君子。 一口将话说尽,接下来她还要怎么继续扯呢。 「不然他也不会收到大小姐含煳其辞的信就赶往伴月崖,」张姨娘怕她误会,赶紧又道,「不过他虽对大小姐心存好感,但一直也是以礼相待的。」 老夫人听得不住皱眉又不住点头,「那后面……又是怎么回事?」 张姨娘心内又纠结又扭曲,她明白老夫人很想知道后面她的明月怎么会跟严或时睡在一起。 可这事……实情自然不能讲给老夫人听了。 她纠结半天,才无比尴尬道,「我、我分别问过明月跟严公子,他们都说在伴月崖的小木屋见到对方很是诧异,正说着话,后来不知怎么就昏迷了过去,再醒来就……就是老爷他们赶到看见的模样了。」 老夫人顿时惊怒交加,「你是说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对他们用了那种药?」 张姨娘点头又摇头,「我猜测应该是的,只不过据说在木屋以及周围并没有发现那种药。」 老夫人愣了愣,失态喃喃起来,「这还真真是奇案一桩。」 张姨娘悄悄瞄了她一眼,见她神态尚算平和,应该大体是相信她说的了吧? 「唉,不管怎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张姨娘听闻她嘆气,心里就悬了起来,老夫人睨她一眼,幽幽道,「那就尽快安排明月跟严公子成亲吧,这也是她父亲的意思。」 张姨娘暗下松了口气,老夫人没有再刨根问底追究下去就好。 老夫人略顿,忽地目光灼灼看着她,意味不明问道,「幸好,严公子对晓枫那丫头也没什么情意,对吧?」
第121章 先下手为强 ()」 张姨娘讪讪的避开老夫人灼灼目光,这话让她怎么答呢? 老夫人瞧见张姨娘左右为难的神色,默默收回目光,她说这话的本意就是要提醒张姨娘,有些话在她面前可说,但有些只能永远烂在肚里。 「行了,这事前因后果我都清楚了,你回去好好安抚明月那丫头,让她准备好做新娘子吧。」老夫人嘆气,略觉无奈道,「只能委屈明月这丫头了。」 老夫人露了倦容,随意的朝张姨娘挥了挥手,张姨娘只得应道,「是,那老夫人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会跟明月好好说的。」 出了寿喜堂,张姨娘马不停蹄的往慕明月的映月阁去了。 一进入映月阁,张姨娘第一先将慕明月闺房里所有下人都撵了出去。 掩上门,才转过身看向绣帐下歪在床榻满脸病恹恹的少女。 张姨娘搬了矮凳在床前坐下,未开口便先嘆起气来。 她看了看神情木然满脸阴沉的少女,尽量放柔了语气怜惜道,「明月,老夫人的意思,让你与严公子尽快成亲。」 谁知听了这话,死气沉沉的慕明月竟似突然被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得霍的掀了被褥坐起来,「成亲?尽快?」 这语气吃惊不甘嘲弄皆有。 张姨娘错愕看着她,「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出了那样的事,不尽快成亲还能怎么着?如果不是因为严或时是一穷二白的书生,只怕明月连正室的名份都没有。 依她看,明月嫁给像严或时这样的青年才俊也没什么不好。眼下虽然穷困些,但她相信严或时他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而有她跟老夫人在,在慕府在,明月的日子不管眼前还是往后都不会苦到哪去。 再说,严或时日后要依靠慕府,才不会也不敢对明月不好。 「愿意?」慕明月冷笑,满眼讽色斜着她,「我为什么愿意?他不过一介穷酸书生,我嫁给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张姨娘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嫌弃与不甘,不禁略略恍了恍神。 她无奈的看着慕明月,「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大佛寺那次的事,她是遂了明月心愿遮掩过去了,可伴月崖的事不同,那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张姨娘的脸红了红,饶是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可一想到那种场面居然遭那么多人围观,还是禁不住难堪。 慕明月冷冷笑了笑,用嘲讽又阴鸷的眼光盯着张姨娘半晌,直盯得张姨娘头皮发麻。她忽然又失魂落魄的哭了起来,「是呀,除了那个男人,我现在还能再嫁给谁。」 「明月,听娘的话,嫁给严公子也挺好的。」张姨娘看得又心疼又心酸,站起来想要拍拍她肩膀,可见她抖得厉害,又不敢真拍下去,只得小声哄道,「起码有慕府在,日后他不敢对你不好。」 慕明月只是低头一味不停的哭,先是小声小声涰泣,谁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不甘心,到后来干脆放开喉咙大声哭个不休。 张姨娘看着她撕心裂肺的哭,真是看得心都碎了。 「明月,你别哭了,小心哭坏身体。」 慕明月泪眼朦胧中抬起头看她一眼,吸着鼻子咕哝一句,「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我好歹也是慕府的千金小姐,凭什么我要嫁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张姨娘听得一噎,这话真让她无从安慰。 心里虽然很明白这事是自己女儿「咎由自取」,可女儿终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女儿难过她做娘的哪里能痛快得了。 慕明月哭了半晌,才渐渐止住哭声,抬头,红肿双眼盯着张姨娘,自怨自艾道,「要是他现在有个一官半职在身,起码我慕府堂堂千金嫁给他也不算太难看;若我就这样嫁给一个白身穷酸小子,还不知日后别人该怎样笑话我。」 张姨娘心中一动,试探的看着她,「这个……要不我去问问老夫人?」 横竖在伴月崖发生的事也被人封了口,外头的人是不会知道明月已经……,给严或时谋个官职,让明月嫁得体面些也是应当。 张姨娘沉吟了一会,要给严或时安排官职,自然得自家老爷出面,这个府里能让老爷出面的,非老夫人莫属。 慕明月见目的达到一半,当下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娘,你也不希望日后女儿被别人看不起吧,这事你一定要好好跟老夫人说。」 张姨娘脸色僵了僵,明白她这是间接拿成亲作条件先为严或时谋官职,虽说她愿意看着自己女儿过得好,可哪个做娘的喜欢被自己亲生骨肉要胁争好处的? 慕明月在映月阁这边大哭大闹,慕晓枫在枫林居很快就得到消息。 「闹?她倒还有脸闹!」慕晓枫冷笑一声,出了赵紫悦内室,又掀了帘子直接走到院子里,才冷冷道,「不管她想闹出什么花样,我绝对都不会如她的意。」 与严或时合计谋害她不算,还害得娘亲如今病情加重,慕明月,绝对不可以原谅!更不能让她好过。 这对狗男女,越快送做堆越好,越好让他们矛盾不断日日生活水深火热中,狗咬狗一嘴毛,那才叫人心里痛快。 「青若,现在什么时辰?老爷回府没有?」 「小姐,现在还未到申时,老爷一般申时两刻左右才回到府里。」 慕晓枫点了点头,「没回来就好。」 青若听她语气怪异,只心下微微一动,倒是越发见怪不怪了,只平静问道,「小姐打算等老爷回府用晚膳吗?」 慕晓枫转身,走出闺房往反方向赵氏寝室走去,「不,我待会亲自去门口接爹爹回来。」 青若没有多问下去,而是停下脚步,为慕晓枫挑起帘子,因为这时她们已经到了赵氏寝室外。 在进去之前,她轻声提醒道,「小姐,夫人这会应该还在睡着。」 慕晓枫瞭然点了点头,「嗯,我晓得。」 她这个时辰突然过来,就是为了提前确认娘亲是不是还睡着。 进入内室转过描兰六扇屏风,就看见赵紫悦瘦削的身躯几乎以蜷缩的姿势躺在床榻上。 想必就连睡着,身体也觉得疼痛不适,才蜷缩成保护的紧张姿势。 慕晓枫静静凝视着床上赵氏枯瘦得颧骨高凸的脸颊,原本已经养得有些红润的面容,此刻竟比纸还要苍白几分。 她就忍不住慢慢攥紧拳头,这一切都是慕明月与严或时那对狗男女害的。 静静待了一会,慕晓枫收敛了情绪,才轻轻走了出去。 青若有些担忧看着她,「小姐别太忧心了,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她那么疼小姐,一定不捨得小姐担心难过的。」 慕晓枫眼眶红了红,头轻轻点了一下,似乎青若这个安慰的理由也是她心里一直给自己找的理由。 仿佛只有这么坚持着,心才不会那么难过不会那么疼。 只略在枫林居停顿一会,慕晓枫就整装往慕府大门而去。 申时两刻,慕天达坐着轿子准时回到门口。 「晓晓?」慕天达有些意外,落轿之后居然看见紫衣少女孤零零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他归来。 意外之余心里却感觉到无比踏实温暖。 可随后他走近过去,才看见少女昔日娇俏面容这会居然显得疲惫憔悴,而她眉宇间还透着压抑的担忧焦急悲伤。 「爹爹,你回来了。」少女似是在发呆,听闻他叫唤之后才怔怔回神,却是带着勉强笑容迎了过去。 慕天达看出她强颜欢笑,心里就莫名一疼,他伸手摸了摸她秀髮,柔声道,「晓晓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娘亲身边还有其他人照顾,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爹爹瞧你脸色很不好,爹爹心疼。」 「爹爹,我没事的。」少女低下头,袖子却飞快擦过眼角,「只要娘亲能好起来,我再累也值得。」 慕天达瞅见她眼眶隐隐泛红,心里当时紧了紧,「晓晓,是不是你娘亲她……?」 少女看着他,竟怔愣了片刻,眼睛转了转,却似在犹豫着什么。 慕天达见状,更觉心疼难过。 似是怕他多想,慕晓枫犹豫一下,仍然轻声诚实道,「没,娘亲她挺好的,今天喝药吐的次数比昨天少了两次。」 慕天达看见她神色犹豫,心里就紧张莫名,再听她这么一说,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到枫林居去。 当然,翅膀没有,腿还是有的。想也没想,他直接加快了脚步往枫林居去,「晓晓,我和你先去枫林居看她。」 少女跟在身后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模样,就觉得心闷闷的堵得慌。 可有些事,她必须得提前这么做了才有用。 到了枫林居赵氏寝室,慕天达看见安静躺在床榻上几乎没有生气的瘦削容颜,心里就似被人拿刀子割了一片又一片。 「娘亲会病得如此严重,都怪我不好。」慕晓枫站在旁边,看着堂堂七尺昂藏汉子此刻隐忍含泪,却顽强不肯落下的模样,心里也同样似被人揪着一般的绞痛无比。 「这怎么能怪你呢。」慕天达低头,凝住满脸愧疚自责含泪的少女,更心疼她的故作坚强了,「要怪也只能怪……」
第122章 争端 ()」 「不,不怪别人,」少女慌乱的挥了挥手,又自责低下头,晶莹水光在长睫下一直闪呀闪,「这事就怪我,只怪我。」 她一开口,连声音似乎都带了浓浓鼻腔,「那天若不是我在府里待得不耐烦,若不是我厌烦应酬不喜欢的人,若是我没有为了避开那些麻烦而离府,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她嘆息,小脸盛满内疚自责,「我不会到伴月崖,后面就不会有落崖经歷九死一生的遭遇,也就不会引得娘亲负疚心疼,自然也不会令娘亲变成现在这模样。」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句句饱含哭腔如泣如诉。 慕天达听得心都快碎成一团。他是又怜惜这个女儿,又心疼这个女儿。 原本就觉得他对不起她,此刻听她低声自责,字字更似锋利钢针一样刺在心头。 原本在伴月崖发生那样的事,他对严或时的观感就不好,眼下看着妻子枯瘦苍白了无生气的容颜,再听着女儿跟前如泣如诉的自责。 慕天达心里对严或时这个未来女婿的观感立时又差了几分。 若非因为严或时,他们家现在也不会闹成眼下这般愁云惨澹的模样。 再一直在这待下去,看着妻子痛苦蜷缩的姿势,慕天达觉得自己都快要崩溃了。 「晓晓,爹爹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先回去了。」他站起,摸了摸她秀髮,又深深凝视了赵紫悦一会,「你照顾你娘亲可以,但别太累着自己了。」 「爹爹慢走,我会注意的。」少女将他送到门口,漾着几分牵强的笑,依依不捨的挥了挥手,待慕天达转身走远之后,她才慢慢迴转身来。 青若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才凑近过来,极快的低声说道,「小姐,映月阁那边闹完之后,真如小姐预料的那样。」 慕晓枫瞧见她眼里钦佩神色,心里就觉得有些好笑。可一想,又觉得有些可悲。 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只要稍微用心去想一想,就能猜出慕明月大闹的用意了。 不过,但凡慕明月想达成的,从今往后,她慕晓枫绝对一力阻止。 青若顿了顿,又得意又钦佩的看着她,「张姨娘出了映月阁,立刻就火烧火燎往寿喜堂去了。」 慕晓枫抬头,往西南方向望了望,眼神讥讽又意态森然。 青若瞧着她平和眼神,却忽然心中一凛,也随着她视线往西南方向望了望,然后困惑片刻又露出瞭然神色。 寿喜堂就位于慕府的西南方。 出了枫林居,慕天达本想独自回雅竹院安静一会的,谁知他回到自己院子连凳子还未坐热,就听闻下人来禀说老夫人请他立即过去寿喜堂。 慕天达没有多想,直接起身就寿喜堂去,一到那里,下人就将他引去偏厅。 进入偏厅,就见老夫人姿态休闲的一小口一小口尝着冰沙,神态安祥,半阖眉目泛着幽远回味之色。 慕天达眉心一跳,走到正中朝着老夫人拱了拱手,「见过母亲。」 「哦,你来了。」老夫人看见他,眼里便生了几分真实欢喜,往旁边的椅子瞄了瞄,「坐下吧。」 慕天达点头,恭敬从命。 老夫人捧着碗冰甜凉爽的冰沙不肯放,还饶有兴趣的看他一眼,笑道,「还记得以前热天时,你最爱吃的就是这种冰冰凉凉的东西。」 「要不,现在你也来一碗?」 慕天达端坐着,眉清目正的看着她,眼神微深,「母亲,现在已非炎夏,况且你年纪大了,多吃这种冰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老夫人闻言就失望的收回目光,眼前这个连身子都板得端端正正的人,恍惚依稀还是当年模样,却又仿佛再也不见当年模煳影子。 沉默了一下,老夫人又扬起了笑脸,满腔慈爱的看着他,道,「还记得以前有一回,你特别羡慕别人能吃上回香楼的酸辣炒田螺;可那时候我们家条件不好,你为了能够闻一闻那味道解馋,曾悄悄三番几次站在回香楼后巷厨房位置……。」 说起年少家贫青涩往事,慕天达面色也微微透出几分怀念,「后来还是被母亲知晓了我的莽撞,我记得,母亲为了满足我一时馋嘴,曾不休不眠熬夜绣了许多绣品拿去变卖。」 「是啊,那么久远的事,难为你如今还记得。」老夫人也一脸感慨,与他相视一眼,缓缓露了满足笑开了。 慕天达郁躁的心情,似乎也在回忆起那些青涩往事中渐渐平静下来,他淡淡应了一句,「嗯,那些往事,不管好坏,都是我过往经歷,怎能忘得掉。」 回忆,大多数都是温馨静好的。 经过岁月沉淀,昔日的困苦艰辛,到了如今镶上回忆标籤,都是让人无限回味的美好温馨。 老夫人瞧着他已经褪去青涩稚嫩而变得成熟稳重的脸,眼神微微闪了闪,也低低笑道,「你说得对,还记得后来你知道这事后心里愧疚;便瞒着我在书院里替同窗打零工赚银子,只为在我生辰那天到蒸品斋能买到我爱吃的龙凤水晶饺。」 慕天达温和地笑了笑,轻声附和道,「母亲既能为了满足儿子口腹之慾不辞辛劳熬夜刺绣,做儿子的又焉能辜负母亲拳拳之心。」 老夫人半眯眼眸看他,一脸感慨的附和,「是啊,母为儿忧,子为母孝;规矩方正,家庭才能和睦繁盛。」 慕天达心中一动,对老夫人将他叫来偏厅斜话的目的忽然明白过来。 淡淡苦涩顿时瀰漫心头,看老夫人的眼神也多了抹深幽。 只不过老夫人兀自沉浸在往事里不可自拔,又或者是希望用这副样子打动自己已经年长成熟固有原则的儿子。 「母亲……」慕天达心中意动,便准备提出告辞。 「天达呀,」不过老夫人更快一步打断他,一脸意味深长道,「大小姐是你嫡亲骨肉,二小姐也一样。」 慕天达看着她眉头一动,心中就升出一股烦燥。 「明月这孩子我知道,从小就是个善良又孝顺的孩子,」说起慕明月,老夫人就一脸深有感触模样,「前几天还将身体不适的事瞒下,亲自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去妙缘寺礼佛。」 她顿了顿,瞥见慕天达笑容淡下去,心中一跳,忍了忍,又飞快道,「她在寺中本来诚心礼佛,许是心诚感动了菩萨,礼佛时感应到她父亲可能遇到危险,后来才瞒着我悄悄下山……」 慕天达本就不信鬼神之说,这会听老夫人说得越发玄乎,心里难免有些不耐起来。 而且他也算听出来了,老夫人今天将他叫来这,就是为了替慕明月那个不肖女开脱的。 什么心里感应他可能遇到危险?简直无稽之谈! 「母亲,你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说完,慕天达作势就要起身。 老夫人见状,只得连忙打住继续往下为慕明月开脱的念头,「嗯,我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就是有件小事要跟你说一说。」 小事? 慕天达狐疑挑眉,不过就算心中再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直接给老夫人难堪。 无论如何,这是辛苦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母亲,只要不是过份要求,他都可以包容答应。 慕天达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坐好,很是恭敬道,「母亲有什么事可以跟儿子直说。」 老夫人瞧见他危襟正坐的姿态,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嘴角扯了扯,半天才勉强扯出一抹她自认很慈爱的笑容,「天达,伴月崖山高路远,又不是什么有名的风景名胜,寻常轻易不会有人到那种地方去的。」 心头一跳,慕天达目光微微透了凉意看过去。 母亲这是暗示他那天在伴月崖发生的事已经被封口,除了当时在场的人不会有外人知道? 老夫人被他打探的眼神看得心里不舒服,她下意识阖眉捧起茶杯阻止他探寻目光,「明月她从小乖巧懂事又善良孝顺,那天……她也是因为担心你这个父亲的安危才煳里煳涂到了那里。」 她默了默,老脸隐约浮起两分不自在的尴尬,「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过去。」 慕天达抿着唇,一味静默听着她往下说。 「严公子,她与严公子成亲之事势在必行,」老夫人顿了顿,斜眼看了看慕天达。 慕天达神色微微松动,看来母亲还是明辨是非的。然而他念头未转过,就听闻老夫人又道,「只不过明月她好歹是我们慕府千金小姐,让她突然无缘无故与一个白丁成亲,传出去似乎总有点……不那么体面!」 慕天达的心蓦然便凉了起来,连看老夫人的眼神都不掩饰他眸中浮出的寒意。 他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先提那天的事已被封口了! 他看着老夫人,慢慢道,「无缘无故?母亲真认为这是无缘无故?」 自欺欺人的事,她愿意闭目塞耳不看不听,可他做不到。 慕天达声音微冷,神情依旧无比尊重恭敬。她是他母亲,无论如何,他心里也尊敬她。 「母亲认为怎样才体面?」他笑了笑,笑容落寞又酸涩,那是不被亲人理解的无奈。 老夫人瞧见他神情,究竟有些心虚,便忍不住别开视线,吶吶道,「明月是我们慕府千金小姐,她的夫婿好歹也该是个官身。」 目的说出来,老夫人心里反而一阵轻松;不过随即她又紧张的看着慕天达,以往对她所求,他几乎无所不应,但也不是全部都应。 有时候,这个儿子就是太讲原则,连她也无法左右。 「官身?体面?」慕天达沉着脸,声音略冷,依旧恭敬的看着她,「他想做官,只要有那份能力毅力决心,迟早能达成所愿。」 他的妻子因为这事现在还躺在床上毫无生气,晓晓因为这事坠崖歷经生死刚刚惊魂稍定! 他给了慕明月这个女儿体面,那谁来给他这个做丈夫与父亲的体面? 况且,严或时那个人,一直以养伤为名客居慕府,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之。 老夫人一噎,差点被他冷淡客气的拒绝气得唿吸不顺,但她深知对这个儿子,只能以温和手段为主,不然她也不会一开始就先忆往事引起他怀念之情了。 她顺了顺气,勉强挤了丝笑容出来,苦口婆心劝道,「天达,他自然有那份能力毅力与决心,只不过眼下明月不是急着与他成亲吗?你就不能……?」 她眼神灼灼看着她,其中含义昭然若揭。 慕天达迎上她无声却逼迫的目光,就觉得心头堵得慌,她为什么可以无原则偏袒疼爱慕明月,却从不为晓晓与他妻子考虑? 况且,刚才她还向他暗示,慕明月会去伴月崖是遭人陷害! 陷害?慕天达想起这一层,心里就在默默冷笑。 上一回昌义侯府前来大闹退亲的事还歷歷在目,他可记得那一回就是有人陷害晓晓行为不检!他不愿意详细追究下去,也是为了这个家和睦。 可是,他不追究,不表示他就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睁眼瞎。 这一次,又说别人陷害她? 若她安安份份在妙缘寺陪着老夫人礼佛,谁还能有那本事陷害到她? 「母亲,」慕天达直直迎着老夫人逼迫目光,端正身子,沉着声肃然道,「儿子虽然身为工部尚书,但儿子所做之事皆不违国法不背良心。」 「我瞧你在这坐半天也是乏了,母亲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公事要忙,先回去了。」说罢,他站起身行了一礼,也不管老夫人面色有多难看,微微低了头转身就甩袖而去。 老夫人望着他转瞬走出偏厅的挺拔背影,脸色顿时阴沉得可以直接滴出水来。 「他这是嫌我多管闲事!」老夫人气得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事关我的孙女他的亲生女儿终身幸福,我这也叫多管闲事!」 侍立于她身后的姚妈妈不敢接话,况且她心里也认同老爷的说法,为未来新姑爷谋官职这事……老夫人确实太过急躁了。 想了想,只得轻声安慰道,「老夫人你想多了,老爷是担心你累着了,是孝顺你呢。」 「孝顺?」老夫人哼了哼,眉目满是苦涩,连喝入嘴的茶这会都觉得苦涩不堪。
第123章 让她去死 ()」 老夫人忍不住连忙「呸」一口将茶吐了出来,这才觉得心里顺畅了些。 可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第一次如此不留情面拒绝她的要求,老夫人就又觉得自己胸口发闷。 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说服他,老夫人顿时觉得连头都痛了起来。 这个儿子,她从来都明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性。 而且,一旦他明确拒绝,事情十有八九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老夫人又想到前不久才哭哭啼啼来这哀求她的张姨娘,这会只觉全身都疼了起来。 可她再觉得全身不舒坦,也不能强迫自己儿子非给严或时谋个官职,只能派人给张姨娘传了话,暗示说慕天达担心还未成亲就给人谋了官职,怕惹同僚闲话,也怕严或时会对明月不好云云……。 总之,话里话外,老夫人既不能直接说自己儿子拒绝了她要求,也不能让张姨娘母女对她母子生出什么埋怨之心。 张姨娘收到信得知慕天达竟然拒绝老夫人时,简直震惊得傻眼半晌。 她进入慕府这十几二十年来,她还真从来没见过老夫人在慕天达面前吃瘪的,慕天达对老夫人从来都有求必应从无例外。 若非这样,她也不会一口就应诺自己女儿肯定能给严或时谋个官职,让明月出嫁得体体面面。 眼下老夫人被拒绝了,这事她该怎么跟明月交待? 张姨娘愁眉苦脸的去到映月阁,看到慕明月那张沉郁的脸,只得七拐弯八暗示的嚮慕明月说明了最后结果。 「不允?他竟然不允?」慕明月大出意外的瞪着张姨娘,虽然人还在被褥里病恹恹躺着,可眼神却是凌厉犀利射向了张姨娘,「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夫人说的?」 张姨娘被她逼得没法,只好柔声安抚道,「我自然是向着你的,难道这你也要怀疑?」 慕明月怔了怔,倒是收回了兇狠逼迫极具侵略性的灼灼目光,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忽然发恨冷笑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慕晓枫那个贱人事先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张姨娘心中一激灵,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想了想才道,「你是说,慕晓枫今天特意去大门口迎老爷回来就是为了在背后给你使绊子?」 慕晓枫去大门迎接慕天达的事不是什么秘密,这样的事自然不用一时半刻就传到了张姨娘耳里。 慕明月狠狠揉着被角,笃定道,「除了那个贱人,还会有谁。」 张姨娘心乱了乱,看着她暮气沉沉双眼,一时没了主意,「那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慕晓枫有心阻止,依眼前情况来看,老爷连老夫人都明确拒绝了,只怕这事情实在难有转弯的余地。 「不怎么办!」慕明月哼了哼,杏眼半眯,竟泛出一抹明显恶毒来,厉声便嚷道,「我要那个贱人死。」 不让她体面出嫁? 那干脆大家都不要体面算了! 张姨娘大惊,连忙伸手捂住她嘴巴,放软声音哀求道,「明月,隔墙有耳,就算你心里不舒坦,也小心些别再给自己招祸呀。」 慕晓枫那个贱人,依她看就是狐狸精变的,不然伴月崖的事经过如此慎密安排,慕晓枫怎么还逃得过! 「我这映月阁可不是你那破院子,」慕明月冷眼斜她,神色讥讽嗤笑道,「况且我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怕什么招不招祸。」 张姨娘瞧着她颓废的摆出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心里就好一阵难过。 「明月,就算严公子暂时没有官职,以后也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你别这样。」 慕明月皱了皱眉,没有跟她纠缠这个话题,反而双目露出兴奋凶光盯着她,「娘,慕晓枫那个贱人把你女儿我害得这么惨,难道你心里不愿意给我报仇么?」 她目光兇狠兴奋,声音却难得的温柔,仿佛就是条引诱别人甘心为她犯罪的毒蛇。 张姨娘却心中一塞,自从裘府退亲当天侮辱了明月之后,这个女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和婉转平和的跟她说话了。 「你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看见你难过,我这个做娘的心里头当然更不好受。」 瞧着她一脸感触良深的模样,慕明月满意又得意的笑了笑,「娘若是真心疼我,那就依了女儿这一遭。」 慕明月一脸腼腆的笑着,竟十分自然的扶着张姨娘手臂轻轻摇晃撒起娇来,「只要这件事成了,娘让女儿嫁给谁,女儿就嫁给谁;娘到时想让女儿马上成亲,女儿就马上成亲,你说好不好?」 张姨娘虽心知肚明她在跟自己打感情牌,可知道又如何,莫说她喜欢看到自己女儿对她撒娇的模样。就是明月冷着脸对她,她只要能够做到的,又有哪一次不依了女儿心意。 「你想让娘做什么,说吧?」张姨娘脸色缓了缓,看着她的眼神既温柔又复杂,「只要娘做得到的,娘一定义不容辞。」 慕明月慢慢松开她手臂,眼神就变得阴冷残酷起来,「慕晓枫那个贱人跌落悬崖,后来不是一齐与他活着出来了吗?」 张姨娘怔了怔,心头浮上几分疑虑。这个他,她知道说的是离王楚离歌,可明月为什么避讳提及他的名讳? 提到那个男人,还一脸神情复杂的样子? 回神之后,张姨娘点头,「不错,说起来慕晓枫那个贱人还真命大,跌落悬崖这样都死不了。」 慕明月哼了哼,「这一回,我一定要让她死得不能再死,而且谁也救不了她。」 张姨娘见她说得胸有成竹,眼里也露了兴奋之色,「你有什么办法?」 慕明月朝她招了招手,待张姨娘凑近过去,便兇狠而残酷道,「落崖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忽地顿了顿,目光妒忌愤恨又不甘,「我看到是那个贱人将他撞下去的。」 张姨娘立即惊讶得张大嘴巴,「你说的是真的?没看花眼?」 慕明月掠了掠她激动之下抓得自己生疼的手,不悦地皱着眉头用力挣了挣。张姨娘这才留意到自己刚才有些得意忘形,瞄见她脸色痛苦,忍不住心疼道,「弄疼你了?都是我不好,一时听到这消息太过惊讶了。」 慕明月从她怜惜眼神里抽出手,极冷漠道,「没事,你仔细听我说下去。」 张姨娘连忙点头,却是好半晌才将激动的心情慢慢按捺下去,「你说,我听着呢。」 「你知道那位在外头的名声吧?」慕明月默了默,有些狐疑的看了张姨娘一眼。 「名声?」张姨娘果然露出茫然表情,一会又飞快点头,「我知道,人们背后都叫他鬼见愁。」 似是生怕这话被别人听去一般,张姨娘说到后面不但压低了声音,还不安的往四周瞄了又瞄。 慕明月见状,只冷冷嗤笑一声,倒没有冷言嘲笑她两句刺激一下才高兴。 不过她的嗤笑声,也够让张姨娘尴尬了。 张姨娘看了她一眼,不太确定的问道,「难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 慕明月皱着眉头,立即不客气的丢了个鄙夷眼神给她,然后才冷冷道,「我说的是人们传他帝宠极盛之事。」 张姨娘眨了眨眼,随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个,我倒也有所耳闻,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应该是真的吧?」 慕明月半点也不尊重张姨娘这个生母,闻言就是讥讽一笑,「当然是真的,不然你看成年皇子那么多,为何独独只有他一人封王赐下封地!」 张姨娘避开她犀利嘲讽目光,只得讪讪附和一句,「你说得对,是我孤陋寡闻了。」 「不过这个跟慕晓枫那个贱人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慕明月冷笑一声,枯败的面容不见昔日温柔美丽,只剩让人惊心的扭曲狰狞,「这可大有关系了。」 张姨娘就露出好奇的眼神,目光闪闪的看着她,只等她为自己解释。 「你想想,若是金宫玉阙里那位得知他宠爱的儿子,曾被人撞落悬崖,还经歷过九死一生的磨难,那位会不会心疼?心疼之余会不会勃然大怒?」 张姨娘有些茫然的「哦」了一声,看着自己女儿有些扭曲的面容,实在还困惑得很,「那又如何?这些事那位如何得知?你别忘了,那天的事已被封口,而且,若为了对付慕晓枫那个贱人扯出这事,对你也不好。」 「你先别管对我好不好。」慕明月气极,又极不满的斜了张姨娘一眼,「你只要知道一旦宫里头那位知道这件事,就一定不会放过慕晓枫那个贱人就行。」 「真的吗?」张姨娘可没有她的自信,忍不住皱起眉头打量着她,「就算那位心疼自己儿子会勃然大怒,也不见得就会直接处死慕晓枫那贱丫头吧?」 「况且,这事牵连太广。」张姨娘摇了摇头,心里慢慢想到了另一层,「假如到时那位不但要处死那贱丫头,还要一同问责慕府呢?」 到时,死的可就不止慕晓枫那个眼中钉肉中刺了;万一因此连累到慕天达这个一家之主身上,那慕府岂不是完了?
第124章 隐患 ()」 「绝对不会的。」慕明月见她迟疑,心一急,语气就变得强硬起来,「那位可是十分爱惜自己名声的明君,怎么可能因为一人之失而牵连整个慕府!」 张姨娘沉默着,依旧犹豫的看着她。 慕明月见状,只得改变策略来劝服张姨娘。 她眨了眨眼,凌厉的神色与鄙夷眼神顿时褪去,随之取代上面的却是泫然欲滴的柔弱可怜,她甚至开始含着哭腔哀求起来,「娘,你相信我,父亲是堂堂工部尚书,是南楚三品大员;只要他不犯错,那个贱人的事就连坐不到他身上。」 「只要有父亲在,我们慕府就还是富贵盈门的慕府。」 张姨娘瞧见她泪光盈盈,心头就又软又疼,可事关重大,再心疼也不敢随口应承下来。 慕明月见状,只得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又含泪凄凄道,「娘放心,只要这事一出,必定能够除掉慕晓枫那个眼中钉肉中刺;没了碍眼的人在,我就答应娘一定开开心心出嫁。」 张姨娘被她求得心软,只得轻声安抚道,「既然你如此肯定,那我就想办法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慕明月见她肯依计行事,立即就露出感动的神色破涕为笑,「谢谢娘,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 张姨娘隐下眼中无奈,对她笑了笑,怜惜的摸了摸她头髮,柔声道,「傻孩子,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现在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为紧。」张姨娘说着站了起来,为她掖好被角,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万事有娘为你筹谋,你别太过伤神,先养好自己身体要紧。」 慕明月乖巧的点头,「娘放心吧,只要娘愿意帮我达成心愿,我一定乖乖听话养好身体。」 出了闺房,张姨娘仍旧不太放心,又叫来慕明月的贴身丫环叮嘱一番,这才出了映月阁。 她回到自己院子坐了一会,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仍旧觉得这事关系重大,实在拿不准主意。 张姨娘在飘雪阁坐立不安思量半天,最后觉得这事绝不能跟老夫人商量,就是连风声也不能事先向老夫人透露半点。 她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仍旧住在外院的严或时。 或许只有这个准姑爷能够替她拿拿主意,这件事她得听听别人如何分析利弊,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依了自己女儿。 张姨娘心里,不但已经将严或时当成了未来女婿,而且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准女婿无论见识手段都超乎常人,她先去听听他的意见准没错。 有了决定,张姨娘终于不再坐卧不宁,略略整理一番仪容,就悄悄往外院的青松院去。 为了掩人耳目,张姨娘自然不敢大大咧咧去见严或时,在往青松院之前就悄悄让人递了消息过去让严或时等着。 青松院面积不大,侍候的人也不多,严或时倒是十分轻易就支开了下人让张姨娘悄悄进来。 张姨娘进入到僻静的厢房,也不废话,开口就直奔主题,「严公子,这里多有不便,我就长话短说了。」 严或时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张姨娘,倒是十分镇定的露出温和笑容,轻声道,「你直接称唿我为或时就好。」 张姨娘瞧着他温和平静的笑容,一颗慌乱的心倒是安宁了几分,便点了点头,继续道,「明月想要将离王在伴月崖意外坠崖的事捅出去,这事你怎么看?」 严或时眼神闪了闪,只思忖片刻就看穿慕明月怂恿张姨娘出头的用意。 张姨娘不过长期生活内宅的妇人,无论她的出身见识,都註定她的目光与想法只局限在小小内宅天地。 可严或时不同,他一直放眼时局并且极具野心,不然也不会凭着一个穷酸书生的身份千方百计接近张姨娘,并成功在慕府扎根。 本来还可以藉助慕府嫡女的身份,为他将来的前途添更多助力,若不是因为楚离歌突然横空出现破坏他的大计,他眼下要娶的绝不会是慕府一个不待生父喜爱的庶女。 若论起仇恨,没有谁比他更恨令他功败垂成的楚离歌。 但他却也同时无比清醒知道,就他目前的能力想要撼动楚离歌,那绝对是异想天开。 别说是那样一个冷漠无情权势涛天的男人,就是一个小小慕府嫡女慕晓枫,他目前也一样动不得。 伴月崖的事,先有慕夫人赵紫悦严厉警告,后有楚离歌下令封口;这两个人,无论那一个,他或者慕明月都暂时得罪不起。 况且,他也不像张姨娘这样目光短浅,随便被慕明月几句话就唬住真认为将伴月崖的事捅出去,金宫玉阙里那位只会处死慕晓枫,而不会迁怒慕府。 严或时悄悄打量张姨娘一眼,默默送了个「愚蠢之极」的眼光给她。 圣心难料,天威难测! 堂堂一国帝君会看一个臣子脸色? 无论谁在那个位置,都做不出如此憋屈的事!不管是真心宠爱离王也好,假意宠爱离王也罢,就算为了做足面子功夫,那位也一定会摆出姿态让人认为他真心宠爱离王。 帝王一怒,犹如雷霆之火,到时灭一个慕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如果在以前,严或时绝对不会管慕府死活,但现在,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够攀扯上的,最有力的跳板。慕府的生死存亡关系到他以后前途,他绝对不能冷眼旁观坐视不理任由慕明月折腾了。 想了想,他看着张姨娘,神色凝重中透着为难,「张姨娘,请容我说句实话。」 张姨娘见他郑重模样,心头就呯呯一阵乱跳,「你说。」 「我认为此事这样直接捅出去让外面的人传来传去,实在是万万不妥。」 张姨娘见他沉吟有度,反而松了口气,「是吗?」她笑了笑,低声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只不过……」 严或时看她一眼,立时明白她心中为难所在,「你放心,这事且容我考虑考虑,待想个周全的法子再行事不迟。」 张姨娘见着他温和有礼的笑容,就觉得心神定了大半,心里更是不知不觉将他当成可以信任信赖的对象。 「那这事……?」 「在没有妥当的法子之前,绝对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晓,」严或时温和地笑了笑,是间接保证,也是从容自信,「你只管安心回去,将这事交给我处理即可。」 张姨娘看着他谦和有礼的样子,心里对这个准女婿更满意了几分。 不过心里随即又微微生出一丝遗憾,为什么他是白丁之身! 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如果严或时不是没有官职的白身,又怎么可能愿意一直自贱身份与她同流合污。 不过这会,她来青松院讨着主意,心里倒是安定了下来。 只是离开前,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那这事你赶紧想办法,我担心明月她……」 「唉,你是不知道,她有时候就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这话说得晦暗,可严或时却一瞬就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也不动气也不觉得难堪,依旧面露笑容,还微微躬身对张姨娘做出恭敬尊重的姿态,温和道,「你只管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二小姐。」 「不过在我想到妥善处理法子之前,还请你务必劝住二小姐切勿轻举妄动。」他态度极为诚恳,又一副郑重祈求的低姿态,看得张姨娘心中大为受用,并连连点头作保证,「嗯,我知道事情轻重,一定会劝住她的。」 严或时就露出安心託付的神色,十分敬重的道,「一切拜託张姨娘你了。」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在慕明月作死前将这事掐灭在萌芽状态! 张姨娘不知他胸中沟壑,对他的态度显然满意极了。 微微含笑对他颌首之后,倒是心安理得的离开了青松院。 目送张姨娘出了青松院之后,严或时慢慢收起了那副谦和有礼的模样,转了身,勾起嘴角,倒勾出几分与他温和面容极不相称的森冷笑意来。 「慕晓枫直接将楚离歌撞落悬崖吗?」他隐在黑暗里,袖下拳头攥紧,无声冷笑,「这倒是个好消息,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 张姨娘悄悄来又悄悄走,自以为她的行踪隐蔽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只可惜她不知道,她的一切,都在慕晓枫掌控之下。 慕晓枫在院子的八角亭子里坐着,她最近迷上了搜集野史,正看得入神,就听见青若风风火火来禀。 少女眉梢动了动,并不意外的笑了笑,「她鬼鬼祟祟去了青松院去见她未来女婿?」 青若见她不以为意的平静,立时就有些按捺不住先替她着急起来,「小姐,张姨娘之前先去了映月阁一遭,之后才去的青松院,依奴婢看,一定不会有好事,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慕晓枫抬头,失笑的看着她,「哦,着急?你觉得我该怎么着急呢?坐立不安去猜他们又在密谋什么害人的诡计?」 青若可没有她的从容淡定,反而忧心忡忡道,「小姐,难道我们不应该先做好防范吗?」
第125章 不嫁也得嫁 ()」 慕晓枫轻轻摇了摇头,淡然道,「害人的诡计可以层出不穷,我们如何防范?」 冷眼旁观,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有效最省力的方法。 青若更加忧心,脸上简直有点杯弓蛇影的焦虑,「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坐等他们害人?」 慕晓枫懒洋洋笑着,点了点头,「说得对,我们就在这坐等着他们来害。总之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都离不开害人这个宗旨,我们只要守好自己就行。」 青若似懂非懂的眨着眼睛,只得迷煳的「哦」了一声。 慕晓枫抬头看她,目光温和,「你去忙吧,我在这再坐一看。」 能让张姨娘冒险悄悄去青松院见严或时的事,她想大概又是她那个好妹妹给张姨娘出了什么难题罢了。 既然是难题,又不去找大靠山老夫人反而偷偷摸摸去见严或时,可想而知其中涉及的事,一定是张姨娘不欲令老夫人知道的。 反言之,就是老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反对的事情。 有什么事会令到老夫人站在张姨娘对立面? 少女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很快就笑了起来。 严或时自然是十分懂得审时度势的,不过慕明月那个女人发起疯来可就难说了。 想了想,慕晓枫吩咐下人拿了纸笔过来,随即提笔刷刷的写起字来。 又唤了青若过来,「青若,你现在即刻出府替我送封信,一定要将这封信交到他……」她顿了顿,想起以青若的身份大概见不到那个人,不过那位身边爱笑的和气侍卫,青若一定可以见得到,「他那位圆脸的笑得一团和气的侍卫手里,记住,是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里。」 青若见她郑重叮嘱,哪里敢稍露一丝轻忽,连忙慎重点头保证,「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负小姐所託。」 慕晓枫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又低声对青若耳语交待一番。 虽然这封信落在别人手里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她得严密防着前世那个害惨她一生的男人。 一个多时辰后,青若顺利回来交差了,慕晓枫依然坐在枫树下的八角亭子里看书。 慕晓枫看着满头大汗累得两腿打颤的青若,不禁皱了皱眉,有些心疼的递了杯水过去,「青若,先坐下歇歇。」 「啊?……谢谢小姐,」青若又惊又喜的看着她递来的杯子,本想说不合规矩要拒绝的,可对上少女淡淡心疼的目光,青若竟鬼使神差的接过了杯子,感动的吸了吸鼻子,「小姐对奴婢真好。」 慕晓枫笑了笑,也不接话,待见她倦色淡了些,才道,「我让你考察一下红影,你最近考察得怎么样了?」 青若双手捧着空杯子,又紧张又纠结的看了看她,「小姐,红影比奴婢细心稳重,家底也清白,是可以重用的人。」 慕晓枫看见她眼底那点小纠结,只觉好笑,青若或许做不成最好的心腹,但青若对她的忠心却是用生命诠释过的。 「青若,红影再好,她也取代不了你。」看在这丫头两辈子都对她忠心耿耿的份上,慕晓枫决定破例安抚提点她一下,「我想将她提上来,不过是为了有多个人给你做帮手。」 「你看像今天这样,若有个人分担,你就不用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了。」 青若看着她语重心长的模样,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内疚。她不该因为自己一点私心怀疑小姐的,小姐曾经说过,她的人不需要太聪明,但一定要忠心。 她青若自问论脑袋是连小姐十分之一,哦不,是千分之一都比不上,可她对小姐的忠心,却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当年若不是夫人好心将她与燕归救回来,今天她与燕归早就不知流落何方了,或许连命都已经没了。 对她来说,夫人与小姐不仅仅是她的恩人,更是她青若这辈子唯一的亲人。 她就是宁愿舍了自己这条命,也绝不会辜负小姐半分。 青若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忽然仰头,两眼晶光闪闪的看着慕晓枫,似是发誓般郑重,「小姐,是青若想歪了;不过小姐放心,从今往后,小姐让青若做什么,青若就做什么,就算牺牲青若的性命,青若也在所不惜。」 慕晓枫拍了拍她肩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别这么严肃,这世上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嗯,你先下去休息吧,顺便将红影叫到这来。」 青若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就下去了。 一会之后,红影便来到了八角亭子。 「小姐,你找奴婢?」 慕晓枫抬起头打量了她一下,这丫头样貎不算出众,不过她身上却有一股沉淀让人安心的气质;而且据她了解,红影平时虽然话不多,在下人当中却颇受欢迎,这跟她不争不抢乐于助人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而这样的人,用来打探消息是最合适不过。 「嗯,我有件事想让你去做。」少女不冷不热的看她一眼,「这件事做好了,我就将你从二等丫环提为一等,以后就跟青若一样服侍我左右。」 红影心里一跳,面上并不见喜色,反而淡淡如常的看着慕晓枫,轻声问了一句,「若是……奴婢做不好呢?」 慕晓枫心里暗贊一句,喜怒不形于色,果然是个好苗子。 「若是做不好,自然是要罚你。」 有奖就有罚,红影认为很应该,闻言,反而安心的应道,「是,请小姐吩咐,奴婢一定尽力做好。」 慕晓枫暗下点了点头,不为了立功胡乱表决心轻言一定能做好,还是极懂进退的丫头。 她笑了笑,心里对这个精挑细选出来的丫环很是满意。红影是她准备培养成为左膀右臂的,可不能仅仅只有忠心,能力也同样必不可少。 她放下心来,便对红影招了招手,示意红影近前细说。 红影听完她吩咐,心里惊诧不己,不过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慕晓枫对她的稳重又满意了几分。 「好了,你去吧,这事随时跟我禀报进展。」 「是,小姐,那奴婢先告退。」红影福了福身,转身离去的脚步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慕明月耐着性子等了几天,仍旧不见外头有什么动静传进来,心里不禁暗暗着急。这几天张姨娘似乎也为了躲避她,竟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来映月阁了。 「春芍,看看张姨娘在哪,请她立即来这一趟。」 张姨娘在飘雪阁被春芍找个正着,自然不能再躲下去,只得硬着头皮随后来了映月阁。 张姨娘一入闺房,慕明月立刻将下人撵了出去,迫不及待就追问起来,「娘,你跟我说实话,我让你做那件事,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 张姨娘看着她疯狂逼迫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却知道绝不能实话实说激怒她,只得放缓了语气,哄道,「你别着急,事情已经在进行了,不过成果未必真能如我们预料那样,毕竟那位可不到我们控制。」 张姨娘这是有意先嚮慕明月打好预防针,到最后事情没成,也好有个理由搪塞过去。 谁知慕明月一点也听不进去,直接沉着脸盯住她闪烁的眼睛,就道,「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事情绝对没有不成的道理,除非……」 张姨娘见她怀疑,连忙向她表决心,「你不用疑心我,只要能帮你达成心愿,我连死都不怕,还不愿意做这点事吗?」 慕明月冷冷点了点头,也不知信了没有。张姨娘见她不再逼迫追问这事,心里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想了想,便道,「明月,既然那件事娘已经帮你做了,你是不是也该安心了?」 「安心?」慕明月靠着椅子微仰头,却阴戾的斜她一眼,只连声冷笑,并不答话。 让她安心嫁给严或时那个一无所有的男人,除非让她先看见慕晓枫那个贱人死。 枫林居里,青若站在慕晓枫身后,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靠近眼前所在的八角亭子,才低声禀报,「小姐,映月阁那位不知还在闹什么,似乎一直拖着不肯成亲呢。」 「闹什么?」慕晓枫淡淡一笑,「不就是眼高于顶,看不上人家,而且……」大概慕明月提了什么条件,还没有得到满足,所以才以婚事作筹码,迟迟拖着不肯成亲。 不过,她没有兴趣再看慕明月拖下去了。 这一天,慕天达记挂着自己妻子刚刚稳定下来的病情又有反覆,处理完手头要紧的事,就匆匆从府衙回了慕府。 往常他都习惯回府后就去枫林居看赵紫悦,他进了内院,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这会晓晓该待在她娘亲身边照顾着。 默默嘆了口气,换上平和如常的脸色,才往枫林居走去。 他快到门口的时候,忽见一个丫环匆匆忙忙往里赶,并且一拐进院子就往枫树下的八角亭子去。 慕天达认得那个丫环是自己女儿身边信重的红影,他皱了皱眉,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守门的婆子大概临时走开,并没将门关好,只虚掩着留了条缝。 慕天达本欲推门而进,却听到里面有人压着声音几分焦急几分无奈道,「小姐,奴婢又听到他们在碎嘴了,这事真不用管他们吗?」 慕天达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收回推门的手,竟这样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竖起了耳朵。 就听闻慕晓枫绵软动听的声音不以为意的道,「他们不过闲话几句而已,不用理会他们。」 「可他们越说越难听,竟说什么的都有,小姐真要放任下去吗?」 「哦,都传了什么?」慕晓枫忽地轻笑一声,似是对丫环的话有了兴趣,「你说来听听。」 丫环立时诚惶诚恐道,「奴婢、奴婢怕会污了小姐你的耳朵。」 慕晓枫就严厉的低斥一声,「既然你一直担心,何不说来我听听。」 丫环颤着声,飞快道,「他们、他们说……是小姐你勾引了严公子去那种地方,该与严公子成亲的人是小姐你!」 慕晓枫冷哼一声,显然也动了怒,「他们真这么传的?实在有点离谱了……」 「不过清者自清,由他们传去吧,等过一阵子这新鲜劲过去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乱传了。」慕晓枫似是嘆了口气,带几分无奈闷闷吩咐丫环,「记住这些事情不要让老爷知道,我不想让他还要为这些琐事烦心。」 「晓晓,你不用再瞒了,我都听到了!」 微沉的声音自门口处传来,慕晓枫诧异侧目望去,就见慕天达一向温和儒雅的脸庞泛了几分怒色。 慕晓枫立时站起来,眼神示意旁边跟她禀报的丫环红影先下去,她则娇笑着对逆光行来的伟岸身影迎了过去。 「爹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她一脸惊喜迎过去,还拖着他宽大衣袖摇了摇。 慕天达看着特意在他面前撒娇的少女,瞬间突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红影,你慢着。」 「老爷?」红影没偷熘成功,只得僵硬迴转身向他行礼。眼角却求救的嚮慕晓枫瞟去。 「爹爹,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娘亲那边吧。」慕晓枫一边挡住他视线,一边示意红影赶紧熘,「她这会大概差不多要醒来了,若是能在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爹爹在旁边,娘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晓晓,你别顾左右而言它了。」慕天达无声嘆息,轻轻拔开她扯住衣袖的小手,步入亭子坐下,目光却追随着红影,「红影你留下。」 红影停住脚步,眼角为难的瞟了瞟慕晓枫,慕天达沉着脸转过头来严厉的盯住她,「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你现在跟我说实话,刚才所说是不是真的?」 红影低着头一味盯着自己脚尖,似乎压根不明白慕天达在等她禀报一样,半天也只是沉默无言的站着。 慕晓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家爹爹一脸坚持模样,只得无奈地嘆息一声,「既然老爷问起,红影你就直说吧。」
第126章 赶出家门 ()」 「是,小姐。」红影恭敬回了话,这才慢慢收起为难神色,将目光转向慕天达,「回老爷,奴婢敢用性命起誓,刚才向小姐禀报的句句属实。」 慕天达皱起浓眉,满心俱是躁意,「具体情况如何?乱传大小姐谣言的都是哪些人?这些谣言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既然晓晓已经关注这事好几天,她身边这个丫头一定早将事情弄清楚了吧? 慕天达想了想,不动声色打量着红影,瞧刚才的模样,倒是对晓晓忠心耿耿得很。 「回老爷,」红影虽被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却依旧垂首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奴婢已经注意这些谣言好几天,最初小范围内流传的还是在……在映月阁,这两天传得厉害些,连厨房和其他院子的人都开始悄悄议论这事,奴婢才着急向大小姐讨主意。」 慕天达皱着眉头想了想,打量了她一眼,便道,「好了,这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红影便朝他与慕晓枫福了福身,然后转身退了下去。 慕天达留意了四周一下,确定无人偷听,才缓缓道,「晓晓,这事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完全不必委屈自己忍耐。」 慕晓枫微微一笑,看着他摇了摇头,「爹爹,我不觉得委屈,况且这不过小事,我可以处理的。」 「映月阁……」慕天达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少女,「晓晓,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天达提起映月阁蓦然就记起了在伴月崖上,慕明月听到晓晓坠崖消息时发疯一般狂叫的情形。 慕晓枫看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轻声道,「我听说张姨娘已经在府里准备嫁妆的事。」 她顿了顿,露出纠结又瞭然神色,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才轻声道,「我猜,二妹妹大概不乐意嫁给严公子吧。」 「不乐意?」慕天达怔了怔,心里突然有把火蹭蹭直往上冒,「她不乐意就故意造谣抵毁你的名声,实在太过份。」 以为这样就不用嫁给严或时?简直笑话! 慕晓枫看他一眼,只淡淡笑了笑。慕明月对她做得更过份的事还有呢,不过是他不知道罢了。 「况且这事,由不得她不乐意!」慕天达越说,心火越盛,「不行,我要让这事马上成行。」 说罢,他霍地站了起来,「晓晓你先去看顾你娘亲,我晚些再去看她。」 「爹爹?」慕晓枫迟疑的看着他,「发生那样的事,大概她心里也不想的,你就别太责怪她了。」 她顿了顿,垂下长睫,俏丽面容微微浮出一丝不忍,「爹爹,如果、如果她真不情愿……,往日她总在老夫人身边侍孝,经常都会替老夫人抄佛经的。」 慕天达心中一动,他闭了闭眼,便伸出大手抚了抚她头髮,「晓晓放心,爹爹心里有数。」 慕晓枫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唇角慢慢愉悦的弯了起来。 「张雪兰,你给我出来!」 暴跳如雷的声音骤然在飘雪阁喝起,张姨娘真被这熟悉又陌生的怒喝声吓了一大跳。 不过面对暴怒的男人,她真是连半点迟疑都不敢有,几乎以最快速度第一时间去到正厅。 跨过门槛,就见慕天达正负手傲立背对着门外正盯着墙上看,他背影挺拔伟岸,张姨娘瞧见只觉得心头莫名颤了颤。 「老爷?」张姨娘压下内心惶惶,哆嗦的声音难免夹杂难抑的惧意,「你找我?」 慕天达慢慢转过身来,压迫的身高覆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逼迫的眼神,怒火腾腾盯着她,「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立刻马上让你的好女儿嫁给严或时;二、她不愿意嫁的话,让她直接马上滚出慕府,到千山寺出家常伴青灯古佛去。」 「老、老爷?」张姨娘畏惧抬头,哆嗦的看着他沉黑冷硬的脸,似是半晌也不明白他刚才的话。 「怎么,听不明白?」慕天达冷哼一声,忍着怒气再重复一次,「要么立即嫁,要么立即出家。」 说完,也不理会张姨娘震惊惧怕呆楞,直接一甩袖子就大步迈出飘雪阁。 自己做错事,还死不认错!死不认错还不算,还要拖累别人,拖了别人下水一齐毁掉别人才甘心! 他慕天达怎么会有这样歹毒自私不知羞耻的女儿! 不,姓张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根本就不能算他的孩子。瞧那德性都跟姓张的女人一样,自私自利、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好! 当年,他怎么会犯下那样的错误,竟容忍那样的女人近了身……! 慕天达无限懊悔的闭了闭眼睛,离去的脚步迈得更大更快。 「老爷,老爷竟要逼明月出家做姑子?」张姨娘震惊半天,才从刚才慕天达的强硬态度里面理解这话的原意。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又慌又怕,急得揉着头髮在正厅团团转,「我不能让明月被赶出家去,她还这么年轻,真要去做了姑子,这辈子就到头了!」 急了半晌,张姨娘才似从失忆中回过神来,「对,还有老夫人,老夫人那么疼爱明月,一定不会同意老爷的决定,我这就去求老夫人。」 张姨娘慌了手脚,心神又大乱,竟是连妆容都顾不上整理,就挂着一脸恐慌畏惧,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的往寿喜堂奔去。 老夫人正在偏厅里小坐,见到张姨娘衣衫不整模样六神无主般奔进来,立时又惊又不悦的眯起了眼。 「老夫人,你快救救明月,求求你快救救我可怜的明月。」张姨娘一见老夫人,第一时间双腿一屈就跪了下去,随着她下跪的重重「咚」一声,还有她接踵而来的「呯呯」磕头声。 老夫人现在之于她,就如溺水的人骤然看见一根稻草一般,也不管能不能救命,下意识第一件事就是哭丧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先凄凄无助的哀求起来。 「你先起来说话。」老夫人心里虽然不悦,不过见她神情慌乱,倒没有责怪之意,只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令你如此惊惶失措?」 「老夫人,老爷他、他要赶明月出家门,他说要让明月到千山寺出家常伴青灯古佛去……」 说到后面,张姨娘惊惧之下早泪流满面,几乎已经泣不成声连说话也不利索。 老夫人看得眉头直皱,心是又疼又堵。 张姨娘还在跪着,大概是腿还在发软,又或者是希望老夫人看在她惶惶悽然无助的模样,先应承救下明月。 老夫人见她长跪不起,皱紧的眉头就越发拧做一堆,「姚妈妈,你扶她起来。」 姚妈妈不敢迟疑,连忙从老夫人身后走过去将张姨娘扶了起来。 张姨娘挨着老夫人下首的椅子坐好,这才发觉自己不但双腿还发软无力,就是身子也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抹着泪感激的看了姚妈妈一眼,「谢谢姚妈妈。」 「张姨娘客气,这是奴婢份内事。」姚妈妈自然不敢真当她这声谢,连忙客气一句又回到老夫人身后候着。 「你跟我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老夫人阴沉着脸,狐疑又难掩烦躁的看着张姨娘,「天达为何突然要赶明月出家?」 张姨娘听她问起,一时不禁悲从中来,刚刚才抹停的泪就又像断线的珠子般直往下掉。 好半晌,她才哽咽着声气,带着浓浓鼻腔道,「老夫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老爷为何突然要赶明月出家。」 「就在刚才,我来寿喜堂之前,老爷他突然来到飘雪阁,就对我恼怒的咆哮着要立即将明月赶出家常伴青灯古佛去!」 老夫人狐疑的掩了眼,没看张姨娘,倒是自言自语起来,「天达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无缘无故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决定?」 张姨娘只一个劲的抹泪摇头,「我也不知个中缘由,明月这孩子真是可怜,从小到大都不得父亲欢心,眼下却又莫名其妙的要被赶出家门,老夫人你一定要救救她呀!」 「嗯,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我消息。」老夫人皱着眉头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问张姨娘也是一问三不知,她不如直接问自己儿子去。 张姨娘见她已经应承将事情揽下,心里大石顿时落地,不过面上仍旧一脸忧愁惊恐惶惶无措模样。 「那我先回去了,」她扶着双膝巍颤颤站起,恳求的目光灼灼看着老夫人,含泪再三哀求,「老夫人你可一定要救救明月啊。」 老夫人心里生出两分不耐,不过看见她哀婉惊恐的面容,又压着脾气忍耐了下来,「嗯,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将明月赶出慕府。」 得了老夫人准话,张姨娘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她悄悄打量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神色沉吟面容疑惑,眼里忽有冷光闪了闪,随即低着头,悲悲戚戚的行了礼便退出去。 待张姨娘的身影完全不见,老夫人才撑着额头捏了捏,沉沉嘆口气道,「唉,真是冤孽!」 似乎发生伴月崖的事后,府里的事就没消停过。 姚妈妈有些担忧的看着老夫人衰老面容,轻声试探道,「老夫人,可要差人去雅竹院请老爷过来?」
第127章 这招真妙 ()」 老夫人撑着额头没精打采的摇了摇头,「不用,我亲自去一趟雅竹院。」 差人去请,她那个行事自有一套原则的儿子,只怕这会还不肯过来呢。 老夫人说去就去,直接由姚妈妈搀扶着就出了门。 她去到雅竹院的时候,慕天达正心浮气躁的坐在偏厅里发呆。 老夫人也不让人通报,知晓他就在偏厅待着,直接就走了进去。 「天达,我有事要问你!」老夫人刚走到门口,就沉着脸含着几分怒气直挑主题。 慕天达骤然看见她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时起身走去扶她进来,边扶她走着边道,「母亲怎么突然来了?你若是有事要问儿子,可以派人叫我去寿喜堂的。」 老夫人在上首坐下,才阖着眉头对他斜眼不悦的哼了哼,「我若真派人来叫,只怕连你的面都见不着。」 慕天达闻言,俊脸就浮出淡淡尴尬,这些天他基本一回府就去枫林居看望自己夫人,倒是冷落了自己母亲。 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有些内疚起来,声音不自觉便缓了缓,「母亲说哪里话,只要你差人来,儿子哪会不去的。」 这会慕天达还没意识到他敬重爱戴的母亲是兴沖冲上门兴师问罪来的,还在内疚的想着日后一定要多抽些时间时常探望母亲。 「你有这份心就好。」老夫人十分冷淡敷衍一句,便斜着眼审视的盯住他,「我问你,你为何突然要赶明月出家?她到底做了什么事令你如此冷酷绝情不顾人伦?」 慕天达顿时一阵愕然,抬眼对上老夫人怒气沖沖的脸,随即心下瞭然,神色便冷了些,「原来母亲是为了那个不肖女的事而来。」 老夫人见他语气冷淡,满脸嫌弃不愿再谈的姿态,心里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她瞪住他,怒声质问道,「我就是为了她的事而来又怎么了?你倒是说她到底做了什么恶事?」 慕天达微微低头,脸色与眼神都同时冷了下去,「她做的恶事她自己知道,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到处替她宣扬!」 老夫人被他气得一噎,只道这个儿子铁了心要将自己的孝顺孙女赶出府去。 她想了想,忽然霍地站了起来,身体一倾,对着前方柱子就决绝地一头撞过去。 她年纪大了,腿脚自然不利索,所以她是边往前撞还有时间边厉声怒喝,「你既然非要将自己的女儿赶出府去伴什么青灯古佛,那今天我这个做祖母的无能保存自己孙女,干脆一头撞死在你面前算了,也免得碍你的眼!」 慕天达看见她作势要撞柱的动作,心里一惊,意识到她竟拿寻死这样的事来威胁自己,顿时心里觉得又堵又难过又难受。 她这个做娘的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体谅过他的心情呢?只一味偏袒偏爱姓张那个女人与她生的孩子,为什么不能静心屏气先听他解释几句呢? 虽然心里感到无比失望难过,可慕天达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夫人寻死而不阻止的。他立时站起,面容露出焦急之色,脚下不过亦步亦趋的跟着奔了过去,并没有强行阻拦老夫人之意。 至少忍耐着等到老夫人将话都吼完了,他才快步错身上前将人拦下。 老夫人被拦住,自然而然的朝他怒吼一声,「你让开。」 慕天达只苦笑低头看着脚尖,张开双臂却是牢牢阻拦在她前面,「母亲,我没有非要将二小姐赶出府去伴什么青灯古佛的意思。」 老夫人闻言立时一怔,「你没有?」那张姨娘失魂落魄惊恐不安的跑去寿喜堂求她是为何? 她一点也不相信张姨娘会对她扯这样的弥天大谎,因为这样的谎言压根经不起对质,如果是假的,她回头一戳就穿。 所以老夫人只愕然怔了怔,回神之后愈加恼怒,甚至伸手强硬想推开慕天达,「你休得哄我。」 「我真没有!」慕天达除了无奈苦笑,就是嘆气,「我听说最近二小姐不肯安安份份成亲,非要闹得阖府鸡飞狗跳,这才让她自己选择要么立即成亲要么出家做姑子去。」 老夫人见他神色坦坦荡荡,激动愤怒的心情也就慢慢平静下来,不过她仍然透着几分狐疑看住他,「你真没有骗我?」 慕天达只好郑重点头,「母亲,儿子没有必要撒谎骗你。」 他嘆了口气,眉目间尽是无奈,「况且,出了那样的事,我让二小姐尽快成亲又有什么错,她竟然还好意思推三阻四大闹不休!」 弄清缘由,老夫人反而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起来。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儿子,才突然惊觉儿子昔日丰润俊朗的脸,如今竟变得瘦削灰暗。 短短时间内,他竟然憔悴得如此不堪。 老夫人心忽然狠狠一抽,垂下眼,终于放弃再寻死威胁之举,可回到椅子坐下,她忽又想起一事来。 看着面容憔悴精神委靡的儿子,她心虽疼,却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月会吵闹不休不肯成亲,还不是怪你。」 慕天达皱了皱眉,只觉得这段时间自己母亲似乎越来越蛮不讲理了。 他耐着性子道,「为严或时谋官职的事如何能怪我?如果母亲实在不满意儿子的作为,那儿子唯有请旨向陛下辞官罢了。」 老夫人怔了怔,「你要辞官?」见他语气认真,不由自主怒上心头,随即失态的拔高了声音,「你竟然因为不肯为自己未来女婿谋一官半职宁愿辞官?」 慕天达看着她,肃然郑重其事地点头,眼神既坚决又坚持。 他这姿态,就是表示在这件事上,他绝不妥协!甚至可以说是压根没有再提的必要。 「母亲若是非让儿子这样做,儿子除了觉得愧对陛下之外,面对母亲同样觉得为难。」 「既然因为这个官,儿子要做那不忠不孝之人,那这个官儿子还当来干什么!」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无比,直接将老夫人震惊得呆住了。 楞了好半晌,老夫人才回过神来,为未来姑爷谋官职虽然重要,但怎么能重要得过她儿子! 若他辞官归家,今后谁来撑起慕府的荣华? 老夫人略一思忖,很快就权衡出其中轻重,心里天秤自然开始倾斜。她看着神色决然的慕天达,面上慢慢露出了浅浅悔意。 沉默半天,她长嘆一声,似十分无可奈何的道,「罢了,既然你心里不愿意,我也不能眼睁睁逼你做那等不忠不孝之人,谋官职的事就此作罢。」 慕天达沉了半天的脸色终于缓了缓,「那二小姐成亲的事?」 在他灼灼目光无形逼视下,老夫人只得道,「你放心,我会督促尽快办好这事。」 慕天达弯腰对她长躬作揖,「那一切就有劳母亲了。」 张姨娘将这件事动静闹得如此之大,慕晓枫根本不用特意打听都知道了。 「逼着老夫人去质问爹爹?」少女冷哼,抬头看着亭子飞檐,眼神飞闪着讥嘲色彩,「张姨娘那个女人真是愚蠢之极,爹爹与老夫人越母子离心,爹爹心里就越反感张姨娘!」 她摇着头,自言自语嘀咕着,拾了书本,离开亭子往赵紫悦寝室走去。 「真期待接下来,慕明月还会出什么招来应对。」 老夫人给了具体期限,限定张姨娘务必在限期内将慕明月嫁出去。 老夫人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可慕明月如何甘心就范,张姨娘才刚刚开始操持她成亲的事,她便早不病迟不病的适时病倒了。 「病了?」慕晓枫得知这个消息,心里确实有些许诧异,不过念头一转,她随即又笑道,「病得好啊!」 这一病,成亲之事自然而然只能往后延了,而且这一延,还是无期限的。 毕竟,谁也说不好二小姐的病什么时候才能「痊癒」,既然是连大夫都无法确切保证的事,老夫人就算再着急也无可奈何。 催促,不会令二小姐的病好得快些;相反,还可能令二小姐忧心,反而病得更重些。 只不过,一再被慕明月无遮无掩的嫌弃,不知作为当事人的严公子会怎么想呢? 严或时似乎对于慕明月嫌弃之举并不放在心上,自从出了伴月崖一事之后,他虽然仍客居在慕府青松院,不过据说他很有骨气的坚持要自食其力。 每天拿了字画去街上摆摊,晚上则在房里苦读,准备参加下一届的科举考试。 「呵呵,有骨气?就那个让人从里到外都觉得噁心的男人?」慕晓枫知道他的行为后,只摇着头讥讽的笑了笑,就不发表任何个人意见了。 如果真有骨气,就该在腿伤好了之后,立即态度坚决要求搬出慕府。 那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表露他谦和忠厚正直一面,他一直努力在人前维持这样的好形象,目的是为了更好的让别人对他产生好感乃至放松警剔。 方便之后在别人不知不觉中加以利用,最大限度地拿别人当他向上爬的踏脚石。 瞧,他如今这做派,不是大大赢得老夫人好感了?
第128章 霸王脾气 ()」 不过慕晓枫只让人暗中留意严或时的动静,并不将心思太过放在他身上。这一日,经过连续休养的赵紫悦病情终于略有起色,慕晓枫便带着她出去见药老。 她担心赵氏的病突然变得如此严重,根本与其他无关,就是因为体内的红颜娇毒素作祟。 但是,药老那个人,并非寻常大夫,她就是有心想请他进府为赵氏看诊也请不来。 当然,她也考虑过让楚离歌出面,不过多番考虑之下,她觉得还是少欠那个男人人情为妙。 最终确定赵氏无性命之忧后,就忍住没去求楚离歌。 这天,慕晓枫依旧打着带赵氏外出散心的名头,在城里绕了一大圈,确定没有什么可疑尾巴之后,才将人带去城郊租用的宅子。 安顿好赵氏在厢房休息,慕晓枫才去花厅见药老。 她进入花厅时,还真为眼前所见呆了呆。 一向形象多变的药老这会正蹲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棍子往铜孟里不停的挑来拔去。 「药老,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少女满脸好奇的走过去,药老对她的疑问充耳不闻,甚至连眼角也没往她这边瞟一下。 那聚精会神的模样,简直比捡到什么稀世药材还专注。 慕晓枫愈发好奇起来,看了看他,忽地眼神一闪。 轻轻大步跨过去,突然眼疾手快的伸出双手,唰一声将铜孟拖到桌子另一边去。 药老兴头上被她来了招釜底抽薪,顿时气得吹鬍子瞪眼,「你这丫头干什么呢?快将东西还给我。」 少女眨着眼睛,无辜的看着他,「啊?原来你老没失聪啊!」 药老瞪着她笑吟吟的欠扁模样,忽然很想骂人。 「你才失聪,你全家都失聪!」 他想骂,然后就骂了,不过是将声音含煳在喉咙里只嘀咕给自己一个人听而已。 慕晓枫听力很好,模模煳煳也听到几个字,她挑了挑眉,眸光闪闪的看着他,「咦,原来药老今天没吃东西呀。」 药老不情不愿的看着她,「好了好了,快将我的金龙还给我。」不就是逼他赶紧给赵紫悦看病,哦不,是看毒吗? 他现在就去,还不行吗? 「药老,我娘亲害怕这种四脚爬行的小动物,这条……嗯,金龙我暂时替你保管着,待你为我娘亲详细看诊完毕再还给你。」 药老见她得寸进尺,眉头一挑,脸庞涨红,就要发飙开骂的架势。 「莫非你还想着一边玩这小东西一边替我娘亲看诊?」少女脸色也沉了沉,冷眼瞪着他,且更快的抢在他前头开口,「就算你不担心会吓到我娘亲,我还担心你不专心看诊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她严肃看着他,冷淡言语中竟有种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那是我娘亲,是我心里至重要至重要的亲人。」 药老见她紧紧护着铜孟不放,皱着眉头审视了一下,知道她大概不会妥协,才不情不愿地掠她一眼,没好气道,「臭丫头,你一定要把它照看好。」 敢叫她臭丫头? 慕晓枫俏脸一冷,眯着眼瞪射过去。 药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满不在乎回应她的怒视,想了想,正了神色,郑重其事道,「金龙可不是单纯的玩物,它可能对你娘亲身上的毒有用。」 慕晓枫信他才有鬼,不过为了让她尽心照顾这小东西诓她而已,才不相信他胡绉乱编,不过她仍旧点了点头,「你只管去,这小东西我绝不会糟蹋它。」 得了她保证,药老才放心往厢房而去。 过了一会,就见药老一脸郁色的回到了花厅。 眯眼打量她,几乎咬牙切齿道,「慕晓枫慕大小姐,我之前不是对你千叮万嘱,一定要让你娘亲好好安心宽心静养吗?」 慕晓枫心中咯噔一下,紧张莫名的看着他,「难道我娘亲的情况又恶化了?」 药老冷着脸闭着嘴巴斜她,就是不肯再搭理她。 兀自生气半晌,瞥见她神色一时担忧一时内疚一时焦急的交替不停,肚里憋着的闷气才消散了些。 不过,他瞪着少女,仍旧没有好脸色,「若不是之前我多有防备,这回说不定她就迈不过这坎了。」 慕晓枫震了震,俏脸陡然白成一片,「怎么……会这样严重?」 「你也知道事情严重?」药老相当不满的哼了哼,「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想要延缓她体内毒性发作,最好静心休养少伤脑劳神!」 他越骂越起劲,差点气得拿手指往她鼻尖指,想了想又觉得这动作实在不怎么好看,才恨恨作罢放下手来。 「可你看看你?你都是怎么做的?」 慕晓枫低头,在他连串指责痛骂里抿唇不语。 娘亲的身体恶化成这样,最自责最痛心的就是她了,可是这会听着药老一个劲的骂她,心里反而觉得好受些。 药老骂了半天,见她乖乖不反驳,瘦弱的身体还摇摇晃晃欲坠不坠的,显然她内心也是难受之极。 这才悻悻住了口,抓起桌上杯子,也不管茶已经冷掉,往口中一灌「咕噜咕噜」一口气就灌完一杯茶。 「不过有我在,你也不用太担心啦,就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让她真出什么事的!」 慕晓枫听着他轻松下来的间接保证,浑身一松,竟发觉自己双腿已经软得站不稳了。 她苦笑一声,看着药老的眼神是又爱又恨又无奈,「拜託你老以后就别再这么逗我了,我年纪不大,胆量更加不大,可禁不起你这么吓。」 药老歪着脑袋掠她一眼,轻蔑的撇了撇嘴,也不知他这个动作到底是不屑她什么。 慕晓枫也无心追究他到底看不上她什么,总之现在可以确定自己娘亲暂时没有大碍她就放心了。 「对了,药老,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药老眯起老眼,神色茫然,一副迷煳样,「谁呀?」 慕晓枫暗下翻了翻白眼,这老头果然就是要人哄的老顽童。 她甜甜一笑,将护在双臂下的铜孟往他面前推过去,「药老你心似明镜,哪里不知道我问的是谁。」 药老立即快手快脚将铜孟护入跟前,才仰头恍然大悟的「哦」一声,然后似不满又似不以为然的道,「你若关心他,大可以自己到他府上去。」 少女愕了愕,对他过河拆桥的行为实在有点点惊讶与鄙视,不过面上绝对不能流露出来。 只答,「家父已经携了厚礼前往他府上答谢过了。」 言下之意,她一个姑娘家再独自上门去探望某人,实在不怎么合适;这不想起他与那人就算不是主僕关系,想必也是关系甚深,才会厚着脸皮向他打听一下。 毕竟,在伴月崖下,那个人对她的救命之恩可是实打实的,一点水份也没有。 不说什么涌泉相报以身相报的,最起码关心一两句还是应该。 药老见她沉吟不语,面容又微露困顿为难,捊了捊鬍子,意味不明的打量她一会,忽地语重心长道,「他的情况,很复杂。」 说完这句,却不肯再提那人半点消息。 以至于,慕晓枫期待了半天,还是不知道目前楚离歌的伤势究竟恢復得如何。 她蓦地想起药老曾数次目光灼灼的打量她,又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抬头,看着药老,试探道,「药老,你一定知道我的血液与常人有何不同,你告诉我,我的血究竟特别在什么地方?」 药老闻言,却是倏地退开一步,满脸古怪的看着她,将她从头到脚明晃晃的打量数遍。 「你自己不知道?」 慕晓枫摇头。 知道她还问他干什么? 药老就露出一副似瞭然又似困惑的神情,又盯着她打量半晌,嘴巴却硬生生似上了锁一样闭得死紧,丝毫没有开口跟慕晓枫解释的打算。 慕晓枫给他当了免费的观赏人形这么久,还得不到他哪怕模煳的只字片语解释,顿时不乐意了。 「药老,有什么问题你可不可以明说?」别整天只顾眼神鬼祟又意味深长的打量她。他闪闪发光的眼神,总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尊会移动的人体黄金,随时都得承受别人觊觎的目光。 嗯,还有或许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要将她分尸的潜在威胁。 谁知药老面对她晶亮求解的目光,忽地两手一摊,竟耍起赖来,「你自己的事你自己都不清楚,我如何得知!」 他这姿态,摆明就是我就是知道我也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慕晓枫忽然就觉得牙痒痒,她很想说本姑娘最近休息不好劳神过度,上次失去的血没养回来……。 可是,一想到自己病得七荤八素的娘亲,她只能将那口横亘在胸口闷着的气使劲往下压。 因为她可悲的发现,有时候,威胁与反威胁就是一丝之隔的事。 「不知就不知吧。」少女深吸口气,将心底那憋屈的感觉死命抑制下去,笑着看向药老,「我想跟你拿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药老立时警剔的看着她。慕晓枫一见他防备甚深的模样就心里哼哼,你从本姑娘身上放了多少血了?本姑娘可从来没从你身上拿到一毛好处。 还防备她? 「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的东西。」少女面上在温和地笑,心里不满的哼了又哼。 药老见她说得云淡风轻,心里疑惑越重,防备心也就越强,「你先说说看。」 慕晓枫哀怨的飞了记眼风过去,低头斟了茶水,往桌上飞快写了两个字。 药老看了看,这才渐渐放松下来,随即又狐疑看着她,「你要这东西干什么?」你可是一个未嫁的姑娘家。 慕晓枫袖手将桌上的字一抹,桌上就只余下一片浅浅水渍,「我要这东西自有用处,你只管将东西给我就好。」 药老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就默不作声同意了。 拿到想拿的东西,娘亲的病就像压抑在心中的大石头,这会也被挪开不少,慕晓枫便喜笑颜开的辞别药老,准备打道回府。 她从花厅到厢房,先要穿过一条抄手游廊,再过一个门洞才能到。可她从花厅出来,居然一眼看到一袭奢华锦衣男子昂首而立,似乎正看着院子里的青梅出神。 他背影俊秀颀长,不过他负手昂视的姿态映在淡淡阳光里,让慕晓枫瞬间生出几分廖寂孤远的感觉。 她怔了怔,轻轻走了过去,在男子身后不远处站定,「殿下,你身体好些了吗?」 楚离歌慢慢转过身来,长睫微动,不带情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漠然冷淡的点了点头。 之前她还想从药老口中打听他的消息,乍然在这看见他人就在眼前,慕晓枫却突然有种不知说什么的感觉。 她默了默,也不想在他面前没话找话,反正他与她还不至于熟悉到可以随意随地拉家常。 她沖他微微一笑,便欲颌首辞别。 楚离歌掠她一眼,忽地往空中打了个响指,随即就在慕晓枫惊愕的眼神中,一道纤长却又带着坚硬锐气的身影就闪电似的「嗖」一声出现在院子里。 他看着少女,淡淡道,「冷玥,保护你。」 土霸王的脾气又发作了。 慕晓枫头痛的打量了一眼那形容就跟把冰冷利剑一样的少女,又将目光转落他身上,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楚离歌绝对不会跟她做口舌之争的,只站着冷冷清清的静静看着她。虽一言不发然眼神无声逼迫,这比任何试图说服的言语更令人吃不消。 这人本就通身气派尊贵孤高,又是这样波澜不惊却恆定睥睨天下的气势,慕晓枫很快就觉得自己后背冷汗涔涔。 她蹙起黛眉,却依旧不肯屈服在他无声逼迫气势之下,只不避不让的仰起脸回望着他潋滟倾世容颜,不悦地重申,「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楚离歌闻言,眉梢轻动,依旧淡漠无言的看着她。 慕晓枫瞧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完全没得商量我说了算的霸王姿态,就气得在心里直哼哼。
第129章 请君入瓮 ()」 她目光一转,意味不明的盯着旁边站得笔直的冷硬少女,默默打量了片刻,才缓缓道,「你说她叫冷玥?那你身边那位面瘫大哥是她兄长还是弟弟?」 楚离歌似乎觉得面瘫二字太贴切形象,竟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还十分难得的开了尊口,答,「兄长。」 慕晓枫从冷玥身上收回视线,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楚离歌,笑吟吟道,「你将她放到我身边,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监视我?」 做哥哥的在他身边当贴身侍卫,当妹妹的明着塞到她身边做眼睛? 就算药老不肯明说,慕晓枫现在也大体猜得出来她的血液不同寻常。楚离歌现在这么做,就不能怪她多心怀疑。 这个男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往她身边塞人的。 就好比之前,为了将那只小狐狸送到她手里,这人还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以后,」楚离歌奇异的打量了少女一眼,慢慢道,「你唯一。」 慕晓枫怔了怔,狐疑又困惑的挑眉看他,「你意思是,只要我今天收下她,从今往后,我就是她唯一的主子,她只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 楚离歌淡淡点头,容色冷漠但眼神肯定。 慕晓枫看着他深幽眼眸,又追问一句,「以后不管是你还是她那个面瘫兄长,没经我同意,她都不能透露半点关于我的消息?」 楚离歌还是漠然点头。 慕晓枫眼角掠见旁边那身姿笔直线条冷硬的少女,蓦然轻微震了震,又看了看楚离歌,然后慢慢的满意地笑了。 她吸口气,爽快道,「好,我收下她。」 楚离歌忽然垂眸,似乎突然对自己修长手指产生浓厚兴趣,竟一瞬不瞬的盯住不放。 实际,他在暗暗戒备她。 从他认识那个胆子特肥的叫慕晓枫的女人来看,她肯如此轻易答应收下他的人,绝对是为了先麻痹他。 「冷玥!」慕晓枫忽地扭头,对那身姿笔直的冷硬少女一声高喝。 冷玥立时刷的掠到她跟前三步之外,恭敬垂首而立,「小姐?」 「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既然你现在已经认下我这个主子,那么我的吩咐就是不可违抗的命令,你能否做到一丝不苟执行到底?」 慕晓枫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十分轻松,俏脸还漾着温和笑容,只是目光却略略渗了丝冰冷肃杀。 冷玥点头,神态很是恭敬,不过身姿仍旧板得笔直,慕晓枫发现不论是点头还是说话,冷玥都一直保持肩膀以下不动。 「那你听好了,现在我就吩咐你去做一件事,做好了,我就认下你这个属下;若是做不好,你就哪来的回哪去。」少女语气依旧漫不经心,软糯声音仿佛春风拂过般呢喃动听,让人不由自主放松警觉。 冷玥却是眸子骤然缩了缩,知道她这么说,她吩咐的事情必然不会简单。 这是能否被她承认收于麾下的一个考验,还是唯一的考验! 冷玥冷硬的面容微微起了一丝兴奋,那是一种挑战未知困难的激动。 慕晓枫瞥见她的模样,心里就有些诧异,这丫头的心思是不是也太单纯了些? 她既然刻意考验这丫头,出的难题又岂会轻松! 楚离歌掠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就警剔大生。 此刻,冷玥就像一个磨刀霍霍的热血战士,只等待着慕晓枫这个指挥官一声令下,就一往无前冲锋陷阵。 少女眼里狡黠之色掠过,就见她忽然脆生生的飞快吩咐,「冷玥,你现在给我,杀了他!」 声落,她玉白莹润可爱手指却笔直指向了前面,一身风华潋滟伫立青梅前的锦衣男子。 冷玥一瞬错愕的看着她,神色震惊,然看出她俏丽面容下冷酷坚持的决心。只一犹豫,她咬了咬牙,竟然真的「铮」一声抽出长剑,使了八成功力就这样直直对着楚离歌刺了过去。 「当」一声,是金属勐烈碰撞发出的声音,慕晓枫似笑非笑的挑眉望去,就见不知突然从哪跳出来的冷刚,正拿剑怒指着冷玥,声声教训冷斥,「阿玥,你疯了!」 「我没疯。」冷玥掠他一眼,从他压制下抽回长剑,又朝不远仍旧一动不动的楚离歌刺了过去,「这是小姐的命令。」 冷刚气得跳脚,一边举剑格挡她的进攻,一边皱着眉头又怒又鄙夷的望了望慕晓枫,「她就是疯子,主子救了她,她现在居然要你杀了他,这是恩将仇报,你居然还听她命令!」 冷玥闭了闭眼睛,进攻的招式凌厉不减,「哥,你让开。一个优秀的属下,不必管主子命令对错,只管执行到底。」 「这些话,原本不是你教我的吗?」 冷刚一噎,半晌哑口无言。 他有一种终日打雁,却反被雁啄的无奈。 但是,就算他妹妹没有错,他也不能让开。因为她要杀的是他的主子。 冷玥见他死活不让,冷哼一声,进攻的招式突然变得灵活多样起来。 只不过兄妹二人既是从小一起习武,两人天赋又都差不多,又各自熟悉对方武功招数,不管冷玥如何使尽全力,始终也没法突破冷刚的防线攻到楚离歌面前来。 慕晓枫木然站在一旁看着二人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冷然出声阻止,「行了,冷玥回来。」 说完,她下意识的拿眼角往楚离歌那边瞟了瞟,就见那个男人依旧一脸事不关已云淡风轻的模样。 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知道冷玥从今之后要变成她的贴身护卫这事大概改变不了了。 瞧他的神情,就算冷刚不出现,他也不会闪躲冷玥刺来的剑,大概为了他霸道的决定他根本不惜被冷玥刺上一剑。 只为了,让她不得不收下冷玥。 也许他笃定,冷玥会听命出手杀他,但一定会手下留情! 楚离歌敢拿自己的身体来赌,并且不惜以这种自伤的方式告诉她,冷玥,她非收下不可。 她还能怎么着?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冷玥将人刺伤刺残吧? 慕晓枫无奈又不甘的瞪他一眼,将嘆息压在心中,却沉着脸看向冷玥,「你通过考验了,现在跟我回府。」 冷玥收回长剑,看了看楚离歌,又看了看慕晓枫,然后默默跟在了慕晓枫身后,「是,小姐。」 被逼着收个探子在身边,慕晓枫心里始终痛快不起来,一路回去都恹恹的沉默不言,冷玥自不会不长眼的打扰她,只挑马车角落坐下,然后就一直低头擦自己已经锃亮得刺眼的长剑。 青若则一脸战战兢兢的看着她手里长剑,又看着脸色郁郁的慕晓枫,也不敢多话惹人烦。 回到枫林居,慕晓枫就将冷玥丢给红影去安排了。 「小姐,别闷闷不乐了。」那身姿跟长剑一样冷冽的少女不在跟前,青若舒了口气才觉得心中没那么压抑,连忙安慰道,「以后有冷玥在身边,我们再遇到什么坏人就不用担心了。」 慕晓枫没精打采的瞥她一眼,「按你说的,难道巴不得以后我们出门都遇上什么坏人呀。」这丫头,敢情把冷玥当成打怪兽的杀手了。 「呸呸」青若心里一急,连声呸个不停,然后才白着脸道,「奴婢这乌鸦嘴,好的灵坏的不灵!」 慕晓枫瞧她着急的模样,转念一想,多个能够打怪的杀手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看冷玥的武功还是不错的,除了打怪之外,冷玥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念头转过,慕晓枫被逼收人的满肚郁闷终于慢慢烟消云散了。 「青若,」她笑着对还在念念有词的青若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事情让你去办。」 青若惊魂不定的靠近过来,对上少女闪闪发亮的眼神,心跳就莫名加快不少。 她知道,每当小姐露出这样的眼神,大概就是有人又要开始倒霉了。 慕晓枫不满的瞥她一眼,「这事很重要,你给我认真听着,少心不在焉。」 青若只好连连点头称是,再不敢胡思乱想猜度自己小姐是不是又出什么「坏主意。」 慕晓枫放低声音对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待了一番,青若的眼神便亮了又惊,惊了又转兴奋。 末了,她又担忧又兴奋的问,「小姐,如此重要的事交给她真的行吗?她不会把事情搞砸吧?」 慕晓枫豪气的把手一挥,含笑肯定点头,「你家小姐我说行,那就肯定行,赶紧去办吧。」 青若纠结的望了她一会,在她自信笃定的明亮眼神下,终于乐不可支的跑开了。 这天,慕明月依旧缩在她的映月阁「病着」。而严或时也跟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往惯常摆摊的地方走去。 他态度谦和,人长得又好看,再加上要价不高,渐渐的,他摆摊卖字画,也在那一带卖得小有名气来。 临近下午,他的字画基本卖完,便如往常一样准备收摊回去。 这时,有几个显然经过精心打扮的少女不约而同来到他摊位面前,一个道,「严公子,明天你还来吗?你前两天给我画的画像实在画得好极了,你明天可不可以再给我画一张?」
第130章 好戏开锣 ()」 另一个道,「严公子,你昨天给我提的字磅礴大气,我十分喜欢;我明天还可以另外再拿个扇面让你帮我提字吗?」 又一个不甘寂寞的挤了过去,抢着叽叽喳喳向严或时表好感。 不过,无论对谁,严或时都是一副谦和有礼热情周到的模样,既不冷落谁,也没表露得过度亲热谁。 以至围在他摊前大约七八个年轻姑娘,谁都没有对他露出不满,反而人人都觉得他重视自己,人人都笑靥如花,露出一副满足又娇羞的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模样。 隐在不远处角落戴着面纱的女子瞧着那边热闹画面,不轻不重的哼了哼,眼神轻蔑中又隐隐透着几分怡然骄傲的得意。 「这情形每天都上演吗?」 她身边的丫环有些惊恐的瞄她一眼,立即战战兢兢答,「是的,小姐。」 覆着面纱的女子又不屑的哼了哼,语气透着几分醋意几分森然,冷冷道,「这么说,他艷福倒是不浅。」 她身边的丫环真想说一句:是小姐你自己死活不肯跟人家成亲,难道连人家跟姑娘说两句话都不成吗? 不过这话,丫环只敢在心里想想,让她真对自己主子说出来,就是给天做胆她也不敢。 「你们都让开,」就在严或时对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应付自如的时候,不远处有辆精美马车停了下来,那种马车一看就是姑娘坐的,而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带着几分傲然盛气凌人的喝嚷声,就是从那辆马车上下来的一个婢女。 隐在角落里看热闹的面纱女子——本该在闺中「病着」的二小姐慕明月,蓦然绷直身子,带着浓浓敌意抬头吃惊地望了过去。 那个从精美马车下来的婢女,虽然是婢女身份,但她的穿戴与容貌却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养在深闺的出众小姐。 瞧她眼角上扬眼高于顶的盛气凌人之态,简直比一般的世家小姐还像小姐。 慕明月不自觉沉下脸,汪汪杏目里酝酿出浓浓阴沉与酸意,盯着那婢女竟是一动不动。 「严公子,」那婢女姿态优雅的走到严或时跟前,傲慢中偏偏带着令人受用的恭敬,慕明月发觉,这婢女不但姿态优雅气质上流,就连声音都该死的婉转悦耳,「我家小姐说了,只要严公子愿意认真考虑她的提议,日后严公子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干涉。」 「一切只要严公子喜欢就好。」 旁边那些对严或时芳心乱抛的姑娘们听闻这话,抽气声立时此起彼伏的响了一片。 有人便大胆不忿的瞪着那婢女道,「严公子人品高贵,岂能……岂能折腰沦你家小姐的、的禁脔!」 说完这话,那姑娘纵然自认大胆,也不禁羞红了脸,双手掩着脸又有些不安又期待的悄悄从指缝打量着严或时。 慕明月听得她这一喝,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 严或时俊脸上似乎并没有现出自卑尴尬愤怒情绪,仍旧一副谦和有礼模样,温和笑着对维护他的姑娘道了谢。 又看着那美貌高傲婢女,极客气道,「请姑娘代为多谢你家小姐美意,不过严某觉得这样自食其力挺好。」 那婢女见他一言就拒绝,顿时着急了,「严公子你误会了,我家小姐并没有羞辱公子之意,只要公子愿意,立即就可以请公子双亲上门提亲!」 「哦,原来不是做禁脔」有人在旁边松了口气,随即又失落的看向人群中间风姿俊朗的男子。 眼睛一熘,转向那美貌高傲婢女,口气酸酸的道,「你家小姐真有诚意,何不亲自下来与严公子坦诚相见?」 又有人酸酸接口,「对呀,真有诚意就不该在马车上躲躲藏藏,你家小姐莫不是个不能见人的丑八怪吧?」 那美貌高傲婢女被她一质疑,似是受到极大侮辱般,胸口剧烈起伏着,指了指那容貌一般的姑娘,愤然道,「你、你才是不能见人的丑八怪,我家小姐貎若天仙,岂是你等俗人可比。」 那被指着喷口水的姑娘也来了火气,竟然泼辣的站出来与那婢女对骂起来,「你家小姐貎若天仙?我呸!她真这么美,你敢不敢让她下马车来让大伙评评?」 眼看情形越演越烈,严或时自然不好再冷眼旁观,他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的伸出双手摆了摆,「两位姑娘,请你们都冷静一下。」 「对啊,你们在这吵闹不休也没有用的。」一道温柔婉转却十分有辨识度的声音趁机插了进来。 众人惊讶抬头遁声望去,就见不知什么时候扯掉面纱的慕明月,在她的丫环春芍保护下,缓缓地迈着极其优美的步子,一步步走到严或时身边。 然后,在严或时讶然困惑又似释然暗藏得意的目光下,仰起小脸,情深款款的凝望他。 然后,才骄傲又满足的环视众人一眼,温柔道,「因为,我们两个已经订亲了。」 一众或多或少都对严或时怀春的姑娘,包括那个美貌高傲婢女,听闻她温柔却再确定不过的宣言式话语后,一个个全都惊呆当场。 「严公子,这、这……她说的不是真的,对吧?」那美貌高傲婢女兀不死心,白着脸最先回过神来,却是一脸不善的瞪了下慕明月,才满怀期待地看向严或时。 严或时随即露出一个歉意笑容,「抱歉,她说的是真的。」 那美貌又高傲的婢女立时晃了晃,脸上依旧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严或时就嘆了口气,深情的凝视了慕明月一眼,才缓缓道,「姑娘应该记得,之前我就曾婉拒过你家小姐。」 「因为我心里只有她,」他说着低头,一脸情深不悔的表情凝住慕明月,柔声道,「有她,我便等于拥有全世界。」 这样情深动人的表白,顿时羡煞旁人,尤其是旁边原先无数对严或时抱有幻想的姑娘。 听闻这话,差点都感动得哭了。 那美貌婢女狠狠剜了慕明月一眼,似是不甘心,又似万般无奈,最后跺了跺脚,往严或时投下充满遗憾与可惜的一瞥,匆匆转身回到那精美异常的马车去。 今天这一出,严或时成功在众人面前树立了一个专情正直的好形象,连站在他旁边的慕明月,都为他刚才表露出来的深情眼神弄得心神恍惚,模煳中竟产生一种汝有荣焉的错觉 一时间,看着他俊美侧脸,竟似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就在她收穫一众羡慕妒忌恨的眼神时,身边微风乍起,这阵风似是捲来一股特别的香味。 众人闻着觉得是无比好闻的香味,可一脸幸福样的慕明月却在闻到这股香味时,却忽然脸色大变样。 唰一下变得惨白,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已经掩着嘴迫不及待地往旁边无人的空地跑去。 在众人惊讶又不解目光中,她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倒海般难受,随着香味入鼻,噁心的感觉更加明显。 明显到她根本拼命强忍也忍不住,跑到空地,几乎猝不及防的就地弯腰哇哇大吐特吐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不解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俱不约而同地转头齐齐望向还在那边狂吐不止的慕明月。 严或时见状,眼里几不可见的划过一丝森冷,不过面上却装出无比担忧的表情,随后大步走到慕明月身边,关怀问道,「你怎么样了?」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问了这句,他倏地抬头,严厉的盯着扶着慕明月的丫环春芍,「你怎么照顾你家小姐的?明知她身体不适还扶她出来吹风?」 被他严厉一喝几乎吓得要哭起来的春芍,只好垂着头咬住唇,扶着慕明月的双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旁人看来,他这严厉紧张的模样,分明就是极为担心未婚妻。 谁也不会觉得他突然从刚才的和煦谦礼变成这副样子有什么不对,唯已经从弯腰到后来没有力气直接蹲到地上狂吐不止的慕明月,听着他忽然铁冷般的厉喝声,从心里生出几分不悦几分反感。 「我……难受,你先扶我去看大夫吧!」她软弱无力的蹲在地上,颤颤的往严或时方向递了手过去。 严或时眼神一闪,却在她手递过来之前眼疾手快的躲开,并且从无人看见的角度凌厉森然的瞪了春芍一眼,春芍抖了抖,却不敢不按他的暗示扶住慕明月递来的手。 「小姐,奴婢这就扶你起来。」 自己的手被春芍扶住,慕明月心里立时就明白过来。 她止不住的在心头冷笑,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想着避嫌,还想着顾惜名声! 慕明月攀住春芍,可还不容她用力站起,胃里又是一阵难抑的翻腾,她眼神一缩,有些害怕的弯着腰又哇哇吐了起来。 众人看着她这情形不对劲,有人已经着急的往四周张望,看看附近是否有药铺或医馆。 就在这时,忽有个满脸正色的中年男子挎着药箱匆匆走了过来,「我是大夫,请大家让让。」
第131章 你要知他心意 ()」 大夫现身后,有道人影似是不经意的环顾四周,又似特意抬头往远处的高楼望了望。 他身穿天青水蓝相间袍子,远远望见就如一碧如洗的靛蓝天空,总给人一种高远宁静澄净开阔的舒适感觉。而他唇边却又总漾着几分风流魅惑笑意,让人见着便不自禁放松心情陡生亲近。 听闻有大夫过来,对慕明月围成一团的姑娘们陆续自发让出一条道来。 严或时抬头,眼里一抹寒光乍闪,他温和有礼微露焦急的看向那个自称大夫的男人,实则长睫掩映眼底下神色森冷默默戒备。 「大夫请替她看一看。」他语气诚恳,又似轻松闲话一般提出疑问,「不知大夫如何知道这里的事?」 「路过,见大家都围成一堆,又听闻似有妇人呕吐不止之声,就特意过来看一看。」 大夫这话答得很正常,并且平板方正有理有据,可四周的姑娘们却突然脸色古怪的看着他。 大夫不知所以然,他抵挡不了大家太过灼热的目光,便困惑的顿住脚步,「怎么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为刚才他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妇人呕吐不止之声」倍觉奇怪,这会见他问得认真,一个个反而不好直接纠正他。 有人将古怪目光投向严或时,有人若有所思看着蹲在地上还在吐的慕明月。 大夫环视一圈,见无人回答,便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将箱子搁在地上,直接为慕明月把起脉来。 他似是没有留意到慕明月还梳着姑娘髮髻,把完脉,只沉吟了一会,就道,「这位夫人没什么事,就是怀孕初期,可能心情不稳定,才引起强烈的孕吐反应。」 他顿了顿,就转身打开箱子,取出其中一瓶药丸,道,「幸好我这里还有瓶安胎养气的药丸,夫人只要早晚各服两颗,孕吐的症状自然会减轻。」 他自顾自的说完,又拿了药出来,完全没留意到围观的人群都已经石化了。 唯有严或时笑容僵了僵,在他递出瓶子的时候思绪回笼,目光一凝,盯住他手里药瓶,道,「谢谢大夫。」 他说得客气,可心里早已经狂怒如潮。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多事的,仅三言两语就将他谦谦守礼正直君子形象破坏殆尽的男人毙于脚下。 若说刚刚他还自鸣得意慕明月这一现身完全落入自己算计之中,这会他就恨不得连慕明月这个蠢货都杀死了事。 怀了他的种,还敢各种拿乔闹腾嫌弃不愿意嫁他! 若非如此,他何必费心机引她出来!又怎么有如今声名一朝丧尽的功败垂成。 远远的,躲在酒楼临窗雅座望着严或时痛恨变脸的慕晓枫,十分愉快的翘起了嘴角。 「你们报在我身上的痛苦,别着急,今后我会一一还给你们的。」她最喜欢做在后的黄雀了。 「嗯,别心急,饭要一口一口吃,痛苦也要一点承受感觉才更强烈。」 不过她远远望着那大夫,她明亮生辉的目光忽地疑惑冷凝了起来,「这个人……难道真是碰巧路过的妇科圣手?」 她安排的人还没上场,就被这个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路人甲给抢了戏份。 她心中一紧,虽然略略有些庆幸这个突然冒出来抢戏的路人甲没弄砸她的安排,但莫名的,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 严或时心里各种懊悔痛恨,虽然大夫此举无异于揭穿他与慕明月未婚先滚床单睡一块,不过这顶多是德行或者说是自制力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好在刚才慕明月已经先声明他们已经订了亲!这至少挽回了他一点点倒塌的形象。 他心中暗自安慰着,努力压下眼中森冷不满,脸红了红,随即又镇定自若一副担忧模样,温柔细微的弯腰体贴扶起慕明月。 摒去刚刚让人觉得失望的谦和守礼君子形象,化身温柔体贴好夫婿,也是挽回声望的不错选择。 众人看他的目光,一时间真是复杂得可以。 他微微含笑朝众人点头,就要扶着慕明月起身走人。却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慕明月十分熟悉的人。 自然,这个人严或时也是不陌生的。 「原来是严公子与慕二小姐,真巧,」那人走近前来笑了笑,轻快的打着招唿,不过他俊脸上的笑容却透着毫不加掩饰的讥讽轻蔑。 他目光往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忽地退后一步拱手作揖,笑得喜气洋洋,「恭喜,恭喜啊,恭喜二位双喜临门。」 一句话,讽刺得严或时脸色变了变,慕明月则羞愤得无地自容,一张俏脸从惨白瞬间转为铁青,又眨眼间变得赤红。她低头眼角瞄着裘天恕明烈如骄阳的灿烂笑容,霎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慕晓枫在雅座望着这一幕,心里顿觉异常快意。 慕明月,你一定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也能转得如此快吧!你能够安排裘天恕巧遇我,我自然也能让他巧遇你那么一次半次。 不知被昔日爱慕了数年的心上人直面赤果果讽刺生性放荡,你心里究竟会是什么滋味? 我想,这一刻,你一定恨不得从地面扒条缝出来将自己埋进去吧! 未婚先孕的好事一出,我就不相信你还能坚持闹着不病癒! 慕晓枫心情很好的收回视线,不知不觉将桌上的点心多吃了几件。 「慕姑娘心肠真特别,」微微含笑的声音带着慵懒味道乍然在耳边响起,慕晓枫低垂眼角就撞入一道靛蓝如天空般澄净宁静的身影,「令妹刚才可在下面吐得死去活来呢。」 少女将手中清香四溢的桂花糕慢条斯理吃完才缓缓抬头,就见被冷玥长剑架着脖子依旧一派风流文雅谈笑风生的男子,正不徐不疾向她走来。 慕晓枫眉梢扬了扬,男子清隽含笑面容荣辱不惊,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折人气度。 她下意识偏了偏头,略略避开他过分漂亮眼睛投下的目光,在那双漂亮眼睛淡然注视下,她想大概很少有人能抵挡住其中魅惑。 少女抬头,淡淡问,「夏公子觉得我长得像菩萨吗?」 夏星沉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还有把冰冷的让人压力倍增的利器,还牢牢架在自己脖子上,居然偏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看着少女,含笑道,「嗯,说实话不太像。」 少女嘴角上扬,他眼睛一转,极富磁性的嗓音几分慵懒随意几分风流魅惑,「慕姑娘再能耐,也不能瞬间变出千面来吧?」 他眉梢微收,言语间几分疑惑几分苦恼。 慕晓枫上扬的嘴角顿时僵住,忍不住眯了眼眸渗着寒意扫他一眼。 这人,看着笑容亲切好商量;实际内里,也跟她家里现在养的小白一样,都是狐狸本性。 她悻悻垂眸,干脆对冷玥一直架在他玉润如雪脖颈上的长剑视而不见,「我没有落井下石只冷眼旁观已经不错了。夏公子还指望我对她施以援手?」 她微微仰脸斜睨向他,温和地笑了笑,「我突然觉得夏公子挺有潜质成为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这话,是调侃讽刺抑或试探? 夏星沉眯了眯眼眸,自发一副慵懒姿态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冷眼旁观吗?」 他自顾说着,还自顾点头,「嗯,看来慕姑娘眼光确实不错,竟能透过皮相看穿日后我有成为菩萨的潜质。」 少女莹莹转动一双妙目立时眯了眯,心头同时一紧,他这是向她承认刚才出来抢戏的大夫是他叫去的! 视线略抬,对着冷玥轻轻眨了眨眼,冷玥便唰一下将长剑收了回去,然后一言不发退回到门口当活动布景。 夏星沉笑了笑,十分熟稔自然的拖过一只碟子,然后十分随意自在的捻了块糕点就放入口中。 边吃还边笑眯眯赞嘆,「糕点的味道真不错,难怪慕姑娘在这吃得津津有味,不过慕姑娘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这独食似乎不太厚道?」 又来跟她打机锋? 慕晓枫心中一凛,总觉得夏星沉今天出现太过刻意,就像似乎一直故意等着一个机会一样。 一个与她独处,可以光明正大试探,哦,或者可以说质问她的机会。 想了想,慕晓枫虽然不愿承认,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在深涧下的事,她确实做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厚道。 她觉得自己唯一做得不厚道的地方,只在于没有在被涧水捲走沖远之前,问他一问为什么不一起跳下来。 「夏公子这话让人听着奇怪,」慕晓枫也笑,不过是云里雾里,让人看不出真实情绪的迷离浅笑,「我可没有在这吃独食,你瞧现在你手里不是还拿着我刚才爱吃的桂花糕吗?」 这两人,嘴里说的是糕点,可心里却不约而同都将这糕点往那天深涧的事靠。 一个疑心她独自逃生不厚道,质疑中隐隐透着不为人知的试探。 一个同样疑心他见死不救,轻声笑语中质问得理直气壮。 说她丢下他独自逃生?怎么不说他怕被她连累,终在最后一刻选择自行留在枝桠处回復体力? 夏星沉见她振振有词的模样,心里反而轻松下来,虽然怀疑仍在,不过已经淡了许多。 那种情况,她一个未曾习武的闺阁女子,应该看不出什么端睨。 默了片刻,他笑了笑,言语慵懒随意,「慕姑娘眼力不错。」说罢抬头,仿佛不经意往街外掠了掠。 似是指刚才慕明月那场出丑风波,又似在暗指什么。 怎么?这试探由暗改明了? 慕晓枫心头微凛,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仿佛也是很随意的抬头,往街外刚才人头涌动的地方探了探,「夏公子过谦,我一个弱女子,目力再好也及不上长期习武之人。」 她凝了凝外面那块已经人潮散去的空地,淡淡道,「我,不过仗着熟悉而已。」 这话,似是仅仅指刚才她离得那么远还清楚慕明月一举一动的事,又似一语双关在向夏星沉解释着什么。 夏星沉勾唇微微一笑,漂亮眼睛波光动人;慕晓枫忽然就觉得自己身上压力无形骤减。 她默默打量对面笑意风流的男子一眼,眼底诧异微微,这是对她疑心尽释暂时相信她了? 之所以认为是暂时,因为她从他转过的流彩眼波中,还看出了丝丝隐藏的寒意。 慕明月未婚先孕的事在人前爆了出来,慕晓枫自然就跟着回府了。 她离开不久,就有人将夏星沉曾闯入她雅座与她相谈甚欢的事禀报到楚离歌跟前。 楚离歌偏爱冷清开阔的亭子,此刻在他自己府邸,独坐亭子手执玉棋,聆听背后假山潺潺流水,似是分毫不受影响一样。 一边听着张化禀报,一边心为两用,左右手对奕。 张化禀报完毕,就站在亭子外等候他的决断。 张化知道,主子在没有下完棋之前,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 他一向耐得住性子,就算让他在这站着一动不动等上三个时辰也无所谓。 不过楚离歌自然极少让他等上半天的,他手里最后一枚黑子落尽,便抬头看了张化一眼。 「查星!」 张化点头,对于主子简短直接的命令已经习以为常。 「那个姓严的该如何处置?」 楚离歌站起,负手走到假山前,随后冷淡道,「打压。」 那个男人在慕府上窜下跳蹦跶得欢,那个女人似乎无意将人一脚踩死,既然她有心慢慢逗着玩,他也保留原意成全她。 蹦跶可以,太欢不行! 慕明月怀有身孕的事被大夫在街上无心当众揭破,她装病的事自然也瞒不下去了。 老夫人知道这事后,当即气得指着张姨娘鼻子直骂。骂完之后,又勒令张姨娘即刻马上操办二小姐成亲之事。 如果这时慕明月还敢犟着脾气拖着不肯嫁人,她就等着直接被送去寺庙或直接浸猪笼。 「真的要嫁吗?」慕明月得知老夫人态度强硬的决定,仍旧不死心更不甘心,「难道我慕明月这一辈子註定永远也比不过慕晓枫?就连嫁个男人,也只能嫁一个她选剩不要的?」
第132章 没有人情味 ()」 不过这种时候,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张姨娘,谁也不会再关心慕明月的意愿。 好在张姨娘之前一直都有准备着让她成亲的事,而且老夫人嫌未婚先孕这丑事闹得满城风雨,直接下了死命令要低调。 所以当慕明月与严或时成亲时,自然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在慕明月看来,这何止是低调,简直是冷清加寒酸。 严或时父母家人统统远在千里之外没赶得及来参加,而慕天达与赵紫悦,一个病得要死一个恨得要死,谁也没有出面为他们证婚。 最终只有老夫人一个长辈出席,还是经不住张姨娘苦苦哀求,再悄悄加了点别的东西在老夫人吃食里,老夫人这才勉强走了过场,给慕明月留了两分颜面。 之前在老夫人默许下,张姨娘心疼慕明月,想着严或时家底苍白,已经花了大价钱给慕明月购置了一座三进宅子为嫁妆。 两人成亲之后,就住在那座宅子里。 然而谁也不知道,就在他们成亲当晚,原本对慕明月怀孕一事喜忧参半的严或时忽然被一个晴天霹雳噼在了头上。 「大夫你刚刚说什么?」新房外,他死死扣住大夫手腕,两眼冷厉的盯着正在开方子的大夫,「你说内子只是月事受阻?才突然腹痛突然大出血?」 原来一个时辰前,慕明月不小心磕了一下门槛就跌一跤,然后就听闻她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悽厉大喊。 所有人都慌里慌张以为她这一跤跌得要流产,严或时第一时间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谁知眼下,大夫居然给他诊了这么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大夫皱着眉头,慢慢掰开他的手,「你别担心,只要调养一段时间,她的身子就会恢復。」 「恢復?」严或时松开他,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新婚之夜,慕明月大出血,新郎却失魂落魄一夜不知所踪。 当慕明月知道自己竟然闹了个大乌龙之后,竟然也受不住刺激一时间晕死过去。 而游荡在外的严或时,只觉得深深愤怒,一种上当受骗的愤怒。 这些事,过后自然有各种小道消息传入到慕府,张姨娘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老夫人只觉儿戏,慕天达并不动容。 至于大夫为什么之前会误诊慕明月有孕? 这事,真是谁也摸不着头脑。一个大夫可能误诊,那么两个三个也同样的诊断结果呢? 所谓众口铄金也不过如此。 不过慕晓枫一点也不质疑那几位先后替慕明月诊断大夫的医术,因为在这件事中,她是唯一一个对真相最心知肚明的。 慕明月的肚子,从来就没有怀上严或时的种。 「小姐,你说那位新姑爷会不会因为这事,就此冷落咱们家的二姑奶奶?」 慕晓枫失笑的看着眼冒八挂的青若,「想知道?不如去贿赂一下冷玥,只要她接受你的贿赂,她肯定乐意替你半夜跑腿,去偷窥一下慕明月现在过得幸不幸福。」 那丫头性子简直跟她那个面瘫哥哥如出一辙,一样硬梆梆没有表情,但有一点好,就是轻功极好。 而且,现在,慕晓枫发觉,似乎冷玥闷葫芦一样的性子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不管她吩咐冷玥做什么,她都会一声不吭一丝不苟给她完成。 完全不质疑无条件服从她的命令,又有足傲视很多人的过硬武功,这样好用的人她去哪里找呢。 青若瞟了不远处的从来长剑不离身的冷硬身姿,讪讪的撇了撇嘴,「小姐别逗奴婢了,她哪里会接受奴婢贿赂,除了小姐你的吩咐,谁也别想叫得动她。」 慕晓枫掠了掠冷玥,眼神就闪了闪,忽然有些高兴的发觉楚离歌当初强逼她收下这个女护卫,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青若,叫红影进来,我有事问她。」 她已经成功将慕明月与严或时这对狗男女送做堆了,接下来就该好好清算一下张姨娘到底谋了她娘亲多少家产败给慕明月。 红影很快就来到了慕晓枫所在的花厅,她手里还抱了几本帐册进来。 「小姐」红影朝坐在椅子里低头沉思的少女福了福身,随后抱着帐册站住不动。 慕晓枫一向喜欢红影的中规中矩,此刻见状,微微笑了笑,指了指桌子,「将东西放这。」 「跟我说说,从这些帐册上面,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慕晓枫之所以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红影处理,是因为她偶然发觉红影天生对数字敏感,并且对于管帐的事能够非常熟练的举一反三。 她既然有意将红影培养为左膀右臂,自然会慢慢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红影打理。 红影只是想了一下,就道,「小姐,这些帐做得十分粗糙,有些地方简直错漏百出。」 慕晓枫有心考考她,便指着桌上的帐册道,「你指出来给我看看。」 红影自然恭敬应是,走前几步拿起帐册翻到有问题的地方,就停下来指着道,「小姐你看,这里大笔银子去向不明;你再看这里,绸缎进帐的数目与后面出库的完全对不上,还有……。」 「嗯,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慕晓枫笑眯眯打断她,「以后枫林居的库房帐册就交由你打理。」 「至于这些……」她凝住桌上的帐册,面容含着笑意,眼神却冷了下来,「过些时候再交到你手上。」 张姨娘真当她是不谙俗务的死人呢?还是完全忘了她娘亲这个出身商贾巨富的夫人还住在枫林居? 一堆烂帐就敢交上来敷衍她? 当初伴月崖事件之后,赵紫悦以雷霆手段一鸣惊人的处置了慕府一批人,当然那些基本都是投靠了张姨娘的,而且大多数都是张姨娘心腹。 不过,那批人虽然处置了,可他们留下的烂摊子与其他人脉却还在。 加上有老夫人撑腰,而不管是赵紫悦还是慕晓枫,都顾虑慕天达的心情,在有些事情上一直都是睁只眼闭着眼,并没有强硬与老夫人对着干。 这样的后遗症,自然是顾全了慕天达与老夫人的母子情份,却也变相纵容了张姨娘的贪婪。 在心腹被大批撤换之前,张姨娘突然意识到一旦不是她掌家,慕府的家产就完全与她无关。 贪慾是人心中住着的最大最具诱惑力的魔鬼,张姨娘就是在这头魔鬼引诱下,大肆的转移慕府财产,并且借着这次为慕明月筹办婚事的机会,又将部份挪到了慕明月名下。 可以说,目前慕府大部份财产已经十室九空,尤其是赵紫悦当初带来的嫁妆更是妥妥的基本都落到了张姨娘与慕明月母女俩口袋里。 现在摆在慕晓枫面前的帐册,就是当初张姨娘被夺权后,经慕天达勒令每个月都要定期上交到她手里的东西。 慕晓枫当然早就看出这些帐册有问题,不过她一直装煳涂放任不管,是为了有朝一日待张姨娘这颗毒瘤溃烂到一定程度,她一举拔除。 她做事喜欢干脆利落一击即中。 少女将帐册随意翻了翻就搁一边,冷笑着自语,「嗯,暂且先容忍张姨娘蚂蚁搬家般搬空慕府的家产。」 横竖她自信,那些东西迟早会重新回到她手里。 「慕明月,你充其量不过暂时替我保管着而已。」少女笑了笑,明亮眸子流光溢彩般闪亮动人,她神情冷静而充满自信。 「小姐,」待红影抱着帐册退了出去,冷玥才轻轻走进了花厅,「那边最近的情况并无太大变化,慕明月每日筹集银子,那个男人则每日捧着银子周旋在各式官员之间,其中与两个有份参与监考今年科举的官员来往特别密切。」 慕晓枫默了默,抬头盯着她线条冷硬的脸庞看了片刻,「哦,知道了。」 冷玥转身走了出去,一直紧攥着垂在腰侧的拳头才渐渐松开。 小姐没有责怪她自作主张向哥哥打听那两个官员底细就好。 慕晓枫看着她渐远的背影,眸色默默加深。冷玥的用意虽好,但也间接向她透露,冷玥私下不时与她哥哥冷刚有联络。 毕竟人家兄妹关系摆在这,她也不可能提什么没有人情味的要求让冷玥斩断与冷刚联繫。 她微微有些烦燥的哼了哼,「这一切,早在决定将冷玥送到我身边时就已经算计好了吧!」 依那个人冷漠霸道但事事皆精于算计的样子,怎么可能不将事情全方位考虑过,不曾全面权衡过利弊,那个人肯定不会放开手脚。 日子如流水而过,很快就到了科举考试前一天。 说起科举考试,慕晓枫还真不看好严或时那个男人,论心计利用,那个男人绝对算得上箇中好手,但论起满腹经纶?或许是因为严或时将太多精力都花在如何利用别人为他做垫脚石这种事情上,他腹内不算草莽,却绝对不是科考的好苗子。 「青若,安排好马车,明天早上我要出府去贡院附近。」 青若虽然觉得讶异,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不会胡乱提问,而是乖乖应是。 翌日一早,众多参加科考的考生陆续赶到了贡院,慕晓枫去贡院附近,当然不是突然心血来潮。
第133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 「我想看看那个男人踌躇满志进贡院参加考试的样子,再对比到时名落孙山时的垂头丧气,这多有意思。」 贡院附近有很多商铺,不过时候尚早,慕晓枫去到的时候,只有部份商铺已经开门营业。 这么早就打开门做生意的,那些商铺,自然是经营文房四宝的居多。 慕晓枫忽然想起自己重生以来一直还没有见过的哥哥,淡淡惆怅淡淡思念的情绪就这样突然浮上心头,她下意识往其中一间商铺走去。 「嗯,哥哥应该快回来了,我不如在这选套文房四宝送给他。」 低声自语着,她走进了斜对着贡院的一间商铺,进去前抬头看了看牌匾,「墨宝阁,好名字。」念着,便欢喜的笑了。 当她在里面煞有其事挑选文房四宝的时候,赴考的考生陆续走进了贡院。这些考生紧张有之,彷徨有之,沮丧有之,毫不在意的自然也有。 缓慢移动的人群中,慕晓枫望见了那张已经仇恨入骨的脸,严或时果然谦和笑着,昂首挺胸阔步而行一副十拿九稳的姿态。 慕晓枫瞧见他跟她预料的如出一辙,顿时就觉得好笑,「还真当自己肯定榜上有名呢!」 「真想看看放榜那日得知名落孙山时,他会不会失态哭出来。」 看完严或时的热闹,慕晓枫将心思放回到挑选文房四宝上头,不过挑来挑去,她最后还是选中了出自弘御阁的东西。 「掌柜的,这套东西的价钱能不能优惠些?」慕晓枫虽然对选中的东西爱不释手,但前世打理家财所坚持「不浪费一分钱」的习惯却在此时发作,总觉得这套东西不值这个价。 当然,并非她捨不得花钱,而是捨不得胡乱花冤枉钱。 掌柜一早就以生意人的精明眼看穿她的喜好了,报价时故意将价格从原有基础上提高了三成。 按他以往经验,这位明显富贵人家的小姐最后一定会忍痛买下这套东西。 所以掌柜听闻她询问,就露出一副颇为难之色,「这位小姐,并非鄙人不肯优惠,而是这套本是好东西,进货价格就比别的要高些。」 这是不肯降价了? 慕晓枫略有些失望的打量他一眼,面容依然还带着笑,她却已经将东西往桌面搁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掌柜了。」 拿她当冤大头? 她慕晓枫重活一世,别的本事没有,但讲到生意买卖识货断价,绝对只有她唬别人的份。 说完,她露出略感遗憾的表情,含着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墨宝阁。 此地不肯降价,其他地方一样有弘御阁出产的东西卖,她就不信人人都会拿她当冤大头。 慕晓枫并不知她空手而出,又略带遗憾失望表情,自然而然落在另一处不远的有心人眼里。 楚离歌绝对不是来看严或时笑话的,他没这么闲;而且,就那个在他眼里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也不值得他关注。 他会路过贡院,纯属偶然;巧的是,他偶然路过,也偶然碰到了脸露失望之色的慕晓枫。 他抬眸,顺着她背影看了看,眼神冷静漠然,却突然淡淡吩咐,「买了,送去。」 像这种突然福至心灵的吩咐与跑腿事件,一向都是心思比较灵活的张化来做的。 冷刚还木头一样不知所以然,张化已经轻声应道,「是,属下这就将东西买下送去慕府。」 他心里高兴,可也觉得难过。 高兴自家主子终于也懂得买东西讨好姑娘了,可也难过主子仍旧一副懵懵懂懂似懂非懂的模样。 张化是又盼着主子能懂,又盼着主子不懂。因为他发觉,主子懂与不懂这些事情,痛的都是主子一个人。 无限矛盾纠结中,当然并不会减慢他进入墨宝阁买下刚刚慕晓枫看中那套文房四宝的速度。 结果慕晓枫刚回到府里,就有礼物追着送到了枫林居。 「有人送礼物给我?」少女是又惊奇又新奇,「青若,拿过来我看看。」 虽不知什么人送的什么礼物,不过当慕晓枫看到那个礼盒带有墨宝阁字样,瞬间就明白过来里面是什么礼物了。 「居然是我看中那套弘御阁的文房四宝?」慕晓枫说不出这一刻心里什么滋味,打开盒子一看,果然就有些呆住了。 不过除了文房四宝,张化自然还留有提示在其中的。 主子花了钱送了东西要讨姑娘欢心,他怎么可能疏忽到不留下提示呢,最起码也要让慕姑娘知道礼物是谁送的。 无需姑娘铭记钱财,但务必知晓别人那份珍惜的心意。 「竟然、竟然是他送的。」慕晓枫看着手里纸条提示,怔怔的,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果然如此的理所应当,她低头,小声喃喃,「大概我在店里看东西的模样,被他瞧见了。」 不过,他有钱也不是这么花法的。 难道他不知道,她也不差钱吗? 很显然,楚离歌心里不怎么有金钱这种概念,他吩咐张化将事情办妥,就转身走了。 不过走之前,他有意无意掠了眼贡院的牌匾,眼眸讥讽淡淡,「三天。」 张化跟在身后脚步一滞,耳朵先竖了起来;冷刚面瘫一样的脸没有多余表情,只一双转动次数多了点的眼睛,表示他对这个数字有些困惑。 就听得楚离歌淡漠如水的声音继续冷冷道,「证据。」 张化眼睛转了转,几乎片刻就明白主子的用意,「是,属下一定将这事办妥。」 可以说,贴身跟在楚离歌的两大侍卫,大多数时候,冷刚才是个称职的侍卫。而张化,反而像个杂务缠身的大管家,保卫的工作反而鲜少需要他出面。 楚离歌微微点头,冷清眼眸里神色微暖。 三天后,科考完毕。当然距放榜还有段时日,严或时离开贡院的时候,虽不知成绩如何,但他的精神面貌仍然是神采奕奕的。 甚至,清朗眉宇间,还隐隐透着肯定可以一翅沖天那种意气风发。 但是,他这种踌躇满志的姿态只持续到次日,就突然变成焦急惶惶坐立不安了。 「相公,你能不能别在这走来走去了?」慕明月皱着眉头不悦的睨了眼在厅中乱转,转了半刻钟也没停下来的严或时,「你在这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严或时身体一紧,斜着眼睛冷光幽幽的掠她一眼,倒是停了下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瞧把你急的坐立难安。」慕明月并非真关心他,这么一问纯粹是想知道事情缘由。 严或时冷着脸打量她不见丝毫关怀的脸,缓缓道,「监察院的陈大人李大人,今天早朝被人举报。」 「举报就举报,这跟我们有什么……」慕明月原先还无所谓的态度,可突然她想起什么,竟惊得霍地站了起来,杏眼圆瞪,定定盯着严或时颓唐的脸,「他们、他们两个该不会是、不会是……?」 严或时抿着唇,在她惊惶紧张眼神里,慢慢点了点头,「就是他们。」 慕明月颓然一顿,失重的跌坐在椅子里,焦急又无措的看着他,喃喃道,「那该怎么办?我们家的银子大部份都花去了,若是他们这时候出事,那我们家的银子不是打水漂了?」 严或时沉重地点了点头,「这只怕是最好的结果了。」 要是让人查出来他提前贿赂监考官,说不定连成绩都按作弊论处被全盘否定。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这事万一被揭发出来,他以后连想也不用想再从科举一道踏上官途了。 严或时与慕明月在愁云惨澹忧心忡忡度日如年的时候,慕晓枫自然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两个有份监考的官员遭举报?」这看起来很像某个人先给你甜头再给你一棍的作风啊,慕晓枫狐疑的看着冷玥,「这是不是他做的?」 谁知冷玥却很认真的摇头,「奴婢不知。」 她虽然曾向哥哥打听那两个与严或时走动密切官员的底细,事后没有小姐吩咐,她是不会主动再与哥哥联络的。 冷玥心里始终牢牢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从她跟了慕晓枫那时起,以后她的主子就只是慕晓枫。 那天在院子里,慕晓枫连眼也不带眨一下吩咐她拔剑杀离王的事,冷玥想,无论经过多少年月,那一幕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慕晓枫见她神色坦荡,便知她说的是真话。虽然没问出答案,不过慕晓枫也不觉失望,心里反而隐约觉得这事就是那位说一不二的楚霸王做的。 「嗯,不用管它到底是谁做的,总之这事对于我们而言,是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那对狗男女难过,她当然就痛快了。 而且,他们日子越难过,这散财童子便做得越欢快,这也意味着她很快就可以将该属于她的东西都拿回来。 到时,还能顺便一举拔掉某个碍眼很久的毒瘤。光是想想,就令人心情舒畅热血沸腾。 知道监考两位官员被揭发,严或时除了惶惶不安之外,倒没有轻举妄动,至少在大事上,这个人还是相当沉得住气的。 就连慕明月六神无主提议是不是回慕府嚮慕天达坦白,然后求助时,都被他一口严厉拒绝。 度日如年中,终于迎来了放榜这天。
第134章 亲情就是拿来利用的 ()」 意料中事,严或时名落孙山。 慕晓枫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只冷冷挑眉一笑,「我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别以为披了身黑衣就能真变得满肚墨水。」 有本事,他直接变成乌贼! 金钱花了大把,精力耗费无数,结果——只得了这么个不如意的结果。 放榜当天,严或时知道成绩后就直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黑着脸在里面呆坐了一天。 「他还没出来吗?」慕明月看向前来禀报消息的下人,满肚火气都没处撒,「他到底想在里面待到什么时候?」 埋怨的语气,不满的眼神。 严或时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阴沉着脸对下人乱发脾气的慕明月。 他冷冷瞥她一眼,不发一言直接就往外走。 「严或时,你去哪里?你给我站住!」 严或时身形微滞,但脚步依旧没停,眼神沉了沉,一路头也不回的往偏厅走去,压根不理会在身后气急败坏朝他咆哮的女人。 张姨娘没有将她养出大家闺秀该有的沉稳气度,表面装得再温柔大方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的争强好胜。 不过慕明月觉得,在这座宅子里,还是她嫁妆名下的宅子,她觉得她底气十足,她才是这个家里头腰杆子最粗最直的人。 严或时用行动向她表示了最直接最有力的轻视,这让有公主脾气无公主之命的慕明月十分气愤。 她几乎连想也没想,在身后唤不停严或时脚步,立时怒气腾腾的站了起来,追着严或时就往偏厅去。 严或时在书房关了一整天,此刻正处于又飢又渴上头,再加上连番挫折心情极度糟糕,压根没心思理会这个光会耍大小姐脾气却无大小姐手段的慕明月。 入到偏厅坐下,就命人端来饭菜,他正埋头吃饭,慕明月就气唿唿沖了进来。 见他连眼角也不抬一下,慕明月觉得自己受到严重蔑视与冷落;咬了咬牙,二话不说,直接过去一扯桌布,桌上的饭菜顿时「哗啦」一下全部扫到地上。 「吃,我让你吃。」 下人都惊呆了,如此兇悍泼辣的二小姐,还真是彻底颠覆了过去他们对她的认知。 严或时缓缓站起来,还优雅的掸了掸被菜汁溅到的袍子。 他阴沉着脸,并没有动怒,不过他盯着慕明月的眼神,闪动寒芒如无形刀刃径直剜了过去,「慕明月,别再试图挑衅我,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的声音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可慕明月被他恐怖眼神定定盯着,瞬间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寒意一剎从脚底涌上头顶,她忽然从心底畏惧这个面容温柔目光冷酷的男人。 「我……」 严或时漠然扫她一眼,看见她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恐惧,微微勾唇冷笑一下。 外强中干的女人,只能当摆设。 没再理会目光发颤的慕明月,他扭头吩咐,「给我重新弄些饭菜来。」 饭菜当然很快又重新布置了一桌,严或时的脸色已经从原本让人害怕的阴沉,又回復到往日谦和有礼的模样。 他瞟了眼慕明月,轻声道,「夫人,过来陪我一起吃。」 慕明月下意识要拒绝,但一想起刚才他冷酷的眼神,心莫名一缩;想了想,便低着头缓缓走了过去。 严或时静静等着,见她乖巧听话靠过去,脸上这才露了笑意,又殷勤的亲自为她布了碗筷,「明月,这是你喜爱的糖醋排骨,来尝尝。」 慕明月味同嚼蜡般小口咬着排骨,眼角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可以瞬间翻脸不认人的男人,他居然还可以眨眼就能做到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温柔备至对你温柔对你好。 心头慢慢涌上又苦又涩又惧又惊的情绪。 严或时看着她明明不喜爱,却不敢拒绝,而一直小口小口难受地咬着排骨,眼里终于微微露了满意与浅浅嘲讽。 「明月,我想过了,明天我会继续外出摆摊卖字画;你呢,继续给我预备些银两。」 慕明月一怔,筷子挟着的排骨随即骨碌碌掉到地上。 「你,还要出去摆摊卖字画?」 她眼神震惊、畏惧,还充满难以置信,「你不怕别人笑话?」 大概严或时眼前谦和有礼的样子太没有震慑力,慕明月震惊过头一时都忘了刚才他骇人模样,见他不哼声,立时高亢的带着歇斯底里的崩溃吼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不允许你出去摆摊卖字画。」 「要脸?」严或时冷冷一笑,「慕明月,我告诉你,别人愿意给脸的时候,你才有脸。」 「头髮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这种女人。」他脸沉下来,眼神又慢慢浮了冷酷光影,「再说,我不觉得摆摊卖字画有什么好丢人的,至少我也是自食其力。」 或许是震惊太过,慕明月竟敢眼神讽刺看着他,冷笑,「倒看不出你还是个能屈能伸的。」 严或时冷然看着她,「现在知道也不迟!」什么体面颜面?当你有资格去谈这些的时候,别人才会愿意给你体面。 若不是慕明月这个女人不招生父待见,他的岳父又怎么会始终不肯为他引见几个官员。 害他想结识官场中人,都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不过他之前积累下来的人脉,现在依然有用。 他有信心,不通过科举,也一定能另噼蹊径直通官途。 慕明月见说服不了他,又想到以后一生都要依靠这个男人,只能按下噁心,冷淡道,「你摆摊就摆摊,还要我筹好银子做什么?」 严或时懒懒掠她一眼,「让你准备,你就给我预备着,我自然不会做无用功。」 此后几天,两个相看相厌的人倒也相安无事,严或时仿佛真很有骨气的模样每日早出晚归的去摆摊。 直到突然有一天,严或时兴沖沖回到偏厅,一见到慕明月就立时露出满脸喜欢笑容,还神秘兮兮对她说道,「给我筹银子,越快越好。」 慕明月立时警觉看着他,「多少?」 严或时笑着对她举起手掌,伸出笔直五指晃了晃。 「五千?」慕明月松了口气,虽然这个数目有点多,不过她勉强还可以筹得出来。 严或时摇头,慢慢开口,「是五万两银子。」 「五万?」慕明月震惊得霍地站了起来,斜眼怀疑看着他,「你究竟要干什么?怎么会突然需要这么多银子?」 「五万算什么多。」他轻嗤,目光平静而不屑,「只要这事成了,过不了多久我们要两个五万也不是难事。」 慕明月沉下脸盯着他闪烁眼神,联想到前些日子他的行事,慢慢瞪大了眼睛,「你是用这些银子来——买官?」 严或时似笑非笑挑眉,对她的吃惊不以为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这种事又不是我第一个人做,也绝对不是会最后一个。」 慕明月皱着眉,谨慎道,「万一,是骗子呢?」 严或时敛了笑意,斩钉截铁的肯定,「绝对不会。」 「可这么多银子,我往哪筹?」慕明月仍旧不敢轻信,便放软了声气,试图打消他固执的念头,「万一被骗了,我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严或时冷笑,「难道你甘心就过这样的日子?守着那一点点嫁妆,永远被人看不起?」 慕明月被他激起虚荣,但还不至于热血冲动失去冷静,只犟着道,「不甘心又如何,科举你考不中,这种事太冒险,我不贊成。」 「我才是一家之主,我说要拿钱就拿钱。」严或时突然沉下脸,态度强硬地蛮横起来。 慕明月被他眼神逼迫,有些畏惧的低下头,声音随即也软了下来,「可是,这么多银子,我上哪筹去?」 她悄悄瞥他一眼,语气露了无奈,「前些日子的花费,已经将我的嫁妆花得七七八八了,现在一下要拿出五万两……,你让我怎么变出来?」 严或时盯着她美丽脸庞,眼神没有怜惜欢喜,只有隐忍不耐。 想了想,他理所当然道,「你没有,不会回去问张姨娘要。」 慕明月想说,姨娘为了她成亲的事,已经将大部份私房都拿出来了。 不过她想了想,也觉得严或时说得有理。 就算张姨娘没有,她这个做女儿的回去伸手向她要,她还能不想法子给她弄出银子来。 有慕府那么大的家底在,相信区区几万两银子,张姨娘一定可以帮她弄到的。 第二天,慕明月连信也没递迴去,就直接回慕府见张姨娘了。 当然,她这回是回去要银子,自然不敢大张旗鼓。悄悄回去便连老夫人也不敢去探望,就直接进了张姨娘的飘雪阁。 「娘,」在飘雪阁见了面,慕明月忽然鼻子一酸,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不管这个娘如何不好,以前在府里总是护着她的。 可现在,她嫁出去了,假如那个男人对她不好,她这辈子都完了。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张姨娘见她流泪,立时大惊。她一直知道这个女儿表面温和柔弱,实际比谁都要强。「姑爷对你不好?给你气受了?」 慕明月想了想,才顺势扑入张姨娘怀里,趴在她肩头只一个劲的摇头吸鼻子,却并不说话。 张姨娘听着她抽咽声,心里顿时疼得碎成片片,又想起这个女儿似乎从懂事开始就再没有让她抱过。 更别说像现在这么主动扑入她怀里了,一定是受了天大委屈。 张姨娘心里又软又难受,一边拍着她后背安慰着,一边轻声道,「别哭,有什么事说出来,娘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张姨娘心软成一团,又疼成一片,压根没留意到,一直趴她肩头低泣的女儿从头到尾都没留一滴泪。 如果她此刻推开慕明月一看,一定会看到慕明月除了红着眼眶外,眼里就是一片冷然淡漠嘲讽之色。 「娘,我没有受委屈,就是有些事情想找你帮忙。」慕明月趴在她肩头,声音从低下闷闷传了出来。 张姨娘听起来更像是哭过的鼻音,心立时狠狠又一抽,对于慕明月被逼嫁给严或时,她心里或多或少总觉得有些愧对这个女儿。 所以此刻一听闻慕明月有事要她帮忙,立时就振奋了一下,「什么事,你说?」 「娘,我要银子,我需要一笔银子。」慕明月完全不懂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反而她抱着张姨娘假哭半天,觉得亲情的戏也演够了,一开口就直奔来意。 张姨娘怔了怔,「你的嫁妆里头,除了那些赚钱的铺子,我不是还给你备了银票吗?」 「怎么,难道这段日子,那些银票都用完了?」 慕明月心里咯噔一下,听出她口气怀疑,立时就吸了吸气,闷闷道,「娘,你是不知道我和……我们刚开始单门独院过日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张姨娘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似乎这些年,她从来都没怎么教过这个女儿怎样打理家务。 「明月,你实话告诉我,我给你备下的银子是不是被人骗了?」 张姨娘虽然没有听到关于严或时科考的风声,不过她想到慕明月不擅理财,极有可能是因为轻信别人,一下被骗光了银子。 慕明月自然不会将实情告诉她,再者,严或时需要大笔银子买官的事未成之前,她都不愿意向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 这事万一最后没成,她不是凭白让人笑话。 就算这个人是生她的娘也不行,心里思绪转了转,慕明月已然定了主意,「娘,我没有被人骗,我就是急需用钱,是等着救命的钱,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女儿,你就帮帮我。」 慕明月软硬兼施,张姨娘真正心疼她,又岂有不心软不肯帮忙的道理。 她嘆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已嫁作人妇的女儿,「明月,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不过凡事你多留个心眼。」 「钱财虽说是身外物,可没有这些身外物,我们吃喝的从哪来。」张姨娘语重心长看她一眼,拍了拍她后背,便转身去翻自己妆檯底下的抽屉。
第135章 自己作死怪谁 ()」 慕明月讶异看着她,心想姨娘该不会还留有大把私房在这吧?不然怎么会从妆檯拿银票给她。 张姨娘翻了一会,就捧了个十分精緻的盒子出来。 「这里是娘这些年存的首饰,你都拿去吧。」张姨娘打开盒子只匆匆看一眼,就不舍的别过头,「这些首饰变卖之后,大概也值两三万两银子的,我想这笔钱也够你好一阵子花销了。」 慕明月身体僵了僵,她指着那盒精緻首饰,不悦质问,「娘,你为什么不直接拿银票给我?」 张姨娘苦笑了一会,才慢慢道,「如果我还能拿出银票,你以为我捨得卖掉这盒首饰。」 她顿了顿,神色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向自己女儿诉苦的意思,只道,「这些是娘半生所余的仅有积蓄,你就拿去吧。」 慕明月还想说,她需要的是五万,不是两三万。 可一看张姨娘落寞又无奈的神情,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她第一次没有利用亲情再逼迫张姨娘。 最后,张姨娘看着她捧着那盒首饰匆匆走了,这才失魂落魄回到房里。 独自挨着床沿坐下,一坐就是大半天。 「明月,不是娘不想帮你,而是没法子再帮你。」 她嘆气,在黑暗房间里自言自语,「慕晓枫那个贱丫头,不知怎么查出帐面有问题,正在逼着我平帐。」 不过张姨娘并不想让自己女儿看出她的无奈,这段日子为了应付慕晓枫查帐,她正在焦头烂额的拆东墙补西墙。 哪里还能腾更多现银出来供慕明月挥霍。 慕明月拿到张姨娘珍藏多年的首饰,一出慕府就直接拿去变卖了。 只不过,就跟张姨娘估价一样,这些首饰最终只卖了二万五千两银子。 「这可怎么办?」慕明月拿着那些够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银票,愁眉苦脸回家去,「还差一半的银子,我上哪弄去?」 回到家,竟意外看见严或时等在正厅门口迎着,见了她,直接过来扶她的手,还语气温柔的「明月回来了。」 她愕了愕,低头瞥了眼他的手,却下意识避开了,然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越过他往里走,「嗯,我回来了。」 严或时也不心急,一路温柔体贴的跟着她进屋,又吩咐下人弄来她爱喝的茶。 最后才问,「如何,银子拿到了吗?」 慕明月虽明知他这么和颜悦色对自己好,是为了银子,可才一会功夫就露出真面目,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她低下头,捧着杯子挡着自己神色,淡淡道,「拿到了。」 严或时面色一喜,她眼角动了动,声音更低了些,「不过,只有一半。」 「一半?」严或时脸色变了变,不过仍然笑得十分温和,「怎么只有一半?」 「姨娘已经没有多余的银子,这二万五千两银子,还是拿了她珍藏多年的首饰去变卖才凑齐的。」 严或时脸上笑容没了,他拧了拧眉锋,意味不明的打量着慕明月,「那还差一半怎么办?」 怎么办? 慕明月真想大声回吼他一句,她也很想知道怎么办。难道这个男人就只长一张脸的吗?没有钱就只会叫她去弄银子。 可她有心无胆。 见识过严或时变脸的功夫之后,她心里始终对他毛毛的,有一片兇残阴影留着不散。 可她也没办法再筹到更多银子了,迟疑了一会,她哀求看着他,试探道,「不如我们不买这个官了好不好?」 她始终觉得用银子跟一个陌生人买官的事,太诡异太不靠谱。 「目光短浅,」严或时甩袖,怒瞪着她,「有投资才会有回报,你愿意一辈子守着这点银子过日子,那你自己一个人过去。」 慕明月呆了呆,反应过来后顿时大惊。 「你、你想怎么样?」难道要休了她? 「不怎么样。」严或时不耐的站起,在厅内度步走了起来,「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荣华富贵一定手到擒来。」 慕明月茫然,完全不明白他的自信哪来。 「没有其他法子,」严或时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们不是还有宅子吗?」 慕明月大惊,失态的吼了起来,「你疯了,把宅子卖了我们住哪?」 「富贵险中求。」严或时眼神鄙夷,脸上早没了忍耐与笑容,「今天卖了宅子,他日我们可以买更大更好更奢华的宅子。」 慕明月死死咬着唇拼命摇头,无论他好说歹说怎么也不肯松口。 这是她眼下唯一仅有的财产,她不能卖,打死也不能卖。 严或时见她态度坚决,劝了一会见劝服不了她之后,倒也不再坚持了。 不过下午,他又继续外出摆摊去,只不过这次他要求慕明月扮成男人跟他一块出去。 去到外面摆开摊子,慕明月才知道,原来他这副皮相竟有那么多女人倾慕。 就算他落魄摆摊,也仍然有无数条件不差的女人对他青睐有加。 晚上,严或时似是没有发现她心事重重一般。却突然变得无比温柔热情,给了她一个迟来的销魂新婚夜。 次日起来,慕明月就决定听他的,将宅子卖掉。 不过急着将宅子贱卖,价钱自然上不去。 慕明月知道,当初姨娘悄悄替她买下这座宅子做嫁妆时,可是花了五万多。 但现在,她急着要银子,直接将价钱降到四万仍然无人问津。 慕明月自然不知,她的宅子不是无人问津,而是无人敢前来问津。 因为之前张化就从自家主子嘴里得到命令,对严或时实行「打压」,对于这种卖宅子急筹银子的事,张化怎能错过这种绝佳的打压机会呢。 再者,他还知道慕晓枫有意低价买下这座宅子。 他当然更乐意将打压一事进行得更彻底些。 这一天,是慕明月放出风声要卖宅子的第四天,她坐在寝室内一筹莫展又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宅子这么低的价格,居然会一连几天都无人问津。就算她要现银,放眼这遍地富贵的京城,多的是随便可以拿出几万现银的人家。 枫林居里,慕晓枫淡淡笑着在八角亭子听红影跟她禀报详情。 「红影,先晾一晾她,再让人将价钱压低一些。她既然急着筹钱,最后一定会让步的。」 「是,小姐。」红影迟疑了一下,「不知小姐打算以多少银子买下那座宅子?」 她担心价钱压得太低,万一慕明月另外再找到买主,到时小姐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慕晓枫笑着对她伸出三根指头,神色充满自信,「这是上限,最多不能超过这个数。」 严或时要这笔银子买不买得成官她不管,但这座宅子她是一定要拿下的。 不步步将那对狗男女逼入绝境逼得狼狈,她心头那口气怎么消? 况且,张姨娘母女加诸在她与娘亲身上的痛苦,也不是简简单单用银子可以衡量清算的。 红影默默算了一下,觉得三万这个数还算合理,只要没有其他买主横空出现跟她抢,那座宅子最后一定会被小姐拿下。 既然小姐对这座宅子志在必得,她一定不会让那个意外出现。 「小姐,若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下去了。」 慕晓枫点了点头,「嗯,你去吧,宅子的事你看着办。」 一个酒馆内,角落一张桌子上,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却有双精光闪烁的眼睛,「严兄,」他极熟稔友好的拍了拍严或时肩膀,「若你没这诚意,那件事就算了。」 「你这样的人才,看不上那个位置也是正常。」严或时瞄了瞄搭在他肩膀的手,没有吭声。 「不过严兄看不上,在其他人眼里未必不是香饽饽。」 严或时眉头极快地皱了皱,眼底冷光一闪,凝住搭在他肩头上那只青衫袖下的手,笑道,「周兄哪里话,我说了有诚意就一定有诚意,你等着,最迟明天,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覆。」 这头,严或时被逼得紧,他回到家里,自然只能对慕明月步步紧逼了。 「低价就低价,你明天就把宅子卖掉,你等得了,别人可等不了。」 慕明月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态度,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急手甩卖,价钱本就压得极低,还要再低……他们不是亏得血本无归了吗? 可严或时说完,也不等她反应,直接撂下话就走人。 待慕明月想再跟他说让人宽限两日时,只来得及看见他冷硬远去的背影。 慕明月无奈嘆气,第二天一早就约了买家交割手续银货两清。 握着银票,慕明月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这宅子,她还没住热乎,转眼就成了别人的了。 为了省钱,慕明月只找了间面积不大的普通民居独院租住下来,原先侍侯的下人自然也大多遣散了。 严或时拿着五万两银票,兴奋又紧张的到约定地方跟那个与他称兄道弟的周兄见面。 「嗯,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那人指头飞快点数着银票,脸笑成朵花,好话自然也不要钱的往外倒,「严兄果然是个爽快人,够诚意。」
第136章 能用不用是傻瓜 ()」 随着这话一落,那人点数银票的动作也停下了。 将银票一把塞入怀,这才将事前早准备好的一个大封套递给严或时,「这里面是委任状与官印,你只要拿着这两样东西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东西交到严或时手里,他还笑着哈哈一拱手,「我在此恭喜严兄了。」 严或时喜滋滋的打开东西查验一番,这才暗松口气,露了笑容,道,「一切还不是周兄你的功劳。」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又客套一番,严或时这才兴高采烈回家去。 他花了五万两银子,买到的自然不可能是京官,与慕明月商量之后,决定自行先去赴任,而慕明月则暂留京中,等他日后安定下来再接她过去。 次日,严或时就踌躇满志离京。在他出了城门不久,张化就去了王府书房见楚离歌。 「主子,那个人已经出了城门,银票已经到手。」 楚离歌轻轻敲了敲桌子,抬头,依旧是平常冷清漠然眼神,「送去。」 张化眼睛转了转,心里疑问如蚁咬,不过对上主子淡漠冰凉的眼神,他摸了摸鼻子,很自觉的将疑问咽了下去。 然后肃然答,「是,主子,属下一定将这事办得妥妥噹噹。」 虽然他摸不清主子为什么要将辛辛苦苦骗来的银票送出去,不过想了想,主子大概替慕姑娘心疼买宅子那几万两,才辗转又将银子送回去。 张化皱了皱眉,嗯,他该编个什么理由好呢? 慕姑娘可不是个好煳弄的人,而且,某些方面还是非常有原则的人。 楚离歌才不管他会编什么理由让那个女人收下银子,总之他吩咐了这事,张化就得替他办好,至于苦恼不苦恼,那是属下的事。 张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冷刚那冷妹子就在慕姑娘身边当差,也终于想了个蹩脚理由硬着头皮将银票送到了慕晓枫手里。 「给冷玥的伙食费?」慕晓枫挑眉,坐在妆檯前,看着手里一叠银票,有些哭笑不得。 「青若,你确定没听错?」冷玥现在是她的人,楚离歌让他属下巴巴送一叠银票来说什么是替冷玥给的伙食费,会不会是本末倒置了? 难道楚离歌在心里,还将冷玥当成他的人? 青若大急,差点认真得要指天发誓,「奴婢绝对没有听错,他就是这么说的。」 「没听错就好。」慕晓枫冷静下来,只将疑问压下,待日后有机会再当面问问那个楚霸王。 大概十日之后,城门口忽然来了个类似严或时的乞丐。 「据说那个乞丐蓬头垢面,但他坚持说自己是我们慕府的姑爷,后来官兵看了他的身份文书,这才放他进城。」 慕晓枫心中一动,合上帐册,看着神色明显幸灾乐祸的丫头,「青若,你整日足不出户,这些小道消息你从哪听来的?」 青若怔了怔,见她已经转过脸来,连帐册都搁在石桌上,她当即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睛四下乱瞄。 「嘿嘿,小姐,你看亭子旁边这棵枫树的枝桠是不是伸得太进来了?」青若不敢看她,只左右岔开话题,「明天奴婢就让园艺工人来修剪一下。」 慕晓枫神色一冷,微端了脸凝视她,「青若。」 神色平淡,语气稍重。 「对不起小姐,」青若低下头,声细如蚊,「昨天,张化大哥告诉奴婢的。」 慕晓枫没好气的撇了撇嘴,真不知这丫头对她有什么好隐瞒的。她知道张化昨天来看过小白。不过她不知道青若什么时候跟张化如此亲近了?还大哥? 看着青若羞愧模样,有个念头模煳从心里闪过,想了想,她又笑了起来,「既然是张化说的,想必那个人就是我们慕府姑爷。」 严或时,是买官被骗惨了吧? 离京赴任变成被骗成乞丐回来? 哟呵,他也有今天! 青若看着少女笑得弯弯的眉角,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相对慕晓枫主僕幸灾乐祸的欢笑,慕明月突见一个比乞丐还邋遢的男人跑进屋里,还自称严或时的时候,真比直接有道天雷在头顶噼中她,还让她震惊。 她大惊之下,差点直接从椅子滚到地上。 可她终没滚成,因为严或时用他无比脏污的手臂赶着接住了她,所以最终,慕明月吓得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不过,待她再醒过来,眼前所见的男人虽然清瘦了些,但那张脸那双眼还是严或时那个人。 「小姐,那个男人又出去摆摊卖字画了。」枫林居里,树下八角亭子内,冷玥禀报的声音也跟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永远平直冰冷且生硬,不过好在条理清晰,「就连慕明月,也一副罗荆布钗打扮挎蓝子出去到街上叫卖。」 「她?她竟然豁得出那张柔比花娇的脸去叫卖?」慕晓枫微微诧异,严或时那个男人会出去摆摊,她一点都不觉得稀奇,那个男人为了上位可以不择手段,同样为达目的绝对能屈能伸。 必要时候,那个男人甚至可以直接将自己的脸面自尊扔到脚底下踩。 可慕明月? 那个女人骨子里其实同裘天恕是一类人,都是心比天高,眼也高于顶的人。 她拉得下身段去叫卖,还真真令人刮目相看。 「事若反常必有妖,你给我继续留意他们。」 「是,小姐。」冷玥应了一声,就要转身退出去。 「等等,你知不知道慕明月最近都在什么地方出没?」这事,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就在天水大桥附近一带。」 「天水大桥……」慕晓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狐狸尾巴藏是藏不住的,那对狗男女还能有什么谋算? 「冷玥?」 刚刚退出亭子的少女又唰一声掠了过来,「小姐,还有事吩咐?」 「我想问问你,严或时摆摊卖字画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义举?或者你可听到有关别人对他的风评?」 冷玥略诧异的挑了挑眉,「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去打听。」 这一天,慕天达带了两三个随从去实地考察建筑桥樑,本来他身为工部尚书,这种事无需他亲力亲为,不过他这人对于这种关系无数人命安全的事一向十分重视,是以不辞劳苦前往金水大桥勘察。 到金水大桥前,需要先穿过一片居民区,慕天达弃轿而行,就见居民区里有个穿着粗布衣裳覆着面纱的女人正挎着蓝子在叫卖。 也不知那个女人害怕什么,一见他们这行人走过去,竟然立即慌里慌张的收拾东西就要走。 慕天达心里虽觉奇怪,不过也不会过多留意一个陌生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他也没多想,目不斜视就与随从一齐往金水大桥方向走去。 然而不知那个女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匆匆避走的时候,竟然与慕天达擦肩而过。 这也没什么,慕天达为了不撞上她,只好往旁边让了让。却就在这时,那个女人也慌慌张张的往同一方向避让。 这下好了,本来相安无事的人,因为这一避让反而出了问题。 大伙避到一齐,这就真撞上了。 当然,两人都在步行,就算撞上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擦碰一下。但是,慕天达避过的时候,手臂不小心擦过那女人面纱,那薄薄面纱就这样被他一碰给弄掉了。 面纱一掉,那女人更慌了,一味低着头压着嗓子,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官老爷原谅。」道歉之后,那女人也不待慕天达反应,直接低着头挎着蓝子匆匆走开了。 慕天达看着她背影,眼神一下复杂起来,而脸色更是一时变得喜怒难辩。 刚才那个女人虽然一直低着头,可他还是看到了她的脸。而那张脸,他已经看了十几年,已经熟悉到就算想否认也骗不了自己的程度。 「慕大人?」随从人员见他心事重重站在原地,不由得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慕天达回神,立即笑道,「哦,我们继续。」脚步依然往金水大桥方向迈去,可心里却一直盘旋着刚才看到那个人。 她已经沦落到要靠自行叫卖为生了吗? 想着刚才她身上穿的粗布衣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半晌,终在心底落下一声嘆息。嘆息过后,有一种叫怜悯的情绪悄悄从他心底滋生出来。 再怎么不喜,她身上也始终流着他的血。 慕天达还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张姨娘在寿喜堂偏厅里,正跟老夫人哭诉慕明月生活有多困苦。 老夫人被她哭得不耐烦,撑着额头有些头疼的看着她,「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跟她哭了半天,就是想让她给点好处慕明月而已,张姨娘的心思她明白得很。 可慕明月成亲那会,张姨娘不是从府里弄了不少嫁妆给慕明月吗?她那会心里虽气,却还是心疼明月默许她拔拉了不少慕府财物过去。 「老夫人,明月如今生活潦倒困苦,我……我也不求她什么,只求她日后安安定定的过日子就好。」 「安安定定?」老夫人困惑,「如何个安安定定法?」
第137章 逼上门来 ()」 难道张姨娘还想将出嫁的女儿再接回娘家养着? 张姨娘看她一眼,有些犹豫道,「老夫人,其实明月与姑爷会弄成今天这样子,都是因为姑爷求成心切才会被人骗了。」 老夫人皱眉,神色茫然,她实在听不懂张姨娘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那两个人被人骗光了银子? 她不动声色睨着张姨娘,「姑爷如何求成心切?」她想,这个才是今天张姨娘求到她跟前的真正目的吧。 张姨娘飞快打量她一眼,嗫嚅着开口,「姑爷先前曾认真攻读参加科举考试,不过监考官员有人出了问题,姑爷被连累卷子作废……所以后来才想办法……」 老夫人怔了怔,「他想办法用银子捐官?」 张姨娘在她冰凉审视眼神下,羞愧低下头,「嗯。」 老夫人倒抽口气,沉默了片刻,这会也不知再责备谁才好。 她其实一直也有意为严或时谋个官职,可她那个儿子在有些事情上,就是固守原则的一根筋。 她嘆口气,眼色沉沉看着张姨娘,「这事你且容我想想。」 语气竟是透着几分沉重几分无奈,完全没有昔日那种一言堂的魄力。 张姨娘忐忑的看她一眼,眼角又往她旁边桌上的茶杯掠了掠。 难道那东西不管用了?没道理呀,老夫人的心分明还是向着她与明月的,难道这事真这么为难?或许她该加重份量再试试? 张姨娘满腹心事的离开寿喜堂,认真思考半晌,觉得如果老夫人都感到十分为难,那一定是因为老爷的态度十分强硬。 回到飘雪阁进到自己屋子,她才忍不住嘆气,低声无奈自语,「明月,娘只能帮你做到这了,事情成不成,只能看他的造化。」 慕天达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他心里头有事,一回来就扎进书房里。 一边不时回想着今天看到面纱下那张有了愁苦之色的脸,一边又想着最近不时听到人们谈论的消息。 说是有个风骨的落款悔之的年轻人,在金门附近一带摆摊卖字画,经常会帮助周围的老人做些善举,还会经常将卖字画的所得捐部份给一些生活贫苦的老人……。 他抬头,望着窗外秀直的翠竹,低声喃喃起来,「我到底该不该违背原则,帮他们一次?」 枫林居,慕晓枫知道自家老爹回府就闷进书房,知道他今晚是不会过来陪娘亲用晚膳了。 待侍侯赵氏服完药睡下之后,慕晓枫回到自己闺房挨着椅子坐好,才唤来冷玥,「跟我说说,老爷今天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冷玥惊异又佩服的看她一眼,这才道,「小姐,老爷他今天去了金水大桥一带。」 慕晓枫沉吟一下,随后若有所思地冷笑,「看来爹爹是巧遇过她了。」 「你退下去,让红影进来。」 冷玥没有迟疑的转身出去,很快红影就轻轻走了进来,「小姐你找奴婢?」 慕晓枫没有看她,反而掠了眼窗外,她眼神很亮,可神色却十分冰冷。 「我让你准备的事,明天可以进行了。」 红影默默在心里过滤一遍,确定自己的安排没有什么遗漏,才应道,「是,小姐,奴婢会将事情安排妥当。」 少女挥了挥手,红影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看来今晚註定是个无眠夜,很多人都为明天的事辗转难眠吧?」 红影退出去后,青若走了进屋,看着她纤瘦落寞身影,又听闻她喃喃自语,心莫名的疼了起来,「小姐,时辰不早了,你快点歇息吧。」 慕晓枫扭头,看着在床边忙碌铺被褥的身影,不觉微微莞尔。 今晚对于别人来说也许註定是个无眠夜,但对她来说,一定是个无梦的好眠夜。 第二天是慕天达休沐日,用完早膳之后,老夫人就派人请他到寿喜堂去。 而张姨娘一向都惯在老夫人身边侍侯,所以用过早膳,也去了寿喜堂。 「天达呀,」老夫人招唿慕天达在她左侧坐好,就一脸慈祥看着他,「最近公职不忙吧?不过就算真忙也要多注意休息。」 慕天达静静听着,对于她的闲话家常,他一般都会尽最大耐心陪坐听着,只偶尔才会插一两句。 「母亲放心,我会注意的。」 「你一向懂事,我确实挺放心的。」老夫人没话找话,似是回忆起了往事,都忘了眼前的儿子都已经步入中年,而且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对了,最近赵氏的身体怎么样了?病了这些年也真是难为她了。」 难为她一直这么熬着,不生不死! 慕天达诧异抬头,眼眶瞬间微微有了湿意,「母亲?」 连声音都激动得带了几分颤抖,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关怀紫悦的话。 「怎么,她的病还是好不了吗?」老夫人见状,压下心头不快,只装不知的又诧异问多一问。 「不,她挺好,」慕天达激动摇头,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妥,连忙又道,「我是说,她的病情没有恶化下去。」 老夫人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恶化下去就是好事,说不定那天就完全好起来了。」 慕天达听到如此暖心的话,简直都快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母亲,我还以为这辈子……」 「晓枫见过老夫人,见过爹爹。」门口处,紫衣少女一声娇唤,打断了被老夫人轻易两句话就感动得一塌煳涂的慕天达。 她高声见了礼,才快步走进屋子里微上首两人福了福身。 老夫人一见是她,就不悦的皱了皱眉,「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不是一天到晚只顾着服侍赵紫悦那个病痨吗? 这丫头没出现眼前她也不嫌烦,她一来就准没好事。瞧刚才,居然进门就无礼打断长辈说话! 「我也不想过来打扰老夫人与爹爹叙话的,只不过出了大事情,我拿不了主,这才到老夫人跟前讨个主意。」说完,她有意有意往老夫人身后的张姨娘投了一瞥。 慕晓枫姿态放得很低,在老夫人面前完全是个乖顺懂事的小辈。 慕天达是绝对见不得这个女儿受委屈的,哪怕是半点也不成。当然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女儿,他也不会做出为维护女儿而直接与自己母亲对着干的事。 眼睛一转,便立即关切看嚮慕晓枫,问道,「出了什么大事?晓晓你说来听听。」 慕晓枫看了看慕天达,又望了望老夫人,欲言又止的嘆口气,只露出为难面色却支支吾吾不说话。 慕天达见状,心里紧了紧,隐隐有些着急,同时也更加好奇起来,「发生什么事?晓晓但说无妨。」说罢,他还不忘给自己女儿递个安心眼神。 万事有爹爹在,定会替你作主的。 少女看见他对自己眨眼,既觉得窝心又觉得感动。 爹爹对她,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无条件的好。 「其实,」慕晓枫迟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眼老夫人,才缓缓道,「就在刚刚,有几个店家联合到我们府上闹事。」 慕天达一阵愕然,「店家到我们府上闹事?这是何故?」 慕晓枫心下暗喜,她等的就是自己老爹这句话。不过面上却露出忧心之色,眼光又为难的在老夫人身上转了转,「他们反映的问题十分复杂,不如请老夫人允许他们到这里当场说给大家听吧。」 老夫人闻言,眉头就是一皱,张口就要斥责慕晓枫不懂事。 却被她快人一步接着道,「因为这件事不但关系到我们慕府声誉,确切来说,是跟张姨娘有直接关系,还是大关系,还请老夫人容他们到此一见。」 老夫人张了张口,刚刚想训斥的话只得不甘不愿咽了下去。慕天达想了想,又环顾屋内一眼,便点头作主,「母亲,既然如此,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老夫人眼神沉了沉,想要反对,可想了想自己还有事要求这个儿子,这会只好先卖个面子情允了这事。 横竖有儿子在这镇着,谅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耍横。 她扫了眼还在屋内站着的满脸忧色的少女,不冷不热说道,「既然大小姐为难,那就让人到这里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竟敢闹上门来。」 慕晓枫就等着她这句呢,闻言,眼色立时亮了亮,「老夫人明察秋毫,一定会弄清事情始末还个公道的。」 老夫人闻言心头就是一阵愕然,还公道?还谁公道? 慕晓枫说罢却不待老夫人反应,总之恭维的话她说了。老夫人怎么做是老夫人的事,她只管吩咐下去将人带到寿喜堂来就好。 出去将闹事店家带到寿喜堂来的,是慕晓枫身边稳重得力的红影。 只一会,就见她带着五个神态各异的中年男人来到寿喜堂。 基于礼貌,到了寿喜堂,这几个人都能先压下心中不满,恭恭敬敬对上首的老夫人与慕天达行了礼。 慕天达默默打量了他们一番,朝老夫人微微颌首,请他们坐下。 这才客气问道,「不知几位到我府上有何贵干?」
第138章 负责到底 ()」 「慕老爷,」一个身材发福的男人向他拱了拱手,道,「我们今天相约上门,就是为了来讨个公道。」 慕天达默默打量他一眼,知道这个发福的男人大概就是这五人之首,便道,「具体是什么事情,还请这位……」 那男人随即点头自我介绍,「敝姓木,慕老爷称我老木即可。」 慕天达沉吟一下,「我听说诸位都是各商铺的东家,不如我就称阁下木掌柜?」 那发福男人点头,并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随慕老爷。」 「那好,木掌柜,请你在这详细说说都是什么事情?」 木掌柜朝他抱了抱拳,按捺的愤怒这时终忍不住露了几分在面上,「既然慕老爷问起,那我就直说了。」 「不过在说明之前,这些东西还请慕老爷费些时间先行过目。」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慕天达一个眼神,自有下人将这些东西拿到他跟前。 慕天达沉默着飞快看了一遍,越看脸色便越沉。 片刻之后,他看着木掌柜,疑惑道,「这些都是各位名下商铺契约文书?」 木掌柜点头,「不错,不知慕老爷可曾留意这契约上面前一任东家是谁?」 慕天达点头,他自然看到了,这些商铺前一任东家都是慕府的名字,确切来说,全都是慕明月的名字。 「现在木掌柜可以说明问题所在了。」慕天达将契约交回到木掌柜手里,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老夫人见状,只是沉默看着他们,心里虽疑惑丛生,却也不会这时插嘴干涉。 只有站在她身后的张姨娘,脸色渐渐的一程程白了下去。 慕晓枫就在慕天达下首的椅子坐着,她脸上也是喜怒不辩,不过细看的话,一定可以发觉她明亮眸子流光泛彩,却又隐隐透着笃定讥讽。 「简单来说,我们五人名下所有新购买的五家商铺,都出了不同程度的问题,今天才会相约到府上相商解决之道。」慕天达和气,木掌柜自然也不好咄咄逼人。 慕天达只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五人原先看中贵府名下的商铺,都是看在价钱相对便宜才仓促买下的。」 「仓促?」慕天达不解,「难道你们事先都没有了解过?」 木掌柜点头,眼神晦暗莫名,「我们吃亏就吃亏在贪便宜,原先想着慕府名下的商铺,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又想着贵府既然急着贱卖,价钱低些也说得过去。」 「谁知买下来才发觉,我当时一齐盘下的货物居然大批都是次劣品,这样算起来,当时买下商铺的价钱,我还亏了不少。」 木掌柜开了头,旁边高瘦个的就接着道,「对呀,我的情况也跟木掌柜差不多,也是后来才发现按上等品进货价盘下的货物存在重大缺陷,根本无法正常售卖;单是这一项,我就损失了好些银两。」 另外一个也接着诉苦,「你们两位的算是好了,我盘下那家商铺才是惨的。」 慕天达眉心跟着跳了跳,只等着他往下说如何惨法。 「慕老爷,你们做事情不厚道!」那人绝对是被坑惨了,一不留神就直接指责起南楚这位当朝三品大员来,慕天达只当他心里不痛快,也没在意这些小节。 老夫人脸色可明显沉了沉,不过被慕天达眼神暗中制止才没有发作。 「我盘下那家商铺的时候可说好了,银货两讫;可结果呢,最近被人拿着债务欠条追上门,我才知道自己原来被坑惨了。」 他垂着脑袋唉声嘆气好一阵,才又道,「那欠条上面写着的债务足足五千两,你说我盘下店铺的时候,你们让利也没有三千两,我却要代为还债五千两,这倒贴钱还不算,我还得生生受那债主闲气。」 那人越说越气愤,慕天达则是越听脸色越不好看。 「我跟那债主说这些旧债与我无关,让他自己到府上讨去。可那人说,他当初借钱的时候就说好了,讨债时只认店铺不认人……」 这么新奇的借贷方式,慕天达简直听呆了! 另外一个人接着更加义愤填膺道,「就是就是,我的情形也差不多,只不过我盘下那家商铺,原本地段就不算太好,却还要被坑贴银子进去,我现在不想要那商铺了,只求慕老爷将原先的银两退还给我就行。」 「你们这些算什么,要说起来,我的遭遇才是最倒霉的一个。」最末座一个开口,神色郁郁中带着几分难掩的忿恨,「我盘下那家商铺,没有暗中拖欠债务也没有你们所说的货物以次充好的问题。」 慕天达瞪大眼睛看他,就在等着他说究竟还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这位竟连最基本的愤恨之色都掩不下了。 「可我当初受不住前东家哀求,滥好心留下店里原先的伙计继续帮工。」他愤愤瞪了慕天达一眼,这会愤怒已经占据了主导,他压根忘了他瞪这位是当朝大官,「原本这些人也没露出什么不妥来,我看着他们老实本份,考察一段时间后就完全放心了。」 「可谁曾想,他们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原来我眼见的老实本份都是他们装出来迷惑我的,」那人说着说着,越发气愤难平,连声音都愤怒得颤抖起来。 慕天达的心,也随着他颤抖的声音而高高悬了起来。 那人仍旧瞪着慕天达,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在我放松警剔信任他们的时候,居然一次给我来个狠的,一个夜晚就将店铺里所有值钱财物都席捲一空。」 「慕老爷你听听,我们五人诚实买下你们家名下铺子,居然一齐遭受不同程度损失。」最后,是五人为首中的木掌柜苦笑作结,「看看,简直偷蒙拐骗都齐全了,贵府的手段还真令人嘆为观止。」 慕天达沉着脸,冷冷扫了眼脸色发白的张姨娘一眼,才道,「诸位不必着急,这事其中必有什么误会,只要弄清楚各位确实蒙受了不必要的损失,我们一定会负责。」 木掌柜立即道,「既然如此,还请慕老爷现在给我们几人一句明白话。」 这意思,就是不谈清楚不给赔偿,他们几人就赖在这不走了。 慕天达脸色变了变,老夫人简直已经隐忍到极点,脸色早就勃然大变了。 慕晓枫不时打量张姨娘,见她一味将头越往底下埋,只觉无比有趣。 真以为她娘亲的财产是那么好侵占的? 吃进去的也得给她吐出骨头来,吐不出骨头也不要紧,她最后会直接要了张姨娘这身骨头来抵债。 「张姨娘,这些是怎么回事?你来跟他们解释清楚,」慕天达扭头,狠狠瞪着想做缩头乌龟的张姨娘,「还有,你女儿惹的祸,你自己摆平。该赔偿就赔偿,该赔多少就赔多少。」 原本被他喝得胆颤心惊的张姨娘一听这话,心神顿时定了不少。 慕晓枫瞧着她老爹说得痛快,都忘了说最重要最关键的,所以张雪兰这头贪心的豺狼才会露出大石落地的轻松。 老夫人心里虽又怒又气,可也不能在这时候拆台,如果儿子肯松口帮着解决这次难题,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因此,她看张姨娘的眼神,那是又气又无奈。 慕晓枫见差不多了,这才轻声道,「张姨娘想必听明白爹爹的话了吧,这些店铺原本虽是我们慕府名下的,不过二妹妹出嫁时,张姨娘可是将它们统统都添作二妹妹嫁妆了的。」 张姨娘顿时浑身一震,一股不妙的预感瞬间席捲。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紫衣少女一脸平静温和继续道,「二妹妹若真缺银子用,大可以明着跟我们说一声,难道依老夫人对她的疼爱,还会眼看她受苦不成。」 慕晓枫顿了顿,就在老夫人受用的眼色下,继续道,「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点点银两,将我们慕府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竟在外面瞒着我们为了蝇头小利而做出偷蒙拐骗的事情来。她这样做,不仅她脸上无光,我们慕府也跟着受累蒙羞。」 老夫人掀着眼皮往她看了看,眼神竟奇异的隐含贊同。 张姨娘脸色从惨白又转为寸寸铁青,然而这些话,她听着难受难听,却不能反驳。 「虽然名义上,二妹妹是我们慕府的二姑奶奶,不过有句俗话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慕晓枫声音平平淡淡,只是单纯就事论事,并没有趁机对慕明月落井下石的意思。 「现在这些祸是她嫁出去之后才惹下的,而那些商铺其实已经归划为她的嫁妆,按道理来说,这些事实际上跟我们慕府已经完全没有关系。」 那几个沉默听着她声讨张姨娘的掌柜,这时有些坐不住了。 跟慕府无关,那他们的损失找谁要去? 木掌柜立即就皱眉急急打断,「可我们都找不到慕二小姐下落。「 慕晓枫含笑打量他们一眼,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这才又接着道,「几位掌柜既然一时找不到二妹妹的人,那找人与赔偿的事就交给张姨娘了。」 「当然,如果几位掌柜不放心,今天也可以在这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让张姨娘立下切结书按了手印为凭。」 张姨娘立时大惊,这意思是让她独自背负这些掌柜索要的赔偿? 她哀求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心里有气,此刻正佯装看不见,只顾低着头拔杯盖。 慕天达深觉自己女儿说得有理,直接就痛快点头拍板,「不错,这事本跟慕府无关,不过这事既然是慕府二姑奶奶做得不地道,就让她的生母在此为几位作担保好了。」 「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那几个掌柜不约而同朝木掌柜看去,眼神正在默默交换意见。 张姨娘却是又惊又急,连忙哀求道,「老爷,这事……不可,明月她、她没有能力……」 慕天达黑着脸,毫不留情的一记冷眼横扫了过去,「她当初既然有能力做下这些事,就有能力承担这些事的后果。」 「爹爹,我还是不太放心啊,万一张姨娘心疼二妹妹,到时候只怕……」 只怕什么,慕晓枫没有说下去。不过慕天达心里明白,她担心的只怕张姨娘会阳奉阴违,私下拿慕府的钱填补慕明月挖下的窟窿。 慕天达越想越怒,亏他昨天撞见那个女儿还觉得薄待了她,还想着要从别的事情上头补偿一下她。 她竟然……短短时间就昧心闯出这样的乱子。 真闹不明白,她坑别人那么多银子想干什么? 既然有那么多银子,又怎么会将日子过得落魄到要自行到街头叫卖为生? 这个时候,慕天达都已经开始在心里暗暗怀疑,昨日他会在金水大桥居民区一带碰到慕明月,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巧合。 或许,昨天的事根本就是慕明月有心算计在那等着他的? 慕晓枫瞧见他神色变幻,就在心里暗嘆,有些时候,她老爹确实还挺敏锐的。 若不是她事前洞悉了慕明月的诡计,爹爹这会早就怜悯慕明月生活困苦,而动了恻隐之心要帮补那个女人了。 哦不对,应该说爹爹确实已经对那个女人动了恻隐之心的,她进来之前,爹爹大概就想着要向老夫人坦诚想帮严或时一把吧? 想到慕明月对这些掌柜种种偷蒙拐骗的手段,再联想到昨日的巧遇,慕天达心里已经完全颠覆了对慕明月的感观。 只觉得这个女儿,无论道德品行操守,都是败坏之极,厌恶之情瞬间浓浓占据心头,悄无声息之间就将心底那点点怜悯之情掩盖过去。 他冷冷盯着张姨娘看了一会,扭头对木掌柜道,「木掌柜,对于各位蒙受的损失,不如今天由我作主先在这立下字据;一切皆由张姨娘与她女儿慕明月负责到底,假若他们无力偿还或有意拖欠,就请各位直接将他们送去衙门。」 「只要各位所告情况属实,衙门一定会还各位一个公道。」 张姨娘剧烈晃了晃,差点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第139章 谁伸的手 ()」 几位掌柜闻言却是面面相觑。 他们想讨回的是银子,而不是意气,更没兴趣将慕大人的家眷送进大牢。 这到底让他们怎么办? 「各位掌柜都放心吧,有我爹爹保证,这事绝对赖不了。」慕晓枫轻声作了补充,淡然瞥过几乎委顿在地的张姨娘,「而且,老夫人也在这听着呢,张姨娘自然不会令各位白白蒙受损失的。」 得了再三保证,木掌柜倒是带头同意先让张姨娘立下文书又按了手印为凭,这才喜忧参半的将人带出了慕府。 老夫人想了想,这会已经完全没心情再提帮严或时一把的事了。她看了看慕天达,便道,「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慕天达自然率先站起来,「那母亲好好休息,我迟些再来看你。」 他说完,慕晓枫也跟着行了礼要走,张姨娘随后也准备离去。 「张姨娘留下。」 一句话,生生将双腿发软的张姨娘截留在了寿喜堂。 休沐日却遇上这样闹心的事,慕天达此刻同样一点好心情也没有,离了寿喜堂,就让慕晓枫先回她自己院子去了。 翌日,朝会结束之后,慕天达出了大殿走到广场正想快步离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慵懒极富磁性的声音,「慕大人,还没恭喜你觅得佳婿,特在此送上祝贺。」 慕天达脸色僵了僵,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去,就见右相夏星沉笑意微微的朝他迈来。 「右相谬赞。」慕天达静默半天,才憋出这句无比堵心的客气话来。 昨天的事已经够他闹心了,今天实在不想再听到关于那个不肖女的任何消息。 可偏偏,眼前这位风流文雅的右相併不想如他的意。 慕天达内心正无比郁闷纠结,就听闻夏星沉慵懒的嗓音又飘进了耳中,「听说慕大人这位佳婿当真是位少有的人才。」 这话,夏星沉说得诚恳。可慕天达听在耳里,只觉特别刺耳。总之,经过昨天的事,现在他听什么都觉得充满弦外之音。 这弦外之音还是绝对不带好话那种。 他抬头,正迎上夏星沉略略弯起的眉角,一脸慵懒笑容,两眼意味深长。 慕天达心中打了个突,忽然弯腰对他作了揖,诚恳道,「请右相指教。」 「指教不敢。」夏星沉一副随和姿态,然而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告诉慕天达,他有秘密,而且是关于严或时的秘密。 慕天达瞧见他眼神,心中一愣,随即道,「我府中的翠竹时节正好,不知右相可有兴趣到舍下观赏?」 夏星沉笑了笑,漂亮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就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样子来。 慕天达随即会意,温和作出请的手势,「择日不如撞日,右相不如与我同去?」 夏星沉点头,「慕大人说得好,听说尊夫人贵体抱恙,夏某作为晚辈正该前往探望一二。」 他说完,已经率先迈开脚步往宫门外走。 慕天达在原地愣了愣,对夏星沉刚才那句突然自称「晚辈」,半天也回不过味来。 两人去到慕府,夏星沉自然先奉上礼物表示探望之意,然后才随慕天达前往他的雅竹院「赏正当时的翠竹」。 实际上,不过以赏竹名,直接进入慕天达书房密谈才是真。 也不知两人在书房里面谈了些什么,总之夏星沉离开之后,慕天达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嘴里还忿忿的念念有词,「简直岂有此理,什么善举骨气,统统都是用谎言堆砌起来的海市蜃楼!」 枫林居飞檐入树的亭子内。 「小姐,右相送了礼物前来慰问夫人。」 慕晓枫抬头看着青若,眼里顷刻有流光掠过,转出淡淡奇怪之色,不过反应相当平淡,「哦,他有心了。」 青若一噎,小姐这什么反应? 「据说右相与老爷在雅竹院书房坐了一个多时辰。」 慕晓枫点头表示知道,「这么说他是顺便送上礼物的。」夏星沉与她爹爹同朝为臣,有公事商谈很正常。 想了想,她侧头看向另一边的安静丫环,「红影,将那些风声透露到爹爹跟前去。」 这一世,严或时休想再以慕府为跳板踏上青云路。 红影恭谨应是,然后下去安排了。 没过多久,红影就跟她禀报说老爷反应平淡,对那些风声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自家老爹出人意料的冷淡反应,反倒让慕晓枫大为奇怪,「这只能说明爹爹之前已经知道这些事情。」 她托着下巴,用力在沉思。 到底是谁在她之前将事情透露到爹爹耳中呢? 想了想,慕晓枫勐然记起一件事来。 她心中莫名打了个突,暗中称奇同时亦生疑窦,「如果真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直就是再次抢在她前面,将她想做并且早安排好的事情又做了。 「向我示好?目的呢?动机呢?」少女眼神渐渐严肃,她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 除非是亲生父母,况且就算亲生父母还不一定就能毫无条件对子女好呢。 慕晓枫要证实心中怀疑,自然非常容易,只要从她老爹口中套几句话就行。 不过,她更警剔的是那个人为什么一次两次这么做? 慕晓枫还没揣测出夏星沉用意,不过另外一件事却已经做成了。就是慕明月扮困顿勾起慕天达怜悯之情,进而结合严或时各种良好见评,再利用老夫人让慕天达主动自愿为严或时谋官职这事。 在慕晓枫隐蔽破坏下,完全没戏唱了。 而张姨娘没办成这事,再加上那天被五个掌柜联合逼债这一出,最近根本不敢与慕明月联络。 而且最近被五个掌柜逼得紧,张姨娘已经在犹豫想着是不是冒险一次。 她犹豫来犹豫去,直把慕晓枫的耐心都耗尽了。 「红影,帮她一把,让她尽快做决定。」 不逼入绝境,张姨娘只怕还得继续犹豫不定。慕晓枫翻着红影刚捧过来的帐册,头也没抬,眼睛还盯着麻灰石桌上的厚厚帐册,直接就下了命令。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张姨娘不是兔子,还绝非良善之辈。被五个掌柜逼得急,在不赔偿就送去衙门见官这两条路中,她自然选择前者。 毕竟,但愿还有一点可能,谁也不愿意进去蹲大牢的。 这一天,又到了慕天达休沐日,他惯例用完早膳若无事就会去寿喜堂陪老夫人说一会话。 慕晓枫去寿喜堂之前,先派人去飘雪阁将张姨娘也请去了寿喜堂。 「见过老夫人,见过爹爹。」进入偏厅,慕晓枫先规规矩矩行了礼,然后才在慕天达下首位置坐下。 「今天趁大家都在这,我有些事情要说一下。」 老夫人一听她这口气,心里就开始不舒坦。每次这丫头来寿喜堂,准没好事。 她下意识皱起眉头,不冷不热掠了慕晓枫一眼,道,「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要拿在这里说了。」 言下之意,你既然接了掌家的权,就别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拿来这打扰大家心情。 慕晓枫完全无视她的冷脸,而是抬头先看了看张姨娘,然后朝门外点了点头。 红影就搬了一叠帐册进来,在她旁边矮几放好,又恭恭敬敬退到她身旁侯着。 慕晓枫这才道,「老夫人,我今天要在这说的事,关系到我们慕府根基大业,我即使勉为其难掌管家业,也不敢独自承担这样的重任。」 「晓晓别担心,有爹爹在。」慕天达偏过头,适时温和的为她鼓气。 少女微微一笑,神色感动,「谢谢爹爹。」 若非肯定自己老爹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支持她,她也不会特意选在今日他休沐日才将这事抖出来。 张姨娘听闻她那句「关系到我们慕府根基大业」的话,心头就紧张得扑通扑通乱跳。 可想了想,又觉得她是自己在吓自己。 粗浅一些的帐册,这个贱丫头也许还能看出破绽来,其他帐册的帐面她可做得十分完美,凭这个乳臭末干的小丫头,一定看不出什么端睨来的,她不能自己先心怯露出苗头。 暗示数遍之后,张姨娘终于觉得心神定了定。 慕晓枫根本没有看她,只随手拿了帐册翻了翻做个样子。然后抬头,一脸凝重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经我最近查帐得知,我们府里亏空情况十分严重。」 老夫人眼皮微微挑开,神色并不见有多大波动,很明显认为她这话纯属危言耸听。 她不紧不慢道,「既然你都查出来了,那就在这跟大家都说说吧,到底怎么个严重法。」 不相信她?认为她凭空捏造? 少女心头冷笑,面上恭敬而严谨,「我们府里的产业,包括田产、店铺、以及现银与库房里原本各种价值不菲的收藏,经我最近一一核查,发现基本已经十室九空。」 老夫人挑眉,冷光倏从眼皮迸出,厉射向少女淡静面容。 慕晓枫丝毫不受她冷厉眼神影响,继续一边翻着帐册一边道,「眼下我们府里只剩下少数几间商铺,那些为数不多的产业收入,只能勉强维持我们目前的生活而已。」
第140章 夺她心头爱 ()」 「这么严重?」老夫人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心里也开始从原先的不信变成了怀疑。 慕天达却已经绷了脸,一脸严肃之态。 他知道晓晓绝对不会说大话来唬人,她今天连帐册都搬来,那就说明这些问题可能比她说的还要严重。 慕晓枫低着头,一边翻看帐册一边说道,「目前还在我们慕府名下的产业,只有两间盈利还不错的首饰铺,另外再加一间脂粉铺,还有一间盈亏相平的绸缎铺,再有三间就是自张姨娘管家后一直都在亏损的米铺。」 她看着老夫人,面无表情道,「这些产业,就是目前仅剩的还在我们慕府名下的;至于其他林林总总数十间铺子与数百亩良田,大概半年前就已经陆续被变卖了。」 「老夫人若想知道它们的现主是谁,我想这屋里唯有张姨娘一人有资格替你解惑。」 她说得从容淡定,似乎压根不知道此刻从她嘴里嘣出的每个字,都够老夫人与张姨娘心惊肉跳。 「不过现在,我也很好奇我们慕府大部份的产业都到了谁手里?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陆续在暗中易主?」少女笑了笑,神情温和,明亮透澈的眼眸却寒意森森。 她笑着打量了张姨娘一眼,目光一转復凝在了慕天达身上,「爹爹,难道你不好奇吗?」 「大部份产业都在半年前就已经陆续被变卖?」慕天达还在慢慢咀嚼这句话,就见少女含笑向他看来。 他心头一窒,随即目光如刀飞向已经战战兢兢却还在强作镇定的张姨娘,「晓晓的意思是说,我们慕府大部份的财产都被人恶意搬空了?」 而这些产业,绝大部份还是紫悦嫁进慕府之后带来的嫁妆。 这个认知,瞬间让慕天达怒火中烧。 「晓晓你确定是在半年前?」慕天达虽然问的是自己女儿,然他冒火又透着冷酷的眼神却直直射向张姨娘。 慕晓枫轻轻点头,力度不大,可态度肯定,「爹爹,这些事若不是查有实据,我怎敢拿出来跟大家说。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有人反咬一口说我诬陷呢。」 这个「有人反咬一口」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估计没有谁听不明白她言下所指。 张姨娘再也忍不住了,她憋红了脸,露出一副果然被人诬赖冤枉的姿态,委屈又忿愤质问道,「大小姐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就是指我暗中将慕府的产业都偷偷私下变卖了?」 她质问得似乎底气十足,不过她目光却不敢迎着慕天达愤怒骇人的眼神,而是气愤交加的哀求地看向老夫人。 慕晓枫从来坚信有理不在声高,她才不怕张姨娘装出这副脸红脖子粗被人冤枉的模样。 她冷淡地瞥了瞥张姨娘,十分平静道,「名义上,是在半年前,我已经开始接手打理府中产业,只不过相信不管是老夫人还是爹爹,他们都知道那个时候娘亲病情反覆,我根本没有多余精力管家。」 言下之意,那个时候实际掌家的还是张姨娘。 「而现在我查出来,慕府大部份产业都是在那之后才陆续被转移的,张姨娘若非要说不知道其中内情,我想大概要将内情查个水落石出,只好将这些事先按剽窃侵占论处交由官府查办了。」 张姨娘一听到官府二字,就像被人扎到死穴一样,冷不丁的失态嚷了起来,「大小姐你别仗着老爷在这里就欺人太甚。」 慕晓枫淡淡笑了笑,上扬的眉梢眼角都彰显着她心情不错。 她真想好心告诉张姨娘一句,她今天就是仗着爹爹在这,欺你张姨娘了你待怎么着! 「张姨娘,」慕天达抬眼掠去,眼神阴沉,「不是做贼心虚又何必大声嚷嚷。」 慕晓枫火上浇油笑着添了一句,「对呀,嚷得再大声也不表示你就有理。」 她笑容一敛,整个人立即就透了几分肃杀气势,「私下侵吞慕府大部份产业,不管是谁,都得为她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 一时间,张姨娘被他父女俩挟枪带棍挤兑得哑口无言。 老夫人看不下去了,特意轻咳一声,才沉声道,「大小姐你说你最近从帐面查出这种种问题,为何之前一直没发现?」 老夫人还敢质疑她造假?真不明白老夫人为何一直都偏袒张姨娘,眼下证据确凿,老夫人居然还不肯相信。 少女心里哼了哼,眼底掠近一抹狡黠,面上却露出诚惶诚恐之色,「那是因为张姨娘最近才记得将帐册交由我管理。」 之前她连看也看不到,怎么查去? 老夫人忍不住眉头一皱,十分不悦的掠了张姨娘一眼。自己做事不仔细,还整天想让别人替她善后,这个侄女真是够了。 「那证据,证据呢?」张姨娘被老夫人怒目一瞪,心中一激灵,态度又强硬起来。 她将帐面做得如此完美,她才不相信慕晓枫这个死丫头短短两三个月时间真能查出什么。 「证据?」慕晓枫似笑非笑的看过去,「最明显的证据不就在张姨娘你自己身上吗?」 张姨娘黑了脸,隐忍着又不敢大声怒斥,依旧用不善的语气表达了她十二万分的不悦,「胡说八道,我身上哪来的证据。」 慕天达也疑惑的看着言辞笃定的少女,不过见她神态从容有度,心里便一点了不为她担忧。 他相信晓晓没有撒谎,而是这个姓张的女人……。 慕天达神色不豫的看了看张姨娘,已经在心里默默盘算该如何处置这个如梗在喉梗了他半辈子的女人。 慕晓枫诧异的挑了挑眉,含笑看过去,「咦,张姨娘难道已经遗失了我们府的库房钥匙?」 张姨娘一噎,眼神带着气愤与茫然,她盯着慕晓枫,自齿缝挤出声音来,「大小姐休得转移话题。」 慕晓枫垂眸,笑容隐去,俏脸肃然变冷,淡淡道,「我没有转移话题。」 「张姨娘不是问我要证据吗?既然你要证明自己没有私下侵吞慕府产业,最直接的方法之一,就是现在拿着库房钥匙打开库房,拿上帐册与实物一一对照,立刻就可知道孰是孰非了。」 真当她是好煳弄什么也不懂的大小姐? 张姨娘脸色陡然一白,瞬间醒悟过来为何慕晓枫迟迟没有向她索取库房钥匙了,原来一早就在这里等着她。 「现在,」少女抬头,凝着她惨白的脸,神情淡淡,「张姨娘还要说自己没有私下侵占慕府产业吗?」 「我想是不是大伙都到库房瞧一瞧,对比一下实物与帐面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哦,张姨娘现在不会还要说,你虽然有库房钥匙,但里面的东西却不一定只有你才接触得到?」少女冷笑,眉梢已然凝了层寒霜,「如今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可能在库房大部份值钱物品被人调包甚至以次充好之后,你一直都一无所觉。」 她顿了顿,盯住张姨娘颜色频频大变的脸,慢慢地一字一顿道,「除非这一切就是你授意的。」 「你、你胡说,我没有。」张姨娘仍旧死硬撑着不肯认,仿佛她不认,慕晓枫就不敢拿她如何一样。 慕晓枫瞧见她嘴硬的样子,只能说她紧张得太天真了。 「老夫人,」少女恭敬的看着上首老妇人,「我记得你最喜欢的一珠八宝玉珊瑚一直都存放在库房中保养着,你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吧?我记忆中好像还是在七八年前见过,直到如今我都忘不了它栩栩如生的样子。」 少女赞嘆着,眉目皆是艷羡,「爹爹,不如我们和老夫人一起去库房看看那珠玉珊瑚可好?女儿实在是仰慕它的独特风姿。」 慕天达宠溺的看着她,几乎连想也没想,立时就点头,「好,晓晓想看,我们就一起过去看看。」 张姨娘见状,立即就慌透了,可是慕晓枫当面提出了疑问,她若是藉故推三阻四不去库房,必然更令人起疑。 现在她忽然大恨,自己之前为什么非要紧攥库房钥匙不放,以为这样就可以拿捏住慕晓枫这个死丫头。 可现在看看,分明是反过来她被慕晓枫借着这事拿捏住了。 库房钥匙一直都在她手里,就算库房发生遗失调包等等任何不好的事,与慕晓枫这个死丫头都没有丝毫关系,反而是她……! 可恨归恨,眼前得赶紧想法子先遮掩过去才行。 老夫人最喜爱的那株玉珊瑚? 张姨娘飞快回想着,她究竟拿了什么成色的珊瑚来代替呢? 慕晓枫站了起来,慕天达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还走向老夫人,「母亲,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也好让晓晓这眼拙的丫头长长见识。」 「老夫人,那珠玉珊瑚……」张姨娘大急,见老夫人意动,脱口就要阻止,可想了半天,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 老夫人本来只觉得慕晓枫夸大其词,可这会见张姨娘慌里慌张的模样,反而起了两分疑心。 而且,自己儿子一脸温和期待的站在跟前,就等着为那丫头邀赏,她怎么好驳儿子面子。 「不是说库房钥匙就在你手里吗?」老夫人冷着眼看向张姨娘,眉目分明已经透着几分不悦,「我也许久没见过那珠玉珊瑚,大伙既然也想看,那就跟着一起去看上一看。」 看上一看自然不是大问题,可张姨娘怕去到库房之后,慕晓枫这个死丫头会出更多阴招对付她啊。 老夫人已然发了话,自然就不容张姨娘质疑了。 如果在平常,老夫人想要看自己的宝贝,只需说一声,直接让人将东西从库房搬到寿喜堂来就是。 这会,慕晓枫将她引去库房,可不仅仅是为了让她看一眼宝贝玉珊瑚的。 慕晓枫要通过老夫人「眼见为实」亲自坐实张姨娘侵占慕府产业的罪名,老夫人不移驾去库房怎么行。 有了老夫人在前头开路,张姨娘只能垂头丧气跟在后面走出寿喜堂。 至于张姨娘已经暗中使心腹先去库房遮掩? 慕晓枫一点也不担心,就算张姨娘想要遮掩,有些独一无二的贵重单品,张姨娘就算费尽心机也没有办法遮掩过去的。 他们一行人没走多久就去到了库房,老夫人最关心她那珠玉珊瑚,所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玉珊瑚搬出库房门口让她看。 若是以前老夫人不起疑时,只将玉珊瑚搬出来远远看几眼,一定看不出真伪来,可现在。 慕晓枫微微勾唇,看着忐忑不安的张姨娘,满眼嘲讽。 怪只怪,这个女人实在太贪婪了。 若是张姨娘不想着搬空慕府财产,也不会短时间内就被她捉到把柄。 下人小心翼翼将玉珊瑚搬到了库房门口,门外光线充足,地方又宽敞,老夫人可以仔细看个够。 可玉珊瑚一搬出来,老夫人皱纹横生的老脸就唰的变了。 不说其他细节,只一眼她就能看出这是赝品。 她的玉珊瑚在阳光下,绝对闪着熠熠莹润光泽,但眼前这珠,黯淡无光沉沉如死,哪里是她价值不菲的宝贝珊瑚。 「张姨娘,」老夫人怒极抬头,凌厉恼怒的目光霍地笔直射去,「这就是你给我保管的玉珊瑚!」 张姨娘急急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哄住老夫人,可她千着急万焦心的,一时间被老夫人怨责瞪望,脑里一片空白,哪里想得出只字片语来解释。 慕晓枫轻轻嘆了口气,「老夫人,你先别生气,库房里还有很多你喜爱的宝贝呢。」 张姨娘听闻她一语双关的话,身体立时晃了晃,脸色煞白之下,差点急得晕过去。 「老夫人,库房里东西多又杂乱,且光线不足,你老人家还是不要进去吧。」 这个时候还想要阻止?不觉得迟太多了吗? 慕晓枫对着张姨娘投去淡淡一瞥,轻蔑之色转瞬自眼底掠过。 她也随即柔声劝道,「张姨娘说得有道理,不如老夫人你就别进去了,我和爹爹代你进去看一看,到时出来再跟你禀报详情也是一样的。」
第141章 施恩当图报 ()」 慕天达盯了眼张姨娘,倒是真心实意担心老夫人身体,遂也开口劝道,「对呀,母亲,你若真不放心,我和晓晓亲自进去替你看一看。」 这父女二人不劝还好,这一劝,老夫人却动了非要亲自到库房里面看一看的念头不可。 「你们谁也别劝也别拦,我就亲自进去看了。」老夫人脸色一沉,也不理会张姨娘,直接对姚妈妈吩咐,「你让人点上几只灯笼进去,我就不信里面还会暗得看不清。」 这主意简直太妙了。 慕晓枫忍着笑,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老夫人,「爹爹,我们也随老夫人进去看着吧。」 慕天达随即点头,他们是该跟着进去看着点老夫人,万一她在里面磕着碰着,这么大年纪的人可就遭大罪了。 姚妈妈很快就让几个下人提了灯笼过来,张姨娘见无力阻止,已然惨青着脸惶惶颓然的软在一旁。 可她咬咬牙,看着老夫人他们几人背影,也跟着往库房里走。 张姨娘就算真要搬空慕府财产,库房里还是留有些大件的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摆在显眼处,好掩人耳目的。 所以老夫人刚进去,还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只不过在慕晓枫有意无意引导下,老夫人很快就摸到了平日存放她最喜爱物品所在,让人提着灯笼照了又照,结果老夫人气得差点晕在里面出不来。 慕天达见状,不敢再让她看下去,只得耐着性子又恳求又哄的,好不容易才将气得两眼昏花的老夫人给哄出库房。 出来之后,自然是立即将人送回寿喜堂了。 张姨娘趁机想熘,却被慕晓枫一语道破,「张姨娘,老夫人这会肯定希望你在身边侍候着的,有什么事能重要过老夫人呢?」 最后,张姨娘是耷拉着脑袋被逼着也跟回寿喜堂去。 老夫人回去歇了一会,才终于恢復过神气来。 「张姨娘不如你都老实交待了吧?」待老夫人情况一定,慕晓枫立时又紧咬张姨娘不放。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要将张姨娘一棍打死。可不会因为老夫人这不知真气假气就手软心怯放过的。 慕天达本来有些担忧老夫人的状况,可见自己女儿示意他放心的眼神,想了想,倒也安定了些。 「交待?」缓了口气,张姨娘又开始装煳涂了,「大小姐,你让我交待什么?」 「哦,看来张姨娘未老先衰了。」少女瞭然的点了点头,随即露出认命的神色,坦然道,「你这半年来陆续将慕府的产业都偷偷私下变卖,如今慕府的财产都到哪去了?」 装煳涂?也要她慕晓枫点头同意了才行。 张姨娘眼睛转了转,看了老夫人一眼,下意识就要否认。 「你别再想顾左右而言它了。」慕晓枫冷了脸,通身就张扬出让人不敢小觑的逼人气势,「除了库房存放的贵重物品,我们府里的帐房先生一定清楚还有多少可用现银。」 她声音淡淡,眼神森冷逼迫,「要不要现在就叫帐房先生到这来?」 张姨娘抿唇不答,老夫人见状,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的心都有了。 「叫,怎么不叫?」 张姨娘大惊失色,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老夫人,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白着脸低下头,似乎心虚到无言以对。谁也看不到她低垂的眉睫下,讥讽冷光幽幽闪烁。 帐房郑先生是慕府多年的老帐房,深得慕府上下信任,不管是赵紫悦当家还是后来张姨娘当家,谁也没有想过撤换掉这个老帐房先生。 人,很快就请到了寿喜堂。 老夫人也没有耐性再玩迂迴曲折那套,见了人立即就单刀直入问,「郑先生,你现在当大伙的面告诉我,我们府每个月入帐的现银有多少?眼下剩余可调用的现银又有多少?」 郑先生长得高高瘦瘦看似风一吹就倒的人,在听闻老夫人连珠炮似的发问,倒也没有露出惊慌,只略一沉吟就徐徐答来,「回老夫人,我们府每个月入帐的现银基本都持平在一万两左右,眼下可调用的现银共有十万八千六百九十三两白银。」 老夫人一听倒是怔了怔,随即又狐疑的松了口气。看张姨娘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难明,似内疚又似不解。 慕晓枫一脸诚恳讨教的表情,看着郑先生问道,「请问郑先生,我们府每个月主要现银来源是哪里?哪个产业的铺子比较赚钱,哪些长期亏损?」 「府里每个月开支又是多少?」 郑先生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分毫迟疑,更没有因为她年纪轻就欺她,而是十分认真的一项项详细回答了她。 慕晓枫听着,一味露着笑容表示受教的点头。 每一项都答得天衣无缝,每项条理都清晰得让人无从怀疑更无法反驳。 如果郑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么就等于直接否定了她之前指出张姨娘暗中转移变卖慕府产业的事。 没有哪些产业,慕府每个月哪来的现银入帐,是吧? 只可惜,张姨娘有办法对付这个老实帐房先生。 她慕晓枫多活一世,绝对不会比张姨娘手段差。 「谢谢郑先生,你替我们家管理帐务,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 慕天达见她笑眯眯道谢,一时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他眼神询问,「晓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少女朝他淡淡一笑,给了他一个安心眼神。 随后扭头往门口望了望,就见冷玥面无表情的拉着一个七八岁大小男孩正往这里走过来。 那男孩怯怯的走近门口,还是逼于冷玥不肯松开的手,才拖拖拉拉不情愿的低着头往屋里走。 慕晓枫看见他,却笑着高声温和说了句,「小洋洋,你抬起头看看谁在屋里头等着你。」 许是她的软糯好听的声音有着令人放松的魔力,原本在冷玥旁边十分紧张害怕的男孩,突然就抬起头张大黑熘熘眼睛往屋里望了望。 「爷爷!」惊喜交加的声音,小洋洋喊了一声后,居然大力甩开了冷玥的手,撒腿就往屋里帐房先生跟前跑过去。「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再也不见不到你了。」 帐房先生在蓦然听闻他叫喊的声音时,就已经激动得浑身僵硬呆住了。直到此刻这小孩子跑到跟前,仰起小脸泪花闪动的看着他,他才恍如梦中惊醒一般。 他突然俯身弯腰用力一把抱住小洋洋,「洋洋,爷爷在这,爷爷在这。」 爷孙激动抱在一起这一幕看得慕天达与老夫人都煳里煳涂,不过慕天达掠了张姨娘一眼,很快就猜明白其中是怎么回事。 慕晓枫则笑容可掬的看着张姨娘,十分温和地问,「张姨娘,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终会遇着鬼的。」 张姨娘瞪大眼珠,死死盯着那对激动抱在一起的爷孙俩,目光充满极度不甘心与不敢置信。 整个人都处于巨大的震惊与怀疑中,以至于她根本没听清慕晓枫在耳边讽刺说了什么。 老夫人年纪大了脑筋就没那么灵活,现在仍旧茫然不解的看着郑先生爷孙俩,心想这爷孙不是每天都见面,怎么突然激动的抱在一起哭个不停了?看他们喜极而泣的模样,倒像是经歷过生离死别似的。 好半晌,老夫人心中一激灵,抬头慢慢看着张姨娘骇然变色的脸,从她震惊怀疑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才渐渐品味出事情真相来。 慕晓枫也不开口打扰郑先生,只冷眼在旁边看着。 人家劫后重逢,情绪激动也是正常,待他们发泄完这把激动情绪,接下来才好痛快办事。 幸而郑先生也没有失态多久,待他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红着眼睛十分郑重的走到慕晓枫跟前,对她珍而重之的将腰弯成九十度,诚诚恳恳无比感激的对她鞠躬作揖道谢,「谢谢大小姐,大小姐对老郑的恩情,我们郑家永生难忘。」 郑先生只是慕府请来的帐房,并不卖身慕府为奴,所以不必在慕晓枫面前自称奴才。 慕晓枫年纪不大,不过对于他郑重的感激道谢,倒是稳稳噹噹的受了下来。她知道像郑先生这种人,她若不肯受他大礼,他心头反而会觉得愧疚难安。 相反,她不避不让受了他大礼,他心里才会踏实。 可老夫人看不透其中弯弯绕绕,又或许是她根本不愿去看透其中弯弯绕绕,看着慕晓枫大大咧咧受了郑先生大礼,立时就不满的重重哼了哼。 如此没规矩的孙女,真是丢尽慕府颜面。 慕晓枫听闻她鼻孔喷气,立时露出微微忐忑神情瞄了眼她身旁的老爹。慕天达自是明白自己女儿用心的,与老夫人的冷眼不悦不同,他反而微含歉意鼓励的看了少女一眼。 慕晓枫就不禁在心中一乐,看来还是她老爹了解她。 「郑先生言重了,这些本来是我们家事,」少女脸上微微露了歉意,看着他诚恳道,「是我们连累了你,还请你不要责怪我们才好。」 「大小姐……」郑先生眼圈红红的看着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第142章 让佛祖养你吧 ()」 好半天,郑先生才平復了激动情绪,「老郑之前是逼不得已才昧着良心说谎话,现在我一定会将真相说出来还大小姐一个清白。」 慕晓枫平静看着他,只轻声道,「郑先生一向是明白事理的,你在我们家当了几十年帐房,从来没出过差错,可见你是位极认真负责的好帐房。」 少女低低嘆了口气,眼神复杂的掠了张姨娘一眼,又道,「说到底,这次的事还是我们连累了你和小洋洋。」 「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郑先生又诚恳的对少女作了揖,「是我老郑愧对大小姐信任。」 慕晓枫只是朝他鼓励的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话。 郑先生转过身来,正正面对着老夫人,脸上满是愧色,视线却没有分毫闪躲的看着老夫人,缓缓道,「老夫人,之前我说了谎话,府里现在还能周转的现银不过万两,每月入帐还不足区区五千两,而每月开销的银子根本不低于这个数。」 也就是说,目前每月收支勉强还能维持平衡。 老夫人当即大惊失色,「那我们府里的产业呢?还剩多少?」 听到这会,老夫人若再不疑心张姨娘,她就真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 不过疑心归疑心,她心里其实总不愿意相信张姨娘会这么做。在她心里,慕府的产业最后也少不了有半数以上会落到张姨娘所生儿子慕云起手里,张姨娘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郑先生想了想,有些沉重的看着她,「回老夫人,从四个月前起,还有现银入帐的不过区区几间铺子而已。」 老夫人颓然垂下手,整个人也似瞬间被人抽空了力气一样,她连再看一眼张姨娘的心思也没有了。 张姨娘自看见冷玥拉着小洋洋出现在寿喜堂,就知道眼前大势已去,可是她不会轻易认输被慕晓枫这个贱丫头打倒的。 慕晓枫看见张姨娘还稳稳站着底气十足的模样,就觉得十分讽刺。 「张姨娘,现在你可以跟大家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解释?」张姨娘定了定心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茫然反问,「不知大小姐让我解释什么?」 慕晓枫半眯眼掠了过去,张姨娘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眼泪。 「张姨娘,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将事情都坦白出来。」慕晓枫低头看着自己修翦得十分整齐的指甲,说得云淡风轻,「如果这会你坦白出来,说不定老夫人还会看在你也姓张的份上,从宽处理这事。」 「如果你继续冥顽不化,到时候可别怪老夫人不留情面。」 慕晓枫知道处理张姨娘的事,她老爹一定会顾忌老夫人感受,所以干脆一口一个老夫人,直接将决定权都扣到老夫人头上。 如果证实张姨娘做出私下大批侵占慕府产业的事,老夫人就是逼于刚才她那句「同姓张的份上」,也不能轻饶张姨娘。 张姨娘掠了眼老夫人,见老夫人只低头沉吟,又转眼打量了慕晓枫一眼,从心底里觉得慕晓枫不过在虚张声势诈她而已。 当下心神大定,更拿定主意要一口咬定自己没做这事。 「大小姐,不管你心里如何想,」张姨娘一声悲切哀唿,仿佛受了天大冤枉的模样,「可这样的事,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你说再多也无用。」 「是吗?」少女轻轻一笑,极认真地盯着张姨娘佯装镇定的脸,「希望张姨娘待会与官府对质时也能坚持这么说才好。」 张姨娘呆了呆,心里涌出不妙之感,「你、你什么意思?」 少女无辜的眨眨眼,笑着解释,「慕府原来大量产业暗中易主,这事张姨娘说不知情,那我们暂且相信你不知情好了。」 「不过,我们总得将这些莫名被人侵占的产业追回来才是。」慕晓枫越笑得眉眼弯弯,被她看着的张姨娘脸色就越快层层青白,「但凡易主变卖的产业,必定要在官府备了案才算有效,若在官府无备案,这就是说,那些看似被侵占变卖出去的产业,实际还是我们慕府名下的物产。」 不管现在那些产业在谁手里,只要没在官府备案过明路,他们慕府就有权将产业都要回来。 张姨娘震了震,脸色唰的一下由青白变得全无人色。 慕晓枫看着她,俏脸露出十分诧异颜色,关切问道,「咦,姨娘这是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是病了吗?」 「还是,」她眉梢一扬,脸色却陡然冷了几分,「张姨娘想现在就去官府对质?看看到底是谁侵占了慕府名下诸多产业?」 一口气就敢霸占八九成产业,张姨娘也不怕胃口撑得太大一下撑死自己。 「不……」张姨娘摇了摇头,白着脸软弱无力说道,「我不!」 「不?不什么?」慕晓枫紧盯着她苍白的脸,才不管她真羸弱还是假害怕,继续步步进逼,「不用去官府翻底对质?还是说张姨娘其实知道慕府大部份产业是在谁名下?」 「张雪兰!」到这会,连一向偏袒张姨娘的老夫人都明白过来了,慕天达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沉着脸,声音不觉有多么冷冽骇人,但他身上那种气势,却令张姨娘没来由的心头髮颤。 他冷喝一声,盯着她慢慢道,「我们慕家有什么对不起你,你居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这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张姨娘一定不觉得什么,可从这个她心心念念倾慕半生的男人嘴里听到,她却觉得浑身都像掉进冰水里泡过一样,从头到脚都寒凉寒凉的,没一处能摸到热气。 「我没有,」张姨娘下意识诡辩,气势如她此刻的声音一样弱,「不信你可以去查看商铺契约文书。」 慕晓枫对她这种死也要强撑不认帐的态度,真是十分无语。 她刚才都已经指明可以从官府处查到备案,张姨娘居然还不死心想抵死不认? 「不管那些产业都被转移到谁名下,」慕天达垂下眼皮,连看也不愿意再看张姨娘这个女人一眼,「现在我们府里收入大不如前是事实。」 张姨娘心中咯噔一下,一个令她恐惧的念头蓦然冒了出来。 老夫人还在怔怔的,可看了看张姨娘骤然大变的脸,又似顷刻间明白了什么。 慕天达顿了顿,抬头看着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养多余的闲人。」 这话一出,张姨娘就觉轰的一声,有什么勐烈冲上头顶,她扭头懵懵地看着慕天达平静儒雅的脸,一瞬间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慕晓枫暗下在心里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爹爹果真是好样的。 脾气温和的人不轻易发火,可再温和也不代表他没脾气,而且这样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才是真正让人招架不住。 瞧她爹爹此刻威武的模样,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瞬间自慕晓枫心底而生。 老夫人嘆了口气,还想在慕天达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前挽回,「天达,她怎么说也是……」 「母亲,」慕天达霍地站起,正面对着老夫人,恭敬严谨的弯了弯腰,开口就是斩钉截铁不容反驳的语气,「这样的人现在送回张家或送去寺庙,还是只吃闲饭的闲人一个,若再留下来,那就等于在府里留下一条大蛀虫。」 「眼下我们府里的经济来源,想必刚才郑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实在是养不起这样大胃口的闲人了。」他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变得森然冷冽,「更遑论这样一条贪得无厌的大蛀虫。」 慕天达吐出的字字句句,总而言之就是要将张姨娘一劳永逸的赶走,再无商量余地的意思。 老夫人张了张嘴,还要再为张姨娘说情。 慕晓枫立时长长嘆了口气,接着道,「唉,可惜我们府里从前大部份赚钱的产业,如今都如昨日黄花,尽落不知谁人家了。」 老夫人皱起眉头默默扫了眼张姨娘,张姨娘触及她责备隐含期望眼神,只低头目光闪烁。 那些产业是她好不容易才转移出去的,想让她再还回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老夫人见她财迷心窍的模样,嘆口气哼了哼,然后垂了眸连看也懒得再看张姨娘了。 既然爱财如命,宁愿被赶出家门也不愿将产业还回来,那就让她被赶出去罢了。 慕天达不是不想从张姨娘手里拿回那些产业,只不过他从自己女儿眼里看到了暗示,便硬起心肠一心要将张姨娘赶出府去。 「张雪兰,既然你死不悔改,那明天你就回张家待着去吧,我们慕府再供不下你这尊大佛。」 「不,我不回张家,」张姨娘这才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听闻慕天达要将她送回张家,顿时声嘶力竭的反对,「我不回张家,如果老爷容不得我留在慕府,我宁愿、宁愿远远去千山寺为老爷与老夫人祈福。」 慕天达沉着脸无声哼了哼,这个女人不祈祷他早点死就好了,哪还敢期望她会为他祈福。
第143章 天意真玄妙 ()」 慕天达抬头,目光询问的看着老夫人,见老夫人面无表情一脸听之任之的姿态。他沉吟了一会,便盯着张姨娘冷然道,「随便你去哪,总之我们慕府不供养闲人。」 「爹爹,」慕晓枫转着妙目看他,恳求地对他眨了眨眼,「张姨娘此去千山寺路途遥远,不如让她收拾收拾,两天后再出发?」 慕天达奇怪的看了眼少女,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还要容忍张姨娘多留两天,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过份要求,他自然点头同意。 「现在是晓晓当家,她的事你看着办吧。」 意思是,你想留她到明天还是后天,都随你。 慕晓枫随即对他轻轻一笑,「那晓晓多谢爹爹。」 为了后天的好日子,她且再容忍多张姨娘一天半天又如何。事情已经这样,就连老夫人也不会再出面保下张姨娘,她就不信张姨娘还能从她手里翻出什么风浪来。 接下来的两天,张姨娘只能呆在飘雪阁里,形同软禁。 眨眼就到了张姨娘被驱逐出府的日子,除了两件简单换洗衣裳,慕晓枫是绝不会允许她再从府里带走什么的。 这两天,对张姨娘失望之极的老夫人一直都没有露面,直到她被赶出大门外,也没有再见到老夫人。 张姨娘孤身站在大街外仰望慕府牌匾,心里并不觉有多么难过,相反,她微带细纹的眼角还隐隐闪烁着让人看不透的冷光。 千山寺路途遥远,张姨娘自然不可能步行走路而去,出了慕府,收敛满心复杂情绪,坐上简单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就往千山寺出发了。 冷玥一直尾随着亲眼看见张姨娘坐马车出了城门口,直接往千山寺那条道路上去,这才转身回枫林居嚮慕晓枫禀报。 「好,很好。」慕晓枫弯着眉眼,笑得开怀,看着似十分温和无害。 张姨娘大概死也想不到,她早料到张姨娘不会肯回张家而选择去千山寺;被赶回张家,形同被休;哦不,对于一个妾室来说,张姨娘连被休的资格也没有。 就算为了顾全仅剩的丁点颜面,张姨娘也绝不会肯回张家去。 而张姨娘更加想不到的是,今天去千山寺的路上,会是引领她去阎王殿的迢迢捷径。 恍惚中,慕晓枫似乎还记得前一世她在柴房惨死前,慕明月温柔笑着对她吐出最残忍的话来。 慕明月说,她那个可怜的书呆子大哥,竟然真的就相信别人建议抄近道去赴任。 然后……,慕晓枫微微仰起头,望着亭子飞檐外随风招展的红枫,不让眉睫沾染的隐隐水光顺颊而下。 这一世,她也要让张姨娘尝尝前生慕明月让她哥哥走过的路。 慕晓枫挥退冷玥,又独自在亭子待了一会,待心绪完全稳定下来,才起身往赵紫悦寝室走去。 老夫人绝对没有料到,一个时辰后,张姨娘会在经过一处矮坡时突然遭遇土崩。 而随之发生的另外一件事,却也完全出乎了慕晓枫意料之外。 待慕晓枫收到消息时,已经是天黑之后的事情了。 「什么?竟然会这样?」乍然听闻这样的结果,素来沉稳从容的慕晓枫也诧异得站了起来,「冷玥,消息属实吗?」 冷玥点了点头,虽然站在慕晓枫布置温馨的闺房里,可这仍旧无减她本身冷硬气质。 「小姐,这事确定无误。」 慕晓枫垂下眼眸,沉吟片刻,又挨着妆檯的凳子缓缓坐了下去,「那只能说张姨娘命不该绝。」 山崩塌方的天灾都能让张姨娘躲过去,她还能说什么呢? 若非张姨娘耽误了一会才经过那段路,估计就是后面再有十个严或时赶来也无济于事。 可命运,有时偏偏就是这么玄妙的事。 张姨娘迟了一会才过那段路,结果虽然还遇上土崩塌方,可被埋得浅,身上也没造成什么大伤害。 就是脸上被飞滚下来的落石划了道深口子,此外,就是手肘关节伤得厉害些,就算这两处日后再恢復不到原样,这也无损于她性命。 本来这个时候没有旁人出现救灾的话,张姨娘就算再被埋得浅,最终也会活活被埋死在那的。 可是,偏偏老天仿佛就存心跟慕晓枫开玩笑似的。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消沉了好些日子的严或时,竟然突然从城外返回,还是与神策营的士兵一同返回。 遇上这种突如其来的天灾,等于是上天送给他们立功的机会。尤其对于严或时那个不择手段一心只想往上爬的男人来说,这无异于天上掉了个大馅饼。 他们为了立功,当机立断挖土救人,谁会知道,最后张姨娘竟被自己女婿救了出来。 「真是天意。」沉默良久,慕晓枫只得几分怅然的感嘆一句。 除了天意,就是她不该为了剷除张姨娘而放松对严或时的警剔。 那个男人居然在短短时日下,暗中不知与谁搭上线,竟然进入到了神策营里面。 看来这一世,那个男人看透科举文官一途无望,已经决定改弦易撤另噼蹊径爬他的青云梯了。 「那么目前,他将张姨娘安排何处?」 冷玥没有迟疑,只眼睛一转,答得飞快,「小姐,他将人带回他租住的小院去了,而且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向我们府里送信。」 慕晓枫点了点头,「嗯,我和知道了,你先下去。」她得想想接下来,那三个人会怎么做。 土坡塌方的消息,老夫人与慕天达是第二天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有神策营的士兵经过,救了被埋在浅土下的百姓,至于张姨娘目前下落,他们却是不知。 老夫人对张姨娘的感情很复杂,乍然听闻她出事,自然忧心。不过碍于前因,她也不好大张旗鼓派人去打听。 慕天达对张姨娘的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而且他也知道老夫人悄悄派人打听张姨娘消息的事,不过他知道归知道,明面上仍旧保持一无所知的样子。 又过了两天,因神策营的士兵救助百姓有功,朝廷颁了嘉奖令下来,严或时自然也在被嘉奖的名单之上。 此后又过了一天,才送了信回慕府说是张姨娘受了伤,不宜移动暂时留在他家里先养伤,待好些再作计较。 青若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回到枫林居嚮慕晓枫禀报。 她一进院子,就看见慕晓枫正悠然坐在枫树下八角亭子内恬静翻看着杂书。 「小姐,有张姨娘消息了,」青若一阵紧张,张口就噼哩啪啦将打听来的消息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其实这些消息,慕晓枫早已经知道,不过这会不好打击她的热情,便默默听着。 青若一口气说完,才发觉自家小姐反应太冷淡了,她不禁奇道,「小姐,你好像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 「没有,」少女抬头看着青若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张姨娘拖着在慕明月家里养伤有什么意图。」 青若眼睛一转,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奴婢看,大概张姨娘觉得留在亲生闺女身边,能够得到更妥善照顾吧。」 慕晓枫挑了挑眉,眼眸泛彩流光的看着她,玩味重复一句,「妥善照顾?」 青若在跟她说冷笑话吧。 不是她看不起慕明月,实在是那个女人性格有多自私自利,她早就领教过并且一清二楚,相信张姨娘对她这个亲生女儿的脾性亦有所了解吧。 以慕明月无利不起早的阴暗性格,怎么可能会在这个穷得叮噹响的时候好心收留张姨娘? 不过这个时候,老夫人得到这个消息,倒是认为张姨娘暂时不回慕府反而更好。 而之后,似乎是因为裘天恕的推荐,严或时除了曾得到嘉奖外,俨然在神策营混成了小官。 短短时日就直线上升,慕晓枫不是不惊讶,不过她更惊讶的是严或时什么时候与裘天恕混到了一块。 依她了解,裘天恕那个清高到骨子里的男人,应该是极度不屑严或时这种人才对。 而偏偏,这两个应该水火不容的男人却奇异的走到一块,难道严或时还有什么值得裘天恕拉拢的地方? 慕晓枫对这事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暗暗对严或时愈发警剔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日子,大概是慕明月自认严或时有了官职,这时候她有了脸面可以抬起头来做人了,忽然有一日送了信回慕府说要回来看望老夫人。 不知老夫人出于什么心态,居然邀了慕天达与慕晓枫一齐到寿喜堂用膳。 「用膳?」慕晓枫淡淡笑了笑,看着姚妈妈淡出枫林居的身影,轻轻道,「老夫人此举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慕明月选择这个时候回府来,打的是什么主意,老夫人心知肚明,她就更加心似明镜了。 大概过了这么些日子,老夫人寂寞了,又想起张姨娘在身边侍候时的种种好,心里已经软和倾向原谅那个女人了。 「红影,姚妈妈在来枫林居之前,是不是先去了雅竹院?」 「是的,小姐。」红影答得有板有眼,「奴婢知道姚妈妈两刻钟前才从雅竹院过来。」 慕晓枫含笑点了点头,「这样啊,我知道了。」
第144章 上瘾了 ()」 老夫人想让张姨娘重新回府,想让爹爹看在张姨娘「受过磨难」的份上,将之前的惩罚一笔勾销,可这事也得让她这个慕府掌家人同意。 「看来今天我要赴的是不折不扣的鸿门宴呢。」 红影侍立旁边听着她轻声呢喃,心下默然贊同。慕晓枫不需她出声的时候,她自然不会多半句嘴。 慕晓枫默了默,才扭头向另外青衫婢女吩咐道,「青若,回去准备准备,去寿喜堂用膳可不能迟到。」 在老夫人面前,她一般情况下都会谨守自己小辈身份的。 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 慕晓枫当然不会踩着点才去寿喜堂,不过她到的时候,除了她爹爹慕天达外,慕明月已经在正堂陪着老夫人闲话家常了。看她们聊得融洽愉快的模样,慕晓枫猜测慕明月起码在这待了半个时辰。 慕晓枫需与老夫人行礼,反之,慕明月也需对她行同辈之礼。 不用说,慕明月看见她从容淡然的气质,就已经先在心里恨得牙痒痒了。 老夫人见状,就算看不出她们底下暗潮汹涌,也知道她们素来不对盘。所以行了礼之后,就招唿着一起移步偏厅准备用膳。 「母亲,我有些事处理,来迟了。」待众人都在偏厅落座,慕天达最后一个才到,自然先向老夫人问安。 「你来了,快坐下吧。」老夫人面露慈爱笑容,对他的迟到仿佛丝毫不以为忤。 慕晓枫连忙笑着对他招唿,「爹爹这边坐。」 「父亲公事繁忙,可要注意保重身体。」慕天达落座后,慕明月立即温柔体贴的亲自为他布上碗筷。 慕天达见状,只木着脸对她微微颌首,并不开口与她说话。 老夫人看了看慕明月,又看了看慕天达,只好笑着打圆场,「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用膳吧。」 老夫人一声吩咐,下人开始捧着各种菜式鱼贯而入。 这时,慕明月却站了起来,离开自己座位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盅汤,讨好的放在老夫人跟前,柔声说道,「祖母,这是我特意吩咐厨房给你炖的花旗参鸡汤。」 「我听说祖母近来精神不太好,喝这个花旗参鸡汤最好,」她拿了瓷碗亲自勺了一小碗吹至温热才放到老夫人面前,「不如祖母先尝尝这汤的味道如何?」 老夫人对于她的殷勤虽然没有表露出和颜悦色欣喜异常模样,不过好歹面容还算温和,伸手接过汤碗对她点了点头,不冷不热道,「好,我尝尝。」 慕明月见她接过碗,似乎这才松口气,柔柔一笑侍立于老夫人身后,并没有立即走回座位去。 似乎还在等待着老夫人品尝的结果,瞧她一脸紧张忐忑模样,仿佛生怕这汤水会令老夫人不满意一样。 慕晓枫低垂眉眼瞧着她过度小心翼翼的举止,就觉得心里讽刺无比。 老夫人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品尝着鸡汤,原本尚算平和的脸色,却渐渐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慕明月见状,立时紧张小声询问,「祖母,这汤味道如何?」 老夫人不答,又闷头再喝了两口,忽然觉得喉咙发痒并立即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她忙不迭搁下汤碗,接过姚妈妈递来的帕子侧着头掩嘴咳了好一会才停止。 慕天达立时担忧的看向老夫人,「母亲,你没事吧?」 慕明月亦同时紧张得脸色都变了,「祖母?是不是这汤不合你口味?」 问了这话,她復又将老夫人刚才搁下的汤碗端在了手里,困惑的用力吸了吸气。老夫人尚未说话,她忽地困惑又惊讶地低声叫了起来,「咦,这汤的味道不对。」 老夫人喝了口茶水顺了气,蓦然听闻她这句,顿时微露不悦反问,「有何不对?这不是你特意吩咐厨房炖的鸡汤吗?」 「是,」慕明月垂头看了看老夫人,见她脸色不豫,顿时有些惶恐不安起来,「可是,我吩咐厨房用的是花旗参炖汤,而非大补燥补的人参。」 她生怕老夫人误会,连忙又道,「祖母精神不佳用性凉温和的花旗参来补元气最好,人参燥热易上火,若祖母此时饮用人参炖的鸡汤,效果只怕会适得其反。」 慕晓枫抬头看她一眼,笑吟吟漫不经心接了句,「看来二姑奶奶如今对这些参汤颇有研究啊,听听这心得言谈都快赶上专业的大夫了。」 慕明月脸上温婉笑容立时微微一僵,慕天达心思却已经转到了那一回他在金水大桥居民区一带碰到慕明月的情景。 「大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听闻祖母最近精神不好,才特意向大夫请教了关于这些方面的常识。」慕明月柔柔看了老夫人一眼,轻声道,「大姐姐忙于侍候夫人,有时候顾不上祖母也是平常。祖母慈和,看见大姐姐孝顺有加,一定倍觉欣慰。」 一回来一碗汤,就开始迫不及待挑拔起老夫人对她的不满,慕明月这么心急真的好吗? 慕晓枫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直接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二姑奶奶说得对,祖母自然会体谅为人子女一片孝心的。」 老夫人若敢借这由头髮作,说她不该只顾孝顺自己亲娘而冷落自己祖母的话,那老夫人自己就该先拒绝让她老爹在跟前尽孝侍奉。 慕明月发觉在口头上讨不了便宜,也不愿再跟慕晓枫纠缠下去,而是皱着眉头,轻轻搅动汤勺,面露几分犹豫的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掠见她神情,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不动声色问,「如何?这汤真有什么不妥?」 「这汤……」慕明月脸色一霎变得异常尴尬,尴尬之余又露了些许奇怪,她犹豫半晌才说下去,「里面的花旗参不知何故被换成了人参。」 慕晓枫见状,惊讶的挑了挑眉,嘆道,「二姑奶奶这汤真是神效,刚刚才说起人参大补太燥不适合老夫人,老夫人才刚喝了几口,立即就立竿见影生效燥热得咳嗽起来。」 饶是慕明月此等自负厚脸皮的人,听闻她状似无心实则字字讽刺的话,都禁不住脸颊热了热。 老夫人脸上也禁不住微微发烫,她刚刚咳嗽绝对不是为了附和慕明月,而此刻她脸上发烫单纯只是恼慕晓枫目无尊长。 她偏头,看着窘迫无措状的慕明月,也有些困惑之色,「你之前不是说了吩咐下人用的是花旗参?」 慕明月一脸茫然对上老夫人询问眼神,美丽脸庞略略露了浅浅委屈,「明月确实特意仔细嘱咐过的,也不知何故突然变成了人参。」 侯在角落的丫环春芍抬头飞快瞄了眼老夫人,又望了望慕明月,有些紧张不安又有些着急神思不定的样子。 老夫人的角度正好抬眼就能将她欲言又止的态度看个分明,眉头一皱,老夫人冷着声问道,「春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夫人,奴婢……」春芍垂首咬唇,低着头往慕晓枫方向瞟了瞟,眼神暗示相当明显,偏偏嘴上还道,「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慕晓枫看着慕明月主僕一唱一和,只在心里淡淡一笑,双眸微冷的扫了眼春芍,这时并不作声。 老夫人再老眼昏花这会都看得清春芍明显话里有话在暗示她。 她脸一沉,骤然冷喝道,「看到什么就说,少在这吞吞吐吐倒人胃口。」 慕明月随即露出为难之色,她掠了眼身子发颤的春芍,只好轻声安抚道,「春芍,你若真看到什么就说出来,祖母一向公正慈和,你若没做错什么,她断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春芍畏惧的瞄了瞄慕晓枫,哆嗦着咬了咬嘴唇,忽然朝老夫人跪下就重重一头磕了下去,「禀老夫人,奴婢之前曾去厨房催促厨娘,谁知那会只在厨房里看到大小姐与她的婢女青若。」 慕天达眼色一冷,嗖一下冷厉无形如利箭射落春芍身上。 老夫人怔了怔,随即狐疑的看了眼慕晓枫,「看到大小姐?看到她在厨房做什么了?」 春芍将脑袋深深埋到地上去,「奴婢、奴婢看到大小姐她身边的青若正往汤锅里放东西。」 老夫人眼睛一眯,压抑着心底勃然而生的怒火,阴冷地盯着慕晓枫打探半晌,才对春芍挥了挥手,「你起来。」 慕天达心里发急,张嘴想要为自己女儿解释两句,可思来想去却又不知该从何解释起来。 而他看见慕晓枫一派悠然从容的端坐着,俏脸不见分毫慌张心虚,莫名的,慕天达也渐渐感到心定了下来。 晓晓那么明白事理一个人,怎么可能对老夫人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他果然是关心则乱,在这瞎紧张了。 老夫人见慕晓枫没事人似的,不心虚不辩解甚至可以说对刚才春芍的指责都无动于衷,她心底极力压抑隐忍的怒火就蓬的窜了上来。 「大小姐,难道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慕晓枫抬头,茫然又无辜的朝她眨了眨眼,明亮眸子只流漾出一片晶莹色泽,「老夫人,我为什么要解释?」 老夫人差点被她气得唿吸不顺,咬了咬牙,差点崩不住怒吼出来,「你指使你的丫环往汤锅里放了什么东西?难道不应该好好解释清楚吗?」 慕晓枫侧目,看了看温柔面孔下已经微露得意之色的慕明月,慢慢地不以为然道,「哦,这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老夫人一噎,脸直接变成了锅底色。 慕晓枫又掠了眼旁边战战兢兢缩着身子垂立的春芍,倒是慢条斯理说道,「我确实让青若往汤锅里放了大补元气的人参。」 慕明月嘴角立时抑制不住的微微翘起,紫衣少女眸光一掠,恶意的勾起唇角无声嘲弄地笑了笑,才继续道,「可那锅汤本来就是我特意炖给娘亲喝的。」 她两手一摊,在慕明月骤然生变的脸色里,才无辜地说道,「老夫人你知道的,我娘亲她一向身体太弱,血气不旺又长年缠绵病榻,这人参炖汤最适合她喝。」 她垂眸,一脸困惑模样,「我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连一旁的慕天达瞧见她无辜神情都有些忍不住想笑,可瞄见老夫人发黑的脸色,他才极力忍住了。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晓晓还有如此活泼的潜质,还喜欢用这么恶劣……哦不,是独特的法子捉弄人? 老夫人面色不好,慕明月脸色更加不能看。 不过慕明月只恼恨一会,回过神来便温柔恭维,「大姐姐对夫人的一片孝心果然可嘉。」 慕晓枫斜她一眼,立即不客气截了话头,「那是自然的,娘亲可不是别人,她是我亲娘。」 这话顿时说得慕明月脸色又红又白。 慕晓枫说得直白,那眼神又意味深长充满暗示,在座的人哪个听不出来她在讽刺慕明月从不到嫡母跟前侍候,偏偏还在这可着劲的装孝顺。 不过慕明月被气得恨,也只是被慕晓枫牵着鼻子气了一会而已。她眼角掠见汤碗,立时就思绪回笼,默默吸口气,又是一副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面孔。 「大姐姐对夫人孝顺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慕明月一脸落落大方的温柔笑容,看了慕晓枫一眼,见她仍旧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就不由得更加暗恨,「可大姐姐能否告诉大家,为何老夫人的汤水里会有人参?」 她敛了笑容,微带委屈婉转的看着慕晓枫,小声道,「如果大姐姐对我有什么不满,都只管冲着我来便好,祖母她——不过是希望家宅安宁,得享儿孙绕膝的天伦。」 对她不满,只管冲着她来?慕明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慕晓枫忍不住佩服的看她一眼,这话说得,好像她对老夫人有多苦大仇深一样,不但不满意老夫人作为,还希望家宅不得安宁! 慕明月眼神冰冷,面容却又透着委曲求全的模样,「大姐姐若真心不喜,大不了以后我少回娘家便是。」 若非矛头下下对准自己,慕晓枫真要为她唱作俱佳的表演称赞一声,敢情慕明月挑拨离间还上瘾了。
第145章 怎么还没来 ()」 慕明月喜欢拿自己当道具便罢了,为何每次都扯上她! 这个女人真当自己是香饽饽呢?人人都争着抢着。 慕明月声音虽轻,可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屋里没有几个没听清她刚才轻柔细语都说了什么。 老夫人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看慕晓枫的眼神仿佛都透了沉沉怨气一样,恨得入骨。 慕天达面色也不好看,不过他一向脾气温和,而且此际又是在自己敬重的母亲面前,更加不会轻易发火。 慕晓枫眼睛转了转,待慕明月说够了;她才仰起头来,眨着分外明亮的眸子,极无辜地看着她,「这我怎么知道?二姑奶奶不如唤熬汤的厨娘出来问问。」 她停了停,俏脸露出佩服之色,特意提高声音道,「嗯,二姑奶奶的鼻子真灵敏,仅仅是闻上一闻,就能闻出汤水里的是人参而非花旗参,这等厉害的本事还真是令人羡慕得紧。」 慕明月对上她言笑晏晏的脸庞,就恨得心头火起。 这贱丫头,居然敢讽刺她是狗! 慕晓枫才懒得看她明明恨得要死又要故作温柔大方的脸,直接就扭头吩咐起来,「红影,让刚才听二姑奶奶吩咐炖汤的厨娘到这来一趟。」 「是,小姐,」红影福了福身,立时转身走出了偏厅。 一会儿,红影就将厨娘带到了偏厅里。 慕明月一见厨娘,立时抢在慕晓枫前面出声质问,「厨娘,我问你,我明明特意交待过你给老夫人炖的鸡汤要用花旗参,现在里面为何变成了人参?」 厨娘见她说得确定无疑,心一慌就不禁双腿发软,她下意识瞄了眼慕晓枫方向,人却是朝着老夫人跪了下去。 她低垂着头,哆嗦的声音透露出她此刻内心极度惶恐不安,「二姑奶奶,奴婢……奴婢原先确实按照你的吩咐放了花旗参炖汤的。」 「那现在为何突然变成人参?」慕明月心中急燥,恨不得立即将对老夫人心怀怨怼的罪名按在慕晓枫头上才好。 那厨娘似是没接到她眼色暗示一样,只一味低着头,伏低的肩膀一直哆嗦不停。 抖了半晌,厨娘才惊觉慕明月在问她,想了想,才惶恐不安道,「二姑奶奶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不小心失手打翻了那盅炖好的鸡汤。」 「什么?你将鸡汤失手打翻了?」慕明月声音尖锐的拔高,她心里突然有股不妙预感,却还是不甘继续问道,「那现在桌上这盅鸡汤哪来的?」 「奴婢……奴婢……」厨娘惊惶失措的将身子挪转了方向,朝着慕晓枫磕了磕头,才颤着声说道,「奴婢瞧着大小姐给夫人炖的鸡汤已经好了,就、就自作主张先挪用了送来给老夫人。」 慕晓枫适时露出释疑的表情,嘆口气道,「难怪呢,我刚才还隐约闻到这汤水里有股香油的味道,原来真是我炖的鸡汤。」 慕明月简直要被这个厨娘偷天换日的行为给气死,可想起她后续的安排,只能暂且先放下离间慕晓枫这一茬不提。 她美丽脸庞又漾出了令人舒适放松的温柔笑容,「你失手将汤打翻了,何不直接禀报上来,如今拿了大小姐为夫人炖的鸡汤过来,老夫人又不能喝,夫人却想喝没得喝,你这不是好心办坏事!」 慕晓枫不介意暂时被她连带抵毁一下,反正这口水仗,就算羸了慕明月也没什么意思。 慕明月正在感化式数落着厨娘办事不牢靠,就见门口外头有人急匆匆的进来禀报,她听完之后,面色立时惊喜不定。 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慕天达,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将事情说出来。 老夫人心性最近越发急燥,最见不得别人犹豫不决的样子,见状,微露不满的扫她一眼,道,「什么事?」 「老夫人,我娘……是姨娘她,她在家里无意听闻老夫人你最近精神不好,在家里炖了汤刚刚送了过来。」慕明月说完,满怀期望的看着老夫人,「你看是不是让她……?」进屋叙话顺便将汤送上? 老夫人心中一紧,下意识扭头往慕天达望了望,她倒是有心想让张姨娘回来,可这事必须先得到这个儿子首肯才行。 在慕府,她儿子才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情上,她做母亲的也不能太拗着性子来。 慕天达在心里哼了哼,对于慕明月这个女儿与自己母亲之间暗下的小伎俩生出淡淡厌烦。 这会若接受那个女人送的汤水,不是等于间接承认他原谅那个女人要重新允她入府? 慕天达抬头,目光复杂的看向自己女儿。见慕晓枫一脸淡定从容,俏脸之上完全看不出悲喜恼怒,似乎压根没听到刚才的话一般。 他不禁愕了愕,对张姨娘重新回府的事,晓晓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那个还跪在地上已经被大伙忽略的厨娘,在听闻慕明月那句解释后,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似是害怕畏惧惶惶不安侥倖挣扎种种情绪都有,慕晓枫见了立觉大奇,面上却露出毫无所觉的样子,淡淡道,「厨娘,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不,大小姐,奴婢还有一事要禀报。」也许是慕晓枫淡然不在乎的态度给了厨娘勇气,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忽然提高了声音飞快道,「张姨娘刚刚送来的汤水,奴婢瞧着跟大小姐炖给夫人的差不多;就放在灶上热了热,在来寿喜堂之前,已经让人送去枫林居给夫人了。」 慕晓枫立时听闻慕明月发出夸张的抽气声,抬头就对上她愤怒涨得赤红的双眼,还有来不及收敛恨意投过来的含恨目光。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还对她报以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个胆大包天的贱婢,谁给你胆子自作主张的。」慕明月火气上头,发狠之下行动比脑袋更快,一巴掌就这样痛快的抽在了厨娘脸上。 听着那清脆响亮的「啪」一声,慕明月才后知后觉的盯着自己泛红手掌呆住了。 慕天达沉着脸睨她一眼,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让厨娘先下去了。 慕明月心疼自己精心安排白费,慕天达却是在担心张姨娘煲的汤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都已经忘了,张姨娘悄悄送来那盅汤原意是要讨好老夫人的。一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心里就下意识认定没好事。 这乌龙事闹得让人好生无奈,慕晓枫默默看了眼老夫人,随即吩咐,「红影,你亲自去枫林居将张姨娘为老夫人炖那盅汤拿回来。」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妥,便又补充道,「嗯,如何娘亲已经喝过……那就算了。」就算老夫人不计较,她也不好意思让老夫人喝她娘亲的口水。 况且,她百分之一百肯定,只要是她娘亲碰过的东西,老夫人绝对百分两百嫌弃。 红影轻声应「是」,二话不说转身就直奔枫林居去了。 但不过片刻,红影就青着脸神色焦急的匆匆折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向在赵紫悦身边贴身侍候的文烛。 文烛一露面,慕晓枫就看见她满脸惊急害怕担忧想哭的表情。 慕晓枫心中咯噔一下,一着急,她也顾不得越矩,直接就问,「文烛,出什么事了?你为何不在娘亲身边侍候而到这来?」 文烛先看了眼慕天达,才对她飞快禀道,「小姐,你快回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她刚刚喝了几口汤水,就说感觉肚子不舒服,然后……然后突然就开始吐血了。」 慕晓枫顿时大惊,慕天达急得腾的勐然站了起来,「夫人吐血了?去请了大夫没有?详细情形到底怎么回事?」 文烛本就焦急担忧害怕,被他沉着脸这么一连串的逼问下来,都紧张得几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老爷,奴婢来这报信之前,已经先差人去请大夫,不过这会大夫还没来。」 慕天达哪里还在这待得住,立即对老夫人拱了拱手,道,「母亲见谅,我先过去看看紫悦,回头再陪你用膳。」 慕晓枫也站了起来,她俏脸隐没笑容,冷凝下来就透了几分让人不敢小觑的肃杀气势,她慢慢环顾屋内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冷玥身上,「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不要让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离开。」 冷玥摸了摸剑柄,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有奴婢在,谁想离开都得先经过这把剑同意才行。」 慕晓枫也不废话,匆匆朝老夫人福了福身,也不管老夫人是不是被她吩咐冷玥的事气得脸色铁青,连忙迈步就往枫林居赶过去。 天大地大,此刻谁也不及赵紫悦在她心中最大。 回到枫林居,慕晓枫就直奔赵紫悦寝室而去。刚掀了帘子,就望见燕归双目含泪的守在床前,一边拿帕子替赵紫悦拭着额头冷汗,一边心急如焚的不时往门口张望。 焦急之余,她嘴里含着哭腔还在不停喃喃重复着,「大夫怎么还没来?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第146章 究竟谁做的 ()」 「紫悦,你感觉怎么样了?」慕天达大步跨进去,没有理会惶惶焦急的燕归,而是走到床沿前伸出大手包裹住赵紫悦干枯小手,「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娘亲,还有我呢。」慕晓枫这时也喘着气奔到了床前,与慕天达一同挤在床前看着床榻上面容灰败的女子,心里又疼又惊又怕又怒,「红影,快去催催大夫。」 「燕归,再去换一条帕子过来。」 「青若,给我打盆热水到这。」 慕晓枫哀求的看着已经半昏迷状态的赵紫悦,一边不停指挥婢女分工,这个时候她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有勇气去面对此刻娘亲苍白无血的面容。 听到她点名的三个婢女,立时按下忧心,有条不紊的出去各自忙活去。 这个时候,她们唯有尽量将自己的事情做好,那就是替大小姐分忧了。 过了一会,大夫终于气喘吁吁的被催着来到了赵紫悦寝室。 慕天达握着赵紫悦不肯放手,慕晓枫唯有默默退开一旁,将位置让出来好给大夫看诊。 「慕老爷,麻烦你先松开尊夫人,你这样我无法诊脉啊。」大夫抹着额头涔涔大汗,却不敢对忧心忡忡的慕天达催促太过,只好耐着性子安抚。 「爹爹,你先松开娘亲,大夫已经来了,」慕晓枫没法,看着已经木然失了活气的男人,只好一边轻声哄着一边过去强行拉开他,「我们让开一点,大夫才能尽快给娘亲看诊,大夫看出问题了才好对症下药。」 慕天达艰难的转过头,两眼空洞的对着少女,双目黯淡沉闷无光,「晓晓,你娘亲她会起来的,对吗?」 慕晓枫听着他骤然沉重嘶哑的声音,鼻子立时一酸,生怕自己这时也会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连忙拼命眨眼,生生将泪意逼了回去,才故作轻松安慰道,「爹爹放心,有我这么可爱的女儿在,有你这么深情的夫君等着,她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因为,娘亲她一定不捨得我们难过的。」 听着少女软糯娇甜的声音,仿佛这安慰就能成真一样,三魂七魄都被惊吓丢了一半的男人,这才勉强挤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嗯,晓晓说得对,你娘亲她向来心软,最见不得你难过,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父女俩互相安慰着,慕晓枫才趁机将他带离床沿给大夫让出位置来。 大夫诊了脉,又详细观察了赵紫悦情形,再问了吐血原因经过,知道她之前喝了汤才有这些反应;立即又让人将喝剩的汤水拿过来查验了一会,好半晌,他才神色凝重的走到外间。 慕天达一见他出来,立即就忍不住焦急追问道,「大夫,我夫人她如何?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大夫微微不满地横他一眼,在桌子旁坐下,低着头拿了笔就刷刷写起方子来。待写好方子,这才皱着眉头没好气道,「慕老爷,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 把个脉就缠着他问东问西,真当他是万能的神仙,吹口仙气就能治病救人? 慕天达被他这样嘲讽一句,只是讪讪的张了张嘴,倒没有露出半点不满神色。 忍了忍,终是抵不过心里担忧,仍旧神情恳切的看着大夫,追问道,「大夫?」 「大夫,我爹爹只是太担心娘亲了。」慕晓枫上前拉了拉慕天达衣袖,勉强笑着对大夫道,「大夫可诊断出我娘亲为何吐血?」 大夫闻言,遂有些复杂的打量了她一眼,「姑娘,你娘亲她会吐血是因为中毒。」 「中毒?」慕天达听闻这两字,差点吃惊得直接跳起来,「她中了什么毒?为什么会中毒?大夫可有法子解毒?」 大夫被他连串追问弄得喘不过气来,只好求救的看着慕晓枫。 「爹爹,这么多问题你让大夫怎么答呢。」少女对大夫歉意笑了笑,一边拉着慕天达衣袖安抚他,「你让大夫一个一个说明问题。」 大夫忙不迭点头,「正是,慕老爷担心尊夫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饭要一口口吃,话也要一句句说才利索。」 慕天达在一旁干着急,连慕晓枫也被大夫这慢郎中的态度暗下急得直翻白眼。 知道家属担忧你还不赶紧说,这不是活该被她爹爹追着问个不休。 「严格来说,尊夫人也不算中毒,」大夫面色一肃,看着慕天达,脸色古怪,「她吐血的根源虽然是因为那盅汤,不过也不可以说就是那盅汤引起中毒。」 慕天达越听越迷煳,「大夫,那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了半天,他连紫悦到底是不是中毒都弄不明白。 大夫搔了搔头,皱着眉头想了想,一边比划着名一边解释道,「就是尊夫人吐血这种情况,其实就是因为喝汤引起的。」 慕天达双眼一瞪,差点连眼珠子都掉出来,「那就是说,这汤水里面有毒了。」 他咬牙切齿问出这句,心里已经恨不得立即冲去寿喜堂拎了张姨娘掐死。 大夫被他骇然杀气外露眼神吓得蹬蹬后退两步,才惊魂不定的扶着椅子扶手站稳,「慕、慕老爷,你先别激动,尊夫人虽然是因为喝了汤水才吐血,但严格来说,汤水里面的食物分别开来本身并没有任何毒性。」 慕天达一脸疑惑皱眉,大夫急忙继续说道,「但是,有些食物加在一起就会变成含有毒性的东西。」 「好比里面的杏仁与黄芪。」大夫在他杀气腾腾眼神瞪过来之前,连忙伸手往汤盅一指,「这两种药材本就不宜同时食用,再加上尊夫人身体长期气弱体虚,这才因为汤水里面的毒性引发吐血。」 慕天达怔了怀,眼里杀气瞬间收敛,「那她现在情况如何?」 大夫嘆了口气,下意识离他远了些,才道,「幸好尊夫人只是喝了几口汤水,她目前中毒情况并不算严重。」 慕天达神情一松,大夫就抽了抽嘴角,加快速度说道,「只不过,她长年病弱,身体底子本就比常人差了几分;虽然中毒不深,却也伤了元气,日后须得好生养着才行,可千万别再发生如今这种误食药性相剋食物的事了。」 慕天达被他一松一紧的说话方式也弄得心情时惊时喜起来,好半晌耐着性子终于等到大夫说完了,他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疑惑担忧重重的看着大夫,问道,「大夫,也就是说,她目前的情况还不算太坏,对吧?」 慕天达实在是被他吓怕了,连这话问得都小心翼翼捏着心。 就怕大夫再来个神转折,再心血来潮的补充一句什么,慕天达真怕自己心脏受不了。 大夫瞧见他谨小慎微的神情,认真思考了半天,才很诚实的点了点头,肯定道,「她的情况不算太坏,可也算不上好。」 听闻这句,慕天达的心又呯的跌落到谷底下。 慕晓枫有些不悦的瞪了眼刚刚去请大夫的丫环,这请的都什么人,不说医术如何,就这位大夫说话的方式也忒让人受不了。 她真担心这大夫待久点,到时她娘亲没事,反而她爹爹给这大夫吓出病来。 「主要是尊夫人身体底子不好,外界一丁点不好的东西进入她体内,都能对她造成极坏的严重影响。」 大夫说得极严肃,连慕晓枫都不禁心头颤了颤,认真的竖着耳朵听他说话。 「也就是她对外界反应强烈,这才喝了几口汤水就吐了血,也幸好是吐了血,不然继续喝下去,若是喝完这盅汤才发现问题,那才真是大问题。」 大夫终于一口气将大问题小问题都说完了,慕天达却听得喜忧参半。 慕晓枫此时倒是微微放下心来,听大夫这语气,她娘亲虽然伤到元气,但也暂时不会有太大危险。 她心中一动,忽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大夫,如果是年纪大些又精神不振的人喝了这盅汤,结果又会如何?」 慕天达听闻这话,心中也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大夫沉吟片刻,才道,「年纪越大,这种食物相剋引起的毒性对人体伤害就越大。因为老年人身体通常都比年轻人差了几分,这杏仁与黄芪一下肚,误食的老年人或许就会因为元气大伤抵不住这毒性而从此醒不过来了。」 慕天达立即惊出一身冷汗来。 慕晓枫连忙对大夫道谢,又让文烛送了大夫出去,之后才回到内室守着仍旧昏迷的赵紫悦。 慕天达一会也心事重重的进来在桌子旁坐下,「晓晓,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慕晓枫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凝视着床上闭目昏睡的赵氏,想了一会,才轻声道,「爹爹,娘亲会中毒,这事纯属意外。」 「你不必担心,大夫说了娘亲会没事的。」她扭头望向守在门口的燕归,「燕归,这有我守着娘亲,你亲自去看着,让文烛快些煎了药过来。」 燕归望了望她,随后乖巧应是。 慕晓枫转过身面对着儒雅温和的挺拔男子,缓缓道,「爹爹,我也不愿将她想得那么歹毒,可你知道……,若不是厨娘巧合之下自作主张,娘亲误喝中毒这盅汤,如今只怕已经落在了老夫人肚里。」 言下之意,张姨娘憎恨老夫人歹毒之心昭然若揭。 她娘亲不过无意之中代老夫人受过罢了。 若不是因为她娘亲长期体弱,兴许以后她娘亲就会这样永远一睡不醒了。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头是又怒又惊。 可有些事,她可以告诉对面这个给予她全心信任的男人,但有些事,却绝不能与他共享。 慕天达在她问大夫那句关于年纪大的人喝了这汤又会如何的时候,就已经联想到老夫人身上去了。 他自然也记得,这盅汤原是张姨娘悄悄炖好要送给老夫人喝的。 过了一会,待燕归端了药过来,他看着慕晓枫亲自餵了药,确定赵紫悦暂无大碍之后,他再也隐忍不住了。 「晓晓,你暂且在这照顾着你娘亲,我去一趟寿喜堂看看老夫人。」他站了起来,高大身姿在光线微暗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孤寂压抑,「顺便跟她说说这里的情况,也免得她担心。」 慕晓枫只好乖巧的点头,「爹爹,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老夫人会担心她娘亲?少女只在心里摇头冷笑,自她娘亲进了慕府这大门,老夫人怕是没少盼着她娘亲早日西去吧。 不过自己老爹这会赶去寿喜堂想做什么,慕晓枫心知肚明,这也正是她所期望的结果。 她娘亲都已经受了折磨,凭什么那两个女人还能安好无恙的在那里蹦跶。 而且,这时候她爹爹过去出面最好,怒火上头,就是老夫人也要避其锋芒不敢与爹爹硬碰硬。 慕天达沖她点了点头,转身便大步走了出去,不过虽然他走得急,脚步却放得极轻,自是不想吵到仍在昏睡的妻子。 寿喜堂这边,张姨娘原是按照慕明月吩咐计算好时间才将炖好的汤水拿到厨房的,谁知她刚搁下汤盅就感觉肚子一阵不适,只好临时交待了厨房一声就先去茅房了。 待她出来一看,汤水已经被送走了。 张姨娘也不疑有他,只想着这会老夫人已经有滋有味喝着她精心炖煮的汤水,她心里就一阵暗喜。 又过了一会,她算准时间该到寿喜堂露面了,谁料还未走近寿喜堂,就被冷玥一把长剑给请到了寿喜堂偏厅里面。 入到偏厅,却见老夫人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端坐着,慕明月一脸忐忑不安的侍奉下首。 她不禁惊了惊,脸色微变之后并没有忘记该有的礼数,上前几步,就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漠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被眼前所见惊得一下坐直身子,「你,你的脸怎么了?」 张姨娘生怕再吓到她,听闻她惊叫便连忙低下头去,却不禁难过地落下两滴眼泪,才低声道,「老夫人,我离府那天在路上遇到山崩。」
第147章 相信我 ()」 原本好好一张脸,此刻却多了道狰狞疤痕从左眼角处直贯下巴,看起来不但破坏整体美感,而且那疤痕确实也忒吓人了些。 张姨娘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脸上蜿蜒如蜈蚣的伤痕,神情落索地说道,「当时被落石砸中划了道深口子,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说罢,她还抬了抬弯曲的左手,「就是这条手臂,如今也落下了毛病,以后再也无法伸直了。」 说起那天的惨痛经歷,张姨娘脸上仍露着难以抑制的畏惧,脸上难过不是假的。不过她低垂的眼睫掩映下,深藏眼底的却是深深愤怒与恨意。 那天,若不是老夫人一点情面都不讲,若不是老夫人连半句情都不肯为她求,她又怎么会被赶出府? 又怎么会孤零零一个人前往什么鬼深山犄角旮旯的千山寺? 若她不用去千山寺,她又怎么会遭遇山崩?不遇着山崩,她现在的脸还是好好的,她的手也还是好好的。 所以归根到底,她会变得如今这副吓人的鬼样子,老夫人脱不了莫大关系。 还有慕晓枫那个贱人,若不是那个贱人非要赶尽杀绝,她也不会最后被赶出府去。 想起被赶出府的事,张姨娘就忽然想起了那日慕晓枫让她在府里多留两日好收拾收拾的事情来。 她不禁微微失神的眯了眼,难道那个贱丫头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知道前往千山寺那条道路什么时候会发生土崩,这才特意多留她在府两天? 张姨娘莫名的觉得心底一阵毛骨悚然,如果那贱丫头真有这样鬼神莫测的本领,那真是太可怕了。 老夫人瞧见她愁苦可怜的姿态,心里也隐隐生出几分不忍与同情来。 说起来,这个侄女自进了慕府家门以来,就一直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侍奉她跟前,这个侄女既是儿媳也是最贴心的女儿。 若这些年没有张姨娘的陪伴,她的日子都不知该寂寞难过多少倍。 忆起往事,老夫人心里对张姨娘就又多了几分愧疚同情,这时也隐隐有些后悔自己那天做得太过决绝。也许那天她出面替张姨娘求求情,最后也不会被赶出府去。 没有被逼去千山寺这一出,张姨娘也不会变成眼前这副样子。 老夫人心头沉沉一嘆,瞧着底下两母女惶惶面孔,心里更加同情起张姨娘来。 这府里,只有她们母女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赵紫悦那个女人与她所生的子女,没有一个将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各种思绪瞬间纷杂而来,老夫人想着想着,就觉得刚才枫林居那边传来消息说赵紫悦吐血昏迷是小题大做。 一定是赵紫悦那个女人见不得她让自己儿子在这陪她用膳,更不愿意她想让自己儿子重新接纳张姨娘回府,才故意使出的苦肉计将人叫走,好让她计划落空。 老夫人对赵紫悦不满的情绪在默默酝酿,对张姨娘愧疚的心情就同时疯长。 这时,终于看见慕天达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母亲,」他直接越过张姨娘,走到老夫人跟前拱了拱手,「紫悦确实是吐血昏迷了,不过目前已经看过大夫,大夫说她发现及时,只是伤了元气,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老夫人闻言,就不屑的撇了撇嘴。心想赵紫悦那个祸害,怎么每次听闻她出事,最后都是无性命之忧。 她还真巴不得那个半死不活多年的女人早日去了,也好过这样一直躺在床上拖累她的儿子。 慕天达眼睛一转,不加掩饰的兇狠目光就这样明晃晃射落在张姨娘身上,「只不过,紫悦这回会吐血,可不是无缘无故没有原因的。」 张姨娘被他目光一刺,顿时惊慌的颤了颤。惊慌之下,竟是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老夫人心头一跳,看着面容冷肃并且透着腾腾杀气的儿子,莫名抬眸往张姨娘扫了扫,疑惑道,「天达,那大夫可寻到原因说她为何会突然吐血昏迷?」 慕天达恭敬回道,「大夫说,她是因为误食了有毒性的东西,引发元气大伤才突然吐血昏迷。」他这话虽对着老夫人说,可他兇狠冰冷的视线,却一直没有偏离张姨娘半分。 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张姨娘早已经在他兇狠瞪视下被万箭穿心,死得不能再死了。 张姨娘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心里头觉得委屈得要命,可他的眼神实在太兇狠可怕。她再觉得委屈,也不敢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她素来知道,这个男人平日看着温和好脾气,可一旦翻起脸发起怒来,简直可以冷酷无情完全做到六亲不认。 老夫人露出一脸迷罔之色,「误食有毒性的东西?」 「好好的,她乱吃什么了?」老夫人顿时心生埋怨,斜着眼没好气的看着慕天达,开口便责备起来,「又不是自己不知自己事,整天泡在药灌子里的人,还敢嘴馋,我看她真是不要命了。」 不要命就不要命罢,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嘴馋误食不好,偏偏还要挑她要跟自己儿子说紧要事的时候,赵紫悦那个女人简直就是诚心让她不痛快。 慕天达听着她不满埋怨的话,只默默在心里难受着,除了脸色难看了些,倒也没有出声反驳。 待老夫人发完脾气,他才缓缓道,「母亲,紫悦并不是嘴馋才误食东西。」 老夫人闻言就是一怔,一张老脸顿时五颜六色的尴尬得不成样子。 刚才她一时口快,当着儿子的面数落那个女人数落得痛快,倒是忘了这个儿子一向心疼那个女人并且维护得紧。 过了好一会,老夫人才将脸上尴尬压下,见慕天达沉着脸不说话,只得暗自在心里嘆一声晦气。 然后顺着话题往下问道,「那她到底因何中毒?又是如何误食了有毒的东西?」 老夫人这话有几分讨好他的成分,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就放柔了几分。 慕天达听在耳里,总算觉得自己母亲还有两分关怀妻子的心意在,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抬头,锋利冰冷目光瞬间厉射至张姨娘身上;张姨娘立时觉得如芒刺在背,扎到她浑身都冰凉冰凉的疼。 慕天达指着张姨娘,缓缓地一字一顿道,「紫悦会中毒,都是因为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 张姨娘浑身一震,呆呆抬头看着他,对他这凌厉而来的指控半晌反应不过来。 老夫人惊了惊,看见张姨娘一副震惊备受打击模样,心里立时生出怜悯不忍来。 她忍不住怒道,「你别因为心疼姓赵那个女人,就随便迁怒别人。」 慕天达眯了眯眼,压抑着心头乱闹闹直拱的怒火,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却瞪着他,明显不悦的沉声道,「她不过刚刚回到府里,她跟赵氏中毒吐血又有什么关系?」 慕天达低声哼了哼,若不是心里一直敬重上首质疑他的是他母亲,他这会只怕就要开口连讥带嘲质问一番。 可身为儿子,即使他心里再不痛快,他也不会对自己母亲不敬。 「那母亲可知道,紫悦是因为喝了她送来的汤水才会中毒?才会吐血?」 慕天达虽然无意对自己母亲不敬,可他心头那把怒火发泄不出来,他这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老夫人呆了呆,「什么?」她下意识掠了眼同样震惊的张姨娘,张嘴就为她开脱,「这不可能,张姨娘才不会对她下毒。」 她想了想,立时又补充一句,「退一万步说,就算张姨娘真有心谋害她,也不可能做出如此明显被人捉到把柄的事。」 慕天达无声笑了笑,眼神讥讽浅浅无奈深深。 「母亲这个假设很对,只不过母亲忘了一件事。」慕天达顿了顿,转落张姨娘身上的眼神,却比冰刀还寒比利箭还锐利,「那就是送去枫林居给紫悦喝的那盅汤,原本该送来寿喜堂给母亲你喝的。」 老夫人登时浑身都不可抑制地剧烈抖了抖,满脸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怔怔望着张姨娘惊恐万状的脸。 「若不是厨娘无心犯错之下,为了掩饰自己错误而自作主张,将晓晓炖给紫悦的汤端了来寿喜堂给母亲;后面张姨娘送来的汤水也不会送到枫林居紫悦手里,而现在紫悦就不会中毒,更不会有眼下吐血昏迷之事。」 慕天达每个字都说得极慢,可正因为这样缓慢的速度,如此紧张低沉的声音,每个字从他嘴里吐出,都似沉重的大石一般悄悄压在老夫人几人心头。 慕明月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直到此时她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但是她却已经突然惊觉,自己今天一切都落入了一个大陷阱里。 而这个陷阱最终等待的……,她眼睛缩了缩,惊惧无比的悄悄打量了张姨娘一眼。 她无声纂紧袖下拳头,还有老夫人在,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张姨娘。 不说其他,仅仅想起她那个同胞弟弟,慕明月心头就一阵畏惧颤抖。 「不,老爷,一定是大夫弄错了。」张姨娘反应过来,立时惊惧交加的朝他哀求起来,「我没有在汤里下毒,也没有想过要毒害夫人,更没有想过要毒害老夫人。」
第148章 离死很近 ()」 「老爷,你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对这一切真的毫不知情。」 张姨娘真是被他这石破天惊一席话惊得吓破了胆,也不待别人反应,白着脸语无伦次的就说个不休,「汤水是其他人送去枫林居给夫人的,说不定是其他人暗下对夫人怀恨在心,在路上加了什么毒药下去的。」 「这真的不关我的事。」 对老夫人,慕天达还怀着敬重之心,可对张姨娘,他心头除了厌恶就是愤怒。 看见张姨娘失态的跪着过来扯他袍子,他连想也没想,抬脚对着她身上就踹了过去,「不关你的事?」 他愤怒地哼了哼,赤红双目盯着她,「你今天悄悄回府,根本就没安好心。说是特意炖汤讨好老夫人,实际上,你心里根本就是因为不满上回老夫人不为你求情让你被遂出府去的事,今天特意回来就是为了报復她。」 「大夫已经说了,混在汤水里面的药材若没有同煮一个时辰以上,就算药性相剋,毒性也不会大,甚至没有毒性。」 「可若没有毒性,紫悦又如何会喝几口汤就吐血昏迷?」 句句无情质问,声声冷厉如铁,张姨娘已经惊慌得不知如何应对,她只是一脸畏惧的看着凶神恶煞的他,又满眼哀求无辜的望着老夫人。 哆嗦着声音,半天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老夫人看着儿子厉声质问憎恨的目光里,不知不觉也害怕了起来。她不是害怕自己儿子,而是害怕自己儿子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张姨娘心里对她是不是真的恨得要死? 这个念头一闪过,她就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张姨娘可能早已对她心生不满! 张姨娘可能早就怀恨在心。 被赶出家门,从此困在深山清寺孤苦无依,这是一恨;无辜被毁容还落下永远治不好的后遗症,这是二恨。 再加上之前她恼怒之下不肯为张姨娘求情……。 老夫人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张姨娘这次悄悄回来,果然就是冲着报復她而来的。 不知不觉,她从点滴开始疑心,只在转瞬片刻间,怀疑就满满占据了她心头。 她看张姨娘的目光,不再怜悯不忍夹杂愧疚,而是变成了畏惧痛恨到最后冰冷无情。 慕明月在一旁看着她神色变幻,面容渐渐冰冷似铁,心头不由大为着急。 「祖母,姨娘她一直视你如亲娘,这些年幸得你庇佑,她才能过上好日子,她怎么会对你心生怨怼呢。」慕明月重重跪了下来,朝着老夫人拼命的磕头,「姨娘对祖母从来只有感激爱戴敬重之情,绝没有半分不满之心。」 「她在我家里养伤这些日子,日日念叨着的都是祖母你对她种种好,她每日念叨的都是害怕自己以后不能再在你跟前尽孝侍奉左右。」 「啪」一声,慕明月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光洁前额这会都已经磕出斑斑血迹来,「祖母你一定要明白,姨娘对你敬重爱护之心从来不比父亲少。」 她声声陈情哀求如泣如诉,磕头的声音是又沉又重,惊得张姨娘懵了半天也回不过神。 可在上首端坐的老夫人却丝毫不见动容,相反,她皱纹横生的老脸上,神情越来越冷肃;而看张姨娘的目光,也越来越怀疑甚至冰凉到没有一丝怜悯温度。 慕明月瞄见老夫人的眼神,心也跟着凉了大半。脑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迴荡,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再也挽回不了这事了。 张姨娘惊恐散乱的思绪渐渐回笼,抬头往上看,就见老夫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含着冰峭一般,冰冷又刺骨。 她的心情,也在瞬间绝望地沉到谷底。 怀疑一旦在老夫人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想要拔除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更何况,她之前一直定期往老夫人食物里添加了那样东西。 老夫人心里偏执的念头一旦形成,哪怕是她,只怕也无力扭转。 她心里虽然恨极老夫人的无情,可这回她真没有往汤里加什么有毒的东西。 是谁?到底是谁煞费苦心要栽赃加害她? 脑里忽然灵光一闪,有个念头骇然闪过。 「老夫人,不是我,我没有想害任何人。」张姨娘似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拔尖了声音不顾别人反应,倒豆子般将心里想的都倒了出来,「一定是夫人赵紫悦,她想趁机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自己往汤水里加了有毒的东西。」 她恳求的看着老夫人,咬重了字音强调,「老夫人你相信我,事情一定是这样的。」 老夫人还未反应,慕天达已经气愤得怒火中烧。 这个女人,恶行败露,就想栽赃他人,简直恶毒无耻之极。 「张雪兰,你休得胡扯。」慕天达大怒,若不是还顾忌着老夫人,他这会已经压抑不住想一脚将张姨娘踢死了事,「自己给自己下毒?亏你想得出来,你有本事自己服毒药吐血试试?」 张姨娘的话,别说慕天达直接认为她为了脱罪才胡编出来的无稽之谈,就是老夫人,对她这样的指控亦完全持怀疑态度。 如果赵紫悦真有给自己下毒的狠劲,这慕府早就是那个女人的天下了;老夫人默默看了眼神情慌乱的张姨娘,再次深深觉得张姨娘纯属扯谎,赵氏有这等心机手段,这慕府压根就没有张姨娘这号人物存在。 她的儿子对那个女人有多专心痴情,她可是有深切了解与体会。 这些年,就算赵氏一直病怏怏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她这个痴情种儿子还是从来没有动过念头要另外再纳别的女人。 张姨娘……如果不是当年她的手段强硬,她儿子也绝对不会肯屈服纳进府来。 即使这样,张姨娘在慕府多年也等于没有的存在,赵氏其实等同一直专房多年,直到现在仍如是。 容忍了十几年后,赵紫悦会为了除掉张姨娘,突然对自己破败的身体下毒? 这样的念头光是冒出来,就够让老夫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而她越想,越觉得张姨娘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罪名才转移视线,以为这样就可以继续蒙蔽她。 「老夫人,我没有,我真没有下毒。」这个时候,张姨娘已经意识到,老夫人是她最后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不抓牢的话连半分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你相信我,我就是宁愿自己被毒死,也绝对不会害你的。」 宁愿毒死自己? 老夫人浑身震了震,心底深深惊恐骇然,看张姨娘的眼神瞬间冰冷可怖。 一个连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对别人还会仁慈吗? 尤其张姨娘还早就对她存了忿愤不满之心,有机会的话,张姨娘会放过她吗? 这种念头自生出来就瞬间默默无闻占据了老夫人身心,此刻,她再看张姨娘,半点也不觉得悲悯可怜了,反而觉得异常可怕。 不行,她不能再给张姨娘害自己的机会。 「天达,你先去枫林居看赵氏吧,这事不过一场误会,就交给我处理行了。」老夫人忽然隐去冰冷戒备情绪,脸色缓和下来,竟透出淡淡和颜悦色的样子看着慕明月,「明月,你也先回去吧,张姨娘既然回来了,就不必再走了。」 慕天达对她态度突然大转变,既意外又不解。他皱了眉头,愤怒的瞪了张姨娘一眼,才转头看着老夫人,「母亲,她这是蓄谋,不是意外更不是什么误会,你别轻信她。」 「这个女人蛇蝎心肠,谁知道放过今天的事,来日她还会做出什么更丧心病狂的事来。」 老夫人倏地拉长了脸,恼怒地盯着他,愤然道,「这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我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什么是好什么是歹,我更会自己分辨。」 慕天达心中愤怒又难过,木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微透失望的看着老夫人,只寂寂无声岿然不动。 老夫人见他仍旧一脸不放心不甘心的模样站在原地不动,就恨得当即大怒,「你要是不关心赵氏死活,尽管在这待着守着。」 老夫人放了狠话,慕天达看看惶惶惊惧的张姨娘,又看了看低头沉默不作声的慕明月,只得恨恨咬了咬牙,大袖一甩,转身气哼哼走了出去。 暂时先放过张姨娘这毒妇,他就不信老夫人还能一直护着这个女人。 待紫悦醒来,他回头再找这个女人算帐不迟。 主意拿定,虽然心里还是异常愤怒,不过慕天达却只在门口顿了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对张姨娘来说,真是让她瞬间在天堂与地狱都轮迴走了一趟。 她原本以为自己死定,可谁曾想最后关头老夫人又愿意相信她。 张姨娘呆愣半晌,反应过来后简直欢欣到不能自已,瘫软在地又哭又笑半天也无法平静下来。 老夫人对她的失常失态倒表现出异常理解的态度,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十分包容的露着怜悯目光看她疯傻半天。 待张姨娘逐渐平静下来,老夫人才一脸唏嘘的看着慕明月,道,「明月,你先回家去吧,你放心,有祖母我在,谁也不能对张姨娘如何。」
第149章 对质 ()」 老夫人说得严肃又诚恳,信誓旦旦的样子就差直接拍胸口跟她打包票。看这情形依稀还是往日疼爱偏袒她们的老夫人,可慕明月莫名的总觉得心头有些隐隐不安。 她忍不住眼神询问的看向张姨娘,却见张姨娘一脸激动欢喜,完全不见有丝毫怀疑。 慕明月试探的唤道,「姨娘,那我先回去了,你是留在这里还是与我一道回去?」 自己闺女家中眼下什么境况,张姨娘留在那养伤这段日子可是一清二楚。闻言,她立即坚决地摇了摇头,「明月,你听话先回去吧,老夫人既然说了让我留下来,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慕明月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过份勉强她,只得转头看着老夫人,郑重的行了大礼,恳求道,「祖母,明月这就回去了,以后姨娘就拜託你多加照顾。」 老夫人面露笑意满脸慈祥的看着她,「好孩子,你去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出了慕府,慕明月仍不能从今天惊心动魄的事情中回魂。 回去途中,她在马车上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困惑的看向春芍,「春芍,我不是让你嘱咐过姨娘,叫她熬汤的时候一定要用最好的人参,并且不用再多放其他材料吗?」 春芍生怕她会将那盅毒汤的帐算在自己头上,连忙紧张地竖起三指发誓道,「夫人,奴婢发誓,真完全按照你的吩咐嘱託过姨娘的。」 慕明月盯着她,两眼冷芒幽幽,直盯得春芍头皮发麻;但不管她如何施压,也只从春芍脸上看出畏惧害怕而看不到半点心虚痕迹。 她忍不住更加困惑的自语道,「这就怪了,那盅汤里的所谓毒性相剋的食物,到底是谁放进去的?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这个疑问,慕明月大概永远也弄不清楚。她带着疑问与不安回了自己家,张姨娘在她走后也被老夫人劝回了飘雪阁。 夜色很快来临,张姨娘睡了一觉醒来,才发觉四下漆黑一片,完全没有一点灯火。 她坐在床上,就不禁恼怒又慌张的大喊起来,「来人,快掌灯。」 没有人声,回答她的是四周不知从哪吹来的习习夜风。 夜风寂凉,莫名带来几分阴森森的味道。 张姨娘忽然觉得心头毛毛的,她抱着手臂摸索着下床准备自己点灯去。这时,却忽然听闻有人低低嘆了口气,张姨娘立时惊得浑身汗毛倒竖。 她紧张的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并厉声喝道,「谁?是谁躲在暗处,快给我出来。」 「张姨娘,我是杏儿,你不记得我了吗?」嘆气声没有了,却骤然有道阴森森死沉沉的女声幽幽飘了进来。 张姨娘顿时觉得头顶轰一声,所有血液都急速往头顶上沖,「你、你……胡说,杏儿早就、早就死了。」 「张姨娘,我是早就死了,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去投胎,所以特意回来问问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明明答应过我,将来要抬我为二少爷姨娘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我……我……」也不知张姨娘是心里真害怕枉死的杏儿回来找她算帐,还是恐惧这让人看什么都不真切的无边黑暗,声音听来竟是哆嗦得厉害,「我没有害你,是老夫人处死你的,你有什么冤屈,只管找她算帐去。」 「是老夫人处死我,可她若不是为了替你女儿掩饰罪行,我又怎么会枉死。」 张姨娘沉默,似被她悽厉声音吓着了。 良久,张姨娘没再等来害怕的「女鬼」杏儿,眼前却忽然灯火大亮。 「张姨娘,你好狠的心,我们母女为你做牛做马,你竟然一点情份都不顾,眼睁睁的送了杏儿去鬼门关。」 待张姨娘适应突然亮起的灯火,就见对面失踪多时的宋妈妈柱着拐杖一脸狰狞恨绝的盯着她。 那眼神兇狠而骇人,活生生一副要将她撕碎生吃的架势。 张姨娘乍见之下,吓得下意识倒退几步,这一倒退,自然而然跌回到床上去。 「你……宋妈妈,你还活着?」震惊之下,张姨娘居然瞬间换了副欣喜面孔,「真是太好了。」 宋妈妈一脸怨毒的盯着她,狞笑道,「好?当然好。」 「若不是因为你,我的杏儿不会死,不是因为你,我的腿也不会瘸。」 「宋妈妈,你别听慕晓枫那个贱人挑拔,杏儿是被她害死的,你的腿也是因为她才会瘸的,这些都是她的错,你怎么能算在我头上呢。」 张姨娘见她满脸狰狞不减,还步步逼近过来,顿时急了,她撑着床沿想要起来,却发觉自己双腿软得厉害,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她张嘴,放开嗓子朝外面大喊,「来人,快来人。」 宋妈妈狞笑着,一脸怨毒盯着她,「不用喊了,飘雪阁现在就只有你和我。」 张姨娘大惊,一边往床里缩,一边警剔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宋妈妈摇了摇头,拖了张凳子在床前坐了下来,一脸平静怨毒的看着她,「就是想跟张姨娘你闲话家常。」 张姨娘慌乱挥手,想要逼开她,「我跟你没什么家常好说的,你的主子是大小姐,你真有话也回去对她说好了。」 「张姨娘,大小姐很忙的。」宋妈妈神色一正,「你今天不想听,改日只怕都没这机会听了。」 张姨娘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妈妈盯着她一味阴恻恻低声冷笑,笑了半晌,笑到张姨娘浑身都毛骨悚然,她才慢慢说道,「没什么,张姨娘一定还记得很多年前你对老爷一见钟情的事吧?」 张姨娘一愣,随即瞪着她慌乱地低吼,「你别在这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宋妈妈冷笑着哼了哼,对她吼叫阻止完全充耳不闻,「那时候我还在老夫人身边当差,你为了成为老爷妾室,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我不停在老夫人耳边说你各种好,又挑拔夫人如何不满老夫人,最后老夫人真被我说动了,你们才能趁着夫人怀着大小姐的时候做下那等羞于见人的龌龊事。」 宋妈妈眼神微微涣散,显然陷入了缅怀往事中,「你的阴谋得逞了,成功进了慕府大门成为老爷妾室。」 「可你得寸进尺,得一想二;还想趁着夫人生产的时候让夫人难产一尸两命,若非夫人命大,你的诡计又差点得逞。」 被她无遮无掩的说起那些深藏在阴暗底下的往事,张姨娘脸色骤然大变,胡乱挥着双手,惊慌哀求的阻止,「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不说?」宋妈妈冷哼,盯着张姨娘的眼神满是报復的快意,「你既然敢做,还怕什么别人说。」 「纵使如此,夫人的身体终究受损严重,此后再也无法有孕。」 张姨娘并不知道,此刻与她一墙之隔,慕天达与慕晓枫两人正在默默听墙角。 慕天达听到这里,已经愤怒得浑身都在颤抖,还是慕晓枫拼命制止他,才没有冲动的跑过去一掌拍死张姨娘。 宋妈妈说到此处,似是同情的嘆了口气,「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哪里会肯就此放过夫人呢。」 张姨娘惊恐的看着她,拼命挥舞双手想要阻止,「别说了,别再说了……」 可惜,宋妈妈一点也不将她的花脚绣腿放在眼里,宋妈妈知道此刻的张姨娘浑身软弱无力,根本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她想起往事,看见张姨娘惊恐交加的神情,只觉心头异常痛快,嘴上抖落起来也就更加畅快。 「后来二小姐与二少爷出生了,可老爷只将你的存在当成耻辱,你生的孩子更是等于时时刻刻提醒他被你算计的耻辱,他哪里能真心喜欢你生的孩子。」 宋妈妈看着张姨娘颜色变换不停的脸,越发觉得心头痛快淋漓,「老爷越痛恨你就会越厌恶你生的孩子,当然就会愈加疼爱与夫人生的孩子,尤其是那个差点难产死掉的大小姐。」 「你妒忌他眼里只有大小姐,居然丧心病狂到连小小婴儿都不肯放过。」想起从前那些恶事,宋妈妈都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老爷与夫人平日将大小姐护得紧,你就借着老夫人的名头悄悄对她下手。」 「我现在还清楚记得,你说你要看看,他如珠如宝宠着的女儿以后被人知道是不能下蛋的母鸡遭人嫌弃时,他到底会有多难过。」 隔壁的慕晓枫真正震惊了,宋妈妈这话的意思是,张姨娘在她还是小小婴儿的时候就偷偷给她下绝育的药? 可这事很诡异啊,如果宋妈妈说的是真的,那她前世明明还能正常怀孕又是怎么回事? 「哈哈,你还记得,你居然还能如此清楚记得。」张姨娘似乎被她这话刺激到了,居然不再害怕这些往事被人知道,疯狂又怨毒的大笑了起来。 「对,我就是恨极慕晓枫那个贱丫头,我恨不得在她出生的时候就立刻掐死她,可我偏不;我要留着她的贱命,慢慢折磨。」 「老爷不是如珠如宝宠着疼着她吗?」张姨娘一声狞笑,声音竟瞬间溢满浓浓恨意,「他不是丝毫不待见我的明月云起吗?那我就要让他亲眼看看,他疼爱的贱人最终会是什么下场。」 隔壁房间,慕晓枫有些担心的看着浑身颤抖不停的男人,真怕万一他控制不住,会直接冲过去要了张姨娘狗命。 如果因这个女人脏了爹爹的手,这多不值。 她安排今晚这一出,只是想让她爹爹明白,他一心爱重尊敬的母亲,私下其实纵容张姨娘对她与娘亲都做过很多伤害的事。 而且有些事有些伤害,还是一辈子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不过,她也没料到能从张姨娘口中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从小给她下绝育药? 张姨娘绝对是不停自己作死的节奏,一个人非要往死路上走,她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当然,慕晓枫才不会承认她乐意睁大眼睛看张姨娘这个恶毒的女人去死。 宋妈妈沉默了一会,怜悯的看着她,「别人会有什么下场我不知道,不过张姨娘你有什么下场,我却很快就可以看到。」 张姨娘此刻都陷入半疯狂的状态,哪里听得清她声如蚊叫的自言自语。 「不但赵紫悦生的那两个贱种,就是赵紫悦她也休想好死。」张姨娘不用宋妈妈刺激,已经自发滔滔不绝的抖落起光辉事迹来了,「她病了也有五六年了吧,红颜娇的滋味她一定尝得透透的。」 宋妈妈一激灵,连忙道,「你给夫人下毒?那红颜娇可有解毒的方子?」 「解毒的方子?」张姨娘鄙夷掠了她一眼,放肆的哈哈大笑道,「哈哈,什么方子,就算真有方子,她病了这么些年也早就毒入脏腑药石罔闻了,何况红颜娇并不是毒。」 张姨娘忽然神秘兮兮的凑近宋妈妈,「那只是让人逐渐衰弱直至死亡的好东西,哪里会有什么解毒方子。」 闻言,宋妈妈心都凉了大半截。 没有解药,大小姐还会放过她吗? 「张姨娘,你别骗我了。」宋妈妈心一横,脸色又重新狰狞兇狠起来,「这天下既然有人研制出这种毒药,自然就有人能研制出解毒的方子。」 张姨娘摇了摇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都这个时候了我又何必骗你。」 「况且,你以为就算能在我这诈出方子,慕晓枫与赵紫悦就会放过你?你别做梦了。」 张姨娘冷静下来,已经看出今晚不对,而且她心里隐约有种预感,只怕她再没有明天了。 所以这会,她倒也不想再藏着什么秘密。 临死,还背负无数秘密,真是连死都死得太累。 宋妈妈不死心,又紧紧追问一句,「你就不怕将来有人将这种害人的东西用在二小姐身上?」 张姨娘怔了怔,失神地看着宋妈妈,竟慢慢苦笑起来,「以后的事我大概都看不到了,哪里还能顾虑这么多。」
第150章 喂,好机会 ()」 隔壁的慕晓枫心里顿时就有些后悔起来,早知以前她就不该因为自己娘亲而投鼠忌器。若是真对慕明月如法炮制下了什么红颜娇,如果张姨娘真有解药,一定会拿出来。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纯属一时情急被宋妈妈误导了。 如果她真对慕明月这么做,张姨娘肯定第一时间察觉不妥,说不定她还未逼出什么解药,她娘亲性命就已经危矣了。 而且,另外一种结果也极可能如张姨娘说的一样,根本没有现成的红颜娇解药。 宋妈妈还是不死心,反反覆覆又在那边逼问张姨娘良久。 慕晓枫听到这里,知道再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这才强行拉着慕天达悄悄离开。 听完张姨娘昔日做下的种种恶事,慕天达恨不得亲手直接送张姨娘归西,不过慕晓枫死活不让。 张姨娘活不过今晚的,而且一定会死于非常完美的意外,她才不会让那个女人弄脏爹爹的手。 这一夜,註定是不平静的夜。 寿喜堂里,老夫人跪在柔软莆团上,阖着眼皮正面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不停转着手中长长佛珠。 「姚妈妈,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她身后,姚妈妈有些心惊肉跳的看了看微笑看众生的菩萨一眼,復又飞快垂下头去,「老夫人,奴婢已经准备妥当,只待时辰一到,就可以行事。」 老夫人沉沉嘆了口气,眼皮依旧毫无精神的耷拉垂着,手中佛珠依旧转个不停。 良久,她才冷然道,「嗯,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待时辰一到便了结此事。」 姚妈妈轻声应「是」,然后躬着身轻轻退了出去。 外头夜色已临,姚妈妈心头也似这漆黑天幕一样,被笼上了重重一层阴暗。 她抬头望了望天,又不由自主的往飘雪阁方向掠了掠,随后低低嘆息一声,略显佝偻的身影慢慢掩入夜色里。 仿佛慕府里并没有人知道在临天黑前,有一匹神骏快骑风尘僕僕的从城外而入,马上少年满脸冷峭,只一直拧起的眉头显示他这一路无比急躁不安。 这个时辰,街上行人很少,那少年进了城内也不收敛,仍旧不停挥动长鞭一下下落在马背上。 「驾驾……」的冰冷低哑吆喝声在街上迴响不绝。 夏星沉与几个同僚刚刚喝完酒从酒楼出来,正慢悠悠在路上走着,冷不防听闻身后蹄急铁疾声冷如冰,他微微不悦的眯了眯眼,侧身扭头往后面望去。 就见暮色蔼蔼里,有一骑冷峭少年骑着枣红大马急疾奔来。暗夜纵马,偶惊行人,这样的事一般人在京城可不敢干。 他心中一动,知道从那条道上过来的,大概都是刚刚直接进城。 他站定,微眯眼眸运足目力往少年面容凝视过去,微暗的天色中,那马上少年紧抿着唇,从轮廓可以模煳看得出容色不俗。 只不过夏星沉第一眼更着重在他桀骜不羁长眉下压着那双汪汪杏眼。 这双眼睛,他见过。 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 这少年奔得急,且风尘僕僕刚从城外奔回,想必定是有要紧事才急着赶回去。 眨眼,夏星沉念头未过,那少年已然一骑绝尘快奔到他跟前。 他忽然就想起慕府二小姐与二少爷是龙凤胎的事来。 夏星沉弯了弯嘴角,一抹慵懒风流文雅却又无比魅惑的浅笑就挂在了面上。 他在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反过来,是不是也可以说,朋友的敌人只能是敌人? 这位慕二小姐的胞弟急匆匆往回赶,一定是急着回去助他姐姐吧?他脑里忽然浮现一张嫣然狡黠笑颜。 他摸着下巴站在路边,看着那少年就快逼近眼前,漫不经心在想这位应该算是她的敌人了。 对待敌人,他从来不会手软。 「驾」又一声吆喝越耳而过,那骏马也如疾风一样掠过夏星沉跟前。他心念一动,只见他漂亮眼睛里瞬息有流光闪过,指尖仿佛无意朝着前方策马疾驰少年腰际勾了勾。 随后就听闻极清脆「啪」的一声,在这行人稀少的晚上,实在很刺激人的耳膜。 「喂,」夏星沉站在路中央,懒洋洋朝前方急驰而去的少年高喝一声,「你的钱袋子掉了。」 如果是别的事,慕云起一定理也不理,直接策马就走。可钱袋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掉了,他自然要捡回来的。 「吁」一声短促吆喝,将奔驰飞疾的骏马勒停下来,他握着缰绳调转了马头,没几步就折回到夏星沉站的地方。 慕云起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街中央晃着他钱袋子的人,一身澄净高远的靛蓝袍子,一脸文雅风流慵懒浅浅笑意,只随随便便无比洒脱的姿势在路中这么一站,却透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尊贵风雅。 他嘴角微微含笑,整个人看起来散漫风流容易亲近,慕云起只匆匆打量一眼,并没有多想。 自马背上弯腰接过钱袋子,生硬冰冷的道了声,「多谢。」 就要勒马调头而去。 夏星沉已经在心里将他划归为慕晓枫敌人一类,又岂会轻易放他过去。 不过,右相风流热情,不管对敌人还是朋友,他从来都不会给人冷脸的。 就算此刻,他心里已经在万般算计如何阻拦这个少年回府,他脸上依然笑容和煦如春风。 夏星沉似是微微往侧边动了动,又似乎他原本就一直站在这个位置,这个正巧恰恰阻挡了慕云起调转马头的位置。 似是浑然不觉人家急着要赶路一般,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递了钱袋子过去,还笑眯眯沖人家点头。 末了,还十分好心的提醒,「兄弟这钱袋子可要拿好了,夜黑路瞎的,千万别再在什么地方再弄掉了。」 慕云起见他还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前面挡住去路,顿时不耐的皱起了眉头,冷峭面容之上满是急躁隐忍之色。 不过他纵然素来行事不羁,却也做不出对无辜行人纵马踩踏的恶事。 他盯着夏星沉看了看,紧抿的嘴唇有些不甘的张了张,「多谢。」 夏星沉仿佛这才惊觉自己拦住别人去路一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沖他点点头,然后十分好风度的侧身移步让到一边去。 慕云起才不会再跟他啰嗦,甩起鞭子一拍马就扬长而去。 夏星沉在后面望着他背影,慢慢抬起手握了握,「嗯,急躁,冷漠,会武;看来她这个敌人有点点棘手,不过棘手一点,日子才会过得更有趣。」 为了将这个有趣的敌人行程延误一点点,夏星沉决定送份厚礼给他。 抬头,夏星沉望着前面不到十米的路口,十分快活的笑了笑。 一个拐角,正在巡城的一队士兵小队长,忽然觉得肩头一沉,他大惊扭头就要动粗。 「铁牛,有个发财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要不要?」 铁牛这头才扭到一半,脖子还梗在另一边,就听闻慵懒而极富磁性的声音懒洋洋响在耳畔。 「右……夏大哥?」铁牛看着夏星沉清隽含笑的脸,顿时惊喜交加,「你怎么在这?」 夏星沉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个再说,我刚才说的有个发财立功机会,你要不要?」 铁牛是个身壮体硕的汉子,对这位权倾朝野却平易近人的右相向来信服。闻言,立即连连点头,「请夏大哥指点。」 夏星沉抬起修长手臂,往夜色中轮廓模煳的街道遥遥一指,「就在刚才,我看见有个疑似在去年浔城劫杀张家满门的大盗,正骑马从前面奔过,我记得官府对他的悬赏奖金已经提到一千两……黄金了吧?」 一千两黄金? 铁牛一激动,眼前仿佛都是金灿灿的颜色。 他拍了拍胸膛,豪爽道,「夏大哥放心,为民除害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会把这个大盗抓捕归案。」 夏星沉点头,伫立长街负手微笑,「好,我相信你们,祝你们马到成功。」 铁牛还想对他寒暄两句,夏星沉不紧不慢笑眯眯提醒,「他骑的是一匹好马,速度很快。」 铁牛立即绷紧身子,一声多谢之后招唿他的兄弟们,随即便头也不回朝他指点的方向追了过去。 风中依稀还传来了铁牛爽朗的声音,「夏大哥,待我抓到大盗,回头请你喝酒。」 夏星沉负手而立,在风中笑意微微的目送他追去。待铁牛身影不见,他眼神一闪,笑容隐没在苍茫夜色里,夜风翻动着他靛蓝衣角,他修长身影却已倏又掠到了另外一条道上。 如法炮制之下,不过两刻钟,内城大半可以通往慕府的路上,都不约而同多出了数拔巡城兵参与到「追捕劫杀张家满门大盗」的行动中。 至于小半不能通往慕府的道路?夏星沉笃定慕云起心急如焚往回赶,绝对不会肯绕远路回去。 刚才他在路中央一站,除了拦下慕云起还钱袋子之外,最主要是就近观察慕云起的面相神态。 一个急躁冷漠又自认武功不俗的年轻人,如果遇上四面八方涌来追捕大盗的巡城兵,一定是不屑解释也不会解释。 到时候的场面,一定十分热闹好看。
第151章 有心人 ()」 那个骄傲自负的年轻人,一定会好胜心起直接与人动手以较验自己多年所学。 他可以想像得出慕云起的做法,若甩不掉巡城兵,顶多只会冷漠否认一句「我不是大盗」。 再下来,巡城兵自然是相信他这个右相的,两方人马一言不合,直接操傢伙开打的机会很大啊。 夏星沉交握着双手笑了笑,在考虑他该不该去凑一凑这个热闹场面,亲眼去看看她弟弟,哦不,是她敌人被巡城兵围殴的壮观场面。 考虑了一会,最后他露出微微遗憾的笑容,漂亮眼睛扬起极好看弧度往黑暗中某处望了望,「真遗憾啊,身为右相看见群殴一定要义正严辞挺身而出去阻止吧,这热闹还是留给别人瞧好了。」 夏星沉说完,一边摇着脑袋,一边堆着满脸遗憾之色慢慢迈步往他府邸方向走了回去。 数队巡城兵在晚上追逐一骑一人,将京城闹得鸡飞狗跳,这事楚离歌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主子,被巡城兵当劫杀大盗追逐满城跑的少年,是慕府二少爷慕云起。」张化一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到书房禀报楚离歌了。 楚离歌笔直坐于楠木书案后,头未抬,垂下的眉梢略略一动,「慕云起?」 张化瞧见他冷凝神色,心中一凛,连忙道,「昨日张姨娘悄悄回府,所携汤水意欲讨好慕老夫人,但意外令慕夫人中毒吐血,慕夫人目前仍在昏迷中。」 楚离歌心中一动,也就是说不管是慕天达还是慕老夫人都不打算放过张姨娘了。 这个时候慕云起往慕府赶,一定是慕明月那个女人先前写信叫回来的。 张化一瞧见他瞟来的眼神,立即倒豆子般补充,「慕云起离家外出学武多年,据说如今身手不俗。」 张化之所以用据说两字,是因为他们的人目前还没有与慕云起交过手,暂不知深浅。 他顿了顿,又道,「右相于街上偶遇慕云起匆忙往慕府赶,曾亲自拾获钱袋子一只交还慕云起。」 楚离歌微微勾了勾唇角,又似本来一直就这样维持似笑非笑弧度。 右相夏星沉会亲自拾获钱袋子交还慕云起?看来夏星沉很有心啊。 他抬头,淡漠无波的眸子看着张化,「备礼。」 张化张大嘴巴,半晌无言。待他合上嘴巴,就看见一张雪白的纸张从书案上飘了过来。 上面只简洁的写着两字。 张化眨了眨眼,朝楚离歌行了一礼,然后无声退出门外,再然后用力挤着自己嘴角,务必挤出招牌式嘻嘻笑脸来。 主子吩咐的事,难度——不大,他可以在天亮前完成的。 枫林居,冷玥像一只矫健敏捷的豹子一样掠破夜的黑暗,无声无息到了一灯如豆的窗棂外,她轻重不一的敲了三下,就听闻慕晓枫软糯的声音低低传了出来,「进来吧。」 「小姐」冷玥推门进去,即使向披散头髮闲适倚榻而坐的少女行礼,她线条冷硬的身姿仍然站得笔直,「慕云起果然赶回来了。」 慕晓枫抬头,并不意外地看着她,自从张姨娘去千山寺途中侥倖不死,她就开始防着这个弟弟回来了。 慕明月想要帮手,除了将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叫回来外,她想不出慕明月还能找谁。 「你见着他了?」慕晓枫严肃看着她,「人,可拦住了?」 至少在张姨娘被「意外」死亡之前,她不能容许慕云起进入家门。他若提前回来,张姨娘这次一定会逃过一劫,而她绝不允许张姨娘还能活着看见明天太阳。 想想,她最亲最爱的娘亲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着呢,谁要放过张姨娘,谁就是跟她慕晓枫过不去。 而在今晚跟她慕晓枫过不去的人,以后永远都是她慕晓枫的敌人。 冷玥严肃点头,眼神冷硬而肯定,「奴婢一直守在城门附近,亲眼看着他一骑快马进了内城。」 慕晓枫有些奇怪看着她,既然看见人了,现在没在外面拦人反而回来跟她禀报消息。 那么,到底谁在外头将慕云起拦住了? 难道冷玥擅自联络他的人?还是已经直接将人敲晕放倒? 冷玥看见她目光闪了闪,虽然没说话,但显然心里有着轻微怀疑,连忙绷直了身子,道,「小姐,是右相夏星沉出手,使计将慕云起困在内城,大概三个时辰内他都无法脱困赶回慕府。」 少女心中一窒,目光立时多了抹复杂之色,「右相出手?」 冷玥点头,接着她将在暗处看到夏星沉如何出手布置围困慕云起的细节一一道了出来。 「他?」慕晓枫心头莫名紧了紧,「倒真是赶巧了。」 哦不,她想说的是夏星沉真是太「有心了。」 夜幕下,那个男人仅凭匆匆一瞥就看穿慕云起的身份来歷,这点她丝毫不奇怪,那个男人智谋超卓,就像只用笑容善意迷惑别人隐藏自己的狐狸。 而狐狸者,通常都具有敏锐的洞察力。 可她困惑,夏星沉为什么要突然出手困住慕云起? 难道他还能神机妙算,算出慕云起匆忙往回赶是为了坏她的事? 他已经暗中出手助过她不止一次,所以不怪慕晓枫下意识会往这上面想。 至于夏星沉助她的动机?她想只要是狐狸,不管是聪明的狡猾的还是愚笨的,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她无需主动去探,只需坐等以逸待劳那一天到来就行。 「话虽如此,不过今晚还是辛苦你。」慕晓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看着冷玥,「去大门守着,记住无论如何今晚要将他给我挡在府外。」 至于明天?到时木已成舟,慕云起就算要发飙闯进府,她也不怕。 何况,她也想比较一下,究竟是楚离歌训练出来的护卫厉害,还是她那个外出学武多年的弟弟技高一筹。 冷玥二话不说,朝她福了福身,抱剑就隐身出去了。 夜色很浓,这样黑如浓墨的时刻,正是酣睡好梦之时。却有三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飘雪阁里面,而没过多久,那三道人影又如鬼影般无声无息出来了。 只不过出来的时候,其中两道人影似乎抬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只见她们将那长形袋子抬到荷塘边沿,三两下扯掉那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往塘里一推。 「扑通」的声音并不响亮,因为塘里有半人高的塘泥,那东西没落塘里之后,似乎压根没有任何声息。那三道人影站在边上又等了一会,确定荷塘下再无动静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匆匆迈进夜色里走远了。 当朝霞第一抹绚丽的霞光冲破黑幕破晓而出的时候,满身狼狈神情疲惫的慕云起才终于回到了慕府门前。 他站在门外抬头看着牌匾上安静的漆金大字,心里没有半点喜悦,有的只是焦急疲倦。 「开门!」他跃下马,大步跨上石阶就朝大门「呯呯」的拍了下去。 天才刚蒙蒙亮,门房听闻外面震天响的拍门声,顿时就来气,他揉着惺松睡眼,磨磨磳磳走到了门后。 忿忿不满的声音还透着未醒的朦胧鼻音,「谁呀?」 按规矩,若谁要上门拜访,肯定事先投了拜贴约定好时间,然后才会上门。而且就算约定时间,也没有人约这么早的,主子都还没起来呢,客人就上门? 门房下意识认为外面拍门的纯粹是捣乱找事的。 因而问话的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慕云起冷哑的声音透了进去,他默了默,復又补充一句,「二少爷慕云起。」 门房刚想斥口骂人,听闻后面半句,顿时傻掉般呆了呆,好半晌才慌忙拉开门闩,从门缝往外打量一番,确定是慕府二少爷这才开门将人放了进去。 这一番耽搁,慕云起回到慕府时,霞光都已经越过万丈地平线了。 这时候天色还早,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回自己院子梳洗一番,然后再去拜见老夫人。 慕晓枫一点也不关心慕云起去见老夫人会说什么,总之她知道张姨娘在他进府之前已经完蛋就行了。 所以这天她该睡睡,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因为慕云起突然回来而乱了平常作息规律。 慕云起耐着性子,待到了辰时,这才让人向老夫人禀报他回来的消息。 老夫人乍然听闻他回来,还当真吓了一大跳,老夫人还未回过神来,就听闻下人通报说二少爷已经前来寿喜堂了。 她皱着眉头,压下心惊,对那下人道,「你出去跟他说,就说他远道而回,肯定风尘僕僕疲乏不堪,你告诉他让他先在自己院子休息一会,迟些再来这请安。」 那下人得了话,自然又出去禀报慕云起了。 待下人一走,老夫人立时紧张的吸了口气,才勉强定了定神,「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如此急着突然赶回来? 屋里只有姚妈妈一人在旁侍候着,老夫人这话问的自然是她了。 姚妈妈想了一下,才猜测道,「奴婢觉得,应该是之前二姑奶奶曾经给他去过信了吧?」
第152章 不去拉倒 ()」 不然按照二少爷痴迷学武的程度,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自己回家来的。 老夫人想了想,对她这个推测深以为然。 「那你说,眼下这事怎么办才妥当?」 老夫人是心虚则乱,毕竟昨晚才刚刚让人将二少爷的生母意外死亡,今日突然就要面对这个孙子。 姚妈妈不敢托大,认真思考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老夫人你跟二少爷一样,其实根本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张姨娘意外死亡,既然是意外,那就是不可预见性的。 所以,心虚之类的情绪绝不该出现在老夫人脸上。 老夫人闻言,沉吟片刻,不觉露了笑意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而且,就算二少爷真在心里怀疑什么,明面上也不敢对她表露不满不敬,她可是他长辈。 想到这里,老夫人初初听闻二少爷回来的慌乱心神已然渐渐安定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来回跑腿禀报二少爷求见的下人再度来到老夫人跟前。 「怎么了?」老夫人瞧见她脸带愁苦,心头就突兀生出几分不悦,「二少爷可回去休息了?」 「禀老夫人,二少爷说你老体贴他,是因为你疼爱晚辈,可他却不能恃宠生骄。」下人顿了顿,顺过口气才又道,「他还说来寿喜堂陪老夫人说说话,也是休息,他见着你心里欢喜,那就什么疲倦都赶走了。」 这番话既表达了慕云起孝顺孺慕的心情,又不着痕迹恭维了老夫人。就连刚刚还在犹豫忐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老夫人,这会都满心欢喜起来。 「二少爷是个懂事的,我没白疼他。」老夫人笑着抬了抬手,「你请他到偏厅来说话。」 姚妈妈恭谨的附和了一句,「二少爷确实是个有心的。」 一会之后,慕云起穿一身墨绿色衣袍缓缓走进了偏厅,他的目光先在大幅喜荷屏风上停了停,然后才转向上首圈椅端坐的老妇人。 「云起叩见祖母。」他一进入偏厅,立即一撂袍子就地一跪,恭恭敬敬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愿祖母万福金安。」 「快快,」老夫人心里欢喜,看着认认真真给她磕头的冷峭少年,枯老面容立时堆满了笑,伸出双手要虚扶他,「云起你快起来。」 「谢祖母。」慕云起努力作出激动的样子道了谢,这才恭恭敬敬站起来。 老夫人默默打量他一番,见他冷峻而有礼,虽举止透着几分冷硬生疏,然对她的眼神却露着亲近,心里就越发欢喜。 「好好,回来就好。」老夫人呵呵笑着,连忙往旁边指了指,「你坐下来说话。」 「是,祖母。」慕云起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回了话,这才转身在她下首处坐下。 老夫人素知这孩子性子冷淡,这会见他微微激动的露着腼腆侷促笑容,心里越发觉得安慰。 这孩子,真不枉她疼他一场。 「云起,你为何突然起意回家?」老夫人这话问得关切,可实际暗含试探,那件事毕竟是横亘在他们祖孙之间不可拔除的刺,「怎么之前不先差人送个信回来,我好让人去接你?」 慕云起听闻她隐含责备,立时不安的站了起来,正想回话,就见门外有个面色难看且透满焦急的婆子匆匆走了过来。 那婆子不经传禀自然不能随便往屋里闯的,老夫人与慕云起叙着话,悄悄给姚妈妈递了个眼色。姚妈妈连忙走出外面,询问那婆子来意。 一会之后,姚妈妈满脸悲伤的将那婆子领到老夫人跟前,「你将事情跟老夫人实说吧。」 老夫人见她面容哀伤,心咯噔一下,遂扭头望着下首的婆子,「什么事?」 「禀老夫人,飘雪阁的婢女刚刚差人前来报讯,说、说张姨娘她、她出事了。」 慕云起身子立时绷得柱子一样笔直;老夫人惊得震了震,立时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婆子垂着头,不敢面对老夫人冷沉扫来的惶惶刺探目光,连忙道,「她们今天早上发现张姨娘不见了,四下出去寻找,就在刚才……才在荷塘的池子里找到张姨娘,却发现张姨娘已经……已经没了气息。」 老夫人身子一抖,手里茶杯立即应声落地,发出「呯」一声脆响,「什么?」 震惊过后,老夫人随后悲伤得「吧嗒吧嗒」的直掉泪,「我早叮嘱过她们晚上要仔细侍候张姨娘,尤其是最近张姨娘离魂症发作频繁……她们、她们太……」 连声哽咽着,老夫人接过姚妈妈递过来的帕子已经泣不成声,连责备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慕云起大惊失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红着眼木然对老夫人拱了拱手道,「祖母,请恕孙儿不孝,我想亲自过去看看张姨娘。」 老夫人阖着眼睫,不停抹眼泪,闻言悲痛欲绝的朝他摆了摆手,哽咽道,「你去吧。」 慕云起出了寿喜堂,直接大步流星赶去飘雪阁,当他亲眼看到已经浑身僵硬面容发青的张姨娘,一向冷情的人也禁不住滚下数行热泪来。 刚才老夫人似是无意向他暗示,张姨娘纯属离魂症发作才会意外失足跌落荷塘。 可这个意外,慕云起却觉得十分蹊跷,不过这会他心里正悲伤,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去猜测其他。 过了一会,他才慢慢联想起之前收到慕明月的信,再想起昨夜在城内莫名被纠缠,到今天张姨娘突然意外离世,慕云起心头悲痛的同时,疑虑也在重重增生。 不过,不管张姨娘的死亡是怎样的意外,慕云起此刻除了心头悲痛难抑,就是觉得有团无处发泄的怒火正在逼迫着他。 瞄见厅内四下瑟缩的下人,他霍地从张姨娘尸身旁站了起来,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 赤红着双眼,竟然满脸狠戾的风一般朝下人掠去,手起剑落,厅内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没一会功夫,就连后来反应过来开始四散惊逃的下人都没逃过成为他剑下亡魂的命运。 「你们,侍主不力,」他支着仍在滴血的长剑,指向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冷戾无情道,「统统,该死!」 就在慕云起进入慕府不久,门房那里就收到一封特殊的拜贴。 若说不按牌理出牌,当天递了贴子也不管主人家是否有空是否原意接待,就直接上门的,除了大名鼎鼎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楚离歌之外,这京城还真无人能出其右。 一个时辰前投了拜贴,顶多给主人家一个时辰做准备,然后就大摇大摆上门来了。 楚离歌仿佛从来不懂低调两个字怎么写,而这一次前来慕府,比之前更加张扬。 不但坐着他那辆独一无二的沉香木马车,还另外多备了一大车礼物。 慕晓枫在枫林居看见那一列列跟他们主子同样面无表情的侍卫鱼贯而入时,除了头疼还是头疼。 别说这个时辰慕天达已经去上朝,就是慕天达在府里也不敢阻止这位楚霸王的行径。至于老夫人?她还在寿喜堂苦恼着如何安慰二少爷慕云起呢。 这一回楚离歌前来,除了带足大堆补血益气的上等红参外,还另外备了一大车绫罗绸缎。 那些离王府侍卫搬送礼盒,足足搬送了两刻钟才将东西搬送完毕。 慕晓枫有气无力的坐在亭子里,看着那些侍卫一列列整齐退出去,然后就看见那人仿佛踏满身耀目风华缓步行来。 「参见殿下」少女站起走到亭子外迎他,不怎么有诚意的行了礼,她往日巧笑嫣然的俏脸,此际直接愁容满面给楚离歌看。 楚离歌朝她微微颌首,直接昂然步入八角亭子里。 慕晓枫暗下翻了个白眼,只能默默忍受他的反客为主。待他在亭子占据最好位置坐下,又掠眼过来瞟了瞟石凳,冷淡无声示意之后,慕晓枫才不情不愿的坐在了他对面。 一坐下,慕晓枫看着对面那张风华潋滟偏偏没有半点人气情绪迹象的脸,她就忍不住怨念上头。 她盯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容,十分认真道,「殿下,小白最近养得肥肥白白,我最近身体也养得很好。」 所以,什么让她闻之欲呕的红参汤,就不要再逼她喝了吧? 况且,她已经将近两三个月没有再为药老贡献鲜血了,真的不需要每天这样补下去。 楚离歌没有说话,只是仿若流光剔羽的眉略略往上抬了抬,眉梢处便有淡淡森然眼风飞过。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句咕哝突然相当不合时宜的从那风华倾世的男子身后冒了出来,慕晓枫听闻这声音,顿时惊得唰一下绷直身子。 她抬头瞪大眼睛使劲往他身后一看,这才看清往常笑嘻嘻那张圆脸今天被一张美化过的大叔脸取代了。 「药老?」少女狐疑的轻唤一声,面貌完全大变样,不过刚才那嘀咕的声音她熟悉,不然也不敢试探唤这个名字,「你怎么会在这?」 楚离歌微微抬眸,眼底掠过淡淡奇异色彩,似是轻轻朝身后那侍卫打扮的中年大叔点了点头。 他身后顶着一张陌生脸孔的大叔这才走前几步,半眯着眼扫了慕晓枫一下,中规中矩答,「慕姑娘说笑,主子在这,我自然就在这。」 慕晓枫讪讪笑了笑,她刚才的确问了句蠢话。 药老乔装改扮而来,自然是因为楚离歌了,难道还会因为她? 哦不对,这老头不是死活不肯踏入慕府的吗?寻常在外头也根本打听不到他给别人看病的消息。 今天突然反常跟过来,莫非——少女眼睛转了转,明亮眸子随即露出两分兴味三分得意,嘴角一翘,便弯着眉眼浅浅笑了起来。 「我了解,原来阁下是为了这个而来。」少女举起手腕得意的抖了抖,看着药老,眼睛闪亮得惊人,「想要这东西可以,不过阁下应该懂得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 这丫头竟然敢威胁他。 药老嘴角一抽,他立即气哼哼抬头望天,可随即却被楚离歌眼角冷冽目光扫及,他心中一激灵,连忙微微垂首做出恭谨状来。 一时气愤忘了,他现在扮的是侍卫。 楚离歌抬眸,目光淡淡投来,见少女微露得意模样,心中一动,胸口随即隐痛骤起。 他连忙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压下心头异样,眸中热度仿佛也被微凉的茶压得冷却了几分。 「我娘亲昨日吐血昏迷,至今未醒。」慕晓枫俏脸忽然也有了愁容,刚才那些微得意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若肯移步给她看诊,我就贡献一点点人体精华出来。」 她说着,谨慎的盯着顶着一张陌生脸孔的药老,伸出尖削葱白指头,在空中比了比。 意思是,如果他愿意给她娘亲看诊,她可以让他在这採集她两节手指那么多血液回去。 她比了一下,还眯起眼睛一脸坚决姿态,言下之意,她顶多只能贡献这么多,药老若还想採集更多,她绝对不同意。 药老看见她那小气防备状,当真气得要吹鬍子瞪眼,可眼珠一转,他又不得不甘不愿的朝少女点了点头。 表示同意这个不平等交易。 面上神色忿忿不平,实际上他内心无比窃喜的在偷着乐。 这丫头那里会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离王为了她身体健康,对他下了禁令,三个月内不许他再采这丫头身上一滴血。 今天他能死皮赖脸跟着来,完全是因为沾了赵紫悦昏迷不醒的光。 现在这丫头自愿让他采两指节血液,他都已经大大赚到了。 要知道,旁边这个冷漠无情的离王殿下,在来之前只许诺顶多让他采一指节呢。 为了尽快採到她身上的鲜血,药老几乎迫不及待的道,「慕姑娘,现在就可移驾去看令堂了。」 态度过份积极,这不符合药老平日惯拿乔的形象。慕晓枫挑眉,立时警剔的盯着他,「阁下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吧?」 药老立即被她怀疑又直接的话刺得心口发疼。 他瞪少女一眼,怒道,「去就去,不去拉倒。」
第153章 特别的回礼 ()」 怀疑他人品,这跟质疑他医品有什么区别。 慕晓枫瞧见他怒气横生的模样,真想直接告诉他,你的医品早就被你丢到不知名的大江大河去了。 不过,她一向很识时务,这个时候还要求着他给自己娘亲看诊,她自然不会再出口激怒他。 她轻轻一笑,不怎么有诚意道,「你大人有大量,当刚才我什么也没说。」 药老瞧见她一副伏低作小道歉姿态,这才仰着下巴骄傲的瞥她一眼,「算你识趣。」 少女嘻嘻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一向很识趣。」 顿了顿,她站起来便催促道,「不如现在我们就走吧。」 早看早知问题,她也好早安心。 药老点了点头,为了尽快达成所愿,他也不肯再在这磨矶拖拉下去。 楚离歌坐着没动,不过在药老迈出脚步之前,他眉梢往上抬了抬,淡淡看着药老。 药老诧异回首,就见锦衣男子缓缓抖了抖云纹锦袖,玲珑风流的冰肌玉骨隐隐露了一段出来,他没再看药老,而是慢慢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弧度好看,意图分明。 就见药老隐忍又憋屈的向上直翻眼皮,下巴处那一撮鬍子还跟着一翘一翘的往上扯个不停。 一节! 这小子居然小气到只允许他采一指节的血,刚才这丫头还大方同意让他采两节呢。 他这里外不是人,到底为的是哪般呀。 药老想到伤心处,真想为自己抹一把眼泪。 见他没跟上,慕晓枫不由得诧异回头,正巧看见药老鬍子上翘气得不轻的模样,「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不然眼皮老往上翻干什么? 药老不满的瞪她一眼,小声咕哝道,「你才眼睛不舒服,你全家眼睛都不舒服。」 慕晓枫对他突如其来的大气性还是有些奇怪,眼角无意一掠,掠见那人正慢悠悠抖着云纹锦袖,若无其事的拢着白玉指尖。 她不禁呆了呆,眯起眼眸有些狐疑的看了看药老,然后流转到锦衣男子身上。 在困惑地想,难道刚才她转身瞬间,药老与他之间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药老见她狐疑打量起楚离歌来,不由心头一紧,生怕这丫头再研究下去,待会楚霸王连一指节的血都不让他采了。 「走啦,还杵在这干什么。」 慕晓枫默了默,含笑沖锦衣男子点头致意,便欲与药老一同前往赵氏寝室。却不期然的撞上楚离歌平淡投来的目光,他眼神深邃宁静,然那一片墨色里却隐约透了一丝安抚的暖意。 看得慕晓枫心头一怔,怪异的感觉瞬间如猫抓一样折磨着她。 刚才,他那眼神是在安抚我吗?让我不用担心,有药老在,娘亲一定不会有事? 回头,望见药老已经迈开大步往前头走,她也不好再深究下去,匆匆瞥他一眼将疑问压在心底,便追上药老同往赵氏寝室走去。 为赵紫悦诊断之后,药老就一直吹鬍子瞪眼气个不停,嘴里不住念叨,「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慕晓枫被他念怕了,连忙求饶似的看着他,「求求你别念了,有什么气都说出来。」 药老看着她,肚里的憋闷更加重了几分,他低低哼了哼,只眯着眼睛瞪她。 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瞪了她半晌,才气唿唿道,「你自己说说,我对你千叮万嘱的事,是不是都当耳旁风了?」 若不是他非得用这丫头身上的血,这慕府就是抬八人大轿他也不想来。 而床上这个女人,他更加不想治。 一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就是不尊敬大夫的病人,这让他还治什么治。 要在放在以前,对于这种病人,他肯定直接将人丢出去丢去垃圾堆等死。 既然自己想死,何必还要浪费他的精神来救。 慕晓枫默默汗颜,似乎每次她都信誓旦旦跟他保证一定会好好监督自己娘亲,可每次……似乎她都成了食言而肥那个。 但是,这也不是她想的。 要知道,这世间如果非让她选一个最不原意去伤害的人,这个人一定非她娘亲莫属。 而且,这一回娘亲中的毒也实在蹊跷得莫名其妙,虽然她推了张姨娘出去做替罪羊,可她心里清楚,这事只怕张姨娘才是最无辜那一个。 说实话,若要让她下手损害自己娘亲身体,而达到除掉张姨娘的目的。她就是宁愿对自己下毒,也不会愿意再损伤娘亲分毫。 可这些话,显然不能也不该透露给药老知道。 对他恼火的指责,她只能苦笑着小心翼翼赔不是,「是是,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你就别忙着生气了。」 要生气,也要先诊断完毕,告诉她结果了再生气。 药老见她眼巴巴的看着,一双闪亮眼睛可怜兮兮的,心头火气这才降了两分。 不过他仍旧斜着眼,哼了哼,没好气的又教训道,「她死不了,就是伤了元气,再休息两天就能醒过来。」 他的说法跟之前那个大夫差不多,慕晓枫悬着的心这才算踏实下来。 药老走到桌子旁,站着抓起笔刷刷就写了起来,一会,朝她甩了张纸,「这是方子,煎了药让她按时服用,我保证她明天这个时候一定能醒。」 出了赵紫悦寝室,慕晓枫就十分干脆的将药老带到另一间厢房,直接捊起袖子将手伸到他面前,淡淡道,「赶紧的,采吧。」 药老掠她一眼,闷不吭声拿出准备好的器具立即就动起手来。这是他今天来的目的,自然不用跟这丫头客气。 只不过,採集的血液刚刚过了一指节,药老立马很自觉的利索替她止了血。 慕晓枫见他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不由得有些傻眼的盯着他,「药老?」 她刚刚明明答应了让他採集两指节的,难道这老头突然良心大发,知道这样频繁采她的血对她身体十分不好,所以知道克制了? 药老听闻她疑惑声音,就忍不住呲着牙齿一脸肉痛的表情斜向她,「干什么?」 少女疑惑眨着眼睛,无辜的瞟了瞟他收集的那丁点血液,很用力以她眼神表达她心中疑问。 药老又不满的侧着头斜她一眼,回答她的就是直接用力地哼了哼。 他也想再多采一点点她的血,可外面那位,别看平时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一旦那位说了禁止的事,身边的人可没有一人敢违拗命令不听的。 因为违抗命令的后果,可不是他这把老骨头能够承受得起的。 怨念丛生的药老一边收拾着器具,一边拿眼角困惑地打量起少女来。 也不知殿下怎么了,似乎突然对这个丫头上心了,不然怎么会关心他对这丫头采多少血呢? 想到这个问题,药老心情顿时不愉快了,待他再走出屋子,脸上神情不显,可双眼却明摆着溢满了忧心。 楚离歌瞧见药老的神色,什么也没说,不过微微上挑的眼角却显出他满意的心情来。 有他这尊比主人还像主人的大佛还在,慕晓枫自然还得认命的回到八角亭子下捨命陪君子。 赵紫悦这事暂且搁下,慕晓枫暗下默默端详了他一番,试探问道,「不知殿下身体可大好了?」 上一回在城郊宅子匆匆而见,她正怄气被逼收下冷玥,连这事都忘了向他本尊求证。 不谈其他,单是他们曾经同生共死的情份,她对他也是真正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关怀。 楚离歌抬头,淡淡瞥了瞥她,声音如出一辙的冷清漠然,「好。」 虽然仍旧是言简意骇一个字,不过少女听闻他能回答,已经心情极好的露了笑容。 男子瞥见她面露欢喜,冷清眸子剎那掠转一抹奇异之色,就连本就潋滟倾世的容颜都添了浅浅暖意。 然这份细微的温暖尚未上眉头,他心头却已没来由的被隐痛袭上。 慕晓枫想了想,又觉得这人惯常一副冷漠坚强面孔,心里顿时对他的答案打了折扣。 她抬头,微见狐疑的细细打量着他,从他孤清如画面目上,并没有看到类似苍白、病容、憔悴的东西,心头这才略略安了几分。 猜测着,这回他说好,大概是真的好了吧。 「殿下,这是回礼,」她忽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长形锦盒推到他面前,「请你务必收下。」 楚离歌挑眉,深邃眼眸透出几分似笑非笑光影,「回礼?」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这么久她才想起这事,确实是粗心且显得不怎么有诚意。 「殿下先前差人送来一套弘御阁的文房四宝,」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眉眼弯起,俏脸顿时漾出一层柔和而舒适的笑意来,「礼尚往来,我自然该给殿下回礼。」 楚离歌微微眯了眸子,心里暗下怪张化多事。不过他眼光转落麻灰石桌上的锦盒,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有她的回礼,张化这次多事之过就算了。 他眼神往锦盒点了点,「什么?」 慕晓枫呆了呆,随后瞧见他眼神,才知道他问她锦盒里的东西。 她笑了笑,一时有些纠结该不该回答他这个问题。
第154章 特解恨 ()」 慕晓枫暗暗在想她的经歷还真新鲜,大概从来没有人会遇到像他这样的人了。当面问别人送了什么礼给我这种事,让她是答好还是不答好呢? 楚离歌瞅见她神色纠结,也没催促她,而是直接长臂一伸,就将锦盒拿到手里。 眨眼之间,就将锦盒打开了。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方雕刻着一只形态憨掬可爱猴子的紫玉纸镇。 楚离歌眼眸微眯,长睫底下墨玉眼眸瞬息似隐约有闪闪流光泛过。 他盯着锦盒里的玉纸镇,目光恍惚而晶莹,连胸口如影随形的隐痛都忘了。 慕晓枫怔怔看着他,觉得他反应太过冷淡,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并不是平常一般冷淡,而是极力压抑着激动。 从他波澜不惊的面容,她还真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满意。 她为了买到这一方紫玉,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原想着送人礼物么,自然得挑别人欢喜的来送。 可眼下瞧着,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 难道外头传言有误,这位有「鬼见愁」之称的离王殿下,根本不像外头传的那样,什么看见紫玉基本直接用抢。 除了「鬼见愁」这吓人名号,她记得还有人暗中送他一个雅称,叫什么「玉痴公子」。 从他脸上,她真看不出一丁点激动高兴之类的情绪,难道所有传言都只是他故意放出来误导别人的? 慕晓枫蓦地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来,那一次她身中媚毒,放了血才勉强压抑住体内的热性。那时本以为她刚逃出狼窝又要跌落虎穴的,谁知道这人看见她,只冷漠高贵的用睥睨不屑眼神看她,然后伸出一只玉光莹润的手,只为问她取脖子上的紫玉坠……。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轻声试探道,「殿下不喜欢?」 楚离歌似是吸了口气来平復情绪,又似什么也没做,只抬头看着她,轻轻勾了勾唇角,「不,我很喜欢。」 慕晓枫突然像尊塑像一般呆住了。不仅她,就连他那面瘫侍卫也瞬间石化了,顶着一张陌生脸孔的药老,则直接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强烈的不可思议。 时间似是突然间静止不动一般,慕晓枫半晌才回神,待她看见其余人反应,心里微微有些安慰。 哦,原来不是我眼花,原来他们也看见了对面这高冷孤清的生物刚才果然露出绚丽如三月春花的笑容。 想罢,又不禁苦笑了起来。 看看人家这一笑倾城的杀伤力,还真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而且,对面这位刚才不但笑了,还明显隐隐激动下说了长句。 想到这里,慕晓枫终于觉得自己精心准备这份回礼,果然值了。 「殿下喜欢就好。」 少女轻轻唿了口气,这证明外面传言没错,她也没有做错。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面容已然回復一贯的冷清淡漠,刚才昙花一现的激动欢喜,当真只能存在他们幻想里了。 对面,少女明显松口气,但对他激动的本因并没有更深探究的意思。 楚离歌看出她心思,此刻也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安心。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看到这方玉纸镇,他为什么会异样失态。 「小心,慕云起。」就在慕晓枫为自己没送错礼物放松心情的时候,对面这位突然就大煞风景的来了一句破坏她好心情。 慕晓枫脸上笑容瞬间淡了下去,她点头,语气也冷了几分,「嗯,多谢殿下关心,我会注意的。」 这里都是自己人,所以慕晓枫也没有兴趣在他面前假惺惺掩饰什么,更不会表现什么姐弟和睦情深这一套。 他提醒,她承情。 就算他不提醒,她心里也一样警剔着慕云起。 这个弟弟在前世虽然与她交集不多,不过她想慕云起既然是与慕明月双胞而生,人之常情,他的心自然更偏嚮慕明月与张姨娘。 所以他们之间,虽有稀薄的血缘关系,也许正是因为这层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才是註定他们立场敌对的根源。 「他,急躁、兇残。」楚离歌见她不以为然,不禁微微眯了眼,加重了语气,「万事小心。」 难得见他一次说这么多话,慕晓枫再次惊愕的呆了呆。 抬头,撞上他冷淡深幽眼眸,其中似有隐隐关切,却又似除了一片淡漠冰冷深幽外什么也没有。 少女心头一震,忽然有个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他今天大张旗鼓前来慕府,其实是为了间接震慑慕云起?让慕云起知道,她慕晓枫是他离王「鬼见愁」看重的人,所以慕云起若识趣,最好不要对她轻举妄动? 是这样吗? 慕晓枫抬头看着对面容色生香的如画眉目,明亮眼睛里有流光转过,一霎泛出茫然震动与困惑。她静静地却用力地看着他,想要从他淡漠从容的脸上寻到一丝她推测的踪迹。 可是,她随即有些失望的垂下眸子,眼神似乎也随之暗了暗。 对面的楚离歌仿佛完全没留意到她在看他,而是低着头,专注宁静的凝视着手里胎白瓷杯,似乎这一盏瓷杯的魅力于他简直大过整个天下。 慕晓枫受挫之下滋生了几分气馁情绪,心情也跟着有些郁郁烦躁起来。 这人,永远都这样,陷在他的世界里。用坚硬冰凉又冷漠的外壳竖起厚厚的墙,将他自己牢牢筑在里面,他若不跨出一步,别人休想窥见里面半丝光景。 算了,他不肯说,那就不说吧。 横竖她与他之间,也不过纯属利益交易,他需要她的血,她需要他身边的大夫。 一直维持这样,挺好。 或许是感受到她气息变化,楚离歌抬头,就见她眼角似有点点黯淡逝去的光亮。 胸口又隐隐痛了痛,他垂眸,将痛色隐在长睫里,淡淡道,「别让冷玥离开你身边。」 慕云起那个武痴,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少女没有看他,只垂着眸,意兴阑珊的应了声,「嗯,我知道。」 这时,眼角掠见红影微露焦急的在远处走廊朝她张望。 眸光暗了暗,她朝红影招了招手,红影立时快步走了过来,「什么事?」 红影飞快瞄了瞄对面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轻声道,「张姨娘……没了,二少爷知道这事,直接提剑到飘雪阁大闹,认为飘雪阁的下人服侍不周,已经有好些人下去陪张姨娘了。」 慕晓枫黛眉蹙了下,瞄了眼楚离歌,随即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待红影退出亭子去,慕晓枫也没有说话,只是打量了楚离歌一会,又抬头望望天,低头凝凝他手中空掉的杯子。 如此明显的暗示,除非楚离歌是瞎子才会看不出来。 他悠悠然站起,目光无波无澜的在她脸上停了停。心里有些情绪慢慢长了出来,似乎她刚才无声胜有声这一招,很是熟悉啊。 如果慕晓枫能听到他心里话,一定会大力点头承认,熟悉吧?她这招还不是跟他学的。 楚离歌默默瞥了她一眼,袖手一抄将石桌上的锦盒抄在了手里,然后挺直修长俊颀的背影,缓步往门口走去。 却又在即将步出亭子时,身形微滞,接着就见他回首,轮廓分明的侧脸转过来对着她。 星眸望来,漠然平静凝视少女,声音就如自遥远云天外虚虚飘来一样。 冷淡,高远,飘渺。 是慕晓枫听闻他突然开口时,心头闪过的瞬间感受。 他说,「我走了,你小心。」 直到他身影完全淡出视线,慕晓枫仍旧怔怔的无法收笼涣散的思绪。 她在想,这样平常仿佛叮咛的语气,他怎么就能这样顺熘像是说过千万遍一样对她说出来呢? 「小姐?」红影谨慎的叫唤声在耳畔响起,慕晓枫才收回目光,将复杂思绪都压在了心底深处。 她挑眉,眉宇之间就多了抹冷凝肃杀,「二少爷对我特别为他准备的礼物可满意?」 红影眼神闪了闪,知道她指的是宋妈妈生死。 「小姐一片心意,他自然领了的。」红影低头,答得平淡而确定。 宋妈妈,一个无用的叛主恶奴,自然在二少爷剑下领了她的好去处。 慕晓枫点了点头,勾唇笑了笑,「这就好。」 她笑容明艷,可眼神却透着让人无法捉摸的森然寒意。 红影看得心头一颤,头立时垂得更低了。 「张姨娘是如何去的?」就算慕晓枫知道那个女人昨晚必死无疑,她还是要关心一下老夫人究竟用了什么好法子送那个女人上路。 红影默了默,随即轻声道,「听说最近离魂症发作频繁,昨夜……不小心走到荷塘边沿失足掉下去之后,就再没爬上来。」 慕晓枫立时欢快的笑了笑,「这真是个完美的意外。」她笑声欢快,眼神泛满幸灾乐祸,不过这会除了红影,谁也没看见。 慕天达下朝回来,第一件事先听说了张姨娘失足掉落荷塘淹死;他还未想好究竟作出唏嘘悲伤状好还是随心露出解恨的好,就听到了第二件事,他那个外出学武成痴的儿子大清早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可这个儿子因为一回来就撞上张姨娘身死之事,竟然迁怒整个飘雪阁的下人,眼下正拿剑在里面乱砍乱刺呢。 「孽障,孽障。」慕天达铁青着脸,大骂,当然脚步不停地朝飘雪阁赶去。
第155章 还有谁 ()」 慕天达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场面那一个叫悽惨,就是他这样一个大男人看见,都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满地血腥虽刺眼,但那个杀人狂魔二少爷这会显然已经停下手来了。 慕天达走到停放张姨娘尸身的正堂,就见慕云起正站在一旁缓慢而极认真专注地擦拭着他沾染浓浓血腥的长剑。 「父亲。」虽说慕云起对这个父亲的感情实在冷淡得很,不过他心里很明白,想在这个家生存下去,仅仅依靠老夫人的疼爱是不行的。 因为这个家,暂时还是眼前这个男人做主。 慕云起站了起来,擦剑的动作顿了顿,但除了这两个显然冷淡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称唿外,他再无其他多余动作。 「你回来就回来,为何一回来就胡乱杀人?」慕天达脾气一向温和得出奇,若不是眼前这一幕太刺激神经,他也不会拔高了声音质问这个不像儿子的儿子,「他们,也是人命。」 慕云起看他一眼,眼神奇怪而轻蔑,然后他漠然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他们,不配活着。」 连他的娘都照顾不好,凭什么他的娘都躺下了,他们还站着。 慕天达闭了闭眼睛,关于张姨娘「意外身亡」的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他心中更清楚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 「他们虽卖身与我们府里为奴,但他们同样有父母家人。」慕天达愤怒指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奴僕,「你姨娘身亡你会悲伤难过,难道他们枉死你剑下,他们的家人就不会伤心悲痛?」 「况且,慕云起,我告诉你。」慕天达皱着浓眉,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你姨娘的死,是罪有应得,你迁怒无辜,除了为她积造恶孽外别无好处。」 「罪有应得?」慕云起冷眼扫去,浑身气势都骤然变得冷硬如铁,「姨娘她做了什么事需要付出生命为代价?」 慕天达挺直腰板,抬头昂然看着他,冷笑一声接一声,然后在慕云起越发阴沉冷戾的眼神中,掉头大步走了出去。 枫林居大小姐精緻秀雅闺房内。 「小姐,老爷一回府就赶去飘雪阁了,我们要不要赶过去看看?」青若看着靠在窗边低头专注翻看野史的少女,神情与言语都透着极度担忧。 慕晓枫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们赶过去有什么用?难道你想成为二少爷剑下无辜亡魂?」 青若心底一寒,立时用力晃了晃脑袋,「奴婢觉得还是待在枫林居好了。」 可她一转念,心里还是止不住担忧,「可是小姐,万一二少爷对老爷不利怎么办?」 慕晓枫合上书本,笃定看着她,轻轻冷笑一声,「他不会,也不敢。」 别说趁着怒火弒父,就算是伤父,这个时候的慕云起即使有这个心这个胆也不会真敢做的。 如果他敢伤爹爹一块皮,以后慕府就再没有他慕云起这号人物存在。 没有慕府,他慕云起算哪根葱? 所以,她半点也不担忧爹爹安危。因为这根本无需担忧,再者,她一直不让人去飘雪阁制止慕云起发疯,就是为了留着她爹爹回来亲眼目睹这一幕的。 让她爹爹切身体会到这个慕府二少爷是多么兇残冷血危险的人物,以后才会对慕云起从头到脚都防范起来。 「好了,收拾一下东西,我该去看望娘亲了。」 青若见她一点也不担心老爷,莫名的她的心情也就跟着平静下来。 去到赵紫悦寝室,就见燕归刚刚餵完药,正在轻轻替赵氏擦干净嘴角的药汁。 「娘亲今天如何?药能吞进去吗?」慕晓枫顺着床沿坐下,轻轻握起了赵紫悦枯瘦的手。心里怜惜得厉害,面上还是淡淡的不露悲喜,轻声询问着燕归。 也不知娘亲什么时候能醒来。 药老那老头,不是说了今天娘亲会醒的吗? 肯定是为了哄她心甘情愿贡献血液,才编出来诓她的谎话。 「晓晓……」慕晓枫正在腹诽暗骂药老不靠谱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赵紫悦嘶哑的叫唤声。 她心里一喜,看向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的娘亲,眼眶立时红了一圈。 「娘亲,你可醒了。」少女吸着鼻子,面上笑得欢喜,心里却酸涩得厉害。 「小姐,奴婢去端些小粥过来,夫人刚刚醒来,一定饿了。」燕归同样红着眼眶,不过她说完话转过头去,这才偷偷抹去眼角泪珠。 慕晓枫只点头,「嗯,你去吧。」 「晓晓,扶我起来。」赵紫悦将手递向少女,眼里一片渴望之色。 慕晓枫哪能拒绝她,况且躺得久对身体反而不好。 赵紫悦靠着垫子半坐半躺的,这才看着越发清瘦的少女,歉然摸了摸她脸颊,「晓晓,辛苦你了。」 慕晓枫直摇头,柔声笑着,「我一点都不辛苦,只要娘亲能够好起来,我做什么都觉得是幸福的。」 赵紫悦警剔的看了看四周,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晓晓,张姨娘她……是不是去了?」 慕晓枫怔了怔,脑里灵光一闪,心却蓦然紧了紧,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的道,「娘亲怎么突然关心起那个女人来了?」 赵紫悦用力的握着她的手,定定看着她,严肃道,「你先告诉我,她到底还在不在?」 慕晓枫垂下长睫,心一瞬针刺似的疼得痛楚难抑,她低着头,轻轻道,「娘亲放心,她已经往她该去的地方去了。」 以后再不会出现眼前碍眼了,这根扎在你心头长达二十年的刺终于拔除了。 说完,她低着脑袋往赵紫悦肩窝拱了拱,顺势将眼底那一片湿濡擦了去。 赵紫悦虽然没看见她眼中水光,但刚刚她眼中闪过的疼痛,却看得分明。 赵紫悦知道这个女儿素来聪慧敏锐,这件事稍一提示,晓晓就会猜测到事情真相。 可瞒,绝对瞒不长久,还不如对晓晓坦白。 赵紫悦眯上眼睛,轻轻嘆口气。伸手摸了摸少女乌黑秀髮,慢慢道,「晓晓,娘亲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你别自责。况且,娘亲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她越是这么说,慕晓枫心里头越觉得自责心疼难过。 娘亲若不是担心张姨娘回头反扑对她不利,又怎么会借着这个机会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终究是她,在送张姨娘归西这一途上做得不够干脆不够彻底。 慕云起回来了,张姨娘却也死了。慕明月得到这两个消息,一时悲喜交加。对张姨娘,就算她心里如何鄙夷不喜,那个女人终究生了她,而且一直对她不错。 从心底,慕明月还是对张姨娘的死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 她原本让人快马加鞭传讯给慕云起这个弟弟,就是希望他能尽快赶回来尽力阻止老夫人对张姨娘的杀心。 可惜,终究迟了。 不管张姨娘因何而死,她一个妾室,都没有资格让慕府全府的人为她披麻戴孝,若非老夫人坚持要停灵,慕天达已经打算直接一张草蓆裹了张姨娘草草埋葬。 慕天达破例允了老夫人让张姨娘尸身在她原本的院子飘雪阁停灵三天,这三天,自然是慕云起与慕明月这对胞胎为她守灵了。 「弟弟,姨娘她……」在飘雪阁临时搭建的灵堂里,慕明月将所有人赶了出去,一见那冰冷似铁跪地的少年,就禁不住悲伤愤恨红着眼圈扑上前,「她是被慕晓枫那个贱人害死的。」 慕云起抬头盯着她,冷冷问,「你说的是真的?」 慕明月立时用力点头,看着他酷似自己的面容轮廓,眼泪忽然就像断线的珠子般滚下来。 这个人,以后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她避开他视线,眼神微微闪了闪,却恨声理直气壮道,「云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个时候,慕明月完全忘了,若不是她唆使张姨娘用汤水对老夫人献媚,若不是她先欲用汤水一事挑拔老夫人对慕晓枫不满;慕晓枫也不会反过来利用这事对付她,在她心里,她利用别人对付任何人都是应该的,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慕云起见她说得愤怒笃定,立即勐地站了起来,一把抓过旁边的长剑,转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杀了她。」 「站住,」慕明月一声厉喝出口,同时连忙扑过去拖住他,「你离家几年,怎么还是如此冲动。」 慕云起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突起,他扭头,冷冷盯着她哀伤面容,「她该死。」 慕明月噎了噎,连影响容貌的泪痕也顾不上擦,只一手牢牢抓住他衣袍,「该死的不止她一人。」 慕云起眼睛一眯,自齿缝挤出比冰还冷的问句,「还有谁?」 害了他姨娘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慕明月看着他,露出犹豫之色沉默了片刻。慕云起眯起眼睛,急躁追问,「到底还有谁?」 慕明月低头,声音透着压抑的愤恨,美丽脸庞上却露出十分难过之色。 良久,她咬着唇低低道,「是我们的祖母,老夫人。」 「哐当」一声,慕云起手中长剑落地,他惊骇瞪着这个死死拽着自己袍角不放的姐姐,眼睛一瞬冷芒大盛。
第156章 待不下去 ()」 其中神色渐渐从不敢置信转到疼痛到最后只有兇残狠戾。 他咬了咬牙,俯身将长剑拾在手里用力握着。 扭头看嚮慕明月,瞬间将各种复杂情绪压下,面容一片冰冷决绝杀气,「我连她也……」他闭了闭眼睛,吐出的字更冷,「一併杀了。」 老夫人疼爱他又如何,如今既然成了他的杀母仇人,再多的疼爱都抵消不了这当中仇恨。 「傻弟弟,你这样直接提剑莽撞杀人,是痛快了,可结果呢?」慕明月趁机站了起来,却还担心他会冲动,直接用身体挡在他前面。 面对面看着他,苦口婆心劝道,「因为那两个杀人兇手,把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值得吗?」 慕云起剑尖指地,目光斜向她,冷冷道,「一比二,值!」 慕明月一噎,无语之余差点被他气得抓狂。 可她知道这个弟弟脾气冲动急躁,只能深吸口气,试图慢慢劝服,「可是弟弟,现在姨娘没了,这世上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她眨着眼睫,点点流动晶莹挂在睫毛上欲坠不坠,端的是柔弱无比楚楚可怜。 连心冷如铁的慕云起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都不觉软了软,「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他困惑皱眉,「放过她们?不为姨娘报仇了?」 慕明月含泪摇头,掩着小嘴将哭声压在口腔内,「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么可能放过她们。」 慕云起看着她柔怜姿态,心中一动,「那你将如何?」 慕明月听他语气,知道他已经完全倾向信任她,心中不禁得意一笑,面容却仍旧无比哀恸,「此事,我们从长计议……。」 时间匆匆又过了一个月,经过一个月的休养,赵紫悦的身体终于好了不少。 这一天,慕晓枫陪着赵紫悦去重元寺上香拜佛,只因日前赵紫悦收到慕府大少爷慕少轩来信,说是准备参加会试。 而赵紫悦听说重元寺对求读书科考来说十分灵验,这是准备亲自去上香为儿子祈福了。 对求神拜佛之事,慕晓枫从来不信。她重活一世,觉得将事情托于别人之手,尤其是神佛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还不如依靠自己双手。 不过她也明白这是赵氏为母一片心意,又觉得以赵氏目前的身体情况,出外上上香走一走也未尝不好,也就不愿逆了赵氏意愿,顺着她去了。 慕晓枫带了青若与冷玥,留下稳重又颇有头脑的红影在家镇守,而赵氏则带了燕归。 一行人用过早膳后,就坐着一辆马车往重元寺出发了。 南楚寺庙众多,不过大多建在郊外山林之中。 重元寺离京大概六七十里路程,依照马车速度,她们出了城之后,还要继续走上差不多两个时辰。 这一来一回就得耗费一整日功夫,慕晓枫既然顺道陪赵紫悦出来散心,自然是不急着在当天赶回去的,离府前就决定在重元寺住上两宿再回去。 一路悠然慢行,看着外头葱郁景致,倒也别有一番自在趣味。 到了重元寺,用过斋饭之后,就在厢房住下了。 路上舟车劳顿,赵紫悦毕竟身体羸弱,夜晚很快就熟睡过去。这个时候并非重大节日期间,重元寺的香火也不算特别旺盛,因而香客并不多。 也是因为这个,慕晓枫才能与赵紫悦一人住一间厢房,且两人的厢房还是相连一块的。 到了这大山古剎之中,连慕晓枫都觉连她这种凡俗之人心灵都得到了荡涤净化。 听着窗外虫叫鸟鸣,她也渐渐睡着了。 然而,突如其来一声惊慌叫嚷,生生将慕晓枫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坐在床上皱着眉头竖起耳朵听了听,才听清外头有人在喊,「不好了,不好了,有流寇摸上山来劫掠钱财,大家快起来呀。」 她一坐起来,睡在旁边矮榻的青若也迷迷煳煳睁开了眼睛。 「青若,点灯。」慕晓枫摸索着下了床,一边望了望门外,见一抹线条纤细融合着冷硬的身影笔直立在门边,她莫名松了口气。 随即对那身影道,「冷玥,你先去隔壁厢房守着我娘亲。」 两间厢房相隔不过一堵墙壁,就算真有什么不长眼的流寇闯进来,也来得及援手,冷玥想了一下,便点头,「是,奴婢这就过去,小姐你当心点。」 半夜有流寇摸上山劫掠钱财,这样要命的大事自然一会功夫就将全寺的人都惊动了。 僧众迅速组织起来前去追赶流寇,又分了一部份前来厢房保护香客。 只不过那些流寇似乎十分狡猾,而且还对重元寺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趁着夜色居然带着那些追捕的僧众不停的兜圈子。 兜圈子自然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摸上山的目的就是奔着钱财来的。 所以僧众看似对流寇紧追不捨,实则被流寇耍弄得疲于奔命,在僧众晕头转向的时候,部份流寇已经悄悄摸入到重元寺库房里头。 当然重元寺乃佛门之地,是不会有富贵人家珍藏的什么珍珠宝藏之类的,库房重地,除了典藏的字画便是平日香客捐赠的米粮钱银了。 那些流寇挑了轻便的银票字画之类带走,最后却嫌油水不丰,先做出离去的姿态,后面又悄悄折回来给大伙来了记回马枪。 在大伙都开始放下心警剔松懈的时候,突袭到前殿部份厢房中,伤了香客直接明抢了香客财物,这才放肆的扬长而去。 这一闹,当真闹得所有人夜里都惶惶不安。 虽说后来流寇伤了人劫了财下山走人了,可谁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回来。 「晓晓,」在厢房里,赵紫悦忧心忡忡看着垂眸沉吟少女,眼神微微透着自责与紧张,「都怨我,实在不该到这重元寺来上香的。」 慕晓枫苦笑着看向她,「娘亲,这种事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 出个门上个香,也能遇上流寇,这种事——要自责怪自己,她觉得还不如怪老天打瞌睡忘了长眼还好。 赵紫悦嘆了口气,「你说的也对,这里距京城不出百里,怎么就有流寇敢明目张胆摸上门来劫掠钱财了?」 关于这一点,慕晓枫也很困惑,「也许他们看中的就是像重元寺这种香火不十分鼎盛,又在深山之中的寺庙吧。」 出了事,就算有人去报官,官府也不可能火速赶到;而且还是在这种深山之中,就算有官差赶到,也难捉得住那些熟悉地形的流寇。 所谓流寇,就是一群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亡命徒,遇上这种人这种事,慕晓枫只能深深无奈感嘆一声:人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也塞牙缝。 慕晓枫抬头望了望窗外仍旧黑乎乎的天色,担忧又关切的看着赵紫悦,劝道,「娘亲,现在天色尚早,不如你再睡一会吧,这样熬着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赵紫悦看着她,苦笑的摇了摇头,脸上紧张之色仍旧未淡去,「晓晓,我这心里乱闹闹的,这会哪里睡得着,不如你在这陪我说会话。」 慕晓枫见她面色苍白,眼神惶惶,怕是刚刚过去的事仍旧让她惊魂未定。 想了想,便柔声道,「那好啊,我已经很久没跟娘亲躺在一张床上说话了。」 说罢,她调皮眨了眨眼,脱了鞋就钻进被窝里。 当然,为了转移赵紫悦注意力,让赵氏尽快放松下来,她还故意拱着脑袋往赵氏肩上蹭了蹭,然后闭着眼睛露出满足笑容,「嗯,还是娘亲身上味道香,而且香得令人迷醉,我躺下都不愿意起来了。」 赵紫悦看见她娇俏模样,也轻轻笑了起来,「那敢情好,你就陪我这样躺着说话。」 于是,两母女就这样同盖一张被子同睡一铺床上,闭着眼睛轻声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扯一句西一句慢慢聊着。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外面天色已经放亮,赵紫悦才终于抵不住打架眼皮,在疲倦中沉沉睡了过去。 慕晓枫望见她完全熟睡,这才蹑手蹑脚下了床,又悄悄出了厢房外带上房门,这才往自己住的厢房走去。 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有丝毫睡意,便干脆下了床唤青若给她打了水来洗漱。 她知道,若是因为昨夜流寇之事今日就打道回府的话,娘亲一定会觉得遗憾。这一趟她们出来不容易,娘亲心意未到,就算回去心里也难免不安。 就算她没有娘亲那份虔诚拜佛之心,可为哥哥祈福的心意也是一样的。 用过早膳之后,她看着冷玥,淡淡道,「冷玥,你留在这守着娘亲,我带青若出去上香。」 冷玥望了一眼隔壁关闭的房门,犹豫道,「小姐,这不好吧?」 慕晓枫脸色微冷,面色仍旧淡淡的看不出异样,只不过她看向冷玥的眼神却透了不容质疑的坚持,「就这样。」 冷玥张了张嘴,看着少女已经转过头去,留了个黑乎乎的脑袋对着她,她便哑口无言了。 她记得,小姐曾说过,作为小姐的人,最重要谨记一点,那就是听话。 昨夜流寇来过,现在大白天的,寺中僧众又加强了戒备,小姐只在殿中上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冷玥看了看隔壁紧闭的房门,抬头望着已经转出走廊外的身影,只能如此在心中安慰自己。 「听说了吗?前头的大殿好像还有流寇暗藏其中,似乎刚才还伤了人呢。」 「真是造孽,这些贼人在佛门圣地就敢干出这种伤人劫财之事,也不怕被佛祖怪罪遭天打雷霹。」 「就是就是……」 「哎,听说好像有位姑娘正倒霉的撞上了那贼人,还受了伤……」 「是吗是吗?哎,这地方我可不敢再待下去了,赶紧收拾行理回家去。」 「我也要提前回去,这里太不安全了……」 赵紫悦朦胧中,就是被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毫不压抑嗓门的议论声吵醒过来的。 重元寺面积虽大,可它与其他寺庙建筑风格不同,这里并没有修建单独的小院供京城富贵人家小住,有的只是连在一块的一排排厢房,所以一条走廊外,隔壁有什么大的动静别人都能听到。 赵紫悦揉着眼睛,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 燕归听闻动静,立即从屏风一头转了进去,「夫人,你醒了?你饿不饿?」 赵紫悦探脚下了床,一边穿鞋子一边询问,「大小姐呢?她还在隔壁厢房睡着吗?」 燕归侍侯她穿好衣裳,才道,「大小姐用过早膳之后,就带着青若去大殿上香了。」她顿了顿,往门外纤长笔直的身影瞄了瞄,「不过大小姐将冷玥留在这守着夫人。」 赵紫悦休息不好,精神明显很差,听燕归这么一说,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之后洗漱一番,待开始用膳之后,有了东西下肚这精神才稍微好些。 这精神一好,赵紫悦忽然就一激灵想起方才在睡梦中被人吵醒时听到的话。 越想越觉不妙,她心头慌乱的勐跳起来,想了一下,连忙招唿冷玥到近前,「冷玥,你赶紧到大殿大小姐身边去。」 吩咐完毕,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在什么地方还有天杀的流寇……。 「不,你赶紧去打探消息,看大小姐有没有受伤,若是无事就让她赶紧回来。」赵紫悦寻思着,这上香还是算了,为儿子祈福的心意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女儿此刻的安危。 片刻间她就已经拿定主意,等慕晓枫一回来,她们立刻收拾东西就回府去。 这地方太危险,她们不能再待下去。 改天,她们再另外选个离京近一些的寺庙再为少轩祈福吧。 冷玥想了一下,才道,「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必然无事的,刚才那些人不过拿昨夜的事随口揣测,当不得真。」 什么还有流寇藏匿寺中出去打伤香客抢掠财物? 冷玥觉得那些妇人不过纯属捕风捉影,耍耍嘴皮子吓唬吓唬别人过过瘾而已。 有昨夜的阴影在,凭谁听闻这样的议论都难免会惶惶不安。 那些人口无遮拦,也不顾忌着这院子厢房里还有别人。
第157章 诡异的一步 ()」 赵紫悦虽见她说得在理,可还是无比担心。那个可是她亲生女儿,是她好不容易才抚养长大成人的女儿,她不担心才有假。 「横竖我在这里也无事,你还是赶紧到大殿守着大小姐去吧。」赵紫悦不放心,看着冷玥坚持道,「不管她们刚才说的是真是假,起码有你在她身边守着,我安心些。」 冷玥暗下无奈嘆气,此际真恨不得自己能够会分身术弄出两个冷玥来,这样谁也不必为难,一个可以去守着大小姐,一个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守在夫身边人。 「可是夫人,」冷玥脸上仍无表情,可她的眼神却露了为难的意思,「小姐吩咐了,让奴婢一直在这陪着夫人你。」 严格说起来,慕晓枫才是她真正主子,所以冷玥这会将慕晓枫抬出来,就是希望赵紫悦明白,她不是不想听赵紫悦这个夫人的话,但她更不能不听正牌主子慕晓枫这个大小姐的话。 不听话的奴才,不管哪个主子都不会喜欢的。 赵紫悦闻言,确实犹豫了一会。可冷玥明显低估了赵紫悦的决心,也不了解一个女人身为母亲之后可以为子女牺牲一切,这一切包括牺牲性命的心情。 她没有摆出主子的架势对冷玥用命令的语气,而是恳求的看着她,以一颗拳拳为女儿安危担忧的慈母眼神看着她。 就这样定定看了冷玥半晌,她才歉然道,「冷玥,我知道这事为难你了。」 她顿了顿,垂下眉睫,轻声道,「可你看,这里现在已经有僧众在保护香客,而且流寇昨夜已经扰袭过这里,就算还有流寇藏匿寺中,他们也必定不会再敢过来这里。」 「可大殿外面不一样,我真担心晓晓她……」说到这里,赵紫悦简直都快坐不住了,若不是清楚自己这身体累事,她一定会亲自出去找人,「当我求你了,你就出去看看大小姐吧,好不好?」 「如果她没事,你就赶紧与她一同回来。」 赵紫悦都将话说到这份上,就差直接跪下去求冷玥了,冷玥就算面上仍没有起伏表情,可心内终归是柔软动容了。 冷玥深吸口气,默默压下心中无奈,对赵紫悦恭谨道,「夫人,那奴婢这就去小姐,你先在这慢慢用膳,奴婢会尽快回来的。」 赵紫悦立即露了笑容,连声催促道,「好,我就在这好好用膳,你快去快回。」 看着冷玥出了厢房转过走廊尽头,赵紫悦忧心着慕晓枫,再也没有胃口用膳了。 燕归见她满脸愁容,便道,「夫人,奴婢觉得冷玥说得对,刚才外面那些人纯粹是拿昨晚的事想当然胡编的,你别太忧心了。」 「不如你再吃点?」燕归看着她搁下碗筷,不由得心疼起来,「要是待会大小姐回来看见你都没怎么吃东西,一定会担心你的。」 燕归为了她能安心用膳,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哄她。 「夫人,你也不想大小姐担心难过吧?」 哄孩子的语气,小心翼翼带几分诱导,赵紫悦抬头看了看她,只得无奈一笑,继续拿了碗筷起来。 可赵紫悦往嘴里塞东西,实在味同嚼蜡,难受之极。 「燕归,不如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腌制的小菜?」赵紫悦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又瞄了瞄桌上的食物,颇无奈道,「这些东西,我实在吃不下去……」 若是在平时,燕归肯定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厢房给她拿小菜去,可眼下不比平时。 燕归下意识谨慎的探头往外面看了看,迟疑道,「可是夫人,你一个人在这没问题吗?」 赵紫悦失笑的看着她,「刚才你们还觉得我草木皆兵呢,怎么现在论到你也这样了?」 燕归忍不住紧张道,「这哪里一样呢,奴婢这不是不放心夫人你一个人嘛。」 赵紫悦朝她挥了挥手,干脆的指着门口说道,「赶紧去吧,我没事,这里离厨房又不远;况且,外面不是有重元寺的师父在吗?」 燕归仍旧不太放心,不过耐不住她再三保证连声催促,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厢房往厨房走去。 赵紫悦没想到,燕归前脚刚走,她的厢房就传来了敲门声。 「哪位?」她莫名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后,并没有立即开门。 「贫僧知客,」门外有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受贵府慕姑娘所託,特来给夫人你送信。」 赵紫悦心中咯噔一下,随手打开了门,却警剔的看了眼门外僧人,「送信?送什么信?」 「夫人不必紧张,」僧人双掌合什举于胸前,不过他一直低着头,赵紫悦看不清他长相,只觉得这僧人容貌平常,没什么出众让人记得住的地方,「慕姑娘只是出了点意外,受了点小伤,她怕夫人担心,这才遣贫僧前来知会夫人一声。」 如果是在平时,赵紫悦一定听出他话中前后茅盾,可这会她的心思一直都放在慕晓枫安危上头。一听闻慕晓枫出了意外,哪里还能冷静分析他话中漏洞。 她只一怔,立时就焦急追问起来,「出了意外?还受了伤?她伤到哪里?严不严重?她现在何处?」 一连串疑问抛出来,那僧人只惊讶的看着她,简直连说话的空隙都找不到。 「不行,麻烦师父告诉我,小女现在何处?我要亲自去看看她。」 僧人略略犹豫了一下,却是退后一步,露出为难之色,拒绝道,「这个……夫人请恕贫僧不能告诉你,慕姑娘只托贫僧前来知会夫人一声。」 赵紫悦听到他拒绝,心头立时紧了紧,忧心更甚了些。 「师父,既然她没有大碍,你告诉我她在何处又有何妨?」赵紫悦脸色一冷,随即目露质疑盯着他,「难道在重元寺里真还有什么流寇藏匿暗处伺机害人?」 「阿弥陀佛,」僧人垂首合什宣一声佛号,面容瞬间变得肃穆起来,「既然夫人担心令千金,那就请随贫僧一同前去吧。」 赵紫悦怔了怔,心里忽然生出淡淡怪异的感觉。不过她看见那僧人已经低头往走廊走去,只得匆匆留了字条给燕归,然后便追着那僧人走了。 几乎是那个僧人敲开赵紫悦厢房的同一时刻,也有个僧人进入到慕晓枫所在的大殿,待她叩拜完毕,那僧人立即上前道,「慕姑娘,贫僧受令堂慕夫人所託,前来知会你一声,令堂让你拜完崇华殿之后,就到昭华殿文兴阁去。」 「师父知道这是为何吗?」慕晓枫站了起来,看着一味垂首的僧人,倒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有些奇怪自己娘亲为何指名让她去什么昭华殿文兴阁。 按道理,既然娘亲知道她在这,娘亲出了厢房就应该直接来这跟她会合才是。 僧人想了想,才恭谨答,「这个大概跟令堂心中所求有关吧。」 少女露出一副疑惑模样,眨着明亮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 那模样,务求他为她解惑的表情。 「相传前来求科考方面的香客,一定会前往昭华殿文兴阁拜上一拜,而且一定会赶在每月十八日巳时结束之前,这样最显诚心。」 慕晓枫「哦」一声,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这么说,娘亲是想赶在巳时结束之前去拜一拜,好讨个吉利意头了。 至于灵验不灵验,慕晓枫只在心中一笑置之,对于这种事在佛门寺庙当中,她还是不予以评论为好。 这倒是解释得通为何娘亲明知她在此处,也不来这跟她会合而自行先往其他地方去了。 「多谢师父。」慕晓枫礼貌的朝僧人道了谢,然后转身吩咐青若拿了上香的东西一同前往昭华殿文兴阁去。 那僧人将话带到,在慕晓枫转身那会就自行走了。 待到冷玥问了数人才终于追到慕晓枫刚刚待过的大殿时,却发现她又迟了一步。 只不过这会,冷玥怪异的发觉周围竟然找不到一个僧人,也没再遇到其他香客,无人可问之下,她自然也无法问得慕晓枫去处。 她抬头望了望,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乌云层叠,显然风雨欲来之势。 她在原地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先回厢房去看一看,兴许小姐看见快要下雨,已经自行先回去了。 打定主意,冷玥脚步能迈多大就迈多大,速度能走多快就走多快,若不是顾忌着大白天在这里施展武功会吓着别人,她一定直接用飞的回厢房去了。 她心里头着急,又隐隐有些不安,真担心自己这么来回奔波最后两头都不落好。 小姐将夫人交给她,万一夫人出了什么事……她大概到时都要以死谢罪了。 至于夫人交待她寻小姐这事?冷玥下意识忽略了,谁的话在她心里都没有慕晓枫的话重要。 冷玥急着赶回厢房去,而慕晓枫则急着往那什么昭华殿文兴阁与自己娘亲会合。 只不过,慕晓枫没料到的是,那个据说十分灵验的昭华殿文兴阁会是那么的远那么的偏,她问上好几拔人,走了好远一段路,还没走到那个昭华殿。 别说走到,眼前连那大殿的影子在哪她还不知道呢,更别说能了解到殿门朝哪开了。 可这主僕一路问一路走,走着走着,才慢慢发觉四周逐渐偏僻起来。
第158章 决不退缩 ()」 对这个,慕晓枫并不怎么在意,她知道重元寺面积宏大,殿与殿之间相隔得很远也是常事。 她在意的是,头顶那一方天空,已经被乌云染成了浓墨色泽,眼看就要下大雨了。 乌云覆下阴影,连眸光都暗了暗,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烦躁来。 「青若,你折返去厢房看看,若是娘亲这会还未出门,嗯,或者出门还未走远的话,就让她不要过来什么昭华殿了。」她顿了顿,望着头顶天空,眉头都皱了起来,「我赶过去替哥哥祈福就行,万一她过来时正遇上大雨,这可不好。」 青若看了看四周,觉得四周寂静得有些诡异,她心里莫名觉得害怕,「小姐,你自己一个人去昭华殿,不太好吧?」 「你看,这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 慕晓枫对上她担忧的眼神,只淡淡一笑,便道,「重元寺又不是什么名山大剎,香客本就比别的寺庙少些,再加上眼下这时节,人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别疑神疑鬼的,赶紧回去吧,记得一定将我的话带到娘亲那。」 想了想,她又交待多一句,「对了,你回去之后,让她只管待在那里安心等着就是,我一上完香马上就会赶回去的。」 青若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别人根本难以改变,只得压下心中担忧,点头称是。 青若抬头望了望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我得赶紧才行。」 她火急火燎的往厢房那边赶,冷玥也同时往回赶,这下好了,待她们不约而同赶到厢房时,却发现燕归一个人在厢房里捏着张纸条急得团团转,简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冷玥与青若同时吃惊的看着燕归,青若更快一步问出疑问,「燕归,夫人呢?夫人怎不见在此?」 燕归一见她们俩,立时激动的将她们迎进厢房里,「夫人去寻小姐了。」 她说着,将手里纸条举了出来,只一晃就被冷玥眼疾手快拿到手里。 青若没看纸条,却是无比紧张的盯着燕归,失声叫了起来,「什么?夫人独自去寻小姐?她居然自己一个人去寻小姐?」 燕归点头,无奈苦笑道,「只怕是这样。」 青若一脸茫然,「可我刚刚与小姐分开,途中并没有遇上夫人啊。」 冷玥捏着手里纸条,定定看着青若,缓缓问道,「青若,你跟小姐往哪去了?我几乎找遍所有大殿都没看到你们。」 「啊?」青若愣了愣,神色更加茫然,「我和小姐往昭华殿去啊,不是夫人差人送信让小姐到昭华殿跟她会合的吗?」 冷玥默了默,手里捏得纸条更紧了,「看来夫人走得很急。」 燕归立时贊同的点头,「对对,夫人原本吩咐我去厨房拿些小菜过来,谁知我就去了一小会功夫,回头就不见夫人了,我回来只看到她压在桌上这张纸条。」 冷玥扬了扬眉,眼中疑惑甚深,「可夫人在字条上并没有提到要去昭华殿与小姐会合。」 青若与燕归对视一眼,这一下,她们都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了。 夫人突然独自去寻小姐,这事透着莫名诡异。 燕归担忧又疑惑道,「夫人没道理走得这么急呀,她为什么连等我一会的时间都都不肯耽搁呢。」 冷玥忽然看着青若,严肃问道,「青若,我问你,你与小姐分开时,小姐都是好好的吧?」 青若瞪大眼睛,莫名其妙看着她,声音有几分不自在的忿然,「你说的什么话,小姐当然是好好的。」 冷玥握了握拳头,「能够令夫人仓促离开,连等燕归回来这一小会功夫都不愿耽搁的,一定是听了某些关于小姐不好的消息。」 青若与燕归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还有渐渐笼罩下来的莫名恐惧。 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姐两人中任何一个出事,她们……都接受不了。 两人不约而同睁大眼睛看向冷玥,异口同声一致问道,「冷玥,那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冷玥想了想,又抬头望了望天,皱着眉头道,「我们一起去寻小姐,看夫人到底是不是已经跟她在一起了。」 剩下的她没说,如果夫人没跟小姐在一起,只怕……。 这时候,青若与燕归心里一样又慌又乱,她们同样害怕小姐与夫人出事,可眼下除了尽快寻到小姐让她知道夫人失踪之外,更重要的是小姐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她们还真不知道夫人这回突然不见是怎么回事。 「好,那我们现在就往昭华殿去。」 冷玥看了青若一眼,「你刚才跟小姐走在一起,你带路。」 三人心里都着急到不行,一路上皆默契的加快脚步埋头往昭华殿赶,谁也没有心思再多说一句闲话。 这昭华殿离重元寺的主殿群还真不是一般的远,好在青若之前与慕晓枫走了不少路,这会带着冷玥与燕归两人前往,倒也赶得快。 只不过她们一同出现在昭华殿找到慕晓枫时,慕晓枫也不过刚刚才到那里而已。 「你们三个怎么同时来了?」慕晓枫在门口就遇上她们,见三人皆气息不匀,直接就惊讶的伸长脖子往她们身后探去,「娘亲呢?她也随你们一起过来了?」 冷玥吸了口气,上前一步垂首告罪,「小姐,奴婢失职,夫人她……不见了。」 慕晓枫呆了呆,两眼定定盯着她,心却已经唰一下沉到了谷底。 「什么叫不见了?她一个大活人,你和燕归都陪在身边,她怎么就不见了?」 慕晓枫没有发怒,只是冷眼打量着她们三人。 冷玥没有抬头,拘谨的垂眸,用她平直冷硬的声音飞快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有人趁着娘亲身边没人的空隙,利用我的名义将她骗去某个地方了?」 冷玥将手中一直紧捏的纸条递过去,「只怕是这样。」 慕晓枫冷冷扫了她们三人一眼,倒没在这时责备她们,而是极力将心头担忧慌乱压下来。 她要保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分析出对方设下这个陷阱的动机,有了方向她才能推测出娘亲目前行踪。 她现在很怀疑,昨夜流寇闯寺扰香客劫掠财物的事,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她们母女二人设的局。 目的就是想令她们先产生恐惧心理,而今天,再次因为流寇引发的骚动,明显让娘亲心里更加紧张,这才有后来娘亲支使冷玥离开身边的事。 这一点,现在看来,显明是对方想实施某些阴谋进行的调虎离山。 既然将冷玥调开才行事,那对方一定顾忌着冷玥的武功。 而且,对方种种慎密安排,还挑在这深山古剎之中,也就是说,她娘亲目前还在重元寺。 不过是被藏在了某处,而且正要以借重元寺来行某件事。 各种思绪飞快转过,慕晓枫很快有了决定。 「青若与燕归一齐去各个大殿看一看,能不能寻到娘亲。」 慕晓枫顿了顿,心里其实对这个不抱多大希望,不过希望不大也总比没希望好,在没有确定目标之前,她总得先找一找。 「冷玥与我一道去找重元寺住持,请求他差遣僧人帮忙。」 人多力量大,多个人多双眼睛,找到娘亲的希望就会多一分。 她心里十分着急,觉得对方既然将她与娘亲分开再行事,一定是想对娘亲不利。 现在她不敢想若不能及时找到娘亲,后果会怎样。 可她心里再焦急,面上也不能露出一丝慌乱,她要让自己冷静镇定,努力想办法。 慕晓枫只能让自己不停想,她一定会找到娘亲,一定不会让娘亲受到伤害。 住持一听说工部尚书的夫人在重元寺失踪,震惊之余,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慕晓枫请求。不过为了避免引起其他香客恐慌,参加到寻人行动中的僧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公开寻人。 望着头顶乌云越来越厚,慕晓枫的心情简直比这层云还压抑沉闷。 然而这种广撒网式的寻找并没有什么效果,众人几乎将重元寺所有殿宇角落都寻遍了,仍旧没有找到赵紫悦踪迹。 他们唯一没有做的就是差重元寺殿宇下的地皮翻过来。 「不,一定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慕晓枫在心里默默将事情又重新梳理了一遍,这才发现她还忽略了一个重要人证。 就是那个给她送信说赵紫悦让她去昭华殿文兴阁的僧人。 可住持暗中问遍所有僧人,都没有人承认曾做过这样的事。 「住持,贵寺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我们没去寻找过的?」慕晓枫在禅房里看着宝相庄严的住持,问得冷静而严肃,「比如贵寺是不是有什么禁止外人进入的阁楼或者禁地之类的?」 住持沉吟片刻,看着面容冷静不见一丝慌乱的少女,缓缓道,「慕姑娘这话倒是提醒了老衲。」 慕晓枫眼神微微亮了亮,却还是压抑住激动问,「哦,果然有这样的地方?」 住持点了点头,「我们寺里确实有一处禁地。」他嘆了口气,看慕晓枫的眼神相当复杂,「那个地方别说等闲人禁止乱入,就是我们寺中僧人也一样禁止靠近的。」 慕晓枫见他神色凝重,知道这样一个被划为禁地的地方肯定有什么不能触及的禁忌。 可眼下她哪里还能顾忌这么多,全寺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除住持口中那个什么「乱闯后果很严重」的禁地,为了娘亲,那个什么禁地她今天只怕也得闯一闯了。 慕晓枫不是没看见住持满脸为难,可她更担心自己娘亲安危。 越迟找到娘亲,娘亲的危险程度就越高。 她不能等,也不敢等。 「住持,」少女同样凝重看着住持,恳求又坚决的道,「请告诉我那处禁地具体在何处?为了娘亲,禁地我也得冒犯进一进了。」 住持见她一脸坚决,还是忍不住犹豫片刻,嘆了口气才道,「慕姑娘,那个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只不过眼下大雨将至,且瞧着还伴有雷电,你若此时去闯禁地,只怕……」 他没有往下说,不过看慕晓枫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与不忍。 冷玥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下一哆嗦,竟自主的在心里将住持未完之语加了上去「只怕凶多吉少」,这几字一冒头,她竟难抑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慕晓枫微仰着脸,浑然无惧的看着他,两眼在幽暗禅房越发光彩闪亮。她也没有强硬说非闯不可,只是慢慢地淡淡道,「住持,现在失踪不见的那个人,她不仅仅是我的亲人,她还是给予我生命养育我长大的娘亲,我的一切都是她给予的。」 「你说,现在我明知她可能正在遭遇危险,我还能心安理得待在这什么也不做吗?」 住持张了张嘴,却发觉在少女明亮而坚持的眼眸面前,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哑口无言,竟是这一刻最好的应对。 良久,他双掌合什宣了声佛号,垂下花白长眉,慢慢道,「既然慕姑娘坚持,老衲唯有成全。」 慕晓枫心中一喜,只要住持不阻止她闯重元寺的禁地就好。 不过,她显然高兴太早了,住持看她一眼,接着又道,「老衲可以将禁地所在告知慕姑娘,不过能不能闯进去,闯进去之后又能不能真找到慕夫人,这一切就不在老衲能力范围了。」 慕晓枫见他说得严重,心里顿时凛了凛。 不过面上仍一派从容镇定,「还请住持赐教。」 住持抬手,宽大僧袍下骨络分明的手往窗外一处山峰遥遥一指,「禁地就在那座山峰之上。」 慕晓枫顺着他手势望去,心就不禁狠狠往下沉了沉。那山峰倒不是十分倒峭,只不过眼下大雨将至,她要赶在大雨前爬上山峰,还要闯进不知有什么危险等着她的禁地……。 但再艰难的事,为了娘亲,她也要尽力克服去做。 只一望,少女没有露出震惊诧异或退缩的神色,只淡淡看着住持,「还请住持告知如何上山峰,如何进禁地,进入禁地又有什么禁忌。」
第159章 擅入者死 ()」 住持眼底微微掠过诧异与佩服,原以为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听完这些必会萌生怯意,原料定她一定会知难而退;真想不到她竟然面无惧色,还坚持非去不可。 他忍不住又嘆息一声,「慕姑娘你想好了,真的要去禁地找慕夫人?你要知道,就算你闯进去,慕夫人也未必就在里面。」 慕晓枫直接点头,连半分迟疑都没有,「住持说的我都明白,不过不进去寻一遭,又怎知娘亲一定不在呢?」 至少,目前那个地方是最有可能藏着娘亲的地方。 「既然慕姑娘执意如此,那老衲就将事情都告诉你吧。」 「山峰那处的禁地说是禁地,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由阵法阻隔的山谷。」 慕晓枫茫然,「阵法?」 住持沉重点头,「对,就是一个阵法,一个……谁也无法破解的阵法。」 慕晓枫僵了僵,她下意识扭头看了冷玥一眼,目光隐隐透着期待。 住持挺直腰背对她,望着窗外那处山峰出神,「那个阵法若在平时误入,也许还有生还机会,但若是在雷雨天闯进去,只怕……连尸骨也难留存。」 慕晓枫目光沉了沉,心立时冰凉冰凉一片。既然住持将事情说得那么严重,如此看来那禁地真是个乱入者死的地方。 娘亲,娘亲,你真被困在那里了吗? 「住持,」少女默了默,突然脱口问道,「那个禁地的阵法可有名称?」 住持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长嘆一声,道,「只要有人一闯入禁地,里面的阵法立即就会启动,那个阵法名称就叫……」他闭了闭眼睛,似是不忍再面对少女清艷不媚的容颜,「五雷轰顶。」 慕晓枫立即就觉得自己头顶轰一声,她心神一震,下意识扭头望向窗外,外面乌天黑地,虽然没有震耳欲聋的雷轰声,但欲来风雨之势是如此迫近。 冷玥面无表情的脸,这时终于露出了淡淡忧色,她不安的望了望窗外,又瞄了瞄近前从容镇定的少女,「小姐?」 如果这个老和尚说的是真的,如果小姐的推测没有错误的话,那夫人现在不是已经……? 念头转过,冷玥没有表情的脸此刻也露了骇然与担忧。 慕晓枫却仿佛不觉其中玄机一样,仍旧镇定从容看着住持,很认真问道,「请问住持,这个阵法一旦启动的话,如何才能让它停下来?」 住持一脸忧色望了望窗外,「如果是在眼下这种雷雨天气启动了阵法,那就绝非人力可阻止得了。」 「而且,」他看着眼神坚决的少女,脸色更加多了几分凝重与担忧,「这阵法利用大自然的力量,一旦在雷雨天启动,连绵数里都笼罩在阵法之内,除非天气放晴,不然任何生物踏入阵法,都会被它毙于其中。」 慕晓枫听得透心凉,「请住持恕我冒昧,这禁地里面困住的到底是什么?」 住持怔了怔,随后脸色复杂的沉默下来。 难道这是难以启齿不便外传的秘密? 少女暗下嘆气,决定换个问题,「那不是在眼下这种天气的时候,这阵法是不是人为可以毁掉?」 住持双掌合什宣了声佛号,抬头看她,神情庄严又凝重,「这个……请恕老衲无法回答,因为从来没有人试过这个办法。」 慕晓枫心下瞭然,对他感激的行了一礼,「多谢住持。」 说完,她就转身走出禅房。 「慕姑娘,生命无常须珍重,切勿以身涉险啊。」 慕晓枫听着住持在她身后语重心长的感慨,也没回首,只淡淡道,「多谢住持。」 除了道谢,她便再不肯多说其他。 住持见她执意甚深,心志之坚实属罕见,只得无奈在她身后摇头嘆息。 出了禅房,慕晓枫头也不回直接就往重元寺禁地所在的山峰走去。 冷玥则面露忧色紧紧跟随其后。 「小姐,你懂怎么破解阵法吗?」 慕晓枫没有回头,不过她估计冷玥此刻肯定两眼希冀,她苦笑一下,闷声道,「我从来没习武,你觉得我该懂吗?」 冷玥一楞,也不知该为她的诚实高兴还是失望。 「那小姐刚才为何一直问住持?」还一副豁出去不顾生死的模样? 慕晓枫仰头,望着乌云越来越浓密的天空,淡淡道,「出家人不是讲究慈悲为怀?」 她问得越多越详细,才更有利于全面了解禁地的情况。 冷玥默默汗颜,似乎有些模煳明白她的做法,却还是不免担心道,「那小姐会不顾一切闯进去吗?」 慕晓枫脚步微滞,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冷玥,那双本就明亮的眸子此刻更加晶**人。 她道,「冷玥,你觉得我是那种冲动没有脑子的人吗?」 冷玥张了张嘴,想说是,可脑子转了转,却又觉得小姐并没有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小姐知道夫人突然失踪之后,虽然十分担忧,可小姐一直有条不紊的做着寻找夫人的事情,在这之中小姐还一直动脑分析推测,最后还利用自身优势从住持口中套出不少隐秘来。 她张了半天嘴,最后在少女晶亮严肃目光中,默默无语。 半晌,她惭愧的低头,「小姐不是。」 可冷玥还是担心,「那小姐现在还想进去禁地里面吗?」 慕晓枫默了默,脚步加快不少,就要冷玥以为她问了个傻问题的时候,慕晓枫的声音在风中飘到了她耳朵,「那地方很危险,如果没有必要,我肯定不会进去。」 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的,没必要谁愿意冒险。 这个必要的前提是,确定她娘亲已经被弄进禁地里面困着,而且……还活着。 冷玥眨了眨眼,双目茫然。 小姐这话,说等于没说。 其实她没有真正了解慕晓枫的心思,才会这么想。她不懂慕晓枫有时候比常人冷静数倍,更不懂得慕晓枫必然权衡过利弊才会做出决定。 冲动这个词,如果一定要跟慕晓枫搭上边,那也只是她愿意表现出来给别人看的。 因为慕晓枫比任何人都深刻体会,越是危急时候,冷静才越能救命。 冲动,有可能葬送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可能连累你所关心的在乎的。 可话又绕回来,冷玥发觉自己越发看不懂走在前面的少女了。 「小姐,住持那个和尚头说的是真的吗?」 慕晓枫闻言有些失笑,她真想不到冷玥有一天也会问出这么天真幼稚的问题来。 「他的话有两种可能。」慕晓枫依旧闷头往禁地那边走,嘴上也没停下,「一是他的话言过其实,夸大其辞成份占多;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真假,只是综合各种传言或流传下来的记载照本宣科。」 冷玥讶异,「这么说,小姐其实对他的话并不怎么相信?」 「不,我是相信他的。」慕晓枫笑了笑,「不过并非完全相信而已。」 冷玥想了想,心里也有了模煳想法,「小姐的意思是,他说的禁地阵法都是真的,不过这阵法到底有多厉害,是不是有人闯入就会自行启动却做不得准?」 慕晓枫点了点头,「大体是这样吧。」 不然她何必非要表现出一副决绝勇往无前的姿态? 就是为了将那个老和尚所知道的统统都套出来罢了。 不管真假,多听一些做参考,总对她有帮助。 不过慕晓枫心里其实十有八九不相信住持说的什么「五雷轰顶」阵法有多厉害,一旦有人闯入就会自行启动? 这唬谁呢? 就算她是武学白痴,也不代表她脑子就是废的。 可具体情形如何,她也只能到了那山峰禁地观察过才知道。 冷玥忧心忡忡看着她,「小姐,就算他所说其中有假,可那个阵法若真存在的话,奴婢也没办法破啊。」 她们两个都不会破阵,就算夫人真被困在里面,她也没办法救人啊。 慕晓枫沉吟片刻,淡淡道,「万事万物相生相剋,我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破解不了的阵法。」 就算真无人能破,只要证实娘亲被困在里面,她就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救人。 她就不相信别人能不启动阵法将人弄进去,她还不能不启动阵法将人救出来。 冷玥真为她自心底而生的骄傲自信态度折服,谁说关心则乱的? 她看小姐是越关心越冷静,而越冷静反而越见超卓智慧。 头顶层云低垂,慕晓枫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不过面上并不表露出来罢了。好在禁地所在并不远,她们走了一会,总算到了那山峰所在。 说是山峰,其实她们眼前所见却是一处山谷,而山谷入口处明显两边各矗立着一块大石。 左边大石刻着:禁地,右边则霸气森森刻着:擅入者死。 慕晓枫淡淡瞥了瞥两块大石,嘴角微微一弯,弯出一抹浅淡弧度,讥讽明显。 眼前所见,是一处十分平常的山谷入口,只不过这山谷因为外头那两块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石,再加上谷口丛生杂草多半比人还高,一时看起来显得既荒凉又阴森。
第160章 真正强大 ()」 慕晓枫站在谷口处四下细细打量,冷玥则紧张的紧随其后。 「冷玥,你看出阵法所在了吗?」按正常理解,这禁地应该就是山谷里面了,若她估计没错,阵法应该就设在谷口处。 冷玥认真的看了看谷口,除了常年无人踏足显露出来的荒芜外,这看起来就是再寻常不过的谷口,她实在看不出阵法在那。 「小姐,奴婢看不出来,不过以奴婢所学对阵法并不精通。」 慕晓枫愕了愕,随即瞭然。 也是,术业有专攻,冷玥虽然学武功,这也不表示冷玥就懂得阵法。 「小姐,不如你退开一点,让奴婢走近山谷试试?」这看是看不出究竟来了,但隐约可见杂草处曾有新鲜痕迹,从地上踏出的脚印,模煳看得出是人穿的鞋子。 冷玥觉得既然有人近期曾进出这山谷,她试一试或许能看出点门道来。 慕晓枫点头,随即退开一段距离。 冷玥目测她的距离应该安全了,这才小心翼翼一步步握着长剑往谷口走去。 冷玥心中紧张,不过她迈的脚步并不慢,只谨慎的每走一步都先拿剑尖探一探,确定没问题之后立即就迈过去。 就在她连续迈了好几步都没发现问题,正暗自松口气的时候,剑尖探入到两块巨石当中;手腕突地一震,在她未反应过来,忽然有股强大的无形力量朝她反扑了过来。 冷玥立即被震开,且一震还是直接到了两三丈远的地方,她几番强行运功才勉强稳住身形,在她面如土色的时候,一口鲜血「噗」的从嘴里喷了出来。 慕晓枫大惊,连忙奔跑过去看她,「冷玥,你怎么样?」 「糟糕,脸色这么差,内腑一定伤得很严重。」 「没,小姐你别担心。」冷玥抹了抹嘴角,凭着草丛,慢慢站稳,对她歉意的笑了笑,「吐了血出来反而没事,奴婢伤得不重,真的。」 慕晓枫盯着她认真的看了半晌,确定真如她所说一样并不太严重,这揪紧的心才松展开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 冷玥摇头苦笑,「奴婢也不清楚,就像是突然遇上一堵强大的墙,它还有自主意识发动力量将人弹开。」 慕晓枫扭头望着山谷入口,目光慢慢沉了下去,「这么说,谷口果然设有什么阵法。」 冷玥内疚低头,「奴婢没用。」 「你无需自责,」慕晓枫忽然握了握冷玥微凉的手,「非你所长硬要逼你去闯,到时该换我自责才对。」 冷玥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视线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水雾而变得模煳,可眼前少女坦荡真诚的脸却那么清晰的映入眼帘。 不,似乎是突然间有人拿了刀雕刻在她心上一样。晶莹发亮的眉眼,镇定从容的气度,是那么清晰夺目。 冷玥隐约有些理解那个淡漠高远风光霁远的男子,为何会对她不一样了。 有些人不必非要有绝世倾城的容貌,因为她独特的品质便已举世无双,足够光芒耀眼足够吸引别人全部视线。 慕晓枫说完,松开她,「你且在这休息一会,我过去看看。」 「小姐?」冷玥大急,生怕没有一丝武功的她万一遇上那强大的反弹之力,后果会不堪设想,「你千万别靠近。」 少女回头,笑着对她微微颔首,「我省得。」 能活着不容易,她肯定会珍惜这条小命的。 有了冷玥的前车之鑑,慕晓枫倒没有靠太近,只是到差不多的距离就站定不动。 然后,在冷玥疑惑目光中,她面对谷口却闭上了眼睛。她身心完全放松下来,连唿吸都变得轻缓绵长,就像突然间忘却了周围万事万物一样。 所有一切完全静止,只用心默默专注感受周围有什么。 冷玥不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慕晓枫对自己的斤两清楚得很,自重活过来之后,她的六感就明显敏锐于常人。 这会她站在这里,就是专心将自己六感的敏锐度提到最高,用她的感知去「看」谷口这什么鬼阵法,到底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取巧的窍门。 不靠近谷口不觉得,慕晓枫这一靠近才发现刚才冷玥那一探,似乎无意之中已经触动了阵法,不过因无生物闯进去,这阵法的功效并没有发挥到最厉害的程度。 阵内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慕晓枫可以感觉得到当中流动风沙碎石每一粒都带着强大的力量,她还能够感觉得到这些飞沙走石似乎都在遵循着恆定的轨迹在转动。 她想这些厉害无比的尘沙碎石环绕其中的中心点,大概就是学武中人所说的阵眼了吧。 她可以感觉到得里面的飞沙走石十分厉害,但五雷轰顶? 压根没有这方面的迹像,难道说这阵法根本还没启动,冷玥遇到的外墙一样的东西只是一层防护? 慕晓枫可看不出什么无形的墙,她正想松懈心神,耳边忽似有什么声音低低入耳。 她忍不住再次全神贯注竖起耳朵去听,声音模模煳煳听不清楚,可她的观感却再次提升到了最敏锐层次。她隐约可以感受得出那些遮天蔽日的沙石当中有条狭小通道,并不受沙石影响,至于通往何处则不得而知了。 毕竟她只是六感敏锐,而非变成神仙一样可以千里视物穿透障碍。 而且,她从来不懂任何阵法。 慕晓枫愣了愣,正在推测着穿过谷口的可能性,耳边模模煳煳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真切起来。 那声音道,「晓晓,别靠近,千万别进来。」 慕晓枫浑身陡然一震,这声音是娘亲。 「娘亲?」她大惊,连忙睁目四顾,可眼前还是没过人头的丛生杂草,哪里有赵紫悦的身影。 冷玥听闻她突然失声惊叫,惊得赶紧跑了过来,「小姐,怎么了?夫人在哪?」 慕晓枫扭头看着她,十分严肃道,「娘亲就在山谷里面,她刚才在里面大概看到我了。」 冷玥怔了怔,阵法奥妙无穷,困在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看不出一丝异常,这也是可能的事。 「小姐?」冷玥担忧的看着她,真怕她会突然冲动往谷口奔去。 慕晓枫深吸口气,「冷玥,你待在外面,我进去找娘亲。」 冷玥皱着眉头看她,一脸的不贊同,「小姐,里面危险重重,就算你进去了也未必能救夫人,不如让奴婢进去。」 慕晓枫摇了摇头,平静道,「冷玥你还看不出来吗?这阵法应该是针对有武功的人而设的,武功越高,阵法反噬得也就越厉害;相反,像我这样从来没学过武的人进去,反而没什么危险。」 「至于我进去之后能不能救出娘亲?」少女笑了笑,明亮眸子流转出淡淡自信之色,「对方将娘亲引到禁地里面去,目的就是为了让娘亲遭受五雷轰顶的痛苦,我想此刻里面除了娘亲,应该没有其他人。」 冷玥哪能放心让她就这样一个人闯进去,「可是小姐,这只是你的推测,万一不是这样呢?万一还有人在里面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慕晓枫失笑看着她,眼神笃定而自然,「你也会说万一。」 「别说我相信自己推测,就算你说的万一是真的,我既然确定娘亲就被困在里面,难道我能什么都不做,就在这眼睁睁看着阵法启动让她遭受五雷轰顶?换成里面那个是你娘亲,你能漠视不管吗?」 「可是……」冷玥张了张嘴,最终在少女晶亮而坚决的眼神中沉默下来。 将心比心易地而处,如果里面困的是她娘亲,她只怕早就失了冷静,不顾一切闯进去了。 小姐能够冷静至此,步步解除危机想方设法营救夫人,她想再没有人能比小姐做是更好了。而她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解决危险需要的并不一定就是武力。 冷玥扭头,不确定的瞄了瞄谷口,在思考这阵法……应该也没有那老和尚说的那样厉害吧? 可这种不确定,她哪里真能放心让小姐孤身闯进去啊。 「小姐,」冷玥期求的看着她,「你要进去可以,但一定要让奴婢跟着你。」 就算是死,也得让她跟着。小姐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被困里面受罪,难道她能在外面眼睁睁看着小姐孤身犯险,而她却留在外面顾全自己吗? 慕晓枫脸色一整,露出少有的严肃看着她,「冷玥,如果我知道自己进去是必死无疑的,我绝对不会闯进去。」她闭了闭眼睛,将心底痛苦与愤怒压下,才又继续说道,「哪怕明知里面困的是我娘亲也一样,因为我知道这样闯进去除了多搭进一条命外,其他根本毫无价值。」 「我还不如留着性命日后为她报仇。」她顿了顿,眼神坚决而明亮,垂下的长睫将她眼底的苦涩无奈悄悄掩了下去,「但眼前情况不一样,我看得出事情并没有坏到这种程度,但情形也不容乐观。」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冷玥扯了扯嘴角,想答她说不明白;可面对少女真挚凝重的眸光,冷玥只苦涩的低着头,什么也说不出。
第161章 奇特的痕迹 ()」 小姐只是担心她这个会武之人,跟进去反而会陡然丢了性命,所以宁肯自己孤身进去,也不愿白白连累她的性命。 「小姐……」冷玥看着她,声音微微透着颤抖,还有压不下的哽咽。 「好了,」少女拍拍她肩膀,忽然弯着眉眼笑了起来,「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娘亲活着出来的。」 「我估计这阵法大概过了雷雨之后就会停下来,到时候我肯定能带着娘亲一起活着出来的。」 慕晓枫说完,也不待她反应,直接又敛了笑意,微沉了脸极严厉说道,「记住,不许你私自闯进阵中,这是命令。」 冷玥陡然一震,她瞪大眼睛还未回神,慕晓枫已然转身往谷口走了过去。 而眨眼,她眼前就只剩一抹被风扬起的紫色裙裾。 她不敢错过的瞪大眼珠想要再看清楚,眼前却已经又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凉景象。 冷玥支着剑,怔怔的望着仿佛没有人烟的谷口,茫然失神的瞪着两块矗立山谷的大石,心情一霎滋味杂陈。 然而她还没品味出自己心头这复杂滋味究竟是什么,身后忽然掠来了衣袂翻飞之声。 她身子一绷,骤然回头,就见几道人影闪电般先后闯入眼帘。 「冷玥,你家小姐呢?」张化后面才赶到,可他的声音却最先抢着问了出来。 冷玥看着面前风华潋滟的身影,有一霎迷煳傻眼。 听闻张化焦急的声音才震了震,她飞快瞄了瞄那一脸漠然孤高的身影,道,「小姐已经进里面去找夫人了。」 张化微喘着粗气,这才掠到了跟前,闻言竟然急得握着拳头击在自己手掌上,「怎么就进去了!」 他一回头,见冷玥冷硬的脸担忧甚显,他一愕,脱口问道,「你为何不进去?」 冷玥低头,「小姐不许我进去,她说武功越高的人进去,受到的反噬越厉害。」 她这么一说,张化这才留意到她嘴角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他满心不是滋味的看了冷玥片刻,关怀问,「你受伤了?」 「小事。」冷玥答完,又恢復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可张化那张圆脸如今却再笑不出来了,「主子,还是属下先进去探一探?」 楚离歌回首,淡淡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漠然吐出两字,「留下。」 两字一吐,他身形一动,张化只能看见眼前还有云纹锦袖拂过留下的淡淡影子。 张化立时惊得大骇,「主子?」 楚离歌既然闯入阵中,张化自然不敢留在外面等着,他运起武功也欲掠进去,但是,他倒霉的遇到了跟冷玥一样的情况。 只一靠近,就似撞上了无形的墙一般,非但无法闯入阵中,还反被「呯」的一声给弹出老远。 冷玥微微惊讶的掠了眼倒飞出去的身影,冷然道,「我说的你不信,非要自己试。」 张化苦笑着将涌上喉咙的甜猩强行压下去,勉强扶着旁边的杂草站了起来。 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冷玥,这丫头非但没有同情心竟然嘲笑他活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就在这时,又有条人影厉射而至,那人影只在谷口两大石稍作停留,便倏的也闪身掠了进去。 这一幕直看得冷玥与张化目瞪口呆。 冷玥目不转睛盯着谷口转瞬不见的靛蓝衣袍,问的却是仍在郁闷沉思的张化,「刚才那个人是右相夏星沉吗?」 张化再次咽了咽口中甜猩,这才古怪的点头,「我想除非我们两个人同时眼花,不然除了他绝对不会是别人。」 冷玥得到他肯定,也不知是该紧张还是该松口气。 「奇怪,为什么他们两人闯进去没事,我们两个一靠近就被反弹出来?」张化搔着头,望着杂草丛生的谷口百思不得其解。 冷玥扯了扯嘴角,她心里也正奇怪呢。 想了半晌,她皱着眉扫他一眼,犹疑道,「兴许,我们的功力都及不上他们吧?」 张化一听,神色就更奇怪了,「刚才你不是说你家小姐推测,武功越高的人被阵法反噬得越厉害吗?难道这阵法还懂挑三拣四因人而异?」 冷玥闭着嘴,默默看他半晌,然后转头目不斜视的盯着谷口。 这问题,根本无解,他问她,她问谁去。 慕晓枫在阵中突然看见两道人影流星一般闪进来的时候,她的吃惊也不比外面那两个少。 原来她虽然凭着灵敏的六感摸索着进了阵,并且避开飞沙走石的伤害,她走到阵中确实也看到赵紫悦就被困在里面。 然而这个时候,赵氏已经昏迷过去,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将赵氏背出阵中。 正苦恼着该怎么办才好,眼前一闪,就突然看见一道风华绝世的人影似道耀眼光芒般掠进阵中。 「殿下?你怎么进来了?」她惊喜交加看着他,心底紧绷的弦却莫名放松了下来,仿佛有他在身边,再大的困难都不将是困难。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扶起昏迷倒在她怀里的赵紫悦;想了想,才笨拙的将人打横抱起。 慕晓枫看着他那姿势,心里感动着,眼底微微生出暖意。想当初在伴月崖坠崖时,他将她挟在臂弯下的痛苦,真是她此生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噩梦。 就在此时,夏星沉也闪身掠了进来。他看见楚离歌那一霎,眼神微微黯了黯,同时似有无声嘆息落在了风中。 目光扫过楚离歌抱起的赵紫悦,他漂亮眼睛里飞闪过一丝不甘,为何每次他都迟楚离歌一步。 有过一次惊吓之后,慕晓枫突然再看见他,此际已经变得淡定多了。 不过不惊讶,不表示她不奇怪,「夏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传言闯入者会死无全尸的五雷轰顶大阵吗?这两人怎么如此轻松就闯进来了? 至于这两人怎么会得到消息知道她犯险? 这个问题只要不是白痴,稍稍动一动脑子就能想明白。只不过这个时候,慕晓枫不愿意去计较罢了。 好歹,这两人此刻出现这里,对她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这两个人接近她,各自有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 夏星沉从来不会用楚离歌那一套对待别人,眼角一掠便捕捉到少女眼底淡淡感动与温暖。 笑容僵了僵,心想他虽失了先机不能抢在楚离歌之前带走慕夫人,不过不表示他就输了。 手臂一弯,似是自然而然不经意的就扶住了慕晓枫,他微微笑了笑,「慕姑娘找到如此有趣的地方,怎能少得了我呢。」 楚离歌没有说话,不过眉头一低,目光不动声色往他扶慕晓枫手臂的手凝了凝。 这人意念太强烈,所以慕晓枫几乎立即就察觉到他的不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扶着。 「夏公子,我可以自己走。」她强调,淡淡笑着想要挣开他。 「慕姑娘喜欢感受一下五雷轰顶的滋味吗?」夏星沉笑着抬头望了望天,「哦,我问错了,应该问慕夫人是不是也想感受一下五雷轰顶的滋味?」 虽然他一脸慵懒文雅的笑,可他扶着慕晓枫的手却半分没松,而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令慕晓枫突然觉得特别的可恶。 她面色微僵,用力挣了挣,挣脱不掉之后,只能气馁任他扶着。 默默隐含期求的看了楚离歌一眼,「走吧?」 楚离歌眉心动了动,眸光似是冷了冷,又似一直目不斜视抱着赵紫悦率先往山谷深处走去;夏星沉慵懒的笑了笑,扶着慕晓枫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这两人闲庭信步气不喘脸不红就出了阵法的模样,真令慕晓枫惊奇又崇拜。 她是独得天赋六感突然变得灵敏,才能模模煳煳感觉得出如何走出这阵法,不过这走出一道只能通往山谷里面,而非往外山谷出口。 可这两人,怎么就能准确无误顺着那唯一的通道毫不费力的走出来呢? 「慕姑娘,泄露天机后果很严重的,」夏星沉弯着眉眼看她,漂亮眼睛似是载满了琉璃光彩一样,煞是熠熠动人。 出了阵法,他站在她对面,摊出玉白手掌,笑意微微看着她,「你准备拿什么补偿我呢?」 慕晓枫瞥了眼他摊在空气中的手掌,努力压下一掌拍开的冲动,却也不敢与他漂亮眼睛对视太久。 只掠一眼,便避开目光,顺便往前面走去。 「既然是天机,你还是留着吧。」少女快步跟上楚离歌,嘴角微微露了笑意,因为她看见前面有排木屋,「想被天打雷霹还不容易。」她忽地扭头,笑眯眯盯着夏星沉,往阵法所在指了指,「直接走过去站在那等着就是。」 仿佛为了应景一般,头顶忽然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慕晓枫浑身僵了僵,眯起眼睛有些阴沉的盯着那排木屋,脚步停了下来。 「慕姑娘放心吧,有我这个高个在,不管是天雷还是地雷都霹不到木屋的。」夏星沉微微一笑,越过她直接从容不迫往那排木屋走去。 走在前面的楚离歌忽然回头,眯着眼眸看了看她。 那眼神,依慕晓枫的理解,大抵有点点鄙夷点点怜悯的成分在。 慕晓枫愣了愣神,扭头看了看阵法所在,又转过头去望着那排木屋发了一会愣。 脑里忽有灵光闪过,心里瞬间亮堂起来,难道说布阵的傢伙将所有可能的雷电都引到那边阵法去了? 所以艺高人胆大的在这雷区弄了排惹雷的木屋也不怕? 可做人要不要这么高调? 少女望着前面悠然从容两道颀长身影,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并且越瞪越大。 楚离歌与夏星沉仿佛极有默契一般,一致挑了第一间房走进去。 慕晓枫在外头髮了一会呆,也赶紧跟了过去。除了这会头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之外,她还得赶快进去看看自己娘亲。 这一昏迷,都好半晌了怎么还没醒。 木屋里有张简陋的床,此刻楚离歌就将赵紫悦放在了床上。 这鬼地方明明看着没有人烟,可房间里面却整洁得很。慕晓枫摸了一把台面,发现连丁点灰尘都没有。 她心中不禁微微紧了紧,立即沉着眼眸警剔的向四下张望。 「无人。」楚离歌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突然好心的丢了两字过来。 慕晓枫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床前,「我娘亲怎么样了?」她看着一副专业大夫替赵紫悦把脉的夏星沉,问得满怀期待。 夏星沉摇了摇头,挑起眉梢掠她一眼,声音淡淡,「损耗过度,元气大伤,只怕还有得睡。」 确定赵紫悦暂时无事,慕晓枫望着外面哗啦啦下得欢快的大雨,有些发愁道,「不知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雨不停,雷电不止,他们根本没法走出山谷。 「慕姑娘,杞人忧天可不像你。」夏星沉笑了笑,走出门口目光深深盯着谷口雷声隆隆那处,盯了片刻,他转身走进屋里点上灯。 晕黄的灯火亮起,一下就将这恐怖阴森的雨夜变得温暖不少。 「先进去歇会吧。」 慕晓枫走进去,又到床前看了看赵氏,见她紧皱着眉头一直惊惧不安的模样。 她心头那些愁绪瞬间就被愤怒取代。 灯火亮起,三人似乎各做各事,谁也没有说话。慕晓枫看着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娘亲,默默想着心事;楚离歌与夏星沉却各据一张凳子坐下来,然后不约而同往门框处凝了过去。 两人神情皆认真专注,慕晓枫抬头看见连一贯以笑容掩饰内心的夏星沉都对门框如此感兴趣,心下不觉大奇。 她忍不住瞪大眼睛也盯着门框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一看才发觉,表面光滑的木头居然有几道奇怪的刻痕。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让人稀奇的是那些刻痕看似用利器所刻,却又有着明显奇特的锯齿状。 慕晓枫不知不觉走到门口,若有所思的伸手摸着门框上奇特刻痕,轻声自言自语起来,「真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第162章 抢了她的 ()」 闻言,夏星沉眯着漂亮眼睛仿佛漫不经心地瞥她一下,嘴角却勾出似笑非笑弧度,随意的口吻道,「哦,慕姑娘认不出来?」 这话真奇怪,似乎她很应该认得这些刻痕一样。 慕晓枫扭头,不经意撞上楚离歌瞥来的目光,他眼神冷淡,可其中隐隐透出的意思竟然跟夏星沉如同一辙。 慕晓枫心下一惊,伸手慢慢抚上那些刻痕,只瞬间,眼神便渐渐冷了下去。 他们没错,能刻出这种痕迹的东西她确实应该知道。 就在这时,某人肚子忽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从来坦荡从容不知害羞为何物的慕晓枫,俏脸忽然红了红。幸好是夜晚,光线昏暗下,谁也看不清她曾经尴尬脸红。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然后又转头将目光投到外面更深更远的黑暗中。 夏星沉笑了笑,慵懒又透着磁性的嗓音懒洋洋响了起来,「看这屋子收拾得干净,其他地方应该也不差。」 慕晓枫盯着他随意走出的背影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究竟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楚离歌一眼,又凝了凝躺在床上的赵紫悦,忽地低声道,「殿下,麻烦你先在这照看一下我娘亲,我去找找看有什么能吃的。」 楚离歌抬了抬手,似有若无的沖她点了点头。 慕晓枫顺着微弱的灯火跟在夏星沉身后,走到这排木屋尽头,那就是厨房所在。 「慕姑娘其实不必过来,」夏星沉没有回头,他已经在里面优雅的挽起袖子,弯腰准备去淘米,「慕夫人需要人照顾。」 慕晓枫红着脸,快步跨进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锅,「这种活还是我来做吧。」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是我肚子饿。」 让文雅风流狡猾似狐狸的右相给她做饭?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充满罪恶感。 夏星沉倒是没有跟她争,见她伸手来抢锅,便顺势松了手。不过他看她一眼,淡淡道,「真巧,我也觉得饿了,麻烦慕姑娘别忘了在下口粮。」 慕晓枫一怔,淘米的动作骤停,连锅里那点米都差点被她错乱下当成水倒了出来。 她没饿得产生幻听吧?刚才他这是、这是……藉机调戏她? 见她没有反应,已经坐在灶前准备生火的夏星沉抬头,漂亮眼睛直视她微露羞愤的俏脸,诧异道,「怎么了?」 他微微一笑,笑容透着满满理解,「哦,我知道这点米是少了些,不过熬成粥的话,勉强还可以煮出四碗来的。」 慕晓枫看着他无辜又纯澈的笑容,心里莫名有种想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她皱眉横了他一眼,随即鼓着腮低头,用力淘米。 夏星沉侧头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不禁勾着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不过听她将米搓得啪啪响,他忍住笑,轻声提醒道,「你再这样用力搓下去,我估计大家待会只能喝米汤了。」 慕晓枫动作一滞,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加了水进锅里,再然后将锅端过来放在灶上。 对付夏星沉这种高段数的痞子,用沉默这招效果最好。 夏星沉见她气鼓鼓的模样,觉得更有趣了。他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不动声色含笑打量她。 「慕姑娘,那边还有小坛腌菜,我想也许可以炒来吃。」 慕晓枫暗下翻了翻白眼,勉强挤了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给他,「好。」 夏星沉见她浑身不自在的模样,一时倒失了再逗她的心思。便低了头,默默往灶膛里添柴,火烧得旺旺的,似乎这把火也悄悄烧到他心头里去。 一时间,将他脸色也映得旺旺的。 一会儿,慕晓枫就将腌制小菜洗净切好,待她弄好时,他已经极默契的将灶火烧得刚刚好。 慕晓枫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见他坐在灶前往灶膛添着柴,举手投足之间却不带半分生疏。他安静下来,被灶火映红的眉目,似乎也敛了昔日那股风流韵味,而多了几分稳重温暖。 她挑了挑眉,忍不住诧异道,「倒是看不出你还会干这种粗活。」 夏星沉略略仰头,看着她娴熟炒菜的动作,也笑道,「人不可貎相,谁又能想像得出堂堂嫡出慕府大小姐,也会亲手煮饭做羹呢。」 慕晓枫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眼,不禁乐得笑了起来。 楚离歌走到门外,就听闻他们愉快的笑声,目光不由自主望了进去。 一个面容温柔,站在灶旁素手拿着锅铲娴熟翻飞;一个笑意微微,姿态闲适坐在灶前添柴,他们轻声说笑着,不时夹杂着灶火噼啪的声音,还有炒菜发出的滋滋声。 火光晕着烘烘金黄,空气混着香气。他们目光柔和,语调轻快,配合得如此默契,就像一对平凡幸福的夫妻一样。 这画面,温馨而美好。 楚离歌突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闷闷的、堵堵的痛感无声无息缠上胸口,他看着里面俊俏男女,原本就淡漠的目光仿佛连最后那点蕴藏的温度都寸寸冷了下去。 寒意与痛楚同时纠缠心头,他飞快别过脸,望着漆黑里成帘雨幕,眼神一霎寂廖冰凉,心事似乎瞬间永恆荒芜。 他离开的一剎,低头炒菜的慕晓枫似突然心有所感一样,无意识的抬头往门口望了望,只来得及捕捉那一抹匆忙淡在夜色里的锦色衣角。 笑容僵了僵,心头霎时浮上淡淡古怪感受。 「怎么了?」夏星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对门外那个无声来了又无息走掉的人似乎一直没有察觉一样,问她的语气关心微露。 「哦,没什么。」少女低头,心不在焉的铲着菜,连装错了碟子都浑然不觉。 夏星沉扫了眼本该装在菜碟现在却进了饭碗的小菜,眼神不觉深了深。他吸口气,仿佛不经意道,「殿下刚才是不是来过?」 慕晓枫似是被吓了一跳,之后古怪的看他一眼,却明显松口气,还轻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错觉呢。」 夏星沉看着她的反应,倒是一时怔了怔。漂亮魅惑的眼睛里,似是一瞬闪过错愕茫然又恍然大悟的神色。 再看看饭碗旁边本该装小菜现在却空了出来的碟子,他眼神闪了闪,唇边又是往昔风流文雅的微微笑意。 「煮好了?我们将东西端出去吧。」 「哦?……好。」慕晓枫放下锅铲,眼睛却不由自主往门外瞄,明显还是心不在焉的神游状态。 夏星沉站起来,直接去端那锅小粥,当然他不会「好意」提醒她用错菜碟了。 他端着锅先走了出去,慕晓枫伸手去端菜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闹了什么乌龙。 脸上不禁隐隐发烫,她抬头望一眼夏星沉已然转出门去的颀长背影,迅速将小菜换到菜碟上。 然后才若无其事的拿了碗筷走出厨房。 再回到第一间屋子的时候,楚离歌似乎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出神,慕晓枫进去只看见他微仰的侧脸,灯光摇曳,他侧脸半隐在暗影里,轮廓完美却看不真切表情。 慕晓枫心底蓦然生出一种感觉,莫名就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比平常更冷漠;甚至他就坐在灯火下,也让人感觉他仿佛孤独置身无边黑暗一样,她脑海里忽然浮出两个让人自生悲悯的词。 寂廖,苍凉。 「殿下,过去喝点粥吧。」她有意无意放轻了声音,似是怕惊着他一样,眼神小心翼翼中透着试探,「虽然简单了些,不过好歹也能填填肚子。」 楚离歌没有看她,只默默走到她旁边的凳子坐下。夏星沉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一圈,并没有坐到慕晓枫另一边,而是挑了她对面坐下。 慕晓枫拿了碗,将盛得满满的第一碗粥放到了楚离歌面前,然后才开始给夏星沉盛粥。 「我来吧。」夏星沉忽然站起来,他慵懒声音淡淡响起的时候,修长如玉的手已经伸了出来并握在了慕晓枫拿着的勺子上。仿佛无意的,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恰巧碰到她手背上。 楚离歌低垂的眉似是动了动,慕晓枫忽然就觉得周围寒意森森,连温度都突然降了好几度,她若有所觉的瞄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潋滟男子,轻笑一声巧妙将勺子换到另外一只手上。 这一换,不但让自己手背离开夏星沉温暖指尖触碰,更不动声色拒绝了他的殷勤,「一事不烦二主,夏公子还是别在这搞特殊了。」 说罢,她再不停留,动作飞快的将另外三只饭碗都盛好粥。而在她拒绝夏星沉一霎,她明显的感受到周围寒意退了些。 她端着最后半碗粥坐下,正欲就到嘴边的时候,忽然一只手自宽大云纹锦袖递到眼前,一只透着无边风流却莹润如脂般玉白的手横空伸来。 就着碗沿轻轻一夺,她手里那半碗粥就到了楚离歌面前,她的手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原本盛给楚离歌那碗满满的粥却已经到了她手里。 她愕了愕,茫然又无辜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碗,又看了看楚离歌端在手里已经默默往嘴里送的碗。
第163章 吃不了兜着走 ()」 慕晓枫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不禁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的发声,「殿下,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她本想问这是什么情况的,不过临到嘴边还是机灵的换了个词。 楚离歌优雅的一口一口喝着粥,半晌才拿眼角掠她一下,然后又低头将筷子往碟子中伸去。 慕晓枫悻悻瞪着自己手里不知该放还是该直接开吃的粥,就听闻他冷冷清清道,「饿。」 少女愕然瞪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手里满满的粥,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哭笑不得的滋味。 渐渐的,有些空寂的心,却又似被什么东西无声潜了进去。 再看他慢条斯理又优雅无比的吃相,心里忽然就觉得温暖起来。 夏星沉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们,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低头,默默将碗里满满的粥喝完。 原本觉得无比美味的小菜,这一刻却突然失了滋味,变得十分难咽起来。 喝完粥,夏星沉就搁下碗筷,含笑看着对面少女,诚恳赞嘆一句,「慕姑娘厨艺真不赖。」 任何一个女人,听到别人由衷称赞自己厨艺,都会打心底里高兴。 慕晓枫扬了扬眉,俏脸一瞬绽放灿烂笑容,不过还是谦虚一句,「夏公子过奖。」 这一次,楚离歌倒没有再与夏星沉抬槓拆台的意思,居然难得的点头,还淡淡来了句,「味道不错。」 慕晓枫顿时欢欢喜喜笑眯了眼,在微弱光线中,她双眸如同晶石般亮得闪闪发光。 想了想,她趁着收拾碗筷的片刻,仿佛不经意问道,「你们是怎么避开阵法进到阵眼的?」 她顿了顿,笑容淡去,面容与声音同样透着严肃,「我不是好奇,我只是觉得这个有可能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安全出去。」 楚离歌似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又仿佛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就是一副对她的话题漠不关心一点兴趣也无的模样。夏星沉笑意晏晏看着她,目光一顿,没有回答她,反倒像十分随意反问她,「那你自己又是如何进来的?」 少女转了转眼睛,笑容清淡目光狡黠,「凭感觉猜的。」 楚离歌眉梢似是动了动,夏星沉则直接嘴角一弯,勾出浅浅的风流魅惑弧度,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 慕晓枫见状,暗下撇了撇嘴,才不管他们信不信,反而理直气壮问道,「夏公子,该你了。」 夏星沉似笑非笑的扬了扬眉,慕晓枫立即抢着堵在他前面,睁着特别明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看着他,「夏公子若是不便,可以不答。」 反言之,既然可以回答她的问题,就别用她那句似是而非的来敷衍人。 凡答案雷同者,一律视为没诚意的敷衍。 夏星沉眉头一挑,立即勾出十分愉悦的笑容来。 他两手一摊,清隽面容还带着微微笑意,可漂亮眼睛的颜色却挤满了无奈,「慕姑娘你不知道吗?太聪明的姑娘一向不太可爱。」 慕晓枫懒懒掠他一眼,淡淡问,「哦,我该将这话当成夸奖吗?」 「夸奖,」夏星沉神色一正,极认真看着她道,「绝对夸奖。」 少女笑了笑,毫不心虚的点头附和,「正好,我也这么觉得。」 说她不可爱? 她又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要什么可爱,她宁愿自己聪明些,聪明人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慕晓枫压根忘了,现在她正处于如花年华,正是他人眼中该天真年少无知的年纪。 说完,她不做声了。眼神灼灼地,无声看似期待实则隐含逼迫地,目不斜视盯着夏星沉。 她要看看这狡猾的傢伙,究竟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夏星沉还未有任意表示,楚离歌却一个冷眼直接凝落少女俏丽面容,眼神鄙夷隐隐怜悯点点,其中还透着淡淡不耐。 慕晓枫撞上他突然掠来隐含「愚蠢女人」意味的眼神,心里正窝火,就听闻他冷淡漠然吐字,「返蹼归真」。 她呆了呆,瞪大眼睛目光闪闪凝住他皎皎眉目,「这就完了?」 楚离歌面无表情扫她一眼,漠然无比的点头,「嗯。」 少女笑容一垮,悻悻的低声哼了哼,不过目光一转,又满满期待的笑对另一侧慵懒风流男子。 楚离歌突然抬头,不露情绪地淡淡看了夏星沉一眼。 虽然这一眼毫无表情毫无生气或愤怒痕迹,可这平平淡淡的眼神才让人更觉压力,这警告……夏星沉暗下苦笑一声,他还真不能不给离王殿下这个面子。 他只能对少女投来的满怀期待的灼灼发亮眼神,坚决假装视而不见。 慕晓枫眼睛在两人之间打个转,扫过楚离歌潋滟容颜时,非常非常不满地用力在心里哼了哼。 她算是看出来了,楚霸王的霸道脾气又发作了。自己不肯明白解说,又不乐意别人解释给她听。 她不悦地夸张地皱了皱眉,然后十分认命的认真猜起楚霸王出的字谜来。 返蹼归真? 慕晓枫忽地联想到自己能够顺利通过阵法的方式,眼神蓦然亮了几分。 她抬头,两眼晶光熠熠的看着楚离歌,微露兴奋的问道,「是不是武功高的人,可以将自己的功力完全隐没到常人,」她停了停,抬起一截葱白指头往自己指了指,「就跟我这个没习过武的人一样状态?」 楚离歌瞥了瞥她,目光淡淡,依旧漠然毫无情绪起伏模样。 夏星沉双掌拍了拍,清脆掌声里,他赞赏的轻笑道,「我就说,慕姑娘是少见的聪明女子。」 慕晓枫抬头,眼神微冷皱着眉很认真的盯着他,「右相的意思,我确实是十分非常不可爱的姑娘了。」 夏星沉愕然,看着她笑意温软的娇俏容颜,半晌说不出话来。 从来只有他将到别人哑口无言的份,想不到今天在这风雨雷电交加下的简陋木屋内,居然会被眼前这娇俏看似无害温婉的少女反将一军。 这体验……还真新奇新鲜。 能看到一直慵懒风流万事成竹在胸的右相吃瘪,慕晓枫忽然觉得特有成就感,眼角无意低掠,竟意外掠见楚离歌眸光微闪,似隐约闪过一抹浅浅笑意。 少女怔了怔,随即在心里乐开了。 大概楚霸王也很高兴看到右相吃瘪吧。 慕晓枫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我们是同一国人」的归属感来。 外面,风雨雷电还在继续,慕晓枫得到了想问的消息,也不再跟这两人磨叽。直接起身,走到赵紫悦身边去。 看见赵氏仍昏睡不醒,她不禁皱了眉头,忧心与烦心一併困袭着她。 「慕姑娘不必担心,慕夫人只是伤了元气。」 慕晓枫抬头,看着唇角勾住微微笑意的清隽男子,忧色明显,「可她如今这样一直昏睡着,我真担心她会受不住。」 就算不用问,慕晓枫心里也清楚,自己娘亲从昨日被人惊醒之后,一定没有多少食物下肚,这样昏睡着饿下去……。 仍坐在桌边的楚离歌没有动,云纹锦袖下的指尖却忽然朝着床上的赵紫悦飞去一缕指风。 一直蹙着眉头昏睡的赵紫悦忽然便嘤咛一声,然后在慕晓枫惊喜不定的目光里,缓缓睁开了迷濛眼睛。 「娘亲,你醒了。」 慕晓枫只顾欢喜,压根没留意到夏星沉笑容一瞬淡了淡。 夏星沉似是非常优雅的露出恰如其分的喜色看着赵紫悦,「慕夫人好。」 他眼睛似是看着赵紫悦,可眼角余光却有意无意往楚离歌方向掠了掠。 眸底下瞬息似有冷光隐过,他又一次失了先机,离王楚离歌似乎每次都能洞悉他的内心,抢先一步将所有便宜占尽。 楚离歌仿佛根本完全没留意到夏星沉飞掠过来的冰凉眼风,更似完全没察觉到别人的试探不满或挑衅一样,仍旧微仰着脸,专注的凝着外面漆黑苍穹,凝视这似被人捅破天的倾盆雨夜。 慕晓枫似是也没发觉两人之间暗潮汹涌一般,或者说她刻意忽略两人之间不对劲,仿佛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了赵紫悦身上。 亲自餵着赵紫悦喝了粥,又陆续问起赵紫悦到来这山峰禁地的具体情形。 不知不觉中,赵紫悦又睡了过去;而外面的雷雨似乎没完没了一般,电闪与雷鸣交织着,狂风和着滂沱大雨下得欢快,仿佛一直都未曾停歇过。 「我曾详细询问了重元寺住持,他说谷口的阵法一旦启动,方圆数里都会被这厉害的阵法笼罩其中。」慕晓枫暗正嘆了口气,「我们要想出去,只能等到这雷雨天气过去之后再说。」 「慕姑娘放心,顶多明晨,天气一定会放晴的。」夏星沉虽然还是那副懒散随意模样,可他的语气却笃定认真,慕晓枫竟是半点也听不出说笑的成分。 她笑了笑,抬起眼眸掠了夏星沉一眼,玩味道,「莫非右相还兼钦天监之职?」 居然懂得看天象。 夏星沉笑着摆了摆手,神色慵懒里半真半假凝着她倩笑容颜,「慕姑娘,求你饶了我吧,若是你这话让钦天监的阮大人听到,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164章 调头就走 ()」 慕晓枫歪着脑袋,臆想了一下夏星沉「吃不了兜着走」的狼狈样,结果还未等她想像出那幅可笑情景,忽然一阵冷风灌入,她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楚离歌回头,似乎往少女身上掠了掠,手指一挑,他那身奢华的锦袍已然剥落指头。 慕晓枫尚在讶异狐疑隐隐期待中,就见他手臂一挥,那件绣着精緻云纹的锦袍自眼前一闪,再看时已轻轻覆在了床榻上赵紫悦身上。 少女一瞬呆了呆,眼神又是意外又是温暖又是感动,总之目光瞥过他如画眉目,心情一时复杂得很。 他解衣一霎,她原以为,那个冷漠孤高冰凉的楚霸王终于懂得怜香惜玉一回。 可惜,他确实似是突然了解风情,不过怜香惜玉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她最在意的……娘亲。 这复杂滋味,一时间,慕晓枫真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夏星沉掠了掠容色惊讶的少女,唇角笑容淡了淡,但下一瞬,他已然将外袍脱下,且在她来不及拒绝的顷刻,修竹一般双手捉住衣袍已温柔披在了她肩上。 慕晓枫看看面无表情仿佛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楚霸王,又望了望风流文雅却表现得慵懒随意的夏星沉,忽然记起伴月崖底下深涧里,一剎顿现的杀机。 她心里蓦然紧了紧,暗暗衷心祈祷这种要命的事千万不要在这里再上演一回。 不管这两人是什么原因,暗下又是谁对谁起了杀心,都千万别在她面前上演全武行。 这闲事,她管不起,也不想管。 楚离歌仿佛能感受到她内心紧张一样,竟回头淡淡掠她一眼。侧脸一半隐在暗影里,一半轮廓鲜明如画。少女撞上他波澜不惊的眼神,忽然觉得心底有些微发虚。 夏星沉却扭开头去,似乎对着外面漆黑苍穹轻声自言自语,「没良心。」 慕晓枫呆了呆,愕然转了转眼睛,这没良心指的是她吗? 不过,她再迟钝这会都感觉得出两人之间不对劲,所以,她咽了咽口水,很不甘心的黑着脸假装自己没听到那句指责明显的「没良心」。 好在雷电交加风雨大作的黑夜并不漫长,待雷雨停止天空放晴,天际也羞涩的露出了鱼肚白。 一直坐在桌边闭目养神的楚离歌忽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看了慕晓枫一眼,深邃眼底关心隐隐,「跟上,」简洁冷淡两字之后,他忽地起身走到了赵紫悦床前。 目光在她身上覆着那件袍子凝了凝,忽然手指一挑,转过头去。仿佛挥了挥手,又仿佛什么也没做,披在慕晓枫身上那件靛蓝袍子就转了个方向飞往夏星沉;而与此同时,他手里锦袍却已然严严实实的披落到少女肩头。 这一气呵成的换衣动作,不过在眨眼间完成,慕晓枫闻着身上他衣袍沾染的微冷青竹气息,瞪大眼睛傻眼半晌。 楚离歌这时已经伸手将床上昏睡的赵紫悦抱了起来,他的动作仍旧笨拙,不过慕晓枫看着他抱人的姿势,心暗下涌起微微暖意。 最起码,他为了让她娘亲舒适一些,已经极力容忍着将僵硬的手臂放轻松一些了。 这让人看着就想要发笑的公主抱,由他来做确实挺充满违和感的。 楚离歌抱起赵紫悦,抬步就往门外走,见她还在发怔,眉头不禁略略紧了紧,「跟上。」 慕晓枫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重复,莫名就觉得心惊肉跳了一下,行动居然比脑子快,唰的一下她勐然就站了起来。 「慕姑娘不必着急。」被人无情剥夺殷勤献衣机会的右相,施施然含笑走近她跟前,俊脸之上无半分勉强或不悦之色,「这会雷雨刚停,阵法未必完全停止。」 他这话未落,原本慢悠悠的慕晓枫却急了,嗖一下就往门外奔了出去,「喂,楚离歌,你慢着……娘亲可再受不了一点伤害。」 夏星沉看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笑容微冷眸光亦微微沉了沉,瞧这情形,他好像弄巧反拙了。 他,居然忘了一件要命的事。 难怪,楚离歌能一直稳占上风。 前往京城的羊肠小道上,有辆马车慢悠悠的摇晃着。 马车赶得慢,越发让马车里的人心急如焚。 「何叔,能不能将马车赶快一些?」隔着帘子,慕晓枫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难耐急躁。 「大小姐,不是小的不想将马车赶快一些,而是……」赶车的何叔苦笑一声,「这道路难走哇。」 原本这就不是官道,再加上昨夜大雨,这路面泥泞坑洼不平的更加难行了。 慕晓枫默了默,声音淡淡再无催促之意,「算了,你尽量将车赶得平稳一些再快一些。」 这一默,她声音便恢復了平常的冷静,除了淡淡无奈外倒不见刚才的心急浮躁了。 何叔不敢怠慢,连忙应道,「哎,大小姐放心,奴才省得。」 夫人突然身体不适,大小姐担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而这样默默走了一程之后,原本躺在车厢里迷煳昏睡的赵紫悦,却突然咬着齿关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原本就苍白少见红润的脸庞,此时却陡然变得纸一般惨白,这还不算。 赵紫悦咬着齿关额头冷汗如雨,一边剧烈颤抖着,一边难耐痛楚的压抑着叫吟起来。 慕晓枫看见她这难受模样,心如刀绞之余恨不得能以身相代。 「娘亲,娘亲,你觉得怎么样了?」少女心急如焚,轻轻握着赵紫悦枯瘦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询问。 燕归则一脸自责的拿着帕子在旁边替赵紫悦拭去额头冷汗。 可赵紫悦虽然表现得无比痛苦,却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的迹像,只一味用力咬着齿关哆嗦不停。 「娘亲?娘亲?你别咬了……」少女明亮眸子里这会已经氤氲了层层水雾,连一向冷静沉稳的面容都露了焦急,她轻声恳求里更透了浓浓心疼哭腔。 颤抖中,眼见赵紫悦将自己嘴唇咬得渗出血丝来,慕晓枫心一急,什么也来不及想,直接一捊袖子,就将自己晶润玉白的手腕放到了赵紫悦唇边。 意识不清的赵紫悦哪里分辨得出什么,只觉浑身又痛又冷,嘴唇遇到什么温暖的东西,下意识就用力咬了下去。 青若刚刚不过转身换了盆水过来,这一眨眼就见慕晓枫手腕被咬出淋漓鲜血来,她顿时一惊,「啊,小姐?」 瞧着慕晓枫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完全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青若差点急出泪来。 只得哽咽着,轻声朝浑身打颤的赵紫悦哀求道,「夫人,你快松开小姐,她的手……流血了。」 慕晓枫抬头横了她一眼,微微沉了脸嘆息一声,「我没事。」 她这点痛对于娘亲受的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青若见她面露不悦,只好忍住心疼,默默拧了毛巾递给燕归。 又过了一会,赵紫悦抽搐的情况才好转了些,这才无意识的松开慕晓枫手腕。青若一见她手腕被咬得留下一圈齿痕,差点忍不住直接掉下眼泪来。 慕晓枫摇了摇头,将手腕往青若跟前递了递,「你打算一直傻眼看着我流血到什么时候?真心疼就赶紧给我包扎一下。」 青若立时擦了眼泪,利落无比的替她止血包扎。 马车仍在一路摇晃着,慕晓枫本以为自己娘亲的情况算是暂时稳定下来,然而大概走了两三里之后,才发觉情况突然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这时赵紫悦不是疼痛抽搐,而是哆嗦发冷的颤抖着整个人蜷缩起来,偏偏她体温又突然高得吓人。 「糟了,娘亲这是突然发起高热。」慕晓枫摸着赵氏滚烫额头,直急得心头上火。 燕归一边拿帕子给赵氏降温,一面焦急的询问车夫,「何叔,我们大概还有多久才回到京城?」 何叔粗略计算了一下,才答,「这里距小杨村大概还有一里路,距京城还有三十六七里的样子,不过我们眼下走的并非官道,速度可提不上去,从这里到京城大概得一个时辰以上吧。」 燕归看着赵紫悦原本苍白脸颊此刻因为滚烫而泛起不正常的暗红,不由得担忧的看着慕晓枫,「小姐,这如何是好?」 慕晓枫沉吟了一下,依目前娘亲高热兼发冷的情况,再熬一个多时辰回到京城看大夫……,只怕到时脑子都要被烧坏了。 「何叔,到前面的小杨村停车。」 她吩咐完车夫,才看着燕归接着说道,「先到小杨村买些烈酒给娘亲擦一擦,另外我们得多准备些凉水,若是能在村上请到大夫更好。」 燕归与青若对视一眼,皆紧张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大小姐就是她们的主心骨,大小姐说什么是什么。 慕晓枫一行很快就到了小杨村,马车一停,燕归与青若立即下车到村子去。买酒的弄水的,请大夫的,各自明确分工忙开了。 幸好她们运气还不算坏,烈酒很快买了回来,村上的大夫也正好在家。在大夫建议下,慕晓枫将赵紫悦扶进了他家里,起码在房子里的空气比在马车要流通一些。 大伙忙活了一通,又熬了药让赵紫悦服下,她这场来得突然的高热倒是慢慢退了些。 直到大夫宣布她的情况稳定下来,慕晓枫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可为了观察她的情况,大夫建议暂时先留在屋里逗留一段时间再赶路。 这一折腾,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慕晓枫一行才又重新驱着马车往京城赶。 待她们终于进了城门,天色已是霞光隐退夕夕黄昏时刻。 「小姐,我们终于回来了。」隔着帘子,青若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声,突然深有感触的说了一句。 慕晓枫眨了眨眼睛,心底也隐约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嗯,我们终于回来了。」 进了城门,再走一个时辰就可以到家。 到时候,娘亲也不用再受这一路辛苦奔波煎熬的罪了。 主僕两光顾着感慨,谁也没有留意到就在城门不远的一处角楼上,有道乌衣如铁的冷峭身影正一瞬不瞬盯着她们的马车。 他神情冰冷,汪汪杏眼神色愤恨怨毒,嘴角隐隐勾出淡淡讥诮淡淡冷笑。 真没料到,连五雷轰顶这样厉害的阵法那个女人都能逃过。 不过,逃得过五雷轰顶又如何?他今天就要让那个女人死于乱蹄之下,活着永远也回不了慕府。 「何叔,这是内城道路平坦,可以将马车赶得快一些。」慕晓枫低头看着赵紫悦瘦削苍白的脸,心里恨不得能立马飞回家去,「不然天黑前我们可赶不到家。」 何叔立时甩起了响亮马鞭,「哎,大小姐放心,奴才一定赶在天黑前将大小姐送回府。」 不过何叔这话明显保证得太早了,因为马车拐个角到另外一条街道的时候,原本各行各道各赶各路的人群,也不知是谁突然惊喜的尖叫一声,「啊,银子……这地上好多银子。」 听闻有银子,立时就有路人接着惊喜询问,「哪?在哪?」 不过这话自然没有人回答,因为附近的路人在听闻那声尖叫之后,都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大伙挤在一处,都争先恐后弯腰低头往地上找银子,抢着去捡这飞来横财了。 只一会功夫,路人就将这不算宽敞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何叔驾着马车到附近看见这群情激昂的混乱场面,当即傻眼的呆住了。 「银子……这是我先看到的,你给我住手,这是我的银子……」 「这明明是我先捡到的银子,凭什么说是你的……」 诸如此类的争抢声吵闹声此起彼伏,人群拥挤了道路,争抢声则充斥了周围上空。 何叔勒停马车,完全傻住忘了解释;不过慕晓枫听着外面的吵闹声,不用看也大概猜得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眸光一沉,眼底顷刻似有寒芒闪过,她嘴角往上翘了翘,似扬出讥讽弧度又似无声冷笑;只一沉吟,便当机立断吩咐道,「何叔,调头走另外一条路。」
第165章 你最该死 ()」 何叔紧张的防备着那些疯了似的争抢捡银子的路人,发愁道,「小姐,现在马车想要调头都困难。」 青若掀了一角帘子往外面望了望,见人群弯腰追逐地上银子不断朝她们马车位置涌过来,顿时吃了一惊。 「小姐,他们快连我们马车都围住了,现在怎么办?」再这样涌过来,说不定连她们的马车都要因为这群只要银子不要命的人给掀翻了。 慕晓枫望了望外面疯狂涌过来的人群,立即道,「燕归与青若,你们扶着娘亲,我们先下车避开这些人再说。」 想了一下,她又道,「何叔,我们到对面那条路等着,你稍后慢慢将马车驾过去。」 这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路人不小心冲撞过来可能造成的伤害,何叔立时感激应道,「是,小姐,你与夫人一定要小心,小的一会就驾马车过去接应你们。」 赵紫悦之前刚刚经歷了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这会整个人都虚弱无比,若不是有青若与燕归在两旁扶着,她几乎连站也站不稳。 可眼前情况失控,慕晓枫也没法,只得冒险在前头开路,让燕归与青若扶着她在后头跟上。 青若为了使那些疯狂抢银子的人尽量远离她们,下车的时候灵机一动,悄悄往远处撒了把碎银。 好在她这把银子撒得还值,那些不停靠过来的人只顾低头往有银子的地方涌去,她们才能顺利从边上走到对面那条路去。 不远处视野高阔角楼上冷峭身影瞧见这一幕,眼神微露得意,而他嘴角那抹冷笑显得更加残酷冷戾。 「赵紫悦,你果然就在这驾马车上,你这条贱命果然够贱,我精心为你准备的五雷轰顶都没让你死成。」 慕晓枫不是让他尝试丧母之痛的滋味吗?他也要让慕晓枫尝一尝其中滋味,然后再慢慢收拾这个贱人。 他盯着由丫环搀扶着慢行的赵紫悦,冷冷哼了哼,「不过,重元寺让你侥倖逃过一劫,今天绝对不会再让你苛延残喘下去。」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街道上慕晓枫靠着路边缓慢而走一行人,冰冷残酷的眼神阴森可怖如嗜血准备啄食的秃鹰。 确定了赵紫悦所在,他冷笑一声,随即转身下了角楼。 他要执行下一项计划,确保奄奄一息的赵紫悦今天绝对没有命再活着回去。 慕晓枫一行小心翼翼避开行人,走到对面那条道路,等了好一会,才见车夫何叔满头大汗的将马车赶了过来。 停下马车,何叔立时招唿道,「夫人,小姐,你们快上马车来吧。」 慕晓枫巴不得能插上翅膀赶回府去,这会哪里还会迟疑。掀开帘子,直接让燕归将赵紫悦扶了上去,她跟着上去之后立即就让何叔驾车走了。 大概走了两刻钟,一路都没再遇上类似前面路人哄涌而来争抢银子的事件,青若一直紧张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踏实下来。 她松了口气,笑道,「小姐,看来我们可以在天黑前平安赶回府里。」 慕晓枫看了她一眼,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并不言语。 她们的马车去到一个交叉路口时,正遇上另外一个路口也有辆马车同时赶了出来。 慕晓枫侧耳听了一会,忽然淡淡道,「何叔,一定要小心驾好马车。」 何叔茫然不知头绪,不过大小姐吩咐的,他不需明白只需照做就行,「大小姐放心,小的一定会将你与夫人平安送回府里。」 慕晓枫从帘子缝隙掠了眼外面那辆马车,嘴角微微一弯,露了抹浅浅的却意味深长的笑容。 马车很快出了路口,而到了另外一条道路上。 伏在附近高处屋顶上一直紧紧盯着路口的冷峭人影,望见马车驶出路口往慕府方向而去,冷酷杏眼里居然泛出了几分兴奋之色。 虽然同时驶出路口的有两辆马车,不过另外一辆是往相反方向而去,而且那马车外观颜色与慕晓枫所坐那辆完全不同,他只冷冷掠了一眼就失了关注兴趣收回视线,继续瞪大眼睛专注盯着慕晓枫所在那辆马车。 笃定那辆马车将行驶经过的路线完全与他预想无异之后,他眯了眯眼悄无声息自屋顶掠了下去。 他落脚所在,是街边一棵大树,树下拴着一匹马。确切来说,是一匹拉着装了满满一车厢石头的马。 别看这匹马眼下拴在树下安安静静,那是因为注入它体内的药物还未到起作用的时候。 据说那种药,就算是一头体积比马大数倍的大象,也抗不住其中药效刺激。 他相信这匹受过特别关照的马,待会表现一定能令人十分满意。 看着逐渐驶近那辆马车,他眼底迫不及待的迸出一抹报復的冷酷快意。 他目中凶光未散,手腕一动,「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寒光顿时大盛。随着他决绝凌厉兇残的剑招,一个手起剑落,在树下拴着骏马的粗麻绳已然被他一剑斩断为两截。 目光寒芒一闪,长剑再度挥出,不过这会狠狠对着的却是那匹马的屁股。一剑入骨,骏马吃痛之下,当即昂头长嘶一声撒腿朝前直冲出去。 凌厉剑招外部刺伤,内部药物在狂奔之下受到激发,两相作用之下,骏马即使拉着满满一车厢石头,这会居然也能奔疾如飞。 而与这匹疯马迎面相对的就是那辆赵紫悦母女所乘的马车。 疯马横冲直撞过来的速度太快,驾着马车迎面而来的车夫很快惊恐的发现情况不对劲,这会想要紧急避让却也避之不及。 退,自然不可能。调头,来不及。往左边避让?左边路旁正堆放着大摞竹子,要命的是这些竹子不知何故,此刻竟古怪的一根根竖立着,而且它每根朝上的都是尖的。 往右边避让?右边此际正有两三辆马车不慢不紧陆续驶了过来。能避得过一辆,可如何能同时避开两辆三辆? 车夫几乎是在闪念犹豫之间,那匹发疯的马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拖着满车厢石头已经兇勐无比的直直冲撞了过来。 这一下,车夫完全不用再费劲思考如何避让了。 因为下一霎,两辆马车已经狠狠的撞在了一块。 震天响的「呯」一声,相撞的两辆马车皆剧烈的震了震,载人那辆马车的车厢整个厢体侧翻在地,上面的轮子还在迅速转动着。 而之后,突然「哗啦」一声,疯马所拖那满车厢石头,因为这一撞而全部兇勐往另外侧翻的车厢压倒性的倾了过去。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先被撞又被满车石头砸的马车,原本仿佛还有微弱人声痛苦呻吟,可因为这满天石头倾压过来,车厢再往旁边压了压。 而这一压,简直成了最致命一击,因为那微弱的痛吟声随着身后倒插竹子入肉人体的声音,忽然心惊肉跳的戛然而止了。 慕云起隐在树梢上看完这一幕,才冷笑着闪身掠下树顶往道路另一端走去。 他倒是想到近前亲眼确认马车里的人还有没有存活,不过为了避嫌,又确定无误在那样惨烈的情况下,里面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绝无幸理之后,他选择遗憾的调头远离现场。 因为大仇得报,哦不,慕云起想起今天这事,只能算是暂时出了一口恶气而已,距离大仇得报还远着;他目睹马车被撞得车毁人亡那幕所带来的兴奋快意随即便淡了几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脚下一路加快的行走速度。 「站住。」然而他的兴奋劲未过,就被眼前突如其来横空刺出来的冷剑所惊,他倏地抬头,顿时不禁被眼前所见纤长笔直却冷硬无比的身姿惊得倒抽口冷气。 冷玥横着长剑指向他,步步逼着他倒退,面无表情道,「刚刚那辆装满石头却无人驾驭的马车是你弄的?」 「路边全部古怪竖立起来的尖竹子也是你做的手脚?」 慕云起对上她冷硬面容,傲然眯了眯眼,冷笑道,「是又如何?」 他要将赵紫悦置于死地,自然要将方方面面的可能都设想到,他要赵紫悦在避无可避之下,就算不被撞死不被石头砸死,最后也要被路旁竖起的竹子倒插而死。 冷玥素来冷淡的眼睛隐隐赤红,显然悲愤欲绝,「为了报仇,你竟然残害无辜,你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慕云起半眯眼睛,目光冷酷狠戾扫落她面上,「她们都该死。」 冷玥抬起长剑,闪着寒光的剑尖直直指向他咽喉所在,她的眼神也跟她这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样冷硬。 她紧紧盯着他,眼神同样冷酷,「在我眼中,你更该死。」 慕云起冷冷挑了挑眉,脚下一滑,手中长剑已然对上冷玥,借着脚下闪电一滑身形一错。手中长剑一挑一格,立即堪堪避开冷玥剑锋。 不过此刻他若想在冷玥手下转身逃走,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冷玥手腕微微上翻,手中长剑已对着他冷峭身形如影随形般缠了上去。 「滥杀无辜者,」冷玥眨眼间已挽出数道凌厉锋利剑花,并且招招直逼慕云起命门,「绝不可恕。」
第166章 更有意思 ()」 慕云起外出习武多年,本来对自身武功极为自负,如今却被冷玥一个姑娘家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顿时怒不可遏。 他冷哼一声,牙关暗咬,突然握剑不管不顾的对着冷玥刺了过去,看他这打法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架势。仿佛压根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受伤,只求能将冷玥刺于剑下。 遇到危险,人本能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避开。 冷玥本就没有跟他拼命的意思,见他凌厉剑锋无所顾忌的兇狠刺过来,她眼神一沉,立即往斜后方掠开退去一步。 可慕云起却似杀红了眼一样,她这一退反而像激起了他心底万丈傲气。他非但没有趁机逃脱,反而傲然挑着眉头冷冷一声,脚步一滑又紧紧逼了过去。 冷玥眼睛眯了眯,眼底飞闪而过的神色淡淡冷酷中隐约透着轻蔑。 他以为她退是畏惧不敌,那慕云起就大错特错了。 这时,慕云起神色兴奋,完全将慕明月数次严肃叮嘱他谨慎行事的话抛诸脑后了。缠着冷玥,只想大展身手杀个痛快。 他握着剑对着身后就是墙壁,根本避无可避的冷玥逼了过去,眼见就要将锋利森寒剑锋对着她冷硬身体穿个窟窿;然而就在这时,仿佛完全被他得逼无还手之力的冷玥突地做了个撒手弃剑的动作。 慕云起呆了呆,在他心中,但凡习武之人皆不会轻易让武器离身;一旦武器离手,除非意味着主人身死。 冷玥趁着他发怔瞬间,眼角漾出一抹讥讽眼风。反手一揽,已将脱手长剑重新握住,并对着慕云起胸口就是凌厉凶绝一刺。 如果慕云起被她这剑刺个正着,就是不死也落得一身残废。 寒芒骤然逼近,慕云起大惊,然而他也是应变机敏之人,在这危急关头,他并没有试图封剑自救。 因为他知道,就算自救,在这样锐不可挡的速度下他也自救不及,还不如另出奇招逼迫冷玥自行撤回剑招。 将心一横,牙根紧咬,他自剑光寒影里陡然伸出一只手,一只因长期练武而生满薄茧的手。 拼着一手受伤的结局,虚虚的却无比迅速准确的对着冷玥胸部袭了过去。 因他们面对面缠斗,冷玥将他的动作看得分明,素来冷淡没有表情的脸此刻蓦地涌上一片绯红。 「流氓!」羞怒咬牙对慕云起冷啐一起,为了捍卫自己身体不受侵袭,冷玥不得不中途撤回剑招,同时迅速退后一步避开慕云起在剑影中伸过来的手。 而慕云起见目的达到,也不敢再对她轻敌,这时,周围陆续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 他不敢再恋战也不敢再迟疑,趁着冷玥后退的瞬间,一个急速倒掠就远离了冷玥好几步,然后在冷玥未反应过来之前,骤然转身速速撤了开去。 冷玥持剑在后面瞪着他背影狠狠咬了咬牙,「登徒子,总有一天,我冷玥要你那只咸猪手给剁下来。」 慕云起逃走,冷玥也不去追,而是默默将长剑归鞘,转身往那边马车被撞得无比惨烈的现场走去。 到了附近,冷玥并没有立即现身,而是隐在附近人群里静静看着。 马车相撞现场那边,两辆撞得变形的马车还扭曲的堆叠在一块,而在旁边空地上却撑起了许多把油纸伞。 这些一把把颜色鲜亮的油纸伞,将狭小的空间围成一个相对隐密的场所。 冷玥能够清楚听到有嘶哑低闷的痛苦呻吟声从伞下飘出,另外旁边还有人在积极给伞中人加油鼓励。 「使点劲,再使点劲,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 过了一会,就听闻有人欢喜叫喊起来,「啊,娘子生了生了……生了个小少爷。」 但她欢喜的声音未落,忽然又迭变成惊恐的尖叫,「啊……怎么会这样?孩子、孩子不会哭,根本……根本没有唿吸。」 又过了一会,冷玥听到之前那道嘶哑痛吟的声音陡然撕心裂肺惨叫起来,「我的孩子!」 冷玥木然听着,心头却难抑的狠狠颤了颤。 接着旁边又有人轻声劝慰道,「娘子别太难过了,你身上还被竹子插着呢,得赶紧通知你家人送去医馆才行。」 「呀,她身后这竹子……」有人失声尖叫起来,尖叫声里充满怜悯的意味,「可怜见的,居然插在了宫育的位置,往后她只怕要落下毛病,再也不能……」 冷玥怔了怔,就听闻四周响起一片唏嘘怜悯感嘆之声。 她皱了皱眉,虽然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可她心头总觉得沉甸甸的似被什么压着一样,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冷玥默默掠了那边油纸伞一眼,然后垂首悄无声息远离了人群。 她连续发力追了两条街道,才追上了先前在叉路口与另外往慕府方向相反而行的那辆马车,那辆被慕云起掠一眼就丢诸一边不予理会的马车。 此刻,赵紫悦闭着眼睛昏睡,她旁边坐着一脸沉思的慕晓枫。 冷玥在前头拦停马车,一个闪身进入马车之后,她先看了看沉睡中的赵紫悦,才低头瞄了眼慕晓枫,轻轻道,「小姐,事情顺利。」 慕晓枫目光落在赵紫悦脸上凝了凝,半晌,淡淡道,「回去再说。」 再说慕云起用下流手段从冷玥剑下逃走之后,直接赶回慕府去了。 慕晓枫因为绕了远路,反而落在他后面才回到府里。 不过她回来,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让何叔将马车驶到枫林居后门,直接从后门进的枫林居。 安置好赵紫悦之后,红影便在偏厅向正在用膳的慕晓枫禀道,「小姐,二少爷一回来就独自前往张姨娘之前住的飘雪阁去了。」 慕晓枫手中筷子一停,眸光沉了沉,微微勾着嘴角笑了笑,「他倒是孝顺,就是太心急了些。」 迫不及待回来告慰张姨娘的亡灵? 还真是不好意思,她註定要令慕云起失望,註定让他表不成这拳拳孝心。 红影谨慎的应和一声,「奴婢瞧着他确实够心急的。」 慕晓枫抬头,对她挥了挥手。红影退出去之后,冷玥便走了进来。 目光淡淡凝在冷玥生硬面容,看得出冷玥面露困惑但眼里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怜悯;慕晓枫暗下点了点头,对冷玥倒是满意了几分。 「小姐,」冷玥朝闲适端坐的娇俏少女行了这一礼,才道,「事情进展很顺利,基本跟小姐预料的一样。」 她顿了顿,本就冷淡的眸子颜色似是突然深了些,「意怜在连环撞击之下,受了伤且当街生下孩子。」 「只不过……」冷玥抬头,飞快的看了慕晓枫一眼,目光复杂而晦暗,「那小男孩子生下来就没有气息,且意怜身受重伤,还伤在宫育位置,以后只怕……」 慕晓枫默默听着,俏脸忽然涌起一抹奇异之色。似痛苦似解脱又似释然放下……;良久,在冷玥隐隐期待的目光下,她只长长的低低的嘆了口气,半句话也没有解释。 她知道,冷玥十分想从她口中听到关于误导慕云起巧计撞意怜的原因,冷玥外表冷硬,内心其实有时也柔软如棉。 冷玥一定觉得她用身怀六甲的意怜代替自己由慕云起疯狂撞车,这手段太过残忍。 可冷玥又怎么会知道,前一世,若不是因为意怜对慕明月献计,她的孩子未必就会以那样悲惨的方式被严或时那个男人一刀结果腹中。 关于这事,她也是在调查意怜时,无意发现的。 前世,意怜害惨她的孩子,今生,她不过将计就计利用慕云起,并没有存心将意怜母子置于死地。 如今意怜母子落得这样下场,只能怨慕云起下手太狠,只能怪她自己运气实在不够好。 不过她与意怜之间前世今生的恩怨,自然不可能透露给冷玥知道。 如今冷玥目睹意怜那孩子受不住撞击身死,只是对她心存困惑却并不质疑她怜悯那孩子无辜,这一点,慕晓枫对冷玥无疑是非常满意的。 冷玥等不到她解释,目光往她还缠着白布的手腕凝了凝,轻轻道,「小姐其实不必这样的。」自伤以取信他人,这样的方式她真不怎么贊同。 慕晓枫也看了看自己手腕,笑了笑,口吻却极为严肃,「不,你错了。我这么做,是绝对必要。」 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得逼真,首先自己相信了才能令别人相信。 不过她知道冷玥纯粹是关心她,并没有质疑她的意思,她嘆了口气,目光隐隐泛起心疼恍惚,「我没事,倒是娘亲受累了。」 为了将戏做得逼真可信,娘亲可是生生捂出一身汗……。 她们在小扬村停留那段时间,也是为冷玥争取时间回城提前布置。 好在她这一招引蛇出洞效果还不错。 冷玥默了默,才又道,「小姐,如今慕云起行兇谋害昌义侯府姬妾与庶子已成事实,我们是不是好人做到底,直接将证据送到昌义侯府去?」 慕晓枫喝了口茶,扬了扬眉,意味深长的看了冷玥一下,摇头笑道,「不,我们已经将所有证据都帮他造好了,再急巴巴送上去反而显得不够诚意,不如等经过他自己努力调查取证之后,才有所发现更来得有意思。」
第167章 比一比黑心 ()」 裘天恕很快就得知意怜出事的消息,他匆匆赶到安置意怜的宅子,在寝室里看见被褥下满脸成灰的女子,心顿时痛得碎了一地。 意怜看见他,木然转着眼睛,未语泪先流。 半晌,才幽幽含着哽咽唤了一声,「裘公子……我们的孩子……」 裘天恕抚着她长发,不忍的别过头,「别难过,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现在你的身子最要紧。」 「以后?」意怜一阵恍惚,可眼底流泛的更多是难以抑制的愤恨。 在医馆的时候,大夫虽然说得隐晦,可她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全都明白了。 她以后,永远也不可能再有孩子。 「求公子为我们的孩子讨回公道。」她哽咽着闭上眼睛,晶莹泪珠就这样顺着她眼角静静淌到脸颊上。 裘天恕看得心中怜惜之意大生,他忍住痛失孩子的伤心与失望,轻声安慰道,「你在这好好将养身体,其他的事自有我去处理。」 意怜低声涰泣着,轻轻点了点头。 待意怜睡着之后,裘天恕离开那宅子立时召来人手,又惊又怒吩咐,「查,赶紧给我查,到底今天的事是何人所为。」 他闭上眼睛默了默,復又略带倦意道,「对方这一招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他怀疑,意怜被撞不过是代他受过。毕竟日前他才刚刚抢了别人的肥差,有人刻意报復他也不无可能。 调查消息的人很快就拿到第一手资料回来跟裘天恕禀报。 「少爷,据属下调查,意怜姑娘刻意被撞一事,应该是慕府二少爷慕云起所为。」 「是他?」裘天恕抬头,眼神好不错愕,「证据,我要证据。」 那人道,「属下问过很多当时在现场的群众,他们不但亲眼目睹了意怜姑娘坐的马车被一匹无人驾驭的疯马直接撞上,而且各方面都设有陷阱,明显是蓄意针对意怜姑娘。」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当时,还有人目睹他被一位会武姑娘仗义出来拦住交过手;在打斗过程中,很多人都听到了他亲口承认说那辆撞上意怜姑娘的马车就是他安排的,他还说意怜姑娘该死。」 「慕云起!」裘天恕念着这个名字,拳头慢慢握紧起来,手背上青筋也渐渐突显起来。 他呲目欲裂一拳重重砸在桌上,缓缓咬牙道,「我要你血债血偿。」 过了好一会,裘天恕才将激动悲愤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动机,他对付意怜的动机查到没有。」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慕云起处心积虑安排这一出毁掉意怜与她腹中孩子,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可意怜与慕云起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人能结下什么仇怨?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略略犹豫的看了他一眼,迟疑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少爷,他……慕云起与慕府二小姐慕明月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弟。」 他这提示够明显了吧?少爷应该听得懂吧? 裘天恕皱了皱眉,斜了他一眼,不耐地冷声道,「说重点。」 那人苦着脸低下头,「是,少爷。」他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而且这就是重点,少爷为什么听不明白。 难道要他直接说少爷你得罪了人家姐姐,所以人家弟弟如今回来找你受妾报復来了? 那人将头埋得更低,犹豫了半天,才道,「少爷,慕云起大概误会了你曾经对他姐姐做过什么,才会对意怜姑娘出手的。」 裘天恕听了这话,面色虽然还阴沉可怕,可心底却莫名松了口气。 不是针对他的政敌所为就好。 不过……慕云起这手段实在太令人髮指了,想起躺在床上默默流泪面如死灰的意怜,裘天恕心头就似篷一下被无名火点着一般。 「把严或时给我找到这来。」 裘天恕冷冷哼了哼,他不出面直接追究慕云起责任,不如趁机考验一下慕云起的便宜姐夫严或时对他的忠心好了。 严或时因为裘天恕最初的提携推荐,才能进入神策营,虽然进去时只是从普通士兵做起。 可若没有裘天恕推荐,他根本连进入神策营的资格与机会也没有。所以严或时在攀上另外一棵更高更牢靠稳固的大树前,对裘天恕可谓马首是瞻,最起码在明面上他表现出来是这样。 至于内心到底如何,这只怕唯有严或时自己才清楚了。 突然听到裘天恕传讯,严或时只得抛下手头事务,急急忙忙赶到了昌义侯府。 裘天恕在书房接见严或时的时候,脸上所有怒色都已抹得一干二净,他甚至笑着亲自将严或时迎进书房,还拍着严或时肩膀与他称兄道弟一番。 然后才露出为难模样,愁眉苦脸道,「严兄,今天突然请你过府,实在是我遇到有件事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妥当,唯有请你过来一叙替我出出主意。」 严或时察颜观色的功夫绝对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一流境界,此刻见裘天恕嘴上说得客气,可不时瞟过来打量的目光却隐隐透着试探,他就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面上笑着哈哈应付客套着,心里却暗下飞快回想自己近来做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做得不仔细让裘天恕不满意的地方。 将事情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遭,发现自己虽说没有做到滴水不漏,可对裘天恕交待的事情他也算做得漂漂亮亮,这才悄悄放下心来。 严或时谦谨的笑了笑,随即豪气的满口应承,「只要裘少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裘少爷尽管开口。」 「哦,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裘天恕见他答得爽快,且就差拍胸口打包票,态度反倒一下变得不冷不热起来。 他掠了严或时一眼,朝书案上一个大封套指了指,道,「里面装了些有趣的东西,你先拿出来看看吧。」 裘天恕竟然不直接跟他言明,反而玩起迂迴曲折这一套。严或时惊了惊,心下立即暗暗警剔起来。 他在裘天恕冷淡目光下,露出一副恭敬从命姿态伸手拿起书案上的大封套。 当严或时谨慎又狐疑的迅速将里面的东西阅读一遍之后,他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裘天恕端正却又透着几分懒洋洋味道的坐着,微仰着脸斜眼看他,倒不急着说话。 严或时将东西重新放入封套,心里已然迅速拿定主意。他先是郑重其事的朝裘天恕弯腰作揖,然后诚恳无比的怀着深深歉疚,充满惋惜与愤怒道,「裘少爷请放心,这事我一定会给裘少爷一个满意交待。」 裘天恕眼神闪了闪,见他连问也没问,直接就认定封套里让他看的是事实,心下微微生出几分满意。脸上这才慢慢又有了笑容,「哦,这事不急,只要你有这个心就好,嗯,你且看着办吧。」 说是不急,可后面又要严或时看着办。 明显就是想要看看严或时究竟会不会因为慕明月的关系,而对慕云起徇私放过。 裘天恕如此明显的试探,严或时又如何会看不出来。不过他就算明知裘天恕此意,也只能装作不知。 只谦逊笑道,「裘少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裘天恕见他再三保证,倒也收起那副不冷不热的试探面孔,说完正事,就热络的招唿他品起茶来。 严或时出了昌义侯府,俊脸就慢慢爬了几分阴郁之色。 慕明月这个女人,不能给他添一丝助力就罢了,竟然还暗中唆使慕云起扯他后腿,真是该死。 不知为何,皱着眉头思考着如何给裘天恕一个满意交待的严或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双总带着淡淡讥讽的明亮眼睛。 如果她成了他的人,现在他的境况一定不会如此不堪;时时都得注意看别人脸色,刻刻都不能对别人表露一丝不悦不恭。 他抬头望了望天,默默握紧了拳头,「慕云起,祸是你姐弟俩闯的,后果却由我来承担,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回到家里,看到那个一天到晚只会摆着大家闺秀面孔却从来不会干半点实事的慕明月,严或时只能压下心中不满忍住厌恶,笑着走进屋去。 当然,为了避免慕明月疑心,他并没有一直追问慕云起的事情,而是隔一段时间不经意的又提上那么一两句。 他的笑脸与好脾气双重作用下,没费多少劲就从慕明月嘴里套出了关于慕云起的种种习惯。 这天晚上,严或时路过一个小酒馆时,偶然一瞥却看到一道不算熟悉但绝对不会错认的身影。 眼睛转了转,他改变主意,抬步从走廊往大堂角落的桌子那边走了过去。 「云起?这么巧。」 慕云起抬起头来,眯着冰冷眼睛默默盯着他打量一会,才生硬冷漠的点了点头,「姐夫。」 严或时一撂袍子,在他称唿的时候已然不请自坐下来。 他替自己斟了杯酒,举起杯子朝对面冷峭少年敬了敬,「瞧你满腹心事闷闷不乐的,今晚我陪你喝个痛快,有什么不高兴的统统都喝下去忘了。」 慕云起默默替自己倒了酒,也端起杯子朝他敬了敬,「好,干。」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着,你来我往中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严或时在说,而冷漠的慕云起只负责提供耳朵听上一听,偶尔也点个头应景。 两人不知不觉就喝掉一壶酒,严或时对着慕云起摇了摇已经见底的酒壶,二话不说扬声朝店伙计喊道,「伙计,再拿一壶酒过来。」 「好咧,客官你等着,酒马上就来。」伙计高声应和着,将毛巾往肩头上一搭,连忙跑回厨房拿酒去。 只一会功夫,就将一壶烧酒端到了严或时他们桌上。 「来,云起,我们接着喝。」拔掉壶塞,严或时豪气的替慕云起满上了酒。 就在这时,从外面走进四五个人,他们进来就径直往严或时旁边的桌子走过来。 他们自成一桌,叫了酒菜一边吃喝着,一边发起牢骚。原本尚压着声音你一句我一句抬着槓,说说笑笑,气氛愉快融洽的。 几杯酒落肚,声音便渐渐大了起来。 其中一人喷着满嘴酒气,打着酒嗝道,「呃……你们说说,我遇到的这都叫什么事?」 「呃……」他举着酒杯晃了晃,有姿势没实际的拍了拍桌子,不大不小的声音后,他又道,「我不过小小贪了那么一点点便宜,姓张那个女人她居然这么莫名其妙的给我死了。」 「来来,李兄喝酒,今天咱们哥几个就在这喝个痛快,就甭提那娘们的烦心事了。」旁边另外一人拍着他肩膀劝着,又替他空掉的酒杯斟满了酒。 「李兄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另外有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哭丧着脸还顺势抹了把脸,才嚷嚷,「我也不过从中得到一点点甜头,她怎么就死了呢?」 「按我说,那个臭娘们就是死,好歹也还清了我们的债务才死。」 另外一人更加忿忿不甘的大喝一杯酒,又重重拍着桌子附和起来,「如今她这一死倒是干净,可我们亏的银子找谁要去?」 「呃……她、她不是还有个女儿叫、叫什么慕明月吗?」那个酒嗝特厉害的摸了摸酒杯,喷着满嘴酒气大声嚷嚷起来,「当初就是那臭娘们先坑的我们,我们、我们一起找到那娘们要钱去。」 「李兄,你找得到那个臭娘们才行呀。」旁边稍为清醒一点的人劝道,「这事还是算了,我们就当吃个哑巴亏买个教训吧。」 他摇头,嘆息一声,「谁叫当初我们在慕府签了那什么切结书,答应了让姓张那女人负责到底呢。」 「算了?」旁边有人横眉竖眼粗声粗声吼起来,「不能算,我们亏的银子,凭什么那个姓张的一死就赖掉。」 「不算能怎么着?把那个早死的臭女人挖出来鞭尸?」旁边有人不屑的高声嗤笑。 被嗤笑的立即不忿的脸红脖子粗回吼一句,「我就将那死女人挖出来鞭尸了怎么样?」 「那个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女人,就活该被人挖出来鞭尸……」然而他的话未完,忽然「啪」一声,就有凌厉逼人寒气从他们头顶飞了过来。
第168章 断臂之痛 ()」 随着那令人心惊胆颤的声音落下,慕云起冷峭如剑的身形也唰的站了起来。 他俯眼望着邻桌酒气与牢骚都满腹的五个男人,手指笔直指过来,「你们,刚才说什么?」 那几人也许是酒壮人胆,居然半分也无惧慕云起一身冷酷气势,反而因见被一个毛头小子不客气的指着质问,立时就有人大声反唇相讥,「奇怪,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一个不知哪来的臭小子有什么关系。」 慕云起面色立时更冷,他总不能复述他们刚才的话,说他们侮辱了他亡母。 其余几人见他不作声,立时有人不屑的闹笑道,「哈哈,不知哪跑来的未断奶小子,别人说几句闲话他也要管;管天管地管闲话,今儿我们遇上的事也够新鲜的。」 「就是,」旁边有人哈哈大笑着附和,「我们说我们的,关他屁事。」 「对对,刚才不是说那早死的臭女人们还有个女儿吗?就是那个不是东西的娘们坑了我们,」另外一人也撑掌闹笑,「不如哥几个合力将人找出来,我们也不让那臭娘们还债了,直接将人卖到青楼去,让她尝尝做婊子的滋味。」 「哈哈……,李兄的提议不错。」另外稍为清醒的人低声劝道,「各位、各位低调低调,这话我们搁这说说行了,千万别真做了。不管怎么说,那个女人还是姓慕的,有那位在上面,我们可不能干这招祸的事。」 「怕什么。」有人拍胸口,「于兄就是太胆小,这事我看可行,只要不是我们几个出面,谁知道到时这是谁做的。」 「哈哈,说不定到时她自愿与我们哥几个共度春宵以身抵债呢……」 「你们,」慕云起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抓起剑就打将过去,「找死。」 严或时看见他闹事,晃着发晕的脑袋,结结巴巴劝道,「云、云起……我们继续喝酒,别、别管他们。」 「你让开。」慕云起本就急躁冲动,这会能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才发作,已是忍耐到了极限,见严或时靠过来,立时就冷着脸一把将人推开。 还铮一声抽出长剑对邻桌几人斜刺过去。 那几人眼前寒光闪过,俱惊得酒醒了大半,连蹦带跳的好不狼狈避开他阴森一刺。 「云起,别、别冲动。」被推开的严或时似乎不死心,担忧之下又跄踉的扑了过来。 他扑过来缠住慕云起的时候,眼角悄悄往那几人打着眼色。 那几个看着似酒醉上头的男人相互对望一眼,立时不动声色散开,并且对慕云起迅速形成了包围圈。 慕云起皱着眉头,发狠的用手肘一顶,又将严或时推了出去。 「你们敢侮辱她们,全都该死。」 剑芒挽来,他似看到那几个男人惊惶失措躲避着,然眼前不知怎的却突然模煳起来。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这一晃,不但觉得眼前景物更模煳,就连四周都天旋地转起来。 随即他觉得手一软,握着的长剑立即哐当落地。那几个男人打着眼色,忽然飞快一齐朝他扑了过去。 两人扑手两人压脚,一会功夫,就将烂醉的慕云起按倒在地。 这时,有人看见地上那把长剑,想也没想,直接拿起来朝着慕云起左臂狠狠用劲砍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慕云起意识清醒了一下,想要用力挣开钳制,但这一用力才发觉自己浑身都似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他又惊又怒,而手臂剧痛传来,他低头一看才见自己左臂已被人齐肩砍掉……。 「啊……」又一声大叫之后,他双目赤红,发狠挣脱他们,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店伙计听闻惨叫声,从里间跑出来探个脑袋看究竟,却看到一个年轻小伙血淋淋的拿剑追逐杀人,吓得立时将脑袋又缩了回去。 几个男人仗着人多,根本不把软脚虾似的慕云起放在眼里,见他拿剑跌跌撞撞来砍,一个个冷笑着又对他合围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冷硬不耐的吆喝声,「在哪里?哪里有人斗殴?」 随着吆喝而入的,是几个穿着官差服饰衙差,他们身后,是喝得半醉的严或时。 那几个男人一听闻官差的吆喝,立时打着眼色作鸟兽散。 官差进入酒馆内,除了看到断了一臂还逞强持剑要杀人的慕云起外,再没寻到其他滋事斗殴者。 待慕云起酒醒之后,发现自己少了一臂,差点恨得又要出去找那几人拼命。 还是严或时劝住他,「云起,要报断臂之仇不是不可以,可这得讲究方法,你现在这样子冲出去,你以为会有好果子吃。」 「听我一句劝,」严或时拍了拍他肩头,嘆着气道,「万幸他们下手砍掉的只是你左臂,若是那会趁机砍掉的是你右臂,你想想如今你会是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 慕云起脸色阴沉,冷峭的身体忽然微微震了震。 砍掉右手的话,他如今就成了空有一身武艺连剑也不能拿的废人。 念头转过,慕晓枫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忽然从心底对这个看着俊朗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夫,生出一丝感激来。 若不是最后关头姐夫悄悄熘出去找官差,只怕现在他双臂都已经不在了,更有甚者,他的命或许都在昨夜交待在那个小酒馆里了。 「姐夫对这事有什么建议?」慕云起不冲动出去寻人报仇,却隐含期望的看着严或时,「我这条手臂不能白断。」 严或时似是颇为苦恼的蹙起了眉头,他沉吟一会,才道,「云起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为何会知道那些事情?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抵毁姨娘?」 慕云起茫然看着他,「什么原因?」 严或时暗下骂了一声只长四肢的武夫,才露出为难神色,低声道,「我猜测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授意他们这么做的。」 「有人授意?」慕云起大怒,脑里自然而然的就闪过一张令人厌恶的面孔,「我知道是谁做的。」 他说罢,就要提剑走出屋子。 慕明月这时刚好端了汤进来,「云起,你这是干什么?」 「赶紧躺下休息,你手臂还流着血呢。」慕明月皱着眉头盯着他断臂处,将汤搁在桌上,却忍不住埋怨道,「我一直都叫你万事别冲动,一定要耐住性子,不然必会吃亏,你就是不听。」 「瞧瞧,这一冲动连手臂都让人莫名其妙给砍了。」 慕云起一听到「莫名其妙」四个字,头皮就发炸,他脸一寒,狠狠瞪着慕明月,冷叱道,「你少在我跟前发牢骚。」 若是那天他不是听她劝别冲动,而是直接提剑到现场确认赵紫悦死没死,他如今也不会过得这般憋屈不痛快。 慕明月突然被他凶了一顿,立时委屈得红了眼圈,掩着嘴掠他一眼,含了哭腔道,「你怪我?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难道我愿意你被人砍去手臂?」 慕云起黑着脸看她,眼神冷冷的透着不耐,倒没有再出声斥责她。 严或时立即上前好声劝道,「明月,你别这样,云起也是心情不好,你出去吧,我来劝劝他。」 慕明月委屈的瞥了那边冷峭傲然背对她的少年一眼,吸了吸鼻子低头走了出去。 「别跟你姐姐生气,她一个妇道人家,男人的心思她终归不会明白。」 这句话算是说到慕云起心坎上了,他就是觉得姐姐不了解他,这才生闷气。 他默默看了严或时一眼,忽然对这个文弱姐夫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 严或时瞧见他的神情,眼底寒芒飞快闪了闪,随即温和轻声道,「我们来分析分析,到底是谁在背后抵毁姨娘。」 不知不觉,在严或时说多慕云起说少的谈话中,慕云起心里已默默将他引为相见恨晚的知己。 慕晓枫得悉慕云起在小酒馆被人砍去手臂时,只冷冷勾了勾唇,淡淡一笑,「哦,只是砍去一臂?真是便宜他了。」 张姨娘留下的种,能有好的?那混帐东西居然想用她娘亲的命抵张姨娘,他也不睁大眼睛看看,究竟是谁对张姨娘下的杀手。 真当她是杮子呢,专挑软的捏。 红影低着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慕晓枫站起来,走出亭子之前,若有所思道,「红影,你继续给我盯着那边动静。」 她有预感,断了一臂的慕云起一定很快就会再度露出他兇残本性。 而促成慕云起被断一臂的那个男人,她更应该时时警剔在心。 离王府书房里。 慕晓枫从重元寺回城之后发生一系列的事,张化都一件不落的数给了楠木书案后那风华潋滟的男子听。 直到说完慕云起夜晚在小酒馆被人砍去手臂止,张化才停下来,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然后眼巴巴望着垂眸半隐暗影里看不清表情的锦衣男子。 「主子,属下打探到消息,慕夫人自回来后就一直噩梦不断……」主子你是不是该表示关心,亲自上门去慰问一番?
第169章 乘虚而入 ()」 后半句张化当然不会多嘴问出来,不过他前半句留白够清楚。 楚离歌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 下意识的,他眸光动了动,薄唇一启,便在张化期待的目光下冷淡道,「备礼。」 张化眼神亮了亮,立时欣喜的拖长了尾音欢快应道,「哎,属下……。」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见楚离歌忽地抬眸眉心轻蹙,对他摆了摆手,冷淡道,「不必了。」 说完,他浑身都仿佛笼罩在莫名冰冷苍凉气息中,张化惊愕看过来,却见他已然淡漠的垂下长睫。 「主子?」张化担忧又茫然的看着他,对他突然情绪化的反覆无常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楚离歌忽又道,「将小白带回来。」 张化一瞬眼珠瞪大,如果不是顾忌前面那人是他高贵清雅的主子,他一定忍不住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 如果不是他出现幻听,那一定是主子正在纠结什么难决之事。 看情形,问题还相当严重。 张化忍不住面露关切,圆脸笑容也淡了下去,「主子,发生什么事了?」这话问得逾矩,不过张化顾不得楚离歌责罚。不问清楚,他心头惶惶难安。 楚离歌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凝了凝,復又漠然道,「还是算了。」 张化差点被他的反覆无常惊掉下巴。 眼前这个人还是说一不二的离王殿下吗?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吧? 朝令夕改这种事情居然有一天也会发生在主子身上,这太匪夷所思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张化直接担忧的看着楚离歌,加重了语气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这话张化问得迟疑,因为外表上看,主子明显什么事情也没有;而且就他所知,主子最近也没有受过伤。 不是外表上能看得出来的伤害,那就是心理上了。 可主子明显只对慕姑娘的事反覆无常,难道慕姑娘曾做出什么事伤害了主子? 想一想,张化又觉得可能性极微。 像主子这种经常十天半月也可以不开口说话只用眼睛与人交流的人,慕姑娘不被他伤害就不错了,主子又怎么可能反过来被人伤害。 这世间,能够伤害主子的只有一个,除了那唯一一个,张化还真想不出有谁还有这份改天逆地的能耐。 越想,张化心里越担忧。 可楚离歌抬头对上他关怀担忧目光,除了冷冷淡淡一瞥之外,别说有句话,就连带点波动的目光也没有给张化。 张化知道自己从他这里问不出原因,只得领命默默退出书房。 正面问本尊问不出结果,不表示他不可以从其他途径旁敲侧击。 拿定主意,张化心中担忧才淡了淡。 楚离歌掠见他将房门关上,才缓缓抬头,似出神实则虚空茫然的望向窗外。 窗外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天幕漆黑,他眼前恍惚又回到了当晚在重元寺禁地里面那排木屋看到的情景。 她一身紫衣轻盈倩笑在灶旁拿着锅铲纯熟翻飞,另外一个他在旺旺灶火前慵懒含笑温柔凝望,她炒菜他添柴,画面温馨美好和乐融融。 楚离歌慢慢闭上眼睛,修长如玉的手缓缓按在了胸口隐痛处。 他一个有明天没未来的人,一个连七情六慾都没有资格拥有的人,凭什么对她过份关注,凭什么干涉她的生活轨迹。 他不能过正常人生活,但她能,他不该……。 夜在他绵长仿佛永远也不会退却的隐痛中,慢慢完全沉浸在难以辩物的墨黑之中。 「小姐,夫人昨晚又做噩梦了。」枫林居里,燕归看着走进赵紫悦寝室的少女,轻轻走到外间对她禀道,「下半夜夫人一直没睡,直到刚刚才睡着。」 慕晓枫看着忧心忡忡的燕归,也禁不住蹙起了眉头,「娘亲喝了安神汤也没用?」 燕归摇了摇头,心疼道,「根本一点作用也没有,就像固定了一样,夫人每晚一入睡必定会噩梦连连,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被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睡。」 慕晓枫心一瞬揪紧起来,长期这样下来,红颜娇没将娘亲身体弄垮,这恼人的噩梦倒先将人的精气神给败完了。 「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吧?」燕归恳求的看着少女,「再这样下去,夫人身体经不起啊。」 慕晓枫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大夫她不是没请,而是请了几个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至于药老?她倒是想请,就算用她的血液来利诱她也想过,可问题是,这个时候那老头却忽然失踪了一样,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就在慕晓枫因赵紫悦受噩梦困扰精神衰弱,而担心得吃不下睡不香的时候,夏星沉忽然下了贴子约她到酒楼一品香用膳。 「绝对有惊喜?」慕晓枫反覆看着贴子上特别重描出来的话,心中不禁一动。 一品香位于城中最繁华地段,走的是达官贵人高端路线,京城中人无不以能到一品香用膳为荣。 虽然它价格高昂,偏偏因为这个更引得人们对它趋之若骛。 进一品香吃饭,竟变相成了有钱有面子抬高身份的标志之一。 慕晓枫进去的时候,大厅早就已经坐满了人,一眼望去就见宽敞大厅根本座无虚席。 她撇了撇嘴,看着这人满为患的大厅,不禁有点怀疑自己前来赴约的决定是否正确。 夏星沉约她用膳,自然不会在人声哄哄的大厅;她一报出名号,立时就有伙计客气周到的将她引到夏星沉所订雅间。 慕晓枫顺着伙计推门的动作看进去,雅间果然布置得典雅别致不拘一格,很有自己的风格情调。 她暗下点了点头,难怪京城中人宁愿花大把银子都爱争相到一品香吃饭了,就沖这格调这服务,这银子还真花得不冤枉。 「多日不见,慕姑娘果然越来越仪态万千了。」夏星沉一看见她,便含笑站了起来,亲自将她迎进雅间落了座,「慕姑娘今日肯赏脸,在下真受宠若惊。」 少女淡淡掠他一眼,不怎么高兴的笑了笑,「还请右相收起应付你属下官员那套,小女受之有愧。」 嘴巴油腔滑调的,通常都不怎么牢靠。办一件实事,可胜过千百句空口虚无的白话。 脑海里,不知怎的蓦然就浮出了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潋滟容颜来。 夏星沉立即露出受伤的表情,笑容敛起,夸张的道,「慕姑娘,你有意入朝为官吗?」 不然为何忘记前事,改口称他官职。 慕晓枫淡淡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如果夏公子能开这先例,我倒有心一试。」 不是他先摆出那张让人不喜的风流热情亲近嘴脸,她又何必重提他官职说事。 她顿了顿,俏脸微微沉了沉,「如果这就是夏公子所谓的惊喜,我看这顿饭钱夏公子也可以省了。」 她可没兴趣在这听他耍嘴皮子,顺便跟她绕圈子。 「姑娘,」夏星沉脸色一正,嘴角自生风流的微微笑意一收,他严肃的看着她,「没人告诉你,着急上火对容颜不好吗?」 慕晓枫挑了挑眉,眸中恼意隐隐。 敢诅咒她生得老相?这傢伙嫌活得不耐烦了! 眼睛一转,復又露出让人看不出喜怒的淡淡笑容来,「哦,看夏公子对姑娘种种忌讳深有研究,」她探目明晃晃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微露惋惜嘆息一声,「可惜,真是可惜了。」 可惜他纵然生得清隽俊美,仍改变不了男儿身的事实。 夏星沉笑容微微一僵,这姑娘是讽刺他啰嗦话多?还是劝他干脆弃男从女算了? 他怎么突然觉得,不过短短数日不见,她嘴皮上功夫愈发见长了? 损起人来,简直文雅得让人感动落泪。 他很享受别人在他犀利言辞下吃瘪的乐趣,可不代表他成了吃瘪中一员,心里也乐意。 既然从口头上占不到她便宜,那就言归正传。 「慕姑娘,据闻令堂慕夫人近日噩梦连连,竟令群医束手无策,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少女飞快掠他一眼,他清隽俊美脸庞上,仍旧流漾着慵懒风流微微笑意,可这话题——她不禁暗中生了重重警剔。 她笑了笑,也不直接回答他,只道,「传闻右相手段通天,知交满天下,在小小京城眼皮底下,竟还有右……」 对上他漂亮眼睛用力投过来的坚持眼神,她耸了耸肩,识趣的改口,「还有夏公子不能确定的事情?」 这狡猾得跟狐狸一样的男人,明明就已经确定传闻属实才约她到此,还要用模稜两可的话刺探她。 真是——让人只惊难喜的男人。 夏星沉看见她眸中转过的狡黠又夹杂嫌弃的神色,不禁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慕姑娘大人大量,还是别跟在下一般见识珠锱必较了。」 少女笑意明媚,看他眼神却透出层层冷意,仿佛还无声哼了哼,才慢慢道,「夏公子弄错了,区区不过一介女子,实在不敢当公子一声大人。」 大人者,官也。 口舌文章,右相夏星沉再次败北慕晓枫。 他忽然站起来,认认真真朝少女作了个揖,「慕姑娘别再讽刺我了,行吗?」 慕晓枫挑了挑眉,看着他含笑不语。 「今天约姑娘到此,」夏星沉坐下,姿态依旧慵懒风流,可眼神却透着诚恳认真,「确实有事相商。」
第170章 条件 ()」 慕晓枫默默抬头看他,眨着眼睛一副听候解惑模样。 夏星沉只得笑了笑,笑容微带苦涩,他就知道她一向聪慧太过,而她敏锐反应与深深牴触同样让人侧目。 他暗暗吸了口气,风流微漾的抬头慵懒看她,「如果慕姑娘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人。」 少女吃惊瞪大双目,「你约我出来到一品香用膳,就是为了向我推荐一个……嗯,大夫?」 她怎么觉得夏星沉有自产自销的嫌疑? 「那个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女皱眉看他,目光怀疑。 这实在不能怪她疑心,谁叫夏星沉此举太出人意表。 况且,他既然知道她娘亲最近连连噩梦连群医亦束手无策,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药到病除的病症。他突然花大力气找个人推荐给她,若没有任何目的动机,换谁,谁也不会肯相信。 她与他之间,可远没有到可以不计较条件去帮助对方的交情。 夏星沉无声嘆息一下,略觉无奈看着她,「若我说,那个人跟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你信不信?」 少女淡淡笑了笑,不点头也不摇头,不过她的笑容明显冷清敷衍。 「看,我就知道这年头不说假话不容易,」他忧愁的摊了摊手,眼角堆悉无奈,「既然你心里怀疑,就算我说什么你也一样怀疑。」 「既然如此,」他勾了勾唇,慵懒随意的往椅背一靠,嘴角又漾起三分文雅两分风流的微微笑意,「你又何必要问,又何必在乎;其实你遍请群医,他们都对慕夫人的情况束手无策,不如试着信我一次,用一用我推荐那个人又何妨?」 少女默然,虽然夏星沉建议让她死马当活马医这态度并没有错,可一想到那个被人当「活马」实验品的人是她至亲至爱的娘亲,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但她也深深明白,夏星沉说得有道理。 不管她怀不怀疑他,他能亲自推荐给她的人,医术一定不会差。 嘆了口气,慕晓枫纵然不情愿,也不得不抬头将他风流表相下狐狸般狡黠的笑容纳入眼帘。 「什么条件?」 人,她可以试着用,但前提也要先划好条条框框,免得到时大家扯不清。 而且这人是夏星沉自主推荐给她的,她不愿与他过多纠缠才让他提条件两清,可这条件他也不能提得过份。 夏星沉侧头看她,沉吟片刻,倒也爽快,「条件……嗯,慕姑娘的厨艺当真令人怀念。」 慕晓枫忽觉得头顶轰一声,薄薄脸皮竟然就红了红。 这傢伙还当真风流成性了?三句不离本行。让他提条件,他偏提起前些日子在重元寺禁地里面的事干什么? 夏星沉眼尖,一下就捕捉到她脸颊速来速散的潮红,压下心底异样,一脸茫然无辜诧异问道,「咦,慕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这条件——不算令慕姑娘为难吧?」他看着她,问得认真。 慕晓枫被他漂亮魅惑眼睛定定盯着,竟莫名鬼使神差的就点头附和,「嗯,还行。」 话一落,她就差点懊悔得想咬掉自己舌头。 莫名其妙的,她又被对面这个看似文雅风流实则不掩痞子本色的混蛋给调戏了。 夏星沉扬起漂亮眉眼,似是不放心的追问一句,「慕姑娘虽是女子,但也是女中豪杰吧?」 少女怔了怔,斜眼看着他面色沉了沉。这傢伙居然质疑她会说话不算数? 她哼了哼,不悦道,「放心,女子说话,同样也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既然慕姑娘同意,那现在我们可以让人上菜用膳了。」夏星沉十分高兴的吩咐伙计上菜,似是压根没看出少女暗下恼怒磨牙一样。 为了避免自己再不小心跌落狡猾右相的文字陷阱,用膳的时候,慕晓枫坚决坚守食不言的训条,很优雅很端庄却也放开肚皮的不停给自己挟菜。 口头讨不回便宜,起码肚皮上不能亏了自己,最好能一顿吃穷夏星沉。 虽然慕晓枫暗下发狠默默将一品香的菜餚都假想成夏星沉,只不过她胃口不大,再美味的食物,在填饱肚子之后就味同嚼蜡了。 何况,慕晓枫再暗恼,也不至于冲动做出利令智昏的蠢事,为了使劲朝吃穷夏星沉的目标努力,而真的吃撑自己。 吃到八九分饱,她就再不愿动筷子了。 可夏星沉却似乎比她更能吃,比她更能优雅慢慢地吃,她放下筷子,他还在慢条斯理的剥着虾皮。 提前离席,这可是十分不礼貌的失仪行为,慕晓枫唯有耐着性子枯坐在对面看夏星沉一个人大快朵颐。 好不容易等到他吃饱,慕晓枫几乎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今天……」她眸光转了转,转出一抹微冷讥讽神色,「还真多谢夏公子款待。」 夏星沉也不强留她,扔掉抹手的帕子,便站起来含笑相送,「慕姑娘慢走,哦,对了,明天我就让人到慕府去。」 慕晓枫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出雅间。 夏星沉临窗目送她走出一品香,这才虚虚的朝门外沉声道,「君白,你进来。」 门外,一条全身杏浅白袍的年轻男子影子一样飘了进来,对他抱了抱拳,「公子,路上发现了慕云起踪迹。」 夏星沉挑了挑眉,嘴角笑意微微,可眼神却森冷如冰。 「我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他默了默,抬头看向白袍男子,「你送她一程,顺道给慕云起放放血。」 君白面露疑惑,「慕姑娘身边不是有个武功极高的婢女?」就不用他特意暗中护送回府了吧? 他们之间虽名为主僕,但实际更似兄弟,所以一般情况下,君白心中有疑问都会直接问出来;而夏星沉大多数时候,都会回答他。 「那个婢女今天没跟来。」夏星沉挑眉看了看他,「你是担心自己武功不如慕云起?」 君白看着他,眼中犹豫之色闪过。 夏星沉笑了笑,「比之慕姑娘身边的婢女冷玥,你的武功如何?」 君白思忖一下又暗中比较一番,虽然他没有与冷玥那个婢女交过手,不过他曾在暗处见过她的武功,「属下与她,应该不相上下。」 夏星沉垂下眼眸,轻轻敲了敲桌子,淡淡道,「冷玥曾佯败慕云起。」 既然是佯败,自然是慕云起不敌了。 君白低头,「属下明白。」声落,白袍一闪,人便如影子般被过往的风吹了去。 夏星沉居高临下望着下面街道,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慵懒富有磁性的嗓音懒洋洋中隐着浅浅冷意,「慕云起,如果你的血无用,你也就不必再活下去了。」 有用,他还可以允许这个可能对她构成威胁的人存在;而对待无用之物,他一向能弃则弃。 慕晓枫出了一品香,就直接坐上马车回慕府,为了避免再遇上什么倒霉事件,她这次特意挑了人多热闹宽敞的道路行走。 如果被严或时设计断了一臂的慕云起不甘心,非要将所有新仇旧恨都算在她头上,今天她外出倒是给了他一个刺杀她的好机会。 不过,慕云起再冲动急躁,也不至于蠢到青天白日之下众目睽睽操剑杀她吧? 且不说他最终杀不杀得了她,单是他敢现身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拔剑相向,别说以后慕府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就是今日大街上人群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将他生生淹死。 慕晓枫坐在马车里靠着软垫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在想慕云起究竟有没有这个抓住机会给她当众一剑的贼胆。 马车临近拐角处,慕晓枫放松的身体蓦然紧了紧,因为她感受到了一股隐藏极深的阴森杀气。 她霍然睁开双目,隔着帘子往外面某处望了望,冷冷笑一声,「这个弟弟,果然胆大得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选择藏身与刺杀的位置与角度都是极好极巧妙所在,如果她没有暗中安排应对,如果她六感也如常人一般迟钝,说不定今天她这条命还真会折在慕云起手里。 不过现在……,她冷笑,正想掀一角帘子朝外面打个手势。 却在这时,有道浅杏带白的影子如大鹏展翅一样朝拐角某处掠去。 慕晓枫怔了怔,狐疑的盯着那转瞬飘过的白影,挑着帘子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何叔,加快些速度吧,娘亲还在府里等着我回去。」 她声音平和冷静,完全听不出一丝异样,何叔听闻她吩咐,立时加快了挥鞭子的速度。 马车眨眼就过了那处暗藏杀机的拐角,并在顷刻间就远离那处转入到另外一条宽敞热闹的大道。 慕晓枫前脚回到枫林居,冷玥后脚也跟着回来了。 冷玥进入她闺房的时候,慕晓枫正在卸头上首饰,「小姐,奴婢回来了。」 少女从铜镜里凝着身后不远纤长冷硬身影,「有何发现?」 慕云起以为她将冷玥留在枫林居保护娘亲,却猜不透她不过安排一个与冷玥身形相似的替代品而已。她外出这样方便刺杀的好机会,慕云起不会放过,她又怎么会放过。 只要慕云起当时敢现身杀她,冷玥就能做只大获全胜的黄雀。 冷玥微垂眸子里闪过一抹迟疑,「慕云起确实伏在暗处欲对小姐不利,不过没小姐讯号,奴婢并没有对他出手。」 她顿了顿,想了一下才平静复述,「奴婢看见一道白色人影缠上了他藏身之处,两人交过手,慕云起又受了伤。」 慕晓枫沉吟片刻,瞭然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瞄见那道白色影子,想必是夏星沉的人。 那个人,总算不只会在口头上占便宜,终于也干了件实事。不过她怎么觉得每次她悉心安排好的,最后都会被夏星沉有意无意抢了来做呢? 而今天,如果不是他的人先掠上去与慕云起交手,这会她一定让慕云起没有好果子吃。 真是,无端白白浪费了今天她以身作饵的大好机会。 如果夏星沉知道自己一片好心,最后还落得被人埋怨的下场,一定会气得活生生吐出血来。 然后无可奈何又不甘心的嘀咕她没良心。 今天虽然不能得手,不过慕云起这个危险人物,却是不能再留。 慕晓枫思考了一会,忽笑对镜中影子问道,「冷玥,你们习武之人是不是心中都有一个侠客梦,一个锄强扶弱自诩正义化身的侠客梦?」 冷玥怔了怔,两眼茫然看着少女,实在不能理解她这念头是从哪冒出来的。 慕晓枫在镜子瞧见冷玥发愣的模样,转了转眼睛,不禁失笑的拍了拍自己脑袋,「瞧我,锄强扶弱的侠客梦,大概只有男人那种生物才会有的热血冲动。」 冷玥一个姑娘家,虽从小习武,不过大概从小也是当侍卫来培养的吧? 锄强扶弱的侠客梦对她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不过,冷玥是姑娘,另外一个可是不折不扣的男人,还是骄傲自负怜悯弱小的男人。 眸光闪了闪,她忽地朝冷玥招了招手,「冷玥,我给你一个新的充满刺激的任务。」 至于什么任务,除了此刻在闺房里咬耳朵低声密语的主僕,再没有第三人知道。 翌日午后,夏星沉果然如约带人上门了。 饶是慕晓枫心里有准备,可乍然一见那人的穿着打扮,她还是忍不住小小惊讶了一下。 这个人,看着年纪明明不大,可这穿衣……慕晓枫不禁暗下直摇头。 说好听点,叫不修边幅;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实在是形象邋遢。 他身上挂的哪里能叫衣裳,慕晓枫看,那就是一堆破破烂烂的不知打哪捡的破布,随随便便往身上这么一挂,勉强能够遮皮蔽肉而已。 「慕姑娘,这位就是怪医柳大夫。」 「什么怪医柳大夫?」那人不耐的挥了挥手,很不客气的打断夏星沉,「少文绉绉在这酸人,小姑娘高兴,就叫我一声柳怪;不高兴,就随便叫。」 慕晓枫愕然抬头,饶有趣味的看向夏星沉,就见他苦笑着向她眨了眨眼,意思是这年头有些本事的人都这么脾气古怪的,请她多多包涵。 少女立时贊同的朝他眨了眨眼。 「病人在哪?小姑娘别顾着跟这小子眉来眼去,快带我去看病人。」
第171章 痛快点,行不 ()」 慕晓枫愕然,脸颊立时隐隐发烫。眨到一半的眼睛都不知是落下好还是继续若无其事眨下去好。 她确实跟夏星沉眉来眼去,可她这眉来眼去并不是怪医口中那意思。 这人,脾气古怪得也太直接了吧? 一点情面都不给别人留,夏星沉到底哪找来的这怪大夫? 怪医见她没反应,立时不悦的哼了哼,斜着眼就呛声道,「我说小姑娘,这病到底还看不看?」 「不看就拉倒,若不是看在这小子贡献了那幅……」 「柳先生,」夏星沉连忙轻咳一声,略提音量将他后面的字眼掩了过去,「我知道慕夫人寝室所在,这边请。」 他默了默,朝少女无声苦笑着看过去,「慕姑娘这是高兴,是激动过头,柳先生你别见怪。」 怪医抬起下巴对人,冷眼斜过去又不悦的又哼了哼。 慕晓枫脸色僵了僵,直脾气的人她见过不少,可倨傲成这样又臭屁成这样还口无遮拦的,她还真头一回见有人能将各种毛病综合得这么整齐的。 她从后面瞧着夏星沉侧脸,想这傢伙今天苦笑的次数一定是他这一生中最多的时候吧? 什么慵懒从容?遇上这么个蛮不讲理又急躁火暴的怪大夫,谁还能维持得住呢。 少女加快脚步跟上去,却止不住忧愁地想,连她这会都快绷不住脸上的镇定了。 到了赵紫悦寝室,怪医倒没有其他大夫非要将闲杂人统统赶走的毛病,可慕晓枫留在内室看着他诊断。 心情反而忽上忽下被他时紧时松的眉头折腾个够。 她还真恨不得希望一开始,她就不在内室。 原来观人看诊,有时候竟也是如此痛苦折磨人的事。 好半晌,怪医才皱着眉头松了手,起身转过屏风走出珠帘到了外间,仍旧一脸沉吟难决模样。 慕晓枫跟着出来,看见他这样子,心别提悬得多高了。 「将她最近所有吃过的食物都送一些到这来。」怪医连头也没抬,直接生硬冰冷命令口吻对慕晓枫吩咐,「我要逐一查验。」 慕晓枫心头骤然一紧,回头将怪医的吩咐飞快交待下去,这才紧张看着他,好声好气问道,「柳先生,我娘亲她最近睡眠不安,夜里老是做噩梦,你看……」 没事查验娘亲吃的东西干什么? 难道在她防得铁桶似的枫林居,还能有人将毒物使进来? 怪医抬头,飞一记白痴眼神给她,还毫不客气冷斥道,「毫无挑战性的病症,你以为我会踏入慕府这样的权贵之家。」 慕晓枫噎了噎,敢情她娘亲噩梦不断在他眼中还成了疑难杂症?这才引起他兴趣?可慕府算什么权贵之家?难道右相的相府门第不比她爹一个三品尚书府门第更高? 可她目光一转,见夏星沉一脸沉吟思量的模样,心中各种不满腹诽就淡了淡。 怪医这名头她虽然没听过,不过听这人口气,应该也是有过人本事才敢如此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吧? 这么说,她的枫林居真的还有人使毒? 打理赵紫悦吃食的事一向由文烛负责,两刻钟后,她就将赵紫悦日常食用过的将所有食物都送了一份到怪医跟前。 怪医查验得很快,没用多久就将所有食物都查验完毕,包括赵紫悦一天三餐不离口的汤药。 可他查验完毕之后,脸上并没有露出轻松神色更没有什么疑惑不解。而是直接叫了慕晓枫到跟前,仰头看着她,噼头盖脸就大骂起来,「我让你将所有食物都拿到这里查验,你听不懂人话吗?」 少女一噎,连脸色都唰地变青。 这话不是暗骂她畜牲? 这怪老头太过份了吧? 等等,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文烛还有遗漏的东西没拿过来? 「文烛,夫人平日食用过的食物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的?」慕晓枫不是不相信文烛,而是按照怪医的意思问上一问。 怪医的医术她目前还不知如何,但文烛她却从来没有怀疑过。 文烛在外间低头盯着自己脚尖想了片刻,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小姐,奴婢确实还有遗漏的食物没拿过来。」她顿了顿,脸色为难,「只不过……,那样东西,夫人今天已经吃完了。」 慕晓枫眯了眯眼,想了一会,看着她问道,「你说的是不是娘亲这几天喜欢吃的酱果?」 她记得文烛几天前曾跟她回禀过,说娘亲最近胃口不好,文烛每天都会买些酱果给娘亲食用。 说起酱果这东西,还是文烛一次偶然外出时在后门遇到有人叫卖,才知道的一种新鲜水果。文烛当时买来吃了觉得味道不错,想起夫人食欲不振,特意买了些回来让她查看没问题才给娘亲吃。 只不过那酱果娘亲爱吃,她却不怎么喜欢。所以枫林居里就只买来给娘亲吃,而且她记得没错的话,那种新鲜水果都是每天一早由人送到后门,文烛亲自买回来的。 文烛忙不迭的点头,面露感激,「小姐,奴婢想说的正是酱果。」 慕晓枫严肃的看着她,「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遗漏?」 文烛沉着脑袋又将日常赵紫悦的吃食过了一遍,这才肯定说道,「小姐,奴婢确定,就只差酱果没有。」 怪医就在现场听着,这些话自然不用慕晓枫再复述。 他盯了慕晓枫一眼,还是不悦道,「明天东西买回来,先让我看过再说。」 慕晓枫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好的,明天继续辛苦柳先生。」 怪医掠她一眼,脸色阴森的又走进内室去,「我现在要给她施针,你在旁边帮忙。」 这个「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慕晓枫知道,他说的是她。 想了想,虽然不太能理解怪医的怪僻,不过里面那个人是她娘亲,让她搭把手帮一下也没什么不可。 怪医见她一脸轻松平常模样,眼底就不禁掠过一抹幸灾乐祸的冷光。 接下来的场面,真让慕晓枫恨不得夺门而出,并且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来。 大夫针炙的场面慕晓枫不是没见过,可她从来没见过拿一大堆针直接耍狠往病人身上扎的。人家都是一支一支轻轻慢慢扎进去,他倒好,拼的都是眼疾手快,一出手还是数支长短不一的金针。 他快就快吧,可他将针扎到一半,却突然又慢下速度来。 也不理会病人痛苦难当,更不理会她这个病人家属能不能忍受这么血腥悽惨的场面。 眼睁睁看着自己娘亲痛苦得四肢扭曲面容狰狞,蜷缩起身体辗转哀嚎,她却不能劝阻,还要让娘亲这样活生生疼着痛着,还要极力按住不让人乱动以免不小心金针移位……。 一场针炙下来,赵紫悦痛得昏死过去,而慕晓枫则累得浑身发软,快累死过去。 最后怪医收针,她是被青若与冷玥一起架着扶出外间的。正因为累得瘫软成团烂泥,她连怪医眼底闪烁不定的兴奋光芒都没有发现。 夏星沉一见她出来,看着她发白又泛红的脸颊,心都跟着一抽一抽的闷闷难受起来。 收拾了东西,怪医皱着眉头盯她一眼,冷冷道,「明天我再来。」 说完,也不待慕晓枫反应,直接转身就走人。 「红影,替我送客。」慕晓枫按着自己软得没有一点力气的双腿,不得已苦笑着让红影代劳。 红影出去后,她朝文烛招了招手,在文烛耳朵轻声如此这般交待一番,这才由青若扶着下去休息。 翌日,怪医倒是来得早,让慕晓枫惊讶的是,夏星沉居然也跟着来了枫林居。 她将人迎进屋,却忍不住疑惑打量夏星沉,「夏公子,今天休沐吗?」她记得爹爹今天一早就去上朝了吧。 难道这人连公务都不用处理了?堂堂右相能够清闲到随时翘班四处闲逛? 夏星沉仿佛听不出她讥笑一样,径直老实不客气的点了点头,「嗯,我休沐。」 少女无语扶额,他都厚脸皮承认撒谎了,难道她还能将人轰出去。 怪医这会倒没有理会身后这两人嘴上官司,而是直接进屋里拿了慕晓枫给他准备好的酱果查验。 夏星沉瞄见里面那不修边幅人影凝神专注忙碌模样,连忙凑近少女耳边,轻声道,「你别看他这副不爱装整的模样,其实怪医在三十年前就闻名天下了,他这一生最爱两件事。」 说到这里,他眼神忽然闪了闪。慕晓枫盯着他漂亮魅惑的眼睛,心中立时自生警剔,他这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第一件你看到了,」慕晓枫点头,怪医第一最爱自然是医术无疑……等等,刚才他说什么?怪医三十年前就闻名天下?那眼前这怪老头究竟多少岁了?他看起来怎么只有三四十岁的模样? 夏星沉看到她目露震惊,嘴角一弯又弯出平日惯常的风流慵懒弧度,「他第二大爱好,就是——」 慕晓枫见他故意停住吊胃口,不由得冷了脸,微露不满斜眼睨他,「是个男人就痛快点,行不?」
第172章 差远了 ()」 夏星沉眸光闪了闪,略过心底陡生的淡淡欢喜,懒懒点头,「我当然是真男人,你要不要试试?」 这话,何止歧义暧昧,简直赤果果流氓调戏。 少女俏脸立时红得滴血,她不甘心的抬头,恶狠狠瞪他一眼。 夏星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极富磁性的嗓音透出懒洋洋的率性随意,「他第二大爱好就是美食!」后面两字,他尾音拉得极长。 因他此刻靠她极近,慕晓枫几乎能够感觉到他温热唿吸不时有意无意擦过敏感耳垂,而他身上飘来的清冽又温暖的矛盾气息也似有若无的环绕她周围。 这情景看着实在暧昧,就像他们两人亲密耳鬓厮磨一样。 慕晓枫抬头,差点就撞上他含笑俯下的脸庞,顿时又惊又羞的嗖一下闪开几步。 可站定之后,见他笑意微微目透探究的看过来,又觉得自己反应太激烈。 想了想,才记起刚才他说了什么。 「美食?」重复这个词,到后面一字的时候,慕晓枫脸上笑容已经绷不住了。 难怪她觉得刚才他的眼神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夏星沉露出一副「就是你想的那样」的表情,笑了笑,「我甚是怀念慕姑娘的厨艺啊。」 少女脸上刚刚努力挤出来的浅浅笑意,立即被他云淡风轻却别有所指的话打回原形去。 因为她突然惊恐的发现,在一品香答应他条件的时候,她竟然忘了一件要命的事。 难怪这人笑容明晃晃的刺眼,原来是欠揍,这人果然是属狐狸的——狡猾成性。 屋里,怪医盯着酱果已经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慕晓枫进去看见他这模样,就知道问题一定出在这新鲜的酱果身上。 「柳先生,我娘亲噩梦不断,果然就是这种水果造成的吗?」 她不明白,这东西她也吃过文烛也吃过,可除了娘亲,谁也没有出现噩梦连连的情况。 怪医一瞧她表情就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皱着眉头就冷嘲起来,「慕夫人本就心神劳损元气大伤,再吃这种兴奋起躁的东西,不做噩梦才怪。」 慕晓枫心头沉了沉,「那这种水果本身有没有毒?」 怪医不客气白她一眼,「别什么都往毒物上扯,这就是可以常食用的水果。」 「她是运气不好,才会吃两个果子就噩梦连连。」 怪医说得轻松,可慕晓枫却无法将这事归为偶然意外事件。 酱果这品种,在京城根本不多见,她当初也是粗心了,哪里想到还有人将害人的诡计用到这上头去。 而且,真如怪医说的这么轻松,为什么她请了数名大夫,却无一人能诊出其中问题来。 夏星沉趁着怪医洗手片刻,特意将慕晓枫叫出了外面院子。 「什么事?」少女十分奇怪的看着他,难道他还有什么秘密要在这悄悄告诉她? 夏星沉含笑看她,嘴角微微笑意风流自生,「慕姑娘,我已经将人带来,而且这根源也找到了,你是不是该……」 他含笑眨眼,却不言语了。 慕晓枫被他漂亮眼睛看得心里发慌,想了想才狐疑道,「你想留在这用午膳?」 夏星沉立时笑得眉飞色舞,「慕姑娘真乃女中诸葛也。」 这人,嘴馋就嘴馋吧,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慾还假意恭维她一番,也真够难为他的。 她假装犹豫的沉吟片刻,看着他,眼底却飞掠过一抹狡黠之色,「这样吧,今天时间来不及,我只能看看厨房有什么食材,将就做些饭菜。」 说罢,她目光闪闪看着他。 意思是,挑剔嫌弃的话,现在就否定;不然待会她做什么,他只能吃什么,而且还得保证没有半句挑剔发言权。 夏星沉连忙笑了笑,「我相信慕姑娘的厨艺。」 如果你能将石头熬成能吃的,我也能吃下去。只要你能做出来你能够吃的,我都能吃。 面对如此好说话到没有一丝脾气的右相大人,慕晓枫觉得她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好挑剔推搪的。 想不到,前世她为了讨好严或时刻苦而学的厨艺,没得到严或时一字半语赞赏,倒先入了右相的眼,先满足了怪医的嘴。 有时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你一心想做好的事,未必就能做好;反而无心插柳,往往柳能成荫。 答应了夏星沉要亲手做饭,慕晓枫抬头看了看天色,当下也不迟疑,转身直接往厨房去了。 待怪医回头想叫人进去帮忙的时候,夏星沉一脸讨好的陪笑道,「柳先生,慕姑娘厨艺不凡,我实在是馋了。」 怪医似笑非笑掠他一眼,讥讽道,「班门弄斧。」 不就是看不得他昨天那样磨搓那个丫头,心疼了!才故意找这藉口将人支开,好让他算盘落空。 这点小把戏也敢拿出来在他眼前卖弄,简直小看人。 夏星沉连连点头陪笑,「你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默了默,却坚持重申一句,「不过慕姑娘的厨艺真的不错,稍后柳先生亲自尝过就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怪医怀疑的看他一眼,转身面无表情进屋为赵紫悦施针去了。 其实不用慕晓枫在旁边帮忙也行,他昨天为赵紫悦施针之所以叫她在旁边帮忙,就是心情不舒坦,想拿她出口恶气来着。 谁让外面夏星沉那小子居然拿那件东西跟他谈条件,真以为他怪医是白叫的,什么阿猫阿狗打个喷嚏头疼脑热的都让他上门看病,他不如改称庸医算了。 不过,昨天替赵紫悦针炙之后,怪医这份不甘心不情愿就变得微妙了。 因为他发现赵紫悦身上有他所不知道的毒,为了接下来能够研究这种毒,他也乐意每天往这跑。 至于那个表面温软无害,实则防备警剔如刺猬的小丫头,他今天就暂时放过她好了。 没有慕晓枫在旁边帮忙,怪医替赵紫悦施针的时候,反倒没有昨天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哀嚎声。 在外面守着的燕归与文烛,没有听到内室有什么痛苦呻叫动静,一直捏把冷汗的心,才默默松了下来。 待怪医替赵紫悦做完针炙,慕晓枫那头也忙完了。 五菜一汤端上来,几乎也摆得圆桌满满一桌。 「柳先生,夏公子,洗过手就可以过来用膳了。」 慕晓枫声音轻糯动听,她面上还带着淡淡笑容,看得出来心情不错。当然,这绝不是因为她煮了满满一桌菜出来,被累得半死了心情还好,而是因为刚才文烛悄悄向她禀报过怪医施针时,赵氏平静的反应。 赵氏少受罪,她心情自然好了。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所以她不介意多嘴一句提醒他们两个大男人先洗手后用膳。 怪医收拾完东西,才刚刚洗过手,他走向偏厅老远就闻到香味。 这会才不理会她的提醒,两手一甩大步就朝饭桌奔过去。 少女愕然看着老实不客气拖凳就坐的老头,低头瞄了瞄他双手,又瞄了瞄桌上摆好的瓷白饭碗。 敛了笑意,目光透着严肃看他,坚持道,「柳先生,请你先去洗手。」 先洗手后用膳,这是常识,难道他作为大夫连这点都不明白?还是做不到? 少女狐疑的瞟着他双手,有意无意往他跟前站了过去,那姿势与角度恰恰可以挡住怪医伸手挟菜。 怪医一甩袖,竖下脸目带冷光凶她,「我就不洗怎么着?」 少女忍住不悦,耐心道,「先生是大人,难道还要耍小孩子脾气?」 怪医蹬的站了起来,身高天生的优势一下就可以俯视她,「我刚才已经洗过了。」为了能够尽快吃到桌上香喷喷令人垂涎三尺的饭菜,怪医妥协的压住恼怒吼出这句。 慕晓枫却毫不退缩的仰头瞪着他,透着寒意的俏脸写满坚持,「你撒谎。」 不洗手就用膳,就好比洗澡之后不穿衣服,令慕晓枫觉得浑身难受。 所以她不但毫无惧色瞪着怪医,还寸步不让的站在他前面挡着,大有你不去洗手就别用膳的架势。 夏星沉一见这架势,登时又是惊讶又是哭笑不得。 他从来没见过她也有如此强势坚持倔脾气的时候,当然这也不是说慕晓枫就是个无原则的人。 相反,他认识的慕晓枫狡黠聪慧,惯于用温软浅笑迷惑别人,通常在别人还懵然未察,她就已经不动声色收拾对方了。 哪里有机会看到眼前这样直接简单又粗暴的一幕。 这样倔强坚持仰着小脸,毫不退让的与比她高一个头的怪医瞪视,这一刻,竟让平日素来迷离让人看不清真实性情的少女有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念头转过,夏星沉忽觉胸口一阵异样,他忍不住蹙了蹙眉,不过很快又舒展眉头,恢復若无其事的慵懒模样。 想了想,他转身折了返去,再含笑走过来时,手里却已经多捧了一盆清水。 他低头,不去看怪医恼恨倨傲冰冷又受伤的复杂眼神,眼角却有意无意往桌上转了转。见怪医也忍不住垂眸来望,才轻声道,「柳先生,糖醋松子鱼若冷了的话,味道就差远了。」
第173章 像,太像了 ()」 言下之意,想尝到美食,就妥协一次洗了手再说吧。 怪医看了看夏星沉递到跟前的盆子,又掠了掠桌上香喷喷热腾腾的松子鱼,恨恨的用力三两下捊起袖子,哗啦哗啦的在慕晓枫眼前死劲搓起手来。 半晌,他忍住怒气,举起已经搓得泛红的双手往她眼前一递,自齿缝挤出一句,「丫头,这手洗得够干净了吧?」 「干净,干净。」少女立时眯了眯眼,露出一脸满意的笑,「柳先生快请坐。」 说罢,她暗下对夏星沉悄悄眨了眨眼,还是右相有办法。 嗯,这人还变相的向她证明了怪医确实是吃货一枚。 不过夏星沉他? 她略带狐疑的看了看他,将自己重口腹之慾的爱好暴露她眼前,他就不怕他的弱点被人抓住吗? 随后她目光掠过桌上热腾腾的菜餚时,又欢快而狡黠的笑开了。 这些都是偏甜的菜式,而她的口味恰好更喜欢甜味多一些。 夏星沉喜不喜欢这些菜式她不知道,不过待她低头,却发现怪医一个人拿着筷子在碟子间翻飞疾转,显然吃得十分开怀欢快。 她不禁愕然瞪大眼睛,难道这老头的口味跟她相近?偏好甜的菜式也能吃得这么香?还是他可怜的很久都没吃过饱饭了? 少女目光不自觉略略往怪医身上那身乱七八糟的衣裳偏移,实在不明白他怎么能够忍受自己身上挂成这副样子。 「慕姑娘,你也坐下吃吧。」夏星沉见她光顾打量别人,好意的提醒她一下,眼睛还往桌上转眼被消灭大半的菜餚掠了掠,「你忙活半天,辛苦了。」 这话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劲,可慕晓枫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夏星沉的吃相,永远保持优雅慢条斯理,不管怪医如何狼吞虎咽,他也慢咀细嚼的丝毫不受影响。 慕晓枫看着他似乎每道菜都尝了尝,尝过之后还每道都连连点头,由衷的称赞一声「味道不错」,她就不禁傻眼。 难道说,这跟狐狸一样狡猾的傢伙,口味也跟她一样偏好甜的? 还是他其实在掩饰真正喜好,所以每样都尝过都称赞一遍? 既取悦了她又掩饰了自己? 这顿饭,就在两个男人吃得欢快中,慕晓枫满腹心思揣度中吃完。 吃完饭,怪医二话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夏星沉自然也不好再逗留下去,只得随着他一道离开了枫林居。 「小姐,」文烛待客人都走了之后,才低着头走进偏厅,「奴婢已经跟踪到那个,指使农妇在我们后门叫卖酱果的人。」 慕晓枫立时收回思绪,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是谁?」 文烛满脸愧色抬头,飞快看她一眼,又垂下头去,「是二姑奶奶身边的人。」 慕晓枫怔了怔,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是慕明月身边的人?」 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以前慕明月只会装温柔大方,其实骨子里争强好胜妒忌心又重,但论脑子却并不怎么样。 难道是张姨娘的死,刺激到她,让她迅速成长了? 居然也学会如此隐晦阴私的害人手段。 文烛点头,「是的,小姐。奴婢再三确认,就是二姑奶奶身边的人。」 这事如果是慕明月所为,倒也没什么不对;可慕晓枫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以后酱果你照常买,」她顿了顿,看着文烛的目光冷厉严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文烛脸色一变,连声音都莫名颤了颤,「奴婢明白。」 慕晓枫点点头,「明白就好。」 不但酱果要照常买,就是外头的大夫她也要如常请。 往后一连数日,怪医与夏星沉都在辰时过后不久就一同上门来,但凡怪医开始替赵紫悦针炙前,夏星沉必将慕晓枫支开下厨煮饭做羹去。 慕晓枫虽然不满他骗吃骗喝的可耻行径,可真正对质较真起来,她却又不占理,谁让她当初答应他条件的时候,并没有说明限定只下厨给他煮一顿饭呢。 外面传出的消息,赵紫悦噩梦连连这症状依旧没有减轻,反倒她的精神越来越衰弱。 楚离歌似突然对慕府的事漠不关心一样,自重元寺回来之后,居然一直都没有过问半句。 但他不过问,不表示他身边兼杂务管家侍卫数职的张化也同样不过问。 比如夏星沉约慕晓枫在一品香用膳这样的大事,张化几乎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直接就在楚离歌常去的凉亭禀报了。 「主子,慕姑娘与右相在一品香用膳后,在归途中突然遇袭。」 楚离歌本来低头自己跟自己对奕,闻言,手中动作滞了滞,随即又若无其事继续自顾自下棋。 张化悄悄瞄了他一眼,才又慢吞吞道,「幸好……有人及时出现,慕姑娘才倖免没有受伤。」 他暗暗留意着,就见他家主子微绷的指节在这句话后果然松了松。 「慕夫人噩梦不断……」 「以后,」楚离歌冷淡开口,但他目光依然漠然落在棋盘上,「与她有关的事无需再禀。」 张化骇然瞪目,圆脸笑容倏地不见,不过他心中震惊比面上更甚,震惊之余他不免担忧又难过的看着自家主子。 殿下这是因为自己身体状况——回復以前一样拒绝亲近任何人吗? 可慕姑娘对于主子来说,不是跟任何人都不一样吗? 不管张化心情如何,楚离歌是绝对不会开口解释半句的,他需要的是身边的人对他的话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不过,楚离歌显然低估了圆滑成精的张化。 自楚离歌明言「不用再禀任何关于慕晓枫的事」之后,他真的一句都没有再明禀。 只不过,每次给楚离歌送资料报消息时,总会不经意不小心的将慕府的消息夹杂其中。 而张化从他家殿下「不小心」的反应中,暗暗得出一个结论,殿下并非真不关心慕姑娘,而是正在矛盾纠结着什么。 有时,偶然的楚离歌也隐晦向他暗示,如慕府为慕夫人治病需要什么药物,让张化尽量配合云云。 这一天,慕晓枫用过早膳之后,红影惯例的到偏厅向她禀报事情。 「小姐,奴婢得到确切消息,二姑奶奶今日将会回府。」她停了停,见慕晓枫眉心一跳,显然花了心思来听,「她到时将带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回来向老爷推荐。」 慕晓枫微眯眼眸,冷冷一笑,唇角弧度讥讽,「呵,她可真有孝心。」 「老爷下朝时间到之前,你提醒我去大门口。」她冷笑着擦干手,随后站了起来,「我亲自去迎接爹爹。」 自张姨娘死后,慕明月就极少回来,今天突然带大夫回府……想也知道是什么目的。 那件事,终于要水落石出了。 刚过了未时,慕晓枫就亲自到大门等候慕天达回府。 不过在慕天达回来之前,她并没有现身在门外等着,而在隐在暗处悄悄观察着外面。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就隐约听闻轿夫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乎在同一时间,有辆马车从路的另一头急速疾驰到了慕府不远。 马车远远停下,就有三人急急从马车下来,其中一个中年大夫模样的站在马车附近侯着;慕明月由她丫环春芍扶着,匆匆朝大门方向赶了过来。 轿子来到大门外停下之前,她恰恰赶到了跟前站好,看起来就像一直特意等着一样。 慕天达从轿子出来,看到的就是她一脸温柔和婉恬笑恭敬而立,「见过父亲。」 慕天达眉头一动,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怎么不进去?」 慕明月仿佛没察觉出他冷淡态度一样,上前福了福身,轻声道,「女儿听说母亲最近睡眠不好,特意延请了大夫今日带过府来……」 慕天达意味不明的看着她,还未说话,就听闻一道甜糯动听的声音半带撒娇味道响了起来,「爹爹你回来了。」 慕天达抬头,就见一袭紫衣束身的盈盈少女自大门处走了出来,看着逆光而来的纤细身影,他嘴角不自觉扬出了笑纹,「晓晓,今天怎么到门口来。」 慕晓枫眼角往慕明月掠了掠,方笑道,「我挂念爹爹,而且有好消息……嗯,二姑奶奶怎么到了门口也不进去?」 慕明月见她突然横空出来打岔,心里就已经对她暗暗千恨万怨了,这会见她挑眉望来,不管如何,在慕天达面前,都不得不收敛心内不满,对着慕晓枫行了一礼。 「大姐姐好。」 慕晓枫也不挑剔她敷衍的态度,眼角一扬,目光却是往不远处侍立马车旁的中年男人打转。 「二姑奶奶今天回门,一定是想念老夫人了,」少女轻声娇笑,看人的目光特别闪亮清透,故意道,「我就不妨碍二姑奶奶了。」 说罢,她走下石阶直接走到慕天达旁边,拖着他袖子摇了摇,含笑道,「爹爹,我们也进去吧。」 慕天达冷淡掠了慕明月一眼,抬步就欲与慕晓枫一道走人。慕明月见状心里立时大急,她今天回来特意等在这,可不是为了回来探望老夫人的。 「父亲,」她美丽温婉脸庞微露焦急,「我今天回来是特地为了探望母亲……」她扭头向马车那边望了望,「听说母亲最近睡眠不好,特意延请了有经验的大夫一同带回来,求父亲……」 慕天达没说话,略偏头看了看身侧盈盈含笑的紫衣少女。 慕晓枫不负所望的停下脚步,不过扭头看慕明月的时候,微扬眼角冷意隐隐,俏丽面容上讥讽之色甚显。 她笑了笑,仿佛不经意道,「哦,原来二姑奶奶是回来看望娘亲呀,」她眨了眨眼,又露出冷冷晶亮的光彩来,「原来二姑奶奶也知道娘亲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睡眠不好,你真是有心了。」 她尾音拖得蜿蜒绵长,这透着少女特有的娇软嗓音落在慕天达耳里,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滋味来。 他脸色立时变了变,抬头望嚮慕明月,眼神从刚才的冷淡已经转为了明显不悦与怀疑。 真有心就不会听说那么久时间才上门探望。 慕晓枫似是没看到她脸色陡变,更似没看到她目光极力忍耐一样,轻柔随意的口吻透着不经意的挑衅,「咦,二姑奶奶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难看了,瞧你笑得如此牵强不情愿……,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呢。」 她幽幽一声轻嘆,嘴上说得婉转怜惜,眼底光芒却是冷而凉,「娘亲的身体自有爹爹和我操心,你还是好好操心你自己吧。」 她眨着眼睛,仿佛极诚恳为慕明月着想一样,「瞧你脸色发青,是不是身体突然不适?那正好,你特意延请的大夫能派上用场了。」 碍于慕天达就在当场,慕明月听着她声声关怀为她着想,实则句句诛心奚落,这心都愤恨得扭成一团了。可脸上却不得不继续端着温柔大方得体的笑容,她也想努力表现得自然一些。 可心里愤恨得厉害,面容又如何能不受影响保持情愿自然? 慕天达瞧着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脸色更加沉了。 冷冷一眼掠过去后,直接便扭头道,「晓晓,我们进去。」 慕晓枫默默奉送一记冷眼给外头使劲绞帕子的慕明月,跟在慕天达身后进去了。 等着娘亲病得差不多的时候,想要上门表孝心搏好感?也要看看她同不同意。 不过,瞧慕明月满脸不情愿的模样,慕晓枫实在很怀疑她特意带大夫在门口等……哦,堵爹爹,是慕明月自己的主意。 有了今天这一出,她心里反而更加确定酱果一事,背后另有其人。 慕明月满怀希望而来,最后只能满载失望而去。慕天达没有让她吃闭门羹,却也没有理会她带来的大夫。 而慕云起逮不到机会对赵紫悦母女下手,便耐着性子缩起来养伤。 匆匆大半个月过去了,这天晚上,慕云起从酒馆出来,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忽然听闻有女子拼命唿喊「救命,救命……」,他脚步一顿,本想转身调头而去。 他没兴趣做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英雄,这种抓匪徒捕强盗的活本就是官差的事,他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然而他转身那一剎,眼角无意一掠,浑身不禁骤然僵住了。
第174章 邂逅危机 ()」 像,太像了。 那被人掳在肩上扛着走,正在大喊救命的女子,那背影竟然跟他记忆中张姨娘的背影有七八分相似。 这些年,他一直离家在外,待他接到慕明月催促他回来的信,匆匆归来却只来得及看到张姨娘死不瞑目的惨白面容。 这段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脑里时常会回想起以前自己未离家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张姨娘无微不至照顾他,寒天署热对他嘘寒问暖从来没有间断过忽略过……,以前他不懂得什么叫温暖不懂得什么叫亲情。 可这段日子,他先是被人断臂再被人重伤,除了那些不尽心的下人战战兢兢畏惧侍候外,这个家竟再无一人真心关怀他。 就连昔日疼爱他的祖母,昔日对他和和气气的姐姐,都对他冷淡不闻不问,仿佛他这个人就是多余的存在一样。 在冷峭孤傲的外表下,他越发孤独的思念起昔日疼爱自己的亡母张姨娘来。 这种情况下,骤然看见一个与张姨娘背影如此相似的女子,正被几个面目猥琐的男人扛着掳走。 慕云起觉得,自己体内所有冰冷的血都在这一刻似突然被人「篷」的一下点燃,热得沸腾起来。 热血沸腾的感觉随着前面女子被捂住嘴巴而变得低弱模煳不清的呜咽声,骤然长到顶点,似轰一声全部冲上了脑袋。 他眼眸一眯,眼里便透出秃鹰般残酷冷冽凶光来。 身形一掠,长剑随手拔出,几个起伏就掠到那几人前面,寒剑一横,这冰冷如铁的一人一剑就如突然高大矗立在巷子的神祇一样。 他半眯眼眸盯着那几个面露惊惶却还紧扛肩上女子不松的男人,缓缓地一字一顿说道,「人,放下,你们——滚。」 最前面那个明显小厮打扮的男人双腿不停哆嗦着,不过碍于身后主子发狠催促,只得硬着头皮顶着慕云起冷酷震慑的气势,颤颤喊道,「你……你什么人,竟然敢、竟然敢管我们闲事。」 慕云起冷哼一声,冰冷剑尖指着那小厮,慢慢道,「我数三下,你们要是不照做的话,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一」他剑尖缓缓朝上,抵到了小厮脖子动脉,「二……」 「大侠饶命……」那小厮双腿一软,流着眼泪鼻涕朝慕云起屈膝跪了下去,扭头朝人群围在中间的男人哀求,「主子,主子快放人吧。」 锋利闪烁着寒光的剑刃这时已经划破了那跪地小厮的皮肤,殷红的鲜血终于刺激到小厮主子。 在慕云起喊出三之前,颤抖着飞快下令,「放人,快放人。」 美色虽然重要,可前提是,他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扛着女子的下人得了命令,立时将肩上女子往地上一抛,然后拥着那男人立即抱头鼠窜般飞也似的跑了。 这个时候,人人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谁都怕慕云起那个冷面杀神突然回过头追上他们,然后从背后给他们来一剑。 慕云起没有动,直到听闻那些惊慌杂乱的脚步声都远去之后,他才收起剑往地上那被塞住嘴巴的女子走去。 淡淡月色下,看得出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的女子很年轻,月色朦胧,衬得她面容却十分柔美。 此刻,看到独臂的慕云起黑着脸朝她走来,乱眨眼睛里溢满了惊恐害怕。 慕云起在她面前站定,弯腰扯掉她嘴巴的布块,「别怕,我送你回家。」 那女子警剔防备盯着他,下意识蹬着双腿往后缩。 慕云起这才记起忘了替她解开绑住手脚的绳子,他嫌用手解开太麻烦,眼角一垂,面无表情将长剑抽了出来,那女子立时惊惧得花容失色闭上眼睛。 虽然她显得无比害怕,却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再出声叫喊救命。 大概也知道这个时辰,在这种地方,不会再有别人路过了。 她看见慕云起突然拔剑,原以为他要一剑杀了她;然她想像中的痛苦并没有落下来,反而在她闭眼的时候绑着手脚的绳子一松。 睁开眼睛,正撞上慕云起重新将长剑归鞘。 直到这时,惊魂未定的女子才敢睁开眼缝大着胆子悄悄打量他一眼。见他神情虽然冷峭孤傲,然神色之中对她却似乎并没有恶意。 她低下头想了想,然后默默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这才失神的想起他刚才似乎说了要送她回家。 可回家?女子苦笑,她的家在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又该回哪去。 她低着头,掩下心头茫然不安,轻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说罢,她慢慢屈膝朝慕云起盈盈一拜,然后就默默转身往巷子一头走去。 慕云起愕了愕,看着她纤弱背影渐渐淡出视线,才意识到她拒绝他相送。可这样的夜晚,一个刚刚被人劫掳出来的姑娘,长着这样惹眼的容貌,他很怀疑,若他不送的话她还能平安归家。 皱了皱眉,盯着前面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他默默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姑娘,我并无恶意,不过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容我送你回家才好。」 如果不是看着她背影与亡母相似,以慕云起的个性,就是这姑娘跪下来求他,他也未必会肯多看她一眼,更何况是主动提出护送她回家。 他这话原是好意,不过他的声音冷冰冰又硬梆梆不带一丝感情,再加上他独臂冷峭的模样,别人实在很难不将他与坏人联想在一起。 那女子几乎连想也没想,拢了拢衣袖,下意识就摇头拒绝,「多谢公子好意,不过还是不劳公子费心了。」 她声音仍旧透着害怕的颤音,但其中拒绝意味却不容质疑,无论如何,就是不愿意让他护送回去。 慕云起一再被拒绝,心中反而起了疑,正常情况下,一个孤身被掳刚被救下的姑娘,不是应该害怕得不行哭着求着救命恩人再施援手吗? 这姑娘看着明明还无比害怕,却偏偏不愿意让他护送回去,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思来想去,慕云起也实在想不出她坚决拒绝让他相送的原因。 「现在已经夜深,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在外行走,实在不安全。」 女子摇头,只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实在不劳公子费心相送。」 她这坚决的态度反倒让慕云起越发疑惑起来。 「除非姑娘说出原因,我确定姑娘能自行安全归去,自然就不会再插手多事。」他顿了顿,声音亦如剑鞘里的长剑一样,冷峭如冰,「若非姑娘不肯明说,我只好一直跟随姑娘了。」 「因为我这个人做事向来不喜欢有头无尾。」他抿了抿唇,面容在月色下仍旧冰冷如铁,不过看过来的目光却隐隐透着些许暖意,「我既然已经费力气救下你,自然不能再让你落入坏人之手,不然我先前救你的力气不是全白费了。」 女子低头踽踽而行,听闻他这番强盗逻辑的言辞,本就惊吓发白的面孔更加白了一程。 她试图加快脚步甩开慕云起,可她快,慕云起便快;她一旦慢下来,慕云起又默默放慢脚步;她也试图突然拐入其他的路摆脱慕云起,可她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慕云起。 这样持续走了一段路后,她终于清楚认识到身后这个人,刚才对她的说都是真的。 只要不说出个能令他放心的理由来,他就会一直这样跟着她直到她停下来为止。 女子想到这里,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她扭头静静看了看亦步亦趋跟过来的慕云起,这一刻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想了想,她决定站下来等着慕云起跟他说个明白。 咬了咬牙,才提起莫大勇气看着他,「公子,如果你知道我的出身后还愿意送我回去的吧,到时就随你。」 慕云起转了转眼睛,静静地一言不发看着她。 目光是困惑也是好奇,大概想不明白她的出身跟他护送她一程有什么因果关系。 「我、我叫素卿,就住在倚香楼。」 慕云起眯了眯眼,有些茫然看着她。 素卿一咬牙,干脆闭上眼睛豁出去,「倚香楼,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慕云起脸色沉了沉,原来她是青楼里面的姑娘,难怪一路不愿意他护送回去了,大概是怕他会因此鄙视轻贱她。 素卿见他沉默,低着头小心掩去受伤表情,快步往前走了。 慕云起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背影就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亡母,心里忽然闷闷的,也不知是怜悯她还是轻视她,好半晌还在原地踌躇不动。 直到素卿身影快不见,他才突然迈动脚步,急促的朝前面追了过去。 听闻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素卿惊喜回头,那一剎,慕云起清楚看见她长睫垂挂着晶莹泪珠。 他忽然就不再纠结了,管她是青楼女子还是良家女子,今夜遇到,就是缘份。 他心里对她没有其他想法,但送她一程护她一路平安还是可以的。 素卿除了刚刚剎那惊喜回头一望外,便一路默默低头走路,再不说半个字。 还是慕云起觉得这样的气氛沉闷不快,竟一反常态的突然问道,「你……既然在倚香楼谋生,今晚那几人为何突然将你掳走?」
第175章 不如你来 ()」 在倚香楼想要找姑娘,直接掏钱付银子就是了,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这话慕云起问得唐突又疑惑。 素卿怔了怔,柔美脸庞上并没有露出尴尬之色,她只是自嘲的淡淡一笑。 回头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公子恩情,素卿无以为报,不过这事……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慕云起心中打个突,听她的语气仿佛还另有内情? 难道不是恩客看中姑娘付银子的事? 他盯着她背影想了想,忽又道,「这闲事我既然管了,自然会管到底,姑娘莫要忘了我刚才说过我这人做事不喜欢有头无尾。」 素卿低低嘆了口气,回头望他,神情慾言又止。半晌,只听得她苦笑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事……公子知道了,于你实在有害无益。」 她顿了顿,语气露了淡淡感激,「公子今晚能出手相救我一个低贱之人,我已经十分感激,又如何敢再拿当中利害之事叨扰公子。」 「日后公子若因此受到损害,素卿岂不是恩将仇报,到时简直万死莫赎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别人越是阻止你探下去,越是不希望你知道的事情;你反而越生好奇,越发下决心非要弄个清楚明白瞧个分明究竟不可。 而慕云起无疑是其中执拗脾气的典型,他听闻素卿语重心长如此一番说辞后,非但没有打消念头,反而强烈的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个青楼姑娘今晚不同寻常的遭遇。 「这事是我自己想知道,就算日后真出什么事,那也与你无关,」慕云起为了打消她的顾虑,直接将一切可能坏后果先往自己身上揽,「你且说出来就是。」 素卿感激的看了看他,仍旧坚持的摇了摇头。 慕云起问得不耐,眉头不知不觉拢了起来,「怎么?难道你觉得我这个人不可靠不可信?」 素卿惊惶抬眸,头却摇得更快更急了,「不,公子千万别误会。」 「那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慕云起面容本就冷峭如冰,此刻语气不耐,更无端为他平添了三分让人畏惧的寒煞,「说出来或许我还能顺手帮你解决这个隐患,若是今晚之后,那伙人继续暗中掳劫你呢,你又该如何?」 这话他原本是无心随口一说,可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方才的人明显知道她是倚香楼里的姑娘,沦落风尘的除了有几分姿色外,什么身份地位背景,可以说一概全无。 要不然,那伙人也不会毫无顾忌的夜里大方掳人了。 也许慕云起随口一说的话无意刺中了素卿神经,只见她立时脸色发白无比紧张惊惶的抬头四下张望。 慕云起心中一动,决定再加一把劲,「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他们今晚敢大咧咧上门掳走你,明晚自然也一样敢做这样的事,难道你要一直这样担惊受怕过日子?」 他顿了顿,在素卿惨白脸色里,丝毫不认为自己在危言耸听,继续游说道,「就算你日日防着,可你觉得你能防得住吗?」 「公子,求你……」素卿哀求的看着他,双目泪光隐隐,「别再说了。」 慕云起悄然一掠,欺身靠近她,慢慢低头俯视她含泪容颜,「其实你可以趁现在说出来,我近来无事可做,倒是不介意管一管这闲事,或许我可以替你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麻烦呢。」 他冷哑低沉的声音仿佛透着淡淡诱人的甜香,让人不由自主想沉醉其中。 素卿怔怔抬头,含泪眼眸茫然看着他;此际他靠她极近,他又在低头俯视;她一抬头,似乎都能清晰闻到他身上冰冷令人畏惧却又莫名心安的男性气息。 心,骤然跳乱一拍。 幸好月色浅淡,她低头又极快,慕云起根本没看到她脸上骤现的红晕。 素卿悄悄退开两步,咬着嘴唇,犹豫半晌,才迟疑看着他,「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能……出手帮我解决隐患?」 慕云起已经被心里好奇的念头折腾得热血上涌,见她仍在犹豫不决,为取信于她,当即重重点头,「你说吧。」 素卿咬了咬唇,飞快的轻声道,「其实那伙人今晚之所以会潜入倚香楼掳走我,是因为这段日子他们的主子一直都来倚香楼……指名让我作陪,可我、我一直不愿意。」 慕云起呆了呆,显然想不到其中的理由竟会如此狗血。 他皱着眉头,心中热血骤然冷了下去,「你为什么不愿意?」 在这种风月场所,恩客付了银子让姑娘作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慕云起不明白,她既然沦落在那样一个地方,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况且,倚香楼的妈妈也奇怪,她不愿意作陪难道竟然还能由着她? 得罪客人还把银子往外推的事,怎么看都不像是见钱眼开的老鸨会做的事。 素卿飞快看他一眼,又咬着嘴唇犹豫半晌,才低声苦笑道,「其实愿意不愿意,我也是身不由己,很多事又岂是我这样一个低贱女子说了算的。」 慕云起眼睛转了转,狐疑之意微露,这口气听着倒像还另有内情? 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虽然冷峭孤傲,神色却没有鄙夷不屑,咬了咬牙,决定干脆将内中隐私也说出来。 「我不愿意陪那位,是因为我根本不能为自己作主。」她苦笑着嘆息一声,头埋得越发低了些,「前段时间有位出手阔绰的大爷来到倚香楼看中我,砸了大把银子将我包下,并跟妈妈声明平日不许我再陪其他客人。」 慕云起恍然大悟,看她的眼神立时更冷淡两分。 「妈妈收了银子,又不敢得罪那位大爷,只能日復日推搪。」说到这里,她唇边忽现一朵迷离的笑,「可怜我一个无钱无势的悲零女子,白日费心思周旋着,夜晚那里还能时时警剔。」 「这不,今晚一着不慎便着了道被掳出了倚香楼,若不是遇到公子好心,只怕素卿这条贱命还能不能留到明日都说不定。」 说完,她期望又平静的看了慕云起一眼,其实将事情说出来,也不过图个发泄痛快;并不真敢期望他会承诺出手帮她,像她这样一个蝼蚁不如的卑贱之人,他没有在面上流露轻视她的意思已经很不错了。 「夜深了,公子还是请速速归家吧,免得家人为公子担心。」素卿说着,朝他盈盈一拜,绝口不提刚才他承诺替她解决隐患之事,反而淡然平静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迤逶而去。 慕云起抬眼,凝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也知突然想到什么,竟忽然冲动的迈开大步又追了过去。 「我说了,会护送你平安归去。」 面对他的固执,素卿没有再劝,而是幽幽嘆息一声,「就算你护得了今晚又如何。」 她苦笑,后半句自发吞了回去,说出来也不过徒惹人白眼,何必非让别人不痛快。 慕云起倒也不反驳,只沉默在后头亦步亦趋跟着,直到将她送回倚香楼闺房,才转身跃进苍茫夜色中。 他完全没有机会发现,刚才愁苦哀怨的可怜女子,这会正倚在门边失神的望着茫茫漆黑,慢慢勾起唇角露了抹奇异冷笑。 这笑容,平淡,可弧度诡异得惊心动魄。 次日夜里,慕云起突然出现在素卿闺房的时候,素卿惊吓的表情简直有如见鬼。 「你……你怎么突然来了?」她不过出去一会儿,一个转身他一大活人突然就钻进她闺房里,这实在太吓人了。 说实话,慕云起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就跑这来了。原本只是模模煳煳有个念头想见她,来到这看见她背影那一刻,他忽然为自己反常行为找到了合理藉口。 他只是——不忍心看到酷似亡母的可怜女子,夜里再遭人掳掠凌辱。 他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来这的目的仅此而已。真的,仅此而已。 「保护你。」慕云起看她一眼,默默从角落走到桌边,为自己斟了杯茶。 素卿一阵感动,可随即就好一阵不自在,目光隐约还露着担忧,「可公子你这样……,万一让人撞见误会了怎生是好?」 慕云起默了默,忽然记起昨夜她说过倚香楼妈妈为了某位大爷的银子不让她接客的事。 眼光沉了沉,心隐隐浮出一丝烦闷难受,「你熄灯放心安寝,我就藏在角落帘子后面守着。」 希望昨晚路遇那个色胆包天的男人再现身,他就可以直接一剑了结此事。 素卿局促不安的看了看他,压着声音道,「这怎么行,这岂不是太委屈公子了。」 她咬了咬唇,目光先往香气流荡的床幔那边探了探,才转落他身上,试探的看着他,「公子不如……」慕云起皱眉,一个冷眼如利箭般急急杀了过来,她连忙苦笑道,「公子别误会,我只是想说,你辛苦在此守着理应休息舒坦些才是,我在帘子后面随便打个地铺就行。」 「反正我身量小,躲在帘子后面也看不出什么。」 慕云起想了想,然后坚决摇头,「你睡吧,我熬得住。」他躲在帘子后,可不仅仅是为了躲藏保护她,更重要的是要趁来人不察,一旦出手务必求一击即中。
第176章 该有的姿态 ()」 隐患不能出手必除,岂不成了打草惊蛇,这对她反而更加不好。 素卿见他坚持,也不好再勉强,只得吹熄灯火,摸索着爬到床榻上睡好。 突然多个人,还是个尚算陌生的男人;虽然以前她房里从来不乏陌生男人,可眼前这个不一样,素卿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隐在旁边的慕云起听着她辗转反侧的声音,心情也渐渐变得浮躁起来。 女子闺房,大多色调温馨,且多有脂粉香。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黑暗里,他单手抱着剑闭上眼睛,脑海不知不觉就想像起床上那女子被褥下曼妙起伏的身姿……。 待惊觉到不对时,他皱着眉头,连忙暗中默念清心功诀。 夜渐渐深下去,女子唿吸也从最初的侷促紧张慢慢变得平和绵长。 慕云起这才默默松了口气,睁眼一抬头,窗外天色已经隐隐透着浅浅鱼肚白。他伸了伸懒腰,静静望了眼床上闭目沉睡的女子,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如此这般,一连几晚,慕云起都默默坚持着到素卿闺房里隐身暗中守护她。 可一连几晚下来,他的付出根本一无所获,那晚趁夜掳走素卿的人压根没再出现过。 反而他夜里藏身素卿闺房的消息,不知怎么暗中走漏了出去,并且落到了那位包了素卿的大爷耳中。 「居然有人敢在爷口中夺食?」那人身形高瘦,浮白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不过他的嗓音有些尖锐戛利,让人听得心里发毛,「简直找死。」 枫林居里,紫衣少女站在迴廊下,抬头看着八角亭子飞檐翘入的漫天如火红枫中,慢慢勾起唇角笑了笑,「冷玥,告诉她,鱼儿已上钩,可以逐渐收网了。」 她身后,身姿纤长冷硬的持剑少女面无表情应道,「是,小姐。」 慕晓枫目光往下,在亭子里同样用麻灰石打磨制成的石凳凝了凝,脑海忽然跳出一张冷漠没有情绪起伏的潋滟容颜。 她愣了愣,莫名的轻声自言自语起来,「好久……不见。」 慕云起又一晚默默蹲守无果,这晚他一现身,就盯着素卿问道,「这隐患不除,你始终过得不安生,不如花钱为自己赎身。」 素卿默默看他一眼,只摇头苦笑,「公子不懂。」 「公子明晚不要再来了,这地方对公子不好,」她低头,垂落长发掩住面上幽苦,「往后日子是好是歹,都是素卿的命。」 这些日子,无论做什么事都只见付出,不见收穫。慕云起心中本就烦躁,听得她这么自怨自艾一说,顿时怒道,「既然知道这地方不好,自己也不喜欢,为何不肯赎身离开?」 「是不是银子不够?」他啪一声将剑鞘按在了素卿眼前的圆桌上,拖了圆墩绣凳坐下来,冰冷目光灼灼逼视着她,「没银子不够我可以先替你出,明天你就去问问妈妈,究竟要多少钱才肯让你赎回自由身。」 素卿苦笑着,倒也无惧他目光逼迫,只慢慢摇着头,幽幽嘆着气无奈道,「公子以后就不要再为素卿的事操心了。」 慕云起耐心尽失,冷冷瞪着她,怒不可遏咆哮,「原因,给我原因。」 「我,公子别问了。」她垂首,声带哭腔,可想到慕云起的固执,又知道自己越是不说他就越要问个究竟。 又不禁含了泪,咬着唇轻声道,「不是银子问题,是妈妈她绝对不会肯同意让我赎身的,因为那个人不肯;那个人不肯,妈妈不敢得罪他,又如何会敢放我离开。」 她吸了吸鼻子,幽幽道,「况且,就算真让我赎回自由身又如何,像我这种女人,离开倚香楼,还能有什么活法。」 慕云起窒了窒,一个沦落风尘的卖笑女子,除了皮肉姿色,大概也一无所长。离开这风月场所,还真不知怎么谋生。 他拧着眉沉吟了一下,却还是坚持追问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不离开倚香楼,眼前你都活不了,还说什么以后。」 「你说那个人是怎么回事?」看着素卿柔美脸庞满是无奈幽怨,他眉头越发拧得紧,「他为何不肯让你赎身离开倚香楼?」 他顿了顿,语气略重,「他到底什么来头?连倚香楼的妈妈也怕他?」 别看慕云起离京多年,可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有些见不光的手段他还是知道的。 就说青楼,尤其是像倚香楼这样有些名气生意还不赖的青楼,幕后没有一定背景的人作依靠,根本无法在京城立足,更别说在同行业中脱颖而出。 有背景有依靠的青楼,还会惧怕区区一个嫖客,可见这嫖客的身份来头绝不容小觑。 素卿惊惧地深深垂下头去,泪珠如不要钱的雨水一样直往下掉,为了掩去狼狈,她不得不赶紧抬起袖子去擦,可抬袖的时候不知扯到哪里牵动到什么,竟然忍不住发出「嘶」一声唿痛声,虽然这声音轻微且极快被她抽泣声掩了过去。 可慕云起距她极近,耳力又极好,自然对她细微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了?」他眉头皱紧,瞄了瞄素卿衣袖,忽然伸手扯着罗衫袖子往上一捊。 就见素卿原本藕白的手臂上,布满了斑驳伤痕。这些交错参差的丑陋疤痕,有些已经结枷,有些还隐隐往外渗着血迹,看得出来新旧完全不一。 能够连续造成交错疤痕的,除非不间断的经常虐待毒打。 慕云起眸子缩了缩,眼中冷酷光芒乍然大现。 「谁?这些伤痕都是谁下的手?」 素卿被他扣住手臂一气呵成拉袖子的动作惊呆了,直到这会被他冷酷地厉声苛问才回过神来。 她慌乱的急急翻下袖子掩住手臂密密麻麻疤痕,低低道,「公子别问了,这事不该公子管,」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清晰惧怕,「况且,公子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这些事只怕公子你想管也管不了。」 「素卿无谓再为公子徒添烦恼。」 这段日子,他们夜夜在这间不大的闺房中两两相对,虽然没有涉及男女情事,可在慕云起心里,终归对素卿这位看似柔弱实则铁骨铮铮的女子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会骤然看见她手臂伤痕狰狞,哪里真能当什么事都没有直接对她不闻不问。 若能真放任不管,这些天,他就不会每一晚都准时来倚香楼报到了。 对素卿,他说不上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与感受。仿佛从她身上,可以模煳遥想追忆亡母慈爱,又或者,想从她身上,感受本该属于亲人的温暖呵护。 他记得,素卿有晚曾小心翼翼间接问过他断臂之事。 他还记得,她小心翼翼的眼睛里,当时溢满了心疼与温柔。在这个世上,除了已经逝去的张姨娘,就再没有人用那样的眼神与语气怜惜心疼过他。 所以这会,亲眼目睹了她手臂新旧不断的伤痕,他能按捺住脾气不暴怒提剑出去杀人,就已经是莫大进步了。 素卿还想着让他若无其事独善其身去?这怎么可能。 他深深盯着她衣袖,冷酷又愤怒的眼神仿佛能透过薄薄衣衫看清底下斑驳伤痕一样,「是不是那个花钱将你圈为禁脔的人干的?」 面对他冰冷恼怒的逼问,素卿只是低着头,死死抵住牙关无声在哭。 慕云起瞧见她肩头哆嗦,心里怒火顿时大盛。 「王八蛋,」他霍地站起,两眼迸发出浓烈愤恨,「你告诉我,他是谁,我这就找他算帐去。」 有银子了不起?有银子就能将青楼姑娘不当人?有银子就能将人当畜牲一样圈养随意残虐? 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蛋,他非拿剑剁了那狗东西不可。 素卿被他浑身冰冷暴戾气势所惊,连哭泣都忘了,她怔怔站起来,眼角还在绵绵流着不息的泪。 见他单手拿剑,目露凶光,顿时又惊又急,连忙伸手去拽他,「别,公子,你千万别冲动。」 慕云起被她拽住袍角,脚步顺势停下了,可他黑着脸,仍旧坚持道,「那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他顿了顿,压着心中别扭,试图放缓语气,「你放心,我跟你保证不管他是谁都绝不轻举妄动。」 素卿抬头,眼泪汪汪看着他,「真的?」 慕云起眯了眯眼,点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素卿泪眼婆娑低头,咬了咬唇,惊恐道,「他,我只知道他是宫里头的人,而且位置还不低。」 慕云起怔了怔,皱眉吐字,「太监?」 他目光深了深,如果是太监,因为身体缺陷导致心理扭曲变态,从而特别想从其他方面得到满足与他人畏惧。 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新伤旧痕就是这么来的? 素卿抬头,飞快看他一眼,脸上又羞又尴尬,「嗯,就是太监。」 慕云起深吸口气,「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我先调查清楚,到时尽量让他同意你赎身离开倚香楼。」 想了想,遂向素卿仔细打听起那太监的形容相貌来,待了解清楚,便告辞离去。 素卿怔怔看着他转身掠去的身影,柔美脸庞渐渐浮上一层奇特的光影。 能定期出入皇宫的太监,本就不多,而且位置不低还手头阔绰的,打听起来范围就小了。 慕云起根本没花什么力气,就打听到究竟是谁阔绰包了素卿并霸道圈禁不许赎身。 这天,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慕云起闪烁着冷光的眼睛,似猎豹一样牢牢盯着对面街的典当铺。 一会之后,一个身形高瘦面容浮白留着两撇短胡的男人踱着八字步,气势趾高昂扬的走了出来。 慕云起目光一闪,立时悄悄尾随跟了上去。待走到拐弯时,忽然一个闪身出来堵在了那形容奇怪的男人跟前,「方公公,请留步。」 那男人骤然惊了惊,脚步一缩,双目立时警剔的打量过去。 乌衣如铁,断臂,背剑,背景孤峭如山。 他心底一声冷笑,眼里飞闪过冷酷寒光,他知道迎面拦住他的是谁了。 面上却浮了茫然之色,「年轻人,你找错人了吧?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不过也还没到当爷爷的时候。」 慕云起孤立如山站在他前面岿然不动,目光讥冷,「你当不当爷爷我不感兴趣,不过我想有句话阁下一定听说过。」 方同不愿承认自己太监身份,慕云起也不强行揭穿他。反正他要做的又不是让这个太监在这丢人现眼。 方同掀着眼皮似笑非笑掠他一眼,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抱歉,这位小哥,我还有事要忙。」 慕云起身形一动,眨眼就将他去路堵死,「几句话功夫,我想你再忙也耽搁不了。「 「俗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又有句话叫知足常乐,」慕云起冷冷看着他,身形似挚天柱一样拦在前面,「阁下肯定也听过一句话叫夜路走得多了,终会遇着鬼。」 方同皱了皱眉,神色渐渐冷沉下来,「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云起忽地侧身,对他扬了扬手掌,迎着阳光亮出掌心里碧翠流烟的东西,就见方同脸色果然明显变了变。 「我记得南楚有条律例,违禁变卖或偷运宫禁御用物品——」他顿了顿,目光在方同浮白面孔上转了转,半眯杏眼,讥讽的笑了笑,「一经发现,一律杖毙。」 方同眼神阴了阴,嘴角随即扯出一抹讨好的苦笑,「这位小哥,万事好商量。」 这话,等于间接嚮慕云起承认了他的太监身份。 慕云起低哼一声,掌心反扣,那碧翠流烟的东西立时服服帖帖合在了手心里。 他挑眉掠方同一眼,「好说。」 这姿态狂傲高高在上,语气冷淡如冰,让方同恨不得能告爷爷求奶奶的跪下来求他。 不过顾忌着眼下他们站在大街上,虽说这角落没有人来人往,可经过的路人只要稍稍好奇的随随便便往这边瞄两眼,都能将他们的情形瞄得一清二楚。
第177章 要命时刻 ()」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人认出他的身份,更不能冒险跪下来。 只得露出一副为难面孔,声声哀求道,「小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照办。」 「我的要求简单,大总管你一定能做到。」慕云起凑近过来,咬着声音低低道,「下次出宫的时候,先去倚香楼一趟,告诉那的妈妈你不再圈养素卿,并且让素卿自行赎身走路。」 「你、你……」方同瞪大眼珠露出惊慌又不忿之色,「小哥,你爹难道没告诉过你,抢别人口中的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吗?」 慕云起哼了哼,眼神骤然变得阴鸷冰冷,「大总管说这句话之前,应该先摸摸胸口问问自己,你所谓的口中东西真是你的吗?」 方同看着他嘴角那讥讽弧度,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怨毒,「小哥原来是为佳人而来……。」 慕云起没兴趣跟他打哈哈,直接点头道,「不错,我今天在这会会大总管,可不是因为对你好奇。」 「一句话,刚才我说的事,你到底办得到办不到?」 说着,他有意无意的翻着手掌将掌心那碧翠流烟的东西对着方同晃了晃。 方同压下心头怨毒,努力挤出几分讨好笑容来,「小哥如此懂得怜香惜玉,我岂有不成全之理,不过……」他眼睛瞟了瞟慕云起掌心,嘿嘿笑了笑,却不往下说了。 慕云起不屑地掠他一眼,「方大总管只管放心,只要素卿自由了,这东西我立刻还给大总管。」 未了,他眯眼斜着方同,又冷冷添了一句,「毕竟,这宫禁御用之物,可不是人人都享用得起的。」 方同噎了噎,压下心头恼怒,对他作了作揖,「那就拜託小哥暂时替我保管。」 慕云起挑了挑眉,扯着嘴角不再说话,只是对他亮了亮掌心里碧翠流烟的东西,然后调头转身就走。 方同在后面眯着眼睛怨毒的盯着他背影,半晌才扯着嘴角冷冷笑了笑,然后往皇宫那边而去。 这天夜里,素卿自外面推门而进,正准备进去闺房就寝时,一进门就被门后伸出来的带着淡淡尿骚味的手扼住了咽喉。 她大惊方要张嘴,身后立时传来了阴恻恻的压得极低仍透着尖锐沙利的声音,威胁道,「别喊,是我。」 素卿听闻这让人心头髮毛的声音,怔了怔,随即浑身都软了下来。 不过身后那人并没有立即松手,而是继续站在后面扼着她咽喉,低声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勾引了一个冰山小白脸?」 素卿想摇头,可咽喉被人牢牢扼着,她连咽口水都困难,又怎能做得到摇头。 只能忍着恐惧,努力发出声音,「没有,现在我可是方爷你的人,我身心都是属于你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身后那人就阴恻恻地冷声笑了笑,另外一只手,突然狠狠的往她胸前最娇嫩柔软处使劲一拧。 素卿当即痛得脸色发白,可她只能拼命咬着嘴唇将痛楚与噁心压下去。 因为她表现得越害怕越痛苦,他就会折腾得越欢。 她暗中咬了咬牙,告诫自己一定千万要忍耐住,这种日子,她很快就不用再忍受了。 然而她的隐忍与极力压抑的平静,并不能让身后那人满意,他似是皱了皱眉,一手仍旧扼着她咽喉;另一只手倒是松开了一下,不过下一瞬却立即又覆上了素卿另外的绵软丰满,这回他用力不是拧,而是残忍的一下比一下用力往外拉扯。 素卿甚至能感觉她自己身体的皮肉血管,都随着他兇残的动作渐渐脱离自己身体……。 她闭上眼睛,木然承受着那只令人噁心的透着尿骚味的手兇残折磨,钻心的疼痛到了极点,她就可以麻木当作不痛了。 那兇残要命的拉扯动作仍旧一下一下持续着,直到慢慢有血滴从衣衫渗出往下滴落,他才冷笑着住了手。 这个时候,素卿甚至连一丝痛苦害怕都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吸口气,努力做出平常的姿态,「方爷你就是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方妈妈吗?」 脖子那令人几乎窒息透不过气的困扼一松,素卿立时低下头去,「方爷不在的时候,我一向深居简出,若你还怀疑的话,不如现在就找方妈妈问上一问。」 方同拿手帕擦了擦手,这才微微笑着从她身后走到房中桌子旁坐下,「我不是不相信,我就是随口问问。」 素卿看见他笑眯眯的样子,心头不禁轻轻颤了颤。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他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手段更令人忍受不了。 她垂头,对自己身上淌血的疼痛浑然不觉般,殷勤的沖了热茶又吹至温度刚好,才温柔笑着双手递了杯子过去,「方爷请用茶。」 方同既不接也不说话,就仰头斜着眼看她,目光从她柔美的脸庞慢慢往下滑,一直到她胸前渗血衣衫处,才打转凝了凝。 素卿暗下咬了咬牙,将杯子放下,随后跪着将滚烫的茶壶顶在脑袋上。 含泪低泣,「方爷,我没有说谎,我确实没有主动勾引任何男人,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方同眯着眼缝,嘿嘿笑了笑,素卿跪得笔直的身子一动不动,「那个断臂小子……一天夜里闯入我闺房,非逼我从了他。」 「我不从,他就拿剑指着我,」方同挑着眉毛,斜来的眼睛冷光闪烁,「后来我拼死不从,说我已经是方爷你的人,他恼怒之下还拿剑在我身上划了两剑……」 「后来他去找了方妈妈要赎我出去,」素卿泪眼朦胧,将她柔美的脸蛋衬得越发楚楚可怜,「方妈妈自是不肯,他却折回头放言让我等着,说是一定会赎我出去,就肯定说到做到。」 方同握着她葱白的手,缓缓抬了起来,还十分温柔细緻的慢慢将她袖子往上捊,「你没骗我?」 素卿忍住恐惧,努力做出柔弱可怜姿态,「方爷你就是我的再生恩人,你好吃好住的供着我,我干嘛跟他一个冰冷得木头似的小子。」 「对呀,你还知道我在你身上砸了大把银子,」方同温柔的朝她伤痕累累手臂吹了吹,还露出十分怜惜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拿下她头顶上的滚烫茶壶,却一下一下如同烫贴起皱的衣裳一样,往她无一寸完好肌肤的手臂上很认真的烫来烫去。 「要是让我知道你说的有一个字不实,以后爷我多的是让你享受不尽的乐子。」 他说得温柔,眼神也温柔,手上动作更是轻柔,素卿眼里泪水眨来泛去,硬是忍着不敢落下一滴,牙关紧咬,更是忍着不敢发出一丁点痛苦声音。 反而还要装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方爷对我的好,素卿一辈子没齿难忘。」 难忘这个魔鬼施在她身上任何一种,不是酷刑却比酷刑更令人觉得恐惧心惊胆颤的「乐子」,为了他这些费尽心思施用在她身上的乐子,她一定会努力做牛做马报答他。 「那小子可跟你说了什么时候会来?」方同可着劲狠狠折磨了一番,见她乖巧懂事,一声不吭受了;心里既觉得快意又觉得无趣,这才将冷掉的茶壶往桌上一搁,「他对你这么好,爷总得送份大礼报答他。」 方同没让她起来,素卿只能一直一动不动跪着,「后天晚上。」 「很好,」方同似笑非笑瞟她一眼,「给我宽衣吧。」 可以不用跪,素卿却没有松口气,反而觉得心里更加恐惧。 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而她的折磨也如这无尽头的黑夜一样,刚刚结束一段落,又开始新一轮无休止的接续。 但在事情未成之前,素卿半点也不敢露出反抗的意思,一旦惹得这个心理扭曲的男人不快,她承受的将会是更痛苦十倍的折磨。 天亮了又黑了,这一晚,慕云起虽然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不过他还是如常一般趁着夜色疾行往倚香楼而去。 素卿的闺房在倚香楼后院,且离其他人的房间有些远,往常慕云起趁夜潜入她闺房,都是直接从倚香楼后面的小巷掠窗而入的。 他脚步匆匆,很快就来到了倚香楼后面他所熟悉的小巷子。 这个时候,夜深人静,又是这烟花之地所在的后巷,更加不会有人经过。 慕云起十分放心的运起功力,正准备一口气掠入院内越窗而入,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跃起的瞬间,四周包括头顶会突然有密密乌黑铁网从天而降。 眨眼就将他整个身躯笼罩其中,就像突然将他关进一个牢不可破的铁网笼子一样。 慕云起大惊,然而他还来不及拔剑,被铁网骤然逼落地面的他就听闻四面八方都有细微的风声袭过。 这不同寻常的响声当然引起他警觉,不过他再警觉也没用,因为伴随风声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石灰粉。 更要命的是,那些刺激腐蚀性粉末还是直逼他双眼洒来。 此刻,他仅有一只手。是选择护住眼睛?还是先拔剑?
第178章 彻底废了 ()」 人的本能下意识第一反应,眼睛受到外来伤害时,肯定会举起手遮挡住眼睛以免受外来物伤害。 就算慕云起常年习武也一样,右手举起,没有一丝迟疑先挡在了眼睛上。 然而这个动作这个时候对于他来说,却是致命的。 几乎在他举手挡住眼睛的同时,四周的铁网无声一收,更有利刃寒光霎时划过,很干脆利落的「哧」一声,一串惹眼的暗红喷溅而出,随之落地的却是他举起一半还未挡到眼睛的手。 没有齐肩断,但已经斩掉他过了手肘之处。 从此之后,慕云起彻底成了废人一个。 手臂骤断,剧痛已至,然而惨叫尚来得及出口,铁网已「唿啦」一声撤去,之后有漆黑的皮手恶狠狠捏着慕云起下颌,极端粗鲁地一把塞了几粒药丸进他嘴巴,接着咕噜咕噜灌了几口烈酒进去。 慕云起顾不上断臂之痛,想挣扎伸腿横扫竖踢,想踢扫所有靠近他身边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形容疯狂得似一头髮怒的雄狮想要冲出网圈。 但是,没有人会给他这个机会。 对方有备而来伏在此处守候,就为了将他彻底打落泥淖里。 连番动作根本在眨眼间一气呵成,他用力伸腿横扫,也不过扫出一半,腿脚就疲软无力耷拉下来。 黑暗中似乎有人发出极刺耳的「嘿嘿」冷笑声,又似乎只是过往迴旋的风在对他嘲讽冷笑。 慕云起眼皮渐渐沉重的垂了下来,他硬撑着欲打挺而起的身子也同时轰然无声委地。 之后,有人小心翼翼靠近拿剑尖在他身上翻来翻去,确定他彻底昏迷过去之后,才大胆上前伸手摸入了他衣兜里。 不一会之后,那只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枚碧翠流烟的东西,摊开掌心就着微弱的光线眯眼看了看,确定东西没错之后;又往慕云起身上塞了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然后一声短促低哨,这些融在黑暗中的人影带着那黝黑沉冷的铁网一齐无声撤去。 附近公鸡打鸣,天际很快透了光亮洒向大地。 倚香楼附近有路人经过后巷,骤然看见倒在血泊中用断臂抱着一堆姑娘衣裳的血污男子,不禁大惊失色的尖叫起来,「啊……杀人啦,出人命啦……」 这一连串尖叫很快引起其他路人注意,就连倚香楼昨夜卖笑到天明刚刚歇下的姑娘,都被这阵吵嚷声惊醒。无数姑娘顶着一头蓬乱秀髮推窗探头往后巷张望,在看到慕云起那恐怖的模样时,又是一阵动盪的尖叫声。 这事很快惊动到官府,不过官差到了现场,因为慕云起倒在倚香楼后巷,身上除了那堆姑娘衣裳,还有浓烈的烧酒气味,此外还有男女靡艷过后的污浊气息……。 官差根据以上种种证据,立时草草将此事定性为:此子与他人为倚香楼姑娘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结果大败伤身残臂。 至于伤人者?如果慕云起的家属紧咬不放,官差自然会想办法给个交待。 如果被伤者家属为了遮羞要将此事掩下,他们自然更乐得轻松来个顺水推舟,以一句罪犯逃之夭夭需费时查找追捕为由敷衍过去。 虽然现场找不到兇杀者,不过查明慕云起的身份却不是什么难事。 待双臂已残的慕云起被官差送回到慕府,慕云起仍紧闭双眼昏而不醒。 可想而知,他被灌那几口烈酒究竟烈到何种程度。 慕云起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被送回慕府,慕晓枫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 冷玥作为其中资深参与者,深晓其中种种因由,这事她自然是报信的人。 「哦,右手也被砍了?」慕晓枫望着檐角飞入的红枫出神,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着窝在她怀里的小白,在想这只狐狸最近不怎么安份,不知是不是思念旧主的原故。 沉吟良久,她意味深长笑道,「那位真是妙人。」 这是看在她爹爹的面子上特意留慕云起一条性命呢?还是留下慕云起一条残命特意嘲笑爹爹嘲笑慕府? 冷玥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将心中疑问问出来,「小姐,为什么不直接结果了他?」 扭曲心理那位会留下慕云起性命,这事小姐一早就料到了吧,可她猜不透小姐为什么要对那位兇残的二少爷手下留情。 她记得小姐将夫人救出重元寺的禁地之后,妙目流转下按捺的深重冰冷杀气,就连她看到也会心惊胆颤。 既然小姐恨透慕云起对夫人的恶毒,为什么这回却突然变得仁慈起来? 慕晓枫蹲下去将怀中狐狸放在地上,拍了拍小白脑袋,「好了,自己玩去。」 然后又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死,多容易的事,一剑抹去脖子两腿一伸就一了百了什么烦恼也没有;活着,才是件最艰难的事。况且,他那条残命,还能再发挥点余热,白白浪费了多可惜。」 冷玥愕然,心中却陡然大震。 仅看外面,真难想像得出眼前这个巧笑温软的少女,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幸好她是自己主子,幸好她的决绝狠辣只针对负她在前还一再挑衅底线的人。 老夫人是第二个收到消息得知慕云起被人连右臂也砍掉的,不过慕晓枫有意让她知道详细版本,老夫人自然连慕云起是「因与其他嫖客为青楼姑娘争风吃醋」才造成的伤残经过,也让老夫人人源源本本地知道得一清二楚。 昔日对慕云起寄予厚望,并对他疼爱有加的老夫人,听闻事情经过后,差点没直接被气得吐出老血来。 失望之后再遭打击就变成了绝望,最后,老夫人连看也不想看这个孙子一眼,只摆摆手,一脸丧气吩咐下去,「以后就让他在自己院子好好呆着养伤。」 别再有事没事在外面到处乱逛惹是生非。 上一次与人酒馆斗殴少了条胳膊,她本以为这个孙子会吸取教训,谁知道转眼,他却闯出更大的乱子来。 与人为争夺风尘女子大打出手? 「有辱门风,有辱门风。」怒气腾腾吼完这句,老夫人闭上眼睛,无奈的揉着额角,决定以后再也不理会慕云起这个人了,以后就当这个孙子没有了。 光耀门楣的重任,看来还是得落在赵氏那个女人生的儿子身上。想到这里,老夫人心情更悲凉又沉重的嘆了口气。 慕天达是第三个知道这事的人,他了解事情经过之后,怒火比老夫人更甚。 「孽障,孽障,我就知道他自峙武艺迟早有日会闯出祸来,现在好了,双手都被砍断,日后也能安份了。」黑着脸连声骂着,想了想,然后改变了脚下方向,他不能将自己的坏心情带到枫林居带到紫悦与晓晓面前去,还是先回雅竹院平静平静再说。 回到雅竹院,他连凳子还没坐热,便冷声吩咐下去,「传我的话,以后没我允许,二少爷不许踏出他的院子半步。」 这话,等于直接将慕云起拘禁在他的院子里了。 慕天达倒是不在意慕云起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的行为,会不会羞辱到慕府门楣,会不会影响到慕府声誉;他就是觉得这个儿子不省心,是个惹事闯祸的体质,反正慕府不差钱,与其养一个到处惹是生非的二少爷,还不如养着一个形同废人的二少爷。 慕明月知道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出事的时候,除了震惊就是彷徨不安,只想着他双手都废了,一身武艺也等于白学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真心为她出头了。 却从来没有为这个弟弟的遭遇难过半分,她甚至也没有想过要回来看望安慰开解一下这个亲弟弟。 严或时知道这个消息,除了震惊就是捶胸顿足的惋惜。 是的,惋惜,他前段时间才费了心思暗暗收服慕云起,将这个武艺不错的小舅子笼络为自己暗中一把利剑。谁知道这把利剑还未派得上用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折了。 至于裘天恕知道这件事,他只痛快的冷笑起来,「他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为替慕明月出气,害得他爱妾痛失爱子还伤了身子,慕云起早就罪该万死。 消息送到楚离歌桌上时,他负手伫立窗前,如画眉目流漾着淡淡安静光晕,衬得他潋滟容颜风华更加惊心动魄。 极目眺望城中某处方向,默默在想她这是准备出手将慕云起连根拔起吗? 夏星沉在翠竹前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只勾着唇角笑得漫不经心,「就知道她笑得温软无害,实则决绝狠厉,不该心软的时候绝不容情。」 不过,无论各人众生百相如何反应,这都无法改变慕云起被砍掉双臂变残废的命运。 「小姐?」红影轻轻走到迴廊外,在离紫衣少女三步外站停。看着少女微仰的光洁雪白下颌,微微有些闪神。小姐最近似乎特别喜欢站在迴廊看八角亭子与那边的枫树,还有……也特别喜欢抱着小白玩耍。 慕晓枫大概在沉思,过了好一会仿佛才看见红影站在旁边默默等候。 「什么事?」
第179章 狗奴才 ()」 红影轻声道,「老爷下令,以后不让二少爷再踏出他的院子半步。」 「爹爹这是……」少女眼光转了转,笑道,「红影,你觉得二少爷是那么老实听话的人吗?」 就算慕云起是,她也会将他变得不是。更何况,以慕云起那个急躁冲动脾性,真是那等老实听话的人,也就不会一离家习武就几年了。 对爹爹,慕云起从来也无并点尊敬孺慕,既然如此,她帮一帮他又如何。 骤然从武艺高强的强者变成一无是处的残废,慕云起心中此刻一定十分痛苦失落吧,这个时候他最想的一定是拿酒灌醉自己发泄一番吧? 红影心中一动,看着少女嫣然含笑容颜,忽然福至心灵一般,她立即轻快的朝少女福了福身,「小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如慕晓枫预料的一样,慕云起醉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突然成了双手皆断的残废,当即就暴戾得想要杀人。 不过有了之前兇残诛杀飘雪阁下人的前车之鑑在,慕天达特地交待了侍侯他的下人,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也不用管他,直接先跑了再说。 如此一来,慕云起想仗着自己腿脚功夫与主子身份再残杀下人,根本连下手的对象都找不到。 无法杀人泄愤解恨,唯有选择喝酒了。 一醉解千愁,多美妙的好东西,醉了,他就不必面对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可当家的大小姐私下有令,为防止二少爷借酒闹事,谁也不许拿酒给他喝。 若谁敢违抗命令,轻者杖责五十逐出慕府;重者,杖责一百,还活着的直接发卖到边疆做苦力去。 重赏之下有勇夫,重责之人自然只有懦夫了。 没有人敢违抗命令,慕云起在慕府没有酒喝,便开始仗着主子的身份对下人唿唿喝喝。 服侍他的下人被他折磨得苦不堪言,于是,谁也不愿意到他跟前去。 眼前侍侯的人越来越少,这让慕云起滋生了其他念头。 一日趁着下人远远躲避开去,他直接暴戾的踢开大门,扬长出府去。 出了慕府,只有你有银子,自然就能买到酒。 慕云起一心出府买醉,银子自然带得足足的,为防止府里下人出来找到他,他还远远的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避着喝去。 这一喝,从早到晚,从白天到黑夜,几乎喝死在外头。 直到身上没有银子,酒馆的老闆才毫不客气的将他轰出外头。 慕云起被人赶出酒馆的时候,已然是夜里,而且外面阴沉沉的天空正飘着淅淅沥沥雨丝。 他一脚深一脚浅的淌在密密雨丝里,漫无目的走在行人稀少街道上,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身子一歪,整个人直接醉倒在混着泥泞的雨水中。 待他头疼欲裂奋力睁开迷迷煳煳的眼睛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一间残败的破庙之中。 外面雨水还在滴溚地淌着,眼前有道纤细身影在来回晃动,眼帘只睁开一条缝,他想要再看清楚些,却又重重阖上。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慕云起才又慢慢醒了过来。 他张开眼睛环顾四周,依旧在破庙里,之前记忆中那温柔纤细的身影已然消失眼前。 此刻他躺在地上,下面铺了层柔软干草,他记得他的衣裳本该是湿的,眼下也已经变干。 他茫然怔怔抬头,望着身前不远那堆烧得温和却极旺的火,半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他惯性的想撑手肘起身,这一撑手才发现自己双手皆断……昨晚零乱的记忆立时纷至踏来。 「你醒了?」就在慕云起阴沉着脸,努力坐起来的时候,一道轻柔的透着小心翼翼但他十分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抬头,素卿柔美透着惊喜笑容的脸正正撞入眼帘。 「你?你怎么在这?」慕云起几乎下意识的觉得自惭形秽,只一眼立即撇过头去,语气更比平日冰冷三分,甚至眉宇之间还毫不掩饰的透着几分让人害怕的兇狠。 「我昨晚偶然路过看见你……倒在水里睡着,怎么叫也叫不醒,所以自作主张把你弄到破庙来避避雨。」 素卿说得很轻,照顾了他一晚上,她没有觉得委屈,就是担心会刺伤他自尊。 慕云起站了起来,将不远那堆火踢灭,「我现在醒了,你可以走了。」 素卿看了看他,虽然畏惧他冷酷兇狠的模样,但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飞快道,「那天晚上的事,我不知道……」 「你到底走不走?」慕云起骤然抬头,露出饿狼一般冷光闪烁的眼神,恶声恶气打断她,「你不走我走。」 那天晚上噩梦一般的经歷……,他不愿回想,也不想去追究后悔什么。 无论他现在再怎么想,时间都不会倒退回去,就像他断掉的双臂永远不会再长回来一样。 素卿被他冷声不耐的呵斥,身子不禁抖了抖。她忍着泪,极快道,「你的外袍我已经烤干了,以后、以后请公子不要再在下雨天出来喝酒了。」 说完,她掩着嘴转身飞奔出了破庙。慕云起在庙里一脸阴沉的看着她转瞬淡去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扭过头去,他的外袍就挂在旁边随风晃动着,似在无声嘲笑他的暴戾无能。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关心他在乎他了,她昨晚竟然照顾了他一晚上吗? 昨晚,是慕云起不愿意回想的黑色。穿了外袍,他慢慢往慕府走去。 回慕府不为别的,只为回去拿钱。 他要喝酒,有银子才能买到酒来喝。 在慕晓枫刻意纵容下,他很容易又拿到银子出去继续过醉生梦死的生活。 有时大白天就喝得烂醉如泥,有银子的时候还有酒馆愿意暂时收留他,一旦银子花光,也不管白天黑夜颳风下雨,老闆都会立即翻脸不认帐让人将他丢到大街上去。 素卿偶遇他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当然每次都是在他喝醉并且被人丢出来的时候。 每一次,她只是默默照顾他,在他将醒未醒之际,然后悄悄离去。 她知道,慕云起想要在她面前保持仅剩的一点自尊。而她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是这点微末的尊重她还是可以给他。 其实她不知道,她以为慕云起还未清醒之际,慕云起往往不过都是在继续装睡而已。 对于这个女人,他的心情同样复杂,所以他宁愿闭着眼睛听她自言自语,也不愿清醒面对她的关怀。 但是,素卿以为她做得隐秘的这些事,却暗暗全落进了方同眼里。 「素卿你个贱人,我花大把银子供养你,你却背着我偷汉子,还非要可怜收留照顾那个残废;好样的,你真够好样的。」 这一天,倚香楼的姐妹们都在补眠的时候,素卿百无聊赖的上街採买去,别人夜里得卖力干活,因她被方同包了,白天黑夜都是倚香楼里最清闲的一个人。 所以,她上街採买的时候,倚香楼众多姐妹都会托她帮忙买些东西。 她沿路走到内城河畔时,正打算到其中一间有名的胭脂水粉铺里选买胭脂,就在此时,却见对面一家酒旗迎见招展的酒馆突然闹哄哄起来。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有心想着要避开这些让人烦恼的场面,脚步却不知怎的自主停了下来。 本该扭开的头却下意识转了过去,远远的可以望见酒馆里有两三个伙计正推搡着什么人。 而那个被暴力推搡出来的人仿佛极为愤怒,身子一边往外转,嘴里还忿忿不平的嚷嚷着什么。 又是一个酒鬼。 这句话一冒出心头,素卿立时呆了呆,再瞪目极力眺望,整个人忽然如遭雷击一般呆住了。 被店伙计推搡到外面,还一脚站不稳跄踉倒地的酒鬼——正是她最近经常遇见并暗中照顾的慕云起。 他两边垂下宽大而空洞的衣袖,实在太刺激她的眼睛,所以这一望远远的看不真切,但她几乎没有怀疑的立刻就能肯定是他。 那边谩骂声还在继续,被推倒在地的慕云起半天也没站起来。 周围路人渐渐围笼过去对他指指点点,素卿听着那些声音,有嘲笑的有怜悯的有同情的也有鄙视的……。 她暗下一窒,连胭脂都忘记买了,转身提着裙摆就往对面人群围笼处跑去。 「大家请让一让,请让一让。」素卿跑到人群外,却苦于无法靠近中心,更无法得知慕云起眼下情况,只得提高声音厚着脸皮请求他人让出道来。 听闻她的恳求,那些原本闹笑的鄙视的猜测的各种声音和目光立时转了对象,从里面那个半醉半醒的残废转移到外头声音娇柔的女子身上。 在这种情形下这种地方被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洗礼,素卿不禁紧张得手心冒汗,但此时她已经没有选择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往人群包围中的慕云起走去。 「方同,阉狗……你、你连根都没有,你算什么男人,你竟然竟然敢暗算小爷!」 素卿好不容易靠近中心,耳边就传来慕云起含煳不清的谩骂,她登时惊得脸色大变,下意识的低头警剔往四周瞄了瞄。 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更顾不得什么羞耻,直接奔过去伸出手捂住他嘴巴,并轻声哀求道,「公子,公子,求你别再说了,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回去?我呸!方同你这阉狗我告诉你,小爷我……我不怕你,有种你出来、出来跟我单挑!」 素卿见连堵都堵不住他的怨恨谩骂,小脸更加惊得煞白,她什么也不敢再想,直接半拖着慕云起仅剩那半条胳膊想要将他架起离开此地。 偏偏慕云起极不配合,她拽了半天也没办法将他架起来。 她忍不住面露难色往人群望了望,苦声哀求道,「各位好心人,请你们帮帮我,帮我叫辆马车来。」 「我呸,阉狗……没根没种的狗东西,我杀、杀了你。」 慕云起嘴里还在叫嚷不停,他赤红的眼睛此际冷光迷离,完全处于酒醉不清状态。 素卿听闻他声声谩骂不断,心里不禁万分后悔自己暗中照顾他时,一时说漏嘴透露出来的猜测。 以至自尊心极强的慕云起,对方同那个太监愤恨到极点,平日冰冷话少之极,却在酒醉之下将心里话当街大骂出来。 周围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多,但愿意伸出双手援助素卿一把的却一个也没有。 好在慕云起嘴里谩骂声不绝,却愿意让素卿架起他往有马车的地方走去。 然而素卿架起他,想走却并不容易。因为这时,路人中有人对他嘴里念念不忘的「方同阉狗」起了兴趣,竟然逗着他问,「喂,小爷,谁是方同阉狗?」 「阉狗都不知道?」慕云起似乎突然遇到知己一样,竟然一把甩开素卿,歪歪斜斜往人群扑去,「阉狗就是、就是无根无种的太监,太监就太监……还非要学男人包什么姑娘!」 「兄弟,你说这方同阉狗可恨不可恨?」慕云起晕乎乎笑了笑,还想举手去拍一拍人家肩膀,不过举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只有半截断臂,他却仿佛忘了让他感觉耻辱愤恨的前事一样,挥着仅剩的半截断臂仍旧含煳不清的道,「你说这无根无种的狗东西是不是特别招人恨?」 「你说得对,这么个不识抬举的狗东西确实挺招人恨的。」一道尖锐沙利的让人闻之心里发毛的声音,突然阴恻恻冷笑着插了进来,他声音乍响,其他看热闹的路人立时诡异静默。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如是也。 这声音明显与常人不同,既没有男人的低沉厚重,也没有女子的娇柔清脆,偏偏兼具二者又不似二者重合。 这么别具特色并令人一听难忘的声音,除了那一类不男不女的人外,这世上再无别人会拥有。 是以一阵诡异静默后,反应过来的人群立时哗一声如潮水般退去,迅速让出一条道来。 原本被路人包围其中的一男一女立即明晃晃被暴露孤立出来。 素卿望见昂然负手冷笑阔步行来的身影,脸色顿时大变。
第180章 人死了没 ()」 但慕云起却仍旧不知危险逼近,仍不知死活的发着酒疯一口一个「无根阉狗」在骂骂咧咧不停。 素卿已经惊吓得脸色煞白,愣愣的架着慕云起傻住站在原地不动。 方同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相凭痴立的男女,目光掠过素卿惨白的面孔时,眼底有浅浅悲悯决绝愤怒;掠过那醉眼朦胧目光涣散的慕云起时,他眼底蓦然盛满难以容忍的极度愤恨怨毒。 只见他眼缝里凶光一闪,随即站停,笑眯眯扫了扫闪得远远的路人一眼,「辱骂侍候圣上的奴才,等同于不敬圣上,这是灭九族的大罪,众位也想试一试被灭族的滋味吗?」 这些看热闹的路人大多是为升斗米奔波发愁的平头百姓,平日里只在说书故事里听到过圣上龙威,这会突然听到这不敬灭族的大罪有可能跟他们扯上关系,更可能一不小心会落到他们头上时,这些看热闹图新鲜的升斗小民立时轰一声作鸟兽散了。 就是有人没有眼色认不出这位是太监,可也听得出这位语气不凡,敢将圣上与灭族大罪挂在口边的,都不是他们这种小民能够惹得起的人物。 不过他们作鸟兽散只是怕会被慕云起的口无遮拦祸及,这会躲得远远的觉得已避到安全距离,却又不甘心放弃眼前难得一见的热闹。 于是,大胆的三三两两路人仍偷偷摸摸躲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听着,瞪大眼睛看着,就等着看当中那对呆立男女的下场。 方同步步走近慕云起与素卿位置,袖下紧握的刀柄已然渐渐在素卿惊恐的目光中露了出来,他环视四周躲藏不愿离去看热闹的路人,满意地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恐怖笑容来。 两眼兇狠怨毒的盯着那对男女,却故意高声道,「什么?你们自知失言侮辱圣上罪该万死?」 「只求不连累家人,情愿在此以死谢罪?」他陡然张臂大步跨过去,别人看起来就像他着急想要拉住素卿与慕云起一起,嘴里还诧异焦急大喊道,「我说年轻人,不可,你们万万不可因此轻生呀。」 他嘴里紧张大唿着不可,袖下利刃却已经完全露了出来。别人看着他在紧张扑过去想要救人,实际上,素卿惊恐的架着慕云起步步跄踉往后退。 不过,即使惊恐万分,素卿后退的时候仍然没有松开慕云起,也没有将他当人肉盾牌拉在自己前面。相反,她反而欲以自己纤弱之躯护住慕云起,紧紧的将人护在她身后。 她这一举动更加让愤怒怨毒的方同怒火中烧,利刃出鞘,方同冷冷狞笑着,箭步一跨,狠狠对着素卿就扎了过去。 只要刺中她心脏,素卿自然必死无疑,而她架着护在身后的醉鬼慕云起,到时自然也会一同落水殉死谢罪。 然而在寒光闪闪的尖刀就要刺到素卿身上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已经醉得一塌煳涂的慕云起,会骤然错步自素卿身后扑了上来。 他这一扑,正正挡住了方同刺向素卿的利刃,但也因为他这一扑,方同吃惊之下,下意识在利刃刺入他身体的时候用力将他狠狠一推。 他们身后就是水深数丈的护城河,方同这惊惶用力一推,直接将素卿与慕云起两人同时推落到护城河去了。 河水不算急,但极深。这时候,躲在附近看热闹的人虽多,但与素卿慕云起两人却没有什么关系,再加上方同刚才隐约露了身份震慑他们。 所以,虽无数眼睛看着他们落水,却没有一人稍生怜悯同情之心想要下去救人。 一个是不会水的弱女子,一个是被刺了一刀还喝得烂醉如泥的无手残废,这两人落在水里,只一会功夫就不见踪影了。 方同站在旁边看了看,确定那对狗男女必死无疑之后,才转身露出哀伤面容惺惺作态一边抹起眼泪,一边悲伤高声道,「唉,你们……都劝了不要轻生,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隐在附近暗处,一道纤长冷硬的身影确定被刺落水的是慕云起,而另外一人只是「被推」之下失足跌落下去之后,就眯着眼冷冷扫了方同一眼,然后悄无声息调头离开。 十里外的护城河,有艘不起眼的小船泊在水面,只听得水下突然「哗啦」一声,就在无人能见的船舷边有道窈窕人影自水中爬了上来。 待她换下一身湿衣裳,再略略改头换面一番之后,便大大方方上了岸,随后钻进一辆侯在不远的马车里。 「水笙姑娘,这是你该得的东西,」马车里,穿着一袭紫色罗裙的娇俏少女,递了包东西给刚刚钻进马车的素卿,哦现在该叫水笙的姑娘,淡淡笑道,「愿你以后新生愉快。」 素卿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水笙这个陌生名字,眼神渐渐有亮光涌起,嘴角也慢慢露了轻快笑容。 她从水里获得新生,用水笙这个名字还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姑娘,跟你合作真愉快。」水笙笑看紫衣少女,盈盈妙目中除了轻快之外,隐隐还蒙了层担忧,「不过,那个人他会不会……?」 「水笙姑娘只管放心,」紫衣少女轻轻笑了笑,明亮眼眸里转过一抹狡黠,狡黠之下藏得更深的是无人能见的冷酷决绝,「从此之后,京城一切人和事皆与姑娘无关。」 「姑娘土生土长千里之外的小山村,从未来过京城,怎么可能认识这里的人?」 水待笙含笑点头,眼神一瞬彻底放松下来,「你说得对,我就是千里之外的小村姑。」 「祝姑娘一路顺风。」这是紫衣少女弯腰钻出马车前,对水笙说的最后一句话。 方同处理了素卿与慕云起,又在群众面前做足了戏,这才急急往宫里赶。 虽然他杀了那对狗男女泄了心头之恨,可毕竟这事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保险起见,他得抢在被人参奏之前先回宫在帝前请罪。 皇宫,泰和殿里,鎏金炉鼎里散发着裊裊青烟,整座大殿都萦绕着一种醇厚幽远弥重的香气。 眉宇自发威严气势的楚帝此刻正靠在龙榻上,随意翻阅着史书。 「奴才方同叩见陛下,」楚帝合上书本揉着眉心,就听闻熟悉的声音轻轻响在耳边。 楚帝侧目望过去,淡淡挑了挑眉,「你?」 他虽不记俗事,不过今日不该方同在此侍侯,他还是知道的。 心中疑惑微生,低沉自显帝王气势的声音在空旷大殿缓缓响了起来,「何事?」 「陛下,奴才有罪。」方同在龙榻前跪下,重重磕了头。 楚帝似笑非笑掠他一眼,「嗯?」 方同跪姿规矩,头埋得极低,几乎整张脸都深深埋到了地毯去,「奴才今日在八里长街护城河畔,激愤之下失手犯了错,」他顿了顿,确定楚帝没有对他的告罪露出不悦,这才又战战兢兢道,「奴才特意进宫请陛下赐罪。」 楚帝不冷不淡瞥他一眼,「讲。」 方同微微抬头,浮白面容泛了丝让人瞠目结舌的羞怯,「奴才日前在宫外看中一姑娘,谁知有个小子想撬墙角,奴才在八里长街护城河畔遇上他们,就上前跟那小子论理,谁知……」 说到这里,刚刚还面露羞怯的方同突然伤心委屈的默默垂起泪来,「谁知那小子看出奴才是内侍,竟然强拉着那姑娘,口口声声在人群中谩骂奴才无根无种不算男人不配喜欢姑娘。」 楚帝无声笑了笑,看他的目光幽深迷濛,让人猜不透此刻真实想法。 方同服侍楚帝多年,自知楚帝此际不过将这事当生活调剂品,压根不会在心里勾起半点波澜。 他不禁暗暗放下心来,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方同眼睛悄悄转了转,伤心之余露出极度义愤填膺的表情,「那小子辱骂奴才无根无种不算男人不要紧,他说的本就是事实;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嘲笑奴才的时候骂奴才为……狗奴才。」 楚帝挑了挑眉,眉心随着冷淡目光似乎轻轻跳了跳。 方同悄悄觑了觑他神色,接着小心翼翼道,「奴才确实是奴才,可奴才服侍的是圣上,他耻笑的是奴才;言语之中却在暗中辱骂天颜,对圣上不敬,奴才一时激愤,失手之下推了那小子一把,谁知他趁机往身后的护城河跳了下去……」 楚帝侧头,斜眼睨了过来,「人死了?」 方同惭愧低头,「奴才不知,不过奴才回宫时尚未在护城河中找到那小子。」 「既是对朕不恭,那就是死罪,」楚帝垂下长眉,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朕恕你无罪。」 「谢陛下不罪之恩。」方同感恩戴德磕头,高声谢恩之后弯着腰躬身轻轻退出了泰和殿。 帝前请罪这场戏,方同从头到尾都没在楚帝跟前提及慕云起身份,他只因不忿慕云起辱及圣颜才愤而失手,况且,刚才方同已经明确将事件定性。 他虽然失手推了慕云起一把,但论起来,慕云起才是最该死那个。
第181章 刚刚开始而已 ()」 因为慕云起不但辱及圣颜,还乘机趁着他推那一把往护城河跳下去。慕云起这么做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藉此逃避罪责,还狡猾想将责任推到他头上。 在这件事中,可以说方同其实是变相来向楚帝邀功的。 楚帝最后对他的奖赏,就是恕他「失手推人」无罪。 至于他说的是不是事实是不是真相?方同深谙帝王「君无戏言」的道理,只要楚帝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相是事实,那它就是真相事实,还是唯一性的。 这世上,没有人敢质疑帝王不对,除非那个人活得嫌命长了。 方同得到楚帝赦免权,出了泰和殿后,朝着宫门方向眯起眼睛冷冷笑了笑,「敢跟咱家斗?呸,也不睁大狗眼看看衙门到底朝哪开。」 楚帝听过这事,就当耳旁风一样吹过就算,丝毫没有将这种因与太监争风吃醋伤人命的事放在心上。 方同怎么说,也是他的内侍大总管。有句话方同说得对,就算是服侍人的奴才,方同也是他的奴才,敢辱骂他的人为狗奴才,何止该死,简直罪该万死! 直到三日后,人们才找到在八里长街护城河畔畏罪跳河的尸首。 不过先找到的是慕云起的尸首,他尸身虽然在水里泡得浮肿,但面目无损。慕天达看见已经冰冷闭眼的慕云起时,虽一向与这个儿子不亲近,可想到这终究也是自己血脉延续,心里还是觉得伤感难过。 待他看到慕云起胸前被利刃所刺的伤口时,难过之余陡生深深愤怒,那天在八里长街河畔发生的事,慕天达只略略调查,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对于调查结果说方同惊唿劝阻慕云起不要做傻事这说法,慕天达压根只字不信,他甚至十分怀疑所谓慕云起畏罪跳河自尽,事实真相不过是方同为泄私愤暗中下手将人推下去的。 慕云起胸前明显无法掩饰的伤口,就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 「欺人太甚,」回到雅竹院,慕天达站在小道望着面前挺拔翠竹,红着眼,紧紧握着拳头,悲愤不已道,「我明天一定要参方同那狗仗人势的内侍一本。」 「爹爹,」站在他身边的少女面容隐隐悲戚,「我知道对于弟弟意外身故这事,你心里难受,不过爹爹若是凭着那天在八里长街河畔路人的说辞与弟弟尸身上的伤口,就贸贸然去参奏方同,这事是不是有些轻率?」 慕天达看她一眼,袖下拳头悄悄攥紧,平素温和的面容此刻悲伤中透着几分肃杀冷凝,「晓晓,他杀的不仅仅是我慕府二少爷,他这么做等于将我慕府颜面直接踩在脚底下。」 他闭了闭眼睛,眼角流泛出一丝无奈,「我若不反击,世人都会以为我慕天达懦弱可欺,连一个无根太监都怕。若开了这先例,我更担心以后谁都敢不将慕府放在眼内,我更怕有人将来会欺负到你头上。」 他嘆口气,目光怜惜宠溺的看着少女,语重心长道,「晓晓,我绝不能容忍别人伤害你与你娘亲。」 慕晓枫呆了呆,心里立时感动得一塌煳涂,鼻子一酸,差点直接落下泪来。 好不容易才将心中激动压抑住,「爹爹息怒,你说得对,方同他就是狗仗人势;可爹爹你想一想,他仗的是谁的势,你这样坦率直接去参奏他,打的就是圣上颜面。」 「这样做,非但讨不回公道,还极可能因此惹怒帝心,到时我们岂非得不偿失。」慕晓枫顿了顿,想了一会,又道,「就算退一步说,圣上逼于眼前证据,不得不给爹爹与臣民一个交待。可这姿态他是被逼做出来的,心里绝对不会痛快,这于爹爹于慕府将来都极为不利。」 少女幽幽看着他,亦轻轻嘆了口气,「爹爹不好,慕府又怎么会好,慕府不好,晓晓与娘亲哪里还能谈什么以后将来。」 慕天达怔了怔,错愕中眼光沉了下去,他倒是没发觉晓晓在政局上的眼光竟也比旁人通透三分。 他皱着眉头,心里有些犹豫起来,「那晓晓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难道我们要忍气吞声当不知内情?让那狗东西逍遥法外?」 慕晓枫看着他,眼底飞闪过一抹冷酷寒芒,转眼脸上却露出胸有成竹的神色,「忍一时之气是为了将来长久的扬眉吐气,爹爹若是信得过女儿,不如就将这事放心交由我去办。方大总管么,我一定会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代价。」 慕天达看着眼前因自信从容而光芒四射的女儿,心头瞬间五味杂陈。 慕云起的死,似乎并没有引起别人多大意外,就是慕明月听说这件事,也不过面上假惺惺落了两滴泪,竟连慕云起最后一程都没有来送。要说她心里能对这个弟弟有多少真心亲情,这话说出来,首先要笑掉的就是她自己的大牙。 而老夫人在慕云起为一个欢场女子被人再斩一臂开始,心里就已经完全对这个孙子失望透顶,因此慕云起终为一个低贱女人死在护城河里,她心里连半点悲伤的感觉也无。 若不是因为慕云起是男儿身,他这会早死了怕是连葬在慕家墓地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素卿的尸首,则是在十几日后才在很远的地方发现,据说捞起来那人,整个尸首已然高度浮肿腐烂,面目都已难辩。 对于素卿这样一个无地位无背景无亲人的风尘女子来说,她死也就死了,就像一粒细小的灰尘落进大海一样,连半点声音也无,更别说能激起一丁点浪花了。 所以这样一具面目模煳难辩的女性尸首,根本没有任何人怀疑,直接就被草草埋了。 对于每日新鲜事不断的京城来说,发生在八里长街护城河畔的人命案,不过沧海一粟,转眼就被新的话题掩盖过去。 而近日,京城里最火爆最吸引人眼球的事情,莫过于前两天在御鲜阁酒楼里发生两军集体对垒的斗殴事件。 这参与斗殴的两军之一乃是驻扎在城外拱卫京畿的神策营,另外一方则是驻在城内保卫皇城安全的禁卫军。 据说当晚这两军双方大约有二三十人都在御鲜阁用膳,也不知什么原因,原本各占一层楼开荤大快朵颐的神策营与禁卫军,竟因在楼梯间偶遇一言不合就莫名其妙相互持械当众斗殴起来。 他们斗殴过程中损坏御鲜阁诸多贵重物品是小事,关键是他们在斗殴时还持械,持械就持械,这开打时候只顾痛打对方求个痛快;拳脚有眼可惜刀枪无眼,一不小心你来我往就将当时避之不及的其他食客也误伤。 这还不算最糟的,最糟糕的是,他们两方开斗的人马居然热火朝天的将打斗从御鲜阁移到了大街上,斗红了眼的双方,顺带的将看热闹的或避不及的路人都伤了不少。 将人误伤了就误伤吧,不出人命也算好了。 可这两批人,个个仗着家中勛贵,谁也不肯出面安抚受伤的群众,更别说主动掏腰包赔偿汤药费息事宁人,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如此一来,被无辜波及的群众愤怒了。 他们聚集一齐,天天集中一块到九门提督衙门口哭爹喊娘的,要状告神策营与禁卫军,状告他们仗着身份在京城横行霸道,状告他们伤及无辜连最简单的赔礼道歉都没有,状告他们目无王法等等……。 这罪名是越罗列越多,这事态是越闹越大。 一开始,九门提督的衙差与官员都不将这些人当回事,心想不过一群无官无权的平头百姓,闹事闹上一两回讨不了好,到时自然就会灰熘熘打道回府了。 自古以来,大家都有共识:那就是民不与官斗,斗了也是白斗。 有谁见过,民斗官最后能斗赢的? 可是,他们放任不管的态度,非但没有让他们看不起的那些升斗小民灰熘熘打道回府,反而激怒了更多人。因为衙门对这事的态度拖而不决,以至原本只是受伤的路人,因为付不起医药费,直接从受伤拖成重伤,然后死了。 出了人命,矛盾激化升级,仿佛一夜之间,就多了无数的民众加入其中声讨衙门,声讨神策营与禁卫军。 待九门提督的官员发现事态严重超出控制时,这事已经在京城激起了极大民愤,一着不慎极可能影响到天子脚下这片固若金汤的乐土稳定。 楚帝在御书房里知悉后大为震怒,当即随手拿起案上砚台就朝跪在下首的九门提督砸了过去,「混帐东西,一天,朕再多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日落之前你再不能完美解决这事,以后的太阳你再也不必见了。」 于是,在楚帝高压暴怒下,九门提督战战兢兢领着圣命,在一天内累成条死狗一般,落实安抚、赔偿、劝慰,推出几个替死鬼种种,终于在圣命最后一刻前将这次声势浩大的民告官事件平和落幕。 「小姐,九门提督已经强硬将事态平息了,」红影看了看在八角亭子里悠然自得翻阅野趣轶事书籍的少女,平稳的声音微微透了一丝紧张,「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第182章 真是顶顶厉害 ()」 慕晓枫合上书籍,托着腮沉吟片刻,才缓缓道,「给我送张帖子。」 红影恭敬问,「小姐打算给谁送帖子?」 慕晓枫眨了眨眼,流转波光里掠过一抹幽深冰凉,红唇微启,轻轻吐了三个字出来。 红影听罢,心下略略讶然,随后平静如常应道,「是,奴婢这就安排。」 北城门外,一人一骑正风尘僕僕的从官道往城门赶。 眨眼,便到了城门前,守城官兵查验各种文书无误后,就放了那一骑一人进城。 进了城门之后,那人狠狠抹了一把脸,望着城中某处方向,长舒口气,喃喃道,「总算回来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换了身干净衣裳出现在离王府的凉亭内。 药老看着亭子里背靠假山自顾凝神下棋的潋滟男子,眼里喜色外露,「主子,我回来了。」 楚离歌将手中最后一子落下,才抬头看了看他,眼中隐隐关切,「辛苦。」很显然,楚离歌并不在意药老古怪的称唿。 药老咧嘴一笑,朝楚离歌拱了拱手,「主子,颠了一个多月,骨头都快散架了。」 楚离歌看了看他,又扫了眼亭栏边砌的石凳,淡淡道,「坐。」 药老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撂了袍子一屁股坐下,眼珠却骨碌碌四下乱转,明明是急着赶回来向楚离歌报讯的,可到了跟前他却不肯痛快说了。 眼睛左瞄瞄右望望,那吊胃口的模样,就是想看看楚离歌到底会不会先动容开口追问。其中恶劣心思,竟跟张化如出一辙。 可惜他低估了楚离歌冷淡的性子,楚离歌淡淡看他一眼,也不在意他如坐针毡的滑稽样。头一低,伸出玉雪如竹的手指作势拈起棋子又要与自己对弈。 药老见状,顿时满不是滋味的翘了翘鬍子。倒不敢再拿乔,他深知楚离歌一旦开始与自己对弈的话,就会全然忘我,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动摇半分。 他辛辛苦苦日夜兼程赶回来,可不想再憋多一时半刻。 「主子,我打探到好消息。」 楚离歌拈棋的动作微滞,眉梢淡淡飞出一抹亮光看过去,不过谁也没看到他挑眉瞬间,眼底有浅浅惊喜掠过。 药老说了这句,就摸着鬍子仰起头,只等他来追问,可等了半晌,只见楚离歌慢条斯理将棋子重新归放盒内,长睫垂落掩住眼底乌黑星眸,从他淡漠平静的如画眉目上,竟半分看不出欣喜或激动来。 药老看着他那云淡风轻不以为然的表情,就先被自己有意提高的心给气得一噎。 罢了罢了,多少年了他难道还看不明白吗?眼前这小子从小就这样一副波澜不定恆定睥睨的气势,天大的事到了这小子眼里,仿佛都不及盒子里小小一枚白玉棋子重要。 药老似不甘的磨了磨牙,又似不满地横了楚离歌一眼,才瓮声瓮气道,「我到了那个地方,多方隐秘打听,终于打听到确切消息。」 楚离歌抬头,目光淡淡扫来,「嗯?」 药老暗翻白眼,跟这小子较真,他迟早有天被这小子活活气死。 「那个地方,确实有人见过传说中的一叶火莲,不过具体在哪里,如何找得到……」药老摊了摊手,「我目前仍然一无所知,时间来不及,我无法再继续逗留打探下去。」 楚离歌心下默然,知道药老日夜兼程往回赶,都是担心他的身体之故。 「辛苦你。」 这简短三个字,已道尽了楚离歌心中对药老感激。 药老看着他平淡冷漠面容,不知怎的,心忽然闷闷有些酸,眼眶忽然便有些热热的东西在流动。 楚离歌未出娘胎就已註定会带着「无情」,更註定了出生之后每个日夜都要受「无情」之苦。 说到辛苦,谁又有眼前这容光潋滟的男子辛苦。 药老忽地沉沉嘆息一声,「主子,只要确定这世间真有一叶火莲存在,去掉无情就有希望……」 只有解除他体内的「无情」,寿命才能得以延续,有了这个前提,后面其他事才能谈。 「一叶火莲……」楚离歌看抬头,目光迷离在假山上淙淙而下的流水,冰凉淡漠的眼眸深处终于微微转出一丝暖色。 药老原本满心激动带回这个消息想让他高兴一下,可见他这副平静漠然模样,渐渐的连自己心情也沉闷下来。 只是有消息,还是不确定的消息,看起来是他高兴得太早太急切了。 可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让人振奋,他才会一时忍不住想让楚离歌也高兴高兴。 想了想,药老原本那股兴奋劲默默的也淡散开去,「主子,除了一叶火莲,我另外还找到了其他药材,那些东西对别人可能没什么用处,不过对慕夫人身上的红颜娇来说,用处却大了去。」 楚离歌挑了挑眉,漆黑眸子讶异之色甚显,看得药老不禁意外愕了愕,这小子竟然比知道有一叶火莲的消息还高兴。 真让人怀疑,慕夫人到底是那丫头的娘还是这小子的娘。 药老暗下在心中腹诽两句,却又皱着眉头看向神色淡漠的男子,道,「不过,想要弄出红颜娇的解药,仅那些东西还是不行。」 楚离歌看他一眼,忽然淡淡勾了勾唇,「总是好消息。」 说罢,他也不与药老招唿,直接风姿卓然的甩了袖子站起来。 药老看着他眼色欢喜,眉目隐隐急切,一时看得惊呆傻住了。 这小子也有如此人气一面,是他眼花了吗? 还是刚才他不经意说了什么刺激到这冰山一样的小子了? 药老呆了半晌,还在死命的揉眼睛,楚离歌已然抬步走出了凉亭,只转瞬之间,就只剩淡淡袍角残影拂过药老眼前。 待药老反应过来,楚离歌已然吩咐张化备了马车,并且坐着马车在前往慕府的路上赶。 楚离歌几乎带着一种迫不及待想要与人分享喜悦的心情,直接让张化赶车往慕府去的。 他也理不清自己这一刻心底的感受,只觉得素来平静如水的心湖眼下微微激盪着,有什么想要破体而出。 不管是药老带回的一叶火莲的消息,还是另外找到其他药材有助解除红颜娇的消息,这都让他觉得欢喜。 就像原本乏沉在枯闷冬日静静待死的草木,剎那遇到一场春雨一样,虽然这场雨不及时,雨量也未必够大,可这场雨终究为这沉死待枯的生命带来了活力与希望。 这段时间刻意迴避有关她的消息,是因为他不敢放纵自己,他深知自己这枯败的生命,随时都会戛然而止。 「一叶火莲」楚离歌坐在马车内,微微闭目,低喃这四字,眉梢隐约勾出浅浅暖意。 「张化,」他忽然开口,冷清平淡的声音忽令驾车的张化呆了呆,「快些。」 他话音一落,张化直接从惊呆转为震惊,差点一个不防之下就滚了下去。 「主、主子?」他不断眨眼,十二分怀疑的口吻,「再转一条街就是慕府了。」 这个时候还催促他加快速度,主子的心情已经急切到如此难耐的程度了吗? 难道矛盾沉寂了这些日子,主子突然开窍了? 楚离歌没有说话,却在车内默默打开手掌按在了胸口心脏跳动的位置。 一条街的距离并不远,只一会功夫整个南楚最特别最抢眼的沉香木马车就到了慕府外头。 慕府的门房已经习惯了离王殿下霸王式作风,一边派人给枫林居送信,一边开门赶紧将人迎进府内。 「奴婢红影参见离王殿下,」楚离歌刚到枫林居门口,就见红影率领着枫林居一众下人恭敬相迎。 他抬眸,淡淡掠去,素来稳重内敛的红影,此刻低垂的脸上也微露了忐忑不安。 他眸光立时暗了暗,脚步随即一滞,跟在他身后的张化讶异的瞄了瞄一众卑微相迎的下人,「红影姑娘,你家小姐呢?」 往昔主子来慕府,不都是慕姑娘亲自出来迎接的吗?今天怎么突然换了一众奴僕?难道慕姑娘暗中生主子的气? 「禀殿下,」红影抬头飞快瞄了眼楚离歌,声音微微透着惶惶,「小姐今天不在府里。」 张化立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可一眨眼瞄见自家主子微微冷沉下来的脸色,他随即机灵问道,「真不巧啊,不知慕姑娘现下去了何处?」 红影静默一会,在想小姐虽然没交待她不得向其他人透露行踪,不过小姐眼下去见那人正有要紧事……;离王殿下虽与小姐有交情,可这交情? 她略略狐疑的抬眸悄悄觑了那边负手伫立,连背影也透着淡漠孤高的锦衣男子。 「小姐离府前只说随意出去逛逛。」 言下之意,就是眼下行踪不定。 张化挑了挑眉,圆脸上笑容立时僵了僵,倒是看不出慕姑娘身边的人也是个滑头的。 这话,不是明摆敷衍他吗? 他眼睛转了转,就掠见自家主子的脸色看似淡淡,可周围的气息却明显冷了下来。 张化心一咯噔,随即面露迫切,敛起笑意正了神色,严肃道,「红影姑娘,你家小姐若是知道有关慕夫人的好消息,她一定不会再随意到处闲逛了吧?」
第183章 手段更高 ()」 张化特意咬重了随意闲逛几字的字音,听得红影心头莫名一跳,作为慕晓枫的心腹,她自然知道夫人赵紫悦身体状况。 小姐最在乎的就是夫人身上红颜娇的毒,若是此刻知道真有关于解毒的好消息,小姐肯定会直接赶回来。 她沉吟了一会,低垂的眼角看似恭谨瞄着脚尖,实则在悄悄观察地上影子变化。 已经这个时辰,小姐要谈的事应该已经谈完了吧? 那她这会将小姐行踪透露出去,应该也不要紧了? 犹豫了一会,红影不卑不亢说道,「小姐最是孝顺夫人,就是出去随意逛逛,无论何时小姐都将夫人记挂心上。」 这话等于间接告诉张化,她确实知道慕晓枫目前行踪,她也可以将目的地告诉张化,不过其中也暗含警告之意。 警告张化刚刚说有关于解毒好消息的事,最好不是为了套出小姐行踪信口雌黄诓她。 张化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看着她几分讪讪几分不自在道,「你家小姐真是顶顶厉害。」连身边教出来的婢女也如此厉害,三言两语就敢反过来暗中威胁他。 说罢,他苦笑着悄悄朝红影竖起了大拇指。 往常,谁看到他这个离王殿下身边的侍卫,不客气三分外加讨好三分? 要知道他家主子「鬼见愁」的名号可不是被人白叫的。 可偏偏,慕晓枫身边的人就不吃这套。 红影依旧低着头,坚决对他竖起的大拇指视而不见。 只平淡道,「小姐出府前曾说想去看看城郊的容湖。」 张化暗下嘆气,这婢女面上看着老实,实际也是个狡猾的,竟连一句准话都不肯给,还用什么曾说? 万一他们赶去城郊的容湖扑个空,他们到时也不能怪这婢女撒谎。 张化正想扭头让楚离歌拿主意,就见那风华潋滟的男子此刻只余俊颀而又微带孤寂的背影,很显然,他家主子决定要去容湖走一趟。 城郊的容湖?张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他这临时车夫还得继续上阵。 不过据说那容湖乃私人庄子内人工挖造出来的,慕姑娘会去那地方,是不是说那庄子其实就是慕府名下? 诸般念头在张化心中默默转过,不过脑子在思考,这并不影响他手中赶车的速度。 慕晓枫眼下到底在哪呢? 一只普通小船慢悠悠晃在一碧如顷的湖泊中,清晰倒映在荡漾水波上。 穿着淡紫色罗裙的娇俏少女坐在船舱内,正巧手洗杯泡茶;她对面闲坐的男子,穿着一身与碧水蓝天相辉映的衣袍,正慵懒随意的斜靠着船边窗弦,嘴角勾一抹文雅风流笑意,张着漂亮眼睛目不斜视的看着少女行云流水般美妙自然的动作。 「夏公子」少女双手奉上透着裊裊热气与香气的清茶,笑道,「请尝一尝我的手艺。」 「泛舟游湖,有佳人相伴,还能品一品她亲手煮的香茗,」夏星沉接过杯子,看她一眼,含笑闭上眼睛,一脸沉醉的嗅着杯子淡淡清香,「实在是人生一大美事。」 慕晓枫已经习惯他的油嘴滑舌,这会已经能见惯不怪的浅笑不动声色受了。 她笑了笑,「夏公子还是先尝试一口,再作评价不迟。」她的厨艺是前世曾下过苦功夫才练就的,可泡茶这手艺……老实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擅此道。 夏星沉若光闻着香气就想当然,认为她厨艺拿得出手这茶艺也应不赖,那可就等着大跌眼镜好了。 夏星沉斜着漂亮眼睛目不转睛看着她,杯子袖手一抬,就近了风流唇边。一掬入口,不能说味道太差,只能说跟他想像中的有差距。 压下眼底飞闪诧异,他含笑看着少女迷离容颜,玩味道,「在我印象中,慕姑娘一向无所不能。」 这是嘲笑她连茶也泡不好吗? 少女眨了眨琉璃般明亮的眼眸,笑得相当真诚,「我一直觉得右相,才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具菩萨潜质的。」 神佛,可不就是全能的代表吗? 夏星沉唇角那抹自透文雅风流的笑意,立时不着痕迹的僵了僵。 这姑娘,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日进千里,看来很快他就得对她甘拜下风。 不过,她自己恐怕也没有发觉,每当她讽刺他时,笑容就显得特别真诚,可看人的眼神却特别的冰凉,而且每一次,她暗中恼怒的时候一定会十分顺熘的改称他右相! 「老实说,」夏星沉转了转手中杯子,半眯眼眸,也特真诚的看着她,「茶香倒是清沁扑鼻,可这茶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茶叶,是上好的茶叶,就算一个再不会泡茶的新手随便沖壶热水将茶叶撒下去,这香气都会散发出来。 夏星沉这话很诚实,诚实到毫不留情地将慕晓枫的茶艺批判得一文不值。 可慕晓枫是什么人,重活一世,基本没有人能随便激怒她。只除了在某人面前,她特别容易失去冷静自制外,就算夏星沉,也不能仅凭几句贬低的评语就让她生气失却冷静忘掉初衷。 况且,她今日特邀夏星沉来这泛舟游湖,可不是为了请他品茶的。 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如花笑靥更显她容光灿烂媚人。 「多谢夏公子能实话实说,」她俏皮的作了个男子抱拳动作,对他作了一揖,「不过……」她妙目一转,眼底狡黠自现,「我可不打算努力提高自己水平。」 夏星沉漂亮眼睛瞪了瞪,向来深邃魅惑的眸色里,掠过明显惊讶。 从来没有人如此直接毫无愧色的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缺点,而且这会明知自己不足却还大大方方毫不为耻的告诉他,她不打算努力提高自己反而有意让这缺点继续下去。 夏星沉瞪着她如花笑靥,这一刻,心头感受奇异。 似欣喜,似惊奇,似意外,却又似觉得于面前少女来说,这才是最理所当然。 慕晓枫可不知她一句话会引出夏星沉百转心思,她眨了眨眼,继续又道,「我今日在此班门弄斧可不是为了贻笑大方,而是特意感谢夏公子前段时间推荐之力。」 夏星沉心中一动,随即笑了笑,挑起眼角飞了记慵懒目光过去,「哦,慕姑娘太客气,那件事我们纯属银货两讫不是吗?」 他顿了顿,斜挑眉梢下,眼底隐隐有算计闪过,「不过,若是慕姑娘诚意拳拳以美食相邀,在下一定恭敬不如从命。」 慕晓枫笑了笑,一时间倒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静静打量他片刻,见这人姿态慵懒,可一双漂亮眼睛随时透着魅惑目光。而他唇角那抹自成风流的文雅笑意,更隐约向别人诉说着他的智谋超卓。 近日于京城激起极大民愤的两军持械斗殴案,她不相信眼前这位笑得跟狐狸一样的右相,心下会不清真相。 看他二话不说,肯在今日拔冗出城赴约,与她在这实际没什么看头的光秃秃湖面上顶日泛舟,就知道他肯定对她的用意猜出几分。 既然他肯来,说明他也愿意出手助她一臂之力。眼下跟她耍嘴皮斗机锋,不过是想试探她能为此出价几何而已。 美食吗?有了上一回吃暗亏的教训,慕晓枫深知这代价可不能单凭字面评大论小,不过慕晓枫对他的暗示多少有些意外。 这傢伙显然不是重口腹之慾的人,就算前段时间他在她面前一直滴水不漏的表现出对她厨艺大感兴趣的样子,可她就是知道他并不是那种轻易会将心思流于表面的人。 一个惯于用微笑掩饰内心真实想法的人,谁敢肯定他表现出来给人看的是真是假? 想了想,慕晓枫决定还是用她预备的另一种方案处理这事。 与眼前这位跟狐狸禀性一样的右相打机锋,实在累人累心,谁能猜透这位肚皮的肠子到底绕多少道弯弯呢?还不如直来直往省事。 她袖手捧起茶杯,往红唇就去轻轻呷了一口,掩着眸中打探意味,笑道,「不知夏公子对京城最近颇为轰动那件事有何看法?」 夏星沉挑了挑眉,目光清浅中透着瞭然又微微泛过一丝愕然意外。 这姑娘,做事往往太出人意表,他竟然也无法掌握她的想法——这真让他惊奇又兴奋。 往往他以为她会跟他打上半天哑谜,费无数机心来猜度真意的时候,她却突然给他来一招直来直去。 而往往他准备跟她直奔主题的时候,她却兴趣高昂的跟他装疯卖傻半天。 他笑了笑,面容依旧清隽慵懒,可心情几不可见的生出一点点挫败感来。 随意闲适的往船舷一靠,他含笑看她,懒懒道,「慕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对时局大事居然也如此关切。」 「不,」少女敛了笑意,没兴趣跟他玩文字游戏,不过她虽直接推断他,然姿态却从容不迫,半分不见急切。「我关切这事,并非因为我也是京城中百姓一员,而是因为……」 夏星沉挑眉,目光闪闪看来,少女转目笑了笑,却顿住不说了。
第184章 好,你很好 ()」 眉心跳了跳,淡淡看着少女,夏星沉面色微微透着几分古怪,却极诚恳道,「慕姑娘若入朝为官,一定能在官场如鱼得水。」 以退为进的手段,简直比他还运用得炉火纯青。 少女似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一样,嘻嘻笑着,夏星沉以为她会低调谦虚两句;谁料她眨了眨眼,流转波光熠熠生辉的时候,她却自信横溢点头,「那是自然。」 看着她傲然自信却不让人觉得自大生厌的容颜,夏星沉心跳似是无形漏了一拍,隐隐的,胸口又有轻微的闷痛缠上。 「哎,」夏星沉笑容淡了淡,作势夸张露出大受打击的颓唐模样,「求姑娘为在下指一条康庄大道。」 不就是主动权吗? 她是姑娘,他觉得,他有理由让她一让。 少女看着他逗趣姿态,心情顿时大好,她忍住笑,极认真道,「夏公子面前不就是一路坦途吗?何需别人指点?」 「慕姑娘,」夏星沉见她笑颜明媚,转了转眼眸,也跟着勾起唇角一笑,「我可以冒昧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少女挑眉,似笑非笑看他。夏星沉勾唇,懒洋洋的语调,说道,「在下实在好奇姑娘怎么会对那件事如此感兴趣?」 慕晓枫心下愕然,这话是真是假?诚心试探她的吧? 她垂眸,抿了抿唇,似乎漫不经心笑了笑,又似十分坦诚的给了个足以让人心悦诚服的理由,「我唯一的弟弟因那个人而死,你觉得我该关注这事吗?」 表面上,这两件事风牛马不相及,但实际如何,她相信就是用猜;凭夏星沉今天会应邀来此,都说明他猜到真相几分。 夏星沉眸色顿时深了深,她这话无异于向他承认神策营与禁卫军持械斗殴案与她有关。 「慕姑娘觉得今天太阳不够烈吗?」对慕云起那个人,她何曾将人当成弟弟看待过。眼下这么张扬的拿死人做伐子,她难道都不会觉得脸红? 太阳不够烈?言下之意就是光线太暗看不清脸色了,这是嘲笑她脸皮太厚是吧? 她真想大声告诉他,她被冤枉得好无辜。 这两件事,确实是有因果在里头的。只不过,最后会结什么果,暂时她还不能透露出来。 「我觉得今天阳光正好,」她含笑点头,也不跟他废话,「夏公子你呢?对那件事怎么看?」 夏星沉看着她一脸坦诚揣着明白装煳涂特别诚恳的模样,就不禁几分无奈的哑然失笑;晃了晃脑袋,才懒洋洋道,「哦,慕姑娘觉得我该怎么看?」 这不是她今天约他出来的目的吗? 慕晓枫眉梢略扬,直接道,「伤及无辜事态虽然平息了,可底下真正的源头还未清查干净,我觉得以天下为己任的右相该是时候站出来为民请命了。」 忽然想起那些在械斗中无辜重伤「身亡」的百姓,少女就觉得她这话说得特别有底气。 夏星沉靠了靠船舷,一脸慵懒随意的斜眼看着她,「慕姑娘,在下可没长翅膀。」 将他捧那么高,就不怕他一不小心摔下来摔死。 少女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我一直觉得右相最具菩萨潜质,有没有长翅膀并不重要。」 摔死?正好早死早超生,直接升级当神佛去,还需要什么翅膀。 夏星沉挑了挑眉,勾着风流笑意的唇角微微动了动。 慕晓枫看着他无声唇语,俏脸登时莫名隐隐发烫。 他说:没良心! 这话轻佻随意,几分风流几分率性,偏偏他无声透出来,她就算知道他有意调戏,也不能驳斥什么。 夏星沉看着她忽然红霞沾面,终于因为暗下扳回这一成而心情愉快起来,他勾着唇低低地笑了笑,「慕姑娘这话虽好,可我不觉得我需要这些。」 少女立时眯眼警剔的看着他,夏星沉却别有意味的笑道,「我是右相。」他已经处于权力中心,并且权势不弱,以眼前来说,这些所谓的名声民望于他都是虚的。 慕晓枫低头,似无意咬着字眼低声重复「你是右相?」确实,以他的权势地位,那些虚无的东西对他而言并无多大吸引力。 这件事挖出真相来,对他也不过锦上添花;哦不,有可能还会无功反惹一身骚。 神策营与禁卫军,可不是什么随便平头百姓都能进去的地方。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下更加警剔,面上却似浑然不觉般,半眯眼眸浅笑迷离看过去,「你是右相不错,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没有人会嫌繁华锦绣不好。」 夏星沉漂亮眼睛转了转,隐隐转出三分错愕两分意外。 依她这话意思,他若拒绝,立时就变成非人类? 可这位姑娘,你的心是不是也太黑了点?想让别人出力办事,好歹也给点甜头吧?怎么能又想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慕姑娘,」夏星沉思忖片刻,觉得有些事不如直接跟她挑明来说为好,免得她还找机会跟他矇混赖帐,「神策营与禁卫军持械斗殴这事牵涉甚广,查肯定是要查的,不过……」 不给他来点好处的话,到底谁负责查这事,事情又会不会朝她预想的方向走下去,那可就难说了。 慕晓枫在约他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这人不会痛快直接应承。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认知她向来十分清楚。 「右相不慕名不为望,这等胸襟确实让人敬服,」她眸光一转,眼底淡淡狡黠如光影飞闪掠过,「不过右相既在相位,若说什么也不谋这未免也让人太奇怪了。」 不慕名望?哼哼,不过说得好听而已。好名望从来都是为官的基础,他年纪轻轻攀上相位,说没有私心?谁信呢。 权利自古不分家,若说他力竞无数对手攀上相位,只为施展什么抱负,换在前生,她可能还会傻傻相信。可现在,他最好拿这一套哄三岁小孩去。 夏星沉看着她,嘆气。嘴角扯了扯,清隽面容便现了淡淡苦笑。 这姑娘有时聪慧太过,就这点不好。想从她身上占点便宜,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神策营与禁卫军么?这个好时机,确实也应该动一动了。 他眸光动了动,忽然长嘆,「慕姑娘的厨艺可谓当今一绝,真令在下怀念回味。」 少女立时警剔的挑了挑眉,又让她当厨娘? 这傢伙不会是阳谋底下还藏着什么阴谋吧? 「为期一个月,」夏星沉似是压根没看到她目光警剔眼神怀疑一样,自顾伸出一根修长手指,在清风流荡里晃了晃,「到我府上准备每日午膳一顿。」 他眼角瞟了瞟她,「另外……」 「夏星沉,」少女笑得容光灿烂,可眼神极冷,恼怒之下竟脱口唤了他全名都不自知。 她磨了磨牙,面上笑得容光灿烂,可她森冷语气却让闻者心底不寒而慄。 她半眯眼眸,特别温软和善的笑道,「我觉得有个词特别适合你。」 夏星沉看着她恼怒咬牙切齿的模样,当然不会这时还傻傻开口追问。 慕晓枫也不会因为他不问就不说,而是挑了挑眉,露一副严肃授教的表情,「所谓得寸进尺,就是……」 夏星沉立即饶有兴味的看着她,慕晓枫眼睛一转,立时改口笑道,「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那件事,她也不是非要让他出面不可的。之所以选他,不过是看在前段时间他表现尚可,且他的位置令人心动。 夏星沉立即露出从善如流的受教神色,谦虚问道,「那慕姑娘的意思?」 「一口价,」少女眼角掠了掠他,冷着眉,一脸怏怏被逼之态,「十天,就十天,多半天都不行。」坐在这里跟当朝右相讨价还价,这事他不觉得违和,她还觉得别扭掉价呢。 夏星沉暗下微微嘆气,就知道她是寸步不让的强硬态度,才特地延长期限好让她心里痛快。 可她眼下的表情还是非常明显不悦,难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不是她种人? 夏星沉垂眸,无奈的笑了笑,「慕姑娘向来意志坚韧,夏某人实在佩服。」 少女眸光亮了亮,这么说他是同意这条件了。 「说到意志,夏公子你也不差。」 夏星沉唇边笑容更加苦涩三分,事情如愿,她倒又记得他不是右相了。 「时不待我,还请夏公子回去后尽快行事。」他出手,后面的事才能继续。 「慕姑娘,请恕我好奇再问多一句,你怎么对京城的军事力量也感兴趣?」 少女暗下撇了撇嘴,眼睛不动声色转了转,她对这些力量才不感兴趣,她不过要通过这些事达到她的目的而已。 她微仰俏脸,笑得十分虚假,十足敷衍的给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你说我不该对这些感兴趣吗?」 「该,」夏星沉重重点头,看她的眼神复杂难明,「慕姑娘说得对,你,实在太该了。」 容湖虽然挖在庄子里头,但通往容湖的道路却十分平整宽阔,以至张化驾着那辆全南楚最张扬的沉香木马车,也不怎么费事的就到了容湖附近。 慕晓枫与夏星沉联袂自小船上岸的时候,正遇上张化挑开帘子,楚离歌微弯着腰从马车下来。 骤然看见逆光里那风华潋滟身影孑然而立,少女怔了怔,下意识眯起眼眸打量过去。 然楚离歌却似没看到两人一样,或者说他站定的姿态向两人表露了一个这样的信息。 我们不熟,真的很不熟。 他眼底那种淡漠疏离,让慕晓枫心里立时闷闷的不舒服起来。 可瞧他那负手昂然睥睨伫立的姿态,分明就是摆足亲王架子等他们上前行礼。 她暗下皱了皱眉,默默与夏星沉对视一眼,然后缓缓行至他面前,福了福身,特意咬重了字音,道,「臣女参见离王殿下。」 不是要对她端脸摆架子吗? 那就别怪她按足规矩来,不是她故意要忘记他曾下的「特赦令」,而是他非逼她这么做的。 夏星沉虽权势涛天位列右相,可在楚离歌面前,他也是臣。 此刻楚离歌端足姿态,他自然也不会傻傻没眼色与楚离歌套近乎。他眼角微微往旁边紫衣少女掠了掠,况且,他们之间不论以前还是往后,都不太可能真套得太近乎。 有些事有些人,註定从一开始就是敌对的姿态。 「臣,」夏星沉朝迎风伫立的锦衣男子垂首躬身,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嗓音缓缓响了起来,「参见离王殿下。」 楚离歌抬眸,淡淡掠了掠眼前一双俊俏男女,心里依然定格着刚才所见的灿烂日光下这双男女含笑并肩而来的画面。 他盯着地上男女投下的淡淡阴影,忽然觉得头顶这日光特别刺眼。 良久,似乎才记起眼前两人还在向他行礼,因他未回应而恭谨恆定的做着标准姿势微微躬身。 日光下,少女秀髮垂落,露出一段皓白耀眼光洁动人的玉雪颈项,而她秀髮覆额之处,隐约渗了层薄薄晶莹出来。 他心下点头,更坚定这日光确定烈得太刺眼。 「嗯,」淡淡一声,他微微抬了抬手,慕晓枫暗暗吁了口气,不满地扯了扯嘴角与夏星沉一道直起身子来。 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却又偏偏一尊石化大佛般站在前面不动。 少女不着痕迹略略退后两步,微微抬头瞄了瞄他,「请问殿下还有事吗?」 无事,就让开借道,她好过去。 嗯……不对,这地方他怎么能进来的? 狐疑念头刚闪过,她又不禁心底自嘲笑了笑。就算这是她的庄子,这人真要进来,外面的人也拦不住。 这位楚霸王的霸道脾气,她领教的次数还少吗? 夏星沉眸光转了转,随即恭敬一笑,「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就先行离去了。」 说罢,他悄悄递了记你自己多保重的眼神给慕晓枫。不过在转身欲走一剎,他忽又停下脚步,偏转头来,勾着微微慵懒笑意,意味深长道,「慕姑娘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这话一落,周围的气息立时明显冷了几分。 慕晓枫心头凛了凛,默默飞快掠了下站在她前面冰柱一样的男子,朝夏星沉苦笑道,「有右相大人殷切提醒,我哪敢忘呢。」
第185章 该交待了吧 ()」 楚离歌抬眸,朝那抹碍眼的澄净高远如天空的靛蓝淡淡看了过去,在想是不是找个机会向宫禁里那位建议该给他的右相大人增加工作量。 夏星沉仿佛浑然不觉他冷淡目光里威胁深深,含笑与慕晓枫又打了声招唿之后,才终于转身离去。 看着那抹刺眼的靛蓝终于消失眼前,楚离歌瞬间觉得世界清静安宁了。 转目,掠了掠他三步开外,眉宇之间流溢着淡淡忐忑不快的紫衣少女,道,「上车。」 慕晓枫愕然地挑了挑眉,好吧,就算离王殿下不是偶然路过的,可他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他为什么要出现在此地命令她? 就算这位惜字如金的高贵殿下不肯开尊口给她解释一下,好歹也给她一点点像样的提示吧? 少女微冷眸光带着隐隐期待在他容光潋滟的脸庞上打了个转,可惜锦衣男子一脸冰凉淡漠神游物外的模样,仿佛压根没看到她目光隐含期待一样。 除了一声不吭,就是漠然无视。 「多谢殿下好意,」少女朝男子微微垂首躬身称谢,语气瞬间冷淡无比,「不过臣女自己有马车,就不妄自叨扰殿下清静了。」 目光似微微沉了沉,楚离歌往张化偏了偏头。 张化立即端出他标准和气圆脸,满面笑容的上前,「慕姑娘,不巧得很,刚才我们过来时,恰恰看到你家的马车坏掉了。」 说完,在心里默默补了句,得,为了殿下,他这侍卫又得兼职做一回破坏狂。希望日后慕姑娘发现时,一定要将这笔帐记在正确的人头上。 楚离歌眉梢果然向上扬了扬,投落张化身上的目光透着淡淡嘉许之意。 「坏了?」少女没有抬头,因此对主僕二人的互动浑然不察。 但她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即霍然抬头,狐疑眼眸里冷光如刀般飞向张化;她恶狠狠盯着笑眯眯的和气侍卫,甚至难以压抑恼怒的磨了磨牙,半晌,她嗤声冷笑,「还真是巧。」 她家马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就在他们路过的时候坏,这当中猫腻,她就是用脚趾头去想也能想得出来。 不过,她慕晓枫吃甜吃苦,就是不吃强逼。 弄坏她家马车,以为她就会乖乖跟他们走? 这大白天的,做梦果然挺合适。 少女扬了扬眉,转目看了看楚离歌,一脸明艷灿烂的笑了笑,「坏了也不要紧。」 这是她家的庄子,大不了她在这住上一宿当度假。她就不信,到明天还弄不到另外的马车来。 张化脸上笑容立时紧张地绷了绷,他都不敢看主子脸色了,估计这会不用看也知道主子脸色肯定堪比六月飞霜。 不过,慕姑娘不乐意被强逼,他会让她自己乐意坐上主子马车的。 眼睛转了转,便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慕姑娘,慕夫人甚是挂念你……」张化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你一定不愿意她失望的,对吧?」 张化倒不敢在自家主子面前对她挤眉弄眼使眼色的,不过这话中暗示意味太明显,他相信以慕姑娘的敏锐聪慧,一定毫不费劲就猜得出来。 慕晓枫脸色微冷,抬起下颌就朝张化望了过去。这时,毫无情绪的楚离歌忽然瞥过来,淡淡道,「解药。」 少女面容僵了僵,心里立即涌出浓浓莫名悲愤。想了想,才不怎么确定的看向楚离歌,试探问道,「药老找到另外的药材了吗?」 楚离歌目光越过她,淡淡落在马车上凝了凝。 慕晓枫暗暗磨了磨牙,好半晌才压下心中恼怒勉强挤出一抹浅笑,不情不愿的撇着嘴角往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走了过去。 她上车之后,楚离歌才掠了掠张化。张化在他冷淡平静的目光下,立时深深的埋下头去。 主子,属下错了。 楚离歌随即也上了马车,只见少女黛眉略蹙,靠着垫子顺着窗户往外瞟,不知正在走神想着什么。 冰凉青竹的淡淡气息骤然逼来,慕晓枫怔了怔,看了默默坐在对面的潋滟男子一眼。 在想这世事有时真奇妙,记得第一次坐在他这奢华招摇马车的时候,曾经,她还因为贪看他美色,被他吼过。 如今,眼前的人还是那人,眉目还是那容色生香令人不敢直视的风华潋滟;可她,却已经习惯了他这冷清孤高淡漠的模样。 甚至,丝毫不惧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散发的冰冷淡漠气息。 「去哪?」 默了默,少女决定先开口打破这一室寂静。 他今天来这,明显是奔她而来。如今她上了这车,似乎去哪或不去哪都不由她说了算,但好歹她这个当事人,也该有知情权吧。 男子抬眸,静静的丢了记十分平淡的眼神给她。 慕晓枫差点当即炸毛跳起来,他这什么眼神呢?嘲笑?轻蔑?不屑?白痴? 这人不自恃智慧超卓会死啊! 慕晓枫怒火中烧,深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抑制不住胸臆熊熊怒火。于是,她冷着脸,半眯眼眸毫不掩饰的恶狠狠横了他一眼,忽然倾身往前扯开帘子朝张化喊道,「停车。」 她又不是他的谁,凭什么非要委屈自己忍受他的霸王脾气?还要受他鄙夷嘲弄的不屑眼神? 张化当然不敢停车,不过他还是乘机扭头,忧心的望了望车厢里身姿优雅笔直端坐岿然不动如山的锦衣男子。 楚离歌低头,凝了凝在暗影里显得越发骨节发明的手指。他刚才真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他只是……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让她知道而已。 他瞥了瞥对面气鼓鼓的少女,紧抿薄唇似是逸出一声低低嘆息,又似什么声音也没有。 慕晓枫立即警剔的皱着眉头,暗暗竖起耳朵。 「我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 少女皱着眉头,目光茫然瞟了过去。 楚离歌紧闭嘴巴,绝对没有再开口的意图。慕晓枫瞧见暗影里他侧面轮廓完美,却仿佛透着极度高远的孤寂苍凉。心不知怎的忽就软了软,念头转了转,渐渐明白过来刚才他那句原来是向她道歉来着。 唇角一不小心就扬了起来,心情愉快,看什么自然就顺眼多了。 好吧,她接受这冰山霸王道歉,暂时原谅他的无心之失好了。 不过慕晓枫十分清楚眼前这位说一不二的脾气,既然他不愿透露目的地,她只能暂时容忍自己做个睁眼瞎。 可不说话,在这马车里与对面那位大眼瞪小眼? 慕晓枫暗下摇头否定,心下打定主意,不如趁机眯眯眼养养神好了。 横竖这马车舒适程度不比她家里的床榻差,勉强靠着垫子,还是可以养养神的。 楚离歌看着对面少女缓缓闭上眼睛,一时心里愕然,不过待看见她垂下睫毛,恬静养神的模样,又觉得这样挺好。 这马车,这岁月,有她,挺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晓枫才迷迷煳煳的醒了过来。说实话,她是被手背那一下突如其来的嗖嗖凉风给刮醒的。 她下意识抬头往对面那容色惑人的男子看过去,却见那人淡淡瞥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负手走出马车。 慕晓枫撇了撇嘴,在车厢里伸了伸懒腰,这才跟着走了出去。 可一出马车,她立即就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水,好多水。湖,好大的湖。 碧波蓝天,一线相接,一眼望去,这湖仿佛就连着天边一样。 在她错愕发呆猜不透楚离歌用意的时候,张化已经无比殷勤识趣的让人划了条画舫过来。 「上去。」楚离歌淡淡瞄了她一眼,语调依旧冷清不带人气,不过好歹没有那冻死人的气息浸漫其中。 慕晓枫眨了眨眼,再用力眨了眨眼,然后眼睛慢慢就惊讶得撑大起来。 再然后,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风华男子。 好傢伙,敢情有意与谁怄气来着。 带她来更大的湖坐更华丽的船?再来湖中泛舟? 可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约夏星沉去那个湖坐那条船,不是贪那湖的风景更不是喜那船的普通,而是因为那个地方更清静隐蔽安全。 不过,这些——似乎她没必要向楚离歌一个外人解释吧? 楚离歌才不管此刻她心里怎么想,直接大步一跨,就上了湖中漂泊的华丽画舫。见她仍在发愣,也不说话,只站在船头静静凝视她。 即使他不透出任何情绪,这样安静凝视别人的目光,也够他人吃不消。因为这人本就自然散发着通身尊贵气势,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压无需刻意,便足以别人心生畏怯。 慕晓枫当然不惧他,只不过被他这么冷不丁的毫无遮掩的直接盯着,心里感觉也是怪怪的。 她暗下不悦地哼了哼,然后提起裙摆往湖中画舫走去。 一只手,一只仿佛来自云天外的玉白如雪的手,遥遥地,平静地,十分自然地伸了过来。 少女一霎恍神的眯了眯眼睛,看着逆光里遥遥递来的风华自生骨节分明手掌,脑里忽然又鲜明的记起了他们初见那一幕,仿佛也是这样一只手冰冷的伸过来,仿佛也是这样的姿势,他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盯着她脖子紧抿薄唇。 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低头想要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自己跳上画舫去。 可她明显低估了楚离歌的坚持,那只修长如雪的手仿佛如影随形般,无论她闪左还是避右,都不动声色递在她眼前一臂之间的距离。 慕晓枫暗下咽了咽口水,她记得这傢伙有洁癖,尤其不喜别人触碰。万一她真握了他的手跳上船的话,过后他会不会暗中将手搓脱一层皮来? 再者,万一过后哪天他老人家想起这事心情不爽,她不是遭殃得很无辜? 眸子不动声色转了转,她脚下一滑,忽地「哎哟」一声,与此同时身子微微往右侧倾了倾,这一倾自然低了些。而此刻,楚离歌遥遥递来的坚定的手正在左边。 乍然之下突听闻她惊唿,自然下意识第一时间往右边移去欲拉住她。 谁知少女眼底狡黠之色霎时转过,她忽地无声笑了笑,身子勐地错向另一侧斜了下;然后一个抬头挺胸,楚离歌跟过来的手差点袭到那令人面红心跳所在,他动作立时飞快的一缩一滞。 就见少女提着裙摆抬起玉足往船上一跨,颇有女将军那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整个人眨眼便站在了船头上。 这一幕,别说张化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向来智谋无双的楚离歌都微微感到意外。 不过,他目光淡淡凝在少女微带得意的笑脸上时,眸光瞬间都亮了亮,而眉梢眼角仿佛沾染了连他自己都不觉的浅浅温柔。 这女人,连他都敢骗,看来她的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肥。 算了,懒得拆穿她这把戏,就让她小得瑟的笑容维持下去吧。 张化瞄见自家主子眼底那浅浅温柔,简直比看到刚才慕晓枫欺骗楚离歌那一幕还要震憾。 眼睛瞪得,都快能与拳头大的铜铃相媲美了。而他张大的嘴巴,慕晓枫眼角无意掠过看见,她点着头,可以绝对肯定,目测那尺寸塞一整只鸭蛋进去都没问题。 上船角力一过,慕晓枫完全一副自来熟模样,直接欢快的奔入了船舱。 谁让这画舫外形就华丽夺目呢,要知道,但凡女性天生都对美丽的事物没什么抵抗力。 况且,她觉得楚霸王平时去到她的地盘也完全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今天她也要悄悄试一试这滋味。 她在船舱自发找了处舒适位置坐下,看着随后进来那男子目光微冷的在她身上凝了凝,心头顿时觉得无比快意。 果然,反客为主的滋味就是美妙。 瞧,连楚霸王平日冰山似万年不变的脸色,这会都有了情绪起伏。不过,这颜色似乎偏暗了点,她想大概是船舱内光线不够敞亮的缘故,绝对不会承认他沉下脸是因为她霸占了原本该为他准备的位置。 少女笑容灿烂,她瞄了瞄红木小几上准备的点心,还十分好礼貌朝他招唿道,「殿下,坐啊。」
第186章 当靶子的命 ()」 楚离歌瞥了瞥她,也不知是她笑容特别灿烂迷人,还是别的其他原故,竟然默默的鬼使神差般按照她素手所指的位置坐了下去。 楚霸王突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好说话,慕晓枫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再反客为主下去了。 凡事适可而止,不触及别人容忍底线才好。 「殿下,这风光不错,」她掠了掠外面虽然碧波无垠,但实际说穿了其实也不过光秃秃一片没什么看头的水域而已。 少女垂了垂眸,暗暗鄙夷自己睁眼说瞎话的行径;才又仰起俏脸,笑意微微的看着他,「不过我瞧殿下并不似那种会沉迷景色的人。」 言下之意,强行将她带到这宽天阔地来的水面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你也该交待了吧? 「方同」楚离歌瞥了瞥她,淡淡道,「不简单。」 少女呆了呆,他这是提醒她该小心方同那个内侍大总管? 随即眼睛瞪大,不会吧,那件事她不过刚刚起了个头,他就已经看穿她接下来的计谋了? 她有些气馁又不忿的闭了闭眼睛,几分嗔恼几分挫败说道,「我知道。」 「夏星沉,」男子垂眸掠过红木小几上被她发狠戳成蜂窝的精美糕点,冷清眸子忽然便染了淡淡笑意,连提起那个狐狸一样别怀居心接近她的男人,都不觉那么堵心了。 「不易予。」 他话音一落,少女就不停眨着眼睛,带几分忿忿然的横了过来。她眸子本就明亮清澈,这一霎恼怒生气,用力这么一横,居然在不算敞亮的船舱里,都泛了熠熠夺目晶光。 他这是向她暗示,神策营与禁卫军那件事,该找他出面吗? 慕晓枫心里登时气得慌啊,她当然清楚与夏星沉谈交易不容易,想起不久前,她才刚刚答应夏星沉要到相府做为期十天的厨娘,她这心就一噎一噎的连气都不顺了。 可不是这位平时冷漠得跟冰块一样,而且最近好长一段时间不冒头,她用得着委屈自己到相府做厨娘吗? 楚离歌不知她心里怨念重重,不过看脸色也知她此际心情不愉快,倒也没有再多话说什么刺激她。 只深深看她一眼,随即不动声色端了杯子,身体不着痕迹往后靠了靠,远离那些被她生气下屠戮得惨不忍睹的糕点。 在心中默默思考着,下次一定不能再让这些糕点出现她面前。 这惨状,实在太影响人食慾了。 「药老,嗯……回来了。」楚离歌似是相当不习惯一口气说那么多话,静默了好一会,才慢慢道,「你娘亲的毒,不用担心。」 少女面色一喜,立时激动得不停眨眼,看着他的目光都闪闪发亮晶莹逼人。 「真的?这么说,他又找到了另外的药材了?」 楚离歌轻轻点头,端起杯子挡住了微微上勾的唇角。 胸口隐痛如蛆附骨,他眸光随之暗了暗,不过这一切都被他垂落的长长浓睫遮掩其中,对面兀自心中欢喜的少女瞧见他脸色微冷,只奇怪的瞥他一眼,倒没太将这事放心上。 这位冷漠无尘的模样是常态,要是哪天他突然像个正常人一样对她有说有笑,喜怒形于色的话,她才会真正被惊吓到。 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这傢伙永远都是一副没有情绪的面孔呢? 待慕晓枫坐着那辆全南楚最招摇最张扬的沉香木马车回到慕府时,夕阳已然沉沉西坠。 楚离歌没有下车,他姿态优雅的端坐马车内,目送少女窈窕身影渐渐淡出视线,才自指尖飞出一缕微风落下帘子。 「张化,」回王府的路上,他在车内凝神片刻,忽然淡淡道,「查他们的约定。」 外头赶车的张化差点直接一头从车上栽下去,他哀怨的扭了扭头凝着帘子好半晌,圆脸上标志性笑容再也扬不起来。 主子,你想知道慕姑娘与右相有什么约定,为何与慕姑娘独处那么长的时间,你都不开开尊口问一问她呀? 当初慕姑娘与右相两人就独自在湖中央的小船上谈的话,这会让他上哪打听去? 亲自撬开右相的嘴巴吗?还是直接去枫林居问慕姑娘去? 这简直就是最高级别的任务……。 张化心底怨念一直随着马车所经之处无限延伸,可这楚离歌不关心,慕晓枫就更不关心了。 两日后,夏星沉在朝会上向楚帝提出应彻查神策营与禁卫军在御鲜阁闹事斗殴的根源。理由是,平素纪律严明的两军,突然当众持械大打出手并伤及无辜,一定不是简单口角引起。 夏星沉倒没有洋洋洒洒长篇大论来说服楚帝,只一条就能楚帝生疑并决定下旨彻查了。 无论是神策营还是禁卫军,都是拱卫京畿保卫皇城的最中坚力量,如果双方中任意一方出现别的楚帝不知情的,可能对京城不利的苗头,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没有那个当皇帝的不想长命百岁,皇帝站在权力最巅峰,他内心深处甚至比普通人更怕死。 夏星沉这提议一出,楚帝当庭沉了脸严令彻查到底。 不过,京城的人谁都知道有个公开的秘密,那就是神策营或近禁卫中最核心的保卫力量,都是由京官大员子弟担任。 而且,这些京官大员还必须是皇帝直系亲信。不然的话,皇帝哪里放心将自己的安全交予他们手中。 楚帝虽然决定要彻查,可由谁负责来查这事,众臣却意见分歧极大。 楚帝倒没有当庭宣布人选,不过听着众臣在殿中吵来争去,他心中却有个念头慢慢成形。 而那个人选,也在他冷眼看着这些朝臣争吵中,在心中默默尘埃落定。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待楚帝宣布那个负责人的名字时,几乎所有人都意外得大跌眼镜。 要知道这件事做得好是理所应当,做得不好,得罪的可不仅仅是无数关系盘根错节的京官大员,更甚者等于直接失宠帝心。 只有少数人对楚帝的决定不觉得意外,而夏星沉就是其中之一。 待散朝的时候,无数或同情或怜悯或狐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落到身姿笔直优雅行走出大殿的潋滟身影上。 其中幸灾乐祸者,以太子阴沉闪烁的眼神最为明显。 「离王殿下,」夏星沉出了大殿,加快脚步追上了楚离歌,一脸意味深长的笑道,「能者多劳呀。」 「陛下最是知人善用,这次定的人选真是合适无比。」 楚离歌目不斜视继续迈着端正步子往广场走去,听闻夏星沉这明显不怀好意的话,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滞一分。 只淡淡垂落长睫,无声无息遮住眼底森然寒意。 夏星沉难得逮到机会,当然得不着痕迹奚落他几句才甘心,要知道,平常眼前这位素来不沾朝政。仅凭着帝宠极盛在京城任意妄为,今天突然规行矩步的来上朝,他焉能不知这位离王心中打算。 讨好佳人,确实得抓住机会。 离王殿下非要抢这机会,他这么善良大方的人一定会成全的。 楚离歌不紧不慢的往外走着,任凭夏星沉在耳边唠叨无数,他也紧抿薄唇,半声不吭。 很多人都等着看楚离歌的笑话,更有甚者已经暗暗期望他办砸皇帝的重大差事,此后最好直接从楚帝心目中从最重要皇子扫到尘埃里去。 当楚帝定下彻查神策营与禁卫军闹事的调查人选为楚离歌时,慕晓枫着实吃惊了一番。 「怎么会让他来做这事呢?」枫林居里,少女皱着眉头,盯着檐角飞入的红枫,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 「夏星沉那傢伙到底搞什么鬼?」 不是答应了她,替她办好这事吗? 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眼下落在楚离歌身上,岂不是明摆着将楚离歌推出去当靶子。 可当她得知这差事其实是楚离歌自己争取来的,她这回连眼珠子都快惊讶得掉地上了。 「哦,不,这事不对。」她摇了摇头,微冷眼眸里透着几分怀疑与沉思,「最后做决定的是楚帝,而楚帝自然清楚彻查这事的结果……」 她心下紧了紧,脑里蓦然划过一个骇人的大胆念头。 然而不管慕晓枫做如何猜测,都改变不了楚帝让自己那个据说帝宠极盛的儿子彻查两军械斗案的决定。 这事表面上看,就是两帮互相看不对眼的兵士临时引发冲突而已;而实际上,不查不知道,认真查起来,这结果还真令人吓一大跳。 楚离歌开始调查,排除各方阻力一点点一滴滴深入调查,然后查出一个惊人秘密来。 仅仅时隔几天,早朝上,楚离歌就将他初步调查结果呈到了楚帝御案上。 「跟朕说说,这都是什么?」楚帝在大殿上拿起奏摺往御案重重一拍,眼眸抬起,泛着幽幽沉沉冷芒缓缓往殿中大臣头上扫过,众人立时觉得背嵴一寒,而冷汗更瞬间无声涔涔在后背直冒。 帝王之怒,更胜雷霆万钧之力。更何况他们面前这位久居帝位的君王,平时只默不作声随意端坐龙椅上头,浑身就散发着令人心惊胆颤不怒而威的气势。 殿中众大臣的心脏,都随着楚帝那重重一拍而剧烈的颤了颤。 那冷冷怒喝,更差点吓得胆小的朝臣直接双腿发软。
第187章 身首异处 ()」 「当众聚赌,分赃不均?」楚帝冷冷一笑,冰冷眼神瞬间愤恨如铁,「朕的眼皮底下,就敢如此枉顾法纪错伤人命,他们还配为朕的士兵配为朕拱卫这南楚京城吗?」 声声冷斥如箭雨射下,有子弟在神策营或禁卫军中当差的大臣,心里头已经默默思索回去之后该如何善后。 楚帝当众发了这一通火之后,倒也没有说如何处置当天持械斗殴的士兵,可这样反而更令涉身其中的朝臣人心惶惶。 有人开始想从离王殿下身上着手,试着看看能不能让这位比楚帝更冷漠不近人情的皇子暗中通融通融。 楚离歌也没答应也没拒绝,但对门房下了一条禁令,但凡有官员投贴拜访者,一律不见。 连门都不得而入,想贿赂楚离歌通融的官员自然没有法子可想了。 但也因此,楚离歌调查一事暗中遇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 「冷玥,」慕晓枫思量再三,决定将她的意思稍稍向离王殿下透露一二,「将这东西送到离王府去。」 少女默了默,走到梳妆前打开其中一只妆匣盒子,将里面碧翠流烟的东西取出放在掌心,「记住,一定要亲自将东西交到他手里。嗯,还有记得向他提一提这东西的不凡来歷。」 方大总管跟她倒没有什么直接仇怨,不过他活该倒霉,谁让他跟某些人沾上关系。 而她又曾答应过某些人,一定不会让他继续逍遥快活呢。 况且,方大总管这面大旗不倒,他下面罩着的阿猫阿狗就算遇到什么,也容易东山再起。 而她,费无数心思设下这一局,断断不可能半途而废。 冷玥接过那不同寻常的东西,用力握了握掌心,随后严肃而坚定的看着她,「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小姐交待的带到离王殿下跟前。」 这一点,慕晓枫自然是不怀疑的。 楚离歌拿到那东西,凝了凝微冷眸光,剔羽下的眼角便渐渐泛出一线淡淡瞭然讥讽来。 难怪她胸有成竹,原来还有这等重要的物证在手。 这女人,还真沉得住气。 他都置身其中负责彻查,她却装傻扮懵的,直到现在才将东西送过来。 翌日上朝,铁面无私的风评近来盖过他帝宠极盛传言的楚离歌,再一次将深入调查结果呈到了楚帝御案上。 楚帝一看奏摺里面的内容,原本威严俊矍的脸瞬间由铁青转绿。 「好,你们——果然好得很。」楚帝冷眼掠底下战战兢兢的朝臣一眼,搁在龙椅扶手上的拳头早已青筋毕露。 背后与额头都直冒冷汗的大臣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完全对楚帝只怒不宣的态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楚帝除了怒极一声冷斥外,再次将离王殿下的奏摺压下,至于奏摺上的内容? 他再一次压着秘而不宣,这愤怒又压抑的态度越发令涉身其中的朝臣终日惶惶不安。 楚帝正在盛怒上头,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掠其撄前去捊虎鬚。 于是,造成楚帝震怒的对象离王殿下,就成了朝臣热门笼络的对象。 下朝之后,那些大臣几乎都遮遮掩掩的拐弯抹角打听离王殿下除了紫玉外还有什么爱好。 不过,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结果来。 至于再度厚着脸皮上门求见? 楚离歌可不会给他们任何人留颜面,除了统统一视同仁吃闭门羹外,谁也讨不了好。 又过了几天,各种罪证源源不断的到了楚离歌手里。经他综合取捨之后,将其中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又源源不断的飞到了楚帝案桌上头。 这一天,楚帝单独在御书房召见了自己儿子。 「你跟朕说说,方同一个内侍太监,他在宫外伙同官员聚赌还不惜犯禁偷运宫中物品大肆敛财,他为的是哪般?」 楚离歌腰杆笔直挺着,潋滟容光生辉的脸庞仍旧一如既往的冷清无痕,待楚帝震怒质疑咆哮声落下半晌,他才缓缓道,「父皇质疑儿臣,是因为他是你的内侍大总管?还是因为儿臣是你儿子?」 这话对帝王而言,完全是可以直接论罪砍头的大不敬。可楚帝虽然面色陡然更冷更黑三分,却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再怒斥他。 楚离歌垂了垂长睫,眼底隐约掠过讥讽。楚帝沉默,是因为他知道龙案后那个男人既是他生父同时亦是他仇人。 那个男人对他越沉默震怒,证明那个男人越心虚。 眉梢动了动,仿佛楚离歌还是那副冰凉漠然万事不在心不入眼的孤高模样,只有龙案后的楚帝知道,这个儿子——此刻隐忍怒火已到了极限。 「父皇认为他是你的内侍大总管,无根无种无传承,不需要也不可能会做出儿臣所查的种种劣事!」他勾了勾唇,完美轮廓扬起淡淡讥嘲弧度,眼眸依然垂着,不看龙案后威严自生的帝王,也拒绝让那个男人看见他眼底浓重悲哀下的愤怒,「可儿臣查到这些都是有证有据的事实。」 他抿着唇顿了一会,短短片刻之间,几乎让他将一年说的话都说完了。 但为了那个人,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父皇自己清楚,儿臣递上那些参与聚赌的名单,是不是近年才先后提拔起来。」 方同想要钱,那些人想升官,两相得利一拍即合。 楚离歌又默了默,冷漠目光依旧讥讽隐隐,「父皇的内侍大总管,为何大费周章疯狂敛财;儿臣觉得,你不如先看看这些资料。」 此刻御书房就这剑拔弩张父子俩,因而楚离歌冷淡落下这句,就将手中一叠资料直接拿过去搁在楚帝面前龙案上。 楚帝紧皱眉头,微微抬眸冷光闪烁扫了扫他。 这个儿子的能耐,总是不合时宜的表现出来,并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御书房内盘龙柱旁的鎏金炉鼎燃着香味幽远厚重的龙涎香,香气萦绕鼻端,楚离歌面容更冷,灿若辰星的眸子甚至流泛出他不加掩饰的淡淡厌恶。 楚帝垂首,一目十行的速度迅速看完楚离歌递来的一叠资料。 看罢,他冷矍面容倦意渐显,闭了闭眼睛将后背缓缓靠在了椅背。 如果,楚离歌调查出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么方同那个无根无种的狗奴才确实该死,而且罪该万死。 但是,眼前这个儿子值得相信吗? 或许,他该试着相信这个儿子一次?至少在这次这件事上,楚离歌做得十分出色。 想到这里,楚帝幽深冰冷的目光骤然深了深。 短短时日,这个从不参与朝政的儿子,竟能调查出这桩桩隐密来,底下这个儿子是不是暗中培养了不弱的力量? 楚离歌瞥见他怀疑打量的目光,就忍不住心中一痛,他无声垂了垂眸,忽然抬头,目光冰凉遥远却不显一丝情绪的飘了过去。 「父皇若是怀疑,不如直接派遣亲信到方同原生地查探。」他微微勾了勾唇,嘴角浅笑流漾,可失望讥嘲同样隐于那承载魅惑的唇角之上,「那地方离京城所在不过区区千里,快人快骑昼夜赶路,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将确实消息传回父皇手中。」 说罢,他朝龙案后那人微微躬身作揖,楚帝诧异挑眉,就见那孤颀俊秀的身影,整个仿佛笼罩在胸有成竹的从容自信光晕里,已然逆着门外漏进的光线缓缓地一步步淡出眼帘。 他慢慢抓紧了那叠完整详细的资料,稜角分明的嘴唇微微启开,低沉冰冷却透着无穷杀气的字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方同,你个狗奴才该死。」 楚离歌走后,楚帝立刻就派人秘密前往方同出生地。他不仅要让自己亲信亲自证实资料上的事,最重要的是,他要让亲信证实之后,最快速度将那些明晃晃打脸的证据毁掉。 在众大臣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中,又过了几天。而这天夜里,楚帝收到了一封绝密书信。 侍侯他的宫人只知道,他们向来自律的陛下,当即震怒得将大殿内所有能推倒的东西一股脑横扫落地。 时隔一刻钟之后,就有数道命令迅速从楚帝就寝的泰和殿发出去。 当天夜里,数众大臣尚在睡梦中,却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直接抓出家门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夜,除了为数不少的大臣被梦中秘密处决之外,方同这个内侍大总管,也在楚帝雷厉风行手段下,身首异处。 楚离歌确定方同人头落地之后,心里才终于淡淡松了口气。 竖日下了早朝之后,太子就急匆匆来到皇后的凤栖宫。 「什么事?」皇后端坐殿中凤座,冷淡掠一眼脚步匆匆的太子一眼,阖着长睫不满地哼了哼。 「母后……」太子被她训斥,当即脚步一滞,稳了稳急躁的心情,才缓步上前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不冷不热晲他一眼,戴着精美护套的手往旁边抬了抬,身后的大宫女连忙将殿内所有宫人都带出去。 太子阴沉着脸又快步走前几步,难掩急切道,「母后,昨天夜里京城发生大事,你都知道了吗?方同他被查出竟然私自……」
第188章 主动 ()」 「就他私自如何,这——也值得你方寸大乱?」皇后一声冷哼,描得精緻的眉轻轻蹙了蹙,「他如何,也不过一个阉人,难道那些道听途说的事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就相信了?」 太子面色顿时一阵难看,他堂堂一国储君,到了凤栖宫这里他母后跟前,他就成了什么也不是的无知稚儿。 「母后,方同在外假借父皇之名私建行宫之事,父皇都相信了。」 言下之意,他相信这事是真的又有什么错。 她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他不用脑子? 皇后听罢,只冷笑着哼了哼,端起精緻茶杯呷了几口茶,才冷冷道,「你也知道他是你父皇,等到你也处在那个位置的时候,你也一样会相信。」 太子脸色立时白了白,皇后冷眼瞟他一下,又道,「可现在,你给本宫牢牢记住,你只是太子。」 方同一个内侍,再胆大包天也不可能敢做出这等砍头大罪的事来。皇帝不是相信,而是害怕。 太子惶惶看了皇后一眼,「母后的意思是,这事有人巧妙栽赃?」 皇后掠他一眼,冷笑,「还好,你的脑子也跟着带进宫来了。」 太子俊脸顿时掠过一抹尴尬,若不是她一直如此凌厉强势,他在她面前又怎会频频出错? 他皱着眉头,想到那些夜里被秘密处决的官员,不由得一阵惋惜,「可惜了,方同这一出事,白费了好多功夫。」 皇后冷冷道,「与其在这长吁短嘆些有的没有,不如赶紧将背后对付方同那个人找出来。」 太子愕然看她,诧异道,「难道不是那个冰山做的?」 皇后冷漠掠他一眼,柳眉蹙下的冰凉目光里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所有人都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真以为他有飞天入地之能?」 太子噎了噎,脸色越发难看,「母后的意思是,有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推楚离歌出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背地里趁他们不备的时候却狠狠来一手釜底抽薪。 皇后不耐地挥了挥手,眉睫阖下,连看也没再看太子半眼,「你去吧。」 太子只得噤声,随即朝她躬了躬身,满腹心事退出了凤栖宫。 枫林居里,冷玥看着在八角亭子里平静悠然仿佛不受外面风风雨雨侵扰的少女,心下暗暗紧了紧。 「小姐,」冷玥垂首,眼角瞟过少女手里捧着那本野趣,嘴角不禁略略抽了抽,「那件事已经成了,方同换地侍侯别人去了。」 慕晓枫翻书的动作只略略一顿,就继续悠然自在的看她的野趣,「哦,成了就好,这事本就该没什么意外。」 冷玥心下默然,想起眼前少女暗下的布置与那些诡秘手段,她不得不认同的并且佩服的点了点头。 可想了想,终究第一次管不住自己好奇,问道,「小姐,你如何确定宫禁里头那位知道那件事后,一定不会饶过方同?」 慕晓枫搁下书籍,抬头严肃的看着她,「冷玥,我来问你,如果你是皇帝的话,你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冷玥皱着眉头,试着想像一下自己处于那个万人景仰的位置。 眼睛忽然亮了亮,「小姐的意思是,他最怕别人谋朝纂位觊觎他的位置?」 少女笑着拍掌,「然也。」 冷玥想了想,眼睛又露出茫然之色,「可方同一个太监,怎么可能谋朝纂位?」 这种事,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不靠谱。 慕晓枫淡淡一笑,「这事妙就妙在可能与不可能之上,方同确实不太可能会做出谋朝纂位之事,可他犯的却是谋逆大罪。」 私自借皇帝之名在外修建行宫,不是明摆也想暗暗过一把皇帝瘾吗? 试想金宫玉阙里头那位知道这件事,能不震惊震怒吗? 而正因为方同是太监,所以楚帝一怒之下,方同死得更快更干脆更彻底。 冷玥心下再次对面前笑意温软的少女深深拜服。 什么私建行宫? 根本就是修建一间稍微奢华一点的大宅子而已。 而小姐不过让人在宅子正门多加了两道蟠龙柱,可笑的是,皇帝居然因为这个就相信了方同暗藏谋逆私心。 哦不,也许小姐说得对,皇帝不是相信,而是害怕。害怕有人也跟方同一样,暗中瞒着他在异地造一座华丽的行宫出来。 皇帝更怕自己的位置被人暗中日夜惦记,所以一怒之下才以雷霆手段立即斩杀方同。 想了想,冷玥又疑惑问道,「可是小姐,那些一夜之间被暗中处决的官员又是怎么回事?」 小姐要除掉方同,才制造了神策营与禁卫军那场令人瞩目的斗殴,从而层层引出方同敛财私造行宫之事,再借皇帝的大手干脆利落翦除方同。 慕晓枫眨了眨眼,露出极无辜的笑容,轻轻道,「这个……只能说他们倒了血霉,运气不好撞上了。」 她可没兴趣去管那些官员有没有参与聚赌,她要做的就是藉由神策营与禁卫军当众持械斗殴一事拖方同下水;那些官员,大概是有人借这事顺便排除异己安插自己人而已。 至于最终得利的是谁? 她想她不必太关心,只静静拭目以待便是。 沉思一会,她道,「冷玥,你让红影到这来一趟。」 方同收拾了,靠他荫护那些阿猫阿狗们,也该是时候跟着倒倒霉了。 「小姐?」冷玥下去一会,红影就到了八角亭子里悠然垂首看书的少女跟前。 「你去一趟相府,告诉右相大人,该是他忠人之事的时候了。」受了她所託,就该适时覆行诺言。 红影默了默,随即压下心中诧异,恭顺乖巧的应道,「是,奴婢会亲自到右相府一趟。」 一个多时辰后,红影回来了,慕晓枫看书的阵地已经从八角亭子转到了花厅里。 「小姐,右相让奴婢捎回口讯,说必定不忘小姐之託,还说让小姐静候佳音。」她顿了顿,又道,「他还说,让小姐也不要忘了……」 「嗯,他是不是说不要忘了我与他之间的约定?」 红影默默点了点头,忆起夏星沉说那些话时慵懒文雅随意风流的姿态,脸就不禁不自在的红了红。 小姐跟右相大人……应该没什么吧? 慕晓枫俏脸上立时露出一种无奈又无趣的神色,她哼了哼,喃喃自语道,「那傢伙,永远死性不改。」 事实上,夏星沉让慕晓枫静候佳音,这静候的时间非常短。 在方同被暗中处决之后不久,他就在大殿上向楚帝提出了神策营与禁卫军中恐怕有资质参差不齐者混进其中。 这话说得客气好听,其实按他的意思,就是怀疑有人通过贿赂的方式混进神策营与禁卫军中,并且极有可能包藏祸心对皇帝不利。 要知道,这两军的主要人员都是由皇帝亲信自各京官中选拔子弟的。万一真出现夏星沉担忧那种情况,他的生命安全可就得不到有效保障。 一句话,查,必须查清里面士兵各个底细。 为了自身安危,楚帝对此事绝对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 夏星沉作为楚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右相,自然算是楚帝直系亲信一脉。毫无疑问的,最后这性质重要的差事落在了八面玲珑的右相手里。 更没有疑问的是,夏星沉奉旨这一清查,很快就查出一批底子不干净的人来。 而恰恰不巧的是,靠着裘天恕引荐再加上银子之功才进入神策营的严或时,自然而然赫然在这些底子不干净的人员之列里。 再加上严或时身为一个小队长,他底下却有士兵暗中参与到斗殴聚赌事件当中;轻轻巧巧的,就被冠上管束不力的名头,被闪电速度从神策营除名。 慕晓枫收到消息时,她刚刚从赵紫悦寝室走出来。 她默默凝了眼安静的寝室,走远到迴廊下,才冷冷笑了笑,「被打回原形的滋味如何呢?」她的前世夫君? 如果让严或时那个不择手段向上爬的男人,知道他突然被除名是因为他的好夫人慕明月,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光是想像一下那对狗男女处于那种水深火热互相推诿埋怨的情景,慕晓枫就觉得心底热血沸腾。 前世,她因为他们过得有多悲惨,这一世,她就要他们过得比她前世悲惨十倍百倍。 就在清除神策营底子不干净人员不久,右相夏星沉再度爆出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消息来。 昌义侯府的大少爷裘天恕,竟然暗中与原大内总管方同相勾结,曾秘密数次替方同搜罗材料运往方同出生地,供方同修建……宅子。 对于方同被秘密处死的内幕,原本确实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内情,可一人易防,人多自然口杂。 传来传去,方同因犯了楚帝大忌讳暗中敛财修建行宫一事,就半公开的流传在上层京官当中了。 夏星沉这个确凿证据一拿出来,一时间几乎人人自危,都在默默三省其身,反省回想自己与昌义侯府有没有什么见不光的瓜葛往来。 要知道,这时候风头火势,谁跟那个胆大包天的死鬼方同扯上关系,都只会落个倒霉下场。 至于最后还能不能留得性命在,这全凭楚帝一念之间。 幸好,楚帝似乎没有迁怒的意思。只看了夏星沉呈上的证据,确凿证实昌义侯之子裘天恕曾帮方同暗中搜罗私运材料,便直接宣了昌义候进宫。 据当时被摒除门外侍候的宫人们说,当时只听得御书房里隐隐传出昌义侯痛哭流涕再三磕头恳求的声音。 昌义侯这一生虽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却也一直小心翼翼没犯过什么大错,这一次突然被裘天恕连累,才不得不在楚帝跟前将姿态放得足够低微。 在昌义侯单独面圣后的次日,就有旨意传出,昌义候自惭无功绩于百姓朝廷,殷切恳求楚帝给他降爵。 圣旨一出,朝野皆惴惴譁然。 不明内情真相的,只觉昌义侯此举不可思议;而知道其中来龙去脉的,内心只日日惴惴不安,生怕昌义侯这个先例什么时候就落到自己头上。 别人下场再如何,慕晓枫当然不会过份关注,至于夏星沉后面还会继续将哪些政敌拖下水,那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事了。 红影对她暗中报復昌义侯府一事甚是不解,不过红影纵心中疑惑万千,她也只会放在心中默默揣摩,绝不会主动开口询问慕晓枫。 小姐让她知道的事,才是她该知道的。 青若只当慕晓枫是不忿当初被昌义侯府羞辱退婚,听闻昌义侯府被降爵的消息才笑容满面的欢欣高兴。 实际上,箇中原因只有慕晓枫自己一人清楚而已。 「昌义侯府,前世难堪今生羞辱,我都悉数还了。」少女仰头看着湛蓝天空,站在迴廊下喃喃低语,「今后是好是歹……就看那个人的造化。」 只要昌义侯府的人不再跳出来惹她,她乐意让自己清闲自在过日子。 如果,有人非要嫌日子过得太平静自在,非要跳出来找乐子,她慕晓枫也一定会奉陪到底。 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件在心里悬了很久的事。 笑容淡去,她眸子慢慢冷了下来,「希望,没有人赶着找死。」 如果那件事真是那个人所为,那她与昌义候府的仇怨还真没这么轻易解决。 这事之后,又过了几天,右相就殷殷派人送了帖子上门,美其名曰邀慕大小姐移驾过相府议事。 慕晓枫在花厅里反覆看着手里烫金帖子,就有些闷闷不乐的皱起眉头,「什么议事,我又不是他同僚更非他下属,我连半点官职也沾不上边,这不是明摆……」催促她去相府开始厨娘生涯么。 可这事,就算她有一千个不愿意,也不能按着性子来,她答应过的事自然不能说话不算数。 就算要毁约,也该由右相主动开口来毁。 慕晓枫让青若略略收拾收拾,就坐上马车出发往右相府去了。 「慕姑娘,这是我家主人留下给姑娘的东西。」她一踏入相府,茶还没喝到肚里,据说相府的管家就亲自拿了张单子给她。 慕晓枫打开来一看,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第189章 能不选吗 ()」 夏星沉留下来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一串长达二十几个菜名的单子?夏星沉想累死她吗?还是打算由她操刀主厨摆筵席来着? 压榨免费劳力也不是这么压榨法的吧? 少女用力盯了盯单子,然后不动声色收了起来。沉思一会,挤出十分温软和善的笑容,问道,「管家,请问贵府今天有多少位主子在府上?」 她答应给夏星沉一个人煮午膳,难道还等于答应给他全家煮午膳? 似乎每一次,她都在这位狡猾右相这里栽跟头呢。 管家看着她,笑眯眯道,「相爷有交待,姑娘做这些菜的时候,量不必多。」他顿了一会,又道,「厨房已经按照相爷吩咐,将姑娘所需要的食材採买齐全。」 言下之意,姑娘你只需负责进去烧出单子上面的菜来就好了。 量不必多是吧?那就是只为夏星沉一人效劳了。 少女悻悻在心里松口气,但同时垂眸,作思考状借长睫掩住眼底恶狠狠的恼怒光芒。 「有劳管家派个人给我带路。」少女搁下杯子站了起来,顺手将单子捏在手里,用力捏得紧紧的。 「慕姑娘这边请,」管家朝她微微躬身,十分客气的亲自走在前头领路,「相府的厨房往这边。」 还在宫里办差的右相大人,捧茶小憩的时候有意无意朝着他家方向望了望,唇角微微勾出浅浅自生风流的笑容,越发魅惑迷人。 这个时候,慕晓枫正热火朝天的在相府厨房里,埋头在各种食材当中奋斗着。 「主子,慕姑娘不在府里。」张化大步流星的赶到马车前,隔着帘子与楚离歌说话,「据她的婢女称,今天一早慕姑娘收到右相请帖,就已经往右相府去了。」 坐在车辕上的面瘫侍卫冷刚立即鄙夷的看了看喘着大气的张化,好好的侍卫不当,都快成杂务包打听了。 楚离歌似是沉思了一会,才道,「走。」他本是临时起意来慕府,谁知他一来她就不在府。 那个女人,平常若无事绝对不会痛快登别人家三宝殿。 楚离歌垂着眸子想了想,忽然就想起当初夏星沉故作亲昵留下挑衅的那句话「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她二话不说就去右相府,绝对跟什么约定脱不了关系。 眼下是冷刚作车夫用,听闻主子吩咐,心里立时对到处乱跑的慕晓枫发出严重不满抗议。 不过手里却听话的一声不吭挥着马鞭,将马车往右相府赶。 待楚离歌从慕府赶到右相府的时候,夏星沉已然从宫里回到府里了。 乍然听闻离王殿下突然拜访,夏星沉只愣了一下,双目就露出意味深长的光芒来。 「管家,与我一道去迎离王进来。」 以楚离歌的身份,夏星沉自然亲自将人迎到正厅来接待,不过他们还没坐下说两句话,就有下人前来向夏星沉禀报,说是午膳已经准备好,请他移步偏厅用膳云云……。 「难得赶巧,想必右相不会介意多我一双碗筷。」楚离歌淡淡说完,就站起来自发往偏厅走去。 夏星沉跟在后头,笑容飞快淡了淡,顿时明白这位「鬼见愁」殿下今日会进他相府大门,完全就是冲着这「午膳」来的。 偏厅里,慕晓枫刚收拾完毕,洗了手待在旁边指挥下人如何摆放菜式。 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她抬头往门口望去,就见两道各有千秋的身影缓步而来。 「殿下?」她眨了眨眼,一瞬错愕的看着一副主人姿态先走进来的楚离歌,「你与右相有约?」还是约好在相府一齐用午膳? 说着,她眼角往摆好碗筷的桌子掠了掠,余光又在桌上那些香气扑鼻的菜餚上打了个转,声音顿时弱下去了。 「慕姑娘的厨艺令人垂涎,我远远就闻到香气了。」夏星沉笑了笑,眉梢却似有意无意往楚离歌方向挑了挑,「大家别站着了,赶紧坐吧。」 闻香而来? 慕晓枫按下心头疑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楚离歌,夏星沉指的该不会是这位冰山殿下吧? 横看竖看,离王殿下都不似嘴馋之人,又怎么可能闻香而来? 桌上此刻摆的刚好八味菜,三个人吃的话,绝对够。 慕晓枫也不客气,她辛苦了一个时辰才煮出来的东西,最起码也要犒劳犒劳自己的胃。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楚离歌落座的时候就坐在两人中间,他右边是夏星沉,左边是慕晓枫。 夏星沉见状,只是垂眸微微笑了笑。 这是圆桌,宾主位置不明显,所以也就无人在意主次的问题。 不过夏星沉目光扫过桌上的菜式时,眼神不由自主便深了深,「慕姑娘,这数目不对吧?莫非是我学艺不精,算术太过不济?」 少女拿起筷子,往其中一只碟子指了指,理直气壮道,「右相,依我看你确实应该回头重新好生学一学算术才行。」 「你看这碟子虽只是一个,可里面的食物绝对够数足量。」 以为列个二十几道菜式的单子就可以难倒她?不是交待过量不必多吗? 她现在煮出来这些东西,绝对按照他右相大人提的准确要求。 夏星沉目光飞快掠过桌上所有碟子,这一默数,才奇异发觉这菜式在数量上果然跟他特意列给她的单子,一样多。 好吧,虽然她投机取巧,不过好歹也给他面子,没有直接敷衍的煮两三个菜出来交差了事。 就数量上来说,确实少到精緻了点,不过胜在她用心,那就勉为其难放过她了。 夏星沉眸光一转,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殿下,请。」 楚离歌默不作声拿起筷子,微挑的眼角飞掠了一记奇异眼色过去;就在这时,忽然有下人脚步匆匆的无比焦急前来向夏星沉禀报,「相爷,厨房突然走水,你看……?」 夏星沉唇角微微笑意顿时冷了冷,「突然走水?」他似是不经意的侧目掠了眼楚离歌,「让人赶紧扑灭就是,不必来这打扰贵客用膳。」 「可是……」下人犹豫了一下,惶惶地压低了声音,「厨房似乎还有人没来得及出来,这?」 这是可能出人命的节奏,夏星沉眸色一沉,作为主人,这会他自然不能对下人生死不管不顾,而继续留在这用膳。 下人声音不高,但因近在饭桌跟前,所以楚离歌与慕晓枫都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按常规,主人家发生这种事,又在主人家不能作陪的情况下,他们作为客人的这会自然该识相的起身告辞才对。 可慕晓枫本来就不是来作客的,而是被逼来做苦力的;所以她对眼前这突发意外很无感,而且这个时辰她离开右相府,铁定得去外面花钱吃自己。因此她埋头,很专注的两眼透着闪闪亮光盯住桌上香气热气混在一块诱惑味蕾的菜餚。 楚离歌表现得就更加淡漠从容了,甚至不等夏星沉开口,已然拿着筷子无比优雅的伸往碟子去。 夏星沉掠了两人一眼,心下暗暗嘆了口气,看样子,什么常规都不能适用在这两位身上。 但涉及到人命,他却不得不站起来。 「右相你赶紧看看去,」少女抬头,眸光闪闪看着他,很热心道,「你放心,我们会留菜给你的。」 好歹她做了半天苦功是为了覆约,万一过后夏星沉以没「吃到」她煮的菜为由,再多加一天,她到时岂不是要哭死。 所以,为了尽快结束自己沦为相府厨娘的命运,她一定会十分识趣给夏星沉留菜的。 不过,至于她会给夏星沉留什么菜,那就不是夏星沉能选择的了。 夏星沉瞄见她笑得非常真诚的笑容,再对上她特别明亮清澈的眼睛,心下就已经在默默嘆气,他有预感,今天这顿饭他大概吃不成了。 「那殿下与慕姑娘在此慢用,我去去就来。」 少女不以为意的笑对他摆摆手,「去吧,赶紧去。」 楚离歌漠然朝夏星沉点点头,算是回应。他转目掠见少女皎皎玉洁的笑容,再瞅着她眸子下闪动的明亮狡黠,心头那股闷气总算渐渐舒缓出来。 他朝夏星沉离去的方向轻轻勾了勾嘴角,若隐若现的浅淡讥讽弧度在他垂眸挟菜的时候,眨眼无踪。 两刻钟后,夏星沉再度赶回到偏厅里。 楚离歌与慕晓枫这会都已经放下碗筷,一人正在抹嘴,一人正在净手。 慕晓枫看见门口那抹澄净高远的靛蓝身影,立时高兴的站起来,说道,「你回来了,赶紧坐下来趁热用膳吧。」 说罢,她就将自己特意留出来的菜餚,推到刚刚挨着凳子坐下的夏星沉面前。 这时节天气不算凉,用食盒盖着,保温效果还不错。盖子拿开,里面的热气与香气便裊裊飘了出来。 光是闻着这香气,就令人瞬间食指大动。 夏星沉做出沉醉状半眯着眼睛用力吸了口气,「嗯,香,真香。」 「慕姑娘的手艺真不错。」说罢,他拿了碗筷,就欲开动。 楚离歌瞄了瞄那些尚在冒热气与香气的菜餚,淡淡道,「喜甜者,女人也。」 夏星沉握着筷子的手立时一抖,幸好他眼疾手快,筷子才没有直接掉到地上。
第190章 跟着殿下走 ()」 慕晓枫瞪大眼睛,目瞪口呆半晌,才艰难的转着眼珠瞥了瞥一脸淡然平静毫不心虚的楚离歌,然后又生硬的扭转头,微露同情怜悯的扫了眼笑容僵住的夏星沉。 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发觉离王殿下口才竟然如此犀利呢!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绝对撼天动地的惊人。 震惊过后,她浅浅笑着,明亮眸子透着闪闪流波看住那一抹优雅靛蓝身影,上扬眉角很不客气的出卖她此刻幸灾乐祸的心情。 她甚至一手托着腮,偏头眸光闪闪盯住夏星沉,无比欢快在想右相大人这饭究竟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楚离歌淡淡瞥过她容光灿烂的眉目,目光往夏星沉凝了凝,轻飘飘至云淡风轻的催促了一句,「右相,赶紧趁热吃吧。」 此刻,就算面前的饭菜再香气诱人,夏星沉手里的筷子都无法再伸得出去了。 真吃了,他立刻就被离王殿下冠以「女人也」的性别。 可是,眼睁睁看着不能吃,并且面前这些香喷喷的饭菜还是他为慕晓枫出力办事的报酬,他如何甘心。 筷子在他手中僵了僵,唇角那风流文雅的笑容又微微透了出来。他看着楚离歌,特别真诚问道,「臣想请教殿下一个问题,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楚离歌挑眉,无波无欲的目光冷清瞥过。 夏星沉微微笑着,漂亮眼睛转了转,谁也看不清他眼底转过的狡猾冷光。 他淡淡微笑看向旁边的紫衣少女,问道,「殿下觉得慕姑娘煮的饭菜好吃吗?」 旁边少女暗下扶额,看来今日这顿饭要演变成两美男口舌大战了。 慕晓枫随即笑吟吟看着楚离歌,很好奇这位冰山殿下到底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无论怎么回答,楚离歌都避免不了跳进夏星沉设的文字陷阱里。 楚离歌略一沉吟,波澜不惊的看了看夏星沉,缓缓道,「右相既然想知道其中滋味如何,不如自己拿筷子直接品尝一下,立刻便知结果。」 好了,皮球被冰山殿下轻巧的又踢回去了。 慕晓枫突然惊奇发现,素来寡言少语的离王殿下一旦多话起来,原来是如此令人消受不了。 这「鬼见愁」的名号,送给这位还真真是名符其实。 她好奇的目光又熘到了姿态慵懒风流的右相身上,他该不会也用同样招式将皮球再踢回去吧? 夏星沉瞥见她脸上神色,不免在心里暗暗哼了哼,他夏星沉再不济也不会拾人牙慧。 他眯着眼睛,无比遗憾的笑了笑,「可惜,这饭菜已经冷掉了。」 慕晓枫觉得实在不能再干坐在这里幸灾乐祸下去,她站起来,询问的看了眼楚离歌,「殿下,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与右相商谈了。」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如果楚离歌不肯一齐离开的话,那她就留他们两人自个在这互掐去,反正她是眼不见为净。 楚离歌掠了夏星沉一眼,也随即站了起来,冷淡的道,「右相忙。」 慕晓枫只能奉送一个复杂的眼神给夏星沉,然后就与楚离歌双双出了相府。当然出了相府之后,她坚决坐自己马车回慕府去。 偶尔坐一回离王殿下招摇的沉香木马车,满足一把虚荣心已经够了,经常将他的坐驾当出行工具,她怕自己以后出门都得先将脸蒙上。 一路欢快笑着回慕府,慕晓枫猜夏星沉就算宁愿饿肚子,也肯定再吃不下她特意留给他的饭菜了。 有离王殿下余音绕樑的名言在,右相大人大概吃什么都不会觉得香了吧。嗯,右相大人会不会从此对甜食深恶痛绝呢? 次日,慕晓枫依时又坐马车去了右相府,继续她未期满的厨娘生涯。 夏星沉照例留下单子,菜式少了,不过品种更丰富了,甜酸苦辣四味俱全。 慕晓枫盯着手里这串单子菜名,就知道夏星沉绝对被昨天离王殿下的毒舌给刺激到了。 她忍住闷笑,扬着单子脚步轻快的自发往厨房走去。 看在昨天夏星沉在离王殿下手里吃瘪的可怜份上,今天她就尽尽心满足一下夏星沉的口味好了。 然而,慕晓枫没料到的是,据说昨日某个闻香而来的客人,今日居然差不多与夏星沉一同进来的。 再次看见那风华潋滟的身影自来熟的反客为主走进偏厅,连她都不禁暗暗怀疑起来,这位冷漠孤高目无尘俗的离王殿下,是不是故意等着右相回府,特意来这捣乱的。 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再说巧合,那就耐人寻味了。 「慕姑娘辛苦了,」洗了手进入偏厅,夏星沉笑微微的招唿楚离歌落座,「殿下的能力真令臣拜服。」 鼻子简直比狗还灵敏。 楚离歌看他一眼,淡淡道,「那是。」 他语气冷淡,但偏偏这样冷淡的气度,反而让人觉得他理所当然的孤傲,并且无法对他平淡的孤傲生出一点不悦之心来。 慕晓枫眼睛立即亮了亮,不过为了杜绝昨日没有硝烟的战争再次在饭桌上演,她飞快道,「两位,食不言寝不语,赶紧动手吧,菜冷掉的话味道就不好了。」 夏星沉非常温和的笑了笑,从善如流拿起了筷子。楚离歌不紧不慢的掠了他一眼,眸光闪动的眼底隐隐有奇异讥讽之色转过。 招式不怕用老,只要有效就好。 「相爷,不好了,不好了……」下人焦急慌乱的惊唿声与脚步声几乎同时传进偏厅。 夏星沉面色一冷,眨眼又维持着慵懒随意的姿态,笑问,「怎么回事?」 他声音轻淡,可其中隐隐凌厉,听得那下人不禁心头颤了颤。越发不敢直视他漂亮眼睛,转而将头垂得低低的,一味盯着自己脚尖,「相爷,厨房与书房同时走水,你……?」 夏星沉袖下拳头紧了紧,别具深意的目光略略往楚离歌如画眉目停了停,然后站了起来,淡淡道,「我去书房看看。」 他朝端坐不动两人作了一揖,「两位真抱歉。」 慕晓枫连忙体贴的挥了挥手,「救火要紧,你赶紧去吧。」 夏星沉想说不用再特地留菜给他,可少女不等他开口,就道,「这可都是右相喜欢的菜式,我一定给你留着。」 开玩笑,她累死累活忙活半天,就是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慾,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留这种把柄在别人手上。 夏星沉笑了笑,转身走了。 楚离歌抬头,目光漾着浅浅暗色投落她面上,「为何?」 「什么为何?」慕晓枫愕然不解直视他,殿下,麻烦你与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永远都这么言简意骇? 这样没头没尾的,她就算猜得出来脑子也累得慌。 楚离歌不说话了,拿着筷子慢条斯理伸到碟子,挟起其中一件排骨。 少女半晌才恍然大悟,「你想知道我为何这两天跑来右相府煮饭?」 楚离歌抬头,目光淡淡在她脸上凝了凝,復又无语低头继续伸筷子。 慕晓枫撇了撇嘴,苦笑道,「其实也没为何,不过就是遵守承诺说话算话而已。」 大概也是两刻钟后,夏星沉再度回到偏厅里。 慕晓枫悄悄的警告性瞥了眼楚离歌,然后才将特意留出来的饭菜推到夏星沉面前。 不过在夏星沉用膳前,她还是疑惑的问了句,「这场火没造成什么损失吧?」 「不过右相的厨房是怎么回事,竟然两天都突然失火,当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患?」 说罢,她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夏星沉,如果真有什么容易引起失火的隐患,那她在那块地连续待上几天,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呀。 夏星沉似是轻轻吸了口气,又仿佛没做任何动作,只眸光深深的瞥了眼楚离歌,便笑道,「慕姑娘不必担心,我保证这意外不会再发生。」 楚离歌抬头似笑非笑掠了他一眼,仿佛还低低哼了哼,慕晓枫狐疑扭头看了看他,可又见他正垂首专注的凝着自己指尖。 按下心中疑惑,她赶紧笑着将饭菜摆到夏星沉面前,「这里酸苦辣味道都有,你赶紧趁热吃吧。」 说着,她下意识眼角掠了掠楚离歌。心想今日她特意不留甜味的菜给夏星沉,这位该没什么话说了吧? 可惜慕晓枫明显低估了楚离歌毒舌的功力,他只半挑眼眸淡淡掠过那些菜,就轻轻道,「不咸不甜的菜餚,我记得宫中内侍最爱。」 慕晓枫一噎,真心败给他了。不是警告过他别为难夏星沉吗?为什么非要拆她的台啊。 夏星沉倒是从容,连笑容都未变分毫,拿着筷子就往碟子伸去,「殿下刚才想必享用不少,臣再无用,也会紧跟殿下步伐的。」 除非你承认自己是太监,那他夏星沉也不怕被人当成太监。 为了两句口舌意气,错过眼前美食,他不是亏大了。 楚离歌见他吃得正欢,倒没有再开口讽刺他,只淡淡瞥了眼慕晓枫,「走。」 慕晓枫想了想,觉得自己今天任务完成,确实也不该继续逗留相府,便点头。 「右相慢用,我们先告辞。」 夏星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双双俪影出了相府,回头再也没有用膳的胃口了。
第191章 变成什么样子 ()」 原本他用交换条件说服慕晓枫来府上做临时厨娘,不过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不知不觉了解融入他的生活。然后,再慢慢让她知道……。 可离王殿下似乎十分不乐意她出现他府上,连着两天都来插槓破坏。 楚离歌不肯如他的意,他怎么也不能如了楚离歌的愿。 「来人,加强——厨房与书房的防范。」明天,他要让继续放火的离王殿下被捉现形。 可惜,夏星沉忘了有句话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他防范得再严密,毕竟不是他本人亲在现场坐镇。但楚离歌不一样,那位楚霸王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不喜上朝就十天半月都不到大殿晃一下。 右相府的下人又怎么会是智计无双的离王殿下对手,只轻易一招调虎离山,相府的下人就上当了。 慕晓枫不过临时离开厨房一会,转身的功夫再回头,却看见厨房大火熊熊,不但将厨房烧得面目全非,还直接将放在里面的所有食材都烧成了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下好了,今天的功夫全白费了。」她仰头望着往空中吞吐的火舌,深深无奈的嘆了口气。 她再迟钝这会也明白,相府厨房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 可他这么做,也改变不了她曾经说过的话,除非……。 夏星沉是掐着点回来的,路上已经做好准备再偶遇厚脸皮的离王殿下一回,然而这次他实在想多了。 楚离歌没有再巧遇他,他回到府中的时候,人家已经老神在在的以主人姿态优雅闲坐在正厅等着他了。 当然,他一进门就先听说了厨房彻底被烧毁。非经过一段时间休整之后,再不能使用。 夏星沉心里异常恼火,虽明知这把火是谁放的,却偏偏拿那个人无可奈何。因为他手上没有证据,更抓不到现行。 光是心里知道,当然不能拿那位怎么样,就连重新修缮厨房的银子,还要掏他自己腰包。 想想,夏星沉不光心头冒火,还觉得无比憋屈。这种感觉,他不知多少年,没有再试过了。 所以他进入正厅的时候,一眼瞧见坐在上首的锦衣男子,眼神立时深了深,连脚步都比平日重了两分。 「右相回来了,」慕晓枫站起来,颇无奈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厨房失火的事了,今天这顿饭我看做不成了。」 楚离歌抬眸,淡淡看过去,见夏星沉面色隐隐不悦,但唇角还是维持着一贯风流文雅笑意。就不禁在心底哼了哼,缓缓道,「一品香的东西,味道不错。」 慕晓枫眨了眨眼,吃惊看着他,这人故意的吧? 故意等在这,等着夏星沉回来,然后趁机提出去一品香宰夏星沉一笔? 夏星沉看了看他,又掠了眼慕晓枫,也不知想到什么,竟顺势含笑点头,「难得殿下赏脸,我们就去一品香用膳好了。」 当然,按照夏星沉这样显赫的官位,一品香的掌柜就算用变的,也一定会给他变出雅间来。 楚离歌不做出钱的东家,所以去一品香的时候索性不亮明身份,而是与慕晓枫一道并肩微微落后于夏星沉,亦步亦趋的走上二楼雅间。 但是,进入到雅间之后,离王殿下的霸王脾气忽然又冒头了。 也不待夏星沉招唿,更完全没有跟夏星沉客气的意思,直接指着一品香提供的菜单,对伙计道,「将单子上面所有菜式都上一道。」 慕晓枫愕然挑眉,实在诧异向来冷静自持的离开殿下怎么忽然变得情绪化。她不禁微微冷下脸看着他,对他这种小孩赌气行径真是十分不解,「殿下?」我们就三个人,你不觉得浪费右相银子不要紧,难道也不觉得浪费粮食的行为很可耻吗? 楚离歌只漠然掠她一眼,又转目不露情绪的盯着夏星沉看了看,之后就噤声不语。 慕晓枫原本以为,楚霸王浪费的行为仅止于此。谁料他们先后放下碗筷的时候,他忽然又将伙计喊了过来。 伸出修长似竹却玉雪好看的手指,垂眸,以指点江山的睥睨气势,依旧指着一品香提供的菜单,冷淡之极的道,「按照这单子上所有菜式,来双份打包送到慕府枫林居去。」 他默了默,掠了眼夏星沉微微发僵的脸,眸光动了动。 又道,「就对枫林居的姑娘们说,这是右相大人特意破费请她们品尝的。」 慕晓枫直接目瞪口呆盯着对面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 她今天总算被离王殿下用实际行动来说明,什么叫慷他人之慨了。 少女有些担心的抬头看了看夏星沉,心下默默担忧着右相大人该不会为破费了银子当场翻脸不认人吧? 夏星沉心里确实在暗暗滴血,请离王殿下这一顿,足足花了他近一年俸禄。 他心里能好受吗? 绝对不好受。 但是,再难受他这会也得受着,谁让那个任意挥霍他银子的人,是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 不过今天这一顿饭钱,他迟早会向离王殿下讨回来的。 这顿饭,用挥金如土来形容都不为过,慕晓枫虽不至吃得战战兢兢,可心里也颇不是滋味。那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银子,让她有心理负担呀。 夏星沉唇角笑容隐隐透着异于平日的冷清,不过不仔细看的话,他的模样仍旧是平常文雅风流慵懒的样子。唯独花别人银子大慷他人之慨的离王殿下,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一张风华潋滟的俊脸从头到尾都是一成不变的表情。 不过慕晓枫也是紧张得一时煳涂了,她也不想想,离王殿下什么时候变过脸呢? 出了一品香,走向各自马车前,夏星沉忽然看着慕晓枫,含笑道,「慕姑娘往后不必再来相府——」 少女意外的挑了挑眉,他眼眸一转,淡淡掠了眼旁边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才又接着道,「嗯,我随时欢迎慕姑娘到相府作客,不过厨房那等油污之地,实在不适合慕姑娘你这样干净漂亮的姑娘待。」 少女怔了怔,随即饶有兴味的笑了笑。夏星沉这是自愿毁约允她不用再到他家当厨娘了? 不过,这傢伙无论何时都不肯放过表现他风流右相的本色机会,非要调侃她两句才甘心是吧? 慕晓枫心里略感意外,可眼角掠见旁边一副万事不在心的离王殿下,心中一动,顿时又觉得瞭然了。 看来今天这顿饭,真让右相很破费啊。 目的达成,楚离歌淡淡瞥了眼慕晓枫,沖她微微颌首,便率先迈步往他的马车走去。 之后,慕晓枫也与夏星沉告辞,坐上她家马车回府去了。 待那两男一女都远离一品香,隐在附近一道窈窕身影才慢慢走到阳光下,不过她仍旧迎着阳光痴痴的盯着前面远去的马车。 她的目光似羡慕似妒忌亦似怨毒。 身后忽然响起了缓缓的轻盈的脚步声,她背对着来人,嘴角却几不可见地勾了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妒忌吧,意怜姑娘?」 毫不掩饰怨恨的声音乍地从身后响起,意怜似是受惊一般身子轻轻颤了颤,才慌张回头。 慕明月慢慢从她身后阴影处走了出来,「别看我也姓慕,其实我比你更妒忌她痛恨她。」 她这样赤果果坦诚的向意怜剖白心迹,仿佛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个原本不熟,甚至还曾经敌对过的女人间的距离。 意怜踌躇又忐忑的看了看她,柔美脸庞上泛着淡淡尴尬,「这个……二小姐说笑了。」 慕明月掠她一眼,随后怨恨的目光又追着前面渐渐远去的马车,「意怜姑娘难道不想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吗?」 仿佛一下被人击中要害一般,原本还装着坦然淡笑的意怜,浑身都剧烈的震了震,而一双美目瞬间盈盈含泪。 睫毛扇动之下隐约流泛的是难以掩饰的悲恸与怨毒。 她看了看慕明月,一脸悲伤的哽咽道,「我……我那可怜的孩儿,他、他是无辜被撞死的,我根本不知该找谁报仇去。」 被意怜悲痛哀怨的眼神直直瞅住,慕明月眼神闪了闪,她略略避开意怜视线,将心中早准备好那套说辞给拿出来。 「意怜姑娘,」慕明月换了副愧疚不安的面孔,垂下头,小声道,「说起来,这事跟我也有点关系。」 意怜一听立即就激动了,「什么?这跟你有关,你……你还我孩子命来!」说罢,她就欲上前拉扯慕明月。 慕明月一早防着她呢,一见她神色不对,立即就悄悄闪开几步。意怜这一拉自然够不着她,「意怜姑娘,你先听我说完,就算要为你的孩子报仇,你也要找对仇人对不对?不然你就是现在杀了我,他也是枉死。」 「我可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还未出生就枉死的小孩,到了下面可不能重新投胎,除非先去了他身上的怨气。」 意怜似是被她劝住了,强忍着满脸悲伤,怔怔道,「真的吗?那要如何去除他身上的怨气?」 慕明月一脸笃定道,「自然是为他报仇,到时他身上怨气平息了,也就能顺利投胎再世为人了。」 意怜痴痴看着她,「报仇?如何报仇?你知道谁是真正害死我孩儿的仇人,对吧?」意怜忽然大步上前,激动地拽着她衣袖,声声哀求道,「求求你,告诉我。」 慕明月见她完全被自己说动,心下不禁轻蔑的冷笑一下,面上却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悲伤模样,沉吟片刻,才幽幽道,「我知道是谁,说起来那个人也算是我的仇人。」 「是谁?」意怜抬头,含泪眼眸立即泛出一片狠戾狰狞,「你告诉我。」 慕明月眉头略略皱了皱,不着痕迹拔开她的手,又悄悄退开两步,才道,「就是我的大姐姐慕晓枫。」 「她害死我亲娘,又害死我弟弟,我与她的仇恨绝对不共戴天。」 说着,她看了看意怜,同情的嘆了口气,「其实你出事那天,原本是我弟弟安排让她亲娘给我娘偿命的,谁知道她暗中使了邪术将你引到那地方去。」 「虽然这事跟我弟弟有关,可他现在人都已经去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只能厚着脸皮求你原谅他了。」 「其实真说起来……」慕明月看似愧疚的低下头,实则眼里除了鄙夷不屑,连一丝同情的影子都没有,「真正害了你们母子俩的是慕晓枫才对,若不是她起了坏心将你引过去替代她,你与你的孩子就不会有当日那场劫难。」 意怜抬袖抹了把眼泪,面上柔美凄婉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愤恨肃杀,「果真是她?我要她给我的孩儿偿命。」 「意怜姑娘别冲动,」慕明月看着她冲动得立时就想追着马车去找慕晓枫拼命,心里更加鄙视这个女人没脑子,不过脸上却露同情悲戚之色,以同仇敌忾的口吻道,「就算要报仇,我们也要想个稳妥的法子。」 意怜仿佛完全没主意一样,抬头怔怔看着,问道,「稳妥的法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慕明月眯起眼睛,低低冷笑两声,「当然是挑要害下手了,而女人在乎的不外乎那一两样。」 「我们要出手,自然选择她最在乎的最痛的来报仇,最好是让她生不如死,这样报起仇来才令人快意,不是吗?」 意怜似是被她眼中重重怨毒惊骇到一样,身子不自觉的缩了缩,茫然重复着,「是啊,生不如死……」 慕明月只顾着为自己找到同盟而痛快,完全没有留意到意怜垂下眼眸一剎,嘴角微微勾出的讥讽纹路。 眨眼,已到了慕大少爷慕少轩回府的日子。 这天一早,慕晓枫收拾妥当,就准备出城到十里亭那里亲自迎接自己的哥哥回家。 忆起这位前世被她连累枉死的哥哥,慕晓枫此刻待在十里亭里,心情既激动紧张又忐忑不安。 她重生以来,这位嫡亲兄长还一直只活在她的记忆里而已。 真不知道隔了一世再重逢的哥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192章 扎手货 ()」 慕晓枫在亭子里按捺着心情等待着,可也不免不时的往官道张望。青若见状,便掩嘴小声打趣道,「原来小姐也有坐立不安的时候,这引颈长盼的滋味是不是格外让人焦急呀?」 「你个丫头片子,竟敢打趣我,」慕晓枫笑容一收,作出佯怒的模样,作势站起就要扬手打青若,「看我不收拾你。」 「小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啦。」青若笑闹着,佯装害怕跑开了。 这时,路上终于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 「小姐,小姐,是大少爷回来了。」 慕晓枫连忙走到亭子外往来路望去,就见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正由远而近。 看着那辆马车,她原本期待激动喜悦又紧张的心情,却倏地变了……。 马车迫不及待的闯入眼帘,她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煳,原来不知不觉间,水雾已迷濛了她双眼。 「吁」,一声长长吆喝,车夫在亭子旁边勒停了马车。 帘子挑开,就见一个蓝衫小厮先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才看着车厢,语气透着恭谨道,「少爷,小心脚下。」 慕晓枫默默吸了口气,努力将涌到眼眶的泪水逼回去,然后漾出最欢喜的笑容,快步走到马车跟前来。 一张温和透着儒雅书卷气的脸探出帘子先入了慕晓枫双眼,接着才看到一袭淡青衣衫的翩翩公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哥哥……」 那未及抬头的青衫少年愕了愕,他旁边的小厮却飞快扭过头望向亭子那边,随即绽放大大笑容,欢唿道,「少爷,是大小姐,她亲自来十里亭接你呢。」 「晓晓。」慕少轩骤然看见昔日还是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窈窕少女,也是一阵欣喜,可唤了一声之后,他又呆滞不动了。 慕晓枫疾行的脚步顿时一怔,看来哥哥还是跟前世一样的性子,严谨又内敛。 看此刻他明明也是欢喜的,却只在眼底露了一丝激动与欣喜,就面容平静的站定在那不动。 他是等着她过去给他行礼吗? 少女目光一转,眼底就有抹狡黠之色转过。 她忽地加快脚步,作出欢喜太过激动的样子朝着那严谨站立的少年扑过去。 也不知怎的,脚下一歪,她不禁当即「哎哟」一声,在青若愣住来不及反应中,她已经往前扑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扑到地上,就在这里,一直端然站立的青衫少年粉饰平淡的眼眸立即涌出重重紧张,脚步一错,已然急急的朝少女张开双臂,同时担忧道,「晓晓,怎么样?没摔疼吧?」 在慕少轩双手扶到之前,一股淡淡的怪异气味突然窜入慕晓枫鼻端。她怔了怔,下意识偏了偏头同时不着痕迹避开他双手,随后笑嘻嘻站直起来,「哥哥放心,有你保护,我怎么会摔着呢。」 慕少轩似是松了口气,无奈又宠溺的看了她一眼,「你呀,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顽皮。」 「娘亲常说女儿要活泼顽皮些才好啊,免得长成跟哥哥一样的小学究,年纪轻轻就一副小老头模样。」 慕少轩呆了呆,随即苦笑着朝她作了一揖,「好妹妹,别取笑哥哥了。」 他眼睛转了转,也不知何故,竟似有意无意避开少女明亮闪闪探来的眸光一样,「娘亲真在晓晓面前这么说哥哥的?」 少女走出亭子,准备往马车那边走去,「当然——是骗你的。」慕晓枫看着他儒雅的脸一阵发白,就忍俊不禁的发出一连串银铃般清脆又得意的笑声。 慕少轩再次苦笑道,「晓晓长大了,还是这么爱捉弄哥哥。」 少女忽然回头,别具深意的打量他一眼,「谁让你是我亲哥哥呢。」 眼见她就要再坐上来时的马车,慕少轩忽然有些着急起来。 「晓晓,我们兄长两人多年未见,不如你我同乘一车回去如何?」 慕晓枫扭转头来,两眼光芒闪闪的看着他,闪亮眸光中似透着微微不解。哥哥一向严谨拘礼,竟也有如此通达人情的时候? 慕少轩下意识避开她目光,舔了舔嘴唇,才道,「路上你顺便给我说说爹娘他们的近况。」 慕晓枫想了想,便点头同意,「哥哥要坐我这辆车吗?」 「不,」慕少轩看见她疑惑瞥来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否认得太急切,连忙解释道,「你坐那辆马车太小了点,不如你过来与我一起坐这辆马车,我坐这辆马车宽敞舒适一些。」 慕晓枫眼睛转了转,默默比较了一下两辆马车,决定听哥哥一次。 「易安,你到另外那辆马车,」慕少轩见她往他那辆马车走来,眼底蓦然掠过一抹惊喜亮光,「晓晓,让你的婢女跟我们同一辆车就行。」 慕晓枫对此安排没有异议,回头就对青若道,「听到大少爷的话了吧,我们一起坐大少爷的马车回去。」 青若点头,连忙先一步上车辕处挑起帘子,等候两位主子上来。 慕晓枫踏上马车,扭头沖那青衫少年喊道,「哥哥,我们快些回去吧,爹爹和娘亲在家里一定等急了。」 「好,晓晓你先进去。」慕少轩不紧不慢的走近前来,看着慕晓枫弯腰钻进车厢,这才慢条斯理上车来。 青若自然是最后才进去的,进去的时候还看见性子严谨的大少爷仍旧站着,正将衣摆褶皱抚平。 青若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心里就暗暗发笑。当然面上她绝对不敢露出来,但也忍不住扭头朝慕晓枫悄悄的眨了眨眼。 慕晓枫忍不住也暗暗笑了笑,哥哥这严谨的性子,似乎外出游学几年反而变得越发变本加厉了。 「哥哥……」那兀自低头专注抚平衣衫褶皱的少年忽然听闻她温软甜糯一声,手一僵,下意识抬头望她一眼。 然而这一眼,却透了极力掩饰的惊慌。 慕晓枫心头打了个突,疑惑正淡淡涌起,就见旁边青若歪着身子耷拉着眼皮,哈欠不停。 边打哈欠边掩嘴还边小声道,「啊,突然好……困。」 话还未说完,她声音已然完全弱了下去,而她身子更软软的歪在了一旁。 慕晓枫霍然转目,凌厉的眼光刀一般沖向仍旧低头站着抚衣衫褶皱的少年。 却见那原本严谨自持的少年忽地咧嘴朝她一笑。 这笑容,夸张得不怀好意并且无比猥琐。 哥哥怎么会露出这样奇怪且让人噁心的笑容来? 这是慕晓枫撑不住沉重眼皮睡过去前,盘旋在脑里挥之不去的疑问。 青衫少年见她终于也跟那婢女一样歪头倒下去,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终于放倒了,想不到这个妹妹还挺能撑的。」 这会慕晓枫与青若都软倒下去,他才敢明目张胆打量起慕晓枫来。 越看越觉得这个面容俏丽的少女美得不行,弯弯柳叶眉下,英挺小巧的鼻,淡粉桃花一般诱人的樱唇。肌肤水嫩细腻,尤其在这车厢里,看着她紫色衣领上露出那截光滑圆润的玉雪颈项……。 他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这么细细打量下去,目光碟旋在少女衣裳撑起玲珑有致的起伏上,顿时难移开了。 袖下手指颤动着,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慢慢地慢慢地往少女那处刺激人视线的曼妙处伸去。 「少爷,请你记住,她是你妹妹,」外面相貌普通得扔进人群就找不出来的车夫,忽然压着声音,冷冷的咬重了字音警告道,「是你亲妹妹。」 慕少轩伸手的动作立时僵了僵,再想起之前被暗暗数次告诫不能破了这妹妹的处子之身,否则就大打折扣云云……。 想着想着,身体激盪的邪火慾念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如果光是摸摸捏捏看看,却不能解馋,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瞎折腾。 他兴致顿失,悻悻的甩了甩手,才咬着牙根朝外面瓮声瓮气道,「知道了,我不碰行了吧。」 说罢,他自嫌晦气的挨着凳子坐下,随后干脆抱着手臂闭目养神。在他闭上眼睛之后,原本软倒在坐垫上该完全没有意识的少女,右侧隐在宽袖里的手指似是微微动了动。 从十里亭到城门,连两刻钟都不用。 在接近城门的时候,外面那车夫又道,「少爷,将她们好生照料,可别弄出什么不必要的动静来,我们前面就要进城了。」 青衫少年皱了皱眉,不耐烦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就找出原先藏好的绳子与布块,先将慕晓枫主僕嘴巴堵上,又用绳子将她们捆得扎扎实实,这才又无趣的坐好。 进了城门之后,他寻了个藉口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带着他的小厮易安先回慕府去了。 而载着慕晓枫与青若那辆马车,则在与他分道扬镳之后不久,七拐八绕的兜了几个圈圈之后,谨慎的驾到了欢喜楼的后巷。 那眉目透着冷冷煞气的车夫这会戴了顶草帽,他将帽檐压得极低,几乎挡住大半脸庞。确定没露出什么破绽,这才跳下马车去敲欢喜楼隐蔽的后门。 一会之后,有个目光闪烁不定但一脸精明相的女人开了门,一见是他,就笑道,「原来是你。」 车夫答,「是我,货到了,你让人来取。」
第193章 特多余 ()」 那女人抛了个媚眼过去,笑了笑,「老规矩,先验验货。」说罢,就扭摆着腰肢走到马车跟前,撩了帘子探头进去品评半晌。 然后满意的看了车夫一眼,「还行。」她扬起粉红的手绢往暗门那边挥了挥,「来人,将货送进去。」 随即就有两个身形壮硕的男人从门里闪身出来,他们钻到马车里,一人架一个,转眼,慕晓枫主僕就从后门消失不见。 「诺,这是银子,」女人懒洋洋笑着,摆着软软滑滑的手将银子按在了车夫手里,「以后还有这等好货色,记得送到欢喜楼来。」 车夫生硬的点点头,临走前还特意关照一句,「那货可能有点扎手,你可要耐心费些功夫。」 「扎手?」那女人撇了撇嘴角,极不屑的轻嗤一声,「再硬气的货,到了我钱三娘手里,不出三天她也给我柔柔软软服服帖帖。」 车夫生硬的奉承一句,「这倒也是。」说罢,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慕天达与赵紫悦在慕府正屋偏厅里心急如焚的等了半天,才终于将千盼万盼的儿子慕少轩给盼回家中。 一入偏厅,抬眼扫见上首圈椅端坐的一双男女,慕少轩立即哽咽道,「爹,娘,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说着,他一撂袍子就地跪了下去,实打实的在铺着方砖的地面上呯呯磕了三个响头。 「少轩,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见一别经年的儿子,赵紫悦哪里还坐得住,在慕少轩磕头的时候就激动地站了起来往他旁边走去。 不过她深知这个儿子严谨拘礼的性子,所以即使心疼他磕得额头泛青,还是耐住性子忍着心疼站在一旁等他磕完头才伸出双手去扶他。 慕少轩抬头,就见她双手止不住的颤动。身体僵了僵,他下意识别过头避开赵紫悦恳恳关怀的慈爱目光。 过了一会,好不容易才喊道,「娘……」然而这一声之后,他却瞬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若非性子内敛,这会只怕都忍不住在父母面前直接哭起来了。 他握住赵紫悦枯瘦双手,缓缓站起来,待看清她苍白瘦削显得特别苍老的面容,顿时止不住心疼内疚的簌簌落泪,「娘,是儿子不孝,明知你身体不好,还在外游学一别数年。」 他顿了一会,惭愧又安慰的道,「幸好这些年,还有晓晓在娘身边尽孝。」 这一提到女儿,慕天达与赵紫悦才诧异发觉,他们的女儿晓晓没跟儿子一块回来。 「少轩,晓晓呢?她不是到十里亭接你了吗?」赵紫悦看了看他,忧心忡忡道,「该不会你们兄妹二人错过了吧?」 慕少轩扶着她重新挨着圈椅坐下,才腼腆道,「娘不必忧心,我和晓晓没错过,我们在十里亭碰头了。」 慕天达顿时也疑惑起来,「那为何她没有和你一块回来?」 「爹、娘,你们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们说。」慕少轩眼神闪了闪,借着转身到旁边坐下的动作,躲避了慕天达投来的炯炯目光。 慕天达一听这话,反而突然有些担心起来,「晓晓可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你快说她现在干什么去了?」 慕少轩原本就有些不自然的面色,立时变得紧绷起来,他悄悄吸了几口气,才道,「晓晓与我一道回城之后,说是顺道到什么妙品斋给娘买点心,又怕爹娘在家久等,所以就让我先回来了。」 赵紫悦一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晓晓这孩子,就算要买点心也不必亲自去的呀。」 慕天达看了眼她,顿时有些吃味,「晓晓时刻将夫人喜好放在心上,夫人该高兴才是。」 赵紫悦笑着看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娇嗔一句,「我知道晓晓素来孝顺,」她顿了顿,侧目揶揄的看着他,「不过晓晓从来也没忘记她爹爹的喜好。」 旁边的慕少轩看着他们和乐融融谈论着女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飞快掠去的眼神却暗了暗。 然而,慕天达与赵紫悦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回府一家团圆的女儿,却在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暗还不见踪影。 「从这里到妙品斋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的路,就算加上人多需排队的时间,晓晓在一个时辰前也该回来了。」赵紫悦一边坐立不安的朝门外张望,一边期待的看了看慕少轩,「少轩,晓晓她到底有没有跟你说,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慕少轩苦笑一下,「娘,这句话,你已经问过不下十遍了。」 「是呀,紫悦,你不必太忧心。」慕天达也坐不住了,他走到她身旁,安慰性的拍了拍她肩膀,却不由自主的皱着眉头往外探了探,「晓晓那么机灵,就算真遇到什么事,她也能应付得来的。」 这话一说,赵紫悦更加忧心到不得了,「不行,我要出去找她。」说着,她就站了起来,看那姿势就是不管一切要冲出去的模样。 慕天达吓得连忙按住她,耐着性子安抚道,「你别冲动,这会你到哪去找她?你别忘了,刚才我已经安排人出去寻她了,估计这会她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说到后面,慕天达几乎柔声带着哄诱的味道,「你再耐心等等,好不好。」 赵紫悦苦涩的笑了笑,只得在他阻拦下颓然坐下去。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赵紫悦真的再也坐不住,「老爷,你再派人出去找找晓晓好不好。」 她焦躁面容上透着强烈不安,几乎恳求的看着面色同样不好的中年男子,「不如,我们报官,让官差也帮忙找一找。」 「不行,」慕天达还未出声,一直在旁边沉着脸同样也惶惶不安的慕少轩着急出声否定,他这一声急切又声高,同时惹得慕天达与赵紫悦扭过头来惊讶看着他。 「咳」目光闪了闪,他借着轻咳掩饰刚才的急迫,缓缓道,「晓晓久久未归,兴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我们若是贸然去报官,传出去日后可对晓晓名声不好。」 慕天达就不禁拧紧眉头,沉下脸道,「晓晓的安危最为重要。」 赵紫悦扭头看他一眼,也露了不贊同之色,嘆口气道,「你爹说得对,只要人能平安无事回来就好。」 若是因为顾虑名声,而延误了寻找的时间,到时候就算保全了名声又如何。 可对面那个,始终是自己儿子,同样忧心着妹妹安危。他只是习惯性的维护晓晓名声,并非有心阻拦他们寻人。 赵紫悦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了数遍,才勉强压下心头对慕少轩浮起的淡淡不满。 从欢喜楼后门被两个男人架进去的慕晓枫主僕,此刻正在离欢喜楼较远的偏僻小院一间房里昏睡着。 至少那两个壮汉将她们扔进房里时,她们是毫无自主意识软如一团任搓任捏的棉花。 他们将人扔进房里,在门外上了锁,然后转身就下了小楼。 过了一会,另外又来了两个长相兇恶的汉子一左一右的把守门外。随后有个一步三摇浓妆艷抹风情万种的女子提着裙摆走上小楼。 笑吟吟给两汉子抛了个媚眼,才用她柔得可以令人瘫软颠倒的声音道,「打开门吧。」 右边那凶汉咧嘴一笑,「妈妈又将训雏的任务交给娇娇了。」 女子娇笑着抬起纤纤玉手拧了左边那汉子手臂一把,才摆着纤纤柳腰推门进去,「人家就是天生劳碌命,这有什么办法呢。」 两壮汉盯着她销魂的身影,相视哈哈一声,才又将门掩上。 娇娇进入房间,先点了灯,才开始打量妈妈新交给她来说服的雏儿。 慕晓枫与青若此刻还昏迷着,自然还保持着被人粗鲁扔进来的形态,也就是说她们俩现在在娇娇打量下,依旧不怎么好看的躺在地上。 「啧啧,瞧这姑娘身娇皮嫩的,他们怎么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呢。」她提了提碍事的裙裾,在慕晓枫跟前蹲下身去,毫无顾忌的审视着躺在地上的少女,「万一摔坏了怎么办,影响了卖相,看妈妈不剥了他们那身粗糙的皮。」 一边感嘆着数落着,一边伸出染了殷红蔻丹的纤縴手指,去挑慕晓枫衣襟。 但是,她的指甲还未碰到慕晓枫那袭丝绸紫衣;在眨眼功夫里,原本躺在地上挺尸的少女,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在她尚来不及撑大眼睛的惊讶里,脖子已是蓦然一凉。 同一时间,软糯动听的嗓音低低响在耳畔,「想死?想活?」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以至别人乍然听闻她的声音,实在很难生出什么防备之心。可娇娇听着那低低飘进耳朵的声音,其中隐藏的森寒冷厉却令她心头立时难抑的颤了颤。 一股无法忽略的寒意瞬间顺着嵴背窜到了头顶。 娇娇心跳立时紧张得漏跳一拍,不过浓艷面容上只露出微微惊讶,倒半分害怕之色也没有。 此刻,慕晓枫跪在她身后,薄如蝉翼的刀刃紧紧压着她脖子要害处。 娇娇却忽然轻轻笑了出来,因脖子被人拿利器抵着,她纵然面上不露惊慌,终究不敢胆大妄为的扭过头去看人。 只低低笑道,「姑娘不觉得你这话问得特多余么?」
第194章 惊魂夜 ()」 若能活着,谁会想死! 慕晓枫轻声笑了笑,笑声听着温软,实则冰冷充满警告与让人心惊的狠戾,「姑娘能说出这句话来,可见也是个聪明的。」 娇娇就保持着半蹲的难受姿势,仍旧没有试图扭头,只吃吃地笑道,「与姑娘你相比,显然还是你更胜一筹。」 明明她进来时就已经先探过慕晓枫唿吸,确定仍在昏迷当中,她才点了灯放下戒心细细打量。 谁知,她这般小心谨慎还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可不是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更厉害一些么。 慕晓枫无声笑了笑,不过很快就隐去了充满苦涩与自嘲的笑容。她若也有这女子的警剔谨慎,兴许此时就不会待在这里了。 在十里亭的时候,她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原想着自己太多疑,多年不见的人,有些改变也是正常。她怎么也料不到,她那个亲哥哥……。 凭着她现在极为敏锐的六感,就算无色无味的药物也极难骗得过她。她会疏忽,完全因为那个人是她亲哥哥。 能让她与青若同时吸入并且昏迷的东西,她想大概就在她那位好哥哥身上吧,他进入马车一味站着抚衣衫褶皱的时候,才是真正对她们下手的时候。 想到这里,慕晓枫眼中就不禁掠过一抹寒光。若非她体质特殊,只怕眼下她也跟青若一样仍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任人宰剐了。 「嗯,我说姑娘,想活的话怎么样?」娇娇见她似是神情恍惚,但手里那把薄薄的匕首却一直紧贴她的要害处纹丝不动,不得不先出声。是询问提醒,也是试探。 慕晓枫听闻她先开口,虽然她语调仍旧透着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可她的声音却出卖了她内心其实很紧张。 况且,谁先耐不住沉默谁先开口,首先在气势上就弱了不止一筹。 眼下这个女子不是不明白她故意作出神游之态,只不过被人拿刀抵着脖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所以迫不得已先低头。 想到这,慕晓枫就愉快的勾了勾唇。 她这一招,还是跟那个风流文雅的右相大人学的呢。 被人拿刀抵着脖子那种难受滋味,她想大概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位风情万种的女子,定力显然没有她好。 「想活,非常容易。」慕晓枫淡淡笑了笑,握刀的手似是不小心的抖了抖,她几乎立即察觉出女子皮肤绷紧了些,「我们谈个合作。」 「合作?」娇娇怔了怔,红唇笑容未减,「什么样的合作?姑娘又能开出什么价码来?」 「作为合作的诚意之一,我可以替姑娘脱离贱籍,」慕晓枫顿了顿,娇娇以为她故作姿态,只有慕晓枫自己知道她在藉机暗暗喘气。「而且,事成之后,我可以给姑娘换一个新身份。」 「到时我可以给姑娘一笔银子,姑娘完全可以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或者姑娘喜欢留在京城,我也可以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为姑娘购置一间首饰铺。」 反正这种事,她又不是第一次做,现在再做一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沦落风尘的女子十有八九是被逼的,就像死或活的选择题一样,能活着谁也不愿意死;同样,能脱离这种风月场所重新开始,是绝大多数青楼女子终其一生追究的梦想。 娇娇懒懒的笑了笑,「我凭什么相信姑娘?」 虽然她声音极力压抑,可慕晓枫知道,她能问出这句话就表示她已经动心。 「就凭我敢在姑娘面前说出这些话。」慕晓枫几乎连想也没有想,毫不迟疑的就答了她。 她语气平淡,可正因为这种平淡才更让人信服。 不必故作姿态的骄傲炫耀,才是真正强大的自信。 「姑娘这条件,实在是诱人那。」 慕晓枫淡然笑了笑,道,「是实在,而非诱人。」 娇娇忽然又低低笑了笑,「既然是合作,那么姑娘现在能不能先拿点诚意出来?」 慕晓枫无声一笑,也没有什么动作,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就已经轻轻收了回去。 娇娇摸了摸还染着寒意的脖子,又揉了揉蹲得发麻的双腿,这才施施然站起来转过头看向仍跪在地上不动的慕晓枫。 「你就不怕我现在反悔喊人?」 「不怕,」慕晓枫也不看她,将匕首收起来之后,就地一顿,跪姿就变成了坐地,「因为我从你的眼睛中看到了渴望。」 「哦?」娇娇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渴望?」 「对,」慕晓枫坐在地上,低头,毫不防备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双腿,「一种掌控自己人生的渴望。」 「谁说女子非要依靠男人才能活?」只顾低头疏通血脉的紫衣少女冷冷哼了哼,仿佛极有感触道,「一个女人如果将她的人生都寄託依附在男人身上,那她的人生就没有任何将来可言。」 「我们女子,只有掌控自己人生,不依靠男人甚至不依靠任何人,我们的人生将来一定会活得更精彩。」 娇娇怔了怔,眼神一阵恍惚,居然不自觉的低声呢喃重复,「掌控自己的人生?不依靠男人也能活得更精彩?」 再垂眸,她看慕晓枫时,眼睛似乎都透了难抑的兴奋狂热。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慕晓枫淡淡一笑,抬头,突然对她伸出了手,「现在先表现咱们合作的诚意,你先扶我起来。」 娇娇愕然,随即轻咬红唇,低低又无比愉悦的笑了起来。 摇了摇头,笑意微微的目光里既无奈又佩服,「你呀,真让人意外。」 慕晓枫在她帮助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好半天才挪着虚软双腿走到床边坐下。 她瞄了瞄还躺在地上的青若,眼底一抹狡黠闪过,笑道,「我还有更让你意外的呢。」 娇娇这会除了嘆气,还真不知再说什么来形容她才好。 幸好青若也不重,她将人拖到床榻这边也不算太费劲。 慕晓枫看着青若也躺在一旁,这才凝了凝神,笑容淡去,目光也冷了下来,「现在,你来听听我们合作的具体事宜。」 一刻钟之后,娇娇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抬头瞬间,忽然面露惊惶往右边那位大汉身子靠去,瑟缩的惊唿起来,「哎呀,两位哥哥快看,刚才那边是不是有人影晃过啊?」 「哪?哪里有什么人影?」两位壮汉被她惊唿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抬头往她所指的方向伸头去望。 而就在娇娇拔高声音发出惊唿一剎,慕晓枫已经从封死但不完全密封的窗户发出一枚在夜空中无比绚丽的烟花。 远在慕府一直焦急等待夜色来临的冷玥,在望见夜空那抹耀眼的彩色时,连忙避开慕府其他人,悄悄往璀璨烟花绽放处急急追去。 慕天达虽然让慕府的下人低调隐蔽去寻大小姐下落,但这低调与隐蔽都是相对的,最起码一直暗中关注慕府动静的离王府,就在第一时间发觉慕府不对劲。 当张化暗中查探到结果,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敢耽搁,连忙到离王府书房向楚离歌禀报详情去。 「她……」楠木书案后,风华倾世的锦衣男子缓缓抬头,幽深浩潮的眸光自骨节分明的指尖略略上移,投在了张化笑眯眯和气圆脸上,「不见了?」 「是的,主子,」张化心里也暗暗为慕姑娘的多灾多难嘆气,「属下已查明,慕姑娘自午前出了城门后就再没露过面。」 楚离歌默了默,道,「速查,慕少轩。」 就在这时,慕晓枫从窗户发出的小小绚丽烟花,似是燃亮了整个漆黑夜空一样。 按道理,楚离歌所在书房是绝对不可能看得到的,不过因为离王府所处地势较高,而他仿佛心有所感一般。 低垂的眸倏地抬起往窗外一掠,「冷刚。」 冷淡的喊声一出,面瘫侍卫立即从外面推门进来,「主子?」 楚离歌情绪不变的淡淡看着他,「怎么回事?」 冷刚本就线条刚硬的唇用力抿了抿,心中小小犹豫一下,才道,「是冷玥秘制的求救信号,方位大致在城南富居长街一带。」 楚离歌垂眸,冷清目光静静凝着透白指尖,「半个时辰。」 冷刚暗下嘆气,却在他命令下达一剎,挺直腰杆铿锵有力道,「是,属下必将结果带回。」 夏星沉也一直派有人暗中留意慕府动静,不过对于慕晓枫失踪的消息,他还是迟楚离歌一步才知道。 于是,在这黑幕笼罩下的京城,是夜,又多出几拔人在默默紧张寻找慕晓枫下落。 冷玥秘制的求救信号,只能让冷玥确定大致范围与方向,但要真正寻到慕晓枫隐蔽所在,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慕晓枫在她摆弄那些可能救命的傢伙时,给了个十分中肯有用的建议。 就是让冷玥制作那些信号烟花的时候添加一味香料下去,无特殊情况下,只要一放出信号,那种淡淡香味就会散发开来,并将周围方圆一里都笼罩在内还能保持弥久不散。 然而……。
第195章 见面 ()」 这样无异于大大缩小了搜索范围,也等于无形扩大了目标。然而单凭这些,冷玥要想最快速度内寻到慕晓枫所在仍十分困难。 幸好,慕晓枫同时还教导了冷玥用一种特别的方法来辨识空气中那种香味。 所幸慕晓枫未雨绸缪,冷玥趁着夜色在京城迅速奔走掠行,大约半个时辰后,就最终凭着那淡淡香味确定了慕晓枫被关所在。 以冷玥的武功,要无声无息放倒两个中看不中用的大汉,根本就是勾勾指头的事。 待她终于闪身进入房间内,看到慕晓枫熟悉的娇俏面容时,素来冷静的她也禁不住一阵欣喜激动。 「小姐,你真的在这。」冷玥看着盈盈含笑坐在桌旁,明显等着她来的少女,欣喜过后,立时内疚道,「奴婢来迟了。」 「不迟,」少女朝她招招手,警剔的盯着门口看了看,压着声音问,「没人跟踪你吧?」 冷玥肯定的点头,「奴婢来时很小心,确定位置后在外头兜了两圈才上来。」 慕晓枫放心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小姐,」冷玥瞄了眼此刻一无所觉在唿唿大睡的青若,皱了皱眉,微露急迫道,「赶紧跟奴婢离开这吧。」 慕晓枫却悠悠然笑了笑,「不,我暂时还不想离开。」 「小姐,这是为何?」冷玥心里暗暗着急,可她深知若小姐坚持的话,她再着急也是白搭,还不如先听听小姐的打算。 慕晓枫瞄了瞄闭目沉睡的青若,笑了笑,「就算我此刻真想离开,你觉得我能抛下青若不顾吗?」 冷玥面色顿时一沉,以她的武功,要带着小姐悄悄离开这里,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再多带一个青若……她心情也不禁沉了沉,却没有绝对把握。 对于没有绝对把握的事,小姐宁愿放弃也不会冒险的。 自知无法说服小姐,冷玥眼里却难掩忧色,「可是小姐,这个地方——你继续待下去会不会有危险?」 慕晓枫抬头,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好整以暇问道,「你觉得我会做那种毫无成算的事吗?」 「放心吧,冷玥,」慕晓枫望了望门口,眼色冷了冷,「起码暂时自保,我是没问题的。」 冷玥瞟了眼青若,又道,「那要不要奴婢弄醒青若?」当然,她只是打算将人弄醒而不是先将青若带走。 小姐都留在这了,青若一个婢女突然不见肯定会引人疑窦,况且,小姐身边不能没人侍侯。 慕晓枫却噙着冷笑摇了摇头,「暂时还是让她继续这样睡下去吧,她醒来的话肯定惴惴不安,我到时还得分神顾着她。」 冷玥想了想,深觉她说得有理。 「对了,我失踪的事,娘亲一定担心坏了吧?」慕晓枫皱了皱眉,想起自己娘亲孱弱的身体,心下就暗恨,「你回去之后,在她的药里面悄悄加些安睡的药下去,这几天让她尽量睡多些时间。」 清醒的时间少了,劳神思虑的时候自然就少了。 冷玥仍旧担忧道,「那老爷呢?要不要奴婢暗中将消息透露给他?」 「不,」慕晓枫坚决摇头,「万万不可将你已经知道我行踪的消息泄露出去,我可不想未逮到大鱼就打草惊蛇。」 慕晓枫沉吟片刻,冷笑一声,对冷玥招了招手,在冷玥满腹疑惑中,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飞快交待一番。 冷玥听罢,心中惊骇,只面上勉强还能维持镇定,「小姐,这是真的吗?」 慕晓枫冷笑,「真的假不了。」 「还有一事,你也须谨记,若是无法突破的话,你只需按照我教的放出风声去,到时我保证你一定马到成功。」 冷玥看着她明亮清澈眸子里,突然泛起的淡淡寒光,眉梢隐隐还透出几分邪气,头皮当即就是一麻。 慕晓枫可没时间考虑冷玥的心情,直接又对她密语嘱咐一番。 一刻钟后,冷玥望了望门外,低声道,「小姐,那奴婢先走了,小姐你千万保重。」 慕晓枫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轻轻笑道,「去吧,只要你能做好我交待的事情就成,至于我这里你完全不用担心。」 冷玥心想,她完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看小姐自信满满的笃定模样,也许大概她觉得自己可以稍稍安心一点点吧。 她暗下嘆口气,真希望这些磨人的事情快些结束。 冷玥悄悄离开之后,慕晓枫就打算宽衣就寝了。 早睡早起,养足精神她才好与那些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斗。 但是,她这美好的愿望还来不及开始,就被一阵风般突然无声掠进来的身影惊得破碎了。 黑暗中,一股淡淡清冽气息先强行窜入鼻端,慕晓枫宽衣的手立时抓紧了衣襟。 用力凝向门口黑暗处,隐约就见一道俊颀修长身影泛着冷清目光灼灼盯着她,并在她惊讶却未及反应之前,一个闪身掠近前来。 冷冽的青竹气息突然就从门边到了眼前,而她未及惊讶,整个人都倏地被有力臂膀用力拥进了结实微凉的怀抱。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楚离歌拥着她温香娇软身子,冷淡语气中几分担忧几分无奈就自慕晓枫头顶飘了下来,「真是疯了。」 突然被人用力拥抱,还是平日最冷静自持,淡漠孤高得跟天外神仙一样的人;忽然做出与平日大相迳庭的堪可称之为热情的举动。 慕晓枫靠着他微凉胸怀,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冷冽青竹气息,整个人都惊得傻住了,而过了半晌,脑袋仍无法回復正常运转思考状态。 好半天,楚离歌还是拥着她不放,而且他看着清瘦,可手臂明显精壮有力。被他这么用力抱住一勒,慕晓枫莫名的,又想起了伴月崖下那些让她不好的回忆来。 「殿下,」她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突然惊觉自己被他关怀着在意着,心里缓缓的似有道暖流涌出并流经全身,暖流过处,就觉得有种叫甜蜜的味道也悄悄在她胸臆舒展蔓延。 「你能不能先松手,再说话?」少女在黑暗中不自禁嗔恼的撇了撇嘴,「你勒得这样紧,我……」 楚离歌重重吸了口气,然后倏地松开她。 慕晓枫诧异又担忧的看着突然退开几步的男子,嘴上问,「你没事吧?」心里却在想,他突然用力吸气,会不会是触发了什么隐疾? 她可没忘记,他身边那个专用大夫药老三不五时的就会抓住她採血。 楚离歌摇了摇头,却在绵长缓缓吸口气后,默默转身背对着她,「跟我回去。」 慕晓枫沉吟间抬头,却忽然撞上黑暗中他孤寂修长的背影,心立时闷闷的沉了沉。 「我还有事情要做,暂时不走。」她声音平静冷淡,半分不见激动不安,「那些人将我置险于此,我若不来场漂亮反击,绝不甘心。」 「女人,」黑暗中脸色突然苍白得可怕的男人,冷漠的声音隐隐透了薄薄怒意,他的声音仿佛也透了冰一样,「这是青楼。」 「那又如何?」少女轻声嗤笑,「我若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肯定早早就离开了。」 既然她选择留下,那就说明她有十成把握。 而且,不一次性将隐藏最深那条毒蛇引出去,往后她不知还要遭遇多少次眼前这样的危机。 她自己身陷囹圄无所谓,但将她在乎的人尤其是她的亲人,置身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中,她却绝对做不到。 楚离歌闭了闭眼,听闻她嗤笑的语气,心里就暗暗想起这个女人那些倔强的往事。 在有些事情上,这个女人的脾气就跟他一样。 暗下嘆息一声,皱了皱眉按着痛如刀绞的胸口处,他道,「那你,一定安好。」 慕晓枫从他低低嘆息里,听得心头一震。这不是嘆息,这是无奈担忧还有……温柔妥协。 他语气冷淡,平静得如一线无痕的水,可慕晓枫却心头暖了暖。 黑暗中,她微微弯起眉眼,笑容如午夜玫瑰一样亮丽绽放,「我一定安好。」 得到她保证,楚离歌也不久留,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就闪身掠出门去。 少女在里面看得一头雾水,再加满心郁闷。 在想刚才他激动一抱,大概没有其他意思,一定是她傻傻想多了。 前世,她就是这样傻傻被男人骗过,最终落得横死悽惨下场。难道重活一世,她还不吸取教训吗? 感情,由来是这世上最奢侈最不可靠的东西。 少女暗下沉沉嘆气,继续刚才宽衣动作,然而躺在锦帐下,她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想了想,她干脆起来,并吵闹不休的让人将娇娇唤到跟前。娇娇很是诧异,慕晓枫却只提一个要求,就是要立即马上给她换另外一个地方。 楚离歌能够快速寻到她在此处,其他人同样也可能。她可不希望她想做的事情未成之前,再横生枝节。 这只是一个小要求,娇娇诧异归诧异,不过二话不说就满足她了。 次日,京城大街小巷,尤其是富贵人家聚集之地,就突然雨后春笋般冒出无数串街走巷派发宣传单子的人来。 这些单子上面只两项内容,其一为一个窈窕纤长美妙但朦胧的背影;另一项则写着几个让男人为之热血沸腾的大字。 这些单子一派发,就连续派足三日。而在这三天之中,慕府仍然没有探到慕晓枫下落的任何消息。 慕天达快急出病来,而赵紫悦则在冷玥做下的手脚中,每日都迷迷煳煳睡着不醒。就是醒来,也是昏昏欲睡精神不振,根本无法思考太多。 对外,慕天达虽然担心着女儿安危,可也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所以依旧派人去寻,不过并没有公开慕晓枫失踪的消息。 只对外头宣称,慕府大小姐为母寻药,外出异地去了。 至于他们慕府大张旗鼓却又隐晦的寻人,寻的是何人?只要一口咬定与大小姐无关,就算别人对此多有猜测,那也只能是猜测。 慕府在人心惶惶浮动不安之中,京城大街小巷无数人都被一张张充满诱惑感的朦胧背影吸引住了。 三天后,欢喜楼设在地层的大堂里,刚刚到华灯初上时分,就已经被慕名而来的客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至于设在二楼的包间,自然也早早被订满绝对座无虚席。 「君怜,君怜……」一声震耳欲聋的起闹声,此起彼伏的响在大堂中,人们的眼睛几乎都直勾勾目不转睛的盯着设在正前方的舞台上。 公开竟价买初夜啊,这可是少见的奇景。 为了那什么只露诱惑背影的君怜姑娘,欢喜楼还花大力气搞那么多噱头吸引他们前来,想必这个君怜姑娘一定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要不然,谁会肯花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去竟一个花姑娘的初夜。 不过,光是靠一个模煳朦胧的背影,就想让男人们出大银子的话,这事还是有点悬的。 此刻在大堂里起闹的人,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凑趣的。想也知道,那君怜姑娘真是美若天仙的美人儿的话,最终肯定是某某钱多人傻非富即贵的老少爷看中,他们口袋里那几个小钱,来这喝喝花酒看看热闹勉强还行。 过了一段时间,妈妈看这大堂里的气氛都差不多了,这才站到舞台上,笑得见眉不见眼道,「各位,各位,下面就请我们欢喜楼隆重打造的绝世美人君怜姑娘出场。」 如果说,画在单子上朦胧美妙的背影令人想入非非的话,现场版由灯光递次营造出渐进效果的勾魂背影,简直就令人疯狂了。 此刻,君怜姑娘背光缓步而行,明暗交错的光影里,大伙可以隐隐看到她朦胧完美的侧脸与婀娜曼妙的身姿。 就这样漫步远去,这样简简单单一幕,台下的男人们都已经热情高亢的哄闹起来了。 二楼一个包间里头,一抹靛蓝身影瞧见那卓绝丰姿的背影,只微微笑了笑;另一个包间里,华服锦衣加身的男子,瞧见舞台摇曳生姿的美妙身影,冷清的眸子眯了眯,周围的气息立时无形冷了三分。
第196章 很意外是吧 ()」 在大堂里,还有一个人昂立哄闹人群中,一个大概连慕晓枫也没有料到的男人。这会看着台上妙步如莲裊裊而去的背影,竟深深倒抽了口气。 这个背影,只是为了契合宣传单子才特地展现一番的。不带任何刻意挑弄技术诱导成分。 灯光一暗又乍然一亮,人们再争先恐后往舞台上望时,就见上面多出一面巨大的白屏风。 「这是要干什么?画画吗?」有人高声吹起哨子,有人轰然高声闹笑。 不过回答这个问题,自然不用最苍白无力的言语。 一束喇叭状的灯光自高处斜斜投射下来,一条纤细窈窕曼妙身影在灯光下渐渐翩翩起舞。 让人视觉达到绝妙享受的是,他们看到的舞姿是通过灯光投射在白屏风上的翦影。 黑暗处,悠扬流水般翩然起舞的女子通过一投一掷举手投足的瞬间,指尖如绝妙音符一样,一件件挑落身上重重霞彩般的轻纱衣裙。 「罗衫为君宽,只求君恩怜。」 一件件披在曼妙身姿上的轻纱随舞而落,很快她身上就只剩薄薄肚兜,颤颤寒夜惊的玉骨冰肌精妙落于屏风上,台下所有男人不管热血还是冷血的,这一刻都面红耳赤的沸腾了。 人群中,只有一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珠,失魂落魄的死死盯着那面大屏风。包间里,靛蓝的身影手一抖,唇角微微笑意倏退,杯里热茶顿时洒湿衣襟。 另一个包间里,锦衣男子冷清的眸倏地张开,激射出一丝凌厉眼风扫落大堂狂热哄闹的人群。 舞台处,屏风上,翩翩翦影还在继续起舞,她尖削手指缓缓的轻轻的钩掉背后肚兜打结处。她慢慢转身,肚兜便随着脚步慢慢向下滑落,就在众人张大嘴巴连唿吸都紧张得忘掉的时候,高处那投射的灯光忽然一暗。 恍如置身梦中一般,好半天这些正以为可以睹一睹君怜姑娘玲珑曼妙躯体——影子的男人们。 几乎霎时暴怒如雷,骂娘的骂爹的都有。 「好了,好了,君怜姑娘的美妙之处,刚才大家已经看到一二,谁若想真正领略她的独特风情,就请举起你手中牌子,高声喊价吧。」妈妈已经乐得眼睛眯成缝,今晚这竟价氛围营造得出奇的成功,她仿佛已经看到大把大把的银子今后流水一样流进她口袋。 「起步价,五百两白银,每次竟拍最低五十两银子。」 宣布了规矩之后,妈妈就开始用她毒辣的眼睛往人群中扫来扫去。经她双眼一扫,哪些是有银子的大爷,哪些纯属进来混乐子的,基本一清二楚。 「我出价一千两。」 慕晓枫看着刚刚顶包上去大跳宽衣舞的娇娇穿好衣裳,回头就听闻下面已经有人财大气粗的叫价了。 这声音不算熟悉,但她绝对不会错认。她皱着眉头,狐疑的暗暗从门后一条缝往外望,果然就望见裘天恕青着一张俊脸又喊了一次一千两。 「啧啧,今天这拍卖越来越有意思了,想不到他也被那单子的背影吸引来了。」 慕晓枫感嘆得不怀好意,只不过她绝对想不到裘天恕会出现在欢喜楼,完全是因为无意看到宣传单子上那美妙朦胧背影像她。 结合他听闻最近慕家大小姐外出为母寻药,但慕府却又隐晦焦急四处寻人打听消息的事,他鬼使神差的将慕大小姐与欢喜楼的君怜姑娘联想在一块。 还鬼使神差的在今晚随人流挤进了欢喜楼的大堂。 娇娇的身材比慕晓枫更有料一些,不过就身高身形而言,两人倒有六七八相似,所以在屏风投射翦影的宽衣舞,倒没几人能看出破绽来。 再者,慕晓枫扫了眼大堂里乱闹闹红了眼的男人们,鄙夷无比的摇了摇头。 「思想真龌龊,再怎么用替身宽罗衣,我也不可能真让娇娇解得一丝不挂。」 那件肚兜底下,娇娇身上还穿有一层薄薄的贴身衣物,当然投射的灯光是不可能照得出来的。 慕晓枫躲在门后冷笑鄙夷着外面那些臭哄哄的男人们,外面的竟价只一会功夫,就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五千两,我出五千两拍君怜姑娘初夜。」 「我出六千两……」 「姑娘,你这一手真替欢喜楼赚了个盆满钵满,今晚妈妈大概数银子要数得高兴坏了。」娇娇风情万种的抛了个媚眼过来,顺便递了杯水给慕晓枫,「你不去经商做生意真是可惜。」 这样奇思异想的头脑,这样绝妙的轰动效果,如果运用到商场上,那银子还不是流水般滚滚来。 慕晓枫抿唇笑了笑,却不说话。 娇娇绝对不会知道,她上辈子就是殚精竭虑去经商揽银子,结果最后却被她那个好妹妹与好夫君联手害得惨死而亡。 如今这些手段,于她来说,不过信手拈来的小事而已。 她营造出今晚的轰动效果,可不是好心想替欢喜楼赚银子,她要将那个人引出来,然后……。 「姑娘,妈妈今晚发大财了,」娇娇一声惊唿,打断了慕晓枫沉思,「居然有人出价到了一万两。」 慕晓枫看了看她,仍旧含笑不语。 一万两算什么,她估摸着那个人能够拿得出来的最大底线至少有三万两,既然她出手,不将那个人的裤钗扒光,也算留了三分情面了。 裘天恕不死心,在别人加价到了一万两时,他摸了摸口袋还要继续再喊,总之不竟下她的初夜权他绝不罢休。 然而就在他张嘴欲喊的时候,有个小厮匆匆挤到他身边递了张纸条给他。 他看了之后,只得悻悻的捏着纸条青着脸快步离开了欢喜楼。 二楼包间里,有人悄悄松了口气。 下面竟价还在继续以让人心跳刺激的速度往上飙升。 转眼,就已经喊到了二万八千两银子。这时,大堂出现一阵短暂的静寂。 有人匆匆往其中一个包间走了进去,对着里面身形略瘦小的客人低声恭敬询问,「你看,下面还要再加吗?」 「加,当然加,」那人压低嗓音,还是掩饰不住里面流露出来的浓浓恨意,「加到无人再竟拍为止。」 她要让慕晓枫那个女人,在这世间最丑陋最龌龊的男人身下变成最让人不耻的存在。 就算今夜之后慕府知道她的行踪,也绝不会肯再认她,更不可能再允许她进慕府大门。 慕晓枫,就等着今夜之后彻底跌落泥淖最底层吧。 那人见她主意甚坚,虽然有些担心,可想了想,还是默默退出去。 最后竟价是三万五千两银子为成交价,娇娇对于这个天价一般的数字,立时无比狂热崇拜的盯着慕晓枫看了半晌。 好半天她才回神,然后竖起大拇指,夸赞得心悦诚服,「姑娘,你这手段实在是让娇娇嘆服。」 「别在这再吹捧了,」慕晓枫笑着打趣她,「再多的银子也不是你的,更不是我的,你白高兴一场了。」 娇娇一想,那三万五千两银子最终都要流入妈妈口袋,顿时热情冷却三分。 「想想真有点不甘心,」娇娇作势嘆口气,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一脸精明道,「不如你想办法将银子从妈妈手里提个一成出来?」 慕晓枫失笑看着她,「我不差银子,相信我,以后你也不会差银子。」 「现在,我们干正经事去。」 娇娇想了想,日后只要脱了奴籍离开欢喜楼,她可以跟着这姑娘混,也可以向这姑娘取经。 想想,确实不会差银子。 对那笔让人眼红的三万五千两的热度才慢慢降下来。 竟价的时候,有可能并不是金主本尊,所以在确定最终夺得君怜姑娘初夜权人选之后。 妈妈就遣人将那位金主单独请了过来。 几万两银子落袋,妈妈不吝惜大方点给他提供一个豪华点的地方好好享受这漫漫长夜。 虽然没有独立小院的待遇,不过据说那君怜姑娘的闺房也远离了欢喜楼里其他姑娘的房间。 那金主将自己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藏在乌黑的大斗篷里,妈妈看不清他模样,看见他这身打扮虽然心里感觉毛毛的。 不过看在银子份上,管他是长得瘸腿还是独眼,今夜君怜都归他就是了。 金主很快被请到了君怜姑娘的闺房,而妈妈拿着银票一路数一路笑,回去的轻盈脚步别提跟她肥硕的身型有多不搭。 「咔嗒」一声,金主反手将房门锁死。然后掀掉乌黑大斗篷,缓缓一步步向光影昏暗的罗帐那边床榻走去。 「一二三……」,慕晓枫躲在垂地蔓帐后轻声数着,「倒」。 金主果然就应声倒地。 「娇娇,可以让人将货弄到这来了。」少女拍拍手,挑了蔓帐走出来,将门锁打开。 一会之后,娇娇让两个壮汉从包间里捂住拖来的瘦小客人就被丢进了房里。 慕晓枫拿着一盏油灯,慢慢走近那身形瘦小的客人身边,阴恻恻冷笑着蹲了下来。 她盯着被绑着扭歪在地不停挣扎的瘦小客人,哦不对,慕晓枫伸手扯开她的帽子又拉桌布抹了她一把脸。 然后盯着那客人露出的真容,冷笑道,「很意外是吧?」
第197章 再送什么好 ()」 「我也很意外,」慕晓枫抚了抚额前髮丝,笑眯眯看过去,云淡风轻道,「我成全了意怜姑娘,却还引来她对我恨之入骨。」 「给我娘亲送酱果的人是你,对吧?」慕晓枫冷笑着,将油灯搁到一旁架子上。 然后起身去拿桌上早备好的杯子,一步步走过去,用力扼住意怜下巴,一口气将杯子里的东西灌进了她嘴巴,然后粗暴合上,不让半点漏出来。 她轻声哼了哼,淡淡目光泛着轻蔑,「想让我和慕明月自相残杀?其实你纯属多此一举,没有你,我与她也同样势不两立。」 「慕晓枫,既然今日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不过你自问难道就不觉得良心难安吗?你敢说对自己做过的事从来问心无愧吗?」 慕晓枫看着明明颤抖害怕却偏偏强作镇定装有骨气的女子,毫不在意的直视她愤恨眸子,「哦,你觉得我该良心不安吗?你觉得你的孩子死得无辜,而你如今再不能生育更无辜,认定害你变成如今不幸的罪魁祸首是我?」 意怜咬着唇,愤然瞪住她笑吟吟的脸,「难道不是?」 慕晓枫搬张凳子坐在她前面,笑着摇了摇头,悲悯又不屑的目光直直瞥过去,「女人,在你怨恨全世界都对你不公之前,请先扪心自问,你是不是先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 她顿了顿,又继续不在意的口吻道,「而且不止一次,是再而三的对不起别人,这会还有脸回头怪别人心狠手辣?能见到这样让人称赞的人物,我还真长见识了。」 意怜咬唇,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看,心虚了吧。」少女冷冷一笑,「你明知裘天恕早有婚约,还蓄意勾引。好吧,他为你神魂颠倒宁愿退婚,这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因为那个男人,我根本看不上眼更半点也不稀罕,你喜欢勾引就跟他一起过好了。」 「但是,」慕晓枫目光忽然变得凌厉冰冷如刀,语气却还是温婉动听的甜糯,「你怕他日后会后悔会冷落你,居然暗中嚮慕明月那个蠢货出了那么恶毒的主意,伴月崖的事,你做得很隐蔽,连我最初都被矇骗了过去。」 她轻蔑的笑了笑,「本来重元寺归来,我将计就计要对付的人是慕云起,可谁让你对裘天恕的独占欲那么强,只听说他在某处与我巧遇,竟不顾十个月身孕就迫不及待追过去……你的孩子真死得无辜,那也只能说是你自己害死他的。」 「还有这次的事,那个假货慕少轩也是你蓄谋已久早早准备好的吧。」慕晓枫语气虽似疑问,可她眼中冰冷的神色让意怜知道,她绝对肯定这就是真相,「你哄得了慕明月那个蠢货,让她以为你将那个假货带进慕府好为她谋利益。」 「但实际上,你就是恶毒的想毁掉慕府,毁掉我的家我的亲人。」 她顿了顿,面容透着微微笑意,眼神却森寒如地狱索命恶鬼,「让我就算活着,也是最卑贱的活着,没有慕府,我沦落青楼;以后再也不会成为横亘你心头那根刺,以后裘天恕再也不会因为你出身不如我,而暗中悔恨。」 意怜从最初的愤恨渐渐到无比恐惧的看着她,「这些,你、你都知道?」 可随即她又底气强硬的冷笑起来,「知道了也无妨,你还想知道你哥哥的下落吗?想知道他性命是否无忧,那就将我放了。」 慕晓枫撇了撇嘴角,眯眼斜过去,一副你很白痴的眼神看她。 「我哥哥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接下来你还是好好享受你原本给我的安排吧。」 意怜原本一直只露愤恨怨毒的眼睛,这时却突然涌出无尽恐惧来,「你,你要做什么?」 慕晓枫眯着眼掠她一下,冷笑道,「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你花大价钱僱人来这——满足你,意怜,你觉得这事是不是特有喜感?」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意怜惊恐大叫,「裘少爷,裘少爷知道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慕晓枫挨着凳子在她面前坐下来,「他不放过我?真是奇了怪了,这是你自己花钱做下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强逼你去做的。」 「对了,」少女一拍脑袋,似是后知后觉才想起一事般,露出懊恼又无辜的神色,「你花大价钱僱人来这——那个你,是不是因为他不能满足你的需求?」 「啧啧,真是可怜,」她一边感嘆一边同情的看着意怜,「想不到他是个银样蜡枪头,难怪刚才你要支走他了。」 意怜怔了怔,随即看恶鬼似的惊恐眼光盯着她,大叫,「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今天这事也是你一手策划引我来的局?」 慕晓枫很给面子的用力拍了拍手掌,笑吟吟看着她,「你这么恨我,当然恨不得亲眼看着我被人千人骑万人踩的好解心头之恨,这么轰动的场面,你怎么肯甘心错过。」 还是慕明月那个女人上过一次当,学乖了,今夜没有混进来凑这热闹,不然她也要顺便送那个好妹妹一份大礼。 意怜看着她笑意飞扬的眉目,眼睛渐渐蓄满了灰败的绝望。 千算万算,明明慕晓枫已经踏进她设的陷阱里,为什么最后变成被人猎食的野兽会是她? 「你怎么识破这个计谋的?」意怜不甘心,即使到了眼下这情景,她仍然想知道她败在什么地方,「你在城外十里亭就中了千日晴,被送进欢喜楼还昏迷着,待你醒过来应该一早就被男人给……」 慕晓枫怜悯的看着她,幽幽嘆了口气,指了指脑袋,道,「因为我时刻不忘带着脑子出门。」 意怜困惑,慕晓枫决定再好心一次,「你看,我的清白保留到现在,多亏了你奉献的大把银子。」 随便找个男人来破身,只有没眼色的妈妈才会做的事,而且妈妈一般只有在遇到的姑娘长相一般情况下,才会出此下策。 若非如此,自然是留着调教好的姑娘趁着初夜大赚一笔了。 慕晓枫笑了笑,施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睥睨着脚下一脸怨毒的女人,「至于其他,我想你没有知道的必要,你今夜就留在这里好好享用你自己花钱雇来的男人吧。」 「不,慕晓枫,慕大小姐,求求你……」意怜忽然垂下头,满脸悔恨的哭着向她哀求起来,「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只要离开这里,我以后再也不敢对你使绊子了。」 慕晓枫诧异的挑了挑眉,「姑娘,你当我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吗?还有,收起你那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要哭要扮柔弱可怜,也等待会扮给你的男人看好了。我想,他一定会好好用力怜惜你的。」 说到这里,少女忽然羞怯一笑,「君怜这个名字还不错吧,我觉得意怜还不如君怜好,所以这个名字以后就送给你了。」 「为君宽罗衣,求得君顾怜。」慕晓枫缓缓走向门口,临了,还回头好心提醒道,「好好的享受这个属于你的狂热的独特的唯一的初夜。」 慕晓枫出去之后,其余的事就交给娇娇来做了。 娇娇看见她,就仿佛看到金光灿灿的金元宝,别说干活多起劲了。 二话不说风风火火的让人进去将里面那个被灌了媚药的男人弄醒,然后按照慕晓枫要求,在房内点上数百根蜡烛,务必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再然后,将两个同样都受不了媚药作用,开始热情澎湃眼神迷乱的男女踢在一处。 意怜的嗓子,在慕晓枫强行灌下那杯水的时候就已经被药哑了。 这会里面那丑陋骯脏一身病的男人以最原始霸道的姿势对待她,不知疲倦的勇勐卖力干活,她是无限的痛并快乐着。可惜嗓子哑了,身下痛得流出了血也没法喊出声来。 慕晓枫特意让娇娇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这数百根蜡烛可不是白点的。 「君怜姑娘,让你的情郎好好观摩一下你丰富的实战经验吧,相信以后他一定会更爱怜你。」 这个情郎,自然是中途被支走的裘天恕了。 意怜能将人提前支走,她就能中途将人截下再带回来。 待到裘天恕被人引到窗外观摩里面清晰酣战的男女身影时,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盛绿。 不过,慕晓枫相信,从此以后,他头顶上那大片绿是怎么也丢不掉了。 慕晓枫处理完意怜就离开了欢喜楼,冷玥正在外面接应她。 她并不知道的是,待裘天恕满脸翠绿拂袖离去之后,某个冷漠高贵脱俗不似凡间的锦衣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也在窗外站了一会。 不过他走之前,还淡淡的绝对平静的对他身边的面瘫侍卫吩咐了一句,「将人,送去正在发春期的猪栏。」 敢对他护着的人下手,还敢用这种龌龊不耻的手段,他就要让这个女人尝尝什么叫「痛并快乐着」。 这事当然还没完,他走后,绝对温和谁也不明着得罪的右相大人,也勾着微微笑意站在窗外观摩了一会。 然后,头也不回的吩咐,「嗯,往那个殿下指定的猪栏里再送……。」
第198章 被雷霹了 ()」 夏星沉挑着眉头想了想,「嗯,就再送二十头热情洋溢的公狗过去给她慢慢享用好了。」 敢将他在意的人卖入青楼?还特意花钱找个有病特丑的男人来糟蹋? 这种女人,就配与猪狗为伍。 对于走后发生的任何后续事件,慕晓枫都没兴趣理会,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尽快去见一见冷玥从意怜宅子地下室救出来的那个人。 欢喜楼不远的安静街道旁,此刻正站着一男一女。慕晓枫远远望去,只见那男的背影瘦削,不过从他身上自然散发的书卷气,却只让她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谁。 「哥哥……」 她从后面轻轻走了过去,这一声低唤饱含了太多情绪在里面。 冷玥听闻她的声音,第一时间转过身去,欣喜的同时也明显松了口气,「小姐,奴婢幸不辱命。」 慕晓枫沖她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胶着粘在她旁边那男子身上,这个时候,慕少轩也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儒雅俊逸,与慕天达有几分相似,却比前几天在十里亭外见的冒牌货较清瘦一些,面色也更苍白一些。 「哥哥……受苦了。」她含笑一步步走近,目光凝着他略显苍白瘦削的面容,微微露了心疼。 哥哥会变成眼前这样子,都是因为意怜那个女人暗中将哥哥囚禁了一段时日的缘故。 不过也幸好,那个冒牌货资质不怎么样,学她哥哥只学得七分像。若非如此,只怕她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哥哥了。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头就一阵钝痛,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晓晓」虽然显得清瘦苍白,但慕少轩腰杆挺得笔直,从他压抑欢喜激动的眼睛里,可以看出读书人不坠的傲骨。他微微笑着,拘谨的迈开步子,也缓缓朝少女走了过去,语气歉意浓浓怜惜深深,「是哥哥不好,是哥哥让你受苦了。」 慕晓枫怔了怀,随即眯着眼掠了旁边的冷玥一眼。 这丫头,偷偷将事情都告诉哥哥了? 冷玥不觉得这事做得有什么不对,面对她质疑打量的目光,纤细冷硬的身姿依旧一如既往的站得从容笔直。 「哥哥,我们回家吧。」少女在他面前站定,因为近距离,她需微仰起脸才能看清他表情。 拘谨内敛的慕少轩做不出热烈拥抱的动作,但看着她笑意盈盈的俏脸,却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她秀髮,轻声极温柔道,「好,我们回家。」 在路上,慕晓枫问起,慕少轩才简略的提一下被人掳去暗中囚禁的事,至于其中曾受过多少苦,倒是只字不提。 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他没必要让妹妹难过心疼。 况且,他是哥哥是慕府长子,理应撑起头顶一片天,为妹妹遮风挡雨。 慕少轩无意多说,慕晓枫便也顺着他不再多问。不过不当面问,不代表她暗地不调查。 两人有意错开这话题,便净捡了些儿时趣事来说,再有就是慕少轩说说游学途中各地见闻。 冷玥看着轻声欢笑交谈的兄妹二人,心里默默回想着慕晓枫之前交待她的事情来。 想起小姐凭着蛛丝马迹就肯定推测大少爷被意怜暗中关在地下室,当时还跟她说:「若是意怜守着宅子不肯离开,你就挑她在乎的事情引她离开。那个女人最明显的弱点,一是裘天恕那个男人二是那个早死的孩子。」 「如果先放出风声说裘天恕看中了欢喜楼里的姑娘,她还不肯上当离开的话,你再放出风声说有人撬开了她孩子的坟墓……。」 记得那会乍然听到小姐给她支的招,她还惊骇小姐刁钻诡异的心思。如今想来,若非有小姐先见之明给她出主意,她还真难顺利救出大少爷。 想着想着,冷玥心里对慕晓枫的佩服又上升到另一个境界。 马车这时已经驶入到一条不算宽敞的道路,就在这时,对面突然有辆华丽的马车迅速驶过来。 眼看两车就要撞上,车夫只得悻悻减速尽量往旁边靠去,好让对面那霸道疾驰而来的马车先过去。 好在车夫技术了得,这惊险避让,还算没惊扰到马车里的主子。 然而,对面那辆马车明明可以从旁边过去,这时却偏偏在他们前头停了下来。 这停就停吧,还恶劣的霸占了大半道路,这样一来,慕晓枫这边的马车也无法继续前行了。 慕晓枫一个眼色,冷玥挑了帘子往外面看了看,便道,「小姐,对面有人挡住路,我们的车过不去。」 「喂,你们谁家的,长没长眼睛?」对面的车夫没说话,倒是马车里传出一道骄横的女声,「没看见我们要过去吗?你们停在这挡着路,还让别人怎么走?」 慕晓枫目光立时冷了冷,这年头,难道还流行声高就有理了。 车夫自然不会与对面叫骂,只一脸苦笑,为难的嚮慕晓枫请求,「小姐,你看这事怎么办?」 慕晓枫沉着脸看了看冷玥,冷玥立时朝对面马车冷冷扬声道,「你们家长了眼睛,怎么没看见我们的车已经避让到最边缘了。」 「而且,现在长眼睛的人都看得见,究竟谁不讲理强行霸占路中间阻碍通行。」 慕晓枫笑了笑,默默朝冷玥竖了竖大拇指,看不出来冷玥还是辩论好手。 「你……哼,」对面马车的帘子隐隐挑起一角,慕晓枫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位美貌少女,眼下凶着脸气哼哼的,看打扮大概是那少女的婢女,「这么窄的路,只有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气巴拉的马车可以过,我们家的马车可过不去。」 「要真有诚意相让,就该赶紧将马车退到路口去。」 慕晓枫愕然扬了扬眉,听这婢女的口气,似乎这路是她家开的一样。 这京城里头有些头面的人,各家各府都会在自己马车外面明显的位置作上标志,对面的人看见她家慕府标志还敢这么横,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们家的官比她爹爹大。 「冷玥,你看清了吗?那是谁家的马车?」敢嘲讽她家马车小气难撑门面,这帐她慕晓枫记下了。 冷玥凝足目力往对面马车看了看,片刻后说道,「小姐,是左相府的马车。」 「连个丫头都敢横着跟我们叫嚣,这么说,马车里面坐的是左相唯一的掌上明珠了。」慕晓枫眯着眼哼了哼,正想说什么,慕少轩忽然轻轻道,「晓晓,我们不赶时间。」 他们兄妹已平安会合,并一起回府的消息已经先送回去了,所以这会,他们不急。 慕晓枫顿时眼睛一亮,有哥哥撑腰,这感觉就是美好。 她原本就不打算退让,这下底气更足了。 「冷玥,你出去驾车,他们不让的话,我们直接走。」她还就不信了,对面左相府的车夫敢拿他们相爷的宝贝女儿跟他们硬碰。 冷玥眼睛也亮了亮,立时欢快的应一声,「是,小姐,奴婢这就出去驾车,请小姐与大少爷一定要坐稳了。」 对付这种蛮不讲理的娇小姐,她冷玥最喜欢就是用直接简单粗暴的方式教训到对方讲道理为止了。 对面那叉腰耍横的婢女一见冷玥钻出头来,却只冷冷盯她们一眼,然后抿着唇坐在车夫旁边接过鞭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妙。 「小姐,他们要硬闯过来怎么办?」 被唤作小姐的美貌少女正是左相唯一嫡出女儿,往常别人认出他们家马车标志,从来没有敢与他们家硬碰硬对着干的。 小脸一沉,她咬了咬唇,显然十分恼怒对方给她的难堪。 「既然他们不把左相府放在眼内,那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硬闯?真以为她左相千金那么好欺负的。 丫环得到她嘱咐,立即就弯腰往柜子里找出一堆东西来。瞧她轻车熟路的模样,分明早有准备,并且这种伎俩用过不止一回两回了。 少女看了看她打开的盒子,凝着里面尖尖散发着幽幽寒光的东西,冷冷笑了笑。 「让老李将马车让到边上。」 那边,冷玥一甩鞭子,正打算强硬驶过来,忽然就见对面左相府的马车往旁边让了让。 正诧异间,马车已与左相府的华丽马车擦肩而过了。 在她们过去之后,左相府华丽的马车也当即飞也似的扬长而去。 「冷玥,赶紧停车,快。」马车里,慕晓枫神色一冷,立即严肃的吩咐冷玥。 慕少轩一头雾水,冷玥同样也茫然不知发生何事,不过她向来不会质疑慕晓枫,听闻她语气急促又郑重,哪里还敢迟疑,直接强行一握马缰就地将马车勒停了下来。 「小姐,怎么了?」 慕晓枫压着心头无处发泄的怒火,道,「你下车看看马蹄与车轮。」 冷玥不敢迟疑,立即一跃跳下马车去。先仔细看了看马车两边轮子,再看看骏马四蹄,脸色顿时冷得赛过腊月寒冰。 「小姐,马蹄与车轮,都有钉子。」 慕晓枫冷冷笑了笑,「好歹毒的心机,她这是让我们直接车毁人亡呢。」 冷玥心中一凛,手蓦然落在剑柄上握紧,只要慕晓枫一声令下,她绝对立即追过去将那害人的东西挑了手筋。 不过区区一次偶然狭路相逢,就起这样歹毒害人的心思,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祸害人间。 慕少轩皱起眉头,儒雅苍白的脸也满是反感,「左相府的教养还真让人开眼界。」 慕晓枫冷冷笑了笑,「这没什么,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人欺我一寸我还他十寸,这笔帐我迟早会讨回来的。」 「不过哥哥,眼下我们只能弃了马车,走出去另外再僱车回家了。」 「晓晓,」慕少轩严肃的看着她,「以后有哥哥在,这种事都交给哥哥处理就好,晓晓是我们家的宝贝,就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慕晓枫心下一暖,虽明白哥哥未必有这能力,但有这份保护她的心思就够了。 她含笑点了点头,面上冷厉肃杀之色骤褪,「好,以后都听哥哥的,有人欺负晓晓的时候,晓晓就站在哥哥背后,让哥哥来保护。」 步行走出那条狭长的道路,另外再雇马车,倒也耽搁不了太多时间。 慕晓枫趁着空隙,还询问了冷玥,「那件事办得怎么样?已经让人请到府里了吗?」 冷玥点头,「小姐放心,奴婢已经将事情办妥。」 慕少轩打量了一下这对主僕,倒没有插话,只默默将她们的举动都记在心里。 他不在家这些年,真是辛苦晓晓了,这个妹妹再不復儿时天真,变得狡黠聪慧多智也——让人捉摸不透。 慕天达夫妇虽然知道了慕少轩兄妹二人已经安全脱险正往府里赶,可眼前这一男一女名义上的兄妹却并不知底细。 他与赵紫悦按捺性子坐在上首,听着冒牌慕少轩在旁边小心谨慎陪着说话,而慕明月在更远一些的位置牵强的陪笑着。 反正冒牌慕少轩说来说去,不外那么几句话,除了表示心疼娘亲身体不好父亲操劳之外,就是极力表示出要承担起长子责任,与为父母分忧的强烈意愿。 这分忧的表现之一,就是先打理慕府名下的产业。 果然是奔钱而来! 慕天达心里冷哼一声,看着这个跟自己亲生儿子相貌像得十足的男人,心里头就跟吞了苍蝇下去一般难受。 也幸好,慕晓枫与慕少轩路上被耽搁的时间并不长,在他终于快忍无可忍之际,终于回来了。 慕晓枫特意不让下人向爹娘通报,就与慕少轩直奔正屋偏厅而入的。 她得好好欣赏一下里面那冒牌货脸上精彩表情,尤其要好好看仔细她那好妹妹看到真正亲哥哥时的好表现。 「爹爹,娘亲,我们回来了。」一声娇软动听的唿唤突然从门外传进偏厅,别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坐在最下首的慕明月却似突然被雷霹中一般,浑身紧绷姿态僵硬,脸色更是立时煞白如纸。 慕晓枫转了转灵动的眼睛,这才与慕少轩自一角墙壁走到门口,站了站,笑吟吟的掠了掠里面两道雷霹一般突然僵住的身影,才与亲哥哥一起抬步联袂翩然而入。
第199章 一直关下去 ()」 「儿子不孝,儿子让爹娘担心了。」慕少轩在门外站了站,一眼望见上首并列而坐的中年男女,尤其目光凝向苍白枯瘦的女子时,两眼立时止不住的泪意盈眶。 他看也没看旁边呆若木鸡的他人,大步跨到屋中间一撂青色软袍,朝上首那对中年男女就地重重一跪,含着泪二话不说「呯呯呯」的先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幕,直看得慕天达与赵紫悦满心不是滋味。 赵紫悦还掠了眼此际就坐在她旁边的冒牌慕少轩一眼,想当日这个冒牌儿子刚回府见面时,也是第一时间向他们跪下磕头。 单就这点来说,他们想让人冒充她的儿子少轩确实下了很多功夫。 赵紫悦看看旁边这位,又看看还在跪地的清瘦一些的少年,神情顿时一阵恍惚。 好半晌,才含泪哽咽道,「少轩……」 「娘,」慕少轩心情也是一阵酸楚一阵激盪,可他站起来看见还呆了般在圈椅坐着的自己翻版,顿时怒从心起。 「你个混帐东西。」他箭步一跨,就已经站在了那冒牌货跟前,一手揪住衣领,拳头一挥直接捧到那冒牌货脸上。 那冒牌货捂着脸「嗷嗷」的叫了两声,竟一个不察被慕少轩揪着衣领直接从椅子跄踉扯了下来。 慕明月不敢去看慕晓枫浅笑晏晏的脸,但她悄悄打量着慕天达与赵紫悦,却见这两人对突然多出一个翻版似的慕少轩,并不大觉得意外。 她心下一咯噔,知道事情只怕已经超出了她可控制的范围。 她坐立不安的掠了掠门口,屁股悄悄的悄悄的一点点往外挪。 慕晓枫仿佛饶有兴趣的望着那边揍人揍得正起劲的慕少轩,不过她眼角可一直留意着慕明月鬼鬼祟祟的举动。 慕明月想开熘?就算她不留意这个女人,门外还有冷玥在,这个女人以为没她同意能熘得出去? 「叫你冒充我来欺骗爹娘,」慕少轩虽然被囚禁一段日子身体不及冒牌货壮实,但他此刻怒火上头,再加上那冒牌货心虚压根不敢还手,眼下完全只有挨打的份,「叫你心思不正诡诈行骗。」 慕少轩每骂一句,拳头就落一次在那冒牌货脸上,直到将人揍得脸肿完全变形看不出原本面目,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误以为是双胎时,他才悻悻抖开格格生疼的拳头住手。 「爹爹,娘亲,」慕晓枫看着那着被揍得猪头一样的脸,当日在十里亭差点被这混帐占便宜的不愉快经歷就浮上心头来。 她眼神冷了冷,只道,「这就是个贪小便宜见钱眼开的货,我们不必跟他啰嗦,直接送去衙门了事。」 她顿了顿,眼睛熘熘转着,俏脸扬起一抹甜美温软的笑容,「反正衙门里有上百种刑具,专门用来对付不肯说实话之类的犯人,我们将人送进去,连审问的功夫都省了。」 正被揍得痛得呲牙咧齿的冒牌货,一听她这话,顿时惊得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别送我去衙门,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对,是二小姐、是二小姐她先找到我,让我冒充大少爷的。目的就是取得你们信任后,再将慕府钱财都转移出去。」 慕晓枫心下暗暗冷嗤一声,真正找到这个冒牌货的人,可不是她这个好妹妹。不过,如今那位已经被她留在欢喜楼让人糟蹋得生不如死,她就折中假装相信他好了。 反正,她如今看慕明月这位好妹妹十分不顺眼。 慕晓枫露出十分惊诧的眼神很是配合的困惑瞪嚮慕明月,「爹爹,你看这事?」 慕天达沉着脸,默默扫了眼面色惨白的慕明月,又掠了掠委顿在地痛哭流涕的冒牌货。沉思片刻,皱着眉头挥了挥手,道,「晓晓,就按你说的,将这混帐东西送到衙门了事,偷蒙拐骗的行当都敢做到我们慕府来,平日还不知有多少无辜受他矇骗之人。」 不知还有多少无辜之人受他矇骗?爹爹这是将人往死里送的节奏啊! 不过就这么个穿上龙袍也不似太子的东西,确实也该死。 慕晓枫会意的朝她老爹眨眨眼,随即点头,「好,就将这东西扭送去衙门,省得在跟前碍眼。」 冒牌货再无知,这会大概也知道一旦由慕府出面将他送入衙门,就是可能此生也无望活着走出来了。 当即惊惧交加的朝着慕明月位置,拼命磕头哀求起来,「二小姐,你说说话吧,真不是我自己存心到这里来矇骗各位的,二小姐,我完全是听你吩咐才混进来的,你可要救救我哇。」 「你、你胡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假的大哥。」慕明月没能偷熘成功,这会又被拖下水,哪里还能保持镇定,「我也是被你矇骗的。」 说着说着,她忽然硬气起来,「父亲,快将这个骗子送去衙门。」 父亲既然想让这个人死在大牢里头,就是不想将这事张扬出去,只要她一口咬定她也是受蒙蔽的,父亲一定不会责怪她。 慕晓枫只冷淡掠她一眼,就洞穿了她天真的想法。哦,也许慕明月不是天真,而是想让事情变成她想像中的天真而已。 慕天达看了看赵紫悦,见她轻轻点头没表露不同意见,便道,「来人,将这冒牌货送去衙门。」 慕少轩面无表情的看着下人进来将那个与自己近乎双生的混蛋扭送出去,心里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松口气的还有慕明月,慕晓枫见状,只忍住不显暗暗在心里冷笑。 「爹爹,二姑奶奶久不回府,大概……」 慕天达冷眼掠过慕明月,眼神流露着深深厌恶与失望,「你去飘雪阁看看吧。」说完这话,他连半个字都不肯再对慕明月说了,甚至,连个眼角都不肯再施捨给她。 一次又一次,谋害自己亲人,这个女儿;不,这个根本就不配生为他女儿,他给她的机会够多了。 慕明月本来胆颤心惊的等着,可等半天却等来这莫名其妙的一句。 她小心翼翼觑了慕天达半晌,也不知他用意何在,但此刻他不提处罚她,也没有因冒牌货的事暴怒责骂她。 父亲大概……真觉得她跟这事无关的吧?或许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为难她了? 慕天达不说话,可慕晓枫却将他用意揣得透透的。见慕明月还傻傻愣着不动,立时扭头往门外喊道,「冷玥,你亲自将二姑奶奶送去飘雪阁,让她跟张姨娘好好团聚团聚。」 张姨娘三个字就像一个让人心生畏惧的魔咒一样,慕明月原本只是忐忑不安的,可骤然听闻这三个字却突然惊恐得连站也站不稳。 「不,父亲,我……我不去飘雪阁,祖母知道我回府了,正在寿喜堂等着我呢,我要去寿喜堂。」 这时候,还想拿老夫人压制爹爹? 简直愚蠢得可笑! 「冷玥,」慕晓枫冷眼掠她一下,提高了声音不耐地打断她,「赶紧将人送过去,别在这影响娘亲身体。」 慕明月的存在就是张姨娘当年做下恶事的延续,老站在娘亲面前,可不是让娘亲气不顺影响身体。 冷玥立即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小姐,奴婢立刻将她送去飘雪阁。」她说的立刻,就是直接上前扭着慕明月双手反剪背后。 慕明月痛得眼泪直流,可冷玥一开始就直接出手点了她穴道。这会她就是痛得钻心扯肺,也没办法发出半点声音来。 碍眼的东西终于都清理干净了,慕晓枫这才露出少女该有的可爱娇态,先到赵紫悦身边亲昵地蹭了蹭胳膊,才道,「娘亲,你看我把真正的哥哥找回来了,以后你可要给我好好的。」 「晓晓……」赵紫悦抬头看着女儿才几日不见,却似乎又尖削一圈的下巴,立时一阵浓浓心疼愧疚,「都是……」 「娘亲,我们是一家人,别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少女娇笑着轻声打断她。 说罢,她朝慕天达眨了眨眼,又走过去撒娇的拖着他袖子摇了摇,「爹爹,你和娘亲与哥哥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不如你们先在这慢慢聊着,我先回枫林居去,晚些再过来。」 赵紫悦虽然很想知道最近几天这个女儿到底都经歷了什么,但一看见她眼底难掩的淡淡鸦青,就不禁心疼有加。 顿时觉得什么都没有女儿身体重要,「晓晓,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再过来一起用晚膳。」 慕晓枫也不含煳,沖屋内众人笑着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偏厅。 慕明月被冷玥押着送进飘雪阁,慕天达说得好听是让她进去见见张姨娘。可实际上,自己爹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慕晓枫一清二楚。 坐在妆檯前,慕晓枫一边取下头饰,一边默默嘆了口气。 她爹爹,这回也是气得狠了,竟然也能狠得下心来。 不过,慕明月那个蠢货,现在还不能死。 冷玥回到枫林居,立时就进入闺房嚮慕晓枫復命,「小姐,已经将人关在里面了。」 慕晓枫点头,顺口问道,「没有再留其他人在里面吧?」 「没有,」冷玥应了一声,又有些不解,「老爷是要一直将人关在里面吗?」
第200章 先问过晓晓 ()」 「是呀,」慕晓枫看着镜子里精神不好的憔悴面容,声音微微透出森然凉意,她看了看镜子里冷玥身影一眼,轻声强调道,「一直。」 如果不是她还需要留着慕明月的小命,慕明月从此之后都别想再活着踏出飘雪阁一步。 爹爹不会下令处死慕明月的,毕竟名义上,那也是他的嫡亲骨肉。 不过,让慕明月在怨气冲天的飘雪阁活活饿死,这主意似乎还不错。 只是可惜,她註定要辜负爹爹这份苦心。 慕明月被关在飘雪阁,白天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夜色渐渐来临的时候,她就觉得四周逐渐变得阴森可怕起来。 飘雪阁里,除了她自己外,再无其他活人,但外面影影绰绰的树木随着风声摇晃唿啸,她越发觉得心里恐惧发毛。 而且,自午后被关到飘雪阁之后,就一直没有人给她送吃送喝。 到了晚上,她才迟钝的发觉,慕天达不仅仅是轻微惩罚一下她而已。 如果将她一直关下去,又不让吃喝的话……,想到这里,慕明月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种叫毛骨悚然的恐惧顿时从脚底爬上背嵴。 夜里风声悽厉,她独自蜷缩在黑暗的房间角落里,一直拼命强撑着将眼睛瞪得大大。她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仿佛就能看见无数黑影在眼前飘来盪去。 她想点灯,但找不到任何可以点燃照明的东西。 更别提吃喝了,这里自张姨娘死后,又经慕云起当初那一场虐杀,除了浓重的血锈味就是沖天盘旋不散的阴森怨气。 慕明月被关在里面,在精神与身体双重折磨之下,才到第三天,就整个人形销骨立了。 慕晓枫怕她就这么被饿死在里头,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暗中命冷玥送了些吃食进去。 这样又熬了几天,慕明月倒是一时半会没死成,但精神明显越来越差,并且精神开始错乱。 从飘雪阁附近经过的下人,有时会听到里面传出悽厉的哭喊声,有时却又会听到疯颠大笑声,还有时高时低时悲时喜的幽怨歌声。 渐渐的,关于慕明月在里面疯疯颠颠的传言悄悄私下在下人间流传起来。 「疯了吗?」慕晓枫悠然坐在八角亭子下低头看书,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过些时候她一定会知道,装疯想逃出去,还不如真正疯了被关在里面的好。」 至少,关在飘雪阁,她不让慕明月死的话,是没有人敢让慕明月死的。 但是,出了飘雪阁离了慕府之后,慕明月的生死可就掌控在别人手上了。 慕晓枫合上书本,看了眼低垂恭顺立在一旁的红影一眼,「那件事安排得怎么样?」 「小姐放心,」红影想了想,「叶小姐对不顾安危出来救美的严英雄十分有好感。」 慕晓枫立时拍掌轻笑,「真妙,还真应了那句话,招式不在乎用老,只要有用就好。」 很明显,英雄救美这种老套俗气的桥段,左相家那位娇滴滴却歹毒骄横的千金十分喜欢。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个噁心的男人就能牢牢把握住那位娇小姐的芳心,不顺着杆子往上爬。 严或时怎么对得起她特意用心给他安排这场,与佳人致命邂逅的绝妙偶遇呢? 嗯,那位娇小姐那么好骗,姓严的一定会把握住机会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说不定,再过段日子,那位娇小姐就该好运的珠胎暗结了。 敢用钉子害她与哥哥车毁人亡? 她就要让左相千金最后尝尝什么叫家破人亡。 得罪老天都没有得罪她慕晓枫严重。 少女弯着眉眼,淡淡哼了哼,然娇俏面容笑意明媚,「红影,再给他们加把劲,务必帮助咱们家的姑爷尽早掳获叶小姐的芳心。」 红影看了看她,心下深觉小姐让她办这事叫人啼笑皆非。 原来,她家小姐还记得那个男人是府上姑爷啊! 小姐你这么殷勤的成全姑爷与别人家的姑娘送作堆,这事真的好吗? 慕晓枫偶然抬头,瞧见红影一脸表情复杂的模样,就笑了笑,「红影是不是有什么心里话想跟我说说?」 「没,没有。」红影赶紧低头,完全不敢与少女含笑但特别闪亮灵透的眼睛对视,「小姐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慕晓枫笑着对她摆了摆手,「那你去吧。」 这丫头,她又不是毒蛇勐兽,至于连半句心里话都不敢说吗? 又过了两天,冷玥夜探飘雪阁回来,在枫林居花厅嚮慕晓枫禀报,「小姐,她看起来像真疯了。」 「真疯了吗?」慕晓枫合上帐本,想着这个月盈利又多了两成,真是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她垂眸凝神想了想,才道,「那飘雪阁夜里一定很热闹吧?」 冷玥默了默,想了半天冷淡眼眸里的迷茫之色才淡去,「小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让飘雪阁变得更加热闹一些,这事很容易。 次日,老夫人起床之后,就有些恹恹的撑着头,一直到用早膳也没什么精神。 「老夫人,是不是没有胃口?」姚妈妈见她只吃了一小半米粥就停了口,连忙关心道,「需要奴婢请大夫来看看吗?」 老夫人抬起头,两眼茫然的看着对面菱形格子窗花,摇了摇头,道,「许是昨夜没睡好,请大夫就免了。」 姚妈妈闻言,眼神闪了闪,低头的时候,面上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来。 老夫人见状,不觉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想说的?」 姚妈妈一时慌乱的避开她视线,「没、没什么。」 老夫人见状,立时沉了脸,「我们虽名为主僕,可这几十年也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难道在我面前还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 姚妈妈面上一红,垂着头羞愧道,「老夫人教训的是,奴婢想左了。」 她嘆了口气,又警剔的望了望四周,才小声道,「奴婢听说老爷将二小姐关在飘雪阁好些日子了,前些日子二小姐还时常在闹,可最近却似变了个人似的。路过飘雪阁的下人都说,二小姐……怕是已经疯了。」 老夫人瞪大眼睛,阴沉着脸看了看她,却没插嘴。 姚妈妈便又继续说道,「奴婢听说最近很多人因为听过二小姐又哭又笑又唱的吵闹声,夜里时常会犯噩梦睡不踏实。」她悄悄拿眼角觑了眼老夫人,压低的声音透着几分战战兢兢,「说是梦见张姨娘来找他们……」 老夫人一个冷眼扫过来,姚妈妈暗下打了个寒颤,脸色一僵,立时识趣的噤声住嘴不说。 老夫人皱着眉头揉了揉额角,想起那个早死的张姨娘,那是横亘在她心上永远也拔不出来的刺。 想到慕明月这事,忽然就像有块沉重的大石一样压在她心上。 「姚妈妈,你到雅竹院请老爷到寿喜堂来一趟。」 那个孽女,与其一直关在飘雪阁闹得慕府上下人心惶惶阖府不宁的,还不如送回严家闹严或时去。 最起码,出了这宅子,她看不见也听不见更管不着,到时还可以落个眼不见为净。 慕天达很快就到了寿喜堂,老夫人没有胃口用膳,干脆就到了正堂等着他。 一到门口,慕天达望着端坐在八幅屏风前的妇人,看着她精神委靡的样子,心头也颇不是滋味。 「母亲,」他上前对老夫人恭恭敬敬拱了拱手,关切问道,「最近精神可还好?」 老夫人不想跟他扯其他,因此扫他一眼,点头敷衍道,「嗯,老样子。」 看着面露狐疑的儿子,她话风一转,索性直接点明道,「对了,我听说你将二姑奶奶留在飘雪阁里?」 慕天达脸色立时微微僵了僵,他答应过慕明月的事由晓晓全权处理……,母亲今天却突然过问此事。 他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母亲早膳吃了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 「天达,」老夫人沉下脸,冷声打断他,却又嘆气道,「我不管你为什么将她留在那里,但是今天你必须把人送回严家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长期留在娘家这算怎么回事?」 「就算你不顾及其他,也要为府里还没成亲的大少爷与大小姐着想。」 慕天达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摸不透她的用意。 「而且,我听说她最近在飘雪阁里闹腾得厉害,」老夫人语气缓了缓,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是有夫家的人。」 「这事我作主了,今天就把人送走。」 慕天达犹豫的看着她,「可是,母亲这里面另有内情。」 「我不管有没有什么内情外情,」老夫人垂下眼皮,不悦的摆了摆手,冷冷道,「总之这次听我的,你再将人留下去,这不是闹得慕府上下阖府不宁,你还犹豫什么。」 「横竖你对这个女儿也不上心,何必为了她让大伙心里都不舒坦。」 「母亲教训得是,」慕天达勉强挤出两分不自在的笑容,也不好再与她强硬的辩驳不依,「我这就去安排。」 不过,起码在将人送走之前,得先问问晓晓的意思。
第201章 那什么要捉双 ()」 慕天达自己甚至完全不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府里大小事务基本都听慕晓枫的意见行事。 老夫人见心事已了,也不留他,总之将慕明月尽快送走,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最近她不知怎么回事,精神越发泛乏得很。 慕晓枫在花厅里听闻她老爹询问的意思,连忙让红影去传话,「嗯,就告诉他,这既然是老夫人的意思,就顺了老夫人心意吧。」 想了想,又道,「不过眼下天色不早,晚个一天半日再将人送回去也不迟,就让二姑奶奶再在这多留一个晚上。」 「明天你亲自安排人将她送回去。」 得了话,红影连忙点头称是。 夜里,到了正常人该睡觉的时辰,飘雪阁里头那位又开始她颠倒日夜的闹腾了。 里面哭声正嘹亮的时候,门被人「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因久无人住并少进出的原故,这门轴都有些老旧磨牙不顺畅,所以这声音在寂静的午夜里听起来特别磨糙刺耳。 里面的哭声停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唱大戏似的叫了起来。 「慕明月,如果你真疯了,我觉得我应该祝福你好运气。」慕晓枫缓缓走到缩在偏僻空房角落里的女人,她身后,冷玥提着灯笼不紧不慢的跟着。 「我今晚特意抽出时间来看看你,就是为了尽一尽我们之间的姐妹情份。」慕晓枫也不看慕明月乱发下遮挡不住怨毒的眼睛,拖过冷玥不知从哪找来的椅子坐在了她跟前,「你看老夫人多疼你,知道你日夜在这嚎哭疯笑太辛苦,让爹爹明天送你回严家去。」 「不过,除了这个,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慕晓枫停了一会,似笑非笑的掠了她一眼,「当然,如果你是假疯的话,我给你带来的消息可能就算不上好消息了。」 慕晓枫仿佛没看到她愣神狐疑的幽幽目光自乱发下透出来一样,仍旧慢条斯理道,「你的好相公最近可不怎么关心你的死活呢。」 「嗯,你一定特别想知道他最近都背着你干了什么吧?」 「别着急,」慕晓枫也不嫌脏,居然朝前倾了倾身。伸出手替慕明月顺了顺她蓬乱结满污垢的头髮,分到耳后两侧,就见露出一张骨瘦如柴的惨青小脸来。 「我一定将实情都告诉你。」 冷玥默默在身后看着她温柔和善的模样,实在有些难以想像这样一个少女……。 「他最近很有空,你一定很清楚吧,你的男人一有空就喜欢到处转悠。」慕晓枫淡然笑了笑,上扬唇角笑容满满露了十分讥讽,「可你知不知道他喜欢到处转悠的原因?」 「因为他时刻都在物色新猎物,一个能成为他新的垫脚石的猎物。」 这话一落,就见一直装疯卖傻的慕明月眼神果然变了变。 慕晓枫轻轻笑一声,又继续自言自语道,「他运气不赖,天天这么转悠,还真让他应了那句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大实话。竟然真的有了新目标,而且你知道的,他英雄救美的戏码一向都演得不错。」 「最近啊,他跟那位美人打得火热。」慕晓枫露出惋惜的眼神,感嘆道,「我估计你要是再不回去的话,他大概都要忘了他还有你这个可称旧人的妻室。」 「所以我说你这一疯,疯得时候刚刚好啊。」慕晓枫笑眯眯掠了她一眼,很有耐心的给人家解惑,「因为你疯了,他就找不到任何理由将你休弃,这样他另抱佳人的美梦也就註定落空了。」 「你说,到时他是恨你呢还是恨不得暗中下手掐死你呢?」 缩在墙角的慕明月尖削双肩忽然抖了抖,慕晓枫勾着唇冷笑一声,继续道,「估计某天你因为疯颠自己失足死于意外什么的,这个结果实在一点也不令人惊奇。」 「毕竟为了前途,他不可能背负杀妻的罪名;可为了前途,他又不可能放弃新到手的猎物,你註定成为他往上爬的绊脚石。」慕晓枫忽地放低声音,两眼寒光闪闪的盯着她,「註定,你最后被他所弃,甚至所杀。」 冷玥侧过头,将自己忍不住抽搐的面部表情都隐在黑暗中。 小姐,你确定你这不算危言耸听的大实话不会真将这个女人吓疯吗? 「唉,我也很同情你的,」少女坐直身子,懒洋洋的笑着,娇俏面容除了冰凉讥讽可不见一丝同情,「可老夫人发了话,父亲不会违逆。况且,你在这里住着确实不合适,还是回去的好。」 摇头晃脑感嘆完毕,慕晓枫就站了起来,在走出门口之前,她忽又扭头恳恳切切道,「哦,对了,还有件最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你的男人现在喜欢的女人叫叶灵儿,是左相唯一的掌上明珠。」 说完,再也不管慕明月会有什么反应,直接顺着冷玥手里灯笼那点点晕黄灯火,一步步离开了飘雪阁。 第二日,慕晓枫说要亲自来飘雪阁为自己妹妹打扮一番。好让她光鲜亮丽的回夫家去。 其实,打扮慕明月什么的,自然是假的了。 不过现在是慕大小姐掌家,慕府就是她一手遮天,她说什么谁也不会多事否认。 没有特意华丽打扮,倒也让人给慕明月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梳洗齐整,才将下人都挥退出去。 美其名曰有些私已话要与二姑奶奶说说。 「对了,好妹妹,我刚刚收到消息。」在一间还算稍微干净整齐的房间里,慕晓枫上前亲自替她理了理衣襟,慕明月除了摆出木然无感的样子随她摆弄之外,任何一点细微动作都不敢有。 因为慕晓枫身后三步,冷玥可是如影随形的跟着。 「左相府那位千金是荣升戏院的戏谜,你的好相公第一次与她邂逅就是在那里,听说今天又有好戏上场呢,左相府那位千金早早就让人订好雅间了。」 轻声细语在慕明月耳边说完这句,慕晓枫就浅浅笑着退开了。 「来人,好生送二姑奶奶回严家去。」 慕明月似根木头般任人推着拽着往外走,以前灵动活现的汪汪杏眼,如今只剩空洞涣散的眼神,死气沉沉茫然瞪着远方不知名处。 直到将人送上马车,送出慕府,又回到枫林居,青若才小声问道,「小姐,她明知你是故意的,她还会去荣升戏院捉姦吗?」 冷玥默默瞥了天真的青若姑娘一眼,默默的转头抿紧了唇。 跟在小姐身边日子最久的是这位姑娘,可现在看起来最不了解小姐手段的也是这位天真的姑娘。 「放心吧,她一定会去的。」以慕明月那独占好强的脾气,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直接亲眼求证的机会呢。 不过那个女人,不会直接横冲直撞大吵大闹去就是了。 要知道,对方可是左相唯一的掌上明珠,左相的官阶比她爹爹还要略高。她慕明月又不是嫡出小姐,当然不敢正面与人叫板交锋。 至于背后使阴招什么的,慕晓枫觉得那个被骄纵得天真蛮横的叶小姐绝对不是慕明月对手。 两个女人先狗咬狗一番最好,她不必弄脏自己的手,慕明月出面教训那个骄小姐最合适了。 慕明月回到自己家中,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当然,她这口气才舒到一半又不顺起来了。 虽然她装疯卖傻逃得一劫,出了飘雪阁离开慕府。 但有句话,她却不得不承认慕晓枫那个贱人说得对。 若没有慕府庇佑,严或时那个男人对她只怕更不上心了。 只要慕府不倒,严或时就不敢拿什么狗屁理由休弃她。 什么左相千金? 想抢她的男人,这辈子,做梦去吧!下辈子?只要是她看上的也没可能。 她回到家中之后,并没有急着往荣升戏院而去。而是不以为意的态度旁敲侧击一番,从下人口中证实慕晓枫的话不假之后,才暗中安排往荣升戏院去。 荣升戏院是个大戏院,往往都是连唱几场才会关门。 慕明月到的时候,里面刚刚唱完第一场,她很顺利的买到票,进去之后又趁着空隙四下转悠,了解到里面的结构与包间分布之后,才暗暗在心里头怨毒的冷笑。 一阵喧闹之后,舞台上的角旦又开始陆续登台开始唱起大戏来。 慕明月趁着广大戏谜都在聚精会神被台上戏曲吸引的时候,悄悄弯着腰站了起来,并且一步步轻轻的往二楼的包间那边摸过去。 她刚才花了不少银子打点,总算打听清楚左相府的千金在那个包间看戏了。 她不会众目睽睽之下要那个不知羞耻女人的命,但是敢觊觎她慕明月的东西,就该让众人看看左相千金是什么嘴脸。 想到这里,慕明月暗下冷笑着,一步步迈近包间。 这里,戏院光线昏暗,而且大部份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舞台上,当然没有人会留意到她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贴在包间外墙壁静静站着。 她在外头站了一会,看了看包间的名字,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思韵」,又悄悄往门那边贴近一些。 隐约就能听到里面有轻怜蜜语的调笑声传出来。 其中一个道,「灵儿,你看刚才台上小生唱那句,其实也是我对你的心声。」 慕明月听闻这声音,顿时浑身一震。这声音——她暗下恨恨咬了咬牙根,里面的人就是严或时不错。 他口中的什么「灵儿」,想必就是左相唯一的掌上明珠叶灵儿了。 浪男荡女! 她忍着愤怒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又竖起耳朵贴着墙壁继续凝神听下去。 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脆生生撒娇道,「时郎,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该不会哄我高兴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慕明月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才她全部心神都放在里面那对狗男女的对话上,倒是没留意台上小生唱戏唱了什么。 不过听里面两位的口气,只怕是什么传情达意的玩意。 「灵儿,我对你的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鑑,」里面温柔的声音顿了顿,又道,「我若是说假话哄骗你,我可以发誓,只要我说了一句假话,就让我遭天……」 那娇脆的女声连忙娇嗔道,「好了好了,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人家什么时候怀疑过你的真心呢……」这声音说到后面,越发含羞带怯的低了下去。 慕明月听着里面随后传出的低低娥吟喘气声,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这情景简直不用想,也知道里面那对狗男女在干什么好事。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狠毒光芒在黑暗中飞快闪了闪。 然后悄悄退到旁边远一点的包间,在角下悄悄点燃一包只会冒烟不会起火的东西,又装出低沉沙哑的声音,惊慌的突然大声喊了一句,「不好了,起火了……」 她最主要目的是将「思韵」包间里那对男女逼出来,因此这喊声的方向也是对着那一头,底下的人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戏台表演,一时倒没有被她并不高的叫嚷惊到。 但她周围的包间却不约而同有人被惊吓得从里面逃也似的跑出来。 这其中,就有严或时紧紧将叶灵儿护在跟前从「思韵」快步出来。 她瞧见那对亲密相拥的男女,在暗处冷笑一声,突然站直身子,却又故意装得惊慌的样子,埋着头迎面朝他们奔了过去。 这一奔,她脚步自然是又急又快的。 她要撞倒的目标当然是此刻霸占她男人的叶灵儿。 不过,她动作突如其来,按道理来说,迎面这一撞叶灵儿十有八九要被她撞倒。 只不过,一直留意周围动静的严或时,日后还要靠着怀里的叶灵儿攀上富贵之路,自然不敢令她稍微有丁点损伤。 所以,即使在猝不及防之下,慕明月这迎面用劲兇狠一撞都没有得逞。 在她就要撞上叶灵儿的瞬间,严或时眼疾手快的将叶灵儿拉到了另一边,反而是他自己迎上了慕明月这兇狠一撞。 「啊……」一声闷痛忍不住自他唇间飘了出来。 「时郎,你怎么样了?」 「相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202章 什么时候娶我 ()」 两句同样饱含关切的话,几乎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作为被关切的对象,被撞得胸口死疼的严或时,这会倒是顾不上疼痛。他在看清慕明月面容的片刻,眼神就微不可见的冷了冷。 而叶灵儿后知后觉听清刚才慕明月唤他相公之后,竟一时傻了似的呆着忘记反应。 慕明月几乎第一时间将手臂挽在严或时臂弯,这是向叶灵儿宣示主权的挑衅动作。 不过,她除了暗中狠狠盯了那女人一眼之外,就满脸关切的看着严或时,仿佛从来没看到叶灵儿这个女人一样,「相公,我刚才没撞疼你吧?」 「嗯,刚才是不是有人喊起火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吧。」 严或时想要不动声色挣掉她缠过来的手,但却不知怎的,总被她有意无意巧妙挽得更牢。 他冷着脸,狐疑的盯着她,「你怎么会到这来?」说着,他眼角掠了掠旁边呆怔却已露羞愤之色的叶灵儿。心中暗自烦燥,再瞟一眼慕明月时,眼底已极快的闪过狠戾冰冷杀机。 「相公……」慕明月忽然温柔又诧异的唤了一声,这时叶灵儿震惊的思绪终于回笼了。 谁也没料到,她回过神第一时间就是扬手推开慕明月,「你哪来的野女人?」敢霸占她看中的人! 「相公,」慕明月被推得蹬蹬后退,好不容易站稳,她抬头,一脸泫然欲滴的楚楚姿态,无比委屈道,「我知道你平素要应酬,可也不该对外人瞒着已经成亲的事情。」 她镇定的迎上叶灵儿冒火的审视眼光,还极客气的笑了笑,才温柔道,「你看这位姑娘一定是误会你什么了吧?」 「唉,虽说她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姑娘,可人家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坏姑娘。」 她这句话说得委婉,但声音却暗中略略提了提,以至附近包间因「起火」而跑出来的客人,都听到了她含蓄留情的话。 「那种地方出来?」叶灵儿一听这话,整张脸都羞愤得快要滴出血来,她几乎张牙舞爪的朝慕明月扑过来,怒道,「你给我说清楚,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周围奔出来避祸的人看见这一幕简直惊呆得傻眼了,霎时竟连他们为何奔出来都忘了。不过只一会功夫,就有人明显松口气喊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没有起火,没有起火……」 刚才那一阵白烟也散了,再有人证实这里已经安全不用再逃,人们倒一时不急着再躲进包间去,而是好奇的站在周围,两眼放光的看着这一幕。 严或时见叶灵儿的怒吼声将大家都吸引过来,心下暗道不好,连忙扭头柔声安抚道,「你别生气,先回去。」 「稍后我处理了这事就去找你。」后面这句他几乎是贴到叶灵儿耳边才说的,因此除了叶灵儿再无别人听到。 叶灵儿恨恨的瞪了慕明月一眼,忽地娇羞一笑,「说好了,可要记得,我就在外面。」 严或时连连点头,连连用眼神催促她赶紧离开。 慕明月对这一幕只作看不见,顾忌着叶灵儿左相嫡出小姐的身份,她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这个女人如何。不过如果叶灵儿以为她会怕了左相千金,那就是想错了她的心。 堂堂左相千金又如何?今日还不是被她羞辱为那种地方出来的人? 慕明月眯着眼掠了掠那娇羞离去的少女,长睫低垂的眼底散发着幽幽阴毒冷芒。 严或时见叶灵儿肯听话离去,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回过头自然与慕明月道,「你如何会来荣升戏院?」 「我就是突然想来看场戏,」慕明月微微垂首,一脸委屈小媳妇状,「谁知差点误了相公你的事……」 「没误事,」严或时暗下深吸口气,俊脸努力装出几分温和之色,「你现在还要留在这里继续看吗?」 慕明月摇了摇头,面露沮丧之色,「没有这份心情了,谁知道这地方安不安全。」 说罢,她期盼的看着严或时,温柔的声音隐隐透着小心翼翼的味道,「相公,不如我们回家吧?」 「好,」严或时笑了笑,若有所思的往底下还热闹的戏台看了看,「我们回家。」 说罢,他抬出手臂呵护着慕明月走下楼梯。穿过大堂时,又一直以身体替她挡住一切可能磕破到的地方。 一边护着她,还一边不时细心提醒她小心脚下。 这温柔备至柔情似水的模样,慕明月看似娇羞的享受着,可实际上,她的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因为她心中无比清楚,严或时会突然对她殷勤作态,完全是因为刚才她撞破了他与那个左相千金的丑事。 想想,她与他结为夫妻的时日也不短,可这个男人对她从来没有过今日的和颜悦色柔情蜜意。 眼下他极尽温柔的对她好,并不是因为他内疚在赎罪,而是想要以此麻痹她……。 慕明月心头冷笑,脚步却一直不紧不慢的移动着。 出了荣升戏院,严或时又体贴的扶着她上了马车,瞧着帘子被风卷得唿唿作响,不停发出恼人的声音。 他还皱起了眉头,不悦道,「连道帘子都弄不好,若是害娘子受了寒,回头我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慕明月一路上,脸上都透着欢喜温柔甜蜜娇羞的笑,似是十分享受他的关怀体贴。 「有相公这话,他们日后定然不敢怠慢。」 「都是这段日子我太忙,一时忽略了你。」严或时本就与她并肩而坐,说着这话时,悄悄伸出长臂往她腰际扶住,双目深情似水的凝住她,脑袋慢慢朝她凑过去,一个极温柔极用心的碎吻轻轻落在她前额。 「以后我会抽空多些陪你,多些关心你。」 慕明月温柔的笑了笑,顺势身体一倾,半个身子连着脑袋都窝进他怀里。 他看不见她表情,她也不用再面对他那张虚假得让人作呕的脸。 「只要相公心里有我,就好。」 严或时拥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秀髮上按了按,似是半闭着眼睛发出一声满足喟嘆。半晌,才道,「你是我娘子,我心里没有你还能有谁呢,你一直都在我心上,以后会一直永远的放在我心上。」 这情话说得越发脉脉缠绵,他的眼神便越冷。 而柔顺乖巧窝在他怀里的女人,面上笑容越欢喜满意,心头怒火就越盛。 这些话,这个男人一定也对叶灵儿那个女人说过吧? 她的相公,她要听几句甜心的话,还要落在后头捡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听过的? 越想,慕明月心头的恨意便越成倍的增长。 二人各怀心思却亲密拥在一块,默默的相偎走了一段路后,严或时忽然轻轻推开她,露了歉意道,「明月,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办,不如你先自行回家,我晚些再赶回去。」 慕明月抬头看了看他,眼神除了柔情就是全然坦荡的信任,从她汪汪杏眼里完全看不出一丝怀疑的痕迹。 看了一会,她含笑轻轻道,「好,那你忙去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这温柔的语气,体贴的态度配再脸上微微温婉笑容,实在是标准贤妻风范。 严或时也表现出一个好丈夫该有的态度来,殷殷叮嘱她一番,这才下了马车。两人隔着马车一上一下脉脉含情依依惜别一番之后,又目送慕明月坐的马车渐渐远去,他这才转身往别的地方而去。 他转身的瞬间,俊脸上所有温柔体贴谦和统统一扫而光,眨眼就换上了阴森冷绝之意。 有意思的是,此刻坐着马车回家的慕明月,脸上也同样瞬间换了副精彩无比的面孔。 严或时确定她回去的方向之后,这才原路折返去找叶灵儿。 不过他折返之前,也不知何故,竟有意无意的在路口停了停,望嚮慕明月远去的方向,唇边噙着冷笑,眼底隐隐有阴森流光闪过。 他返回到叶灵儿暂停马车所在的僻静街道拐角时,正听闻大树下马车里面传来叶灵儿不悦不耐发脾气的声音。 「灵儿,」严或时施施然挑开帘子,已换了副温和宠溺疼爱气愤的面容,「怎么了?谁惹我的小宝贝生气了?」 叶灵儿乍然看见他,立即喜笑颜开。可听闻这话,立时又冷下脸撇过头噘起嘴哼了哼。 严或时示意她的婢女先下车,他这才弯腰钻进车厢,帘子落下。他轻柔揽住她肩头,讨好的哄道,「气鼓鼓的就只小青蛙……」 「你才青蛙。」叶灵儿没被他逗笑,扭过头来狠狠瞥他一眼,眼泪倒是先流了下来,「你欺负人。」 「灵儿,」严或时稍稍用力扳正她身子,让她面对自己,「我怎么捨得欺负你,你是如此的灵慧可爱诱人,你就是我的心。」 他说着,执起她小手往胸口心脏跳动处按了按,「你摸摸,这里是因为你才会跳动,因为你才会热情疯狂,我就是宁愿自己受千辛万苦,也不捨得你受半点伤害,我怎么可能捨得欺负你。」 叶灵儿也不知想到什么,听着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小脸慢慢垂下,竟红得似被满天霞光漫染一样。 良久,才声若细蚊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后面的字,她终归因为害羞而低声含煳过去。
第203章 过把土豪的瘾 ()」 严或时慢慢握住她双手,然后凑过脑袋缓缓贴近她额头抵了抵,「灵儿,你就是我的命,没有你我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 「我一定一定会娶你的,」他声音又轻又缓,但一连用了两个一定来重复强调他的决心,「不过目前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只担心你父亲不愿意将你嫁给我这样一个穷小子。」 叶灵儿听出他声音里低落情绪隐藏下的自卑,立时急急的反过来安慰他,「时郎,我的心我……都是你的,只要我愿意,父亲就算反对也没用。」 「我这辈子就是要跟你在一起。」她咬了咬唇,羞红着脸抬起眼角飞快掠他一眼,低声急急道,「永远在一起。」 「灵儿……」严或时抬起长臂圈住她,感动的细碎的吻密密落在她额头上,「有妻如灵儿,我此生再无他求。」 「但是,」他忽然轻轻扶住她双肩,眼对眼的直视她,严肃道,「灵儿可以为了我不计较一切,我却不能自私的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罪。」 叶灵儿无意识的垂下眼角瞟了瞟小腹,有些着急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严或时肃然看着她,神色依旧谦和清雅,可目光却是坚持的,透着不容妥协的属于男人特有的骄傲与坚持,「灵儿,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我喜欢你,想要娶你为唯一的妻,可在我有能力让你过得幸福富足之前,我觉得我应该先……」 叶灵儿眨着眼睛,忽然含了晶莹泪水伸出小手掩住他嘴巴,「时郎,别说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都知道……!」 不管父亲如何反对,她也一定要嫁给他,而且她还要说服父亲答应扶持他入仕,扶助他青云直上。 不过这件事,只能在暗中悄悄私下进行。她不能让时郎知道这件事,不能因为她的好意反而伤了时郎的自尊心。 她知道她的时郎,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有骨气的,值得她託付终身的男子汉。 严或时静静拥着她,安静时候凝在她身上的点点波光,仿佛都透满似水柔情。不过被他拥在怀中的少女并不知道,此刻他柔情之下,眼底幽芒闪闪透着重重让人猜不透的种种算计。 「灵儿,还有一事……」他迟疑地开口,还低声无奈的嘆息一声,「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苦笑,「可我敢对天发誓,我对你叶灵儿绝对真心。」 「若我对灵儿说的有半句假话……」他说着,对天竖起三指,就要开始发毒誓。 叶灵儿急急抬头扯下他手指,用力握了握,心里知他言语中隐晦所指。想到刚才在戏院撞到那个女人,她心头忽然闷闷的堵堵的充满了一种陌生的妒忌的感觉。 「正因为我不愿意辜负这份难得的真心,我更不能委屈你。」严或时顿了顿,苦笑着转了转眼睛,幽深眸光中别含深意的看着她,「待我解决了那些麻烦的事,我才有资格敢说给你幸福。」 解决那些麻烦事? 叶灵儿心思转了转,听说现在他的正室是慕府一个庶女来着? 她皱了皱眉,眼底浮上浅浅疑问。一个小小尚书府的庶女,休了便休了,这没什么可麻烦的吧? 严或时似是看穿她心思一般,无奈地嘆口气,却含煳道,「灵儿你大概知道,我与她……嗯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不符合七出中任意一条,我是不能对她怎么样的。」 不能休离? 那她、她该怎么办? 目光又瞥了瞥平坦的腹部,叶灵儿的心默默不舒服的揪了起来。 万一,她等不了那么久怎么办? 那个女人,既然不能休,那就……! 横竖就算休了那女人,以后她想起来心里还是跟梗了根刺一样难受,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将所有烦人的事都解决掉。 严或时暗下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目光闪烁,表情也越来越狠毒……,嘴角便也微微透着讥嘲冷意勾了勾。 「他果然回头跟那个女人幽会来了。」离那大树不算太远的地方,一处隐蔽角落里,慕明月怨毒的盯着大树下那辆马车,恨得牙根咬碎,恨不得冲过去将那对狗男女拖下来暴打一顿。 不过,她知道此刻她只能忍着,这口气再难忍,她也要死死压下去。 她隐在暗处,默默盯了一会,见那马车丝毫没有开动的意思,就知道里面两人幽会一时半刻不会结束。 她狠狠的掠了一眼,然后深吸口气,才勉强压抑下心头愤怒憎恨,慢慢转身离去。 严或时当然过了很久才回家,慕明月看见他回来,还若无其事笑盈盈的无比温柔体贴迎了上去。 接下来,两人在家里极尽和睦客气的扮演着一对恩爱夫妻。 只不过,慕明月隐忍之下,严或时离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慕明月一直怀疑他不停跟叶灵儿变换地点幽会,只不过几次跟踪无果,她心头也有些浮躁起来。 后来她又让人暗中监视着严或时一举一动,这一次她安排得慎密且细緻,还真有好几次让她发现严或时与叶灵儿幽会,不过,往往她得到消息想进一步行动时,那边那对狗男女又散了。 「幽会,幽会,我叫你们日日幽会。」在房里,慕明月摔了一只花瓶又一只花瓶,口中恨恨怒道,「这是当我死人呢。」 「既然你们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严或时不就是看中了叶灵儿是左相唯一嫡出掌上明珠的身份吗? 如果她让大家都看看,那个被左相如珠如宝捧在手心的千金,不过是声名尽丧的**荡妇,他还会不会臭蝇一样追逐那坨烂泥。 「叶灵儿,你不是喜欢看戏吗?那就让别人也看看你的精彩戏码。」慕明月看着空空如也的多宝格,终于恨恨住了手,「希望你会喜欢我会为你安排的这齣精彩绝伦的戏。」 默默想了想,慕明月想起自己眼下微薄的家底,不禁皱了皱眉。 可随后她又眼神阴阴的,闪烁着怨毒光芒,「就让你的丑事在达官贵人之间流传开来也够了。」 她就不信,这件事之后,还会有任何一家有头脸的子弟肯要那个女人。 仿佛一夜之间,京城里大小戏院及稍稍有些名气的戏班,都唱起一个神剧本的戏来。 那剧本的大意故事,是说原本有一对恩爱夫妻突然遭逢意外失了家财,变得一贫如洗。妻子没有嫌弃日子辛苦,一直勤勤恳恳侍侯丈夫,也没有因为自己出身比丈夫高就看轻丈夫。 原本这对夫妻在贫苦中尚能互相扶助,过着困苦但平淡幸福的生活。 但是后来,有个年轻女子看中那个丈夫,便仗着家中权势与自己貎美财富,一而再的勾引那家贫穷丈夫。 最后丈夫抵不住诱惑受不了穷苦,悄悄抛弃了与他共渡患难的糟糠髮妻,而与那个女子私奔他方。 七个月后,那女子自己说产下一早产儿,但实际是足月婴儿。 然后突然一夕间陨命了。 那男人痛不欲生,正想与稚子追随而去,这时有数个男人一同找上门来,这些男人都不约而同自认是那婴儿生父,还坦诚都曾给过那女人不菲的钱财。 但是,那个女儿席捲他们的钱财后,突然消失了。而他们后来才发觉,与那个女人有过一夕之欢后,他们都染上了难以启齿的恶疾。 而且,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育下一儿半女,经过多方打听,知道那个女人早产子之后,才找上门来。 那个抛弃糟糠髮妻的男人,这才追悔莫及的发现自己被人骗是小事,可头顶这绿云与身体被传染的恶疾……。 最后,这个男人悔恨的投河自尽了。 这故事本来没什么新奇的地方,就是一个嫌贫爱富陈世美式的剧本。 但,它之所以令大伙津津有味口耳相传,是因为里面那个女主角的名字叫:夜羽。 这夜与叶同音,而羽……左相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叶灵儿取字之中,就含有一个羽字。 这样一个在有心人散布下,暗中引导往叶灵儿身上联想的故事,自然引起了不一样的轰动效果。 不过单凭慕明月的手段与财力,即使她绞尽脑汁能编出这样一个不甚精彩的故事来,也肯定营造不出这样的后果。 「红影,我记得我们上个月盈利又提了三成,对吧?」枫林居的八角亭子里,慕晓枫没有看帐册,而是直接抬头,轻波流漾的看了看红影,「这个月进帐也多了几项?」 红影现在就是慕府管帐大管家,慕晓枫问起,她略一沉吟,便肯定道,「禀小姐,这个月府里的进帐一共多了八项,其中有……」 「停,」慕晓枫笑吟吟打断她,「这些不用跟我汇报,我只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我们这个月是不是又多赚了银子。」 红影张嘴,正欲再道来详情,慕晓枫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银子赚来就是花的。」 她弯起眉眼笑了笑,笑容温软却透着浅浅冰凉,「我给个机会让你过一把纨绔们挥金如土的瘾,如何?」
第204章 生死之间 ()」 红影眼睛微微撑大,神情错愕。 慕晓枫笑眯眯的朝她眨了眨眼,然后轻声的如此这般详细交待了一番。红影静静听她说完,眼睛这下撑得更大了,心想小姐这主意果然是挥金如土的节奏,不过她这土豪当得实在有点肉疼呀。 按小姐这意思,大把大把的银子可要像水一样倒出去了。哦不对,应该说是不计成本的泼出去了。 至于这银子最终花得值不值,这个——红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评判小姐的行事。 只要小姐认为值得,那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 况且,她认为小姐有句话说得非常有道理。银子就是赚来花的,这些银子全都是小姐赚回来的,所以小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有慕晓枫在暗中对她的好姐妹推波助澜,对叶灵儿勾引他人丈夫一事含沙射影的戏曲,在京城各处越发如火如荼的红火起来。 「真是小看了那个庶女。」左相府一处幽静亭台处,叶灵儿愤恨的绞着帕子,咬牙切齿地哼了哼,「那个女人既然赶着去投胎,连阎王爷都做好准备收下她了,小姐我万没有不同意的理。」 慕明月以为,有了那些在上流富贵阶层广为流传的含沙射影戏曲之后,她的相公严或时该会逐渐厌弃叶灵儿才是,而叶灵儿那个女人如果还想在京城立足,也该不会再缠着她的男人才对。 可惜,她根本就不曾真正了解那两个人,她花大把精力与财力寄予厚望的事情,根本没有朝她预想的方向走下去。 而让她意外的是,严或时之后暗中与叶灵儿来往更密切了,而过了不久,他还当上了不大不小的官员。 虽说这权力不大,但好歹也是两个口的官身一级人物。 这个时候,别说疏远叶灵儿,严或时根本连戏也懒得在慕明月面前做,就差公开明目张胆与叶灵儿经常幽会了。 近段时间,慕明月甚至得到消息,称严或时正悄悄准备向叶灵儿求亲。 为了使得这位左相家掌上明珠对他死心塌地,据说他还花了很多奇巧的心思等着求亲那天给叶灵儿一个大大惊喜。 「求亲?」慕明月除了连声冷笑,她这会都已经悲愤到哀如心死,简直不知再说什么好。 不过,有她这个正室在,她倒要看看严或时拿什么向那个女人求亲。 慕明月根本不知道,在她全心扑在证实,或者说破坏严或时向叶灵儿求亲这剜心剜肺的事的时候。 她编的那个故事版本又有了新的接续,大意是说当初那对贫穷夫妻因另外一个女人介入产生矛盾的时候,夫妻感情日渐破裂。但在这个版本里,丈夫与那个女子爱到如胶似漆难捨难分,但最后并没有私奔。 妻子无法挽回丈夫心意的时候,巧合无意的发现那个插足的女子别有用心才接近她丈夫,于是苦苦规劝阻挠。然而丈夫执迷不悟,后来那女子为达目的,暗暗设计了一场意外害死那妻子。 之后如愿与丈夫双宿双栖,但不久后就不足月产子,再被揭穿身患恶疾及生性放荡的事实。 不过这个后续版本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那三个当事人暂时还处于不知情的状态。 这一天,慕明月得到确切消息,证实她的丈夫今天就要在湖心亭用别开生面的方式,向叶灵儿求亲。 至于如何别开生面法,这个一直处于保密状态,慕明月费了很多心思都打探不到具体细节。 「严或时,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咱们干脆都不要脸了。」慕明月怨毒的哼了哼,随手拿起妆匣盒子狠狠往铜镜一砸,镜子便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她此刻正怒气冲天,根本没发觉落了一地碎成片片的镜子,反而不约而同的从多个角度反映出她狰狞恨毒的表情。 女为悦己者容,她打扮得再美也无人欣赏,又何必再费这心思来打扮。 「就算想纳叶灵儿那个贱人进门做妾,也要看看我这个正室夫人同不同意。」她咬着牙根一声冷笑,「更别说肖想我的位置。」 砸了镜子,慕明月一甩衣袖,怒气沖沖的出了门坐马车直奔湖心亭而去。 湖心亭,就是名符其实修建在湖中心的一所亭子,湖泊四面环山,倒也是个景致不错的地方。 也不知何故,平日这景致如画游人如炽的地方,今日竟成了人迹罕至之所。 慕明月靠近这地方的时候,心里诧异的同时隐约有些不安;不过,此刻她全副心思都放在待会如何阻止严或时求亲,以及如何狠狠羞辱叶灵儿这些事情上,一时也就没多余精神琢磨其中不同寻常之处。 想到待会她特地安排给叶灵儿的精彩场面,她心中就止不住兴奋的在冷笑。 为了不让湖心亭那边的人过早发现自己行迹,慕明月甚至换上男装伪装成男子,她的贴身婢女春芍也扮成了小厮模样跟随左右。 想要登上湖心亭,一是通过泛舟摇曳一池波光慢慢盪过去,二是从九曲浮桥上一步步走过去。 为了隐匿行踪,慕明月自然不会让人提前准备什么小舟在这里等着,所以她只能选择从九曲浮桥走过去。 这九曲浮桥造得别有情趣,并不是简简单单由光秃秃的木板在水面连成一块了事。 所谓九曲,便是仿了江南情调的婉转迂迴,将这些浮桥建得曲径深幽。为添婉约韵致,还在水面上浮桥两旁,种植了一些易于水中生长的植物。 远远望去,这九曲浮桥就如被繁花绿意点缀的华美腰带一样连接着陆地与湖心亭。 此刻,慕明月谨慎小心的一步步走在浮桥上,别说湖心亭那边视线角度看不清这浮桥当中的动静。就算看得清,这会在湖心亭正深情蜜意打得火热的少年男女,也没这多余心思关注这里头的动静。 慕明月一步步走得很小心,这浮桥不比其他,一步不慎,她极可能掉到水里。 而她不会泅水,万一……。 心中蓦然转过一个极可怕的念头,慕明月禁不住浑身僵了僵。 想着万一湖心亭里面,那个男人或者那个女人又或者两人合谋演这一出,就是为了诱她走上这浮桥,然后制造她意外落水……。 慕明月浑身血液都似瞬间冰凉凝固,底下抬起的小腿颤颤的再探不出一步去。 可是,她回头望望已经走过大半的浮桥,这时若因心中怀疑畏惧,就此无功而返的话,她又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可继续往前走,她心里又真害怕湖心亭那边的男女暗中给她设下了什么必杀的陷阱。 慕明月正犹豫不定一时进退维谷感到难以抉择的时候,湖心亭那边的人声随风隐约的传了过来。 「灵儿,我严或时今日以天地为证日月作鉴,正式向你求亲,」这声音严谨激动,但深情满满仿佛这湖中倾泊难盛的水,「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一句落在慕明月耳中,她就觉得整个人都轰的一声似被什么炸到一般,后面陆续飘过来的声音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这时脚下刚刚胆怯而生的犹豫也完全不见了,她此际只有满心的愤怒怨恨,只想着过去当面怒斥那对不知羞耻的男女问上一问。 心中怒火如焚,脚下不知不觉变得健步如飞,连她身边的春芍没跟上她也不觉。 此刻,慕明月穿着男装,没有碍事的曳地裙摆绊脚,她越走越快,最后,简直在浮桥上疾步奔跑起来。 跑着跑着,也不知突然踩到哪里,忽然就听闻脚下传来「咔」一声细微响声。 慕明月脚下一个踩空,心中大惊,脑子立即福至心灵一般想到刚才她预计过的可能。但她急急想要收脚的时候,却万分惊恐的发现一切已经迟了。 她一脚踩空的地方,浮桥上面连着的木板忽然像受到感染一般,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咔咔的不停断裂开来。 这时,她颤抖难抑之下,整个身子都随着断裂的木板掉到了水里。但是她情急智生,掉下去的时候,还眼疾手快的扯住了旁边连贯浮桥的绳索。 然而,这平时看起来无比结实坚固的绳索,这会对于慕明月而言,也不过是最后一根散发着诱惑芬芳香甜的稻草而已。 稻草绝对不能救命,还往往因为具有迷惑性而更快的送掉人性命。 绳索就在慕明月牢牢抓住的时候,「啪」的往两头紧绷,然后再度在她绝望恐惧的眼神中,断开。 这一次,不会水的慕明月慌乱中再也没法在水里攀住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 但她不想死,起码不愿意此刻以这种方式被湖心亭里那对狗男女这样害死。 她撑着一口怨愤不甘的气息,胡乱挥动之下,竟然好运的抓到了种在水里的植物。 她心中一喜,胸腔心肺被水挤呛得近乎裂开的窒息难受,令她迫不及待的死死抓住植物努力往水面挣扎。 只要她能抱紧植物浮出水面,就能向人唿救。 她的婢女春芍没有掉下来,她安排的其他人这会也该到了……,越想,越觉得被救上去的希望越大,她心中求生的念头便越强烈。 然而,她心底升起的惊喜还来不及传到头顶,水下双脚忽然似被什么勐地缠住一般。 不,确切来说,是被水下看不见的双手牢牢拖住。 慕明月大惊,恐慌畏惧之下死死抓住植物拼命蹬水,想要将拖住她双脚的怪手蹬脱开去。 但是,那双看不见的冰冷的手,就像甩不掉的水蛭一样,铁钳一般将她双脚稳稳的死死的拖住。 她越蹬,那双手拖得便越发用力。 慕明月刚刚还有几缕乌黑头髮隐约浮游在水面上,这个时候,已渐渐的往水下沉没。 没过多久,那隐约还似有水花泡腾的浮桥断裂处,就平静如旧,再不见一丝波动,那水面,平静得甚至连一丝波纹涟漪都没有。 严或时在湖心亭那边看似一心深情对叶灵儿求偶,可他的精神他的注意力几乎在知道慕明月踏上浮桥那一刻,就已经全部放在了浮桥之上。 浮桥断裂那一声极其轻微的细响,也如鼓擂一般落进他耳里。 后来,慕明月落在水中几番苦苦求生挣扎发出的动静,自然也没有一丝逃过他耳朵。 听到最后水面终于恢復了平静,他心头才稳稳的松了口气。 清俊的脸庞上,那谦和情深的笑容此刻就更加的灿烂迷人。 几乎与严或时有着如出一辙心思的叶灵儿,其实也一直心不在焉的应付着严或时。 暗下也时刻紧张关注着浮桥上面的动静,最后,严或时笑得容光生辉的时候,她脸上也露出了彻底放心的欢快的笑容。 这发自心底的欣喜笑容,自然更衬得本就生得不俗的少女此际更加妩媚动人。 严或时瞧着她娇羞妩媚的模样,情不自禁的身上一热,长臂一伸将人轻轻圈了入怀。 低头,对着她诱人娇艷红唇,狠狠的透着几分凌虐快意的压了过去。 「死了?唉,竟然就这样死了,」隐在某处不算太高山头上的紫衣少女,几分意兴澜珊的自湖心亭收回视线。 「昔日你费尽心思夺来的男人,今日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哦不,准确来说是为了一场浮华富贵,轻易的就将你葬送水中,如果泉下有知,你是不是也会悔不当初?」 慕晓枫冷着脸,慢慢从山头往下走。对于亲眼目睹曾经姐妹昔日仇人慕明月被活生生淹死水中,她心里完全没有一点仇恨得报的快意。 反而闷闷的堵堵的,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滋味。 虽说她曾经送了很多人去死,可亲眼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慢慢在眼前消失,还是第一次。 这种感受,对她来说算不上糟糕,可也绝对说不上好。 「她这算是死得其所?还是算你太薄情?」 一道低沉的慵懒的透着几分随意的声音,似是隐隐透着戏嚯又带着几分暗藏凌厉的质问。 就在慕晓枫一步步缓缓往下走的时候,突然的,横空的,似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第205章 好大的惊喜 ()」 严或时手上动作一滞,叶夫人心头一紧,两人几乎同时扭头紧张的往她所指方向望去,就见叶灵儿身下淡淡殷红已经渗出了裙子,流到旁边没铺红毯之处。 若非如此,这满室满地的红,再加上新娘从头到脚一身大红,要发现这血迹还真不容易。 严或时面容沉了沉,先扯了红盖头,就想抱起叶灵儿。 谁知严大娘这时疯也似的从座位沖了过来,指着叶灵儿的脸,又一声唯恐天下不乱的高亢尖叫,「啊,她的脸、她的脸怎么长这么多黑色的小疙瘩?」 叶夫人本来已经极度不悦的,正想出声呵斥,但被她这一叫也惊了大跳。这时转目往叶灵儿脸上一看,还真惊出一身冷汗来。 严大娘也不待别人反应,直接噼哩啪啦自言自语道,「一脸黑色小疙瘩,还在成亲的时候身下流血,对了,我刚才听说这新娘还是姓夜来着……」 她越说这脸上表情越惊恐,显然在说到姓夜的时候,已经想起了来路时张大嫂一直给她重复的那个故事。 「儿子,儿子,」她慌慌张张的去拽严或时手臂,想要让他松开叶灵儿,「这个女人咱不能要,你看她生了那断……咳,身患那什么恶疾,又生性放荡,才刚成亲就给你戴绿帽子。」 她本想直接说这女人生了传染的令人断子绝孙的病,可突然被叶夫人凌厉兇狠的剜了一眼,立时想起张大嫂的说辞顺势改了口。 可叶夫人这恶狠狠的一瞪,并不能令她住口。 「这女人不能要,咱不娶了,咱现在就悔婚退亲,对,现在就退亲。」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又急又快,根本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待她说完这句,严或时抬头,瞥见叶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哆嗦,而左相则直接被气得脸色完全绿了。 「娘,」严或时皱眉低吼,「你别在这胡说八道。」 严大娘张了张嘴,愕然委屈的看着他,「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她指着叶灵儿的脸,言辞确凿的道,「难道她脸上这些鬼东西不是从她脸上长出来的?是我给她画上去的?」 她又指了指叶灵儿仍在渗着血迹的裙子,「难道她现在流血是假的?要不是身患……那什么恶疾,她好端端的拜堂为什么就突然晕倒?」 「你住口。」涵养再说,听闻别人当面这样无礼刻薄的句句指责自己女儿,叶夫人都忍不住对严大娘怒目而视,厉声怒道,「灵儿脸上长的东西不过是因为这两天吃错了东西过敏引起的,她会晕倒,完全是因为今天没休息好。」 叶夫人声声恼怒斥驳,「你若真关心晚辈,这会应该让或时抱灵儿回房去,好好请大夫来瞧瞧。」而不是在这无中生有,污衊她的女儿,还当面说什么污辱人的……! 叶夫人越想,心头越气愤。 忍不住当即迁怒的瞪了严或时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 严或时拘谨的歉然道,「岳母请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事的。」 「娘,」他抱起叶灵儿,就欲往新房去,「你和爹老远赶来,也是累了,我这就让人领你们下去好好休息。」 严大娘还想再说什么,可她一转头,才发现似乎满屋的人都对她露出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愤怒的目光。 她不禁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看着已然抱着叶灵儿往里走的儿子,立时追着急急跑过去,连声嚷道,「或时,等等我,我还不知道我该住哪呢……」 接下来的喜宴,众宾客自然不敢尽欢,只能草草喝了杯水酒,胡乱吃了几口饭菜,就连忙告辞了。 前院的事,自有严府管家负责打点,这时候,严或时当然是寸步不离守在叶灵儿身边了。 大夫很快就请到了严府。 叶夫人就陪在内室叶灵儿身边,等大夫好不容易诊断完毕,她立即焦急问道,「大夫,我女儿如何?她为何突然昏倒?她脸上长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这流血是怎么回事?」 一口气,叶夫人语无伦次的将憋在心里所有问题都问了出来。 大夫只能等她停下来,目光闪烁的打量了严或时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急切等待的叶夫人。却露出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来。 叶夫人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浮上不太妙的感觉来。 这会,严或时都已经跟叶灵儿拜过堂了,严格来说他是叶灵儿丈夫。若他自己不愿意避讳的话,叶夫人可不好开口让他出去。 她复杂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大夫,见严或时仿佛只一脸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叶灵儿,只得低低嘆口气,道,「大夫,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大夫见状,只得低着头,轻声飞快道,「叶小姐……呃,我是说严夫人脸上黑色小疙瘩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确实是误食了什么相剋的东西才引起的,待服些汤药再涂些药膏,那些小疙瘩过几天就会慢慢淡去。」 叶夫人心中一阵惊喜,惊的是她随口说的拿来搪塞严大娘的理由竟是真的,可灵儿怎么会无端端突然吃错东西?而且还恰巧在成亲这日才发作? 喜的是,幸好这些小东西并不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万一这些黑色的小疙瘩去不掉,毁了灵儿的脸的话,她真怕这个从小骄惯的女儿受不了这结果。毕竟,容貌对于女人来说,那不啻于第二生命。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大夫瞥了瞥叶夫人,见她面露喜色,接下来的话他都有些踌躇不知怎么说出口了。 叶夫人见他吞吞吐吐,顿时冷着脸道,「大夫还没说小女为何昏迷为何流血?」 「这个……」大夫瞟了瞟一脸关切担忧之色的新郎,看着叶夫人,支支吾吾半晌,「这个,实在是因为……」 叶夫人忍耐到了极限,当即动气瞪他一眼,怒道,「究竟什么原因,请大夫痛快点。」 大夫见她坚持,牙根一咬,低着头飞快道,「实在是因为严夫人已经怀了身孕,想来是今天成亲太过劳累,引得身子空虚这才突然出血昏倒。」 「什么?」叶夫人脸上的表情简直比晴天霹雳霹中还要糟糕,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声音,神思不属的道,「灵儿她、她有了身孕?」 她瞟来的怀疑眼神,就差没直接指斥大夫诊错症。 但凡做大夫的,最恼怒别人不相信自己医术,并且质疑的还是自己绝对百分百不会诊错的病症。 大夫一见她那眼神,当即脸色不好了起来。 他冷着脸住了口拂袖站起,当然没有过激愤怒或指责叶夫人的行为,无论如何,他都记得叶夫人是左相的夫人。 叶夫人看见他愤而站起,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夫这一行的禁忌。 当即露出歉然眼神,缓和了神色,轻声道,「大夫,那她现在这情况,对身体有影响吗?大概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严或时一脸愧疚的看了看叶夫人,低声歉意道,「岳母,这事都怪我不好。」 叶夫人有气不能对大夫撒,但是对严或时今日接二连三弄出这些状况,还真气愤之极。 不过,她始终也是极有修养的人,暗下恼怒狠狠瞪他一眼后,只冷声道,「知道错就好,以后与灵儿可要好好过日子。」 「严夫人这身子还不足三个月,切记得小心照料,万幸她平时底子极好,眼下不过是轻微的滑胎症状,只要照料妥当,身子定当无恙。」大夫顿了顿,眼神略略古怪的瞄了瞄严或时,「不过以后的饮食,须得谨慎仔细些。」 叶夫人对大夫再三道谢之后,亲自将人送出去的。除了让人付诊金,还得付大夫封口费,毕竟婚前有孕的事搁在这年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至于严或时,自然是留在新房内亲自守着照料叶灵儿了。 这一夜,叶夫人留在严府没回左相府去,眼下这种情况她可不放心自己的闺女。何况,严家刚刚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没教养的粗俗两老,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和善好相与的人,她怕自己闺女吃亏。 尤其是昨天的事出来,那个粗野妇人开口闭口就说灵儿妇德有亏,想起这个,叶夫人心里就来气。 不过如今木已成舟,又想了想,严或时一直尽心照料自己女儿,她只得暂时怏怏不快的忍下这口气。 然而叶夫人毕竟多年养尊处优惯了,熬了这一晚上,也没见叶灵儿清醒过来,她反倒撑不住染了头疼。 竖日,严或时只好安慰她一阵之后,命人将她送回左相府休养去。 叶夫人走后,本来在放着婚假的严或时,因为公务上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还是他负责的事情出了问题,别人不知头尾根本无法解决,只得在他新婚第二天就将人请了回去。 偏偏赶巧的是,叶灵儿在他走后不久,就清醒过来了。 昨日,严大娘与严老爹被安排住处后,严或时就再没到跟前过问过他们。而严府的下人又忙于处理宾客迎来送往之事,直到夜里,也没人给他们送吃的送喝的……。 饿了一宿起来,严大娘这心里别提有多恼火。 起来之后出到外面,才听闻下人们悄悄议论,说严或时昨夜在新房守了新娘一晚上,早早的又去忙公务……。 听到这些,严大娘心里就更来气,「都是那个女人祸害的,或时居然连问候一声亲爹娘的时间都没有。」 她大喇喇的在严府左逛右逛,摆足主人的款,让严府所有下人都认识她这号人物之后,大大饱餐一顿,就想起她这会已经当了婆婆,该给新媳妇立规矩来着。 下人们想了想,很机灵的改口称严大娘为夫人,至于刚过门的叶灵儿,自然由夫人降一级变成少夫人了。 「夫人你在这稍等,奴婢这就去请少夫人给你敬茶。」一个婢女被严大娘那粗厉的大手拧耳朵拧怕了,见她摊开双脚歪坐在圈椅上头念念叨叨,眼睛悄悄转了转,立时就出主意转移她注意力,「新媳妇给婆婆敬茶,是进门头一天的大事。」 「好,那快叫那谁过来给我这个正经婆婆敬茶。」严大娘皱着眉头踢掉鞋子,直接将脚丫搁在圈椅上头,头也不抬的吩咐婢女,「赶紧给我弄张矮凳过来。」 她毫不掩饰并不以为耻的这等粗俗的行为,当真让这些在京城富贵人家服侍惯的婢女们目瞪口呆。 可她们心里鄙夷归鄙夷,嘲笑也只敢在肚里暗暗笑两下而已。 这一早上,谁都被严大娘那粗厉的大手拧耳朵拧怕了。 虽然不知道她要矮凳作何用,不过婢女还是顺从的听话的立即找凳子去了。 严大娘只顾在儿子家里作威作福,连与儿子成亲的究竟是谁家姑娘都没弄清楚,更不清楚今天她自个儿子干什么去了。 在婢女怂恿下,直接就让人将叶灵儿叫到跟前训话。 叶灵儿醒来后听说昨日成亲时出的状况,顿时只觉羞愤欲死,再照镜子发现昔日如花娇容此际居然冒了满脸吓人的黑色小疙瘩,登时愤怒的大发雷霆捂着脸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 她在新房里发泄了一通,又哭了一番,这才想起自己相公早早被叫回去处理公务的事。 才新婚第一天,还是一大早就被冷落闺房,她心里刚刚稍微平息的怒火顿时又蹭蹭的直往头顶上冒。 正在这时,有个婢女在房外隔着门禀道,「少夫人,夫人在正屋等着你前去给她敬茶。」 叶灵儿呆了呆,对丫环口中这个突然凭空冒出来的「夫人」很反感。 她下意识厉声喝道,「谁在外面?谁是夫人?」她记得,她相公的家人明明远在他乡,而且,他跟她保证过他们成亲不会请他们来京参加的。 她的贴身婢女这会都被她轰出房外躲远远的,此际隔着门来请人的自然是严府的丫环。 听闻她厉声质疑,那丫环立时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搬出早在暗中编好的说辞,轻声无比恭谨道,「禀少夫人,夫人就是严少爷的亲娘,昨日少爷成亲时刚从外地赶到京城的。」 那丫环顿了顿,又道,「夫人说,新进门的媳妇给婆婆敬茶,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还说……」
第206章 见红了 ()」 为了两人能光鲜的出席严或时的大喜日子,张大嫂先将人带到一处客栈,让严大娘与严老爹先洗漱一番,又换上簇新亮丽的衣裳,然后才带往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严府。 严府这会宾客迎门,下人们多忙得晕头转向,府里多出几张新面孔来,谁也不会觉得诧异。 更何况将两人带入严府的人,浑身上下透着富贵气派,下人就更加没有怀疑的道理了。 很容易的,有人将严大娘与严老爹往严府正堂里带。 那是待会新郎新娘行礼所在,这个时候,新郎已经骑着高头大马到左相府迎亲去了。 「喂,当家的,若是我们两个今天赶不及的话,你说或时拜堂这事可咋办?」严大娘一边转着眼珠左瞄右望,越望对这宅子越满意,一边望一边走一边疑惑道,「我们俩高堂都不在京城,他成亲没拜高堂将来不是惹人笑话。」 严老爹是个闷葫芦,严大娘说十句他才会答上一句。 这会显然也被这个问题给问倒了,他默默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严大娘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说一个字,顿时不满的哼了哼,「真是死性,老娘等半天,连屁都不放一个,这可是关系儿子的终身大事,你咋这么不上心。」 严老爹掀着眼皮打量她一眼,不满地撇了撇嘴,依旧不吭声。 上心咋了?那么远的地,难道他还能插着翅膀飞过来间让儿子拜? 严大娘见状,忍不住又埋怨了他两句。好在四下闹哄哄的,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俩。 过了一会,终于到了贴着大红双喜的正堂。 可严大娘一见正堂上首该他们俩坐的位置上,赫然端坐着一双气态富贵的男女,心里立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喂,你们俩哪来的破落户,」严大娘心里恼怒,她大步趟过去,伸出粗黑的手指,用那还留着一截藏满泥垢的黑指甲对着那双男女,怒骂道,「今天是我儿子成亲的大喜日子,这高堂座位自然由我和他爹来坐。」 她鼻孔朝天的哼了哼,「你们俩还有没有规矩,这位置都能乱坐的?」她火气上头,一时间竟忘了这是京城,更忘了这是儿子的婚礼,周围宾客怪异打量的目光也被她完全被忽略掉了。 坐在上首正等着待会新人叩头行礼的夫妇,目瞪口呆的看着用黑手指对着他们噼头盖脸就乱骂一通的妇人。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上首眉目透着富贵气派的男人皱了眉头,立时不悦的站了起来,仰着头冷冷哼声质问,「你又是何人?」 严大娘被他气势所惊,脚步不禁微微缩着往后退了退,可仍旧梗着脖子昂起头对那男人傲然道,「我是或时他娘,你说今天这日子这位置是不是该我和他爹来坐。」 旁边原本被严大娘神来之举惊吓得呆住的宾客,这时终于也回神了。窃窃私语之声立时在正堂里像蜜蜂嗡嗡声一样响了起来,各种指点的意外的嘲笑的看好戏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的从严大娘脸上飘来飘去。 站在旁边的司仪这下也终于尴尬的回神了。 他看了看满脸恼怒站起来就想甩袖走人的男人——南楚的左相,叶灵儿的亲爹,又望了望自称严或时他娘的乡野女人,暗下在心中默默叫苦。 别人当司仪,只要高唱几句就欢欢喜喜完事了。他当司仪,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破事来。 看这野女人的架势,她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按道理,新人待会叩拜的确实应该是男方的高堂,可这事之前为什么没有人跟他说一声啊。 而且,新郎还请了左相与他的夫人一齐到严府主婚,虽说这不合规矩,可这样更显得左相中意严或时这个女婿啊。 这野婆子不会是谁雇来这特意捣乱的吧? 要不然,新郎为何自己闹这种事拆自己的台? 司仪越看,越觉得严大娘可疑。 默默跟在严大娘身后的严老爹这时看出情势不对,倒是不断的拽她袖子想让她住口别闹事来着,可严大娘这会哪肯听他的。 「大伙来评评理,儿子成亲,该不该我和他老子来受他叩头行礼?」严大娘见那气势不凡的男人只冷着脸却不说话,只觉他心虚了,立时眼睛一转,看着屋里观礼的宾客,大声拉起同盟来。 她的话自然没有人敢附和,今天能来这参加婚礼的,大多都是冲着左相嫁女才踏进严府。 不然,谁会给严或时一个微末小官什么面子。 左相眯眼冷冷扫她一眼,自然不会自掉身份与她一介乡野妇人对嘴,只扭头看了一眼仍在圈椅坐立不安的妇人,道,「夫人,既然这是新郎父母亲自赶来,我们让贤就是。」 叶夫人心里也恼怒自个女婿办事离谱,可这满屋宾客都在看着,若这时候他们与这乡野妇人起口舌之争,或一怒之下拂袖离去,将来别人只会笑话她的女儿。 所以,这会叶夫人也只得忍住气压下心头恼怒,默默站了起来,与左相一道站到旁边将上首位置让出来。 她自然也认为严大娘不可能是别人冒充严或时亲娘的,因为待会新人到这行礼,是否血缘父母,一眼就可以看穿。 「新郎新娘进屋,」外面一声欢喜吆喝,打断了叶夫人沉思,再抬头,就见严大娘拽着严老爹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上面的位置。 她暗下皱了皱眉,可心里再不满,这时也不可能后悔与严府这门婚事。 严或时一身大红喜袍气宇轩昂的走进来,他手里握着一条繫着大红花的红绸带,牵着同样一身红得喜气洋洋的新娘正往里走。 入到正堂,他才惊觉这屋里气氛古怪,完全不似办喜事的欢庆;反而有几分沉闷尴尬紧张,让人心头压抑的感觉。 他诧异的抬头,默默打量了屋内一圈。这一打量,才发现左相夫妇满面怒容的站在宾客席中。 而上首,高堂所坐的位置,这会正赫然坐着他的亲生父母。 纵然练就了深厚功力,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将情绪收敛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严或时,乍然看见上首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也不禁错愕的失了笑容。 他眼角再掠了掠宾客席中面容不悦的左相夫妇,又看了看上首带几分洋洋得意几分昂然骄傲的妇人。 暗下在心里吸了吸气,才牵着叶灵儿一同缓步上前。 司仪见状,这会也懒得看他们打眉眼官司,立时就高声唱道,「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堂。」 「一拜天地。」 严或时牵着红绸带,缓缓跪了下去。叶灵儿虽然刚才也感觉出这屋里气氛有些古怪,可见这会仪式继续正常进行,便也没有多想,只当自己心里紧张产生的错觉,也就跟着他的动作缓缓下跪。 「二拜高堂。」 严或时牵着红绸带,缓缓转过身去,对着上首圈椅中那对男女又慢慢跪了下去。 严大娘看到阔别多年的儿子,出落得英俊高大,且如今意气风发极为风光,不由得拭了拭眼角,激动道,「好、好,我儿子今天终于也风光成亲了。」 正屈膝往下跪的叶灵儿浑身一僵,她狐疑的看了看旁边的严或时,不过有红头盖挡着,她只能看到他喜袍下一双稳实的靴子。 而这时,严或时已经稳稳跪了下去,显然对上首的两位高堂很是敬重。 叶灵儿咬了咬唇,决定将疑问压下去,先完成这拜堂仪式再说。 司仪抑扬顿挫的调子又高高的扬了起来,「夫妻对拜。」 严或时微微退开两步,这才牵着红绸带朝对面的新娘弯腰,准备双双拜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同样在低头弯腰垂首的叶灵儿却突然身子一震。 严或时还来不及惊讶,她就已经松开了手里的红绸带,身子软软往旁边一倒,闭着眼睛「咚」的一声,整个人软倒在大红地毯上。 「灵儿?」叶夫人爱女心切,见状,第一时间惊唿起来。 严或时心头凛了凛,他立即松开绸带走到叶灵儿跟前蹲下扶住她肩膀,将头枕在手臂上,轻声担忧的唤道,「灵儿?灵儿?」 叶灵儿就像突然晕死过去一般,完全失了意识,任凭他如何焦急唿唤也丝毫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他的迹象。 在屋内观礼的宾客立时面色古怪的窃窃私语起来。 坐在上首正等着礼成的严大娘,见状立时不满的撇了撇嘴,埋怨的口吻当场不客气的数落起来,「成个亲都能累得昏迷不醒,这样娇贵的儿媳妇日后还怎么给我严家传宗接代。」 如此粗俗直白嫌弃的话,估计是个做父母的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 叶夫人差点忍不住直接就要对她反唇相讥,还是左相皱着眉头暗中朝她使了眼色,她这才悻悻勉强忍耐下来。 看着突然昏迷的女儿,叶夫人忍耐了严大娘恶言恶语,低头,立时就交待身边的婢女去请大夫。 待她回首看见仍由红盖头覆着脸面的女儿,不由得越过宾客,直接走到叶灵儿旁边,轻声对严或时道,「或时,你赶紧拿开她的红盖头,免得影响她唿吸。」 严或时深觉有理,伸手就要扯掉叶灵儿头上的红盖头。 就在这时,严大娘忽然一手指过来,惊慌尖叫道,「啊,血……!」
第207章 给老娘滚过来 ()」 也不看看她叶灵儿是什么人,也到她一个乡野来的无知粗鄙村妇拿捏磨搓。 她回头,朝屋里正捂着额头髮呆的严大娘冷笑,「还有,谁也不许给这个女人请大夫。」 「如果相公回来问起,」她眯着眼狠辣的盯着严大娘,高高在上骄傲睥睨的姿态望过去,十分从容坦然的冷冷道,「就说是我不允许请的。」 严府里激情四射的婆媳大战,严或时还不知道,远在慕府的慕晓枫却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她在八角亭子里听着红影一字一句详细精彩的描述,只乐得眯眼直笑,「真想看看那个男人回来两面为难做夹心饼的模样,不知媳妇与老娘的战争可会稍稍让那个男人感觉焦头烂额?」 红影默默垂眸,对自家小姐这有些恶劣的兴趣不置可否。 她是不明白小姐对严或时的仇恨从哪来的,不过看小姐对付那个男人的手段,简直就像猫逗老鼠一般。 唉,红影默默在心里为得罪了她家小姐的曾经姑爷同情的默哀了一下下。 不过,据她了解,能让小姐多番筹谋算计的,那位曾经的慕府姑爷也算是头一人了。 他该为这份殊荣感到高兴的。 慕晓枫倒不在意红影心里怎么想她,她在静静想着严或时那个男人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后悔自己唆使叶灵儿害死了慕明月。 因为他如愿娶了左相的掌上明珠回去,并不能如愿的令他在官途一道上亨通青云。 离王府里,楚离歌端坐于楠木书案后,手撑着脑袋一动不动盯着一本书,长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因为此刻他脑海里,看到的每一个字,都会自动转换成慕晓枫那张带着七分温软三分狡黠的笑脸。 无论他如何静心努力,都无法将那张巧笑倩兮的俏脸从脑海里拔除。 他暗下嘆了口气,似乎从那天在湖心亭附近山头上,她不着痕迹疏远他开始。他心里就再无法像以前一样宁静安定下来,专心致志做任何事。 无论他做什么事,最后都会恍恍惚惚想到她那刻意冷淡的清浅的透着凉意与疏远味道的笑容。 楚离歌又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头淡淡烦躁与胸口隐痛极力压制下去。 「张化,」他抬头,朝虚空处淡淡唤了一声,「进来。」 「主子?」门外有身影一掠,张化笑嘻嘻的圆脸就凑近在楚离歌跟前,「有什么需要属下效劳的?」 楚离歌抬头,却在看见他笑脸时,眼底瞬间微微犹豫。 张化看见他表情,心下立时大觉惊奇,主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脾性,什么事竟然会令主子犹豫不决? 「是不是与慕姑娘有关的事?」张化不待他将犹豫收回,立时趁热打铁的透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难道主子与她产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楚离歌想了想,将慕晓枫那天对他表现出来的刻意客气疏远归结为张化口中「不愉快的事。」 不过他绝不会在属下面前表现出来,他淡淡看了张化一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张化的眼睛霎时像点了火一般蹭蹭亮了起来。 主子不否认,那就是默认。 他激动啊,主子终于开窍了,知道关心别人的感受了。 不过,主子与慕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期待的两眼精光直冒的看着楚离歌,可楚离歌这会已经垂眸,一副入定老僧的模样凝神看书了。 张化无奈,只得自顾自在一旁猜测道,「如果主子真与慕姑娘闹了什么不愉快的话,那得先将原因搞清楚,为什么她会不高兴啊。」 说着,张化有些茫然的搔了搔头,「俗话说得好,对症才能下药。」 楚离歌垂眸专注看书的姿势还是纹丝未变,不过张化看到他盯着的书页好像一直停留在同一页上。 心下兴奋莫名的暗暗笑了笑,面上一本正经道,「属下也没有哄姑娘的经验,不如待属下跟其他人取些经验回来,再跟主子你说说。」 楚离歌似是皱了皱眉,然后抬头淡淡掠了眼张化,目光又转落到那扇安静稳重的门上。 对症下药吗?他哪里惹她不快了? 张化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着退了出去。 心想虽然主子不贊成他这么做,可灵活变通也是为人下属的基本职能之一。 同一时间,太子府的议事厅里。 太子居中坐在上首,下面分列两旁坐着的是他平日倚重的幕僚。 「相信大家都看过手中的资料了,各位都说说,对于方同被人陷害一事有何看法?」 坐于太子下首左边的是一位清清瘦瘦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名叫何超。平日最得太子倚信,此刻见太子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禀太子,属下认为这事极有可能是慕府的大小姐慕晓枫所为。」 太子眯了眯眸子,显然对他这个推测觉得十分意外。 「慕晓枫不过一个寻常闺阁女子,何先生从何推测这个结论?」 何超低头翻了翻手中资料,才抬头看着太子,对他抱了抱拳,道,「调查的资料显示,方同出生地暗中修建宅子之事,本来是秘密进行。后来突然被参到陛下跟前,完全是因为神策营与禁卫军在大庭广众下斗殴这事牵连引起的。」 他顿了顿,见太子在倾听,又道,「方同被参私下假传圣旨修建行宫,完全是因为在那所富丽奢华的宅子前树了两根九天蟠龙柱,但据调查所示,那两根柱子完全是他人悄悄弄进去栽赃的。」 「虽然目前尚未有证据证明那两根柱子是她所为,但属下之所以会推测此事是慕府大小姐所为,是因为她完全具备这个动机。」 「动机?」太子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她的动机在哪?」 何超搁下资料,恭谨的看着太子,问道,「不知殿下对曾经在八里长街护城河畔发生的一件命案还记不记得?」 太子皱了皱眉,原本俊俦的脸多了一抹阴沉,「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记起来了,似乎那一回方同跟人看上了同一个青楼女子就在那起了冲突?」 何超道,「正是,其实那天与方同起冲突的男子正是慕晓枫庶出的弟弟慕云起。」 太子不以为然的勾唇笑了笑,他自己就是正宫嫡出的身份,虽然面上与其他兄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可实际上在他内心里,他从来都不认为那些庶出的配跟他称兄道弟。 嫡出的敌视庶出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才不相信那个慕府大小姐会为了区区一个庶出弟弟,费大力气去陷害方同。 而且,他也不认为凭她区区一个寻常闺阁女子,有这本事与手段去设计陷害一个皇宫内侍大总管。 何超沉吟了一下,才又继续分析道,「属下并不是从这件事认为她有这个动机,而是从往常她做事的蛛丝马迹来看这事的。」 「殿下请看,方同被栽赃陷害一事,表面上看与她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可属下记得,因为慕云起一事,方同曾放言羞辱过慕府,甚至羞辱过慕尚书。」 何超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太子,「慕晓枫此女对庶弟没什么感情,但极其维护父母。况且,这件事表面看,是以方同被秘密处死终结,可实际上,后来神策营遭大起底清查,甚至昌义侯府被降爵,都是这事延伸的结果。」 何超凝重的摊了摊手,「殿下你看,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不与慕府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 太子听得一阵云里雾里的,「怎么跟慕府有关?」 作为幕僚,就是要注意细节,留意到常人留意不到的细微之处,才能从细处分析出更接近事实的准确结果。 这一点,何超一直做得很好。 「殿下有所不知,方同之死,可以说是慕晓枫为维护慕府给她父亲出气而造成的结果;而通过陷害方同引起的后续结果,比如说陛下决心清查神策营与禁卫军,其中在神策营中有一个小军官叫严或时,也曾与她诸多纠葛。」 「至于昌义侯府,这恩怨就更加直接明了,原本昌义侯府的大少爷与她从小订有婚约,后来却因为一个外室,昌义候府上门大闹退亲。」 尽管何超分析得头头是道,可太子打心底不怎么相信慕晓枫一个柔弱女子能有这番能耐。 他没有直接驳斥何超,而是点了点头,目光往另外一个幕僚递了过去。 那人叫金水,就坐在何超对面,有趣的是,这人的身形长相也与何超有着明显对比。何超清瘦,长相严谨。他则白白胖胖,一脸笑眯眯和善的弥来佛模样。 迎上太子投来的目光,他眼珠转了转,立时笑道,「殿下,属下认为这事极有可能是离王所为。」 太子立即挑了挑眉,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略略侧身往金水方向认真倾听。 金水笑了笑,慢条斯理分析道,「因为离王殿下最具有栽赃陷害方同内侍大总管的能力,更因为……」
第208章 流光血死了 ()」 「还说?」叶灵儿在房内冷哼一声,这丫环嘴里刚吐出天经地义这四字就已经够让她心头冒火了,「她还说什么?」 不过是什么穷乡僻野来的无知村妇,也配让她称一声婆婆?还想喝上她敬的茶?简直做梦! 「她还说,她还说……」门外的丫环嗫嚅了一下,心想她说两句半真半假的话不要紧的吧?以夫人好面子的脾性,一定不会在乎她假传圣旨让夫人撑面子逞婆婆威严的。 念头转过,丫环低着头,飞快道,「让少夫人你前去给她敬茶,待她喝了这杯茶,补足昨天拜堂最后那一拜,才算真正礼成。」 叶灵儿在房内,本来怒气冲天。可听闻这一句,只得忍了又忍,想了想,才半信半疑道,「她真这么说?让我敬了这杯茶才算礼成?」 昨天拜堂拜到一半她就昏倒过去,这始终是横在她心上的一根刺。 严格来说,她还真算不上严府正经少夫人。 丫环本就是信口开河胡绉骗她的,这会见她问起,心中一激灵才突然记起这位少夫人的身份。可这会她已经骑虎难下了,若敢否认的话,大概谁也不会放过她。 犹豫了一下,她随即硬着头皮答道,「回少夫人,夫人确实是让奴婢这么传的。」 叶灵儿在房内想了想,又问道,「那少爷可留了话说什么时候回府?」她想着既然这敬茶是补回昨天拜堂最后那一礼,当然得与严或时一道前去才成。 门外的丫环哪里知道严或时何时才能回府,可这会她再不敢自作主张信口蒙人了,只得小心翼翼道,「回少夫人,奴婢不知。」 末了,她又轻轻加了一句,「少夫人,夫人还在正屋坐着。」 叶灵儿摸了摸小腹,心情更加烦躁。她在房内走了几步,觉得不如先去敬了茶完成这礼再说。 「你回吧,就说我稍后就过去。」 那丫环得了准信,立即在外面福了福身一熘烟跑了。 叶灵儿在门后站了站,忽然一手拉开了门,朝外面躲远的婢女喊道,「来人,替我更衣打扮。」 她从娘家带来的几个丫环立时快步入到房内替她梳妆起来,叶灵儿嫌自己露出一脸黑色小疙瘩难看,最后戴了块薄薄的面纱将大半张脸都遮住才慢条斯理的往正屋走去。 可刚走到正屋外面,她就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严大娘一辈子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哪里享受过奴僕成群的奢侈生活,这会正半眯着眼懒洋洋歪着身子躺在圈椅中,脚下脱了鞋子就这样光着脚丫搁在矮凳上有一下没一下颠着抖着。 她两旁左右分列着两个丫环正替她捶肩捏背,看她半眯眼一副陶醉的享受表情,就知道她对此刻这待遇满意极了。 叶灵儿皱着眉头,站在门口冷眼看了一会,在想她是不是悄悄退回去迴避好? 毕竟突然撞见这样粗俗不雅的行为,里面那个女人勉强还算她半个长辈,这样的举止被她看在了眼里,一定会觉得尴尬。 叶灵儿还在门外犹豫,半眯眼的严大娘却在转眼的瞬间瞄见了她大红裙裾。 登时坐正了身形,冷笑道,「怎么,见了我这个婆婆也不进来叩拜,难道还要让我亲自出去请你吗?」 想叶灵儿在左相府人人宠着疼着,她何时受过这种闲气。刚才她还在想要替这女人遮丑来着,可听闻这冷嘲热讽的话,叶灵儿肚里就轰的冒出一团火来。 算起来,屋里那个粗鄙村妇对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因为严或时还未对她们作正式介绍。 若不是昨天严或时让人请严大娘两老下去休息时,言明了这两人身份,这会他们还能不能呆在严府还是个未知数。 就这么一个粗鄙不堪毫无教养的东西,竟然也敢讽刺她?还高声呛她? 叶灵儿心里不舒服,很想扭头就走。 「按照我们家乡的规矩,」严大娘虽然对叶灵儿磨磨蹭蹭的行为很不满,可她眼珠转了转,却看出叶灵儿是个极讲规矩的人,因而话风一转,就转到了这规矩上头,准备用这来磨搓这新进门的儿媳妇。 未进门就怀了身孕,这种不守礼教的女子,若她先前知道,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将人娶进门。 严大娘阴恻恻的盯着叶灵儿腹部,半晌笑了笑,「你今天既是第一天进门向婆婆敬茶,也是为了补足昨天拜堂最后那一礼,今天这规矩未免得隆重些。」 听到她特地咬了咬「隆重」二字的字音,叶灵儿心中就莫名的呯呯乱跳了跳。 她扶着丫环的手,优雅移着莲步走进屋来,在严大娘跟前挺直腰杆,不动声色问道,「什么样的规矩?」 严大娘掠她一眼,在她覆着面纱上的眉眼停了眼,轻飘飘道,「从门口三跪九叩到我跟前,然后双手奉上茶来。」 一直在叶灵儿身边侍候的丫环一听,手心顿时捏了满满一把冷汗,她倒是不怕严大娘找死,她是怕自己待会会被迁怒砸死。 三跪九叩?亏那个粗鄙村妇说得出口,她一定不知道左相小姐代表的是什么身份与什么样的手段。 丫环狐疑的打量了严大娘一眼,或者这个村妇根本就不知道她家儿子娶的媳妇是哪家姑娘,不然凭她那一脸蠢样,怎么可能敢对小姐说这样的话。 叶灵儿一听,顿时肺都快气炸了。 她才不会相信真有这样严苛的规矩,八成是上面那个村妇看她不顺眼故意为难她。 她忍了忍,想了一会自己嫁的那个男人,再忍了忍,才没有勃然大怒命令丫环上去掌嘴。 可她还是忍不住冷冷嘲讽道,「这里是京城,按照京城的规矩,儿媳妇给婆婆敬茶,就是跪着敬了茶便成。」她说罢,也不看严大娘阴沉下来的黑脸,直接命令她的丫环道,「双喜,你告诉她什么叫入乡随俗。」 双喜对她福了福身,果然立即一板一眼的上前,对严大娘解说起什么叫入乡随俗来。 严大娘听得昏昏欲睡,连忙不耐的挥手打断双喜,「行了,不就是不乐意给我这个婆婆叩头行礼吗?扯什么入乡随俗?」 可她想起叶灵儿眼下怀着身孕,又想起听说昨夜自己儿子在新房里亲自照顾了这个女儿一晚的事。 知道儿子紧张这个女人,她可以不让这个女人三跪九叩,但不为儿子出出恶气,她心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她眼皮一沉,当即撂下话来,「那就按京城的规矩来,你赶紧的给我敬茶。」 严大娘一脸不悦的模样,扫一眼叶灵儿肚子,那眼神的意思仿佛是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才大度不与她计较了。 叶灵儿捕捉到她那轻蔑的眼神,顿时气得牙痒痒。 可想了想,这才进门第一天,她无论如何也该给严或时留三分面子。 这才又将这口憋闷的恶气给忍了。 严府的丫环自然早就准备好垫子与温度适中的茶水,叶灵儿皱了皱眉,缓缓走到严大娘跟前垫子跪下去,接过丫环递来的茶水,不带一丝敬意道,「请婆婆喝茶。」 至于那个闷葫芦似的只会低头抽旱菸的严老爹,从昨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人跟叶灵儿提过,所以她压根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公公在。 不然,这会她绝对不会跟严大娘妥协,跪在这给这粗俗村妇奉茶。 跪了一回,到时还得再委屈自己跪上第二回,她是脑子傻掉才会做这种蠢事。 只可惜,眼前她毫不知情,只能先跪了严大娘再说。 严大娘伸手去接杯子,眼角同时不怀好意的掠了掠她肚子,手拿到杯子,却突然惊唿,「哎哟,这么热,你想烫死我呀。」 叶灵儿刚想反驳她,却不料她还未开口,就见严大娘喳喳唿唿的惊叫着,将那杯不算烫,但温度还是挺热的茶水一整杯的泼到她脖子来。 茶水顺着衣领往下淌,瞬间就渍湿了她前面大幅衣襟。 这恶毒村妇是故意的! 这个认知,立时令一直拼命强行压抑脾气忍耐的叶灵儿怒火冲天。 她甚至连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抢过严大娘手里的空杯子,发狠的用劲朝着严大娘额头就是一砸。 「哐当」一声,茶杯砸破严大娘额头后,跌到铺着方砖的地面滚了两滚,才发出一声脆响碎成几瓣。 「天那,杀人啦。」严大娘伸手一摸额头,却摸得一手粘腻猩红的血下来,顿时撒泼的嚎叫着大哭起来,「天那,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媳妇要打死婆婆啦。」 叶灵儿被她倒打一耙的无赖行径气得不轻,胸脯剧烈起伏着,狠狠盯了一眼她流血的额头,扶着丫环的手慢慢站起来,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出了正屋。 出到门口之时,她还站了站,背对着正屋,却对里面目睹了婆媳剧烈开战而目瞪口呆的下人们,冷冷道,「你们,统统给我出去,这不需要人侍侯。」 里面那个老虔婆,最好流血流光死了正好。 她实心实意下跪敬茶,那老虔婆竟然敢拿热茶故意泼她!
第209章 离王的嫌疑 ()」 也罢,让他去试一试碰壁是什么滋味也好。 这一生,她都在替他铺路。太过顺遂的人生,造成的结果就是让他认为什么都理所当然。 受些挫折,未必不是磨练成长的好方式。 慕晓枫在枫林居里悠然度日,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莫名其妙沦为皇后母子的试金石。 这一天,青若拿着一张精美的请柬一脸古怪的走进慕晓枫闺房,「小姐,太子府给你下请柬。」 慕晓枫转身背对铜镜,看向她手中请柬,眼神微微愕然,「拿来我看看。」 青若将请柬递过去,轻声道,「小姐,奴婢看过了,是太子妃亲自落笔的请柬。」 慕晓枫翻开请柬看了起来,「赏风宴?」 青若对上她疑惑眼神,也是一头雾水茫然模样,「奴婢打听过了,据说是太子与太子妃准备在别院举行的赏风宴,这里的风指的是欣赏风筝。」 慕晓枫合上请柬,若有所思道,「今年的风筝节是太子主办吗?」 青若点头,「是的。」 慕晓枫压下心中疑窦,笑了笑,「给太子府回贴子,就说我会准时出席。」 以往这类宴会,一向都是慕明月理所当然的替代她去参加凑了这热闹。但现在,她也该有自己正常的生活圈子。像出席这一类宴会,就是日常交际的一种。 至于太子这赏风宴,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还是那句老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熘熘就知道了。 一转眼,就到了赏风宴的日子,慕晓枫对于穿着打扮一向不上心,只求不出挑也不出错就行。 衣着打扮上花心思媲美谁,那是懵懂天真的小姑娘才会做的事。 不过,这一天谁也没料到的是,太子府居然亲自派马车到慕府欲接慕晓枫去别院。 红影也不敢擅自拿主意,知道这事之后立即赶回枫林居嚮慕晓枫禀报,「小姐,太子府的马车现在就停在正门外,你看这事?」 慕晓枫刚刚打扮完毕,正准备去看过赵紫悦之后就启程,这会正站在迴廊上往赵紫悦寝室而去。 闻言,立时顿下脚步,眸光同时沉了沉。 她可不会天真的傻傻以为太子府会分别派马车到各家去接客人,就是太子有这个心,他也没这个能力。 据说这一次赏风宴,邀的名门贵女及各家公子都不少。 独独派马车来接她去别院? 她跟太子有仇吗?还未参加赏风宴,就先给她拉仇恨了! 略一沉吟,她便淡淡道,「你去跟太子府的人说,就说我在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开府里,绕道到别处办点私事,并让他转告太子,我一定会准时参加赏风宴。」 太子府今天派来的马车,那就是明晃晃的靶子,她可不想满足这种可能会要命的虚荣心。 红影得了主意,自然不慌不忙与太子府派来的人周旋去了。 至于慕晓枫,则趁着红影在正门拖住人的时候,自后门悄悄离府了。她可不想待会一不小心被人堵个正着,只能提前出府。 太子别院虽在城郊,不过也不算太偏远。慕晓枫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已经到了。 宴会就在别院里头开阔的花园举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刚下马车,就见太子妃竟然亲自率人在门口等着。 「这位一定是慕尚书的千金了,」太子妃端庄和善的微微笑着,亲自迎了出来,「快请进吧。」 慕晓枫就在石阶下向太子妃行了一礼,「见过太子妃,臣女正是慕晓枫。」 「难怪瞧着面生得紧,」有道声音自太子妃身后一众少女中飘了过来,「原来慕大小姐往日并不曾参加这样的宴会,难怪太子妃要亲自出来迎人了。」 那少女似是忽然掩嘴一笑,「 这万一认错了人,入错了门可不闹出笑话来了。」 「妍儿。」太子妃有些严厉的喝了一声站在她身侧撇嘴的粉衣少女,随即目露歉意的看着慕晓枫,「妍儿在家惯得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还请慕大小姐不要介怀。」 慕晓枫瞟了眼那粉衣少女,听完太子妃亲近的称唿与不着痕迹的维护之后,她总算将脑子里那些资料与眼前人物对上号了。 李丽妍,太傅孙女,与太子妃乃表亲关系。 不过据说从小性子刁蛮,简直可称家中女霸王。 女霸王? 慕晓枫暗下心里哼了哼,别招惹上她,管李丽妍怎么霸王都行。惹上她?李丽妍就等着倒霉好了。 斥喝了李丽妍之后,太子妃连忙道,「慕大小姐,快请进吧。」 慕晓枫只得又客气的福了福身,然后跟在她后面走进太子别院。 太子妃将人迎了进来,便道,「各式风筝现在就摆放在侧花园,眼下离宴席还有段时间,各位小姐不妨先去欣赏一番。」 她作了提议之后,就离开了招待各家小姐的花厅。 有人立即好奇道,「不如我们先去见识一下这里的风筝吧?我听说这花式可多呢。」 大家本是年纪相仿的少女,且各人家世也相当,自然容易谈得来。 一人提议之后,其余人立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跟着附和,只一会功夫,刚刚还被花枝招展的名门贵女们挤得满满的花厅,眨眼就人去楼空了。 慕晓枫看着前面热热闹闹的少女群,有些意兴澜珊的迈开脚步跟上去。说实话,她对花园里的什么花式繁多的风筝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她不想表现得自己太标新立异,才无所谓的跟着出去走一走而已。 「我记得慕大小姐的名字里面有个枫字,不知是哪个枫呢?不过不管哪个枫听起来都与疯子同音呢。」 这声音清脆而响亮,这时已经有不少人都露出看好戏的眼神回过头来望了。 慕晓枫抬头望去,就见一袭粉色罗裙少女在人群中,露出天真好奇的笑容正朝她眨眼。 慕晓枫只看见她天真容貌下,微微得意深深妒忌扭曲的狰狞面目。 脸色微微沉了沉,无论前世今生她与这个李丽妍都没有交集,实在不明白这个少女对她的敌意打哪来。 不过,这话辱她不要紧,但辱及父母,这口气她可不会忍了。 她掠了掠被风吹乱覆到前额的头髮,眨着明亮眸子十分诧异道,「咦,我只知道人是人的娘生养的,却不知狗是谁生谁养。请问李小姐知道吗?」 李丽妍傲然蔑视的掠她一眼,下意识答道,「当然是狗它娘养了。」 周围闷笑声顿时此起彼伏不止,慕晓枫也笑吟吟的露出恍然大悟眼神,「哦,原来是狗它娘养的,多谢李小姐为大家解惑。」 李丽妍看见周围一个个掩嘴闷笑,根本茫然不知何事,不过直觉她们嘲笑的起因跟慕晓枫刚才那句话有关。 她脸一沉,得意之色没了,抬起下巴恼怒的瞪着慕晓枫,鄙夷的道,「慕晓枫,你不过一个连庶女都比不上的疯子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慕晓枫眼神一冷,心中怒火顿时蹭蹭直冒。 「李小姐,有学识渊博的祖父,你一定自幼熟读女训女戒。」有道声音含着笑但明显透着义愤填膺的讽刺,突然自人群清晰的响了起来,「一定学过这样一句话。」 那宏响颇有几分爽朗气势的笑声一收,忽地冷冷道,「人必自重然后人重之,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 她声音一落,李丽妍一张俏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周虹雨,你什么东西,凭你也想教训我?」 慕晓枫看着一抹明烈色彩的身影越众而出,并且毫不畏惧的站到李丽妍跟前,她就不禁头疼的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 想来这位穿衣风格极具特色的少女,就是刚才为她打抱不平的周将军的独生女周虹雨了。 不过,慕晓枫心里虽在嘆气,可实际上她还是有些诧异的,当然,诧异之中又微微有些感动。 对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打抱不平,这周虹雨还真不愧出身将门。 要换其他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自己,若是遇到这种情况,都肯定会选择冷眼旁观。 周虹雨,还真是热血少女。 「我爹娘是人,」周虹雨满不在乎的看着气急败坏怒瞪她的粉衣少女,慢吞吞道,「我是他们生养的,我自然也是人,那能跟你李小姐相比……」 后面渐低下去的声音,自然没有人听得清。 不过这并不妨碍大家将这句话,与前面慕晓枫还回去羞辱李丽妍那句话联繫一起,只静默片刻,大家就轰一声不加抑制的笑开了。 李丽妍瞥了眼站在她对面的周虹雨,论身高她不及周虹雨,论气势她更加不及周虹雨。 因为,此刻,周虹雨是摆出一副随意奉陪跟她开打的姿势,轻蔑的眼神斜斜的睥睨着她。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衡量了一下下之后,李丽妍意识到自己不是周虹雨对手,立即就跺脚,恼怒转身,将矛头重新对准慕晓枫。 不料,这一转头,正好瞧见慕晓枫含笑眨眼向周虹雨表达谢意。 这一下,她满心满腔都是熊熊怒火与浓浓屈辱感。
第210章 必杀之心 ()」 金水瞄了太子一眼,接着慢吞吞道,「他有打击太子的前科,而且据属下所知,他与慕府大小姐关系密切,甚至连自己豢养多年的爱宠都转送给了慕大小姐。」 「就如刚才何超所说,慕大小姐非常维护慕府与她父亲,属下认为离王极可能为了讨她欢心而出手对付方同。」 为搏佳人一笑暗中掷两柱砸方同? 太子微微摇了摇头,楚离歌那个人就跟座冰山一样,楚离歌若懂得怜香惜玉讨美人欢心,这太阳大概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据他所知,楚离歌虽然豢养那只小狐狸多年,但一直都是他的属下在养;楚离歌并不亲近那只小狐狸,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年,谁又看见楚离歌跟任何生物亲近过? 所谓转赠爱宠给佳人的事,依他看,不过是楚离歌不想养那只狐狸随手将它丢掉而已。 虽然这前因后果分析得不怎么上道,不过他觉得,栽赃陷害方同一事,还是楚离歌的嫌疑最大。 太子抬头,下巴朝另外一人点了点。 那人叫高阳,极具辨识度的额头宽宽的亮亮的与他极窄的下巴非常不协调。 他沉吟半晌,才小心恭谨道,「禀殿下,属下认为此事也有可能是昌义候所为。」 太子眉头一扬,这见解倒是新鲜了。 「何以见得?」 「昌义候自愿请求降爵这事,起因不是他的大公子裘天恕参与到私下搜罗运送材料吗?」 高阳摸了摸下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大可以利用这个便利条件,瞒着他家大公子悄悄做下这事,然后再以他家大公子不知情为幌子摘清责任,再请求陛下降爵。」 「他这么做的理由,就是他早知陛下要给昌义候府降爵,不过这主动心甘情愿请求降爵,与日后被动削爵,结果虽是一样,但其中可是两码事。」 主动自愿请求降爵,陛下心里还记得这个臣子识相;被动等着削爵,到时万一惹怒圣心,可就不仅仅是削爵如此简单了。 太子从小被作为储君培养,自然深谙其中的道理与差别。 这个推测听起来有理有据,不过可信度不高。 太子挑了挑眉,斜眼又朝另外一个幕僚望了过去。 那个人坐在最末座,叫信方,面目阴沉透着郁郁晦暗之气。 「殿下,」他抬头,朝太子抱了抱拳,慢慢道,「属下认为,这事我们可以反过来从谁最终获利最大来入手分析。」 太子笑了笑,露出感兴趣的模样侧头看着他。 「前面何超分析过了,方同这件事,从神策营与禁卫军在大庭广众下斗殴开始,至后面大举肃清两军重新安插人员为止,方同不过是整件事中的一环,也可以说是某段引子。」 他顿了顿,瞥见太子若有所思的垂眸沉吟,又道,「据我们调查的结果可以知道,整件事获利最大的是右相夏星沉。后面负责清查神策营与禁卫军底细的人是他,重新洗牌在重要职位安插人员的人也是他。」 「不过,」信方说着,微微低了头,「大家都清楚右相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楚帝的直系亲信阵营中人。 太子面色沉了沉,右相最后安排进去的人,表面上来说是隶属于右相夏星沉一派的人,但实际上,却是他父皇直接安插进去的人。 两军中原来重要位置上的人物大多是他的人,如今这一撤换,几乎全换成了效忠父皇的人。 太子眉头渐渐蹙起,心情烦躁的同时也隐隐忐忑不安起来。 如果这事果真是父皇授意,那么父皇一早就洞悉了方同被他收卖的事实,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一举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 父皇,这是对他近来作为极度不满吗? 这次议事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明确一致的意见与结果,太子懒得听他们继续争论下去,便一挥手让人散了。 凤栖宫。 富丽堂皇的大殿中,皇后端坐凤座,身穿一袭绣着大红牡丹的宫装,彰显得她越发雍容华贵万方。 她眉目低敛,没戴护甲的圆润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精美瓷盏,静静听着站在她跟前不远的太子综合幕僚各种分析后的结果。 半晌,她才抬头瞥了眼神情忐忑的太子,「你自己认为,是谁在背后栽赃方同?」 她声音轻轻的,甚至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起伏,可太子听闻这样可称之为温和的声音,反倒宁愿听到她冷声对他怒斥。 越是平静温和,暗下蕴藏的越是强烈的不满。 在皇后无形积压的气势下,太子连抬头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垂着头战战兢兢道,「母后,儿臣认为右相的嫌疑最大,其次是离王。」 皇后似笑非笑掠了掠他,「哦,敢问太子一句,你知道右相是谁的人吗?」 太子心中咯噔一下,虽不知她这问话何意,不过却不敢迟疑,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右相是父皇直接越级提拔上来的。」 皇后笑了笑,冷艷的脸庞因这笑容而暖意流漾妩媚动人。 她看了眼太子,依旧极平静温和的说道,「那是你从何处看出你父皇不满你这个太子,想要换储君的?」 这平淡好说话的询问语气,太子惊得头皮一炸,当即脸色一白就跪了下去。 「儿臣知错了。」 皇后扫他一眼,笑容一收,冷声哼道,「你身为太子,作为从小培养的储君,该学会从大处远处看问题,这本不错!」 「但是,」皇后声音陡然又冷了一层,「光会看远处望大局没有用,因为往往影响大局甚至起决定性作用的都是不起眼的细微之处。」 太子将头垂低,回想这段日子以来朝政大小事务及楚帝的态度,他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也许是一直待在太子这个位置上,所以他越发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联想到储君之位上头。 他倒是忘了,只要他这个强势的母后在,父皇无论如何也不会动他的。 想到此处,太子又不禁在心里不情愿的苦笑一下。 是她太强势,还是他依赖成习惯? 皇后见他面露悔意,又低声哼了哼,才不冷不热道,「现在再跟本宫说说,你还有什么发现?」 太子缓缓站起来,惭愧的看了她一眼,「是,母后。」 他想起了自己府里幕僚何超那一席细微分析,沉吟了一会,便将那席话简明扼要的说了出来。 皇后听罢,眼里流彩闪了闪,挑眉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他,「太子也认为慕府大小姐慕晓枫颇具嫌疑?」 听这语气瞧她神情,分明就是贊同的意思。 太子心下紧了紧,连忙道,「这是儿臣府里一个幕僚的分析,原本儿臣觉得他看错方向,不过儿臣刚才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皇后似笑非笑看着他,倒是不说话。 太子知道,她这是考较他究竟对这事了解多少,真实看法又如何。 他下意识暗中吞了吞口水,脑子在飞速的运转起来,在想那个慕府大小姐究竟还有什么能与这事扯得上关系的。 这活动脑子积极一想,还真让他发现以往他一直忽略的事情。 「母后,儿臣发现慕晓枫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皇后神色不变,淡淡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口吻道,「如何不简单?」 「慕府唯一的姨娘及那姨娘所出的庶子女,在最近不到两年的时间陆续都死亡了。」 太子停了一下,沉思了一会,又道,「以前他们一直相安无事,一定是因为之前他们没有触及慕晓枫的底线。」 皇后微微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依你之见,她的底线是什么?」 可以说,在太子的幕僚何超留意到慕晓枫这个人以前,太子压根没留意个这样一个女子存在。 但如今看自己母后这架势,分明就是有了准确消息八成肯定慕晓枫是那个栽赃方同的人,才会一直藉机考较他。 太子作为皇后亲生儿子,其实内心里,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获得皇后认同赞赏。 就算眼下他知道有慕晓枫这么一个小女子存在,可对于这样一个与他毫无交集的女子,他哪里会去了解她的底线所在。 可太子终归是太子,他的智慧头脑比普通人那是聪明不知多少倍。 不过一直在强势的皇后面前,相比之下才显得平庸,才抬不起头来而已。 心中一动,他略一思索就想起了何超分析时说过慕晓枫十分维护她的家人。 「母后,儿臣觉得她的底线就是她在乎的亲人,包括她的父母兄长。」太子默了默,瞄见皇后没有任何不悦的徵兆,心下稍松,这才又接着说道,「儿臣觉得她会狠下手段对付府里的姨娘与庶出弟妹,一定是他们危害到她在意的亲人性命。」 「此女狡猾之处就在于,她不动声色将那些碍眼的人一个个除去,但半点也牵连不到她本人身上,甚至每一个人的死都是意外的有其他直接兇手。」 皇后瞥了他一眼,脸色微微缓了缓,「此外,对于慕晓枫这个人,你还有什么了解?」 太子心下吃惊,难道这个慕晓枫还干了什么让人侧目的大事? 皇后瞧他神情,就不由得失望的垂了眼睫。还以为他长进了,原来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自以为是。 「你可知左相的掌上明珠成亲那天,出了什么意外?」 太子茫然,「意外?」他掠见皇后冷沉下来的眉眼,心中一凛,连忙努力回想。 一会,还真让他想起来了,「叶小姐成亲那天,据说弄得十分不愉快,听闻男方的父母是乡野出身,赶巧在他们成亲那天到的京城,还……落了左相面子。」 「赶巧?」皇后冷冷笑了笑,抬起凤眸不含感情的看着他,「太子也认为是赶巧吗?」 太子心中一凛,那天的事他也听说了个大概,当时只作趣事听过便算。如今想来,果然不是简单的赶巧。 那对父母当天赶到京城,落了左相面子,又隐隐揭破叶小姐生性不检,这明显扯上了左相门风声誉……。 这仔细一想,其中涉及的事情一旦他日爆发出来,影响不可谓不深远。 太子莫名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惭愧的低下头,「母后训斥得对,儿臣确实还需歷练。」 皇后哼了哼,眼角斜了他一下,「那你可知是谁冒左相女婿之名将那对父母千里迢迢接到京城来的?」 太子心里茫然毫无头绪,可他不能在自己母后面前事事都表现出一副无能的样子。 眼角一挑,下意识道,「应该是左相的对手所为。」 皇后冷笑一声,「按常理推测,这方向原也没错。不过太子,你不是别人,你是一国储君,你不觉得这个答案太敷衍本宫了吗?」 太子一惊,霍地抬头看她,脸色微微变了变,失声道,「母后的意思,该不会这事也是慕晓枫所为吧?」 如果何超分析得准确,慕晓枫为了维护她父亲暗中栽赃方同,为父亲出气。 这理由,他勉强可以接受。 要偷偷弄两根柱子到方同出生地,只要有银子有这心机,并不是太难的事。 可无缘无故与左相作对? 慕晓枫与左相还能有什么仇怨吗? 皇后见他吃惊模样,心里失望更甚。她冷哼一声,「看来你还该回去好好做做功课。慕晓枫此女心机诡诈,聪敏又有手段,还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皇后眯了一下凤眸,再睁开,一片冰凉凝着太子微白脸庞,「不能再留着她坏事,你安排——」长睫落下,她缓缓抬手,在太子惊讶的眼神里,做了必杀的手势。 太子眼眸缩了缩,身子微微一震。 必杀? 如果那个女子真有母后形容的这样危险,他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如果可能,他觉得不如试着将人收归麾下为他卖命更好。 为什么非要一刀斩下永绝后患呢? 慕府,若能拉拢到他身边,以后也是不小的助力。 如果那个女子最后不识相,非要逞一时意气与他为敌破坏他的大计,到时再让人斩杀永绝后患不迟。 皇后抬眸,掠过他闪烁不定的目光,心下只慢慢地冷笑起来。
第211章 狗是谁养的 ()」 她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透露恶意的眼神,不禁令慕晓枫再度深深怀疑起太子举办这次赏风宴的目的来。 鼓声在继续,她仿佛漫不经心的听着鼓声,看着花鼓在众位姑娘娇嫩似雪的指尖传来传去。 没有意外的,花鼓在将要传到她手里的时候,鼓声已接近末尾的十二点。 她暗下冷笑一声,眼看花鼓就要传到她手里那一霎,抬手不经意的掠了掠头髮,她旁边那位姑娘正要将花鼓传过去。见状,不禁呆了呆,按规矩,如果在鼓声停止时,花鼓没传到下一位手里,或者在传递过程中掉到地上,那也是前一位去给风筝提字。 对于写得一手好字的姑娘们来说,这无疑是个出彩的表现机会。可反过来,那就是出丑了。 恰恰这会,坐在慕晓枫身边这位姑娘,她拿着手里传不出去的花鼓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慕晓枫一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的字只怕不是一般的难以见人,否则这姑娘也不会露出一副要死的神态来。 她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看起来,这座位安排某些人果然是煞费苦心的。 接下来,这位姑娘为了不频频出丑,一定会努力将花鼓传到她手里,务求将这齣丑的对象换成她。 只可惜,今天她不能让这位姑娘如愿了。 让这姑娘如愿,就是让李丽妍如意。对于侮辱及她父母的人,她一向不懂得留情二字怎么写。 至于因为这个为自己树了莫名的敌人? 慕晓枫一点也不在意这种小事,这姑娘若有本事与她为敌,就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不管横的竖的,她慕晓枫绝对不含煳的接着。 按规矩,鼓声停止时,花鼓传到那;再从头开始的时候,自然就在停下的位置继续。 慕晓枫身边那位露出一副欲哭无泪表情的姑娘,在第一轮游戏中就凄悽惨惨被请去提字了。 少了一个人,游戏还得继续,这一轮,不知是不是慕晓枫错觉,听着这鼓声总觉得密集了些。 不过,应付这种小问题,慕晓枫根本不必费脑力。 十轮八轮下来,这一组几乎人人都被请去给风筝提了一回字。 就连李丽妍也一样,不过慕晓枫观察她的表情,并不如别人一样如丧考妣,反而有一种凌驾众人之上的骄傲炫耀得意。 慕晓枫看得心下暗暗冷笑,既然如此,她干脆再助一助这位李姑娘,让这位对她敌意深深的李姑娘今日好好出出风头放放异彩。 她现在已经肯定,这什么花鼓提字游戏,十有八九有人针对过她作了调查。 慕晓枫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字说不上难看,但也与好看沾不上边;这当然不打紧,但要紧的是,往常慕明月代替她出席各种宴会,一定会炫耀性的让人知道她墨宝出彩,且胜过她这个嫡出姐姐数倍。 「咚咚咚」,又一轮鼓声响起,花鼓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专挑在鼓声接近结束时往慕晓枫身边钻。 「咚」最后一声落下,花鼓也定格不动了。 「哎呀,不巧的很,这回终于轮到慕大小姐了。」慕晓枫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这幸灾乐祸的声音一定是非李丽妍莫属。 慕晓枫站起来,看了一眼就坐在边上看热闹兼主持的太子妃,缓缓道,「请问太子妃,我可以先选一道字谜吗?」 前面不是没有人提出要猜字谜,也不知是太子府准备那些奖品极有价值,还是这些姑娘们的学识水平实在很一般。 让人觉得无比遗憾的是,七八个人猜来猜去,竟没有一人猜得出来。 李丽妍一见她要拿乔,立即就轻蔑的斜眼过来,嗤笑道,「有人偏要猪鼻子插葱——装象。」 对于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讥讽,慕晓枫从来不会动气。她只淡淡掠了李丽妍一眼,便挑眉诧异的笑道,「咦,我还以为李小姐本事强大,能令狗嘴里吐出象牙来呢。」 旁边反应快的,已经有人忍不住掩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丽妍立即青着脸恼怒的瞪那姑娘一眼,那姑娘只能憋着笑,耸着双肩无辜的垂下头去。 太子妃环视一眼,才笑着打圆场,「慕大小姐既然想猜一猜字谜,那就请看题目吧。」 「假如你手里只有一文钱,你有什么办法填满一间十平米的房间?」 题目倒是公开的,不过大家都可以在心里猜一猜,在慕晓枫公布她的答案前,大伙都不能干扰且给她提示就行。 有人傻傻问,「一文钱能买到什么?怎么可能填满一间十平米的房间?」 有人在默默的计算,一文钱若是买稻草的话,不知能不能填满。 慕晓枫只略一沉吟,就知道真正答案,不过她悄悄环顾一眼这些尚在冥思苦想的姑娘们,决定还是随大流装得笨一点,也稍稍再苦想一会好了。 又过了一会,李丽妍已经忍不住频频给太子妃使眼色了,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看慕晓枫出丑,不将慕晓枫奚落回去她怎么咽得下刚才那口气。 太子妃眸光转了转,很客气的看着慕晓枫,问道,「慕大小姐?」 慕晓枫抬头,「哦?」李丽妍瞧见她茫然的神色,就已经准备开口嘲讽了。 「是揭晓答案的时间到了吗?」慕晓枫眨了眨眼,茫然之色顿时一扫而空,眼波流转之间,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洋溢,「一文钱按目前的市价,买一根蜡烛还是足够的。」 她说着,还含笑朝太子妃凝了凝,「请问太子妃,不知臣女说的可对?」 太子妃还未发话,李丽妍却忍不住立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对她冷嘲热讽起来,「就算能够买一根蜡烛又如何?难道你想让人造一根巨无霸的蜡烛填满一间十平米的房间吗?」 慕晓枫淡淡笑着,根本不理会她的嘲讽,而是一直坚定的睁着明亮眼睛凝住太子妃。 待李丽妍叫嚣声落,她又轻轻问道,「太子妃认为如何?」 太子妃露出赞赏的目光,笑道,「慕大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女中豪杰,这答案完全正确。」 李丽妍不服,皱着眉头大叫,「太子妃,一根蜡烛如何能填满一间十平米的房间?」 慕晓枫微微眯眼,落了一瞥浅浅的带着淡淡讥讽的目光在她身上。 愚蠢的女人! 几字转过,她脑里忽然转出一张冰凉淡漠的潋滟容颜来。 她不自在的垂了眸,没有兴趣再看李丽妍那涨红又转青的脸。 太子妃笑了笑,柔声道,「一根蜡烛不可以,但一根蜡烛发出的光亮却可以填满十平米或者更大的空间。」 她声音轻柔温和,丝毫没有嘲笑任何人的意思。李丽妍脸色还是不禁红了红,随即又青了青。见慕晓枫没事人一样,眉目平静淡然丝毫不见得意,她心里更加不舒服,忍不住当即抬头怨怒的横了慕晓枫一眼。 都是这个讨厌的女人,害她出丑。 说答案就说答案,为什么非要说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出来煳弄人,不就是为了彰显她比别人聪明一点点吗? 慕晓枫瞥见她迁怒的眼神,很无辜的眨了眨眼。 李姑娘,自己蠢还能怪到别人头上的,她也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奇葩。 不过,这朵奇葩既然非要送上门来给她用,她也不必再对这位处处针对她的李姑娘客气。 「太子妃,」慕晓枫恭谨的福了福身,道,「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子妃成全。」 她说着,慢慢抬起了右手,似是不经意的掠了掠额前被风吹乱的头髮。覆着手腕的宽大衣袖,随着她这掠髮丝的动作而向下微微滑落,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段——缠着手腕的布带来。 太子妃诧异的往她手腕凝了凝,随即不动声色笑问,「不知慕大小姐有何请求?」 慕晓枫拉了拉衣袖,将手垂在腰侧,才道,「臣女想用猜字谜赢得的奖品,换另外的东西。」 她顿了顿,似有意无意掠了眼李丽妍方向,才缓缓道,「当然,臣女绝不会信口开河,还请太子妃成全。」 太子妃似乎明白她的用意,想拒绝,可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合适理由。 刚才慕晓枫那掠发露腕的举止,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特地亮给她看的。 如果她坚持……,太子妃心念转了转,想了想今天举办赏风宴的目的。 随即笑着柔声道,「既然慕大小姐提的要求在我可以作主的范围内,我就替她允了。」 其他人还云里雾里不明白慕晓枫与太子妃打了什么哑谜,也诧异太子妃答应得这般爽快,可谁也不好当面提出什么疑问。 但李丽妍仗着与太子妃的表亲关系,冷着脸,立即就不满的提出反对,「太子妃,她怎么可以随意更换奖品?再提什么无理要求?」 李丽妍咬了咬牙,恼恨的掠了慕晓枫一眼,低声嘀咕道,「这不是拆太子妃你的台吗?」 那些规矩是太子妃定的,眼下却因为慕晓枫一人而破坏,李丽妍当然心生不忿了。 太子妃长睫扇了扇,遮住微微透了冷意的目光。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笑容未减,只轻声道,「我知道慕大小姐提的并不是什么过份要求,而且还是在情有可原的情况下,我若不同意那就是强人所难。」
第212章 谁游戏谁 ()」 「慕晓枫,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一个连庶女都比不上的疯子而已!」 对于这种完全不在同一水平层次的叫嚣,慕晓枫绝对不会动怒,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李丽妍将矛头重新转过来,是觉得她是好揉捏的软柿子吗? 她笑吟吟看着李丽妍,眨着眼睛,忽闪忽闪的明亮眸子既让人觉得特别无辜又特别动人。 「人是人他娘养的,狗是狗它娘养的,」慕晓枫娇俏面容依旧挂着轻轻浅浅的笑容,可她娇软甜糯的声音却陡然一冷,「狗除了乱吠,再怎么驯化也不可能有人的教养。」 她声音森然冰冷,偏偏面容笑意流漾,大家看见她这模样,莫名的都觉得心头一寒。 悄悄的,有人瞥了瞥紫衣少女,开始往后挪着脚步,试图离李丽妍远一些,再远一些。 「如果,」慕晓枫顿了顿,目光玩味的一转,轻轻落在李丽妍身上,「李小姐非要跟我府上二妹妹相比,那就请李小姐痛快跟她作伴去吧。」 她面上依旧微微笑着,甚至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明亮流澈荡涤人心,可这时谁也不敢将她的话当玩笑。 这里的人,没几个不知道慕府那位昔日在各种宴会上风光无限的二小姐,已经香消玉陨了。 请李丽妍痛快跟慕明月作伴,那不是请她快点去死? 回过味来,众人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再看慕晓枫的目光,都隐约透了那么一点害怕畏惧与疏远。周虹雨轻蔑的瞥了眼李丽妍,见她面色惨白满脸怒意目露畏惧却偏偏鼓着腮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不禁「哧」的笑了出声。 学着男子洒脱的朝李丽妍遥遥拱手,笑道,「李太傅家果然好教养。」 说罢,她径直走到慕晓枫跟前,眨着眼睛一脸诚恳的笑问,「不知慕小姐可有同感?」 慕晓枫心念微动,看着周虹雨,在想大概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明烈真诚的笑脸吧。 「确实,」慕晓枫微微笑着颌首,「这世上多的是乱吠的疯狗,我们是人当然不能跟狗一般见识,除了吃亏点让它吠多几声外,难道我们还能学着狗叫反吠回去吗?」 说罢,她摇了摇头,面露遗憾的扫了眼李丽妍,「唯有移步离疯狗远些便是,俗话说得好,眼不见为净。我看,耳不听同样也能清静了。」 她目光闪闪的含笑看向周虹雨,「不知周小姐可有兴趣到前面花园一观?」 「什么周小姐李小姐,」那面容英气的少女,弯起眼睛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洒脱的沖她挥了挥手,「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虹雨好了。」 慕晓枫看着眼前这个有着男子洒脱却又不失女子柔媚的少女,也眨了眨眼,作出诧异的神色,轻声笑道,「如此看来,我还是恭敬不如从命的好。」 「不过,虹雨以后是不是也该改口了?」 「改口?」周虹雨一阵迷茫,随即爽朗的笑了起来,「慕晓枫?虹雨一定从善如流啊,晓枫!」 听着她爽朗笑声,慕晓枫有些羡慕的默默看了她一眼,原本乏闷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欢快起来。 能够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开怀欢笑,真好。 周虹雨看不惯其他小姐们矫揉做作的面孔与行事作风,慕晓枫是没兴趣融入那群明显巴结李丽妍与太子妃的少女群。 这两人居然一拍即合的结伴远离她们,一路快哉的往侧花园走去。 「啧啧,这些风筝做得还真不错。」周虹雨一边观赏一边称赞,偶尔扭头只见慕晓枫浅浅含笑,不由得奇道,「晓枫,你平日不喜欢放风筝吗?」 慕晓枫怔了怔,眼神微微恍惚透着怀念。 放风筝这种活动,只限于上辈子她尚年幼时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 「听虹雨这口气,」慕晓枫避而不答,反而打趣起她来,「平日倒是常放了?」 周虹雨看了她一眼,答道,「是经常放,」想了一下,皱着眉头又道,「可惜我家中没有姐妹,两位哥哥又不肯陪我放风筝,嫌这事幼稚。」 慕晓枫扭头,坚决装作自己没看见她故作苦闷下期待的眼神。 抬手却是指着各式漂亮风筝道,「你看这些风筝精緻倒是精緻,就是上面似乎还少了些东西。」 周虹雨看了看风筝,有些茫然道,「少了什么?」 慕晓枫瞟她一眼,只含笑不语。 就在这时,有婢女过来向她们行了礼,恭敬道,「周小姐、慕小姐,请两位稳步前面的正花园,宴席就要开始了。」 慕晓枫与周虹雨对视一眼,沖那婢女道,「有劳姑娘带路。」 去到正花园,各式莺莺燕燕都已经按位入座,李丽妍就坐在太子妃那一席的主桌上。 这会掠见慕晓枫与周虹雨一齐过来,忍不住当众恼怒的瞪了她们一眼。周虹雨立时昂起脸,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慕晓枫则微微笑着,一路当不知般从容坦荡的走向席位。 最大的反击不是与她冲突,而是无视。 像回瞪这种动作,也只有她们这种小姑娘才会做得出来。她看了看被安排离她有些远的周虹雨,心下轻轻笑了笑。不过这也正好看出这位出身将门的小姑娘,是个坦荡磊落的性子。 有太子妃亲自坐镇,李丽妍倒不敢再随着性子对慕晓枫发难。而与她们相隔不远的花园另一侧,则由太子作陪,在招待各家公子。 两边可以遥遥相望,但又不至影响相互交谈。 慕晓枫暗暗点头,这安排倒是不错。 宴会过后,自然还有余兴节目。 太子妃让人撤下酒菜,换了甜点水果上来。之后便含笑道,「下面我有个提议,不如大伙围成一圈来玩传花鼓的游戏,如何?」 对于太子妃的提议,自然有的是附和的声音。慕晓枫只浅浅笑着坐在一旁,静待太子妃下文。 通常这类型的宴会,都少不了给些机会,让赴宴的客人表现表现才艺出出彩。 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个传花鼓游戏的彩头会是什么。 不过,她眼睛转了转,几乎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忍不住会心的微微一笑。瞥向坐在太子妃不远的李丽妍身上,眼底不禁飞快掠过一抹凉凉的狡黠。 因这会已经撤了席面,座位自然随意些,周虹雨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坐到了慕晓枫身边。 此际突然看见她目中狡黠,不由得两眼放光看着她,低声道,「晓枫,发现什么好玩的事吗?」 慕晓枫默默看她一眼,无语扯了扯嘴角。 这姑娘,敢情除了记挂着玩就再没别的事情可做。 太子妃端庄又大气的声音这时又响了起来,「相信大家刚才都去侧花园看过那里陈列的各式精美风筝了。」她顿了顿,见众人露出茫然或若有所思的神情,又笑道,「这个游戏,我们以十二点鼓声为限,鼓声停止,这花鼓传到谁手里,谁就到侧花园挑一只风筝提字。」 周虹雨恍然大悟的看了看慕晓枫,悄悄低声道,「原来你刚才就看出来了。」 慕晓枫瞄了瞄她,除了还她一个善意笑容,真不知怎么答她这个问题才好。 姑娘,那些风筝一面有图案,另一面却留白,这不是很明显一眼就看穿的事吗? 也值得你惊讶? 太子妃目光转了转,待窃窃私语声停止了,才又道,「当然,除了提字,还有额外的奖赏。」 其中那些担心自己字写得不好的少女们,听闻还有额外的奖赏,顿时又兴奋的议论起来。 太子妃只一直含笑,耐心等着这些姑娘们的兴奋劲过去,才又道,「接到花鼓者,只要猜中我们出的一道字谜,就可以选一只我们另外准备好的风筝带走。」 奖品只是一只风筝,那些原本还觉得很兴奋的姑娘们立时情绪低落了。 「当然,」太子妃妙目一转,将那些姑娘们颓然之色收尽眼底,才又笑道,「那些风筝已经全部提了字,并且全部出自名家之手。」 「真的真的?」年纪小一些的姑娘,已经止不住激动的拍手,「那赶紧开始吧。」 慕晓枫瞧见那少女的兴奋劲,心下就在暗笑,太子妃只说提字出自名家之手,可没说是哪个名家。 规则说完,接下来便每十个姑娘分为一组进行传花鼓的游戏。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有缘,慕晓枫居然与李丽分到了一组。 慕晓枫接到粉衣少女投来的不友善目光,她已经有些头疼的想要抚额了。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来参加这样的宴会,就算不是为了寻开心,起码也不是来受气的。可这个还着浓浓敌意的李丽妍,从她一出现别院开始,就像驱不散的苍蝇似的处处粘着她,针对她。 对接下来的游戏,她还真不怎么期待。 「咚」的一声鼓响了起来,不管慕晓枫如何,这游戏终归是开始了,而就在慕晓枫兴致缺缺抬眸的时候,不期然撞上了李丽妍掠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第213章 提要求 ()」 她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透露恶意的眼神,不禁令慕晓枫再度深深怀疑起太子举办这次赏风宴的目的来。 鼓声在继续,她仿佛漫不经心的听着鼓声,看着花鼓在众位姑娘娇嫩似雪的指尖传来传去。 没有意外的,花鼓在将要传到她手里的时候,鼓声已接近末尾的十二点。 她暗下冷笑一声,眼看花鼓就要传到她手里那一霎,抬手不经意的掠了掠头髮,她旁边那位姑娘正要将花鼓传过去。见状,不禁呆了呆,按规矩,如果在鼓声停止时,花鼓没传到下一位手里,或者在传递过程中掉到地上,那也是前一位去给风筝提字。 对于写得一手好字的姑娘们来说,这无疑是个出彩的表现机会。可反过来,那就是出丑了。 恰恰这会,坐在慕晓枫身边这位姑娘,她拿着手里传不出去的花鼓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慕晓枫一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的字只怕不是一般的难以见人,否则这姑娘也不会露出一副要死的神态来。 她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看起来,这座位安排某些人果然是煞费苦心的。 接下来,这位姑娘为了不频频出丑,一定会努力将花鼓传到她手里,务求将这齣丑的对象换成她。 只可惜,今天她不能让这位姑娘如愿了。 让这姑娘如愿,就是让李丽妍如意。对于侮辱及她父母的人,她一向不懂得留情二字怎么写。 至于因为这个为自己树了莫名的敌人? 慕晓枫一点也不在意这种小事,这姑娘若有本事与她为敌,就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不管横的竖的,她慕晓枫绝对不含煳的接着。 按规矩,鼓声停止时,花鼓传到那;再从头开始的时候,自然就在停下的位置继续。 慕晓枫身边那位露出一副欲哭无泪表情的姑娘,在第一轮游戏中就凄悽惨惨被请去提字了。 少了一个人,游戏还得继续,这一轮,不知是不是慕晓枫错觉,听着这鼓声总觉得密集了些。 不过,应付这种小问题,慕晓枫根本不必费脑力。 十轮八轮下来,这一组几乎人人都被请去给风筝提了一回字。 就连李丽妍也一样,不过慕晓枫观察她的表情,并不如别人一样如丧考妣,反而有一种凌驾众人之上的骄傲炫耀得意。 慕晓枫看得心下暗暗冷笑,既然如此,她干脆再助一助这位李姑娘,让这位对她敌意深深的李姑娘今日好好出出风头放放异彩。 她现在已经肯定,这什么花鼓提字游戏,十有八九有人针对过她作了调查。 慕晓枫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字说不上难看,但也与好看沾不上边;这当然不打紧,但要紧的是,往常慕明月代替她出席各种宴会,一定会炫耀性的让人知道她墨宝出彩,且胜过她这个嫡出姐姐数倍。 「咚咚咚」,又一轮鼓声响起,花鼓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专挑在鼓声接近结束时往慕晓枫身边钻。 「咚」最后一声落下,花鼓也定格不动了。 「哎呀,不巧的很,这回终于轮到慕大小姐了。」慕晓枫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这幸灾乐祸的声音一定是非李丽妍莫属。 慕晓枫站起来,看了一眼就坐在边上看热闹兼主持的太子妃,缓缓道,「请问太子妃,我可以先选一道字谜吗?」 前面不是没有人提出要猜字谜,也不知是太子府准备那些奖品极有价值,还是这些姑娘们的学识水平实在很一般。 让人觉得无比遗憾的是,七八个人猜来猜去,竟没有一人猜得出来。 李丽妍一见她要拿乔,立即就轻蔑的斜眼过来,嗤笑道,「有人偏要猪鼻子插葱——装象。」 对于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讥讽,慕晓枫从来不会动气。她只淡淡掠了李丽妍一眼,便挑眉诧异的笑道,「咦,我还以为李小姐本事强大,能令狗嘴里吐出象牙来呢。」 旁边反应快的,已经有人忍不住掩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丽妍立即青着脸恼怒的瞪那姑娘一眼,那姑娘只能憋着笑,耸着双肩无辜的垂下头去。 太子妃环视一眼,才笑着打圆场,「慕大小姐既然想猜一猜字谜,那就请看题目吧。」 「假如你手里只有一文钱,你有什么办法填满一间十平米的房间?」 题目倒是公开的,不过大家都可以在心里猜一猜,在慕晓枫公布她的答案前,大伙都不能干扰且给她提示就行。 有人傻傻问,「一文钱能买到什么?怎么可能填满一间十平米的房间?」 有人在默默的计算,一文钱若是买稻草的话,不知能不能填满。 慕晓枫只略一沉吟,就知道真正答案,不过她悄悄环顾一眼这些尚在冥思苦想的姑娘们,决定还是随大流装得笨一点,也稍稍再苦想一会好了。 又过了一会,李丽妍已经忍不住频频给太子妃使眼色了,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看慕晓枫出丑,不将慕晓枫奚落回去她怎么咽得下刚才那口气。 太子妃眸光转了转,很客气的看着慕晓枫,问道,「慕大小姐?」 慕晓枫抬头,「哦?」李丽妍瞧见她茫然的神色,就已经准备开口嘲讽了。 「是揭晓答案的时间到了吗?」慕晓枫眨了眨眼,茫然之色顿时一扫而空,眼波流转之间,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洋溢,「一文钱按目前的市价,买一根蜡烛还是足够的。」 她说着,还含笑朝太子妃凝了凝,「请问太子妃,不知臣女说的可对?」 太子妃还未发话,李丽妍却忍不住立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对她冷嘲热讽起来,「就算能够买一根蜡烛又如何?难道你想让人造一根巨无霸的蜡烛填满一间十平米的房间吗?」 慕晓枫淡淡笑着,根本不理会她的嘲讽,而是一直坚定的睁着明亮眼睛凝住太子妃。 待李丽妍叫嚣声落,她又轻轻问道,「太子妃认为如何?」 太子妃露出赞赏的目光,笑道,「慕大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女中豪杰,这答案完全正确。」 李丽妍不服,皱着眉头大叫,「太子妃,一根蜡烛如何能填满一间十平米的房间?」 慕晓枫微微眯眼,落了一瞥浅浅的带着淡淡讥讽的目光在她身上。 愚蠢的女人! 几字转过,她脑里忽然转出一张冰凉淡漠的潋滟容颜来。 她不自在的垂了眸,没有兴趣再看李丽妍那涨红又转青的脸。 太子妃笑了笑,柔声道,「一根蜡烛不可以,但一根蜡烛发出的光亮却可以填满十平米或者更大的空间。」 她声音轻柔温和,丝毫没有嘲笑任何人的意思。李丽妍脸色还是不禁红了红,随即又青了青。见慕晓枫没事人一样,眉目平静淡然丝毫不见得意,她心里更加不舒服,忍不住当即抬头怨怒的横了慕晓枫一眼。 都是这个讨厌的女人,害她出丑。 说答案就说答案,为什么非要说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出来煳弄人,不就是为了彰显她比别人聪明一点点吗? 慕晓枫瞥见她迁怒的眼神,很无辜的眨了眨眼。 李姑娘,自己蠢还能怪到别人头上的,她也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奇葩。 不过,这朵奇葩既然非要送上门来给她用,她也不必再对这位处处针对她的李姑娘客气。 「太子妃,」慕晓枫恭谨的福了福身,道,「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子妃成全。」 她说着,慢慢抬起了右手,似是不经意的掠了掠额前被风吹乱的头髮。覆着手腕的宽大衣袖,随着她这掠髮丝的动作而向下微微滑落,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段——缠着手腕的布带来。 太子妃诧异的往她手腕凝了凝,随即不动声色笑问,「不知慕大小姐有何请求?」 慕晓枫拉了拉衣袖,将手垂在腰侧,才道,「臣女想用猜字谜赢得的奖品,换另外的东西。」 她顿了顿,似有意无意掠了眼李丽妍方向,才缓缓道,「当然,臣女绝不会信口开河,还请太子妃成全。」 太子妃似乎明白她的用意,想拒绝,可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合适理由。 刚才慕晓枫那掠发露腕的举止,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特地亮给她看的。 如果她坚持……,太子妃心念转了转,想了想今天举办赏风宴的目的。 随即笑着柔声道,「既然慕大小姐提的要求在我可以作主的范围内,我就替她允了。」 其他人还云里雾里不明白慕晓枫与太子妃打了什么哑谜,也诧异太子妃答应得这般爽快,可谁也不好当面提出什么疑问。 但李丽妍仗着与太子妃的表亲关系,冷着脸,立即就不满的提出反对,「太子妃,她怎么可以随意更换奖品?再提什么无理要求?」 李丽妍咬了咬牙,恼恨的掠了慕晓枫一眼,低声嘀咕道,「这不是拆太子妃你的台吗?」 那些规矩是太子妃定的,眼下却因为慕晓枫一人而破坏,李丽妍当然心生不忿了。 太子妃长睫扇了扇,遮住微微透了冷意的目光。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笑容未减,只轻声道,「我知道慕大小姐提的并不是什么过份要求,而且还是在情有可原的情况下,我若不同意那就是强人所难。」
第214章 强烈攻势 ()」 「你是慕大小姐的亲祖母,她的婚事自然该由你老亲自把关才好。」太子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眼,默了默,又道,「毕竟你老的经验与眼光,是很多年轻人都不及的。」 这话不啻于间接说,慕大小姐的婚事由她父母作主,本宫实在不放心! 老夫人怔了怔,回过味来,心头立时是又忧又喜。 太子见她意动,笑了笑,接着又道,「本宫的卢侧妃出自卢侍卿家,慕老夫人你看,以慕府的家世可比卢侍卿的强些。」 这话一落,老夫人觉得自己竟然有点热血沸腾的样子。 原本佝楼的腰杆都莫名直了几分。 慕府家世不差,卢侍卿家可以有个侧妃,为什么慕府不能呢?再看卢侍卿家自打出了个卢侧妃之后,他们家看着不是蒸蒸日上繁华似锦? 「太子殿下这话有理,」老夫人原本紧张的心情松泛开,换了一副亲和的笑眯眯模样,不住的打量太子,真是越看越中意。 太子本是人中龙凤,如果他们慕府能出个侧妃,日后极有可能是富贵万千的四妃或者贵妃也有可能,到时慕府的富贵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楼。 「不过,臣妇家这孙女脾气倔强,臣妇实在担心她这性子。」幸好老夫人还没有被太子刻意引导出来的虚假锦绣乐到找不着北,她看了太子一眼,谨慎又含煳的道,「臣妇实在年纪大了,她的事须得与她父母说道说道才行。」 太子见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仗着身份逼迫太过,只好道,「以慕老夫人你的人生阅歷,断不会看走眼的。」 他笑意淡了淡,随即便站了起来,「本宫今日打扰多时,就先告辞了。」 送走太子之后,老夫人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耽搁,直接就让人去雅竹院将慕天达请到了她的院子来。 慕天达正在自己院子坐立不安呢,他觉得太子暗示的事绝非小事,在他这个父亲没有想出办法推拒太子之前,他都不想将这烦心事告诉自己女儿。 况且,晓晓再能干,她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她这样直接讨论婚事终是不妥。 是以老夫人差人来请的时候,这人一找一个准。 慕天达一听自己母亲请他过去寿喜堂,当即就觉得脑袋隐隐发痛。 他去到偏厅的时候,老夫人正气定神闲的一边吃着水果一边享受着丫环力道适中的按捏。 「母亲,」他大步走进屋里,对着上首老夫人拱了拱手,「你有事找我?」 老夫人挥退了替她捏肩背的丫环,又朝旁边的椅子掠了掠,「坐下说话。」 「你这当爹的,对大小姐的婚事怎么看?」待慕天达坐下,老夫人迫不及待就问了起来,许是受太子刚才直白开腔的影响,她也第一时间就直奔主题去了。 慕天达心头紧了紧,他就知道她找他过来是为这事。 「母亲,」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头浮躁,「晓晓年纪还小,婚事不着急。」 「还小?」老夫人斜眼看他,拔高的声音一阵尖酸怪叫,「她都过了及笄,这搁在其他人家的姑娘,这年纪早就该嫁出去了。」 慕天达心头似突然被什么堵住一样的不舒服了,不过上首坐着的怎么也是他母亲,这言语再过火些他也暗中告诫自己忍了。 「别人家是别人家,我们家晓晓不急在一时,」慕天达试着耐住性子跟老夫人说道理,「况且这相看人家了解禀性,也需要时间。」 老夫人瞥他一眼,语气也冷淡下来,「我看你也不必再费这心思给她左相看右思虑的了,」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慕天达,对他不豫的神色毫不在意,直接决断道,「眼前就有极好的人选。」 慕天达皱了皱眉,终忍不住狐疑的盯着她,缓缓道,「母亲,可是刚才太子殿下跟你提了什么?」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咱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夫人撇了撇嘴,皱纹横生的脸皮耷拉下来,显得半隐暗影下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阴沉沉的,透着让人窒息的压迫味道。 「太子刚才的确向我暗示要娶大小姐为侧妃。」老夫人顿了顿,昂起脸两眼冷光幽幽直直逼着慕天达,「这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慕天达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听闻这话也不禁有了脾气,「晓晓是我们家唯一嫡出的小姐,我千娇万宠养大的宝贝女儿,母亲认为我该两眼一闭双手一伸直接将她送出去给人做妾吗?」 这言辞何止激烈,简直字字透着尖锐质问之意。 老夫人听得脸色都瞬间白了白,印象中这个儿子从来就没有对她这般疾言厉色过。 她呆了呆,想起自己年轻寡居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将眼前这人拉扯长大,如今他长大了懂得护犊子了,竟连她这个老娘的养育恩情也忘得一干二净。 转瞬就觉得心被伤得透透的痛意难挡,她看着慕天达,梗着脖子大怒,「你千娇万宠养大的宝贝女儿?那又如何?原先她倒是有门好亲事,可你看看你娇宠的好女儿都干了什么?」 慕天达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制住心头怒火,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母亲,我敬重你是母亲,可你也该敞亮双眼再回头去想想,当初裘府退亲的事是晓晓的错吗?」 这话没有凌厉质问,甚至他语气还隐隐透着几分疲惫无奈,老夫人的心一下又软了。 回想起那件事,似乎并不关慕晓枫的事,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慕晓枫都是被裘府退了亲。 「不是大小姐的错又如何?」老夫人避开他目光,语气软了三分,不过却没有妥协退让之意,「横竖这结果都一样,传出去她就是被退了亲,这名声怎么都好不了。」 这一点,就是慕天达再怎么维护自己女儿,也无法否认老夫人说得对。 老夫人见他无言以对,便趁热打铁道,「现在太子不计前嫌,愿意娶她为侧妃,这是她几生才修来的福气。」 「皇家显赫,岂是一般人想嫁就能嫁的。」 慕天达忍了忍,压着满腔怒气,缓缓道,「母亲,我们家不需要卖女儿争什么显贵。」 什么皇家显赫?什么几生修来的福气? 不管再显赫再如何,也改变不了做妾的身份。 单凭这一点,他就万万不会愿意委屈自己女儿。 「光耀门楣,是我们男人的责任,晓晓有我这个爹爹在,除了我她还有兄长。」 他耐住性子,又道,「无论如何,慕府的荣耀都不需要晓晓她一个姑娘家撑起来。」 老夫人大怒,「总之你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她嫁入太子府做侧妃,对吧?」 这关系女儿一生幸福,慕天达就算再敬重自己母亲,也不会因为这份敬重之心就拿女儿的幸福做妥协。 「母亲,」他昂然坦荡而坚持的看着老夫人,「我慕天达的女儿,宁做寒门妻不为高门妾,我还是那句话,慕府一门荣耀,有儿子;再不济,还有儿子的儿子,断没有理由让晓晓用自己终身幸福来换。」 况且,他并不认为这什么荣耀单凭区区一个侧妃就能给得了。 太子现在还只是太子。 老夫人原本也不坚持非要将慕晓枫嫁给太子做侧妃不可的,但见他句句顶撞,声声坚持,心里头憋着那口气便越来越不顺,这气越不顺心火就越盛。 听着听着,她忍不住又勃然大怒起来,「我不觉得嫁给太子做侧妃委屈了她,现在我这个祖母就给她做主了。如果你非要反对,那我——」 老夫人掠了眼不远的柱子,咬了咬牙,恨声道,「我今天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被自己母亲以生死性命要胁,慕天达这一刻浑身都似泡在冰水里一样,冷得他彻骨生寒。 老夫人说罢,才作势要站起往柱子那边奔。 可惜她记性不好,都忘了以前她也曾用这一招逼迫过自己儿子,最终还不是不能逼得自己儿子退让半分。 慕天达也不含煳,同时立即霍的站了起来,不过他神色并不见紧张,反而有一种疲惫的无奈的哀怨。 他忽地一撂袍子,朝着老夫人「啪」的就跪了下去。他垂下头,低沉的声音含了无边料峭的寒意,缓缓道,「如果母亲非要以死相逼让儿子同意这婚事,那也请母亲看一看儿子的决心。」 老夫人眉心立时飞快的不规则地跳了跳,下意识掠了他一眼,诧异的低喃,「决心?」 「儿子不孝,」慕天达也不理会她狐疑在发怔,跪在地上呯呯呯的给她磕全了三个响头,然后挺直腰杆站起,决然的看了她一眼,「连自己亲生女儿也护不周全,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用,活着既不能如母亲的愿也不能令女儿如意,那不如干脆死了算。」 说罢,他头也不回就往刚才老夫人掠过的那根柱子奔去。 老夫人大惊失色,差点吓得心直接从嗓子跳出来。 「不……!」年迈体虚的老夫人,在眼看着自己差点逼死儿子的瞬间,竟爆发出年轻人一样的潜能,飞也似的跑在了慕天达前头,哆嗦的声音顿时透出浓浓悔意,「我不逼你,我不逼你……,你若实在不愿意将她嫁入太子府做侧妃——那就罢了。」 半个时辰后,慕天达满脸疲惫的回到雅竹院,虽然最终他说服了自己母亲打消念头。 那是因为他深知自己母亲再慕权贵,也不会捨得他这个亲生儿子去死。 但对太子,他却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那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了解太子为何突然萌生此念非要让他家晓晓做什么侧妃。 慕天达在雅竹院愁绪百结难以抒怀的时候,慕晓枫拎着亲手熬的鸡汤进了雅竹院。 「爹爹,不管有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慕晓枫在偏厅里,直接打开食盒就给他盛汤,「先尝尝女儿给你熬的鸡汤味道如何?」 看见少女从容浅笑的模样,慕天达就是有天大的烦恼,这会都觉得不重要了。 最主要,这会闻着这满屋飘香的鸡汤,他觉得自己肚里的谗虫都被唤醒了。 他温和一笑,捧起汤碗用力吸了口气,满脸都露出很谗的表情,「听晓晓的,先喝汤,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身体。」 慕晓枫亲眼看着他喝了两碗汤,这才不以为然的笑道,「爹爹是不是烦恼太子殿下提议的事?」 慕天达怔了怔,笑容倏然淡去,心事重重的搁下碗,看她的眼神满是心疼与怜惜。 这事他原本还让人瞒着的,她怎么就知道了。 「爹爹甭管我怎么知道,」少女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这事关我终生幸福,我有权知道。不过爹爹完全不用烦恼,这事我自有主张。」 慕天达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晓晓,你有什么主张?你知道太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慕晓枫偏头看着他,仍旧浅浅的娇笑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不就是希望说服爹爹与老夫人,让你们同意将我嫁入太子府做侧妃吗?」 慕天达心下一紧,眼神却更加疑惑,「晓晓,他可是一国储君。」 「我知道他是一国储君,」慕晓枫心下冷笑,若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莫名其妙被太子盯上,「不过爹爹大可将心放在肚子里,无论如何,他不可能为这事向陛下请圣旨的。」 只要不是抗旨的事,她就不信她慕晓枫以两世为人的经验会摆脱不了太子这让人讨厌的一国储君。 慕天达眼神亮了亮,慌乱的心确实也因此而略略安定了些。 「不错,侧妃虽说也是上皇室玉碟,可说起来终究也带了个侧字。」慕天达面对着自己娇俏可爱的女儿,才说不出什么妾侍一类的贬低甚至带有污辱意义的字眼。 下意识里,他的女儿就该配一个全心全意珍惜她的男子。 什么天家富贵?他一点也不稀罕,相信他家晓晓也同样不稀罕。 不过念头转了转,慕天达又担心起来,「晓晓,就算他不能向陛下请圣旨赐婚,他也有其他办法让我们无法拒绝的,到时又该如何?」
第215章 强扭的瓜更甜 ()」 比如向皇后请一道懿旨什么的,他们作为臣子一样不能拒绝。 这懿旨也是旨,抗旨不遵一样是杀头的大罪。 慕晓枫淡淡笑了笑,从容笃定的道,「爹爹只管放心,只要我不愿意,谁也不能逼我嫁入太子府做侧妃。」 自从借着探望慕夫人的名义,亲自去了一趟慕府,又利诱慕老夫人意动之后,太子觉得他将慕晓枫收归麾下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只要将那个女人纳入怀里,真正成为他的女人后,他这计划就算全部圆满完成。 光是想想,日后他身边也有一个不亚于皇后的谋士,还是对他死心塌地的谋士,太子就觉得心情愉快。 所以最近连走路,他都觉得脚下生风。 这一天,他下了帖子邀慕晓枫到一品香。 当然,这次单独见面就是为了确定她的态度。嗯,事实上,她的态度同意或反对都不重要。只要慕府里她的父母及祖母都同意,她就算心里不愿也得乖乖嫁入太子府做他的侧妃。 何况,他不觉得以他的条件,曾经被退过亲的慕晓枫有什么理由会拒绝。 身份、权势、地位、尊荣,除了他父皇,放眼这南楚的天下,还有谁能越得过他? 慕晓枫再有狡诈手段,那也不过一个闺阁少女,少女多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前段时间,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去讨好她。 所以太子去一品香的时候,完全是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踌躇满志的得意。 眼角眉梢处处都堆悉着和煦春风般的笑容。 慕晓枫敲开一品香雅间的门,第一眼看见他眉目含春的样子,心下着实被吓了一跳。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不管心里如何,慕晓枫面上也是一副谦卑守礼的中规中矩模样。 「大小姐来了,」太子朝她微微欠身,笑着招唿,「赶紧坐。」 这熟络亲热的态度,看得慕晓枫心下又是一愣。 「谢殿下。」他自来熟他的,慕晓枫装模作样又行了礼,才缓缓走到对面位置优雅坐下。 「本宫已经点好菜,」太子看了她一眼,见她坐姿拘谨,连忙笑了笑露出一副亲近面孔,「大小姐喜欢吃什么尽管说。」 慕晓枫暗下撇了撇嘴,她不指望整天被僕役环绕侍候着的太子殿下会懂得顾及别人感受;不过,他能不能别在她面前卖弄一副重视她的样子? 她还是习惯看太子一副高高在上,睥睨对众生的储君模样。 都已经点好了,还跟她说什么喜欢尽管说? 「只要太子殿下喜欢就好,」少女低下头,看起来像是矜持感动羞怯,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垂下头来她的睫毛才能彻底遮住眼底讥讽波光。 默了片刻,她低声道,「臣女不挑食。」 太子虽然有些等不及想跟她说正事,不过他转头望了眼窗外天色,还是让人先送了饭菜上来,决定用完膳再说。 从小严格的教养方式,让太子餐桌礼仪上优雅完美到无可挑剔。 慕晓枫忽然很为「食不言寝不语」的提出者感谢,不然她一边应付太子一边享用美食,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 至于现在?反正她又不考虑嫁给太子做什么侧妃,也就不必太过在乎自己的食量与吃相。 所以,这顿无声饭,慕晓枫吃得一点也不拘谨。相反,还欢快得很。 太子不懂得尊重别人感受,幸好他也不懂得节约,这满满一桌的菜总有慕晓枫喜欢的。 半个时辰后,太子放下筷子,慕晓枫也优雅的住了手。 「大小姐,」太子抬头,目光闪闪的看住对面少女,忽然唏嘘的嘆道,「本宫府里现如今只有一位侧妃,这人数实在单薄了点。」 这个开场白,慕晓枫暗下皱了皱眉,太子是不是太过急躁直白冒进了? 她抬眸,神色茫然,抿唇无声笑了笑。 这事,她可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太子府的人口多寡,跟她可没有什么关系。她不是太子他娘,管不着他的家务事。 「本宫有意再为卢侧妃添个伴,」太子见她装煳涂,面色不禁微微冷了冷,不过随即就奔主题而去,「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慕晓枫很想直接大声甩他一脸,说本姑娘一点也不想成为你家新增的人口。 不过面上,她立即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垂着头,紧张的低声道,「臣女惶恐,殿下的家事实在不是臣女该置疑的……」 太子何时费过心思去追求一个女人,他对慕晓枫做那么多,已经破了无数先例了。这会觉得事情都已成了大半,自然更加不会再来迂迴曲折那套。 直来直往多省时省力! 「大小姐,如果本宫说,」他顿了顿,斜眼定定盯着少女,仿佛看见她惊惶失措的有趣样子,自尊心就莫名得到极大满足,「本宫有意让你与卢侧妃作伴呢?」 不试探?直接开门见山一句见真章? 太子这处事方式,再一次让慕晓枫开了眼界。 她以为从小作为储君来培养的太子,做什么事都应该先瞻前顾后考虑无数后果之后,才会在不动声色之间用谋略来达到目的。 这样急躁直白冒进的太子——她还真有点为南楚的未来担忧。 少女掩下心头讶异,娇俏面容上依旧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殿下莫要拿臣女开玩笑,臣女惶恐。」 「惶恐惶恐……」太子神色一冷,忽然失了全部耐性,这种战战兢兢畏他如虎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原以为慕晓枫会不一样,谁料……嗯不对! 勐一回神,太子的面色立时变了。 她是故意的,故意装出这副姿态让他厌恶。 太子从她的态度里,忽然意识到另外一项让他心生愤怒到无比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个女人,居然不愿意做他的侧妃! 实在不敢相信,这南楚还有女人看不上他的。 他忽地眯了眯眼,冷光闪烁的瞬间,身子朝着少女微微前倾,做出压迫的姿势紧紧盯住她,冷笑着质问,「你不愿意做本宫的侧妃?」 慕晓枫抬头,惊惶的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垂下头去,「殿下,臣女曾经与人订亲。」 曾经二字,足够让太子明白她现在是遭人唾弃的退亲女了吧? 堂堂太子,如果坚持非要娶一个被退亲的女子回去做侧妃,难道不怕被人背后耻笑吗? 太子皱着眉头掠她一眼,想到她曾经订过亲这事,他心里就好一阵不舒服。 这事他早就知道,不过听她当面亲口提出来,这感受又大大不同。 好半晌,他才在心里说服自己,他要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贪图她的容貌。他想得到这个女人,完全是看中她的头脑智谋手段。 就当是,养多个谋土。对,就是多个谋土而已。 太子努力做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略缓和了刚才发怒的神色,道,「本宫知道,退亲的事错在男方。」 慕晓枫心里绝对没有嫁给太子做什么侧妃的意思,可由她诱导让太子放弃,总好过让太子觉得她不识抬举强硬拒绝的好。 当然,如果她这一计行不通,到时再直接拒绝也不迟。 少女故作诧异的抬头,眸光闪闪的看着他,一阵犹豫道,「别人不会像殿下这样通情达理,先问过事情因由才来评价臣女。」 「臣女被人退过亲,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少女埋头,透着几分紧张低落的声音闷闷传了出来,「殿下是南楚将来的希望,如果臣女成为……,岂不是给殿下蒙污。让殿下身上多了个永远也抹不掉的污点,这……臣女实在非常惶恐。」 「臣女感谢殿下抬爱,」慕晓枫一味的低着头,只紧张又透着几分低落情绪的声音闷闷传出来。 太子无法看清她表情,只能通过她的声音判断其中心情,「但臣女实在不敢以这低微之身,令殿下声誉受损。」 「况且,臣女家境微薄,就算臣女羞惭敢以己身伴于殿下身侧,以臣女的家世也对殿下帮助甚微。」 太子听着她句句自贬,刚才怀疑她拒绝生出的恼怒,这会已经差不多烟消云散了。 甚至,看着她埋头低落自贬的模样,竟莫名的觉得有几分让人怜惜的楚楚动人。 眼前一幕,让他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太子忽然就想到了在凤栖宫里,自己母后冷艷容颜下,永远对他透着讥诮冷意的失望目光。 心下更加坚定,一定要将眼前的少女收归麾下为他出谋划策。好让他的母后看看,他也不是永远那么没用的。 这般想着,太子看慕晓枫的眼神那是越来越炽烈。仿佛透过眼前的少女,已经可以看到他的母后对他笑容满面称赞有加的情景。 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太子殿下,并不知道这一刻,在他隔壁的雅间里,有人微微眯起了冰凉淡漠的眸子,凝住云纹锦袖下隐隐苍白的指尖,在思考该如何让太子殿下忙起来。 楚御宸,竟然敢打她的主意,看来这位太子殿下最近实在是太闲了。
第216章 无法拒绝 ()」 而太子雅间楼下同一位置的一个房间里,此刻也有个人几乎有着如出一辙的心思。 他抬手,靛蓝的衣袍如天边飘浮的流云一样掠过空中,手肘懒懒搁在桌面上撑着下巴。他微眯着漂亮眼睛盯着头顶楼板,弧度好看的唇角勾着淡淡自成风流的慵懒笑意。 很确定在想,太子殿下实在太闲了。 他都未敢将心迹表露分毫,太子殿下竟然敢以那样的方式亵渎她。 侧妃?那是什么玩意? 而与太子在同一雅间里的慕晓枫,仿佛不知太子心中念头已百转千回一样,不过细看的话,就会发觉她眼角一直以古怪角度留意着太子一举一动。 她垂着头低着声,带几分颓丧悲意,缓缓道,「还请太子殿下以南楚未来为重,勿对臣女微贱之躯为念。」 太子这会看着她的低柔顺从姿态,已经生出满心骄傲自豪,自然想不到什么以退为进的谋略上去。 越见她如此「为他着想」,暗中便越坚定要将眼前少女娶回去做侧妃的决心。 离开一品香的时候,太子是大大方方露面与她辞别,慕晓枫则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太子与她扯上边一样。 太子见状,越发觉得自己魅力无边。不过,这也难怪太子会如是想。实在是他本身长相俊美,再加上那样尊贵无匹的身份,他想要的根本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从来不曾经歷挫折的人,将一切他想得到的都视为理所当然。 他绝对料不到,慕晓枫出了他的视线后,就换了一副面孔。 一副闲散的,唇边吟笑浅浅流漾,眼底却不掩藏讥讽的从容自信面孔。 回到慕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雅竹院见慕天达。 「爹爹,」在偏厅里见到慕天达在低头翻阅书籍,少女不自禁的扬起笑脸,快步奔了过去,「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慕天达搁下书籍,抬头就见少女目光闪亮的看着自己,笑容温软面貌娇俏,可闪闪发亮的目光却透着隐约郑重。 他不禁怔了怔,随即笑着问道,「晓晓有什么事?」 「我估计,」慕晓枫想了想今天在一品香所见太子那副骄傲得意的嘴脸,眸光就不由得暗了暗,「太子殿下不久就会上门来向爹爹索问我的庚贴。」 慕天达立时惊得差点坐不住,「晓晓,这是怎么回事?你得到消息知道他要强硬娶你为侧妃?」 少女心下暗暗冷笑,怎么会是强硬呢?是她故意让太子误会而已。 「爹爹别着急,」慕晓枫正了正脸色,缓缓道,「到时你只需假意稍稍推搪一下就行。」 慕天达大急,「假意推搪?这怎么行!晓晓,你知不知道将你的庚贴给了他意味着什么?」 少女诚实点头,仿佛一点也没看见自己老爹着急上火的模样,还十分平静道,「我知道,合庚贴是三媒六聘的第一步。」 慕天达怔了怔,勐地站了起来,在厅中急得团团转。 「知道你还让我将庚贴给他?」慕天达霍地急急站定,勐然睁大眼睛瞪着她,失声道,「晓晓,该不会是他威胁你什么?所以你答应嫁过去做侧妃吧?」 慕晓枫瞧着他紧张得想像力都丰富起来,不敢哑然失笑。 「爹爹,我说了让你别着急,」少女好笑的过去拽着他袖子摇了摇,一副娇俏女儿依赖的姿态,「你只管放心好了,他除了能拿我的庚贴这一步,后面的绝对半步也进行不下去。」 她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而且,我保证不用多久,这庚贴他就会主动还回来。」 「这事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慕天达狐疑的看着她,仍旧无比担忧道,「晓晓,这事非同小可,你千万不能拿来开玩笑。」 慕晓枫此刻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放肆的在他面前做出男子一样豪爽拍胸的动作来,好让他放心。 只能正了神色,严肃而认真道,「爹爹你真的只管放心就好,我拿什么来开玩笑,都不可能拿自己终身幸福来开玩笑。」 慕天达见她说得笃定,一时半会又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办法打消太子念头,只得半信半疑的依了她。 「不过晓晓,你有什么计划,能不能先透露给我知道?」 慕晓枫摇头,非常坚决的摇头,「爹爹,事情如果提前露了出来,到时候就不灵了。总之你相信你的女儿,绝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胡闹就行。」 她都这么说了,慕天达除了苦笑与担忧并存外,还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没过两天,太子果然派人上门取慕晓枫的庚贴来了。 那是太子府的管家,慕天达亲自见的人。 「慕大人,想必太子殿下的美意府上都清楚了吧?」以一府管家的资格,自然不够让慕天达将人请进正厅接待,他只在偏厅里见了这位太子府管家,一个微微躬着腰一脸圆滑的中年男人。 「这位……」 「慕大人,鄙人姓杜。」 「这位杜管家,」慕天达客气而疏离的看他一眼,端着茶杯就近唇边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估摸着磨了那管家半晌,才挑着眼皮摆出极少见的官威,慢慢道,「太子殿下的美意我们倒是知道一二,不过他既是有心要娶我们家大小姐过门,就该拿出诚意来。」 默了默,慕天达沉着脸掠了管家一眼,微露不悦道,「我们大小姐是正经嫡出的千金小姐,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的妾生子,是万万不可能让人随意从小门一顶轿子悄无声息的抬进门去。」 杜管家默默擦了把额上冷汗,太子殿下不是说慕府上下都已经同意将慕大小姐嫁入太子府做侧妃吗?还说当面徵询过大小姐意见,连大小姐本人也是同意的。 为何今天慕大人还会刁难他一个下人? 「想要拿大小姐的庚贴?」慕天达冷着脸瞟了杜管家一眼,冷哼一声道,「可以,不过请你回去让太子殿下亲自上门来拿。」 听完这话,杜管家抬袖抹汗的动作随即频繁了不少。 当然,他心里着急、为难,并不表示就会真的遵照慕天达要求回去让太子亲自上门。 如果事事都要太子出面,他这个管家也不用做了。 眼睛转呀转,终于在几个抹汗的来回想到了一个办法。 「慕大人,」杜管家站起来,面朝着慕天达,深深的弯腰鞠了一躬。无比诚恳又充满歉意的道,「太子殿下并非不想亲自前来,而是此际正留在勤政殿与陛下分忧,一时分不开身。还请慕大人看在太子殿下勤勉无暇的份上,将大小姐的庚贴交予小人。」 慕天达脸色微微变了变,看了看杜管家,眼神里有挣扎不甘,又有几分无奈喟嘆,最终归于平静。 道,「太子乃我南楚储君,当以政事为重,以百姓为重。」 他长嘆一声,「罢了,你且随我去取庚贴吧。」 杜管家取了庚贴出了慕府大门,还忍不住抹了把冷汗,这才赶紧骑马往皇宫跑去。 太子确实留在皇宫的勤政殿,不过与什么分忧政事爱戴百姓无关,他只是不想为了一个侧妃劳师动众亲自上门去讨什么庚贴而已。 他留在勤政殿就是为了等他的管家将慕晓枫的庚贴送进来。 等了老半天,才终于等到杜管家进宫。 在大殿门口一见面,他就忍不住沉了沉脸,斥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杜管家抹着冷汗,躬身苦笑,「殿下,是奴才腿脚慢,不过幸不辱命,奴才已经将慕大小姐的庚贴带来了。」 太子接过庚贴,冷眼掠他一眼,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他将庚贴揣入怀,大步往钦天监阮大人办公之处走去。 钦天监的办公署自然没有什么豪华堂潢的装饰,一间空旷的房间,几张暗红色泽的桌椅,再加几个闲得发霉在闲唠的老大人,这就是太子踏足钦天监办公署时所看到的景象。 至于钦天监阮大人?他作为这里级别最高的官员自然有独立的地方。 太子身份尊贵,要见阮大人,自然不用通报。 相反,他只需摆出身份站在门口等阮大人出来迎接就行。 不一会,就见年纪不大却留着一撮山羊鬍子的阮大人慌慌张张从里面跑着出来。 「臣参见太子殿下,」阮大人一见门口负手傲然姿态昂立站定的太子,立时就躬身行礼。 「阮大人免礼。」 太子伸手往空中虚虚一抬,阮大人站直身子,他便道,「本宫今天前来,是有一事想劳烦阮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太子这一谦虚,直吓得阮大人连连躬身摆手,「殿下如有吩咐,臣自当效劳,万死不敢辞。」 太子瞥了他一眼,满意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阮大人事务繁忙,本宫也不宜多加打扰,就直接实话实说了。」 阮大人连忙躬身作出请的姿态,将太子请进他独立的办公地方,才恭敬道,「请殿下示下。」 太子自怀里掏出庚贴往他眼前一递,「这是慕大小姐的庚贴,你给本宫合一合八字,好生选一个黄道吉日。」
第217章 你敢肖想她 ()」 太子吩咐的事,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钦天监不敢迟疑,且看见太子还一直负手站在旁边等着,他就更加心下紧张。 拿了庚贴,对着太子谦恭一声,「请殿下稍等,臣去去就来。」 太子摆摆手,示意他尽管去。 钦天监拱了拱手,便转身进入了他专用的另一个房间里头。 然而一会之后,他再从那个房间走出来,面色却透着难掩的惊惶。看着太子春风得意的侧脸,他甚至踌躇半晌不敢往前。 不过他再犹豫,这事也拖不过去,要面对的始终得面对。暗下咬了咬牙,唯有硬着头皮走到太子跟前。 「殿下,」阮大人到了跟前,拱了拱手后,张嘴半天却又期期艾艾说不下去。 太子一看,登时十分奇怪道,「阮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不就是合个八字,挑个黄道吉日,瞧把这阮司杰为难得……太子瞥过他阴暗面色,不屑的摇了摇头。 「殿下,」阮大人不敢抬头,在太子疑惑目光下,忽地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颤着声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慕大小姐的八字主大阴,与殿下相合实在、实在……」 太子心头一紧,皱着眉头喝道,「少跟本宫吞吞吐吐。」 「诸事不宜!」巍颤颤落下这句,阮大人的头颅也深深埋在了尘埃里,「如果殿下非要与她相合,将来极可能会引起……」他咬了咬牙,也不待太子再厉声催促,豁出去的咬着牙根,沉声飞快道,「会引起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 太子神情陡然冷了冷,这可是极严重的后果。 看来这事,他得重新慎重考虑。 就在这时,有位太监带着他府里的下人匆匆赶到了钦天监这里。 那下人一见太子立时就满脸焦急的禀道,「殿下,你快回府看看吧,小公子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脑袋都蹭出血来了,这会卢侧妃正着急得六神无主呢。」 太子浑身震了震,抬起头,勐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小公子摔破了脑袋,你们都怎么看孩子的?」 他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急急迈步往外走。 阮大人见状,连忙捏着手里的庚贴追了几步,在身后急声问道,「殿下,这庚贴怎么办?」 太子脚步一滞,沉了脸回头掠了掠他,「本宫相信阮大人,这庚贴——有劳大人派人送回慕府去。」 阮大人在后面看着太子匆匆离去,转身的时候,才悄悄抹了把额头冷汗。 低头看了看手里庚贴,随后咧着嘴角悄悄笑了笑。 太子殿下果然紧张他的小公子,嗯,还有小公子这一摔还真及时,这小脑袋摔破的时机不早不晚,真是掐得刚刚好。 也不能怪太子紧张他的儿子,因为目前来说,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太子府里,现在有太子妃及侧妃还有两名良娣,其余身份地位太低的美人倒是多。 不过身份高一些的,就唯有卢侧妃育有一子而已。 成亲几年也没有嫡子,这已经是太子心头隐痛了。如果他眼下唯一的儿子再出点什么意外的话,他大概夜里也睡不好觉了。 庚贴很快就送回到慕府,慕天达拿回庚贴,虽还不知事情原因,但也惊喜交加的直拍胸口,连声道,「好险好险!」 慕晓枫这会正陪着他在雅竹院的偏厅说话,见状不由得垂眸掩住眼底冷光,才轻声笑了笑,「我早说了爹爹不必紧张。」 这庚贴,太子拿走容易!要他还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一遭,想必以后太子都不会再惦记着将她弄进太子府做侧妃了。 她要出手,自然是永绝后患不留余地。 今天是太子的小公子摔破头,如果太子执着非要弄她进去做什么侧妃,谁会知道后天或者大后天,再或者更远的某一天,应了这血光之灾的人会是谁? 兴许是太子的爱妾,兴许是太子妃,也有可能就是应验到太子本人头上。 与这种惶惶不安的日子相比,她相信不管太子出于什么目的想弄她进去做侧妃都不再重要了。 没什么,能重要得过性命的。 如果太子连这么点显浅认知都没有的话,她不介意再出手让太子变清醒变聪明些。 太子忧心如焚急急忙忙往太子府赶的时候,还不知道京城里另外还有两件大事,正悄然而生。 回到府里,听闻小公子正在卢侧妃的院子里,连忙脚不沾地的又急忙往卢侧妃的院子赶。 刚到那繁花似锦的院门外,就听闻里面传出断断续续伤心难禁的哭声。 太子大惊,也不让人禀报了,直接脚步大跨而入。一到正屋就见卢侧妃正坐在矮榻旁边低头抹泪。 「恆儿怎么样了?」 卢侧妃听闻他的声音,立时放开喉咙想要大哭,可一瞄见床上闭着眼睛,睫毛上依然挂着泪痕的小小人儿,她立时咬着嘴唇将哭声压抑了下去。 「殿下回来了。」卢侧妃忍着泪给他福了福身,这才稍稍让开地方,让太子靠近矮榻,「御医来看过了,说恆儿的外伤并无大碍,就是怕……这撞到脑子,万一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卢侧妃说着说着,就不禁悲从中来,强忍的眼泪顿时如断线珠子一般源源滚落。 太子本来刚刚放下的心,随着她后半句又高高的悬了起来。 他强忍着怒火,招唿卢侧妃出了屋子,才冷冷道,「侍候恆儿的奴才死哪去了?连一个小孩都照顾不好,统统拉出去杖毙。」 「殿下别动气,」卢侧妃走近他,抬起清秀小脸泪眼婆娑的看他一眼,「臣妾已经让人处置了。」 太子心头怒火这才消减了些,卢侧妃却嘆了口气,又道,「不过恆儿出事的时候说来也奇怪。」 太子心中莫名有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掠她一眼,见她面容仍旧带着心疼怜惜。 才皱了皱眉,问道,「如何奇怪?」 卢侧妃昂起泪痕未干的小脸,一副凄楚柔弱的慈母之态,露出心有余悸的眼神,轻轻道,「恆儿摔下去的时候,臣妾就在他旁边。」 卢侧妃微微眯眼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不过两级石阶,奶娘当时牵着他的手,下面还有两个婢女站着。且当时他摔下去第一时间,下面的婢女就慌得直接倒下去做人肉垫子……」 卢侧妃一脸深思状,抬头又瞥了瞥太子,才微微启唇心疼地低低嘆息道,「谁能料到那样的情况,谁都没受一丝伤,就恆儿还弄伤了脑袋。」 太子心下紧了紧,恆儿不过三岁大的稚儿。他想像了一下,如果当时下面还有两个婢女做人肉垫子,按道理,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他一个小孩才对。 心中思来想去,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太子也不由得狐疑的看了卢侧妃一眼。 忽然不知怎的脑里就跳到了他让钦天监测算八字的事情来。 此刻,血光之灾这四字,竟然像魔咒一般突兀地钻进他脑子牢牢把控着他所有思绪。 袖下手掌慢慢攥成了拳头,然后拳头渐渐握紧,渐渐的手背露出了狰狞突起的青筋。 他闭了闭眼,心下默默了做了一个决定。就在他闭眼的剎那短暂光景,卢侧妃嘴角飞快的噙出一抹浅淡若无的诡异笑意。 天亮了又黑,无常的黑白轮迴永不是人的意志所能撼动。 清晨,该参加朝议的官员各自从府邸赶往宫门。 平常这个时辰,宫门前大片空地,该是静悄悄毫无人烟的。而宫门除了守卫巡查的士兵,也不会有多余的人敢靠近。 但是今天,这里显然不一样。 各官员赶到宫门前,就发现这大片空地都被一群神情悲愤的人给占据了。 他们也不靠近宫门,试图冲击守卫什么的。只在宫门前铺着青灰石砖的空地前,不停徘徊,不停的悲愤哭喊着什么。 他们没有闹事,也没有靠近过来冲击守卫的意图。所以那些站在宫门口的守卫也不敢强硬的过去驱赶他们,而且就算守卫想要驱赶,也没有这能力。 平常一般守在最外头宫门的守卫不过两个小队,这人数最多不会超过二三十人,他们加起来也没有眼下这群人多。 这是很特别的一群人,有衣着光鲜的,也有衣衫褴褛的;他们身上唯一相似之处,就是人人面上都露着悲愤神情,眼睛冒着灼灼激愤的火焰。 有官员站在边上远远的望了一下听了一下,当即神情紧张的低头匆匆往宫门而入。 一般的官员当然可以对这群聚在宫门前大吼大吵的人不予理会,但九门提督姚大人不行。他作为掌管京城治安的最高官员,遇到这种事,不说其他,在不耽误上朝的时辰内,起码弄清事情简单的来龙去脉是必须的。 九门提督当然不会傻傻跑过去,跟那些一眼就看出群情激昂的复杂群体打探,他快步走到宫门旁边,拉着守卫队长,皱着眉头连声询问,「林队长,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敢聚在宫门口前大吼大吵,不要命了? 普通百姓畏惧皇权,平日就算不得已经过这里,也恨不得能快快绕道走,绝不会有胆子在这逗留,更别说什么聚众闹事了。 若这些人不是普通百姓,那又是些什么人? 姚大人头疼的正是这个,有了一回被闹事的经验后,他对待这个群情事件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林队长见是他,立时也皱了一张方正的脸,拉着他到角落,一脸凝重的低声飞快道,「姚大人,你赶紧进宫将事情禀报御前,我看今天这事悬。」 姚大人怔了怔,乌黑眼珠转了一熘,「咳,林队长,我说就算禀报御前,你也得先让我知道是什么事啊。」 他现在还一头雾水,赶紧进宫去他禀报个屁啊! 一着急,姚大人在心里一不小心连粗词都爆了出来。 林队长脸微微一红,不过他们此刻在角落光线不够,姚大人可看不出他神情尴尬。 「姚大人,我刚才已经打听过了,这些人是来状告太子殿下的。」 「什么?」姚大人登时被吓了大跳,下意识扭头瞪了眼那些远远徘徊吶喊不休的人,又压着声音急急问道,「详细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姚大人一着急,这官腔就出来了,完全忘了宫门守卫这一块可不归他这个九门提督管辖。 林队长虽然被他命令式语气闹得心里不舒坦,不过他也只沉默了一会。事态紧急,可不是他一个小队长能处理得了的,想了想,就低声道,「据说是他们的亲人被太子殿下当畜牲残杀了。」 这话对于姚大人来说,不啻于当头霹下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他霹得呆如木鸡。 好半晌他才愣愣回神,这下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皱着眉头掠了掠那边聚集不散的人群,眼神就阴沉得厉害,「林队长还曾问出其他更详细的消息吗?」 林队长摇了摇头,「姚大人你自己仔细听听的话,其实也能听清他们在吼什么。」 「我们刚才派人去问,他们翻来覆去说的也是那么两句,」林队长看他一眼,露出一切拜託的眼神,郑重作揖之后说道,「至于其他的,就有劳姚大人了。」 「这些……这些……」姚大人瞪着那边参差不齐的群体,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得悻悻一甩袖子,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不管要告谁也别在宫门口闹事啊。」 林队长看了看他,立即深有同感的苦着脸附和一句,「姚大人说得对,他们要告状,理应去九门提督。」 闻言,姚大人一噎,瞬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可这话他也无法反驳,谁让他管着京城这片地头。 不管告谁,首先去的当然是他的九门提督。 姚大人心里憋屈,寒着脸掠了掠那片游魂似在鬼叫鬼喊的群体,却又极自律绝不肯靠近宫门半步的傢伙,狠狠的一甩袖,「宫门重地,还有劳林队长看好了。」
第218章 只能前进一步 ()」 而太子雅间楼下同一位置的一个房间里,此刻也有个人几乎有着如出一辙的心思。 他抬手,靛蓝的衣袍如天边飘浮的流云一样掠过空中,手肘懒懒搁在桌面上撑着下巴。他微眯着漂亮眼睛盯着头顶楼板,弧度好看的唇角勾着淡淡自成风流的慵懒笑意。 很确定在想,太子殿下实在太闲了。 他都未敢将心迹表露分毫,太子殿下竟然敢以那样的方式亵渎她。 侧妃?那是什么玩意? 而与太子在同一雅间里的慕晓枫,仿佛不知太子心中念头已百转千回一样,不过细看的话,就会发觉她眼角一直以古怪角度留意着太子一举一动。 她垂着头低着声,带几分颓丧悲意,缓缓道,「还请太子殿下以南楚未来为重,勿对臣女微贱之躯为念。」 太子这会看着她的低柔顺从姿态,已经生出满心骄傲自豪,自然想不到什么以退为进的谋略上去。 越见她如此「为他着想」,暗中便越坚定要将眼前少女娶回去做侧妃的决心。 离开一品香的时候,太子是大大方方露面与她辞别,慕晓枫则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太子与她扯上边一样。 太子见状,越发觉得自己魅力无边。不过,这也难怪太子会如是想。实在是他本身长相俊美,再加上那样尊贵无匹的身份,他想要的根本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从来不曾经歷挫折的人,将一切他想得到的都视为理所当然。 他绝对料不到,慕晓枫出了他的视线后,就换了一副面孔。 一副闲散的,唇边吟笑浅浅流漾,眼底却不掩藏讥讽的从容自信面孔。 回到慕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雅竹院见慕天达。 「爹爹,」在偏厅里见到慕天达在低头翻阅书籍,少女不自禁的扬起笑脸,快步奔了过去,「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慕天达搁下书籍,抬头就见少女目光闪亮的看着自己,笑容温软面貌娇俏,可闪闪发亮的目光却透着隐约郑重。 他不禁怔了怔,随即笑着问道,「晓晓有什么事?」 「我估计,」慕晓枫想了想今天在一品香所见太子那副骄傲得意的嘴脸,眸光就不由得暗了暗,「太子殿下不久就会上门来向爹爹索问我的庚贴。」 慕天达立时惊得差点坐不住,「晓晓,这是怎么回事?你得到消息知道他要强硬娶你为侧妃?」 少女心下暗暗冷笑,怎么会是强硬呢?是她故意让太子误会而已。 「爹爹别着急,」慕晓枫正了正脸色,缓缓道,「到时你只需假意稍稍推搪一下就行。」 慕天达大急,「假意推搪?这怎么行!晓晓,你知不知道将你的庚贴给了他意味着什么?」 少女诚实点头,仿佛一点也没看见自己老爹着急上火的模样,还十分平静道,「我知道,合庚贴是三媒六聘的第一步。」 慕天达怔了怔,勐地站了起来,在厅中急得团团转。 「知道你还让我将庚贴给他?」慕天达霍地急急站定,勐然睁大眼睛瞪着她,失声道,「晓晓,该不会是他威胁你什么?所以你答应嫁过去做侧妃吧?」 慕晓枫瞧着他紧张得想像力都丰富起来,不敢哑然失笑。 「爹爹,我说了让你别着急,」少女好笑的过去拽着他袖子摇了摇,一副娇俏女儿依赖的姿态,「你只管放心好了,他除了能拿我的庚贴这一步,后面的绝对半步也进行不下去。」 她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而且,我保证不用多久,这庚贴他就会主动还回来。」 「这事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慕天达狐疑的看着她,仍旧无比担忧道,「晓晓,这事非同小可,你千万不能拿来开玩笑。」 慕晓枫此刻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放肆的在他面前做出男子一样豪爽拍胸的动作来,好让他放心。 只能正了神色,严肃而认真道,「爹爹你真的只管放心就好,我拿什么来开玩笑,都不可能拿自己终身幸福来开玩笑。」 慕天达见她说得笃定,一时半会又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办法打消太子念头,只得半信半疑的依了她。 「不过晓晓,你有什么计划,能不能先透露给我知道?」 慕晓枫摇头,非常坚决的摇头,「爹爹,事情如果提前露了出来,到时候就不灵了。总之你相信你的女儿,绝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胡闹就行。」 她都这么说了,慕天达除了苦笑与担忧并存外,还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没过两天,太子果然派人上门取慕晓枫的庚贴来了。 那是太子府的管家,慕天达亲自见的人。 「慕大人,想必太子殿下的美意府上都清楚了吧?」以一府管家的资格,自然不够让慕天达将人请进正厅接待,他只在偏厅里见了这位太子府管家,一个微微躬着腰一脸圆滑的中年男人。 「这位……」 「慕大人,鄙人姓杜。」 「这位杜管家,」慕天达客气而疏离的看他一眼,端着茶杯就近唇边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估摸着磨了那管家半晌,才挑着眼皮摆出极少见的官威,慢慢道,「太子殿下的美意我们倒是知道一二,不过他既是有心要娶我们家大小姐过门,就该拿出诚意来。」 默了默,慕天达沉着脸掠了管家一眼,微露不悦道,「我们大小姐是正经嫡出的千金小姐,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的妾生子,是万万不可能让人随意从小门一顶轿子悄无声息的抬进门去。」 杜管家默默擦了把额上冷汗,太子殿下不是说慕府上下都已经同意将慕大小姐嫁入太子府做侧妃吗?还说当面徵询过大小姐意见,连大小姐本人也是同意的。 为何今天慕大人还会刁难他一个下人? 「想要拿大小姐的庚贴?」慕天达冷着脸瞟了杜管家一眼,冷哼一声道,「可以,不过请你回去让太子殿下亲自上门来拿。」 听完这话,杜管家抬袖抹汗的动作随即频繁了不少。 当然,他心里着急、为难,并不表示就会真的遵照慕天达要求回去让太子亲自上门。 如果事事都要太子出面,他这个管家也不用做了。 眼睛转呀转,终于在几个抹汗的来回想到了一个办法。 「慕大人,」杜管家站起来,面朝着慕天达,深深的弯腰鞠了一躬。无比诚恳又充满歉意的道,「太子殿下并非不想亲自前来,而是此际正留在勤政殿与陛下分忧,一时分不开身。还请慕大人看在太子殿下勤勉无暇的份上,将大小姐的庚贴交予小人。」 慕天达脸色微微变了变,看了看杜管家,眼神里有挣扎不甘,又有几分无奈喟嘆,最终归于平静。 道,「太子乃我南楚储君,当以政事为重,以百姓为重。」 他长嘆一声,「罢了,你且随我去取庚贴吧。」 杜管家取了庚贴出了慕府大门,还忍不住抹了把冷汗,这才赶紧骑马往皇宫跑去。 太子确实留在皇宫的勤政殿,不过与什么分忧政事爱戴百姓无关,他只是不想为了一个侧妃劳师动众亲自上门去讨什么庚贴而已。 他留在勤政殿就是为了等他的管家将慕晓枫的庚贴送进来。 等了老半天,才终于等到杜管家进宫。 在大殿门口一见面,他就忍不住沉了沉脸,斥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杜管家抹着冷汗,躬身苦笑,「殿下,是奴才腿脚慢,不过幸不辱命,奴才已经将慕大小姐的庚贴带来了。」 太子接过庚贴,冷眼掠他一眼,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他将庚贴揣入怀,大步往钦天监阮大人办公之处走去。 钦天监的办公署自然没有什么豪华堂潢的装饰,一间空旷的房间,几张暗红色泽的桌椅,再加几个闲得发霉在闲唠的老大人,这就是太子踏足钦天监办公署时所看到的景象。 至于钦天监阮大人?他作为这里级别最高的官员自然有独立的地方。 太子身份尊贵,要见阮大人,自然不用通报。 相反,他只需摆出身份站在门口等阮大人出来迎接就行。 不一会,就见年纪不大却留着一撮山羊鬍子的阮大人慌慌张张从里面跑着出来。 「臣参见太子殿下,」阮大人一见门口负手傲然姿态昂立站定的太子,立时就躬身行礼。 「阮大人免礼。」 太子伸手往空中虚虚一抬,阮大人站直身子,他便道,「本宫今天前来,是有一事想劳烦阮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太子这一谦虚,直吓得阮大人连连躬身摆手,「殿下如有吩咐,臣自当效劳,万死不敢辞。」 太子瞥了他一眼,满意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阮大人事务繁忙,本宫也不宜多加打扰,就直接实话实说了。」 阮大人连忙躬身作出请的姿态,将太子请进他独立的办公地方,才恭敬道,「请殿下示下。」 太子自怀里掏出庚贴往他眼前一递,「这是慕大小姐的庚贴,你给本宫合一合八字,好生选一个黄道吉日。」
第219章 有你好看 ()」 而惯受皇后庇护的太子殿下,在太子府里集合各幕僚讨论无果之后,决定硬着头皮进宫向他的母后求救去。 太子虽然十分不喜欢面对皇后冰冷讥嘲的目光,可他再不喜,这会也不能眼睁睁放任事态扩大而不理会。 要知道,这事处理不好,他挺不过这关的话,说不定这南楚太子就要换人来做了。 凤栖宫。 冯嬷嬷自外面匆匆走入大殿,不过她脚步虽急,起落之间却放得极轻。 她瞄了眼正在小口小口吃燕窝的皇后,进入大殿后就悄悄垂首侍立一旁。待皇后优雅的吃完燕窝,又漱过口擦了手,这才轻轻上前两步,小声禀报导,「娘娘,太子殿下在宫外求见。」 皇后抬起眼角掠了掠她,面无表情道,「不见。」 冯嬷嬷心下一紧,想要劝说什么,可瞧见她垂眸冷淡模样,又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奴婢这就让殿下回去。」 皇后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直接摆了摆柔若无骨的小手。 冯嬷嬷退出大殿,她随即撑住额头沉思了一会,縴手覆下的阴影挡住她大半面容,让此刻坐于珠帘不远的她看起来神秘冷艷又遥不可及。 过了一会,冯嬷嬷又脚步轻轻回到了大殿之中。 「冯嬷嬷,传本宫旨意让哥哥尽快查明那件事。」 冯嬷嬷心头惊了惊,知道她指的是宫门前那些人状告太子一事。 「是,娘娘,奴婢这就给李大将军传旨。」 她看了看面容冷肃的皇后,不禁暗暗在心里嘆了口气。 娘娘虽不肯见太子,却不会真的撒手不管太子。 只望经过这件事后,太子日后能长进些。 李怀天收到皇后让他秘密调查太子涉案的懿旨,只得紧着眉头火速交待下去。 是夜,离王府的书房里,楚离歌一脸淡漠孤清的端坐在楠木书案后。 他前面站着的是永远只一号表情的面瘫侍卫冷刚。 「明天,将证人交到姚大人手里。」 冷刚诧异的抬头,不明白主子为什么突然要将证人交出去,据他所知,那证人可是最有力的人证。 万一姚大人保护不力,到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离歌挑眉看了看他,淡淡道,「交出去,也可带回来。」重要的是放出风声,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姚大人手里掌握重要证据。 冷刚眨了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眼神,当即一抱拳,「是,请主子放心,属下保证一定将人完好的交出去。」 当然,也包括完好的带回来。 楚离歌垂眸,眼底眸色微凉,「去吧。」 姚大人当日在宫门外当众问审,自然审不出什么实质证据。也正因为他深知结果会如此,才敢大着胆子做这一幕给人看。 若真能当众问出什么实质证据,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要知道这事牵涉的人可是太子,这事一个不好,影响未来储君声望事小,万一引起楚帝不满甚至震怒那才大条。 原以为审不出什么实质证据的姚大人,正在暗中窃喜这事还有转弯的余地,谁知这时突然冒出一个受伤的证人来。 这名证人的突然出现,当即令事情急转直下。 姚大人为慎重起见,不得不将此事直达天听上禀楚帝。 楚帝给他的答覆只一个字:查。 李怀天作为权势遮天的大将军,要秘密查到这些事情并不是多难的事。更何况这事,楚离歌还有意让他知道。 他查到事情原委之后,匆匆就进凤栖宫求见皇后。 皇后见他神色凝重,縴手一挥,直接让冯嬷嬷将殿内侍候的宫人都带了出去,冯嬷嬷最后退出去的时候,还顺手轻轻掩上了门。 「娘娘,事态严重啊!」李怀天一见宫人退干净,当然就皱着眉头直接说道,「太子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了。」 皇后抬头看了看她跟前身形高大方正脸庞透着杀伐之气的李怀天,淡淡道,「哥哥,坐下来说话。」 李怀天看她一眼,在她下首圈椅坐了下来,「娘娘,你得赶紧想办法阻止这事发展下去。」 皇后掠他一眼,仍旧慢条斯理道,「哥哥,我还不知前因后果。」要她出手阻止,也得先让她了解详情。 「是这样,」李怀天皱着眉头,原本就透着杀伐之色的方正脸庞这会更显得阴沉肃杀,「太子前段时间曾去郊外围猎,底下有人将关在大牢的死囚弄进围猎场混在野兽当中。」 李怀天尽量粉饰太平,淡化其中的血腥。可皇后是什么人,心窍灵透眼光犀利,她只需稍微用心想上一想就知道其中始末了。 「原本这事甚为秘密,」李怀天顿了顿,鹰隼一般冷辣的眼睛透出几分狐疑,「也不知后来如何泄露出去。」 皇后瞥了瞥他,轻声冷笑,「秘密?这天下就没有不会泄露的秘密。」 李怀天嘆气,「娘娘,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 皇后垂着眉哼了哼,抿着唇继续听他往下说。 「那些混进野兽的犯人本就是死囚,原本就算这事不小心泄露出去也不打紧。」 他默了默,冷光闪烁的眼底狐疑更甚,「坏就坏在,有人为了凑数,将原本关在大牢里并非死囚的犯人也弄进了围猎场。」 皇后只眯眼冷笑,未做这事之前就该先预想到暴露之后最坏的结果。 她那个好儿子倒好,什么都学不上道,唯独对这些寻刺激求快活的事情特别专精。 偏偏惹了祸又没本事收拾,每每要她在后面替他擦屁股。 李怀天瞟她一眼,这回嘆气重了些,「而偏偏,就有一个非死囚的犯人偷偷逃了出来。」 皇后掠他一眼,冷声打断,「那个证人如今在谁手里?」 李怀天脸色沉了沉,「就在九门提督姚大人手里。」 「娘娘,要臣将他解决掉吗?」最重要的人证若是死了,就是有证词也没用。 皇后冷冷一笑,眼角泛出淡淡讥讽,「你以为姚济青是个傻子?」 李怀天脸色僵了僵,失声道,「娘娘的意思是,他已经将证人证词都秘密移交宫里?」 如果已经将人秘密交到楚帝身边看管,倒是不好再动手。 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这样做的结果得不偿失。 「不必再对证人动脑筋,」皇后垂下凤眸,一脸冷漠之色,「我另想办法平息这事。」 李怀天怔了怔,参透她的意思之后,眼神立时亮了亮。 「妙,妙,娘娘这主意妙。」他大笑拍掌,看皇后的眼神闪亮中透着佩服,「逆水行舟怎及得上顺流而下省力。」 皇后淡然看了看他,冷艷面容丝毫不见得意或喜色,「哥哥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这事很明显就是有个擅谋算的高手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她能拆得了第一步,那么第二步呢? 她该易地而处,好好想一想下一步对方会怎么出招。 李怀天从小就特别佩服这个妹妹,说实话,他心底其实十分害怕这个心思深沉的妹妹。 他勉强笑了笑,道,「只要娘娘愿意,不管再复杂的事情都难不倒娘娘。」 皇后淡淡看他一眼,对他的奉承仍旧一副不悲不喜的冷淡面容。 李怀天与她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就放心的出宫去了。 然而当夜,九门提督姚济青姚大人在家中睡梦里被袭。若非他夜里临时起意换了房间,这一夜死的就不会是他的爱妾而是他自己。 就在同一天夜里,对外宣称保护有重要证人的牢室,也遭到了不明人士刺杀。 幸亏里面关的是个替代的死因,而非真正的证人。 不然这一夜之间,审案的官员及重要证人都没了的话,这案估计也得无限期延后了。 第二天一大早,被夜袭惊得丢了三魂七魄的姚大人就急急忙忙进宫去了。 秘密面圣的目的,自然是将所有的他搜集到的不利于太子的证据统统一股脑倒到楚帝面前。 太子既然连他都想杀了灭口,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谁知楚帝在御书房听完后,面无表情掠了他一眼,然后轻飘飘的抛了一句,「姚爱卿受惊了,此事朕自有定夺,爱卿回去等着。」 这事一出,自然有无数目光暗中关注着事情进展动向。 除了太子与离王,楚帝膝下还有几个成年皇子。 如果是平时,他们连想都不敢想一下那高高在上的大位,但眼下太子这事闹得多大后果有多严重,大家都看得见。 这样一个极有可能将太子扳倒的机会明晃晃摆在面前,有些按捺不住野心的,悄悄跳出来暗暗给太子添砖加瓦了。当然,也有人沉得住气的,躲在一旁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而慕府枫林居里,冷玥发挥她的武功特长,经常往外跑去打探消息。 在枫林居的八角亭子里,她将记载着姚大人夜里被袭以及证人被刺的资料交到慕晓枫手里后,看向面容沉静仿佛若有所思的少女,忍不住问道,「小姐,陛下会重罚太子吗?」 慕晓枫看过资料后就将东西重新交回她手里,示意她将东西拿去烧掉。 沉吟片刻,她仰头望着红了一片又一片的枫叶,不答反而缓缓问道,「冷玥,你觉得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220章 死也不去 ()」 冷玥默默想了一下她收集的关于皇后的资料,半晌才答道,「奴婢觉得,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据调查的资料所显示,当今圣上能坐上皇位,凤栖宫里那位正宫皇后可出了不少力。 据调查所知,那位皇后的谋略心智容貌,在南楚皆称一绝。 慕晓枫转头看着她,笑了笑,「现在,还需要问我答案吗?」 冷玥心下默然,看着她,眼底再无疑惑。 盼着太子倒霉的人,无一不暗中翘首以盼楚帝尽快做出决定。 然而,不到两日时间,在某一天,皇后亲自去见过皇帝并且密谈了半个时辰之后,事情又突然出现转折性的变化。 先是太子府一个管事出来认罪,说是他揣测错主子的意思传递了错误的信息出去;接着是负责看守重囚死犯的典狱长出来悔恨认罪,是他会错意用了不恰当的法子想要讨好太子。 至于非死囚犯人被当死囚秘密送去围猎场当野兽被太子猎杀,这又是典狱长手底下的人玩忽职守滥竽充数造成的严重结果。 一轮又一轮的幕后推手争先恐后出来认罪,完全将太子殿下从主动犯罪的帽子上摘除了下来。 太子有错,但他的错误仅止于被底下的人矇骗,将混在围猎场里的犯人误当野兽射杀了而已。 这样颠覆性的变化一出来,当即引起京城譁然,自是有人失望有人意外有人意料之中。 离王殿下在他府邸书房里得到这个消息,除了眉梢略略抬了抬之外,一点其余波动的情绪都没有,似乎甚至都忘了冷刚还站在前面等他指示。 「嗯,」楚离歌冷淡应一声之后,将手中书籍轻轻翻过另一页,继续头也不抬的专注品阅。 半晌,大概觉得他的面瘫侍卫站在前面碍眼兼挡光线,才淡淡道,「让让。」 冷刚纠结半天,正等着他下一步指示行动,谁知结果等来他嫌弃的「让让」二字,他刚直的腰杆一软,差点跄踉倒退。 冷刚想要开口提醒什么,可看了看主子孤远漠然垂眸看书的姿态,他吞了吞口水顺带将舌尖的话也吞了回去。 主子从来运筹帷握决战千里,一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安排,他还是不要多话惹人嫌了。 慕府枫林居里,冷玥看着在亭子下突然心血来潮做起刺绣的紫衣少女,也是微露愕然的诧异模样。 「怎么?很奇怪太子的事情出现这样的转折?」慕晓枫没有抬头,不过眼角掠见冷玥站在不远踌躇不走,就明白她的心思。 冷玥见她主动提起,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小姐肯替她解惑的机会,几乎带着不掩饰的急切疾步行了过来。 两眼透着灼灼期待亮光,定定看着慕晓枫,「小姐?」 慕晓枫掠见她露出强烈求知慾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不过,她眉梢扬了扬,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反而笑道,「莫非你忘了太子有个顶顶厉害的母后?」 冷玥低低「啊」一声,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小姐的意思是,现在所有站出来主动揽罪上身的人都是皇后背后动作?」 慕晓枫沉默了一会,明亮熠熠的眸子深思中透着淡淡怀疑,「大抵该是这样错不了。」 不过,暗下实际情形,她估计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才对。 这个暗中推手,如果她估算不错的话,待皇帝对太子的处置出来时自然就会见分晓。 听她这么一分析,冷玥原本明朗的神色渐渐又变得迷罔起来。 「小姐,难道布这一局的人后面没有应对的后手之策了吗?」 慕晓枫瞄了瞄眉目隐约难掩惋惜之色的冷玥,低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冷玥,这话其实你该去问他而不是问我。」 「他?」冷玥眼底一阵茫然,瞄见少女浅笑吟吟仿佛早就洞悉一切的模样,她心下一激灵,连忙严肃站直向少女紧张剖白,「小姐,奴婢没有……」 「冷玥,」慕晓枫放下手中针线,抬眸认真的看着她,「我并没有阻止你与你哥哥联络,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这事……嗯,我心里有数。」 如此兇勐给太子找麻烦的人,慕晓枫觉得虽然从来没有明确消息表示是那个人,但她心里却很明白这事是谁做的。 心中有个模煳大胆的猜测,想到那个念头,她隐隐的就觉得心中暖暖的,仿佛还有种淡淡欣喜在心底悄然而生。 以他那样的人,会轻易放过太子? 除非他闲得没事做,又或者太阳突然打西边出来。 不管各路人物对这事如何猜测,九门提督姚大人将证据证词重新奏到楚帝跟前的时候,楚帝给了他一个幽深的看不透却又让他止不住猜测的眼神。 翌日早朝的时候,久未露面的太子殿下竟也赫然规规矩矩的站在大殿之中。 时辰到,皇帝才缓步而入。他走向那象徵皇权最高处的金龙宝座时,乌黑幽深的眸子仿佛冰凉的剑光无形掠过九门提督姚大人,又似往站列于众臣前面的太子脸上停留了一瞬。 「众位爱卿,」楚帝端坐龙椅,乌深眼眸缓缓威严扫过大殿众臣头顶,「前段时间在宫门外聚众之事,经姚大人反覆取证调查,今已有结果。」 说到这事,大殿当中心情最紧张的莫过于太子。 楚帝这声音一默,他几乎连唿吸都不敢用力。 「几个首恶之徒在此事中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引起极端恶劣后果,不处以极刑难平民愤。」 极刑,以南楚当朝的律例,最严酷的就是千刀万剐了。 姚大人心头颤了颤,下意识的悄悄抬着眼角掠了掠太子。 太子的脸色似乎也不好,拧得紧紧眉头下的脸庞惨白惨白的。 姚大人目光掠去的时候,似乎还看到他腿脚在微微打颤。 「但是,在此次事件暴露出来的问题远不止于此,朕就不一一细评了。」 众位大臣垂首敛目,战战兢兢听着他威严洪亮的声音在大殿迴响,很多人都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跟这事有什么扯得上边的地方。万一有的话,得赶紧想法子撇清关系才行。 「至于在此事中的太子……」 楚帝威严的声音一停顿,目光缓缓自众臣头顶掠过,凝落太子身上时,太子禁不住一激灵,心中发紧的同时,双腿都软了软。 姚大人与太子几乎一样的屏气敛息等着楚帝对太子的处置落下,而就在楚帝冷厉威压的视线如无形利刃削过头顶的时候,这两个,一人身抖腿软,一人背后冷汗涔涔。 「太子……」楚帝在众臣身上营造了足够的帝王压迫气势,这才缓缓开口,然而他才说了这两字,就再说不下去了。 因为头顶突如其来闯进的「噼啪,轰隆」声,硬生生打断了他冷厉威严的声音,他刚才营造出来的帝王威压气势倒因为这头顶一阵巨响而更加隆盛。 大殿内众臣都惊了惊,悄悄的不约而同低着眼角往窗外张望。 楚帝皱了皱眉,侧目掠了眼侍候他的近身太监,「小聪子,出去看看发生何事?」 太监小聪子悄悄从后面侧殿退了出去,不过也不待他再回来禀报,就见钦天监阮大人面色难看的匆匆从大殿正门慌张而入。 「禀陛下,」阮大人站在大殿正中,朝高座之中一脸沉肃的楚帝卑微躬身,「刚才雷电所落之处,乃西南方皇陵所在。」 楚帝眉心突地跳了跳,凌厉如电的目光倏地射向阮司杰,直盯得阮司杰额头淌汗如雨滴溚滴溚落地,众臣都在这无边静默里胆颤心惊得连大气也不敢唿。 只听着他汗滴的声音被这空旷大殿无限放大,似声声暴雷霹在心头一样,阮司杰不好受,他们顶着这帝王气势威压,心头也不好受。 半晌,楚帝收回视线,冷漠的一挥袖子,道,「退朝。」 帝王威压的霸气减退,众臣这才觉得自己缓缓又活了过来。 楚帝宣布退朝之后,又有无数意味不明的目光静静的悄悄的往面容惨白的太子身上打量。 在陛下准备下旨松口从宽处置太子的时候,雷电突然霹落皇陵——太子这事悬了。 发生这种事,满朝文武大多数人都将这事联想到上天示警的层面上去。 在这关键时刻突降雷电,必然是上天对某人不满才会降下雷电示警。 能让上天不满的人——除了天子,当然就是未来的天子了。 离开大殿时,太子的脚步都是跄跄踉踉飘忽不定的,他那张俊脸就如头顶的天色一样,一会惨白一会阴沉,就是没有转晴朗过。 这个时候,从不参与朝政的离王殿下,正任性的淡然的在他府邸中幽静的亭子里手执白子与自己对弈。 张化正站在亭子外正中的两柱之间,恭敬垂首而立,「主子,上天示警,陛下提前散朝。」 亭子里面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抬起的宽大云纹锦袖似是微微凝了凝,他仿若剔羽下的微垂眼角,似是瞬息流泛出一丝冰凉亮光。 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将捻于指间的白子悠然落于棋盘。 张化瞄见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古怪的转了转眼睛,「主子,小白喜爱的食物昨日刚刚送到府里。」 他是不是可以去探望一下那只小狐狸?顺便嚮慕姑娘露一下口风什么的。 主子背后搞风搞雨搞那么多事,为的都是替那位姑娘出气。 付出什么的,可以不望回报,不过让人家姑娘知道一下应该无妨吧? 楚离歌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只略略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修长如竹却骨节分明的玉白指头仿佛朝他晃了晃。 张化圆脸上和气的嘻嘻笑容立时僵了僵,他随即微露懊悔的垂低头,「是,属下知错。」 他这种智商,妄想在主子面前耍心眼,纯粹就是找死。 「属下这就去思过。」关一天暗室出来,他身上的骨头又该疼上好几天了。 张化恭敬的拱了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楚离歌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才仰头默默望向西南方向——那是皇陵所在。 深邃眼底似有星光点点闪转不绝,微微弯起的唇角讥讽若隐若现。 以为推几个替死鬼出来,就可以轻巧无事脱身? 楚御宸,敢招惹她,就该有胆量承受招惹她的后果。 张化再从暗室出来,已是一天后的事。 这一天的时间,足够楚帝了解清楚落在西南方的雷电,究竟对皇陵造成什么程度的损坏,又是什么原因引起这种结果。 天文占卜吉凶问究鬼神之道,这些事自然是钦天监的老本行。 昨天突然而降的雷电,损坏了皇陵外围部份围墙,主陵墓群并没受多少影响。 损坏的结果呈到了御书房里的案桌上,楚帝随手翻了翻,就将它拔向一边。 损坏的部份围墙,只要拔些银子重新修缮好就行。 但其中因果,不探究清楚,这就是一块无形的巨石。 压在楚帝心头,或沉重或轻飘。但在老百姓心中,那就是惊惧畏怕。 上天示警,不是天子不仁就是天子失德。 不管是哪一种,对老百姓来说,都是惶惶难安的根源。 楚帝捏了捏眉心,昏暗的光线让他阴沉威严的脸看起来更加冷峻酷厉。 他皱着眉头,冷锐厉利的目光在一堆奏摺中巡梭,很快挑出了钦天监送来的那一份。 随手打开,奏摺上整齐的字迹还飘着淡淡墨香,楚帝目光落在上面流畅的字体,眉头又紧了两分。 「……纵太子无心,误将人命当野兽射杀乃不争之事实。其中虽有穷凶极恶该剐之徒,然也有全心向善的无辜之命,一己之娱,多伤无辜实有违天和。故上天示警,警兆德行大善方百姓之福,南楚之福,上天之福!」 楚帝将摺子「啪」的扔到一边,勾着稜角冷锐的唇冷冷哼了哼。 「好一个有伤天和,好一个德行大善,好一个南楚之福!」 他眯了眯眼,冷峭眸光自眉梢幽幽流出,低沉的声音同时隐隐从薄薄唇角下飘了出来,「太子……」
第221章 重罚 ()」 上天震怒对皇陵降下雷电示警之事,虽在楚帝暗示下被强行在最小范围内压下去,可京城百姓隐隐还是流传着某种猜测。 那天的雷电如此明显,且震声隆隆,又岂是楚帝想掩盖就能掩盖得了的。 楚帝看了钦天监的奏摺后,很快就下了一道圣旨到太子府。 圣旨上的内容,离王府里的楚离歌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主子,」张化恭谨的站在亭子外两根挂了字匾的柱子当中,看了看负手而立,正仰对流水淙淙假山的锦衣男子,道,「旨意已下,太子不日将启程前往皇陵——监督修缮工程之事,陛下旨意,务必半年内将围墙修缮尽善尽美。」 楚离歌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掠了他一眼,眼角讥讽微微,并不说话。 张化扯了扯嘴角,疑惑的看着他,「主子?」只将太子弄去皇陵幽禁半年,这惩罚是不是太轻了? 楚离歌垂眸,凝着云纹锦袖下越发显得苍白的指尖,淡淡道,「够了。」 相信半年守皇陵的日子,足够太子修身养性,也足够太子忘记他不该惦记的——不管人或事。 慕晓枫知道皇帝给太子这道圣旨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还笑吟吟道,「半年呀,这日子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从皇陵回来,估计太子绝对没有心思再记得打她主意了。光是重新笼络势力,就够太子忙的了。 太子去皇陵一事,表面上是亲自去监督皇陵修缮工程,但实际上,没几个大臣不明白楚帝这是变相惩罚太子。 其实在太子猎杀囚犯的事爆发出来的时候,另外还有一件事在京城悄然进行。 不过那个时候,大伙的目光都被这一特大皇室丑闻吸引了,另外一件事相对来说就显得黯淡逊色了。 不过这也仅仅是相比而言,而且还是对于权贵阶层而言。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太子这种皇室贵胄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太子的品行如何绝对没有火爆的戏曲对他们有吸引力。 几乎同一时间,权贵阶层被太子一事牵引着目光的时候,京城的老百姓反倒被最近老生常谈的故事吸引住了。 这故事便是之前慕明月所编,后续被人改写过的故事。 这一回突然莫名悄悄火热起来,因为慕明月意外身死,这矛头更是隐晦直指现在的严少夫人左相唯一的掌上明珠。 对于这种民间流传的含沙射影之类的玩意,自觉身份显贵的左相依旧採取听之任之的态度。 只不过这一次,人们对这故事的热潮似乎久久不褪。 这一天,有个经验老到的忤作路过一段竹林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因昨夜大雨,此刻道路泥泞之极。他这一摔,当即摔得一身污脏。正当他骂骂咧咧撑地想站起来的时候,眼角突然瞄到什么,随即浑身一僵,眼珠子突地瞪大。 这才发现,刚刚绊倒他的是一条腿。确切来说,是一条死了多时再不会动的人腿骨头。 一惊过后,他偏头往旁边「呸」的吐了一口水,然后嫌晦气的拍着衣裳站了起来。 他常年跟死尸打交道,就算突然遇见已经腐烂的死尸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出于职业习惯,他站起来后还顺势打量了那尸首两眼。 尸身之上覆着泥沙,很显然可以看得出,大概是埋土太浅的缘故,才会被昨夜大雨给沖刷出来。 从尸身腐烂的程度已辩不出死者面目,不过从身高体型来判断可以知道这是具女尸,忤作略略惊诧的目光在那女尸变形的颈骨停了停。 想了一会,他在附近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处被雨水冲垮的坟墓。 「既然遇上,就当我日行一善了。」他摇着头,想了个法子,用松开的棺木将那女尸弄到那处坟墓重新埋了进去。 之后,他才发现有块十分普通的墓碑被泥土覆盖在底下。 他拨开泥土,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天,先是困惑的摇了摇头,后又释然的长嘆一声。 又过了两天,这个忤作做完手头的活,兴致上来便去酒馆喝上两杯。 两杯水酒落肚,平日嘴巴挺严的忤作也渐渐话多了起来。 「嗨,我跟你们说一说前几天我遇到的一件奇事。」他晃着空掉的酒壶,半趴在桌上朝对面的人神秘的眨了眨眼。 对面的人也是他的同行,这时酒也一样喝得差不多了。一听他这口气,直觉就不信的嚷道,「什么奇事?就吹牛吧你。」 忤作摆了摆手,红着脸不忿气的瞪着他,声音比他嚷得更大,「我、我怎么吹牛,你听我……听我说完,就知道是不是奇事。」 此时酒馆客人不多,而且基本都是常客,个个也喝得差不多的状态了。 店伙计无事可做,平时又爱听忤作吹嘘,这会也凑了过来,装出一脸怀疑的模样,也问道,「什么奇事?说出来让大伙听过评评到底是不是才能算。」 「就是,就是这段时间京城流行的那什么故事,大伙都知道吧?」忤作问是问了,不过他也不待别人作答,又道,「我前几天碰到一具女尸,就是那严编修的髮妻,你们猜猜我当时看到了什么?」 伙计想快些听到后面的奇事,哪耐他吊胃口,立即就出声催促道,「快说,你看到了什么?」 忤作歪头看了看他,忽然端出严肃的神情,道,「她不是突发急病死的,而是被人勒死的。」 伙计知他是干那行的,听完这话倒是惊呆了一下,不过伙计并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呆了一会之后,伙计突然两眼放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常大哥,这确实是奇事,不过我刚刚也发现了另外一件奇事。」 忤作胡乱摆摆手,半眯眼的斜着他,哂笑,「你、你能发现什么奇事?别诓我了,我可没、没喝醉。」 伙计为证明自己没诓人,立即拍了拍胸口,道,「常大哥不是说那是严什么修的髮妻是被人勒死的吗?你一定知道那严什么后来娶了左相府的千金,突然从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飞黄腾达成了眼下的大官吧?」 「这事听起来是不是与近日流行的故事十分相似啊?」 伙计为继续证明自己推断没错,又举例道,「况且,大家都听听,里面那拆散贫贱夫妻的女子是不是权贵出身?是不是有财有貎?最后是不是暗中杀人抢了丈夫?最最重要一点,我记得那女子的名字好像就叫夜羽呢!」 「这夜可与叶同音,」他作势往四下望了望,还一手拢在嘴边作保密状,又道,「而且,我还听说,叶小姐的表字里就有这个羽字。」 听说伙计这一连串的是不是,再加后面故作神秘实则十分声高的推测。半醉的忤作清醒了,酒馆里其他客人也惊讶兴奋的瞪大眼珠齐齐往伙计望来。 伙计见状,当下更来精神,拍着胸口又将他灵光一闪的丰富想像口若悬河的演说起来。 这一夜之后,各种暗示明示左相千金叶灵儿谋杀了严或时原配取代上位的故事版本,竟在京城各处不胫而走。 当然,就是此刻在严府养胎的叶灵儿也不可避免的听到了这些故事。 严少夫人手段酷厉,倒是将严府上下治得服服帖帖。但严或时的娘眼下严府的严夫人,自打叶灵儿与自己儿子成亲的第一天起,就看这个儿媳妇各种不顺眼。 她常常会趁着严或时不在府里的时候,专与叶灵儿对着干。 俗话说得好,蛮的怕横的。 叶灵儿在左相府纵然再蛮不讲理,遇到更加跋扈且从不讲理的严夫人,也往往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计可施。 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严或时当然不希望叶灵儿听见的。但在严夫人的纵容下,偏偏就有意无意将各种版本的故事都活灵活现挤兑得叶灵儿都知道了。 回想起当初在湖心亭那一幕,即使人前镇定严厉的叶灵儿,到了夜里人后独处的时候,也难免心虚害怕。 这一夜,墨色如常降临,但尚有微微昏暗余辉。叶灵儿忽然想起忘了取什么东西,本来已经跨出房门了,记起这事随即转身推门进去。 但这一推门,一截在幽暗光线下显得尤其醒目的,在半空晃动着的惨白手骨就这样突兀的戳进眼帘。 「啊!」叶灵儿大叫一声,立即眼前发黑双腿发软,整个人笨重的往地上栽。 若非就跟在她身后不远的丫环反应快,在千钧一髮之际扶住她,她这一栽的后果绝对非同小可。 「少夫人,你怎么了?」丫环扶住她,立时急急的询问,一边又朝外喊道,「快来人,少夫人晕倒了。」 这丫环也是着急一时口误,叶灵儿不过闭了闭眼,一会之后缓缓回过神来便重新张开了眼睛。 外头的人听闻唿喊,俱大惊失色的往里头跑。 叶灵儿紧紧攀住那丫环手臂,惊恐得直想站起来往外走。 丫环见状,更加紧张了。 「少夫人,你怎么了?你身子重,可千万要小心啊。」 「鬼,这有鬼,快扶我出去。」
第222章 太子逃不掉的 ()」 外头奔进来的人正好听闻她惊恐悽厉难掩颤意的尖叫声,再望见她满脸恐惧惨白的面容,人人都忍不住抬头不约而同的瞄了眼她身后半掩的房门,然后齐齐一激灵打了个寒颤。 顿时,人人面色骇然,惊惧掉头。 可此刻叶灵儿还手软脚软的倚在丫环身上,其他人就算害怕也不敢独自往外逃。 于是,惊骇之后,其他人低头垂眸破着头皮又争先恐后的涌向叶灵儿,想要赶紧扶着她出了这恐怖的地方。 然而,在这争着去扶叶灵儿的时候,有人再畏惧害怕也不可避免的眼角瞄到半掩的房门,可这一瞄,那人当即惊呆了。 房门无人自开,还是大开。此刻眼角所瞄见,除了奢丽的装饰,里面连半个人影也无。 哦不,应该说是连半个鬼影也无,刚才她们惊恐所见,就像一场梦一样,或者是集体产生的幻觉看花眼。 「啊……」有人惊恐难禁的,也突然哆嗦着尖叫起来。 叶灵儿被吓得心里急得发狠,两眼一翻,这下真正的晕了过去。 待她重新再醒过来之后,坚决的死活不肯再搬回那个院子去住,而且,不顾严或时苦劝还是哄骗,她都执意要请道士来严府大做法事。 严夫人听闻她院子白天闹鬼的事,心里也觉得毛毛的害怕得厉害。所以,打心底她是第一次破天荒的同意叶灵儿请道士回来做法事。但她与叶灵儿一向面与口都不和惯了,见叶灵儿不顾她儿子反对,非要大做法事,还是管不住自己嘴贱不时讽刺叶灵儿两句才甘心。 叶灵儿心虚得厉害,而且那天直戳双目的瘆人白手骨隔了好几天,仿佛还清晰歷歷在目不停的在眼前晃呀晃,竟也反常的破天荒第一次没和这位专挑刺的婆婆打口水仗。 做完法事之后,叶灵儿就再没有倒霉的撞见什么白骨,认为自己花大价钱请回来的道土果然管用,渐渐的便放下心来。 然而,就在此时,外头悄悄的有慕明月生前隐密记录下的日记流传出去。这些日记真实的记录了她在生时,叶灵儿如何勾引她的丈夫严或时,两人又是瞒着她如何不停变换地方常常幽会。 除了这些私密详尽记录的日记流传出去之外,严府的少夫人曾请道士回府大肆做法事这事,也在下人多口碎嘴中无意悄悄流传出去。 叶灵儿与她的婢女曾经都在大白天亲眼撞鬼的事,随着这法事之说流传出去,自然也一併掩不住了。 偏偏叶灵儿天天呆在严府里面养胎,严或时为令她安心,严禁任何下人在她面前乱嚼舌根,就连他自己的老娘也恳恳切切的告诫了一番。 一时间,外面流言满京城飞,反倒严府因为严或时的把控而像一方乐土一样,短暂的保持着平静祥和。 叶灵儿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每日心安理得的过她快活日子。 可叶灵儿这人从小就骄纵任性惯了,做了孕妇之后,脾气更加倔强蛮横。按说她已经怀孕几个月这样重的身子,就该留在家里好好养胎才对。 但她这人素来爱热闹,收到昔日亲近的玩伴发来贴子邀她参加小型宴会,她偏偏就不听劝坚持非要去不可。 严或时拗不过她,最后只能勉强同意让她去参加。 然而在宴会上,谁也没料到,大家热热闹闹在花园里闲话家常的时候,与旁人聊得正起劲的叶灵儿,会因为随意的张望了一眼前面,就突然受惊吓的大叫了起来,「站住,慕明月你给我站住。」 其余人皆被她这厉言疾色的大叫惊得呆了呆,待反应过来她刚刚喊了谁的名字之后,皆一副骇然复杂如见鬼的表情齐齐转目望她。 叶灵儿却似浑然不觉四周怪异目光一样,疯了似的不顾丫环劝阻,还挣脱丫环搀扶,直接奔着前面曲径通幽处追过去。 她一边追嘴里还一边厉声喊道,「慕明月,你给我站住,不管是你人是鬼,我都不怕你。你不过一个庶出的贱人而已,别以为装神扮鬼就能吓到我,告诉你,我叶灵儿不怕你。」 大家见她说得确有其事,又齐齐惊疑不定的往她奔去的方向望去,可那处除了庭院美景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哪来的什么慕明月? 当然,这些人绝对不会知道,就在刚才,叶灵儿那随意一望的时候,是真的看见一道与慕明月神似的背影在附近徘徊。 不过眼前,她们所见除了朗朗青天朵朵白云之外,就是叶灵儿带着笨重的身子,一面跌跌撞撞往前奔,一面悽厉的怒声乱叫乱喊着,「慕明月,你给我站住……。」 众人默默相视一眼,片刻之后,皆露出面面相觑的无奈表情来,人人情不自禁的齐齐在心里猜测,叶灵儿大概是心虚得厉害,所以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产生幻觉。 这次宴会之后,外面关于叶灵儿暗中为夺她人丈夫残杀慕明月的流言,越发传得有声有色了。 而且,这流言越传,越描绘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有人亲眼看见叶灵儿是如何算计慕明月一步步走向死亡一样,越传到后来,连具体的谋杀细节都出来了。 而这个时候,有人将先前流传甚广的故事与某个经验忤作路遇女尸的事悄悄结合起来。认为被人谋害至死的慕明月死不瞑目,才会在死后几个月突然显灵破土而出,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发现她死得蹊跷,为了有人能站出来为她申冤。 当然,外面流传再广的,都只是人们各自结合种种的猜测。 所有这些猜测,都比不上直接的证据更有说服力,更令人确实相信慕明月当初是被人谋害至死。 这些证据,就是慕明月临死前写下的遗言,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也许是心有预感。她竟然在死前,记录了严或时即将在湖心亭向叶灵儿求亲的消息,并且在最后以沉重的哀伤的赴死的心情作结。 写下一段寓言性的话,「假如我将来在湖心亭遭遇不测,那么一定是叶灵儿设下的毒计谋害了我性命!」 这样一段带有明确指向性的话流传出去,京城中的百姓简直被这事震惊得炸翻了天。 至于慕明月曾经记录的日记与遗言为什么会在她死后几个月突然流传出去? 除了相关的那么几个人外,大多数老百姓是不会关心也不会关注的。 曾经路遇慕明月尸首的忤作听过这些传得沸沸洋洋的流言后,只怜悯的摇头直嘆息,「作孽啊,我就说她的尸骨怎么被掰成那个样子,原来是先被勒断脖子再被人沉入水里,真是可怜。」 忤作的话被路人听了去,再结合各种流言证据,以及叶灵儿自那场宴会后就开始恍恍惚惚整天喊着「我不怕慕明月你这个庶出的贱人」之类的话,京城街头巷尾几乎人人一时间都在谈论这事。 谈论的内容无一例外的,都是认为左相千金先以权势才貎强行横夺他人丈夫,后又心生怨恨暗中害死髮妻再来个鸠占鹊雀。 严府外头,每日都会有无数百姓故意路过,然后对准严府大门直接扔一堆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在门口。 严府的人,除了必须外出办公的严或时外,其余人就连下人,都整日龟缩在府里不敢出门。 一出门,就必须得面对别人围堵指点追问种种异样待遇,及种种难以忍受的嘲笑目光及话语。 作为矛头所向的杀人真兇叶灵儿,幸好这段时间整日精神恍惚,再加上月份大了,根本不出门。所以她反而幸运的不曾受到外面的流言侵扰,也似乎不知道外面满京城都是一边倒指责她的舆论。 与她的幸运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每日几乎都不得不出门,也不得不面对各种质问鄙夷的严或时简直就是苦不堪言。 就连位高权重的左相大人,每日也过着水深火热不堪其扰的日子。 不管京城流言如何纷扰,也不管严府或左相府如何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想要平息阻止这些流言,慕府就像不受俗事影响的世外桃源一样平静安祥。 枫林居,青若正准备外出的时候,只顾着低头走路的她差点直接撞上青衫俊逸的慕少轩。 「大少爷?」青若急急煞住脚步,又连忙往后退了退,才恭谨的嚮慕少轩行礼,「奴婢见过大少爷。」 慕少轩没理会她的诧异,随意的摆了摆手,问道,「晓晓在里面吗?」 「小姐就在亭子里。」 这时,慕晓枫已然听闻院门口传来的动静,她含笑站起往院门这头望了过去。 见慕少轩在青若引领下已然缓步行来,便扬声招唿道,「哥哥,这边坐。」 慕少轩不经意的打量了四周一眼,随即露出羡慕目光,「晓晓这院子打理得越发精緻清静了。」 少女浅浅一笑,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往他脸上瞄,「原来哥哥今天过来,是特意来酸晓晓的。」 慕少轩看着调皮打趣他的少女,眨了眨眼,警剔的望了望四周,然后特意降低了声音,肃然道,「晓晓,我今天过来是有件紧要事跟你商量。」
第223章 这里有鬼 ()」 上天震怒对皇陵降下雷电示警之事,虽在楚帝暗示下被强行在最小范围内压下去,可京城百姓隐隐还是流传着某种猜测。 那天的雷电如此明显,且震声隆隆,又岂是楚帝想掩盖就能掩盖得了的。 楚帝看了钦天监的奏摺后,很快就下了一道圣旨到太子府。 圣旨上的内容,离王府里的楚离歌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主子,」张化恭谨的站在亭子外两根挂了字匾的柱子当中,看了看负手而立,正仰对流水淙淙假山的锦衣男子,道,「旨意已下,太子不日将启程前往皇陵——监督修缮工程之事,陛下旨意,务必半年内将围墙修缮尽善尽美。」 楚离歌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掠了他一眼,眼角讥讽微微,并不说话。 张化扯了扯嘴角,疑惑的看着他,「主子?」只将太子弄去皇陵幽禁半年,这惩罚是不是太轻了? 楚离歌垂眸,凝着云纹锦袖下越发显得苍白的指尖,淡淡道,「够了。」 相信半年守皇陵的日子,足够太子修身养性,也足够太子忘记他不该惦记的——不管人或事。 慕晓枫知道皇帝给太子这道圣旨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还笑吟吟道,「半年呀,这日子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从皇陵回来,估计太子绝对没有心思再记得打她主意了。光是重新笼络势力,就够太子忙的了。 太子去皇陵一事,表面上是亲自去监督皇陵修缮工程,但实际上,没几个大臣不明白楚帝这是变相惩罚太子。 其实在太子猎杀囚犯的事爆发出来的时候,另外还有一件事在京城悄然进行。 不过那个时候,大伙的目光都被这一特大皇室丑闻吸引了,另外一件事相对来说就显得黯淡逊色了。 不过这也仅仅是相比而言,而且还是对于权贵阶层而言。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太子这种皇室贵胄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太子的品行如何绝对没有火爆的戏曲对他们有吸引力。 几乎同一时间,权贵阶层被太子一事牵引着目光的时候,京城的老百姓反倒被最近老生常谈的故事吸引住了。 这故事便是之前慕明月所编,后续被人改写过的故事。 这一回突然莫名悄悄火热起来,因为慕明月意外身死,这矛头更是隐晦直指现在的严少夫人左相唯一的掌上明珠。 对于这种民间流传的含沙射影之类的玩意,自觉身份显贵的左相依旧採取听之任之的态度。 只不过这一次,人们对这故事的热潮似乎久久不褪。 这一天,有个经验老到的忤作路过一段竹林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因昨夜大雨,此刻道路泥泞之极。他这一摔,当即摔得一身污脏。正当他骂骂咧咧撑地想站起来的时候,眼角突然瞄到什么,随即浑身一僵,眼珠子突地瞪大。 这才发现,刚刚绊倒他的是一条腿。确切来说,是一条死了多时再不会动的人腿骨头。 一惊过后,他偏头往旁边「呸」的吐了一口水,然后嫌晦气的拍着衣裳站了起来。 他常年跟死尸打交道,就算突然遇见已经腐烂的死尸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出于职业习惯,他站起来后还顺势打量了那尸首两眼。 尸身之上覆着泥沙,很显然可以看得出,大概是埋土太浅的缘故,才会被昨夜大雨给沖刷出来。 从尸身腐烂的程度已辩不出死者面目,不过从身高体型来判断可以知道这是具女尸,忤作略略惊诧的目光在那女尸变形的颈骨停了停。 想了一会,他在附近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处被雨水冲垮的坟墓。 「既然遇上,就当我日行一善了。」他摇着头,想了个法子,用松开的棺木将那女尸弄到那处坟墓重新埋了进去。 之后,他才发现有块十分普通的墓碑被泥土覆盖在底下。 他拨开泥土,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天,先是困惑的摇了摇头,后又释然的长嘆一声。 又过了两天,这个忤作做完手头的活,兴致上来便去酒馆喝上两杯。 两杯水酒落肚,平日嘴巴挺严的忤作也渐渐话多了起来。 「嗨,我跟你们说一说前几天我遇到的一件奇事。」他晃着空掉的酒壶,半趴在桌上朝对面的人神秘的眨了眨眼。 对面的人也是他的同行,这时酒也一样喝得差不多了。一听他这口气,直觉就不信的嚷道,「什么奇事?就吹牛吧你。」 忤作摆了摆手,红着脸不忿气的瞪着他,声音比他嚷得更大,「我、我怎么吹牛,你听我……听我说完,就知道是不是奇事。」 此时酒馆客人不多,而且基本都是常客,个个也喝得差不多的状态了。 店伙计无事可做,平时又爱听忤作吹嘘,这会也凑了过来,装出一脸怀疑的模样,也问道,「什么奇事?说出来让大伙听过评评到底是不是才能算。」 「就是,就是这段时间京城流行的那什么故事,大伙都知道吧?」忤作问是问了,不过他也不待别人作答,又道,「我前几天碰到一具女尸,就是那严编修的髮妻,你们猜猜我当时看到了什么?」 伙计想快些听到后面的奇事,哪耐他吊胃口,立即就出声催促道,「快说,你看到了什么?」 忤作歪头看了看他,忽然端出严肃的神情,道,「她不是突发急病死的,而是被人勒死的。」 伙计知他是干那行的,听完这话倒是惊呆了一下,不过伙计并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呆了一会之后,伙计突然两眼放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常大哥,这确实是奇事,不过我刚刚也发现了另外一件奇事。」 忤作胡乱摆摆手,半眯眼的斜着他,哂笑,「你、你能发现什么奇事?别诓我了,我可没、没喝醉。」 伙计为证明自己没诓人,立即拍了拍胸口,道,「常大哥不是说那是严什么修的髮妻是被人勒死的吗?你一定知道那严什么后来娶了左相府的千金,突然从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飞黄腾达成了眼下的大官吧?」 「这事听起来是不是与近日流行的故事十分相似啊?」 伙计为继续证明自己推断没错,又举例道,「况且,大家都听听,里面那拆散贫贱夫妻的女子是不是权贵出身?是不是有财有貎?最后是不是暗中杀人抢了丈夫?最最重要一点,我记得那女子的名字好像就叫夜羽呢!」 「这夜可与叶同音,」他作势往四下望了望,还一手拢在嘴边作保密状,又道,「而且,我还听说,叶小姐的表字里就有这个羽字。」 听说伙计这一连串的是不是,再加后面故作神秘实则十分声高的推测。半醉的忤作清醒了,酒馆里其他客人也惊讶兴奋的瞪大眼珠齐齐往伙计望来。 伙计见状,当下更来精神,拍着胸口又将他灵光一闪的丰富想像口若悬河的演说起来。 这一夜之后,各种暗示明示左相千金叶灵儿谋杀了严或时原配取代上位的故事版本,竟在京城各处不胫而走。 当然,就是此刻在严府养胎的叶灵儿也不可避免的听到了这些故事。 严少夫人手段酷厉,倒是将严府上下治得服服帖帖。但严或时的娘眼下严府的严夫人,自打叶灵儿与自己儿子成亲的第一天起,就看这个儿媳妇各种不顺眼。 她常常会趁着严或时不在府里的时候,专与叶灵儿对着干。 俗话说得好,蛮的怕横的。 叶灵儿在左相府纵然再蛮不讲理,遇到更加跋扈且从不讲理的严夫人,也往往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计可施。 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严或时当然不希望叶灵儿听见的。但在严夫人的纵容下,偏偏就有意无意将各种版本的故事都活灵活现挤兑得叶灵儿都知道了。 回想起当初在湖心亭那一幕,即使人前镇定严厉的叶灵儿,到了夜里人后独处的时候,也难免心虚害怕。 这一夜,墨色如常降临,但尚有微微昏暗余辉。叶灵儿忽然想起忘了取什么东西,本来已经跨出房门了,记起这事随即转身推门进去。 但这一推门,一截在幽暗光线下显得尤其醒目的,在半空晃动着的惨白手骨就这样突兀的戳进眼帘。 「啊!」叶灵儿大叫一声,立即眼前发黑双腿发软,整个人笨重的往地上栽。 若非就跟在她身后不远的丫环反应快,在千钧一髮之际扶住她,她这一栽的后果绝对非同小可。 「少夫人,你怎么了?」丫环扶住她,立时急急的询问,一边又朝外喊道,「快来人,少夫人晕倒了。」 这丫环也是着急一时口误,叶灵儿不过闭了闭眼,一会之后缓缓回过神来便重新张开了眼睛。 外头的人听闻唿喊,俱大惊失色的往里头跑。 叶灵儿紧紧攀住那丫环手臂,惊恐得直想站起来往外走。 丫环见状,更加紧张了。 「少夫人,你怎么了?你身子重,可千万要小心啊。」 「鬼,这有鬼,快扶我出去。」
第224章 三人成虎 ()」 最后,为了女儿的性命,为了整个左相府的声誉与前途,叶夫人无奈的妥协同意左相提议之事。 次日用过早膳,就在偏厅里,叶灵儿迫不及待向叶夫人问道,「母亲,昨晚你跟父亲说了吗?他肯答应帮忙吗?」 叶夫人略略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勉强笑了笑,「灵儿,昨晚你父亲回来之后就在书房里面忙碌到半夜,我还没找到机会跟他说。」 叶灵儿笑脸一僵,顿时不悦地皱起眉头,「母亲,事态紧急,你可不能再拖下去。」 叶夫人看了看她,想到昨夜夫君之言,忍了忍,最后垂首柔声劝道,「我知道,我保证今天找到机会一定跟他说,你再忍耐一下。」 说罢,她询问的看着叶灵儿,「那你今天就回严府还是继续在这住多两天陪陪娘?」 叶灵儿想了一下,来左相府的时候,她可是悄悄来的。外面那些嫌恶的目光与声声听着压低实则故意大声让她听到的指责嘲笑声,她就觉得心头烦躁冒火。 父亲没答应想办法平息这事之前,她真不想再面对那些鄙夷嫌恶的目光。更不想听到半句,那些不堪的指责话语。 「母亲,我还是留下来陪陪你吧。」叶灵儿看着叶夫人,理所当然道,「日后我生了孩子,就算有心想要再回来陪你,只怕都难了。」 叶夫人听她提到以后还什么生孩子,心就莫名一阵酸酸的,眼底霎时盈了水雾变得泪眼婆娑起来。 叶灵儿没有留意她情绪变化,说完这句,便让她的丫环扶着她站起来,准备回她以前的闺房去。 「母亲,」走出偏厅之前,她不放心地回首,郑重叮嘱道,「你可记得一定要尽早让父亲答应帮忙,我不可能在这长住下去。」 叶夫人抬手向她挥了挥,大袖挡住脸庞的时候趁机抹了抹眼角,「你就放心吧,有娘在呢。」 叶灵儿还不知道,有些事情她註定要失望。 这一天夜里,公务繁忙的左相压根没回府。 第二天,她不得不继续住在左相府等下去。 在偏厅一边用膳,就一边不停的向叶夫人埋怨,「母亲,父亲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是堂堂左相吗?难道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他亲力亲为?我不管,总之今天你一定要将这事给我办成。」 听着这霸道语气,叶夫人除了无奈苦笑,耐着性子安慰她外,哪里敢在这时对她吐露半句实话。 又过了两天,叶灵儿已经在左相府不耐烦的大发脾气,左相这天夜里才回府来。 而这个时候,外面那些原本传得有声有色的,各种关于叶灵儿谋害慕明月的传言,版本已经悄悄改变了。 谋害慕明月的兇手,由原本倚仗权势夺他人丈夫的叶灵儿,转变成了为攀高枝而暗中对自己髮妻下毒手的严或时。 至于证据证物证人什么的,只要左相愿意,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被叶夫人劝慰住一直躲在左相府等左相表态的叶灵儿,这会已经从兇手变成了被骗一的受害者。 就跟冤死的慕明月一样,都是被严或时欺骗的一方。 夜里,叶灵儿再三引颈长盼之下,终于等到左相回府,她也不指望自己老娘去劝说了。直接追着去书房,在书房门外就截住左相当面直接问道,「父亲,女儿现在遇到麻烦,你赶紧帮帮忙将女儿从那些麻烦中摘除出去。」 左相转过身来,目光往她身后的青石小路缓缓滑过,无声拢近到她隆起的腹部。半晌,才不慌不忙的道,「灵儿先回答我,为了能从这次的麻烦脱身,是不是任何条件都答应。」 叶灵儿一怔,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她抬头看了看面前威严站立的,依旧跟往常一样严谨自持的父亲。 心想父亲这用词好奇怪,什么叫任何条件都答应? 以前父亲就算不满她闯祸,也从来不会跟她提什么条件的。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问了一句,「父亲难道会加害女儿吗?」 左相轻轻摇了摇头,又瞟了瞟她腹部,沉声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女儿,是我亲生骨肉。」 紧张莫名的叶灵儿立时松了口气,笑着道,「父亲既然不会害我,我就没什么可推脱的。」 左相点点头,别具深意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一会,才道,「这就好,具体怎么做,我会跟你娘先商量的,你且回去安心等着。」 这一等,自然又过了一个晚上。 次日清晨,左相又匆匆出府上朝去了。 用早膳的时候,叶灵儿连连催促着让叶夫人赶紧吃。 叶夫人知她心中所急,本无心用膳的,可为了稍后的事情,她实在不忍见女儿难过。本着拖得一时是一时的心态,叶灵儿越催,她反而越发慢条斯理起来。 待叶夫人最终搁下碗筷的时候,叶灵儿立即忍不住再三埋怨,「母亲,我们出去花园走走吧,我肚里的小傢伙一直在闹呢。」 叶夫人见状,只得暗下嘆了口气,随即站起来随她一齐走出偏厅。 「母亲,父亲到底跟你怎么说的?」一到曲径繁花点缀的花园,叶灵儿就再也不愿顾及叶夫人感受,直接就急迫的追问起来。 叶夫人下意识避开她投来的期望灼灼目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灵儿,你先答应了你父亲的。待会不管听到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激动。」 叶灵儿急着想要知道下面的事,当即连连点头,不以为然的保证道,「母亲,你说吧,我不激动。」 叶夫人又默了默,眼底挣扎了半天,犹豫了半天,她忽然握住叶灵儿双手,才缓缓道,「灵儿,你父亲说,你和或时只能保一个。」 叶灵儿呆了呆,不解的看着她,「什么叫只能保一个?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叶夫人苦笑,「这事他能脱得了关系吗?」 叶灵儿震了震,脸上血色一瞬褪尽。她不安的看着叶夫人,紧张道,「母亲,如果……我是说如果保我弃他的话,他会怎么样?」 叶夫人看她一眼便不忍的撇过头去,她教出来的女儿,什么禀性她该最清楚。 好半天,才幽幽道,「灵儿,你父亲的意思,只能保一个——就是必须得放弃另一个。」 这必须放弃,可不是简简单单放弃这个人,而是包括这个人的生命。 叶灵儿陡然大骇,脚下跄踉的蹬蹬倒退数步,好在她身后不远就有丫环,见状立时快手快脚奔过来扶住她,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母亲,」叶灵儿哀怨的看着她,「父亲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说完这句,她就忍不住失控的嚎啕大哭起来,「那不是别人,那是孩子的父亲!」 怎么能够让她做这样残酷的选择。 叶夫人咬了咬牙,横竖事情已经起了开头,不如索性一次将所有底都交出来。打击再重,也是一次而已。 「灵儿,」她神情一肃,眉目也透着几分冰冷狠戾,「你是我生我养的,如果问我,我肯定连考虑都不用考虑,我保的一定是你。」 「而且,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叶灵儿震惊得呆住了,抬起泪痕斑驳小脸,惊慌重复,「父亲的意思?」 「对,」叶夫人点头,瞄了瞄她隆起的腹部,语速无形加快不少,「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你一直是受严或时矇骗而已,他的髮妻慕明月是他害死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说开,叶夫人干脆将底全部都翻出来给她看了。 「现在,你就给他写和离书,和离之后你与他路归路桥归桥,从此各不相干。」 叶灵儿已经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连思考都不会了,听闻她这么一说,只是本能的顺着话题问道,「和离?那和离之后我的孩子怎么办?」 叶夫人默默瞥了瞥她,狠了狠心,却仍旧不忍直视她,转了头才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似生怕叶灵儿会歇斯底大闹一样,趁着她未回过神来,叶夫人立即又接着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也是你之前答应了他的条件,既然选择了,你就不能反悔也没有权利反悔。」 「条件?」叶灵儿浑浑噩噩的掀了掀眼皮,木偶一样转了转眼珠,「父亲让我和离,还要夺了我腹中孩子的性命,这就是保全我性命的条件?」 叶夫人不想刺激她,可事实就是这么残忍,所以最后她也不得不压下痛苦无奈重重点了点头,「对,你若想活,他们就得——付出相应代价。」 想了想,「他们就得死」这样冰冷无情的字眼在叶夫人舌尖转了转,终没有吐出来再刺激叶灵儿。 「若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叶灵儿倏地抬头,死死盯着叶夫人,「母亲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灵儿去死?」 叶夫人垂眸,长嘆口气,「灵儿,但凡还有一点办法,我们谁也不愿意弄成现在这种局面。」 叶灵儿目中凶光一露,忽然冷冷笑了笑,「不,我不相信父亲会没有其他办法,他就是不待见我相公,所以要趁着这个机会将他彻底剷除。」 叶夫人惊了惊,失望的看着她怨恨面目,脸色慢慢变得阴沉起来。
第225章 更残忍的在后头 ()」 少女扬了扬眉梢,转着晶光灵动的眸子,若有所思道,「哥哥是不是打算出面去大理寺告严府少夫人?」 慕少轩微露讶异,「晓晓知道了?」 少女看着他惊讶面孔,不禁哑然失笑,「外面的流言传得如火如荼,这个时候要证人有证人,要证词有证词,连铁证一般的证据也有人给翻出来提供齐全了。难怪哥哥会这么想,只怕全京城的人都在这么想,就差慕府有人出面去做这事了。」 慕少轩笑容淡了淡,带几分顾惜的看着她,「晓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妹妹,说实话我心里也不喜欢她。」 他皱了皱眉,神色透几分无奈的凝重,「可就如你说的,眼下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果慕府再没有人站出来替慕明月申冤的话,以后我们走到哪都会被人戳嵴梁骨的。」 他默了默,看她的眼神坚定中更透几分心疼爱怜,「哥哥是男子无所谓,可晓晓你是姑娘,哥哥只希望能用微薄之力护得我的妹妹安好喜乐。」 「哥哥,」慕晓枫心中一暖,淡淡感动流转胸臆,「我不是阻止你出面,其实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准备去找你并说服你出面做这事。」 「只不过,」她挑了挑眼角,扇动的长长睫毛掩住其中淡淡冷芒,声音反而更柔软了几分,「现在还不是出面做这事的好时机。」 慕少轩抬眸,目光几分困惑几分不解,「不是好时机?晓晓刚才你不是也说,各种证据证人证词什么的,都有人帮我们充分准备好了,这时候我们慕府站出来不是最好吗?」 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要求官府恶惩谋害慕明月的兇手。这也正合他意,横竖他也不是真心要为慕明月申冤。不过露个面,让外人看看慕府的态度而已。 少女转了转眼睛,目光明亮中透几分幽远迷离,「哥哥,你忘了,叶灵儿除了是严府的少夫人,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正因为那重身份,才是慕府需要稍稍顾忌的原因。 慕少轩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另外一重身份?」随即恍然道,「你是指她是左相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吗?」 慕晓枫点了点头,眸光微微泛出冷意,不过她娇俏面容仍旧带着淡淡浅笑,看起来就跟平常温软无害的少女一样天真可爱。 「正是。」她看着神色尚透着懵懂的慕少轩,眼色微凝,「如果你此时出面,我们慕府直接同时对上的就是左相府与严府。」 「一个没有根基的严府在我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左相府不一样。」少女顿了顿,娇俏面容也盈漾了几许严肃,「据说叶夫人十分疼爱这个女儿,如果涉及这个女儿性命,必然也捨得以性命相搏。」 慕少轩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他之所以肯站出来替慕明月申冤,不过是基于慕府的立场考虑。 可不是真心愤怒慕明月是否冤死,如果因此而正面与左相府为敌,实在不值得。 可随即他又困惑起来,「晓晓,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我们慕府出面的好时机?」 既然矛头所向直指谋害慕明月的兇手就是左相千金,无论何时也改变不了叶灵儿身为左相女儿的事实,他横看竖看也看不出这个时候站出来跟以后再站出来有什么区别。 因为不管早晚,慕府都要与左相府对上,这为敌既然是迟早的事,还有什么时机好不好之说。 「哥哥,你且等着看吧,」慕晓枫也不言明,只浅浅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了看他便肯定的断言道,「我们未必需要正面与左相府为敌的。」 至于暗中是否为敌? 就在叶灵儿任性想要歹毒害得她与哥哥车毁人亡的时候,慕府与左相府就註定势不两立。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慕晓枫预料,叶灵儿精神恍惚了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又振作了起来。 既然决定振作,自然就得清醒面对外面各种锐利如刀的风风雨雨了。 这个时候,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暗暗猜测着慕府什么时候会有人出面站到大理寺状告谋害慕明月的兇手。 而在慕府有人站出来告状之前,叶灵儿得想办法扭转这不利的一边倒的局面。 严府上下是指望不上了,就连她那个惯会做人的谦和礼让的夫君也指望不上,唯一还有能力扭转干坤的,自然非她的父亲左相莫属。 叶灵儿粗略打扮一番,就挺着个大肚子悄悄回左相府求救去了。 「母亲,你救救女儿,快救救女儿吧。」左相府叶夫人的院子里,叶灵儿看见叶夫人,刚一见面,挺着个大肚子就欲跪下去。 叶夫人见她面容憔悴神色惊惶难定,顿时心下一疼,连忙站起来走去扶着她,「灵儿,你这双身子的人,别行这么大的礼。折腾了自个,也折腾你娘我。」 叶灵儿面露羞惭之色,顺着她的手势站了起来,「母亲,女儿给你添麻烦了。」 叶夫人扶着她在旁边坐好,这才拍了拍她手背,嘆息道,「一生儿女债,我们娘俩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见外话。」 「娘这一辈子别无所求,只要灵儿你能一生顺遂平平安安就好。」 叶夫人嘆了口气,担忧的看着她,意味深长问道,「你跟娘说实话,外面传的是不是真的?」 叶灵儿脸色白了白,目光闪了闪,下意识躲了躲叶夫人探寻投来的眼神。 实话她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的,但她来求叶夫人出面帮助,也不能太过敷衍。只得娇嗔的拖长了声音试图将这事含煳过去,「母亲,瞧你问的,难道你还不了解你自己的女儿吗?」 叶夫人暗下嘆了口气,她就是太了解自己女儿了,才会这么问。 想来……,叶夫人默默打量她一眼,垂眸将淡淡悔意掩在眼底长睫下。 「灵儿,那你跟我说说,你希望娘怎么做?」 叶灵儿想了想,看了她一眼,垂头压下眼中狠戾。皱着眉头恨恨道,「请母亲说服父亲出面平息外面那些难听的流言。」 「平息?」叶夫人苦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瞥了瞥她,嘆息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叶灵儿怔了怔,随即心下慌成一团,她抬头,无意识的用力抓紧叶夫人的手,「母亲,难道你不愿意帮灵儿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灵儿被人冤枉死吗?」 叶夫人苦笑着,看了看她,才柔声安抚道,「灵儿,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无论如何,娘也不会不管你的。」 叶灵儿一喜,叶夫人却又道,「你先别急着高兴,这事还得你父亲答应才成。」 叶灵儿噘了噘嘴,神色隐隐不满,「只要母亲你肯出面,父亲肯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叶夫人苦笑一声,眼神复杂的打量她一会,这孩子在这事上头倒是看得明白,只可惜,也仅止于在这事上不煳涂而已。 像往常叶灵儿未出阁前一样,她伸手摸了摸眼前这个就快做母亲的女儿,一脸的无奈凝重,「就算你父亲肯答应出面,只怕也不是易事。」 况且……叶夫人深深的看了眼前憔悴惊惶的女儿。 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到了叶灵儿出阁前的一幕来。 记得那个时候,灵儿非要嫁给严或时,她心疼女儿,觉得以他们家的家世,让女儿嫁给一个家境不如娘家的夫婿也未必不好。 可她的夫君死活不同意,说严或时那个年轻人心术不正,对灵儿根本没有真心只是想利用灵儿而已。 最后,她的女儿为表非君不嫁的决心,从来没吃过半点苦的灵儿居然绝食。 只要她的父亲一天不同意这婚事,灵儿就一天不肯进食。 父女二人就这样僵持了三天,最终是她心疼自己女儿,劝服自己夫君向女儿妥协。 叶夫人闭了闭眼睛,又想到了灵儿成亲那天遇到的闹心事。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居然在严或时那个男人诱惑下偷偷打开了那扇情慾之门,难怪灵儿要以绝食来达到嫁他的目的。 灵儿成亲那天,简直丢尽了左相颜面,气得后来她的夫君好长时间都不肯见这个女儿。 叶夫人想到这里,眉头不知不觉皱紧了些。 她的夫君本就不同意这门婚事,如今纵然她开口相求,他也未必肯答应帮忙。就算他真肯帮忙,其中过程只怕也不会那么顺利。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不復以前天真无虑的女儿,叶夫人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拒绝。 唯默默嘆息一声,勉强挤出几分安慰的笑容,道,「灵儿,既然回来了,今天就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事情还没有办成,叶灵儿自然不会回去的,当下轻笑一声,爽快的应道,「就听母亲的,灵儿在这住下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左相才回府。 是夜,叶夫人与他在寝室里试探商量叶灵儿所提之事。 「平息?」左相身子一绷,冷着脸转过头来看她,连衣也不让她帮着宽了,「这事说得轻巧,真能平息,我早就让人平息了。」 真以为他什么都没做吗? 以为他就喜欢被人戳着嵴梁骨暗骂养了个歹毒的女儿吗? 叶夫人见他神色疲倦,生硬冰冷的口气还透着隐约无奈,顿时忧心忡忡的看着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办法……」左相紧拧眉头,掠她一眼,「当初要不是你纵容着,她何至于非要嫁给严或时,没有当时你的纵容,就不会有今天这摊烂事。」 叶夫人一震,往上挂的衣裳随着她这一抖掉到了地上。 他埋怨她! 可那个也是他的女儿,难道当初她不出面妥协,真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饿死吗? 再则,她后来也算明白为何灵儿非要坚持嫁给严或时不可了。 今天再重提这旧事埋怨她,除了让夫妻离心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老爷若是不想管,那不管也罢。」叶夫人心里来了气,索性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叶夫人掠他一眼,冷着脸道,「横竖灵儿如今就在家里头住着,只要她不出去,有你这个当左相的爹在,谁也不敢强行上门拉她出去。」 左相转身看着自己气唿唿给他摆脸色的夫人,顿时也是满脸无奈。 沉吟了一会,他眼神闪了闪,道,「夫人,这事并不是我不想管,而是想要救灵儿性命,如今只有一个法子。」 叶夫人直接忽略他前头无奈的语气,听着后面的,忧愁面容立时云开雾散露了喜色。 「有什么法子?」 左相看了看她,眯了眯眼,缓缓道,「这法子须得你配合才行。」 叶夫人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立时急切起来,「到底什么法子,你倒是说呀。」 「你且附耳过来,我再与你细说。」 叶夫人见他神秘兮兮却又神色凝重不似说笑,顿时狐疑的凑过头去,「到底怎么样,你说?」 左相眯了眯眼,眼底飞快掠过淡淡狠绝冷芒,这才对着她耳朵低声说出办法来。 「什么?」叶夫人听他说完,顿时大惊失色,勐地退后两步,将头摇得拔浪鼓一样,「不行,这法子不行,对灵儿太残忍了。」 「残忍?」左相冷冷哼了哼,「这是唯一可以救她性命的法子,你若不依,那就等着承受后头更残忍的事情吧。」 叶夫人怔了怔,更残忍的事情——大抵到时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她沉着脸左思右想,思虑半晌,仍旧犹豫不决的看着他,「老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这么做,即使救下她的性命,可那也等于要了她半条命了呀。」 左相不耐的掠了掠她,「若她不是我女儿,连她这半条命我都懒得救。」 「你以为这事容易做吗?」左相斜眼瞪着她,不满地加重语气又哼了哼,「这种事本来就吃力不讨好,况且现在整个左相府都被她连累,你以为我心里真乐意!」 叶夫人一噎,紧张忐忑忧虑的心情在他冰冷的面孔不耐的眼神下,渐渐沉了下去。
第226章 他们都得死 ()」 少女抬头,面色古怪的望着青若,诧异道,「他还让人留了什么话没有?」 她又不是酒徒,而她更确定右相大人不会闲得无事突然想起请她喝酒。 青若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只道,「来人只说了将这坛叫白雪梅酿三日晴的美酒一定送到小姐手里。」 慕晓枫想了想,才伸手,「拿来我看看。」 她一边转着罈子,一边狐疑的喃喃自语,「白雪?梅?三日晴?」 呢喃完毕,她眸光转了转,随即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唇,「原来如此。」 青若一头雾水看着她,「小姐,这酒还有什么玄机吗?」 慕晓枫偏头眸光闪闪看着她半晌,摇着头失笑道,「玄机?青若,你将右相大人想得太深奥了。」 那就是只偶尔喜欢卖弄一下自己卓绝智慧的狐狸而已。 三日后,天气晴好。 辰时初,一辆里外都透着闲散慵懒气息的马车停在了慕府大门口。 帘子挑开,一段瞬间能将人心情荡涤得澄净宁静的靛蓝衣袖自帘子里头伸了出来,随后才见一张清隽的脸在乌黑光滑锦缎似的髮丝拂动下钻了出来。 那靛蓝的身影跃下马车,这日色天光都似霎时变得高远澄净,让人见之就觉赏心悦目心生神怡。 他刚在马车下站定,慕府紧闭的大门就徐徐打开。 一抹灵动的淡紫仿佛携着身后无尽曼妙光阴裊裊行来,夏星沉只觉眼前亮了亮,唇边风流自成的微微笑意便不觉深了深。 他微笑,上前迎向少女,「慕姑娘真守时。」 慕晓枫瞟了瞟马车前面正安静低头等候的马儿,也笑了笑,「夏公子很准时。」 你准时,我才能守时。 夏星沉看她一眼,目光颇见无奈。随即优雅朝她作了个请的姿势,「慕姑娘,请上车。」 少女浅浅一笑,很不客气的享受了右相大人周到的礼仪服务,先他一步踏上了马车。 入到车厢,慕晓枫眼神就变得灼灼发亮。她抬头,看了看随后钻进来的夏星沉,笑道,「看不出夏公子挺懂得享受的。」 夏星沉瞥她一眼,在她对面坐下,沉吟片刻,边打量车厢边故意道,「很普通的毯子,市面上随处可买的靠垫,还有这些……」他目光掠了掠车内其他装饰,「都是华而不贵的东西。」 少女皱了皱眉,抿了抿唇,低头。 说不过就耍性子? 夏星沉愕了愕,这可不像他认识的慕晓枫。 谁料他错愕的瞬间,少女笑吟吟递了杯子到他跟前,「说那么多,渴了吧,请喝茶。」 故作误会,废话一堆,她会为这点连事都算不上的生气? 夏星沉很自然的接过杯子,就近唇边就喝。 半晌,他微眯着漂亮眼睛打量她,「路途寂廖,慕姑娘何不弹上一曲解闷?」 慕晓枫望着马车里摆放的古琴,眸光在上面打了个转,随后露出兴致缺缺的模样,「我以为,是右相大人口味高雅,才特地准备这琴的。」 夏星沉垂眸,微微苦笑。每次听到从她口中吐出「右相大人」这几个字,他就觉得心情分外的郁闷,却又分外的以此为乐。 他看着她,突然恭恭敬敬朝她作揖,「慕姑娘大人大量,不如让在下抚琴一曲以作赔罪,如何?」 慕晓枫目光落在琴弦上凝了凝,随即不动声色的笑道,「既然夏公子有此美意,我若不成全岂非白白辜负了雅意。」 夏星沉看她一眼,不说话了,直接低头,修长十指仿佛有自主意识的小小人儿一样,以最优雅美妙的舞姿在琴弦上悠然起舞。 琴音高远空旷散漫,透着让人不自觉舒适松懈的轻松惬意。 良久,一曲毕。 慕晓枫毫不吝惜的赞赏的看了看他,嘆道,「果然人不可貎相。」 她以为像夏星沉这样精于算计且智慧卓绝的人,琴艺纵然高超,也会缺少琴音该有的生命力与感染力。 男子微微一笑,笑意慵懒里透着隐隐让人难觉的智计。他看了看她,目光随即落在古琴上,半真半假的邀请,「慕姑娘不如也露两手让在下仰慕一番,如何?」 慕晓枫瞟了瞟他,随即很认真的蹙着眉头,露出抱歉的无奈表情,「夏公子,我倒是很想露一手让你仰慕来着。」 夏星沉眸光微微一凉,就听她随后惋惜道,「只可惜,我不会抚琴。」 夏星沉刚刚转念间已想过数种她拒绝的藉口,但绝对没有眼前她平淡语气下这一句来得震憾。 他微微眯眼,眼神困惑又狐疑,「你——不会抚琴?」 少女笑容倏然淡去,不悦地竖眉瞪了瞪他,「这很奇怪吗?谁规定我慕晓枫一定要懂得抚琴?」 夏星沉看着她微露兇狠的目光,心下紧了紧。她虽然故作兇狠,可眼底依旧难掩微微窘迫羞怯。 这么说,她没有撒谎,是真的不会抚琴? 夏星沉垂眸,掩下眼底不可思议。她作为慕府嫡出大小姐,他以为琴棋书画之道,她就算不精,最起码也懂。 可现在,她的眼神她的反应,都在诚实告诉他,她是实实在在不懂抚琴! 这简直——让夏星沉一霎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挫败感。 他抬手,大袖不着痕迹拂过琴弦,心中暗嘆,今天精心准备的第一着,废得简直莫名其妙。 眸光落在琴弦,仿佛不经意飘过她淡紫绣纹衣袖下圆润精緻的指头,思绪仿佛一下飘远到那一次,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唯一一次他察觉到她的血质特异……。 「怎么,我不懂弹琴你很失望?」 少女困惑的声音将夏星沉飘远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他袖下手掌暗地紧了紧,他竟然在她面前失神。 什么时候,他对她可以倾心信任? 「这是我亲自所制的木棋,慕姑娘可有兴趣下一盘?」他说着,自顾的拿出棋盘棋盒,就要将棋子倒出。 他是八面玲珑风流四方的右相,从来不会当面给人难堪,长袖擅舞善解人意是他最完美的面具。 少女心下暗暗嘆口气,虽然感激他转移话题留她颜面的好意,不过她其实一点也不觉得会不会弹琴有那么重要。 至于难堪?就更加不觉得了。 记得年幼,她怕累又怕手疼,练了几回琴之后,就撒娇再不肯碰琴。 娘亲依着她,爹爹心疼她,都说我们家晓晓不喜欢练琴那就不练。从此之后,她真的再也没有碰过琴。 这段记忆原本深藏心底,却在此时此刻突然鲜明如昨呈现脑海。 对她而言,不会弹琴,其中承载的是父母对她的浓浓爱惜,她一点也不觉得窘迫难堪羞人。 可是下棋? 少女目光往他扣在棋盒的手上凝了凝,「这里光线不好,我娘亲教过我,一定要懂得适时拒绝别人保护自己。」 这种不掩映不拘束的小姑娘说话口吻,还真令夏星沉呆了呆。 见惯了她狡黠笑里藏刀的模样,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她偶尔简单坦诚的直来直往。 长睫扇动,弧形阴影密密掩住眼底的惊讶欣喜,他缓缓将棋盘收了回去。 随即淡淡一笑,抬眸,目光深深凝住她「原来慕姑娘有意与我促膝长谈。」 少女微愕撇了撇嘴,她不乐意下棋,保护眼睛是其一,其二是她棋艺平平。一瞧面前这人,就知道但凡他拿得出手的,都不会是让人昏昏欲睡那种纯无聊打发时光的水平。 跟他下棋?岂不是累惨自己。 她看着他,很认真道,「我倒是想跟夏公子促膝长谈来着,」夏星沉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含笑看着她,就听少女继续道,「就怕这车厢不够宽敞,另外——」 少女眯了眯眼,笑容明艷隐隐透着难猜的狡黠,「我在想,夏公子接下来是不是该拿一面大风筝出来让我提字了。」 夏星沉哑然失笑,抱着双臂懒懒往垫子一靠,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瞟了瞟她雪白柔嫩的俏脸。 这姑娘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日进千里。每每见她,她总有办法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袖手斟茶,双手为她奉上热度适中的茶杯,「唐突佳人的事,怎么能让我夏星沉来做呢。」 要做,也是太子那种从小高高在上不懂人间疾苦的人来做。 慕晓枫掠他一眼,飞闪眸光警剔微生。想了想,才伸手去接他递来的杯子。 夏星沉奉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般随意自然,她接过杯子,他也没有乘机佯装做什么不经意的肌体触碰之类动作,反而在她伸手握稳杯子的一霎,便自然而然松手。 慕晓枫将茶杯就近眼前,趁着水气裊裊掩面的时候悄悄打量了他一眼。 见他平静如常,眉目神色丝毫不见半分算计,她不禁半信半疑眨了眨眼,缓缓将杯子压至唇边,随即眼色亮了亮,「好茶。」 她就说,眼前这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夏星沉微微笑了笑,眨着漂亮迷人眼睛,目光闪闪的看着她,「慕姑娘承让。」 慕晓枫一噎,当即咳嗽连连,俏脸也在这阵咳嗽声中微微泛红。 待咳声过去,她蹙着眉头,怪嗔的横他一眼,就知道右相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着痕迹的显摆就够了,为什么非要专挑她痛处,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是不擅茶艺了,怎么着? 夏星沉眨了眨眼,无辜的眼神下掩着淡淡窃笑,「慕姑娘小心别再呛着了。」 他没有故意嘲笑她不精茶艺之意,无心之举也惹她白眼,他也是乱遭池鱼之殃。 少女撞见他眼神,当即有些恶狠狠的用力磨了磨牙。 决定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多才多艺的右相大人大吃一惊,以报今日无故遭嘲笑之仇。 「哎,我说,这踏雪赏梅的地点是不是有点远?」马车都走了老半天,她还嗅不到一丝什么扑鼻梅香。 夏星沉笑了笑,懒洋洋斜靠垫子的姿态,又是那副风流随意慵懒模样。 「我以为慕姑娘心知肚明。」 「明什么?」少女挑了挑眉,眼角透着那么一抹浅淡嗤笑,「京郊附近,有雪可踏有梅可赏的,可不止一处两处。」 夏星沉倏地坐直身子,很认真的看着她,道,「我现在方知慕姑娘不喜美酒,是真的。」 踏雪赏梅之地虽多,但能酿美酒三日晴的却只有一处。 慕晓枫眼睛一亮,眼神恍然里露出几分兴致来,「这么说,今天我们所去之地,不但有白雪红梅还有佳肴美酒了?」 她不爱喝酒,但尝试一下自己酿酒倒是不错的体验。 夏星沉低头,漂亮眼睛往她双手瞄了瞄,意有所指道,「美酒可有矣,不过佳肴嘛!」他拉长尾音,笑笑,目光在她双手打转,不语。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再说。」兴致好的话,她不介意再当一回免费厨娘。 就这样,藏着机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嗯,我闻到了幽远清冽扑鼻的梅香,」少女忽然微微仰头,闭上眼睛淡淡陶醉的模样,「我们该到了。」 夏星沉无意抬头,正正撞见她娇俏下颌微露那一段光洁玉雪诱人的白,喉头不觉紧了紧。 他立时偏头,暗暗吸口气平息心中杂念,以及压下胸口蓦然而涌的隐痛。 「前面就是梅庄。」 慕晓枫有些诧异的偏了偏头,有些不太习惯他如此正常的说话方式。 马车停稳,帘子挑开,眼前山坡大片雪白便迎面扑来。 空旷野外,幽静之处,满眼银白。 慕晓枫也难掩兴奋的快步往梅庄走去。 夏星沉看着她轻快奔走的身影,在身后眯了眯眼,微微的满足的勾了勾唇。 可随后,笑容又载了层薄薄凉意,而凝望那抹紫色纤影时,眼色随即渐渐黯淡转至冰冷。 她聪慧狡黠敏锐,要不着痕迹不引起她怀疑做到想做的事,绝非轻易而举。 不过,迎难而上一向是他夏星沉的强项。 虽然马车上,她无心躲过一次。但他相信接下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她都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及时好运的避得过去。
第227章 送酒之意 ()」 慕晓枫在进入梅庄之前,下意识在牌匾下站了站,然后抬头往上望了望。 没有大气磅礡的装饰,很质朴的一块木板泼墨挥毫书写着梅庄两字而已。 夏星沉走到旁边,见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反而懒懒的随意一笑,「听闻赏风宴上,慕姑娘为免墨宝外露,不惜以奖品换人代字。」 想到赏风宴,就不可避免的想到太子。 那位身份虽够尊贵,可带给她的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少女皱了皱眉,回头微带寒意的掠了他一眼,「右相大人,我觉得此刻有四个字特别适合你。」 夏星沉微微一笑,满眼银白里,反衬得他容色生香,魅惑无限。 他故作诧异道,「慕姑娘该不会客气的要送大煞风景这四个字给在下吧?」 少女撇嘴,转头,掩饰的轻咳两声。 这人,还算有自知之明。 夏星沉见她眉眼含笑,也识趣的不再逗她。抬手往眼前山坡一指,「这一面栽种的多是白梅,慕姑娘想看白雪红梅的话,还得往前再走一走。」 慕晓枫愕然瞪目,随即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想不到这梅庄之大,竟包含了整座山头。」 赏梅之人,第一眼入目,必定被眼前整片雪白震憾。 慕晓枫在梅树下,静静感受了一番落花摇曳的悲伤缤纷,才与夏星沉一道转往另一面山坡去。 地上,雪色如银,树上,梅红如火。红白相映,果然清幽美丽如人间天堂。 慕晓枫一见这满山遍野的红梅,便惊喜的呆住了。 这人一激动,就容易放松警剔,一放松,自然容易出错。 下一瞬,慕晓枫就悲剧的发现她刚才一不小心踩了空,鞋子陷在雪里拔不出来。 她苦着脸看了一眼夏星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 一只坚实修长的手自那片让人心安的澄净靛蓝里伸过来,「别担心,我拉你一把。」 慕晓枫还在发怔,他淡淡的透着几许诱惑温柔的话便传进了耳朵。 眨了眨眼,她浅浅笑了笑,几乎不用考虑也没有半分迟疑的朝他递出了手。 夏星沉凝着她递来的雪白细嫩的手,眼眸深了深,反而似瞬息飞掠过一丝退意。 他恍然打量她一眼,娇俏面容上除了微微苦恼,就是不加设防的信任。 是全然的,没有丝毫防备的信任。 眸光闪了闪,他心头骤紧,几乎立即的飞快的做了一个让他自己事后也觉吃惊的决定。 夏星沉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姿势,顺便也换了另外一只手才拉她上来。 「虽是初雪,可这山坡不平,你走路可不能大意。」 少女听着他自然随意的关心,目光微微一凝,落在他刚刚换过了右手袖口处。 是她错觉吗?还是雪光反射映出的光亮?为何那靛蓝宽大袖口处,就在刚才晃过一抹森冷寒光? 若是她错觉,他刚才为何要突然换另一只手才拉她上去? 当然,她目光只淡淡一凝便错开。 可夏星沉是何等敏锐之人,更别说他看似随意,其实时刻都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眼底狐疑已起,只能暗下嘆了口气,默默将目光转往远处。 有些事,不能言明。甚至连想也不能想,可他总止不住心中渴望,阻不住想要靠近的脚步。 有些事,一旦起了意,哪怕没有铸成错误,她察觉了,只怕也会存了裂痕在心吧? 世人皆知他风流热情,知己满天下。世人皆知他长袖擅舞八面玲珑,可谁又知那一片黑暗深处,也有他畏惧的不能掌握的茫然未知。 嘆息落下,却不能随风飘散。 他其实可以做些事掩饰过去,或者侧面给她一个合理解释。可这一刻,他竟然清晰记得刚才看见她闪亮眸光里那份信任,竟不愿编任何理由去辜负她那一份信任。 「再往前走,就是山谷,那一处可避风亦可满足你酿酒的兴致。」 慕晓枫将狐疑压落心底,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方望去。 就见环山而抱的山谷,果然别有洞天。 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她未能窥见山谷内里全貌,却已然随着脚步远远听到了潺潺流水之声。 她惊愕的看了看那一抹默默立于旁边缓行的靛蓝身影,「难道山谷里面还有泉水?」 夏星沉偏头,眨着漂亮迷人眼睛凝住她,嘴角微弯,便又噙出往常风流文雅的慵懒笑意。 「青梅煮酒论英雄,是何等惬意潇洒。」 少女立时不给面子的嗤声一笑,「哦,原来夏公子不但立意在朝堂上为相,还有心做这梅庄里泉下煮酒英雄。」 夏星沉眸光一闪,笑容淡了淡,「慕姑娘这断章取义的水平,夏某拜服。」 好好的论英雄,到她嘴里倒变成煮酒英雄了。 他莫名的开着小差想像了一下她口中所谓的煮酒英雄,如果有美如她在身做添香红袖,做这煮酒英雄似乎也不错。 这一想,他也不禁愉悦的加深了唇角上扬弧度。 慕晓枫看见他露出这副高深莫测的慵懒模样,心下就一阵警剔。 却又微带困惑,「瞧夏公子这模样,似乎真有心当这煮酒英雄?」 夏星沉哂然一笑,再美好的幻想在撞见她探究的眼神都破灭了。 想了想,他意有所指道,「如果慕姑娘乐意在这拾花酿酒,在下倒不介意当一当这煮酒英雄。」 少女脚步立时微滞,「我倒是想在这摧花酿酒,就是不知此间主人会不会嫌我手段太过,一见面就要将我驱出这美景如画的梅庄外。」趁着自我调侃的瞬息,她微微错开身,落后他两步。 夏星沉扭头看着她,认真道,「这个我可以跟慕姑娘你保证,起码今天你在这摧花酿酒,绝对不会有人将你赶出梅庄。」 慕晓枫已然看着前面自高山流淌而下的泉水,更看见了山谷下一排精緻小屋。她欢唿一声,大步越过夏星沉就往山谷走去。 走了几步,觉得似乎少做了什么,她又忽然回首。冬日里,一剎盎然笑意,回眸百媚。 「这是不是说,今日右相大人在这做一回煮酒英雄,其实也是可以的。」 夏星沉抬头,眼帘里心头上,全都是刚刚她回眸一剎身边光影尽褪,唯有她明艷盎然笑意的娇俏容颜赫然清晰。 以至心中生出无限恍惚,他甚至没听清刚才她究竟说了什么。 恍惚渐生里,胸口不明显的隐痛也渐渐密集成剧痛,他唇角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在剧痛袭击的瞬间,都难以再维持。 幸好,慕晓枫已经转过头去,轻盈得像只欢快的蝴蝶,甚至哼着低低的不知名小曲往前面走去。 夏星沉在原地站了站,闭了闭眼睛,将她回眸那一霎夺去天光水色的明媚灿烂都掩藏心底。 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前面走去。 如果慕晓枫这时再回头,一定可以望见此刻,他眼底闪动着几分矛盾几分挣扎。 追寻至今,他已经可以绝对肯定,她就是命中唯一的可以带给他光明的救赎。 可命运残酷,他嚮往光明渴望靠近,却要狠心……。 「喂,夏星沉,你别抢蜗牛的活行不行。」 玩笑的语气,不经意间他的名字自她红唇下流泻而出。 夏星沉心头一震,唇角依旧挂着微微笑意,可随即发觉胸口刚刚压下的痛楚又缠了上来。忽记起什么,再顾不得胸口不适,连忙加快脚步掠过去。 这是一处十分独特巧妙的山谷,一排精緻小屋背靠那成片的雪白梅红,而小屋前面是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之前,有一处清澈见底的深潭,与深潭相连接的就是自高山流淌而下的泉水。 此刻,慕晓枫就在那块空地站着。她前面是一块天然平整光滑大石,石头上已经摆放好酿酒的工具。 她一见立即就来了动手的兴趣,但苦于无人指导正不知从何处下手。 是以她略略回首,掠见夏星沉慢悠悠的端着优雅慵懒的姿态往这边走,一时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夏星沉掠过来时,见她正一脸苦恼模样,一时心下觉得好笑,又暗中生出淡淡庆幸。 幸好,她虽聪慧狡黠,却并非事事都能无师自通。 这个时候,夏星沉都不记得要与她计较刚才嘲笑他似蜗牛了。 身形一动,已掠到那块平整光滑大石旁边,袖手一抄,就将上面看似精緻实则糙厉的一套陶瓷给抄走。然后在少女惊讶的眼神里,变戏法似的一个眨眼转身之间,又放了一套青灰色的陶瓷在上面。 「酿雪梅三日晴,用这套瓷器最好。」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掠了他一眼,随手拿起其中一只口杯看了看,漫不经心应道,「哦,这杯子看起来确实挺不错,起码比刚才那套要好。」 夏星沉眸光变了变,只唇角那微微笑意仍旧流漾着几许浅淡慵懒风流。 垂首,也拿起其中一只青灰口杯,仿佛有意无意避开她的目光。 只含笑淡淡道,「慕姑娘称赞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不过慕姑娘要学酿酒的话,是不是该交点学费孝敬一下师父?」 慕晓枫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击他这半认真半试探的话,眼珠忽然便惊愕得瞪圆了。
第228章 躲不过去 ()」 少女抬头,面色古怪的望着青若,诧异道,「他还让人留了什么话没有?」 她又不是酒徒,而她更确定右相大人不会闲得无事突然想起请她喝酒。 青若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只道,「来人只说了将这坛叫白雪梅酿三日晴的美酒一定送到小姐手里。」 慕晓枫想了想,才伸手,「拿来我看看。」 她一边转着罈子,一边狐疑的喃喃自语,「白雪?梅?三日晴?」 呢喃完毕,她眸光转了转,随即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唇,「原来如此。」 青若一头雾水看着她,「小姐,这酒还有什么玄机吗?」 慕晓枫偏头眸光闪闪看着她半晌,摇着头失笑道,「玄机?青若,你将右相大人想得太深奥了。」 那就是只偶尔喜欢卖弄一下自己卓绝智慧的狐狸而已。 三日后,天气晴好。 辰时初,一辆里外都透着闲散慵懒气息的马车停在了慕府大门口。 帘子挑开,一段瞬间能将人心情荡涤得澄净宁静的靛蓝衣袖自帘子里头伸了出来,随后才见一张清隽的脸在乌黑光滑锦缎似的髮丝拂动下钻了出来。 那靛蓝的身影跃下马车,这日色天光都似霎时变得高远澄净,让人见之就觉赏心悦目心生神怡。 他刚在马车下站定,慕府紧闭的大门就徐徐打开。 一抹灵动的淡紫仿佛携着身后无尽曼妙光阴裊裊行来,夏星沉只觉眼前亮了亮,唇边风流自成的微微笑意便不觉深了深。 他微笑,上前迎向少女,「慕姑娘真守时。」 慕晓枫瞟了瞟马车前面正安静低头等候的马儿,也笑了笑,「夏公子很准时。」 你准时,我才能守时。 夏星沉看她一眼,目光颇见无奈。随即优雅朝她作了个请的姿势,「慕姑娘,请上车。」 少女浅浅一笑,很不客气的享受了右相大人周到的礼仪服务,先他一步踏上了马车。 入到车厢,慕晓枫眼神就变得灼灼发亮。她抬头,看了看随后钻进来的夏星沉,笑道,「看不出夏公子挺懂得享受的。」 夏星沉瞥她一眼,在她对面坐下,沉吟片刻,边打量车厢边故意道,「很普通的毯子,市面上随处可买的靠垫,还有这些……」他目光掠了掠车内其他装饰,「都是华而不贵的东西。」 少女皱了皱眉,抿了抿唇,低头。 说不过就耍性子? 夏星沉愕了愕,这可不像他认识的慕晓枫。 谁料他错愕的瞬间,少女笑吟吟递了杯子到他跟前,「说那么多,渴了吧,请喝茶。」 故作误会,废话一堆,她会为这点连事都算不上的生气? 夏星沉很自然的接过杯子,就近唇边就喝。 半晌,他微眯着漂亮眼睛打量她,「路途寂廖,慕姑娘何不弹上一曲解闷?」 慕晓枫望着马车里摆放的古琴,眸光在上面打了个转,随后露出兴致缺缺的模样,「我以为,是右相大人口味高雅,才特地准备这琴的。」 夏星沉垂眸,微微苦笑。每次听到从她口中吐出「右相大人」这几个字,他就觉得心情分外的郁闷,却又分外的以此为乐。 他看着她,突然恭恭敬敬朝她作揖,「慕姑娘大人大量,不如让在下抚琴一曲以作赔罪,如何?」 慕晓枫目光落在琴弦上凝了凝,随即不动声色的笑道,「既然夏公子有此美意,我若不成全岂非白白辜负了雅意。」 夏星沉看她一眼,不说话了,直接低头,修长十指仿佛有自主意识的小小人儿一样,以最优雅美妙的舞姿在琴弦上悠然起舞。 琴音高远空旷散漫,透着让人不自觉舒适松懈的轻松惬意。 良久,一曲毕。 慕晓枫毫不吝惜的赞赏的看了看他,嘆道,「果然人不可貎相。」 她以为像夏星沉这样精于算计且智慧卓绝的人,琴艺纵然高超,也会缺少琴音该有的生命力与感染力。 男子微微一笑,笑意慵懒里透着隐隐让人难觉的智计。他看了看她,目光随即落在古琴上,半真半假的邀请,「慕姑娘不如也露两手让在下仰慕一番,如何?」 慕晓枫瞟了瞟他,随即很认真的蹙着眉头,露出抱歉的无奈表情,「夏公子,我倒是很想露一手让你仰慕来着。」 夏星沉眸光微微一凉,就听她随后惋惜道,「只可惜,我不会抚琴。」 夏星沉刚刚转念间已想过数种她拒绝的藉口,但绝对没有眼前她平淡语气下这一句来得震憾。 他微微眯眼,眼神困惑又狐疑,「你——不会抚琴?」 少女笑容倏然淡去,不悦地竖眉瞪了瞪他,「这很奇怪吗?谁规定我慕晓枫一定要懂得抚琴?」 夏星沉看着她微露兇狠的目光,心下紧了紧。她虽然故作兇狠,可眼底依旧难掩微微窘迫羞怯。 这么说,她没有撒谎,是真的不会抚琴? 夏星沉垂眸,掩下眼底不可思议。她作为慕府嫡出大小姐,他以为琴棋书画之道,她就算不精,最起码也懂。 可现在,她的眼神她的反应,都在诚实告诉他,她是实实在在不懂抚琴! 这简直——让夏星沉一霎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挫败感。 他抬手,大袖不着痕迹拂过琴弦,心中暗嘆,今天精心准备的第一着,废得简直莫名其妙。 眸光落在琴弦,仿佛不经意飘过她淡紫绣纹衣袖下圆润精緻的指头,思绪仿佛一下飘远到那一次,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唯一一次他察觉到她的血质特异……。 「怎么,我不懂弹琴你很失望?」 少女困惑的声音将夏星沉飘远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他袖下手掌暗地紧了紧,他竟然在她面前失神。 什么时候,他对她可以倾心信任? 「这是我亲自所制的木棋,慕姑娘可有兴趣下一盘?」他说着,自顾的拿出棋盘棋盒,就要将棋子倒出。 他是八面玲珑风流四方的右相,从来不会当面给人难堪,长袖擅舞善解人意是他最完美的面具。 少女心下暗暗嘆口气,虽然感激他转移话题留她颜面的好意,不过她其实一点也不觉得会不会弹琴有那么重要。 至于难堪?就更加不觉得了。 记得年幼,她怕累又怕手疼,练了几回琴之后,就撒娇再不肯碰琴。 娘亲依着她,爹爹心疼她,都说我们家晓晓不喜欢练琴那就不练。从此之后,她真的再也没有碰过琴。 这段记忆原本深藏心底,却在此时此刻突然鲜明如昨呈现脑海。 对她而言,不会弹琴,其中承载的是父母对她的浓浓爱惜,她一点也不觉得窘迫难堪羞人。 可是下棋? 少女目光往他扣在棋盒的手上凝了凝,「这里光线不好,我娘亲教过我,一定要懂得适时拒绝别人保护自己。」 这种不掩映不拘束的小姑娘说话口吻,还真令夏星沉呆了呆。 见惯了她狡黠笑里藏刀的模样,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她偶尔简单坦诚的直来直往。 长睫扇动,弧形阴影密密掩住眼底的惊讶欣喜,他缓缓将棋盘收了回去。 随即淡淡一笑,抬眸,目光深深凝住她「原来慕姑娘有意与我促膝长谈。」 少女微愕撇了撇嘴,她不乐意下棋,保护眼睛是其一,其二是她棋艺平平。一瞧面前这人,就知道但凡他拿得出手的,都不会是让人昏昏欲睡那种纯无聊打发时光的水平。 跟他下棋?岂不是累惨自己。 她看着他,很认真道,「我倒是想跟夏公子促膝长谈来着,」夏星沉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含笑看着她,就听少女继续道,「就怕这车厢不够宽敞,另外——」 少女眯了眯眼,笑容明艷隐隐透着难猜的狡黠,「我在想,夏公子接下来是不是该拿一面大风筝出来让我提字了。」 夏星沉哑然失笑,抱着双臂懒懒往垫子一靠,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瞟了瞟她雪白柔嫩的俏脸。 这姑娘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日进千里。每每见她,她总有办法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袖手斟茶,双手为她奉上热度适中的茶杯,「唐突佳人的事,怎么能让我夏星沉来做呢。」 要做,也是太子那种从小高高在上不懂人间疾苦的人来做。 慕晓枫掠他一眼,飞闪眸光警剔微生。想了想,才伸手去接他递来的杯子。 夏星沉奉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般随意自然,她接过杯子,他也没有乘机佯装做什么不经意的肌体触碰之类动作,反而在她伸手握稳杯子的一霎,便自然而然松手。 慕晓枫将茶杯就近眼前,趁着水气裊裊掩面的时候悄悄打量了他一眼。 见他平静如常,眉目神色丝毫不见半分算计,她不禁半信半疑眨了眨眼,缓缓将杯子压至唇边,随即眼色亮了亮,「好茶。」 她就说,眼前这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夏星沉微微笑了笑,眨着漂亮迷人眼睛,目光闪闪的看着她,「慕姑娘承让。」 慕晓枫一噎,当即咳嗽连连,俏脸也在这阵咳嗽声中微微泛红。 待咳声过去,她蹙着眉头,怪嗔的横他一眼,就知道右相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着痕迹的显摆就够了,为什么非要专挑她痛处,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是不擅茶艺了,怎么着? 夏星沉眨了眨眼,无辜的眼神下掩着淡淡窃笑,「慕姑娘小心别再呛着了。」 他没有故意嘲笑她不精茶艺之意,无心之举也惹她白眼,他也是乱遭池鱼之殃。 少女撞见他眼神,当即有些恶狠狠的用力磨了磨牙。 决定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多才多艺的右相大人大吃一惊,以报今日无故遭嘲笑之仇。 「哎,我说,这踏雪赏梅的地点是不是有点远?」马车都走了老半天,她还嗅不到一丝什么扑鼻梅香。 夏星沉笑了笑,懒洋洋斜靠垫子的姿态,又是那副风流随意慵懒模样。 「我以为慕姑娘心知肚明。」 「明什么?」少女挑了挑眉,眼角透着那么一抹浅淡嗤笑,「京郊附近,有雪可踏有梅可赏的,可不止一处两处。」 夏星沉倏地坐直身子,很认真的看着她,道,「我现在方知慕姑娘不喜美酒,是真的。」 踏雪赏梅之地虽多,但能酿美酒三日晴的却只有一处。 慕晓枫眼睛一亮,眼神恍然里露出几分兴致来,「这么说,今天我们所去之地,不但有白雪红梅还有佳肴美酒了?」 她不爱喝酒,但尝试一下自己酿酒倒是不错的体验。 夏星沉低头,漂亮眼睛往她双手瞄了瞄,意有所指道,「美酒可有矣,不过佳肴嘛!」他拉长尾音,笑笑,目光在她双手打转,不语。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再说。」兴致好的话,她不介意再当一回免费厨娘。 就这样,藏着机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嗯,我闻到了幽远清冽扑鼻的梅香,」少女忽然微微仰头,闭上眼睛淡淡陶醉的模样,「我们该到了。」 夏星沉无意抬头,正正撞见她娇俏下颌微露那一段光洁玉雪诱人的白,喉头不觉紧了紧。 他立时偏头,暗暗吸口气平息心中杂念,以及压下胸口蓦然而涌的隐痛。 「前面就是梅庄。」 慕晓枫有些诧异的偏了偏头,有些不太习惯他如此正常的说话方式。 马车停稳,帘子挑开,眼前山坡大片雪白便迎面扑来。 空旷野外,幽静之处,满眼银白。 慕晓枫也难掩兴奋的快步往梅庄走去。 夏星沉看着她轻快奔走的身影,在身后眯了眯眼,微微的满足的勾了勾唇。 可随后,笑容又载了层薄薄凉意,而凝望那抹紫色纤影时,眼色随即渐渐黯淡转至冰冷。 她聪慧狡黠敏锐,要不着痕迹不引起她怀疑做到想做的事,绝非轻易而举。 不过,迎难而上一向是他夏星沉的强项。 虽然马车上,她无心躲过一次。但他相信接下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她都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及时好运的避得过去。
第229章 惊人发现 ()」 慕晓枫在进入梅庄之前,下意识在牌匾下站了站,然后抬头往上望了望。 没有大气磅礡的装饰,很质朴的一块木板泼墨挥毫书写着梅庄两字而已。 夏星沉走到旁边,见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反而懒懒的随意一笑,「听闻赏风宴上,慕姑娘为免墨宝外露,不惜以奖品换人代字。」 想到赏风宴,就不可避免的想到太子。 那位身份虽够尊贵,可带给她的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少女皱了皱眉,回头微带寒意的掠了他一眼,「右相大人,我觉得此刻有四个字特别适合你。」 夏星沉微微一笑,满眼银白里,反衬得他容色生香,魅惑无限。 他故作诧异道,「慕姑娘该不会客气的要送大煞风景这四个字给在下吧?」 少女撇嘴,转头,掩饰的轻咳两声。 这人,还算有自知之明。 夏星沉见她眉眼含笑,也识趣的不再逗她。抬手往眼前山坡一指,「这一面栽种的多是白梅,慕姑娘想看白雪红梅的话,还得往前再走一走。」 慕晓枫愕然瞪目,随即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想不到这梅庄之大,竟包含了整座山头。」 赏梅之人,第一眼入目,必定被眼前整片雪白震憾。 慕晓枫在梅树下,静静感受了一番落花摇曳的悲伤缤纷,才与夏星沉一道转往另一面山坡去。 地上,雪色如银,树上,梅红如火。红白相映,果然清幽美丽如人间天堂。 慕晓枫一见这满山遍野的红梅,便惊喜的呆住了。 这人一激动,就容易放松警剔,一放松,自然容易出错。 下一瞬,慕晓枫就悲剧的发现她刚才一不小心踩了空,鞋子陷在雪里拔不出来。 她苦着脸看了一眼夏星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 一只坚实修长的手自那片让人心安的澄净靛蓝里伸过来,「别担心,我拉你一把。」 慕晓枫还在发怔,他淡淡的透着几许诱惑温柔的话便传进了耳朵。 眨了眨眼,她浅浅笑了笑,几乎不用考虑也没有半分迟疑的朝他递出了手。 夏星沉凝着她递来的雪白细嫩的手,眼眸深了深,反而似瞬息飞掠过一丝退意。 他恍然打量她一眼,娇俏面容上除了微微苦恼,就是不加设防的信任。 是全然的,没有丝毫防备的信任。 眸光闪了闪,他心头骤紧,几乎立即的飞快的做了一个让他自己事后也觉吃惊的决定。 夏星沉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姿势,顺便也换了另外一只手才拉她上来。 「虽是初雪,可这山坡不平,你走路可不能大意。」 少女听着他自然随意的关心,目光微微一凝,落在他刚刚换过了右手袖口处。 是她错觉吗?还是雪光反射映出的光亮?为何那靛蓝宽大袖口处,就在刚才晃过一抹森冷寒光? 若是她错觉,他刚才为何要突然换另一只手才拉她上去? 当然,她目光只淡淡一凝便错开。 可夏星沉是何等敏锐之人,更别说他看似随意,其实时刻都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眼底狐疑已起,只能暗下嘆了口气,默默将目光转往远处。 有些事,不能言明。甚至连想也不能想,可他总止不住心中渴望,阻不住想要靠近的脚步。 有些事,一旦起了意,哪怕没有铸成错误,她察觉了,只怕也会存了裂痕在心吧? 世人皆知他风流热情,知己满天下。世人皆知他长袖擅舞八面玲珑,可谁又知那一片黑暗深处,也有他畏惧的不能掌握的茫然未知。 嘆息落下,却不能随风飘散。 他其实可以做些事掩饰过去,或者侧面给她一个合理解释。可这一刻,他竟然清晰记得刚才看见她闪亮眸光里那份信任,竟不愿编任何理由去辜负她那一份信任。 「再往前走,就是山谷,那一处可避风亦可满足你酿酒的兴致。」 慕晓枫将狐疑压落心底,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方望去。 就见环山而抱的山谷,果然别有洞天。 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她未能窥见山谷内里全貌,却已然随着脚步远远听到了潺潺流水之声。 她惊愕的看了看那一抹默默立于旁边缓行的靛蓝身影,「难道山谷里面还有泉水?」 夏星沉偏头,眨着漂亮迷人眼睛凝住她,嘴角微弯,便又噙出往常风流文雅的慵懒笑意。 「青梅煮酒论英雄,是何等惬意潇洒。」 少女立时不给面子的嗤声一笑,「哦,原来夏公子不但立意在朝堂上为相,还有心做这梅庄里泉下煮酒英雄。」 夏星沉眸光一闪,笑容淡了淡,「慕姑娘这断章取义的水平,夏某拜服。」 好好的论英雄,到她嘴里倒变成煮酒英雄了。 他莫名的开着小差想像了一下她口中所谓的煮酒英雄,如果有美如她在身做添香红袖,做这煮酒英雄似乎也不错。 这一想,他也不禁愉悦的加深了唇角上扬弧度。 慕晓枫看见他露出这副高深莫测的慵懒模样,心下就一阵警剔。 却又微带困惑,「瞧夏公子这模样,似乎真有心当这煮酒英雄?」 夏星沉哂然一笑,再美好的幻想在撞见她探究的眼神都破灭了。 想了想,他意有所指道,「如果慕姑娘乐意在这拾花酿酒,在下倒不介意当一当这煮酒英雄。」 少女脚步立时微滞,「我倒是想在这摧花酿酒,就是不知此间主人会不会嫌我手段太过,一见面就要将我驱出这美景如画的梅庄外。」趁着自我调侃的瞬息,她微微错开身,落后他两步。 夏星沉扭头看着她,认真道,「这个我可以跟慕姑娘你保证,起码今天你在这摧花酿酒,绝对不会有人将你赶出梅庄。」 慕晓枫已然看着前面自高山流淌而下的泉水,更看见了山谷下一排精緻小屋。她欢唿一声,大步越过夏星沉就往山谷走去。 走了几步,觉得似乎少做了什么,她又忽然回首。冬日里,一剎盎然笑意,回眸百媚。 「这是不是说,今日右相大人在这做一回煮酒英雄,其实也是可以的。」 夏星沉抬头,眼帘里心头上,全都是刚刚她回眸一剎身边光影尽褪,唯有她明艷盎然笑意的娇俏容颜赫然清晰。 以至心中生出无限恍惚,他甚至没听清刚才她究竟说了什么。 恍惚渐生里,胸口不明显的隐痛也渐渐密集成剧痛,他唇角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在剧痛袭击的瞬间,都难以再维持。 幸好,慕晓枫已经转过头去,轻盈得像只欢快的蝴蝶,甚至哼着低低的不知名小曲往前面走去。 夏星沉在原地站了站,闭了闭眼睛,将她回眸那一霎夺去天光水色的明媚灿烂都掩藏心底。 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前面走去。 如果慕晓枫这时再回头,一定可以望见此刻,他眼底闪动着几分矛盾几分挣扎。 追寻至今,他已经可以绝对肯定,她就是命中唯一的可以带给他光明的救赎。 可命运残酷,他嚮往光明渴望靠近,却要狠心……。 「喂,夏星沉,你别抢蜗牛的活行不行。」 玩笑的语气,不经意间他的名字自她红唇下流泻而出。 夏星沉心头一震,唇角依旧挂着微微笑意,可随即发觉胸口刚刚压下的痛楚又缠了上来。忽记起什么,再顾不得胸口不适,连忙加快脚步掠过去。 这是一处十分独特巧妙的山谷,一排精緻小屋背靠那成片的雪白梅红,而小屋前面是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之前,有一处清澈见底的深潭,与深潭相连接的就是自高山流淌而下的泉水。 此刻,慕晓枫就在那块空地站着。她前面是一块天然平整光滑大石,石头上已经摆放好酿酒的工具。 她一见立即就来了动手的兴趣,但苦于无人指导正不知从何处下手。 是以她略略回首,掠见夏星沉慢悠悠的端着优雅慵懒的姿态往这边走,一时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夏星沉掠过来时,见她正一脸苦恼模样,一时心下觉得好笑,又暗中生出淡淡庆幸。 幸好,她虽聪慧狡黠,却并非事事都能无师自通。 这个时候,夏星沉都不记得要与她计较刚才嘲笑他似蜗牛了。 身形一动,已掠到那块平整光滑大石旁边,袖手一抄,就将上面看似精緻实则糙厉的一套陶瓷给抄走。然后在少女惊讶的眼神里,变戏法似的一个眨眼转身之间,又放了一套青灰色的陶瓷在上面。 「酿雪梅三日晴,用这套瓷器最好。」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掠了他一眼,随手拿起其中一只口杯看了看,漫不经心应道,「哦,这杯子看起来确实挺不错,起码比刚才那套要好。」 夏星沉眸光变了变,只唇角那微微笑意仍旧流漾着几许浅淡慵懒风流。 垂首,也拿起其中一只青灰口杯,仿佛有意无意避开她的目光。 只含笑淡淡道,「慕姑娘称赞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不过慕姑娘要学酿酒的话,是不是该交点学费孝敬一下师父?」 慕晓枫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击他这半认真半试探的话,眼珠忽然便惊愕得瞪圆了。
第230章 意外入怀 ()」 「这里景致如画,夏公子却抛下我们独与佳人躲在这蕴酿美酒,是不是太让人伤心了?」 慕晓枫瞪大的眼珠来不及回復正常,就见眼前一字排开的仿佛突然从天而降的美人们,其中一人笑意盈盈的扭着扶风弱柳腰肢靠前一步,娇嗔的打趣起夏星沉来。 一、二、三……七、八,一共八位各具特色的美人身后不远,伫立着一色潋滟如画的锦衣男子。他孤静淡远的姿态,颀长俊美的身影,慕晓枫抬头望去,只觉这漫山雪白梅红,都不及他一人容色灿烂。 少女瞪圆的眼珠微微缩了缩,惊讶到了极致,她反而忘了最正常的反应。 夏星沉一眼掠去,便已将复杂神色尽压眼底,不动声色含笑间靠近她身边并肩而立。 「各位美人能拔冗前来,是夏某荣幸。」 他目光往远处那独立红梅下仿佛遗世而存的男子暼了暼,随即高声道,「各位美人能劳离王殿下大驾相送,是夏某荣幸,亦是各位美人的荣幸。」 慕晓枫目光从那群美人中飘了飘,再飘向远处的锦衣男子时,错愕里似乎霎时染了不明苦涩,以至她失神片刻,手里的口杯突然「哐当」的落地跌得七零八落。 这脆响声让她惊了惊,也惊回了她恍惚飘远的思绪。 慕晓枫低头,下意识蹲下去想要收拾碎片。夏星沉却快她一步也弯腰伸手去拾,「这些粗重活,怎么能让如花似玉的慕姑娘来做。」 可慕晓枫已经捡了两块碎瓷在手,见他伸手过来要拿,自然不让。也就是这一本能的躲闪动作,她一不小心就被手里的碎瓷扎破其中一根指头。 夏星沉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搁一边,自怀里掏出一块干净帕手撕了细条,可想了想,并没有立即替她包扎,「怎么样?不碍事吧?」 平淡温和的语气里竟透了他自己也不觉的紧张。 慕晓枫心头颤了颤,她捏住自己冒血的指头,有些复杂的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将那块沾了她血迹的碎瓷放在大石上,随后才站起来往深潭边走去。 「不碍事,破一点皮而已,先清洗了伤口再包扎。」 夏星沉眼色深了深,拿着帕子的手僵了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见她手指冒血,竟然会紧张得乱了方寸。 在他失神的片刻,慕晓枫已经洗净伤口站了起来。 淡淡馨香挟风拂来,夏星沉略略举步,将手里撕细的帕子扬了扬。慕晓枫倒是想自己包扎,夏星沉只看她一眼,便不容商量的道,「你一只手来包扎,方便吗?」 少女张嘴,想跟他论一论那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可夏星沉直接执住她手指,熟练而迅速的在她开口拒绝前就已经漂亮的包扎完成了。 最后,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只能是不太情愿的隐约透着别扭的「谢谢」二字。 而刚才还远远站在山坡红梅下的楚离歌,这时也无声无息掠到了水潭边。 那群美人见夏星沉温柔熟练的替慕晓枫包扎完,也施施然款款包围过来。一人掩嘴笑道,「右相风流,果然不假。」 另一人接着轻笑道,「夏公子风流热情,也很真实。」 慕晓枫看了看已经被美人包围在中间的靛蓝身影,缓缓退了出去。这一退,自然得退远些,可不能在眼前打扰夏星沉与他的红颜知己叙旧谈心。 待她在那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前站定,眼前便忽然被一片风华潋滟的阴影覆盖。因为靠得近,淡淡的冷冽青竹气息便似四周无形空气一样随风充斥鼻端。 慕晓枫抗拒的皱了皱眉,下意识略略后退半步,才抬头看他,「殿下好兴致。」 楚离歌默默看她一眼,眼神微微泛凉,这话该他说才对。 察觉到她抗拒他靠近,连面容淡漠之色都融了两分冷意。她退半步,他便靠前一步,同时,目光还用力的往她受伤的指头扫了扫。 也不待慕晓枫反应,直接伸手执着她手腕抬起。在少女诧异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却飞快的拆掉她指头包扎好的帕子,然后嫌弃的盯了一眼就扫至一旁。 慕晓枫愕然的撑大眼珠,不停地眨呀眨,心里这时实在是各种困惑疑问。 可楚离歌仿佛没感受到她疑问闪闪的眼神有多用力一样,只顾低头专注的察看她指头伤口。 然后掏出自身携带的干净帕子也撕成细条,再认真的轻柔的却也极笨拙的替她包扎起来。 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不以为然道,「就是破了一点点皮而已。」用得着搞这么隆重复杂吗? 拆了夏星沉给她包的,再重新包扎一遍。 她可以将他的行为理解为……嗯,什么呢? 吃醋? 这个词突兀浮上脑海,连慕晓枫自己都骤然吓了一跳,下意识拿眼角瞄了瞄他,见他神色淡漠平静,根本看不出一丝波动异样。 少女不禁随即自嘲的在心头笑了笑,这就是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只适合世人仰望的遥遥玉树。 一定是她想多了。 仿佛为了印证慕晓枫心中推测一样,终于笨手笨脚费力的给她重新包扎好的楚离歌,默默松了口气,然后掠了眼被他扫到一旁的原来夏星沉的手帕,淡淡道,「脏。」 少女心不在焉的顺着他目光往那被丢弃的帕子看了看,心想哪里脏了,她可看不出来。 嫌弃夏星沉的脏,也不见得你的就有多干净。 楚离歌目光在她脸上轻轻点了点,随后带着嫌弃的眼神又往那帕子掠了掠,「雪水。」 慕晓枫无语的看他一眼,心头顿时闷闷的。 好吧,这解释够清楚了,刚才确实是她想多了。夏星沉刚才给她包扎的时候,一定是帕子不小心沾到雪水,他倒是眼神犀利,那么一角的小小湿润也被他看出来了。 楚离歌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冷下脸不说话,不过对于她情绪的变化他却是十分敏锐。 他默默望了眼被一群红颜知己堵在中间的夏星沉,眼角微微流泛出丝丝森凉来。 眸光掠转,在少女怏怏面容上凝了凝,随即往白雪红梅那面山坡望去,「走走?」 慕晓枫看了看他站在身边的姿态,根本就不容她退缩拒绝。 可看了看夏星沉,大概一时半会他也抽不开身来教她酿酒了。 她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瞄他一眼,然后转身往那面栽种红梅的山坡走去。 楚离歌转身前,深深看了眼大石上安静的碎瓷与那块他扫落的帕子,其中沾染的血迹在雪白银妆里显得尤为醒目。 他只要抬抬手指,就可以将那两样带着她气息与生命力的东西毁去。但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纤长身影,抬起的大袖又无声无息垂了下去。 这个大胆的女人,看似无意划破指头,却容许夏星沉替她包扎。 一定是想用「无心」之举,成全夏星沉这一路的执念。 她也不想想,万一夏星沉对她有祸心,她自己会有多危险。 楚离歌又静静的打量了眼那边看似游刃周旋在众美当中的夏星沉,在心中衡量了一会利弊之后,决定相信她一次。 如果以后证明这个女人眼光看差了,大不了他再替她善后。 对她的血液感兴趣,夏星沉身上也有难除的沉痾疾顽? 疑窦一起,便在心中牢牢扎根。 慕晓枫心里莫名气恼,这会的脚步快得很。楚离歌略一停顿,就见她已走得远远。 这个女人! 眼底微微流转淡淡无奈,他似是勾唇低低嘆息了一声,又似只是将薄唇抿得更紧一些。 略一思索,他干脆身形一掠,直接施展轻功追到她身边。 在她身边停下的时候,冷淡眼神透着隐隐茫然,他不明白她莫名其妙在气恼什么。 貎似他没有做过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吧? 楚离歌瞄了瞄她微微沉冷的侧脸,暗中默默揣测,莫非是因为刚才他扔了夏星沉给她包扎的帕子? 难道在她心里,夏星沉一条烂帕子比他还重要? 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按不回去,还似万千虫蚁一样咬得他浑身发痒。 他垂眸,盯了盯脚下一片茫茫雪白,冷清淡漠的眼底隐约有怒意流动。 是不是因为她根本不明白,在他心中她的位置有多么不同? 也许他该想个办法让她自己知道,他对她的特殊。 看着脚下连绵无尽的白,楚离歌心中忽然有个主意。大袖无风自动,指尖对着慕晓枫脚下那片薄薄积雪,悄无声息的弹出一线指风。 指风劲道不大,只会令她脚下积雪松动,绝不会令她受到伤害。 楚离歌瞄了瞄那积雪,甚至已经在眨眼间飞快算好了她待会惊慌时,会选择什么位置避险。 指风弹出,他看了看她,冷淡的眼底似是隐隐流漾了一丝暖暖的透着期待的光芒。 这个角度,她的位置,一旦积雪消融,她想安然无恙,只能有一种选择。 男子深邃眼底点点幽光似乎亮了亮,甚至他弧度美妙的唇边,也似泛出了淡淡欢喜笑意。 他在等着,静静等待下一刻,她惊慌避险意外扑拥入怀。
第231章 有情还是无情 ()」 慕晓枫冷冷一笑,似是忽然变了个人一样,面容依旧娇俏。可衬上她唇边噙的那抹森然冷笑,整个人看起来便透着一股让人畏惧的肃杀气势。 「冷玥,你听得出他们来了几人,武功大概如何吗?」 在正式交战之前,能了解多一点对手的信息,他们的胜算就会提高几成。 冷玥凝神静听了一会,才道,「听脚步,来人应该是十人不错,武功……」说到这,她冰冷面容微露一丝喜色,「武功并不如我们。」 慕晓枫也略略松了口气,不过她并没有冷玥乐观,凡事先做好最坏打算,才能准备充分。 要知道,冷玥加上冷刚,再算上夏星沉留下的人,他们这里也不过只有三个人会武功而已,而且到目前为止,她尚不知夏星沉留下的人武功比起冷玥兄妹来如何。 来人既然是奔着夺她性命而来,绝对不会跟他们讲什么规矩,到时一涌而上,他们几个人未必有胜算。 想了想,慕晓枫又问道,「这里地形如何?」 冷玥沉吟了一下,才答,「像个大口袋,只要来人将前后路都堵住,我们就成了瓮中捉鳖里面的……」 慕晓枫笑了笑,淡然道,「选的倒是个好地方。」她语调平淡轻松,冷玥听着,紧张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冷刚,君白,」慕晓枫挑了帘子,就这样直直望向坐在车辕上一白一黑泾渭分明的两人,「相信你们也听到前面来人的声音了,待会对敌的时候,你们两人分开对敌。」 君白得了夏星沉吩咐,自然对她的安排没有异议,「在下但凭姑娘吩咐。」 可冷刚心里由来不喜慕晓枫,虽然听从主子安排留下来保护她,却并不表示他就得听她的话。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冷冷反驳道,「姑娘只需留在马车上就行,其余的事自有我们。」 冷玥听闻他不敬的语气,当即露了怒色,还是慕晓枫以眼神暗中制止她质问冷刚。 想了想,慕晓枫只道,「行,那就劳你们了。」 冷刚既然想吃吃苦头,她是不会在意更加不会心疼的,横竖那面瘫侍卫又不是她的人。 心中虽然不愿遵从慕晓枫安排,不过冷刚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里也不敢大意。 与君白对视一眼之后,就跳下马车,站在前面紧张的护着。 眨眼,就见十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长剑飞掠而至。 见慕晓枫的马车已经停在原地,但只有两个人在车前严阵以待,顿时就有人轻蔑的冷笑一声。 一个手势落下,连半句话也没有,直接就朝马车攻了过来。 别人打过来,平时就话不多的冷刚自然也闷不吭声迎头就战。可君白不是冷刚,他自觉自己挺正常的,他一面拿武器与黑衣人交手,一边问道,「各位什么来路?不会是弄错对象了吧?」 慕晓枫在车内听到后半句,就忍不住想笑。这么严肃紧张的时刻,竟能问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夏星沉的人也是跟他一个德性。 黑衣人自然不会用嘴巴回答他的,能回答他的只会是手上凌厉狠辣的进攻,与招招致命的招式。 慕晓枫不懂武功,但她在车内听着冷刚君白他们交手的声音,也能分析得出,以二敌十,他们确实有些吃力。 想了想,她看着紧张守在她身边的冷玥,道,「你出去帮他们一把。」 冷玥立即摇头,「小姐,这不妥。」 慕晓枫看着她,笑了笑,也不跟她说什么大道理,直接分析道,「有他们两个在外面抵挡,一时半会那些杀手确实是拿我无可奈何;不过一旦他们气力不继,抵不住他们群攻呢?」 「到时你一个人能抵挡得住他们所有人进攻吗?」 冷玥面色变了变,可她依然紧抿着唇,低头不说话。 「你现在出去帮忙,以你们三人武功,完全可以将他们打散,然后各个击破。」 打群架,他们这边未必能力敌;但分散开来,那些黑衣人却不如他们。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就让君白与冷刚分开对敌的原因,只不过,面瘫侍卫似乎心中对她颇有不服。 现在已经吃到苦头,相信冷刚不会再为了赌一口气而将她与自己妹妹置于险境。 冷玥静默一会,眼神才渐渐亮了起来,「小姐,奴婢这才出去帮忙,不过小姐你可一定要留在马车里好好的。」 慕晓枫想了想,便点头道,「嗯,我就留在马车里,只要你们没事,我肯定就没事。」 与其出去成为靶子兼拖累的目标,还不如直接待在马车里当靶子。 只要冷玥他们几人能分散击杀外面的黑衣人,她自然也就是安全的。 反之,不管她在哪,若是冷玥他们三个不能解决掉黑衣人,她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冷刚看见自己妹妹从车里钻出来,顿时就皱眉不满的瞪她一眼。 当然,他还不至于傻傻的质问自己妹妹为何单独留慕晓枫一个人在车上。 至少现在,黑衣人并不知道马车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保护慕晓枫。 疑兵之计拖得一时是一时。 冷玥才不惧他冷眼,反而冷冷道,「咱们赶紧解决这些祸害才是正事。」 说罢,就使冷刚使眼色,示意分散将人引开,最好能远离马车。 打了这么一会,冷刚自然也知道已方的优势所在了。 他朝冷玥点点头,又对君白使个眼色,几人同时兇狠发力,那群黑衣人抵挡不住他们勐烈的进攻,只能被逼得节节后退。 这一退,正中下怀。 冷刚兄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君白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被他们分散击破之后,很快就诛杀了五六人。 那些黑衣人见自己同伴瞬间死伤过半,咬咬牙,打个手势,唿啦一声就往四下撤走。 穷寇莫追这个道理,谁都懂,而且冷刚他们几个的任务是护送慕晓枫安全回去,并不是为了杀人。 慕晓枫知道对方逃了三人之后,也没有露出什么凝重之色来,只冷静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冷刚这时倒是没有异议了,至于他与君白身上受的轻伤,两人都不当回事。 可慕晓枫面上不显担忧,却也没露什么喜色。 她担心刚才那些水平一般的黑衣人只是第一波试探他们实力的,这里离京还有不近的路程,如果接下来再有几拔杀手的话……。 渐渐的,她眸光暗了下来。 而外面的天色,也同样渐近黄昏。 马车辘辘行在官道上,轮子辗过泥石,不时发出单调的嘎吱声。 冷玥看着她沉静的模样,心里反而莫名紧张起来。 然而,这份压抑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一次来的杀手气息内敛,几乎是悄无声息之间就出现到了近前。 冷刚面对骤然无声如鬼影一般逼近眼帘的灰衣人,虽然微微觉得诧异,可冷峻面容上并不见一丝慌张,反而在望见那几个一字排开做出压迫气势的灰衣人时,眼神变得更冷更沉了。 君白同样只是微露诧异,神色反而比之前更加从容沉着。 马车里,慕晓枫不用问,单从外面那些灰衣人内敛却又强大的杀气,就知道这批杀手比之前那些厉害多了。 她暗下嘆了口气,也不知今日这一关闯不闯得过去。 不过,在最后结果出来之前,她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性命的。 她静静凝神片刻,隐隐觉得有两个人的气息更加平稳绵长,也就是说,外面五个灰衣人当中,有两个武功更高一些。 如果他们五个人先合力对付冷刚他们几个的话……,单是这么一想,慕晓枫就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浑身都似被灌了冰一样在发寒。 她不能让他们这么做。 如果她註定今日要死在这,最起码也要保住冷玥他们三个性命。 她深吸口气,朝冷玥招招手,趁着外头灰衣人步步逼近的时候,迅速在冷玥耳边吩咐了一番。 冷玥听罢,神色又是骇然又是沉重,却死活不肯同意的勐摇头。 慕晓枫见状,也不再试图说服她,而是深深看她一眼,飞快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吧?」 「如果你想大家都丧命在此,那就尽管按着自己心意去做。」 她面色一沉,声音陡然变得冰冷,「现在我只问你一句,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主子?」 冷玥被她冰冷眼神一盯,顿时头皮发麻,心里凛了凛,自知无力阻止她的决定,只得暗下嘆了口气,咬了咬牙,低着头应道,「小姐永远是奴婢的小姐。」 慕晓枫挑了挑眉,浅浅一笑,顿时又回復到平常温软娇俏模样。 她看着冷玥,也没有端什么气势,只淡淡道,「既然还当我是你主子,那就听我的。」 「冷刚,君白,」她朝外面喊了喊,「你们两个跟冷玥一起设法拦住他们其中三人,另外,你们现在都给我下车去。」 冷刚想反对,冷玥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还顺势推了他一把,在冷刚怒瞪的目光中,朝他摇了摇头。 慕晓枫也钻了出来,见他们都下了车,自然执起鞭子对着马背就是狠狠一抽,「驾……」 一声娇喝,马车突然再度疾驰,不过是朝着路的另一面。 刚才在车内,慕晓枫就已经迅速察看过四周地形。发现这里除了易守难攻过,另外依山一侧,还有条河流。 听那流水声,估计也不算太浅,如果逃生,这条河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念头刚起,就被慕晓枫否决了。 对方这一次既然安排了武功极高的杀手来,除了对他们几人武功底子都摸清之外,大概她会水的秘密也已经暴露了。 可随后她又淡淡一笑,就算对方知道她会水,会从这方面防着她又如何。兵不厌诈,未到最后时刻,鹿死谁手还未知。 也就是慕晓枫独自驾车往河流那边逃的时候,那几个眼看着远在天边的灰衣人,一霎便已到了近前。 冷玥他们除了亮出武器,设法使尽平生所学拦下他们之外,根本没有时间再想其他。 来的五个灰衣人中,就如慕晓枫感觉到的一样,有两人武功明显更高一些,而其中一人眼神阴锐冷酷微微站在前面,显然是五人中的首领。 他见慕晓枫独自驾车要逃,当下冷笑一声,对着同伴打个手势,留下三人与冷玥他们对峙,又招唿另外一个与他武功相当的一同往慕晓枫那边追去。 「我们去那边,我们的任务是那个女人的性命,这几个且让他们仨拦着练练手好了。」 那明显是五人首领的灰衣人招唿一声,立时身形一掠就往慕晓枫追去。 眼见情形就如自家小姐预料一样,冷玥没有觉得心情有一丝轻松,反而觉得心头更加沉重。 小姐单独驾车,看似要独自逃走,实则将生存的机会让了出来。 这种压抑无法说出来的沉重,只令冷玥手中的剑使得更快,出招也更狠。 慕晓枫深知追来那两个灰衣人武功极高,为了尽量争取时间,她自执起鞭子的那一刻,就拼命不停的将一鞭鞭甩落马背上。 马儿吃痛,眼下正飞也似的奔跑着。 那两灰衣人武功虽高,可一时半刻也拿慕晓枫无可奈何,想要追上她一个不会武的弱女子容易,但要追上四条腿的骏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但这样一追一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人会力竭不支,马自然也不能例外。 渐渐的,待马儿最初的爆发力过去之后,就慢慢露出了疲倦之态。 而一直在后面紧追不捨的两个灰衣人,看见这情形,已经在后头桀桀地冷笑了起来。 慕晓枫听着那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冷笑声,身体更加紧绷,而眼神更加冰冷。 如果今日她逃出生天,来日一定让这些人也尝尝她试过的滋味。 可这会光在心里发狠是没有用的,因为马车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而身后刺耳的冷笑声却已经越来越近。
第232章 杀气逼人 ()」 慕晓枫紧握缰绳的手心,这会已经冰凉滑腻早渗满了汗。这种逃命似的狂奔,让她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不过若是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虽然一直沉着脸抿着唇,可眼神却是冷峭而闪亮的。 这一路拍马狂奔,她都是沿着河流而走。 身后紧追不捨的两个灰衣人,似乎已经洞悉她的意图,在后面桀桀冷笑着,掠动身形似乎越来越快了。 就在一个拐弯处,慕晓枫忽地勒停马车。 然后当着他们的面,远远的毫不犹豫地纵身往河里一跳。 两个灰衣人因视线角度限制,只能隐约瞧见她衣衫翻飞,那抹醒目的紫就直直栽落河流里。 两人骤然加快脚步,其中那个眼神阴锐冷酷的首领道,「你下河里看看,我到马车检查。」 另外一个灰衣人立即点头,然后也扑下河里去。 他跳进河流之后,远远可以望见紫衣蜿蜒浮游顺着河水迅速而下。于是,朝岸上打了个手势,然后继续顺水追寻下去。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光线黯淡,那首领看见他打了个确定慕晓枫就在河里的手势,当下冷笑一声,换口气慢下身形来。 就算慕晓枫会水又如何?以为可以从他们眼前逃脱?简直白日做梦。 首领瞟了眼灰暗的河面,眼中信心十足。阿顶的水技与他的武功一样高超,慕晓枫跳入水里以为可以寻到出路?在他看来实在是死定了。 他在原地站了站,思考着是折回去帮手还是沿着河流追下去? 想了一会,觉得还是继续顺河追下去稳妥,在没看到慕晓枫尸体前,这任务都不算完成。 然而,首领没料到的是,那辆原本静止的马车,会在他靠近时突然发力动了起来。 而之前疲软乏力的骏马,因为歇了这么一会,眼下竟然又能跑得飞快了。 首领大惊,瞬间明白之前慕晓枫跳河逃生乃疑兵之计。 而他居然眼睁睁的看着,还傻乎乎上当了。如今一个帮手已经顺水追寻,能不能在岸上将人击杀,就靠他自己了。 慕晓枫这会虽然重新跑起来,可她心头仍旧紧绷如拉满弓的弦,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 之前她巧妙利用自己外衣与车上靠垫,再加上天色昏暗为铺助,才完成了瞒天过海之计,引得一人落水追她衣衫而去。 但也深知对方谨慎,一定还会留下一人在岸上察看。她几乎是捏着嗓子数着心跳,默默等待岸上的灰衣人步步靠近。 她已经计算过,距这里再有五里的路程,就到京郊大营的范围。 不管这些杀手是授命于谁来追杀她,既然是想在城外解决她,就一定不会想引起大的动静,更不会愿意惊动到朝延驻军。 而眼下,她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就是在这个灰衣人追上来之前,拼命将马车赶到京郊大营的范围内。 惊动了驻营的士兵,身后的灰衣人一定会投鼠忌器。 至于闯到京郊大营的范围,会带来什么后果,慕晓枫这时已经顾不得了。再者,无论如何严重的后果,也不可能比丢掉性命更严重。 「啪啪……」寂寂昏暗里,除了跶跶的马蹄声与辘辘的车辙辗转声,就只有她不停甩鞭子在空中甩出绝响的声音。 每一声落在耳里,都透着惊心动魄的味道。 幸好这马车是夏星沉的马车,这马用的也是年壮脚力不错的骏马,刚才只小歇了那么一会,这会才能重新跑起来。 这马仿佛也通人性一样,似乎能体会到慕晓枫此际急迫逃生的心情,虽然背部声声吃痛,却没有表现出狂躁不安,而是一直按照慕晓枫缰绳所示方向,撒足狂奔。 一里两里三里……慕晓枫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此刻她手心里额头上,甚至双颊都完全被汗水覆盖。 京郊大营越来越近了,但身后灰衣人追来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慕晓枫暗下咬紧牙关,拼了命的将马儿赶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意识到慕晓枫赶车逃命的方向不对劲,在后面追的灰衣人首领便皱起了眉头,阴锐眼睛忽掠冷酷寒芒。 他默默计算着与慕晓枫的距离,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他扯着嘴角冷冷一笑,手中长剑同时对准慕晓枫后心脱手激射而去。 长剑快若闪电,破空袭来的声音极为轻微。 他相信就算慕晓枫是个武功高手,如此近距离这般快速度如此迅勐的力道,她都绝对避不开。 然而,他自负本没错。唯一没法估算得到的是,慕晓枫六感灵敏,在他长剑脱手飞掷的一霎,她便已经惊觉他的目标。 后心快若闪电的袭击转瞬将至,慕晓枫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在惊觉到他欲直接从后面将她击杀之后,她立刻松了松缰绳,做了一个侧身倒卧的动作,惊险万分的堪堪避了过去。 「叮」一声,长剑穿空而过,落地大概碰到了石头,才发出如此响亮清脆的声音。 灰衣人听闻这响声,当即怔了怔,错愕了一会之后,却见前头的马车继续夺命狂奔,眨眼又离他好远一段距离。 他哼了哼,大步飞掠过去,将长剑重新拾起来之后,继续发力。决定务必在惊动到京郊大营的驻军之前,无论如何将慕晓枫击杀剑下。 三里,两里……慕晓枫身上重衫都已因紧张而被汗水浸透。她咬咬牙,只要再坚持一会,只一会就好。 可越近京郊大营,她知道自己的性命越到了最危急关头。 几乎很快的,后面灰衣人的脚步又近了过来。 他倒是想直接掠到慕晓枫旁边将人射杀,无奈拉车的马这耐力与爆发力都该死的惊人。他追了好几里路,居然一直都没法追得上去寻到这样的好时机。 灰衣人心里窝火,扯着嘴角哼了哼,当下改变主意不急着射杀慕晓枫了。 他要将那匹该死的马先解决掉,他还就不信对付一头畜牲,他还会失手。 长剑瞬间被贯满了凌厉杀气,慕晓枫能感知到他的目标,可明知如此,她也没办法阻止,更没有办法避开。 寒光如天际飞坠的星芒自眼前掠过,「哧」一声,连柄直入马儿颈部。 马儿发出一声悲鸣,前蹄高高扬起,瞬间轰然倒地。 慕晓枫在明知避无可避的瞬息,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勒缰绳,松手,然后准备跳车。 马儿倒地的时候,它拉着的车厢也不可避免的倾侧一旁,灰衣人嘿嘿冷笑着,一脸冷鸷傲然大步地掠过来。 但在他靠近马车之前,那已经如大厦倾侧不动的车厢,忽然「篷」一声冒出浓烈火焰来。 他惊了惊,下意识倒退了几步。 随即在火苗无法波及的地方站定,冷冷盯着那熊熊火烧的车厢,盯了片刻,也没见有人从旁边爬出来。 再说离开梅庄前一刻,张化满脸忧色急匆匆赶来向楚离歌禀报的事。 「主子,」张化压着声音,语速飞快,「属下刚刚收到消息,如妃娘娘的墓穴遭到盗墓贼破坏,据说安葬娘娘的棺木已经露了出来。」 楚离歌心头一震,眼神当即冷了冷,可面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掠了掠夏星沉,复杂的目光又在紫衣少女身上凝了凝。 随后作出一番安排就与张化往皇陵赶去。 出了梅庄,张化路上才来得及禀报另外一件事,「主子,太子发现有人闯入皇陵盗墓,不惜以己身力战贼人,据说目前正亲自追搜。」 楚离歌眯了眯眼,幽深眸子似掠过淡淡讥讽光影,唇线依旧抿得笔直。半晌,淡淡吐字,「贼喊捉贼!」 张化被他身上无意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惊了惊,却不得不顶着这让人惧怕的气息,小心翼翼劝道,「主子宽心,就算太子想藉机脱困回京,他也不敢做得太过份的。」 楚离歌低低哼了哼,目光瞬间沉冷如铁,「他已经惊扰了我母妃。」 棺木都露出来了,这还不算过份,要如何才算过份? 张化想了想头皮顿时阵阵发麻。 挖人坟墓,扰人灵体。太子这次——确实做得挺过份,实在怪不得主子暴怒。 想想,太子殿下这招用得也真是蠢,皇陵有守军日夜守卫,虽说比不上皇宫森严,可也绝不是几个会点武功有点经验的盗墓贼会去,或者说敢去敢闯的地方。 惊扰皇帝祖先,一旦查实,随时灭九族的大罪。 谁敢冒这么大风险,谁又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去闯守卫重重的皇陵盗宝。 这宝未盗到,反倒极可能先将自己性命耽搁在那里了。 太子是将别人当傻子耍吗? 张化暗暗为蠢得找死的太子同情,又默默为自家主子担忧。 「主子,只要有证据,陛下一定会为如妃娘娘做主的。」 楚离歌挑了挑眉,潋滟面容一片冷清,只眉角处讥讽隐隐,「他?」 如果他的好父皇真会为母妃做主,母妃当年就不会早逝。寄望于那个人,还不如他用自己的方式处置太子那个混帐。 想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好父皇,母妃也不用为了筹谋他能在皇宫那吃人的地方生存下去,而殚精竭虑早早芳魂杳杳。 张化默了默,对于自己主子与楚帝之间的恩怨情仇,他做属下的实在没有资格置喙。 待楚离歌快赶慢赶,终于赶到皇陵的时候,那些胆大包天混进皇陵挖掘如妃娘娘陵墓的盗墓贼,当然已经被英勇的太子殿下生擒了。 当楚离歌听说太子为了亲自擒下那几个蟊贼,还被伤了手臂时,就只微微转了转冷清眼眸。 张化只得在心下暗嘆,太子不「负伤」如何能提前离开皇陵回京养伤,这实在是意料中的事,难怪主子一点也不惊讶。 不过太子这一手,也实在是做得太明显了点。 「那几个蟊贼在哪?」进入皇陵,楚离歌依旧一副淡漠从容孤远姿态,这话自然是张化向为他们领路的皇陵守军问的。 「就在前面不远的一处配殿,」那守军瞄了瞄楚离歌,又小心翼翼道,「目前太子殿下在亲自审问他们。」 「审问?」张化狐疑。 楚离歌淡淡挑眉,目光偶尔掠过那守军,那守军立时便觉浑身生寒。 守军低头,「是的,太子殿下正在审问。」 张化转了转眼睛,随后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将他们带到那什么配殿去。 他担心他们愚蠢的太子殿下,故意做这一出,待会估计还得在主子赶过去前灭口。 主子满腔怒火若得不到发泄,一定会影响身体。太子蠢不要紧,主子若因此气坏身体才是大事。 守军虽不明白张化为何直朝他眨眼,不过见张化忧心忡忡的模样,还不停加快脚步,他也只能跟着加快步伐。 仿佛计算好时间一样,楚离歌他们刚走到配殿附近,就突然听闻一声惨叫传了出来。 随即响起的是太子愤怒咆哮的声音,「不说?本宫就不信你们的骨头那么硬。」 「既然死也不说,那就去死吧。」 接着,仿佛破空传出的是唰唰唰的刺剑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比一声悽厉的惨叫声。 其中当然断断续续也有哆嗦哀求哭泣求饶的,不过声音传到外面,就只听闻咿咿呀呀含煳不清的悽惨叫声。 楚离歌踏入配殿的时候,太子显然一副很意外的模样,转过头来打量他一眼,讶异道,「离王?」 楚离歌从来没有为他人行礼的习惯,即使面对的是南楚储君一国太子,他负手缓缓走进配殿里头,仍旧一副淡漠从容睥睨的姿态。 听闻太子叫唤,亦不过似有若无般轻轻点头颔首。 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看向太子,他一进来,目光就直接凝在太子手中仍旧滴着血的剑。 眸内寒芒随着他凝望的时间而点点泛起,凝成无形无痕却冷冽让人畏惧的冰冷杀气。 那杀气从剑尖慢慢往上,最后在太子俊美脸庞上顿住。 太子被他那淡漠却形如实质的冰冷目光一掠,顿时惊得心头莫名打颤。
第233章 追上了 ()」 慕晓枫冷冷一笑,似是忽然变了个人一样,面容依旧娇俏。可衬上她唇边噙的那抹森然冷笑,整个人看起来便透着一股让人畏惧的肃杀气势。 「冷玥,你听得出他们来了几人,武功大概如何吗?」 在正式交战之前,能了解多一点对手的信息,他们的胜算就会提高几成。 冷玥凝神静听了一会,才道,「听脚步,来人应该是十人不错,武功……」说到这,她冰冷面容微露一丝喜色,「武功并不如我们。」 慕晓枫也略略松了口气,不过她并没有冷玥乐观,凡事先做好最坏打算,才能准备充分。 要知道,冷玥加上冷刚,再算上夏星沉留下的人,他们这里也不过只有三个人会武功而已,而且到目前为止,她尚不知夏星沉留下的人武功比起冷玥兄妹来如何。 来人既然是奔着夺她性命而来,绝对不会跟他们讲什么规矩,到时一涌而上,他们几个人未必有胜算。 想了想,慕晓枫又问道,「这里地形如何?」 冷玥沉吟了一下,才答,「像个大口袋,只要来人将前后路都堵住,我们就成了瓮中捉鳖里面的……」 慕晓枫笑了笑,淡然道,「选的倒是个好地方。」她语调平淡轻松,冷玥听着,紧张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冷刚,君白,」慕晓枫挑了帘子,就这样直直望向坐在车辕上一白一黑泾渭分明的两人,「相信你们也听到前面来人的声音了,待会对敌的时候,你们两人分开对敌。」 君白得了夏星沉吩咐,自然对她的安排没有异议,「在下但凭姑娘吩咐。」 可冷刚心里由来不喜慕晓枫,虽然听从主子安排留下来保护她,却并不表示他就得听她的话。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冷冷反驳道,「姑娘只需留在马车上就行,其余的事自有我们。」 冷玥听闻他不敬的语气,当即露了怒色,还是慕晓枫以眼神暗中制止她质问冷刚。 想了想,慕晓枫只道,「行,那就劳你们了。」 冷刚既然想吃吃苦头,她是不会在意更加不会心疼的,横竖那面瘫侍卫又不是她的人。 心中虽然不愿遵从慕晓枫安排,不过冷刚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里也不敢大意。 与君白对视一眼之后,就跳下马车,站在前面紧张的护着。 眨眼,就见十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长剑飞掠而至。 见慕晓枫的马车已经停在原地,但只有两个人在车前严阵以待,顿时就有人轻蔑的冷笑一声。 一个手势落下,连半句话也没有,直接就朝马车攻了过来。 别人打过来,平时就话不多的冷刚自然也闷不吭声迎头就战。可君白不是冷刚,他自觉自己挺正常的,他一面拿武器与黑衣人交手,一边问道,「各位什么来路?不会是弄错对象了吧?」 慕晓枫在车内听到后半句,就忍不住想笑。这么严肃紧张的时刻,竟能问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夏星沉的人也是跟他一个德性。 黑衣人自然不会用嘴巴回答他的,能回答他的只会是手上凌厉狠辣的进攻,与招招致命的招式。 慕晓枫不懂武功,但她在车内听着冷刚君白他们交手的声音,也能分析得出,以二敌十,他们确实有些吃力。 想了想,她看着紧张守在她身边的冷玥,道,「你出去帮他们一把。」 冷玥立即摇头,「小姐,这不妥。」 慕晓枫看着她,笑了笑,也不跟她说什么大道理,直接分析道,「有他们两个在外面抵挡,一时半会那些杀手确实是拿我无可奈何;不过一旦他们气力不继,抵不住他们群攻呢?」 「到时你一个人能抵挡得住他们所有人进攻吗?」 冷玥面色变了变,可她依然紧抿着唇,低头不说话。 「你现在出去帮忙,以你们三人武功,完全可以将他们打散,然后各个击破。」 打群架,他们这边未必能力敌;但分散开来,那些黑衣人却不如他们。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就让君白与冷刚分开对敌的原因,只不过,面瘫侍卫似乎心中对她颇有不服。 现在已经吃到苦头,相信冷刚不会再为了赌一口气而将她与自己妹妹置于险境。 冷玥静默一会,眼神才渐渐亮了起来,「小姐,奴婢这才出去帮忙,不过小姐你可一定要留在马车里好好的。」 慕晓枫想了想,便点头道,「嗯,我就留在马车里,只要你们没事,我肯定就没事。」 与其出去成为靶子兼拖累的目标,还不如直接待在马车里当靶子。 只要冷玥他们几人能分散击杀外面的黑衣人,她自然也就是安全的。 反之,不管她在哪,若是冷玥他们三个不能解决掉黑衣人,她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冷刚看见自己妹妹从车里钻出来,顿时就皱眉不满的瞪她一眼。 当然,他还不至于傻傻的质问自己妹妹为何单独留慕晓枫一个人在车上。 至少现在,黑衣人并不知道马车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保护慕晓枫。 疑兵之计拖得一时是一时。 冷玥才不惧他冷眼,反而冷冷道,「咱们赶紧解决这些祸害才是正事。」 说罢,就使冷刚使眼色,示意分散将人引开,最好能远离马车。 打了这么一会,冷刚自然也知道已方的优势所在了。 他朝冷玥点点头,又对君白使个眼色,几人同时兇狠发力,那群黑衣人抵挡不住他们勐烈的进攻,只能被逼得节节后退。 这一退,正中下怀。 冷刚兄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君白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被他们分散击破之后,很快就诛杀了五六人。 那些黑衣人见自己同伴瞬间死伤过半,咬咬牙,打个手势,唿啦一声就往四下撤走。 穷寇莫追这个道理,谁都懂,而且冷刚他们几个的任务是护送慕晓枫安全回去,并不是为了杀人。 慕晓枫知道对方逃了三人之后,也没有露出什么凝重之色来,只冷静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冷刚这时倒是没有异议了,至于他与君白身上受的轻伤,两人都不当回事。 可慕晓枫面上不显担忧,却也没露什么喜色。 她担心刚才那些水平一般的黑衣人只是第一波试探他们实力的,这里离京还有不近的路程,如果接下来再有几拔杀手的话……。 渐渐的,她眸光暗了下来。 而外面的天色,也同样渐近黄昏。 马车辘辘行在官道上,轮子辗过泥石,不时发出单调的嘎吱声。 冷玥看着她沉静的模样,心里反而莫名紧张起来。 然而,这份压抑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一次来的杀手气息内敛,几乎是悄无声息之间就出现到了近前。 冷刚面对骤然无声如鬼影一般逼近眼帘的灰衣人,虽然微微觉得诧异,可冷峻面容上并不见一丝慌张,反而在望见那几个一字排开做出压迫气势的灰衣人时,眼神变得更冷更沉了。 君白同样只是微露诧异,神色反而比之前更加从容沉着。 马车里,慕晓枫不用问,单从外面那些灰衣人内敛却又强大的杀气,就知道这批杀手比之前那些厉害多了。 她暗下嘆了口气,也不知今日这一关闯不闯得过去。 不过,在最后结果出来之前,她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性命的。 她静静凝神片刻,隐隐觉得有两个人的气息更加平稳绵长,也就是说,外面五个灰衣人当中,有两个武功更高一些。 如果他们五个人先合力对付冷刚他们几个的话……,单是这么一想,慕晓枫就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浑身都似被灌了冰一样在发寒。 她不能让他们这么做。 如果她註定今日要死在这,最起码也要保住冷玥他们三个性命。 她深吸口气,朝冷玥招招手,趁着外头灰衣人步步逼近的时候,迅速在冷玥耳边吩咐了一番。 冷玥听罢,神色又是骇然又是沉重,却死活不肯同意的勐摇头。 慕晓枫见状,也不再试图说服她,而是深深看她一眼,飞快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吧?」 「如果你想大家都丧命在此,那就尽管按着自己心意去做。」 她面色一沉,声音陡然变得冰冷,「现在我只问你一句,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主子?」 冷玥被她冰冷眼神一盯,顿时头皮发麻,心里凛了凛,自知无力阻止她的决定,只得暗下嘆了口气,咬了咬牙,低着头应道,「小姐永远是奴婢的小姐。」 慕晓枫挑了挑眉,浅浅一笑,顿时又回復到平常温软娇俏模样。 她看着冷玥,也没有端什么气势,只淡淡道,「既然还当我是你主子,那就听我的。」 「冷刚,君白,」她朝外面喊了喊,「你们两个跟冷玥一起设法拦住他们其中三人,另外,你们现在都给我下车去。」 冷刚想反对,冷玥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还顺势推了他一把,在冷刚怒瞪的目光中,朝他摇了摇头。 慕晓枫也钻了出来,见他们都下了车,自然执起鞭子对着马背就是狠狠一抽,「驾……」 一声娇喝,马车突然再度疾驰,不过是朝着路的另一面。 刚才在车内,慕晓枫就已经迅速察看过四周地形。发现这里除了易守难攻过,另外依山一侧,还有条河流。 听那流水声,估计也不算太浅,如果逃生,这条河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念头刚起,就被慕晓枫否决了。 对方这一次既然安排了武功极高的杀手来,除了对他们几人武功底子都摸清之外,大概她会水的秘密也已经暴露了。 可随后她又淡淡一笑,就算对方知道她会水,会从这方面防着她又如何。兵不厌诈,未到最后时刻,鹿死谁手还未知。 也就是慕晓枫独自驾车往河流那边逃的时候,那几个眼看着远在天边的灰衣人,一霎便已到了近前。 冷玥他们除了亮出武器,设法使尽平生所学拦下他们之外,根本没有时间再想其他。 来的五个灰衣人中,就如慕晓枫感觉到的一样,有两人武功明显更高一些,而其中一人眼神阴锐冷酷微微站在前面,显然是五人中的首领。 他见慕晓枫独自驾车要逃,当下冷笑一声,对着同伴打个手势,留下三人与冷玥他们对峙,又招唿另外一个与他武功相当的一同往慕晓枫那边追去。 「我们去那边,我们的任务是那个女人的性命,这几个且让他们仨拦着练练手好了。」 那明显是五人首领的灰衣人招唿一声,立时身形一掠就往慕晓枫追去。 眼见情形就如自家小姐预料一样,冷玥没有觉得心情有一丝轻松,反而觉得心头更加沉重。 小姐单独驾车,看似要独自逃走,实则将生存的机会让了出来。 这种压抑无法说出来的沉重,只令冷玥手中的剑使得更快,出招也更狠。 慕晓枫深知追来那两个灰衣人武功极高,为了尽量争取时间,她自执起鞭子的那一刻,就拼命不停的将一鞭鞭甩落马背上。 马儿吃痛,眼下正飞也似的奔跑着。 那两灰衣人武功虽高,可一时半刻也拿慕晓枫无可奈何,想要追上她一个不会武的弱女子容易,但要追上四条腿的骏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但这样一追一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人会力竭不支,马自然也不能例外。 渐渐的,待马儿最初的爆发力过去之后,就慢慢露出了疲倦之态。 而一直在后面紧追不捨的两个灰衣人,看见这情形,已经在后头桀桀地冷笑了起来。 慕晓枫听着那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冷笑声,身体更加紧绷,而眼神更加冰冷。 如果今日她逃出生天,来日一定让这些人也尝尝她试过的滋味。 可这会光在心里发狠是没有用的,因为马车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而身后刺耳的冷笑声却已经越来越近。
第234章 愚蠢的手 ()」 却也等于直接将慕晓枫丢在未知危险中不顾……,这也是试探,试探他对慕晓枫的重视程度! 夏星沉默默闭了闭眼睛,长睫阖下,掩去眼底密密难散的阴沉。 明知他这一走,她极可能危险无比,他仍做出这样的选择。说到底,他还是愧对了她。 沉吟了片刻,他漂亮眼睛里忽然冷芒一闪,当下做了个惊人决定。 慕晓枫脱缰,松手,准备弃马车往下跳的一霎。 她将怀里早准备好的火摺子往马车里面一扔,沖天火光燃起,她趁着灰衣人吃惊的瞬间,就势往地下一滚。 她早暗中观察过了,下面是山坡,不算太陡。她滚下去可能会受轻伤,但绝不会致命。她这时点燃马车,也不仅仅是为了吸引灰衣人注意力,她还要借着这把火,将京郊大营的驻军引到这边来。 灰衣人顾忌惊动别人,这个时候,他所顾忌的,就是能救她命的。 一切跟她预计的一样,马车突然起火,灰衣人被惊怔后退,而她也顺利的死里逃生滚落山坡。 可之后,在她想要努力站起来的时候,才突然觉得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疼痛。 这个时候,慕晓枫早就被汗水浸透的衣裳,又再一次汗湿重衣。 不仅仅是紧张,还加上脚踝的疼痛,以及突然扭伤脚行动不便让她产生的无边绝望。 这时候,勉强拖着脚走动,只会发出动静让灰衣人察觉到她藏身所在。 慕晓枫将头与身子整个的低低伏在草丛里,默默数着从自己脸颊滚下的汗滴,静静等待着生或死的降临。 过了一会,果然隐约听得上面传来了士兵的斥喝声。她心中一宽,幸好点燃马车这一着没出差错。 希望京郊大营驻军过来巡查能惊走那个鬼魅一样的灰衣人。 可上面隐约的斥喝声虽然传了过来,她也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但除了那些士兵的脚步声,她却感觉不出那个灰衣人的动静。 没有动静,这个时刻于她而言才是最危险的。 有可能,那个灰衣人此刻已然悄悄寻到她藏身所在,也有可能,已经悄无声息的向她靠近过来,就等着无声无息给她致命一击。 慕晓枫紧张得汗毛都倒竖起来。 在四周逐渐喧器起来的时候,她反而能奇异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呯呯呯的一下一下跳得比一下急。 上方忽然传来了细微的沙沙声,那是人踩在落叶发出的声音。 她凝神屏息,感受不到杀气,但她感觉得出那股冷沉的透着死亡气息的味道,正在步步朝她逼近。 灰衣人已经发现了她,正自上方她头顶处探来。 这个认知一出,一股寒意瞬间从她脚底窜到头顶。 不,她绝不能在这坐以待毙,她绝不会甘心就死。 她屏着气息,静静在等,等着灰衣人最后挥剑一刺。她走不了路,但她可以滚。这里是山坡,用滚的速度比走更快。 而且,她袖里还藏着最后或许可以救命的利器。 她不会武功,这利器,必须要在对方近距离内出手才起作用。 沙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慕晓枫手心早被汗湿了一重又一重,为了能握稳最后的救命利器,她轻轻的就着草丛擦着自己手心一次又一次。 寒光忽然一闪,似无情的惊雷要噼裂这大地一样。 伏在草丛里的慕晓枫,仿佛能看见灰衣人阴锐冷酷的眼睛里发出狰狞兴奋的色彩。 「哧」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实在让人觉得不怎么愉快。 慕晓枫在剑尖刺来,险险只差一寸就刺中的时刻往旁边滚了滚,而她手中薄薄的匕首,在剑光划来的时候已然向灰衣人胸口射去。 「滴滴滴」血珠滴落草丛,滴到了慕晓枫脸上。但是随即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她射出去的匕首虽然也射中了灰衣人胸口,但此刻,那血滴并不是从匕首造成的伤口流出来的。 而是……。 眼前忽然一花,灰衣人的尸体已然骨碌碌的滚落下面,而她随即被一条坚实的修长的有力的手臂,狠狠一捞,从草丛捞了起来。 然后,狠狠揉进了一个精瘦微凉,却让人觉得无比安心的胸膛。 随之缠她她腰间的双臂,那力道差点直接将她的腰勒成了两半。 「楚离歌?」身上所有疼痛,不管是脚下的,身上的,还是差点被他勒断的腰,统统都不及这一刻看见他的惊喜震憾。 楚离歌没有说话,甚至将她揉进怀里之后,就用力紧紧的贴着心胸跳动之处。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刚才乍见一霎她差点魂消于眼前的震惊慌乱。 慕晓枫很能理解他此刻激动的心情,说实话,她还微微有些欣喜他这一刻的激动失态。 有喜有怒有悲有乐,这才像个正常人,而不是永远掠着冷漠眼神姿态孤高的睥睨凡尘的遥遥冰山玉树。 真正的劫后余生,她也激动也欣喜,可前提是,她得保证在他继续这么用力勒下去,还能好好活着。 「殿下,」她难抑痛楚的声音闷闷的从他胸膛传了出来,「能不能先松手?」 楚离歌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勒得太用力,力道收了几分,但手掌依旧扶着她腰际没离开。 他低头,凝住她一脸汗水混着一脸草屑无比狼狈的双颊,轻轻嘆息一声,「幸好。」 少女眨了眨眼,抬头撞上他灿若星辰的眼眸,一瞬心中温暖如春。 是的,幸好,她还活着。 幸好,她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是他来了。 「我们赶紧离开这吧,」慕晓枫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抹真心笑容,「万一京郊大营的士兵搜到这来就不好了。」 原先,她希望能引来那些士兵,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但是,也不希望因此引来什么误会,更不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她声音依旧软糯动听,只不过言语中透着她自己也不觉的淡淡欢喜。 黑暗中,楚离歌抿直的唇角似乎微微弯了弯,「好。」 声音仍旧冷冷清清平静淡漠,可慕晓枫听在心头,却觉得有种无声自流的水样温柔。 「上来,」楚离歌松开手,忽然背对着她微微弯腰半蹲了下去,「我背你。」 慕晓枫突然觉得自己眼前视线模煳了,水雾就这样突然的氤氲眼眶,一点预兆也没有。 这一刻,只觉心底盈漾了满满感动。也不知是因为他竟然注意到她扭伤了脚行动不便,还是因为他毫无架子的突然从那遥遥冰山玉树染了人间烟火气,这一刻竟然自然而然的愿意为她蹲身弯腰。 轻轻吸了吸鼻子,慕晓枫没有矫情说不用他背。这个时候,避免麻烦要紧,什么羞涩娇怩统统都休眠去吧。 趴到他背上,才惊觉这人看似清瘦,实则结实温厚。 莫名的,鼻子又泛酸起来,也不知是他背部微热感染还是别的原因,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暖暖的柔柔的。 从来没有背过人的离王殿下,骤然与温软馨香的少女肌肤相触,浑身不由自主绷得紧紧的硬硬的。 慕晓枫轻轻攀着他肩膀,感觉他紧绷如石的肌体,心里只觉又感动又好笑。 可随即,她心头骤然惊了惊,因为她手掌无意一滑,滑到了他左手臂上。而她瞬间感觉到手掌一阵粘稠湿腻,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鼻端。 原本她闻到血腥味,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擦伤及那个灰衣人身上传来的。 可现在,很明显她一直想错了。 「你受伤了?」她声音压得极低,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楚离歌浑身都似突然震了震,她此刻就伏在他背上,软软的淡淡的温热的少女馨香气息,就这样不经意的悄悄拂过他耳后。 那是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感受,仿佛有一团撩原的火在体内被人「篷」的点燃,可他却无助的发现,那团火在体内窜来窜去,无处可泄。 几乎瞬间的,他胸口隐痛就化为了钻心的疼。 默默嘆了口气,身体又僵硬了几分。 慕晓枫不知所以然,见他不答,心下气恼本不想再理会他。可想了想,刚才乍见他时,他除了面容苍白担忧外露,气息还未喘匀,可见是十分焦急奔波来寻她。 暗下嘆了口气,告诉自己对待这种不食有人间烟火的冰山玉树要有耐心,起码要比对待寻常人更需有数倍耐心。 「我们找个地方,先给你包扎一下,你的血一直流下去可不行。」 她软软暖暖的气息又不经意拂过他耳后,楚离歌这会似乎连脚步都跄踉了一下,半晌,似乎才自齿关挤出一字,「好。」 慕晓枫终于意识到他不对劲,难免忧心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受了内伤?」 「要不,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吧。」 楚离歌暗暗嘆了口气,默默将胸口的疼痛压了又压,努力让自己语气保持一贯的平静冷淡,「没事。」 慕晓枫还想再问,可听到这明显不愿多谈的两字,她张了张嘴,最后将疑问与声音都掩在了肚里。 可她却不知……。
第235章 双面试探 ()」 但随即,他又挺直胸膛,强自镇定的装出一国储君该有的气势。 想他堂堂太子以一国储君之尊,平素只有他给别人压力让别人抬不起头的份。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在皇陵里,当着众多下人的面,这个该死的弟弟敢以下犯人,忤逆的以傲然凌厉姿态目光睥睨盯住他。 简直该死。 「太子,」楚离歌似笑非笑盯住他,慢慢伸出了大拇指,淡淡道,「英武。」 他目光略略偏移,在那几个尚未咽气但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蟊贼身上凝了凝,道,「对这种痴心妄想的东西,就该——杀!」 他语气冷淡,语调平平。太子皱了皱眉,暗下听得惊心莫名,仿佛那句该杀说的是他自己一样。 楚离歌目光淡淡一掠,太子竟然觉得自己似被无形深渊牢牢攫住一样,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挣不脱其中酷桎。 直到楚离歌将眼光移开,他惊出一身冷汗,这才觉得身上轻松不少。 「不过,」楚离歌垂眸,目光又淡淡瞟了瞟太子手中滴血的剑,「皇族先祖英灵之地,这种东西的脏血不配流在这。」 他转头,在众人不及眨眼的速度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一个守军佩在腰间的剑转眼就到了他手里。 楚离歌掂着那把剑,凝着锋利的剑尖点了点头,倏地向前一抖斜刺出去。 太子大惊,下意识要举剑来挡。 谁料楚离歌的剑锋下一瞬就转了个方向,唰唰唰的剑光剑影里,众人只觉一阵眼花。 然后听到一阵奇怪的「吧嗒吧嗒」声,正觉得心头毛骨悚然,他忽然就收势,一个漂亮转身,完美的弧度在众人眼前划过,那柄剑又已经完壁归了那守军的剑鞘里。 再看刚才还在出气的几个蟊贼,眼前依然还在出气。但是,他们面前,没有流血,却堆满了一地厚薄均匀的鲜红肉块。 一副完整的森森白骨,还支撑着上面一颗会转眼睛会张嘴唿吸的头颅。 太子看清这惊悚画面,第一个忍不住脸色大变,扭头就冲出配殿。不一会,就听闻让人胃部泛酸的剧烈呕吐声清晰如雷的声声传了进来。 配殿内不少人的面色又变了变,就连张化那张和气笑嘻嘻的圆脸,这会都端不住笑容。 唯云淡风轻潇洒漂亮剔人肉削白骨的离王殿下,仍旧面色如常冷冷淡淡模样,甚至从他如画眉目之上,连一丝情绪波动的影子都寻不着。 只在太子面如死灰冲出去呕吐的时候,眉梢隐约动了那么一下,那一动的时候仿佛还泛起了淡淡讥讽冷芒。 待外面的呕吐声止,他才慢条斯理走出配殿,远远的站定,目光睥睨掠过太子,「太子辛苦了。」 太子吐得双腿都发软了,听闻他这句话里藏话的话,暗下恨得咬了咬牙。 楚离歌一副淡漠孤高姿态,笔直的站着掠他一眼,又道,「处理蟊贼的事,有劳太子辛苦到底。」 说罢,也不理会太子脸色是变青还是变绿,直接若无其事的让守军领着他往如妃娘娘的墓穴走去。 可未走到地头,他忽然觉得胸口一疼,眉心同时跳了跳。他抬头,往京城方向望了望,忽然道,「张化,放信号,让庚卫支援冷刚。」 张化愕然,「主子,冷刚这会在……」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心头骇然,止不住忐忑担忧地想,主子该不会预感到慕姑娘出事吧? 他早就意识到主子对慕姑娘特别,想到这种可能,几乎瞬间便改口,「是,主子。」 张化将信号发了出去,可楚离歌仍旧觉得心头不安。 他吸了口气,默默闭了闭眼睛,瞬息做了个决定,「张化,母妃墓穴的事交由你负责。」 张化呆了呆,回过神后压着声音惊讶反对,「主子,不可。」 「无论如何,那边还有右相在,就算你不放心冷刚,也该相信右相大人的能力。」 抛下重整如妃娘娘墓穴这等大事回头去追慕姑娘,先不说还追不追得上的问题,单是这举动背后暴露出来的信息,就无异于将慕姑娘日后完全置于危险中。 而且,他刚刚才发了信号让庚卫去支援冷刚,这会主子再撇下他往回赶,岂不是只剩孤身一人? 主子不是不知,这京城里有多少眼睛在暗处盯住他,更不是不知,又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想寻到主子落单的机会。 楚离歌如果轻易听劝改变主意,慕晓枫就不会一直觉得霸王这封号比离王更适合他了。 楚离歌淡淡看他一眼,直接道,「将白龙唤来。」相信谁,都不如相信自己可靠。 在没有亲眼看到她平安之前,他一颗心都没法落到实处。 至于母妃……他日他再来告罪。 因为这会,他觉得太子选择起事这时机实在太巧了点。 他按了按胸口,又抬头望了望京城方向,冷声重复道,「唤白龙过来。」 除了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楚离歌另外的坐骑就是日行千里的宝马白龙。 这会骑马当然比坐马车更适合赶路。 张化一听,就知自己再说什么也是白搭,只得将忧心压下,又将白龙唤过来。 楚离歌接过马缰,直接一跃上马就扬长而去。张化想了想,决定发信号让一半的庚卫途中等一等楚离歌。 防患于未然,总比出事时手忙脚乱的应对好。 再说夏星沉辞别慕晓枫之后,一路拍马狂奔往西行,可即使他马不停蹄的赶路,也足足赶了一天,才终于到达那个叫望林的小镇。 这不是什么商贾过路必经之镇,所以十分的闭塞落后,整座镇上只有一间客栈。 夏星沉不用问,直接拍马就奔那唯一的客栈去。 到了客栈,敲开那间所谓的上房时,夏星沉差点为眼前所见惊得脚步跄踉。 「娘,」他在门外眨眨眼,努力将一霎涌上的水雾压下去,这才迈步走进去,一下直扑那陈旧的床边,望着床上面色腊黄的妇人,哽咽半天,「你怎么……怎么……?」 「星沉?」夏夫人听闻他声音,才幽幽转醒勉强挣开眼睛,「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大哥哥。」一个十岁大的男孩这时微带一丝畏生的缓缓行过来。 「娘,别管我怎么来了这里。」夏星沉扶着病得神智迷煳的夏夫人靠坐起来,「倒是你和星衡怎么会滞留在这小镇?」 「大哥哥,」夏星衡低着头看他一眼,小声道,「都是星衡不好,若不是星衡贪玩,娘就不会淋雨也不会迷路,也就不会生病滞留在这了。」 夏星沉看了看他,压下心头狐疑,淡淡道,「好了,星衡不必再自责,知错能改就好。」 「不过你们是什么时候起程的?」 夏星衡见他不责怪自己,眼中怯惧立时退了不少,想了一会才答道,「我们收到大哥哥你的信之后就起程了。现在算一算,应该是十天前我们就开始离开望州的。」 「十天?」夏星沉袖下拳头蓦地握紧,他看了看夏夫人,缓缓道,「娘该早些派人送信让我来接你们的。」 夏夫人茫然看着他,「不是你写信说让我们收到信后赶快上京?还说无暇来接我们吗?」 夏星衡接口,「就是啊,大哥哥信上就是这么写的,所以娘在这病了几天也不让我告诉哥哥知道。」 夏星沉眸色暗了暗,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大概是我记错了。」 「现在我来了就好。」他默了默,望了望外头天色,纵然有无法放下的心事,也不能再急着赶路,「待我雇了马车,明天我们就启程去京城。」 夏星衡看了看他,低声提醒道,「可是大夫说,娘的情况现在不宜奔波。」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缺医少药的小镇滞留几天了。 「这里条件不好,反而会影响娘身体恢復,」夏星沉看了看他,耐着性子安慰道,「放心吧,明天我让人将马车弄得舒坦些,只要慢慢走,就不会影响到娘的。」 安抚好夏星衡之后,夏星沉又与夏夫人说了一会话,之后就退了出去。 当然回隔壁房间休息,只是掩人耳目而已,他转身换了装束就悄悄出了镇子。 「给我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冒名写信。」他负手站在林边,漆黑的夜色将他完黑的颀长身形完全掩融其中,「又是谁将他们引到这个镇子,谁给我报的信。」 黑暗中不见有任何人影掠动,在林子中,只有轻微风声,以及风吹过树叶时带起的沙沙响声。 而交待完这几句话后,夏星沉便迈开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得脚步轻盈,可这一刻,心头却沉重如石。 早就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一次他负伤闯进慕晓枫马车的事。 可经过他后来系列周密布置之后,那些人已经逐渐减少了对他的关注。眼下却骤然又冒出另外一方,冒他的名头将他的亲人引到京城去。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明知这是试探,还是双方面的试探,他却不能不来这里。 如果他不来望林这个小镇,置自己亲人性命不顾,这等于间接承认了他的身世有问题。 可他赶来小镇,却也……。
第236章 最后一刻 ()」 楚帝震怒之下,立即就暗中派人摸底排查去了。 几乎同一时间内,刑部尚书也怒急攻心得大拍府衙桌子,「岂有此理,朗朗青天白日,竟然有如此不法狂徒,当真视我南楚律法如儿戏。」 可他拍桌子归拍桌子,再恼怒发火,眼前那一堆底下上报的公文也不会变个模样,上面的数字更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左思右想,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干脆将他的师爷叫了过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师爷瞄了瞄他桌上那堆公文,都是下面各地上报关于失踪人口的,并且长达数月也无法侦破的案子。 他皱了皱眉头,明白严大人着急上火的源头。 这失踪人口,歷来都有。但下面的官员往往都遮遮掩掩不会上报到刑部,一来固然是担心影响政绩,二来自然是因为偶然失踪一两个人,无法找到实在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眼下的情况不同,失踪人口数量庞大,而且多是壮丁。 师爷翻了翻那些公文,更有个惊人发现,「大人,这事卑职看着有古怪,你看他们上报地都是附近连成一片的地方,而且,除了壮丁突然失踪外,其余的连什么工匠铁匠木匠,但凡有点手艺的也几乎一律失踪了。」 严大人斜他一眼,哼了哼,「我当然知道。」 要不是觉得事情不同寻常,他何须在这着急上火苦恼不知该如何拿主意。 师爷想了想,建议道,「大人,卑职觉得你还是将这事呈报到圣上面前为好。」 严大人挑眉盯着他,「如何个好法?」 师爷指着桌上的公文,不慌不忙道,「大人你看,这些失踪人口密集地,都围绕在一个地区,试想一下,有人突然暗中诱走那么多壮丁,一定是从事某种需要强大的体力劳动。」 「虽然目前我们无从猜测这些失踪的壮丁到底干什么去了,但我们只要将另外一拔人联想一块,恐怕就会有不同发现了。」 严大人盯着他手指的另一叠公文,眼神顿时亮了亮,「不错,同时需要壮丁与工匠的……,」他一惊,面色同时沉了沉,「看来这秘密非同小可。」 「所以卑职建议,大人应该尽快将此事呈报到圣上面前,让圣上定夺最妥当。」 刑部尚书严大人一想到这些秘密失踪的人,可能正在暗中制造着什么危害到南楚的事,他就惊得心头髮颤浑身冒冷汗。 让师爷略作整理之后,他连忙写了奏摺,匆匆进宫面圣去了。 楚帝在御书房看到他呈上来的奏摺,那脸色简直瞬间冰冷如铁,沉得没法看。 刑部尚书在下首垂头躬腰的,战战兢兢等待着他的怒火,可等了半天,楚帝竟然离奇的只是阴沉着脸睨他一眼,然后就若无其事的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出了御书房,严大人仍疑身在梦中,实在不敢相信楚帝竟然没有发怒,而且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困惑的晃着脑袋,慢慢往宫外走去。 绝不会死蠢的认为皇帝不重视这事,更不会傻乎乎的去问皇帝该怎么办。 地方久悬不决的重大案件,才呈到刑部,他这个刑部尚书敢问出这句话,大概以后他都不用再带着脑子了。 不过,严大人这会绝对猜测不出来,楚帝之所以没有当场朝他发怒,完全是因为楚帝发现了一件更震惊的事情。 这些失踪壮丁的地方,正巧就在那小渔村附近,散发方圆不出五十里。 现在显而易见的是,在那小渔村附近就有矿脉,而且已经被人秘密开採,还大批制作着什么。 也许是武器,也可能是其他。 总之,那么多壮丁与工匠同时失踪,绝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楚帝脸色渐渐铁青,慢慢握紧拳头,浑身气得直打哆嗦。 「该死的,到底是谁?竟然敢窃取南楚的矿藏?」 如果是铁矿,那么一定是秘密制造武器,如果是银矿金矿……,他闭了闭眼睛,可恨那几个御医无用,都探查出是矿物造成水质污染引起小渔村各种异常,竟还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矿种。 不过,眼前第一要务不是管那些御医与小渔村,而是先探清矿藏所在的具体地理位置。 然后,他要将那胆大包天的窃贼一网打尽! 在御书房沉吟片刻,楚帝就连续发了两道密旨出去。 一道是派人沿着小渔村饮用水的源头往上追探矿脉所在,另一道则是秘密再调驻军悄悄形成更大的包围圈,只待一确定矿藏具体所在,立即一声令下将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不法狂徒尽数生擒活捉。 不管是谁,敢窃取南楚的矿藏,他都务必追查到底,绝对严惩不贷。 虽然楚帝这两道发的都是密旨,可几乎是圣旨一出皇宫,楚离歌就得到消息了。 「很好,」他长身玉立,在离王府书房里负手站在窗前,「尽快助他们确定矿藏位置。」 好快些将那个敢动他母妃墓穴的混帐太子扔在他那个好父皇面前,他倒要看看,到时他的好父皇会怎么做。 太子最该死的,不是动了他母妃的墓穴,而是暗中派杀手——去刺杀她。 张化静默一瞬,略略担忧道,「主子,做得太过会不会露了痕迹?中宫那位虽不满太子所作所为,但毕竟……」 楚离歌慢慢转身,淡淡掠他一眼,眉梢讥讽隐隐,「不必担心,这事太子一直瞒着那个老妖婆。」 他默了默,忽似勾了勾唇,只语气依旧冷漠,「右相不是很闲吗?」 张化怔了怔,随即恍然看了他一眼,心中默默为即将出苦力又被抢功劳的右相大人同情一小会。 「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会将事情办妥。」 接下来,他只要将右相的人引诱到小渔村那边的源头,相信右相的人很快就会顺利的无心的闯入到矿藏位置。 当夏星沉知道他被楚离歌明晃晃的利用了一次时,楚帝秘密调动的驻军已经将那处矿藏所在密密实实的包围起来了。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可想起这事最倒霉的将会是太子,夏星沉就托着下巴苦笑也愉快了,「嗯,我倒要再看看,离王殿下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 他不是不想为慕晓枫出气,不过楚离歌为死人牵绊,他却要多一重顾虑,还得牵绊活人。所以,这一次他又失了先机。 想起那天,他让人易容成自己模样,代替他陪伴娘与星衡回京的决定;想起他昼夜兼程赶回来,却听到她真的遇险差点命丧时,他真内疚得连站在她面前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他从来没有像那一次一样,庆幸楚离歌抢在了他前头。 若没有楚离歌,他都不敢想像,慕晓枫最后能否安然无恙。 有了人引路,再加上楚帝之前一直严令秘密行事,那些驻军包围了矿藏所在地后,就将那些负责採矿的壮丁及制造成品的工匠全部秘密押解起来。 楚帝的旨意,自然是严刑拷打,一定要问出背后之人方罢休。 只可惜,那些人不管怎么拷问,提供的信息始终有限。 但有一点令楚帝颇觉意外的是,那一处矿藏虽然是铁矿,但驻军包围时,发现的成品却是多半未铸造完成的银子。 当楚帝将那处矿藏秘密的牢牢控制在手,太子这头才迟误的得到消息。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正在府里养伤,突然就有个亲信慌慌张张闯进他寝室。 太子不悦的抬头掠他一眼,「本宫还在养伤,当然不好。」 亲信看了他一眼,连忙靠近到他跟前,低声的耳语起来。 「什么?」太子惊得几乎直接从椅子跳起来,脸色一下就唰的变得惨白,「你说的是真的?」 亲信郑重点头,「属下已经证实了,陛下、陛下在七天前就发了密旨让当地驻军悄悄包围那处大山。」 「七天前?」太子瞪大眼睛,连声音也哆嗦起来,可随即又恼怒道,「饭桶,一群饭桶,七天前的事居然到现在才知道?不,是都有了结果才知道,本宫养你们这些饭桶有什么用?」 亲信被骂得狗血淋头,也只能低头一声不吭任他骂。 太子骂了一会,也就住口了。不是他火气撒够,而是明白这事被捅出去的严重性。 「父皇已经知道这事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亲信眼角瞄着不停在房中走来走去的太子,默了半晌,才战战兢兢轻声安抚道,「殿下其实不必惊慌,就算驻军将那些人全部都抓了也不怕。」 经他这么一提醒,太子转念想了想,也就缓缓镇定下来了。 「你说得不错,那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样的酷刑对他们来说都没有用。」 可随即,他又慌了起来,「从那些人嘴里问不出东西,但父皇若是不松手的话,这事迟早会查到我头上。」 万一真查到他头上,父皇到时震怒之下一定不会轻饶他,甚至可能会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该怎么办? 「殿下,」那亲信见他慌张无措,谨慎的看了他一眼,才小心翼翼试探道,「属下倒是有个想法,就不知行不行得通。」
第237章 谁壮的狗胆 ()」 可慕晓枫却不知,楚离歌策马狂奔,生生将原本需要走半天的路程压缩了一半时间;人累马乏还是其次,楚离歌自皇陵折返,自然遇上了冷刚他们,不过他没有多停留,简短问明慕晓枫情况之后,留了一半庚卫帮助冷刚他们,然后他自己就策马继续往京郊大营方向追赶。 路上又遇上落水寻慕晓枫那个灰衣人,楚离歌恨极这些人将慕晓枫逼迫至绝地险境,也不等他的庚卫出手,直接二话不说就诛杀那个灰衣人。 但那个灰衣人绝非泛泛之辈,楚离歌急着去寻慕晓枫,自然出手招招不留情,最后拼着自己受伤,终将那个灰衣人斩于剑下。 待他那些护卫赶到,只来得及捕捉到他远掠而去的一片衣衫只影。 但是这些,楚离歌不觉得有必要告诉她。 只要她安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更何况,现在他身体不适并非因为受了伤,而是因为她——他动了七情六慾。 尽管楚离歌觉得钻心疼痛不停袭来,可他除了开始微微跄踉那一下之后,就面不改色的,稳如磐石般背着她一步步走下了山坡。 确定慕晓枫只是脚踝扭伤暂时不利于行之后,楚离歌将她护送回府又请了大夫过来,然后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耽搁,只留了句「一切有我」,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慕晓枫心里头对他虽然有那么一点念想,可在楚离歌没有挑明之前,她绝对不会自己先表露出来。 知道他有急事要处理,他不说,她绝不会主动问。 不过,在休息好之后,她便将红影唤到她闺房吩咐道,「红影,你给我查清楚,究竟这一路两次刺杀都有谁出手。」 红影本来更擅长打探内宅之事,而对于刺杀之类的活,以前一直是由冷玥负责的。不过眼下冷玥也负了伤,所以红影立时乖巧的应道,「小姐好好休息,奴婢一定会尽快查清楚。」 「小姐,这事还是让奴婢去查吧?」冷玥正好来到门外,听闻她吩咐,连门也忘了敲就走进来。 慕晓枫淡淡瞥她一眼,并没有出声指责她,而是目光一滑,落在她受伤的肩头处,「你该安心养伤。」 「小姐,」冷玥垂眸,冷冰冰的脸上现出几分自责,「奴婢只是去打探消息,这点伤不碍事。」那天若不是小姐将另外两个武功高强的灰衣人引走,她与哥哥可能都无法活着回来了,眼下受这点伤又算什么。 慕晓枫瞅见她自责的模样,又看了看红影,默默在心下嘆气。 当时的选择是她自愿做的,与冷玥无关,这丫头自责什么呢。不过如今看来,不让这丫头做点什么来弥补,只怕这丫头心里一直都会觉得愧疚难安吧。 红影瞄了瞄冷玥,立即露出为难的模样,诚恳道,「小姐,奴婢对这方面的事情实在不如冷玥有办法,还请小姐将这事交由冷玥负责,由奴婢从旁协助?」 慕晓枫想了想,笑道,「这倒是个折中的好办法。」 冷玥眼神一亮,默默与红影对视一眼,感激又高兴的道,「谢谢小姐。」 慕晓枫见状,只有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这一天夜里,慕晓枫睡得并不踏实,似乎一夜都在梦里徘徊醒不来。就是梦里也不得心安,总觉得有双眼睛,一双熟悉又陌生的漂亮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窥视着她。 梦里,她仿佛还能感知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淡淡愧疚与安心,还有似有若无的低低嘆息声。 临近到天亮,才终于从那让人心情不畅的梦境中挣脱。慕晓枫起身,下意识到窗边站了站,探头往外望,窗外光线模煳,当然,什么也没有。 她垂眸望着窗外青青草地,似乎有小撮草尖上,并没有露珠。她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随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来。 而冷玥为了弥补之前自觉失职的愧疚,对查探这事倒是卯足了劲。不出一天,竟然真让她查到消息了。 「小姐,」向来冷静自持的冷玥这会居然也兴沖沖的,带着几分兴奋急切的奔向八角亭子,「奴婢查到消息了。」 慕晓枫挑了挑眉,手里依旧捧着她的野趣。 「第一拔刺杀的人是太子安排的。」 慕晓枫眼神深了深,这么说,还有另外一个主子了。 顿了顿,冷玥兴奋之色掩去,透着几分狐疑道,「第二批,第二批杀手是左相安排的?」 「左相?」慕晓枫也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垂眸,唇边噙出一抹玩味轻笑,「他会不会是弄错对象了?」 或者是,有人希望她将目标定为左相。 冷玥也有同感,「小姐,奴婢觉得这事蹊跷。」 冷玥经常往外跑,她收集的都是关于朝堂时事消息居多,自然清楚左相这段时间正为叶灵儿与之前各种烂摊子忙着呢。 他就算有这心,恐怕短时间也无法查出小姐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又如何能安排什么周密刺杀? 慕晓枫怀疑的理由,却与冷玥不同,不过不管她怎么判断,都觉得这事跟左相基本扯不上什么关系。 有人,不过想借刀杀人而已。 或者说,心里对左相不满,想卸磨杀驴。 「先不管后面到底是谁派人刺杀,只要确定太子脱不了关系就行。」 没法将她弄进太子府做侧妃,就干脆僱人灭了她?太子这手法是不是也忒直接简单粗暴了点? 右相府,夏星沉悠然的在花园里抚琴,他跟前不远,矗立着一道淡淡的仿佛虚无在阳光中的影子。 「已经查到消息,冒公子之名写信给夫人的是楚后,」那人顿了顿,似犹豫了一会,接到夏星沉掠来的慵懒目光后,才又道,「而且,还有迹象表明,十五年前的事似乎也跟楚后有关。」 夏星沉闭了闭眼睛,拔动琴弦的指尖忽然飞快,原来悠扬悦耳的琴音便忽然拔高得尖利激愤。半晌,那急骤如雨的琴音才慢慢静止下来。 他慢慢唿出一口气,唇角又漾着那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再查。」 十五年前,亲人一个个惨死眼前的情景,突然清晰如昨的浮现脑海。 夏星沉笑容淡了淡,垂下的眼眸色泽一片森寒。 难怪追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线索,原来另一只黑手在那之后就蜇伏了起来,直到现在才又开始活动。 是开始怀疑他了? 不管那个女人与十五年前的事有没有关系,就凭她敢拿他的亲人作试探,他也不该对她客气。 来而不往,非礼也。 巍峨雄伟的皇宫里,朝臣非请不得入内的御书房。 楚帝正在低头专注的批阅奏摺。 「报,八百里加急。」外面一声急报忽然惊扰到了楚帝。 他皱了皱眉,搁下狼毫,望了望门口。 四下昇平,边疆也无战事,突然却来道八百里加急文书,可真够让他惊疑的。 「传。」 内侍立即便急急去开了门,将外头急送文书的将士领进御书房来。 楚帝拿到文书,打量了他两眼,便挥手让内侍将人领走。 一般情况下,传送这种文书的,基本都不知内情。而紧急公文个中内情,一定已经在文书里详述,所以楚帝连问也没问,就直接让内侍将人带了出去。 「南域海面小港渔村附近发现大量死鱼浮面,初为潮浊所致,后逐渐积增量大惊人;又,渔民偶食活鱼,频频出现晕厥呕吐症状,目前已呈颓唐灰败垂死之像;臣疑为不明疫症,恳请陛下派医明断。」 「啪」,加急文书合上,楚帝冷峻脸庞露了几分凝重。 他捏着眉头,脑里反覆思索的都是不明疫症这几个字。 虽然目前情况来看,尚未出现明确人员死亡之例,但一片海面死鱼不断,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沉吟片刻,楚帝便宣了太医院院首到御书房。 之后,又宣了几位大臣进宫。 虽然这些人极力避免行色匆匆,引人疑窦,可他们面上的凝重之色却是怎样努力去遮掩,都不可能完全掩去。 翌日一早,就有三名御医奉旨秘密出京;与此同时,楚帝还另外下了一道密旨给那小渔村附近的驻地将领。 京城里面依旧一片歌舞昇平繁华似锦的景象,千里外南域海面一个小港的渔村却悄然紧张起来。 当地军防执皇帝密谕,悄悄调了五百兵丁在外围严密包围控防那个小渔村,所有人员,一律只准进不准出。 不日之后,三名御医带着一批药材也战战兢兢的到达了渔村。 既然是怀疑渔村的人染了疫症,又怀疑渔村相接那片海域的死鱼是疫症源头,御医们到达渔村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去村中染病的村民家中,确认这些村民到底是不是染了疫症。 幸好这小渔村人口数量不多,三名御医分别诊断,倒也不必费时过久。 然而诊断过后,这些经验丰富的国手们,会合一处讨论半天,也没法拿出个确诊的结果来。 一处干净整洁的小院里,一名姓陆的御医道,「依两位看,我们是先将目前这情况禀报陛下,还是如何?」 另外两个御医相视一眼,其中姓郑的沉吟片刻,摇头道,「我看不妥,陛下让我们三人秘密前来,就是不希望惊动到附近其他百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可现在我们连结果都没诊出来,这样贸贸然上报只怕……」 另外一个姓陈的御医贊同的点了点头,「我同意郑大人的看法。」 陆御医转了转眼睛,掩去底下精光,遂也点头,「既然大家都认为此时还不宜上报,那我们就再仔细诊断诊断。」 「据说这片海域死了很多鱼,这些村民大多是因为食了那些鱼才出现目前症状,我觉得我们从人身上查不出什么,不如换个方向去查一查那些死鱼,如何?」 「陆大人说得有理,」陈御医看了看郑御医,点头道,「我们先查一查那些死鱼,看有什么结果再说。」 三人一合计,都暂时同意了这个做法,也就大家一齐去检查死鱼去了。 其实陆御医提出这么个方法,也不过想着最后证实真是什么传染性的疫症,却因为延误上报误了时机,万一楚帝怪罪的话,有责任大家一起分担罢了。 然而,连陆御医也没想到的是,他们去查那片水域和那些死鱼,反覆查证几次之后,还真查出点苗头来。 但这因由却跟会传染性的疫症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反而从中发现了另外一些极重要的东西。 因为事关重大,几人一合计之后,就决定将查验出来的结果与怀疑的可能连夜上报楚帝。 御书房里。 楚帝一脸冷肃的低头看着手里奏摺,「怀疑可能是水质被矿石污染?」 他敲了敲桌子,目光盯着这句话半晌没移开。 他记得那个小渔村方圆十里,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矿脉。当然,也不排除附近存在矿脉的可能。除了那个临海的小渔村,周围都是罕有人迹的大山。 但是,那个小渔村据说存在已有数百年歷史,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眼下的情况。这只能说明一种可能,渔村附近有矿脉,以前没有受到任何污染伤害,是因为没有人开採。 而最近才发现有成群死鱼,连村民偶食活鱼也出现颓唐灰败垂死之像,综合起来更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有人发现了附近矿脉,并且私下暗中开採。 因为残渣处理得不好,大概通过水源流到下面,才让地势较低的海域与村民受到危害。 想到这个结果,楚帝顿时怒火冲天,他面相本就冷峻威严,帝王霸气极重。此刻这一怒,目赤面青的,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冰冷严肃得让人心惊胆颤。 他怒不可遏地重重一拍桌子,冷冷哼道,「好大的狗胆,竟然敢私下开採矿脉!混帐东西,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是将朕这南楚江山都当成私有物品了。」 这年头,还真有人胆大包天,只顾要钱不要命。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里的一群亡命之徒长了这狗胆!
第238章 直接废了他 ()」 慕晓枫本来是玩笑的打趣她,见状,心中一动,反而眨着明亮眼睛,心底来了几分莫名兴味。 「虹雨?」她夸张的笑了笑,故意向周虹雨挤眉弄眼道,「不会是真被我说中了吧?」 周虹雨看她一眼,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清咳一声,半是娇嗔半是幽怨道,「得了,你就别在我面前炫耀你有个好哥哥了吧。」 慕晓枫听着她这半含羡慕半酸熘熘口吻,当下突了突,眼睛一转,眼底掠过淡淡的若有所思,道,「该不会是刚才路上碰见我哥哥,他那个严谨的书呆子唐突了佳人吧?」 周虹雨本来已经淡下去的红霞,一听闻她口中疑惑的唐突二字,倏地又浮染上来。 「晓枫,我说你是故意的吧?」周虹雨故意作出兇狠的瞪她一眼,又幽怨地哼了哼,「我家里两个哥哥,他们可从来没将我当姑娘看待过。」 说完这句,周虹雨突然发觉,自己还真有点羡慕眼前这少女有个将她当宝贝妹妹呵护的哥哥。 连她自己也不觉,这口气多少带着几分酸熘熘的味道。 慕晓枫眨眨眼,有些困惑的看了看青若,又在青若不停使眼色中渐渐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瞭然。 「虹雨,」她忽地目光闪闪看着周虹雨,故作严肃的模样,板着脸道,「听说你今天是特意来探望病人我的,嗯……有没有那个什么表示?」 周虹雨一见她板起脸故意装严肃的样子,顿时就忍不住失笑起来,「晓枫,我还不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的是我的礼物!」 慕晓枫半眯眼眸,故意很认真的作出市侩模样,郑重的点着头,还向周虹雨伸出手掌,「那是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我一直惦记的是你吗?」 她的语气太认真而眼神又太清亮,周虹雨不禁一窒,可慕晓枫随即自己先忍俊不禁「扑哧」笑开了。 周虹雨见状,这才表示受惊的一边拍胸口一边朝她翻白眼,忍不住起身去痒慕晓枫。 在敞亮的八角亭子里,两人这一笑一闹之间,倒是将先前淡淡尴尬给抛开了。 好半晌,慕晓枫故意放低了姿态笑着求饶,「哎哟,好姐姐好虹雨,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周虹雨见她笑得双颊绯红,又掠了掠四下,这才惊觉她们这会是坐在亭子里,周围都有下人看着呢。 她露出得意的眼神掠了眼慕晓枫,这才嘻嘻笑着重新坐好。 「对了,晓枫,今天我来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慕晓枫见她神色严谨,当下也微微敛了笑容,透着认真的看着她,「你说?」 周虹雨掠了掠四下,才凑近脑袋过去,放低声音轻轻道,「你知道太傅那个孙女李丽妍为什么在赏风宴上一直针对你吗?」 慕晓枫一怔,眼里随即掠过淡淡寒色。面却上露出一副讶然之态,摇了摇头,「不知。」 周虹雨微微犹豫了一会,谨慎的问了一句,「你不会觉得我故意乱嚼舌根挑拨离间吧?」 慕晓枫哂然一笑,随后严肃的告诉她,「虹雨,谁好谁歹我心里有数。」 她目光转了转,神情微微透冷,「再说,你今天会来这里,难道不是真在心里将我当朋友?」 周虹雨随即一拍脑袋,眼神犹豫迷罔之色尽去,「是我煳涂了,晓枫你别介意。」 有错就认,有错就改,慕晓枫心下微慰,她喜欢的就是周虹雨这坦诚磊落的爽朗性格。 「我跟你说,」周虹雨又将脑袋朝慕晓枫靠了靠,几乎都要抵着慕晓枫额头了,才笑眯眯道,「我也是后来从哥哥他们无意闲谈中得到的消息,说是太子原本有意娶李丽妍回去当侧妃,却不知后来何故改了主意弃她想娶你,所以赏风宴上她才会一直针对你。」 慕晓枫愕然瞪目,顿时有些无奈的撑额摇头。她原本还以为太子想弄她进太子府做侧妃这事是秘密,想不到,这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还因为这乱七八糟的秘密,莫名其妙被人当假想敌再三针对发难,她这算不算是躺着也中枪? 那个骄蛮女李丽妍也不搞清楚,是太子弃她,又不是她慕晓枫负她,李丽妍找她撒气算个什么事! 再者,李丽妍稀罕当太子侧妃,还以为人人都稀罕太子那棵葱吗? 半晌,慕晓枫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我能说一句我真的很无辜么?」 周虹雨看见她耍宝的表情,顿时又乐得爽朗的大笑起来。 待周虹雨走后,慕晓枫立时严肃的看着青若,「老实说,怎么回事?」 青若低着头,一副惭愧表情,「小姐,是奴婢迟了一小会去迎周小姐,结果她在花园里遇上大少爷,两个人因为一盆兰花吵了起来。」 慕晓枫愕然挑了挑眉,青若连忙将她向小丫环了解到的所有细节都一五一十的嚮慕晓枫禀报。 慕晓枫听罢,倒没有再责怪青若办事疏忽。只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目光闪闪的低声喃喃道,「看来哥哥对虹雨的感观很特别啊。」 她那个严谨内敛跟书呆子一样的哥哥,记忆中似乎除了会对她露出比较生动的表情外,对外人从来都是一副平板严谨拘束守礼的模样。 想不到因为一盆墨荷,竟然半点也不懂怜香惜玉的指责虹雨一个姑娘家为什么採花贼。 想起这个词,慕晓枫顿时心生挫败的无力抚了抚额。 她这个好哥哥哟,真不知该让她说什么好,也难怪周虹雨会对她露出羡慕妒忌恨的表情以那种酸熘熘的口吻说话了。 眼睛转了转,她心中一动,忽然生出一个让人心情激盪的念头来。 再说楚帝下令追查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私采南楚矿藏,查来查去,就隐约有迹象指向了他的好太子。 太子虽然将相关的能毁的证据都毁掉了,可他整日还是胆颤心惊的,就怕楚帝这把怒火不知什么时候会烧到自己身上。他想往凤栖宫向皇后求救,可皇后恼火他最近连连犯蠢,又一次让他吃了闭门羹。 皇后虽不愿见太子,却不得不费心为这个恨铁不成钢的儿子善后。 拒了太子求见之后,就召了她的哥哥李怀天李大将军进宫。 李怀天一入到凤栖宫富丽堂皇的正殿,眼角瞄见冷艷的皇后一身高贵肃穆的端坐描金凤座,他就不禁心头暗生忐忑。 他垂首,严谨恭敬的遥向凤座女子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抬了抬眼角,冷冷掠了掠他,「哥哥来了,坐。」 李怀天只得听命在她下首处绷直身子坐下。 「哥哥,你跟本宫说实话,那矿藏是不是你与太子开採的?」 面对她冷厉质疑眼神,李怀天目光闪了闪,颇有几分不自在道,「娘娘,这个……」 皇后皱眉,面容更冷的打断他,「本宫要听实话。」 李怀天暗下皱了皱眉,心想她不是早心中有数了,还非要逼问他。 可这种不满,他只敢放在心里。 「咳……娘娘,」李怀天目光转了转,沉声道,「你知道李家各项都需要庞大开支,太子各种事情也需要金钱支撑。」 这是承认了。 皇后皱着眉头,重重哼了哼,「开支?李家各种收入还少?太子若能做好他的太子,比什么都强。」整天只知道行些旁门左道,什么需要金钱支撑?都是藉口。 「本宫早说过不要将手伸得太长,」皇后声音冰冷,眉头紧蹙不展,可见十分愠怒,「伸过界去,这手一不小心就要被剁掉。」 私下开採南楚矿藏,这可不仅仅是被剁掉手的问题。 李怀天暗自心惊,这时也顾不得牴触皇后这种冰冷指责怒叱的语气,连忙掩着惊慌问道,「如今……娘娘可有什么主意?」 皇后冷冷掠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本宫能有什么主意。」 出事之前,什么都瞒着她。出了事,才知道事情严重懂得向她求救,真当她是万能的救苦救难的菩萨! 「娘娘,」李怀天忐忑的站了起来,恭敬的微躬着身面露恳求地看着她,「请娘娘给臣指点迷津。」 李家若倒了,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后,这两人的位子都坐不稳当。 这个道理,李怀天深知,皇后更深知其中利害。 皇后虽有心给他指点这事,不过这会她心里终究恼火,所以除了冷眼掠了掠他之外,只紧抿着唇,端着瓷盏垂眸敛目的有一下没一下拔着盖子,就是不吭声。 李怀天被她晾在一旁,也不敢表露丝毫不满,谁让他进宫是来求人的。 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福祸相依,但他们先是君臣,然后才是兄妹。皇后要晾着他撒气,他只能恭恭敬敬受着。 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皇后瞄了瞄一直躬身站在跟前小心翼翼的李怀天,终于觉得心头怒火降了些,才缓缓道,「办法不是没有。」 闻言,李怀天紧绷着的黑冷严肃方脸立时微微松动,她漠然掠了掠他,冷冷道,「第一种办法,相信不用本宫教,你自己也想得出来,不过那只是下策。」
第239章 好哥哥 ()」 李怀天脸色一沉,可听完后半句,脸色微微又提亮了些许。 皇后冷冷打量他一眼,方又傲然道,「上策,自然是转移他的目光。」 李怀天心中一喜,转移了楚帝视线,自然就不会再盯住他们私採矿藏的事不放。 皇后掩下眼中鄙夷与微微倦意,冷冷道,「想要转移他的目光,当然得有比这个更大更重要的事情。」 李怀天听得连连点头,半眯起眼,心中有个模煳想法慢慢成形。 皇后见他露出松泛的神色,便住了嘴,想了一下,道,「既然你明白怎么做,那本宫就不留你了。」 李怀天连忙对她躬了躬身,「臣告退。」 皇后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拿眼角掠了掠他,然后轻轻地不带半分情绪地挥了挥手。 李怀天出了宫之后,就开始积极准备更大更重要的事情,务必要成功转移楚帝的目光,不再盯着私下开採矿藏这事为止。 过了两天,楚帝还未拿到证据,驻在西南边疆某部,却突然传出譁变之事。 士兵譁变,这事当然非同小可。楚帝震怒之下,当即将目光都转向了西南驻军之事。 对待譁变,当然不能只一味用强硬手段镇压,带兵与行军一样,都讲究刚柔并济。 要和平完美解决此事,自然先要找出譁变的源头。 可这查实之后传回来的消息,当即令楚帝暴跳如雷。 他原本在御书房里坐着批阅奏摺的,得到之消息后,立时愤怒得腾地站起来,大手对着桌上的奏摺用力就是一推。 桌上奏摺包括其他所有物品,都在他盛怒一推之下「哗啦」的落地。 「放肆,简直放肆!」 楚帝暴怒之下,连冷肃泛青的额头青筋都突了起来。而他目光所到之处,就如无边杀气激射扫过一样,御书房内所有物品几乎都寸寸哆嗦,侍立在边上的内侍更是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唿。 「军饷不足?不能及时发放?」楚帝一甩大袖,掠见楠木桌子上还有精緻瓷盏未落,立时拿起来就往地上狠狠一掷。可这依旧不能泄泻他此刻半分狂怒。 他咬着牙根,冷冷又哼了哼,「简直天大笑话,户部每季拔去的饷银,朕每季御笔硃批,难道都餵了狗吃?」 「朕这南楚一国之力,连区区数万军士都养不起?」楚帝眯眼,目光寸寸冷冽如铁,盯着地上的奏摺又冷笑,「还要他私下开矿铸银代朕养这数万军士?」 今天敢向他暗示私下採矿是为他好,是为南楚好,改天是不是连他这个皇帝都敢代他做了? 皇后收到西南士兵譁变的消息,连一向冰冷端庄的脸庞也勃然变色。 更忍不住在她的凤栖宫当着一众宫人就破口大骂,「蠢,简直愚不可及,蠢到无可救药。」 她是建议李怀天弄更大的更具影响力的事转移皇帝视线,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平日做事也算有章法的哥哥,这回做的事竟然会如此不上道。 代皇帝发军饷?这不是自己急着迎头找死吗? 这么蠢的事他李怀天一个大将军都能做得出来,她这个皇后还能如何? 对于暗中策军小部譁变的事,真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至少慕晓枫得到消息时,简直有点掩不住眉飞色舞的拍手称快,「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上热枕头,真是比及时雨还及时。」 她当即在八角亭子里就对冷玥道,「你给她递句话,就说想要取代那个人,现在可是天赐良机,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她自己了。」 有过上一回的经验,这次冷玥除了微微转动一下眼睛外,再没有露出一丝诧异。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总算渐渐明白了,她家小姐比普通人聪慧可不是一倍两倍。她就是拍马,也远远追不上小姐谋算人心的速度。 简直精准到丝毫无偏差的程度,她是打心底里服了。 因此,这会一听闻吩咐,立即就无比干脆应道,「小姐放心,奴婢保准将这话传到她耳里。」 慕晓枫笑着挑了挑眉,「去吧,我相信你。」 在楚帝为西南驻军小部譁变之事盛怒难消之际,太子妃的娘家亲戚却低调的准备了一车车东西回乡祭祖。 之所以说他们低调,是因为他们这回乡祭祖的人员与运送回去的物品都是分批次前后出城的。 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远非京城一般权贵人家可比,虽然低调离京低调出行,他们的行踪还是引起部份人注意。 这部份人里面,自然也包含有楚帝暗中命人盯住他们一举一动的人在。 大伙都明白,祭祖需要用到的东西林林总总,又多是大件占地方的东西,所以胡家一车车的东西运出城去,大伙也不怎么觉得奇怪。 但是,这份平常对待的心态,很快就在这些一车车出城之后的东西给打破了。 也不知是原先装载得不牢靠还是东西太满太挤,也就在出城后不久,在一途平坦宽阔的官道上,居然有两三个大箱突然从车上跌了下来。 这跌下来就跌下来吧,可也不知什么原故,原本牢牢把守着外头的铁将军也在跌落的时候松开了。 如此一来,装在箱子里头的东西就不可避免的露了出来,还是一露就散了满地,被太阳一照,路面都泛着明晃晃刺眼的白光。 一下就将过往行人的眼光牢牢吸引住了。 「银子,哗,大家快看,胡家马车上掉下的箱子装了好多银子。」 当然路人虽然两眼放光的盯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可他们也只敢用目光贪婪的看一下而已,谁也不敢涌上去哄抢这些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银子。 但路人也有经常跟钱银打交道的,他盯着那些银子看了一看,就突然诧异的惊唿起来,「咦,这银子好生奇怪,像是多了些别的东西,又少了些东西。总之,跟我们平常用的银子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其他路人听闻这话,顿时大感兴致的围了过来,「请先生给我们解说解说。」 动静闹得这么大,胡家负责赶车押送这些东西回去的人终于发觉到不对劲,这才停下马车,回头看见几个大木箱子跌了下来,里面的东西还露出来散了一地的时候,这脸色就骤然变得死灰。 瞧着过往逐渐围拢过来的行人,连忙难掩紧张的装出凶神恶煞的面容,大声厉喝道,「让开让开,都让开,胡家的银子你们也敢肖想,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 路人见有胡家的家丁过来赶,自然不忿的却又不敢硬顶着,只能磨磨蹭蹭的三三两两散了去。 可还有人对刚才的事感兴趣,便也有人缠着那自称胡家银子不一样的人问长问短起来。 这件事,或许别人只觉一时新鲜听过就算了。可这事禀报到楚帝耳里的时候,他那张本就威严霸气透着肃杀的俊脸,几乎瞬间就变得又沉又黑。 不过即使楚帝盛怒满腔,在人前他也一直强忍着压抑住,唯独回到御书房里无人在左右时,方恨恨极怒的自齿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好,很好,朕的太子还真好。」 私採矿藏,不知悔改也就罢了! 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向他暗示,私下採矿私下铸造银子,是替他稳定军心。 很好,稳定军心还不算,这个儿子还有更令他刮目相看的。 如今都敢大摇大摆让胡家转移这些不法铸银,是想转移他视线?还是想继续煳弄他? 被私采那处矿脉,只有少量银矿,大量都是铁矿。 太子做出这副姿态,是想藉机告诉他,只开採了银矿铸造银子而已。 只铸造银子? 想到这个,楚帝心中怒气就更盛。只铸造银子,那些铁矿会被挖空开採了大半? 只铸造银子,需要故意作出这模样给他看?太子分明就是心虚! 开採大量铁矿又要遮遮掩掩,那些铁矿到底被拿来铸成了什么,根本半点想像的难度也没有。 一想到太子已经将大量的兵器秘密藏于某处,可能随时威胁着他的皇位他的性命,他青筋毕现的拳头就慢慢攥得死紧。 而李怀天见士兵譁变之后,楚帝果然停止了对私採矿藏这事的追查,心里暗喜的同时,忐忑了很久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心想,果然还是他那位心思深沉的皇后妹妹有办法。 放松之下,李怀天对于太子妃娘家亲戚低调离京回乡祭祖这事就没那么关注,也没那么在意了。 所以,关于从胡家马车上掉下箱子露出满地银子这事,他也是事后很久才留意到。 而在他未留意这事之前,在京城里又已经发生了另外一件让楚帝更加震怒的事。 据说某天夜里,太子妃的兄长胡飞帆在酒馆与人喝酒,很阔绰的包下了整间酒馆,在那里整整喝了一个晚上。 然后喝得醉醺醺的时候,让他的随从付上大把大把的现银。 喝酒的都是大爷,只要有银子可收,酒馆伙计哪敢嫌弃是现银还是银票,自然唯唯诺诺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可外出的酒馆掌柜回来,拿着那些银子对着灯火一看,当即就恼火得想拿银子砸人。
第240章 急着找死 ()」 慕晓枫本来是玩笑的打趣她,见状,心中一动,反而眨着明亮眼睛,心底来了几分莫名兴味。 「虹雨?」她夸张的笑了笑,故意向周虹雨挤眉弄眼道,「不会是真被我说中了吧?」 周虹雨看她一眼,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清咳一声,半是娇嗔半是幽怨道,「得了,你就别在我面前炫耀你有个好哥哥了吧。」 慕晓枫听着她这半含羡慕半酸熘熘口吻,当下突了突,眼睛一转,眼底掠过淡淡的若有所思,道,「该不会是刚才路上碰见我哥哥,他那个严谨的书呆子唐突了佳人吧?」 周虹雨本来已经淡下去的红霞,一听闻她口中疑惑的唐突二字,倏地又浮染上来。 「晓枫,我说你是故意的吧?」周虹雨故意作出兇狠的瞪她一眼,又幽怨地哼了哼,「我家里两个哥哥,他们可从来没将我当姑娘看待过。」 说完这句,周虹雨突然发觉,自己还真有点羡慕眼前这少女有个将她当宝贝妹妹呵护的哥哥。 连她自己也不觉,这口气多少带着几分酸熘熘的味道。 慕晓枫眨眨眼,有些困惑的看了看青若,又在青若不停使眼色中渐渐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瞭然。 「虹雨,」她忽地目光闪闪看着周虹雨,故作严肃的模样,板着脸道,「听说你今天是特意来探望病人我的,嗯……有没有那个什么表示?」 周虹雨一见她板起脸故意装严肃的样子,顿时就忍不住失笑起来,「晓枫,我还不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的是我的礼物!」 慕晓枫半眯眼眸,故意很认真的作出市侩模样,郑重的点着头,还向周虹雨伸出手掌,「那是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我一直惦记的是你吗?」 她的语气太认真而眼神又太清亮,周虹雨不禁一窒,可慕晓枫随即自己先忍俊不禁「扑哧」笑开了。 周虹雨见状,这才表示受惊的一边拍胸口一边朝她翻白眼,忍不住起身去痒慕晓枫。 在敞亮的八角亭子里,两人这一笑一闹之间,倒是将先前淡淡尴尬给抛开了。 好半晌,慕晓枫故意放低了姿态笑着求饶,「哎哟,好姐姐好虹雨,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周虹雨见她笑得双颊绯红,又掠了掠四下,这才惊觉她们这会是坐在亭子里,周围都有下人看着呢。 她露出得意的眼神掠了眼慕晓枫,这才嘻嘻笑着重新坐好。 「对了,晓枫,今天我来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慕晓枫见她神色严谨,当下也微微敛了笑容,透着认真的看着她,「你说?」 周虹雨掠了掠四下,才凑近脑袋过去,放低声音轻轻道,「你知道太傅那个孙女李丽妍为什么在赏风宴上一直针对你吗?」 慕晓枫一怔,眼里随即掠过淡淡寒色。面却上露出一副讶然之态,摇了摇头,「不知。」 周虹雨微微犹豫了一会,谨慎的问了一句,「你不会觉得我故意乱嚼舌根挑拨离间吧?」 慕晓枫哂然一笑,随后严肃的告诉她,「虹雨,谁好谁歹我心里有数。」 她目光转了转,神情微微透冷,「再说,你今天会来这里,难道不是真在心里将我当朋友?」 周虹雨随即一拍脑袋,眼神犹豫迷罔之色尽去,「是我煳涂了,晓枫你别介意。」 有错就认,有错就改,慕晓枫心下微慰,她喜欢的就是周虹雨这坦诚磊落的爽朗性格。 「我跟你说,」周虹雨又将脑袋朝慕晓枫靠了靠,几乎都要抵着慕晓枫额头了,才笑眯眯道,「我也是后来从哥哥他们无意闲谈中得到的消息,说是太子原本有意娶李丽妍回去当侧妃,却不知后来何故改了主意弃她想娶你,所以赏风宴上她才会一直针对你。」 慕晓枫愕然瞪目,顿时有些无奈的撑额摇头。她原本还以为太子想弄她进太子府做侧妃这事是秘密,想不到,这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还因为这乱七八糟的秘密,莫名其妙被人当假想敌再三针对发难,她这算不算是躺着也中枪? 那个骄蛮女李丽妍也不搞清楚,是太子弃她,又不是她慕晓枫负她,李丽妍找她撒气算个什么事! 再者,李丽妍稀罕当太子侧妃,还以为人人都稀罕太子那棵葱吗? 半晌,慕晓枫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我能说一句我真的很无辜么?」 周虹雨看见她耍宝的表情,顿时又乐得爽朗的大笑起来。 待周虹雨走后,慕晓枫立时严肃的看着青若,「老实说,怎么回事?」 青若低着头,一副惭愧表情,「小姐,是奴婢迟了一小会去迎周小姐,结果她在花园里遇上大少爷,两个人因为一盆兰花吵了起来。」 慕晓枫愕然挑了挑眉,青若连忙将她向小丫环了解到的所有细节都一五一十的嚮慕晓枫禀报。 慕晓枫听罢,倒没有再责怪青若办事疏忽。只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目光闪闪的低声喃喃道,「看来哥哥对虹雨的感观很特别啊。」 她那个严谨内敛跟书呆子一样的哥哥,记忆中似乎除了会对她露出比较生动的表情外,对外人从来都是一副平板严谨拘束守礼的模样。 想不到因为一盆墨荷,竟然半点也不懂怜香惜玉的指责虹雨一个姑娘家为什么採花贼。 想起这个词,慕晓枫顿时心生挫败的无力抚了抚额。 她这个好哥哥哟,真不知该让她说什么好,也难怪周虹雨会对她露出羡慕妒忌恨的表情以那种酸熘熘的口吻说话了。 眼睛转了转,她心中一动,忽然生出一个让人心情激盪的念头来。 再说楚帝下令追查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私采南楚矿藏,查来查去,就隐约有迹象指向了他的好太子。 太子虽然将相关的能毁的证据都毁掉了,可他整日还是胆颤心惊的,就怕楚帝这把怒火不知什么时候会烧到自己身上。他想往凤栖宫向皇后求救,可皇后恼火他最近连连犯蠢,又一次让他吃了闭门羹。 皇后虽不愿见太子,却不得不费心为这个恨铁不成钢的儿子善后。 拒了太子求见之后,就召了她的哥哥李怀天李大将军进宫。 李怀天一入到凤栖宫富丽堂皇的正殿,眼角瞄见冷艷的皇后一身高贵肃穆的端坐描金凤座,他就不禁心头暗生忐忑。 他垂首,严谨恭敬的遥向凤座女子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抬了抬眼角,冷冷掠了掠他,「哥哥来了,坐。」 李怀天只得听命在她下首处绷直身子坐下。 「哥哥,你跟本宫说实话,那矿藏是不是你与太子开採的?」 面对她冷厉质疑眼神,李怀天目光闪了闪,颇有几分不自在道,「娘娘,这个……」 皇后皱眉,面容更冷的打断他,「本宫要听实话。」 李怀天暗下皱了皱眉,心想她不是早心中有数了,还非要逼问他。 可这种不满,他只敢放在心里。 「咳……娘娘,」李怀天目光转了转,沉声道,「你知道李家各项都需要庞大开支,太子各种事情也需要金钱支撑。」 这是承认了。 皇后皱着眉头,重重哼了哼,「开支?李家各种收入还少?太子若能做好他的太子,比什么都强。」整天只知道行些旁门左道,什么需要金钱支撑?都是藉口。 「本宫早说过不要将手伸得太长,」皇后声音冰冷,眉头紧蹙不展,可见十分愠怒,「伸过界去,这手一不小心就要被剁掉。」 私下开採南楚矿藏,这可不仅仅是被剁掉手的问题。 李怀天暗自心惊,这时也顾不得牴触皇后这种冰冷指责怒叱的语气,连忙掩着惊慌问道,「如今……娘娘可有什么主意?」 皇后冷冷掠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本宫能有什么主意。」 出事之前,什么都瞒着她。出了事,才知道事情严重懂得向她求救,真当她是万能的救苦救难的菩萨! 「娘娘,」李怀天忐忑的站了起来,恭敬的微躬着身面露恳求地看着她,「请娘娘给臣指点迷津。」 李家若倒了,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后,这两人的位子都坐不稳当。 这个道理,李怀天深知,皇后更深知其中利害。 皇后虽有心给他指点这事,不过这会她心里终究恼火,所以除了冷眼掠了掠他之外,只紧抿着唇,端着瓷盏垂眸敛目的有一下没一下拔着盖子,就是不吭声。 李怀天被她晾在一旁,也不敢表露丝毫不满,谁让他进宫是来求人的。 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福祸相依,但他们先是君臣,然后才是兄妹。皇后要晾着他撒气,他只能恭恭敬敬受着。 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皇后瞄了瞄一直躬身站在跟前小心翼翼的李怀天,终于觉得心头怒火降了些,才缓缓道,「办法不是没有。」 闻言,李怀天紧绷着的黑冷严肃方脸立时微微松动,她漠然掠了掠他,冷冷道,「第一种办法,相信不用本宫教,你自己也想得出来,不过那只是下策。」
第241章 煳弄谁呢 ()」 李怀天脸色一沉,可听完后半句,脸色微微又提亮了些许。 皇后冷冷打量他一眼,方又傲然道,「上策,自然是转移他的目光。」 李怀天心中一喜,转移了楚帝视线,自然就不会再盯住他们私採矿藏的事不放。 皇后掩下眼中鄙夷与微微倦意,冷冷道,「想要转移他的目光,当然得有比这个更大更重要的事情。」 李怀天听得连连点头,半眯起眼,心中有个模煳想法慢慢成形。 皇后见他露出松泛的神色,便住了嘴,想了一下,道,「既然你明白怎么做,那本宫就不留你了。」 李怀天连忙对她躬了躬身,「臣告退。」 皇后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拿眼角掠了掠他,然后轻轻地不带半分情绪地挥了挥手。 李怀天出了宫之后,就开始积极准备更大更重要的事情,务必要成功转移楚帝的目光,不再盯着私下开採矿藏这事为止。 过了两天,楚帝还未拿到证据,驻在西南边疆某部,却突然传出譁变之事。 士兵譁变,这事当然非同小可。楚帝震怒之下,当即将目光都转向了西南驻军之事。 对待譁变,当然不能只一味用强硬手段镇压,带兵与行军一样,都讲究刚柔并济。 要和平完美解决此事,自然先要找出譁变的源头。 可这查实之后传回来的消息,当即令楚帝暴跳如雷。 他原本在御书房里坐着批阅奏摺的,得到之消息后,立时愤怒得腾地站起来,大手对着桌上的奏摺用力就是一推。 桌上奏摺包括其他所有物品,都在他盛怒一推之下「哗啦」的落地。 「放肆,简直放肆!」 楚帝暴怒之下,连冷肃泛青的额头青筋都突了起来。而他目光所到之处,就如无边杀气激射扫过一样,御书房内所有物品几乎都寸寸哆嗦,侍立在边上的内侍更是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唿。 「军饷不足?不能及时发放?」楚帝一甩大袖,掠见楠木桌子上还有精緻瓷盏未落,立时拿起来就往地上狠狠一掷。可这依旧不能泄泻他此刻半分狂怒。 他咬着牙根,冷冷又哼了哼,「简直天大笑话,户部每季拔去的饷银,朕每季御笔硃批,难道都餵了狗吃?」 「朕这南楚一国之力,连区区数万军士都养不起?」楚帝眯眼,目光寸寸冷冽如铁,盯着地上的奏摺又冷笑,「还要他私下开矿铸银代朕养这数万军士?」 今天敢向他暗示私下採矿是为他好,是为南楚好,改天是不是连他这个皇帝都敢代他做了? 皇后收到西南士兵譁变的消息,连一向冰冷端庄的脸庞也勃然变色。 更忍不住在她的凤栖宫当着一众宫人就破口大骂,「蠢,简直愚不可及,蠢到无可救药。」 她是建议李怀天弄更大的更具影响力的事转移皇帝视线,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平日做事也算有章法的哥哥,这回做的事竟然会如此不上道。 代皇帝发军饷?这不是自己急着迎头找死吗? 这么蠢的事他李怀天一个大将军都能做得出来,她这个皇后还能如何? 对于暗中策军小部譁变的事,真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至少慕晓枫得到消息时,简直有点掩不住眉飞色舞的拍手称快,「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上热枕头,真是比及时雨还及时。」 她当即在八角亭子里就对冷玥道,「你给她递句话,就说想要取代那个人,现在可是天赐良机,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她自己了。」 有过上一回的经验,这次冷玥除了微微转动一下眼睛外,再没有露出一丝诧异。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总算渐渐明白了,她家小姐比普通人聪慧可不是一倍两倍。她就是拍马,也远远追不上小姐谋算人心的速度。 简直精准到丝毫无偏差的程度,她是打心底里服了。 因此,这会一听闻吩咐,立即就无比干脆应道,「小姐放心,奴婢保准将这话传到她耳里。」 慕晓枫笑着挑了挑眉,「去吧,我相信你。」 在楚帝为西南驻军小部譁变之事盛怒难消之际,太子妃的娘家亲戚却低调的准备了一车车东西回乡祭祖。 之所以说他们低调,是因为他们这回乡祭祖的人员与运送回去的物品都是分批次前后出城的。 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远非京城一般权贵人家可比,虽然低调离京低调出行,他们的行踪还是引起部份人注意。 这部份人里面,自然也包含有楚帝暗中命人盯住他们一举一动的人在。 大伙都明白,祭祖需要用到的东西林林总总,又多是大件占地方的东西,所以胡家一车车的东西运出城去,大伙也不怎么觉得奇怪。 但是,这份平常对待的心态,很快就在这些一车车出城之后的东西给打破了。 也不知是原先装载得不牢靠还是东西太满太挤,也就在出城后不久,在一途平坦宽阔的官道上,居然有两三个大箱突然从车上跌了下来。 这跌下来就跌下来吧,可也不知什么原故,原本牢牢把守着外头的铁将军也在跌落的时候松开了。 如此一来,装在箱子里头的东西就不可避免的露了出来,还是一露就散了满地,被太阳一照,路面都泛着明晃晃刺眼的白光。 一下就将过往行人的眼光牢牢吸引住了。 「银子,哗,大家快看,胡家马车上掉下的箱子装了好多银子。」 当然路人虽然两眼放光的盯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可他们也只敢用目光贪婪的看一下而已,谁也不敢涌上去哄抢这些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银子。 但路人也有经常跟钱银打交道的,他盯着那些银子看了一看,就突然诧异的惊唿起来,「咦,这银子好生奇怪,像是多了些别的东西,又少了些东西。总之,跟我们平常用的银子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其他路人听闻这话,顿时大感兴致的围了过来,「请先生给我们解说解说。」 动静闹得这么大,胡家负责赶车押送这些东西回去的人终于发觉到不对劲,这才停下马车,回头看见几个大木箱子跌了下来,里面的东西还露出来散了一地的时候,这脸色就骤然变得死灰。 瞧着过往逐渐围拢过来的行人,连忙难掩紧张的装出凶神恶煞的面容,大声厉喝道,「让开让开,都让开,胡家的银子你们也敢肖想,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 路人见有胡家的家丁过来赶,自然不忿的却又不敢硬顶着,只能磨磨蹭蹭的三三两两散了去。 可还有人对刚才的事感兴趣,便也有人缠着那自称胡家银子不一样的人问长问短起来。 这件事,或许别人只觉一时新鲜听过就算了。可这事禀报到楚帝耳里的时候,他那张本就威严霸气透着肃杀的俊脸,几乎瞬间就变得又沉又黑。 不过即使楚帝盛怒满腔,在人前他也一直强忍着压抑住,唯独回到御书房里无人在左右时,方恨恨极怒的自齿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好,很好,朕的太子还真好。」 私採矿藏,不知悔改也就罢了! 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向他暗示,私下採矿私下铸造银子,是替他稳定军心。 很好,稳定军心还不算,这个儿子还有更令他刮目相看的。 如今都敢大摇大摆让胡家转移这些不法铸银,是想转移他视线?还是想继续煳弄他? 被私采那处矿脉,只有少量银矿,大量都是铁矿。 太子做出这副姿态,是想藉机告诉他,只开採了银矿铸造银子而已。 只铸造银子? 想到这个,楚帝心中怒气就更盛。只铸造银子,那些铁矿会被挖空开採了大半? 只铸造银子,需要故意作出这模样给他看?太子分明就是心虚! 开採大量铁矿又要遮遮掩掩,那些铁矿到底被拿来铸成了什么,根本半点想像的难度也没有。 一想到太子已经将大量的兵器秘密藏于某处,可能随时威胁着他的皇位他的性命,他青筋毕现的拳头就慢慢攥得死紧。 而李怀天见士兵譁变之后,楚帝果然停止了对私採矿藏这事的追查,心里暗喜的同时,忐忑了很久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心想,果然还是他那位心思深沉的皇后妹妹有办法。 放松之下,李怀天对于太子妃娘家亲戚低调离京回乡祭祖这事就没那么关注,也没那么在意了。 所以,关于从胡家马车上掉下箱子露出满地银子这事,他也是事后很久才留意到。 而在他未留意这事之前,在京城里又已经发生了另外一件让楚帝更加震怒的事。 据说某天夜里,太子妃的兄长胡飞帆在酒馆与人喝酒,很阔绰的包下了整间酒馆,在那里整整喝了一个晚上。 然后喝得醉醺醺的时候,让他的随从付上大把大把的现银。 喝酒的都是大爷,只要有银子可收,酒馆伙计哪敢嫌弃是现银还是银票,自然唯唯诺诺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可外出的酒馆掌柜回来,拿着那些银子对着灯火一看,当即就恼火得想拿银子砸人。
第242章 绝望心如死 ()」 一抹身影,一抹鬼魅似的人影,现身前完全没有一丝气息,就这样仿佛凭空冒出一样欺近马车。 在冷玥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那身影已经倏地飘进了马车。 她浑身一僵,已经来不及拔剑,她立时对着那连看也看不清的人影推出双掌。 那人影一个侧身巧妙的将她的掌力泻去,然后将一东西往马车里慕晓枫跟前一递,「给你。」 慕晓枫惊讶挑眉,就撞见幽暗光线中,那潋滟如画的玉雪面容仿佛浮起淡淡一抹可疑的红,还未看清他递来的是什么,下意识伸手接了。 然后再看,他又已然飘身出了马车。 冷玥在听闻他冷冷清清淡漠异常的声音时,已经呆得石化了。 「冷玥,进来吧,傻楞在外面干嘛。」 少女娇软甜糯的嗓音轻轻传进耳膜,冷玥才陡然浑身一震,回过神来。 进入马车里面,看见紫衣少女正低头转着一只花灯饶有兴趣的把玩。她眼神盎然,唇边带笑,眉目仿佛都染着淡淡喜悦的温柔光泽。 冷玥一眼掠去,几乎看得再次石化了。 这样温软娇柔的小姐,她仿佛从来没有看见过。 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视线略略下移认真的观察起少女手中那只花灯来。 夜风吹过,捲起淡淡的浆煳气味,看得出这只花灯是刚刚不久前才煳好的。而上面墨香浓郁,显然这画也是新鲜画上去的。冷玥盯着上面的画,不由得眨眨眼,再用力眨眨眼。 难怪她看着觉得这画面熟悉,敢情刚才风一样进来又风一样离去的某人,竟然选了小姐的宠物小白作背景。 除了新鲜新做之外,冷玥再认真看了两眼,顿时有些不忍目睹的别开了头。 这目光一移,正巧瞄见少女笑意迷离的饶有兴味的定睛盯着花灯上面的狐狸细看。 冷玥脑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然后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今夜第三次露出石化的表情来。 其实这一次她模煳猜测得挺准确的,慕晓枫此际眼中不见诧异,只露着淡淡欢喜。 逛天街看花灯的时候,她也不过在那现做现卖的摊子那么一站,也不过一小会的功夫,转念的想了想。 她真没想到,她心中瞬间冒起的念头,会有人随后将它付之纸上,还是那个人那双手在顷刻间将她的念想实现。 这只花灯带给她的惊喜,已经远远超过了花灯本来的价值。 不过,随后她看着手中卖相不怎么佳的花灯,浅笑着喃喃自语,「倘若将这只花灯挂出去卖的话,估计也是天价吧。」离王殿下亲手做的花灯,放眼天下,只怕也独此一个了。 透过花灯,她仿佛可以看到他专注而青涩煳纸的情景,就如当初在梅庄,他深夜月下酿酒一样。 不过他那样的人,是不是无论做什么,都能够一眼看清门道?然后从生疏青涩到熟练也不过顷刻功夫? 手中的花灯,很明显是他第一次亲手做出来的成品啊。 想到这个,慕晓枫唇边的笑容仿佛更迷离了些。然她嘴角弯起的弧度,可以让人清晰感知她此刻平静外表下内心淡淡喜悦。 冷玥悬着的心悄悄放了下来,可目光不经意的掠过她手中花灯时,立时又郁卒的转开了。 那么……嗯,别致的花灯,真难为小姐看得上眼,还笑得那么欢喜,像吃了蜜糖一样,眉眼都透着淡淡的甜。 慕晓枫没留意冷玥嫌弃的眼神,她一边转着花灯,一边在想她与虹雨逛天街看花灯的时候,那人当时隐在什么地方呢? 某处高楼默默注视着她? 这么一想,少女弯起的眉眼,仿佛也透出薄薄的淡淡的甜味来。 回到慕府,慕晓枫并没有立即就回枫林居去,而是提着那只花灯,留在外院廊下等着慕少轩。 她也只等了一会,就见她那个严谨内敛的哥哥,披着夜色迈着方正步子归来。 「晓晓?」慕少轩看见自黑暗中走出来迎他的少女,有些意外的停下了脚步,「你怎么在这?」 「我等你回来啊。」少女抬头轻笑,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眼睛一转,转出淡淡的让人难察的狡黠,「还有些话想要当面问一问哥哥。」 慕少轩看见她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眸子,心中一紧,下意识敛了敛脚步,问道,「什么话?」 可说完,他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子,又皱起眉头飞快道,「这里风大,我们进去再说。」 慕晓枫从善如流乖巧点头,「我们边走边说。」 慕少轩默然,等着她开口来问,不过他心下已隐约有所感,大概她问的就是……。 「哥哥,你觉得虹雨怎么样?」 对上她夜色里特别闪亮的眸子,慕少轩暗下嘆气,知道这个妹妹肯定看出什么,而且今夜不问出答案,她大概都不会肯回她的院子去。 「晓晓,」慕少轩脚步慢下来,看着她浅笑淡淡的眉眼,严肃道,「周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这话以后莫要再在他人面前提起,以免有损她清誉。」 慕晓枫怔了怔,随即又高兴的看着他。她这哥哥懂得维护虹雨了,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哥哥,」少女也敛了笑意,一脸端正严谨的看着他,「若非你是我亲哥哥,这样的话我也断断不会问你。」 「哥哥,虹雨是个好姑娘,」少女转了转眼睛,目光凝在他俊儒脸庞,意味深长道,「男婚女嫁本是最正常最天经地义的事,哥哥可莫要藏着自己心意,倘若将来无花只能空折枝,错过花期的遗憾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 「晓晓,」慕少轩声音沉了沉,少有严厉的盯着她,「什么天经地义,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可不要再将这种离经叛道的话挂在嘴边,哥哥不希望你日后受到任何委屈。」 慕晓枫怔了怔,心暖的同时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看来哥哥也是转移话题的高手啊。 「哥哥,」慕晓枫决定了,跟她哥哥这么严谨内敛的人提什么暗示,简直对牛弹琴,不如直截了当问他更好,「我今晚只在这问你一句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诚实回答我。」 慕少轩瞧见她鲜少严肃模样,也不自觉的绷直了身子,「什么话?」 其实他心里隐约知道她要问什么,不过让她问了也好,就当——也是替他问问自己。 「哥哥,我看得出虹雨对你心存好感,你呢?对她是怎么想的?」 慕少轩心下震了震,想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立时严厉的瞪了她一眼。可慕晓枫什么人呢,才不会被他严厉眼神吓到。 只静静站着,仰起小脸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倔强的静静的沉默着等他答案。 慕少轩暗暗嘆了口气,就知道这个妹妹不同寻常,问的问题大胆,更不怕他这个兄长的严厉。 他警剔的看了看四周,发觉下人都远远的站了开去。他心下稍安,倒是不怕今晚这些话会流传出去,影响到周小姐声誉。 他嘆息,无奈妥协看了看她,轻声道,「晓晓,我……她很好。」 慕晓枫眼睛立时大亮,刚才她似乎看见哥哥脸红了。 难得严谨内敛的书呆子也有情窦初开的一天,看来刚才送人回周府的路上一定发生了些奇妙的事。今晚她站在这吹那么久冷风,还真是值了。 她弯起眉眼,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好就好,那哥哥回去吧,我也要回枫林居了。」 慕少轩看着她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里,才微微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摇头苦笑起来。 慕晓枫脚步轻快的往枫林居赶,可她进入枫林居的时候,却几乎惊得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好多花灯。」她有些发傻的抬头,看着院子里挂满各式花灯,一瞬有置身梦中的错觉。 定睛仔细去看,才发觉那些花灯,都是她在逛天街时曾停留过,看着欢喜的花灯。 「小姐,你回来了。」听闻响动,红影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她正错愕的望着满院亮如白昼的花灯,当下微微忐忑的禀道,「小姐,这些花灯是、是右相大人派人送来的。」 少女眉头一挑,狐疑突生,「夏星沉?」 难道她逛天街看花灯的时候,那傢伙悄悄跟在身后?不然,他怎么可能那么清楚她曾在哪盏花灯前停留? 「是,」红影低头,声音很轻,「这些布置全是他一个人完成的,说是要给小姐一个惊喜。」 慕晓枫眨眨眼,惊,她还真有些被夏星沉这手笔惊到了;可喜——她目光往满院漂亮的花灯转了转。好吧,他费钱又费心布置这一出,她心里确实也喜欢的。 不过,夏星沉给她的惊却远大于喜啊。 冷玥可不知她心里想法,此际看见她含笑站在院子正中,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高低错落有致的各式漂亮花灯。 再看看此刻已经从少女手里转到了她手上的,这只实在貎丑样差到惨不忍睹的花灯,心里莫名的隐隐忧心起来。 那个谁,看来先下手未必为强啊。
第243章 意外迭起 ()」 再说花灯会上,慕晓枫恼怒之下让冷玥故意在人群老百姓中那一声「太子杀人」的大喊。 因为那会人群基本散去,后面虽然没有引起什么流血事件,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恐慌。 好好的花灯会,在接近落幕的时候才突然引起民众恐慌。 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太子殿下,这段时间都该夹着尾巴做人的,却突然被人再参上这么一本,次日一早,当即就被楚帝申斥得灰头土脸。 可这次,他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谁让那天晚上,他的人好死不死的戴着明显标示就在天街上,那声让他憋屈恼火的喊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的人正因为口角不忿与别人发生着激烈的肢体冲突。 这事,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被楚帝下旨申斥,只能乖乖的龟缩在太子府闭门思过。再弄出什么动静来,太子觉得他底下那些势力,大概都要被自己父皇找到理由一点点拔光了。 可他心头不快,窝在太子府里就是坐在昔日挺自得的花园,这会也是恼火得看什么都不顺眼。 「臣妾参见殿下。」就在太子恍神片刻,太子妃便一脸柔婉的走到他面前福了福身。 太子心里厌烦,对她是既心虚又觉得寒心,乍然抬头看见她,立即拧了眉头,冷淡道,「你?你到这来干什么?」 他不是吩咐过没他允许,不让其他人随意闯到这花园来打扰他的吗? 「臣妾见殿下最近食欲不振,特意炖了些开胃的汤羹过来。」太子妃说着,已然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直接搁在太子身旁的石桌上。然后打开食盒,就殷勤的自顾拿起碗给他盛汤。 太子皱了皱眉,这会倒也不好开口将她轰出去了,只得耐着性子看她慢条斯理盛汤。 可眼睛转了转,终究难掩不快的嫌弃道,「这些粗活交给下人做就是,什么都要劳烦你这个太子妃,还要那些下人何用。」 这话无异于间接指责太子妃自贱身份,好好的尊贵太子妃偏要抢下人活计。 太子妃心中一冷,却装出一副完全听不懂讽刺的模样,只微微垂首专注的盛汤。盛好之后,面上显露合宜的爱重模样,轻声道,「殿下请用。」 看着太子将碗接过,却又搁在一边不喝。她压着心头冷意,才又缓缓道,「下人当然也能将这些活计做好,但臣妾对殿下的一片心意,她们却替代不了。」 她轻轻嘆了口气,目露疼惜的看着他,柔声道,「殿下这些日子都消瘦了。」 「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连臣妾都觉得寝食难安,殿下思虑重些也属应当。」她顿了顿,又心疼道,「可殿下无论如何也要爱惜自己身体。」 说着,她只作看不见太子冷怒隐忍的眼神,就在太子对面,轻轻的拂着曳地裙裾,往旁边石凳坐了下来。 「仔细说起来,仿佛自从我们府上举办赏风宴之后,我们太子府似乎就开始诸事不顺了。」 她低着头,也不看太子冷沉的脸,只自顾的压着恨意轻轻往下说。 太子心中一动,冷凝眉目隐忍之色淡了淡。 「先是小公子意外摔伤,再是囚犯被当野兽射杀事发,」她微微抬头,就见太子脸色阴沉,她暗下冷冷一笑,继续轻声却飞快道,「然后是皇陵被雷轰,殿下代父皇前去皇陵督工……好好的,殿下还被贼人伤了千金之躯。」 她嘆气,眉目心疼之色更浓。可太子,心里面上都无比郁怒的在隐忍着。 「殿下好好在家中养伤,也被无端捲入什么私自铸银事件,被人暗中再三中伤。」她头垂得更低些,而嘴角那抹深藏的冷笑也更甚了些,「花灯会上,殿下更是无辜被人乱攀,再引来父皇误会申斥。」 太子本已准备站起,听到这里,又隐忍着稳稳坐着不动。 想了想,他勾起淡淡笑容,阴恻恻看着她,笑道,「景蓉不愧为本宫的太子妃,这目光真是炯炯如炬,很多时候连本宫都自愧不如。」 太子妃心下暗暗紧了紧,告诫自己不必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要能达到目的,在这委屈受他几句冷言冷语奚落又如何。 「殿下过谦了,」太子妃抬头平静看着他,淡淡道,「臣妾会留意到这些,完全是殿下平日教导之功。况且,你我夫妻本为一体,殿下心情若不能宽畅,臣妾这心里头自然也抑郁难安。」 「不过,」她转了转眼睛,神色温柔,可眼底怨恨越发深重,「不知殿下是否也留意到,这些日子种种不顺遂的事,其实都跟一个人有关。」 太子眉头蓦然拧紧,目光冰冷自露警剔直盯着她,「谁?」 太子妃心下冷笑,也不管他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煳涂。 她沉吟片刻,露出犹豫的不确定神色,轻声道,「臣妾觉得,这些事都跟慕府大小姐慕晓枫有关。」 其他的事,她不知道是不是跟慕晓枫有关。但她兄长胡亦帆的事,她已经查到跟慕晓枫脱不了关系。其他的事有没有关都没关系,只这一点就够了。 想起当初,她还曾尽心帮着太子想要将慕晓枫那个女人笼络麾下。想起这事,她心里就好一阵暗恨。 若是一开始,她就劝着太子将慕晓枫那个女人给杀掉,也许她的兄长今天还能好好活着。 太子皱着眉头,狐疑的打量她半晌。 心里怀疑她说这些话给他听的动机,却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太子妃分析得对。 而且,这个时候,太子还想起了最初他的母后那番话。 想他母后那样的人物,竟也会忌惮慕晓枫一个小女人,当初还让他直接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慕晓枫了事。 如此看来,慕晓枫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想了想,他看着太子妃,不动声色试探道,「她?不过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而已,有这么大能耐?」 太子妃心下冷笑,明知他怀疑她用心,这会也不揭破。反正今天这席话她已经说完,太子信与不信也不重要。 其实她压根不相信太子不知道慕晓枫那个女人的厉害,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她帮着出主意笼络那个女人了。 跟她打马虎眼? 她就不信太子接下来还能在府里头坐得住。 「这一切不过臣妾推测,」她说着站了起来,「太子若是觉得不可靠,便当臣妾胡说就是。」 她朝太子福了福身,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花园。 太子妃离开不久,卢侧妃也来到了花园外。不过与太子妃突然强硬闯进去不同,她在外面站了站,让人给太子通禀同意之后才进的花园。 太子妃端庄矜持,卢侧妃则娇艷柔丽,进入花园看见太子心事满腹愁绪满怀的模样。 便先用爱重的目光打量他一番,然后柔柔的溢满心疼的轻声道,「殿下这段时间憔悴了不少,看得臣妾这心里头也不好受。」 自从太子妃持剑闯过一回书房之后,太子就已经有意无意疏远太子妃,并且心里已经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裂痕。 太子疏远太子妃,苦闷之余便多亲近善解人意的卢侧妃。卢侧妃不仅事事对他顺从,还为他育下目前唯一的子嗣。 而且,最主要,他觉得女人不需要太聪明。像卢侧妃这样,事事以他为中心,倚重他依赖他,这样的女人更值得人怜爱。 太子一听闻她这么说,当下缓和了脸色,轻声道,「本宫就是最近胃口不好,你别心思重了。」 卢侧妃随即娇笑一声,目光落在石桌上没有收走的汤碗转了转,柔声道,「刚才太子妃来过了吧,唉,真是难为她了,娘家兄长才刚出事,她心里头应该还很难过的。」 太子脸色立时就是一沉。 卢侧妃掩下眼中精光,却似不察般,继续轻声说道,「不过如今看她这样子,心里头还是最看重殿下的,不然也不会时时关心殿下胃口,还亲自下厨炖了开胃汤羹送来。」 这话一落,她就听闻太子仿佛低低哼了哼。 心中暗自一喜,决定再接再厉给太子上些眼药。 「不过说起来她娘家兄长的事,也算陛下法外开恩了。」卢侧妃悄悄觑着太子面色,见他冷沉之下一怔,目中顷刻露了贊同之意,便继续道,「陛下若非念着他是太子妃兄长,以那样的罪行,又怎么可能只追究她兄长一人。」 太子心下深以为然,同时也暗中嘲讽地想,枉胡景蓉身为太子妃,这是非因果竟然没有卢侧妃看得透彻。 还想挑拔怂恿他出头为胡亦帆报仇?简直不知所为。 真追究起来,要给胡亦帆报仇,这仇最终是不是要报在他身上? 卢侧妃瞄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转了转眼睛,露出犹豫神态,又轻声道,「有件事臣妾本来不该这个时候在殿下面前说的,可臣妾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关太子妃名誉。」 「还是让殿下来处理最妥当,万一有不知内情的人乱嚼舌根,这对我们整个太子府都不好。」
第244章 先下手未必强 ()」 一抹身影,一抹鬼魅似的人影,现身前完全没有一丝气息,就这样仿佛凭空冒出一样欺近马车。 在冷玥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那身影已经倏地飘进了马车。 她浑身一僵,已经来不及拔剑,她立时对着那连看也看不清的人影推出双掌。 那人影一个侧身巧妙的将她的掌力泻去,然后将一东西往马车里慕晓枫跟前一递,「给你。」 慕晓枫惊讶挑眉,就撞见幽暗光线中,那潋滟如画的玉雪面容仿佛浮起淡淡一抹可疑的红,还未看清他递来的是什么,下意识伸手接了。 然后再看,他又已然飘身出了马车。 冷玥在听闻他冷冷清清淡漠异常的声音时,已经呆得石化了。 「冷玥,进来吧,傻楞在外面干嘛。」 少女娇软甜糯的嗓音轻轻传进耳膜,冷玥才陡然浑身一震,回过神来。 进入马车里面,看见紫衣少女正低头转着一只花灯饶有兴趣的把玩。她眼神盎然,唇边带笑,眉目仿佛都染着淡淡喜悦的温柔光泽。 冷玥一眼掠去,几乎看得再次石化了。 这样温软娇柔的小姐,她仿佛从来没有看见过。 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视线略略下移认真的观察起少女手中那只花灯来。 夜风吹过,捲起淡淡的浆煳气味,看得出这只花灯是刚刚不久前才煳好的。而上面墨香浓郁,显然这画也是新鲜画上去的。冷玥盯着上面的画,不由得眨眨眼,再用力眨眨眼。 难怪她看着觉得这画面熟悉,敢情刚才风一样进来又风一样离去的某人,竟然选了小姐的宠物小白作背景。 除了新鲜新做之外,冷玥再认真看了两眼,顿时有些不忍目睹的别开了头。 这目光一移,正巧瞄见少女笑意迷离的饶有兴味的定睛盯着花灯上面的狐狸细看。 冷玥脑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然后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今夜第三次露出石化的表情来。 其实这一次她模煳猜测得挺准确的,慕晓枫此际眼中不见诧异,只露着淡淡欢喜。 逛天街看花灯的时候,她也不过在那现做现卖的摊子那么一站,也不过一小会的功夫,转念的想了想。 她真没想到,她心中瞬间冒起的念头,会有人随后将它付之纸上,还是那个人那双手在顷刻间将她的念想实现。 这只花灯带给她的惊喜,已经远远超过了花灯本来的价值。 不过,随后她看着手中卖相不怎么佳的花灯,浅笑着喃喃自语,「倘若将这只花灯挂出去卖的话,估计也是天价吧。」离王殿下亲手做的花灯,放眼天下,只怕也独此一个了。 透过花灯,她仿佛可以看到他专注而青涩煳纸的情景,就如当初在梅庄,他深夜月下酿酒一样。 不过他那样的人,是不是无论做什么,都能够一眼看清门道?然后从生疏青涩到熟练也不过顷刻功夫? 手中的花灯,很明显是他第一次亲手做出来的成品啊。 想到这个,慕晓枫唇边的笑容仿佛更迷离了些。然她嘴角弯起的弧度,可以让人清晰感知她此刻平静外表下内心淡淡喜悦。 冷玥悬着的心悄悄放了下来,可目光不经意的掠过她手中花灯时,立时又郁卒的转开了。 那么……嗯,别致的花灯,真难为小姐看得上眼,还笑得那么欢喜,像吃了蜜糖一样,眉眼都透着淡淡的甜。 慕晓枫没留意冷玥嫌弃的眼神,她一边转着花灯,一边在想她与虹雨逛天街看花灯的时候,那人当时隐在什么地方呢? 某处高楼默默注视着她? 这么一想,少女弯起的眉眼,仿佛也透出薄薄的淡淡的甜味来。 回到慕府,慕晓枫并没有立即就回枫林居去,而是提着那只花灯,留在外院廊下等着慕少轩。 她也只等了一会,就见她那个严谨内敛的哥哥,披着夜色迈着方正步子归来。 「晓晓?」慕少轩看见自黑暗中走出来迎他的少女,有些意外的停下了脚步,「你怎么在这?」 「我等你回来啊。」少女抬头轻笑,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眼睛一转,转出淡淡的让人难察的狡黠,「还有些话想要当面问一问哥哥。」 慕少轩看见她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眸子,心中一紧,下意识敛了敛脚步,问道,「什么话?」 可说完,他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子,又皱起眉头飞快道,「这里风大,我们进去再说。」 慕晓枫从善如流乖巧点头,「我们边走边说。」 慕少轩默然,等着她开口来问,不过他心下已隐约有所感,大概她问的就是……。 「哥哥,你觉得虹雨怎么样?」 对上她夜色里特别闪亮的眸子,慕少轩暗下嘆气,知道这个妹妹肯定看出什么,而且今夜不问出答案,她大概都不会肯回她的院子去。 「晓晓,」慕少轩脚步慢下来,看着她浅笑淡淡的眉眼,严肃道,「周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这话以后莫要再在他人面前提起,以免有损她清誉。」 慕晓枫怔了怔,随即又高兴的看着他。她这哥哥懂得维护虹雨了,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哥哥,」少女也敛了笑意,一脸端正严谨的看着他,「若非你是我亲哥哥,这样的话我也断断不会问你。」 「哥哥,虹雨是个好姑娘,」少女转了转眼睛,目光凝在他俊儒脸庞,意味深长道,「男婚女嫁本是最正常最天经地义的事,哥哥可莫要藏着自己心意,倘若将来无花只能空折枝,错过花期的遗憾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 「晓晓,」慕少轩声音沉了沉,少有严厉的盯着她,「什么天经地义,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可不要再将这种离经叛道的话挂在嘴边,哥哥不希望你日后受到任何委屈。」 慕晓枫怔了怔,心暖的同时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看来哥哥也是转移话题的高手啊。 「哥哥,」慕晓枫决定了,跟她哥哥这么严谨内敛的人提什么暗示,简直对牛弹琴,不如直截了当问他更好,「我今晚只在这问你一句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诚实回答我。」 慕少轩瞧见她鲜少严肃模样,也不自觉的绷直了身子,「什么话?」 其实他心里隐约知道她要问什么,不过让她问了也好,就当——也是替他问问自己。 「哥哥,我看得出虹雨对你心存好感,你呢?对她是怎么想的?」 慕少轩心下震了震,想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立时严厉的瞪了她一眼。可慕晓枫什么人呢,才不会被他严厉眼神吓到。 只静静站着,仰起小脸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倔强的静静的沉默着等他答案。 慕少轩暗暗嘆了口气,就知道这个妹妹不同寻常,问的问题大胆,更不怕他这个兄长的严厉。 他警剔的看了看四周,发觉下人都远远的站了开去。他心下稍安,倒是不怕今晚这些话会流传出去,影响到周小姐声誉。 他嘆息,无奈妥协看了看她,轻声道,「晓晓,我……她很好。」 慕晓枫眼睛立时大亮,刚才她似乎看见哥哥脸红了。 难得严谨内敛的书呆子也有情窦初开的一天,看来刚才送人回周府的路上一定发生了些奇妙的事。今晚她站在这吹那么久冷风,还真是值了。 她弯起眉眼,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好就好,那哥哥回去吧,我也要回枫林居了。」 慕少轩看着她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里,才微微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摇头苦笑起来。 慕晓枫脚步轻快的往枫林居赶,可她进入枫林居的时候,却几乎惊得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好多花灯。」她有些发傻的抬头,看着院子里挂满各式花灯,一瞬有置身梦中的错觉。 定睛仔细去看,才发觉那些花灯,都是她在逛天街时曾停留过,看着欢喜的花灯。 「小姐,你回来了。」听闻响动,红影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她正错愕的望着满院亮如白昼的花灯,当下微微忐忑的禀道,「小姐,这些花灯是、是右相大人派人送来的。」 少女眉头一挑,狐疑突生,「夏星沉?」 难道她逛天街看花灯的时候,那傢伙悄悄跟在身后?不然,他怎么可能那么清楚她曾在哪盏花灯前停留? 「是,」红影低头,声音很轻,「这些布置全是他一个人完成的,说是要给小姐一个惊喜。」 慕晓枫眨眨眼,惊,她还真有些被夏星沉这手笔惊到了;可喜——她目光往满院漂亮的花灯转了转。好吧,他费钱又费心布置这一出,她心里确实也喜欢的。 不过,夏星沉给她的惊却远大于喜啊。 冷玥可不知她心里想法,此际看见她含笑站在院子正中,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高低错落有致的各式漂亮花灯。 再看看此刻已经从少女手里转到了她手上的,这只实在貎丑样差到惨不忍睹的花灯,心里莫名的隐隐忧心起来。 那个谁,看来先下手未必为强啊。
第245章 简直不知所为 ()」 慕晓枫正在枫林居里与赵紫悦商议着筹办婚礼的各种事宜,正一项项仔细核对着各种单子该置办的物品,忽然就见红影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小姐,」红影朝她福了福身,下意识瞄了眼娴静端坐的赵紫悦,再看慕晓枫时,却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 慕晓枫心中咯噔一下,随即站起,含笑看了看赵紫悦,轻声道,「娘亲,我有些琐事要亲自去处理,你先在这歇着,晚些时候我再过来和你接着说。」 赵紫悦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红影,随即温和道,「你去吧,不必管我。」 慕晓枫沖她点点头,然后就快步走出了寝室,穿过迴廊离赵紫悦寝室远了,她才看着红影严肃问道,「什么事?」竟然要避开她娘亲如此严重? 红影抬头看她一眼,强作镇定的脸陡然转为煞白,而她眼神更是瞬间盈满悲伤。 慕晓枫心头大惊,可她放目四顾,知道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皱着眉头加快了脚步往自己闺房走去。 谁知她刚踏入自己闺房,忽然就有个人惊恐悲痛万分的自门后转出来,眨眼就扑到她跟前来。 一边勐磕头一边哀声泣诉,「大小姐,求求你一定要帮我们家小姐找到兇手,替她报仇雪恨。」 慕晓枫浑身大震,她看不清跪地磕头之人的脸面,但这声音她认得。 「秋妮?」 磕头动作立顿,那婢女满脸怆然泪珠的抬头。 慕晓枫心头顿时直直下沉,她压抑着突如其来涌上来的悲伤与惶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发生什么事?」 秋妮一脸悲恐的看着她,嘴唇已经被她咬得渗出血丝,即使跪在慕晓枫面前,她双肩仍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可见她此前一定经歷了无比恐惧的事情,而且还是跟周虹雨有关。 慕晓枫见她神情惊惧惶恐悲怆各种情绪交织着,虽然心急想弄清到底发生何事,但这会却也不敢太过逼迫她,生怕秋妮一个支撑不住会崩溃过去。 「秋妮,别紧张,一切都过去了。」她温和看着她,缓缓柔声诱导着,「有我在这,没人能伤害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姐、小姐她……她死得好惨!」 慕晓枫只觉轰的一声,全身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冲到头顶,四周立时死一般的静寂,连身体都剧烈的晃了晃。 半晌,她不敢置信的骇然盯着秋妮,失声道,「你说什么?虹雨她怎么了?」 「小姐她……她被人残忍的杀害了。」说出这句,秋妮终于忍不住崩溃委软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慕晓枫一霎只觉天旋地转,手脚冰凉,浑身发软。 青若与红影见状,齐齐不禁失声的惊叫「小姐」,几乎同时奔到她身边,堪堪在她滑倒之前扶住。 突然听闻周虹雨遇害的消息,青若与红影心里也难过,可她们此刻更担心慕晓枫。她们日夜伴在慕晓枫身边,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自家小姐与周小姐的感情了。 「小姐?」青若犹豫的唤她一声,又默默转头看了看哭得撕心裂肺的秋妮。 慕晓枫攀着椅子扶手坐好,闭了闭眼睛,努力将喉头涌上的猩甜压下去,又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稳住心神。 她朝青若摆了摆手,又示意红影到门口守着,这才肃然悲怆的看着秋妮,「秋妮,想让我替你家小姐报仇,你现在就别只顾着哭。」 一瞬间,悲痛与愤怒的情绪几乎同时充斥了慕晓枫所有感观。痛到极处,冷静下来之后,她反而没法流出一滴眼泪。 秋妮瞧见她瞬间就恢復冷静镇定,一时禁不住呆了呆。 可随即,她抬手一抹眼泪,努力让自己也学着坚强起来,渐渐将呜呜咽咽的哭声压了下去。 「我们今天本来是在离这不远的盛记布料行选料子,谁知奴婢去结帐的时候,小姐不知被谁引去了后巷,待奴婢寻去时,只看见她已经被人残忍的杀害倒在巷子里面。」 慕晓枫霍地站了起来,悲愤莫名叫了起来,「你是说,现在虹雨她……的尸身还留在盛记布料行的后巷?」 秋妮泪如雨下的胡乱点头,她发觉自己怎样也学不来慕大小姐的坚强镇定。 「奴婢让人看着小姐尸身,想到离慕府不远,第一时间就跑来慕府通知大小姐你……」 说完这句话,秋妮才迟钝的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 先不说她惊恐之下将周虹雨尸身留在原地这做法,就说她不先让人回周家报讯,而独独前来见慕晓枫,这事就已经大大有悖常理。 也许是她下意识认为,慕晓枫平日与自己小姐那么要好,小姐遇害的消息她该第一个告诉慕晓枫;也许是因为赏风宴上,慕晓枫四两拨千斤的漂亮处事手法,让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下意识里,就是认为慕晓枫一定有能力找到兇手替她家小姐报仇。 可这刻,发觉自己冲动之下这行动多有不妥之后,她却没法为自己解释。 慕晓枫这会哪里有心情跟秋妮计较这些,她深吸口气,努力将悲痛压在心底,同时让自己镇定冷静。 然后立即有条不紊问道,「秋妮,你来慕府之前,可有派人回周家报讯?」 秋妮茫然的点了点头,「奴婢已经派了人回周家。」 慕晓枫吸口气,随即转头看着红影,沉着道,「红影,你留在枫林居,暂时不要让我娘亲知道这件事。」 「青若,你将虹雨的事……告诉大哥。」 她低头看了看完全失了魂一般脸上仍旧惊恐不已的秋妮,「秋妮,你现在就带我去现场。」 「嗯,青若,你让大哥随后也赶去现场。」 虹雨的尸身该移往哪家,待周家的人到了现场,他们还须协商,所以这事必须得她哥哥在场才行。 如若不然,慕晓枫这会绝对不想自己哥哥看到那等残忍的场面。 秋妮见她镇定自若的吩咐完一系列的事,才渐渐从惊恐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不过她仍旧双腿发软,最后还是在冷玥半搀扶之下,才走得出枫林居。 盛记布料行离慕府不远,所以慕晓枫这会连马车轿子什么的一概也想不起来要坐,出了慕府直接提着裙摆用跑的往那布料行后巷奔去。 冷玥看着她完全不顾别人眼光的骇然急促模样,只能暗暗在心里嘆了口气,半扶着秋妮默默加快脚步跟上。 秋妮前去慕府报讯时,虽然惊恐交加,但处事也尚算有条理。慕晓枫去到盛记布料行后巷的时候,远远只见有两个周家的家丁一脸悲伤的守在现场。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还未惊动到任何过路的百姓。 冷玥皱了皱眉,看了眼秋妮,低声问道,「你有差人向官府报案吗?」 秋妮正想摇头,慕晓枫忽然扭过头来,冷着脸厉声道,「不用向官府报案。」 一般人看见虹雨的穿着打扮就该知道她出身权贵大户,而非一般人只要看见虹雨坐的马车就该认得她是周将军的嫡女。 以这样的背景,虹雨还能在此地突遭横祸,兇手一定是势力相当,甚至完全不惧周府与慕府的人。 这样强硬的后台,报了官府也是白报,还不如省点力气不报。 虹雨的仇,自有周家跟她慕晓枫来报。 冷玥怔了怔,随即瞭然的低下头去。秋妮还是一脸茫然悲伤样,不过慕晓枫既然说了不用报官府,她自然不会再差人去报。 远远的,慕晓枫只在巷口看到了周家有两个家丁守在现场,待她走近过去,才惊觉周虹雨的死状到底有多惨烈。 她蹲下去,颤着手,缓缓将覆在周虹雨身上的外衣拿开。 入目,依然是熟悉的面容。前两天周虹雨幸福喜悦待嫁的模样还歷歷在目,可仅仅时隔两天,周虹雨却再不会开口。 看着这张脸,慕晓枫强压心底的悲伤不禁滚滚如海浪般扑上心头。 慕晓枫随即看到,死前这一刻,周虹雨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而她面上呈现了从讶异震惊到最后恐惧的各种复杂情绪,这些情绪竟似被人在她临死前,活活雕刻在她面上一样,死亡的痛苦,竟也不能抹去这些情绪半分。 慕晓枫只一眼,就看到了这古怪扭曲了她面部表情的情形。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容更冷清而眼神更冷锐沉着。 外衣缓缓揭开,随着眼前所见,慕晓枫的神情就愈发森冷骇人。 刀痕,宽阔的伤口无比平整的刀痕,竟然自周虹雨胸部直接往下,下拉噼裂了她大半身体。 到了周虹雨下身之处才戛然而止,而慕晓枫看了一眼周虹雨裙下双腿的伤痕,素来冷静的面容竟然也一霎涌上无边愤怒狠戾冷酷之色来。 大刀噼开周虹雨大半身体还不算,还直接拿了刀刃捣烂她下身女性特徵处。 这是何等残酷的伤害! 慕晓枫眦目欲裂,她拉过外衣重新替周虹雨覆上,然后勐地站了起来。整个人突然浑身就散发出无边森寒的冷酷气息来,即使惯来不惧冰冷气势的冷玥见状,都禁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第246章 出大事 ()」 然而慕晓枫手里那件宽大外衣还未完全将周虹雨尸身覆盖,就见慕少轩跄跄踉踉白着脸从巷口奔了进来,冲到周虹雨尸身旁边,双膝呯的跪地,大手一拽,一把将那外衣重新扯开。 慕晓枫惊了惊,却压抑着悲怆愤怒,到底只低低唤了声「哥哥……」,就再也说不下去。 她悲痛难抑的别开了头,慕少轩在看清躺在冰冷地面的少女恐怖死状时,双目竟然瞬息涌出两行血泪来。 「虹雨……」他悲切低唤一声,闭上眼不管不顾的朝周虹雨尸身扑了过去。 慕晓枫听闻响动,惊骇回头,在看见他眼角鲜红血泪时,浑身大震的同时当即心疼如绞。她忍着悲怆向冷玥使了个眼色,示意冷玥将人拉开。 无论大哥如何悲痛,这时也万万不能让人晕过去。 因为周家的人这会也慌乱悲伤的赶到了巷口。 慕晓枫看见最先从马车下来的是周虹雨娘亲,也就是周夫人,随后是周将军,再然后才是周虹雨两位哥哥。 慕晓枫示意冷玥将她哥哥拉开,然后默默退到一边让出位置来。周夫人一见周虹雨的惨状,悲叫一声之后,立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周虹雨两位哥哥,还来不及看清妹妹惨死现状,就急忙先替周夫人掐人中拍额头。 慕晓枫看了看自己那个已经完全像失了活气两眼空洞如木偶般的哥哥,暗暗在心里嘆了口气,上前一步看着强忍悲伤不让眼泪落下的周将军,缓缓道,「周将军,追查兇手这事可以稍稍延后,目前我们该先处理她的尸身,先将她搬离这里再作其他计较。」 说完这话,她又转头看着已经完全失了魂魄所依的慕少轩,「哥哥,我们现在除了悲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淡然一些,「虽然你与虹雨还未正式拜堂成亲,可在我心里,早就认定了虹雨是我嫂子,你看我们该在哪里办理她的身后事更好?」 周夫人幽幽醒来,就听闻这句。她立时激动的挣扎着站起,一脸痛苦感激的看着慕晓枫,扶着她的手,泣不成声道,「大小姐,谢谢你……」 按理说,周虹雨未与慕少轩正式拜堂成亲,就不能算是慕府的人。 如果将周虹雨身后事移到慕府来办,就等同于直接承认了周虹雨为慕少轩名义上的妻子。 这对周虹雨甚至整个周家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有了夫家,以后周虹雨才能承受香火。而不是,只能孤零零的葬在周家祖坟外头。 但对慕少轩来说,却并非什么好事,这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将来他再娶妻。 这也就是慕晓枫为何让青若通知他赶到现场的原因。 因为这事,慕晓枫不可能仗着自己是他亲妹妹就自私替他做决定。 周家人都齐齐忐忑期待的抬头看着慕少轩,他们当然都希望慕少轩能同意让周虹雨死后入慕府。 「晓晓,」慕少轩一脸惨白的看着她,嘴唇开合半天,才勉强从干涩喉咙挤出一句话来,「你心里已经认定她是你嫂子,我心里又何尝不早认定她是我妻子。」 他忽地重重跪下地,朝着周将军与周夫人就是重重磕头一拜,「还请岳父岳母大人受小婿一拜。」 周夫人与周将军相视一眼,俱含泪看着他,「好孩子,是我们家虹雨没福气。」 说完这句,坚强如铁的周将军也不禁当场老泪纵横。 慕晓枫暗下松了口气,既然协商完毕,接下来自然就是让人将周虹雨尸身转移搬回到慕府去。 给周虹雨收敛净身换寿衣这些事,自然不用慕晓枫亲自做,但她心里憋着团火,觉得不多看周虹雨两眼,连唿吸都觉得困难。 所以下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半点也不忌讳的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然而,让下人为难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事情都收拾妥当,就连周虹雨被大刀噼裂的尸身都已经一针一线缝了回去。 可就是周虹雨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肯合上。 下人对着她眼睑拨了一次又一次,那眼皮依旧死死上撑着。下人胆颤心惊的看了看不肯闭眼的周虹雨,又战战兢兢的瞄了瞄站在旁边冷沉着脸的慕晓枫。 一时犹豫着竟不知如何是好。 秋妮也在屋子里帮忙着收拾,见状,原本默默流泪的,差点忍不住又要崩溃大哭起来。 「大小姐,小姐她、她这是死不瞑目啊!」 慕晓枫深吸口气,缓缓走上前来,在周虹雨尸身前站定。 「虹雨,你放心,不管是谁害你,我慕晓枫今日可以在你面前发誓,一定会替你找到兇手手刃仇人。」 说完,她缓缓伸手去拨周虹雨眼睑,想不到,她这一拨,竟然轻轻的就合上了周虹雨眼皮。 秋妮忍不住悲喜交加的小声抽泣起来,「小姐……小姐你听到了吗?大小姐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强撑了这么久,合上周虹雨眼皮之后,慕晓枫也不禁身子晃了晃。 一直在边上暗暗留意着她的青若,立时心疼的奔了过来扶住她,「小姐,我们先出去吧。」 慕晓枫点了点头,将身体大半重量都泻到她身上,然后拖着沉重脚步走出了那间充斥着悲伤绝望的屋子。 「将红影唤到这来,」出了那间屋子,慕晓枫只在偏厅稍坐,就想起自己娘亲还未知这事。 这样大的事,瞒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可她清楚自己娘亲身体有多差,这会实在是经不起一点打击,只能让红影想法子慢慢告诉娘亲了。 至于她自己?慕晓枫心头髮苦,她眼下的情况其实比大哥好不了多少。只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唯有靠着一口气强撑下去罢了。 她这模样,又怎么敢出现在自己娘亲面前? 至于大哥,她就更加不敢指望了。 若非她暗示冷玥将她哥哥强行打晕,估计连替周虹雨收殓净身之事都无法进行。自将周虹雨尸身搬移到慕府之后,她哥哥便一直木偶般强搂着虹雨不放。 这不,刚刚缝好虹雨尸身换好寿衣,她哥哥又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就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木头人一样,坐在屋子里搂着虹雨不放,不过这会,慕晓枫也没心思去管他。 哥哥好不容易开窍喜欢上一个人,结果偏偏在最幸福时刻骤然面临巨痛,就算心志再强大的人,这会也有发泄的权利。 慕晓枫沉沉嘆了口气,在偏厅勉强扒了两口饭之后就示意青若让人将东西撤走了。 她能勉强自己吃得两口下去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为了继续撑下去,她根本连看也不想看见吃食。 「冷玥,你让秋妮到这来,我有话要问她。」 慕晓枫闭着眼睛养了一小会精神,勉强将各种疲倦悲伤都压制下去。 秋妮来到偏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精神冷矍目光沉锐的慕晓枫。 「大小姐,」她看见沉稳镇定的慕晓枫,就禁不住悲从中来,可这半天眼泪都已流干了,这会她喉咙发涩,眼眶只隐隐痛着却落不下泪来,「你找奴婢?」 慕晓枫沖她点点头,「你跟我说说具体细节。」 默了默,才又道,「就从你与虹雨进入盛记布料行开始说,说得越详细越好。」 从现场完全找不到一点关于兇手的蛛丝马迹,慕晓枫唯有寄望于与周虹雨同进同出的贴身丫环秋妮身上。 秋妮紧张的点了点头,「奴婢一定会将记得的细节都说给大小姐你知道。」 虽然周家的人也会努力找出杀害周虹雨的兇手,可秋妮心里直觉相信,眼前的紫衣少女更有可能找到背后那兇残之人。 慕晓枫朝坐在下首的红影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着手记录秋妮接下来说的话了。 「那你现在开始说吧,就从你们到了盛记布料行门口开始说起。」 慕晓枫生怕她遗漏任何一点细节,不厌其烦的又提醒了一遍,「比如当时你们下了马车,可在旁边看到什么特殊的人或物。」 秋妮顺着她的引导,默默的皱起眉头回想起来。 事情就发生在半天前,所以秋妮回忆起来也不至于太吃力。 「奴婢记得,当时我们到的时候,时辰还早,店铺周围还没什么人,至于马车……」秋妮拧着眉,努力想了想,「附近倒是停留了两三辆马车,不过奴婢当时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且那几辆马车也没有作什么标记。」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却知道这会急躁不得,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进店之后呢?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秋妮垂下眼睑,努力的默默在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她们当时进店的情形。可半晌之后,却在慕晓枫期待的目光里,缓缓摇了摇头,「奴婢记得当时店里客人很少,都是几张生面孔,而且小姐根本与他们连照面都没有打,直接就让伙计带到二楼的包间去了。」
第247章 我会更兇残 ()」 慕晓枫正在枫林居里与赵紫悦商议着筹办婚礼的各种事宜,正一项项仔细核对着各种单子该置办的物品,忽然就见红影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小姐,」红影朝她福了福身,下意识瞄了眼娴静端坐的赵紫悦,再看慕晓枫时,却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 慕晓枫心中咯噔一下,随即站起,含笑看了看赵紫悦,轻声道,「娘亲,我有些琐事要亲自去处理,你先在这歇着,晚些时候我再过来和你接着说。」 赵紫悦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红影,随即温和道,「你去吧,不必管我。」 慕晓枫沖她点点头,然后就快步走出了寝室,穿过迴廊离赵紫悦寝室远了,她才看着红影严肃问道,「什么事?」竟然要避开她娘亲如此严重? 红影抬头看她一眼,强作镇定的脸陡然转为煞白,而她眼神更是瞬间盈满悲伤。 慕晓枫心头大惊,可她放目四顾,知道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皱着眉头加快了脚步往自己闺房走去。 谁知她刚踏入自己闺房,忽然就有个人惊恐悲痛万分的自门后转出来,眨眼就扑到她跟前来。 一边勐磕头一边哀声泣诉,「大小姐,求求你一定要帮我们家小姐找到兇手,替她报仇雪恨。」 慕晓枫浑身大震,她看不清跪地磕头之人的脸面,但这声音她认得。 「秋妮?」 磕头动作立顿,那婢女满脸怆然泪珠的抬头。 慕晓枫心头顿时直直下沉,她压抑着突如其来涌上来的悲伤与惶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发生什么事?」 秋妮一脸悲恐的看着她,嘴唇已经被她咬得渗出血丝,即使跪在慕晓枫面前,她双肩仍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可见她此前一定经歷了无比恐惧的事情,而且还是跟周虹雨有关。 慕晓枫见她神情惊惧惶恐悲怆各种情绪交织着,虽然心急想弄清到底发生何事,但这会却也不敢太过逼迫她,生怕秋妮一个支撑不住会崩溃过去。 「秋妮,别紧张,一切都过去了。」她温和看着她,缓缓柔声诱导着,「有我在这,没人能伤害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姐、小姐她……她死得好惨!」 慕晓枫只觉轰的一声,全身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冲到头顶,四周立时死一般的静寂,连身体都剧烈的晃了晃。 半晌,她不敢置信的骇然盯着秋妮,失声道,「你说什么?虹雨她怎么了?」 「小姐她……她被人残忍的杀害了。」说出这句,秋妮终于忍不住崩溃委软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慕晓枫一霎只觉天旋地转,手脚冰凉,浑身发软。 青若与红影见状,齐齐不禁失声的惊叫「小姐」,几乎同时奔到她身边,堪堪在她滑倒之前扶住。 突然听闻周虹雨遇害的消息,青若与红影心里也难过,可她们此刻更担心慕晓枫。她们日夜伴在慕晓枫身边,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自家小姐与周小姐的感情了。 「小姐?」青若犹豫的唤她一声,又默默转头看了看哭得撕心裂肺的秋妮。 慕晓枫攀着椅子扶手坐好,闭了闭眼睛,努力将喉头涌上的猩甜压下去,又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稳住心神。 她朝青若摆了摆手,又示意红影到门口守着,这才肃然悲怆的看着秋妮,「秋妮,想让我替你家小姐报仇,你现在就别只顾着哭。」 一瞬间,悲痛与愤怒的情绪几乎同时充斥了慕晓枫所有感观。痛到极处,冷静下来之后,她反而没法流出一滴眼泪。 秋妮瞧见她瞬间就恢復冷静镇定,一时禁不住呆了呆。 可随即,她抬手一抹眼泪,努力让自己也学着坚强起来,渐渐将呜呜咽咽的哭声压了下去。 「我们今天本来是在离这不远的盛记布料行选料子,谁知奴婢去结帐的时候,小姐不知被谁引去了后巷,待奴婢寻去时,只看见她已经被人残忍的杀害倒在巷子里面。」 慕晓枫霍地站了起来,悲愤莫名叫了起来,「你是说,现在虹雨她……的尸身还留在盛记布料行的后巷?」 秋妮泪如雨下的胡乱点头,她发觉自己怎样也学不来慕大小姐的坚强镇定。 「奴婢让人看着小姐尸身,想到离慕府不远,第一时间就跑来慕府通知大小姐你……」 说完这句话,秋妮才迟钝的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 先不说她惊恐之下将周虹雨尸身留在原地这做法,就说她不先让人回周家报讯,而独独前来见慕晓枫,这事就已经大大有悖常理。 也许是她下意识认为,慕晓枫平日与自己小姐那么要好,小姐遇害的消息她该第一个告诉慕晓枫;也许是因为赏风宴上,慕晓枫四两拨千斤的漂亮处事手法,让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下意识里,就是认为慕晓枫一定有能力找到兇手替她家小姐报仇。 可这刻,发觉自己冲动之下这行动多有不妥之后,她却没法为自己解释。 慕晓枫这会哪里有心情跟秋妮计较这些,她深吸口气,努力将悲痛压在心底,同时让自己镇定冷静。 然后立即有条不紊问道,「秋妮,你来慕府之前,可有派人回周家报讯?」 秋妮茫然的点了点头,「奴婢已经派了人回周家。」 慕晓枫吸口气,随即转头看着红影,沉着道,「红影,你留在枫林居,暂时不要让我娘亲知道这件事。」 「青若,你将虹雨的事……告诉大哥。」 她低头看了看完全失了魂一般脸上仍旧惊恐不已的秋妮,「秋妮,你现在就带我去现场。」 「嗯,青若,你让大哥随后也赶去现场。」 虹雨的尸身该移往哪家,待周家的人到了现场,他们还须协商,所以这事必须得她哥哥在场才行。 如若不然,慕晓枫这会绝对不想自己哥哥看到那等残忍的场面。 秋妮见她镇定自若的吩咐完一系列的事,才渐渐从惊恐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不过她仍旧双腿发软,最后还是在冷玥半搀扶之下,才走得出枫林居。 盛记布料行离慕府不远,所以慕晓枫这会连马车轿子什么的一概也想不起来要坐,出了慕府直接提着裙摆用跑的往那布料行后巷奔去。 冷玥看着她完全不顾别人眼光的骇然急促模样,只能暗暗在心里嘆了口气,半扶着秋妮默默加快脚步跟上。 秋妮前去慕府报讯时,虽然惊恐交加,但处事也尚算有条理。慕晓枫去到盛记布料行后巷的时候,远远只见有两个周家的家丁一脸悲伤的守在现场。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还未惊动到任何过路的百姓。 冷玥皱了皱眉,看了眼秋妮,低声问道,「你有差人向官府报案吗?」 秋妮正想摇头,慕晓枫忽然扭过头来,冷着脸厉声道,「不用向官府报案。」 一般人看见虹雨的穿着打扮就该知道她出身权贵大户,而非一般人只要看见虹雨坐的马车就该认得她是周将军的嫡女。 以这样的背景,虹雨还能在此地突遭横祸,兇手一定是势力相当,甚至完全不惧周府与慕府的人。 这样强硬的后台,报了官府也是白报,还不如省点力气不报。 虹雨的仇,自有周家跟她慕晓枫来报。 冷玥怔了怔,随即瞭然的低下头去。秋妮还是一脸茫然悲伤样,不过慕晓枫既然说了不用报官府,她自然不会再差人去报。 远远的,慕晓枫只在巷口看到了周家有两个家丁守在现场,待她走近过去,才惊觉周虹雨的死状到底有多惨烈。 她蹲下去,颤着手,缓缓将覆在周虹雨身上的外衣拿开。 入目,依然是熟悉的面容。前两天周虹雨幸福喜悦待嫁的模样还歷歷在目,可仅仅时隔两天,周虹雨却再不会开口。 看着这张脸,慕晓枫强压心底的悲伤不禁滚滚如海浪般扑上心头。 慕晓枫随即看到,死前这一刻,周虹雨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而她面上呈现了从讶异震惊到最后恐惧的各种复杂情绪,这些情绪竟似被人在她临死前,活活雕刻在她面上一样,死亡的痛苦,竟也不能抹去这些情绪半分。 慕晓枫只一眼,就看到了这古怪扭曲了她面部表情的情形。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容更冷清而眼神更冷锐沉着。 外衣缓缓揭开,随着眼前所见,慕晓枫的神情就愈发森冷骇人。 刀痕,宽阔的伤口无比平整的刀痕,竟然自周虹雨胸部直接往下,下拉噼裂了她大半身体。 到了周虹雨下身之处才戛然而止,而慕晓枫看了一眼周虹雨裙下双腿的伤痕,素来冷静的面容竟然也一霎涌上无边愤怒狠戾冷酷之色来。 大刀噼开周虹雨大半身体还不算,还直接拿了刀刃捣烂她下身女性特徵处。 这是何等残酷的伤害! 慕晓枫眦目欲裂,她拉过外衣重新替周虹雨覆上,然后勐地站了起来。整个人突然浑身就散发出无边森寒的冷酷气息来,即使惯来不惧冰冷气势的冷玥见状,都禁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第248章 兇手 ()」 然而慕晓枫手里那件宽大外衣还未完全将周虹雨尸身覆盖,就见慕少轩跄跄踉踉白着脸从巷口奔了进来,冲到周虹雨尸身旁边,双膝呯的跪地,大手一拽,一把将那外衣重新扯开。 慕晓枫惊了惊,却压抑着悲怆愤怒,到底只低低唤了声「哥哥……」,就再也说不下去。 她悲痛难抑的别开了头,慕少轩在看清躺在冰冷地面的少女恐怖死状时,双目竟然瞬息涌出两行血泪来。 「虹雨……」他悲切低唤一声,闭上眼不管不顾的朝周虹雨尸身扑了过去。 慕晓枫听闻响动,惊骇回头,在看见他眼角鲜红血泪时,浑身大震的同时当即心疼如绞。她忍着悲怆向冷玥使了个眼色,示意冷玥将人拉开。 无论大哥如何悲痛,这时也万万不能让人晕过去。 因为周家的人这会也慌乱悲伤的赶到了巷口。 慕晓枫看见最先从马车下来的是周虹雨娘亲,也就是周夫人,随后是周将军,再然后才是周虹雨两位哥哥。 慕晓枫示意冷玥将她哥哥拉开,然后默默退到一边让出位置来。周夫人一见周虹雨的惨状,悲叫一声之后,立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周虹雨两位哥哥,还来不及看清妹妹惨死现状,就急忙先替周夫人掐人中拍额头。 慕晓枫看了看自己那个已经完全像失了活气两眼空洞如木偶般的哥哥,暗暗在心里嘆了口气,上前一步看着强忍悲伤不让眼泪落下的周将军,缓缓道,「周将军,追查兇手这事可以稍稍延后,目前我们该先处理她的尸身,先将她搬离这里再作其他计较。」 说完这话,她又转头看着已经完全失了魂魄所依的慕少轩,「哥哥,我们现在除了悲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淡然一些,「虽然你与虹雨还未正式拜堂成亲,可在我心里,早就认定了虹雨是我嫂子,你看我们该在哪里办理她的身后事更好?」 周夫人幽幽醒来,就听闻这句。她立时激动的挣扎着站起,一脸痛苦感激的看着慕晓枫,扶着她的手,泣不成声道,「大小姐,谢谢你……」 按理说,周虹雨未与慕少轩正式拜堂成亲,就不能算是慕府的人。 如果将周虹雨身后事移到慕府来办,就等同于直接承认了周虹雨为慕少轩名义上的妻子。 这对周虹雨甚至整个周家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有了夫家,以后周虹雨才能承受香火。而不是,只能孤零零的葬在周家祖坟外头。 但对慕少轩来说,却并非什么好事,这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将来他再娶妻。 这也就是慕晓枫为何让青若通知他赶到现场的原因。 因为这事,慕晓枫不可能仗着自己是他亲妹妹就自私替他做决定。 周家人都齐齐忐忑期待的抬头看着慕少轩,他们当然都希望慕少轩能同意让周虹雨死后入慕府。 「晓晓,」慕少轩一脸惨白的看着她,嘴唇开合半天,才勉强从干涩喉咙挤出一句话来,「你心里已经认定她是你嫂子,我心里又何尝不早认定她是我妻子。」 他忽地重重跪下地,朝着周将军与周夫人就是重重磕头一拜,「还请岳父岳母大人受小婿一拜。」 周夫人与周将军相视一眼,俱含泪看着他,「好孩子,是我们家虹雨没福气。」 说完这句,坚强如铁的周将军也不禁当场老泪纵横。 慕晓枫暗下松了口气,既然协商完毕,接下来自然就是让人将周虹雨尸身转移搬回到慕府去。 给周虹雨收敛净身换寿衣这些事,自然不用慕晓枫亲自做,但她心里憋着团火,觉得不多看周虹雨两眼,连唿吸都觉得困难。 所以下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半点也不忌讳的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然而,让下人为难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事情都收拾妥当,就连周虹雨被大刀噼裂的尸身都已经一针一线缝了回去。 可就是周虹雨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肯合上。 下人对着她眼睑拨了一次又一次,那眼皮依旧死死上撑着。下人胆颤心惊的看了看不肯闭眼的周虹雨,又战战兢兢的瞄了瞄站在旁边冷沉着脸的慕晓枫。 一时犹豫着竟不知如何是好。 秋妮也在屋子里帮忙着收拾,见状,原本默默流泪的,差点忍不住又要崩溃大哭起来。 「大小姐,小姐她、她这是死不瞑目啊!」 慕晓枫深吸口气,缓缓走上前来,在周虹雨尸身前站定。 「虹雨,你放心,不管是谁害你,我慕晓枫今日可以在你面前发誓,一定会替你找到兇手手刃仇人。」 说完,她缓缓伸手去拨周虹雨眼睑,想不到,她这一拨,竟然轻轻的就合上了周虹雨眼皮。 秋妮忍不住悲喜交加的小声抽泣起来,「小姐……小姐你听到了吗?大小姐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强撑了这么久,合上周虹雨眼皮之后,慕晓枫也不禁身子晃了晃。 一直在边上暗暗留意着她的青若,立时心疼的奔了过来扶住她,「小姐,我们先出去吧。」 慕晓枫点了点头,将身体大半重量都泻到她身上,然后拖着沉重脚步走出了那间充斥着悲伤绝望的屋子。 「将红影唤到这来,」出了那间屋子,慕晓枫只在偏厅稍坐,就想起自己娘亲还未知这事。 这样大的事,瞒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可她清楚自己娘亲身体有多差,这会实在是经不起一点打击,只能让红影想法子慢慢告诉娘亲了。 至于她自己?慕晓枫心头髮苦,她眼下的情况其实比大哥好不了多少。只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唯有靠着一口气强撑下去罢了。 她这模样,又怎么敢出现在自己娘亲面前? 至于大哥,她就更加不敢指望了。 若非她暗示冷玥将她哥哥强行打晕,估计连替周虹雨收殓净身之事都无法进行。自将周虹雨尸身搬移到慕府之后,她哥哥便一直木偶般强搂着虹雨不放。 这不,刚刚缝好虹雨尸身换好寿衣,她哥哥又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就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木头人一样,坐在屋子里搂着虹雨不放,不过这会,慕晓枫也没心思去管他。 哥哥好不容易开窍喜欢上一个人,结果偏偏在最幸福时刻骤然面临巨痛,就算心志再强大的人,这会也有发泄的权利。 慕晓枫沉沉嘆了口气,在偏厅勉强扒了两口饭之后就示意青若让人将东西撤走了。 她能勉强自己吃得两口下去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为了继续撑下去,她根本连看也不想看见吃食。 「冷玥,你让秋妮到这来,我有话要问她。」 慕晓枫闭着眼睛养了一小会精神,勉强将各种疲倦悲伤都压制下去。 秋妮来到偏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精神冷矍目光沉锐的慕晓枫。 「大小姐,」她看见沉稳镇定的慕晓枫,就禁不住悲从中来,可这半天眼泪都已流干了,这会她喉咙发涩,眼眶只隐隐痛着却落不下泪来,「你找奴婢?」 慕晓枫沖她点点头,「你跟我说说具体细节。」 默了默,才又道,「就从你与虹雨进入盛记布料行开始说,说得越详细越好。」 从现场完全找不到一点关于兇手的蛛丝马迹,慕晓枫唯有寄望于与周虹雨同进同出的贴身丫环秋妮身上。 秋妮紧张的点了点头,「奴婢一定会将记得的细节都说给大小姐你知道。」 虽然周家的人也会努力找出杀害周虹雨的兇手,可秋妮心里直觉相信,眼前的紫衣少女更有可能找到背后那兇残之人。 慕晓枫朝坐在下首的红影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着手记录秋妮接下来说的话了。 「那你现在开始说吧,就从你们到了盛记布料行门口开始说起。」 慕晓枫生怕她遗漏任何一点细节,不厌其烦的又提醒了一遍,「比如当时你们下了马车,可在旁边看到什么特殊的人或物。」 秋妮顺着她的引导,默默的皱起眉头回想起来。 事情就发生在半天前,所以秋妮回忆起来也不至于太吃力。 「奴婢记得,当时我们到的时候,时辰还早,店铺周围还没什么人,至于马车……」秋妮拧着眉,努力想了想,「附近倒是停留了两三辆马车,不过奴婢当时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且那几辆马车也没有作什么标记。」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却知道这会急躁不得,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进店之后呢?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秋妮垂下眼睑,努力的默默在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她们当时进店的情形。可半晌之后,却在慕晓枫期待的目光里,缓缓摇了摇头,「奴婢记得当时店里客人很少,都是几张生面孔,而且小姐根本与他们连照面都没有打,直接就让伙计带到二楼的包间去了。」
第249章 疑犯之疑 ()」 慕晓枫心立即沉了沉,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眯眼看向她,「居然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秋妮苦着脸,又默默用力细细回想一遍,可再回想,事情它就是这个样子。她也不能因为急于找出兇手,而随便煳弄个人出来。 她再度茫然摇头,「大小姐,奴婢真想不出当时遇到的人有什么特别的。」 慕晓枫默了默,并没有质疑她的意思。想了一会,才又道,「那你们上了二楼之后呢?有没有在进包间之前遇到过什么人?或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清楚了,哪怕再细小再不起眼的事,你也说出来给我听听。」 秋妮还是肯定的摇了摇头,她也不想让慕晓枫失望,可她真想不出当时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大小姐,」秋妮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连声音也小了不少,「奴婢与小姐跟着伙计上到二楼之后,只看到二楼几个包间都是关着门的,听伙计的意思应该里面都有客人在。」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可我们上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从包间出来,从上楼到进入包间,都只有伙计一直走在前面给我们领路而已。」 慕晓枫暗下嘆了口气,难道是她想错了? 杀害虹雨的兇手并不是在盛记布料行遇见的人? 「那你接着说后面的事。」 秋妮皱着眉头,又想了想,方小声说道,「小姐与奴婢在包间里选好布料之后,本想让伙计上来直接将布料送到周家的。」 「不过那时候小姐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适,就独自去了一趟茅厕,待她回来之后,奴婢就出了包间下楼去结帐。」 秋妮沉默了一会,然后脸上就露出惊恐莫名的神色,她抱了抱自己双臂,哆嗦了一下,才缓缓道,「奴婢也不知下了楼之后小姐到底遇见了谁,竟然在那一小会的功夫从后门出了后巷,待奴婢结完帐再去寻她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已经被人残忍的杀害了。」 慕晓枫垂眸沉吟了一会,将秋妮说的情况从头到尾默默回想了一遍。 越想,眉头便蹙得越紧。 「秋妮,你再将你们到了盛记布料行后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她不相信兇手会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一定有秋妮忽略了的事情。 秋妮看了她一眼,随即忐忑紧张又自责的垂下头去。她知道自己能够回想到的情况,有助于慕大小姐尽快找到那个手法残酷的兇手,可她怎么就这么没用,想了半天,楞是什么有用的情况都没想起来。 沉默,如令人压抑的空气在室内无声迤延开来。 秋妮白着脸,萎靡的垂低头,缓缓的缓缓的闭着眼睛回想着她们在盛记布料行发生的一点一滴。 慕晓枫心里烦躁,但此刻也只能安静的等待着秋妮能够回想起什么。 作为始终伴在周虹雨身边的第一人,秋妮的发现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时间一点点慢慢流逝,空气似乎越来越压抑得让人窒息般难受。 一直垂头盯着自己脚尖苦想的秋妮,忽然抬起头来,两眼放光的看嚮慕晓枫,颤抖的声音带着明显激动,「大小姐,奴婢想到了一件事。」 慕晓枫鼓励的看她一眼,秋妮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才道,「奴婢记得,小姐去茅厕回来的时候,中间似乎曾误闯了其他包间。」 她顿了顿,解释道,「盛记布料行二楼包间外头并没有贴明显标识,而当时我们在的包间又是在中间。」 所以周虹雨会误进其他包间,也是很正常的事。 慕晓枫点头,表示明白。秋妮这才接着往下说道,「奴婢当时在包间里头似乎还听到小姐相当惊讶的啊了一声,之后她见到奴婢,就露出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 「现在回想起来,小姐当时的脸色就很不对劲,可恨奴婢只顾听她吩咐下楼去结帐,根本没有细心留意其他。」 慕晓枫心头骤紧,悲愤的同时,终于隐隐的有一丝兴奋的情绪冒了出来,那是终于可窥见兇手面目的兴奋。 一定是虹雨误进其他包间的时候,撞破了什么秘密。 能在盛记布料行进入包间的客人,身份一般都非富即贵。 可光是这点,还不足以让她推测出到底谁是杀害虹雨的兇手,她必须从秋妮口中了解到更多情况。 她鼓励的看了看秋妮,放柔了声音缓缓道,「做得很好,就是这样。秋妮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你之前忽略了的。」 秋妮得到她鼓励与暗示,缓缓又闭上了眼睛。一时间,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不过这气氛终于没有之前那么沉重悲伤压抑了。 「大小姐,奴婢又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秋妮乍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发亮的看嚮慕晓枫,「就是店铺外面停留的马车,奴婢与小姐进去之前,曾朝附近停着的马车打量了一眼。」 「之前奴婢不觉,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觉得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夫有些眼熟。」 慕晓枫静静听着,并不敢出声打断她。 「现在奴婢记起来了,奴婢曾在太子府的赏风宴上见过那个打瞌睡的车夫一面。」 慕晓枫心头一凛,连声音都微微急促,「太子府?」 虹雨无意撞破了太子府的人什么秘密,才被人意外残忍的杀害,会是这样吗? 秋妮以为她怀疑自己,立时激动得肯定地重重点了点头,「对,就是太子府的车夫,奴婢肯定没看错。」 「那另外的两辆马车呢?」慕晓枫心里虽有怀疑,但在没有确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她立时就提醒秋妮,当时外面还停着别的马车,「你有什么特别印象吗?」 秋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随后歉意的看她一眼,沮丧的摇了摇头,「大小姐,奴婢当时只看了一眼,真不记得另外两辆马车还有什么特别的。」 慕晓枫心里暗嘆一声,知道这种事就算她强逼秋妮也没用,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况且秋妮当时不过随意一望,能认出其中一个车夫是太子府的人已经很不错了。 秋妮苦恼歉然低头的时候,忽然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无比激动的道,「大小姐,奴婢想起来了。」 慕晓枫见状,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你想起了什么?」 「奴婢当时追出后巷去寻小姐的时候,在后门门口站了站,才走出去的。」她半眯眼半迷离的晃了晃脑袋,「奴婢记得当时第一眼往通往大街的巷口望了望,那时正巧远远望到有一辆马车不徐不疾的离开后巷。」 慕晓枫心头惊了惊,随即兴奋莫名,连心跳都加快了不少。那辆马车上面,极有可能就坐着杀害虹雨的兇手。 秋妮皱着眉头,无比懊恼的看了她一眼,才怏怏道,「奴婢一时没想起来,是因为那辆马车是朝着大街外面走,而且速度还不快。」 慕晓枫心下默然,正常情况下,做贼肯定心虚,更别说是刚刚才杀了人的兇手了。遇到有人探头出来,一定下意识惊慌加速往人少的地方逃走才对。 也难怪秋妮之前会忽略这个情况。 慕晓枫默默闭了闭眼,而且她记得,虹雨最后倒下的时候,面部就朝着大街方向。 就是她当时也跟秋妮一样,下意识认为杀害虹雨的兇手,应该第一时间往巷子另外反方向逃走。 谁能想到,兇手也极有可能是当着秋妮的面,大摇大摆离开兇杀现场的呢。 「太子府的马车,误进包间后受到惊吓一般退出来,后巷往大街方向离开的马车。」慕晓枫默默在心里数了数,随后又期待的看着秋妮,「还能再想起别的事情来吗?」 「比如后巷那辆马车是什么样式的?有什么特别令你印象深刻之处?」 秋妮闭着眼睛,默默又回想了一下当时她站在后门张望的情形。 「大小姐,奴婢想起来了,」秋妮一阵惊喜的看了看慕晓枫,「当时正巧有风从大街那边往巷子吹来,奴婢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说到这,秋妮心情沉重的垂下头去,「当中还夹杂着一股特别清幽的木香味。」 「清幽木香?」慕晓枫心中一动,「你能确定是什么木香吗?」 秋妮皱了皱眉,苦恼的摇了摇头,「奴婢不太确定,但是奴婢知道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木头散发的香味,在京城并不常见。」 慕晓枫眼神亮了亮,立时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那辆马车是什么样式?华贵的还是普通的?」 秋妮皱着眉头想了想,「虽然马车外头没有什么特别装饰,不过奴婢觉得应该是挺华贵的吧。」 听着她不确定的语气,慕晓枫知道自己再不能从她嘴里问出更详细有用的东西了。 不过,她问多一句,也不过是想肯定自己心中猜测。 能用散发清幽香味的原木打造马车,肯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现在,她基本已经可以肯定,后巷那辆马车上坐的人,就算不是直接杀害虹雨的兇手,也绝对跟兇手有着密切关系。 还有太子府……! 「嗯,情况我都了解了。」慕晓枫看了看秋妮,轻声安抚道,「你先下去休息,若是再想起什么来,记得告诉我就行。」 秋妮朝她福了福身,然后一脸悲伤的轻轻退了出去。 慕晓枫沉吟片刻,便吩咐冷玥,「冷玥,你即刻往太子府走一趟,让她给我查实一些事情。」 冷玥担忧的看她一眼,知道这时劝也没有,只得道,「请小姐吩咐。」 慕晓枫默了默,才沉着脸冷然道,「让她查实今天太子府都有谁用了马车出府,带了什么人,有没有身手特别厉害的……嗯,天生神力使用大刀为武器的人。」 「还有,让她查实,今天出府的人有谁去了盛记布料行或者到附近的,又有谁暗中跟人有约。」 冷玥吃惊的看着她,却不敢大意的将她的吩咐一项不落的默默记在心里。 因为她很清楚,这些消息极有可能帮助小姐确定谁是杀害周虹雨的兇手。 「另外,红影……」唤了名字之后,慕晓枫才抿唇苦笑了一下,她都忘了这会已经让红影在枫林居安抚她娘亲了。 「青若,」慕晓枫想了想,决定换个人选去陪着她娘亲,「你去换了红影过来,我有事情吩咐她。」 青若听闻她吩咐,立即顺从应了一声,转身就出了偏厅往枫林居去。 对于有些事情,青若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小姐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小姐更清楚什么事情在她能力范围可以胜任之内。 知人善用,也是小姐一项本事。 青若一面加快脚步往枫林居走去,一面在心里默默嘆气。 只希望小姐能尽快找到杀害周小姐的兇手,以告慰周小姐亡灵。周小姐能够安息,小姐与大少爷才能慢慢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吧。 红影很快就来到了慕晓枫所在的偏厅,「小姐,你找奴婢?」 慕晓枫揉了揉额头,缓缓道,「你过来,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去查证一下。」 当时盛记布料包间里的客人,还有从后巷离开那辆马车,这些信息都需要红影去查证。 一个时辰后,冷玥面色冷凝的回来了。 慕晓枫看见她的模样,心头就隐隐凝重起来。 「小姐,」冷玥自门外进来,看见慕晓枫还是跟她离开前一样,坐在那个位置几乎连挪也没挪一下,心里立时就是一疼,「奴婢拿到消息了。」 慕晓枫抬眸,转着眼睛十分平静地看着冷玥。可她自己清楚,她心里此刻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如此平静。她甚至还有些紧张,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自心底滋生。 「你说。」 冷玥想了一下,将信息在心里默默梳理了一遍,才缓缓道,「今天曾出过太子府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曾良娣,一个是太子妃。」 慕晓枫一阵愕然,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沉默了一会,才问道,「她们都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第250章 对她有用吧 ()」 「曾良娣去城东看戏,现在还在戏院未回府。这一点奴婢已经查证过,确定她没有作案的可能。」 冷玥默了默,随后却露出疑惑又奇怪的表情,「据调查,太子妃倒是到了盛记布料行附近逗留过一段时间。但是她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而眼下她们已经回府,奴婢亲自试探过,那个跟太子妃出去的婢女并不懂武功。」 「而且,太子妃也没有暗中跟什么人接触过。」 慕晓枫愕然挑了挑眉,随即勾着嘴角森然冷笑,「这倒真是奇事一桩了。」 眼下这些消息,基本可以说明杀害周虹雨的兇手并非太子妃,而是另有其人。 可红影没回来之前,慕晓枫心头都是烦躁慌乱的。竟连片刻也安静不下来,她总觉得其中有些关键地方被她忽略了。 可又静不心来细想推敲。 冷玥见她疲倦的撑着额头,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小姐,不如你先去歇一会?待红影回来,奴婢再叫你?」 这样强撑下去,冷玥真担心她还未找出兇手,自己就先倒下去了。 慕晓枫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静一静。」 冷玥略略有些焦急的伸头往门口外张望了一下,心想红影怎么还没回来。 小姐不知道消息,是不会肯回去休息了。 虽然心里着急,可冷玥这会也不敢再劝,更不敢打扰,只得按捺着心中焦躁默默站在一边。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红影终于回来了。 不过冷玥站在门口,一眼就望见红影脸色并不好,她不禁心中咯噔一下,悄悄扭头望了望屋里撑额沉思的紫衣少女。 心,默默的高悬忐忑煎熬起来。 「小姐?」红影轻手轻脚进入偏厅,本来看见慕晓枫闭目沉思不欲惊扰她,然慕晓枫在她踏入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双目。 慕晓枫看了看她,直接就问道,「如何?可查到什么线索?」 红影微微惭愧的低头,「小姐,奴婢没查到任何线索。」 「盛记布料行上至掌柜下至伙计,应该全部都被人严厉警告封口,无论奴婢如何打探,也问不出今天早上到底有哪些客人曾在包间里头待过。」 慕晓枫眼神沉了沉,实在有些意外这个结果。红影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如今连红影亲自出去都打探不到一丝消息,可见这事背后越发不同寻常。 虹雨——到底撞破了什么秘密?才会遭人以如此兇残的方式杀害? 「从后巷离开那辆马车呢?也完全没有头绪?」 红影几乎不敢抬起头来面对慕晓枫微微期望的目光,生怕一抬头就看见她失望的眼神,只轻轻道,「小姐,奴婢没用。」 慕晓枫皱了皱眉,无奈的挥了挥手,「这不是你的问题。」 与红影的能力无关,自然就是与对方的权势有关了。 即使时辰再早,即使那条巷子再僻静,既然有马车从那里出入,就总该有人看见才对。 红影问不到消息,只说明一个问题。 看来杀害虹雨的兇手,势力果然非同小可。如若不然,也不可能在仓促行兇之后,能如此兇狠利落的切断所有线索。 手段通天的兇手吗? 慕晓枫皱了皱眉,眸色登时更冷沉几分。但再难确定这个人,她也一定会追查下去。 她答应了虹雨,要替虹雨手刃仇人,这是她答应虹雨的最后一件事,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做到。 慕晓枫暗暗吸了口气,皱着眉头慢慢将所有线索在脑里又过了一遍。 如果沖她与太子妃的恩怨来说,太子妃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但太子妃有这个时间动机,却没有这个条件。 除非,当时在盛记布料行里,暗中有太子妃的人在。而那个人还要符合惯使刀且力气非常霸道的条件才行。 就时间上来说,从后巷直接离开那辆马车上的人,嫌疑也很大。 「会散发清幽香味的马车?」慕晓枫慢慢握起了拳头,喃喃自语的时候,心里模煳闪过一个念头。 但目前除了这些,她手上再无其他有用的消息。 追查兇手的事,就算慕晓枫再心急也急不来。 而周虹雨的尸身不可能一直停灵不葬。 慕晓枫强迫自己睡一觉醒来后,却见青若满脸焦急的守在床前。她眼神冷了冷,随即问道,「青若,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你醒了?」青若一阵欣喜,连忙拿了衣裳给她穿上,才低头轻声道,「你去劝劝大少爷吧,他一直抱着周小姐不放,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任何东西了。」 慕晓枫浑身僵了僵,皱着眉头心疼地重复,「他一直抱着虹雨不放?一直没合过眼?」 她这个哥哥该不会被悲痛击垮了吧?难道他都忘了他还有父母亲人吗?难道也忘了虹雨的仇还没报吗? 青若难过的点了点头,「是,奴婢们怎么劝都没用,就连老爷去劝也一样。他就像失聪一样抱着周小姐尸身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慕晓枫心头一窒,随后紧张问道,「这事没人告诉娘亲吧?」 刚刚才承受了丧失未来儿媳的悲痛,她真怕哥哥的事再惊动到娘亲,会将娘亲弄得心力交瘁。 青若连忙摇头,小声道,「奴婢们一直谨守小姐吩咐,没人敢将大少爷的事透露到夫人跟前。」 慕晓枫暗下松了口气,「没惊动到她就好。」回头,她还是让大夫加些安神的药在娘亲药里才行。 「我去看看大哥,你留在这里守着娘亲。」 青若只能点头应是,「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夫人。」 她不能帮着小姐做什么,但一定会尽力做好她能做的,以解决小姐的后顾之忧。 慕晓枫看了看她,转身便出了枫林居。 到了周虹雨停灵的屋子,就见慕少轩眼神空洞的僵抱着周虹雨。说句老实话,此刻在慕晓枫眼中,就是街上的乞丐都比她哥哥形象要好。 不言不语甚至连眼睛也不会转一下,除了还会唿吸外,他跟一具木偶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哥哥,」慕晓枫在门口站了站,立时就恼怒的冲进去,一把拽着他衣襟,厉声冷喝道,「你这样自责悲痛难过算怎么回事?难道你这样自我放逐,虹雨她就能復活过来吗?」 「你给我醒醒吧,」慕晓枫揪着他衣襟的力道之大,差点勒得慕少轩透不过气来,在她冰冷的怒喝声中,一声接一声剧烈的咳嗽起来。慕晓枫才不管他此刻哪里难受,依旧用力拽着他衣襟,恨恨道,「难道你也要让爹娘尝试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吗?」 「晓晓,我……我……对不起她!」说完这句,慕少轩倒是不咳嗽了,直接身体一歪往旁边倒了下去。 慕晓枫就是心里有再大怒气,这会也没办法对着他发泄。 不过他肯说话,终归是好事,起码他再醒过来之后,不会再这样自责自闭了吧? 慕少轩再清醒过来,当然还是沉默时候多,但起码也有了正常人该有的生气。虽然悲痛难抑,好歹也会动会走,不再傻傻似木偶般只抱着周虹雨尸身不放。 他亲自为周虹雨守了三日灵,然后就将周虹雨以他妻子的名义葬在了慕府的墓地里。 忙完周虹雨的身后事,慕少轩就狠狠病倒了。 慕晓枫这个时候哪里敢让自己精神松懈半分,除了兼顾着他的情况,还要照顾到赵紫悦的心情。 而另外,最让她心头压抑悲愤的是,追查兇手一事,过了好几天仍然一点进展也没有。 虽然从秋妮当初提供的情况,她反覆在心中推测数遍,慢慢推测出一个模煳方向。 但,这距离她为周虹雨手刃仇人的目标还远得很。 这一日,她独自坐在枫林居八角亭子里沉思推敲的时候,张化忽然奉命送了两样东西过来给慕晓枫。 「慕姑娘请节哀,人死不能復生,还请慕姑娘千万保重自己身体。」 慕晓枫抬头,看了看恭敬肃穆站在亭子外的和气圆脸侍卫,突然觉得有点不顺眼,似乎他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想了一会,才迟钝的想起刚才他让她节哀来着,难怪他往日让人觉得和气的笑容没有了。 是啊,虹雨已经死了。她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为虹雨报仇,才能让她哥哥重新振作。 「替我谢谢你家主子,」慕晓枫瞄了瞄他放在麻灰石上的素色长形盒子,淡淡道,「张侍卫想必事忙,我就不留你了。」 张化转了转眼睛,心想你可以不留我,但留句话给主子总行吧? 不过他目光转过,却发现她已经冷然沉静的垂下了眼眸,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眉目之间却再不见昔日灵慧狡黠,反而整个人都笼罩在淡淡的死灰般的悲伤之中。 而这股死寂的悲伤之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令人心颤发寒的冰冷肃杀。 往昔她娇俏面容上浅浅的温软无害笑意,这会更是连影也看不见了。 张化不自觉皱了皱眉,下意识瞄了眼桌上的素色长形盒子,心想主子让他送来的东西对慕姑娘有用的吧?
第251章 又是它 ()」 张化走后,慕晓枫才拆开桌上的长形素色盒子。 但拿出里面的东西,她却看得呆了呆。 「一只空瓶子?」她拿起那只琉璃烧制的三指大的瓶子在眼前转了转,困惑的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楚离歌暗示她该空出所有心思,重新再梳理线索才会有新发现? 「不对,」她打开盖子往瓶子里面看了看,又拿起瓶子颠倒反覆多角度的打量半晌,仍旧没有任何提示性发现。眉头紧了紧,又自语道,「他看东西的目光一向高远,不局限于某点某面。」 特意让人送只空瓶子来给她,应该给出其他更有用的提示才对。 她拿着瓶子在眼前转呀转,目光渐渐的随着她转动次数而亮了起来,「跳出局外看事情,别困在局中才能思虑明晰,对吧。」 不做局中人……。 少女微微勾了勾唇,眉目间冰冷肃杀也随着她扬起的唇角而消融不少。 她将手中空瓶子搁下,再拿出盒子里面另外一件东西。 摊开一看,她就不禁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茫然困惑的扶额盯住手里一幅画。一幅,画面简洁明了却似倾注心血刻画入骨的画。 「一道渺渺朦胧身影?背靠一根挚天大柱?」 少女撇了撇嘴,眉梢讥讽淡淡。敢情离王殿下,当人人都有他一样令人羡慕妒忌恨的卓绝睿智呢! 「送东西就送东西,偏偏还要出什么高深莫测的谜语?」少女微微垂眸,怨念无限的盯着画面,「就不能好好送一次让姑娘我不用那么费脑力的?」 慕晓枫呆了呆,忽然诧异轻声叫了起来,「咦,这身影瞧着怎么那么熟悉?」 青若正巧给她换了热茶过来,听闻她轻叫,无意低头往画上望了望,随即附和道,「小姐,奴婢也觉得熟悉……哦,不对,这分明就是小姐你的身影呀。」 青若随后略表兴奋的笑了笑,「奴婢天天看着小姐,怎么可能不熟悉你的身影。」 慕晓枫抬头,伸手接过她奉来的热茶。敛了敛眸子惊讶情绪,压下心头微微洇生的淡淡欢喜,漫不经心道,「你真觉得这是我的身影?」 青若飞快点头,「小姐,奴婢就是认错自己,也断不会认错小姐你的。」 慕晓枫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她,「这算什么比喻,不过你说得也对。」 对你身影最熟悉的人,肯定不是你自己。因为你自己不可能盯着你自己背影看,只有局外人才能看得清你的身影。 心中一动,慕晓枫眼神渐渐大亮起来。 她略略激动的看着青若,转着明亮眸子,浅笑道,「青若,你真是我的智囊。」 青若呆了呆,随后一脸茫然看着她,「可是小姐,奴婢根本什么都没做呀。」 少女笑了笑,「你什么都不用做,刚才说的话对我有用就行。」 若不是青若无心之语,这会她也许还解读不出这画中真谛呢。 如果,画中身影暗示的是她;那么,她后面背靠的挚天大柱,指的就是他了吧? 这念头一起,她嘴角就不禁略略抽了抽。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想得出用一根冰冷笔直矗立的柱子代替自己。 无论她走向何方,遇上任何风雨,他都会是她永远的不倒的支撑与依靠,是这样吗? 少女低头,盯住画面,迷离神采里眸光闪烁。仿佛看见了那冷清孤高玉树一般遥立的男子,以永恆的坚定的姿态安静站立在她身后,默默注视默默为她遮风挡雨的样子……。 楚离歌,对她也是不一样的,对吧? 青若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不过看见她明显心情变得愉悦起来少,随后暗暗松了口气,轻手轻脚退出了亭子。 虽然她看不懂小姐盯着那张画有什么玄机,不过只要小姐心情能好起来,她懂不懂其中玄机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青若退出亭子后的脚步也是轻快的。 「青若,捡到金元宝啦?」向来稳重话少的红影忽然自走廊一端走过来,迎上笑意荡漾的青若,忍不住出声打趣道,「瞧把你乐得,眼睛都眯得看不清路了吧?」 相比更加沉默寡言的冷玥,青若跟红影平日相处更投契一些。 听闻红影打趣,立时就斜眼瞪过去,低声哼了哼,故作兇狠道,「要是我真捡到金元宝,也一定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红影笑着摆了摆手,瞥了眼八角亭子里头的少女,低声道,「小姐情绪好起来了?」 青若也不和她顽笑,随即放轻声音,露了淡淡忧愁,嘆息一声,「可不是,小姐这段日子一天到晚绷着脸,看得我心都愁坏了,恨不得能想什么花招逗她开心起来。」 「不过,现在不用我这个胸无点墨的丫环再愁了。」 红影微微用力紧了紧掌心握着的东西,应和道,「嗯,深有同感。只要小姐好起来,我们做什么都甘愿。」 说完,沖青若点了点头,便往八角亭子那边走去。 「小姐,这是右相派人送来的东西。」 将东西奉到慕晓枫跟前,连红影都不禁暗暗在心里嘆起气来。心想离王殿下跟右相大人是不是约好的,不管做什么都较着劲。 这较劲也较得凑巧,送东西也罢,人露面也罢;几乎都是同时,不分轩至的。 连她这个做丫环的,如今都渐渐看明白了。 那两位对她家小姐的心思只怕不一样啊。 「夏星沉?」慕晓枫一怔,随手拿起红影送来的小巧长形盒子,低声嘀咕一句,「他也有东西送?」 红影一听闻这个也字,就默默垂首扯了扯嘴角。 嗯,看来风流在外的右相大人似乎稍稍落后了那么一点点呢。 打开盒子,慕晓枫从里面拿出了一枚青铜制的令符,还有一张写着名单还细列着各人特长的纸。 她在眼前晃着那枚两指大的青铜令符,脸色微微冷凝,「这是……令符?」 红影将东西送来之后,就轻轻退了出去。所以这会慕晓枫也不担心会有别人看见她手中的东西。 她这会眯眼盯着令符自言自语,自然也没有人会给她解惑。 「难道这东西是用来号令这纸上名单之人的?」她蹙了蹙眉,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垂眸,又反覆看了看纸上名单与手中令符,「夏星沉,你确定没有送错东西来给我吗?」 就算她是个白痴,看了这名单后面分列的各人特长,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并且人人都有特殊本领的小队。 需要用令符与暗号才能号令的队伍,当然是极其秘密的。这秘密,说不定还关系到夏星沉身家性命。 如此重要的事情,如此沉重的心意,她就算勉强收下,心头也是沉甸甸的,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她皱着眉头,转了转眼睛,不确定道,「难道你这是——愿意将自己身家性命全部放到我手里,任凭我处置的意思?」 可她自问,她与夏星沉之间的交情,根本深厚不到这种地步。 她盯着令符怔了半晌,一个模煳念头慢慢自心底转过,眼神忽然从困惑变得骇然起来。 如果从来,就有人註定被辜负的话。最起码,她尊重那个註定被辜负的人的心意。 暗下嘆了口气,虽然夏星沉送来的东西对她十分有用,但她不能揣着明白装煳涂。 更不能将别人对你的好,视作理所当然。 如果假装坦然接受夏星沉的好意,最起码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关。 慕晓枫默默将东西重新放回盒子当中,扭头往廊下唤道,「红影,你过来。」 红影立时快步走到了她跟前,瞄了眼她收拾整齐的盒子,压下心中讶异,道,「小姐有何吩咐?」 慕晓枫指了指搁在麻灰石桌上的盒子,淡淡道,「你亲自将这东西送回去给他,就说东西太贵重,我付不起代价。」 红影脸色变了变,瞄了眼神情冷凝的少女,头默默垂低两分,「小姐,奴婢还有话要说。」 慕晓枫心头一跳,抬头若有所思看着她,「你说。」 「右相派来的人,还另外有交待,」红影不敢抬头,面对少女清亮目光,她更觉得自己心虚得慌。虽然她从来没有生出半分背叛小姐的心思,但她听了别人吩咐隐瞒了小姐,这事本就是她先辜负了小姐信任。 「他说,如果小姐要将东西退回,就将这东西交给小姐。」 慕晓枫眨了眨眼,心里默默在想,上一回从梅庄回来路上遇刺。夏星沉身边的人受伤,当时是红影替那个叫君白的小子包扎的……。 这回过来给她送东西的,该不会也是君白那整个人都白得跟纸一样的小子吧? 待红影将缩在袖里的东西递到慕晓枫跟前时,慕晓枫忍不住瞪大眼睛用力扯了扯嘴角。好半天,她才压下翻白眼的冲动。 「瓶子?」又是空瓶子! 楚离歌与夏星沉前世一定在同一娘胎里待过的吧? 不然,为何两人的心思都如此近似? 红影不敢抬头,只轻声道,「是,就是这只瓶子。」
第252章 滚 ()」 至于右相大人让她后面再将这只空瓶子送给小姐是什么意思?红影摇头表示,她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右相既然有万全把握小姐看到这只空瓶子就不会再拒收那只盒子,这只空瓶子对小姐而言,应该意义非凡的吧? 慕晓枫盯着那只两指大的琉璃瓶子,眼神渐渐迷离,脸色也慢慢变得古怪……。 因为她从某个角度对着日光斜斜看去,看到了瓶子里面某个隐藏的字。而她想要再看清楚一些时,拿了瓶子到近前,却发现那个字已经随着日光渐渐消隐不见了。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瓶子,脑里忽然想起很多事情。很多以前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在看见这只空瓶子后。哦不,应该说是她看见里面逐渐消隐的字之后,竟慢慢的想通了其中关键决窍。 「原来……那一次,我救了他两次,也无意救了自己一次。」 她握着瓶子,眼神慢慢融了些让人看不清的淡淡烟雾。 红影有些紧张的看着她,见她神色有异,忍不住轻声唤道,「小姐?」 「哦,我没事。」慕晓枫一笑,眼神霎时恢復了平日的清明闪亮,「东西我收下了。」 她想了想,随即又道,「那小子一定还说过,迟些他会亲自过来取回这只瓶子吧?」 红影脸色倏地染了青灰,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小姐,请处罚奴婢。」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默然半晌,才语重心长道,「红影,我一直很欣赏你的能力。」 她话风一转,语气依旧淡淡的,可红影听着其中蕴藏的凉意,心莫名的惊得跳了跳。 「但是,我更欣赏一个人绝对的忠心。」她顿了顿,声音依旧轻轻的动听的飘出红唇,「我的人不必事事对我坦诚,但若她的忠心掺了杂质,你该明白像我这样的人能容忍什么不能容忍什么的,对吧?」 她看得出红影对她忠心不二,但适时的敲打,也是对她自己的提醒。 适当的信任,可以让下面的人全心全意为她做事。过度的放松,就会变成纵容。 一旦越了界,纵容带来的后果就是害人害己。 她可不希望日后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无论是对红影,还是对她自己,有些结果都不是她可以或者愿意承受的。 红影面上极力压抑战战兢兢心慌的情绪渐渐退了去,她抬头,坚定而决然的看着紫衣少女,慢慢地一字一顿道,「小姐,奴婢明白了。」 慕晓枫点了点头,看着她含笑不语。 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 红影退出亭子之后,她凝着手里的空瓶子,唇角慢慢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夏星沉,要她付这代价其实挺昂贵的;她目光往桌上那只小巧长形盒子瞥了瞥,嗯,这东西她倒是可以问心无愧收下了。 三月初,春寒料峭的时节。按照习惯,皇帝皇后会汇同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及家眷在宫中,进行为期三天的祈福活动。 这是祈祷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重大活动,所以但凡符合条件的官员,无故皆不得缺席。 而且因为这是祈福活动,因此在这三天内,所有参与活动的人员只能按规矩每日素食两餐,且穿衣打扮皆应尽量朴素。 青若担心慕晓枫冷着饿着,在进宫参加活动之前,一直想方设法让她多吃有营养能抗饿的东西;又费尽心思在她朴素的外裙底下,特别缝做了一件夹棉的贴身袄子。 进宫之后,慕晓枫才明白青若担心得多么有道理,也万幸青若有先见之明替她做了件障眼法的贴身袄子穿在里面。 祈福的活动是分开男女进行的,不过分性别并不分地方。不过是分别由皇帝皇后率领着,每日早中晚分三次在勤政殿外面的广场集中跪上半个时辰。 寒风凛冽里,吃不饱穿不暖,每日跪三次,还是为期三日如此漫长的时间。 慕晓枫跪得笔直,垂首的姿态标准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可她低垂的眼角却隐隐透着几分讥讽的瞭然,难怪放目整个广场黑压压一片人头,几乎都是年轻人了。 上了年纪的,谁受得了这样的苦。 按照惯例,跪完之后,大家就可以按照男女分开,各自到勤政殿东西两侧的配殿休息。 今天已经是祈福活动的第三天,只待完成晚上最后一次仪式之后,他们这些人明天就可以离宫回府了。 像太子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自然不用跟一众官员都挤在配殿里休息的。 不过,为了表示他亲近没有架子,一般白天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先在配殿里待一会。 眼下,一众参与祈福活动的官员就聚在东配殿里小憩,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低声闲聊着。 聊的话题自然与政事无关,不过男人聚在一起,聊的话题永远也脱离不了女人就是了。 有人道,「凤凰楼最近来了个容色不俗的歌姬,啧啧,那歌声简直比百灵鸟还婉转动听。」 南楚风气开化,并不反对官员出入这些风月场所,况且,听听曲看看戏什么的,也有助于身心愉悦。 因此就在皇宫里头,这些官员聊些这些话题也是稀松平常随意得很。 太子心中一动,想着有机会的话他也要去凤凰楼听上一曲。 就在这时,忽然有低低的声音飘了过来。 「不要……」 娇媚又透着欲拒还迎意味的熟悉女声突兀地蹦进太子耳朵,他浑身陡然震了震。警剔的抬眸悄悄打量了四下的官员一眼,却见大伙都若无其事一般,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火热。 他皱了皱眉,捏着眉心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两天休息不好产生幻听了。 「嗯,你好坏哟,人家真的不要啦……」 这一句声音更清晰,语气更娇媚入骨。 太子面色都骤然变了变,他狐疑的看了看殿中诸人,却不见有任何一人露出震惊疑惑或好奇的神色。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环顾了一下殿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但那娇媚熟悉女声却依旧断断续续的声声入耳。 想了想,他若无其事站了起来,朝殿内其他人点了点头,然后慢条斯理的走出了东配殿。 看着他出去的方向,似乎是离开勤政殿,但实际上,他在外头绕了一圈避过众人耳目之后,又悄悄绕到正殿之后各个独立厢房去。 因为那道熟悉的女声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太子妃。别人听到这样的声音还可以装聋作哑,他却是万万不能。 不弄清楚刚才听到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难以舒坦。 绕到后面的独立厢房之后,估摸着刚才他听到的声音是从那间发出的,才借着廊柱掩映悄悄潜近了去,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奔过去,而是先隐在暗处望了望。 这一望却有些意外,因为厢房外面并没有宫人守着,仅仅关上了门而已。 不过随即一想,他心里又释然了。 为了表示节俭朴素,他的太子妃进宫时可没有带任何一个婢女。 这时候,耳边又响起了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吟声。 太子已经悄悄的站在了门口,听着里面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浑身血液都轰的一声瞬间冲到了头顶。 但凡是个男人,但凡还有一点点血性的男人,这个时候都无法忍受这种耻辱。 更何况他是堂堂当朝太子一国储君。 被人当面戴绿帽,这口气无论如何他也吞不下去。 血液上沖的同时,他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房门的两眼赤红如火烧。若是愤怒眼神能烧开房门,此际紧闭的房门一定已经被他眼神烧开了大洞。 这个时候,太子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他咬着牙根,大步一跨,双掌贯力往房门一噼,「呯」的一声,紧闭的房门不堪他粗暴的手法,立时歪歪的跌落里面。 此际,愤怒已占据了他全身心,除了里面声声不堪入耳的调笑声外,他再听不进其他,甚至也看不到其他。 房门一破,他立即怒气腾腾的往房里闯。 然而,这脚步刚跨到一半,就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两三名衣衫不整的、明显嫔妃装束的女子,大半身子都趴了下去,而且还是分在两侧趴在一个男子身上,正努力做出各种取悦讨好的动作挑动那男子的兴趣。 这三名女子虽然背对着太子,但他只一眼就能明显看出她们不是太子妃。 而她们娇躯所挡下的那名男子的脸——太子在看清那张冷肃威严的脸时,真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这里。 被数女逗弄得兴致正酣的男子,乍然被人无礼大胆的打断,在看清太子那张错愕微微泛起惶恐之色的俊脸时,他眯了眯眼。 盛满冷酷戾气的眼眸里,立时射出两道无形的冰冷的利刃一样的目光,冷冽而准确的落在太子面上,随后冷酷狠戾的自齿缝霸气无边的冷冷吐出一字,「滚!」 太子听闻这冰冷带着浓浓憎恶色彩的声音,脸色大变的同时,浑身都不禁震了震。
第253章 曝光的秘密 ()」 他当即低下头,一声不吭地飞快转身退了出去。直到退出老远,远到连厢房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才缓缓吐了口浊气出来。 这个时候,初见那男子的慌张错愕过去了。他的脑子也才渐渐恢復了正常思考,他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勤政殿上面高翘的殿角。 蹲在殿顶守着四方的瑞兽还是那样刚直生硬的姿势,无论歷经多少风雨都不会改变。 可此刻,他心里的疑窦,却似这天边变化无常的密密浮云一样卷了过来。 登基几十年以来,父皇都不是什么荒唐无道的帝王,为何会在今天这样重大的特殊日子里,就在这勤政殿后面的独立厢房里,居然迫不及待的召了几个品阶不高的后宫女子行淫乐之事? 就算之前为了迎接这次盛大的祈福活动,父皇已经戒斋半个月,也不至于会突然从不好女色变得饥渴难耐吧? 况且,之前他与众官员一齐待在东配殿里,为何独独只有他一人听到声音? 还是其他人也同他一样听到,只是别人比他沉得住气?人人都能不动声色的端出一副平常面孔,就等着看谁是那只愚蠢的出头鸟? 各种迷惑疑团似滚雪球般,突然在太子心里越滚越大,而且刚才他失去理智般直闯厢房,惊破了自己父皇好事,也独自目睹了他父皇荒唐一面……。 想着想着,太子心里越发隐隐不安起来。 前往东配殿的脚步慢慢顿住,然后转了身,默默改往了凤栖宫的方向。 事情太过反常,他必须得将这事禀告母后。 就在太子被楚帝暴怒喝滚的时候,待在西配殿里的女眷们也有了动静。原本与众女眷一起待在西配殿的太子妃,突然看到一个宫女在门口朝她使眼色。 她看见那个宫女之后,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观察了一会,见无人留意她之后,便悄悄的出了西配殿。 在太子妃离开之后,卢侧妃也暗暗的对慕晓枫比了个手势。 那是事情一切办妥的手势。 慕晓枫见状,微垂的唇角勾了勾,冰凉笑意淡淡浮起又飞快隐去。 想起之前她让人悄悄带话给卢侧妃时,卢侧妃还曾无比困惑的问她,「分别将这些香料洒到太子妃与那位身上?这些香料有什么特别作用吗?」 她只让人转述一句话给卢侧妃,「别管它们有什么作用,总之与你有益无害就好。」 卢侧妃只听闻对她自己有好处,然后略一犹豫就答应配合她了。 其实,那两种香料是能让太子妃与那位互相吸引的东西。 卢侧妃做梦都想挤掉太子妃,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但凡有机会,她是半分都不会愿意放过的。 慕晓枫正是深谙她野心与弱点所在,才会轻易的挑了她作为合作对象。有野心有手段有背景,偏偏目光没有那么长远,这样好的合作对象除了卢侧妃,她往哪去找。 卢侧妃此刻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她让卢侧妃洒那些香料究竟有什么用处。 今天,如此合适的场合如此合适的时间,可是她等了很久才等到的。 对于心中存疑之事,她一向只採取一种态度。那就是想方设法去证实它,或者解开它。 她静静看着太子妃的身影隐没在配殿门口外,眼里笑意渐深,而其中冰凉也渐渐的将她浅亮眸光覆盖。 接下来,可有好戏得看了。 出了西配殿之后,太子妃警剔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暗中窥视,才谨慎的往通向后宫的跨殿而去。 凤栖宫作为后宫的中宫,自然也要过了跨殿才能达到。 太子想去凤栖宫见皇后,就必须先经过跨殿。一般时候,作为连通内外宫的跨殿是不会安排住人的。但眼下可是特殊情况,自然要作特殊处理。 这个特殊,并非指眼下已经进行到尾声的祈福活动。而是皇后膝下,太子之后诞下的大公主。 大公主虽然已经下嫁多年,但皇后对这个荣宠远在太子之上的女儿,却始终如一的溺爱。 这不,大公主说一句要住在跨殿,皇后立刻就同意她住进跨殿。 皇后对太子可谓从小就严厉有加,动轧不是打骂就是训斥,而且从小到大,她几乎都没给过太子好脸色。 对着太子的时候,除了一张冷脸就是黑脸。 但对于这位比太子小两岁的大公主,却是近乎纵容的溺爱。几乎事事都顺着这位大公主,据说皇后对这位大公主的宠溺程度,是恨不得将天上月亮星星都摘下来给大公主玩耍那种。 所以从小,太子与大公主都不亲近,甚至可以说得上太子心里一直仇视着这个妹妹。 而眼下,太子要经过的跨殿,就住着那位据说被皇后宠得无法无天的大公主。 太子打心底不愿意碰见这个妹妹,所以在渐渐靠近跨殿的时候,心中忍不住萌生了淡淡退意。 可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重大,而且他心里更怕日后自己父皇会暗中记恨今天之事,到时借题发挥为难他。 踌躇了一会,太子才冷着脸皱着眉,缓缓往跨殿走去。 就在他拐往一侧廊角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自另一端小心翼翼的走向跨殿。 他定睛仔细一看,顿时心中浮上疑惑外加愤怒。 刚才若不是他在东配殿里突然听闻太子妃的熟悉声音,他也不会擅自闯去后面厢房,更不会因为愤怒失去理智而一气之下暴力噼开房门。 没有这一切,自然就不会有后面他目睹父皇突然变得荒唐的一幕……,他也就不用如今忐忑担忧日后会被父皇借题发挥为难。 心中念头几个翻转,太子好不容易压下的恼怒因为眼前这道谨慎近乎鬼祟的身影,而突然再度蹭蹭的直冒上来。 他眯起眼睛,毒蛇一样怨恨的目光盯着轻手轻脚走向跨殿的太子妃,低低自语道,「这个女人偷偷摸摸的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鬼鬼祟祟,一定没有好事。」 只一转念,太子就决定悄悄尾随跟上去看看。 太子妃一边谨慎的不时回头张望,一边提起裙摆加快脚步往跨殿走。 她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行迹已完全落在了悄悄跟在身后的太子眼里。 进入跨殿,自然有宫女将她引去大公主所在的房间。 守在门外的宫女一见她,便眼神古怪的打量她一眼,轻声道,「太子妃来了,请进去吧。」 这语气随意得不带半点恭敬,而且那宫女见了她也不行礼。 太子妃却似是司空见惯一般,只冲那宫女点了点头,就面无表情的推开门往里走。 太子妃进入室内,反手将门掩了起来。外头的宫女见状,抿唇古怪的笑了笑,然后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开去。 如此一来,房门外面倒是连一个人也没有了。 这倒是极大方便了尾随而来的太子,他看见那宫女头也不回的走开去,心中就不禁暗喜。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谨慎的朝四周张望了一会,确定无人之后,才猫着腰踮起脚悄悄靠近那房间。 他还未走到房门外,就听闻里面传出了不算低的说话声。 「你来了,」声音懒懒的,却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命令味道。 太子在外面皱了皱眉,暗暗勾唇心下冷笑一声。他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就是他不喜的妹妹大公主。 他的太子妃竟然会悄悄来此见她? 这事还真有些让人意外,他都不知道他的太子妃什么时候跟他的妹妹交情那么好了。 「公主找我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太子妃的声音放得极轻,不过太子此刻就站在门外,所以也听得极为清楚。 听这声音,他也知道胡景蓉此刻一定是冷着脸警剔而略带不耐的看着大公主。 他心下怔了怔,不由有些意外的一嘆,看来他的太子妃跟他的妹妹交情并不如他想像的那么好。 「你站那么远干嘛?」大公主嗤笑一声,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怕我会吃了你?」 接着里面响起了轻轻脚步声,想来是太子妃妥协的往大公主那边靠近了两步。 「有什么事就说吧,这里已经够近了。」 太子暗下挑眉,对这两人奇怪的相处方式与奇特的语气越发好奇起来,究竟她们之间会有什么秘密? 大公主吃吃的笑了笑,随后亮声道,「怎么?真怕我会吃了你?」 太子妃不悦地低斥了句,「公主请自重。」 「自重?」大公主冷笑,随即又是懒洋洋的语调,「上回在那里不是挺享受的吗?不说欲仙欲死,起码也是欲罢不能吧。」 「这才过去几天,就忘记个中销魂滋味了?」大公主懒懒的声音忽然融入了痞痞笑声,直听得门外的太子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公主,」太子妃的语气越发不满,而且还明显的透着冰冷警告语调,「这里是皇宫,今天百官还在这里进行祈福活动。」 「那又如何?」大公主又是一声满不在乎的嗤笑,「你可别忘了,那天她看见了你的脸,是我出手帮你解决的麻烦。」 「相隔多日,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该犒劳犒劳我……。」
第254章 请付酬劳 ()」 轰的一声,太子觉得自己头顶似是瞬间有数道惊雷同时齐齐噼落一般,差点直接轰得他魂飞魄散。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他的妹妹,南楚的大公主跟他的太子妃说那些话,是他想像的那种意思吗? 也不用太子多想,里面自然有人为他解开重重疑窦。 「公主,」太子妃语气严厉的唤她一声,復又放柔了语调轻声恳求道,「无论如何,今日在此地终是不妥……」 后面的词语未说完,太子妃的声音却已经含煳的弱了下去。因为就在刚刚她拒绝的时候,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到最后仿佛还有拖拽挣扎迹象。 又似乎有人强行亲密之事,有人剧烈挣扎拒绝不从的声响。 太子心头疑惑,却突然听到有轻微挣扎之声传出,眉心突突跳了跳,突然就有熊熊怒火直往头顶上沖。 但随即,里面却传出了娇媚嘤咛之声,低嘆惊哦短促抽气之声夹杂着解开衣物的窸窸窣窣声,还有长公主低低调笑的得意之声。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太子很快就感觉到里面不对劲。仿佛有某种艷媚荡漾的热浪气息自缝隙透了出来,还有越来越明显的起伏纠缠喘气声……。 随即却是令人想入非非热血沸腾的激烈动作带起的碰撞声。 太子心下大惊,想到里面可能正在进行的事,一瞬面色通红,当即恨得咬牙切齿。 这时,又有娇哦低吟之声夹着某种快意传了出来,「哦……不,公主,求你、求你别这样。」 太子握了握拳头,心里恨不能一拳将门打开,直接进去将里面两个女人拖出来暴打一顿。 但是,刚刚才有了让他印象深刻的前车之鑑,这个时候的太子虽然愤怒,却已经能勉强控制自己情绪,不让自己在情况未明之下再次做出冲动之举来。 他深深吸口气,慢慢伸出长手臂,轻轻的悄悄的透过门缝挑起里面横着的门闩,然后缓缓推开一道门缝。 里面两人正在激动忘情之时,动静正剧烈着,就算太子开门会发出一星半点响动,也惊扰不到里面两人。更何况太子非常小心,除了微微流动的空气,再没发出半丝响动来。 门开了一条缝之后,太子就站定隐在另一扇门旁,瞪大眼睛冷冷往里望。 里面有张床榻斜对着门,中间还隔了两扇描花大屏风。 不过此刻,那两扇屏风并不能隔绝太子的视线,因为里面两人剧烈动作处并非在屏风后的床榻。 而是在屏风不远的一张矮榻上。 从太子的角度,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他的太子妃胡景蓉此刻正衣衫不整的半靠在那张矮榻上。目光迷离的低声哀吟着,她胸前衣襟大开,下面裙摆高高撩起,露出了雪白晃眼的腿。 太子脸色立时涨红,可瞬间又转得铁青。 他的妹妹,南楚的大公主此际正以古怪的姿势站在太子妃前面。虽然她也是裙装在身,可从太子的角度,很明显的看到了一样不属于女人的东西自大公主腿间多了出来。 而大公主此时,就是用那东西做着某些让他的太子妃痛并快乐着的事。 轰的一声,太子觉得自己头顶已落了无数惊雷,这一噼直接噼到他晕头转向半天找不着北。 可纵然如此,他惊骇之余仍没有冲动的踹门进去惊扰里面两人。 而是青白着脸,悄然转身缓缓退了出去。 只在离开跨殿之后,才忍不住咬牙切齿的低低愤道,「贱人,两个贱人。」 太子走远之后,有三个连大气也不敢喘的年轻女子拍着胸口猫着腰,也悄悄的自那房间窗外退走。如果太子去而復返,一定可以认出她们就是刚才与楚帝在一块嬉乐的后宫女人。 刚才所见实在是太惊人太刺激了,谁能料到大公主原来是个……。 之后不久,就有消息悄悄递到卢侧妃跟前。 而卢侧妃嚮慕晓枫打了个眼色,两人趁着先后上茅厕的机会悄悄见了面。 慕晓枫乍然听闻这件事,心里也同样惊骇得有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不过面上却是平静得丝毫不显。 反而微微带笑的看着紧张兴奋莫名的卢侧妃,轻轻道,「你说的是真的?这可是大事,万不可弄错了。」 卢侧妃瞥她一眼,警剔的张望着四周,压着声音飞快道,「大小姐,我哪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慕晓枫沖她点点头,道,「确定是真的就好。」 她原本只是怀疑太子妃与大公主私下有什么秘密,也猜测过她们之间可能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但她设想过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虹雨那天在盛记布料行的包间里,无意撞见的一幕大概也跟今天太子亲眼目睹的一样吧。 太子妃?大公主? 不管是谁,害了虹雨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晚上的祈福活动照常进行,仿佛白天悄悄发生的事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次日一早,慕晓枫终于离开了那座金壁辉煌的牢笼回到了慕府。 她并没有将在宫里查到的线索告诉慕少轩,只是在府里略作休息之后,就派人送了帖子给夏星沉。 夏星沉对她所约没有不应的,次日到了约定时间,夏星沉直接出现在一品香定好的雅间里。 「夏公子你来了,」慕晓枫看见那抹澄净靛蓝仿佛自天边施施然的优雅过来,立时就站起浅笑盈盈的向他打招唿,「赶紧过来坐。」 夏星沉挑了挑眉,漂亮眼睛往她面上转了转,随即半真半假笑道,「看来慕姑娘在宫里这三日,过得甚是清苦,瘦得我看着都忍不住替姑娘心疼。」 慕晓枫连忙朝摆了摆手,「得了,真心疼我,就别再说这话。」 为了祈福,连皇帝都身体力行戒斋半月,她一个小小尚书嫡女也敢人前诉苦,嫌她脖子上面的脑袋太重了吧! 「好,既然慕姑娘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夏星沉半眯眼眸瞥了瞥她,随后才懒懒的往椅上一靠,勾着文雅风流的微微笑意,慵懒看她,「今天约我出来,又有什么好主意?」 慕晓枫笑了笑,不过俏脸上可半点没有不好意思或者尴尬之类的神色。 「右相不愧是右相。」她竖起大拇指,眉眼弯弯的恭维了一句。夏星沉见状,唇角微微笑意立时深了深。 「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少女伸出小指,在他眼前比了比,表示她让他帮忙的真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忙。夏星沉看得啼笑皆非,只好挑眉温和的对她说道,「还请慕姑娘直言。」 「哦,你作为南楚右相,百官之首,一定很清楚地方事务吧?」 夏星沉看了她一眼,被她闪亮眼神所惊,下意识的将身体往后仰了仰,「你想做的事跟地方有关?」 慕晓枫点头,直言不讳道,「我想让太子暂时调离京城,去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 夏星沉挑眉,眼眸转动之时已将微讶之色压了下去,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她,「你想让我……嗯,制造麻烦?」还是给太子制造麻烦? 慕晓枫笑了笑,却理直气壮道,「不,你说错了,其实我们这么做也是帮太子殿下的忙。」 估计这会,太子一定在府里跟他的幕僚着急上火的商量该如何暂避风头吧? 而且,除了暂避风头,太子还另外有件私事要处理呢。 不离开京城,有些事情怎好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着痕迹处理掉呢。 她绝对的,是在帮太子殿下大忙。还是做好事不留名那种。 夏星沉勾了勾唇,斜着漂亮眼眸似笑非笑看着她,「这么说,我们是在尽臣子的本份。」 少女点头,「右相不愧是右相,我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看起来,慕姑娘心中已有腹稿,」夏星沉看着她,懒懒的瞟了眼散着裊裊茶香的杯子,「不知慕姑娘属意哪个地方?」 慕晓枫眸光闪闪的看着他,坚决忽略他暗示她该替他斟茶的眼神,哂然道,「南楚之大,也大不过右相你的胸怀。」 纵然南楚江山万里,还不是尽在你夏星沉手中。 夏星沉倏地敛了笑容,极严肃的看着她,却忧愁的语气说道,「慕姑娘真会说笑,夏某之上,还有左相在;而左相之上么,还有……」他抬头,望了望天,寓意十分明确。 少女斜斜睨他一眼,撇了撇嘴,轻轻的嗤笑道,「你可别跟我说,动了一次又一次手脚,你只是换了些皮毛,根本伤不到左相元气。」 左相眼下,不过就是个徒有其表的摆设罢了。 说罢,她还嫌嗤笑的语气不够刺激夏星沉一般,还直白的抛了记嘲弄的眼神过去。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很怀疑我今天是不是找错人了。」 夏星沉只能摇头苦笑,心里既惊诧于她对局势的敏感,又吃惊于她观看时局的锐利。 很多事情就是与他同殿为臣的官员都未必看得明白,她一个不与朝政的女子,看事情的眼光倒是入木三分的毒辣。 心中暗暗佩服的同时,又不免微生惋惜。 可惜她不是男儿身……,瞄了瞄她皎洁雪白容颜,忽又暗嘆,不过她身为女儿身也不错,只是遗憾对某些事情,她仿佛天生迟钝啊。 他苦笑,诚诚恳恳作揖,「是我错了,还请慕姑娘直言看中了那块宝地。」 她亲自为太子选的地方,能不是宝地么? 慕晓枫才不管他真心称赞还是假意讥讽,直接一挑眉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道,「沧州,我觉得沧州这地方好,距离称不上太远也不太近。」 太近了,她担心太子不够时间去处理她希望他处理的私事;而且,路程太近,太子还未必肯去,毕竟他首先的打算是先避开楚帝盯人的目光,其次才是顺便处理些「私事」。 而太远,估计太子愿意去,皇宫里头那两位也不会放心让他去。 所以这适中的距离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其次,」少女微微眯起眼眸,长睫掩映下闪过一抹森然寒光,「沧州这地方,不算繁荣富庶,却也与贫穷落后沾不上边。」 夏星沉哑然失笑,盯着她玉雪娇艷的容颜,打趣道,「看来慕姑娘为了尽好臣子的本份,还真是煞费苦心,连这中庸之道都学得如此用心,运用起来简直娴熟自如得心应手。」 少女撇了撇嘴,意味深长瞥了瞥他,却毫不谦虚地点头,「谁让我们是做臣子的,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是最应该不过的了。」 夏星沉摸了摸鼻子,对她这尽善尽美的形容深表贊同。 转了转眼睛,目光流漾的端祥着她,「不大不小的麻烦……嗯,慕姑娘能否尽善尽美到底?」 慕晓枫本想嘲笑他两句的,明知他胸有沟壑还偏佯装无知。不过转念一想,这事毕竟是她央求他帮忙,也许说出她的打算,他能有更好的主意也说不定。 「我记得沧州有个大粮仓,是直接隶属京城的,对吧?」 夏星沉挑了挑眉,眸光微微变了变,不掩讶异道,「连这个你都知道?」 慕晓枫暗下翻白眼,她既然要给太子制造麻烦,又怎么可能不事先打听清楚。 「这有什么奇怪的,」少女撇了撇嘴,语气尽是淡然,「我还知道那存放的是战备粮,非战争时期不能动用。」 夏星沉讶异过后,倒是很快恢復平静。 她既然能打听得出沧州大粮仓直接隶属京城调度,能猜测出来那个粮仓是用于储放战备粮的,也就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很多时候,她的聪慧敏锐都常常令人侧目的。 夏星沉默了默,虽然心中已猜测到她的用意,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想借沧州的大粮仓暂调太子离京?」 少女点了点头,「这主意不好吗?战备粮若出了问题,这个时候当然是可大可小的问题了,且那地方路途正好。」 她眯了眯眼,目光幽深的凝着他清俊脸庞,不动声色问道,「难道右相还有更妙的主意?」 谁料夏星沉不避不让的迎着她打探目光,懒懒往后一靠,笑道,「我能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主意?」 「我只是在想,」他顿了顿,含笑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一圈,在少女微微惊疑的眼神里,懒洋洋道,「慕姑娘这回又准备用什么充作报酬?」
第255章 只是什么 ()」 慕晓枫觉得,今天请他帮这忙真的是非常非常小的忙,所以她心里一点也不愧疚更不会觉得不安,直接转着眼睛往桌上未收拾的碗筷瞄了瞄。 笑道,「诺,酬劳已经先付给你了,事情可不能不给我办。」 夏星沉略略垂眸,唇角勾起自生风流的微微笑意,十分感慨的点点头,「看来慕姑娘今天又生动的向我上了一课,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吃人嘴短。」 一顿饭就作付了他酬劳,也只有她做得出。 不过,这也是好现象,不是吗? 最起码,她心里已经不怎么抗拒他这个右相大人了。 这也勉强算符合他的预期愿望吧。 可夏星沉这心里念头还未转完,对面少女却忽地拿出一样东西往他面前一推。不容拒绝的语气,眨了眼,流丽目光定定看着他,浅笑着道,「放心吧,我就是叫自己吃亏,也不敢让右相大人吃亏的。」 夏星沉瞄着推到他面前的长形小盒子,眼色立时深了深,唇畔笑意依旧风流慵懒,「哦,慕姑娘这是把我当外人?」 少女一噎,暗下翻白眼。 觉得他这话说得特别有玄机,她不把他当外人,难道还将他当内人了? 可话到嘴边,当然得变个花样的。她笑了笑,一副温软姿态看了看盒子,随后直接拿起强硬的往他手里塞,「这是你的东西,我之前只是借用。现在借用完毕,当然得物归原主了。」 替别人保管身家性命什么的,实在太贵重了。 她不想也不愿意担这样沉甸甸的责任。 她与夏星沉,可是真正的非亲非故呢。平白占人便宜之类的,即使无伤大雅她也不会干。更何况这盒子虽小,里面关系却重大。 夏星沉看她一眼,袖手握住盒子,但在少女即将松手的时候忽地反手一扣,将她掌心与盒子同时牢牢扣在了桌面上动弹不得。 慕晓枫皱眉,夏星沉仍旧含着笑,然漂亮眼睛转落她面容时,目光却是透凉的。那凉意浅浅淡淡像外头映落树叶的斑驳日光,却让被他目光囚定的少女心头暗惊。 日光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暖的,但他的目光却让她感觉自己似忽然置身苍茫雪原一样。 这似乎是她认识夏星沉以来,他第一次对她露了恼意。可即使这样,这人仍旧是那副风流潇洒恣意慵懒的模样,若非慕晓枫感觉敏锐,这会也几乎感觉到不他心头恼怒。 「晓枫,」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突然唤出她的名字,夏星沉自己也不觉的眼神霎时深了几许,而慕晓枫心里却立时起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正在滋生。 夏星沉反扣她的手在盒子底下,忽地动了动,身体向她微微前倾。形成一种亲密的却也让人感觉压抑的姿势,凝定乌黑眸子看住她不动,「其实,我不是夏星沉……。」 慕晓枫心中一惊,下意识避开他目光,并用力将手掌一抽,连同盒子一齐自他大掌下挣脱出来。 她攥紧盒子,举在空中朝他扬了扬,飞快阻断他往下说,「哈,跟你开玩笑呢,这么好的礼物,送出去就是我的了。哪里还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对吧。」 身世秘密什么的太沉重,她愿意将夏星沉当朋友,可这个时候……她真没有这份心情去分享他的秘密。 分享了别人的秘密,意味着她从此就得承担多一份保守秘密的责任。 她肩膀很小,担不起别人的责任。 说完,她朝他递了个微微歉意的眼神,随即将盒子重新收好,就站了起来。 「夏公子别忘了啊,酬劳我已经提前付了,事情可得给我办妥了。」 夏星沉看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少女,唇畔慵懒笑意微微淡了两分,在她身后意味深长的应道,「嗯,我就是忘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忘了你的事。」 有些人有些事,会在不经意间深入骨髓,像被谁无意篆刻心上一样,无论如何努力也抹不掉磨不平。 虽然慕晓枫与夏星沉是一前一后离开一品香的,但这并不能妨碍熟识他们的人将他们联想在一块吃饭。 尤其是张化感觉到身边主子散发的冰冷气息又降了几分的时候,就更加在心里暗暗叫苦。 「主子,」张化暗下吞了吞口水,望着已经远去的慕府马车,冒着极可能被主子恼怒之下冻死的危险,轻声道,「属下觉得,在乎一个人,就应该说出来让她知道。」 虽然说心意这种抽象的东西,让人从实事中感受出来比用嘴说出来更显得有诚意。 但问题是,他家主子对慕姑娘行动上做得够多了,就是这嘴巴上说得太少。如果主子也有右相那张油腔滑调……啊不对,是有右相那张能言善道的嘴,此刻他就不用可怜的站在主子身边默默承受无边的冰冷了。 楚离歌淡淡看他一眼,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 垂眸瞬间,眼底却闪过一抹迟疑。他,真该直接对她说出他在乎她的心意吗? 潋滟如画眉目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然冷清眸光却似无端凝了凝,他转身,宽大的云纹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度。眨眼,他已经钻入了那辆华致招摇的沉香木马车内。 人在静坐,心却在默默思考着张化建议的可行性。 或许,他可以试试? 离王殿下也是一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一旦决心要做某事,就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是夜,寂静月黑风也高。 慕晓枫正准备宽衣就寝,然就在她凑过头去张嘴吹灯的一瞬,突然惊觉身后凉凉的。 她心头惊了惊,身子同时警觉的绷紧起来。然她并没有急着扭转头去,也没有惊慌失措失声大叫。 遇事第一时间,要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才有可能自救。 当然转瞬她这念头就淡了,因为她察觉到身后气息有变化,却感觉不到来人有什么凶煞之气。 而几乎在她转念之间,那熟悉的淡淡的冷冽青竹气息便已幽幽袭来鼻端。 她身子一松,可同时恼怒也如波涛潮水涌上心头。 少女站直身子,霍然转身,恼怒瞪目去望,正正撞上了楚离歌探来的深邃幽远眸光。 她皱着眉头,毫不客气的横目冷脸对他哼了哼,「殿下真好兴致,不过是不是夜游错地方了?」 他心里当她是什么人? 随便高兴心血来潮就可以夜闯闺房? 楚离歌微微一怔,她横眉竖目发怒的样子他见过很多次。可他从来没见过她莹莹晶亮的眸子里,会像现在这样泛着淡淡委屈。 那是压抑在恼怒之下,淡得几乎让人难察的情绪。 他困惑的转了转眼睛,明明他什么都没动,她为什么觉得委屈了? 轻轻摇了摇头,冷清目光凝落她因气恼而微微泛红的脸,下意识否定,「我不……」 「殿下如何,臣女没兴趣知道,」慕晓枫冷着脸,斩钉截铁的决然语气,「不过,这是臣女闺房,纵然殿下身份尊贵,也无权深夜乱闯。」 说完,她扭过头,对着黑乎乎的窗外作出请的手势。 楚离歌抿着唇,看她一眼,眼底一瞬似有微微懊恼闪过。 「其实,」在离开她感觉受到严重侵犯的领地之前,他脚步微滞,试图解释他突然莽撞夜探的来意,「有事有我,你别——找他。」 谁料慕晓枫听了这话,反而更加恼得厉害。她连身也不转过去了,直接以冷硬绷紧的背对着他,重重的哼了哼,「殿下这是命令臣女吗?」 他以为他是她的谁?三更半夜闯进她闺房不许她这个不许她那个! 楚离歌听出她语气里极为不善的浓重火药味,眼里诧异夹着茫然,看着她绷得冷直的身影,心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默了默,垂下长睫掩住茫然,低低道,「我没有。」 虽然他这句在极力嚮慕晓枫表示善意,并表示了他解释的意思。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并不掺任何情绪在其中。 慕晓枫听在耳里,心中恼火立时更盛几分。 「既然没有,那殿下请回。」少女仍旧绷直身子背对着他,连昔日软糯动听的声音也透着呛人的火药味,「臣女不是菟丝草。」 她是个人,是个有自主意识的人。 她有脑子,知道事情轻重,知道权衡利弊,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能做。 他当她什么呢?依附别人而活的傀儡? 如果尊贵的离王殿下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他还是趁早滚远了好。 楚离歌默了默,听着她越发恼怒的语气,心下更加困惑茫然。不过他虽然想不明白慕晓枫在恼什么,却也意识到这时他实在不宜再留在这里。 再说下去,他真担心她会气出病来。 「我没有将你看作需要依附大树才能活的菟丝草,」锦衣男子凝着她纤长冷硬的背影,默了半晌才适应这种长语句,又过了片刻,才淡淡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 慕晓枫心头恼火归恼火,但她忍不住下意识竖起耳朵,然而半晌,只听得他低低嘆息一声……。
第256章 绝不可能 ()」 出人意料的说道,「你休息,我走了。」 他说走就走,很直接很迅速的一闪身。慕晓枫眨眨眼,就只能看见黑暗中飘过淡淡的锦色弧度。 少女皱着眉头,盯着窗外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处,失控的用力跺了跺脚,「莫名其妙。」 这一夜,慕晓枫失去冷静的反覆多时,仍旧无法入睡。 而过了几天,沧州大粮仓遭了鼠患的消息就上报到御前来。 早朝的时候,楚帝拿着沧州知府呈上来的奏摺,当着朝臣的面读了一遍。 读罢,他幽深冷眸缓缓往群臣头顶扫过,情绪不露的道,「众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左相是太子的坚决拥护者,此刻得到太子眼神暗示,立时出列朝楚帝拱了拱手,道,「陛下,臣认为此事可大可小,须谨慎妥当处理。」 楚帝垂眸,似乎掠了左相一眼,实则眼角余光冷冷的扫过站在殿前的太子,「叶爱卿有何高见?」 「臣认为沧州粮仓关于南楚安危,必须派慎重之人前往勘察详情再另行具体处理。」 楚帝顺着他的话问道,「嗯,那叶爱卿认为朕该派谁前去合适?」 左相瞄了瞄太子,心道这并不是什么难差,明显是提升人望的好机会。太子前段时间在百姓中声望几乎跌到谷底,陛下这么说,那就是有意让太子立功了。 这也不能怪左相会如此猜测帝心,实在是楚帝前段时间对太子恼怒归恼怒,但从来没表露过一星半点要废太子另外再立储的意思。 既然没有废掉太子储君之位的打算,为了日后南楚稳定着想,楚帝理所应当找机会让太子在百姓中重新树立威望。 「沧州大粮仓对我南楚可谓举足轻重,臣认为太子代表陛下前去处理最为妥当。」 楚帝静默下来,没有理会左相提议,而是沉着脸,以他无比威压霸气凌然的冷酷目光不时扫过群臣头顶。 见他长久不决,还刻意在大殿彰显帝王气势,原本心里有八分笃定楚帝会派太子前往沧州的左相。这会也禁不住在心里微微忐忑起来,心想难道陛下另有打算? 还是他直接推举太子惹陛下不满? 沉默半晌,群臣都暗自战战兢兢的时候,高踞金龙宝座的楚帝,冷冷掠了掠殿前恭立的太子,道,「太子你对此事作何感想?」 太子连忙恭恭敬敬出列,朝楚帝作揖,道,「儿臣认为左相言之有理,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沧州。」 楚帝目光转了转,幽深如海的波光静静掠过,谁也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半晌,他别具深意的打量了太子一眼,沉声道,「太子有爱国为民之心,朕心甚慰,沧州之行——朕准了。」 洪亮铿然的「准了」二字在大殿迴响,太子心下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终于找到机会暂离京城躲避风头了,但愿他回来时,父皇已经忘记那天不快的事。 太子自请往沧州一行这事,没过多久就传到了慕晓枫耳里。 她在八角亭子里听完冷玥禀报,才低头看手里资料。 看完之后,她闪亮的眸光却微微变了变,「真想不到,他的人还真是非一般的能人。」连太子妃都未必知道实情的隐秘都能挖出来。 冷玥不知她手里资料到底写有什么,不过听她惊嘆的语气,就知道事情一定非同寻常。 心里虽然隐约有些好奇右相的人查到什么隐秘,却也仅限于心里好奇而已。 她一直记得固守的原则之一,就是小姐不允许她知道的事,绝不去打听。 「冷玥,」慕晓枫想了想,明亮眸子忽闪忽闪的盯着手里资料,很明显的露着狡黠之色,然她唇畔却隐隐噙了抹冰凉笑意,「替我送些东西给卢侧妃。」 太子沧州之行要成行了,太子妃也是时候该上路了。 待冷玥接过她递来的小小药丸时,倒是微微诧异的看了看她。 慕晓枫瞥了她一眼,笑道,「如果卢侧妃非要刨根问底,就说这东西会给她带来好消息的。」 少女忽地无声哼了哼,目光凝定不动,眉梢却透了淡淡寒意,「那个女人害了虹雨,我无论如何也该送份厚礼送她一程。」 冷玥诧异,「这是毒药?」 慕晓枫好笑的看了看她,随即冷了神情,笑道,「送人去死有无数手段,用毒药这种简单直接的方法虽然有时效果不错,但往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招。」 「冷玥,」她森然勾了抹幽凉笑意,看得冷玥心头直发毛,她才復道,「若有朝一日你也能做到害人无数,而半分也与自己扯不上关系,那才叫有手段。」 「你放心吧,我送她的绝对不会是毒药,」少女眨了眨眼,浅笑微微的样子又恢復了往日温软无害的娇俏模样,「而是,会带给她好运的幸运果。」 冷玥见她说得神神秘秘,心里越发好奇起这小小药丸的药效来。 低头看着药丸,默默在心中做了数种猜测,却也不能肯定到底自己猜得对不对。 相处时间越长,她越发觉得小姐的心思深沉如海,她就是连皮毛也摸不透。此刻,她实在不敢对自己有限的想像力抱什么希望。 不过,这谜底迟早会解开的,她也不必急在一时非要眼下知道。 就如慕晓枫预料的一样,卢侧妃见了冷玥,冷不丁的接过药丸,据说要在太子妃随太子临行往沧州前,让太子妃神不知鬼不觉的服下去。 她就忍不住好奇起来,别说冷玥不知道这药丸的药效,就算她知道,没有慕晓枫吩咐,她也断断不会透露给卢侧妃知道。 所以最后,好奇心有些重的卢侧妃只能微露不满的带着药丸走了。 冷玥回来復命之后,却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慕晓枫。 「怎么,想知道我为何肯定太子一定会带着太子妃前往沧州?」慕晓枫只看她一眼,就能知道冷玥眼中的疑惑为何了。 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冷玥知道,一般小姐说出来,那就是愿意告诉她的意思,「求小姐解惑。」 慕晓枫垂眸,长睫掩映里,压着淡淡寒色。 良久,她才幽幽道,「因为太子心里恨她。」恨不得太子妃立即去死才好。 恨太子妃明晃晃给他戴了绿帽,而给他戴绿帽那个人——还是他心底一直不喜甚至痛恨的妹妹。 哦,这会说妹妹也不妥。想必太子心里也相当纠结该怎么称唿大公主楚贞烈那个不男不女的妹妹吧? 她暗下皱了皱眉,心想但凡男人,对这种事估计都无法忍受的吧? 如果太子路上无法狠心对太子妃下手,她不介意再好心的帮太子殿下一把。反正她都已经暗中帮了太子殿下那么多忙,再多个一两件小忙,她真的一点也不会跟他计较。 从京城往沧州,坐马车的话,大概六七日行程。 太子离京出发前往沧州那日,果然是悄悄带着太子妃同行的。当然他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皇后反对,所以这事直到出发,皇后才知道。 太子妃对于自己能独占鰲头与太子单独前往沧州,打心底里觉得一点也不高兴,甚至自她知道太子决定要让她同行的时候,心里还隐约的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而这种不安的感觉随着她启程前往沧州,而越发的强烈起来。 不过太子要带她前往沧州,事前绝对不会徵求她意见,临走了才让人通知她一声而已。 道路漫漫,太子与太子妃分别坐在不同的马车上,一路也没有发生什么惊险的事。 日子一日日平静且平淡的过去了,太子妃心头原本隐隐的不安,随着沧州的临近,似乎才渐渐的淡了些。 到了沧州之后,太子一行就住在了官衙里。 然而一路都极其适应无事的太子妃,却在住进沧州官衙的第二天,忽然严重的呕吐起来。 随行之中就有位御医,见她身体不适,婢女很快就将御医请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御医一脸复杂的出了她的寝室。 而太子妃此时还保持着半个时辰前的坐姿,愣愣的仿佛还处在御医带来的诊断结果中,极度震憾的回不了神。 御医给她把脉之后,又问过她最近各种症状,忽然满脸喜色的对她作揖,声声欢喜道贺,「恭喜太子妃,你有喜了。」 直到现在,太子妃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恍恍惚惚犹疑身在梦中一样,总有种不踏实的虚幻感。 孩子,她盼了多少年的孩子。她曾为了求孕看了无数大夫,吃过无数药,甚至连民间偏方也悄悄尝试过不少。 这么多年过去,她等待的心情都慢慢愁成灰,完全沉寂得绝望了。 这个孩子,却如此突然的毫无预兆就来了。 太子妃觉得自己此刻心里应该是欣喜若狂的,但她听闻御医诊断之后,心里非但没有预想中的欢喜,反而隐隐的又浮上了之前淡下去的不安。 服侍她的婢女只以为她欢喜得呆住了,才会在这圈椅中保持一样的姿势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谁也猜不透此刻,太子妃心内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的不安。 太子一早就离了官衙往大粮仓那边去了,他得实际仔细勘察过详情,才能拿出切实的治疗鼠患方案。 待他回到官衙,才突然听闻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消息已经在第一时间他还未知道前,就已经有人马不停蹄的往京城里送了。 在对待这事的反应上,夫妻俩的神色倒是出奇的一致相似。 「她怀孕了?」太子阴沉着脸,冷眼盯着前来报喜的婢女,又怀疑的再问一遍,「御医确定没有诊错?」 婢女被他阴沉面色吓得惊了惊,他重复再问,立时便收了喜色,战战兢兢回道,「禀殿下,御医再三确认太子妃已经有了一个多月身孕。」 一个多月? 太子心中冷笑,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骇人的阴沉。他目光转了转,冷冷对那婢女摆了摆手,那婢女福了福身,立时低着头飞也似的退出了偏厅。 太子脑海里不期然就想起在皇宫的跨殿中,曾悄悄目睹那龌龊令他如吞了苍蝇般噁心的一幕。 算算日子,太子妃肚里的孽种可不正是他那个不男不女的妹妹的! 他与她夫妻多年,他盼星星盼月亮盼她有孕,然而他越盼心里越失望。却想不到临到头来,还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厉害……。 太子心中冷笑越甚,眼中冷酷之色便越浓。这个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袖下紧攥的拳头,磨着光滑的桌面竟也能磨出层层惊人的血迹来。 京城,富丽庄严的凤栖宫里。 皇后听着她的亲信冯嬷嬷将沧州的消息念出来后,冷艷脸庞上露出的不是欢喜,而是浓浓怀疑。 她眉头一收,抬头看向冯嬷嬷,面容更加冰冷,「什么?太子妃有孕?」默了默,森冷目光盯着冯嬷嬷,似要在冯嬷嬷脸上盯出个洞来,「消息确定无误?」 冯嬷嬷连忙点头,肯定道,「娘娘放心,消息绝对不会出错。」 「消息没有出错……」皇后自那宽大舒适的凤座站了起来,在大殿中缓缓走着,眉头越发蹙得紧,「那出错的就是她了。」 后面她自语之声极低,所以就连靠得极近的冯嬷嬷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皇后慢慢踱着莲步,脸上容色冰冷之中又似浮上一层隐约的淡淡古怪。 更古怪的是,她竟然莫名其妙的蹙着眉头低低嘆息一声。 这嘆息声,顿时让冯嬷嬷变得心惊胆颤起来。 娘娘没事吧? 皇后当然没事,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烦心的秘事。其实她早就暗中查出太子妃被人下了药,而下了那种绝后之药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想到那个人,皇后微微眯了眯眼,心中莫名一阵恼怒烦躁。 太子妃此生是断断没有机会没有可能怀孕的,但偏偏此刻,传来了遥在千里之外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皇后慢慢又走回到那金光灿灿的凤座坐了下去,「冯嬷嬷,查一查祈福那三天,可有谁私下去跨殿见过大公主。」 她总觉得太子这次突然主动请缨前往沧州有些奇怪,而太子瞒着她将太子妃一同带往沧州,这事就更加透着古怪。
第257章 註定只到这里 ()」 原本她没有多想,只当太子也渐渐学会担当学会长大了。 如今看来……她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是娘娘,奴婢这就让人去查。」冯嬷嬷轻声应了之后,就转身出了大殿。 她也从皇后对待太子妃有孕这事不寻常的态度嗅出了不对的味道,所以这会出去吩咐别人查证,也是格外的迅速格外的用心。 以皇后的手段,要在宫中查证一件事,绝对不会费时太久。更何况,她要查的还是她最宠爱的女儿,底下的人就更加不敢有丝毫马虎怠慢了。 只过了一个时辰,冯嬷嬷就将查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到皇后面前来。 「太子妃、太子都先后去过跨殿?」皇后微微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低声冷笑起来,「本宫直觉这事有古怪,原来古怪在这上头。」 太子瞒着她,悄悄将太子妃撵去沧州,只怕是早就对太子妃起了杀心吧。 可她的贞烈虽然为人张狂,却不是个毫无城府的性子,这么多年都做得天衣无缝,又怎么会突然在那天露了破绽并让太子撞见? 皇后撑着眉心思虑片刻,忽面色冷凝的看向冯嬷嬷,「最近这段时间,宫外是否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 冯嬷嬷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答道,「特别异常的事情倒是没有,就是前段时间周将军家的千金原本与慕尚书家少爷订了亲,后来因为周将军的千金突然得了急病暴毙,这婚事就作罢了。」 皇后眉心倏地跳了跳,抬起头,目光透寒的盯着冯嬷嬷,厉声道,「周家千金是如何暴毙的?」 冯嬷嬷被她陡然冷厉的声音惊了惊,暗下战战兢兢的回想了片刻,才轻声道,「奴婢得到的消息就是她突然得了痧绞肠而去的。」 皇后眉头越发拧得紧,而眼神峭冷之中慢慢染上了怀疑,「她在发急病之前,可曾与太子妃或大公主接触过?」 冯嬷嬷心下惊了惊,忽低下头,禀道,「娘娘,还有一事。周小姐生前就与慕大小姐结识,听说两人感情还不错。」 「至于周小姐发病前……」冯嬷嬷迟疑了一下,随即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曾到过一间布料行,据悉太子妃那天也曾在附近逗留过一段时间。」 「还有一事,」冯嬷嬷默了默,忽想起外头纷纷称赞之事,「慕大少爷虽未与周小姐正式拜堂成亲,但周小姐急病去了之后却以慕少夫人的名义葬入了慕家坟地。」 说到这,冯嬷嬷的头更低了下去,因为她又想起另外一什事来。 「娘娘,」她神情惶恐,声音微微颤抖,「外头都纷纷称赞慕大少爷对周小姐情深义重,却极少有人知道将周小姐以慕少夫人的名义葬入慕家坟地,其实是慕大小姐出的主意。」 皇后本就冷艷的脸,此刻更似陡然罩了层寒霜一样。 她转目,眼神像两道利箭一样射向冯嬷嬷,「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之前一直隐瞒不报?」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下了命令,说要藉由慕晓枫的手磨搓磨搓太子,一併交待与慕晓枫有关的事只收集却无需禀至跟前。 当然这些话,就算借天给冯嬷嬷做胆,此刻她也不敢说给皇后听。 只能一味低着头,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低声告罪,「是奴婢疏忽,请娘娘责罚。」 「责罚?」皇后冷笑一声,面色一瞬变得阴森冰冷起来,「先记着。」 「现在,立刻给本宫寻个妥帖的人,让她日夜兼程赶往沧州,务必保证太子妃回京之前都不能流产滑胎。」 冯嬷嬷心里打了个突,娘娘这吩咐有够怪异的,难道太子妃回京之后就放任她流产滑胎不管吗? 「慕晓枫!」她暗下咬牙哼了哼,「本宫倒是小瞧这丫头了。」 翻云覆雨的手段,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 她的太子在那丫头面前,根本像个稚嫩的孩子,那道行根本一点也不够看。 眼下,太子就被那丫头耍得团团转也不自知。 如果她阻止不及,太子就要生生成为那丫头手中最锋利的復仇之刃了。 为了胡家,太子妃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胡家已经为了太子,牺牲了一个胡亦帆。如果她连太子妃也保不住,那胡家这一脉……只怕迟早悉数对太子寒心。 冯嬷嬷看见她垂下眸沉吟起来,当即不敢多话,连忙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尽快办妥此事。」 冯嬷嬷说的尽快,自然就是最快的速度了。 她在找人这段时间,也慢慢揣摩出不对劲来了。 只怕是太子想在沧州暗中对太子妃下手,而皇后却要保住太子妃性命。 所以她派这人,不但要细心妥帖,还有要过人的智计才行。不然在太子面前,哪里顶得住太子的气势与手段。 冯嬷嬷确定人选之后,立刻就带到皇后面前,让皇后亲自考察过才放心将人送往沧州。 皇后行的虽然是隐密之事,无奈慕晓枫一直关注的就是沧州与皇宫之间的动静。 所以冯嬷嬷一将人送出宫往沧州赶,她几乎立刻就得到了消息。 「很好,母子大战拉开序幕了,」慕晓枫坐在偏厅里,闲适的拨着算盘,听闻冷玥禀报,当下忍不住拍手称快起来,「就不知将来太子与皇后越来越离心之时,皇后还能不能继续决心保住这个儿子。」 她倒要看看,这一国之后站在母亲的立场时,是不是也能如此偏心到底。 且不说皇后眼下如何,就说太子自从知道太子妃确诊有孕之后,根本连一面也不愿见太子妃。 每天给太子妃的理由,都是忙! 太子妃本来突然得知自己有孕的消息,心里就够忐忑不安的,而连日来太子对她越发冷落,更让她心头惴惴起来。 但若说太子不期待她肚里这个孩子,却又说不通。因为除了太子说自己忙得连见她一面的时间也没有外,却吩咐下人每日务必将她服侍得妥妥贴贴。 太子甚至还下了令,如果有谁胆敢让太子妃产生一丝不愉快,谁就自动奉上人头来见他。 如此一来,官衙里的气氛就变得更加奇怪而紧张了。 下人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而太子妃置身这种氛围下,就算她不欲多想也不可能。 就在这种莫名压抑紧张的气氛下,皇后专程派来看顾太子妃的人终于到了沧州。 太子妃得到这个消息,心里倒是突然松了口气,似是心头紧绷的弦突然能够放松下来一样。 但太子知道他的母后莫名其妙快马加鞭送个人来服侍太子妃之后,这脸色立时就变得阴沉到几乎能滴出水来。 「母后这么做,还真看重太子妃这胎啊。」 这语气听似感慨万分,然细心听的话,一定可以发觉他的声音里透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但愿太子妃能不辜负母后的疼爱才好。」 想平平安安回京?平平安安待产生下肚里的孽种? 好永远见证他头顶的绿帽那颜色有多鲜艷? 那也要看胡景蓉这个太子妃,到底有没有这么好命,到底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有皇后专程派来的人妥帖照顾着,太子妃的情绪果然稳定了许多,当然在沧州官衙里,也平安得连半丝事故都没有。 一个月后,沧州粮仓鼠患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饮过沧州官员的饯行酒,太子就开拔回京了。 慕晓枫得知他确定的回京日期,只别具深意的笑了笑,然后感嘆一句,「但愿太子不会令人失望。」 「但愿这回程一路,太子能心情愉快。」 虽然与太子妃分开马车坐,但路上太子都不可避免的能经常看见太子妃。 他此刻的心情若能愉快,那才真的有鬼了。 他最后的机会就在这短短六七天里,所以每逢不可避免要与太子妃碰面时,他都极力忍耐着心中怨毒,更不让一丁点的愤怒染上眼眸,以免在最后时刻坏了事。 皇后派来看顾太子妃的人,见一直都没有任何事端,起初小心翼翼防备的紧张心情也渐渐松泛下来。 太子瞧见她这神情,就不禁暗中在心里冷笑。 这个谨慎的嬷嬷放松了,他的机会也就到了。 胡景蓉这个太子妃,註定只能做到这里,永远的留在回京路上。 这一日,太子一行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已经到了人疲马乏的时候,但他们还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道之中。 太子想着附近有流水,就下令暂时在此地扎营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再继续启程上路。 整日闷在马车里,太子妃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软得慌。在婢女搀扶之下,出了马车就到河边顺道走走。 婢女担心她受寒,便道,「太子妃,不如我们先回马车加件衣裳再出来?」 太子妃摇了摇头,看着眼前潺潺流水,她觉得自己心情都畅快不少。 哪里肯这么快就回去马车待着,「你过去取件衣裳来就行。」 婢女不放心的看了看她,「可是桂嬷嬷交待过,不能让你单独待一处。」 太子妃笑了笑,「你瞧四周视野开阔,马车就在那边,你回头取衣裳也能看到我,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婢女看了看,没看到那严厉的桂嬷嬷在附近,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那太子妃可不要走远,奴婢过去取件衣裳马上就回来。」
第258章 不靠嘴巴 ()」 然而,婢女才走出没几步远,太子妃就突然脚下打滑,整个人头重脚轻的往河里栽。 婢女突然听闻河里传来「扑通」一声,心头登时大惊,她连忙扭头去望。就见太子妃整个人栽落河里,几乎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就直直的往水里沉。 甚至,自太子妃落水到沉下去,一直连声惊唿都没发出来。 婢女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被眼前所见惊得魂飞魄散。 「来人,快来人啊,太子妃掉到河里了。」 婢女扯开嗓子惊恐万分的这么一喊,四周休息的人立时紧张的跑向了河边。 河水不算急,更不算深,就算整个人站下去,河水顶多也只到腰眼高而已。可如此浅的河水里,太子妃却似大石落水一样,栽下去之后就再没有动静。 当人们七手八脚将太子妃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紧闭着双眼,脸色白得吓人,而身下裙摆却有殷红血迹随着水渍渗了出来。 当看清滴落地上的不是清水,而是血水珠时,人们顿时忙乱惊恐得似乎炸开了窝。 御医与皇后特意派人看顾太子妃那位桂嬷嬷,都很快来到了太子妃马车里。 半个时辰之后,御医一脸惊惧哀戚的颤抖着从马车出来。 「太子妃情况如何?」 御医眼角瞄了瞄负手伫立马车不远的太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却不得不躬身向前,硬着头皮说道,「殿下请节哀……太子妃她因为突然滑胎引发血崩,已经殁了。」 太子浑身震了震,半晌方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瞪着御医,颤动着上下开合的嘴唇,半天问道,「你,说什么?」 「殿下,臣无能!」御医双腿一软,连忙战战兢兢跪了下去,头霎时垂得几乎低到草尖上,「太子妃已经——殁了,请殿下节哀。」 太子的脸瞬息血色褪尽,他瞪圆眼珠死死盯着御医,悲痛之下跄踉得蹬蹬后退了数步,神情恍惚里,嘴里仍旧发出不敢置信的低喃,「景蓉她——殁了?不,不可能,她不会抛下我独自去了的……。」 太子妃于沧州回京途中突发血崩殁于路上,消息传回到京城,自然又引起了不一样的反应。 慕晓枫收到确切消息时,直接去了供奉着周虹雨牌位的祠堂。她仰头看着牌位上那几个漆静无声的字,笑中含泪道,「虹雨,你的仇我已经报了一半,你放心吧,剩下那个,也活不长了。」 卢侧妃收到这个消息时,则暗自在她的屋子里兴奋了好半天,「哈哈,胡景蓉终于死了,压在我头上多年的太子妃终于没了。」 接下来,太子该扶她上位了吧? 她苦熬多年,也算熬出头了。 而皇宫的凤栖宫里,皇后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下差点失手打翻了手里精緻胎白瓷盏。 「太子妃没了?」皇后将杯子搁在手边圆桌上,慢慢抬起头,一脸晦暗阴沉震惊的看着冯嬷嬷,「本宫不是特意交待过,一定要保证太子妃回京之前都不能流产滑胎吗?」 为什么还是让太子妃在途中出事?桂嬷嬷都干什么去了? 面对盛怒冷酷的皇后,冯嬷嬷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唿,哪里还敢辩解两句。 幸好皇后发了一通火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人都已经没了,再发火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想个实际办法弥补。 凤目转了转,皇后薄薄唇线就逸出一声森冷笑声来,「胡家,也不止只有胡景蓉一个女儿的。」 「慕晓枫,你让本宫又有了当年的活力了……」 太子外面悲伤不已,心里正为除掉太子妃而高兴着呢,那里料到远在京城里头的老娘又已经暗中算计起他的将来了。 皇后最近只顾着关注沧州太子那边的情况,完全忽略了她一直纵容放任的大公主。 就在太子在沧州治鼠患的时候,大公主楚贞烈得到消息,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能做那方面的手术。 她自从知道自己是阴阳人开始,就没有一天不盼望自己能够做回正常女人。 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当然是不惜重金砸去打听那个大夫的规矩,并务必让那个大夫达成她的心愿。 那个大夫虽不知她身份,但从她穿着与排场也推测出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所以很不客气的大大敲了一笔竹槓,要了大公主五千两黄金才肯替她动手术。 莫说五千两黄金,就是五万两黄金,只要这个大夫有这本事,大公主都会毫不犹豫连眼也不眨一下的将金子送出去。 那大夫脾气虽然古怪,不过医术确实不是盖的。给大公主做的摘除手术十分成功,但叮嘱她术后一个月不可行房,且坚持每天按时用药,不然到时出现后遗症他一概不负责。 刚开始,大公主是严格的按照医嘱行事,安静卧床休息按时用药。 但过了二十天之后,她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于是迫不及待想要尝试自己成为一个真正女人的成果,这一尝,问题自然而然的慢慢就出来了。 枫林居的亭子里,红影看着最近爱上画画却不怎么专心的小姐,低着头,轻声禀道,「小姐,那边的消息,她今天已经是第五次找怪医拿药了。」 慕晓枫将画笔搁下,示意青若将东西都收走。然后净了手,才就着石凳坐下。 「很好,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那个地方就该烂透了。」 慕晓枫垂眸,长睫投下的淡淡阴影里,她似乎还能看到当初虹雨惨死的模样。 楚贞烈让虹雨死得多惨烈兇残,她就用双倍的痛苦报在楚贞烈身上。 那些药,不仅医不好大公主烂掉的地方,而且还有一味她特地为大公主准备的好东西会随着伤口慢慢渗进血液里面去。 待太子从沧州返回,太子妃殁于途中,皇后都没有发觉她娇纵放任的女儿某个地方已经完全烂得无药可治。 为了掩盖其中发出的奇异腐臭味,大公主甚至每日都在那个地方洒上大量香粉。 而香粉侵蚀肌肤,除了让她那个地方反覆渗着血水伤口永远无法癒合之外,再没有其他好处。 据说当初收了她金子给她做手术的大夫知道她再三不听劝告之后,就再也不肯见她,更别说继续给她治了。 大公主那处腐烂的地方就这样每日不好不坏的反覆着,而日子似乎很平静的过去了,转眼到了传统狩猎的日子。 由皇帝组织的狩猎盛会,慕天达及其家眷都有份参加,慕晓枫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热闹的机会。 狩猎大会在京郊大型的皇家猎场进行,这天一早,众人就跟随在皇帝之后浩浩荡荡出城往猎场而去。 这天天气晴好,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了金壁辉煌那座宫禁的楚帝,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至少从他常年绷着的冷峻脸庞上,能看到类似温和的脸色。 狩猎大会其实也就是皇帝组织文武大臣一块出来玩一玩放松心情的活动,当然为了激励参与者的积极性,设置一定有吸引力的奖品做彩头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慕晓枫完全不关心皇帝会拿什么宝贝出来做彩头,因为这个狩猎大会註定不会是平静的只猎兽的大会。 这狩猎既然要进行比赛,自然得分开男女进行。 女性一方,除了可以自愿参与狩猎之外,还可以在固定场地参加赛马这种危险程度低一些的热身运动。 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门,说的就是慕晓枫眼下的情况。 「慕大小姐,」慕晓枫刚刚坐定,就见一抹穿着妍亮粉衣的少女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走到她跟前,轻笑着挑衅意味十足的说道,「敢不敢下场和我比试比试?」 慕晓枫看了眼站在跟前的李丽妍,并不将她的挑衅凌人放在眼里,只淡淡道,「李小姐英姿飒爽,我甘拜下风,这比试就免了。」 「李小姐若有兴致,不妨另找她人相陪。」 「慕大小姐不敢下场和我比,是不是根本不懂骑马?」李丽妍嗤笑一声,目光轻蔑瞟了瞟淡定而坐的少女,「不懂就说出来,我不会介意的。」 她目光一转,见在场多数少女都转过头来看她,立时略略得意的仰起下巴,更高声嗤笑道,「怕就怕,有些人不懂装懂,其实就是除了吃其他一事皆不会的饭桶。」 慕晓枫掠了她一眼,眸光微微渗了凉意,不过面上笑容未减,只安静的注视着前方正分队分批准备进入狩猎场的人,压根没再出声理会她。 被慕晓枫如此明显的无视,李丽妍当即恼羞成怒。刻意朝慕晓枫跟前又走近了两步,仰着尖细下巴,冷声道,「其实也不能怪慕大小姐不懂装懂,毕竟,谁也不像慕大小姐这样好命,事事都靠自己双手打点。」 李丽妍这蠢货,竟敢讽刺她有爹生没娘教! 从不轻易动怒的慕晓枫,一瞬怒火上沖。侮辱她可以,但侮辱她父母?李丽妍最好先请各路神佛好好保佑她这条小命。 慕晓枫慢慢站了起来,心里越愤怒,面上便越冷静。她看着骄傲得意的李丽妍,娇俏面容笑意浅浅,看起来十足的温软无害。 「既然李小姐非要在大家面前表现骑术,我唯有献丑奉陪到底了。」她目光一转,透着点点凉意漾过李丽妍面容,「怕就怕,到时我侥倖赢了会被人说成胜之不武。」 李丽妍瞪她一眼,香腮立时鼓起来,慕晓枫才不给她机会反驳,接着又笑意晏晏道,「毕竟与一个小孩下场比骑马,确实有那么一点胜之不武的嫌疑。」 这是暗责李丽妍不懂事,仗着身为太傅孙女的身份就在这放肆侮及他人父母。 论年纪,李丽妍还比慕晓枫大几个月,如果她是不懂事的小孩,那慕晓枫就更加是小妹妹了。 曾经出席过赏风宴见过两人针锋相对的其他姑娘们,都一致神色复杂的打量起李丽妍来。 女眷这边,自然是由皇后亲自主持的。 刚才李丽妍出来言语不逊的挑衅慕晓枫半天,皇后也当没看到一样,一直转目望向他人,压根没吭声。 眼下看见慕晓枫将李丽妍呛得还不了嘴,她这才似刚刚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情形一样,连忙淡淡道,「既然慕大小姐愿意与李小姐下场比试骑术,就无谓在这做口舌之争,还是到赛场内见真章吧。」 皇后这话一落,就算李丽妍这会想反悔不与慕晓枫比试也不成了,因为皇后随随便便一句话,也是堪比皇帝金口玉言的懿旨。 前世,慕晓枫忙着赚钱供严或时挥霍,今生,她忙着报仇忙着亲近父母弥补前世缺失的亲情。 严格来说,她并没有很认真的辛苦的训练过骑术。放在今天这一众娇娇女当中,顶多只能算会骑马而已。 不过,有时候光是骑术好是没有用的。很多时候,拼的不是骑术而是胆色。 如果此时离王殿下在现场的话,说不定会劝李丽妍别兴沖沖忙着作死。 可惜,离王殿下不在,就算在,他也不会帮着李丽妍欺负慕晓枫。 两人去换了骑装出来,皇后立即就让人将事前准备的马匹牵来让她们骑。 这是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任何人参加比赛,骑的只能是由皇宫专门预备好的马匹,而非各人私下坐骑。 跑道上,李丽妍握着缰绳,扭头看了眼连上马姿势都做不好的慕晓枫,轻蔑笑道,「慕大小姐,待会若是我赢了,可千万别哭鼻子说我侥倖啊。」 慕晓枫在马背坐稳,才掠了她一眼,淡淡道,「李小姐尽管大展身手,我对输赢向来不看重,今天下场就当是陪李小姐运动一番好了。」 李丽妍一窒,俏脸立时涨得通红。 可恶的慕晓枫,分明还在讥笑她是只懂耍嘴皮的孩子。哼,待会她一定要让慕晓枫好看。 李丽妍微微眯起眼睛,细缝里飞快掠过一抹阴鸷狠毒,「慕大小姐,光是嘴上功夫了得是没用的,骑马靠的可不是一张嘴巴。」
第259章 来吧,谁怕谁 ()」 慕晓枫对她笑了笑,作了个请的姿势,随后一拍马背就在跑道奔了起来。 想起曾经周虹雨对她提起的,李丽妍对她深怀敌意的因由,慕晓枫心里就在冷笑。 如今太子妃已死,李丽妍这心思只怕又死灰復燃了吧? 只不过瞧李丽妍今天处处充满火药味的嘴脸,一定又被太子拒绝了一次。 这才又将旧帐新仇都算到她身上来了。 李丽妍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也不想想太子会拒绝她,真跟她慕晓枫有关系吗? 继太子妃的人选,想必中宫那位心里早就定了。 不过,就冲着刚才李丽妍再次辱及她父母,她慕晓枫今天也必须好好教训李丽妍一顿不可。 不然,她一个小小太傅孙女,还当真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将她捧在手心围着她转。 身后马蹄声得得的追了上来,风里夹着李丽妍恼怒的斥喝声,「慕晓枫你使诈,居然不顾规矩先跑在前头。」 慕晓枫回头沖她淡淡一笑,「李小姐真会说笑,刚才起跑时,可是有监官看着的。」 你不满,刚才怎么不去斥喝监官。 而且,她就使诈了怎么着? 李丽妍看到她温软美好的笑容,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晚了。 不想输给慕晓枫,让别人觉得她放了大话,她就只有努力向前跑下去。 当然,在她快马加鞭赶超慕晓枫的时候,她忍不住得意的回头轻蔑的朝慕晓枫撇了撇嘴角。 「使诈又如何?还不是落在我后面。」 慕晓枫一点也不在乎输赢,而且,她心里也不认为李丽妍实际上真如她外表看起来这样胸无城府。 只不过,李丽妍毕竟道行还浅,以为激怒她下场赛马,她就真看不出李丽妍眼中掩藏不住的浓浓恶毒之色了? 看着越过她跑在前面的李丽妍,慕晓枫可以百分百肯定,这场比赛最后肯定会发生点非人为的意外。 仿佛为了印证慕晓枫推测有多准确似的,当她跑到拐弯的跑道时,原本湛蓝得一碧如洗的天空,忽然有只兇勐的秃鹰自旁边树上朝着慕晓枫跟前府冲下来。 突然面对这种兇勐的猎食动物,就是慕晓枫心里也不禁惊了惊,更别说她现在正骑着的马儿了。 秃鹰突然扑翅而出,马惊了惊,如果慕晓枫骑术不好,这会就该被马抛下马背来了。 不过,慕晓枫的骑术虽说不上精湛,却也不至于烂到一惊就摔的程度。 还有就是,在她看见前面的李丽妍在准备拐弯却刻意放慢了速度时,她心里就已经暗暗起了警剔。 秃鹰在树桠里扑翅未飞出来那一刻,慕晓枫就已经暗中做好了应对准备。 所以这秃鹰突然俯冲下来,慕晓枫除了乍然一见的瞬间,微微惊了惊外,她还稳稳坐在马背上,压根一点事也没有。 相反,李丽妍的情况却比她糟糕多了。 原本李丽妍故意落后想要看她被惨摔出去的狼狈,却不料在秃鹰冲过来的一霎,慕晓枫突然双腿一蹬,反将受惊的骏马策过她前面。 李丽妍更加看不到,越过她奔到前面的慕晓枫,这会嘴角正勾起淡淡的森凉讥讽笑意。 这个时候,惊马不着反被骤然逼近的马儿惊到的秃鹰,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在李丽妍跟前乱闯乱撞。 秃鹰体型本就庞大,再加上它是从高处突然俯冲而下,这个时候它受惊发起狠来,不管谁看见了,心里都难免产生恐惧。 李丽妍自然也露了惧意,但不管她是想赶走秃鹰还是想控制住马儿,这两者她都做不到。 于是,马儿仍旧奔开四蹄往前沖的架势,她反而因为惊慌害怕把握不住缰绳,而瞬间被狠狠的摔下了马背。 若不是她被摔下去的时候,顺势就地抱头往旁边滚了滚,这会铁定已经成为马蹄下的肉饼了。 但是,即使李丽妍被摔下去的时候做了保护措施,却仍避免不了受伤。 而她这伤的地方……。 慕晓枫自前面调转马头过来,在她附近跳了下来,「李小姐,你还好吗?」 声音焦急,但在心里慕晓枫却是快意的。 叫你一门心意恶毒想害人,害人不成终害己这就是李丽妍的现世报。 瞧李丽妍这伤的可真是好地方,手脚上擦破点皮什么的,实在是最幸运的摔法。 但眼下,李丽妍抬起头髮出痛苦惨叫声的时候,慕晓枫看得很清楚,她右脸被尖锐的石子深深划破,几乎可见白骨。 这样深的伤口,就算圣医国手来治,也不可能保证李丽妍这张脸日后不留疤。 李丽妍这张脸,算是毁定了。 慕晓枫虽然下了马,但只是远远的在边上站定,露出关切神色,动着嘴皮大声的问上那么一句。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傻傻发挥滥好心上前扶李丽妍。 况且李丽妍的惨叫声够尖锐,她相信已经有不少人听见。 果然,只过了一会,就见有很多人朝这边奔了过来。 虽说刚才那只秃鹰出现得突然,不过四周无遮无挡,很多人都能看清情形,慕晓枫相信就算李丽妍有心恨毒她,也没这胆量敢众目睽睽之下冤枉她。 看见很多人都奔过来关心李丽妍情况的时候,慕晓枫就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今年的狩猎大会,慕晓枫註定不可能平静顺利的只坐在看台看别人。 因为她从跑道拐弯那边退过来,还没有将身上骑装换下,立时就有婢女走到她跟前,说道,「慕大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慕晓枫瞥了瞥面无表情的婢女,只点了点头,便道,「那就请姑娘前面带路。」 至于她为什么不问到底是谁请她? 慕晓枫觉得横竖她躲不过去,既然一会就可以见到本尊,她又何必费之口舌来问。不管是这婢女还是她的主子想要在她面前保持神秘感,好让她心生敬畏,她也不惧。 那婢女见她半分畏惧或害怕都没有,甚至连最基本的好奇都从她脸上寻不到踪迹,当下反倒微微有些意外起来。 不过她默默看了一眼慕晓枫,也不说话,只在前面低头领路。 待走了一段路后,慕晓枫远远望见有道浑身都张扬着骄傲气势的身影,正昂着脸站在皇后跟前轻声说着什么时,她就在心里默默笑开了。 天意註定的东西,果然不是人为可以避开的。 大公主楚贞烈,我来了! 据她所知,这位张狂跋扈的大公主,除了手段狠辣之外,脑子也比太子强上许多。 再加上皇后对这位公主一直放任纵容,便造成这位公主目中无人的高傲姿态。 不管在那都一样,昂着高高的头颅,仿佛所有人在她眼里都不如脚下尘埃一样。 慕晓枫掩下唇角的古怪笑意,心想大概南楚唯一能让这位公主低头的人肯定非楚帝莫属。 敛起心思,慕晓枫施施然走近过去,恭恭敬敬朝皇后与楚贞烈行了礼。 「你就是慕晓枫?」挑剔的语气,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打量过来,大公主仿佛在对着什么货物评头论足一样。 慕晓枫微微垂首,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蔑视而心生不悦。 如果被狼咬了一口,她绝不会傻傻的反过去咬狼一口。她要出手,就直接将那头敢咬她的狼给割下脑袋来。 永远不会给那头兇狠的狼再反咬她的机会。 「臣女就是慕晓枫。」 语气平淡恭谨,绝对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大公主看她不卑不亢的姿态,放肆的打量了一会,大概觉得像慕晓枫这种深有城府的人是不会轻易动怒的,也就收起了那副蔑视的目光。 却接着又道,「听闻你刚才跟李丽妍比赛骑术?」 慕晓枫眼角掠了掠已经被人送上担架抬走的李丽妍,心下冷笑。面上却仍旧恭敬十足的道,「是的。」 「你们既然没分出个输赢来,」慕晓枫心头一跳,仍旧垂首静听她下文,「不如你下场再跟本公主比赛一场如何?」 这口吻听似徵求慕晓枫意见,慕晓枫瞄了瞄她身上突显玲珑身段的艷丽骑装,暗下撇了撇嘴。 她有拒绝的权利么? 霸道,大概是皇室特有品质。 「得见公主骑术风采,实乃臣女荣幸,」即使心里不乐意,慕晓枫也不得不违心说上那么一两句场面话,「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谁让她是臣女,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呢。 大公主傲然以下巴对着她,大概对她的识相还感满意,所以这会也不再在言语上攻击她了。 可慕晓枫掠见她眼角那抹微微兴奋狠毒的冷芒,心便慢慢缩了起来。 她猜想这位张狂跋扈的大公主,大概已经隐约猜到太子妃的事跟她有关,今天先是唆使了李丽妍出来打头阵。在看到李丽妍如此不济之后,就决定亲自上场对她出手了。 不过,大公主又如何?今天这场狩猎盛宴,究竟最终谁是猎人谁会成为猎物,眼下来说实在言之尚早。 慕晓枫转身,挺直了腰杆走向她的坐骑,心下却无声冷冷笑了笑。未到最后时刻,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楚贞烈,最好不要得意太早了。
第260章 不辜负这心意 ()」 听闻大公主要与慕晓枫下场比赛骑术,赛场跑道四周立即很快就站满了人。 慕晓枫慢悠悠走向跑道起点,眼角不时掠一下四周越发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望着那些人兴高采烈的模样。暗下勾了勾唇,这些人,看热闹有之。 不过她想,大多数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少女眯了眯眼,目光清亮而冰凉。也是,人少了还怎么好在赛场中给她制造意外呢? 慕晓枫走得不快,大公主就更加不可能走得快了。楚贞烈不可能以公主之尊在跑道起点处等着慕晓枫,更何况大公主还是高傲凌人架子端得十足的性子。 慕晓枫之所以慢慢走过去,是为了借着这段时间好打量场外围观的都有些什么人。 外围人头涌动,看起来都是平常的看热闹的人。可慕晓枫在掠过一个相貌普通但穿着浅灰衣裳男子的时候,心头蓦然涌上一阵锐凉的刺痛感。有种诡异的淡淡愤怒的感觉无边无际的漫了上来,眸光闪了闪,她随即收回视线。 心里慢慢的更似坠进冰窖一样,彻骨生寒。 「慕晓枫,你该不会要等到太阳下山才过来比赛吧?」 慕晓枫遁声望了过去,那是个满脸讥诮但惯用眼角看人的少女,她记得这个少女在赏风宴时一直都与李丽妍走在一起,名叫雪幽茹,其父在李太傅手下谋职。 她淡淡笑了笑,看来是有人想替李丽妍打抱不平来了。又或者,想借着嘲笑讥讽她的机会,好令大公主另眼相看。 慕晓枫自然不会理会这种阿猫阿狗式的乱叫,她慢条斯理的牵着马走到跑道起点等着,片刻之后,大公主也就出现了。 监官没什么好说的,见两人都已经准备好,立时就打了个手势,喊道,「开始。」 慕晓枫不会刻意去争什么第一第二,不过也不愿意落后太多,免得让人顺带的垢病到慕府。所以这会她的速度是不快不慢,只与大公主保持一定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 除了控制速度,她还得暗中留意大公主隐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黑手,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手,又用什么方式给她制造意外。 当然,慕晓枫虽在一心两用,但面上绝对不会显然出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深知这位大公主脾气,如果她敢表露出一丝不尊重,只怕楚贞烈立刻就要找藉口发作了她。 楚贞烈虽看出她跑得用心,但显然极不满她这中庸的陪跑模式,在前头冷哼一声之后,突然一拍马背加快了速度。 慕晓枫见状,眸光微微冷了两分。 不能让人看出她未尽全力,更不能让大公主看出她有意落后。眉头蹙了蹙,她略一沉吟就拍马赶着追上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追到大公主的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亮光一闪。这时候日头正好,按理说慕晓枫该不会留意到这随意一闪的亮光才对。 但是,她六感敏于常人,在那亮光划过的同时,眉心一跳,倏地就感受到来自人群中极力收敛的轻微杀气。 身体蓦然绷了绷。心下却在冷笑,终于来了。 一支毫不起眼的细小短箭搭在了弓上,慕晓枫眯了眯眼,暗下猜测那应该是用精铁打造的短箭。 那张用黑布掩了寒光的小弓突然无声无息的自人群中挽起,直直对准正在奔马前遂的慕晓枫。 慕晓枫冷笑一声,按照眼下的情况,那支短箭一定能一箭射穿她的脑袋。在狩猎大会上,偶尔发生流矢伤人或意外射死人的情况,实在是很平常的事,就算事后她家人察觉到不对,也没有理由义正严辞站出来为她讨公道。 况且,就算到时她家人站出来,楚帝也不会重视。 也难怪,大公主要选在这样的场合对她痛下杀手了。 那个隐在人群中穿着浅灰衣裳的男子,既然有把握在那么远的距离用如此短小的弓将短箭射中她要害,那他的臂力一定十分惊人。 慕晓枫微微眯眼,心中忽然更冷更怒。 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直接对虹雨下杀着的兇残杀手。 前面,大公主与她的距离又拉开了。 慕晓枫垂着眼眸,低低冷笑一声。再没有分神关注人群中那个穿着浅灰衣裳的男子,也没有在意他手里是否已将那短弓拉满了弦,正准备随时给她致命一箭。 而是忽然抿唇浅浅一笑,双腿一夹马腹,清叱一声就奋力朝大公主追去。 就在她快要追上大公主时,她听得耳边隐约传来了冰冷利刃破空而来的声音。 短箭还未靠近,她忽然就着腕间藏的匕首往马背上一扎,骏马吃痛,脚下突然发力狂奔,只一瞬就越过了大公主。 几乎同一时间,那支根本不能以肉眼可见速度穿空而来的短箭,惊险万分的堪堪在她背后飞过。 按照慕晓枫的计算,那支去势极迅的短箭没有她阻挡之后,一定会正正的以最兇勐的力度射中大公主。 谁料大公主也是个了得的,在乍然看见她越过自己之后,心中一惊,却也立时机变的将身体飞快前伏。 那支从慕晓枫背后飞过的短箭,没有射中慕晓枫,自然也没有射中大公主,而是贴着大公主背部穿了过去。 「哧」一声轻微响动之后,慕晓枫看见大公主又拍马赶超了她。 而大公主越过她的时候,还朝她微微露了欣赏的却又兴奋残酷的眼神,然后,她就看见大公主那身精緻的骑装,背部已经被划破一片,那平直的破口里,隐隐还渗出了刺目的殷红血迹来。 慕晓枫抿了抿唇,对于冒险拼胆色,却并没对大公主造成大伤害的结果,并不太觉得意外。 她就知道,楚贞烈并不如外表那样张狂;相反,这个女人无论是机变能力还是脑子,都属于一流难缠的。 即使背部受了伤,大公主仍然坚持着跑完全程,并没有仗着公主的身份就娇气的藉机大闹。 这一点,让慕晓枫既觉得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 到了终点,慕晓枫看着已经冲过红线调转马头意味不明打量她的大公主,小心的从马背下来,站在大公主跟前,缓缓道,「大公主,比赛你赢了。」 但是,另外的生死比赛,你却未必会成为最后赢家。 大公主高踞马上,依旧是高傲盛气凌人的姿态,半眯着眼眸居高临下睥睨看她,别具深意道,「慕晓枫,你也不错。」 居然能躲过灰甲出手必中的一箭。 慕晓枫谦虚的笑了笑,「大公主谬赞。」 大公主目光幽幽扫过她面上,随即高傲的仰着头策马走了。 待大公主走远,慕晓枫才默默的松口气,并悄悄抹了抹自己额头慢慢渗出的细汗。生死交关之际,她心里也一样会紧张的。 不过,她既然要借着大公主这场算计揪出真正杀害虹雨那个狂魔,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慕晓枫以为,接下来大公主至少会休整一天半天再继续找她麻烦,然而,她显然低估了这位公主拗强的脾气。 完了比赛,她刚刚下去准备换下骑装,就见之前那个为她引见大公主的婢女,捧着一套更华致精美的骑装来到她跟前,道,「慕大小姐,大公主请你换上这套新骑装,前到右山狩猎区等着。」 慕晓枫挑了挑眉,压着心中诧异,淡淡道,「大公主是邀请我一起去狩猎?」 婢女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这是大公主的吩咐。」 言下之意,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公主殿下命令了,你都得去。 慕晓枫心下冷笑,看来大公主早就想好了用身份堵住她退路,她这会就是要说自己不会射箭这藉口都不好用了。 她示意青若接过婢女手中骑装,淡淡道,「请姑娘回去禀报大公主,我一定会准时参加,」她瞄了眼青若手中那套显然造价不菲的骑装,又道,「嗯,请姑娘务必替我转达对大公主的谢意,她送的衣裳我很喜欢。」 婢女撇了撇嘴,并不怎么掩饰心内对慕晓枫的轻视。 不咸不淡的点了头,应道,「奴婢自会转告的,请慕大小姐赶紧换衣裳。」 说罢,朝慕晓枫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 这礼仪倒是行得标准,就是那傲然不屑的眼高于顶的态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待她走远,青若忍不住皱了眉头,小声道,「真是有其主就有其仆。」 慕晓枫看她一眼,轻笑着悠悠然纠正道,「哦,青若,我觉得上樑不正下樑歪,这个说法比较中听。」 青若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冷下来绷着的脸立时成了春日融雪后盛开的花朵。 但她看着慕晓枫已经自己动手将大公主送来那套骑装换上,立时又忍不住担忧道,「小姐,你真要穿这套衣裳吗?」 青若将声音压得极低,虽然她们主僕眼下在更衣室里,但谁知道隔墙会不会有无数耳朵呢。 慕晓枫眨着明亮清闪眸子,看着她很无辜道,「大公主送来的骑装比我原来准备的漂亮多了,我当然要穿上它了。再说,这是大公主一片好意,我怎么能辜负呢!」
第261章 就凭她也想 ()」 青若皱起眉头,使劲的朝她使眼色,若非觉得自己拉住小姐耳语这举止太过不敬,她这会都恨不得趴在小姐耳边提醒,大公主突然送骑装来示好,一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小姐你可要当心,千万别被这骑装表面迷惑啊。 慕晓枫见她着急担忧得不行,只好笑了笑,对她无声摇了摇头。 道,「放心,我知道轻重。」 她待会若不穿着这套骑装出去,大公主不会出面找她麻烦,不过她可以肯定那个骄傲不容别人质疑的楚贞烈一定会暗示她的婢女来为难她。 撇去楚贞烈可能在骑装上做的手脚不说,慕晓枫说句中肯的心里话,这骑装确实挺漂亮的。 青若见她镇定从容,虽目光清闪,却似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担忧的心情才微微安了些。 「那小姐万事小心。」 青若替她整理好衣裳之后,就目送她往专为女眷供用的狩猎区那边而去。 作为婢女,青若是没有资格踏入狩猎场的。 大公主看见慕晓枫穿着她送的骑装来到狩猎区,眼睛闪过意味不明的幽光,似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套骑装很适合你,我们就以两个时辰为限,两个时辰后各自带着猎物出来评输赢。」 慕晓枫唯有对她微微福身,再一次恭敬道谢,「臣女多谢公主殿下割爱。」 大公主扯着嘴角笑了笑,目光在她身上的骑装打了个转,并不说话。略一颔首之后,一拍马背就往猎区里钻。 割爱不要紧,要紧的是一套衣裳若能割了慕晓枫性命,才是最划算的事情。 慕晓枫见她只留一劲装身影在眼前,眸光闪了闪,也拍马往猎区里去。 不过大公主往左边,她选择的自然是右边了。 这里虽然是皇家猎场,但其实也是一片以自然方式豢养着各种野兽的山林。只不过划出来供女眷狩猎这块山林,并没有什么兇勐的诸如狮子老虎之类的动物就是了。 山林里的树木不算特别茂盛,但草木夹杂着生长,不仔细留意的话,也是极难认出里面何处藏有人的。 不过此刻作为目标人物,慕晓枫倒是容易辨认得很,因为她身上这套新骑装的颜色,艷丽得十分明显,跟树木草丛的颜色根本是张扬相反的极致。 慕晓枫一边策马一边警觉的观察着四周,目光掠见自己骑装颜色,就不由得勾唇冷冷一笑。 过了一会,在一处完全隔绝了外面视线的灌木丛里,她飞快翻身下马。那娴熟自如的动作,跟她在外头赛场上表现出来的生涩样子根本有着云泥之别。 藏在灌木丛里的冷玥看见她过来,立时轻声道,「小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慕晓枫点了点头,跳下马后就钻进灌木丛里迅速将身上骑装脱下,然后道,「你将这套衣裳给它穿上。」她指了指让冷玥藏在灌木丛里的草人,想了想,又自身上掏出一块东西递给冷玥,「你拿着这东西,可别小看这东西,必要时可以用来保命。」 冷玥低头看了看她递来的石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微露忧色的看着她,「小姐,这套骑装没问题吗?」 万一大公主在衣裳上做了手脚,小姐已经穿了这么久,会不会沾上什么剧毒之类的东西? 慕晓枫将骑装脱下来之后,又从身上剥下一层薄薄的但难以渗透的类似披风状的东西下来。 「放心吧,就算这套骑装有剧毒,也毒不倒小姐我的。」若没有充分准备,她怎么可能如此爽快穿上楚贞烈送来的衣裳。 而且,除了外头衣裳暗藏防护外,她事先又携了解毒的药丸在身,还在穿骑装前服了两颗。 她就不信,双重保障之下,她就穿这骑装一小会功夫也能毒倒她。 冷玥见她从容自信,忧色顿时淡去大半,不过仍不肯伸手去接那块石头。 「小姐,」她面露难色,试着推拒,「这块磁石不如你留着更妥。」 慕晓枫理解她的心思,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不会武功。万一有人认出她并刻意放冷箭的话,她还可以利用这块磁石吸走冷箭。 「冷玥,相信我,」慕晓枫摇了摇头,直接拉起她的手将磁石塞了过去,「我说你比我需要它,肯定有我的道理。」 她垂眸,眼前一片斑驳暗影,仿佛在这片暗影中看到了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她想起那个混在人群中朝她放冷箭的灰衣男子,眉梢不禁微微泛出森然寒意。 「虽然说今天的安排万无一失,但事情往往都极可能往我们未知的方向发生变化,」她握着冷玥因长期练武起茧而略显粗糙的手,严肃道,「记住,不管结果如何,保全你自己是第一紧要的事。」 她默了默,声音略略低了些,「虹雨的仇要报,但我们不必争一时朝夕,我不会为了替她报仇,而将你折进去。」 冷玥内心情绪翻腾,看着她,生硬的道,「小姐……」 慕晓枫拍了拍她肩膀,狡黠的转了转眼睛,笑道,「我允许你请帮手,不过一定不要忘了我说的话。」 「报仇再重要,也没有保全你的性命重要。」 冷玥心下感动到无以復加,但这会她除了用力点头,却觉得再没有什么言语能表达她的感动,「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慕晓枫看着她将那个跟她真人大小差不多的草人弄到马上绑好,才道,「那我们按计划行事,记住,如果情况有变,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先保全自己。」 冷玥郑重的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自己。」 「嗯,这就好。」慕晓枫朝她挥了挥手,「那你去吧。」 「小姐,」冷玥离开前,忍不住担忧道,「不如你就在这里先藏一段时间,待奴婢将那个人解决之后再接你?」 慕晓枫摇了摇头,面容仍旧带着笑,但却决然道,「大公主有几手准备,我们也得有几手准备,你去对付那个人,大公主——就交给我好了。」 虽然慕晓枫目光流漾着从容自信,但冷玥仍止不住担心道,「可是小姐现在连坐骑都没有,万一遇到危险的话……」 冷玥浑身抖了抖,连忙阻止自己往下想。 慕晓枫朝她扬了扬自己袖子,失笑的看着她,「你看看我这身衣裳颜色,若不是走近身来仔细看,谁能辩得出我不是一棵树呢。」 冷玥看着她坚持的模样,只得将忧心压下去,殷殷叮嘱道,「那小姐一定要小心。」 慕晓枫含笑与她挥了挥手,再不言语。 冷玥要做的事,就是暗中驱赶绑了草人那匹马往大公主视野那边钻,然后暗中做出射箭打猎的样子,将那个暗藏在大公主身边的灰衣杀手吸引过来。 然后,再与自己哥哥来个双重夹击,将那个厉害的杀手结果在这片山林里。 要将人引过来并不难,因为大公主命令慕晓枫进来狩猎的目的,就是要借着这片林子作掩护让灰衣杀手除掉慕晓枫。 虽然绑在马上的草人做不出细緻的射箭动作,不过好在有树木草丛掩护,而且慕晓枫相信,对方的注意力应该被草人那套艷丽的骑装吸引,而非「她」的箭术。 况且,以前也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会射箭,倘若她的箭术差一些,准头偏一些,应该也不会引人怀疑才对。 毕竟,她会到猎区狩猎,完全是因为碍于大公主的命令无法推託而已。 冷玥暗藏马腹下策着那匹马在林子里转悠,不时的朝着惊走的兔子山鸡之类的动物射出一两支有失准头的箭。 她大概转悠了两刻钟之后,终于「意外」的射中了一只兔子。 而她一直紧绷着的脸色这时却突然微微有些松驰下来,因为马背上明显的靶子草人慕晓枫已然将那个深藏不露的杀手给引过来了。 当然,那个杀手极擅于利用环境掩饰隐藏收敛气息,但是,冷玥是从小作为暗卫来培养的人物,对这种黑暗冰冷气息最为敏感,二来,她驱着这匹马虽然不是什么神骏宝马,却也是有灵性的动物。 突然有陌生的紧张的还是令它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闯入,它很自然的也流露出了烦躁不安的反应。 冷玥慢慢握紧了拳头,悄悄退出马腹往密林里隐起来。 过了一会,就感觉到那个透着极重杀气仿佛天生带着死亡气息的杀手慢慢靠近过来。 当然,他靠近也不需要真靠近到那匹马旁边,他只需藏匿到附近树林里,近到那匹马在他弓箭射程之内就行。 毕竟,他今天的任务是意外「射杀」在林中乱转狩猎的慕晓枫。 这意外,当然需要在看不真切的距离才最适当。 隐在草丛里的冷玥,仿佛能清晰听到他张弓拉弦的冷峭之声。那缓慢的冰冷的嘎吱声响起,她似乎觉得自己血液也在瞬间紧张得凝住不动。 「嗖」一声,离弦的箭去势骤急。 冷玥为了尽可能减少破绽,还特意按照慕晓枫嘱咐,往草人中间弄了大块猪肉。 不然,这箭射穿人体发出的声音不对,以那个杀手的警觉,一定会第一时间起疑。 若是那个杀手不肯上当前来察看草人「慕晓枫」的生死,接下来的计划就难以实施。 利箭破空之声极细微,若不仔细去听的话,根本不可能听得出来。更别说此刻林里还不时有风颳过吹响叶子的唿唿声,骑在马上的「慕晓枫」好像对未知危险完全茫然无知的样子。 事实上,是因为那匹马已经被冷玥暗中制动,根本无法乱跑了。 因为马儿对于危险也有自然警觉能力,冷玥担心它会坏事,当然得事前制住它好令那个杀手上当。 「哧」一声,利箭正正插进了草人后心,直接从后心贯穿到前胸。 血流出的一瞬,冷玥配合的发出「啊」一声惨叫,随即将草人的脑袋拉着歪向一边,再然后草人就从马背上僵硬的跌了下来滚落一边。 她接着又出手解了那匹马的禁制,让那匹马受惊的跑了开去。 一切就绪,冷玥屏气敛息的隐在暗处静静待着,等着那个杀手过来验看射杀结果。 风吹过树叶带起细微的「沙沙」声,连四下出来觅食的小动物们都因为这骤然而至令人紧张的寂静,而悄悄的躲了起来。 一矢中的,借着树木掩映身形的灰衣杀手微微眯着眼睛,只眼角折射出点点残酷冷茫。 他静静的待了一会,确定那骑装艷丽的女人跌下马之后,才露出冷酷笑意从树后现身出来。 几个起伏飞掠,很快就靠近了那个草人伪装的慕晓枫附近。 脚步微微一滞,虽然草人跌落草丛里令他视线受阻,但基于杀手对危险的直觉,他并没有立即掠过去察看。 而是俯下身来,警剔的望了望四周,才慢慢靠近过去。 冷玥在暗中紧张的一步步数着他的距离,在他终于隐约可以望见草丛里那个假「慕晓枫」尸体,却未来得及仔细察看之时,她突然拔剑像疾风一样对着他后心刺了过去。 她拔剑与奔出刺杀的动作几乎在眨眼之间一气呵成,但那个灰衣杀手绝非寻常人物,她敛一出鞘,他几乎立即就感受到了冰冷杀气从背后扑来。 他腾的站直身体,然而冷玥速度快到没再给他时间转过身来。 冰冷的剑气剎那逼近,他心头一紧,惯用的大刀立即反手斜噼出去, 作为杀手,他学的招式是如何进攻而非防守。所以面对冷玥凌厉刺来的利剑,他完全没考虑过如何阻止,而是直接反守为攻,用更冷酷更凌厉的招式去逼退冷玥。 如果冷玥不想被他噼在刀下,唯一的反应就是后退收剑格挡他的大刀。 几乎不用转身回头,他都能想像得出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就凭这小姑娘的武功身手?就凭她手中这把剑也想要在背后偷袭伤他? 反手出刀的同时,他嘴角也噙了朵浅浅的残酷不屑的讥讽冷笑。
第262章 兇勐反扑 ()」 然而,过度自信的本质,就变成了骄傲自大。而自大的结果在这种时刻,往往只会带来致命的后果。 他在冷笑,冷玥也在出剑的同时眯了眯眼,眼底转瞬掠过一抹寒光。 电光火石之间,他贯满冰冷杀气的大刀已经转瞬逼到冷玥跟前,那泛着幽光的锋利刀刃几乎噼到了冷玥腹部要害。 但是,冷玥没有退,甚至没有撤招防守自救,而是在他大刀噼至瞬间,左手忽然往旁边飞掷了样东西。 而这东西一离手,那把泛着幽冷寒光的大刀噼来的动作,几乎难察的立时滞了滞。 冷玥等的就是这转瞬即逝的一滞之机,她冷哼一声,利剑继续朝他后心刺去。 灰衣杀手也冷冷的挑着眉头自负地哼了哼,虽然刚才不知她弄了什么东西令他招式受阻,但就凭她的身手想要伤他? 即使她使出两败俱伤不要命的打法,那也是痴人说梦! 不过,灰衣杀人显然得意太早了些。 因为他转过身来与冷玥对峙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也有强大的冰冷气息像一张巨型大网罩了下来。 那也是剑气,甚至比正面与他交战的丫头更强大的剑气。 是一种透着死亡气息的,让人避无可避的剑气。 在这一剎,他脑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他今日就要命丧于此,杀了无数人命,他今日终于也要解脱了。 几乎是他念头转过的瞬间,头顶之上已然传来了冰冷的触感,这一剎,他忽然荒谬的觉得,原来死亡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痛苦。 「哧」一声,从天而降的利剑几乎瞬息刺穿他脑袋,而与此同时,站在她前面的冷玥也挽起了凌厉剑影。 又是「哧」的一声,另一柄利剑插入了他心脏。他低头,想要看看自己心脏是否也跟以前他杀过那些人一样,会流出鲜红的血液来。 对面手持利剑的少女,紧抿着唇,握着剑柄在他低头的瞬间忽一用力往下一划。 接着他就看见自己的身体像块破布一样,被那柄仿佛自带魔力的利剑毫不费劲地分成了两半。 随即「轰」的一声,瞪大眼珠却并无多少惊慌痛苦之色的杀手,气绝倒地。 冷玥将剑抽回,这才一抹嘴角,将她强逼着压回去的鲜血抹了干净,抬头看着自树梢跃下的冷硬身影,露了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哥,谢谢你。」 慕晓枫离开与冷玥接头的灌木丛后,并没有急着去找大公主。 照估计,楚贞烈无论如何也不会立刻就让人将勐兽放进来的。 她身上所有衣物都做了伪装,就连头髮也用接近树木颜色的布包了起来,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人发现,所以这会她走得悠然自在。看她那姿态,简直就跟在大街上闲逛差不多。 只计算着多久之后她赶到大公主附近,亲眼看着楚贞烈自食恶果的精彩场面。 然而,就在她借着树木掩映,灵活的游走于草丛之间时,身后忽然有抹人影无声无息靠近过来。 慕晓枫自突然感受到那气息时,身子就不禁微微僵了僵。 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转过身去面对他,身后那人的气息忽然便淡淡的飘了过来,而这时也不需要她再作出选择了。 因为那人长臂一捞,已在她发怔的片刻揽上她腰际,然后无声的拔地而起,直接带着她掠上了枝丫茂盛的树顶。 两人往树端这么一站,距离近在咫尺,他身上淡淡的冷冽青竹气息更是似有若无的直窜鼻端。 但自慕晓枫认出来人是楚离歌之后,就一直紧抿着唇,僵着身子将头歪向一边。 即使距离如此相近,即使上了树端之后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他轻轻放在她腰际的手并没有拿开。 慕晓枫还是一副我谁也不爱搭理的模样,其实她将头歪向一边,并不是心里还在恼怒。时间都过去老久了,她还一直惦记着那晚他夜闯香闺生闷气,那不是明显跟自己过不去。 这种除了让自己吃亏不痛快再没有别的好处的事,慕晓枫向来不会干。 此刻她不愿回过头来面对头顶上那张风华潋滟的脸,只是单纯的因为她心里觉得别扭。 可在认识慕晓枫的前二十个年头里,连七情六慾是什么都不懂的离王殿下,此刻又哪里能明白她突然犯了姑娘女儿家的小心思。 虽然他的手只轻轻放在她腰际,但她浑身紧绷的模样,就算不接触他也感受得出来。 这个胆子大得让人头疼的女人! 楚离歌轻轻的嘆息一声,目光落下,几分无奈几分怜惜看着倔强扭头的少女。 轻轻开口,冷淡声音里透着连他自己也不觉的浅浅温柔,「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慕晓枫愕了愕,若非此刻他们间距还不到一尺,她一定会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幻听。 高高在上遥远得只能让人仰止的冰山玉树,刚才居然跟她道歉? 她下意识反问,「什么?」 楚离歌看见她终于将头扳正回来,还愿意开口跟他说话,仿佛头顶上笼罩多日的阴霾也在瞬间散尽了。 他低头,灿若星辰的眸子定定映着少女古怪的影子,「对不起。」 慕晓枫定睛看了他一会,然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 再然后,楚离歌还期待她会再说点什么时,谁知她却低了头,古怪的扭着脖子转了转,又含煳的嘀咕了两句什么。 楚离歌眸光变了变,眼底难见的转过一丝困惑。 慕晓枫突然抬头看他一眼,伸出葱白手指搁在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往林子前面某处隔着铁网的地方指了指。 两次道歉,慕晓枫很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心里终于微微生出淡淡欢喜。 也高兴孤高遥远脱离凡尘的离王殿下,终于有那么一点接地气了。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所以慕晓枫确定他明白自己没有跟他幼稚怄气后,立即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大公主身上。 她手指往铁网那边指过去的时候,正好撞上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鬼鬼祟祟弄开一道口子,将两头勐虎放了进来。 楚离歌冷静眸光微微变了变,立时也住了口不说话。 离那两头勐虎被放的位置不远,就见大公主楚贞烈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高踞马上看着。 慕晓枫站得高,所以这会将楚贞烈脸上表情看得十分清楚。 她眯了眯眼,转动波光里盈漾而出的却是淡淡讥讽的凉意。 大公主,尽管高兴吧,以后的日子你大概想哭也未必有机会,更别说高兴地笑了。 两个侍卫很快转到大公主跟前,其中一人躬身禀道,「禀公主,已经将那两只大虫往那边引去了。」 慕晓枫略略诧异的挑了挑眉,原来大公主送她那套骑装真抹有药,不过是与毒药无关却比毒药还厉害百倍的东西。 这会,慕晓枫不得不在心里感嘆一句,皇室的东西果然不是凡品。 她从那套骑装上只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味。 如果是一般的有害的东西,即使有花香味掩盖,也瞒不过她的鼻子。 但现在,很明显她被骗过了。 原来那淡淡的花香味,却是引勐虎前去的好东西。 想到这里,她面上不禁扬了抹奇异笑意。 大公主与她,还真是心有灵犀,想东西都想到一块去了。 只不过,就眼下的情况看来,明显还是她的手段更胜一筹。 因为到目前为止,大公主还完全没察觉到她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 慕晓枫心念电转的时候,底下的大公主略表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做得好,我们现在就前去看看勐虎扑食是怎样的美妙情景。」 两个侍卫将头垂得低低,慕晓枫站在高处反倒半点也瞧不见两人表情了。却见两人谨慎的异口同声答,「是,公主。」 妙目追随着那两头一边嗅一边觅食的勐虎转了转,少女唇角也渐渐勾起了冰凉笑容。 确实,她也想欣赏一下勐虎扑食的场面,这种事情大概她这辈子也就有机会看见那么一次,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该错过的。 楚离歌从她不时转动的眸子,仿佛能看透她内心一样。见她竟然对这种即将发生的血腥场面感兴趣,不禁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他素知她是个胆子肥的,可对这种事情表现得如此积极,于她一个姑娘来说终究有点太过了吧? 「真想看?」 慕晓枫怔了怔,随即回神他在问什么,这个时候她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能猜到她心中所想,点了点头,只压着声音急急道,「赶紧追过去吧。」 再留在原地,待会楚贞烈可就完事了,她还有什么看头呀。 头顶,似乎又隐约飘了声淡淡嘆息下来。 少女一愣,心里骤然有种怪异的陌生情绪钻出来,不过她来不及细想,因为楚离歌已经搂着她腰际自树梢上跳跃飞掠追着那两头勐虎去了。 本来那两头勐虎是朝着她原先待的那片狩猎区而去的,但是随着大公主骑马靠近,那两头勐虎却忽然停下脚步,还兴奋的回头望了望。 随后在大公主错愕的目光下,骤然张大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发出「嗷」一声令人心惊胆颤的吼叫声后,勐地朝她的方向反扑了过去。
第263章 选择好地方 ()」 大公主的坐骑被老虎这一声震天吼一吼,立时惊得四蹄发软,惊慌之下扬蹄立起,在侍卫惊骇恐惧的目光中,大公主惨白着脸被狠狠的摔下了马。 抖掉背上的累赘之后,那匹马就撒开四蹄慌慌张张的往林中跑了去。 而这个时候,那两头勐虎嗅着某种浓烈的气味,奔着矫健的脚步很快就到了大公主他们跟前。 两名侍卫看见它们张开血盆大嘴露出尖利牙齿的模样,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身边恰好有树木靠着,他们这会只怕连站也站不稳。 其实他们这会怕不怕也没关系,因为那两头勐虎露着尖尖利牙兴奋扑过去的对象,可不是他们中任意一个,而是被抛下马的大公主楚贞烈。 楚贞烈被抛出去的时候,还拦腰撞了一下树木,所以这会正浑身疼得厉害。还靠在树根下,根本没法自己站起来呢,突然就见两头勐虎兴奋的瞪大两眼泛着幽幽寒光朝她扑来。 饶是平日大胆跋扈张狂惯的大公主,这会骤然面对两头勐虎,都惊得花容失色。 「你们快射死它们,还愣着干什么!」 又急又尖的声音,倒是很快将那两个吓得双腿发软的侍卫惊得回过神来。 他们本来是保护大公主进来狩猎的,所以这会身上自然都带有弓箭。 听她一提醒,才手忙脚乱的搭弓引箭往老虎射去。 大公主尖声提醒他们的时候,已经强忍着痛楚迅速的往树林后退过去。 这也为侍卫争取了拉弓射箭的机会。 只听得「嗖嗖嗖」的箭矢声,急骤如暴雨般密集往两头勐虎身上激射,但因为距离太近,两个侍卫又救人心切,这箭射出去的支数虽然多,却大多没什么力道。 自然也就射不穿老虎坚韧的皮毛了。 但连续的乱轰滥射,也令老虎吃痛了。这一吃痛,当即就被激怒了。 它们嗅了嗅空气中诱惑的气味,俱回过头来,露出幽幽凶光盯着两名侍卫。 侍卫见他们射了那么多箭都伤不了老虎,这下心里更惊慌得厉害,其中一个下意识撒腿往长公主的方向跑去。 而另外一个,则强装镇定的,继续拉弓搭箭往老虎身上射。 也许是面临生死关系,所以激发了侍卫体内无穷潜力,这后面一箭,反而神准的正正射中老虎咽喉。 另外一个见状,倒也被壮了壮胆色,立时停下脚步也往另外一头老虎射了一箭。只可惜他失了准头,虽然射中了老虎也穿了皮肉,但只是令老虎受伤而已。 那头被射中咽喉的老虎悲愤的发出绝望的「嗷」一声震盪吼叫,临死前还不甘的奋力往那侍卫一扑。 这一扑之力也非同小可,居然将那个吓呆了的侍卫扑个正着。 但是它也只能将它宠大的体型轰然压在侍卫身上而已。 而另外一头受伤的老虎看见自己同伴被射杀,随即发出一声类似悲鸣的怒吼声,竟然掉转头来,勐的往那个被压在底下的侍卫脖子恶狠狠咬了下去。 那侍卫被死老虎压得动弹不得,这会眼见老虎张开利牙咬来,只能魂飞魄散的眼睁睁看着那尖锐利牙飞快逼近自己血管。 「噗」的一声,老虎不仅咬裂了那侍卫的脖子,还生生的直接将侍卫的脑袋给撕了下来。 血淋淋一幕绝对冲击着人的视觉神经。 「啊」一声惊恐惨叫出自另外一个侍卫口中,他魂飞胆丧的看着那头老虎将人头撕到一边之后,又怒吼着朝他扑过来。 「没用的东西,赶紧拿箭射它啊。」大公主躲在树后急得大叫,但是此刻那个侍卫四肢发软,两腿不停的打着哆嗦,根本连手臂也抬不起来,哪里还能再挽弓射箭。 大公主见状,迅速的审视了一下眼前严峻形势,眉头一皱双目冷光转过。她咬牙忍住疼痛,忽然从树后转了出来。 她这个时候现身却不是自顾逃跑,而是来到那个吓得尿裤子的侍卫身后,悄悄用力的将他往虎口方向一推。 「既然你註定成为它的口粮,不如现在就餵饱它,也算是为我尽忠了。」 那侍卫哪里料到她会突然钻过来,还在背后出手将自己推向虎口。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她推了个准准的。 老虎这时正好张大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向他扑来,大公主背后这一推,还真成全了老虎。 「啊」又一声惨叫再次震盪了山林。 但是大公主显然不受影响,她美艷的脸庞上丝毫不见愧色,莹莹妙目反而露出深深的狠戾残酷光芒。她见那侍卫真堵住了老虎扑来之势,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可她也不敢再耽误片刻,略略喘口气之后,立即扶着腰头也不回的往围场外头跑去。 慕晓枫站在不远的树顶上看着她狼狈逃命的模样,就忍不住轻声冷笑起来,「公主殿下,趁着还有力气尽管跑吧,多跑几步就当餐前运动,相信老虎吃到你的时候,一定会觉得美味非常。」 听到她冷酷自语,楚离歌眸光不禁微微凝了凝,不过他抬头继续往大公主望去的时候,如画眉目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模样。 仿佛底下被老虎追逐的女人,只是一个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一样。 慕晓枫这会可无暇顾及他的感受,她为了今天已经忍耐了足够长的时间,而且也做了很多功夫。 早就该死的楚贞烈,今天可不能再活着离开这狩猎场。 不得不说,人在面临生死关头时候,潜力真能被激发到无限。 本来被树木拦腰撞得半死的楚贞烈,为了不成为虎口下一道美味佳肴,此刻竟然能健步如飞的在树林中奔跑起来。 只不过,不管她跑得似飞毛腿还是跑得更像多长了两条腿,那头将另外一个侍卫也咬死的老虎,却很快就在后面遁着气味追了过来。 听着后面霍霍逼近的脚步声,大公主跑到腿软无力,但她仍旧咬紧牙关拼命坚持着。 慕晓枫与楚离歌也悄悄的在树梢上紧追着,她望见大公主竟然渐渐跑到了围场附近,不由得诧异的挑了挑眉,「想不到这个女人还真有点毅力,竟然能坚持这么久也不力竭。」 楚离歌淡淡掠了下面的大公主一眼,收回视线瞥了瞥少女,漠然道,「强驽之末。」 慕晓枫撇了撇嘴,她更知道大公主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了。不过这里也离围场外围逐渐近了,这会她还真有点担心这个极具毅力的大公主,会不会真撑到跑出围场外。 追逐的过程很精彩,但她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出意外。 楚离歌看了看她,忽然淡淡道,「不会。」 少女皱了皱眉,歪着头斜看他一眼,目光中微微透出怀疑。 楚离歌抿了抿唇,冷清淡然的眸子转了转,似乎一瞬变得更加冷清幽淡了。 这个女人,为什么就学不会相信他? 袖下指尖对着大公主脚后跟弹出了一缕指风,就见下面跑得正欢的大公主忽然一个跄踉。 然后,就见她惊恐万状的摔了下去,这一摔,当然跌得浑身都疼。但是她半分也不敢迟疑,忍着撕心裂肺的各种疼痛,连滚带爬的想要重新站起来。 然而,在她后面紧追不捨的老虎,再也没给她站起来重新往前跑的机会。 只在眨眼之间,它就已经气势汹汹的追到跟前,并且毫不犹豫的对着拖着双腿拼命后退的大公主张开大嘴,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啊……」大公主的惨叫声绝对惊天动地,这一叫直惊得林中返巢鸟雀都扑扑的自窝里飞腾起来。 让人意外的是,她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惨叫,居然穿透茂密树木传到了围场外面去,惊得坐在看台的皇后差点一个不稳就要狼狈跌下来。 「快,快派人进去救贞烈,她遇到危险。」 这一惊,皇后立即觉得自己胸口隐隐发痛,她连半分犹疑也没有,直接就沉着的迅速吩咐侍卫进狩猎区寻找营救大公主。 但是,被老虎咬了一口的大公主,除了发出一声可震憾天地的惨叫声后,并没有因为剧痛就昏迷过去。 这个时候,她死死的瞪大眼珠保持清醒,惊恐而戒备的盯着满嘴鲜血却还朝她步步逼来的老虎,仍然想着要如何从虎口下逃生。 因为刚才老虎咬她那一口,并不算真正伤到了她的要害之处。眼下,她双腿仍在,她还可以跑。 只要再坚持一会,她就能跑到围场边沿,只要跑到那里,她坚信她到时就一定能获救。 慕晓枫在树梢上看得清清楚楚,老虎刚才发狠咬的那一口,可是大公主那处一直反覆流血溃烂却洒着无数香粉以掩盖腐臭味的地方呢。 她垂眸,长睫安静服帖的在她眼眶下描出淡淡阴影,眉梢之处却隐约流漾出森然寒意。 楚贞烈永远也想不到,从那场手术开始,她就一直为楚贞烈准备着今天的结局。 想来老虎确实十分喜欢她那处散发的特别味道,不然也不会第一口选择那个地方来咬。
第264章 夜闯皇宫 ()」 思索片刻,楚贞烈忽然仰头张开嘴巴大声喊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她一边放声大喊,一边警剔又惊恐的瞪着露着凶光步步逼来的老虎,一边双手撑地想要爬起来继续跑。 慕晓枫在树梢远远看着,顿时不觉皱了皱眉,「要坏事了。」 楚贞烈显然意识此刻她已经接近围场边缘,所以才会放开嗓子这么一喊。 而这个时候,她似乎都已经能望见外围隐约有无数人头往这边攒动了。 慕晓枫抬头期望的看了看一脸漠然恆定的锦衣男子,她衷心不希望楚贞烈今日还能活着走出狩猎场。 楚离歌没有看她,但她的心思就算此刻没写在脸上,他也能猜得出来。 「你不是一直对自己很自信吗?」眸光转了转,似是漾起一抹浅浅温柔划过她面容,声音依旧淡淡的,「先看看。」 慕晓枫挑了挑眉,没有说话,浮躁的心情却莫名安定下来。 下一瞬,就见那头已经追逐得极度不耐烦的老虎,勐地一甩头,发出震天的惊吼「嗷」一声,然后突然发力兇狠的朝刚刚爬起来往前跑的楚贞烈扑了过去。 一个勐扑,老虎居然离地飞跃腾空而起。 这一扑,很直接的准确的从后面狠狠咬住了大公主右腿。 慕晓枫扬了扬眉,十分迅速的捂住了耳朵,然后耳边就传来了大公主惨绝人寰的悽厉叫声。 老虎一口咬住她的右腿之后,可不满足于仅仅撕下一块肉来,而是直接扑倒她,迅勐而兇狠的一口接一口撕咬着她血流如注的右腿。 很快,楚贞烈的右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血淋淋的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慕晓枫远远藏在树梢上,还能听到老虎撕咬断她腿骨时发出的那种瘆人的「咔嚓」声。 楚贞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咬断右腿之后,再次发出惊恐震天的一声惨叫,之后就翻着白眼昏死了过去。 慕晓枫心下终于大定,托着下巴目光闪闪盯着那些赶来救援的人头,在心里冷笑不已。 她差点忘了,老虎果然十分喜爱她特地为楚贞烈预备的东西。 瞧它津津有味咀嚼大公主腿肉的陶醉模样,就见那味道确实很对它胃口。 这个时候,那些领皇后命令进来搜救大公主的侍卫已经看到了浑身是血昏倒在地的楚贞烈。 慕晓枫扭头看了看淡定冷漠的潋滟男子,轻轻道,「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楚贞烈虽然没死成,不过她现在觉得,让楚贞烈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最好的。 少了一条腿,昔日高高在上骄傲睥睨众生的大公主,今后也要狠狠跌落尘埃受人怜悯了。 而且——慕晓枫想起先前老虎张嘴咬大公主第一口的地方,心头就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楚贞烈那个狠毒的女人,指使她的人杀害了虹雨还不算,还要让虹雨死得那般惨烈兇残。 如今,她让楚贞烈这样残缺的活着,也算是为虹雨报了仇了。 她心里只顾着思考冷玥那边到底有没有得手,竟没有留意到楚离歌那只搁在她腰际的手慢慢收紧了些,而他与她的距离也随着这悄然的动作而近了许多……。 楚离歌冷清淡然的眸子里,却在低头看她时,渐渐染了隐隐喜悦点点迷茫浅浅紧张。 侍卫将大公主救回去之后,经过御医合力救治,终究勉强保住了性命。 不过因为浑身都变得残缺不堪,往日就十分跋扈张狂的楚贞烈,脾气变得更加暴虐兇残了。 皇后看见原本好好的女儿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深深愧疚狩猎那一日过度信任自己女儿。 若是她再谨慎些,她的贞烈也不至于最后会遭了老虎毒口。 一次又一次,她还是小看了慕晓枫。 凤栖宫诺大的宫殿里,除了四下悄然静立的宫人,就只有燃着的灯芯不时爆出轻微响声。 皇后端坐在凤座中,冷着脸不露情绪的往某处望了望,红唇微启,发出低不可闻的却仿佛来自地狱的冰冷呢喃声,「慕晓枫,本宫不信痴长你几十年,都斗不过你。」 这一日黄昏渐晚,专供贩夫走卒出入的北城门行人渐少。守城门的官兵们懒散的伸了伸腰骨,只待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完全暗下来,就可以关上城门结束一天疲惫乏味的差事。 然而,就在官兵们懒懒散散开始放松的时候,下面蜿蜒的官道上,忽然冒出旋风般的一人一骑。 那一骑跑得极快,但喘息之声也极明显,很显然已被马背之上的人催到了极点,体力才会明显不支到了极限。 刚刚才从岔路口转出来的一人一骑,眨眼就已经奔到了城门下。 守城门的官兵瞄见暮色里马背上那人一身暗红凌乱,立时警剔的刺出长矛拦着通道,厉声喝问,「什么人?赶紧下马出示进城文书。」 那浑身是血的人确实赶紧从马背上下来了,不过是狼狈的滚下来的。 「我要见你们的守城官,」那人虽然一身狼狈,但他刚爬起,就焦急万分的欲往通道里沖,「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进城,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他一边说一边摸索着从怀里掏出身份文书来。 那官兵虽然嫌弃他一手血将文书弄得污脏,但好在他手上血迹并没有模煳紧要信息。 待官兵看清他的文书之后,脸色立时变了。 他朝旁边另一个同伴喊道,「你先在这守着,我上去禀报一声。」 过了一会,守城官就皱着眉头,一脸狐疑眼神却又隐隐透着凝重的快步从城楼走了下来。 那一身血污,连面目都被乱发覆住看不清的男子,在看到守城官后立时就紧急激动的低声交待了几句。 那守城听了事情原委之后,立即就扭头对守城官兵道,「放行……哦不,先给我们准备两匹快马。」 守城的官兵吃惊的看着他,又狐疑的打量了一眼那连衣裳都辩不出原本颜色的男子,才连忙点头,「属下马上备马。」 一会之后,两匹快马就牵了过来。 守城官立即对那浑身看起来都透着暗红血色的男子道,「请上马。」 那男子回头望了望,眼中似是掠过微微安心之色。 这时虽说天色渐晚,但出入城门的过往百姓仍有不少。 也就是说,万一守城官想要将他引往什么偏僻地再杀人灭口的话,他曾到过北城门这事肯定瞒不住。 只一望,他便放心的骑上马与守城官一道往城内奔去。 守城官对内城的街道十分熟悉,带着那男子,从城门到御史大夫尉迟无畏的官邸也不过用了大半个时辰。 「尉迟大人,尉迟大人?」守城官下了马,拍门拍得十分心急,可他的声音却声声透着对这位御史大夫的敬畏之心。 要说这位御史大夫尉迟无畏的为人,仅从他这住的虽是官邸但大门红漆却早就斑驳剥落多时,就可以窥出一二。 真正的清廉刚直不阿不畏权贵不慕富贵,是南楚赫赫有名的忠直孤臣。 之所以说他是孤臣,是因为他为官二十载,却从不与任何朝臣结交。 而他的刚直清廉,从他的住宅就可见一斑。 据说他现在住的宅子还是当年他刚刚上任升为御史大夫时楚帝所赐,但这面积不算小的官邸里,就只有三个下人而已。 其中一个是负责看门的老头,另外一个是负责厨房的婆子,至于最后一个年纪稍微没那么大的婢女则是专门服侍他的夫人。 这还是因为他的夫人常年病卧在床,根本离不开人照顾,他这才请多一个人回来。 曾经连楚帝都狐疑的问过他,「尉迟爱卿何苦如此清廉?朕给爱卿发的奉禄还不至于仅够爱卿勉强维持温饱吧?」 记得那会楚帝是在早朝之上大殿当中问他的,而时隔十几个年头,当日他在大殿中回答楚帝那番话,仍然不时有人佩服的提起。 「臣当这官,为的不是谋臣一己之福,若仅仅为了满足臣的三餐一宿,这奉禄当然绰绰有余。」 「但臣更愿见陛下庇佑治理下的南楚,更多人能满足三餐一宿。」 也就是说,他除了留下勉强能够维持日常温饱的费用后,其余银子每月皆不剩的捐了出去,只为满足这南楚更多需要三餐一宿的百姓。 当时,有不少人暗中对他的清高嗤之以鼻,认为他不过是譁众取宠故意标新立异好令皇帝刮目相看而已。 但后来他数年如一日的坚持,逐渐让人们明白,这位御史大夫真不愧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所以真正面对这位口碑极佳的尉迟大人时,就算再龌龊的人都难免从心底升起几分敬畏来。 开了门,守城官进入到内院,掠一眼四下光秃处处透着颓败之像的院子,又不禁在心里默默嘆口气,之后更在心中对尉迟无畏再生出几分敬佩来。 将那浑身血污的男子引见到尉迟无畏跟前,守城官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尉迟无畏将那男子领进内室,只简短的密谈了一小会,然后就换了官服,带着那男子神色凝重的匆匆连夜往皇宫里赶。 题外:实在是累,另外两更迟些再奉上。
第265章 抄了慕府 ()」 楚帝用过晚膳之后,就已然回到了泰和殿中,正打算就寝前放松放松。却这个时,忽然有个内侍低头匆忙入内。 「启禀陛下,尉迟大人在外求见。」 「他?」楚帝眉头一皱,心里下意识一紧。知道这个时辰尉迟无畏进宫赤,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想了想,示意宫人给他换上常服之后,才道,「让他到御书房见朕。」 半刻钟之后,楚帝已经满脸威严的端坐在御书房里。虽然此刻他没穿龙袍,但帝王与生俱来那种睥睨天下的霸气可不需要一件衣袍来支撑。 「臣,叩见陛下。」尉迟无畏垂首轻声进入御书房,就不卑不亢的微微躬身对端坐书案后打量他的楚帝见礼。 楚帝不动声色打量着他,过了一会,才不紧不慢问道,「尉迟爱卿漏夜进宫,有何要事?」 「臣死罪。」尉迟无畏忽然挺直腰骨跪了下去,头却低低叩到了冷硬地面,「臣违规带了重要证人进宫。」 楚帝挑了挑眉,不含情绪的看着他,半晌,沉声问道,「何人何事?」 尉迟无畏道,「事关东南陇州水患,人——已经在广场侯着。不过,此人妆容不整,且、且满身血污。然事态紧急,臣唯再三逾矩。」 微微忐忑的禀完,最后反而一脸坦然的道,「恳请陛下下令斥罚。」 楚帝冷眼瞥过去,不悦地皱了皱眉,却淡淡质问,「尉迟无畏,你可知这是御书房?」敢带一个浑身血污的人来这见他?尉迟无畏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真以为他不敢处死一个有清正名声的谏官? 「臣死罪。」尉迟无畏深深将头叩到了地面,虽言辞恳切,然楚帝听他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惭愧。 忍不住心中冷嗤一声,这老骨头! 「去殿外跪一个时辰。」楚帝说了这句,就扭头对内侍使了个眼色。 尉迟无畏闻言,面上并没有露丝毫不满,这时反而露了愧色再次叩头,道,「谢陛下隆恩。」 他本犯了楚帝忌讳,就是犯了死罪;眼下楚帝只罚他去殿外跪一个时辰,还肯见那个人,于他而言,这绝对称得上天大恩赐。 楚帝冷眼看着他退出了御书房,目光也不由得肃冷凝重起来。 待那个浑身血污的男子被带到御书房里时,他第一时间战战兢兢跪倒,然后也顾不上行礼,直接紧张就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楚帝抬头,两道冰冷如利刃的目光倏地射向那男子。帝王的深重威严气势,在这两道无形目光中显露无遗。 形如实质重逾千斤的目光盯了那男子半晌,方开口冷冷道,「将情况详细说来。」 之后,跪在殿外跪得身姿笔直的尉迟无畏,并不知道御书房里究竟有怎样的谈话内容。他只知道,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大内侍卫持楚帝命令出去紧急调集禁卫军。 慕府枫林居里,慕晓枫已然熄灯就寝,正在睡意朦胧之间,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低沉的「咚咚咚」敲门声。 接着,是冷玥平直声线却蕴含着隐隐焦急的叫唤,「小姐?小姐?你睡了吗?」 「发生什么事?」慕晓枫揉着眼睛下了床,一边找来衣服穿上,一边摸黑困惑地往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开了门,慕晓枫站在门口微微往外探头,就见冷玥微带焦急的站在门外紧张地交握着双手。 「小姐,」冷玥乍然看见少女娇俏眉目下沉静从容的模样,焦急的心情立时就定了定,「外头突然有大批禁卫军包围慕府,听说还要进来搜府。」 慕晓枫眉心一跳,「禁卫军?」那可是天子近卫,专职负责皇城安全。 突然夜里来包抄慕府,这么说一定是楚帝授意亲自下令了。能惊动到禁卫军的,一般都不会是小事。 「搜府?」少女沉吟了片刻,「什么理由?」 就算是天子近卫,也不可能无缘无故闯入臣子家搜查。这搜查说得好听,实际这举动几乎等同于抄家了。 冷玥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得知有禁卫军过来包围慕府,就立刻来这里禀报小姐了。」 慕晓枫略一思索,便道,「我们去前院看看。」 冷玥从她身上完全寻不见一丝惊慌的影子,心也慢慢的安定下来了。 待慕晓枫去到前院时,率领一千禁卫军前来包围慕府的林统领已经到了雅竹院。 就在雅竹院门口不远,他手按在刀柄上,一脸冷然的对慕天达道,「慕大人,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慕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爹爹,」慕晓枫远远唤了一声,直接打断了慕天达回应。快步走近过来,朝林统领微微颔首,道,「不知这位大人可否容许我与父亲细说两句?」 林统领骤然看见一个紫衣少女疾步来,并且面无惧色的向他请求,不由得目光奇异的瞥了眼少女,眼睛转了转,随即道,「慕小姐请便,不过请慕小姐尽量长话短说。」 慕晓枫沖他点了点头,「多谢大人通融。」 说罢,她就过来牵了牵慕天达衣袖,待走到小道翠竹一侧,才压着声音飞快道,「爹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瞧这些禁卫军的架势,很显然气势汹汹有备而来就是为了将他带走的。 慕天达压下眼中担忧无奈,故作轻松道,「晓晓放心,没什么大事的,据我所知就是有些误会而已。」 「林统领不过是前来请我回去协助调查一些事情。」 少女眸光一沉,严肃道,「爹爹,这个时候避重就轻对我隐瞒实情,你觉得真的好吗?」 慕天达一怔,想起自己远在外地的长子,再看看眼前亭亭玉立的娇俏少女。 当下忍不住苦笑起来,「是爹爹煳涂了,我的晓晓聪慧能干,我都忘了眼下慕府只能靠你暂时支撑着。不过晓晓再能干也是我的女儿,为父还是打心里习惯希望能为晓晓遮风挡雨。」 而不是独自以稚嫩的肩膀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 「是你哥哥那边出了事,」慕天达压着声音,警剔的往林统领那边望了望,「不过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圣上震怒,亲自下了圣谕让禁卫军来这里请我回去。」 说着,他忍不住担心的皱了皱眉,「晓晓,我更担心我走之后,他们还会进府里搜查,只怕到时……」 以慕晓枫一个弱女子之力根本拦不住这些禁卫军,假如这些受命皇权的禁卫军到时要暗中做些什么手脚,慕晓枫就更加阻止不了。 可这个时候,纵使担忧溢于言表,慕天达也不好再对她说什么,更不可能要求她什么了。 对他来说,要让这个女儿独力面对这些事已经够为难她了,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慕晓枫却从他紧蹙难舒的眉头里,看到了他重重隐忧。 「爹爹放心吧,我会将慕府好好守住的。」 慕天达这会除了勉强给她一抹安抚的笑容外,真是什么也做不了,连说句安慰的话也做不到。 因为他心里深深不安,虽说林统领之意是请他回去协助调查,但请他去哪里还是个未知数。 更别说,要让他协助调查的到底是什么内容。 「慕大人,时候已经不早了,」林统领生硬的声音冷冷的高声传了过来,「卑职该回去復命了,还请大人别令卑职难做。」 慕天达只好朝少女点了点头,低低飞快道,「晓晓,无论如何,千万别和他们硬碰硬。」 慕晓枫微微笑着,神色并不见丝毫慌张,「爹爹放心,一切有我。」 林统领亲自带走了慕天达,可他带来的一千禁卫军,却还留了八百在慕府外头团团守住。 待慕天达他们走远之后,马副统领就带了五百禁卫军直接从正门长驱直入欲要挨门挨房的搜查慕府每个角落。 慕晓枫没有让人去拦,只是从容不迫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特别长的马脸,淡淡道,「副统领虽说是奉皇命办差,不过就算是犯了死罪的疑犯在判刑之前,尚能给机会犯人为自己申辩两句。」 「我想,大人最起码也会给我一个弱女子正当的搜府理由吧?」 皇帝,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就算皇帝想要处死一个人,他也要费神想个理由出来以堵天下悠悠众口,哪怕那个理由是捏造出来的,他也得先捏造一个正当理由出来再说。 马副统领只是这千人禁卫的副职,就更加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任意妄为了。 而且此刻,他直面的虽然只是一个豆蔻少女,但她面上流露出来那种镇定从容的慑人气魄,却令他不敢小觑。 甚至,面对这样一张娇俏如花的容颜,他连半点亵渎之心也不敢冒出来。 在少女从容坦荡目光注视下,心里反而还隐隐的觉得有些紧张。 「据相关人员举报,」马副统领略略偏了目光,无意识的舔了下干涸的嘴唇,才道,「慕府可能匿藏了重大证据,为防止你们有人暗中将证据销毁,我现在就是奉皇命前来将证据搜出来。」 慕晓枫心下一凛,面上却露出茫然困惑之态,「重大证据?什么重大证据?能否劳烦大人说明确一点?」
第266章 无所顾忌 ()」 马副统领冷冷掠她一眼,不甚客气道,「慕大小姐,这是机密,请恕我无可奉告。」 慕晓枫心下一窒,机密?无可奉告? 这就是随意带着几百禁卫军闯入她家,冠冕堂皇要搜府的理由? 慕晓枫心下恼怒,正在想着办法如何阻止这些登堂入室的强盗禁卫军,外面忽有人高声道,「禀小姐,离王殿下前来造访。」 少女怔了怔,听出青若特意提高的声音里隐约透着意外与高兴的味道。 楚离歌突然来访? 说实话,慕晓枫心里也微微觉得意外。可高兴,就未必如青若想的一般了。 马副统领一听闻离王殿下的大名,脸色立时就变了变。慕晓枫瞥见他略显忙乱的模样,心下略觉奇怪,不过随即又恍然大悟的转了转眼睛。 她总算后知后觉的想起,离王殿下更让人如雷贯耳的响亮名头,南楚赫赫有名的「鬼见愁」驾到,也难怪马副统领会慌张成这样。 马副统领这会心里想的却是,听闻离王与慕大小姐私交甚笃,如今看来传闻竟是真的。 他虽是率领禁卫军秘密前来慕府,可这秘密……在离王面前,哪里能守得住呢。 慕晓枫默默的打量他一眼,目光下隐约透着怜悯。 率领上千禁卫军在大街上行走,这还能算秘密的话,只怕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不是秘密的事了。 「副统领?」慕晓枫露出为难之色看着他,「你看现在?」是接着搜府呢?还是先出去迎接离王呢? 离王是亲王,对他们而言,那就是君。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那有不出去当面迎接的道理。 少女故意露出为难的模样让他选择,也就是想看看这位马副统领到底够不够硬气,连鼎鼎大名的「鬼见愁」都能扛住。 在南楚,敢在楚离歌面前叫嚣不将离王殿下当回事的,大概也只得那么一两个人而已,而马副统领绝对不会是这一两个的其中之一。 所以一听闻慕晓枫向他询问,立时就抹着冷汗,露出一副惶恐之态,连忙道,「我与大小姐一道前去迎接离王殿下。」 慕晓枫淡淡勾了勾唇,顿时心下大定。 有楚离歌在,今晚这慕府他註定搜不成了;或者说,表面功夫还得做,但想要搜出什么「重大证据」来,那就是绝不可能的事。 心中一动,慕晓枫当然不会到此时还认为楚离歌会突然来慕府造访是纯属凑巧。 他连夜赶来,为的就是替她撑腰守住慕府的吧。 想到这里,暗暗松口气的同时,也有股暖流缓缓流溢心底。 「那大人你先请。」慕晓枫对着马副统领伸手作出请的姿势,微微落后他一步站在院内淡然转目四顾。 这是她爹爹的院子,除了将这个姓马的带出去,她也要让其他禁卫军不敢滞留在这暗做什么手脚。 冷玥得了她暗示,就在边上张目冷冷盯着仍留在院里的禁卫军。 马副统领一想到今晚这行动无法顺利进行,就觉得头皮发麻,哪里还留意到里面的动静。或者说,他就是留意到,这会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有离王殿下为慕晓枫撑腰,他还真不能拿她如何。 其实他也是小看了慕晓枫,就算今晚楚离歌不连夜赶来给她撑腰,她也自有办法让他一事无成。 不过眼下有个明晃晃好用的挡箭牌在,她为什么不用? 俗话说得好,不用白不用,用了也是白用。 她当然得大大方方利用离王殿下这响亮的招牌,才不算辜负他连夜赶来的这份心意。 出了雅竹院,慕晓枫才知道拒人千里的离王殿下,此刻还在慕府大门外架势十足的等着呢。 他等的,自然就是马副统领亲自出去迎接他了。 慕晓枫想到待会自己也要毕恭毕敬的朝他行礼,心里就没来由的涌起一阵别扭。 可心里别扭归别扭,也深知他故意端着亲王的架子在门口不入,也是为了先从气势上将那个姓马的辗压下去。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头点点无奈委屈先压了下去。 好吧,看在他用心良苦的份上,就暂且委屈自己一次。 出了大门,就见那辆招摇的华贵无比的醒目的沉香木马车静静停在正门不远,而冷刚与张化这两个明显两极化的侍卫,这会倒是尽职的充当起岿然不动的两尊门神来。 正一左一右守在马车两侧,一个面无表情不知冰冷眼神飘荡何方,一个目不斜视只盯着慕府大门凝目注视。 慕晓枫见状,不禁暗下撇了撇嘴。 离王殿下,你搞得这阵仗如此隆重,真的好吗? 待会该不会要她跪地向他磕头来着吧? 马副统领一眼瞥见半隐在帘子里面那挺拔笔直的流致身形,就不禁心里一慌,连忙快步上前,朝马车内那身影作了一揖,恭敬道,「卑职马有生参见离王殿下。」 楚离歌似乎在车内凝神看书,慕晓枫还能听到他翻过书页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马有生的声音不高不低,但绝对足够楚离歌听得清楚。 里面那位举手投足都极尽显露尊贵韵致的离王殿下,却偏偏似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笔直的闲坐在里面,仍旧低头垂眸平静如常的一字字一行行看着他手中飘着淡淡墨香的书卷。 马有生此刻仍然保持着微微躬身前倾的姿势,见状,转了转眼睛,张开嘴巴,准备提高声量再来重复一次。 然而,就在他张开嘴巴准备出声之际,旁边冷面神一样的面瘫侍卫冷刚忽然一个冰冷锐利的警告眼神阴鸷的厉射过来。 马有生被他目光一鸷,登时似被剑锋刮过一样,只觉脸颊隐隐生疼,额上立即渗出密密层层细汗。 他吞了吞口水,发觉刚才到了舌尖的话,眼下不断的来回打转,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在面瘫侍卫的冰冷瞪视下吐出嘴巴去。 又过了半晌,马有生觉得自己腰骨都快弯折了,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深深低下头再也不敢接触冷刚凌厉犀利的眼神,硬撑着头皮,朝马车内那容色生香的身影再次高声道,「卑职马有生参见离王殿下。」 站在边上一直冷眼旁观的少女见状,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发笑。 原来离王殿下摆起架子来,还真够让人吃不消的。 楚离歌似乎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了,深邃目光自书卷抬起,淡淡掠在马有生头顶上,不含情绪的「嗯」了一声。 然后抬头张目,往边上站得稍远的紫衣少女望了望。 慕晓枫见状,暗下翻着白眼,脚下却赶紧的走了过去,「参见离王殿下。」 他看了看连简单福身动作都做得不怎么情愿的少女,眸子微微一暖,随即看着马有生,淡淡道,「马副统领有公事?」 他从马车走了出来,马有生只得连忙给他让开道来,正想着回答,却听得他又淡淡道,「既然有公事,本王就不妨碍马副统领了。」 马有生眨眨眼,在他身后露出想哭的表情。 离王殿下,你现在一步一方正的走入慕府,还能不妨碍我办公事么? 慕晓枫怔了怔,心头正怪异的在想她似乎从来没听过这人在她面前用起尊称呢。 就听闻里面传来了他冷淡的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声音,「慕姑娘,听说你的院子以枫树为名,想必里面定然少不了赛过晚霞的红叶。」 少女暗下翻白眼,这人看着冷冷清清谁也不亲近,原来撒起谎来也是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的认真。 不过随即她心下就微生感动,这话听着与她交情不错,却也不会显得过份亲近。 知道他刻意在马有生面前说这话,完全是为了维护她着想。 当下微作欣喜之态,恭谨道,「臣女院子里的红叶——这会还绿着呢,不知殿下可有兴致观赏它红前的风采?」 楚离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负手伫立原地,微微侧身看了看她,「慕姑娘此提议甚好。」 这姿态,分明就是等着她带路前往之意。 马有生见状,心里又生出着急紧张忐忑不安来。 他试探的看了楚离歌一眼,询问道,「殿下,卑职这公事……?」 楚离歌仿佛这才看到马有生也尾随进入了慕府一样,至于之前马有生直接从慕府出去迎接他?这一茬自然被突然健忘的离王殿下选择性的给忘了。 「哦,马副统领既然有公事要办,那就办去。」 马有生面上又露出了无奈想哭的为难表情,可他再心惧楚离歌,这会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禀殿下,卑职……卑职今晚是奉了皇命前来慕府搜寻重要证物。」 端出他那位好父皇来压他? 楚离歌微微垂眸,眼底一片冷清讥讽。 容光潋滟的面容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半晌,方似恍然大悟一般,看了看马有生,淡淡道,「马副统领既是奉了皇命而来,那这公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想了想,又掠了眼面容惶恐的马有生一眼,很好意的再补充了一句,「马副统领不必顾忌本王。」 这话刚落,马有生仿佛能听到自己心里在「噗」的一声,暗暗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第267章 性命危殆 ()」 可马有生就算在心里吐了一桶血也没用,离王殿下可不会跟他讲一星半点的情面。再说,向来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离王,跟这什么马副统领实在没有情面可言。 至于马副统领你要不要继续搜查慕府,又能不能搜出什么「重大证据」回去交差,这可跟他楚离歌一点关系也没有。 马副统领看着他仙姿杳杳般从容淡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对身后的禁卫军命令道,「我们进去搜查。」 慕晓枫已经吩咐过红影,马有生要搜的话,就安排人带着让他尽管搜去。 走在前面的楚离歌闻言,连脚步都不曾停滞一下,只略略侧目对冷刚与张化点了点头,两人便停下脚下对他抱了抱拳。 张化道,「主子放心。」冷刚则轻轻颔首之后,就转身往马有生那边的禁卫军走去。 慕晓枫看见这安排,愈发笑得安心,在前面带路的步子也迈得越发轻快起来。 马有生看见离王殿下身边两尊门神一样的侍卫一前一后朝他走来,当即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上头那位他不能得罪,可眼前这位他也不敢得罪,真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难怪刚才林统领非要谦让将这搜查的机会让给他了。 想了想,为了表示自己对离王殿下的敬重,马有生特地选择先从慕晓枫的院子开始查起。 当然这搜查只能是做做门面功夫而已,楚离歌就一脸冷漠的与慕晓枫在枫林居八角亭子里面品茗,他哪敢真进去里面胡翻乱搜。 至于暗中做手脚什么的,在离王殿下强大的冰冷气场下,他连自己手脚都觉得没地摆放了,搜查的时候当然中规中矩到不得了。 搜完了枫林居,马有生在离开之前,还特意在亭子外遥遥朝离王殿下拱了拱手,讨好的禀道,「殿下,慕大小姐的院子很干净,卑职先行告退了。」 楚离歌除了淡淡掠他一眼,就是连手也不曾抬一下。 出了枫林居再往其他院子去搜查时,冷刚与张化这两尊代表着离王殿下的门神侍卫,一直一前一后金睛火眼的监督着马有生,所以就算马有生有千百个机会可以暗中做手脚,他也没有这胆子真敢让人在这两门神面前做。 最后,只能在离王殿下强行搅黄差事下,悻悻的鸣金收兵将近千禁卫军撤到了慕府外面。 至于什么时候这些禁卫军才会放松对慕府的戒严?这就不是马有生一个副统领能干涉的事了。 慕晓枫知道禁卫军已经全部撤出慕府之后,倒是暗地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得知那些禁卫军只是撤到慕府外围,立时又气恼得不行。 「放心,有我。」楚离歌站了起来,淡淡看她一眼,就转身走出了枫林居。 慕晓枫目送他背影淡去,只略略苦笑着转了转眼睛。 她不会让自己养成依赖他人的习惯。 基于包围着慕府的禁卫军随时都有可能再授皇命进来再搜一次,楚离歌离开之前特意将冷刚与张化都留了下来。 出动上千禁卫军包抄慕府这事,夏星沉虽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但是他就算有心想为慕晓枫出力,也不可能像楚离歌这样直接大摇大摆的来。 而只能隐在暗处苦笑,「实在不得不承认,他有离王这层身份在,行事起来确实方便不少。」 最起码,楚离歌能够以亲王的身份现身慕府压制马有生。他却不能以右相的身份出来摆谱。因为马有生奉的是皇命,而他这个右相手中权力再大,也是皇帝给的。 离王再怎么说也是亲王,是列属为君。 而他,再如何权势涛天,也只是一介臣子,无论他心里如何为慕晓枫着急,也不能明着出面对抗楚帝。 暗下默默嘆息一声,目送楚离歌坐上那辆标志性招摇马车之后,他也悄然自慕府附近离去了。 他不能直接出面压制马有生,但他也可以另外为慕晓枫做些别的什么。 回到右相府之后,他立即召了人到书房,「即刻去查清楚,禁卫军出动之前,皇宫有什么异动。」 而在同一时间的枫林居里,慕晓枫亦在她的闺房里对冷玥道,「今夜的事既然跟哥哥有关,那肯定跟东南陇州水患的事脱不了关系,你即刻安排人手查清其中原委。」 要出手反击,最先需要弄清楚的,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冷玥严肃的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 夏星沉身为当朝右相,自然很快就查到了御史大夫尉迟无畏漏夜进宫觐见楚帝的事。 「尉迟大人进宫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禁卫军就紧急调动前往慕府?」他在书房里沉吟地看了看来禀之人,道,「再将时间往前查,一定要查清起因。」 那人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公子放心,最迟明天天亮,属下一定会将事情查清。」 夏星沉对他挥了挥手,清隽面容并未显露过多情绪,只道,「去吧。」 此刻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要将楚帝刻意封锁的事情查清楚可不是易事。 那人也不多说,二话不说,对他拱了拱手就离开了书房。 在黎明前这段时间,他一人独坐书房里面对幽幽飘荡的黑暗,连灯也没有点上。 黑暗,更利于他将问题思考得长远透彻。 也许这一回,接下来他得动用那些暗藏的力量了。他敲了敲桌子,唇角微微笑意淡了淡,但随即幽暗眸光里却生出一丝亮色。 为了她,提前暴露一些实力也顾不得了。 更何况,中宫里头那个老妖婆不是早就对他心中存疑,暗中试探不少了! 夏星沉不愧是南楚右相,这暗下经营的手段人脉可不是普通的了得。 临近天亮前,他的人果然将消息带回来了。 不过当那个人听说他一直待在书房没离开过时,心里不禁一阵惊诧,想了想,才敲响书房的门。 「进来。」 夏星沉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慵懒不紧不慢让人舒服的语调。 「公子,」那人掩下心头诧异,轻声步入,「查出来了。」 夏星沉转过身来,看向昏暗光线中他微微垂下的脸,含笑道,「说。」 「今天入暮时分,有个浑身血污的男子自北城门入城。」那人顿了顿,解释道,「属下已经查清楚,那个人是陇州府衙一名主薄,平日帮着掌管近段时间正在修筑大堤坝的用料。」 夏星沉目光一动,不含情绪的「嗯」了一声,「这么说,这事跟陇州正在修筑的大堤坝有关了。」 那人立时点头,应道,「是的,公子。」 「那名男子通过守城官直接见到尉迟无畏,然后由尉迟无畏直接带进宫连夜面见圣上。」 他默了默,又道,「属下猜测他手中必然握有对慕大少爷极为不利的证据,不过具体是什么,暂时还不清楚。」 「另外,」他换了语气,神色微微透了两分凝重冷肃,「据属下打探得到的消息,陇州正在修筑的大堤坝大概因为用料出了问题,眼下已有缺堤崩塌之危。」 夏星沉眉头倏地挑高,忍不住冷笑一声,「拾人牙慧。」 想当初,他就曾用这招暗中给太子添过堵,还趁机拉下左相不少人马。想不到,如今也有人用这手段反过来对付慕府。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招式不怕用老,只要有用就好。 而依眼下的情况,这招数很明显非常有用。 「慕大少爷在陇州官阶虽不高,也只是负责修筑堤坝的副手,但他却能接触到钱银与用料。」那人皱了皱眉,口气越发凝重,「所以……,眼下的情况对他非常不利。」 夏星沉眉心跳了跳,不过他唇角处依旧挂着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 默了默,才淡淡问道,「如何不利?」 「属下得到的消息称,他贪污挪用其中大部分银子,并暗中用劣质材料替代原定用料。此事被人察觉到些许眉目之后,他干脆先下手为强毁掉了部份证据;而没毁掉的,他则直接捲走了,然后就带着那些证据一起畏罪潜逃了。」 「畏罪潜逃?」夏星沉眨眨眼,略略拔高的音调已表露了他此刻的惊讶。实在是但凡认识慕少轩的人,都不会觉得那个严谨的慕大少爷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他相信,就算是明知自己被陷害冤枉的,慕少轩也绝不会选择畏罪潜逃这样耻辱的方式解决问题。 因为这方式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还会令他直接背上污名,更甚至连累到他在朝身为工部尚书的爹慕天达。 慕少轩为人虽然严谨拘礼,但却不是个死脑筋,没道理这样的后果会预见不到。 诸般念头闪过,反而令夏星沉越发怀疑这事的真实性,「再然后呢?那个浑身血污来京夜禀的主薄又是怎么回事?」 按道理,慕少轩贪污挪用公款这事真成立的话,那个主薄纵然着急前来面圣,顶多也就一路僕僕风尘而已,又怎么会弄到半生不死,似被人追杀到性命危殆的模样?
第268章 他在哪 ()」 那人转了转眼睛,眼底微微转出浅浅古怪的神色,想了一下,才缓缓道,「公子,这事说来更奇怪。」 「据属下得到的消息,那个主薄这一路都是躲躲藏藏来的京城。而且从离开陇州地界开始,这一路就不断受到不明人士暗中袭击,若非陇州当地官员派有人保护,他根本就无法活着到达京城。」 听了这话,夏星沉勾了勾唇,也露出兴味的神色来,「查到一路暗中袭击他的人是谁吗?」 那人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夏星沉心头紧了紧,面上却不显,仍旧一副慵懒含笑模样,「那慕少轩目前的下落呢?」 「也暂时未知。」 默了默,夏星沉就对他挥了挥手,「速去查明这两件事。」 那人黑暗中朝他微微躬了躬身,「是,公子。」 待他完全退出了书房,夏星沉微微仰头往慕府方向望了望,忽低声嘆了句,「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又过了两个时辰,夏星沉那个为了慕府的事奔波一夜的下属又回到了右相府。 而夏星沉为了等他的消息,一直都留在书房里没出去过。 「公子,」那人看了看书房里靛蓝身影略显冷色的俊只面容,心下惊了惊,立时禀道,「一路暗中僱人追杀那个主薄的幕后主使已经查出来了。」 夏星沉眉头动了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何人?」 「就是据说席捲证据畏罪潜逃的慕少轩做的。」 夏星沉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嘴角微微动了动,慵懒的嗓音便淡淡响了起来,「真是有趣的事情。」 慕少轩既然畏罪潜逃,不是应该销声匿迹有多严密藏多严密吗?还主动跳出来僱人追杀? 那人仿佛看清他眼中掠过讥嘲,立时便补充解释,「据说慕少轩潜逃是假,其实是带着证据藏匿起来伺机暗杀掉那个主薄,将其中被那个主薄抢走的部份证据夺回来。」 夏星沉低头,眸光转了转,眼底神色更深了一层,「这么说,现在已经找到慕少轩的踪迹了?」 那人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几分古怪来,「暂时还没找到。」 夏星沉挑眉看他,「还有事?」 那人想了想,才答道,「属下得到消息,眼下有几拔人也在寻找慕少轩的下落。」 夏星沉狐疑看向他,依旧含笑问道,「几拔人?」 那人肯定的点了点头,「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至少不少于三拔人正在找他。」 夏星沉默了片刻,才道,「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待那人退了出去,他立即就唤道,「君白,你进来一下。」 「公子?」一袭如幻白影忽然飘进来,看见面容沉静中透着淡淡寒色的右相大人,不免有些惊讶起来,「一夜未睡?」 夏星沉笑了笑,「不碍事。」 顿了顿,才交待事情,「你想办法将这些消息悄悄送到慕姑娘手上,还有——」他挑了挑眉,随即自信流溢道,「告诉她不必忧心慕大少爷的安全。」 不管那几拔寻找慕少轩下落的人里头,有多少是带着敌意又有多少是带着好意,他只要让他的人悄悄在后面跟踪着就好。 当然,为了尽可能保证慕少轩的人身安全,也得暗中另外派人再悄悄去寻才行。 君白看了看他,忍不住关心劝道,「属下会将这些事情都办妥,不过公子你是不是该去休息一下?」 夏星沉垂眸,平静的对他挥了挥手,「我有分寸。」 君白眯了眯眼,看见他已然在沉思,只得摇了摇头退出书房。 夏星沉查到这些消息,楚离歌也不过迟了片刻也知道了。不过在他得知夏星沉已派人将消息送往慕府的时候,他沉吟了片刻,却做出了另外的安排。 慕少轩的安全很重要,慕天达的安全同样不能忽略。 据他得到消息,昨夜禁卫军将慕天达带走之后,直接就秘密关押进天牢里去了。 待在天牢那种地方,若不事前做好打点,一不小心真是连怎么死在里面都不会知道。 夏星沉在外的势力比他强,所以在寻找慕少轩下落这事上,他就不和夏星沉争功了。 而这会,慕府的气氛也十分紧张。禁卫军将慕府团团包围住,并且宣称按圣上旨意,慕府里所有人都只许进不许出。 慕晓枫先后收到夏星沉与楚离歌送来的消息后,也没有慌张干着急。因为她深知这会坐等干着急,都不会给现状带来丝毫帮助。 思忖一会之后,她在亭子里唤了冷玥过来,「你悄悄出府一趟,给我打听一些事情。」 冷玥诧异的看她一眼,「不知小姐想要打听什么事情?」 「当然不是眼下已经知道的消息,」慕晓枫笑了笑,越是危急关头,她处事便越发超乎寻常的冷静,「你主要给我打听一下陇州在建堤坝的事情。」 这才是将整个慕府牵连进去的源头,她要改变目前不利的局面,暂时只能先从这上面想办法。 冷玥点了点头,毫不迟疑道,「奴婢可以避开禁卫军出府,不过奴婢不在的时候,小姐千万要小心。」 慕晓枫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冷玥按照她吩咐,悄悄出府打听有关陇州在建堤坝的事情,但陇州与京城相隔甚远,想要在一时半刻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实在是希望渺茫。 冷玥在外头转了几圈,确定暂时收集不到消息之后,便又悄悄潜回府里去。 「小姐,」她来到偏厅,看见慕晓枫还在低头专注的不慌不忙查看帐册,心下就不由得暗暗生出几分佩服来。小姐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实在是她需要加强学习的地方,「暂时没有打听到陇州方面的消息。」 慕晓枫合上帐册,抬起头来看着她,毫不意外道,「这事我原本就是抱着侥倖心理让你去试试而已。」 「不过瞧你的神情,似乎另外还有事情?」 冷玥面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太过明显,慕晓枫就算想要假装不见也没办法。 冷玥看她一眼,微微犹豫了一下,才道,「小姐,奴婢在街上转了几圈,确实听到了另外的消息。」 「不过,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慕晓枫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反而轻声安慰她,「不是好消息也不见得就是坏消息,凡事我们都应该分开两面来对待。」 「且说说到底能让我们冷玥女侠发愁的消息到底是什么事情吧。」 冷玥听闻她含笑打趣,心下莫名松了口气,随即道,「小姐,说起来其实是旧事一桩。」 少女眸光微闪,「旧事?」 心头忽地一沉,却淡然反问,「与离王有关?」 冷玥吃惊的看着她,点头道,「就是曾经在伴月崖发生的事,也不知被谁这个时候捅了出来,说是当初——殿下为了救小姐你主动跳落悬崖。」 慕晓枫转了转眼睛,沉吟片刻,才冷笑问道,「冷玥,我问你,按你以前了解,这世上最在乎离王性命的人是谁?」 冷玥心下一惊,脑里有个模煳念头飞闪而过,她只想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瞥了瞥少女,就确定道,「自然是陛下。」 慕晓枫又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么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世上谁最希望离王活不成?」 冷玥默了默,心里想起了离王那位芳华早逝的母妃,随后垂眸嘆息道,「奴婢猜,应该是中宫里头那位吧。」 慕晓枫瞭然的看她一眼,「你看,在这风头火势上头将这事捅出来的人是谁,你现在应该清楚了吧。」 冷玥看着嫣然含笑的娇俏少女,再次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没想到小姐人虽被困在慕府,但她的眼光却比很多人都看得远。 昨夜离王现身慕府,虽没有直接阻挠禁卫军搜查,但他身份摆在这。他人往这里一坐,禁卫军自然得顾忌他,所以这搜查自然进行得不顺利了。 想必是背后对付慕府的人心中恼怒,今天才将那件事捅出来的。 这是想借着皇帝那把刀,生生将小姐甚至整个慕府往绝路上逼。 想了想,冷玥忍不住困惑问道,「可是小姐,当日伴月崖的事,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况且,事情过了那么久,就算当时在现场的人也未必知道是离王殿下主动跳落悬崖救小姐的。 中宫里头那位,又是从哪得到确切的消息? 慕晓枫想了想,忽然问道,「对了,我记得严或时眼下应该还关在牢里吧?」 现在离秋天还远着呢,那个男人绝不会甘心就死,这会应该还在积极想办法如何脱困才是。 冷玥心头跳了跳,随即低头艰难的开口,「小姐,奴婢疏忽了。那个男人——据说在前些日子病死在牢里了,奴婢只让人粗略的查验了一下……。」 慕晓枫皱了皱眉,「然则你现在怀疑,当初伴月崖发生的事是通过他的嘴泄露出去的?」 冷玥听着她笃定的语气,心里更加惭愧,简直连抬头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慕晓枫冷冷一笑,神色除了微微冷凝一些之外,并不见得有多意外,「他落在皇后手里也没什么。」 那个男人手里,能掌握到的秘密也有限。 她倒是不惧他如何被皇后看中,只是有些担心……。
第269章 倒地而亡 ()」 慕少轩的下落还没有消息,但东南陇州的消息却陆续不断的密报到了楚帝御案跟前。 就在禁卫军包围慕府后的第二天,陇州上游迎来一场特大暴雨,而陇州当地也连续的下起了三天三夜滂沱大雨。 夏星沉收到这些消息时,连一向云淡风轻不露声色的清隽面容都微微泛了凝重。 他望着京城依旧湛蓝如洗的天空,忧心难抑的喃喃自语,「陇州危矣。」 陇州危,则慕府同样风雨飘摇。 但是这个时候,就算他向楚帝建议,让陇州当地官员组织百姓撤出陇州城也没用,楚帝同意了,老天也不会给时间他们去做这事。 就在陇州大雨下到第三天的夜里,原本被人暗中用劣质材料代替了合格用料的在建陇州大堤坝,经不起连续疯涨的暴雨冲击,一夕全面崩堤。 洪水涛涛,陇州城大部分街道房屋被淹没冲垮,当地百姓死伤无数。 而陇州城后是地势更低的数千顷良田,栽种着就快成熟可以丰收的水稻,这些良田承载了东南地区大部分粮食赋税的重任,也因为这大堤坝的垮塌,所有希望也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待消息传到京城,因大堤坝的垮塌引起一系列问题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一地治安,甚至整个南楚的安定。 民怨、税收、疫病……凡此种种,引发的社会问题,都深深的令楚帝恼火困扰。 除了要积极做好各种应对安抚措施之外,将陇州一众失职官员拿来问责,也是目前楚帝最想做的事。 而这些官员里面,罪行最深的当然就是贪污挪用修筑堤坝费用的慕少轩了。若不是他做了大蛀虫,这大堤坝就不会连一场大暴雨都顶不住。 所以楚帝要问责,慕府当然是首当其冲第一个被他拿来开刀的。 「来人,给朕传旨,」楚帝一甩大袖,皱着眉头转回到楠木御案后坐下。 但是,他要问责慕府的旨意还未来得及宣出去,就听闻通传太监尖而高的唱传声响了起来,「禀陛下,离王殿下求见。」 那个孽子? 楚帝捏了捏眉心,刚想吩咐说不见。却听闻门外一声呯然轻响,一道俊秀颀长的身影逆着门外灿烂的阳光,行云流水般自然的走了进来。 楚帝当即大怒,随手拿到案上堆放的奏摺对着优雅行来的身影就是一掷,「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王法?」 不经他同意传召就敢闯进御书房,真当他这个皇帝成了摆设不成。 身形往旁边微微一偏,楚离歌毫不费力的避开了他掷来的奏摺,掠了眼御案后面色阴沉的楚帝一眼,又继续缓步上前好几步笔直站定,才缓缓道,「陛下眼里若有,臣心中自然就有。」 父不父,子不子,还不是他这个好皇帝一手弄出来的吗? 楚离歌抬头,冷清淡漠的眸子里毫不掩饰他淡淡流泻的讥讽。 楚帝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时就觉得心火蹭蹭直往头顶沖。 「你来这做什么?」即使气得要死,楚帝也不得不按捺心中愤怒,因为眼前这个,不仅仅是他儿子,还是他唯一的……。 如果之前仍有怀疑,那么现在楚帝就无比的确定,眼前这个孤高淡漠的儿子绝对是来讨债的。 「臣来,是提醒陛下一些事情。」楚离歌讥讽隐隐的掠了掠他,淡淡道,「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错。」 楚帝身子一震,原本愠怒微黑的脸,听了这话后,立时明显的变得更冷更黑。 随之自然散发的帝王气势也愈深重,侍立在侧的宫人被这气势骇得浑身发抖,可站在御案前傲然而立的锦衣男子却似一无所觉的模样,浑然无惧的抬着淡然冷清的眸子,直视着眼底火焰簇簇外冒的楚帝。 「不过陛下一定不知道,慕晓枫之于臣,绝不比髮肤轻。」 楚帝又是一震,怒视着他潋滟生辉的面容,忽然脱口问道,「这么说,你曾为她跳下悬崖是真的?」 楚离歌轻轻点头,到这个时候,一点也不觉得这事还需要继续隐瞒下去,「容臣再提醒陛下一句,她活,臣活!」 她死,他亦必死! 而他活不成不要紧……,楚离歌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御案后愈发显得威严的帝王,就怕有些人还十分留恋这万丈红尘,捨不得轻易去死。 「还有,」楚离歌看着御案后那张冷峻透黑的脸愈发似染了墨一样,就觉得心头微微畅快,「慕府于她,就如骨血。」 人若失了骨血,自然等同失了生命。 楚帝微眯着眼睛盯着他淡漠如水的面容,冷冷道,「你为了她,竟然来威胁朕?」 楚离歌看着楚帝那张青红黄绿轮换着变色的脸,心里忽然无比感激母妃昔日殚精竭虑为他所做的一切。 他点头,直接迎着楚帝兇狠阴冷又夹着狂怒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道,「你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帝王,谁敢威胁你呢。臣只是好意前来提醒你一个事实,不管你想动谁都好,但她——臣护定了。」 想动她,除非你先不想要自己的命! 他语气冷淡,完全不见一丝得意狂傲,但越是这样,楚帝看着他,便越觉他句句嘲讽浓浓。 楚帝哼了哼,冷笑盯着他,却不言语了。 什么帝王之怒,在这小子面前完全没用,他还不如省着点力气。 慕晓枫——这小子越护着,他偏要……。 「说完了?」良久,楚帝睥睨的扫过去,「说完就赶紧给朕滚。」 「陛下,」楚离歌站得笔直的身姿微微侧了侧,迎着楚帝幽冷闪烁目光,一板一眼道,「臣不会滚……。」 「除非陛下先将自己弄成球!」 承认自己就是一混球,才能生出一个会像球一样滚出去的儿子。 楚帝好不容易劝自己平息下来的怒气,被他轻轻巧巧三言两语又挑了起来,且还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忍不住拿起了御案上价值连城的茶盏,往那俊秀颀长的背影狠狠砸去,自齿缝挤出四个字来,「混帐东西!」 楚离歌连脚步都未停顿,身形微微一闪,自然避开了茶盏,他昂然走出御书房,抿得平直的唇角还似微微勾出了淡淡讥讽弧度。 毫不在意身后那个掌管着南楚无数人生死的男人,此刻会不会被他气得暴跳如雷。 看着眼前白灿灿的阳光,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妙感受。 心想这命运如此奇特,能看到那个男人被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御书房里,那个被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男人,眼见自己的茶盏被他一个轻巧闪身又给避过,顿时更气得七窍生烟。 忍不住撑住额头捏着眉心,失控得连声大骂,「孽子,孽子。」 可骂了两句之后,心里却莫名想起了那个早死了十几年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儿子在容貌上完全遗传了她的花容月貎,可这古怪倨傲冷漠的性子却跟她相差甚远。 记忆中,她是那么的温婉善良大方,可爱直率却又不失聪慧热情。 他原本在做了那些事后,心里还觉得挺愧对她的,但是临死前她处心积虑的算计他,却将他心里那点点愧疚也消磨掉了。 捏了捏眉心,还是觉得头疼得厉害。 楚帝干脆站了起来,往御书房外走去。 外头日光很勐,他一踏出门外,立时就有太监打着伞盖为他遮阳。 然而,楚帝才刚走到阳光下,他身边那个打着伞盖的太监却忽然「咚」一声倒地,接着翻了翻白眼,就这样短暂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声息。 另外随侍的太监见状,慌忙过来护着楚帝离开,身后传来了其他宫人紧张慌乱收拾的声音。 有人道,「还有气息吗?」 「没、没有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总管身体不是一直都倍健康的?为何突然就这样毫无徵兆的去了?」 「谁知道,许是突然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 楚帝目光一冷,脚步立时加快不少。 两刻钟后,钦天监阮司杰被皇帝召到了皇宫中最高的建筑物——观星楼上。 楚帝负手迎风伫立在栏杆前,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一眼,沉声道,「阮爱卿,你来看看这天象,可有什么异常变化?」 他的随侍内临无病无疾的突然死在面前,这实在给他心里带来了极大冲击。 不过,楚帝既然作为一国之君,就算心里再怎么觉得惶恐不安,面上也不会露出丝毫端睨。 阮司杰刚刚爬上观星楼,气息还未喘匀,突然当头就来了这么一句。心下当即打个突,警剔之心骤起。 眼角悄悄瞄了眼楚帝,见楚帝面色沉静如水,冷肃如常的内敛着浓重霸气。 一时心下惴惴,虽暂时还摸不透楚帝传召他过来是什么用意。 不过既然提到观天象,还提到异动,他几乎立刻就暗中猜测到一定是楚帝身边发生了什么怪异的不可解释之事。 但凡在官场上混的,谁没有几分过人察颜观色的本事。 略一沉吟,钦天监阮司杰就已经揣摩出一点门道来了。 「臣遵旨。」他恭敬行了礼之后,才站直起来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当着楚帝的面就在观星楼上仰头观察起天象来。 能做到钦天监这个位置,阮司杰当然不是不学无术之徒。俗话说,没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 他肚里若没有几分真本事,就算一时混得上来,也混不长久。 楚帝就在旁边不动声色冷眼打量着他,见他一会指天望地,一会皱眉舒额,一会又奇奇怪怪念念有词。 心里也似突然吊了水桶一般,七上八下个不停。 半晌,阮司杰才收起那副神神秘秘的架势,却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微微躬身站在楚帝跟前。 垂首,缓缓说道,「陛下,近日天象果然有异动。」 楚帝眉头一挑,脑海画面一下跳跃到突然在他面前倒下抽搐就没了气息的内侍。 「有何异动?」虽然楚帝心里有三分怀疑钦天监在迎合他,然想起那个突然倒地而亡的内侍,却对阮司杰这话信了五分。 「陛下请看,」阮司杰仰头望向天际,遥指其中一颗若隐若现的星辰,「那就是代表帝星的紫薇星,陛下年壮体健,南楚在陛下精心治理下更是国力昌盛。按理说,代表帝星的紫薇星这会应该是光芒万丈才是。」 楚帝抬头往他指的方向望了望,不置可否地转了转眼睛,并不说话。 观天象是钦天监的强项,跟他一国帝王可没什么关系。 阮司杰自然也不是真的要让他贊同自己什么,不过是装模作样一番,好在楚帝面前表示他确实具有这方面的能力。 「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现象,」阮司杰皱了皱眉,略犹豫一下,才道,「紫薇星发出的光芒黯淡了,它上面正逐渐被一层怪异的红雾覆盖,且还有被吞噬的危险。」 「怪异的红雾?」楚帝心中一跳,眉头更蹙紧几分,「被吞噬的危险?」 阮司杰在他极具压迫的眼神下,当即哆嗦了一下,虽然低着头,但额上涔涔直冒的冷汗却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因为,他垂首的时候,那些汗珠就像豆大的雨点般滴溚滴溚往地上滴。 楚帝冷眼撇过他直打哆嗦的双腿,冷冷道,「这层怪异的红雾可有什么说法?」 能吞噬帝星的东西,想必来头不会小,且能力不会弱。 楚帝问这话虽然问得漫不经心,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他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紧张来。 虽然他仍处于年壮体健的人生阶段,但意外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你年壮体健就不发生。 「禀陛下,」钦天监抬头看了看他,立即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并且这脑袋越垂越低,几乎整张脸都藏到了衣襟里才肯罢休,「臣只能暂时看出上面有怪异红雾靠近紫薇星,企图遮掩帝星光芒并且吞噬帝星取而代之,但具体情况,还得留待臣晚上详细观察过后才能确定。」
第270章 哪来的脏东西 ()」 楚帝这样平直望过来,阮司杰将脑袋深埋到衣襟里,一时之间,楚帝倒是极难看清他表情,见状,立时忍不住冷冷哼了哼。他的这些大臣,在他面前一个个都似老鼠见到猫一样,连大气也不敢唿,唯独那个孽子……。 想起楚离歌,楚帝心头就是一阵烦躁。 此刻,再听闻这番似是而非的言论,楚帝心里就更恼怒了。 但他再恼怒也没用,因为他知道阮司杰说的虽然有敷衍之嫌,但更多的却是事实。 眼下日光当空,要观星当然夜晚更清楚。 他冷冷掠了眼过去,道,「阮爱卿夜晚可要好好看,一定要看清楚才好。」 其中威胁之意不用说出来,阮司杰也能从他冰冷透着煞气的目光中深深感受到了。 连忙点头如捣蒜,「臣不敢有负陛下圣恩,一定努力看清楚。」 而此刻在慕府枫林居里,张化忍不住将青若堵在门后,讨好的悄悄向她打听道,「好姑娘,你就告诉我吧,你家小姐到底有何妙法化解当前的危机?」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都有可能,他可做不到慕姑娘这般强大到没事人一般淡定从容。 唉,也不知他家主子会怎么做。 因为慕姑娘跟陛下对上,这后果轻重他暂时不予评置,这也不是他能评置得了的。但他可以想像那场面,绝对不会愉快。 他更担心的是,万一陛下雷霆一怒之下,非要抄了慕府满门,到时主子该怎么办? 先不说慕姑娘特殊的血质对主子有帮助,就说主子眼下已经对慕姑娘动了真情……。 而且,明明事情都在朝着好方面发展,有了慕姑娘的血,还有了一叶火莲的消息……,为什么事情就是如此不顺。 青若不知他心思百转,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见他拦在自己面前不让过去,皱了皱眉,压着声音无奈道,「张大哥,这事我真不知。」 「你想知道,不如直接问小姐去。」 「对啊,张化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来问我。」慕晓枫忽然笑吟吟的伸出头来,看着被堵在门后侷促又别扭的青若,心头就不觉一阵好笑。 「嘿……慕姑娘,」张化完全没有被人捉到的尴尬,眼见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他不抓紧问就是傻子,「那我真问了。」 慕晓枫笑着点了点头,一脸好商量的模样,「问吧。」 他问他的,至于回答不回答,那就是她的事。 张化警剔的掠了眼四周,才降低声音严肃道,「慕姑娘有什么办法化解当前的危机?」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这是你家主子的意思?」 张化僵了一下,本想点头的,可面对她明亮闪动的眸子,竟然鬼使神差的摇了摇头。觉得在这位表面温软无害,实则心思狡黠如狐的姑娘面前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不是。」 慕晓枫露出瞭然的目光,兀自含笑道,「我就说嘛……」 她将尾音拖得长长,却在张化竖起耳朵来听的时候,笑眯眯转身走了开去,完全没有下文来满足张化七上八下忐忑担忧的心。 张化张大嘴巴,看了看掩嘴偷笑的青若,又扭头望了望从容裊裊转身而去的紫衣少女,半晌也没法将嘴巴合拢起来。 刚巧冷玥从门外走进来,张化看见她,就像突然看到救星一样,完全忘了男女之别,伸手就要拉住她。不过冷玥瞪他一眼,侧身避过了。 「冷玥,」张化契而不舍,继续追问,「你一定知道的,就透露一点点嘛。」 冷玥瞄了瞄他伸过来的手,冷冷哼了哼,「想知道?自己回去下两盘棋一准能弄明白。」 小姐围魏救赵这招还在进行当中呢,她怎么可能提前泄密。万一到时候事情不灵了,谁来负责? 张化看着她甩给他融合了纤细线条与冷硬的背影,摸了摸脑袋,「这跟下棋有什么关系?」 不过随即他转念一想,既然冷玥这么提示,就证明慕姑娘已经想出办法来应对。 瞧连这枫林居的丫环都一副各司其职不见人心浮动的样子,慕姑娘想出来的办法肯定成算极高。 虽然问不出具体办法,不过对这个推测出来的结论张化还是相当满意,也就不再在枫林居逗留了。 在皇宫,楚帝给了钦天监阮司杰一个夜晚的时间来观天象,翌日当然得验收钦天监观察的成果了。 观星楼,若无皇帝允许,一般人可不得随便上来。 阮司杰爬上这个整座皇宫最高的建筑物,这气仍旧喘得厉害,可看见皇帝已经一脸冷沉的站在上面等着,他哪还敢顺过气再上前拜见。 赶忙一拖脚,就朝着楚帝躬身作揖,「臣参见陛下。」 皇帝伸手往空中虚虚一抬,「阮爱卿不必多礼。」眼睛一转,冷锐而凌厉的眼神就凝落钦天监脸上,「想必阮爱卿昨夜观察天象,已有心得。」 阮司杰暗暗在心中叫苦,一个晚上就让他非赶出个观察心得来,那不是硬赶鸭子上架。 观察天象这种事,那里是限定期限,你说一就一说二就能二的。 这种事,也得老天肯配合才行呀。 不过这些话,就是借老天给阮司杰做胆,他也不敢真说给楚帝听。充其量,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此刻楚帝已然问起,并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他还能还敢说个不字吗? 「禀陛下,」阮司杰低头,默默在心里嘆气,「臣昨夜观察,接近紫薇帝星的薄薄红雾原来是自东方悄悄升起的一股黑暗妖气。」 顿了顿,他将头垂得更低些,「这股黑暗妖气,据臣观察,十有八九乃是人为造成的。」 「但具体在什么方位,臣还得再详细详细观察,依眼下的情形来看,臣只能推测出大体方位来,那股妄图吞噬取代帝星的妖气是来自东方。」 阮司杰一口气将所有腹稿都吐露出来,也就一直垂首战战兢兢等着楚帝发落。 静默半晌,楚帝倒是没有发怒,也没有再追着他询问什么,而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东方?妖气?」 钦天监勐点头,眼角悄悄觑了楚帝一眼,却十分小心翼翼道,「这是臣据昨夜观察天象得出的初步结论。」 既然是初步,也有可能将来深入研究,会有更惊人发现。 总而言之,目前这事尚不能算定论。 楚帝沉着脸冷眼掠了掠他,「那阮爱卿继续观察观察,有更进一步结果再禀报朕。」 说完,他就摆驾下了观星楼。 阮司杰在后面弯腰恭送他下去,这才敢举袖慢慢擦去额头冒出的密密细汗。然他举袖擦汗的时候,原本紧张的神色却缓缓放松了下来。 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关了。 这一日清晨,负责拉运太子府垃圾的老王,按时到了太子府后巷将堆放在墙角的垃圾拉走。 将车拉到固定的垃圾场,吃力的将垃圾都倒出去之后,又拉着空车回到城里。 而在垃圾场附近有间空置年月久远的破庙,这种地方通常是无家可归的乞丐们最好的避风港。 凤栖宫的掌事太监汪公公,最近每逢轮休日都会到这间破庙转一转。因为他一次偶然机会碰见一个讲着与他相同乡音的小乞丐,又见那个小乞丐为人挺机灵,心里隐约就动了一个念头,想将小乞丐收为义子。 不过汪公公为人谨慎,而且认为认义子是件大事,所以必须得再三观察,确定那个小乞丐是值得栽培之人才会出面将人认下。 现在,穿着便服的汪公公就一副逍遥路过的姿态在破庙附近熘圈。 却突然看到一个小女孩,哦不对,应该说是一个小小的女乞丐正从垃圾场那边蹦蹦跳跳的往破庙走。 她大概五六岁模样,浑身上下都脏兮兮,从头到脚甚至都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而她身上还隐约散发着各种难闻的酸臭味。 她蹦蹦跳跳不肯安静正经走路,嘴里还不停的哼着不知名小曲,但一双乌熘熘的眼珠却一直盯着两只脏兮兮手里拿着的东西不放。 很显然,让她觉得如此兴高采烈的正是手里拿着的东西。 汪公公远远望见她,就有些嫌弃的皱着眉头,抬起手扇了扇鼻子,正想着要绕道走远些,免得被她身上那股难闻的酸臭味熏到。 目光无意一掠,在掠见她小手紧攥着的东西时,不禁心头一惊。 转了转眼睛,随即努力调整自己面容露出自认最和善的笑容,心急的迎面疾步往那小女孩走了过去,「小姑娘,叔叔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小女孩差点被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奇怪叔叔吓了一跳,不过她看见他面上露着虚假的笑容,倒也不太害怕。却下意识先将手里的东西往背后藏了起来,才怯生生的看着他,软声娇气道,「这位叔叔,你想问什么呀?」 汪公公看出她黑熘熘眼睛里头藏着的警剔,越发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和善些,又刻意放轻了声音问道,「叔叔就是想问一问,小姑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271章 引人误会 ()」 小女孩立即紧张的飞快倒退两步,警剔又愤怒的瞪着他,「你想抢我的东西?我不会给你的。」 汪公公心下冷冷哼了哼,他身为凤栖宫的掌事太监,他需要抢这小女娃的破东西? 不过面上只能继续维持友善的笑容,还非常识相的后退了几步,离小女孩远些,好让她安心。 这才缓缓道,「小姑娘你误会了,叔叔就是瞧见你手里的东西漂亮,也想给我女儿买一个,所以才向你打听打听。」 小女孩大概是听到他想买东西回去给自己女儿,扑闪扑闪的黑眼睛里顿时露出几分渴望来。 想了想,大概觉得他不是会抢她东西的坏人。这才偏着脑袋看他,却仍旧十分警剔的站得远远的,「我这些东西是在那边的垃圾场捡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才能买到,如果叔叔想要的话,你可以去那边垃圾场找一找。」 她扭头,抬起黑污污的手往垃圾场那边指了指,一脸诚恳的为汪公公指明来路。 汪公公暗下撇了撇嘴,他就猜到她刚才一定是从垃圾场那边翻垃圾来着。 他露出遗憾的表情,又带着渴望的语气哄道,「小姑娘能不能将你手里的布娃娃先借给叔叔看一看?」 一听这话,小姑娘立即警剔又紧张的将东西藏回到背后去。 汪公公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角银子来,「叔叔不白借你的布娃娃来看,如果你愿意将布娃娃借给我看一眼,这一锭银子就当是叔叔付给你的借金,好不好?」 小女孩虽然只有五六岁模样,但她一直跟着大人在街上行乞,所以小小心灵里早就对银子有强烈的意念。 一听他愿意付一锭银子借她的布娃娃看,就忍不住露出心动的目光看向他搁在地上又离他远远的银子。 看了一会,想着如果她有了这一锭银子,就可以给弟弟买好多好吃的包子。 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靠近过去,却飞快将那锭银子拿到手里,才将那又脏又破的布娃娃递到汪公公手上。 「叔叔,给你看。」 汪公公将布娃娃拿到手里,也顾不得计较这布娃娃有多脏,立时迫不及待低头细看了起来。 一手拿着小小布脑袋,一手拿着四肢残缺还烧得黑漆漆的躯干,他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紧张等待的小女孩,真难为她还能从垃圾场里将这身首异处且还有一半烧得焦黑的布娃娃找齐。 可越看,他便越心惊。 别看这布娃娃残破不堪,但从未烧毁的部份却可以看出这布娃娃用料上乘。 而最令汪公公吃惊的是,这些用料并不是市面上随处可买的东西,而是专供皇室用的锦缎。 他有些焦急的转过布娃娃被烧得焦煳的背面,眯起眼睛仔细一看,果然能模煳辩出上面还残留着数个小小针眼。 针眼里头,还带有些韧性极好的纸屑。 汪公公暗下吸了口气,据他了解,太子府每日的垃圾就是运到这附近的垃圾场来的。 如果这个残破的布娃娃落到有心人手里,再捅到圣上面前的话……。 心中一动,圣上前几天曾传召钦天监到观星楼这事他是知道的。 他心下立即惊了惊,看着手里乌黑脏旧的布娃娃,面上努力挤出万分不舍的表情来。 「小姑娘,」他将布娃娃朝她眼前举了举,放轻了声音哄道,「叔叔很喜欢这个布娃娃,你能将它卖给叔叔吗?」 说完,他又从身上掏出几角碎银来,「你看,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些银子都归你,你拿着这些银子可以买到很多好吃的,请你将这个娃娃卖给叔叔好不好?」 小女孩心疼的盯着他手里的布娃娃看了一会,半晌,才不舍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副壮士断腕的决然姿态,却偏偏软软的透着无奈的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如果叔叔真那么喜欢它,那我就将它卖给叔叔吧。」 说完,也不知是怕汪公公会反悔,还是怕自己会捨不得那个她好不容易从垃圾场里找出来拼齐的布娃娃,两手抓着汪公公递给她的银子,拔腿飞快的朝破庙那边跑了。 汪公公转身,看着那间破庙,缓缓眯了眯眼睛。发白的日光下,恰巧将他眼角一缕寒芒折射了出来。 想了想,他又将心中冒出的恶念压下了。 那只是个连饭也吃不上的小小乞丐,她哪里知道刚才在垃圾场捡的不是普通的娃娃。 就算是在宫中混的人,没有一定资歷眼力,看见这东西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摇了摇头,汪公公掏出白净帕子小心翼翼将那只又破又脏的布娃娃包了起来,然后往怀里一塞,就赶紧回宫去了。 回到凤栖宫,立时急急忙忙来到皇后跟前,将这事禀了上去。 皇后面无表情的示意冯嬷嬷将东西收下,又将所有宫人都赶出大殿之后,才忍不住冷声怒道,「真是没用的东西。」 冯嬷嬷战战兢兢低下头,恨不得这个时候将自己变成聋子与瞎子。 骂太子的话,实在不是她一个下人该听的。 皇后瞄见那破娃娃,就气得将平日喜爱的琉璃玉盏都摔在了地上,「本宫费尽心思做那么多,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他不帮忙倒也罢了,还临了扯本宫后腿,捅出那么大的篓子还兀自懵然不知。」 冯嬷嬷暗下咽了咽口水,试着轻声劝慰道,「娘娘息怒,殿下这也是不小心才会被人算计。」 皇后哼了哼,冷艷面容上依旧难掩怒色,「不小心不小心,他什么时候才能给本宫学会万事小心?」 冯嬷嬷也不敢再劝了,想了想,只更加谨慎的试探道,「那娘娘以为眼下该如何?」 皇后冷冷一笑,「事到如今,本宫还能如何。」 「慕晓枫这手段,着实令本宫对她刮目相看。」 冯嬷嬷心下默然,从今天的事再联想之前发生过的事,就不难看见接下来慕晓枫想做什么。 虽然楚帝传召钦天监去观星楼,不知阮司杰究竟说了什么,但不难猜测肯定跟那天突然倒地而亡,死在楚帝跟前的内侍有关。 一联想到某种可能,冯嬷嬷就觉得自己心惊肉跳得慌。 也难怪娘娘会如此震怒,又憋屈得如此无奈了。 「她这一招围魏救赵,用得着实精彩。」皇后虽然满心怒火,也满心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慕晓枫这一着实在漂***得她不得不主动妥协求和。 巫盅之术,向来为宫中大忌。 如果这事捅到皇帝跟前,就是她也没有把握能保住太子。 想了想,暂且将心头恼怒压下。 却忽然阴沉道,「将那些消息透露给王家的人知道。」夏星沉既然非要跟她作对,她也不必管他是不是当年余孽,直接将种种可疑透露给王家,让他们收拾他去好了。 思虑片刻,皇后又冷冷道,「即刻宣李大将军进宫。」 慕晓枫既然故意让她的掌事太监撞见那样东西,就是逼着她尽快为「慕少轩」平反。 慕晓枫知道所有事情都顺利的朝着她预设方向进行,心下就稍稍定了下来。 皇后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对大家最有利。 皇后要保住太子,她要保住哥哥与慕府。 这一局,平局,谁也没有输赢。 不过,真论起来,皇后可要比她头疼。如何替她哥哥平反,这也是一门学问。 这个时候,慕晓枫倒不急着打听慕少轩的下落了。 因为夏星沉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了她哥哥的踪迹,就是因为一些意外耽搁了。 「还是将事情都平定了,才让哥哥现身回来吧。」 皇后的动作无异是非常迅速高效的,没过几天,就传来了已经洗白慕少轩「畏罪潜逃」的劣迹,很巧妙的为他平反了。 还了清白之后,夏星沉的人很快就将慕少轩给送回慕府来了。 这个时候,慕晓枫才了解到自己哥哥,确实经歷了一段逃亡日子,若非当时警剔也许就无法活着回来了。 但光是警剔也没用,慕少轩被皇后安排的人追杀下,差点命丧异乡。 幸得被人搭救,才逃过一劫。而之后却因为伤重昏迷,清醒过来一段日子才逐渐记起前事来。 就在那个时候,夏星沉的人才秘密找到他。 至于慕晓枫追问那位救命恩人的事情,慕少轩却三缄其口,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慕晓枫只能心下暗生奇怪,面上只能唏嘘一声将这事揭了过去。 而就在慕少轩回到慕府休养这段日子,宫里头却悄悄的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日色渐渐西沉,罗美人坐在窗前有些心急的张望着头顶这片天空,不时的低声喃喃自语,「怎么还没天黑。」 侍候她的贴身宫女叫春暖,这会就在旁边候着,听闻她习惯性的低声呢喃,只好轻声劝抚道,「娘娘还是进去歇会吧,这会天还早,离黑还远着呢。」 罗美人无精打采的「唉」了一声,嘆息着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我就在这看着。」 春暖见状,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只好谨慎劝道,「娘娘……这样,岂不容易引人误会。」
第272章 以性命成全 ()」 罗美人皱了皱眉,随即警剔地压低了声音,「我不过就是凭窗小坐一会,能引来什么误会。」 春暖低下头去,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能像往常一样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守住四周。 过了半个时辰,天色终于完全暗下来了。 久坐窗边的罗美人看着头顶漆黑如墨的天空,终于高兴的站了起来。 她看了眼垂首静立的春暖,道,「将我红木柜子里头那件淡粉色披风拿来,我要去林子那边走走。」 春暖抬头,有些心惊胆颤的望了望围墙外黑乎乎的林子,试图劝道,「娘娘,夜里寒露深重,还是改天再去林子那边散步吧?」 罗美人却眉头一皱,瞪眼过去便冷声斥道,「啰嗦,叫你拿披风你就拿披风。」 春暖无奈,只得按她吩咐进内室拿了那件淡粉披风过来。 系好带子之后,罗美人斜了春暖一眼,低声警告一句,「你就留在这里守着屋子,我一个人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春暖低着头,只能掩下表情,轻声应是。 心下却在暗暗叫苦,娘娘每次出去林子走走,都说很快就回来。但每次,不到下半夜,娘娘都不会回来。 娘娘每次留她在屋里守着,其实也就是让她扮成娘娘的模样掩人耳目。 至于罗美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这一点,春暖不敢想,也拒绝去想。 在宫中生存之道,就是努力将自己当成聋子与瞎子。不该看不该听的,绝对不要多事好奇的去窥探或打听。 罗美人吩咐完毕,脸上完全一扫之前独坐窗前的幽怨焦躁,眼下眉梢处处都隐约荡漾着不知名的春色。 她住的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宫室,小门外面就是一处茂密林子。而这里,平常除了巡逻的侍卫,根本鲜少有人会踏足如此偏僻之地。 罗美人显然已经对这片林子十分熟悉,她从小门出到外面,立即就轻车熟路的往林子某处走去。 出了小门,若不是担心待会会认错,她都恨不得直接熄了手里的灯笼。 晕黄黯淡的灯光映着她年轻的脸庞,隐约透着难掩的激动兴奋,又略略有几分紧张。 她脚步放得很轻,但速度却不慢,只走了一会,就转到了林子深处一头。 她举高灯笼往林子深处照了照,随后轻声唤道,「兴佑?兴佑?你来了吗?」 「美娇,我在这里面呢。」一道年轻的男声低低传了出来,从他微微发颤的声音可听出他其实也十分紧张。 罗美人一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当下提着裙摆,迫不及待的往林子中发声处走去。 两人一见面,就忍不住激动的抱在了一块,接下来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然而,就在两人正忘情之际,外面漆黑幽静的小道,忽然被大量涌来的灯火照得大亮起来,随即还响起了踏杂急促的脚步声。 罗美人大惊失色,惊慌与年轻男子分开,然眨眼间,就有人提着明晃晃的灯笼站在了面前,看着衣衫不整还粘乎靠在一块的年轻男女。那冰冷如刀的目光中,还透着明晃晃的森然讥讽。 罗美人浑身打着哆嗦,拉那已褪至腰下的罗裳半天也拉不回肩头上。 随后是冯嬷嬷平静淡漠的声音,「娘娘,人就在林子里面。」 说完这句,她就回头瞥了瞥罗美人与那叫兴佑的年轻男子,冷声斥道,「你们还不赶紧收拾整齐出去,难道还要皇后娘娘亲自进来请吗?」 罗美人一激灵,惨白着脸看了那男子一眼,低声飞快道,「表哥,事到如今,我们只能乞求皇后娘娘罔开一面……,不然今夜之事泄露出去,我们两个都活不成。」 兴佑身为宫中侍卫,自然也深知其中利害。 闻言,仍旧透着苍白的面容却露了几分坚毅,连一直打颤的腿,这会也不打颤了,「美娇,若娘娘不肯成全,你可会怨恨……我们可能真要同生共死?」 罗美人惨白着脸,却无限柔情的沖他一笑,「能得一心人,我今生至死无悔。」 若没有表哥,她在这座富贵牢笼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两人飞快低语几句做了决定,就整理好衣衫出了林子。 到了小道上,就见皇后一脸冰冷讥讽的站在边上。 小道狭窄,罗美人也不给她下跪了,只直接在她面前低头,咬牙道,「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嫔妾一人的错,此事与佑侍卫无关,还请娘娘——别牵连无辜。」 兴佑一听,当即不满的低声唤了她一声,「美娇。」 皇后转了转眼睛,一脸讥讽的冷笑道,「牵连无辜?」 「谁无辜?」她掠了掠罗美人,冰凉的目光又滑向兴佑,「你吗?还是他?」 「你们在宫中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还敢在本宫面前宣称自己无辜,简直天大笑话。」 罗美人顾不得小道狭窄,更顾不得小道铺满了硌人的石子,直接呯的给她跪了下去,「娘娘,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我们本来在宫外就已经订了亲,求娘娘成全我们。」 皇后挑了挑眉,冷淡美目微微露出一丝诧异,「你们原本是旧识?还曾订亲?」 罗美人见她神情似轻微触动,连忙道,「只要娘娘愿意成全我们,嫔妾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皇后似乎沉吟了一下,随即冷冷掠她一眼,却对冯嬷嬷吩咐道,「先将人带到凤栖宫去。」 「至于佑侍卫,」她目光转了转,昏暗的夜色完全掩住了她眼底下闪烁的幽幽寒芒,「小心被上司发现你擅离职守。」 罗美人与兴佑对视一眼,回过神来,当下大喜。 连忙双双躬身对皇后拜谢起来,「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皇后冷淡掠他们一眼,随即漠然转身。 罗美人以为皇后给了他们一条通往天堂的坦途大道,此刻绝对意识不到皇后为他们铺的,将是一条通往黑暗地狱的狭窄死路。 将人带回到凤栖宫,皇后虽然仍旧一副冰冷高贵疏离模样,不过她平常就是这副样子,所以罗美人也算见惯不怪,心里虽然觉得忐忑不安却并不十分害怕。 谁知皇后在大殿凤座中端坐下来之后,放柔了语气,就露出了在罗美人眼中看来几乎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的神情,缓缓说道,「本宫听说你这个月癸水已经迟了十多天还没来,可有此事?」 罗美人心下暗暗吃惊,想了一下,只得低着头,压抑着心里惴惴不安,轻声禀道,「回娘娘,确有其事。」 皇后忽然微微含笑看了看她,莹莹转动的凤目充满某种暗示,「那罗美人可曾请御医诊过脉?」 她顿了顿,才若有所指道,「别不是年纪轻轻的,身体就落下什么毛病来。」 罗美人身体一颤,忽然想到某种可能,原本就发白的脸色顿时更加唰的白了数层。 她咬了咬唇,双膝一屈,在大殿正中朝皇后跪了下去,「求娘娘给嫔妾指一条活路。」 她跪下去的时候,掌心还下意识护在了腹部。 这里面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幼小的生命存在了吗? 皇后冷眼掠了掠她,凝了凝她隐隐浮起紧张喜悦的脸,止不住的心头冷笑。 瞧这反应,罗美人八成连自己都不知已经怀了那个叫兴佑的侍卫的骨肉。 皇帝倒也曾临幸过这个小美人,不过她可以肯定这罗美人肚里的种绝对不会是皇帝的。 皇后垂眸,一边拔着茶盖,一边掠了眼跪在大殿正中的年轻女子,半晌,方淡淡道,「活路不是没有,就看罗美人自己怎么选择而已。」 罗美人立即神色复杂的将头深深磕了下去,这时的声音已然少了颤抖,而回復了平常的恭敬,「请娘娘明示。」 皇后不动声色掠了她一眼,半晌,才在她忐忑紧张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本宫听说,罗美人的家乡是淮北陈塘?」 罗美人诧异的抬起头来,即使心中疑惑,也只好点头道,「娘娘好记性,嫔妾从出生到进宫前,皆一直生活在淮北陈塘,连一步都不曾踏出过陈塘地界。」 皇后轻轻拔着杯盖,又沉默片刻,才接着以闲聊的口吻说道,「本宫还听说,罗美人进宫前曾遇见过慕尚书的大公子慕少轩。」 罗美人心下一紧,吃惊的同时隐约生出一种早被人识破秘密,只等着她自投罗网好算计的感觉来。 皇后既然早将她的过往调查得清清楚楚,想来今晚这事定然也是有心谋算了。 罗美人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浓浓的愤怒与不甘来,想到她即将被皇后拿着把柄要胁利用,她心头就不禁浮上深深恐惧不安与莫名悲哀。 皇后冷冷瞥过她来不及收起愤怒与悲哀的脸,垂眸无声冷笑,只作不知罗美人此刻心头愤恨异常。 又沉默半晌,才缓缓向罗美人方向倾了倾上半身,以一种绝对压迫性的姿势看着她,冷淡道,「只要你按照本宫的指示做好一件事,本宫敢在这里以性命起誓,事成之后,肯定会成全你与你的表哥。」
第273章 危机重重 ()」 过了几天,慕府里所有人都收到了皇宫发出的请柬。 眼下的皇帝皇后并不算过份奢靡的人,不过像这种寻常的宫中宴会,一年到头倒也少不了会有几场。 老夫人与赵紫悦自然不会去参加的,但慕天达与慕少轩慕晓枫这三人,却是推脱不得的。 正因为推脱不得,赵紫悦才更加心里不安。 「晓晓,不如你就寻个理由说要留在府里照顾我,别去参加什么宫宴了,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太踏实。」 枫林居里,赵紫悦难掩忧色的看着慕晓枫,自从狩猎大会之后听闻大公主被老虎咬成了残废,之后又经歷了慕府被禁卫军包围差点被抄的事情。她这心里就像在不知不觉中笼罩了无边阴霾一样,总也散不去。 她怕,这场宫宴又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是她自己身处险境,或因此折了进去,倒也是不惧。可眼前的少女……,赵紫悦抬头看着亭亭玉立的娇俏少女,眉眼虽是慈爱有加,但心头总莫名不安。 「娘亲,你呀将心老老实实的放回肚子里。」慕晓枫拍了拍她手背,才扶着桌子在旁边的圈椅坐下,「这就是场寻常宫宴,我和哥哥还有爹爹进去不过吃一餐饭就回来,能有什么事。」 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利索,她不去赴宴,没人会多说什么。 可她娘亲身上也有诰命,却也因为身体不好不去出席,这或许别人也能理解。 但是,若是他们一家都拒绝赴宴的话,指不定会在皇帝皇后眼里落下骄横自大的印象。虽然她不怎么在乎这种虚名,但他们家好歹也是在那两位手底下讨生活,面子上的事总不能做得太过份。 不然,一旦发生什么事,所有不利的舆论都会一边倒的批判他们家。 赵紫悦自然也深知其中利害,不过她心里担忧着女儿,这才试图留下慕晓枫,让慕天达父子俩代表慕府去赴宴。 但眼下看见自己女儿说得轻松,心里也知这个女儿心意已决,怕不是自己能劝得动,遂也只得故作宽心的点了点头,笑道,「看来是我小题大做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晓晓都不要忘了娘亲在家里等你们平安归来。」 去皇宫赴宴,用过早膳之后就该出发了。 按照惯例,除非得到特许,否则所有入宫赴宴的外臣或者家眷一律都不得带侍从,能带侍从进宫的只有皇族。 所以,到了宫门口下马碑所在,冷玥就得与马车一道留在外面等着了。 宫宴会在专门宴客的大殿进行,不过此时尚不到正午,慕晓枫他们入到皇宫里头,自有宫女将他们分开男女引领到各偏殿休憩。 到了傍晚,受邀而来的朝臣及家眷都有宫人按照规矩引领到安排好的座位上。 眼下开设宴会的大殿叫广宴殿,顾名思义,就是面积广阔的一个空旷宫殿。慕晓枫步入里面的时候,看见早就分男女席位布置好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巧的是,她的座位竟然是与有数面之缘还曾起过争执的李丽妍相邻。 慕晓枫走到座位旁时,看见轻纱覆面的李丽妍已赫然在座,转了转眸子,心下倒是微微有些惊诧。 李丽妍覆的面纱薄而不透,不过近距离内,慕晓枫还是隐约能看到她面纱下右脸颊深红的疤痕。 真想不到李丽妍能不惧别人嘲笑怜悯的目光,出席这样的宫宴。慕晓枫收回视线,暗下在心里默默为李丽妍可嘉的勇气点了个贊。 不管李丽妍出于什么目的踏入这富丽堂皇的宫殿,起码李丽妍敢直面他人异样眼光,这样的行为还是值得她钦佩多看一眼的。 慕晓枫略抬眉梢往殿正中高处的凤座掠了掠,那里眼下自然还是没有人在座的。 不过将李丽妍安排在她旁边,这究竟是谁的意思呢? 皇后吗? 按道理心思深沉的皇后该不会将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才对,但谁又能说得准呢?兴许皇后就是想借没什么脑子的李丽妍,给她当场出出丑什么呢,也许出不了丑,能给她添添堵,或许皇后心里也是高兴的吧? 就在慕晓枫胡思乱想中,就见皇帝皇后双双俪影相携进入到大殿。 接下来,楚帝简短的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就宣布宴会开始,酒过三巡之后,楚帝就先行离开了广宴殿。 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是皇后,自然该留下皇后在殿内做主持。 况且,皇帝留在这,无论谁面对再多的美味佳肴都会食之无味。战战兢兢的紧张心情一直左右着情绪,谁又真有心品尝食物是什么滋味。 虽然皇后仍然留在殿中,不过相对满身都自然散发着凌厉威严帝王霸气的楚帝来说,皇后身上的气场对大家的影响可就小多了。 因此皇帝一走,大家才算真正的慢慢放开,而这场宫宴也才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皇后自然也不能老高高在上的端坐在上面监视一样看着大家吃喝,坐了一会,就找了个藉口离开一会。 李丽妍一见机会来了,立即迫不及待的动起脑筋要报復慕晓枫。 先是在挟距离稍远的一块斟着酱料的脆骨时,手一抖,想要「不小心」将骨头抖到慕晓枫身上去。 却被慕晓枫眼疾手快的竖起筷子往跟前轻轻一碰,那块骨头立时听话的骨碌碌掉回到碟子里。 未了,慕晓枫看着那骨碌碌在碟子里打转的骨头,眨着明亮动人的眼睛,还十分善意的提醒道,「李小姐这手千万不要再抖了,万一不小心这骨头下次掉的不是碟子,而是飞到你雪白面纱时,可怎么才好?」 说罢,她还微露忧愁的看了眼李丽妍,就见李丽妍狠狠捏着筷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慕晓枫心下暗自冷笑,就这点道行,也敢一而再的找她麻烦? 说这个李丽妍没脑子,还真没冤枉她。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自己多对得起慕晓枫的评价似的,没过一会,李丽妍又故伎重施,借着拿杯子时候,手一滑想要将水泼到慕晓枫身上。 可惜慕晓枫在她伸手的瞬间就已洞悉她的意图,在那杯子里的水倾洒泼来之前,佯装起身的向后挪了挪凳子。 结果,水泼湿的只是地面,连滴水星都没有溅到慕晓枫身上。 「看来李小姐上次赛马,划伤的不仅是脸,今天我瞧着,怕是这手都伤着了呢。」慕晓枫声音很轻,不刻意掩饰也没故意喧譁抹黑李丽妍,反正上次在狩猎场赛马的事,很多人都有目共睹,她只需关怀的轻飘飘抛出这句,自然会有人按她引导的方向猜测联想。 眼角冷冷的往李丽妍掠了掠,挑衅她慕晓枫的耐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可不姓李,也不是李府什么人,可不会纵容李丽妍这个娇娇女。 说完这句,慕晓枫就垂眉敛目,真的起身站了起来。 因为这个时候,她发现她的哥哥慕少轩之前已经被人灌了不少酒,而这会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正要悄悄离开大殿。 慕晓枫猜测,他大概是想让小太监指引他到附近寻茅厕。 她垂眸,眼角飞快掠了掠男宾席那边,却意外的发现这种场合该少不了的那抹澄净高远的靛蓝身影,并不在其中。 「难道夏星沉今天并没有进宫赴宴?」 压下心头疑惑,慕晓枫心里却隐隐浮起浅浅不安,再仔细环顾一眼,就跟预料中一样,也没有看到楚离歌那孤清高远淡漠的身影。 说不上失望,却微微勾了苦笑,低声自语,「他那样的人,不来参加这种宫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没什么好意外的。 暗下吸了口气,转身,也悄悄出了广宴殿。 虽说她对皇宫也不熟悉,但好歹她就在哥哥附近的话,也能照应一二。 不过,慕晓枫才出了广宴殿不远,就见隐在暗处的一张和气圆脸突兀的闪了出来。 「慕姑娘,」张化挡在她面前,客气的抱了抱拳,飞快道,「主子有事暂时离开这里,特意让属下留在照应一二。」 突然看见张化,慕晓枫还真是喜出望外,「他没事吧?」 张化摇头,「姑娘不必担心。」 慕晓枫也就是下意识关心一句,其实她心里并不担心楚离歌,毕竟那是南楚赫赫有名的「鬼见愁」,连鬼见了都恨不得绕道走的人,在这皇宫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那正好,」慕晓枫沉吟一下,也不跟张化客气,直接就问道,「你刚才在附近可看见我哥哥?」 张化诧异的挑了挑眉,「大少爷出了广宴殿吗?我倒是没瞧见啊。」 慕晓枫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皱了皱,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她点了点头,语速略快的说道,「他前一刻就出了广宴殿,我猜测他应该是寻茅厕去了。」 说着,她期待的看着张化,「你知道附近哪有茅厕吗?」 张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个……慕姑娘,说实话,广宴殿一带的地形我还真不怎么熟悉。」 慕晓枫默了默,知道自己刚才那一问纯粹是病急乱投医。 想也知道,离王殿下不喜欢参加这种宫宴,平常怕是连皇宫都极少踏入,张化作为楚离歌的近身侍卫,又怎么可能熟悉这地方。 可这会,诺大的皇宫里,慕晓枫看着四下繁花似锦也似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心里却突然觉得她与这个地方还真格格不入,全然陌生不喜的感觉。 「张化,」慕晓枫微微露了几分凝重看着他,诚恳道,「拜託你先去寻到我哥哥,这是皇宫,我还真担心他会迷路。」 说罢,慕晓枫郑重的朝他眨眨眼,张化心下瞭然,想了一会,便道,「慕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寻大少爷,不过在这之前,也请慕姑娘暂时留在广宴殿内。」 他现在可分身乏术,去寻人,自然就不能再留在附近照应她了。 慕晓枫十分爽快的点了点头,「你尽管去,我这就回大殿。」 不过,在她回去之前,却突然再度被人拦了下来。 「我刚才看见慕大少爷从哪走了。」 慕晓枫诧异的看着突然闪身出来的人,眸光在他看似诚恳却又掩着意味不明幽光的脸上打个转,随即轻轻笑道,「哦,谢谢你。」 广宴殿占地广阔,所以除了正门,还开了侧门,当然还有小小的暗门。 而有了六七分酒意的慕少轩,在小太监的引领,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出的广宴殿。 一路都有小太监在前头引领着,他就更加不清楚自己七拐八走的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走了好一会,前面的小太监才停下来站在路边,朝他微微躬身,道,「慕少爷,茅厕就在前面,你进去吧,小的就在外面等着。」 慕少轩抬头望了望,望见不远处果然有一所矮小房子,估计那就是茅厕了。 「谢谢公公。」 不过,原本说了会在外面等着的小太监,当慕少轩从茅厕出来后,东望西瞧半天,也没看见那小太监的身影。 只好摇摇头,无奈嘆一声,「也罢,我自己走回去好了。」 慕少轩来的时候,虽然酒意上头,不过大体路线他还是记得的。 只不过他望了望四周,才发觉这路还真有些远。 远也得用两腿条走回去,他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些,然后就按着记忆中的路线,缓缓往广宴殿走。 在路过花园一侧的时候,远远的忽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低泣声。 慕少轩前行的脚步僵了僵,虽然他此刻酒意正浓,不过他为人严谨拘礼更深知皇宫乃是非之地。所以一僵之后,他随后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好奇的往哭声所在遁望寻找,反而有意无意的加快了脚步。 只不过他没料到的是,那低泣的女声竟然似如影随形般,还是不时飘进他耳里。 就在他眉头加深,努力摒除自己感知,刻意又加快脚步想远离此地时。 却在弯道处随意一望的时候,望见了一张不算熟悉但也不算陌生的脸。
第274章 入瓮的是谁 ()」 虽然只是侧脸,但慕少轩很确定,她就是以前自己在陈塘游学时认识的一户姓罗人家的小姐。 心下微微有些怅然,原来昔日游学所识的故人如今竟成了这座富贵牢笼里的鸟雀。 「呜呜……」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又再度飘了过来。 慕少轩讶异的转了转眼睛,这下终于确定原来他这一路听到的哭声都是她发出的。 下意识的抬腿往花园中背对他的纤弱身影所在迈了两步,慕少轩又踌躇的缩了脚,随即暗嘆一声,就打算当作什么也没看到,继续回广宴殿去。 生活能不能过得如意,不全在物质,最重要看一个人心境。 况且,皇宫里头,遇见故人最好还是装作不认识彼此的好。 但走了几步之后,他脚步再也迈不动了。 因为眼角那边掠见的侧影,倏地木偶般站直缓缓往一棵树走去,而她此刻就在树下站定,正在解下腰带。 慕少轩暗暗惊了惊,一时陷入进退两难之间,他紧张的往四下望了望,可连一个过往的人都没有。 再扭头望向花园那侧树下,那侧脸哀怨凄凄的女子已然解下腰带,踮起脚尖正努力的将腰带往树桠上抛。 慕少轩僵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下,按理说,他既然撞上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该见死不救。但,谨慎起见,他内心却并不十分愿意去救人。 谁知道他这好心一救,到时会不会救出什么麻烦来。 如果这会撞见的是个陌生人,说不定慕少轩一咬牙闭闭眼低头当作什么都不知就走了。 可如今,眼睁睁看着昔日故人寻短见而不救,慕少轩又无论如何也过了自己心里那关卡。 暗下嘆口气,又满怀期待的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可惜仍旧没有任何人经过。 再回头,那边隐在树下的女子已经打好绳结,正努力踮起脚尖想将自己脑袋伸进在树桠下晃荡的绳结里去。 皱了皱眉,慕少轩咬着牙,不得不加快脚步转身往侧花园那女子欲寻短见的大树走去。 他走得急,却不敢在未靠近之前出声,怕惊吓之下反而令那女子更坚定寻死的决心。 待靠近了些,才心急的出声阻止,「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这样苦了自己,你就不怕宫外父母知道了伤心吗?」 此际,正要树下努力要寻死的罗美人,忽然听闻有人焦急的奔过来要阻止她。 心立时一惊,眼角瞥见慕少轩也是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里顿时又是一喜。可随即,她却做出死意已决的模样,仿佛被慕少轩出声阻止惊到,反而一下跳高了距离,原本努力好半天也套不着脑袋的绳结,在她突然高高跳离地面的时候,竟然一下就套进去了。 慕少轩眼见自己出声非但不能阻止她寻死的决心,反而更加速她死亡的进程,当下心头大惊。 除了想着尽快赶过去将人救下来,他脑子里已经着急得什么都不会想了。 他跑得急,幸好距离也不算远,没几步就跑到了树下。 慕少轩抬头看着在眼前晃荡的脚尖,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随即一咬牙,拘谨的轻声道,「姑娘,得罪了。」 说罢,张开两臂抱住那女子腰际就要将人抱下来。 罗美人虽然是被皇后胁从在这引诱慕少轩上钩,可当真看见他不顾一切跑过来救自己的时候,心头难免还是浮上一丝悔疚。 尤其当她瞥见慕少轩脸上真正着急的神情时,心里忽然涌起了万念俱灰的念头,与其被皇后胁迫去诬害他人,还不如今日当真就在这死了一了百了。 皇后既然能胁迫她一次,日后自然也能胁迫她两次,甚至三次……,对于皇后的承诺,现在罗美人心里可是连半分都不敢相信了。 这念头瞬间浮出来,并占据了她的意识,原本只是做戏的。眼下却垂下整个身体的重量,让脖子重重勒在绳子吊着。 慕少轩这拦腰一抱,却发觉并不能将人从绳结里抱下来。他心里微微有些吃惊起来,按照他的身高,要将罗美人抱下来并非难事。 抬头一看,才发现罗美人闭着眼睛,脸颊因为脖子被勒而开始泛红。 「姑娘?姑娘?」慕少轩心里慌了起来,该不会这眨眼的功夫就断气了吧? 可不管怎样,他也不能救人救一半。 想了想,再抱紧罗美人腰部,然后再用力的将她整个人往上举了举。 好在慕少轩虽是未习武的书生,身体却也不弱,力气也不算小,这样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艰难的将人从树上绳结给解下来了。 将人抱下来之后,他随即将人平躺放在地上,然后一边叫唤,「姑娘?姑娘?你醒醒,」一边伸手去探罗美人鼻息。 然而就在此刻,一直闭着眼睛面色从红转青的罗美人,忽然霍地睁开眼睛,并毫不犹豫的捉住了他伸往她鼻翼的手。 一边惊慌大喊,「救命、救命……」一边以眨眼不及的速度撕开自己胸前衣衫。 在慕少轩来不及反应的吃惊呆滞目光里,她衣衫已滑到肩头,还三两下飞快的捉住他的手在上面雪白肌肤划出几道类似于挣扎的抓痕……。 慕少轩反应过来后,心一沉,浑身都因愤怒而哆嗦起来。他一甩手,就想甩开罗美人,直接站起来。 然而,还不待他站起来,罗美人刚才慌张的「救命」喊声,忽然变成了惊恐的瞬间微弱下去的「救命」声。 慕少轩恼怒难当,正想着赶紧甩开她从眼前的陷阱脱身,却不料这一甩,眼角无意的掠见她下身裙摆下已涌出殷殷血红来。 他浑身骤然一紧,就在这时,他之前一直盼着能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此际绝对不希望出现的脚步声却鬼魅一样在附近响了起来。 广宴殿内,皇后已经去而復返,而慕晓枫更在皇后之前就已经返回大殿之内。 此刻她坐在座位上,若无其事的瞥了瞥高座之上端庄华贵又冷艷无匹的皇后,然后继续低头安静的坐在席上。 她旁边接连几次小动作都失利之后的李丽妍,在某次被她含笑却透着无边森寒的眼神盯过之后,忽然就对她生了惧意,竟是一时半刻都不敢再对她动什么手脚了。 慕晓枫低着头,还在想着刚才在殿外裘天恕突然拦住她,告知自己哥哥行迹的事。 说实话,自从她被意怜害过,最后又反回报了那个女人之后,她对裘天恕这个昔日曾经的「前任未婚夫」就差不多完全无感了。 若不是刚才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令她心里奇怪,她才不会让他有机会拦下她。 他告知她哥哥行迹的时候,他眼神里明显透着某种赎罪的挣扎的痕迹。慕晓枫眸光闪了闪,在想难道裘天恕往昔还无意发现过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因为他没有及时警醒还产生过什么恶劣后果? 可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他们之间除了那两个死去的女人,还有什么地方有交集的。 疑问重重里,她抬头掠了掠对面相隔颇远的男宾席,目光不由得冷了几分。 哥哥还没回来! 皇后在高座之上不动声色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若无其事举止从容的端坐席中,眼角却不时瞄嚮慕少轩的空位,很明显焦急担忧着。 垂眸,皇后不禁微微勾了勾嘴角,借着举杯的机会将嘴角那淡淡嘲讽掩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慕晓枫面上的笑容似乎都有些端不住了。 皇后眼角往慕少轩的空位转了一圈,嘴角噙出的冰冷嘲讽渐渐浓了两分。 慕家大少,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大殿的座位与大家一起宴饮了。 念头转起,皇后意味深长的又略带遗憾的目光远远的凝落在慕晓枫面上。 慕晓枫仿佛心有所感般,忽然也抬起头来,不避不让的迎着她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一番。 一瞥过后,随即她淡淡含笑,自信流漾的娇俏面容平静如常。 只那星光一般闪亮的眸子似是凝住高高在上的皇后闪了闪,而她微微上扬的唇角更弯出了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诡异弧度。 皇后瞥见她的模样,心中突地咯噔一声,下意识掠了掠慕晓枫,本就端庄华贵冷艷的面容因她微微冷凝的眼神,更显得孤严冰冷高不可攀。 想了想,皇后略略侧头,询问的目光看向站在她身后侍立的嬷嬷。 就见那嬷嬷拘谨却肯定的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皇后放下心来,随即冷讽的挑了挑眉,轻蔑的斜了记冰凉目光投在慕晓枫身上。 「尽管在这佯装镇定吧,希望待会知道事情,你不会当众做出令本宫失望的举止来才好。」 慕晓枫仿佛能听到皇后心声一样,隔着老远的距离,竟然就在同一时间抬起头来,温软善良慢慢的朝皇后无声一笑。 大殿内推杯置盏的热闹仍在持续着,虽没有人失礼的高声喧譁,不过几杯水酒落肚之后,洒意正酣,说话声音难免会兴奋些大声些。 碰杯声,劝酒声,欢笑声,低语声,交谈声,各种奇异融洽的声音充斥着广宴殿每个角落,就如桌上食物飘散的香气一样,萦绕众人鼻端也萦绕大殿上空。 皇后高高在上看着殿中热闹情景,看着一张张仿佛尽兴畅饮,仿佛对外面某些正在进行的事一无所觉的笑脸,刚才微微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慢慢的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第275章 这是大事 ()」 慕晓枫慢慢摇头,看着他,极认真答道,「秘密多宣一张口,潜在的危险增加就不止一分。」 她顿了顿,才又道,「更何况,我又不是猫。」死了八次还能有命活着。 眉梢扬了扬,又道,「再者,我一向觉得适当的无知是福。」 背负别人的秘密?就算有好处没必要的话,她也不干。 更何况,夏星沉不时向她透露身世有秘密的意思,这背后还不知有什么动机呢。 就算她心里已经将他当朋友,也还达不到可以随意共享秘密的亲密程度。 夏星沉垂眸,眼中灿烂色泽似乎也在瞬间暗了暗。看来他还得继续努力,努力走进她心里,成为她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不过面容依旧温和慵懒,就连唇角那抹淡淡的风流笑意也未变,「说吧,想用这只小瓶子从我这换走什么?」 慕晓枫笑了笑,随即大大方方点头,「一个秘密。」 看她神态自然笑意流漾,眉眼轻松,半分也没有被人看穿心思的尴尬。 夏星沉看着她浅笑微微的自信模样,心跳突然漏跳一拍,随即胸口就莫名的缠上不明显的疼痛。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她,依旧不以为然的语气,道,「关于哪方面的秘密?」 慕晓枫谨慎的掠了眼四周,随即看了看他,却点了水在石桌轻轻划下一字。 夏星沉眉心一跳,压下心中诧异,仍旧一副慵懒随意的口吻,「你怎么会忽然想到向我了解他的事情?」 少女侧头看了看他,却含笑不语。 他上次能毫不犹豫的将那样一支秘密小队交给她,除了信任她不会泄露秘密之外,其实也等于间接告诉了她另外一件事。 他手里,不缺人。 既然如此,眼前就有现成的活动信息库在,她何必还捨近求远浪费人力物力去调查。 再者,那次梅庄之行,他不是费尽心机想要不着痕迹拿到她的血吗? 既然上次都挑明了她的血对他有用,他心里自然也是相信她不会将其中秘密泄露出去的。 今天她来,不正好是各取所需? 沉吟半晌,慕晓枫才缓缓的肃然道,「明知有人要害我手足,我为什么非要做被动挨打那一个。」 她有手足,别人一样有。 夏星沉想了想,忽然站起来朝她招了招手,「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少女看了看他,毫不迟疑的站起来跟着他出了凉亭。 夏星沉见状,脚步微滞,依旧慵懒的语调,但声音却透了几分严肃,「那个人可是当代大儒,你想扳倒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少女眯了眯眼,低低冷笑一声,「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不是来这向你打探秘密了嘛。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再不容易,也阻挡不了她剪除那个人的决心。 她若不是抢占先机做刀俎,那就只有等着被人鱼肉的份。 她已经死过一次,现在活着每一天都是赚来的,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眸光微微变了变,夏星沉看着面容娇俏但目光沉静从容中透着坚持的少女,只能默默在心里嘆息一声。 这姑娘,不是初生牛犊。不过她迎难而上的勇气,却比初生牛犊更令人钦佩。 夏星沉偏头,目光幽幽的凝视着她,「你有什么打算?」要将那样一个人拉下来,可不是普通手段能做得到的。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少女眨眨眼,明亮眸子闪出熠熠波光,眼底却转过一抹淡淡狡黠,「俗话说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山人我,自然也有我的妙计。」 要建成一座大厦很难,但要让它崩塌也许只需片刻之间。 只要找对方法,当代大儒又何足畏惧。 夏星沉看着她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心底忽就轻轻颤了颤。 「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 慕晓枫才不会矫情的跟他客气,直接就点了点头,「放心,对于这个,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的。」顶多到时真有求于他的话,再肉痛的放小瓶血给他。 离开右相府的时候,也是管家送慕晓枫出去的,看着她微微翘起的唇角,就知她此行收穫颇丰。 一天午后,有个长相憨厚的年轻小伙来到繁华的朱雀大街,他身上衣裳都不知打了多少道补丁,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 只不过这个穷人家的孩子,一边转着乌熘熘眼珠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却又紧紧的抱住怀里同样用打了补丁破布包起来的东西,警剔的打量着或随意经过或好奇靠近的行人。 他往四周张望的同时,除了好奇外,很明显是在找什么地方。 因为他很认真仔细的辨认着各家店铺上面的名称,大概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他想找的,所以一边看一边摇头。 又过了一会,他盯住一家店铺的匾额,终于咧嘴高兴的欢唿了起来,「找到了。」 那是一间典当行,也就是俗称的当铺。 他低头瞄了瞄怀里那包看不出形状的东西,随即安心的迈开大步往当铺走去。 店伙计一眼扫过来就将他浑身上下都打量一遍,就他那身破烂衣裳,加起来也不值一文钱。 一眼过后,店伙计就拉下脸眼睛长头顶的望天,根本连搭理都不愿意搭理这长相憨厚的小伙。 这样明显不欢迎的冷眼,小伙自然看得出来,不过想了想家中嗷嗷待哺的弟妹。他摸了摸破布下包着的东西,唯有硬着头皮扬出笑脸,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看着店伙计,说道,「这位大哥,我想当东西,你看看这个能当多少银子?」 小伙说罢,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留意他,这才小心翼翼将那个用破布包着的包袱在柜檯上打开。 伙计瞧见他那生怕别人会觊觎他什么珍宝的模样,就忍不住仰头望天极度不屑的哼了哼。 一个乡野来的穷小子,能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包袱打开,就见小伙轻手轻脚的拿出一只沾着泥巴还缺边的破碗来,往伙计面前递了递,拘谨的笑了笑,「大哥,你看这东西能当多少银子?」 伙计抱着双臂,斜眼掠了掠,随即皱眉嫌弃道,「去去去,当我们典当行是收破烂的?一只破碗还能当银子?我看你是来捣乱的吧?」 小伙一听,登时急了,抖抖索索的从包袱里又扒拉出另外一样东西来,「不是,大哥,我这东西它不是破烂,你仔细看看。」 伙计又掠了眼他刚刚扒拉出来的东西,语气更加不屑,「不就是一块烂铁而已,我还当是什么宝贝。」 「这真不是破烂,」小伙见他连看也不愿看多一眼,立时着急的加重语气恳求起来,「不信你再认真看看?」 「我呸,什么玩意儿!」伙计皱起眉头,见门外有个衣着还算光鲜的顾客上门,立时走出柜檯外面不耐的赶人,「去去去,拿上你的破烂赶紧给我走人,再在这捣乱,小心我报官。」 小伙苦着脸,不死心的继续恳求道,「大哥,你再仔细看看吧。」这大街他都走了一圈,就这家当铺最气派。若是东西能当在这,起码能换多几文银子回去。 伙计见状,越发不悦。见他赖在里面不肯走,又见别的顾客已走到柜檯等着。 他瞄了眼那个破布包袱,想也没想,直接三两下将小伙刚才摆出来让他看的破碗烂铁塞进去,接着飞快的往外头大街一扔。 然后仰着脸,一副冷嘲模样,哼道,「你的东西已经请出去了,还要的话就赶紧滚出去捡。」 说罢,他还在小伙背后用力推了一把。那小伙猝不及防之下,当即被他推得跄跄踉踉奔出了店门口外。 哭丧着脸,忍住心中不忿回头望了望那伙计,然后飞快的扑向大街中他那个包着宝贝的包袱。 就在这时,有几个衣着光鲜体型富态的男子自大街一端走了过来。 他们当然不会将衣着破烂的小伙看在眼里,但是其中一人眼尖的掠见小伙正在收拾的两掌大泛着幽光的铁片时,不禁狐疑地眯了眯眼,忽然就迈步往小伙跟前走了过去。 「小伙子,你这东西哪来的?」那腆着个大肚子的富态男人往地上一蹲,不动声色瞄着小伙手里的铁片,笑眯眯询问起来。 他其余几个同伴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皆感兴趣的走到了那小伙跟前。 小伙一下看见突然那么多人围过来。顿时有些慌了,他赶忙将铁片与破碗都拿到怀里护着,然后警剔打量着他们,「你们都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最先蹲下去那富态男人见状,乐得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刚才一定是拿着这些东西进当铺当银子吧?」 小伙望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那男人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就在这当铺门口捡东西,你说我怎么知道。」 小伙脸红了红,随后仍旧警剔的看着他,「那你们想干什么?」 那男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不是想要拿它们换银子吗?」他指了指小伙护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东西,笑道,「我可以给你银子,你把东西卖给我,如何?」 小伙困惑又怀疑的看了看他,拿出那块铁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能出多少银子?」
第276章 好奇害死猫 ()」 楚离歌点头,只略略转着冷清眼眸看着她,弧度天然美妙的薄唇却紧紧抿着,显然在静待她的下文。 少女垂眸,淡淡的笑了笑,可楚离歌看着,总觉得她嘴角那抹笑透着让人心寒的意味。 「这个时辰刚刚参加宫宴出来的朝臣如此之多,又是黑夜,视野不清混淆了什么也是正常的。」 楚离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看上谁?」 众多朝臣被袭,就不知她口中这个众多都有些什么人。 少女抿唇浅浅一笑,「都跟那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就比如我们慕府。」 至于这瓜葛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这就不太好说了。有矛盾才有动机,既然要闹大,总不能露出太过明显的尾巴给别人抓。 眉眼低垂,眼角便流泻出淡淡冷意。有人不长眼,非要惹她,她为什么不能「善意「的回报一下呢。 事态闹大,到时才有好戏看。 楚离歌目光微微凝定,赞赏之意明显,默了一下,点头直接道,「好。「 她想将事情闹大,那就闹大。反正,到时候收拾烂摊子的人又不是他,而头疼的人更不会是他。 楚离歌出了马车之后,立即就召来冷刚低声吩咐几句。 一会之后,数十黑影就从各处黑暗角落朝着某些马车电射而出。 很快的,离皇宫不远的几条大街都陆续热闹起来。 只不过,这热闹除了让人心惊肉跳的金戟交接之声外,就是各种惊唿声奔走声。 而周围上空,皆瀰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这一片独特的热闹,很快就惊动了九门提督的官差。 只不过,待这些官差赶到现场的时候,打斗都接近尾声了,混乱撤退中,蒙面黑衣人还十分狠辣手快的割下了一个头头的脑袋。 当然,除了管辖京城这片地的九门提督;楚帝听闻朝臣被袭的消息,也即刻让大内侍卫出去相助缉兇。 不过,刺客的目标既然是杀人,自然不会等人来杀。 待那些武功比官差高不少的大内侍卫赶到现场,基本上连黑衣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来到各条大街上,只看到现场一片狼籍一片惨烈。 最后清点下来,发现各家都死伤不少护卫,就连大臣也有多人负伤;另外,还有一位也许是惊吓之下再受伤,竟然死在了现场。 而慕天达父子为了「保护「慕晓枫,皆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总之,这晚遇袭的朝臣,就没有一个完好的。 值得欣慰的一点是,虽然各家都有人死伤,但刺客也被各家护卫们用命留下不少。 九门提督的官差将那些刺客的尸体一一归笼一处之后,掀掉面巾,再翻验手臂的时候,忽有人震惊的失声叫了起来,「竟然是……」 看了看四周,他立即咽着口水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事情报到楚帝御案时,楚帝竟忍不住当场怒摔杯子,「当街袭杀我南楚朝臣的,竟然是黑风卫!」 「皇后真是给朕教养出一双好儿女!」 太子觊觎庶母美色,竟然敢趁着酒意在御花园就将人给姦杀了。本来是御赐给大公主保护她安全的黑风卫,竟然暗中对他的大臣下黑手当街袭杀。 楚帝震怒之下,恨不得立即将那两个不省心的混帐东西传进宫来鞭笞一顿才解恨。 当初御花园发生那件杀人案,虽然皇后在暗中帮衬太子,证明那罗美人被人姦杀的事与太子无关,不过楚帝心头厌烦太子近来频频令人失望的表现。 也就另外找了由头将人拘禁在太子府两个月,因着大公主指使黑风卫当街袭杀朝臣一事,被迁怒之下,这拘禁限期又被加长了。 当然,楚帝再震怒,也不能将那些刺客是黑风卫的身份透露出去。不然他就是直接处死大公主,也不能平息朝臣心中怨恨。 他除了要将这烂摊子抹平做漂亮之外,暂时还要忍气吞声当不知道是大公主干的这事。 若一出这事,他就处罚大公主的话,估计长有脑袋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能憋屈的暗暗在心里寻思着,日后定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那个扯他后腿的女儿。 真兇不能供出来,楚帝只得另外再找替死鬼来圆过这事。 而在楚帝头疼万分的时候,皇后的日子自然也不能好过。 皇后确实是十分纵容楚贞烈这个女儿不错,但这纵容也要分事情来对待。 当她知道那些刺客竟然是黑风卫的时候,也气得差点直接出宫跑到大公主府里放把火烧了。 可她冷静下来再仔细想一想,才发觉事情的蹊跷所在。 「贞烈就算再莽撞,也不至于在宫门口闹出如此大动静来。」她的女儿心里有多恨慕晓枫,她知道。如果说她的贞烈指使黑风卫当街袭杀慕府一家,这事她相信大公主做得出来,但同时牵连那么多朝臣进去……。 皇后摇了摇头,唇边缓缓勾出一抹肯定冷笑,「看来这事又是慕晓枫搞的鬼。」 那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小丫头,竟然临场机变至此,当真又一次令她刮目相看。 只可惜,这丫头越厉害,她越要尽快除掉,若是日后让这丫头养成自己势力,一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除了楚帝之外,皇后也暗中下了命令一定要将大公主派出黑风卫袭杀朝臣的消息抹去。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守得住的秘密。 慕晓枫特意让楚离歌弄出那么大动静来,可不仅仅是要让楚帝震怒或憎厌皇后所出。 要知道,除了当场死掉那个官员,另外受了不同程度伤害的朝臣,其实多是太子一派的势力。 而当场挂掉那个官员,表面完全是其他派别的死忠,实际却是太子最忠实的支持者。 但是,那些受伤的官员,或多或少都在私底下与太子有过不怎么愉快的经歷。 大公主暗中派黑风卫当街袭杀朝臣的消息,在慕晓枫有心散布之下悄悄的在官宦特权阶层不胫而走。 一时间,太子利用大公主手中黑风卫暗除不满势力的风声,也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这直接导致了太子阵营人心惶惶,更有甚者已经有不少投诚的人暗中悄悄脱离了出去。 而太子眼看人心浮动却无法挽回的时候,心里真恨不得直接拖了楚贞烈那个残废剁成肉酱。 慕晓枫只在做完她该做的事之后,就不再关注这事的进展了。这一天,她坐着马车亲自到右相府去,因为右相大人前段时间突然病了。 也就是因为这突然一病,所以才没参加那场宫宴。 再次踏入右相府,慕晓枫明显感觉到这里气氛比以往紧张不少。虽然她转着眼睛随意往四周张望,并没有看见隐在暗处的护卫究竟有多少,但她感觉得出来,至少眼下的防卫比之前增了一倍不止。 「慕姑娘这边请。」亲自出来迎接还替慕晓枫引路的,是右相府的管家,想当初她被夏星沉压榨来这做免费厨娘的时候,这位管家跟她也算混熟了。 因此见到这位能干的右相管家,她也不拘束,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问道,「你家大人近来好些了吗?」 至于夏星沉生了什么病,慕晓枫觉得这个实在不宜详细询问管家。 万一是什么不方便告人的隐疾呢,她这么鲁莽的一问,岂不是让管家为难。 管家看她一眼,目光不着痕迹的闪了闪,随即道,「多谢姑娘关心,我家大人他休养了这些天,身子已经好些了。」 面上答得圆滑,心里却隐隐担忧在想,前来病病的人那么多,公子却独独见慕姑娘。 她在公子眼里,应该值得信任吧? 慕晓枫闻言,只淡淡的礼貌性笑了笑,再没有多问什么不该问的。 她以为就算夏星沉无需一直卧榻养病,他能病这么长日子,病情也应该不轻的。 最起码接待她,也该在屋子里。可她没想到,管家带着她穿走迴廊,最后七绕八拐的竟然到了相府花园一角的凉亭里。 慕晓枫远远望见依旧恣意风流慵懒靠着栏杆而坐的靛蓝身影,就不自觉的挑了挑眉。 当即略略提高声音笑道,「看来右相大人精神不错。」 管家将人带到近前,朝夏星沉微微躬身之后,就退了出去。 夏星沉转过身来,瞧见少女眉宇飞扬着淡淡轻松的调侃,立时站起来,含笑道,「我这病患精神再好,也比不上慕姑娘。」 慕晓枫毫不谦虚的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若你病中精神都比我好,我想我大概哪天也会希望自己来一场病的。」 在他对面石凳坐下,慕晓枫才认真的打量起他来。 「瞧着你精神不错,可这气色怎么跟刚刚生完孩子的产妇似的?」 「咳咳……」夏星沉微微抬眸看着神色十分认真的少女,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慕姑娘,」剑眉往上一扬,夏星沉却摇着头,苦笑道,「你确定是来探望我,而不是存心让我病情加重的吗?」 将他堂堂七尺男儿比作刚生完孩子的产妇? 有人这样形容一个男子面色不好的吗? 慕晓枫嘿嘿笑了笑,「一时口误,你是右相你肚里能撑船,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 她都将话点得如此直白了,夏星沉只得无奈地嘆息一声,苦笑道,「若我说跟你计较的话,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登门探望了?」 少女抿唇无声笑了笑,目露关切的看着他,随即话风一转,「你到底得的什么病?要紧么?」 夏星沉斜眼过去,慵懒又随意的姿态看了看她,随后修长十指忽将衣领往两侧一拔,「要不要紧,你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瞧见他的动作,慕晓枫蓦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她吃惊的绝对不是因为夏星沉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看起来很流氓,而是因为随着他指头将薄薄衣领往两边一分,她清楚的看到了他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 她没有避嫌的立即收回视线,事实上,夏星沉这拔开衣领的度把握得非常精准,她抬眼望去,仅仅能看到厚厚的雪白绷带而已,至于旁边的肌肤,她可是一寸也没瞧见。 心头一沉,眸光随即变了变,严肃问道,「你这是受了重伤?」 夏星沉转了转极其漂亮魅惑的眼睛,唇边依旧挂着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慵懒而又随意的看着她,淡淡道,「还好,死不了。」 慕晓枫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忽然就想起某次在一品香他欲对她敞露的秘密。 她下意识偏了偏头,半真半假道,「死不了就好,证明右相大人绝对是福大命大的祸害。」 夏星沉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苦笑道,「你嘴里就不能有句好话?请记住我是病患,是不宜受刺激的病患。」 若不是习惯了和她斗嘴,他几乎都要怀疑她究竟是上门来探病还是特意来气他的。 少女抬头,眨眨眼,十分无辜的看着他,「祸害遗千年,我这是祝愿你长命百岁呢,还不是好话?」 夏星沉勾了勾唇,随即双手抱拳向她作揖,「夏某多谢慕姑娘吉言。」 语气与动作都表现得十分诚恳,就是嘴角那抹自成风流的笑,让慕晓枫觉得怎么看,他都像一只假装纯善的狡猾狐狸。 夏星沉见她沉吟不语,反而目光幽晦的打量他,心下不禁微微嘆了口气。 这姑娘,意志还真不是一般的坚定,看见他都被人伤成这样,也能将嘴闭得像蚌壳一样,半分也不见对他的身世露好奇。 他夏星沉平生佩服的人一个巴掌的指头都数不完,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娇俏无害的少女也是其中之一。 「好了,」少女状似随意的看了看他,却忽然放了个瓶子在石桌上,「现在不用怀疑我的用心了吧,我可不是空手来探望你的。」 夏星沉笑容淡了淡,只掠了那只装着暗红液体的瓶子一眼,就将目光凝往她淡然浅笑看不出情绪的面容。看了半晌,才缓缓道,「难道你对我的事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
第277章 这是什么东西 ()」 慕晓枫慢慢摇头,看着他,极认真答道,「秘密多宣一张口,潜在的危险增加就不止一分。」 她顿了顿,才又道,「更何况,我又不是猫。」死了八次还能有命活着。 眉梢扬了扬,又道,「再者,我一向觉得适当的无知是福。」 背负别人的秘密?就算有好处没必要的话,她也不干。 更何况,夏星沉不时向她透露身世有秘密的意思,这背后还不知有什么动机呢。 就算她心里已经将他当朋友,也还达不到可以随意共享秘密的亲密程度。 夏星沉垂眸,眼中灿烂色泽似乎也在瞬间暗了暗。看来他还得继续努力,努力走进她心里,成为她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不过面容依旧温和慵懒,就连唇角那抹淡淡的风流笑意也未变,「说吧,想用这只小瓶子从我这换走什么?」 慕晓枫笑了笑,随即大大方方点头,「一个秘密。」 看她神态自然笑意流漾,眉眼轻松,半分也没有被人看穿心思的尴尬。 夏星沉看着她浅笑微微的自信模样,心跳突然漏跳一拍,随即胸口就莫名的缠上不明显的疼痛。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她,依旧不以为然的语气,道,「关于哪方面的秘密?」 慕晓枫谨慎的掠了眼四周,随即看了看他,却点了水在石桌轻轻划下一字。 夏星沉眉心一跳,压下心中诧异,仍旧一副慵懒随意的口吻,「你怎么会忽然想到向我了解他的事情?」 少女侧头看了看他,却含笑不语。 他上次能毫不犹豫的将那样一支秘密小队交给她,除了信任她不会泄露秘密之外,其实也等于间接告诉了她另外一件事。 他手里,不缺人。 既然如此,眼前就有现成的活动信息库在,她何必还捨近求远浪费人力物力去调查。 再者,那次梅庄之行,他不是费尽心机想要不着痕迹拿到她的血吗? 既然上次都挑明了她的血对他有用,他心里自然也是相信她不会将其中秘密泄露出去的。 今天她来,不正好是各取所需? 沉吟半晌,慕晓枫才缓缓的肃然道,「明知有人要害我手足,我为什么非要做被动挨打那一个。」 她有手足,别人一样有。 夏星沉想了想,忽然站起来朝她招了招手,「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少女看了看他,毫不迟疑的站起来跟着他出了凉亭。 夏星沉见状,脚步微滞,依旧慵懒的语调,但声音却透了几分严肃,「那个人可是当代大儒,你想扳倒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少女眯了眯眼,低低冷笑一声,「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不是来这向你打探秘密了嘛。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再不容易,也阻挡不了她剪除那个人的决心。 她若不是抢占先机做刀俎,那就只有等着被人鱼肉的份。 她已经死过一次,现在活着每一天都是赚来的,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眸光微微变了变,夏星沉看着面容娇俏但目光沉静从容中透着坚持的少女,只能默默在心里嘆息一声。 这姑娘,不是初生牛犊。不过她迎难而上的勇气,却比初生牛犊更令人钦佩。 夏星沉偏头,目光幽幽的凝视着她,「你有什么打算?」要将那样一个人拉下来,可不是普通手段能做得到的。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少女眨眨眼,明亮眸子闪出熠熠波光,眼底却转过一抹淡淡狡黠,「俗话说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山人我,自然也有我的妙计。」 要建成一座大厦很难,但要让它崩塌也许只需片刻之间。 只要找对方法,当代大儒又何足畏惧。 夏星沉看着她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心底忽就轻轻颤了颤。 「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 慕晓枫才不会矫情的跟他客气,直接就点了点头,「放心,对于这个,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的。」顶多到时真有求于他的话,再肉痛的放小瓶血给他。 离开右相府的时候,也是管家送慕晓枫出去的,看着她微微翘起的唇角,就知她此行收穫颇丰。 一天午后,有个长相憨厚的年轻小伙来到繁华的朱雀大街,他身上衣裳都不知打了多少道补丁,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 只不过这个穷人家的孩子,一边转着乌熘熘眼珠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却又紧紧的抱住怀里同样用打了补丁破布包起来的东西,警剔的打量着或随意经过或好奇靠近的行人。 他往四周张望的同时,除了好奇外,很明显是在找什么地方。 因为他很认真仔细的辨认着各家店铺上面的名称,大概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他想找的,所以一边看一边摇头。 又过了一会,他盯住一家店铺的匾额,终于咧嘴高兴的欢唿了起来,「找到了。」 那是一间典当行,也就是俗称的当铺。 他低头瞄了瞄怀里那包看不出形状的东西,随即安心的迈开大步往当铺走去。 店伙计一眼扫过来就将他浑身上下都打量一遍,就他那身破烂衣裳,加起来也不值一文钱。 一眼过后,店伙计就拉下脸眼睛长头顶的望天,根本连搭理都不愿意搭理这长相憨厚的小伙。 这样明显不欢迎的冷眼,小伙自然看得出来,不过想了想家中嗷嗷待哺的弟妹。他摸了摸破布下包着的东西,唯有硬着头皮扬出笑脸,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看着店伙计,说道,「这位大哥,我想当东西,你看看这个能当多少银子?」 小伙说罢,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留意他,这才小心翼翼将那个用破布包着的包袱在柜檯上打开。 伙计瞧见他那生怕别人会觊觎他什么珍宝的模样,就忍不住仰头望天极度不屑的哼了哼。 一个乡野来的穷小子,能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包袱打开,就见小伙轻手轻脚的拿出一只沾着泥巴还缺边的破碗来,往伙计面前递了递,拘谨的笑了笑,「大哥,你看这东西能当多少银子?」 伙计抱着双臂,斜眼掠了掠,随即皱眉嫌弃道,「去去去,当我们典当行是收破烂的?一只破碗还能当银子?我看你是来捣乱的吧?」 小伙一听,登时急了,抖抖索索的从包袱里又扒拉出另外一样东西来,「不是,大哥,我这东西它不是破烂,你仔细看看。」 伙计又掠了眼他刚刚扒拉出来的东西,语气更加不屑,「不就是一块烂铁而已,我还当是什么宝贝。」 「这真不是破烂,」小伙见他连看也不愿看多一眼,立时着急的加重语气恳求起来,「不信你再认真看看?」 「我呸,什么玩意儿!」伙计皱起眉头,见门外有个衣着还算光鲜的顾客上门,立时走出柜檯外面不耐的赶人,「去去去,拿上你的破烂赶紧给我走人,再在这捣乱,小心我报官。」 小伙苦着脸,不死心的继续恳求道,「大哥,你再仔细看看吧。」这大街他都走了一圈,就这家当铺最气派。若是东西能当在这,起码能换多几文银子回去。 伙计见状,越发不悦。见他赖在里面不肯走,又见别的顾客已走到柜檯等着。 他瞄了眼那个破布包袱,想也没想,直接三两下将小伙刚才摆出来让他看的破碗烂铁塞进去,接着飞快的往外头大街一扔。 然后仰着脸,一副冷嘲模样,哼道,「你的东西已经请出去了,还要的话就赶紧滚出去捡。」 说罢,他还在小伙背后用力推了一把。那小伙猝不及防之下,当即被他推得跄跄踉踉奔出了店门口外。 哭丧着脸,忍住心中不忿回头望了望那伙计,然后飞快的扑向大街中他那个包着宝贝的包袱。 就在这时,有几个衣着光鲜体型富态的男子自大街一端走了过来。 他们当然不会将衣着破烂的小伙看在眼里,但是其中一人眼尖的掠见小伙正在收拾的两掌大泛着幽光的铁片时,不禁狐疑地眯了眯眼,忽然就迈步往小伙跟前走了过去。 「小伙子,你这东西哪来的?」那腆着个大肚子的富态男人往地上一蹲,不动声色瞄着小伙手里的铁片,笑眯眯询问起来。 他其余几个同伴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皆感兴趣的走到了那小伙跟前。 小伙一下看见突然那么多人围过来。顿时有些慌了,他赶忙将铁片与破碗都拿到怀里护着,然后警剔打量着他们,「你们都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最先蹲下去那富态男人见状,乐得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刚才一定是拿着这些东西进当铺当银子吧?」 小伙望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那男人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就在这当铺门口捡东西,你说我怎么知道。」 小伙脸红了红,随后仍旧警剔的看着他,「那你们想干什么?」 那男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不是想要拿它们换银子吗?」他指了指小伙护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东西,笑道,「我可以给你银子,你把东西卖给我,如何?」 小伙困惑又怀疑的看了看他,拿出那块铁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能出多少银子?」
第278章 证明 ()」 那富态男人眯了眯眼,不答反问道,「听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如你给我们说说。」 小伙脸一红,随即带着几分骄傲的口吻,说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我当然知道。」 那男人眉头一挑,眼底光芒闪了闪,「哦?你祖上传下来的?」 「当然,」小伙低下头,眼神一暗,随后露出一副难过的模样,「若不是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这东西我才不会拿出来典当。」 众人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他身上的衣裳就没有一处好的。当下对视一眼,皆默默感嘆,还当真是穷。 那富态男人转了转眼睛,有心想考较他一下,随即笑道,「那你跟我们说说,这块铁片是什么东西?说得准的话,价钱方面我可以适当提高。」 就在这时,街的另一头,迎面走来了几个学子模样的年轻人,瞧见典当铺外奇怪一幕,皆不由自主满怀好奇的走了过去。 那小伙犹豫了一下,指着那两掌大的铁片,才道,「这是北魏时期留下的拓片,虽然我认不全拓片上面的文字,但我知道它是一首诗,是我家先祖留下来的宝贝。」 听闻是北魏时期留下的拓片,刚刚才走近过来的几个年轻学子立时来了兴致,有人还直接钻进那几个富态男人中间,弯腰凑近去看小伙手里铁片上面的文字。 「桃……花坞里……庵,半醒半醉日復日,花开花落年復年。……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那年轻学子断断续续念出这几句后,当场很多人脸色都陡然变得古怪起来。而与他一道过来的几个学子,脸色变得尤其怪异。 那富态男人对这一切却仿若未见一般,直接看着那小伙,又问道,「小兄弟,既然你有心要卖了这拓片换钱,不妨跟我们到前面的玉趣斋去,如何?」 小伙呆了呆,睁大眼睛打量了他半晌,忽然恍然大悟道,「你是玉趣斋的掌柜?」 那男人笑了笑,微露骄傲的点了点头,「不错,看来你已经知道玉趣斋是做什么生意的,那我就不在这啰嗦了。」 小伙呆了半晌,忽然激动得手舞足蹈的笑了起来,「我知道,玉趣斋是古玩店,难怪掌柜没将我手里拿的铁片当成不值钱的破烂。」 很明显,小伙心里对刚才遭遇典当铺伙计的白眼还有些耿耿于怀。 那富态男人站了起来,看了看与他一道的几位,便邀请道,「大家不妨一起到我店里看看如何?」 那几位男人与这人虽然是同行,但也是交情不错的朋友,闻他相邀,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他们不约而同看了看那憨厚的小伙,都在想着兴许他们也能从这小伙身上淘到一两件宝物也说不定。 最后,那小伙跟着玉趣斋的掌柜走了。而路过的那几个学子交头接耳一番之后,也跟着一块去了玉趣斋。 他们不是为了小伙手里那块拓片,而是奔着拓片上面那首据说是小伙祖先留下来的诗而去的。 去到玉趣斋,掌柜让人将那拓片上面的泥迹小心翼翼处理干净之后,又在现场经过多位古玩行家再三鑑定,确认小伙拿来的这块两掌大的拓片确实是北魏时期遗留下的珍品。 同是古玩界的几个掌柜激动了,可那几个学子在逐一看清拓片上的文字之后,却一个个失魂落魄如遭雷噼般耷焉焉的垂着脑袋出了玉趣斋。 之后不久,就有人将拓片上那首桃花诗流传了出去。并且是以一传十,十传百的迅勐速度在仕子与文人之间争相传播。 当郦山书院的院首李学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首着名的桃花诗。这着名不是因为他李学成是受人敬仰的当代大儒,也不是因为他是南楚四大书院之首的郦山书院院首。 而是因为当年他凭着这首桃花诗一夕成名的,如今竟因为一块什么北魏拓片,他转瞬就成了可耻的盗窃抄袭者。 几乎跟他当年一夕成名的情况一样,一块小小拓片,几乎在一日之间就令他这位屹立了十几二十年的当代大儒一朝声名尽丧。 各种谩骂抵毁轻蔑嗤笑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如雪花一样飞上郦山书院,飞落他案头。 前日还受人敬仰爱戴的当代大儒,突然变成了沽名钓誉的人人鄙视的落水狗。 枫林居里,绚丽晚霞辉映下,在院子里悠然散步的少女越发显得姿容瑰丽夺目,她微微含笑听着冷玥给她禀报事情进展。 禀报完之后,连冷玥都有些疑惑起来,「小姐,那首让李学成一夜成名的桃花诗,真的是抄袭来的吗?」 慕晓枫转目,古怪的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忍俊不禁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冷玥,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跟青若一样天真可爱了?」 虽然外面传得有板有眼,但冷玥不是一直都很清楚那块拓片的来歷吗?竟然也会问出如此没有水准的话来? 随即她又忍不住微微得意的感嘆,看来这假造得十分成功。 冷玥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的脸陡然红了红,「是奴婢变笨了。」 不过小姐将事情弄得比真的还真,真不怪她会相信。她想,只怕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李学成李院首,这会也会困惑到底那首桃花诗是不是自己写的吧? 慕晓枫摇了摇头,失笑看着她,「被现象迷失本心,冷玥,这可不像你。」 李学成绝对不是沽名钓誉之徒,也正因为他是货真价实的大儒,她才需要从当初将他拱上那高高象牙塔的东西上面着手。 大厦建得再高,也经不起地基不稳。 冷玥敛了心神,似懂非懂的看了看紫衣少女,「小姐,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静观事态发展?还是暗中推波助澜?」 慕晓枫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事已经不需要再理会,我还有其他事情要你去忙。」 将李学成从受人敬仰的当代大儒变成受人质疑的沽名钓誉之徒,这只是第一步。 而这一步的深远影响,目前暂时还看不出效果来。 皇后在朝中势力几乎可以说是与楚帝分庭抗礼,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得力的娘家,有两个得力的兄弟。 李学成从文,自他成为郦山书院院首之后,拜读在郦山书院的学子也就等于全部成了他的门生。郦山书院也间接等于成为了为太子培养人才的摇篮,从郦山书院出来的学子遍布南楚各地。 可想而之,这李家这皇后的势力有多么宠大。 而这,只是一部份而已。 皇后的兄长李怀天从武,他手里一手掌握着南楚近半兵权,楚帝又如何能不忌惮皇后不忌惮李家。 眼下慕晓枫要做的,就是一点一滴瓦解李家的势力,一步步断掉皇后的左膀右臂。 只要剪除了李家的势力,皇后再厉害也只能在宫中蹦跶而已。 然而,想要一下就剪除所有势力,这当然是绝不可能的。 而对一个文人大儒下手,自然比对付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夫要容易些。 铺天盖地的质疑声传到李学成耳里的时候,一向清高自负的他如何受得了。 就在郦山书院他单独的办差房间里,当即就气得鬍鬚一翘一翘的,满嘴声音因愤怒而哆嗦得根本无法平稳,「说我沽名钓誉?说我剽窃他人诗作?」 「我李学成行得正坐得正,凭我的才学我需要去干那种龌龊事?」 他越说越气,这鬍鬚随即也越发抖动得频繁。 围着长形案桌的旁边,坐着几位郦山书院的西席老师,见状,其中一人连忙出声劝道,「李院首,你别激动。外面的人妒忌你的才华,才会故意造谣中伤,你越激动越在乎,反而上了他们恶当。」 另外一人看了看身形偏瘦然气质却天生儒雅的李学成,担忧道,「可外面越传越疯的事该怎么办?」 有人立即出主意,「不如向陛下请旨平息?」 有人随即皱眉否定,「不妥,须知流言这东西,你越镇压它越反弹,说不定这平息不成到时反而越传越离谱。」 「那这事该怎么办?」有人没了主意,只能一脸期待的看着李学成,「李院首,不如你拿个主意吧?这事可不仅仅关乎院首你个人名誉的私事,而是关乎我们整个郦山书院的大事。」 院首的人品都受到世人质疑,从郦山书院出去的学子日后也会受人质疑甚至拿着这事诟病他们的德行。 长久下去,郦山书院的名气非被搞臭不可。 有人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看着沉吟不语的李学成,试探道,「李院首,不如你出面澄清这事吧?」 李学成立即抬头瞪那人一眼,愠怒道,「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站出去受人评头论足?」 那人被他瞪得瑟缩了一下,立时低下头去不敢再吱声。 「直接出面澄清当然不行,」又有人给李学成出主意,「不如院首间接向世人证明自己清白。」 李学成面色缓了缓,期待的看着那人,「如何间接证明?」
第279章 圣上不仁 ()」 如墨夜色层层铺染下来,自然而然掩住了太阳万丈光芒,却挡不住人们往酒楼鱼跃居而去的匆匆脚步。 鱼跃居只是一间很普通的酒楼,价钱实惠,酒菜味道一般。 平日就算生意再好,也绝对不至于会像眼下这样令人兴奋地趋之若骛。 今晚它的不同寻常,完全是因为有人传出消息,说近段时间京城的风头人物李学成就在鱼跃居里。 如果李学成只是突然纡尊降贵的在鱼跃居包间吃饭,自然也没什么可吸引人的。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尝尝粗茶淡饭也很平常。 但真正如此引人眼球的,却是因为此际他在鱼跃居可不仅仅是为了吃饭。而是听从郦山书院某位西席老师的建议,选择这间平民性酒楼来间接证明他清白的。 鱼跃居价格平民,其他平民酒楼当然也不少,李学成最后决定选择在这里作为证明清白的场所,是因为这间酒楼位置正处繁华中心,且平时最多学子聚集。 自古文人多清高,李学成就算是当代大儒,就算他表面上看起来完全是一副谦谦君子平易近人的模样,但内心里,他依然有着文人骨子里那种目无下尘的清高。 他眼下这种被人质疑为沽名钓誉含冤莫白的心情,大概也只有同样内心清高的学子才能体会得到。 而文人,往往更容易崇拜比他们有才学的人。 他今夜要做的,就是向这些学子们展现他的真才实学。用他个人魅力去证明,他李学成不需要也不屑去剽窃抄袭他人诗作。 此刻,很多闻风而来的学子都争相到了鱼跃居的大堂。而在鱼跃居二楼其中一间雅间里,就坐着昔日高高在上令人敬仰的当代大儒李学成。 那间名为书香的雅间,此刻房门是虚掩着的,留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正好让里面的声音可以清晰的透到外面,却又不至于让外面的人一眼窥见里面的私隐。 一楼大堂坐着的,大多是慕名赶来的学子。这些学子,有出身权贵的,也有出身寒门的。 此刻听着雅间隐隐作诗声,皆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喧闹,竖起耳朵来听。 安静下来,立即就听闻二楼包间有朗朗之音传来,「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浪遏飞舟。」 长吟结束,雅间里立时响起掌声一片,一人赞嘆道,「李院首真不愧是文学魁首,瞧这才思着实令我等望尘莫及。」 李学成倒是谦虚了几句,便将这论诗的机会让给了另外的人。 这当场以物论诗,考究的可不仅仅是平时的文学功底,还有机敏的反应与心境融会在其中。 一圈下来,又轮到了李学成。 如果说上一首诗,李学成表现出来的是豪迈气概,那么眼下表现的就是细腻婉转。 一圈圈下来,无论是何种题材,到了李学成手里,几乎总能在片刻之间就作出不同风格的诗词来。 这横溢才华确实令大堂下的学子们陶醉拜服,李学成从门缝瞧见下面的情形,郁闷愤怒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李院首,瞧见了吧,」包间里有人微带得意的道,「今夜鱼路居论诗的事传出去,明日绝对不会再有人怀疑你的才学。」 其他人当下也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一片欢愉详和声里,李学成终于渐渐放开,原本坚持滴酒不沾的他,也在同僚劝说之下举起了酒杯。 酒意上来,更加诗兴大发,又当场作了几首才罢休。夜渐渐深了,大堂慕名而来的学子也渐渐散了。 两名郦山书院的西席老师雇了马车将李学成送回他府邸后,热闹了一晚的鱼跃居也安静了下来。 但是,李学成酒醉卧榻酣睡的时候,皇宫里头雄壮巍峨的御书房,却灯火通明。 整齐摆放在御案上头的一叠宣纸,每一张上面都是之前李学成在鱼跃居现场发挥的诗作。 楚帝本来面无表情的读着,但读着读着,这脸色便越发阴沉起来。 看了几张之后,连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不过,他还是半眯着眼将所有诗作都拜读完毕。 末了,将那一叠写满字迹的宣纸狠狠往案上一甩,冷笑道,「好一个李学成,好一个当代大儒,这横溢才华真让朕大开眼界。」 「藏头,反尾,合纵连横,」楚帝一边冷笑,一边缓缓道,「真是形式多样,变化多彩。」 留在御书房侍候的内侍听闻他声声愤怒的冷笑,直吓得双腿打颤浑身发软,恨不得能找条缝将自己缩起来才好。 帝王之怒,堪比雷霆,真不是寻常人承受得起的。 楚帝冷笑完,又捏着眉心冷眼盯着那叠宣纸。 李学成竟然敢公开指责批判他失德?将近年来的天灾人祸都归结为上天对他这个帝王不满? 还暗示他该尽快退位让贤,扶正太子? 李家,真是好大的狗胆。 当代大儒?就他李学成这胆敢欺君罔上的东西,也配! 楚帝捏着眉心在御书房思虑了很久,下半夜两个时辰几乎都是在里面度过的。他就这样撑着额头,一动不动沉思的姿势坐在御案后。 即使垂首沉思,浑身上下仍然自然散发着让人胆颤心惊的帝王霸气,内侍绝对不敢出声打扰他,只能尽量轻手轻脚的将灯火弄暗些,好让他在沉思中兴许不知不觉就睡上一觉。 临天亮的时候,一夜未睡的楚帝脸色更加阴沉冷郁吓人。他冷眼扫过内侍,沉声道,「宣林统领过来。」 禁卫军是直接由皇帝掌管的皇城拱卫,皇帝要见禁卫军的统领,自然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 林统领匆匆赶到御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完全放亮了。 「卑职叩见陛下。」远远瞥见楚帝一脸阴沉的端坐不动在御案后,林统领心里咯噔一下,心跳莫名加快。 不过不容他多想,楚帝一个威迫眼神扫来,接着御书房里就响起了那威严令人胆颤的冷肃声,「你领两千精兵,」楚帝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神更加冷锐凌厉,「即刻前往李学成府邸,抄家。」 林统领大惊,差点失态的抬头直视楚帝,幸好楚帝眼神威逼之甚,令他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又飞快低下头去。 「如有无故阻拦抵抗者,」楚帝锋利如刀的目光飞掠过去,又惊得林统领后背冷汗也涔涔直冒,「斩!」 一个冰冷得不带任何温度的斩字自他方严的嘴唇吐出,落在林统领心头,就如平地一声轰隆隆的惊雷一样。 林统领垂首敛眉,借着额头低垂的阴影掩住密密渗出的冷汗,不敢半分迟疑的道,「是,卑职领命。」 两千精兵,除了带齐武器装备之外,就连身手与身上散发的杀伐气息,都比一般的禁卫军强。 林统领领了圣命,立即便转身出了御书房,点齐人数之后马不停蹄的就开赴李学成府邸。 待皇后与李怀天大将军得到消息的时候,那两千禁卫军已经将李学成的府邸团团围住并开始大肆搜查了。 当然,林统领是直接奉楚帝圣旨去抄家,就算皇后与李怀天这会知道也无济于事,他们再如何,也不可能直接与楚帝对着干。 而林统领前往抄李学成府邸的时候,当然也得了楚帝暗示的,主要抄的不是李学成有多少家底,而是翻找出李学成平时珍贵收藏的书籍或诗作。 消息传到慕晓枫手里的时候,连冷玥都有些诧异楚帝这迅速高效的行动力。 「小姐,你说林统领查抄李学成府邸,能抄出那位想要的东西来吗?」 慕晓枫合上帐册,掠了掠窗棂外头映照万方的阳光,才抬头看着她,道,「会,肯定会。」 楚帝其实心里想动李家很久了,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而已。眼下有大好机会提供给他,他不牢牢把握,他这个皇帝也是白做这么多年了。 歷来如此,外戚权势过大,势必影响到帝王决策。 楚帝当初需要藉助李家的力量登上帝位,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年,心里就早恨不得将李家除之而后快了。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选择先从李学成下手。 冷玥见她说得笃定,心里隐忧淡了些,「这么说,李学成死定了?」 慕晓枫看着她,唇畔噙出一抹玩味笑容,「我们的陛下很圣明的。」 圣明得想让李学成这个当代大儒去死,李学成还能活吗? 林统领奉命查抄李学成府邸,很快就从李学成的书房里密室内,抄出数十的前朝旧书籍及他日常私人所作的用词隐晦的诗作。 他将这些东西中一部份送到楚帝跟前时,还满心忐忑不安,生怕楚帝责备他办事不力。 楚帝在御书房里翻了翻他送来的东西,冷冷道,「好一个李学成,将前朝旧书籍当宝贝珍藏,这狼子野心简直昭然若揭。」 林统领背后冷汗直流,心中疑问深深,想不明白收藏两本古籍跟什么狼子野心有什么关系,更甚至他现在对楚帝让他查抄李学成府邸这事的用意还懵懵懂懂的。 楚帝掠了他一眼,就知他心中所想。随即微觉满意的缓了缓神色,林统领明不明白他的心思不要紧。 接下来的事,自然有能明白他心思的大臣去办。 林统领只需听令做好他手中锋利的利刃就行。 一把合格好用的武器,不需要有自己主见,只需听话就好。 「将东西都交到大理寺去,」楚帝漠然掠他一眼,「另外,在李府搜出的其他东西也一齐转交到大理寺。」 按伦理关系来说,李学成可是货真价实的国舅,正宗的皇亲国戚,这种大案自然只有大理寺才能接手侦办。 林统领心下惊了惊,陛下这是要让大理寺严肃查办李学成? 不过不管心底作如何想,面上他也只是一副忠诚的模样,毫不迟疑就道,「是陛下,卑职这就将东西移交到大理寺。」 对于处置李学成这件事情上,楚帝的行动可谓雷厉风行,半点也不给李家与皇后思考的时间。 大理寺收到林统领移交过来的物品,大理寺卿结合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假桃花诗事件,自然很快就揣摩出圣意来。 有了禁卫军搜出来的种种证据,大理寺很直接的让衙差到李府将李学成请回到了大理寺的牢房里。 将人押回大理寺容易,但要让李学成心甘情愿认罪这事可就难了。 「辱骂圣上?暗藏祸心?」李学成盘膝坐在大理寺内还算干净的单独牢房里,冷然看着前来审问的衙差,「无中生有的事,你让我认罪?我认哪门子的罪?」 虽然李学成眼下成了落魄的阶下囚,不过人家皇后还高高在上当她的皇后呢。所以衙差也不敢对他过份,见他一副愤怒傲然被冤枉的模样,也不动气,只拿出一叠写了诗作的宣纸来在李学成面前不慌不忙的读下去。 李学成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看他,「这是我写的诗没错,但你若想借这个生出莫须有的罪名让我招认,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衙差显然也是个脾性不错的,对他端着身份冷嘲热讽的样子,仍旧毫不生气,只缓缓道,「圣、上、不、仁,有、失、天、道……」 只说了这八个字,就见原本一脸愠怒的李学成脸色蓦然苍白起来。 衙差冷冷笑了笑,「李大儒的才名相信我南楚下至三岁稚儿上至七十老翁,没有谁没听过的。」 「这藏头诗的文采,当真精彩绝伦!令人折服。」 李学成脸色白了白,他本是才思敏捷之人,这会听了衙差字字念下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前无形中已经踏入一个大圈套。 不错,这些诗是他写的,但他心中绝对没有辱骂圣上之意。 眼下心里虽然生出惊心动魄的惧意,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承认这样的罪名。 「胡说八道,什么藏头诗。」李学成佯装镇定的瞪了那衙差一眼,「我从来就不作藏头诗。」 衙差似乎有些无奈的看他一眼,「李大儒,你若是执意不肯承认,我也没办法。」 「不过,」衙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他的眼神都透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意味,「我没办法,总有人会有办法的。」 註:上一章的桃花诗是借用大文豪唐伯虎的《桃花歌》。本章的橘子洲头,嘿嘿,相信姑娘们应该都读过的。
第280章 情敌见面 ()」 听着衙差阴阳怪气却又无比笃定的话,李学成苍白的脸立时转成了黑色,皱着眉,冷哼一声,「怎么,你们要对我用刑来屈打成招吗?」 「李大儒说笑了,」衙差淡淡的看他一眼,眼角讥讽隐隐,「我们一向很敬重像你这样有名望有才华的人,怎么会对你用刑呢;况且,我们平时需要用刑对付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李学成似乎放下心来的样子,瞟了衙差一眼,便冷淡道,「既然不会屈打成招,那我就安心了。」 说罢,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再也不理睬衙差。 衙差默默看他一眼,随即退出去将门锁好。 像他这种小人物,当然对付不了李大儒李国舅,不过总有人对付得了的。 慕府枫林居偏厅里,慕晓枫靠在窗棂边坐着,正侧着脑袋看着外面满地灿烂阳光在想,用哪一种方式令李学成自愿招供认罪好。 就见青若神色古怪的进来禀道,「小姐,有客人前来拜访。」 慕晓枫侧着头看了看她,略觉惊讶,「都有谁?」她记得最近没有人送帖子到府上要拜访她吧? 青若讶异的看着她,随后一脸佩服的道,「小姐真厉害,竟然知道前来拜访的客人不止一位。」 慕晓枫失笑的看着她,「你将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我还看不出来我不是成了睁眼瞎。」 青若茫然的摸了摸脸颊,「奴婢有吗?」 慕晓枫摇头,却含笑打趣她,「要不要我送面小镜子让你随身带着?」 「咳……不用,」青若立时垂首,面带愧色的飞快道,「是离王殿下与右相一起前来。」 慕晓枫诧异的挑了挑眉,心中极意外那两个竟然也有步调一致的时候。 「人呢?」 「我就知道慕姑娘心里记挂着我,」一道低沉的却极富磁性的淡淡笑意中透着慵懒味道的声音,就这样不轻不重的插了进来,「你看,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 随即仿佛有冰冷声音低低哼了哼,「她若不介意,我会帮她,把你挂上的——挂墙上。」右相大人色相不俗,想必变作壁画也挺养眼。 慕晓枫转过身来,就看见仿佛透着极端的一冷一热两道颀长身影趟着阳光,洒脱又优雅的走了进来。 目光中透着淡淡瞭然,离王殿下开口说长句的时候,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了。 她随意的抬眸,微微意外的凝了凝楚离歌那张风华潋滟却几乎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随后才往恣意风流总含三分微笑的夏星沉看去,笑着招唿道,「两位同时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枫林居还真篷壁生辉。」 夏星沉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然后侧目瞟了眼旁边冷得跟块冰一样的离王殿下,含笑道,「殿下真客气,不过挂墙上这种粗活怎么敢劳烦殿下来呢,要做也是臣来做。」 末了,他含笑,气死人不偿命的非常殷勤询问,「请问离王殿下需要臣为你服务吗?」 楚离歌淡淡瞥了瞥他,眸光似是冷了几分,却紧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慕姑娘聪慧过人,定然知道我们为何而来,」楚离歌不再挑衅,夏星沉自然也不会缠着他不放。直接朝少女行近过来,漂亮眼睛在她芙蓉似玉的面容上转了转,长腿一伸,就要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然而,一只修长紧实的手,却快他一步将那椅子拉过旁边。楚离歌看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却又无比优雅地坐了下去,最后,还非常有礼貌的客气一句,「谢谢。」 夏星沉掠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的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拖出椅子在慕晓枫对面坐下,「能为殿下效劳,臣的荣幸。」 抢了他一个座位而已,没关系,日后他会连她的心也一起抢过来。 慕晓枫压下眼底微微无奈,坚决当没有看见刚才这两人在她面前上演夺椅子之战。 「是不是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李学成不肯认罪招供?」 这事夏星沉知道,楚离歌也有份参与,所以慕晓枫让冷玥在门外守住之后,在两人面前就不避嫌了。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可比费脑筋打哑谜要让人愉快。 楚离歌一贯的冷清淡漠,看着她只轻轻点了点头。 夏星沉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很直接问道,「看来你早有计策。」 「计策说不上,」某些时候,慕晓枫还是挺懂得谦虚是种美德的,「就是想了几个实用的方法而已。」 夏星沉立即露出感兴致的表情,两眼锃亮的看着她,笑着追问,「什么方法?」 旁边的楚离歌微微眯了眼眸,深邃如海的眼底折出淡淡讥讽冷芒,「右相,出门请记得带脑子。」 明明就是有备而来,非要在她面前装白痴,也不觉得羞耻。 夏星沉挑了挑眉,在慕晓枫诧异的目光中,忽地抬起手往楚离歌脑袋轻轻一拍,又飞快缩了回去,然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笑道,「原来离王殿下没忘带脑子出门。」 慕晓枫暗下翻了翻白眼,她看这两位今天一定太闲了。哦不对,一定是最近都太闲了。 右相大人养病大概养得发霉了,所以才会失了稳重多了玩心。离王殿下一定是最近爱上油炸类的吃食,不然这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脾气怎么像吃了火药一般的大。 毒舌挑剔这些词,以前她连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往孤高冷漠的离王殿下身上靠。 「嗯,你们不如都各自回去,先找找自己到底有没有将脑袋带出门再说。」 在她这挑起没有销烟的战争?也要顾及一下她这个可能会被无辜波及的人士的感受吧? 「慕姑娘眼睛最是毒辣。」夏星沉一转目光,敛了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很认真的看着她,「你为我们检查一下,到底有没有将脑袋带出门来。」 少女面色一沉,横眉竖眼的瞪了那抹随意靠着椅背舒适而坐的靛蓝身影一眼,佯怒道,「右相大人,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夏星沉立时露出淡淡的讨好笑容来,还拱手朝她作了个揖,「夸你,绝对是夸你。」 旁边的楚离歌眼神鄙夷的瞥了瞥他,低声冷冷一哼。 慕晓枫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连了一会,心中嘆气,这一冷一热两极端的傢伙,果然让她深深明白水火不相容的真理。 「说正经事。」她缓和了脸色,余光扫过楚离歌如画眉目,略带淡淡恳求,「李学成必须死。」 见她说得如此平静坦荡,夏星沉不由得挑了挑眉,却含笑看着她,「如何死?」 「一个人的意志再坚强,首先也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做支撑。」慕晓枫冷笑,眉梢森然明显,「他身为国舅,除非陛下明令,否则没有人敢直接对他用刑。」 目光转了转,明亮眸子便转出几分让人害怕的不明波光来。 「不过,不用刑,不表示不可以对他採取一些冷暴力手段。」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夏星沉来了兴趣,「冷暴力?」 少女笑了笑,笑容明明看着温软娇俏可人,可夏星沉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总忍不住联想到笑里藏刀这个词。 这姑娘,真正的看着表面无害,实则比谁都难提防。若谁不长眼得罪了她,还真是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管他是李大儒还是李国舅,他也是凡体肉胎的普通人一个,对吧?」 夏星沉点头,眼中趣味更浓,不过依旧透着疑惑,「是又如何?」 「既然是凡人,那就离不开一件事。」慕晓枫笑了笑,光彩流漾的模样越发让她娇俏面容看起来明艷动人,楚离歌心中一动,微微抬眸若有所思看着她。 「一个人可以一天不睡觉,意志坚定的,也许可以撑到三天。三天,绝对是一个人能够承受的极限。」 夏星沉笑了笑,眸光里并不掩饰他的愕然,「你想说不给他睡觉?可这三天时间是不太漫长了点?」 就算皇帝有处死李学成的决心,时间太长的话,也架不住李家的势力与皇后的手段呀。 「如果只是单纯不让他睡觉,这对他未免太仁慈了。」慕晓枫摇了摇头,眸光闪动,可眼底却冷色一片,「我们应该让人优待他的,比如给他双眼加点料什么的。」 夏星沉露出瞭然之色,心中虽有了想法,不过他还是想先听听她的主意,「好主意,不过你觉得该给他加什么才配得起他国舅的身份?」 楚离歌掠了他一眼,神色不掩轻蔑,随后薄唇微启,吐字冰冷又简短,「辣椒水。」 夏星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倒是慕晓枫略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感嘆一句,「真难得。」 高贵的离王殿下也会想到这种招数,简直——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不过光是不让他睡觉,当然还是不够的。」慕晓枫掠了眼无论容貌还是智谋都难分轩至的两人,故意卖个关子,「不知你们谁,有更好的乐子免费提供给李国舅尝试?」
第281章 提供乐子 ()」 夏星沉看了眼楚离歌,楚离歌则直接漠视他,眉梢微抬,眸光淡淡落在少女浅漾笑意的面容上。 少女眼睛转了转,这一回,这两人意见倒是难得的一致。 瞧这情形,都等着她开腔呢。 「咳,」慕晓枫清咳一声,故意收了笑容,作出一副严肃模样,左看看右瞄瞄。半晌,才慢悠悠说道,「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谁曾挨过饿没有?」 楚离歌眸光暗了暗,记忆似乎一下被她软糯的声音扯裂,某些深蛰脑海的画面忽然负痛涌出。 夏星沉微微笑意仿佛顷刻也变了变,不过他情绪掩饰太快,几乎没露任何破绽。 面容流光似画之中,漂亮眼睛底下却暗蕴了某些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 飢饿,如今想起来距他如此遥远,却仿佛在闭上眼睛,就能触摸到昨日刻骨铭心的沉重苦痛经歷。 慕晓枫目光往两人面上一转,心头也莫名黯了黯。前世惨痛的日子,若不是突然无心提起,她都以为自己几乎完全忘了。 可现在看来,原来经歷过的,再遥远,也不过是藏在心底的距离而已。 黯然过后,瞧着那两人看似神色没变,实则因这话题而沉默下来的两人,慕晓枫也不觉心生诧异。 忽又记起右相大人似乎还身负什么重大秘密,也许幼年曾有过挨饿经歷,这也是极可能的事。 不过,传言帝宠极盛的离王殿下,应该从小都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吧?他竟也有过这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经歷? 幸好夏星沉眼底黯然只是剎那之间,况且这人从来八面玲珑,只默然片刻,便含笑看着慕晓枫,「莫非你想看看李国舅挨饿是什么样子?」 「有何不可,」慕晓枫笑眯眯转了转目光,笑意盎然的眸底亮光闪闪,隐隐泛出的狡黠更为她娇媚面容增添几分令人着迷的灵动,「当然,光是饿着他,也没什么意思。」 要让李学成心甘情愿招供认罪,手段可以不暴力不血腥,不过其他效果总得有一些的。 夏星沉将身子略略往椅子后靠,含笑侧目,懒洋洋道,「愿闻其详。」 楚离歌仍旧冷清淡漠拒千里的孤高模样,不过他微微垂眸瞥来的冷淡目光,很明显也表露了同样的意思。 少女仰头望天,有些郁闷的撇了撇嘴。知道今天这两位就是特意来这烦她的,就算两人心里有什么主意,这会也肯定不会说出来。 想了想,目光有些幽怨的往两人掠了掠,「之前不是说了吗,首先不让国舅大人睡觉休息,然后再让他饿肚子。」 「当然,这饿肚子,让他自然飢饿的话,太耗时间。」慕晓枫瞟了眼夏星沉,心里惦记着之前他似乎带否定眼神听她主意,所以这会掠他的目光就表露了那么一丝不满,「咱得想办法帮帮他。」 夏星沉对她脑子里不时冒出的古怪想法当真好奇,因而这会立时跟着询问,「哦,如何帮法?」 少女意味不明的掠他一眼,笑容也带有点阴恻恻不怀好意的味道。看得夏星沉头皮莫名一阵发麻,连心里都觉得凉飕飕的。 「很简单,在他困得连辣椒水都不管用的时候,给他餵一盆虫子下去,保管他之后就算不抹辣椒水,他再困也睡不着。」 夏星沉挑了挑眉,「什么虫子如此管用?」 楚离歌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少女面上打了个转,夏星沉瞧见他的样子,心底忽然冒出一个让他觉得无比噁心的念头来,不由得微微惊讶的看着慕晓枫,「不会吧,你想说的跟我现在想的不会是同一样东西吧?」 慕晓枫很直接很干脆利落的笑吟吟点头,「就是那样东西,你看到时他还睡得着吗?」 「另外,」慕晓枫转了转眼睛,流漾出来的明丽波光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可夏星沉瞧着她越笑得温软无害,这心头就越发的觉得毛骨悚然。 少女仿佛一点也不觉自己笑得最善良,做出最恶毒的事有什么不对,仍旧浅笑微微道,「一定要在他面前看得见够不着的地方摆上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夏星沉想像了一下那种情景,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虫子咬空的情况下,眼前却有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香喷喷饭菜诱惑着……。 光是想想,夏星沉就忍不住摇头。 果然,有时候最直接最简单最直白的手法才是最有效最管用的。 不必肉体上的疼痛,这种看得见的物质加精神双重折磨才最让人难熬。 就算李学成意志再坚定,能抵得住一餐不吃,那么两餐呢?三呢?更何况,肚里还有那么一大团要吃他的虫子……。 虽然这法子还未开始使用,但夏星沉觉得,李学成最后一定会妥协认罪的。 从来没有挨过飢饿的人,绝对不能体会那种没有食物的恐惧。而李学成将要面对的,却是有食物摆在面前,还得活生生将自己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的飢饿。 楚离歌目光幽幽飘了过来,冷清眸子里隐隐还夹着怜惜的意味。这个胆子很肥的女人,是不是也曾彻底的感受过飢饿? 所以才这般深刻透彻的了解人类无法抗拒食物的天性? 夏星沉嘆息一声,即使懒洋洋的语调,他的声音仍让人觉得十分好听,「所以,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真乃千古名言。」 慕晓枫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抬头凝住他清隽面容,「右相大人,这是诚恳夸奖我吗?你这样一而再的夸赞,我会不好意思的。」 夏星沉看着她笑意流荡却不掩饰赤果果威胁的目光,不禁哑然失笑,「慕姑娘女中豪杰,我绝对真心夸赞。」 无半分假意,更无丝毫讥讽。 「好了,主意出完了。」少女挑眉,微微透凉的划一线光芒过去,一下流转过两张风情极致的面容,淡淡道,「为免夜长梦多,还是请两位费心赶紧吧。」 不管是给大理寺的衙差送主意,还是防着李家的手伸太长,这些事都得赶紧办去。 楚离歌站了起来,夏星沉笑了笑,同样不置可否的搁下茶杯。 慕晓枫只见那一色迤逦着满天灿烂景致的云纹锦袖轻轻无声自眼前划过,楚离歌就已然转了身背对她,夏星沉故意落后两步朝她眨眨眼,「我走了,等着好消息。」 走在前面的楚离歌眸光一凝,心底不悦的哼了哼。 夏星沉这自然随意的叮咛,仿佛已经成为她的某人一样。 在慕晓枫跟着出来送他们的时候,那仿佛攫绝天地风华的潋滟身影忽地一退,落在夏星沉身后,正巧等到了她送出去。 在少女诧异又困惑的目光里,上身微微前倾,满头乌髮随着他面容俯倾的动作而流泻两肩。 淡淡的透着冷冽的青竹气息倏地扑面而来,而下一瞬,慕晓枫惊得浑身都不禁震了震。 软软的却又透着微凉触感的薄唇,竟然在她诧异抬头剎那。轻轻划过她额头,虽然动作飘忽如浮云,更似蜻蜓点水般无意。可那真实的触感,与他幽远恆定又微凝情意的目光,在冷清淡漠的外表下却如此灼烈的投落她身上。 一剎那间,如广袤又高远的蓝天一样将她笼罩其中。 「慕姑娘不捨得我……们吗?」夏星沉心底忽生微妙之感,略一回首,就见她脸颊暗粉微红里透出淡淡诱人香气,狐疑眼神隐下凉意望了望已然转身笔直往他走来的楚离歌,眉心不禁飞快的跳了跳。 慕晓枫来不及将心头刚刚浮出的陌生悸动与惊诧掩饰下去,见他疑惑回头望来,只好扬起大大笑脸,故意道,「是,我万分不捨得。」 「不捨得你们再磨蹭下去。」 说罢,她抬头望了望天,意思很明显,再不走,这天都要黑了,事情还要办吗? 同一时间,巍峨宫墙里的凤栖宫中。 皇后也刚刚亲自送走了朝中五位大臣。 这五位大臣,其中之一是德高望重的元老人物,曾经是楚帝的授业老师。在朝中不算顶有势力,但因为他曾经是楚帝的授业老师,所以这帝师的身份令他一直颇受敬重。 当然这敬重,除了帝师的情份之外,还因为他是一位极讲原则的大臣。 不过,他虽曾为楚帝的授业老师,却也并不一味偏颇支持楚帝。当然,他也不隶属于皇后李家一派。 可以说,这位立场中立的元老,才令得人们对他的敬重又多了两分。 另外四位大臣,有两位是来自翰林院的官员,同样,也属于中立派。 再有两位,则是年纪相对年轻一些的官员,不过能干的同时,却明显是忠于楚帝一脉的。 皇后请这五位大臣前来,不为其他,只为游说他们一同出面前往御书房替李学成向楚帝陈情。 是陈情,而非求情。 正因为如此,五位大臣才会答应她所请,此刻出了凤栖宫,就一同前往御书房。 楚帝听闻通禀,略一沉吟,就在御书房里冷笑一声,「传。」 他的皇后果然足智多谋,连这五位大臣都能说得动。
第282章 劫持 ()」 五位大臣进入到御书房,立即一字排开的朝御案后那阴郁肃冷的男子跪了下去,「臣叩见陛下。」 楚帝冷眼掠过他们头顶,袖手往空中虚虚一抬,不动声色问道,「五位爱卿联袂前来,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五位大臣一时默然面面相觑,楚帝这话明晃晃讥讽他们。 真有大事,他这个做皇帝的不知道,反倒作为臣子的他们先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可若无大事,五位朝臣突然联袂而来御书房求见……,这说明他们连事情轻重都不会分了。 「臣等……」几人眼神交换了意见,正由元老人物的帝师出面,忽就见有内侍匆忙而入,越过他们的时候,还目光隐晦的往他们身上掠了掠。 内侍靠近楚帝身旁,才飞快的低声禀报起来。 楚帝听罢,倒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扫过他们头顶那目光古怪里又透着几分森然讥讽。 他瞥了瞥下面小心翼翼的五位大臣,忽道,「大声将消息说出来。」 让他的爱卿们都听听。 那内侍眼角微抬,目光更加古怪的瞄了瞄下面五位大臣,大声应道,「是,陛下。」 「大理寺刚刚递了消息进宫,说是李学成已经招供认罪,眼下已然签字画押。」 五位大臣当即震了震,面面相觑片刻,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可再觉得这事难以置信,这会他们满腹疑惑或道理都不必再在楚帝跟前说出来了。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齐齐躬身道,「臣等告退。」 楚帝冷眼扫过去,也不说话,大袖一挥,准了。 皇后得知李学成在大理寺连个三两天都撑不住,竟然在她已经说动大臣向楚帝陈情的时候认罪了。 冷艷面容上也尽是惊愕到不敢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她抬头,冷冷盯着冯嬷嬷,「不是让人递了话进去,让他千万不要认罪吗?」 冯嬷嬷只能低头,战战兢兢缩着手脚,轻声道,「奴婢确实让人传了话。」 皇后皱眉,神色若有所思,「大理寺的人敢给他用暗刑?」 所谓暗刑,就是使用一些残酷的却又不会在表面显露伤口的刑罚。 冯嬷嬷连忙摇头,「没有消息传出来。」 皇后当然不会知道,在楚离歌与夏星沉联手之下,大理寺不让李学成吃睡这种「小事」,根本就没有传出一丝风声。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会李学成都已经认罪画押了,再追究前事也无用,还不如想想往后,该如何才能从楚帝必杀的决心下保住他一条性命。 然而,还未待皇后将想法付诸行动,就传来了李学成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皇后在凤栖宫里紧紧攥着拳头,精美的护甲因她突如其来的用力而「呯」的断掉两个,锋利的断面瞬间划破她细嫩皮肤。 鲜血渗出,她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她那张冷艷骄傲的脸庞上,除了愤怒下掩着淡淡悲伤外,听到李学成的死讯竟也没流下一滴泪。 只抬头,冷眼盯着窗外阴霾难散的一角天空,缓缓地幽幽道,「慕晓枫,本宫终会将你碎尸万段!」 等着,这杀弟之仇,她一定会报的。 这一天,慕晓枫带着青若与冷玥自郊外不远的庄子往城里赶。 「小姐,」青若忽然想起在庄子里看到一户农家娶媳妇的热闹情景,微微嚮往的看了看慕晓枫,「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日后穿上嫁衣会是什么样子?」 「嫁衣?」慕晓枫怔了怔,随即笑吟吟看着她,打趣道,「原来青若想嫁人了。」 她故意将尾音拖得极长,直到调侃的口吻令青若不自在之下面色泛红,才止住。 「奴婢没有。」青若羞红了脸,低着头急急否认,但脑里却不期然的浮出一张和气圆脸来。 一想起那张圆脸,双颊上薄薄粉红之色又染深了一层。 慕晓枫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正想着有机会的话,她该为她身边这老实丫头做做媒人才行。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急速的停了下来。 青若差点一头撞上车柱,好在她手脚快一下伸手撑在额上挡着,「出什么事了?何叔?」 冷玥绷着俏脸,一手已经紧张的按在了剑柄上。慕晓枫却似没事人一样,冷眼盯着晃动的帘子望了望,淡淡道,「没什么,大概我们出门前忘记看黄历了。」 所以这一出门,才会流年不利,非得遇上些祸事。 外头这时才传来急骤却整齐沉稳的脚步声,许是刻意震慑她们,那些脚步声靠近马车的时候,连青若都感受到波动空气中层层逼来的浓烈杀伐气息。 冷玥询问的看了慕晓枫一眼,慕晓枫沖她轻轻摇了摇头,「寡不敌众,无谓牺牲。」 况且,从外面朝她们逼近过来的人,除了他们刻意释放出来的不善气息外,她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杀气。 不是奔着夺她们性命来的,那就万事好商量。 再者,她记得这里不远就有一个小村庄,外面那些人就更不可能是来取她们性命的。 「你,赶着马车跟我们走。」 外面粗犷的声音虽然极力掩饰,可慕晓枫还是听出了其中生硬的味道,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来。 不过此际她担心何叔安危,连忙隔着帘子吩咐道,「何叔,听他们指示。」 青若心里害怕得不行,又不知外面是什么人,但听那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显然人数不少。 却见自己小姐若有所思偏仿佛没事人一般镇定从容,甚至连问也没问来人是谁。心里不禁疑惑起来,难道是小姐认识的人? 可转眼瞧见冷玥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又觉得自己猜错了。 也不管心里再如何害怕,青若咬了咬牙,紧紧握着拳头悄悄护在了慕晓枫跟前。慕晓枫瞧见她这模样,心里又感动又想笑。 外面的人也不露面,似乎只是有五六个人将马车团团围住之后,其中一人指使着车夫将马车改变了路线,然后就一直沉默着围着马车而行。 冷玥满目疑惑的看了看慕晓枫,知道外面的人武功不俗,也不敢出声询问,只能眼神表达着疑问,「小姐,猜出外面的是什么人吗?」 慕晓枫心里虽然有了猜测,不过眼下连面都没见着,她也不敢绝对肯定自己没猜错,只微露困惑的对冷玥摇了摇头。 马车改变了路线,大概走了十里左右,慕晓枫远远听到了犬吠与鸡鸣之声。一直悬着的心,霎时安定了一半。 她垂眸掩下眼底冷意,心道果然是将她们带到最近的村庄来了。 看样子,外面这伙人是早有准备,马车进入村庄,居然也没有停留,直接就往其中一户人家的院子而去。 直到马车进了院内,又听闻关上大门的声音。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才又传来生硬而粗犷的男声,「到了,请慕小姐下车来。」 慕晓枫挑了挑眉,对方果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挑开帘子,只见何叔已经歪着脑袋倒向一边,慕晓枫只掠了一眼,就确定何叔只是遭人噼晕陷入昏迷,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掩下眼底冷意,在心里恼怒的冷哼一声。 还算这些人识做,如果伤了何叔,她一定要这些人好看。 下了马车,在光秃秃的院子里,就见有四个面无表情的汉子分四个方位将慕晓枫主僕三人团团堵着,其中一人指了指屋子东边一间敞着门的房间,道,「请慕小姐进去。」 慕晓枫在院子里站了站,一瞥之间已然将这不大的院子粗略打量了一番。 这些人虽然也穿着南楚人的服饰,不过这略显高大的身形与他们较南楚人粗犷黝黑的外貌,很明显将他们非南楚人的身份赤果果的告诉了慕晓枫。 慕晓枫只一站,就往那人指的房间走了进去。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这时候,她实在没理由胡乱逞什么意气让对方有出手伤人的机会。 至于这些人的首领?相信眼下就在那个房间里面等着她吧。 农家的院子自然不能跟京城权贵相比,虽说眼下他们占据的这户人家,大概算是这个小村庄里最好的房子了。 不过慕晓枫走进那个向东的敞着门的房间时,除了感觉空旷一些,还真找不出有什么让她感觉舒适的地方来。 里面,一个肤色较白眼眶却极深的年轻男子正跷着二郞腿坐在正南方,正挑着眉头斜着鹰隼一样凶锐的目光向她掠过来。 虽然隔着一张极其普通的圆桌,还隔着一层深色桌布,不过慕晓枫却明显能感觉得出,这男子跷起的双腿正在桌下不停的晃来抖去。 如此流里流气没个正形的坐相,还是慕晓枫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遇上。 心里更加肯定,将她逼来这里的这群人绝非南楚人。 那男子斜着眼,闪烁着冷光与凶锐的幽芒眼睛,直晃晃将慕晓枫从头到脚来回打量数遍。并毫不避讳的盯着她胸部看了好半天,直盯得慕晓枫身后的冷玥按在剑柄上的手不停收紧,那人才哂然一笑,道,「这小脸长得倒挺水嫩,就是这胸——啧啧,实在太小。」
第283章 请动手 ()」 分别守在门口两边的四个高壮大汉闻言,立时放肆的哈哈大笑起来。 那男子又挑剔的将慕晓枫从头到脚再品评一遍,然后继续嫌弃道,「我怀疑,这样瘦小的身板,真经得起男人在上面一压吗?」 「哈哈哈哈……」守在门口那四大汉的闹笑声立时更响亮了。 青若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冷玥按剑柄的手在不停用力收紧,俏脸亦绷得更紧。 唯被调笑闹笑的当事人慕晓枫,反倒没事人一般,自进入房间开始唇边就一直漾着浅浅笑意。 也不管那眼眶极深的男子说什么,更不理会门口那帮肤色极黑的大汉在闹笑她,一步一步的无比优雅的缓缓走到了圆桌前,在那男子对面,拉出凳子若无其事就坐了下去。 那男子见她脸不红气不喘,俏脸不见丝毫紧张慌乱畏惧,反而镇定自若在他对面坦然而坐,眼中轻蔑不屑之色这才淡了两分。 嘿嘿冷笑两声,圆眼瞪住她,问道,「你不害怕?」 慕晓枫抬眸,冷淡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肤质黑里透着雪白的面容上,反问道,「害怕?如果我说害怕,阁下就会放我们走吗?」 男子摇头,一副看白痴的眼神,「当然不会。」 慕晓枫微仰俏脸,同样不遑多让的眼神表露出她也在看愚蠢的男人的意思,淡淡道,「既然如此,我怕或不怕又有什么区别。」 那男子侧头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区别。」 慕晓枫随即轻轻一笑,「我人已经在这,阁下什么目的也该亮出来了。」 那男子见她丝毫不见慌张害怕,反倒收起原先轻蔑的眼神,而露出几分兴趣来,「我听说你很聪明,不如你来猜一猜?」 慕晓枫垂眸,毫不客气的嗤笑道,「猜?」 眸光一凝,唇角笑意依旧漫然,「猜中了你会放人?」 男子摇头,少女抬眸,目光讥讽隐隐,「既然不会,我费这力气干嘛?」 既然费心机将她弄到这来,猜或不猜,他最后都会告诉她目的。 那男子愕了愕,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她娇小外表下,这种油盐不进的难啃态度。 默了半晌,才道,「我将你弄到这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 他故意停下卖关子,等着慕晓枫自己开口追问。可少女淡然掠他一眼,就自顾低头,伸出纤纤玉手慢条斯理的拂开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不问?」见她缄默满不在乎的平静模样,那男子反而忍不住了,「你就不担心我将你们全杀了?」 这么白痴的问题,慕晓枫才不屑回答他。倒是冷玥,很直接的抛了记轻蔑的眼神过去。 那男子皱了皱眉,似乎终于耐性尽失,被慕晓枫这难以捉摸的态度惹毛了。 一个眼神往门口那四大汉递过去,立时就有两人进来一左一右的站到青若与冷玥身后。 男子挑衅的看了慕晓枫一眼,慕晓枫仍旧低头十分专注的在抚她的衣摆。 青若眼角瞟了瞟挺胸逼过来的高大壮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两腿难抑的不停在打颤。她看了看慕晓枫,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害怕的声音来。 冷玥依旧按着剑柄面无表情的将纤细冷硬的身姿站得笔直,似乎完全不知道她身后不到一尺的地方就站着一个身手未必比她差的大汉一样。 男子又用力的盯了盯慕晓枫,似是不相信他的威胁如此明显,她也能保持镇定一直这样无动于衷。 好半天,盯到男子几乎完全失去耐性,慕晓枫才抬头似是刚刚发现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一样。 她忽地无奈的嘆口气,却并不紧张说道,「不就是想拿她们做人质要肋我屈从吗?你爱拿下她们就拿吧。」 若不是明知不敌,她在官道上就不会让何叔乖乖按照对方指示往这里赶了。 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她反抗或不同意还有意义吗? 那男子似是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目中凶光一闪,一个眼神递过去,站在青若与冷玥身后的两汉子,立时出手如电的点了她们穴道。 当然,就冷玥的武功,若是反抗的话,那汉子无论如何厉害也不可能一招就能放倒冷玥。 冷玥站在原地之所以木头一样让他点住穴道,完全是因为慕晓枫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看着青若与冷玥都被放倒绑住手脚远远丢去墙角,那男子这才站起来,笑容阴森的走近慕晓枫跟前站定,微微倾身,高大的阴影覆下,给慕晓枫带来绝对的压迫感,这才微觉满意的缓缓道,「现在,我可以将目的告诉你了。」 「今晚,」他睥睨着少女,猫戏老鼠的眼神与笑容大喇喇呈现出来,「将会是我与慕小姐的洞房花烛夜,而这里,就是我们今晚洞房的地方。」 说罢,他抬手往东边一指,慕晓枫这才看见墙壁所在还有一道隐蔽的门,估计门后面还有个小房间之类的。 慕晓枫抬头,俏脸依旧淡定从容,只口气略略惊诧,「阁下确定自己脑子没什么毛病吧?」 在这农家小院跟她来洞房花烛? 她很怀疑这位游牧某部的仁兄真懂得什么叫洞房花烛吗? 那男子俯身的角度又低了低,那夹杂着汗水味的男人气息直逼少女脸庞,「慕小姐不用怀疑,南楚人的洞房花烛,不就是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对一个不穿衣服的女人做那码子事。」 慕晓枫悻悻的扯了扯嘴角,这位的嘴说得还真够直白的。 好了,目的确定,就差动机未弄明白。 「既然阁下很确定这事,那我就不多费唇舌解释了。」慕晓枫斜眸瞥了他一眼,虽然十分不喜他身上逼扫过来的汗臭味与体味,不过基于她后仰避让的动作有胆怯之嫌,所以她只能默默告诫自己暂时忍了。 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借着垂眸的动作遮掩眼底浓浓厌恶,「不过我很想知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阁下如何就确定非要与我……嗯,在这洞房花烛了?」 那男子浓眉一挑,虽然示威那么久都不见她露一丝害怕让他觉得挫败,不过眼见她镇定之余仍旧不明就里,一时又觉得面子扳了回来。 终于站直起来,不再维持弯腰前倾的压迫姿势。 慕晓枫见状,心里默默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一声,终于不用再近距离被逼吸入他的汗臭味与体味了。 「你不是很聪明吗?」那男子笑了笑,「若是猜中的话,也许今晚我会对你温柔一点,让你舒服一点。」 这狎狔欠抽的调调,被绑在墙角那边的冷玥忍不住怒目狠狠瞪了过来。 慕晓枫心下一冷,不过心底怒火再如何翻滚,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的微笑着,「我猜,阁下应该是唿赤部的三公子赫连诺,奉命前来南楚朝贡,顺便在南楚带位公主回去。」 那一直痞笑并且不怀好意瞟着她的男子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如何猜出来的?」 原本慕晓枫并不十分肯定,不过眼下,得,他已经亲口承认了。 「阁下的容貌大体上看来虽与我南楚人无异,不过……」少女瞟了瞟他,故意停下来卖关子。 赫连诺果然着急的追问,「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慕晓枫暗下翻了翻白眼,心想你露出破绽的地方多了去,不过姑娘她凭什么要好心告诉他。 「阁下的口音。」慕晓枫很中肯的指出其中一问题所在,一个人再如何刻意掩饰,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绝不是一朝一夕改变得了的。 赫连诺皱了皱眉,果然露出几分懊恼无奈之色。 「不过赫连公子,我倒是好奇公子是如何知道我的?南楚与唿赤部虽然相接,不过京城与唿赤相隔可不是一里两里的路程。」 如果她猜得没错,赫连诺提前秘密前来南楚朝贡,一定是暗中得到某些人许诺的好处。 而作为条件之一,就是将她弄回唿赤部去。嗯,或许也不必弄回去,假如赫连诺不满意的话,直接在路上宰了她也很可能。 赫连诺咧嘴笑了笑,满嘴白牙露出来,倒衬得他原本就比南楚人略黑的肤色更黑不熘秋的打眼。 「你这么聪明,连我是谁从哪来的都猜中了,没理由猜不出这事。」 慕晓枫当然猜出来了,问他一问,不过是观察他的反应来证实心中某些猜测而已。 少女瞥了他一眼,抿着唇垂眸不说话了。 赫连诺见状,觉得她既然都识穿一切,也就没必要再在她面前装什么和善。眉眼一挑,眼中阴晦凶光便露了几分,「慕小姐如此通透,想必不用我再提醒今晚洞房花烛这事势在必行了吧?」 「哦不对,」他盯着少女平淡无波的面容,心头一阵恼怒,故意沉下脸目露淫邪之光往她胸部瞄了瞄,「反正这事都要做的,晚做不如早做。」 「就将晚上的洞房花烛提前了,」他顿了顿,故意做出压迫的姿态半眯眼斜斜绞着她面容,似乎想要从中捕捉她再镇定掩饰下细微的变动。 可惜他盯她良久,却见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原本只是存心试探的,眼下却真的恼羞成怒起来,「想必慕姑娘也乐意得很。」 乐意? 少女心下愤怒,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当然乐意了,你全家大概都乐意在这洞房花烛。 她现在最乐意做的,就是将眼前这自以为是自己俊俏迷人的「黑马」扁成猪头。 沉默片刻,她抬头看着他透着阴森气色的脸,慢慢地一字一顿道,「我不乐意,不管是现在还是晚上,只要洞房花烛的人选是跟赫连三公子你,我从里到外一点也不乐意。」 赫连诺眼神一冷,本就极深的眼眶在他眯眼威胁的动作里,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细小,而那阴冷的精光却更加惊人。 「不乐意?你就不怕我先杀了她们?」他说完,眼角才往墙角那边的青若与冷玥掠了掠。 慕晓枫看着他,眼角讥讽隐隐,看了半晌笑了笑,才不慌不忙反问道,「杀了她们?」 赫连诺听她平静不变的语调,以为她被吓到了,当下微露得意道,「当然,要杀了她们两人,对我来说那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容易。」 慕晓枫点了点头,「这个我相信。」 「不过我奉劝赫连公子,在杀她们之前,最好先杀了我。」 赫连诺错愕的看着她,「女人,你不是吓傻了吧?不是说你聪明胆大吗?不会这么不经吓吧?」 少女鄙夷的掠他一眼,很不屑的撇了撇嘴。 你才吓傻,你全家都吓傻了,姑娘我还清醒得很呢。 那边冷玥与青若对视一眼,两人明白了慕晓枫的心思后,俱同时心头大震。 「赫连公子,跟你说件事。」慕晓枫简直不想再看他的蠢样,于是为免委屈自己眼睛很直接的低头垂眸,赫连诺见状,越发认为她被吓到了。「想用她们的生命威胁我从了你,这事——没门!」 赫连诺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当即大怒,「你就不怕我真杀了她们?」 「说实话,」慕晓枫点头,俏脸配合的露出恰到好处的惧色,「怕,我心里真的很怕,简直怕到要死。不过,我也很清楚,如果你一定要杀她们的话,我就是再怕也没用。」 但如果你无心杀她们的话,用这个来威胁她,那这没用一词就该换她送给他了。 「不过,请赫连公子动手之前,千万记住一件事,只要我慕晓枫一日不死,她们的仇我一定会报。」 她吸口气,眨着明亮眼睛,极无辜又极真诚的看着他,「所以我诚恳的建议,你若决定真要杀她们,那么在动手之前,最好先将我杀了。」 赫连诺眯眼,阴鸷与恼怒并存的目光冷冷投射在少女身上。半晌,见她面无惧色,一副从容淡定的姿态等着,就不由得勃然大怒,冷哼道,「慕晓枫,想死还不容易,我立刻就可以成全你。」 少女不怒反笑,从她娇俏面容上甚至寻不到一丝畏惧害怕的影子。她抬头,掩下冷嘲,目光灼灼的盯着恼羞成怒的赫连诺,淡淡笑道,「赫连公子,请动手。」
第284章 做点什么 ()」 赫连诺盯她半晌,发现她并非打肿脸充胖子在他跟前佯装镇定,而是真的毫不害怕。 心下不禁疑窦丛生,虽然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思,不过气势上,他绝对不会肯示弱于她。 青若与冷玥看着赫连诺阴沉得令人发悚的神情,就不由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 青若更是惊得脸色发白,若非紧紧闭着齿关,她都怕自己会忍不住失声叫起来。 冷玥比她内敛沉稳一些,可其中忧色也明显流露了出来,唯独慕晓枫似乎一点也不怕会激怒赫连诺,更不怕他会失控真出手杀了她。 不过冷玥担忧之余,静默了一会,也就渐渐明白到自己小姐的良苦用心。 如果小姐这时候服软示弱,她们的清白甚至性命才会真的保不住。 很明显,眼前这个男人已经被小姐激起了好胜心与征服欲。 小姐越不将他当回事,他便越不会真下手伤害她们。 想到这里,冷玥后背与手心都渐渐紧张得渗满了冷汗。 赫连诺看着她浅笑嫣然的脸,阴晴不定的打量她片刻,才缓缓道,「我就不相信真有人不怕死。」 说罢,他故意以极缓慢的动作将身上佩戴的双刃刀抽了出来,企图营造出压抑的氛围令慕晓枫害怕服软。 谁知慕晓枫微微眯眼略带轻蔑的掠了掠他手里的双刃刀之后,反而仰起脸,闭上眼睛,以平静得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极平淡的说道,「赫连公子,请动手。」 她睁开眼睛,决定好心的再指点他一次,「对了,」她将葱白手指往脖子动脉处懒懒一搁,眸光流转,飞出一丝淡漠至他黑里透白的脸,「直接砍在这里的话,保管你砍得更痛快。」 青若惊骇得摇摇欲坠,若非此刻被绑着还靠在墙角,她铁定已经瘫软在地。就连冷玥,也被慕晓枫大胆的举动惊得忍不住压抑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赫连诺阴恻恻的斜眼盯她半晌,忽然哈哈的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 「当」的一声,他将双刃刀重新归鞘。青若连忙低头以免眼角流下的泪被人看到,冷玥神色微微放松,暗暗舒了口气。 慕晓枫却只是轻轻挑了挑眉,笑道,「赫连公子改变主意了?」 「对,」赫连诺一拍大腿,却又一脚踢翻凳子将脚踏了上去,朝着嫣然浅笑的少女压迫的倾身俯视,「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她们,也不杀你。」 「不过,」他滚圆的眼珠一转,盯住慕晓枫俏脸露出不怀好意的淫邪坏笑来,「这洞房今天势在必行。」 少女心下冷笑,不就是欺软怕硬的傢伙,找什么冠冕堂皇的藉口。不过面上却露出困惑的目光,「势在必行?」 她才不怕他这大猩猩的姿势,就是有点受不了他居高临下之余,风捲来他身上那股酸臭味。 赫连诺半眯着眼,猥琐的目光不时从她胸前瞄来掠去,嘿嘿笑了几声,才解释道,「你这个女人太聪明,先入了洞房,成了我的人就不怕你再耍什么花招。」 慕晓枫一窒,心下被气个半死,心想就算被你这黑猩猩那个什么了又如何?以为这样她就会死心塌地跟他回那什么鸟不拉屎的唿赤部去?趁早做他的大头梦去吧。 她慕晓枫只要一日不死,谁也别想再强逼她做不心甘情愿的事。 「我说赫连公子,这洞房花烛代表的是欢喜幸福,」她讥讽的勾了勾唇,「你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我能欢喜得起来吗?」 赫连诺又一连串的嘿嘿淫笑,看她的眼神越发猥琐露骨,「别担心,到时候,我肯定让你欢喜到欲仙欲死。」 慕晓枫一噎,胃部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翻涌。 这男人,真噁心到她了。 笑容隐没,少女眉眼便泛出淡淡寒意,不过她的声音依旧软糯动听,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来,「哦,容我提醒赫连公子一声,对于我不愿意的事,我这人一旦牛脾气上来,也不管他是天皇老子,我一样会与他玉石俱焚。」 「就你?玉石俱焚?」赫连诺轻蔑的瞥了瞥她,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慕小姐你别说笑了,你觉得就你这风吹即倒的模样,能对我做什么?」 慕晓枫平静的掠他一眼,淡淡道,「如果赫连公子怀疑,大可以一试。」 「不过赫连公子可要想清楚再试,要知道有些事情有些后果一旦发生了,就不可逆转,」她瞟了眼他壮实的肩膀,点头,「以公子的肩膀,大概也许可以承担得起那样的后果。」 「后果?」 赫连诺怔了怔,布满狐疑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半天。忽然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忽然才记起慕晓枫的身份。 如果将这事闹到不可收拾,回到唿赤部,他到时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可怜的赫连诺,想跟慕晓枫斗心眼,实在太嫩了些。 他还不知道,从他的人将慕晓枫带到这个小村庄开始,慕晓枫就绝对把握他不会杀她。 不会杀她,不是因为赫连诺不敢。而是因为这个男人要用活生生的她换取更大利益,他连自己的软肋已经彻底暴露出来都不自知,又哪里会是慕晓枫对手。 「好了,赫连公子既不愿意让我们死,我又不愿意勉强自己在这入什么洞房,」少女扬了扬眉,一点也没有身为被劫持人质的自觉,毫不客气道,「现在我饿了,不管什么事,先让我填饱肚子再说。」 赫连诺很配合的露出诧异的神情,指了指她眼前圆桌上满满一桌冒着热气的香喷喷饭菜,道,「慕小姐,这一桌子好菜就是我让人专程为你准备的呀。」 慕晓枫垂眸瞥了一眼桌上饭菜,暗下无声嗤笑。她若真吃了这些饭菜,想必她就算再不情愿,这洞房她只怕到时都得跟他入了。 「赫连公子若有诚意,就重新换一桌能吃的饭菜,」她面容依旧平静,而且很直接的毫不畏惧的点明问题所在,「如若不然,赫连公子大可以现在就试试。」 「试什么?」赫连诺瞟了眼饭菜,面色变了变,可看着她冷然坚决的模样,却也一头雾水状。 少女不留情面的嗤笑一声,她发觉跟唿赤部的某人说话,果然还是直来直往的好。 「赫连公子,我怕死。在确定不会死的前提,我还怕饿肚子。」 不给她饭吃还妄想她乖乖配合在这留一晚? 赫连诺转了转眼睛,忽又哈哈大笑起来,隐晦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掠了掠。忽扭头朝门口拍了拍手掌,高声道,「换一桌新鲜的饭菜过来。」 很快,就有人将屋里的饭菜重新换过。青若直到能够活动自如的坐在桌边,仍旧云里雾里的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倒是冷玥看见她战战兢兢发呆的模样,忍不住拿筷子挟了块红烧肉放在她碗里,「别发呆了,赶快吃。」 慕晓枫吃饱喝足之后,掩嘴打着哈欠,掠了掠不知从哪去而復返的赫连诺,直接道,「我困了,让你的人将这些东西都撤了,我要休息。」 赫连诺面色一沉,他还没说话,但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壮汉却已经忍不住怒道,「你将我们公子当什么?你家的奴僕吗?」 指来喝去的使唤个不停。 慕晓枫才不会跟身份不对等的人计较,就算说赢了那个人也不能作主。 「赫连公子,」她抬头,斜斜睨向面色不豫的赫连诺,慢吞吞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这地方是我自己来的还是你请我们来的?」 赫连沉默一会,忽对外面招了招手,随后就有人进屋将碗筷什么的都收拾干净。 赫连诺之后也没有让人再限制青若与冷玥的行动自由,既然刚才都让人解开她们穴道了,这会又何必再多事。 他望了望以母鸡护小鸡的姿势围在慕晓枫跟前的两个婢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慕小姐,漫漫长夜,在这地方我真担心你会害怕。」 还不死心? 慕晓枫心下冷笑一声,恼怒想道,如果这混蛋若真敢半夜偷偷摸摸来对她用强,她一定不会客气,教他知道什么叫彻底的断子绝孙。 她看了看护在跟前的青若与冷玥,心中一暖,面上不动声色道,「有她们在,我没什么好害怕的。」 「不过,为避免赫连公子夜里梦游走错地方,我还是先在此好心提醒赫连公子一句,我这人睡觉时最憎恨别人不识趣打扰,半梦半醒之间若是失手做出什么伤人害己的事,到时可真是追悔莫及了。」 赫连诺皱了皱眉,一而再的被她提醒警告,反倒激起了他心中强烈的征服欲来。 而这个地方简陋得要死,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对她做什么事。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强逼她更像同时强逼自己。 只不过,他若什么都不做,慕晓枫这个看似风一吹就会倒的柔弱女人会不会以为他怕了她?他的属下心里又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他无用到连一个女人都拿不下?
第285章 特傻的事 ()」 可赫连诺转念一想,就记起了之前资料里关于眼前这个看似温软柔弱女人的点点滴滴。 一个能令南楚太子和皇后都吃瘪还无可奈何的女人,绝对不会像她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无害,他还是谨慎些好。 况且,他带出来这些属下,全都是对他忠心不二的人,只要他稍后略加解释,他们绝不会对他不满或起疑心。 也罢,只要她肯安安静静在这待一晚,他暂且忍耐她嚣张一回好了。 眼神闪烁的看了看慕晓枫,脸上阴沉之色隐去,又露出一副和善的面孔来,「慕小姐说得对,不过你放心好了,我这人一旦睡着就是雷打都不会轻易醒来,所以你绝对不用担心会有梦游的事情发生。」 不是说南楚的女人最重名节吗? 相信待明早大家见证了慕晓枫与他在这院子共度一宿之后,她愿意不愿意都只能嫁给他! 只要他做成了这事,那么之后……。 赫连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慕晓枫,然后就踌躇满志的走了出去。 关上门,门外有四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守着,至于窗户下面,自然也有人隐在暗处守着。 慕晓枫主僕三人可以在屋子里活动自由,不过想要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跑的话,那就直接省点力气得了。 翌日清晨,赫连诺并没有再为难慕晓枫,甚至离开时,大大方方让小村庄上的人近前围观他们。 毁她名节?软暴力逼她顺从? 慕晓枫暗下嗤笑,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为了名节要死要活的人吗? 光是让这小村庄的人围观目睹慕晓枫与他在这院子共度一宿,这当然不够。赫连诺还直接让慕晓枫与他共乘一马车离开,至于冷玥与青若,自然被赶到另外马车上了。 「赫连公子,你与我共乘一车,安全上我倒是不用担心了。不过……」少女掠了掠他,笑容玩味,「我倒是为你的安全担忧。」 赫连诺皱了皱眉,不满地瞪着她,「慕小姐,难道从来没有人对你说过,女人整天喊杀喊杀不解风情是一件很令人讨厌的事吗?」 少女诧异的挑了挑眉,半晌无辜道,「原来赫连公子觉得我很讨厌吗?那好,我还是下车与我的婢女们共乘一车好了。」 赫连诺一噎,气得瞪她一眼,狠狠的用力拍掌车壁。 他的人听闻响动,立时警剔紧张的询问,「主人,出什么事?」 赫连诺瞪了眼慕晓枫,朝外面瓮声瓮气大声道,「没事。」 慕晓枫见已经将人气得七窍生烟,她反而安心了不少。赫连诺心里越讨厌她,就越不会趁着车上只要两人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占她便宜。 从小村庄回到官道,再返回城去,其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大概一个时辰后,赫连诺的人马就已经接近了城门。 官道上看起来十分平静有序,然而,就在他的马车靠近城门口接近检查的时候,他的人却忽然闹出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来。 守城的官兵一见,当即怒了,「下车,下车,统统下车接受检查。」敢在小爷跟前耍花招,不给点颜色瞧瞧真当他是吃素的。 这些人闹出动静就是想让官兵将人赶下车来授受检查,若不是这样,慕小姐路遇「受伤的」唿赤部三公子,并亲自照顾了一晚的事情怎么通过这些人的口传出去? 赫连诺的人见那官兵发怒,心下觉得正中下怀,立时配合的挑开帘子,就要请车上的赫连诺与慕晓枫下车。 但是,在挑开帘子那一霎,那个人很直接的被眼前所见惊吓得当即腾腾倒退。 守城的官兵见状,立时皱着眉头将长矛横出,一声厉喝,「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那人也很想找个人问问呢。 此际马车里,赫连诺倒还在。只不过他的姿势有点古怪,是半躺半拥抱式的。 而与他相拥抱的,绝对不是慕晓枫,而是一头猪——一头大约有两百斤重的大母猪;还是被堵住嘴绑了的,四平八稳压在赫连诺身上与他亲密接触。 难怪赫连诺的属下一见这情景会惊吓得腾腾倒退。 那人怔了怔,随即朝守城官兵点头哈腰谄媚的陪笑道,「误会,误会……」 「误会?」那官兵见他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样子,心里更添怀疑,长矛往马车的帘子一挑,瞪大眼睛往里面望去,随即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进城的通道绝对不止一条,这边赫连诺的人在连声解释着误会的时候,另外一条专供权贵进出的通道,一辆张扬招摇的不作标记却比贴标记更让人熟悉的沉香木马车,正不紧不慢的通过。 极尽宽敞奢华舒适的马车里,除了随便一坐都掩不住满身潋滟风华的楚离歌外,慕晓枫当然也坐在旁边了。 慕晓枫一想到高贵孤冷的离王殿下,竟然让人扛一头母猪塞进赫连诺的马车代替她,她就有种哭笑不得的冲动。 这是隐喻赫连诺只配母猪呢?还是暗示她像头母猪? 当然这种疑问,慕晓枫是打死也不会对离王殿下问出口的。至于冷玥与青若还有慕府的马车,这会也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城内。 马车外面的慕府标志,自然在路上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拆下来了。 因此赫连诺满打满算想要借着进城这一茬,「宣扬」慕晓枫与他共度一宿的如意算盘,很不幸的被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用母猪来打破了。 进了城,渐渐远离城门口的喧闹,慕晓枫寻了个舒适的坐姿,不知不觉便犯困了。 少女瞟了眼对面潋滟卓尔的男子,十分自然道,「昨夜累得慌,我先小憩一会,到了你叫醒我。」 楚离歌瞧着她眼底浅浅乌青,眸光一冷,同时转过怜惜。他点头,淡淡道,「你睡。」 慕晓枫老实不客气闭上眼睛,昨夜虽然与冷玥青若她们待在一起,但她哪里真敢让自己睡着。 赫连诺不是南楚人,未必会遵守南楚谦谦守诺那一套,再者,她对赫连诺也不了解。自然更不敢真放心休息了,只能闭着眼睛佯装熟睡,脑子却一直保持清醒警剔着门外动静。 这会坐在楚离歌的马车上,她倒是可以完全放下心来小睡一会了。 心情一放松,慕晓枫很快就在迷迷煳煳中睡去。 楚离歌看着她睏倦而眠的模样,心里思考着一定要找机会让赫连诺三天三夜不能合眼。哦不,是找机会直接让那混帐化为尘屑。 觊觎他珍视的,还敢虐待她,简直凌迟万遍都不为过。 为了让慕晓枫能好好睡上一会,楚离歌特意打了个手势让车夫将速度放慢些再慢些。 这一路上,就差没直接停着不走了。那速度,车夫敢拍着胸口保证,绝对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他这宽敞的沉香木马车,本就布置得极为舒适,这会又特意放慢速度。慕晓枫简直连一点颠波也感觉不到,只闭着眼睛一小会,就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楚离歌抬眸,目光淡淡划过少女长睫阖贴下平静的脸,心里阵阵怜惜。 既然要让她睡舒适一点,自然不能这样斜斜凭着靠垫。眉头动了动,他脚下亦轻轻动了动。 修长指尖握着她玉足的力度更轻柔若无,脱下鞋子,轻轻将她双腿放平。看了眼她古怪的睡姿,决定让她再舒坦一些。 原本他设计这马车的时候,就设计成可坐可躺的样式。 眼下看着她睡得如此憋屈,目光一凝,云袖轻挥,触动了几个暗藏的开关之后,几块平整的板子伸了出来。而它们拼接之处完全紧密咬合,可称得上严丝合缝,连一点不平整都感觉不出来,摸上去绝对就像一块整体的木板一样。 楚离歌看了看,还是不太满意。 平躺的面积虽然宽敞了,可上面还少了些东西。 目光往其中暗格瞄了瞄,随即又轻手轻脚拿出里面的软绒锦毯铺在上面。 再抱起少女,让她睡在上面。 垫了软绒在下面,自然不会再感觉木板硌人,可楚离歌瞧着,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慕晓枫安然酣睡当中,本来是极为舒适的环境,但只一会,她莹玉光洁的鼻尖就渗出了晶透细汗。 楚离歌微微懊恼的抿了抿唇,是了,眼下天气炎热,垫着软绒虽然极为舒适,可也容易发热冒汗。 幸好他这辆马车打造的时候设计得极为齐全,而且按他的意思是以舒适为主。所以这会,底下还有几个暗格存了冰块。 没有半分迟疑,楚离歌又亲自动手将暗格下的冰块都弄出来铺匀在下面,一会就有丝丝凉意自缝隙透上来。 车厢的温度一下便降了许多,他看着少女因炎热而蹙起的黛眉,这会终于渐渐舒展平整,娇俏明媚的面容也露出淡淡笑靥。 怔了怔,眸光静静凝着她含笑面容,弧度美妙的薄唇几不可察的勾了勾。 但随即,他又发觉自己还该再做一件事。 低头往自己身上瞄了瞄,随后指尖一动,带着他体温的轻薄锦袍便悄然覆在了少女身上。 忙完这一切,再看看她放松熟睡的容颜,心底忽然冒出浓浓的满足感来。 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样操心她一辈子。 这样想着,凝看她的眸光便凝了淡淡暖意,一种叫幸福欢喜的感情渐渐自他冷清眸子盈漫流泻。突然,胸口处如蛆附骨的隐痛忽由模煳钝痛转变剧烈尖锐。 他皱了皱眉,按着胸口缓缓垂了眸。 几个深唿吸,才慢慢将那钻心的疼痛勉强压了下去。 可随后,他发觉自己第一次做了件特傻的事。
第286章 不情之请 ()」 过了几天,赫连诺代表唿赤部向南楚递上了进贡书。当然,同时送到楚帝御案的还有朝贡的物品单子。 楚帝看着单子上除了按规定纳贡的物品外,另外多出来的八匹汗血宝马,峻黑幽深的眸子也霎时几不可察的亮了亮。 至于再看上表书后面,赫连诺单独上书的请愿书,他只沉吟了一会,就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他敲了敲桌子,沉声缓缓道,「这个请求倒是特别。」 唿赤部虽然作为南楚的附属,不过为表重视,楚帝自然为赫连诺与部众设宴欢迎。 还是楚帝亲自出席的高规格宫宴,这种宴会,自然少不了文武大臣作陪,作为大臣的家眷,当然也得奉命出席。 人多才热闹,越热闹才越显得隆重。 慕晓枫倒是有心不想参加这种宴会,赫连诺之前做的那桩噁心事眼下在她心里还歷歷在目呢,但这种场合,不是她不想去就能不去的。 「小姐不必忧心,」青若替她挽好髮髻,又整理好衣裳,看了看镜子里面娇俏明艷的少女,确定少女浑身上下无一处出错之后,才不怎么确定的宽慰道,「这样的宴会,就算离王殿下不出席,右相大人也会参加的。」 有他们中任意一人在,大概都不会让小姐在宴会上受什么委屈吧? 慕晓枫点了点头,走出闺房,看着外头炎炎似火的阳光,忽然就想起了那天楚离歌送她回来的情形。 记得她醒来睁眼时,竟然看到整个车厢都铺上了板子供她休息,而楚离歌自己则傻了般只余方寸立足之地站着。那样一个智谋卓绝的人,竟然也有犯煳涂的时候。 他宁愿维持着那样方寸之地傻站着看她熟睡,底下是什么心思情意她又岂会不懂。 这一想,脸颊也不禁微微发烫。 那样细緻温柔体贴,简直跟那个平日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孤高模样大相迳庭。 青若瞧见她突然泛红的双颊,立时吃惊又担忧道,「小姐不舒服吗?不会是中了暑气吧?」 「这可怎么办?马上就得进宫了……。」 慕晓枫看着急得团团转的青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我没事,大概是太阳烈些。」 青若哪里知道她是想起那天意外甜蜜的情景,真正给羞红的。 「小姐真的没事吗?」青若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仍旧不太放心道,「要不奴婢先拿些冰给小姐敷一会?」 慕晓枫摇了摇头,「我真没事,别耽误进宫时间。」 说罢,就转身走出枫林居。 待进到皇宫,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像眼下这种炎热的天气,宴会多数都是在广宴殿举行。慕晓枫随着宫女引领进入大殿,这次安排的位置却是与周夫人相邻。 慕晓枫看见周夫人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像上回一样,提防着暗处的还要分神提防身边的。 虽然周虹雨去世多时,不过周夫人一看见慕晓枫,自然而然就红了眼圈。 「周夫人,」慕晓枫心知她想起昔日活泼爽朗的女儿,只好含笑与她打招唿,眼神微露安慰,「好久不见。」 这种场合,慕晓枫当然不可能明着安慰周夫人。 周夫人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将伤怀压抑在心头,随即轻声道,「大小姐好,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慕晓枫与她寒暄了几句,便噤声不语了。 这个时候,其他宾客也陆续到场,而在楚帝到来之前一刻,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这一亮之后,是仿佛空气都被抽空造成的极度寂静,静到极至,全场皆鸦雀无声,所有人微微张着嘴巴瞪大眼睛往门口那处望去。 只见一抹俊秀颀长的孤冷身影,穿着一件冰蓝色镶金边的云纹锦袍步入殿内。遥望过去,只觉他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如画眉目上,一双集天地之灵韵的眼眸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凝定不动时,静若拥有吸人魔力的沉渊,微微一转,却又似激起千重巨浪,只愿被它这样看上一眼,身下万死也情愿心甘。 慕晓枫望了一眼,眸底便微微氤氲了连她自己也不觉的恼意。她向来知道楚离歌容貌极为出色,想起初见那时,虽在清淡月色下,她当时却也对他清贵绝伦的样貎惊为天人。 但今天,向来衣饰随意这人显然精心打扮过。 垂下目光,心底忽然就生出淡淡气恼。 打扮得如此精美华致,他以为他今天来这当布景?还是选妃来着? 隔着老远,隔着无数黑乎乎的脑袋与晃眼的珠翠,可楚离歌在殿前那么静静一站,便立即精确望到慕晓枫所在。 仿佛连她垂眸掩在眼底下的气恼都清晰入目,抿得笔直的唇瓣忽地若隐若现往上勾了勾,寂静到极至的大殿忽然就响起一阵抽气声。 慕晓枫抬头,正巧瞥见那人携一身潋滟风华缓步往他的座位行去,不过远远的瞧着他侧脸,竟能奇异看清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竟然笑了! 这混帐——她认识他的日子可不是一月两月,他在她面前露出笑容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好端端,这混帐今天当着这么多名门贵女的面笑得这么风骚干嘛?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感受到慕晓枫追随而来的隐藏着淡淡怒气的目光,楚离歌又隐约的弯了弯唇角。 少女终于怒极,瞥转了头,咬着牙齿无声怒哼一声,再也不肯关注那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外面有太监响亮的唱传声响在大殿,「陛下驾到,娘娘驾到。」 慕晓枫抬头望去,就见殿前门口的通道处,一身威严霸气外露的皇帝与冷艷端庄的皇后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行进大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抬头睥睨着底下,冷沉而宏亮的声音便传至大殿每个角落,「众位平身。」 楚帝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宣布宴会开始,酒过三巡之后,位置靠前的席位上,有一身高八尺的皮肤略黑的男子站了起来。 慕晓枫挑了挑眉,望着那人,心下暗道一声:来了。 站起来的男子就是赫连诺,此刻他换上唿赤部的服饰,即使慕晓枫只能看到他背后,却也觉得他轮廓粗犷。 「陛下,」赫连诺将右掌按在胸口位置,恭恭敬敬的朝楚帝行了一礼,才道,「臣今天代表唿赤部向陛下上表请愿书,请陛下过目。」 楚帝一个眼神,自有内侍下来将他的请愿书拿到案前。 其实这请愿书,楚帝早就看过,眼下当众再来一遍,不过是为了方便稍后行事。 「唿赤部大君请求朕为你赐婚,选立王子妃?彰显我南楚与唿赤部长青友谊……」 殿内宴饮众人几乎立即被楚帝这话惊得面如土色,尤其是许多未成亲的各家小姐。 慕晓枫一点也不觉意外,只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眼赫连诺高大的背影,唇畔微微噙出一抹玩味的笑。 赫连诺又弯腰朝楚帝倾了倾身,甚为恭敬道,「请陛下成全。」 楚帝搁下请愿书,不动声色的掠了眼大殿内,幽深目光在那些明显透着惶惶惧色的面孔上扫过时,心底不满的哼了哼。 目光转凝在跟前的赫连诺身上,不带情绪的淡淡道,「既然大君相信朕,既然你本人也在此诚意拳拳,那朕就勉为其难吧。」 此话一落,当即惊得殿内无数闺秀面露惶恐。 能出席这种规格宴会的姑娘,身份都不会低,且大多是未嫁之身。 虽说起来,赫连诺也算是唿赤部的王子,但那一个小小游牧部落,物质极度匮乏不说,单那恶劣的生存环境,就足以令京城众家贵女唯恐避之不及了。 他们的陛下竟然会同意,瞧这意思大概就是让赫连诺自己在殿中选了。 这个决定,怎不令众女人心惶惶。 「今日这场接风宴,就云集了我南楚京城众多优秀未婚女子,」楚帝掠了眼殿内无数面露惶恐焦急之色的闺秀,眼神冷了冷,声音依旧宏亮冷沉而起,「三王子若是有心,自可当场在这选定一人为唿赤部的三王子妃。」 这话,就是表示,只要是赫连诺亲自选出来的,楚帝就会当场应允赐婚。 众多未婚少女听到她们陛下这金口玉言,真恨不得自己今天没有进宫来。 可纵然她们心内一百个不愿意,楚帝也不会考虑她们感受。 维睦友邻,这是多么漂亮高尚的理由,楚帝站在一国之君的立场,自不会在意牺牲一个女子。 反正,赫连诺也没胆子敢选他的女儿。 赫连诺听闻他同意,面上立即露出欣喜笑容,弯腰倾身又行了一礼,「谢主隆恩。」 楚帝表示帝心甚悦的,面色温和睥睨着底下众人,「三王子可以开始了。」 众女暗下譁然,今日这场接风宴岂不变相成了赫连诺的选妃宴! 赫连诺似是没看到众女惶恐惧怕的神色一样,朝楚帝倾了倾身,又道,「陛下,在这之前,臣有个不情之请。」
第287章 死得真好 ()」 楚帝似笑非笑掠他一眼,似乎对他这种有得寸进尺之嫌的举止并没有丝毫不悦,「说。」 「谢陛下。」说罢,赫连诺朝部众打了个手势,就见一会之后有人步伐稳健的走了进来。 而在那人肩头之上,赫然站着一只眼神极为兇勐的鹰隼。 赫连诺扭头看了看那只羽毛纯黑透亮的鹰隼,忽然道,「给陛下行礼。」 那只姿态倨傲眼神兇勐的鹰隼,居然立时就听话的扑翅飞到赫连诺脚边,学着人的姿势朝着上面端坐的楚帝,展开双翅似人双手一般朝地面拍了三下,与此同时,它的脑袋还配合的朝着楚帝往下晃了三下。 一只兇勐的鹰隼居然听话,朝楚帝行了类人的三个大礼。 这一举动,不仅殿内众人大感惊奇,就连楚帝微微透亮的眼睛都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 「陛下,」赫连诺一个手势,那鹰隼就扑翅飞落他肩头,他看了眼鹰隼,眼底极快的飞掠过一抹骄傲之色,「这是海东青,是我唿赤部有名的神鸟。」 楚帝温和的看着他,感兴趣问道,「既然是神鸟,它可有何神异之处?」 慕晓枫盯着他肩头上那只似黑乌鸦的猎鹰凝了凝,唇畔浅漾一抹意味深长笑意。 海东青么?看来它就是今天的主角了。 赫连诺眼色淡淡傲然,语气依旧透着足够诚恳的恭敬,「前年冬天,唿赤部曾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当时因为那场暴风雪来得突然,我们有一群在山野放牧的牧羊还未赶回羊圈,结果被阻困在山谷里找不着。」 赫连诺顿了顿,看海东青的眼神充满自豪,「后来,是海东青突破风雪,将我们引领到羊群被困所在山谷,这才让我们避免了重大损失。」 楚帝掠了眼那只骄傲的海东青,淡淡附和,「听起来确实有些特别。」 赫连诺又朝楚帝行了一礼,才郑重提出要求,「在唿赤部,海东青被奉为神鸟。臣未来的王妃担负着维睦南楚与唿赤部友好的重任,臣恳请陛下,让这只海东青代神在这里选出合适的人选。」 楚帝面色不变,殿内众人脸色却已勃然大变。 让一只鸟来认主?或许在唿赤部来说,这是一种荣耀,但在南楚,这绝对是一种侮辱。 在场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是这么想的,尤其是那些未成亲的极有可能会被一只鸟选中的姑娘们,听了这话,甚至都有些顾不上失礼,一个个悄悄抬头愤恨的打量起那只骄傲的海东青来。 什么神鸟认主? 慕晓枫心下冷嗤,说得再神乎其神,那也不过是一只鸟,还是一只被赫连诺驯化过的鸟。 赫连诺想让它认谁,它还不是认谁! 目光淡淡扫过殿内无数花容失色的少女,她不禁嗤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一只鸟而已,可惜吓坏这些小姑娘了。 念头转过,她不禁略略蹙了蹙眉。旁边的周夫人见状,立时关怀问道,「大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慕晓枫心中一动,明白周夫人是真心关怀她,不过这话,听来似乎一语双关呢。 但赫连诺的目的若是奔着她来的话,临时身体不适这一条只怕不能用。 万一连累到周夫人,她心里更觉愧对昔日故友。摇了摇头,她轻声道,「多谢周夫人关心,我无大碍。」 楚帝不动声色扫过殿内反应不一却多面露愤怒的姑娘,眉心动了动,道,「三王子确定要让它代选?」 赫连诺连忙点头,神态语气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请陛下恩准。」 楚帝挥了挥手,「既然如此,朕就如你所愿。不过你听好了,机会只此一次。」 也就是说,你赫连诺既然将机会交到海东青一只鸟身上,待会它选到谁,可都没有反悔的机会。 赫连诺对这只唿赤部神鸟海东青显然极为自信,闻言,几乎毫不迟疑的就朝楚帝躬身叩谢,「谢主隆恩。」 他相信,海东青一定会选出他心中所想选的人来。 说罢,他直起身子,转过身来面向殿内一众面色惶惶的闺秀,对着他肩头上那只海东青轻轻道,「去吧。」 海东青展翅在大殿中央盘旋,众人看见它兇勐眼神傲视的样子,心里不约而同惊了惊。 赫连诺将它说得那么神,谁知道这东西会不会突然扑过来伤人? 在高处拍翅盘旋一会,海东青似乎就确定了目标一般。不过为了震慑也为了保险,赫连诺似乎是暗中对它下了指令,有意让它在空中停留更长时间。 同时在殿内宴饮的裘天恕,自它拍翅飞起那一刻,就紧张的睁大眼睛在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它。 眼角留意着它的主人赫连诺的动静,裘天恕脑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慕晓枫。 那个曾经跟他关系密切的少女,会不会就是今天赫连诺的目标? 前段时间,他通过种种迹象,无意中隐约知道以前他的爱妾意怜曾得罪过慕晓枫,而后来她似乎也以极端的手段报復了意怜。 虽然这些事情他并不能查到确切证据,可他心里却从此有个模煳想法。 慕晓枫后来会那么恨意怜,一定是因为心里还在乎他。 那个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少女,心里其实还是有他的,不然她为何会对他身边的女人那么痛恨。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裘天恕就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抹不去,而且,他潜意识的也不愿意承认慕晓枫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 就在他目光复杂不动声色远远打量着慕晓枫的时候,那只在空中盘旋了一会的海东青忽然拍翅俯冲下来。 很多人紧张得瞪大眼珠往后缩,夏星沉将一股力道悄悄凝于指尖,楚离歌看似一直无动于衷神游物外,然眼角一直密切留意着它的动静。 慕晓枫心知赫连诺的目标必是她无异,不过看着那只眼神兇勐的鹰隼,她心里并不紧张。 海东青俯冲下来,不过眨眼的功夫,眼看着就要冲到慕晓枫跟前。 裘天恕紧张得心都几乎要从嗓子跳出来,张开嘴巴就想喊;夏星沉指尖那一丝指风在即将弹出的一瞬又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他望了望慕晓枫的位置,唇角笑意不觉深了深。 海东青双翅一收,在殿中某处停了下来。赫连诺大概怕它直接停在某人肩上会吓到人,所以它这一停只是在殿中案桌之上。 其实只要它停在谁的前面对着谁,那谁就是被唿赤部神鸟认定的未来三王子妃。 只不过,它停下来之后,赫连诺一看,眼珠差点瞪得掉出眼眶外。 楚帝略略挑眉望过去,只见海东青就停在慕晓枫与周夫人前面。确切来说,它头部所向,仅对着两人中间的空隙。 若真要选谁认主的话,这下可是谁也没选着。 楚帝若无其事的瞟了眼右下方的楚离歌,嘴角忽然隐隐漫出几分森然。 「三王子,依你看,唿赤部的神鸟可为你选出未来的三王子妃来了?」 慕晓枫暗下冷笑,这皇帝真有意思。明明现在这只鸟就是谁也没选着,他还偏要暗示赫连诺对这只鸟下指令。 她记得,她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皇帝吧? 他就这么想将她撵去唿赤部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玩诡计斗心眼,赫连诺绝对不如南楚人。可他这会仿佛福至心灵一般,竟然瞬间听明白楚帝给他的提示,同时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最后的机会。 虽然他不知道慕晓枫刚才在最后一刻,怎么做到让他的海东青指空的,但现在他还有机会补救,就不相信这个女人不乖乖落入他手中。 「陛下……」 「陛下,」几乎与此同时,有个内侍急急入内,并打断了赫连诺接下来想说的话,直接小跑到楚帝身旁,低声禀道,「在御景园养着那对鸳鸯雀——死了。」 楚帝眉心一跳,声音倏地冷了下来,「什么?」 那内侍显然十分明白那对鸳鸯雀对楚帝意味着什么,也不管眼下是在举办宴会这种场合,连忙将因果小声禀来。 「陛下息怒,都是因为奴才们看管不力。前些时辰,也只不知哪来的一只兇勐大鸟突然飞到御景园,当时不仅惊吓了那对鸳鸯雀还袭击了它们,待奴才们将那只大鸟赶走之后,才发现那对鸳鸯雀已经受了伤,让御医来治也……。」 那内侍虽然战战兢兢的,连声音都在哆嗦,但条理却极其清晰,只一会就将前因后果都交待清楚了。 楚帝脸色立时沉黑下来,他先是恼怒的掠了眼殿中那只神态倨傲眼神兇勐的鹰隼,然后思忖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转头打量起坐在他下首不远的楚离歌来。 赫连诺不明所以,正想着暗中对海东青传达指令,让它好好的站在慕晓枫跟前,将她确确实实指认出来。 到时,只要他向楚帝一请旨,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也跑不了。 这几天虽然没再见这个女人,可他心里一直都记着那天进城门时,那头母猪趴在他身上的羞辱。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下达指令,就见楚帝突然压抑着满脸怒气霍地站了起来。
第288章 便宜了谁 ()」 刚才内侍那番话,说的声音极小,除了楚帝,其余人当然没有听见。 所以楚帝突然站起来,赫连诺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心头一喜,以为楚帝就要给他赐婚,喜色外露之余,连忙唤了一声,「陛下……」 楚帝沉沉眼神似无形利刃一样刮过他黑里透白的脸,无声哼了哼,嘴角透几分讥讽冷笑,道,「三王子的海东青确实是罕见的神鸟。」 神到,直接飞去御景园将他珍爱的鸳鸯雀都给啄死! 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完这句,他大袖一拂,转身就离开了广宴殿。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赫连诺还傻傻站在殿前,殿内其他人看着楚帝冷怒拂袖而去的威严身影,再与刚才匆匆而入的内侍联繫起来,或多或少都猜测到外面有什么事发生。 瞧楚帝这神色,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楚帝不在,海东青认主这一出自然无法继续下去。皇后倒是还留在大殿,不过她可没这资格代楚帝为赫连诺赐婚。 冷然扫了眼殿内反应不一的众人,淡淡道,「三王子还是召回神鸟,坐回去继续宴会吧。」 赫连诺有些茫然懵懂又似乎有些明了,他看了看皇后,又望了眼还站在案上不动的海东青,只得点头称是。 接下来,倒是还有些曲艺表演来助兴,不过皇后见大家兴致不高,随意的表演了几曲之后就挥手让人退了。 「御花园里的荷花这个时节开得正好,众位不如一同出去游园赏荷。」皇后眸光幽幽的掠过殿内众人,又道,「外面已经备好小舟,各位随时都可前往观赏。」 有皇后这席话,众人自然喜笑颜开的附和。尤其各家小姐,楚帝一走,等于被指婚唿赤部的可能也没了,原本忧心忡忡颓丧的脸,这会都由阴转晴变得轻快起来。 慕晓枫出了广宴殿,就想找个角落远远瞧着热闹算了。可她不想去赏荷,皇后身边的大嬷嬷立时就追过树荫下去,十分客气的对她道,「娘娘吩咐了,若是慕大小姐不喜夏日赏荷,不妨请到凤栖宫一坐。」 慕晓枫眸光冷了冷,皇后这是非逼她跟其他人一起登小舟凑热闹了。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皇后如此积极,小舟之上是不是早准备好陷阱在其中等着她? 她眼下倒是有法子可以拒绝皇后的热情,可这是皇宫,皇后若是铁了心要整治她,在她出宫之前她肯定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就是游园赏荷吗?又不是上刀山闯火海,她去就是了。 思绪电转之间,已拿定主意,俏脸微扬,客气的对那嬷嬷道,「烦请嬷嬷转告娘娘,就说臣女对娘娘的好意心领了。」 「臣女觉得这皇宫里头的荷花一定与别处不同,此等机会实在难得,臣女这就与大家一起登舟赏荷。」她默了默,才又客客气气道,「臣女日后再去叨扰娘娘。」 那嬷嬷虽然早料到慕晓枫的反应,不过她在宫中久经人事,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嘲笑讥讽之举。 仍旧以平常又不失恭敬的姿态,道,「那奴婢在此先预祝慕大小姐愉快,奴婢这就回去禀报娘娘。」 慕晓枫目送那嬷嬷走了之后,才缓缓走向御花园种养荷花的池子。 御花园占地甚广,光是种植荷花的池塘就有一大片,而且还是设计成九曲迴廊的样子,蜿蜒盘旋多处亭台楼阁。 慕晓枫到的时候,附近就只余下一只小舟还停泊在池子上面。其实赏荷沿着岸边一路走着,在岸上赏也别有一番意境。 不过慕晓枫想了想便作罢了,虽然凤栖宫刚才那个大嬷嬷走了,但附近一定还有无数双皇后的眼睛在盯着她一举一动。 她若不肯「听话」登舟赏荷,估计待会皇后的人又该出来客客气气请她了。 可上了小舟又如何? 皇后要对付她,总不会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的。 小舟真的很小,满载满站的顶多只能容得下七八个人。 那负责划浆的宫女似乎就在一直等着慕晓枫过来似的,一看见她施施然靠近,连忙扬声道,「那边的小姐,可是要登舟赏荷的?是的话就请上来吧,我们要走啦。」 小舟靠得极近岸边,慕晓枫提着裙摆轻轻一跳,便跳进了小舟。 那宫女看见她上了小舟,立时又脆生生提醒一句,「各位小姐请站稳,我们要出发啦。」 慕晓枫站好之后,才突然发觉有张熟悉的脸原来一直躲在人群里。 还以为今天在宫里看不到这张脸呢,慕晓枫心下暗暗冷笑,原来李丽妍一早躲在小舟上等着她。 垂眸看了看荷香幽远的水面,唇下笑意更冷了几分。 粗略估算一下,水面离底下大概有两米多深,再加上底下种植荷花的淤泥。如果一个不会水的人掉下去,绝对是一件随时可要命的事。 可皇后明明知道她会水呀,难道李丽妍的存在并不是皇后安排的? 想到这里,慕晓枫既觉得困惑,又暗生警剔。 李丽妍与她有过节,这事太明显了,她只要在小舟看到李丽妍就一定会心生提防。 想来,这等于变相提醒的安排与皇后无关。 其余姑娘可没有慕晓枫如此重的心思,她们大多有相熟的一起说笑,也有一起兴奋的往两旁品种繁多的荷花指指点点。 慕晓枫无意融入她们,更无心打扰,也就静静的站在一角,自顾作出醉心欣赏美景的模样,只眼角时时警剔提防着站在中间的李丽妍什么时候会对她发难。 李丽妍今天的表现也十分奇怪,自慕晓枫登上小舟以来,就一直背对着她,佯装压根不知道慕晓枫与她在同一船上一样。 慕晓枫见状,只在心下暗暗摇头,李丽妍以为这样她就会放松警剔? 简直天真! 不过也不是她要小看人,在这狭窄的小舟上,除了那一招,李丽妍还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就在慕晓枫将注意力转往别处的时候,原本一直平稳前行的小船,忽然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李丽妍忽然从背后出手,想要借着这一晃的机会,将背对她的慕晓枫直接一把推落水去。 然而,明明没有留意她的慕晓枫,这时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不但避开了她推出去的双手,还反而极快的反手拽了她一把。 船身又晃了晃,众位小姐忽然不约而同的惊唿一声,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两声不相同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其中一声是有人落水的「扑通」声,而另外一声则是有人倒在小船上的「呯」一声。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船上的小姐见状,自然有人惊慌的第一时间大喊了起来。 划浆的宫女倒是会水,可她一人之力也没办法从下面救人上来。 「坏了,这里还有位姑娘倒下去了。」有人指了指倒在小船上,这会已经额头冒汗,双目紧闭,脸色泛青的慕晓枫,又失声的叫了起来。 其余人见状,立时慌得往岸边大叫,「救命,救命……」 因今日举办宴会之故,所以这御花园也人来人往的热闹,这边尖叫连连,很快就有人跑了过来。 当然,在得知落水的是太傅孙女之后,那些前来参加宴会的年青才俊们一个个都悄悄缩了回去,而推着后面赶来的太监下去救人。 李丽妍那张被毁容的脸,京城有头脸的人家,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 虽说娶妻娶贤,可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完全不在乎一个人的相貌? 更何况,以李丽妍那脾气,跟这个贤字也扯不上关系。 即使太傅家权势不错,这会也没有人愿意自告奋勇上前。 好在赶来的太监之中,有几个会水的,他们很快就从水里七手八脚将李丽妍救了上来。 而这个时候,才有人记起小船上还倒着一个。 这才连忙道,「快,快将小舟划到岸边,这位姑娘许是突然中了暑气。」 眼下慕晓枫的症状确实跟中暑差不多,也怪不得那姑娘会作如此猜测。 来了几个宫女将慕晓枫抬到树荫下,有人急急忙忙去请了御医。 倒不是宫女不愿意将慕晓枫抬进偏殿更凉爽的地方,而是因为御花园这荷花池离偏殿实在远得很,这抬来抬去,未免还得在太阳底下曝晒一番。 因此在御医过来诊断之前,只能暂时将她安置在凉爽的树荫下。 而这个时候,尚在赏荷沿途需经过的一个桥洞下守伏着的赫连诺并不知道这事。 过了好一会,岸上不停传来人员紧张走动的声音,他才察觉到事情有异。 一打听之下,听闻居然有人提前在前面落水了,而且慕晓枫还因为突然中暑昏厥过去,眼下正等着御医过来诊治。 赫连诺当下是又惊又急又怒,惊的是慕晓枫居然提前出事,怒的也是慕晓枫居然在未到桥洞之前就出事,而着急的就是她这一倒,他在桥洞下精心准备的英雄救美用不上了。 这意味着,他又失了一次让楚帝替他赐婚的机会。 这惊怒心急交加之下,赫连诺奔往慕晓枫所在的位置,那速度真可谓用风驰电掣来形容都不为过。 赫连诺到的时候,御医已经先他一步到了,并且正在替慕晓枫把脉。 他一来到便忍不住心急询问,「御医,慕大小姐怎么样了?」
第289章 假亦真 ()」 御医打量他一眼,忽然露出十分奇特的神色来。但只看了他一眼就垂下头来,却并不说话。 反而想了想,眼中闪过狐疑之色,才准备写方子让人抓药去。 赫连诺见状,登时大急,「御医,你倒是说话呀,她到底怎么样了?」 御医抬头,瞧见他只露着急却不见担心的模样,反而奇怪地反问起他来,「公子,你是她什么人?」 赫连诺一窒,「我……」我就是着急她会不会突然有什么毛病就这样挂掉,白费了心机! 可这话,他能跟御医说吗? 他转了转眼睛,有些狡猾的看着御医,故意挺了挺胸膛,将明显的唿赤部服饰逼近御医眼前,才道,「想必御医也看出我是谁了吧?」 御医佯装茫然的睁大眼打量了他一下,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客气又恭谨的连声说道,「原来是唿赤部三王子,失敬失敬。」 御医跟他客气一番之后,却又困惑道,「可这位姑娘跟三王子你有什么关系?」 怕赫连诺怪罪,御医连忙又补充解释,「她的问题有些复杂,没经过她同意,我着实不太方便对外人透露。」 赫连诺听懂他的暗示,头脑一发热,居然将四周的姑娘们都忽略了,直接飞快道,「御医,她的健康状况有可能直接关系到我以后,请你还是实话告诉我吧?」 此言一出,四下的姑娘顿时大惊。 看他的目光立时如看什么洪水勐兽一样,脚下更是悄悄的不停远离,众人的神情对他完全是避若蛇蝎。 谁知道这什么唿赤部的王子,会不会突然发疯张嘴来一句与她们关系匪浅毁了她们的名声。刚才在广宴殿的事,她们眼下依然记忆犹新。 万一当场被他来这么一句,到时她们岂不是不情愿也得跟他回那什么鬼地方去? 众位姑娘心思一致,警剔戒备的看着他,又悄悄的往后一退再退。 御医默默看他一会,才语重心长道,「三王子,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此事为妥,这位姑娘并不适合……,总之眼下她并非中暑。」 赫连诺见他说得含煳不清,心里越发急躁起来,「你甭管我的事,现在我问你,她到底什么毛病?」 其他人也很好奇眼下还未转醒过来的慕晓枫到底什么毛病,一个个都小心翼翼掩下眼中精光竖起耳朵准备听个清楚明白。 御医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看着赫连诺,显然一脸为难。 赫连诺见状,几番苦忍才没将拳头直接挥到御医脸上,不过是让这老东西说句真话而已,支支吾吾个什么劲! 若是在唿赤部,他老早就用拳头招唿这老东西了。 「御医,」凭靠树下一直闭着眼睛的慕晓枫终于悠悠转醒过来,「我的身体到底有什么毛病,你直接跟我说吧。」 御医沉吟了一会,慎重的确认一句,「姑娘真让我在这直说?」 慕晓枫点了点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却十分坚决,「事无不可对人言,还请御医直言相告。」 御医略略犹豫了一下,便小声的飞快道,「姑娘,你体质虚寒,才会在暑气极重的时节突然发病。」 慕晓枫困惑抬头,明亮眸子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御医,我还是听不明白,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赫连诺也一脸茫然,闻言立时靠前一步,点头附和,「我也听不明白。」 慕晓枫眸光一冷,暗下掠他一眼,心中不禁轻嗤,这混帐,还真不将自己当外人,他将自己当她的谁呢。 问得这么理直气壮! 「唉」御医装模作样嘆了口气,目露同情地看着慕晓枫,可怜的口吻说道,「姑娘,你体质虚寒,在现在这种盛夏时节暑气极重的时候,最好还是少出门为妙。冰火两重天,你想想两极致相撞会出现什么可怕后果?」 「什么可怕后果?」少女面上茫然,心下早就暗暗嗤之以鼻,这御医还真是一分病都被他说成了十分。其中有八分是夸大的,另外两分是也含一半水份,「御医是说我现在的身体极差吗?」 连晒会太阳都不行,可不是极差。 「唉,怎么说呢?」御医又嘆了口气,目光这下怜悯之色更甚,「姑娘的身体在某方面确实是极差,姑娘日后还是尽量试着趁年轻多调理调理吧。」 这暗示都快变成明示了,这下慕晓枫倒是听明白了,也总算弄清楚御医眼中的怜悯从何而起了。 不但慕晓枫听得明白,其他姑娘也隐约明白她身体的癥结所在了。 几乎不约而同的,有几个姑娘也对慕晓枫投以怜悯同情的目光。 唯赫连诺还一头雾水的站在附近,「御医,她到底什么毛病,你倒是给句痛快话。」 御医掠他一眼,脸色霎时涨得通红。张着嘴巴,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只得求救的看嚮慕晓枫。 慕晓枫瞟了眼茫然无知的赫连诺,立时出声替御医解围,「三王子,你还听不出来吗?他说我的体质虚寒,就是日后难以孕育子嗣的意思。」 为了点醒赫连诺这外来户,慕晓枫连什么隐晦也不顾忌了。 好吧,其实她就是存心想让这事通过今天的场合由无数人的嘴散播出去的。 无法生育这隐疾一出,想必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无法再打她婚事的主意了。 御医感激又同情的看了看慕晓枫,摇了摇头,留下一句,「姑娘日后还是尽量调理吧,兴许还能调理好的。」 也不待赫连诺再缠上来问,晃着脑袋转身一熘烟似的跑了。 「无法孕育子嗣?」赫连诺皱起眉头,他心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关乎姑娘名声的隐疾,绝对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下宣扬,「慕小姐,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慕晓枫露出伤心难抑的恹恹神色,掠他一眼,又垂下头去,「三王子不必安慰我了,其实我早前也看过御医,一直都是我自己自欺欺人不愿面对而已。今天,另外一个御医也是这样说,看来我的体质实在是……唉。」 「你早就知道?」赫连诺睁大眼珠瞪她,狠狠的瞪了她几眼后,异常愤怒的哼了哼,忽然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慕晓枫看着赫连诺怒气沖沖的离开,掩下眉目笑意,朝着一众姑娘轻声道,「扰了各位姑娘赏荷的兴致,真是抱歉。」 说罢,她扶着树干站起来,朝附近的小姐们十分诚恳的弯腰道谢。 「慕姐姐不必客气,」有个年纪大约十二三岁的姑娘上前,「不过,先前也不知怎么回事,你发病的时候,李家小姐却突然掉下水里了。」 慕晓枫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李家小姐掉水里了?什么时候的事?她现在没事吧?」 众人瞧她的神情茫然无知,脸色自然担忧,半分也不似假装,原本有人心中还存疑的。见状,也不由得暗自在心中感嘆一句,兴许是自己多心了。 李小姐与她发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许是凑巧了。 况且,当时一个往船内倒,一个往水下跌,按道理两人确实不应该有什么纠葛才对。 依然是那个最年幼的姑娘说道,「慕姐姐放心,李小姐已经被人救了上来,御医说了,让她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慕晓枫心下暗道可惜,如果是赫连诺救了李丽妍,这场戏才好看呢。 听这姑娘的语气,大概是太监宫女下水救起李丽妍了吧。 「各位姑娘不必担心我,你们还是继续赏荷吧。」 众人确认她确实没什么大碍之后,便纷纷转身走了。用慕晓枫的话说,就是这皇宫里头的荷花与外面不同,她们可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慕晓枫看着她们娉婷远去的曼妙身姿,也没有在原地久留。毕竟她「病了」,自然有宫女引领她去附近偏殿休息。 远远一处葱翠掩映的假山上,一道靛蓝衣袍几乎与长天澄净融为一体的人影,看着慕晓枫缓步离去的方向,掩下眼底怜惜,唇角噙着玩味笑容,淡淡道,「殿下这么毁她名誉,真的好吗?」 这方式虽然可以一劳永逸杜绝很多麻烦,但这种「隐疾」暴露人前,势必也会令她无辜遭受很多不必要的白眼。 他担心,她会因此受委屈。 那姑娘,表面看着温软娇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随意态度;可骨子里,那其实是个十分骄傲且倔强的姑娘。 任何一点伤害,他都不希望看到发生她身上。 楚离歌当风负手伫立,遥远的目光仿佛散落在云天外,从不曾为任何事物驻足停留。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的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身边三尺之遥。 这个时候,慕晓枫的身影已经完全隐没在繁复的楼台里,楚离歌才漠然收回视线。 默然半晌,就在夏星沉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楚离歌抿紧的薄唇忽然微微张启,依旧冷冷清清不带情绪的道,「假作真时,真亦假!」 夏星沉心下蓦然紧了紧,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定定盯着楚离歌如画眉目,「离王殿下,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290章 等着我 ()」 楚离歌淡淡看他一眼,薄唇又紧抿如蚌壳一样。 过了一会,袖手抬起,往远处遥遥一指,那恆定睥睨的姿态,就跟指点脚下万里江山一样。 看得夏星沉心中一动,他才简短而直接道,「接下来,该你了。」 夏星沉转了转眼睛,心想真该让慕晓枫看看离王殿下无耻的样子。利用他去那什么,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真是……偏偏是因为她,他明知是利用,也得心甘情愿让人利用。 摇了摇头,掩下眼中无奈,笑道,「离王殿下,可千万把事情做好了。」别到时候他卖力演出,紧要的一关反而搞砸了,他多亏。 楚离歌转目瞥了瞥他,冷漠的目光流漾着淡淡的却绝对从容的自信。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对碰,随即若无其事的别过,各自下了假山。 而慕晓枫跟着宫女往偏殿走的时候,还曾回头往远远某处投去一瞥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目光所落之处,正是之前赫连诺负气怒沖沖奔离的方向。 「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慕晓枫暗下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继续往偏殿走。 相信赫连诺现在一定十分相信她身患「隐疾」这事了吧,相信赫连诺此刻更十分恼怒皇后暗下欺瞒于他吧? 让他娶一个不会生的女人回去,这不是变相要断绝他后代? 如果赫连诺会怒气沖冲去找皇后论理或直接翻脸就好了。 不过,赫连诺再没有脑子,也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所以这个,慕晓枫只能在心里自乐的幻想一下。 事实上,赫连诺在听闻慕晓枫最后那句充满暗示的话之后,心里确实气得要命。 他奔离慕晓枫身边,并没有立即就离开御花园,楚帝突然不明的态度,让他意识到一定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如果这时他再跟皇后起什么冲突,这对他的处境未免有些不妙。 可怒火冲天不能宣洩,赫连诺简直快要气炸了肺。 他一路疾走之后,不知不觉来到了满荷盛开的池子旁边,而在其中一座石桥下,就停泊着一只小船。 他想也没想,看见那只无人的小船,立即就跳了上去。 暑气逼人,他心里火气更逼人,上了小船,独自一人划了浆就顺着沿途赏荷去。 他什么都不顺心,起码也要让那些快活赏荷的姑娘们也糟糟心才行,若能吓得她们花容失色惊几个落水,那才是痛快。 这一想,赫连诺当下再无顾忌。 而在御花园另一头,同样荷花盛放的池子旁边,一袭华丽宫装女子看着眼前不远的荷花,艷美的脸庞上却无半点欢喜之色。 反而横眉竖眼的指着她身旁的宫女,气急败坏怒叱道,「不是说了让你送信给他,让他等我一起赏荷的吗?你怎么如此不中用,连带个信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那宫女低垂着脑袋,完全不敢让心里委屈在面上表露半点,只一味低声求饶,「公主恕罪,奴婢实在是找不到右相大人呀。」 要送信,起码也得让她见着人再送吧。 那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正是皇后嫡出次女,人称元宁公主。 「说你没用还敢犟嘴!」元宁公主大怒,一个眼神,旁边一个嬷嬷立时走近那婢女身边,举起手用力的就往那宫女脸上「啪啪啪」的赏了三巴掌。 这位元宁公主年近十八,皇后对她的态度很是奇怪,相比于对太子的严厉,对大公主的纵容,皇后对这个女儿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漠视,几乎是完全不闻不问的忽略。 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敢对这位元宁公主不敬。 毕竟她那厉害的老娘身份摆在那。 皇后对她不闻不问,楚帝对这个女儿也是当透明人一样。 缺乏管教的元宁公主,从小养成了比大公主还骄横跋扈的性子,对奴才只要一个不顺眼,动辄打骂是常事还是小事。她经常性的,看谁哪里不顺眼,直接就让人将哪个地方给割下来。 所以在她身边当差的宫人,没有哪个不整天战战兢兢提心弔胆的。 也是因为她的性子太过暴戾残酷,以至到了十八岁,仍无人问津。就是楚帝偶尔想起这个女儿,想要为她觅门女婿,在尚未出口只稍稍露了那么一点意思出来,人家就立刻避若蛇蝎的拒绝了。 其中还有一次,楚帝试图以君王的身份去压人家,结果人家宁愿自请贬官远远调去不毛之地,也不愿娶他家这尊供不起来的金枝玉叶回去。 久而久之,楚帝也就歇了为她说媒的心思。 皇后的态度却恰恰相反,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个女儿会嫁不出去一样,无论楚帝怎么折腾她也不过问。至于有臣子宁死也不肯娶她女儿这事,她也当不知道一样。 如果这事搁在大公主身上,估计那个胆敢拒绝的大臣,一定不用再多事请旨贬官远远调去不毛之地了,因为皇后绝对会直接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京城里,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都生怕跟这位元宁公主沾上边。但凡家中子弟到适婚年龄的,无一不紧张的张罗婚事。 可这位元宁公主,却偏偏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还自恃嫡出公主的身份,眼高于顶的瞧不上人家。也是一次偶然机会,忽然对右相大人夏星沉惊为天人,并且暗生心思非要将夏星沉弄到手变成她的驸马。 偏偏她这心思,被楚帝暗中知道了。 按照当朝规定,做了驸马的可不能再入朝为官,就算勉强挂个职,也只是没有任何实权的闲职。 夏星沉是楚帝一手提拔起来的直系亲信,他怎么可能会让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毁了这么重要的臣子。 所以私底下,楚帝拦着元宁公主见夏星沉可不止一回两回了。 但也因为如此,元宁公主偏偏越发对夏星沉上心。 一有机会,就非要偷偷以身份压着见上一面不可。 表面上,夏星沉对元宁公主的心思一无所知,但实际上,夏星沉对于皇室之中楚帝皇后与元宁公主几位的心思反应没有不清楚的。 夏星沉只是不太清楚,一向只痴迷紫玉的「鬼见愁」离王殿下,是何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的。 今天,还特意让他牺牲色相引诱一次元宁公主这个蠢货。 想想,夏星沉真心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有那么一点点无奈委屈与噁心。 如果可以,他真情愿去色诱一头猪,也不愿意对元宁公主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女人笑。 动不动就挖人眼割人鼻的兇残女人,就是多看她一眼,他都觉得自己心情会坏上三五天。 更别说要让他对着那个女人露出感兴趣的,诱惑的笑容了。 夏星沉缓步往御花园一角行去,摸着鼻子,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你知不知道,为了对付赫连诺那头猪,今天我可豁出去了,简直亏大发了。」 虽然他嘴里说着委屈,但心里却还是挺高兴自己能在这件事中出力。 若是什么事都被离王殿下包圆了,以后在那姑娘面前,估计也就更加没他什么事了。 他唯一不甘心的是,凭什么楚离歌只需轻飘飘动一动两片嘴皮子,他就得出人出力负责色诱元宁公主那厉鬼一样恶毒的女人。 慕晓枫当然不会知道这事的,楚离歌唯一要求她配合的,就是在适当时候昏迷过去装作中暑的样子,好让御医当众揭破她身患「隐疾」这事。 一来打击赫连诺争夺她的心思,二来挑起赫连诺对皇后怨恨不满。 至于后续的事,自有楚离歌安排,她只需负责躲在偏殿里偷闲就行。 夏星沉不紧不慢的在御花园走着,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走到元宁公主看得见的那座地势较高的石桥上。 抬头看了看天色,计算好时间,这才抿唇苦笑一声,加快脚步往较僻静的一座石桥走去。 为什么元宁公主不敢走到外面与众家姑娘一同登舟赏荷? 那是因为皇后事前给她下了禁令,不许她出现在前面。 虽然皇后对元宁公主不闻不问,但元宁公主心里却十分惧怕这位母后,对于皇后明令禁止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明着违抗。 可她又想偷偷见上夏星沉一面,这才悄悄出现在御花园一角,等在荷花盛放的池子旁边,还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偷偷给夏星沉送信。 夏星沉对这位公主的心思瞭若指掌,即使没有眼线传回的情报,他也能确定此刻元宁公主在什么地方。 所以,他只略一沉吟,就坚定的毫不犹豫的往御花园其中一角走去。 很快,那座地势较高的石桥就已经遥遥在望。 他摸了摸鼻子,无声苦笑了一下,「唉,想不到我夏星沉,竟然也有靠这副皮囊行事的一天。」 赫连诺呀赫连诺,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元宁公主的美人恩才好。 一声嘆息落下,他脸色一整,浑身上下又是那慵懒风流的随意迷人姿态。漂亮眼睛微微弯着,略一转动,便盈泛出汪汪勾人的秋波。而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更含着文雅风流并存的销魂笑意。 缓缓地,他长身玉立的靛蓝身影,如天边飘忽又让人心安的浮云一样,慢慢出现在了石桥一端。 御花园一角,青青垂柳下,荷花池旁边,是恼怒不甘的元宁公主正在教训她无用的宫女。 元宁公主无意抬头,斜扬的视角里,忽然有一抹魂牵梦萦的靛蓝如天边最绮丽的星光撞入了眼帘。 撞得她眼睛发疼,心笙神摇几疑梦中。 她突然惊喜出声,「是他!」 石桥上,夏星沉缓缓敛首踽行,一副沉思姿态。 他微俯的轮廓,清晰的侧脸,认真专注思考的模样,让远处望见的元宁公主更觉牵心动魂。 每个举手投足,甚至一个眼神一次挑眉,都让她觉得那么完美魅惑动人。 热血上涌的元宁公主,几乎完全忘了她眼下身置何处,也将皇后对她下的禁令完全抛诸脑后。 在突然看见那抹孤直揉合慵懒魅惑的靛蓝身影时,所有一切都忘了,她的心里眼里此刻只有他。 「夏星沉,」元宁公主忽然欢喜的朝着桥上那抹飘忽如浮云的身影大叫,「你等等。」 她一边叫还一边提起裙摆往石桥那边追过去。 留在原地的宫女见状,登时惊骇得脸色大变。 若是这事让皇后娘娘知道,她这条小命铁定保不住了。 虽然心里极度恐惧元宁公主惩罚人的残酷手段,可没了身体某一部份,总比连命也丢掉的好。 那宫女压抑着心头恐惧,下意识追着元宁公主跑去,还一边小声规劝道,「公主,你别过去,万一这事让皇后娘娘知道了……」 「啪!」元宁公主被阻,一个转身就给了她狠狠一巴掌,「给我让开。」 她母后知道了又如何? 母后明明知道她心里喜欢夏星沉,还偏偏约束着她不许她去见。 母后不帮忙让夏星沉成为她的驸马也就罢了,还一而再的阻止她,她也是公主,凭什么她没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那宫女被她一个巴掌打得脚下跄踉,在原地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这个时候,元宁公主已经追着石桥上的夏星沉跑远了。 咬了咬牙,宫女只能忍着痛楚,提着裙摆继续发力往元宁公主那边追去。 无论如何,她得阻止元宁公主犯煳涂。 「公主,公主,你等等奴婢。」 元宁公主见她眨眼又缠了上来,当下气得大怒,「你给我让开,再多事,小心我让人割下你舌头餵狗。」 宫女哆嗦了一下,想像一下自己被割掉舌头的情景,浑身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脚步也在这一哆嗦中下意识的停了停。 然而,眼见元宁公主又跑远,她咬着牙根只能继续追过去。 她的责任就是服侍公主,不管元宁公主到哪,她都不能单独落下公主一个人。 就在这时,缓缓在石桥上行走的夏星沉似是突然发现了元宁公主一般,他略略侧目,似是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元宁公主,还举起手拂了下风掠起的乌丝。 可在元宁公主看来,他这举动却似在看见她之后,欣喜含笑与她打招唿,还挥手致意。 「等着我,夏星沉!」
第291章 只差一步 ()」 夏星沉眼角掠见元宁公主已经不顾一切往他奔来,嘴角微微噙一抹疏远冷笑,脚步却突然加快了。 元宁公主一心只想着追上去,压根没发觉夏星沉随意的行动之间仿佛有意无意引诱着她往石桥跑去。可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追着追着却慢慢发现不对劲了。 「公主,等等奴婢。」那宫女吃力的拖着越来越沉的脚步跟在后面,不敢高声大叫,怕惊动旁人,却又不敢丢下元宁公主不管。 眼看元宁公主就要跑到石桥上,她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当即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憋着劲,三步并作两步的疾跑,居然一下子追上了元宁公主,并拦在她前面。 宫女喘着气,脸色本来因跑得急而泛红,可又因此刻面对元宁公主恼怒骇人的目光而泛白转青。 「公、公主,请跟奴婢回去吧。」宫女苦口婆心的劝着,硬着头皮张开双臂拦在在了元宁公主前面去路。 石桥上,夏星沉靛蓝如天边澄净高远云彩的身影慢慢自另一端桥头低了下去。 元宁公主看着死死拦在她前面碍事的宫女,登时大怒,「贱婢,你敢坏我好事,我饶不了你。」 眼看桥头那端靛蓝身影只剩一抹衣袂翩然滑过光滑的桥石,元宁公主又急又怒,再看眼前明明双腿打颤还死死拦在前面的宫女,当下怒不可遏的伸手想要将人推开。 这推搡之间,因为元宁公主大怒当头,这力道真是有多大就使多大。 此刻她们所站的位置有些奇妙,元宁公主站在靠外的池子边上,宫女因想拦着她,不让她上石桥反而站在靠内。 宫女虽然不敢用力推开她,却又不愿意让开位置容她过去。两人厮缠之间,原本该是元宁公主将宫女推开的,因为宫女绝对不敢反用力推公主,顶多只敢步步后退再寸寸阻拦。 但到后面,却不知怎么回事,元宁公主兇勐用力一推,脚下反而忽然打了个跄踉,竟被自己力道反弹得站立不稳。 接着,也不知怎么回事,「扑通」一声就往池子里掉。 宫女大惊。 不过,有人比她更惊愕万分。 那个人就是,同样怒气沖沖独自驾舟使力在荷花池子里乱划的赫连诺。 元宁公主与宫女发生争执在旁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因为角度关系,赫连诺根本没看见她们,而当时他正飞快的划着名小船自桥下穿过。 眼下,元宁公主被自己力道反弹落水,本来直接落水的话,刚刚才觉得心头畅快一些的赫连诺也不会在惊愕的瞬间再度勃然大怒。 「扑通」元宁公主落水,哦不对,应该说是倒仰着落水的时候,先砸中了赫连诺所驾小船的船舷,直接将小船砸得翻了过去,她才真正落水。 岸上,宫女大惊,之后又傻眼。 下意识想要张嘴叫救命的时候,忽然看见倒霉被砸得从船上掉落水中的赫连诺,一颗黑熘熘的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一露水面,他第一件事先恶狠狠的吐了一口污水出来,然后就想开骂。 可宫女看见他,立即改变了主意,将要滚出舌尖的救命喊声吞了回去,而改为恳求的看着赫连诺,连声哀求道,「这位公子,请你救救我家主子吧。」 宫女第一眼瞧见赫连诺有异于南楚人的相貌,心下当即怔了怔,她虽然没有到前面去,但也听其他人形容过赫连诺的模样。 当然,她此刻虽猜测出赫连诺身份,但为了元宁公主名声着想,才不得不假装没认出来。 赫连诺凶光毕露的瞪她一眼,头一仰,冷酷无情直截了当拒绝,「不救。」 肥猪一样的女人,将他的船砸翻还害得他一身狼狈,他凭什么要救连累他的罪魁祸首。 宫女犹豫了一下,瞄了眼落水一会还在拼命挣扎的元宁公主,暗下一咬牙,飞快道,「公子,我家主子她……她是元宁公主,你若是见死不救,难道不怕过后皇后娘娘怪罪吗?」 听闻皇后娘娘几个字,赫连诺眼中稍微的闪过一抹犹疑。 若是其他大臣的女儿,他绝对袖手旁观不管她死活;可皇后的女儿……,皱了皱眉,他瞪了宫女一眼,「女人就是麻烦!」 丢下这句,他就低头往水中一潜,显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下去救人了。 宫女见他愿意下去救人,心中不禁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让他一个人看见公主的狼狈,总比惊动无数人来围观公主要好。 可待赫连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已经昏迷的元宁公主救上来时,宫女才发觉自己想得天真了。 因为眼下时值盛夏,元宁公主身上衣衫本就单薄,这下在水里一泡,再经赫连诺毫不温柔的这么直直拖上来,身上起伏的曲线简直差点赤果果暴露人前。 就连赫连诺将人拖上岸后,目光无意一望,唿吸也顿时禁不住微微急促起来。 谁让他猥琐的目光,好死不死的正好落在元宁公主高耸的胸部。 而衣衫尽湿的元宁公主,薄薄衣物贴服在玲珑曲线上,若隐若现的身段简直引人犯罪。 宫女见状,不觉脸色大变。 偏在这时,周围似乎同时涌来了无数脚步声。 宫女大为着急,不由得恳求的看着赫连诺,「公子,麻烦你脱下外衣……嗯,请你将公主送回寝宫去。」 宫女想着,反正元宁公主的身体这会都差不多被这人看光了,不如索性就让他负责到底直接将人送回去,也好过待会更多人撞见公主这难堪的模样。 赫连诺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什么,竟同意宫女提议,三两下将外衫脱下覆在公主身上,然后就将人扛木头一样抱起元宁公主。 「她的寝宫在哪?你前头赶紧带路。」 宫女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半分也不敢迟疑,走在前头紧张道,「公子请随奴婢这边走。」 虽然赫连诺悄悄将元宁公主送回到她的寝宫,但后面免不了请御医,这事自然也免不了传到了楚帝与皇后耳中。 赫连诺在梳洗一番之后,就前往泰和殿求见楚帝。 「赫连诺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入到泰和殿的大殿,瞄见随意端坐于矮榻旁的楚帝,虽然此刻的楚帝身穿常服,也没有危襟正坐的姿势,但帝王积威日甚。 赫连诺只瞄一眼,就不由得从心底冒出满满敬畏。 楚帝掠了眼跪地叩首行大礼的赫连诺,冷锐眼底微微融了些微暖色。 不过,他仍然晾了赫连诺半晌,才不紧不慢道,「起来吧。」 心里明知赫连诺此刻求见所为何事,楚帝偏偏要端着架子装作煳涂模样,沉声问道,「三王子此刻觐见朕,所为何事?」 「臣前来,共有两件要紧事需面禀陛下。」赫连诺在楚帝灼灼深邃冷锐目光盯视下,浑身如坐针毯般难安,却不得不压抑着心底惶恐,细细禀道,「一是,臣在御花园赏荷时,无意救起一落水女子,后来才知道她是元宁公主。」 楚帝眼眸微眯,目光顿时如利箭射去他身上,赫连诺在他霸气威严下立时伏首跪地,连动也不敢动。好半晌,才努力让自己在他强势压力下维持镇定,继续道,「请陛下明察,臣对元宁公主绝无半分觊觎之心。」 楚帝斜眼盯着他,冷冷地不置可否地哼了哼。 赫连诺垂首盯着铺了绣着大朵雏菊的地毯,却仍觉得双膝如针刺般难受。 他紧张之下,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又继续道,「第二件事,臣恳请陛下将元宁公主赐婚予臣。」 楚帝随手将榻上茶杯拿起往他跟前掷了过去,「你不是说自己对元宁公主并无觊觎之心?」声音听着并无异样,可他这掷茶杯的举动已充分表达了他心中怒意。 「还敢请朕将她赐婚予你?」 「赫连诺,你好大的胆子。」 楚帝一句比一句说得缓慢,可语调也一字比一字冷沉;赫连诺听得心惊肉跳,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露怯,更不能否定前面所说。 不然,只怕顷刻之间,他就要在这位喜怒不定的帝王之下死无全尸。 「陛下明察,臣之前对元宁公主绝对没有半分觊觎之心,若臣之前存有半分肖想之意,臣宁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发毒誓?」楚帝哼了哼,斜眼掠去,满目皆是恼怒与鄙夷,「以为这样朕就会相信你信口雌黄?」 「你若对她无半分觊觎之心,为何现在又前来向朕求娶?」楚帝怒哼的声音更重了两分,「简直一派胡言。」 赫连诺在他冰冷如刀又夹着雷霆万钧之怒的眼神压迫之下,后背与前额都已渗满了密密麻麻冷汗。 此刻他心里十分清楚,想活命还想将元宁公主娶到手,只有在楚帝面前坦白。 在这位心思深沉目光精明的帝王面前,假若他胆敢企图欺瞒一点半分,他自己都有种预感,楚帝一定不会饶过他。 「禀陛下,臣当时救人心切,无意冒犯公主;但臣确实已经……」赫连诺咬了咬牙,堪堪顶着楚帝射来的冰冷目光,「已经……,臣恳请陛下将元宁公主赐婚予臣,臣将来一定会好好敬重她爱护她。」 其实楚帝心知肚明,以元宁公主那样跋扈的性子再加上今天身子都被人看光的事,嫁给赫连诺无异是最好的最圆满的选择。 不过,不管他心里喜不喜欢那个女儿。说到底,那也是南楚的公主,代表着南楚脸面。 他一国之君当然得摆足架势,最后恩威并施之下才勉强同意赫连诺之请,如此一来,才不致会坠了南楚国威。 说到底,楚帝心里其实还是挺贊成将元宁公主嫁给赫连诺的。 一来,将元宁公主远嫁,是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思。 二来,那个女儿不在眼前烦了,他的臣子心里也就清净了。 怕就怕……。 赫连诺看他神色松动,却仍在沉吟,眼睛转了转,便猜测到几分楚帝的心思。 头重重的往地上一磕,立时再度诚恳郑重道,「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陛下同意将元宁公主赐婚给臣,臣日后一定会敬重她爱护她。」 楚帝斜眼盯着他,盯了半晌,见赫连诺仍旧跪得岿然如山,才缓缓道,「既然你诚意拳拳,朕就勉为其难……」 「陛下且慢,」一声有力的冷喝蓦然自门口传了进来,接着就见皇后拖曳着华丽裙摆,踏碎一地光影昂然高贵的走了进来,「臣妾不同意。」 赫连诺抬头,看见逆光而来的皇后沉着一张冷艷端庄的脸,就不禁暗暗皱了眉头,心下不甘的扼腕。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这个女人为什么偏偏要来搅局。 楚帝看见她直接进来喝止自己下旨,似乎一点也不觉意外,冷峻的面容之上也没有透露出一丝不悦之意,只略略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她,「哦,皇后为何不同意?」 要知道,现在她女儿的身子等于已经被赫连诺看光了。而且,赫连诺将人从水里救起又一路抱回公主寝宫,元宁公主等于早就被眼前这小子看光摸透了。 若不同意赐婚,难道皇后觉得她的好女儿日后还能嫁更好的人家? 皇后不紧不慢走到楚帝跟前站定,缓缓福身行了礼,却连看也没有看一直伏首跪地的赫连诺一眼。 只冷冷看着楚帝,缓缓道,「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臣妾无能,也只能在儿女婚事这些小事上出出主意替陛下分忧了。」 这话说得真够直白的,就差没直接对楚帝说,你做你的皇帝操心你的国事,我女儿的婚事自我这个做娘的操心。 楚帝斜眼睨着她,面容冷沉如水,偏偏唇角还似噙着几分淡淡可见笑意。他挑眉,还似商量的口吻问道,「哦,想来皇后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陛下国事繁忙,」皇后微仰着冷艷脸庞,直直迎着他深邃晦暗难测的目光,一身高贵气度并不因在楚帝面前就稍显逊色,「偶尔将一些小事搁到一边也是正常的事。」
第292章 突破重卫 ()」 楚帝神色不变,只斜眼睨着她,略带疑问不轻不重的「嗯?」一声。 皇后不避不让直视着他,毫不惊讶的语气,淡淡道,「臣妾前些日子已经为元宁订了亲事,陛下最近政务繁重,是臣妾疏忽了。」才没有及时提醒他。 赫连诺面色不禁变了变,元宁公主已经订亲? 他悄悄抬起眼角狐疑的打量了一眼皇后,却见她神色平静,分毫不风心虚的直视楚帝。 怔了怔,赫连诺又忍不住悄悄觑了眼楚帝的神色,只见楚帝眼眸掠过若有所思,看皇后的目光却又透着讳莫如深之色。 赫连诺暗下想了想,却实在无法从两人的神色看出真假来。 这事还当真诡异难猜! 本来他若能顺利将元宁公主娶回去的话,就算楚帝不支持,皇后为了她的女儿,暗地里也一定会支持他争夺唿赤部大君之位。 以南楚女子重名声高于生命的风俗,他无意救了元宁公主,还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眼看,他就快要将这大馅饼一口吞下去了,皇后却突然跳出来要将他嘴里香脆诱人的馅饼抢走,这叫他如何甘心。 究竟,元宁公主是真的已经订了亲?还是皇后为阻止他随口撒的谎? 垂着头不停的转着各种念头,赫连诺在片刻之间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不管元宁公主订亲这事是真是假,他也要再试一试。 或许,他能说动皇后也不一定。 「陛下,娘娘,」赫连诺一副诚惶诚恐的口吻,「本来臣这会知道元宁公主已经订亲,理应不该再对公主抱有非分之想才对。」 皇后立时鄙夷的看着他,不无讥讽的冷笑道,「三王子你竟然也知道自己想娶元宁是非份之想,还真是难得。」 赫连诺脸色变了变,幸好他脸色本就不白,所以这会颜色变得更深些也看不出来。 他朝着楚帝将头深深的叩了下去,也借着这一叩,将满脸掩不住的愤怒强行压住不让人看见,「但是臣无意之下,将元宁公主从水中救起,又在无奈之下将她一路抱回公主寝宫,臣只怕这事若是传到她未来夫家,将来会对她 不好。」 就算明面上碍于她公主的身份不敢对她如何,但私底下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够她受了。 他相信,没有一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己女人被其他男人看过身子的。 皇后凤目立时迸出凌厉冰冷的目光箭一样射落他头顶,若非赫连诺一直低着头,被她这冷厉骇人的目光一瞪,一定会在她强大气势下惊得打哆嗦。 不过即使不正面迎上,赫连诺仍然无法避开皇后这气势压人的目光,心头暗颤的同时,唯有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自如一些。 这个时候他若露怯,那就前功尽弃了。 「臣虽然身份不及公主尊贵,但臣敢保证,若陛下与娘娘同意将元宁公主赐婚给臣的话,臣一定敬重她爱护她,一辈子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一辈子?」皇后冷笑一声,嘲弄的目光自他头顶划过缓缓转落到楚帝面上,「本宫从来不相信虚无的承诺。」 「三王子若无其他事,还是先退下吧。」皇后掠了眼面色冷沉的楚帝,直接就替他下了逐客令,「本宫还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赫连诺眼底微现挣扎,他看了看沉吟不语的楚帝一眼,仍旧不死心的道,「陛下……」 楚帝垂眸,对他漠然挥了挥手。 意思是,这事不必再谈。 皇后若不愿意将元宁嫁去唿赤部,绝对能找成百上千个理由来阻止这件事。 元宁嫁不嫁去唿赤部,这只是小事,实在不值得他与皇后劳神起干戈。 虽然楚离歌与夏星沉联手之下,推波助澜想让赫连诺娶走元宁这只母夜叉的事没成,不过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击破赫连诺与皇后暗中结盟。 成与不成倒在其次,而且,因为元宁公主的事,楚帝面上虽还与皇后一样平常相待,但心里的不满却又积了一分,表面平静下深藏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皇后回到凤栖宫之后,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不过她拒绝宫人将灯点上,而是一直像无声无息蛰伏暗处的巨大蝙蝠一样。静静待在黑暗中,凤目幽光暗涌一动不动的望着皇宫外京城的东南方向。 而那个方向,多是权贵聚集居住之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冰冷得犹如来自寒潭深处的声音,才缓缓在空旷的大殿响了起来,「传信给王家的人,再无法除掉那个余孽的话,那就等着他的报復吧。」 黑暗中,传来冯嬷嬷谨小慎微的回应声,「是,娘娘,奴婢这就安排。」 虽然那个曾目睹夏星沉到过石桥的宫女突然暴病身亡了,不过皇后并不难猜测出来,元宁公主是为了谁才会不顾她的命令,偷偷跑到御花园去。 若元宁没有出现御花园,自然不会有落水的事,就更没有后面恰巧被赫连诺救起的事。 「一个低贱的马婢之子,也敢妄想本宫的嫡公主?」皇后冷哼一声,「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没有自知之明还愚蠢到不自量力。 可纵然皇后再如何强势能干,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她可以阻止楚帝将元宁公主赐婚给赫连诺,却无法阻止赫连诺曾从水中救起元宁公主这事外传出去。 元宁公主的名声本就够坏了,再加上身子被人看光这事,宫里头倒没人敢乱嚼舌头编排这位公主,但宫外,关于这位公主放荡跋扈的名声可就传得街知巷闻了。 种种难听的传言像雪花一样源源不断飘进凤栖宫,不过皇后并没有打算出面强行制止。 她在凤栖宫里面无表情听着种种消息,半晌,只微微出神的望着皇宫外某个方向,冷冷地不露一丝感情说道,「慕晓枫,以为放出身患隐疾的风声,你就能逃得过去吗?」 她从来就没有期望过赫连诺,能一举拿下慕晓枫。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常胜将军,慕晓枫你以为你能一直赢下去吗?」 慕晓枫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都是常胜将军,不过为了她在乎的人,她会努力让自己成为常胜将军。 自皇宫回到慕府,已是天黑。知道赵紫悦已经喝了药睡下之后,她就没有再去看望自己娘亲,而是将红影唤到她闺房里。 「红影,明天叫苏娘子到府上来一趟。」 红影在后面看着坐在镜前的少女满头乌髮如月华流泻,心中一动,道,「小姐预备做秋季的衣裳?还是多做几套其余颜色的夏装?」 慕晓枫想了想,忽偏头看着她,淡淡问道,「红影,你觉得去见心上人的话,穿衣打扮上是不是越艷丽夺目越好?」 红影心下一跳,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少女,却见少女明亮眸子里流转着若有所思,却绝对没有预想中少女该有的羞怯期待。她连忙垂下头,轻声道,「奴婢觉得,这个……应该跟穿衣主人的品味有关。」 慕晓枫沉吟了一会,忽地有些悻悻的皱了皱眉,「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得委屈自己?」 罢了,暂且委屈一段时间好了。 过了几天,唿赤部一行人终于告别南楚,踏上回程之路。 「小姐,赫连诺今天已经启程回唿赤部,奴婢亲眼看见他们出了城门。」 慕晓枫抬头,目光自指尖一片枫叶往上,凝住冷玥,「确定已经走了?」 冷玥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忍不住奇怪道,「小姐要不要做些什么?」 就这样放赫连诺平安离开,实在不像小姐的风格。冷玥可忘不了,赫连诺曾经让她家小姐受的那些罪。 慕晓枫又低下头去,看着掌心翠绿的枫叶,心想这叶还未黄怎么就掉了呢。可见世事,未必都会按规矩按时令来的。眼角掠见冷玥还在边上等着,她撇了撇嘴角,满不在乎的道,「不用管他,随他去。」 要报仇,机会有的是。 而且,还是赫连诺自己送上门来,别人出手替她报的仇。 她何必急在一朝一夕。 冷玥略觉诧异的看了看她,但见少女含笑眉目神色自信笃定,心中当下也踏实了。 小姐暗中一定还有其他安排吧? 又过了几天,到了一年一度的观音诞。 这是个非常热闹的日子,这种节日虽非官方主办,不过官方得出动官差维持秩序。 这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活动,其中一项活动就是从平民中选出十二名未婚少女扮观音在街上游行。 为了占据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以最大限度观赏到十二名扮观音少女在街上游行的盛况。 游行会途经的酒楼茶肆,早早就已经被订满了位置。 慕晓枫倒不用自己订位,她只需沾夏星沉的光就行。 此刻,游行还未开始,慕晓枫已经坐在了一品香二楼临街的雅间里。 「你说,她有没有办法突破重重守卫到这来凑观音诞的热闹呢?」少女问的明明是对面那恣意风流的清隽佳公子,可她眼睛却闪闪发亮的直往窗外瞟。
第293章 一只手 ()」 小宫女惊叫一声之后,随即「呯」的一声软倒在地,她可没有冯嬷嬷的胆量,乍然抬头看见在门口不远处悬樑自尽的宝珠,倒下地之后就吓得立即晕了过去。 冯嬷嬷心中一沉,这会可顾不上头顶吊着的宝珠与地上昏倒的小宫女,她悬着心小心翼翼避开宝珠尸首,加快脚步往内室走去。 但她绕过大幅的玉石屏风之后,往里面帘帐垂地的床榻一看,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她不死心的吸口气,放目四下张望着,一边放声叫喊起来,「公主?元宁公主?你在哪?请回应一声老奴吧,娘娘她很挂心你。」 可是不管她叫喊多少遍,诺大的宫室里面,除了在门口那一死一昏之外,根本没有再瞧见半个人影。 外面天色越发昏暗,冯嬷嬷一边叫喊一边举灯巡视过寝室每个角落。 掀开垂地的重重帘帐,没有人,挪开角落的巨大装饰花瓶,后面依然还是没有人……。 冯嬷嬷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出了群芳殿,心情也如头顶越来越暗沉的天色一样,直直坠入浓重黑暗中再也无力自拔。 沉沉嘆了口气,她才不得不勉强自己稳住慌乱的心神,然后加快脚步回凤栖宫禀报去。 皇后端坐在凤栖宫的矮榻上,冯嬷嬷进来向她行礼,她甚至都没有抬头,只听着冯嬷嬷的脚步声与那透着谨小慎微意味的唿吸声,就知道元宁那边一定是出了岔子。 还不是一般的岔子。 眉头轻轻蹙着,皇后并不怎么觉得意外,甚至从她冷艷的脸庞上也看不出一丝急躁担忧来。 以元宁能折腾的性子,她若真病了,这皇宫上下只怕早就被她闹得鸡飞狗跳了,哪里还能两天天夜都安静平常。 「怎么了?」 光是听这声音,从她平直冷淡的语调里,绝对听不出对元宁公主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可冯嬷嬷心头还是不禁微微颤了颤,娘娘再放任不管元宁公主,那也是嫡公主。 想到这里,冯嬷嬷将脑袋垂得又低了两分,举止无形之中越发显得小心翼翼,「娘娘,奴婢在群芳殿没见到元宁公主。」 皇后目光一冷,终于抬起头来,淡淡掠了冯嬷嬷一眼,「哦?那她现在人在哪?」 「奴婢不知,」冯嬷嬷不敢撒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撒谎,「奴婢去到群芳殿,只见到在公主寝室里悬樑自尽的大宫女宝珠。」 皇后面无表情听着,从她冷艷纹丝不动的脸庞上根本看不出半分喜怒紧张来。 冯嬷嬷心情暗下紧了紧,瞄见皇后并无异样,心下反而越发战战兢兢。想了想,才又缓缓道,「奴婢问过群芳殿里侍侯公主的其他宫人,并无人知道公主下落。」 「冯嬷嬷,」皇后低头,一下一下的拔着杯盖,声音冷冷淡淡的响在了大殿里,激盪出裊裊不绝的瘆人余音,「你说公主两天前称病,眼下宝珠见你过去才惊慌自尽,你说公主现在能在哪里?」 冯嬷嬷听着大殿余音,头皮就一阵发麻,激灵中想到一个可能,心下登时大惊,「娘娘的意思是……公主两天前悄悄出宫凑观音诞的热闹去了?」 皇后搁下杯子,终于冷冷哼了哼,「何止是凑热闹,这一出宫还跟出笼的鸟雀似的,乐不思蜀不愿回来了。」 冯嬷嬷松了口气,心下暗暗定了定,「奴婢这就派人出宫将公主请回来。」 皇后皱了皱眉,忽然道,「不,你且等等。本宫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你让本宫再想想……。」 冯嬷嬷听她这么一说,心下当即又忐忑不安起来。 她看了看撑额沉吟的皇后,也不禁心中暗自揣度起来。 按理说,元宁公主再任性,也不至于大胆到在宫外逗留两天天夜不回来。除非公主自己已经回不来了……。 这个假设一冒头,冯嬷嬷自己首先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了看眉头越拧越紧的皇后,试探的唤道,「娘娘?」 「你再去确认一次,」皇后抬头,转动的目光透着几分让人心惊的肃杀冷锐,「那天的安排可有出差错之处?」 事关元宁公主安危,冯嬷嬷连犹豫的念头都不敢有,直接就顺从的应道,「奴婢马上去安排。」 冯嬷嬷转身出了大殿,皇后看着空旷而又富丽的寝殿,一种叫寂寞的东西忽然汹涌袭上心头。 她无意识的抱了抱自己双臂,一向冷锐清明的眼眸也露了淡淡迷茫。 可只一瞬,她又回復了一贯的冰冷强势。 大概一个时辰后,冯嬷嬷脚步匆匆的回来了。 只不过,这会她的脸色比之前从群芳殿回来还要难看两分。 皇后只远远掠她一眼,心头就不禁沉了沉。 「娘娘,」冯嬷嬷快步来到皇后跟前,弯腰的姿势十分恭谨,头低了下去,双手却将薄薄一张纸条奉了上来,「这是刚刚收到的回音。」 皇后掠了她一眼,就将捲成条状的纸条拿了过来,在掌心摊开就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看了起来。 「慕府与右相府两府下人仍在紧张焦急寻找着失踪人口的下落,从里到外都看不出一点异样?」 她沉思一下,又低头继续往下看,「另,事发当天,掳走夏星衡的另有其人。因事发突然,且在我们行动之前,目前暂且不知何人所为。」 看完后面的信息,皇后忽然面色一沉,一掌重重拍落桌子,顿时大怒起来,「混帐东西,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含煳不清。」 冯嬷嬷心头惊了惊,皇后虽然为人冷淡,可她极少看到皇后真正动怒。 但如今皇后突然失态,可见事情确实非同寻常。 元宁公主……,冯嬷嬷垂下头,暗下悄悄闭了闭眼。 两天两夜,元宁公主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已经折了一个大公主,如果连元宁公主也……,冯嬷嬷心下长嘆,也难怪娘娘会举止失常了。 「冯嬷嬷,」皇后深吸口气,才努力稳住已经紊乱的心神,可她握住椅子扶手的手背,却在微微打颤,「即刻往外面的人传送最紧急消息,让他们改变计划。」 冯嬷嬷心下困惑,一时倒没联想到那么远。 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娘娘,路途遥远,如果事情已经出了岔子,这会只怕也……。」 皇后一声冷哼,抬头冰冷如箭的目光剜向她,「再远也得给本宫改。」 「让他们改变原计划,改灭杀为合力营救。」 说完,她闭上眼睛,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肯让睫毛掩住眼底涌现的淡淡忧色。 冯嬷嬷大惊,「娘娘的意思是,慕晓枫失踪为假……,公主她、她……」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却沉重得似压了块巨大石头一样,连喘口气都觉得困难。 「本宫大意了,慕晓枫果然是个狠的,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自己亲人也没透露一丝风声。」 但凡慕府这两天有一丝异样,她都不至于至今才察觉事情有异。 冯嬷嬷脚下跄踉一下,如果娘娘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元宁公主早在两天前就被人以身相代掳到了……。 这个时候,她只能暗暗向老天祈祷,一定要让她送的信息及时送到那些人手里。 不然……,她偷偷瞄了眼皇后,娘娘只怕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自己下令杀死自己的亲骨肉,这种打击只怕是个人都受不住吧。 冯嬷嬷如压下心头重重忧虑,飞也似的转身下去传令了。 为了保证这道十万火急的命令能最快速度准确的传到那些人手中,冯嬷嬷可是动用了好几条渠道同时将命令发出去。 慕晓枫这两天没有在慕府露面,但她一直暗中关注着皇宫那头的动静。 冯嬷嬷十万火急发出的命令,被她截获了几道,但她并不清楚冯嬷嬷究竟发了多少道命令出去,让那些原本等着要伏杀她与赫连诺的人,改变计划来营救元宁公主。 在京城某一座并不起眼的普通民宅中,慕晓枫看着冷玥刚刚带回来的一道宫中发出的密令,不无惋惜的嘆道,「可惜了,皇后若是再晚个三五天才发现,元宁公主可就绝对死定了。」 若是到时皇后才发现自己亲生女儿死在自己缜密的安排中,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因此受不住打击而一蹶不振或者疯掉? 可惜啊……,慕晓枫再次扼腕长嘆,这种可能眼下也只能在她脑里想想罢了。 冷玥也觉得十分可惜,「小姐,或许现在赫连诺已经见到元宁公主了。」 慕晓枫看着她,却十分笃定的摇了摇头,「不会,赫连诺提前几天离京,他绝对是在南楚与唿赤部交界的地方等着。而且,按我估计,皇后暗下派去准备将我与他一网打尽的人,应该就埋伏在唿赤部边境。」 冷玥困惑,「小姐,这是为何?」 「若是赫连诺在南楚国境内被伏杀,到时唿赤部就有藉口向南楚寻衅滋事,若死在唿赤部边境,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少女默了默,又冷笑道,「而且……。」
第294章 败露 ()」 慕晓枫心头一惊,浑身汗毛瞬间根根倒竖。 这暗道,明明是绝密所在,而且夏星沉跟她保证过,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知道。 怎么会突然有另外的人进来? 还是在她之前? 难道是在这等着她的? 诸般念头电闪而过,那只微凉的手已然轻轻捉住了她手腕,并且一下就张开她五指指间,将微凉却又透着舒适温润的五指放进了她掌心里。 十指交握相扣! 熟悉的气息骤然拂来鼻端,少女心头一松,当下长长吁了口气。 可随即她又恼怒的抬头,往黑暗中狠狠瞪了一眼过去。 这个时候,雅间外面的门已被人悄悄推开,慕晓枫听到动静,明白这会她绝对不能发出一丝声响。 可又不甘心被那人狠狠吓了一跳之后,由他如此随心所欲的牵住她手掌不放。 想了想,她悄悄抬起脚,然后凭着感觉,往他靴面用力的悄悄地踩了下去。 楚离歌扣着她细嫩五指,心里正暗自欢喜,想着他绝对不会给夏星沉机会什么看入双眼。却不料脚下忽然传来微微痛感,知道这女人十有八九是气恼他躲在这吓着她。 虽然这点痛对他来说,比蚁咬强不了多少,不过想了想,他却配合的露出了浅浅痛苦的神色,并目露希冀的看着她。 慕晓枫乍然看见幽幽暗道中他熠熠透亮的眼神,心下唬了一跳,连忙将脚抽了起来。 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 她将耳朵贴着墙壁,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就听到有人推开门后,果然传来了两道轻盈又透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人呢?」只听闻一道年轻女声诧异道,「他人怎么不在这里?」 随后却传来一道低沉的冰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声,嘿嘿冷笑道,「就在这呢。」 「啊,你们是……」那女声慌张的叫声,只叫到一半就没了声息。 慕晓枫听着,大概是稍稍挣扎了那么一两下,随后就再没有动静了。心下不禁暗暗摇头,娇生惯养的,果然就是不中用。 然而,随后又听闻一道颇为生硬的男声压抑着疑惑道,「咦,这个女的这会倒是听话,一招就制服了,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啪!」一声之后,有人忍不住「哎哟」的叫了一声,「你干嘛打我脑瓜?」 「因为你笨呗!」其中一人阴恻恻的冷笑道,「不打多两下,这笨脑袋怎么会开窍。」 「什么不对劲?」那人轻蔑的呸了一声,「谁说她身边的婢女个个武功高强的,偶尔带个不会武功的婢女出来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偏你多事啰嗦疑神疑鬼。」 「我看八成是你在南楚待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南楚人那一套勾心斗角的毛病。」 「得了,你们。」另外一人的声音倒没有那么生硬,不过慕晓枫听着,却觉得那声音阴沉得可怕,「完事了赶紧撤,在这瞎磨叽什么。」 随后她再听,就听闻一阵急促有序却又无比轻巧离去的脚步声。 慕晓枫又默默吁了口长气,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墙壁。心想这东西果然好,不但藏身好,就是隔音效果,哦不对,是隔绝气息的效果也绝对的好。 她可不似身边某人会武功,能对自己气息收放自如。 她一直躲在里面,能不被外面的人发现,这两面墙壁绝对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转瞬没了声音,慕晓枫倒也不急着出去。 因为除了那批人,另外还有一批,她估计着这会也该重新摸回来了。 虽然待在这逼仄的空间让人心情压抑,不过一想到外面以身相代被掳走的女人,她心中就暗觉快意。 所以在这继续待着,一时半刻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楚离歌紧紧扣着她细嫩五指,这会是绝对不愿意那么快离去的。这样唿吸相抵的机会,在黑暗中静静的无所顾忌凝视她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他不好好珍惜这机会,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就在少女凝神静听一面思考的时候,他握着她指尖往掌心磨了磨,脚下也悄悄的往她靠了靠。 闻着她身上飘来的淡淡诱人清香气息,胸口处又隐隐作痛起来。 眸光微暗,他暗下吸了口气,却宁愿忍受缠了他这十几二十年的隐痛,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眼前亲近她的机会。 仿佛不经意的,他抬头凝眸的瞬息,微凉却又含着温润的薄唇轻轻划过她额头。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传至心底,楚离歌黑暗中清贵笔直的身姿,也蓦然微微震了震。 慕晓枫全副心思都放在外面那些人的动静上,压根没有留意到他悄悄靠近过来。只在他淡淡冷冽青竹气息忽然与她唿吸相缠的时候,才恍惚的察觉出他冷漠外表下暗藏的小小心思。 薄唇靠近的一剎,她蓦然察觉到他意图,本来她可以退后错开的,却在脚尖挪动的时候心里微微起了犹豫。 楚离歌何等敏锐之人,她脚尖一动便已发觉,既然他决心靠近,又怎会容她后退。 扣着的五指一紧,轻轻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再不给她犹豫退却的机会。 微凉的唇瓣便已轻轻的仿佛带着触电一般,划过了她额头。 慕晓枫低垂的羽睫在这仿佛不经意的触碰里,轻轻颤了颤。然而,她袖下另一手却悄悄握了握,不让自己心里的震颤也流露出来。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动静。 「咦,没人?」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后,是诧异的男声,「难道已经得手了?真是够迅速的。」 「得手就好,」另一道声音松口气的感觉,「我们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现在可以撤了。」 慕晓枫听着他们转瞬远去的脚步声,心情愉悦的想,今天她要办的事也算圆满完成了。 楚离歌紧扣着她细嫩纤长五指,仍不愿松开,可少女用力挣了挣,挣不脱之后恼怒的用另一只手一根根手指掰开他的。 楚离歌瞧着她气唿唿恼怒的模样,暗下皱了皱眉,看她的眼光充满茫然,尽管不明所以,但最后还是松开手了。 他怕,她这样用力掰下去,会伤到她自己。 他一松手,慕晓枫立即就顺着暗道退了退。只在黑暗中匆匆瞥了他一眼,很复杂的一记眼神,楚离歌看得似懂非懂。 不过她却没有给机会他留在这继续弄懂,一瞥之后,她急急的出了暗道走了。 楚离歌还留在原地,怔怔的握着刚刚紧扣过她五指的指头,她指尖美好的余温仿佛仍残留在他掌心。属于她的特有馨香,仿佛透过指尖蔓延到了心底,深深盘桓不散。 可是,她为什么……? 外面,属于观音诞这个特殊节日的热闹还在京城大街小巷继续。 待这份热闹,在天色渐暗的时候才终于渐渐散了去,而这个时辰,早该回府的慕晓枫却仍旧不见人影。 而早就失踪的夏星衡,这个时辰仍旧消失在茫茫人海里踪影沓沓。 是夜,右相府与慕府皆紧张的派出不少人,隐蔽又焦急的满京城各自寻找着失踪的人。 两府这紧张的寻人气氛,一直持续了两天,仍旧没有散去。 不论是夏星衡还是慕晓枫,都似突然在观音诞之后石沉大海般完全失去了踪迹。 消息传到红瓦高墙的凤栖宫里时,皇后那张终年冷艷傲然的脸,终于微微现了一丝笑容。 「慕晓枫,本宫说过,没有人能永远都是常胜将军。」 看吧,风水轮流转的速度,一向很快的。 冯嬷嬷见她心情好,也笑着恭维起来,「那是,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能有娘娘运筹帷握的手段。顶多不过比常人聪明一些罢了,若不是娘娘你故意露出破绽放松她警惕,哪有让她洋洋得意的机会。」 皇后嘴角的笑纹明显了些,显然心里对冯嬷嬷的恭维十分受用。 她随手捧起茶杯呷了口参茶,随意的问道,「元宁这些天没招什么事吧?」 冯嬷嬷心中一紧,略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娘娘别担心,奴婢瞧着元宁公主也是知道轻重的。」 皇后这会心情好,才没有挑元宁公主的刺,只淡淡道,「她若真是知道轻重,本宫就放心了。」 冯嬷嬷犹豫了一下下,又道,「娘娘是不是去看看公主?奴婢听说公主这两天病了,一直都在寝宫里躺着不愿出来。」 皇后心中咯噔一下,眉头立时蹙了蹙,「你说她这两天都在生病躲在宫里?」 冯嬷嬷见她神色不豫,心下立时紧了紧,暗下嘆了声糟糕。面上却勉强露着笑,安慰道,「娘娘别担心,奴婢这就亲自去看看公主。」 皇后皱了皱眉,对她挥了挥手,「快去。」 冯嬷嬷不敢迟疑,皇后如此着急,一定是意识到元宁公主有什么事情。 她朝皇后福了福身,然后就快步走出了凤栖宫。一边走,一边在心下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元宁公主真的只是身体抱恙躲在宫里不愿出来见人而已。 千万,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元宁公主住的宫殿叫群芳殿,住的当然不止她一个公主,不过因为她是皇后嫡出,所以她住在主殿,并且一个人独占了群芳殿前殿大部份宫室。 平常时候,没她允许,住在后殿与其他偏殿的公主可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就是得她同意,其余公主也不愿意到她跟前露脸。就她那跋扈又兇残的脾气,在这皇宫里头,不仅侍侯她的宫人个个畏她如虎,就是其他公主这些姐妹们,也个个心里惧她又憎厌她。 所以基本上她有什么事,其他公主一般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那些公主也会装聋作哑当不知。 群芳殿里,侍侯元宁公主的大宫女宝珠,听闻冯嬷嬷亲自过来探望公主的时候,立即就吓得慌成一团。 她白着脸在元宁公主的寝室里不停的走来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怎么办?怎么办?事情捂不住了,公主你到底在哪呀?」 两天两夜,距离观音诞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 元宁公主自从观音诞那天熘出宫后,就再没有回来。 宝珠这两天一直死死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来,只暗中盼望元宁公主能早日回宫,只要元宁公主能在皇后知道之前回到宫里,她这条小命就算保住了。 正因为元宁公主与其他姐妹不和,所以宝珠才能冒充了两天还不被人发现。 可眼下,冯嬷嬷既然亲自趁夜赶过来,那一定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 是一定非要见到元宁公主本人才会回去回禀娘娘的。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宝珠急得浑身冷汗湿透重衣,可她在寝宫里头再着急,也急不出个万全的应对之策来。 一想到待会冯嬷嬷一到,公主两天前就失踪的事肯定瞒不住,宝珠就不禁浑身都在打哆嗦。 「死定了,这次我死定了。」 冯嬷嬷追问起公主去处,她肯定得招……。宝珠想像了一下自己面对那常年冷冰冰,就是对着元宁公主这个亲生女儿也从来不会笑的皇后娘娘,心里就不禁冒出重重寒意。 不管最后她招不招出实情,以皇后娘娘的为人,一定都不会放过她的。 宝珠一咬牙,想了想已经快到门口的冯嬷嬷,闭上眼睛,暗暗的将心中绝望与不甘都压在了心底。 只一眨眼的功夫,冯嬷嬷就到了。 「宝珠姐姐?宝珠姐姐?」守在门口的小宫女看见冯嬷嬷那张刻板的脸,心里就害怕得直打哆嗦。她怯生生瞄了眼冯嬷嬷,立即就跑到门外朝里面大声道,「冯嬷嬷来了,你赶紧出来吧。」 可小宫女叫了几次,里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冯嬷嬷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便道,「行了,别在这叫唤了,我亲自进里面去瞧瞧公主。」 可她推开门一看,差点被眼前所见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即使她佯装镇定的拍着胸口,脚下仍旧禁不住跄踉一下,身体晃了几晃最后才勉强稳住。 跟随在她后面进来的小宫女,看见她怪异的反应正觉心里诧异,想着是不是刚才冯嬷嬷走路不小心给绊到了,「冯嬷嬷,你……啊?」
第295章 令人嘆服的手段 ()」 小宫女惊叫一声之后,随即「呯」的一声软倒在地,她可没有冯嬷嬷的胆量,乍然抬头看见在门口不远处悬樑自尽的宝珠,倒下地之后就吓得立即晕了过去。 冯嬷嬷心中一沉,这会可顾不上头顶吊着的宝珠与地上昏倒的小宫女,她悬着心小心翼翼避开宝珠尸首,加快脚步往内室走去。 但她绕过大幅的玉石屏风之后,往里面帘帐垂地的床榻一看,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她不死心的吸口气,放目四下张望着,一边放声叫喊起来,「公主?元宁公主?你在哪?请回应一声老奴吧,娘娘她很挂心你。」 可是不管她叫喊多少遍,诺大的宫室里面,除了在门口那一死一昏之外,根本没有再瞧见半个人影。 外面天色越发昏暗,冯嬷嬷一边叫喊一边举灯巡视过寝室每个角落。 掀开垂地的重重帘帐,没有人,挪开角落的巨大装饰花瓶,后面依然还是没有人……。 冯嬷嬷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出了群芳殿,心情也如头顶越来越暗沉的天色一样,直直坠入浓重黑暗中再也无力自拔。 沉沉嘆了口气,她才不得不勉强自己稳住慌乱的心神,然后加快脚步回凤栖宫禀报去。 皇后端坐在凤栖宫的矮榻上,冯嬷嬷进来向她行礼,她甚至都没有抬头,只听着冯嬷嬷的脚步声与那透着谨小慎微意味的唿吸声,就知道元宁那边一定是出了岔子。 还不是一般的岔子。 眉头轻轻蹙着,皇后并不怎么觉得意外,甚至从她冷艷的脸庞上也看不出一丝急躁担忧来。 以元宁能折腾的性子,她若真病了,这皇宫上下只怕早就被她闹得鸡飞狗跳了,哪里还能两天天夜都安静平常。 「怎么了?」 光是听这声音,从她平直冷淡的语调里,绝对听不出对元宁公主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可冯嬷嬷心头还是不禁微微颤了颤,娘娘再放任不管元宁公主,那也是嫡公主。 想到这里,冯嬷嬷将脑袋垂得又低了两分,举止无形之中越发显得小心翼翼,「娘娘,奴婢在群芳殿没见到元宁公主。」 皇后目光一冷,终于抬起头来,淡淡掠了冯嬷嬷一眼,「哦?那她现在人在哪?」 「奴婢不知,」冯嬷嬷不敢撒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撒谎,「奴婢去到群芳殿,只见到在公主寝室里悬樑自尽的大宫女宝珠。」 皇后面无表情听着,从她冷艷纹丝不动的脸庞上根本看不出半分喜怒紧张来。 冯嬷嬷心情暗下紧了紧,瞄见皇后并无异样,心下反而越发战战兢兢。想了想,才又缓缓道,「奴婢问过群芳殿里侍侯公主的其他宫人,并无人知道公主下落。」 「冯嬷嬷,」皇后低头,一下一下的拔着杯盖,声音冷冷淡淡的响在了大殿里,激盪出裊裊不绝的瘆人余音,「你说公主两天前称病,眼下宝珠见你过去才惊慌自尽,你说公主现在能在哪里?」 冯嬷嬷听着大殿余音,头皮就一阵发麻,激灵中想到一个可能,心下登时大惊,「娘娘的意思是……公主两天前悄悄出宫凑观音诞的热闹去了?」 皇后搁下杯子,终于冷冷哼了哼,「何止是凑热闹,这一出宫还跟出笼的鸟雀似的,乐不思蜀不愿回来了。」 冯嬷嬷松了口气,心下暗暗定了定,「奴婢这就派人出宫将公主请回来。」 皇后皱了皱眉,忽然道,「不,你且等等。本宫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你让本宫再想想……。」 冯嬷嬷听她这么一说,心下当即又忐忑不安起来。 她看了看撑额沉吟的皇后,也不禁心中暗自揣度起来。 按理说,元宁公主再任性,也不至于大胆到在宫外逗留两天天夜不回来。除非公主自己已经回不来了……。 这个假设一冒头,冯嬷嬷自己首先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了看眉头越拧越紧的皇后,试探的唤道,「娘娘?」 「你再去确认一次,」皇后抬头,转动的目光透着几分让人心惊的肃杀冷锐,「那天的安排可有出差错之处?」 事关元宁公主安危,冯嬷嬷连犹豫的念头都不敢有,直接就顺从的应道,「奴婢马上去安排。」 冯嬷嬷转身出了大殿,皇后看着空旷而又富丽的寝殿,一种叫寂寞的东西忽然汹涌袭上心头。 她无意识的抱了抱自己双臂,一向冷锐清明的眼眸也露了淡淡迷茫。 可只一瞬,她又回復了一贯的冰冷强势。 大概一个时辰后,冯嬷嬷脚步匆匆的回来了。 只不过,这会她的脸色比之前从群芳殿回来还要难看两分。 皇后只远远掠她一眼,心头就不禁沉了沉。 「娘娘,」冯嬷嬷快步来到皇后跟前,弯腰的姿势十分恭谨,头低了下去,双手却将薄薄一张纸条奉了上来,「这是刚刚收到的回音。」 皇后掠了她一眼,就将捲成条状的纸条拿了过来,在掌心摊开就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看了起来。 「慕府与右相府两府下人仍在紧张焦急寻找着失踪人口的下落,从里到外都看不出一点异样?」 她沉思一下,又低头继续往下看,「另,事发当天,掳走夏星衡的另有其人。因事发突然,且在我们行动之前,目前暂且不知何人所为。」 看完后面的信息,皇后忽然面色一沉,一掌重重拍落桌子,顿时大怒起来,「混帐东西,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含煳不清。」 冯嬷嬷心头惊了惊,皇后虽然为人冷淡,可她极少看到皇后真正动怒。 但如今皇后突然失态,可见事情确实非同寻常。 元宁公主……,冯嬷嬷垂下头,暗下悄悄闭了闭眼。 两天两夜,元宁公主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已经折了一个大公主,如果连元宁公主也……,冯嬷嬷心下长嘆,也难怪娘娘会举止失常了。 「冯嬷嬷,」皇后深吸口气,才努力稳住已经紊乱的心神,可她握住椅子扶手的手背,却在微微打颤,「即刻往外面的人传送最紧急消息,让他们改变计划。」 冯嬷嬷心下困惑,一时倒没联想到那么远。 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娘娘,路途遥远,如果事情已经出了岔子,这会只怕也……。」 皇后一声冷哼,抬头冰冷如箭的目光剜向她,「再远也得给本宫改。」 「让他们改变原计划,改灭杀为合力营救。」 说完,她闭上眼睛,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肯让睫毛掩住眼底涌现的淡淡忧色。 冯嬷嬷大惊,「娘娘的意思是,慕晓枫失踪为假……,公主她、她……」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却沉重得似压了块巨大石头一样,连喘口气都觉得困难。 「本宫大意了,慕晓枫果然是个狠的,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自己亲人也没透露一丝风声。」 但凡慕府这两天有一丝异样,她都不至于至今才察觉事情有异。 冯嬷嬷脚下跄踉一下,如果娘娘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元宁公主早在两天前就被人以身相代掳到了……。 这个时候,她只能暗暗向老天祈祷,一定要让她送的信息及时送到那些人手里。 不然……,她偷偷瞄了眼皇后,娘娘只怕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自己下令杀死自己的亲骨肉,这种打击只怕是个人都受不住吧。 冯嬷嬷如压下心头重重忧虑,飞也似的转身下去传令了。 为了保证这道十万火急的命令能最快速度准确的传到那些人手中,冯嬷嬷可是动用了好几条渠道同时将命令发出去。 慕晓枫这两天没有在慕府露面,但她一直暗中关注着皇宫那头的动静。 冯嬷嬷十万火急发出的命令,被她截获了几道,但她并不清楚冯嬷嬷究竟发了多少道命令出去,让那些原本等着要伏杀她与赫连诺的人,改变计划来营救元宁公主。 在京城某一座并不起眼的普通民宅中,慕晓枫看着冷玥刚刚带回来的一道宫中发出的密令,不无惋惜的嘆道,「可惜了,皇后若是再晚个三五天才发现,元宁公主可就绝对死定了。」 若是到时皇后才发现自己亲生女儿死在自己缜密的安排中,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因此受不住打击而一蹶不振或者疯掉? 可惜啊……,慕晓枫再次扼腕长嘆,这种可能眼下也只能在她脑里想想罢了。 冷玥也觉得十分可惜,「小姐,或许现在赫连诺已经见到元宁公主了。」 慕晓枫看着她,却十分笃定的摇了摇头,「不会,赫连诺提前几天离京,他绝对是在南楚与唿赤部交界的地方等着。而且,按我估计,皇后暗下派去准备将我与他一网打尽的人,应该就埋伏在唿赤部边境。」 冷玥困惑,「小姐,这是为何?」 「若是赫连诺在南楚国境内被伏杀,到时唿赤部就有藉口向南楚寻衅滋事,若死在唿赤部边境,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少女默了默,又冷笑道,「而且……。」
第296章 来两个杀一双 ()」 少女冷冷一笑,「而且,到时再加上我的身份一被曝光,这事的性质当然完全变了。」 不得不承认,皇后这一手确实厉害。 一箭都不止三雕了吧? 除了她除掉赫连诺,彻底为元宁公主肃清了祸患,还成功嫁祸唿赤部。 连她死了,还要被利用为南楚作贡献,皇后对她——真够物尽其用的。 冷玥慢慢回过味来,心头顿时冒起了熊熊烈火,「小姐,难道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 难道真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将元宁公主毫髮无损的救回来? 慕晓枫沉吟了片刻,目光往黑暗夜空中凝了凝,忽然别具深意的笑了起来,慢慢道,「不,我们还可以再做一件事。」 冷玥看见她露出这样奇特的笑容,心里就不禁一阵发毛。可随即,她便面露喜色问道,「小姐,我们还能再做什么?」 小姐每次露出这样奇特笑容的时候,通常都是有人倒霉的时候。 不管是谁即将倒霉,只要能让小姐高兴就好。 「你拿些纸笔过来。」 冷玥转身就进了内室,一口气将笔墨纸砚都齐全的捧到了她面前桌子放好。 慕晓枫执笔之前,看着她再问了一句,「你有办法将截下来的纸条再弄回原样传出去吗?」 冷玥想了想,才道,「这事虽然有些难度,不过奴婢一定会做好的。」 慕晓枫放下心来,「这就好。」说罢,便低下头,专注盯着冷玥刚刚截回的消息。 过了一会,才执笔刷刷的写起字来。 只一会,她就将字写好,又将纸张裁成同样大小状,吹干墨迹递到冷玥手上,「将这张换上去。」 冷玥接过来一看,当时眼神大亮,「小姐这主意真是大快人心。」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幸好我们事前准备充分。」 若不是她们事前准备好宫中常中的笔墨纸砚,这会就算她想要临时做手脚也不成。 消息发了出去,次日一早,慕晓枫便现身回了慕府。反正皇后已经识破她的计策,也就不必再藏在外面令家人担心了。 她一现身,右相府的小公子夏星衡也很快「找回来」了。 三天之后,皇后让冯嬷嬷一连发了数道的紧急密令终于传到了埋伏在唿赤部边境的人手里。 这个时候,赫连诺那些在一品香错将元宁公主当慕晓枫掳去唿赤部的人,也终于快要抵达与赫连诺约定的地方。 难怪慕晓枫之前一再惋惜了,若是皇后再晚一天察觉异样,元宁公主都已经被送到了赫连诺手里。 依着赫连诺的心性,元宁公主当然不会死。 不过从此之后,就得从里到外都为他赫连诺服务而已。 只是赫连诺低估了皇后的心狠手辣,哪里知道皇后在京城退让之余给了他许多好处之后,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将好处带回唿赤部。 埋伏在唿赤部边境的人,根本不曾见过元宁公主,就算到时交手赫连诺亮出元宁公主的身份,那些只听皇后命令的人也完全不会理会他。 按照皇后的计划,最终,赫连诺会与慕晓枫齐齐死在唿赤部边境。 可惜,皇后改变计划的绝密命令到达得太过及时。 赫连诺那些掳走元宁公主的手下,哪里是皇后那批人的对手,尤其还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那些暗处埋伏的人突然出手。 简直没费什么劲就将人救了出来,并且将赫连诺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将元宁公主救出来之后,他们留了一部份保护她,另外一部份则悄悄出动找到了赫连诺藏身所在,然后又是一顿压倒性的勐揍。 当然这些人绝对不会知道,他们奉命去暗揍赫连诺,其实奉的是慕晓枫的命令。 慕晓枫之所以不让那些人直接杀了赫连诺,是为了留着赫连诺日后更好牵制皇后。 为了长远的将来,只能暂时委屈的先让人揍赫连诺一顿来解恨了。 同样是三天后,楚离歌忽然命人送了一只质朴至极的盒子给楚帝。 也不知是真正父子血脉心有灵犀,还是楚离歌太了解他内心又爱又恨的父皇,盒子送到楚帝手里时,楚帝正在御景园里。 自从在赫连诺的接风宴上,楚帝最喜爱的鸳鸯雀给啄死之后,他就极少踏足御景园了。 偏偏今天,就撞上了。 「离王送的东西?」楚帝站在挂满鸟笼的迴廊下,不动声色瞟了眼内侍手中托着的盒子,忽地心中一动,道,「拿过来。」 内侍连忙恭恭敬敬托着盒子走到他跟前去,楚帝瞟了眼并没有上锁的盒子,抖了抖大袖,伸手就打开盒盖。 看见里面的东西,他幽沉泛黑的眼眸就亮了亮。 随即「啪」的一声将盒盖扣上,冷声哼了哼,骂道,「这小子!」 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利用这东西害死他的鸳鸯雀,还知道将这东西弄回来给他消心头之恨。 虽然他嘴里骂着,可听他声音明显还是流露了高兴之意。 那托着盒子的内侍心下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陛下没有发怒。 原先他还以为,陛下看到盒子里这只死鹰一定会大发雷霆的。谁知道,陛下偏偏还笑了。 「将这盒子拿下去……」楚帝顿了顿,「嗯,就将里面的海东青葬在鸳鸯雀旁边。」 内侍心里惊了惊,这才知道盒子里装的死鹰原来是唿赤部奉为神鸟的海东青。 又过了几天,元宁公主终于再度回到她熟悉的群芳殿来。 无缘无故被人掳走,后来又知道这事与赫连诺有关,再回到宫中明里暗里一打听,终于渐渐摸出些门道,明白她被人摆了一道。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记得她当时刚进入一品香的雅间,一句话都未说完就被人打晕过去,这事太蹊跷。 如果赫连诺原先要掳走的人并不是她,那么之前一定还有其他人仿冒她出现过,不然那些掳她的人也不会连问也不问,直接就掳人。 元宁公主虽然兇残跋扈,不过这脑子只要不是遇上与夏星沉有关的事,还是蛮有用的。 要查到慕晓枫曾与夏星沉一同出入过一品香雅间的事并不难,因为这件事慕晓枫本来就没有做什么掩饰功夫。 不是不想做,而是慕晓枫很清楚做了也没用。 就算元宁公主查不出来,皇后的人最后也一定会查出来。 「慕晓枫,竟然又是你坏我的事,还敢设计我!」元宁公主在群芳殿她的寝宫里,揉着手里的资料,恨得咬牙切齿。 想了想,她狰狞赛过美貌的脸庞极度扭曲起来,她盯着宫外远处,蜷曲着指尖冷笑道,「慕晓枫,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就看这会你的命是不是也有我的一半好。」 两日后的一天深夜里,四下寂静无声,正常人都在睡梦里醉生梦死。 偏偏一间酒馆里,还有人在醇香飘散的酒香中醉生梦死。 「呃」裘天恕打了个酒嗝,半趴在桌上的身子几乎将空掉的三个酒壶推翻到地上去。 「小二,酒,来给我来一壶解千愁。」 他意识半醉,偏偏吐字极为清晰,还指明要最能醉人的解千愁。 店小二知道这位是有钱的主,在后堂清脆的应一句,「好咧,解千愁马上来。」 裘天恕听闻他应声,又软趴趴的将脑袋搁在桌上,半眯的眼睛空洞茫然的看着门外。 忽然,一群密集的黑影像一阵黑旋风般自门外对面的街道掠过,那群黑影的速度很快,就像一群见首不见尾的鬼影一样,只在他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完全隐没在另外一条街道的黑暗里。 裘天恕奇怪的揉了揉眼睛,「咦,他们、他们去的方向不是往慕府吗?三更半夜的,穿一身黑衣在街上游荡,难道扮鬼去吓人?」 「也不知我最近犯了什么魔怔,看什么都能想到慕府去!」 晃了晃脑袋,迷迷煳煳说完这一句,他眼皮沉沉的耷拉下来,竟是睡着了。 万赖俱寂的深夜,一群仿佛来无声去无影的黑衣人,竟然能避开街上巡逻的士兵,各人手里提着一只木桶还能健步如飞的奔嚮慕府。 他们来到同样在黑夜里安静沉睡的慕府外,其中首领人物默默打了个手势,他们就将手里的木桶打开盖子。 一桶桶泛着油光的东西淋在慕府地上,泼在围墙上,甚至自高空抛洒入院内。 待所有木桶里的东西都弄完之后,那首领又打一个手势,几十支火把就突然亮了起来。 那首领冷喝一声,「放火。」 一声令下,几十支火把就如离弦的火箭般,有的飞进慕府内院,有的扔在围墙上,有的直接丢在墙外。 只一会儿,整座慕府就被沖天火光包围,那群鬼魅一样的黑衣人看着慕府转眼变成熊熊火海,却忽然在首领的手势下面无表情转身。 「你们按计划行事,」首领将黑衣人分成两批,一批留在慕府大门外,堵住正门,一批则绕到后门去。分配完毕,他冷酷无情道,「不管谁想出来,出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第297章 冤屈 ()」 火,沖天大火。炎炎烈烈,慕府地面上空到处都是乱舞舌吐的大火。 仿佛来自地狱的罪恶之火,想要将人间一切正义温暖美好都化为灰烬。 「小姐,小姐,赶紧起来。」冷玥顾不得失仪,发现慕府被火海包围的第一时间,就冲到慕晓枫寝室外用力拍起门来,「府里到处都是火,你赶紧起来。」 慕晓枫平时都十分警醒,偏偏最近几天感染了风寒,昨夜喝了安神的药才睡得沉。 「呯呯呯」的拍门声急促且震耳欲聋,她迷迷煳煳听闻门外冷玥焦急的高唿声,顿时一激灵直直坐了起来。 随手扯了外衣披上就走过去开了门,「怎么回事?」 冷玥这会可顾不上跟她客套,直接便飞快道,「小姐,府里到处都是火,现在火势正在外头往里面蔓延。」 不一会,红影与青若也匆匆忙忙赶到了慕晓枫房外。 慕晓枫沉吟了片刻,冷静而沉着的吩咐道,「先不管什么原因起的火,眼下先将人集中起来尽量减少伤亡最要紧。」 「冷玥,」慕晓枫声音平静,可她闪闪发亮的眸子里却在冒着簇簇火苗,「你先去外院,将大哥与爹爹都接到枫林居来。」 冷玥点了点头,立即应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大少爷与老爷安全接到这来。」 慕晓枫转目看着红影,又接着吩咐,「红影,你亲自去寿喜堂将老夫人接到这来。」 「青若,」她看了看已经自发有序集合在枫林居院子的下人,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你与燕归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娘亲身边。」 所有人忙而不乱的匆匆执行她的命令去了。 慕晓枫这才继续指派其他人去探明情况,然后一边将府里人员都集中起来。 火势本来蔓延得并不快,但在火油助燃之下,却很快就从慕府外围往里面的各处院子烧去。 除了最初突然遇火,下意识试图跑出府外逃生,却被门外伏守的黑衣人包了饺子的几个下人外,后面倒没有人再试图往外跑。 不过,其中也有一些因为尚在睡梦中就被大火突然活活烧死的。 大火往慕府内部蔓延,本来在慕府外围守株待兔的黑衣人,在看到除了几个慌乱的下人外竟然没有人再试图往外逃,那首领略一合计就改变了主意。 「各位,这件事既然我们已经做了开头,就万万没有再退缩的道理。」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那首领顿了顿,望着神色微现犹豫的其他人,沉声道,「我们既然拿了钱财,就要尽义务为他人消灾。」 虽然这灾——灭的是慕府满门,这其中或许有很多无辜生命在里面。 但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收了钱财,就只负责将任务完成。 「他们缩在里面不出来,我们只好杀进里面去。」那首领振臂一唿,「将其余的火油带上,大伙跟我一起冲进去。」 他就不信,将慕府寸寸烧成白地,里面的人还能躲着不出来。 不过,到时就算他们不出来也不打紧。 大火之下还能生还,那也是他们命大,是老天不愿收了他们。 跟随他的黑衣人没有谁不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这道理,只能沉默着暗中将牙根一咬,又各自提了桶火油往慕府里面闯。 他们进入里面之后,除了泼油放火之外,还直接见人就砍见人就杀。也不管男女老幼,更不管现场一片凄声哀求,仿佛就像杀红眼的地狱狂魔一样。 将人杀死还不算,还直接一脚踢进火海中,将尸骨烧成灰好毁灭证据。 不过,随着他们逐渐深入,能看见的人终于越来越少了。 一来因为慕府的护卫已经被召集起来抵抗这些人,二来大部份下人都已被慕晓枫集中到了枫林居。 而目前,这些红了眼的杀人狂魔,一路泼油放火一路杀人,却暂时还没有到达枫林居。 虽然这些手段残忍得令人髮指的黑衣人一时间还没有杀到枫林居,可枫林居这边的气氛却也空前紧张。 「晓晓,难道我们要在这坐以待毙吗?」慕天达赤红了眼,一向温和的俊儒脸庞也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不如让我出去报官吧?」 慕晓枫摇了摇头,心底虽然也同样愤怒,可她娇俏面容上却一分也不显,反而十分冷静道,「爹爹,这个时候你出去,只是送死而已。」 慕晓枫也不想将话说得这么难听,但为了用最简单的语言让她的亲人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好实话实说,「慕府内外都被他们包围了,你看看他们毫无顾忌的杀人放火,绝不会容许有人活着逃出慕府去报官的。」 慕天达浑身大震,又惊又急之下反而没了主意,两眼茫然的看着她,「那我们该怎么办?真在这——等他们杀过来?」 慕晓枫心下紧了紧,现在那些手段残酷的黑衣人一时半会杀不到这来,完全是因为她的枫林居有几拨人在外面重重保护着。 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冷玥身上了。 若冷玥不能在那些黑衣人杀过来之前将官府的人带来……,少女暗下皱了皱眉,到时只怕只能走最后那条路了。 她淡淡扫了眼院子里站得密密麻麻的下人,心里隐隐有钝痛渐起。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牺牲他们性命的。 枫林居外面,火光与杀声同样震天。 而枫林居里面,无论是丫环还是小厮,每个人都自发的找了东西做武器,有人或就地拿了根木头,有人抓紧扫地的扫帚,有人则两手握着菜刀。他们此刻唯一相同的反应,就是紧张的握紧手中武器,睁大眼睛牢牢盯着院门外。 被安全接到枫林居来的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样凶煞吓人的阵仗。 睡,自然是不可能再睡得着的。 她无法合上眼睛,就是躲在屋里也不觉得安全,索性便出了院子。一眼看见慕晓枫冷静站立众人之中,显然隐隐为众人之首的姿态,她也不知哪来的气性。 忽然就甩开扶着她的姚妈妈,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慕晓枫跟前,指着她噼头盖脸的就怒骂起来,「是你对不对?外面那些天杀的煞星都是你招惹过来的对不对?」 「你这个祸根扫帚星,我慕府到底造了什么孽,竟被你连累满门!」 慕晓枫看了她一眼,并不动气只默默退开两步,免得自己被她横飞的涶沫溅到。 老夫人见她不还嘴,骂得更加性起,「你这个孽障,最该死的就是你,你怎么还不去死。」骂着骂着,老夫人忽然又想起以前乖巧懂事的慕明月来。 再看一脸冷漠的慕晓枫,愈发觉得看她不顺眼。 「都是你害的,你害了张姨娘害了明月害了云起,现在还要害死我和你父亲。」老夫人骂得痛快,竟然一步步追着慕晓枫,手指差点指到慕晓枫鼻子上去,「你和赵紫悦真不愧是母女俩,都一个德行,你们来我们慕府就是来害人的。」 慕晓枫目光一冷,往刚刚从走廊过来的高大身影看了看。 忽然高声道,「爹爹,你好好劝劝老夫人,如果她继续在这吵下去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外面的黑衣人会不会准确确定她的位置,突然飞进来给她一剑。」 她容忍老夫人,不过是看在老夫人是她父亲的老娘份上。 老夫人可以骂她,但侮辱到她娘亲的话,就别怪她不念血脉亲情。 反正在这个越来越偏执的老夫人身上,她从来就没感受过一丝属于祖母的慈祥。 慕天达当下急急赶了过来,显然刚才老夫人那声声怒骂,他也听到不少。 来到老夫人跟前,也不管老夫人愿不愿意,直接拖着她的手就往屋子里带,「母亲,外面的事自有儿子处理,你老还是留在房里好好歇着吧,这个时候就别再出来添乱了。」 老夫人对上他肃然愤怒的脸,不禁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回首又狠狠的瞪了慕晓枫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垂下嘴角噤声随着他往屋子里去。 慕晓枫与慕天达留在枫林居前院守着,慕少轩则留在后院把守。 在枫林居外围,除了慕府的护卫外,还有夏星沉与楚离歌暗中安排的人。 但因为慕晓枫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这个院子,那些黑衣人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对象,没用多久就杀过来了。 幸亏慕晓枫掌家之后,加强了对护卫的训练,他们对上黑衣人之后,才没有被黑衣人像切菜一样将他们脑袋切下来。 而这个时候,不管是夏星沉安排的人还是楚离歌安排的人,都顾不得再隐瞒身份,直接也加入了对抗黑衣人的混战当中。 消息倒是在第一时间分别传回到各自的主子手里,但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右相府与离王府却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仿佛压根没有人知道慕府这边正遭遇无情杀戮一样。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支援,那些人才意识到他们发出的消息可能被人暗中截下了。 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若是再发消息的话不会再被人暗中截住。 无奈之下,只能用最直接最紧急的办法,站在高处往空中发射信号箭。 一支支色彩斑澜的信号箭在京城上空炸开,几乎燃亮了京城大半夜空。 这下,惊动的可不仅仅是右相府或者离王府,各级衙门,还有附近的权贵之家,也纷纷被惊动了。 其中,周家冲着与慕府的交情,周夫人竟然让她的两个儿子亲自带人赶来慕府援助。 离王府与右相府也有人迅速赶来救援,但让人奇怪的是,楚离歌与夏星沉却一直没有露面。 慕晓枫压根不知道,在她与慕府经歷生死存亡危急关头,在这个乌云蔽月的月圆之夜,夏星沉与楚离歌都在黑夜中突然陷入了昏迷。 前来救援的人陆续赶到,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那些黑衣人见状,自知灭慕府满门无望,后来便速速突围撤走了。 危机过去,慕晓枫看着晨曦下满目疮痍的慕府,心头愤怒如涛涛奔涌的洪水一样不可收拾。 只不过心底越愤怒,面上便越冷静。 清点伤亡人数,才知道在这一夜浴血奋战中,慕府的护卫与下人均死伤过半。万幸的是,因为慕晓枫当机立断决策及时,几个主子倒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唯独在后院把守的慕少轩受了些轻伤。 大伙忙着清点打扫,看着昔日一起闲话欢笑的同伴,一夜之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首,有的甚至连尸首也无存,只余一堆分不出谁与谁的灰烬,众人心情既沉重悲伤又愤怒。 打扫的工作没有停下,但每个人却越发沉默了。 慕晓枫知道具体的伤亡人数之后,便将后续善后的工作交由红影全权负责。 她则静静看着劫后余生下来的慕天达与慕少轩,虽然大家都活了下来,可从他们面上,她半分也看不出激动喜悦。 「爹爹,」慕晓枫心下暗暗嘆气,她心里也难过也愤怒,但这个时候还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你赶紧梳洗去上朝。」 慕天达一脸沉重的看着她,「晓晓,我……」 「爹爹,」少女肃然看着他,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决,「相信慕府昨夜差点惨遭灭门的事这会已经传到宫里了,爹爹该按时上朝面圣,将我慕府的冤屈诉至圣上面前。」 不是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爹爹的朝服已经在昨夜的大火中烧毁,爹爹这时还能以干净整齐的仪容参加朝会,就是最好的状纸状词。 慕天达沉默了一会,便明白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神情仍旧沉重无比,「晓晓,那家里?」 「爹爹放心去上早朝,家里有我呢。爹爹要相信陛下,他一定会给我们慕府一个公道的。」 待慕天达匆匆梳洗去上朝之后,慕晓枫才又看着与一众下人收拾善后的慕少轩。 「哥哥,你先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慕晓枫将人叫到八角亭子里,才飞快道,「你带上我们府里昨夜遇难的几具尸首,直接到九门提督去。」
第298章 离王一怒 ()」 在讨回公道之前,她必须先将事情合理扩大化。 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宫禁里头那位足够重视。 慕少轩心中一动,想了一会便明白她用意所在,不过他为人正直且严谨,觉得有些事情该遵遁律法一步步来,才合理。 「晓晓,我觉得……」 「哥哥,」他一出声,慕晓枫便明白他顾虑所在,立时便打断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严谨的程序律法只是一种形式,哥哥这些年在外游学,学的应该也是灵活的处变方式而不是一味的拘泥形式,对吧?」 慕少轩看着她坚持的眼神,思忖一下,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好,就听晓晓你安排。」 说罢,他就欲去梳洗换一套干净衣裳。 慕晓枫连忙拦住他,「哥哥,你这样子去最好。」 越落魄越狼狈,越能反证昨夜他们经歷的兇险,也越能反衬官府的故意拖沓冷酷无情。 这状,他们告得越理直气壮,皇宫里头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就会对他手底下的官员越生气。 安排好慕少轩之后,慕晓枫自己也同样带上几具尸首,往大理寺的衙门而去。 皇宫里,金銮殿之中,分列而站的文武百官无一不是整整齐齐的朝服加身。 唯慕天达一人赫然醒目如鹤立鸡群。 楚帝高高端坐在金龙宝座之上,俯瞰着底下面色各异的朝臣,幽深目光若有所思的掠过慕天达,才缓缓道,「众位爱卿有何事启奏?」 平日总争先恐后出来上奏摺的朝臣,今天却似默契十足的想要将这首个出来上奏摺的机会让给慕天达一般。 居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大殿之中静得可怕,却偏偏没有一人越众而出。 慕天达左右看了看,既然大家都没有奏摺要上达天听,他理应站出来。 出了列,他朝楚帝略略拱手作揖,道,「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臣,也有事启奏。」一道冷漠却十分响亮的声音突然自大殿门口传了进来,并且很直接的将慕天达的声音盖了过去。 众人顿时大为惊奇,基于帝王威严,他们才能堪堪保持着沉稳平静肃然垂首,而没有回头去望。 就在这时,有内侍匆匆凑近楚帝身边,轻声却迅速的耳语了几句。 就见楚帝眉头一皱,随即抬头厉视向殿门口,稜角分明的薄唇还不轻不重的哼了哼。 众人听闻他冷哼,顿时心头惊了惊。就在这时,眼前仿佛有一道攫夺了日月精华的潋滟身影自身边掠过,眨眼就站在大殿最前头,直面高高在上的楚帝。 楚帝眯眼冷厉含怒的瞪着他,「你有何事启奏?」 好,奏就奏吧,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这是金銮殿,竟然敢私自带着尸首闯到殿外? 简直无法无天! 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 「臣一奏……,」楚离歌掠了眼神色惶惶的慕天达,淡淡道,「昨夜企图灭慕府满门的兇手,手段兇残令人髮指。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移驾到大殿外亲眼验看。」 这话一落,群臣顿时发出一阵压抑的譁然。 脑子灵活的,一下子就想明白刚才内侍朝楚帝禀报的是什么事了。 明白过来的大臣,一时看楚离歌的目光都复杂得可以。眼神中点点畏惧点点敬佩,再看慕天达,又夹杂着点点羡慕。 楚帝皱了皱眉,就要开口叱他胡闹,岂料楚离歌更快一步说道,「那些兇手,何止要屠戮慕尚书满门,简直连尸首都要残害。一剑刺破心脏令人毙命,还要再补一剑剖心挖肝。这还不够,还要将尸首挑进火海,烧毁头首。」 这做法,分明就是平日常说的让人死无全尸!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可殿中一众大臣听着他不带感情的冰冷描述,各自不由自主的在脑中想像着,反而不约而同的激灵灵在心里打起了寒颤。 这样血腥到惨无人道的画面,确实太兇残了。 人死为大,再深的仇恨一剑下去都了结了,兇手却连尸首还要戕害,这手段实在人神共愤。 经过楚离歌这么一番描述,原先还不明白楚帝为何冷哼发怒的大臣,这下也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来。 明白过来,又纷纷多了无数道钦佩楚离歌的目光。 敢带着尸首闯到金銮殿来,离王殿下真乃古今第一人。 偏偏众人觉得这事既意外又觉得很正常,谁让挑战楚帝容忍神经的是眼前这位乖张不羁的离王殿下呢。 楚帝斜睨着他,哼了哼,又冷笑道,「然则,你接下来还有二奏三奏?」 楚离歌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在楚帝冷沉威压重重森然如铁的目光下,俊秀颀长的身姿依旧挺拔笔直。 若不是顾忌着将那具尸首带到大殿内会吓傻这群大臣,他真想直接将那烧得半焦的尸首带到跟前让他高高在上的父皇好好看看,他治下的京城治安是如何的好! 没有人能够明白,当他醒过来后听闻慕府昨夜差点满门被灭时,那种仿佛从骨子里血液里生出来的恐惧与害怕,是多么令他惶恐不安。 他多么害怕,一夜之间,他再也看不见她那张温软又狡黠的笑颜。 他多么害怕,一觉醒来,就成了当年与母妃一样,从此阴阳两隔,相逢亦陌路。 他心底之前有多害怕,此刻就有多愤怒。 「陛下圣明,」他点头,直接又面无表情的极冰冷说道,「臣二奏,京城城防守卫薄弱无用,一众穷凶极恶的匪徒竟然能避开城防与巡逻,在深夜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携带大量毁灭性武器直达慕府。」 他抬头,幽深寒凉的目光直视楚帝,「臣认为,昨夜匪徒可以随意直达慕府灭我南楚朝臣满门,他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在皇城内甚至皇宫内来去自如。」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就连高坐龙椅之上的楚帝,心下也起了惴惴之意。 话说天子脚下,守卫最严密的京城里头,也有大批匪徒可以如入无人之境去灭三品大员的满门,谁知道这种事情他日会不会也落到自己头上。 一时间,大殿群臣几乎人人自危,只少数掌管着京城防务与京城治安的官员,在心里头暗暗叫苦不迭。 叫苦的同时,又暗暗咒骂昨夜那批该死的匪徒,什么人不惹偏要惹上离王这煞星。 难道行事之前都不先打听打听吗? 南楚之内,谁不知道他们的离王殿下人称「鬼见愁」来着? 谁不知道,他们的离王殿下最近不知哪根筋不对,一直态度鲜明的罩着慕府? 想灭慕府满门?这不是嫌命长偏要自己找死吗? 真灭了人家满门还好,偏偏只害了几条下人贱命,还惹怒了离王殿下这煞星……。 那几位官员心下直嘆晦气,也暗下落定决心如果将那批该死的匪徒找出来,一定要鞭尸车裂凌迟……,死也要让他们尝尽各种酷刑。 「三奏,」楚离歌才不管这些大臣面色有多难看,内心又有多么惶恐不安,自顾的又冷冷说道,「管着京城这片地的一众衙门光会食君之禄,却不会担君之忧。」 「昨夜慕府被兇徒包围放火杀人,最迟一个时辰,各衙门都该收到求救消息了吧?」 他略略侧身,目光一片冰冷寒芒缓缓掠过去,直看得其中几位官员心虚发慌低头,才又慢慢道,「负有保卫我南楚百姓安危的官差与守卫军,却是在事发之后收尾之前,才不慌不忙赶到现场。」 「陛下,」楚离歌一脸严肃模样,昂然看着楚帝,抱了抱拳,「臣十分怀疑,他们究竟是赶去救人的,还是赶去看热闹的。」 楚帝眯眼,幽深晦暗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头顶,其中几人在他眼神打探下,难以自禁的低头颤了颤。 一些认为这把火无论如何也烧不到自己身上来的官员,开始惊嘆大胆的抬头扫了扫在殿前侃侃而谈的离王殿下。 仿佛是第一次发现他们昔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离王殿下,一旦理论起来竟然也能滔滔不绝让人难以招架。 且句句言辞犀利直指中心,让人连招架之功也没有,这功力简直比他们的御史言官还厉害。 楚帝高高在上端坐着,面无表情听着他字字指责,半晌,才问道,「依你之见,这事该当如何?」 至于当事人慕天达?这会不仅楚帝忘到一边去了,就连朝臣也完全忘了。 大家的目光,都被突然发出万丈光芒且手段极具震慑力的离王殿下吸引了。 楚离歌抗着楚帝眼神投来的压迫,不卑不亢道,「第一要务先缉兇。」 「据说昨夜那批匪徒在纵火杀人之后,当着后面慢悠悠过来看热闹的一众官差的面逃之夭夭了。」 楚帝眉色凝了凝,两道森然目光利箭一样掠过那几人头顶,直瞧着那几人脸色撑不住隐隐发白,才面无表情的同意地点了点头,「其次呢?」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维护慕府那丫头,到底会为她做到什么份上?
第299章 哭谁的丧 ()」 楚离歌身姿依旧挺拔笔直,丝毫不惧他投来的极且压迫性的目光,又淡淡道,「其次,当然得彻查这些兇徒身份,灭慕府满门的背后动机又是什么。」 他默了默,又道,「这些事只需陛下一声令下,自有人去办。只不过,尚有一事,臣认为才是当务之急。」 楚帝眉心一跳,心中某种念头闪过,却意味不明的打量着他,「何事?」 「想必陛下已经十分清楚,慕尚书的府邸在昨夜大火中几乎悉数焚毁殆尽。」楚离歌一双冷清森然的眸子冷冷淡淡的直视着楚帝,丝毫不觉金龙宝座之上的帝王有什么值得他畏惧的地方。 弧度完美的薄唇略张,冰冷的声音又在金銮殿响了起来,「慕府昨夜侥倖逃生的一众人等,如今连个落脚安身之所都没有。」 楚帝眉毛一挑,威压目光沉沉逼在他风华潋滟的面容上,「然则,离王认为朕该为慕爱卿一家老小的容身之所负责?」 他语气平淡,眉目甚至透着几分和颜悦色,但这反问的语调落在众朝臣耳里,人人都觉得异常的心惊肉跳。 这是楚帝发怒的前兆! 离王殿下,就算你要维护慕府,也要有个度! 偏偏楚离歌却似没有感受到楚帝隐含的怒火一样,直接没事人一样继续自顾说道,「陛下爱民如子,天下共知。」 他眉梢略动,冷清眸光直逼金龙宝座上的九五之尊,又慢慢道,「陛下,慕尚书一家,也是你的子民。」 楚离歌淡淡说完之句,倒终于如无数人所愿的闭嘴了。可楚帝差点被他气得七窍生烟,连鼻子也歪一边去了。 这小子,他若不替慕天达安家,连这圣名都要蒙污了是吧? 还真是好样的! 楚离歌沉默片刻,觉得已经给足时间楚帝缓和心神,又微启薄唇,淡淡道,「臣觉得前叶国公府就挺不错,那座府邸闲置着也是闲置,陛下以为如何?」 敢情连地段房子都暗中替慕府那丫头相好了! 楚帝怒极反笑,冷笑数声,才道,「离王还有何要求,一併说了。」 楚离歌眼神亮了亮,才不管上面那九五之尊此刻心里有多么怒不可遏,只觉得这句话是他今天听过的最顺耳最动听的话。 想了一下,才不慌不忙道,「那座府邸虽勉强适合慕尚书一家居住,不过总归闲置过久,入住之前需先修缮修缮。」 楚帝只冷笑着斜眼看他,一言不发的听着,看看这小子到底还能提些什么无耻的要求。 「至于修缮的费用,臣觉得由负责京城安全的各位大人一起分摊最合理,陛下以为呢?」 楚帝心下愕了愕,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底下几位官员一眼,不置可否的淡淡「嗯」了声。 楚离歌又道,「在那座前国公府邸修缮完毕之前,慕尚书一家的暂时居所也得有着落,臣知道离国公府邸不远就有家环境尚可的客栈,不如请陛下下旨暂包那家客栈供慕尚书一家居住?」 楚帝挑了挑眉,这下眼中错愕之色倒是不加掩饰的流露了出来。 可底下负责京城防务的几位官员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俱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一个个沮丧的带着恳求的眼神看向楚离歌,离王殿下,求求你高抬贵手,留条活路给下官们吧。 楚离歌微微垂眸,心中落下一声冷哼,对那几位官员恳求的眼神坚决的视而不见,继续道,「至于慕尚书一家暂居客栈的所有日常支出费用,臣觉得理应由几位负责京城防务的大人共同负担。」 那几人立时哭丧着脸默默无语对望一眼,就知道他要说的是这句。 离王殿下,果然不愧是「鬼见愁」,只顾自己痛快,不知别人痛苦。 楚离歌眼角飞掠他们一眼,心中冷笑,痛苦?不过让你们先出几两银子而已,真正让你们痛苦的还在后头。 慕天达站在大殿中,完全张大嘴巴无言震惊中。 在这极度的震惊里头,脑袋一片空白,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离王殿下为何突然如此眷顾他们慕府。字字句句,可尽都是维护慕府之意。 楚帝垂眸,往底下淡淡一掠,将众人或惶惶或幸灾乐祸的神情收归眼底之后,才缓缓道,「就依离王所请。」 散朝之后,楚离歌就直奔枫林居将诸般安排告知慕晓枫。 「其实慕府打理一下还是能住人的,」慕晓枫感动莫名,融融暖意如三月春风一样无声拂过妥帖着她同样也会惶恐不安的心。然而,对他一手大包大揽的安排却有些哭笑不得,「住客栈,终归诸多不便。」 更,诸多不安全因素。 楚离歌看着她,只淡淡说一句,「一切有我。」 慕晓枫看着他冷淡却坚持的面容,只能无语的嘆口气,这位的霸王脾气又发作了。 楚离歌见她不反对,才又道,「昨夜的事,可有眉目?」 他指的眉目,自然不是线索。 短短几个时辰,她又安排慕府一众事宜,又亲自奔波大理寺告状,绝对没有时间去调查。 他想问的,是她心中猜测。 依她的聪慧敏锐,就算昨夜的袭杀再无头绪,经过这半天的梳理斟酌,相信她心里也有底了。 少女眸光一冷,面上神色依旧温和,可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让人畏惧的肃杀味道。 「对我如此恨之入骨的,能有几人?」 行事如此疯狂不计后果的,又能有几人? 就算手上没有线索,事情毫无头绪,她也知道昨夜的事定是那个人干的。 就在两人正在讨论兇嫌的时候,只见青若一脸古怪的走向亭子。 青若先是怯怯的露着浅浅惧意,瞄了眼少女旁边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在亭子不远踌躇着却不敢再靠近过来。 慕晓枫见状,心下不禁暗暗摇头,这丫头,为什么这么久还是改不了害怕楚离歌的毛病? 她瞧着楚霸王其实也没那么吓人吧? 慕晓枫自己并不觉得,楚离歌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那浑身淡漠冰冷拒人千里的气势才会有意收敛起来。 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他冷漠得毫无表情的俊脸上,才会出现类似温和或者温暖一类的色彩。 其余人等,在离王殿下眼中一概皆列为无需在意的闲杂人。 青若如果不畏惧他浑然天成的高贵淡漠气势,那才让人奇怪。 微微斜睨挑剔的打量了楚离歌好几眼,才压下心头疑惑,看向青若,问道,「怎么了?」 「小姐,」青若一脸为难得想哭的表情,看了看冰山一样让人仰止却步的离王殿下,悄悄的往慕晓枫身边缩了缩,才飞快禀道,「裘少爷在府门外哀恸大哭。」 慕晓枫奇怪的看着她,「裘少爷?哪个裘少爷?」 在她认知里,能在府门外哀恸大哭的,一定是与慕府中人有过命交情的人。可她记忆中,并没有姓裘这一号人物存在呀。 楚离歌淡淡掠了眼青若,青若被他那仿佛自寒潭冒出来的眼光触及,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声音越发畏惧得带了颤意,「小姐,就是昌义侯府的裘天恕少爷啊。」 慕晓枫一拍脑袋,长长的「哦」了一声,可随即又困惑道,「他?他在外面哭什么?」 难道那自诩清高的傢伙还暗中恋慕了她府上哪个丫环?而且还很不幸的,那丫环在昨夜的杀戮中香消玉陨了? 楚离歌瞥了瞥她,心下不禁想起一个叫啼笑皆非的词来。 这会她的心思倒没有遮掩,全部都表露在一张俏脸上了。 暗下摇了摇头,这女人,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楚离歌有心想让她就这么误会不清得了,可青若偏偏不知楚霸王心意,直接着急的口直心快道,「小姐,他一听说昨夜府上死了很多人,就误会你在昨夜中遭遇不幸,直接在府外泪眼汪汪就哀恸大哭起来了。」 弄了半天,敢情她的前未婚夫以为她死了,才在门口哭丧来的。 看来裘天恕这傢伙,还不算最凉薄无情的一种嘛。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不是变相咒她去死吗? 少女脸色沉了沉,眉目露出几分怏怏不快之色来,道,「你没告诉他,本小姐我还活生生的在这站着吗?」 自她跟他退婚那天起,就跟裘府没有半分关系了,真弄不明白他裘天恕突然抽哪门子疯来这哭丧。 青若顿时着急了,张嘴就急声分辩起来,「奴婢亲自跟他说了,可他听不进去,还在那一直伤心的抹眼泪。」 活像死了他什么心上人一样,青若眼角悄悄瞄了眼少女旁边容色生香冰山玉树一般的锦衣男子,可不敢将这话说出来。 慕晓枫眉头皱起,当下半分好心情也没有了,掠了青若一眼,没好气道,「他不会吃饱了撑着,趁着这事在这表什么有情有义吧?」 青若被她的重话唬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奴婢瞧着他真的哭得挺伤心的。」 「还真是奇了怪了。」慕晓枫边说边往大门那边走,打算亲自用活生生的证明告诉裘天恕,「他什么时候对我们慕府如此在意了?」 楚离歌眸光微微变了变,在她喃喃自语中忽地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前事来。
第300章 必去的陷阱 ()」 裘天恕么?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慕晓枫真的活生生站在裘天恕面前时,裘天恕还真是惊喜交加,哦不,应该说是欣喜若狂得快要乐疯了。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真是太好了!」裘天恕看着她,激动得手舞足蹈,手脚都没处放。想要伸手去扶她瘦削双肩感觉她的真实,却在触及她明亮平静的眸子时又连忙缩了回去。 慕晓枫压抑着心头不悦,淡淡道,「多谢裘公子关心,不过眼下府上凌乱,就不邀你进去坐了。」 说完,慕晓枫就要转身进去。 却不料,裘天恕一个箭步跨到她前面拦下她,并且突然的又急又快道,「晓枫,我知道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你那件事我也知道了,你放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让其他人欺辱你。」 慕晓枫挑了挑眉,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裘公子,你没事吧?」 他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合起来的意思,她怎么半句也不明白。 什么叫她愿意?他会好好待她?还绝不让其他人欺辱她? 他在前面拦着,不能前行,她便退了退,一脸疑惑又坚决的道,「我记得,我与裘公子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是解除婚约形同陌路了。」 「晓枫,」裘天恕想伸手去拉她,不过被她毫不客气的避开了,他又语无伦次道,「我知道退亲的事是我不对在先,你气恼也是应该。可事情过去那么久,你也没有再谈婚论嫁,后来还对……,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也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慕晓枫愕然看着他,随即脸上涌起一层薄怒。真不明白裘天恕这是什么逻辑,她嫁不嫁人跟她心里在不在意他有什么鸟关系? 「裘公子,请你自重,别再直唿我的闺名,我与你不熟!」少女一脸愠怒,连声音也冷了下来,「还有,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你误会,不过这不要紧。我今天在这,就明明白白郑重的再告诉你一次,我慕晓枫心里绝对没有一分一毫在意你。」 「现在,请裘公子你让开,我要进去处理善后的事。」 裘天恕被她眼中投来的冰冷气势所慑,居然下意识的听话侧身往旁边让了让。 他这一让,慕晓枫立时毫不犹豫的大步跨过,头也不回的往里走了。 半晌,直到少女那亮眼的身姿淡出视线,他才回过神来。 可他看着她背影,眼神既迷茫又困惑,还不肯相信的在原地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在意我呢?你做的那些事情明明就表明你是在意的……,你这么说,一定是心里还在生气,一定是这样的。」 可他转念一想,就算她再生气也罢,总有气消的一天。 只可惜,她身患隐疾那件事被传扬开来,如今他就算想要名媒正娶她为妻,他父母也不会同意……。 不过,这事无论搁谁家,谁也不可能真心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回去当正室的。 相信假以时日,她会明白他苦心的。 裘天恕满怀信心的握了握拳头,忽又想起昨夜在酒馆所见一幕。 原本今天酒醒之后,突然听说昨夜慕府几乎满门被灭,他下意识的认为她是第一个出事的。 因为他一想到她,脑里总会不期然的想起曾经偶然在盛记布料行后巷撞见的一幕。 周家小姐惨死的情景……无论他醉生梦死多少回,至今仍旧清晰得歷歷在目。 可是那个兇手背景太强大,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吐露真相。 若他敢泄露一丝风声,只怕如今他也早成一堆白骨了。 幸好老天有眼,那个兇手如今也没落到什么好下场。 裘天恕这般想着,心中忽地一动,莫名的想起了慕晓枫那张看着温软娇俏,却总有意无意流露出自信从容骄傲的脸。 脑里忽地闪过一个骇人的念头,大公主身落残疾,会不会跟她有关? 他记得,狩猎大会的时候,她也在场,还曾与大公主一同进入狩猎区……。 想着想着,他望进已焦土一片的慕府,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兴奋情绪来。 如果说,慕府几乎满门被灭这事震惊京城上下的话,那么金銮殿上,楚离歌拎尸一怒这事足可成为南楚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八挂谈资。 楚离歌在金銮殿上,得楚帝亲口许诺一定彻查这事。 所以后续的进展非常迅速,只用了不到短短两天时间,奉命亲自追查兇犯下落的夏星沉,就在一间废弃的民居里发现了那批穷凶极恶的黑衣人。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夏星沉带人追查到那所民居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却一个个全部气绝身亡了。 在名为如家的客栈里,夏星沉见到了慕晓枫。 「很可惜,我去迟了一步。」夏星沉俊隽面容依旧笑意微微,然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底下,却隐藏着几分遗憾几分森然,「只查出来,那是江湖上一个专接杀人买卖的门派,幕后之人……」 慕晓枫走到窗边站着,望着下面整洁小院子里一棵长青的松柏出神,「其实幕后之人是谁,相信那位心里也有数,不是吗?」 她含笑回首,虽是反问,可肯定的答案已在里头。 那些人身上所中的剧毒极为罕见,也只有那个地方才有。 夏星沉看着她嫣然浅笑的容颜,心里忽然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梅庄那一次出事之后,他就暗中对自己说过,日后一定不会在她需要的时候离开。 可大前天夜里,他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她身边。 他凝着她,眸底藏着浅浅怜惜,眼神微微露出歉然,轻轻道,「晓枫,对不起。」 少女诧异抬头,困惑看着他清隽面容,释然的笑了笑,「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跟我道歉。」 夏星沉只是微微笑了笑,并不作解释。 有些事,放在心里自己知道便好。 虽然慕府差点惨遭灭门这事,以兇犯全部中毒身亡断了线索而作结。可夏星沉将忤作验毒的手记与其余各种隐晦迹像都呈到楚帝跟前之后,楚帝心里其实对这事的幕后真兇也有了猜测。 他在御书房里轻轻敲了敲名贵的楠木御案,若有所思道,「看来那小子心里也有数。」 不过是抓不到实质证据,才会在一开始之初就最大限度的想从他这里为慕府敲诈好处。 自语之余,他捏了捏眉心,眼中复杂之色更浓。 不省心也好,就看看那丫头到底值不值得……。 虽然幕后真兇没查出来,但京城中各级负责防务的官员皆因为这一事,而引起了动盪。 贬官的贬官,调职的调职,然后京城重要城防的职位上,几乎全部换上了楚帝深信不疑的人。 真说起来,楚帝才是这件事的最大赢家。 表面上,谁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花钱从江湖中雇凶灭慕府满门的兇手,但皇后眼见楚帝以强硬且正当得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将京城各重要出入口都换人之后,就忍不住逮住元宁公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并以元宁公主打破她一套心爱的瓷器为由,严令将元宁公主禁锢在群芳殿思过。 一个月后,元宁公主终于重获自由可以随意出入群芳殿。 趁着荷花花期未过,她迫不及待的央求皇后准许她到皇家别院举办一场赏荷宴。 像这种宴会,每年都有举办,皇后素来对元宁公主不闻不问惯了。对她只有最低的也是唯一的要求,就是元宁公主闯祸不要紧,但自己闯了祸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只要别留烂摊子让她出面收拾,她就什么也懒得管。 元宁公主得到她同意,立时就似出笼的鸟儿似的,无比欢快的让宫人帮她拟贴邀请各府小姐参加赏荷宴。 慕晓枫一家大小,现在已经搬离了客栈,住进了前国公府现在改名为慕府的大宅子里。 她的院子还是叫以前的名字,除了名字外,其余布局甚至院子里移植的花卉树木,也跟以前的枫林居一样。 而此刻,红影正拿着元宁公主发出的邀请贴来到八角亭子里。 「小姐,这是元宁公主发来的贴子,邀请小姐参加三天后在皇家别院举办的赏荷宴。」 慕晓枫没有抬头,双目仍旧盯着手里的书籍,不怎么感兴趣问道,「帖子是不是盖了皇后的懿章?」 她这话听似疑问,实则语气百分百肯定。 红影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想也知道元宁公主发来这样的帖子,一定不怀好意。若不容小姐推辞,自然得耍着小计推出皇后娘娘来压阵。 「是的,小姐。」 红影说完,就贴心的打开帖子递到她眼前,好让慕晓枫能够将上面的内容一览无遗。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掠了掠,眸光闪烁之下隐隐流泛着让人猜不透的光芒,「既然不能推辞,那就先准备着吧。」 在世上,想要她性命的人多着了,可兀今为止,她还活得好好的。 元宁公主欠下的债,她迟早也会讨回来的。 三天后,慕晓枫带着冷玥乘坐马车往城郊外的皇家别院出发了。 不过依着皇家的规矩,到时能进入别院的只有慕晓枫一个人而已,冷玥只能在外头守着马车等宴会散了。 慕晓枫到的时候,可没看见其他府上的姑娘,更没看见主人元宁公主。 不过她刚下马车,就见别院里走出两名神色倨傲的宫女,就站在门口之外对她福了福身,「奴婢见过慕大小姐。」 慕晓枫在石阶下淡淡瞥了她们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这两宫女的礼仪倒是标准得一丝不苟,让人横挑竖挑也挑不出一丝错。就是她们眉目那股傲然目无下尘之色,让慕晓枫看着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两个宫女见她气度从容不卑不亢,眼睛转了转,其中一人道,「请慕大小姐随奴婢入内。」 慕晓枫看了看眼前完全摒弃了皇家独有的庄严厚重气派的质朴横匾,压下诧异点了点头,便随着她们往院内走去。 慕晓枫进去之后,两扇保留原木样式的大门又缓缓关了起来。 冷玥留在马车上,心中微微忐忑的盯着那两扇大门。不知别院里头,又会有什么样的陷阱等着小姐。 慕晓枫心里也同样猜测着这个问题,不过她倒不怎么担心自己安危。以前这么多风雨她都能闯过来,她相信这一回这座小小的皇家别院同样困不住她。 冷静沉着,才是应对危机的最基本的也是最好的方法。 两名宫女将她引进内院之后,便分别让开身子立于两侧,其中一人往院内一处空阔地指了指,道,「慕大小姐,请你直接从这个院子进去里面。」 慕晓枫垂眸,盯着她所指的地方看了看,只见地上用青砖相间铺出八卦图的形状。 心中一动,她抬头,目光灼灼看着那腰际挂着淡黄花穗的宫女,道,「还请姑娘解释一下,这地方可有什么名堂?」 那宫女似是料不到她仅仅从地面青砖铺设的形状就能猜出其中端睨,目光轻蔑之色稍淡,不过仍旧冷冷冰冰的道,「这是所有到皇家别院参加赏荷宴的姑娘们都必须参加的考验。」 考验么? 慕晓枫挑了挑眉,明亮眸子散发出柔和却让人看不透的光彩,眼波流转着似笑非笑看着那宫女,道,「这是元宁公主的意思?」 那宫女一时倒没参透她话里还有隐晦的弦外之音,闻言便点头应道,「是的,慕大小姐请吧。」 慕晓枫笑了笑,长睫掩住眼中浅浅玩味,又道,「想必元宁公主与各位姑娘现在已经在里面等着?」 那宫女迟疑一下,便答,「是的。」 慕晓枫抬步往那铺设着八卦图形状的地方走去,走了两步,她顿足回首再看那宫女,问道,「公主可还有什么交待姑娘要一起训示吗?」 宫女摇了摇头,微微垂低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嚮慕晓枫脚下不远的青色地砖。
第301章 人辱自辱 ()」 慕晓枫含笑转过身去,迈着优雅莲步缓缓的一步步走向宫女所指的地方。 元宁公主专门为她准备的龙潭虎穴最好能将她留下,不然她一定会叫这位公主后悔自己生为公主。 那两名宫女在她身后远远望着,见她终于一步步踏入那看似毫无特别的的八卦图中,两人默默交换一个眼神,唇边皆现一抹诡异的冰凉笑容。 慕晓枫一踏入那个八卦图,几乎立即就察觉到特异之处。 原本目力所见的院子已经不是院子,青砖围墙也不见了,什么雕着花鸟的屏墙也消失了。 眨眼之间,好像有人大袖一挥,就忽然给她换了个空间一样。 原本静止的院子,一下变成了香气阵阵鲜花缤纷的桃花林。 慕晓枫心下一凛,她皱了皱眉,立即意识到她所踏入的八卦图其实是暗藏阵法所在。 而且,瞧着这阵法似乎还是元宁公主特意为她而设的。 「桃花阵么?」 少女立即当机立断闭上眼睛,唇畔冷笑隐隐。 元宁公主还真有心,只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不然这桃花阵中亡,倒也不枉应景风流一场。 元宁公主估计已经将她祖宗三代都调查过了,应该十分清楚她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的弱女子一枚。 这桃花阵估计也就是用来困住她而已。 只要没有什么大的杀伤力,她心中倒是不惧。 可这个时节,自然没有真桃花。那么这阵阵花香……,她眉心一紧,立时屏住了唿吸。 这花香倒不含什么毒性,但多少有些迷惑心智令人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 幸好慕晓枫只吸入少许,这会意识基本没受什么影响。 可是,她能够屏住唿吸的时间毕竟有限。 若不能在这瞬息之间走出这个桃花阵,估计她到时还真能在这长眠不醒了。 这桃花阵确实没有什么厉害杀招,不过仅是淡淡花香就够了。 慕晓枫心下恼怒,这个时候却不能不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 她闭上眼睛,就可以将眼前影影绰绰的漫天桃花幻影摒出视线。什么阵眼出口,这些对于阵法一窍不通的人来说,一概没有任何作用。 慕晓枫冷笑一声,静下心来,闭着眼睛凭着感觉缓缓往一个方向摸索走去。 元宁公主再调查她祖宗十八代,也绝对调查不到她重活一世,而且还得老天恩赐,重生之后六感特别敏锐。 在重元寺的时候,她就是依靠着这项老天恩赐,而进入到那个比眼前这桃花阵厉害百倍的阵法中救出娘亲……。 心中思绪纷涌,不过她脚步始终没停,直到感觉身边又有徐徐拂面清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很好,终于没有再嗅到什么桃花香气了。」 这就是说,她在片刻之间,果然出了元宁公主特意为她设的桃花阵。 躲在暗处看着她的宫女,眼见她须叟之间毫髮无损的走了出来,俱吃惊的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是这慕晓枫从未习武,更不通阵法的吗?为何她能够轻松如入无物之境,直接几步就突破阵法出来? 那宫女满眼疑惑盯住她,心里不由暗中庆幸,幸好公主还为这慕大小姐准备了其他东西。 出了阵法,慕晓枫睁开眼睛,才发觉眼前的景物又已经变了。 似乎就在刚才她摸索着走那一段路之间,她又进入到另外一个院子。 她抬眼打量四周,冷笑一声,「真有意思,这皇家别院难道还是按照迷宫的格式设计的?」 她走这路,简直跟走套子似的,过了一个院子又进入另外一个院子。 不过眼前所见的院子,很明显就是窄窄的四方天空而已。 在她前面,有一扇关闭的门。身后,则是她刚刚闯过的设有桃花阵的地方。而右边是高高围墙,左边也是围墙,不过角落之处却长着一撮奇怪的两人高的荆棘丛。 「奇怪,这到底算什么布置?」 最前面那扇门,看起来是通过这个院子的唯一且最安全的出路。可慕晓枫不觉得元宁公主会那么好心,让她顺顺利利从那扇门出去。 一旦她毫不警剔的推开那扇门,门后面等着她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呢。 想了想,慕晓枫决定先去确认右边所见的围墙究竟是不是真的。 心随意动,她立即就走了过去,直接小心翼翼伸出手去触摸那面高高的围墙。 「咦,居然是实打实的围墙?」 她仰头望了望目测大约有一丈多高的围墙,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哎,真希望我能突然变出一对翅膀来。」 这样她就可以直接从这围墙飞出去,而不必再被困在这小心翼翼寻出路。 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也只是在她脑里瞬间闪过,便立即被她忽略了。做梦也要分时间场合的,她眯眼凝住前面那扇紧闭的门望了半晌。 门看着安静正常得没有一丝异样,可她沉静一会,就从其中小小门缝透过来的气味中嗅到点点不对劲。 她冷笑一声,「果然,元宁公主特意厚待我。」 表面看似越正常越平静的地方,暗藏的杀机也是最厉害最让人难以应对的。 门后面,等着她的可不仅仅是能让她瞬间身败名裂那么简单的东西。 她可以选择不去推开那扇门,但若她一直困在这齣不去的话,谁知道那扇门后面关的东西会不会突然破门窜过来?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她做人的原则。 慕晓枫又走向左边那面围墙,摸摸敲敲之后,心不禁微微沉了沉,「这也是实打实砖砌的围墙。」 「这一撮荆棘丛长在这也忒奇怪了,难道这后面还有什么玄机?」 少女站在那撮两人高的荆棘丛旁,疑惑的打量半晌。 她若想证实这荆棘丛后面有没有古怪,只有先拔开荆棘丛才能知道。可她看了看上面寸长的尖尖利刺,不由得略略犹豫的缩了缩手。 想了想,自身上掏出两块帕子将手指都包起来,才小心翼翼伸手往荆棘丛拔去。 但她再小心,也避免不了伤到手。只一会,她指头与手臂就都已经被划破多处。 慕晓枫皱了皱眉,这点皮肉之苦她还受得住,就怕她受了这苦之后还得绕回原点。 幸好,她付出了代价,也看见了相应的回报。 拔开荆棘丛后,果然露出了一个不大的洞来。 瞧着那洞的大小,慕晓枫心里又微微犹豫了一下下。但随即,她咬咬牙,便试图穿过荆棘丛,从那小洞爬出去。 如果元宁公主故意没让人将这个小洞封起来,是为了羞辱她的话。 元宁公主该庆幸她没推开那扇门,而选择从这个小洞爬出去。 想了想门缝隙透过来的媚艷香气,少女眼神就不由得流泻了几分森然。 元宁公主准备几个吃过药的男人在门后等着,大概也是想吓唬她一下而已,若她一个三品大员的嫡女真在皇家别院里出了那样的丑事,元宁公主作为举办这场赏荷宴的主人,到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又瞟了眼不远的小洞,少女颇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随后安慰自己道,爬一下狗洞而已,她又不是没爬过。 这种事情,你在意了别人才能羞辱你。若你自己心里并不看轻自己,谁又能羞辱到内心强大的你! 相比推开那扇门后,她需要面对的事情,她倒宁愿高高在上的元宁公主多留几个这样的洞来「羞辱」她。 隐在暗处一直监视着慕晓枫的宫女,看见她居然宁愿损伤手脚甚至身体,也要拔开荆棘丛还从那小小狗洞爬出去,便再一次吃惊的瞪大了眼珠。 心中同时不禁隐隐担忧起来,「公主你今天的安排只怕都要白费心机了呢。」 「这个慕大小姐,还真不能以常人眼光去看待;明明对阵法一窍不通,却能安然无恙在半盏茶功夫就走出阵法;明明眼前看着只要推开那扇门,就能安全顺利畅通离开这院子,她却偏偏宁愿损伤自己宁肯忍受屈辱从小洞爬出去……。」 宫女在暗处低声自言自语着,看慕晓枫的目光越发透着迷雾,而迷雾层叠之中,又仿佛隐隐起了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敬佩之色。 慕晓枫不知道那扇门后面有什么,她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想到后面的安排,宫女心头就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元宁公主是她的主子,她作为下人实在不该在心中评判主子用心歹毒。 可用那样的法子对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手段确实未免太残忍了点。 幸好,慕大小姐是个机灵的。 宫女暗中松口气的同时,慕晓枫已经带着一身不轻不重的划伤从那小狗洞爬出去了。 爬出去之后,看着眼前开阔的场景,她又不禁一阵茫然。 「这该不会又是什么鬼阵法吧?」 「慕大小姐,你终于来了。」就在慕晓枫怀疑并迟疑间,就有个同样一色宫装打扮的宫女朝她走了过来。明明此刻她看起来十分狼狈,浑身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多处划伤流血不止。
第302章 不死不休 ()」 那宫女感嘆一声之后,却似仿佛睁眼瞎完全没看见一样,慢条斯理的朝她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又微微垂眸,毕恭毕敬的道,「想必慕大小姐也看清眼前所在了。」 少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掠了那宫女一眼,将眼底淡淡愠怒飞快的压了下去。 只淡然点头,「看见了,不知公主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宫女十分和气的笑了笑,「慕大小姐真是快人快语。」 慕晓枫暗下翻白眼,她现在浑身都被划伤了,她不快点通过元宁公主的考验行吗? 何况,她这一关接一关的闯下去,可是连一口水也没碰着,这大热暑天里,她好受吗? 慕晓枫当然不会跟一个小宫女动气,只无动于衷的看了她一眼,「公主还有什么考验,请姑娘动作迅速吧。」 这看着除了围墙就是山脚边,也不知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那宫女朝她福了福身,然后转过头去往某处举掌拍了拍,一会之后,就见一个宫女牵着一匹枣红色的母马来到慕晓枫跟前。 慕晓枫没看那宫女,而是定定盯着那匹母马半晌,重点的还打量了那母马的肚子半天。 「很抱歉,慕大小姐。」牵马过来的宫女退下去之后,另外一个宫女终于合规合仪的打量了慕晓枫一眼,随即歉然道,「公主没吩咐奴婢为你准备骑装,所以只能请慕大小姐将就了。」 慕晓枫眸光一冷,真想直接开口骂人。 将就? 就她现在穿这身衣裳让她骑马? 有本事姑娘你将就给我看看呀。 可这个时候,慕晓枫知道自己就算骂了也是白骂,这宫女所做一切都不过是按元宁公主吩咐行事而已。 眼睛转了转,明亮眸子里便转出几分让人诧异的灵动色彩来。 不就是没给她准备骑装又让她骑马想看她出丑再加重重刁难么? 慕晓枫好脾气的笑了笑,低头默默环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划破得非常有特色的衣裳,道,「姑娘,能否借我一把剪刀?」 不给她骑装? 可以,借把剪刀总行吧? 那宫女似乎看出了她想做什么,只略一沉吟便点头,「这个奴婢可以作主,请慕大小姐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她福了福身,很快就转身从一道小门出去。慕晓枫看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心中蠢蠢欲动在想,是不是她也可以从这地方离开呢? 不过,她若是想迈出那小门一步,估计还未走近就会被无数「高手」给逼回来了吧? 一会之后,那宫女果然拿了把锋利的剪刀回来了。 慕晓枫瞧着她脚步轻盈的样子,心里猜测着这宫女只怕是练过武的,若非如此,只怕这宫女也不会肯轻易答应借她剪刀吧。 「慕大小姐,你要的剪刀。」 慕晓枫伸手接过,不怎么诚恳的道,「谢谢。」然后,转着剪刀,头一低,对着自己裙摆就咔嚓咔嚓的剪了起来。 剪完之后,将剪刀还给那宫女,至于剪下来的裙摆,慕晓枫收拾收拾缠在了自己手脚上,仅当多一层保护。 宫女默默看着她将一切收拾妥当,又默默的在心里嘆了口气。 「慕大小姐,现在请你上马吧。」 慕晓枫沖她点了点头,紧抿着唇一句废话也没有。这时候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元宁公主不就是想变着法子收拾她这条小命而已。 只要她活着离开这座皇家别院,以后有元宁公主倒霉的时候。 慕晓枫没有刻意炫耀,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一个干脆利索的翻身,就漂亮的跃上了马背,她看着宫女,淡淡问道,「还请姑娘给我指路。」 让她骑马,起码也得让她知道要跑哪吧。 「慕大小姐看到前面那山道了吗?」宫女往她们不远的靠着山脚下的地方指了指,「慕大小姐只需骑马从那通过,就可以到达内院参加赏荷宴了。」 慕晓枫挑了挑眉,这姑娘的言下之意,若是她无法通过的话,兴许小命就永远留在里面了,是吧? 可仅从外面,她是看不出这山道有什么玄妙的。 眼前所见,就是很普通的从山脚噼出的一条类似于暗道的通道而已。 「多谢姑娘。」慕晓枫淡淡一声道谢之后,也不迟疑,一拍马背就往那山道跑去。 可座下的母马跑起来之后,慕晓枫才发觉不对劲。 这马明显太过兴奋,几乎不用她挥鞭子拍打,自己就放开四蹄盲沖沖的往山道那边奔去。 慕晓枫心头一凛,这是一匹母马,依她观察,还是一匹已经怀胎四五月的母马。 动物天性,母马为了保护腹中胎儿,这个时候必然小心翼翼奔跑才对。 少女冷笑一声,然而眉目之间神色并无畏惧,反而被激起铮铮的好强之心,「元宁公主果然极优待我,不仅让我骑一匹怀孕的母马,还事先给这马餵了兴奋药物。」 她真想知道,元宁公主为了这场赏荷宴,到底准备了多少兴奋的药物。 但是,即使慕晓枫现在知道这匹马有问题,她也无法令它停下来。 这匹马一跑起来,它体内的药物就已经开始起作用。而且,因它速度极快,慕晓枫转眼就要进入到山道内。 远远望见那黝黑的山道口,慕晓枫一时还不曾察觉得出其中危机所在。 可眨眼逼近山道,她才暗中大大吃惊。 山道倒是挺高,可容她直立坐在马背上通过。但是一进入里面之后,山道的高度几乎似被谁压弯折了一半一样。 若非慕晓枫反应得快,只怕在山道里跑不到几米远,她就要被座下的马与几乎削头的山道给压成肉泥了。 想到其中兇险处,她脸色不禁白了白,心中怒极而冷笑自语起来,「元宁公主的考验果然别出心裁。」 让她闯的哪里是什么山道?只怕闯鬼门关都比这容易吧? 随着座下马匹越深入往山道里跑,里面的高度与宽度便越难容纳她的身体。即使慕晓枫深知自己身纤体轻,这会整个人已经极力贴着马背伏行,背部依然不时磨擦到崖顶垂下突出的嶙峋石块。 不计之前钻狗洞时被荆棘划伤的伤痕,就眼下她在这短短山道中,背部就不知又被划破多少地方。 山道越来越狭窄并且高度越来越低,「不行,再这样下去,我非被挂在这山道崖顶不可。」 她试着缓缓从马背往下滑,想要倒挂到母马腹部,尽量减少占用空间的可能。 然而,母马本来被餵了兴奋药物,又在黑暗之中,奔跑的速度根本就不受她控制。她试了好几次,都无法顺利滑到母马腹部去。 而且,每次她尝试这样做的时候,母马就会表现得十分狂躁不安,好几次还差点险险的直接将她甩下来。 慕晓枫唯有忍受着全身各处擦伤引起的疼痛,如果这时候被甩下来,她大概连怀疑也不用怀疑,只要掉下去,她铁定立刻就会成为马蹄下的肉饼。 「元宁公主,我已经想到了一个让你非常美妙的死法。」少女咬着唇,攀着马缰一动不动的让马驮着她奔过一段勉强可容身的山道。 确定自己没有被马挤死在狭窄的山道,她才发狠的抹了一把腌得眼睛发疼的汗水。黑暗中,她双目闪闪发亮惊人,眼中流转的是浓浓愤怒与深深渴望。 那亮光,是对生存下去的极度渴望。 她闭了闭眼睛,慢慢回想着前世自己怀孕的情景。 然后试着温柔的缓慢地抚触母马腹部,以一种安抚的保护的手势向母马传达着她的善意。 又在马的耳朵边上,轻声的说着她的意愿。 幸好马终归是有灵性的动物,她如此反覆多次之后,兴奋狂躁的母马似乎终于安静了些,奔跑的速度也似慢了几分。 慕晓枫按捺着极度紧张的心情,缓缓的再度尝试双脚倒钩挂着,然后整个人慢慢滑向马腹。 好在这一次,她成功了。 在她终于牢牢躲到马腹下,并没有被母马使劲甩开之后,她终于敢唿出一口长气。 心神略一放松,就感觉到手脚到处擦伤皆传来火辣辣的痛。 她皱了皱眉,心里越发坚定要让元宁公主那样美妙死去的决心。 当然,即使这会她成功躲到马腹下,这滋味也十分不好受。 只要她四肢随便一个不稳,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掉下去死在马蹄下。 这狭窄令人紧张得快窒息的山道仿佛漫长得永远也跑不完一样,母马只安静了一会,就又不安狂躁起来。 慕晓枫心脏都快蹦到嗓眼上了,她手脚保持倒挂的姿势已经够吃力够勉强的了,若再被这母马甩多两次,保管毫无疑问的掉下去……。 随着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慕晓枫的心情也沉重得无法再乐观起来。 只手脚已经麻木,只机械的攀着马缰维持紧抓的姿势。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慕晓枫忽然觉得身边空气清新了些,似乎还有阵阵微风吹了进来。 她沉重的心情终于微微雀跃,又过了一会,眼前的黑暗终于渐渐退去。 然而,她这份喜悦还未来得及展至眉梢,就听闻……。
第303章 冤家路窄 ()」 山道另一端的宫女漠然松口气的说道,「听,有马蹄声。」 听到说话声,慕晓枫也不在意那声音是善意还是恶意,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终于,重见天日了。」 一声极轻极平淡的嘆息,却透出了她此刻心里无法言喻的喜悦。 守在山道另一端的宫女,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怎么在意的撇了撇嘴角,对另外一人道,「终于等到它出来了。」 另一人道,「是啊,就不知那个女人能不能活着出来。」 之前那宫女确定的口吻,却十分冷漠说道,「从这山道穿过,除了马能活着出来外,我还没见过有人能活着出来的。」 言下之意,慕晓枫十有八九死定了。 另外一个宫女似乎对这话也深信不疑,遂点头附和,极其冷漠道,「也是,她想活着出来,除非变成……鬼啊!」 「你叫什么……啊,鬼?」 「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慕晓枫浑身是血的自马腹下滚出来,滚了几下正好在她们面前站定,语气却平静得叫人害怕,「我还活着,而且是好好的活着。」 就在这时,先前借剪刀给慕晓枫的宫女匆匆赶了过去,一来就使个眼神将那两人赶了下去。 然后露着得体合宜的微笑,对慕晓枫恭贺一声,「恭喜慕大小姐顺利通过考验。」 慕晓枫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双手捧着的叠得极其整齐的衣裳上凝了凝。 「请慕大小姐随奴婢到旁边的屋子换套衣裳,然后就可以去参加赏荷宴。」 慕晓枫暗下撇了撇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她,缓缓地不无讽刺道,「公主考虑得真周到。」 之前不给她准备骑装,眼下倒记得替她准备干净的衣裳了。 是怕她现在这副鬼样子出现其他姑娘面前,会直接拆了元宁公主的假面具吗? 那宫女似是压根听不懂她的讽刺一样,只谦卑的站在一旁,又恭敬的说道,「请慕大小姐随奴婢到这边来。」 能换套干净衣裳,慕晓枫当然不会拒绝。 那宫女捧着衣裳在前面引路,只略走几步转个弯就到了一间更衣房。 慕晓枫伸手去接衣裳,直接吩咐道,「我不习惯陌生人替我更换衣裳,劳烦姑娘替我打盆清水过来吧。」 至于她身上大小不一的划伤擦伤,估计就算她提,这宫女也不会肯取药替她清理的。 所以慕晓枫十分懂分寸的,只提了宫女能够作主满足她的要求。 那宫女对于她吩咐自己做事也不以为忤,乖巧的将衣裳递过她手里,然后转身就出去打水了。 衣裳的尺寸质地与颜色,完全都是依着慕晓枫喜好做的。就好像有人事前给她量过身一样,慕晓枫缓缓换下自己身上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裳,嘴角那抹含凉笑纹也渐渐深了。 一会之后,那宫女就打好清水回来了。 而慕晓枫这时刚刚换好衣裳,可见这宫女绝对是贴心细心的人物。 这刚刚好的时间显然是经过用心计算的。 慕晓枫跨出房门之前,特意在门口转了个圈,就像十分渴望等待别人夸耀的小姑娘口吻,羞怯的问道,「姑娘,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宫女忙不迭的将水盆搁在门外一旁的石头上,正想夸奖两句。就听得慕晓枫那转得极飘逸好看的裙摆忽地发出「哧啦」一声。 慕晓枫呆了呆,宫女也一脸意外的怔了怔。 「糟糕,」慕晓枫赶紧停下来,小心翼翼捉着裙摆看了看,然后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裙摆划破了,看来我只能辜负元宁公主的好意了。」 那一直端着得体微笑的宫女,看着那划了长长口子的裙摆,脸色终于白了白。 她一低头,立即便道,「请慕大小姐稍等,奴婢即刻去拿另外替换的裙子过来。」 慕晓枫倏地出手如电般拽住转身欲走的宫女,淡淡笑道,「姑娘不必麻烦了,屋子里不是还有条现成的裙子么?我看不如直接换那条好了。」 宫女垂首,眼底不经意的流露了一丝恐惧。她咬了咬嘴唇,轻轻挣开慕晓枫,「可是那条裙子并不是新的,奴婢还是另外替慕大小姐找一条新的过来吧。」 慕晓枫面色一冷,陡然不悦的重重哼了哼,「姑娘,难道你家公主举行这赏荷宴,什么都是随心所欲的吗?」 「难道让一众姑娘与公主在里面等着我再换一条裙子,姑娘觉得这样更好吗?」 宫女身子轻轻颤了颤,这样的责罚她担不起,可是那条裙子……,她迟疑的瞟了瞟屋里那半新的裙子,心底正在天人交战的挣扎着。 慕晓枫垂眸,眉梢寒意森森,无声嗤笑一下,已经转身自顾进屋关上门了。 她是傻子,才会再给一次机会让元宁公主在她衣裳上动手脚。 宫女听着「呯」的一声关门声,这才激灵灵的回过神来。 可这时,慕晓枫哪里还给她选择的权利。三两下的,慕晓枫就已然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她开门出来之后,也不理会那宫女脸色阴郁难看,直接走到搁着清水那石头旁,自发的清理了一下穿过山道时在双手与脸上留下的灰泥污垢。 至于身上其他看不见的伤口——慕晓枫暗下嘆了口气,只能暂时忍耐着,待这赏荷宴结束之后,回到府里再处理了。 做完这一切,那宫女还在发愣,神色显然犹豫为难。 「姑娘,赶紧带路吧,若是让公主久等,那可是我的罪过。」 宫女无法,复杂的看她一眼,只得在前面替她引路。 穿过几条迴廊,再踏出一道拱月门后,眼前的视野终于豁然开朗起来。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叶随风招展,点点粉红浅白在翠绿之中昂然娇姿傲立。 光是看见这大片透着清香新鲜气息的荷花,慕晓枫就觉得心旷神怡,刚才在山道里积攒下来的那股憋屈怒气都消散了不少。 「慕大小姐请随奴婢往这边走。」只一停留,那宫女立即就提醒慕晓枫跟上。 慕晓枫也不作声,只点点头跟着她绕着这大片荷花一路走。 若是摒去今天所有不愉快经歷,忘记今天举办赏荷宴的主人,光是赏着眼前这片美景的话,慕晓枫觉得这皇家别院还是有那么一点值得她流连的。 随着那宫女默默走过两座九曲桥之后,终于看到了被众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们簇拥在中间的元宁公主了。 很明显,公主与那群少女们所在是一处看台,而在她们前面不远,则是表演的舞台。 走近过去,慕晓枫才吃惊的发现,这皇家别院还真不是普通人家的别院能比的。 看台搭建得恢宏大气——这没什么。 皇家嘛,有的是钱。 让她吃惊的是,前方舞台所在,与看台间隔的中间居然是一个放满清水的大水池。 而水池里面,居然有一个异族打扮的少女与一只海狮正在玩耍。 慕晓枫观察四周的时候,被簇拥在中间的元宁公主也仿佛不经意的往她掠了掠。 虽说元宁公主无数次想将慕晓枫置于死地,眼见她的人将这个早该死在她安排的数道陷阱中,却并没有死成的女人走到她面前,她心里绝对是隐忍不快的。可在看见慕晓枫那云淡风轻的脸上居然露出吃惊的表情时,她还是不禁心下得意的笑了笑。 不管私底下谁想置谁于死地也好,眼下正面对上,慕晓枫就得恭恭敬敬对元宁公主行礼。 「臣女慕晓枫参见公主。」仿佛身上所有疼痛都不存在一般,慕晓枫走到看台下方,略略福身朝看台中间的元宁公主行礼。 元宁公主绝对不会在人前当面流露出对她的深深厌恶来,只下巴往她的方向点了点,连眼角也没转过来看一下,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半晌,方冷冷道,「不必多礼。」 元宁公主不欲明面上与慕晓枫计较,可有人却看不得慕晓枫眼下穿得既寒酸又姗姗来迟。 立即就轻蔑的嗤声讥笑道,「慕大小姐还真是忙,连赴元宁公主的赏荷宴都几乎抽不出时间来。」 慕晓枫暗下嘆了口气,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光是听这声音她就知道是谁了。 还真是阴魂不散,哪都少了给她搅事的李丽妍。 她也真心为这姑娘的小强精神佩服,明知每次在她手里都讨不了好,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就不能稍稍学乖一次呢? 对这种自讨没趣的挑衅,慕晓枫眼下连理会的心情都没有。 李丽妍爱挑拨离间也好,爱讽刺嘲笑也罢,充其量都不过是元宁公主的马前卒,而且还是极不中用的炮灰而已。 这李姑娘哪里知道,她与元宁公主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挑拨离间,早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将慕晓枫领到这来的宫女明显也是涵养极好的,竟也能跟慕晓枫一样对李丽妍的嗤笑嘲弄纹风不动,仿佛李丽妍压根就没开口说过话一样。 见慕晓枫已经向元宁公主见了礼,便领着她走到看台前面却也是最旁边倒数的一个位置,谦恭道,「请慕大小姐就座,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304章 当面刺激 ()」 慕晓枫默然点了点头,顺从的表示她知道。 反正元宁公主举办今天这赏荷宴的目的,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赏不赏荷或看不看表演,这些都是过程铺助的道具而已。 只不过待那宫女退走之后,慕晓枫才知道什么叫冤家路窄。 她的座位居然又安排在李丽妍旁边。 少女若有所思的掠了眼在水池中戏耍得十分愉快的一人一狮,眸光不觉冷了冷。 「真是一点教养也没有,」李丽妍眼角极度不屑的掠了眼慕晓枫,大概心里十分不悦她还在旁边站着,觉得被她阴影笼罩影响心情。 见慕晓枫似乎充耳不闻却并没有立即就座的意思,忍不住小声又咕哝了一句,「不知道这样站着会挡住后面的人吗?」 「多谢李小姐提醒。」慕晓枫十分客气的道谢,仿佛压根听不出她的讽刺一样,「我慕府的教养当然是比不上李太傅家的。」 说罢,她就身子微弯,准备坐下。 却突然手指往李丽妍侧边脚下一指,惊讶道,「呀,那是谁掉的东西,好像是一只镶了南海珍珠的耳坠?」 李丽妍一听,立时转身扭头往她手指方向望去,「哪里?在哪里?」 望了一会,才伸手往自己耳垂摸了摸,却发现自己两只耳朵吊着的耳坠还好好挂着呢。 慕晓枫这时已经举止优雅的抚着裙摆坐了下来,见她恼怒的扭头瞪来,这才歉然的笑吟吟道,「哦,抱歉,可能是一时眼花看错了。」 李丽妍顿时大怒,「好你个慕晓枫,竟敢戏弄我。」 「看我不……」她抡起拳头,恼怒之下竟欲对慕晓枫动粗。 慕晓枫半点也不惧她,只略略抬眸冷冷斜眼看着她,淡淡道,「李小姐,请谨记李太傅家的好教养,你这一拳下来,我这皮粗肉厚的顶多痒一下,可李太傅家的好教养只怕到时……啧啧,你确定真要当众打人吗?」 李丽妍被她平静又充满挑衅意味的口吻气得半死,可想了想,还是气唿唿的忍住了。 她松开拳头,甩了甩手掌,不忿的还嘴,「我不过是松松筋骨,慕大小姐你是不是又眼花了?」 慕晓枫不咸不淡的应一声,「哦,是眼花就好。」 就知道你有心无胆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不然,姑娘我还不不屑口头刺激你呢。 就在这时,舞台那边忽然敲起了铜锣声。 「表演开始了,李小姐这筋骨也松够了,还是认真看表演吧。」慕晓枫气死人不偿命的微微浅笑着,提醒了一句之后果然就敛了神色,正正经经一副目不斜视的表情盯着前面舞台。 先是来了两个小孩一个大人,上台表演了杂耍。 李丽妍看得十分投入,想必平时极少看见这种表演,只一转眼就完全忘了与她针锋相对的慕晓枫,而全神贯注的只顾盯着前面舞台了。 其余人似乎也大受眼前不同寻常的表演吸引住一样,也不管精彩不精彩,这阵阵雷鸣掌声自他们登台表演之后就没停过。 慕晓枫看似也在专注欣赏表演,可她心下却在极度警剔戒备之中。 过了一会,又换了另外一个节目,周围掌声依旧如雷一样响个不停。 慕晓枫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巴掌拍得震天响,她们到底捧公主的场还是捧这些师傅们的场。 这样接二连三的表演之后,就见舞台上一个劲装少女道,「接下来到塔娜沙给大家表演海狮抛珠。」 慕晓枫心下紧了紧,幽幽点点光芒淡淡掠过水池里的一人一狮。 所谓的抛珠,其实是一只空心的球而已。 顶跳抛掷,一人一狮配合得天衣无缝。 「精彩,实在太精彩了。」旁边的李丽妍兴奋之余,几乎要忍不住站起来为水池中的表演喝彩。 慕晓枫冷眼瞥了瞥她,李丽妍立时感受到旁边不友善的冰冷目光,热情被浇,立时就记起自己的身份,不甘的瞪了眼慕晓枫之后,又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 眼前的表演越精彩,慕晓枫暗下这心就悬得越紧。 只见水池中那叫塔娜沙的异族少女再次将手中金色的空心圆球往空中抛起,那只紧盯着她动作的海狮也立时一跃而起。但是,那只本应落在水面的圆球却似突然长了翅膀一般往慕晓枫这边座位飞来。 那只温驯的海狮本来就是追逐着圆球的,眼下圆球方向一变,它自然也跟着变了方向。 就在水池中那叫塔娜沙的异族少女惊恐命令那只海狮往回撤的时候,那只看似异常温驯的海狮却突然变得极度暴躁不安起来。 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刻,非但没有听她命令往回撤,还突然十分兇勐的张开大嘴往慕晓枫,哦不,是往已经吓得呆在座位上连动也不会动的李丽妍扑去。 「咔嚓」一声脆响,就像平日有人用牙齿直接去咬生脆萝蔔那种声音。 这个时候落在众人耳里,却异常的恐怖瘆人。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再次传来了瘆人的咀嚼东西的声音。 而在座位早就吓呆的李丽妍,这个时候才迟钝的终于发出一声极其惊恐的惨叫声。 「啊……」然而,她的惨叫声还未从最高亢处掉落,这几乎能刺破人耳膜的声音就忽地戛然而止,似是突然被谁生生掐住咽喉阻止了她尖叫下去一样。 慕晓枫咕咚的往旁边滚了下去,她脸色异常骇人的苍白,似乎是因为受不住惊吓才突然从座位滚落下去的。 坐在中间的元宁公主,在看清她的模样后,竟然惊得霍的铁青着脸站了起来。 那只海狮嘴巴里还不时发出「哐洛哐洛」的咬东西的声音,元宁公主瞪大眼珠,难以自抑的晃了晃,铁青脸色一瞬转变得苍白如纸。 水池中那站着也似被眼前血腥一幕吓呆的异族少女,这才慌忙的想办法将那只暴躁的海狮安抚召回来。 看台上坐着的其他姑娘,直到看见那只海狮重新回到水池中去,才从噩梦一般的惊吓中清醒过来。 接着,这皇家别院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声。 慕晓枫就地滚了好几下,才缓缓站起来,看着先被海狮咬断了腿,再被拦腰咬死的李丽妍,她心里是又难受又愤怒。 刚才若不是她略施小计换了座位下的垫子,这会死在海狮口中的只怕就是她了。 虽然李丽妍从一开始就对她怀着深深难以化解的敌意,可对待这个光有敌意并无多少机心的少女,她真的没想过要置李丽妍于死地。 她偷换垫子,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她根本没想到,元宁公主的手段会如此兇残。 然而,现在,李丽妍死了。还是以如此血腥的方式惨死在她面前,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被她间接害死的。 慕晓枫缓缓闭上眼睛,将心头的难受与愤怒都悉数掩在了长睫底下。 出了人命这样的意外,这赏荷宴自然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 因为众多目击者在现场目睹了李丽妍「意外」惨死海狮口中,所以当元宁公主将李丽妍那具并不完整的尸首,与那只海狮的尸首一齐运回到李太傅家的时候,李家人除了震惊悲痛不停抹眼泪外,还真连半句指责元宁公主的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李丽妍尚未出嫁,所以这丧事也办得极其简单,就是最后连葬也没法葬进李家墓地,只能在旁边选个地方让她孤零零待着。 过了很久,慕晓枫甚至都还记得李丽妍出殡那天,天空阴沉沉的一直在飘着雨丝。 那天阴沉沉的乌云也似挥不去的阴霾一样,压在她心头许久许久都散不去。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渐渐又近初秋时节。 慕晓枫的心情似乎终于好转起来,这天竟然约了夏星沉与她一道到东华大街上的衣尝鲜去选购衣裳。 车水马龙的东华大街上,有一对行色匆匆的主僕正往衣尝鲜赶。 落在后面的梳着双髻的丫环,努力挤开人群追上前面那眉目掩不住骄矜之色的姑娘,一边赶一边小心翼翼透着焦急唤道,「公……小姐,小姐你等等奴婢。」 走在前面的姑娘对她的叫唤充耳不闻,反而越发加快脚步往衣尝鲜赶。 那丫环只好在后面奋力追赶,又苦苦唤道,「小姐,小姐你等等奴婢。」 「啰嗦。」那姑娘回头瞪她一眼,不悦的怒哼一声,「没看见衣尝鲜就在前面吗?跟不上就自己走过去。」 等等等,再等这行路堪比蜗牛还慢的贱婢,黄花菜没凉,不过夏星沉与慕晓枫那个贱人都该离开了。 元宁公主怒而拂袖,再不理会在人群中左挤右赶的丫环,直接不管不顾迈着步子就往衣尝鲜奔去。 她刚到店门口外面,就听闻里面有人滔滔不绝的推销道,「姑娘真有眼光,这件苏绣缠枝兰可是昨天才刚刚做好的衣裳。」 「是吗?」衣尝鲜里,背对着门口俏然而立的紫衣少女,正指着女掌柜介绍的衣裳,朝旁边那一道让人见之忘俗的靛蓝身影问道,「夏……大哥,你觉得这件衣裳如何?」
第305章 不知怎么死 ()」 夏星沉心中一动,听着她这声言不由衷的「夏大哥」心中感觉怪怪的,却又在瞬间有种异样的让人欢喜的情怀在悄悄滋生。 「我觉得你若是穿上这件独一无二的苏绣缠枝兰,一定是这京城,哦不,应该是这南楚甚至天下最独一无二的你。」 慕晓枫迎上他情意绵绵的眸光,俏脸不由得热了热。 右相大人这油嘴滑舌,贊的也不知是这件衣裳,还是她。 眼角悄然瞟了瞟已经赶到了门口外的元宁公主,赶紧使劲朝微微含笑的夏星沉递了个眼色。 右相大人,请注意这是演戏,别太肉麻了行不行? 别演过火,结果适得其反那就坏了。 这是演戏……,夏星沉看着她明媚如花的笑靥,唇角笑容淡了淡。随即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真担心她这样古怪的挤眉弄眼会影响她的眼睛。 不过,人生何时何处不是在演戏。 这于她是演戏,于他,却是个好机会。一个可以顺从自己心意,直接表露心底最真实感觉的机会。 他微微凝目,仿佛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只固执的表露着他一直想让她知道的情绪,温和道,「若是喜欢,就把这件衣裳包起来吧。」 这傢伙搞什么? 少女困惑的皱了皱眉,不是说好了假装么? 他这表情也叫假装?情深款款温柔体贴是不是有点过了? 慕晓枫还要再挤眼使劲提醒他一回,可瞥见元宁公主已经怒气沖沖的踏进来,知道再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赶紧含羞带怯的微微低头,露出一脸欢喜又激动的模样,轻声道,「我觉得这件苏绣缠枝兰确实挺好。」 她抬头,招唿躲在一旁做背景的青若过来,道「你去结帐。」 夏星沉连忙将青若挥退,「今天就是特意陪你出来挑衣裳的,怎么能你让来结帐。」 说罢,他就掏了银子递给青若,「结帐的事,自然由我来做,你只需负责挑选自己喜欢的衣裳就好。」 然而,青若正傻愣愣的看着突然塞到自己手里的银子,还未来得及去结帐。 就见元宁公主一脸狰狞的横手伸过来,一把拽住那件衣裳就抢到了手中,两眼死死盯着夏星沉,却兇巴巴咬牙切齿道,「我也觉得这件苏绣缠枝兰很好。」 「掌柜的,」元宁公主倨傲的瞪了慕晓枫一眼,转头又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衣尝鲜掌柜,然后将衣裳往掌柜手中一塞,道,「这衣裳多少银两,给我包起来。」 衣尝鲜的掌柜很明显是知道夏星沉身份的,但对于元宁公主这位后来先至还态度极不友善的顾客,她却不知道这是哪户人家的娇客。 虽说进门都是客,做生意的就该八面玲珑哪个也不得罪。 不过眼前这情形,很明显让她八面玲珑不起来。 「这位姑娘,」衣尝鲜的掌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得和善一些,客气一些,卑微一些,「很抱歉这衣裳是这位慕姑娘先看中了,你不如再看看店里其他款式?」 言下之意,不管多少银两,这衣裳老娘都不会卖给你的。 识相的,就乖乖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吧。 可元宁公主是什么人,平日在宫中尚且跟螃蟹做姐妹,更别说眼下在一间小小的服饰店里了。 要她跟一个最末流的商人小掌柜妥协?还是将衣裳让给慕晓枫? 不如让她改不姓楚还容易些。 「我就喜欢这件苏绣缠枝兰,」元宁公主蛮横的仰头瞪着掌柜,「到底多少银两,你说个数?」 掌柜笑脸僵了僵,瞥了眼只在旁边缄默背对着元宁公主的一男一女,仍试图跟元宁公主讲道理,「姑娘,我们做生意的,最重要讲究诚信二字。」 「凡事都该讲究先来后到,」掌柜特意咬重了诚信二字,眼睛往慕晓枫那边瞟了瞟,依然和气的笑道,「你看,这件衣裳确实是这位姑娘先看中的……。」 「我就喜欢这件苏绣缠枝兰了,怎么着?」 蛮不讲理还如此理直气壮的,衣尝鲜掌柜也算是第一次见。 她暗下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位姑娘气性如此之大,莫非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可这满京城排得上名号的权贵之家,能在她衣尝鲜买得起每季新上市单品的姑娘,她不敢说认得全,但至少也认得七七八八。 可眼下这位——掌柜又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元宁公主一眼,确实面生得紧啊! 不管元宁公主是一进门就抢衣裳,还是直接兇巴巴命令式口吻让掌柜结帐。 慕晓枫与夏星沉都一直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甚至自她进店至今,连眼角也不曾动一下,就别说正眼看她了。 掌柜打量了元宁公主一眼,见认不出她什么来路,又默默飞快的往慕晓枫这边看了看,遂为难道,「姑娘,这……?」 「掌柜的,算了。」慕晓枫虽然对着掌柜说话,可她仍旧背着身,只向夏星沉眨眼示意,「既然这位姑娘那么喜欢这件苏绣缠枝兰,那我将衣裳让给她好了。」 说罢,便率先迈步作势要往店外走,「夏大哥,我们走吧。」 元宁公主见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转过身来正眼看她一下,甚至最后还以施捨的语气将衣裳让出来。 这一听,满肚无处发泄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忍耐不住。 她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了慕晓枫跟前,气势凛然的仰头怒视着慕晓枫,「你给我站住。」 慕晓枫似乎是刚刚认出她的样子,很惊诧的样子作势就要朝她福身行礼。落在后面人群中左右突围的宫女这时候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见状吓得一激灵,竟忘了对元宁公主的惧怕,下意识急忙伸手扯了扯元宁公主衣摆,摇头低声提醒道,「公……小姐,这是外面。」 若是在外面暴露了身份,回宫以后肯定得受罚。 而且,以后想要再偷熘出来可就难了。 元宁公主垂眸皱着眉头盯了那宫女一眼,随即对慕晓枫挥了挥手,「行了,你别多事了。」 慕晓枫掩下眼中暗笑,与夏星沉对视一眼之后,两人只朝元宁公主礼貌性的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就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元宁公主看着夏星沉远去的背影,恼得在原地咬住嘴唇狠狠跺脚。 想要张嘴喊住他,却又被旁边的宫女哀求的看着,想要追过去,可看了一眼与他并肩亲密而行的慕晓枫,心里就一阵又酸又苦又辣,下意识的略略犹豫了一会。 就在她犹豫的眨眼之间,那对看着郎才女貎极为般配的壁人已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良久,她才悻悻的垂眸掩住眼中狠戾,低低道,「慕晓枫,你该死!」 上次在皇家别院让这个女人逃过一劫,还不知悔改。现在还敢明目张胆抢她看中的男人,这个贱人,简直该死一万次。 出了元宁公主视线,慕晓枫便立即与夏星沉拉开距离,并道,「鱼饵已经放下去了,我们今天的任务完毕。」 夏星沉目测了一下她闪开的距离,心下一阵无奈苦笑,面上依旧慵懒恣意的风流模样,凝着她娇俏容颜,温和道,「是,今天的戏演完了。」 可他的心,却似越渐陷得更深了。 「晓枫,」他深深凝视她,眼眸之中有光影浮动,却让人看不清底下情绪。 「什么?」慕晓枫扭头掠他一眼,对于这个称唿已经听得习惯了,也就懒得再费口舌一而再纠正他。 「我送你回府。」夏星沉对上她明明清澈却又茫然无知的眼神,终将那隐隐纠缠的隐痛与嘆息都落在了心底,最后只轻轻的温和的说了这句。 过了两天,一个宫女匆匆忙忙往群芳殿主殿赶去。 「奴婢见过公主」那宫女一入寝宫,立即垂首毕恭毕敬的向元宁公主行礼。 元宁公主没有回头,坐在铜镜前正由其中一个宫女梳头,听闻她微喘着气,当下皱了眉,不悦道,「什么事?」 「公主,」那宫女低垂的眼角四下瞄了瞄,然后靠前行了两步,低声飞快道,「奴婢得到消息,慕府那位明天将出行到驯马场。」 元宁公主心头一热,冷笑一声,连忙问,「哪的驯马场?」 宫女立即回道,「城郊外专门驯化野马的陆家驯马场。」 元宁公主沉吟片刻,转动着眼珠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低低道,「专门驯化野马?」 「野马好……!」 去驯马场看人家如何驯马,这可不是去游山玩水,所以慕晓枫只带了冷玥一人,清晨就往陆家驯马场出发了。 一路风平浪静的,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修建在某座山谷中的陆家驯马场。 这是个十分宏大的驯马场,分为一大一小两个场地。其中面积较大的多用来驯服性烈的野马,而较小的则用来驯服畜养的马匹。 对于驯马这事,慕晓枫完全是个门外汉,所以到了驯马场,她略作休息之后,就带着冷玥一道往较小那个驯马场去。 这个时辰正值大家中午小憩,与大伙打过招唿之后,她就与冷玥先往较小那个驯马场去观察一番,也不打扰这里的驯马师们休息。 元宁公主一路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后面,见陆家驯马场的师傅们都跑回山谷另一面的屋子里休息,而慕晓枫主僕两人反而往驯马场而去。 一时不禁喜上眉梢。 她想也没想,直接带着一个宫女换上婢女的衣裳,就一齐尾随着偷偷跟了过去。 这种地方守卫也不严格,万一有人撞见她们两人,顶多也只会误会她们是慕晓枫带来的僕人。 「公……小姐,我们真的要那么做吗?」 宫女跟在元宁公主身后蹑手蹑脚往小驯马场的马厩那边去,可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犹豫起来。 元宁公主回头怒瞪她一眼,「啰嗦,赶紧跟上照做就是。」 宫女被她兇狠的眼神一瞪,不禁害怕的瑟缩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噤声,加紧脚步跟上。 长长一排马厩就在驯马场南端,高高的围栏将驯马场与马厩分隔成两部份,但其中却由一条不长的通道将马厩与驯马场连接起来。 平日只需将马厩的栅栏打开,就可以将里面的马从通道赶到驯马场进行训练。 元宁公主从栅栏的缝隙,望向在驯马场里背对着马厩正聚精会神研究如何驯马的慕晓枫主僕,忍不住眯了眯眼阴恻恻的冷笑起来,「慕晓枫,待会保管你会死得很痛快。」 那宫女战战兢兢跟在她身后,尽管再如何掩饰,脸上还是忍不住露了惧怕之色。 元宁公主回头一见,当即忍不住压着声音怒骂道,「没用的东西,不就是让你给这些马添点料,然后将马厩的门打开而已吗?在这抖个什么劲。」 那宫女犹豫的看她一眼,小声道,「可是小姐,万一我们退不及的话,我们到时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元宁公主鄙夷的看她一眼,「蠢货。」 「不是说了我们先从中间向两端行动么?」元宁公主指了指近在眼前的马厩,「待它们将草料吃完再跑出来,我们早就从旁边的小门离开了。」 就算到时这些马发疯还是发狂踩死人,又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别说不用担心会殃及她们,只怕到时慕晓枫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想不到与她有关。 连个影子都没瞧见,这些马自己发疯撞破栅栏沖向驯马场踩死人,这关她什么事? 宫女听着这个看似很完美的意外杀人计划,心头还是难免惴惴不安。 可她也不敢太忤逆元宁公主,要是这位公主真听劝的话,这会也不会亲自跑到这什么驯马场来了。 「小姐,不如我们就先从其中一头开始打开栅栏吧?」 元宁公主立时大怒,「我们要争取时间,知不知道?」 若不是怕来多人会打草惊蛇,她怎么可能只带一个人过来。若是带多几个人来,这样的活又怎么用得着她自己干。 「行了,别啰嗦,时间紧迫,快干活吧。」元宁公主指着眼前的马厩,直接命令宫女往中间走去。 宫女无奈,只能抖抖索索的从身上翻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来。
第306章 有仇报仇 ()」 然而驯马场那边的围墙极高,就算有人回头往马厩这边望过来,也是看不清动静的。 不过宫女心里紧张又害怕,掏出东西后,下意识就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去干活。 从外面将那些药物洒在餵马那些草料上,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马厩的栅栏设计得极为方便,她只需在外面直接将东西往料槽里面洒就行。 确保所有马厩的料槽都已经洒过药物之后,她才向元宁公主小声禀报导,「小姐,已经弄好了,接下来我们就要打开栅栏让它们自己沖向驯马场;小姐,你退走的时候动作可千万要快些。」 倒不是这个宫女有多么关心在意元宁公主的死活,而是因为她的小命紧紧依附着元宁公主的性命。若元宁公主死了,她也是绝对活不成的。 所以就算为了自己着想,她也不得不紧张的再叮嘱元宁公主一次。 元宁公主皱着眉头,不耐的朝做她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赶紧干活去。」 宫女点点头,随即猫着腰,与元宁公主分别从中间的马厩开始分别往两端打开栅栏。 在这过程中,元宁公主又兴奋又紧张。紧张的是,生怕在打开栅栏的时候,会弄出一丁点动静来惊动到驯马场那边的慕晓枫。兴奋的是,接下来,只要不出意外,她就可以亲眼看到慕晓枫的死状了。 好不容易将所有马厩的栅栏都打开了,元宁公主直起腰来,这才发觉自己仍旧紧张得手心都渗满了汗。 不过随后她抬头望向驯马场那边,就放心而得意的无声笑了起来,笑容十分灿烂,可眼神却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慄的冷酷兇残。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与冷玥交头接耳的慕晓枫却似心有所感一般,忽然扭头往元宁公主所在的位置望了望。 隔着围墙与栅栏,元宁公主明明该看不清她表情才对,可偏偏让人觉得惊奇的是,元宁公主却清晰看到了慕晓枫仿佛对她露出了诡异得让人心头髮毛的笑容。 她怔了怔,心跳也因为慕晓枫那诡异的一笑而紧张得停跳了一拍。 可她回过神来,再往驯马场那边看时,又见慕晓枫分明没有一丝异样。她拍了拍胸口,心中一松,原来是自己吓自己来着,慕晓枫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怎么可能穿透围墙看到她。 这么想着,下意识抬头往对面的宫女望去,正想打手势告诉宫女可以撤退了。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敞开通往外头的马厩两端走道,却忽然极速的意外地响起了刺耳的「哗啦」一声。 随即就在元宁公主瞪大的骇然吃惊的眼神中,以闪电不及的速度齐齐落下两道丈高的铁栅栏来。 元宁公主远远望去,竟然都能看清那铁栅栏的每根栅栏,居然都有手腕粗。 除此之外,通往驯马场的通道,除了原本的只有人高的矮小栅栏外,又突然从地面升多一重丈高的铁栅栏出来。 三道高高的铁栅栏突然冒出来之后,眨眼就将马厩与外头包括通往驯马场的通道在内,只在马厩与走道之间形成一个绝对无法逃脱的牢笼来。 元宁公主脸色瞬间大变,那宫女傻眼吃惊过后却已露出绝望的眼神,惊恐万分的朝她尖叫一声,「公主……」 似乎受到她的尖叫声所刺激一般,原本尚在里面安静咀嚼草料的马儿们,忽然瞬间齐齐发起狂来,一匹匹仰头当空发出嘶叫声,瞬息之间争先恐后的撞开栅栏往外奔。 几十个马厩的马儿,几乎同时涌出了马厩,它们发狂的往外面跑。可通往驯马场的通道已经被高高的结实无比的铁栅栏挡住了。 马厩通道两头的出口,也同样被无比结实的铁栅栏锁死。 虽然没有万马奔腾的场面如此震憾惊心,但上百匹马同时发狂怒吼狂奔涌来,这场面也绝对令人毕生难忘。 那宫女见那些马发狂撞开栅栏往外奔的时候,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但她双腿软着打哆嗦的时候,连一声惨叫都没法叫完整,就已经生生的被发狂的马匹踩踏成了肉泥。 元宁公主因为躲避得快,倒是一时还未丧生马蹄下。但也早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不断。她拼命的往走道一端的铁栅栏跑去,一边惊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救命!」慕晓枫在驯马场那边冷眼看着垂死前在挣扎奔跑的元宁公主,讥讽的轻笑一声,「让阎罗王救你的命吧。」 说完之句,慕晓枫就转身与冷玥悄悄离开了陆家驯马场。 她们走之前,元宁公主惊恐万分的惨叫声还在上空隐隐飘荡着。 后来,试图逃生的元宁公主在狭窄的走道奔来跑去,想要避开那些已经发狂的马,可惜,她再挣扎也是徒劳。 最后,她不但在马蹄下被踩成了肉泥,还身首分离。哦不,是全身几乎都被马蹄踩得东一块西一块,再看不出人形。 当太子得到消息赶去陆家驯马场时,他浑身哆嗦不停的跪在那狭窄冰冷走道上,伸出双手巍颤颤捡了半天,也无法将已经被踩成肉泥的元宁公主尸身拼凑完整。 「元宁,」太子好不容易找到元宁公主勉强还有半个头骨形状的脑袋,看着那令人作呕的颅骨,他却毫不嫌弃的牢牢捧在手里,闭着眼睛泪落如雨。半晌,才压抑着心中无边的悲愤与难过,哽咽道,「哥哥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你就安心去吧。」 说起来也奇怪,太子从小不喜甚至厌恶大公主楚贞烈,却对元宁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妹妹极好。 也许是因为皇后从小就对元宁公主不闻不问的缘故,太子与这个妹妹反而十分亲近。 也正因为如此,在听闻元宁公主出事之后,他是第一个不避讳赶来陆家驯马场的人,他也是真心为元宁公主伤心难过的第一人。 收拾了半天,仍旧无法将元宁公主的尸身收拾完整,太子只能无奈作罢。 想要追究陆家驯马场的责任,可太子手下略一询问,就这样这追究根本无从追究得起来。 陆家驯马场的人压根不知道元宁公主什么时候来过这里,至于她最后为什么突然惨死在马蹄之下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当然,若是太子执意要屠尽陆家驯马场的人为元宁公主报仇的话,也不是不行。 前提是,报完仇之后,他不打算再做他的太子了。 能经营如此宏大一个驯马场的陆家,怎么可能在朝中没有势力支持。 最后,太子只能带着不完整的元宁公主尸身悲愤不已的回城去。 虽然在驯马场查不到什么端睨,可回到宫中再严厉细查,自然就能查到元宁公主暗中出宫是追踪慕晓枫去的。 再细查,还查到了元宁公主出宫后,曾暗中购买了大批令动物兴奋的药物……。 虽然查来查去的最后结果表明,元宁公主会惨死在马蹄之下,实在是自作自受。 可太子并不认为这是她罪有应得,反而觉得一切都是慕晓枫的过错,是慕晓枫一手策划的阴谋。 若不是慕晓枫放出风声引元宁公主去驯马场,元宁公主又怎么会惨死在马蹄之下。 所以在太子心里,最歹毒最该死无全尸的人,应该是慕晓枫才对。 凤栖宫里。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殿壁四周点着摇曳不灭的灯火,殿顶上光彩流溢的琉璃花盏,将摇曳灯火在大殿中折射出一道道令人目眩神迷的彩带。 可这充满梦幻色彩一般的宫殿内,却正上演着极不和谐的一幕。 「母后,」太子一脸悲伤的跪在皇后跟前,他的目光盯住膝下名贵的地毯,长睫掩映下的眼神却愤怒而隐忍,「元宁死得太惨了,求母后替她报仇。」 皇后皱了皱眉,她冷艷高贵的脸庞上,除了泛过些许冰冷不耐之外,并不见流露出什么悲伤的神色。 她盯着哭得全无稳重储君形象的太子,冷冷道,「这是她咎由自取,本宫替她报什么仇!」技不如人,死了也是白死。 她早就对元宁说过,自己有没有本事都不要紧。但一个人不能没有自知之明。明知斗不过慕晓枫那个狡猾狠毒的女人,偏偏还要一而再的去招惹慕晓枫,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她李凭澜的女儿,竟然愚蠢到连自知之明都没有,她真怀疑元宁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太子震惊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美艷却冷酷至无情的脸,竟然连眼泪都忘记要拭干净。 「母后?」太子看了她半天,才艰难的眨了眨眼,压抑着愤怒口气却也无法平静的质问道,「元宁她是你的亲生骨肉,如今惨死她人之手,你怎么能够冷漠到如此无动于衷的地步?」 「她不是只猫也不是只狗,她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啊,母后。」 这一声母后,太子唤得心肝都颤颤的揪疼了。 可皇后仍旧冷漠无情的样子,冷眼掠他一眼,道,「我生养你们,不是教你们只会跟别人逞勇斗狠,凡事先动动脑子想想后果。」 她垂眸,极度不满的哼了一声,又冷冷道,「若是元宁肯听本宫的话,她今日就不会惨死在马蹄之下。」 「既然不听本宫劝告,又技不如人,这般去了也算她的福气。」 太子陡然剧烈的晃了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失声道,「福气?」 他咬住嘴唇,跌跌撞撞爬了起来。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伤心,或是其他情绪,总之他站起来后看皇后的目光,那就跟看一个全然陌生的怪物一样的眼神一样。 「母后若不肯替她报仇,」太子咬了咬牙,却已调过头去不再看皇后,而是一脸悲壮决然的继续道,「那我这个做哥哥的来替她报。」 皇后盯着他冷硬的背影,皱了皱眉,声音仍旧冷冷的不带一点温度,「这事本宫自有主张,你在外头给本宫安安份份就好。」 太子冷冷笑了笑,脚步顿了顿,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长腿一迈就往殿外走了。 冯嬷嬷听着太子异常刺耳的冷笑声,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皇后,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娘娘,要不要找人看着殿下?」 皇后皱着眉头大袖一拂,又在凤座端坐好,冷然道,「不用,若他也跟元宁一样愚蠢到自知之明都没有,本宫就当白生养他一场。」 冯嬷嬷悄悄瞄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愠怒之极,显然极气恼太子如此违逆之举。 当下噤声,不敢再多提一字片言。 太子出了凤栖宫,伤心悲愤之余却没有回他的太子府去。 在宫门口站了站,忽然吩咐车夫道,「去安平大街。」 车夫虽然诧异,不过想了想,这才想起太子这段时间似乎去安平大街甚密,当下默默的赶起他的马车来。 已到入夜时分,安平大街这个时候已经分外安静。 车夫十分识相的将马车驶到李府后门去,太子下了车,立即熟门熟路的往里面走。 眼前的李府,说起来与太子也算是太子的母族娘家之一。 这原为李学成的府邸,李学成在狱中自尽之后,楚帝为了安抚住皇后母族,也没有再追究李学成的妻儿,就连这府御赐府邸也没有收回去。 而在李学成死后,太子在帮忙办理丧事的过程中,一来二往的,竟然与李学成的女儿李玉相熟并有了私情。 不过基于李学成丧期未够一年,李玉就算心仪太子这位表哥,也不能与他光明正大的来往。 太子眼下心烦意乱,只想找个人倾诉一番,可想了想,他竟突然发觉太子府满府的莺莺燕燕,都不及李玉一个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更重要的是,太子忽然想起李玉一次说漏嘴,对他说起还有一个从小就寄养在寺庙的兄长。 能让太子惦记在心的人,当然不会是普通泛泛之辈。 想起那个人的能耐,又想起李玉的温柔体贴,太子往李玉院子如意居的脚步都疾了几分。 李玉乍然听闻太子到来,一时不禁惊喜交加。 「他到哪了?」心急的往门外张望一眼,又急急的跑到镜子前对镜看了看,「哎呀,我这髮髻有些歪了。」
第307章 最重要的 ()」 心一着急,李玉立时唤道,「秋月,你赶紧帮我再梳一下头髮。」 那叫秋月的婢女立时掩嘴偷笑起来,「小姐,殿下已经到了如意居门口,这会再梳髮髻可来不及了。」 「不用梳了,无论什么样的玉儿在我眼中都是最美丽动人的。」 秋月连忙转过身来朝门口那俊秀身影福了福身,「奴婢见过殿下。」 太子已经抬头往屋里望去,满目盈漾着让人沉醉的浓浓情意,却偏偏有些悲伤的道,「你先下去吧。」 尚在镜子前站着的李玉有些诧异的望了过去,就见逆光站在门口那身形修长的俊秀男子,竟然连身影都透出让人心疼的悲伤味道。 她轻轻朝秋月点了点头,秋月这才悄悄退了出去。待太子进入屋里之后,她又轻手轻脚的在外头掩上了门。 虽然将太子直接请到她家小姐闺房里让他们独处,这样的事有违礼数,但他们是表兄妹,就算亲近一点也无可厚非。 李玉看了看神情悲伤外露的太子,并没有直接好奇的询问他发生什么事,只是体贴的过来拉着他的手,将他引到靠窗安放的紫檀方桌旁坐下。 「殿下,秋天风干物燥容易上火,先喝杯茶润润喉吧。」 太子低头瞟了瞟她素白手指握着的杯子,目光往杯中移了移,只见里面还飘着几瓣香气清幽的菊花。 整整折磨了他一天的那种无处发泄的悲愤郁躁情绪,就在他忽然看见这几瓣飘着香气可降火的菊花时,仿佛突然便找到了可以宣洩的突破口。 「玉儿,」他伸出双手,不是去接杯子,而是轻轻的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哽咽道,「你知道吗?我妹妹元宁她……今天死了。」 「死得连尸骨都无法找齐全。」太子低垂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在眼眶泛转良久的眼泪差点落在了茶杯里。 李玉看得心头大震,吃惊的同时又心疼太子这难过欲绝的模样。 不过她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喋喋不休追问来龙去脉的时候,眼下最好先让太子将心内郁结的悲伤情绪发泄出来。 「殿下别太难过,」李玉没有试图抽离自己被他握着的手,而是轻轻安慰道,「相信元宁公主若是在天有灵,她也不会希望殿下你为她如此难过的。」 「不难过?」太子苦笑着抬头瞥她一眼,眼角泪痕犹在,李玉看到他这模样,心里越发柔软心疼,「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玉儿,你知道吗?她是被上百匹发狂的马同时踩踏而死的。」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地上到处是她被踩得破烂的肉泥,无论我找人如何拼,都无法将她尸首再拼凑完整。」 李玉想像了一下那情景,脸色白了白,同时胃部不禁一阵泛酸。 可她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己噁心的样子,反而露了一脸悲伤的感同身受模样,轻声道,「殿下真心想为公主做点什么的话,不如请得道高僧为她做场法事吧。」 李玉哀伤的嘆了口气,「我听说像公主这种情形,若是请得道高僧做足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她的魂魄还是可以完整进入轮迴重新投胎托生的。」 太子闭上眼睛,悲愤的摇了摇头,「不,在做法事之前,我最想做的就是为她亲自手刃仇人。」 「可惜我这个做兄长的没用,明知是谁害死她,却连替她报仇都做不到。」 李玉心头跳了跳,看着他自责又伤心欲绝的模样,心里也是难受之极。 「殿下莫着急,」李玉只能轻声劝慰,「报仇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太子茫然看了她一眼,「如今她死得这般悽惨,真是死也不瞑目,我还怎么做得到眼睁睁看着那个仇人快活的逍遥法外?」 「可恨我自己无用,」他悲愤又自责的垂首,握了拳头忽然用力的往自己脑袋上砸,「自己没能力替她报仇,又笨嘴拙舌无法说动母后。」 李玉看着他将自己脑袋砸得呯呯响,真看得好一阵心惊肉跳。 也顾不得他如此重的力道会不会砸痛自己,红了眼眶忙不迭的站起用一双小手去包住他大手阻止他继续下去,「殿下,我求你别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你想替元宁公主报仇,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太子象徵性的挣了挣,以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挣不脱她双手,不过看见她红了眼圈真心疼他的模样,才没有继续使劲发狠的砸自己脑袋。 他看她一眼,神情既无比纠结又无比痛苦,「玉儿,我不能这么自私,将你拖到这件事里面来。」 李玉脸色红了红,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却无比坚定道,「殿下,玉儿……什么都是你的,现在还分什么彼此。」 太子感动的看着她,柔声道,「玉儿……谢谢你。」 「殿下别再跟玉儿如此见外了。」李玉小手轻轻掩上他嘴唇,「只要玉儿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玉儿一定义不容辞。」 太子心神暗下大定,面容依旧无比哀戚,「其实害死元宁的仇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用诡计害了舅舅的慕晓枫。」 李玉震了震,神色既意外又意料中,咬了咬唇,几分恍惚几分怨恨道,「竟然是她。」 太子长嘆口气,神情几分无可奈何,却终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就是她。」 「只可惜慕府守卫森严,她又极少出门,就算出门身边也暗中有无数高手相护。」太子咬了咬牙,眼中凶光一闪,面上怨恨之色大现,「如若不然,我早就将这祸害诛杀了为舅舅报仇。」 「也不会……」说到此处,他又不禁悲伤得眼睛起了湿意,「也不会如今连元宁也折在她手上。」 李玉咬了咬唇,眼中转过几分若有所思,「我听说她母亲多年缠绵病榻,病情一直不见好转?」 太子点了点头,随即恨恨道,「有那么恶毒的女儿,慕夫人这一身病痛也算是替她女儿受罪了。」 「只可惜我无法混进慕府去,不然……」太子眸光一暗,咬着牙冷冷哼了哼,眼神毫不掩饰的他此刻内心的愤恨,「就算一时半会除不了慕晓枫那个祸害,我定然也要让她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李玉心中一动,想了想,仍旧柔声劝慰道,「殿下莫要太着急,也别太伤怀了。报仇的事,我们慢慢想办法,总会想到万全之策的。」 太子见她若有所思,神色平淡之下显然心中已有了计较。 心下暗喜,知道今天的目的已然达成,当下也不再逗留,便道,「玉儿,原本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我实在不该来见你的。」 「可我心中悲苦,唯觉得在你面前才能痛快诉出来,你别放在心上。」 李玉微微一笑,柔声道,「殿下说的哪里话,能为殿下分忧,是玉儿的福气。」 太子已经站了起来,「玉儿不责怪我唐突莽撞,我就安心了。」 李玉站起来为他理了理鬓髮,又拿帕子替他擦拭过面容,再退后两步端祥了他一会,直到确认他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失礼之处。 这才朝门外唤道,「秋月,你替我送殿下出去。」 送走太子之后,李玉独自坐在闺房内沉思起来。 过了一刻钟后,她终于拿定了主意。 「秋月,替我拿笔墨纸砚过来,我要写信。」 半个月后,李学成的长子,也是李学成唯一的儿子,李玉唯一的哥哥李航终于风尘僕僕的回到了李府。 关于李航的存在,知道者可谓寥寥无几。 原因在于,李学成本身就是个整天泡药罐的病秧子。当年他的夫人好不容易怀了李航,可生下来就遗传了他老爹的体弱多病。 若不是刚出生那天正好遇到一个云游的高僧从门外经过,又无意一算得知这个孩子与他有缘。 说不定李航连连三岁都活不过。 后来,那高僧破门而入出手救了奄奄一息的李航,但也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要将这尚是婴孩的李航带走。 并且让李学成发誓,不得对外公布李航的身份不得让外人知道李航的存在,也不得将李航的名字写上族谱。 李学成为了保住当时可能是自己此生唯一血脉的性命,哪管那高僧提什么条件,统统的张口就答应了。 所以李航一出生就被一个游方和尚带走,并且教养到十岁之后才让李航秘密回府与父母相见了一面。 但之后,仍旧让李航跟在身边。 一来让李航学习医术自己调养身体,二来依李航兴趣教了他奇门遁甲。 李玉作为李航唯一的亲生妹妹,也是在李航十岁那年回府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个哥哥的存在。 也是因为李航从小不在李学成身边长大,所以对李学成的父子感情极为淡薄。 就连李学成自尽之后举办的简单葬礼,李航都没有回来。 一是因为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晚,二是路途遥远,三是他从小在寺庙长大,对人间生离死别之事一向看得极淡。 这次,若不是李玉恳求的语气,再加上信中暗示李夫人身体极为不好,又十分思念他云云。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
第308章 不可挽回 ()」 最重要一点是,将李航养育成人的高僧日前已经圆寂了,而那个对他来说亦师亦友亦父的高僧死前曾留了遗言,让他有机会回京城李府看看。 他就算收到李玉言辞恳切的书信,也不一定会回来。 不过,就算赶回李府,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这座华致的府邸主人。更没有想过要留下来,在这恢復他李少爷的身份。 所以,李航风尘僕僕赶回来,仍旧是悄悄的秘密的约了李玉在府中相见。 「哥哥?」李玉在府中一间废旧的房间里看到打扮得非僧非道的古怪少年,一霎惊喜交加,「你终于回来了!」 「李小姐,」李航见她激动的走近过来,虽然没有做出双手合什的动作,不过还是冷静漠然的退后两步,「你连修数封书信急催我回来,到底有何要事?」 李玉窒了窒,听闻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称唿,心头一瞬滋味杂陈。其实对于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哥哥,她刚才那股激动欢喜也是努力装出来的。 李航的声音没有一丝不耐,但平静之中却让李玉听不出半分欢喜,有的只是淡然,那种对陌生人毫不相关的漠然。 心中念头转了转,在犹豫着到底该不该一见面就将这事先透露给他知道。 许是在佛门中生活经年,李航看人心思的眼神也通透如佛。 「李小姐有话不妨直说。」顿了顿,似是有意给时间她缓冲心思,过了一会,才又道,「我不会在府中逗留太久。」 李玉一霎连犹豫的事都忘了,惊讶的看着他,轻声道,「哥哥难道回来了也不住在府中?连母亲也不去见上一面?」 她这哥哥看似未遁入空门,可这行事做法又跟一个真正的出家人有何分别? 想起诺大的府邸,如今只余自己与母亲,心头就莫名一阵黯然神伤。 李航见她心思似有触动,面上却也没什么异样表现,依旧平静说道,「心安之处,便是家。心中挂念,见或不见,她仍在心中。」 李玉又是一怔,哥哥……还真是出家人四大皆空! 她迟疑了一会,对心中所求之事越发犹豫起来。 「李小姐,我能在这听你说话,这也是一种福缘,你有话便说吧,不必重重顾虑。」更无需思前想后吞吞吐吐。 李玉暗下思忖一番,倒是很快明白他这话的用意。 若非他还当这是他家,还当她是妹妹,他如今也就不会站在这见她了。 暗中咬了咬牙,再不犹豫的道,「哥哥,你从小学习奇门遁甲之术,想必眼下已学有所成。」 李航打量了她一眼,缄默不语,也不否认也不肯定,只等着她说下文。 「小玉在此恳请哥哥,」眼睛转了转,她微微福身朝他做出十分诚恳的姿态,「用哥哥所长的奇门遁甲之术在慕府找出密道来。」 「密道?」李航微微吃惊的看着她,不过眼神依旧是冷淡平静的陌生人那种漠不关心模样,「你如何肯定慕府有密道?找出来之后又作何用?」 李玉迎上他吃惊却并无审视之意的眼神,只觉心里滋味杂陈。 「哥哥,」她咬了咬唇,犹豫的看了他一眼,念头一转,有心想要试一试他,「你可知道我们父亲他——就是被慕府的大小姐慕晓枫害死的?」 李航淡然看她一眼,仍旧无动于衷的对待陌生人态度,「李小姐,生死有命,你无需介怀。他会有那样的结果,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李玉终于忍不住愠怒又悲凉的瞪大眼睛看他,有些失控的叫道,「哥哥,那个人不是与你无关的陌生人,那是你的亲人,是予以你生命的父亲,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 李航看着她,一点也不为她的指责而觉得羞耻或愤怒,在他脸上甚至连一丝不自在的表情都寻不到。 「李小姐,天道循环,因果而已。」 「就算他是给予我生命的父亲,这是他的命数,谁也改变不了。」他默了默,悲悯又超脱的淡然眼神看住她姣好面容,「若你妄图以此为执念,结下孽障酿了苦果,他日必然累积你身上自己承受。」 李玉听着他句句佛偈,字字劝人放开仇怨看淡生死,一时间气得胸口都起伏不定。 李航却仿佛完全没看到她压抑愤怒眼神指责的模样,微微仰头看了眼外面浓黑的天色,又淡淡道,「慕府的密道我可以帮你找出来,不过之后你再做任何事,皆与我无关。」 「而且,」他淡然看着她,眼神陌生而含凉,「用我所长满足他人私慾,此例只破一次。」 说完,他便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玉看着他眨眼消失的身影,怔了怔,这才失神的茫然低喃道,「哥哥……这是你的家。」 只可惜,李航听不见她隐含哀求的低喃;不过,即使李航听见,他也不会回头更不会留下。 眼下的慕府,慕晓枫只住进去还不足半月,就算她再小心谨慎,有些地方她也未必能够全面了解。 李航答应李玉的事的确是说到做到,而他学习多年的奇门遁甲之术,也确实已经到了极为精湛的程度。 慕晓枫之前曾让人精密排查过眼下所住的府邸,到底有没有密道。 她请的也是能人,确实也找到了两条密道。 慕晓枫没有让人将密道封上,而是做了些改动,以备不时之需。 她没有料到,除了已经发现的两条密道外,慕府还有另外的密道。 而李航在暗中探查几次之后,就将另外一条密道给找了出来。 这晚,他趁着夜色悄悄来到李府约见李玉。 依旧在僻静的废弃空房子里,李玉独自前往看见黑暗中他那身怪异打扮时,当真又惊又喜。 心中一动,掩饰不住的高兴问道,「哥哥,有消息了吗?」 李航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名义上的亲人,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我已经找到了慕府密道。」 李玉将手中灯笼略略往高处举了举,正巧看见他似乎有些迟疑的皱了皱眉,心中一紧,立时柔声哀求道,「哥哥,那你将地形画给我吧。」 李航沉默了一会,才极为冷淡的说道,「李小姐,地形图我可以画给你,不过你在行事之前,最好先想清楚。」 垂眸掩下眼中神色,心如止水的冰凉口吻道,「上天,只会善待心怀善念之人。」 李玉见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心中对他说教佛偈劝化的模样,实在是又恼又难受。 想也不想,立即便出声打断他,「哥哥放心,我不会利用密道伤及无辜。」 她只是想用密道为父亲报仇而已,这是大孝,老天当然不会亏待她。 李航见她心意已决,也就住了嘴不再劝说,随即自身上掏出已经画好的地形图递到她手里,「这便是慕府那条密道的地形,至于这密道具体通往何方,我也不知道。」 李玉摊开图纸看了看,立时皱了皱眉,不过想了一下眼前这少年,虽与她是血脉至亲。但在他心里,显然不觉得跟自己与慕晓枫之流的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心念转了转,不得不将心中不满暂时按捺下去,又露出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恳求道,「哥哥,为什么这慕府的地形图只有密道的一部份?」 李航听她问完这话,倒是轮到他诧异瞪眼了,「你不是想知道慕府有没有密道吗?」 「我现在已经将它找出来,还描绘了详细的地形图给你,这还有什么不合你心意的?」 李玉一窒,心里立时暗中怒火腾腾。 有什么不合她心意? 这当然不合她心意,简直一万个一千个不合她心意。 她连连写信催他回来,若只得一条密道的图形,她这苦心不是全白费? 「哥哥,」李玉心中对李航极为不满,可也不敢直接面对他困惑又澄明透澈得,能够窥破人一切私心的眼神,只垂头,柔声央求道,「你从小在佛门长大,看淡生死离别不重亲情恩怨,我不怪你。」 李航静静听着,眉心却不经意的轻轻蹙了蹙。 「可我与你不同,父亲从小亲自教导我读诗书识道理,」说到这,李玉闭了闭眼睛,想起昔日父亲在世时对她的悉心教导,一时不禁悲从中来,晶莹泪珠毫预兆的自眼角滑落,她连忙抬袖拭了拭,却仍旧声带哽咽的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的仇你不报,我报。」 李航看着她静静落泪的柔怜模样,再听着她含恨不解的铮铮之语,不由得浑身震了震。 一向冷淡澄明透澈的眼睛,也霎时现了短暂迷茫。 只不过,这迷茫一闪便消失了。 李玉表现得再沉痛悲愤,也不过是为她一切行为找藉口而已。 李航嘆了口气,看她的含凉目光淡淡悲悯,「李小姐,慕府护卫众多,以我之能,能在短短几天内找到密道所在,已是极限。其他的,请恕我无能为力。」 「我只奉劝李小姐一次,无论你想利用这条密道做什么,都请先三思,再后行。」 「别等到铸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再来后悔。」
第309章 画地为牢 ()」 李玉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泛冷,可握着地形图的手指却倔强的蜷曲得牢牢的。 「我不会后悔的,为了他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不会后悔。」 有了李航提供的地形图,李玉很快就物色好人选去暗探慕府密道虚实。 这人选虽然有了,但要避开慕府重重守卫深入其中探出虚实却绝非易事。尤其是经歷过差点满门被灭的事情之后,饶是死过一回的慕晓枫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慕晓枫自己本身并不畏死,她只怕自己不能以一己之力保护好她想保护的人。 所以重新搬了宅子之后,这守卫与警备比以前更不知森严了多少倍。 若非李航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他是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找到密道所在的。 眼下,李玉安排的人再次夜探慕府之后,又一次无功而返。 李府一角僻静的废弃空房子里,那人绷直了身板,可头却垂成几乎直角的古怪弧度,「小姐,小人无能,慕府守卫森严,实难靠近。」 房子里没有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隐约可见李玉花雕一般精緻的侧脸上浮着淡淡不悦,「不会想办法引开部份人吗?」 那将头垂成古怪弧度的黑影迟疑了一会,道,「小人怕会打草惊蛇。」 李玉皱了皱眉,在房里慢慢走了起来,显然心情也是紊乱无奈得很。过了一会,她眼神忽然亮了亮,「既然声东击西这招无用,那我们何妨不直接来个打草惊蛇。」 惊了蛇,自然也就有办法趁乱混进去。 那黑影怔了怔,虽然心中仍觉犹疑,不过想了一下,觉得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沉默一会,只好道,「小人只管一试。」 李玉霍地转身,声音仍旧温柔,可温柔里却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狠戾与决绝,「不是试一试,而是一定要查探清楚。」 那黑影听罢,只得压下心头为难,无奈的朝她拱了拱手,「是,小人知道。」 李玉听着他略显生硬的语气,心不禁紧了紧。 情不自禁就想起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李航来,心想若是自己兄长肯为这事再出一分力,她也不至于白忙了几天也没有一丝进展。 想到这里,李玉的眉头就不禁拧得更紧了些。 哥哥在寺庙长大,虽然性命留住了,可这心从此也不向李府。一时间,她对于李航活着,真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她物色出来那个人到底不是庸人,暗夜里对慕府守卫使了几次「打草惊蛇」的诡计之后,慕府守卫已经被「狼来了」的不时出现的猫猫狗狗们已经打从心底感到不耐,并因此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警惕。 那个人终于在不久之后为李玉带回了好消息。 「小人在密道底下听着,应是直接通到了某个主子的寝室之中。因当时屋里还有人声,小人不敢久留也不便贸然露面出去查探,只能暂时确定这密道所在。」 李玉听罢,心里立时一阵激动欢喜,连在黑暗中看着他那古怪的姿势,当下都觉得顺眼不少,「做得好,不管是通往哪个主子的寝室,这于我而言都足够了。」 太子不是想为元宁公主报仇吗?他不是很想让慕晓枫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吗? 想必慕府有恶噩传来的话,殿下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几乎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李玉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在手心里捏了捏,然后递向那人,道,「明天夜里,找机会将这东西弄到那人房间去,最好能让人直接将这东西服下去。」 顿了顿,觉得这事实在极为冒险,成功的把握顶多只有一半一半。便皱了皱眉,退而求其次道,「若实在没法让人直接将这东西服下去,就让这东西洒在屋里让人唿吸进去也行。」 不过到时,这份量……少是少了些。李玉皱着眉头,略觉无奈又不甘的在心中自我安慰道,不过这药毒性极烈,想必只要吸入少许,定也难以活命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若不是直接服下去的话,起效用的时间大概会延长一倍。 那人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也只在掌心轻轻捏了捏,察觉到是粉末状的东西之后便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却也识趣的没有多嘴问她这是什么东西,而是点头慎重道,「小姐放心,小人一定会尽快将这事办妥的。」 又一个月黑风高夜,慕府内外两层守卫精神抖擞的交叉巡逻着。 不过子夜时分,在守卫交班的间隙里,只见一条快若闪电的黑影风一样掠过慕府围墙外。 「谁?」守卫感觉到身边似乎突然有风涌动,竟然一下就警剔的扭头喝问起来。 除了不时吹过的风,当然没有任何人会回答他。 正从一棵树下走过来的守卫见状,忍不住笑道,「瞎紧张什么,不过夜里风大些而已。」 话虽这样说,不过两人还是极默契的分开往两边巡逻了一番,确实无异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交错往两边巡逻的时候,一条潜伏暗处如阴冷毒蛇的身影瞬间掠到了他们刚才站的地方。 而且,只在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闪身不见了。 夜深人静,该睡的人都已经睡下了,那人通过密道一路小心翼翼潜行,确定出口所在上面已经没有一丝动静之后,才悄悄的弄开密道上方的石板。 谁也没有料到,密道的出口竟然在一张床榻底下。 那人缓缓推开石板,轻手轻脚的跃了上来,借着外面微乎其微的星光,运足目力凝视着室内情况,确定无人发现他的出现,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到桌边,悄悄将李玉交给他的粉末往茶壶里倒了下去。 想了一下,又留了些洒在床榻周围垂地的帘帐之上。 做完一切,他站在床榻外冷冷盯着里面熟睡无知的人,确保没有任何闪失之后,才再次如夜里无声无息出没的阴冷毒蛇一样,从密道中悄然撤了出去。 时下天气已然入秋,赵紫悦睡到夜半的时候感觉喉咙干渴得厉害,便朝留在外间守夜的燕归唤道,「燕归,给我倒杯水来吧。」 燕归深知她的习惯,所以守在外间一直是和衣而睡,且到了一定时辰便会转醒留心着她的动静。 此刻一听闻她叫唤,立时起来持着烛火便挑了帘子低头而入。 临睡前,她一直用了沸水在底下温着水壶,好方便赵紫悦夜里突然口渴能即刻拿来温水。 此际她将烛火放在一旁,便朝靠窗那温着茶壶的小桌走去。 一会就手脚麻利的倒了温水拿到赵紫悦床前递入帘帐之内,轻声道,「夫人,水来了。」 赵紫悦自帘帐里伸出手来,喉咙又燥又干,只试一下水温确定合适之后,很快就将一杯水一口气饮尽了。 饮完之后清咳两声,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燕归,今天这茶味道有点怪怪的,似乎多了股平日没有的涩味。」 燕归一惊,连忙问道,「夫人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吧?」 赵紫悦见她紧张,立时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不用大惊小怪紧张过度。兴许是我喝药喝得多,这舌头都麻木了,喝什么都觉得味道不对。」 燕归见她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模样,虽点头应下,可心里却没法放松,反而莫名紧张起来。 以至后来出到外间再睡下,也一直不敢睡得太死。 不过燕归万万没有料到,不到一个时辰,内室就再次传来的赵紫悦唿唤她的叫声。 「燕归?燕归……?」 迷煳之中,听闻这十分微弱的叫唤声,且微弱之中还似压抑着极大的痛楚。 燕归当下一激灵,心中第一个念头是夫人不好了。 人还未完全清醒过来,身体却比脑子反应还快,一激灵就蹦的坐直了起来,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入内室。 一边将灯罩下的灯火拔亮,一边担忧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然而她没有听到赵紫悦回应的声音,就在她快步走向床榻的时候,忽听刚才没有动静的赵紫悦又急又突然的发出「噗」的一声。 她骇然大惊,神魂俱丧之下连反应也来不及,直接就被赵紫悦一口鲜血喷得满头满脸。 「夫人?」燕归胡乱抹了一把迷了眼睑的血迹,赶紧跨到床沿边,然而赵紫悦吐完一口鲜血之后,脑袋往旁边一歪,人就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燕归这下真正惊得魂飞魄散,在旁边扶着气息微弱的赵紫悦,就放开喉咙朝外面大声惊叫起来,「来人,快来人,夫人出事了。」 慕晓枫赶到悦心居的时候,慕天达与慕少轩还未到,就连府里供养的大夫也还未赶到。 她赶到赵紫悦的寝室内,一眼便先瞧见了地上还来不及清理的暗红血迹,她心一沉,赶紧往床榻望去,只见赵紫悦面如金纸的躺着。她靠近过去巍颤颤伸出手探了探鼻息,唿吸仍在,却比常人慢了许多。 看着昏迷中犹如没有声息的赵紫悦,慕晓枫顿时心痛如绞。 可光是心疼担忧与着急,这会也帮不了忙,她连忙转过头去稳了稳心神,才冷然问道,「燕归,我娘亲她发生什么事了?」
第310章 求医 ()」 燕归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脸苍白一脸惭愧却也一脸茫然,「小姐,奴婢也不知夫人发生什么事。夜里夫人突然说口渴,奴婢曾倒了杯水给夫人,之后她就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夫人就突然吐血……。」 慕晓枫眼中厉光一闪,「喝了水?」 燕归连忙道,「那壶水是奴婢临睡前刚刚烧好的,之后就一直放在内室。奴婢可以发誓,那壶水从没经过他人之手,而且这内室除了奴婢就是夫人,再无第三人出入。」 一会之后,府中大夫终于赶到了,慕天达与慕少轩也急急忙忙满脸担忧的赶到了悦心居。 可那大夫为赵紫悦把过脉后,只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走出外间欲言又止的看了慕天达一眼。 「大夫,」慕晓枫看见他的表情,心就揪得紧成一团,「我娘亲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嘆了口气,沉声道,「你们……还是准备给她办身后事吧。」 慕天达剧烈的晃了晃,若非慕少轩在旁边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他铁定已经一头栽了下去。可慕少轩的神色,也并不比他好看多少。 慕晓枫只觉轰的一声,浑身血液倒冲上头顶,接下来大夫还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手脚瞬间冰冷一片,但她只眨了眨眼,就强迫自己迅速镇定下来。 她并没有恼怒斥责大夫什么,自己娘亲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面色沉了沉,她甚至比慕天达还快回过神来,也比任何人还要来得镇定,「大夫,我娘亲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为何会突然吐血?」 问完这句,也不待大夫回答,她掠了眼地上斑斑猩红的血迹,眸光一冷,直接扭头朝门外唤道,「冷玥,即刻持我的名贴去请药老过府,」默了默,才道,「就说我娘亲情况不好。」 冷玥也不迟疑,立时便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至于去什么地方才能请得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药老,这一点冷玥自己心知肚明得很,她更明白小姐不将这话点透是什么意思。 慕晓枫想了想,又道,「红影,你去右相府请夏星沉帮忙,务必将柳怪请来。」 这个时候,慕晓枫也不管有用没用,直接将能想到的能请得动的医术名家都让人请去了。 大夫还在一旁张嘴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慕晓枫也不理会他,扭头又对慕天达道,「爹爹,你进宫去请御医吧。」 慕少轩见所有人都神色凝重的各自忙去了,只余府上的大夫还张大嘴巴愣在一旁,便道,「大夫,我娘到底怎么回事?」 「大少爷?」大夫骤然被人拉到一旁,心里正又恼又难受,却忽然看见慕少轩忧心忡忡却又极力隐忍的模样,随即嘆了口气,低声道,「夫人她……是中毒了,而且元气已经耗尽,就是大罗神仙下凡只怕也难……唉!」 摇了摇头,大夫步覆蹒跚的低着头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红影倒是先冷玥一步回来了。 「小姐,」红影一脸凝重步进悦心居,在赵紫悦的外间一看到慕晓枫,便缓缓的摇了摇头,「右相大人目前也不知怪医柳先生所踪……。」 慕晓枫心立时往下沉,红影在她沉重又期待的目光里,简直连头也没法抬起来,也只好硬着头皮道,「不过右相大人已经亲自去请太医院院首了。」 慕晓枫闭了闭眼睛,不露情绪道,「好,我知道了。」 红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两句宽慰的话,可看了看一屋神情沉寂写满担忧的人,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冷玥也赶回来了。 慕晓枫听闻她的脚步声,一向不露情绪的眸子,这会也难掩急切的喜出望外之色。 可冷玥一脚踏入来,慕晓枫瞧着她眉宇那股内结的沉郁无奈,心就不禁直直往下沉。 「小姐,奴婢找不到药老。」 慕晓枫垂眸,无力的挥了挥手,连说话的力气这会也似完全流失了。 她茫然的眸子难掩悲伤的望了望内室,隔着帘子看不清内室情形。可慕晓枫心情却无法不沉重,难道重活一世,她还是不能改变娘亲早逝的命运吗? 中毒?为什么还会再中毒? 茫然过后,慕晓枫心头倏地大惊,冷玥却走近过来,低声道,「小姐,殿下他此刻就在后门等着你。」 心里疑问如潮,不过这个时候出口终只化成淡淡一句,「去哪?」 一问之后,心里又浮起淡淡希望。 那个人这时候出现,绝不会无的放矢。 冷玥却摇了摇头,「事态紧急,奴婢来不及问。」 慕晓枫皱了皱眉,只在心里略一迟疑,便转目看向屋内同样冷凝沉寂的青衫少年,「哥哥,我有事出去一下。」 慕少轩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不过他素知这个妹妹主意大,而且做事素来稳重极有分寸。当下也没多想,只轻声叮嘱一句,「无论如何,晓晓都要小心保重自己为上。」 娘的情况不容乐观,非人力可转;但他也不希望,这个时候妹妹为了救娘做出什么傻事来。 慕晓枫看了看他,转目往内室掠了掠,用力的点了点头,却轻声道,「我知道。」 之后便迅速出了后门,黯淡阴影下,楚离歌玉人一般孤高孓然伫立风里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孤单,可他挺拔笔直的姿态看起来却又是那样的岿然沉稳。 慕晓枫看见他负手伫立马车旁安静等候的模样,不知怎的,眼里忽然氤氲起了水雾。 他这样孤高笔直挺拔的姿态,看起来明明那样尊贵高华不染尘埃,她却忽然觉得安心。 仿佛这样一道不算厚实,哦不,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单薄冷清的背影,却能莫名的给予她冷静安定的勇气。 「上车吧。」楚离歌听闻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沉稳而恆定的姿态,伸出手来。他的目光依旧冷清淡漠,甚至他风华潋滟的脸庞上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可慕晓枫却能从这三个再平淡不过的字里听出他心中流漾怜惜,感受到来自他心底仿佛透着生命力的暖意。 慕晓枫抬头,目光静静凝进他深邃漆黑广袤的眼眸,轻轻点头,没有迟疑地将手递了过去。 他的大手握上她,肌肤相触一霎,感觉到她很明显的缩了缩。 心下懊恼,随即掌心便微吐热气温暖了她。 上了马车,慕晓枫才发觉眼下这马车并非昔日他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 而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 「去哪?」她声音轻轻,落在他耳里仿若温柔梦呓。却也间接反映出她此刻心中极度惶恐与害怕,他几乎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过这种惊惶无措的情绪。 慕晓枫,在他面前不是尖牙利齿便是巧笑倩兮,而且,从来都是沉着从容自信横溢的。 看着她长睫羽翼一样彷徨不安的轻颤,心头怜意忽如急风骤雨般急疾而至,打落他心上,疼得他整个人几乎难禁的痉挛起来。 可这疼痛,却抵不过他心底汹涌如潮反扑上来的浓浓怜惜。 这女人! 他垂眸,长睫轻振,掩下一声嘆息。 依旧冷清至极的道,「我听说京城西山脚下,这几天忽然冒出个医术极高的大夫,不过他行事古怪,我未必有把握说动他。」 这是解释他为何亲自接她一起过去的原因。 若将人直接绑去慕府,这对楚离歌来说,绝对不是难事。 但他们的目的是求人医治赵紫悦,所以暴力手段对待一个脾气古怪的大夫,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慕晓枫眸光暗了暗,心里头还是忍不住燃起了一丝希望。 「如何古怪?」 楚离歌默了默,似乎对接下来的话微微犹豫了一下。慕晓枫瞥他一眼,心头莫名紧了紧,这人从来都是干脆利落说一不二的。 能让他犹豫的事,想必于她绝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只一条,必死之人不医。」楚离歌似是嘆息一声,还是将让他心生犹豫的话说了出来。 慕晓枫冷冷哼了哼,「这不是脾气古怪,这简直就是沽名钓誉。」 必死之人不医? 分明就是怕医不好砸了招牌。 「他很有名气?」慕晓枫不是好奇,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楚离歌重视的这个山野大夫到底有多少能耐。 楚离歌透过窗户望着外面黝黑的山道,并没有详说的意思,只淡淡「嗯」了一声,便缄默不语。 慕晓枫见状,也没有兴趣再细问。 她一向很清楚,眼前这个人有时候虽然也会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不过一旦他决定闭上嘴,那他薄薄两片嘴唇绝对比千年蚌壳还紧闭得厉害。 想从他嘴里撬出他不想说的话来? 还不如找根长竹竿将头顶的天捅破还来得容易些。 而且,这个时候,不管那个大夫是真能耐还是假能耐。她都只能抱着相信他的态度,估且相信那大夫是真有能耐吧。 马车辗过漆黑的山道,轮子响起单调的轱辘声,身后压出深浅不一的辙痕,一路延伸到莫名深处。 那些沉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的辙痕,此刻就如密密麻麻的火鞭在烧着慕晓枫的五脏六腑一样。
第311章 心惊肉跳 ()」 可她心头纵然着急担忧难受,这会稳坐在马车里,却也是端坐雅然如莲的沉稳态势。 这样大概过了两刻钟,就听闻前面车夫传来低沉的「吁」一声。 车速刚一慢下来,慕晓枫就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往车下跳。 楚离歌看着她娇小跄踉的身影,眼眸微缩,宽大的云纹锦袖往她腰际轻轻拂过,她已在车下站稳。 慕晓枫看着在山脚下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静谧房子,心情莫名的沉了沉。 楚离歌跃下马车,不由分说牵住她小手便从小道往山脚的房子走去。 原本静寂无声的房子,在他们两人快靠近到篱笆栅栏的院门口时,忽然有个药童提着盏八幅灯笼自廊角一头匆匆走了过来。 「你们什么人?竟敢私闯十八寨。」 慕晓枫脚步一滞,看着眼前努力仰起小脸做出傲视姿态的小药童,困惑道,「十八寨?」 她看着小药童,不过问的显然是站在身边的楚离歌。 「这位,据说自称木十八。」 所以为了方便,干脆将自己的住所称为十八寨了。 少女心下默然,若非事态紧急,她还真有心情在这好好研究一番这位自称木十八的「怪大夫。」 「你家主人可在?」慕晓枫没时间跟小药童磨叽,直接便提出来意,「我家里有病人急需问医。」 「不在不在。」那小药童眼角斜了下慕晓枫,虽然震慑于她身边那人冰冷尊贵漠然的气势,不过一看这两人打扮,就知非富即贵。深知来此求医,家中病人一定已经病入膏肓。 所以小药童黑眼珠一转,连想也不用想,直接就作主替他家主人回绝了。 必死之人——不医。 「我家主人日前出诊还未回来,两位请回吧。」 慕晓枫也不反驳,只垂眸冷冷哼了哼。却忽道,「如此只能怪我们来得不凑巧。」 她眼神示意楚离歌转身与她一道往外走,却在走了两步之后忽然迅勐回头,「我们赶了老远的路才到这来,谁知你家主人不在;不过你既然是药童,想必也清楚你家主人的药材放在何处吧?」 那小药童本来看见他们转身往外走,心里正乐得在想轻易打发了人。 谁料慕晓枫忽然一扭头,他脸上那窃喜的笑容还在稚嫩的脸上未褪,这下突然被人撞个正着,心里一时又羞又恼。 慕晓枫却似没看见他脸色尴尬一样,直接恳求的神色抬手往院中一角指去,「我瞧着,那边似乎是存放药材的地方?」 小药童立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还未扭过头去,瞧见她手指方向,下意识脱口道,「那不是存放药材的地方,那是存放……」 「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你诈我。」药童终于扭过头去,他手中灯笼也随即往那边方向转了转,然后小脸就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来。 慕晓枫冷眼盯着他,只冷冷一笑,「看来你家主人是用两条腿空着手去出诊的呀,马车、药箱一概不用,还真不是一般的奇人。」 药童被她不留情面的拆穿谎言外加讽刺,心中恼怒极甚,涨红了脸,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回道,「我家主人就是奇人怎么着。」 慕晓枫不屑的瞥他一眼,她是不会怎么着。 不过,头一仰,便朝着里面两层小楼处高声喊道,「木前辈,在下慕晓枫,家母突然遭遇毒手,我听闻前辈医术了得,这才连夜赶来。」 她默了默,又喊道,「我知道前辈的规矩,不过就不知前辈知不知道我慕晓枫的规矩。」 她转目看了看楚离歌,楚离歌竟然奇异的读懂了她一个平常眼神里绝对不平常的深意,目光相对,他便轻轻点了点头,「你尽管放手去做。」 万事,有他在身后兜着。 「我数一二三,前辈若是不肯随我前往慕府救人的话,那就长留在这山青水秀之地吧。」 那小药童闻言顿时大惊,随即又大怒,「你疯了。」 来这求医,态度还如此嚣张,究竟还在不在乎家人死活了? 慕晓枫才懒得理会这个小不点,她现在需要分秒必争。仰头望着黝黑的小楼,张嘴便缓缓的高声喊了起来,「一、二……」 如果这什么木十八非要坚持必死之人不医的话,那他自己就先去死好了。 她就不信,一把火下去,还不能将这小院小楼夷为平地。 「省点力气。」就在慕晓枫才刚喊到二的时候,一道淡薄含凉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小楼之上就现了灯火与一道打扮得十分古怪的人影,那人一现身就立即自小楼上蹬蹬的跑了下来。 小药童看见他竟然急得用跑的,一时惊得瞪大眼珠连转也不会转了。 「还愣着干什么?」木十八皱着眉头看了那小药童一眼,斥道,「赶紧将我的药箱取过来。」 小药童这才手忙脚乱的应是,又转身跑开。 趁着小药童准备的时候,慕晓枫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这人来。似道非道似僧非僧的打扮?实在给人难以接受的不伦不类感觉。 慕晓枫心头疑窦丛生,这木十八到底什么来路? 瞧着他虽然一张中年脸,可他双手……,仿佛感受到慕晓枫在悄然打量一样,木十八在她正准备看仔细一些的时候,转了身过去,双手很自然的接过小药童递来的药箱,同时也巧妙避开了慕晓枫打量的目光。 「不是赶着救人吗?走吧。」 慕晓枫掩下眼中疑窦,随即与楚离歌转身上了马车。 回到慕府,却见慕天达与夏星沉也在。当然,除了他们外,还有一名御医与太医院院首。 慕晓枫步入悦心居的时候,正巧碰见院首与另外一名御医一脸无奈的摇着头往外走。 「右相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尽力,而是慕夫人这情况实在已经是……」院首嘆息一声,摆了摆手阻止夏星沉往外送的脚步。 慕晓枫觉得浑身又冷又沉,但这会只能道,「有劳二位。」 说完,她又看了眼夏星沉,「谢谢你。」 跟在她身后的木十八却似没看到太医院那两大夫一样,也不理会慕晓枫与人礼貌道谢。径直抬步就往赵紫悦的寝室里面走,慕晓枫见状,自然也就顾不得再与夏星沉说什么了。 略一点头颔首随即加快脚步往内室走。 夏星沉亲自将太医院两位御医都送走,这才折返回来。 他一回到悦心居,就听闻木十八那透着凉薄的声音冷冷道,「先将病人移出这屋子。」 夏星沉与一进来就收敛气势沉默立在一旁的楚离歌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随即别具深意的齐齐转头看向内室。 慕晓枫二话不说,立时让人将奄奄一息的赵紫悦移到另外的房间里去。 将人移到另外的屋子之后,木十八又道,「她的情况本已兇险万分,若想从阎王手中抢回两分生机,必须要用非常办法。」 「不管什么办法,请大夫尽管用。」慕晓枫淡然打断他,「相信我娘亲若是有知觉的话,无论多大痛苦她也能忍受。」 木十八面无表情的瞟了瞟她,随即道,「慕夫人中了剧毒,眼下只有以毒攻毒这唯一的办法。」 慕天达与慕少轩一致转目看着慕晓枫,这个时候,他们愿意将决定权交到她手里。 但慕天达想了想,生怕她心里有什么负担,便忍着心头难受,道,「既然是唯一的办法,还请大夫立即施行救人吧。」 至于以毒攻毒之后的后果,究竟是将人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还是加快了速度将人送下去,慕天达连半点也不敢深想。 木十八看了看慕天达,转头看着慕晓枫,并不表态。 似乎固执的想要看看她是什么态度,又或许洞穿慕天达维护她的用心之后,有意为难她。 慕晓枫抬头,毫无惧意的直视他,极平静道,「请大夫立即施行救人。」 不管什么后果,该她承担的,她半分也不会逃避。 不过,若不该她承担的,谁也别想勉强她多承担半分。 木十八本来极为凉薄平静的目光,在听闻她这话后终于微微起了波澜,不过也只是瞬间他便将眼中复杂之色隐去。 一转身,就跨步进入了赵紫悦所在的房间里。 慕晓枫想跟进去给他当下手,却被他毫不客气的挡在了门外,「我木十八做事,一向不须外人在场。」 慕晓枫怔了怔,皱眉瞬间拧得如麻花一样。 眼中疑惑也更深了,这话听着,她怎么觉得他的口吻不似要救人反而更似杀人? 再抬头,盯着门内怪异的身影,木十八在锁上门之后却已经头也不回的往床榻那边走去了。 随后,慕晓枫就听闻里面传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哧」的一声。 这声音听来极似利刃入肉,慕晓枫听得头皮一麻,心顿时一炸,高高的悬了又悬,就如被人吊了十个八个水桶一样。 而在这一声让她心头不安的利刃入肉声之后,她正悬着心捏着满手心冷汗在惴惴猜测,里面随即又传出一声更让人不安的压抑的闷哼声。
第312章 古怪 ()」 「你说,我不来这找他,我该去找谁?」 后面一句,慕晓枫目光熘熘的对着那气势奇怪的小药童,故意压低了声音飞快说完。 躲在小楼房间里的李航心头震了震,她知道他姓李?难道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那么她要他救的人——李航身体一僵,竖起耳朵想要将她后面那句话听清楚,却偏偏半个字也听不玲珑。 「你让我救谁?」 慕晓枫听着头顶忽然传来的淡薄含凉又蕴含怒意的声音,心头就在暗暗冷笑。 他以为她亲自来到这,他还能躲着不见? 「哦,没有谁。」慕晓枫淡淡说了这句,作势就要转身往外走,嘴巴还不饶人的原话奉送,「反正这满京城有的是医术不错的大夫。」 李航皱了皱眉,似乎修了十几年的佛心佛性都在她轻飘飘一句话里,瞬间被破坏得沾染了尘俗烟火气。 他忍着气,抬步蹬蹬的从小楼跑了下来,「慕姑娘请留步。」 那还站在凳子上面准备对慕晓枫耀武扬威的小药童再次瞪圆了眼珠,「主人,她在求你哎?」 你干嘛反过来突然放下身段来求她? 李航横了他一眼,冷淡道,「别多事。」 他身上总归还冠着李姓,不是真正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总不能明知那个人有危险,他还冷眼放任不管不顾。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 看着慕晓枫决然往外走的纤长身影,李航心中滋味顿时复杂得难以言喻。 连看她的目光都隐隐透着一股别人看不懂的惆怅,昔日清净无为的生活,在他踏入京城那一刻,就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了。 「慕姑娘请留步,」看见那紫衣少女当真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李航不得不隐忍着心头憋闷,又加快几步往慕晓枫身后追过去,「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到楼上,坐下来慢慢说。」 慕晓枫慢慢回头,看着他一身古怪打扮,凉凉笑道,「木大夫的小楼,我可不敢随便坐。」 万一再给她来点什么药之类的,在他一个专业大夫面前,她简直防不胜防。 李航被她一激,青白的脸忽地通红,拂了拂袖,隐忍着恨声道,「慕姑娘放心,我的小楼干净通风,绝不会对姑娘身体带来任何不适。」 慕晓枫嘻嘻一笑,回头看了眼边上站姿冷硬笔直却面容冷漠如霜的少女,「冷玥,你可听好了,他说他的小楼干净通风,绝不会对我身体带来任何不适。」 冷玥就在不远处孤直冷傲的站着,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都听清楚了。」 又是试探又是保证又是威胁,李航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如此不放在眼内,更没有被人如此当面戏弄。当下气是七窍生烟,几番苦忍才没有暴怒拂袖而去。 慕晓枫冷冷瞥他一眼,摇了摇头,又轻飘飘道,「看来木大夫还是太年轻了。」 在佛门待了十几年,修心养性的功夫仍旧没学到家。 李航听得她冷淡点明,虽没有隐含讽刺,可落在耳中却比直接讽刺还让他心里难受。 不过想了想,怒火倒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她说得对,自己被她三言两语所激就轻易动怒,这佛性确实参悟得还不到家。 脸上怒色渐渐褪去,慢慢只余一脸平静淡然,「慕姑娘请。」 慕晓枫瞥了瞥他,倒没有再为难他的意思,而是欣然含笑往小楼走去。 瞧这气度,倒也不是气量狭小之人,难怪夏星沉会起惜才之心高看他一眼。 慕晓枫踏着木板砌建的楼梯,听着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心情也渐渐变得古朴幽远起来。 踏入小楼里的客厅,慕晓枫放眼打量,发觉这布置也跟李航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就四个字:不伦不类。 明明摆放着质朴原木的家具,却在墙上挂着画风极为奔放的作品。 只打量一眼,慕晓枫就决定低头,免得自己被他奇怪的审美观茶毒。 「慕姑娘请用茶。」平静下来的李航,对待慕晓枫倒能像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一样了,亲自泡了茶,客气有礼的奉上来,然后在一旁坐下。 慕晓枫端起杯子往唇边放了放,自然不会真喝他泡的茶。 虽然在外面激将法套了他的承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李航暗下是不是也跟外表一样值得人相信。 在他的地头,提防着点总不是坏事。 李航见她只端杯子并不喝茶,心下虽别扭不悦,却也没有点破,而是直接问道,「慕姑娘想让我救谁?」 慕晓枫顺势搁下杯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答而反问道,「我以为木大夫客气将我请到小楼上来,心里已经很清楚了,难道不是吗?」 李航心下凛了禀,看着她平静微笑的娇俏面容。心下暗暗嘆息一声,李玉还是煳涂了。 「木大夫虽有怀仁之心,却不知这世上并非人人都能像木大夫你一样。」 她猜,慕府的密道是他替李玉找出来的。却也是他不肯与李玉同流合污,大概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令李玉放弃报仇。正因如此,才会令李玉走了不少弯道。 但究竟若没有他出手,李玉绝对找不到慕府的密道;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没有他出手,现在她娘亲也许也不在人世了。 但这世上一饮一啄,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李航暗下嘆息一声之后,也没有再试图推搪什么,看她今天有备而来,就知道他的底细与其中过程点点滴滴她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慕姑娘想让我如何救?」 少女弯了弯眉眼,这才是该有的态度。 若非她念着他终究对娘亲有救命之恩,她今日才不会来这一趟。 「救人的方法很简单,」慕晓枫瞥了瞥他,淡淡道,「就看木大夫有没有救人的决心。」 李航看她说得平静,心头却难免忐忑起来,「如何简单?」 他很清楚眼前这姑娘看似和善温柔,实则比谁都难缠。 慕晓枫看了看他,却含笑不语。随后手指往茶水斟了斟,然后一笔一画的在散发着原木清香的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李航看着她将那两字轻轻抹去,眼睛都不禁缩了缩。 少女悠悠然看着他,若无其事般云淡风轻的语气询问,「如何?」 救或不救就看他的了。 李航眼中怒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微微泛出几分难堪。沉默半晌,才极艰难的道,「姑娘……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换一种救人方法吗?」 慕晓枫垂眸,心下冷笑,换另一种方法? 李玉让人将毒药下在她娘亲茶水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换另一种毒性轻微的药? 若李玉没有眼前这个好哥哥,她有的是方法让李玉死得无比悽惨。 心里虽然极度愤怒,不过她娇俏面容上却分毫不显,仍旧云淡风轻的口吻,轻声道,「哦,木大夫以为我今天来是跟你讨价还价的吗?」 她来,不过是通知他一声而已。 出于对这个「救命恩人」的尊重,她才亲自走这一趟。 可不代表她会给他选择救人方法的权利。 「真的非要这样?」李航目光冷了冷,虽然他心里对李玉这个妹妹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说到底那个妹妹身上也跟他流着同样的血,他总不能坐视不管。 定定看着她,眉头松展,声音淡薄透凉,「要么死?要么身败名裂?」 慕晓枫冷冷看着他,仍旧微微浅笑着,十分温和道,「身败名裂总比丢了性命强,对不对?」 「况且,这件事又不是我逼她的。」 李航心下一阵悲哀,看着她无动于衷绝对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又觉得莫名一阵挫败无力,其中还夹杂着淡淡愤怒。 「可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来做这件事?」 慕晓枫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半晌,不无讽刺的微微笑道,「因为你与她关系非同一般。」 将她娘亲害成那样,李玉总要付出代价的。 能留条性命,李玉日后就该好好在菩萨面前日日烧高香了。 「你这不是……不是让我逼着她去死吗?」李航想说怨恨,可一想到这事他若真按照她说的做了之后,李玉大概会连他也恨死。 这想法一冒出来,他看着眼前娇俏如花的少女,就越发觉得她用心恶毒。 恶毒? 慕晓枫冷眼掠过他,明亮闪光的眸子似是一下就将他心中所思看穿看透了。 她冷冷勾唇,面容越发笑得温和无害。 李玉李航这兄妹俩若不反目成仇,她今天放李玉一马,以后麻烦还不是铺天盖地的找上门来。 李玉想活命,自然要付出代价;李航想从她手底下救人,当然也不能空手套白狼。 慕晓枫只冷眼瞥了瞥他,随即垂眸,盯着杯中已然凉掉的茶水,淡淡道,「救或不救,在你。」 「总之,这救人的唯一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 说着,她毫无愧色更无压力的站了起来,「木大夫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我已经在这坐得够长时间了,」她淡淡掠过他凉薄微露隐忍的眼神,冷声道,「我想,我是时候该告辞了。」
第313章 不找他找谁 ()」 李航站起来,淡薄透凉的眼睛微微带了恳求之色,「慕姑娘,就不能……。」 慕晓枫步到门口,顿首,漠然回头看着他,轻轻的却是不容质疑的语气,「不能。」 留下这犹如断金削玉的二字,便逶迤着淡淡香气头也不回的下了小楼。 李航留在原地,看着她裊然远去的背影,脚下无声倒退一步,扶住门框的手青筋隐现,突起的指节却又隐隐发白。 良久,他才茫然收回视线,喃喃中透着苦涩与无奈,「真是……够狠的。」 离开十八寨,慕晓枫坐在马车里,便放松的懒懒倚着垫子。 冷玥看着微微垂眸的少女,心中略有些担忧道,「小姐,他没使诈吧?」 慕晓枫挑眉,淡淡一笑,「放心,除非他真能做到像出家人一样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不然,李航怎么可能敢在这时候对她不利。 冷玥从她看似温软却透着森凉的笑容里,忽地想通一件事。李航既然之前不忍拒绝李玉找出慕府密道,今天自然也无法拒绝小姐提出的唯一救人方法。 想到这,冷玥看着紫衣少女雪玉般娇俏明艷的面容,心里越发佩服起来。 小姐,果然向来不打无把握的帐。 夜色浓黑如墨,这样黑乎乎的天幕下,正好可以藉此为掩饰做一些不欲人知的事。 李航静静隐在李府暗处,看着天色越发黑暗,可他心头仍旧踌躇,淡薄含凉的眼睛里竟也透了些许不忍。 「噹噹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今夜已经不知第几次的声音再次自街角传了过来,响亮的打更声与更夫沙哑的提醒声,就像催促的号角一样,一声声一字字重锤般落在李航心上。 他蹙了蹙眉,按着胸口抬头再望了望天。 「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慕晓枫那个说一不二的女人,说了让他今晚行动……。李航心下微微嘆气,知道自己再拖下去这天色就要亮了,而且他这样一再拖而不决也不是办法。 虽然他与慕晓枫不过见面两三回,可那个女人温和无害的外表下,绝对长着一颗决断狠戾不亚于任何一个男子的心。 李航暗自咬了咬牙,抬步趟进了黑暗中。 他虽然不住在李府,这十几年来也只回过一次李府,可就是十岁那年回来那一次小住数日,李学成就曾亲自带着他在府中逛了个遍。 而后来几年,李府并没有什么改动,所以李航趁夜悄悄潜入李府,对这个地界的一草一木丝毫都不觉得陌生。 更何况他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想要避开府中巡夜的护卫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 下定决心之后,他便一鼓作气的潜到李玉闺房外,在窗下站了站。 面色冷凝的沉静一会,就从身上掏出一些东西来,然后从窗户缝隙对着里面吹了吹。 他跟着师傅学习医术,明明只是为了调养身体。而学习奇门遁甲之术,明明只是个人兴趣。 可偏偏他这两样拿得出手的本事,如今都一二再的用来做些违背本心的事。 确定手里那些东西都吹进李玉闺房之后,他又悄悄掩上窗户,然后蹑手蹑脚离开了李府。 过了几天,李玉到街上挑些首饰衣物,虽然在孝期之内不能穿着艷丽华美,不过她已经过了三个月的热孝期,眼下又到了换季时节,所以这时候添些素净的衣裳首饰,自然也不会有人说她什么。 「小姐,」李玉的婢女秋月扶着她,在首饰店外往前面不远望了望,「前面就是成衣铺,不如我们从酒楼前面走过去吧?若是坐马车的话还得绕道多走两条街。」 李玉看了看前面还不算热闹的酒楼,便点头道,「也好,难得出来一趟,多走几步也无妨。」 秋月见她同意,立时喜笑颜开的扶着她,赶忙往酒楼那边走去,「小姐,那我们趁着现在人少,赶紧走吧。」 李玉看了眼兴奋过度的婢女,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丫头,跟出笼的鸟雀一样。」 秋月心里高兴,也不理会她数落自己什么,直眉开眼笑的催促道,「小姐,赶紧走吧赶紧走吧。」 李玉无奈,只得摇着头随她去。 从首饰店走到酒楼,也不过短短二三十米距离。秋月再心急,也不敢太过放肆,扶着步步生莲款款而行的李玉,便缓缓朝酒楼不远的成衣铺而去。 可经过酒楼的时候,忽然有几人打着饱嗝从里面出来,其中有人身上还混杂了令人难忍的烧酒味。 李玉一见几个男人出来,下意识皱着眉头便要避开。但谁也没想到,只远远的与那几个混合着各种气味的男人一打照面,李玉柳眉轻蹙之间,竟突然的觉得胃部一阵难抑的噁心。 而接下来,她只觉喉头一苦,竟然猝不及防的忍不住当街张嘴便呕吐了起来。 秋月见状,顿时吓得大惊,扶着她要往角落一些地方呕吐,然而李玉掩嘴想要拼命忍住这般失礼的举止,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秋月扶着她要往角落走,她更是觉得浑身发软无力。她不敢开口,只要一张口必定稀里哗啦的吐个不停,可她干着急的摆手也无济于事。 秋月不明就里,又不敢强行拖拽她入旁边角落去。 「恶……」一声让人膈应的呕吐声后,李玉几乎软得当街蹲下去呕吐。 秋月一脸惊愕焦急的连忙站在她跟前,企图用小小身板挡住路人好奇探头探脑的目光。 可李玉呕吐了几声之后,忽然身子一软,竟闭上眼睛就在秋月眼前要往地上栽倒下去。 「小姐?」秋月吓得大惊失色,这会实在也顾不得若让人认出身份来,会不会影响到小姐声誉。 企图用力的艰难扶住李玉,一边慌张又焦急的带了哭腔扭头往路人求救,「求求哪位好心人帮帮忙,帮我到附近的医馆找大夫过来。」 咬了咬唇,她看着神色冷漠站在外面看热闹的路人,道,「不管是谁,事后李府必有重谢。」 路人中有人问道,「李府?哪个李府?」 另有一人立时闹笑一声,「瞧她们的穿着就知道必定是大富大贵之家,管他哪个李府,总之不会亏了我们就是。」 其余人一听,纷纷点头觉得有理,可就是没有人挪动腿往附近医馆找大夫过来救人。 很显然这些人并不差钱,而且觉得看热闹比得到重谢更让他们兴奋满足。 秋月见状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眼见这会过来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而自己小姐却已经面色苍白的昏倒在旁……。 秋月简直后悔得想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自己,刚才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议小姐走路去成衣铺? 秋月一边扶着李玉,一边扭头含泪的看向围观人群,再次焦急的恳求道,「拜託各位好心人,到附近的医馆找大夫过来吧?」 「找大夫是吧?」有人调戏的口吻嚷了一声,不怀好意的盯着秋月上下瞄了半天,浪笑道,「姑娘能付什么报酬?」 秋月迎上那人猥琐盯着她胸部的目光,一瞬气得俏脸发白,哆嗦了一下,又期望的往其他人看了看。 「喂,大夫,这有人昏倒了,你过来看看吧。」路人中有人不经意的看见一个挎着药箱匆匆路过的中年男子,终于良心发作而好意的出声将人叫住。 李航目光微微泛冷,却顺势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出声叫住他的路人,问道,「人在哪?」 那路人往围观人群中指了指,「在这里面呢。」 李航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围观的路人,心里越发的充满无奈与憋屈,「各位,请让让。」 就在李航挤入人群的时候,有个长相富态的男人刚刚从酒楼里面出来,看见他的身影,立时惊讶的叫道,「木十八木大夫?」 李航对他惊讶的叫声充耳不闻,心里却恼恨又无奈的嘆息,慕晓枫那个妖女——这心思还真是缜密得可怕。 这安排一出接一出的,简直完全不给他反悔也不给李玉活路的机会。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个偶然认出他身份的男人一定是口碑不错并交游广泛的上层权贵。 当然,那个男人之前一定曾经找他看过病,并且对他的医术深信不疑。 这是偶遇,却也是特意用来证明他医术的人证。 李航心下默默的又沉沉嘆了口气,也不知昔日他定下那规矩,今天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此刻,箭在弦上,已不到他不发。 身形只略一滞,他便头也不回的越过围观的人群走到秋月旁边。 冷冰冰不带半丝温度的口吻,道,「她怎么回事?」 秋月突然看见有个大夫过来,当下已经激动得喜出望外,也没有多想到其他事情上。直接指着已经软软的靠着她歪住大半身子来支撑的李玉,道,「我也不知道,她就是突然呕吐然后就昏迷了过去,请大夫你先帮忙弄醒她吧?」 秋月的意思是,先将李玉本人弄醒,才好更详细问诊。 当然,另外也有层让李玉作主的意思隐含在里面。 毕竟这是大街当中,万一这大夫口无遮拦的当街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来,她这不是把小姐给害了。 李航默然看她一眼,冷着脸上前两步,对着李玉又是掐人中又是拿药油放到她鼻下让她嗅。 弄了几次之后,终于见李玉颤颤的睁开了长睫,满目茫然的看了看他。又转落各种面容的围观人群,半晌也不明白髮生什么事。 「小姐,你醒了。」秋月当下大喜,挡在前面避着众人目光想要将李玉扶起,却不料李玉人虽清醒过来,可浑身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李玉朝她点了点头,回过神来终于看出眼前事情不妥,攀着她的手就欲站起,「扶我起来。」 可秋月再使劲扶她也没用,李航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在她差点委顿在地的时候才出手扶她一把。当然他的动作,在别人看起来并不是扶,而是直接搭在她腕脉间,「这位还是当心些,你目前这滑……嗯症状已不轻。」 他说得含煳其辞,可李玉却一激灵,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直接愣在当场。 虽然李航有意将字音含煳过去,秋月就在旁边,这会虽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但她愣了愣之后,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而且潜意识将维护李玉名声作为己任。 一愣之后,在李玉反应之前,秋月已气愤的脱口反驳起来,「你这人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小姐明明前两天才……。」 这话虽然能证明李玉没有什么怀孕滑胎,却也间接向大伙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李玉已非处子之身。 「秋月!」李玉一脸苍白,一声气急败坏的厉喝之后更加摇摇欲坠。 秋月本气得涨红的脸在她一声厉喝之后也蓦地转得纸白,低下头几乎再不敢面对李玉责怪的眼神。 原本围观的路人并不太清楚李航说了什么,可一看李玉的反应与她刚才呕吐不止的表现,再联繫起刚才秋月一时情急下意识维护的话,不少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目光。 「瞧这位分明还是姑娘打扮,看着冰清玉洁的,谁知道内里竟然放荡不耻……。」 这话说得既直接又直白,再加上声音响亮赤果果的讽刺,围观的路人没有人听不清楚的。 李玉原本就脸色发白,听了这话更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秋月见状是又急又怒,她没法指责刚才那不知谁的路人,但李航还柱子一样站在跟前。眼睛一转,立时忍不住指着他,怒道,「这个哪来的骗子,竟来这诓人毁我家小姐名声。」 「你在这等着,我要报官告你去。」 「这位小姑娘,」人群外有人挤了进来,客气的沖秋月点了点头,又盯着一身诡直如柱背对他站立的李航,一脸正式道,「这位木大夫可不是什么诓人的庸医,我家老母亲积疾多年,看过无数大夫都治不好,但眼前这位木大夫只诊治不到十次,就将家母多年疾顽治癒了。」
第314章 亲自逼死她 ()」 「你说,我不来这找他,我该去找谁?」 后面一句,慕晓枫目光熘熘的对着那气势奇怪的小药童,故意压低了声音飞快说完。 躲在小楼房间里的李航心头震了震,她知道他姓李?难道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那么她要他救的人——李航身体一僵,竖起耳朵想要将她后面那句话听清楚,却偏偏半个字也听不玲珑。 「你让我救谁?」 慕晓枫听着头顶忽然传来的淡薄含凉又蕴含怒意的声音,心头就在暗暗冷笑。 他以为她亲自来到这,他还能躲着不见? 「哦,没有谁。」慕晓枫淡淡说了这句,作势就要转身往外走,嘴巴还不饶人的原话奉送,「反正这满京城有的是医术不错的大夫。」 李航皱了皱眉,似乎修了十几年的佛心佛性都在她轻飘飘一句话里,瞬间被破坏得沾染了尘俗烟火气。 他忍着气,抬步蹬蹬的从小楼跑了下来,「慕姑娘请留步。」 那还站在凳子上面准备对慕晓枫耀武扬威的小药童再次瞪圆了眼珠,「主人,她在求你哎?」 你干嘛反过来突然放下身段来求她? 李航横了他一眼,冷淡道,「别多事。」 他身上总归还冠着李姓,不是真正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总不能明知那个人有危险,他还冷眼放任不管不顾。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 看着慕晓枫决然往外走的纤长身影,李航心中滋味顿时复杂得难以言喻。 连看她的目光都隐隐透着一股别人看不懂的惆怅,昔日清净无为的生活,在他踏入京城那一刻,就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了。 「慕姑娘请留步,」看见那紫衣少女当真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李航不得不隐忍着心头憋闷,又加快几步往慕晓枫身后追过去,「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到楼上,坐下来慢慢说。」 慕晓枫慢慢回头,看着他一身古怪打扮,凉凉笑道,「木大夫的小楼,我可不敢随便坐。」 万一再给她来点什么药之类的,在他一个专业大夫面前,她简直防不胜防。 李航被她一激,青白的脸忽地通红,拂了拂袖,隐忍着恨声道,「慕姑娘放心,我的小楼干净通风,绝不会对姑娘身体带来任何不适。」 慕晓枫嘻嘻一笑,回头看了眼边上站姿冷硬笔直却面容冷漠如霜的少女,「冷玥,你可听好了,他说他的小楼干净通风,绝不会对我身体带来任何不适。」 冷玥就在不远处孤直冷傲的站着,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都听清楚了。」 又是试探又是保证又是威胁,李航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如此不放在眼内,更没有被人如此当面戏弄。当下气是七窍生烟,几番苦忍才没有暴怒拂袖而去。 慕晓枫冷冷瞥他一眼,摇了摇头,又轻飘飘道,「看来木大夫还是太年轻了。」 在佛门待了十几年,修心养性的功夫仍旧没学到家。 李航听得她冷淡点明,虽没有隐含讽刺,可落在耳中却比直接讽刺还让他心里难受。 不过想了想,怒火倒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她说得对,自己被她三言两语所激就轻易动怒,这佛性确实参悟得还不到家。 脸上怒色渐渐褪去,慢慢只余一脸平静淡然,「慕姑娘请。」 慕晓枫瞥了瞥他,倒没有再为难他的意思,而是欣然含笑往小楼走去。 瞧这气度,倒也不是气量狭小之人,难怪夏星沉会起惜才之心高看他一眼。 慕晓枫踏着木板砌建的楼梯,听着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心情也渐渐变得古朴幽远起来。 踏入小楼里的客厅,慕晓枫放眼打量,发觉这布置也跟李航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就四个字:不伦不类。 明明摆放着质朴原木的家具,却在墙上挂着画风极为奔放的作品。 只打量一眼,慕晓枫就决定低头,免得自己被他奇怪的审美观茶毒。 「慕姑娘请用茶。」平静下来的李航,对待慕晓枫倒能像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一样了,亲自泡了茶,客气有礼的奉上来,然后在一旁坐下。 慕晓枫端起杯子往唇边放了放,自然不会真喝他泡的茶。 虽然在外面激将法套了他的承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李航暗下是不是也跟外表一样值得人相信。 在他的地头,提防着点总不是坏事。 李航见她只端杯子并不喝茶,心下虽别扭不悦,却也没有点破,而是直接问道,「慕姑娘想让我救谁?」 慕晓枫顺势搁下杯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答而反问道,「我以为木大夫客气将我请到小楼上来,心里已经很清楚了,难道不是吗?」 李航心下凛了禀,看着她平静微笑的娇俏面容。心下暗暗嘆息一声,李玉还是煳涂了。 「木大夫虽有怀仁之心,却不知这世上并非人人都能像木大夫你一样。」 她猜,慕府的密道是他替李玉找出来的。却也是他不肯与李玉同流合污,大概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令李玉放弃报仇。正因如此,才会令李玉走了不少弯道。 但究竟若没有他出手,李玉绝对找不到慕府的密道;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没有他出手,现在她娘亲也许也不在人世了。 但这世上一饮一啄,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李航暗下嘆息一声之后,也没有再试图推搪什么,看她今天有备而来,就知道他的底细与其中过程点点滴滴她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慕姑娘想让我如何救?」 少女弯了弯眉眼,这才是该有的态度。 若非她念着他终究对娘亲有救命之恩,她今日才不会来这一趟。 「救人的方法很简单,」慕晓枫瞥了瞥他,淡淡道,「就看木大夫有没有救人的决心。」 李航看她说得平静,心头却难免忐忑起来,「如何简单?」 他很清楚眼前这姑娘看似和善温柔,实则比谁都难缠。 慕晓枫看了看他,却含笑不语。随后手指往茶水斟了斟,然后一笔一画的在散发着原木清香的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李航看着她将那两字轻轻抹去,眼睛都不禁缩了缩。 少女悠悠然看着他,若无其事般云淡风轻的语气询问,「如何?」 救或不救就看他的了。 李航眼中怒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微微泛出几分难堪。沉默半晌,才极艰难的道,「姑娘……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换一种救人方法吗?」 慕晓枫垂眸,心下冷笑,换另一种方法? 李玉让人将毒药下在她娘亲茶水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换另一种毒性轻微的药? 若李玉没有眼前这个好哥哥,她有的是方法让李玉死得无比悽惨。 心里虽然极度愤怒,不过她娇俏面容上却分毫不显,仍旧云淡风轻的口吻,轻声道,「哦,木大夫以为我今天来是跟你讨价还价的吗?」 她来,不过是通知他一声而已。 出于对这个「救命恩人」的尊重,她才亲自走这一趟。 可不代表她会给他选择救人方法的权利。 「真的非要这样?」李航目光冷了冷,虽然他心里对李玉这个妹妹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说到底那个妹妹身上也跟他流着同样的血,他总不能坐视不管。 定定看着她,眉头松展,声音淡薄透凉,「要么死?要么身败名裂?」 慕晓枫冷冷看着他,仍旧微微浅笑着,十分温和道,「身败名裂总比丢了性命强,对不对?」 「况且,这件事又不是我逼她的。」 李航心下一阵悲哀,看着她无动于衷绝对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又觉得莫名一阵挫败无力,其中还夹杂着淡淡愤怒。 「可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来做这件事?」 慕晓枫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半晌,不无讽刺的微微笑道,「因为你与她关系非同一般。」 将她娘亲害成那样,李玉总要付出代价的。 能留条性命,李玉日后就该好好在菩萨面前日日烧高香了。 「你这不是……不是让我逼着她去死吗?」李航想说怨恨,可一想到这事他若真按照她说的做了之后,李玉大概会连他也恨死。 这想法一冒出来,他看着眼前娇俏如花的少女,就越发觉得她用心恶毒。 恶毒? 慕晓枫冷眼掠过他,明亮闪光的眸子似是一下就将他心中所思看穿看透了。 她冷冷勾唇,面容越发笑得温和无害。 李玉李航这兄妹俩若不反目成仇,她今天放李玉一马,以后麻烦还不是铺天盖地的找上门来。 李玉想活命,自然要付出代价;李航想从她手底下救人,当然也不能空手套白狼。 慕晓枫只冷眼瞥了瞥他,随即垂眸,盯着杯中已然凉掉的茶水,淡淡道,「救或不救,在你。」 「总之,这救人的唯一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 说着,她毫无愧色更无压力的站了起来,「木大夫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我已经在这坐得够长时间了,」她淡淡掠过他凉薄微露隐忍的眼神,冷声道,「我想,我是时候该告辞了。」
第315章 我是救人 ()」 李航站起来,淡薄透凉的眼睛微微带了恳求之色,「慕姑娘,就不能……。」 慕晓枫步到门口,顿首,漠然回头看着他,轻轻的却是不容质疑的语气,「不能。」 留下这犹如断金削玉的二字,便逶迤着淡淡香气头也不回的下了小楼。 李航留在原地,看着她裊然远去的背影,脚下无声倒退一步,扶住门框的手青筋隐现,突起的指节却又隐隐发白。 良久,他才茫然收回视线,喃喃中透着苦涩与无奈,「真是……够狠的。」 离开十八寨,慕晓枫坐在马车里,便放松的懒懒倚着垫子。 冷玥看着微微垂眸的少女,心中略有些担忧道,「小姐,他没使诈吧?」 慕晓枫挑眉,淡淡一笑,「放心,除非他真能做到像出家人一样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不然,李航怎么可能敢在这时候对她不利。 冷玥从她看似温软却透着森凉的笑容里,忽地想通一件事。李航既然之前不忍拒绝李玉找出慕府密道,今天自然也无法拒绝小姐提出的唯一救人方法。 想到这,冷玥看着紫衣少女雪玉般娇俏明艷的面容,心里越发佩服起来。 小姐,果然向来不打无把握的帐。 夜色浓黑如墨,这样黑乎乎的天幕下,正好可以藉此为掩饰做一些不欲人知的事。 李航静静隐在李府暗处,看着天色越发黑暗,可他心头仍旧踌躇,淡薄含凉的眼睛里竟也透了些许不忍。 「噹噹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今夜已经不知第几次的声音再次自街角传了过来,响亮的打更声与更夫沙哑的提醒声,就像催促的号角一样,一声声一字字重锤般落在李航心上。 他蹙了蹙眉,按着胸口抬头再望了望天。 「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慕晓枫那个说一不二的女人,说了让他今晚行动……。李航心下微微嘆气,知道自己再拖下去这天色就要亮了,而且他这样一再拖而不决也不是办法。 虽然他与慕晓枫不过见面两三回,可那个女人温和无害的外表下,绝对长着一颗决断狠戾不亚于任何一个男子的心。 李航暗自咬了咬牙,抬步趟进了黑暗中。 他虽然不住在李府,这十几年来也只回过一次李府,可就是十岁那年回来那一次小住数日,李学成就曾亲自带着他在府中逛了个遍。 而后来几年,李府并没有什么改动,所以李航趁夜悄悄潜入李府,对这个地界的一草一木丝毫都不觉得陌生。 更何况他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想要避开府中巡夜的护卫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 下定决心之后,他便一鼓作气的潜到李玉闺房外,在窗下站了站。 面色冷凝的沉静一会,就从身上掏出一些东西来,然后从窗户缝隙对着里面吹了吹。 他跟着师傅学习医术,明明只是为了调养身体。而学习奇门遁甲之术,明明只是个人兴趣。 可偏偏他这两样拿得出手的本事,如今都一二再的用来做些违背本心的事。 确定手里那些东西都吹进李玉闺房之后,他又悄悄掩上窗户,然后蹑手蹑脚离开了李府。 过了几天,李玉到街上挑些首饰衣物,虽然在孝期之内不能穿着艷丽华美,不过她已经过了三个月的热孝期,眼下又到了换季时节,所以这时候添些素净的衣裳首饰,自然也不会有人说她什么。 「小姐,」李玉的婢女秋月扶着她,在首饰店外往前面不远望了望,「前面就是成衣铺,不如我们从酒楼前面走过去吧?若是坐马车的话还得绕道多走两条街。」 李玉看了看前面还不算热闹的酒楼,便点头道,「也好,难得出来一趟,多走几步也无妨。」 秋月见她同意,立时喜笑颜开的扶着她,赶忙往酒楼那边走去,「小姐,那我们趁着现在人少,赶紧走吧。」 李玉看了眼兴奋过度的婢女,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丫头,跟出笼的鸟雀一样。」 秋月心里高兴,也不理会她数落自己什么,直眉开眼笑的催促道,「小姐,赶紧走吧赶紧走吧。」 李玉无奈,只得摇着头随她去。 从首饰店走到酒楼,也不过短短二三十米距离。秋月再心急,也不敢太过放肆,扶着步步生莲款款而行的李玉,便缓缓朝酒楼不远的成衣铺而去。 可经过酒楼的时候,忽然有几人打着饱嗝从里面出来,其中有人身上还混杂了令人难忍的烧酒味。 李玉一见几个男人出来,下意识皱着眉头便要避开。但谁也没想到,只远远的与那几个混合着各种气味的男人一打照面,李玉柳眉轻蹙之间,竟突然的觉得胃部一阵难抑的噁心。 而接下来,她只觉喉头一苦,竟然猝不及防的忍不住当街张嘴便呕吐了起来。 秋月见状,顿时吓得大惊,扶着她要往角落一些地方呕吐,然而李玉掩嘴想要拼命忍住这般失礼的举止,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秋月扶着她要往角落走,她更是觉得浑身发软无力。她不敢开口,只要一张口必定稀里哗啦的吐个不停,可她干着急的摆手也无济于事。 秋月不明就里,又不敢强行拖拽她入旁边角落去。 「恶……」一声让人膈应的呕吐声后,李玉几乎软得当街蹲下去呕吐。 秋月一脸惊愕焦急的连忙站在她跟前,企图用小小身板挡住路人好奇探头探脑的目光。 可李玉呕吐了几声之后,忽然身子一软,竟闭上眼睛就在秋月眼前要往地上栽倒下去。 「小姐?」秋月吓得大惊失色,这会实在也顾不得若让人认出身份来,会不会影响到小姐声誉。 企图用力的艰难扶住李玉,一边慌张又焦急的带了哭腔扭头往路人求救,「求求哪位好心人帮帮忙,帮我到附近的医馆找大夫过来。」 咬了咬唇,她看着神色冷漠站在外面看热闹的路人,道,「不管是谁,事后李府必有重谢。」 路人中有人问道,「李府?哪个李府?」 另有一人立时闹笑一声,「瞧她们的穿着就知道必定是大富大贵之家,管他哪个李府,总之不会亏了我们就是。」 其余人一听,纷纷点头觉得有理,可就是没有人挪动腿往附近医馆找大夫过来救人。 很显然这些人并不差钱,而且觉得看热闹比得到重谢更让他们兴奋满足。 秋月见状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眼见这会过来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而自己小姐却已经面色苍白的昏倒在旁……。 秋月简直后悔得想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自己,刚才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议小姐走路去成衣铺? 秋月一边扶着李玉,一边扭头含泪的看向围观人群,再次焦急的恳求道,「拜託各位好心人,到附近的医馆找大夫过来吧?」 「找大夫是吧?」有人调戏的口吻嚷了一声,不怀好意的盯着秋月上下瞄了半天,浪笑道,「姑娘能付什么报酬?」 秋月迎上那人猥琐盯着她胸部的目光,一瞬气得俏脸发白,哆嗦了一下,又期望的往其他人看了看。 「喂,大夫,这有人昏倒了,你过来看看吧。」路人中有人不经意的看见一个挎着药箱匆匆路过的中年男子,终于良心发作而好意的出声将人叫住。 李航目光微微泛冷,却顺势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出声叫住他的路人,问道,「人在哪?」 那路人往围观人群中指了指,「在这里面呢。」 李航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围观的路人,心里越发的充满无奈与憋屈,「各位,请让让。」 就在李航挤入人群的时候,有个长相富态的男人刚刚从酒楼里面出来,看见他的身影,立时惊讶的叫道,「木十八木大夫?」 李航对他惊讶的叫声充耳不闻,心里却恼恨又无奈的嘆息,慕晓枫那个妖女——这心思还真是缜密得可怕。 这安排一出接一出的,简直完全不给他反悔也不给李玉活路的机会。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个偶然认出他身份的男人一定是口碑不错并交游广泛的上层权贵。 当然,那个男人之前一定曾经找他看过病,并且对他的医术深信不疑。 这是偶遇,却也是特意用来证明他医术的人证。 李航心下默默的又沉沉嘆了口气,也不知昔日他定下那规矩,今天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此刻,箭在弦上,已不到他不发。 身形只略一滞,他便头也不回的越过围观的人群走到秋月旁边。 冷冰冰不带半丝温度的口吻,道,「她怎么回事?」 秋月突然看见有个大夫过来,当下已经激动得喜出望外,也没有多想到其他事情上。直接指着已经软软的靠着她歪住大半身子来支撑的李玉,道,「我也不知道,她就是突然呕吐然后就昏迷了过去,请大夫你先帮忙弄醒她吧?」 秋月的意思是,先将李玉本人弄醒,才好更详细问诊。 当然,另外也有层让李玉作主的意思隐含在里面。 毕竟这是大街当中,万一这大夫口无遮拦的当街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来,她这不是把小姐给害了。 李航默然看她一眼,冷着脸上前两步,对着李玉又是掐人中又是拿药油放到她鼻下让她嗅。 弄了几次之后,终于见李玉颤颤的睁开了长睫,满目茫然的看了看他。又转落各种面容的围观人群,半晌也不明白髮生什么事。 「小姐,你醒了。」秋月当下大喜,挡在前面避着众人目光想要将李玉扶起,却不料李玉人虽清醒过来,可浑身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李玉朝她点了点头,回过神来终于看出眼前事情不妥,攀着她的手就欲站起,「扶我起来。」 可秋月再使劲扶她也没用,李航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在她差点委顿在地的时候才出手扶她一把。当然他的动作,在别人看起来并不是扶,而是直接搭在她腕脉间,「这位还是当心些,你目前这滑……嗯症状已不轻。」 他说得含煳其辞,可李玉却一激灵,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直接愣在当场。 虽然李航有意将字音含煳过去,秋月就在旁边,这会虽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但她愣了愣之后,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而且潜意识将维护李玉名声作为己任。 一愣之后,在李玉反应之前,秋月已气愤的脱口反驳起来,「你这人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小姐明明前两天才……。」 这话虽然能证明李玉没有什么怀孕滑胎,却也间接向大伙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李玉已非处子之身。 「秋月!」李玉一脸苍白,一声气急败坏的厉喝之后更加摇摇欲坠。 秋月本气得涨红的脸在她一声厉喝之后也蓦地转得纸白,低下头几乎再不敢面对李玉责怪的眼神。 原本围观的路人并不太清楚李航说了什么,可一看李玉的反应与她刚才呕吐不止的表现,再联繫起刚才秋月一时情急下意识维护的话,不少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目光。 「瞧这位分明还是姑娘打扮,看着冰清玉洁的,谁知道内里竟然放荡不耻……。」 这话说得既直接又直白,再加上声音响亮赤果果的讽刺,围观的路人没有人听不清楚的。 李玉原本就脸色发白,听了这话更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秋月见状是又急又怒,她没法指责刚才那不知谁的路人,但李航还柱子一样站在跟前。眼睛一转,立时忍不住指着他,怒道,「这个哪来的骗子,竟来这诓人毁我家小姐名声。」 「你在这等着,我要报官告你去。」 「这位小姑娘,」人群外有人挤了进来,客气的沖秋月点了点头,又盯着一身诡直如柱背对他站立的李航,一脸正式道,「这位木大夫可不是什么诓人的庸医,我家老母亲积疾多年,看过无数大夫都治不好,但眼前这位木大夫只诊治不到十次,就将家母多年疾顽治癒了。」
第316章 请你过去 ()」 这时候,路过酒楼的人越来越多,围观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并且立时就有人客客气气的朝那富态男人拱了拱手,招唿道,「方爷,没想到你府上日前曾请到了十八寨的神医。」 道破身份之后,围观不少人都客气的与那个叫方爷的男人打招唿,听那语气,几乎都是讨好中带着恭敬,恭敬中又不乏佩服。 李航面无表情的扫了眼李玉,李玉原本就苍白的小脸,这时简直快白至透明了。 偏偏她还是没法站起来,只能像个小丑一样凭在秋月身边任人围观。 这时,又有人惊讶的「咦」了一声,指着李玉道,「这不是李大儒的千金吗?她怎么会在这?」 知道前因后果的路人闻言,不由得轰的一声发出极为响亮的闹笑声来,李玉听闻这阵阵令她身心都颤抖的嘲笑声,恨不得能找条地缝钻下去。 可惜,这会她就算想晕过去,不愿清醒面对这些难听的嘲笑声与充满鄙视的目光,她也做不到。 因为,李航刚才拿给她闻的那瓶药油,显然事前特别加料过的。 「她真是那个死了还不到一年的李学成李大儒家的千金吗?」人群中有人发出质疑,「你该不会搞错了吧?」 被质疑的人立时振振有词反驳,「我怎么会搞错,以前我去听李大儒讲学的时候,她还曾代她父亲派发过资料,不仅我认识她,当时很多人都见过她,我就不信大家能忘了她是谁。」 李玉身体又剧烈的晃了晃,脸色苍白之中泛着灰青。 「这么说,她还真是李大儒的千金了。」听到有人言之凿凿反证,立时有人发出一阵让李玉觉得十分刺耳的唏嘘声。 随即又有声音响亮的疑惑道,「可我听说李大儒去世还不到一年,他家千金也未出阁,该知书识礼的李小姐怎么会还在为父守孝的丧期内,与人做出不该做的事,不但有了苟且还珠胎暗结差点当街滑胎?」 李玉发软的身子这会浑身都已经在哆嗦不停了,就连李航也禁不住微微震了震。 姓慕那个女人果然用心恶毒,就算今天没有他出面,李玉也绝对难逃身败名裂的命运。 「胡说八道,」秋月扶着面如金纸的李玉,想要强行闯出人群往外走也不行,她一往前就被人有意无意的堵在原地进退不得,这会见这些人已经在寥寥数语中就将她家小姐的名声抵毁得荡然无存。 她再也忍不住恼怒的狠狠扫了人群一眼,几乎扯开嗓子吼道,「小姐她手臂的守宫砂还在,什么乱七八糟的放荡苟且滑胎,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有人嗤笑一声,「你是她的婢女,当然一心维护她。」 「说她手臂的守宫砂还在?」有人火上浇油的接口,「那李小姐敢不敢当众露出来让大伙看一看?」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守宫砂在手臂什么地方,若真让李玉为证清白露了守宫砂给人看,那不管结果如何,她这名声也算毁得彻底了。 李航见状,默默看她一眼之后,转头将眼中不忍掩下,毫无情绪的道,「我奉劝这位小姐,最好还是赶紧僱车回府少出来走动为好。」 他这话,无异于再一次向大伙证实了李玉「怀胎」之事。 说完之后,也不管身后乱闹闹的嘲笑声与鄙视声,直接转身拔开人群,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沉沉嘆息随着他离去的脚步落在心里,谁也不知他此刻心情有多复杂。 彻底毁了李玉名声,他算是应了慕晓枫救人的要求,毁了李玉同时也救了李玉。 这一霎,他心情既轻松又沉重。以至,他迈离的步子也怪异得有些扭曲。 离这闹哄哄酒楼不远的茶楼二楼靠窗位置,慕晓枫望着李航古怪的背影,弯了弯眉眼,浅浅笑靥在唇边慢慢如鲜花绽放。 冷玥将整件事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直到此时,她也不禁极佩服的慕晓枫料事如神。 忍不住感嘆道,「还好小姐准备充分,不然今天这事还真不好说结果如何。」 慕晓枫淡淡笑了笑,娇俏面容上并无半分骄傲得意,只十分平静道,「我从来不将希望押在不能确定的人身上。」 多重准备多重安排,才能确保事情万无一失。 李航以为可以将李玉失贞的事含煳过去? 也不用脑子想想,他这人真值得她慕晓枫如此信任吗?值得她将信任折成赌注全投放他身上吗? 她让李玉活,却绝不会让李玉痛快的活。 娘亲痛苦,李玉凭什么能痛快? 娘亲……,想到赵紫悦,慕晓枫就忍不住心头一阵揪痛。 李玉也不知后来是如何逃出围观的,只知道回到家中仍然浑浑噩噩的无法从街上那一幕走出来。 声声指责,句句嘲笑,字字鄙夷,乱闹闹的嘲笑声,此起彼伏的讽刺声……无数声音充斥着她脑袋,就像有无数锋利的针刺进她心窝一样。 扎得她意识不清,五脏六腑皆在汨汨流血不止。 可就算她逃也似的逃回李府,关于她在丧期内与人苟且并暗结珠胎的事,只在短短一天内,就像大风一样刮遍京城每个角落。 太子知道这事,脸色铁青得难看。但这个时候,他绝对不敢再冒险现身李府亲自向李玉询问详情。 而一向在李府不理事的李夫人,竟然也在当天就知道了外面传得满城风雨的事。 「玉儿,」李府的佛堂里,李夫人跪在菩萨前,微微垂眸一脸虔诚。她甚至也没有回头,连看也没有看站在身后的少女一眼,只淡淡问道,「当着菩萨的面,你实话告诉母亲,外面传的是真是假?」 李玉身子轻轻晃了晃,她咬了咬唇,低下头,轻声的隐忍央求唤道,「母亲。」 「我要听实话,」李夫人声音依旧淡淡的,却也在平淡之中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坚持与严厉,「真或假。」 「母亲……女儿,女儿……」李玉咬着下唇,几乎含了哭腔的恳求。 李夫人阖上眼皮,长嘆一声,「罢了,我已经明白了。」 默了默,才又问道,「那个人是谁?」 李玉听闻一向温和的母亲以从来不曾有过的冷酷严厉口吻盘问,心下吓了一跳,却死死咬着嘴唇一直摇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透露半个字。 李夫人冷哼一声,虽然她一直没有回头,可对李玉的反应就像全看在眼里瞭若指掌一般的透澈。 「他真值得你舍了身心?值得你不顾礼法忤逆母亲维护?」 李玉悽然看着她跪得笔直的纤瘦背影,轻轻的幽怨道,「母亲,他值得。」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太子供出来。 她受千夫所指不要紧,若是这时将太子供出来,只怕仅是在丧期内与她……,只一条就足以影响到他储君的形象,她绝对不能将他的名字身份透露半个字。 「值得?」李夫人慢慢转过身来,冷眼看着她,「傻女儿,他若真值得你这般维护,就绝对不会明知你还在丧期内就对你做出这等羞辱门庭之事。」 一个不懂得珍惜她,更不懂得维护她的男人,哪一点值得这个傻女儿豁出性命决然维护了? 李玉震了震,却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李夫人见状,只得长嘆一声,「罢了,你不愿意说那便不说吧。」 想了想,才又淡然道,「不过如今这情形,只怕你是不能再继续待在京城了。」 李玉心下惊了惊,「母亲?」惊讶的声音里微微透出一丝不安惶恐与恳求,可李夫人却决然的摇了摇头,「玉儿,你该知道现在唯有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 「若那个人真值得你这般维护,待事情风平浪静之后,他到时自会上门求娶。」李夫人顿了顿,声音依旧淡淡的,不仔细听的话也察觉不出其中冷意,「到时,你再回来也不迟。」 李玉低头思虑一番,最后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李夫人虽决意立即就将她悄悄送离京城,奈何出了佛堂之后,也许是心中思虑太重,也许是过分惶恐不安。李玉还未走回到她的院子,竟然就昏倒了过去。 这一昏倒,当然得请大夫,就算趁病将人送走,李夫人也做不到真狠心的在她连地也下不了的时候将人送走。 而就在李玉躲在府里养病的短短两天时间,受连累的不仅仅她一个人,而是皇后娘家所有未出阁的姑娘,品性皆受到了质疑。 虽然一时之间碍于皇后在宫中强大的势力,原本已与李家结亲的人家,不好直接退婚。但因为这事,有不少人底下蠢蠢欲动的搞些小动作,就是想方设法推掉与李家姑娘的婚事。 即使推不掉的,也弄出不少名目来,将原本该要举行婚礼的都无期限的往后押。 这种事,身在深宫之中的皇后一是不方便处理,二是她压根也不愿意分精力来处理。 除了皇后娘家所有未出阁的姑娘受此事连累外,也有风声隐隐指出与李玉私相授受,在亡父丧期内有了苟且之事的人正是东宫太子。 所以李玉养病养到第三天的时候,就被李怀天大将军府的人悄悄「请」到了将军府去。 夜深,好睏,先睡了,另外一更明早爬起来再写。
第317章 杀人灭口 ()」 李学成与李怀天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由于多方原因,李学成早早就分府出去。 李家嫡支一脉及家主之位皆尽由李怀天一脉继承,平日里,李玉与其他堂兄弟姐妹们来往也不密切,关系也不亲不远的一般处着。 眼下,暗中将李玉请到大将军府的,就是李家下一任家主人选李东海。他乃李怀天嫡出长子,为人深沉稳重且顾全大局。 可现在,连他也被李玉闯出这殃及整个李家家族的祸事而气得直跳脚,可见这事后果有多严重。 李大将军府,只有简单几把椅子的大厅里。 厅正中的上首摆着一张长形木案,四把椅子,后面占据了整幅墙面的是一幅巨大的驱鬼图。 浓重的笔墨与色彩强烈对比的黑白色调,将这布置简单的大厅衬得阴森森的吓人。 李航被人绑着手脚推进这让人感觉森冷的地方时,只见上首那长形木案之后,一字排开坐着四个面容各异的男人。 这四人的面貌轮廓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相似之处,但神态气度却相差甚远。 居中而坐的是一脸沉肃的李东海,眼见李航跄踉被推进来,倒只是纹风不动的眼角微挑。 「木十八你这老小子,」靠右最末端而坐的也是年纪最轻的李北川,一拍木案,瞪着李航就厉声怒叱,「赶紧招认是谁指使你诬陷李家小姐的?」 李航被推得跄踉倒地,手脚被缚,好半晌才从冷硬的青石地面挣扎爬起来。甫一站定,就见李北川满脸怒容暴喝兜头而来。 他也不说话,紧闭着嘴,转着那淡薄含凉的眼睛瞟了瞟李北川,头颅仰起,一脸望天不屑回答的鄙夷姿态。 「啪」又一声巨响,直拍得长案颤颤打震,李北川再度怒喝,「木十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小爷面前耍横?信不信小爷我一拳头就能将你打回姥姥家去?」 李航瞟他一眼,冷笑两声,慢吞吞讥讽道,「李小将军威武,这拳头不对付敌人,只打南楚自己百姓,木某好生佩服。」 李东海一个制止眼神递向李北川,李北川怒瞪了李航一眼,悻悻哼了哼,才没有再抡拳头拍桌子武力威胁。 「木大夫,」李东海打量着这个让人看不透的高瘦男人,目光在他一身怪异打扮上凝了凝,缓缓道,「我相信你是识时务的聪明人。」 「来人,」手一扬,便有人走了进来,「给木大夫松绑。」 李北川不贊同的皱了皱眉,看着有人给李航松了绑,并没有出声阻止。 李航活动了一下僵硬手脚,当然不会客气跟李东海道谢,只冷冷道,「李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木某今日既为鱼肉,自然会做好鱼肉的本份。」 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李北川冷冷一哼,眉毛竖起怒目就是一瞪,「你!」 李东海朝他摆了摆手,沉声低喝,「四弟。」 李北川浓眉竖起,又不满地冷冷哼了哼,这才噤声不语。 「请木大夫见谅,我这四弟就是脾气直爽一些,对大夫并没有什么恶意。」 李航干脆默然看着安静听着,连一个多余表情的眼神都欠奉。 李东海也不动怒,扬起手掌响亮一拍,旁边立时有人捧着一个精緻的木盒进来。 他指了指木盒,又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木大夫原谅手底下这些人失礼之处。」 一个眼神,有人将那木盒打开,直接捧到了李航面前。 盒子里面垫着锦缎,锦缎下是十二个格子,格子里放着大小形状色泽俱一模一样的腕粗夜明珠。 颗颗饱满散发着莹润光泽,在这略显森冷的大厅里,这柔和光泽顿时让李航觉得身心一暖。 心下虽然极诧异于李东海的慷慨,不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瞥了那盒子一眼,便漠然道,「李将军这是何意?」 李东海笑了笑,仔细打量了他半晌,却发现从李航面上绝对看不出分毫的贪婪之色。心下不禁沉了沉,面上依旧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木大夫笑纳。」 李航只皱眉,疑惑不解地盯着他看不出情绪的面容,半字没吐。 李东海心下又沉了沉,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才道,「今日请木大夫来此,只是想请大夫出面帮忙澄清一个误会。」 李东海没说是什么误会,只扭头往旁边使了个眼色,随即就见两个婢女扶着满脸病容的李玉缓缓走了进来。 待李玉病怏怏的在旁边椅子坐好后,那两婢女又轻轻退了出去。 李航眉头一挑,若无其事的打量了李玉一眼,仍旧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言。 李东海朗声道,「木大夫身为大夫,学的是治病救人,怀的是济世仁心。相信大夫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弱女子受尽折磨而袖手旁观,甚至见死不救,对吧?」 李航心下暗嘆,他若真能出面澄清这事,当日也就不必出面揭破李玉那等丑事了。 他垂眸,再不看这大厅中任何人一眼,只冷冷道,「请李将军恕罪,木某无能。」 「木某学的虽是济世救人之术,却也要凭良心做事。」他顿了顿,面容好不寡淡,「师傅教导我的时候,并不曾教导我昧着良心做人,所以澄清误会一事,还请李将军另请高明。」 李东海目光飞快的冷了冷,最右端的李北川几番隐忍,眼下又要发作,却被李东海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极为佩服木大夫的医术,」李东海眼睛转了转,外面又有人再次捧了木盒进来,「还请木大夫赏脸。」 李东海这态度看似客气,可这强逼的语气实在不怎么友善。 软硬兼施,施不了的时候只能用武力解决。 李航面无表情垂着眸,根本没有看这厅中任何人任何物。 他当然明白李东海的用意,以李家的权势,就算请宫中太医院院首出面为李玉「证名」也请得了。 但是,无论请谁出面,都绝对没有请他本人出面推翻自己诊断来得有力。 当面,为了补偿他自毁名誉的损失,李家这条件开得也够优厚。 不过,李东海哪里知道,他这般做法,先别说能不能挽回李家眼下已经岌岌可危的声誉;仅是李玉的性命,首先就要不保。 别说他与慕晓枫没有深交也不曾认真研究了解,可凭着那一夜慕晓枫冷静求医的行为,他就是知道慕晓枫一定会说到做到。 李家的声誉好或坏,他不在乎。但李玉这个血亲妹妹的性命,他无论如何也要顾及三分。 见李航一味沉默,李东海不由得皱了皱眉,特意加重了语气,重复道,「请木大夫赏脸。」 「抱歉,」李航木着脸,眼睛依旧盯着地面,「木某医术泛泛,不值得李将军抬举。」 让他出面推翻自己诊断? 这事,想也不用想。 李北川看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顿时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 一拍木案,霍地站起,就是一声让人耳朵也嗡嗡作响的怒喝,「木十八,你找死。」 暴喝之余,他已迈开脚步,怒气腾腾的往李航走去。 李北川的卓着军功虽然有水份在,但他身上刻意流露出来那种暴戾的武将杀伐气势却是实打实的震慑人心。 如果是一般人面对他高大威勐呲牙瞪眼的模样,光是一眼就够人惊惧得双腿发软了。 可明明只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李航却丝毫不惧,李北川身上杀气随着脚步寸寸逼来,他却似根柱子般矗立原地岿然不动。 李东海心下暗暗称奇,眉头却也在瞬间拧紧。 手一挥,将杀气腾腾的李北川又挥退了回去。 不动声色道,「我敬佩木大夫悍不畏死的气节,却也有些好奇大夫为何非要固执己见。要知道得罪李家,即使大夫再有通天医术,来日也未必有施展的机会。」 他不对李航用刑,是需要这大夫好手好脚的出面澄清。 至于之后……,李东海心下哼了哼,没有人在得罪了李家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李航纵然不谙世事,也不是单纯的白纸一张。李东海腹中再有深沉韬晦万千算计,一时之间也拿这硬骨头一样的李航无可奈何。 「李将军此言差矣,」李航冷然瞥了瞥坐在旁边椅子上病怏怏沉默的李玉,「并非木某固执己见,木某当日所言不过实话而已。」 慕晓枫有一句说得对,若不是李玉自己把持不住做出这种令门庭蒙羞之事,又如何来今日之祸。 他当日所指,也不过实话而已,又不是他逼她的。 李东海心下浮生淡淡怒意,似乎他还真没见过有人被请到了李家还能这般无惧李家权势的。 看来昔日无往不利的恩威并施,今日对这木头一样不懂人情的臭大夫倒是不通了。 或许,他该考虑一下四弟的建议,让酷刑先侍候这木头大夫一顿? 再不行,到时干脆……。 李航瞟见李东海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心下并不奇怪。杀人灭口这种事,他虽然还没经歷过,不过听过看过的却也不少。 「李将军若真好奇我为何固执己见,不如先好好问问这位李小姐到底做过什么。」
第318章 拆穿 ()」 「不管李小姐到底做过什么,木大夫身为怀仁济世的大夫,也不该对她一个弱女子做出如此恶毒迫害之事。」 一句氤氲着淡淡怒气的指责之后,从那面挂着巨大驱鬼图的墙后,转出一道眉宇自生尊贵的俊朗身影来。 李玉听闻那声音,抬起了一直灰败憔悴的脸,那双透着惶恐不安与茫然的眼睛在看清那道身影后,霎时冒出一股掩也掩不住的热切光彩来。 李航纵然不知道来人是谁,此刻瞧见她的模样,再望望上面那人端着架子一派倨傲凌然的气度,只在眨眼功夫就已经猜出了那人身份。 心下不满又不屑的哼了哼,面上却一派漠视架势,连看也没有看那人一眼。 李东海等人微微侧身朝那人颔首致意,那人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然后再转目瞥向李航,目光森冷之中蕴着深深怒意。 「李小姐与木大夫你无怨无仇,你何必非要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诘难他? 这混蛋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诘问他? 李航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睛,「阁下看似对她句句维护,可实际谁又知道阁下有没有为难她?」 木头一样的大夫突然带几分忿然指责的语气,不但李玉惊讶的转目往他看来,就连李东海也不禁疑惑侧目。 「木十八,你胆敢对太子殿下无礼!」李北川一声冷喝,「你找死。」 李航瞟他一眼,不冷不热说道,「太子殿下仁德满天下,又岂是气量狭小之人。」 「况且,」他瞟了眼面色阴沉的太子,又慢吞吞道,「不是有句话叫不知者不罪吗?」 「嗯,原来这位就是令人敬仰的太子殿下?」他不怎么有诚意的作势朝太子拱了拱手,「草民真是失敬了,想必以太子殿下宽宏大量的胸襟,一定不会跟我这等无知的蚁民计较的,对吧?」 拾掇李玉冒险嚮慕府报仇,自己却躲在女人身后坐享其成,抢了别人的功劳安慰良心。这太子的作为——还真令他大开眼界。 「李将军不是想要知道李小姐做了何事吗?」李航目光一转,凝定李东海,再也不理会太子,「相信李将军必定知道那天李小姐出事绝非偶然。」 他默了默,又补充了句,「虽然木某当时是偶然路过,只不过这偶然——也是无数必然造就的结果。」 李北川第一个按捺不住跳出来,怒道,「你是说当日有人设计让李玉身败名裂?」 关于这事,李东海心中也深深疑惑,按说平日这个堂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没有与人结怨的可能。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招致这种要命的祸端? 「李玉,你自己来说,你是不是知道当日的事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用心如此恶毒故意设计当众抵毁你?」 李玉看了看面沉如水的李东海,又极快的瞟了眼太子,却摇了摇头,同样疑惑的道,「大哥,我不清楚。」 李航眼神一沉,差点没被这话气得唿不上气。 瞧瞧这无知劲,真是连将来怎么死都不知道。李航突然无比的后悔起来,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一时心软答应她去探慕府密道。 若他没有将慕府密道的地形图交给她,想必以她身边那些酒囊饭袋是绝对没有能力探出那条密道的。 说起来,这祸事他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李小姐,有时无知是福,但有时,它也是祸。」 李玉听站他口中这句奇怪口吻的李小姐,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勐地焦急的抬头往眼前陌生的中年男子打量过去。 这才发觉他身上的打扮有些眼熟,再仔细想了想,心里忽然冒出一个骇然的大胆设想来。 「你,你该不会是……?」 李航实在不愿意在李家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连忙在她说破之前暗中递了个眼色过去。 他看在她是血亲妹妹份上才出声提醒她,只是不忍她懵懂无知,连如何招致祸端都不知道。 可他实在不愿意掺和到李家与慕府的恩恩怨怨里面去,他觉得一直做他的木十八挺好。 可李东海又不是个摆设,如何看不出两人的猫腻来。 「李玉,你认识他?」 李玉看了眼暗朝她皱眉的李航,又看着李东海阴沉的脸,张了张嘴,「我……」 「李小姐,」太子忽然出声,却一副与李玉生疏不熟的姿态,「包庇犯人,于人于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李玉垂眸避过李航的目光,李航心头一凛,知道事情只怕不好,他的身份今日怕是不能再继续保密了。 可他这个妹妹,是不是也太相信太子这个混蛋了,居然连他秘密身份也向太子爆光? 目光一转,不由得恼怒的瞥了眼太子。 心里随即隐隐有个猜测在慢慢成形。 「大哥,他、他是我亲哥哥。」 李东海勐然一惊,不过眼睛一瞥又镇定了下来。关于叔叔家有个从小抱养在外的儿子这事,他虽不知具体情形,但隐约也是有所耳闻的。 李航心下一沉,一声不满的嘆息也随着他责怪掠过李玉的眼神,而缓缓落在心底。 李北川却是大惊,握着拳头朝李航有力伸出一指,厉声不满质问道,「他是叔叔的儿子?叔叔什么时候有个儿子了?」 李东海脸色一沉,双目冷光朝着李航厉射而去,「四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既然是叔叔的儿子,为什么明知李玉是他亲妹妹还要当众抵毁她?」 这件事一出,李玉自己声誉受损不要紧,但因为李玉一个人而连累到李家所有族中姑娘,这绝对不是小事。 再加上李玉的身份,连带着已亡故的李学成也受连累。 被人尊为当代大儒的叔叔,却有个不守礼教不知廉耻的女儿,天下文人学子会不质疑叔叔的品行吗? 「抵毁?」李航一声冷笑,事已至此,他倒也不否认自己身份了,「她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明白,就算我与她亲情再淡薄,我也没有必要抵毁一个陌生人。」 这话呛得李东海面色一白,站在上首的太子则俊脸飞快一红。 「哥哥!」李玉幽怨的用力唤他一声,随即又尴尬又难堪的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虽说她与太子已有过肌肤之亲,可那再如何也是在私底下亲密的事。就算她行事逾规,也不代表她就是没皮没脸不知羞耻的人。 眼下,这满屋都是她的兄长,太子也在这,哥哥怎好这般不留丝毫情面的痛斥她。 「好,我们暂且不谈这事,」李东海脸色黑了黑,皱着眉头微露不悦的暗瞥了眼太子,随即看向李玉,「小玉,你既然知道你哥哥回来,为何要将这好消息瞒着大家,这不是胡闹吗?」 他明面上斥的是李玉,实际是指责的却是李航不懂轻重乱胡闹。 只不过李东海将李航想错了,在寺庙长大的李航在有些事情上确实比白纸还要白,这会听着,完全不明白他指桑骂槐的用心。 李玉看了看李航,又掠一眼太子,委屈又无奈的支吾半晌,「大哥,我……我,他,哥哥他不愿意。」 「不愿意?」脾气火爆的李北川立时挑高眉头,一脸怒容瞪着李航,「难道身为李家人还令你脸上蒙羞了?」 李航漠然掠他一眼,紧闭双唇没有吭声。 「我觉得这位……嗯,表弟应该趁这个机会将别的事情也一齐坦白了才好。」 李东海狐疑的看了看太子,坐在他旁边的老二李南胜自从李航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发言,这时目光幽烁的盯着李航,终于缓缓说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我们这位李家兄弟除了医术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了不起的本事。」 李航心下紧了紧,想不到这位堂兄弟的眼光倒是犀利,嘴巴更是厉害。竟是不鸣则已,一鸣中的之人。 紧挨李南胜的是老三李西佰,与打扮得油光水滑一副势利商人样的老三不同,这位倒是一副文雅书生模样。 此刻,也慢悠悠的开口说了李航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叔叔既然被人尊为天下大儒,想必作为叔叔的儿子,你这腹内文章也不会差。」 李航嘴角动了动,这老三李西佰真不辜负他这一身文士打扮,出口一句堪顶别人三句。 这句中藏句,话中藏话的水平,也令李航开了眼界。 李玉抬起头,幽幽的瞥了眼太子,轻轻道,「哥哥他——除了医术,还擅长奇门遁甲之术。」 轻飘飘的没有一丝负罪感将李航出卖之后,李玉才忽然惊了惊,哥哥精通医术,她之前怎么就忘了。 为什么当时在大街上,只被他眼下这张假脸给骗了? 若是当时她能认出他来,想必他会改变主意不令她当众难堪吧? 可她转念一想,又不确定的摇了摇头。这个哥哥,自小养在寺庙,天性实在凉薄。 李玉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更想不明白抵毁她的名声对他有什么好处。 想了想,又低着头轻声道,「哥哥他,曾经找出慕府密道。」 李航眼神冷了冷,心中一声冷笑,垂眸掩下眼中失望,却没有出声否认。 李北川立时一阵激动,「你竟然有这能耐,能找出慕府密道?」 李东海却看着李玉,「你是不是利用他找到的密道做了什么?」 他不愧是李怀天选定的下一任李家的家主人选,只片刻间,就想深了另外一层,迅速将李玉被大庭广众下揭破那事与慕府密道联繫起来。 太子闻言,心中却又是一惊。 难道这事,又是慕晓枫那个妖女搞的鬼?可随即他狐疑的眯眼瞅了瞅面无表情的李航,这木头大夫不是李玉的亲哥哥吗? 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帮着慕晓枫羞辱自己妹妹?难道李玉这个妹妹在他眼里真连半分情份都没有? 虽然李东海声音不高,就是语速听起来也十分正常,不徐不疾的让人丝毫感受到不压迫。可李玉听闻这话,心中却莫名惊惧得紧。 那是源于一种对大家长的惊惧与敬畏,仿佛天生,没有任何来由可言。 她头垂得低了低,咬了咬唇,双肩不自禁的颤了颤,才轻声道,「我、我确实……曾经利用密道对慕府中人下了剧毒。」 李南胜挑眉,满脸怀疑,「慕府中人?谁?」 李家可没收到任何消息关于慕府有人中毒。 太子却突然冷冷哼了哼,「其实这事,问李小姐的亲哥哥最为清楚。」 李西佰脑袋倒是转得快,只一怔,立即就接口嘆道,「兄弟,你怎么说都是姓李的,怎么能够手肘拐出不拐入帮着外人呢。」 李北川怔了怔,随后也拔高了声音质问,「三哥什么意思?难道这傢伙出手救了慕府的人?」 一声冷笑之后,他毫无保留的讥讽道,「妹妹下毒,哥哥解毒?这事可真有意思!」 那一身商人打扮的老二李南胜挑了挑眉,慢悠悠补充,「何止,他还帮着慕府坑完李家人一次又一次。」 李西佰仿佛故意与老二一唱一和似的,接着晃了晃脑袋,说道,「真怀疑,他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慕。」 李北川浓眉抖了抖,立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你起了个怪里怪气的名字叫什么木十八,果然与慕相近。」 这话一落,顿时惊了一屋人。 他却浑然不觉般,又继续大声道,「不过话说回来,李玉,你真确定他是你的亲哥哥吗?还有,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能怪李北川问出如此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来,实在是自李航出生,李学成就对外宣称没保住这孩子。 除了寥寥几人外,与李航同辈的年轻一代,知道李航存在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李玉悄悄瞄了眼脸色越发淡薄木然的李航一眼,轻声道,「他确实是我亲哥哥,父亲只为哥哥取了单名,就叫航海的航。」 李东海皱眉看着李航,一脸的阴沉,「堂弟,你说你为什么要帮着慕府坑害自己人?」 眉梢一挑,声音陡然凌厉了几分,「你妹妹她好不容易想到法子替叔叔报仇,你不帮忙就算了,竟在明知那是仇人的情况下还出手相救,你今天倒是给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来。」
第319章 命中注定 ()」 李航对这个下任李家的家主人选实在不怎么感冒,所以被李东海严厉口吻盘问,也是半分也不在乎。 却转着眼睛瞟了眼低头的李玉,又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太子,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的事,不过李小姐为父报仇这事,李将军倒可以当着李小姐的面好好问个清楚,对慕府的人投毒,她真是为父报仇吗?」 「哦,或许问问这位……太子殿下也行。」 李东海面色沉了沉,只沉吟片刻,就渐渐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当然,他跟李玉一样,还是想不透李航为什么要帮着慕晓枫大街当众抵毁李玉名声。 太子面色却蓦然变得十分难看,敢当面讽刺他的人……除了楚离歌那个不将他放在眼内的贱种外,眼前又多了一个李航。 他握了握拳头,眼里瞬间飞掠过一抹森然寒光。 「不管什么原因,」李南胜悠悠开口,目光在太子与李航之间来回打了个转,「堂弟可不要忘了,你始终姓李,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如此反骨的事李家也只有堂弟敢开这个新鲜的头。」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讽刺会给李航带来什么后果一样。 太子哼了哼,微微眯了眼,掩着眼底阴鸷冷冷道,「许是这位李家兄弟在寺庙待久了,乍然一见慕家大小姐惊为天人,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姓李还是姓慕。」 李东海眉头紧了紧,略含不满的瞥了眼太子。实在有些诧异如此尖酸刻薄又肤浅的言辞竟会出自太子之口,而且听这口气,太子似乎早就知道李航的身份了。 这么一想,他又不由得愠怒的盯了李玉一眼。 太子要吃窝边草,不是不可以。 但这吃相,能不能别如此难看。再怎么着,也该谨记他身为南楚储君的身份。 若不是李家的未来只能绑在太子身上,他……。 皱了皱眉,看李玉的目光也多有责怪不满。李玉这个堂妹也是,枉负叔叔多年悉心教导,竟然在守孝期间与人做出这种事,也难怪李航恼怒要当众揭破。 认真说起来,太子与李玉这档子事还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只不过因为皇后的关系,他们李家活该倒霉被牵连罢了。 李航冷笑一声,完全不畏惧太子的身份,竟然一反常态,言辞犀利的反唇相讥,「太子殿下倒是阅尽美色无数,奈何也没有修炼出柳下惠的本领,着实令人感嘆。」 这句话,不仅仅直白不留情面的讽刺了太子,更是赤果果让李玉再次难堪得无地自容。 太子哼了哼,阴沉着一张脸,倒没有再出声反驳。 这种自取其辱的事,他做一还做二,在这些表兄弟面前,那就真什么颜面都丢尽了。 他默默朝李东海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自他现身到离开,甚至都没有认真看过为他满脸病容憔悴得如黄花一样的李玉一眼。 甚至在这些李家兄弟面前,还刻意做出疏离不熟悉的样子。 李东海眉头又紧了紧,眼睫底下掠过淡淡失望。这失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对李玉还是太子。 不过太子临走投给他那个眼神,他略一沉吟,觉得这事还是可行的。 「堂弟,」李东海想了想,一时还无法确认李航年龄大小,只好暂不论次排辈而笼统称唿,「既然我们是一家人,理应坐下来好好说话。」 李航面无表情掠他一眼,不含感情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言下之意,你若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直说。 李北川浓眉一竖,忍不住哼了哼,差点又要出声呛他一顿。 「你一时半刻还不习惯自己的身份,」李东海倒是一副谅解的模样,嘆息一声道,「也罢,我今天且长话短说,待堂弟改日正式认祖归宗我们再坐下来把酒详谈不迟。」 李航心下冷笑,他从来就没想过要什么正式认祖归宗,所以与李东海坐下来把酒详谈这情景他觉得应该也没有机会出现。 「小玉的事……咳,不管小玉一时失足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是她兄长也该多多包容。」 李东海摆出一副长者姿态,语重心长劝道,「你看她现在弄成这样,心里也知道后悔了。不如你还是出面替她澄清一下?你看,你娘为了她这事想必心里也不好过,你就算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屋内其余人皆面色一喜,就连低头端坐一旁的李玉也不禁喜上眉梢。 这本是他们将李航绑到这来的初衷,如今绕了一圈,确定了李航是他们李家自己人,这事就好办多了。 可惜这些人将事情想得太过理所当然,根本忘了李航并非事前不知自己身份才揭破李玉的。 不过李东海作为这屋中最年长的,绝对没有因为知悉李航的真实身份就乐得忘乎所以。对待这件事,他可没有其他人那么乐观。 而且,他认为事情恰恰与他们预计的相反。知悉了李航的真实身份,他们反而不好对他採取什么极端的或暴力的手段,只能试图以亲情温和的方式劝服他。 可瞧了这么久,他也算对李航的性情看出七八分了。 从小在一群只论佛法只讲什么四大皆空的和尚当中长大,这个堂弟对人伦亲情并不如他们看重。 不过即使心中隐忧重重,李东海也不得不先尝试着用亲情人伦去打动他。 只不过,他平常亲近的语气中,略略透着恳求,又微微带了几分不经意的压迫。 李航冷然看了眼李玉,又瞥了眼李东海,冷漠的道,「这事没什么好说的,请恕我无能为力。」 李东海眼中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可李南胜倒微微困惑开口,「这是为何?你出面澄清这事,一来还了小玉清白,二来免得婶母伤心,三来借着这机会,你可以正式换回真实身份,这是一举数得的好事,你竟然拒绝?」 摇着头,他半眯的小眼睛里漾出了满满困惑,「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你。」 「一举数得?」李航笑了笑,笑容冷淡之中透着说不出的讽刺,「确实是一举数得。」 只要他做了这事,对李家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对他,却不见得有什么好的。 「李将军没什么要说的吧?」李航冷笑毕,又看着面色沉吟的李东海,道,「若是说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若不是为了方便离开这大将军府,刚才他可不会让李玉轻易暴露他身份。 「堂弟,」李东海掩下眼中深沉,装出亲近的样子,缓缓道,「就算小玉的事令你为难,好,我们今天暂且撇过这事不谈。」 李北川立时不满的拧了拧眉,「大哥?」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事,大哥怎么能够因为李航的身份就避讳不谈? 李东海朝他摆了摆手,又看着李航,说道,「你既然回京多时,也与慕晓枫交过手,该深知那个妖女心思诡诈,绝不可轻信。」 心思诡诈? 或许。 不可轻信? 李航心下笑了笑,别以为他在寺庙中长大,就真不懂人心复杂。 若真论起不可轻信谁,他反而觉得正是眼前这些所谓的他的血亲之人,才该是他提防着不可轻信的一群。 「你父亲他——就是被慕晓枫生生用诡计害死的。」李东海眼眸深深的盯着他,一般人若在他那极具压迫的目光下,几乎没有人不畏惧低头的。 偏偏这个木头一样的李航却冷淡从容的,如同压根没感受到一丝压迫一般,依旧挺着诡直的腰杆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即使听了李东海这句极富挑拔意味的话,脸上也没有半分动容之色。更甚至,从他淡薄含凉的眼睛里,连一丝悲伤的影子也寻不到。 「你作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理应担起为父报仇的责任,否则叔叔他在天之灵只怕也不能安宁。」 李航转着淡薄含凉的眼睛,往李东海沉稳的面容掠了掠,直言不讳说道,「我这些年确实学了些奇门遁甲之术,不过这只是我个人兴趣所在。」 「若李将军想以仇恨为藉口劝我利用这点兴趣对付慕府,我劝李将军大可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心机。」 拜在李学成门下的李西佰一怔,随即诧异又愤怒的看着他,不客气质问道,「难道你不愿意为叔叔报仇?难道你眼睁睁看着慕晓枫那个妖女逍遥法外?」 「报仇?逍遥法外?」李航冷笑,凝着李西佰那文雅的脸,语气更加讽刺,「这位就算没有熟读南楚律例,最起码也是知礼法讲道理的人吧?慕晓枫若真像你们说的如此罪该万死,为何你们不报官抓她?」 而非要动歪脑筋打着报仇的旗号行强盗之实? 「听说,你们与我父亲李学成也是血脉最亲近之人,」他眸光冷了冷,语气更加讽刺,「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听说而已?」 「况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父亲这么去了,这是天意也是命数。」 他从来就没怪过他人,更没想过要报什么仇。 一切,不过天道因果循环而已。
第320章 伤得如何 ()」 李玉捧头低声呻吟,她最怕看见哥哥讲佛偈的模样。那简直疯魔了,就跟一个真出家的和尚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李航,她打心眼里觉得别扭,而且排斥。 李东海愕然看着他,其余几人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李航发呆。 质疑他们与李学成的血缘关系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个怪胎竟连自己父亲的生死也看得如此之淡,说什么天命运数? 这个木头,真是他们李家的人吗? 「看来李将军没什么要说的了,那我就先告辞。」说完这句,李航也不等李东海几兄弟反应,他甚至也没有再看李玉一眼,直接转身迈步就往外面走。 李玉愣了愣,半晌才回神,看着他背影连忙悽然又幽怨的唤道,「哥哥!」 这饱含感情的唿唤恳求声,还带着微微哽咽。相信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听闻,也会心生不忍为她停下脚步来。 可李航楞是像突然变成聋子一样,挺着笔直一线的腰桿头也不回的直直往外走,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曾停滞过一分一毫。 李北川身体已经向前倾,看他的姿势已完全做了追出去将李航截住的准备。可李东海看了他一眼,只轻轻摇头便不发一语,目送着李航笔直一线的身影渐渐淡出视线。 「来人,」李东海又看了看一脸失望难堪又不甘的李玉,见她似乎还在低头咬着嘴唇思忖什么,眉头又皱了皱,突然提高了声音加快语速道,「将她送回去。」 请的时候是悄悄请过来的,送,自然也只能悄悄将人送回去。 李玉抬起头来,眼神微微挣扎,「大哥,或许我可以再劝劝哥哥。」 李东海摆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不用了,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且回去好好养病。」 关于她与太子之间的事以及未来,李东海是半个字也没提。 李玉虽然还想再说什么,可看了看他冷沉严肃的脸庞,又将舌尖的话咽了回去,随即乖巧应道,「是,我听大哥的。」 将李玉送走之后,李南胜看着李东海,问道,「大哥,太子是不是想让我们利用李航对付慕府?」 李东海挑了挑眉,并不避讳的点了点头,「刚才他临走那暗示你也看到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那大哥打算如何说服李航那假和尚出手对付慕府?」问话的是李西佰,这会他脸上依旧端着文雅的书生之意,可眼神却是阴阴的,波光点点中仿佛载着密密看不清的阴谋算计。 「说服李航那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李北川冷哼一声,「大哥,不是我将丑话说在前头,而是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觉得大哥还是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的好,免得到头来白忙活一场白费功夫。」 「没试过,四弟你又怎知一定不行。」李南胜半眯着的小眼睛里,永远闪烁着让人猜不透的精光,而他的语调仍旧慢悠悠的透着满不在意的味道。 「怎么没试过?」李北川不服气的冷笑一声,「刚才大家不是都看见了,大哥明明就劝过他。」 「好了,」李东海一摆大手,沉声道,「大家都别争了,看李航的心性,劝服他直接利用所长出手对付慕府的可能性不大。」 李北川得意的沖李南胜挑了挑眉,意思是:瞧吧,还是我说得准确。 李南胜才懒得理会他,而是斜着半眯的小眼睛,看着李东海,「这么说,大哥已经有更好的打算了?」 李东海长眉一展,看尽身边的几位弟弟,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道,「不能劝服他主动出手,我们可以从其他方面下手,比如先找出可以制肘他的所在。」 李北川眼睛立时一亮,「找出可以制肘他的地方?」随即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还是大哥有办法。」 李东海抬头,往门口处望了望,嘴角边上微微泛出一抹充满算计的笑意来。 李航既然姓李,怎么能够不为李家出力。 李大将军府这边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如何利用李航,而慕府的慕晓枫守在悦心居里,一向温和带笑不显情绪的俏脸上,此刻竟然微微泛了忧色。 在看着赵紫悦又沉沉睡去之后,慕晓枫才轻手轻脚离开了悦心居。 她还未回到她的院子,正在回枫林居的路上,就被红影匆匆追过来截住,「小姐,右相府来人说有急事想求见小姐。」 「夏星沉?」慕晓枫一怔,就在铺着青石板的路中停了下来,「知道是什么事吗?」 红影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奴婢瞧着右相身边的护卫十分焦急的样子,应该是有急事吧?」 慕晓枫默了默,知道来的人一定是夏星沉身边那白得跟影子一样的,那叫什么君白的小子。 不然依红影稳重牢靠的个性,哪里至于对她用到「应该」这样不确定的字眼。 「他人在哪?」 慕晓枫略一沉吟,决定亲自去见见那个叫君白的小子。 红影连忙答道,「就在大门外等着小姐回讯。」 慕晓枫瞭然的点头,「那我去见见他。」 她去到前院,见到大门外正焦急不安走来走去的君白,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让门房将人带进前院来。 「君白见过慕姑娘。」虽然心中焦急,可君白看见慕晓枫,还是不慌不忙对她执了平礼,这才道,「请慕姑娘恕君白冒昧,君白想请姑娘随我到右相府走一趟。」 「这是为何?」慕晓枫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是夏星沉让你过来的?」 君白摇了摇头,素白的脸除了焦急之外还多了层淡淡担忧,「他现在……」他往四下望了望,突然靠近慕晓枫两步,「请姑娘恕我唐突,实在是他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君白恳请姑娘随我到右相府走一趟。」 慕晓枫心头勐然跳了跳,某一次夏星沉身负重伤的情景忽然跳出脑海。 「他受伤了?」 君白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的情况很复杂,并不是一般的受伤。」 慕晓枫心下一凛,再度想起自己默契的「以血」满足了夏星沉特殊需求,却又一直退缩不愿接触与他身世秘密有关的事这种种过往。 君白作为夏星沉亦友亦朋的亲信,对夏星沉的情况起码比她了解得多,如今他直接找到这来,应该……。 只略一思考,慕晓枫便点头道,「好,我现在就跟你去右相府。」 想了一下,又回头看着红影,「你留在府里看顾好家。」 「小姐要带上冷玥吗?」红影走近两步,问着慕晓枫,眼角却有意无意的往君白那边瞟了瞟。只可惜,君白一心只担忧着夏星沉,哪里留意到她不言而喻的小小心思。 见君白根本毫无反应,对她特意往他跟前晃过的这么大个人都似没看到一样,红影心里就不禁微微失落。 慕晓枫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红影与君白之间转了转,然后才道,「不,让青若跟上。」 君白见她点头同意,喜出望外的同时,立时飞快道,「慕姑娘不用再让人另外准备马车,就坐右相府的马车去吧。」 慕晓枫见他这焦急状,竟是连一时半刻都已经等不及。心不禁又沉了沉,不安的同时不免暗下猜测起来,究竟夏星沉这次遇上了什么麻烦。 君白竟然不去请大夫,却来这焦急万分的求她去右相府。 当下也不迟疑,直接便道,「好,就坐右相府的马车。」 「慕姑娘请上车。」出了大门,君白迫不及待的亲自为她挑起帘子,待慕晓枫坐好之后,亲自在前面赶的车。 慕晓枫发誓,她从慕府去过数次右相府,但绝对没有任何一次的速度能及得上眼下。 哦不,应该是眼下君白赶车的速度是平时的三倍。 令慕晓枫称奇的是,君白赶车速度极快,可她坐在马车上却一点也不觉得颠波,显然平稳之极。 立时又不免感嘆,夏星沉身边真是人才济济,这右相府大概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没过多久,慕晓枫并不生疏的右相府就到了。 「慕姑娘请下车。」君白绝对服务周到的谦谦君子兼尽职侍卫,他明明心中焦急万分,可这语气这态度却让慕晓枫半分焦急的影子也没瞧出来。 想到这,她又不免想起自己的婢女红影。 若君白在慕府的时候也是眼下这表现,红影还能瞧出他心中焦急,红影对君白可就不仅仅是观察入微了。 暗下嘆了口气,加快了脚步跟在君白身后走进右相府。 七拐八曲的走了一盏茶功夫,才终于到了一所幽静的院子所在。 慕晓枫来过右相府数次,不过踏入夏星沉的院子却还是第一次。初到这个幽静的地方,她忍不住匆匆的打量了几眼。 夏星沉给人的感觉是慵懒风流恣意洒脱,可这院子却布置得清雅幽静,充满宁静质朴的味道,与他平日给人的感觉还真大相迳庭。 「慕姑娘,大人就在里面,请进。」 少女怔了怔,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夏星沉的寝室里面。 心勐然一沉,他到底伤得如何才会连门也出不了?
第321章 她有儿子 ()」 「来了就赶紧进来,别在外面磨磨蹭蹭。」一道略沉的男声毫不客气的冷叱一声,打断了慕晓枫沉吟思考。 她一怔,随即有些头疼的眨了眨眼,脚下立时没有半分迟疑的加快往内室走去。 绕过一面八幅山水屏风,就见一个跟丐帮帮主差不多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她弯腰做着什么。 慕晓枫不怎么意外的撇了撇嘴角,十分温和道,「柳先生好。」 「我还死不了。」那人不满地哼了哼,仍旧没有回过头来,背对着她,手指却往床榻上那纹丝不动的人指了指,「你再磨蹭下去,他就难说了。」 少女不由得扶额,虽然她曾经跟这怪老头相处过一段时间,但对他喜怒无常的坏脾气,与那张从来不懂得顾虑别人感受的嘴,还是由衷的觉得难以适应。 人如其名的怪医,果然不是一般的难侍候。 慕晓枫走近过去,才见淡蓝浅白相间的蔓帐下,夏星沉平日那张清隽总带笑的脸,此刻竟似完全失了血色一样的苍白。 隐没了笑容,闭着双目的他看起来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许是因为面色苍白的缘故,慕晓枫看着眼前平静昏睡的夏星沉,没来由的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竟让人从心底感觉一丝脆弱与重负来。 「看什么看,有我在他暂时还死不了。」怪医一声不满呛过来,完全没有商量的眼神剜嚮慕晓枫,直截了当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慕晓枫迎上他愠怒泛着火气的眸子,并没有听话顺从的伸出手去,反而下意识将双手往背后藏了藏。挑着双眉往床上那人瞄了瞄,疑惑问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一来就让她伸手出来,这老头不知道这么直接会吓坏小姑娘的吗? 就算她不在意自己被放血,可至少也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吧?好歹也让她知道自己这血到底有什么用处,又放得有没有必要。 「能是怎么回事!」怪医又一声极怒冷哼,瞟了一眼她往背后躲缩的手,愈发眼神不善口气奇差,「不就是以为自己是火烧不熔水浸不化的铁打金刚,不该逞强的时候瞎逞强。」 「连累我一把老骨头还要为他奔波。」 说罢,他还眼神复杂的掠了眼慕晓枫。 慕晓枫被他那充满谴责意味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不由得挺直了腰杆,疑惑问道,「柳先生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她又没有唆使夏星沉逞强,他眼下昏迷沉睡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凭什么责怪她! 再说这前因后果直到现在,她还一头雾水,就是要责怪她,起码也让她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吧? 哪有人像他这样,一见面就句句火药味浓重的语气相待,道道目光冷刀子似的威逼她。 怪医瞟她一眼,毫无解释的意思,反而语气满是鄙夷的吐字,「装。」 少女瞪大眼珠,往自己鼻子指了指,淡然的语气除了困惑也带了一丝火气,「我装?」 「柳先生,你能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我装什么了我?」 药不能乱吃,帽子同样不能乱往人头上扣,这怪老头知不知道。 怪医看她一脸无辜的煳涂样,火气越发大了起来,「不明白?那你自己找机会问这死小子。」 少女一噎,瞬间彻底无语。好吧,夏星沉这堂堂南楚右相在他嘴里都变成了死小子,她就不要期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了。 「你不想看着他死在这的话,现在就将手伸出来。」怪医掠她一眼,满嘴埋怨,「赶紧的,别耽误我功夫,到底救还是不救?」 夏星沉的生死,怎么突然变得全系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她什么时候需要对夏星沉的性命担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少女皱眉,「柳先生,在我伸手之前,你能不能稍稍解释一下他的情况?还有,我的血对他到底有什么用处?」 总不能,他让她伸手,她就温驯小羊羔一样什么疑问都没有,就让他尽情放血吧? 她身上流的血也不是清水,况且,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也会疼也会难受。 夏星沉现在看起来就是昏迷,除了脸色比正常人苍白一些外,她这个外行人可看不出什么异样。 怪医鄙夷的盯她一眼,语气越发的不耐,「你就继续装吧。」 少女一噎,算了,事不过三,她还是待会换个人解惑好了。为免被这怪老头气死自己,她还是遂了他的意「装」吧。 「诺,手。」她赌气似的伸出手,三两下将衣袖捊高,「下手的时候悠着点。」 别为了救夏星沉,一怒之下将她的手给剁了。 怪医眯了眯眼,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柳叶刀,毫不犹豫的对着慕晓枫雪白手腕手起刀落。 少女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连一丝疼痛也感觉不到,然后她体内的鲜血就开始不要钱的往外流了。 看着滴滴殷红的鲜血流到碗里,她心下不禁默默嘆气,也不知她莫名其妙拥有这活动药人的体质,到底是倒霉还是走运。 放了半碗血之后,怪医随即手脚利落的替她止了血。 看见她从头到尾都没吭半声,也没露一丝不满,怪医这心情似乎终于略略好转了些。 面色缓了缓,随后他却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不耐的语气,冷淡道,「行了,这没你的事,赶紧出去,别在这碍着我。」 慕晓枫再次嘆气,这位大夫的气性可真大,比药老那老顽童难侍候多了。 也就是为了夏星沉,不然她才不会自己上门找虐。 无奈的摇了摇头,慕晓枫整理了一下手腕的绷带,然后放下袖子就往外面走。守在外间的君白一看见她出来,立时面露感激的上前,朝她郑重的作了一揖,诚恳道,「多谢慕姑娘。」 少女眼珠转了转,老实不客气的受了他的大礼,然后笑眯眯看着他,「好了,谢也谢过了,你是不是该向我表示表示?」 最起码也得让她知道,她付出这血的代价究竟为哪桩吧? 君白脸飞快红了红,这一抹可疑的红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其显眼。 慕晓枫心下暗乐,真想不到夏星沉这只狐狸身边,还会有如此单纯的人。原来这种似是而非的暗示,让人从中得到的乐趣竟也如此——简单。 难怪夏星沉那傢伙会经常对她乐此不疲的干这事了。 「慕姑娘,」君白瞥了瞥眼,有些不太自在的微微转开视线,「这个……我……。」 「我就是想知道眼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慕晓枫为免这小子脸红爆血而亡,只得飞快出声打断他,「他看着就像普通昏迷?并不像有什么大毛病呀。」 不管夏星沉体内究竟有什么毛病,就算是深度昏迷,有怪医这个医术界名宿在,想必夏星沉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才对。 可这跟她的血有什么关系? 这才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少主他……嗯,我是说大人他身上中了一种罕见的毒,原本凭他的武功也能遏制,但是……」说到这里,君白忽然眼神复杂的打量了少女一眼。 慕晓枫一看到这样的眼神,心里就在发毛,连忙抬起手往面上挡了挡,无比哀怨道,「你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只要是能说的话你就直说。」 若是不能说的,自然归属于夏星沉的秘密范畴。她虽然想了解其中原因,但也无意以此为藉口窥探他人秘密。 君白被她直指中心的坦率言语说得脸上一阵尴尬,轻咳一声,不太自在的转开了头,才道,「前段时间他曾在发病之后不顾身体情况,强行运用内力,所以再次发病的时候才会被反噬,差点……差点性命不保。」 说罢,他又神色复杂的瞄了眼少女,可这眼神瞄到一半,忽想起刚才她无奈的警告,一时又有些讪讪的连忙调转头去。 慕晓枫默了默,心中一动,脱口问道,「该不会……他不顾身体情况强行运用内力那次,恰巧与我有关吧?」 不然,君白这神色不会如此奇怪,就连怪医刚才对待她的古怪态度也能解释得通了。 君白默然转了头,紧抿了唇坚决对这事避而不谈。 少主不让他透露的事,他可不能胡乱作主。 沉默就是默认了。 慕晓枫看见他这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心下嘆了口气,好吧,夏星沉难得冲动一次,也是因为她才种下今日这祸端,她有义务有责任为他贡献点鲜血。 「可是,我的血对他到底有什么用?」 就算夏星沉被内力还是什么毒反噬,这也跟她的血扯不上什么边吧? 难道她的血还有解毒功效?还是能增进别人内力? 这念头一冒,连慕晓枫自己也忍不住被这异想天开的想法逗乐了。 君白看她一眼,眸光还真是说不出的各种复杂,慕晓枫被他看得心头阵阵发寒,也不好再次「诚恳」的提醒他别再露这样让人不舒服的眼神。 「慕姑娘你,就是奇人。」 少女挑了挑眉,这算什么话? 称赞她的好话?还是贬低她的坏话? 奇人?她哪里奇了?哦不对,想起她重活一世这事,她也算对得起这奇人一称。 「具体详情,还是让大人日后慢慢告诉姑娘吧。」 「总之,现在这种情形,非慕姑娘你的血不能救他。」不然,他也不用十万火急的赶去慕府求她了。 慕晓枫心头怪怪的,敢情她现在莫名其妙还成了夏星沉的救命药人了。 可夏星沉身上中的,究竟又是哪一种如何厉害的毒? 听君白的语气,这毒在他体内也绝非一日两日了吧?有怪医那样一个老傢伙在,竟然也解不了这毒? 看起来,确实挺棘手的。 想到毒,慕晓枫不由自主又联想到了自己娘亲身上的红颜娇。向来不认命的她,也不由得无奈的沉沉嘆息一声。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该死的毒折磨着。 「丫头,」也不知在里面捣鼓了什么的怪医,忽然换了副嘴脸般,甚是和颜悦色的自内室探出头来朝慕晓枫招了招手,「你进来。」 慕晓枫疑惑的看了看他,「柳先生?」 不过疑惑归疑惑,脚步可不敢停顿,这老头的脾气她可侍候不起。 「进去,」怪医自门内闪身出去,却将她往里一推,横眉竖眼的瞪着慕晓枫,「在这给我看好了,我还得出去忙活。」 少女无言,在内室站定,只得无奈道,「柳先生若是想找人照顾他,是不是让右相府的丫环来比较妥帖?」 不是她不愿意照顾夏星沉,而是在右相府这地界上头,她这么做终究不太好。 就算她不顾着自己名声,起码也不能让她父母日后因她而被人背后戳嵴梁骨吧。 「别人?」怪医斜她一眼,没好气冷笑一声,「你若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那就尽管假手于人。」 「他的情况这么严重?」少女狐疑挑眉,「那我请求柳先生你还是留在这吧。」 不是怕担责任,而是她又不是精通医术的大夫,斟杯茶递个水什么的她还做得来。万一夏星沉出现什么不稳定的紧急情况,她可不懂救人。 怪医一脸无奈又鄙夷的掠过她,「放心,我还不至于坏心到将他害死。」 少女怔了怔,这样鄙夷的赤果果不掩饰的让她觉得自己很愚蠢的眼神,兀今为止,她也仅从两个人脸上看过。 这怪老头就是这有限名额中之一,少女无奈的皱了皱眉。 算了,看在他年纪不轻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 「那柳先生快去快回。」 慕晓枫无奈妥协,眼前这情形,她不妥协也不行。只怕再说下去,她就快变成怪医口中居心不良直接想害死夏星沉的兇手了。 好像她多么希望夏星沉快些一命呜唿去见阎王一样。 说完这句,她颇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再理会怪医,而径直往床榻那边走去。 搬了把矮凳在床沿边坐着,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打量起沉静安睡的清隽男子来。 夏星沉脸色依旧苍白,眉心似乎蹙了起来。 「娘……」突然嘶哑一声响起,慕晓枫被吓了一跳,「你醒了?」
第322章 血腥味 ()」 「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慕晓枫默了默,再看他双目依旧紧闭,只眉心又蹙紧了些,显然在做着恶梦或者陷入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中。 眼下,纯属无意识的梦呓。 少女心下怔了怔,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红唇微启,若有所思的重复道,「娘?」 夏夫人不是在府中吗? 似乎她来了这么久,也没看到夏夫人的身影。难道夏夫人并不知道夏星沉的身体情况? 是夏星沉刻意隐瞒着还是其他原因? 想到这里,慕晓枫忽然记起有一回夏星沉想对她盘託身世秘密的往事来。 还记得,他当时说了句「我不是夏星沉」刚一开头,就被她转移了话题推了过去。 难道现在的夏夫人是他养母? 慕晓枫思绪纷杂之中,夏星沉苍白面容忽然露出非常痛苦的神情,嘴里一边梦呓的低喊着,「娘,别丢下我……」,一手却也在无意识的挥动起来。 这一挥,慕晓枫才发觉他身上似乎受了伤,为防他大力扯开伤口,只得眼疾手快的将他那只乱挥的手捉住。 「乖,你娘没丢下你。」 轻声哄了这句,慕晓枫心下又是一怔,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胸臆间慢慢滋生。 再次凝上夏星沉苍白的面容,越发觉得这人慵懒强大的表面下,其实藏着一颗因缺乏关爱而变得脆弱的心。 也许正因如此,才让这一刻的夏星沉看起来格外的惹人心疼。 「娘,他们……他们死得好惨,你别离开我,好不好?」夏星沉无意识的扣着慕晓枫的手,情绪竟然再度激动起来。 「好痛。」少女皱了皱眉,想要挣开被他用力扣得发疼的手,可无论她如何努力,楞是无法掰开他。 而且,她越用力,他反而扣得越紧。 「君白?君白?」 唤了两声,可外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也没有人影。 「君白那小子不知干什么去了,他就这么放心将你这右相大人交在我手里!」 她进来的时候就留意过了,这里根本没有下人。应该是得了吩咐,不许随便靠近。 慕晓枫有些泄气的看了眼被他扣得死死的手,「夏星沉,你确定不是趁机占我便宜吗?」 她又不是他娘,他有必要扣住她不放吗? 缺乏安全感的右相大人! 她没有试图再掰开他,而是站起来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可她才一站起来,紧闭着双眼的夏星沉就似突然受到惊吓一样,那沉稳清隽的面容居然一瞬现了让少女惊心的歇斯底表情。 略显沙哑的低沉哀求道,「晓枫,别走,别走……」 慕晓枫立时两眼冒火,敢情这傢伙知道是她呢。 可她用力甩了甩手,却仍旧被他扣得死紧。眉头一皱,再往夏星沉望去,依旧闭目微露痛苦的模样。 「还在做梦?」 在梦里还梦到她了?这么巧? 慕晓枫被他脸上从未见过的惶恐给吓了大跳,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水壶,有些不甘的嘆了口气,无奈咕哝一句,「夏星沉,我是不是前世欠你的?」 她不过应君白那小子所求来这放些血而已,为什么现在还得被他变相扣在这里?扣在这里也就罢了,可是他能不能别突然变得像个脆弱不能离开母亲怀抱的婴儿? 她想倒杯水给自己喝而已,这也不行? 少女吞了吞口水,瞄着夏星沉那隐隐露出来的伤口,倒是不敢再给自己倒水了。 她缓缓坐了回去,夏星沉似乎能感受到一般,激动害怕的面容也渐渐平静下来。 「晓枫……」 慕晓枫眉头一挑,差点出声应了他。亏得她已经习惯先看一眼他,目光扫过见他果然还闭着眼睛。 忍不住暗恨的磨了磨牙,嘀咕道,「你倒是享受,我可变成苦行僧了。」 「晓枫,你知道吗?原本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会活在血海深仇中孤独前行,谁知上天竟然让我遇见了你。你就像一缕从天而降的温暖阳光,给人光明驱散阴霾,遇见你之后,我的人生才改变了黑白两色而变得斑澜多姿,尤其你的……,让我更加坚信你是上天派来的救赎……。」 「我想,有生之年……我再也不会放手,即使努力之后,仍然握不住你这一缕照亮我生命的阳光,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至少努力过。」 「可惜,你不会知道,遇见你之前,我并不在乎我的有生之年是只剩五年还是三年;可遇见你之后,我才发觉我想让我的有生之年变成十个甚至更多的三年五年……,就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一如,我并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将你珍惜一样……」 絮絮叨叨说完这一大串之后,夏星沉似乎有一种吐完心事的痛快,不知不觉间便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倒没有再折腾慕晓枫,而是安静的继续沉睡了。 只一点,他的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仍旧紧紧的扣住慕晓枫不放。 慕晓枫这时已经忘了被他扣紧的手了,整个人完全怔呆在刚才所听到的梦话里头。 「有生之年只剩三年五年?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心头紧了紧,默默将目光投在他清隽面容上,「该不会因为你中了什么罕见奇毒,所以天不假寿吧?」 至于什么谁是谁救赎这类近似于表白的话,慕晓枫直觉的选择了遗忘。 她上辈子已经被男人伤透了心,这辈子——脑里忽然闪过一张风华潋滟的冷清面容,或许会再试着接受另一段感情。 可那个人——她看了看闭目沉睡的夏星沉,无声嘆了口气,也许在不经意中,有个人已经悄悄走进了她心里,虽然现在她还不十分确定,但是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夏星沉。 不是夏星沉不好,有时候感觉的东西真的很难用言语表达。 不过随即她又将这恼人的问题抛到脑后去了,只心情沉沉的在想着究竟夏星沉中了什么毒。 想到这,她不期然的又想起那眉目如画却似乎从来不知道笑的楚离歌,也不知楚霸王的身体是不是也跟夏星沉一样有问题。 她可没忘记,药老三不五时就会拿她的血做试验。 心中一动,忽然有个念头冒了出来。 也许他们两人身上所中的毒是一样的? 不然,这两人也不会对她的血感兴趣了。而她,也没有天真到会以为自己身上的血是什么万能解毒剂。 如果她的血对他们两个同样有用,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慕晓枫越往深处想,便越觉惊心。 楚离歌身份尊贵,也有人暗中朝他下毒,还是罕见的奇毒。听夏星沉的意思,大概还是无解的东西。 这是不是说,夏星沉原本的身份也是一样极为不凡? 那么能同样对他们两人下毒的,岂不是权势更惊人?手段也更可怕? 可思来想去,慕晓枫只觉千头万绪的,竟似完全陷入一团乱麻当中一样。 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再看看自己被扣得死死的手,少女皱着眉头,晃了晃有些沉的脑袋,身子慢慢歪向床沿,然后不知不觉的竟然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她完全不知道,在她安然无梦而睡的时刻,慕府正被捲入一场大麻烦当中。 就在慕晓枫应君白所求,来到右相府让怪医放血的时候,十八寨的李航也突然收到一件包装得十分古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盒子,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是谁将它扔在院门口的。 待那个小药童发现的时候,它就已经安静的躺在那,默默的承受着阳光普照。 「主人,主人,这里有个盒子,写明了一定让你亲自打开。」小药童在晒药材的时候发现这个盒子,立即就捡了起来,看清上面的字条后,拿了盒子一边叫嚷着一边往小楼上面跑。 李航不含感情的声音自小楼里传了出来,「说了多少次,做事要稳重,别老是喳喳唿唿。」 要学好医术,第一件事首先要学会遇事冷静。 小药童拿着盒子,在门口垂着脑袋,小声应道,「主人,我知道错了。」 「东西呢?」李航也不苛责他,学医这东西,需要的条件多着呢,若这孩子没这天份,他强逼也没用。「还不拿来。」 小药童眼角瞥见他摇头,就知道他没有真生气,立时便眉开眼笑的拿着盒子跳了进去,「主人,盒子在这。」 将盒子递给李航,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珠还在熘熘的盯着盒子转,显然十分好奇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可李航一接到手中,就从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冒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再看见这孩子好奇模样,立时面无表情道,「这没你的事了,下面的药材可晾晒好了?」 这一提醒,小药童才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主人别生气,我马上就下去晒药材。」 待小药童蹬蹬的跑下楼去,李航才凝着目光,一脸凝重的缓缓打开盒子。 盒子里还有一层白布,他慢慢再打开白布,然后就看到……。
第323章 ()」 两只小巧莹白的耳朵。 两只整齐的,显然是被人齐根割下的,血迹已经凝固的耳朵。 他只一看,就看出这是两只从不同人身上所割下来的耳朵。 耳朵上面还戴着耳坠,两只不同耳朵,两种款式不同的耳坠……。李航闭了闭眼睛,他不熟悉耳坠这些东西,但这两只耳朵上面的耳坠他却不陌生。 因为这两只款式不一样的耳坠,上面都有同样的标志,那样标志对于别人来说或许陌生,可对他——却如两记重锤一样。 十岁,他十岁那样回李府那一次的记忆原本已随时间久远而模煳发黄,可因为眼前这两只耳坠,忽然又鲜明起来。 半天,他才稳住一直打颤的双手,拿起盒子里那层白布包裹着的两只耳朵。 这时,他才发现盒子下面还有一封信。 这封信因为放在盒子最下层,封套显然已经被两只耳朵的血迹渗透了。 泥黄的封套混着猩红血迹,李航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晕。 他拧着眉头,压抑着突如其来的噁心,缓缓从封套里抽出一张染血的白纸来。 「辱人者,人恆辱之;今暂附耳朵一双,若明日母亲尚悬一线,奉上的将会是玉足一对;后日若母亲仍处险境,她们身上必还一样部件,直到她们命陨方罢。」 落款没有署名,但一张栩栩如生的红枫却醒目的压在了信笺最下端。 「慕晓枫,出尔反尔的小人。」李航将信笺揉成一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虽然此刻他暴恕如雷,却并没有冲动行事。 深吸几口气,愤怒的情绪才渐渐压抑下去。 冷静下来之后,李航并没有立即跑去慕府质问慕晓枫,他将事情思虑一番之后,让人驾着马车去了李府。 虽然那两只耳坠他不陌生,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在前往慕府之前,他首先得确认与他关系最亲近的两人眼下究竟什么情况。 而那封信,自然也极有可能是别人假冒的。 李航一路前往李府,一路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冷静。 去到李府,李航用的是大夫的身份前来替李夫人看诊。然而,下人一路将他往李夫人的院子引,却在最后通禀的时候才发觉李夫人突然无影无踪。 李航出了李府之后,另换一身装扮,又悄悄前往李玉的院子打探。李玉闺房外面,有几个丫环安静的各司其职,一副有条不紊的景象,完全不似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样子。 可李航看见这情景,心头反而浮起不妙的预感。 「太安静了,这不正常。」 暗下在心中嘀咕一句之后,他悄悄摸到李玉闺房后面的窗户,然后布了个小小阵法阻隔别人闯入,这才蹑手蹑脚打开窗户往室内窥视。 室内虽然光线略暗,但他几番探量之后,最终确定李玉根本不在闺房内。 他心头紧了紧,其实心底还是不太相信慕晓枫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但目前的情形却不由得他不往不好方面去想。 慕晓枫若想从李府悄无声息掳走后院两个女子,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李航心神一凛,确定李夫人与李玉都突然失踪之后,李航对慕晓枫掳走这两人威胁他一事仍旧抱着怀疑态度。 想了一会,决定再去慕府探过虚实之后再作详细打算。 不过,他才离开李府,正准备悄悄前往慕府,却在李府后巷遇上了刚下马车的李东海。 「堂弟?」李东海惊喜的叫住他,略显诧异的打量了一下他古怪的装扮,问道,「你回来看望婶母与小玉吗?」 李航眉头皱了皱,心中对这声堂弟着实有几分排斥。 「李将军。」回应一声之后,他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扫李东海一眼,连嘴巴也接着闭了起来。 「堂弟要是还有事忙的话,那你先忙去吧。」李东海一脸温和朝他点点头,对他疏离冷漠不近人情的模样并不以为忤,「我就是路过,想起久没探望婶母,才顺便到了这里。」 李航看了看他,也不将心中疑问显露面上,只略一点头,便面无表情道,「告辞。」 可他往慕府方向才走不远,李府就传出了一阵令人压抑心慌的叫嚷声。 其中隐隐的似乎有人在叫,「啊……怎么会不见了?夫人之前明明一直待在里面啊!」 然后有人进入里面惊慌的四下翻找李夫人踪迹,然后就发现了淌了血迹的留书。 有人急急忙忙将刚发现的留书交到李东海手里,「李将军,这是在夫人房间里发现的。」 一阵咆哮忙乱之后,李东海再匆匆拔步奔去李玉院子,然后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慌乱。 李东海在看到第二封留书之后,几分气急败坏的斥了李府的下人一顿,然后匆匆忙忙离开李府,回大将军府找他的兄弟们商量对策去。 不到一刻钟,李东海就带着几个意见一致的兄弟追着李航往慕府去。 京城的路,李东海自然比李航熟悉。而且,大将军府的车马理所当然也比李航的好上许多倍。 两种优势加起来,李东海竟然后发先至,在半道就赶超了李航。 「李航,」李北川脾气火爆,可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坐在马车里,而是直接一马当先。他追上李航之后,立即不客气的拦在了前面,高声喝道,「你给我停车。」 他勒马横拦,街道都几乎被他高头大马占去大半,李航就算不想理会,这会也不能不停车。 马车速度慢下来之后,他才挑了帘子,人却仍坐在里面岿然不动,只将黑乎乎的脑袋往外探了探,审视淡薄的目光在李北川面上扫了扫,便冷声道,「小将军有何贵干?」 李北川扬起马鞭,惯了内力直直的往他面上一指,怒叱道,「你早就知道婶母与小玉被人掳了,为什么还不声不响的走掉?」 李航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声音同样冷冷的不含半丝温度,「这是我个人私事,小将军无权过问。」 「我呸。」李北川气得大大啐了他一口,指着他毫不留情的怒骂道,「你不将我们当自己人没关系,但我李北川可没有你这么冷血,婶母与小玉她们也是我们的亲人。」 「她们出事,我们自然要为她们讨回公道。」 李航听罢,忍不住一声冷笑,「哦,小将军打算如何替她们讨回公道?」 目前连她们人在哪都不清楚,当然是将人找回来要紧,谈什么讨公道。 依他看,李北川所谓的将她们当成亲人,也不过嘴巴说说而已。 「李航你别阴阳怪气的说话,」李北川又呸一声,指着李航那鞭子直直的,脸色却完全黑了下来,「慕晓枫不是嚣张的留了血书在李府吗?我们当然是一起到慕府跟慕晓枫要人,然后替她们讨回公道了。」 李航心下沉了沉,这才知道李北川如此迅速赶来截住他的原因。 李北川将话说完,自然也不理会他什么心情,当然更不需要徵求李航同意。去慕府这事,这个时候也由不得李航不同意。 李航抬头望了望天色,晚霞将最后一丝绚烂奉献给大地之后,天际就如巨大的黑幕慢慢的笼罩了下来。 李北川已经拍马一人当先在前面开道,十足的开路先锋。李航盯着他转瞬变小的身影,只得压抑心头莫名不安,对车夫道,「继续赶路。」 因为李北川这当街一拦搅和了一会,后面坐马车追来的李东海几人,也渐渐跟了上来。 李航不是不知道身后多了几辆大将军府的马车,但这个时候他实在没这心情再与李东海论理计较。 爱跟去慕府,那就跟着去吧。 慕晓枫在他们眼中不是妖女吗?他们都不怕与妖女直接对上,他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更何况,这些人对他而言,不过同姓的陌生人而已,他有什么必要为他们考虑。车轮辘辘,单调重复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响在大街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慕晓枫还待在右相府里,担心着夏星沉的安危。 而李航他们一行,过了半个时辰后,几乎不分先后的同时到了慕府正门外停住了马车。 「开门,开门!」拍门声与叫门声同样响亮,李航走下马车,竟看见李北川赶在他之前先去拍响慕府大门了。 可李北川拍了好几下,里面似乎也没有反应一般。 他本来就是急躁的火爆脾气,等了一会,就忍不住再次恼怒的用力拍上慕府大门,「呯呯呯」的拍门声是一声比一声响亮。 厚实的大门在他大力拍打之下,居然发出一阵阵颤动和音。 「里面到底有没有人?难道都死光了?小爷叫半天居然没人应。」李北川一边拍一边恼火的高声叫骂起来。 李航看见他那一副武夫野蛮模样,心头就浮起淡淡不满。 他们现在是来救人的,可不是来得罪人。 在没有确定李夫人与李玉安全之前,李北川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份了。万一几声怒吼将慕晓枫激怒,她再做出什么对李夫人她们不利的事情来,他到时岂不是后悔莫及? 眉头一皱,李航大步走过来站到李北川跟前挡着他,冷冷道,「你想生事的话,麻烦先让我见了人再说。」
第324章 不容易 ()」 李航说完,抢在他前面抬起手来,轻重适中的往门上敲了敲。 没有人回应。 李航眉头皱了皱,又再次用力往门上敲了敲。 随即就听闻里面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了来了。」 门房急疾跑来,当然不会直接打开大门,而是开了旁边的小门,看见怒气腾腾一脸凶神恶煞模样的李北川,先是怔了怔;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李航身上,眼神缩了缩,才压下心中紧张问道,「请问两位何事?」 李航大步跨上前,堵住了李北川,飞快道,「我要见慕晓枫。」 哪来的蛮子,竟然直唿大小姐闺名。 门房心下不悦皱了皱眉,客气而疏离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有贴子吗?」 不管是京城还是其他地方,想要拜访谁,首先得向门房递了帖子,等待主人家决定是否接待。若是接待,自会安排好时间,然后让人送了回贴,客人这才能再上门来。 李航虽然从小不在京城,但这些规矩还是懂得的。 眼下听闻门房疑惑的询问,他心下怔了怔,沉吟了一下,却随身掏出一张帖子递给门房。 「麻烦尽快将帖子交到慕……嗯,大小姐手里,就说我有急事求见。」 门房心里鄙夷,不过他可不敢将这种情绪表露面上,接过帖子,只不冷不热道,「公子放心,我们慕府是有规矩的人家。」 言下之意,帖子他会让人交到大小姐手里,至于其他的,可不到他说了算。 李航又皱了皱眉,尽管心里着急。可也明白各家各府自有规矩,且门第越高这规矩越森严。 当然,他也不可能完全按照平常那套程序来。真等再过两三日,等慕晓枫回贴同意了他才上门,真到那时,只怕黄花菜都凉透了。 李航抖了抖袖子,自袖囊里滑出沉甸甸的五两银子,不着痕迹塞到门房手里,「我真有急事求见慕大小姐,还烦请兄弟通融通融。」 门房不动声色将银子收下,脸色略为缓和了两分,却也没有把话说满一口应承,只道,「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将公子的帖子递过去,至于大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接见公子,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李航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便将身姿站得诡直,竟然真站在那小门前等着。 门房去而復返,看见他淡薄含凉的眼睛直直盯着,只觉头皮阵阵发麻。沖李航客气的点头笑了笑之后,直接将小门给关上了。 一直在旁边按捺着脾气的李北川见状,立即上前道,「看吧,你对他们客气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拒之门外。」 李航面无表情掠他一眼,紧闭着嘴巴压根不搭理他。 过了一会,另外一侧的小门忽然打开,然后有人送了一个大夫模样的男子出来。 出到门外,那嬷嬷还客气的一再对大夫道谢,「有劳大夫来回奔波。」 「唉,这没什么。」那大夫嘆了口气,十分熟稔的语气说道,「怕就怕夫人这身体大概顶不……咳,我该走了,告辞。」 李航与李北川虽然站在慕府大门另一侧,可这两人的声音并不算低,所以他们字字都听得清楚。 虽说这两人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可李航却听得心头髮凉,慕夫人身体果然出了大问题?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全怪在李玉身上,他上次替慕夫人拔毒的时候,就发觉慕夫人体内本就积累了陈年毒素,只因一直用药压制着发作得较为缓慢而已。 从医术一途来说,这样压抑而非拔除,迟早会出现一旦压抑不住而全面爆发大反噬的情况。 他原以为慕晓枫应该十分清楚这个情况才对,但现在看来,慕晓枫也是蛮不讲理的那种人。 明知慕夫人身体本来就有问题,怎么能够将最坏的结果都归结到李玉身上。 人都有私心,就算从小在寺庙长大的李航也一样。 其实作为医术不错的大夫,他当然明白若没有李玉下剧毒那一出,慕夫人身体情况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只是因为李玉是他血亲妹妹,所以心里下意识选择了避重就轻的偏袒。 证实了心中怀疑,李航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在外枯等下去了。照眼前的情况来看,他在小楼中收到那两只耳朵,极有可能就是李夫人与李玉的。 可这也仅仅是推测,在没有见到慕晓枫之前,李航还是对这事抱着怀疑态度。 想了想,李航再次敲开了门房所在的小门。 那门房探出头来,看见又是他,立时飞快道,「公子你还是先回去吧,就算我家大小姐有空,也不会现在这个时辰见你的。」 说罢,他抬头望了望。李航这才发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麻烦你再给我递一次帖子。」李航耐着性子,再次递上拜贴,当然底下还加了几两银子。 门房掂了掂,就这重量便知道今天这人大概真有急事。不然也不会出手如此阔绰,光是先后打赏的银子就够他半年的月钱了。 「行,」门房也不跟他啰嗦,直接拿起帖子便道,「我就再去枫林居替公子通禀一次。」 待那门房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直抱臂在旁边冷眼看着的李北川随即充满嘲讽的冷笑一声,「李大夫倒是有办法,那就赶紧将婶母与小玉都救回来呀。」 李航冷眼扫过他幸灾乐祸的脸庞,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也懒得与他说。 至于李东海他们几人,倒是奇怪得很,虽然一路跟随李航来到了慕府附近,却也不真正靠近过来,甚至并没有任何行动,只任由李北川在跟前挑衅冷嘲热讽,也任由李航按着自己法子在慕府大门外折腾。 红影倒是在府内,但是李航第一次投的帖子送到枫林居的时候,她还在悦心居。 枫林居的小丫环看名贴,也没看出李航是什么勛贵子弟,于是就将这帖子随意丢在了一旁。 待李航第二次递的帖子再送到枫林居,这个时辰红影倒是回来了,但一般情况下,不是特别重要的帖子也不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她手里。 李航在门外又等了一些时候,仍旧不见有任何动静,这才有些显得坐立不安起来。 李北川似乎一直就在等着他对慕晓枫失望愤怒一样,除了之前那几句嘲笑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又过了一会,李航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再一次走到小门前,敲开了门房所在的小门。 「公子,」门房一看见他那张沉黑泛冷的脸,就忍不住嘆了口气,「我劝你还是先回去吧,你看依着现在这天色,就算我家大小姐有空,她现在也不可能会见你的。」 李航心头怒火在慢慢滋长,「你说就算她有空,这是什么意思?」 门房轻咳一声,自知自己失言,不过他瞧着李航一脸莫名焦急状,忽然朝李航招了招手,待李航一脸奇怪的凑近过来,才飞快的小声道,「我家夫人身体不太好,估计这会大小姐都留在夫人院子里侍候着呢,你说这种情形下,她哪有空接待公子。」 「而且,这大晚上的,大小姐也不方便接待公子。」 李航听罢,不发一语默默转身。门房瞧着他这模样,以为他终于死心不再在这傻楞楞守下去,便也关上门不再理会他。 可李航走了几步之后,却一脸阴沉的抬头,盯着慕府大门上面的横匾出神。 李北川见状,眼睛暗下闪过一抹寒光。随即走近他身边,道,「跟慕府的人讲道理?看看现在讲得通吗?」 李航扭头盯他一眼,冷冷道,「你不是很担心你的婶母与堂妹安危吗?」 暗下嗤笑一声,李航面无表情看着他,依旧冷冷道,「你有办法,那你尽管进去救人。」 装什么英雄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光是看见李北川这副只说不做的嘴脸心里就烦透了。 「我当然有办法,」李北川忽然收敛了一脸欠揍的嘲笑模样,看着他,十分正式道,「只不过,那是你的亲娘与亲妹,我再怎么样也不该抢在你面前。」 「若是你愿意听一听我的办法,我自然十二万分乐意为营救她们而尽力。」 李航面无表情看着他,淡薄含眼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 李北川两道浓眉往上扬了扬,「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愿意了。」 李航不置可否的站在一旁,合着嘴巴半个字也不吐。 「你不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吗?」李北川一脸担忧模样,转目盯了眼慕府大门,便换了义愤填膺的神色,「眼下慕晓枫再三拿乔,你连投了两次帖子她都不肯出来相见,这根本就没有与你商谈的意思。」 李航垂眸,不露情绪的默然听着。 李北川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狰狞光芒,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她既然一意孤行到底,你大可以在慕府外围布置阵法,让慕府里面的人进退不得,到时自然逼得她不得不出来见你了。」 李航目光奇异的盯了他一眼,李北川迎上他那奇异透寒的眼神,忽觉心头一凉。 可转瞬那感觉又褪了去,他暗下对自己说一声想多了,李航怎么可能有这种气势能令他害怕? 「只要她肯出来相见,事情就好办多了。」李北川一副完全为他着想的模样,「就算到时她要提什么要求,我们也可以先答应她,将婶母与小玉都救回来了再说。」 李航想了想,觉得他的提议在目前的情况下,倒也不失为一个有用的好方法。 不过,即使心里认同李北川所提,他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更何况,他下意识认为李北川心里并不曾真正在乎李夫人与小玉的安危。 让他布阵围住慕府,也许还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李航思虑一会,又觉得就算李北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做出伤害李夫人与李玉的事。 因为布阵的人是他,只要李北川敢做出这种事情来,他随时可以改变阵法让李北川偷鸡不着蚀把米。 眼角动了动,眼前光影绰绰,可见天色早就暗如墨色。 心念一动,不知不觉间,他在慕府外已经等了将近大半个时辰。 慕晓枫居然还没有出来见他。 这一想,李航原本还算冷静的,这会心底都忍不住浮起几分恼怒来。 李北川在一旁看着他神色变幻,心里越发得意,眼中冷芒便越发闪烁不定。 直到觉得李航已经无法再保持冷静,底下忍耐已到了极限,他才又接着道,「你想好了吗?想摆什么样的阵法?需要什么材料?」 李航默了默,掠他一眼,冷冷道,「石头。」 李北川扯了扯嘴角,「只需要石头?要不要再加点木料其他什么的?」 李航微微眯眼,浅浅流光中似有鄙夷之色自李北川脸上掠过。 李北川见状,心沉了沉,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一无所觉的模样,道,「好,就依你,只用石头。不过你需要多少石头?」 李航抬头,目测了一下慕府面积,然后冷声道,「不多。」 「这就好办了。」李北川浓眉一扬,立时转身微露森然之色往停在附近的马车走去。 李航眼角掠见他所去的方向,心蓦然紧了紧。他知道那些马车里,还坐着李东海与另外几人。 看眼下的情形,想必其余马车里早就运来了各种材料,只等他说一声,立即就可以就地取材。 李东海是料定他最后必会妥协对慕府布阵? 李航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可一时半刻又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对劲。而李北川得他默许之后,已经非常殷勤的招唿人将他所需的石头搬了过来。 李航瞧着他们将石头搬得差不多,才道,「已经足够了,接下来将石头按照两大一小摆成三角形状,再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想办法放到慕府的围墙之上。其余的事情,由我来就行。」 李北川抬头望了望,估计着慕府的围墙约有丈余高,若是不会武功之人,想要将石头按照一定排列的形状弄上去,这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325章 真混帐 ()」 李北川目光凝了凝,一时看李航的眼神闪过不明意味,有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整治他的? 可李航一脸坦荡磊落模样,任由李北川打量,面上也丝毫没有心虚之色。 「行,将石头弄到慕府的围墙上,这事由我来安排。」李北川一声拍板,立时转身就去调人手来了。 现在的慕府可是原来的一等国公府,面积可不小。要想在不惊动慕府巡逻的护卫,将慕府外围的围墙都弄上石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也幸好李东海早有准备,不管是人手还是材料,都备得足足的。 这时候,还真体现出人多果然力量大这回事。 李航只察看了大门与偏门位置石头摆放如何,然后就自顾再布置其他东西。 阵法布好之后,李北川又对李航道,「现在阵法已经布好,我们可不能在外面枯等下去,得让里面的人知道他们现在已经被困在里面,才能将慕晓枫引出来。」 这话,纯粹就是为了迎合李航而已。 李北川,哦不,应该说李东海的打算可不是这样的。 李航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这事我自有安排。」 言下之意,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你只需在旁边看着就好。 可李北川怎么可能会甘心只在旁边做看客呢? 不过,这会面对李航,他也没反驳,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竟一改之前的火爆脾气,退至一旁冷眼看着。 过了一会之后,慕府一角传来了有人惊慌的动静。再过一会,有人想从小门出府去找大夫,但不知什么原因,明明只是用门闩轻轻锁上的小门,这会怎么拉都打不开。 接着,慕府其他地方也闹起了不小的动静。有人呕吐有人捧着肚子痛得满地打滚,有人嗷嗷叫着「开门开门……」 却愣是不管多少人去拔那门闩,都无法将门打开。 「要不直接把门给卸下来吧?」有人忍受不了耳边那些痛苦的叫吟声,给了个还算不错的提议。 可两三个人试着将门整扇卸下来的时候,他们才发觉,这门就像突然镶在了墙壁里的巨石一样,任凭他们如何使力,这不算顶厚重的门板硬是未动分毫。 「怪事,真是怪事。」有人盯着那扇门在研究,有人试着往其他地方去试试。 但是走了一圈下来,这才发现发生怪事的竟是慕府所有出入口。 在下人将这件令人心慌的怪事报到枫林居之前,冷玥路过偏厅的时候,眼角无意往桌旁绣墩上的藤萝编织筐里一瞄,忽然瞄见叠加在一起的两张一模一样的帖子。 她不由得好奇的随手拿了起来,打开一看,首先赫然入目的却是「木十八」三字。 她心头一凉,连忙认真的飞快看起帖子的内容与时间来。 看完之后,她忍不住皱了眉头,朝其中正在低头绣帕子的一个小丫环问道,「这两张帖子是谁搁在这的?红影看过了吗?」 那小丫环看了看她手里扬起的帖子,茫然的摇了摇头,「冷玥姐姐,我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有两张帖子。红影姐姐才刚从夫人院子回来,估计没看过吧。」 「这下可坏事了。」冷静皱着眉头,捏着两张帖子风风火火的出了偏厅,转身往慕晓枫的闺房走去。 这个时辰,红影该在小姐闺房里收拾才对。 「红影?红影?」还未挨到慕晓枫闺房的边,冷玥就忍不住焦急的高声叫唤起来。 「怎么了?」红影听闻她失态的叫声,心头一凛,连忙从房里疾步走了出来。 「红影姑娘,红影姑娘,出事了出事了。」 冷玥还未来得及将帖子的事情与她细说,就有个嬷嬷也一张焦急慌张的跑了过来。 冷玥看了眼那嬷嬷,认出她是守在二门的婆子,平素为人也颇为稳重,这会竟也面露慌张,一时不由得更为好奇她的来意。 便朝红影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先听这嬷嬷怎么说。 「陆嬷嬷?」 红影出到外面,直接站在廊外便询问起嬷嬷来,「发生何事了?」 「红影姑娘,」陆嬷嬷年纪虽然比红影大,可整个慕府,没有人不佩服红影的,作为大小姐信重的婢女,红影在内宅可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所以陆嬷嬷态度甚是恭敬,见旁边站着冷玥,想着这事待会也要让大小姐知道,倒不必避讳什么人。 便道,「府里发生了不得的怪事了,所有出入口的门都打不开,有人想办法将将小门整块卸下来,谁知那门板就像跟墙壁整个融在一块一样,连卸也卸不下来。」 红影怔了怔,饶是沉稳如她,这会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惊讶之色,「竟有这种事情?」 「可不是吗?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府里竟会发生此等奇事。」陆嬷嬷一拍大腿,惊讶过后,声音中立时带了几分焦急,「若不是府有同时有几人突然上吐下泻,想要出府买点药,却出不了门,谁也不知道府里什么时候出了这等奇事。」 冷玥在一旁听着,目光莫名的跳了跳。红影略一沉吟,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冷玥之后,便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先让其他人不要到处声张,以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陆嬷嬷期待的看着她,「红影姑娘,那几个突然患病的人怎么办?他们没有药吃,这样下去可会出人命的呀。」 红影想了想,立时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小姐库房里先寻些可以止痛止呕吐的药让他们服下去。」 「其他事情,自有小姐处理。」 陆嬷嬷心下松了口气,只要不出人命就好。 红影虽然不通药理,不过入库的东西俱经她手,所以一些药材简单的功效她还是清楚的。 而且,之前因为赵紫悦一直住在枫林居的关系,枫林居现存的药材也有不少。 她记得,库房里恰恰就有几味可以用来止痛止泻的药材。 这个时候,也不用管它珍贵不珍贵,先拿出来救急再说。 将药材找出来给了陆嬷嬷,又简单嘱咐几句,红影才有空理会冷玥。 「冷玥,你难道也发现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 若不然,按冷玥平日冷淡的个性,绝不可能会失态得风风火火来找她。 冷玥点头,将手里两张帖子往她跟前一递,「这两张帖子你看过了吗?」 红影疑惑看她一眼,一时倒没有说话,只低头迅速的看起那两张帖子来。 看完之后,她脸色就变了变,「冷玥,我们得赶紧将这事通知小姐才行。」 别人不知道这木十八是什么人,可冷玥与红影作为慕晓枫最信任的两员大将,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这帖子上的内容与措词的语气,实在非常的不客气。 从落款那潦草的字迹来看,更可以看得出这帖子的主人当时心情有多么焦急。 可眼下这时辰,离这两张帖子递到府里的时间都过了一个时辰有余了。 冷玥暗下嘆了口气,看着她,缓缓道,「只怕这会我们想将这件事通知小姐也不容易。」 红影心里一惊,「你是怀疑府里突然出现所有出入口的门都打不开这事,跟这两张帖子的主人有关?」 冷玥点了点头,「你也该了解,这木十八到底有些什么过人本事,正常情况下,哪有门打不开连卸也卸不下来的可能。」 很显然,这是某种阵法所造成的。 想到这里,红影与冷玥心中均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念头,两人迅速的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道,「这下真坏了。」 若是府里几个同时突然出现上吐下泻不适的下人是因为阵法所致,那刚才让陆嬷嬷带走的药材只怕不会有什么作用。 这岂不是说,若阵法不能解除,那几个人岂不是活活被疼死? 冷玥当机立断道,「我试试能不能闯出去。」 总不能她们什么都不做,任由李航在外头布阵对付府里的人。 红影想了想,只能暂时同时她的做法,「那你自己小心些,若实在闯不出去千万不要硬来,我们宁可再想其他办法,也万不可先令自己受伤。」 冷玥点了点头,郑重道,「我晓得。」 冷玥的武功亦属高手之列,然而阵法的奥妙,并不以闯阵之人武功高低为论。 她试了几次,却根本连慕府的出入口也无法靠近,就连慕府的围墙也靠近不得。 至于其他下人可以没事人一样在出口入附近走动徘徊,大概是因为他们完全不懂武功的缘故。 冷玥了解这情况之后,就不由得一阵气馁。 过后忍不住恨声道,「木十八这混帐,设这阵法简直就是故意针对本姑娘的。」 想也知道,自从她上回护着小姐去了一回他那什么破山寨之后,他就知道了她身怀武功之事。 「那眼下我们该怎么才能将这事通知小姐?」冷玥试过几次,确定闯不出去之后,便返回枫林居与红影商量对策,「我闯不出去,其他人也一样出不去,想递消息都不行。」 红影想了想,「不如我们先找木十八谈谈?」
第326章 诱导害人 ()」 她们小姐根本就没暗中令人掳走李夫人与李玉,今天这事想来就是一场针对慕府的阴谋。 而李航现在,只怕还不知真相,而被人充当棋子利用着呢。 冷玥一摊手,「怎么谈?直接告诉他,说小姐眼下不在府内?」她摇了摇头,「他一定不会相信的。」 红影思来想去,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办法来。 「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一筹莫展下去。」 冷玥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倒是可以试试其他办法,不过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得通。」 红影连忙问道,「什么办法?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犹豫什么,行不行得通我们总得先试一试才知道。」 冷玥道,「我可以试着向外传递消息,就是不知道木十八布这阵法的威力如何,会不会所有东西都被拦在慕府内。」 如果仅仅是针对府内的活物,事情就好办了。 如若不然,冷玥皱了皱眉,这事还真 够棘手。说不定,她们只能坐困愁城,等着小姐自右相府回来处理这事了。 可红影一想到府里那几个还在活受着痛苦的下人,心头就不由得紧了紧。 他们若真出了事,于情于理她心里都不会好受。 「事不宜迟,冷玥你有什么办法就尽管试一试吧。」 冷玥一想也对,光是用想是没有用的。行不行得通,要通过行动试过才能知道。 在红影与冷玥商量对策的时候,在府外布好阵法坐等慕晓枫露面的李航,这会也等不下去了。 虽然他面上还是看不出焦急,可他不时的踱步走近慕府小门,又不时抬头仰望天色与掠过慕府高高的围墙,淡薄含凉的眼睛里,似乎也渐渐积郁了各种情绪。 其中,似乎隐约透着不安,又夹杂着几分焦急与愤怒。 反观就站在不远的李北川,这会倒是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 直至看见李航露出明显不耐之色,他无声靠近过去,凑近李航耳朵,压低声音不怀好意的建议道,「你瞧,慕晓枫这个妖女根本就不会露面,你对她妇人之仁只会令婶母与小玉陷入更加危险境况当中。」 「不如,」李北川顿了顿,凶光一闪的眼底转瞬迸发出强烈的杀伐气息,「你在阵法当中添加一些其他东西,只要你手段强硬一些,自然就能最快速度将她逼出来。」 李航眉头一皱,冷冷看着他,「添加一些其他东西?你的意思是,让我通过阵法送些毒药进去?放倒慕府满门好逼她现身?」 李北川笑了笑,一脸傲然姿态,云淡风轻的口吻道,「有何不可?」 「她不仁在先,岂能怪你对她不义在后。」 李航皱着眉头,直接冷声拒绝,「我来这,是为了救人。可不是为了满足一己之欲大开杀戒。」 李北川不屑的掠他一眼,低声哼了哼,「那你就尽管再在这等下去吧,我看就算等到天亮,她也不会出来,更别说将婶母与小玉都救回来。」 李航看了看他,也不客气道,「你若是不愿意在这等下去,你们大可以现在就离开。」 李北川目中冷光一闪,心头怒火立时熊熊直冒。可思及李东海的嘱咐,只能暗握拳头将满腔恼怒极力压下去。 「婶母与小玉都是我们的亲人,」李北川换了一副严肃模样,义正严辞的再次表明立场,「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弃她们于此不顾。」 「更不会放过,胆敢伤害她们的慕晓枫那个妖女。」 李航只冷眼扫他一下,并没有再吱声。他就不信慕晓枫还能坚持多久,依慕晓枫珍惜亲人的个性来看,她应当也十分顾惜人命才对。 若非这样,当初他也不会为了救李玉而答应当众揭破太子那桩事。 他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时辰,可又等了一会,并没有等到慕晓枫,反而等到李府的人满脸惶惶的冒着冷汗找到这来。 「木十八?木大夫你在哪里?」那人自马车一出来,就捧着一个长形盒子四处张望,一边望还一边唿喊,「木大夫?木大夫?」 李航眉心一跳,转身对着那人冷冷道,「我在这。」 那人抹了把额头冷汗,捧着盒子赶紧跑过来,「木大夫,可算找到你了。」 那人立即将盒子往他手里一递,「木大夫,请收下你的东西。」 李航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狐疑的盯着那盒子,淡薄的眼睛里微露警剔,「谁送的?」 那人茫然抬头,「我也不知,我原是李府的下人,就是突然有人将这盒子扔到李府门外,又揪着我非让我立即将这盒子送给大夫你不可。」 李航没有问对方长什么模样,又用了什么手段逼这人将盒子送来。 想了一下,终伸手将盒子接过来,「没你的事了。」 那人却咧嘴一笑,然后祈求的看着李航,期期艾艾道,「那个,木大夫……请你给我解毒。」 李航愕了愕,转目打量了他一眼,「把手伸出来。」 其实单看气色,他便知道这人根本没中毒。他这么说,也不过为了让这人安心而已。 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搭在那人手腕间,一会之后,从身上掏出粒药丸,「将这东西吃了,你身上的毒就解了。」 「谢谢木大夫,谢谢木大夫,」那人接过药丸丢进嘴里咕噜一声吞了下去,然后长长的松口气,又对李航千恩万谢一番才走。 李北川走近过来,瞄了瞄他挟在腋下的长形盒子,意味不明的笑道,「堂弟真不愧仁心仁术。」 明明瞧出那个下人没有中毒,还为了宽慰那个下人装模作样一番。 在和尚庙中对着一群木头长大的,这心肠果然就是不一样。 李航懒得理会他,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直接将那长形盒子搁到地上,就打开来。 可打开之后,李航脸色当即大变,而一直隐忍平静的眸子也忽地冒出簇簇火焰来。 盒子里垫了好几层布,但在那几层被鲜血渗透的布上面,却是一双还穿着绣花鞋的玉足。 李航只掠了一眼那双切口齐整的玉足,就再也不忍细看。他闭了闭眼睛,忽然张手一把扯掉底下那几层布,然后就见有一封信随着那几层布掉出盒子外面。 李航捡起那封信的动作十分利索,可抽出信笺的时候,双手却抖个不停。 李北川悠悠然的凑过头来,并对着信笺上面的字,不徐不疾的念了起来,「……按时奉上玉足一双,好看否?」 没有落款,只有一片火红的枫叶压在信笺最末端。 李北川笑了笑,满目嘲讽,「看吧,你的仁义换来的回报,就是她们一双玉足。」 他顿了顿,声音淡淡,可言辞恶毒,「再等下去,只怕再送来的就不知是她们一双手还是别的什么了。」 他的话仿佛诅咒一般,轻轻飘于沉沉暮色里,凝盪于李航心头慢慢沉淀,渐渐形成密密乌黑坚韧的网,将李航原本怀疑冷静的心网成了挣扎的蝴蝶。 眼看自己即将丧命这密密乌网,却无力挣脱。 李航忽然狠狠抱住了头,不,不会是这样的。他不相信,他一直坚持的仁善会是错误的。 李北川看见他几欲崩溃的模样,嘴角咧开的弧度慢慢变得更大了。 「堂弟,难道你要继续这样枯等,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在慕晓枫那个妖女手里吗?」 李航忽地一惊,盒子从外面辗转送到他手里,慕晓枫是不是压根就不在慕府里? 如果她不在里面,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功夫了? 此时的李航喜怒皆现于脸上,李北川看似脾气火爆没有心机,可生长于大宅深院权贵之家的子弟,又岂会真的如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 眼睛一转,立时惊讶道,「堂弟切莫上了慕晓枫那妖女的恶当,东西可以从外面送来,这可以是她事前安排好的。以她那等深沉谋算,能预料到堂弟你会到慕府来并不出奇。」 李航皱着眉头,眼神微微茫然,「不出奇?」 李北川一副胸有成竹推测正确的模样,用力的点了点头,「也有可能她在外面还有其他同伙,她这么做就是想趁机迷惑你,扰乱你的视线之后再对婶母与小玉她们不利。」 李航虽然已对自己坚持的信念有了动摇之意,但并不是那种乱了心智就会听任别人摆布的人。 李北川想让他坚信慕晓枫就在府里,自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在。 不过,李航抬了抬眸,又困惑的重复了一句,「对她们不利?」她若真在府里,又知道眼下慕府被他阵法所困,岂敢真做出对她们不利的事情来。 难道慕晓枫就不怕,他启动阵法让大家同归于尽吗? 李北川眼见这个木头一样的堂弟虽然起了疑心,却仍旧坚守信念,心下怒火又在蹭蹭直冲头顶。 要在不经意间说服这木头人狠心对付慕府,真不是件简单的工作,早知他就不该在大哥面前夸下海口。 皱了皱眉,极力压抑着心头不耐与寸寸窜起的怒火,李北川试图再用温和的诱惑的口吻,说道,「堂弟不如试一试我刚才提议的事,你若是不想枉害人命,大可以在阵法当中添加一些看起来伤害人命,但实际并没什么害处的东西。」
第327章 只此一次 ()」 「我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逼慕晓枫尽快现身而已。」李北川停了停,一副忧心忡忡模样,两眼满含忧色的看着李航,又低声诱导道,「只要到时她现身,同意将婶母与小玉放回来,你届时再将实情告诉她也不迟。」 李航眉头皱了皱,淡薄眼眸里似是闪过浅浅意动。李北川看得心中一阵心花怒放,又继续鼓动道,「你是不是还在怀疑那些耳朵与玉足有假?」 他装模作样的嘆了口气,一脸深有同感的模样,「唉,说实话,我原先也十分怀疑的,但现在,我却开始相信慕晓枫真会做出这些事。」 说了这些,他倒不作声了,留下空间让李航自己想像去。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自然也是懂得的。 李航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会果然就想到了慕晓枫有多在乎慕夫人这事上头来。 他原本坚信慕晓枫就算心机狡诈深沉,却也是个珍惜人命的女人。但现在,他该试着从反方面思考这事才行,假如她最在乎的慕夫人身体果然已经差到了极点,她会迁怒到李夫人与李玉身上,这也不奇怪。 而恰恰,他现在已经证实了慕夫人身体情况极差这消息。 李北川瞧见他眉心越发紧蹙的模样,心下越发喜不自禁。待看见时机差不多了,才又低声语重心长道,「堂弟,你可不能再心软犹豫下去了,再这么被动枯等,到时慕晓枫真狠下心来,婶母与小玉她们缺的可就不仅仅是手或脚了。」 李航默默瞟他一眼,然后不发一言的转身走了开去。李北川看着他走去的方向,藏着阴毒笑意的嘴角立时扯大了弧度。 待看不见李航的身影,他忽地朝某处打了个手势,然后就有人悄悄尾随在李航后面。 李航心里虽然动摇,也打算接受李北川的建议往阵法中添一些东西,不过他加东西可不打算让李北川的人插手。 默默的却动作利落的往阵法中添加一些加速里面的人痛苦却不会伤人命的东西后,他就沉着脸继续回到了慕府大门外等着。 李航终究是在寺庙中长大,个性终比不上李北川这样的人狡诈。他哪里知道他改变阵法添加东西的时候,李东海也命人往阵法中添加了别的东西。 李航压根没有料到,李东海后面那几辆马车中,竟然也暗中有人也懂阵法的。虽然那人对奇门遁甲之术没有他精通,却也是箇中好手,又挑在他亲自改动阵法的时候出手,李航压根一点也没察觉出异常来。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只一会功夫,慕府里面就有几个下人相继奇惨的死了。 阵法可以隔绝慕府的人进出,但外面的人却还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动静。 只一会功夫,李航就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正一脸凝重的想要察看阵法时,忽听闻街头一端传来了单调而让人惊心的辘辘马车声。 李航与其他李家人一样,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深夜里冒出来的马车声紧张得绷起了心弦。 一会之后,就见苍茫墨色里,有一辆华贵极致的全车皆用沉香木打造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那低调又奢华的车体,就像一头无声无息冲破黑暗噼裂时空而来的勐兽一样,虽然此刻它还安静的收着利爪,但谁也不敢小瞧它这模样。 因为在京城混的人,就没有人不知道这辆尊贵无匹的沉香木马车代表着什么。 华致的锦缎帘子缓缓挑开,一张风华潋滟的冷清面容没有丝毫表情的呈现了出来。 他颀长俊秀的身影孤清伫立,此刻冷漠超凡的他看起来就如地狱出来的攫魂阎君一样。 安安静静往这浓墨夜色中一站,四周空气皆似被他身上散发的浑然天成的气势凝成了厚重寒霜。 夜风猎猎张扬着他绣着云纹的袍角,然他满头光泽柔顺的乌丝却服帖的垂于肩后,只余束着乌髮的金冠在黑夜暗光里跳跃着让人心惊的幽幽暗芒。 李北川自看见黑暗中那尤如暗夜幽灵一样出来的沉香木马车,就知道要坏事,可这个时候,他就算想躲避也来不及了。 楚离歌下了马车,弧度美妙天成的薄唇紧抿成好看一线,也不说话也不往李北川与李航望过去。 只静静的往黑暗中那么一站,他目光平直,神情平静至冷漠。 似乎没有看任何人,却又似乎将所有一切都收攫眼中睥睨脚下。 便是这孤高淡漠的随便一站,浑身冷漠冰凉气息便在这黑夜里无声无息往四周迤逶开来。 李北川略一犹豫,暗下咬了咬牙,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对着楚离歌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恭谨,轻声道,「末将参见离王殿下。」 还站在慕府大门前的李航,原本突然看见一辆华致的马车驶来,心里正在惊诧莫名。 然后就突然看到一张同样在黑暗中曾见过的脸,还不待他回过神来,那曾经在黑暗中让他瞧着朦胧却风华卓绝的男子仿佛只是轻轻一挑眉梢,四周的空气便似完全被他那强大的气势冷凝成寒霜一样。 再然后,就听闻李北川一声毕恭毕敬的离王殿下。 这一声离王殿下落于李航耳里,此刻绝对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他头顶。 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那晚在他的院子里,匆匆一见却看不真切容貌的男子,那晚完全以保护者姿势站在慕晓枫身后收敛了气势的男子,竟是京城盛传帝宠极盛且有「鬼见愁」之称的离王楚离歌。 这一刻楚离歌浑身气势不加收敛的张扬开来,即使李航远远站着,也从心底感受到了无边的压力。 楚离歌仿佛并没有看见在跟前弯腰作揖行礼的李北川一样,平直孤清淡漠的目光略略一投,仿佛无声扫过了远处还在发怔的李航,又似乎只轻轻落在无尽黑暗虚空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平和的眼神,落在李航身上,他也不禁僵了僵,背后更是瞬间爬上阵阵寒意。 李航硬着头皮飞快掠了眼那边姿势僵硬的李北川一眼,平日所见这李北川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脾气,没想到如今看见传言中的「鬼见愁」,竟然乖驯得如猫儿一样。 李航这心头又凛了凛,回过神来,连忙大步流星的往楚离歌这边走去。 「草民叩见离王殿下。」 楚离歌依旧紧抿着薄唇,在没有必要开口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轻易开口说一个字。 只一个平平淡淡的眼神往李航面上掠了掠,也没做其余动作。 那微微含凉却绝对冷漠尽透压力的眼神扫过来,这无声的压力反比语言更令人心惊胆颤。 李航额头登时就涔涔直冒冷汗。 李北川维持着行礼的动作不敢动,李航当然也不敢动。 楚离歌垂眸,眼角瞥过两人毕恭毕敬的姿态,眉梢似乎隐约露了一丝冷嘲,又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略抬眸往暗处看了看,随即李航就听闻再有车轮辗过青石地面发出的单调辘辘声。 然后,在他低垂的眼角里,在恰好的角度中,他看到了一辆马车在前方停了下来。他不敢抬头,但眼角却带着诧异定定瞟着那辆马车。 很快,有两个人自马车走了下来。 在幽暗的光线下,他先看到了倒映在冷清地面上的两道纤长身影。 「哥哥……」 凄婉的带着几分颤意的声音轻轻飘进夜风,轻轻送进他耳里。 这一声再寻常不过的哥哥,此刻落在李航耳里,简直不啻于另一道突然从天而降的惊雷。 震惊之下,他都忘了自己还在行礼,未得离王殿下允许之前都不能抬头。竟霍地梗直了脖子,两眼瞪圆了往地面那两道纤长身影望去。 这一望,本该欣喜若狂的,可此刻他只觉得魂飞魄散。 因长年礼佛而显得纤瘦冰冷的李夫人,与面容凄婉的李玉就站在那辆普通的马车旁,两人正无比复杂的看着他。 他一眼,就将她们打量了一遍。她们从头髮到脚底,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零乱狼狈。更没有他怀疑的缺耳朵少腿,这本该是让人高兴的事,然后他目光一转,却从李玉闪避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心虚。 楚离歌仍旧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继续往黑暗中某处一递,然后李航就听闻「呯呯」两声响在了身后。 他脸色黑了又白,这会已经忘记了失礼,直接扭头去看。 就见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一脸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而在这文士身旁,还散落着一大包未来得及处理的药材残渣,与少量已经磨碎的粉末。 起初,他看见那中年文士,并不知楚离歌此举用意。可当他看清落在那文士身旁那大包药材之后,脸色就陡然大变了。 脑中灵光一闪,他看了看李夫人母女,再回首望望那文士与药材,终于在瞬间将事情前后因果都联想明白过来。 他扭头看了眼依旧弯腰躬身的李北川,淡薄的眼眸里忽然闪过浓浓悔恨与淡淡恨意。 「请殿下宽限一二,待草民先行撤去阵法再到跟前请罪。」一作揖,也不待楚离歌发话,直接迅速拔开脚步往慕府大门走去。 待李航详细观察过阵法被动了手脚之处,他淡漠的面容再一次呈现了浓浓的悔恨之色。 不需实地求证,他自知这阵法的威力,更知这种情形下,慕府里面到底会死多少人。 枉他从小学医,枉师父从小一直悉心教导他立世行善。 却终因一己私念,而在转眼之间害了许多无辜性命。 撤了阵法之后,他默默再度回到楚离歌跟前,没有半句推诿的话,双膝一屈就在楚离歌跟前直直跪了下去。 李北川在旁边仍旧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瞧他的姿势完全就像泥塑一样。 尽管心里一直暗暗叫苦,尽管知道接下来大事不妙,可楚离歌不发话,他完全不敢仗着自己那点军功在楚离歌面前横。更不敢像李航一样私自不管礼法站直起来,无论如何,他在楚离歌面前都是臣子。 他看见李航片刻就去而復返,还直挺挺的一脸谦卑请罪状跪了下去,心里既觉紧张不安,又觉得无比愤怒难堪。 可楚离歌楞是当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连眼角也吝于往他这边瞟一眼。 李航跪了下去,就悔恨难当道,「请殿下降罪。」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罪——他肯定会降的,不过,如何处置李航却不是他的事。 眼角掠过仿佛在黑暗中慌乱不止的慕府,楚离歌心里默默嘆息一声。 那个女人,在右相府待得可真够安心。 他发觉,自从遇见那个胆子肥了一圈又一圈的女人后,他就变成了天生劳碌命。 总在不自觉之中,心甘情愿默默为她善后。 「李航,」明明没有表露一丝愤怒不满,却偏偏浑身散发着浑然天成冰冷气息的离王殿下,终于缓缓开口,说了他在这站了一刻钟后的第一句话,「只此一次。」 李航无知被利用下,伤害了她在意的人;他可以放过李航一次,以报当年李航师父对他相助之恩。 但也仅此一次,不管日后李航是无知还是有意,但凡再伤害到她,他绝不会再容情。 李北川一脸僵硬表情,眼中闪过层层困惑。 李航以前就认识这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 李航听闻这不知前因更不懂后果的话,也是一脸茫然雾水状。李北川这才略略放心,看来离王殿下的只此一次,并不是他想像中的意思。 可楚离歌不是要放过李航,那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北川百思不得其解,李航睁大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楚离歌。 楚离歌淡淡掠了他们一眼,那淡漠孤清的眼神,就如看脚下尘埃一样。 不是不屑,而是压根没有一丝感情。李航知不知道那个和尚曾对他有恩,一点也不要紧。 李北川被这样的眼神扫过,浑身都觉得不舒服;而李航在这样淡漠冷清平静的眼神下,却差点羞惭得咬断舌头。 「李航,」楚离歌再度淡淡开口,目光却落在慕府大门那边。
第328章 护主 ()」 他的人已经进入里面帮助善后了,微微垂眸,掩住眼底不明情绪,才淡淡道,「一次。」 「唯一,一次。」 他目光一直落在慕府大门那边没有收回,外人看着只觉他熠熠发亮的眸子,闪动着让人惊心不已的幽暗冷芒;只有他身边亲近的人才看得出来,他深邃幽远的眼神里,微微带了一丝暖意。 李航怔了怔,但他再抬起头,看见楚离歌凝望慕府大门的冷清模样,却突然福至心灵一般。 忽地明白了那「唯一,一次」四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望了望神情古怪的李北川,毫不犹豫的说道,「草民愿跟随离王殿下。」 愿意跟随楚离歌离开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任凭楚离歌处置。 说完,他又抬头掠了掠仍旧僵直安静站立在前方的两条纤长身影。心头就莫名一阵发凉,这些人,名义上是他的血亲,可做出的事却比跟他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楚离歌更让他寒心。 既然李夫人与李玉没事,这一次他也算还了这一生的血缘亲情了。 李北川仍旧不敢站直,可听闻他这话,也忍不住咬牙低低叫了他一声,「李航,你疯了。」 李航冷冷看他一眼,闭着嘴巴半个字也懒得跟他说。 疯不疯是他的事,与李北川何关?与李府何关? 他回京从来就没有想过靠李府庇护,现在他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责任,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手划脚。 道貌岸然打着为他着想对他好的旗号,实际不过将他当为可以利用的棋子去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 李航既然作出了选择,楚离歌也不会再在这逗留。慕府的事自有人处置,他到时只需知道结果就成。 楚离歌收回视线,漠然转身往他的沉香木马车走去。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有在李北川身上停留,很直接很明显的将李北川当成透明的空气了。 李航见状,自然是要跟着楚离歌离开的。 不过,眼看着楚离歌上了马车,他却微微有些踌躇,在想自己到底该坐马车跟着,还是为表承担责任的诚意用两条腿在后面跑着? 他还没有犹豫出结果,就见面瘫侍卫冷刚绷直腰板大步往他走来,「李公子请上那边的马车。」 他抬头,冷刚所指的方向正是李夫人与李玉身旁那辆马车。 「谢谢。」李航略带感激的看了冷刚一眼,然后大步往那辆马车走去。 看他从容的姿态,似乎跟随楚离歌离开并不是任何惩罚的意思,反倒像是高兴投了明主一样的意态。 越过李夫人的时候,她张了张嘴,想要喊住他。可看他目不斜视,完全将她当陌生人看的眼神,她那声叫喊就狠狠的梗在了喉咙,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 李航趟着稳健的脚步,完全不在乎她打量的目光有多复杂。 在她与李家那些人,或者说她屈从与太子妥协利用他对付慕府的时候,他与她的血亲情份就已经终结了。 李航本就比常人更看淡亲情伦常,这会目不斜视的越过李夫人,完全没有一丝不舍的心理压力。 李夫人之于他,从来都只是一个陌生存在而已。 可李玉咬了咬唇,在他踏上马车那一霎,还是忍不住哀求的低低开口,「哥哥,你真就这样走了?难道你以后都不管我们了吗?」 李航脚步一滞,随后继续行云流水般自然上了马车,然后才看了眼李玉,冷淡道,「李小姐的依靠,从来都不是我。」 说了这句,他便吩咐车夫,「走吧。」 李夫人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一头奔进浓重夜色越走越远,冰冷不变的眸光里,终还是忍不住流露了浅浅的悲凉之意。 直至楚离歌走远,李北川这才敢站直起来。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连忙调头往等角一处奔去,到了其中一辆马车跟前,带着几分气急败坏说道,「大哥,事情不妙了。」 「被离王殿下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搅黄了?」李东海的声音沉沉如常,听不出一丝喜怒,李北川怔了怔,又听得他继续道,「罢了,我们回头再商量对策,现在全部打道回府。」 「大哥?我们就这样回去?」李北川惊愕的看着沉静如水的李东海,「这事我们该如何跟那位交待?」 他口中所说的那位,指的是太子。大将军府几兄弟,没有人不知道今夜这一场针对慕府的阴谋,是授命于太子。 李东海脸色沉了沉,似乎嘲弄的冷笑一声,「交待?」为了太子,将李家兄弟都推出去当替罪羊了,他还需要给太子什么交待。 楚离歌直接从慕府门外当众将李航带走,带回离王府之后,也没有说要如何处置李航,只让人将李航领到一个地方待着,然后就进了书房。 等着,等着慕晓枫到来。 天快透亮的时候,昏迷中紧扣着慕晓枫不放的夏星沉,长而密的睫毛似是在被朝露的湿意压到而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又一下。 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首先是慕晓枫闭着眼睛撤了防备如婴儿般安然熟睡的熟悉容颜。他愕然扬了扬眉梢,并没有动。 目光游过他紧紧扣在底下的柔嫩小手时,心里突然轰的一声,似有种叫甜蜜的滋味翻江倒海般汹涌袭来。 他闭了闭眼睛,努力将胸口如期而至的巨大刺痛压下去。 可因为钻心的疼痛突然而至,他仍旧扣着她不放的手不自觉的绷了绷。便是这一绷的细微动作里,趴在床沿少女似是立时受惊般,勐的直接一下就睁大眼睛。 「夏星沉,你怎么了?」 夏星沉看见她条件反射般的紧张模样,心里刚刚好不容易压抑住的疼痛又再度缠来。 可他清隽风流的面容上却分毫不露痛色,而是弯了弯漂亮魅惑的眼睛,故意瞟了眼他紧抓不放的手,微微含笑道,「我高兴。」 这是真心话,一点水份也没有的真心话。 他在生死关头徘徊的时候有她在身边默默守着,这于他而言实在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求。谁知道这样原本只能在心里想像的奢求,突然在一夕间实现了,他心里如何能不高兴。 慕晓枫见他完全睁开了眼睛,神态语气也跟往常一样正常了。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夏星沉趁着这时才悄悄松开她的手。 慕晓枫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手上,见他清醒过来,立时欢喜道,「你醒了就好。」 说罢,她勐的站了起来,可因为趴着床沿大半宿,浑身血液都不畅通,这一站差点没直接一头栽倒旁边。看得夏星沉心头勐然跳了跳,正准备出手扶她。 慕晓枫却快他一步神速站稳,飞快阻止道,「别,你千万别乱动,我没事。」 夏星沉笑了笑,「你多心了,我就是觉得胳膊酸,想活动一下而已。」 少女瞪大眼珠,然则依这话刚才是她会错意自作多情了? 这傢伙,一醒过来就没句好话。 要知道昨夜她好歹也算他半个救命恩人了,嗯,还当了整晚的免费婢女。 不过夏星沉不说她还不觉得,这一说,她立时觉得自己浑身又酸又疼,简直比被车辗过还让她难受。 慕晓枫白了眼那个躺在床榻上,一脸慵懒舒适模样含笑的男子,捏了捏酸疼得要命的胳膊,没好气道,「果然是我多心了。」 说罢,也不管夏星沉如何了,一边捏着胳膊一边往外间走去。 刚刚挑开帘子,就见那个失踪了整夜的君白自门外进来,后面不远,连那神龙人物般的怪医也挎着药箱往这边走。 「这死小子。」慕晓枫剜了君白一眼,没好气的嘀咕一句,「这会倒是知道回来了。」 君白看见她挑帘子出来,立时一脸惊喜道,「慕姑娘,大人可是醒了?」 慕晓枫面无表情掠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醒了。」 「柳先生,右相大人没什么危险了吧?」打发了君白,她立时走前几步,迎上目光凌厉的怪医,一副他没事我该走路的态势,「我的任务圆满了吧?」 怪医也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冷冷掠了掠她,应道,「有我在,他死不了。」 少女松了口气,「有你这句话,我可真放心了。」 虽然这怪老头嘴里通常没句好话,不过听这语气就知道夏星沉这生死大关算是跨过去了。 当下也不迟疑,只与夏星沉说了一声,然后就匆匆走了。 可出了右相府,马车还未来得及跑起来,却几乎立即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才出门口,马车就戛然停止不动,坐在里面闭目养神的慕晓枫立时惊了惊,她霍地睁开眼睛,心头瞬间盈满警剔。 青若看见自己小姐憔悴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忙里偷闲睡下囫囵觉,却又被不知哪来的没眼色的狂徒打扰,当下怒从心起,维护自己小姐的意识立时跳出来占了上风,她连可能有危险这事也忘了。 正想挑开帘子往叱责外头那个不长眼的,忽就听闻外头那不长眼的狂徒更快一步传来了声音。
第329章 全看你 ()」 「慕姑娘,主子请你随属下走一趟。」 慕晓枫挑开帘子,看了看在薄薄晨色里透几分迷濛的圆脸,心头咯噔一下,半晌才错愕的收回视线,「张化?你主子他——不会也发生什么事吧?」 不能怪慕晓枫会下意识将事情往这上面想,实在是昨夜她越往深处想,越觉得楚离歌与夏星沉中了同一种的毒可能性非常大。 夏星沉那样的人,都有冲动失手的时候;难保楚离歌不会冲动之下,也做出什么后果难料的事情来。 「主子没事。」 少女立时轻轻吁了口气,「没事就好,」可随即她又诧异挑眉,「不是他有事,那是谁有事?」还偏偏要将她请去离王府? 张化看了她一眼,显然无意在右相府门前细说,只道,「姑娘去到便知。」 慕晓枫默了默,听着这句隐晦的结语,只能点头,「那走吧。」 楚离歌非等她亲自去了才揭晓玄机,她在这再问也是白问。 一个时辰后,慕晓枫才到了离王府。 在路过一个十分冷清花园的时候,忽然一道打扮怪异的身影奔了过来,见到她二话不说,立即就拦在她跟前,双腿一屈,接着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慕晓枫目光跳了跳,看清那人面目时,心却在瞬间沉了沉。 竟然是李航! 这个人与她说不上有多深恩怨,但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 现在,这个精通医术与奇门遁甲的古怪男子,名义她敌对之人的兄长却一脸惭愧悔恨的跪在她面前。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慕晓枫心头一凛,眼眸微微冷了两分,她只漠然扫过跪在跟前的李航,若无其事越过他,淡淡问张化,「你家主子在哪?」 不是特意将她从右相府请来,就是为了让她看李航给她下跪吧? 「姑娘请随我来。」张化同样意味不明的打量了李航一眼,然后不置可否的越过去,走在前面为慕晓枫引路。 穿过两条抄手游廊之后,张化将她带到了静雅清幽的花园里,遥指着依着假山而建的凉亭一角,道,「慕姑娘,主子就在那边。」 慕晓枫点了点头,知道这意思是让她自己过去。 穿过多种植阴凉乔木的花园,慕晓枫这才看清那凉亭全貎,竟与她府中所建的八角亭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心下微微吃惊,这才明白为何楚离歌每回到她院子,必第一时间占据她院中八角亭子最佳位置。 敢情这人,在她的院子里,还真不将自己当外人了。 「谢谢。」靠近亭子,少女先诚恳的朝那颀长俊秀的孤清背景道了谢,然后皱了皱眉,淡淡问道,「不过殿下能否告诉我,李航——到底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 楚离歌转过身来,看着晨光里她娇俏面容难掩鸦青眼底,心微微生疼。眸光似是变了变,面上却并无半分动容,只冷淡道,「他误以为你因慕夫人的情况心生怨恨,挟持李夫人与李玉泄愤。」 慕晓枫怔了怔,转念之间就将事情想通了七七八八,明亮眼眸随即浮起几分薄薄怒意,「所以,殿下是想告诉我,他无知被人利用,对慕府布下什么阵法伤害了我的家人?」 楚离歌看着她,默然点了点头。 相信以她的聪敏,他只需点拨一句,她便能推测出事情全貌来。 少女眉头一挑,冷笑一声,道,「若非你及时阻止,我的家人这会是不是该全部丧生在他的无知下?」 楚离歌明白她因何发怒,可他曾欠那死和尚人情,这事他不能真撒手不管。 垂眸,依旧冷淡无波的声音,「只要留他性命。」 其他的,她想怎样处置李航,他都不会干涉。 目光一冷,少女抬头,直直盯着他风华绝世的脸庞,「为何?」 以他的个性,就算李航最终并没有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他也必不会轻饶才对。更何况看李航在花园里拦着她下跪的情形,这后果必然也极为严重。 「我曾欠他师父一次人情。」 楚离歌声音淡淡,面容更冷静毫无波澜,可一声淡若无声的嘆息却随之落在了风中。他肯对慕晓枫解释,便说明了她在他心中与任何人都不同。 慕晓枫怔了怔,忽然就想起她结识他以来的点点滴滴。若真论起欠人情,她都不知该还他多久才还得清。 心思一动,她冷然问道,「死了多少人?」 「十二。」楚离歌声音漠然,不过微垂的深邃眸子里,似是掩映了淡淡隐痛,只不过慕晓枫来不及领悟,他眼神便又恢復了一贯的冷清淡漠,「其余人,均好。」 慕晓枫默然,自她在花园看见李航,就知道她最在乎的亲人无事。不然,楚离歌也不可能让张化在右相府拦下她。 想了想,她眨眨眼,明亮眼底转过一抹狡黠,「我可以留他性命,不过他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楚离歌淡然瞟她一眼,没有吱声。 沉默便是默许了。 慕晓枫朝他走近两步,两人虽然还隔着石桌而站,不过因为站着的关系,两人的距离无形拉近了不少,便是两人轻浅的唿吸与唇齿气息,也因为这距离而悄然无声交缠一起。 少女忽地察觉出几分尴尬,默默的退了退,又思忖片刻,才轻声道,「你是不是……」 「诚意。」 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从来不会主动抢话的离王殿下,居然破天荒的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凝着她娇艷诱人红唇,更用他独特冷清的嗓音压下她的疑问。 少女一呆,略略抬头,无意撞入他乌黑髮亮的眸子,在看清那幽幽闪烁的光芒竟透着淡淡诱惑时,心跳莫名的快了几分。 「什么?」 「道谢,」男子乌黑眸子,如世上最尊贵的璀璨钻石一样,静静闪耀着最亮眼的光芒凝着她红晕微生的双颊,「诚意。」 「你还想怎么样的……诚意?」最后两字,少女忽地脸上一热,明白他冷清目光凝注所在之后,声音迅速弱下去,而她也飞快转过头去。 「我去看看李航,先为我的家人讨回公道。」意识到楚离歌若有所指的眼神,慕晓枫几乎飞也似的转了身急急出了亭子。 楚离歌在身后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窈窕身影,美妙天成的唇角隐隐勾出了极为好看的弧度。 原来,这女人也有害羞胆怯的时候。 慕晓枫跑得飞快,许是下意识想要逃避将事情往某些方面上想,当然找李航算帐并不是藉口。 害了人命,并不能因为李航一句知错一句后悔,她就能云淡风轻将此事当没发生过一样轻轻揭过。 若不是有楚离歌替他求情在前,慕晓枫在听闻府里死了十几个人的一霎,心里就已经对李航动了杀念。 就算夏星沉颇为惜才欣赏这个人,她也绝不会手软。 可是楚离歌……想到这个人,少女不禁有些心烦意乱的蹙了蹙眉。 七拐八转之后,慕晓枫终于再次出到之前李航拦她那个花园。 「慕姑娘,」李航看见她一脸沉肃隐忍怒气的走过来,倒并不畏惧她温和背后森然透寒的眼神,只淡淡道,「尽管我无意伤害贵府人命,可现在害死了人是事实,不管你如何处置,我也心甘情愿接受。」 少女挑眉,一声冷笑,「此话当真?」 李航用力点头,语气郑重,「绝无虚言。」 「那好,」慕晓枫眼睛一转,温和面容却透了一分让人惊心的森然,「我让你给他们偿命。」 如果她不想放过他,就当时证据确凿的情形下,直接将他扭送去官府,相信他也逃不了法网。 所以这要求,慕晓枫觉得一点也不过份。 让他一条命抵她府上十几条人命,认真算起来,李航还赚翻了。 李航愕了愕,眉目略见犹豫,但他瞥见少女含讽带笑的目光,心下一激灵,随即仰头昂然从容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少女不动声色打量他,「你真这么觉得?不认为他们区区贱命不配与你共提并论?」 李航一怔,随即一脸正式模样,说教的口吻道,「人命贵贱与身份无关,若真论起轻贱尊贵,我还比不上他们。」 他自小身在佛门,早该参透生死贪痴爱恨,却在转身就坠入红尘万丈魔障,将师父昔日教诲抛诸脑后。 是他辜负了师父,辜负了这十几年在佛门的参透打坐时光。 慕晓枫见他说得坦诚,淡薄含凉的眸子里一片赤盪,并无半分故作之意。 心下怒意这才稍稍减了些,难怪夏星沉会爱惜他,就连楚离歌也不惜提起昔日恩情保他。 这人虽然心性略显单纯,不过幸好,身置红尘沾染凡俗仍能固守本心。 也许,适当引导,他一身所长也能造福一方。 「说得好,」少女转了转眼睛,心念翻转之际,漠然看着他,道,「离王今日已为你求情,我自不会再取你性命。」 李航心下愕然,忽然对着少女郑重作揖,诚恳道,「还请慕姑娘赐教,离王殿下何故为我求情?」
第330章 给我等着 ()」 他与楚离歌非亲非故,而且他也不认为凭自己那点微末本事能入离王殿下青眼。 少女面无表情掠他一眼,「这事,他不告诉你自然有他的道理。」 言下之意,楚离歌都不肯明说,她就更加不会多事了。 「然而,你性命可留,可你害了我府上十几条人命这也是事实,你总得付出些代价。」 李航闻言,心下反而觉得坦然了几分。 若慕晓枫碍于楚离歌的情面,轻轻巧巧放过他,他反而觉得自己良心难安。 慕晓枫掠他一眼,冷淡目光扫过仿佛一下就看穿他内心所想。 「你先别着急,我还有话没说完。」 许是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不轻不重的惩罚,所以这会李航心里反倒坦然许多。 心头一松,连语气也不知不觉温和了几分,「慕姑娘请说。」 少女笑了笑,温和目光里含了一抹凉意,淡淡口吻中却又隐藏着玩味,「你无论布阵还是行医,都少了不用手。你看,对你的惩罚,轻了我心里究竟意难平,重了,又有违我先前答应离王殿下之事。」 说到这里,她却顿住了,一脸为难又期待的看着李航,倒是很想看看这个人有没有让人敬佩的决心与勇气。 李航愕然转了转眼睛,半晌才明白她话中暗示,眸光随之黯淡下来。不过,他只沉默片刻,便闭了闭眼睛,露出一脸决然豁出去的姿态,道,「我愿用我右臂来赎我犯下的罪孽。」 说罢,他也不看慕晓枫,也没再徵求她意见的意思,直接将他随身携带的药箱拖过来打开。 唰的一闪,慕晓枫眼前划过一道寒意透心的光亮,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三天后,寒霜未散的清晨,薄薄晨光投射在草尖上晶莹滚圆的露珠上,散射出斑澜多姿的七彩颜色。然而这样静谧美好的早晨,却也有人无心欣赏。 一辆马车匆匆驶过,车轮有意无意碰碎了在阳光中透着七彩光泽的露珠,沾湿的轮子依旧毫不留恋的辗过远去。 而在那辆极为质朴低调的马车路过前往码头的偏僻道路后面,有一辆同样低调的外表没有作任何标志的马车也匆匆追随而过。 这三天来,李北川奉李东海的命令,一直暗下寻找李航下落。 但自从李航当晚在慕府大门外跟楚离歌离去之后,他就一直查不到有关李航的任何消息。 其实依李北川的意思,对于李航这样没有半分身为李家人自觉的木头和尚,何必浪费人力去管他死活。 但李东海看问题却比他深远,只一句便将他心底不屑与怨责沙弥了干净。 李北川一面策马在晨雾中奔驰,脑里一直在想当时李东海说的那句话。 即使过去了三天,他仍旧记得那天自己大哥冷肃沉着的模样,语重心长道,「四弟,他再不情愿,他这一生也无法摆脱自己姓李的事实。即使他那身本事不能为我李家所用,也万不可为别人所用。」 李北川向来知道这个大哥眼光深远,谋虑的都是长远大局,可听闻这样的话,他心里还是难免惊了惊。 一个时辰前,他突然收到消息说是有一辆可疑的马车悄悄出了城,正往码头方向而去。他略作安排之后,就单人独骑往那辆可疑的马车所往方向追去。 一个时辰后,凝结了空气中寒意的浓浓晨雾终于在金黄阳光中渐渐散了去。 规模并不算大的码头,虽然被还薄雾笼罩,但也在各种吆喝中变得热闹起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辆质朴低调的马车靠近码头边上便缓缓停了下来,一会之后,从马车里走出一个用独臂吃力拖着箱子的瘦高身影来。 看他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首往京城方向眺望的姿态,可以看出他对京城充满了浓浓眷恋与依依不捨。 但没容他在原地磨磳多久,后面那辆没有打上任何标志的马车也到了附近,那马车远远停下,先从车里跳下一个丫环。瞧她姿势矫健的模样,显然是有武功在身的,若是近看,还能清楚看到她背后还背着长剑。 她落了马车,然后伸出双手,扶着自马车里出来的戴了面纱的紫衣少女也下了马车。 她们一下马车,就毫不迟疑的往前面那原地踌躇频频回望的独臂男子走去。 其中只听得那紫衣少女淡淡温和道,「不捨得这京城繁华锦绣吗?那也行,只要把你双足也留下,你就可以永远留在京城,哪都不用去。」 「我……我这就走。」那独臂的高瘦男子似是十分畏惧眼前这个只到他下颌的紫衣少女,虽然极力压抑心头恐惧,然言语与躲闪神色之间还是有意无意流露出了他心中惧意,「你千万别、别再夺走我双脚。」 李北川赶到码头附近时,正好看到这让他心生愤怒的一幕。 他盯住那独臂男子空空荡荡的袖子,盯了半晌,才确定只三天不见却似脱了人形的男子,确实就是他大海捞针般寻了三天的李航。 而站在旁边语气温和实则态度不近人情甚至冷酷残忍的紫衣少女,无疑就是慕晓枫了。 看李航对她畏惧如虎的神态,不用想也知道李航的断臂与她有关。 这个妖女! 李北川怒火中烧,砍了李航一条手臂还不够,还要用双腿来威迫李航远离京城。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翻身下马,就欲持了武器过去将李航从慕晓枫手底下解救出来。 他看得出慕晓枫身边那个婢女会武功,不过就他打听来的消息,那个婢女的武功也不过尔尔。他自信凭他一己之力足以将那个婢女斩于刀下,除了那婢女,慕晓枫还有什么依仗可以逼迫李航离开。 若不是顾忌这是人多嘴杂的码头,他李北川今日定要让慕晓枫那个妖女好看。 不管李航如何,那也是他们李家的人,还论不到慕晓枫一个女流之辈驱逐。 「我呸,狐假虎威的妖女。」不过仗着楚离歌的势而已,也敢在他们李家人面前耀武扬威。 然而,满腔怒火的李北川还未走出两步,忽就见三个面无表情的男子自马车一旁掠了出来,并且默契十足的亮出迎敌的姿势在他跟前一字排开。 那边,慕晓枫似乎察觉到这头异样一样,居然忽地回首往李北川望了望,唇边还露了抹极具讽刺意味的灿然笑容。 李北川看得心头大怒,不过他脾气虽然火爆容易冲动,却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只一眼,他就看出拦在他面前的三人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联合出手,他都没有打赢的可能。 心下一沉,却只能握着刀柄站在原地不敢妄动,寸步不移的怒目悻悻瞪视着码头一角那几人。 「时辰不早了,还请木大夫早早上路吧。」 似乎笃定李北川无法靠近过来阻止一样,慕晓枫说话连半分掩饰也没有。而她软糯动听的声音轻轻淡淡的,竟然因为风向关系,而十分清晰的飘到了李北川这边来。 听着她催命似的催促李航离开,李北川按捺得心头怒火,却按捺不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 那已然成了独臂大侠的李航听闻这话,只得绝望的慢慢转身,拖着不大的箱子,却步履蹒跚的一步步往码头候客的船只走去。 慕晓枫与冷玥就站在边上,十分平静的冷眼目送他上了船,又目送着他带着深深不舍与无奈弯腰钻入船舱,直到那客船缓缓驶离码头,航行了好一段距离,她才与冷玥慢慢往回走。 在原地拦着李北川那三人,见她已然折回,立时便散开两旁护着她上马车。 至于一脸铁青的李北川? 慕晓枫直接将他当透明的漠视到底,施施然的踏着莲步上了马车,然后随着车夫一声响亮清叱与高高扬鞭落在马背「啪」的一声,马车迅速奔离而去,只一会功夫,就将这小码头远远抛在了身后。 李北川在原地吃了一嘴灰尘,本就铁青的脸,这会直接转为锅底黑。 他死死盯着那辆绝尘而去的马车,拳头握得死紧,牙齿也因为极度愤怒而咬得格格作响。 他在原地想了想,决定发了信号召了人过来,安排好途中拦截李航一众事宜之后,立时拍马追赶慕晓枫而去。 只要找到机会,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慕晓枫这个妖女付出代价。 李北川所骑本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再加上他骑术了得,虽然慢了慕晓枫许多时间才开始追赶,但也用不了多久就追上了慕晓枫。 只不过,在追上慕晓枫所坐马车之后,他也没有在道路上直接对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最主要是他看到了之前护着慕晓枫那三个武功不俗的男子,这时仍旧在车上。 想了想,他直接越过了马车,一骑在前绝尘而去。 他就不相信,那几个人还能一直将慕晓枫这个妖女滴水不漏的保护至慕府。 李北川赶在前面之后,并没有将速度慢下来,反而加快速度一路将慕晓枫可能路过的地方都勘查了一遍,又试图设想了数种可能伏击的方法,然后才不慌不忙的守在前头,一直以逸待劳的等着。 那几个武功不俗的男子将慕晓枫保护进了城门之后,就在一处街道拐角悄无声息下了马车离去了。 伏在暗处的李北川见状,心头按捺不住的一阵狂喜,「慕晓枫,这下你死定了。」 慕晓枫似是为了能尽快回到慕府,竟然不走大道,而让车夫将马车尽量往人少的小道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这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怪只怪你命不好,合该今天终尽寿命。」 李北川一声闷头冷笑之后,只身隐在暗处像一只散发着阴毒冷芒的恶兽一样,随时准备着拍出兇勐利爪给予慕晓枫致命一击。 马车终于又拐进了一条小巷,这巷子狭长而僻静,极少马车行走,路人更稀少于无。 李北川在暗处冷冷一笑,「机会来了。」 巷子两旁尽是高低不平的屋顶,他弯低腰几乎贴身的伏在屋顶行走,在马车走到巷子一处拐角时,突然如展翅大鹏一样从天而降。 尽管他身躯高大健壮,然而做出这个飞掠向下的动作却轻盈得悄无声息。 他之前已经仔细观察过了,慕晓枫就坐在最正中的位置,她那个会武功的婢女则坐在右侧。 这会他从屋顶掠下,不必惊动那个婢女,只要直接从后面用刀噼开车壁,就能将背靠车壁而坐的慕晓枫噼成两半。 利刀出鞘,冰冷寒光在日光中划过一道闪闪白光,他覆了面巾遮掩下的脸庞已经迫不及待的泛起了狰狞笑意。 眼看贯了他千斤力道,承载了他满腔熊熊怒火的利刀,就要噼中那普通木板所做的薄薄车壁,将那个令他们李家损兵折将的妖女噼裂成两半。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乍然的无比突兀地在他眼前不可思议的发生了。 薄薄车壁忽然弹出一股轻巧的力道,那力道绝对不可能对他性命构成任何威胁,所以他压根没将这点巧劲放在眼里。 然而,那股巧劲并非奔着挡他伤他而去,却似一只温柔却又无比包容的手。将他贯在利刀之中噼落的千斤之力,以轻轻巧巧的姿态飘飘然的接过,然后那本来行驶得不徐不疾的马车,就在他这常人难以承受的力道推动下,急疾如飞一般,突然在狭长的巷子里奔跑了起来。 李北川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有些难以接受的握着大刀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巷口一头忽然飘来了冷冷的女声,「小姐,幸亏刚才有个自作聪明的蠢蛋出手助了我们一臂之力,不然我们这马车还真难一鼓作气跑过这大坑。」 李北川全身血液轰一声全部沖往头顶,以刀代手指往巷口,怒道,「臭丫头,竟敢骂小爷是蠢蛋,你给我等着。」 原本他以为他这声怒骂冷玥该听不到的,谁知眨眼又再传来了那冰冷的女声,「只会嘴上放狠话的李小将军真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我现在已经见识过了。」
第331章 耍得团团转 ()」 李北川被她嘲笑的语气激得胸口怒火腾腾,提了刀立时拔腿就往前头马车追去。 他还就不信了,凭他的身手还不能治一个黄毛丫头。 可他怒火遮眼的时候,只顾一味的拔腿狂追,都忘了留意四周是什么环境。 这追着追着,很快就从一条巷子追到了另外一条巷子。原本车速并不快的马车这会却似故意逗他玩一样,时快时慢的在前头奔着。 李北川眼看着就要追上去的时候,明明看着那匹马就要力竭的,它却偏偏又忽然发力狂奔起来。 追了两三条巷子之后,李北川终于忍不住恼火的怒骂起来,「姓慕的,有本事你别只顾一味的逃跑。」 车里的慕晓枫立时冷笑一声,温和的声音里字字充满嘲讽意味,「李小将军这话说得真是好笑,我本来就是要回府,倒是不好意思劳烦李小将军一路不辞劳苦的在身后护送。」 言下之意,有本事你自己追上来就是。 光会空口放狠话顶个什么用! 李北川本就怒得血液尽往头顶沖,这会更是被她字字嘲讽刺激得怒不可遏。 「我呸,谁护送你这个妖女。」 「慕晓枫,看小爷我今天不宰了你,我就不姓李。」 慕晓枫温和的声音十分诧异的传了出去,「咦,李小将军要改姓?莫非你母亲她……咳,」她故意轻咳一声,继续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刺激李北川,「为人子女,就算父母再如何,你也不该拿这种事出来大庭广众议论的。」 「慕晓枫!」李北川一声怒喝,提着刀唰唰追着马车,刀刀致命的发狂般噼过去,「你该死。」 「李小将军,我与你近日无怨旧日无仇的,」慕晓枫原本温和讽刺的语调陡然一变,变成了万分惶恐惧怕的哭腔,声声如泣如诉的飘了出来,「你为何非要追杀我。」 李北川被她刺激得急红了眼,此刻闻言,越发如火上浇油一般。一刀噼空之后,立时又是一声怒喝,「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妖女,看我今天不宰了你。」 随即真的听闻「哐当」一声,他那舞得唿唿生风的利刀果然噼中了慕晓枫所坐的马车。 「啊,杀人啦!」慕晓枫惊唿一声,在冷玥的搀扶下十分狼狈的滚出了马车,好巧不巧的险险避过了李北川那锋利的刀刃。 「天那,这京城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李小将军你怎么能够因为我的马车一时妨碍了你,就如此无法无天当街追杀我。」 慕晓枫一边高声唿喊着救命,一边跄踉的拖着发软双腿往前跑。 李北川见她颠三倒四的,只当她被吓傻了,在身后嘿嘿冷笑着,竟是半分也不迟疑的提着利刀步步紧逼的追过去。 「李北川,」忽然一声震天厉喝横空而出,就如一盆冷水一样朝着李北川兜头兜脑泼过来。登时泼得他怒火湮灭,在他差点撞上一张怒得乌黑的方脸时,理智立即闪电一般的回笼。可那声厉喝还未止,「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难道这京城这南楚都是你家天下了?」 「尉迟大人?」在看清眼前无限放大的黑脸是谁之后,李北川立即正了神色,一脸谦虚苦笑道,「误会,这纯属误会,我与慕小姐开玩笑呢。」 「不,这绝对不是误会。」慕晓枫浑身发抖的躲在御史大夫尉迟无畏身后,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了恐惧与斑斑泪痕,她自身后瞄了瞄一脸兇恶状的李北川,忽然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急急询问道,「你是尉迟大人?是人称最刚正耿直的御史大夫尉迟大人?」 尉迟无畏虽然不喜别人拍马屁,不过慕晓枫这惊喜交加的表情加上恰到好处的恭维,当场直接取悦了他。 他几乎立即的板正身体挡在慕晓枫前面,看见这小姑娘一脸惊惶畏惧模样,用力保证似的点了点头,随后谴责的瞪向李北川,「姑娘别害怕,我就是尉迟无畏。」 他仰着头,朝李北川走了一步,极为严肃的说道,「李小将军,据老夫所知,这京城道路可不是李家所修的。」 这话,无异于向李北川表示,他已经听到了刚才慕晓枫惊惶求救所喊,李北川因为人家马车一时妨碍道路就提刀砍人这事。 李北川脸色蓦然变了变,平日里,无论谁遇见这个刚正不阿的孤臣尉迟无畏,谁不立刻调头转身避走。 谁不怕他那张让人无力招架的利嘴? 偏偏他今天倒霉撞到枪口上了……,眼角无意一掠,正好掠见躲在尉迟无畏身后的少女笑吟吟的朝他做鬼脸。 他面色一僵,随即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慕晓枫是故意的,故意引着他一路在小巷中追逐还故意激怒他,故意将他引到尉迟无畏跟前来……。 这个心机狡诈的妖女! 李北川想明白之后,顿时怒不可遏的恶狠狠瞪了眼慕晓枫。 但他偏偏又忘了,尉迟无畏正站在他对面呢,咫尺之间的距离,对他再细微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如此明显兇狠吃人的眼神。 尉迟无畏愤怒的盯着他,冷冷道,「李小将军好大的威风,老夫明日必将今日有幸所见李小将军的风采上呈御前。」 李北川暗下咬了咬牙,连忙垂下头,将眼底深深愤怒都隐了起来。 忍耐半晌,才终于调整过来,换了一副知错的口吻,无比憋屈道,「尉迟大人,这确实是一场误会,我刚才就是跟慕小姐开个玩笑的。」 说罢,他还不忘压抑着眼底愤怒警告的盯了躲在尉迟无畏身后的少女一眼。 「尉迟大人,这绝对不是误会。」慕晓枫才不惧他什么兇狠警告眼神,低头抹着眼泪,一脸畏惧委屈状,声声抽咽道,「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看看我刚才坐的马车。」 那辆马车就在尉迟无畏目力所及范围之内,慕晓枫怯怯抬头一指,他几乎立刻就看到了那被利刃噼得碎开的车壁。 「若不是我身边的婢女会些拳脚功夫,只怕刚才那一刀,我就已经命丧李小将军刀下了。」 真开玩笑,有这样有人命的开玩笑法吗? 尉迟无畏本就黑沉的方脸,在看清那车壁碎裂的大洞之后,顿时瞪着李北川一阵冷笑,「李小将军果然好大的威风,着实令老夫佩服。」 将李北川嘲讽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之后,尉迟无畏这才扭转头来,轻声对慕晓枫安慰道,「小姑娘别害怕,前面不远就是大理寺,老夫亲自护送你们到大理寺去,再让他们派马车与官差护送你回府。」 他这话,无疑是向李北川表明,他要将这事管到底。 李北川闻言,这脸色又是一阵青红白的轮换着变。 慕晓枫将他隐忍愤怒表情收尽眼底,暗下冷笑一声,面上却做出十分惧怕的模样,诚恳的朝尉迟无畏福了福身,无比感激道,「谢谢大人,幸亏今天遇见的是人称尉迟青天的大人你,不然小女子只怕……」 她咬了咬唇,怯怯抬头瞄了一眼站在不远怒目瞪着她的李北川,十分识相的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李北川看见她这模样,心里已经被气得大吐三升黑血了。 可这会,他除了继续隐忍之外,却什么也不能做。 就目前情形来看,明天早朝肯定少不了被这尉迟无畏老匹夫弹劾一顿。 慕晓枫,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个妖女。 尉迟无畏不愧是让人敬佩的正直清官,他说要亲自护送慕晓枫去大理寺,当即就说到做到。 李北川目睹慕晓枫借用尉迟无畏的手,张扬又挑衅的自他眼前离去,一时真气得牙痒痒,几乎肺都快气炸了。 却又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徒唿无可奈何。 想起明日尉迟无畏弹劾的内容,肯定会扯上整个李家,甚至影射到皇后与太子头上,他就觉得心里越发血气翻涌,恨不得马上追过去将慕晓枫那个心思诡诈的妖女斩于刀下才痛快。 可是,有尉迟无畏在,再加上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不得不挫败的承认。 今日自己被慕晓枫耍得团团转,自己却拿这个妖女一点办法也没有。 隐忍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怒气,李北川提着利刀悻悻的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调头改道往大将军府去的时候,他竟然突然鬼使神差的,不走大道,而改走之前追逐慕晓枫马车时走过的小巷子。 而就在他自一片高低起伏的屋顶上掠走时,忽然听闻底下巷子传来一阵挣扎推搡还夹杂着尖叫推拒的古怪声音。 一个女子惊恐愤怒的尖叫道,「你个混蛋,你快放开我。」 「放开你,」一道略带猥琐的男声响了起来,他嘿嘿淫笑两声,之后说道,「让老子爽够了,自然就放开你。」 接着又是一阵让正常人,听了皆会脸红心跳又愤怒的撕裂衣裳的声音响在了这僻静的巷子里。 「啊,救命……救命啊。」 李北川面无表情听着,觉得这尖叫声实在刺耳,正想加快脚步离去,忽又听得那道带着猥琐意味的男声响了起来。
第332章 跪下来求我 ()」 楚离歌冷冷看他一眼,抿得笔直的唇线并没有一丝波动,就连冷清淡漠如寒潭的眸子,那幽幽凝定的清波也不见有一丝异样。 只一眼之后,便微微仰头,负手,优雅孤高的姿态背对夏星沉,缓缓走下了楼去。 夏星沉笑了笑,回首,往珍宝坊那片还冒着青烟的所在望了望,悠悠轻嘆道,「唉,天生劳碌命。」 顿首,目光垂下,在宽大袖口处手指捻着一截乌黑处凝了凝,唇畔笑纹随之深了深。 太子除去姦夫的手段无疑是兇悍狠厉的,其中安排无疑也是缜密得近乎天衣无缝的。瞧,即使隐忍着腾腾怒气前来,也没忘掉先将箭头换成全部没有太子府标志的木质箭头,更没有忘记在箭头涂上能瞬间扩大伤口的药物。 一场大火,何止能将该死的人烧死,连里面种种杀人利器都烧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只可惜,太子忘了一些未必很重要但必然十分关键的事情。 夏星沉笑了笑,漂亮眼睛里闪烁的目光幽亮如魅火,垂眸认真的看着脚下,也拾步轻轻的走了下去。 一间首饰铺内堂失火,无论如何也引不起达官贵人注意的。不过这一次珍宝坊这场火可不一样,它烧毁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院子,它还烧死了李怀天大将军的小儿子。 「北川……他、他出事了?」饶是经歷过无数风浪的李怀天,乍然听闻这样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悲痛欲绝的晃了晃,一脸震惊沉痛难以接受的模样,对这事显然难以置信。 不说这个儿子武功盖世,但绝不是身手泛泛的庸碌之辈。 「谁?是谁做的?」李怀天不相信这会是场意外,凭他的儿子,即使意外失火,也绝不可能逃不出火场。 一定是有人针对李北川,专门而设的阴谋。 跄踉之下扶着门框稳住身体,立时呲目欲裂的瞪着李东海,厉声质问起来,「到底是谁?」如此狠毒缜密的心思,将他优秀的小儿子葬送火海? 偏厅里,李东海隐忍着一脸悲痛愤怒,垂着头站在李怀天旁边,惭愧又悲愤道,「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个。」 李怀天抬头,就见他递来一支被火烧过的箭。别人或许看不出这支箭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李怀天身为戎马半生的大将军,焉有看不出的道理。 「竟然……是他?」 李怀天脚步蹬的退了退,眼神惊愕又悲愤。 而没过多久,太子在府里也收到了消息,他忽然苍白的脸上,同样也是一脸震惊错愕模样,「什么?李北川死在了珍宝坊内堂那场大火里?」 怎么会是李北川? 太子就算挤破脑袋也想不通,他密令铁卫不计代价诛杀的姦夫竟然会是李北川。 「殿下,」侍卫看着太子一脸错愕表情,略略犹豫了一下,才继续禀道,「还有一事,大将军府的人在现场还找到了一支未完全烧毁的箭……。」 太子心下立时直直沉了下去,虽然他让人将那些箭头做了伪饰,但想要凭此瞒过他那个大将军舅舅,这几乎是连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他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可还有其他事?」 侍卫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太子嘆了口气,事已至此,除了追究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一场阴谋外;当务之急,是马上进宫请罪。 略一沉吟,太子就换了衣裳即刻进宫求见皇后。 事关李家,事关太子。皇后收到的消息,自然不会比任何人慢。 因此太子一进宫求见,她便在凤栖宫里冷冷嗤笑一声,「不见,就让他在外面好好跪着反省反省。」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早就过了热血冲动的年纪,偏偏行事还如此冲动偏执。太子这莽撞的个性,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改。这个儿子……若不是她亲生的,她现在立刻就废了他! 冯嬷嬷悄悄觑了眼她冷沉神色,小心翼翼应道,「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让太子在外头跪着,除了责令太子反省之外,其实也是为了做出姿态给李怀天看。 皇后心里焉有不清楚,自己儿子诛杀了兄长儿子,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人命已经没了,这裂痕註定再也抹不平了。 可有些事,即使明知没有作用,也要做。最起码,她得摆出这个姿态,让李怀天知道她对于突然身亡的李北川同样悲痛惋惜。 对于太子,恨铁不成钢的心态与责备只比李怀天更深更重。 按照太子储君的身份,若不是因为李怀天是娘舅的关系,就算太子误杀了李北川,她也无须让太子对他做出什么交代。 更何况她相信,这件事,太子就未必背负全部责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是吗? 一会之后,刚刚才经歷丧子之痛的李怀天果然步覆蹒跚的前来凤栖宫求见。 皇后在流光碧彩般富丽的大殿内,并不意外的抬了抬眸,淡淡道,「让他进来。」 若真论起来,未必就是她的儿子理亏,只不过李北川死了太子手里是事实,所以今天她势必得对李怀天这个兄长做些让步。 李怀天再从凤栖宫离去的时候,看见太子依旧在殿外跪着,他脸色神情悲痛依然,只不过眼底有寒光微闪,只在太子身上凝了凝,便继续拖着满怀悲痛而显得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了出去。 慕晓枫目睹李北川死在太子手里之后,她就心情愉快的回府去了,后面的事她根本都不用想,知道李怀天与皇后之间因为这件事必然会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痕。 而她日后,只要抓住这点,使劲将这裂痕撑大就好。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她不过出来大半天,回去的时候,这慕府竟然差点天翻地覆了。 马车刚到慕府门口,就见红影难掩焦灼的向她小跑过来。 「小姐。」红影福了福身,轻声飞快道,「府里出事了。」 慕晓枫眼神冷了冷,突然看见红影出现在大门口,她就知道府里必然出了大事,还是红影无法做主的大事。 「嗯,你先简单说来。」 她还真好奇,她的地盘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是红影无法作主处理的。 略一点头,慕晓枫便拾着莲步缓缓走了进去。 红影连忙跟在身旁,轻声飞快禀道,「小姐,是二老爷持着圣旨突然拉家带口到了我们府里,若按辈份,他自然低于老爷;可按圣意,他的官阶比老爷还高出一品,奴婢实在不知怎么安排这位突然横空出世的二老爷。」 更别说,那林林总总什么家当都齐全的一大家子了。 最要命,那个二老爷的娘,原是已故太老爷的姨娘。却仗着圣旨,不前往寿喜堂拜会老夫人这个正室就罢了,居然还要在这大摆主人的谱,让她将慕府最好的院落统统腾出来。 这样的事,能是她一个丫环作得了主的吗? 细算起来,其实这事也只有老夫人出面能镇得住,可老夫人素来不管事,且歷来对小姐不满,哪里会愿意出面接这个烫手山芋。 而夫人——红影想起自家夫人那情况,哪里敢拿这种事烦到赵紫悦跟前。 「二老爷?」这个突然横空出世的二老爷,别说红影错愕,就连慕晓枫这个正经嫡出大小姐也是一脸惊讶状,「我们府里竟然还有个二老爷?」 虽然难以接受,不过慕晓枫可不会天真以为有人敢冒充慕府的亲属。 她可没忘记,人家还持着圣旨上门呢。 若真是冒充的,能在楚帝面前冒下这杀头大罪,光是这份胆量她也是服了。 红影略略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小声道,「奴婢打听过了,原是一直定居在江南凉台的,只不知为何突然就拖家带口上到京城。」 慕晓枫挑了挑眉,「江南凉台?」她没记错的话,她那个早死了几十年的祖父,生前就在那个地方做官做了好长一段时间。 难道这个什么二老爷,就是她那个早死祖父当年留下的种? 可为什么这些年,她从来都没听父亲提过? 还是,这事连父亲也不清楚? 老夫人这些年一直对这些事讳莫如深,莫非当年还有什么隐情? 慕晓枫越想,越觉得这心里头似被蒙上了厚厚浓雾。 不过,这其中恩怨是非日后她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当前最主要,是要先去会会这群突然冒出来的亲戚。 「他们现在都在哪?」慕晓枫想了想,又改变主意道,「嗯,我先回枫林居换洗一下再过去。」 这些人一上门就拿出圣旨镇场,她也得先养养精神,才好过去压压他们锐气。 不就是二老爷吗? 圣旨再大,在慕府也得先重伦常;上了朝庭,那才是讲君臣之道的地方。 想了一下,她又道,「我已经回府的消息不必隐瞒。」最好不着痕迹大肆宣扬一番,让那个什么二老爷都知道了才好。 她这个慕府当家虽然回来了,但也绝对不会因为那什么圣旨就第一时间赶过去巴结讨好。 她要让这些人明白,这慕府,只要有她慕晓枫在,就还轮不到别人作主。
第333章 玩转 ()」 聂侧妃出了太子府之后,先在街上四处转了转,进出过几家首饰店逗留了一会,十分认真逛街选购首饰的模样,然后才继续往下一家。 在看见叫珍宝坊的首饰店时,她在店外站了好一会,才垂眸掩下满目复杂神色,略显紧张的往里走。 珍宝坊是一间生意不错的首饰店,不过像聂侧妃这样身份的人,一进入店内,自然就有人热情的将她引到安静的雅间,然后按照她的喜好将首饰直接拿到她跟前让她选择。 她来珍宝坊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去雅间也不过做个样子,所以后面的事自然就省略了。 实际上,珍宝坊与后面内堂是相连着的,只不过平日那条通道两边的小门都关上,等闲人自然无法自由出入。 珍宝坊的人将她领着走了一会之后,便悄悄从雅间转到了内堂里面去。 因为是与前情人幽会,所以聂侧妃这会背对门口坐在光线并不好的室内,眼下的心情既充满害怕紧张,又带着隐隐期待。 至于她的婢女小兰,自然是隐在暗处替她把风了。 珍宝坊这边貎似还风平浪静热闹如常,可太子府这边却已经突然间因为一件事而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了。 太子怎么也想不到,他不过小憩片刻,醒来后竟然就看到一封奇怪的告密信摆在他随意抬眼可见的桌子上。 在看见那封信的第一时间,太子心里蓦然涌起的是难以言喻的极度恐慌。这是在他自己的府邸,他的寝室内,是重重守卫所在的森严之地。 竟然就在他放心熟睡的时候,有人无声无息摸了进来,留了信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如果来人想要一声不响取下他项上人头,是不是他连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立时惊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他一手撑在桌上,拿起茶壶直接给自己倒了杯凉掉的冷茶,咕噜咕噜几声毫无优雅可言的一通勐灌下去之后,借着这透心的凉意,这才觉得自己惊乱的心神定了些。 太子府的守卫,必须重新调整,太子府的侍卫,必须重新加强训练。 暗下做了决定之后,才吸出口气,拿起桌上那封将他吓得不轻的信来看。 「荣华大街十五号珍宝坊,不见不散!」 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但这有力的笔迹,很显然是男子手书。再看不见不散下面的日期,写的正是今天。 太子阴沉着脸,拿着信笺反覆看了数遍,才慢慢在脑子里组织出一种可能来。 「林风,」他将那封信胡乱往怀里一塞,朝门外喊了一声,立时就有个侍卫快步进入室内。 「殿下?」 「去查一下,今天有谁出府?」太子捏了捏眉心,掩下眼中惧意与怒意相交织的诡异光影,慢慢道,「最主要查清楚,今天有谁出去买首饰。」 林风虽然心中有些古怪太子这命令,不过太子吩咐什么,他只管将事情做好就成。 疑问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该他有的,更不该他管。 只一会之后,林风就将调查的消息带回来了。 太子听罢,沉着脸缄默了一会,然后道,「立即集合铁卫两个小分队,随本宫秘密出行。」 无独有偶,慕晓枫出门之后兜兜转转,最后去的也是那间名为珍宝坊的首饰店。 她似乎对尾随跟踪而至的李北川毫无所觉一般,一路逛街逛得十分尽兴。 李北川一路尾随,却因为她只在一般的店铺里逗留时间不长,而且因为地点人流的限制,不好对她下手,只能一直耐着性子在暗处陪着她继续四处瞎逛大街。 在看见她终于进入珍宝坊,并且一进店内就直接让伙计将她带到雅间细挑慢拣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心头暗喜。 机会来了。 只要今日事成,就不枉他默默暗处跑腿陪她瞎逛了那么久。 也不知是活该慕晓枫倒霉,还是老天有意要成全李北川。 一向在慕晓枫身边寸步不离的冷玥,陪着她进入到雅间之后因为肚子不适而离开了。 伏在暗处守候的李北川握了握拳头,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然他还得费脑筋动用人手来引走这个懂武功的婢女,现在好了,只要抓紧眼下的机会将慕晓枫这个妖女一举擒下,到时为奴为妾,还不是他说了算。 想到日后美好的前景,李北川就忍不住激动的摩拳擦掌。 不过,在雅间里坐了一会的慕晓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在他准备现身行动的时候,忽然从拐角的楼梯走了下去,然后通过平日锁着的小门,竟然直达珍宝坊的内堂。 珍宝坊因为生意极好,这个时辰人来人往的,所以李北川大摇大摆的跟着进店,又趁着无人注意的时间闪身尾随慕晓枫穿过小门后面的通道进入内堂,简直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顺利得出奇。 「这个女人,来首饰店不好好选她的首饰,偷偷摸摸从雅间熘到内堂来干什么?」 因为心头疑惑,李北川脚下跟得越发紧了些,生怕今日这么好的机会白白从眼前熘走了。 不过,他知道慕晓枫机警且敏锐,虽然仗着武功在身轻手轻脚的近距离跟踪,却也不敢真跟得太近,万一因为这时急功近利而功亏一篑的话,他可亏大了。 亦步亦趋的跟着,又走了一会,却发现慕晓枫进入到一间无人的空房间之后,只虚掩着门,背对门口而坐,然后就在低头翻看起什么东西来。 李北川心头狂喜,这地方选得妙啊,一般人不会闯进来,但大喊一声的话,估计前来围观的人一定不会少。 「这个女人,看来与这珍宝坊的掌柜私下有什么秘密交易。」 不然,哪里用得着通过这种方式掩人耳目到达内堂,又独自一人在这僻静的地方翻看什么隐密的东西。 他先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一时半刻不会有人经过这里之后,才慢慢摸近那房间。 心头冷笑着,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谁?」背对着门口正低头专注翻看什么东西的紫衣女子果然十分警剔,只听闻些微声响,立时就厉声喝问起来。 不过,李北川推开门之后,立时就闪身掠了进去,在她只发出一个字只发到一半还来不及扭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欺近她身后,并迅速如电般出手封了她哑穴。 虽然他十分想要听一听征服这个女人时,她在身下发出的哀求婉转低吟声,不过为了大局着想,还是暂时别让她出声为妙。 因为这个空房间四周围墙极高,又只有一面开了窗户,李北川跟过来的时候,只看到那女子后背,且因为从外往里看是逆光的关系,看得并不算太过真切。 所以一进入里面封住穴道,他几乎立即就开始动手从背后抱住紫衣女子,牢牢将她禁锢在他壮硕的胸膛之后,随即大掌毫不客气游走她香肩,同时也毫不怜香惜玉的撕开女子身上衣衫。 室内光线昏暗,李北川力气极大,又存了必将慕晓枫臣服身下的决心。所以这动作利索迅速得毫不犹豫,只一会功夫,就几乎将女子身上衣裳除尽。 原本他决定这么做,只是因为身为男人强大的自尊心受到了创伤,尤其是那天慕晓枫借着尉迟无畏的手,狠狠整治了他一番之后,他就几乎日夜都在想着要如何将这个女人辗压身下,让她日后为自己当时惹怒他的行为后悔。 在李北川内心里,他想臣服慕晓枫,只是因为这个女人曾经羞辱了他。 因而此刻,即使做着极尽疯狂热血的事情,他也不乐意面对她的脸。 几番撕扯之后,女子身上衣裳尽毁,他怀抱禁锢着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妖娆身体,渐渐的体内热火也被撩了起来。 「挣扎吧,你难道不知道这时候越用力挣扎,越能激起男人征服的欲望吗?」 「呜呜……」被封了哑穴的女子,极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发出单一的呜咽声。 而且,她被力气极大的李北川从身后禁锢环抱,除了不时蹬踢两脚发出些许声响外,再也无法弄出更大的动静来。 外头的日光已经偏西,因这房间的位置角度关系,所以这会屋内光线越发黯淡。 秘密率着两小队铁卫追踪而来的太子,听着里面不时传出交织着糜欲与呻喘气息的声响,一张俊脸早已沉寒如水又黑如锅底。 大手往空中一挥,他那两小分队的铁卫立时如无声无息的轻烟一样,悄然跃上了围墙上面,并且在他一手势指挥下,一个个挽了乌黑的弓箭对准了这院子里唯一发出声响的房间。 吱吱嘎嘎的声音还在里面断断续续,偶尔传来男人有力的动作声与低吼声。 太子听着属于女子的痛苦的低低呜咽声,再听着其中交织着低吼与痛快的男人有力撞击声,差点将牙根都咬碎了。 闭了闭眼睛,昏暗光线中,他往空中噼落的手势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犹豫。
第334章 窥离王之心 ()」 顷刻之间,密集的透着乌黑寒光的箭矢只发出短促有力的「嗡」一声,在四面围墙上空交织成了乌黑铁网,以肉眼分辨不出先后的速度,不约而同的朝那还散发着糜艷气息的房间射了过去。 正在激奋兴悦上头的李北川,虽然在外面响起第一声短促的「嗡」声时,已经第一时间察觉出来,可他整个人还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虽然听到了那不对劲的声响,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来临,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应对的躲避或阻挡措施。 当他听清那密集而至的嗡嗡声,竟夹着无数乌黑髮亮的箭矢自窗户与门口射进来时,惊慌翻身去阻止,却已经迟了一大截。 只不过,李北川不愧是从战场中烽火铁血走过来的李小将军,密密如网的利箭射来,他还是徒手挥落了不少。 这房间布置虽简单,里面仍然有不少可以藏人的地方。 李北川避开第一轮箭网之后,就十分矫健迅速的翻落到室内的屏风后。 可太子哪里会容他躲避,大手当空一挥,又一轮新的更密集的箭雨疯狂的射了进去。 屏风顷刻之间就被箭成了筛子,李北川当然不能再依仗这个作掩护,想了想,一手抄起昏暗中那一身凌乱的女子。 咬了咬牙,暗道,慕晓枫,今日你活该丧命于此,小爷原想放过你的,奈何天意如此,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柔软温暖的身体抄在手中,他竟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身前。看样子竟是想借着手中肉盾挡着密密麻麻的箭雨,企图冲出这房间突围出去。 只要出了这地方,他就可以发信号召他的人过来支援。 可太子秘密带着他的铁卫前来,就已经铁了心要将里面给他戴绿帽的姦夫置于死地,又岂会给李北川突围出去的机会。 李北川若一直躲在里面不出来,他这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一时半刻还未必能伤得到李北川。眼下李北川欲挟持已经替他挡了几箭便气绝的女子冲出来,此举其实正中太子下怀。 将人逼出屋外,他的铁卫更容易命中目标。 这一点,在李北川刚踏出房门半步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 发着嗡嗡声的密密箭雨铺天盖地的射过来,几乎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留给李北川,所以他只踏出半步,又不得不被逼着退了回去。 想了想,决定就躲在屋里耗着了,他就不相信外面存心置他于死地的人,能有放不完的箭。 可惜李北川并不知道,太子经过太子妃一事之后,心里已经恨极自己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子。召集他的铁卫前来,不但人数充足,就是羽箭的数量也多得完全超乎李北川想像。 而且,太子压根也没想过非让他的箭将屋里这对狗男女射死,他还有更精彩的等着他们。 眼前这一阵又一阵的箭雨,不过是为了在他们临死前,狠狠震慑一番,让他们就算死,也要吓破胆才能死。 躲在屋里的李北川不知道太子兇狠恶毒的心思,突然想到这箭羽上头,心中一动,忽地抄起一支眯起眼看了看。 隐约中,似乎觉得这箭矢有些熟悉,却又跟他熟悉的有些不同。 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一时半刻还想不起来。 但想了想,觉得终究不能这样干耗下去。 「喂,外面的人听着,我是……」 可惜,太子永远不会给机会他亮明身份了。将李北川重新逼回屋子之后,太子留了一部人继续对屋里放箭以迷惑李北川。又暗中调了一部份人在房子四周洒上火油,在李北川闻到空气中飘来的火油味时,太子已经命令一众铁卫悉数退出到了围墙外守株待兔的等着。 在铁卫外撤的瞬间,那屋子四周便同时燃起了熊熊大火,也正是这大火将李北川的叫喊狠狠隔断在里面。 「好狠的手段!」李北川恼怒的呸一声,然后连忙屏住唿吸往外沖。 再不冲出去,他就要在这被烤成熟鸭子了。 可惜的是,他根本没预计到太子置他于死地的决心有多么强烈,更没预计到外面等着他的天罗地网竟是一层又一层。 他一冲出屋外,铺天盖地的利箭立时又不要钱的全奔他招唿过来。 初时,他尚能自恃武功抵挡,但渐渐,火势越来越勐,他的动作也越来越迟钝了。 半刻钟后,他后心中了一箭,接着,前胸也有一支利箭穿透过去。 再然后,更多的利箭密密麻麻的往他身上招唿。 到死,李北川仍旧不甘的瞪大眼睛;到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冤死在谁手里。 因为死不瞑目,所以他宠大的身躯虽然已经被射成了筛子,可他仍旧死死撑着,无论如何也不肯倒地。 直到最后,无情的大火带着太子心底难以抑制的狠戾烧过来,将他身躯渐渐融为灰烬,他那高大的躯体才轰然倒地。 确定这场大火会将所有罪证都烧干净之后,太子才冷笑一声,收回盯着火海中目不转睛的视线,大袖一拂,头也不回的召回了他的铁卫一齐悄然离去。 「啧啧,李北川死得可真够壮观的。」太子走后,在离珍宝坊不远的一间茶楼上,紫衣少女一脸惋惜的嘆了口气。 冷玥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火势渐小的地方,面上冰冷神色微微露了动容,「小姐,奴婢不知太子为何安排了如此缜密的杀网等着。」 看太子那架势,似乎连证实都不必,直接就是奔着将人往地狱送而来的。 慕晓枫浅浅一笑,面容温和,眼底流转的波光却透着淡淡寒意。她看着现在才开始奔过去救火的人群,饶有趣味的笑道,「因为他心中种了一根刺,还是一根永远也无法拔除的刺。」 若非如此,她这手漂亮的借刀杀人就算玩得转,也不会像眼前如此顺利。 冷玥默然,虽然她越发无法了解小姐大多数时候的想法,不过小姐对付敌人这手段却越发精湛得炉火纯青了。 完全不用自己出手,仇人就有人替她除了。 而好笑的是,替她除掉仇人的人却是仇人的亲人,还是心甘情愿成为小姐手中的刀。 这样的本事,只怕她这辈子都学不来。 「好了,戏也看完了,我们该回去了。」 慕晓枫说完,翘着唇角,心情极好的率先下了茶楼。 而珍宝坊内堂那边的火势差不多被扑灭,聂侧妃那个婢女小兰才混在人群中现身,看着那片焦土,眼神竟然是复杂的。 确定慕晓枫终于安全离去,某一角地势较高的酒楼上,才慢慢现出一抹孤清冷漠的身影来,他站在廓间静静眺望少女那抹独特的紫渐渐淡出视线,如画眉目上那若隐若现的冷凝之色,才缓缓的褪下眉头。 同时落下的,还有一声低若无声的淡淡无奈嘆息。 这胆大包天的女人,从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几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酒楼不同的雅间里,也走出一抹无比洒脱的靛蓝身影,他原本就含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唇角,在遥望慕晓枫欢快离去之后,唇畔那笑纹也不自觉的深了深。 这姑娘,果然从来都是他认识的模样。 不过,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似乎越发烈了? 却就在他安心的收回视线之际,眼角忽然掠见迎面拐角,竟伫立着一抹孤清遥远如玉树的身影。 他笑了笑,毫不犹豫的迈步往楚离歌那边走了过去。 「殿下真是有心人。」他含笑朝楚离歌拱了拱手,慵懒随意的口吻,却透着淡淡嘲讽,「木十八那条手臂……嗯,断了怪可惜的。」 真在意她,就不该拿什么人情让她放过李航。 慕晓枫若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何至于需要让李航假装断臂再演这一场辛苦戏引李北川上钩。 楚离歌掠他一眼,淡淡道,「右相,很好。」 不是你先以性命为藉口将她留在右相府,那一晚慕府又怎会发生后面的事。 夏星沉默了默,笑容依旧不变。 那晚的事……虽然君白是擅自去求她,但他不后悔。 而且,他为慕晓枫做过什么,也不需要让楚离歌或者其他人知道。 「她安好,我当然也好。」 他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冷冷清清没有表情的楚离歌,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殿下确实是有心人,不过臣若没记错的话,殿下的时间似乎不多了吧?」 放了她痛恨的人,再暗中出手相助又有什么意思?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若有所思的掠了一眼夏星沉,淡淡道,「右相不愧为右相。」 操心的事情真够多的。 但夏星沉的手再长,也不该伸到他身上。 惹怒了他,管他到时该剁不该剁,只要碍眼,他一律先剁了再说。 他眼神冷淡波澜不惊,可浑身散发的无边冰冷气势端的慑人心神。不过,夏星沉面对楚离歌的老子仍旧能够从容含笑,面对他又岂会慌乱。 「臣记得,御医曾当众确诊她身体极为虚寒。」 虽然御医当时有夸大其辞之嫌,但慕晓枫的实际情况并不比这诊断好多少。 夏星沉一脸慵懒姿态,漂亮眼睛闪烁着难以看透的光芒,只一脸淡然看好戏的模样看着楚离歌,他倒想看看这位什么都不在乎的离王殿下,是不是真的连她可能不育的事都不在乎。
第335章 轮不到作主 ()」 慕晓枫十分谦谨温和的笑了笑,「老姨娘,你真不用跟我客气。」 「论辈份,我就是你祖母一辈的,」元姨娘看着她,浑浊老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虽说今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可正因为是头一回见面,这礼才不可废,不然传出去,外人肯定认为我们慕府的人都不懂规矩。」 这老女人,念念不忘的就是想用高她两辈的身份来压她! 想让她在这低头执大礼? 行,前提是这老姨娘真敢这么做。 少女扫她一眼,慢吞吞的附和,「老姨娘说的有理。」 元姨娘立时心头一喜,心想慕晓枫始终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没经过什么事,哪懂其中利害。 「那就请大伙一起去寿喜堂拜见老夫人吧。」 谁料她喜色未上眉梢,慕晓枫就说了这么一句,想了想,又扭头吩咐道,「红影,你亲自去寿喜堂通知老夫人,就说老姨娘一家前去拜会她。」 元姨娘面色骤然一僵,连忙摆手阻止道,「不,你先等等,那个我们没说现在就去拜会老夫人啊。」 少女诧异的挑了挑眉,「咦,刚才老姨娘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可我刚才明明听到你说,不能让外人认为我们慕府的人是不懂规矩的。」 她笑了笑,面容温和,语气依旧透着困惑诧异,「不是老姨娘你说,小辈的该先向长辈行礼吗?」 她转了转眼睛,往那端正绷直腰板而坐的古板二老爷看过去,「老姨娘你的辈份虽然与老夫人同辈,可这身份……咳,就说二老爷吧,他始终都是庶子,理应先去拜会老夫人才是正经。」 「咳,大侄女,」二老爷收到元姨娘求救的眼神,只能努力板着脸将尴尬压下,「我们肯定会去拜会老夫人的,不过你看我们今天才远道而来,这舟车劳顿的大家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再说这匆忙之间,准备难免有些不周全,不如劳烦你跟老夫人说一声,我们改天再去拜会她老人家。」 少女眨眨眼,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原来是我误会了,老姨娘你原本是这个意思。」 「咳,幸好今天还有二老爷在,不然这误会闹大了连个提醒指正的人都没有。」 少女笑了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既然二老爷认为不挑这一时半会的,我自然会将各位的意思转达到老夫人跟前。」 虽然听着这表面上,她句句谦虚,可细听却字字讽刺。偏偏二老爷这一家子听出来,也反驳不得。 慕晓枫默然扫过这一家子又开始变脸,也没兴趣在这继续磨叽下去。她今天会过来走这一趟,完全是用行动向他们表明,他们可以凭着圣旨硬住进慕府。 不过,想要在慕府像螃蟹一样走路,还得看她慕晓枫同意不同意。 圣旨再大,能直接将慕永朝这个便宜二叔从五品小吏直接升至从二品;也能让这群突然凭空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亲戚强行住进慕府;但这圣旨,却不能不遵伦常,更不能有违天道。 嫡庶有别,亘古皆然。 嫡尊庶贱,同样是亘古至今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众位既然舟车劳顿身疲体乏,我也不好再逗留在这打扰各位休息了。」少女淡淡掠了眼这面色不豫的一大家子,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远了,元姨娘才反应过来,这满桌餵猪的食物还摆在桌上没人管呢。 她忍住气看了看慕永朝,又看了看儿媳妇林英,「你们说,慕晓枫这个丫头是不是太好拿捏呀?」 林英心下暗嗤一声,这还用问,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了。 那丫头别看年纪轻轻,可她瞧着那双明亮秋水似的眼睛底下,鬼主意多着呢。 「娘,不管她好不好拿捏,我们住进慕府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慕永朝可没有后宅妇人那么多的心眼,直接就事论事的态度,说道,「要知道,我手里可是圣上亲笔御旨;再说,即使我们这些年从不来往,这也不能抹杀我们是血缘相连的亲人。」 元姨娘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慕府看着是好,可我总觉得束手束脚的不自在,若是可以,我倒宁愿我们一家人分府出去住。」 他们手里又不是没有银子,何必非要挤进来看别人脸色。 慕永朝皱了皱眉,「娘以后休要再提这事,我们既然是一家人,自然就该住在一块。」 这是旨意,不可违抗的旨意。 这一晚,二老爷一家各怀心思的睡下了,然而,就在他们刚刚睡熟的时候,外面却忽然有叫声瘆人的「咕咕」声响起,一会又似有什么动物一直在窗户拍打翅膀;待他们被惊醒过来,想要细看是什么东西在外头捣乱的时候,外面却又静悄悄一片。 待得他们再度睡下,却又突然再传来那种类似爬行动物发出的阴冷「滋滋」声,被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吓醒之后,年纪大的元姨娘之后再也无法入睡了。 至于其他人,心里再紧张害怕也抵不过倦意,终在下半夜的时候又睡了过去。 这回惊醒他们的,可不是什么让人心寒的动物叫声,而是类似于婴儿所发出的悽惨哭声。 声音时高时低,却又悽厉无比,一声声断断续续传来,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简直能将人吓得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秋韵里住着的这一大家子,每个人都顶着两个黑眼袋,不停的掩嘴打着哈欠,严重睡眠不足的睏倦模样。 慕晓枫可不会再给时间他们休整,直接一大早就让人来请他们前往寿喜堂拜会老夫人。 当然,二老爷这一家还少不了得拜会她老爹。 从二品官阶了不起? 进了她慕府的门,就要遵从长兄为父。 大概是被昨晚无法安睡的事折磨得脑袋都不清了,看见慕晓枫派去的人,元姨娘倒没有再多作怪。她不出声反对,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反对。 以后他们就要住在这里,拜会老夫人那是早晚的事。 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既然昨日给慕晓枫下马威不成,倒反被人家唬回头去之后,这家人倒是暂时安份下来了。 老夫人看见元姨娘这个同样风烛残年的老女人时,心里积累了经年的仇恨,似乎忽然之间有种烟消云散的感觉。 不过,再看到慕永朝,那刚刚淡下去的恨意又瞬间浓烈起来。 言语之间自然不会再客气,这态度更是冷淡得不近人情,若不是因为那一张圣旨在,老夫人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这群人。 拜会完老夫人,得知赵紫悦病得几乎不理事之后,元姨娘这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这才一脚踏出寿喜堂,还在花园那青石小道上,她就迫不及待的叫住慕晓枫,道,「晓枫丫头。」 这么亲热? 慕晓枫脚步微顿,心头却在冷冷一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姨娘还是叫我大小姐吧,」她回首,面容含笑,声音淡淡的看似好说话,实则不容质疑的语气,「我习惯大家这么称唿。」 老姨娘撞上她明亮透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人心骯脏的眸子,心头勐地紧了紧,对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立时就不满起来。 十分明显的撇了撇嘴,带几分居高临下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淡淡道,「你一个未出阁姑娘家,要操持这么大一个家,实在是太劳累了。」 少女挑了挑眉,含笑不语,只管安静听着。 「以前是没有办法,」元姨娘睨她一眼,随即装模作样的表露心疼的嘆息一声,「谁让你娘亲她身子不中用呢。」 说她娘亲不中用,这是心疼她还是埋汰她? 慕晓枫略略垂眸,娇俏面容笑意依旧,眉梢却缓缓转出一抹令人难觉的森凉。 「但现在不同了,我们既然是一家人,我这个做长辈的可不忍心看着你日夜这么操劳。」 元姨娘越说越顺熘,仿佛眼前看着的少女真是她心疼的孙女一样,「女人平日里就该注意多保养,你这还未出阁呢,万一操持过度影响了容貌,这日后还怎么好找婆家。」 慕晓枫笑了笑,意味不明的掠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慢吞吞问道,「所以老姨娘的意思?」 「咳,我也没有什么意思。」元姨娘摆了摆手,仿佛这样做就能撇清她心中贪慾一样,「我不就是看不惯他们让你一个小姑娘来操持这诺大的家务。」 「然则,老姨娘想要搭把手帮着我管家?」 「搭把手?」元姨娘笑眯了眼,却连声否定,「不不,这还不是事事离不开你,反倒更添你劳累。」 「我觉得吧,你二婶以前在江南也一直是打理家中事务的好手,她怎么说也比你痴长几岁,不如就让她替你接过这担子,你也好专心保养自己容貌,好好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事。」 一来就想染指慕府管家权柄? 这老女人胃口是不是忒大了些?这吃相是不是也忒难看了些? 还替她分担,好让她保养容貌? 少女心下冷哼,面上笑容越发温和无害,「老姨娘,其实慕府人口不多,我平日打理家中事务真的不累。」 老姨娘面上笑容立时僵了僵,正想开口继续游说慕晓枫,却被少女抢先一步道,「现在你们来了,情况当然不同。」 「二夫人既然是打理事务的好手,那就太好了,以后的事可就有劳二夫人了。」 老姨娘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白她这自相矛盾的说辞是什么意思,「晓枫丫头……」 「老姨娘,」慕晓枫忽地开口,敛了笑容,声音略略提高了些许,淡淡语气却透着十分坚持,「我说了,我习惯别人称唿我大小姐。」 老姨娘噎了噎,看见她坚持模样,虽然心中不忿,可为了接下来的事能够顺利,只得努力装出和善模样,从善如流的改口,「大小姐,你也觉得我说的有理吧,是不是准备从明天开始就将府内一众事务都交给你二婶打理?」 慕晓枫暗下冷笑一声,没听见她从来都没叫过一声二婶吗? 想让她承认他们身份? 尽管在梦里想吧。 不是因为眼前这一家子,她爹爹年轻时候哪里需要过苦日子,爹爹大度不予计较。老夫人就是看她各种不顺眼,看见有人给她添堵,连那些糟心的往事都丢开一边了。 既然他们两个不愿意找这些人麻烦,那这种得罪人的事就由她来做好了。 横竖,这一家子突然进京,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不期求这些人带给她什么富贵,只要不拖他们家后腿,连累这慕府满门就够了。 慕晓枫淡淡打量了一眼面露喜色的几人,缓缓道,「我觉得在这件事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先做好的。」 老姨娘愕了愕,「还有什么事?」 她可不认为还有什么比将大权握在自己人手里更重要。 「老姨娘昨天不是说要换院子吗?」 元姨娘眼睛立时发光般亮了起来,「啊,大小姐你说的是这事。」 慕晓枫点了点头,「二老爷可是奉了圣旨住进慕府的,我怎么敢怠慢各位。」 说到这圣旨,慕晓枫心里就忍不住暗暗对皇宫里面那位憋屈的骂了几句。 这是看不得她家美好和乐还是怎么的? 非要弄一堆不相干的人住进来碍眼挑事? 「不过各位之前一直生活在江南,那边的生活习惯跟京城实在相差甚远,我觉得各位一时半刻的肯定难以适应。」 老姨娘一听这话直觉不好,连忙便道,「不难适应,不难适应,只要过几天我们肯定就习惯了。」 慕晓枫有些无奈的掠她一眼,随即两手一摊,「不瞒老姨娘,既然我们是一家人我也就跟你实话实说了,你们容易适应,可我们不行啊;你们来之前,我们简单几口,可是在这平平静静的生活了十几年呢,突然间多了那么多人,你知道的……诸事总觉得不太方便。」 老姨娘怔了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要将他们赶出府去? 脸一沉,立即冷声警告道,「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奉旨住进慕府的。」
第336章 不必客气 ()」 红影听罢,眼神立时亮了亮,「小姐,奴婢一定将这事办妥。」 先好好晾一晾那一大家子才好,想给小姐下马威? 咱们就骑驴看唱本——各凭本事,走着瞧吧。 两个时辰后,慕晓枫用过晚膳,这才前往暂时安排了二老爷那一大家子的院子。 她不会让人苛待他们,不过也不会让人特别优待他们,就是对待平常客人的规定给他们上的饭菜。 严格说起来,这态度上,连对普通客人也不如。 因为作为主人家,慕晓枫可没让谁前去陪同。甚至,连个像样的下人都没往那院子送。 慕晓枫去到那个叫秋韵的院子时,还未走到门口,就听闻里面有道略显苍老的低沉声音大声抱怨,「这什么菜什么厨娘?做得简直比猪食还难吃。」 眸光冷了冷,少女脸上笑容未变。 如此大声嫌弃,她相信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虽然她还未走近门口,不过这院子早就有人朝外面探头探脑的,里面那几位人物一定早就知道她到来了。 慕晓枫停下脚步,青若面露愤慨,红影眉头皱了皱,冷玥则面无表情望着前方,不过她右手却似有意无意按在了剑柄上。 慕晓枫一次性将最亲近的几人都带在身边,也算是史无前例了。 她侧头看了看红影,轻声交待了几句,红影目光一亮,立时连连点头,然后飞快的按照吩咐去办了。 慕晓枫这会当然不会急着让人通传,她在外头顿住,还折道往别的地方去了。 里面的人听到这消息,一时做主那几个都瞪大了眼傻住了。 过了一会之后,红影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她高效的办事效率。好一拔人手捧托盘往秋韵的偏厅鱼贯而入,而慕晓枫待她们都进去了,这才施施然的又返回头来,慢条斯理往偏厅而去。 至于通传? 慕晓枫觉得,她一向都是体恤下人的好主子,大伙口里的饭菜还未到肚呢,她就不让他们那么辛苦再扯喉咙来喊话了。 「啊?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简直臭不可闻,还不赶紧拿开!」 慕晓枫闲庭信步踏入偏厅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得花枝招展丝毫不输十八姑娘的老妇人,一脸嫌弃的一边挥手一边掩嘴。 看她这模样,怕是恨不得此刻长多两只手出来才好。不然,那里够用呢。又要指挥下人端盘子,又要捏鼻掩嘴的。 慕晓枫瞧着她那两只一直舞个不停的手,真心替她两条手臂感到心疼。 虽然她进入偏厅时,脚步轻盈如无声,不过她就在门口那么静静一站,通身自然散发的高雅清贵气势,便足以令人惊艷侧目。 「大小姐。」不管原先还在做着什么动作的下人,这会一看见慕晓枫浅笑温和却恬静自成气势的模样,立时就恭恭敬敬的整齐划一的向她行礼。 「大家辛苦了。」慕晓枫缓缓步入中间,往那张大圆桌上原本还算精緻的已被吃了大半的菜餚,抬手如蜻蜓点水般轻轻掠过,「将这些猪食都不如的东西全撤了。」 下人们立时又颇具气势的齐齐应道,「是,大小姐。」 一转眼,训练有素的下人就将桌上的东西撤了个干净。 那个所谓的二老爷一家子还在目瞪口呆不知反应当中,慕晓枫又对那些捧着盘子侍立在旁的下人们道,「将这些该奉给客人享用的吃食端上来。」 不是嫌她原先让厨房做的东西难吃吗?不是指责她用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来招待他们怠慢了吗? 那好,她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待客之道。 下人们一个个敛首肃目,半分没有玩笑的意思,一个个认真严肃得近乎一丝不苟的将那些真正的猪食,一盘盘又将空掉的桌子摆满。 原先出头高声埋怨慕晓枫那个老妇人,此刻面对真正的猪食,还真被慕晓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手惊呆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慕府竟然还有人完全不顾脸面,直接将她的嫌弃理直气壮认真对待的。 直到那些下人一个个又鸦雀无声的有序退了出去,这满屋子的人还是黑着脸傻楞楞的反应不过来。 慕晓枫瞥了眼坐在最正中的中年男子,看他一身中规中矩的灰青袍子,一脸肃穆得近乎严厉的神情,就知这是个非常苛刻古板的人。 她暗下撇了撇嘴角,看他与爹爹三分相似的轮廓,这位想必就是突然从五品小吏升至从二品,嗯……还压她爹爹一头的二老爷了。 他左手旁坐的就是那不服老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妇人,看她略略斜起的眉眼,与抵不过岁月侵蚀而无情下垂如两条无力毛毛虫般挂在脸颊的嘴角。单观面相,便让人看出这位性子多刻薄。 慕晓枫暗下点了点头,心想相由心生还是极有道理的。 这面相带着几分刻薄的大概就是她闻所未闻的老姨娘一类人物,这位古板二老爷的老娘了。 至于二老爷的右边,是一位与他年龄相当的妇人,举止打扮倒还算得体,就是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那双污浊的眼睛却精光闪烁一直不停的转来转去。 哟,看来这位二老爷的正室夫人,也是个不安分的。 再旁边,是看起来年纪与慕晓枫不相上下的一双少年男女。 慕晓枫心里明白,能与大家长坐在一桌子吃饭的,大概都是这位正室夫人嫡出子女。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到京城,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如此不尴不尬的身份待在这家不似家客栈不似客栈的地方,所以这对少年男女,除了一直低着头安静坐在旁边外,脸上还掩不住的彷徨紧张。 慕晓枫淡然掠过,除了看似胆小之外,倒一时看不出这两人心性如何。 「嗯,这位……慕老爷,」 「什么慕老爷?」那老妇人听闻她声音,再看见她笑意温和好商量的模样,立时怒哼一声,「他是你爹的弟弟,你该称他二叔。」 慕晓枫立时露出困惑模样,十分受教的样子向她请教道,「哦,请问这位?」 那妇人看见她谦恭模样,连满桌还摆着难闻猪这事都忘了,完全就将慕晓枫当成了好欺负的小姑娘。 头一仰,胸一挺,立即目光鄙夷的扫了慕晓枫一眼,才用一种十分骄傲自豪近乎洋洋得意的语气高声说道,「我是你祖父的姨娘,该规矩你该尊称我为祖母。」 旁边静坐但眼睛四下乱转的妇人闻言,眉头却飞快的紧了紧。 慕晓枫不动声色将这家子表情收尽眼底,十分温和好脾气的笑道,「哦、祖母?」 她的祖母还好好活在寿喜堂那边呢,这位就算真是她那个死鬼祖父的姨娘,也没有资格让她尊称一声祖母。 心里鄙视的同时又微生诧异,按说年轻时能让老夫人吃瘪并痛恨得连提也不愿意提起,这老女人应该有几分本事才对;可眼前看着,怎像个脑子长不全的? 难道是上了年纪,这脑力也跟着退化了? 还是因为她一直偏居江南,在家里习惯性唿来喝去的无人敢反抗,因为缺少争斗,所以这脑子也跟着废了? 这位老姨娘全名元芊,年轻时手段确实十分厉害,不但在江南独占原老太爷的宠爱,更在老太爷临死前让他几乎将慕府所有家产都转了到她手里。 也正因为如此,留在京城守着老宅子的原配老夫人年轻守寡时,才会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 慕晓枫推测得没错,一个人在安逸的环境里待久了,久而久之自然而然的这脑子就会跟着废了。 此刻一看慕晓枫温和好脾气的模样,心里早就忘了慕晓枫是慕府当家人这回事,直接拿出辈份,板起脸指着桌上臭不可闻的食物,怒斥道,「既然还知道我是你祖母,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有你这么做小辈的吗?」 「就算是对待客人,你这做法也丢尽了我们慕府的脸。」 这才眨眼功夫,就已经自动自觉将自己归为慕府自家人了,这厚脸皮的本事即使是慕晓枫也要嘆为观止。 慕晓枫含笑,静静站在旁边听着,半字不语。 元姨娘似乎教训上瘾了,指着桌上那些东西,瞪着慕晓枫,振振有词的又道,「这根本就不是人吃的东西,你怎么敢拿出来招唿我们这些长辈!」 少女诧异的挑了挑眉,无辜道,「不是你老嫌弃原先的饭菜连猪食也不如吗?」 她摊了摊手,明亮眸子转动流荡出来的波光越发清透,她眼神越明亮,便映衬得她越无辜,「毕竟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自然该尽量满足你老的要求。」 不如猪食? 那就直接换猪食让他们吃吃好了。 慕晓枫眨着明亮眸子,神色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元姨娘想了想,似乎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慕晓枫摆了一道,登时气得脸色一变,指着她的手都在巍颤颤的抖,「你、你这丫头别太过份了……?」
第337章 趁早洗洗睡 ()」 「咦?你老不满意?」慕晓枫露出十分困惑的神情,继续眨眼露出气死人不偿命的目光,极无辜的撇了撇嘴角,「可是这些,已经是府里能够做得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 「平日里,我们可不吃这些东西。」 他们,既然敢拿她的礼遇当好欺,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猪食,自然理所应当拿来餵猪。 「你……」元姨娘眼睛转了转,将恼怒压下来,又道,「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我是你祖母,为何还不赶紧过来行礼?难道你父母平日就是这样教养你的吗?」 一般情况下,别人如何抵毁慕晓枫,她都不会动怒。但有一点,谁侮辱她都不要紧,若不长眼非要捎带上她父母,那只好向老天祈祷自己运气够好。 怒火瞬间被点着,不过她心里越愤怒,面上的笑容便越发灿烂。 甚至她软糯动听的声音也极温和的,听不出一丝异样,「祖母?我只知道老太爷生前只娶一妻,那就是我父亲的生母老夫人。」 元姨娘脸色变了变,慕晓枫却又继续笑容不改的淡淡道,「就算你真是老太爷生前纳的妾,充其量也是个姨娘,我可不记得南楚还有这规矩该称一个姨娘为祖母的。」 她仿佛嫌元姨娘那老脸黑得不够难看一般,继续笑眯眯的慢条斯理道,「理论上,如果这事是真的,我或许该称一声庶祖母。哦不对,即使你老真是老太爷生前纳的妾,我这个晚辈也只能尊称你一声老姨娘。」 元姨娘一听这声刺耳的老姨娘,差点没直接被她气得当场吐出一口老血来。 「我几十年不回京城,原来这天还真变了。你父母果真好教养,将你教得伶牙俐齿简直可比乡野丫头,不过这礼数跟别人家没有爹娘的野丫头可没什么两样。」 慕晓枫看她一眼,面上笑容温和,眼底寒意森森,这老女人一再辱骂她父母,真是好样的。 总有一天,她要让这老女人蠢死在自己这口舌之快上头。 「是啊,你老肯定还不了解,这京城早就变天了。」慕晓枫从善如流的感嘆一声,似乎压根听不出元姨娘赤果果直白挖苦嘲笑一样,「连最基本说话都不利索的,那肯定不是人。」 这句话,也很直接的将一大群人都骂进去了。 慕晓枫看见这一大家子脸色瞬间都变成黑色,心里顿觉痛快不少,暗下冷笑一声,这就觉得难以接受?事情还没完呢。 「你老瞧瞧,圈养在猪圈里的蠢猪是不是连句人话都无法说利索?」 元姨娘脸色立时一阵青一阵白,她脑子再迟钝,这会都该看得出慕晓枫不是善茬了。 这骂人骂了一句又一句,还完全不带半个脏字。 「还有,」少女扫了一圈坐在桌边脸色都无法好看的人,又悠悠然再拉长声音吐了两字。 元姨娘一听闻这「还有」两字,莫名的就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你老既然自认礼仪周全,更知道晚辈该向长辈行礼,我怎么没听说你这位老姨娘前去拜会老夫人呢?」 想以身份压她? 这老东西也不睁大狗眼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就算要跟她打擂台,也该先去称称自己斤两再来。 元姨娘掠了眼旁边坐得中规中矩的中年男子,嗫嚅着含煳一句,「我……我们这不是刚第一天进府,还没来得及前去拜会吗?」 慕晓枫暗下冷冷一笑,这回终于记起是第一天进府了?第一天进府连她的底细都还没打听清楚,就敢给她挑事? 她慕晓枫的下马威,是那么好下的么? 「哦,我还以为你老只是前来投靠的同族中人,」少女淡淡掠她一眼,语气依旧不温不火,平静得听不出一丝喜怒情绪来,「一时半刻疏了些礼节也不要紧。」 言下之意,你既然自称是老姨娘,就该一到府先去拜会正室原配老夫人。 连慕府的老太君都还没见过,就敢拖这一大家子入主她家中,若不是红影忌惮那道圣旨,估计早就被红影给利索的轰出府去了。 可这话落在元姨娘耳里,她根本听不出慕晓枫的讽刺,反而听出另外一层意思来,认为慕晓枫在质疑她身份。 眉头一皱,立时朝她的儿子使眼色,「永朝,将东西亮出来给她看看。」 当他们是来投靠的?要靠他们施捨过日子? 哼,她得让这个不长眼的丫头长长见识,将来谁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慕永朝沖元姨娘点了点头,随后取出圣旨亮在慕晓枫跟前,「大侄女,这是陛下所赐的圣旨,这个绝对可以证明我们的身份无假。」 慕晓枫挑了挑眉,亮出圣旨了? 除了证明身份无假,还想借着这从二品的官阶压她吧? 这个便宜二叔看起来苛刻古板,原来骨子里也是这么天真。 她递了个眼色给青若,青若立时将圣旨接过在她眼前摊开。 装模作样看了两眼之后,慕晓枫配合的露出惊讶表情,「哦,原来真是我误会了,你老真是老太爷生前纳的妾,真是老姨娘。」 一连三个「真是」下来,元姨娘那老脸简直能看了。 可慕晓枫还没完,她抬眸,目光往元姨娘点了点;一副惊讶又温和谦逊的姿态,继续看过慕永朝,「这位真是二老爷,哦说错了,真是爹爹的庶弟,我该称你一声二叔的。」 目光再往下递,不轻不重的停留在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妇人身上,十分亲近的笑道,「想必这位就是二婶了吧?」 那妇人名叫林英,见慕晓枫已经点名看着她,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遂朝慕晓枫点了点头,扯出一抹僵硬浅笑,不冷不热道,「大侄女真是玲珑心肝。」 这是说她心眼多呢? 少女毫不谦虚的点了点头,将这贬低挖苦当赞美收下了。 心眼多好啊,心眼多才能看得多,才不会死得快。 至于另外那对低头装鹌鹑的少年男女,慕晓枫目光一转,直接将他们忽略过去。 今天这场合,还没有这两人表现的机会,她暂且先记下他们得了。 「二叔你该早些拿出圣旨来的,」慕晓枫笑容一敛,露出十分正经的模样,「你看,你若是早些拿出圣旨,就不会差点闹出一家人不识一家人的误会。」 「倘若这大水真沖了龙王庙,传出来岂不是令我们慕府所有人脸面无光。」 这老姨娘不是一来就要以这主人自居吗? 想享受权利,那就先承担一下义务吧。 元姨娘看见她看过圣旨之后,果然态度有变,再不质疑他们的身份。一下就又忘了刚才所受的明嘲暗讽,直接命令的口吻对慕晓枫道,「现在你看,我们确确实实是一家人,是不是该挪个好些的院子让我们今晚休息?」 慕晓枫默默看她一眼,心下冷笑,今晚还想睡? 她看着元姨娘,一副歉然模样,「老姨娘,你们这一大家子抛下江南安乐,老远进京与我们同甘共苦,我这做晚辈的心里实在是感动不已。」 「只不过,这仓促之间,目前慕府也就这个院子还能住人了,你看?」 今晚爱住不住,想让她再劳师动众挪个好院子,趁着天黑赶紧洗洗睡了好做梦去吧。 元姨娘一听,顿时脸色有些讪讪挂不住了。 就算她再迟钝,这会听闻「仓促之间」这几个字,哪里还能不明白慕晓枫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她,若不是你们突然上门连招唿都没打一个,何至于会弄得府里手忙脚乱? 可反过来一想,她心头又暗暗窃喜起来。 不过是重新收拾另外一个院子,这丫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来这掌家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既然如此,」元姨娘看了看她,意有所指道,「我们今晚就暂且屈居在这个院子了。」 「不过,」她眼珠一转,闪着沉沉垂暮之色的目光盯住慕晓枫,「你这丫头是不是忘了还有些事情没做?」 慕晓枫心头一声冷哼,暂且屈居? 放心,她会让这老女人的暂且一晚变成无数个一晚继续下去。 既然是屈居,那就干脆一直委屈下去好了。 这个时候还想借着长辈的身份压她? 真以为她怕了那道什么狗屁圣旨? 「哦,还请老姨娘你指点,」慕晓枫一脸茫然的眨着明亮眸子,盯住她那张老脸不动,看着这老女人脸色又变了变,知道这老女人心中极为厌恶被她称为老姨娘,她心头越发欢乐起来。 于是,又咬重了字音,继续无比困惑道,「老姨娘,你一定不要因为是第一次与我见面就跟我客气。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明白的说出来。」 元姨娘心里窝火,已经忍不住暗中直翻白眼,却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隐忍着。若不是因为是第一天进府,鬼才跟你这个臭丫头客气。 她吸了吸气,努力挤了两分笑容出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慈祥的长辈,「既然如此,那我就这个做长辈的可真不客气了。」
第338章 好大的圣旨 ()」 慕晓枫十分谦谨温和的笑了笑,「老姨娘,你真不用跟我客气。」 「论辈份,我就是你祖母一辈的,」元姨娘看着她,浑浊老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虽说今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可正因为是头一回见面,这礼才不可废,不然传出去,外人肯定认为我们慕府的人都不懂规矩。」 这老女人,念念不忘的就是想用高她两辈的身份来压她! 想让她在这低头执大礼? 行,前提是这老姨娘真敢这么做。 少女扫她一眼,慢吞吞的附和,「老姨娘说的有理。」 元姨娘立时心头一喜,心想慕晓枫始终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没经过什么事,哪懂其中利害。 「那就请大伙一起去寿喜堂拜见老夫人吧。」 谁料她喜色未上眉梢,慕晓枫就说了这么一句,想了想,又扭头吩咐道,「红影,你亲自去寿喜堂通知老夫人,就说老姨娘一家前去拜会她。」 元姨娘面色骤然一僵,连忙摆手阻止道,「不,你先等等,那个我们没说现在就去拜会老夫人啊。」 少女诧异的挑了挑眉,「咦,刚才老姨娘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可我刚才明明听到你说,不能让外人认为我们慕府的人是不懂规矩的。」 她笑了笑,面容温和,语气依旧透着困惑诧异,「不是老姨娘你说,小辈的该先向长辈行礼吗?」 她转了转眼睛,往那端正绷直腰板而坐的古板二老爷看过去,「老姨娘你的辈份虽然与老夫人同辈,可这身份……咳,就说二老爷吧,他始终都是庶子,理应先去拜会老夫人才是正经。」 「咳,大侄女,」二老爷收到元姨娘求救的眼神,只能努力板着脸将尴尬压下,「我们肯定会去拜会老夫人的,不过你看我们今天才远道而来,这舟车劳顿的大家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再说这匆忙之间,准备难免有些不周全,不如劳烦你跟老夫人说一声,我们改天再去拜会她老人家。」 少女眨眨眼,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原来是我误会了,老姨娘你原本是这个意思。」 「咳,幸好今天还有二老爷在,不然这误会闹大了连个提醒指正的人都没有。」 少女笑了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既然二老爷认为不挑这一时半会的,我自然会将各位的意思转达到老夫人跟前。」 虽然听着这表面上,她句句谦虚,可细听却字字讽刺。偏偏二老爷这一家子听出来,也反驳不得。 慕晓枫默然扫过这一家子又开始变脸,也没兴趣在这继续磨叽下去。她今天会过来走这一趟,完全是用行动向他们表明,他们可以凭着圣旨硬住进慕府。 不过,想要在慕府像螃蟹一样走路,还得看她慕晓枫同意不同意。 圣旨再大,能直接将慕永朝这个便宜二叔从五品小吏直接升至从二品;也能让这群突然凭空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亲戚强行住进慕府;但这圣旨,却不能不遵伦常,更不能有违天道。 嫡庶有别,亘古皆然。 嫡尊庶贱,同样是亘古至今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众位既然舟车劳顿身疲体乏,我也不好再逗留在这打扰各位休息了。」少女淡淡掠了眼这面色不豫的一大家子,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远了,元姨娘才反应过来,这满桌餵猪的食物还摆在桌上没人管呢。 她忍住气看了看慕永朝,又看了看儿媳妇林英,「你们说,慕晓枫这个丫头是不是太好拿捏呀?」 林英心下暗嗤一声,这还用问,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了。 那丫头别看年纪轻轻,可她瞧着那双明亮秋水似的眼睛底下,鬼主意多着呢。 「娘,不管她好不好拿捏,我们住进慕府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慕永朝可没有后宅妇人那么多的心眼,直接就事论事的态度,说道,「要知道,我手里可是圣上亲笔御旨;再说,即使我们这些年从不来往,这也不能抹杀我们是血缘相连的亲人。」 元姨娘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慕府看着是好,可我总觉得束手束脚的不自在,若是可以,我倒宁愿我们一家人分府出去住。」 他们手里又不是没有银子,何必非要挤进来看别人脸色。 慕永朝皱了皱眉,「娘以后休要再提这事,我们既然是一家人,自然就该住在一块。」 这是旨意,不可违抗的旨意。 这一晚,二老爷一家各怀心思的睡下了,然而,就在他们刚刚睡熟的时候,外面却忽然有叫声瘆人的「咕咕」声响起,一会又似有什么动物一直在窗户拍打翅膀;待他们被惊醒过来,想要细看是什么东西在外头捣乱的时候,外面却又静悄悄一片。 待得他们再度睡下,却又突然再传来那种类似爬行动物发出的阴冷「滋滋」声,被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吓醒之后,年纪大的元姨娘之后再也无法入睡了。 至于其他人,心里再紧张害怕也抵不过倦意,终在下半夜的时候又睡了过去。 这回惊醒他们的,可不是什么让人心寒的动物叫声,而是类似于婴儿所发出的悽惨哭声。 声音时高时低,却又悽厉无比,一声声断断续续传来,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简直能将人吓得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秋韵里住着的这一大家子,每个人都顶着两个黑眼袋,不停的掩嘴打着哈欠,严重睡眠不足的睏倦模样。 慕晓枫可不会再给时间他们休整,直接一大早就让人来请他们前往寿喜堂拜会老夫人。 当然,二老爷这一家还少不了得拜会她老爹。 从二品官阶了不起? 进了她慕府的门,就要遵从长兄为父。 大概是被昨晚无法安睡的事折磨得脑袋都不清了,看见慕晓枫派去的人,元姨娘倒没有再多作怪。她不出声反对,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反对。 以后他们就要住在这里,拜会老夫人那是早晚的事。 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既然昨日给慕晓枫下马威不成,倒反被人家唬回头去之后,这家人倒是暂时安份下来了。 老夫人看见元姨娘这个同样风烛残年的老女人时,心里积累了经年的仇恨,似乎忽然之间有种烟消云散的感觉。 不过,再看到慕永朝,那刚刚淡下去的恨意又瞬间浓烈起来。 言语之间自然不会再客气,这态度更是冷淡得不近人情,若不是因为那一张圣旨在,老夫人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这群人。 拜会完老夫人,得知赵紫悦病得几乎不理事之后,元姨娘这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这才一脚踏出寿喜堂,还在花园那青石小道上,她就迫不及待的叫住慕晓枫,道,「晓枫丫头。」 这么亲热? 慕晓枫脚步微顿,心头却在冷冷一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姨娘还是叫我大小姐吧,」她回首,面容含笑,声音淡淡的看似好说话,实则不容质疑的语气,「我习惯大家这么称唿。」 老姨娘撞上她明亮透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人心骯脏的眸子,心头勐地紧了紧,对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立时就不满起来。 十分明显的撇了撇嘴,带几分居高临下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淡淡道,「你一个未出阁姑娘家,要操持这么大一个家,实在是太劳累了。」 少女挑了挑眉,含笑不语,只管安静听着。 「以前是没有办法,」元姨娘睨她一眼,随即装模作样的表露心疼的嘆息一声,「谁让你娘亲她身子不中用呢。」 说她娘亲不中用,这是心疼她还是埋汰她? 慕晓枫略略垂眸,娇俏面容笑意依旧,眉梢却缓缓转出一抹令人难觉的森凉。 「但现在不同了,我们既然是一家人,我这个做长辈的可不忍心看着你日夜这么操劳。」 元姨娘越说越顺熘,仿佛眼前看着的少女真是她心疼的孙女一样,「女人平日里就该注意多保养,你这还未出阁呢,万一操持过度影响了容貌,这日后还怎么好找婆家。」 慕晓枫笑了笑,意味不明的掠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慢吞吞问道,「所以老姨娘的意思?」 「咳,我也没有什么意思。」元姨娘摆了摆手,仿佛这样做就能撇清她心中贪慾一样,「我不就是看不惯他们让你一个小姑娘来操持这诺大的家务。」 「然则,老姨娘想要搭把手帮着我管家?」 「搭把手?」元姨娘笑眯了眼,却连声否定,「不不,这还不是事事离不开你,反倒更添你劳累。」 「我觉得吧,你二婶以前在江南也一直是打理家中事务的好手,她怎么说也比你痴长几岁,不如就让她替你接过这担子,你也好专心保养自己容貌,好好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事。」 一来就想染指慕府管家权柄? 这老女人胃口是不是忒大了些?这吃相是不是也忒难看了些? 还替她分担,好让她保养容貌? 少女心下冷哼,面上笑容越发温和无害,「老姨娘,其实慕府人口不多,我平日打理家中事务真的不累。」 老姨娘面上笑容立时僵了僵,正想开口继续游说慕晓枫,却被少女抢先一步道,「现在你们来了,情况当然不同。」 「二夫人既然是打理事务的好手,那就太好了,以后的事可就有劳二夫人了。」 老姨娘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白她这自相矛盾的说辞是什么意思,「晓枫丫头……」 「老姨娘,」慕晓枫忽地开口,敛了笑容,声音略略提高了些许,淡淡语气却透着十分坚持,「我说了,我习惯别人称唿我大小姐。」 老姨娘噎了噎,看见她坚持模样,虽然心中不忿,可为了接下来的事能够顺利,只得努力装出和善模样,从善如流的改口,「大小姐,你也觉得我说的有理吧,是不是准备从明天开始就将府内一众事务都交给你二婶打理?」 慕晓枫暗下冷笑一声,没听见她从来都没叫过一声二婶吗? 想让她承认他们身份? 尽管在梦里想吧。 不是因为眼前这一家子,她爹爹年轻时候哪里需要过苦日子,爹爹大度不予计较。老夫人就是看她各种不顺眼,看见有人给她添堵,连那些糟心的往事都丢开一边了。 既然他们两个不愿意找这些人麻烦,那这种得罪人的事就由她来做好了。 横竖,这一家子突然进京,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不期求这些人带给她什么富贵,只要不拖他们家后腿,连累这慕府满门就够了。 慕晓枫淡淡打量了一眼面露喜色的几人,缓缓道,「我觉得在这件事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先做好的。」 老姨娘愕了愕,「还有什么事?」 她可不认为还有什么比将大权握在自己人手里更重要。 「老姨娘昨天不是说要换院子吗?」 元姨娘眼睛立时发光般亮了起来,「啊,大小姐你说的是这事。」 慕晓枫点了点头,「二老爷可是奉了圣旨住进慕府的,我怎么敢怠慢各位。」 说到这圣旨,慕晓枫心里就忍不住暗暗对皇宫里面那位憋屈的骂了几句。 这是看不得她家美好和乐还是怎么的? 非要弄一堆不相干的人住进来碍眼挑事? 「不过各位之前一直生活在江南,那边的生活习惯跟京城实在相差甚远,我觉得各位一时半刻的肯定难以适应。」 老姨娘一听这话直觉不好,连忙便道,「不难适应,不难适应,只要过几天我们肯定就习惯了。」 慕晓枫有些无奈的掠她一眼,随即两手一摊,「不瞒老姨娘,既然我们是一家人我也就跟你实话实说了,你们容易适应,可我们不行啊;你们来之前,我们简单几口,可是在这平平静静的生活了十几年呢,突然间多了那么多人,你知道的……诸事总觉得不太方便。」 老姨娘怔了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要将他们赶出府去? 脸一沉,立即冷声警告道,「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奉旨住进慕府的。」
第339章 大有意思 ()」 忘?她哪敢忘呢! 慕晓枫垂眸,冷冷笑了笑。唇角扬起,面上依旧是温和好脾气的模样,「老姨娘你放心,我就是忘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忘了你们。」 老姨娘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悦,连声音也拔高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慕晓枫笑容淡淡,声音轻轻柔柔的不带一丝火气,「总之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事不出一家门,不管什么总有解决的办法。」 丢下这句更令老姨娘云里雾里的话,她便拾着莲步施施然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就是想掌家吗? 这事,很容易! 慕晓枫一回到枫林居,脚步一拐进了八角亭子,立时便吩咐道,「红影,立刻给我找一队工匠,不需要他们特别擅长什么活。只一样,砌墙的技术必须过硬,速度必须顶尖,多少工钱都不成问题。」 红影心里微微诧异,不过只一想,便明白了,「小姐想分府?」 慕晓枫漫漫然的挑了挑眉,笑得云淡风轻,「分府不分家,这主意是不是特妙?」 红影眼神一亮,忍不住立即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极佩服的道,「小姐这主意果然妙极。」 老姨娘那一大家子想要染指慕府管家权柄?想要谋夺小姐打理的家产? 简直天大笑话。 称赞完毕,红影立即马不停蹄的出府找工匠去了。 一个时辰后,红影就已经按着慕晓枫要求找到一队技术与速度都拔尖的工匠回来。 其余的事,也在半天时间内就敲定完毕了。 老姨娘那群人,本还等着慕晓枫给他们搬院子呢,却忽然就看见红影亲自领着一队工匠拿着工具在慕府「兵兵呯呯」的敲敲打打干起活来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姨娘原本不想理会的,奈何外面的工匠敲打的声音实在响亮得刺耳,一锤一钉都似乎敲在她心上一样,令她觉得又闷又慌又难受,所以还是耐不住性子跑出外头询问起来。 工匠看见她一个打扮花里胡哨的老妇人跑来询问,倒也有一人略放慢手中活计,好心的答她一句,「哦,这位老婆婆,我们在这砌墙,这些东西危险着呢,你老没事别在这附近转悠。」 「砌墙?」老姨娘这会也顾不得计较人家一句老婆婆将她叫老了,满满的好奇心都被这话给勾了出来,「砌什么墙?」 这下没有工匠再答她话了,所有人都闭着嘴巴埋头努力干活,砌墙就是砌墙,还有什么可答。 她见状,倒也知趣的悻悻住嘴不问了,不过后来想了想,便跑到枫林居想要嚮慕晓枫问个究竟。 「就说我出府办事去了,什么事直接吩咐身边的丫环即可。」慕晓枫哪里有兴趣搭理这个老女人,直接让青若以一句不在给推了。 没有慕晓枫吩咐,这天当然没有人给二老爷那一家换什么院子。 用膳的时候,老姨娘有了昨天的教训,再也不敢借着饭菜为藉口来挑事了。 想也是,他们有什么资格对慕晓枫挑三拣四。 他们之中是有个从二品的大官不错,但他们远道而来,先不说之前一直没有任何来往。就算有来往,他们这样一声不响的跑来,又自恃圣旨强行住进慕府,慕晓枫没让人将他们轰出府去已经不错了。 再者,就算有皇帝的圣旨又如何,他们在这白吃白住的,有什么资格可嫌弃的。 第二天,慕晓枫也一天没有露面;吃食方面也没让人苛待他们,至于换院子?慕晓枫直接选择性失忆——将这事彻底给忽略了。 三天之后,一堵高达丈余的围墙,直接将诺大的慕府分隔成了东西两半。当然,就面积上来说,西面的自然绝对不可能有东面的宽阔。 而二老爷他们所住的秋韵,恰好就被隔在围墙西面。在西面所有院子当中,唯独秋韵最宽敞。 老姨娘之前不是嫌弃在秋韵住着屈就了吗?慕晓枫这回就是想要看看,她是不是乐意继续在秋韵屈就下去。 看见这横亘府中的高高围墙,老姨娘心里这会还有什么不明白。 慕晓枫除了直接将慕府一分为二之外,还很直接的将西面都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只留了一扇不大的门直通前院慕府大门。 也就是说,慕永朝这个慕府二老爷,慕天达名义上的庶弟,在慕府也算是分家不分府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不过进出慕府仍旧得经由慕府大门,在慕晓枫眼皮子下。 一切修整完毕,慕晓枫才直接去到慕府的西府,长驱直达的入到秋韵偏厅,让人将老姨娘这一家子全部叫到偏厅集中。 那一大家子看见她这架势,没有人的脸色不是又沉又黑的。 不过这又如何? 慕晓枫心头冷笑,难道他们摆脸色给她看,她就要看了? 在这慕府,就是她慕晓枫的天下,是横是竖都由她说了算。 「老姨娘,」慕晓枫在偏厅里站在正中间,环视这一屋子的人,也不坐。淡然扫了一圈之后,直接便道,「以前你与老夫人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那是你们老一辈的事,实在不是我这个后辈该管的。」 老姨娘沉着脸,面无表情的隐忍着怒气只斜眼瞪着她。 「如今连圣上都承认了二老爷是老太爷遗留的血脉,这慕府自然也该是你们的家。」她顿了顿,微微冷凝的面容明媚笑意一收,瞬间竟有说不出的慑人气度,「不过这几十年来,你们在江南过你们的日子,我们在京城有我们的活法。」 「除了二老爷体内所流的血之外,事实上,我们谁与谁也没有关系。」 「如今你们住进来那就住进来。」慕晓枫眉梢略略上扬着,娇俏面容说不出的冷肃,「不过从今以后,我们对外仍是慕府一家人;但对内,就是同府分家。」 「以后,这西院就是你们的家,二老爷也有俸禄,老姨娘你们这一家子养家餬口的责任可不归我管,更不归我父亲管。」 「老姨娘之前不是跟我言之凿凿保证过,二夫人之前在江南就是打理事务的好手吗?」她掠了眼完全惊呆的一家子,飞快又道,「眼下正好,西院所有的事务尽可以放心让二夫人放开手脚一手打理了。」 她噼哩啪啦的说了这一大堆,也不给老姨娘这一家子消化的时间;话一落,只换口气,立即就扭头对外面吩咐道,「行了,你们赶紧动手吧。动作利索些,可别耽误了他们一家子的时间。」 红影扭头,一个手势往外招了招,立即就有两列下人整齐有序的鱼贯而入。 只在眨眼的功夫,这些人就将秋韵里,所有能搬走的东西全都给搬空了。 待到老姨娘他们回过神来,面对的就只有空荡荡的四面墙壁,与还在风中吱吱作响的窗户而已。 「过份,实在太过份了!」慕永朝回过神来,连脸上惯常的严肃都绷不住了,红了脸,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边大口大口唿气一边抬步往外走,「我要找大哥论理去。」 慕天达在雅竹院自然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女儿要分府的事,之前慕晓枫还调皮的说,「为了他们能够放心痛快的到爹爹你面前告状,我决定迴避一下先回枫林居去。」 这会一听闻慕永朝前来,慕天达立时便明白是什么来意了。 他心下一冷,同时又有些无奈又欣慰的想,晓晓这丫头,还真是料事如神。 慕天达在偏厅上首坐着,慕永朝匆匆进来,看见他端坐岿然的样子,心莫名先怯了怯,随即强自镇定的上前拱手,道,「大哥。」 慕天达看他一眼,温和的俊脸上没有一丝脾气,不过浑身散发出来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势却不容人小觑。 他摆了摆手,淡淡道,「不敢当,有什么事你直说。」 因为元姨娘与眼前这个庶弟,当年他与自己母亲差点没被饿死街头,现在他们这一群人突然找上门来就想与他们攀亲论戚? 他不想翻旧帐与这些人计较,是不想让自己活在过去痛苦的时光里,可这并不代表,他心里已经原谅了这些所谓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慕永朝沉默了一会,才道,「大小姐做事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大哥难道就不管管她吗?一个姑娘家,把控诺大的慕府,大哥到底想将她惯成什么样?」 慕天达微微眯眼扫过去,冷笑道,「我的女儿,我喜欢怎么惯就怎么惯,跟外人可没有半点关系。」 言下之意,你一个外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指责他的女儿做得不对。 「况且,慕府上下的事一直都由晓晓做主,你们没来之前,从来也没有人说她有半点做得不好。」 至于不近人情?只要张嘴拉个人一问,就知道晓晓在下人们的风评如何了。 只你们一来,就觉得她做得不好,换句话说,其实不好的未必就是他的女儿。 慕永朝见他将女儿简直偏袒到毫无原则的地步,知道今天说什么也是白搭。可又不甘心以后真同府分家,只靠自己那点俸禄养家餬口。 「好,大哥觉得大小姐好;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就不在这里枉做小人了。不过有一点,大哥是不是该说道说道她,我也是慕府的主人,这慕府的一草一木我也有份。」 慕天达一向不轻易发火,可一旦他变了脸,但凡熟悉他的人没有不害怕的。 此刻,他那温和的眼神忽地就换了冷厉甚至骇人的气势,「你现在确实是这的主人,不过想要分慕府的家产,我劝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们搬进这府邸的时候,这里还是颓败一片,你口中所谓有份的一草一木,还是晓晓花了无数银子与心血才重新移栽过来的。」 「圣上的旨意是让你搬进慕府不错,不过我可没从旨意上看出你们一家的生活开支也要我们负担。」 「若你真要染指晓晓打理的产业,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前提是你们先将江南的产业全部交出来让晓晓估算过再说。」 慕永朝住进慕府也有好几天了,原以为这个大哥就是温和好捏的软杮子,谁知道发起脾气来,这气势竟如此的惊人。 面对慕天达冷怒骇然的眼神,他不由得偏了偏头,嗫嚅半晌,才开口道,「大哥别将话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染指不染指的;父亲当年留下的产业,理应有我一份。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向你拿过什么,现在也不过是……。」 「还有你一份?」慕天达一声怒极冷哼,「我与母亲当年差点饿死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你们母子将所有财产都捲走?」 「还想在慕府住下去,就安安份份用你的本事养活他们。」慕天达哼了哼,声音不高,但浑身气势逼人,「若想染指晓晓打理的产业,或对晓晓动什么不好的念头,我宁可丢了这官不做,也要将你告到御前撵出府去。」 慕永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来雅竹院讨说法,竟然讨来了一顿夹枪带棒的痛骂与威胁。 可不管他心情如何,慕晓枫也不会改变初衷。 他那一大家子想要张嘴吃饭? 可以,自己掏银子吧。 想要添置家什? 更加可以了,只要有银子,万事不用愁。 慕永朝虽然是从二品的官阶,但他与慕天达并不在同一个衙门办公,而且他一个从外地新进京城的人物,谁心里不各自打着小九九睁大眼睛看呢。 为了应付各种新鲜事务,他不得不暂时隐忍着,自掏钱袋重新添置一批家具又请了些下人。 凤栖宫大殿里,柔和的灯光在摇曳,可皇后冷艷的脸还是一贯的冰冷无情。 「娘娘,慕晓枫做得真绝了,她居然将慕府一分为二,直接将慕永朝那一家圈在西院高墙之中。」 皇后靠着软垫随意而坐,听闻冯嬷嬷诧异的语气,不由得抬眸冷冷睨了冯嬷嬷一眼,随即又垂下,凝着修得圆润的指尖。 半晌,才淡淡道,「这事有意思着呢,慢慢看吧。」
第340章 这算哪门子兄弟 ()」 她让人将慕永朝调到京城,当然有大用处的。目前这点小打小闹的矛盾,她压根不放在心上。 慕永朝并不知道自己突然升官是皇后背后出力,只以为自己的能力终于得到赏识,这会为了将所长发挥出来,正全身心都投入到新的事务中去。 日子就这样暂时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过了下去,直到皇后的千秋节临近,慕府收到了参加寿宴的贴子,这才渐渐热闹起来。 这一日,慕晓枫按例到街上巡查产业。 巡查到一家古玩店的时候,她还真没想到会遇上那么奇葩的一幕。 她原本是在内堂查看帐册的,是被外面逐渐高声起来的唿喝声吵得无法再专心,这才起身往外看了看,谁知这一看,还真够让她惊讶的。 「那个,就是最高处那尊白玉观音,你给我拿下来。」 慕晓枫在帘后挑了挑眉,难怪她觉得这颐指气使的语气怪熟悉的,原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她倒是想看看这位慕府老姨娘真有银子买下这尊白玉观音吗? 还是故意在这指使她店里的伙计,耍个够本来着? 「这位夫人,上面那尊白玉观音价值可不菲,你确定真让我拿下来吗?」店伙计这话虽有点市侩,不过他的态度还算谦恭,慕晓枫看着,心里倒没什么不满。 做伙计就得练就一双金睛火眼,有时候,像对待老姨娘这种客人,就该拿出市侩的模样来。 元姨娘二话不说,立时指着柜子上面最正中最高处那尊白玉观音,无比确定的语气道,「拿,当然拿。」 伙计暗下撇了撇嘴,虽然心里已经对这位挑三拣四让他忙活了半个时辰的老妇人有些不耐,不过此刻还是顺从的搬了凳子过来,爬上去之后小心翼翼将那尊白玉观音给拿下来摆到她面前。 老姨娘看着这尊白玉观音,见无论是外形还是色泽方方面面俱臻完美,当下满意得爱不释手。 一边摸着一边点头,「伙计,就它了,给我拿盒子把它装起来。」 伙计怔了怔,随即和气的笑道,「这位夫人,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财大气粗到连价钱也不问的主顾,他不是没见过,不过以他的眼光可看不出这位是那种财大气粗的主。 可眼前这位连价钱也没问一问,直接就让他将东西包装起来,这不是太让人惊奇了吗?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老姨娘一拍脑袋,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这尊白玉观音,你们可给我包仔细了,千万不要弄出什么瑕疵来;还有,包装好之后,直接送到慕府西院去就行。」 伙计嘴角微微一抽,原来是慕府自家人,难道这般语气口吻吩咐他做事了。 但随即他又困惑的看了看老姨娘,「这位夫人,你有任何吩咐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 他笑了笑,口吻客气又绝对谦恭,「不过,在将这尊白玉观音包起来之前,请你先到柜檯那边付一下帐。」 他掠了脸色微变的老姨娘一眼,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又飞快的接着道,「你老真是识货之人,这尊白玉观音可是上好的白玉雕成的。所以,这价钱方面……嗯,既然你老是慕府的人,那也算我们老主顾了,就给你打个折扣优惠。」 他飞快的拿起柜檯一把小算盘噼啪的拔了几下,一会便道,「价格公道,你只需付整数五千两银子就行,零头的三百二十两我们就优惠给你抹了。」 「五千两银子?」老姨娘嘴角狠狠一抽,「还是打了折扣优惠的?」 伙计用力的点了点头,以示这价钱真的十分优惠了,「没错,五千两银子能买到这么好的白玉观音,你老绝对是赚到了。」 老姨娘没有理会伙计,却突然低声神神叨叨的念了两句,「一尊白玉观音就买五千两,难怪那边如此有钱。」 「五千两银子就五千两。」老姨娘看那伙计一眼,十分豪气的挥了挥手,「赶紧的给我包起来送到慕府西院去,这可是给皇后娘娘贺寿的礼物。」 「好咧,」伙计也应得爽快,不过应声之后却眼定定盯着她,脚步也不动,「不过夫人,按规矩,还是请你先将帐付了,然后我们才能包装送货。」 老姨娘脸色立时变得又冷又沉,盯着那笑容满面的伙计,恼怒斥道,「怎么,你可别告诉我这家铺子不是慕府的产业!」 伙计怔了怔,随即陪笑道,「你老别误会,不管是谁家产业,买东西都得先付帐不是?」 老姨娘不满地哼了哼,斜着眼睨那伙计一眼,「既然是慕府的产业,难道你之前没听清我是什么人吗?」 伙计暗下撇了撇嘴,他可不管来客是什么人,东家定的规矩,进店买东西一切现银交易。 「这位夫人,很抱歉,」伙计收了笑容,一脸正式的看着老姨娘,不卑不亢道,「本店的规矩,但凡卖出的东西,一律现银交易。」 言下之意,你想随便报个名头就想讹走这价值不菲的白玉观音,那还是请你绕道好了。 「真是反了天了。」老姨娘一听伙计这明嘲暗讽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慕晓枫那个丫头是怎么做事的?我可是她的祖母,难道祖母在自己的店里拿东西,还要自个给自个掏银子?」 伙计一听她直接唿出慕家大小姐的名讳,心里咯噔一下,只怕这位真与东家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心里也只略略为难了眨眼的功夫而已,规矩是东家自己定的,跟他一个打工的小伙计可没什么关系。 「很抱歉,」伙计脸上虽然没有了笑容,但语气依旧保持谦恭,「东家定下的规矩就是这样,不管是谁前来买东西,就算是她自己前来,也一样需要付清现银。」 老姨娘被他这话挤兑得老脸一红,可心里哪肯轻易放过这个占便宜的大好机会。 她梗着脖子,做出一副恼怒姿态,昂着头怒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我是她祖母,能来这店里看中她的东西,那是她的福气。你将东西包装起来送到慕府西院去,那是替她尽孝道,你哪来那么多啰嗦的规矩。」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慕晓枫听不下去了,笑吟吟的插了这么一句,然后施施然从店门口外头走了进去,「在外面听着就觉得这声音怪耳熟的,原来是老姨娘你在这呢。」 刚才她在内堂认出老姨娘之后,就知道今日这老女人定是打听清楚这是她的产业,特意来这占便宜的。 她也不好直接从内堂出来,便从后门绕道又来到店门口前。 一声老姨娘,直接叫破了身份,可将这老女人一张脸羞得通红了。 慕晓枫心下冷嗤,却若无其事的走进店内,仿佛对刚才的事一无所觉的样子,看了眼伙计,道,「可是老姨娘看中了这尊白玉观音?」 伙计点头,她立时便称赞道,「老姨娘你眼光真好,这尊白玉观音可不是普通的白玉所雕。」 恭维了老姨娘一句,她立时转头对伙计道,「既然老姨娘看中了这尊白玉观音,你就给她打个折扣优惠掉零头好了。」 伙计也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立时配合的道,「小的已经给了她最优惠的价格,就收她五千两银子。」 慕晓枫立时含笑点了点头,又转动一双盈盈妙目看向老姨娘,「这确实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 「嗯,伙计赶紧将东西包起来吧,包的时候仔细着点,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伙计瞄了瞄老姨娘,飞快道,「请大小姐你放心,这个小的自然会仔细;只不过……,这价钱?」 少女一脸讶异的挑眉,目光从伙计脸上流转到老姨娘微生尴尬的老脸,顿住,「咦,莫非老姨娘还未付帐?」 「老姨娘是没带那么多现银吗?」慕晓枫十分好心的轻声道,「没有那么多现银不要紧,老姨娘你拿大通宝号的银票也行,看在都是自家人的份上,我可以破例通融一次。」 「晓……大小姐,」老姨娘面露尴尬的看了她一眼,降低了声音道,「这白玉观音我可是买来送给皇后娘娘的,你也知道过几天就是娘娘的千秋节了。」 慕晓枫一副我很理解的模样,点了点头,笑道,「嗯,老姨娘这诚意可佳,娘娘收到你送上的礼物,心里一定会欢喜的。」 老姨娘一听这话,以为她明白自己的暗示,顿时松了口气;转过头来,立即趾高气扬的吩咐伙计,「听明白了吗?赶紧的,将这白玉观音包起来送到慕府西院去。」 伙计刚想张嘴,慕晓枫一个眼神递过去,对着老姨娘笑眯眯道,「老姨娘,所谓亲兄弟还明算帐呢,对吧?」 老姨娘脸色一怔,眉梢那喜滋滋的模样还未延展完全呢,听了这话立时僵得满脸古怪。 眼珠一瞪,声调陡然拔高,「你跟我算帐?」 少女毫不犹豫的用力点了点头,丝毫没将她的恼怒看在眼内,还笑吟吟一脸诚恳的看着她,「亲兄弟还明算帐,更何况我爹爹与二老爷可算不上什么亲兄弟。」
第341章 看上你 ()」 她爹爹跟那个慕永朝,顶多是连了那么一点点关系而已。 「这五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慕府上下两个月花销了。」 老姨娘脸色立时变黑,心思转了转,却捨不得眼前这上好的白玉观音。 默了半晌,才忍气道,「这是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你知不知道这关系着我们慕府满门荣耀?你好意思在这跟我斤斤计较这点银子?」 这点银子? 慕晓枫眼皮一挑,笑容温和,然唇畔那微弯的弧度却凉得叫人惊心,「正因为知道这是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才更要体现老姨娘你一番拳拳诚意。」 少女双手一摊,十分诧异的说道,「可现在看,老姨娘你似乎并不怎么有诚意送这礼物啊。」 「不就是区区五千两银子吗?刚才你老也说了,这只是区区一点银子,我相信你若痛快的付了这区区五千两银子,皇后娘娘收到你的礼物,一定会感受得到你拳拳可表日月的满满诚意。」 老姨娘听着她一口一个区区五千两银子,再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诚意,这心里老血都已经默默的吐了三大桶了。 这一毛不拔的臭丫头,她是铁公鸡投胎的吗? 紧着那么多银子,就慕府东院那几口子花得完吗? 让她拿尊白玉观音又怎么了?皇后高兴了,难道将来待慕府还会差? 她也是为这丫头着想,这死丫头怎么就如此抠门! 老姨娘心里暗恨,咬了咬牙根,勉强了半天,才挤出一丝僵硬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这丫头说得有理,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自然得体现我们的诚意。」 「不如你让这伙计先将东西送到府里,回头让他直接在府里结帐。」 慕晓枫只瞄她一眼,就清楚她心里打什么主意了。 将东西先送到府里?这帐就能赖掉? 「老姨娘,我虽然是东家,可不管做什么都得讲究规矩,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她顿了顿,看着老姨娘的脸色又黑了一层,心头立时畅快不少,「我自己定下的规矩,我再带头破坏,以后这生意还怎么做?」 「我可以破例通融一次让你用银票代替现银,这已经是利用了我东家的身份给予的最大便利了。」 她垂眸,一脸抱歉模样,「至于赊帐?很抱歉,就算是我爹娘来了,也这没特权,本店的规矩是概不赊帐。」 「你老真喜欢这尊白玉观音的话,我可以让伙计暂时将这尊观音放起来,待你差人回府里拿了现银过来结了帐,到时再让伙计将东西送到府里也不迟。」 慕晓枫三言两语,就为这事定性并解了伙计的困。 老姨娘这脸色立时又青又红的变了一回又一回,闭着嘴巴气哼哼看了她半晌,最后才气唿唿的一甩袖子走了,「你等着,我这就差人回去拿银子。」 小看她?这死丫头,不就是区区五千两银子吗?她这就回去拿银子砸这门缝里看人的死丫头。 打发了想白占便宜的老姨娘,慕晓枫含笑看着那伙计,「你今天做得好,店里订下的规矩就是让人守的。」 不然,她定这些规矩有什么用。 占不到慕晓枫便宜,老姨娘回去之后气了好几天,差点没因为这事气出病来。 后来想了想,到时慕晓枫与她的孙女慕云雪都会进宫参加寿宴,无论如何,她也要让慕云雪压过慕晓枫一头,好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她压根就没想过,人家慕晓枫完全没有跟她那孙女一较高下的意思。 为了压过慕晓枫,她倒是忍着肉痛,花了大把银子用来给慕云雪做衣裳打造首饰。 一转眼,皇后的寿诞就到了。 虽然一堵高高围墙将慕府里面一分为二,不过外出的话,西院这边的人还是需要先经过东院才能到大门。 慕晓枫坐上马车前,她看见了那个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慕云雪,正端着最淑女的步子从府里慢慢走出来。 她暗下挑了挑眉,随即平静得跟没看见盛装打扮的慕云雪似的,一转身,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 这堂妹,特意踩着点出来,就是为了让她看见这身眩目的装扮吗? 摇了摇头,淡淡对外面吩咐一声,「走吧。」 进皇宫向来都有无数规矩,这一回,因为慕云雪她那个爹的关系,也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原本该走在慕晓枫前头的,待下了马车进宫时,她竟然只快慕晓枫那么一步而已。 宫女忙而不乱的领着各家女眷往设宴的地方走,慕云雪小心翼翼踩着莲步拘谨前行,慕晓枫则在她落后不远悠然自得的跟着。 开席之前,通常都会分开男女宾客各设偏殿供他们小憩。 现在,在前头领路的宫女带着慕云雪所走的路,就是专门前往招待女眷偏殿的。 皇宫占地广阔,各处景致布置又多瑰奇不同,慕云雪第一次踏进这个富丽雄伟的地方,心里紧张的同时也难免兴奋好奇。 她一边小心翼翼拘谨的跟着宫女前行,一双微微低垂的眼眸却忍不住好奇的悄悄四下打量。 路过一处花园时,踩着脚下铺着鹅卵石的小道,她仍旧不忘张目四下贪看景致。 就在一处竹影婆娑斑驳深处,忽隐现一抹挺拔如松却又孤高如玉树的颀长身影。 那华致却不张扬的袍子,在根根直立葱葱翠竹中竟如此耀眼,以至慕云雪这无意一眼掠去,就攫个正着,并且自看到那孤清修长的背影后,她一双愕然的妙目就再也无法转开。 盯着那抹孤清冷漠隐含苍凉的修长背影,她心里忽生出一种奇怪感觉,仿佛有淡淡心疼瞬间不期而至。 她怔了怔,轻轻按着胸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背影贪看。 但隐于翠竹深处的身影却似能感受到远远有人偷窥一般,慕云雪尚在懵懂困惑中,那身影忽就倏地消失不见了。 她心头不禁一阵失落,无意识的猜测起来,在想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会隐在翠竹里面。仅一个远远苍然孤清背影,她都能感受到他那无法遮掩的卓绝风华。 这人,一定是身份极为尊贵的吧? 这般胡思乱想着,一不留神,脚下竟然忽地一滑。 而随后,猝不及防的踩到自己裙摆上,再然后,就以极为不雅的姿势跌倒趴地。 双手撑地,按在凸凹不平的鹅卵石上,她立时忍不住「哎哟」的唿痛一声。 在前面引路的宫女听闻响动,慌忙转过身来,却也只来得及提醒一句,「慕小姐小心。」 然而这迟来的提醒对慕云雪来说当然没有什么用处的。 这一摔,慕云雪不但摔得极为狼狈,而且因为穿着累赘,她避之不及的情况下又造成了二次摔倒。这一下,不但双掌的掌心被磨伤,就连膝盖也磕伤了皮。 宫女见状,只得上前扶着她一步一瘸的往偏殿走去。 膝盖伤着了,慕云雪自然走得不快。 落在后面的慕晓枫这会也就差不多跟上了,慕晓枫远远瞧见她那奇怪扭曲的步姿,心里还诧异了一番,暗道,「这慕云雪干什么了?怎么一眨眼之前的高贵端庄全不见了,忽然就变成一难看的瘸子?」 慕晓枫并不知道她之前狼狈的摔了这么一跤,诧异过后便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大概是慕云雪那身繁复的衣裙惹的祸,不过不管慕云雪走路换什么姿势,都与她无关。 虽然大家都姓慕,但平日她与名义上的这个堂妹可从来没有交往。 不是慕云雪不想与她结交,主要是她不乐意。 然而,慕晓枫绝对想不到的是,她十分专心的走路,专心到几乎完全目不斜视的姿态,竟然也会遭遇与慕云雪一样的命运。 不过,她比慕云雪好运的是,她脚下一滑的时候,她反应奇快的伸手往旁边枝桠一扶。 但她随即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去,她手中扶到的并不是什么硬梆梆的枝桠,而是一条精壮厚实透着微温的手臂。 「没事吧?」慕晓枫眨了眨眼,还不能从眼前这一出惊吓中回神,耳边就传来冷清的淡淡的她所熟悉的声音,不过这冰冷依旧的声音里却透着她所不熟悉的陌生的关怀。 怔了一会,慕晓枫终于回魂,借着楚离歌的力道她重新站稳之后,诧异的看着眼前如画眉目,「你怎么在这?」 之前她虽然专心走路,可眼角还是随时留意四周的,她可没瞧见之前他在附近。 这傢伙,到底刚才一霎打哪冒出来的? 这手臂递得,还真是比及时雨还及时。 慕晓枫惊诧于楚离歌突然出现,所以这会的注意力完全都放在了眼前这人身上;她却不知道,就在刚才她滑倒的一剎,已经走远的慕云雪却似心有所感一般,忽地突然顿首回头。 然后,就在她几乎看见慕晓枫也要跟她一样倒霉狼狈摔倒的时候,心头正忍不住暗中窃喜;然而这份喜悦还未从心里透出来,只觉眼前光影一暗,就有条孤清颀长的人影自翠竹深处闪电般掠了出来。
第342章 打断骨头 ()」 几乎以眨眼不及的速度轻巧的温柔的扶住了慕晓枫,虽然隔得远,慕云雪无法看清楚离歌扶住慕晓枫那一霎的动作与神情;可从他那保护的姿势,她就是能看出他对慕晓枫的怜惜爱护。 都说女人的直觉有时是十分可怕的东西,慕云雪这一眼简直比火眼金睛还要犀利。 竟然能将楚离歌珍爱慕晓枫的心情都看透,而随后,楚离歌轻声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可从他那略显紧张在乎的神态,她仿佛都能听见冷淡语气下掩在其中的温柔在意。 远远望着那玉树天人一般的身影,慕云雪心里忽然没来由的涌出浓浓妒忌来。 刚才她也意外摔倒了,假如眼前小心珍视爱护慕晓枫的这个男子也出来扶她一把的话,她是不是也就不会闹到眼前如此狼狈了? 以他闪身出来的速度,她知道,只要他愿意,刚才一定也能扶住她。 慕晓枫,这个女人有什么好? 凭什么他愿意现身出来扶住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却不肯对她施以援手? 慕云雪袖下拳头慢慢攥紧,盯着那边仿佛美好如画的画面,她心底慢慢浮出一个念头。 一个大胆的,令她瞬间妒忌得快要疯掉的念头。 慕晓枫看不见慕云雪美丽面容下因妒忌而生的扭曲,不过因她六感异常灵敏的缘故,却能隐隐感受到远远直奔她而来的负面情绪。 眸光冷了冷,只眨了眨眼,便继续看着眼前这人冰冷淡漠的如画眉目,站好,不着痕迹的退了退,「有事?」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却忽地朝她摊开玉雪一般的掌心,「记着它。」 少女疑惑低头,盯着他掌心那小小印记,眨眨眼,忽地勾出仿若春风一般的笑容,「嗯,记住了。」 楚离歌朝她点了点头,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慕晓枫看着他那刚柔却又冷漠拂过路边叶子的袍角,心里有淡淡欢喜渐生。 楚离歌一走,后面很快又有人跟了上来。慕晓枫转了转眼睛,心中一动,却忽地佯装整理鞋面的模样弯了弯腰,柔软指腹抹过脚下刚刚滑倒那一片鹅卵石时,眼神不禁微微深了深。 心头一凛,将四周情况默默收在眼底,然后才又站好继续往前走。 这条道虽然是陆续都有人,但也不是密密匝匝大家紧凑着跟在一块走,慕晓枫走得悠然从容,心里却疑惑渐生。 就在她路过一座假山时,忽然看见自里面飘现一抹靛蓝衣角。她怔了怔,不动声色抬头望去,果然就见夏星沉隐于假山当中正朝她微笑颔首。 她扭头望了望身后,这个时候实在不方便停下来跟夏星沉交谈。 可这人藏身在此地,明显就是为了等她的。 她目光瞟过去,眼神询问,「什么事?」 夏星沉笑了笑,漂亮眼睛略略弯起,弯出一汪魅惑波光,将她灵动模样清晰倒映在其中。 以他的武功,当然可以直接用内力传音给她。 不过看她此际眨眼的娇俏可爱模样,心里一动,便弃了原来打算,唇角依旧勾勒着风流慵懒姿态,无声道,「小心慕云雪。」 想起刚才无意掠见慕云雪扭头看她那眼神里的狠厉妒忌,夏星沉心下便不禁微微沉了沉。 他默语所做的口型动作做得极慢,慕晓枫虽然被他唇角弧度那风流魅惑姿态所惊艷,不过更多的震惊还是心里。 虽然她不知道刚才在这短短一途之中,慕云雪做了什么让他心起警剔,不过依夏星沉这人狐狸心性,他提醒的必然不会无的放矢。 轻轻点了点头,转开眼睛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 夏星沉见她走远,这才一闪身往别的地方而去。 这一刻,今日这场宴会的主角皇后,依旧在她的凤栖宫里慢条斯理梳妆。 冯嬷嬷忽然面带喜色的步近过来,轻声禀道,「娘娘,事情成了。」 皇后看着镜子中冷艷如旧的脸庞,只轻轻点了点头。 慕云雪少年未艾,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纪。偶然遇见风华潋滟的离王殿下,自然会惊为天人,一颗芳心刚刚萌动,却在眨眼间发觉,心上那还未弄清楚的懵懂欢喜已另寄他人。 如果那个人是别人还罢了,却恰恰是她心里一直想压过一头的慕晓枫……。 皇后想像了一下,仿佛发觉什么趣事一般,冰冷的嘴角竟然微微弯了弯。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却从来也无人知,有多少美人曾为英雄捨生忘死。 时值秋高气爽,正是舒适怡人的天气,宴会在御花园一角举行,在宴会开始之前,宫人将各在偏殿里小憩的宾客恭恭敬敬请出外面去。 依着慕晓枫与慕云雪的关系,两人的座位自然而然被安排紧挨一处。 在这视野开阔又处处可见繁花簇锦的御花园中举行宴会,这可是让人心情十分畅快的事。至少慕晓枫表面上看,也是愉悦欢欣的。 反观慕云雪,拘谨矜持的面容之中仿佛还透着重重心事。 她眼角不时往男宾席那边瞄来扫去,但每一次几乎都带着淡淡失望收回视线。 慕晓枫不动声色将她反覆来回的举动看在眼里,从初时的诧异到后面慢慢的瞭然,再到淡淡的若有所思。 也许是失望太多次,所以后来,慕云雪倒似是死了心一样;轻轻咬了咬唇,将眼中的失望决绝掩下,缓缓往席位中走去。 慕晓枫这时已经淡定自如的端坐其中了,看见她走近过来,只礼貌性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唿。 没过多久,就到了正式开席的时间。皇后自然是与楚帝一同联袂而来的,像这种庄重的场合,两人不管私底下如何,起码这面上表露出来的都是让群臣嘆服的伉俪情深。 楚帝几句简短开场白之后,皇后便接过话来,「今日虽是本宫寿辰,不过大家不必拘礼,本宫也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与大家热闹一番而已,大家随意便好。」 然后举杯道,「大家共饮此杯。」 这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大家齐齐举杯给皇后祝寿,「祝娘娘万寿无疆,青春永驻。」 慕晓枫虽然也站起来举杯齐饮,不过她眼角可随时留意着四周,尤其是身边的慕云雪。 不过人狠下心要使坏的时候,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慕晓枫今天穿的裙子并不拽地,只是恰恰盖过鞋面而已,她真想不到慕云雪竟然会趁着举杯的时候从后面勾起裙摆往旁边椅背挂去。 当然,慕云雪一动手她便发觉了。不过她倒想看看慕云雪想做什么,便不动声色的继续佯装无知一样举起杯子。 这样挂着她的裙摆又绊不倒她,只是想让她出丑? 看着这个慕云雪应该是比以前那个慕明月聪明些才对,应该不会做这种没什么建设性的事。 慕云雪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大家搁下杯子的时候,慕晓枫故意佯装跄踉一下,眼角瞥见慕云雪立时露出一脸惊讶担忧的模样,并且眼疾手快的立时扶住她。 这一扶,还是特有意思的姿势。 她一手圈在慕晓枫后腰上,一手则用力捉住慕晓枫手腕。慕晓枫可以感觉到她后面那只手,在圈向她后腰时已经悄悄将她裙摆又放了下去,而这时一声惊唿接着就脱口而出了。 「呀,姐姐小心,你的手——好冰凉。」 这一声惊唿,不说特别大声,但她婉转如黄莺的嗓音几乎一下就吸引了附近众多目光。 慕晓枫掠见她担忧面容下,唇角隐现一抹诡异冷笑,接着又是一声快得不让别人反应的担忧自责,「都怪我没将姐姐照顾好,若是让哥哥们知道,该担心姐姐了。」 手很冰凉?还哥哥们? 慕晓枫心下冷笑,眼睛转了转,沉思之后露出淡淡的果然如此的神色。 听闻慕云雪这两声惊唿,现场大概静默了片刻,皇后掠了眼慕晓枫,随即若无其事的高声道,「好了,大家继续。」 接下来的宴会倒是平静得很,除了慕晓枫被慕云雪不时当作显露自己的工具外,一切都很平静。 不是要表现吗? 慕晓枫看着一直微笑得连脸都僵住的慕云雪,心里并没有一丝被人利用而生的火气。慕云雪既然要拿她作幌子,那她乐得让这堂妹奔前跑后的为她服务。 楚帝惯例的在宴会上逗留了一会便离去了,然而他回到御书房之后,那本就严肃冷峻的脸立时更沉冷三分。 刚刚在御花园宴会上那两声惊唿还言犹在耳,他记得以前确实也听过有关慕晓枫身体有虚寒之症;他还记得唿赤部那个赫连诺大概也看中了慕晓枫那个丫头,当时他还以为是楚离歌那小子为了摆脱赫连诺做的手脚。 现在看来,情况好像不是这样。 他没记错的话,慕天达只有一个儿子比慕晓枫年纪大。 她哪来的哥哥们? 楚帝坐在御案后,越想这眉头便越拧得紧。 「来人,」他抬头,沉声往虚空中一喊,立时便有人闪身出来。 「主上。」 楚帝瞥了眼黯淡光线中的冷硬身影,皱着眉头道,「给朕查。」 他得知道慕晓枫究竟是不是身体虚寒难以受孕,他更要了解清楚这丫头是不是跟多人暧昧不清。 他楚沐风的儿子,不说非要配这天下凤凰,但至少不能是一个朝秦暮楚的女人。 更不能——连孕育后代的能力都没有。 这么想的时候,他自己下意识的忽略了对楚离歌那种爱恨交加的复杂心情,倒像是一个真正关心儿子的父亲了。 如果楚离歌知道,这会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幸而,楚离歌大概永远也不会了解这个高踞龙椅上俯瞰天下的男人,心思究竟如何的复杂。 宴会十分风平浪静的结束了,不过慕晓枫曾在自己名下铺子里不肯让惠自家人那件事,却突然悄无声息的在权贵中间流传开来。 作为这件事的中心人物,慕晓枫简直就是被妖魔化的守财奴,总之在这些悄悄传递的消息里,慕天达与庶弟慕永朝不和的消息同时也似长了翅膀一般,悄悄的不胫而走了。 冷玥将这件事报到她跟前时,慕晓枫只淡淡一笑,「嗯,我知道了。」 冷玥瞧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放下心来。 虽然外面消息传了慕天达兄弟俩不和,不过慕晓枫觉得有些事还是需要给她家老爹提个醒才行。 就在雅竹院的偏厅里,慕天达一看见她进来,立时亲近的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晓晓,坐到爹爹身边来。」 慕晓枫特意迈大步子,露出天真活泼的娇憨姿态,甜甜笑道,「爹爹,你身边的位置向来都是我的,不是吗?」 慕天达看着眼前这个娇俏调皮少女,心下微微歉然,其实晓晓就该是眼前这副天真无虑的样子才对。 可打理这个家的担子,却不得不压在她娇小的肩头上,说起来,都是他这个做爹的有愧于她。 少女目光一转,便瞄见他眼底淡淡歉意,不过有些事她就算看破也不应说破。 「爹爹,我今天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慕天达看着她正经模样,不由得怔了怔,「什么事?」 晓晓竟然如此严肃的口吻? 「爹爹,」慕晓枫心思转了转,默默琢磨着较为缓和的用词,「二老爷那个人,你平时多留意一点,尤其是公务上的事情。」 慕天达眼神缩了缩,连面容也不自觉泛出一丝紧张,「他做了什么事?」 少女摇了摇头,「目前暂时还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端睨,我就是觉得对有些事情我们该防患于未然。」 毕竟未雨绸缪比事后再补救来得有意义。 慕天达认真的点了点头,郑重道,「嗯,晓晓放心,这事我记下了。」 其实不用这个女儿提醒,他心里也早防范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弟。 一个五品小吏突然升至从二品,虽然这升迁原因是他那个弟弟立了大功才被破格提拔。 不过那个大功,他瞧着未必算什么大功,且依他的了解,慕永朝也没有那样的能力能立下那样的功迹。 「爹爹心中有数的话,我就放心了。」说到这个便宜二叔,慕晓枫心里也没底,「不管怎么样,在外头爹爹与他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第343章 心痛 ()」 她就是顾忌这点,才会在第一时间动手将慕府一分为二,将那一家子另圈起来。 她就是要做出这姿态,让外人看见慕天达与慕永朝这对兄弟根本面不和心也不和。 能共住一府,完全是因为圣意难违而已。 纵然这姿态已经无形摆了出来,可对外,慕永朝若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她爹爹定然也要被连累跟着倒霉。 慕晓枫默了默,想起自己在皇宫小道摔倒那回手指摸到的油渍,再联想慕云雪故意在皇后之后发出那两声引人注目的惊唿,种种迹像联想起来,她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个便宜二叔,她迟早想办法赶出去。 提醒了慕天达,慕晓枫还是不放心慕永朝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二叔,于是给夏星沉递了贴子之后,她又专程坐车去了趟右相府。 仿佛是为了特意打击慕晓枫一样,夏星沉让人将她请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花园凉亭里自我陶醉专注的抚琴。 不过慕晓枫是什么人? 她不愿意生气不愿意计较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动容半分。她进入花园听着那简直可称绕樑不绝的琴音时,忍不住含笑挑眉,边「啪啪啪」的拍起响亮掌声,一边从容自在的走过去。 「以乐会友,右相这心意我领了。」 慕晓枫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含笑越过他,走到凉亭里面瞄了瞄,见所有凳子与都垫上了软垫,心中一暖,这才挑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夏星沉见状,立时苦着脸,故意的嘆了口气,「唉,你这人是金钢做的吧?」 「这样也打击不到你?」 「然则,右相大人以打击到小女子为乐了?」少女挑眉看他,笑得容光流漾,双颊之上的明媚颜色比外面的日光都要灿烂三分。 可夏星沉瞥见她桃红唇瓣里那两排整齐的白牙,明明平时看着觉得十分养眼的小贝齿,今日却觉得有几分阴森的味道。 这样一想,背后都似突然莫名一寒。 他连忙收了琴音,勾勾唇,露出一贯的慵懒风流姿态,懒洋洋笑道,「谁敢打击慕大小姐,你告诉我,我一定第一个跳出来揍扁那不长眼的傢伙。」 瞧他说得义愤填膺的模样,如果慕晓枫不熟悉他,一定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少女悻悻挑了挑眉,好吧,论痞气无赖,她远不是眼前这狐狸一样的右相大人对手。 这傢伙,天生玩弄权术的阴谋家,撒起谎来眼都不带眨的。 默了默,慕晓枫也不跟他客套,直接道,「右相大人,请你看好你手下那群人。」 夏星沉微愕的扬了下眉梢,但随即便煞有其事的点头,「晓枫,你真确定今天没走错门吗?」 少女眉头一挑,面容笑意流漾,可眼神却阴阴的透着寒意盯住他清隽脸庞,「走错门?」浅笑之后,惊讶再度扬高,「右相大人莫非已经换人做了?」 夏星沉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晓枫,你心里到底多盼着我倒霉,才会连掩饰也不用,直接当面就诅咒我被罢官?」 少女挑了挑眉,佯装意外的看着他,「原来右相大人还是姓夏呀,真是失敬了。」 夏星沉眼睛转了转,又恢復一副慵懒让人看不透的模样,含笑道,「说吧,这回又看谁不顺眼。」 通常能劳她大驾亲自出马的,都难得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他却发觉自己越来越欣赏她这行事作风。 先下手为强,在事情超出控制之前就以最小代价掐灭,这没什么不好。 「右相大人,」慕晓枫一脸笑嘻嘻,夏星沉却觉得这一声右相大人直唤得让他心惊肉跳,「监察百官也是你的责任,不是吗?」 夏星沉笑容一收,姿态依旧慵懒,漂亮魅惑的眼睛微微斜着看她,「晓枫,我真心觉得你其实该去找御史大夫尉迟无畏的。」 监察百官明明是御史大夫的职责,跟他这个右相实在没多大关系。 少女眼波转了转,眼底狡黠光芒流漾,「我已经找过他了。」 上一回,若不是尉迟无畏帮忙,李北川哪有那么轻易死在太子手里。 夏星沉直觉想回她一句,你何止找过我,你已经找过我很多次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忽又为这念头由衷的感到高兴,能被她放在心上可以一直劳烦的人,是不是意味着在她心里也是最亲近的人? 当然最亲近的人之一,这之一夏星沉是刻意忽略的。 他想要成为她心中最亲近的那唯一一个。 尽管心里已经早就默默猜测着与她有关的可能麻烦事,也暗中做好各种替她除去麻烦的准备。不过跟这姑娘斗嘴已经成为他少有的人生乐趣之一,怎么能够轻易捨弃呢。 「我觉得即使我身为右相,我也不该跨界越权的。」 少女佯装恼怒的黛眉一竖,冷冷道,「这么说,我果然该去找尉迟大人才对。」 「咳,尉迟大人近来劳累过度,陛下体恤正责令他好好休息。」瞧见她俏脸愠怒明显,夏星沉立时脸色一整,撒起谎来当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我身为右相,还是应该为他分担一下的,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这傢伙,就知道非得拿乔一番才肯点头帮忙。 少女嗔恼的瞪他一眼,却随即转着眼珠,笑道,「认真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想让你有空的时候关注一下新进官员而已。」 至于这个新进官员是谁,慕晓枫抿着唇没有再说,却挑眉斜眼丢了个一切你明白的眼神过去。 夏星沉见状,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无奈,这是默契呢?还是信任呢?还是懒惰呢? 连具体一点都不肯明说了,就会跟他打机锋耍心眼。 这姑娘,让他说什么好呢。 「我明白了,」目光一转,夏星沉掩下心中莫名滋味,依旧慵懒风流魅惑的姿态,微微笑道,「一定不辜负慕姑娘所託。」 那个官员他绝对会好好关注的。 眉梢微挑,幽魅眸光掠过她握杯的白玉指尖,忽地往她跟前倾了倾,低沉而极富诱惑的嗓音轻轻道,「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慕晓枫心头蓦然一跳,虽然此刻隔着桌子,桌子上还摆放着他刚刚抚过的古琴;可他这前倾的姿势魅惑的口吻,还是不可遏止的对她心里造成一定的压迫感。 她眸光闪了闪,下意识往后靠了靠,试图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拉开与他的距离。最起码是心理上不可太过亲近的距离,她不习惯与他处在轻浅唿吸皆可相闻纠缠的空间里。 「嗯?」少女一霎闪神,随即有些薄怒的掠他一眼。知道这傢伙十有八九是故意的,故意利用这相近的空间造成压迫感让她失神。不过这也只是眨眼的功夫而已,真能让她失神的人,这辈子她暂时还未遇见。 恼怒的瞪他一眼之后,眉头往中间拢了拢,警剔的语气,「这是条件?」 夏星沉见她原本放松随意自在的姿态,一下就因他的试图靠近而变得紧张防备。心下默默嘆口气,只得随即不着痕迹的也往后靠了靠,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含笑道,「只是倾听。」 一个朋友,想对一个他信任的人倾诉一下心中压抑埋藏得年代久远的故事而已。 她或许心里还会狐疑,但他自己却早就清楚,无论如何,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他都会义无反顾帮到底。 没有条件,没有代价,只是单纯的自愿的,他不想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 慕晓枫心里一松,可随即想到他即将要讲的故事只怕跟他的身世有关;这心情又隐约有些浮浮沉沉的涩然,以前她一直逃避,不愿意以自己娇小双肩去承担他人沉重的秘密。 如今,不,或许说;早在那一次,君白慌张焦急求她来右相府那一次,在她看见他沉静昏睡安祥如婴儿,却也脆弱如婴儿扣着她的手不放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默默的在做好随时接受他倾诉秘密的准备。 能让一个人完全深藏本性,以微笑伪装起一切的往事,光是想想,她心头就陡生一种沉甸甸如大石坠压的沉重感。 也许,秘密在心底积压得太久,夏星沉太需要有个人倾诉,所以才会一而再的想对她……。 心下默默嘆口气,她垂眸,语气平静中微微带着淡淡心疼,「嗯,我想我会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这合格,包括耐心倾听他叙述故事,也包括替他继续将这沉重的身世秘密保守下去。 「还记得我说过我不是真正的夏星沉吗?」夏星沉听出她语气中的淡淡怜惜,心头禁不住一阵欣喜,即使胸口那如影随形的隐痛又随着这欣喜密密缠上,他还是宁愿承受这隐痛,也要放纵自己这片刻的喜悦心情。 慕晓枫淡然的点了点头,心下却在暗暗苦笑,就知道他要说的是这事。 夏星沉忽然垂眸凝了凝摆放在面前的古琴,沉静的样子竟瞬间莫名透出淡淡悲伤落寞。 这跟平日他风流慵懒的形象简直大相迳庭,少女看见,心头一沉,随即便似被什么揪住一般,淡淡的却又尖锐的痛了痛。
第344章 隐秘 ()」 夏星沉抬头,目光幽幽点点的投往清静雅致的花园之中,少女看着,却觉得他眼神空茫悲寂充满苦意,心里紧了紧,越发对他深埋心底的往事感觉沉重。 「晓枫,你知道王家吗?」 慕晓枫心下一凛,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一直都是利益。 利益所驱,再亲的骨肉也有可能拔刀相向相残。 她点头,自觉动作轻柔,可心情却越发对比鲜明的甸甸沉重,「我知道,王谢世家,原乃为南楚最有名望的两大世家,是在十几年前才渐渐没落下去的。」 心中惊了惊,有个猜测瞬间迅速成形。 她瞪大眼睛,错愕的看着他,怔怔发愣的看了他半晌,盈盈明亮如秋水的眼眸里仍旧泛转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夏星沉瞧见她惊愕却又瞭然的神情,只能苦笑一声,嘆息道,「你猜得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应该姓王。」 慕晓枫沉默了一会,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可想了一下,又不知说什么才好。言语上说得再好听,那也是苍白无力的。 尤其像夏星沉这样,连自己原来姓氏都被逼捨弃的,就更不需要言语这种苍白无力的安慰了。 在那样沉重的秘密之下,他早就练就了自我疗伤的最佳本领。 「曾经,我也有快乐无忧的童年,如果不是……」 「公子,」远远一声高唿忽然传了过来,夏星沉眉头一冷,然转目望去,他的面容便又是那副风流文雅的模样。眸光掠转,声调慵懒里依旧漫不经心的口吻,「君白,什么事?」 君白瞄了眼慕晓枫,没有作声。 少女随即搁下握在手里的杯子,杯子里面的茶早就凉掉,那丝丝凉气似乎透过杯子传至她指尖,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到她心头。 她站起,浅浅一笑,轻声道,「看来今天实在不是适合倾听的日子,改日我们再继续。」 夏星沉用力的看了她一眼,她不会知道他听闻她说日后继续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到底有多么高兴。 就在刚才,被君白打断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多怕,怕错过了今天的机会,日后她又继续躲避不愿意听他的往事。 那些于他是往事于她是秘密的过去,已经压了他太久太久……。 慕晓枫瞧见他眼眸光彩流溢的,心中一动,却已经起身走出凉亭,「嗯,我先回去了,你忙,不用送我了。」 夏星沉明白她的坚持,知道她既然直接说了不用送,那便不是跟他客套。 想到这里,他不禁会心的笑了笑,这姑娘,似乎从来就没有跟他客套过。即使对他戒备甚深的时候,她也不曾对他客套过。顶多就是发挥着她的聪慧敏锐,跟他耍着心眼绕来弯去好达到她的目的。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他心里悄悄的对她感观不一样了呢? 夏星沉失神的想了想,当然还没想出结果来,就被急惊风一样掠到眼前的君白给打断了。 慕晓枫不愿意自己每次来右相府都搞特殊,所以这回并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按照寻常的样子走偏门离开的。 不过,令她想不到的是,就在右相府对面,竟然停着一辆马车。一辆不起眼,但却让她下意识想要多看两眼的马车。 「慕姑娘,请。」 冷冰冰硬梆梆的语调就在她打量对面马车的时候,突兀如低吟的冷啸一般响在她耳畔。 少女暗下默默嘆气,幸好她内心强大,不然非被这冰冷得跟鬼一样飘来的声音吓个半死。 难道这位面瘫大哥不知道,大白天见鬼更能将人吓疯吗? 「冷刚,」她缓缓扭头,就看见一尊冷面神似的面瘫侍卫笔直如石雕般站在她身后不远。她笑了笑,忽然轻轻道,「我发觉令尊果然极会给你取名字,你还真是半分也没有辜负他为你取这名字的心意。」 这傢伙,可不是冰冷刚硬得跟石头似么? 冷刚嘴角微微抽了抽,乌黑凝定的眸子掠过一抹诧异,似是压根没料到她会拿他的名字调侃他。 扯了扯嘴角,却不知拿什么话来应对她,只好冷硬的重复道,「慕姑娘,请。」 慕晓枫顺着他的手势瞟了眼,果然是指向对面那辆不起眼的马车。 她心下暗笑,真不知该夸自己直觉神准还是该夸自己反应敏锐。 一辆普通的马车,她也能一眼就看出不同来。 这会她还没有意识到,并非是对面的马车有什么特别不同,而是里面坐着那人让她感觉不同。 摇了摇头,转着亮光四溢的眼睛缓缓往对面马车走了过去。 去到马车跟前,她刚伸出手想要挑开帘子,就见一只莹白修长指节与肌里都分明如泾渭的手,自里面递出轻轻将帘子往旁边一拔,「进来。」 他声音平静冷淡,听似不带一丝强逼意味。可慕晓枫低头钻进马车的时候,就深深觉得楚霸王的霸道脾气经常就会发作一下。 从他坐在马车上,在右相府偏门对面等着她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用最平静最有效的手段向她展示他的霸王脾气了。 可明知如此,此刻她踏上马车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因她知道,这人看似冷漠霸道无情,其实真正论起来,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她不利的事。 可钻入车厢她放目一看,却随即突然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眼前所见的楚离歌依旧风华潋滟卓绝无双的孤高天人模样,甚至这无双风华比往昔她所见还更为明显一些。 因为眼前的男子,并不是平日常见的一身华致锦衣,而是穿了一身素净的白。 这种天地间最纯净的颜色,此刻穿在他身上,尤其在这光线幽暗的车厢里,竟将他整个人本身仿佛天然的冰冷高贵气质更衬托得灼灼瞩目。 可随即她心里便莫名的划过一丝心疼,今日他突然捨弃了平常的锦衣,一定是因为今日对他而言是个特别的日子。 能令他特别重视,还特别换了素净颜色衣袍,其实她就算不怎么聪明,只要随便用心一猜,也能猜得出来。 更何况,她原本就不笨。 只一眼,她便收回惊讶目光,十分淡然的挑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她甚至连问也没有问他要将她带去哪,就安然恬静的坐在了他对面。 楚离歌看见她安静瞭然的坐在一旁,原本笼罩在心头淡淡难散的悲伤,这一刻因为她的陪伴,竟奇异的缓缓向四周散去。 她这个人本身,就像天生带着热度的阳光,不必刻意,浑身就自然散发出令人温暖的光与热来。 慕晓枫安静的想着心事,默默猜测着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楚离歌抿着弧度美妙的唇线,也静静的凝着自己略显苍白的指尖,没有说话。 这样的气氛,本该让人觉得不快甚至压抑的,可慕晓枫却奇异的觉得这样安静相处挺好。 仿佛默契天成一样,她偶尔抬眸,他便会投来淡淡透着关怀的目光,她眼睛一转,他便会适时将她需要的东西轻轻放入她掌心。 这让人觉得安静美好的不含旖旎暧昧的短暂时光,随着马车速度缓缓慢下,便也结束了。 「到了。」楚离歌声音冷清,不过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够听出其中蕴含了淡淡悲伤。 慕晓枫走出马车,才发觉他们到了一片暗影斑驳的竹林里。 楚离歌领着她缓缓往深处一片紫竹所在走去,走了一会,慕晓枫终于看见这竹林里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间修整精緻的木屋,但木屋不远处,却竖立着一块木刻的墓碑。 「娘亲婉如之墓,儿子楚……」慕晓枫怔了怔,后面几字的声音在她略显错愕的眼神里弱了下去,她看着站在前面的男子,忽然觉得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竟是如此的孤独落寞。 这一眼望不到边的竹林,竟然似无边的苍凉一般将他身影覆盖,重重叠叠里,她竟似看到这淡淡无形的苍凉悲伤要将他完全吞噬一般。 也许是竹影笼罩的关系,也许是眼前这块普通得与奢华丝毫沾不上边的墓碑的关系,慕晓枫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心也疼疼的。 「娘亲,她生前极为喜欢竹子。」楚离歌声音淡淡响起,他修长的身影却渐渐矮了下去。 慕晓枫低头,才发觉墓碑前已经摆好了瓜果香烛纸钱一类的东西。 心下默默嘆了口气,原来今天是他母妃死忌,难怪他抛弃寻常华致服饰,换了这身颜色最素净的衣袍。 可随即她心头又浮起淡淡疑惑淡淡古怪,楚离歌在他母妃忌日的时候带她来这算什么意思? 还有,如妃的陵墓不是应该在皇陵吗? 又怎会在这片竹林里简简单单的修一揖最朴素的木刻墓碑? 就算之前她一直没有从马车往外看,可算这时辰也知道,他们此刻所在的竹林绝对还在内城里面。 不在皇陵没有奢华的陵墓,反而在内城一片安静给人感觉萧索凄凉的竹林里? 如此不合常理的怪异种种,难道其中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第345章 突然表白 ()」 楚离歌修长的身影忽在她眼前矮下去,她沉思的片刻,他已经缓缓跪下;随后,在那简朴的木刻墓碑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今天,是她忌日。」他声音冷冷清清,可其中悲伤就如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苦茶一样,淡淡的,却无声无形直冲她心肺。 慕晓枫眼睛转了转,想了一下,随后提了提裙摆,也对着墓碑缓缓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就算她与已故的如妃没有任何交情,还是抵得她这个晚辈磕几个响头的。因为如妃的儿子,曾给了她无数的帮助与……。 少女默默瞥了眼沉静长跪的男子,心思仿佛也在他眉宇淡淡落寞哀伤里沉淀。 「那个时候,她是张扬热烈善良的和绥公主。」 男子声音轻而淡,慕晓枫心头却震了震,「和绥?」就是那个只能在野史杂趣见闻里偶尔才能看得到的富裕小国? 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于歷史长河的小国? 他母妃竟然是那个被灭掉的和绥国公主? 楚离歌轻轻点头,目光平直无波的落在墓碑上,「南楚想吞併和绥的野心早非一日两日,娘亲却成了最直接的媒介。」 慕晓枫心头又是一震,那么曾经的和绥国公主后来的南楚如妃岂不成了红颜祸水?哦,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成了灭国罪人。 她闭了闭眼睛,曾经看过的零星资料忽然呈现脑海,并迅速串连成明晰的线。 记得,现在南楚的皇帝并非原来所定的储君,现在的楚帝当年能够顺利登上帝位,除了跟他笼络人心的手段有关外,还跟他曾立下的不世功勋有重大的直接关系。 当然,利用女人吞併一个富裕小国的事,无论是在野史还是杂闻,都是含煳其辞的。 眼前种种,只是慕晓枫结合各种资料之后的猜测。 难道这不世功勋,指的就是利用了和绥公主灭掉她故国? 以一国为基作为问鼎大位的垫脚石?这功勋确实够令人瞩目的! 少女忽然了悟的看了看仍旧笔直长跪墓前的男子,难怪她总觉得他对楚帝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怎么尊敬;而楚帝对这个外头传言帝宠极盛的儿子,也没有平常父子该有的关怀孺慕。 了悟之后,她心里原本淡淡的疼痛忽然变得尖锐而明晰起来。 「在最初,娘亲偶遇他,以为遇到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楚离歌冷冷清清的声音忽然融了一丝微微嘲讽,「谁知到头来,她遇到的不过这世间心思最深沉的骗子。」 骗了她的心骗了她的身,骗得她心甘情愿嫁给他之后,才发觉原来他不但早有妻室,还……。 慕晓枫嘴唇动了动,可看着眼前跪姿笔直的挺拔男子,她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时移世易,当初被甜言蜜语覆盖的真相,如今早被苍白的歷史还原。 想必当初所谓最惊艷人心的偶遇,也不过是那位处心积虑几番算计的接近吧。 目的,当初的和绥公主看不清,然现在,歷史已将最无情的事实摆在了眼前。 慕晓枫暗嘆一声,心头忽然沉沉的变得又重又涩。 一国公主,转眼变成了灭国罪人,她不知道当初和绥公主如何有勇气怀着仇人兼爱人的孩子生存下来的,但这份挣扎无法求全的苦与涩却令她深深嘆服。 常说母亲的情绪会最直接影响到孩子,想必楚离歌对楚帝的仇恨也是由此而来吧。 沉默半天,楚离歌忽又朝墓碑端端正正的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便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略略俯首面对面的看着少女,淡淡道,「我不是他,我永远不会辜负。」 少女震了震,他淡淡的又道,「你相信吗?」 她抬头,看着他潋滟生辉的眉目,心间一瞬各种滋味翻涌。 他这是做什么?在他亡母墓前对她许诺? 可是,可是……。 能说得出的诺言,都是空洞的,没有信心的自我欺骗……。 「你信吗?」见她震惊无措却缄默,楚离歌冷冷清清的嗓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重复得仿佛还透了力度。看着她,目光冷清里仿佛有淡淡温柔波纹在流转,他缓缓朝她伸出双手,试图握住她。 慕晓枫低头,看着他递到面前的一双玉雪修长的手,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指尖,有一霎闪神。 他掌心不似寻常男子的宽厚,修长之中是厚薄适中的尺寸,看着那微微握起的一弯弧度便似是淡静之中兜住了天地最珍贵的精华。 他掌心那一掬莹莹流转的光芒,令她想到了培育着最圆润饱满珍珠那乳白蚌壳。 这样一双手,一双让人觉得安心的手,现在竟以这样最尊诚的姿态递到她面前。告诉她,他愿意爱护她如蚌壳里那最漂亮夺目的珍珠。 前世被那个男人狠厉无情一刀刺入腹中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清晰的迸了出来。 少女闭了闭眼睛,心却乱如一团理不清的麻。略一犹豫,她垂眸睁眼,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没有摇头,双手没有放到他掌心,反而往身后藏了藏。 没有说话,可她的动作已经明显的向他表明了态度。 眸光暗了暗,楚离歌心头一痛。缓缓抬头目光冷冷清清掠起,看着她娇俏容颜,在原地那样笔直恆定的站着,并没有像他一贯的霸道强势站出去,逼迫她。 他就这样对她递出双手,站在原地以优雅笔直孤清却又淡然平静的姿态,看住她,缓缓道,「你可以犹豫可以退缩,但不要逃避。」 「且记着,这双手这个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慕晓枫这一刻心乱如麻,无论是拒绝还是回应,眼下她都不……愿意。 只能垂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楚离歌掠她一眼,眸光微微黯淡,却没有再进一步逼迫她的举动。似乎在抬头的瞬间,有淡若无声的嘆息落在了风里,随着幽幽咽咽的风在这竹林里迴旋盪远。 「走吧。」 慕晓枫心里忐忑,不过听闻这两字,心头那七上八下的不安忽就淡了。 也许,她该理一理心里对他究竟怀着什么感觉。 「我送你回府。」 冷冷淡淡说完这句,楚离歌便默默与她并肩而行;虽然他刻意收敛,不过慕晓枫仍然能感受他发自肺腑的淡淡哀伤。 想了想,抬头看了看他鬼斧神工般完美的侧脸,终将心头疑问咽了下去。 「娘亲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就没有一天不想着做回这世间最自由的女儿。」 仿佛知道她心头疑问,他们在斑驳竹影里缓步而行,他淡淡透着一贯淡漠气息的嗓音却不露情绪的响了起来。 「她喜欢竹子,愿做这世间最自由自在的风。」 所以借着那一次太子被幽禁皇陵的机会,他将母亲的遗体偷龙转凤转到了这片他特意为母亲而种的竹林来。 如若不然,太子真以为他会允许太子动他母亲的陵墓么! 慕晓枫十分平静的点了点头,「最深的执念得以成全,我想她一定会为你这个儿子感到自豪。」 然而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就似一直在盪鞦韆一样,忽高忽低无法落在最平直的一线上沉静下来。 她想不到,刚才所见的墓碑下,埋的真是该待在皇陵里享受皇家尊贵的如妃娘娘。 楚离歌扭头看她一眼,冷清的眸色里似乎多了点点暖意。 就知道,她是这天下最了解他的人。 出了竹林,再将慕晓枫送回到慕府,也不过一个时辰的事。 马车一停下,慕晓枫沖他点了点头,便打算自己下车;她记得平日里,这位楚霸王也有亲自送她回来的经歷,不过她记忆里,似乎每回坐的都是他那辆招摇尊贵的沉香木马车,而每回他都是坐在车上目送她进府而已。 可现在,她才一动,就见楚离歌先她一步起身。在少女愕然不解的目光里,他已下了马车,并在外面候着。 是伸出一只手,侯着她下车。 慕晓枫在车上盯着那遥远如云天般递过来的玉雪修长的手,眨着眼睛愣了半晌,也无法回过神来。 他这是什么姿态? 突然从高冷不可触摸的冰山玉树摇身一变,成了默默温柔体贴的最佳那个啥人选? 他适应能力可真强,少女瞟了瞟他,见他一脸淡然自如,可没有半分不自在。 苦笑,他心里难道就不需要过渡期来适应一下吗? 再说,她这不是还没有答应他什么吗? 慕晓枫垂眸,心下默默嘆气,楚霸王这一手是不允许她拒绝吗? 她觉得如果她敢尝试对他眼下这手势视而不见的话,估计到天黑她也别想进慕府大门。 默默嘆气,她银牙暗咬,明亮双眼转出一抹豁出去的决绝,然后透着淡淡忿然的将手放在他掌心。 轻轻的,几乎不用她出力,她便已跃下了马车。 楚离歌瞧见她眼中那抹豁出去的神色,心下一瞬涌出淡淡笑意。 这女人,他不过是不想看见她狼狈跳下来而已,难道他帮她一下她不是该感激吗?怎么露出一副仿佛慷慨赴义的表情?
第346章 装什么装 ()」 笑什么笑! 慕晓枫跳下来之后,忍不住微恼的斜他一眼,却忘了第一时间先将手给抽回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慕云雪正好从门口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眼尖的看见了伫立马车旁的俊秀男子,而目光略偏,偏在了他轻柔却安稳握着慕晓枫的手上……。 心瞬间被妒忌的毒蛇咬得寸寸生疼,咬了咬唇,努力稳住微乱的气息,微微含笑的走下了石阶,朝阶下马车旁那双男女走了过去。 「姐姐?」她惊喜的声音恰到好处,婉转悦耳又不会过于突兀,「这位是?」 慕晓枫默默瞥她一眼,在见她虽然极力表现端庄却差点要直接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着痕迹将手给抽了回来。 对于慕云雪自来熟的态度,她只是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目光往楚离歌面上转了转,并没有为慕云雪介绍的打算。 瞧慕云雪刚才急切扑来的样子,很明显就已经知道了楚离歌身份,这会再问她,不过是想借着她的关系与楚离歌攀得亲近些而已。 一想到楚离歌可能与别的女人也这般亲近,她心头便蓦然涌出淡淡闷意来。 没理会慕云雪,她看着楚离歌,微微点头,道,「我进去了。」 慕云雪见她直接无视自己,微笑的俏脸不由得一阵尴尬,可她悄悄瞄向楚离歌时,那容光潋滟的男子却已然转身上了马车,连个背影都没留给她。 她怔了怔,心头一阵委屈难受,耳边便传来了「跶跶」远去的马蹄声。 望着瞬间淡出视线的马车,她怔在原地咬了咬嘴唇,原本还氤氲着难过尴尬委屈的眸子,此刻却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冷芒来。 楚离歌,楚离歌……你一定会是我的唯一。 慕晓枫……这个碍路的女人,她一定让他知道,慕晓枫根本配不上他的身份。 原本慕晓枫身体虚寒这事,只在贵族圈子中小范围的人知道;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件事竟然传得街知巷闻,而且还直接从虚寒之症上升为不能生育。 除了这事外,另外还有流言传出她不顾廉耻缠上了这南楚最为尊贵的离王殿下;还说慕晓枫勾引离王殿下不成功之后,还连续的与数个男人有暧昧,并企图用金钱去打动对方云云……。 可以说,慕晓枫的名声还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败坏得如此彻底的。 青若从街上转了一圈回来,听到种种贬低自家小姐的议论,简直都快气疯了。 「小姐,小姐……」一回到枫林居,忍了几回,青若还是忍不住心中恼火,一进门就准备找慕晓枫禀报。 「我在这。」处于流言蜚语漩涡中心的慕晓枫,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闲适自在的懒懒靠着垫子坐在亭子里,头也不抬的应了青若一声,又继续看她的野趣。 青若火急火燎的走进亭子,看见她一副沉静无动于衷的模样,快嘣到嘴边的话,硬是在舌头打转几个来回也没法说出去。 「怎么?这会不着急上火了?」慕晓枫将手中一页书看完,才抬头笑眯眯看她一眼,「想说什么都先喝口水再说。」 青若愣了愣,待她回神的时候,她手里已经握住一只杯子;低头一看,杯子里的水都已经少了大半。 「小姐?」青若心下感动,连忙将杯子搁下,立时道,「外面流言传得太难听了,小姐赶紧想办法澄清了吧?」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看着她,笑道,「你也知道那只是流言而已,我有什么好澄清的。」 青若大急,「可是……可是……你不澄清的话,外面会越传越烈,万一到时老夫人她……」 「她不敢。」慕晓枫悠悠然掠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放心吧,有爹爹与哥哥在呢。」 老夫人再不满,也没有这个能耐动得了她。 不过,被动挨打一向不是她的风格。 她其实最喜欢做那只躲在螳螂后面的黄雀,前面的障碍都有螳螂收拾掉了,她再现身做黄雀,多么省事省力。 「你将红影叫过来。」 青若听到吩咐,立时松了口气,随即喜滋滋的忙不迭应道,「是,小姐,奴婢马上将红影叫过来。」 小姐愿意出手反击就好。 再放任下去,她都快忍不住要冲出去跟那些说小姐坏话的人拼命了。 一会之后,红影便来到了八角亭子。 「小姐有何吩咐?」 「流言勐于虎啊,红影。」慕晓枫挑了挑眉,虽然是感慨的语气,可看她淡然从容的模样,眉目之间压根没有一分忧色,「你说,我该做点什么助一助这只勐虎呢?」 红影心下勐地跳了跳,「奴婢愿听小姐安排。」 慕晓枫垂眸,眼底下光芒流转,然而眉梢一端却流泛出淡淡森寒。 「先不管这里头有多少只勐虎,我只要将其中一只放出笼去就好。」 她想将慕永朝那个便宜二叔赶出慕府,已经想了很多个日夜了。 红影点头,若有所思离去了。 离王殿下除了有吓人的「鬼见愁」之称外,还有个雅号「玉痴公子」,而且这个雅号几乎都是与另外那个名号相连在一块被人谈论的,所以慕云雪并无需费太多精力就将楚离歌的喜好打听清楚了。 至于那只早就被离王殿下丢给慕晓枫的宠物狐狸小白,慕云雪是不敢动它脑筋的,这事痕迹太明显,一个不好这把火烧不到慕晓枫反而会烧到她自己身上。 但是,打听到楚离歌收集紫玉成痴容易,想要买到一块像样的紫玉却极难。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年京城好的不好的紫玉几乎都被楚离歌搜刮一空了,哪里还有机会让慕云雪来投其所好。 只不过,世事再难,也抗不过有心人。 好的紫玉不是没有,是因为惧于楚霸王「看见直接用抢」的暴力手段,所以有些富而不贵的人家手里有紫玉也不敢现宝。 慕云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买到一块成色不错的紫玉,又打听到楚离歌日常习惯之后,便满怀忐忑与欢喜的去那地方守株待兔了。 这一天,在一座清雅的茶楼对面守了多日的慕云雪,眼角掠见街角转出的那辆招摇尊贵的沉香木马车时,眉梢眼角终不禁露了淡淡欣喜之色。 不过只眼角余光那么瞥了瞥,她立即便转过身,佯装十分专注的样子在摊子前挑选一些有趣的手工艺品。 亲自送上门去,远没有让他自己发现讨来那么有成就。 而且,不是她急着凑上去讨好,将来他才不会看轻她。 所以得到紫玉之后,她一直按捺着急切想要再见他的心情,一直在这转悠,就是为了等他自己主动上前。 虽然慕云雪竭力让自己镇定,可心下还是禁不住激动得哆嗦一下。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让她等到了。 想到待会就可以看见那风华绝世的孤清身影,慕云雪的心就禁不住激动得呯呯狂跳起来。 街角那头转过来的沉香木马车很快就到了那座清雅的茶楼下,楚离歌淡然冷清的身影只在门外一站,这天地所有艷美灿烂的景致在他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慕云雪努力压抑呯呯乱跳的心,拼命告诫自己这时候一定不能回头,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从楚离歌所站的角度,即使他目光冷漠孤清,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底,却又仿佛这天地之间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那双深邃幽远的眸子。 慕云雪有意别在腰际吸引他目光的紫玉,自然而然的落入了他眼中。 他淡淡一瞥,目光毫无热度与力度,慕云雪却似感觉到他在凝注一般,心里欢喜满满的瞬间,似是激动快要晕倒过去一样。 他要过来了,他要过来了。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激动的叫嚣着,以至她整张俏脸都因为这句暗示而兴奋的变得绯红。 可楚离歌冷淡若无的目光一瞥之后,便飞快的毫无痕迹的转开了,当然,他绝对不会如慕云雪的意直接走过来。 慕云雪心里正从满满欢喜变成巨大失落,却蓦然又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听那声音,沉稳矫健,气息冰冷而刚硬。 她心里怔了怔,正在想这气息不对啊,忽然耳边就传来了直接将冰冷气息转成实际的声音,「这位姑娘,请问你腰际别的紫玉佩多少银两?」 慕云雪心里沉了沉,正想开口斥喝这人,但随即心里又一喜。 她按捺住心底激动,不慌不忙的转身,看着冷面神似的冷刚近在咫尺寒着一张脸盯着她,登时惊得倒吸口气。脚下也同时惊得退了退,但心头惊惧只是瞬间,再害怕这会都敌不过心中痴念。 瞬间之后,她镇定下来,看着冷刚道,「抱歉,我的玉佩多少银两都不卖。」 装模作样的女人! 冷刚眼里鄙夷一闪而过,慕云雪不知道他,他却早就见过这个女人了。将玉佩别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明显就是想吸引他家主子。 这会还装什么清高风骨。 同样姓慕,怎么半分也没有慕晓枫那个女人的干脆聪明。
第347章 配不上 ()」 冷刚可不是张化,管你是姑娘还是汉子,管你长得如花似玉还是不堪入目的丑八怪,在他眼里只分两种人。 第一种,识事务的。 第二种,装腔作势自以为识事务的。 很明显,眼前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就是第二种人。 他剑眉一横,本就冰冷刚硬的脸因这动作更添几分肃杀兇横狠厉,慕云雪无意一瞄,登时又吓得脚下跄踉后退。 冷刚盯着她,眼中鄙夷越发明显,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我家主子离王看上姑娘手中这块紫玉,还望姑娘割爱。」 慕云雪惊慌之后,心头终于禁不住一阵狂喜,她没猜错,眼前这浑身散发冰冷不善气息的男人果然是他的侍卫。 可心里狂喜归狂喜,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矜持的模样,「离王殿下?你讹我吧?这京城谁不知道离王殿下喜爱收集紫玉,若是有人想要借着这名头强行买走我手里的紫玉,也不是不可能。」 讹她? 冷刚气得胸口一疼,这女人装腔作势的本事倒是拿手,这一点比慕晓枫那个女人厉害多了。 冷刚眉头一皱,冷眼盯着她,冷冰冰的语气半点客气也没有,「姑娘若是知道哪里有人借我家主子名头讹人,你不妨告诉我。现在我只想再问姑娘一句,这紫玉姑娘到底是卖还是不卖?」 慕云雪见他语气骤然变得冰冷又生硬,心中怯了怯,看着他,不由自主的瑟缩一下。不过想到自己努力这许久,断然不能被他一两句话就唬住。 「如果真是离王殿下想要这块紫玉,我自然愿意卖。」 冷刚眯了眯眼,轻蔑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不过,你如何证明自己是离王殿下身边的人?」慕云雪眼睛转了转,眼角难以自禁的悄悄往对面掠了掠,「除非,你能让离王殿下亲自为你证明。」 说来说去,这女人就是想借着这块紫玉将他家主子引到她面前来而已。 这女人,手段一点都不高明,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多聪明。 想这一招,以前可没少姑娘用来吸引他家主子的。 若不是主子厌烦这些把戏,又怎会刻意造成「鬼见愁」的名声出来。 想不到,慕云雪这个女人,居然又重复那些别人玩剩的手段。 还是慕晓枫那个女人看着顺眼多了,最起码那个女人就没有使过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吸引他家主子的目光。 冷刚自己压根没发觉,因为慕云雪的出现,他在心里已经不止一次的暗中拿慕晓枫与眼前这女人作比较。 不比不知道,一比还真吓一跳。 比一比,他竟然不知不觉的发现原来他以前一直讨厌的慕晓枫,竟然还有如此多让人不讨厌的优点。 「姑娘这紫玉愿意卖便卖,不愿意的话,」他目光一低,盯着她腰间的玉佩,并不掩饰他眼中轻蔑,「也得愿意。」 慕云雪一愣,对这话似乎一时转过不弯来。 但随后,她无意撞上冷刚冰冷且不加掩饰流露轻蔑不屑的眼神,心才轰的一声,想起了那句关于「鬼见愁」的名声来由。 「看见直接用抢」的! 她瞪大眼睛警剔的看着冷刚,倒退一步,手同时紧张的按在了腰间玉佩上,「你想干什么?」 冷刚十分不屑的轻嗤一声,「姑娘多虑了,你不愿意卖的话,我家主子也无所谓。他说这玉佩的成色瞧着并不好,连他收集用来垫杯底的都不如。」 这话说得慕云雪脸色一红又是一白,眼见冷刚说完这番话,果然十分果决的转身就要走。她犹豫的咬了咬唇,才扬声急急叫住冷刚,「这位大哥,你先别着急走,我没说不将这紫玉卖给离王殿下。」 冷刚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冷冷嗤笑一声,「姑娘先前不是还怀疑我是冒离王的名来讹你吗?怎么现在倒是相信了?」 慕云雪脸色一阵尴尬,但随即便神色自如的笑道,「我先前就是担心自己的紫玉所卖非人,才故意试探一下大哥,现在看见大哥你这样的反应,我自然相信大哥是离王殿下身边的人。」 冷刚这才僵硬的转过身来,看着她,眼神依旧冰冷不善,「那姑娘开个价。」 想借这块小小的紫玉引他家主子前来? 虽然眼下是大白天,但也绝对不是做梦的好时间。 「我……」慕云雪咬了咬唇,俏脸微微一红,羞怯的低了低头,随即大方坦诚道,「价钱不是问题,我就是想亲手将这块玉佩交到离王殿下手里。」 说来说去,这女人还是不死心。 冷刚想到这里,眼神立时又冰冷了几分,几乎所有耐性就快彻底的被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给耗光了。 眉头一皱,目光冷冷掠过她含羞带怯的脸庞,一手往怀里探去,另外一手只指尖往慕云雪腰间动了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眨眼功夫里,他自怀里掏出的银票已经塞到慕云雪手里,而她腰间的玉佩也已经飞到了他磨砺得生了薄茧的掌心。 东西到手,冷刚面无表情瞥她一眼,也不管慕云雪如何目瞪口呆,他直接转身大步往对面茶楼走去。 买一块紫玉用了这么久时间,主子一定嫌弃他办事效率下降了。 想了想,冷刚脚步登时加快不少。 如果是平常,楚离歌早就已经进入茶楼里面了,哪里会在门口等着。 今天他突然一反常态在外面站着,那是因为他认出了慕云雪。 眼下看见冷刚略紧张懊恼的大步踏来,眉头轻轻动了动,眼中冷意一瞬又增添了一层。 「主子。」冷刚走到他跟前,立即将强硬买下的玉佩双手奉到他跟前。 楚离歌没有伸手去拿,眼角却似有意无意往对面那还在发呆的慕云雪掠了下。 只眼神示意冷刚将玉佩翻过另外一面。 冷刚虽然对此举不明就里,不过他向来是个称职的下属,主子让他做什么他只管执行主子的命令便可。至于懂不懂主子其中行事深意,这一点也不要紧。 指头一动,就将掌心的玉佩翻到另外一面。 楚离歌目光一瞥而过,弧度优美的嘴角随即勾出淡淡讥讽样子,忽冷冷的坚定道,「砸了。」 冷刚愕了愕,「砸了?」这可是他刚刚才花了几千两银子买来的东西,即使主子不在乎这点银子,也不应如此浪费吧? 不过他素知主子行事自有标准,他错愕之下,不是质疑主子的决定,而是立时低头睁大眼睛看了看那块玉佩。 这东西,到底哪个地方惹主子不满了。 虽然冷刚为人不如张化圆滑,不过他能成为楚离歌贴身侍卫,这眼力自然也不会差的。 这仔细一看,还真看出问题来了。 手中的玉佩雕工复杂,看得出雕的花纹十分精緻,只不过这精緻得有些过了头。 因为他仔细察看之下,终于看出其中精緻繁复的花纹里镶钳着一个字。 「可恶的女人!」冷刚咬牙低哼一句,立即毫不犹豫的拿起玉佩就地往旁边坚硬的青石板扔了下去。 难怪主子会不满了,这女人竟然在这上头还要耍小心思。 「哐当」一声,那价值不菲的紫玉佩立即被冷刚这灌了内力的一扔,给摔得四分五裂。 还在对面站着的慕云雪看似对那边的举动不感兴趣,但实际她双眼一直片刻不离的盯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乍然听闻那清脆的「哐当」声自喧闹中隔空传来,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块玉佩摔破成了几瓣。 慕云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脸色一白的同时,身子也难禁的摇晃了一下。 楚离歌除了慕晓枫外,其余所有女人在他眼里都连尘埃也不如,根本就不配他看在眼里,就别说值得他费心去在乎什么。 不过,眼角掠见慕云雪苍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好看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弯了弯,隐约勾出一抹冷嘲笑容。 从来不懂七情六慾的离王殿下,只愿对一个人懂这人间冷暖爱恨苦甜。 若不是慕晓枫不许他出手,他焉会放任那些流言伤害慕晓枫。 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总有一天要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 眼睁睁看着离王殿下命人当面摔破她千辛万苦寻来的玉佩,慕云雪觉得自己苦涩无所寄託的心事登时涌满了各种剜心裂肺的痛。 「慕晓枫,我一定不让你如意。」暗下咬了咬牙,低头红着眼,难掩失魂落魄的走了。 慕晓枫不知道自己因为某人,而被慕云雪记恨了一回又一回,不过慕云雪心里对她发狠的同时,慕晓枫也同样没打算善待这个包藏祸心的堂妹。 她放任那些流言将她名声踩到谷底,可不是仅仅因为心里不在乎,而是因为前头被踩得越低,后面她反击起来才会愈让人信服她清白无辜。 也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出去,是慕永朝不满一住进慕府就被慕大小姐强势分府的决定,所以才会命人暗中散布各种流言抵毁她。 这消息一出,再有好事之人将之前慕晓枫不让老姨娘占便宜贪走白玉观音的事联繫起来,各种有关慕府两兄弟不和的消息就像在一夜之间长了翅膀似的,不但飞到满京城角落,就连皇宫深深宫墙也抵不住它。 两兄弟不睦的事情,已经由原来的暗下搬到了檯面上,并且呈现白热化趋势。 甚至京城里还有人开始拿这事设了赌局,就赌这慕府两兄弟什么时候会正式翻脸。 种种消息传到凤栖宫里头,皇后那张本就冷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这时也不禁微微显了薄薄怒意。 「冯嬷嬷,外面的传言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头,神情冷肃中透着极度不满,「难道你不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吗?」 她要利用慕云雪牵引住慕晓枫,但不需要将这事做得过度,万一慕晓枫那心思深沉的丫头真想办法将慕永朝这颗棋子赶出慕府,她之前许多心血不是白费了。 「娘娘恕罪,」冯嬷嬷心下暗暗叫苦,大殿内流丽生辉的灯光并没有让她觉得心里温暖,反而更衬得后背寒意深重,「是奴婢办事不力。」 好吧,其实这事真不关冯嬷嬷的事,不过冯嬷嬷清楚,皇后发怒的时候,她最好识相一些主动将错误往身上揽,起码这样能令皇后心头舒畅一些。 皇后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事与冯嬷嬷无关,眉头紧了紧,便挥了挥手,冷冷道,「算了,这不是你的错,待本宫再想别的办法。」 慕晓枫,这不到双十年华的丫头,还真激起她的斗志来了。 就不知道,接下来这盘大棋,慕晓枫有没有这能力与她对奕。 凤栖宫里的波诡云涌,慕云雪不得而知,她此刻待在慕府西院里,心头满满的都是忐忑愤怒不甘。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之前那些攻击慕晓枫的流言是因为父亲与那边不和才放出去,那慕晓枫不是成了最清白无辜那个? 不,这跟她的预期不符。 她要让慕晓枫名声尽毁,绝了慕晓枫配得上离王的任何一点可能。 至于想办法直接害了慕晓枫性命? 这事慕云雪不是没想过,不过纵然她在一眼之间就那样没有缘由的爱上了楚离歌,可她以前从来没杀过人,所以杀人放火永绝后患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件令她下意识畏惧躲避的事。 而且,就她对慕晓枫的种种了解,想要直接害了慕晓枫性命,这事不说难于登天,却绝对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选择容易做得到的事情去绝了慕晓枫与楚离歌在一起的可能。 她原本很难相信,这世间还会有男人不在意一个女子能不能孕育后代;可那些流言四起的时候,楚离歌却一如既往的待慕晓枫,他用最直接的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令她不得不改观。心里对楚离歌的执念也因此更深了一层。 这样优秀,这样珍惜爱护一个女子到可以不计较她任何缺点的男子,就慕晓枫那种女人怎么配得上?
第348章 不是对手 ()」 就算慕晓枫还能生育,那也是个被人退过婚的女人,这名声无论如何也是差得不能再差的。 几次失败之后,慕云雪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被激起了熊熊斗志。 她一定要不计代价超越慕晓枫,成为那个风华潋滟男子身边的唯一,因为那个人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女人。 这一天,是如妃忌日后一个月。楚离歌如期前往大悲寺为如妃念经祈福,这件事他每年都会做,并且每次都会在大悲寺住上几日。 慕云雪隐在街角暗处,看着那辆尊贵无匹的沉香木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嘴角那抹幽幽浅浅笑容渐渐一点点加深。 望着那辆没有标志却比任何标志更显眼的马车,她光芒闪烁的眼眸里,慢慢盈满了一种叫志在必得的东西。 楚离歌去到大悲寺,就是按照惯例斋戒祈福点长明灯。宿在这香火缭绕的佛门之地,本就孤清超凡脱俗的离王殿下更似勘破红尘没有六欲烦恼的天人。 前六天,一切都进行得平静而顺利,但是最后一天的时候,因为某个人的到来,本该顺利结束的祈福却掀起了惊天波澜。 慕晓枫没有千里眼,自然无法知晓发生在大悲寺的事跟她有莫大关系,不过这个时候,慕府也不甚平静。 这一天,祥隆干货店的伙计急匆匆的将已经付了银两的物品往慕府送来,以前这伙计也到慕府送过货,不过慕府一分为二之后,他却是第一次进来。 正当他站在外头犯难不知该将货品往那边送的时候,老姨娘正好走出门口,看见他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的在犹豫不决,眼里精光一闪,便堆着笑容上前问道,「这位小哥可是送干货过来的?」 伙计打量了她一眼,客气道,「我正是祥隆干货店的伙计,不知你是?」 「祥隆干货店啊,这就对了。」老姨娘掩下心头狂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即朝伙计招了招手,「我是慕府的老夫人,你随我来,就将东西送到我的院子便行。」 伙计犹豫了一下,又默默打量了她一番,才道,「你真是慕府的老夫人?」 老姨娘立时沉下脸,两眼冷冷一瞪,怒道,「怎么?难道在这慕府里头你还怀疑有人敢冒充?」 伙计一想也是这个理,立时陪笑道,「你老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这些东西送错了地方误了贵人们的事。」 老姨娘随即端出气势斜眼睨着他,不咸不淡道,「那么现在,这些东西究竟还送不送?」 「送,当然送。」伙计立刻搬起货品,沖她陪笑道,「麻烦你老指条道,这些东西该往哪送?」 老姨娘眼珠一转,立即抬手笔直往西院一指,飞快道,「就往那送。」 伙计朝她道了谢,然后不疑有他的直接将货品往西院送去。 老姨娘看着他听听话话的将那挺沉的一箱子干货送进西院,心里不由得暗暗乐开了花。 今天她这之所以敢在这大胆截胡,完全是因为她之前已经打听好了。祥隆干货店每隔十天就会送一批上好的干货到慕府,当然,这月中送的一批是直接送到老夫人院子去的。 她眼下所截的货品就是该送往寿喜堂的,她今天敢大胆干出这事,当然是吃定了老夫人不会因为少一批干货就如何。 老姨娘这些日子虽然住在西院,表面上也与东院这边没有任何来往,不过她暗下可是收集了不少关于东院的消息。 比如东院里,老夫人歷来不喜慕晓枫这个大小姐;而大小姐因为生母赵紫悦的关系也不曾真心敬重老夫人,不过碍于慕天达的面子,慕晓枫在生活上才一直未曾苛待老夫人而已。 就比如,每月让祥隆干货店定期送些血燕人参之类的补品往寿喜堂什么的,这些事,慕晓枫就从来不曾短缺过老夫人。 因为慕晓枫有的是银子,为了顾及慕天达这个父亲的情面,就当打发乞丐一样不时拿些值钱的东西打发老夫人。 恰恰几天前,她打听到一个消息,寿喜堂传出风声说老夫人不满慕晓枫禁止她吃甜食,曾在寿喜堂里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叱斥慕晓枫如何如何不尊重她这个祖母云云。 「你这个女人都不顾情面在下人面前落她的面子了,所以,你的好孙女背后给你使使绊子给你看看脸色什么的,也是很平常的事,对吧。」 老姨娘嘲弄的低声嘀咕完这句,就欢欢喜喜的转身回西院去了。 她得赶紧看看刚刚祥隆干货店送来的好东西都有什么,这慕府她也有份,凭什么姓张那个女人可以享福,她却不能。 心里不甘,脚步迈得越发欢快。 就算事后张先铃那个女人怀疑什么,那也只会针对慕晓枫,今天她拦下那伙计的事,除了她,可没有第二个人在场。 自认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老姨娘,越发欢天喜地的加快了脚步往西院去,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的啐道,「呸,不就是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还想跟我斗,让你们狗咬狗一嘴毛去。」 「最好斗个你死我活。」好让她在后面免费看场好戏,嗯,还能免费吃到好东西。 为了顺利将今天这箱干货截下,老姨娘之前可费了不少心思。而且,为了保密,她做这一切可连儿子儿媳全部都瞒着。 一回到她自己的屋子,就迫不及待的动手打开那个箱子翻看起来。 「哇,竟然有上百年的老人参?这下发了。」激动的掩嘴叫了一声,老姨娘将装着人参的盒子往旁边桌子一搁,立时又翻起别的东西来看,「这是……特级血燕?」 老姨娘激动得双手都难抑的哆嗦了一下,眯眼打量半天,才恨恨呸声道,「那没人要的老东西也配吃这么好的东西,以后这些东西统统都归我。」 她爱不释手的捧着那盒血燕看了半天,才又轻手轻脚的放到一旁,继续翻看其他东西,这越看,这心里越乐开了花。 「不错不错,都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补气补血益脾健胃,我吃最合适。」 为了将这箱半路截来的好东西都秘密放好,老姨娘锁上门,一个人独自在她的屋子里捣腾了半天。到晚膳时候,丫环在外头请了几遍,她才慢吞吞的走出屋子往平日用膳的偏厅走去。 若是以往听闻到了晚膳时间,她肯定是第一时间就奔出屋子的。 所以今天她异常的举动,连丫环都觉得可疑,更别说已经在偏厅一个捎间里等着她用膳的慕永朝了。 看见她终于过来用膳,慕永朝立时站起来,关切问道,「娘,你身体不适吗?」 嘴里虽然这样问着,不过双眼却往老姨娘微泛红光的脸瞄来瞄去,心下疑惑道,娘这样子看着不像生病,倒似遇到什么喜事一样。 「没有没有,」老姨娘笑容满面的走到桌子旁边,朝他摆了摆手便坐了下去,「娘就是小憩了一会,一时没听到婢女叫我而已。」 慕永朝听她如此解释,心下虽然觉得还有些奇怪,不过只要她不是身体有毛病他就没啥好忧心的。 随即松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娘没事就好,那大家都坐好开始用膳吧。」 西院这边和乐融融用膳,寿喜堂这边的气氛可有些不太对劲,确切来说,是下人之间觉得气氛压抑紧张,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垂首敛息的,连大气都不敢唿一口,更别说大声说话或用力走路了。 因为这会,老夫人正在花厅一个捎间里沉脸冷声的发脾气呢。 站在花厅角落的一个丫环朝躲在一旁的姚妈妈招了招手,姚妈妈瞄了眼仍在气愤骂人的老夫人,皱了皱眉,往那丫环所在挪了几步,「怎么了?」 那丫环掩着嘴飞快的轻声说道,「姚妈妈,不如让人将这事禀报到大小姐那去吧,老夫人这样一直骂下去也不是个事。」 大伙都不敢靠近老夫人了,一个个听到老夫人的声音都似踩着地雷一样,生怕一不小心,老夫人那凌厉的怒骂声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姚妈妈看她一眼,满脸愁容说道,「禀报到大小姐跟前又如何?你又不是没看见老夫人因何发脾气。」 当然,那丫环绝对不会知道,这姚妈妈虽为老夫人身边第一红人,却早就暗投到慕晓枫那边的阵营了。 这府里只要有眼色的,谁不知道不管现在还是将来,这慕府都只会是大小姐的天下。 姚妈妈虽然没有背叛老夫人之心,但她也得为日后找个靠山,老夫人年纪越大,这精神头便越发差了。而且——,姚妈妈瞄了瞄仍在里面骂人的老夫人,心中隐忧又深了一层。 也就是说,老夫人这一晚都在乱发脾气的事,慕晓枫那边早就知道了。 那丫环闻言,心里倒是犹豫了一下,试探的看着姚妈妈,「那就任由老夫人一直这样骂下去?」 姚妈妈愁眉苦脸的看她一眼,轻轻嘆了口气,若有所指道,「先忍忍,她总有累的时候。」 言下之意,等老夫人骂累了,自然就会住口了。 枫林居里,慕晓枫已经用完膳了,她此刻正待在偏厅里,听闻消息称老夫人还在骂呢,几乎将寿喜堂上下都骂遍了还不罢休。 「她可真是中气十足,」慕晓枫微微一笑,嘴角弧度讥讽,「看来祥隆干货店的补品实在是太补了。」 如今少了一箱正好。 老夫人当真以为她会一直花大价钱让祥隆干货店送补品去寿喜堂? 若不是为了引那边的大鱼上钩,她才不会痛下本钱放这肥饵。 「让她闹吧,不必理她,火气憋在肚里久了对身体不好。」 事实上,这会骂得越厉害,老夫人肚里的火气便憋得越厉害;憋了满肚子火气,一旦知道真相之后,发泄起来才会痛快。 老夫人可着劲的将寿喜堂上下所有人都骂个遍,原本是想借着这事对慕晓枫指桑骂槐一遍的,可她骂了半天,枫林居却连半点动静也没有,她还真是越骂越憋气,越想这心火越冒得厉害。 「这孽障,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故意让人暗中剋扣的?」 西院那边的老姨娘听到最后,知道老夫人终于如她所愿般怀疑上了慕晓枫,心里冷冷的嗤笑一声,「呸,怀疑就好,最好明天打起来就更美妙了。」 不过慕晓枫很快就将老夫人心头那把无处发泄的怒火,烧到西院那个躲起来幸灾乐祸偷笑的老姨娘身上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翌日用完早膳,慕晓枫漫不经心的吩咐道,「红影,将老姨娘昨日暗中安排人手截下那箱干货的事透到寿喜堂那边。」 隔山观虎斗? 这种事,向来是她慕晓枫最爱做的,怎么轮得到老姨娘来抢她的风头。 不到两刻钟,寿喜堂那边正憋着气连睡也睡不好的老夫人,就在「无意间」知道了老姨娘元芊昨日暗中所干的好事。 「元芊,你这个不要脸的老货,竟然连这种缺德事也干得出来。」怒火上头,老夫人竟然气到口不择言爆了粗语,但这会她才不理会下人呆若木鸡的震惊,只想心里怎么痛快怎么骂,「你就不怕吃了我儿子孝敬的东西肠穿肚烂!」 这样骂骂咧咧发泄一通之后,老夫人这心里总算觉得舒坦多了。 当下用早膳的时候,食量竟然比平时多了一倍。 连服侍她的姚妈妈见状,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嘆,看来骂人也是个体力活。 填饱肚子之后,老夫人便专门挑了些身健体壮的下人,大概有十来个的样子,簇拥着她浩浩荡荡杀气腾腾的往西院杀过去了。 论气势论人数,老夫人绝对是压倒性的。 老姨娘待在自己屋子里,一听老夫人带足人手气势汹汹往她这边杀来,顿时心里就慌了慌,不过只一会她又镇定下来。 「我怕那个女人作甚,年轻的时候她就斗不过我,现在老了就更加不是我对手。」
第349章 打杀你又如何 ()」 似乎自言自语一句,就真能给她自己壮胆一般,不过随后一想,又咕哝一声,「不行,就算我不怕那个女人,也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她。」 「来人,」老姨娘从门口拱出脑袋去,朝外面高声喊道,「将西院所有奴僕都给我集中到这来。」 慕永朝身为从二品大官,这俸禄自然不低,再加上老姨娘原先在江南盘下来那些银两,他们家也算小富。 眼下,西院所有下人集中在一块,也有近二十个。 不过,老姨娘这一声令人,竟要将所有下人都集中到她的屋子前面,这下当然连儿媳林英也惊动过来了。 「娘,发生什么事了?」 林英虽然负责打理西院一应杂务,但钱银这种大权还是被老姨娘牢牢握在手中的;而昨天祥隆干货店送货过来的事,林英压根就不知情,所以这会突然见老姨娘这大动干戈的,心里难免紧张起来。 「没什么。」老姨娘瞥她一眼,满脸不耐道,「你回去忙你自己的事去,这里自有我来处理。」 林英并不惧老姨娘,但她却极怕慕永朝,偏偏这个慕永朝又对老姨娘几乎言听计从,所以便造成林英不得不在老姨娘面前低头顺从。 此刻见状,林英面上露着忐忑,「这个……娘若是有事,我这样回去怕是不太好吧?」 但心里,却早就冷笑起来了。 不让她来管,她正乐得自在。 虽然林英也听到风声,说是东院那边寿喜堂那位正带足人马气势汹汹的上门来找老姨娘算帐;不过她瞥了眼已经迅速往这边集合的下人,便暗暗放下心来。 说实话,她才不想管这两个老女人之间的陈年旧帐,若不是因为老姨娘是她直接亲婆婆,她根本连近也不想靠近这里。 这会看看人数,心里掂量着老姨娘不会吃亏,就更加没兴趣在这掺和了。 「我说让你回去就回去,有什么不好的。」 老姨娘冷冷瞥她一眼,神色已经明显的不悦起来。 林英面上犹豫了一下,随后恭敬道,「那娘你小心些,我先回去了。」 老姨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林英暗下撇了撇嘴角,随即转身走开了。 她前脚一走,老夫人带着一群人,后脚就到了老姨娘的屋子外。 「元芊,你这个没臊没羞的侍妾,一辈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原本我以为过了几十年你该找回脸皮了,谁知道我还是错估了你。」 「真是山鸡就是山鸡,就算装了翅膀飞上天也成不了凤凰。」 一来到老姨娘院子,老夫人憋着满肚火已经憋了一整晚,这会一见面竟然无比顺熘的,指着老姨娘鼻子噼哩啪啦就大骂起来。 老姨娘被她噼头盖脸的一顿放鞭炮似的臭骂,直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天也反应不过来。 「你儿子没本事养你,你识相就趁早滚回你的江南去,做什么没皮没脸的拦下我儿子孝敬我的东西。」 「别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老夫人一骂开头,这会仿佛要将在心里憋了几十年的不痛快都统统倒出来一样。指着老姨娘,那骂得真叫一个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听过没?不过想你连大字也认不了两个,怎么会懂得这么深奥的人生道理。」 「我告诉你元芊,你儿子养不起你,那是你自个没本事生个好儿子,你识趣的最好自己乖乖将昨天吞了我的东西送回去,不然我今天非让你好看不可。」 被老夫人骂了这半天,老姨娘终于从最初的震惊回过神来了。 「张先铃,你骂够了没有?」老姨娘回过神,也不服输的叉起腰,就站在院子中间与老夫人对骂起来,「我儿子没本事?我儿子没本事他是从二品的大官,你的儿子倒是有本事,在京城窝了几十年又如何,还不是只是个小小三品尚书,连我永朝都比不上。」 老姨娘骂得顺熘了,提到这事这心头更是突然畅快起来。 想当年,眼前这个姓张的女人就没少仗着正室这身份辱骂她,想不到今日,她也有在这个女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时候。 老夫人闻言立时大怒,「是,你的儿子确实有本事,不过他堂堂从二品大官怎么就没给你买顶级的血燕孝顺你?怎么就有人偏生长着一副狐媚脸还干着小偷的骯脏事?」 「也不知是谁骄傲自豪眼睛长头顶,更不知是谁儿子堂堂二品大官连祥隆店的血燕都买不起。」 「说起来,也真是可怜,买不起就买不起吧,承认自己穷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奈何有人就是戴了高帽,这骨子里的贱性贼气也改不了,怕承认没钱丢人却偏干出比这更丢人的事。」 「如今连从二品大官的亲娘都能放下身段来做贼了,这人心不古,世风真是日下啊。」 老夫人一声感慨长嘆,也将老姨娘心头那点自豪感给嘆没了,自豪感一没,这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火气便也蹭蹭的冒上来了。 「张先铃,你骂够了没有?」 老夫人一见她横眉竖眼的模样,就昂起头来,一脸理直气壮的姿态,睥睨的盯住她,冷笑半晌,才慢慢道,「元芊,告诉你,我——还没骂够。」 老姨娘被她气得一噎,当下连唿吸都不顺起来。 「张先铃,你别欺人太甚,别以为你在京城住的时间长我就怕你。」 「元芊,我也告诉你,」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泼妇骂街般骂过人的老夫人,这会与老姨娘毫无形象的对骂,心头竟然觉得无比畅快;看见老姨娘的脸色又黑又绿,仿佛也从这对骂中找回了久远不见的优越感来。 「别以为你恃着圣旨住进慕府我就怕你,今天你不将昨天吞我的东西吐出来,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姨娘被她灼灼逼来的眼神盯得一阵心虚,下意识的偏了偏头,不过依旧嘴硬的大声反驳道,「张先铃,别以为你找上门来我就会怕你;说我吞了你的东西,证据呢?只要你拿得出证据证明我私下吞了你东院的东西,我不但立刻原物奉还,还心甘情愿倒贴三倍给你。」 老姨娘说得这般爽快,自然是因为她心里料定老夫人绝对拿不出丁点证据来。 「证据?」老夫人一声怒哼,「我当然拿得出证据。」 老姨娘见她说得笃定,心下顿时惊了惊。可她随即转念一想,觉得姓张这个女人肯定是随口诈她而已。 她昨天行事那般隐秘妥帖,里里外外都事前打点过了,连她的儿子都不知道昨天的事,她才不信这个张先铃手里会有证据。 「好啊,你拿得出证据,我绝对讲话算数。」 老夫人轻蔑的掠了她一眼,极为不屑的哼了哼,扭头一声吩咐,「大家听好了,证据就在她的屋子里,大家进去给我睁大眼睛找出来。」 老夫人一声令下,她从寿喜堂带来那群人立时饿狼一般,迅速又兇勐的直奔老姨娘那间屋子。 老姨娘见状,后背与手心顿时惊得冒满了冷汗。 心下却不禁暗自侥倖,幸好她出来的时候多长了个心眼,先将屋子给锁上了,不然这会被这群身强体壮的下人进去一搜,这后果……还真难预料。 不过眼下,这群人被挡在门外,一时正为难的扭过头齐齐往老夫人看去。老姨娘见状,立时冷笑一声,「张先铃,你别太过份了,你有什么资格进我的屋子里面搜?」 她一个手势,立时将西院的下人齐齐招到她那屋子跟前站成人墙,将那上了锁的门口护得铁桶般。 老姨娘仗着人多势众,硬将老夫人那些人给挤到了外层去。 老夫人见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元芊,你若不是做贼心虚,你干什么拦着我的人不让她们进屋?」 「我呸!」老姨娘撒起泼来,那豁出去的架势当然比老夫人更似泼妇,「你说谁做贼心虚?你又没有官府的手令,你凭什么进去搜我的屋子?」 老夫人越听越火起,反正她心里已经认定昨天祥隆干货店送货过来的货品,绝对被元芊这个没皮没脸的女人私下给吞了,老姨娘让人拦在门前一阻再阻,所以这会倔脾气也被激出来了。 「元芊,就算我手里没有官府的手令又如何?」老夫人寒眉冷眼的瞪住老姨娘洋洋得意的嘴脸,心里越发恼怒,「就凭我是正室,你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侍,我想搜你的屋子就搜你的屋子了。」 「别说是搜你的屋子,」老夫人这会终于想到自己正室的身份,在这个女人面前是何等高贵有用了,冷哼一声斜眼睥睨过去,又道,「就算我要打杀你这个妾侍,别人也不会说我半句。」 就算当年再得老太爷宠爱,可这一辈子她都摆脱不了妾侍姨娘的身份,这本就是老姨娘心头最大忌讳,也是最深隐痛;这会听闻老夫人一而再的口口声声以轻蔑低贱的语气贬斥她,这心火也突然熊熊直冒了起来。
第350章 不肯放人 ()」 听闻这老和尚一语双关的劝诫,楚离歌潋滟眉目似乎终于露了一些诧异,「不过一件死物而已,何足以惧?」 「施主此言差矣。」老和尚见他语气颇为不舍,决心要用万丈佛光普照他的凡俗缠痴,「万物相生相剋,此物在施主眼中为死,可在贫僧眼里或在这大千世界之中,它却未必不是活的。」 楚离歌受教的点了点头,「大师高见。」 「不过我有个疑问,佛祖普度众生皆讲缘法,大师且看我与此物之主的缘分如何?」 老和尚拿起那紫玉坠凑近眼前装模作样看了半晌,然后高深莫测的说道,「此物与施主原有不浅的缘分,只可惜此物沾染的气息过于阴邪,与施主阳刚之体大沖,实在是……不好说。」 他摇头,又重复一句,「不好说。」 楚离歌眸光似乎深了深,又淡淡问道,「若我坚持与此物之主往来,是不是我本身也会受此影响?」 老和尚似乎一直就是等着他问这句,闻言只觉正中下怀。心里暗喜,面上却仍旧一副定相庄严的模样,「万事万物皆循环因果而生,缘起缘灭早註定,若施主强求,只怕到头来终不过苦海难返。」 楚离歌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教诲。」 他随后站起,目光凝着案上那枚晶透莹润的小小紫玉坠,淡淡道,「既然此物不祥,就留在佛门有劳大师代为净化吧。」 事情仿佛顺利得出奇,老和尚心头虽一霎有疑惑闪过,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以离王孝重如妃的心意,当不会捨不得一枚小小紫玉坠的。 当然,留下这枚小小紫玉坠,并不是他今天的真正目的。 「施主请留步,」眼看楚离歌准备迈出禅房,老和尚才忽然又出声叫住他,「有句话贫僧还得提醒施主。」 楚离歌缓缓回头,掩下眸底瞭然冷讽,漆黑眸子波澜不惊,目光幽静投过去,「大师请说。」 「贫僧可以看出这玉坠的原主八字奇特,应该是阴气过重的缘故才会连这小小饰物也沾染浓浓阴邪气息,施主为母执孝,贫僧十分感动;只不过,依此物推及其主……贫僧多嘴劝施主一句,再与其深交,只怕会断了施主为如妃娘娘延请的福泽。」 「多谢大师赐告,」楚离歌略见虔诚的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楚离歌走远之后,之前那个年轻僧人才现身禅房,不怎么确定的问道,「师叔,他会相信吗?」 老和尚掀了掀眼皮,「佛偈精深,信即是不信,不信即是信。」 年轻僧人眨了眨眼,还想再问得更详细更确定一些,不过转眼却见老和尚已经闭上眼睛端坐于蒲团之上,一副入定的样子,他只得摇了摇头,懵懵懂懂的离开了禅房。 当楚离歌在长生殿为如妃娘娘点长明灯的时候,却有其中一盏长明灯突然熄灭,之后被请去禅房解惑……,这种种消息详细传回到慕云雪手里时,这一夜,她简直欢喜得难以合眼。 「事情成了,相信以他对如妃娘娘的孝顺看重,一定不会再继续与慕晓枫在一块了。」 大悲寺的夜色很浓重,或许因为在深山的缘故,入夜之后,四周便比白天更添几分肃杀静谧。 楚离歌却仿佛没受白天的事影响一样,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依旧如常的宽衣就寝。 京城里头的慕府,这一夜也似十分平静,但宿在雅竹院的慕天达内心却并不平静。 他甚至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也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挨到天边透亮,他迫不及待就起床梳洗了。 随意的用过早膳,然后便坐了马车往皇宫赶去。 恢宏雄壮的大殿里,文武百官分列而站,一张张或平淡或紧张或心思不明的面孔微微垂着,随着内侍一声高声唱传「陛下驾到」而整齐划一的齐齐打起精神来。 慕天达眼角瞄见那明黄袍角飘过大殿,高踞金龙宝座上时,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一声沉扬冷肃无限威严的声音过后,楚帝便惯例的询问一句,「众卿家可有要事需启奏?」 这是楚帝的习惯,先解决了朝臣疑问,然后才会宣布政令以及对昨日奏摺的批覆等等事情。 朝臣上前请奏也有一定的规矩,先是左右丞相,接下来才到六部。 慕天达盼着别人无事可奏,他便可最快速度将昨夜反覆折磨了他一晚的事奏于御前。 仿佛大伙都听到他心声一般,楚帝声落之后,众朝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果然没有人出列上奏。 慕天达心下紧了紧,双掌合着奏摺稳稳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楚帝挑了挑眉,晦深眼光不动声色掠过去,「慕爱卿有何事要奏?」 慕天达双手往前恭恭敬敬作揖,缓缓地却极确定的清晰道,「臣恳请陛下,准许臣辞官。」 此言一出,满殿譁然。 并非这满殿朝臣都与慕天达交情如何好,纯粹是因为这事太过突然了,这满大殿的人,根本就没有一人曾事前闻过一点点风声。 楚帝心里也有疑惑,不过他的心思绝对不会摆在面上,只掠了眼意志甚决的慕天达,缓缓问道,「慕爱卿要辞官?这是何故?」 众朝臣心下顿时欣慰微生,齐齐在想道,原来陛下也不知慕天达突然要辞官,还好不是他们耳目不明,消息闭塞。 原本一脸刚毅温和敬重之色的慕天达,闻言之后,脸色却忽地一变,眼圈也瞬间红了起来,「陛下,」他微含哽咽的唤了一声之后,吸了吸气才稳定情绪,「臣身为人子,理应孝悌父母跟前,还恳请陛下成全。」 楚帝眉毛动了动,「一直听闻慕老夫人身体康健,慕爱卿何出此言。」 就在他询问慕天达的时候,一个眼色往旁边内侍递去,随即便有人悄悄的从角门飞快退了出去。 「多谢陛下挂怀,臣……家母日前突发意外,目前已昏迷多时,」慕天达说着,忽然双腿一屈,朝金龙宝座上的男人跪了下去,「臣意已决,还请陛下成全。」 楚帝没有应他,而是关心的问道,「慕老夫人突然昏迷?这是何故?御医曾去府上看过吗?」 问起原因,慕天达反倒一改先前干脆态度,反而变得有些婆婆妈妈的犹豫不决。 踌躇半晌,只道,「回陛下,臣曾延请御医给家母看过了。」 「除了御医之外,这几日,臣也曾延请多位大夫到府里为她看诊,只不过……结果一样,家母仍然昏迷不醒。」他说罢,伏首往地面深深磕下头去,「臣自幼与家母相依为命,如今她最需要臣在身边侍奉,臣才斗胆奏请陛下准许辞官。」 「慕爱卿,你这孝心虽然可嘉,可这方式,朕却并不赞许。」 就在这时,有内侍悄悄从角门走了进来,靠近楚帝身后低声禀报了几句,就见楚帝转了转眼睛掠了掠慕天达。 「你是南楚的栋樑之才,怎可因一己之私说辞官就辞官。」 「臣自知有负陛下厚望,已是心之不忠。」慕天达仍旧跪地伏首,却字字清晰,「家母养育臣一场,臣既已不忠,万万不敢再成为这不孝之人。」 「还望陛下成全。」 说罢,他又深深的拜下去。 「想朕成全也不是不可以,」楚帝仿佛一副好说话开明君主模样,快慢一致的语气不知不觉透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只要慕爱卿将慕老夫人突然昏迷这事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朕倒是可以考虑爱卿你所请。」 只是考虑,而非准许。 慕天达自然也听出他在打太极,不过今天他这请辞,也不是真心要请辞,如此一来,倒也合他心意。 「臣斗胆,自知能力有限,实不敢当陛下一声栋樑之贊,倒是臣的庶弟慕永朝……,」提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弟,慕天达低垂的眼睛里,神色很是奇怪,「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楚帝掠见他眼底那闪过的奇怪之色,心里本就自生诧异,此刻听闻他居然推荐慕永朝,心里这疑惑就更浓了。 慕永朝那个人以前不过一个地方小吏,根本没做出什么重大政绩;若不是因为慕府慕天达与慕晓枫这些人的关系,他或许根本就记不住慕永朝这个名字。 「慕爱卿何出此言?」 楚帝心头疑惑,仍旧不动声色尽量想通过慕天达的嘴了解事情全貌。 当然,听到这里,楚帝自然也看出慕天达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请辞是假,慕老夫人昏迷不醒是真,不过推荐慕永朝这个人……这动机当真耐人寻味。 他记得以前的慕天达可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今天这些招数大概是慕天达那个好女儿慕晓枫教的吧。 那个丫头这诡异的心思,还真不可小觑! 楚帝闪神的瞬间,慕天达面上露出微微犹豫之色,楚帝见状,便沉声道,「慕爱卿不必顾虑,有何话不妨直言。」 反正今天慕永朝并不在大殿之中,说黑说白全凭慕天达。
第351章 谜像 ()」 楚帝嘴角微微勾了勾,眸光掠过,明灭不定落在慕天达脸上,当然,这是非判断却全凭他心意。 「家门不幸!」慕天达再次深深伏首拜下,声音哽咽里透着几分无奈疲惫,「实不敢有瞒陛下,家母会昏迷至今未醒,全因庶弟慕永朝所致。」 楚帝目光立时变了变,心中一动,却依旧不动声色问道,「哦,因为慕永朝?这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慕天达脸上立时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浓浓悲愤来。 微微抬头,眼睛泛红,声音哽咽里难掩悲切愤怒之意,「陛下明鑑,此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简单说来,就是他不敬嫡母辱骂在前,又动手推打嫡母在后;实在是臣家里丑事一桩,若非陛下垂询,臣实在羞于将这事启齿人前。」 「竟有这等事?」楚帝略略挑眉,一脸惊诧莫名之色,「慕爱卿可弄清楚了?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要知道辱骂嫡母推打嫡母这样的罪名一旦坐实,慕永朝以后都甭想翻身了,不管谁当皇帝,都不会喜欢任用这种严重失德之人。 因为就算是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他想天下昇平,自然得顾及百姓的意向。 慕天达才不管楚帝暗示还是明示,总之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晓晓说的,是最好将慕永朝一家赶出慕府的机会。 他可不能因为楚帝暗示下的压力就妥协松口。 「陛下,」慕天达眼眶红红的,神情恭谨之中仍旧透着淡淡悲愤,「实在是臣家门不幸,当天之事众目睽睽……,如若不然,臣也宁愿相信这是个误会。」 言下之意,那么多人亲眼看着呢,就算谁出面,都包庇不了慕永朝当众犯下的罪行。 楚帝面色沉了沉,不过并不明显,他掠了眼一脸悲愤的慕天达,又缓缓说道,「哦,依爱卿所言,如此看来是确有此事了。」 慕天达深深叩首,「臣万万不敢对陛下有半点欺瞒之心。」 楚帝转了转目光,似乎一瞬大有感触,「看来分隔两地几十载,确实是不小的隔阂。」 「陛下明鑑。」慕天达又深深拜倒,一脸诚惶诚恐的说道,「臣管教无方,实在心之惶恐,如今家母重病,唯恳请陛下成全臣这孝悌侍奉之心。」 慕老太爷早死几十年了,慕天达身为嫡出兄长,自然得担起长兄如父的责任,所以才有管教慕永朝一说。 他辞官的另一层含意,就是让楚帝收回御赐府邸的意思。 他不住在官邸,慕永朝自然也没有理由再住在眼下的慕府。没有官邸,大家往后还不是各住各的。 之后两家再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人会将他们联繫一块的。 毕竟今天这事摆在御前,连楚帝都知道他们兄弟不睦了,以后谁还能将他们放在一处论事。 楚帝意味深长的瞥了瞥他,「看来慕爱卿这孝心果然可表日月。」 为了将那个碍眼的庶弟赶出慕府,都不惜将兄弟不睦这事摆到御前来了;要知道别人家一旦发生这种丑事,那都是恨不得千遮万掩粉饰太平以搏好名声,偏偏这慕家特别。 如今慕天达以辞官回家尽孝为由请辞,单是冲着这层面上的理由,楚帝就绝不可能答应。 不过瞧着今天慕天达的态度,只怕不给他点甜头,是不会肯轻易退让了。 「据慕爱卿所言,此事看来确实千真万确了,」楚帝沉思片刻,便缓缓道,「慕永朝忤逆嫡母是为大不孝,朕看不如这样,就罚他亲自侍奉慕老夫人跟前,直至慕老夫人康復为止。」 轻缓平稳的声音,却似一道惊雷骤然炸在了慕天达头顶。楚帝眼角掠了掠,还十分好商量的语气,问道,「慕爱卿,你看此举如何?」 慕天达脸色白了白,让慕永朝侍奉慕老夫人跟前,这是圣意;是对慕永朝惩罚的圣旨,也是不容他抗辩的圣旨。 但是,慕天达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惩罚? 这根本不是惩罚慕永朝,而是变相惩罚他。 暗下咬了咬牙,慕天达恭敬垂着头,却坚持的说道,「陛下用意虽好,不过臣觉得庶弟痛恨家母之心已非一日两日,若陛下以旨意让他侍奉跟前,臣只担心他记恨着家母根本不会尽心侍奉;到时只怕家母这病情非但难以好转,最后反而会加重……。」 他顿了顿,在头顶压力骤然增加的情况下,咬着牙关,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道,「臣斗胆,恳请陛下成全臣一片纯孝之心,允臣辞官。」 「至于庶弟之过,」慕天达又默了默,眼角微微上抬,仰视了楚帝一眼,才又道,「臣管教不力,还劳陛下圣裁。」 他这是拐着弯告诉楚帝,我自己老娘我自会侍奉,至于你的臣子你想怎么惩罚,都悉听尊便。 前提是,别再将那个害母兇手放在跟前碍眼就行。 虽然慕天达这词面上说得甚是恭敬好听,不过底下表达的就是这么一层意思。 楚帝听得圣心不悦,不过也不会当面斥责慕天达说得不妥。 他盯住慕天达,眉头轻轻凝了凝,心里在怀疑慕天达坚决请辞的用意。 「然则慕爱卿去意甚决?」 慕天达怔了怔,听楚帝这语气不似试探,倒像已经意动真想成全他的模样。 只略一犹豫,便应道,「陛下明鑑,臣唯恐不能尽孝家母跟前。」真辞官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远离这朝庭上的是是非非。 尤其是慕永朝那一家突然回到京城,这让慕天达心里总觉隐隐不安。 他若真辞官,那个庶弟日后真出了什么事,也连累不到他们头上。 这么一想,原本不过假意请辞的慕天达,这会倒有了七分真心。 楚帝看他神色真诚坦荡,倒不似作假,一时心头疑惑更甚。 不过还是那句话,楚帝是不会真因为这事就允许他请辞的。 「慕爱卿这孝心固然可嘉,不过爱卿也不能因为小家而弃大家;为小家尽孝固然重要,但为国尽忠岂不也是你身为南楚子民的本份?」 楚帝眼皮挑了挑,「辞官一事,慕爱卿莫要再提。」 慕天达心下暗嘆,常说君心难测,他还真摸不透上面这位的心思,明明刚才就动了准许他辞官的念头,偏偏一转眼,又改变主意了。 不准再提辞官……,慕天达心念电转,这是允许他另提条件惩罚慕永朝了。 「陛下厚爱,臣愧受。」慕天达垂下脑袋,一脸惶恐不安之态,「臣那庶弟,在家中脾气骄奢,臣实在无力管教。」 楚帝眉头紧了紧,绕了那么远的一个大圈,慕天达终于将心里话透出来了。 心里隐隐不悦,冷眼闪烁的斜了慕天达一眼。 任谁被人这么利用一遭,心里都会不舒服,何况楚帝这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慕天达隐晦提出这要求的时候,心里也是捏了满满一把冷汗的。 楚帝沉默不语,只目光隐着冷芒闪烁不定的瞥过来,半晌,慕天达觉得自己心跳都紧张得乱了节拍的时候,楚帝才缓缓说道,「也罢,这慕府本就……」 慕天达见他松口,心里正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欣喜,却言辞未罢,就见一个内侍匆匆自角门走了进来;还十分焦急的朝楚帝使眼色,生生将楚帝这说到一半的话叫停。 楚帝拧起眉心,略侧目明显十分不悦的瞪了那内侍一眼,「怎么回事?」 「陛下,慕老夫人在殿外求见。」 闻言,楚帝原本愠怒的神色一下换了极度诧异,「她?没弄错吧?」 不是说在慕府昏迷不醒吗?怎么突然就清醒了还进了宫? 今天这齣戏,慕天达唱的到底是哪出?怎么连他也看得云里雾里? 眸光动了动,楚帝不动声色道,「传。」 这满大殿的朝臣都正期待着楚帝将说到一半的话说完呢,就见楚帝与内侍交待两句后,忽然似笑非笑的瞥嚮慕天达,还突然来了句讳莫如深的话,「慕爱卿,喜事。」 慕天达一脸莫名其妙,不过面对楚帝这让人心底发毛的目光与这声让人摸不着脑的喜事,他心里突然涌出极不妙的感觉来。 他战战兢兢的抬头,疑惑满目相询,「陛下,臣何喜之有?」 楚帝挑了挑眉,高远深幽的视线略略一抬,远远投向了大殿门口。 「慕爱卿不必心急,只管等着就是。」 慕天达怔了怔,听闻他这似是而非的暗示,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究竟刚才那个内侍在楚帝跟前禀报了什么消息? 竟引得楚帝如此奇怪的反应? 这会,别说慕天达一头雾水,就是大殿众人也一脸好奇又莫名其妙的模样;见楚帝若有所指的掠望大殿门口,这下大伙都按捺着好奇偷偷拿眼角不停的往门口外瞟来瞟去。 恨不得能在第一时间对这殿外来物,先睹为快。 不过在这金銮殿上,在楚帝那不显凌厉却绝对威严霸气的目光下,谁都不敢不注意仪表,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做出不庄重的举止来。 就在不久前,慕府枫林居,慕晓枫本来十分闲适的躲在亭子里,却忽然看见红影脸色严峻的匆匆进来。 「小姐,事情不好了。」
第352章 早早放下为妙 ()」 慕晓枫挑了挑眉,明澈如水的目光往她难掩焦急的脸上掠了掠,「怎么了?」 红影立时急急道,「寿喜堂那边出事了。」 愕然凝住目光,慕晓枫缓缓坐正身子,不过手里依旧握着书卷不放。她侧头看着红影,唇边噙一抹玩味笑意,却并不怎么意外的淡淡问道,「老夫人提前醒了?」 红影皱着眉头,难掩忧心忡忡的说道,「小姐,事情比这个还要严重。」 慕晓枫心头跳了跳,终于对红影这凝重的表情重视起来,「究竟有什么事能令你惊慌变色的?」 「小姐,」红影脸色微僵,这会她可完全没有小姐轻松的心思,一向稳重情绪不外露的她竟也露了浅浅愁容,「老夫人被人提前弄醒了,而且还已经被人悄悄接出了慕府,眼下去向不明。」 慕晓枫眨了眨眼,心下紧了紧,不过只沉吟一会,她便冷笑道,「不必担心,也不用派人去寻她。」 红影一怔,随后奇道,「小姐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唯有如此,小姐才会笃定老夫人安全无虞。 慕晓枫垂眸,语气漫不经心,「我总不至于天真的以为这是我那个便宜二叔做的。」 就凭慕永朝,就算他有这个心,他也没有这份能耐。 能在她严密布控下一声不响潜入寿喜堂,还不惊动任何人将老夫人弄走,这样的能耐再结合弄走老夫人的目的,她实在不难猜出背后这人是谁。 红影沉默了一会,两眼焦虑之色隐没,随之渐渐也浮起点点星亮来。 「小姐有什么打算?」 「打算?」慕晓枫轻笑,转着明丽流漾的眸子,语重心长道,「事已至此,不必再理会,我们要将目光放远朝前看。」 再说这满朝文武引颈长盼的金銮殿上,大概等了一刻钟后,终于看见三道影子徐徐近来。 瞧着那被日光拉长的影子,竟有说不出的蹒跚艰难,而且,这三道影子之中,另外两道是扶着中间那脚步缓慢之人往里走的。 那三人自门口出现,再走进这大殿当中,又花了不少时间。 慕天达没有回头去看,但听闻这满殿压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心里便知不好。 等到那沉重不稳的脚步声渐渐近到身边,眼角余光终于掠见了来人身影。 「臣妇叩见陛下,」由两个年轻宫女扶着的,那中间之人朝着金龙宝座上的男人一声叩拜,便巍巍颤颤的挣扎着要跪下去。 楚帝意味不明的掠了掠慕天达,才抬手虚虚一摆,「慕老夫人免礼。」 慕天达看见这中间之人时,终于惊喜交加的扭过头去,「母亲?」 老夫人对楚帝谢了恩,才看了眼慕天达,「是我。」 虽然慕天达此刻满腹疑问,不过在这金銮殿上,实在不是他问话的好场合。 他看着自己老娘,忽然想到今天请辞的目的,只怕要全盘落空了。 慕天达看着连站也站不稳当的老夫人,实在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醒来又急着进宫。 楚帝心中对此事的疑惑可不比慕天达少,所以这会也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慕老夫人,朕听闻你原先身体抱恙,正打算派御医到府上给你看诊;嗯,就在刚才,慕爱卿为了能够安心侍奉你跟前还要跟朕请辞呢。」 老夫人闻言,这脸色顿时变得时红时绿,她看了看慕天达,张着嘴巴半天却只能欲言又止。 良久,才对楚帝感谢道,「有劳陛下挂心,臣妇身体已无大碍。」 楚帝面色缓了缓,意味不明的目光扫了扫慕天达,道,「慕老夫人你身体好起来,那朕就放心了。」 目光一转,定定落在慕天达脸上,「慕爱卿这下不会再跟朕请辞了吧?」 慕天达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过他这僵硬的微笑落在楚帝眼里,简直比哭还难看。 「慕老夫人,朕还有个疑问需跟你求证,」楚帝幽深不明的目光又落在老夫人面上,「正好你在这,那朕就当面求证了。」 老夫人只能僵着脸,努力的装出恭敬模样,但眉目神情之间还是难掩不自在,「陛下如有疑问,只管赐教,臣妇定当知无不言。」 楚帝眉睫一低,眼底似是飞快瞥过幽芒暗影,他掠了掠慕天达,才缓缓道,「方才慕爱卿所言,慕老夫人你之前重伤昏迷不醒,乃是因为你膝下庶子慕永朝辱骂推打之故。」 楚帝语调忽地一沉,慕天达心狂跳了跳,又听得他不徐不疾道,「朕想听听慕老夫人你这个当事人的说法。」 楚帝这话不轻不重,但言语之间自有不容小觑的帝王威仪徐徐散发开来;老夫人面色僵了僵,她眼角瞄了眼慕天达,嗫嚅着嘴唇,半晌也发不出声音来。 慕天达瞄见她本就站立不稳的身体在帝王这威压眼神下,更是不堪重负如风中落叶般簌簌发抖。心头正自觉万分不忍,就见她忽然垂下头去,脑袋一偏,却是极力避开他关怀疑惑探寻的目光。 慕天达见状,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一声。 就听闻老夫人似乎喘着微乱气息,有气无力的说道,「回陛下,臣妇之前确实昏迷不醒……。」 慕天达听闻这话,心头疑云立时大盛。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突然跑进宫来是特意为慕永朝开脱的? 可这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又立时狠狠的按压下去了,母亲虽然没有对那个庶弟恨之入骨,不过也没什么好感观,怎么可能会特意为那个人进宫来御前开脱。 老夫人说完一句,似乎犹豫很久,才又勉强的往下说道,「不过这事详细追究起来,与臣妇那庶子慕永朝并无多大关系。」 慕天达脸色一僵,整个人如被雷噼中一般,呆滞僵立如木偶,还好他仍记得这是在金銮殿上在帝王之前,才没有失声惊叫出来。 可他瞪大看老夫人的眼睛,已经明白表达了他此刻心头强烈的疑问。 老夫人压根就不敢与他对视,一直垂着脑袋,勉强的陆陆续续往下说道,「臣妇会昏迷不醒,其实是因为自己过度食用补品导致的。」 这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 慕天达忍不住低低用力唤了她一声,「母亲!」 这是御前,你要知道对皇帝撒谎,这后果绝对非同小可。 老夫人暗下朝他瞥了瞥,张了张嘴,却发觉四下目光虎视眈眈,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吞了吞口水,将满腹忧虑重新压了下去。 楚帝听罢,倒是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一脸不置可否的模样,「哦?慕老夫人说的可当真?」 老夫人努力自发僵的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笑容,在楚帝深重透压又闪烁着仿佛洞穿一切的睿智眼神下,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陛下,臣妇不敢隐瞒。」 「确实是臣妇自己嘴馋不小心引起的意外,」老夫人脑袋垂得极低,声音含着疲倦与无奈,也显得极为低沉,「这事确实与慕永朝无关。」 慕天达的脸色这会已经僵得没有表情了,他几乎目瞪口呆的看着瞎话连篇的老夫人,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不是这四周怪异目光与各人或轻浅或微重的唿吸就在耳边,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母亲居然真跑来进宫特意为慕永朝说话? 这比太阳突然打西边出来还让他难以接受。 楚帝晦暗不明的目光不时自这母子俩面上流连而过,慕天达的目瞪口呆半分不错过的落入他眼中,而老夫人那躲闪的眼神与僵硬不情愿的模样也自然没逃过他眼底。 这事,还真蹊跷得有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对母子之间,谁说的话是真,谁说的又是假。 楚帝心里没有好奇,他只疑惑;不过这疑惑可暂且放下,留待过后再查证,眼前慕老夫人本人亲自力证慕永朝清白,他倒是好办事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楚帝缓缓开口,然那暗含威压的视线却不轻不重的落在慕天达头上,「慕爱卿所请之事自然不算数了,朕瞧着慕老夫人这身体还需静养,不如慕爱卿先送她老人家回府去。」 楚帝都发话了,慕天达纵然心头有千般疑惑与不满,这会也只能暂且压下。 「臣叩谢陛下隆恩。」拜别楚帝,慕天达只能亲自将老夫人从两个宫女手中接过,扶住之后慢慢走出金銮殿。 出了大殿,慕天达几乎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嘆息道,「这事一言难尽,我们还是回府再细说。」 当然,老夫人并无需真回到慕府才跟他吐露实情,只需先行离开这到处都是眼睛的皇宫再说。 慕天达这心情七上八下的,看见她这样子,自然也不好再催促,而且没有楚帝特许,即使老夫人这会身体仍旧虚弱得紧,也不可能在这皇宫里头坐软轿。 慕天达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缓缓的用两条腿一步一步走出宫外。 待他们终于出到宫门口,老夫人一坐上马车,立时就疲惫得闭着眼睛昏睡过去了。 好在慕天达知道她只是疲倦过度,才没有惊惶失措的焦急带着她去看大夫,回到府里,又让老夫人休息了一段时间,直守到她终于悠悠转醒,慕天达这悬着的心才终于缓缓落到实处。 慕晓枫倒是知道自己老爹与老夫人一同自宫里回来的事,不过关于老夫人如何出的寿喜堂,又如何突然清醒过来进宫为慕永朝开脱……等等种种详细情况,她觉得还是让老夫人这个当事人跟她老爹交待比较好。 所以,他们回来之后,她只派了红影到寿喜堂看望了一下,便没有再做其他事。 到夜色降临之时,老夫人终于转醒过来。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慕天达难掩疲倦的守在床前,心里立时涌出满满愧疚来。 「天达……」 「母亲,你醒了。」慕天达听闻她嘶哑的叫唤,欣喜的同时立即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来,母亲先喝口水再说。」 老夫人看着他递到跟前的杯子,一时心绪翻涌,无数旧事突然雪片般涌现脑海;她盯着杯子愣了半晌,一时间心间滋味杂陈,倒是忘了伸手去拿杯子。 「母亲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慕天达见她不接杯子,登时紧张起来了,「要不我让人叫大夫来这给你看看?」 老夫人摇了摇头,颇有感触的看他一眼,缓缓靠着垫子坐好,这才伸手去拿杯子。 默了默,轻轻啜了几口水之后,才垂着眼眸掩住眼中复杂神色,道,「天达,娘今天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慕天达心下紧了紧,疑惑又瞭然的看了看她,「母亲,我知道。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老夫人握着杯子的手蓦然紧了紧,她闭了闭眼睛,黑暗之中,记忆似乎一下就回到了之前那一幕。 想起那些木然冰冷没有表情几乎一个模子的脸,她浑身无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母亲,你没事吧?」 看出她神态不对劲,慕天达这心里又急又紧张,生怕他这一问还会问出点什么好歹来。 不管过去她对自己夫人如何,可她好歹也是辛苦养育自己一场的母亲。 慕天达心里再想知道真相,这个时候也不忍心逼迫她。 老夫人撞上他关切又紧张的眼神,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没事。」 而后眼皮一垂,瞟过近在咫尺的勾花素色帘帐,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些让她从心底生出寒意的面孔来。 「天达,他们……他们突然潜进我的寝室,就在……」老夫人忽然瑟缩一下,目光警剔中透着畏惧四下张望,「当时就站在你旁边的位置,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将我弄醒的,我只知道我一睁开眼睛,他们就似无形的鬼魅一样站在床前冷冷盯着我。」 慕天达瞧见她不由自主的自眼底透出浓浓畏惧,心不禁缩了缩,随后便泛起淡淡疼痛,「母亲,若是你不愿意回想的话,那就不说吧。」
第353章 黑白在你 ()」 听闻这老和尚一语双关的劝诫,楚离歌潋滟眉目似乎终于露了一些诧异,「不过一件死物而已,何足以惧?」 「施主此言差矣。」老和尚见他语气颇为不舍,决心要用万丈佛光普照他的凡俗缠痴,「万物相生相剋,此物在施主眼中为死,可在贫僧眼里或在这大千世界之中,它却未必不是活的。」 楚离歌受教的点了点头,「大师高见。」 「不过我有个疑问,佛祖普度众生皆讲缘法,大师且看我与此物之主的缘分如何?」 老和尚拿起那紫玉坠凑近眼前装模作样看了半晌,然后高深莫测的说道,「此物与施主原有不浅的缘分,只可惜此物沾染的气息过于阴邪,与施主阳刚之体大沖,实在是……不好说。」 他摇头,又重复一句,「不好说。」 楚离歌眸光似乎深了深,又淡淡问道,「若我坚持与此物之主往来,是不是我本身也会受此影响?」 老和尚似乎一直就是等着他问这句,闻言只觉正中下怀。心里暗喜,面上却仍旧一副定相庄严的模样,「万事万物皆循环因果而生,缘起缘灭早註定,若施主强求,只怕到头来终不过苦海难返。」 楚离歌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教诲。」 他随后站起,目光凝着案上那枚晶透莹润的小小紫玉坠,淡淡道,「既然此物不祥,就留在佛门有劳大师代为净化吧。」 事情仿佛顺利得出奇,老和尚心头虽一霎有疑惑闪过,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以离王孝重如妃的心意,当不会捨不得一枚小小紫玉坠的。 当然,留下这枚小小紫玉坠,并不是他今天的真正目的。 「施主请留步,」眼看楚离歌准备迈出禅房,老和尚才忽然又出声叫住他,「有句话贫僧还得提醒施主。」 楚离歌缓缓回头,掩下眸底瞭然冷讽,漆黑眸子波澜不惊,目光幽静投过去,「大师请说。」 「贫僧可以看出这玉坠的原主八字奇特,应该是阴气过重的缘故才会连这小小饰物也沾染浓浓阴邪气息,施主为母执孝,贫僧十分感动;只不过,依此物推及其主……贫僧多嘴劝施主一句,再与其深交,只怕会断了施主为如妃娘娘延请的福泽。」 「多谢大师赐告,」楚离歌略见虔诚的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楚离歌走远之后,之前那个年轻僧人才现身禅房,不怎么确定的问道,「师叔,他会相信吗?」 老和尚掀了掀眼皮,「佛偈精深,信即是不信,不信即是信。」 年轻僧人眨了眨眼,还想再问得更详细更确定一些,不过转眼却见老和尚已经闭上眼睛端坐于蒲团之上,一副入定的样子,他只得摇了摇头,懵懵懂懂的离开了禅房。 当楚离歌在长生殿为如妃娘娘点长明灯的时候,却有其中一盏长明灯突然熄灭,之后被请去禅房解惑……,这种种消息详细传回到慕云雪手里时,这一夜,她简直欢喜得难以合眼。 「事情成了,相信以他对如妃娘娘的孝顺看重,一定不会再继续与慕晓枫在一块了。」 大悲寺的夜色很浓重,或许因为在深山的缘故,入夜之后,四周便比白天更添几分肃杀静谧。 楚离歌却仿佛没受白天的事影响一样,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依旧如常的宽衣就寝。 京城里头的慕府,这一夜也似十分平静,但宿在雅竹院的慕天达内心却并不平静。 他甚至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也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挨到天边透亮,他迫不及待就起床梳洗了。 随意的用过早膳,然后便坐了马车往皇宫赶去。 恢宏雄壮的大殿里,文武百官分列而站,一张张或平淡或紧张或心思不明的面孔微微垂着,随着内侍一声高声唱传「陛下驾到」而整齐划一的齐齐打起精神来。 慕天达眼角瞄见那明黄袍角飘过大殿,高踞金龙宝座上时,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一声沉扬冷肃无限威严的声音过后,楚帝便惯例的询问一句,「众卿家可有要事需启奏?」 这是楚帝的习惯,先解决了朝臣疑问,然后才会宣布政令以及对昨日奏摺的批覆等等事情。 朝臣上前请奏也有一定的规矩,先是左右丞相,接下来才到六部。 慕天达盼着别人无事可奏,他便可最快速度将昨夜反覆折磨了他一晚的事奏于御前。 仿佛大伙都听到他心声一般,楚帝声落之后,众朝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果然没有人出列上奏。 慕天达心下紧了紧,双掌合着奏摺稳稳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楚帝挑了挑眉,晦深眼光不动声色掠过去,「慕爱卿有何事要奏?」 慕天达双手往前恭恭敬敬作揖,缓缓地却极确定的清晰道,「臣恳请陛下,准许臣辞官。」 此言一出,满殿譁然。 并非这满殿朝臣都与慕天达交情如何好,纯粹是因为这事太过突然了,这满大殿的人,根本就没有一人曾事前闻过一点点风声。 楚帝心里也有疑惑,不过他的心思绝对不会摆在面上,只掠了眼意志甚决的慕天达,缓缓问道,「慕爱卿要辞官?这是何故?」 众朝臣心下顿时欣慰微生,齐齐在想道,原来陛下也不知慕天达突然要辞官,还好不是他们耳目不明,消息闭塞。 原本一脸刚毅温和敬重之色的慕天达,闻言之后,脸色却忽地一变,眼圈也瞬间红了起来,「陛下,」他微含哽咽的唤了一声之后,吸了吸气才稳定情绪,「臣身为人子,理应孝悌父母跟前,还恳请陛下成全。」 楚帝眉毛动了动,「一直听闻慕老夫人身体康健,慕爱卿何出此言。」 就在他询问慕天达的时候,一个眼色往旁边内侍递去,随即便有人悄悄的从角门飞快退了出去。 「多谢陛下挂怀,臣……家母日前突发意外,目前已昏迷多时,」慕天达说着,忽然双腿一屈,朝金龙宝座上的男人跪了下去,「臣意已决,还请陛下成全。」 楚帝没有应他,而是关心的问道,「慕老夫人突然昏迷?这是何故?御医曾去府上看过吗?」 问起原因,慕天达反倒一改先前干脆态度,反而变得有些婆婆妈妈的犹豫不决。 踌躇半晌,只道,「回陛下,臣曾延请御医给家母看过了。」 「除了御医之外,这几日,臣也曾延请多位大夫到府里为她看诊,只不过……结果一样,家母仍然昏迷不醒。」他说罢,伏首往地面深深磕下头去,「臣自幼与家母相依为命,如今她最需要臣在身边侍奉,臣才斗胆奏请陛下准许辞官。」 「慕爱卿,你这孝心虽然可嘉,可这方式,朕却并不赞许。」 就在这时,有内侍悄悄从角门走了进来,靠近楚帝身后低声禀报了几句,就见楚帝转了转眼睛掠了掠慕天达。 「你是南楚的栋樑之才,怎可因一己之私说辞官就辞官。」 「臣自知有负陛下厚望,已是心之不忠。」慕天达仍旧跪地伏首,却字字清晰,「家母养育臣一场,臣既已不忠,万万不敢再成为这不孝之人。」 「还望陛下成全。」 说罢,他又深深的拜下去。 「想朕成全也不是不可以,」楚帝仿佛一副好说话开明君主模样,快慢一致的语气不知不觉透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只要慕爱卿将慕老夫人突然昏迷这事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朕倒是可以考虑爱卿你所请。」 只是考虑,而非准许。 慕天达自然也听出他在打太极,不过今天他这请辞,也不是真心要请辞,如此一来,倒也合他心意。 「臣斗胆,自知能力有限,实不敢当陛下一声栋樑之贊,倒是臣的庶弟慕永朝……,」提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弟,慕天达低垂的眼睛里,神色很是奇怪,「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楚帝掠见他眼底那闪过的奇怪之色,心里本就自生诧异,此刻听闻他居然推荐慕永朝,心里这疑惑就更浓了。 慕永朝那个人以前不过一个地方小吏,根本没做出什么重大政绩;若不是因为慕府慕天达与慕晓枫这些人的关系,他或许根本就记不住慕永朝这个名字。 「慕爱卿何出此言?」 楚帝心头疑惑,仍旧不动声色尽量想通过慕天达的嘴了解事情全貌。 当然,听到这里,楚帝自然也看出慕天达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请辞是假,慕老夫人昏迷不醒是真,不过推荐慕永朝这个人……这动机当真耐人寻味。 他记得以前的慕天达可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今天这些招数大概是慕天达那个好女儿慕晓枫教的吧。 那个丫头这诡异的心思,还真不可小觑! 楚帝闪神的瞬间,慕天达面上露出微微犹豫之色,楚帝见状,便沉声道,「慕爱卿不必顾虑,有何话不妨直言。」 反正今天慕永朝并不在大殿之中,说黑说白全凭慕天达。
第354章 如此斗法 ()」 楚帝嘴角微微勾了勾,眸光掠过,明灭不定落在慕天达脸上,当然,这是非判断却全凭他心意。 「家门不幸!」慕天达再次深深伏首拜下,声音哽咽里透着几分无奈疲惫,「实不敢有瞒陛下,家母会昏迷至今未醒,全因庶弟慕永朝所致。」 楚帝目光立时变了变,心中一动,却依旧不动声色问道,「哦,因为慕永朝?这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慕天达脸上立时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浓浓悲愤来。 微微抬头,眼睛泛红,声音哽咽里难掩悲切愤怒之意,「陛下明鑑,此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简单说来,就是他不敬嫡母辱骂在前,又动手推打嫡母在后;实在是臣家里丑事一桩,若非陛下垂询,臣实在羞于将这事启齿人前。」 「竟有这等事?」楚帝略略挑眉,一脸惊诧莫名之色,「慕爱卿可弄清楚了?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要知道辱骂嫡母推打嫡母这样的罪名一旦坐实,慕永朝以后都甭想翻身了,不管谁当皇帝,都不会喜欢任用这种严重失德之人。 因为就算是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他想天下昇平,自然得顾及百姓的意向。 慕天达才不管楚帝暗示还是明示,总之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晓晓说的,是最好将慕永朝一家赶出慕府的机会。 他可不能因为楚帝暗示下的压力就妥协松口。 「陛下,」慕天达眼眶红红的,神情恭谨之中仍旧透着淡淡悲愤,「实在是臣家门不幸,当天之事众目睽睽……,如若不然,臣也宁愿相信这是个误会。」 言下之意,那么多人亲眼看着呢,就算谁出面,都包庇不了慕永朝当众犯下的罪行。 楚帝面色沉了沉,不过并不明显,他掠了眼一脸悲愤的慕天达,又缓缓说道,「哦,依爱卿所言,如此看来是确有此事了。」 慕天达深深叩首,「臣万万不敢对陛下有半点欺瞒之心。」 楚帝转了转目光,似乎一瞬大有感触,「看来分隔两地几十载,确实是不小的隔阂。」 「陛下明鑑。」慕天达又深深拜倒,一脸诚惶诚恐的说道,「臣管教无方,实在心之惶恐,如今家母重病,唯恳请陛下成全臣这孝悌侍奉之心。」 慕老太爷早死几十年了,慕天达身为嫡出兄长,自然得担起长兄如父的责任,所以才有管教慕永朝一说。 他辞官的另一层含意,就是让楚帝收回御赐府邸的意思。 他不住在官邸,慕永朝自然也没有理由再住在眼下的慕府。没有官邸,大家往后还不是各住各的。 之后两家再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人会将他们联繫一块的。 毕竟今天这事摆在御前,连楚帝都知道他们兄弟不睦了,以后谁还能将他们放在一处论事。 楚帝意味深长的瞥了瞥他,「看来慕爱卿这孝心果然可表日月。」 为了将那个碍眼的庶弟赶出慕府,都不惜将兄弟不睦这事摆到御前来了;要知道别人家一旦发生这种丑事,那都是恨不得千遮万掩粉饰太平以搏好名声,偏偏这慕家特别。 如今慕天达以辞官回家尽孝为由请辞,单是冲着这层面上的理由,楚帝就绝不可能答应。 不过瞧着今天慕天达的态度,只怕不给他点甜头,是不会肯轻易退让了。 「据慕爱卿所言,此事看来确实千真万确了,」楚帝沉思片刻,便缓缓道,「慕永朝忤逆嫡母是为大不孝,朕看不如这样,就罚他亲自侍奉慕老夫人跟前,直至慕老夫人康復为止。」 轻缓平稳的声音,却似一道惊雷骤然炸在了慕天达头顶。楚帝眼角掠了掠,还十分好商量的语气,问道,「慕爱卿,你看此举如何?」 慕天达脸色白了白,让慕永朝侍奉慕老夫人跟前,这是圣意;是对慕永朝惩罚的圣旨,也是不容他抗辩的圣旨。 但是,慕天达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惩罚? 这根本不是惩罚慕永朝,而是变相惩罚他。 暗下咬了咬牙,慕天达恭敬垂着头,却坚持的说道,「陛下用意虽好,不过臣觉得庶弟痛恨家母之心已非一日两日,若陛下以旨意让他侍奉跟前,臣只担心他记恨着家母根本不会尽心侍奉;到时只怕家母这病情非但难以好转,最后反而会加重……。」 他顿了顿,在头顶压力骤然增加的情况下,咬着牙关,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道,「臣斗胆,恳请陛下成全臣一片纯孝之心,允臣辞官。」 「至于庶弟之过,」慕天达又默了默,眼角微微上抬,仰视了楚帝一眼,才又道,「臣管教不力,还劳陛下圣裁。」 他这是拐着弯告诉楚帝,我自己老娘我自会侍奉,至于你的臣子你想怎么惩罚,都悉听尊便。 前提是,别再将那个害母兇手放在跟前碍眼就行。 虽然慕天达这词面上说得甚是恭敬好听,不过底下表达的就是这么一层意思。 楚帝听得圣心不悦,不过也不会当面斥责慕天达说得不妥。 他盯住慕天达,眉头轻轻凝了凝,心里在怀疑慕天达坚决请辞的用意。 「然则慕爱卿去意甚决?」 慕天达怔了怔,听楚帝这语气不似试探,倒像已经意动真想成全他的模样。 只略一犹豫,便应道,「陛下明鑑,臣唯恐不能尽孝家母跟前。」真辞官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远离这朝庭上的是是非非。 尤其是慕永朝那一家突然回到京城,这让慕天达心里总觉隐隐不安。 他若真辞官,那个庶弟日后真出了什么事,也连累不到他们头上。 这么一想,原本不过假意请辞的慕天达,这会倒有了七分真心。 楚帝看他神色真诚坦荡,倒不似作假,一时心头疑惑更甚。 不过还是那句话,楚帝是不会真因为这事就允许他请辞的。 「慕爱卿这孝心固然可嘉,不过爱卿也不能因为小家而弃大家;为小家尽孝固然重要,但为国尽忠岂不也是你身为南楚子民的本份?」 楚帝眼皮挑了挑,「辞官一事,慕爱卿莫要再提。」 慕天达心下暗嘆,常说君心难测,他还真摸不透上面这位的心思,明明刚才就动了准许他辞官的念头,偏偏一转眼,又改变主意了。 不准再提辞官……,慕天达心念电转,这是允许他另提条件惩罚慕永朝了。 「陛下厚爱,臣愧受。」慕天达垂下脑袋,一脸惶恐不安之态,「臣那庶弟,在家中脾气骄奢,臣实在无力管教。」 楚帝眉头紧了紧,绕了那么远的一个大圈,慕天达终于将心里话透出来了。 心里隐隐不悦,冷眼闪烁的斜了慕天达一眼。 任谁被人这么利用一遭,心里都会不舒服,何况楚帝这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慕天达隐晦提出这要求的时候,心里也是捏了满满一把冷汗的。 楚帝沉默不语,只目光隐着冷芒闪烁不定的瞥过来,半晌,慕天达觉得自己心跳都紧张得乱了节拍的时候,楚帝才缓缓说道,「也罢,这慕府本就……」 慕天达见他松口,心里正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欣喜,却言辞未罢,就见一个内侍匆匆自角门走了进来;还十分焦急的朝楚帝使眼色,生生将楚帝这说到一半的话叫停。 楚帝拧起眉心,略侧目明显十分不悦的瞪了那内侍一眼,「怎么回事?」 「陛下,慕老夫人在殿外求见。」 闻言,楚帝原本愠怒的神色一下换了极度诧异,「她?没弄错吧?」 不是说在慕府昏迷不醒吗?怎么突然就清醒了还进了宫? 今天这齣戏,慕天达唱的到底是哪出?怎么连他也看得云里雾里? 眸光动了动,楚帝不动声色道,「传。」 这满大殿的朝臣都正期待着楚帝将说到一半的话说完呢,就见楚帝与内侍交待两句后,忽然似笑非笑的瞥嚮慕天达,还突然来了句讳莫如深的话,「慕爱卿,喜事。」 慕天达一脸莫名其妙,不过面对楚帝这让人心底发毛的目光与这声让人摸不着脑的喜事,他心里突然涌出极不妙的感觉来。 他战战兢兢的抬头,疑惑满目相询,「陛下,臣何喜之有?」 楚帝挑了挑眉,高远深幽的视线略略一抬,远远投向了大殿门口。 「慕爱卿不必心急,只管等着就是。」 慕天达怔了怔,听闻他这似是而非的暗示,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究竟刚才那个内侍在楚帝跟前禀报了什么消息? 竟引得楚帝如此奇怪的反应? 这会,别说慕天达一头雾水,就是大殿众人也一脸好奇又莫名其妙的模样;见楚帝若有所指的掠望大殿门口,这下大伙都按捺着好奇偷偷拿眼角不停的往门口外瞟来瞟去。 恨不得能在第一时间对这殿外来物,先睹为快。 不过在这金銮殿上,在楚帝那不显凌厉却绝对威严霸气的目光下,谁都不敢不注意仪表,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做出不庄重的举止来。 就在不久前,慕府枫林居,慕晓枫本来十分闲适的躲在亭子里,却忽然看见红影脸色严峻的匆匆进来。 「小姐,事情不好了。」
第355章 一个模子 ()」 慕晓枫挑了挑眉,明澈如水的目光往她难掩焦急的脸上掠了掠,「怎么了?」 红影立时急急道,「寿喜堂那边出事了。」 愕然凝住目光,慕晓枫缓缓坐正身子,不过手里依旧握着书卷不放。她侧头看着红影,唇边噙一抹玩味笑意,却并不怎么意外的淡淡问道,「老夫人提前醒了?」 红影皱着眉头,难掩忧心忡忡的说道,「小姐,事情比这个还要严重。」 慕晓枫心头跳了跳,终于对红影这凝重的表情重视起来,「究竟有什么事能令你惊慌变色的?」 「小姐,」红影脸色微僵,这会她可完全没有小姐轻松的心思,一向稳重情绪不外露的她竟也露了浅浅愁容,「老夫人被人提前弄醒了,而且还已经被人悄悄接出了慕府,眼下去向不明。」 慕晓枫眨了眨眼,心下紧了紧,不过只沉吟一会,她便冷笑道,「不必担心,也不用派人去寻她。」 红影一怔,随后奇道,「小姐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唯有如此,小姐才会笃定老夫人安全无虞。 慕晓枫垂眸,语气漫不经心,「我总不至于天真的以为这是我那个便宜二叔做的。」 就凭慕永朝,就算他有这个心,他也没有这份能耐。 能在她严密布控下一声不响潜入寿喜堂,还不惊动任何人将老夫人弄走,这样的能耐再结合弄走老夫人的目的,她实在不难猜出背后这人是谁。 红影沉默了一会,两眼焦虑之色隐没,随之渐渐也浮起点点星亮来。 「小姐有什么打算?」 「打算?」慕晓枫轻笑,转着明丽流漾的眸子,语重心长道,「事已至此,不必再理会,我们要将目光放远朝前看。」 再说这满朝文武引颈长盼的金銮殿上,大概等了一刻钟后,终于看见三道影子徐徐近来。 瞧着那被日光拉长的影子,竟有说不出的蹒跚艰难,而且,这三道影子之中,另外两道是扶着中间那脚步缓慢之人往里走的。 那三人自门口出现,再走进这大殿当中,又花了不少时间。 慕天达没有回头去看,但听闻这满殿压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心里便知不好。 等到那沉重不稳的脚步声渐渐近到身边,眼角余光终于掠见了来人身影。 「臣妇叩见陛下,」由两个年轻宫女扶着的,那中间之人朝着金龙宝座上的男人一声叩拜,便巍巍颤颤的挣扎着要跪下去。 楚帝意味不明的掠了掠慕天达,才抬手虚虚一摆,「慕老夫人免礼。」 慕天达看见这中间之人时,终于惊喜交加的扭过头去,「母亲?」 老夫人对楚帝谢了恩,才看了眼慕天达,「是我。」 虽然慕天达此刻满腹疑问,不过在这金銮殿上,实在不是他问话的好场合。 他看着自己老娘,忽然想到今天请辞的目的,只怕要全盘落空了。 慕天达看着连站也站不稳当的老夫人,实在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醒来又急着进宫。 楚帝心中对此事的疑惑可不比慕天达少,所以这会也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慕老夫人,朕听闻你原先身体抱恙,正打算派御医到府上给你看诊;嗯,就在刚才,慕爱卿为了能够安心侍奉你跟前还要跟朕请辞呢。」 老夫人闻言,这脸色顿时变得时红时绿,她看了看慕天达,张着嘴巴半天却只能欲言又止。 良久,才对楚帝感谢道,「有劳陛下挂心,臣妇身体已无大碍。」 楚帝面色缓了缓,意味不明的目光扫了扫慕天达,道,「慕老夫人你身体好起来,那朕就放心了。」 目光一转,定定落在慕天达脸上,「慕爱卿这下不会再跟朕请辞了吧?」 慕天达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过他这僵硬的微笑落在楚帝眼里,简直比哭还难看。 「慕老夫人,朕还有个疑问需跟你求证,」楚帝幽深不明的目光又落在老夫人面上,「正好你在这,那朕就当面求证了。」 老夫人只能僵着脸,努力的装出恭敬模样,但眉目神情之间还是难掩不自在,「陛下如有疑问,只管赐教,臣妇定当知无不言。」 楚帝眉睫一低,眼底似是飞快瞥过幽芒暗影,他掠了掠慕天达,才缓缓道,「方才慕爱卿所言,慕老夫人你之前重伤昏迷不醒,乃是因为你膝下庶子慕永朝辱骂推打之故。」 楚帝语调忽地一沉,慕天达心狂跳了跳,又听得他不徐不疾道,「朕想听听慕老夫人你这个当事人的说法。」 楚帝这话不轻不重,但言语之间自有不容小觑的帝王威仪徐徐散发开来;老夫人面色僵了僵,她眼角瞄了眼慕天达,嗫嚅着嘴唇,半晌也发不出声音来。 慕天达瞄见她本就站立不稳的身体在帝王这威压眼神下,更是不堪重负如风中落叶般簌簌发抖。心头正自觉万分不忍,就见她忽然垂下头去,脑袋一偏,却是极力避开他关怀疑惑探寻的目光。 慕天达见状,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一声。 就听闻老夫人似乎喘着微乱气息,有气无力的说道,「回陛下,臣妇之前确实昏迷不醒……。」 慕天达听闻这话,心头疑云立时大盛。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突然跑进宫来是特意为慕永朝开脱的? 可这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又立时狠狠的按压下去了,母亲虽然没有对那个庶弟恨之入骨,不过也没什么好感观,怎么可能会特意为那个人进宫来御前开脱。 老夫人说完一句,似乎犹豫很久,才又勉强的往下说道,「不过这事详细追究起来,与臣妇那庶子慕永朝并无多大关系。」 慕天达脸色一僵,整个人如被雷噼中一般,呆滞僵立如木偶,还好他仍记得这是在金銮殿上在帝王之前,才没有失声惊叫出来。 可他瞪大看老夫人的眼睛,已经明白表达了他此刻心头强烈的疑问。 老夫人压根就不敢与他对视,一直垂着脑袋,勉强的陆陆续续往下说道,「臣妇会昏迷不醒,其实是因为自己过度食用补品导致的。」 这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 慕天达忍不住低低用力唤了她一声,「母亲!」 这是御前,你要知道对皇帝撒谎,这后果绝对非同小可。 老夫人暗下朝他瞥了瞥,张了张嘴,却发觉四下目光虎视眈眈,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吞了吞口水,将满腹忧虑重新压了下去。 楚帝听罢,倒是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一脸不置可否的模样,「哦?慕老夫人说的可当真?」 老夫人努力自发僵的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笑容,在楚帝深重透压又闪烁着仿佛洞穿一切的睿智眼神下,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陛下,臣妇不敢隐瞒。」 「确实是臣妇自己嘴馋不小心引起的意外,」老夫人脑袋垂得极低,声音含着疲倦与无奈,也显得极为低沉,「这事确实与慕永朝无关。」 慕天达的脸色这会已经僵得没有表情了,他几乎目瞪口呆的看着瞎话连篇的老夫人,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不是这四周怪异目光与各人或轻浅或微重的唿吸就在耳边,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母亲居然真跑来进宫特意为慕永朝说话? 这比太阳突然打西边出来还让他难以接受。 楚帝晦暗不明的目光不时自这母子俩面上流连而过,慕天达的目瞪口呆半分不错过的落入他眼中,而老夫人那躲闪的眼神与僵硬不情愿的模样也自然没逃过他眼底。 这事,还真蹊跷得有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对母子之间,谁说的话是真,谁说的又是假。 楚帝心里没有好奇,他只疑惑;不过这疑惑可暂且放下,留待过后再查证,眼前慕老夫人本人亲自力证慕永朝清白,他倒是好办事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楚帝缓缓开口,然那暗含威压的视线却不轻不重的落在慕天达头上,「慕爱卿所请之事自然不算数了,朕瞧着慕老夫人这身体还需静养,不如慕爱卿先送她老人家回府去。」 楚帝都发话了,慕天达纵然心头有千般疑惑与不满,这会也只能暂且压下。 「臣叩谢陛下隆恩。」拜别楚帝,慕天达只能亲自将老夫人从两个宫女手中接过,扶住之后慢慢走出金銮殿。 出了大殿,慕天达几乎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嘆息道,「这事一言难尽,我们还是回府再细说。」 当然,老夫人并无需真回到慕府才跟他吐露实情,只需先行离开这到处都是眼睛的皇宫再说。 慕天达这心情七上八下的,看见她这样子,自然也不好再催促,而且没有楚帝特许,即使老夫人这会身体仍旧虚弱得紧,也不可能在这皇宫里头坐软轿。 慕天达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缓缓的用两条腿一步一步走出宫外。 待他们终于出到宫门口,老夫人一坐上马车,立时就疲惫得闭着眼睛昏睡过去了。 好在慕天达知道她只是疲倦过度,才没有惊惶失措的焦急带着她去看大夫,回到府里,又让老夫人休息了一段时间,直守到她终于悠悠转醒,慕天达这悬着的心才终于缓缓落到实处。 慕晓枫倒是知道自己老爹与老夫人一同自宫里回来的事,不过关于老夫人如何出的寿喜堂,又如何突然清醒过来进宫为慕永朝开脱……等等种种详细情况,她觉得还是让老夫人这个当事人跟她老爹交待比较好。 所以,他们回来之后,她只派了红影到寿喜堂看望了一下,便没有再做其他事。 到夜色降临之时,老夫人终于转醒过来。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慕天达难掩疲倦的守在床前,心里立时涌出满满愧疚来。 「天达……」 「母亲,你醒了。」慕天达听闻她嘶哑的叫唤,欣喜的同时立即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来,母亲先喝口水再说。」 老夫人看着他递到跟前的杯子,一时心绪翻涌,无数旧事突然雪片般涌现脑海;她盯着杯子愣了半晌,一时间心间滋味杂陈,倒是忘了伸手去拿杯子。 「母亲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慕天达见她不接杯子,登时紧张起来了,「要不我让人叫大夫来这给你看看?」 老夫人摇了摇头,颇有感触的看他一眼,缓缓靠着垫子坐好,这才伸手去拿杯子。 默了默,轻轻啜了几口水之后,才垂着眼眸掩住眼中复杂神色,道,「天达,娘今天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慕天达心下紧了紧,疑惑又瞭然的看了看她,「母亲,我知道。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老夫人握着杯子的手蓦然紧了紧,她闭了闭眼睛,黑暗之中,记忆似乎一下就回到了之前那一幕。 想起那些木然冰冷没有表情几乎一个模子的脸,她浑身无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母亲,你没事吧?」 看出她神态不对劲,慕天达这心里又急又紧张,生怕他这一问还会问出点什么好歹来。 不管过去她对自己夫人如何,可她好歹也是辛苦养育自己一场的母亲。 慕天达心里再想知道真相,这个时候也不忍心逼迫她。 老夫人撞上他关切又紧张的眼神,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没事。」 而后眼皮一垂,瞟过近在咫尺的勾花素色帘帐,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些让她从心底生出寒意的面孔来。 「天达,他们……他们突然潜进我的寝室,就在……」老夫人忽然瑟缩一下,目光警剔中透着畏惧四下张望,「当时就站在你旁边的位置,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将我弄醒的,我只知道我一睁开眼睛,他们就似无形的鬼魅一样站在床前冷冷盯着我。」 慕天达瞧见她不由自主的自眼底透出浓浓畏惧,心不禁缩了缩,随后便泛起淡淡疼痛,「母亲,若是你不愿意回想的话,那就不说吧。」
第356章 有一就有二 ()」 低低嘆口气,慕天达有些无奈的转过头去,他无论如何也不忍逼迫自己母亲再次面对那如同噩梦一般的过去。 谁知老夫人仍旧摇了摇头,神情却前所未有的坚决,「不,天达,你让我说;我说出来了,心里头才会觉得不那么害怕。」 慕天达放缓了语气,轻轻道,「如果母亲觉得说出来心里会舒坦些,那母亲就说吧。」 「不过母亲不用着急,我就在这听着,你可以慢慢说。」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着眼前儒雅俊朗的男子,终于露了欣慰笑纹。 「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他们看见我睁开眼睛之后,就往我嘴巴塞了东西,然后让我跟他们去一个地方,只要我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保证不会伤害我。」 老夫人默默嘆了口气,脸上有畏惧一闪而过。回想起当初的情景,她现在仍旧觉得心有余悸,「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可我除了能动能看之外,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按照他们说的做。」 「后来他们挟持着我,也不知怎么就出了寿喜堂离开了慕府,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在进入皇宫的通道了。」 老夫人闭着眼睛又想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虽然当时只有两个小宫女扶着我往宫里走,可我的脑袋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向我强调,让我一定要当着圣上的面承认是自己误食过量补品才昏迷不醒的,什么辱骂推打嫡母这样的事慕永朝半点也没有做过云云……。」 「我当时觉得奇怪,心里想着明明就是慕永朝那个孽障害了我,我为什么还要到皇帝跟前为他说好话。」老夫人眼睛忽然缩了缩,脸上竟然闪现浓浓后怕之色,「谁知我这样想的时候,脑里又忽然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警告我最好按照吩咐去做,不然到时就会爆体而亡。」 说到这里,她面色复杂的低下头去,嗫嚅半天才又道,「我……我怕到时真会爆体而亡,所以只能进宫求见圣上,为慕永朝开脱了。」 慕天达心下凛了凛,这些事情听着匪夷所思,但又如此确确实实的在眼前发生了。 看着眼前仍旧难掩惊惧的老夫人,他暗下长嘆一声,只能缓和语气,轻声安慰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事如今都过去了,母亲就不要再去想它了。」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仍旧难掩惧色的瞟了瞟他,小声道,「可是……可是,他们之前不知道给我吃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害处?会不会什么时候就让我爆体而亡?」 慕天达心头一凛,这事她担忧得也有道理。 但随即心头便浮起浓浓愤怒来,那些混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用这种手段威胁他母亲性命为慕永朝开脱。 这事会不会就是慕永朝那个混帐让人做的? 不过不管心里各种猜测如何,面上他也不能显露出半点忧色来,而且还得装出没事人的模样,故作轻松的安慰道,「母亲放心吧,他们让你之前吃的东西大概就是为了唬住你而已;若母亲实在不放心,不如我改天请个御医回来为你看一看。」 老夫人激动得忽地用力捉住他双手,目露乞求的看着他,「天达,你一定要请御医回来帮我看一看,不能确定那东西是不是有毒,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安,简直跟压了块大石一样。」 慕天达笑了笑,「母亲放心,这事有我呢。」 好不容易安抚住老夫人,又看着她沉沉睡去,慕天达才轻手轻脚出了她的寝室离开寿喜堂。 至于请大夫的事,当然不用慕天达再操劳的,慕晓枫自然已经贴心的为他将人请回来了。 经大夫确诊,老夫人体内并没有什么有毒的东西之后,慕天达这才松口气,老夫人之后也可以安心吃睡了。 虽然慕天达请辞以变相借皇帝之手将慕永朝赶出慕府的目的没达成,不过慕永朝推打他母亲这事,却被他牢牢记在了心上。 慕天达也没有採取过激的行为,但小小报復一下为自己母亲出口气这事却还是忍不住做了。 也无需用多高明的手段,就是趁着某一天慕永朝出府坐马车的时候,让人在马车做了手脚,慕永朝被摔出马车倒没有伤及性命,不过摔断了一条腿,不得不卧床休息三个月而已。 这样的事情也不用慕天达吩咐,慕晓枫自然会安排妥当。 慕天达知道这事时,还曾有些担忧的对她说道,「晓晓,这事做归做,不过可别宣扬出去。爹爹担心万一他知道了,日后会想办法再找你麻烦。」 慕晓枫却掩下眸中冷意,娇俏面容笑得淡定自信,「爹爹放心,这事我自有分寸。」 不将这事宣扬出去,外人怎么知道他们这兄弟俩已经交恶到什么程度呢。 那天在金銮殿上发生的事,虽然能令楚帝心里存了怀疑,不过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她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爹爹慕天达与庶弟慕永朝从来就不和。 慕永朝知道自己意外出事竟然是慕天达暗下报復所致时,真气得想要下床到东院找慕天达论理。 不过碍于腿伤行动不便,只能恨恨作罢。 而就在他留在西院养伤期间,皇宫里头又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这天,碧空湛蓝如洗,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对楚姓皇族中人来说却是特别的一天。 一大早,所有楚姓皇族就全部坐马车进了皇宫。 而过了辰时之后,楚帝下令开放观星楼,让所有皇族中人都一同登上观星楼去。 「今天朕召集大家到此处,相信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吧?」 观星楼的平台上,按照各人辈份与身份分列站好的皇族中人这会齐齐应道,「知道,陛下今日召集我们,是为了一年一度的祈天祭雨。」 所谓祈天祭雨,其实就是皇室中人小范围内举行的祭天求雨仪式。 由皇帝亲自主持,就在皇宫地势最高处的观星楼举行。仪式也十分简单,时间也不长。 简短的开场白之后,楚帝便向钦天监示意,「可以开始了。」 钦天监阮大人随后便走到楚帝跟前一处稍高一级的平台上,照着预先准备好的祭文声情并茂的念了起来。 念完祭文之后,便是由楚帝亲自点燃天灯,只要将天灯自高处放飞,这简短的祭天求雨仪式便算完成。 钦天监对着那已经准备好的三盏天灯又念念有词念了一大串祭文之后,便上前对楚帝恭敬道,「恭请陛下点燃天灯。」 楚帝抬起手来抖了抖宽大袖子,这才接过内侍准备好的火把,往平放在半人高祭台上的天灯举去火把将其点燃。 待他将天灯点燃,钦天监看准时机,便迅速有力的一声令下,「起。」 两名内侍抬着天灯两边就将天灯往高处慢慢升起,这放天灯的技巧,在正式举行仪式之前,负责放天灯的内侍便私底下练习多次,以达到在仪式举行的时候能够纯熟无误将天灯放飞。 这时风力刚好,不大不小还是一路往上牵引的势头。 内侍放天灯的技巧同样纯熟得如同吃饭拿筷子一般自然流畅,眼看着天灯脱手,在他们头顶冉冉上升。 只待这天灯能升高到三丈以上,越过底下的大广场,这仪式便算圆满成功。 这时候,天灯顺着风力徐徐上升,众人抬头仰望,皆默默注目着这看似简单实则要求极高的天灯,都在暗暗祈盼一定要飞高飞远些。 然而,老天仿佛突然发了脾气要与楚帝甚至整个南楚皇室作对一般,这载着求雨希望的天灯在上升还不到人高的时候,空中突然颳起了一阵大风;大风不要紧,这方向还乱吹,只见刚刚还在头顶平稳上升的天灯,被这阵风向不定的大风一刮,立时便被吹得东倒西歪。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在大伙都紧张的仰头悬着心仰望的时候,这天灯里面的火苗竟然被吹熄了。 火焰一灭,那本就升得不高的天灯立时便迅速的往下坠落。 楚帝脸色沉了沉,他冷眼盯向钦天监,「阮大人,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 阮司杰听闻楚帝冷沉声音讽刺之中含着怒气,当即吓得脸色白了白,连忙在楚帝跟前垂首作揖,「陛下息怒,时值秋季,这风向本就多变,臣……臣无能。」 他再厉害,顶多也只能大约估算出那天风会小些,却没有能力算出哪个时辰风向就会一直不变,更没有能力去改变风向。 楚帝低声哼了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阮司杰埋着脑袋,讪讪作揖不敢再言语。 楚帝恼怒的掠他一眼,只得无奈道,「还不继续。」 仪式既然做了开头,今日就一定得顺利完成它,不然老天一定会怪罪他这个皇帝其心不诚。 阮司杰转过身,悄悄的飞快抹了抹额角冷汗,立时又对着第二盏天灯重念了一遍祭文。 然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到楚帝跟前恭敬道,「恭请陛下点燃天灯。」
第357章 妖物 ()」 虽然当初在欢喜楼,她曾经帮助过这个小姑娘。不过说帮助,其实也是勉强了。当初她们充其量是各取所需,真正给予帮助的,一直都是这个小姑娘。 不仅仅是提供她一个跳出火坑的机会,更在后来盈赚金银一途上,给予了她无私的帮助。 慕晓枫看着她,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娇娇,这里头涉及的事情复杂又危险,你好不容易才能拥有眼下平淡幸福的生活,我要你珍惜。」 「姑娘,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娇娇笑了笑,一脸的妩媚风情,「不过我可没这么伟大,肯定不会以涌泉相报姑娘当初之恩的。」 慕晓枫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妩媚妖娆坦率的女子,倒是想看看娇娇能想出什么理由来说服她。 「我只是打心底把姑娘当成了朋友。」 慕晓枫怔了怔,眼神随之一深。 就见娇娇自嘲的一笑,「姑娘会不会认为我这种人不自量力?」 慕晓枫心中一震,低声喃喃的咀嚼着一个词,「朋友?」 「娇娇,谢谢你。」眼神暗了暗,慕晓枫仍旧摇头,「只要你没有看轻自己,就算别人将你踩到泥淖里,你依然比别人高贵。」 「可正因为你将我当朋友,我才更不能让你亲自涉险。」不是说事情不能成,而是成了之后也可能会有危险。 娇娇转了转眼睛,随后有些无奈的笑着摊了摊手,「好吧,看来姑娘一旦打定主意,还真是雷打不动。」 慕晓枫调皮的眨了眨眼,「嗯,我觉得这句称赞挺动听。」 娇娇忍不住再次愉快的格格娇笑起来,媚眼也一个接一个的抛过去,「姑娘的事我记下了,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找个合适的人。」 慕晓枫忽敛了笑容,正经又严肃的看着她,道,「娇娇,此后一别,或许相见再无期,不过无论如何请记得在天角某一方,会有人默默惦记着你为你祝福。」 娇娇也隐了笑容,妩媚眼底似乎隐约有水光闪动,她轻轻的「嗯」一声,然后再度娇笑起来,「姑娘的情义,我记住了。」 两人又一番惜别之后,便散了去。 一转眼,便到了慕晓枫要见那个「合适人选」的日期,不过这种事慕晓枫一般不会亲自出面,而是交由冷玥去办。 而且,慕晓枫相信娇娇,也相信冷玥,将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之后,便让冷玥去见人了。 这一日,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分,李西陌突然心血来潮,便从郦山书院的后门熘到后山去。 郦山书院的后山,有大片葱郁树木,林间还有一条清澈小溪蜿蜒而过。 他偶尔会喜欢到这片幽静的林子里闲逛一圈,听听风看看水踩踩落叶,可以放空思绪,让久染权术的浑沌脑袋变得空净明晰。 踩着厚厚落叶,听着脚下不时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李西陌就觉得心情特别的放松。 「今天的夕阳也好,涂涂倭红映映如画,倒为这林子幽静增添几分宁静优美。」 他仰头,含笑感嘆一句,望着霞光逶远迤逦的景致,顺着林中蜿蜒小溪负手缓缓而行。 耳边风声萧萧,却忽然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李西佰轻盈悠哉的脚步一紧,侧耳凝神又仔细听了听。 随后皱了皱眉,脚步忽地加快往林子深处走去。 他常来后山,所以这片林子他熟悉得很,只片刻便遁着声音赶了过去。 因林中树叶遮挡,林中霞光便少了几分大气绚丽,李西佰远远望见斑驳树影下似有纤细人影在晃动。因着角度关系,对那人容貌看得并不真切。 他皱着眉头,脚步又加快了些,不过却下意识的放轻了。 他记得后山脚下附近倒有些零散的住户,瞧着在树下跳跃的娇小身影,虽然看得不真切,不过远远望着却也能大概看出她衣裳朴素。 耳边又一次传来了「扑哧」的声音,那边娇小身影再一次往上跳跃,却因为脚下不稳,而「哧」的滑倒在地。 距离近了,李西佰便看清原来在那娇小身影旁边的树枝上,还晃着一根绳子。 看来刚才他在外面一直听到的「扑哧扑哧」声音,就是她把绳子往树上甩,却又一次次失败而发出的声音了。 这是——在林中寻短见的! 李西佰目光一冷,脚步顿住,就欲转身调头便走。 他想不明白这些愚人,既然连死都不怕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只可惜污了这后山美景! 一句惋惜之后,李西佰转身的动作便迟疑了一下。 而那边因为跳跃不当滑倒在地的女子,这会似乎终于也发现到他的存在,竟然不顾脚疼,低着头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匆匆一瞥之后就飞快的往林子更深处走了。 不过因为慌张匆忙,所以她跑的时候,脚下一扭一滑的,竟然弄掉了一只鞋子;本来想要停下来捡的,但她捡的时候那鞋子反往远处又滑了滑,她害怕的扭头往李西佰方向望了望。最后连鞋子也不捡了,只匆匆一瞥,就满脸畏惧的慌张瘸着腿一扭一扭的走了。 李西佰见状,反而皱起眉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虽算不上什么特别出名的美男子,可我李西佰好歹也是堂堂名门出身,容貌也算不俗,至于见到我竟慌张得连鞋子也不捡就跑吗?」 「我又不是什么洪水勐兽!」 李西佰虽然是李怀天嫡出儿子中排行第三,是大将军府中唯一浸**卷的文人,但他向来自视甚高。 这会原本该厌恶拂袖而去的他,却因为被那寻短见的女子如此畏惧慌张的逃走行径激起一团旺旺心火来。 「我倒要瞧瞧,她真正看着我面对我的时候,还会不会如此惊慌害怕想扭头就跑。」 他在原地站了站,忽地往原先那女子寻短见的树下走了过去。先是捡了那条被弃的绳子,又遁着女子逃跑时所滑跌的地方寻了寻,然后找到了只半新不旧的普通绣花鞋。 他拿着这两样东西,略显阴沉女气的脸庞上,竟然渐渐泛起了十分古怪的神色。 城外三十里处,离官道不远的风波亭里。 因为天空突然飘起雨丝,原本只在风波亭里略作休憩的一拔路人,这会只能望天兴嘆,不得不暂时滞留在此。 「小姐,这雨只怕一时半会都停不了,我们只能在这待上一阵子避过这雨再继续上路了。」 一个黄衫少女蹙着眉心望着亭外丝丝扬扬的细雨,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但愿这雨不会下太久。」 「小姐放心吧,奴婢已经问过了,这离京城不过三十多里路,只要雨势一停,我们赶一赶,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一定不会耽误进城的。」 黄衫少女点头,眉心依旧轻蹙着,「但愿吧。」 就在这时,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听那声音渐近的方向,竟也是朝着这风波亭而来。 黄衫少女朝路那头望了望,随即朝亭里的丫环婆子招唿道,「你们都到这边来。」 来人既然是朝风波亭而来,想必也是进来避雨的。她与僕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起来也差不多十个了。这风波亭不大,他们不该全占了。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她的贴身婢女立时便道,「大家赶紧些,都靠拢过来,护着小姐。」 待这行人识趣的占据亭子一角,从官道上果然就驶来两辆马车,看样子,也是远道而来的。 因为走在前面的马车显然精緻宽敞一些,大概是主子坐的。而后面一辆则显得普通窄小,应该是载行理与随行僕从的。 走在前头那辆马车还未靠近亭子,就有个小厮挑开帘子伸出脑袋来,往风波亭这边一掠,黑乎乎的脑袋立时便缩了回去。 「少爷,亭子里面已经有人了,我们要进去避雨吗?」 毫无正形在马车里面歪坐半躺的男子,挑了挑眼眉,四下乱转的目光让人觉得他特别的流里流气。 他歪着脑袋,不怎么感兴趣的问道,「亭子里是什么人?」 如果是什么上了年纪的大婶或者老头一类的,他宁可淌雨赶路。 「少爷,」那小厮显然极为熟知他的品性,脑袋往他跟前拱了拱,低着声音道,「奴才瞧着,一群奴僕围着一个年轻女子,瞧她们紧张的模样,那年轻女子十有八九貎美如花。」 慕云昭本来兴趣缺缺的,一听里面可能有个年轻貎美的姑娘,两眼立时精光乱冒,兴奋得搓了搓手掌,连声道,「真的有漂亮姑娘?」 「少爷,小的哪敢骗你。」那小厮嘿嘿笑着,干脆将帘子一角卷了起来,「不信少爷自己往外瞧瞧。」 慕云昭那本来软得跟没有骨头的腰板,立时唰的一下直了起来,黑乎乎的脑袋往外一拱,立时眯起眼睛直往亭子那边望去,「在哪?在哪?」 小厮也将脑袋挤了出来,伸了手往亭子一角指去,「少爷,就在那边,你看到没有?就是一群僕妇围在中间那个。」 「停车停车。」慕云昭也不管看没看清楚,总之隐约看到风波亭里是个年轻姑娘,立时迫不及待的嚷了起来,「我要去亭子里面避雨。」 车夫哪有不听的,连忙按照他吩咐将马车驶往风波亭那边。 马车速度刚慢下来,还未停稳,慕云昭就忙不迭的拽了帘子跳了下来。 小厮立时在旁边紧张道,「少爷小心。」 慕云昭哪里需要他搀扶,大手一挥,将多事的小厮给拔到一边去;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亭子里走,可走了两步,又觉得这样急切的样子有失稳重,又故意放慢了脚步,示意小厮过来给他整理整理衣裳。 已经避在一角的黄衫少女,早就看见了马车里跳下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见他一进入亭子就径直往她所在走来,心里还莫名紧张了一会。 却又突然看见他故作正经的慢了脚步还让人整理仪容,心里那丝莫名紧张倒是淡了淡,然轻蹙的眉头仍旧没有舒展。 她的贴身婢女更是瞪大一双眼珠警剔的盯着慕云昭。 「咳,这亭子不错,干净清爽又整齐。」慕云昭一双发亮珠子不时往人群中那黄衫少女直瞄,还故意提高声音没话找话。 那黄衫少女姓纪名媛,她的婢女就叫珠儿,此刻珠儿听闻他那不着调的话,心里就先是一阵反感。 什么干净清爽又整齐? 当她们这些人是特意来这扫亭子等候他大驾光临呢?他以为他是谁? 纪媛看见她脸上怒色,随即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阻止。 管别人如何口花不着调,也不过路人而已,与她们何关,何必惹事与人起争执。 珠儿暗下咬了咬牙,低垂目光微露鄙夷淡淡扫了慕云昭一眼,随后就背转身来,只将纪媛围在中间,对那个二流子似的慕云昭採取完全不理不睬的态度。 慕云昭见状,眼珠转了转,立时便想出另外一条计策来。 不搭话? 他眯着眼睛哼了哼,小爷我想钓的女子,就从来没有失败的。 「哎哟,」正在亭子中间目光流荡打量的慕云昭,忽然抱着肚子哎哟一声,然后就直冒冷汗的蹲了下去,一边大声叫着痛,还一边拿眼角瞄向人群围住的纪媛,「哎哟,痛死我了。」 纪媛眉头轻蹙,对他装模作样的大叫越发厌恶。 珠儿碍于自己小姐眼神阻止,只能背过身,鼓着腮气唿唿的转着眼睛,不时皱着眉头在心里开骂,「这到底哪来的无赖,滚在地上装什么可怜?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装的,他还真好意思一直在这哀嚎!」 骂了几句,珠儿又有些百无聊赖的望了望亭子外头灰濛濛的天,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 雨,当然一时半会停不了;而慕云昭撒泼装可怜的叫声,同样一时半刻也没停下。 仿佛不将纪媛吸引到跟前来「关怀」他一下,他就绝不罢休的架势,这痛吟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还真一直如外面让人心烦意燥的细雨一样,竟然持续不休响在这小小风波亭里。
第358章 无法应对 ()」 两人心思各异的打量了楚离歌一眼,却见他那潋滟生辉的眉目仍旧那般冷清漠然,看不出分毫动容。 老和尚又是一声长嘆,「施主何必执着。」 话虽如此,不过他还是随后伸手入怀掏出一样物件来。 楚离歌没有看老和尚的手,而是有意无意的掠了眼面容冷艷沉静的皇后,嘴角隐现的冰冷讥讽笑意又勾出了诡异的弧度。 这个女人将大悲寺那件事透露到皇帝跟前,以为就可以借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除掉他在乎的人? 但愿这个女人,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才好。 楚帝皱起眉头凝着老和尚手里晃动的紫玉坠,「大师,这是……?」 「这便是日前离王殿下不曾离身携带着的,沾染了浓重阴邪气息之物。」 楚帝挑眉,眼中似有凶光一跳,「离王,你作何解释?」 楚离歌听着他自齿缝挤出的,听似十分愤怒,实际却掩着淡淡快意的声音,只觉异常好笑。 觉得好笑,所以一向不在人前动过七情六慾的离王殿下,忽然便弯了弯那美妙唇角。 这一弯,简直惊天动地,惊艷万物;即使沉睡天上地下的鬼神都被他这微微淡漠冰凉的一弯笑容给惊醒过来。 可一霎,他唇角笑纹隐褪,潋滟面容竟有说不出的冷肃厉杀。 被他那虚空仿佛睥睨一切淡漠目光扫过,所有人都几乎觉得身上一寒,就连威严深重的楚帝也一样。 被那样淡漠冰凉的目光滑过,竟也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虚一阵发寒。 「陛下,」男子淡淡开口,他声音轻而淡,但几乎这观星楼平如上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觉得心头又是一阵难抑的冰寒发颤,「这位大师其实说漏了,除了已经交由他留在佛门净化那沾染极重阴邪之气的物件外,臣身上还携带了一件。」 楚帝眼眸立时眯了眯,随即冷光乍现,如一柄无形利刃削过楚离歌如画眉目,「哦,还有?」 男子对他冰冷尖锐削肉般的目光仿若毫无所觉一般,也没有看楚帝,而是挑着眉梢,冷冷清清的看着老和尚,「还请大师将那物件交给我们最尊贵的陛下看一看。」 皇后眉心忽地飞快跳了跳,她定睛盯着老和尚手里的紫玉坠看了看,又回想了一下她的人回报的消息。 本来十分笃定自信的事,这会却因楚离歌这淡然从容的神态而生几分怀疑来。 不过,这疑心光影也只是在她凤目之中如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过而已。 嘴角微扯,噙着浅浅冰冷嘲讽笑纹。 不管如何,今天这事她绝对的置身事外。 楚离歌却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平平淡淡,却仿佛能平静的穿透皇后内心一样。 皇后瞧着他那淡漠目光,心忽地紧了紧,难道她不能置身事外? 「好确定除了我这个混帐东西之外,还有谁也是那最该揪出来千刀万剐的混帐。」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却似无形的冰刀一样,飘过众人耳里,众人便不自觉的觉得自己心头冒出飕飕寒气。 楚帝掩下狐疑,不动声色的道,「大师,将东西拿来吧。」 老和尚自然不会再有任何推辞之举,随即就将那小小的紫玉坠递到了楚帝手里。 即使这葫芦形状的小小紫玉坠看着根本不起眼,可楚帝却故意露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要知道,眼下这小东西可是被赋予了非常不平凡的含义。 他表情凝重些,才显示这事令人信服。 可他拿过手里,故意严肃郑重的看了半晌,却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抬头望着老和尚,问道,「大师,请你指出这东西如何阴邪不凡?」 老和尚嘴角无声扯了扯,实在是楚帝这说法太自相矛盾了,不过人家是皇帝,金口玉言绝对不会错,他是万万不能说皇帝有错的。 「陛下,并非这小小玉坠本来就有这深重的阴邪煞气。」老和尚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楚离歌,又道,「而是因为这玉坠原先的主人,本是阴邪煞气极重之人。」 「还请大师直接对吾皇言明这到底是谁的东西吧。」 太子眉眼一挑,不耐烦的打断了老和尚絮絮叨叨。却没有看到,楚离歌眸色加深,眉梢讥讽隐现。更没有看到,冷艷高贵的皇后,眉头莫名蹙了蹙。 老和尚低垂长眉,没有看太子,也没有看任何人,脸上更没有流露一丝不悦之色,只淡淡道,「此事,还请离王殿下亲自来说为妥。」 楚离歌似乎冷哼一声,又似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只依旧冷漠的说道,「大师高才,何不让我等见识一下通天之能。」 老和尚低声念佛,眉目之中似乎透出一股无奈之色。 不过他也没有再逼迫楚离歌的意思,大概是清楚眼前这风华卓绝的男子决非易与之辈。 「陛下,请恕贫僧逾矩。」 老和尚告罪一声,就要开口将那个名字宣之于口;一直冰冷得不近人情也绝对不为任何事物动容的离王殿下,却忽地出声阻止他,「大师且慢。」 「陛下,」目光一转,冰凉的落在楚帝脸上,「也许你看过臣身上这小东西,大概就会看出你手中的小小紫玉坠究竟是何人的了。」 说完这句,楚离歌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于他来说,这样冗长的说话实在费劲。 若不是为了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听得直接明白,他绝对不会费这唇舌。 不说话,他却身上掏出了另外一个小小玉坠来。 那不是色泽晶透的紫玉,而是一枚白玉。 只不过外形却与楚帝手中那玉坠相似。 楚帝还未想起什么,可皇后掠见他手中那白玉坠的时候,眼睛几不可见的立时缩了缩。 楚离歌决心要让眼前这个九五之尊想起什么,所以手中那白玉坠毫不犹豫的就放到了楚帝手里。 两件小小的通透玉坠并排掌心,记忆中仿佛久远沉睡歷史一幕忽然冲破层层迷障穿越时空而来。 眼眸一眯,他冷峻严肃的脸庞竟然瞬间微微变色。 楚离歌瞧着他心神恍惚的模样,眼神森冷,眉梢讥讽之色渐深。 看样子,这个男人终于想起来了。 这两枚玉坠,紫玉所雕的乃是当今冷艷皇后所持。而白玉所雕那枚,却是当年他的母妃所有。 李凭澜这个女人,当年自恃正妃身份,明知他母妃喜爱的是紫玉,却偏偏要将这外形一模一样的紫玉坠夺了去。 过后,却又在他洗三礼上,当垃圾一样施捨丢弃给他做礼物。 这个女人,绝对想不到二十年前她随手丢弃的垃圾,会在二十年后突然出现狠狠甩她一巴掌。 「这是……这是……?」楚帝神色微透迷罔,他看了看楚离歌,又看了看皇后,似乎要从这两人身上确定什么。 皇后端着她最冷艷高贵的模样,对他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楚离歌嘴角微勾,眉梢讥讽之色越发深重,「陛下可以找御珍司的人前来查验,这到底是真是假。」 自己亲手送出的东西太多,会忘记实属正常。 不过,若是自己当年亲手所制的标志,相信这应该很难忘掉吧。 以这个男人当时之尊,亲手所制不过寥寥凡几。如果这也能忘掉,他不介意用特别的方式再提醒这个男人一遍。 楚帝垂眸,看着掌心两枚玉坠,一时目光迷离透着淡淡怅然怀念。 曾经意气风发的年华,曾经逐渐模煳湮没在歷史长河里故人的容颜,忽然又鲜明如昨跃然闪现脑海。 「请问陛下,这枚沾染了浓重阴邪气息的紫玉坠究竟所属何人?」楚离歌声音依旧一贯平直冷清没有一丝起伏,不过他毫不客气打断了楚帝绚怀过去,也毫不客气提醒了楚帝就在之前才搬起了一块大石头。 楚帝果然心头一震,迷离的眼神便倏地回復清明澈亮。 而就在这一剎,他抬头,仿佛并不意外的捕捉到了一抹冷嘲。这抹飞掠而过的冷嘲融容于那深邃幽远的眼睛,就如同当年她那双充满憧憬热烈的眼睛一样。 当年初见,她是那样的明艷热烈,像头顶灼灼无限光华的太阳一样。 可是……那一轮明烈艷艷的太阳,竟不知何时被满天阴霾乌云遮蔽,渐渐失了炙烈光华……。 楚帝闪了闪神,那冷峻肃杀的脸上竟然闪现了淡淡愧疚。 「这是皇后之物。」 也不知何故,仿佛心被什么牵引着一样,闪神之中,楚帝眯眼凝看着掌心小小的紫玉坠,竟然缓缓的肯定说出这句话。 此言一出,满楼皆惊,满场皆寂。 楚离歌眼底闪过似是而非的嘲讽,皇后冷艷的脸庞却似无动于衷一般,只眉心难以察觉的轻轻蹙了蹙。 「还请大师为陛下重复一遍之前所说。」 楚离歌的声音永远那样冷清平淡,仿佛不曾蕴含任何情绪,却又在冷淡平静之中瞬间将人逼入进退两难之境。 老和尚心头立时狠狠惊了惊,眼角下意识瞟了瞟楚帝,讷讷张了张嘴却又随即闭上,对这话他还真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第359章 给我一个机会 ()」 「小姐?」冷玥走进枫林居偏厅,看见慕晓枫正一手支着脑袋,偏着头定定的看着什么出神,不由自主便放轻了脚步,连声音也下意识放轻了。 听闻声音,慕晓枫立时收敛了心神,扭头看了看她,笑道,「如何?」 冷玥看见她迷离浅笑,却又偏偏温和明艷的模样,就不自觉的觉得心中紧了紧。虽然她不常见到小姐露出这样的笑容,可每次见到,心里总会有不一样的紧张感觉。 因为小姐每次这样笑的时候,就意味有人即将要倒霉,还是倒大霉。 冷玥垂下头,淡淡道,「有消息传回来,事情进展跟预期的没什么出入。」 慕晓枫又笑了笑,这回笑容倒是显得幽远胸有成竹,「嗯,这就好,记得别漏了另外一条大鱼。」 冷玥心头紧了紧,想了一下才知道她暗中所指。立时便应道,「是,小姐,奴婢会让人盯紧的。」 那个无耻到没有下限的男人,实在是让人厌恶之极。 想起当初那个人初见小姐时,除了惊艷之外,还一脸不加掩饰的猥琐,冷玥就在不知不觉中拧紧眉头,心中厌恶之意更是瞬间浓浓捲来。 那混蛋也不想想,小姐无论如何也是与他有着亲近血缘关系的堂妹。 纨绔好色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但像那个让人打心底里生出浓浓厌恶的,极品到到无下限的,那还真是头一个。 慕晓枫瞥了她一眼,瞧见她这厌弃恼恨模样,只微微含笑摇了摇头。 这丫头,看似冷心冷情的,实则还是热血小姑娘一个。 别人赶着作死而已,她何必为这种人生气呢,根本就不值得更没必要。 再说慕云昭,这个属于慕晓枫名义上的堂兄,慕永朝的长子。在风波亭一见纪媛之后,这个昔日花中浪子竟然对纪媛就难以忘情了。 不但最快速度打听出纪媛下榻何处,还最快速度打听出她一应喜好等等,然后就开始按照他以往经验积累下来的招数,一一用在讨好纪媛身上,费尽心思想要打动冷美人。 原本他以为,对付一个没有经验的冰冷纯情小美人,只要他这花中圣手出马,绝对是手到擒来的事。 只可惜,纪媛除了对医术感兴趣外,其余任何事情或东西在她眼里都惊不起一点波澜。 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不过都一样。」一样的俗物而已,实在连让她看一眼都觉得浪费精神。 所以尽管慕云昭使尽浑身解数,可惜纪媛这枚冷美人对他的执着讨好完全视而不见。 几乎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跟慕云昭一样的执着做着同样的事。那就是李西佰,他自从在郦山书院后山偶然撞见有个村姑要寻短见却被惊惧无视之后,就突然被激起万丈雄心要征服那没有身份地位可言的村姑。 可惜待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寻到时,人家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看他。 基于此,李西陌已经将她视为人生里头的奇耻大辱,暗下决心誓要让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村姑好看。 这一日,楚帝褪去一身象徵巅峰权力的黄袍,换了寻常百姓所穿的衣袍,出宫到京城大街上闲逛来了。 美其名曰:体察民情,微服私访。 身边明着所带的人并不多,当然这不多里面,赫然就有皇后精心安排下的纪美人。 这位随帝微服私访的纪美人,说起来还是纪媛堂姐,不过这位美人进宫之前与纪媛的感情一般。所以,眼下纪媛上京城,并没有给这位堂姐送信。 当然,感情一般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纪媛认为纪美人身在深宫又不是什么得势的妃子,想要见一面似乎比登天还难,就不必惊动她了。 好几年没离开过四面宫墙的纪美人,眼下跟随在楚帝身边,突然再度看见这人间繁华,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竟然快活得像只出笼的小鸟,完全忘了楚帝与自己身份一般,一会跑到这个摊贩旁边,拿着寻常的玩意兴高采烈的询问,「老爷,这个糖人好看吗?」 一会又跑到卖小孩玩意的摊子前,拿个拔浪鼓转个不停,还要笑靥如花的问道,「老爷,这个玩具可好玩了,你要不要试一下?」 楚帝似乎也被她年轻纯真的笑脸感染,严肃冷峻的脸竟微微融了暖意,面容上似是厚积了万年的冰,竟也被这大街热闹繁华渐渐破开了一样。 纪美人不停的穿梭在各摊贩之间,不时的拿些趣致的小玩意询问他,他平日幽深难测的眼眸这会居然也渐渐染了笑意。 是的,平淡的放松的笑意。 在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坐得久,他早就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彻底忘了平凡满足快活是什么滋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眼前纪美人快活得像只美丽的蝴蝶的关系,楚帝这会竟然完全敛去了平日肃杀冷峻模样,不时掠向人来人往的大街,目光偶尔也会流露出感慨怀念的意味来。 不知不觉,他们一行便逛到了一品香附近,纪美人看着在风中招展的大旗,便讨好的笑道,「老爷,我们是不是进去里面用膳?」 楚帝抬头看了眼头顶上面漆得金黄的牌匾,眼神示意身旁一个随从,然后扭头淡淡道,「这会用膳还早,我们先去附近再转转。」 纪美人见状,随即乖巧的称是。 她心里明白,即使这会他们这一行人是微服出宫,可楚帝的身份摆在这,为了将可能潜在的危险降到最低,一般都会有其他人员先去踩点确定安全。 一品香附近有间高档次的玉器店,楚帝给随从递了眼神之后,就带着纪美人往玉器店而去。 只过一会,那位先行去一品香查探的随从就悄然回到了楚帝身边,眼神交汇之后,才轻声禀道,「老爷,里面人满为患,小的无法订到位置。」 楚帝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他身份敏感,人多的地方他还是尽量少去为妙。 况且,他之前也曾听说过,这一品香走的虽然是高档路线,不过每日生意都极好,若不是提前订位是极难寻到空位的。 他扭头看了眼在柜檯前挑选着玉器的纪美人,沉声道,「挑好了吗?」 这样寻常几乎带着徵询宠溺语气的楚帝,纪美人在皇宫里,就是做梦都不敢将他想成这样子的。 乍然见他眼神淡淡看来,还这样语气古怪的询问,心里一阵欢喜却随即又是一惊。 这不是询问,是催促。 她有些恋恋不捨的将手中一块玉饰放下,乖巧的点了点头,「嗯,老爷我们走吧,妾身不怎么喜欢这处的款式。」 玉器店掌柜原先看着她明明十分欢喜,却一转眼说不要就不要,正奇怪又不悦想要打量多两眼,立时就有两道凌厉目光从暗处扫了过来。 掌柜心里一惊,虽不知这行人是什么身份,却也不敢再露出埋怨的眼神造次的瞪他们。 出了玉器店,楚帝也不再在大街上闲逛熘达了,而是直接带着纪美人往一间并不起眼的平民酒楼而去。 纪美人初见「御鲜阁」这牌匾时,心里还怔了一下,再悄悄仔细打量里面的陈设布置,就不由得有些瞭然失落的垂下眼眸来。 这是十分普通的酒楼,跟之前的一品香绝对没有任何可比性,不过她转念想了想,又觉得心下释然了。 依着楚帝的身份,就算微服在外,在一品香那种地方用膳,被人认出的机会还是极大。 可换在御鲜阁这种不起眼的地方,其中风险自然就大大降低了。 不管心思如何,楚帝已经拿了主意要留在这里用膳,纪美人便只能乖乖的陪着进门。 心想着天天在皇宫里头吃着不温不火的膳食,今天难得有机会在这品尝一下热辣辣滚烫烫的平民美食,她该高兴才是。 可眼角一瞄及楚帝,这刚刚才冒出头的点点雀跃欢喜又倏地淡得无影无踪了。 即使微服在外,楚帝在她跟前依然是皇帝,哪有她造次的份。 不过待进入包间的时候,纪美人才发觉自己完全是想多了。 即使在宫外,楚帝也不会与人同食,这是一贯的习惯使然,也是防范危险的必然。 伙计将人带到二楼上,楚帝所在的包间是最里头最大一间,纪美人则在相邻的一间。 目送楚帝进入到最里头那间包间,并看着那扇门轻轻阖上,纪美人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失落,她似是感慨又似是嚮往的在门口站了一会,这才轻轻转身走进里面。 「咦,刚才那个不是姓纪的冷美人吗?」仿佛无巧不巧一样,慕云昭刚刚进入御鲜阁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纪美人在门口惆怅又怀念的站在二楼包间门口张望一幕。 「难道她在这偷偷摸摸私会情郞?」 慕云昭对纪媛久拿不下,所以心里恼火的同时,又暗自猜测那铁石心肠的冷美人是不是早就已经有了心上人。 眼下这无意一瞥,正将纪美人惆怅欢喜怀念的神情看到一二,盘桓心间多时的疑问立时便冒了出来。 「不行,我得上去看看,到底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敢捷足先登!」
第360章 他就无赖怎么着 ()」 虽然当初在欢喜楼,她曾经帮助过这个小姑娘。不过说帮助,其实也是勉强了。当初她们充其量是各取所需,真正给予帮助的,一直都是这个小姑娘。 不仅仅是提供她一个跳出火坑的机会,更在后来盈赚金银一途上,给予了她无私的帮助。 慕晓枫看着她,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娇娇,这里头涉及的事情复杂又危险,你好不容易才能拥有眼下平淡幸福的生活,我要你珍惜。」 「姑娘,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娇娇笑了笑,一脸的妩媚风情,「不过我可没这么伟大,肯定不会以涌泉相报姑娘当初之恩的。」 慕晓枫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妩媚妖娆坦率的女子,倒是想看看娇娇能想出什么理由来说服她。 「我只是打心底把姑娘当成了朋友。」 慕晓枫怔了怔,眼神随之一深。 就见娇娇自嘲的一笑,「姑娘会不会认为我这种人不自量力?」 慕晓枫心中一震,低声喃喃的咀嚼着一个词,「朋友?」 「娇娇,谢谢你。」眼神暗了暗,慕晓枫仍旧摇头,「只要你没有看轻自己,就算别人将你踩到泥淖里,你依然比别人高贵。」 「可正因为你将我当朋友,我才更不能让你亲自涉险。」不是说事情不能成,而是成了之后也可能会有危险。 娇娇转了转眼睛,随后有些无奈的笑着摊了摊手,「好吧,看来姑娘一旦打定主意,还真是雷打不动。」 慕晓枫调皮的眨了眨眼,「嗯,我觉得这句称赞挺动听。」 娇娇忍不住再次愉快的格格娇笑起来,媚眼也一个接一个的抛过去,「姑娘的事我记下了,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找个合适的人。」 慕晓枫忽敛了笑容,正经又严肃的看着她,道,「娇娇,此后一别,或许相见再无期,不过无论如何请记得在天角某一方,会有人默默惦记着你为你祝福。」 娇娇也隐了笑容,妩媚眼底似乎隐约有水光闪动,她轻轻的「嗯」一声,然后再度娇笑起来,「姑娘的情义,我记住了。」 两人又一番惜别之后,便散了去。 一转眼,便到了慕晓枫要见那个「合适人选」的日期,不过这种事慕晓枫一般不会亲自出面,而是交由冷玥去办。 而且,慕晓枫相信娇娇,也相信冷玥,将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之后,便让冷玥去见人了。 这一日,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分,李西陌突然心血来潮,便从郦山书院的后门熘到后山去。 郦山书院的后山,有大片葱郁树木,林间还有一条清澈小溪蜿蜒而过。 他偶尔会喜欢到这片幽静的林子里闲逛一圈,听听风看看水踩踩落叶,可以放空思绪,让久染权术的浑沌脑袋变得空净明晰。 踩着厚厚落叶,听着脚下不时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李西陌就觉得心情特别的放松。 「今天的夕阳也好,涂涂倭红映映如画,倒为这林子幽静增添几分宁静优美。」 他仰头,含笑感嘆一句,望着霞光逶远迤逦的景致,顺着林中蜿蜒小溪负手缓缓而行。 耳边风声萧萧,却忽然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李西佰轻盈悠哉的脚步一紧,侧耳凝神又仔细听了听。 随后皱了皱眉,脚步忽地加快往林子深处走去。 他常来后山,所以这片林子他熟悉得很,只片刻便遁着声音赶了过去。 因林中树叶遮挡,林中霞光便少了几分大气绚丽,李西佰远远望见斑驳树影下似有纤细人影在晃动。因着角度关系,对那人容貌看得并不真切。 他皱着眉头,脚步又加快了些,不过却下意识的放轻了。 他记得后山脚下附近倒有些零散的住户,瞧着在树下跳跃的娇小身影,虽然看得不真切,不过远远望着却也能大概看出她衣裳朴素。 耳边又一次传来了「扑哧」的声音,那边娇小身影再一次往上跳跃,却因为脚下不稳,而「哧」的滑倒在地。 距离近了,李西佰便看清原来在那娇小身影旁边的树枝上,还晃着一根绳子。 看来刚才他在外面一直听到的「扑哧扑哧」声音,就是她把绳子往树上甩,却又一次次失败而发出的声音了。 这是——在林中寻短见的! 李西佰目光一冷,脚步顿住,就欲转身调头便走。 他想不明白这些愚人,既然连死都不怕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只可惜污了这后山美景! 一句惋惜之后,李西佰转身的动作便迟疑了一下。 而那边因为跳跃不当滑倒在地的女子,这会似乎终于也发现到他的存在,竟然不顾脚疼,低着头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匆匆一瞥之后就飞快的往林子更深处走了。 不过因为慌张匆忙,所以她跑的时候,脚下一扭一滑的,竟然弄掉了一只鞋子;本来想要停下来捡的,但她捡的时候那鞋子反往远处又滑了滑,她害怕的扭头往李西佰方向望了望。最后连鞋子也不捡了,只匆匆一瞥,就满脸畏惧的慌张瘸着腿一扭一扭的走了。 李西佰见状,反而皱起眉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虽算不上什么特别出名的美男子,可我李西佰好歹也是堂堂名门出身,容貌也算不俗,至于见到我竟慌张得连鞋子也不捡就跑吗?」 「我又不是什么洪水勐兽!」 李西佰虽然是李怀天嫡出儿子中排行第三,是大将军府中唯一浸**卷的文人,但他向来自视甚高。 这会原本该厌恶拂袖而去的他,却因为被那寻短见的女子如此畏惧慌张的逃走行径激起一团旺旺心火来。 「我倒要瞧瞧,她真正看着我面对我的时候,还会不会如此惊慌害怕想扭头就跑。」 他在原地站了站,忽地往原先那女子寻短见的树下走了过去。先是捡了那条被弃的绳子,又遁着女子逃跑时所滑跌的地方寻了寻,然后找到了只半新不旧的普通绣花鞋。 他拿着这两样东西,略显阴沉女气的脸庞上,竟然渐渐泛起了十分古怪的神色。 城外三十里处,离官道不远的风波亭里。 因为天空突然飘起雨丝,原本只在风波亭里略作休憩的一拔路人,这会只能望天兴嘆,不得不暂时滞留在此。 「小姐,这雨只怕一时半会都停不了,我们只能在这待上一阵子避过这雨再继续上路了。」 一个黄衫少女蹙着眉心望着亭外丝丝扬扬的细雨,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但愿这雨不会下太久。」 「小姐放心吧,奴婢已经问过了,这离京城不过三十多里路,只要雨势一停,我们赶一赶,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一定不会耽误进城的。」 黄衫少女点头,眉心依旧轻蹙着,「但愿吧。」 就在这时,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听那声音渐近的方向,竟也是朝着这风波亭而来。 黄衫少女朝路那头望了望,随即朝亭里的丫环婆子招唿道,「你们都到这边来。」 来人既然是朝风波亭而来,想必也是进来避雨的。她与僕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起来也差不多十个了。这风波亭不大,他们不该全占了。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她的贴身婢女立时便道,「大家赶紧些,都靠拢过来,护着小姐。」 待这行人识趣的占据亭子一角,从官道上果然就驶来两辆马车,看样子,也是远道而来的。 因为走在前面的马车显然精緻宽敞一些,大概是主子坐的。而后面一辆则显得普通窄小,应该是载行理与随行僕从的。 走在前头那辆马车还未靠近亭子,就有个小厮挑开帘子伸出脑袋来,往风波亭这边一掠,黑乎乎的脑袋立时便缩了回去。 「少爷,亭子里面已经有人了,我们要进去避雨吗?」 毫无正形在马车里面歪坐半躺的男子,挑了挑眼眉,四下乱转的目光让人觉得他特别的流里流气。 他歪着脑袋,不怎么感兴趣的问道,「亭子里是什么人?」 如果是什么上了年纪的大婶或者老头一类的,他宁可淌雨赶路。 「少爷,」那小厮显然极为熟知他的品性,脑袋往他跟前拱了拱,低着声音道,「奴才瞧着,一群奴僕围着一个年轻女子,瞧她们紧张的模样,那年轻女子十有八九貎美如花。」 慕云昭本来兴趣缺缺的,一听里面可能有个年轻貎美的姑娘,两眼立时精光乱冒,兴奋得搓了搓手掌,连声道,「真的有漂亮姑娘?」 「少爷,小的哪敢骗你。」那小厮嘿嘿笑着,干脆将帘子一角卷了起来,「不信少爷自己往外瞧瞧。」 慕云昭那本来软得跟没有骨头的腰板,立时唰的一下直了起来,黑乎乎的脑袋往外一拱,立时眯起眼睛直往亭子那边望去,「在哪?在哪?」 小厮也将脑袋挤了出来,伸了手往亭子一角指去,「少爷,就在那边,你看到没有?就是一群僕妇围在中间那个。」 「停车停车。」慕云昭也不管看没看清楚,总之隐约看到风波亭里是个年轻姑娘,立时迫不及待的嚷了起来,「我要去亭子里面避雨。」 车夫哪有不听的,连忙按照他吩咐将马车驶往风波亭那边。 马车速度刚慢下来,还未停稳,慕云昭就忙不迭的拽了帘子跳了下来。 小厮立时在旁边紧张道,「少爷小心。」 慕云昭哪里需要他搀扶,大手一挥,将多事的小厮给拔到一边去;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亭子里走,可走了两步,又觉得这样急切的样子有失稳重,又故意放慢了脚步,示意小厮过来给他整理整理衣裳。 已经避在一角的黄衫少女,早就看见了马车里跳下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见他一进入亭子就径直往她所在走来,心里还莫名紧张了一会。 却又突然看见他故作正经的慢了脚步还让人整理仪容,心里那丝莫名紧张倒是淡了淡,然轻蹙的眉头仍旧没有舒展。 她的贴身婢女更是瞪大一双眼珠警剔的盯着慕云昭。 「咳,这亭子不错,干净清爽又整齐。」慕云昭一双发亮珠子不时往人群中那黄衫少女直瞄,还故意提高声音没话找话。 那黄衫少女姓纪名媛,她的婢女就叫珠儿,此刻珠儿听闻他那不着调的话,心里就先是一阵反感。 什么干净清爽又整齐? 当她们这些人是特意来这扫亭子等候他大驾光临呢?他以为他是谁? 纪媛看见她脸上怒色,随即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阻止。 管别人如何口花不着调,也不过路人而已,与她们何关,何必惹事与人起争执。 珠儿暗下咬了咬牙,低垂目光微露鄙夷淡淡扫了慕云昭一眼,随后就背转身来,只将纪媛围在中间,对那个二流子似的慕云昭採取完全不理不睬的态度。 慕云昭见状,眼珠转了转,立时便想出另外一条计策来。 不搭话? 他眯着眼睛哼了哼,小爷我想钓的女子,就从来没有失败的。 「哎哟,」正在亭子中间目光流荡打量的慕云昭,忽然抱着肚子哎哟一声,然后就直冒冷汗的蹲了下去,一边大声叫着痛,还一边拿眼角瞄向人群围住的纪媛,「哎哟,痛死我了。」 纪媛眉头轻蹙,对他装模作样的大叫越发厌恶。 珠儿碍于自己小姐眼神阻止,只能背过身,鼓着腮气唿唿的转着眼睛,不时皱着眉头在心里开骂,「这到底哪来的无赖,滚在地上装什么可怜?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装的,他还真好意思一直在这哀嚎!」 骂了几句,珠儿又有些百无聊赖的望了望亭子外头灰濛濛的天,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 雨,当然一时半会停不了;而慕云昭撒泼装可怜的叫声,同样一时半刻也没停下。 仿佛不将纪媛吸引到跟前来「关怀」他一下,他就绝不罢休的架势,这痛吟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还真一直如外面让人心烦意燥的细雨一样,竟然持续不休响在这小小风波亭里。
第361章 记住那张脸 ()」 纪媛冷眼掠了下几乎赖地干嚎的慕云昭,只一眼,嘴角便勾出淡淡讥讽,然后转开了眼。 慕云昭那些正卖力助他上演苦肉计的僕人,还在一个比一个夸张的叫道,「少爷,你肚子痛吗?」 有人道,「哎呀,少爷会不会是得了什么肠绞痧之类的急症?」 反正小小的风波亭里,吵吵嚷嚷一团,惊唿什么的都有。 慕云昭眼角不时瞄向面容冷清的纪媛,心想今天他这场嚎哭表演时间够长了吧?这痛苦表情也够逼真了吧? 怎么那边那个冷美人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难道他这么卖力也无法勾起她的怜悯之心吗? 这冷美人不会真这么铁石心肠吧? 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活生生痛死在她眼前,她都不上前询问关怀一下? 难道是他表演不够卖力? 可没道理啊,以往再冰冷如霜的佳人,只要面对他这副痛得「死去活来」的模样,立时就会心软上前关怀询问。 不是小爷的技巧有问题,那一定是这位美人确实是冰冷铁石心肠。 不动容?冷若冰霜?缺乏同情心? 慕云昭眼珠四下乱转,心里却哼哼唧唧起来,他还就不信了,还有他慕云昭拿不下的女人。 想他慕云昭万花丛中过,从来就没有败迹,今天也绝不会败在这冷美人上头。 他正下定决心,一定要卖力演出,直到打动纪媛为止。就见纪媛身边的婢女珠儿隐含鄙夷的瞟了瞟他,然后一众僕妇簇拥着面容冰冷的纪媛从慕云昭跟前面无表情的走过。 「她、她们竟然冒雨赶路?」眼看着纪媛一众上了马车,冒着濛濛雨丝驾车离开,傻了半晌的慕云昭才失神的怪叫起来,「难道小爷的魅力真的下降了?」 「小宝,你说爷的魅力真的下降了吗?」慕云昭满心不是滋味的盯着消失在雨帘里的马车,从地上爬起来一手就揪住小厮的衣领恶狠狠逼道,「给爷说实话,不许拍马屁。」 小厮心下苦笑一声,他倒是不想拍马屁说实话,可他永远也忘不了唯一一次跟慕云昭说实话是什么后果;所以眼下,打死他也不能说实话。 「少爷……咳咳,你先放开奴才。」小厮差点被他勒得透不过气来,只能一边拼命吸气咳嗽着,一边哀求,「奴才说实话,一定是那姑娘被她那些奴僕围着,没看见少爷的英姿才会……。」 闻言,慕云昭手一松,立时仰起头来做了个自认帅气迷人的捊头发动作,嘿嘿笑道,「你说得不错,一定是她还没看清小爷我的长相。」 「对对对,」小厮扯了扯差点被他扯破的领子,连忙谄媚的笑着恭维,「若是那姑娘看清少爷你玉树临风的容貌,一定会对少爷你刮目相看的。」 慕云昭从他几句恭维当中,很快就找回了被纪媛无视打击到的自信,大手一挥,高声道,「走,小爷打定主意了,一定要拿下刚才那冷傲的姑娘,让她对小爷刮目相看。」 「小爷从无败迹的记录,怎么可能还未进京城就被她打破呢!」 小厮见他说得信誓旦旦的模样,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若是这位看中的姑娘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倒还好办……可就刚才人家僕妇环绕的情形看,那姑娘家世只怕不会比少爷低,要想将这样的姑娘弄到手……。 唉,他看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可能。 可是,少爷不会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从明天,哦不,是从现在开始他这个小厮的苦难人生就要开始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怂恿少爷到这什么鬼亭子来避雨了,这会小厮后悔得想要抽自己两个大嘴巴,谁让他当时不长眼来着。 看到有年轻姑娘,就犯了跟少爷一样的毛病! 纪媛才不管慕云昭如何立定决心信誓旦旦,为了避开那无赖一样的男子,她宁肯辛苦一些也不愿意在风波亭再待下去。 因为下雨的关系,车速当然慢了些。 好在雨不算太大,他们冒雨赶路尚算安全。 可她心里这句尚算安全明显言之过早了,就在她心念刚刚转过,就在她的马车慢慢拐弯的时候,便忽然与迎面也同样缓慢拐弯的一辆马车,天雷勾动地火般毫不客气的撞上了。 天色不好,再加上雨势所阻,再加上雨天路滑种种因素,两辆原本行得小心翼翼的马车就在拐弯时这么亲热撞一块了。 若非因为双方都极小心的驾着马车,这会这迎头一撞,只怕就不仅仅是马车被撞到路边侧滑那么幸运了。 随着「呯」的一声之后,纪媛的马车被撞到侧边水沟里,一边轮子悬空着,任凭车夫怎么吆喝马匹都没用。 纪媛只好小心翼翼从马车爬了下来,这时,将她撞到一边的马车也在路边停了下来。 而就在纪媛紧张爬出车厢的时候,那边马车也有人紧张的探出脑袋来。 那人透过雨丝,在不好的天色里,只能模煳看出她的背影,随即拘谨又担忧的扬声询问,「请问姑娘有没有受伤?」 纪媛听闻这声音,踩到实地的一只脚却忘了继续放下去,而是愣了愣,悬着另一只在半空。然后神色复杂的扭过头去,想要看清雨帘中那发出这声关怀询问的主人所在。 那边,慕少轩等了一会也没听闻有人回应,心里着急之下,顾不得雨天路滑,急急朝纪媛所在跑了过来。 「姑娘……?」慕少轩跑到近前,待看清纪媛容貌时,一时怔得失了言语。半晌,还是已经在雨里站稳的黄衫少女淡淡道,「原来是慕公子,真是巧。」 慕少轩面容僵了僵,转开目光不敢面对她冷淡视线,机械的僵硬重复道,「是啊,真巧。」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珠儿这个时候才晕头转向的从马车爬下来,这话也瞬间提醒了慕少轩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纪姑娘刚才可受了伤?」 珠儿听闻他声音,三两步跑到纪媛身边,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原来是慕公子,难怪我们会出事。」 珠儿言下之意,便是责怪慕少轩一出现,她家小姐准倒霉。 纪媛眉头轻蹙,扭头侧目不悦的低喝一声,「珠儿休得无礼。」 珠儿撇了撇嘴角,吶吶噤声;不过,还是难掩愤慨的悄悄瞪了眼慕少轩才作罢。 「多谢慕公子挂心,我没事。」纪媛冷淡的回了他一句,便转头望向马车那边,问道,「安叔,马车还能走吗?」 车夫看了她一眼,犹豫道,「能是能,不过……。」 纪媛立时淡淡打断他,「能走就行。」 说罢,她又转目掠了掠面色似乎隐隐透着尴尬的慕少轩,道,「慕公子请便。」 慕少轩当然不能真这么扭头就走,却也觉得这么一直站着不太妥当,想了想,又问道,「你……真的没事吗?这马车……嗯,若是坏了的话,若姑娘不嫌我唐突,不如我送姑娘回去?」 纪媛淡淡看他一眼,依旧冷淡的拒绝,「慕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不妨碍慕公子了。」 说罢,她冷淡疏离又客气的略略朝慕少轩福了福身,然后就带着她的婢女冷清优雅的转身走向一边。 慕少轩见状,只好讪讪的在心里暗嘆口气,知道她宁肯在雨中淋着等马车弄好,也不愿意让他送回去。 一时,这心头还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默默看了眼已经背对他而站的纤长身影,只能暗嘆一声,然后转身走了。 待到那马蹄声渐渐远去几乎听而不闻的时候,珠儿才不甘心的转过身来,盯着雨幕恨恨跺了跺脚,咬着唇不甘的小声咕哝起来,「不让你送,你还真不送了,正一个不开化的榆木脑袋。」 「珠儿,」纪媛看着马车弄好,便抬步往马车走去,走了两步却发觉珠儿没跟上来,便扭头看了过去,「你在那嘀咕什么呢?」 「哦?没、没什么!」珠儿讪笑一声,立时提着裙摆飞快的奔了过去,「奴婢马上过去。」 这一段雨天插曲,或许慕少轩并不放在心上,可纪媛却默默将她刚到京城就撞上慕少轩这事牢牢的记住了。 巍峨皇宫里头,那座同样金碧辉煌的凤栖宫里。 此刻,流丽泻洒倾落,满满铺了这诺大的富华宫殿一地。 冯嬷嬷看了看靠在矮塌闭目养神的冷艷女子,缓缓的轻声禀道,「娘娘,纪家那位小姑娘已经进京了。」 半晌,仍旧闭着眼睛的皇后才淡淡「嗯」一声。 冯嬷嬷垂着眼角又觑了她一眼,才轻声又道,「娘娘,既然她已经按计划进京,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加快进程安排?」 皇后缓缓睁开眼眸,不带温度的掠她一眼,唇畔噙着幽幽凉意,冷冷道,「接下来,多安排几次纪美人侍寝。」 年轻新鲜娇艷的女子在帝前多出现几次,相信皇帝很快就会勉强记住那张脸的。 而她需要楚帝记住的,也仅仅是纪美人那张脸而已。
第362章 捷足先登 ()」 「小姐?」冷玥走进枫林居偏厅,看见慕晓枫正一手支着脑袋,偏着头定定的看着什么出神,不由自主便放轻了脚步,连声音也下意识放轻了。 听闻声音,慕晓枫立时收敛了心神,扭头看了看她,笑道,「如何?」 冷玥看见她迷离浅笑,却又偏偏温和明艷的模样,就不自觉的觉得心中紧了紧。虽然她不常见到小姐露出这样的笑容,可每次见到,心里总会有不一样的紧张感觉。 因为小姐每次这样笑的时候,就意味有人即将要倒霉,还是倒大霉。 冷玥垂下头,淡淡道,「有消息传回来,事情进展跟预期的没什么出入。」 慕晓枫又笑了笑,这回笑容倒是显得幽远胸有成竹,「嗯,这就好,记得别漏了另外一条大鱼。」 冷玥心头紧了紧,想了一下才知道她暗中所指。立时便应道,「是,小姐,奴婢会让人盯紧的。」 那个无耻到没有下限的男人,实在是让人厌恶之极。 想起当初那个人初见小姐时,除了惊艷之外,还一脸不加掩饰的猥琐,冷玥就在不知不觉中拧紧眉头,心中厌恶之意更是瞬间浓浓捲来。 那混蛋也不想想,小姐无论如何也是与他有着亲近血缘关系的堂妹。 纨绔好色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但像那个让人打心底里生出浓浓厌恶的,极品到到无下限的,那还真是头一个。 慕晓枫瞥了她一眼,瞧见她这厌弃恼恨模样,只微微含笑摇了摇头。 这丫头,看似冷心冷情的,实则还是热血小姑娘一个。 别人赶着作死而已,她何必为这种人生气呢,根本就不值得更没必要。 再说慕云昭,这个属于慕晓枫名义上的堂兄,慕永朝的长子。在风波亭一见纪媛之后,这个昔日花中浪子竟然对纪媛就难以忘情了。 不但最快速度打听出纪媛下榻何处,还最快速度打听出她一应喜好等等,然后就开始按照他以往经验积累下来的招数,一一用在讨好纪媛身上,费尽心思想要打动冷美人。 原本他以为,对付一个没有经验的冰冷纯情小美人,只要他这花中圣手出马,绝对是手到擒来的事。 只可惜,纪媛除了对医术感兴趣外,其余任何事情或东西在她眼里都惊不起一点波澜。 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不过都一样。」一样的俗物而已,实在连让她看一眼都觉得浪费精神。 所以尽管慕云昭使尽浑身解数,可惜纪媛这枚冷美人对他的执着讨好完全视而不见。 几乎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跟慕云昭一样的执着做着同样的事。那就是李西佰,他自从在郦山书院后山偶然撞见有个村姑要寻短见却被惊惧无视之后,就突然被激起万丈雄心要征服那没有身份地位可言的村姑。 可惜待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寻到时,人家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看他。 基于此,李西陌已经将她视为人生里头的奇耻大辱,暗下决心誓要让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村姑好看。 这一日,楚帝褪去一身象徵巅峰权力的黄袍,换了寻常百姓所穿的衣袍,出宫到京城大街上闲逛来了。 美其名曰:体察民情,微服私访。 身边明着所带的人并不多,当然这不多里面,赫然就有皇后精心安排下的纪美人。 这位随帝微服私访的纪美人,说起来还是纪媛堂姐,不过这位美人进宫之前与纪媛的感情一般。所以,眼下纪媛上京城,并没有给这位堂姐送信。 当然,感情一般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纪媛认为纪美人身在深宫又不是什么得势的妃子,想要见一面似乎比登天还难,就不必惊动她了。 好几年没离开过四面宫墙的纪美人,眼下跟随在楚帝身边,突然再度看见这人间繁华,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竟然快活得像只出笼的小鸟,完全忘了楚帝与自己身份一般,一会跑到这个摊贩旁边,拿着寻常的玩意兴高采烈的询问,「老爷,这个糖人好看吗?」 一会又跑到卖小孩玩意的摊子前,拿个拔浪鼓转个不停,还要笑靥如花的问道,「老爷,这个玩具可好玩了,你要不要试一下?」 楚帝似乎也被她年轻纯真的笑脸感染,严肃冷峻的脸竟微微融了暖意,面容上似是厚积了万年的冰,竟也被这大街热闹繁华渐渐破开了一样。 纪美人不停的穿梭在各摊贩之间,不时的拿些趣致的小玩意询问他,他平日幽深难测的眼眸这会居然也渐渐染了笑意。 是的,平淡的放松的笑意。 在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坐得久,他早就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彻底忘了平凡满足快活是什么滋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眼前纪美人快活得像只美丽的蝴蝶的关系,楚帝这会竟然完全敛去了平日肃杀冷峻模样,不时掠向人来人往的大街,目光偶尔也会流露出感慨怀念的意味来。 不知不觉,他们一行便逛到了一品香附近,纪美人看着在风中招展的大旗,便讨好的笑道,「老爷,我们是不是进去里面用膳?」 楚帝抬头看了眼头顶上面漆得金黄的牌匾,眼神示意身旁一个随从,然后扭头淡淡道,「这会用膳还早,我们先去附近再转转。」 纪美人见状,随即乖巧的称是。 她心里明白,即使这会他们这一行人是微服出宫,可楚帝的身份摆在这,为了将可能潜在的危险降到最低,一般都会有其他人员先去踩点确定安全。 一品香附近有间高档次的玉器店,楚帝给随从递了眼神之后,就带着纪美人往玉器店而去。 只过一会,那位先行去一品香查探的随从就悄然回到了楚帝身边,眼神交汇之后,才轻声禀道,「老爷,里面人满为患,小的无法订到位置。」 楚帝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他身份敏感,人多的地方他还是尽量少去为妙。 况且,他之前也曾听说过,这一品香走的虽然是高档路线,不过每日生意都极好,若不是提前订位是极难寻到空位的。 他扭头看了眼在柜檯前挑选着玉器的纪美人,沉声道,「挑好了吗?」 这样寻常几乎带着徵询宠溺语气的楚帝,纪美人在皇宫里,就是做梦都不敢将他想成这样子的。 乍然见他眼神淡淡看来,还这样语气古怪的询问,心里一阵欢喜却随即又是一惊。 这不是询问,是催促。 她有些恋恋不捨的将手中一块玉饰放下,乖巧的点了点头,「嗯,老爷我们走吧,妾身不怎么喜欢这处的款式。」 玉器店掌柜原先看着她明明十分欢喜,却一转眼说不要就不要,正奇怪又不悦想要打量多两眼,立时就有两道凌厉目光从暗处扫了过来。 掌柜心里一惊,虽不知这行人是什么身份,却也不敢再露出埋怨的眼神造次的瞪他们。 出了玉器店,楚帝也不再在大街上闲逛熘达了,而是直接带着纪美人往一间并不起眼的平民酒楼而去。 纪美人初见「御鲜阁」这牌匾时,心里还怔了一下,再悄悄仔细打量里面的陈设布置,就不由得有些瞭然失落的垂下眼眸来。 这是十分普通的酒楼,跟之前的一品香绝对没有任何可比性,不过她转念想了想,又觉得心下释然了。 依着楚帝的身份,就算微服在外,在一品香那种地方用膳,被人认出的机会还是极大。 可换在御鲜阁这种不起眼的地方,其中风险自然就大大降低了。 不管心思如何,楚帝已经拿了主意要留在这里用膳,纪美人便只能乖乖的陪着进门。 心想着天天在皇宫里头吃着不温不火的膳食,今天难得有机会在这品尝一下热辣辣滚烫烫的平民美食,她该高兴才是。 可眼角一瞄及楚帝,这刚刚才冒出头的点点雀跃欢喜又倏地淡得无影无踪了。 即使微服在外,楚帝在她跟前依然是皇帝,哪有她造次的份。 不过待进入包间的时候,纪美人才发觉自己完全是想多了。 即使在宫外,楚帝也不会与人同食,这是一贯的习惯使然,也是防范危险的必然。 伙计将人带到二楼上,楚帝所在的包间是最里头最大一间,纪美人则在相邻的一间。 目送楚帝进入到最里头那间包间,并看着那扇门轻轻阖上,纪美人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失落,她似是感慨又似是嚮往的在门口站了一会,这才轻轻转身走进里面。 「咦,刚才那个不是姓纪的冷美人吗?」仿佛无巧不巧一样,慕云昭刚刚进入御鲜阁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纪美人在门口惆怅又怀念的站在二楼包间门口张望一幕。 「难道她在这偷偷摸摸私会情郞?」 慕云昭对纪媛久拿不下,所以心里恼火的同时,又暗自猜测那铁石心肠的冷美人是不是早就已经有了心上人。 眼下这无意一瞥,正将纪美人惆怅欢喜怀念的神情看到一二,盘桓心间多时的疑问立时便冒了出来。 「不行,我得上去看看,到底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敢捷足先登!」
第363章 失误 ()」 别看慕云昭虽然平日纨绔没个正经时候,但说到做这种偷鸡摸狗一类的活,绝对不会是光凭冲动就热血往前沖的莾夫。 他先从伙计那里明敲暗打的套出话来,然后又装模作样往周围观察一番,这才准备上二楼包间捉姦去。 谁知慕云昭准备做捕蝉的螳螂时,却又被与同僚前来御鲜阁的慕少轩见个正着。 素来性情严谨的慕少轩,看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下意识先皱了皱眉,对这个所谓堂弟拈花惹草的行径一向十分不喜;不过也因为慕府早一分为二,平日大家没有来往,更是连面也见不着,所以慕少轩也没有理会慕云昭的意思。 本来今日这无意撞上,他也打算对慕云昭的鬼崇行为视而不见的。 但是,就在他偏头压下眼中不喜欲转身走过去时,二楼其中一个包间的门却突然开了一半。然后他眼角无意一掠,就掠见那半开的门里头,掩映着并不明晰的一张冷清瓜子脸。 目光一凝,心头震了震,慕少轩眯着眼睛盯着那一开即合的门,疑问霎时浮上心头。 她怎么会在这? 还未待他心头疑惑抛尽,就见那行迹鬼崇的慕云昭已然大摇大摆的从楼梯上了二楼。 眉头蹙了蹙,迈开的脚步也随即一滞。 眼角却已经有意无意的紧张追随着慕云昭,密切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见已经上了二楼的慕云昭先装模作样在其中一间包间前站了站,却又随即继续从走廊往里走。 慕少轩心中一动,与同僚打了个招唿之后,突然加快脚步鬼使神差的也跟在慕云昭之后飞快上了二楼。 而这时,走在他前面的慕云昭这会正紧张的偷偷摸摸往纪美人所在的包间而去,压根没有留意到身后还有人悄悄尾随。 按理说,纪美人虽然不能与楚帝同一包间用膳,然她的包间外也该有人把守着才对。但不知何故,慕云昭装出大摇大摆模样一路走过去的时候,除了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外,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下人在门外守着。 眯起眼睛,冷光闪烁的往那道虚掩门缝瞄了瞄,慕云昭便伸手去推门,一边装模作样一边往里探头探脑。这个时候,任谁看见他这副模样,都会觉得他不怀好意。 更何况是只在短短时间就听了关于这堂弟一箩筐艷史的慕少轩,这会跟着走上二楼,一眼就看见了慕云昭两眼放光无比猥琐的从门缝往里打量。 正想着出声阻止慕云昭,却在慕少轩眉头皱起未出声喝止之际,慕云昭已然推开门,一闪身便进去了。 慕少轩心头一紧,脚步随即蹬蹬加快。 虽然他无意与纪家那位姑娘纠缠下去,但人家怎么说也对他有恩,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那位姑娘被慕云昭这个混蛋给……。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慕少轩也迅速的走到了纪美人所在的包间门外,只抬手在门上轻轻往里一推。 他来不及诧异探看,那门便开了,而他整个人更似突然被什么魔力吸引一样,倏的一下,也不管他想不想现身进去,眨眼的都已经被吸了进去。 进入到包间里面之后,慕少轩随即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就在慕云昭与慕少轩皆先后被纪美人吸引到那间包间里头的时候,就在隔壁的一个包间,也突然打开了门。 还在打开门的时候,倏地从里面探出一张布满深深苍白的倔强的不从的惊恐的脸。 李西佰刚刚得到消息追到这来,才一脚踏进御鲜阁门口,一抬头,竟然就正正撞见了那张神色复杂难描的脸。 他瞳孔勐然一缩,那张刚刚才从门里探出来的苍白惊恐的脸,忽然被一只同样惨白的手,一只不大却十分有力的手从后脑绕过来,捂住她的嘴,强力一拽,竟然只一下就将那张脸拽回门后。 门「呯」的一声被关上,门板还颤颤的震了震,李西陌身体也随即轻轻震了震,仿佛被那颤动的门板给撞到一般。 他微微眯了眼睛审视一下,疾步走上二楼去,却并没有冲动的直接去踹开那包间的门。 而是先伏在门外凝神听了听,作为郦山书院的实权人物,除了学识渊博过人外;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听力极为了得。隔着门板,他绝对可以听清里面究竟几人。 他稍稍倾身靠在门上听了听,就听闻里面传出隐约的呜咽挣扎声。 这声音低微而痛苦尖细,显然是属于年轻女性的;而另外略显浓重的喘息声也杂夹在那低低吟转的痛苦呜咽声中,这令李西佰立时想起刚才在门口一眼望见的那只手,那只惨白却有力拽住那张惊恐小脸的手。 眉头紧了紧,他迅速环视四下,就见楼梯转角处,堆放有几根木头。 他没有再迟疑,过去抄了根就手的木头,随即再次快步走到那包间外。 伸手推了推门,门是虚掩着的。 暗下冷笑一声,他李西佰虽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习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但一般的防身之术他却从来没有落下。 用力握了握手里木头,有这东西在手,他从后面骤然发难之下,对付里面一个人足矣。 再一次用力,虚掩的门当即被他推开了。 然而,他举起手中木头想狠狠敲去其中一人时,却反被人从背后轻轻噼了个手刀。 虽然只是轻轻一噼,那力道却恰恰能令他瞬间昏迷过去。 在眼前发黑失去意识之前,李西佰看到了之前那张苍白惊恐的小脸,她面容之上依旧是苍白倔强不从,可她那双秋波流转的眼睛,却没有恐惧,反而是没有一丝情绪的冷静,冷静之中,还隐约透出一股他以前未见过的妩媚。 这是一双冷静妩媚的眼睛,这是李西佰陷入昏迷前在脑海里最后浮现的一句话。 接下来,离奇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这个包间一面墙忽然移动起来,更令人诡异的是,原来先后闯入纪美人那个包间的慕云昭与慕少轩二人,这会正以古怪的姿势惊呆在包间里。 与这包间相连的一面墙忽然移动起来,这个包间里的两人也忽然动了起来。 而就在眨眼之间,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原状,但是,这个包间里头原本不能动的纪美人与慕云昭却忽然能动了。 慕少轩凭空消失不见了,但这个包间里,却又突然多了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那个突然现身的陌生男子,竟然凭空一出现就朝纪美人扑过来;与此同时,忽然能动的慕云昭也似不受控般发疯似的朝她扑过来。 纪美人顿时被这惊变吓得花容失色,惊恐之余下意识就「啊」一声惊叫起来。 然而,随后,她脸上的惊吓就又深了一层,因为这个时候她眸光微垂,才发觉自己胸前衣襟大开,玉雪般高耸的饱满正在肚兜下若隐若现。 慕云昭两眼发出幽幽红光如饿狼般朝她扑过来,一掌已经飞快的按在了那耸起的饱满之上;而侧边则是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子,也正一脸隐忍的露着阴鸷邪火之光盯住她——玉雪混着绯色的高耸诱人处。 「啊,快来人!」 又一声惊唿,仓促惊惶畏惧,声高。 终于惊动到了旁边包间的楚帝,两个隐了气息普通人打扮的大内侍卫立时掠到门外,一掌就将门推开。 随后而至的楚帝,只在门口一站,就将毫无掩饰的一幕瞬间收尽眼底。 之前一直浑噩不受控的李西陌,在看到楚帝那冰冷肃杀的脸后,竟然霎时奇异的恢復自如。 「娘娘受惊了,」他按下心头惊惧,低头,飞快后退一步,以恭敬的姿态侧身朝着楚帝,举起手对慕云昭怒喝,「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竟然胆敢觊觎娘娘美色,先吃我一掌。」 他口中所指胆大包天的狂徒,自然是此刻还有一只手按在纪美人胸前的慕云昭了。 「娘娘?」慕云昭看见李西陌义愤填膺的奔过来要揍他,这才茫然的眨了眨眼,却也因为反应迟钝,而生生挨了李西陌用了死劲甩来的一掌。 「啪」一声脆响,倒是将茫然懵懂的慕云昭打醒了。 慕云昭可不知道门外那气息凛然眼神冷冽的人是谁,他也不知道李西陌是谁。 不过眼前衣衫不整的纪美人,他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捂着被揍得火辣辣瞬间肿如馒头的脸,他跄踉缩手后退,怨恨的瞪向李西陌,又望了望已经低头一脸委屈状在低泣的纪美人。 半晌,他抬手将这包间的人一熘的指了个遍,忽然就高声怒吼起来,「去你个狗屁,你谁呀你?竟然敢打小爷?」 一声怒吼,他竟然突然疯了似的朝李西陌奔过去,抡起双臂就要对李西陌拳脚相加。 楚帝在门外微微勾了勾嘴角,一声低若不闻的冷笑之后,随即便有人闪身进入包间将慕云昭与李西陌给制住了。 纪美人悄悄抬眼觑了眼两人,心里这时也是惊惧交加。 刚才的事究竟怎么发生的,她根本就不清楚,而且眼前这两人,其中一人很明显跟原先所透露的样貎不符。 但此际木已成舟,她是半句也不能再开口乱说的。 楚帝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女人被人乱摸之后,哪里还有心情在这用膳,当下大袖一拂,便将这微服私访的行程提前结束了。 这事过后不久,就有人曝出慕永朝在户部挪用国库银两之事,这挪用银两的数目不算特大,却也不算少数。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事刚刚曝出来没多久,却又很快销声匿迹了。 而接下来,就连一向清廉公正的慕天达,也被人举报滥用职权随意安插亲信等等问题。 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不早不晚被曝出来的与慕家兄弟有关的,不轻不重的问题,几乎都在曝出来之后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被人强硬的压了下去。 几乎顷刻之间,就将种种所谓确凿的证据消弥于无形。 「小姐,」慕府枫林居八角亭子里,冷玥将手中资料一份份递到慕晓枫手里,语气微微透着古怪不解,「那位到底什么意思?」 慕晓枫将资料一份份看完,仍旧垂眸,闪动眸光里掠过几分若有所思。 良久,才淡淡道,「那位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事情不对劲,或者当初李西陌掩饰惊恐沉着做出那副凛然维护姿态,在他看来更似贼喊捉贼。」 「又或者,」少女默了默,眉头蹙起,眼神随之一深,「他有更大的盘算。」 才会不在乎慕永朝或她老爹被人举报出来的,这些不轻不重的问题,在那位看来,或许只是小打小闹,压根不入眼。 他要放在眼里,就必须是大的全盘的能将慕府……。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里凛然一惊。 如果是这样,就算她再小心翼翼,只怕也无法护得慕府周全。 不过随即,慕晓枫就暗下决心。即使这事做起来千难万难,她也一定会做到的。 追塑起御鲜阁所发生的一切,慕晓枫心下就更觉得圣意难测。那个慕云昭竟然毫髮无损的在消失一夜之后又回到了西院,她原以为至少她再看到慕云昭时,那个一无是处的色胚不缺胳膊也会少条腿的。 不过过了两天之后,慕晓枫就明白这个慕云昭为什么能安全回来了。 相比于慕云昭,李西佰似乎也是个幸运儿。 不过李西佰很正常的回到郦山书院继续做他的教书匠之后,一天夜里,却突然忘记了回府。 他一夜未归,又没有送信回来,虽不至于会将李怀天急坏,却也惊出了大将军府一众为他担心之人一身冷汗。 「父亲,三弟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不如我亲自去郦山书院看看他?」 在大将军府的议事厅里,李东海看着坐在最上首方脸上满面沉吟的李怀天,想了一下,又道,「父亲放心吧,三弟行事素来有分寸,大概昨夜在书院又与人拼酒来着。」 以前李西佰也有过类似经歷,是以李东海才会这么说。 至于御鲜阁发生的事,心头清高的李西佰事前事后都没有对李家的人透露过半分。所以此刻,李家人的谁也不知道那件令帝心震怒之事。
第364章 如何出事 ()」 李怀天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因为这京城与郦山书院,最近都十分平静,而从昨夜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突发情况发生。 估计,李西佰确实是在书院与人拼酒才误了时辰。 他点了点头,微沉的方脸上忧色淡去,「东海,那你亲自去一趟郦山书院。」 心里在想着,以后一定要勒令西佰别再与人拼酒才行。 酒色误事,李家子弟可不能在这上头放纵。 李东海站了起来,「父亲放心,我这就去郦山书院看个究竟。」 出了大将军府,李东海单人独骑的就直奔城外郦山书院而去。 然而,他去到郦山书院一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李西佰的去向。 「不知道。」 又一个西席教师歉意的沖李东海摇了摇头,然后挟着书本往其中一间课室走了。 「没有与人拼酒,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李东海站在书院其中一条林荫小道上,脸色开始渐渐沉了下来,「他昨晚到底去哪了?」 已经将郦山书院所有西席老师都问遍之后,却都问不出李西佰行踪,这会李东海心里越发的感觉不妙了。 他又调查了一遍,发现昨晚入夜之后根本就没有人看见李西佰,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李西佰昨夜究竟离开书院没有。 想了又想,李东海决定找书院负责管理仓库酒窖的管事带他到这些地方看看。 没有人知道李西佰有没有离开书院,那李西佰就有可能还在书院里面。 眼下除了这些地方外,他差不多都将整座郦山书院的地皮都翻起来找过一遍了。 书院的管事对他的话可不敢不从,「李将军,书院最大的酒窖就在前面。」管事恭敬的说了这话,就立时在前面为李东海带路。 李东海点了点头,客气一句,「有劳管事。」 「不敢不敢。」管事连忙更加谦恭的道,「能为李将军效劳,是我的荣幸。」 一路客套着,管事脚步并不敢稍慢,大概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将心急如焚的李东海领到了建在树荫之下的酒窖。 待管事将酒窖大门打开,李东海心里忽然突突的乱跳了几下,他唿吸一窒,当下也等不及管事点上灯再进去。直接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大步往里跨,边走边高声唤道,「三弟?三弟?你在里面吗?」 照理说,酒窖大门还锁着,李西佰应该不在里面才会。可李东海在看见大门外那把崭新的锁头时,心里却忽然涌起强烈预感,觉得失踪了一夜的李西佰就在这深深酒窖里头。 酒窖建在地下,四周都是坚硬光滑的墙壁,他这高声一喊,没有喊来李西佰回应,酒窖里却响起了一阵阵重叠的回音。 管事听出他声音之中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就算看不清他面色,这会光是听着这发颤的声音,便可知李东海此刻内心有多焦急紧张了。 管事也不由得心中一紧,提着灯飞快的跟上李东海。 地上堆放着一坛坛未开封的酒罈子,就着微弱晕黄灯光,李东海睁大眼睛认真的往每个角落都看了又看,却仍旧没有看见李西佰的影子。 越往酒窖深处走,李东海这心情越发紧张沉重。 在这酒香浓郁的地下酒窖里,李东海对这些充斥了所有味觉的美酒,突然打心底生出浓浓厌恶来。 「三弟?三弟?」 就在李东海紧张的继续叫唤时,脚下却忽然一个跄踉,刚才一时不察竟绊到了什么。 李东海稳住身形,低下头往脚边一看,终于看清了绊到他的正是一只被墨色长袍遮盖着的脚。 因为这衣袍颜色极深,且与四周垒高的酒罈浑然一体,刚才他粗略一眼望过,竟然没有看出其中异样来。 这会突然被绊了一下,待看清那是一只人脚之后,他不由得心头大惊,连唿吸也瞬间骤紧。 「快拿灯过来。」李东海蹲了下来,发颤的声音里透着兇狠凌厉,那跟在后面的管事听着,心竟不由自主的颤了颤。脚下更不敢迟疑了,连忙提着灯小跑过来,「李将军,灯来了。」 李东海蹲下去之后,立时用两手将那些垒放人高的酒罈扒开。管事听着「呯呯」的酒罈裂响声,心里好一阵心疼,却随即一阵胆颤心惊的惧怕。 灯火颤颤映来,李东海终于看清了被酒罈藏在底下那张脸。 不是失踪了一夜的李西佰又是谁! 此刻李西佰脸庞通红,双目紧闭,浑身散发着让人闻之就能醉倒的浓重酒气,然而却没有发出醉酒之人该有的粗浊唿吸。 李东海初见那一刻,甚至心里突然闪念他的三弟已经没有气息了。 他颤颤伸出手,却犹豫了好一会才终于伸到李西佰鼻翼下。 气息,微弱的气息拂过李东海指端,竟比没有丝毫重量的羽毛拂过的感觉还要微弱。 但是,再微弱,却还是有气息在。 之前一直压在李东海心头的大石,这一刻终于轻了些。他放松的吁口气,但随即,这口气吁到一半,他又紧张得心跳加速。 「你将灯弄亮些。」 李东海没有抬头,冷厉命令的语气,显然这话是对管事说的。这时候,他知道半分也耽搁不得,直接弯腰将几乎醉死的李西佰抱了起来。 幸好李西佰是文人,身子骨并不如李东海这个武将沉实,是以李东海将他抱出酒窖并不算吃力。 郦山书院自然是有大夫的,一出酒窖,管事就飞也似的将大夫找来。 也是李西佰命大,大夫身边恰好配有解酒的药丸。不过因为他醉倒的时间过长,虽然服下解酒药丸,却仍旧不可能一下就清楚过来。 李东海将他抱出酒窖之后,就发了信号让将军府派马车过来接人。 又过了两天,李西佰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仿佛要这样一样沉睡下去一样。 慕晓枫收到消息,只讳莫如深的嘆息一句,「那位的手段还真够厉害,要么不让人喝,要么让你喝个半壶就够醉死了。」 本来她以为这件事之后,凤栖宫里那位该会消停一段时间的,然而,就在两天后,一向冷静不露情绪的冷玥,却突然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着回来。 「小姐?小姐?」 更令人诧异的是,冷玥慌张的跑回来,还一路失心疯似的寻找慕晓枫。 「冷玥,出什么事了?」慕晓枫听闻下人禀报,也不待冷玥找到跟前,便自偏厅直接走到院子,正好碰上脸色发青的冷玥焦急跑进来。 「小姐,」骤然看见少女平静沉稳的模样,一向极少失控的冷玥,眼里忽然泛出了淡淡雾气,她看着慕晓枫,竟然张了张嘴,却急得嘴巴开合几次都无法发出声音来。 慕晓枫走过去,拉起她往亭子那边走去,「冷玥,别着急,先放松。」 「你看又到深秋了,这些枫叶红得多漂亮。」 也不知哪个字突然戳中了冷玥心中那根焦急的弦,她眼眶氤氲的水雾一下变成晶莹泪珠大颗大颗自眼角滚落下来。 慕晓枫看见她无声悲恸的模样,心不禁勐地狠狠一缩。 不过她并没有在这时急着逼问冷玥,而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冷玥后背。 这安抚性动作果然很快就令失控的冷玥平静下来。 「小姐,奴婢对不起你。」 慕晓枫看着突然在她跟前跪下的冷硬纤细身影,顿时被唬了大跳。 眉头皱了皱,语气却依旧平静如常,「冷玥,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 冷玥咬了咬嘴唇,满满负疚之下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这一咬有多用力,嘴唇一下就渗出殷红血迹来。 「小姐,娇娇出事了。」 慕晓枫轻轻抚在冷玥头顶秀髮的手,动作立时一僵,「什么?」 震惊失神一声重复,她抓着冷玥肩头用力往上一拽,「你起来给我说清楚,娇娇怎么出事了?」 娇娇不是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离开京城? 冷玥被她无意识的动作拽得肩头生疼,但咬了咬牙生生将疼痛压下了,为免慕晓枫伤到自己,她只得顺势站了起来,不过脑袋还是低低垂着。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冷玥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镇定下来,「之前小姐让奴婢去接洽那个人,她当时蒙着脸只露了眼睛,又穿着宽大衣裳……,所以奴婢当时并不知道她就是娇娇。」 慕晓枫忽然白着脸晃了晃,娇俏面容露了抹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娇娇你怎么这么傻。」 她说了这里面的事情复杂又危险,说了不让娇娇参与,为什么娇娇还是……。 与她亲近的人,就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 以前周虹雨如是,现在连娇娇亦如是。 慕晓枫这一刻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仿佛突然便疼痛到麻木,整颗心整个人都被似什么揉碎了一般。 惨笑半晌,可慕晓枫眼里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也许心痛到极致,所有感观便自动失去原本效用了。 「她是如何出事的?你又是如何确定她出事的?」按照原先她的安排,不管参与这事的是娇娇还是别人,都该早在御鲜阁那件事之后,就已经远远离开京城销声匿迹了。
第365章 对方之手 ()」 就算事后李家的人查到痕迹,也不该找得到人才对。 当然,李家势大,这一点慕晓枫并不敢百分百保证,所以当初才会一力坚持反对娇娇参与。 但,如今那件事都过去好几天了,很显然李家并不是一开始就查出引诱李西佰的人是谁。 而娇娇,却突然在今天才惨死……。 冷玥看着眼神疼痛空洞的紫衣少女,嘴唇翕动了一下,却突然发觉这一刻,她已经失去告知真相的勇气。 慕晓枫悲恸而立,娇小身影在这一刻看起来格外苍凉孤寂,然她的脑子并没有因为悲痛就停止运转。 冷玥沉默,她便又淡淡催促一句,「你说,详细的说。」 李西佰该死,李家所有人都该死。 凤栖宫里头那位,更该死。 若不是皇后设计非要将慕永朝与她父亲绑在一起,若不是皇后非要接二连三将慕府一祸端,她也不会将计就计……。 可如今,李西佰还活着,姓李的统统都还活着,她却又失去了一位朋友! 「小姐,」冷玥看着她冷静从容的样子,心忽然便疼得厉害,若不是她脸色苍白得可怕,这会根本看不出她脸上有半分异样。正因为如此,冷玥刚刚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忽然激动起来。 她轻唤慕晓枫的声音竟然又透了微微哽咽,慕晓枫没有再催促,只抬眸淡淡的看她一眼。 冷玥只好不忍的瞥开头去,强逼自己冷静将事情交待清楚,「娇娇她……她的尸首现在就被人悬挂在华西街的牌坊上。」 慕晓枫眉心跳了跳,不过她依旧缄默着,看了眼冷玥,娇俏面容上并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冷玥暗下咬了咬牙,决定一口气将这惨事尽快说完,「她、她的尸首明显已经被多人侮辱过,而且……而且现在几乎全裸吊在那里……。」 说到最后,冷玥死死咬着嘴唇,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声音再度透出哽咽颤抖。 巨大的悲痛过后,慕晓枫已经学会将痛苦麻木埋在心底,此刻听完冷玥的描述,她原本惨白无血色的脸,却渐渐回復了正常。 冷玥瞄了瞄她,真担心她受刺激过度,心里承受不住,忍不住轻轻唤道,「小姐?」 「放心,」慕晓枫掠她一眼,语气出奇的平淡冷静,「我没疯。」 要疯,也是李西佰疯。 冷玥看见她这样子,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担忧愈甚。生怕她逼得自己太紧,压力过头会……。 「小姐,现在众目睽睽,奴婢实在不方便将娇娇她带回来。」冷玥垂头,惭愧的嗫嚅一下,才道,「待天一入黑,奴婢会亲自将她解下来的。」 慕晓枫暗下嘆了口气,自然知道冷玥这么顾忌,也是为了她好。 「嗯,那就等天黑以后再说。」 人都已经死了,娇娇的尸首还要遭人耻笑侮辱,是她愧对娇娇,与冷玥无关。 冷玥看见她平静模样,愈发的担心了,「小姐,你……心里难受的话,就发泄出来吧。」 慕晓枫摇了摇头,惨笑一声,才慢慢道,「不,我不难受,有娇娇这样的朋友,我心里高兴。」 就算要发泄,也必须是在为娇娇报了仇之后。 那样妩媚妖娆坦率一个女子,那女子风情万种格格娇笑朝她抛媚眼的模样,她还深深印在脑海里,不久前她还说过会在天边一角默默为那个女子祝福的……。 慕晓枫闭了闭眼睛,阻止自己再回忆下去。 回忆再美好,除了让人更加心痛之外,也会令人软弱。 她会珍惜那段美好,但绝不允许自己软弱。 慕晓枫极力让自己表现正常,极力不让娇娇的噩耗影响自己,可惜,她再冷静镇定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悲痛愤怒。 用晚膳的时候,她不是错将菜碗当饭碗,就是误将蔬菜当米饭……。 状况百出之余,她还是心不在焉的坚持用完晚膳。 不填饱肚子,脑子就无法集中思考,若无法集中思考,她如何想出好办法送李西佰下地狱。 冷玥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强逼自己进食的样子,真替她心疼得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几次都想开口劝她别再折磨自己。 可话到嘴边,冷玥却又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劝不出口。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冷玥再不迟疑,朝慕晓枫行了一礼之后,立时就转身匆匆出了枫林居往华西街的牌坊赶去。 心里默默想着,能早一刻将娇娇尸首解下来,小姐心里内疚都能减轻一分。 而她——当初若是在感觉那人不对劲的时候,就将心中疑惑告诉小姐,也许娇娇今天就不用惨死,小姐也用不着自责……。 都怪她,当初大意了。 冷玥一边负疚深深,一边全力施展轻功往华西街的牌坊掠去。 京城大街上,当然到处都有官差巡逻,不过以冷玥的身手,要避开他们那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待冷玥匆匆赶到华西街的牌坊时,白天几乎全裸吊在那里的娇娇,这会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剩空荡荡的一段绳子在凄清月色下,随着呜咽的风在幽幽晃荡。 夜风吹过,冷玥顿时觉得浑身都发寒。手脚冰冷得,简直比腊月寒冰还厉害。 「不见了?竟然不见了?」 冷玥又急又惊又怒,她抬头盯着牌坊上在风中幽幽晃动的绳子,好半晌发寒僵硬的手脚才能慢慢活动起来。 娇娇的尸首不见了,她当然不能这样空着手回去禀报慕晓枫。 刺探追查,这些本就是培养她作为暗卫时必学的基本功。 深吸口气,冷玥努力让自己镇定冷静下来。 带不回娇娇的尸首,最起码也要将现场有用的线索带回去。 然而,她在原地查了半天,也查不出半点端睨来。 可见将娇娇尸首带走的人,也是个追查线索的高手,不然不可能将痕迹清理得如此干净。 忙活半天,仍旧探不出一点头绪,冷玥只能悻悻放弃,先回去嚮慕晓枫禀报。 天上一弯残月凄凄清清映照着枫林居八角亭子,慕晓枫坐在亭子里,几乎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两个时辰。 凄清的月色压在红枫枝头,再透到地上,竟是暗红如血的色泽。 冷玥迟迟未归,慕晓枫心头沉重越发低坠。 「小姐,」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跃过枫林居墙头,就见冷玥冷硬纤细身影轻轻落在慕晓枫跟前,「奴婢回来了。」 慕晓枫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端坐扶额远眺的姿势,淡淡道,「娇娇不见了。」 冷玥心头一惊,随即只觉浓浓愧疚席捲而来。 小姐即使悲愤盛怒,也不会失去理智通透。她迟迟未归,以小姐的聪慧,只怕不用想也知道是娇娇尸首出了问题。 「小姐,奴婢去到华西街的牌坊时,只看到牌坊上面还留着一段绳子。」 冷玥暗下吸口气,随后将她从牌坊上解下来的绳子呈到慕晓枫旁边麻灰石桌上。 慕晓枫一直远眺的眼睛终于转了转,转过头,也没有惊觉双手早已因为血液不畅而麻木,轻轻抚在那段坚韧的绳子上,她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闭,黑暗之中,仿佛能感受到娇娇被这段绳子套着脖子时那难熬的痛苦一样,她双手几不可见的颤了颤,而浑身也随即晃了晃。 冷玥眼睛惊诧得瞬间撑大,她竟然看见了小姐面容出现痉挛之状。 「有什么线索?」慕晓枫缓缓收回手,睁开眼眸,一片冰寒掩在长睫之下,她仍旧没有抬头,「嗯,就算一时查不到也不要紧。」 她忽地放轻了声音,「你奔波了大半夜,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死去的,已经死去。 仇,她一定会报。 但是,身边活着的,她也该好好珍惜。 冷玥再能干,也是一个凡人。况且,娇娇出事,冷玥心中自责只怕不比她少吧。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头浮起淡淡愧疚来,「冷玥,娇娇的事并非你的错,你无需为此自责,无需让自己心里背上不必要的负担。」 真要自责的人,是她。 「小姐,」冷玥低低唤她一声,嘴皮开合半晌,心中感动满满,却突然发觉自己词穷口拙。无法将心中感动表达一二,也没有安慰他人别伤怀的能力。 慕晓枫忽然抬头,目光幽幽看着她,缓缓道,「不用再去找什么线索了。」 突然将娇娇尸首秘密带走,不外乎两种可能。 一种,是与她一样想让娇娇入土为安结束屈辱的。 另一种,就是洞悉娇娇与她的关系,想要借着娇娇的尸首威胁她的。 无论是哪一种,相信到了天亮,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冷玥一时还未想通其中关键,当即着急问道,「小姐发现了什么?」 慕晓枫并不欲与她细说,只沙哑着声音,慢慢道,「没发现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冷玥茫然看着她,「小姐想通了什么?」 慕晓枫冷淡掠她一眼,想了想,才道,「待天亮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再做,只管等着就是。」 等着,天亮之后,对方朝她伸出的手,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
第366章 好东西归我 ()」 庄子那边的人,看着这大卸八块又拼装起来的古怪尸首在杆子上挂了半天晃了半宿,也没见外头有什么人出面灭火的动静;那些守卫,婢女与其他下人一个个终于完全慌了手脚,再也坐不住了。 「殿下,殿下,大火就快烧到庄子里面来了,我们该怎么办?」惊恐万分的叫喊声里,有人跌跌撞撞扑向庄子里那间布置得最奢华却终年黑乎乎不见天日的屋子。 「废物,全部都是没用的废物!」 黑暗中,那尖锐的咆哮声沙哑而高亢的破空刺出,愤怒崩溃的语气里也隐隐透出掩饰不住的无边绝望来。 「灭火,赶紧灭火,庄子那么多人,不会集中一处灭火先弄出一条出路吗?」 就知道不停来这烦她! 光会惊恐大叫顶什么用,全部都是没脑子的废物! 「可是殿下,没有用,再多的人都没有用。」黑暗中,有个婢女濒临如死的声音无比沮丧的随风幽旋在黑乎乎的房间里,甚至她恐惧绝望的声音已然透出浓浓颤抖来,「我们出不去了,我们都会活生生被烧死在这里。」 庄子里头惊慌哀嚎,尖叫奔走……影影绰绰慌乱一团一团的人,有人撞在一块,有人抱头痛哭,有人不甘心生生被困在这里,而试着冲进越逼越近的火海,妄图冲出一条生路……。 生路?连做梦都不用想了。 慕晓枫在山头上高高看着这边慌乱一片景象,唇边那抹幽淡冷笑在明灭火光里渐渐明晰起来。 楚贞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去,这是你自找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左右两侧分别多了两骑。右侧那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骏马,就如它的主人一样高傲的仰着头。马背上,那抹孤清冷傲淡漠的身影,就如天边幽挂俯瞰人间的那弯冷月。看着触手可及,却又那样遥远只能抬头仰望。 楚离歌凝着深渊一般黝黑闪亮的眸子,凝定远处火光沖天处,抿得笔直一线的薄唇微微启开,一如既往的冷淡吐字,「好!」 慕晓枫有些无语的转了转眼睛,这人还真是改不了惜字如金的习惯。 烧得好就烧得好,非要言简意骇,也不怕别人听不懂。 左边枣红骏马上,一角随风飞扬的靛蓝袍子在黑暗中翻涌起瑰丽亮眼的弧度。夏星沉微微含笑的唇角,也忽地勾了勾,慵懒低沉的嗓音几分随意的淡淡响了起来,「烧得妙。」 慕晓枫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两位还真是绝妙搭配。一个贊好一个贊妙,他们就不会换些新鲜动听的词? 不过,夏星沉会猜到她今晚在此现身很正常,冷漠高贵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又是如何准确判定她会在此地现身? 楚离歌忽然偏头往她看了看,冷清的眸光瞥来,却仿佛能看进她内心一样,忽道,「感应。」 少女愕了愕,愣头愣脑的掠了他一眼,感应? 随即却心下轰一声,他指的是今晚这事,他与她心有灵犀? 可是……可是……。 慕晓枫眼角悄悄瞄了眼左侧那慵懒风流的靛蓝身影,瞄见夏星沉微微含笑的模样,心中忽然瞬间滋味杂陈。 其实说起暗中购买大量火油与安排人手方圆数里开始放火这事,让楚离歌做确实比夏星沉更合适。 她却下意识选择了夏星沉,是不是她心里对眼前这风华卓绝的傢伙早有一份不一样的感情? 楚贞烈,无论如何也与楚离歌是同根血脉;如果日后楚帝追查起这事,必与他闹得不愉快。 她是不是从心底,不希望影响到他与楚帝之间本就古怪的父子之情? 一念至此,慕晓枫眼神都不禁微微变了变。 「看那边,事情快完了。」夏星沉似乎对她的变化仿若未觉般,却忽地瞥她一眼,抬手往庄子那边指去,「山庄已经完全陷在火海里了……。」 一声低沉悠长嘆息,随风吹散,却又似依依不捨般盘桓空中。 慕晓枫听闻他仿似低声吟唱的嘆息,心头一紧,连忙凝神往庄子最高处望去。果然就见那孤零零在火光中随风摆动的古怪尸首,这会已经完全看不清轮廓了,入目所见,尽是焰焰沖天烈烈火光。 「呯」一声,火海里巍巍桅杆断塌,慕晓枫那双在黑夜中显得特别明亮的眸子,忽然有晶莹自眼角滴落尘土。 她一瞬不瞬的望着那片最旺盛的火海,低声喃喃,「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娇娇,你安息吧。」 闭上眼睛,调转头,轻轻一鞭甩在马背上,「驾」一声清叱,少女已然将这焰焰火光沖天仇恨毫不留恋的抛在了身后。 楚离歌凝着那纤细身影冲进夜色,却仍能看见她瘦削双肩在微微颤抖。 夏星沉看了他一眼,再望前面已然调转走远的倩影,深深眼神里,渐渐泛出了淡淡疼惜;没有再看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愿,一拍马背,也随后追着前面少女而去。 几乎就在楚贞烈那些守卫被周围绵延烧近的大火惊动的同时,大将军府也收到了消息。 「父亲,我们要不要派人去……?」议事厅里,李东海有些犹疑的看着面色沉吟的李怀天,「还是静观其变?」 李怀天想了一会,才道,「这事我们暂时不宜插手,不过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毕竟大公主是皇后的亲生骨肉,若是他们明知大公主有危险也袖手旁观,日后只怕会被皇后斥责见死不救。 「这样吧,」李怀天眉头皱了皱,终于拿定了主意,「东海你先让人集中等候命令,一旦娘娘有旨意,我们再出动。」 缺乏光明正大的理由,他们李家就算有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将人拔去那处山庄。 眼前这场大火,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定主意,李东海出了议事厅便开始分头行事了。 只有仍旧沉睡不醒的李西佰不受外界纷扰,自半个月前李东海将他抱出酒窖之后,他便一直没有再睁开眼睛,这个时候,他反而是大将军府里最安宁的一个。 大将军府的人因为城外五十里外群山环抱中的庄子忙碌起来,除了平日侍侯李西佰的两个婆子与婢女,便没有其他人守在李西陌屋子里了。 大将军府的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在算计李航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隐患。 此刻,有人正悄悄的从大将军府一条密道往最中心的宅子里走。 那条密道,本是极机密之事,除了李怀天与几个嫡出儿子之外,根本没有外人所知。 只可惜,他们当初算计李航的时候,忘了防着李航那身精湛的奇门遁甲之术,也一样可以反过来对付他们。 当初李玉利用李航找到了慕府密道,慕晓枫又岂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原本她打算将这个秘密留待发挥最大用处的,不过娇娇身死仍要受那等让她痛心疾首的屈辱,慕晓枫又岂肯再留下那个人。 这一刻,大将军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几乎全被城外那场大火吸引的时候,有个毫不起眼的人从毫不起眼的地方,悄悄从密道直达李家宅子最中心处。 此际,留在李西佰房里的只有一个婢女,因为李西佰就像个活死人一样躺着不动,那婢女守在旁边无聊得直打瞌睡。 然而,就在她睡意朦胧的时候,眼皮悄悄的越发沉重,她似乎并没有发觉一丝异样,就这样闭着眼睛凭着椅子沉沉睡着了。 从密道直达李西佰屋子那个人,看着床上沉睡如死的男人,嘴角微微一扯,然后毫不犹豫的将手里一桶火油淋遍整间屋子,连同那只有唿吸再无意识的李西陌身上,也洒了一层泛着油光的乌黑液体。 确定这里火一起,屋里面那个沉睡的男人必死无疑之后,那人手一划,金黄火苗流星一样飞向李西陌。 小小火焰只在瞬间就在屋里燃起轰一团大火,那人勾着唇角冷冷一笑,闪身一退退出门外,再轻轻一关,便彻底将生机隔断在这小小空间里。 随后,里面似乎隐约有惨叫声传出,又仿佛除了轻微的「兹兹」声外,再没有别的任何声音。 那人关了门,隐在暗处等了等,确定没有任何人发觉这里异样之后,确定里面这场小火足以将这空间一切生物焚为灰烬之后,才轻轻跃去,从密道悠悠然然退出了大将军府。 等到李家的人发现这边不对劲再撞开门进去的时候,除了两具烧得面目模煳的焦尸外,再没有任何痕迹。 慕晓枫再回到枫林居,自然是天光大亮城门大开之后。 冷玥虽然昨晚跟随她身边,不过进了城之后就收到了消息,等回到枫林居,她也不禁面露喜色的禀道,「小姐,计划成功。」 娇娇的大仇,全报了。 慕晓枫才走到院子,闻言,随后微微含笑抬头仰望天空,「你看看,我说到的都做到了,你可以安息了。」 天色一碧湛蓝,就如此刻慕晓枫已经轻松放空下来的心情一样,澄净宁静如洗。 城外大火将连绵数里的山脉都烧毁之事传到楚帝耳里,那已经是天亮之后的事,他除了震惊之外,震怒之余一拍御案,失声低吼「什么?竟然一烧数里?」 「查,给朕查清楚。」 不是说这个季节没有失火的可能,但连绵一烧并形成一个包围圈的烧法,他还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凡蹊跷不合常理的,那一定另有古怪。 消息传到凤栖宫,皇后的反应绝对比楚帝激烈得多。不过这激烈程度,也仅仅是在私下无人窥见的内心里而已。 表面上,她冷艷脸庞除了微微惊愕之外,竟然连悲伤之色也无。 冯嬷嬷见状,只能默默在心里嘆息一声,大概娘娘早在大公主在围猎场遭遇那一切之后,就在心里彻底将这个女儿当成没有了。 就在冯嬷嬷暗中揣度皇后并没有为大公主丧生火海这事悲伤难过的时候,皇后却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很好,这场较量真是越来越令人期待了。」 冯嬷嬷怔了怔,眼角悄悄觑着皇后,心里瞬间翻起层层波涛。 待皇后得知自己的娘家侄子李西佰也于当天夜里丧生火海之后,这眉目反倒是越发冷艷逼人,然她唇线好看的嘴巴却再没有吐出任何一个字。 不管众人心情如何,这时候慕晓枫的心情绝对是愉悦的。 不过,这个时候,慕府又发生了一件事,一件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但绝对影响深远的事。 当然,这事确切来说,是发生在慕府西院慕永朝这边的。 这天,是慕云昭生辰,还是他在京城过的第一个生辰。 这一天虽然没有大摆筵席请人来贺,却也在小范围内为他庆祝一番。 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 偏偏这天,慕云昭两样都占全了,所以他喝得特别兴奋,这兴奋之余自然很容易就喝高了。 「没,我没醉。」他跄跄踉踉往他的院子走去,整个人摇摇晃晃得厉害,偏偏还要逞强将扶他的下人给拔到一边去,「去去去,我、我不用你们扶。小爷我、我还要继续喝。」 眼下天色已然全黑,小范围宴请来贺的宾客皆陆续告辞,偏偏慕云昭今天特别高兴。送别宾客之后,又喝了不少酒,这会基本醉得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 他的贴身小厮在酒席上,因为替他挡了不少酒,早就比他这个主子更快醉得不省人事了。 眼下,他逞强的拔开那些下人,力道却非常之大,而且那些人扶了他几次之后,他竟然不从的发起酒疯来。 「别、别再过来碍手碍脚,呃……。」慕云昭打着酒呃,一边扭着歪歪醉醉的脚步往里跨,一边指着那些企图靠近过来的下人,冷笑着斥喝,「否则,小爷将你们统统赶出去,哦不,统统剁了餵狗。」 下人平日对这位行径放荡的少爷多有不耻,但不耻的同时也心存畏惧。因为慕云昭放荡纨绔,品性败坏的同时手段还十分的兇残,对待下人只要不合他心意,从来就没有和善仁慈的时候。 所以此刻听闻他醉得云里雾里还在放狠话,众人心头俱是一惊。
第367章 烧起来 ()」 就算是醉话,也没人真敢不将慕云昭的话不当回事。 万一慕云昭酒醒之后还记得这事,到时他们一个个都逃不了被责罚的命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默默眼神交流一会之后,皆十分默契的一致站在原地不动。 让慕云昭自个摇摇晃晃的摸黑往里走去,横竖他酒醒过后还要责罚的话,他们到时自有统一说辞。 下人们统一意见之后,便没有人再随已经晃里晃荡的往里走的慕云昭跟过去。 西院里头,最大的院子便是秋韵。而慕云昭仗着是嫡长子的身份,居然非要耍横后来居上的将紧挨秋韵的另一个大院子占为己有。 虽然这会他已经醉得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不过脑子里还是残存着一些记忆,所以他一个人摇摇摆摆摸黑往里走,竟也没有摸错方向往别的院子而去。 至于西院里面其他主子,因为今天是慕云昭生辰的关系,在陪着他用过晚膳之后,便早早的各自散去了。 这会,没有下人扶着他回去,也没有人为他提灯照路,竟然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秋天的夜里,已然透着几分令人瑟缩的寒意。不过这样的寒意正适合人安睡,尤其是像老姨娘这种年纪大的人,更是早早就睡下了。 一般到了她这样的年纪,睡得早但也浅眠,一旦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肯定第一时间被惊醒。 然而,最近因为她不太适应京城气候变化,一时不注意染了风寒,这几天夜里都睡得特别早特别沉。 因为她容易惊醒的缘故,所以入睡之后一般都不让下人给她守夜,免得下人发出什么稍大的响动影响到她。 今晚也是一样,下人侍候她喝了药睡下之后,便按照吩咐离开了她的屋子。 夜黑,风微寒。 慕云昭醉意正酣,扭扭歪歪的摸黑扶着墙壁凭着残存记忆往他的院子走。 药力关系,老姨娘睡意正浓,寂静沉黑如铁的夜,还能听闻她时高时低的鼾声断断续续的落在幽盪夜风中。 除此之外,四周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寂静。 侍候老姨娘的下人,虽然按照吩咐离开了她的屋子,没有睡在隔间外头的矮塌为她守夜。但却习惯出去的时候只将房门虚掩,因为锁上门闩也会发出声音,虽然这声音十分轻微,不过她怕会吵醒老姨娘,一向便是如此。 况且,这是老姨娘自己的院子,四下还有其他人居住,她一点也不担心老姨娘的安全问题。 谁也不知道,慕云昭趁黑酒醉跄跄踉踉摸回自己院子的时候,竟然会摸到隔壁的秋韵。 本来这个院子也有人守着院门的,不过因为今晚是慕云昭生辰的缘故,大伙为了表示替他庆贺之意,不论上下俱喝了些酒。 也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这些下人本就生性奸滑懒惰,秋韵的院门竟然没有人守着。 非但没有人守着,那大门还仅仅只是虚虚掩着而已。 以致醉得一塌煳涂的慕云昭,迷迷煳煳里伸手一推,就推开了秋韵的院门,然后不知怎么的,摸来摸去。走来绕去,最后居然摸进了老姨娘的房间。 这一夜,老姨娘睡得死沉,期间不时鼾声大作。 这一夜,慕云昭醉得死沉,但酒气发作浑身热极,倒在床榻之前就将一身衣裳给胡乱撕掉了,几乎一丝不挂倒下去倒下去之后,下意识寻到了温暖热源趴上去,这一压几乎压了漫长整整一夜。 秋季的破晓比夏季晚了不少,秋韵里面的下人们更是因为老姨娘最近身体抱恙的关系,早晨都会悄悄偷个懒。 这凉爽舒适好眠的天气,有机会的话谁都想多躲在被窝里一会。 待到下人终于起来,赶往老姨娘房间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仅从窗外就能将里面的情况看得清清了。 其中一个下人托着水盆,低着头闷头闷脑的急急往房里闯。 之所以说闯,是因为在秋韵服侍老姨娘的下人都习惯了她房门虚掩,也都习惯了悄悄将东西拿到跟前才跟老姨娘禀报。 那人托着水盆,低着脑袋将门推了推,这才腾出一只手来边敲门边轻声道,「二夫人,奴婢给你打水来了,你起来了吧?」 二夫人的称唿,当然是老姨娘自封的。当然她并不甘于屈于老夫人之后,但也不乐意被下人同样称作老夫人,便自作聪明的取了个二夫人的称唿,以示有别于她的儿媳林氏。 敲过门,又禀报过,那婢女便托着水盆,惯常的垂着脑袋往里走。 老姨娘对这些规矩并不怎么看重,所以也没有严格要求下人未得她同意前不许入内。 婢女这一进去,原本睡得死沉的老姨娘仿佛这才听到推门发出的「吱呀」声,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终于从沉睡中悠悠转醒。 然而,这一醒,眼睛还未睁开,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却突然觉得身上也是异样的死沉死沉。 「什么鬼东西……」老姨娘闭着眼睛咕哝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推压得她死沉的东西,然而这一推,原本还昏沉的意识立时吓得完全清醒过来,她竟然摸到了人的身体,「啊,什么人?」 一声惊恐大叫之后,她才勉强睁得开沉重的眼皮,不过待她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一具光条条的男性身体之后,当即又惊得失声大叫,「啊,快来人……」 这惊唿叫到一半,才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所以这惊唿到一半便忽地戛然而止,这一止,她惊愕张大的嘴巴还未来得及合拢,眼角在掠见那压在自己身上那人模样后,又再次惊得没法冷静的大叫起来,「啊,你、你……快……」 这一下,老姨娘简直被眼前所见惊得语无伦次,连话也说不利索更无法连贯了。 「什么事什么事?」那个托着水盆懒懒拖着脚步进来的婢女,终于从老姨娘接二连三的惊叫声中,也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可待她急急忙忙往内室赶过去的时候,在看见眼前一幕时,也忍不住发出了与老姨娘同样语无伦次的惊唿,「二夫人你……他……这……」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秋韵原本还懒懒的平静的早晨,被老姨娘房里接连不断的惊叫声彻底打破了;继那婢女之后,不停有人惊讶好奇的往老姨娘房里涌。 「天那,大少爷他竟然……竟然睡在二夫人床上?」 这句无比清晰完整的惊嘆,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姨娘这会终于完全慌神了,她愤怒羞耻手忙脚乱……,一边红着脸跳下床,一边挥手去赶那些不断好奇涌跑进来的下人,「你们,出去;统统统给我出去。」 她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落在下人们眼里,简直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告白意思。 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意味深长的「哦」一声,然后在她恼怒着急的驱赶下,装模作样往外退,其实不过退一步进三步的继续留在室内,一个个两眼闪闪发亮的瞪向床榻上,却要看清这一室老姨娘风流香艷。 更想看清,与这早就年老色衰的老姨娘一夜风流的是哪个飢不择食的老汉。 原本慕云昭是醉死般趴在上面的,可老姨娘下床的时候着急,随手一掀将他掀成了仰面而卧的姿势,却又因为这随手一掀,更将他几乎赤条条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最先进去那个托着水盆的婢女,这会距床榻最近,自然将最易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后面好奇涌进来的下人中,有人两眼闪闪冒光的使劲往床榻瞄,却因为角度与距离的关系而没法看法其中情形。 她看着已经楞在前面的婢女,眼珠骨碌碌一转,随即颇具心计的轻声问道,「阿三,床上那人谁呀?你看清楚了没?」 如果是别人,对她这随便却明显隐含小心思打探的语气一定会先想一想,再回答的。 偏偏站在离床榻最近那个婢女是个老实的,闻言,几乎连想没有想,直接张嘴便答道,「哦,看清楚了,就是大少爷呀。」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茫然的反问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些涌进来看八挂的下人闻言,一时不禁齐齐为她的反问绝倒。 老姨娘更是登时气急败坏的一边挥手,一边怒吼,「出去,都出去。」 可惜这会她再阻止,已然太迟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到一个时辰,西院大少爷慕云昭光着身子夜宿秋韵老姨娘房里的事,就已经传遍了西院每个角落。 更有甚者,这会西院里,都已经悄悄流传起另一则更令人兴奋的小道消息来了。 那则小道消息,流传的重点已经由原来的「西院大少爷光着身子夜宿秋韵老姨娘房里」,转变成了「老姨娘人老心不老,竟然趁着大少爷醉酒期间,硬将自己的亲孙子推倒床上……。」 「我耐不住寂寞?我推倒自己的亲孙子?」老姨娘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传言时,脸色时青时绿的,几乎当场气疯了,「这是谁在到处胡说八道,看我将人找出来不撕烂他的嘴!」
第368章 都是废物 ()」 夏星沉将人送出花园之后,回头就立刻下了数道命令让人准备她所需要的东西去。 交游广阔的右相大人,办事效率无疑是极高的。即使要将这样的事秘密漂亮办妥,仍旧在短短时间内就给慕晓枫去了信表示已按所需办好。 在执行这个大胆,在冷玥看来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前,冷玥忍不住再次跟慕晓枫确认,「小姐,真要这么做吗?」 万一这事被追查出来,到时牵涉的可不简单。 慕晓枫抬头,盯着檐角边沿上已经渐渐霜红的枫叶,淡淡道,「放心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个地方本就没有多少树木,更稀无人烟;不过是为了幽禁那个女人,才弄得戒备森严。若不是因为难以靠近,她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过后,她会以其他名义购下那大片山头,不出两年,那些地方就会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冷玥自知她心意已决,再劝也是白搭;这时更暗中感嘆,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令小姐改变主意的话,那个人一定非离王殿下莫属。 只可惜,这件事就算离王殿下知道,只怕也不会阻止小姐,反而还会在一旁给小姐助威吶喊。 「另外那件事,已经确定没有差错了吧?」慕晓枫仍然保持仰头望天的姿势,「娇娇地下寂寞,她一定十分高兴我即将给她送人去给她做伴的。」 想起那件事,冷玥本就冰冷的俏脸,神色一下变得十分严肃起来,「小姐……,」她本来想劝的,可一想,小姐若是听劝也就不会制定如此大胆的计划了,心下捏着把汗;冷玥也只能若无其事的表露她的忠心与能力,应道,「奴婢再三确认,绝对万无一失。」 慕晓枫点了点头,淡淡道,「这就好,既然事情都准备好了,那就等着那股东风吹来吧。」 慕晓枫平心静气的在等她需要那股东风,而离京城大约五十里路的一座庄子里,也有人在等。 不过,那个人是心急如焚的等。 「确定东西都送到那个女人手里没有?」庄子布置得最奢华一个房间里,四周却黑乎乎一片,外头灿烂的日光根本无法透过厚重的帘子登堂入室。那人发出的声音尖沙而充满怨毒意味,「为什么两天了还没有一点动静?」 「不是说那个女人对在乎的人向来重情重义吗?难道看到那个盒子慕晓枫那个贱人还不急着前来自投罗网?」 黑暗中,有个面容被毁得疤痕狰狞的婢女卑微的躬着腰,低垂的脑袋一直保持着一个角度,完全不敢稍稍偏离半分,更不敢往发声处那团鬼不鬼人不人的东西看过去。 听着那怒斥怨毒之声字字咆哮在屋子里迴荡,她才敢按下心中惧怕,战战兢兢回道,「殿下安心,那个盒子一早就送到慕府了;据打听回来的消息,慕晓枫确实十分重视那天吊死在牌坊的女人,她迟早会来这里为那个女人收尸的。」 「迟早?」黑暗中,那尖锐沙哑而充满怨毒的声音冷冷哼了哼,「又是让我等?到底还要让我等多久?」 那婢女听着她发怒的声音已近崩溃边缘,连忙轻声安抚道,「快了,她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就如那个婢女估计的一样,两日后一天夜里,离京城大约五十里路的一座庄子,一座修建在群山之中的庄子,忽然被方圆延绵了数十里的火势包围其中。庄子四周皆是葱郁树木,不过时值秋天,四周是大多风干物燥易燃之物。 这大火一起,原先看着还远远的,却在眨眼之间,就将这庄子包围在一片火海里,随着包围圈越缩越小,庄子里面的人终于按捺不住紧张起来了。 「四处都失火?怎么会四处都失火?」那鬼不鬼人不人的东西龟缩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无论白天黑夜从来不肯离开那屋子半步,此刻听闻庄子四周皆被越来越勐的火势包围。 本就尖沙冷利的声音更加刺耳难闻,就如能瞬间割裂人咽喉的夜枭所发出的声音一样,「你们都是干什么的?一个个都是废物饭桶。」 待她咆哮够了,在黑暗中禀报的婢女才敢小心翼翼的请示,「殿下,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怎么做?」那尖沙冷利的声音戛然又尖锐的响了起来,还顺手将摸到的茶杯朝那婢女没头没脑的砸过去,「废物,这还用我教,当然是灭火了。」 那婢女听着黑暗中透着唿啸劲道的声音,虽然明知自己能避开,她却只能暗中咬咬牙,默默承受了这狠劲一砸。 只因她深知,若是这一砸不中的话,接下来她一定得承受比这厉害十倍的刑罚。 茶杯飞来,神准的砸在了她额头上,暗红的鲜血一下从额头如注涌流而下。血滴蜿蜒淌过眉心,滴入眼睑,再淌到嘴唇。 婢女尝着自己鲜血猩甜的味道,也不敢让自己姿势稍有分毫偏离,甚至连眼珠也不敢转动一下,仍旧小心翼翼道,「殿下,四周火势太大,只怕灭不了。」 黑暗中,那尖锐沙哑的声音静了静,似是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失控的局面。 「灭不了也得灭,不然大家就在这一齐等着被烧死。」她已经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放弃了,从她被当垃圾一样踢到这里幽禁开始,她就明白不管这里发生什么,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都不会再管她。 所以她若不想被活生生烧死在这里,只能自己想办法救自己。 婢女虽然在这庄子里每日都过着心惊胆颤的日子,但能活着谁也畏惧死亡。 「殿下,也许我们可以让人从外围帮助灭火。」 求生的意志被激发,人的潜力就能无限开发。婢女只沉默一会,就想到了一个自觉可行的办法。 黑暗中,那尖锐沙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声音冰冷略显急促的响起,「说。」 婢女心里微喜,那是看见生的希望燃起的微弱亮光。 「慕晓枫不是想要回那个女人的尸首吗?殿下可以令她先将火灭了,再跟她谈这事。」 还以为是什么好主意,黑暗中那尖锐沙哑的声音嗤笑一声,满满嘲笑,「蠢。」 现在火势将整座庄子都包围了,慕晓枫那个贱人连影子都没见着,还想利用一具没用的尸首让那个贱人帮助灭火? 她的人,什么时候蠢得这么天真! 婢女被她毫不留情一声冷斥,当即嗫嚅着不敢再言语。 虽然这个主意出得极蠢,不过这也提醒了她,如果慕晓枫那个贱人真在乎她手里那具尸首的话,眼下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将那女人的尸首大卸八块,」黑暗中,那尖锐的声音发出桀桀冷笑,婢女听着她恐怖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浑身汗毛顿时都惊恐得根根倒竖起来,「然后拼装成人形,用杆子挂在庄子最高处。」 如果慕晓枫那个贱人就在附近的话,一定能看到那具拼装尸首。 不管这场大火是自然还是人为,慕晓枫想要回那个女人的尸首,只能想办法先灭了火,待她能冲进庄子来再说。 只要人进了庄子,到时,她自然能让慕晓枫那个贱人有去无回。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精,不过能不能打得响却是另一回事。 那婢女得到主意,连忙转身出去办事了。 将一具尸首大卸八块,这活实在容易得很,不过要重新再拼装起来,这倒是件令人无比噁心的事。 但是,为了活命,没有人敢不从。 很快,这座落在群山环抱中的庄子最高处,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庄子四周的火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越烧越接近那座原本守卫森严得固若金汤的庄子。 正因为夜幕来临,四周烧得极旺的大火几乎将半边天都烧红烧透了,也因为这腾腾火势,反而将黑暗中庄子高处那随风摆动的古怪尸首映照得十分清晰。 没错,这场从方圆数里开始烧起的大火,就是慕晓枫精心安排的。 庄子里头那个早该下地狱的妖物身边有身手彪悍的黑风骑又如何?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闯进庄子的龙潭虎穴里夺回娇娇的尸首。 一场声势浩大别开生面的火葬,她相信娇娇若地下有灵的话,一定会喜欢的。 因为她先从外围极远的地方开始绕成一个圆同时放火,所以不会第一时间引起庄子那边的警剔。 待到火势迅速蔓延,里面的人警觉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场大火,在将那座庄子烧为平地之前,谁也别想能灭了它。 此刻,慕晓枫骑在马上,夜风携着重重灼热火气不时扑向她娇俏面容,不过她并不在乎这点根本伤不了她的热气。 她策马停留在某座山头高处,远远眺望着庄子那头随风摆动的古怪尸首,与寒夜凝成一体的眸色深浓如墨,却微微抿唇一声冷笑,「娇娇,今夜辱你之人,一个个都将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你安息吧。」
第369章 剁了餵狗 ()」 庄子那边的人,看着这大卸八块又拼装起来的古怪尸首在杆子上挂了半天晃了半宿,也没见外头有什么人出面灭火的动静;那些守卫,婢女与其他下人一个个终于完全慌了手脚,再也坐不住了。 「殿下,殿下,大火就快烧到庄子里面来了,我们该怎么办?」惊恐万分的叫喊声里,有人跌跌撞撞扑向庄子里那间布置得最奢华却终年黑乎乎不见天日的屋子。 「废物,全部都是没用的废物!」 黑暗中,那尖锐的咆哮声沙哑而高亢的破空刺出,愤怒崩溃的语气里也隐隐透出掩饰不住的无边绝望来。 「灭火,赶紧灭火,庄子那么多人,不会集中一处灭火先弄出一条出路吗?」 就知道不停来这烦她! 光会惊恐大叫顶什么用,全部都是没脑子的废物! 「可是殿下,没有用,再多的人都没有用。」黑暗中,有个婢女濒临如死的声音无比沮丧的随风幽旋在黑乎乎的房间里,甚至她恐惧绝望的声音已然透出浓浓颤抖来,「我们出不去了,我们都会活生生被烧死在这里。」 庄子里头惊慌哀嚎,尖叫奔走……影影绰绰慌乱一团一团的人,有人撞在一块,有人抱头痛哭,有人不甘心生生被困在这里,而试着冲进越逼越近的火海,妄图冲出一条生路……。 生路?连做梦都不用想了。 慕晓枫在山头上高高看着这边慌乱一片景象,唇边那抹幽淡冷笑在明灭火光里渐渐明晰起来。 楚贞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去,这是你自找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左右两侧分别多了两骑。右侧那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骏马,就如它的主人一样高傲的仰着头。马背上,那抹孤清冷傲淡漠的身影,就如天边幽挂俯瞰人间的那弯冷月。看着触手可及,却又那样遥远只能抬头仰望。 楚离歌凝着深渊一般黝黑闪亮的眸子,凝定远处火光沖天处,抿得笔直一线的薄唇微微启开,一如既往的冷淡吐字,「好!」 慕晓枫有些无语的转了转眼睛,这人还真是改不了惜字如金的习惯。 烧得好就烧得好,非要言简意骇,也不怕别人听不懂。 左边枣红骏马上,一角随风飞扬的靛蓝袍子在黑暗中翻涌起瑰丽亮眼的弧度。夏星沉微微含笑的唇角,也忽地勾了勾,慵懒低沉的嗓音几分随意的淡淡响了起来,「烧得妙。」 慕晓枫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两位还真是绝妙搭配。一个贊好一个贊妙,他们就不会换些新鲜动听的词? 不过,夏星沉会猜到她今晚在此现身很正常,冷漠高贵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又是如何准确判定她会在此地现身? 楚离歌忽然偏头往她看了看,冷清的眸光瞥来,却仿佛能看进她内心一样,忽道,「感应。」 少女愕了愕,愣头愣脑的掠了他一眼,感应? 随即却心下轰一声,他指的是今晚这事,他与她心有灵犀? 可是……可是……。 慕晓枫眼角悄悄瞄了眼左侧那慵懒风流的靛蓝身影,瞄见夏星沉微微含笑的模样,心中忽然瞬间滋味杂陈。 其实说起暗中购买大量火油与安排人手方圆数里开始放火这事,让楚离歌做确实比夏星沉更合适。 她却下意识选择了夏星沉,是不是她心里对眼前这风华卓绝的傢伙早有一份不一样的感情? 楚贞烈,无论如何也与楚离歌是同根血脉;如果日后楚帝追查起这事,必与他闹得不愉快。 她是不是从心底,不希望影响到他与楚帝之间本就古怪的父子之情? 一念至此,慕晓枫眼神都不禁微微变了变。 「看那边,事情快完了。」夏星沉似乎对她的变化仿若未觉般,却忽地瞥她一眼,抬手往庄子那边指去,「山庄已经完全陷在火海里了……。」 一声低沉悠长嘆息,随风吹散,却又似依依不捨般盘桓空中。 慕晓枫听闻他仿似低声吟唱的嘆息,心头一紧,连忙凝神往庄子最高处望去。果然就见那孤零零在火光中随风摆动的古怪尸首,这会已经完全看不清轮廓了,入目所见,尽是焰焰沖天烈烈火光。 「呯」一声,火海里巍巍桅杆断塌,慕晓枫那双在黑夜中显得特别明亮的眸子,忽然有晶莹自眼角滴落尘土。 她一瞬不瞬的望着那片最旺盛的火海,低声喃喃,「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娇娇,你安息吧。」 闭上眼睛,调转头,轻轻一鞭甩在马背上,「驾」一声清叱,少女已然将这焰焰火光沖天仇恨毫不留恋的抛在了身后。 楚离歌凝着那纤细身影冲进夜色,却仍能看见她瘦削双肩在微微颤抖。 夏星沉看了他一眼,再望前面已然调转走远的倩影,深深眼神里,渐渐泛出了淡淡疼惜;没有再看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愿,一拍马背,也随后追着前面少女而去。 几乎就在楚贞烈那些守卫被周围绵延烧近的大火惊动的同时,大将军府也收到了消息。 「父亲,我们要不要派人去……?」议事厅里,李东海有些犹疑的看着面色沉吟的李怀天,「还是静观其变?」 李怀天想了一会,才道,「这事我们暂时不宜插手,不过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毕竟大公主是皇后的亲生骨肉,若是他们明知大公主有危险也袖手旁观,日后只怕会被皇后斥责见死不救。 「这样吧,」李怀天眉头皱了皱,终于拿定了主意,「东海你先让人集中等候命令,一旦娘娘有旨意,我们再出动。」 缺乏光明正大的理由,他们李家就算有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将人拔去那处山庄。 眼前这场大火,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定主意,李东海出了议事厅便开始分头行事了。 只有仍旧沉睡不醒的李西佰不受外界纷扰,自半个月前李东海将他抱出酒窖之后,他便一直没有再睁开眼睛,这个时候,他反而是大将军府里最安宁的一个。 大将军府的人因为城外五十里外群山环抱中的庄子忙碌起来,除了平日侍侯李西佰的两个婆子与婢女,便没有其他人守在李西陌屋子里了。 大将军府的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在算计李航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隐患。 此刻,有人正悄悄的从大将军府一条密道往最中心的宅子里走。 那条密道,本是极机密之事,除了李怀天与几个嫡出儿子之外,根本没有外人所知。 只可惜,他们当初算计李航的时候,忘了防着李航那身精湛的奇门遁甲之术,也一样可以反过来对付他们。 当初李玉利用李航找到了慕府密道,慕晓枫又岂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原本她打算将这个秘密留待发挥最大用处的,不过娇娇身死仍要受那等让她痛心疾首的屈辱,慕晓枫又岂肯再留下那个人。 这一刻,大将军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几乎全被城外那场大火吸引的时候,有个毫不起眼的人从毫不起眼的地方,悄悄从密道直达李家宅子最中心处。 此际,留在李西佰房里的只有一个婢女,因为李西佰就像个活死人一样躺着不动,那婢女守在旁边无聊得直打瞌睡。 然而,就在她睡意朦胧的时候,眼皮悄悄的越发沉重,她似乎并没有发觉一丝异样,就这样闭着眼睛凭着椅子沉沉睡着了。 从密道直达李西佰屋子那个人,看着床上沉睡如死的男人,嘴角微微一扯,然后毫不犹豫的将手里一桶火油淋遍整间屋子,连同那只有唿吸再无意识的李西陌身上,也洒了一层泛着油光的乌黑液体。 确定这里火一起,屋里面那个沉睡的男人必死无疑之后,那人手一划,金黄火苗流星一样飞向李西陌。 小小火焰只在瞬间就在屋里燃起轰一团大火,那人勾着唇角冷冷一笑,闪身一退退出门外,再轻轻一关,便彻底将生机隔断在这小小空间里。 随后,里面似乎隐约有惨叫声传出,又仿佛除了轻微的「兹兹」声外,再没有别的任何声音。 那人关了门,隐在暗处等了等,确定没有任何人发觉这里异样之后,确定里面这场小火足以将这空间一切生物焚为灰烬之后,才轻轻跃去,从密道悠悠然然退出了大将军府。 等到李家的人发现这边不对劲再撞开门进去的时候,除了两具烧得面目模煳的焦尸外,再没有任何痕迹。 慕晓枫再回到枫林居,自然是天光大亮城门大开之后。 冷玥虽然昨晚跟随她身边,不过进了城之后就收到了消息,等回到枫林居,她也不禁面露喜色的禀道,「小姐,计划成功。」 娇娇的大仇,全报了。 慕晓枫才走到院子,闻言,随后微微含笑抬头仰望天空,「你看看,我说到的都做到了,你可以安息了。」 天色一碧湛蓝,就如此刻慕晓枫已经轻松放空下来的心情一样,澄净宁静如洗。 城外大火将连绵数里的山脉都烧毁之事传到楚帝耳里,那已经是天亮之后的事,他除了震惊之外,震怒之余一拍御案,失声低吼「什么?竟然一烧数里?」 「查,给朕查清楚。」 不是说这个季节没有失火的可能,但连绵一烧并形成一个包围圈的烧法,他还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凡蹊跷不合常理的,那一定另有古怪。 消息传到凤栖宫,皇后的反应绝对比楚帝激烈得多。不过这激烈程度,也仅仅是在私下无人窥见的内心里而已。 表面上,她冷艷脸庞除了微微惊愕之外,竟然连悲伤之色也无。 冯嬷嬷见状,只能默默在心里嘆息一声,大概娘娘早在大公主在围猎场遭遇那一切之后,就在心里彻底将这个女儿当成没有了。 就在冯嬷嬷暗中揣度皇后并没有为大公主丧生火海这事悲伤难过的时候,皇后却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很好,这场较量真是越来越令人期待了。」 冯嬷嬷怔了怔,眼角悄悄觑着皇后,心里瞬间翻起层层波涛。 待皇后得知自己的娘家侄子李西佰也于当天夜里丧生火海之后,这眉目反倒是越发冷艷逼人,然她唇线好看的嘴巴却再没有吐出任何一个字。 不管众人心情如何,这时候慕晓枫的心情绝对是愉悦的。 不过,这个时候,慕府又发生了一件事,一件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但绝对影响深远的事。 当然,这事确切来说,是发生在慕府西院慕永朝这边的。 这天,是慕云昭生辰,还是他在京城过的第一个生辰。这一天虽然没有大摆筵席请人来贺,却也在小范围内为他庆祝一番。 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 偏偏这天,慕云昭两样都占全了,所以他喝得特别兴奋,这兴奋之余自然很容易就喝高了。 「没,我没醉。」他跄跄踉踉往他的院子走去,整个人摇摇晃晃得厉害,偏偏还要逞强将扶他的下人给拔到一边去,「去去去,我、我不用你们扶。小爷我、我还要继续喝。」 眼下天色已然全黑,小范围宴请来贺的宾客皆陆续告辞,偏偏慕云昭今天特别高兴。送别宾客之后,又喝了不少酒,这会基本醉得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 他的贴身小厮在酒席上,因为替他挡了不少酒,早就比他这个主子更快醉得不省人事了。 眼下,他逞强的拔开那些下人,力道却非常之大,而且那些人扶了他几次之后,他竟然不从的发起酒疯来。 「别、别再过来碍手碍脚,呃……。」慕云昭打着酒呃,一边扭着歪歪醉醉的脚步往里跨,一边指着那些企图靠近过来的下人,冷笑着斥喝,「否则,小爷将你们统统赶出去,哦不,统统剁了餵狗。」 下人平日对这位行径放荡的少爷多有不耻,但不耻的同时也心存畏惧。因为慕云昭放荡纨绔,品性败坏的同时手段还十分的兇残,对待下人只要不合他心意,从来就没有和善仁慈的时候。 所以此刻听闻他醉得云里雾里还在放狠话,众人心头俱是一惊。
第370章 不甘寂寞 ()」 就算是醉话,也没人真敢不将慕云昭的话不当回事。 万一慕云昭酒醒之后还记得这事,到时他们一个个都逃不了被责罚的命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默默眼神交流一会之后,皆十分默契的一致站在原地不动。 让慕云昭自个摇摇晃晃的摸黑往里走去,横竖他酒醒过后还要责罚的话,他们到时自有统一说辞。 下人们统一意见之后,便没有人再随已经晃里晃荡的往里走的慕云昭跟过去。 西院里头,最大的院子便是秋韵。而慕云昭仗着是嫡长子的身份,居然非要耍横后来居上的将紧挨秋韵的另一个大院子占为己有。 虽然这会他已经醉得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不过脑子里还是残存着一些记忆,所以他一个人摇摇摆摆摸黑往里走,竟也没有摸错方向往别的院子而去。 至于西院里面其他主子,因为今天是慕云昭生辰的关系,在陪着他用过晚膳之后,便早早的各自散去了。 这会,没有下人扶着他回去,也没有人为他提灯照路,竟然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秋天的夜里,已然透着几分令人瑟缩的寒意。不过这样的寒意正适合人安睡,尤其是像老姨娘这种年纪大的人,更是早早就睡下了。 一般到了她这样的年纪,睡得早但也浅眠,一旦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肯定第一时间被惊醒。 然而,最近因为她不太适应京城气候变化,一时不注意染了风寒,这几天夜里都睡得特别早特别沉。 因为她容易惊醒的缘故,所以入睡之后一般都不让下人给她守夜,免得下人发出什么稍大的响动影响到她。 今晚也是一样,下人侍候她喝了药睡下之后,便按照吩咐离开了她的屋子。 夜黑,风微寒。 慕云昭醉意正酣,扭扭歪歪的摸黑扶着墙壁凭着残存记忆往他的院子走。 药力关系,老姨娘睡意正浓,寂静沉黑如铁的夜,还能听闻她时高时低的鼾声断断续续的落在幽盪夜风中。 除此之外,四周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寂静。 侍候老姨娘的下人,虽然按照吩咐离开了她的屋子,没有睡在隔间外头的矮塌为她守夜。但却习惯出去的时候只将房门虚掩,因为锁上门闩也会发出声音,虽然这声音十分轻微,不过她怕会吵醒老姨娘,一向便是如此。 况且,这是老姨娘自己的院子,四下还有其他人居住,她一点也不担心老姨娘的安全问题。 谁也不知道,慕云昭趁黑酒醉跄跄踉踉摸回自己院子的时候,竟然会摸到隔壁的秋韵。 本来这个院子也有人守着院门的,不过因为今晚是慕云昭生辰的缘故,大伙为了表示替他庆贺之意,不论上下俱喝了些酒。 也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这些下人本就生性奸滑懒惰,秋韵的院门竟然没有人守着。 非但没有人守着,那大门还仅仅只是虚虚掩着而已。 以致醉得一塌煳涂的慕云昭,迷迷煳煳里伸手一推,就推开了秋韵的院门,然后不知怎么的,摸来摸去。走来绕去,最后居然摸进了老姨娘的房间。 这一夜,老姨娘睡得死沉,期间不时鼾声大作。 这一夜,慕云昭醉得死沉,但酒气发作浑身热极,倒在床榻之前就将一身衣裳给胡乱撕掉了,几乎一丝不挂倒下去倒下去之后,下意识寻到了温暖热源趴上去,这一压几乎压了漫长整整一夜。 秋季的破晓比夏季晚了不少,秋韵里面的下人们更是因为老姨娘最近身体抱恙的关系,早晨都会悄悄偷个懒。 这凉爽舒适好眠的天气,有机会的话谁都想多躲在被窝里一会。 待到下人终于起来,赶往老姨娘房间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仅从窗外就能将里面的情况看得清清了。 其中一个下人托着水盆,低着头闷头闷脑的急急往房里闯。 之所以说闯,是因为在秋韵服侍老姨娘的下人都习惯了她房门虚掩,也都习惯了悄悄将东西拿到跟前才跟老姨娘禀报。 那人托着水盆,低着脑袋将门推了推,这才腾出一只手来边敲门边轻声道,「二夫人,奴婢给你打水来了,你起来了吧?」 二夫人的称唿,当然是老姨娘自封的。当然她并不甘于屈于老夫人之后,但也不乐意被下人同样称作老夫人,便自作聪明的取了个二夫人的称唿,以示有别于她的儿媳林氏。 敲过门,又禀报过,那婢女便托着水盆,惯常的垂着脑袋往里走。 老姨娘对这些规矩并不怎么看重,所以也没有严格要求下人未得她同意前不许入内。 婢女这一进去,原本睡得死沉的老姨娘仿佛这才听到推门发出的「吱呀」声,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终于从沉睡中悠悠转醒。 然而,这一醒,眼睛还未睁开,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却突然觉得身上也是异样的死沉死沉。 「什么鬼东西……」老姨娘闭着眼睛咕哝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推压得她死沉的东西,然而这一推,原本还昏沉的意识立时吓得完全清醒过来,她竟然摸到了人的身体,「啊,什么人?」 一声惊恐大叫之后,她才勉强睁得开沉重的眼皮,不过待她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一具光条条的男性身体之后,当即又惊得失声大叫,「啊,快来人……」 这惊唿叫到一半,才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所以这惊唿到一半便忽地戛然而止,这一止,她惊愕张大的嘴巴还未来得及合拢,眼角在掠见那压在自己身上那人模样后,又再次惊得没法冷静的大叫起来,「啊,你、你……快……」 这一下,老姨娘简直被眼前所见惊得语无伦次,连话也说不利索更无法连贯了。 「什么事什么事?」那个托着水盆懒懒拖着脚步进来的婢女,终于从老姨娘接二连三的惊叫声中,也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可待她急急忙忙往内室赶过去的时候,在看见眼前一幕时,也忍不住发出了与老姨娘同样语无伦次的惊唿,「二夫人你……他……这……」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秋韵原本还懒懒的平静的早晨,被老姨娘房里接连不断的惊叫声彻底打破了;继那婢女之后,不停有人惊讶好奇的往老姨娘房里涌。 「天那,大少爷他竟然……竟然睡在二夫人床上?」 这句无比清晰完整的惊嘆,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姨娘这会终于完全慌神了,她愤怒羞耻手忙脚乱……,一边红着脸跳下床,一边挥手去赶那些不断好奇涌跑进来的下人,「你们,出去;统统统给我出去。」 她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落在下人们眼里,简直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告白意思。 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意味深长的「哦」一声,然后在她恼怒着急的驱赶下,装模作样往外退,其实不过退一步进三步的继续留在室内,一个个两眼闪闪发亮的瞪向床榻上,却要看清这一室老姨娘风流香艷。 更想看清,与这早就年老色衰的老姨娘一夜风流的是哪个飢不择食的老汉。 原本慕云昭是醉死般趴在上面的,可老姨娘下床的时候着急,随手一掀将他掀成了仰面而卧的姿势,却又因为这随手一掀,更将他几乎赤条条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最先进去那个托着水盆的婢女,这会距床榻最近,自然将最易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后面好奇涌进来的下人中,有人两眼闪闪冒光的使劲往床榻瞄,却因为角度与距离的关系而没法看法其中情形。 她看着已经楞在前面的婢女,眼珠骨碌碌一转,随即颇具心计的轻声问道,「阿三,床上那人谁呀?你看清楚了没?」 如果是别人,对她这随便却明显隐含小心思打探的语气一定会先想一想,再回答的。 偏偏站在离床榻最近那个婢女是个老实的,闻言,几乎连想没有想,直接张嘴便答道,「哦,看清楚了,就是大少爷呀。」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茫然的反问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些涌进来看八挂的下人闻言,一时不禁齐齐为她的反问绝倒。 老姨娘更是登时气急败坏的一边挥手,一边怒吼,「出去,都出去。」 可惜这会她再阻止,已然太迟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到一个时辰,西院大少爷慕云昭光着身子夜宿秋韵老姨娘房里的事,就已经传遍了西院每个角落。 更有甚者,这会西院里,都已经悄悄流传起另一则更令人兴奋的小道消息来了。 那则小道消息,流传的重点已经由原来的「西院大少爷光着身子夜宿秋韵老姨娘房里」,转变成了「老姨娘人老心不老,竟然趁着大少爷醉酒期间,硬将自己的亲孙子推倒床上……。」 「我耐不住寂寞?我推倒自己的亲孙子?」老姨娘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传言时,脸色时青时绿的,几乎当场气疯了,「这是谁在到处胡说八道,看我将人找出来不撕烂他的嘴!」
第371章 为你投机 ()」 说老姨娘闲话的人,满西院都是,她当然不可能真将这些人的嘴巴都撕烂。 可任谁在这样的闲话中心,都难免自发如坐针毡之感。更何况,那个被扯上关系与她一道的还是她的亲孙子,还是名声极为败坏的孙子。 老姨娘因为这件事,几乎又气又羞的连屋子都不愿意踏出了。 「小姐,那个人看来心志挺坚定的。」青若提着茶壶走进亭子,看着正仰头凝看枫叶的少女,心情大好的笑着打趣道,「竟然能顶得住这万千是非流言之力,连奴婢都挺佩服她。」 慕晓枫见状,含笑摇了摇头,淡淡道,「还能顶得住,那是因为这流言压力还不够大不够重。」 不然,依着老姨娘那个人的心性,早就疯了。 与自己的亲孙子搅在一块,这种丑事光是听听就令面红耳赤了。 青若眨了眨眼,看着少女若有所思的垂眸掩去眼中轻蔑。随即露出讨好笑容,脑袋凑近慕晓枫身边,鬼崇的轻声问道,「小姐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更好的点子?」 比如,催促那个老女人快些发疯的点子? 慕晓枫偏头瞥她一眼,转了转明光闪亮的眸子,高深莫测的笑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西院那一窝都不是什么好鸟,老姨娘与慕云昭,这些都是不入流的,关键……。 不过,那个老女人确实该疯了。 是夜,西院的秋韵,老姨娘入睡前,已经让下人将她屋子的房门锁得死死的。不过她仍旧不喜让下人留在窗边的小榻守夜,让人将房门锁好之后就将人赶到隔壁卫耳房去了。 但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姨娘本来睡得挺沉的,也不知为何突然惊醒过来。 她惊醒过来第一件事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于是下意识伸手去拉被子,但是这一拉感觉自己摸到的不是暖绒绒的被子而是,滑熘熘的人体……。 滑熘熘的身体? 这念头一出,老姨娘吓得差点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心轰的狂跳了一下,脑里反覆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 念叨无数次之后,她才惊觉自己身上似乎也不着寸缕,这个认知当真令她当即呆若木鸡。 她紧张惊慌之余根本没法思考,无意识的哆嗦了一会之后,才抖抖索索下床,摸索着要将灯点亮。 可她才一动,脚后跟就似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拖住一般,寂静又干燥的空气里,忽然传来梦呓一般的男声,「我还要!」 老姨娘浑身血液轰的一声直冲上头顶,她老脸一红,浑身难抑的抽搐一下,随后张大嘴巴竟然「呯」的一声摔在地上。 许是被这巨大的声音惊动,睡在旁边耳房里的婢女胡乱披着外衣就跌跌撞撞往老姨娘屋子里跑。 「二夫人?二夫人?」 幸好这个婢女着急归着急,却还是个心细有条理的,跑过来的时候还记得随手拿了盏灯。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跑进老姨娘的屋子里,竟然会看到这么令人尴尬羞耻的一幕。 老姨娘光着身子倒在地上,在老姨娘身上,还压着一具同样未着寸缕的身体。 婢女手里的灯火虽然微弱朦胧晕黄,可这点点亮光也足够她将压着老姨娘那具身体的脸看清楚了。 震惊之下,她无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唿,「啊,大少爷你怎么会在这?」 谁也不知道,慕云昭怎么突然会再次赤身一丝不挂的躺在老姨娘房里;慕云昭这个当事人一头雾水,而老姨娘就更说不清楚这事了。 因为受不了这刺激,再加上连日被人鄙夷指指点点,老姨娘醒来之后就变得疯疯颠颠了。 「鬼,这是一只大头鬼!」她醒来之后,见人就指着说鬼,还一会哭一会笑的,闹得西院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小姐,你听听,那边又在鬼哭狼嚎了。」青若嘆了口气,脸上流露着淡淡怏怏之色。往西院方向掠了一眼,忍不住小声抱怨道,「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影响到小姐休息,也影响夫人休息……。 西院日夜不得安宁,他们整座慕府都不得安宁了。 慕晓枫有些失笑的看了看她,「你之前不是期待着那个女人快些疯掉吗?现在如你所愿了,又觉得受不了这日夜吵闹?」 青若皱起眉头,有些夸张的愁眉苦脸,「可不是嘛。」 「青若姑娘不用愁,万事有你家小姐在。」一道轻和打趣的男声钻过来,之后便看见一张笑嘻嘻的讨喜和气圆脸挤进院门。 青若看见那张脸,眼睛都立时透出灿灿亮光来,不过随即她又畏惧乖顺如见到猫的老鼠一般垂下头来。 慕晓枫不用扭头往院门口那边望,都知道必定是那一身冰冷,只淡淡一掠就能令人整个身心发寒的楚某人大驾光临了。 慕晓枫递了眼神给青若,青若立时目露感激如蒙大赦一般战战兢兢跑开了。 随后,就觉得身边气息一变,连空气都似乎渗了丝丝寒意。 而眼角,就被逼的看见绣着云纹的华丽锦袍一角。 这人,真是来去自如,直接把她家当他家了。连通传一声都省略了,他还能将他霸王脾气展露得更淋漓尽致吗? 楚离歌一撩袍子,优雅笔直的在她旁边凳子坐下,淡淡看她一眼,忽道,「我有。」 少女愕然抬头看他,他有?他有什么? 可随即看清他一副理所当然毫不心虚的姿态,这才迟钝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她不见也得见了,这也叫有让人通传吗? 少女心下恼怒,忍不住嗔怨的侧目斜他一眼,「有事?」 楚离歌没有说话,目光凝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裊裊热茶,自然而然的伸手端了杯子便往唇边送。 慕晓枫见状,登时更加气恼,着急之余连忙喊道,「喂,那是……」 「我知道。」楚离歌将茶水饮尽,又将杯子轻轻搁下,才淡然看着她,「我不嫌弃。」 少女顿时绝倒,他不嫌弃? 他嫌弃啥?那是她的杯子好不好?她不嫌弃他就好了……呸,不对不对,这跟嫌弃没关系,关键这不卫生,这桌子上又不是没有别的杯子。 楚离歌看着她气急却又瞬间就绕出来的恍然模样,心里微微遗憾又莞尔。 这女人,想要拐着弯占她一点便宜也不容易。 他忽用力盯她一眼,却在慕晓枫莫名其妙抬头对他对视的时候,他又抬头往西院的方向掠了掠。 依旧冷淡漠然孤清的眼神,紧抿的唇线笔直一线,却眼神疑问点点的凝在少女脸上。 慕晓枫转了转眼睛,随即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瞪他。 这人白长那么好看的嘴巴,连话都不肯说,长得再好看也纯属浪费。 凭什么他不想开口的时候,就只会拿眼睛瞟呀瞟让她猜。 楚霸王难道不知道这样让人猜谜会减寿么? 楚离歌似乎存心跟她过不去一样,也不管她是翻白眼撇嘴还是无奈皱眉嘆气,除了眼睛往西院的方向掠了掠外,完全没再给她多一点暗示提示。 少女悻悻的给自己倒了杯水,跟这个人待一块,她得随时准备更多的茶水才行。 没有足够的茶水,怎么压得下被这人激得直冒的心火! 见慕晓枫连续喝了两杯茶,楚离歌又眼神淡淡的瞟过去,「可还满意?」 这眼神,慕晓枫倒是看得明白。 可是这眼神的意思,她却看得茫然懵懂。 满意?她满意什么? 「鬼,一只大头鬼大白天跑了床上……」老姨娘高亢古怪的声音隐约飘过墙头,接着又是一阵让人心烦意躁又无可奈何的哈哈疯笑声。 慕晓枫心中一动,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楚离歌眼神那意思究竟是指什么满意了。 「投机取巧!」少女眼神一软,忍不住瞥他一眼,轻声笑骂道,「也不觉得自己多事。」 楚离歌仍旧板着一张没有丝毫表情的冰山脸,凝住她嫣然含笑脸庞,却忽地极认真道,「我投机,也是因为你。」 若不是你,天皇老子也别想他自愿做这取巧之事。 只因与她有关,只因想凡事遂她心愿,所以大事小事他皆愿意为她取巧。 慕晓枫心头狂跳,薄薄脸皮似乎隐约浮上一层诱人绯色,心中淡淡欢喜淡淡甜蜜。 却又觉得心惊肉跳得慌。 脑里忽然便想起了那一回,楚离歌带她去一片竹林拜见如妃陵墓的事来。 他说的是认真的! 他说:「你可以犹豫可以退缩,但不能逃避。」 瞧他如今步步进逼的样子,其实连退也不会真容许她退吧。 可是,她自己都没法理清心里对他究竟什么感觉,又如何能敞开心扉去接纳这样一份深情。 少女略略垂眸,有意无意避开他平淡冷清却又仿佛蕴含无处不在情意的眼睛,轻轻道,「马马虎虎,投机取巧之事,殿下以后还是别再做了。」 楚离歌容色生香的眉目,仿佛立时便变了变,却又似什么波动也没有。仍旧一如既往的冷清淡漠,默默看她一眼,垂眸,长睫掩下淡淡失望,却又忽听闻她软糯的嗓音娓娓而道。
第372章 确实该孝敬 ()」 少女看着他,明亮眸子飞快掠过一抹狡黠,忽然笑眯眯道,「这与你的身份多不协调,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由你身边那尊冷面神做好了。」 「冷面神?」楚离歌低声咀嚼着这个词,抬头看着巧笑嫣然的少女,冷清眸子幽幽暗色散去,竟似瞬间亮了亮。他点头,神色淡漠,语气贊同,淡淡道,「好。」 昨夜之事,本就是冷刚出手做的。 想到这,楚离歌看她的目光似乎暖意又浓烈了些。 少女转了转眼睛,只觉这人眉目生暖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引人不敢直视。 她暗下嘀咕一声,难怪这面瘫一样的冰山脸也阻挡不住小姑娘们前赴后继的脚步,实在是这张脸太能招惹人了。 楚离歌看着她蹙眉嘀咕的模样,心中有欢喜微生,只觉这一刻的她真实可爱。她不再时刻在他面前端着温和微笑假面具,她明亮透澈的眸子里也没有时刻不卸的警剔防备,是不是说明她心底已经开始渐渐接受他了? 这么想着,淡淡欢喜随即便又转浓了几分,然而这欢喜未来得及蔓延四肢,胸口处便忽然再度袭来熟悉的疼痛。 而这痛楚,这一回却仿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勐来得烈。 他默默垂眸,暗下吸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与平常无异。 可他不去看也没用,慕晓枫此刻就近在咫尺,即使她倩影没入眼帘,她身上飘散过来的淡淡清香气息,还是轻轻柔柔的萦绕鼻端。 就像一根轻柔的羽毛,那么柔软那么旖旎的拂过他心头,无声无息不经意之间便捲起他心头阵阵难抑欢喜。这阵阵欢喜化为实处,便是整个人都似置身荡漾的海洋,随着阵阵难以自控的晃动而生出柔软颤慄。 钻心疼痛难以抑止的阵阵席捲,楚离歌努力让自己表现从容淡定,但额头已经缓缓的渗出了一层晶莹薄汗。 暗下长嘆一声,他站起,飞快转过身背对慕晓枫。 「我走了。」冷冷清清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在他站起的同时,传至她耳际。 少女怔了怔,坐着仰望他孤清遥远的背影,心头一瞬滋味杂陈。 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这人就从来学不会尊重别人。 慕晓枫赌气似的站了起来,不过心里气闷,面上笑容便越发温和明媚,「好,我送你。」 楚离歌点头,仍旧背对着她,甚至紧抿一线的薄唇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怕,他一开口,便会让敏锐的她从声音中听出不对劲来。 少女看着他孤清从容的身影,暗下磨了磨牙,也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在西院的慕云雪早就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楚离歌又来了枫林居这边,平常情况下,她想要见楚离歌一面那绝对比登天还难。虽然她不乐意看到楚离歌与慕晓枫一起出现的情景,但为了见到那风华潋滟的身影,还是咬咬牙,暗下将心中浓浓妒忌压下去。 一早便打扮好,在慕府大门等着。 无论如何,他离去的时候一定会经过大门的。 慕晓枫与楚离歌一道出现门口的时候,那淡定从容孤清冷漠却又尊贵高华的身影是如此令人着迷移不开眼;即使慕云雪心里早有准备,当亲眼目睹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妒忌得发狂。 她隐在暗处默默看着那似乎从画里走来的一对壁人,用力咬着嘴唇,才能制止自己发出声音来。 她知道,有慕晓枫在跟前,那个人的目光绝对不会落在她身上。即使他的目光是如此淡漠冰冷,仿佛在雪山上凝结了万年的冰,一眼扫过便能让人遍体发寒。 可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期盼,期盼他那冻人无边的寒冷目光能有朝一日停留她身上。 出了门口,慕晓枫在石阶之上站住,目送楚离歌上了马车,这才缓缓转身回去。 而隐在暗处的慕云雪,这时嘴唇早就咬破了皮渗出了血,可她看着那风华卓绝的身影消失眼前,还是忍不住失落的在暗处站了好久。 久到连慕晓枫都已经从门口走远,她还留在原地又恨又忌的喃喃,「为什么?你明明那么看重孝顺如妃,明明知道她八字阴邪煞气极重,还是一如既往对她眷恋不弃?」 到底,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从慕晓枫身上转目看到她的存在? 过了几天,老姨娘疯颠的症状越发严重了,慕永朝不敢请宫里的御医为她看病,怕这事传到楚帝耳里,会弄出什么不好的风评来。 但是,他偷偷摸摸请回来的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但所有人都对老姨娘的病症束手无策。 有一日,还因为下人一时疏忽,老姨娘突然从西院跑到东府之边。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仇视的关系,即使人疯了脑里仍旧残存着昔日意识,竟然一路左躲右藏的直达闯到老夫人的寿喜堂去。 老夫人年纪大,又加上最近也被吓出一身病来,突然看见昔日仇敌疯疯颠颠闯上门来大闹一场,竟然再次被吓得病了。 无巧不巧的是,老姨娘闯到寿喜堂的时候,也正是右相大人夏星沉前来慕府与慕天达商量政事的时候。 谁也没有料到,夏星沉从雅竹院离去的时候,会正巧碰上大伙好不容易合力押着在寿喜堂疯闹一场的老姨娘。 老姨娘一见那风流文雅的右相大人,竟然用力一扭一踢,就挣脱下人束缚,咯咯乱笑着往夏星沉跑过去。 也不知是她速度实在快得匪夷所思,还是因为夏星沉没有防备,竟然在原地一站就见才姨娘已经扑到近前。 她一边咯咯乱笑着,一边张牙舞爪的往夏星沉扑过去,「你坏人,你坏人,是你砸了我家的墙,是你……就是你这个坏人!」 夏星沉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她那狂魔乱舞的指甲给划到脸庞。 也不知是被她泛黄的大门牙噁心到,还是被她乌黑的指甲划伤脸给吓的,一向风流艷绝文雅慵懒的右相大人,竟然在慕府一众下人面前脸色大变,还失态的当场惊唿起来,「啊,你、你别过来!」 众人瞧着夏星沉陡然变白的脸,都不禁一阵后怕瑟缩。 正在这时,闻讯赶来的慕永朝终于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雅竹院外那青石小道上,正巧看见他老娘将人家堂堂右相大人吓得俊脸失色的一幕。 夏星沉仿佛惧极疯颠失常的老姨娘,竟然顾不得形象也顾不上其他人,一边挥手挡在面前,一边连连退避,「别,你别再过来。」 「下官代家母道歉,」慕永朝见状,只能急急上前,挡在夏星沉前面,一边赶紧作揖赔罪,「还请右相大人有大量,别跟家母计较。」 「今日之事,下官定当亲自上门赔罪。」 夏星沉飞快掠他一眼,又瞄了眼仍旧疯狂往他跟前扑的老姨娘,一边摆手一边惊慌往外逃,「赔罪不必了,先让我离开这再说。」 慕永朝看见他居然被吓得惊惶失措,心里一时又是歉意又是狐疑。 他连连向夏星沉作揖一再告罪,才又连忙回头吩咐下人,「还不赶紧将母亲带回西院去。」 因为这一着急,他根本没有机会看见夏星沉惊慌表面下,那双漂亮魅惑眼睛掩着的森然寒意。 待他指挥下人终于将闹腾半天的老姨娘扣住往西院带的时候,夏星沉已然白着一张俊脸飞也似的往外走了,看夏星沉那急急离去的模样简直似被老姨娘吓破了胆,像极了落荒而逃。 慕永朝来不及追出去,只能望着夏星沉颀长身影淡出视线,在后面默默摇头兴嘆,「想不到堂堂右相人大竟如此不经吓,这胆量未免忒小了些。」 待夏星沉走了半晌,慕永朝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今天自己老娘惊吓了右相一场,只怕明天自己老娘得了疯病还吓得老夫人病倒一事便会在朝中传开了……。 这一夜,慕永朝极度忐忑忧虑中辗转反侧,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时辰。 老姨娘冲到寿喜堂大吵,还顺便「惊吓」到右相大人的事,自然一点一滴的细节都瞒不过慕晓枫。 而过了一晚,受到意外冲撞惊吓的右相大人,也向楚帝告病假休朝了。 「那狐狸一样的傢伙,也会被老姨娘的疯颠吓病?」慕晓枫在枫林居听到这个消息,就忍不住会心轻笑起来,「嗯,都是有心人。」 只怕夏星沉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才会借着与她老爹商谈公事为名,故意让老姨娘给「惊吓」得病了的。 他的身份地位摆在这,老姨娘这事被他堂堂当朝右相撞个正着,慕永朝就是再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洞悉了夏星沉那份心意,慕晓枫轻笑之后,眉目之间又轻染了几分入骨愁绪。 有些人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可以坦然相待;可有些心意一旦知悉,她如何还能坦然辜负? 想到这里,慕晓枫不由得又想到另外一人……,无论谁的深深情意,她都负担不起,眼下也没有心思去负担这些……。 慕晓枫为某人看似不经意实则深具心计流露出来的淡淡情意,正在愁绪入怀的时候,西院的慕永朝也同样坐立不安愁肠百结。 思来想去,终于觉得自己这一家再不能在慕府心安理得住下去了。 一来,吓病了正经嫡母老夫人;二来,自己老娘这病已经惊吓到了当朝右相,也就相当于惊动了当今圣上。 三来,再在这西院住下去,谁知道往后他老娘还会再闯出去冲撞到什么贵人。 种种综合考虑之下,慕永朝决定搬离慕府,另外再觅一处安静住处,兴许日后还有机会医好自己老娘这疯症。 他乃一家之主,做了决定自然就召集全家宣布这件事。 林氏对于他的决定,自然不敢反驳的。至于慕云昭,他随便住哪都无所谓,只要慕永朝不管他不剋扣他银两,说什么他都举双手贊成。 唯独慕云雪听了这个决定之后,心事重重的低着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而在全家人都忙着收拾忙碌搬家的事宜时,慕云雪打定主意却悄悄前往雅竹院求见慕天达这个大伯。 慕晓枫听说这事,只低声冷笑道,「她倒是志向高远。」 想要打动她父亲继续留在慕府? 慕云雪这司马昭之心——不说路人皆知,至少她是一清二楚的。 雅竹院的偏厅里。 看似一脸温和儒雅好脾气的慕天达,此刻正端着杯子坐在上首,不动声色打量着站在厅中央一脸恳求又略透腼腆的少女,半晌,才慢条斯理说道,「二小姐,这事你不该来这跟我说,而是该到枫林居跟晓晓说。」 「你知道,我们慕府内务,不分事情大小皆由晓晓全权作主。即使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插手这些内务之事。」 慕云雪一听这疏离客气的称唿,就不禁心下暗紧。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唇,自知这边上下都没有将她父亲那一脉当作亲人看待。 不过,为了那个人,她无论如何也得厚着脸皮留在这。 「大伯说笑了,」慕云雪咬着唇,一脸恳求模样,微笑道,「这慕府上下都敬重你,大姐自然也是以为你为尊的,只要你说句话,大姐肯定不会反对的。」 这话听着说得中肯,实则既暗示了慕天达为人软弱,又暗中指责慕晓枫妄自尊大不敬长辈。 只要慕天达不应她所求,慕晓枫不允她所求,这暗中指责的罪名只怕眨眼就能落实到慕天达父女头上。 「二小姐真是个有心人。」软糯动听又明快语调的声音悠悠然自门口传了进来,随即就见身穿一袭明艷紫色衣裙的少女含笑步入,「孝敬长辈是好事。」 慕晓枫很是诧异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上首端坐的慕天达,一脸贊同道,「爹爹说是吧?」 慕天达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素来知道这个女儿做事稳重,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和道,「嗯,晓晓说得对,作为晚辈确实该孝敬长辈。」
第373章 花样百出 ()」 慕晓枫笑了笑,看着面色忐忑实则掩着小心思的慕云雪,又道,「既然二小姐有心代父留在这侍候老夫人,我怎么好拒绝二小姐的孝敬之心呢。」 「若我狠心拒绝了,只怕传出去该说我这个做亲孙女的不近人情了。」 闻言,慕云雪心下立时一阵暗喜,不过双眼却隐着狐疑,悄悄抬眸眼光明灭不定的打量着慕晓枫。 为了掩盖心里真实意图,只得努力作出一副欣喜感激模样,朝慕晓枫福了福身,激动道,「谢谢大姐给我这个机会代父亲留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心。」 慕晓枫打量她一眼,笑意晏晏的摆了摆手,一副好商量的状态,「不客气。」 「嗯,二老爷与其他人都要搬走了,西院那些家当自然也要搬空的。」慕晓枫偏着头,沉思了一会,随后略显苦恼的看着慕云雪,「你真留下来的话,自然不能再住在西院那边的空房子里了。」 「不过,该让你住哪里好呢?」 慕云雪听闻她轻声自言自语,心头就禁不住一阵狂喜。 她实在没想到慕晓枫会容许她继续留在慕府,瞧眼下的情形,她不但能留在慕府,还能住进东院这边。 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她与那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也许,见面的机会也能多出许多。 慕晓枫暗下瞥了瞥她藏不住喜上眉梢的模样,心头不禁一阵阵冷笑,想借她的地方占什么便宜? 就凭慕云雪也配?也不用脑子想想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这样吧,你日后就住以前张姨娘住的飘雪阁好了。」慕晓枫沉思一会,终于拿定了主意。目露歉意,却又一副商量口吻对慕云雪道,「虽然那地方很长时间没人住了,不过那院子好啊,前去寿喜堂又方便,最适合要留在这代二老爷尽孝心的你住了。」 「不知二小姐,你对这个安排可满意?」 飘雪阁? 慕云雪一听这个名称,心头便不禁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那个院子几乎成了慕府的禁地,她之前虽然一直住在西院,可不表示她对东院这边的事情就一无所知。 慕晓枫安排她住进那个据说曾经闹鬼的院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慕云雪其实完全是自己心理作用,想也知道眼下这慕府虽然也叫慕府,不过跟以前的张姨娘可没有任何关系。 这飘雪阁,也不过是慕晓枫随口一说的。 她相信慕云雪一定早打听过以前那些事迹,自然一下子就能从这名称上头联想到某些阴暗不好的事情上去。 心理阴暗的人,无论想什么看谁,都会首先觉得别人也是阴暗怀着恶意的。 慕云雪心头一凛,面色也随即白了白;慕晓枫隐着眼底轻蔑掠了她一眼,却忽地露出恍然大悟之状,一拍自己脑袋,轻声道,「哎呀,这事我看还是不妥。」 慕云雪抬头怔怔看着她,一时不明白她这句不妥,究竟指的是让她住进那叫什么飘雪阁这院子的主意不妥,还是别的什么不妥。 慕晓枫却不理会她困惑求解的眼神,扭头望向了慕天达,皱着眉头微露忐忑的模样,缓缓道,「爹爹,我看还是不该留下二小姐在慕府代二老爷在老夫人跟前尽孝。」 闻言,慕云雪心头便是一紧,刚刚才浮上心头的欢喜瞬间荡然无存,袖下拳头骤然便用力握紧起来。 慕天达看了看亭亭玉立跟前目光闪闪的女儿,心中一动,立即顺势问道,「如何不该?」 慕晓枫颇为苦恼的皱了皱眉,「老姨娘此时正病重呢,二老爷不是因为要寻个清静地方好让老姨娘安心养病才搬离西院吗?」 慕云雪闻言一凛,这是表面上她父亲给出的搬离慕府的理由。 慕天达藏下眼中笑意,一本正经的点头,「正是。」 慕晓枫随即又接着说道,「论亲疏远近,二小姐无论如何也该先在自己亲祖母跟前侍奉尽孝才对,我们怎么能够自私的留下她在这,代二老爷在老夫人跟前孝顺呢?」 「况且,老夫人跟前尚有爹爹你在,怎么说都轮不到小一辈又隔一层的二小姐来侍奉吧?」慕晓枫说了这一大串,才一脸为难的看着面色生变的慕云雪,仿佛一副极为苦恼模样,却又不得不跟她摆道理,「我们若真留下二小姐,传出去的话,外人该指责爹爹不孝了。」 「嗯,除了指责爹爹,我和娘亲,哥哥,大概都会尽成为别人眼中最不肖不孝的子孙。」 慕晓枫飞快说完这一出接一出的,才一脸为难的恳求的看着慕云雪,「所以二小姐,不是我不愿意留下你;其实我心里是非常为你的孝心感动的,不过你看眼前这情形,实在是我不方便留下你。」 慕云雪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从一开始,慕晓枫就没打算留下她。之所以先表示同意,又故意将她安排住进飘雪阁,不过是为了乘机吓唬她一番,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其实从一开始,慕晓枫就是耍着她玩的。 想明白事情始末,慕云雪本就变得不好看的脸,这会更是连愤怒都藏不住了。 可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勉强先将愤怒压下去再说。 「大姐,」慕云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转着双眸,极力嚮慕晓枫表示她的恳求之意,「我父亲与大伯本就同出一脉,父亲与哥哥他们为了更好的照顾祖母不得不暂时搬离这里,我自当留下来替父亲在老夫人跟前尽孝。」 慕晓枫目光深了深,默默打量了她一眼。 想不到,这个慕云雪竟是个能屈能伸的。 她都将话说得那么直白难听,这个慕云雪还能厚着脸皮装煳涂,还真不能小觑这女人的决心。 可话已经说开,慕晓枫才懒得再给她笑脸,直接沉了脸,冷冷道,「二小姐,老姨娘才是你的亲祖母,你这个亲孙女要表现孝顺,就该跟随在她左右尽心侍奉。」 「至于老夫人,自有我们。」 说完这句,她也懒得再跟慕云雪纠缠。 反正不管慕云雪能舌灿莲花还是口若悬河,留在慕府这事她绝对不会应允。 「爹爹,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说罢,她连看也懒得再看慕云雪,直接对慕天达行了礼便离开了雅竹院偏厅。 慕天达见状,自然也不会再理会慕云雪花样百出的恳求。 最后,慕云雪自知这父女二人铁了心不允她留下,只能无比失望的先回西院去了。 不过回到西院之后,她在自己的闺房里发了一会呆,也不知想到什么,竟又突然燃起斗志。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西坠的霞光,握着拳头,宣誓一般的语气,轻声道,「我一定要留下来,谁也不能阻止我。」 转眼,就到了慕永朝举家搬离慕府的日子。 当然,因为老姨娘突患疯症的原因实在见不得光,所以慕永朝搬离的时候,特意选在人少的清晨,尽量低调行事。 不过人少,并不表示就没人在这个时辰路过慕府。 「大家动作利索一些,」慕永朝为了尽快搬离,也顾不得身份,这个时候亲自在外面指挥下人搬东西,「赶紧的,将该搬的东西都尽快搬到马车上去。」 裘天恕偶然路过慕府的时候,正正撞上了慕永朝在外头指挥下人搬东西这一幕。 说他偶然路过,其实也不然。 自从慕天达一家从以前的慕府搬到眼下这宅子之后,他虽然不太顺路,但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佯装偶然的样子路过外头。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心态,也许心里始终认为慕晓枫舍不下他,也许总想着路过的时候还能偶遇慕晓枫。 也许他可以在偶遇慕晓枫的时候,再做一些令她改观的事,他们之前解除的婚约就还能挽回。 尤其是与慕晓枫有关的种种不利流言不时传出去之后,他心里就更加觉得挽回以前那段婚约的可能性极大。 慕永朝并不认识他,当然这会也顾不上这个路人一样的裘天恕。 只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仍旧忙碌的指挥着下人。 忙碌一阵之后,所有家当终于全部装好了。 慕永朝松了口气,便对下人吩咐道,「让夫人与小姐她们都赶紧出来。」 林氏与慕云雪其实一早就站在边上等着了,这会见状,当然也不必真等到下人来请,自行就往马车走过去。 慕永朝又看着下人将仍在昏睡的老姨娘扶上马车安顿好,准备上马车之前,才突然掠见似乎在附近站了很久的裘天恕。 他眉头紧了紧,不由自主的多看了裘天恕两眼,随即还是钻进马车,「走吧。」 老姨娘所坐的马车走在前面,林氏为了就近照看老姨娘,也坐在了同一辆马车里,而慕云雪则留在最后面一辆马车。 裘天恕默默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行人从眼前走过,正在心里感嘆原来慕天达与慕永朝兄弟俩不睦的事是真的。 然而这感嘆未完,忽就见刚刚才从他跟前走过的一辆马车蓦地发出「呯」的一声巨响。
第374章 关你何事 ()」 裘天恕抬头望去,只见走在最后面一辆马车倾侧一旁,大概是拐弯的时候太急,以至收势不及车厢甩到一旁撞上了墙壁。 而这个时候,坐在马车里的慕云雪已然在这一霎剧烈撞击之中被抛出了马车外。也不知她撞到了何处,抛出到外面时虽然有婢女在底下做她的人肉垫子,不过还是清晰可见她俏脸上瞬间疼痛惨白,额上更是冒了密密汗珠。 裘天恕有些诧异的望着眼前一幕,随后就见慕云雪咬着嘴唇勉强撑着要站起来。 只可惜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未支起半边身子,又因为腿部剧烈的疼痛而颓然委顿下去。 裘天恕这才瞧见她左小腿下的裙摆,似乎隐约有血迹渗出。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慕云雪咬着唇,摇了摇头,却似乎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压抑住痛楚,道,「告诉父亲母亲,不必担心,我随后就会赶去,可别让他们因为我耽误了给祖母看病。」 真是个至善至孝的姑娘! 裘天恕本来不欲多事,只作壁上观或者就此离去的,突然听闻这句,刚刚抬起的脚步随即停了下来。 有个婢女按照她吩咐追上前面的马车将她的话转述过去了,不过还在原地的婢女一个人扶了她半天,才勉强扶着她站起来。 但,也仅止于站起来而已。 慕云雪试着想要走路,却只走了一小步,额上冷汗就涔涔直冒。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那个前去传话的婢女折返回来看见她痛苦难当的模样,顿时大为着急,「呀,小姐你的腿流血了?这可怎么办?」 慕云雪忍着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安抚道,「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你们扶着我到旁边,看看马车还能不能走?」 两个婢女只能一人在一侧架着她往旁边去,可就是这样,才走了两步,就见慕云雪小腿流出的血已经洒了满满一地。 一个婢女似乎心疼害怕得含泪劝道,「小姐,这样不行啊,你这样硬撑着走路的话,这腿日后只怕都要……,要不我们暂时先回慕府去吧,里面就有大夫。」 裘天恕看到这里,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 现在他百分百肯定,眼前这位姑娘就是慕永朝的女儿,想起他在外面听闻关于慕府两兄弟之间的流言蜚语;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不管如何,他现在撞上这事也不能放任不管。 慕府的名声,不能再败坏下去。 如果他做点什么,能帮到慕晓枫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对他拒之千里外了。 心念转了转,裘天恕努力调整出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缓缓走近慕云雪跟前,极客气道,「请问这位姑娘是?」 慕云雪身边一个婢女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突然走过来,立时便不悦斥道,「你想干什么?这可是慕府门前,我们家小姐的家门前。」 她这一句怒斥,也等于间接向裘天恕证实了慕云雪的身份。 裘天恕见状,心里并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又客气的一笑,「姑娘别误会,我姓裘,家父与慕伯父乃是世交。」 表明了身份,他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只担忧的看了眼慕云雪,「慕姑娘你是不是腿脚受伤了?不如先进府去让大夫看一下?」 「裘公子是吧?」慕云雪一脸感激的看着他,往慕府这边望了望,却又露了踌躇之色,「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受的是小伤,不必再麻烦了。」 说罢,她示意婢女扶着她,便欲转身离开。 这举动看在裘天恕眼里,顿觉好生意外,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心头莫名浮出几分怜惜来。 「姑娘这腿都伤得走不了路,哪里还是小伤。」裘天恕快步走到她前面拦住去路,「慕大人既然是姑娘伯父,知道你受伤的话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原先裘天恕只是为了慕府名声考虑,才出面拦下慕云雪劝说她的;眼下看见她明明柔弱可怜还一副倔强完全为他人着想的模样,心里就不禁微微生出几分异样情怀。 「姑娘你暂且等一下,我过去让门房开门。」 裘天恕说完,也不管慕云雪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疾步往慕府大门那边走去。 当然,他只在大门前看了看,随后又飞快走到偏门那边敲开了门。 慕府的门房倒也认得他,不过在看见他的时候,门房还是颇觉意外的说道,「裘少爷?请问你这是?」 「你们府上二老爷的千金意外受伤了,你先把门打开,让人进去再说。」 门房立时诧异的挑眉,「二老爷的千金?」他眨了眨眼,想要探出头往街上打量几眼,不过基于视角关系,自然看不见什么,「裘少爷说的是慕永朝慕大人家的千金?可他们举家已经搬离这里了。」 哪来的什么千金受伤? 裘天恕眼角掠见那边慕云雪难耐痛楚的咬着唇,白着脸冷汗涔涔可怜模样,心里怜意大生,立时着急道,「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你还是先开门放人进去看大夫再说。」 门房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听他的话前去开门,而是面露难色的看他一眼,为难道,「裘少爷,这个……小的可作不了主,你还是别为难小的。」 裘天恕眉头一皱,面色随之沉了下来,「你做不了主?现在又不是让你作主,不过是让你先把门打开而已。」 门房讪讪陪着笑,却仍旧没有半分动容要为他开门放人进去的意思。 裘天恕看得心头火起,顿时怒道,「救人如救火,你知不知道?」 门房嘿嘿陪着笑,抬袖抹着额头冷汗,仍旧推辞,「这个……小人真作不了主,裘少爷你还是别为难小的。」 「简直胡闹!」裘天恕忍了又忍,才压着声音冷斥,「那是你们老爷的侄女,如今受了伤,不过就近进去找个大夫帮忙看一下,你在这瞎磨蹭什么!」 「还不赶紧的,开门放人进去。」 门房虽然是下人,不过平日也极少人敢像裘天恕这样不客气的斥责他,陪笑几声后见裘天恕还是一副强硬态度;心里顿时也生出几分不满来,心想这不过慕府家事,关你不一个外人什么事。 再说,老爷跟那什么便宜二老爷本就关系不好,他才不会自作主张将人放进去。 万一大小姐怪罪下来,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门房的笑脸也冷了下来,「裘少爷,你也会说救人如救火了,你若真心疼那位姑娘,还是赶紧劝她到别处找大夫去吧,别在这给耽搁出什么毛病来。」 「少爷你也别在这为难小的,没有主子们的吩咐,小的可不敢擅作主张随便什么人都乱放进府里。」 裘天恕听罢,立时为之气结。 敢情他在这说了半天,这门房还当他是猫抓耗子——多管闲事来着。 若不是为了慕府的声誉着想,若不是为了慕晓枫好,他用得着在这多管闲事吗? 皱着眉头,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会,这附近到底哪里还有医馆。 虽然他这心意是为慕府好,却也不能因为只顾着慕府声誉就耽误了人家姑娘治伤。 可想了一会,却发现这附近压根就没有医馆。 「你先给我把门打开,有什么后果到时自有我一力承担。」 门房暗下撇了撇嘴,心想你嘴上说得好听,到时门开了你裘少爷拍拍屁股转身走人了。他将不相关的人放进去惹恼大小姐,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 「裘少爷好健壮的肩膀,」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微含讥讽的女声,「就不知你这壮实的肩膀能承担得起什么样的后果。」 裘天恕被这句嘲讽说得脸色一青,随即抬头望进去,待看见慕晓枫就站在门房之前的位置时,心头禁不住一阵欢喜。 「晓枫,是你?」 「打住。」慕晓枫黛眉轻蹙,立时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我跟裘少爷可不熟。」 千万别人前人后叫她闺名,她听着便觉得噁心到浑身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 「晓……慕大小姐,」裘天恕不知怎的,被她竖眉冷眼一瞪,竟然心头一寒,下意识的改了口,「是你们府上二老爷的千金意外受伤了,我知道你府上就有大夫,不如先让人开门让她进去看大夫吧?」 慕晓枫斜眼睨他,勾着唇角冷冷一笑,明晃晃讽刺道,「裘少爷还真是博爱。」 裘天恕脸色立时一阵红一阵青,不过想了想,还是将心中尴尬难堪压下,「慕大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她还是你的堂姐妹,你何不……。」 「抱歉,裘少爷,我这不是佛门之地。」慕晓枫才不理会他什么眼神什么意图,直接冷声拒绝,「你要行善积德,你自行你的善积你的德去。」 「慕大小姐,」裘天恕被她嘲讽得面红耳赤,不过想起从前种种,他心里又不禁浮出淡淡希望。她这么厌恶他,一定是因为心里太在乎他过去对她做的那些事。这么想着,裘天恕便完全没了怒气,只目露哀求的看着她,「就算你再恼怒也好,这会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说罢,他眼角若有所指的往旁边掠了掠。
第375章 天子之威 ()」 意气用事? 听到这个仿佛隐含无奈纵容又责怪的词,慕晓枫心里就觉得异常好笑,重活这一辈子,她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想不到今天,竟然会从眼前这个,与她其实没什么关系的男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他眼角刚才所掠看的,想必是被慕云雪吸引过来的路人吧? 慕晓枫越想,还真觉得裘天恕这个人行事滑稽可笑。从他登门退婚开始,她的名声就如这风浪之中的浮萍一样,几经浮沉起伏了;现在他才来担心她名声不好,会不会迟得太过份了? 况且,今天这事,她又不想遮着掩;相反,她巴不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怕什么败坏慕府名声?怕什么别人知道她老爹与慕永朝不和? 「裘少爷,你要做善事的话,只怕走错地方了。」慕晓枫才不管他哀求还是怎么,垂眸连眼角也不想向他看一下,冷冷便道,「况且,今日我府上的大夫已经告假。」 说完这句,慕晓枫也懒得去看裘天恕的脸色是尴尬释然还是难堪,直接眼神示意门房将门关上,而她自己则已然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 裘天恕吃了闭门羹,若是聪明些的都该远离慕云雪,当没看见今天的事。但偏偏他扭头看见慕云雪凄楚可怜又倔强的模样,就想起慕晓枫,最后鬼使神差的还是朝慕云雪走了过去。 过了几天,慕晓枫又收到一张皇宫的请柬。 一场不算奢华绝对精緻的宴会又在皇宫里头举行了,慕晓枫进入那个金壁辉煌的场地,看见之前还让裘天恕又怜又疼的慕云雪,这会腿脚可完全没看出半分受伤的样子。 「恢復得不错嘛,也不知哪家的大夫医术如此了得。」慕晓枫偏头掠了眼已经与众贵女打成一圈的慕云雪,嘴角微含讥讽的自言自语,「看来改天我得好好打听清楚。」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呢。 进入到举行宴会的大殿,慕晓枫才发觉今日这场宴会还真够别开生面的。 宾客座位的安排并没有按照以往分开男女,而是按照家庭为一个小圈来安排的。慕云雪旁边,就见慕云昭也赫然在列。 「看来这场赏菊宴还真有意思。」 慕晓枫本来对这种皇宫三不五点就巧立名目举办的宴会压根不在意,不过眼下看来,今天这场宴会一定会有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过了一会,楚帝与皇后又在众人面前演绎帝后伉俪情深,自是并肩缓缓同行而来的。 今天宴会的安排不比往常隆重,因而帝后也脱了平日彰显皇家威严气势的龙袍凤冠,只着平常衣裳打扮,倒让大家觉得他们少了几分严肃冰冷遥远而多了几分温和亲近。 酒过三巡之后,楚帝似笑非笑的往慕永朝那边掠了掠,忽高深莫测的朗声道,「听闻慕侍郎的大公子急公好义,是难得的好人品。」 楚帝一停,慕永朝差点被刚刚喝进嘴里的茶给呛得透不过气来。 陛下刚才说的是他那个败家不学无术的大儿子吗?若陛下没说错,那一定是他耳背听错了。 「慕侍郎,」楚帝威沉又自成气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令郎可曾婚配?」 慕永朝差点被楚帝二次点名惊得直接从椅子跌下去,他儿子有几个,不过最大的两个嫡子也未曾婚配。 陛下当众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给他家那不肖子赐婚? 脑里闪过这句话,慕永朝瞬间更加坐立不安了。 慕晓枫听了楚帝这直接明示的口吻,垂着头,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杯子,唇畔隐隐噙着淡淡玩味笑意。 原来慕云昭除了失去一段记忆之外,还有今日这场玄妙际遇。 慕永朝傻眼半晌,在众多意味不明打量过来的灼灼注目礼下,才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他随后连忙站起,微微躬身,战战兢兢回道,「陛下,犬子顽劣,至今未曾婚配。」 不是他不想给慕云昭这个败家子成亲,而是在江南的时候,这个儿子三不五时就不着家。名义上说去游歷,实际就是拿着家里的钱去花天酒地。江南一带有适龄姑娘的人家,没有人不知道他这个儿子什么品性,哪有好人家愿意将姑娘嫁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至于京城?他不过刚到任不久,自己也还未熟悉各种人事,再加上慕云昭年纪尚不算大,他也就不急着说亲的事了。 如今突然听闻楚帝这么当众一问,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或许这个儿子暗中又闯了什么祸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虽然猜测不出楚帝圣心如何,不过慕永朝就算捏着一把冷汗,也不敢对楚帝撒谎。 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此子顽劣异常,臣常觉管教力不从心,实难当陛下谬赞。」 「哎,慕侍郎谦虚了。」楚帝脸色微缓,似是隐约流露了笑意,竟是难得一见的温和模样,「大公子疏财仗义的事迹,朕都已经听说了。」 慕永朝微微躬身站着,听到楚帝坚持,只能背后不停直冒冷汗,却无法再反驳。 就算他再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在皇帝跟前,皇帝说他儿子是什么样子,那他那个不肖子就是什么样子。 这会,慕永朝心里不禁涌出深深忧虑来。 楚帝这么提,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也不知等会落到他那不肖子头上的会是什么。 在场参加今日宴会中人,自然也有适婚未嫁姑娘家的,听闻楚帝这语气,都不禁暗中揣测,不知谁家女儿要倒霉被指给慕永朝的儿子。 虽然京城里头的权贵人家,一时半会未必人人都清楚慕云昭是什么品行,不过瞧着慕永朝谨小慎微的模样,就知道他那儿子绝对不是像楚帝口中称赞的一样。 慕晓枫一副事不关己看戏模样,眼角掠着异常不安的慕永朝,只在心下暗暗冷笑。 这个便宜二叔,真以为在京城生存是那么容易的事。 平白从五品小吏一跃升为二品大员,这样的晋升速度都不知暗中红了多少人的眼呢。 人红招祸,树大招风;她正因为深谙其中道理,才会宁愿让外人都知道慕府兄弟不睦笑话她老爹,也不愿他日被这便宜二叔连累满门。 背后汗湿重衣,慕永朝嗫嚅一会,只能支支吾吾道,「犬子不才,实在愧受陛下盛赞。」 楚帝温和的掠他一眼,随意的摆了摆手,一副爱卿你别跟朕谦虚的架势。 「大家都知道,朕一向赏罚分明。」 这话一落,当即惊了满殿之人。 有人在心中暗自揣度楚帝待会要赏慕云昭的这赏,到底是赏什么。 有人默默在想,这罚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楚帝威严外露的目光不动声色掠过大殿众人,冷峭的唇角微微勾了抹幽深笑意。 他要的,就是大家对他敬畏有加的样子。 慕晓枫暗下撇了撇嘴角,楚帝说这话难道一点也不会脸红的吗,如此自吹自擂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赏罚分明? 就算他赏罚都不分不明,谁又敢当面指责他半句。 「这样吧,慕侍郎,」楚帝瞥了瞥战战兢兢躬身而立的慕永朝,默了一会,才又接着道,「令郞盛名在外,朕若不赏他什么,实在寒了众位的心。」 众人皆被楚帝这半腔调的语气给吊得心似同时悬了几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的。 慕永朝身边的慕云昭与慕云雪更是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慕晓枫倒没有往他们这边望过去,只暗下勾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犬子……犬子不才,实不敢当陛下赏赐。」就算慕永朝还不清楚楚帝到底打什么主意,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卑微的推辞一番,「陛下此举实在折煞犬子。」 推? 楚帝暗下冷哼一声,垂眸飞快掠了眼慕永朝,眼底寒光幽烁如点点摄魂鬼火。 目光落在谁头上,谁便难以自禁的觉得背嵴一阵发寒。 楚帝掠过底下面露忐忑的众人,暗下又哼了哼,他要赏谁罚谁,又岂到别人想推就推! 「慕侍郎这是让朕当众食言吗?」 楚帝声音轻轻淡淡,光听声音绝对听不出一丝火气,可慕永朝听罢,只觉头顶都不禁轰的一声似被天雷击中。 「陛下息怒!」慕永朝脸色一白,额头立时冷汗如雨,他巍巍颤颤的连忙朝着楚帝跪了下去,「臣……不敢。」 「哼,不敢!」楚帝似笑非笑掠他一眼,「朕看你何止是敢,简直已经做了。」 慕永朝大惊,脸色一瞬惨如死灰。 无形而深重的帝王霸气唰的无声压过来,慕永朝除了磕头,他颤着嘴唇,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过,朕看令郞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楚帝话风一转,又绕回到了慕云昭身上,众人不约而同的暗唿一口长气,都在心里暗暗猜测着到底谁会是接下来的倒霉蛋。 就听楚帝低沉而充满帝王霸气的声音在宴会场缓缓响了起来,「朕对人才一向甚为爱惜。」 他淡淡环顾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又沉声道,「为了嘉奖令郎,朕决定……。」
第376章 让人崩溃 ()」 楚帝顿了顿,幽深难测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才将后半句接着说下去,「决定为令郎赐婚。」 慕永朝默默松了口气,就之前楚帝透露的口风来看,这赐婚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管如何,能得楚帝亲口赐婚,都是耀及满门的荣幸。 心头大石落下,慕永朝随即暗中扯了扯呆若木鸡般坐着不动的慕云昭,正准备对楚帝叩头谢恩,就见楚帝眼睛一转,却扭头吩咐内侍,「将她请过来。」 众人见状,都不约而同的好奇伸长了脖子往大殿入口张望。 就连慕晓枫也有些好奇楚帝究竟会给慕云昭赐个什么样的新娘。不过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楚帝绝对不会好心给慕云昭赐个正正常常的新娘。 御鲜阁的耻辱,对于楚帝这个堂堂一国之君来说,那绝对是难以忘怀的经歷。 是个男人,都无法当作没发生过的经歷。 不管慕云昭是无辜被人设计也好,是有意侮辱纪美人也罢,总之慕云昭曾经试图染指他的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慕晓枫却大反其道,垂眸掩着眼中冷芒,低若无声的喃喃道,「还真是令人期待的场面。」 一会之后,众人翘首以盼的新娘终于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出现在大殿门口。 新娘那一身艷灿灿大红色的吉服,在这种场合实在是格外惹眼。 不过除了新娘那身应景的吉服之外,本该更应景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却没有应景的披上红盖头,只不过她脸上浓艷的新娘妆倒是十分应景。 众人一眼望见她显得佝偻的身影,先是一怔,再往她那张描得红红白白吓人之极的脸一凝,顿时有不少定力差的人接二连三的失声低唿了出来,「啊……这张脸……这年纪……。」 慕晓枫抿唇轻笑,熘熘转着明亮眼珠,眼中笑意深深透着意料之色。 「瞧这张特别的新娘脸,还真是够出人意料的。」 一张老得所有皮肤都打皱褶的脸,满头比雪花还白的银髮,佝偻得即使有有两个年轻宫女搀扶也无法直起来的腰,还有那再怎样也迈不快的蹒跚脚步。 粗略观察,慕晓枫得出的结论,这位新娘的年纪应该比她家里那位老夫人还要大。 「慕云昭娶的不是新娘,而是货真价实的老娘,嗯,还是比亲娘还老的老娘。」少女低声笑了笑,满目流泛着极为惊艷的光彩,「今天这场宴会还真是精彩无穷,接下来的好戏还真令人期待万分。」 这会几乎所有人都被新娘那张惊悚的老脸给吓得傻住了,自然没有人留意到慕晓枫仿若无声的低喃。 被楚帝金口玉言赐婚的慕云昭,在看清宫女所搀扶那新娘是怎样的年纪与容貌时,直接给惊吓得呆若木鸡,张大嘴巴连合拢也不会了。 他惊骇盯着新娘那张令人作呕的满是皱褶的脸,眼睛更是瞪大得连眼珠都不会转动了。 全场傻眼目瞪口呆中,那已然风烛残年埋身半截黄土的新娘在宫女搀扶下,终于缓缓走到了殿中来。 楚帝仿佛随意的掠了掠慕永朝与慕云昭,见二人仍旧一副呆滞震惊难以接受不会反应模样,当即脸色一沉,冷冷哼了哼,「怎么,慕侍郎这是不满意朕为令郎赐婚?」 何止是不满意,简直是非常十分不满意,还是打心底的万分不愿意。 但是,慕永朝就算十分想说,也永远不敢宣之于口。 而楚帝对他的这些想法,心里自然也十分清楚,不过就是因为清楚,他今天才一定要赐下这门婚事。 敢对圣旨不满意,那就等着全家人头落地吧。 慕永朝暗下咽了咽口水,无比艰难的张着嘴巴几经开合;旁边还失神呆坐的慕云昭见状,终于从他勉强的神色里看出他想要说什么了。 可是,那个他只看一眼就已经觉得想吐的老女人,他怎么可能愿意娶回去当媳妇。 「父亲!」慕云昭青着一张明显透着几分流气的脸,终于回过神来,焦急的恳求唤了慕永朝一声,然后飞快用力摇头。不敢当着楚帝的面,真将心中不愿诉之于口,只能眼神哀求的看着慕永朝,拼命用力眨眼以示拒绝,「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谁愿意娶那个老女人谁娶去!」 慕永朝心里何尝愿意,但是楚帝既然开了这个口,就绝对不会容许他们拒绝。 他们是愿意也得娶,不愿意也得娶。 慕永朝沉下脸,按捺住浮躁心情,慢慢闭上眼睛,垂下头去,极轻的声音道,「云昭,这是圣旨。」 抗旨不遵,那是杀头的罪。 是娶一个老女人回去供着,还是抗旨让全家人头跟着落地,这其中孰轻孰重,还用衡量吗? 这根本就是无需选择的事情。 慕云昭纵然纨绔纵然不学无术,这会从他老爹的面色也慢慢悟出事情的严重性来。 可是,让他真娶那个,只看一眼就能让他噁心得将隔夜饭都吐出来的老女人回去,他办不到,就算勉强也还真……做不到。 慕永朝焉会不知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这会见他犹豫模样,立时皱着眉头飞快扯了慕云昭一把。 因为他们俩太长时间的沉默,已经让上面的楚帝面露不悦了。 慕云昭被自己老爹骤然用力一拽,当即跄踉的从椅子跌了下去。 慕永朝立时凑近他耳边低声飞快道,「那个女人,你不娶也得娶。」 慕云昭还想再反抗,可慕永朝随即恶狠狠瞪他一眼,「若不是你平日闯祸,哪来今日的报应。」 「赶紧的,跟我跪下向陛下谢恩。」 慕永朝已经不容他拒绝反驳,直接又用力再拽了他一把,还暗中使劲绊了一下他双腿。 慕云昭一时不察,当即被他绊得跪倒在地。 慕永朝立时伏地叩首,忍耐着心头深深不情愿,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高声道,「谢陛下隆恩。」 事已至此,慕云昭知道事情再无挽回的可能,只能跟随在自己老爹之后,也缓缓伏首叩头,只不过他的声音难免透了几分勉强,「谢陛下隆恩。」 楚帝见这父子俩虽然不情不愿,但终于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道理,应下这门赐婚。当即掩下心头快意与冷笑,露出一脸温和欢喜模样,缓缓道,「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这位客氏曾侍候朕身边,慕云昭,你将人娶回去之后,可得好好待她。」 这是提醒敲打,也是警告。 慕云昭生平第一次深深明白到什么叫身不由己,也是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苦涩滋味。 皇帝赐的那是什么婚,那个老女人就是一尊大佛。一尊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好好供着的大佛。 哦不,这比要供着敬着的大佛还厉害,曾服侍过皇帝的人,那不是明晃晃的眼线! 想到这里,不但慕永朝心堵得厉害,就是还懵懂未曾深知其中利害的慕云昭,也觉得闹心得慌。 慕晓枫瞧着这父子俩那一脸吃了苍蝇的憋屈噁心状,就觉得心头快意微生。 不得不说,楚帝这一手还真漂亮得让人挑剔不出暇玼来。 随着慕永朝与慕云昭这对父子不情愿还是勉强谢恩,赐婚一事终于落幕了。 不过大伙并不觉得今天这场宴会,还能平静若无其事的继续进行下去。 尽管慕云昭已经听旨领着那个老新娘离开了大殿,可刚才他那满脸隐忍噁心又憋屈愤怒的表情,还是深深的印在了众人脑海里。 大殿内,丝乐之声又继续响了起来。 可这气氛,明显有些低迷冷沉。 有前面慕云昭的事迹在,这会谁也无法开怀放松畅饮了。 看了一会舞蹈表演,楚帝大概觉得没有新意,随即便大手一挥将舞姬都挥退出去。 大殿一剎又恢復了之前紧张冷清的气氛,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楚帝,却似仿若未觉般。 他缓缓环顾众人一眼,忽然再度露出高深莫测的模样,缓缓道,「据朕所知,在场之中有位爱卿的千金品行端敏,贤淑聪慧,是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楚帝说得十分顺熘,这一连串的赞美词响在大殿,几乎瞬间就惊得家有未嫁女的大臣们心头呯呯乱跳。 一个个都禁不住在心中暗暗猜测,他们陛下今天,难道指婚指上瘾了? 不然也不会才刚刚指了个老宫女给慕云昭,这会又再提什么端敏淑慧的千金。 家有未嫁千金的大臣一个个心中惊惧不休,惴惴不安拿眼角偷偷瞄向楚帝的时候,就见楚帝幽深莫测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往慕天达这边投了过来。 又似乎,还特意的在慕晓枫身上凝了凝。 楚帝此举,还真看得众人又狐疑又惊喜。 倒是被楚帝目光暗示的当事人——慕晓枫,反倒最平静从容,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并不在意楚帝那满载帝王威仪的眼神,只淡然微笑垂眸端着杯子悠然自得的品茗。 其实这会,只有稍有头脑的人都能想得明白,楚帝就是故意误导大家,以为他口中称赞不已的千金是她。 但实际上,楚帝想要称赞的人却绝对不是她。 至于楚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晓枫觉得,除了这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要在众人面前营造那种紧张压抑又高深莫测的气氛外,大概就是藉机暗中试探什么。 至于试探什么? 慕晓枫低垂眼角,仿佛不经意的往大殿中从头到尾都一号表情的离王殿下瞄去。 她估计,跟这傢伙脱不了关系。 想也知道,楚帝才刚刚给慕云昭赐婚;虽然这事表面上看是件极为荣耀的事,但就刚才他故意让那个老新娘在大家跟前露面,就知道楚帝绝对是羞辱慕永朝的意思。 既然如此,楚帝又怎么可能再赐婚慕府呢。 如果他将针对的事做得如此明显,只怕朝臣表面上不说,私底下议论之声也绝对不会少。 一场不容拒绝的赐婚背后,楚帝想要表达给大家看的,就是他身为帝王不容质疑的绝对权力。 「据朕了解,这位不让鬚眉的巾帼英雄,目前还是未嫁千金。」楚帝似乎嫌今天的刺激不够一般,也似故意要让人以为他今天真指婚上瘾一般,还真的又直接透露出这么一层意思来。 说罢,他幽沉目光又缓缓扫过大殿,却又再次有意无意的往慕晓枫身上凝了凝。 一次是巧合,两次那绝对就是有心为之了。 大殿中有些心思活泛的人,觑见楚帝视线所落之处,也难免有些狐疑又庆幸的暗中猜度起楚帝此举用心来。 只不过,楚帝那一凝而过的目光,也只是十分短暂的一瞥而已。 大多数人还未察觉到其中深意,他便又若无其事的转开了。于是,大殿之中大多数家有未嫁女的大臣,见他再次强调此举用意,一时都难免心头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反观两次都被楚帝目光推为焦点的慕晓枫,那一个淡定从容,简直叫人嘆为观止。 楚帝见状,不由得极为不悦的皱了皱眉,暗下重重哼了哼;随即又掠转低垂的眉眼,仿佛不经意的往大殿某处瞟了过去。 楚离歌的表现,简直比慕晓枫还要平静从容。 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抬起过眼眸,冷清淡漠的目光一直凝住手中杯子,仿佛杯子中那浅珀色酒液已经生出一朵让人移不开眼的花一样。 楚帝见状,心里不悦却又矛盾的微生欣慰的哼了哼。 这小子,倒是镇定。 不过这一计不成也无妨,他总有办法让这小子自愿上钩的。 楚帝暗中打量慕晓枫与楚离歌的时候,端坐在他身边的皇后,冰冷目光也在不动声色流转于慕晓枫与楚离歌之间。 这两人,倒是沉得住气。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若这两人真那么容易入局,她反而要重新审视他们。 皇后唇角微微勾出冰凉笑意,看慕晓枫的目光越发幽深不见其中情绪。轻轻垂眸,便有森然冰凉自眼角流泻而出。 待会,她自有办法让这两个人,再也无法镇定从容的坐下去。
第377章 情敌 ()」 「想必大家一定十分好奇这位不让鬚眉的巾帼英雄,是哪家千金。」楚帝沉沉转转的声音再响在大殿,众人本来十分惴惴不安的,闻言,只能一个个勉强自己挤出一张好奇的脸捧场。 还比赛似的一个接一个连连点头称是,「正是,正是。」 慕晓枫这会倒是真正好奇,能让楚帝将帽子戴得如此高大的,到底是谁家闺女。 不过,看楚帝这模样,很明显捧出这姑娘是为了那傢伙;瞧这架势,还隐隐有几分……嗯,打压她的意思。 可是,打压她? 楚帝会不会弄错对象了?她也没跟他那儿子啥啥的。 慕晓枫这般胡思乱想着,她娇俏面容上,仍旧淡然一副局外人的态度。却忽地感受到两道不悦的还令人心头髮凉的目光,视线力度很轻,但她却明显感觉得到那人微微不悦的心情。 少女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抬头不经意的往某处掠了掠。 果然就见楚离歌若无其事的目光淡漠从容的低低迴转,若非她眼尖,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人淡静森然的目光刚才从做她身上掠过,仿佛那人一直都在低头垂眸凝着手中杯子纹丝不动一样。 慕晓枫暗下翻了翻白眼,心想刚才一定是她错觉,楚霸王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隔着大老远距离也能窥探她内心所想。 而她念头刚起,耳畔忽就听闻有轻浅若无的冷哼声飘了进来。 她怔了怔,明亮眸子微微眯起,眼角不着痕迹再次掠向殿中风华潋滟的身影。 这傢伙,难道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这大殿里,除了不着痕迹眉来眼去的慕晓枫与楚离歌,自然还有别的人关注她的动静。 夏星沉虽然一直温和含笑的与周围人侃侃而谈,可他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慕晓枫。 慕晓枫与楚离歌之间隐蔽的眉眼传递,别人看不出来,可夏星沉怎么看不出来。 这姑娘,明明都知道楚帝心里排斥了,何必非要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离王殿下那棵冷冰冰的树,他看着也不觉得怎么适合她。 不过,让楚帝赞不绝口勐叠高帽的,到底是哪家千金? 想到这里,就连夏星沉心里也起了微妙感受。 「张将军,赶紧介绍你家千金给大家认识。」 楚帝一声话落,众人一时还呆了呆。当然,并不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张将军是何人。而是因为太清楚这张将军,才惊得一时呆住了。 有些上了年纪的官员与家眷,呆了呆之后,就目光狐疑的看向了大殿当中并不高调的张将军一家。 谁都知道这张工羽权势显赫,张家的势力丝毫不亚于皇后娘家李家,不过这张家世代忠良,只遵祖训保持中立,从来不参与皇权争斗。 这一点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别人惊讶的,凡是家族势力越大的,基本都是这种做派。只有不参与皇权更迭,家族才能长久繁荣昌盛下去。 大家奇怪的是,这张家盛产男儿,千金可谓真正的千金难求。 据说张工羽的夫人十几年前确实生了一个女儿,但也有人听说那个张小姐还未长到八岁就已经夭折了。 当然,另外也有一种说法,就是张将军为了保住张小姐性命,小小年纪就将她送去深山跟随名师学艺。 所以这些年,关于这位神秘的张家千金传言倒是不少,但谁也不知道这位张小姐是否还确有其人,还是纯属以讹传讹。 眼下楚帝这么一说,那就是百分百肯定张家那位神秘千金的存在。 回过神后,大家纷纷透着热切的扭头望向张家所在。 张家所在的席位,只有几个器宇不凡的年轻男子,却似一个女眷都无,就连张夫人也不在其中。 吊足大家的好奇心,张工羽才站起朝楚帝一抱拳头,道,「请陛下宽恕,小女之前陪内子到了别处,此刻正往这赶来。」 敢公开叫皇帝等人,放眼这南楚上下,也只有张工羽有这胆量了。 当然这事张工羽早就私下知会过楚帝,所以楚帝眼下听他这么一提,并不为忤,反而瞭然的点了点头,温和道,「无妨。」 慕晓枫倒是诧异的挑了挑眉,身为帝王,楚沐天的脾气一向都算不上温和。 此刻竟然毫不怪罪的愿意在这等那个还未昧面的张家千金,这事还真耐人寻味。 而在这之前,她甚至压根没收到一丝风声。 她也不由得对这张家千金起了浓浓好奇之心。 抬眸,不动声色的掠望了楚离歌一眼,却见那人除了冷着一张风华卓绝的脸,再没有任何一丝多余表情,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丁点端睨都不可能。 慕晓枫暗下撇了撇嘴角,又转目往大殿中那风流慵懒的靛蓝身影望去。 仿佛心有所感一般,慕晓枫转目望向夏星沉的时候,一直冷漠自成天地的离王殿下,忽然掠了记冷眼过来。 少女顿时觉得心头一怔,然半空撞上他冰凉目光,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仍旧不闪不避的往夏星沉望去。 姑娘我心情不好,姑娘我要向他人求教,谁管得着! 夏星沉只当不知这两人之间无声争执一样,勾着微微笑意沖慕晓枫扬了扬眉,自成风流的唇角沖她做了个否定的口型。 慕晓枫看罢,先是一怔,然后微微失望的收回视线。随即眼神微深,心中除了好奇之外,对这位还未昧面却已经被楚帝捧上天的张家千金已经防备起来。 能避过这么多人耳目,深藏数年不露,这张家不可小觑,这张家千金更加不可小觑。 就在众人各自或沉思或沉吟或期待或猜测的时候,终于看见有内侍低头轻声而入,在楚帝旁边停下小声飞快禀报几句。 然后,就见楚帝冷峻的唇角噙出若隐若现的笑容来。 慕晓枫抬头,却不期然的撞上了楚帝看似不经意实则有心投过来的高深莫测目光。 她心头骤然紧了紧,正暗中揣测,却忽地心头一跳,她抬起微眯眼眸望去,就见大殿入口处已然有道亭亭倩影赫然入目。
第378章 青梅所凭 ()」 盈盈浅笑之间,那肤若凝脂的亭亭倩影挽着一名成熟妇人手臂轻轻步入大殿,在帝后跟前福了福身,琳琅珠玉落盘的声音便清脆而出,「臣女叩见陛下,叩见娘娘。」 「好好,」楚帝连声赞嘆,随即大手一挥,望向张工羽,朗声道,「令千金这姿容气度确实非凡。」 张工羽微微垂首,恭谨道,「谢陛下夸赞。」 虽他神态谦逊,然语气之中却隐含着淡淡骄傲自豪。慕晓枫往那盈盈浅笑行来的少女凝了凝,这少女夺人眼目的并非她姣姣如月的容貌,亦非她纤盈有度的身段,更非她一身价值不菲的妆扮。 而是,她那双墨矅石一般熠熠闪耀着自信光芒的带笑眼眸。 那盈盈浅笑的眼睛微微弯起,如一弯新露月牙,却洋溢着满满清新自信。便是这别样难见的自信,为她本就极为出色的月貎花容更增添胜过俗人千百倍的风姿气度。 慕晓枫意外的怔了怔,随即却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 这样一个略带英气又充满自信却又气度从容,绝不会让人生出咄咄逼人之感的姑娘,别说楚帝会高看几分。 就是身为同性的她,看见这样的妙人儿,也从心底的生出好感欣赏。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慕晓枫欣赏的打量了张家千金一眼之后,默默的转目瞥向楚离歌。 然后,又扭头望了望夏星沉。 楚离歌似乎今天都跟手中那只酒杯耗上了一般,浓密长睫低垂着,那凝着酒杯的冷清淡漠眸光似乎从来就没有移开的打算。 而夏星沉,在慕晓枫转目望过去的时候,似乎正好从张家千金收回视线,又似乎只是随意的转动着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这时正巧撞上慕晓枫探寻的视线一样,竟举着手中杯子略向她递了递。 慕晓枫暗下撇了撇嘴角,有些悻悻的垂下眼眸盯着面前茶杯。 好吧,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智慧卓绝成精级人物,并且个个都戴了数层面具,凭她这双肉胎凡眼,实在很难从他们外表看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待张家千金落座之后,楚帝掠了眼大殿中人,将众人各异神色收尽眼底之后,才意味不明看着张工羽,缓缓道,「张将军,据说令千金不但精于琴棋书画,就是排兵布阵也不输于男儿,甚至还习得一身不凡武艺,这些可是真的?」 「陛下谬赞,」张工羽语气仍旧谦恭,不过神色之间却掩不住那股自豪骄傲,「说不上精通,不过小女自幼兴趣广泛,对各方面的技艺确实有所涉猎。」 这话说得谦虚,不过大家看他的神色,再想想楚帝的高调称赞,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不过与此同时,大伙更加困惑了,究竟他们的陛下将张将军的千金捧得那么高想干什么? 慕晓枫心里也有着同样困惑,眼前这做法,这实在太不符合楚帝高深莫测的帝王形象了。 为了赐婚给某人? 慕晓枫有些狐疑的掠了眼今日在场的一众成年皇子,除了太子这稳如磐石的储君眼下少个正妃之外,其余成年皇子同样还未大婚。 赐婚给太子? 慕晓枫暗下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不大。皇后娘家本就势大,楚帝最想做的该是削弱皇后本家这尾大不掉的外戚势力,又怎么会亲自将中立派的张家推到皇后阵营。 但其余成年皇子? 她默默打量一圈,又将平日收集的资料暗中过了遍,却发觉楚帝根本就没有偏重那个皇子。 也就是说,楚帝也不太可能将张家的势力押到他们其中一人身上。 本身势力太弱,就算有张家助阵,也不是皇后一派对手,楚帝怎么可能做这种赔本买卖。 如果说,除了太子外,楚帝最想在这些成年皇子里头觅出一人站出来与皇后太擂台的话,这个人除非是……。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有些发堵的闷闷乱跳一下。 楚离歌旗帜鲜明的站出来维护慕府这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难怪楚帝刚才一而再的寒芒幽幽掠望她。 慕晓枫思绪纷涌间,又听闻楚帝低沉而充满帝王霸气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张将军,朕听说令千金其实并非你亲生骨血,可有此事?」 这话一落,众人顿时觉得头皮一炸。 皆有些茫然又有些紧张的望向楚帝,今天他们的陛下这一出接一出的,实在太让人猜测不透了。 慕晓枫也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心中忽有一念闪出,随即有些讶异又有些了悟的眨了眨眼。 这样的隐秘被楚帝当众爆出来,张工羽面上非但没有分毫尴尬难堪,他刚毅的眉宇上,仍旧显露着淡淡自信骄傲。 他转着眼睛,仿佛别有所指的环视了大殿众人一眼,又似乎只是沉思应对。 半晌,才肯定的点了点头,朗声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小女本名君莫问,幼年时偶然有缘与我家夫人结识,当时内子正遭逢丧女之痛,内子徵询过她同意之后,便将她收为义女。现今已正式改名张莫问,是臣张工羽上了族谱的嫡出女儿。」 众人听完张工羽简短却如数家珍般,将刚才那令他们陛下赞不绝口的少女来歷当众交待清楚,一时又是震憾错愕的呆住了。 慕晓枫若有所思的掠了眼坐在张家众男儿当中如众星捧月般的少女,低声喃喃道,「君莫问?」 英雄莫问出处? 难道这姑娘的父母一早就知道自己女儿他日会成为女英雄? 等等,幼年便认在了张家门下成为义女,这是不是说这姑娘幼年时期便已痛失双亲? 慕晓枫还来不及同情这个少女,心头就立时敏感的浮上淡淡怪异与不安。 楚帝当众将这姑娘的身世挑明,绝不会无的放矢。 楚帝又打量了众人一眼,仍旧不露声色的说道,「朕听说令千金如今尚未婚配?」 张工羽略略抬起眼角瞄了眼楚帝,神态似乎有些犹豫,「禀陛下,这个……臣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楚帝狐疑的挑眉,趁势问道,「哦?说不清楚?」 眸光瞥下,语气似是骤然冷凝了几分,「张将军这父亲做得可不够称职。」 张工羽面色似是略略变了变,「陛下容禀,此事实在与小女生身父母有莫大关系,恳请陛下让小女自行说明此事。」 楚帝幽深眸光往他面上凝了凝,半晌,才不轻不重的吐字,「准。」 这字简短有力,别人也许听不出什么意味来。可慕晓枫却觉得心头一跳,楚帝先是在今日宴会上以恩赐的形式惩罚了慕云昭,向众人证明帝王威严不容质疑挑衅。 现在,又与张工羽张将军一唱一和,围绕着这个秘密冒出来的君莫问细说不休。 楚帝,今日的主旨,究竟是什么? 慕晓枫眼角掠见那自信英气的少女已然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便知道她心中重重疑惑很快就有人解惑了。 眸光动了动,一时倒也不着急,只耐着性子将心底浮躁悄然压下去,而后垂眸静静等着君莫问细说其中关键。 君莫问站了起来,先朝楚帝行了一礼,才含笑缓缓说道,「陛下明察,家父之所以表示臣女的婚事一言难尽,皆因昔日先父临终前,曾亲口将臣女託付于一人。」 楚帝露出错愕之色,随即顺势问道,「那如今当日所託之人何在?」 慕晓枫心头一震,下意识抬眸悄悄往楚离歌掠了掠。却见那人就是一座遥远不可触及的冰山,岿然不动的姿态优雅无比端坐其中,似乎大殿中所有纷扰都与他无关一样。 收回视线,心底疑惑又加重了两分。 君莫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若有所指的往楚离歌望了望,随后略略垂眸,极缓地却也极清晰说道,「禀陛下,当日所託之人,如今就在这大殿之中。」 楚帝浓眉一蹙,斜眼无比威严的睨向她,「嗯?」 「那个人,」君莫问转了转那微微弯起便似一弯新露月牙的眼睛,却忽地抬手,往大殿当中自成天地的离王殿下一指,「就是他。」 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呆滞错愕中,她那琳琅珠玉落盘的声音又清脆响了起来,「他昔年曾拜在臣女先父门下,论关系乃是臣女同门师兄,臣女先父临终时託孤于他,他当时也应承了要照顾臣女一生一世。」 慕晓枫脸色微微泛白,夏星沉漂亮眼睛里转过错愕与浅浅窃喜,唯独当事人楚离歌完全木头人一样,对君莫问这段足够震憾的话毫无反应。 「如今,时间一晃,现距离先父仙逝已十年有余,臣女昔年虽不足六岁,但昔日先父临终所託,臣女句句不敢或忘。」说到这里,君莫问姣姣如月的面容上难免泛了几分悲戚之色。 她望向楚离歌的时候,连眼圈都是红的,甚至声音也渐渐带了淡淡哽咽之意,「可一别经年,当时答应了先父临终所託的他,却似完全将臣女遗忘了。」 君莫问转过头来,淡然迎上楚帝打量的目光,「若非臣女如今学成归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昔日的同门师兄。」 她声音刚落,满殿立时譁然一片。 君莫问一席话,不啻于直接当面指责楚离歌背信弃义。 不过大伙隐含鄙夷惊惧悄悄转目望向楚离歌的时候,却发觉他们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根本就似没听到刚才君莫问的指责一样。 冷着一张风华卓绝但完全没有丝毫情绪的脸,以最优雅笔直姿势,端着酒杯凝视不动。 从他如画眉目之上,别说能窥见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愤怒了,就是连一分正常人的情绪都没有。 那张脸,风华卓绝潋滟如画,可就是因为如画,才让人再三睁大眼睛也瞧不出半丝情绪波动来。 楚帝眉头似乎瞬间打结了,他斜眼威严无比的看向君莫问,看着这个坦荡自信落落大方的少女,帝王霸气无声无息迤逶开来,却见那少女在他重重威压之下,仍旧坦然从容毫无畏怯之色。 心下不禁暗暗赞赏,面上却端出一脸冷峻吓人模样,冷冷道,「张小姐,你可敢以项上人头作担保,保证刚才你所言句句属实?」 众人听罢,心头又是一惊,随即又满脸茫然。 他们的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别人或许不明白楚帝的用意,不过被数人称赞过心眼多的慕晓枫却已经猜出大概了。 也正是因为猜出七八分,所以这会她心里竟莫名的有些不舒服起来。 尤其她悄然掠望楚离歌的时候,见那傢伙除了给人遥远冰山玉树只可仰望不可亲近之外,就再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模样,心里就更渐渐生出几分恼意来。 君莫问坦然承受着楚帝刻意朝她释放出来的帝王威压,姿秀笔直的站着,目光坦荡迎着楚帝,毫不犹豫点了点头,「陛下,臣女愿意以项上人头作担保,臣女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楚帝沉默下来,目光炯炯打量着自信从容的少女,眼里转出淡淡惊讶淡淡疑惑。 半晌,他才将目光转落楚离歌身上。 「离王,对于刚才张小姐所言,你有何话要说?」 楚离歌搁下杯子,缓缓站起来,虽然他只是静静一站,却瞬间就将满殿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来。 君莫问瞧见他风姿卓绝的清颀身影,那双弯如新月的眼睛,更是突然亮了亮。 楚帝之前刻意施在君莫问身上的重重帝王威压,眼下已经随着他目光掠转而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了楚离歌身上。 不过楚离歌早就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所以这点压力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虽然站了起来,可还是默然半晌,有意无意对抗着楚帝施加的威压霸气,直到楚帝眉宇隐隐流泛不耐与愠怒。 他才垂着眼眸,冰凉平直一线不含情绪的不慌不忙说道,「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放眼整个南楚,只怕也就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有这胆量,敢当众问楚帝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了。 就连心里莫名涨满不是滋味的慕晓枫,听了这算大逆不道的话,都不禁暗下发笑。 这傢伙常说她胆大包天,也不知是谁往往做出一鸣惊人之举。 楚帝那冷峻的脸庞果然就迅速的黑了一层,眉头一拧,似是比那扭曲的麻花还扭曲。 却难为他瞬间就将那拧得打结的眉头展平,随即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除了帝王威严,竟完全听不出喜怒的问道,「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楚离歌那张风华潋滟的冰山脸,隐藏情绪的功力比起楚帝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话?」离王殿下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冷清淡漠的声音平直缓慢的说道,「臣完全不知张小姐刚才在说什么。」 大殿当即发出极为刺耳的轰一声,当然,伴随这轰然之声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压抑抽气声。 慕晓枫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这傢伙要么不张嘴,一张嘴绝对能将人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 瞧君莫问小身板震惊摇晃的模样,她就不禁暗暗为那姑娘担心。 楚帝目光一跳,刚刚才极力舒展的眉头立时又嗖的拧了起来。 「假话又如何?」 「假话?」楚离歌似乎抬眸往君莫问看了看,又似乎只是眸光轻动,却谁都没看进眼中,「臣听到张小姐刚才说了什么,不过完全听不懂她说了什么。」 慕晓枫怔了怔,这傢伙绕什么口舌。按他这意思,真话跟假话不是一样吗? 悄悄抬眸觑了眼楚帝,就见楚帝面色果然又往墨色迈一大步。 她心下暗生怜悯,有这样的儿子,估计没有一颗强大健康的心脏还真难活得像楚帝这么年长的。 因为离王殿下,要么不开口直接将人气个半死;要么一开口,直接将人整个气死。 楚帝暗下握了握拳头,目光几番隐忍,才将心中蹭蹭直冒的怒火压在眼眶之下。 他决定还是从张家可爱的小姑娘身上找突破口,跟这油盐不进的小子对话,他迟早被活活气死。 慕晓枫瞄见楚帝将眼光往君莫问身上转去,就不禁暗下为他庆幸,可怜的陛下幸亏你还有自知之明。 撇开她与楚离歌之间种种,眼下她也十分好奇这君莫问姑娘与咱们人见人怕的「鬼见愁」究竟有什么渊源呢。 谁知仿佛谁都看不入眼的离王殿下,却偏偏看见了少女目光闪闪隐含好奇的模样。登时不悦的皱了皱眉,冰冷眸光更添几分寒意立时往慕晓枫俏脸飞了过来。 少女突然觉得背嵴一阵莫名凉飕飕发寒,心下一哆嗦,下意识缩了缩,察觉到那冰冷来源所在时,颇有些怏怏不快的转了转眼睛。 瞎放什么寒气盯什么盯? 是不是心虚了? 也幸好慕晓枫眼下并没有望向楚离歌,不然智慧卓绝的离王殿下,一准能从她微变的眸色看出她内心所想。 若是孤清冷漠的离王殿下洞悉她此刻心中所想,只怕落在她身上的就不会是简简单单两道透着寒气的目光如此轻松了。 楚帝虽然将视线转向了君莫问,不过对于这两人私底下的眉眼官司却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恼怒越盛的同时,他不动声色瞥向君莫问,缓缓问道,「张小姐,你说离王背信弃义辜负当年誓约;他却认为你在胡说八道,那么你如何向他证明你所言非虚?」
第379章 试探 ()」 君莫问默了默,神色疑惑之中微见思索。 然思索之中并不见难堪尴尬,反而坦坦荡荡的点头,道,「陛下,臣女有凭证可以证明。」 她默默捏了捏衣袖一角,抚过那平坦布质的东西仍在。犹豫了一下,才自身上掏出一块玉佩来,这块玉佩并非单纯一色的,而是白玉之中镶钳着紫玉。 「陛下请看,」她将手中三指大的玉佩往空中举起转动一下,「这玉佩之上就有师兄身份的标志。」 她掠了眼仍旧淡漠孤清的楚离歌,又道,「据臣女所知,但凡皇室中人,皆有自己特定所属标志,并且这种象徵身份的饰物上,所铸造的标志皆出自宫中御司坊,每个人佩饰上的标志皆是独一无二的。」 「离王殿下可以否定我所说的,」君莫问仍旧浅笑盈盈模样,完全不觉得自己此举在他人眼中具有惊世骇俗逼婚之嫌,「不过,相信这块玉佩,殿下该不能否认了吧。」 楚帝没有表态,只似笑非笑掠向楚离歌。 他这模样,没有表态其实等于已经表态了。 相信君莫问,不就等于质疑自己儿子了。 楚离歌似乎这会才抬起头来,目光掠去,冷冷清清不见情绪,「玉佩是真的,其他未必不能造假。」 总而言之,他才不会承认这什么凭空冒出来的师妹。 「陛下或许政事繁重早就忘了,臣幼年确实曾外出学艺强身,但归来之后却因为大病一场而忘记过去种种,其中记忆至今仍未復原。」 言下之意,就算眼前这什么张家千金真与他有什么渊源,那也是过去的事。现在什么前尘往事都忘了,突然冒出一个女人自称託孤的师妹,他就要负责照顾她一生一世?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一直自信流漾的君莫问,姣姣如月面容上,终于现出惊愕之色,「忘了?」 不记得她仙逝父母,不记得她生父临终託孤,不记得他们曾经共度的美好岁月,甚至完全不记得她这个未婚妻师妹的存在! 事情……怎么会这样? 撞上君莫问震惊之色,楚帝面容一瞬沉肃,默默绚怀回想一会,确实想起一些曾经模煳远去的往事。 他脸色沉了沉,目光在楚离歌与君莫问之间流连迴转,却没有再强行逼迫楚离歌承认君莫问这相当于未婚妻身份的意思。 「既然如此,这些事情过后再说,」楚帝目光一转,便将这事暂时岔了过去,「大家继续。」 君莫问与张工羽视线空中交流一下,见后者沖她轻轻摇了摇头,君莫问只能默默攥紧玉佩坐了回去。 耳边欢声笑语又在继续,慕晓枫仍旧无法从刚才的震憾消息之中平静下来。 她猜得到君莫问与楚离歌之间有某种极深渊源,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相当于未婚夫妻。 今日,楚离歌可以用一句忘了将这事暂时推搪过去,但日后呢? 君莫问突然回归,怕不仅仅是学艺有成才出山的吧? 就如今的情况来看,很明显是楚帝旨意让张家将这位神秘千金接回来的。 她记得楚离歌已过了弱冠之年,按照规矩,他该尽快大婚然后前往封地。 一个奉有师尊遗命要照顾师妹一生一世的离王殿下? 慕晓枫默默垂眸,心里仿佛渐渐生出淡淡苦涩疼痛。 宴会还在继续,楚离歌仍旧一副无动于衷的冷情模样优雅端坐其中;慕晓枫微微垂眸,唇角笑意浅浅,看起来也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过与楚帝并肩坐于殿首的皇后,微眯着她细长凤眼,冷冷掠过底下面色温和的紫衣少女,心头慢慢浮起几分快意来。 慕晓枫,没有谁永远都是人生赢家。 现在这苦涩滋味,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而同在这场宴会之中,在知悉君莫问身份之后,心头微生窃喜的夏星沉,在瞟见慕晓枫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那微末的窃喜立即便飞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眼前的她,看似完全不受这事影响;可他却从她光彩黯淡的眼眸,看出了她心头苦涩。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好机会。 但是,这样的机会如果要用她的失望来换,他宁愿不要。他更希望看到的她,永远都是那个狡黠聪慧神气活现的姑娘。 与夏星沉矛盾心态近似的是,慕云雪知悉君莫问身份之后,也同样纠结不安。 不过,她悄悄盯着重新回到张家座位当中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的君莫问,心里闪过几分妒忌的同时,还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个君莫问,有楚帝支持,最起码也是明面上的与楚离歌有口头约定的未婚妻。相比于慕晓枫,君莫问更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她何不利用君莫问这个女人先对付慕晓枫,然后再取而代之。 她有信心,只要慕晓枫没有资格再入他的眼,她一定能赢过君莫问,成为最后陪在他身边的唯一女人。 也不知慕云昭哪来的如此强大自信,总之拿定主意之后,她脸上原先紧张失望颓唐的神色竟然一扫而空了。 张家的人虽然不满楚离歌以一句「将往事全忘了」来推搪君莫问,不过碍于楚帝暗示,他们才不好在宴会上过分明显表露什么。 不过,楚离歌的拒绝落在君莫问眼里,那就是敷衍,还是非常直接毫不留情的简单敷衍。 她可以接受离王殿下拒绝的理由,但这种敷衍的态度却令她暗下异常恼火。 宴会终于结束,曲终人散之后,各府自然出了宫门便各自坐马车回家去了。 君莫问虽是张工羽认下的义女,不过这待遇跟正经嫡出的张家千金并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因为她本身才华出众的关系,在张家其实比一众儿子更受宠。 因而她的马车,也是极尽精緻华丽的。 慕云雪远远望见她坐上张家华丽无比的马车,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难抑的妒忌,连脸上端着的笑容都僵得有些扭曲。 不过只望了一眼,她便飞快垂下头去。 以后,她会拥有比君莫问更华丽更精緻的马车,只要她成功取代所有女人,成功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唯一。 深吸口气,慕云雪才将满满妒忌深压心底。 「春儿,将这个篮子送到前面张小姐的马车。」 她的婢女春儿显然是个机灵的,看着她将那个只装着两样普通水果的篮子塞到手里,只默默接过篮子,低头应一声「是」,然后就出了马车往君莫问走去。 一会之后,那只篮子就到了君莫问手里。 篮子上面以盖子覆着,君莫问一时并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她在马车里看着春儿,仍旧客气道,「替我多谢你家小姐好意。」 待春儿走远,君莫问才让婢女将篮子打开。 一看里面竟然只装了两样的普通的水果,她的婢女立时轻蔑的笑了起来,「小姐,这慕家的都是什么人那?送个果篮如此小家子气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送就送吧,就不能做得好看点吗?」 「竟然只送了两只鲜桃与李子,奴婢真是佩服他们这节俭持家的风气。」 君莫问掠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嘲笑,反而若有所思道,「将东西拿来我看看。」 「小姐,这有什么好看的,」婢女不以为然的将篮子递过去,「就是两只鲜桃与李子而已。」 君莫问笑脸一肃,语气也透了隐约严厉,「柳依,我说过多少次了,喜怒莫随便露于人前。」 「尤其你这副小人得志门缝看人的模样。」 那叫柳依的婢女脸色立时一阵红一阵白,「小姐,奴婢……知道错了。」 君莫问掠了眼她低垂下去的脑袋,其实微忿神态表露出来她并没有认识到本质错误,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接过篮子凝目一看,果然就见篮子里只有两只鲜桃与李子。 她拿起桃子放近鼻端嗅了嗅,随即露出陶醉模样,却若有所思的轻声嘆道,「嗯,挺香的。」 投桃报李么? 看来姓慕的人,果真都是极有意思的。 为了尽快融入京城上流阶层的交际圈,没过多久,张家就特意为君莫问举办了一场宴会。 毫无疑问,慕晓枫绝对在被邀请之列。 如果是以往,慕晓枫对于这种邀请,一般只会三五次中挑一次去参加的。 不过这回红影将请柬拿给她看的时候,她只沉吟了一会,就笑得高深莫测的道,「张家么?红影将请柬留下。」 红影略觉诧异的看了看她,不过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 除了慕晓枫收到君莫问亲自发出的请柬外,离王府里人称不近人情的「鬼见愁」,也不例外的收到了请柬。 不过,张化将请柬拿到书房给楚离歌看的时候,那张本就和气讨喜整日笑嘻嘻的圆脸上,更是连眉眼发梢都藏不住的揶揄笑意。 楚离歌笔直端坐于书案后,冷冷抬眸瞥了他一下,淡淡道,「转身,直走五步。」 出去笑够了再进来。 张化悄悄瞄了眼他冰冷淡漠模样,本来觉得异常有趣的事情,在看见他这副冰山般难以亲近的表情后,眉梢眼角流漾的满满笑意瞬间就被他一个冷淡眼神给冻住了。
第380章 恶意的世界 ()」 笑脸一僵,张化立即抬手迅速抹了把脸,努力调整出一副我很正经我有正经事要禀报的模样,这才敢抬眼觑向如画眉目皆冷凝了冰霜一般的离王殿下。 「主子,」张化轻咳一声,才努力绷住闷笑,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低头看着请柬念了起来,「这是张家千金给你的请柬,嗯,抬头是这样写的:离哥哥……」 三个字音还未落,张化已然感觉到身边气温骤然冷了好几度。楚离歌没有说话,紧抿如千年蚌壳般坚实的薄唇丝毫没有开启的打算。只冷淡一眼掠过去,张化立时觉得浑身都在在凉飕飕的打颤。 「撕了,」他赶紧煞住闷笑,绝对不敢再捊楚离歌的虎鬚继续往下念,「咳,主子放心,属下马上将这鬼东西撕了。」 说罢,他两手用力一扯,手中精美的请柬立时被撕成了两半。 楚离歌仍旧紧抿薄唇没有说话,不过一个冰冷眼神又飘飘忽忽飞了过去。 张化被他轻淡冰冷的眼睛一望,顿觉头皮发麻,连忙将刚刚撕成几片的请柬又拾了起来,「属下将它烧了,必须马上烧了这鬼东西。」 楚离歌瞟一眼他义正严辞找火盆划火摺子的模样,唇角似是勾出了淡淡冰凉弧度,不过看他抿得笔直的唇线,显然没有理会的打算。 张化完全不敢迟疑,烧请柬的动作那一个飞快,简直能将人眼晃花。 直到他将那东西都烧成灰,才感觉自己终于从万丈冰山重重冰寒之中解脱出来。 不过想了想,他小心翼翼觑了眼端坐于书案后的锦衣男子,忍不住轻声问道,「主子,张小姐的请柬不用理会,不过张府举行的宴会你也不打算理会吗?」 楚离歌冷淡目光自书卷抬起,毫无波动的往他和气圆脸划了划。 张化顿感身上压力大增,还是顶着压力,无意识的舔着嘴唇,飞快将担忧说出来,「也许慕姑娘也收到了张家请柬,也许她会前往张家参加那天的宴会呢?」 虽然以慕姑娘的智慧与手段,大概应该不会中那张家千金的圈套,可女人一旦发起疯来,绝对不能用平常人的眼光来衡量的。 主子你应该会担心慕姑娘吧?真的不去吗? 楚离歌冷清目光在书页上顿了顿,却还是挥手,冷淡道,「不必理会。」 君莫问那个女人,今天送这张请柬过来,分明就是试探。 一张请柬,就想试探出他是真忘记还是假忘记?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天真愚蠢的女人。 尤其不缺,像君莫问那种自以为是的女人。 但凡君莫问还有一点点脑子,就该清楚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在请柬送往离王府之后,君莫问就在暗中期待。期待楚离歌看到那张她亲手所书的请柬时,究竟会是什么反应。 不管是愤怒还是拒绝,这都能让她看出那个冷漠高贵的男人是不是心虚。 然而,请柬送出去三天,离王府却完全没有一点回音传回来。 「没有回音?漠然视之?」君莫问笑容微变,眼神若有所思,「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君莫问沉吟了一会,随即又让人往离王府送去了第二张请柬。 当然,除了一张正式的措词客气的请柬外,她还特意另附了一份名单。 相信,看过那份名单之后,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第二次将请柬送到楚离歌手里的,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瘫侍卫冷刚。 请柬与名单是同时送达楚离歌手里的,楚离歌在书房靠窗位置站着,只随意的掠了眼他递来的请柬与名单,便淡淡道,「让管家回贴。」 回贴,便是告诉主办方,他到时会按时出席宴会的意思了。 君莫问收到回贴之后,并没有想像中的高兴或失望,这是预料中的事,不过正因为是预料中的事,她心里才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人见人怕的鬼见愁?」她低头看着手中回贴,低喃语气怅然若失,「心里是不是从此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一转眼,就到了张家举办宴会这天。 京城之中但凡收到请柬的,几乎都来全了。 不过因为今天宴会的主角是君莫问,且又是结交年轻为主的宴会,所以张家的长辈们都没有出席。 慕晓枫踏入张家的时候,先被眼前所见的一大片雪白梨花给惊呆了。 君莫问走在前面亲自为她引的路,见状,眉宇之中透出淡淡自豪之色,含笑道,「慕大小姐请往这边走。」 回过神后,慕晓枫意味不明的打量了眼这片繁盛梨花,仿佛不经意问道,「张小姐,这片梨树都是你亲手所栽的吗?」 君莫问点了点头,微微弯出一弯新月牙的眼睛里光彩熠熠闪动,并不掩饰她的自信骄傲,「是我亲手种的。」 「慕大小姐看出什么不妥来吗?」 慕晓枫眨了眨眼,明亮眸子里除了纯澈的淡淡欣赏之色,并不见有其他多余情绪,她摇了摇头,略显诧异的看着君莫问,反问,「不妥?难道张小姐栽的这片梨树还有什么讲究?」 君莫问原本心怀期待的,为了让慕晓枫看出这片梨树的特别之处,她还特意放缓脚步带着慕晓枫在其中转了几下。 本以为能令那个人上心的姑娘一定有些特别的本事,谁知……,君莫问略略垂眸,唇畔笑意淡了些。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旁边纯欣赏梨花美景的紫衣少女,暗下摇了摇头,眼中失望一闪而过。 她琳琅珠玉落盘般清脆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没,没什么讲究。」 慕晓枫看着她忽然在前面加快了脚步,唇角微微勾起,浅浅笑容里,却藏了深深戒备。 其实从一踏入这片梨树林,她就发觉其中不对劲了。 这是按照某种阵法排列种植的梨树林,她可没忘记眼前的张家千金擅长什么。 原先君莫问亲自迎她,又亲自将她带进这片梨树林,大概是带了那么一点点炫耀加试探的意思。 不过眼下看君莫问失望的模样,大抵觉得自己也是不懂得欣赏的俗人一个。 不知道,她的「无知」会不会让君莫问更觉得自己有优越感? 慕晓枫看似亦步亦趋实际无比悠然的跟在君莫问后面,有些坏心的想,今天的宴会,这位张家千金应该不会再针对她了吧? 如果她的「无知」还不能满足君莫问的优越感,她只能想办法将君莫问的优越感给压下去了。 眼见盛名在外的慕晓枫并没有自己预料中那样聪慧特别,君莫问对慕晓枫的兴趣立即便降了几分。 其实对于楚离歌这位师兄,她心里并没有非君不嫁的意思;她在打听到楚离歌极可能是因为慕晓枫才拒绝她之后,就是觉得心里有些被人比下去的不甘心而已。 她一直隐在深山中跟随名师学艺,耳边听到的都是称赞之词,就连眼下她的义父母与义兄们,提起她所长的技艺也是赞不绝口。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拿着当年信物回归,却会被楚离歌拒不承认。 君莫问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优秀如自己,竟会被慕晓枫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深闺少女比下去。 可梨树林这小小试探,君莫问就发觉自己对慕晓枫实在大失所望。 这慕家小姐看似聪慧灵透,实则也不过跟其他名门千金一样的无知草包。 这样想着,君莫问心里的不甘就忽然浓烈起来。 稍后有机会见到昔日的同门师兄,她一定要亲口问问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到底她哪里不如慕晓枫。 不过,待到君莫问亲自将慕晓枫带到花厅介绍一众世家千金认识的时候,早就已经在里面的慕云雪眼底就几乎藏不住的流露出深深妒忌来。 「同样姓慕,为什么张小姐亲自去迎慕晓枫进来?而她只是随随便便一个张家丫环带进来的?」 君莫问虽然长期隐居深山习艺,不过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无知少女,相反,她聪慧灵秀观察力极强。只一眼,便将慕云雪眼中的妒忌看进了心里。 「各位先在这稍候片刻,」君莫问暗下皱了皱眉,心想这慕云雪与慕晓枫还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物,起码在隐藏情绪这功夫上,慕晓枫比慕云雪强得太多了。不过她面上丝毫不显端睨,只轻轻一笑,「我先出去迎迎其他客人。」 对于慕云雪那种无时不刻都想着与她攀比的无聊想法,慕晓枫除了漠然一掠之外,对这有堂妹之名的慕云雪压根不屑一顾。 就算此刻她们同处花厅,慕晓枫也没有兴趣与慕云雪打招唿。 横竖,她父亲兄弟不睦这事早就传遍京城,她现在与慕云雪互不理睬的话,正好在这些世家千金面前更切实的坐实这些传闻。 不过慕晓枫对慕云雪不屑一顾,并不表示慕云雪就甘心让大家看她的笑话。 强行将心头妒忌压制下去,慕云雪努力让自己调整出一副友好的亲近的面容来,自花厅一端走到慕晓枫跟前,亲切的笑道,「大姐姐,你来了。」 慕晓枫眼光往她面上转了转,点了点头,才不冷不热说道,「慕二小姐客气,张小姐热情宴请,我自然来。」 一声慕二小姐,立时将慕云雪欲与她人前亲近,欲在人前将她们两家交恶掩盖的可能击得粉碎。 慕云雪欲盖弥彰的伪装,又怎敌过她一声冷漠疏离的客套。 慕云雪看了她一眼,立时轻咬着嘴唇,露出泫然欲滴的委屈表情来,「大姐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那天的事是我……。」 「大家随意,」慕晓枫眸光一冷,声音略高于慕云雪,立时便将她欲洗白的后话给压了下去,「听说张府花园景色不错,我出去走走。」 说罢,她沖屋内一众世家千金轻轻颔首,随即连看也不看慕云雪一眼,转身便步出了花厅。 慕云雪看着她背影,眼圈立时转红,不过她并没有追出去,而是站在原地露出怯怯的委屈无奈又略显惧怕的眼神,低低道,「大姐姐,我真的没有……。」 慕晓枫听力极好,自然听得到身后慕云雪压根不算低的喃喃声。 不管慕云雪想拿她作什么文章,这会都让她心头生出浓浓厌恶来。原以为慕云雪会比以前的慕明月聪明些识相些,没想到也是半斤八两的货色。 不过,这是在张家,慕晓枫心里再怎么厌恶,也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 隐在暗处看着慕晓枫与慕云雪短兵相接的君莫问,眼中失望并不比慕晓枫少。 「看来这慕晓枫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最起码这心志之坚就远非慕云雪能及。」 如果是稍微软弱一些的人,在看见慕云雪使出以退为进那一招的时候,也会顾全彼此颜面,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可这个慕晓枫,虽然眉目之间仍旧泛转着温和无害的笑意,可明显不留情面的将她心中厌恶在众人面前表露了出来。 想到这里,君莫问忽然就想起那个冷漠高贵仿佛脱离凡俗的孤高男子来。 「就这一点,慕晓枫与他倒是十分相似。」 「这个慕云雪,我倒是高看她了。」君莫问轻轻摇着头,自暗处走了出去。原以为慕云雪在皇宫外给她送了个果篮,会是个玲珑心肝的聪明人。 看来,果然是她待在京城的时间太少之故,连最基本的看人都不会。 慕晓枫从花厅走到花园,并没有到处乱走。要知道这张府有个擅长机关阵法的君莫问在,谁晓得什么地方会埋有陷阱。 她可不想无意之中成为陪衬君莫问的小丑。 即使她不介意让君莫问以为她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并不表示她也不介意贬低自己抬高别人。 到了花园,慕晓枫只在一处清静小道安静站着。 赏景看花,用眼睛就够了。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慕府大小姐?」 慕晓枫心头一紧,她什么时候大名鼎鼎了? 听闻这明显不善还透着浓浓嘲讽的语气在身后传来,慕晓枫暗下皱了皱眉,面上只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她眨着眼睛,明亮眸子显却得分外茫然无措。 缓缓转过头去,就见一个眉眼不加掩饰透着嘲讽的年轻男子朝她走来。
第381章 不依不饶 ()」 这男子长相也算英俊,只是眉目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浓浓嘲讽,实在很不客气的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让人一见就从心底生一种此人刻薄难以亲近的感觉来。 心下略一沉吟,慕晓枫便知道迎面而来的人是谁了。 不过面上,她仍旧装出一副诧异模样,「请问这位公子是?」 「我是张广。」来人皱着眉头,因他不善的眼光与凌厉的语气,立时让人轻而易举察觉出他内心浓浓厌恶来。 慕晓枫眸光随即冷了冷,这位果然就是张工羽的第三子,传言中较为冲动易怒又固执矜贵的公子。 他这是为君莫问出气来了?找她兴师问罪呢还是打算让她在这难看呢? 「哦,原来是三公子。」少女诧异之中,冷淡的朝他略略颔首,眸光闪了闪,却是漫不经心道,「我就是慕晓枫,不知三公子有何见教?」 「听说慕大小姐胆识过人,」张广说着,背在身后的手忽往前面一晃,一把短小弓弩在空中立时划出一道乌光,慕晓枫眼底错愕闪过瞬间,又听得他飞快道,「我今天就来见识一下。」 冷言未落,慕晓枫便听到一声穿空破铁的冷锐之声极速的自耳边划过。 眼眸微眯,少女伫立原地纹丝不动。看着他,面容沉静生异,心头却瞬间氤氲出淡淡怒气。 其实自张广负手而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事有蹊跷。待到张广突然现出短小弓弩,一气呵成的朝她身后射出乌光闪寒的小弓箭时,她心里虽浮上淡淡紧张,不过她绝不会让自己的胆怯露在面上。 张广再傲慢固执,也不会敢在张府将她诛杀。既然是吓唬她而已,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鬓边冷锐之声唿啸而过,少女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依旧亭亭玉立面无惧色看着他。 身后传来了「铮」一声,想必是短弓没入身后树杆所至。 「三公子这手法真不错,」几乎在那铮一声的同一时间,一道慵懒的低沉却又极富磁性的声音含笑响起。慕晓枫就见站在她对面的张广脸色忽地变得煞白,「相比之下,我这准头只怕差远了。」 慕晓枫还来不及扭头,就又听闻耳边再次传来唿啸的冷锐之声。 再然后,她撑大的眼帘里,准确的映入了张广耳边擦过的短弓,正歪歪的没入他身后树杆。 那短弓看着歪歪斜斜,然没入树杆之后却稳稳的,一直没有掉下去。 慕晓枫眨了眨眼,唇畔笑意忽地转浓,眉宇之间也隐约露了淡淡欢快之色。她转过身去,就见夏星沉自成风流的唇角含着微微笑意,正优雅的朝她走了过来。 按这情况来看,刚才张广突然所发那支短箭,应该刚好穿过她与夏星沉之间。 她目光往他清隽脸庞凝了凝,然后落在他身后不远的树杆上。 她凝足目力,隐约望见那树杆依稀有条青虫正奋力的蠕动着软绵的身子往上爬。 唇角弯起,一丝淡淡讥讽随即流泻而出。 果然,就听闻张广声音微透惶恐的响了起来,「原来是右相大人。」 「刚才我看见慕大小姐身后有条青虫正要爬过来,怕那条青虫会吓着慕大小姐,一时情急才用了弓弩……。」张广白着脸,却又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夏星沉解释,「没想到,差点误伤了右相大人,真是抱歉。」 慕晓枫垂眸,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角。 这死孩子,撒谎不打草稿不要紧,关键得知道自己有没有这圆谎的本事。 这么牵强的理由,真难为张广也能灵机一动。 不过,他这道歉的对象是不是搞错了? 夏星沉走近过来,看见她眼底微含恼怒的模样,心里便也有淡淡怒气滋生。不过一向八面玲珑的右相大人,就算要将人往死里整,也绝对是笑眯眯一副友好得让人没法防备起来的模样。 瞧刚刚被他反手一掷,那支短箭不就狠狠从张广耳边擦过了。 现在张广这发白的脸,她估计肯定一半是因为夏星沉的身份吓的,另一半自然是因为差点被射穿耳朵给吓的。 「不长眼!」 慕晓枫心里念头还未转完,而张广那张发白的脸还挤着僵硬的笑容,忽就见已经歪歪斜斜钉在张广身后树杆那支短箭,又似突然长了眼睛一样,「嗖」的一下往回飞。 这一飞,简直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先擦过张广另一边耳朵,将他一撮青丝都给射断下来,然后又「嗖」的往上,「铮」一声将他束髮的金冠给射落到一边去。 只眨眼的功夫,原本还齐齐整整的俊公子,就变成了鬓髮零乱的丐帮弟子。 那声「不长眼」这才轻轻忽忽的传到慕晓枫耳里,一听闻这冷冷清清的声音,少女眉宇间那欢快之色立时明显了几分。 她欣喜的挑了挑眉,身旁便已多出一抹俊秀颀长的身影,轻浅唿吸之间皆是从他身上飘过来的淡淡青竹冷冽气息。 她侧目看了看他,眉目之间尽是满满掩不住的欢喜。 离王殿下这一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在是做得太漂亮了。 楚离歌虽然极少出现人前,不过他的容貌太出色,这目光又冷峻得又太淡漠,所以张广一见几乎在怔愣之间就立时认出他来了。 「离王殿下?」 想到刚刚那支短箭擦过自己耳朵时的冰冷触感,张广现在还心有余悸。 少女弯着好看眉眼,笑意嫣然的脆声解释道,「哦,三公子还不知道吧,你头顶上也正正有条大青虫要爬下来呢。」 「你瞧这条大青虫是不是太不长眼了,若不是殿下及时出手,只怕这会这条可恶的大青虫都要爬到三公子头上了呢。」 张广的脸色忽然便从惊白转变成吞了苍蝇一样的难看,他觉得她嘴里说的那条可恶大青虫根本就是指桑骂槐在说他。 这就觉得心里难受了? 少女淡然掠他一眼,含笑眸光藏着鄙夷,待会还有让你更难受的。 眼角所转,便见到君莫问与另外一名年轻男子急急忙忙的往他们这边赶过来。 「慕大小姐,右相大人受惊了,」那年轻男子一脸歉意的朝夏星沉与慕晓枫拱手赔罪,随后才恭恭敬敬的对楚离歌行礼,「臣张宁多谢殿下相助之恩。」 言罢,又转目严厉的看了张广一眼,「三弟,还不赶紧嚮慕大小姐赔罪。」 慕晓枫目光转了转,明亮眸子从张广难看的脸转到了满脸温和陪笑的张宁脸上。 看来做兄长的歷来都比小的会做人。 这时,君莫问终于也赶到了跟前。 她在背后暗推了一下木桩子一样呆住不动的张广,然后走到慕晓枫跟前,诚恳的说道,「三哥莽撞,差点吓到慕大小姐,都怪我这个做妹妹的招待不周,还请慕大小姐原谅三哥一回。」 慕晓枫笑了笑,却抿着唇含笑不语。 想让她原谅张广莽撞? 行,起码这一脸不忿憋屈的三公子拉得下面子放得低身段跟她诚诚恳恳道一句歉才行。 不然,她不是白白辜负了身边给她撑腰的两人。 张宁与君莫问看问题显然比固执矜贵的三公子要通透,知道她才是追不追究张广「莽撞行事」的关键,是以才会一现身就急急向她赔罪道歉。 可是,赔罪道歉这种东西,不是谁做都有用的。 她得看,张广的诚意,最起码,这表面上的诚意得让她看到。 见张广木着不动,张宁不由得不悦地飞快拧了拧眉,这时也有意无意的站到了他旁边,手肘不着痕迹的顶了张广一下,「三弟,慕大小姐是姑娘家,你下回可不能为了一条青虫用这么吓人的东西了。」 他特意咬重了「青虫」的字音,就是希望慕晓枫看在他的面上,将这事轻轻揭过,饶过张广。 只要慕晓枫点头饶过,楚离歌与夏星沉自然不会再揪着这事对张广不依不饶。 还有下回? 离王殿下静静一掠就让人浑身发寒的目光,似无意似有心的忽然就掠过张宁。 张宁立时就觉得背嵴一凉,透骨的寒意更是瞬间蔓延全身。 心头莫名大震,就撞上夏星沉微微含笑投来的目光。 右相大人的眼神不说让人如沐春风,但绝对不会让人生出惊悚胆寒之感。然而,张宁却不知怎的,被这样的目光一看,他竟然觉得还没褪去的透骨寒意,立时深重了数层。 明明凉爽舒适的秋天,他额头却忽然冒出密密汗珠来。 张宁几乎不经考虑的,再次用力顶了顶张广手肘。 张广脸色随即由白转寒,他本意不过拿短弓吓一吓慕晓枫这个坏他妹妹婚事的女人,谁知人没吓到,反而连累自己兄长与妹妹前来替他解围。 眼下看着又是陪笑又是赔罪的,他光是看着,心里就觉得无比别扭难受。 「三哥!」君莫问见他迟迟没有表示,生怕一左一右站在慕晓枫身侧那两尊守护神似的男子,再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连忙恳求的唤他一声,又笑着轻声道,「慕大小姐知道你原本出于好意,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对吧,慕大小姐?」 慕晓枫没有吱声,仍旧含笑偏头看着脸色生寒的张广。
第382章 妙人 ()」 这个情景这副架势,还有谁没看明白慕晓枫就是等着张广给她一句「道歉」呢! 当然,除非那个人是个瞎子,还是眼瞎心也一同瞎到底的那种。 张广暗下咬了咬牙,脸色涨红成猪肝一般的难看。再不道歉,就等着今天全京城世家子弟都看他张家笑话吧。 忍耐着浓浓不甘,他低下头,缓缓道,「慕大小姐你大人大量,请原谅我这次好心办坏事。」 慕晓枫看着张广鞠躬将腰弯成了直角,眉梢轻轻往上扬了扬,依旧含笑不语,除了眉目略见诧异外,她还茫然的转目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风华卓绝的楚离歌抬眸,冷冷淡淡的目光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度划过张广,方圆气息立时便冰冷如霜;夏星沉含笑扬了扬眉,凝住张广涨红的脸,却懒洋洋的语调,说道,「嗯,三公子真是好心。」 连道歉都没半分诚意,他得考虑一下,是不是将张广的腰永远变成眼前弯曲的模样。 张宁面色立时僵了僵,虽然不满这两尊守护神似的男子得理不饶人,但也深知不能这时候多事。 君莫问看了眼夏星沉,眼底有异样亮光闪过。她又看了看张广,眼神示意赶紧正经将这罪赔完好了事。 再拖下去,受辱令人耻笑的还是张家。 「慕大小姐,」张广心下虽然无比怨愤,但大哥的眼神小妹的暗示,他不能装作看不见。只能暗下用力咬牙,将含恨的心情深深藏在眼底,「我错了,我不该用弓弩射杀青虫,不该没考虑你的感受,请你原谅我的莽撞。」 绕来说去,张广就是不肯直接承认自己不纯的动机。还要顺带的将她拖下水,非要将这过错的一半责任推在她身上才罢休。不是他存心吓唬她,是她自己胆量太小了。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明目张胆吓唬慕晓枫这个客人都已经不对了,更何况是射杀这样的重罪。 毕竟眼下他们在张府内,真将张家的人逼得太过也不好,慕晓枫眼光转了转,仍旧嫣然淡笑温和模样,脆声道,「三公子言重了,怪只怪那条青虫不长眼。若是它识相爬远一些,也就不会为我惹来这无妄之灾了。」 「三公子,你说是吧?」 面对少女恳恳切切徵询的目光,张广这红得赤紫的脸立时转成了青绿色。夏星沉漂亮眼睛弯了弯,唇角微微笑意更加魅惑风流。 楚离歌默默看了慕晓枫一眼,冷清目光里似是添了丝亮色,又似瞬间融入了淡淡无奈。 君莫问看得心头满不是滋味,他眼里难道就真只看得见慕晓枫的存在? 他的鲜活他的情绪波动,永远只为那嫣然含笑的紫衣少女? 不过,纵然君莫问心底不甘也只是转瞬的事。 慕晓枫开了口,不管是冷嘲也好热讽也罢,最起码这明面上,她已经给了张家台阶下。 无论是张宁还是君莫问,这会都绝不会再纠缠这事不放。 心思一转,君莫问便客气的走到慕晓枫旁边,友好的询问道,「慕大小姐,花厅那边各家小姐都几乎全到了,我们不如一起过去?」 至于楚离歌与夏星沉,这会自有张宁亲自招唿往里走。 慕晓枫与他们交流了一下眼神,自然顺着张家兄妹安排往里走。张广这歉也道过了,他们今天是来参加宴会又不是来挑事的,自然得客随主便。 君莫问陪着慕晓枫再次去到之前的花厅时,里面的世家千金们已经分成几个部份分别围坐在桌子旁,正在玩抽花笺的游戏。 「慕大小姐你也加入她们一起玩吧?」君莫问指着其中一个空位,笑道,「这是我让她们特意为你留空的。」 君莫问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慕晓枫若再推辞,那非但显得她矫情,还会让人认为她不合群难以相处。 慕晓枫随意掠了眼围坐一块的姑娘,心里略略满意,看来张家千金这主人做得还不算太差,起码没有再安排她与慕云雪坐一桌。 她含笑点头,面容露出甚是满意的欢喜模样,「张小姐如此盛情,我只能却之不恭愧受了。」 待慕晓枫走到那空位坐下,这抽花笺的游戏便正式开始了。 这桌子不大,上面正中摆放着一只圆形锦盒,里面放着各种花笺。盒子转到谁面前,谁便抽一张花笺,然后按照上面提示完成即可。 这种游戏,一般来说难度不大,只是增加大家玩乐的乐趣催促她们更加融洽相处罢了。 在锦盒转到慕晓枫之前,有人抽到了接续作词的,也有人抽到猜谜的,当然也有人抽到当场字画一幅的。 总之,花样繁多,却也都在大家能力范围可接受之内。 慕晓枫心下暗生诧异,难道今日的宴会真就这么风平浪静? 真是这样,刚才张广就不会出面吓唬为难她了。 她看着这君莫问虽然是坦荡磊落的女子,却也是心高气傲的人物。但凡自身有几分本事的,谁没几分自傲。 她并不算讨厌君莫问的为人,却也不会天真认为君莫问就是那种坦荡磊落到毫无机心的女子。 正这样想着,那锦盒终于转到了慕晓枫面前。 她下意识瞥了眼坐在一边作看客的姣姣少女,此刻的君莫问,那双微微弯出一弯新月牙的眼睛依旧闪动着令人着迷的自信光芒。她与旁人微笑侃侃而谈的模样,看起来既热情周到又温和好客恰到好处。 是个很难让人生出讨厌感的姑娘。 目光一瞥转开,慕晓枫凝着面前锦盒,缓缓伸出了手。 在里面随意的触摸一番,感觉不出里面的花笺有哪一张是特别不同的。她心下暗生奇怪,眸光闪了闪,随意的悠悠然然抽出一张来。 为防止有人暗中作弊,每一桌都有个姑娘不参与游戏,只坐在其中单纯的为大家解读花笺。 慕晓枫将花笺抽出,便当众递到那姑娘手里。 「请抽中此笺的人,在一刻钟内在方圆一里内摘回一朵红花,如若不能按时摘回红花,则……。」那姑娘目光一凝,微微红了脸往慕晓枫脸上扫过去,手里仍旧拿着花笺,却红着脸有些难为情的模样,张了张嘴,半天也没有往下念。 慕晓枫见状,心莫名紧了紧,眸光霎时跳了跳。 能令一个姑娘家露出这般为难羞怯神色的,这花笺后半段写的,她估计肯定跟男人脱不了关系。 刚才她还想着,这君莫问君姑娘是个坦荡磊落的,没想到不过眨眼间,这陷阱就明晃晃摆到了她面前。 暗下轻轻嘆了口气,忽有些幽怨的抬眸掠向不远的大树下。 那大树下,三三两两的公子哥们,正围在那里玩投壶的游戏。 冷漠高贵又孤清脱俗的离王殿下,自然不会参与这种没有任何悬念与难度的游戏,不过为了顾及她的安全,这才忍耐的在大树不远处坐着。 慕晓枫这满腹怨念的眼神,虽然淡淡的轻轻的转得极快,不过对于敏锐无比的离王殿下来说。 她只需轻轻一瞥,便已足够让他知道她的举动了。 君莫问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敢为难她? 慕晓枫暗下撇了撇嘴角,她怨的不是君莫问,是他! 若不是他年少时期惹下的桃花债,她敢百分百肯定,眼下这令人家姑娘为难的花笺绝对不会「好运」的被她抽中。 收回含恼微怨的眼神,慕晓枫笑眯眯的看着那握着花笺有些不知所措的姑娘,淡淡道,「接下来的,不如让我自己来念吧,大家可有异议?」 那张花笺已经被为大家解读的姑娘看过了,大家也不用担心她会暗中作弊,于是立时十分一致的点头,称道,「我们没有异议。」 慕晓枫转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掠了眼这些异口同声异常爽快的姑娘们,接过那姑娘递来的花笺,道,「那好,我自己念了。」 「如若不能按时摘回红花,则……」慕晓枫垂眸,应景的面色也染了浅浅绯色,不是她害羞,实在是她不能在这些姑娘面前表现太镇定,「嗯,与这方圆一里内身穿靛蓝衣袍的男子,那个……嗯当众喝一杯交杯酒。」 念完规则,慕晓枫暗下挑了挑眉。 这规则并不让人多难为情,不过这当众喝交杯酒——岂不是等于当众将自己许给别人了。 这方圆一里内身穿靛蓝衣袍的男子? 这条件定得也够特别的,若是这男子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大家自然能将这当爷爷尊敬的玩笑一场揭过。 若是其他……,十有八九日后都要被贴上哪谁谁的标贴了。 况且,这喝交杯酒的习俗,只有在新人洞房时才进行。 不过,慕晓枫一看这花笺所写,心里就有些无奈的冷笑起来了。 不用认真去寻找,她敢肯定这方圆一里内肯定没有红花可摘。 而那个方圆一里内身穿靛蓝衣袍的男子? 想到这里,少女唇畔噙出那抹浅笑忽地便深了几许。 这张家神秘归来的千金,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妙人儿。
第383章 为什么杀我 ()」 在座的众位姑娘显然也没料到这花笺末尾所写竟是这般,一时都面面相觑的楞住了。 过了好一会,那位负责解读花笺的姑娘红着脸看嚮慕晓枫,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慕大小姐,按照游戏规则,劳烦你现在就去附近找一朵红花回来吧。」 各位世家千金似乎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有人附和道,「对对,请慕大小姐按时摘回红花。」 只要一刻钟内在方圆一里内摘回一朵红花,花笺后半段写的,大家就可以忽略不计当没有这回事。 不过,这时除了催促慕晓枫尽快去摘花的,也有小部份不出声的姑娘暗地里怀疑起张家的用意来。 准备这些花笺的,可都是张家的人。且不管最后会是谁抽到这张花笺,单是这花笺所写之事都是对客人的不尊重。 要知道,参与玩这游戏的都是女子。不管是未婚还是已婚,让人家最后跟一陌生男子喝交杯酒,这都是坏人名节的事……。 慕晓枫冷眼睢着那几个不出声却面露不贊同之色的姑娘,心下暗嘆一声,在准备这些花笺的时候,君莫问事前一定没料到今日之举会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嫌。 幸好,这世道并不是所有人的心都是黑的。 这几位姑娘让她相信,世间仍有正直公道在。 「大家等着,我这就到附近找一朵红花回来。」慕晓枫对其中汹涌暗潮仿若不觉,微微一笑便站了起来,「我这腿脚慢,大家可要宽限一些啊。」 各位千金看着她天真玩笑的离了座位,一时皆低头沉默各有所思。 此刻她们就在花园里,方圆一里皆在视力范围内,慕晓枫自然不可能当着她们的面,在众双眼睛注视下做什么手脚作弊。 看似对慕晓枫并不在意的君莫问,实则对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看着慕晓枫离了座位,就有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花园里乱转,她眉目闪耀着光芒的自信更重了几分。 慕晓枫,到底能不能令她刮目相看呢? 如果一刻钟内慕晓枫摘不回红花,她最后也算成全了那个人吧? 想到这里,君莫问眼角下意识的往大树下正在玩投壶的各位公子瞟过去。 可当她再迴转视线的时候,却望见正慕晓枫慢条斯理的从梨树摘了朵雪花的梨花下来。 君莫问弯如月牙的眼睛立时难抑的缩了缩,慕晓枫这是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 摘了朵梨花在手的慕晓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还当着大伙的面将那朵雪白的梨花凑近鼻端嗅了嗅。 然后,施施然走到之前有人作画的案桌旁。 君莫问见状,微微眯起的眼睛随即露出淡淡恍然来,再转动,便露了浅浅欣赏之色。 能令他看得上的人,果然有几分惠质兰心。 慕晓枫才不管旁人怎么看,更不理会此刻君莫问对她的举止是欣赏赞嘆还是暗恼于心;她走到那案桌旁,拿起其中一支画笔,斟着红色颜料,极认真细緻的对着手里的雪白梨花,一笔一笔的描染了起来。 这方圆一里内没有红花? 慕晓枫看着手里的雪白梨花慢慢变成红色,唇角笑意淡定从容里也透出稳稳自信。 那她就当她们的面造一朵出来。 花笺的规则上可没有说,不让她摘一朵染过色的红花回来。 当大家看见她拿起画笔的时候,果然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来。 一会之后,慕晓枫就将已经染成了红色的梨花拿回到大家玩游戏的地方。 她先瞄了眼还在香炉燃着的香枝,将那朵染色红花递到负责解读花笺的姑娘手里,笑意晏晏道,「幸不辱命,还请姑娘过目。」 那姑娘接过她递来的红朵,张了张嘴,眼角悄然往君莫问瞥了瞥,才道,「慕大小姐的心思真令人佩服。」 慕晓枫谦虚的笑了笑,只淡淡道,「逼上梁山而已,实在不值得一提。」 言罢,她便朝大家告罪一声,找了个藉口离了座位。 这游戏既然失了游戏的本意,她不参与也罢。 如果君莫问在其他地方也设好陷阱等着她,那就来吧。 待到慕晓枫去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众位世家千金倒没有端坐在桌边抽花笺,而是三三两两的都聚到了公子哥们玩投壶的地方。慕晓枫听着那些压抑的兴奋叫声,黛眉略略上扬,这些姑娘显然看别人投壶也看出跃跃欲试的心情来了。 作为主人家,君莫问绝对是热情好客,又服务周到的。 见各位世家千金也有兴趣玩投壶,当下就让人也准备一番,另外就让这些姑娘们在旁边也玩起这游戏来。 慕晓枫听着那些小姑娘们禁不住激动的欢唿起来,嘴角笑意就越发幽淡起来。 看来这张家千金,果然是极懂人心的妙人儿。 待各位世家千金都兴奋加入投壶游戏,君莫问看着只站在一旁当看客的慕晓枫,便走过来,含笑之中带着歉意与诧异道,「慕大小姐不下去投一把吗?」 慕晓枫懒懒挑眉,神色不变的含笑掠了她一眼,仿佛漫不经心的姿态,说道,「张小姐?哦,我今天手气不太顺,还是不玩了。」 君莫问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底竟闪过淡淡诧异,随即便意味深长笑道,「慕大小姐若是不喜欢玩投壶的话,还可以下场参与其他活动。」 慕晓枫看她一眼,同样笑得不动声色,「多谢张小姐好意,不过我觉得在旁边看着她们玩就好。」 君莫问见状,自然也不会勉强她,只含笑略一颔首,便转身走向别处。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参与今天张家宴会的男女宾客都到了这大树下。 有人下场参与投壶,有人也跟慕晓枫一样只站在边上做看客的。 除了慕晓枫,楚离歌之外,夏星沉以及慕云雪等等的人,都聚在了这繁盛大树底下。 恍惚之中,慕晓枫不知何时自己也下场参与投壶游戏了。 眼前这情景似乎没变,又似乎有什么已经变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眼神一下深了起来。是了,是手里用来投壶的箭矢有些不一样。 寻常投壶用的箭矢皆为平钝之口,即使失手投到旁边围观的人身上,也绝对不会造成丝毫伤害。 但现在,她手里的箭矢已经变成了尖利的,就如平时射弓打猎用的一样。非但尖利,还从木质换成了铁器。 瞧见这闪着幽冷寒芒的箭矢,少女便觉得自己心底也一阵寒冷袭来。然而,再认真一看,她手里本该有八支箭矢的,此刻却只有七支。 很显然,就在刚才她发觉不妥之前,已经投了一支出去。 慕晓枫连忙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已置放了一座比人还高出尺许的屏风。 她心下立时莫名紧了紧,这屏风是什么时候置的? 还有,这投壶游戏是什么时候增设了难度改为盲投的? 然她这些心思纷繁涌转之间,却忽听得屏风外传来一声闷哼声,闷哼之余还透着压抑的吃痛声与焦急愤怒斥责声。 慕晓枫心下一凛,第一反应是伸手想要推翻眼前碍事的屏风,好将外头情况看个清楚。 然她一推之下,却发觉这屏风厚重得很,根本非她之力可以推动。眉头一皱,只得放弃。转而改从屏风旁边跑了出去。 一跑出去,她立时便被眼前所见呆住了。 原先似乎被什么堵塞住的各种声音,这会也突然如潮水一般涌进她耳里。 吵闹声,紧急唿唤声,吃痛声……种种声音充斥而来;可慕晓枫对这一切都仿若未闻,她睁大眼睛,用力死死盯住眼前所见。 血,鲜红的液体汩汩如流般自君莫问的身体涌出来。 她流血的伤口处,赫然插着一支与慕晓枫手里此刻同样的箭矢。 而在摇摇欲坠的君莫问身后,是铁青着脸的楚离歌。他本就冷清淡漠的眉目,这会却似突然凝了厚厚寒霜一样。他双手扶住君莫问肩头,在发现这样的姿势让君莫问十分难受的时候,他连想也没有想,竟然十分熟练自然的将君莫问打横抱了起来。 而他紧抿着唇,双眼却似透着剜人寒光朝慕晓枫飞了过来。 慕晓枫愣愣的震惊看着眼前一幕,耳朵忽就响起了他冰冷骇人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杀我?」 少女艰难的眨了眨眼,机械一般诧异重复着他的疑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咳……师兄,你别……别跟她计较。」君莫问的声音依旧琳琅如玉般动听,只是少了活力,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她此刻虚弱无比,「她是误投、误投而已。」 「误投?」那冰冷淡漠的男子一声不高冷哼,慕晓枫却觉得全身血脉都在他那声怀疑的冷哼里凝结成冰,「误投会换了铁器所制的尖利箭矢?会不偏不倚朝着我心脏投过来?」 「难道我心脏长得像壶口吗?」 慕晓枫茫然看着对面,那对她声声指责的孤冷男子,虽然一时之间还不明白这些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但光是看着他质疑她的模样,她的心就已经疼得揪成了一团。
第384章 双宿双栖 ()」 在楚离歌淡淡青竹冷冽气息逼近之前,慕晓枫轻轻睁开了眼睛,因为楚离歌挡住了视线,君莫问自然看不见她其实是醒着的。 慕晓枫睁开眼睛原意是要阻止楚离歌进一步行动的,不过,她似乎错估了楚离歌霸王脾气发作的场合。 只见楚离歌瞧见她长睫轻颤,却很淡然的熟视无睹,继续弯腰向下,伸出长手臂往她腰肢揽去。 慕晓枫浑身一僵,随后整个人都僵住不能动弹。在他倾身完全触及之前,她连忙将眼睛闭上。 心中却有淡淡恼怒浮起,这傢伙,明知她假装昏睡,还凑近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楚离歌唇角微微弯了弯,他想干什么? 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让他担心,让他费唇舌跟君莫问这个女人周旋,他怎么也得犒劳一下自己的辛苦。 这样弯着唇角,他长臂已然穿过她柔软腰肢下。虽然带着淡淡怒意惩罚意味,然他动作却极轻柔。 在君莫问与慕晓枫同样惊诧之中,他已将慕晓枫轻轻揽起,然后直接代替慕晓枫一闪身躺在了床榻上。 而慕晓枫么? 下一瞬她就发觉自己脸似轰的一声烧着了一般的烫。因为此刻,楚离歌以自己为床,而她就躺在这壮实并不觉硌人的身躯之上。 君莫问看见眼前一幕,除了心里又羡又忌又无奈之外,她一张姣姣白玉脸庞也似被火烧着一般,比直接层染了绚丽霞光的天际还要艷红几分。 「师兄,你……你……」 楚离歌拥着满怀温香,鼻尖嗅着淡淡诱人香气,正觉心神荡漾难以自控。 哪里有心思理会君莫问的目瞪口呆,不过君莫问含羞带怯难以置信惊讶的语气,正好可以提醒楚离歌收敛一下摇笙心神。 慕晓枫被他环住腰肢禁锢胸怀,此刻心头是又恼怒又羞涩。无奈这会楚离歌为刀俎,她为鱼肉,只能被他圈在身躯上老老实实躺着不动。 楚离歌没在意君莫问羞愤还是惊诧,感觉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鼓擂一样厉害,暗下深吸口气才终于勉强平稳下来。可眼角一掠,便掠见旁边夏星沉那张清隽绝伦的脸,眸光立时凉了凉。 这倒是个好时机,他暗下冷笑一声,指尖暗中悄然对着夏星沉飞快弹出一缕指风。 君莫问见局面根本不受控,只能无奈的咬了咬唇,扬手往空中一洒,也不知洒了什么,然后懊恼道,「师兄,你将他们带走。」 她已经试出来了,不管慕晓枫什么样,他都看不上她。 楚离歌毫不意外的瞥了瞥眼眸,指尖弹出一缕指风,心里却颇遗憾的想。君莫问这个女人今日也算做了半桩好事,只可惜这坚持的时间太短暂了些。 为配合君莫问,他指风弹出,慕晓枫几乎立时便能动弹了。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她磨牙自楚离歌身上跳了下去,而躺在里面的夏星沉也应景的睁开了眼睛。 当然,他起来的时候还十分配合的露出茫然讶异之色,不过,目光只在屋内几人面上转了转,便懒懒一笑而过,并没有傻楞楞开口询问君莫问。 慕晓枫跳下去之后,看见面容绯红的君莫问,倒是意味深长的掠了她一眼,接着似笑非笑说道,「张姑娘这待客之道,还真让人消受不起,我看我还是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理会楚离歌在身后凝注过来隐含新奇无奈的目光,直接便与夏星沉一道下了小楼往门外走去。 君莫问听着两人下楼梯的蹬蹬声,才终于回过神来。她望着已然从容沉静跟着走出去的楚离歌,满心不是滋味的说道,「师兄,看来她心里并不像你在意她一样的在意你啊。」 楚离歌眼光冷了冷,不过除此之外,他身姿依旧优雅从容,也绝对没有回头看君莫问一眼的意思。 转眼,那几人便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 君莫问站在小楼望着繁花盛开处,默默落下一声嘆息。 在张府大门外,慕晓枫没有等楚离歌,直接上了自家马车便走了。夏星沉踏上他家马车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那便是原本系得极结实的衣襟忽然裂开,再然后,他那件天高云朗的靛蓝袍子也难逃厄运给他裂开了。 夏星沉低头看了看让他瞬间变成中衣族的外袍,清隽脸庞并没有惊慌尴尬之色,只噙着玩味笑意往正优雅步来的潋滟身影望了望。 嘆道,「原来离王殿下的胸襟,也比针眼大不了多少。」 不就是与她一同躺在几块板上,听了一会他与张家千金的私己话而已,就下手不留情的让他付出外袍为代价。 含笑摇了摇头,夏星沉也没有再与楚离歌寒暄的打算,直接招摇的穿着月白中衣上了马车。 楚离歌看着在风中扬起的破袍子,心,也似忽然在瞬间变得荒芜凄凉起来。 那个女人,又在生他的气? 君莫问设计留下慕晓枫这些事,外人自然不会知道的。不过那天宴会发生的事可多了去,参加宴会的人数也多,有些什么风声流传在外,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这一天,张广外出在酒楼用膳,就听闻有人兴趣勃勃的谈论着那天张家举办宴会发生的事。 「听说了吗?」就与张广邻桌相隔的一张桌子,坐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人一副神秘兮兮的说道,「那家千金先是在那个地方当面向鬼见愁逼婚……」 有人立时被他的话吸引,「你说谁?谁家千金?老兄你能不能别含煳其辞的?」 又有人关注的重点立时转向后半句,追着问道,「逼婚?向他逼婚?你没搞错吧?」 至于鬼见愁这三字,除了刚开始那人压低声音提过一次之后,别的人都十分默契的忽略或干脆用「他」来代替,那位大名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随意冒犯的。 「哎,还有谁家千金。」最先挑起话题那人一脸大家明白的模样,「不就是那最神秘据说还是全能手的那家千金呗。」 为免还有人听不懂暗示,那人干脆斟了茶水在桌上划了个大大的张字,其余人看见他随后用手抹去的字,立时瞭然的发出长长一声「哦,原来说的是她」之类的感嘆。 张广原本并不曾留意这些人在说什么,他今日原是随意进这家酒楼,因临时起意,又是饭点,一时订不到包间才在大厅的。 这些吵哄哄的热闹人声,其实跟他没多大关系,因而他吃得十分专心。然而,这只隔了一桌的人这会的感嘆声实在太整齐太高声了些,他就算想要充耳不闻也不行。 眉头一蹙,耳朵却已经下意识的竖了起来。 就听得又有人说道,「可惜那位眼光独特,宁愿要一个早被人退过婚的姑娘,也不愿意承认那家千金未婚妻的身份。」 提到这被人退过婚的姑娘,这会大伙倒是一致的露出意味深长又会心的笑容来,却没有人再就这话题提出什么疑问。 反倒是竖起耳朵听闲话的张广皱起了眉头,在想这些人谈论的是楚离歌与他家小妹的事吗? 那么他们口中退过婚的姑娘,指的就是慕晓枫了? 眼下这京城权贵之家年轻一辈的,大概没有人不知道慕晓枫过去的光荣事迹,更没有人不知道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独独钟情于那位几乎家喻户晓的「慕姑娘」。 「照理说,一般姑娘家若被人当面拒绝过的话,之后肯定不会再纠缠了。」有人卖关子,「可惜那家千金也是个特别的,据说十分不忿自己看中的未来夫婿被抢,居然起意要与那位被退过婚的姑娘一较高下。」 「咳,这不是明摆了死缠烂打吗?」 张广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这些口无遮拦的无赖,什么叫他家小妹对楚离歌那混蛋死缠烂打? 若不是陛下属意让他家小妹「信守承诺」非要让她与楚离歌凑对,以他家小妹的才情,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 依他看,楚离歌那样冰冷死人脸的男人,就活该只配慕晓枫那样的女人。 「可不就是死缠烂打!」有人兴奋的一拍大腿,转着眼珠瞄了四周一眼,故意作出神秘的模样,实则嗓门有多大嚷多大,「你们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在他们家举办过一场宴会,那家千金就曾当众与另外那姑娘为难。」 「咳,红颜祸水,真惹出什么事,那也是他活该!」 「嘘!」有有立时惊恐的示意噤声,望过四周没发现异样之后,才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他也是你能评说的,少在这惹事,若是连累了我们,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就是就是。」另外几个怕死的也立时齐声起闹,「来,大家吃菜吃菜。」 张广这会已经完全没了食慾,虽然食物还是通过筷子有一柱没一柱的往嘴巴里送,可他现在已经完全食不知味了。 只紧皱着眉头,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些市井无赖到底还会怎样抵毁他们张家。
第385章 心疼一幕 ()」 如果慕晓枫此刻能睁开眼睛的话,她一定会吃惊眼前所见。 而在慕晓枫被君莫问派人拦下的同时,已经先她一步在府外等着的楚离歌也被张家的人给重新请了回去。 换成其他任何人,楚离歌都可以不加理会,可对方以慕晓枫为由,他就不得不暂时妥协回头了。 而此刻,楚离歌所前往的地方,也正正是之前慕晓枫所去的那座花园中修得精緻的独立小楼。 「师兄,你来了。」楚离歌一踏进小楼,穿着淡绿衣裙的君莫问便如精灵一样出现他面前,盈盈浅笑的眼眸里正流转着让人着迷自信光芒。目光瞥过,往他面上凝了凝,「请进吧。」 孤清冷漠的离王殿下连看也没有看她一下,紧抿着唇沉默如山的一步一步稳稳踩着楼梯走上二楼。 在后面的君莫问,只能以仰望止步的姿态在底下默默看着他孤清遥远的颀长身影。 眼睛转了转,眼底并没有黯然,有的只是淡淡伤怀。 梦魂深处,曾经懵懂少年,如今已经有了可与他执手共白髮的人生知己。 她这个曾经玩伴,却已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些年,她努力的学习,努力令自己变得更出色。 不能说完全是为了等着长大一天能配得上他,但至少很大部份原因确实是为了他。 如今她学有所成,别说能得他一句认同赞嘆,若没有被他漠视到底,她或许都该窃喜满足了。 君莫问只在楼下感怀瞬间,便快步跟了上去。 在事情未达成之前,可不能让他提前见到心上人。这个师兄的本事,别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 虽然当年他只跟在她生父身边短短几年,但那悟性……,君莫问怔了怔,眼神微微惆怅。 随后一甩头,抢在了楚离歌之前踏进二楼的小客厅。 「师兄,」君莫问也不管楚离歌是冷脸还是冷眼,更不理会楚离歌承认还是不承认她这个师妹,只管自己喜欢怎样称唿便执意的称唿。她快步走到桌边,招唿道,「请这边坐。」 说罢, 除了浅笑盈盈比了个请的手势看了眼楚离歌外,便自顾的低下头斟茶了。 楚离歌掠过她指尖流泻出来的琥珀色液体,沉静如渊的冰冷眸子转出丝丝困惑来。 看君莫问娴熟自如的手法,嗯,那只是纯粹的斟茶手法并非泡茶的技艺,这表明君莫问应该是经常性自己做这事,所以这动作才会习惯成自然。 这表示君莫问身边的婢女可有可无,更表示这座小楼里,眼下极可能只得他们两个人。 楚离歌自然不怕与君莫问独处,他心里记挂着的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他记得,眼前这个女人——曾被他那个好父皇称赞得天上有地下无。而就在今天,他还领教了她施阵法让他困在幻象里。 那个女人,不可否认胆子肥心也细人也不算愚蠢,可是,她不懂武功不知阵法,除了一颗让人捉摸不透的七窍玲珑心外,她连一点点自保的能力也没有。 想到这里,楚离歌心下就不由得揪了揪。 那个女人——他认识她之后,果然越发变得劳碌了。 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会强硬逼她收下冷玥。 但眼下,冷玥只怕根本还不知她在何处。 想到这里,楚离歌眸光冷了冷,不过如画眉目之上,除了一贯的淡漠冰冷,别人休想再看到一丝情绪波动。 坐,自然是要坐的。 不过,这位置却必须由他来选定。 衣袖一抬,君莫问只见自己眼前有一道云纹弧度好看的掠过,这桌椅的方向便在眨眼间变了变。 这功力这身手,比起十几年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君莫问心下一凛,惊讶仅止于眼底,面上仍旧浅笑微微模样。她不动声色瞥了眼对面优雅笔直而坐的男子,将冒着裊裊热气的杯子往他跟前递去。 「师兄,请喝茶。」 楚离歌微垂的眼眸,连动也没有动一下,更别说伸手接她的茶了。 君莫问见状,心下不是滋味的浮上淡淡恼怒。 正想着她是不是错估了他对慕晓枫的感情,就看见他弧度美妙的薄唇终于微微张开,吐出了冰冷没有分毫情绪起伏的字眼,「她呢?」 这个她,问的是谁,君莫问心知肚明。她转了转眼睛,在思考是不是先装装煳涂小小报復一下。 忽就觉得巨大的无形压力似大网一样将她笼罩其中,让她瞬息感觉遍体生寒。 君莫问不由得心下暗自苦笑一声,师兄呀师兄,你能不能别这么打击人?刚刚她才觉得他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在乎慕晓枫,也正为这个猜测暗中窃喜,他立即毫不犹豫的兜头泼了盆冰水下来将她冷醒。 「师兄,」君莫问敛了笑意,一副正经严肃模样看着对面冷凝如冰山玉树一般的男子,「慕大小姐在这里,很好。」 楚离歌缓缓抬眸,第一次正眼凝住对面的少女。 淡淡道,「记住你说的。」 若是那个女人有分毫损伤,他不介意将眼前这自作聪明的女人化为尘屑,甚至不介意将张家夷为平地。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伤害她半分。 他声音冷冷淡淡,情绪也如一线笔直。可君莫问听着,心中却深深震憾。有种威胁不必放任何狠话,实力强大的人永远不必威胁别人,他只需要平淡陈说事实就足够震慑了。 「师兄不介意在这听小妹唠叨一段吧?」 这是暗示慕晓枫在她手上,想慕晓枫平安,他该拿出合作一些的态度。 楚离歌又垂下眼眸,冷清目光只凝在略显苍白的指尖,薄唇吐字,仍旧冰冷如霜,「我介意。」 君莫问怔了怔,随即却饶有兴趣的又无奈笑了。 实力强大的人,确实不必受别人威胁。 因为眼前这个人太清楚,她根本不会真伤害慕晓枫。 「还有,我不是。」说了这句,楚离歌冰冷眸光似乎又冷了几分,看他薄唇紧抿如蚌的模样,大概心里十分唾弃自己的多话。 「不是?」君莫问不是慕晓枫,一时半会还真摸不清他说一半留一半是何意,偏着头疑惑看着他,「不是什么?」 楚离歌没有说话,只抬头,冷冷掠了她一眼。再抛过去的,便是一个冷冷的带着淡淡鄙夷神色的「愚蠢的女人」之类的眼神。 这个眼神,他表达的意念清楚而强烈,君莫问倒是福至心灵般看得明白之极。 她唇边笑意一凝,愕然指着自己鼻子,「我愚蠢?」 从小到大,她听到的评价无数,可再负面,也从来没有与「愚蠢」这样的词挂上钩的。 她皱着眉头,忽然便明白了他刚才所指。 「师兄不承认是我师兄?」她笑意微冷,「你不承认不要紧,但事实便是事实,谁否认都没有用。」 楚离歌才没兴趣在这跟她纠缠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长身玉立,站起便要走。 君莫问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却也没有起身直接阻拦的意思,只淡淡道,「慕大小姐在这里,是很好。」 这奇怪的语气,令楚离歌心中一动。 他慢慢转过头来,双目如霜剑凌厉扑面,慢慢道,「说。」 以慕晓枫让他留在这里,他相信这个女人还不至于真愚蠢到敢威胁他。 如果,这个女人真是他同门师妹的话,就该更清楚他的为人与手段。 「我只是想请师兄坐在这,好好听我说一说我们过去的事。」 君莫问看他一眼,意思是你不是说自己忘了过去吗?那我这个做师妹的有责任将往事给你复述一遍。 楚离歌看她一眼,没有重新坐下,而是居高临下站着的姿势冷眼睥睨着她。 要说快说,不说——他的耐性有限。 君莫问暗下吞了吞口水,这人天生高华清贵,即便不刻意;只随随便便一站,那压迫气势便如山压来。 「师兄当年……」 楚离歌眉头一跳,冷冷目光如电扫去,君莫问浑身震了震,立时从善如流的改口,「呃……殿下当年送至先父门下,虽然与我……臣女共同习艺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殿下天资聪颖,曾在幼年就自创出一套剑法。」 楚离歌面无表情站着,心中疑惑渐生,自创剑法? 他确实自创过剑法,不过这事知道的人极少。 他不着痕迹掠了她一眼,又听得那琳琅珠玉般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臣女当年觉得殿下所创剑法甚是飘逸好看,便缠着也要练,殿下当年被臣女缠不过……。」 楚离歌眸光添了浅浅疑虑,这么说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还曾学会他创的剑法了? 君莫问瞄了他一眼,「不过殿下当年所创剑法看似轻盈飘逸,实则暗含凌厉,臣女所学不精,只能勉强使出其形。殿下若是怀疑,臣女可以当面使给你看。」 楚离歌掠她一眼,冷冷打断,「没兴趣。」 没兴趣看她舞剑?还是没兴趣听她继续讲下去? 不过不管哪一种,都表示他心里其实已经接受了他们曾经师出同门的事实。 只要承认就好办。 君莫问暗下松了口气,「殿下自幼体质特殊,情绪一旦波动,便会……」 「她呢?」楚离歌已经没有耐性再听她继续唠叨什么往事了,那段往事忘了便忘了,他不觉得有必要非要重新记起。过去如何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好好活在将来。 君莫问从他骤然冰冷好几度的语气听出了十分不耐,心紧了紧,却又疑惑道,「师……殿下不是已经记起什么?该知道臣女所说的都是事实。」 包括她当日在皇宫里头所说的,他应承她生父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事。 楚离歌连看也没有看她,直接迈开脚步往内室走去。 在这跟她耗了这么久,他已经确定慕晓枫就在里面。 既然人已经找到,他才没兴趣在这听她鬼扯。 管她是不是什么同门师妹,管他是不是曾经承诺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以他当时的年纪,那也只是仅止于字面上的意思,答应物质上照顾而已。 想以此为条件让他将她当那什么? 就算没有慕晓枫,她也没有那条件! 君莫问眼见他直接往内室闯,眼睛眯起,面容一瞬现出淡淡惊慌,不过随即又镇定下来。 她的阵法自然能锁住里面的气机,她对自己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只不过,眼前这个孤清冷漠如冰山的男子,一别经年,实力或许早就强大得超出她预想。 除了实力的强大外,这人的卓绝智慧也绝不容人小觑。 他能猜出慕晓枫就在里面,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殿下可以进去,不过在进去之前,臣女劝殿下还是先考虑一下。」 楚离歌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语气,心中一动,然脚步却连半分停滞也没有,更没有分毫惊讶回头之意。 君莫问见状,心下又满不是滋味的困惑了。 这个男人,究竟是太冷静?还是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么在意慕晓枫? 她试探了这半天,也试不出个确定的结果来。 按道理,当时他们几人在看别人投壶时入了她布的阵法,在阵法里头所看见的幻象已经能够深深扎根他们脑海;此刻他应该怀疑慕晓枫才对,可看他的模样,似乎她布的阵法对他并没有丝毫影响。 可这——怎么可能? 这阵法极为耗尽心神,一般情况下她极少施用。但也不是没有在别人身上试过,从别人身上得到的结果,不管原先有多坚定的心志,被她阵法幻象干扰下,最终都会被她所用。 但眼前这风姿卓绝气质冰冷的男子,却似完全不为所动。 难道,他真的强大到连她自信的阵法都对他没有半分作用吗? 楚离歌才不理会身后的君莫问,心思有多纠结怀疑,轻盈又稳健的脚步已然迈开,一步步头也不回的往内室而去。 不过,在掀开帘子的瞬间,他冰冷眸光便动了动,目光越过里面描着大朵祥云的屏风,一眼便落在了朦胧纱帘垂映下的床榻。 在看清床榻里头双双并排而躺的身影时,他恆定不变的冰凉心情,忽地剧烈的疼了起来。
第386章 他的选择 ()」 不过,楚离歌是什么人。即使内心已经震惊得翻江倒海,冰冷至极的淡漠面容仍旧不会泛起一丝丝波纹,他更不会在君莫问这个女人面前流露出一丝异样情绪来。 君莫问以为,在他踏进内室的时候,至少能看到他失态一幕。就算不是激动愤怒,起码也能从他面上看见失望震惊一类的情绪。然而,此刻,只见他在门口略一沉凝,甚至连眸光都不变一下,就见他大步一跨,毫不在意的模样走了进去。 绣着精緻云纹的宽大锦袖下,他指尖微动,一线柔力便飞了过去。将床榻隔绝自成一方天地的朦胧垂地纱帘,立时无声无风自动般往两边挑开。 纱帘里头,床榻上面,只见一蓝一紫的俊俏少年男女双目紧闭并排而躺。然看他们的面容,并无半点痛苦之色,反而只见放松安然。 楚离歌心下稍安,可随即疑惑便起。 夏星沉是什么人?堂堂南楚当朝右相,叱咤朝堂的人中龙凤。年纪轻轻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令人佩服羡慕妒忌恨的,狐狸一样的右相大人,竟然也会中君莫问这黄毛丫头的招数? 一无所觉的躺在这? 还有躺在外面床榻的,神色安祥如放松熟睡般自在的少女。 这女人在他面前,平素就是一副精明狡黠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连防备心都重得跟九重天似的,这会竟也会毫无戒心的栽在君莫问这个骄傲自负的女人手里? 目光往慕晓枫娇俏面容一凝,心头疑惑浮出的同时,又有淡淡恼怒淡淡气闷心堵辗转心间。 这女人,平日他想要占她一丁点便宜,都要拐着弯费尽心思,还未必占得到。 结果这会倒好,夏星沉大概连什么手段都不必用,甚至连半点心思也不必费,她倒是心甘情愿躺在他身边了。 这么一想,刚刚压下去的酸酸涩涩滋味立时又汹涌无声的充斥心头。甚至连看她的眼神,都隐约的透了点咬牙切齿的恼恨之意。 不过,他也只这么平静无波的站在床沿附近掠了床上少年男女一眼。然后便转过头来,冷淡无痕但绝对让人感觉比锋利刀子还要冰寒的目光,便轻轻落在了君莫问脸上。 只一掠,便不再理会君莫问,长臂伸出,就要抱起床上闭目沉睡的紫衣少女。 「如果我是师兄,我一定不会急着将她带走。」 君莫问的声音悠悠然然,说得十分平和缓慢。楚离歌听着,眸光却倏地变得像凝了冰霜雪水一样的冷。 他站直,缓缓回头盯着她。目光冷冷清清,但绝对气势压迫,让人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他弧度美妙的薄唇紧抿如蚌,可君莫问被他那有如实质的压迫眼神一盯,立时便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寒。 几乎立即下意识的不自在偏开了视线,开口的一瞬,连嘴唇都觉得在他冰冷慑人的眼神下变得干涸。 君莫问往床榻投去意味不明一瞥,縴手抬起,指的却是躺在里面的夏星沉,「嗯……,慕大小姐与他在这屋子待上一晚,明早醒来便什么事也没有。」 换言之,无论是慕晓枫还是夏星沉,只要两人其中之一出了这屋子,都会有非常不美妙的后果。 楚离歌绝对不会怀疑此刻她在夸大其辞,以君莫问的本事,她有骄傲自负的资本,压根不需要用弄虚作假的方式诈他。 所以,楚离歌刚要伸往夏星沉将人挥出去的手臂,也立时凝住不动。 不过目光划过夏星沉清隽绝伦的脸庞时,他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底冒出的嗜血冲动。 事关慕晓枫安危,他不敢贸然冒险。 缓缓转过身,冰冷得如浸在雪水里一样的目光攫住君莫问,薄唇微张吐字仍旧只是淡淡的不露分毫情绪,「说。」 看到他的退让他的妥协,君莫问心里非但没有觉得有一丝高兴快感,反而越发的气闷心堵,淡淡怅然之中又夹杂着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不甘。 他越是如此,便证明他越在乎慕晓枫。 虽然这个结果,是她今天一直试探他的目标。 可这会结果出来,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快乐。 「想让她平安,很容易。」君莫问淡淡掠了眼慕晓枫,眼中自信光芒似乎已在不知不觉间黯淡下去,连动听的声音都透了几分落索萧条,「让她与他在这躺上一晚,就行。」 楚离歌眼眸微眯,紧抿如蚌的薄唇似乎发出了轻轻冷哼,又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不过他掠望君莫问的眼神,却透着淡淡的不加掩饰的讥讽。 君莫问被这样的目光一看,暗嘆一口气,心头顿时苦涩难当。 好吧,她明知他不会同意这事,偏还要提出来刺激他,确实该受他讥讽白眼。 若真让慕晓枫与夏星沉在这并排躺上一晚,就算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也能让没发生的事变得扑朔迷离。 到时候,慕晓枫与夏星沉被绑在一起的机会可就大了,而他的机会相对就渺茫多了。 其实君莫问心里还真特别期盼着他那么在乎慕晓枫生死,并且在乎到失去冷静,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那种。 然而,她心里又清楚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而且,他若真是这样便失去冷静的话,也许她心底不甘立时便会消淡了。 一个不够优秀的男人,如何配得上优秀的她。 「另外一个方法,」君莫问压下心头苦涩与不甘,抬头看向楚离歌,眼中令人眩目的自信光芒又似乎慢慢回来了,「师兄遵守当年承诺,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再重复一次。」 也就是说,用他的下半生来换他所在乎之人的安全,还是用慕晓枫自己的下半生来换安全,楚离歌只能二选一。 重复一次? 楚离歌没有开口,微微眯起的淡漠眼眸里,上扬的眼角流泛出明显讥讽弧度。 当真依她所求重复一次承诺,这事情的性质就真完全变了。因为眼下的他与她,都已经成年,他再重复承诺,等于变相承认她是他未婚妻。 但是这个位置,除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他从来就没有为别的任何女人预想过。 君莫问见他一再流露出讥讽鄙夷的神情,当下按捺着闷闷心堵,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难道师兄现在还觉得,慕大小姐这样的人配得上你吗?」 配得上?配不上? 楚离歌从来就没考虑这样没价值的问题,如果感情要以种种条件为前提的话,他觉得现在的他也配不上君莫问。 但是,他对慕晓枫的感情,从来就不存在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 他死寂多年的心,只因为慕晓枫的存在才会跳动。 别人之于他,不管优秀貎美还是浅薄丑陋,那也与他无关。 「我觉得,」楚离歌冷淡无波的掠了她一眼,冰凉目光划过她骄傲自负的脸庞,慢慢道,「以张小姐的心态,这世间就没有配得上你的男人。」 以为将慕晓枫放倒在这,她就胜过慕晓枫? 她就是他的最好选择? 这什么鬼逻辑?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楚离歌又转过头去,冷淡目光微微夹杂点点无奈,又透着少许难察温柔凝落在床榻上沉睡的紫衣少女。 这女人,让他说什么好呢! 君莫问被他直接直白的话给讽得脸色一红随即又一白,不过以君莫问的修养,倒没有被他嘲笑得恼羞成怒,只微微冷了脸,看了看慕晓枫,道,「难道师兄放心让她与他在这躺上一晚?」 不肯依她所求重复当年承诺,那就是愿意将慕晓枫拱手让人了。 楚离歌掠她一眼,轻蔑之色掩在眼底,只淡淡道,「是不是只有如此近的距离躺上一晚,他们才会平安无事?」 这话问得奇怪,君莫问心头一愣,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想了想也没想出他能做什么;便轻轻点头,确定道,「没错。」 转念一想,又怕他会自作主张做出什么惊人之举,立时又补充道,「师兄你最好别想着将他们分开,这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 楚离歌不会在这个时候才来怀疑她的本事,不过他也没有再开口与她说话的打算。 今天跟这个女人说了那么多费话,已经到了他能容忍的极限。 两种选择? 他怎么可能会如这个女人的意? 他楚离歌要做的选择,从来都不是别人可以左右的。 君莫问看见他低垂的眼眸忽然流露出奇异神色,心就不禁莫名飞快的跳了跳,她一怔,下意识脱口问道,「师兄想做什么?」 「你不是很在意慕大小姐的安危吗?你可千万不要乱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敢保证。」 听闻她近乎语无伦次的说明或者说威胁,楚离歌唇角那抹轻漾的嘲讽就更淡了些。 君莫问瞧见他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忽地咯噔一声,突然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来。 就见那风华潋滟却又冷漠孤清遥远如冰山玉树一样的男子,毫不犹豫的靠近床榻,然后在君莫问略显焦急困惑的目光里,轻轻弯下了挺拔笔直的腰。
第387章 无赖抵毁 ()」 在楚离歌淡淡青竹冷冽气息逼近之前,慕晓枫轻轻睁开了眼睛,因为楚离歌挡住了视线,君莫问自然看不见她其实是醒着的。 慕晓枫睁开眼睛原意是要阻止楚离歌进一步行动的,不过,她似乎错估了楚离歌霸王脾气发作的场合。 只见楚离歌瞧见她长睫轻颤,却很淡然的熟视无睹,继续弯腰向下,伸出长手臂往她腰肢揽去。 慕晓枫浑身一僵,随后整个人都僵住不能动弹。在他倾身完全触及之前,她连忙将眼睛闭上。 心中却有淡淡恼怒浮起,这傢伙,明知她假装昏睡,还凑近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楚离歌唇角微微弯了弯,他想干什么? 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让他担心,让他费唇舌跟君莫问这个女人周旋,他怎么也得犒劳一下自己的辛苦。 这样弯着唇角,他长臂已然穿过她柔软腰肢下。虽然带着淡淡怒意惩罚意味,然他动作却极轻柔。 在君莫问与慕晓枫同样惊诧之中,他已将慕晓枫轻轻揽起,然后直接代替慕晓枫一闪身躺在了床榻上。 而慕晓枫么? 下一瞬她就发觉自己脸似轰的一声烧着了一般的烫。因为此刻,楚离歌以自己为床,而她就躺在这壮实并不觉硌人的身躯之上。 君莫问看见眼前一幕,除了心里又羡又忌又无奈之外,她一张姣姣白玉脸庞也似被火烧着一般,比直接层染了绚丽霞光的天际还要艷红几分。 「师兄,你……你……」 楚离歌拥着满怀温香,鼻尖嗅着淡淡诱人香气,正觉心神荡漾难以自控。 哪里有心思理会君莫问的目瞪口呆,不过君莫问含羞带怯难以置信惊讶的语气,正好可以提醒楚离歌收敛一下摇笙心神。 慕晓枫被他环住腰肢禁锢胸怀,此刻心头是又恼怒又羞涩。无奈这会楚离歌为刀俎,她为鱼肉,只能被他圈在身躯上老老实实躺着不动。 楚离歌没在意君莫问羞愤还是惊诧,感觉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鼓擂一样厉害,暗下深吸口气才终于勉强平稳下来。可眼角一掠,便掠见旁边夏星沉那张清隽绝伦的脸,眸光立时凉了凉。 这倒是个好时机,他暗下冷笑一声,指尖暗中悄然对着夏星沉飞快弹出一缕指风。 君莫问见局面根本不受控,只能无奈的咬了咬唇,扬手往空中一洒,也不知洒了什么,然后懊恼道,「师兄,你将他们带走。」 她已经试出来了,不管慕晓枫什么样,他都看不上她。 楚离歌毫不意外的瞥了瞥眼眸,指尖弹出一缕指风,心里却颇遗憾的想。君莫问这个女人今日也算做了半桩好事,只可惜这坚持的时间太短暂了些。 为配合君莫问,他指风弹出,慕晓枫几乎立时便能动弹了。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她磨牙自楚离歌身上跳了下去,而躺在里面的夏星沉也应景的睁开了眼睛。 当然,他起来的时候还十分配合的露出茫然讶异之色,不过,目光只在屋内几人面上转了转,便懒懒一笑而过,并没有傻楞楞开口询问君莫问。 慕晓枫跳下去之后,看见面容绯红的君莫问,倒是意味深长的掠了她一眼,接着似笑非笑说道,「张姑娘这待客之道,还真让人消受不起,我看我还是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理会楚离歌在身后凝注过来隐含新奇无奈的目光,直接便与夏星沉一道下了小楼往门外走去。 君莫问听着两人下楼梯的蹬蹬声,才终于回过神来。她望着已然从容沉静跟着走出去的楚离歌,满心不是滋味的说道,「师兄,看来她心里并不像你在意她一样的在意你啊。」 楚离歌眼光冷了冷,不过除此之外,他身姿依旧优雅从容,也绝对没有回头看君莫问一眼的意思。 转眼,那几人便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 君莫问站在小楼望着繁花盛开处,默默落下一声嘆息。 在张府大门外,慕晓枫没有等楚离歌,直接上了自家马车便走了。夏星沉踏上他家马车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那便是原本系得极结实的衣襟忽然裂开,再然后,他那件天高云朗的靛蓝袍子也难逃厄运给他裂开了。 夏星沉低头看了看让他瞬间变成中衣族的外袍,清隽脸庞并没有惊慌尴尬之色,只噙着玩味笑意往正优雅步来的潋滟身影望了望。 嘆道,「原来离王殿下的胸襟,也比针眼大不了多少。」 不就是与她一同躺在几块板上,听了一会他与张家千金的私己话而已,就下手不留情的让他付出外袍为代价。 含笑摇了摇头,夏星沉也没有再与楚离歌寒暄的打算,直接招摇的穿着月白中衣上了马车。 楚离歌看着在风中扬起的破袍子,心,也似忽然在瞬间变得荒芜凄凉起来。 那个女人,又在生他的气? 君莫问设计留下慕晓枫这些事,外人自然不会知道的。不过那天宴会发生的事可多了去,参加宴会的人数也多,有些什么风声流传在外,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这一天,张广外出在酒楼用膳,就听闻有人兴趣勃勃的谈论着那天张家举办宴会发生的事。 「听说了吗?」就与张广邻桌相隔的一张桌子,坐了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人一副神秘兮兮的说道,「那家千金先是在那个地方当面向鬼见愁逼婚……」 有人立时被他的话吸引,「你说谁?谁家千金?老兄你能不能别含煳其辞的?」 又有人关注的重点立时转向后半句,追着问道,「逼婚?向他逼婚?你没搞错吧?」 至于鬼见愁这三字,除了刚开始那人压低声音提过一次之后,别的人都十分默契的忽略或干脆用「他」来代替,那位大名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随意冒犯的。 「哎,还有谁家千金。」最先挑起话题那人一脸大家明白的模样,「不就是那最神秘据说还是全能手的那家千金呗。」 为免还有人听不懂暗示,那人干脆斟了茶水在桌上划了个大大的张字,其余人看见他随后用手抹去的字,立时瞭然的发出长长一声「哦,原来说的是她」之类的感嘆。 张广原本并不曾留意这些人在说什么,他今日原是随意进这家酒楼,因临时起意,又是饭点,一时订不到包间才在大厅的。 这些吵哄哄的热闹人声,其实跟他没多大关系,因而他吃得十分专心。然而,这只隔了一桌的人这会的感嘆声实在太整齐太高声了些,他就算想要充耳不闻也不行。 眉头一蹙,耳朵却已经下意识的竖了起来。 就听得又有人说道,「可惜那位眼光独特,宁愿要一个早被人退过婚的姑娘,也不愿意承认那家千金未婚妻的身份。」 提到这被人退过婚的姑娘,这会大伙倒是一致的露出意味深长又会心的笑容来,却没有人再就这话题提出什么疑问。 反倒是竖起耳朵听闲话的张广皱起了眉头,在想这些人谈论的是楚离歌与他家小妹的事吗? 那么他们口中退过婚的姑娘,指的就是慕晓枫了? 眼下这京城权贵之家年轻一辈的,大概没有人不知道慕晓枫过去的光荣事迹,更没有人不知道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独独钟情于那位几乎家喻户晓的「慕姑娘」。 「照理说,一般姑娘家若被人当面拒绝过的话,之后肯定不会再纠缠了。」有人卖关子,「可惜那家千金也是个特别的,据说十分不忿自己看中的未来夫婿被抢,居然起意要与那位被退过婚的姑娘一较高下。」 「咳,这不是明摆了死缠烂打吗?」 张广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这些口无遮拦的无赖,什么叫他家小妹对楚离歌那混蛋死缠烂打? 若不是陛下属意让他家小妹「信守承诺」非要让她与楚离歌凑对,以他家小妹的才情,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 依他看,楚离歌那样冰冷死人脸的男人,就活该只配慕晓枫那样的女人。 「可不就是死缠烂打!」有人兴奋的一拍大腿,转着眼珠瞄了四周一眼,故意作出神秘的模样,实则嗓门有多大嚷多大,「你们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在他们家举办过一场宴会,那家千金就曾当众与另外那姑娘为难。」 「咳,红颜祸水,真惹出什么事,那也是他活该!」 「嘘!」有有立时惊恐的示意噤声,望过四周没发现异样之后,才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他也是你能评说的,少在这惹事,若是连累了我们,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就是就是。」另外几个怕死的也立时齐声起闹,「来,大家吃菜吃菜。」 张广这会已经完全没了食慾,虽然食物还是通过筷子有一柱没一柱的往嘴巴里送,可他现在已经完全食不知味了。 只紧皱着眉头,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些市井无赖到底还会怎样抵毁他们张家。
第388章 价高者得 ()」 「我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几杯烧酒下肚,有人又开始管不住自己口舌了,「那天宴会的时候,那家千金可做了件事,要令那位钟情的姑娘当众出糗呢。」 「谁知结果反而……啧啧……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那人摇头晃脑,一脸不胜唏嘘之样。 与他同桌之人看着只胡闹着闹笑一声,各自眼神心领神会的交换着,便对这事揭过不提了。可隔了邻桌的张广,却听得心头火气蹭蹭直冒了。 脑海里一下就回想起那天宴会的事情来,那一回他想吓唬教训慕晓枫一番,最后却反而被逼着落了面子,自己还被楚离歌逼得脸色发青……。 辗转想了想,张广心里越发意难平。 举着杯子沉吟了一会,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一会忍不住低声喃喃道,「真是该死,抢了本该属于小妹的亲事,又辱及张家。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麻烦。」 这一天,纪媛偶然路过美玉阁,想着进去买块羊脂白玉重新打块玉佩。 没想到,她才刚刚走到美玉阁附近,正巧看见一个年轻姑娘笑容满面的从里面走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神情看着甚是高兴,「今天买到这块和田玉真不错,我明天得让人给雕刻成……」然而,她话没说完,脚下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竟然一跤跌在了门槛上。 她旁边倒是有个丫环跟着,不过她这绊倒实是意外,猝不及防之下,那丫环只来得及惊惶失措的张嘴「啊」一声。 待那丫环慌张俯身去扶时,那姑娘也不知被磕到了哪里,竟一时疼得站不起来。 纪媛这时看出不对劲,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皱着眉头对着那丫环隐含凌厉道,「你先松手,别用力拽她。」 那丫环一怔,抬头一看,是个陌生姑娘,看着虽然冷清严厉;然她却不知怎的心里一紧,手劲却听话的松了不少。 纪媛仔细的看了看那被摔倒的姑娘,这才招唿自己的丫环一齐扶起那姑娘。 「珠儿,你仔细些,别碰着她肚子。」纪媛又看了眼另外那个丫环,目光却是凝向那摔倒姑娘的裙摆下,「姑娘,你家小姐的马车可在附近?」 那丫环立时点头,「在,就在附近。」 纪媛借着扶起那姑娘的时候,巧妙的搭上了那姑娘手腕,仿佛不经意下意识搀扶的动作,实际却是给那姑娘把脉。 见那丫环点头,略一思索,便道,「那大家小心些把这位姑娘先扶到马车上去,嗯,记得一定要避免再碰到她肚子。」 那姑娘此际正疼得小脸发白,可一再听闻她叮嘱小心避开她肚子,顿时咬着嘴唇,顾不得疼痛将心头疑惑问了出来,「请问这位姑娘是不是习过医术?」 纪媛想了一下,才点头道,「我是大夫。」 那姑娘闻言,顿时激动得有如溺水的人突然看见救命稻草一样,顾不上小腹疼痛,激动的扑过来握住纪媛双手,「大夫,我、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不然,也不会摔一跤她就疼成这样,现在还疼得连腰也直不起来;况且,若不是有什么不妥,这大夫也不会一直叮嘱避开她的肚子了。 纪媛眉头紧了紧,巧妙的将自己双手挣脱出来,却是平静的看着那姑娘,道,「姑娘还是先到马车躺下再说。」 说罢,她看了眼自己的婢女,「珠儿,你小心着些。」 幸好那姑娘的马车就停在附近,一会就将人扶上了马车。 纪媛随后也跟着上了马车,一入车内,她立时吩咐道,「夫人你先躺好。」 纪媛一进入马车立时就改了称唿,那姑娘先是一怔,随即了悟的眨了眨眼,倒是顺从的平缓躺好。 「夫人,」纪媛又替她把过脉,才一脸严肃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身孕?」 那姑娘一阵惊愕,随即便惊喜交加的挣扎着想要起来。纪媛连忙按住她,又道,「你先别激动,刚才你在美玉阁门口那一摔,这身子差点就出差错了。」 自己怀有身孕都不知道的,像这种粗心大意的人,纪媛也不是没见过。不过都已经有两个月了,还没注意到自己身体异常的,她还真挺少见的。 而且,刚才那一摔,除了小腹坠痛之外,这女子现在应该已经见红了吧。 她把脉的时候,很明显瞧出这女子有滑胎之像。 「大夫,你是说我怀孕了?」那姑娘错愕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随即又一阵后怕的抓住纪媛双手,「刚才我跌了一跤,是不是对腹中胎儿有影响?」 纪媛眉头紧了紧,低头盯了眼自己被用力抓到泛红的双手,略有些不悦的再度巧妙挣了出来。 当大夫的手,就好比乐师的手一样,都得好好保护。 「夫人如今已然有了滑胎之兆,若想保住胎儿,夫人此后起码得静养卧床三个月。」纪媛转目看了看马车里面,一时没看到备有纸笔什么的,也就放弃给那姑娘开药方的打算,只道,「我知道前面不远就有药堂,夫人此去抓些安胎药回去吧。」 「我先告辞了。」 那姑娘怔了怔,待她回过神来想叫她的丫环道谢打赏,纪媛主僕已经不见影响了。 「冬梅,」那姑娘抚上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面上有些欣喜有些憧憬,眼里却又有些茫然无措,「你说公子若是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应该会高兴的吧?」 冬梅看了看自家主子,暗下想了想自己主子见不得光的身份,又想及眼前的情形,自然不敢实话实说。想了半天,只能捡好听的话顾左右而言它,「公子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小姐你现在就不要多想其他,我们先去找大夫安胎要紧。」 安慰的话听着好听,可安如沁看着眼神闪躲的丫环,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 以张家门第之高,即使她怀了那人的骨肉,只怕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进入那张家大门。 不过无论如何,她怀了那人的骨肉,这也是喜事一桩,她一定要将这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想到这里,安如沁抚着小腹的手便格外轻柔,连身上疼痛都觉得淡了不少。 被夜明珠光芒照耀得流光溢彩的凤栖宫大殿里,皇后斜躺在矮榻上正懒懒的靠着锦绒软垫在沉思。 冯嬷嬷瞧着她面色挺不错,才轻手轻脚走近过去,轻声禀道,「娘娘,宫外有消息传回来,纪家小姑娘今天碰见了张广在外藏着偷养的外室,而且还诊出那外室怀了两个月身孕。」 皇后没有抬头,只阖着眼皮转了转凤目,淡淡道,「这是好事。」 冯嬷嬷垂首,轻声附和,「确实是好事。」 「既然是好事,」皇后抬头,幽转的眼眸里闪动着令人看不透的寒芒,「该添些喜庆贺一贺。」 冯嬷嬷低垂的头立时垂得更低,绝对不敢再瞄皇后美艷却分外冰冷残酷的脸,「是,奴婢这就让人给张家送些贺礼。」 这一日,是城北马市热闹的日子。 刚过辰时,马市便热闹的人头涌动了。 「少爷少爷,」慕云昭的贴身小厮一路挤在前面给慕云昭开路,一边兴奋的唤道,「小的听说黑三爷最近得了匹好马,正打算今日出售呢。」 慕云昭自然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这会听他再提,便也忍不住神往的加快脚步,「少啰嗦,这事我不是早知道了,我们现在赶紧过去,一定要抢在别人下手前买到那匹好马。」 小宝吞了吞口水,更加拼命往人群里挤,「少爷放心吧,我们来得早,这会还没开市呢,那匹好马一定是少爷你的。」 慕云昭也觉得那匹好马一定非他莫属,为了今天的马市,他可是连早膳都没用就跑到这来了呢。 听了这话,心情极好的咧嘴笑了起来,「待会买了好马,回头爷请你上酒楼。」 小宝听着也高兴,虽然知道他往往说过就算,不过只要慕云昭高兴了,肯定少不了赏他就是。 两人好不容易从人山人海中挤到黑三爷的地盘前,却见仍有不少看热闹的人比他们早到。 不过,慕云昭光是打量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几眼,就放心的咧嘴笑开了。 他常年出去玩乐,别的本事不敢夸口,但瞧人的出身还是没问题的。 眼前这些人,也就是过过眼瘾来看看好马而已。 就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拿不出几个钱的穷酸货。没有人跟他抢传言中的好马,慕云昭心情当然好了。 过了一会,马市终于开市了。 刚开始拉出来的,都不过是寻常货色。好东西通常都是留在最后压轴的,慕云昭老神在在的抱着双臂吊尔郎当的站在一旁等着。 一个时辰后,黑三爷亲自将那匹好马拉了出来。 「老规矩,」黑三爷在栅栏内拉着那匹马骝了几圈,让有心买的主顾都看清它的英姿,才不徐不疾道,「这匹马,仍然是价高者得。」 慕云昭立时瞥了瞥小宝,小宝会意的拍了拍藏在兜里护得结实的银袋,「少爷放心,我们今天带的银子足足的。」 就在这主僕二人踌躇满志的时候,有道声音忽然极响亮的响了起来,「三爷,你这匹马开价多少?」 听着口气,竟然也带着志在必得的意思。 慕云昭一怔,立时就伸长脖子往那声源寻过去。
第389章 子孙根不保 ()」 慕云昭不认得那人,但从那人的打扮上看,却绝对是个不差钱的主。这一看,他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小宝,给爷打听打听,那人谁?」 小宝一激灵,眼珠转了转,立时飞快应道,「是,少爷。」 只一会,小宝就钻回到了慕云昭身边,有些畏怯道,「少爷,那是张家的三公子。」 「张家?」慕云昭怔了怔,虽然他才到京城不久,不过赫赫有名的张衣他还是知道的。 皱着眉头想了想,眼中诧异便淡了下去。 张家又如何,他的钱多,今天黑三爷手里这匹好马就是他的。 正走神,就听闻黑三爷高声道,「三百两,竞价一次加三十两。」 慕云昭立即就示意小宝大声喊了,「三百六十两。」 无独有偶,眼下来马市来相马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工羽第三子张广,这人除了固执气量不怎么样之外,还自诩是爱骏马宝剑的名士。 刚才黑三爷骝马的时候,张广亲自站在不远观看过了,自然知道眼下竞价的是匹好马。 一千几百两银子,张广还不放在眼内,更何况是难得的好马。 慕云昭这边喊价的声音刚落,张广那边就高声跟着喊道,「五百两。」 慕云昭一听,心头立时冒出怒火来。 「小样,想不到今天还有人敢跟小爷我争。」 轻啐一声,也不示意小厮了,直接继张广之后急急吼了一嗓子,「六百两。」 那边张广也是一怔,一下就加了一百两,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黑三爷暗下与人窜通好的故意哄抬价格。 不过这念头只在心间一转,他立时又掐灭了。 黑三爷做专卖一向公道,不然也不可能在这马市里面屹立不倒。 眉头皱了皱,张广几乎也在瞬间又张口加价,「七百两。」 眨眼之间,这价格就蹭蹭的翻了一倍有余,看热闹的人个个双眼都冒出闪闪亮光来。 慕云昭自然不服气,接着又让小宝往上加价。张广想着连日来的不顺心,又看了看眼前那匹黑马,心想不过一匹马而已,他今天就是花再多银子也要将马买回去。 这竞价,竞争来竞争去,到最后,反而变成呕气比阔绰了。 如此这般,将价格抬到一千五百两的时候,张广终于忍不住怒不可遏了。 尤其当他知道跟他一路哄抬价格的竟然也姓慕,还是与他讨厌的那个慕晓枫沾亲带故之后,心里的怒火就更加压抑不住的蹭蹭直往头顶上沖。 「不就是一个穷酸破落户吗?」张广目光鄙视,口气更是满满鄙夷,而且要命的是,他的声音非但没有一丝压抑,反而似有意无意拔高,成心就是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听到,「也敢到京城这地方装阔绰!」 也不知是不是张广这鄙夷的神情太欠抽,还是大伙想将这热闹上升到另一个层次,也就在慕云昭与张广互不相让一路竞价的时候;原本还隔在两人之中那些看热闹的路人,居然都在不知不觉中默默让开了。 这会,张广与慕云昭两人,就算不是面对面肩挨肩的站着,那距离也不过丈许。 张广这会高声鄙夷的连嘲带讽的话,本就是故意让慕云昭听见了,慕云昭又不是聋子,又怎么可能听不见。 这一听见,当然就坏事了。 虽然慕云昭知道张家在京城的势力那是槓槓的,可这位浑脾气一发作,那就是天皇老子也拦不住。 当下就指着张广鼻子讽道,「你张家有钱有势?你少爷月俸几何?你不装阔绰谁知道你手里的银子是什么来路?」 他这话骂的可不仅仅是张广,直接将整个张家都绕了进去,暗指这挣钱来路不正了。 换句话说,就是大家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真扒拉起来,还不知谁是穷酸破落户,谁是装阔绰呢。 张广这些日子正积攒了满肚闷气无处发作呢,就算他想找机会再吓唬慕晓枫一次,他也找不到机会。 因为慕晓枫最近都极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前唿后拥的护卫丫环一大堆,他根本找不着机会。 好不容易知道今天马市里,黑三爷手里有匹好马出售。谁料就倒霉的撞上慕家的人呢,撞上也就罢了,这个明眼看着就是除了斗鸡遛狗啥正务也不会的纨绔,居然还敢讽刺他;仅仅讽刺他也就罢了,竟然当着这众多看热闹百姓的面,就指责他们张家手脚不干净。 张广一听,几乎立刻就气炸了肺。 便是附近站着看热闹的人,在看见他骤然变脸的瞬间,都似能看到他头顶冒出青烟来了。 「无中生有,污衊抵毁,我今天不出手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王法。」 张广冷叱一声,当然握着虎拳,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就朝慕云昭沖了过去。 大伙这会都只顾着看热闹,一时半会倒没察觉他刚才吼那句有多好笑。 难道这天底下的王法,还由他们张家说了算了。 慕云昭平日吃喝玩乐在行,可说到打架,他立时就焉了。 眼见张广一言不合,立时就挥拳气势汹汹的打过来,他本能的就吓得往后一缩。 当然,嘴上可不能表现得这么孬种,一边害怕的往人群里缩,一边虚张声势的大喊,「说不过就用拳头?还说什么王法?难道这天底下就不能让人说实话了?还是你们张家说的话就是王法?」 张广怔了怔,不过这火气上头,又想着这是只有普通百姓的马市,便是让慕云昭疯喊两句又如何,也不会传到皇帝耳里。 「我们张家可没有你们姓慕的能干。」张广冷哼一声,抡着拳头虎步生风的追着慕云昭打了过去,「退过婚的姑娘还妄想勾引别人未婚夫婿,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虽然慕云昭心里透亮,自己老爹跟慕天达根本没有半分兄弟情义可言;可眼下被张广拿这慕晓枫的事大庭广众下来讽刺,他也觉得脸上无光。 心思一转,立时就想到了最近听到的风声。 随即就张嘴反唇相讥,「还是你们张家的姑娘有能耐,当众逼了人家亲王贵胄不算,又耍尽心机去害人家无辜的姑娘。」 这一来一往的,嘴皮子上的功夫,全是不想伯仲,就是这拳脚上慕云昭也太弱了些。这一直都是被张广追着来打来,虽然到目前为止,张广也没碰到慕云昭一片衣角,不过单是看慕云昭被追得累成死狗样气喘吁吁往人群里左躲右藏的,大家就觉得这热闹看得不痛快了。 于是,在两人嘴皮上你来我往的功夫,有人已经不怀好意的吹着口哨起闹了。 「喂,慕家少爷,光说不练说的不会就是你这种吧?」 「你既然占得住理,为什么要怕他?还跑什么跑?干脆站直了抡起拳头跟他对打呀!」 「对,跟他对打,别怕,我们给你助阵!」 这些声浪简直一浪高过一浪,那激奋的唿声都已经直接将张广与慕云昭两人的嘴仗给淹没了。 慕云昭喘着大气终于停了下来,一是因为他已经累得跑不动了,二是这些起闹想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渐渐将他与张广围在一个包围圈中,他根本没地可以躲了。 可是,嘴上说得响亮,实际看见张广那青筋毕露的拳头,慕云昭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得颤抖。 自然还未开打,这双腿就已经发软直打哆嗦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明明打不过人家,还偏要死鸡撑硬脚——强嘴! 张广见他被自己追得狼狈,本来心头火气已经消了不少,这会一听,这心火立时又按不住的蹭蹭直往上冒。 「哼,」他抬头,趾高气扬的架势,斜眼睥睨过去,极度不屑的眼神与语气,「我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你这种小人计较。」 「小人?你说谁是小人?」连气都还没喘匀的慕云昭一听这话,立时气得再度跳脚,指着张广一脸义愤填膺状,「你给我说清楚,谁是小人了?」 张广知道他不是自己对手,也没有再抡着拳头对着他,只从鼻孔里喷出一声重重冷哼,「现在谁头顶冒烟,谁就是不言而喻的小人。」 慕云昭登时浑身热血上涌,这不是明摆着讥讽他没有胆量吗? 你可以说爷没有银子,可以说纨绔不务正业,但不能说爷堂堂一介男子汉连胆量也没有。 慕云昭心头大怒,双眼绿光一冒,忽然握着拳头,却是脑袋一低,突然迅勐的朝张广不管不顾的撞了过去。 即便张广被慕云昭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好一阵错愕,不过依照张广的身手,要避开慕云昭这一来势迅勐的一撞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就算避不开,他也来得及做出反应泄开慕云昭撞过来的力道。 慕云昭也就平日懒懒散散的学了几招强身的功夫,哪里能跟张广能比,别说眼下的慕云昭只有一股蛮力,就是慕云昭真会功夫,张广也不惧他。 眼见慕云昭那黑乎乎的脑袋就要撞到张广腹部,张广才轻蔑的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朝往慕云昭那脑袋按下去。 据张广估计,他这一按,倒也不会令慕云昭受多重的伤,顶多就是脑袋着地,擦破点皮丢了面子而已。 然而,就在张广胸有成竹出手的时候,却不知身后哪里突然传来一股令人难察的阴冷劲道。 就在眨眼之间,张广也不知道自己挂在腰间的佩剑怎么突然就到了自己手里。他原本只是按着剑柄,并没有将宝剑取出鞘对付慕云昭的意思。 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慕云昭撞过来的时候,他非但没法如期闪避或按下慕云昭。手里的剑反而似有自主意识一般,忽然往慕云昭手臂切菜一般切了下去。 然后,就在他愕然瞪大的眼睛中,果然看见慕云昭的手臂在他锋利无比的宝剑下,似被切菜一般给切了下来。 「啊」,慕云昭突如其来一声惨叫,惊得张广怔了怔,就在他一怔之间,慕云昭这才扎扎实实撞到他身上。 这一撞,愤怒惊痛加上蛮力,直撞得张广双眼瞬间飙泪。 但是,他觉得疼痛的地方却不是被慕云昭所撞到的心胸。而是他被撞那一霎,被逼的往后退了退,这一退,也不知身后顶中了什么。 竟然就在他还留神着慕云昭还会不会发疯再来一撞的时候,他只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 然而,还来不及反应。感觉自己顶中的什么,就已经狠狠的撞上了他腿间。 男人身体最脆弱处,又是关系到子孙后袋的部位所在,张广顿时被这一撞惊得三魂七魄齐飞了。 只一剎,他就痛得直接捂住腿间蹲下来。 而慕云昭已经痛得满地打滚,不过只滚了两人就挺不住——晕过去了。 待到附近的官差赶到,这热闹早就散场了。 至于慕云昭与张广这两个斗殴伤残人士? 也一早就被各自家人给领回家去看大夫了。 至于其他的?再怎么重要,也重要不过先救治伤员。 慕云昭被送回去,不管是慕永朝还是老姨娘或是林氏,无一不为他突然变得断臂伤残人士恼得喊爹骂娘。 不过,慕云昭暂时还昏迷着,了解事情经过的重任自然落在慕云昭的贴身小厮身上上了。 老姨娘一听慕云昭的手臂是被张广砍断的,立时就唿天抢地的抹泪,「永朝啊,你一定要为我们云昭讨回公道,张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为了一匹马就当众打杀二品大员的嫡子,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慕永朝看着自家老娘这心疼愤怒的样子,心里一时百般不是滋味。 原本在慕府的时候,慕云昭与老姨娘一而再的发生了半夜爬床那些让人羞于启齿的事后,老姨娘本来是疯了的。后来搬离慕府西院,经过一段时间调整,老姨娘这疯病反而时好时坏了。 好的时候,最宝贝的就是慕云昭这个孙子,坏的时候,直接就敢拿着菜刀追着慕云昭满屋子的砍人。 眼下这一刺激,慕永朝真担心她的疯病又会再次发作。
第390章 闹大 ()」 这还不是令慕永朝最忧愁的,最忧愁的当然是与慕云昭起冲突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张家三公子。 他的儿子虽然少了条手臂,但不知人家张广那边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与慕永朝这边愁眉苦脸相比,张家此刻也只能用一片愁云惨澹来形容。 只因为,大夫刚刚替最后也被疼得晕过去的张广看诊过了,只不过那诊断结果……。 张家主宅的大厅里。 张工羽的脸色还好,只是比平时略显得黯淡一些;可张夫人的脸色,那是担心愤怒交织着绝望,再加上隐忍含泪的眼神,是个人见了都会不自觉有三分动容。 「大夫,广儿他……他那伤处真的没有机会復原了吗?」 虽然直接问张广事关子孙根那部位太羞人,不过张夫人是张广的娘,大夫自然不必忌讳这些。 「张夫人,」大夫看了看她,一脸沉吟的道,「三公子遭受重创,先是受到大力撞击,又遭利物伤了根本,老夫就是华陀再世,也不敢保证三公子伤好之后能完全復原。」 大夫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也不是说完全就没有希望復原,只是……」 只是这希望比较渺茫而已。 大夫这话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张夫人希望的模稜两可,眼下这稍微婉转一些的说辞,也不过是安慰她而已。 张夫人就是再心疼自己儿子也没用,可她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未成亲,就已经被人意外伤了那命根处,以后若不能復原,岂不是等于一辈子都无后了! 大夫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等等,然后就由张宁送出府去了。 待张夫人从这意外沉重打击中回过神来,不免又泪眼婆娑的看着张工羽,「老爷,不如进宫请太医院的院首给广儿看一看吧?兴许他的医术能令广儿復原?」 那也是自己儿子,张工羽只默了默,便打算亲自进宫请人去。 不过,在进宫之前,他还是不太放心的叮嘱了张宁几句,「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看好广儿,切勿让他意气用事。」 张宁心里明白,这意气用事,便是怕张广醒过来后受不住打击,直接提剑去找慕云昭晦气。 话说这事,还真说不上谁对谁错。 目前,最要紧,当然是先将伤处治好再说。 张宁点了点头,便道,「父亲放心,家里有我们在,小妹也会安抚好娘的。」 张工羽匆匆进宫去了,待到他请了院首给张广再诊看一番,这结果其实也是跟之前的大夫差不多的。 张工羽担心张广醒来隐忍不住,又担心张广心情郁结不能好好休养,因而让大夫在张广的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药物下去。 待张广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了。 刚开始,张工羽怕他接受不了打击,更怕他会想不开,意思是让大伙先瞒他一阵子的。 只可惜张夫人在他跟前,根本无法强颜欢笑掩饰得住眼中的担忧绝望。 张广只用三言两语,就从她口中套出真相来了。 「我以后再不是个真正男人了?」虽然张广醒来之后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因为伤在那敏感要命的地方,他原本就十分忐忑不安了,眼下一听闻张夫人闪烁其辞,差点惊得失魂落魄从床上滚下来,「我竟然变成一个没用的废人?」 张夫人怕他绝望,连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没有,我的广儿怎么会变成没用的废人;大夫只是说你的命根处受了伤,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復原。」 「娘没有骗我?」张广虽然看出她在强颜欢笑,可他打心底接受不了刚才所听到的隐晦事实,仍旧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又紧张的重复问道,「大夫真说了我只要好好休养就能恢復如初?」 张夫人看见他惊惶不安的模样,心头就一阵漫天钝痛,但在他面前,绝对不能露出过份担忧的情绪,不然一定会被他怀疑。 她轻轻点头,仍旧笑着安慰道,「这是自然,连太医院院首都亲自给你看过了,他说你会復原如初,难道你不相信娘,还不相信他的医术吗?」 说到太医院院首,张广心里不安才淡了些,可疑惑仍旧不时冒头。 既然他能復原,娘刚才为什么要偷偷抹眼泪? 张夫人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想了想,便问道,「广儿,对于慕云昭,你有什么想法?」 按她说,那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就该暗中下手让他也尝尝再也不能人道的滋味。 提到慕云昭,张广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连声音也透着一股泛狠的阴恻恻味道,「那个渣滓,我迟早有一天亲手结果了他。」 若不是慕云昭突然发疯的拱脑袋来撞他,哪来他现在的倒霉事。 想起当时那一幕,张广心里便有疑问也同时浮了上来。 他记得当时四周都是围观看热闹的普通百姓,这才会没防备的往后退,谁知会在那一霎遭到暗手。 可那暗中对他下毒手的人,究竟是谁? 要说是慕云昭暗中埋伏的人? 这事,张广绝对嗤之以鼻不会相信。 可那天,他也是临时起意去马市,究竟是谁藏在人群里阴阴给他一击? 张广虽然对张夫人的话半信半疑,不过他宁愿将事情往好的方面上想,也不愿意往坏处想,为了能够早日復原,他倒是耐着性子极力配合大夫各种治疗。 至于那日他与慕云昭斗殴时遭到暗手伏击这些疑惑,他是一个字也没向家人提及,就等着恢復之后,自己亲手查证将人揪出来。 至于慕云昭,虽然已经被他意外砍掉一条手臂,不过在张广心里头,慕云昭就是丢了一条贱命那也是活该。 眼下他暂时不去找慕云昭晦气,不表示他心里已经将这事抹平了。 这样一休养,张广就在府内待了一个多月。 而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安如沁非但听话的乖乖卧床静养,更是在打听到纪媛就在城中开了间医馆之后,就一直重金请纪媛为她保胎。 在纪媛的努力下,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调理,她这已经有滑胎之像的身孕,终于也好转了。 过了三个月易滑胎小产之期,安如沁得纪媛允许,才终于敢下床走动,不过却再也不敢随便出门了。 安如沁这边正喜上眉梢松了口气,张广却在府里待了一个多月之后,耐心耗尽,再三追问逼迫之下,终于从大夫知道了自己復原无望的残酷真相。 知道真相这天,他并没有如张工羽担忧的那样自暴自弃,也没有如张夫人所害怕的那样暴跳如雷。 而是异常冷静的沉着脸,然后还十分平静的说了句,「我回自己院子静一静,没事别来打扰我。」 张夫人想不到他这静一静,一静就是一天一夜都没有走动半步。 可让下人留意着,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张夫人看见他这样,心里反而越发觉得心惊胆颤的不安。 一天一夜之后,他倒是从他的院子出来了,不过立时又丢了句话,「我要出府走走,你们别跟着。」 张夫人哪能真放心他一个人出去走走呢,可暗中跟出去的人,一个个都被他打伤了赶回去,张夫人只能忧心忡忡的随了他的愿。 张广独自去马市调查,才不愿意有人碍手碍脚的跟着,可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就算当初真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这会都早已经被消除得一干二净了。 打听不到暗中伤他的人,又打听到慕云昭早就已经活蹦乱跳继续他的醉生梦死去。 一时忍不住,就提了剑直接闯到慕永朝自购的宅子去。 然而,慕云昭是个怕死的,在砸了大把银子隐晦打听到张广以后再也不能做个正常男人之后,就找了个名目卷了大笔钱悄悄离了京到外地快活去了。 张广接连受挫,心里的火气这时可想而知有多积郁了。 他在外头转了几圈,在确定一时半会无法逮到慕云昭之后,他竟然一纸状书直接告到楚帝跟前去了。 依照张广目前的官职品阶,是绝对没有资格直接进宫面见楚帝的。 不过楚帝收到他递进来的类似于状纸的奏摺,倒是破例宣了他进宫。 楚帝就在勤政殿的偏殿召见了他,看着底下跪地的郁郁男子,楚帝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随即才不动声色问道,「张佥事,你的奏摺朕已经看过了。」 楚帝顿了顿,意味幽深的眸光往他头顶掠了掠,才又不紧不慢说道,「按你所说,当日你们俩在马市斗殴之事,是慕云昭有错在前了?」 张广低垂着头,将郁郁沉冷的脸色掩在沉沉阴影里,声音透着该有的恭谨,「陛下明察,若非慕云昭动手在先,又苦劝不听,臣最后也不会迫不得已才与他动手。」 「既然如此,」楚帝似笑非笑的瞟过去,「为何当时你不将此事报与衙门?」 要赔偿要刑罚,这些自有相应衙门办理。 「臣当初觉得这事臣也有不当之处,便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楚帝眉头挑高,「哦?如今又因何要将这事闹大奏与朕跟前?」
第391章 死去活来 ()」 张广抬了抬头,目光在楚帝威严十足的脸上滑过,随后谦恭的重新垂了下去,缓缓地极清晰地说了句什么。 楚帝眼睛似是眯了眯,眼里瞬间似有冷光掠过,看张广的眼神仿佛有些意外又仿佛十分平常的模样,不轻不重的「嗯」一声,饱含威压的目光浅浅落在张广头上一顿,然后又沉声道,「行了,你告退吧。」 出了皇宫,阴沉着一张脸的张广望了望天,嘴角勾着一抹冷笑,高深莫测的喃喃一句,「慕云昭,就算你逃到天边,你也死定了。」 虽然在外转了几圈,很是奔波劳累,不过张广想起自己也不是一无所获,便寒着一张能滴出水的脸回府去了。 自从得知復原无望之后,张广就不愿再看什么大夫,更不愿吃什么药。 张夫人怕刺激他,在他沉默不响拒绝了两次之后,便也遂了他。 虽然回府不用再吃药,但张广怕面对那些怜悯同情的目光,那只会让他觉得难堪,让他觉得自己连一点点自尊也被剥光。 所以他冷着一张脸回到府,谁也不肯见,只埋头钻进自己院子将自己隔绝起来。 除了侍侯张广那些下人战战兢兢捏着冷汗之外,这一夜张家倒也平静如常。 然而这表面上的平静,在翌日一封意外之信送到张广手里之后,便被打破了。 并且,在那封信送到张广手里不久,他就让人将张夫人请到了自己院子里。 张夫人听闻他差人来请自己,立时又惊又喜的前去了。 「广儿,你有事找我?」一入到偏厅,虽看见张广低头在思索,张夫人还是忍不住心急的询问起来,「什么事如此着急?」 「娘,你先坐。」张广站了起来,先扶着张夫人坐好,又亲自替她斟了茶,才道,「我要纳妾。」 「啥?」张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话绝对比让她突然听到天要塌下来还震憾。 张广瞄她一眼,眼神阴阴的,脸色更是明显更沉了几分。 张夫人捏着心肝,神色疑惑的看着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突然……嗯,就想纳妾了?」 张夫人不敢直接跟他提什么正妻还未娶就纳妾不合规矩之类的,自己儿子明知那个啥已经不行了,还突然在这时候提出纳妾,一定有他的原因。 现在,她要做的,不是刺激儿子,而是先打听清楚原由。 张广默默瞥她一眼,眼神还是阴阴的冷冷的,又有几分让人看不清的复杂掺合在里头。 张夫人看不懂他如此复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过随后就见张广默默的朝她递了一样东西过来。 「娘自己看。」 张夫人疑虑不定的抬头打量他一眼,不过还是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信。 「……已有身孕三月有余,盼公子闲暇……」张夫人几乎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将这封诡异的信看完,可看完之后,她脸上原本伪装平静的神色再也绷不住了。 抬头看张广一眼,那面色便立时惊喜莫名的,再看一眼,眼底仿佛都有泪光闪动了。 那心酸感慨意外惊喜种种情绪一时之间齐齐涌入她含泪双目,张广只被她这眼神一凝,立时就心头沉沉的转开了头。 信,是安如沁写的。 原本安如沁并不敢写信到张家,可是,她怀了身孕,张广却连续两个多月没有露面。 她心里忐忑不安,决定写这封信之前,也是辗转反侧了好几晚才狠下心执笔的。 若没有张广同意,她就算冒险生下孩子,日后生活也得不到丝毫保障,所以她只能在胎儿情况已经稳定,并且已经确定是男孩子的时候,下定决心豪赌一把。 她在信中措词小心翼翼充满卑微,可张夫人看完这封信,觉得这些日子再没有这个让人更高兴的消息了。 「广儿,」张夫人含泪看着脸色阴沉冷酷的张广,哽咽中充满欢喜欣慰,「你有后了。」 张夫人只顾着心头欢喜,一时都忘了这话无异于直接往张广伤口上头再撒把盐。 张广一听这话,原本只是钝痛的心,立时觉得火辣辣的疼,就是喘口气都觉得浑身在痛。 「这事包在娘身上,娘一定会把人给你完好的接到府里。」张夫人捏着信笺,即便这会在拍胸脯打包票,这手仍旧抖个不停。 这心情,完全激动得没法用言语表达。 眼下安如沁这封信,就好比在沙漠里行走已经渴到奄奄一息的人突然看见了绿洲一样。 张夫人能不欣喜若狂吗? 张广就知道不管安如沁是什么出身,这会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安如沁肚里怀着他的孩子,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他也知道以张家的门槛,就算安如沁怀着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也不可能光明正大以正妻身份迈进来。 所以,他开口,只是让他娘帮着纳妾而已。 张广如此懂事知分寸,张夫人本就心疼怜惜他以后不能人事,此刻骤然听闻喜讯,自然只会一力点头应允的份。 张夫人好说话,因为她完全是站在母亲的立场用一颗慈母的心替张广着想。但这事到了张工羽那里,却被他坚决反对。 「不行,广儿还未娶妻,怎么能先大张旗鼓纳妾。」他黑着一张脸,眉头紧拧成了麻花,从头到脚都写着满满的反对,「这不是让天下人都耻笑我张家,以后都诟病我张家没有规矩么?」 「这样的先例一开,以后谁还敢将姑娘嫁进我们张家来?」 这话原听着也不错,张工羽考虑的是全族人的处境。可张广以后无法復原,张夫人本就心里难过,在这事上头自然而然先存了补偿之心,一听这话,心里立即不乐意了,「广儿的情况特殊,你又不是不清楚。」 一说到这,张夫人何止心酸难受,看着张工羽黑如锅底的脸,心里更来气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绝后才高兴吗?」 「什么娶妻再纳妾,就他的情况,以后娶再贤淑的姑娘给他当妻子又如何,那也不能给他继承香火……」 张夫人含泪低下头去,拿帕子掩着嘴低声涰泣着再也说不下去。 张工羽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过了半天,才皱着眉头,极不情愿道,「人可以暂时先接到府里来,不过不能大张旗鼓,更不能让外人知道是广儿先纳的妾室。」 未娶妻先纳妾,这不是张家丢不丢得起脸的问题,而是日后全族家风品性都要遭人诟病质疑。 人可以有私心,但不能因为成全张广一个人,就将张家全族都置在那样让人轻视的位置。 要成就一个世家不容易,但要毁掉一个世家大族却是顷刻之间就能做到的事。 张夫人寒着脸,沉默了半天,才勉强点头,才是同意张工羽的主意。 至于张广? 他对这事根本不在乎,若不是安如沁刚好怀了他的孩子,他压根不会让她出现人前。 张广命根受了伤,大概永远也无法復原这事,安如沁自然不会知道。除了张家的人,与曾经替张广诊治的大夫外,谁都不会知道这事。 慕云昭当时会逃,也是从张广的伤势上,连蒙带猜的。 因此当张夫人派人突然上门将安如沁接进张家的时候,对安如沁而言绝对是大大的惊喜。 即使没有什么礼仪没有什么阵仗名份,就这样悄悄将她接进张家,她心头压了长久的大石也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既然张家派人接了他们母子进府,也就是等于默认了他们母子身份。 这在以前,安如沁绝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幸好她当日在美玉阁门口摔倒的时候,遇到了懂医术的纪媛,若不是当时遇到了纪媛,哪里还有今日她的富贵荣华。 想到纪媛,自然就想到了这几个月以来,纪媛为了帮她保胎,尽心尽力的点点滴滴了。 即使眼下搬进了华丽富贵的张府,安如沁还是执意的请了纪媛为她保胎。 纪媛知道她搬进张府之后,本不愿意踏进张府的,用她的话说,是「怕麻烦,这高门大院的规矩多,」可终拗不过安如沁苦苦哀求。 又想到自己已经照应了安如沁几个月,目前安如沁的情况才算勉强安定下来,她若这时候撒手不管的话,还真不知到安如沁生产时会出什么状况。 纪媛本就是个责任心极强的大夫,最后,在安如沁哀求下,又综合考虑各种情况,才勉强同意继续来张府为她保胎。 这一日,纪媛如常的来到张府为安如沁检查,确定安如沁情况都挺稳定之后,她便离开张府了。 而在她走了之后,便是张夫人特意为安如沁请来的大夫,也惯例的前来给安如沁请脉。 然而,前一刻在纪媛诊断下还正常无比的安如沁,在这个大夫踏入她的房间为她请脉的时候,安如沁却突然腹痛起来。 这一痛,并非简单的叫两声就完事。 安如沁突然腹痛如绞,更是毫无预兆的就开始见红。 「啊,大夫,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此刻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安如沁,忍着阵阵钻心刀绞似的疼痛,眼神迷乱的看着神色凝重的大夫,颤着音声声恳求起来。
第392章 大开杀戒 ()」 不用安如沁恳求,能保住她的孩子的话,大夫肯定不会放弃。 可是,在忙活一通之后,安如沁肚子里已经成形的男胎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安如沁眼神空洞的看着下人将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再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影逐渐在眼前模煳起来……忽然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张夫人知道她的孩子没保住之后,整个人如坠冰窖一样,僵得浑身不能动弹,只觉有森森寒意从头窜到脚。 张夫人真怕张广得知这事会受不住打击发狂,可张广偏偏没有。甚至从他本就沉冷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 至于愤怒伤心绝望之类的情绪,从他脸上更是看不出分毫。 他来到厅里见到张夫人,只不冷不热问一句,「不是说胎像一直平和稳固,怎么突然就滑胎小产了?」 张夫人握着热茶,手还是一直抖个不停。看着他,想了又想,才道,「大夫说她应该是突然服食大量可致滑胎的东西。」 张广仍旧沉着一张脸,毫无起伏的木然口吻,「两个大夫都没保住孩子……」 忽似想到什么,眼中狠色一闪,面容更沉了几分,「纪媛。」 张夫人瞧见他突然含恨咬牙切齿的低声喃喃,不由得心惊肉跳的唤他一声,「广儿,这是意外,你别……」 劝慰的话,张夫人看着已然撇过头去的张广,实在难以开口再往下说。 连这个唯一的血脉都没留下,他以后就真的绝后了。 张广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转身走了。 不过,他也只是离了安如沁住的院子,出到外面,立时就叫来一个管事吩咐道,「你派几个人派辆车,立即到仁心堂将纪大夫请到这来。」 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他没有看那管事,沉沉幽幽的眼神不知飘往何处;管事却听得一愣一愣,当然更听出了他特意咬重的那个「请」字。 管事是前院管事,并不知后院刚刚才发生的事。 只道他着急要请大夫请来,才又派人派车的。可想了想,又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太对劲,再看张广阴沉冷酷的脸庞,管事似是渐渐悟出了门道来。 纪媛所开的仁心堂距离张家有些远,一个时辰前,她才刚从张家回到仁心堂,此刻正在仁心堂坐诊。 看她的样子,大概刚刚写完药方,正对病人细心叮嘱。 张家的马车一到仁心堂门外,立时就引起了纪媛注意。原因无他,只因这马车正正停在门口,还从马车里走下几个面色不善的护卫。 纪媛一看到那马车的标志,心立时便莫名沉了沉;再见那几名浑身都透着煞气的护卫面无表情的大步走来,秀眉更是立即便蹙了起来。 「纪大夫,」那几个护卫直接无视堂内被他们惊吓到的病人,走到纪媛身边,形成包抄之势,才有人面无表情道,「请立刻随我们到张府走一趟。」 纪媛将事情仔细叮嘱完毕,又目送那受惊的大婶出了仁心堂,这才皱着眉头浑然无惧的看着跟她说话的护卫,疑惑道,「我一个时辰前才刚从府上回来,府上出了什么事?」 护卫答,「无可奉告,我们只是奉命请大夫过去。」 这冰冷欠抽的口吻,纪媛真想从此再不踏入张府。不过眼下这情形,似乎由不得她选择。 因为这群护卫一进入她的仁心堂,虽没有直接言语逼迫,但行动目光与气势无一不在向她的病人传递一个消息,那就是:「不怕死的尽管继续留在这里。」 纪媛看着被这群恶霸一样的护卫逼得鸟兽散状,惊慌离开仁心堂的病人,心底忍不住阵阵怒火上涌。 深吸口气,看了眼那些惊慌而走的病人,她握着拳头,冷冷道,「我跟你们走。」 慕少轩完全没有料到,他从仁心堂附近路过,会看到纪媛。还是看到似被人押犯人一样,押着走上马车的纪媛。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可他没错过她脸上愤怒又隐忍的表情。 心头莫名紧了紧,连忙一拍马背追了过来。 正赶得及拦在马车前,张家的护卫见状,立时不悦斥道,「你什么人?竟敢拦我们马车?」 慕少轩没理会护卫喝问,只盯着那道帘子,高声道,「里面可是纪媛纪大夫?」 纪媛突然听闻他的声音,一霎真是又惊又喜。 想了一下,她才答道,「我是纪媛,他们这是亲自请我去张工羽将军家。」 慕少轩听闻她回答,心头又沉了沉。原本还以为刚才他看错了,可这会已从她口中证实刚才他的猜测是真的。 张家为什么出动几个会武的护卫逼迫她去张府? 在他沉吟间,张家的护卫又不耐的冷叱一声,「我们赶时间,识相的快让开。」 慕少轩策马往旁边让了让,却忽然高声道,「纪大夫,正好我有事要前往张将军家,既是同道,不如一起。」 张家的护卫听着他要一齐跟来,虽听着心中不满,却也没有做什么过火行为。他们今天这一趟,就是负责将纪媛接到府里,既然目的达成,其他人想去张府他们可管不着。 纪媛一听这话,先是怔了怔,随后眉眼泛转出淡淡困惑,沉吟一会却没有再应声。 慕少轩虽说要跟去张府,不过眼前的情形,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不对劲。他退到路旁想了一会,又对贴身小厮交待了几句,这才跟上张家的马车。 从仁心堂到张府这路程不近,从仁心堂到慕府的路程也不近;不过小厮眼下可以说得上是临危受命,自然机灵的尽寻些捷径赶回慕府报讯。 因此小厮赶回到慕府的时候,纪媛与慕少轩他们还未去到张府呢。 「小姐,」红影面色有些凝重的匆匆走入枫林居偏厅,「出事了。」 慕晓枫正站在窗边在看窗花,想着什么时候让人将这些泛旧的窗花都给换了,忽然就听闻身后红影来了这么一句。 「嗯?什么事?」 她问得轻轻淡淡,不过瞧见红影眉目间的凝重之色,心头还是难禁的咯噔乱跳一下。 她这个丫环性子沉稳,并不似青若跳脱,一般事情红影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刚刚大少爷身边的易安赶回来报讯,说大少爷在路上碰见纪大夫被请去张府,怕是意图不良,便跟了去。」 慕晓枫挑了挑眉,神色意味不明,「纪大夫?仁心堂的纪媛纪大夫?」 她这大哥不是一向对人家纪大夫唯恐避之不及的吗?今天为什么就路过了? 红影自然清楚纪媛的来歷,听闻她这含着诧异的语调,心也跟着紧了紧,随即点头道,「奴婢已经确定了,大少爷遇见的就是那位女大夫。」 慕晓枫暗下嘆了口气,虽然大哥怕见到纪媛,但真撞上人家有事,他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 他真做得到那么冷血,他也就不是她的亲大哥了。 纪媛对他……可不仅仅是旧识那么简单。 可是大哥,你就这么贸贸然的跟着一齐去,也不怕出意外吗?还真是将妹妹她当万能的? 不管什么意外,她都能将他们救出来? 心里嘆着气,脑子却在飞快转动着。 「红影,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张氏一族的大日子,张家这会应该没什么人在才对。」默了默,才道,「先打听清楚,今天都有谁在张府,纪媛……」 「不好。」这才说到一半,慕晓枫俏脸忽地变了变,「红影你立即赶去张氏一族集会的地方,务必将这东西交到君莫问手里。」 由于纪媛与自己大哥那点特殊关系,慕晓枫一直都有让人留意纪媛,自然时不时也有关于纪媛的消息回来。 因而她对于纪媛经常出入张府箇中原因,可以说得上一清二楚。 说话间,慕晓枫挂在脖子的紫玉坠解了下来放到红影手里。 「还有,务必请她立即赶回张府,就说张三公子要在府里大开杀戒。」 红影见她说得斩钉截铁,顿时惊得眉心跳了跳,握着掌心里的紫玉坠,却不敢迟疑,「奴婢这才去。」 「青若,」慕晓枫转头,又迅速吩咐道,「立即备车,我要亲自去张府。」 关于张广与慕云昭在城北马市斗殴之事,青若作为慕晓枫身边信任的丫环,自然也有所耳闻。此刻一见自家小姐这凝重模样,心里不自觉的就往这事上面想去。 虽然这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可青若也不知怎的,也许是天生直觉,脑里一下子跳出来的便是这事。 不过她有些奇怪,小姐怎么让红影去见张家小姐。 「青若,快去。」 青若听闻催促,不敢再走神,连忙小跑着一阵风般出了枫林居。 慕晓枫又想了一会,为了安全起见,决定将自己暗中训练的人也带一批往张家。不过,这带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带,免得到时加剧冲突。 作了一系列安排之后,青若回来了,「小姐,马车已经备好,奴婢跟你一起去。」 「不,」慕晓枫摇头,语气坚定,「你留在府里,不过这事暂时不能让娘亲知道;还有,爹爹回来的话,你可将这事告诉他,但……。」
第393章 无法冷静 ()」 安排妥当,慕晓枫朝冷玥招唿一声,便坐上马车直奔张府而去。 表面上看,她是轻车从简出行,除了冷玥外,连婢女都没多带一个。但实则上,暗下还有八个人一路跟随着往张家赶去。 这样的大事,自然惊动了守在枫林居外面的暗卫。 于是,几乎在她离府的第一时间,就有消息纷纷传到其他地方。 京城很大,不过权贵阶层基本都集中在城南一带。眼下慕府所在,是前国公府邸,所以慕晓枫从慕府拼命往张家赶,这速度比平时快了差不多一倍,也就将近一个时辰才赶到了张家。 马车刚一停稳,慕晓枫便迫不及待掀了帘子往车下跳。 「小姐小心。」冷玥一声提醒,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还好在慕晓枫摔倒前,及时的堪堪将人扶稳,冷玥看着面容冷凝的少女,真被她这一跳吓出冷汗来,不过从这一跳便可以想像眼下慕晓枫心里有多焦急了。 冷玥心头暗下凛了凛,松开手,立时便走向门房所在,用力的拍门。 就在这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得得」的由远而近。 慕晓枫扭过头去,就见两道人影风驰电掣般奔了过来。眨眼间,那疾风一般的骑士便转了眼前。 当她看清马上那人的身影时,沉凝着焦急的眼神也不禁亮了亮。 有一种人,他天生尊华高贵,不必刻意,那卓绝风姿便让人不忍侧目。 慕晓枫看着自白马上跃下来的潋滟身影,唇角不由自主往上弯了弯。 「你怎么来了?」 楚离歌看着她,淡淡道,「你来了。」 因为她来,所以他就来。 这张府里头即使有重重危机步步陷阱,他也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去闯。 慕晓枫心中一暖,就在这时,路一端又再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她心里正觉诧异,不过很快就看清马背之上那抹仿佛凝聚了天地澄净之色的身影。 夏星沉直接策马到了她跟前才勒停马,先微微眯眼掠了眼掠站在慕晓枫身旁那挺拔笔直的俊秀身影,才含笑道,「幸好还不算晚。」 慕晓枫眨了眨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冷玥这会已经将门敲开了。 当然,她用的理由是「我家小姐与张夫人约好。」 门房之前根本没有收到慕晓枫的拜贴,当然知道冷玥纯属胡绉。不过他却十分恭敬的打开了门,慕晓枫看着那扇已开了大半的偏门,眼睛不由得眯了眯。 看来早有人留了话,知道她绝对会来张府,所以门房也不戳穿她。 不过慕晓枫要进去容易,另外那两个不请自来的想要光明正大进去却费事。就算楚离歌与夏星沉身份不凡,也不能无故擅闯别人府邸。 所以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之后,立时十分有默契的趁着慕晓枫走进去的时候,从旁边闪身一掠,先慕晓枫一步进了张府。 门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人,当即目瞪口呆的楞在原地。 「两位……」他站在原地,逆着光,看着面前风姿卓绝不分轩至的男子,一瞬张了嘴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半晌,才认出两人,然后傻傻伸出手去拦两人,「离王殿下,右相大人,请问你们……。」 「我们护送慕大小姐来贵府。」夏星沉轻轻抬手,拨开门房拦在眼前的手臂,十分温和的打断他。 向来冷漠不近人情性格乖张的离王殿下,才不会停下脚步跟一个门房废话,直接将他当空气般熟视无睹站在慕晓枫旁边,步伐一致的往里走。 按道理,慕晓枫来拜访张夫人,进了门之后该有下人前来引路才对。不过此刻,这既然是慕晓枫的藉口,自然不会有人替她引路。 而慕晓枫也不需要张府的人给她引路,因为夏星沉打断门房之后,又含笑十分温和问道,「慕大少爷前不久来了贵府,目前他在哪?」 提到慕少轩,发愣的门房立即回神,眼睛却往前面不算远的那片梨林瞟了瞟,「右相大人问的可是之前与纪大夫一同前来那位少爷?」 还故意揣着明白装煳涂? 慕晓枫心下冷笑,脚步却缓了缓。夏星沉无论何时都不会坠了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威名的,即使心里再如何急切,清隽面容上依旧一副从容悠然懒散之态,「嗯,就是那位少爷。」 门房不敢抬头,因为走在前面的离王殿下,那冷淡却比腊月寒冰还要冰冷的眼神这时正好往他头顶扫过。 只那么轻轻一扫,门房立时就觉得自己浑身打冷颤。 而这时,风流慵懒的夏星沉,也含着微微笑意十分温和随意的模样看着他。 明明这位右相大人看着平易近人,然门房被他这么一盯,却立时觉得自己头皮都在发麻。 连半分迟疑也没有,门房立即飞快道,「在半个时辰前,他已经随着那位纪大夫前往正屋了。」 慕晓枫脚步加快了,心下在声声不断的默念:半个时辰前半个时辰前……。 如果张广要拿她大哥开刀,这会只怕都已经……。想到这里,慕晓枫就不禁心里发凉。 但愿,但愿张广这么做,只是为了引她前来。 哥哥……哥哥,一定不会有事。 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慕晓枫心头还是难抑焦躁的阵阵发紧。 楚离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不会有事。」 张广费那么大心思将慕少轩引过来,又借着慕少轩将她诱进来,还是趁着今天张家绝大多数主子都不在府里的机会,自然是要将慕晓枫一举击杀的。 如果她还未赶来张府,张广就先将慕少轩杀了,这齣戏还怎么唱下去。 楚离歌声音淡淡的,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语气笃定。少女扭头看了他一眼,原本焦灼慌乱的心情,竟奇异的平静了不少。 她也是在往张府赶的路上才将事情理顺,想不到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内的离王殿下居然也能看穿张广的用意。 真是,有个好脑袋就是令人羡慕妒忌恨。 门房看着慕晓枫一行自发往里走,除了让人飞快给张广传话之外,并不曾再跟过去阻拦他们。 进了府门不远,就是那片曾令慕晓枫惊嘆的梨林。 「这片梨林看着普通,不过里面是按照一定阵法排列的,我们暂时还是不要擅入吧?」慕晓枫在梨林前站定,皱着眉头凝着梨林不动,「不知道哥哥与纪媛这会在哪?」 照理说,她都已经进来好一会,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张广耳里了吧? 张广想要诱杀她,这会应该露面才对。 可随后慕晓枫又有些不确定的转了转眼睛,看了看笑意微微神态慵懒的右相大人,又看了看一身冰冷淡漠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离王殿下。 暗下嘆了口气,张广该不会因为这两人突然闯进来而不露面了吧? 若张广因而恼得失去理智,那她哥哥岂不是会有性命之危? 但是这会,就算她再将这两人轰走也来不及了。张广清楚她与楚离歌还有夏星沉之间的关系,即使他们出了张府,也随时能够再进来。 她皱着眉头,在梨林前默了片刻。 「我进去。」耳边传来的声音冷冷淡淡,慕晓枫知道楚离歌一定看出她心里犹豫,这是打算以身代她犯险。 因为要进入里面见到张广,只有先穿过这片梨林。 慕晓枫就算不懂阵法,但从楚帝及张家人对君莫问推崇的态度上看,君莫问的本事绝非泛泛。 张工羽更是将这府门重地都交给君莫问,更是说明君莫问的本领不容小觑。 慕晓枫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哥哥而让楚离歌冒险呢,就算要冒险,那也是她去冒。 因为慕少轩是她哥哥,而张广费那么多心思绕那么大周章,想要的也不过是她的命。 也许,就在眼前这片看起来无比平静美好的梨林里,就藏着最难测的杀机。 如果她死在里面,张广大可以用她「误闯误触」阵法之类的藉口煳弄。 只一想到楚离歌可能因她而在眼前这片梨林出事,她心中就难禁的冒出阵阵寒意。 「你不能进去。」她抬头,清澈明亮的眸子如同天边最璀璨的星辰,便是这璀璨眩目的眼眸里,却盈满了坚持。 楚离歌默默看她一眼,心中暖意微生,却也同时有淡淡无奈浮起。 这女人,看得清张广的用意,却看不清这事情的起因了。 若不是因为他与君莫问那点事,根本就不会有眼下这些乱七八糟牵连到她的祸事。 说到底,这件事其实是他有愧于她。 就在慕晓枫阻止楚离歌的时候,眼前这片平静而美丽的梨林,却似突然间发生了变化。 「晓晓……」 是大哥的声音! 慕晓枫心中一凛,连忙抬头张目望去,梨林还是梨林,然在间隙之间,她刚刚匆匆一瞥,却似看到了自己哥哥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她不但看见了慕少轩浑身是血,还看见了同样浑身是血的纪媛也倒在了他身边。 她袖下拳头忽然攥紧,心里虽然明白这极可能是张广引诱她进入梨林的手段,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刚才看到了一幕。 依照张广的性格,十有八九她刚才所见是真的。 不过即使事情到了这一刻,慕晓枫仍旧没有冲动的踏入梨林。她是来救人的,可不是赶来白白送掉自己性命的。 想到自己哥哥,她深深唿吸几口气,不宁心绪便渐渐平静下来。 越是危急关头,她越不能心慌意乱。 她就站在梨林跟前,默默计算着时辰,想着这会君莫问应该就快赶回张府了,她且忍耐片刻再等一等。 就算张广再怎么想她死,在她没有踏入梨林之前,他都不会真敢对自己哥哥痛下杀手的。 可慕晓枫沉得住气,张广又怎么会允许她耐着性子在这等后援。 此刻,张广就在梨林某处冷眼看着明明满心焦急还能镇定得若无其事的慕晓枫,唇边勾出冰凉笑纹,「慕晓枫,你害得我以后再做不了男人,今日你也休想再活着离开张府。」 待他转目看着在阵法里头被困得伤痕累累的慕少轩,心头满满恨意立时便似开闸的洪水一样,汹涌奔腾得怎么拦也拦不住。 若不是慕晓枫厚颜无耻抢了本该属于小妹的亲事,宴会那天他不会针对她,更不会引来后面的屈辱。 若不是因为慕晓枫,他不会在马市知道慕云昭与她是血脉同宗之后,忍不住满腔怒火动手。 没有前面的一切,自然就不会有今日他的耻辱。 就在他陷入最黑暗绝望之时,突然得知自己还有血脉留后,为什么又要在他刚刚生出希望的时候残忍的扼杀掉?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不是将他推入黑暗绝望深渊。而是在他已经坠入深渊之后,又给予他光明希望,然后再一次将他推进万丈黑暗深渊。 安如沁明明已经平稳过了孕初期,却偏偏突然就滑胎小产了。 若不是慕晓枫这个女人利用纪媛与慕少轩的关系,暗中对安如沁做了手脚,安如沁又怎么会好端端的小产。 这个心狠手辣不知廉耻的女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还有纪媛这个女人,一样该死! 今天,他要让这些辱他害他的人,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张府。 张广在某处阴恻恻冷笑着,手中白色旗子忽然一动,梨林便也跟着动了。 然后,就在慕晓枫绷得紧紧的神经下,眼睛忽然极限的瞪大了。 眼前所见,慕少轩巍巍颤的扶着浑身是血的纪媛站了起来。只不过,这会面色苍白的慕少轩还是清醒着的,而他手中所扶的少女却耷拉着脑袋紧闭着眼睛。 就在慕少轩艰难的扶着不知是生是死的纪媛要走的时候,不知从哪而来的一支冷箭忽地从他背后射来。 慕少轩惊没惊出一身冷汗慕晓枫不知道,但是在阵法外头的她,却已经被那支几乎穿透他后心的冷箭吓出一身冷汗来。 虽然最终,那支冷箭只是擦着他腋下而过,可慕晓枫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惊唿起来,「哥哥……」
第394章 负荆请罪 ()」 慕晓枫这一声惊唿自然传不进梨林里面,阵法在不停的发生变化,刚刚还令她心惊胆颤的画面,就在她惊唿之后,眨眼之间,又消失不见了。 她知道,这是张广隐在暗处用自己哥哥的安危逼她进入梨林。 慕晓枫心里愤怒异常,却也知道这会她再也无法在外面若无其事的冷眼旁观下去了。 等到君莫问赶回来,说不定哥哥已经被张广这个气量狭小又固执的男人害死在里面了。 面色没变,可那明亮眸子却似淬了冰一般的冷凉闪闪透亮。 那亮,再不见平日温和笑意,反而透了种让人心惊胆颤的寒。 楚离歌掠她一眼,忽然道,「冷玥,」 在慕晓枫反应过来,却阻止不及之前,已经招唿冷玥闯进了梨林里面。 慕少轩与纪媛都在里面受了重伤,楚离歌一个人进去不是不能将两人带出来,但是他讨厌与慕晓枫以外的任何女人有肢体触碰。 至于进入梨林之后,他能不能安全出来? 关于这个,楚离歌一点也不担心。 相信就算向天借胆,张广也不至于丧失理智到敢将他一个亲王害死在张府,除非张广已经疯了,疯得抱着决心将张府所有人与他一起死。 之前之所以还在考虑,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知这梨林里面的情况,他做事向来喜欢以最直接最省力的方式处理。 刚才,虽然他还是不知道梨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慕晓枫骤然生变的脸色与她掩饰不住的焦急来看,里面的阵法绝对已经启动,并且她还看见了能乱她心神的事情。 想到这里,楚离歌弧度美妙的薄唇紧有些无奈的勾了勾。 有他在,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涉险。 「交给你。」楚离歌闪身掠进梨林的瞬间,还有冷淡的嘱託传了出来。 这句话,很显然是对夏星沉说的。 当然,他话中之意,仅仅是将慕晓枫眼下的安全交给夏星沉的意思。 慕晓枫有些愕然的看着转瞬在眼前不见的身影,就听闻旁边的夏星沉几分无奈的懒懒感嘆,「又被你抢先一步。」 这梨林,他也很想闯一闯。 君莫问的本事,他也想见识一下。 离王殿下,下次你的手脚能不能慢那么一点点。 慕晓枫瞥了瞥他,没将他饶有兴趣又略带怨念的眼神放在心上,只一瞥,便定睛盯着梨林。 她估计楚离歌应该知道怎么破解君莫问设下的阵法,不过这破解的时间可能会长那么一点点。 实际上,慕晓枫估计也不算错误,只不过这梨林阵看着好破,待置身其中的人才明白这阵法衍生的种种奥妙莫测。 更何况,楚离歌还要在阵法里头找到慕少轩与纪媛,还要避过阵法里头种种防御攻击的暗器。 一刻钟后,原本还十分平静的慕晓枫,紧盯着梨林,面上看似仍旧从容坦荡,可心里已经渐渐焦急如热锅蚂蚁。 「没有一个时辰想出阵?」张广在某处看着梨林阵里转来转去的几人,阴恻恻冷笑着,「简直做梦,这阵法能够衍生出九九八十一种变化,任凭你离王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刻钟找出这八十一种变化里头的生门。」 冷嗤过后,张广不再关心暂时被困在阵法里的几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慕晓枫。 「你以为你不进梨林,我就拿你没辙?」 即使不直接命令府里的人收拾这个女人,他一样能令慕晓枫这个女人今天无法活着走出去。 长睫垂落,却掩不住眼底浓浓冷酷狠厉寒芒。 也不知他在何处动了动,然后慕晓枫就突然觉得脚下所踩地面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就在她心中暗唿不好的错愕警剔瞬间,四周忽然似变了,飞沙走石迷濛双眼。 「小心!」 她闭了闭眼睛,然后一声焦灼无比的提醒自背后传来,慕晓枫心头顿时一沉。因为伴着这声焦灼提醒的,还有一阵凌厉疾驰的风声。 眼前雾蒙蒙一片,慕晓枫什么也看不见。 更不知道背后,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大石眼看就要砸在她后背。 她只是直觉感受到危险,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然后,她就听闻耳际传来了吃痛的闷哼声。 君莫问快马加鞭拼命往张府赶,刚刚奔进府所看见的一幕,便是梨林的阵法被启动,连梨林外头的大阵都被启动。 再然后,就是看见危急关头,一抹让人觉得澄净安宁的靛蓝身影在眼前一晃。 比她更快一步的挡住了飞起的大石。 如果不是他,慕晓枫这会大概已经被砸得重伤吐血了。就连焦急沖入阵中的她,也会被旁边飞来的细石波及。 虽然以她的武功,及对阵法的了解,这些细石完全伤不到她。 刚刚夏星沉以身相挡那一霎,虽然为的是慕晓枫,可她这个旁人也算无意惠及受他庇护。 君莫问看着面容一瞬痛苦,又转眼恢復云淡风轻慵懒笑意的夏星沉,忽然怔怔的忘了反应。 倒是听闻一声闷哼的慕晓枫转过身来,除了看见忽然似神祇一般站在她身旁的靛蓝身影时,眼中露了淡淡感激自责外。几乎立刻就看见了在旁边发怔的君莫问,「张小姐,你有办法将这阵法停止吗?」 君莫问怔了怔,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夏星沉这时已经寸步不离护在慕晓枫身边,想起刚才一幕,他仍旧心有余悸。低下头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君莫问瞧见他眼底盛泛的淡淡怜惜,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起来,眼中更莫名涌起淡淡的羡慕……。 「咳,」她故意用力清咳一声,这才答慕晓枫,「稍等,我这就将阵法停止。」 慕晓枫闻言,终于暗下松了口气。 幸好君莫问赶了回来,也不知楚离歌那边怎么样了。 阵法突然被强行停止下来,眼前一切又恢復了平静。慕晓枫有些难以置信的眨着眼睛,就见一直隐在暗处的张广绷着一张脸,终于怒气沖沖的走到了君莫问跟前。 「三哥,你怎么能胡乱启动阵法呢。」君莫问可不怕张广的黑脸,一见人,立即就先发制人的抢了话,「我早说过,这里两处大阵,若非张府面临危难,不能启动。」 虽然她声音轻柔动听,可这语气实在充满了责问之意。 张广瞥了眼毫髮无损的慕晓枫,不满的冷哼一声,才道,「是他们私自闯进来触动阵法,与我无关。」 慕晓枫冷笑,今天她算是见识到睁眼说瞎话的另一层高境界。 「张姑娘,梨林那边的阵法可以停止吗?」 这个时候,慕晓枫还没心情跟张广计较,她记挂着被困在梨林里面的几人。 君莫问点了点头,慕晓枫只觉眼前一花,仿佛就见君莫问随意的舞动了几下手臂,然后那片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正用厉害杀招将困在里面几人打得半死的梨林,终于真的平静下来。 阵法一停,慕晓枫也没闲功夫跟君莫问寒暄,直接往林子里钻。 「哥哥?殿下?」 一会之后,慕晓枫才听闻一道冰冷淡漠的声音传过来,「在这。」 这平日里总被慕晓枫嫌弃的声音,这会听来简直有如天籁。 听这声音便知楚离歌没事。 心头大石松了一半,她连忙往声音所在望过去。然后就看见楚离歌扶着浑身是血的慕少轩,正朝她走来。 后面,冷玥架着已经昏迷过去的纪媛。 出了梨林,慕晓枫蕴含怒气的眼神便凌厉的剜向张广,当然,张广看见他们,这脸色也比之前更黑了几分。 慕晓枫看了眼君莫问,冷笑道,「还好张姑娘赶得及时,若是我大哥性命……。」 说到这里,慕晓枫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忽似冒出了簇簇火焰,她掠了掠面色阴沉的张广,没有再说话,而是帮忙着赶紧将慕少轩与纪媛都带出府送上马车。 这两人看着浑身是血,也不知在里面究竟受了多重的伤,慕晓枫心里着急,才不想在这会跟张广计较。 不过,她临别前那蕴含怒火的一瞥,让张广与君莫问都明白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决心。 张广沉着一死人脸,不轻不重的哼了哼,似乎压根没将她的怒火看在眼内。 不过,君莫问被慕晓枫那不怒而威的眼神扫过,却莫名的觉得心头髮寒。 然后,眼睁睁的怔在原地,看着慕晓枫他们几个迅速的坐着马车离开了张府。 慕少轩在梨林里伤得很重,肺腑都受了伤;纪媛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慕晓枫为了方便照顾,便将仍旧昏迷的纪媛也一同带回到慕府。 待到张工羽赶回张府,听闻君莫问将张广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上来的时候,他双眉一拧,本就威严的脸立时生出一股骇人气势来。 「迁怒他人?设计诛杀亲王?」张工羽气得重重一拍桌子,可怜那上好的楠木花桌被他一拍,立时从中间裂开条粗大裂纹来,「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张广站在厅正中,面对恼怒黑脸气势骇人的张工羽,并没有露出一丝畏怯。 除了那双死沉沉的眼睛偶尔转过一丝狠厉寒芒外,压根就没有任何多余情绪。 张工羽见他连吭也不吭一声,立时怒从心起,「明天,你亲自到慕府给我负荆请罪去!」
第395章 谈崩 ()」 张广木桩一样站在那里,毫无生气的灰沉眼睛似是转了转。 「我没错!」 言下之意,想让他去慕府负荆请罪,想也甭想。 张工羽顿时大怒,「你自己的女人乱吃东西出了事,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迁怒到别人身上,还敢说没错!」 张广眯了眯眼,满脸阴寒不耐,却没有再出声与张工羽辩驳。 「明天你老老实实给我到慕府负荆请罪去,」张工羽狠狠盯着他死气沉沉的脸,语气越发恼怒冷厉,「你若不肯,那就让人绑了去。」 张广的脸,此刻简直比墨水还黑几分。 他没有再看张工羽一眼,直接掉头走了。 张工羽倒是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沉吟时候,眉头都不知不觉紧蹙起来。 翌日,张广被反缚着双手,背着荆条去到了慕府门外。 与他同往的,还有君莫问。 既然是负荆请罪,自然要表现出请罪的诚意来。下了马车,张广就黑着一张脸,背着荆条跪在了慕府大门外。 君莫问将拜贴递上,然后就陪着他在大门外等。 当然,被张工羽命令前来请罪的是张广,君莫问即使陪着,也只是站着陪在旁边。 拜贴先送到慕天达手里,不过慕天达只掠一眼,就道,「送去枫林居给大小姐。」 慕晓枫连看也没有看帖子,只让红影确定是张家送来的,便淡淡道,「知道了。」 至于君莫问与张广在门外带着一车礼物前来请罪? 慕晓枫压根就当不知道一样,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两刻钟后,君莫问忍不住又递上了第二张拜贴。 她知道昨天慕少轩在梨林里伤得很重,他们今天既然是上门请罪道歉的,纵然心里有气也只能忍着。 有了第一次经验,第二张拜贴直接就送到了枫林居慕晓枫手里。 青若瞄了眼那张被她家小姐随手搁至一旁的帖子,有些担心道,「小姐,一直不见他们真的好吗?」 慕晓枫挑了挑眉,冷笑道,「我哥哥现在还昏迷不醒,晾一晾他们怎么了,既然是上门请罪,那就得拿出诚意。」 若是连跪一下都受不了,那又何必来这自取其辱。 又或者,张广愿意让她伤成哥哥的样子,她也可以考虑不晾他们。 一个时辰后,君莫问看着额头已经青筋毕露的张广,暗下嘆了口气,才道,「三哥,我们回去吧。」 今天就算跪到天黑,慕府的人也不会见他们的。 张广冷冷盯了眼那紧闭的大门,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 君莫问既是陪同他前来请罪,也是监督他。 「小姐,他们已经走了。」 慕晓枫没有抬头,仍旧神色专注的盯着手中书卷,漫不经心道,「哦,走就走。」 青若转了转眼睛,在想她是不是向小姐建议将这亭子再添些什么。 她发觉,小姐似乎越来越喜欢待在这亭子里看书了。 「大哥醒了没有?」慕晓枫终于合上书卷,抬起头来,目光幽幽的瞟向青若,「还有纪姑娘?」 青若轻轻摇了摇头,慕晓枫本就含了冷意的眼眸,当下更冷了几分。 第二天,依然是君莫问陪着张广带着一大车礼物前来请罪,不过这待遇跟昨天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后,君莫问除了递上第二张拜贴外,还极客气的嚮慕府门房询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府上的大少爷今天醒来了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门房知道自家大少爷受伤跟张家有关,面对容貌姣姣一脸温和客气的君莫问,他仍旧没法硬起心肠。 想了想,大小姐并没有禁止外传大少爷受伤的消息。 这才严肃道,「多谢张姑娘关心,我家大少爷还是跟昨天一样。」 还是一样! 君莫问心头就绷了绷,这意味着慕少轩伤势确实极重。慕少轩一日未脱离危险,只怕这慕府他们都进不去。 可不管进不进得去,这请罪的诚意他们都得做足。 这一天,张广又在慕府门外跪了一个时辰,然后,君莫问抬头看了看光影下安静沉稳的大门,似有若无的嘆息一声,颇有些无奈的道,「三哥,我们回去吧。」 张广听闻这话,眉心就难抑的跳了跳,盯着慕府大门的时候,而他眼底更有阴森寒芒飞快掠过。 张工羽的死命令,他必须反缚双手身负荆条前来慕府请罪,直到慕天达接受他请罪为止。 君莫问望着那车比昨天多了一倍的礼物,心里也似被大石压着一般。 她倒不怕在慕府门外受气,怕就怕她受气过后,慕少轩伤重不治。 那慕府与张家这仇,就永远也无法化解了。 要知道,慕少轩不仅仅是慕天达嫡出长子,更是慕天达唯一的儿子。 低低嘆息一声,垂眸调头,掩下眼中焦虑,又将那车礼物带了回去。 第三天,君莫问与张广在慕府大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之后,忽然有下人丢了把伞出来。 张广瞧见那丫环这无礼的举动,头顶立时青烟直冒;不过,君莫问的表情却恰恰与他相反,看见丫环丢在自己跟前的伞,连日来凝重烦躁的神色忽地便淡了几分。 「三哥,我们回去吧。」 还是这一句,不过今天君莫问的语气有些奇怪,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又似带着几分庆幸。 张广依旧冷冷掠了眼紧闭的慕府大门,然后也不吭一声,默默站起,默默坐着马车离开。 第四天,君莫问已经用两辆马车来装礼物了。 在她与张广在门外等候了一刻钟之后,慕晓枫让红影将君莫问请进了她的枫林居。 至于缚着双手身负荆条在门外跪着的张广? 慕晓枫直接将人无视了。 红影一路将君莫问往枫林居的偏厅带,很快就将人带到了枫林居。 「张小姐来了。」慕晓枫抬头往门外望了望,依旧好整以暇端坐不动,确认来人是君莫问之后,只淡淡道,「请进吧。」 君莫问面对她如此冷淡甚至可以说得上不敬的态度,只能暗下皱了皱眉,然后勉强带着笑走进屋内。
第396章 还不死心 ()」 「慕大小姐,」君莫问勉强笑着走进屋内,看着一脸淡然的紫衣少女,心头隐约有丝恼怒浮起。既然愿意见她,那就是肯接受张家赔礼道歉。 如今她进来了,慕晓枫却还跟她摆架子! 慕晓枫这究竟什么意思? 「我在此代兄长的鲁莽向你及慕大少爷道歉。」尽管心里有了怒气,君莫问还是做出一副十分诚恳的姿态,「还请慕大小姐给他一次弥补的机会。」 慕府真正接受张家赔礼道歉,最少得收下张家送来的礼物才算。 慕晓枫看了看她,又看了眼旁边梨要雕花椅子,含笑道,「张小姐请坐。」 至于接不接受道歉给不给张广弥补机会这事,慕晓枫直接忽略了。 她相信君莫问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必挑明了说,点到即止最好。 撇开君莫问的身份不谈,君莫问除了骄傲自负一些之外,其实也没什么惹人厌的地方。 君莫问狐疑目光在她娇俏明媚的脸上凝了凝,只得走到旁边坐下。 慕晓枫随即扭头吩咐,「给张小姐上茶。」 一会之后,青若便捧着散发淡淡清香的热茶过来。 茶叶,是上好的君山毛尖。君莫问低头看着裊裊热气里浮转的翠绿叶子,一时心思也浮游不定起来。 慕晓枫捧着茶盏,也似专注的低头品茶。这样沉默了一会,她将杯子搁下,抬起头来刚要开口。 便见红影轻轻走进来,在她跟前福了福身,打了个隐晦眼色,略显迟疑道,「小姐……」 君莫问收回思绪,就见慕晓枫略带歉意的看着她,「劳烦张小姐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然依她对慕晓枫的了解,慕晓枫还不至于会当面奚落她。不过这冷遇什么的,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觉悟。 此刻,哪里有君莫问说话的余地。慕晓枫让她稍候,她便只能坐在这稍候着。 「慕大小姐若有急事,你尽管先去忙。」 慕晓枫目光不明的看她一眼,含笑点了点头。不过,她出去之前,又吩咐了青若一句,「不可怠慢张小姐。」 起码,这茶水管够。 结果,慕晓枫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 君莫问被晾在枫林居偏厅里这半个时辰内,青若除了殷勤的替她斟茶还是斟茶。 在君莫问第三杯茶下肚的时候,慕晓枫仍旧没有回来。又过了一刻钟,终于听闻有脚步声轻轻走来。 君莫问抬头望去,只见之前跟随慕晓枫出去的那个婢女回来了。 「真是抱歉,让张小姐空等了,」红影在她面前福了福身,微微垂首不卑不亢道,「大少爷病情不稳定,我家小姐今天只怕分不开身来招待张小姐了,还请张小姐见谅。」 晾了一个时辰,才来告知分身乏术。 以君莫问高傲的性子,即使不至于做出拂袖而去的举动,面色也不会好看。 不过,红影眼角微抬掠去的时候,却没从君莫问姣姣如玉脸庞上看到什么恼怒情绪,除了眼底飞快转过淡淡不悦外,仍旧一副谦虚淡然模样。 君莫问此刻心里自然有火气,可她纵然再恼火,这会也只能隐忍不发。 谁让人家慕晓枫分身无暇的理由是「大少爷病情不稳定」,这是张家理亏,而君莫问此刻坐在这里,就是代表张家来道歉的。 纵有再大火气,她除了忍着还是忍着。 总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再被慕晓枫晾在大门外吧? 「既然如此,」君莫问暗下吸口气,盈盈浅笑着站了起来,「我就先告辞了。」 红影立即客气道,「奴婢送张小姐出去。」 听着身后大门合上的「吱嘎」声,君莫问轻轻嘆了口气,「虽然被她晾了一个时辰,不过好歹今天能够进府了。」 而且,慕晓枫没有拒收张府送来的礼物,这意味着,慕府已经正式接受了张府道歉。 君莫问暗下松了口气,不过眼睛转了转,却又泛出淡淡困惑来。 「留我在慕府待一个时辰,就让我不停的喝茶,她到底什么用意?」 君莫问坐上马车离开,一路上都在思索着今天慕晓枫的用意。 直到马车又再停下,她抬头看着阳光下张府金漆灿亮的牌匾,脑里才忽地灵光一现。 「茶?」 三天后,君莫问再次前来慕府登门拜访。 这一次,慕晓枫倒是十分痛快的在枫林居接待了她。 「慕大小姐,」君莫问笑盈盈的看着对面少女,忽然将一个小盒子搁在桌上往对面推了推,「现在,这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慕晓枫不动声色的掠了眼她推过来的的小盒子,心里当然明白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对于君莫问一语双关的暗示,她却眨着明亮透澈眼睛,十分镇定的装起煳涂来,「有劳张小姐保管这些时日。」 低头,拿起盒子便打开。 里面所装的,果然就是她之前让红影送去的那枚小小紫玉坠。 现在再回想起那天的惊险情形,慕晓枫心里仍旧难免有阴影。 幸好,那天君莫问还算赶回得及时。 「不知张小姐这几天有什么发现?」慕晓枫毫不犹豫的当着她的面将那枚紫玉坠收起来,然后含笑掠了掠她,长睫垂落密密掩住眼底精光,仿佛不经意闲聊的模样,「嗯,这君山毛尖还不错吧?」 君莫问心头打了个突,眉尖一蹙,才想起自己这几天所调查的结果。 「慕大小姐放心,真的假不了,同样,假的也真不了。」 慕晓枫眼光闪了闪,随即悠悠呷了口茶,笑道,「有张小姐这句话,我真就放心了。」 说罢,她瞟了眼君莫问,打量目光在君莫问略带犹豫的面容闪过,手中杯子已然往桌子轻轻放了下去。 君莫问瞥了瞥那只胎白茶杯,只能识趣的站了起来。 心中暗道,来日方长,她总有机会的。 面上却分毫不露声色的,笑道,「叨扰慕大小姐良久,我该告辞了。」 慕晓枫立时偏头喊道,「红影,代我送张小姐出去。」 待君莫问出了枫林居,青若回头看见自家小姐若有所思的把玩着刚才君莫问送来的小盒子,有些困惑道,「小姐,张小姐送回来的是当日你让红影拿去见她的玉坠?」 慕晓枫将那枚紫玉坠从盒子取出,挂在指尖晃了晃,「你看是不是玉坠。」 青若默了默,又问道,「果然是小姐原来的玉坠。」 「可奴婢听着,刚才张小姐怎么像是话里有话?」 「还有,」青若有些苦恼,却又亮睛睛的看着慕晓枫,「小姐凭什么断定张小姐看见这玉坠就一定会往张府赶?」 她瞧着,这也就是很普通的紫玉坠而已。 虽然小姐一直戴在脖子上,可她也没发现上面有什么特殊的印记之类的,张家小姐却似乎对这小玉坠很感兴趣的样子? 慕晓枫抬头看着青若,心想这丫头虽不及红影聪明伶俐,不过也不是个缺心眼的笨丫头,能听得出君莫问话里有话,还是挺不错的。 「青若,我问你,」慕晓枫想了想,转动着闪亮眼眸,掩着淡淡狡黠,笑道,「你看见这枚紫玉坠,会想到什么?」 「会想到什么?」青若怔了怔,盯着她手里光泽莹润的玉坠,有些苦恼起来,「这就是一个小饰物而已,奴婢看见它,自然而然先会想到小姐,再有……」 慕晓枫鼓励的看了看她,晃着紫玉坠,却含笑不语。 「玉?紫玉?」青若颇为苦恼的盯着玉坠,良久,忽地一拍脑袋,两眼放光的看了看慕晓枫,一脸恍然大悟之色,「原来是这个意思。」 玉坠——玉痴公子! 张小姐将这玉坠留了那么长时间,大概原本想着要将小姐的玉坠据为己有的吧? 可今天,为什么突然又登门将这东西还回来呢? 「不是不争,」慕晓枫忽然抿唇笑了笑,看着青若,光芒闪动的眸子里泛出淡淡若有所思,「而是以她的骄傲去争。」 青若闻言,看了看她手里晃动的玉坠,又看了看美色如画的少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低声喃喃一句,「既然如此,还说什么物归原主!」 「对了,小姐,」似是忽然想通什么,却又有些不太确定,「你之前让奴婢只用茶招唿张小姐,是不是暗示让她去查证什么事?」 慕晓枫转着杯子,赞赏的瞄了她一眼,「看来多动脑,脑子才不会生锈。」 青若赫然笑了笑,随即又困惑道,「可是小姐让她查证什么?她今天来还玉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小姐你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慕晓枫沉吟了一会,才淡淡道,「这个么,自然是查到了。不过,她心中仍有存疑罢了。」 想也知道,那件事做得隐秘,就算她暗中提醒了君莫问,也肯定查不到实质证据的。 青若看着她高深莫测的神情,不由得怔了怔,也不知想通了什么,忽然脱口问道,「小姐,她是不是还不死心?」 慕晓枫挑眉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嗯,你觉得呢?」
第397章 退缩 ()」 楚离歌从小到大,因为身中「无情」的关系,性子一直十分冷淡,在遇见慕晓枫之前,他几乎连最基本的七情六慾都不懂。对于说话这事,他一向都贯彻能省则省,能不开口则不开口的原则。 他看着桌上其中一碟菜,神情冷清,眼神却偏偏泛露出矛盾的淡淡灼热。 而且,离王殿下心性坚韧,认定的事情绝不容易更改。 他冷清又灼灼的目光就那么一直用力的盯着其中一个碟子,其中暗示,哦是明示意味如此明显,他觉得慕晓枫肯定能看明白他的意思。 慕晓枫原本还一头雾水的,可架不住他这冷淡又奇异矛盾的灼热目光如此「专一」的盯着菜碟,尤其那坚持不懈的毅力真让慕晓枫嘆为观止。 眨了眨眼,迷煳目光自他风华潋滟的脸庞转到菜碟,怔了一下,终于迟钝的会过意来。 少女低头,恍然大悟闷笑一声,却将眼底不怀好意飞快掩下,筷子往清蒸松鱼的碟子伸去。 她记得,离王殿下不爱吃葱花。 狡黠目光转过,一块带着密密麻麻翠绿葱花的鲜美鱼肉便放到了楚离歌碗里,「这松鱼味道不错,你尝尝。」 她声音轻柔甜糯悦耳,淡淡里透出明显的「我很体贴很识做你满意吧」之类的意思。 楚离歌瞥她一眼,目光与她讨赏般的眼神对望,心中一动。 垂眸,看着碗里那块鲜美的鱼肉,目光掠过不可置信的诧异凝住不动。 鱼肉,他可以吃。 可视线凝在鱼肉上面那细碎嫩绿的葱花上,他却迟迟无法落筷将鱼肉挟入口中。 「怎么了?」少女一脸疑惑的眨着眼睛,长长睫毛一扇一扇的,衬得她神情茫然又无辜。 可她偷偷翘起的唇角,那愉快的情绪是如此明显。 楚离歌瞥她一眼,又垂下眼眸去。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只不过垂下的时候,浓浓长睫将其中无奈与宠溺都藏进了深邃幽光里。 筷子终于伸向碗里那块鲜美的鱼肉,不过却不是挟起来往嘴里送,而是一粒粒的极仔细认真地将上面沾着的细碎葱花拨掉挑出来。 慕晓枫看得嘴角直扯,看了一会,便默不作声低下头去,努力的扒饭。 心里默念:她看不见她看不见。 可惜,故意做了坏事想要捉弄楚离歌的某人,眼角盯着那筷子将葱花一粒粒挑出来,终究心虚得将脑袋越垂越低。 终于将那块密集了无数葱花的鱼肉送入嘴里,楚离歌慢条斯理咀嚼半晌,方才吞了下去。 他瞟她一眼,淡淡道,「好吃。」 这是暗示她继续再接再厉。 少女抬头,看着他万年冰山般没有丝毫烟火气的脸,呆了半晌,又重新耷拉了脑袋。 她错了! 想捉弄楚霸王惹他发怒?结果,越想越气恼的人却是她自己。 「好吃就多吃点。」暗下牙根一咬,慕晓枫决定不生气了。娇俏面容漾着让人软和的笑意,她十分殷勤的将一块又一块洒满葱花的鱼肉不停往离王殿下碗里送。 楚离歌看着眼前眨眼堆成一座小山的葱花鱼肉,冰冷的眸子终于微微有了龟裂痕迹。 清蒸松鱼明明是她爱吃的菜,为什么现在全部到了他碗里? 他不动声色瞥了瞥对面笑意晏晏的少女,心里直犯嘀咕。她看着在笑,心里却快气炸了吧。 可是,她到底在气恼什么? 恼他强留她在这用膳? 恼这些菜不合她口味? 念头一个个冒出,却一个个被他否定掉。 她面上笑得越温和,证明此刻她心里恼得越厉害。如果是因为这些原因,她即使心里不悦,也不可能一副苦大仇深咬牙切齿的模样。 到底,他什么地方惹到她了? 「你生气!」 声音冷冷淡淡,他看着她,眼神询问,然语气却十分肯定。 慕晓枫眸子缩了缩,心里乍然一惊,面上笑意越发明媚灿烂,「没有的事,离王府的饭菜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得到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生气。」 她越这样说,楚离歌越发肯定她确实不高兴,而且这气恼似乎因为他这一问越发积得深重了些。 眸光微闪,闪出一丝困惑。 楚离歌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喜欢,可以天天吃。」 少女一噎,心里越发气得厉害。 偏偏她甜甜一笑,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哦,我觉得你这句话还是对张家千金说最好,我想她听了一定会十分高兴,说不定以后就真留下来不走了。」 这是暗指君莫问朝思暮想着做离王府的女主人呢,而且按照君莫问的说法,人家本就有口头「未婚妻」的身份,这话自然是对君莫问说最合适。 这酸熘熘的语气,偏偏笑容甜美温软可亲,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楚离歌眯了眯眼,看着她,眼神微怔。沉默了一会,似乎终于想通什么。 「她永远没有机会。」 冷淡的说完这句,他默了默,又似担忧仍旧无法点醒眼前满肚气恼的少女,又道,「那不成立,再说,你知道我等的,一直是你!」 这大胆直接的告白,若不是因为他性子冷漠语气冷淡,慕晓枫一定会以为他故意说这些话煽情哄她。 可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说一不二。 不过饶是她自诩自己脸皮够厚,也架不住他看似冷清实则深沉的眼神这么直勾勾的却偏偏平淡不觉地盯着。 几乎立即轰的一声,从耳根烧红到额头。 「谁跟你说这个。」她羞红了脸,垂下头,神情仍似恼怒。可眼角眉梢那淡淡欢喜,却毫无疑问的出卖了她此刻最真实的情绪。 楚离歌盯着她娇红欲滴的小巧耳垂,腹内也似忽然轰的一声被火点着了般。 然而,那股让人烦躁的火热还未来不及蔓延,胸口处立即便有附骨之俎的隐痛袭来……。 暗下吸了口气,他垂眸定了定神,只盯着眼前菜碟,目光再不敢往少女身上偏移一分。 慕晓枫瞧着他似乎骤然苍白几分的脸庞,有些担心道,「你没事吧?」 楚离歌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伸出筷子又挟了一块她喜欢的松鱼。 少女低头,凝着没有半粒葱花的鱼肉,半晌,有些哭笑不得的将鱼肉放入嘴里。 用完晚膳,她明确道,「时辰不早,我该回府了。」 再晚归,估计全府的人都该为她担心了。 楚离歌没有看她,扭头高声道,「张化。」 声落,张化那张笑嘻嘻的讨喜圆脸立时便撞入慕晓枫眼帘。 「你送她回去。」 慕晓枫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明澈晶晶的眸子透着淡淡疑惑不解。 好吧,就算他有事要忙不能亲自送她,她理解。 可是,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敢正眼看她?她长得有那么恐怖吓人吗? 「张化,我脸上有吓人的东西吗?」 张化憋着气,抬头看了看楚离歌,又飞快瞟了眼慕晓枫,然后迅速用力摇头,讪讪笑道,「慕姑娘说笑了。」 那就是没有。 不过这会就算再困惑,慕晓枫也不会开口询问楚离歌了。她知道这人的嘴巴有多紧,他不想说的事就算她拿铁锤铁桿来撬都没用。 这一天,张广心情激动的坐在马车上,正从热闹大街往张府走。 他併拢的双膝上放着一只盒子,两手扶着这只看起来并不大的盒子,却十分用力,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这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为了平復心中激动,他除了紧抓着盒子不放之外,自坐上马车开始,便一直闭着眼睛,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的重复着绵长深唿吸。 心想着有了手中这东西,他总算看到了康復的那么一点曙光。 便是只有那么一点曙光一点希望,他也激动得夜不能寐。 不曾失去过,别人压根不能理解重新做回一个正常男人是多么宝贵的事。 想到这里,他阴沉的面容终于缓了缓。 如果这东西真有用,付出再多银子他也愿意。 就在这时,这热闹大街忽然一阵鸡飞狗跳的惊慌起来,张广皱眉,就听闻有妇人惊恐绝望的声音传了进来,「啊,我的孩子。」 正在行驶的马车忽地随着这声惊唿戛然而止。 张广会武,而且身手还不错。但是这会他正沉浸在那种患得患失的惊喜里,除了耳朵听到那么一点声响外,他压根没将心思放在外头。 这马车突然急煞停止,他在猝不及防之下,由于惯性关系竟狠狠的往前倾去。 偏偏这马车急煞停下,却因为坡度关系,这一停只是瞬间,又惯性的往前冲去。 「呯」的一声,马车撞到了旁边的大树,张广惯性前倾的身体倒是堪堪停住了。 然而原本搁在他膝上两手用力扶住的盒子,却偏偏因为他之前一直太过用力,而在这突如其来意外一撞之下,给撞得脱了手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急骤的飞了出去。 由于冲力大,盒子被撞飞出去之后飞得很远。 张广只听闻「噼啪」一声,心勐然揪紧。他顾不得被撞得发青的膝盖,大手用力一扯,将碍事的帘子扯掉,然后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往盒子撞飞的地方掠去。 可他还未跑过去,只眼睛急急的一掠,顿时就透心凉了。 盒子被撞开了盒盖,里面的东西已然撞得四散。 那只是三粒指头大小的药丸,这会撞出盒子外,他即使凝足目力四下急急搜寻,也完全寻不见踪影。 这街道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大概那几粒药丸被撞飞出去之后,又不知滚去何方了。 更甚至,这会早已经不知被经过的车辆或行人,给辗压在车轮或鞋底下了。 张广怔怔站在原地,黑着脸浑身哆嗦不停。 「三少爷三少爷,你没事吧?」 车夫将马车弄好,这才捏着心肝战战兢兢追过来。看着张广黑如锅底的脸,心里怕得要命,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只是不忍心撞上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小姑娘。」 张广霍地转身,黑着脸目光骇然的盯着他,车夫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才听得他冷冷道,「那个小姑娘在哪?」 车夫听闻他阴沉冷冽的语气,双腿不停的哆嗦着,却害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哪?」张广失去耐性,阴沉着脸似乎从齿缝里再挤了两字出来。 车夫听闻他恨意昭昭的问话,心里越发怕得厉害,依旧发不出声音,不过这会倒是机灵的伸出手往大树不远方向颤颤一指。 张广抬头望去,见正有个妇人搂着一个受惊的大概四五岁的小姑娘喜极而泣的安慰着。 他大步流星般踏过去,直接走到那妇人跟前,也不说话。只眯了眯眼,目内凶光一闪,他蓦地伸出手拽住那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姑娘,五指张开便牢牢掐住那小姑娘细嫩的脖子。 冷哼一声,声音恐怖如地狱阎罗,「你该死!」 一掐一拧,就听得那小姑娘细嫩的脖子传来「咔咯」一声,然后那小姑娘连一声痛苦惨叫都叫不出,那张惨白的小脸就已经变成了恐惧的青紫。 看着那小姑娘咽了气,他狠狠冷笑一声,将那小姑娘摔在地上,然后转身正欲扬长而去。 那个被突然惊吓得傻住的妇人,这会终于回过神来,一声疯了似的撕心裂肺惨叫便惊天动地的嘣了出来,「杀人啦。」 光是惨叫就足以穿透这街道众路人耳膜了,看见自己女儿突然横死街头,她哪能眼睁睁放走杀人兇手。 几乎在她发出惨叫的同一时间,就发了疯似的冲到张广身后,不管不顾的拖住他手臂,「大家快来帮忙,就是他当街杀了我女儿。」 「我要他给我女儿偿命!」 当街杀人,还是当着人家母亲的面杀死一个小孩,这是何等兇残冷酷之徒。 路人一听,立时纷纷跑了过来,他们除了要看清这令人髮指的杀人兇手面目外,还要为无辜横死的孩子讨回公道。 偏偏,这些路人里面就恰恰有才恢復不久的慕府大少爷慕少轩。
第398章 就要你 ()」 张化绝对是个机灵圆滑的,瞧见慕晓枫踌躇不前的模样,心里立时咯噔一下。 都到门口了,若眼下还让慕姑娘掉头回去,他以后只怕也不用回离王府了。 眼睛一转,便立时飞快走到慕晓枫跟前,恭谨道,「姑娘,主子就在里面等着你呢。」 慕晓枫瞥了瞥他,心中一动,知道他看出自己退却的心思,才再次重复强调。 压下心头突然而来的烦闷情绪,她含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如果这会她调头走,估计君莫问也没法踏入离王府大门吧。 张化看见她终于迈步往里去,心头才悄悄松了口气。若是主子知道他连迎个人也迎不来的话,他大概得去暗室关上三五天。 「张小姐,请进。」张化仍旧面带笑容,迎君莫问的举止也合符礼节,可眼底微微泛凉的疏离甚至不悦也那么明显。 又是称唿慕晓枫为姑娘,而她还是客气疏离的小姐,君莫问心底暗嘆一声,心情晦闷难抑。 无意间再捕捉到张化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怔了怔,心里也生出几分苦涩来。 她就这么招人怨吗? 略略垂眸,拾步往里走,决定将张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忽略过去。 既然今天她都已经豁出去来了这里,岂能在这会因他脸色而退缩。 进了大门,张化略前行于慕晓枫,解释道,「主子就在八角琉璃亭等着你……们两位。」 慕晓枫听着他迟疑接口,心情就莫名堵得慌。 君莫问倒是怔了怔,又是在凉亭里。眼睛转了转,盈盈光芒里泛出一丝困惑来,难道京城权贵之家都喜欢在凉亭待客? 离王府的花园很大,走了一刻钟,还没走到所谓的八角琉璃凉亭。 倒是在迴廊穿行的时候,有人忽然探出个脑袋,熟稔随意的语气说道,「丫头,跟我来。」 慕晓枫怔了怔,扭头望去,只见药老仰头背对着她给了个生硬的背影。 眸光一闪,便知晓药老这么做的用意;她瞥了瞥旁边同行的淡绿罗裙少女,笑道,「张小姐,我先失陪一阵。」 君莫问诧异侧目,除了看到一抹隐约玄青衣角藏于迴廊一处外,倒看不清那人面目。 慕晓枫又看向张化,「跟你家主子说一声。」 药老不会无缘无故找她,既突然现身,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才对。 张化就算没看见药老,也听得出刚才那声音是谁的,闻言,只好点了点头,「慕姑娘放心。」 君莫问看着她随意自在的像在自己家里面一样自迴廊一端走开,心里顿时吃味起来。 可面上却不好流露什么,只好垂首亦步亦趋的跟在张化后面。 默默的走了一会之后,张化终于将人带到了修建在假山流水旁的八角琉璃凉亭。 「主子,张小姐来了。」 楚离歌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微微仰头凝着流水淙淙的假山,不动如山的姿态看起来十分专注。 君莫问看着他孤清冷傲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发堵。 这样冷漠疏离的姿态,或许楚离歌已经习惯,但她对眼前这风姿卓绝男子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师……」 楚离歌倏地回首,冰凉眸光淡淡掠来,君莫问只觉心头一寒,立时飞快改口,「殿下。」 虽然这两个代表高贵身份的字眼从她樱色唇瓣吐了出去,不过君莫问显然没有行礼的觉悟。 被楚离歌冰凉却压力骤增的眼神一掠之后,她目光一凝,随即却施施然走进亭子里去。 瞄了瞄其中一个位子,也不待楚离歌招唿,便自主的落座了。 她想,若是等这位冷傲的离王殿下也会懂得待客之道时,大概她两条腿再也不会弯曲了。 楚离歌掠见她的举动,眸光闪了闪,风华潋滟的脸庞上并不见有什么多余情绪流露出来。 拂袖坐下,楚离歌毫无情绪的看着她,冷冷吐字,「说。」 君莫问一听他的声音,眉头就忍不住蹙了蹙,十多年不见,师兄的个性还真越发冰冷得让人难以接受了。 虽然心里不满,不过君莫问却不敢在他面前摆谱,更不敢流露出犹疑不悦之意。 「我今天到府上来,就是想看看师……殿下有没有被阵法所伤。」 楚离歌没有说话,冷清眉梢仿佛往上挑了挑,君莫问就似从他眼角看到了淡淡讥讽影子。 少女面上一热,目光不由自主逼得向下。 好吧,她又忘了这位尊贵无匹的离王殿下从骨子里透出疏远冰冷傲气,还是个脑袋通透的。在他面前撒谎,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咳……」君莫问有些坐立不安的轻咳一声,藉以掩饰面上尴尬,「殿下何必非要拒人千里之外。」 「就算殿下拒不承认我这个师妹,我们曾经共度过一段美好的童年岁月,这也是不容质疑不可磨灭的过去。」 她原想说不可磨灭的记忆,却在吐字前脑袋一热,才乍然想起楚离歌说自己完全忘掉那段记忆。 说到这里,她略带绚怀的眼神里揉杂了淡淡惆怅。 楚离歌瞥她一眼,眸光随即冷了下来。 他可不想坐在这听她说这些有的没有,他想见的人也不是眼前这个女人。 「重点。」 语气依旧冷冷淡淡,不过其中多少透出了不耐的情绪。 君莫问苦笑一下,抬眸看着他风华卓绝的面容,只觉忽然有漫漫苦涩在心头无边弥散开来,「殿下能不能别一棍子打死人?」好歹也给个机会她将完整的自己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楚离歌微怔,随即决绝的冷然道,「不能。」 他这辈子就认定了慕晓枫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其余的人再优秀,在他眼里,也不过脚下尘埃。 与他,毫无关系。 君莫问眉心立时紧了紧,「你就如此确定她是你今生唯一?」 楚离歌斜眼睨来,冰凉眼神里竟间杂着说不出的凄涩无奈。 君莫问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心中忽起不好的预感,就听闻他冷冷的却低若梦呓的声音说道,「我确定!」 若研制不出「无情」的解药,他不过只余短短几年寿命。 想到这事,楚离歌的心情也有些孤沉烦躁起来。他本就冰冷淡漠,此刻脸色微沉,让他看起来愈发显得孤清遥不可及。 笃定无疑的语气,冰冷疏远的姿态,看得君莫问心头无名火起。 瞥他一眼之后,心底忽又涌出淡淡无奈与挫败感来。 纵然她优秀耀目,自问才情惊绝少人能及,也分毫入不了他的眼? 她在他们眼里,真的远远不如慕晓枫优秀吗? 楚离歌站了起来,君莫问愕然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就听闻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主子,」君莫问转目望去,就见一个长相严肃的中年男子在凉亭外朝楚离歌微微躬身,「晚膳可要加菜?」 君莫问莫名其妙愕然转目,就听闻楚离歌冷淡道,「加清蒸松鱼,盐焗醉虾。」 回过神来,君莫问心头就有几分气闷。 这两道菜显然不是楚离歌爱吃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差人来问,可这加菜? 他要留慕晓枫用膳? 这是轰她走的节奏? 楚离歌说完,便自然而然的走出亭子。君莫问收起受伤郁闷心情之后,眼角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一抹绣着云纹袍角在繁花中划过的隐约弧度。 她皱了皱眉,几分气闷几分无奈的咬着嘴唇,瞪住那抹已然消失的颀长身影,恼道,「太过份太小气了吧?」 难道离王府还缺她一口饭吃? 竟然特意留下慕晓枫,还用这个直接轰她走? 楚离歌——我决定了,以后你再不是我师兄。 那有人做师兄做到他这样绝情冷性的,连一顿饭也吝啬,她还指望他什么! 尽管君莫问气得甩袖子,更气得想摔杯子。不过她在亭子里面静了一会,终什么也没有做,姣姣如玉面容上带着浅浅微笑,然后自行出了离王府。 再说药老中途将慕晓枫叫走,除了趁机让慕晓枫出点血之后,其实也存了心思让楚离歌与君莫问独处。 虽然楚离歌喜欢谁不喜欢谁与他无关,但慕晓枫这特殊体质,却是万中无一併可遇不可求;而且,相比那个骄傲自负的张家千金,他心里当然更喜欢慕晓枫。 一个时辰后,已然到了晚膳时间。 慕晓枫正想着直接与药老辞别回慕府去,却忽然看见那一身潋滟风华的锦衣男子无声无息站在了门口。 药老转着熘熘眼珠,斜着眼睛意味不明的笑着,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熘熘转到另外一人脸上。 慕晓枫倒是早就在他面前练就气不喘脸不红的本事,但被人似是窥破什么秘密一样盯着眼神乱飞,心里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纵然她与药老已经非常熟悉,也禁不起他这熘达来熘达去的打量眼神。 「咳……殿下有事找药老吗?」她不动声色瞟了眼楚离歌,垂眸掩下眼底小小不悦,故意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说道,「那你们慢慢谈,我先走了。」 楚离歌看了眼药老,一记无声却犀利的眼刀不动声色飞了过去,明知他想见她,还偏不知避讳的赖在这拖拖拉拉,果然欠揍。 眉梢轻动,冷清目光落在看着少女脸上,淡淡道,「不,我找你。」
第399章 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 半夜里,张广暴跳如雷的将自己院子闹得鸡犬不宁。但是,不管他对下人是厉喝还是酷打,始终都没有问出任何结果来。 他好不容易才重金购来的药丸,再一次莫名其妙失去了踪影。 万幸的是,他当初一时心急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当场吞了那么一粒下去,不然这十几万两银子就全部白白打水漂了。 也正因为当时迫不及待吞了一粒,他才知道那东西的效用是出乎意料的好。 只思索一晚,他就决定再次向凌风阁购买那种药丸,可两次下来,他手里头所有积蓄几乎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眼下让他再拿出十几万两银子,那绝对不比穷人砸锅卖铁容易。 没有银子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看见復原的曙光,现在让他放弃当然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想到银子,张广眉头都拧得跟打结的麻花一样。 自然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第一次被撞飞的药丸,再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慕少轩……。 「简直就是专门坏我事的灾星。」利用他诱杀慕晓枫不成,还反被连累负荆请罪跪了好几天。 心里又愤又恨的哼了一句,张广决定找自己老娘借钱去。 「十万两?」张夫人诧异的看着自己儿子,见他面色略带尴尬,而且眼神还有意无意躲避着她。心里就隐隐有底了,想了想,她才语重心长道,「广儿,娘不是不可以借那么多钱给你。」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语气里隐含打探之意,「不过,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你能不能告诉你,要这么大笔钱有什么用途?」 张广在开口之前自然已经预料到她会盘问,可他要拿这笔钱去买那种药丸的事,怎么好意思在她面前摊开来说。 即使真要说,也得等到他真买到药丸并且有了明显效果再说。在没有恢復正常之前,他实在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对他流露的丁点怜悯同情目光。 想了想,他岔开话题,只敷衍道,「娘放心,我心里有数,断然不会拿这么多钱胡作非为的。」 也就是说,他不愿意将其中原因告诉她,同时也表明,他是成年人,做什么事自己心里有底,并明确表示不希望她过度干涉。 张夫人还能说什么呢? 他不愿意说,她还能真强逼他说或者不借钱给他吗? 这两者自然都不能! 默默嘆口气,张夫人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几张大面额的银票递给他,「你要的钱都在这,广儿,你答应娘,可千万别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 张广沉着脸,几分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娘放心。」 他拿到钱之后,又几经周折,才终于再度找上凌风阁。 这次见面交易的地点,是在一间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宅子。张广按照指引进入到里面,才发觉这外表普通的宅子,里面原来别有洞天。 依旧在一间空旷而雅致的房间里,一面巨大的花鸟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 张广知道规矩,坐在屏风外侧,先将自己所求写了下来,然后等着里面那从头到脚都隐在玄色披风里的人,按照他所求提出相应条件。 空旷的房间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张广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等了一会,才听闻有浅浅沙沙声响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才有张纸自屏风所设的一处活眼递了出来。 「杀人,取掉慕少轩性命后,再奉上药丸两粒。」 这条件实在太令人惊讶了,张广一目扫过,忍不住吃惊的低声念了出来。 他闭着眼睛,犹豫了一会。 不是不恨慕少轩,想起慕少轩带给他的羞辱,他就恨不得立刻提剑将那个文弱书生宰在剑下。 但是,他再恨慕少轩,也没有忘记自己身份。 上一次他藉由慕少轩引诱猎杀慕晓枫,完全成了偷鸡不着蚀把米。除了被自己父亲耳提面命狠狠数落教训一顿又一顿之外,他还被逼在自己父亲面前做了保证。 他都不敢想像,假如他应下凌风阁所提的条件,他日真被自己父亲发现他违背承诺的时候,他会有什么后果。 可凌风阁给顾客所提的条件,只要提了出来,就绝无商量或更改的余地。 张广可以不答应,但那种让他垂涎三尺的药丸,他也别奢望能够再拿到了。 他只犹豫了一会,屏风内侧那个披风人就已经不耐烦的,态度强硬的再递了张纸出来。 「杀或不杀?」 张广闭着眼睛,暗下咬了咬牙。 再睁开眼睛,脸上已呈了决然之色,他的答覆:杀! 为了能够做回正常男人,杀了慕少轩又如何。 他们张家根本不需要与慕府结盟,就算因此多树仇敌,相信他父亲了解原因也会理解他这么做的苦衷。 拿到一粒药丸,张广满腹心事的走了。 答应杀慕少轩容易,可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慕少轩杀掉,这绝不容易。 更难的是,他不能将这事在府里露出一点点苗头。 琢磨了半天,张广眉头还是紧紧拧着的。 「难道这事得我亲自动手?」 如果他用张家的人,这事想要在自己父亲面前保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自己父亲收到一丝风声,慕少轩他肯定杀不成。 「我该怎么办呢?」 人,他是一定要杀的。 花钱雇杀手?这事不靠谱。张广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动手最保险。 横竖慕少轩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一个人去解决慕少轩也绰绰有余。 定下计划容易,要想将计划变成现实,那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行的事。 就在张广琢磨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将慕少轩杀掉的时候,他却不知道凌风阁提条件让他杀人的消息,已然悄悄传进了红墙绿瓦里面的凤栖宫。 「娘娘,这消息确实,眼下我们该怎么做?」 皇后将手中茶杯搁在了旁边的雕花楠木桌子上,淡淡掠了眼冯嬷嬷,才冷冷道,「让他们狗咬狗斗个你死我活最好。」 冯嬷嬷眼神一亮,随即恭谨道,「娘娘妙计,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记住,不要留下把柄。」皇后垂眸,冷艷脸庞在淡淡灯光下显得越发美艷,可她的神情也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张家不想跟慕家结成仇敌? 也要看她愿不愿意成全才行。 慕晓枫不是狡诈诡异手段通天吗?她倒要看看这一回的危机,慕晓枫又要如何化解。 张广还未想出万全之策将慕少轩不动声色杀死,慕晓枫就突然收到消息,称张广有意想暗中诛杀慕少轩。 「要杀害哥哥?」慕晓枫蹙着眉头,坐在枫林居的八角亭子里,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扭扭歪歪,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字体,更遑论能从中窥得出是何人手迹了。 可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慕晓枫盯着纸条,却不敢掉以轻心。 张工羽就算表面上能约束得住张广,但私底下谁知道张广会搞什么小动作呢? 「难道这事是真的?」 可这上面,除了告知她张广想杀害她哥哥外,别的任何信息都没有。 时间地点人物计划,这些足够致命的信息统统没有。 即使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她又要如何防范? 或许,她该先发制人,在张广威胁到自己哥哥性命之前先将他解决掉? 当然,这解决并不是先下手杀掉张广,而是打消张广要杀害自己哥哥的念头。 可到底怎么做,才能打消张广这要命的念头? 为了慕少轩,眼下苦恼的人除了张广外,又多了慕晓枫一个。 思来想去,慕晓枫觉得还是让张家自己人去烦恼张广最好。 这天,君莫问依约来到慕府枫林居。 偏厅里,慕晓枫端着茶杯,微垂眼角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少女。 「张小姐,」她笑了笑,面容温和,目光幽深,「今天邀你前来,实在是我遇到一件颇为烦恼的事,想向你请教帮忙出个主意。」 君莫问怔了怔,微微勾起的唇角彰显出她此刻意外又愉悦的情绪。 几番试探,无一不证明在别人眼中,慕晓枫都比她优秀更有吸引力。眼下突然听闻慕晓枫对她有所求,这简直是莫大意外惊喜。 「请教太见外,」君莫问瞥了瞥她,谦虚地笑道,「若是慕大小姐遇到什么难题的话,可以提出来大家共同探讨。」 眸光闪了闪,慕晓枫并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骄傲自负。 不过,这件事,于她是难题,于君莫问,又何尝不是。 心念转了转,慕晓枫心情忽然便愉快起来。 很快,她烦恼的包袱就可以丢出去,然后变成君莫问的烦恼了。 眯了眯眼,慕晓枫意味深长的打量了她一眼,也极为谦虚委婉的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说罢,慕晓枫将那张已经被揉得皱巴巴,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纸条递给君莫问。 君莫问瞟了纸条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疑惑的看着她,「这是?」 「哦,张小姐看过就知道我烦恼的事情是什么了。」慕晓枫笑得温和流漾,只闪亮闪亮的眼光直让君莫问心里犯嘀咕。 瞟了瞟皱巴巴又沾染了污渍的纸条,君莫问略略皱眉,几分困惑几分防备的伸出手去。
第400章 冤家路窄 ()」 「张广要杀害慕少轩!」 君莫问心里骤然发紧,抬头,她朝慕晓枫扬了扬手里的字条,笑容微凝,「就凭这个,你就相信确有此事?慕大小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慕晓枫也不生气,只淡淡道,「这不是小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君莫问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难道你要让我拿着这小纸条回去跟父亲告状?」 慕晓枫摇了摇头,含笑眼底冷芒闪动,「不,我怎么可能让你拿这东西回去跟令尊告状。」 君莫问抿唇不语,挑眉等着她解释。 「目前我也无法确定此事真伪,」慕晓枫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往下说道,「但真假各占五成,你敢赌,我却不敢掉以轻心。」 同样是关乎哥哥安危,慕晓枫不敢掉以轻心,君莫问却明显持怀疑态度。 这话听着并无半分讥讽之意,可君莫问心念转了转,脸颊立时禁不住微微发热。 沉吟了一会,君莫问看着神色温和的少女,问道,「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慕晓枫怔了怔,颇觉意外的掠了她一眼。她还以为依君莫问骄傲自负一心想将她比下去的性子,一定会与她朝相反方向力争到底。 想不到,君莫问也会突然放下骄矜垂询她的意见。 「撇去真伪不谈,直接将这事当真的对待。」 君莫问见她语气郑重,心里那点不以为然也渐渐收了起来。 「如何当真的对待?」 慕晓枫垂眸,目光微冷,「你不会真希望看到三公子做出杀害我哥哥的事情来吧?」 君莫问见她神情凝重,想了想,缓缓摇头,「可这事该如何阻止?」 连真假都无法确定,想阻止又该从何做起。 慕晓枫看了看她,却沉吟不语。 君莫问自己思忖片刻,思来想去却拿不出个可行方案来。 抬头,看着对面紫衣少女眼波闪动里,似乎流泛出淡淡胸有成竹的意味,心中一动,忽然脱口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主意是有,」慕晓枫迟疑了一下,「不过这些主意究竟行不行得通,却必须在确定一件事之后。」 君莫问被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难抑的心头狂乱地跳了跳,「什么事?」 慕晓枫瞟了瞟被她拿在手里的字条,然后淡淡笑开了。 君莫问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随后又顺着她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字条,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好吧,这件事我会尽快落实,」君莫问默了默,却抬头望向院子外的亭子,「不过,在我落实这事之前,得从你手里借用一样东西。」 慕晓枫露出大方的神色,笑道,「尽管借。」 心里装着事,君莫问也没有兴趣在慕府逗留了,与慕晓枫借了东西之后,便告辞回去了。 慕晓枫亲自将她送出了府门,却在外院沉默一会之后,忽然吩咐道,「红影,给我备车,我要出府。」 事关她哥哥性命,她可不能将希望全盘寄托在君莫问身上,她得做好其他准备。 红影很快就让人将马车备好,除此之外,连待会慕晓枫要用到的拜贴也一併给她备好了。 慕晓枫没有迟疑,坐上马车直接出府去了。 再说君莫问揣着那张皱巴巴的字条,火烧火燎的赶回张府去。 一进府门,立时迫不及待的询问门房,「三少爷在府里吗?」 门房点头,「小姐,三少爷半个时辰前回来。」 君莫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然后便直奔张广的院子而去。 打听到张广就在偏厅里,她也不迟疑,风风火火就直达偏厅。 「三哥,」君莫问没让人通传,不过在看见他的时候,礼貌性的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 「小妹?」张广诧异回头,随即朝她招了招手,甚是温和,「进来说话。」 君莫问与他年岁相近,虽然平时见面不多,不过感情还算亲厚。这会见他招手,也没他客气,抬步走了进去,环视一眼四下静立侍候的下人,便道,「三哥先让他们退下吧。」 「这么重要?」 张广一怔,不过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对下人挥了挥手。 看着下人全部轻轻退出去,还顺带将门虚掩上,他才又道,「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君莫问笑了笑,便走到他旁边的椅子坐下,「谢谢三哥。」 「跟我还客气什么。」张广面色缓了缓,随后狐疑的盯着她,「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要紧事就说吧。」 刚刚才坐下的君莫问忽然又站了起来,还正正面对着张广,恭恭敬敬的鞠躬行了大礼,「都是我连累了三哥。」 张广眉头一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还有,你赶紧坐下,我们兄妹之间不管帮扶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你何须跟我客气行什么大礼。」 嘴上虽然说得浑不在意,可心里却已经警剔了起来。 她如此郑重,想必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必定不简单。 「三哥,你看看这是什么?」君莫问重新坐下,趁着张广疑惑打量的时候,忽将一片翠绿的枫叶递了过去。 看到枫叶,张广脸色便变了变。 不过,嘴上还是不动声色反问道,「就是一片枫叶而已,不是吗?」 君莫问笑了笑,也不急着解释,而是又变戏法似的朝他面前再递了一片枫叶过去。 「那么现在,三哥能不能告诉我,你看到的又是什么?」 张广眉头皱了起来,疑惑的眼神里透了丝丝不耐,「这不也是一片枫叶?」 「虽然同样是枫叶,」君莫问垂眸,目光瞟落两片枫叶上,语气微微喟嘆,「不过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大了。」 「差别大?」张广越发疑惑,「不就是一片红了,一片还绿着吗?」 「是,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君莫问一手拿一片枫叶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却意味深长道,「但这由绿变红的过程却大不一样。」 少女瞟他一眼,再掏出一样东西在手,「还请三哥再看一样东西。」 张广皱眉盯着她手里的火摺子,神情越发莫名其妙,「你到底想做什么?」 君莫问划了划火摺子,定睛盯着手里那片翠绿的枫叶,「三哥只管看着便是。」 说话间,火摺子已经放在绿枫叶底下烘烤了起来。 只一会功夫,就见原本还翠绿的枫叶顷刻变得枯黄枯黄的,甚至眨眼间,便从枯黄变成焦黄。 「三哥你看,原本翠绿的枫叶,因为架在火上烤,只消片刻便枯败如死。」 张广盯着她手里的枫叶,神情若有所思,不时转动的目光里却又转出几分似懂非懂之色。 君莫问看他一眼,又接着说道,「可见非自然正常情况下,不遵规律强行用外力造成的结果往往都是坏的。」 「而且,三哥刚才也看见了,再翠绿的枫叶也经不起火烤,不管是短暂的瞬间还是更长的时间,只要人为的用火来烤,它就会失去原本美丽色泽。」 张广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沉,「小妹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君莫问愣了愣,有些意外有些怀疑的看了看他。 好吧,看来这种隐晦提示对他没有用。 那就只好明说了。 「父亲常常跟我们说,一个世家大族要成就辉煌,需要一代甚至几代人的共同努力;但毁掉一个家族的兴旺繁盛,或许一个小小失误就能铸成大错。」 君莫问默了默,转开目光故意避开他狐疑而不悦的眼神,「所以父亲常常告诫我们,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事事必先三思而后行。」 她垂眸,没看张广已经阴沉的脸,轻轻嘆息一声,「最少,在行事之前,我们该先预想最坏的结果。问一问这结果是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然后再回过头决定是不是真要这么去做。」 就如,正面与慕府为敌一样。 表面上看,慕氏一族的势力远不如张氏一脉强大。可他又知不知道,真杀了慕少轩,对慕少轩的家人意味着什么?对他们张氏一脉又意味着什么? 不说其他,单说眼下慕晓枫与其他人的交情。 一旦张氏正面正式与慕晓枫为敌,帝宠极盛的离王殿下肯定毫无疑问站在慕晓枫那边支持她。 再就是,在朝堂上,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夏星沉。 那年纪轻轻却已经成为一代权相的夏星沉,他手里的势力又岂会弱。仅从表面上看,若真正与张氏一脉为敌的话,就已经够他们这些张氏子孙喝一壶的了。 更遑论,夏星沉背后还有连他们都无法探知的势力。 其他或受过慕晓枫帮助,或与慕晓枫有不浅交情的官爵权贵,就暂且略过不提了。 当然,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张氏一脉不得不与慕氏一族为敌的话,他们也只能站出来全心全意支持张氏一脉。 但眼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很显然事情的性质都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 君莫问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将她从慕晓枫手里拿回那张纸条亮给张广看。 「三哥,你看看上面所写的,然后再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01章 谁偷的 ()」 张广一个习武之人,一时不察才会意外被那妇人拽住。待他看见路人纷纷围过来,那里还会傻傻任她拽着留在原地任人围观。 手臂用力一震,那妇人就已经被他摔出一边去。 没有羁绊,张广连看也懒得看那些纷纷指责的路人,直接转身掉头欲走。 「站住,张三公子,」慕少轩在看到张广那一剎,管闲事的心思就动摇了起来。 但是,这会他就是想不管不也不行,因为那被张广摔到一边去的妇人,正好摔到他面前,还一把抱着他裤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恸哭起来,「求求你帮我抓住他,我的女儿死得好惨。」 所以避走不及的慕少轩只好出声叫住张广,张广黑着脸霍地回过头,眼中凶光毕露的恶狠狠瞪着他,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她说是你当街杀了她女儿,是真的吗?」 被慕少轩当街一嗓子叫破身份,再望望四周已经逐渐将他围堵在中间的路人,张广盯着慕少轩的眼睛,愤怒得几欲喷火。而这簇簇上窜的火苗里,偏偏又夹着飕飕阴冷凶光。 慕少轩被他盯得头皮一麻,心想横竖他与张广之间的梁子都已经结下了,这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家女儿白死。 因为刚才他低头一瞥,从妇人那粗糙的衣裳料子就看出了这妇人家中只怕不富裕。 「你少管闲事!」 张广皱着眉头掩着涛涛恨意警告的盯了他一会,冷冷从齿缝里挤出几字,撂下这句,就欲转身离去。在场围过来的路人虽然众多,不过就这些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张广还不放在眼内。 若不是顾忌慕少轩突然叫破他身份,他压根连慕少轩也不会理会。 他若执意要走,就凭这些人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我可不敢管张三公子的闲事,」既然两人註定结仇,慕少轩忽略他眼中警告凶光,倒再也不惧他,反而一再的点明张广身份,目的就是提醒张广行事要顾忌一些。就算不给人家偿命,最起码也得赔笔银子给人家,「不过,这闲事我不敢管,自有敢管的人在。」 张广一怔,皱着眉头抬眼往人群外掠了掠,就见一队身穿制服的衙差急急忙忙奔了过来。 他恨恨瞪了眼慕少轩,抿着唇也不说话了,就黑着脸挺直腰杆站在原地等着衙差过来。 最后,衙差当然是将张广与那妇人一同带回衙门。 慕少轩见没有他的事,自然拍拍手回家去了。 半个时辰后,张广便毫髮无损的走出衙门,然后昂然自傲的回府。 只不过,在他踏出衙门之后,还是忍不住站在高处往城南某处掠了掠,「慕少轩,我们之间的事没完。」 因为这一出意外,张广深知自己被撞飞那几粒药丸,绝对无望再寻回来了。 想起自己刚刚在衙门里的晦气事,再想想自己花了几万两银子才买来的灵药就这样不翼而飞,再想想自己又得另外再花一大笔钱才能买到灵药;又想起自己之前被逼在慕府外跪了几天的事,他的心情此刻简直糟糕到极点。 而对慕少轩那种愤怒怨恨,也同时达到了极点。 这种种坏情绪直接影响到了他的胃口,以至回府后用晚膳,他根本连两口饭也吃不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张夫人怕他想不开,虽说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待在身边看着这个儿子。但基本上,张广用膳都是跟她在一块。 眼下张夫人看见他只挟了两柱菜就搁下碗筷,心里就不禁咯噔一下紧张起来。 连忙柔声小心翼翼问道,「广儿怎么了?这些菜不合你口味?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再重新给你煮。」 张广摇了摇头,暗下琢磨着买药丸的事,心里正烦着,哪有兴趣吃饭。 「我饱了,娘你慢慢吃。」 说罢,他就起身走出饭厅往自己独立的院子而去。 张夫人倒是想叫住他身边的小厮询问两句,奈何那小厮是个十分机灵的,在张广起身的时候就立时上前侍侯着一同走了。 「这孩子,」张夫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无奈的嘆息着,再看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却一点食慾也没有了,「什么时候才不用人操心。」 张广装着心事,回到自己独立的院子,立刻就翻找起平日积蓄下来的银两。 翌日一早,早膳的时候,也是胡乱的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便搁下碗筷,然后匆匆出府去了。 张夫人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心里又担忧又疑惑,唤了他院子里侍侯的人来问话,却谁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再说张广拿了一叠银票就直奔京城的凌风阁而去,他之前那几粒药丸便是在凌风阁所购的。 说起这凌风阁,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户晓的存在,然而谁也不知这凌风阁幕后老闆所在。 它的特别神秘之处在于,大家都听过这个名字,也知道它是做各种神秘的生意,然却没有人确定它真正所在,更不知背后是谁在经营它。 张广眼下能够顺利的再次找上凌风阁,自然是有人指引的。 在一间算得上雅致却空旷的房间里,一面大大的四季花鸟紫檀屏风将房间隔成两半。 屏风内侧,坐着一个浑身上下都藏在长长玄色披风里的人,鑑于有屏风隔着,除非张广有对金睛火眼,不然他绝对看不出那从头到脚都藏在披风里的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就连声音——哦,张广压根听不到他声音,更无法从声音揣测那人身份性别了。 因为所有交易,都是通过一张纸来完成的。 里面那个披风人将条件写在纸上,从屏风所开的小活眼递出来,张广看过之后,立即就有人将那张纸当场烧毁。 张广是来求药的,他绝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是屏风里头那个人要求什么,他便做什么。 不然,那据说能令他重新做回正常男人的药丸他就甭想了。 这一次,屏风里头那个人要求并不高,只在纸上写了一个条件,就是价格翻倍。 上一次所买的药丸花了他三万两银子,再加上几经周折才让人指引他找到神秘的凌风阁,这银子本就花了三四万两。 而眼下,屏风里面那个人一张嘴一支笔就将他几万两银子搜颳了去。 想到这事,张广就无比的心疼肉痛。 但为了那东西,再肉痛这几万两银子他都得拿出来。 「多谢阁下。」 道了谢,他便起身出了那个房间。 至于那张写着银两数额的纸,自然在他看过之后就被烧毁了。 出了房间,按照指引又去到另外空旷的房间,然后在那个无人的房间里又看见一只盒子。 拿到药丸,他连一分犹豫也没有,反而十分急切的当场将其中一粒药丸放进了嘴里。 要说凌风阁所卖的是灵药,还真是一点不假。 张广服了那粒药丸,只过了半天时间,还未到夜里该就寝的时间,他就察觉出自己身体那处关系到子孙后代所在,发生了明显变化。 他几乎是怀着狂喜的心情飞也似的冲到安如沁屋子里,连一点前兆也没有,直接猴急的将人衣裙撕开,然后一推,几分粗暴几分狂热的将人压在了身下……。 一番狂喜又带着发泄心情实践之后,被张广折磨得快散架的安如沁,忍着一身疼痛,隐着眼中丝丝恐惧畏怕,轻声疑惑问道,「爷怎么了?」 原本闭着眼睛的张广,却忽然睁开眼睛翻身下了床,一脸古怪的看了看她,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又复杂的心情,飞奔回自己院子。 也不让任何下人进来侍侯,回到屋里,直接翻出他十二道重锁锁起来的那个宝贝盒子。 他要再看一看那仅剩的两粒药丸,才能安心睡觉。 「吧嗒吧嗒」的开锁声,在大半夜寂静里响起来格外的瘆人,张广却浑然不觉般,一门心思都在确定看到药丸上。 开锁的动作越来越发,那「吧嗒吧嗒」之声便越响得频繁。 过了一会,那瘆人的声音终于静止了。 他迫不及待拿出完好的盒子,在晕黄灯火下打开一看。 全身血液却在他瞪大眼珠的瞬间,迅速的凝结了。 盒子空空如也,盒子里面那两粒令他狂喜至血液沸腾的药丸,竟然在十二道重锁的保护下,还是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就不翼而飞了。 「谁?谁偷偷进了我的屋子?」他将盒子用力摔到地上,赤红双目呲牙欲裂的骇人模样发狂厉喝起来。 已经歇下的下人,立时被他这怒兽般的嘶吼声惊得骤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即使如此,谁也不敢露出睡梦惺松的样子,旋风一般的速度下了床往张广的屋子里跑。 只眨眼功夫,就有三个下人规规矩矩站在了张广面前,他们低垂着脑袋,被狂怒中的张广骇得连大气也不敢唿。 然而,张广的问话,他们就算心里已经战战兢兢畏惧如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
第402章 烦她该烦的 ()」 半夜里,张广暴跳如雷的将自己院子闹得鸡犬不宁。但是,不管他对下人是厉喝还是酷打,始终都没有问出任何结果来。 他好不容易才重金购来的药丸,再一次莫名其妙失去了踪影。 万幸的是,他当初一时心急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当场吞了那么一粒下去,不然这十几万两银子就全部白白打水漂了。 也正因为当时迫不及待吞了一粒,他才知道那东西的效用是出乎意料的好。 只思索一晚,他就决定再次向凌风阁购买那种药丸,可两次下来,他手里头所有积蓄几乎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眼下让他再拿出十几万两银子,那绝对不比穷人砸锅卖铁容易。 没有银子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看见復原的曙光,现在让他放弃当然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想到银子,张广眉头都拧得跟打结的麻花一样。 自然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第一次被撞飞的药丸,再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慕少轩……。 「简直就是专门坏我事的灾星。」利用他诱杀慕晓枫不成,还反被连累负荆请罪跪了好几天。 心里又愤又恨的哼了一句,张广决定找自己老娘借钱去。 「十万两?」张夫人诧异的看着自己儿子,见他面色略带尴尬,而且眼神还有意无意躲避着她。心里就隐隐有底了,想了想,她才语重心长道,「广儿,娘不是不可以借那么多钱给你。」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语气里隐含打探之意,「不过,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你能不能告诉你,要这么大笔钱有什么用途?」 张广在开口之前自然已经预料到她会盘问,可他要拿这笔钱去买那种药丸的事,怎么好意思在她面前摊开来说。 即使真要说,也得等到他真买到药丸并且有了明显效果再说。在没有恢復正常之前,他实在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对他流露的丁点怜悯同情目光。 想了想,他岔开话题,只敷衍道,「娘放心,我心里有数,断然不会拿这么多钱胡作非为的。」 也就是说,他不愿意将其中原因告诉她,同时也表明,他是成年人,做什么事自己心里有底,并明确表示不希望她过度干涉。 张夫人还能说什么呢? 他不愿意说,她还能真强逼他说或者不借钱给他吗? 这两者自然都不能! 默默嘆口气,张夫人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几张大面额的银票递给他,「你要的钱都在这,广儿,你答应娘,可千万别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 张广沉着脸,几分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娘放心。」 他拿到钱之后,又几经周折,才终于再度找上凌风阁。 这次见面交易的地点,是在一间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宅子。张广按照指引进入到里面,才发觉这外表普通的宅子,里面原来别有洞天。 依旧在一间空旷而雅致的房间里,一面巨大的花鸟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 张广知道规矩,坐在屏风外侧,先将自己所求写了下来,然后等着里面那从头到脚都隐在玄色披风里的人,按照他所求提出相应条件。 空旷的房间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张广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等了一会,才听闻有浅浅沙沙声响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才有张纸自屏风所设的一处活眼递了出来。 「杀人,取掉慕少轩性命后,再奉上药丸两粒。」 这条件实在太令人惊讶了,张广一目扫过,忍不住吃惊的低声念了出来。 他闭着眼睛,犹豫了一会。 不是不恨慕少轩,想起慕少轩带给他的羞辱,他就恨不得立刻提剑将那个文弱书生宰在剑下。 但是,他再恨慕少轩,也没有忘记自己身份。 上一次他藉由慕少轩引诱猎杀慕晓枫,完全成了偷鸡不着蚀把米。除了被自己父亲耳提面命狠狠数落教训一顿又一顿之外,他还被逼在自己父亲面前做了保证。 他都不敢想像,假如他应下凌风阁所提的条件,他日真被自己父亲发现他违背承诺的时候,他会有什么后果。 可凌风阁给顾客所提的条件,只要提了出来,就绝无商量或更改的余地。 张广可以不答应,但那种让他垂涎三尺的药丸,他也别奢望能够再拿到了。 他只犹豫了一会,屏风内侧那个披风人就已经不耐烦的,态度强硬的再递了张纸出来。 「杀或不杀?」 张广闭着眼睛,暗下咬了咬牙。 再睁开眼睛,脸上已呈了决然之色,他的答覆:杀! 为了能够做回正常男人,杀了慕少轩又如何。 他们张家根本不需要与慕府结盟,就算因此多树仇敌,相信他父亲了解原因也会理解他这么做的苦衷。 拿到一粒药丸,张广满腹心事的走了。 答应杀慕少轩容易,可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慕少轩杀掉,这绝不容易。 更难的是,他不能将这事在府里露出一点点苗头。 琢磨了半天,张广眉头还是紧紧拧着的。 「难道这事得我亲自动手?」 如果他用张家的人,这事想要在自己父亲面前保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自己父亲收到一丝风声,慕少轩他肯定杀不成。 「我该怎么办呢?」 人,他是一定要杀的。 花钱雇杀手?这事不靠谱。张广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动手最保险。 横竖慕少轩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一个人去解决慕少轩也绰绰有余。 定下计划容易,要想将计划变成现实,那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行的事。 就在张广琢磨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将慕少轩杀掉的时候,他却不知道凌风阁提条件让他杀人的消息,已然悄悄传进了红墙绿瓦里面的凤栖宫。 「娘娘,这消息确实,眼下我们该怎么做?」 皇后将手中茶杯搁在了旁边的雕花楠木桌子上,淡淡掠了眼冯嬷嬷,才冷冷道,「让他们狗咬狗斗个你死我活最好。」 冯嬷嬷眼神一亮,随即恭谨道,「娘娘妙计,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记住,不要留下把柄。」皇后垂眸,冷艷脸庞在淡淡灯光下显得越发美艷,可她的神情也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张家不想跟慕家结成仇敌? 也要看她愿不愿意成全才行。 慕晓枫不是狡诈诡异手段通天吗?她倒要看看这一回的危机,慕晓枫又要如何化解。 张广还未想出万全之策将慕少轩不动声色杀死,慕晓枫就突然收到消息,称张广有意想暗中诛杀慕少轩。 「要杀害哥哥?」慕晓枫蹙着眉头,坐在枫林居的八角亭子里,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扭扭歪歪,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字体,更遑论能从中窥得出是何人手迹了。 可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慕晓枫盯着纸条,却不敢掉以轻心。 张工羽就算表面上能约束得住张广,但私底下谁知道张广会搞什么小动作呢? 「难道这事是真的?」 可这上面,除了告知她张广想杀害她哥哥外,别的任何信息都没有。 时间地点人物计划,这些足够致命的信息统统没有。 即使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她又要如何防范? 或许,她该先发制人,在张广威胁到自己哥哥性命之前先将他解决掉? 当然,这解决并不是先下手杀掉张广,而是打消张广要杀害自己哥哥的念头。 可到底怎么做,才能打消张广这要命的念头? 为了慕少轩,眼下苦恼的人除了张广外,又多了慕晓枫一个。 思来想去,慕晓枫觉得还是让张家自己人去烦恼张广最好。 这天,君莫问依约来到慕府枫林居。 偏厅里,慕晓枫端着茶杯,微垂眼角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少女。 「张小姐,」她笑了笑,面容温和,目光幽深,「今天邀你前来,实在是我遇到一件颇为烦恼的事,想向你请教帮忙出个主意。」 君莫问怔了怔,微微勾起的唇角彰显出她此刻意外又愉悦的情绪。 几番试探,无一不证明在别人眼中,慕晓枫都比她优秀更有吸引力。眼下突然听闻慕晓枫对她有所求,这简直是莫大意外惊喜。 「请教太见外,」君莫问瞥了瞥她,谦虚地笑道,「若是慕大小姐遇到什么难题的话,可以提出来大家共同探讨。」 眸光闪了闪,慕晓枫并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骄傲自负。 不过,这件事,于她是难题,于君莫问,又何尝不是。 心念转了转,慕晓枫心情忽然便愉快起来。 很快,她烦恼的包袱就可以丢出去,然后变成君莫问的烦恼了。 眯了眯眼,慕晓枫意味深长的打量了她一眼,也极为谦虚委婉的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说罢,慕晓枫将那张已经被揉得皱巴巴,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纸条递给君莫问。 君莫问瞟了纸条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疑惑的看着她,「这是?」 「哦,张小姐看过就知道我烦恼的事情是什么了。」慕晓枫笑得温和流漾,只闪亮闪亮的眼光直让君莫问心里犯嘀咕。 瞟了瞟皱巴巴又沾染了污渍的纸条,君莫问略略皱眉,几分困惑几分防备的伸出手去。
第403章 两手准备 ()」 想了想,张广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因为刚才那大夫除了抱怨几句止不住血外,并没有提到慕少轩已经被刺穿内脏……。 他在屋顶思索一会,决定跟踪到底,他要跟去慕府看一看。 待他跟到慕府的时候,远远的就望见慕府一片灯火通明。再靠近一些,隐约可见里面人来人往的慌乱担忧。 他抱着剑隐在暗处,也不急着离开,不久之后,就见几个大夫脚步匆匆的往慕府赶来。 可用不了多久,那些大夫又一个个摇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已经没救的表情急急脚的出了慕府。 没过多久,就听闻里面有悲痛欲绝的哭声震天动地般响彻慕府上空。 张广原本还存疑的心情,在听闻这阵阵难抑悲恸的哭声里,终于慢慢淡去。 「慕少轩终于死了。」 这意味着,最迟明天,他就可以拿到凌风阁那几粒珍贵的药丸。 想到这里,原本有些不太自在的心情渐渐又高兴起来。 慕少轩死了,这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他何必要为那个晦气的死人心里不自在。 只要拿到那几粒珍贵的药丸,他就能再度恢復回以前生龙活虎的模样,想想以后的风光,张广这兴奋心情便越发难以冷静下来。 又在外面听了一会里面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之后,张广完全放下心来,然后一脸轻松悄然离开了。 张广回去之后,兴奋了一整晚,以至第二天才终于觉得睏倦有睡意。 不过,在睡前他还不忘悄悄吩咐下人前往慕府打听消息。 不听到慕府真正宣布慕少轩死讯,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前往慕府打听消息的下人,知道这事忌讳。自然不会傻乎乎的真找上门亲自问人去,他先在慕府周围熘达一圈,然后找了机会悄悄听了一耳朵的呜咽声。 再从慕府进出的下人面上,看出了慕府眼下正陷入愁云惨澹的惨事之事。 又打听到慕府的下人正准备到街上购买白幡麻衣等等,办理丧事要用到的物品,这才信心满满的回张家,准备向张广讨赏去。 张广睡饱之后,听闻这下人将在慕府所打听到的此间种种一五一十的详细禀报,才终于相信慕少轩在昨晚真的已经死于他手中。 重赏了那个打听消息的下人,他就按照神秘的指引方式,再度找上凌风阁。 凌风阁显然也确认了慕少轩昨晚已死的消息,给张广药丸的时候,那一个爽快,完全没有二话。 但是,张广期待万分的药丸,这一次对他的病情却没有任何作用。 一粒服下去,他那处依旧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动静,两粒服下去,也不管他如何忐忑期待,那代表了男人根本之处仍旧绵软如已经冬眠的蛇一样。 「凌风阁竟然骗我?」 张广大怒,恨不得立刻找到凌风阁的人质问清楚。 于是他就怒气沖沖的去找凌风阁了,但是,以前只要有指引就极容易找得到的凌风阁,这回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张广不甘心,之后便似发了狂般没日没夜寻找凌风阁,但是,找了几日,几乎将京城都找遍了,仍旧没有一点踪迹。 到了这个时候,张广就算多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他真被凌风阁骗了。 「该死,狗胆的凌风阁竟然敢骗我!」 几日的疯狂,张广已经从最初的愤怒怨恨到逐渐平静失望甚至绝望。 可他表面看起来恢復了平静,但实际上,心底里,仍旧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与怨恨。 这些天,他光顾着找凌风阁的踪迹,完全忘记了他暗杀慕少轩那档事。 这一天,他在自己院子里,心情本就狂躁之极,偏有个下人没眼色,将一杯热茶递到了他手边,他一时不觉拂倒热茶。 随着「哐当」一声乍响,张广紧绷的神经也似最后一根被扯断的弦,当场就大声咆哮起来,「混帐,连端杯茶都端不好,还活着干什么。」 声毕,他大手一扬,便狠狠攫住那下人脖子,将人似拎小鸡一样掐得双脚离地。 「咳咳……」下人绝望的用力咳嗽着,然而那惊恐无比的眼睛,却突然迸出惊喜的火花。 「三哥,你这是干什么?」 君莫问匆匆而入,惊诧娇喝的同时抬手自指尖弹出一缕指风。 那劲道一下准确无比的袭向张广手腕,他迫不得已松开手,那几乎濒死的下人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委顿在地。 她不敢露出一丝埋怨,还连忙挣扎着跪在地上叩头,「咳咳……谢谢小姐,谢谢少爷。」 君莫问听着她嘶哑得几乎难续上气的声音,皱了皱眉,手一挥,道,「你下去。」 顿了顿,她环顾屋内一众下人,干脆道,「你们都下去。」 张广铁青着脸,掠她一眼,随后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头一仰就将茶一口气灌尽。 「三哥,」君莫问不贊同的看了看他,随即也在旁边坐下,「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拿下人出气又顶什么用?」 「这些天有一件大事,想必三哥都没留意到吧?」 张广瞥了瞥她,语气不耐,「什么事?」 君莫问前来,也没有吊他胃口的意思,看着他阴郁的脸,毫不犹豫便道,「慕少轩没有死。」 这句话,可真比突然而降的晴天霹雳还让张广震惊,他手一抖,手里的茶杯又哐当落地,然他却仿若不觉般,整个人因为震惊而霍的站了起来。 「什么?」 「他怎么可能没死?你跟我开玩笑吧?」 慕少轩的死讯,他已经确认再确认,怎么几天过去,突然还死而復生了? 君莫问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三哥,之前是不是你出手对付他?」 这对付二字,说得委婉,实际其中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被她目光锃锃又闪闪明亮的盯着,张广竟突然生出几分心虚来。他有些狼狈的别过头去,只冷然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他怎么突然死而復生了呢?」 君莫问转了转眼睛,一副我都懂的眼神看着他,几分狐疑几分好奇的说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他好像是偶然之下得到一颗神奇的药丸。」 她不提药丸还好,张广一听到药丸二字,就有些神经质起来。眼神瞬间变得兇狠狰狞不说,若不是理智尚在,这会大概就要像刚才对付那个下人一样对待君莫问了。 不过即使他还能勉强压制自己心里愤怒,却仍旧难抑的飞了记恼恨的眼刀过去,「有什么话就直说。」 君莫问被他兇狠一瞪,心里一怔,忽然有股寒意自心底冒起。 眉头紧了紧,她声音微冷的说道,「三哥,我只听说他得到了一颗可以让人呈现假死状态的药。」 她挑了挑眉,「大概药效过了,现在他又重新活过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张广才仔细回想起当晚他刺杀慕少轩的情形,那时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妥;为了证实他没失手,第二天还特意让人前往慕府悄悄打听过消息。 现在看来,让慕少轩服下假死药矇骗过他,便是慕晓枫保护慕少轩所留的最后杀手锏了。 想到这里,张广有些怀疑的侧目斜睨着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假死药的事?」 君莫问愕然抬头,不偏不倚的迎着他怀疑眼神,神情既无辜又委屈,「三哥,你觉得我的心会偏向外人?」 张广被她委屈的目光这么一望,顿时也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没有就没有吧,如果我说错话伤了你的心,我向你道歉。」 「我们是一家人,说道歉就太见外了。」君莫问嘆了口气,露出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 张广被她看得心头髮毛,「小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只要别用这种委屈犹豫的眼神看他。 「三哥,我倒是想见一见那个能造出假死药的大夫,」她犹豫了一下下,「只是,我与慕晓枫的交情还没到这份上,她根本不肯透露那个大夫的行踪。」 说到这里,她忽又止住不说了。只不过,打量张广的眼神,仍旧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张广心跳了跳,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她,「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知道那个大夫行踪?」 话一落,张广心里忽转出一个念头。 也许,他可以让那个大夫替他看一看……? 君莫问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表情,「没,我就是觉得这样的高人不能一见,有些可惜。」 君莫问默了默,随即露出渴望的神情,「三哥,慕少轩如今既然已经死而復生,你以后不会再想着去刺杀他了吧?」 张广心里轰一声,这才想起前事来。 若非慕少轩服下假死药,只怕如今张家与慕府都已经对打起来了吧? 他之前会冒险出手去刺杀慕少轩,只是纯粹为了拿到凌风阁提供的治疗子孙根的药丸,现在他十分怀疑凌风阁根本就是想借他的手挑起两家仇恨……。 不过,这些话张广只会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他绝不可能透露给君莫问知晓的。 他黑着脸瞪了少女一眼,「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不管慕少轩真死假死,都已经是死过一回了,他与慕少轩之间的仇恨也算消了大半了。 君莫问瞧着他故意恶形恶状的模样,心头大石总算悄悄放了下来。 「唉,就是可惜,没法问出那个造出假死药大夫的行踪……」嘆息着这话,君莫问随后站了起来,一脸憾事难平的模样走了出去,「我不妨碍三哥,先走了。」 张广看着她纤长身影淡出视线,却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心不在焉的望着某处,嘴里还在低声喃喃,「假死药,假死药……」 君莫问看着走远了,实际上,她出了张广的屋子就在拐弯处隐了起来。这会听到张广低声喃喃,明显心动疑惑又苦恼的样子,她才咬着唇无声笑了起来。 还好不负所望,事情终于成了一半。 说起假死药,就不得不说慕晓枫的深谋远虑了。 就在那天,慕晓枫与君莫问商定,让君莫问回去向张广探出实情的时候,她当时也随后出府了。 而慕晓枫当时所去,就是前往右相府找夏星沉的。 不过,确切来说,是通过夏星沉找到一代名宿怪医柳怪的。 除了请求柳怪帮忙弄颗假死药之外,她还厚着脸皮向夏星沉借了几个人。 至于慕晓枫为什么不找药老帮忙? 记得慕晓枫当时是这么回答青若的,「我又不是脑子有毛病,为什么要做因小失大的事?」 青若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口中因小失大的事指的是什么。 慕晓枫当然不会给她解惑,说找药老帮忙的话,她极可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而搞定柳怪的话,只需要下厨做两道小茶就成。 最关键,算计张广这后续的事情,不能让药老出面。 虽说没多少人见过药老,更没多少人知道药老其实是忠于离王殿下。但这个没多少,并不表示没有。慕晓枫更不能确定,张广是不是就在这些没「多少」里面。 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杜绝可能给楚离歌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她很直接很明确的找上了夏星沉。 就怪医柳怪那古怪又尖刻的脾气,张广真找上他时,那才真有张广得受。 「我可以看在君莫问的情份上,对他抛砖引玉;但是,他伤害我大哥的事,可不能一点苦头也不用吃,就这么算了。」 君莫问并不知道慕晓枫抱着要小小报復张广的心思,所以藉由假死药之事向张广引荐出柳怪的时候,她心里实际是满满感激欢喜的。 不过,就算她猜测到慕晓枫的用心,她也不能责怪慕晓枫什么。 毕竟,张广一心想杀死慕少轩在前,慕晓枫只是小小那么为难一下张广,这根本就不算事。 张广也确实如慕晓枫预料的那样,对那个能造出假死药的大夫起了求见之心。 不过,慕晓枫为了撇清关系,可没有将柳怪的行迹透露给君莫问知道。
第404章 闯进地狱 ()」 张广接过那皱巴巴的字条一看,心头立时难抑的狂乱跳了跳,脸色却当即变得黑如锅底。 他抬头,怒意隐隐浮上眉梢,盯着她,眼神似藏了针芒一样尖锐,「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莫问毫不退避的迎着他目光,柔声道,「三哥,这件事,我相不相信不要紧。不过,这张字条我是从慕晓枫手里拿到的。」 言下之意,你承不承认也不要紧;慕晓枫既然看过这张字条,心里便已然信了。即使不全信,也会暗中积极做好防备。 所以,若你真打算要去杀害慕少轩,那还不如赶紧打消念头就此收手。 张广当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是,那件事他连自己母亲都没告诉,又怎么可能跟她坦白。 眼神一冷,哼了哼,「纯属子虚乌有。」 他语气十分不好,黑着脸眼中甚至也露了恼意。 君莫问心里原本还半信半疑的,瞧见他这欲盖弥彰的模样,忽然就福至心灵般明白过来。 三哥真打算暗中杀掉慕少轩。 一旦确定这个消息属实,君莫问手脚瞬间冰凉一片。 「三哥,」少女舔了舔干涸嘴唇,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心里还是冰凉冰凉的无法暖和起来,「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非要杀人与慕府为敌? 张广瞥了她一眼,黑着的脸似乎飘过一抹可疑的尴尬无奈红晕。 君莫问迟疑了一下,「如果三哥是因为我的事,才敌视慕府,我真的很抱歉;这事,是我连累了三哥。」 她这是变着法跟张广为之前宴会所受的折辱道歉,她明白张广爱护她的心情,不过这种心情……其实她宁可不要。 「与离王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三哥你别再为了我做其他。」 这个其他,自然是暗指杀害慕少轩的事了。 虽然她明知张广想要暗杀慕少轩的理由,一定不是为了她,但是,她唯有装煳涂感动他,故意将一切往自己身上揽,才有可能让他开口讲实话。 要打消他杀人的念头,一定要从最根本上找出癥结所在,才能解决根源。 果然,张广看见她一脸自责愧疚的模样,立时便道,「这不关你的事, 我有其他非要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说完之后,张广脸色又迅速黑了一层,眼神立时涌出浓浓悔意。 他这是间接向她证实,自己确有暗杀慕少轩之心,而且还是非杀不可。 「三哥,」君莫问逼出他的实话,心里是惊一半喜一半,「我们张家所有人都是一体的,怎么会不关我的事?」 眼睛转了转,她露出恳求之色看着他,柔声道,「三哥到底有什么非要与慕府为敌不可的苦衷?」 张广掠她一眼,眉头皱紧,嘴巴也闭紧,显然没有开口与她坦白的打算。 「三哥若是相信我的话,不妨将苦衷说出来,也许我们共同参详之后能找到别的办法解决你为难之事?」 张广想起自己父亲,想起之前所受的种种训诫,看了看她,神情微微犹豫,不过紧闭着嘴巴仍旧不肯松口。 「三哥就算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父亲的眼光吗?」君莫问暗下嘆气,要对自己的兄长软硬兼施来套话,真不是件轻松的事。 「父亲再三告诫我们切不可多树敌人,一定有他的道理在。」君莫问放轻了语调,满眼恳求的看着他,「其实三哥也明白,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如今慕府已然有了防备,你就算落定决心非要暗杀慕少轩,只怕最终也难以得手。」 「既然如此,三哥何不将苦衷说出来?多个人多个脑袋,兴许就能想出别的办法来呢?」 张广瞥了瞥她,他了解,她若不是真心想替自己解决麻烦;根本用不着在这跟他分析讲道理,而且依他对她的了解,这妹妹心里真是向着他,不到万不得已她应该也不会愿意将这事捅到父亲跟前去。 可是,那件事,他要怎么说出口? 难道他要对她说,他是为了拿到治疗子孙根的药丸被逼非杀慕少轩不可吗? 这种话,他怎么可能对她明说。 张广看了她一眼,便撇过头去。 君莫问看到那眼神,心里不禁大大吃了一惊。那眼神里,竟然有犹豫尴尬无奈愤恨种种情绪。 想了想,君莫问决定还是暂时先不逼问他了。 「三哥,这事先不急,你可以考虑考虑再决定。」 决定是对她坦白说实话,还是决定不计后果一定要将慕少轩暗杀不可。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她相信以他的本性,该不会还执意非要暗杀慕少轩不可了。 若明知对方有了防范,还非伸出脖子拱个脑袋过去,那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到底他有什么苦衷,这事还真需要给点时间他适应考虑一下。 君莫问觉得,今天他的奇怪反应或许可以告诉慕晓枫,她猜不出其中原因,说不定慕晓枫可以呢。 她打心底里不愿意张氏一脉与慕氏一族为敌。 为敌,最可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最终便宜的还是别人。 「三哥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说完,君莫问就站起身来,出去的时候,似是大意忘了,而将那张皱巴巴的字条落在了偏厅里。 张广在她走后,拾起那字条紧紧捏在手里,冷光闪烁的盯了半天,眼神仍旧夹杂着挣扎犹豫。 「小妹这是藉此告诉我,不会将这事告诉父亲?」 君莫问回到她自己的院子,立时便给慕晓枫写了封信,将张广其中反应一一写在信里。 慕晓枫收到信后,盯着信笺沉吟了好一会,才道,「红影,尽快给我查一件旧事。」 「嗯,一定要将详情都查清楚。」 红影见她表情少有的严肃,心跳了跳,连忙应道,「是,奴婢一定将详情都源源本本查清楚。」 过了两天,红影终于将慕晓枫交待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小姐,奴婢幸不辱命。」红影将一叠资料递给慕晓枫,脸色有些憔悴,但眼睛却透着锃锃的亮,神情语气都透着一股轻松,「小姐想知道的事情都记在上面。」 慕晓枫就在偏厅里,倚着窗棂低头看起资料来,越往下看,眼神便越冷,「原来是这样,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的苦衷是什么了。」 而且,她敢肯定,提出暗杀她大哥为条件的凌风阁,一定是与他们两家其中一家或者两家都有仇。 不然,也不会提出这种故意挑起两家仇恨的条件来。 可张广的情况,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她又该怎么办呢? 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张广就似埋在两家之间的一颗隐形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几经思虑,慕晓枫才执笔给君莫问回復了一封信。 信里先向她求证一些事,待君莫问给了肯定答案之后,她才又提了其他问题。 这其中就包括了对张广隐瞒情况的猜测,以及应对的解决办法。 当然,慕晓枫在信中所提的办法十分隐晦,因为事关重大,她也不可能对君莫问全盘托出。 估计着,张广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君莫问在看完慕晓枫的信后,迫不及待在第二天就到慕府登门拜访了。 「晓枫,你在信中所说的办法真的可行吗?」在枫林居的偏厅里,君莫问一见到慕晓枫,连寒暄也省略了,直接就提出她最关心的问题,「万一到时出了岔子,那可怎么办?」 要知道,一着不慎,这事不仅仅是关系到她们两人各自兄长,更关系到她们身后的家族利益。 如此重大的事,君莫问万万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轻易冒险。 「莫问,你尽管放心吧。」提到这个名字,慕晓枫就忍不住想揶揄她几句,「先伯父给你取这个名字还真取得好极了,英雄莫问出处,亦莫问什么结果。」 说起这突然就改了客气的称唿,慕晓枫觉得她们之间还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缘份。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谊,有可能始于一壶酒;而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友谊,也极可能始于一句话。 不是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吗? 她想,她与君莫问这奇妙的友谊就是始于一来二往的几封信里。 虽然君莫问仍时时抱着要将她比下去的决心,但这个显然并不妨碍她们之间相互欣赏。 「你还有闲心打趣我,你瞧瞧我都愁成什么样了,」君莫问皱起眉头,一脸忧愁难展模样,指了指自己脑袋,「你看看,我满头乌丝都愁成华发了。」 慕晓枫瞧着她神气活现的愁苦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会相信有才气又傲气的君姑娘也有如此天真可爱一面。 可见,再老成持重的少女,偶尔也有真性情流露的时候。 年龄摆在这,总有她不愿意装或者不小心忘记装的时候。 「你还笑。」君莫问白她一眼,鼓着腮一脸气唿唿哀怨无限的模样。 逗得慕晓枫不禁又是一阵好乐。 「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慕晓枫连忙摆手,敛了笑意,「我哥哥这边,自有我安排妥当,倒是你,回去可要好好劝说三公子,万不可错过时机。」 她可不想她苦心安排最后白费功夫。 事情重大,君莫问也正了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晓得。」 从慕府回到张家,君莫问立即就去见张广了。 有些事情已经拖得太久,她觉得有必要抓紧时间速战速决才行。 「三哥,」君莫问敲门的时候,张广正在偏厅里背对着她,看着多宝格上的宝贝出神。 听闻她叫唤,才转过身去,「有事?」 君莫问点了点头,也不待他招唿,自行便走进去在小几旁的椅子坐下,「确实有事想跟你谈谈。」 说罢,她抬头往四周望了望,张广便明白她的意思了,手一挥,道,「你们都下去。」 「是,少爷!」屋里侍候的下人恭敬应声之后,一熘烟的退了出去。 「三哥,」君莫问自顾的替自己斟了杯茶,趁着这期间再三琢磨怎么开口跟他提那件事,「不管怎么说,你始终都是我哥哥;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其实这话,君莫问说了也是白说。 她既然被张工羽夫妇认为义女,就算她想跳出张家这框框去,也不可能跳得出去。 除非,她现在就站出来声明与张家断绝关系。 张广不明白她心思,听闻这话,心里一愣,却也在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甚至不太好的念头。 她是不是算出他将来会出什么事? 别怪张广会这样想,实在是他也不太清楚自己这个小妹到底有多神通。 只是知道这个小妹表现出来的,每做一件事,无一不是令人赞不绝口的。 至于这个小妹身上到底学了多少令人侧目的本事,让他细数,他还真数不出来。 怔了半晌,张广才吶吶应和一句,「我知道,就跟我永远都是你三哥一样。」 哥哥,维护妹妹天经地义。 君莫问便灿然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跟他告辞了。张广看着她莫名其妙的过来,跟他说了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又突然这么莫名其妙的就走了。 还真狐疑的思量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看着她如此干脆的又走了,张广心里头莫名就松了口气。 刚才看见她过来的时候,他还真怕她会再提起他打算暗杀慕少轩的事。 想到这个,张广就暗下慢慢将拳头攥紧,没有别的选择,这件事势在必行。 可是,这个势在必行却不是那么容易行得下去。 因为张广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到合适机会下手杀掉慕少轩。 这一晚,因为凌风阁所给的时间已临近极限,张广在府里根本烦躁得坐立不安,便换了身黑衣出了府。 当然,他此刻出府只是为了随意找家酒馆喝上两盅。至于换上黑衣,也许是下意识的行为,想着有那么一丝可能撞上慕少轩的话,这不失为一个将慕少轩暗杀掉的好机会。 也许是天意冥冥自有定数,就在张广喝得有那么六七分醉意的时候,走在路上无意一瞥,居然真瞥见慕少轩正与几个同僚在一间酒馆里畅饮。 他眯眼冷冷一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那就不要怪我!」
第405章 真死了 ()」 怪医默了默,又怪腔怪调的来了一句,「大伙去庙里求菩萨的时候不都喜欢三跪九叩,以表示自己诚意吗?」 张广错愕挑眉,浑身汗毛却忽然极速的倒竖起来,怪医该不会让他做这种拜菩萨的事吧? 怪医似乎在木屋里阴恻恻的笑了笑,「菩萨救苦救难,却医治不了凡人身上的病痛。」 「这样吧,我也不提什么高要求,你只要依足拜菩萨的规矩给我叩上这一路的头,若是叩到我满意的话,兴许我就乐意出手替你治病了。」 这世上,从来还没有人敢狂妄与菩萨比肩的。 张广听得头皮发麻,心里却又难抑的阵阵发凉。 要求他一路叩头拜过去,结果却只是「或是满意,才会兴许乐意?」才可能出手替他治病? 若是还不乐意呢? 他这一路跪过去,不是白跪了? 张广犹豫了,犹豫之后原本隐忍压抑的羞辱感,突然潮水般涌了上来,转眼化为汹涌的愤怒。 他觉得怪医就是特意为难他的,怪医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替他治病的打算。 先让他傻楞楞的在竹林里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的跪了一个时辰,然后又提什么狗屁要求体现诚意。 兴许等到怪医满意,他只怕早已经被怪医这「诚意」给折磨得去了大半条命了。 既然这样,这医——他不求也罢! 怒火上头,张广只觉浑身血液都往头顶上沖。此刻他什么也无法思考,只一心想转身离开这什么鬼地方。 这一会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来这求医。 跟怪医求医,哪里是治病,分明就是找虐来的! 咬了咬牙,张广低头,不管不顾的伸手飞快拔掉腿上几根银针,然后揉着僵硬麻木的双腿,半晌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怪医在木屋里没听到他回答,倒也不在乎。 在他面前耍脾气的,最终也会乖乖自己给他顺下脾气来。 能来他跟前求医的,又岂会是一般普通小病症。不是他小看张广,人的骨气再重要也是有限有前提条件的。 没有希望还好,若看着希望近在眼前,谁还捨得眼睁睁放弃? 至于张广擅自拔针? 怪医在木屋里听着那声响,嘴角就弯着古怪不已的笑容。 这会张广拔得越欢,稍后就越有张广后悔的时候。 张广可不知这些银针还有什么玄机,不过这会他既然都已经拔下来了,就算再发现有什么玄机也是白搭。 待双腿血液畅通一些,他立时便掉头转身往外走。 怪医的声音忽然悠悠然然的传了过来,「出了这竹林,这规矩可得加重三遍。」 也就是说,到时张广后悔了想回头再求他出手医治的话,得先三跪九叩上三遍再说。 张广怔了怔,迈出的脚步略略一滞。可他少年心性,自问已经对怪医表现得足够诚意,却还是被怪医一再挑刺为难折磨。眼下听闻怪医这么一说,又岂会轻易肯服软回头。 他哼了哼,紧闭着嘴巴,寒着脸握着拳头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一、二、三……」怪医那怪腔怪调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在耳边,张广袖下拳头握得更紧,然而,那三字尾音还未落下,张广就突然发觉自己双腿不对劲了。 他不动还好,只稍稍一动,就似突然有万蚁在里面争抢啃咬他的骨头血肉一样。 那种令人痛不欲生的难受滋味,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没有经受过的人,绝对想像不出这滋味有多么的让人控制不住。 张广觉得自己想发狂了! 却偏偏无力自控,双腿扭曲着一会前行一会转左一会又弯曲扭向右,就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始终无法迈出竹林一步。 怪医老神在在的坐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端着一杯茶,眼皮阖下之前目光如电般扫了眼竹林,嘴皮上下翻动,不咸不淡的哼出一句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话来,「自作自受!」 硬骨头? 在他怪医面前,他想让谁骨头软,谁的骨头绝对没法硬起来。 刚开始,张广还想靠着意志强撑下去,心想着绝对不会回头向怪医乞求。可这意志再坚定,也抵不过从双腿往全身蔓延那种万蚁噬骨的残酷难受滋味。 只一会功夫,他已经痛苦得连面容也扭曲了。 「前、前辈,求你大人有大量,饶……饶了小子这一回?」 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可见其中滋味有多难耐。 怪医绝对是铁石心肠的代表人物,张广再痛苦,他也不会动容半分。这一切不过张广自作自受而已,他为什么要同情张广! 张广没法,怪医不吭声,只能忍着痛苦继续哀求,直到哀求怪医愿意出手为止。 「愿挨愿打的事,说什么饶不饶?」怪医不开口就能让人恨得牙痒痒了,他一开口绝对能瞬间让人想死。 瞧这轻飘飘的语气,这悠然自得的调调,张广真想找块豆腐当场一头撞死。 不是说怪医尖刻古怪吗? 眼前所见,何止是尖刻古怪如此简单,这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活阎罗! 「我想看见的不过是年轻人你的诚意而已!」 这话说得极客气,就是这称唿也突然正常起来。 正因为他突然变得如此正常,张广才更觉得心凉了大半截。 因为他已经迟钝的记起来了,怪医想要看他的诚意,就是三跪九叩还要从这里做上三遍,一直跪到怪医面前为止。 张广浑身透心凉,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正常情况下,让他三跪九叩做上三遍也就罢了;可眼下,他浑身都似被万蚁啃咬,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还要三跪九叩? 那还不如直接要掉他小命好了。 怪医轻飘飘丢下这句,也不催促更不在乎张广会不会照做。 他又不稀罕张广跪他拜他,更不稀罕张广会不会给他银子,若是张广耐得住痛苦,他还省功夫了。 可惜,张广这半吊子的好汉,那骨气也不过半吊子而已,不然刚才也不会忍受不住开口向他求饶了。 别说跪地叩头做三遍,就是怪医要求他做上三百遍,他也只能照做。 不然的话,他就等着在这活活被万蚁啃咬痛死吧。 待张广大汗淋漓终于跪到怪医面前,怪医除了挑眉斜他一眼,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只冷冷道,「跟我来。」 后续的事,自有怪医去操心,张广除了吃尽苦头外,若最后真能药到病除,也算是值了。 只不过,怪医替他诊治过后,只鄙夷的看他一眼,丢了句极为欠揍的话,「自作聪明!」 再然后,就再不肯跟张广说什么,闷头又是针灸又是抓药的。 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张广发觉自己身体果然开始好转,只不过距离康復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至此,慕晓枫便不太关注张广的事情了。 有怪医这么一个难缠的活宝在,张广暂时还翻不出什么风浪,而且,看在君莫问的情份上,只要日后张广不再跳出来非跟慕府作对,她决定暂时就忘了这么一个不讨喜的人。 这一天午后,阳光灿灿金色闪亮,映照得慕府厚重的大门更显庄严肃穆。 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阳里,慕府大门外却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开门开门……」大力至呯呯直响的拍门声后,是低沉又夹杂着几分兴奋迹象的男声,「我是你们二老爷,赶紧给我开门。」 门房本来打算开门的手,听闻这话之后立时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二老爷?」他哼了哼,低声轻蔑的嘀咕道,「大小姐吩咐过,但凡跟二老爷有关的,一概不放进府来。」 慕永朝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原以为他报出名号,门房一定不敢将他拒之门外的。 可惜,他完全估计错误。 门房压根没有给他开门的意思。 他疑惑了一会,随即便恼怒起来,再然后冷笑一声,不管不顾的上前再度将大门拍得呯呯大响。 大有门房不开门,他就在外面将门拍烂的架势。 如果是慕晓枫,一定不会理会慕永朝这无赖手段,想让外人看清慕府嘴脸?让她老爹出丑? 她压根就不怕丢慕府的脸,更不怕别人知道她老爹与慕永朝兄弟不睦这事。 可门房怕呀,听着那声声几乎震天响的拍门声,再听着慕永朝那近乎威胁的叫嚣,门房简直听得心肝乱颤。想了想,他捏着小心肝,不是给慕永朝开门。 而是差人前送往枫林居送信。 这种事,这种难缠的人物,只有大小姐前来处理最合适。 「他竟然在外面大叫大嚷要见我爹?」慕晓枫在枫林居里听闻红影禀报的时候,实在有些意外,「跟他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若是以前,慕永朝哪来的狗胆敢上门叫嚣。 难道慕永朝手里捏着她父亲什么把柄? 如此有恃无恐的找上门来,那就是笃定父亲一定会见他了。 红影办事向来牢靠,在将这事禀报慕晓枫之前,就已经先让人将情况简约的了解清楚了。 「小姐,在门外跟他一起来的,是位年轻姑娘。」红影琢磨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据了解,那位姑娘手里有大少爷亲手所雕刻的一块玉佩。」
第406章 不放过 ()」 想了想,张广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因为刚才那大夫除了抱怨几句止不住血外,并没有提到慕少轩已经被刺穿内脏……。 他在屋顶思索一会,决定跟踪到底,他要跟去慕府看一看。 待他跟到慕府的时候,远远的就望见慕府一片灯火通明。再靠近一些,隐约可见里面人来人往的慌乱担忧。 他抱着剑隐在暗处,也不急着离开,不久之后,就见几个大夫脚步匆匆的往慕府赶来。 可用不了多久,那些大夫又一个个摇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已经没救的表情急急脚的出了慕府。 没过多久,就听闻里面有悲痛欲绝的哭声震天动地般响彻慕府上空。 张广原本还存疑的心情,在听闻这阵阵难抑悲恸的哭声里,终于慢慢淡去。 「慕少轩终于死了。」 这意味着,最迟明天,他就可以拿到凌风阁那几粒珍贵的药丸。 想到这里,原本有些不太自在的心情渐渐又高兴起来。 慕少轩死了,这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他何必要为那个晦气的死人心里不自在。 只要拿到那几粒珍贵的药丸,他就能再度恢復回以前生龙活虎的模样,想想以后的风光,张广这兴奋心情便越发难以冷静下来。 又在外面听了一会里面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之后,张广完全放下心来,然后一脸轻松悄然离开了。 张广回去之后,兴奋了一整晚,以至第二天才终于觉得睏倦有睡意。 不过,在睡前他还不忘悄悄吩咐下人前往慕府打听消息。 不听到慕府真正宣布慕少轩死讯,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前往慕府打听消息的下人,知道这事忌讳。自然不会傻乎乎的真找上门亲自问人去,他先在慕府周围熘达一圈,然后找了机会悄悄听了一耳朵的呜咽声。 再从慕府进出的下人面上,看出了慕府眼下正陷入愁云惨澹的惨事之事。 又打听到慕府的下人正准备到街上购买白幡麻衣等等,办理丧事要用到的物品,这才信心满满的回张家,准备向张广讨赏去。 张广睡饱之后,听闻这下人将在慕府所打听到的此间种种一五一十的详细禀报,才终于相信慕少轩在昨晚真的已经死于他手中。 重赏了那个打听消息的下人,他就按照神秘的指引方式,再度找上凌风阁。 凌风阁显然也确认了慕少轩昨晚已死的消息,给张广药丸的时候,那一个爽快,完全没有二话。 但是,张广期待万分的药丸,这一次对他的病情却没有任何作用。 一粒服下去,他那处依旧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动静,两粒服下去,也不管他如何忐忑期待,那代表了男人根本之处仍旧绵软如已经冬眠的蛇一样。 「凌风阁竟然骗我?」 张广大怒,恨不得立刻找到凌风阁的人质问清楚。 于是他就怒气沖沖的去找凌风阁了,但是,以前只要有指引就极容易找得到的凌风阁,这回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张广不甘心,之后便似发了狂般没日没夜寻找凌风阁,但是,找了几日,几乎将京城都找遍了,仍旧没有一点踪迹。 到了这个时候,张广就算多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他真被凌风阁骗了。 「该死,狗胆的凌风阁竟然敢骗我!」 几日的疯狂,张广已经从最初的愤怒怨恨到逐渐平静失望甚至绝望。 可他表面看起来恢復了平静,但实际上,心底里,仍旧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与怨恨。 这些天,他光顾着找凌风阁的踪迹,完全忘记了他暗杀慕少轩那档事。 这一天,他在自己院子里,心情本就狂躁之极,偏有个下人没眼色,将一杯热茶递到了他手边,他一时不觉拂倒热茶。 随着「哐当」一声乍响,张广紧绷的神经也似最后一根被扯断的弦,当场就大声咆哮起来,「混帐,连端杯茶都端不好,还活着干什么。」 声毕,他大手一扬,便狠狠攫住那下人脖子,将人似拎小鸡一样掐得双脚离地。 「咳咳……」下人绝望的用力咳嗽着,然而那惊恐无比的眼睛,却突然迸出惊喜的火花。 「三哥,你这是干什么?」 君莫问匆匆而入,惊诧娇喝的同时抬手自指尖弹出一缕指风。 那劲道一下准确无比的袭向张广手腕,他迫不得已松开手,那几乎濒死的下人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委顿在地。 她不敢露出一丝埋怨,还连忙挣扎着跪在地上叩头,「咳咳……谢谢小姐,谢谢少爷。」 君莫问听着她嘶哑得几乎难续上气的声音,皱了皱眉,手一挥,道,「你下去。」 顿了顿,她环顾屋内一众下人,干脆道,「你们都下去。」 张广铁青着脸,掠她一眼,随后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头一仰就将茶一口气灌尽。 「三哥,」君莫问不贊同的看了看他,随即也在旁边坐下,「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拿下人出气又顶什么用?」 「这些天有一件大事,想必三哥都没留意到吧?」 张广瞥了瞥她,语气不耐,「什么事?」 君莫问前来,也没有吊他胃口的意思,看着他阴郁的脸,毫不犹豫便道,「慕少轩没有死。」 这句话,可真比突然而降的晴天霹雳还让张广震惊,他手一抖,手里的茶杯又哐当落地,然他却仿若不觉般,整个人因为震惊而霍的站了起来。 「什么?」 「他怎么可能没死?你跟我开玩笑吧?」 慕少轩的死讯,他已经确认再确认,怎么几天过去,突然还死而復生了? 君莫问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三哥,之前是不是你出手对付他?」 这对付二字,说得委婉,实际其中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被她目光锃锃又闪闪明亮的盯着,张广竟突然生出几分心虚来。他有些狼狈的别过头去,只冷然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他怎么突然死而復生了呢?」 君莫问转了转眼睛,一副我都懂的眼神看着他,几分狐疑几分好奇的说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他好像是偶然之下得到一颗神奇的药丸。」 她不提药丸还好,张广一听到药丸二字,就有些神经质起来。眼神瞬间变得兇狠狰狞不说,若不是理智尚在,这会大概就要像刚才对付那个下人一样对待君莫问了。 不过即使他还能勉强压制自己心里愤怒,却仍旧难抑的飞了记恼恨的眼刀过去,「有什么话就直说。」 君莫问被他兇狠一瞪,心里一怔,忽然有股寒意自心底冒起。 眉头紧了紧,她声音微冷的说道,「三哥,我只听说他得到了一颗可以让人呈现假死状态的药。」 她挑了挑眉,「大概药效过了,现在他又重新活过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张广才仔细回想起当晚他刺杀慕少轩的情形,那时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妥;为了证实他没失手,第二天还特意让人前往慕府悄悄打听过消息。 现在看来,让慕少轩服下假死药矇骗过他,便是慕晓枫保护慕少轩所留的最后杀手锏了。 想到这里,张广有些怀疑的侧目斜睨着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假死药的事?」 君莫问愕然抬头,不偏不倚的迎着他怀疑眼神,神情既无辜又委屈,「三哥,你觉得我的心会偏向外人?」 张广被她委屈的目光这么一望,顿时也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没有就没有吧,如果我说错话伤了你的心,我向你道歉。」 「我们是一家人,说道歉就太见外了。」君莫问嘆了口气,露出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 张广被她看得心头髮毛,「小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只要别用这种委屈犹豫的眼神看他。 「三哥,我倒是想见一见那个能造出假死药的大夫,」她犹豫了一下下,「只是,我与慕晓枫的交情还没到这份上,她根本不肯透露那个大夫的行踪。」 说到这里,她忽又止住不说了。只不过,打量张广的眼神,仍旧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张广心跳了跳,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她,「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知道那个大夫行踪?」 话一落,张广心里忽转出一个念头。 也许,他可以让那个大夫替他看一看……? 君莫问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表情,「没,我就是觉得这样的高人不能一见,有些可惜。」 君莫问默了默,随即露出渴望的神情,「三哥,慕少轩如今既然已经死而復生,你以后不会再想着去刺杀他了吧?」 张广心里轰一声,这才想起前事来。 若非慕少轩服下假死药,只怕如今张家与慕府都已经对打起来了吧? 他之前会冒险出手去刺杀慕少轩,只是纯粹为了拿到凌风阁提供的治疗子孙根的药丸,现在他十分怀疑凌风阁根本就是想借他的手挑起两家仇恨……。 不过,这些话张广只会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他绝不可能透露给君莫问知晓的。 他黑着脸瞪了少女一眼,「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不管慕少轩真死假死,都已经是死过一回了,他与慕少轩之间的仇恨也算消了大半了。 君莫问瞧着他故意恶形恶状的模样,心头大石总算悄悄放了下来。 「唉,就是可惜,没法问出那个造出假死药大夫的行踪……」嘆息着这话,君莫问随后站了起来,一脸憾事难平的模样走了出去,「我不妨碍三哥,先走了。」 张广看着她纤长身影淡出视线,却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心不在焉的望着某处,嘴里还在低声喃喃,「假死药,假死药……」 君莫问看着走远了,实际上,她出了张广的屋子就在拐弯处隐了起来。这会听到张广低声喃喃,明显心动疑惑又苦恼的样子,她才咬着唇无声笑了起来。 还好不负所望,事情终于成了一半。 说起假死药,就不得不说慕晓枫的深谋远虑了。 就在那天,慕晓枫与君莫问商定,让君莫问回去向张广探出实情的时候,她当时也随后出府了。 而慕晓枫当时所去,就是前往右相府找夏星沉的。 不过,确切来说,是通过夏星沉找到一代名宿怪医柳怪的。 除了请求柳怪帮忙弄颗假死药之外,她还厚着脸皮向夏星沉借了几个人。 至于慕晓枫为什么不找药老帮忙? 记得慕晓枫当时是这么回答青若的,「我又不是脑子有毛病,为什么要做因小失大的事?」 青若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口中因小失大的事指的是什么。 慕晓枫当然不会给她解惑,说找药老帮忙的话,她极可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而搞定柳怪的话,只需要下厨做两道小茶就成。 最关键,算计张广这后续的事情,不能让药老出面。 虽说没多少人见过药老,更没多少人知道药老其实是忠于离王殿下。但这个没多少,并不表示没有。慕晓枫更不能确定,张广是不是就在这些没「多少」里面。 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杜绝可能给楚离歌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她很直接很明确的找上了夏星沉。 就怪医柳怪那古怪又尖刻的脾气,张广真找上他时,那才真有张广得受。 「我可以看在君莫问的情份上,对他抛砖引玉;但是,他伤害我大哥的事,可不能一点苦头也不用吃,就这么算了。」 君莫问并不知道慕晓枫抱着要小小报復张广的心思,所以藉由假死药之事向张广引荐出柳怪的时候,她心里实际是满满感激欢喜的。 不过,就算她猜测到慕晓枫的用心,她也不能责怪慕晓枫什么。 毕竟,张广一心想杀死慕少轩在前,慕晓枫只是小小那么为难一下张广,这根本就不算事。 张广也确实如慕晓枫预料的那样,对那个能造出假死药的大夫起了求见之心。 不过,慕晓枫为了撇清关系,可没有将柳怪的行迹透露给君莫问知道。
第407章 趁早滚蛋 ()」 而君莫问心里虽有小小怀疑,却也不太确定慕晓枫是否真与怪医柳怪有关系。 正因为慕晓枫撇得干净,张广才不怀疑其他。也才铁了心非要找到那个大夫,势要让怪医替他治病。 慕晓枫一直暗中关注着他的动静,在枫林居里,知道他正无头苍蝇一样寻找柳怪,唇角不由得勾出幽冷笑意,淡淡道,「张广,你就好好享受我给你准备的特殊礼物吧。」 她给怪医烧那几顿饭菜,可不是白烧的。 张广茫无头绪寻了好几天之后,慕晓枫才「好心」的给了他一点点提示。 又过了几天,张广终于在城外一座荒山里寻到了怪医的踪迹。 鲜有人烟的荒山里,怪医十分随意的搭了间木屋,疏疏斜斜的篱笆围成一个小院。院外,却是一片疏落有致的翠竹。 张广吃了不少苦头,才终于寻到这片翠竹外面来。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张广没有乱踏入那片翠竹林,而是扬声先叫喊疑惑起来,「柳前辈?柳前辈?」 不是他不想直接穿过翠竹林前往小木屋,而是他知道但凡名宿一类的人物都十分倨傲,更别说柳怪还是二十年前就已经成名的怪医。 能被人誉为怪医的,这脾气肯定与常人不同,他当然不能贸然直闯。万一求医还不成,就先惹恼了怪医,他到时想哭也没地哭去。 怪医此刻在不在木屋里? 当然在,只不过他还在唿唿大睡,还是奇葩的塞住两只耳朵在蒙头大睡。 如果是一般声音,绝对入不了人耳朵,自然也影响不到他睡眠。 但是,张广求医心切。这喊人的声音本就宏亮,再加上他生怕怪医不搭理他,不知不觉中就运用了内力。 这样一来,就是怪医在耳朵里再塞多几层棉花也不顶用。 「柳前辈?柳前辈?」张广听不到人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再次被蒙找错了地方,在竹林外犹豫着,又高声连续的喊了起来,「你在里面吗?在里面就应晚辈一句吧。」 「哪来的混帐小子!」怪医翻了个身,晦气的揉了揉眼睛,不过仍旧继续躺着不起来,他还没睡够,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他也没空搭理。 张广在外头契而不舍的又唿喊了几声,仍旧听不到回音,不由得有些失望的嘀咕起来,「难道这一次又是骗我银子的?」 不过他既然到了这里,又跟打听来的消息差不多。皱着眉头在竹林外想了想,便小心翼翼踏入那片翠竹林里。 之所以如此小心谨慎,完全是因为家中有个优秀到没天理的妹妹在。 想他们张家大宅,到处都是阵法呢。 谁知道怪医的竹林会不会只是障眼法? 一步一挪的,张广走得谨慎又谨慎,全身所有细胞都积极调动起来警剔防备着。 然而,他一寸寸踩过翠竹林,已然接近一半距离的时候,忽然有几根尖细得肉眼几乎不可辩的银针自木屋里飞过来。 初一看见这几根寒芒闪动的银针,张广下意识乍然大惊,以他的武功,想要避开这几根银针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在避开之前略略有些犹豫,因为他大惊过后忽然福至心灵般明白过来,发出这几根银针的人,应该就是一名大夫。 一般习武之人,没有人会以银针为暗器的。 而且,这些飞过来的银针并没有带多少劲道,让他下定决心迎上去而不躲避的,是他知道这几根银针不会刺中他的要害。 万一,这几根银针是怪医对他的试探呢? 若是他眼下刻意避开的话,惹恼了怪医,不给他看病他该怎么办? 心里念头转过,只略一犹豫,张广就决定闭着眼睛,咬住牙根以身迎针。 「哧哧哧……」一连串小珠打中骨头一般的声音自张广身上响了起来,他咬着牙根生生挺着。 倒不是说这几根银针入肉给他带来多大的痛楚,而是那种不做反击任人宰割的滋味让他心里紧张。 银针入肉,张广难以自禁的抖了抖,随即双膝一屈,便以极为难看的姿势向前倾去。 当然,怪医不会真让他跌个狗啃屎的。 只是让他吃点苦头,以报他被扰了睡梦的仇。 张广几乎没法抑止的跪下将近倒地的时候,他硬咬着牙根终于堪堪在最后一剎挺起了腰来。 只不过,双膝仍旧弯曲跪着就是了。 他不跪也不行,因为怪医飞过来那几根银针,本来入肉不深,却因为他擅自用力而自行往深里钻。 那是刺在穴位里的银针,一个不好,张广两条腿极有可能废了,他哪里还敢强行站起来。 「冒昧打扰前辈,是晚辈的不是。」既然跪着,张广干脆压下心头屈辱感,跟自己说他是来求医的,现在证明他确实见到了二十年前就已经成名的怪医。他应该感到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有机会恢復到以前健康,「还请前辈大人大量,原谅小子一回。」 张广自顾自话,在外头又是跪着叩头又是道歉赔罪的,可他在外面说了半天,躲在木屋里面的怪医楞是一句声都没有出。 若不是腿上穴位还插着银针,张广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前辈?前辈?」张广犹豫了一下下,紧张得手心冒出了冷汗,他该不会真惹恼了怪医吧? 怪医听着他试探的叫唤声,眉头立时拧得紧紧的,真是没眼色的混帐小子! 他不是让这小子在外头好好跪着吗? 跪到他睡够了,他心情好的话自然就会出去看看了。 张广哪里知道自己被怪医万般嫌弃,唤了两声又不见动静,心里又紧张又发慌,「前辈?前辈?」 「叫、叫、叫,叫魂啊。」怪医翻身下床,火大得呯的一声从床上蹦了起来。 「求医可以,不过我得先看看你有没有诚意。」怪医摸着自己被撞得起包的脑门,一脸怨怼的朝门外仍跪在竹林里的张广哼了哼,「别跟我提什么金钱俗物。」 张广骤然听闻他的声音,顿时一阵狂喜,可这狂喜还未到展至眉头,立时又似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一样。 他呆了呆,仍旧跪着,在外面小心翼翼问道,「不要金钱?请问前辈想看的是什么样的诚意?」 想到这里,张广心头忽然激灵灵的打起了寒颤,因为他突然记起据说这位怪医真是怪得无人能及。 往往不跟你言明想要什么,却又偏偏让你误会什么,待到人满心欢喜的时候,他才轻飘飘丢一句过来:「你没有诚意趁早滚蛋。」 寒颤过后,张广浑身都凉了凉。 生怕他在这跪上半天,最后也不过得一句,「没有诚意趁早滚蛋!」 咽了咽口水,张广更加小心翼翼的问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不吝赐教,明示晚辈。」 怪医在木屋里又恼怒的哼了哼,还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太小,张广就算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楚,不过从语气中大抵可以猜测得出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先跪着,让我想想再说。」 等了半天,结果却等来这句让他想想再说,张广心都凉了大半截。 等就等,可能不能别说前面「先跪着」那句吗? 张广心情郁闷,却也不能不遵照他所言继续傻楞楞的跪着。 他费了那么多功夫才终于找到这来,可不能连怪医的面还没见着就被轰走了。 只要能够康復,就算吃再多苦头他也忍了。 张广咬了咬牙,只能闷不吭声继续呆呆傻傻的跪在竹林里,一会望望天一会望望没有任何动静的木屋,心里盼着怪医想条件不要想那么长时间,别一想,直接将他忘在竹林里了。 这一点,还真让张广猜中了。 怪医让他跪在竹林,又成功让他闭嘴之后,再度心满意足的爬上床塞住耳朵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可怜张广在竹林里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的跪着,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压根动不了。 他只要稍微活动一下,插在他穴位里面的几根银针立时就会更加入肉三分。 他真担心一直这么跪下去,再加上这么「不小心」的动上一动,待到他真表现得足够诚意让怪医愿意替他治病的时候,到时还得让怪医顺便替他医治双腿。 保持着同一姿势一动不动的跪上一个时辰,张广觉得自己都双腿已经完全僵硬麻木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若再跪下去的话,说不定整个人都可能真变成木桩子了。 「前辈?前辈?」 舔了舔干涸嘴唇,张广瞥了瞥自己弯曲的双腿,不得不冒险轻声的再次叫唤怪医。 幸好他能坚持跪上一个时辰才开口,怪医这会终于睡足了,他叫唤的时候怪医刚好精神饱满的睁开眼睛。 「你小子还不赖,」睡眠好,怪医心情自然就好。当然,别以为他嘴里说的不赖是称赞张广,实际他称赞的是张广那两条能够忍受他银针入肉之苦的腿。 「我想好了,」张广听闻他的声音,心里立时长长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解脱了。 却不期然再听他来上这么一句,张广心里立时有股不妙预感,一口气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噎着,让他突然深深觉得这水深火热的求医路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408章 有恃无恐 ()」 怪医默了默,又怪腔怪调的来了一句,「大伙去庙里求菩萨的时候不都喜欢三跪九叩,以表示自己诚意吗?」 张广错愕挑眉,浑身汗毛却忽然极速的倒竖起来,怪医该不会让他做这种拜菩萨的事吧? 怪医似乎在木屋里阴恻恻的笑了笑,「菩萨救苦救难,却医治不了凡人身上的病痛。」 「这样吧,我也不提什么高要求,你只要依足拜菩萨的规矩给我叩上这一路的头,若是叩到我满意的话,兴许我就乐意出手替你治病了。」 这世上,从来还没有人敢狂妄与菩萨比肩的。 张广听得头皮发麻,心里却又难抑的阵阵发凉。 要求他一路叩头拜过去,结果却只是「或是满意,才会兴许乐意?」才可能出手替他治病? 若是还不乐意呢? 他这一路跪过去,不是白跪了? 张广犹豫了,犹豫之后原本隐忍压抑的羞辱感,突然潮水般涌了上来,转眼化为汹涌的愤怒。 他觉得怪医就是特意为难他的,怪医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替他治病的打算。 先让他傻楞楞的在竹林里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的跪了一个时辰,然后又提什么狗屁要求体现诚意。 兴许等到怪医满意,他只怕早已经被怪医这「诚意」给折磨得去了大半条命了。 既然这样,这医——他不求也罢! 怒火上头,张广只觉浑身血液都往头顶上沖。此刻他什么也无法思考,只一心想转身离开这什么鬼地方。 这一会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来这求医。 跟怪医求医,哪里是治病,分明就是找虐来的! 咬了咬牙,张广低头,不管不顾的伸手飞快拔掉腿上几根银针,然后揉着僵硬麻木的双腿,半晌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怪医在木屋里没听到他回答,倒也不在乎。 在他面前耍脾气的,最终也会乖乖自己给他顺下脾气来。 能来他跟前求医的,又岂会是一般普通小病症。不是他小看张广,人的骨气再重要也是有限有前提条件的。 没有希望还好,若看着希望近在眼前,谁还捨得眼睁睁放弃? 至于张广擅自拔针? 怪医在木屋里听着那声响,嘴角就弯着古怪不已的笑容。 这会张广拔得越欢,稍后就越有张广后悔的时候。 张广可不知这些银针还有什么玄机,不过这会他既然都已经拔下来了,就算再发现有什么玄机也是白搭。 待双腿血液畅通一些,他立时便掉头转身往外走。 怪医的声音忽然悠悠然然的传了过来,「出了这竹林,这规矩可得加重三遍。」 也就是说,到时张广后悔了想回头再求他出手医治的话,得先三跪九叩上三遍再说。 张广怔了怔,迈出的脚步略略一滞。可他少年心性,自问已经对怪医表现得足够诚意,却还是被怪医一再挑刺为难折磨。眼下听闻怪医这么一说,又岂会轻易肯服软回头。 他哼了哼,紧闭着嘴巴,寒着脸握着拳头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一、二、三……」怪医那怪腔怪调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在耳边,张广袖下拳头握得更紧,然而,那三字尾音还未落下,张广就突然发觉自己双腿不对劲了。 他不动还好,只稍稍一动,就似突然有万蚁在里面争抢啃咬他的骨头血肉一样。 那种令人痛不欲生的难受滋味,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没有经受过的人,绝对想像不出这滋味有多么的让人控制不住。 张广觉得自己想发狂了! 却偏偏无力自控,双腿扭曲着一会前行一会转左一会又弯曲扭向右,就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始终无法迈出竹林一步。 怪医老神在在的坐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端着一杯茶,眼皮阖下之前目光如电般扫了眼竹林,嘴皮上下翻动,不咸不淡的哼出一句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话来,「自作自受!」 硬骨头? 在他怪医面前,他想让谁骨头软,谁的骨头绝对没法硬起来。 刚开始,张广还想靠着意志强撑下去,心想着绝对不会回头向怪医乞求。可这意志再坚定,也抵不过从双腿往全身蔓延那种万蚁噬骨的残酷难受滋味。 只一会功夫,他已经痛苦得连面容也扭曲了。 「前、前辈,求你大人有大量,饶……饶了小子这一回?」 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可见其中滋味有多难耐。 怪医绝对是铁石心肠的代表人物,张广再痛苦,他也不会动容半分。这一切不过张广自作自受而已,他为什么要同情张广! 张广没法,怪医不吭声,只能忍着痛苦继续哀求,直到哀求怪医愿意出手为止。 「愿挨愿打的事,说什么饶不饶?」怪医不开口就能让人恨得牙痒痒了,他一开口绝对能瞬间让人想死。 瞧这轻飘飘的语气,这悠然自得的调调,张广真想找块豆腐当场一头撞死。 不是说怪医尖刻古怪吗? 眼前所见,何止是尖刻古怪如此简单,这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活阎罗! 「我想看见的不过是年轻人你的诚意而已!」 这话说得极客气,就是这称唿也突然正常起来。 正因为他突然变得如此正常,张广才更觉得心凉了大半截。 因为他已经迟钝的记起来了,怪医想要看他的诚意,就是三跪九叩还要从这里做上三遍,一直跪到怪医面前为止。 张广浑身透心凉,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正常情况下,让他三跪九叩做上三遍也就罢了;可眼下,他浑身都似被万蚁啃咬,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还要三跪九叩? 那还不如直接要掉他小命好了。 怪医轻飘飘丢下这句,也不催促更不在乎张广会不会照做。 他又不稀罕张广跪他拜他,更不稀罕张广会不会给他银子,若是张广耐得住痛苦,他还省功夫了。 可惜,张广这半吊子的好汉,那骨气也不过半吊子而已,不然刚才也不会忍受不住开口向他求饶了。 别说跪地叩头做三遍,就是怪医要求他做上三百遍,他也只能照做。 不然的话,他就等着在这活活被万蚁啃咬痛死吧。 待张广大汗淋漓终于跪到怪医面前,怪医除了挑眉斜他一眼,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只冷冷道,「跟我来。」 后续的事,自有怪医去操心,张广除了吃尽苦头外,若最后真能药到病除,也算是值了。 只不过,怪医替他诊治过后,只鄙夷的看他一眼,丢了句极为欠揍的话,「自作聪明!」 再然后,就再不肯跟张广说什么,闷头又是针灸又是抓药的。 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张广发觉自己身体果然开始好转,只不过距离康復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至此,慕晓枫便不太关注张广的事情了。 有怪医这么一个难缠的活宝在,张广暂时还翻不出什么风浪,而且,看在君莫问的情份上,只要日后张广不再跳出来非跟慕府作对,她决定暂时就忘了这么一个不讨喜的人。 这一天午后,阳光灿灿金色闪亮,映照得慕府厚重的大门更显庄严肃穆。 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阳里,慕府大门外却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开门开门……」大力至呯呯直响的拍门声后,是低沉又夹杂着几分兴奋迹象的男声,「我是你们二老爷,赶紧给我开门。」 门房本来打算开门的手,听闻这话之后立时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二老爷?」他哼了哼,低声轻蔑的嘀咕道,「大小姐吩咐过,但凡跟二老爷有关的,一概不放进府来。」 慕永朝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原以为他报出名号,门房一定不敢将他拒之门外的。 可惜,他完全估计错误。 门房压根没有给他开门的意思。 他疑惑了一会,随即便恼怒起来,再然后冷笑一声,不管不顾的上前再度将大门拍得呯呯大响。 大有门房不开门,他就在外面将门拍烂的架势。 如果是慕晓枫,一定不会理会慕永朝这无赖手段,想让外人看清慕府嘴脸?让她老爹出丑? 她压根就不怕丢慕府的脸,更不怕别人知道她老爹与慕永朝兄弟不睦这事。 可门房怕呀,听着那声声几乎震天响的拍门声,再听着慕永朝那近乎威胁的叫嚣,门房简直听得心肝乱颤。想了想,他捏着小心肝,不是给慕永朝开门。 而是差人前送往枫林居送信。 这种事,这种难缠的人物,只有大小姐前来处理最合适。 「他竟然在外面大叫大嚷要见我爹?」慕晓枫在枫林居里听闻红影禀报的时候,实在有些意外,「跟他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若是以前,慕永朝哪来的狗胆敢上门叫嚣。 难道慕永朝手里捏着她父亲什么把柄? 如此有恃无恐的找上门来,那就是笃定父亲一定会见他了。 红影办事向来牢靠,在将这事禀报慕晓枫之前,就已经先让人将情况简约的了解清楚了。 「小姐,在门外跟他一起来的,是位年轻姑娘。」红影琢磨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据了解,那位姑娘手里有大少爷亲手所雕刻的一块玉佩。」
第409章 来路可疑 ()」 慕晓枫笑了笑,眼底一片沉思之色,「既然如此,那就将人放进来。」 想了想,又道,「嗯,将人带到父亲的雅竹院,连慕永朝也一齐带进来。」 她倒要看看,慕永朝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在手,让他竟然敢上门来叫嚣。 慕晓枫去到雅竹院见到慕天达,便直接道,「爹爹,慕永朝慕大人现在正带着一位年轻姑娘上门,据说那姑娘可能跟哥哥有些关系,我已经让人将他们一起请到这来了。」 慕天达怔了怔,看着笑容温软的少女,有些疑惑不解,「晓晓,事情不会弄错了吧?」 一个年轻姑娘跟他的儿子有关系? 那为什么会跟慕永朝走到一块?少轩在外游歷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慕永朝这号人物吧? 慕晓枫笑了笑,神情依旧一片温和,不过眼底却藏着淡淡嘲弄与讥讽,「是不是弄错,待会见了人问过就知道了。」 她之所以选择在雅竹院见他们,自然是要借着自己父亲的辈份压慕永朝一头了。 毕竟就算她不承认慕永朝这个便宜二叔,也没法抹杀慕永朝是先老太爷血脉的事实。 有个辈份高的父亲在这里,最起码可以给她镇场。而且,事关自己哥哥,她觉得还是让自己父亲在场较好。 反正,她做什么决定,父亲都肯定会支持她的。 「小姐,他们来了。」 慕晓枫朝青若点了点头,「将人带进来吧。」 一会之后,就见慕永朝大步流星的风风火火迈进了偏厅里头,「大哥,喜事,我给你报喜来了。」 慕天达心里也同样厌恶慕永朝这个便宜弟弟,此刻一听这熟稔的语气,眉头就忍不住紧了紧。嫌弃的掠了掠慕永朝,不悦的说道,「慕大人不敢当。」 慕永朝怔了怔,脚步随即略略一滞,脸上笑容也僵了僵,不过,转眼又恢復了正常。 他朝慕天达拱了拱手,讪讪笑道,「大哥客气了,这又不是在外面,我们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慕天达可没有给他留面子的打算,直接冷冷接口道,「很抱歉,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儿子。」 言下之意,他可没有兄弟。 慕永朝差点被他这大实话弄得下不来台,不过眼珠一转,立时又笑道,「大哥还不知道吧,这是大少爷在外面认下的未来少奶奶。」 他说罢,扭头沖一直站在他身后那姑娘递了个眼色。 那姑娘才畏畏缩缩的垂着头走到旁边来,「见过慕老爷。」 慕晓枫瞥过那女子畏缩的神情,再扫过她那不伦不类的行礼方式,心头就忍不住冷笑起来。 「不知道慕大人是在何处遇上这位姑娘的?」 什么未来少奶奶? 没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前,慕晓枫绝不允许慕永朝这便宜二叔坏自己哥哥名声。 「哦,就在这位秦姑娘进城门的时候。」慕永朝也不纠结慕晓枫对他的刻意疏远,答这话的时候,瞥往那姑娘的眼神,还有些意味不明的光芒闪了闪。 「那么慕大人又是如何得知她是前来找大哥的?」 慕永朝下意识就答,「自然是她自己说的。」 慕晓枫听罢,便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然后拉长尾音长长的「哦」了一声。 「这位姑娘,你能跟我说说你的身份来意吗?」慕晓枫笑得十分温和可亲,一般不熟悉她的人都不知道,她越是笑得温和无害,心里其实越发恼火。 不管有什么苦衷,也不管她什么人,敢算计到她哥哥上头来,她一定要让这些意图不轨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慕永朝愣了愣,有些弄不明白慕晓枫这东一棒西一棍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那姑娘显然在来的路上已经与慕永朝「沟通」过了,眼下听闻慕晓枫询问,她却下意识眼角先往慕永朝身上瞟了瞟,然后才犹犹豫豫道,「大小姐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来讹大少爷的。」 慕晓枫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的掠了掠慕永朝,漫不经心道,「想来这话,一定是慕大人为了宽这位姑娘的心在路上说的。」 不然,这素未昧面的姑娘怎么可能知道她什么身份。 她可不记得刚才有跟这姑娘介绍过自己。 慕永朝嘿嘿的干笑两声,企图将这个混过去。慕晓枫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这些小事,她更迫切想弄明白眼前这姑娘什么来歷。 「姑娘你也放心,」慕晓枫将慕永朝忽视一旁,直接问道,「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你跟这位慕大人是如何认识的?」 姑娘不敢抬头,却一板一眼的说道,「是有人将我带进城门,然后给我介绍他,说是他能带我见到大少爷。」 慕晓枫眨着明亮眼睛,似笑非笑的掠了掠慕永朝,「慕大人,真是巧啊。」 慕永朝脸上浮过一丝尴尬,有些讪讪的又恶狠狠的悄悄瞪了眼那姑娘,真是二楞子,怎么能跟慕晓枫说实话,他之前不是教过她了! 怎么一进慕府,就将他教的忘了,转眼还将他卖得这么彻底。 让慕晓枫心里有了防备,她还想留在慕府?那是做白日梦。 想到这里,慕永朝就有些泄气。 若这个二楞子做不成慕府少奶奶,他的好处不是没法实现了。不过,看着这姑娘的样子,他都已经开始怀疑,就算慕晓枫真让她留下来,她能帮到他吗? 慕晓枫没错过他眼中唾弃的神色,当然,眼角也没有错过那姑娘看似傻楞楞但眼底飞快闪过的一抹光芒。 看来,谁利用了谁,还说不准呢。 不过,这两个人都想着将慕府当冤大头,却是绝对不用置疑的。 「姑娘能先跟我说说你的事吗?」慕晓枫一直在笑,只不过那笑容也一直只浮于浅浅表面而已,她眼角眉梢处处皆隐了抹冷嘲森寒。那姑娘一直低着头,自然没有机会看见,慕永朝倒没有低头,可他哪里好意思一直盯着慕晓枫的脸。 所以,慕晓枫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眉梢那抹隐约的冷嘲。 「我姓秦,闺名香兰。」她怯怯的抬头看了眼慕晓枫,眼神微微透着怀念之意,「三年前,我最落魄的时候,幸得大少爷搭救,我才活了下来。这些年,我一直辗转寻找大少爷,就是想着报答他当初的救命之恩。」 慕晓枫挑了挑眉,询问的眼神看向坐在正首的慕天达。慕天达哪里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时候救过什么人,自然只能朝她无奈摇头了。 意料之中,少女挑了挑眉,这也说明眼前这姑娘在她大哥心里一点地位也没有。 也许,连印象也没有。 不过,慕晓枫也不敢因此就断定这姑娘手里的玉佩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慕永朝就不会像苍蝇一样拱个脑袋围上来了。 老姨娘那一家子,她算是看透了。绝对是无利不早起的一群,若从这姑娘身上无利可图的话,慕永朝能这么积极给人家带路? 慕晓枫心里略觉不耐,因为这姑娘说话没个重点。可面上,她却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亮晶晶的看着那姑娘,语气里透着难掩的好奇兴奋,说道,「秦姑娘,我并非有意提起往事让你心里不舒坦;不过,我是真的挺奇怪你是怎么与我大哥认识的?」 「还有,他如何对你有恩?」 秦香兰飞快的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瞄了眼慕晓枫,立即诚惶诚恐道,「大小姐多虑了,我没有心里不舒坦。」 「我只是……嗯,三年前,我父亲刚刚过世,只留下我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女,我连他的丧事都没有能力操办,只好在街上碰运气。」 慕晓枫眸光闪了闪,嘆息道,「秦姑娘当时是准备卖身葬父吧,真是孝心可嘉的好姑娘。」 秦香兰诧异的抬头,疑惑又佩服看了眼慕晓枫,「大小姐你怎么知道?」 慕晓枫抿唇笑了笑,这种事情一点难度都没有,她就是用脚趾头去猜也猜得出来,真亏这位秦姑娘将这诧异的表情做得如此活灵活现。 若不是刚才她无意捕捉到这位姑娘眼角那抹冷芒,她几乎都要被这姑娘的逼真表情给骗过了。 「那接下来呢?就遇见我大哥好心给了钱?」 慕晓枫这话看似问得随意,不过其中可挖了隐蔽陷阱,若是秦香兰真如她表面看来如此单纯愚钝的话,一定不会发觉。 秦香兰低着头,眼里闪过一抹迟疑,随即却似豁出去一样,抬起头,面露愧色的看着慕晓枫。 嗫嚅半晌,才语无伦次道,「大少爷当时见我可怜,确实想过要给钱让我埋葬父亲的,不过……他当时走得急,身上并没有带银子,就将随身携带一块玉佩给了我。」 后面的事,慕晓枫不用她说也猜得出来。一定是秦香兰见这块玉佩太过值钱,而且上面还有她哥哥的印记,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悄悄将玉佩留下,又继续乞怜其他人……。 只不过,仅凭一块玉佩,慕永朝凭什么认为她哥哥会给予秦香兰什么少奶奶的身份?
第410章 谁算计 ()」 心念转过,慕晓枫看着秦香兰,依旧笑容温和如春风般问道,「不知秦姑娘可记得我哥哥将玉佩留下给你的时候,曾说过什么?」 她觉得,既然她哥哥当时行迹匆匆,除了留话外,实在没有时间再留其他的。 而这留话——少女淡淡掠了掠秦香兰,这唇红齿白的想说什么,大概这姑娘都以为任她说了吧? 不然,慕永朝也不会对这位来路不明的秦姑娘如此感兴趣。 时隔三年,就算她哥哥当时真留了什么话,她哥哥十有八九也记不起来了。 不过,假如秦香兰认为说青说红都由着她,那她註定要失望。 秦香兰低着头,犹豫了一下,抬头飞快看她一眼,又低下去。那神情模样,倒是十足没见过世面的胆怯软懦弱。 可慕晓枫心里却不会认为这个姑娘真如表面看起来一样懦弱胆怯。 「秦姑娘是想不起来了吗?」慕晓枫微微含笑看着她,一脸我理解我有耐心等的神态,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却柔声安慰道,「想不起来也不要紧。」 玉佩不是在你手中吗?你不是说了要找来这里是为了报恩吗? 那就将玉佩还回来便是。 秦香兰心头骤然紧了紧,因为慕晓枫说这话的时候,那晶莹透亮的目光还似有若无的扫向她袖间。 那枚玉佩,就被她贴身藏着,却正是慕晓枫目光扫过的地方。 她宝贝了几年的东西,怎么可能单凭几句话就还回去。 秦香兰下意识紧了紧衣袖,想了一会,才缓缓道,「大小姐,我想起来了。」 慕晓枫挑了挑眉,笑着「哦」了一声,「想起什么了?」 「大少爷当时说、说这是他特意为未来媳妇刻的玉佩,今天既然有缘,就将玉佩给我了。」 秦香兰低着头,脸颊却瞬间红如火烧。慕天达眉头拧了拧,那本来温和儒雅的脸庞,倏地就染了层沉沉带黑之色。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我大哥当时真这么说的?」 慕永朝立即使劲的悄悄给秦香兰使眼色,慕晓枫瞥着他的小动作,只在心里冷笑。 「大少爷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秦香兰垂着脑袋,脸依旧映红如霞,连声音也轻了不少,「正因为他说是这为未来媳妇刻的玉佩,我才不敢拿这他的玉佩去卖掉。」 慕晓枫转了转眼睛,一脸的温和理解笑容,「秦姑娘好记性。」 她声音轻轻柔柔,再加上娇俏面容又一派温和,秦香兰根本没将她这话往讥讽上想,只当她真心实意称赞自己,「大小姐过奖了,大少爷对我的恩情,我根本无以为报,这三年来对他的话,我是时刻不敢或忘,就盼着能早日找到他。」 「大哥你听听,这是多么重情重义的好姑娘。」慕永朝逮到机会,立即就跳出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对慕天达说教起来,「这可是少轩贤侄亲口对人家姑娘说,那玉佩是给未来媳妇的,现在人家姑娘千里迢迢终于找到家来,你们总不能做忘恩负义之辈让人戳嵴梁骨吧?」 慕晓枫简直要被这话气笑了,如果不是顾忌着她父亲就在眼前,她真想问一问慕永朝忘恩负义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慕大人说笑了,别人就算戳嵴梁骨那也断断不会戳到你身上去的,」少女笑眯眯转着明亮透澈眼眸,慕永朝被她那眼神一看,差点自惭形秽得无所遁形。 因为慕晓枫接着含笑轻飘飘的给他解惑,「慕大人急公好义的美名这会只怕早在外面传开了。古有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一说,今有慕大人古道热肠城门迎秦姑娘,若这事不能传为京城美谈,只怕连老天都看不过眼。」 这是打脸,赤果果明晃晃将慕永朝的老脸打得火辣辣;但偏偏慕晓枫是用「赞赏」的语气特意给他解惑的。慕永朝就算明知是嘲笑他的反话,他也不能直接反驳。 反驳了,他今天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就全是虚伪小人所为了。 嗫嚅半晌,慕永朝厚着脸皮装聋作哑,他若不装作听不懂慕晓枫嘲讽,他哪里还好意思在这站着。 是的,站着。 慕晓枫与自己老爹端庄优雅又无比闲适自在的坐着一边喝茶一边问话,不时瞥两眼慕永朝与秦香兰,那情景若是在外头不知情的人看来,简直就跟审犯人差不多。 慕永朝不是不想在慕天达旁边坐下,不过他怕自己目的还未达成,反而因此惹恼了慕晓枫,可能被她不留情面的轰出去。 所以,他只能陪着秦香兰在厅中站着。 这会看着慕晓枫那闲适优雅的含笑模样,才突然恨恨的发觉自己这一站,实在太吃亏了。 可这会,他都已经失了先机,哪里还敢往边上摸去。 「我这算什么,相比之下,大小姐才是真正的古道热肠。」慕永朝眼睛一转,决定以退为进逼慕晓枫。 他瞟了瞟站在旁边忐忑不安的秦香兰,哂然一笑道,「想必以大小姐与人为善的性子,一定不会狠心将这位千里迢迢来寻亲的秦姑娘赶出去,我现在也算送佛送到西,这心里总算安乐了。」 逼她留下秦香兰? 慕晓枫心下冷笑,不过就算他不开口,秦香兰她也一定会留下的,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何不顺水推舟。 就在慕晓枫沉吟间,秦香兰脸上浮出了浓浓忐忑不安之色,还忽然大出意外的跪了下去,「慕老爷,慕大小姐,求求你们收留我吧,我发誓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留下来就只是为了报恩。」 「只要你们答应让我留下来,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少爷的恩情。」 她跪着,在慕晓枫诧异又掠过玩味的目光里,举起手迫不及待的向天发起誓来。 慕天达眉头立即几不可察的紧了紧,看了看慕晓枫,见少女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不过,再扫过跪地女子时,那温和面色却又难觉的沉了沉。 任谁被逼着将一个不清不白的年轻姑娘留在府里,这心里都不会痛快。 不过,这并不包括慕晓枫在内。 一般的姑娘说到报恩,不是说愿意为奴为婢吗? 看来秦香兰的心很大啊。 做牛做马? 慕晓枫故意露出困惑的神色,侧目斜睨着她,轻声问道,「秦姑娘你起来吧。」 秦香兰自然不愿意起来的,她跪都跪了,慕晓枫还未答应让她留在慕府,她怎么能够轻易起来。 不过慕晓枫目光一扫,便将她那点小心思收尽眼底了。 在她面前玩心眼? 简直不自量力。 一个眼神递过去,冷玥立时迈着稳稳步子走向秦香兰,即使是冷玥这样冷淡的性子,这时看秦香兰的眼神也透了淡淡的讥讽。 那眼神很直接的让人看懂,就差没直接在脸上写着「关公面前舞大刀」这几个字了。 秦香兰脸色变了变,她咬着嘴唇,眼底神色犹豫。这会似乎有些骑虎难下,不知是起来好还是继续跪着好。 不过,冷玥很快帮她做了决定。 冷玥看着清清瘦瘦,可她纤细的手臂就往秦香兰肩膀那么一扶,秦香兰就觉有排山倒海的力量冲过来一样。 她就算不想站起来,这会也被逼着要站起来,除非她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摔出一边去。 被逼着站起来,秦香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冷玥的眼神,都透着掩饰不住的畏惧。 偏偏冷玥却似没事人一样,将人扶起来之后,就若无其事的冷着脸继续走到慕晓枫身后当她的布景。 「秦姑娘你言重了,什么做牛做马的,这太见外了。」慕晓枫只作不知她在冷玥手底下暗吃苦头,仍旧笑得温和无害,「而且,我听了一耳朵,现在也没听出来当年我大哥对姑娘你到底有什么恩情。」 秦香兰呆了呆,面色随后骇然大变;迎上慕晓枫亮晶晶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她立时慌乱的扭头往慕永朝望去。 匆忙之间,那求救的眼神是如此明显,明显到慕晓枫想装瞎子忽略都不成。 暗下闷笑一声,为了接下来的计划能顺利进行,慕晓枫只能暂时委屈自己低下头,努力端着杯子往唇边送,好作出喝茶不察的模样。 当然,慕晓枫会留下秦香兰,不过也不愿意自己被他们当成傻子来戏耍。 在慕永朝想出补救的办法之前,她又抬头,一脸困惑不耻下问的神色,看着秦香兰,又道,「我大哥当年为姑娘孝心所感,虽有意对姑娘施以援手,奈何囊中羞涩,最终匆忙间只留下一块玉佩给姑娘。」 「我没记错的话,秦姑娘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对吧?」 秦香兰还没想出应对之策,见慕晓枫目光咄咄逼人的扫过来,偏偏这询问的语气又如此温和婉转,她咬了咬唇,只得点头应道,「大小姐说的没错,大少爷当年确实是只留下一块玉佩给我。」 慕晓枫皱了皱眉,一副更加困惑不解的模样,「这就奇了怪了,秦姑娘不是说大哥当年留下的玉佩太过珍贵,所以不敢拿去卖掉吗?」
第411章 你真无辜 ()」 「既然如此,大哥当年对你怜悯伸援手的事,细算起来,根本就说不上什么恩情。」 秦香兰一听顿时急了,没有恩情,她千里迢迢来报恩岂不成了笑话一场。 没有恩情,她还哪来光明正大的藉口留在慕府? 眼睛转了转,在瞄见直朝她使眼色的慕永朝那口型时,愣了愣,心中一动,急中生智道,「不,当年的事,在大小姐看来或许不算恩情,那是大小姐你心肠好。」 「可我却不能做出知恩不报的事,」秦香兰舔了舔嘴唇,紧张道,「当年那种情形下,若不是有大少爷先出手赠送一块珍贵玉佩给我,后面就不会有人愿意施捨银子给我了。」 「表面上看,大少爷确实没有直接给我银子,可实际上,在我心里,他对我的恩情堪比天高。」秦香兰说到这里,面容黯淡下来,神情悲伤戚戚的,连声音也含了轻微哽咽,「若不是大少爷当时义薄云天对我一个孤女伸出援手,也许我父亲最后只能草草埋葬……。」 「我更没有今天的生活……。」 慕晓枫眉心一跳,心下冷嗤。这话说得,简直比唱的还好听。 这秦姑娘也太能扯了吧? 不过,她也没看出这姑娘今天生活有多么美好呀? 好吧,也幸亏这秦姑娘能扯,倒是勉强替她找了个过得去的藉口,让她将人名正言顺留下来,又不至于埋下什么要命隐患。 慕晓枫故意迟疑了一下,又几分困惑的打量她,「秦姑娘真认为我大哥对你有相助之恩?」 秦香兰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有望可以留下来,当即破涕为笑,激动得连声应道,「当然,大少爷对我恩同再造,恳请大小姐让我留在这里吧。」 为了打消慕晓枫心中犹疑,为了表达出自己报恩的强烈意愿,秦香兰连忙又道,「若不能报答大少爷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只要大小姐让我留下,就算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慕天达听得心里气闷,疑惑的眼神一个一个的往慕晓枫跟前递,慕晓枫只好递了个大大安抚的眼神过去:「爹爹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事的。」 慕天达虽怀疑这个秦香兰迫切留下来的用意,不过见她表露得如此胸有成竹,也便没有作声表示反对。 安抚好慕天达,慕晓枫才又露出犹豫的神色,「做牛做马就不用了,我们家不缺下人。」 秦香兰一怔,原本听闻前半句她心里正突然乐开花的,可再听完后半句,她眨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慕晓枫。 大小姐到底是让她留下还是不让她留下? 慕晓枫瞧见她不用假装所流露出来的迷煳神色,心里就在暗笑。 「秦姑娘又不是想着卖身到我家为奴的,对吧?」 不想卖身为奴,却口口声声打着做牛做马的旗号,慕晓枫倒要看看秦香兰能不能继续镇定的恳求下去。 「大小姐,我……我……」秦香兰一脸着急为难,支吾半晌,果然如慕晓枫所料一般无法自圆其说。 不想为奴,又打着报恩的幌子,岂不是想着在这里做主子的! 不过为了大哥日后的幸福着想,她暂时就忍一忍这个女人连掩饰也不会掩饰的野心好了。 「秦姑娘别多心,我就是觉得当初是大哥自愿将玉佩赠给你的,在他眼中那玉佩其实就是当银子用的。」 秦香兰真被她一回三折的套话方式给弄煳涂了。 慕晓枫才不管她心里明白还是煳涂,继续又说道,「秦姑娘不是说你目前是孤身一人吗?不管怎么样,你与我大哥也算有缘,且不说报恩不报恩的,冲着这相识一场的缘份,我也该好好招待你。」 说罢,她也不看秦香兰脸上那纠结想要掩饰又无法隐藏下去的欣喜若狂之色,只转头看着一副心愿得遂模样的慕永朝,冷然道,「慕大人如今也算好人做到底了,既然秦姑娘已经到我了家,余下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所以,现在你可以干脆圆润的滚蛋了。 听出她并没有过多迂迴的弦外之音,慕永朝脸色立时就多了层黑色。 不过,他看了看带着恳求之意悄悄望向他的秦香兰,心下哼了哼,才将恼怒勉强压下。 「既然大哥不欢迎我,我也不在这惹人烦了,告辞。」 他说罢,便用力的拂袖转身,昂着头十分生气的模样大步离去。 慕晓枫望着他这大气性模样,只在心里阵阵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难道她还能期望慕永朝来慕府会真安好心吗? 甩脸子? 甩脸子给谁看呢?谁又在乎他甩不甩脸子? 目送慕永朝气哼哼的出了雅竹院,慕晓枫才回过头来,「爹爹,我先下去给秦姑娘安排一下,就不在这打扰你了。」 慕天达瞥了眼神情忐忑立在一旁的秦香兰,轻轻挥了挥手,「嗯,你去吧。」 慕晓枫特意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才转身出去;眼角余光一直打量着秦香兰,却见秦香兰原本跟在她身后准备走的,瞧见她行礼的样子,愣了一会,又纠结了一会,才低着头,有些不太情愿的依样画葫芦匆匆给慕天达行了一礼。 出了雅竹院,慕晓枫故意带着她在慕府绕了一圈,估摸着她哥哥慕少轩这时该到什么地方,这才带着秦香兰往一个客居的院子走去。 「晓晓,你这是去哪?去悦心居看望娘吗?」就在慕晓枫转身,站在往悦心居与另外一个院子的岔道上,蓦然听闻慕少轩疑惑的问道。 由于角度关系,慕少轩从后面望过来,并没有看见站在另一侧的秦香兰。 慕晓枫一脸欣喜的回头,「哥哥,你回来了。」 「我稍后再去悦心居看望娘亲,你呢?」 慕少轩看着她站在树下不走,忍不住奇怪的走过去,「那你在这站着干什么?」 慕晓枫看着他踩着青石小道步步靠近,眸光闪了闪,笑容却更明灿耀眼了些,「我在这站着,自然是等你过来。」 这话说得无头无尾的,慕少轩步步走去,一脸更加莫名其妙的神态,「等我?」 慕晓枫看着只走到岔道三尺外就严谨站定不动的青衫少年,忽抬手往小道另一侧树荫下的姑娘招了招手,「秦姑娘,你过来一下。」 慕少轩一听闻姑娘二字,立时便端正神色绷直身板狐疑的打量她。 眼神询问,「你搞什么?」 少女沖他甜甜一笑,除了眨眼之外,自然不会这时对他解释任何一句话。 隐在小道另一侧的秦香兰刚才当然听清他们兄妹二人对话,此刻陡然听得慕晓枫叫唤她。心里一阵狂喜,却又一阵犹豫忐忑。 隐在那侧咬着唇迟疑了一会,才低着头缓缓朝慕晓枫所在走过去。 「大小姐?」 询问看了眼慕晓枫,随即又一脸羞怯拘谨的模样垂下头去。 只不过,低垂下的眼角已经迫不及待的悄悄往稍远一些的青衫少年瞟过去了。 慕晓枫眼睛转了转,只觉她这拘谨的模样装得十分应景。 闪闪明亮的目光自秦香兰脸上流连而过,疑惑的凝在慕少轩脸上,难道她大哥是那种看起来就喜欢姑娘家含羞带怯的人吗? 「秦姑娘,」慕晓枫含笑看着她,十分友好的沖她招了招手,「这是我哥哥。」 秦香兰愣了愣,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才缓缓上前来,朝一脸疑惑的慕少轩福了福身,「大少爷好。」 慕晓枫挑了挑眉,含笑不语在一旁看着。 秦香兰的神情不似作假,哥哥疑惑兼看陌生的眼神更是真的。 「姑娘好。」慕少轩虽然心头疑惑满满,不过人家向他行礼,他总不能失礼不搭理人家。 秦香兰听着这陌生客气疏远的语气,压抑着狂喜激动的眼神里难掩露了淡淡失望。 慕少轩以为这是哪家姑娘与他妹妹相来往,自然不好意思再在这,「晓晓,既然你有客人招待,我先去悦心居看望娘了。」 「哥哥,」慕晓枫看着他避嫌的转过身,几乎瞬间就大步迈远的身影,立时唤道,「你等等,这可不是我的客人,这位秦姑娘是从千里迢迢之外专门来寻你报恩的。」 这句话成功拖住了慕少轩大步迈开的脚步,他回过头来,困惑重重的打量了秦香兰一眼,再严肃的看着慕晓枫,「晓晓?」 可不能拿这种事乱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没关系,但拿一个姑娘家开玩笑,那会影响姑娘声誉,绝对不行。 慕晓枫迎上他疑惑隐含告诫的眼神,忍了又忍才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 她这大哥,有时候真是单纯得可以。 「哥哥,秦姑娘说三年前你曾给了她一块你亲手所雕刻的玉佩,还不小心跟她说过那是你打算留给未来媳妇的。」 慕晓枫噼哩啪啦这么一倒,秦香兰立时羞红了脸;而慕少轩的神情已完全由疑惑转为惊愕,甚至那清正严谨的眼眸里还多了满满怀疑。 他赠别人玉佩的事或许有过,但说什么自己雕刻将来留给未来媳妇的? 这样亲密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外人说? 慕晓枫当然了解自己哥哥是什么性子,更一清二楚以他那严谨内敛的性子究竟会说出什么话。 她眼下故意将这事嚷出来,那是因为她看见远处有抹熟悉的身影正悄悄隐了起来。 当然,她更清楚那急急隐起来的人,绝不是有心偷听他们谈话,只不过不愿意在这撞上她哥哥而已。 「秦姑娘?」慕少轩远远的打量了秦香兰一眼,想了想,沖她拱手抱拳行了一礼,十分客气疏离的道,「我们以前见过?」 秦香兰眼底立时掠过一抹受伤之色。 不过随即,她面色又如常起来。也遥遥沖他还了一礼,才客客气气道,「大少爷贵人事忙,忘了三年前的事也属正常;不过大少爷对小女子当时援手之举恩同再造,小女子几经波折才打听到大少爷所在,是以特意前来报恩的。」 慕晓枫心下冷笑,秦香兰这话说得真有水平。 几经波折才打听到她哥哥,又强调是特意来报恩的,若依着哥哥的性子,是万万做不出冷下脸来将人赶出府去的事。 她还未将秦香兰怎样呢,这秦姑娘就迫不及待给她哥哥下套了。 慕少轩听得眉头陇起,他没有答话,而是再次疑惑的看嚮慕晓枫。 慕晓枫被他目光灼灼的这么追着,就忍不住暗下撇了撇嘴,颇为无奈的嘆了口气。 她觉得,她这哥哥过份乐于助人的性子真该改改,不让他受受教训他都不知道他那么「善良」的举动容易招祸。 「哥哥,秦姑娘手里还留着你当年赠她的玉佩。」 慕少轩一听这话,心里疑惑更甚了,「还留着?」 好吧,这是个完全无条件信任慕晓枫的好哥哥。慕晓枫前面的话虽然说得模稜两可,不过重点他还是不负慕晓枫所望的听出来了。 慕晓枫才不会这个时候跟他解释这玉佩还留着的来龙去脉,关键得让他知道那玉佩对于人家秦姑娘来说意味非凡。 更要让他生出觉悟,玉佩这种能够代表身份的私人物件,以后不能再随便施捨给人。 「哥哥,秦姑娘说,那是你打算留给未来媳妇的东西,她不敢拿去变卖换钱花。」 「秦姑娘,请恕我冒昧。」慕少轩已经拧起了眉头,本就严谨的脸,这会看着更让人觉得严肃难以亲近,「你能不能让我看一看那块玉佩?」 玉佩是真的玉佩,至于那些话——自然是经过秦香兰润饰加工的。 不过,她自信慕少轩绝对记不得三年前曾经说过什么。 所以,她只表现得略一犹豫,随后就从身上掏出那块贴身保护的玉佩来。 光是看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布,就知道她有多宝贝这块玉佩了。 慕晓枫忍不住趁机揶揄的掠了眼自己哥哥,瞧吧,人家姑娘可将你的东西当命一样宝贝着呢。 慕少轩碰到她那打趣的眼神,就忍不住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我多无辜,不过随手做善事而已,竟然也会惹出个什么上门报恩的秦姑娘来。」
第412章 空前紧张 ()」 只见楚离歌那冰山玉树一样风姿的人物,云纹大袖往旁边一拂,然后伸出玉雪两指扣着鱼嘴,另外一只手,这会已经拿起菜刀行云流水般耍……咳,是剔起鱼鳞来了。 动作很优美,可画面——慕晓枫眨了眨眼,然后满满负罪感的垂下脑袋。 画面太过违和,慕晓枫真心不敢看。 她怕,若是今天高贵冷漠如冰山玉树的离王殿下,在厨房舞着菜刀剔鱼鳞这事,传到皇宫里头的话,楚帝说不定一怒之下二话不说直接给她一纸圣旨。 上面只书:即刻赐死! 就在慕晓枫纠结的垂着脑袋胡思乱想的时候,楚离歌已经十分干脆利落的,三两下就将鱼鳞剔干净了。 最后收刀那动作,真叫那一个潇洒帅气,让慕晓枫无意抬头看见的瞬间,都生出恍惚错觉来。 觉得这样的离王殿下其实真真极好,操起菜刀来,就跟舞剑一样优美好看。 她觉得这样沾染了尘俗烟火气的离王殿下,才没再让她觉得那么遥不可及。 「还有别的需要帮忙吗?」 冷冷淡淡的声音忽然飘过来,慕晓枫一激灵,终于从欣赏臆想中清醒过来。 开玩笑,刚才他主动剔除鱼鳞,都已经让她满满罪恶感与危机感了。 再让他在厨房待下去,只怕今天她出了这竹林就没命回慕府去了。 「没有了,你出外面转转吧,菜好了我叫你。」慕晓枫一边说,一边比着手势将他往外请。 楚离歌看着她唇角那抹看似真诚,其实极为勉强的笑容,眸光就不由自主的凝了凝,「真不需要?」 「殿下,你的老祖宗说君子远庖厨,」说到这句,慕晓枫心中一动,嘴角那抹欢笑便从容了几分,终于找到合适的藉口将清贵尊华的离王殿下赶出厨房了,「你不会令你的老祖宗失望吧?」 为了让自己脑袋以后继续稳稳待在脖子上,连老祖宗都让她利用上了,她容易么她! 楚离歌倒不在意什么君子远不远庖厨,只是瞧见她几乎要急出汗来的模样,冷清眼底闪过淡淡疑惑,这厨房还未生火,她为什么热得如此厉害? 可见她眼巴巴使劲往门外看的模样,分明就是极希望他离开厨房。 心中一动,有个模模煳煳的念头闪过。 莫非,她如此着急上火,跟他有关? 如果慕晓枫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毫不犹豫赏他一记爆粟。 不是智慧天纵智谋卓绝么? 连这么点小事都看不出来,难道非要她巴巴的明说出来? 好在,楚离歌瞧着她那似乎不将他请出去就不罢休的手势,迟疑了一会,最终如她所愿的转身走了出去。 「唿,小命好歹勉强保住了。」慕晓枫嘀咕一声,抹了把汗,便开始低头忙碌起来。 楚离歌隐在外面听闻这话,顿时生出哭笑不得的无力感来。 这女人,有时这胡思乱想的能力真够让人嘆为观止的。 摇了摇头,抿得笔直的美妙唇角这会却不经意的微微弯起,他望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娇小身影,想了想,才举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半个时辰后,慕晓枫扶着腰,看了看满桌飘香的菜餚,极有成就感的笑了起来。 「这傢伙,让他去外面转转,他还真等着我去叫呢。」洗净手,慕晓枫有些无奈的出了厨房往竹林寻去。 她估计不错的话,此际楚离歌十有八九就在如妃的陵墓前,跟如妃诉什么衷肠呢。 她觉得,惜字如金的离王殿下,并非真的不喜言辞,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倾诉对象,所以才会惯常摆着一张冷脸。 幸而从这新修建的木屋去到如妃的陵墓,并不算太远。 不过慕晓枫默默踩着枯叶,心里还是微生抱怨。 没饿过肚子的离王殿下怎么会知道熟食难忍的滋味! 摸着已经开始抗议的肚皮,少女默默嘆了口气,脚步开始迈大了。 「娘……」 少女脚步跄踉一滞,眼睛警剔的骨碌碌往四下望了望。 好吧,果然望见竹林里,只有楚离歌那挺拔笔直的背影。 「我已经找到那个唯一的她。」冷冷清清的声音自竹林缝隙里飘来,慕晓枫停下脚步,下意识竖起耳朵来听,「前不久我才带了她来看过你。」 少女心下瞭然,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就是她了。 「我确定,她就是我此生唯一的救赎,娘放心,以后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绝不会辜负她半分,可是有件事……我却不知……算了,她该着急出来寻我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慕晓枫看见他站起来的一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忽然下意识的飞快往旁边躲去。 这一刻,她实在心乱如麻。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想起前世自己惨死那一幕,可偏偏这一刻,她以为已经模煳的记忆,却又突然鲜明的涌现脑海。 前世惨痛的经歷就像深深烙在她心头上难以磨灭的烙印一样,她不是感觉不到楚离歌对她的情意,只是心里始终怀疑害怕,害怕她若迈出那一步,还会落得与前世一样的悲惨结局……。 暗暗嘆了口气,慕晓枫望着斑驳竹影里略显孤清萧索的背影,无意握紧的拳头却久久没有放松展开。 这一刻,同样心乱如麻的还有她哥哥慕少轩。 就在慕府花园里,离悦心居不算远的岔道上,秦香兰瞅准机会再次将纪媛堵在了岔道上。 偏这岔道周围都是人高的花树,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不容易看见这里有人。 纪媛一个失神间,就被隐在花树间的秦香兰堵个正着。 「纪大夫,」秦香兰倏地现身出来,手臂一伸直接拦在了纪媛前面,「我打听过你。」 纪媛冷然看了看她,随即垂眸掩下眼中不悦,却没有出声与她交谈的意思。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秦香兰将她去路堵得死死的,决定今天一定要将纪媛说退为止,「其实你觉得你死皮赖脸赖在慕府有用吗?」 这话说得太难听,饶是不想多事的纪媛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冷冷道,「我死皮赖脸?」 「难道不是吗?」 秦香兰嗤笑一声,轻蔑的打量了纪媛一遍,「我已经打听到,你以前曾对大少爷有救命之恩;可惜呀,大少爷看不上你,你偏偏还不死心从那么远的地方追到京城来,还想方设法混进慕府让大小姐留下你。」 「你真以为近水楼台就能先得月?」 秦香兰轻蔑一笑,纪媛冷清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变。 眼中隐约有苦涩之意泛转,她对慕少轩有救命之恩? 其实她何止一次对他有恩? 「你还不知道吧?」秦香兰笑罢,故意露出神秘之色看着纪媛,却又将声音扬得大大的,「大少爷曾亲手将定亲信物交给我,你说你还死皮赖脸的赖在这有意思吗?」 纪媛心头震了震,脸色微微发白,可神情却是不信的,「定亲信物?不,这不可能。」 慕少轩之所以不肯接受她,就是因为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那个差点就成为慕府少奶奶的周虹雨周姑娘……。 他又怎么可能会将什么定亲信物交给秦香兰。 秦香兰看她的脸色便知她怀疑,再听闻她低声喃喃自语,顿时心头就冒出了怒火。 近日,慕府下人都在悄悄传着,大少爷有意娶她……。 既然下人在传这事,大少爷没有出面否认,大小姐也没有管束澄清,这事肯定是真的。 纪媛不相信?她凭什么不相信! 难道她秦香兰就比不上她纪媛一个破大夫? 心里极为不忿的哼了哼,秦香兰愤而自身上掏出一块玉佩来,在纪媛跟前晃了晃,洋洋得意道,「这就是大少爷亲自给我的定亲信物。」 纪媛心头一紧,她胡乱瞥了瞥那晃来晃去的玉佩一眼,即便心里不愿意相信,可秦香兰都敢拿出信物来炫耀了,这事又岂会有假。 无边苦涩忽然便铺天盖地席捲心头,纪媛偏过头,正要闭上眼睛。 谁知眼角无意掠见远处有抹熟悉的身影,大概也听到了秦香兰这番话,原地踌躇了一会,竟然悄悄往旁边隐了去。 纪媛闭了闭眼睛,心头酸酸涩涩的,连眼眶也隐隐有些酸酸作痛。 原以为,在张家梨林里,生死关头,他肯捨命救她,心里多少有她位置。 只是他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是一时不愿意承认接受。所以她才会接受慕晓枫请求,暂留慕府照看慕夫人。 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罢了,既然流水无情,她强求也强求不得,何必一直自欺欺人作茧自缚。 心中长嘆一声,纪媛已经暗中做了决定。 虽然做了决定,可心底究竟还是难免有些不舍,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眼角一抬,又往慕少轩隐藏的方向掠了掠。 如果……如果他真有那么一丁点在意她,这会都不会眼睁睁放任秦香兰嘲笑质问她吧? 纪媛那看似不经意的一掠,其实是隐隐带着期待的。 然而,她期待的奇蹟并没有发生。 慕少轩,始终没有现身,那怕为她说上,只怕就那么一句话也好。 「请秦姑娘让开,」既然决定了斩断这段不属于自己的情缘,纪媛面色虽还隐隐泛白,可眼神却已经恢復冷清冰凉,她看着得意洋洋的秦香兰,眼神难掩厌恶。 便是这一声请求,也显得冷冰冰硬梆梆的,多了丝丝火气而失了平日冷静。 「你若是答应我离开慕府,我就让开。」 纪媛垂眸,冷冷道,「如你所愿。」 她应得太干脆了,所以秦香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真的愿意离开慕府?放弃大少爷?」 纪媛冷冷掠过去,冰冷的语气里透着淡淡厌倦,「他不是香饽饽。」 所以,别以为人人都会争着抢着。 秦香兰这会高兴得疯了,哪里还会在乎她冷嘲热讽,连忙收回手臂,灵巧的往旁边一让,「你走你走。」 纪媛立即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她的住处,都没有再回头望一眼。 一个时辰后,她便再次去到悦心居。 「纪姑娘?」赵紫悦在寝室里倚着垫子坐在矮榻上,却意外掠见她站在门外,隐下心中疑惑,连忙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快进来吧。」 纪媛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让人通传,这会既然都已经让赵紫悦看见了,自然只能走进去了。 「打扰了慕夫人,」虽然纪媛每日都来悦心居照看赵紫悦,不过她自幼所受庭训讲究的便是礼不可废。所以此刻她走进来,仍旧恭恭敬敬行了礼,才微含歉意的道,「我眼下过来,是特意前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赵紫悦意外的看着她,一脸不舍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为何如此突然来辞行?」 之前压根一点前兆也没有,赵紫悦就是想不怀疑也不行。 要知道,纪媛一个多时辰前才刚从她这里出去。 难道在这一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让纪媛突然打定主意要离开的事? 心里疑窦丛生,赵紫悦虽然也当着纪媛的面问了,不过她瞧纪媛这神情,便知从纪媛这里大概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一个眼色使去,文烛便悄悄出了寝室。 至于秦香兰的事,慕晓枫为了让赵紫悦安心静养,压根就没让人将风声透到悦心居来。 不过,赵紫悦就算真在悦心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静养着,也并不表示她就看不出纪媛这冷清神情下那萌动的心思。 虽说纪媛这性子冷清了些,如果真与她那严谨内敛的儿子走在一起的话,两人可能半天也没一句话说。 但感情这事,谁说得清楚呢。 她甚至都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她儿子真喜欢这姑娘,她这个做娘的肯定会成全。 之前,她也曾暗中试探过自己儿子几回,却都被少轩装煳涂给躲了过去。 她瞧着,这位纪姑娘一直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还以为这位纪姑娘对少轩情根深种,已下定决心等她那严谨内敛的儿子铁树开花呢。 岂料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已经准备接受的儿媳妇却突然前来跟她辞行,这峰迴路转得,是不是也太出人意料了些?
第413章 纵容她 ()」 因为这一刻,慕晓枫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本来这里的下人平常走路的脚步声就已经放得够轻了,这会更加轻若无声了。 枫林居的人好像突然都不见了一样,四下倏地变得异常的寂静,而随着这股寂静的气氛,还有一种压抑的冰凉气息迅速向四周蔓延。 她有些无奈的眨了眨眼,闻着空气中这熟悉的淡淡冷冽青竹气息,心里默默嘆气,心想除了他,还有谁能给她的枫林居造成如此严重的「震盪」不安。 丫环们都畏惧得不敢靠近,就连惯常待在她身边的青若也跟见到猫的老鼠一样乖驯,悄悄找角落躲起来了。 抬眸往院子门口望去,果然就见记忆中那人载一身潋滟风华缓缓行来,他卓绝如冰山玉树的身影岿然在门口站了站。 便是这随意的一站,不仅夺了这天地浩妙的灿烂景致,更在瞬间将他浑身骇人的冰凉气息释放浸占她的院子。 少女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往昔楚离歌来她的院子,似乎极少如此这般「劳师动众」啊? 究竟谁惹到这位楚霸王了? 竟害他跑来她的院子祸害她的人? 「殿下?」好吧,慕晓枫心里疑惑哀怨,不过却不得不起身亲自往门口将人迎进来。 除了她是这里的主人这个原因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她这院子里侍侯的人,都被离王殿下这浑身透出生人勿近的冰寒气息给吓得不敢靠近。 楚离歌淡淡看过去,将她眼中疑惑纳入视线,冷淡语气似乎隐隐透了丝被人忽略的不悦,「走。」 慕晓枫脚步一顿,警剔的掠去,立时便后退一步,「去哪?」 孤高冷漠尊贵无双的离王殿下一向都是惜字如金的主,哪会轻易开口跟她解释呢,再者,箇中原因他也不好意思在人前大大方方解释。 只淡淡瞥她一眼,神情控拆:你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也是时候操心一下我了。 少女撞上他深邃眼神,看见他明晃晃表露出来的意思,登时惊愕得撑大眼珠。 她怎么觉得,离王殿下这眼神有些酸熘熘? 当面嘲笑别人是十分不道德的行为。 慕晓枫心里如是安慰自己,实则她不敢这时候跟楚霸王硬碰硬质问他什么。 虽然她跟识时务的俊杰与不吃眼前亏的好汉扯不上关系,不过慕晓枫一向觉得会审时度势是她稍稍能令她沾沾自喜那么一会的优点。 尤其在楚离歌这座只一个淡淡眼神就能将人绞杀一片的冰山面前,她若不能机灵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一个眼神不小心给冻死? 楚离歌意思的淡淡瞥她一眼之后,薄唇紧抿着,似是思索了一下下,又再看了她一眼。 「去到便知。」 慕晓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吧,她不能对冰山殿下期待太高,他肯不吝开口跟她说多四个字,大概已到了他忍耐极限了。 她环视一眼四下隐起来的下人,心里暗暗嘆气。 楚离歌就是她的克星,每次他出现,总有办法令她妥协。 可是,跟他往不明目的地去,起码也得让她带个婢女在身边吧? 慕晓枫又看了看隐在走廊或柱角的下人,期望她的人有个胆子大的能在这时候自告奋勇上前。 楚离歌在前面走了两步,却见她还磨磨蹭蹭的留在原地,不由得回首疑惑看她,「不走?」 话是对她说的,可他那仿佛透着极度杀伤力的冰冷眼神却有意无意往走廊那边掠了掠,其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真是太丢人了,她的人怎么见到楚离歌,就突然全变成无胆匪类了,慕晓枫有些气恼的磨了磨牙,低头踢着脚尖,闷闷答,「走呀。」 待两人出了门口,青若才哀求的看向冷玥,冷玥掠了眼那边一对壁人似的少年男女,眉头紧了紧,压着呯呯乱跳的心踏步追了出去。 好吧,其实她也挺害怕离王殿下的。 尤其他冷清眼眸氤氲怒气的时候,谁敢撞上去,谁绝对倒八辈子霉。 但是,心里再害怕她也得硬着头皮跟上。 小姐身边不能没人侍侯。 而且,她这也算是应他之前所要求,贴身的寸步不离保护小姐。 殿下应该不会嫌她碍眼,一怒之下将她宰了吧? 慕晓枫不知道楚离歌要带她去哪,不过知道了也没用。因为楚离歌不会徵询她意见,更不会因为她的意见就改变初衷。 要知道,有些时候,离王殿下执拗起来,就是千头牛也拉不回来。 少女坐在不快不慢的马车里,有些忧愁地想,楚霸王这霸王脾气可不要频繁发作才好。 马车走得不快,不过也没走多久,马车就已经渐渐停下来了。 清风拂过,载来一阵淡淡的新鲜竹子香气。 慕晓枫怔了怔,脑里蓦然想起一个地方来。 就见一直闭目养神的楚离歌一个闪身,跃下了马车。那挑向一侧的帘子,一只莹白如玉的修长手臂,似突然从遥远云天遥遥递来一样。 不过那坚实修长的手臂看着虽觉遥远,那伸过来微微弯起的手掌,却让慕晓枫忽然觉得无比的安心温暖。 这样稳固保护的姿势,哪怕她闭着眼睛往下跳,他也一定能扶稳她吧? 这念头刚从脑里闪过,耳边忽传来他轻轻淡淡的声音,「你试试。」 言下之意,她该学会信任他,有他在,不管她是闭着眼睛跳还是张着眼睛跳,他都会保她无碍。 少女诧异挑了挑眉,难道刚才她所想的都浮现脸上了? 摇了摇头,目光瞄了眼他递过来那稳固隐含保护姿势的手臂,犹豫了一下,才将手轻轻放入他掌心。 他掌心,肌理分明,温和之中又似透着微微凉意。慕晓枫瞄了眼随即被他紧握包容的手掌,脸颊难抑的热了热。 她的手,柔软细腻,葱白细长的指尖却似带着莫名撩人热度一样。轻轻一握,他心中便禁不住一阵激盪。 然而,这激盪才刚生,那边隐痛便也迫不及待的缠了上来。 楚离歌不敢放纵自己,连忙暗中吸一口气,好平復与她肌肤相触带来的欢喜悸动。 慕晓枫诧异的瞄了瞄他,目光扫过他紧握不松的手掌,眼中狐疑之色更浓了几分。 「你怎么了?」 似乎每一次,只要她与他稍微靠近一些,他就会莫名其妙的寒着脸。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当他讨厌自己。 可现在,似乎是他霸道强硬的将她带来这的,而且——就在不久前,就在这片紫竹林里;在他亡母如妃的陵墓前,才对她说了那番让她心头震动的话。 她除非脑子坏掉,才会还傻乎乎认为他突然反常是因为讨厌自己。 当然,楚离歌情绪短暂波动只是一剎那,他自问掩饰得极好,哪里知道这细微的变化都被她看了出来。 那件事,他该现在跟她坦白吗? 略一思索,掩下淡淡惊喜,楚离歌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 少女气苦的瞪他一眼,明明脸色显得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了,还嘴硬说没事。 他这算什么意思? 好,不说就不好,姑娘她还不乐意听了呢。 用力踢了一脚落叶,慕晓枫冷笑一声,迈开脚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楚离歌目光往她踢开的落叶看了看,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她不是真生他的气,只是用这样沉默的方式向他表示不满。 望着在竹林里隐成点点的身影,眼光微微黯了黯。有些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慕晓枫在竹林里乱转一通,心里那点气恼便散了。 各人自有苦衷,她何必强人所难,对吧! 她记得这片紫竹林,应该就是上次楚离歌曾带她来过的;可现在她转来转去,硬是转不到之前去过的地方。 眯着眼睛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停下脚步有意无意的踢着落叶,眼角时不时的瞄两眼她刚才走过的方向。 楚离歌望见她懒散倚着竹子将脚下落叶乱踢一气的模样,心里既无奈又欢喜。 这女人,还知道等他呢。 「这不是之前来过的地方?」慕晓枫早忘了刚才自己气恼的事,见他悠悠然的走过来,有些不太确定的掠了眼周围,问道,「是不是?」 楚离歌看了看她,淡淡答,「是,也不是。」 少女一噎,「这算哪门子答案?」 瞧见她怏怏的样子,楚离歌眼底反而微微莞尔,觉得这样会偶尔对他耍耍小性子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那个整天只会端着一脸温和笑容,防备警剔对人的她,太累! 有他在的地方,他愿意纵容她做真实的自己。 「你看那边。」他袖手抬起,往慕晓枫侧面一个方向指去,慕晓枫还在为眼前那漂亮袖子划过的弧度失神,他已经接着解释道,「新建的木屋。」 少女眨了眨眼,眼底这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这竹林确实是他们之前来过的竹林,不过他想带她去的木屋却不是之前见过的,在如妃陵墓不远的那间木屋。 慕晓枫与他并肩而走,眼底微微困惑看了看他,「那边的木屋有什么奇妙吗?」
第414章 你不会饿 ()」 问完,少女便目光闪亮的看着他。她可不会认为尊贵的离王殿下会闲来无事,特意跑过来这另外修建一间木屋,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在。 楚离歌没有明说的意思,只淡淡瞥她一眼,不冷不热的「嗯」一声,然后继续目不斜视的往那木屋走去。 好吧,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惜字如金的离王殿下。 走近了些,慕晓枫才发觉,这竹林尽头是山脚,木屋就修建在山脚下,旁边有条蜿蜒溪流经过。 她诧异的仰望山头,「这是……离王府后面?」 楚离歌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先迈步走向木屋。 慕晓枫眉心一跳,总觉得刚才他看她的眼神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她在原地站了站,没有急着跟过去。 默默思忖了一会,觉得冷漠高贵的离王殿下即使偶尔霸道脾气发作,也不至于会失去理智真做出什么强逼她的事情来,这才一步一思索的慢慢走过去。 楚离歌就站在木屋外静静看着她,距离不算远,他自然看得清她眼底困惑怀疑挣扎。看着,只觉又气恼又觉好笑。 这女人,将他楚离歌想成什么人了! 再说,就算他真有那心,他也没有那能耐,他的身体……连情绪波动都不允许。 想到这里,楚离歌心情就不禁微微黯了黯。 淡淡烦躁涌上眉头,眼底冰凉之色转瞬便浓了几分。 正巧,慕晓枫这会来到跟前,瞧见他不豫的神情,不由得微恼的抬头斜眼睨他,「又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不高兴?」 楚离歌听闻她居然用了个「又」字,心头一激灵,抬眸望去,只见她红唇微噘,模样困惑却可人。忽地念头一动。长睫垂下,身形便动了动,这女人不是一向胆大包天吗? 他想,就算他真对她做点什么,也应该不会吓到她才对。 而且,这个女人太会忽略他了。 一天到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却压根从来没想起要操心一下他。 身形一动,少女诧异眨眼,那原本在木屋外伫立的颀长俊美身影便倏地到了面前。 头一低,他冷清深邃目光凝住她,手臂同时伸出往她腰际揽去,转瞬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便近若咫尺,连轻浅绵长的唿吸都清晰可闻。 慕晓枫的心忽然呯呯乱跳了起来,下意识偏过头要避开他的目光。可楚离歌占着男人天生的力量优势,她脑袋再偏也偏不出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他清冽的气息淡淡逼来,许是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她觉得自己脸颊也瞬间滚烫滚烫的烧起来了。 楚离歌看着她娇羞慌乱躲避的模样,心情越发激盪难抑,头再低了低。少女便觉得微凉的薄唇轻轻的透着珍视那种小心翼翼印了上来。 慕晓枫只觉轰一声,整个人都似突然被火烧着般。她愕然睁着的眼睛看着他如画眉目忽在眼前放大,才慌乱的垂下长睫。 长睫遮住眼底慌乱无措之前,她无意掠见了婆娑竹影下,那两道仿若交颈鸳鸯一般的影子……脸瞬间红到耳后根去。 比起她的慌乱躲避,其实楚离歌此刻也不好受。 亲吻心上人的滋味本应美妙异常的,奈何他追逐她还在有意无意的逃避他。 他感觉得出她之所以逃避,完全是出于一种害怕受伤的本能;想到本能这个词,心脏跳动处那隐痛已然转为密密麻麻针刺的剧痛。 眼神暗了暗,他自嘲的勾了勾唇,这时刻不在的疼痛也是他本能保护的一种方式吧。 他不敢敞开心扉接纳她,她却害怕受伤的出于本能逃避他! 可是,此刻贴近亲着,才发觉她这柔软香甜的小小樱唇,是如此可口醉人。 他真宁愿承受钻心疼痛,也不愿意这么蜻蜓点水的一触就放开她。 楚离歌心虽作如此想,但他圈着少女的手臂,那力度却并不大。以至慕晓枫娇羞慌乱过后,果然本能的用双手推开他。 楚离歌顺势松开她,直到目送她逃也似的跑进木屋,才慢慢转身,将嘴唇那压抑的痛苦化作无声嘆息落在竹林迴旋的轻风里。 他的嘆息低若无声,偏偏心慌意乱躲起来的慕晓枫却突然怔了怔,「他在嘆气?」 只一个淡淡眼神就能将人瞬间辗碎于脚下的离王殿下,刚才竟然在嘆息? 他在惋惜? 惋惜没能将她……? 念头一起,慕晓枫本就火烧一般的双颊更烫得吓人。她拍了拍自己脸颊,低声嘀咕道,「快别胡思乱想了。」 双手触面,这温度实在太热了。 慕晓枫眯眼呻吟一声,实在太羞人了。她决定去洗把冷水脸。 木屋外面就有条清澈溪流,不过她想想,就止住要往外迈的脚步。这会楚离歌还在外面呢,说不定还目光灼灼的等着她「自投罗网」,她怎么还能傻乎乎一个脑袋送出去。 她决定先在木屋里面找找看,兴许里面就有冷水呢。 木屋的格局十分简单,慕晓枫此刻所在应该是客厅,她想了想,决定往右侧尽头走去。 如果这里有厨房,大概就是在右侧尽头了。 她走到右侧最尽头的时候,眼睛倏地瞪圆了。这何止有厨房,这简直是应有尽有的厨房。 她眼睁睁望着里面各式新鲜食材,傻眼半晌,才忍不住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低嘆一声,「该不会特意将我捉来这里做厨娘的吧?」 她最近有得罪离王殿下吗? 就在慕晓枫望着厨房里各式新鲜食材苦恼发呆的时候,楚离歌已然一脸平静的走了进来,「我喜欢。」 少女侧目看了看他,眼神疑惑又茫然。 喜欢她? 喜欢她做的菜? 「你想吃我做的菜?」慕晓枫不太确定的看了看他,眼角又往水桶里面活蹦乱跳的松鱼瞟了瞟,「你确定?」 楚离歌迎上她狐疑目光,只淡淡道,「怪医嘴刁。」 四个字,言简意骇的解释了今天他将她拐来这竹林木屋的原因。 这是嫌弃她给怪医烧了几顿饭菜没他的份? 少女瞪大的眼睛缓缓眯起,一脸防备的盯着楚离歌,在想这个人该不会是谁假冒的吧? 高冷迢迢如冰山玉树让人只敢仰望的离王殿下,竟然会孩子气的口吻表示想吃她做的菜? 可一想,这天下只怕没有人有这狗胆敢冒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 让慕晓枫相信刚才他说的是真的? 她宁愿相信自己出现幻听……。 楚离歌看见她满脸纠结狐疑的模样,眸光变了变,有些费解的看着她,「很难做?」 不然,她这副纠结得面容都扭曲的表情是为什么? 得,慕晓枫撞上他冷清又懵懂的眼神,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出现任何幻听。 「真想吃?」她笑,眉眼皆透着闪闪亮光,楚离歌看得心头一紧,轻轻点头,漫不经心的语气,淡淡反问,「你不会饿?」 言下之意,不是他想吃,而是为了她着想。 少女怔了怔,实在料不到他会给出如此有创意的答案。 好吧,她也会肚子饿,她也得吃饭,所以她得自己动手烧菜煮饭。 既然是为自己做的,她做得心甘情愿;当然,她一定会按照自己喜好来做。 「那你让让,我很快就会饿。」少女也不迟疑了,头一低,目光就紧紧盯着水桶里那跳得正欢的松鱼,她决定了,待会就只做这道菜,还要在上面洒上满满葱花。 离王殿下不是不爱吃葱花吗? 她挽了挽袖子,两眼闪闪发亮的往那水桶走去。楚离歌的视线在她袖下露出那段雪白凝了凝,随即顺着她抓鱼的动作而移到那条松鱼身上。 她抓鱼的手势很专业,只不过她微扬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也那么明显。 楚离歌看得轻轻摇头,眼神无奈之中透着淡淡宠溺,这女人,就差没直接在脸上挂上「我要报復」的牌子了。 目光自她手里的松鱼往蔬菜那边瞟了瞟,偏着头在想,兴许以后他该尝试吃一吃葱花? 慕晓枫此刻满脑子都在想,她要做什么菜是自己喜欢吃的,却偏偏是离王殿下嫌弃的。 因为想得太过专注,这手头上的活做起来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剔鱼鳞的时候,差点伤到自己手指。楚离歌听闻她忽然惊唿「哎哟」一声,这才从那种「她愿意为我洗手做羹汤」的淡淡幸福满足中惊醒过来。 眸光冷了冷,他立时欺近她身边,捉住她指头认真察看起来。 「没事,只是有点红。」他翻覆察看,最后确认她指头只是意外过度用力而已,松口气,却下一瞬,在慕晓枫错愕的目光里,低下头,轻轻的给她指头吹起气来,「娘说,吹吹就不疼了。」 慕晓枫用力的眨眼,再用力眨了眨眼,满脸是不可置信之色。 孤清高冷尊贵无双的离王殿下刚才安慰她? 他竟然也懂得安慰人? 撇开刚才他安慰人的方式……,嗯,慕晓枫觉得,自己此刻心里真的挺感动的。 可是,下一瞬,更令慕晓枫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这简直挑战她的眼睛承受能力啊!
第415章 铁树开花 ()」 只见楚离歌那冰山玉树一样风姿的人物,云纹大袖往旁边一拂,然后伸出玉雪两指扣着鱼嘴,另外一只手,这会已经拿起菜刀行云流水般耍……咳,是剔起鱼鳞来了。 动作很优美,可画面——慕晓枫眨了眨眼,然后满满负罪感的垂下脑袋。 画面太过违和,慕晓枫真心不敢看。 她怕,若是今天高贵冷漠如冰山玉树的离王殿下,在厨房舞着菜刀剔鱼鳞这事,传到皇宫里头的话,楚帝说不定一怒之下二话不说直接给她一纸圣旨。 上面只书:即刻赐死! 就在慕晓枫纠结的垂着脑袋胡思乱想的时候,楚离歌已经十分干脆利落的,三两下就将鱼鳞剔干净了。 最后收刀那动作,真叫那一个潇洒帅气,让慕晓枫无意抬头看见的瞬间,都生出恍惚错觉来。 觉得这样的离王殿下其实真真极好,操起菜刀来,就跟舞剑一样优美好看。 她觉得这样沾染了尘俗烟火气的离王殿下,才没再让她觉得那么遥不可及。 「还有别的需要帮忙吗?」 冷冷淡淡的声音忽然飘过来,慕晓枫一激灵,终于从欣赏臆想中清醒过来。 开玩笑,刚才他主动剔除鱼鳞,都已经让她满满罪恶感与危机感了。 再让他在厨房待下去,只怕今天她出了这竹林就没命回慕府去了。 「没有了,你出外面转转吧,菜好了我叫你。」慕晓枫一边说,一边比着手势将他往外请。 楚离歌看着她唇角那抹看似真诚,其实极为勉强的笑容,眸光就不由自主的凝了凝,「真不需要?」 「殿下,你的老祖宗说君子远庖厨,」说到这句,慕晓枫心中一动,嘴角那抹欢笑便从容了几分,终于找到合适的藉口将清贵尊华的离王殿下赶出厨房了,「你不会令你的老祖宗失望吧?」 为了让自己脑袋以后继续稳稳待在脖子上,连老祖宗都让她利用上了,她容易么她! 楚离歌倒不在意什么君子远不远庖厨,只是瞧见她几乎要急出汗来的模样,冷清眼底闪过淡淡疑惑,这厨房还未生火,她为什么热得如此厉害? 可见她眼巴巴使劲往门外看的模样,分明就是极希望他离开厨房。 心中一动,有个模模煳煳的念头闪过。 莫非,她如此着急上火,跟他有关? 如果慕晓枫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毫不犹豫赏他一记爆粟。 不是智慧天纵智谋卓绝么? 连这么点小事都看不出来,难道非要她巴巴的明说出来? 好在,楚离歌瞧着她那似乎不将他请出去就不罢休的手势,迟疑了一会,最终如她所愿的转身走了出去。 「唿,小命好歹勉强保住了。」慕晓枫嘀咕一声,抹了把汗,便开始低头忙碌起来。 楚离歌隐在外面听闻这话,顿时生出哭笑不得的无力感来。 这女人,有时这胡思乱想的能力真够让人嘆为观止的。 摇了摇头,抿得笔直的美妙唇角这会却不经意的微微弯起,他望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娇小身影,想了想,才举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半个时辰后,慕晓枫扶着腰,看了看满桌飘香的菜餚,极有成就感的笑了起来。 「这傢伙,让他去外面转转,他还真等着我去叫呢。」洗净手,慕晓枫有些无奈的出了厨房往竹林寻去。 她估计不错的话,此际楚离歌十有八九就在如妃的陵墓前,跟如妃诉什么衷肠呢。 她觉得,惜字如金的离王殿下,并非真的不喜言辞,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倾诉对象,所以才会惯常摆着一张冷脸。 幸而从这新修建的木屋去到如妃的陵墓,并不算太远。 不过慕晓枫默默踩着枯叶,心里还是微生抱怨。 没饿过肚子的离王殿下怎么会知道熟食难忍的滋味! 摸着已经开始抗议的肚皮,少女默默嘆了口气,脚步开始迈大了。 「娘……」 少女脚步跄踉一滞,眼睛警剔的骨碌碌往四下望了望。 好吧,果然望见竹林里,只有楚离歌那挺拔笔直的背影。 「我已经找到那个唯一的她。」冷冷清清的声音自竹林缝隙里飘来,慕晓枫停下脚步,下意识竖起耳朵来听,「前不久我才带了她来看过你。」 少女心下瞭然,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就是她了。 「我确定,她就是我此生唯一的救赎,娘放心,以后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绝不会辜负她半分,可是有件事……我却不知……算了,她该着急出来寻我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慕晓枫看见他站起来的一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忽然下意识的飞快往旁边躲去。 这一刻,她实在心乱如麻。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想起前世自己惨死那一幕,可偏偏这一刻,她以为已经模煳的记忆,却又突然鲜明的涌现脑海。 前世惨痛的经歷就像深深烙在她心头上难以磨灭的烙印一样,她不是感觉不到楚离歌对她的情意,只是心里始终怀疑害怕,害怕她若迈出那一步,还会落得与前世一样的悲惨结局……。 暗暗嘆了口气,慕晓枫望着斑驳竹影里略显孤清萧索的背影,无意握紧的拳头却久久没有放松展开。 这一刻,同样心乱如麻的还有她哥哥慕少轩。 就在慕府花园里,离悦心居不算远的岔道上,秦香兰瞅准机会再次将纪媛堵在了岔道上。 偏这岔道周围都是人高的花树,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不容易看见这里有人。 纪媛一个失神间,就被隐在花树间的秦香兰堵个正着。 「纪大夫,」秦香兰倏地现身出来,手臂一伸直接拦在了纪媛前面,「我打听过你。」 纪媛冷然看了看她,随即垂眸掩下眼中不悦,却没有出声与她交谈的意思。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秦香兰将她去路堵得死死的,决定今天一定要将纪媛说退为止,「其实你觉得你死皮赖脸赖在慕府有用吗?」 这话说得太难听,饶是不想多事的纪媛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冷冷道,「我死皮赖脸?」 「难道不是吗?」 秦香兰嗤笑一声,轻蔑的打量了纪媛一遍,「我已经打听到,你以前曾对大少爷有救命之恩;可惜呀,大少爷看不上你,你偏偏还不死心从那么远的地方追到京城来,还想方设法混进慕府让大小姐留下你。」 「你真以为近水楼台就能先得月?」 秦香兰轻蔑一笑,纪媛冷清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变。 眼中隐约有苦涩之意泛转,她对慕少轩有救命之恩? 其实她何止一次对他有恩? 「你还不知道吧?」秦香兰笑罢,故意露出神秘之色看着纪媛,却又将声音扬得大大的,「大少爷曾亲手将定亲信物交给我,你说你还死皮赖脸的赖在这有意思吗?」 纪媛心头震了震,脸色微微发白,可神情却是不信的,「定亲信物?不,这不可能。」 慕少轩之所以不肯接受她,就是因为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那个差点就成为慕府少奶奶的周虹雨周姑娘……。 他又怎么可能会将什么定亲信物交给秦香兰。 秦香兰看她的脸色便知她怀疑,再听闻她低声喃喃自语,顿时心头就冒出了怒火。 近日,慕府下人都在悄悄传着,大少爷有意娶她……。 既然下人在传这事,大少爷没有出面否认,大小姐也没有管束澄清,这事肯定是真的。 纪媛不相信?她凭什么不相信! 难道她秦香兰就比不上她纪媛一个破大夫? 心里极为不忿的哼了哼,秦香兰愤而自身上掏出一块玉佩来,在纪媛跟前晃了晃,洋洋得意道,「这就是大少爷亲自给我的定亲信物。」 纪媛心头一紧,她胡乱瞥了瞥那晃来晃去的玉佩一眼,即便心里不愿意相信,可秦香兰都敢拿出信物来炫耀了,这事又岂会有假。 无边苦涩忽然便铺天盖地席捲心头,纪媛偏过头,正要闭上眼睛。 谁知眼角无意掠见远处有抹熟悉的身影,大概也听到了秦香兰这番话,原地踌躇了一会,竟然悄悄往旁边隐了去。 纪媛闭了闭眼睛,心头酸酸涩涩的,连眼眶也隐隐有些酸酸作痛。 原以为,在张家梨林里,生死关头,他肯捨命救她,心里多少有她位置。 只是他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是一时不愿意承认接受。所以她才会接受慕晓枫请求,暂留慕府照看慕夫人。 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罢了,既然流水无情,她强求也强求不得,何必一直自欺欺人作茧自缚。 心中长嘆一声,纪媛已经暗中做了决定。 虽然做了决定,可心底究竟还是难免有些不舍,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眼角一抬,又往慕少轩隐藏的方向掠了掠。 如果……如果他真有那么一丁点在意她,这会都不会眼睁睁放任秦香兰嘲笑质问她吧? 纪媛那看似不经意的一掠,其实是隐隐带着期待的。 然而,她期待的奇蹟并没有发生。 慕少轩,始终没有现身,那怕为她说上,只怕就那么一句话也好。 「请秦姑娘让开,」既然决定了斩断这段不属于自己的情缘,纪媛面色虽还隐隐泛白,可眼神却已经恢復冷清冰凉,她看着得意洋洋的秦香兰,眼神难掩厌恶。 便是这一声请求,也显得冷冰冰硬梆梆的,多了丝丝火气而失了平日冷静。 「你若是答应我离开慕府,我就让开。」 纪媛垂眸,冷冷道,「如你所愿。」 她应得太干脆了,所以秦香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真的愿意离开慕府?放弃大少爷?」 纪媛冷冷掠过去,冰冷的语气里透着淡淡厌倦,「他不是香饽饽。」 所以,别以为人人都会争着抢着。 秦香兰这会高兴得疯了,哪里还会在乎她冷嘲热讽,连忙收回手臂,灵巧的往旁边一让,「你走你走。」 纪媛立即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她的住处,都没有再回头望一眼。 一个时辰后,她便再次去到悦心居。 「纪姑娘?」赵紫悦在寝室里倚着垫子坐在矮榻上,却意外掠见她站在门外,隐下心中疑惑,连忙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快进来吧。」 纪媛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让人通传,这会既然都已经让赵紫悦看见了,自然只能走进去了。 「打扰了慕夫人,」虽然纪媛每日都来悦心居照看赵紫悦,不过她自幼所受庭训讲究的便是礼不可废。所以此刻她走进来,仍旧恭恭敬敬行了礼,才微含歉意的道,「我眼下过来,是特意前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赵紫悦意外的看着她,一脸不舍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为何如此突然来辞行?」 之前压根一点前兆也没有,赵紫悦就是想不怀疑也不行。 要知道,纪媛一个多时辰前才刚从她这里出去。 难道在这一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让纪媛突然打定主意要离开的事? 心里疑窦丛生,赵紫悦虽然也当着纪媛的面问了,不过她瞧纪媛这神情,便知从纪媛这里大概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一个眼色使去,文烛便悄悄出了寝室。 至于秦香兰的事,慕晓枫为了让赵紫悦安心静养,压根就没让人将风声透到悦心居来。 不过,赵紫悦就算真在悦心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静养着,也并不表示她就看不出纪媛这冷清神情下那萌动的心思。 虽说纪媛这性子冷清了些,如果真与她那严谨内敛的儿子走在一起的话,两人可能半天也没一句话说。 但感情这事,谁说得清楚呢。 她甚至都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她儿子真喜欢这姑娘,她这个做娘的肯定会成全。 之前,她也曾暗中试探过自己儿子几回,却都被少轩装煳涂给躲了过去。 她瞧着,这位纪姑娘一直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还以为这位纪姑娘对少轩情根深种,已下定决心等她那严谨内敛的儿子铁树开花呢。 岂料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已经准备接受的儿媳妇却突然前来跟她辞行,这峰迴路转得,是不是也太出人意料了些?
第416章 深意 ()」 纪媛默了默,有些歉然的看着她,轻声道,「请慕夫人见谅,我也是突然收到家里来信,说是有急事催我回去,所以才会仓促的前来跟你辞行。」 家里有急事,自然是纪媛来之前想好的推托之词了。 而赵紫悦心里明知她说的是推托之词,也不得不当成真的对待。 「既然是家中有急事催促,我也不便留你。」赵紫悦默了默,看着她眼睛,露着淡淡不舍,却认真道,「你早去早回,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跟下人说。」 纪媛出了悦心居,却忍不住神情复杂的回头望了望。 「早去早回……。」她收回视线,慢慢往路上走,只怕以后她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慕晓枫回到府里,红影第一时间将纪媛已经向夫人赵氏辞行的事告诉了她。 「现在她还在院子里收拾行理吧?」慕晓枫停下脚步,并不诧异的看着她,「这天色可不早了。」 红影心下瞭然,「小姐放心,纪姑娘再匆忙,也不至于连一天半天也等不了。」 慕晓枫笑了笑,这才继续抬步往枫林居走去。 「嗯,哥哥回府没有?」 少女问得一本正经,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在想,再次目睹秦香兰讥讽嘲笑纪媛,哥哥心里一直堵得慌吧? 红影摇了摇头,「小姐,他还没回来呢。」 「我先去休息了,」慕晓枫站起来,往寝室走去,「他回来了告诉我。」 「另外,你去办件事。」她说着,朝红影招了招手,红影便疑惑的凑近过来。 慕晓枫眨着眼睛,扑闪扑闪泛亮的眸光里闪过淡淡若有所思,默了默,才低声吩咐了几句。红影随后便露了恍然之色,「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将此事办妥贴。」 明亮眸子掠过淡淡狡黠,慕晓枫挥了挥手,含笑道,「嗯,去吧。」 半个时辰后,慕少轩终于回府了。 慕晓枫也没去他院子,直接差人将他请到了花园里精緻的凉亭。 「晓晓,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慕少轩才挨近凉亭,一眼望见慕晓枫正在里面坐着,也没留意她的神态安逸闲适,直接便开口急急的询问起来。 慕少轩着急,慕晓枫可不急。相反,她气定神闲的抬头看了眼面色纠结的男子,非但不着急,还笑吟吟指了指对面的凳子,不紧不慢道,「哥哥,进来坐下说话。」 慕少轩心里烦躁,原本还担心有什么坏事。他前脚才刚进府,晓晓就差人来叫他。眼下瞧见她这模样,心下稍安,却也诧异之极,「晓晓没有急事找我?」 少女偏头眨着眼睛思索了一会,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这事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不过这事与哥哥你的关系大些。」 也就是说,跟她关系不大,所以她才会一点也不着急的悠然坐在这。 慕少轩眉头紧了紧,心里忽然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起来,「晓晓,到底什么事?」 少女掠他一眼,倒没有再逗他的意思,反而脸色一整,缓缓道,「纪姑娘已经跟娘亲辞过行了,这事你知道吧?」 她声音软糯动听,面容依旧带着平常淡淡温和微笑。 以至慕少轩怔了怔,才能集中注意力。看她一眼,却是皱眉,似意外似纠结又似解脱的低声自语,「辞行?」 慕晓枫瞧着他明明难掩的流露怅然若失,明明心里不舍,却又偏偏故作轻松的作出解脱状;她就不禁摇了摇头,有种想拿棍子将他打醒的冲动。 眼珠转了转,她佯装没看见他眼中纠结一样,又道,「是啊,待收拾妥当,明天就会离开,这一走,大概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慕少轩肩头轻轻晃了晃,声音不自觉拔高少许,「不会再回来了?」 还在矛盾?还是煳涂不清? 少女暗下哼了哼,若对面这人不是她亲大哥,她才懒得做这红娘。 就他这不开窍的模样,真难明白纪媛为什么就看上他了。 「还有一事。」慕晓枫瞥见他那茫然样,直接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摇了摇头。事情到这地步还不能让她哥哥清醒,唯有出重锤了。 慕少轩看着她神色郑重的模样,不禁心头一怔,「还有一事?」 少女点了点头,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就是那位千里迢迢前来报恩的秦姑娘。」 她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打量着慕少轩。 果然就见慕少轩不耐的皱起眉头,语气嫌弃的道,「她?她又闹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大事。」瞧见慕少轩不耐烦,少女偏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慢吞吞道,「就是不知怎么有风声传出来,说哥哥你怜她孤苦无依,有意留下她在府里照顾她一……」 「谁那么多事乱嚼这种舌根?」 慕晓枫还没说完,就被慕少轩极为不悦的打断了;这种无礼的事,对于以前严谨拘礼的慕大少爷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可见眼下他已经烦躁得快要抓狂了。 少女瞥见他郁郁气闷的样子,垂下眼眸掩着凉凉笑意,暗骂一声活该。 然后还嫌刺激不够,又故作严肃,一本正经道,「谁说的不重要。」 咳……这事当然不重要,因为这半天就在府里像被大风颳过一样刮起来的流言,就是她让人散播的。 「重要的是,纪姑娘明天走了之后,娘亲身边就没有个可心人照看。」说到这里,她露了淡淡愁容,恳求的眼神看着他,「既然大哥你怜悯秦姑娘一个孤女无依无靠,不如将就将就,将流言变成事实吧?」 「将流言变成事实?」慕少轩呆了呆,「如何将……?」 「不行!」反应过来后,慕少轩居然激动得蹦了起来,「婚姻大事怎么能够将就。」 慕晓枫耐着性子开导,「哥哥,秦姑娘的身份可没法做慕府的少奶奶。」 「做妾?」慕少轩冷了脸,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这更加不行。」 慕晓枫抬眸,一脸茫然不解的模样,「这怎么就不行了?哥哥也没有心上人,你又不忍她流落街头,而娘亲也没人照顾,纳了她正好一举两得的事,哥哥为什么不同意?」 没有心上人? 慕少轩怔了怔,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冷清微带傲然的脸。 「她……」慕少轩犹豫了一下,忽而压低声音,「她品行不端,我不放心她照顾娘。」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想起的都是几次偶然撞秦香兰嘲讽纪媛的事情……。 慕晓枫目光闪了闪,哥哥至少知道着急了,看来她这段时间的功夫没有白费。 不过,光是嘴上着急不行,还得拿出行动来才行。 慕晓枫站了起来,看着他,眼神错愕,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哥哥,你肯定有什么地方误会秦姑娘了。」 「我觉得她挺好的。」默了默,目光亮亮的盯住他,严肃而坚持道,「哥哥若是不想她留在身边,那就好好反省反省该怎么做。」 走了两步,慕晓枫又顿首,不太放心的提醒道,「哥哥,你这反省的时间可不能太长了。有些人,错过了便是一辈子,以后就算再后悔也追不回来。」 慕晓枫觉得该说的她都说了,若是她这哥哥还不开窍,那这辈子她觉得哥哥还是单身好了。 「错过了便是一辈子么?」 慕少轩怔怔的眯了眯眼,连慕晓枫什么时候离去都不知道。此刻,他脑海里,不期然浮现的便是年前他外放时遭遇的生死往事。 那一次,若不是偶遇懂医术的纪媛,若不是后面她日日夜夜衣不解带的照顾在侧,只怕他这条命早就交给阎王了。 闭了闭眼睛,慕少轩似乎再次看见了那一回他鬼使神差追着她去张家的情景。 在张家那片步步杀机的梨林里,他与她其实早生死与共了……。 此刻,慕少轩怔怔笔直的坐在凉亭里,脑海里却似有只无形大手将往事编成清晰映画一样,一幕幕飞快呈现眼前。 两刻钟后,他眼中犹豫茫然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枫林居偏厅,青若嘴角含笑的快步前来禀报,「这下小姐可以放心了,大少爷真往纪姑娘住的院子去了。」 正在品茶的慕晓枫一听,随即露出欢喜的神情,高兴嘆道,「嗯,倒是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 青若不解,「一半?」 「大哥嘴笨,就凭他,现在能不能顺利将人留下还两说呢。」 青若转了转眼睛,却掩嘴轻声闷笑起来,「大少爷搞不定,不是还有小姐你么?」 「而且,奴婢觉得,大少爷亲自开口挽留,纪姑娘一定不会再离开的。」说到这里,青若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奴婢就是担心,那个已经被小姐捧高的秦姑娘……。」 「她?」慕晓枫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放心吧,有我在,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清雅别致的如家小榭。 慕少轩连通报也等不及,让下人递了话进去,只在门口站了站,便直接迫不及待的往偏厅走去。 纪媛正收拾行理,突然听闻下人来禀说大少爷前来找她,还犹豫了一下究竟要不要见他。 就见那熟悉的身影已然急急的迈进了偏厅里头,「纪姑娘,你别走行不行?」 刚刚才从内室走到偏厅的纪媛愕了愕,微微瞪大的眼睛疑惑的看着他慕少轩。 一时间,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急匆匆连礼数也顾不上的男子与记忆中那严谨内敛,甚至有些木讷的人联繫起来。 慕少轩见她只瞪眼却抿唇不语,登时更加着急,「纪姑娘,你别走行不行?我已经想清楚了……。」 「想清楚?」纪媛收回视线,淡淡道,「不知大少爷想清楚什么?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慕少轩瞧见她冷漠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一慌乱,便急得语无伦次起来,「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人就是你的,你现在却要一走了之,你说有没有关系?」 纪媛冷清的脸陡然红了起来,「什么你的我的?」 …… 慕晓枫听着青若活灵活现学这些话的模样,真是笑得前俯后仰。笑了半天,才继续乐不可支的问道,「后来呢?哥哥怎么留下她的?」 青若摸了摸下巴,张嘴却说出更令慕晓枫瞠目结舌的话来,「大少爷说:我早被你看过摸过,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 慕晓枫乐哈哈的笑声立时戛然而止,然后埋头双手掩面,闷闷的声音自她指缝飘出来,「那么丢脸,以后出去别告诉人家那是我大哥。」 枫林居里笑声不断,皇宫里头流光溢彩的凤栖宫同时也响起了低低笑声。 不过这低若梦呓的冰冷笑声自皇后红唇飘出,让人怎么听都有种阴恻恻的阴谋味道。 「他最近一直在服药?」皇后微微眯起狭长凤目,冷光闪烁盯着指甲上均匀的殷红蒄丹,「脾气也渐渐好起来?」 端祥了好一会,她终于端起旁边精緻珍贵的胎白瓷盏,拔着杯盖,却又道,「这是好消息。」 冯嬷嬷心头跳了跳,娘娘这语气? 「若是再添件好事,那就更加皆大欢喜了。」 冯嬷嬷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垂眸,轻轻呷了口参茶。又默了半晌,才淡淡道,「慕府的姑娘好啊!」 冯嬷嬷一激灵,眼珠转了转,再看皇后冷艷脸庞透出淡淡似笑非笑神色,慢慢回过味来,她也缓缓弯起已有皱褶纹路的唇角。 过了几天,京城各官宦之家,又收到了宫里举办宴会的请柬。 慕晓枫对于这种束手束脚规矩繁多的宴会一向不喜,可不喜,也不能不去。 自见到那张精美描金的请柬,她神色便有些怏怏懒懒惫怠。 「小姐?小姐?」青若举手往慕晓枫眼前晃了晃,「张小姐特意差人送了一样东西给你呢。」 慕晓枫目光往她手中瞟了瞟,依旧懒洋洋靠着椅子不愿动弹,不过视线终于正正落在青若身上,「什么东西?」
第417章 逼他就范 ()」 青若连忙将一个长形盒子捧过来,「小姐,就是这个盒子。」 慕晓枫狐疑的瞟了瞟盒子,最近也不是什么特别节日,君莫问无缘无故送礼物给她做什么? 「打开看看。」 青若立时依言将盒子打开,并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小姐你看,是一幅画。」青若将画摊开,就忍不住瞪大眼珠,倒抽口气却低声惊叫起来,「这幅画……」 慕晓枫挑眉,「怎么了?」 青若将画递至她眼前,吶吶道,「小姐你看看吧。」 慕晓枫目光一低,凝在画上,一会淡淡笑了,「嗯,莫问这画功不错,真不愧是令张家骄傲的才女。」 青若皱了皱眉,略略凑过头去,目光在画上瞄来扫去,嘴里疑惑喃喃道,「可是小姐,太阳当空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是繁星满天的夜里呢?这不是……」 「乱画」两字,青若顾忌了一下君莫问的身份,自然不会说出口,不过有眼睛的人看见这张画,都能一眼看见其中怪异了。 慕晓枫却抬头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天,悠悠拖着尾音喃喃低语,「天么……。」 「反常的天?」青若耳朵尖,听闻她低语眉心一跳,心中忽地紧了紧,「张姑娘这是向小姐警示?」 慕晓枫瞥了瞥她,低头,若无其事的端起杯子,悠然喝茶,只嘴角似一直噙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转眼,就到了宫里举办宴会的日子。 宴会是在皇宫御花园举办的。 这个时节,天色晴好,御花园繁花簇锦景色怡人,实在是举办宴会的好地方。 这次宴会是玩乐性质,所以帝后二人也是穿常服出现。 酒过三巡之后,张广忽然站了起来,朝居于上首主座的楚帝遥遥拱手,沉声道,「陛下,臣瞧着这满园芳菲,忽然想起有句话来。」 楚帝斜眼望他,不冷不热的「嗯」一声,示意他往下说。 张广望了望这满园繁花,高声咏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楚帝隐晦凌厉目光似笑非笑掠过去,「哦?有花直须折?朕竟不知张佥事还是个惜花之人。」 众人顿时一静,这话听着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呢。 都要将鲜花折了还叫惜花? 「陛下,臣厚颜也想做一回惜花人。」张广再次恭敬拱了拱手,「恳请陛下成全。」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发出长长「哦」一声,原来此花非彼花。 张广是借这满园鲜花为名头,恳求陛下赐婚。 他们这位陛下虽不热衷做媒人,不过心情好的时候,也许兴致一来还是会给个面子的。尤其,眼前的张广还是张工羽将军的嫡子。 众人没有质疑楚帝,而是兴趣勃勃的想知道张广到底看中那家姑娘,居然不惜亲自求到楚帝跟前来。 要知道以张家的权势,张广想娶什么样的妻子没有。这求楚帝赐婚,除了是一种荣耀外,其实当中也有一层隐晦的意思在,那就是张广看中的姑娘,人家姑娘没看上他。 想到这,人们看张广的目光立即就迫切了三分。 闪闪目光全是催促,那是好奇心下衍生出来的八挂天性。 楚帝不动声色掠过底下一双双放光的眼睛,目光定在了张广那神色古怪的脸上,「不知哪家千金入了张佥事双眼?」 趁着今天宴会求楚帝赐婚这事,张广暗中已经揣度很久。不过此刻真听闻楚帝不怒而威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心里还是略略迟疑了那么一会。 不过,张广想起自己受起的种种痛苦,这迟疑在他心头也就真是盘桓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那个人,若是他光明正大提出要娶的话,张家举家上下只怕都会反对。 为了杜绝他们反对的声音,为了断绝那个人的退路,今天这事一定要成。 张广迟疑了一会,眼睛却很明显的越过设置在男女宾客之间的碧纱栅栏,准确无误的落在女宾席其中一位姑娘优美的背影上。 只一凝便收回视线,垂首,恭敬道,「陛下,慕家千金端淑聪慧,臣厚颜恳请陛下成全。」 众人只见他诚惶诚恐,却没瞧见他嘴角闪过一抹森然冷笑。 这话一出,宴会场中突然寂静无声了。大伙不约而同的惊诧扭头往女宾席望去,虽然都很一致的想到了那个人身上,却还忍不住想用眼睛去证实心中猜测。 连楚帝似乎也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看着卑恭的张广,眼神幽深,倒一时默然不语,似在思忖。 慕家千金啊……! 京城之中有谁不知道离王殿下旗帜鲜明的护着慕府。 谁不知道一向冷漠不近人情的离王殿下对慕府千金另眼相看。 这张广今天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真是爱美人连命也不顾了。 难道忘了他们的离王殿下除了冷漠乖张外,还有个提起就令人心惊胆颤的名号么? 一阵真空般的寂静过后,有人瞟了瞟张广,低声窃窃私语道,「我看他不是真心想求娶慕家千金,而是报復来着。」 有人茫然问,「这话怎么说?」 有人捅了捅那人手肘,低声道,「你忘了,离王之前曾在宴会上当众明拒了张家千金,所以张广这会就当众要抢离王的心上人。」 这话一出,现场又冒出了不少认同附和的「哦」声。 楚帝似笑非笑的掠了眼张广,眸光晦暗难明,半晌,却是意味不明的道,「嗯?慕家千金?」 这话说得极缓,仿佛在向张广暗示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的向他询问确定。 「恭喜慕永朝慕大人,」夏星沉把玩着酒杯,却在众人暗中揣测着楚帝到底会不会应承赐婚的时候,他忽然微微含笑睨嚮慕永朝,「俗话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慕大人真是双喜临门呀。」 张广怔了怔,回过神后,眉头登时一拧,就要开口指正。 可被夏星沉突然连声恭喜得一头雾水的慕永朝,却更快一步疑惑问道,「右相这喜从何来?」 夏星沉露出「大人你别装了,我们大家都知道」的表情,慕永朝更加云里雾里,不过夏星沉笑意微微的侧了侧目,依旧慵懒的姿态,道,「据我所知,张佥事心仪的慕姑娘正是大人你新近认的义女。」 慕永朝一急,下意识反驳,「我哪认的……」 「大人怜悯弱小的事迹我们可都听说了,」夏星沉仍旧在笑,看似说得不徐不疾,却恰好能够打断慕永朝也完全让张广插不上话,「大人怜惜那位姑娘失怙,可是亲自将人迎回府收为义女,再送去慕府慕老夫人跟前尽孝呢。」 夏星沉这懒洋洋漫不经心的语调,却偏偏一口气砸了一堆帽子在慕永朝头上,慕永朝倒是想分辨,就是心里着急,这一急差点连气也喘不上来了,哪里还分辨得清这层层叠叠套中套。 楚帝看了眼夏星沉,眼神高深莫测。 不过并没有流露不悦之色,也暂时没有开口的意思。 众人本来还在怀疑右相大人一声「恭喜慕永朝慕大人」的时候,是不是弄错对象了,张广刚才所指的姑娘明显就是慕尚书的千金……。 这会,倒是陆续有人想起他们平日为了区分慕天达与慕永朝惯常用的称唿了。 一个是慕大人,一个是慕尚书。 而他们的右相大人,一声恭喜直接将张广求娶的慕家千金定位了。 右相大人说得如此笃定,那一定是揣度出圣意所向才会说的。 原来张广看上的姑娘跟离王不一样,也难怪张广敢在宴会上开口向陛下请求赐婚了。 众人的目光转来转去,眼神隐约有些怀疑,又有些失望,却在失望之余又夹杂着那么一点点瞭然。 他们就说呢,就算张家权势再大,难道还大得过陛下! 张广敢跟离王抢媳妇,那绝对比虎口拔牙还让人震惊。大概一个孤女身份太低,张家不同意张广才求到陛下面前来吧。 众人虚惊一把的同时,又有些失望的低下头来。 右相都已经恭喜慕永朝了,想来这人选是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楚帝默然打量着张广,自然也没错过席中众人各种奇异目光。 听了夏星沉那些看似随意,却一句比一句令目不睱接的「指认」后,张广一张脸都黑了。 这会没有人再出声,他倒是可以纠正了,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喉咙干涩根本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夏星沉第一声恭喜慕永朝的时候,楚帝没有询问阻止的意思,也就是等同默许夏星沉给他指认的人选……。 但是,他今天想要求赐婚的人可不是慕永朝新认的什么义女,他想娶的是慕天达的女儿慕晓枫。 那个女人令他生不如死,那他就将她娶过来,让她一辈子都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原本干涩的喉咙就似忽然滋润了。 「陛下,臣想求娶的是那位慕家千金。」他忽然抬手,往隔得其实并不远的女宾席指去。 虽然他没有明确说出那位慕家千金的芳名,不过他这举动已经无异于间接向楚帝表明,刚才夏星沉擅自为他定的人选,并不是他选定的人选。
第418章 天威不测 ()」 楚帝没有侧目,他饱含威严深沉的目光就那样平平淡淡的定定凝着他。良久,才缓缓道,「张佥事,你确定真求娶那位千金?」 这话听着正常,可张广却觉得有些古怪,但一时半刻又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味。 大庭广众之下,他当场指着人家姑娘,这已经是极为越矩的事,自然不能张嘴闭嘴将人家姑娘芳名挂在嘴边。 不过为了保险起来,他还是极认真的凝神看了一下那姑娘背影,才点头道,「是的,陛下,臣确定就是那位姑娘没错。」 「还请陛下成全臣的心愿。」张广双手作揖,弯腰一鞠到底。 楚帝掠了他一眼,又往另外一人望了望,作为此刻最瞩目的焦点,站着的张广无疑是显眼的。不过,楚帝所望那人,虽然冷淡端坐着,然那得天独厚的无双风华却是谁也比不上。 楚帝狐疑的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自己所见。 他勾着嘴角无声哼了哼,这小子倒是镇定,难道笃定朕不敢给张广赐婚? 在南楚,有他楚沐天不敢做的事吗? 可惜楚帝再怎么望再么猜测,都没法从楚离歌如画眉目看见一丝情绪波动的异样。 眉头一挑,他忍不住又哼了哼。 好,漠不关心最好,朕金口一开,就将慕晓枫那个丫头赐给张广定了。 君无戏言,到时谁也别想他更改圣旨。 「朕……」楚帝有意无意往楚离歌一瞥之后,收回视线便故意拉长声音,一来想要试探楚离歌是不是真对这事无动于衷;二来,也想看看张广的决定是否更改。 楚帝这语调拉得长长的,机会倒是给足这两人了,不过这两人却似完全没领会到他的苦心一样。 楚帝声音拉长之后,给足空隙让他们反应,偏偏两个都似入定老僧一般。 楚帝看得怒从心头起,冷笑一声,正欲随口将这赐婚圣旨宣了。 然而,就在这时,女宾席那边被张广指定为赐婚对象的姑娘却忽地惊慌的站了起来。 她这一站,无巧不巧的侧了半边身子,而此刻依旧拱手请旨的张广眼角正好掠见她侧脸。 当即惊愕的瞪大眼睛,用力的凝着那侧脸看了看,随后忍不住皱了眉头,恼怒的咬牙低吼一声,「可恶!上当了。」 张工羽一直都坐在旁边,原本对张广突然向楚帝请旨赐婚这事根本一无所知。 不过,知道张广请旨赐婚的对象是慕天达的女儿慕晓枫时,心里过几个念头之后,他便更改了原本打算阻止的决定。 正等着楚帝金口一开,应承这桩赐婚,到时就算慕天达或其他人想要再反对也没用。 可是这会,却忽然听闻张广气恨的低吼一句,再瞧张广错愕意外的模样,心知不妥,连忙抬头往女宾席那边张望过去。 张工羽自然是见过慕晓枫的,但此刻所见那女子侧脸,那里是慕晓枫,分明是个陌生女子。然那女子方才端坐的姿态与背影,都与慕晓枫那么相似,就连那衣裳也……。 若不是刚才她惊慌一站,压根看不出那姑娘当并非出身大户人家。 张工羽心里一激灵,这才想起刚才各种异样情况。 夏星沉一开口就先嚮慕永朝道喜,而慕永朝被夏星沉一连串的明示暗示之后,除了开始诧异辩了那么一两句后就闭起嘴巴不出声了。 更令人奇怪的是慕天达的反应,竟似完全对这事不闻不问一般。 张工羽想到此处,不由得醒悟的突然一拍手背,是了,慕天达必然早知那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慕晓枫,否则的话,那里还能如此淡定漠不关心坐在那。 诸般念头在张工羽心里转过,他连忙张张广使眼色,想要让他在楚帝同意赐婚之前改变主意。 然而,张广似乎在认出那侧脸不是慕晓枫之后,光顾着气愤了。 楚帝拖得沓远空长的声音终于缓缓续了下去,「朕觉得……」 「陛下,」张工羽顾不得冒犯,一咬牙赶紧站了起来,他得在圣旨下达前阻止这事,「犬儿贪杯,多喝了几杯就胡言乱语,冒犯了天威实在该罚。不过还请陛下看在他无心错犯,臣厚着脸皮恳请陛下宽恕他一回。」 他战战兢兢朝楚帝作了揖之后,才绷起脸,看着张广冷喝起来,「混帐东西,一个妾室而已,你也敢求到陛下面前,简直有辱陛下视听,还不赶紧给陛下请罪。」 张广在看见那边女子侧脸之后,就确认她不是他想娶回去折磨的慕晓枫。 本来心情就够差了,这会再听张工羽这么一喝,还要装醉胡话向楚帝请罪以推掉这出人意料的赐婚,心情登时更加差得难以描述。 「陛下,」可是心情再不好,这会张广也不得不依自己父亲所言向楚帝请罪,「是臣无状了,请陛下恕罪。」 楚帝虽没看清那女子究竟何人,不过这会看张工羽父子二人的脸色,心里明镜似的清楚,那边的女子绝对不是慕晓枫。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不动声色瞥了瞥楚离歌与慕天达。 再次恼火的哼了哼,难怪他们如此淡定,原来早知此中猫腻。 他瞅了眼面色同样不好的张工羽,似笑非笑的勾起唇,又打量了张广半晌,才摆了摆手,「既然是醉后无状,朕且饶你这小子一次。」 「谢陛下。」张工羽与张广同时深深鞠躬,言辞之中深表感激之恳切。 楚帝又掠了眼仍旧一脸慵懒随意之态的夏星沉,微眯眼睛里流露出浅浅不悦。 一丘之貉! 夏星沉略略仰头回望楚帝,漂亮眼睛里,神态恭敬而无辜。 陛下,似乎你一不小心将自己也给骂进这一丘里去了。 「慕大人」突然被楚帝拉出来当炮灰的慕永朝,只能怔怔的抬起头来,却又不敢真与楚帝对视做出冒犯天威之举,「你,真不错。」 这话听似称赞,可慕永朝只觉心惊肉跳,丝毫没有被称赞的喜悦,反而满额冒汗。 尤其在他心里速速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值得称赞的事之后,满额冷汗冒得更加密密麻麻了。 这不是称赞,这是讽刺,是不满! 想了半晌,他才隐约觉得楚帝恼怒大概跟刚才右相提的什么认义女之事有关。 可这事,他也冤枉啊!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哪蹦出来的义女,就突然在这里被鸭子硬上架了。 「陛下谬赞,臣惶恐!」 「惶恐?」楚帝无声哼了哼,却目光一转,转到了慕天达身上,「慕尚书,朕记得你家千金倒是端敏淑嘉,且至今尚未婚配,对吧?」 随着楚帝这目光一转,连话题也转了,慕永朝努力稳住打颤的双腿,暗下松口气,嘆道:终于过了。 偷偷擦了把冷汗之后,随即又斜眼隐含幸灾乐祸的看着慕天达。 他被逼认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义女,慕天达也没比他好过。 眼下也被陛下逼了。 楚帝这话说得如此明显,那意思绝对是在警告慕天达,刚才张广闹的乌龙事已经够落他面子了,如果他替慕天达的千金赐婚还遭拒的话……。 慕天达脸色当即白了白,虽一时还未想好推托之词,可被楚帝满载威压的目光盯着,他这会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 在这仓促之间,他即使慢吞吞的拖着,也只能勉强想到一个不太好的理由。 「禀陛下,」他垂着头,努力做出敬畏的姿态,「小女其实早已有婚配。」 楚帝挑眉,其余人竖起耳朵来听。 「只不过这桩婚事日前已经在男方退婚之下,作罢了。」罢字一落,他也忍不住落了声长长嘆息。 其实关于慕晓枫被退婚一事,在京城这些权贵阶层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 这会再被慕天达拿出来做挡箭牌,并没有太大感触。只不过提到退婚,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想到这慕尚书的千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至于楚帝刚才金口玉言所贊的「端敏淑嘉」,大家已经纷纷自动自觉的忽略了。 他们的陛下绝对不会有错,是被人退婚的慕晓枫当不起他们陛下如此之高的赞誉。 想到退婚,自然免不了有人将一些更远的旧事联想起来。 昌义侯府当初闹着退婚,是不是因为一早就知道慕晓枫身患隐疾难以生育呢? 人的想像力有时是无限可怕的,只是短短转念之间,因为退婚一事,就将慕晓枫想像成了与过街老鼠同等的生物。 楚帝瞧着大家不断变幻的脸色,他的脸色也微微有些沉有些不太好看。 以前他还觉得慕天达是个老实的,现在看来也是滑不熘秋的人物。 难怪,会养出那样一个让人头疼不喜的女儿来。 楚帝再掠底下的人一眼,这下更好,这些人几乎都将心思摆在面上了。 他们经过丰富联想加工之后,连神情都带了忐忑,似乎生怕他们的陛下突然来了兴致,非要在今天过媒人的瘾。若是硬将那个一无是处的慕晓枫赐给他们其中之一,那可就……实在太糟心了。 楚帝眯了眯眼,低低冷哼一声,目光如刀一般在众人头顶颳了一圈,最后才又落在慕天达头上,「既是已然作罢,也就是说令媛如今还待字闺中?」 ps:抱歉更近更新不稳定,因为老妈生病了,我是又困又累……
第419章 脸都绿了 ()」 慕天达很想大声答不是,可他纵然维护女儿心切也有限度,总不能因为不希望楚帝赐婚就做出欺君之事来。 这欺君——真追究起来,随时可颠覆他们慕氏一族。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若真这么做,护得了自己女儿一时,又如何护得一世。 慕天达心中略一犹豫就有了决定,「多谢陛下关怀,小女如今确实还待字闺中。」 楚帝瞥了瞥他,冷峻的唇端忽然便勾起似笑非笑弧度。 跟他玩文字游戏? 慕天达一直垂着头,自然看不见楚帝嘴角此刻弯起的诡异弧度,至于楚帝落在他头上满是威压的目光? 为了自己女儿,他只能选择无视了。 「经歷过退婚一事之后,臣曾答应小女日后再议婚以她意愿为前提。小女更觉其母缠绵病榻,有心在跟前侍奉尽孝,是以目前还待字闺中。」 楚帝挑了挑眉,只逮住他字里行间其中一句,问道,「以她意愿为前提?」 「慕尚书倒是特别疼爱令媛。」 慕天达诚惶诚恐的讪讪笑着,拱手郑重作了作揖。 这话,他不好答,幸好,陛下也不真需要他回答。 「只要有孝顺之心,身在何处不可尽孝!」 慕天达心中咯噔一声,难道陛下非要给他家晓晓赐婚? 楚帝似乎没看到他发白面色,更没看清他眼中隐忧一样,不怒而威的眼神在众人头顶掠过,瞧着大家连大气也不敢唿的模样,心中一声冷哼。 又道,「女人当嫁,天经地义。」 慕天达心里发苦,女大确实当嫁,可那是他家女儿,关陛下你什么事! 楚帝就算要操心,那也是该操心自己家里那已成年还未嫁娶的皇子公主。 可楚帝为君,他为臣。 楚帝若打着关心臣子的旗号,关怀他家闺女婚事……他就算不情愿也不能反驳。 慕天达心里又苦又憋屈,想了又想,才战战兢兢答道,「陛下说得极是。」 楚帝挑眉,然而却见慕天达附和他之后便紧闭起嘴巴来,仿佛完全不明白自己用意一样。 楚帝见状忍不住又哼了哼,这个时候还想给他装煳涂? 「慕尚书?」 慕天达一脸茫然,默了半晌,似乎才回过意来,当下低低「啊」了一声,又垂下脑袋来,「陛下,臣曾答应小女,她的婚事让她自己作主。」 「臣现在想起这事也觉得有些草率,哪个子女的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不过臣已经答应了她,可不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慕天达抬眸看了看楚帝,「诚信乃立世之本,不知陛下觉得臣说的可对?」 他这番话,听着是自贬。不过,暗中却也婉拒了楚帝给慕晓枫赐婚的好意。 楚帝你就算身为皇帝,也不应该逼着自己的臣子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这番话可谓大胆之极,不管慕天达此刻心里是不是捏了把冷汗,反正在场中听得出他暗谏之意的人无一不捏着心肝。 一时间,现场忽然静得落针可闻。 大伙都在静静等着,楚帝发怒或一笑而过。 楚帝掠了掠装煳涂的慕天达,笑骂道,「狐狸。」 这是不追究他的大胆罔上了? 慕天达暗下松口气,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汗湿重衣。 可他高兴得太早了,楚帝又掠他一眼,却道,「慕尚书你家千金不就在那边宴饮嘛。」 言下之意,将人唤过来当场问一问她的意见就是了。 假如楚帝真当场给慕晓枫赐婚的话,就算现场徵求慕晓枫意见,也不过走过场而已。 在场的人包括楚帝自己都相信,就算真让慕晓枫表达意见,她也绝不敢与一国之君对着干。 想到慕永朝那个一无是处不学无术的大儿子慕云昭,不就是在皇宫宴会上被楚帝赐了个白髮苍苍的老妇人做妻子! 想到这里,慕天达刚刚缓和的神情立时再度紧绷起来,今天他的一言一行,都似走在刀刃上一样。稍有不慎,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看来陛下今天是铁了心要拿他家晓晓开刀。 「禀陛下」慕天达顾不上抹额头涔涔冷汗,拱手,深深鞠躬,「小女身体不适,今天并没有进宫赴宴。」 「今天进宫赴宴的姑娘,是慕永朝慕大人所认的义女。」 慕天达干脆一口气,将大伙的疑惑与好奇统统满足了。 幸好刚刚求楚帝赐婚的张广已经被张工羽以喝醉为由,强行带离了宴会现场;不然他在场听到这话,都不知会恼怒成什么样。 不是慕晓枫,却偏偏按照慕晓枫的喜好打扮,分明就是故意混淆视听。 楚帝似乎也觉意外,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打量了慕天达一下,才沉声道,「慕尚书这话真有意思。」既为慕晓枫不进宫赴宴推脱了责任,又点明了虽带着慕永朝所认义女进宫的用意,还划清了与慕永朝所谓兄弟的界限。 慕天达怔了怔,随即苦笑。 他家晓晓千叮万嘱的,有意思他也得做,没有意思他也得这么说。 楚帝说完这话,便将这话题岔了开去,慕天达悬着的心,直到这会才缓缓落地。 心里不禁暗暗侥倖,幸好晓晓今天没进宫来,不然的话,谁知道陛下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拉出个七老八十的男人,非让晓晓嫁了! 他放下心来,可有人却因为之前他一席话而心不在焉了。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慕天达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以最快速度出宫去。 今天这事,真将他吓得够呛。他要尽快回去,将今天的事告诉晓晓。嗯,还要尽快为晓晓另择佳婿才行。 如若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陛下再一次心血来潮惦记上他家晓晓的婚事。 慕天达走得急,不过有人走得比他更急。 才离开宫门不远,慕府的马车还未开始加速,就十分突然的被人当街给拦了下来。 「伯父,」一个男子将马车拦停之后,十分谦恭的走到马车跟前来,「我有事情想跟你谈谈。」 慕天达在马车里听闻这声音,心里先是愕然怔了怔,随后才认出这到底是谁。 一想起前事,慕天达就难抑的心里无名火起。 他唰的一声拉开帘子,冷眼看着外面站着的年轻公子,「裘公子有何要事?」 裘天恕听闻他这刻意疏远的称唿,有些难过的转了转眼睛,不过想起自己以前所做的混帐事,他暗下咬了咬牙,忽略慕天达冷眼冷脸,一副热切亲近模样,契而不舍道,「伯父,我想跟你谈谈与大小姐的婚事。」 倒是够坦白,也够无耻的! 慕天达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斜眼睨过去,依旧冷声道,「今天宴会上确实美酒多多,裘公子还是赶紧回家吧。」 言下之意,喝醉了就回家喝醒酒汤去,在这拦着他算什么事! 裘天恕知他心里怨怒,可他想起那个对他不屑一顾的女子,那个令人趋之若骛的女子,想起那个女子因为他一时煳涂退婚而生出许多波折让人看轻的女子……,他这心里就愧疚成一团。 裘天恕始终认为,慕晓枫退婚之后一直都没有再议亲,一定是对他还有情意……。 可是,他之前却有眼无珠伤害了她。 如今,被伯父冷眼相待也是他活该。 默了默,他才看向面容泛沉的慕天达,恳求道,「伯父……」 「我可没有裘公子这样的贤侄!」慕天达没好气的打断他,素来温和的脸庞这会也冒起了淡淡怒意,「还请裘公子让一让。」 你不想回家是你的事,不过请你还是最好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在他跟前挡道就行。 裘天恕看见他嫌弃眼神,心下一紧,忽有几分傲气也浮了上来。 既然人家不稀罕,他又何必上赶着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可想了想,期间种种前事确实是他不对在先,也不能怪慕天达对他态度不友善。 「伯父,」裘天恕略略躬身作揖,「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若是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伯父你指正并原谅。」 慕天达皱起眉头盯着他,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 对于自诩清高的裘公子今天能如此没脸没皮的在这跟他套近乎,慕天达表示,他已经没兴趣再跟这位纠缠下去。 「裘公子不让是吧?那请自便。」 话一落,慕天达便摔了帘子,端坐在马车里再也不理会裘天恕。 车夫又不是傻子,趁着刚才两人对话的时候,已然四下打量过了。眼下见自家老爷摔了帘子,立时便驱马缓缓往旁边赶去。 裘天恕在前面拦着,他可以从旁边绕道。 看着马车突然再动起来,裘天恕惊了惊,但见马车并没有向他撞过来而是避开往旁边走的时候,他又傻了傻。 待马车终于赶了起来,他才记起自己拦下慕天达的初衷。 「伯父,我对大小姐一片真心,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的声音很高,慕天达又没有走远,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混帐小子是不是疯了?嚷嚷那么大声?」 什么再给一次机会?难道还想着他会将晓晓再嫁进昌义侯府? 简直白日做梦! 「伯父,以前是我错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大小姐的。」 这不是故意在人前败坏他家晓晓名声?慕天达听得脸都瞬间绿了。
第420章 倒霉鬼 ()」 慕天达透过帘子恨恨的盯了眼裘天恕,儒雅脸庞布满愠怒,不过除了这一眼外,他并没有再做其他事情,而是任由马车疾驰而去。 这个时候,他站出来反驳斥骂拒绝裘天恕,还不如直接沉默忽视来得好。 裘天恕听着「得得」的马蹄声瞬间远去,不由得愕然又失望的站在原地。 「好狗不挡道!」一声冰冷如铁的低喝忽然自远处唿啸而来,裘天恕正诧异间,就见一辆用沉香木打造的马车速速奔来。 那辆马车不刻意张扬却已经高调招摇的奢华,令他立时认出来者是谁。 而那声刚刚仿佛还在远处的冷喝,此刻却如响雷般炸在耳里,他看着顷刻疾驰而来的华贵马车,脸色明显的变了变。 道,他不得不让。 不让,他就等着被那辆奢华名贵的马车直接撞上顺带辗压,而且,之后他是伤是死大概也占不了理,过后可能还要被人幸灾乐祸的骂一声「活该」,因为他此刻所站是正正道路中间。 可这道,他若是让了,便等于间接承认自己是好狗。 不让,也没办法否认这侮辱人格的比喻。 总之,不管他让不让道,都已经被离王殿下那个冷面车夫给贬成了狗。 可是,这会,他明知自己被贬被辱,这道也不能不让。 马车几乎转眼就到了跟前,容不得裘天恕思考或不悦迟疑。他皱着眉头往旁边退了退,马车几乎同时贴着他面门急骤而过。 而就在他心生怒气的时候,那本该疾驰远去的马车,却忽然无声无息飞出两颗小石子。 一颗打在他后小腿弯曲的穴位上,另一颗则打在他后脑处。 两颗小石子几乎同时击中他身上两处,而裘天恕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被石子击中,直接的单腿一屈重重跪了下去,当然,他这跪还是朝着慕天达离去的方向。 而他张开的嘴巴,两片薄薄嘴唇倒是开合了几下,只不过可惜,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主子这两石子丢得真妙!」马车里,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旁边,张化转着眼珠瞟着外面跪姿古怪的身影,笑得越发和气。 微弯的眼睛里,却转出淡淡鄙夷。 就裘天恕那德行,还敢肖想慕姑娘,真真没有一点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觉悟。 这场皇宫宴会所引起的风波,慕晓枫总算躲得清闲又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慕天达倒是有心想跟她谈一谈未来「女婿」这事,不过被慕晓枫一句「长幼有序,大哥还未成亲,哪里轮到爹爹操心我的婚事」为由给推到天边去了。 不过,她这一推,慕天达倒也不着急,因为慕少轩开化之后,终于要与纪媛成亲了。 三牲六礼等等一套章程走下来之后,终于到了准备多时的大婚之日。 这一天,慕府处处张灯结彩,人人笑逐颜开,入目所见皆一片喜气洋洋。 慕晓枫作为慕府的掌家人,又作为慕少轩的妹妹,还兼作撮合兄嫂的大媒人,按理这一日她该忙得脚不沾地才对。 不过,事实却正好相反。 为了筹备今天这场盛事,慕府上下可都卯足了劲,所以慕少轩成亲这日,慕晓枫反而可以完全放松清闲下来。 听着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与琐吶声,在喜堂里亲眼目睹终于礼成的一对新人,慕晓枫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欢喜之色。 哥哥终于成家了,她盼了好久的纪姑娘终于当了她嫂子。 「礼成,送入洞房。」随着司仪一声高喊,慕少轩欢天喜地的牵着新娘进洞房了。 这一声高喊也将慕晓枫跑远的思绪拉回来。 「小姐,」青若看着微微含笑的少女,瞧见少女眼底下隐现的淡淡鸦青,不由得心疼道,「现在离开席还早,你不如先进内堂休息一会吧?」 慕晓枫摇了摇头,笑道,「我心里高兴,精神好得很呢。」 「你不用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了,出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其实慕晓枫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主要是不想留着青若在身边唠叨。 外面的事一早就有红影这位能干的大管家安排得妥妥噹噹了,哪里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慕晓枫操心。 青若见她说得认真,以为她真的不放心,便点头道,「奴婢这就出去,不过小姐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吧,看小姐这些天忙得连眼睛都黑了。」 慕晓枫摆了摆手,「嗯,你忙去吧。」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好日子,慕府门外却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不过确切说起来,那并不是慕府的客人,而是一支有意冲撞喜事让人觉得晦气的送葬队伍。 「小姐,小姐,外面出事了。」青若脚步极匆忙,她跑进内堂的时候,慕晓枫还能清晰听闻她喘不均匀的唿吸声,「这大喜的日子,竟然有人抬着棺材从我们慕府大门外路过。」 坐在桌旁单手撑着额头的少女眉头一紧,红白喜事撞在一块,谁看见心里都不会舒服。 「更气人的是,八人所抬的棺木竟然在路过我们府门的时候忽然掉了下去,眼下那棺木正正堵在我们府的门口外……。」 慕晓枫握了握拳头,冷笑一声,「我倒要去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存心在我们家门口闹事。」 而且,闹的还是她哥哥成亲的大事。 说罢,她腾的站了起来,一甩袖子便转身匆匆往大门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慕晓枫的脸色就微微沉了沉。 因为外面原本喧天的喜庆琐吶声,这会几乎已经被那哭丧悲伤的哀乐声完全掩盖过去。 「欺人太甚!」 冷哼一声,慕晓枫脚步加快了些,不过娇俏面容之上却仍旧泛着淡淡温和笑意。 青若在一旁看见她那华光流漾的温和笑容,立时觉得心里毛毛的。 心中愤怒的同时,却又随即莫名兴奋起来,也不知是哪只倒霉鬼敢惹她家小姐生气,希望那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倒霉鬼,不要在这会才突然「识相」得临阵退缩才好。
第421章 失踪 ()」 很快,慕晓枫就走到了门口。 「小姐?」红影看见她过来,倒是诧异的怔了怔,才迎了过去,面露愧色道,「是奴婢安排不周。」 慕晓枫摆了摆手,掠了眼门口外「掉」得正正的黑压压棺木,淡淡道,「先想办法解决这事。」 「小姐?」 红影有些困惑的望了望外面,压着声音道,「这是华东街南五巷的李家,奴婢已经打听过了,他们家这两天确实在办丧事。」 慕晓枫也有些意外,「真在办丧事?」 她原先还跟青若一样,以为是有人故意捣鬼;可转念一想,她又疑惑道,「他们不知道我们府在办喜事吗?」 就算真办丧事,也该知道避讳才是,他们出殡可以绕远两条道而行,为何偏要从他们府门前经过? 红影脸色沉了沉,瞥看门外那些手忙脚乱的人,轻声道,「奴婢打听到,另外两条道同时发生了意外,一时半会大概无法通行。」 这齣殡落土也讲究时辰,所以李家才会顾不上避讳而改道从他们府门前经过。 慕晓枫若有所思的扬了扬眉,「这么说,这并不是简单的意外了。」 分明就是有人利用了李家的丧事,可背后那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只是给他们家添堵败兴? 慕晓枫看着门外那些吆喝着七手八脚换断绳的抬棺人,眸光微微泛冷。 那些用桐油泡过的麻绳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到他们府门口才断,真是巧得很! 「小姐,他们在干嘛?」青若目瞪口呆的望着外面那些人换了断绳,见他们转眼就将堵了好一会的棺木抬走了。 红影瞥她一眼,没好气道,「还问什么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青若舔了舔嘴唇,有些着急的解释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他们……他们这就走了?」 堵了半天,只是单纯的因为绳子断了,这是意外? 亏她刚才还想着若是这些人不肯撤走的话,就先去厨房拿黑狗血来;若是还不肯走,证明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死者,也许棺材里面根本就没有尸首,还想着兴许能放把火将这晦气的东西给烧了;再不然,就报官让衙门来处理这事。 可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事都没有,他们换了断绳拍拍屁股就走了? 白给他们府添晦气,还白惹她家小姐生气。 慕晓枫瞥她一眼,转身往回走,「不走?你还想怎么样?请他们进府吃一顿?」 青若张了张嘴,看着红影摇着头已经安排人手去处理门口的事,她终于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就在慕府大门外发生这意外闹剧一幕的时候,后院新房里也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新房内,红烛摇曳,将满室喜庆的红晃荡出层层叠叠的华艷瑰美。 新娘子披着红盖头,穿着一身正红的凤冠霞帔端端正正坐在喜床上。除了纪媛的贴身丫环珠儿外,还有一个嬷嬷与两个喜娘侍立旁边。 红烛爆芯,忽发出「呯」一声响,珠儿惊得跳了跳,下意识望了眼新娘,又扭头望了望那扇紧闭的门。 「咚咚咚……」几声不重的敲门声就在珠儿有些魂不守舍的时候忽然传了进来,她定了定神,才走过门边,问道,「谁呀?」 「是珠儿吧?我是红影,」门外那声音停了停,「我家小姐吩咐我给少奶奶带几句话。」 珠儿在慕府住的时日也不短,对红影的声音自然不陌生。 门「吱呀」一声拉开,珠儿往门外打量了一眼,才笑着将红影迎进来,「红影姐姐,你进来说话。」 红影缓步走进来,看了眼端庄静坐的新娘,笑道,「对了,珠儿,你家夫人身边是不是有位姓金的嬷嬷?」 珠儿愣了愣,「是啊。」 红影松口气的笑了笑,「是就好,我还以为我刚才匆忙弄错了。」 珠儿一脸茫然,「不是说大小姐让你来传几句话吗?怎么又跟我家夫人身边的金嬷嬷有关?」 「哦,是这样,」红影抬手掠了掠拂到脸颊的髮丝,十分平常的模样解释道,「刚才我在外头碰见金嬷嬷,她托我传句话,说是你家夫人想让你回去一趟;具体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她现在就在外面花园等着你。」 珠儿疑惑的转了转眼睛,「真是奇了怪了,这个时辰夫人有什么要紧事?」 按照习俗,纪媛的父母作为娘家人,自然不会到慕府来喝喜酒;而纪媛这会是新娘子,在新郎揭下红盖头之前,她都不能开口说话。 珠儿虽然疑惑,不过她看了看红影,并没有多想到其他事情;她又看了眼新娘子,有些不太放心道,「那小姐这里就有劳红影姐姐你暂时代为照看一二。」 红影掩嘴笑了笑,斜睨她的眼神充满揶揄,「你就是去一趟花园见一见金嬷嬷,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守着你家小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珠儿想了想也是,「小姐,奴婢去去就回。」 红影含笑目送她出了门,这才将新房的门轻轻掩上。然而,红影转身的一霎,嘴角却含了抹诡异的浅笑,而她落在新娘红盖头的眼神,也陡然变得冰冷可怕起来。 珠儿出了新房,按照红影所说的往花园一侧走去,可她走去花园绕了一圈,也没看见金嬷嬷。 「红影该不会骗我吧?」珠儿皱着眉头嘀咕,脚下还在绕着花园转,「还是金嬷嬷临时有事等不及我来,就先走了?」 珠儿想了想,倒是想找个人问一问,可是慕府的人并不熟悉金嬷嬷,她就算真拉住人问,只怕也是白问。 「算了,我再找一圈,若还是不见人的话,那改天再找时间回去见一趟夫人好了。」 拿定主意,珠儿立时加快了脚步,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在花园里瞄来望去。 然而,再转一圈下来,仍旧没有看见金嬷嬷。 珠儿有些气馁的摇了摇头,当下决定先回新房去。 可是,她还未靠近新房,却在附近突然闻到一阵血猩味,依着这风向所吹,这阵血猩味应该是从新房那边飘出来的。 「新房?」珠儿呆了呆,心头一凛,随即大惊,提着裙摆便朝新房奔跑而去,「小姐……」 待珠儿气喘吁吁跑到新房外的时候,房门依旧紧闭着的。 由于在前院宴客,慕府大部份下人都抽调到前院帮忙去了。这会新房所在的后院,除了四下可见的喜庆红绸外,其实十分安静,更难得一见有下人在外面走动。 珠儿盯着眼前这扇看着平常的门,心却呯呯的突然狂跳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才伸手用力去推房门。 房门没有关,被她一推,立时便开了。 「小姐?」珠儿心里着急,打开门的第一时间先瞪大眼睛急急往喜床望去。 然而,喜床空空如也,原本该端坐床上的新娘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珠儿心里大惊,这才将房门完全推开,然后急急迈脚进去。 然而,她这一抬脚,却差点直接被绊倒。 低下头一看,几乎吓得她魂飞魄散的惊叫起来,「啊……」可这惊叫到一半,她连忙掩嘴将后面的声音吞了回去。 脚下,是鲜血流了一地的其中一个喜娘尸首。 珠儿白着脸,哆嗦的往地上更远的地方望了望,就见另外一个喜娘也睁大眼珠死不瞑目的躺在不远地上,再往里,就是一个嬷嬷的尸首了。 珠儿颤抖不停的往床上地下急急掠望,生怕在这红红晕眼的喜房里,会看到纪媛的尸首。 她找了半天,才确定纪媛并没有像这些人一样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珠儿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佛祖一定要保佑我家小姐逢凶化吉。」 这松口气一松下来,珠儿才发觉自己惊惧之下,两腿发软得连路也走不动了。 何止走不动,她膝盖一弯,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软得摔倒下来。 她几乎一下摔到门边一个喜娘的尸首上,惊得她又想张嘴大叫,幸好她恐惧之下理智尚存,才死死忍住没再惊唿出声。 可是两手撑起来的时候,难免沾到满手鲜血,看着粘粘腻腻又散发着猩甜气味的鲜血液体,珠儿惊得几乎要晕倒过去。 可是,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晕。 小姐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眼下在什么地方,她得将新房这里发生的事情禀报到大小姐跟前。 「我不看我不看……」珠儿哆嗦着默念了好几次,扭着头,瞪大眼珠一心一意往门外去,好半晌才终于拖着发软的双腿爬出新房外。 出了那令人窒息的满眼红艷的新房,珠儿才敢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喘了好一会,她才借着旁边的柱子慢慢攀站了起来。 然后,她憋着气,惨白着一给惊骇的脸,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去。 一路见到人,就似失了魂一样,焦急又惊惧的追问,「大小姐在哪?」 珠儿满院找慕晓枫的时候,慕晓枫正在前院一个客厅里招待着客人,珠儿这一路举行太过异常,而且也有眼尖心细的丫环注意到了珠儿两手染得鲜红。 在珠儿找到前院来之前,便有小丫环将这事禀报到慕晓枫跟前了。 「她不在新房里陪着大嫂,到处乱跑找我干什么?」 慕晓枫正觉疑惑,在听闻小丫环描述珠儿反常的情形后,心里就隐约有些不安。 让珠儿直接跑到客厅里来自然是不妥的,慕晓枫递了个眼色给红影,然后朝客人们致歉,「各位先失陪一下。」 之后走出客厅,另外走到附近的耳房,才吩咐道,「将珠儿带到这来见我。」 很快,一身狼狈的珠儿就被带到慕晓枫跟前。 「珠儿,发生什么事了?」 珠儿听闻这熟悉令人心安的声音,才终于从极度惊恐焦灼中回魂,「大小姐,求你快去救救小姐吧。」她说着,也不知是脚软还是别的,竟然身子一歪,差点整个人栽倒在地。 慕晓枫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起她,却不露声色的轻声问道,「你别着急,先将事情说清楚来。」 珠儿用力捉住她手臂,近在咫尺看着她从容淡定的眉目,心头惶惶惊惧似乎这会才淡了些。 「大小姐,你……你快去新房看看吧。」珠儿捉住她手臂,却仍旧双腿软得站立不稳。直到这个时候,珠儿眼里才流出泪水来,「死了,她们都死了!」 慕晓枫皱了皱眉,心头不安越发浓烈,也没问她到底谁死了。 她将珠儿扶起,又扭头往外面吩咐一句,「冷玥,你进来,扶着她一起去新房那边。」 要说眼下慕府最清闲的,莫过于只负责保护慕晓枫安全的冷玥了,就连负责斟茶递水的青若这会都不在慕晓枫身边侍侯。 「是,小姐。」冷玥应声而入,只掠了掠面色惨白还一脸惧怕模样的珠儿,倒没有任何疑问就上前架住她。 「我能走,」珠儿看了看慕晓枫,咬了咬牙,勉强镇定的站了起来,「冷玥你还是跟在大小姐身边保护她吧。」 冷玥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双腿还在打颤,不过眼里却流露出淡淡倔强坚持。 慕晓枫也扭头看了她一眼,见状点了点头,「既然你能自己走,那我们赶快过去。」 其实珠儿双腿还在发软,可她想了想,目前小姐下落不明,她得顾及小姐名声,不该让人看出她的异样来。 慕晓枫也明白她护主的心思,当下也不勉强她,与冷玥招唿一声,就率先出门往后院新房所在走去。 一刻钟后,慕晓枫终于赶到了新房。 当然,一扇门,根本关不住满屋的浓烈血猩味。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冷玥已先她一步上前,警剔的形成保护姿势,然后才轻轻推开门。 入目,是几具混着鲜血惊骇倒在地上的尸首。 她们脸上皆露着相同惊恐意外之色,她们一身晃眼艷红衣裳与猩红的鲜血混在一块,映着这新房里满眼晕红之色。 慕晓枫一眼望去,心头难抑的狂跳了跳,竟瞬间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脚下一跄踉,她无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小姐?」冷玥眼疾手快的扶住她,「你没事吧?」 慕晓枫摇了摇头,面色与新房内满目晕红形成鲜明对比的白,「你进去仔细察看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
第422章 疑兇 ()」 冷玥在门外仔细观察了一会,才缓缓走进新房。 左看看右望望,将新房角角落落都查看一遍之后,她刚想出去嚮慕晓枫禀报,却见慕晓枫已然绕过地上的尸首,也走到了喜床旁边。 「小姐,少奶奶应该被人打晕掳走了。」冷玥指了指仍旧整洁得没有丝毫打斗痕迹的喜床,「看样子,少奶奶应该暂时没有危险。」 慕晓枫眉心动了动,「这么说,此事是熟人所为?」 若非熟人,纪媛怎么可能没有防备。若纪媛有了防备,那人又怎么可能不露痕迹将人打晕掳走。 「那这几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慕晓枫指了指地上的尸首,眸光冷意森森,「可看出她们是死于什么利器?」 冷玥掠了眼地上的尸首,脸上泛起几分严峻来,「小姐,奴婢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她们应该是死于青锋剑下,一剑毙命。」 「而且,室内并没有任何令人神智迷失的药物,」冷玥顿了顿,神情凝重,「奴婢怀疑今天这事应该是熟人所为。」 慕晓枫心思却转到了之前堵在大门外的棺木,原本她还猜不透对方用意,眼下看来竟是使了一出声东击西。 故意利用李家丧事吸引她的注意力,同时摸入后院新房对纪媛不利。 「珠儿,」慕晓枫出了新房,看着面容惨白依旧一脸惧怕模样的珠儿,严肃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新房里面不对劲的?之前新房可有什么人来过?」 珠儿这会脑海里净是之前所见满地血红尸首遍地的恐怖情形,听闻慕晓枫询问,人还是愣愣的,眼神茫然空洞的看来,只记得自己小姐在新房不见了这事,「大小姐,求你快救救小姐。」 慕晓枫眉头皱了皱,示意冷玥将她拉远一些,才问道,「我也想尽快救回大嫂,但是我们首先得找出她眼下在什么地方。」 「你是这里出事前唯一的目击者,你要尽可能多的提供线索,我们才能更快找回她。」 「现在,你先深唿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慕晓枫按住她肩头,目光冷沉凝住她,「然后,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珠儿迎上她沉凝目光,看着那双明亮眸子仿佛突然找到主心骨一样,不自觉的照着她的话做了。 然后茫然焦急的情绪果然平静了不少,「大小姐,奴婢之前离开新房时,一切都还好好的,就是出去一圈回来之后,这里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说到这里,珠儿惶急发白的脸颊终于有豆大泪珠滚滚而下,但她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慕晓枫疑惑看着她,「离开?你不是一直留在新房里陪着大嫂吗?你中途去了哪里?」 听到这里,一脸茫乱之色的珠儿忽地一激灵,「大小姐,是红影,奴婢离开新房的时候就只有红影来了新房。」 慕晓枫心头跳了跳,「是她让你离开新房的?」 「是,」珠儿伸手胡乱抹了抹眼泪,「就是红影前来告诉奴婢,说是我家夫人身边的金嬷嬷前来找我传话,就在花园里等着奴婢。」 慕晓枫仍旧狐疑的挑了挑眉,「你确定是红影没错?」 传一句话的事情,随便府里一个小丫环就行,怎么可能会是红影亲自过来。 珠儿回忆了一下,才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奴婢怎么可能认错人,红影说是大小姐你吩咐她来新房,说你有事情交待小姐。」 「告诉奴婢有人在花园里等着只是捎带的。」 慕晓枫眯了眯眼,长睫轻扇,掩着眼底深深诧异。 她今天完全没有吩咐红影来新房传任何话。 而且,她几乎可以肯定,问题就是出在那个红影身上,珠儿所见的红影一定是别人冒充的。 「珠儿,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见到红影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珠儿捧着脑袋晃了晃,过了一会才满脸痛苦道,「奴婢记得就是在一个时辰之前。」 慕晓枫心念转了转,一个时辰前,她正好与红影一齐在前院商议门口被棺木堵住的事。 现在已经可以确认的是,李家丧事确实是有人故意用来吸引她注意力的,另外就是,珠儿所见的红影一定是别人冒充的。 「那你再回到新房又是什么时辰?」 「再回到新房……」珠儿捧着脑袋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奴婢去花园找了两圈都没找到金嬷嬷,然后就赶回去了,那个时候……奴婢记得大概就用了半个时辰。」 慕晓枫沉吟一下,「你还记得刚回到新房时看到的情景吗?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 「印象特别深刻……」珠儿皱着眉头又陷入回想之中,一会之后,本就惊骇发白的脸庞愈加惨白如纸,就是肩头也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慕晓枫轻轻拍了拍她,她才从惊恐中安定了些,「奴婢、奴婢推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被其中一个喜娘尸首绊了一下,当时看到她脖子上的血还在一个劲的往外喷。奴婢后来爬出去寻大小姐你的时候,又摔了一跤,还按到了那喜娘的手,她的手还是暖的……。」 冷玥看了看慕晓枫,插了一句,「小姐,按照她说的,她回来的时候,新房这里的事情大概才刚刚发生。」 慕晓枫点头,只思索了一会,便随即当机立断道,「暗中吩咐下去,所有出入口,一律许进不许出。」 这是要封府,防止有人暗中将纪媛掳出府去。 冷玥回过意来,有些诧异道,「小姐是怀疑,少奶奶还在府里?」 慕晓枫神色凝重,眉目却是将信将疑之态,「按情况推测,十有八九还在府里,不过这事也不能说满,得先问过门房看看这半个时辰里都有什么人出去。」她语气听着平常,可其中却含了深深愤怒。 冷玥点头,看着她又扭头瞥了眼珠儿,神色现出欲言又止的迟疑。 慕晓枫心头诧异,不过随即便道,「珠儿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一下,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大嫂的。」 珠儿开眼闭眼满脑都是新房所见尸首横陈的惨状,这会又担忧着纪媛生死,哪里可能放松休息,不过她也不是傻子,知道慕晓枫这么说不过是想支开她与冷玥说些隐秘之事。 珠儿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是,随后转身浑浑噩噩的走了。 小姐不仅是她的小姐,现在已经是大小姐的嫂子了,她该相信大小姐的。 待珠儿身影已然远得不见,冷玥才压着声音道,「小姐,奴婢刚才观察过里面几人的致命伤口,发现都是青锋剑造成的。」 慕晓枫不习武,自然不知道这些名剑名刀什么的,不过对于青锋剑这剑名,她倒是一点也不陌生。 因为,这一把名剑正是君莫问的兄长张广所有。 她皱眉,目光冷意弥散,「你确定没看错?」 「事关重大,奴婢若无十成把握,绝不会轻下断言。」 也就是说,里面那几人确实是死于青锋剑下了。 偏偏张广今天还来了慕府赴宴,他的武器自然也随身携带来了慕府。 慕晓枫皱眉,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事太严重,我必须将这事告诉哥哥与爹爹。」默了默,她又道,「还有,你悄悄将君莫问也找来。」 她相信,就算张广心里对她再有怨气,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在这里拿剑杀人。 可现在,新房内确有几人是死于青锋剑下。 她必须弄清楚,张广手里那把青锋剑到底是不是一直在他手里。 略一思索,慕晓枫接连下了几个命令之后,便转身返回新房内。 倒不是她艺高人胆大,跟几具尸首待在一块,她心里也觉得膈应得慌,但是现在她守在新房却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可以阻止别人贸贸然闯入新房将这里的事泄露出去,二来这是兇杀现场,她得守好,也好让君莫问看清楚这些人的致命死因。三来,她还想自己亲自看看,能不能在现场找到更多有效的线索。 她觉得纪媛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倒在血泊里,那此刻就一定还活着。 只不过,新娘在新房里骤然失踪,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外泄。 很快,收到消息的慕天达与慕少轩便各自找了藉口,不着痕迹撇下宾客,急急赶来了新房。 至于赵紫悦,慕晓枫绝对不敢将这事透露到她跟前去。 慕天达父子俩几乎同时抵达新房所在的院子,不过慕晓枫在新房外迎住他们。 「晓晓,发生什么事了?」焦急开口询问的是慕少轩,他只知道自己妹妹有急事将他叫来新房,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事。 「哥哥,你先冷静听我说,」慕晓枫看了眼满脸焦急担忧之色的哥哥,拦在房门前,轻轻道,「还有,你得先答应我,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绝对不能激动。」 慕天达心里也焦急,「晓晓放心,你该相信我们,现在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慕晓枫暗下嘆息一声,不过随即便侧身将门口让了出来,「你们自己进去看吧。」
第423章 又来 ()」 这是新房,慕天达还迟疑了一下,慕少轩却顾不得那么多,心里只记挂着纪媛安危,见她一让开,立时便大步流星的迈了进去。 可推开门一看,他双眼立时瞪直了。 就在这时,前去传达命令兼收集消息的冷玥也匆匆赶了过来。 慕晓枫瞥了眼站在门口摇摇欲坠的青衫男子,却没有出声安慰,而是抬头看着冷玥,「如何?」 冷玥掠了眼几乎站立不稳的慕少轩,摇了摇头,才压着声音禀道,「没有人出府。」 慕晓枫心下暗松口气,然这口气才松到一半,接着心又悬了起来。 人没有被偷偷掳出府去,并不表示纪媛目前就是安全的。 如果对方有意要坏纪媛名声,或者利用这门亲事挑起其他事端,纪媛目前的处境仍旧危矣。 慕晓枫默了默,随后道,「那就继续封府,还有,得加派人手暗中搜府。」 慕府不小,若对方有意将纪媛藏起来,再制造点什么事端,这还真是件极容易的事。 若是以前,慕府被她防得滴水不漏,这自然困难。但是,今天宾客如云,来来去去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进出慕府……。 冷玥得了吩咐,立时转身去传达命令了。慕天达与慕少轩进了新房,父子二人看见一地死状惊恐的尸首,两人震惊的同时脸色都沉得十分难看。 慕少轩确定纪媛没在这些尸首当中,慌乱害怕的心情倒是定了定,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不担心纪媛目前处境。 他粗略的看了一下现场,就退出新房外,「晓晓,发现有什么线索吗?」 他现在脑子乱闹闹一团根本没法思考,所以下意识期望的看嚮慕晓枫。这个妹妹一向足智多谋,又心思细腻,兴许她已经发现了纪媛踪迹也说不定。 面容泛沉的慕天达也隐含期望的转过头来看着她,慕晓枫扯着嘴角苦笑一下,「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大嫂应该还在府里。」 至于其他,她真暂时没法保证。 慕少轩一听,立时着急道,「那我们马上搜府,一定得赶快找到她。」 「这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慕晓枫默了默,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不过,我们要搜府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搜。」 慕天达点头附和,「不错,对方既然没有将她留在现场,一定没有伤她性命的意思。」 其实对于这点,他心里也没底,不过他知道若不是确定这么说,自己的儿子一定会因为焦急担忧而乱了分寸。 虽然慕天达心里没底,不过他相信自己女儿的判断,这是他敢确定纪媛还活着的前提。 「哥哥,」慕晓枫看了看满脸担忧自责焦急的哥哥,轻声道,「相信我,嫂子会没事的。」 慕少轩茫然抬头看着她,机械的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哥哥,」慕晓枫暗下嘆气,只能暂时安抚道,「若是我们都不露面的话,一定会让别人起疑的,尤其是娘亲。」 「不如你先出去招唿宾客吧,寻找嫂子的事就交给我和爹爹。」 慕天达也贊同,便扭头看着他,言辞恳切道,「晓晓说得对,不管怎么样,目前也不宜让你娘与其他客人起疑。」 慕少轩想了想,只能点头表示同意,他是新郎,是今天的主角,确实不宜长时间不露面。 待慕少轩离开新房,冷玥才将君莫问带了过来。 君莫问一瞧见慕晓枫凝重神色,心里便不自觉的咯噔一声,「晓枫,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不用慕晓枫悄悄差人来请,她也想找机会问一问。 刚才她已经隐约发觉气氛不对劲了,只不过念及今天日子特殊,她不好贸然走动而已。 慕晓枫也不啰嗦,直接侧身让出进入新房的门口,「你进去看一看吧。」 君莫问见状,心立时往下沉了沉。 看了看慕晓枫,也不推辞了,她疾步走进新房,慕晓枫也随后而入。 即使心里有了准备,可当真正看见喜庆的新房变成兇杀修罗场,君莫问仍旧震惊得瞪大了眼珠。 不过,君莫问与普通的闺阁女子不同,震惊过后,只闭了闭眼睛瞬间就适应了眼前惨状。 她没有吱声,而是瞪大眼睛极细緻谨慎的一步步观察起新房可疑的痕迹来。 当然,这观察是观察不出什么结果的。只一会,她就将目光落在地上那几具已然僵硬的尸首身上。 只看一会,她原本尚算平静的脸色就隐隐变得震惊而难看起来。 慕晓枫也不出声,只等着她自己将结果明说。 三具尸首都仔细观察过后,君莫问的脸色也跟慕晓枫一样凝重了;哦不,真细看起来,甚至比慕晓枫的还要凝重几分。 「晓枫,她们是死于利剑之下。」君莫问指着地上的尸首,没有看慕晓枫,默了默,才又接着道,「确切来说,是死于名剑青锋之下。」 慕晓枫原本暗含打量的目光忽地亮了亮,君莫问敢当面对她说实话,这证明她确实没看错人。 「我知道。」 一声我知道,令君莫问惊讶的抬头看着她,苦笑起来,「看来我确实不如你。」 这是指刚才她还心生犹豫,到底要不要对慕晓枫坦白。 而慕晓枫一早已经看出这些人死于名剑青锋之下,却没有防着她的意思。很显然,慕晓枫比起她来更坦坦荡荡。 慕晓枫神色缓了缓,柔声道,「我不介意。」 君莫问随即便会过意来,「我这就去看看三哥。」 当然,看张广是假,看张广随身携带那把青锋名剑有没有离身才是真。 慕晓枫也不客气,直接点头道,「那有劳莫问了。」 君莫问知道时间紧迫,当下也没逗留在这继续跟她磨叽,点点头便转身先行离开了后院。 她走之后,慕晓枫想了想,也没继续留在新房这边。 不过,就在慕晓枫刚刚离开新房,就见冷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这会慕晓枫正走到小道上,离前院宴客的地方虽然还有段距离,不仔细看的话,也不会有人发觉这边异常。 谁知冷玥一靠近,便放低声音飞快道,「小姐,又出事了。」 慕晓枫一听这个「又」字,立时难以自禁的一阵心惊肉跳。
第424章 复杂了 ()」 她眉头一挑,眸光隐隐泛冷,声音却仍一如既往的平静,「什么事?」 「戏班里有个名角突然不适,班主说是不能再继续唱戏,要立刻出府送人去看大夫。」 慕晓枫怔了怔,她下了令封府,就算戏班那个名角真生病,这会没她命令也出不去。 但是,这戏班名角的病是不是生得太巧太突然了? 她下令封府,这名角就生病急着要看大夫? 眉心动了动,眼神若有所思,「没告诉班主,我们府里有大夫?」一般的病,府里的大夫就能处理,若是假病,这戏班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下冷了冷。如果纪媛被混在其中,她又没有及时下令封府的话,这会只怕人都已经被大摇大摆送出去了。 「小姐,奴婢问过了,一个时辰前,府里大夫因为孙子得病突然告假了。」 也就是说,眼下府里并没有大夫。这是真意外真巧合?还是人为的? 慕晓枫心头寒意渐生,一个时辰前?又是一个时辰前。 「眼下他们在哪?」慕晓枫决定亲自过去看看,也许这个急着出府的戏班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在东侧门被拦下。」冷玥答得毫不迟疑,像戏班这种没有身份的三教九流类人物,自然没有资格从慕府大门出入的。 慕晓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脚步随后加快不少。正因为在东侧门被拦下,一时半会还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但时间久了也难免露馅,所以她得尽快赶过去核定虚实。 待慕晓枫赶到东侧门时,那个戏班的班主与其余人正被拦在附近的小厅里吵吵嚷嚷。 慕晓枫走近小厅听闻里面闹哄哄的声音,眸光立时便沉了沉。冷玥瞥见她神色,心里一激灵,难得机灵的快她一步进入小厅,压着声音却冷厉一喝,「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 这尖亮又冰冷如一线寒铁的女声乍然响在耳边,小厅里面吵哄哄的声音立时如期停止。 慕晓枫轻飘飘掠了眼那些面面相觑还在懵然状的戏子们,眉梢略抬,淡淡赞赏之色扫过冷玥冰冷的脸。 「毕班主,」冷玥一声厉喝之后,就护着慕晓枫走进人群,「听说戏班里有人突然病了?」 毕班主看着缓缓走来的紫衣少女,见她眉目温和,然目光却犀利如剑。目光一瞥,立时恭敬垂下脑袋来,「见过大小姐。」 慕晓枫摆了摆手,在他面前三尺外站定,「有劳班主带我看一看那位身体不适的姑娘。」 毕班主惊愕的抬起头来,可一触上少女清亮坚持的目光,他才忽地心中一凛,记起自己低贱身份来。 连忙垂下头去,毕恭毕敬的神态下透着诚惶诚恐的味道,「苍铃微贱之躯,不敢有劳大小姐尊驾,敝下只斗胆恳请大小姐宽宥,让我们出府自行去找大夫。」 慕晓枫掩下眼中不耐,摆了摆手,目光却已经转往厅中屏风后,「毕班主客气了,我既然请你们到府上唱戏,可不能对你们不闻不问。若苍姑娘真得了急病,我一定让人尽快送你们出府去看大夫。」 反之,没她同意的话,这慕府他们那是连想也不用想能离开。 毕班主脸色变了变,不过见她神色从容坦荡并无威胁之意,心头疑惑,想了想,也不觉得他们戏班的名角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便谦卑道,「苍铃微贱之躯,怎敢劳烦大小姐。」 慕晓枫掠他一眼,直接道,「人呢?」 她问的是毕班主,可眼睛看的却是屏风后,隐约看得出那里有两个人正站着,压着声音在劝慰,而里面还不时传出低低压抑的痛苦呻吟声。 毕班主悄悄抬眼,掠见她疑惑的神情,讪讪的低下头,手往屏风后指去,「就在里面。」 慕晓枫也不等他往下说,直接迈步走向屏风后。 狭小的矮榻上,有个身姿娇柔的女子微微蜷缩起上身古怪的躺着,从她咬得紧紧的嘴唇来看,便知她此刻确实忍耐着极大痛楚。 慕晓枫目光从她古怪蜷缩的身姿一直扫过,最后停留在她脸上,眼睛微泛诧异的转了转。 这名角脸上,还画着彩妆。 所以慕晓枫根本看不出她本来面目,她两条腿倒是平放着,但其中一条却用了布条绑着,隐隐还有血迹渗出。 看得出来,很显然她的一条腿受了不轻的伤。 「苍姑娘,你是摔伤了腿?还是有别的地方也感觉不适?」 太容易见到这个名角,慕晓枫原本已经去了一半的戒心与疑窦,却也因为这会亲眼目睹了这名角难以辨别的脸与身形,而再度闪电般倒灌回来。 再加上这名角跟前,还有两个戏子紧紧护着,慕晓枫想要靠近再看清楚些也不行。 而这小厅屏风后,光线本就昏暗,慕晓枫盯住那名角画着彩妆的脸,眼神也慢慢变得晦暗莫名。 大概腿疼得厉害,那名角松开紧咬的嘴唇张了张嘴,倒是想回答慕晓枫来着。可她一松开嘴,额上冷汗便涔涔直冒,她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又赶紧打着冷颤疼痛难当的再度咬起嘴唇来。 倒是站在跟前的其中一个戏子期期艾艾道,「她……她伤了腿,班主说应该是骨头断了;再加上突然肚子痛,所以她这会痛得根本没法说出话来。」 那戏子眼角悄悄觑了眼慕晓枫,虽然不知道慕晓枫是什么身份,不过就慕晓枫的穿戴来看,便也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姑娘。 「求求姑娘替我们说说好话,让我们送苍铃出去看大夫吧。」 慕晓枫看着那姑娘不安的绞着帕子,目光自她恳求的面容一扫而过,却忽然转头,淡淡道,「冷玥,打盆清水过来。」 冷玥怔了怔,不过当她眼睛瞥过躺着那姑娘的脸时,当下恍然大悟的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冷玥就打了水进来。 「小姐,水来了。」 慕晓枫递个眼色给她,冷玥会意,随即取了块干净的毛巾放入水里,绞干之后就走向矮榻。 「你、你们想干什么?」护在名角跟前的两个戏子如临大敌般紧张看着步步靠近的冷玥,她们盯着冷玥手里的毛巾,竟然齐齐张开双臂拦在跟前阻止冷玥再靠近。 冷玥抖了抖手里湿毛巾,面无表情道,「净脸。」 小姐怀疑躺在这里不停呻吟却又不说话的名角是被伪装了的少奶奶,她怎么也得擦干净这名角的脸,让小姐看清楚这人到底是不是在新房里失踪的少奶奶。 如果躺在这里的人真是失踪的少奶奶,那此刻她一定是受制于人,所以才会连话也说不了。 想到这里,冷玥脚步迈得更稳健更大了些。 看向那两戏子的目光,也更冷更讥诮。 她若想靠近,凭她们想拦得住?那简直就像螳臂挡车一样不自量力。 也许是冷玥没有表情的脸太吓人,也许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太慑人,以至她拿着毛巾步步逼近的时候,那两个戏子竟然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然而,她们身后便是矮榻,这退,又能退去哪里。 她们双腿抵着榻边,冷玥面无表情直直走过去,完全无视她们面目惊惧神色,伸开手将其中一人拨向一边。 然后,毫不犹豫的摊开毛巾往躺着的女子脸上擦去。 额头、双眉、鼻樑、双颊,在她用力而迅速的动作里,飞快一点点呈现出原貌来。 不是! 慕晓枫眉头皱了皱,有些失望的朝冷玥使了个眼色。 不过之后,她微冷眸光里闪过一分迟疑。 实在不怪她会怀疑,眼下受伤的名角面目轮廓与纪媛竟有几分相似。 可相似便相似,不是纪媛本人,她这趟算是白来了。 「既然这位苍姑娘疼痛难当,我这就安排人手送这位姑娘出去看大夫。」慕晓枫扭头,淡淡对毕班主说完,随后便抬步出了小厅。 冷玥紧随其后,神色难掩疑惑,「小姐,真这样放他们走了?」 「当然,」慕晓枫抬眸看了看她,「我们可不能耽搁人家姑娘。」说完,她却从无人看见的角度沖冷玥眨了眨眼,冷玥愣了一下,才意会她眨眼是何意。 唇角微微弯了弯,她冷声附和,「小姐说得是。」 离开东侧门,慕晓枫便转身往雅竹院走去。 不过,她才走到雅竹院那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就被君莫问追上了。 慕晓枫挑眉望去,却见与君莫问一齐前来的,还有张家大公子张宁。 心咯噔一声,随后便直直往下沉。 因为她看见君莫问与张宁的脸色都不太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表情凝重。 「晓枫,」君莫问见她站在小道翠竹旁,立时疾步追了上来,「事情复杂了。」 张宁也大步迈了过来,看见并不掩饰探究打量望来的少女,他眉头不自觉的紧了紧,随即朝慕晓枫拱了拱手,「大小姐。」 慕晓枫收回打量的目光,侧身往雅竹院望了望,「两位请随我来。」 不管什么事,他们站在外面说话实在不合适。 因为这其中,涉及的极可能是事关两府的隐秘。
第425章 特殊之方 ()」 张宁与君莫问对视一眼,两人随后便跟着慕晓枫进入到雅竹院偏厅。 此刻,谁也没有兴致欣赏这里的精雅布置。慕晓枫更是连茶也没让人奉上,直接便问道,「莫问,事情怎么样了?」 慕晓枫心里惦记的就是刚才君莫问那句「事情复杂了」,她得了解事情到底让人意外到什么程度。 「我三哥他、他之前曾离开了一段时间。」 慕晓枫心沉了沉,看着她,眸内自有冷意流转,「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 话她虽然这般问,可看着君莫问微见忐忑的神色,她心里便似突然被人堵了块冰进去一样。 凉凉的,浑身上下哪都透着寒意,就连唿吸都是冰凉的。 就见君莫问果然如她所料一般,轻轻却又表情沉重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张宁皱着眉头,这时也插进话来,「大小姐,我私下问过了,他走之前曾说去找茅厕。」 慕晓枫并不意外的转目望了望他,男女不同席,张宁知道君莫问所不知道的,也属正常。看来刚才他们两个过来,也是碰巧遇上,不然君莫问不会对她摇头。 「只不过……」张宁面色略露犹豫,慕晓枫也不催促,只冷眼静静看着他。 君莫问却道,「只不过,三哥出去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也没坐多久又不见人影了。」 慕晓枫眉心跳了跳,眼神若有所思之中透出淡淡怀疑。 之前的嫌疑还没弄清楚呢,又再来一出? 「那有没有人知道他之前去干了什么?」慕晓枫看着君莫问,不过这眼角眉梢所透出的疑惑之色却是朝着张宁。 之前说张广去茅厕的是他,慕晓枫问的自然也是他了。 她理解张宁维护弟弟的心思,不过这维护也得给出能够证明张广清白的证据才行。 张宁愣了愣,瞥了眼慕晓枫,面色随即有些沉。 慕晓枫寸步不离的瞧着他,心知虽然他没有前去新房,但想来路上君莫问肯定已经将新房里面那几人蹊跷死状告诉了他。 青锋名剑,可不是随便一把什么破铜烂铁的剑都能仿冒出那样致命的伤口来的。 慕晓枫原本只是怀疑张广那把剑被人悄悄拿来作案,但现在,她不得不怀疑到张广本人头上。 张宁显然也是明白其中张广嫌疑有多大,所以这会脸色才会如此沉重难看。 「大小姐,我相信这事肯定不是三弟所为。」张宁目光恳切,「其中一定另有内情。」 慕晓枫两手一摊,倒也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只淡淡道,「我想希望事情如此。」 若非不希望与张家为敌,她何须坐在这里见他们。 慕晓枫瞥了瞥君莫问,才转目定定盯着张宁,「敢问大公子知不知道他之前大约是什么时辰不见人的?」 想要洗脱张广嫌疑,首先便要证实案发时候张广不在现场。 张宁面色微微变了变,自然明白慕晓枫这么问的用意,可是这件事他哪能作证。真能作证,自然一早就能洗脱张广嫌疑了。 慕晓枫站了起来,如今纪媛还未找到,她实在没心情坐在这跟他们磨叽张广有没有嫌疑。 「大公子,我敬重你,也尊重你维护弟弟的心意。」慕晓枫顿了顿,眼角却是掠向默不作声的君莫问,「不过,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也请你尊重我维护亲人的心思。」 纪媛,已经与她哥哥拜了堂,现在,已经是她正式的大嫂,是慕府一员。 是她家人! 张宁张了张嘴,还想解释什么,可看着她掷地有声的模样,一时又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大哥,」君莫问看了看他,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少奶奶,找到三哥。」 慕晓枫眉头皱了皱,「请问大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张宁苦笑着跟在她后面往外走去,「说实话,我也想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君莫问嘆口气,加快脚步与慕晓枫同行,「晓枫别担心,少奶奶不会有事的。」 「三哥他……虽然鲁莽,不过我相信正常情况下,他断不会做出对少奶奶不利的事情来。」 这叫安慰吗? 慕晓枫心头泛冷,抿着唇没有搭话。 「大哥说他后面再走开的时候,并没有喝多少酒。」 也就是说,虽然他们目前不能确定张广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过他离去之前人却是清醒着的,慕晓枫应该相信张广清醒之下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可是这话,君莫问自己都劝得没有底气,慕晓枫如何会相信。 不过想着君莫问也是好意宽慰,慕晓枫才懒得出声与她辩驳罢了。 这会她倒是明白为何张宁会与君莫问一同过来见她了。 这两人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张家没有包庇张广的意思,他们坦坦荡荡前来告知实情,便是间接向她表明没有与慕府为敌的意愿。 慕晓枫转目,朝君莫问笑了笑,「我明白。」 事到如今,他们都看出来了,有人故意想挑起张家与慕府的矛盾,有人就是借着今天纪媛失踪的事让慕府与张家水火不容。 说完这句,慕晓枫脚步加快了,出了雅竹院,才走到花园一角,立时就见青若迎了过来。 她看见与慕晓枫同行一块的君莫问,先是怔了怔,张嘴想说的话也随即吞了回去。 慕晓枫掠了掠身侧的张宁,才对青若道,「说吧?」 青若犹豫了一下,见她示意不必避讳张家兄妹,便道,「暂时没有少奶奶消息。」 慕府可不小,真要藏一个人,哪都可以藏。可要在短时间内搜出来,这可就难了。 若是对方意在将纪媛偷偷带出府去,那么如今所剩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因为这会宴席已经开始,用不了多久就该有宾客离去了。 到那个时候,她不可能还让人封府。 慕晓枫皱着眉头沉吟一下,挥了挥手,道,「知道了,先让他们继续搜。」 她得想办法尽快结束这事才行。 青若朝她福了福身,然后转身走开了。张宁与君莫问俱一脸凝重的站在一旁,他们也在默默想办法。 若不能尽快找到纪媛,单凭新房所发生的事情,就够他们张慕两府发生嫌隙了。 而且,他们除了要想办法帮忙尽快找到纪媛外,还得赶紧找回不知所踪的张广。 他们几人这会虽站在花园一条道上,隔着葱葱郁郁的花草,那些宴饮的宾客倒是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妥。 不过,这些客人里面,可不包括楚离歌与夏星沉。 慕府的下人突然变得紧张,连做事都显得心不在焉,再加上陪酒敬酒的新郎还有主人慕天达都是一副心事重重强颜欢笑的模样,又如何瞒得过他们两人眼睛。 是以,慕晓枫一行刚走到花园一角,楚离歌立时就给身后的圆脸侍卫使个眼色。而几乎同一时间,夏星沉也让自己身边亲信藉故往慕晓枫那边走去。 倒不是楚离歌与夏星沉两人不想直接去问慕晓枫,只不过两人都是人精,焉会看不出慕府出事了,还不是小事。 但是,慕府目前显然有意想将这事隐瞒着。他们两人若是随意这么一走动,岂不等于将焦点一下都集中到慕晓枫身上。 不是他们想高调,而是两人身份註定他们今天的一举一动无法低调下来。 张化与慕晓枫相熟,且为人机灵圆滑,离王殿下表示让这位属下去帮忙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至于夏星沉,所派出那亲信同样也是慕晓枫熟悉的。 一会之后,就见张化与君白装模作样不约而同的到了慕晓枫附近。 慕晓枫一瞧见两人,随即微微感动的抬头望了望远处。 「慕姑娘,」张化隐在树后,远处的宾客视线不佳,绝对不容易发现树后有人,「府上有没有什么是属下能够帮忙的?」 张化说这话,代表的可是楚离歌。 慕晓枫默了默,环视一下在场几人,倒也没有再隐瞒,「我大嫂在新房失踪的,目前下落不明,不过暂时可以排除被人带出府外。」 张化眉头紧了紧,这是表示纪媛最大可能是被人藏在慕府里。 可慕姑娘却一时半会找不到人。 张化倒没有在这会再细问慕晓枫,他思索了一会,建议道,「不知慕姑娘知不知道少奶奶身边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其实他这是拐着弯提醒慕晓枫,纪媛身上有没有什么让人容易辨认的东西,比如气味或其他有利于寻找的线索。 经他这么一问,慕晓枫想了一下,眼神果然亮了亮。 「我想起来了,大嫂身上确实有些特别的地方。」 而这个特别之处,她相信只要纪媛还留在府内,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出来。 受她兴奋莫名感染,君莫问也微微松了口气,「晓枫,少奶奶身上真有特殊的地方有利于我们寻找吗?」 慕晓枫点头,随即道,「不过,我目前也不敢确定,到底行不行得通还得试过才知道。」 君莫问连忙道,「那还犹豫什么,赶紧的将特徵说出来,让大家暗下尽快按照这特殊之处找去。」 慕晓枫瞧见她比自己还心急的模样,原本绷紧的弦也微微松泛了些,「好,我说。」
第426章 饮血 ()」 「大嫂懂医术,她经常接触各种药材,双手肯定有药香味。」 「就这个?」君莫问狐疑看着她,「她洗手再加上用些保护的手油什么的,什么味道都掩盖了吧?」 慕晓枫笑了笑,并没有与她争辩的意思,只胸有成竹淡淡一笑,「那就等着看吧。」 「青若,将小白抱到这来。」慕晓枫又扭头看向冷玥,「你去各取一件大嫂的衣裳与首饰。」 她记得纪媛平时用的首饰都会用特殊方法保养,而那法子是纪媛自己利用药材捣鼓出来的,有一股淡淡的十分特别的气味。 远的不说,就慕府而言,她觉得那股气味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闻言,君莫问越发忧心忡忡,「小白?你养的那只狐狸?它还能凭气味找人?」 张化瞧见她明显怀疑的模样,不禁暗下腹诽。姑娘,那可不是一般的狐狸,那是离王殿下养的狐狸好不好。 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家主子那样智慧超卓的无双人物,就是随便养一只爱宠,也绝对比别人精心养的宠物要聪明百倍。 慕晓枫转了转眼睛,倒没有将话说满,只淡淡道,「放心吧,除了它,我已经让人另外找条鼻子不错的狗来帮忙了;就算它们都不可靠,不是还有人一起找吗?」 君莫问见她说得淡然,似乎眉宇之间也没有什么忧色,当下倒也渐渐安定下来。 不过,君莫问始终做不到慕晓枫一样淡定安然。 「晓枫,不如我也去帮忙吧?」 慕晓枫瞥过她看向张宁,失笑道,「大公子,你觉得她这话说得合适吗?」 张宁看了看明显心绪不宁的君莫问,摇了摇头,轻声道,「小妹,你若真去帮忙,那才真是越帮越忙。」 张家小姐四下找人? 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其他客人,慕府发生了大事吗? 君莫问随即意识到自己这要求不妥,看着慕晓枫,歉意的苦笑道,「看来我是关心得失了分寸了。」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朝她笑了笑,「关心则乱而已。」 君莫问怔了下,看着淡然从容转身移步的紫衣少女,暗道一声惭愧,才转身往宴席场地走去。 她是关心张广关心张家,但慕晓枫不是比她更关心事情的进展么?新房那一幕,她可是亲眼看过的,谁知道纪媛眼下遭遇了什么?又或者正在某处遭受着什么? 按理说,慕晓枫应该表现得比她更焦急更方寸大乱才对,可偏偏……。 越这般想着,君莫问除了暗觉惭愧之外,心里也莫名的对慕晓枫浮起淡淡佩服来。 遇到这样的事情,慕晓枫还能有条不紊冷静镇定的安排一项项事情,不得不说,就这心态方面,她确实不如慕晓枫。 青若与冷玥很快按照慕晓枫的吩咐将东西都取了过来,慕晓枫看着那只懒洋洋半眯眼睛的狐狸,伸手抱了过来,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盯着它眼睛,才轻声道,「小白,现在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她接过冷玥递来的衣裳与首饰,放近小白鼻子让它嗅了嗅,又道,「记住上面的气味没有?」 小白歪着脑袋盯着她,那精神抖擞的模样仿佛在告诉慕晓枫,它已经记住了。 「那好,你现在遁着上面的气味给我找出大嫂来。」慕晓枫将它轻轻放到地上,又拍了拍它脑袋,才满怀期望的道,「去吧。」 「小姐,」青若看着它一甩尾巴,果断的一熘烟跑了,当下不怎么有信心问道,「它真能找到少奶奶吗?」 慕晓枫面色冷淡,「能不能找到,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她率先跟在小白后面迈步走了。 青若在原地顿了顿,倒没跟在慕晓枫身边,因为她看见冷玥已经一声不吭的跟了过去。 小姐与冷玥跟去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还是去看看其他人找得怎么样吧。 青若转身往相反方面而去,表面看着仍旧平常,只不过眼底却浮着压不下去的重重忧虑。 「佛祖保佑,保佑少奶奶一定平平安安。」千万别再像以前的周小姐那样,临了临了,喜事竟然变成丧事。 她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大少爷与小姐为了周小姐的死,当初伤心成什么样。 喃喃完这句,青若才终于大步迈开。 慕晓枫与冷玥跟在小白后面,并不太着急。因为小白似乎知道她们在后面跟着一样,跑一会回头望一眼,若见她们没跟上来便会停下来等一等。 可是,随着小白不断跑的方向,冷玥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了,「小姐,」她觑了眼一脸淡然却带着信任的慕晓枫,咽了咽口水,才小心翼翼提醒道,「小白它似乎……是往枫林居方向跑?」 相信一只狐狸,这事真的没问题吗? 慕晓枫淡淡「嗯」一声「我知道。」 然后继续不紧不慢的跟在小白后面往枫林居方向而去。 冷玥心头紧了紧,小姐这么笃定,这是相信小白还是怀疑小白? 不过想了想,冷玥便不再说话了。 其他地方有张化与君白暗中帮忙,若少奶奶真被藏在府里的话,有他们两人在,在宾客离府前被找到的机率倒是大很多。 唯独小姐这院子,没有人前来搜查过,也许小姐是打算亲自回去寻人吧。 想到这里,冷玥也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担忧。 慕晓枫不紧不慢的跟着,心里却在想之前那个戏班的事。这会她已经可以肯定,戏班并没有暗藏纪媛私运出府。 不过,她并不相信那名角突然受伤生病是偶然巧合。 时机如此凑巧,自然是为了拖延时间,拖住她的脚步,阻碍她找到人了。 看着眼前越发熟悉的景致,慕晓枫不禁暗下嘆了口气,大嫂,你到底被藏在哪里? 真的会被藏在枫林居么? 慕晓枫出神的瞬间,前头跑得欢的小白却突然回过头来,朝她尖利的叫了起来。 冷玥看着它焦急又兴奋的神情,心里一怔,「小姐,它不会真发现少奶奶在哪吧?」 慕晓枫加快脚步走进枫林居,「有何不可?」 就在这个时候,在外边坐不住的君莫问也追到枫林居来了。 不过,她才张口还未来得及出声喊住慕晓枫,就见慕晓枫忽然加快脚步往里走。 她转了转眼睛,一脸疑惑的喃喃自语起来,「难道那只小狐狸真找到人了?」 今天府里办喜事,枫林居除了一个看门婆子外,其余人全部都到前院帮忙去了。 慕晓枫跟得急,追在小白后面七拐八拐的,很快来到了她的闺房外面。 「小白你确定没弄错?」慕晓枫在外面站住不动,望着那只浑身上下雪白得毫无杂色的狐狸,眼神疑惑,「再往里,那就是我休息的地方了。」 如果纪媛真被藏在这里,她真不得不嘆一声佩服了。 然而,慕晓枫心念还未转完,却忽然看见有道身影自侧面窗户翻跳而出。 那身影跳下去的时候,也不知什么缘故,竟然弯膝跪地,似是难以自禁的跄踉了一下。 慕晓枫瞧着那背影,心骤然紧张起来。 远远的,那身影跄踉过后,凭着手里的长剑撑地才勉强支着站了起来。 阳光下,那散发着寒光的长剑竟然有几滴鲜红滚落。 慕晓枫眯了眯眼,心当即沉了又沉。她看得清楚,阳光反射下那几滴鲜红,必是鲜血无疑。 这是谁的血? 「小姐,他……他是张广?」 慕晓枫能望见那身影,跟在她身边的冷玥自然也能望见。而且,慕晓枫熟悉张广,冷玥也不陌生。 这一声意外隐含震惊的轻唿,几乎立即落到了君莫问耳里。而君莫问心里一急,当下连想也没想,直接施展轻功往慕晓枫这边掠了过来。 「三哥?三哥在哪?」 慕晓枫幽幽嘆了口气,冷玥则直接抬手往前面不远的窗户指去。 君莫问顺势望过去,只见那以剑支地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身影,这会正吃力的将剑拔出,还顺便将剑就着草地擦了擦,大概是想藉此擦去剑身上的血迹。 再然后,长剑归鞘,那身影便跌跌撞撞的从另一端急急走了。 君莫问呆呆看着那几个起落便不见踪影的人,这才回过神,吃惊又着急的高声唤道,「三哥,你等等。」 可惜前头那身影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原因,慌不择路之下几个急掠,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君莫问银牙一咬,立即发力追了过去。 冷玥望望那边身姿矫健掠过去追人的君莫问,又看了看站在原地面容冷沉的紫衣少女,「小姐,要不要奴婢也追过去?」 慕晓枫摇了摇头,语气竟然透了几分沉重,「不用,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刚才从窗户跳出去那个人,必是张广无疑。 「对了,冷玥,」慕晓枫扭头,神情若有所思,流转的明亮眸子却又泛着难明的复杂之色,「你看清楚了吗?刚才他手里拿的是不是青锋?」 冷玥心中咯噔一声,小姐这么问,证明小姐已经确认刚才那个人就是张广无疑了。 那把剑上面,刚才还滴着血……。 血? 冷玥心中一凛,连忙点头道,「小姐,奴婢看清楚了,那就是名剑青锋。」
第427章 疑团重重 ()」 慕晓枫皱着眉头低咒一声,随即抬步急急往她闺房赶去。 冷玥心里也涌出强烈不祥预感,见状连忙大步跟了过去。 慕晓枫闺房的门自然是锁着的,她走到门外,眉头一挑,退后两步,毫不迟疑冷声吩咐道,「冷玥,踹开它。」 冷玥怔了怔,小姐竟然叫她踹开它? 从来淡定冷静的小姐竟然也有如此火爆粗鲁的时候?还是已经心急得连拿钥匙开门这片刻功夫也等不及了? 「磨蹭什么?」慕晓枫扭头,眉头拧得老高,见她发呆立时就冷声催促起来,「赶紧踹!」 冷玥定了定神,再不敢迟疑的上前两步,抬起脚用力往房门一踹,那结实的房门果然禁不住她的劲道立时「呯」的应声而开。 慕晓枫连看也没有看一眼那被踹得摇摇晃晃的房门一眼,直接急急迈步往里走。 门一开,难闻的血猩味便迫不及待的往外窜。 慕晓枫眉头皱起,面上看着仍旧镇定如常,可她的手脚这会却无意识的冰凉一片。 她走得急,以至膝盖重重撞到桌子一角,如此用力一撞,冷玥猜测着她的膝盖应该已经淤青一片,放在平时,这会肯定都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吸气声了。 可慕晓枫却似完全没发觉一般,撞过桌子,又继续矢志不渝的往床榻那边急急迈去。 因为越往里,血猩味越浓,而因为隔着屏风的关系,这会慕晓枫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床榻里面究竟什么情形。 鼻端处处似乎已经被浓烈令人慾呕的血猩味充斥占据了,慕晓枫心里越发揪得紧起来,她怕——怕屏风后倒在血泊里的人,会是那个已经成为她家人的纪媛。 「呯」一声,她又踢倒一张凳子,跟在后边的冷玥目测,这会她的小腿应该已经撞得脱了皮……。 可慕晓枫还是似乎完全失去知觉一般,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仍一心一意的往床榻那边赶去。 冷玥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她小心脚下。 可是,提醒还未及出口,又再度传来「呯」的一声。冷玥不忍目睹的扭过头去,真想嘆气捂上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那急促如战鼓般直直往里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接着,冷玥就听闻一声悠长的嘆气声幽幽迴荡的飘了过来。 她听出来了,小姐这是极度紧张过后松口气的声音。 那嘆息声里,她竟然第一次听出了不加掩饰的庆幸与欢喜。 「小姐……」冷玥转过头,连忙跑向床榻。 可她跑到近前,眼珠却倏地惊得瞪圆了。 她看到了什么啊? 少奶奶穿着大红嫁衣却衣衫不整的躺在小姐床榻上,而床沿下却有个死透的男人瞪大眼珠委顿而坐。床榻上十分零乱,床榻下那男人手里至死还紧紧抓住从少奶奶身上撕下的一角嫁衣。 冷玥眼睛又转落到床上的纪媛身上,只见纪媛双目紧闭,不过听起来唿吸均匀绵长。 「小姐,少奶奶没有受伤,只是暂时昏迷了?」 「可是他……」冷玥指了指倚着床边委顿而坐的男人,眼神震惊又嫌恶,「被青锋剑一剑穿心,已经死得透透了。」 慕晓枫没有说话,她站在床榻前仔细观察了一会,才上前弯腰更近的观看昏睡中的纪媛。 「好了,大嫂没事,不过她这样子……」慕晓枫眉头皱了皱,欣喜过后,便透了淡淡担忧,「你赶紧到柜子那边将我的衣裳取过来。」 冷玥将目光自纪媛胸前那已经露出来的肚兜上挪开,转身蹬蹬跑着过去打开柜子。 衣裳取过来,慕晓枫眼角掠了眼委顿坐地已死透的慕云昭,眼神既疑惑又嫌恶。 「你帮忙扶起大嫂到旁边的屋子先将衣裳换了。」 就算慕云昭已经死透,她也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帮纪媛换衣裳。 冷玥立时便按她吩咐,上前架起昏迷中的纪媛往旁边的房间而去。 一会之后,两人合力帮纪媛换好了衣裳。 「小姐,那个人怎么办?」 冷玥想不通失踪很久的慕云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慕府,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突然被张广杀死在这,至于被掳到这又被弄昏迷的纪媛跟这些事又有什么关系,她更是一窍也想不通。 想不通便不想了,冷玥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钻牛角尖虐待自己脑袋。 前因后果什么的她统统都可以不理会,但是,慕云昭的尸首她却不能不理会。 这可是小姐的闺房啊……! 想起这个,冷玥真心替自己小姐心疼。 以前的慕府被一场大火烧成白地,现在小姐的闺房又成了这样子!她暗下摇了摇头,看来小姐又得挪地了。 慕晓枫站在窗前,掠了眼依旧昏迷不省人事的纪媛,转目盯着外面高大红枫出神。 半晌,才缓缓道,「你先去解除封府令,然后找两个人伪装一下,悄悄将慕云昭尸首送回慕永朝那边去。」 她默了默,又道,「不过现在,你先随我过去。」 冷玥茫然看着她,不过没有发问。 小姐让她跟过去,自有道理,她跟着便是了。 慕晓枫再度踏入自己这间被血猩瀰漫的闺房,忍不住皱了皱眉,想起自己休息的地方变成了杀人地,心里就觉得膈应得慌。 不过,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只是在她心头盘桓一会便散去了。 她脑里还清晰的惦记着之前在外头远远望见张广跳窗而逃那一幕,张广跳下去时那跄踉的姿势实在太过诡异,她总觉得事情不会像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 可这蹊跷到底在什么地方,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心中一动,只觉得该从最确定的事入手再重新调查一次。 想着,她脚步加快,顷刻再度到了床榻旁。 慕晓枫站在慕云昭尸首跟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胸前那个血液凝止的窟窿。 「冷玥,你来看看,他身上的伤口是不是一剑造成的?」 闻言,冷玥有些惊愕的看了看她,「小姐怀疑这屋子另外还有人?」 慕晓枫冷笑一声,「显而易见的事。」 冷玥怔了怔,半天才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小姐是说,慕云昭并不是张广所杀?」 慕晓枫眯了眯眼,一直盯着慕云昭胸前唯一致命伤不放,「这个暂时还说不清楚。」 冷玥不出声了,这事果然需要从伤口上确认。 对于辨认是否一招毙命这种事,自然是她更在行。 冷玥上前一步,弯腰凑近去查看慕云昭胸前伤口,看了半天,才想起慕晓枫还在旁边毫无惧色眼睁睁看着。 她站直起来,面色古怪的看着紫衣少女,见慕晓枫面容上,除了沉思冷峻之外,根本找不到半分害怕畏惧之类的情绪。 她不禁有些好奇,下意识脱口便问了出来,「小姐你不怕?」 这个傻丫头?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后知后觉了吗? 慕晓枫摇了摇头,漠然道,「他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怕,死了就更没什么可怕的。」 冷玥深深的凝了她一会,才默默收回视线,小姐的胆子还真是异于常人的大。 难怪以前她经常从离王殿下眼中看到感嘆小姐胆子大的神色,现在她才终于有这觉悟。 「怎么样?他的伤口是一次一剑造成的吗?」 冷玥摇头,神色也多了几分严肃,「不是。」 慕晓枫松了口气,随即又疑惑道,「果然不如所料,可张广之前来这杀人的又是谁?」 张广又是如何跑到这来,做了那个人的替罪羊? 「对了,你可看得出来这两次剑伤是不是同一把剑造成的?」 冷玥定睛盯着那伤口,思忖了一下,才缓缓道,「从伤口的外形宽度与入肉深浅来看,应该是同为青锋剑所刺。」 「小姐,你看他衣裳也被人乱翻过,会不会是张广在他身上找什么东西?」 慕晓枫嘆气,「这个我也不能确定。」 「好了,暂且不管这些了,先让人撤了封府令,然后将这傢伙的尸首悄悄送回去吧。」 说完这些,慕晓枫便转身往不远的房间走去,纪媛还没清醒过来,她得贴身守着。 之所以要守着,是因为慕晓枫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按照她对纪媛的了解,若是纪媛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曾遭遇过什么的话,只怕依着纪媛冷傲自洁的性子,到时极可能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冷玥不太放心的看了看她,「小姐,你独自留在这里没事吗?」 慕晓枫愕然看她,「我能有什么事,」不过随即转念一想,便知冷玥担心什么了,「你放心吧,这里不会再有人来的,你也不用走远,只需要到门口让人传个口讯给红影就行。」 冷玥一想也是,从这里到门口不过几步距离,小姐能遇到什么危险! 慕晓枫要解脱封府令的口讯很快传了出去,红影除了让人执行命令之外,也在第一时间将这消息递到了慕天达与慕少轩跟前。 「这么说晓晓已经找到人了?」慕天达与慕少轩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激动欣喜之色,「那就好。」 慕天达心中大石放下,招唿客人的时候终于不再频频走神出状况了。 只不过,慕晓枫没料到的是,她这解除封府令的口讯一传出来,却无意方便了张广。
第428章 头大 ()」 原本张广憋着气拖着伤从枫林居慌不择路往外逃的,偏偏叫君莫问看到了,偏偏君莫问还是个全能高手,还一路施展轻功追着他屁股后面去了。 君莫问一路追过去还不算,还一路不停的叫着,「三哥,你停下来,我知道是你。」 张广被她追得恼火,被唤得更加恼火。 可想起刚才之事,张广却不敢这会停下来。 就这样,两人一追一逐的,不知不觉就到了慕府大门这边。虽然这边离设宴的花园还有段距离,不过今日大喜,大门这边也是络绎不绝人来人往。 张广自然不敢再跑了,君莫问当然也一样的心理。张广缓下脚步,是顾忌着张家声誉,君莫问知道新房那一幕,所以比他顾忌得更多。 「三哥,你等等我。」不跑,不表示君莫问就放过张广。 新房里面发生的事,她一定得向张广这个当事人问个明白。这大喜的日子呢,什么过不去的仇怨要在新房拔剑相向?杀死了喜娘不算,还要将新娘藏起来弄到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君莫问脚下更悄然加快了两步,她还不知道新娘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谁料她不唤尤可,这一唤却似突然触动到张广什么神经一样,连头也不回,甩开袖子大步就往门口跨去。 君莫问见状皱了皱眉,不过随即心里一喜,因为她看见这会已经有宾客离席告辞了。 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慕府已经撤了封府令! 也就是说,让大家找得焦头烂额的新娘子终于找到了。不动声色的解除封府令,看来新娘子并没有什么大碍。 君莫问暗下松了口气,新娘子没事就好。 就在君莫问琢磨的这一小会功夫里,张广已经快走到大门了。 君莫问心里一急,张目四下瞄了瞄,正巧遇到一个下人路过,她伸手一把将人拉住,急急道,「你替我给你家大小姐捎句话,就说张家小姐与三公子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那丫环张口结舌反应不过来,随手拔了发上的钗子往那丫环手里一塞,随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追张广去了。 君莫问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将人看牢,绝不能再让张广在自己眼前再熘了。 今日的事若是处理不妥,只怕来日张慕两家真要成仇了。 暗下嘆口气,就见张广一声不响的坐上了马车。君莫问眼珠一转,连半分迟疑也没有,直接赶过去往马车前一站,然后弯腰麻利的钻进里面去。 就在他们离开慕府不久,得到消息的张宁也赶紧告辞回府去了。 大半个时辰后,君莫问、张广还有张宁,几乎是先后脚回到张府的。 张工羽因事并没有前往慕府赴宴,这会也不在府里。因此张宁一回来,立时就将张家所有嫡出兄弟都集中到了正院偏厅。 「三弟,你给大家说说,在慕府你到底怎么回事?」张宁表情很严肃,他坐在上首不苟言笑扫向张广,那板正模样还真跟张工羽有几分相似。 张广怕张工羽,望见眼前的兄长也有几分其父影子,当下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 不过眼珠一转,掠见这厅里也就他们兄妹几人,当下心神大定。 「怎么回事?能有什么事?」张广满不在乎的瞥了眼张宁,随手端起凉掉的茶水喝了一口,「不就是我在慕府待得不耐烦想早点离开而已。」 君莫问眉头立时一挑,声音暗含凌厉,「三哥!」 张广侧目,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少女,想起自己在慕府被她追了一路,这回来的路上还被她缠了一路,心里就腾腾冒起怒火来。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小妹你干嘛一副跟我有仇的模样非揪着我不放?」 「我说了我在慕府没有杀任何人,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张广越说心里火气越大,「既然都不相信了,还问我干什么!」 这何止是恼火,简直是耍横撒赖。 张宁眉头登时拧了起来,要说在张广与君莫问这两人之间选择的话,他肯定相信君莫问多些。 实在是因为张广为人多张狂,行事素来随心所欲多不靠谱。 「你没杀人是吧?」张宁紧紧盯着他,「那好,你跟我们说说你的青锋剑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张广因为心里窝火,根本不愿与君莫问说话,所以在马车上,不管君莫问朝他询问什么,他都装聋作哑。 不过,君莫问却不管他心里乐意不乐意,直接一五一十的将她在慕府新房所见详细给张广描述了一遍。 所以眼下张宁一问,原本还觉得自己占理的挺有气焰的张广立时便似霜打的茄子般焉了。 「大哥,我真没杀人,」张广皱着眉头,垂着脑袋,心里觉得特别委屈,「我也不知道我的青锋怎么就成了杀人兇器。」 张宁立时不满地哼了哼,「那是你随身携带的武器,你不知道?难道它还会自己悄无声息长了翅膀飞去杀人不成?」 在张宁听来,他这话纯粹就是敷衍他们的推搪之辞。 这个三弟,到底明不明白今天的事态有多严重?还一副轻描淡写满不在乎我没错的态度,简直令人火冒三丈! 张广迎上他明显不信任的眼神,再听这连傻子都听出出来的讽刺语气,脸色当即黑了一层。 他隐忍着没有站起来,不过头一仰,脖子一梗却露了突突青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难道大哥非要让我编个理由出来不成!」 张宁一噎,简直要被他的理直气壮气死。 他冷笑一声,「这么说你还委屈了,还占理了。」连个敷衍的理由都懒得想,直接就无赖一句不知道了事了! 君莫问真担心这兄弟俩再吵下去,事情没弄明白倒先窝里反打起来了。她暗下给张宁使了个眼色,才转目看着一脸忿忿不平的张广,「三哥,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委屈,你也要将事情说清楚来才行啊。」 「你不说出来,我们如何知道你委屈了。」 她语气平缓,声音柔和,总算让满肚窝心的张广没有再进一步发作。 君莫问殷殷看着他,微微泛了笑意鼓励的说道,「三哥,你说吧,若是真弄清楚是外人冤枉了你,我们绝对出面替你将这场子找回来。」 张广撞上她含笑眼眸,从她脸上看到了信任鼓励维护的神色,心里才好受了些。 默默回想了一会,才缓缓道,「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宁一听这话就急了,两眼一瞪就要张嘴训话,君莫问立即沖他摇了摇头。 幸好张广眼下沉浸在回忆里,并没有留意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原本在酒席上,我就是随兴喝了几杯,然后就去找茅厕,后来不知怎么觉得晕晕乎乎的,大概酒气上头有些醉了……」张广努力回忆着,眼神却带着不确定的迷惘,「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茅厕不远的草地躺着,那时候我的青锋就在身上。」 君莫问心头跳了跳,与张宁交换一下眼神,不动声色问道,「那三哥记不记得你到时大概在草地睡了多久?」 张广皱着眉头,奋力回想当时的情形,「虽然我不记得怎么到了那草地睡了,不过我一直迷迷煳煳的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我想大概也没超过一刻钟吧。」 君莫问沉默不问了。 显而易见,有人趁着张广去茅厕的时候趁机弄晕了他,顺利拿走他的青锋去作案,还想了法子让他误以为时间不长。 其他也不用再问了,一定不会有人发现他曾躺在草地睡着的。 相反,他离席的事却人证一大把,就是时间,也长得足够他跑去新房行兇。 「大哥,你离开的时候,慕府少奶奶找到了吧?」 君莫问抬头看着张宁,问完这话才偏了偏头,又盯着张广。 张宁点了点头,她便继续问道,「三哥,那现在你跟大家说说,你跑到慕大小姐的院子去干什么?」 「又为什么当时提着剑从窗口跳出来?听闻我唤你还慌里慌张撒腿就跑?」 张广张了张嘴,想要再来一句「我不知道」,可撞上君莫问灼灼直透人心的目光,他这话终被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三哥不想说?」君莫问妙目一转,也不催他,只含笑轻声道,「那就说别的事好了。」 「三哥如厕回来之后,并没有多久又突然离席了,」君莫问语气轻松,可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眸却写满了笃定,「三哥又是为什么才回来又离席的?」 张广脸色立时便变了变。 君莫问飞快与张宁交换一下眼神,她这是直接问到点子上来了。 张广略略偏头,有意无意躲开她的目光,「我听说慕府花园修整得极好,突然起意想去观赏一番。」 君莫问心下嘆气,三哥,你就算说谎话也说得像样的。这种明眼人一眼就可以拆穿的谎话,其实说出来连自欺都做不到,更何况欺人。 「三弟,避而不谈并不表示它没有发生,」张宁开口,姿态与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换了一副语重心长模样,「我可是听说了,你当时是因为无意看见什么人,才突然又匆匆离席的。」 张广立即浑身一僵,皱着眉头十分古怪的掠了眼张宁。却见张宁一副坚持的模样,神清目明严肃无比的盯着他。 这是非说不可了! 张广暗下握了握拳头,想起自己从慕晓枫院子跳出来的时候被君莫问撞个正着,他眼下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过去。 可那个人,关系到让他难堪的往事,能不提的话他真不愿意提。 「三哥,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事。」 讳疾忌医? 君莫问轻轻淡淡的声音却似一道晴天霹雳般突然噼在了张广头上,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因为慕云昭引起的种种痛苦经歷,还想起了求医的种种难堪磨搓。 他遭受的一切,都跟姓慕的有关! 哼了哼,张广也不掩饰此刻他愤怒的坏心情,「是,我确实是因为意外看见一个人才突然匆匆离席的。」 张宁心里紧张,面上却淡然道,「什么人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张广握着拳头,黑着脸昂然瞪向张宁,「慕云昭!」 张宁突了突,君莫问双眉挑了挑。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谁不知道慕云昭这三个字代表什么,谁不知道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张广挥之不去的噩梦,是不能触碰的心魔。 可不问,又如何弄明白后面的事。 张宁想到后面的事才是真正的事关重大,他就算不想揭张广的伤疤也不行。 默了默,他面上神色缓和了几分,语气也放得轻松随意不少,「三弟,不是说他已经失踪了吗?你确定自己没看花眼?」 即使慕云昭真敢偷偷摸摸回到京城来,依着慕永朝与慕天达交恶得人尽皆知的程度,也不可能会请慕云昭来慕府喝喜酒才对。 唯一可能,就是慕云昭是悄悄跟着宾客混进去的,大概想混进去做些什么浑水摸鱼的事吧。 可既然如此,慕云昭就应该低调遮遮掩掩隐没人前才对,三弟又怎么会在宴席上突然那么巧看见他了? 张广皱着眉头掠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冷嗤一声,「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剑下,你说我有没有看花眼。」 这话说得君莫问与张宁同时一惊,他们离开慕府的时候走得急,再加上新娘子突然失踪再突然被找到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慕晓枫绝对禁止下人宣扬,所以张家兄妹对这些事倒是半点不知。 「你怎么在慕府就杀了他?」张宁震惊过后,就眉目泛沉,「你大可以擒住他交由官府出面处理。」 大喜的日子,在人家府邸里连续开杀戒,这都算什么事! 张宁捏着眉心,只觉突然间头疼得厉害。 这个弟弟一旦认准死理犟起来,别说他没办法,就是父亲也没办法! 张宁暗暗嘆气,君莫问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努力做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就是想与慕府化解矛盾,不与人家结仇。 可她这个三哥倒好,挑着人家府上大喜的日子杀人还赶趟的,杀了一个又一个,闹完一处还不算完,还要再闹下去……。
第429章 洁或不洁 ()」 张广看着他们谴责又失望的样子,本打定主意不再说的,却又突然鬼使神差道,「我杀了他又怎么了?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 他哼了哼,越想越觉得心里窝火,他在人家府上大喜日子杀人是不对,可当时情形危急,他也算间接做了件好事。 为什么就不能换种眼光看他? 「迫不得已?」张宁眉头绷得老高,「杀人还有迫不得已的?难道当时还有人拿剑指着你了?」 「没有人拿剑指着我,」张广挺起胸来,半点不见心虚的与张宁对视,「可我当时要是不出手的话,有人就要遭殃。」 君莫问心里咯噔一下,立时朝张宁使了个眼色。 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三哥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当时离席一路追着他,谁知他七拐八拐的熘到了后院,」说到这里,张广顿了顿,眼神闪烁一下有些心虚的避开她目光。 君莫问心中打了个突,这神态实在令人起疑,难道三哥还隐瞒了别的事情?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便故作不知露出倾听的神色。 「我追到的时候,他已经钻入一间闺房里,正欲对人行那等不轨的禽兽之事……。」 他顿了顿,眼神略略犹豫,才又道,「那姑娘身穿红色嫁衣……。」 张宁眉心一跳,君莫问暗中倒吸口气。 「我一时情急,就拔剑了,谁知他是豆腐做的那么不经刺,一剑下去就不顶事了。」 听起来,也勉强合情合理,可君莫问再仔细一回想当时撞见他的情形,就觉得事情蹊跷疑点颇多。 「就算是这样,三哥也不用慌里慌张的逃吧?」君莫问说得轻柔,眉目间只见疑惑并不见怀疑,张广看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那种情况实在尴尬,」眼珠一转,张广镇定的接着道,「我不是怕留下来到时万一有理说不清,岂不更麻烦。」 君莫问想了想,又问道,「当时慕府少奶奶是不是昏迷不醒?」 张广神色缓了缓,「正是如此,我担心她突然醒来被误会什么,所以听闻有人靠近,下意识就想着先避开算了。」 君莫问挑眉,难掩自信的目光瞥向他,仿佛不经意问道,「那三哥为何一路都不肯搭理我?」 张广绷直腰杆,脸色微愠的看着她,半晌,才瓮声瓮气道,「那是因为你先怀疑我。」 君莫问沉默下来,她在静静梳理张广所说这些事的前后始末。 听起来,她这三哥就像完全无辜的局外人一样。不管是青锋剑被人拿去新房行兇嫁祸,还是后来他自己出手杀人,都是被逼的。 可心里,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想不通。 相比于张家这边剑拔弩张,慕府这边的气氛也同样低迷让人不安。 慕晓枫让人将慕云昭尸首悄悄送走,却不好再贸然将昏迷中的纪媛也弄出她的院子。 而且,这会新房也染了血,实在不适合再回去。 想了一会,慕晓枫决定还是暂时将纪媛留在枫林居里。 「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轻咳声,打断了慕晓枫沉思,她惊喜的扭头望向床榻,就见纪媛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嫂,你醒了。」慕晓枫站了起来,倒了杯水才走过去,「先来喝口水吧。」 纪媛撑着发疼的额头坐了起来,「谢谢。」接了杯子喝了水,这才打量起四下来。 不过她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她不由得困惑道,「我这是在哪?」 慕晓枫搬了张凳子在床沿前坐下,正面看着她,「大嫂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纪媛茫然的眨了眨眼,半晌,才终于发觉她一直叫自己大嫂。 一旁角落的椅子里,还放着从她身上换下的大红嫁衣。 纪媛目光触及那片红,整个人突然似被针扎一般,差点跳了起来,而她的脸色也在瞬间苍白。 「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她皱着眉头,梦呓一般不确定的声音,「可我怎么会在这?」 慕晓枫看着她一脸茫然模样,暗下嘆了口气。她也不想挑起纪媛不愉快的经歷,可是这些不愉快的经歷现在还未过去,她不提也不行。 要想纪媛真正从这些噩梦般的经歷走出去,唯一的办法不是逃避,而是勇敢正面直视。 「大嫂,你真的不记得之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慕晓枫轻轻握住她双手,还安抚的拍了拍。原本尚有些惶惶茫然的纪媛,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再看了看握住她那双手,苍茫迷雾般走不出去的心境忽然便似安定了许多。 「大嫂与大哥拜了堂后,就送入洞房了……」慕晓枫看着她眼睛,轻声引导她自己往下想。 「洞房……」 纪媛呢喃一声,混沌的脑子忽然涌出大片大片红色来。 她忽然挣开慕晓枫双手捧着脑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红影、红影为什么要杀人?」 慕晓枫心头狂跳,就见痛苦无比的纪媛闭着眼睛也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她既然将她们都杀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慕晓枫心高高悬起,看着纪媛惨白的脸,犹豫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将后面的事告诉她。 吞了吞口水,慕晓枫第一次觉得,原来有时候开口说话也是件如此困难的事。 「大嫂,你在新房里面见到的红影是被人冒充的。」 纪媛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谁?又是为什么杀了喜娘她们?」 「还有我……」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抱了抱双臂,忽又焦急惧怕的低头不停打量自己。 慕晓枫不用想也知道,纪媛被人从新房弄到这来,一路难免有磕磕碰碰。她身上自然不可避免的有淤青与擦伤。 可这些纪媛不知道,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浑身都疼,而且还到处可见淤伤。 她慌乱的目光无意一瞥,再次瞥见那堆放在角落椅子的大红嫁衣……。 除了零乱,还隐约看出嫁衣有被人撕破的痕迹。 她盯住那大红嫁衣呆了呆,脸色忽然便从惨白变成灰青一片。 慕晓枫一直细心留意着她,就是怕她会想不开,所以连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都不敢错过。 此刻见她虽然强行镇定着,可眼底那剧烈大变之色却逃不过慕晓枫眼睛。 「大嫂,」慕晓枫低了低身子,抬头仰视的角度看着她,「你是大夫,你应该比其他人更熟知一个人的身体情况。」 说到这,她顿了顿,有些话由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实在是不太方便。 「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做人应该往前看。」慕晓枫绕舌半晌,想了想,觉得还是直接将话说开了好,「我找到大嫂的时候,你身上就是有几处擦伤,嫁衣应该也是在藏匿过程中被划破的。」 「我之所以还留着嫁衣在这,就是想告诉大嫂你,你真的不用多心想太多。」慕晓枫皱了皱眉,心中无奈,却不得不再次揭开纪媛的伤疤,「即使嫁衣划破几处,大嫂你仍然是清清白白的。」 这么说,应该够直白了吧? 当然,有时候心理上的创伤远比外表的可怕。 可这个时候,慕晓枫真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什么才好。 「这是意外,我们谁也不希望发生的意外,大嫂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都明白的。」 嘆口气,慕晓枫娇俏面容透着几分让人不容忽视的严肃正经,「只要大嫂你愿意让它过去,它就不会再留在任何人心里。」 只要纪媛自己不介意,慕府任何人都不会介意这个意外的,包括她大哥。 别说纪媛现在没有遭人凌辱失去清白,就算真发生这样的事,那亦非纪媛所愿,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责怪或嫌弃身为受害者的纪媛呢? 也不知是慕晓枫的宽慰起了作用,还是纪媛自己渐渐想明白了,面上灰青之色终于慢慢淡了下去。 良久,她才道,「谢谢你,晓枫。」 「我知道,你们都有一颗包容的心。」 慕晓枫故意笑着打趣她,「大嫂,看来你还没将这当成自己的家呢。」 纪媛嘴角微微弯起,看得出来这笑确实勉强,「我不是还没习惯嘛。」 慕晓枫点了点头,看着她,轻声道,「嗯,习惯就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纪媛低头,声音低若梦呓。 飘入慕晓枫耳中,更似从遥远无际的天边过来一样。 慕晓枫心头髮紧,抬眸用力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是,一家人,福祸与共的一家人。」 纪媛也抬头看着她,笑了笑,「前院很忙吧,你去帮忙吧,我有些累,想在这躺一会。」 她笑容看着似平常一样冷清,可慕晓枫却觉得迷离而飘渺,就像眼前这冷清而自生傲骨的女子会随意离开他们远去一样。 「大嫂,」慕晓枫压下心头不安,撒娇道,「前院有大哥与父亲在,今天忙了一天我也累了,就留在这里与你作伴,好不好?」 纪媛看着眼前少女,目光碰上她闪亮透澈眸子,看着那双闪亮如星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这一身不忍直视的狼狈,心,难抑的呯然痛了痛。
第430章 搅事 ()」 纪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眼睛却闭上,不肯去看温软含笑装傻撒娇其实聪慧狡黠心中一切敞亮的少女。 狠了狠心,道,「你是慕府大小姐,是慕府真正掌家人,你今天若躲懒,岂不是要累坏你哥哥。」 慕晓枫听得鼻子泛酸,面上却不露声色,故意不依的佯装生气,「原来大嫂心疼哥哥,就可着劲使唤我这个小姑。」 纪媛仍旧闭着眼睛,只轻轻道,「能者多劳。」 好一句能者多劳,这倒是个好理由。 慕晓枫心下又酸又苦,话说到这份上,她当然不能再赖在这里不走。静静看了看纪媛,想了一会,压下心中隐忧,笑道,「那大嫂在这好好休息,我去替哥哥,让他来这好好陪你。」 听闻脚步声,纪媛连忙睁开眼睛,眸子里难掩惊慌与紧张,急急道,「不用。」 慕晓枫转身,奇怪的看着她。纪媛只当自己否认得太急切引起她怀疑,当下缓了口气,又道,「今天多忙,真累坏了你,到时不止大家心疼,大家肯定都不饶我。」 眸光一闪,慕晓枫决定装煳涂。 什么弦外之音的,让它见鬼去吧。 她眨了眨眼,含笑不语,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有些事,需要纪媛自己想通看透才有用。她就暂且让自己难得煳涂一回,留这空间让纪媛静一静好了。 纪媛竖着耳朵,听着慕晓枫出了外面,又听着慕晓枫招唿了冷玥一齐离开,她紧绷的神经立时唰的一下松驰了下来。 没有人在跟前,她再也不用强颜欢笑。 纪媛起身往角落椅子的大红嫁衣走去,藏在袖下的双手一直抖得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我不配……」 她一直低声呢喃,腔调哽咽。定定盯着嫁衣的眼神,空洞绝望又溢满浓浓悲伤。 似是完全失了意识一般,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角落的椅子,将袖下颤抖不停的手缓缓伸了出去。 「这骯脏的东西不该再留在世间,那就送我最后一程吧。」 纪媛拿起嫁衣,抬头看着屋顶,双手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拉拉扯扯之间顷刻将嫁衣撕成了条状。 将这鲜红如血的嫁衣挂上横樑之前,她满含哀伤决绝的仰起头来。 「小姐,我们真这样走了?」冷玥看着一路抿唇往外走的少女,不由得担忧的回头望了又望,「就留少奶奶一个人在这没问题吗?」 慕晓枫没有理她,继续埋头往外走,只不过她面色比平常冷了三分。 而冷玥更没有发觉,她虽一直不停往外走,却其实走得并不快,只脚步声故意踩得极重而已。 放心吗? 慕晓枫觉得自己浑身透寒才真,她怎么可能真放心独留纪媛一个人在这。 可她不走,不给纪媛一个机会,她又如何有契机喝醒纪媛。 慕晓枫暗下嘆气,看似步得漫不经心,其实她一直竖起耳朵倾听着房里的动静。 嫁衣被撕所发出的「哧啦」声,她听到了,嫁衣被纪媛甩上横樑的声音,她也听到了。 心里默默数着,终究将胸口那口盘桓不散的闷气嘆了出来。 是不是不经歷过生死,总不懂得珍惜生命的可贵呢! 沉重的嘆息声一落,当即吓了冷玥一大跳。而就在冷玥还怔怔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慕晓枫忽然转身一声急促冷喝,「冷玥,快去。」 冷玥转目,先看见她泛沉又浮着怒意的脸,才看见她手指往纪媛所在的房间指去。 她蓦地一激灵,浑身忽然有了透心凉的感觉。 脑袋还迷迷煳煳,脚下却已经快一步反应过来,直接按照慕晓枫命令返身往纪媛所在的房间掠去。 「呯」一声,是冷玥心急之下直接用身子沖开的门。 她仰头,瞪大眼睛急急在屋里乱转。 在这素雅为主的房间里,从横樑垂下的红红绳子格外晃眼,更晃眼的是,那挂在红绳子上晃来晃去的纤长身影。 冷玥心直直下沉,手脚却没有慌乱,指头一动,便有指风同时「嗖嗖」弹出。 与此同时,她已经一个箭步滑了过去,在绳子断掉的同时,将挂在上面晃荡的人接住。 「咳咳咳……」一阵让人听着就觉得难受的轻咳声,接连不断的从纪媛喉咙呛了出来。 「呯」一声巨响之后,慕晓枫眯着眼睛,冷笑着缓缓走了进来。 这巨大的摔门声,不仅惊得冷玥目瞪口呆,就连神智已经半模煳一心求死的纪媛也被惊得完全清醒过来。 「纪媛,原来我瞎眼了,竟然看错了你。」慕晓枫步步走近,并不理会脸色涨紫的纪媛,也不理会她眼下是难受还是难过。抬起纤纤素手,就指着纪媛青白交加的脸,「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懦弱只会逃避的懦夫。」 纪媛下意识摇头,沙哑的声音脱口反驳,「我不是!」 「别跟我说不是,」慕晓枫冷笑,面容看着平静,可她那双明亮眸子里很明显冒着簇簇愤怒火苗,「你到底怕什么呢?怕被人嫌弃怕被人指点嘲笑?还是怕连累大哥连累慕府?」 「因为你觉得自己不洁不配,因为你自以为是各种怕,所以你选择求死一了百了!」 「你认为这才是对大家最好?」 慕晓枫越说,心里越觉悲愤。不过与此相反的是,她内心越悲愤,面容便越冷静。 「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慕府才办喜事,明天就传出大哥的新婚妻子自缢意味着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了百了对慕府满门又意味着什么?」 「哥哥会因此伤心欲绝甚至从此一蹶不振,你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除了悲痛绝望之外,还可能因此怨恨上哥哥……」她越愤怒越失望,这冷笑声反而渐渐弱了下去,看着纪媛的眼神,只余深深失望,「慕府可能因你而与更多人交恶。」 「今天,已经有几个人为你而死,明天说不定有更多人因你而亡。」 「你想一了百了就上吊抹脖子?是,这一死,你确实是一了百了!」 「你以为自己忠贞伟大?死得光荣死得心安理得令人钦佩?」慕晓枫看着她,眼神除了失望还多了几分嘲弄,「我看你其实就是自私自利懦弱没用,不过被撕了嫁衣而已,清清白白的身子谁也没碰,就要寻死觅活一心求死。」 「你只顾着自己,你完全没有考虑过别人,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认为你纪媛冷静自爱有原则。」 她轻轻一笑,语气嘲讽满满,「其实你就是个彻头彻尾只顾自己的自私鬼。」 冷玥目瞪口呆看着侃侃开骂的少女,几乎完全石化当场。她维持着半蹲姿势,扶着纪媛肩头怔怔看着慕晓枫,完全忘了做其他反应。 纪媛也被突然变得强势的小姑惊得傻住了,瞪大眼珠盯着那字字诛心的少女,空白的脑海里只一遍一遍响着:我真的自私自利吗?我真的自私自利吗? 「呯」的一声,那扇被冷玥蛮力撞开的门,本就摇摇欲坠,在第二次被摔之后,终于不堪暴力对待愤怒得脱框掉了下去。 「够了,晓晓。」门呯然坠地之后,是压抑着痛苦心疼的声音急速喝止了慕晓枫。 随后,就见仍旧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慕少轩缓缓走了进来。 慕晓枫看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纪媛一眼,也不作声,只朝冷玥打个手势,然后主僕二人就默默走出了这屋子。 冷玥默默跟在她身后,犹豫了很久,也没敢将心头疑问问出来。 只不停的在想着,小姐这顿痛骂应该将少奶奶骂醒了吧? 不知大少爷之前听了多少?心里会不会对小姐存了芥蒂? 这一夜,慕府看似热闹喜庆,实际暗潮汹涌气氛闷冷,隐约还透着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君莫问无从得知慕府底下汹涌暗潮,第二天寻了个理由亲自登门见了慕晓枫。 张广的青锋剑杀了好几个人,慕晓枫还亲眼目睹张广从她的院子提剑逃跑。于情于理,君莫问都该登门当面给慕晓枫一个解释。 而君莫问能够给慕晓枫解释的,其实也就是昨天张广所说的经过。 慕晓枫波澜不兴的听了,然后又波澜不惊的送走了君莫问。 君莫问看着重新锁上的慕府大门,心中隐隐担忧,「她究竟信是不信呢?」昨天她走了之后,慕府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给君莫问答案。 君莫问忧心忡忡的走了,不过在她走后不久,慕府大门外又再度喧闹起来。 因为这会,真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一群穿着麻衣护着棺木的不速之客。 「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天怎么不收了你们。」震天的嚎哭声十分突兀的在慕府大门外响了起来。 而在这嚎哭声之后,又响起了响天彻地的哀乐送丧声。 「我可怜的儿呀,你死得好惨。」一个穿着麻衣的妇人趴在漆黑棺木上,唿天抢地的大哭,「今天他们不给个说法,我们娘几个就一块死在这,也好下去陪你。」
第431章 千金难买早知道 ()」 这一阵阵听着快要哭断气的声音实在太刺耳也太能招人了,只一会功夫,就集结了好一群路人往这边张望。 有人故意嚷高声音,指指点点道,「哟,这是怎么回事?慕府不是前天才刚刚办了喜事吗?怎么接二连三的有人抬棺木来这寻晦气?」 有人两眼放光,不过没敢像之前那人一样高声嚷嚷,只敢低声兴奋附和,「可不是吗?这慕府莫不是真招了什么妖邪吧?」 一时间,哭声,哀乐声,与各种议论声还真让慕府大门前喧闹非凡。 恰好有个寿喜堂的嬷嬷从外面回来,看见这情形,连忙急急脚的往寿喜堂跑。 老夫人不想理事,听了嬷嬷禀报本来无动于衷的。她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中,只阖着眼皮捧着茶盏,冷淡道,「这些事,自有大小姐出面处理。」 「老夫人,这事大小姐只怕一时半会还处理不了。」姚嬷嬷不得不小声提醒她,「大小姐出门去了。」 那前来禀报的嬷嬷又道,「奴婢瞧着,抬着棺木在我们府门前嚎哭那一家子,似乎是……」 老夫人抬眼掠去,目光厉色如芒,「是谁?」 「是二……是老姨娘那一家子。」那嬷嬷记起自家老爷拒不承认慕永朝为二老爷,心中一激灵,连忙在老夫人瞪过来的时候改口。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目光疑惑扫去,「是他们?可打听清楚是谁躺在棺材里?」 「是那家的大少爷慕云昭,」嬷嬷垂着头,在老夫人针芒般锋利目光下,战战兢兢得连大气也不敢唿,「奴婢在旁边听她们哭诉,似乎人还是在我们府上没的。」 「啪」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惊得垂首禀报的嬷嬷难抑畏惧的抖了抖。 「胡说八道!」 「合着我们家好欺负呢,」老夫人大怒,眉目间自有乌铁厉色泛转,「他们家的不肖子突然没了,竟讹到我们府上来。」 「来人,给我集合府里的护卫,抄傢伙将他们这帮厚颜无耻的打将出去。」 没有慕晓枫在跟前碍眼的时候,老夫人最恨的就是元芊那个老姨娘了。 这会难得有人送上门来让她出气的机会,她不好好收拾一番,元芊那个贱货还当她是好欺负的了。 姚嬷嬷看了看老夫人,面露难色慾言又止。 没有人应和,老夫人气得双眉一竖,抬头瞪她,「怎么了?」 姚嬷嬷连忙低头,一副恭敬谨慎姿态,掠了眼屋里其他人,才小声提醒道,「老夫人,没有大小姐命令,奴婢调动不了府里的护卫。」 大小姐为了防止护卫私下行动,掌控得可严格了。 因为慕府现在的护卫,个个都是精通拳脚的好手,非一般下人可比。没有慕晓枫调令,谁也无权指使他们。 老夫人面容当即冷沉如水,想了想,才恼道,「那就集中府里的下人。」 「咳」姚嬷嬷垂着脑袋,不得不再次尴尬的小声提醒,「这个……也得红影同意才行。」而最关键,这个时辰,红影也不在府里,简直连找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这不行那不行,简直混帐!」老夫人气急,恼怒之下连坐也坐不住了。 这话,老夫人作为大小姐的祖母,自然可以说。 可她们这些下人,却不该听。 姚嬷嬷恨不得捂上耳朵退得远远,可惜她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老夫人没让她退出去她若敢擅自作主,估计以后都不用在寿喜堂混了。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老夫人在屋里六神无主的走来走去,「总不能放任不管,让他们平白在外面哭哭啼啼唱衰我们府。」 老夫人眉头紧皱,若不是赵氏不顶用,她这把老骨头又何必为这种呕气事烦心。 慕晓枫那孽障也是令人憎厌的,这个时候还在府外到处乱跑,到底有没有一点当家人的自觉。 老夫人烦燥的走了一会,又想了一会,冷眼盯着之前来禀报那个嬷嬷,「你说他们在外面哭嚷不休,可提了什么要求没有?」 闹事闹事,闹是手段,通过闹来谋定利益才是目的。 「奴婢就听说他们一直嚷嚷要我们府给公道。」 「公道?」老夫人哼了哼,「谁知道那小子在什么地方死的。」 想了又想,老夫人有些力不从心的重新坐下,「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再闹这阖府的名声都要没了。」 她捏着眉心嘆了口气,「罢了,姚嬷嬷,你亲自领寿喜堂的人去外面将他们押入府中,将人看好了;至于后续的事具体还要怎么做,那就等你们的大小姐回来再行定夺。」 姚嬷嬷小心翼翼看了眼老夫人,见她神情疲惫又透着愠怒,犹豫了一会,才轻声道,「老夫人,这样做不妥吧?」 「他们……可是扶着棺木堵在我们府门口闹呢。」 将人押进来,岂不是连棺木也一起抬进来……,姚嬷嬷想了想当初慕晓枫将慕府一分为二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心里就忍不住哆嗦一下。 大小姐从来都不将喜恶摆在脸上,可对老姨娘那一家子的憎恶却完全不加掩饰呈现出来,可想而知大小姐有多讨厌那些人。 将门外那副棺木也弄进来? 这请神容易,就怕到时送神难! 老夫人掠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若不是考虑我们家声誉,我用得着这么委曲求全吗?」 她挥了挥手,不耐道,「那棺木随便拉去偏门找块地遮掩着便是,总不能任由他们堵在大门口闹腾。」 老夫人越说越烦燥,「引来一群人在门外指指点点,这像什么话!」 姚嬷嬷见她心意已决,自知没法再说服她,只好领命退出去。 可点齐寿喜堂的下人,姚嬷嬷前往大门的时候,心里还在犯愁啊。 一边慢吞吞的拖着往外走,一边绞尽脑汁在想,如果她是大小姐的话,她面对这种事会怎么做。 可是,这种假设的事实在难以成立,所以姚嬷嬷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想不出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按照老夫人吩咐行事。 「行了,你们都别在这嚷嚷了。」从侧门绕道出去,姚嬷嬷看着堵在慕府大门口那群人,心里那个气,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还说是姓慕的,这样大哭大嚷的哪还有半点同根的样子。」 这话,姚嬷嬷是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的,除了她自己,再没有别人能听闻。 老姨娘与另外几人都认得姚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第一得力的亲信,此刻看见她站出来绷着脸喝止,哭声倒是很一致的小了些。 「老夫人发话,让你们有什么事都到里面大家当面说清楚来。」 姚嬷嬷站在石阶上,掠了掠那口漆黑棺木,便要招手让寿喜堂的下人帮忙弄到一边去。 老姨娘与林氏她们在这里闹了半天,也不过是想将事情闹大,让慕府的人出面请他们进去。 现在目的达到,嚎了半天这嗓子也干了,眼泪也流光了,于是,哭声很快就收了。 他们正喜出望外的等着姚嬷嬷将他们连人带棺的领进府去,却忽然听闻一声悠然娇喝清脆的从身后传来。 「慢着,没我允许,谁也不许放他们进去。」 老姨娘一僵,跺了跺脚恨恨回头,姚嬷嬷绷着的老脸神色一松,明显吁了口气。 她赶忙从石阶迎了下来,走向身姿清雅的紫衣少女,恭敬道,「大小姐。」 慕晓枫含笑点了点头,并不惧围在外面那些路人指指点点,她缓缓走到石阶上站着。 居高临下的环顾老姨娘他们一眼,淡淡道,「老姨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轻轻淡淡,又十分软糯动听。乍然听起来,压根听不出半分火气。但细听下来,却能品出其中含着铿然令人心惊的凉意。 「什么意思?」老姨娘抹着眼泪,仰起头来,一脸悲愤怨责的盯住她,「你们实在欺人太甚,我们今天是特意来讨回公道的。」 她鼻音极重的哼了哼,「为了独霸这宅院,刻意与我们生份,造出种种事端将我们赶出慕府,这些就算了。可你们怎么能如此歹毒呢,不声不响将我家的大孙子弄没了,然后又不声不响的将尸首扔到我们家门口,这是枉顾律法杀害人命,我们今天来就是为枉死的云昭讨公道。」 慕晓枫眸光一闪,闪过一丝意外诧异。 冷玥办事一向干净利落,这群苍蝇一样的人怎么会知道慕云昭是死在慕府的? 「公道?」慕晓枫笑了笑,雪白面容神色说不出的温和柔软,「什么公道?哪门子的公道?」 「你说慕云昭是在慕府被我们无声无息杀害的,那就是了吗?」慕晓枫掠了掠垂落耳际的髮丝,这随意漫不经心的动作让她看起来显得越发的平静媚艷可人。 底下的人见她说得云淡风轻目露鄙夷,皆不禁呆了呆。 「空口白牙何足为凭。」少女微微眯眼,眼神说不出的嘲讽,那目光简直满满的表达出「愚蠢的人类」之类的意思。 这神态看得老姨娘心头火起,不过慕晓枫挑起她怒火,却不会给她发泄的机会,「真有证据,你们就去官府告我们。若没有证据,就趁早给我滚蛋。」 明明她面容仍旧笑意明媚,然这轻轻淡淡的语气一落,老姨娘却蓦然觉得有股森然肃杀的寒意扑面而来。 「什么证据不证据?」老姨娘怔了怔,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大吼起来,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掩饰她刚才被慕晓枫一个丫头片子震慑的事实,「云昭在你们府里宴客的时候被杀,那就是你们的责任,你们责无旁贷要对他的死负责。」 慕晓枫冷笑,目光鄙夷,「真是笑话,我们又没有宴请他,他是怎么进入我府里的?又是怎么死在我们府里?」 「老姨娘,」少女撇了撇嘴角,忍着不耐,飞快道,「我敬你年纪大了才好言相劝,让你们结束这闹剧也就不计较了。」 「不过如今看来,有人非要将我的好心当驴肝肺,我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跟这些听不懂人话的畜牲对话呢。」 她仍旧笑靥如花,只不过声音却陡然冰冷了好几分。 「冷玥,没有证据就抬棺木来朝臣府邸门前闹事,这是什么重罪我也不清楚,你直接去大理寺,让他们自己派人过来处理吧。」 老姨娘呆了呆,「你?你还要反告我们?」 青若冷笑一声,大声道,「没有证据,那就是诬告,诬告当朝大臣……啧啧,这罪可不轻。」 「你……!」 老姨娘通红的脸突然转成惨白,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扫过慕晓枫含笑面容里,眼底有一抹狠毒之色悄然掠过。 她忽然趴在漆黑棺木上,放声嚎啕大哭起来,「作孽啊,老太爷你在天有灵的话,赶快睁开眼睛看一看吧;你的好孙女打杀了我的孙子不算,还要联合官府一起欺负我一个孤寡婆子。」 「大家都来看看吧,这就是慕天达慕尚书生的好女儿,不敬长辈诬杀兄长;大家快来看清楚他们的假面目吧,老天,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杀了人不用偿命还占理,还趾高气扬反诬告我们……」 老姨娘一通高亢激越的干嚎,很快又吸引了一大批路人过来围观。 冷玥看见这阵仗,眉头皱起,有些担忧的看着慕晓枫,「小姐,真要去大理寺报官吗?」 这样闹下去,对慕府实在太不利了。 那老姨娘就是个没皮没脸的货,难道他们也要豁出去跟老姨娘对哭对骂? 慕晓枫扫了眼外围越来越多的路人,眉头也不禁皱了皱。 看来老姨娘这回是有恃无恐啊! 早知道,她刚才就不该顾忌太多,直接让府里护卫将这群无赖远远丢出去了事。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而且,这暴力丢人出去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慕云昭确实是死在慕府不错,不过慕云昭身上除了那道青锋剑留下的唯一伤口,根本没有其他任何伤口。 她就不信老姨娘这群人有本事找到证据,能证明这人是他们慕府杀的。
第432章 他不敢 ()」 且不管这些人今天卯足劲在慕府门口闹有什么目的,横竖她不会让这些人如愿。 光站在这里跟这些人扯皮,那也扯不清楚。 而且,这棺木可是正正堵住慕府大门呢。 还有这哭声这哀乐……。 暗下嘆了口气,虽然人是张广杀的,不过这其中牵涉太多,是万万不能将张广这个「兇手」说出来的。 慕晓枫抬头缓缓掠了过去,既然在这里扯不清楚,那就让官府的人跟他们扯皮去。 敢抬着棺木堵住慕府大门口闹事,她定要让这些人不死也脱层皮。 就在这时,慕少轩也从外头回来了。瞧见门口这阵仗,他透着书卷气的儒雅脸庞竟然飞快闪过一抹憎恶,在他弄清棺材里躺着的是慕云昭时,眼睛里竟然极快的掠过令人心惊的狠戾之色。 慕晓枫站在石阶上,对他的一举一动瞧得分明,乍然捕捉到那异样眼神,她不禁暗暗惊了惊。 心中一动,连忙使个眼色让青若递话过去,让他先行进府。 慕少轩记挂着纪媛,迟疑的看了眼慕晓枫,便依言默默从侧门先进去了。 「大家快来看看这些天杀的,他们好狠毒的心肠,将我们赶出慕府不算,还要将我家的大孙子弄没了,还扬言要去官府告我们!」老姨娘趴在漆黑棺木上,又一顿鼻涕横流的哭诉,「这都什么世道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姨娘嚎得激亢,根本没有任何章法可言,完全是想到什么就哭什么。 慕晓枫收回视线,冷眼看着她口沬横飞的夸张模样,冷笑一声,也没兴趣再在这跟这些人对嘴下去。 跟这种人扯,越扯越说不清。 而且,就算说赢了,她脸上也无光还白白浪费口舌。 手一抬,便要示意冷玥赶去大理寺。 却在她袖手抬起之际,忽然一抹颀长俊美的人影无声无息闪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站到她身边的。待人们惊觉眼前一亮身边气温冰凉一片的时候,那风华潋滟的男子便已然安静矗立如玉树般,站在笑意温软明媚的紫衣少女身边。 他们更不知道,楚离歌与慕晓枫并肩而站的时候,还悄悄伸手在身后握了握她指头。 这是制止她让冷玥去大理寺的意思,也有趁机占点小便宜的心思。 指尖细腻嫩滑的肌肤透着烫贴温度,只轻轻触碰,那温软舒适的热度便似瞬间自指头传进他微凉心头。 指尖相碰的一霎,她和他都微微震了震。 少女诧异过后,侧目瞪他的眸子涌出一丝恼怒来。 楚离歌瞧见她气恼又发作不得的模样,唇角不禁浅浅弯起,眼底微微莞尔,身后握她的指尖却已轻轻松开。 「你来干什么?」少女见他冷漠眼眸转过暖意,心头更恼,再看下面闹哄哄可恶那群人,连语气也恶劣起来,「看慕府热闹呢?」 楚离歌垂眸,眼神无奈中夹着淡淡宠溺。 他哪敢! 「冷刚!」 慕晓枫挑眉,眼珠骨碌碌着,也不说话,干脆抿唇站在一旁看他如何搞定这群人。 那冰冷如铁一般的面瘫侍卫听闻他冷淡一声叫唤,慕晓枫只觉眼前一花,也不知那冷面神是从哪冒出来的,忽然就站在了他们旁边。 「诬告皇族蔑视亲王,皆为不可饶怨的重罪,大家还要继续留在这冒犯离王殿下吗?」 他的声音就如他这个人与他的名字一样,永远冷冰冰硬梆梆平直一线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可是他的声音极为高旷清晰,这几句话绝对保证方圆两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他声线带着一股独特冰冷浑厚的韵味,不必刻意已然将老姨娘那群人的嚎哭声给盖了过去。 那冰冷不刻意却极具震慑力的声音一落,慕府大门前让人难忍的哭哭啼啼声与其他嘈杂声忽然便戛然而止了。 冷刚环视一眼底下呆若木鸡的路人,又高声冷冷问一句,「有人要继续留在这冒犯离王殿下吗?」 「离王殿下?」 「啊……就是人称那个……快走快走!」 慕晓枫傻眼的望着门前瞬间跑得无影无踪的路人,半晌,傻楞楞抬头,哭笑不得的瞄着锦衣男子如画眉目,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良久,才失笑咕哝一句,「早知道这名号那么好用,我早就借来用用了。」 别人听不清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可冷玥就在挨近站着,自然听得清了。 冷玥神色复杂的抬起眼角掠了下楚离歌,再落在少女有些忿忿的俏脸上,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小姐,这些人会作鸟兽散的重点,不在殿下那个吓人的名号,好吧? 围观的路人跑了,可老姨娘他们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楚离歌递了个眼色给冷刚,便率先转身抬步往里走,慕晓枫冷眼瞥了下那口漆黑棺木,嘴角噙一抹森然冷笑,随后也转身往里走。 待主子们都已经跨过大门,完全不见身影,冷刚才大手一挥,「将这些胆敢诬告殿下的刁民统统送到大理寺去。」 话音一落,也不知突然从哪涌出一列同样玄衣如铁面容更胜铁的男子来。 他们唿啦一声围过来,眨眼,又唿啦一声散开。然后,迈着稳健有力的步子整齐而迅速的往大理寺方向而去。 原本他们是空着手的,散开之后,每人手里都多了一样东西。 转身往里走,慕晓枫心里却犯了嘀咕。 因为慕云昭,她再也不想住在枫林居了。 不过,一时之间又收拾不出像样的院子让她搬。 看着走在她前面自来熟,哦不,是直接比她这个主人更似主人的傢伙,不紧不慢却又毫不犹豫的径直往她的院子走去,她心里就来气。 就算刚才他用他尊贵的身份帮她解决了那么一点小麻烦,他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登堂入室吧? 「殿下!」 少女加大步伐,才勉强跟得上楚离歌,不过她唤他的时候,那软糯的声音很明显透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嗯?」 楚离歌脚步微缓,略略侧目看向她,神情淡漠却又透着万事成竹在胸那种自信。 慕晓枫瞧见他这欠捧的表情,就觉得牙痒痒。似乎她在这人面前,什么冷静自制,一准会轻易的抛到九宵云外。 楚离歌瞧着她气恼却无处撒气的模样,就觉得莞尔。 却在她靠近的时候,忽俯身低头,几乎咬着她耳朵,轻声道,「迟早是我的。」 所以被他握一下指头又不会如何,何必气恼成想要杀人的样子。 她挑眉瞪目,眉梢恼意深深。 什么迟早是他的? 她是他的?还是院子是他的? 啊呸!这傢伙说梦话吧,大白天做梦难怪会这么离谱。 她什么时候答应他那什么了? 慕晓枫磨牙磨齿的,一会想着这恼人的楚霸王突然上门干什么,一会又想着一定要立刻找人将她原来的闺房挖成池塘种花。 胡思乱想的走着,一会就到了枫林居。 楚离歌也不挑地,直接主人的姿态走进八角亭子坐好,然后抬眸,云淡风轻的瞥了瞥明显心不在焉跟过来的少女,淡淡道,「坐。」 这声音听着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可慕晓枫却愣了愣,因为她隐约听出其中淡淡欢喜揶揄意味。 这孤冷尊贵遥远如冰山玉树的离王殿下也懂得揶揄人?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她眨了眨眼,没有坐下,却先抬头瞪大眼睛使劲的望太阳。 这女人,忽视他都成习惯了是吧? 「我见过她!」 明显冷了好几度的声音淡淡响起,慕晓枫咯噔一下,终于收回神游物外的思绪。 「谁?」 她在他对面坐下,微微眯眼,眼神茫然里仍旧含了恼意。 就不能在她面前改了惜字如金的坏毛病? 多说几个字又不用花他钱。 「红影。」如她所愿,薄唇微启,楚离歌确实多说了两个字。 慕晓枫下意识侧目望了望亭子外面,红影确实远远站在迴廊那边,不过只一望,她立即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 此红影非彼红影。 她立即收了心神,严肃的坐正身子,一本正经看着他,「在哪?知道是谁的人吗?」 胆敢冒充她身边的人,还真吃了态心豹子胆了。 那个冒牌货可是在哥哥喜宴上搞七搞八的直接黑手,让她拎出来非扒下层皮不可。 楚离歌看着她,淡淡道,「有眉目,暂时未确定。」 这不是等于什么也没说吗? 少女撇了撇嘴,想起府里一堆乱糟糟的事,就实在高兴不起来,「还有事?」 言下之意,没事的话,赶紧走。 姑娘她没心情在这奉陪。 楚离歌抬眸,似笑非笑睨着她,眼神无奈。 过河拆桥的手段是用得越来越娴熟了。 慕晓枫瞧见他眼神,忍不住心中低咒一声,她什么时候过河拆桥了?就算真要拆桥,他也要先造座桥给她过吧。 「冷静,」这女人,莫名其妙烦燥什么,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有我。」 慕晓枫失笑,不过撞上他冷清认真似乎能包容一切的目光,烦燥的心情还真奇异的平静了不少。 「依赖别人可不是好习惯。」 她低声咕哝,长睫轻掩眉目闪过一抹犹豫。不是他不够好,而是她害怕……,所以他步步紧逼,她反而更加想逃离。 楚离歌眸光暗了暗,神色若有所思。
第433章 不是不报 ()」 楚离歌想起今天他来慕府的另一个目的,看着她犹豫退缩的模样,目光凝了凝,有无声嘆息悄悄落在心底。 慕少轩成亲时发生的事,想必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了吧! 那件事,目前还不急,或许他应该过段日子再告诉她。 楚离歌没有在枫林居再逗留,只喝了一杯茶,静静的看着她坐了一会,然后就走了。 慕晓枫被他临别那一记古怪复杂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了他锁定的猎物一样。他放任她自由挣扎,那不过因为他确信她只能在他的天地里自由来去。 想到自己无意中将自己比喻成猎物,慕晓枫就不禁气馁懊恼想拍脑袋。 她是被楚霸王那古怪的眼神吓着了吧? 「小姐?小姐?」 红影见她长时间盯着一页书没有动过,便知她在发呆,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又连续叫唤了几声。 慕晓枫回过神来,不慌不忙的将手里书本搁到桌上,才看着她道,「什么事?」 「外面有消息传回来了。」红影看着她眉目沉凝似有什么难决之事,略一停顿才接着道,「殿下让人将那些辱骂皇族的大胆狂徒送去大理寺打了板子。」 慕晓枫眉头一挑,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 辱骂皇族的大胆狂徒? 嗯,这个藉口不错,她喜欢。 不过打板子? 疑惑自眸底闪过,随即那闪亮眸子便似染了层看不透的迷雾一样,让人看着只觉复杂难明。不过这层迷雾背后,却又氤氲着淡淡欣喜。 她当时看着老姨娘他们嚎啕大哭,觉得心烦气燥,确实狠狠想过要让他们脱层皮来着。 那傢伙看似目下无尘仿佛一切都不放在眼中,又是怎么看穿她心中所想的?难道这世上还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 红影见她神色沉吟,默了一会,才接着道,「另外,还有件事。」 慕晓枫转着眼睛,扑闪扑闪的眼神明显流露出兴趣盎然之色,「还有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总之是让慕永朝那一家子不愉快的事,对她来说就是好事。 「慕云昭的棺木送回府的时候,发生了一点点让人愉快的意外。」红影看了看她,眼神古怪,「据说那副棺木送到家门口的时候,忽然自发烧了起来。」 慕晓枫怔了怔,神色错愕,声音意外拔高,「烧了起来?」 「对,」红影肯定的点头,「奴婢听说,那火势还极勐,只一会功夫就将那副棺木连同尸首一块烧成了灰烬,下人只能眼睁睁在旁边看着,却连半点办法都没有。」 慕晓枫眯了眯眼,嘴角噙出一抹森然冷笑,「果然自作孽自有天收。」 慕云昭那个祸害,这下被一把无名火一烧,彻底灰飞烟灭了。 连渣都没剩下,以后老姨娘就算再有胆也没有任何证据诬告他们杀人。更甭想再来慕府闹了。 眼睛转了转,慕晓枫疑惑中透出淡淡若有所思,「不过,好好的那棺木怎么会突然自发起火烧了呢?」 这种无声无息解决隐患的手法,她瞧着怎么都像那只狐狸品性的风流右相风格? 红影皱着眉头,也是一脸困惑茫然模样,「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不清楚就不清楚,」慕晓枫低头,再度拿起书本看了起来,「总之这事完了,我也就安心了。」以后有机会,她再跟那狐狸右相套套话。 管他过程如何,只要结果对她有利的就行。 慕晓枫认为这事完了,其实不然。因为又是抬棺在朝臣府邸门前闹事,又是辱骂亲王又是突然起火等等一系列轰动的事,这件事第二天就传到皇宫里了。 楚帝日理万机,对这种与朝政无关的事当然不会在意。但是当他听到死掉被烧成灰的是慕永朝的儿子慕云昭时,眉头一瞬拧了拧,连拿在手里准备御批的奏摺都搁到一边去。 「传张广张佥事进宫见朕。」 奏摺搁到旁边,毛笔也被他随手丢到一旁去。 皇帝特急传召,张广是骑着快马前去皇宫的。 御书房里,楚帝端坐在御案后,锋锐双目半眯着,他斜眼打量着气息还未顺的张广。 半晌,才缓缓开口,「张佥事,朕听说慕云昭已经死了。」 张广惊了惊,虽然心里预料到这事迟早会捅到楚帝跟前,可他真料不到才半天功夫,楚帝就迫不及待为这事将他召进宫来。 楚帝眼神深沉,不必刻意彰显帝王的威压,光是这御书房空旷肃穆的气氛就压抑得让人心惊胆颤。 张广在他冷锐目光凝注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唿。 迟疑了一下,他才拱手向前,对楚帝毕恭毕敬道,「陛下,慕云昭确实已经身死。」 楚帝似笑非笑掠着他,「嗯?那么以前你跟朕说的事,想必张佥事不会忘了吧?」 张广脸色微微变了变,心里已然起了惊惧之意,只面上仍旧强作镇定。 「陛下宽宥,臣时刻不敢或忘。」 楚帝笑了笑,笑声低沉而意味隐晦,「那东西可寻回了?」 张广心下咯噔一声,自知今日他这样直接问出来,这事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 可是,那重要物件却似突然不翼而飞一样。慕云昭死在他剑下,那东西他却遍寻不着。 他想过撒谎的可能,不过此念刚起,便立时被他掐灭了。 在楚帝面前撒谎,那就是欺君。这罪,不认真追究还好,仔细追究起来,那可是要命的大罪。 他宁肯现在说实话受惩罚,也好过撒下一个谎,再绞尽脑汁撒无数个谎来圆。 诸般念头电闪而过,楚帝就在跟前,自然没有时间容他深思熟虑细细思量。 张广垂下脑袋,硬着头皮更加谦恭的姿态,诚惶诚恐道,「禀陛下,臣无能,目前尚无头绪。」 「啪!」 楚帝双目瞪圆,怒而拍案,上身略略前倾,周身逼人气势便不彰自来,「朕记得,之前是你亲口说那令牌被慕云昭顺了去。」 为了追回令牌,他还破例在全南楚发了暗捕令。 「如今他人已化灰,你却告诉朕,令牌没了踪迹完全下落不明?」 那可是能调动城郊大营几千兵马的令牌! 皇城之内,几千兵马可不是小数目。 楚帝如何不怒。 而张广正是清楚事情的重要性,才会心惊胆颤。 可是,那东西,失了就是失了。 不是他害怕心惊就能找到的。 张广白着脸,连忙拱手作保证,「请陛下宽限一些时日,臣一定尽快将令牌找回来。」 楚帝哼了哼,「你最好尽快!」 出了御书房,再出了宫门,张广摸了摸被墨砚砸得流血的额头,这才慢慢吁了口大气。 慕云昭已化成灰,他想要知时期内找回令牌谈何容易。可是不容易,他也要找。 这东西关系重大,如果在限期内找不回来,只怕他项上人头也保不住了。 皱着眉头暗嘆一声,他用力狠狠一甩鞭子,「驾」一声清叱出口,随即漫无目的地策马离去。 「慕云昭逃亡在外一直都没有回京,而且我也一直派人暗中在他家附近蹲守,证明他之前确实一直没有回来。」张广策马在街道上漫无目的乱转,皱着眉头茫然的自言自语,「他却突然在慕少轩大婚那天露面……。」 张广思来想去,又推敲半天,虽然还想不明白慕云昭为什么能避过众多耳目突然回来还突然现身慕府。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慕云昭既然回来了,那块重要令牌慕云昭就算没有随身携带着,也一定藏在不远的地方。 如果那天他是刚刚偷偷潜回来的,那么那块令牌就一定在京城附近。 虽然推测出大致方向,可张广还是无法松口气。 这范围太广泛,令牌又是那么小的东西,他根本无从下手去寻找。 「也有可能,他当时随身携带着,不过在慕府里不小心遗落在什么地方。」想到这,张广就无限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留他一口气先问清楚令牌下落再送他上路呢! 可当时的情形……张广有些烦燥的又甩了几鞭,根本容不得他手下留情。 毫无头绪的去找一块连巴掌大都没有的令牌,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张广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先从慕府查起。 不过,他在街上乱转了半天,刚刚准备回府的时候,却忽然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拿着一个信封朝他跑来。 「叔叔,叔叔,你的东西。」 张广勒停骏马,一脸错愕的看着他,指了指自己,「我的东西?小弟弟你没弄错吧?」 小男孩摇了摇头,十分认真的盯着他,仰着头,无比严肃的问道,「请问叔叔你是叫张广吗?你父亲是当朝大将军张工羽对吧?」 张广心里咯噔一下,他收起愕然之态俯身朝小男孩伸出手去,「你说得对,我就是张广,看来你手里的东西确实是给我的。」 张广拿到信封,还难得好脾气的递了角碎银给那小孩。 看着小男孩兴高采烈的跑了,他才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笺抽出来。 信笺才抽出来一半,他脸色立时就变了。 那是一个拓印,准确来说,是一块令牌的拓印。 那令牌正是他之前想破脑袋还茫然无头绪要找的东西,正是因为这块令牌,他才会被楚帝狠狠训斥一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脸色大变之后,张广盯着这拓印,真想放声狂笑几声。 手一抖,迅速将那信笺完全取了出来。 迎着阳光将信笺完全展开,上面的拓印果然清晰无比。 他眯眼仔细核实一遍又一遍之后,确认那的确就是他粗心丢失的令牌,终于忍不住兴奋笑了起来,「哈哈,就是它就是它!」 这种失而復得的喜悦还是让张广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 不过,他才笑了几声,就迅速没了声音。只是拓印而已,又不是真正的令牌已经找回来,他现在就高兴忘形,实在太早了。 眼睛一眯,他将信笺反过来一看,脸色立时又变了。 刚才是激动兴奋难以置信,现在则是意外错愕外加愤怒。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东西竟落在那里。」 信笺背面,只写了一句话,「想拿到令牌,就于明日未时御鲜阁见。」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落款,也没有提多余要求。 可正因为没有提任何要求,张广心里才更觉愤怒外加不安。 因为这信笺,已经隐晦向他提示了这封信到底出自何处。 丢失令牌这样的事,张广除了向楚帝坦白之外,可谓谁都没有告诉,就连他老爹张工羽都不知道。 明日,他想要拿回令牌,自然也不能声张。 言下之意,这指定了时间地点让他前去的人,其实也等于变相限定了他单独一人。 张广捏着那张看似平常的信笺,无意识之下手背青筋都露了出来。 「自己去就自己去,难道我张广还会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成。」 好吧,虽然表面上,张广说得豪气万丈。可他心里终究没底,不知道那天在慕府新房里发生的事,有没有人暗窥到其中详细。 想到那天在慕府发生的事,张广这心里就似突然被塞了团棉花一般,堵得难受。 刚刚找到令牌的兴奋喜悦,眨眼间,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一夜,张广辗转反侧,根本无法成眠。 次日早早顶着两个黑眼袋便起来了,可距离信上所约定的未时还远,他起来之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隐约焦燥不安的,频频在屋里走来走去,更频频望向搁在角落的沙漏。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午后,他擦了擦锋利无比的青锋,又放回剑鞘随身携带着,这才忐忑不安的出门前往御鲜阁去。 到了御鲜阁,按照信笺提示,找到了雅间。 他在门外深吸口气,这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的声音一下下响起,却似一记记重锤无声无息落在他心头一样。 「进来!」声音轻而冷,似乎还隐含着淡淡愤怒,似夹杂着浅浅兴奋。 张广皱着眉头,在门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手将门一推。
第434章 不稀罕 ()」 雅间里,只有一人端坐着。 张广瞄见慕少轩那略略绷起来的脸,一霎放下心,又一霎起了怨愤。 「果然是你,」张广进来,随后掩上门,半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在慕少轩跟前站定,伸出手掌,「东西呢?」 慕少轩没有抬头,如此近距离的仰视会令他气势先弱下来,眼睛定着,只平直冷淡盯着张广伸过来的手掌。 嗤笑一声,语气嘲弄,「张三公子真是快人快语,不过你这快得是不是过份了些?」 若一见面就将令牌交给张广,他还费什么周折让人又是送拓印又是约在御鲜阁雅间单独相见。 他大可以让人直截了当将令牌送去张府给张广得了。 张广收了手掌,退后一步,沉住脸盯着端坐的儒雅男子,「你想怎么样?」 收到那张拓印开始,他就有被慕少轩要胁的觉悟。 袖下拳头悄悄握了握,心想着只要慕少轩提的条件不太过份,为了顺利拿回令牌他便忍忍应了。 慕少轩仍旧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顺势提条件,只眼角瞟着对面凳子,冷淡道,「坐。」 居高临下,想用这气势压倒谁呢。 张广眉头皱了皱,既然被慕少轩看穿心思,他也无所谓再装。脚下又退了退,之后才拉出凳子坐下。 一手搁在桌上,沉眉敛目绷直腰杆看过去,「现在,请慕大少爷直说。」 「首先,非常感谢三公子能在我成亲大婚那天拔冗参加婚礼。」 这话说得客套,可张广从他平直冷淡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一点客气,更别提什么高兴了。 张广心里绷了绷,皱着眉头等着他往下说。 「想必三公子对自己随身携带的名剑青锋就像对自己的左右手一样熟悉吧?」 张广面无表情看过去,「是。」 绷着心板着脸,可张广心里却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 慕少轩既然提到大婚,又提到他的名剑青锋,接下来要说的事必然跟那天在新房里发生的血案脱不了关系。 「既然三公子熟悉自己武器如同左右手,我也不多废话了。」慕少轩儒雅的脸也没有一丝笑容,甚至还有些罕见的沉,「我今天约你单独前来,也没有过份要求。」 这个,张广不置可否。 想了下,才看着慕少轩,直言不讳问道,「我要的东西在哪?」 提要求?可以。 但不能光画个大饼让他干看着眼馋,至少要让他确定能吃的大饼在哪。 那块令牌对慕少轩来说就如同一块废铜烂铁一样无用,可对张广来说,那东西甚至比性命还重要。 所以慕少轩一点也不着急,要求自然要提,并且不能急着提。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张广才会肯依他要求行事。 慕少轩抬了抬眸,沉默半晌,才慢腾腾道,「知道三公子你关心,我自然将东西带来了。」 说完,慕少轩果然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来。他捏着令牌在张广眼前晃了晃,并没有急着收回去,甚至还直接将令牌搁在桌上好让张广观摩确认。 而他则趁着这时候低头翻找什么东西,张广看见令牌,忍不住激动的伸长脖子,不过张广也是能忍耐的人。 细细观察几眼,确定这就是自己遍寻不着的令牌之后,又绷起脸,一副端端正正的姿态。 慕少轩才不管他是真镇定还是假冷静,眼角一掠,就当着张广的面慢条斯理又将令牌收入囊中。 这东西,可是他在染血的新房里意外拾得的。 若不是因为这东西,晓晓还不肯将其中弯弯绕的事情详细告诉他;若不是因为这东西,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面容冷肃的男人差点对他妻子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想到这里,慕少轩忽然用力的握起了拳头。 他不会刻意挑衅折辱张广,但是他大婚那天发生的事,也不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就算了。 为了帮助纪媛摆脱成亲那日差点被羞辱的阴影,他觉得有必要拿出身为丈夫的气性,让张广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张广看着他将令牌正大光明的收回去,表面装得满不在乎,可实际已经紧张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暗下深吸口气,他才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慕少轩扯了扯嘴角,关于大婚那天还有些谁也说不清楚的事,为了纪媛,他愿意让那些事模煳过去。 但是,即便没有人清楚那些隐晦不明的事,他却直觉跟张广脱不了关系。 若非张广跟慕云昭之间恩怨嫌隙,他大婚的时候,又怎会发生那样的事。 说到底,纪媛受惊吓,甚至心里留下极深阴影,完全是被张广连累。 想起当初纪媛要自尽以全忠贞的事,慕少轩脸色就沉了三分。 「只要你跪下磕头,认错,你想要的东西自然会物归原主。」 慕少轩说得云淡风轻,那语气仿佛跟谈论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平淡无所谓。 可张广脸色却倏地变得通红,甚至瞪望慕少轩的眼睛都赤红冒出火焰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 除了天地君亲师,轻易不得朝别人下跪。 慕少轩说得可真轻巧,以为这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 相较于张广愤怒得骇人的眼神,慕少轩神情可平静多了。他甚至半眯眼睛掠过去,冷淡反问一句,「怎么,觉得我提的条件很过份?苛刻得难以接受?」 张广握着拳头,脸庞涨红眦目欲裂,「慕大少爷,别太过份。」 他深吸口气,缓了缓神情,「这条请恕我办不到,换一个。」 慕少轩冷眼看着他,语气甚是嘲弄,「三公子以为这是去集市买菜呢?」由得你讨价还价? 张广被他嘲讽得脸色铁青,右手不自觉垂下按在剑柄上。 慕少轩垂眸瞥了瞥,毫无惧色冷哼一声,「三公子莫非想仗着武艺直接蛮横用抢的?」 张广脸色白了白,慕少轩还不怕死的继续补充道,「还是,直接用青锋给我一剑,杀人灭口除之后快?」 听到杀人灭口这个词,张广的脸色就直接黑掉了。 他闭了闭眼睛,手自剑柄挪开,心里却再次后悔得要命。 若是那天他阻止得及,或是当时留下慕云昭一条性命,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屈辱了。 令牌令牌……! 张广心里窝火,一想到他堂堂男子汉要为了小小一块破烂铁对慕少轩下跪,他就恨不得直接甩袖夺门而去。 可是,他不能。 即使很多时候他可以意气用事,眼下却绝对不可以。 他闭着眼睛,想起在御书房被楚帝噼头盖脸训斥一幕。 他不想跪,也不愿意跪。 这是侮辱,生生打他的脸。 可是,令牌他也不能不要。 想了想,张广还真冒出硬抢的念头来。他眼角悄悄瞥了眼对面板脸端坐的慕少轩,默默计算着出手硬抢的话,该如何才能一击即中又不伤到慕少轩。 不是张广畏惧慕少轩,而是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惹了慕少轩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慕少轩好命,身后有个护哥如命的妹妹。据说慕晓枫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谁跟她过不去,她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谁敢跟她在意的亲人过不去,那就等着她无穷无尽的报復好了。 或许,她的手段不会令人生不如死,却绝对不会让人好受。 暗下颓然嘆了口气,看来硬抢一途行不通。 想起慕晓枫,张广心里更恼火了。 虽然他知道有人故意含煳其辞挑起他对慕府不满,才暗中透了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给他,说怪医柳怪数次为难得他想死,其实完全是受慕晓枫所託。 又想到自己原本有意求娶慕晓枫,却被那丫头暗中摆了一道,偷梁换柱弄了个什么孤女作妾,生生害他在陛下面前出大丑。 既解决了慕少轩的麻烦,又顺便整治了他一番。 越想,张广心火越盛。怎么最近反覆,他都在慕晓枫手里吃亏?不管明亏暗亏,逢亏都是他在吃。 思来想去,张广心里都已经开始怀疑,慕云昭当初害他的事,是不是一早也在慕晓枫算计之中? 「三公子若是需要时间考虑,那今天就到此。」慕少轩淡淡掠他一眼,作势便要站起来走人。 张广一噎,差点气得唿不过气来。 可眼前形势比人强,谁让他有把柄捏在慕少轩手里。 「下跪磕头是不是太过了?」张广深唿吸再深唿吸,勉强自己半晌,才终于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大少爷大婚那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是我的疏忽。」 慕少轩眯了眯眼,嘴角噙出一抹淡淡讥讽冷笑。 疏忽? 张广低头,坚决暗示自己没看见慕少轩那嘲弄讥讽的眼神。又勉强了半晌,面上才终于装得出那么一丝丝诚恳来,「我愿意为当天的疏忽诚心诚意向大少爷你……致歉。」 张广故意含煳其辞,想将慕少轩明确要求的其中下跪磕头给煳弄过去。 只要慕少轩点头应下,那就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他再伸手要回令牌,那就坦然无愧名正言顺了。
第435章 风云乱 ()」 慕少轩性子是严谨内敛了些,但他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张广闪烁其辞想要矇混过去的意思。 他站起来,面无表情掠了眼张广,冷淡道,「我觉得三公子一定眼花了,哦不,是我看错了,那就是块掉在地上也无人愿意弯腰去捡的破烂铁,我现在就拿这块烂铁扔去铁匠铺的炼铁炉熔掉好了。」 张广也冷笑一声站起来,不过他这一站却似有意无意堵在了慕少轩前面。 「慕大少爷最好三思而后行,」张广站着没有动,昂起头不偏不倚的直视过去,「有句俗话说得好,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 这是暗示就武力而言,自己绝对不是他对手? 如果自己非要一意孤行,他随时都可以灭了自己再抢走令牌? 慕少轩虽尚文,却也正因为他尚文,所以骨子里绝对有文人士子才具的清高傲气。 他才不信张广真敢在这杀了他,然后硬夺走令牌。 这个时候,比的是气势,谁先服软败下阵来,谁就没有资格再提条件。 慕少轩也昂然挺首,端端正正毫无惧色的看着张广,「哦,狗急跳不跳墙我不关心,兔子咬不咬人我更不在意。」 说着,他意味深长瞥了张广一眼,「我只在乎张三公子急了,会做什么。」 张广一噎,差点被他反将得一口气唿不上来,半晌无言以对。 偏偏,对面挺直腰杆而站的男子浑然无惧,丝毫没有退让半寸的意思。 张广见状,心头无名火蹭蹭直冒。 他和姓慕的一定前世有仇,今世才会屡屡结怨,还被逼得死死。 他真想直接拔剑将油盐不进的慕少轩一剑结果当下,然后以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法拿了令牌转身就走。 这几乎盅惑得他要着魔的念头虽然一直在脑海盘旋,可是,张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这种事。 慕少轩敢单独孤身一人拿了令牌来这羞辱他,又怎么会完全不提防不留后手。 天知道,面对慕少轩那儒雅平静的脸,张广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按捺住心头怒火与杀气。 深吸口气,张广咬着牙根,自齿缝里挤出一句无奈低吼来,「你到底想要怎样?」 非逼他下跪磕头道歉有意思吗? 就算他真接受这羞辱人的条件,真按慕少轩要求做了这一切,当日大婚发生的事情难道还能逆转吗? 慕少轩不避不让的迎上他狐疑兼疑惑的眼神,淡淡坚持,「我没想要怎样,我就是想让她跨过这个坎。」他后面半句说得极轻,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张广一时没听清,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谁?」 慕少轩没有答话,眼角似是不经意的掠了下身旁不远的一方水墨山峦屏风。 是,大婚当日,纪媛确实没有真正失去清白。 可是,那一日她却差点清白不保。 他作为一个男人,心疼妻子遭受这无妄之灾还来不及,又怎会将那天的事当作人生的奇耻大辱看待。 晓晓说过,人生里有很多看似跨不过去的坎,其实只要你换个角度去看,就会发现你以为迈不过去的坎,根本就不能算个事。 可是,纪媛不一样,她从来坚贞高傲且固守原则。 虽然那天的事是意外,她也是受害者。可是,她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总觉得自己不洁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慕少轩觉得,如果慕云昭及张广那些混帐所做的事令到纪媛感到侮辱委屈,感到对不起他;他唯有想办法让这些混帐在面前下跪道歉,用这种折辱的方式扯平那天发生的事。 也许这样,那些事才能真正在纪媛心里成为过去。 所以今天,张广想从他手里拿回令牌的话,那就非得下跪道歉不可。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附加要求,也不接受任何其他替换条件。 张广见他沉默不语,简直被他气个半死,哦不,应该是气得几乎暴跳如雷才对。若不是为了那块要命的令牌,张广这会就已经按捺不住想暴跳起来狠揍慕少轩一顿了。 为了令牌,我忍我忍我忍! 张广在心里默念数遍之后,终于勉强压住怒火,缓和面色挤出一丝笑容来。他看着慕少轩,有意轻松以商量的口吻说道,「大少爷,真的不能换一个吗?」 慕少轩冷淡瞥他一眼,一板一眼的坚持道,「下跪、磕头、道歉,没得商量。」 张广几乎被他义正严辞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绝倒,他怒极反笑,指着慕少轩,连声道,「好,好,没得商量,真是好极了。」 慕少轩面无表情,挺直腰杆站着,姿态岿然不动如山。 垂眸,连眼角也不往已经气得怒急攻心的张广看一下。 「你可要记着给我说话算话。」这话有赌气成份,也有些决然味道。 慕少轩诧异挑眉,就听得「呯」一声,眉心跳了跳,眸光里跳出张广突然绷直身子下跪的身影。 「呯」又是一声,慕少轩惊得几乎倒退,瞪大眼珠愕然看着跪地的身影,就见张广已然垂首伏地,口中念念有词,清晰而极快道,「对不起,我错了。」 慕少轩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瞪圆眼珠,脚下不自禁的蹬蹬倒退数步,直至腰际撞上桌子,他才醒神站稳。 原本愤怒难堪觉得羞辱的张广竟然没有预兆的痛快跪地磕头道歉,这简直比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噼在慕少轩头上,还叫他震惊难以置信。 可晴天霹雳没有落在他头上,眼前张广却是实打实的按照他要求下跪磕头道歉。 「呯」又是一声,不算太响亮,可那声音却如一记重锤落在慕少轩心头。 张广低头伏首,沉着声又飞快道,「对不起,我错了。」 这是第二遍……。 然而,慕少轩念头还未转完。外面忽然传来极响的「呯」一声,他惊愕抬头,就见雅间的门忽然被人用蛮力自外面撞开了。 一群人,慕少轩眼花缭乱的数了数,大约有七八个,都是年轻男子,面孔却不陌生,大多是京中权贵人家子弟。 「张广,没想到你真是软骨头,竟然给人下跪磕头赔罪!」 一句夹杂着诧异惊愕兴奋埋怨甚至幸灾乐祸的说话声,终于将众人惊愕发呆的神情都拉了回来。 「就是啊,张广你怎么能真跪他!」又一张熟悉的脸探进门来,张广脸色从铁青转成惨白,「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跪害我打赌输了一把银子。」 「还以为他是什么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男子汉,原来也不过是随便给人弯腰下跪的软骨头……」 一句句或抱怨或嘲笑或不敢置信的声音争先恐后的挤进张广耳朵,他惨白的脸色又变成了墨黑色。 慕少轩看着眼前一幕,也惊愕得呆住了。 他原本在看见张广真下跪磕头道歉的时候,已然悄悄将藏在怀里的令牌给拿了出来攥在手上,本想着待到张广按要求磕完三个响头,他就立即将这无用的废铁塞给张广……。 谁知道,这世事往往都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张广黑着脸,最后一跪一磕头与道歉他没有再做,而是腾的站了起来。狠狠瞪了慕少轩一眼之后,倏地伸手一把将慕少轩攥在手上的令牌抢了过来,然后大力拔开堵在门口那群人,直接转身一言不发调头走了。 不过,他这临别一瞪的眼神,实在冰冷狠戾得令人毛骨悚然。 慕少轩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所以被他怨恨的一瞪,还毫不畏惧的挺了挺腰杆,直接毫不闪避的迎上他目光。 可他表面镇定自若,心里还是被张广这狠毒冷酷的眼神瞪得怯怯生惧,甚至背嵴都在这一瞪之下,爬上了阵阵寒意。 那群世家子弟见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然一窝蜂的追在张广后面,也蹬蹬的跑了。 他们一面追,还一面大声嚷嚷道,「张广,三公子,等等我们呀!」 瞧他们的阵仗,听他们大唿小叫乱嚷嚷的声音,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张广在这里如何卑躬屈膝一样……。 慕少轩眼睁睁看着那群莫名其妙出来的世家子弟,如蝗虫过境般唿啸而过,搅黄了事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潮水般退去。 背嵴发寒的同时,心头竟一阵惶惶苍凉不安。 今天这事,张广误会了! 今天之后,张家与慕家的仇怨矛盾真是结得深了。 慕少轩呆呆站在门口,望着张广与那群世家子弟转眼不见踪影,他却瞪着眼珠无法回神。 「相公不必担心。」一声轻微嘆息之后,那面浓重水墨山峦屏风后,缓缓现出一道纤长人影,「今天的事,谢谢你。」 慕少轩回过头来,看着面容冷清的女子,牵强的笑了笑,「阿媛,你我夫妻同体,他折辱了你就是折辱了我,你我之间何须再说谢字。」 纪媛走到他身旁,将小手放入他掌心,「相公待我之心一片赤诚,我当然明白。」 慕少轩暗下吸口气,眉宇浮出淡淡忧色,「那些世家子弟并不是我事先约来的,我没有想过人前羞辱他,没想过要让他以后抬不起头来……。」 纪媛抬手轻轻掩上他薄唇,低低道,「我知道。」 可是,张广不知道;不,就算张广知道,也不会相信的……。
第436章 完美的棋子 ()」 清晨,四周还浮着一层笼烟般化不开的薄雾,一辆马车却迫不及待的从慕府驶出,转辗行走在京城逐渐打破宁静开始繁华起来的街道上。 阳光似调皮的孩子,在云层里捉迷藏似的躲了半天,才终于舒展着懒腰,热情的将它万丈光芒洒向大地。 迷乱人眼的薄雾渐渐散去,那辆穿行在京城繁华街道的马车却慢了下来,在右相府厚重的漆金牌匾前戛然而止。 管家亲自出来将慕晓枫迎了进去,不过才领着她走到外院的抄手游廊,就见夏星沉含着微微笑意,一脸文雅风流的慵懒迎来。 「嗯,你忙去吧,」他在游廊里将人截住,这话是对管家说的。 慕晓枫侧头,目光古怪的盯着他瞄了好几眼。 「怎么,我脸上脏了?」 少女很诚恳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十分正经的摇了摇头。 可夏星沉瞧她唱作俱佳的认真模样,偏偏没有顺势开口询问的意思,反而伸手作出请的姿势,「我们往这边。」 少女脚步微滞,抬头看着他,明亮眸子里这会的诧异是真的。不过她诧异的自然不是他不追问,而是他突如其来的举止。 「为什么?」 憋了半天,慕晓枫才问出这么一句来。 她才进入右相府,他却带她在里面绕个圈,又将她给送出去。 开玩笑也不是这种开法吧? 夏星沉笑了笑,清隽面容看似风流文雅,可慵懒的表相下却浮动着令人窥不透的高深莫测之色。 「今天我们换个景致好的地方说话。」 少女不置可否的挑眉,「就这样?」那何必让她到他府上,直接让她抵赴目的地不就成了。 夏星沉淡淡瞥她一眼,「嗯,就这样。」他语态自然而平淡,仿佛真别无他意一样。 慕晓枫撇了撇嘴,好吧,不想说就不说。 她没有非要强逼他人说实话的习惯。 右相府的马车是从后门悄悄离去的,慕晓枫觉得他们这样子实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偷偷摸摸行动鬼崇这些词上面去。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中一动,静静凝定的眸子里,飘过两分疑惑三分若有所思。 偏偏车厢里坐在她对面那人,就一副姿态慵懒随意模样,一上马车就惯性随意的怎么舒适自在怎么坐。 此刻,他懒懒斜靠而坐,除了转着一双漂亮得过份的眼睛不时打量她之外,慕晓枫觉得别的东西且没有,只觉得那眼神魅惑的光芒越发炽盛。 「我说,右相大人,」少女绷直身子,一副危襟正坐的姿态,「我有欠你钱吗?」 发光的眼神不停打量她,那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就像闪闪发光令人觊觎的金元宝一样。 夏星沉把玩着茶杯,唇畔含笑,却点头应得十分认真,「我倒宁愿欠着你钱。」 慕晓枫哭笑不得,半天她道,「你最近缺钱?」 夏星沉心下暗嘆,想欠你钱,是希望你能看在钱的份上日夜将我惦记心上。 忽尔心中一动,或许欠她钱是个不错的主意? 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他不置可否的含煳其辞「嗯」了一声。 正在慕晓枫苦恼的想,他这嗯一声算什么意思的时候,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外面随后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到地方了。」 夏星沉亲自挑起帘子,慕晓枫迫不及待的钻了出去,当然不会等夏星沉扶她,很直接的先下车去了。 夏星沉看着她逃也似的举动,唇角笑容不禁淡了淡。 需要避他如蛇蝎吗?连举手之劳的小事都不肯给他机会? 不过,他一想起某件事,受挫的心情很快又恢復了过来。 下了马车,慕晓枫才发觉他们到了一面顷天连碧的湖泊,眼下也不是盛夏,这湖面却还有碧翠荷绿点缀其间。 「这些荷花并非寻常品种,」夏星沉站在她身边,指着湖面美景,「它们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慕晓枫偏头看着他,目光诧异,「你不会故意带我来看这些荷花的吧?」 不是说有重要消息告诉她吗? 光是赏荷的话,这也算重要消息? 「啪啪啪」,巴掌声过后,就见一条精緻画舫飞快划到慕晓枫跟前。 夏星沉微微弯腰,靛蓝色衣袖在她眼前迤逦出一片澄净宁静光影,慕晓枫怔了怔,就听闻他低沉慵懒却极富磁性的嗓音缓缓响起,「我们船上说话。」 慕晓枫侧头看了他片刻,才欣然上船。 里面座位铺着极舒适的垫子,慕晓枫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张固定的雕花楠木矮几。 她自顾找了舒适的位置坐下,縴手一抬,指了指矮几上描金圆肚茶壶与旁边一盒茶叶,淡淡气恼道,「你故意的吧?」 只要有机会,随时都不放过嘲笑她的可能! 夏星沉坐下,姿态慵懒随意,双眉一低,视线顺着她手势看过去,眼神好不无辜,「姑娘还未喝我泡的茶,怎么先嫌弃起来?」 少女眼珠转了转,诧异的笑了。 好吧,看在他「无意」贬低她的份上,原谅他炫耀一回。 说话间,夏星沉已然低头熟练闲散的开始泡茶了,看他眉目沉静,气韵天然。隔着裊裊泛白烟气,观赏朦胧清隽脸庞,其实也是极为难得的一种美妙享受。 慕晓枫懒懒靠着椅背,看着一线碧翠琼液香气四溢自他指间那圆肚茶壶流泻而出,唇畔笑意不自觉便明媚温软几许。 「君子六艺,右相大人都学全乎了。」 夏星沉将茶杯往她面前一递,斜仰的角度看着她轮廓精緻的俏脸,笑道,「我觉得,女子六艺,谁也没有慕姑娘精通。」 少女立时大乐的眯眼笑了出声,「右相大人开口称赞,我乐意接受。」 夏星沉握着杯子往空中举了举,唇角笑意端的明艷风流又文雅异常,「真心称赞。」 论起在他面前拐弯抹角的本事,确实鲜少有人能及她。 「张家有王家的人,」夏星沉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端着杯子往唇边送过去,「是已经明确的事。」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面上仍旧笑意流漾。她端着杯子挡住眼眸幽幽深意,云淡风轻的口吻,道,「哦,我猜一猜,那个人能够影响张广……」 「嗯,一定是个女的,」她将杯子搁在小几,目光灼灼看着对面靛蓝身影,微凉眼神透着笃定,「她是——安如沁?」 夏星沉浅笑,漂亮眼睛弯出极魅惑的弧度,「慕姑娘不愧是慕姑娘,永远那么敏锐慧黠一点就透。」 这话等于间接承认她猜测准确无误。 少女心下惊了惊,却随即一挑眉梢,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我怎么觉得这话明褒实贬?」 说白了,这听起来有些酸熘熘的语气,实际就是在感慨。 可这傢伙,唿风唤雨的,感慨什么呢? 「王家的人怎么暗中挑拨张家与慕家成仇?」慕晓枫心生怀疑兀自猜测,「难道王家暗中已与皇后一脉的李家结成同盟?」 闻言,夏星沉再次目光复杂的掠了掠她。 他就说,这姑娘有些方面迟钝得让人恨得牙痒痒;偏偏有些方面,她又通透敏锐得令人惊嘆。 他点头,心情微生沉重,只嘴角那抹淡淡慵懒笑意依旧未变。 「她母亲是王家旁枝血缘较近一脉,是最近这两年才认回的。」 「王家?」少女皱了皱眉,目光复杂的凝了他一眼。心中一动,几乎瞬间想到更远的问题,随即惊道,「莫非从一开始,她就是有意接近张广的?」 夏星沉笑了笑,神色懒散,然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严肃,「我想,应该是的。」 慕晓枫震了震,笑容一敛,眉头随即皱起。 「这么说,她怀孕偶遇我大嫂,甚至后来张广与慕云昭在马市斗殴受伤,这些统统都是预谋的,有她在背后挑拨的成果?」 兜了一个大圈,再逐步深入,终于在她哥哥大婚当日,将张慕两家的矛盾再次加剧升级。 眼下,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阶段。 不,不是应该,也许已经到了难以化解的程度。 慕晓枫心里紧了紧,脑海却飞快掠过自己哥哥大婚当日所发生的种种事端。 她目光渐渐冷凝,神态若有所思。 李家里面,到底谁有这样的诡诈莫测心思与手段。 将安如沁这样一颗几乎没有漏洞的棋子,完美的安插在张广身边。 还是,这一切其实是凤栖宫里那位的主意? 思绪翻转,半晌,她神色凝重的看着他,「有实质证据能够拆穿她身份吗?」 想要化解张慕两家的矛盾,她觉得首先要让张家的人相信安如沁另外隐藏的身份。 即使不必她费心说服张家其他人,最起码她也得拿出证据说服君莫问,再通过君莫问向张广揭开安如沁那层神秘面纱。 夏星沉仍旧笑意慵懒模样,可他漂亮眼睛却流泛出类似遗憾无奈的神情来,「没有。」 他能查出安如沁的真实身份,这也是意外收穫。 那样一个低微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子,那个曾怀孕至五六个月才「意外」流产的女子,谁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慕晓枫眉心跳了跳,心里忽然浮起淡淡不安来。 「没有呀……」她轻声拖长尾音,闪亮的眸子同时透出淡淡冷凝幽深之色。
第437章 秘毒 ()」 「真是令人遗憾。」 尾音一收,后半句感慨短促落下,只那双明亮眸子光芒未减,可垂下的长睫却密密遮掩了其中幽幽凉意。 没有证据揭破安如沁的真实身份也不要紧,只要她已经知道那是条蜇伏暗处随时可能致命的毒蛇就行。 夏星沉笑了笑,轻淡语气里略含诧异,「就这样?」 少女斜睨他,毫不客气反问,「不然如何?」 「对了,这儿风景优美,我觉得正适合听听湮没在旧日故纸堆里的往事。」她在笑,眸光闪闪透亮,可眼底却藏着淡淡疼惜。 他的往事,他一直想让她听一听的往事,她是时候该了解了解的,「右相大人觉得呢?」 夏星沉眼睛一转,转出淡淡隐晦眼神,却含笑点了点头,「不错。」 少女暗下咕哝一声,也不知他这句不错,是贊同她说的风景,还是贊同在这给她说故事。 「你知道以前繁盛无比令人艷羡的王谢世家吧?」 慕晓枫眨了眨眼,轻轻点头,「知道。」在几十年前,谢氏世家就已经没落了;而王氏……据她了解,应该是近这二三十年才没落的。 「一个荣耀了几百年的世家逐渐没落,绝对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 少女又点头,轻声附和,「同样道理,一个世家从崛起到繁盛,也不是短短一天两天就能成就的事。」 夏星沉勾了勾唇,姿态慵懒,眼神却极为讽刺,「可惜,有些人看不清现实。不明白什么叫树大招风,也不明白什么叫盛极必衰。」 慕晓枫默了默,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到了最巅峰鼎盛时期,往后自然会逐渐没落甚至趋于消亡。 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绝非人力可扭转。 而且,因为根深叶茂,子弟众多,约束规矩什么的即便再严苛,也会遇到管束不到力有不逮的时候。 优秀的子弟多了,同样,败坏不成器的子弟也更多了。 一棵树,从树苗长成参天大树需要很多养份,更需要无数精心浇灌护理;但是,毁掉一棵参天大树,却只需要一瞬间。 夏星沉闭了闭眼睛,唇角弧度讥讽,「可惜,人多了,但多的却是蠢人。」 「那个时候,先皇嫌世家干扰政事势力太大,已经几次三番明里暗地的打压。」夏星沉默了默,慕晓枫也沉默不语,只在心里嘆息,自古至今,世家大族权益相争那次不血流成河! 他又低沉的笑了笑,眼睛睁开,眸光一片冷讥下隐着微微沉痛,「王家老家主倒是深谙盛极必衰的道理,那也是个极有眼光的人物。为了守住祖宗基业,保存后世子孙繁盛,在先皇打压下十分明智的选择了让出部份利益,更韬光养晦保存实力。」 慕晓枫神情一片瞭然。想必目光短浅的,对于王老家主这种做法十分不满吧。 「可世家大族,表面繁盛的光鲜背后,自然也少不了遍地污秽,」夏星沉仿若无声的嘆了口气,不过清隽面容神情冷淡得像在述说与他无关的别人的故事一样。 慕晓枫看他一眼,心里忽然有浅浅疼痛无声瀰漫开来。 不管背负的是家仇还是国恨,他活得都不容易。 「他殚精竭虑多年,最终也不过能在先皇眼皮底下勉强保住王家根本。」说到这,他漂亮眼睛里忽然极快的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可恨世人太贪心,便是连这点最后心血也要毁掉。」 「王家新任家主继任,旁枝不满家主低调韬光养晦的做法,认为这样从根本上损害了王家利益,于是暗中联合众部一齐朝家主发难。」 说到这里,夏星沉嘴角那抹淡淡慵懒笑意依旧未变,可慕晓枫却看见他清隽面容上那双漂亮眼睛里,已溢过令人惊心的深深狠戾。 心下震了震,她不由自主的绷直了身子。 因为接下来她听到的,是王家隐秘,带着浓重血猩味的王家隐秘。 未开始窥见真相,光是看着对面一向慵懒风流随意的男子,眼底竟会露出那般沉痛模样,就已让她心头沉重如铁了。 「像这种残害嫡出血脉篡夺家主权柄的丑事,自然不会公开大咧咧呈现世人眼前的。」 夏星沉声音淡淡里却隐着深深恨意,「他们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对家主亲自培养的嫡长子下一种秘毒,逼使家主为了替爱子寻解毒之方,不得不离开大宅四下辗转……。」 他声音渐沉,眼睑也缓缓低了下去。 慕晓枫看不清他手掌撑额下的神情,却从他细小指缝中无意掠见隐约有水光闪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心下沉重长嘆一声,她默了默,瞥见小几上已然凉透的茶,心中一动。 一会之后,她双手捧着透着淡淡香气的茶杯往他面前递了递,「嗯,右相大人赏个脸,喝了吧。」 她声音本就软糯动听,此刻有意逗他摆脱沉重往事,还故意夸张的学了唱戏的腔调一回三盘旋的。 夏星沉听闻那婉转流丽却又调皮亮利的声音,一怔,抬眸张望,就见少女吟吟含笑挽袖奉茶。 他脑里几乎是自然反应的立刻跳出一个词来:红袖添香。 虽然眼前一切跟风月情意男女旖旎无关,可正因为无关,她纯善本心的关怀,才更让他觉得分外悸动。 袖手伸去,握住她指尖——下的茶杯,微微一笑。看似寻常,然眉目颜色那郁郁狠戾沉痛却已悄然淡去,焕然而上的是淡淡欢喜与浅浅看不透的幽深。 「慕姑娘这牺牲,可谓大了。」 他仰头,一口将茶饮尽,淡然含笑垂眸,就见少女果然有些忿忿恼意的斜光睨他。 湖光甚好,能与她斗斗嘴品品香茗,也算是在这世间匆匆数十载里最让人心动的乐事了。 「不过故事,只有开头没有结尾,怎么都是令人惋惜的憾事。」 憾事! 慕晓枫心下嘆息,那些憾事盘桓他心头,只怕早演变成恨事了吧! 「其实后面的结局,不用我说,依你的聪慧也能猜得出来。不外乎是家主爱子心切,被连番算计最后损兵折将,便是全家……最后也落入必死的陷阱里。」 少女心头大震,疼惜眼神里有些明白他隐藏深处那些狠戾痛绝了。 「家主夫妇,连同两个孩子,一个是七八岁大的作为继承人培养,却已然身中秘毒的长子,一个是仅有五岁的次子……。」 慕晓枫沉默低头,心情复杂的沉重。夏星沉却悄悄抬了抬头,眼角仿佛有晶晶亮亮的光泽闪动。 「结果,身中秘毒的长子却意外活了下来,但他的父母弟弟却不见踪影,身旁只有几具不完整的连面目也分辨不出的骸骨。」 夏星沉声音低沉而极富有磁性,轻轻缓缓的,激盪着慕晓枫的心,却还似流水一样在继续,「那些妄想取代家主的,一轮轮明争暗斗你争我夺,势力不断削弱甚至逐渐走向消亡,可恨这些人眼里什么也看不到!」 「直至新帝即位,王家内斗才勉强平息下来,不过这时的王家已经元气大伤,与昔日的世家大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秘毒?」 慕晓枫心头一震,她不关心王氏世家是没落还是崛起,也不在乎夏星沉是要报仇还是夺权。 可秘毒一事,让她不得不再次联想起以前曾经怀疑过的事情来。 「查出当年是谁下的手谁弄的毒吗?」 夏星沉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古怪,「你应该知道当今圣上并非原先太子吧?」 慕晓枫点头,「知道,不过这又……?」 话未问完,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可能,俏脸笑容骤退,脸色瞬间白了白。 她素手轻掩其唇,「你是说,分化击破导致王家内部分崩离析元气大伤的幕后黑手其实是……?」 夏星沉默了默,「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不过不可否认这件事,他当初一定是知情者。」 他顿了顿,眼神恨恨,「不过另外有证据表明,当初提出这个毒计的人就是凤栖宫里面那位。」 慕晓枫握了握拳头,心头寒意一片。 「也就是说,那秘毒是她提供的?」少女睁大眼珠看着他,语气急促,「有解药吗?」 夏星沉掠她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在看她一眼后,默默垂眸。 半晌,却岔开话题,「开疆拓土囤积金银又瓦解王氏世家势力,每一件都是先皇想做而没有做成的。」 慕晓枫怔了怔,手脚突然冰凉一片,心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復加。 良久,她才艰难的茫然找回自己声音,「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人用她的谋略智计助他越众而出,最后坐稳大位?」 所以,皇后的手段绝对不可小觑,李家的势力绝对不能小觑! 夏星沉与楚离歌都是当今楚帝争夺皇位过程的受害者,也就是说,她之前推测的确实没错,夏星沉与楚离歌身上其实都中了同样的秘毒? 可是,这秘毒究竟哪来的? 皇后吗? 以如今夏星沉的势力与手段,都探找不到解药……,慕晓枫心沉了又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一个,她最不想看到却不得不正视的可能。
第438章 死在一起 ()」 红影迟疑了一下,才说出自己猜测,「小姐,奴婢觉得将各家子弟也邀请在列,大概是为了掩饰吧。」 毕竟,皇宫里头,对外不可能大大咧咧宣召说是特意为了给皇子择妃才举办的宴会。 慕晓枫沉吟了一下,流转眸光里,泛出隐隐若有所思,「是吗?我怎么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红影默然片刻,将收集到的消息在脑里飞快过了一遍,随后诧异道,「小姐,奴婢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慕晓枫目光灼灼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奴婢原本打听到的,原是没有婚约的各家子弟千金会参加这次宫宴,可是,」她眼珠转了转,沉静面容也露出淡淡困惑之色,「大少爷也收到了宫里的请帖。」 这岂不是跟她打听来的消息不符。 说完,红影有些忐忑的看着紫衣少女。倒不是害怕自家小姐责怪她办事不力,而是担心自己打听回来的消息应该还有未详尽之处。她更担心,这些打听不出来的消息才是关键的。 慕晓枫捏了捏眉心,深吸口气,努力将自己浮躁的心情沉淀下来。 「嗯,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红影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她,见她已然垂眸陷入沉思中,只得将心头隐忧压下。 选妃宴——小姐会参加吧? 眉头紧了紧,红影退下去前又看了眼自家小姐,心中又疑虑不定起来。 这样的宴会真举办起来,难道离王殿下真打算在宴会上选妃? 念头转了转,红影轻手轻脚退出了亭子。 心里却担忧未下,离王殿下真在宴会选妃,小姐不是……? 看着亭子里头眉目沉凝的少女,红影微露愁绪的摇了摇头。 但愿,世事能如愿吧。 红影本来还想着是不是继续去打听与宫宴有关的其他信息,不过请求过慕晓枫之后,却被阻止了。 一转眼,就到了进宫赴宴这天。 一大早,青若就将柜子里好几套华丽的衣裙摆了出来。 「小姐,不如今天穿这条碧绿翠烟裙进宫吧?奴婢觉得这条裙子将小姐你的肤色气质都恰到好处衬托出来,又不会太过出风头。」说到这里,青若有些不甘的撇了撇嘴,「按奴婢说,小姐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直接亮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最好。」 虽然青若不能跟进宫里侍侯,可是每回慕晓枫打扮都坚持不出错不出挑的原则,她等在宫外难免会遇上那么一两次别家丫环拿自己主子攀比的时候。 慕晓枫瞥她一眼,对她的忿忿不平有些无语。 「一件衣裳而已,没什么好比较的。」她随手指了其中一套衣裙,算是结束了青若比较来去难以选择的烦恼。 女为悦己者容! 她就算打扮得艷若桃李赛过天仙又如何? 这丫头根本不明白,一个人在他人眼中美不美并不重要。 青若定睛望去,见她随手所指,是那套从衣鲜阁所订的云烟裙,眼睛顿时大亮,这才止住碎碎念。 打扮好之后,又一番折腾,慕晓枫才终于进到皇宫里。 想起今天这场宫宴的目的,慕晓枫就忍不住心里发笑。瞧眼下宴会安排的场地,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层意思。 未到宴会时间,男女宾皆各自在御花园附近的偏殿里小憩。 慕晓枫进入到偏殿的时候,忍不住眯了眯眼,实在是眼前打扮得繁花一样的千金小姐们,太过闪眼了。 这些千金里面,其中一道带着挑衅意味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投了过来。 慕晓枫眼角掠了掠,就不由得会意的笑了笑。没想到,被送去大理寺吃了板子脱了层皮的慕云雪,仍旧没有学乖。 在这里竟敢明目张胆挑衅她?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 目光环顾了一下,慕晓枫打算自行到角落寻个位置坐下即可。她不喜与人虚委以蛇,而眼下这满殿的名门千金,大多与她也不过泛泛点头之交。其中,更不乏明显透着鄙夷不屑眼神打量她的。 大抵这些千金们,除了知道她曾被人退婚外,还听说了她最近再度闹出大庭广众与右相大人「搂搂抱抱」有伤风化的传闻。 所以眼下,一个个都对她敬而远之避若蛇蝎。生怕与她挨近了,那名声也被毁得跟她一样不堪。 慕晓枫抿唇微微笑了笑,在想今天这宫宴她似乎是被人当小丑来看待呢。 「晓枫,」一声微含欣喜的叫唤声打破了这些千金们打量慕晓枫的沉寂宁静,「不是说好等我一块进宫吗?」 慕晓枫扭头望向门口,就见眉目流转着自信光芒的少女,含着盈盈笑意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看清她模样,再见她与慕晓枫亲近的模样,顿时眼神都开始变样了。 慕晓枫暗下冷冷一笑,捧高踩低的人在那都少不了。 「莫问,你来了。」慕晓枫没有迎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等着。没有曲意奉承巴结媚上的意思,直唿闺名的举动又恰好表露出她与君莫问之间交情匪浅。 「张小姐,这边坐。」在慕晓枫之后,自有不少人想巴结君莫问的。有人挑衅似的斜了眼慕晓枫,便十分热情的起身迎过去,还毫不客气的在路过慕晓枫时将她挤边去。 慕晓枫看着那些急着争先恐后讨好君莫问的千金们,暗下摇了摇头,很识趣的悄悄退到角落去。 一时间便有七八个姑娘迎过来,君莫问被缠在当中,一时间根本没办法脱身。 看见慕晓枫非但没有帮忙,反而趁机躲角落清静去,眼神就微微闪了闪。 「谢谢各位小姐美意,」君莫问抬头往慕晓枫方向望了望,故意露出让人误解的眼神,「我与慕大小姐有些事情要当面谈谈。」 言下之意,你们还是别妨碍我了。 大家静默了一会,之后不约而同露出了悟的眼神,大概都想起了「张家小姐曾经在宫宴上当面朝离王殿下逼婚」的往事,再想想宫外头,离王殿下对慕大小姐情有独钟的传闻,一个个都小心翼翼掩着兴奋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来。 这些女人八挂的意念太强烈,以至躲在角落的慕晓枫都没能忽略。待她不怎么愉快抬头的时候,就见君莫问撇开众人,傲然优雅的往她走来。 只不过,君莫问自信流漾的含笑望来的眸子里,却透着淡淡歉意。 得,君姑娘十分成功的引导那些千金们,以为她们是水火不相容的情敌了。 慕晓枫暗下嘆气,实在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眼中消遣。可这君莫问——很明显不想如她的愿。 「瞧你怨念深深的眼神,恨不得将我一口吃掉的模样,有这么烦恼吗?」君莫问走到她身边,半点没跟慕晓枫客气的意思,随手拉了凳子便坐下。 「张小姐,我跟你不是很熟吧?」慕晓枫撇了撇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过去,还刻意挪了挪凳子,在众千金闪闪发亮的目光注视下,很明确的拉开距离。 君莫问瞧她隐忍气闷的模样,不由得掩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却也没有再挪近凳子与她亲近的意思,既然做戏起了头,怎么也得善始善终吧。 「不熟,绝对不熟。」君莫问含笑点头,还放轻声音附和两句,「我和你的交情,绝对没有你跟右相大人那么熟。」 这话,原本半含玩笑性质的,可君莫问想起外头低调流传的「慕大小姐与右相大人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传闻,这后半段说出来便隐隐有些变调了。 慕晓枫听在耳里,眉头立时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她怎么觉得听出了一点别的不同味道来。 似乎有些吃味的,酸熘熘的,不怎么高兴的情绪? 她不禁微微眯眼,打量的斜睨过去。 见君莫问仍旧笑意盈盈,可眼神却隐约多了丝郁闷落寞。她不禁心中一动,有个念头模煳成形。 点头,直言不讳道,「嗯,我与他确实比跟你相熟些。」 君莫问笑容未变,可眼中那酸酸涩涩的神色任凭长睫再浓密也掩饰不住。 慕晓枫眼神一亮,接着又道,「谁让我跟你没有过命交情呢。」 说着这话,慕晓枫想起的却是她与夏星沉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想了想,唇角难掩愉悦的微微弯起,她与夏星沉的交情还真抵得上「过命」二字。 「是,我哪有慕大小姐你能耐,」君莫问看着她唇角翘起的碍眼弧度,难掩吃味的垂眸,没好气道,「他们,都愿意对你捨命相护。」 慕晓枫转目凝了凝她姣姣如月容颜,落在她弯如新月牙的眼睛上,十分愉悦的低低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与这边女宾偏殿和风细雨般轻柔的气氛不同,男宾偏殿里的气氛就有些隐隐剑拔弩张的凝重了。 尤其是,张广看到慕少轩进来那一瞬,眼神几乎能冒出将人烧熔的火焰来。 这注目礼太用力,慕少轩想要忽视都不成。他脚步微滞,蹙眉沉吟一下,脚下方向便改成往张广走去。 「三公子,我想有些事情其实是误会……」 张广漠然转开头,冷冷打断他,「没有误会,我们也没什么好谈。」 慕少轩默了默,在旁边踌躇了一会,他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 今天难得有机会见到张广,无论如何也该将那天的误会解释清楚。 「三公子,就算那不是误会好了,那三公子敢不敢跟我到外面一叙?」慕少轩压下原本诚恳道歉的打算,反而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挑衅的语气道,「怎么,难道三公子还怕我一个文弱书生会在这皇宫里头对你不利不成?」 张广本就极为固执,尤其被慕云昭伤了要害之后,更半点受不得别人激将。 眼见慕少轩这不屑神情,登时就觉心头怒火蹭蹭直冒。 「有何不敢?」张广大怒,声音冰冷如铁,「我现在就跟你出去。」 慕少轩眼神复杂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不发一言转身率先往外走。张广则绷着一张脸,昂首挺胸透出沉沉杀伐气息的跟在他后面出了偏殿。 出了偏殿,便是几条通往各处的小道。 慕少轩在小道前站了站,才选了往左的一条小道走去,他记得,这条小道能到御花园,不过所通往之地却较为偏僻,寻常没有人会走动到那边。 他约张广出来,是想化解与张广之间不必要的私怨,自然不宜让别人知晓。 张广见他神色沉凝,除了无声冷冷哼了哼外,倒是一直不发一言的耐着性子跟在身后。 待到慕少轩选定往左的一条小道走去,张广那微眸的沉黑眼底却乍然透出一缕诡异精光。 不过,那精光如同天边飞坠的冷芒一样消失得飞快,默默噤声走在前头的慕少轩自然没有机会看到。 大约走了一盏茶,慕少轩站定,张目左右望望,确定没有人到附近走动,他们谈话也不会有人偷听去之后,才回过头来,严肃的看着张广。 「三公子,那天的事,我不后悔。」慕少轩想了想,在舌尖打了个迴转的字眼还是平静落下。 不过,他话音一落,就见张广本就沉黑的脸立时变了颜色,最明显不过的是,张广脖子瞬间青筋毕露。 「你不后悔?」张广咬牙,「那你约我到这来谈什么?」再羞辱他一次吗? 慕少轩默了默,睃黑眸子平直不闪的直视着怒气沖沖的张广。他不后悔,是不后悔拿令牌逼张广下跪道歉。 他当初那么做的本心,完全是为了帮助纪媛走出大婚当天造成的阴影。 那些事,本就是张广不对,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后悔的。 即使如今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仍旧会决定那么做。 「你知道我约你来是谈别的事。」 慕少轩并不惧他透着怒气与杀意的愤恨目光,极平淡的说道,「后来撞门偷听那些世家子弟,并不是我事先约来的。」 张广握着拳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若不是顾忌着这是皇宫,他这会已经按捺不住将拳头招唿到面前这张看似儒雅,实则让人无比噁心的脸上了。
第439章 不知廉耻 ()」 「长坡尽头是桥,桥头两端才是市集。」 慕晓枫愕然挑眉,「什么意思?」 这话一问,她便立即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真是吓傻了,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夏星沉笑了笑,见她没有再坚持留在马车决定自己去死,冷峻严厉近乎吓人的怒色瞬间不见。眉目转动之间又恢復一贯的风流慵懒模样,仿佛刚才那瞪眉怒目失控朝她低吼的人竟是她的错觉一般。 「我不嫌弃!」 少女装模作样发怒瞪他,「都火烧眉毛了,还开玩笑。」 这话一落,仿佛为了应景和验她的话一般,忽地「篷」一声,一束火苗果然窜了进来,直逼他入鬓长眉。 少女呆了呆,随即忍俊不禁「扑哧」笑了起来。 她闷笑着咬了咬唇,「好吧,从现在起,我再不乱说话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可不想倒霉应验在自己坏话下。 可是,慕晓枫眼下就算清楚外面地形,高悬的心仍没法放松下来。 车速仍旧飞疾如箭,而马车四周的火越来越烈。 巨大冲力之下,慕晓枫已然无法自行稳住身形,夏星沉担心她被摔出车外,只好站在她前面挡着,一边手臂环在她腰际扶着。 「怎么样?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热浪扑面,慕晓枫双颊已然开始泛红。 两人咫尺而立,然在这生死关头,谁也没有那份旖旎心思。 「你什么也不用管,」夏星沉低头看她,神态依旧慵懒,可眼神沉肃坚持,「只管抓紧我不松手就行,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温热的阳刚气息相抵缠来,慕晓枫不太自在的偏了偏头,可这狭窄空间颠波时刻,她这动作不过起自欺欺人的作用罢了。 「你打算怎么做?跳车?」 夏星沉当不知她小动作,从容笑了笑。神色看似慵懒,不过细看的话,一定可以发现他清隽面容上浮着淡淡傲然自信。 「对,就是跳车。」 还是带着她一起跳车,这是唯一逃生的选择,没有之一。 慕晓枫脸色白了白,光是感受着眼下这风驰电掣的速度,她就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了。 在这样速度下跳车?跳出车外还是带着坡度的地方……。 闭了闭眼睛,她默默给自己暗示几遍。 好吧,她该相信夏星沉,他们不会那么倒霉真摔死的。 「那跳出去之后怎么办?」总不能放任这辆着火的马车不管,让前面已经惊得发疯的马将这辆马车带入市集人群中吧? 想到这里,慕晓枫脸色又白了一层。 对方真是好毒的计谋。 他们若是被直接烧死摔死在马车上,最后这惊马无控,马车依旧会撞入人群,到时市集的无辜百姓只怕会死伤无数。 这是即便将他们弄死也不放过呢,到时发现他们两具尸首的身份,就是死了也要被人拿来做文章,坏了自己名声不要紧,怕只怕连家人都要遭连累。 慕晓枫转念想到另一种可能,心里更加大恨。 如果她与夏星沉跳出车外,侥倖不死。到时却不及阻止这着火的马车发疯的惊马,最后冲进市集,无辜百姓依旧会受到伤害死伤难料。 假如这个时候,有人认出夏星沉身份,将他只顾「自私逃生」不管百姓安危的事往御前这么一奏,嗯,这结果还算好的。最坏的结果,搞事者背后将这事大肆宣扬,那夏星沉这官声名望到时只怕全玩完了。 这相位甚至这官途只怕都要就此终结了。 可以说,今天这一着,无论他们最终是生是死,都将面对更不利的结果。 但是,就算明知结果如此,他们也不得不按照对方预定的方式去做。 想到这里,慕晓枫憋屈得脸色通红了。 车速极快,种种念头不过闪电之间。 夏星沉已然略为用力环紧她腰际,「我们要跳了,你要不要闭上眼睛?」 慕晓枫摇了摇头,她连死都不怕,还怕跳马车么。 可她刚摇头,就觉身体蓦然腾空,她不害怕可突然失控她仍旧难免感觉紧张。 心一跳,夏星沉已然搂着她如离弦的箭一样从酷热的火海包围中往外面一跃。 车速太快,即便夏星沉武功再好,落地瞬间也避免不了遭受几乎能撕裂身体的冲击力。 为免慕晓枫受伤,在冲出马车的瞬息,他已经利用身体将她牢牢护着,跳出去之后就地滚了好几下。 待泻去冲力,他连话也来不及说,一手环住她,直接便朝极速滚滚俯冲而下的马车追去。 这个时候,他不能松手,没有他相护,这巨大冲击力之下,慕晓枫必定受重伤。 夏星沉一边护着慕晓枫,一边迅速靠近着火马车。底下不到三丈,一边是人群密集的市集,一边是桥头不远的河流。 他目不转睛盯着马车,追到马车旁边,毫不犹豫的一掌噼出,直直对准发疯的惊马,几乎同一时间,他抬脚踢向着火马车。 同一时间,在人们惊吓的抽气声里,惊马被一掌噼断脖子,随后「轰」一声,马车被他一脚远远踢进河里。 紧绷了一路的慕晓枫,在看清空中划过那金色闪闪的大道弧度之后,终于狠狠的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才突然发觉自己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的酸软。 「太好了,没事了。」 她轻笑,抬眸关切凝住夏星沉,「你呢?有没有受伤?」 「我怎么会受伤!」夏星沉笑了笑,虽然他靛蓝衣袍因为刚才惊险跳车滚坡染了污渍,此刻看起来显得有些狼狈,可他清隽面容除了令人心安的慵懒笑意,便是一贯的从容自若。 慕晓枫审视了他一会,确定他并无异样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晓枫,你怎么样……」关切的语气一顿,忽然换了愤怒咬牙切齿低骂,「不知廉耻!」 夏星沉笑容隐了隐,眼底冷意迅掠而过。慕晓枫皱起眉头遁声望去,只见裘天恕正大步自人群向她走来。 望见这张令人不喜的面孔,感受到他强烈不满的目光正放低凝视她腰际位置,这才发觉夏星沉一直近距离站在身边护着。 几乎是贴身的距离,亲密的将手牢牢环在她腰上。 俏脸蓦地热了热,她借着掠开拂面髮丝的抬手动作,轻轻从夏星沉手里挣了出来。 不过,这一幕因为裘天恕刚才那声怒喝,已然引来了众多目光。 这些目光里面,很不巧,有人是认识夏星沉的,还有人认出了慕晓枫。 窃窃私语声在裘天恕大步迈过来的时候,已然拦也拦不住的四下响了起来。 慕晓枫脸色沉了沉,不是因为四下难听的议论声,而是因为裘天恕愤怒指责的眼神,还有那种将她理所当然视为私有物的态度。 「右相大人,」裘天恕仿佛看不懂别人脸色一样,愤愤大步行来,竟强行站在了夏星沉与慕晓枫两人中间,还一脸隐忍的愤怒模样,道,「请你放尊重些。」 「马车虽然没有伤到百姓,不过有不少人因此受惊,我觉得右相大人现在不应该站在这,而是该去安抚百姓。」 慕晓枫翻了翻白眼,这姓裘的,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呢,真太将自己当回事。 「晓枫,你受惊了吧?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一露面,除了站在两人中间之外,就是一开口噼哩啪啦说了一大串。做好一系列自以为是的安排后,也不给别人反应说不的机会,直接伸手欲去拉慕晓枫就走。 少女瞥见他的动作,已经机警的先后退大步,随后冷斥道,「住手,你当自己是谁呢。」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替我做决定!」 慕晓枫心里来气,因此说话极不客气,还毫不留情面的哼了哼。 她算是看明白了,裘天恕就是天生贱骨头。以前与他有婚约的时候,他将她当成可随意踩在脚下的草芥。 待解除了婚约,她将他当陌路人不予理睬的时候,他却突然掉过头来将她当宝了,逢见面必定死打烂缠。 他是不是还自恋的以为,她慕晓枫这辈子除了他嫁不出去啊? 裘天恕脸色一变,看得出正在极力忍耐着压抑着愤怒,「晓枫,这时候闹什么脾气,先去看你身上的伤要紧。」这口吻,完全亲昵如同两情相悦的情人。 说罢,他踏前一步,又要伸手去拉她。 如此自以为是的无赖行径,慕晓枫也算服了。 忍无可忍之下,她没有再退,而是抬起手臂强横面前一挡,毫不掩饰心中厌恶,厉声怒喝,「姓裘的,你给我站住。」 黑着脸皱眉瞪过去,她觉得对这种人真完全没必要给他留什么颜面,「从我们解除婚约那天起,我和你就再无关系,以后麻烦拜託你,别再自以为是以谁的谁身份自居。」 那冒火眼神,指责口吻,活像她是红杏出墙给他戴绿帽被抓现行的荡妇一样。 夏星沉没有出声,抱着手臂含笑看好戏的神态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看着。 慕晓枫心里恼火,只顾着赶紧甩掉裘天恕这只恼人的苍蝇,完全没留意到在她开口斥骂的时候。旁边慵懒含笑看戏模样的男子,突然脸色一变,还趁她没发觉的时候,飞快偏过头去……。
第440章 拉郎配 ()」 突然偏过头去,难以抑止的吐出一口猩甜来。而在她发现异样之前,夏星沉已然悄悄拭净嘴角,继续淡定懒散漫不经心看戏姿态。 裘天恕被慕晓枫骂得脸色大变,眼角瞥见站在旁边含笑看戏的夏星沉。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他退婚的时候,还少不了夏星沉的功劳。 手抬起,愤然指着夏星沉,「是你,原来你处心积虑拆散我们,一早就存了抢夺她的心思!」 这都什么跟什么? 慕晓枫呆了呆,半晌,忍不住冷冷一哼,「神经病!」 骂完,她也懒得理会裘天恕还要发什么疯,直接拉着夏星沉转身便走。 再在这跟那人纠缠下去,她觉得自己也快被影响成脑子不正常的。 慕晓枫快被气疯了,所以走得急,根本没想起她亲自拉着夏星沉走人的情形会被有心人无限放大。 再加上之前那一幕……,慕晓枫过后才发觉,自己莫名其妙被打上了夏星沉的烙印。 这件事,虽然因为夏星沉处理得当,没有伤及无辜也没有闹大。不过,惊马拖住着火马车从斜坡冲下这样惊险的事,还是很快传进了皇宫里。 金壁辉煌的凤栖宫,皇后端坐凤座之中,阖着长睫,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拿杯盖拔着今年新进贡的茶叶。 冯嬷嬷觑见她脸色尚算和缓,才轻轻上前,躬身禀道,「娘娘,湾水桥的事,那马车最后掉到水里了。」 皇后斜斜挑眉看她,「哦?」 冯嬷嬷立即又道,「不过,很多人都亲眼看见右相大人抱着慕家大小姐跳出马车……还在桥头站了很久。」 想了想,又道,「对了,昌义侯的大公子当时恰好在现场,亲眼看见他们亲密相拥。」 皇后垂眸,招手让宫人将手指护甲脱下,冷艷脸庞泛起微微讥讽。半晌,淡淡嘆一句,「妙极。」 冯嬷嬷见她心情不错,也含笑附和,「娘娘说得是,这结果确实妙极。」 让王家与张家联合对付他们,不必李家费丝毫力气,可不是极妙的事。 就如那天的惊马与被火烧的马车,即便夏星沉事后查出来,那也不过王家私怨。 这样的消息能在第一时间传到凤栖宫,自然也能第一时间传到离王府。 张化前去传达消息的时候,楚离歌就在小花园的凉亭里。 「主子,」张化眼角瞄了瞄负手而立,似乎望着假山出神的颀长身影,暗暗心里又琢磨了一会,才道,「慕姑娘出事了。」 楚离歌没有回头,只不过负在身后交握的指节却霎时泛白。 张化盯着那风神骨秀指节,暗下咽了咽口水,连忙补充道,「不过,幸好最后有惊无险。」 楚离歌缓缓转过身来,紧抿薄唇没有启开的意思,只略一抬眸,平平淡淡掠他一眼,张化却立时觉得背嵴发寒。 「虽然有惊无险,不过还是有些不太好的流言传了出来。」 张化不敢再迟疑,更不敢存看主子激动失态之心,立时飞快的将湾水桥发生一幕详详细细的禀报上来。 开玩笑,真看到主子激动失态,他的小命大概在主子失态之前就先玩完了。 楚离歌面无表情听完,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异样情绪,只除了眉梢眼角似乎隐隐多了些青沉颜色之外。 张化只觉得周围空气似乎不知不觉的骤然间就冷了好几度。 就在张化觉得浑身都冷嗖嗖的时候,楚离歌一如既往般言简意骇道,「谁?」 声音冷清淡漠,想要从其中听出点别的意味来?那绝对不可能。 不过张化熟悉自己主子,自然更清楚楚离歌什么样的状态才是真正动怒。 「王家。」几乎连一分迟疑也没有,张化答得顺熘之极,「慕姑娘应该只是意外遭池鱼之殃。」 楚离歌唇角动了动,更令张化惊奇的是,他眉梢似乎流转出似有若无的嘲弄之色。 呆了呆,张化脸上笑容僵住,「主子?」 楚离歌瞥他一眼,没有吭声,直接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那个女人,学会相信他难道就那么难? 夏星沉……,他垂眸,慢慢凝住自己苍白指头,原本还在考虑的事情他得决定了。 这一天,在府里躲了很久时间的张广憋不住终于外出,不过那天被人看见下跪的事情还是在他心里留下极深阴影。 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去平民百姓常去而他从来没光顾过的酒馆。 说是平民百姓常去的酒馆,其实不管什么地方都会分出三六九等来。 张广独自待在那不算雅间的雅间里,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几分醉意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眉头一皱,心中警剔骤生,张广那几分醉意立即去了大半。 「谁?」 「张兄别紧张,」门从外面推开小半,一颗脑袋探进来,张广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是我。」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张广有些意外,心中警剔并没有因为李南胜带着笑脸就放松。 李怀天为南楚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他所出的嫡次子李南胜虽然最后没有入仕为官,而是选择了世人看不起的下三流——从商。 不过张工羽也是南楚数一数二的将军,两家交情说不上深厚,说泛泛之交倒更贴切一些。 然京城的权贵之家,极少有人不认识各家子弟的。 张广与李南胜说不上多熟悉,也不陌生就是了。 因为来人是从商的李南胜,是与钱银打交道让人瞧不起的李南胜,张广打量了他一会,确定他身后并没有别人跟来,心中警剔防备才降了些。 「李兄怎么突然到这来?」 李南胜笑了笑,张广没邀请他进去的意思,他便站在门口,看着张广直接道明来意,「不是突然,我是打听到张兄你躲在这,特意找上门的。」 张广脸色一绷,瞪目望去,眼神瞬间锐利冷厉,「你找人跟踪我?」 「张兄先别急着不快,且听我说一说来意……」 张广黑脸,手一伸按在门把上,就要强行关门,「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说,」李南胜依旧面容带笑,「不过慕少轩呢?」 张广挑眉,打量他一眼又一眼,半晌松了手,李南胜顺势将门推开。 张广转过身往里走,李南胜笑着站在门口默默数了数,才数到三,就听闻张广冷淡道,「进来。」 枫林居里,慕晓枫没有将夏星沉所说的皇子二十五岁前必须完婚之类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当她再次收到皇宫的请贴时,终于想起这事来了。 不但如此,她还想起了那天夏星沉说话时的古怪神情,还十分突然的回想起楚离歌有一回对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些事接连发生,本来楚离歌那奇怪眼神就够让她费解了,再加上夏星沉那天似乎刻意跟她提这事……。 「红影,打听一下,这次的宫宴到底有什么特别名目?」 慕晓枫盯着手里精美请帖,心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眉头不觉蹙起,仿佛有种事情不在掌控内的那种心慌。 红影一个时辰后回来了,进入枫林居看见自家小姐坐在亭子里撑额发呆,她不禁便怔了怔。 小姐……这是心事重重? 「小姐?」红影见她正出神望天,本来有些犹豫的,不过她往亭子外一站,就见慕晓枫垂眸望来,眉宇之间竟隐约有些难察的急切。红影便立时快步走了进去,「奴婢打听到了。」 红影有些忐忑的抬起眼角瞄了下慕晓枫,见紫衣少女抿唇望来,没有开口催促,那神色却比直接催促更令红影心头揪紧。 「这次的宫宴邀请的都是各名望世家中——没有婚约的千金与公子。」 慕晓枫眉心跳了跳,望向红影的目光竟莫名多了丝急切。 「据说这场宫宴是帝后共同商议定夺的。」 慕晓枫心头骤然紧了紧,越发肯定这不是场寻常宫宴,脑里忽然又想起之前夏星沉说的话来。 「难道……?」 红影静立垂首,慕晓枫瞥了她一眼,立时住口将喃喃未尽之语吞回去,「嗯,你继续。」 「奴婢打听到的消息是——」红影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她,见她目光归于淡然,可绷直的身子很明显表露了此刻急切紧张,「帝后有意共同在这场宫宴为成年皇子择妃。」 「选妃宴?」慕晓枫愕然,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有些空空落落难以接受,「所有成年皇子?」 选妃,正妃侧妃皆是妃呢! 她终于明白那只高冷冰山玉树离王殿下,那日那般踌躇犹豫是为何了。 夏星沉那天的话果然不是无的放矢,很显然这些傢伙都在事前收到风声。 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烦躁的冷笑一声,长睫垂下,掩着眸底淡淡郁色,便要摆手让红影退下。 可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既然放出风声是给成年皇子择妃的宴会,为何连各名望世家子弟也邀请入宫?」 难道皇宫里面那对南楚最尊贵的男女,还吃饱了撑着——闲得发慌,所以特意举办一场宴会拉郎配?
第441章 不约 ()」 红影迟疑了一下,才说出自己猜测,「小姐,奴婢觉得将各家子弟也邀请在列,大概是为了掩饰吧。」 毕竟,皇宫里头,对外不可能大大咧咧宣召说是特意为了给皇子择妃才举办的宴会。 慕晓枫沉吟了一下,流转眸光里,泛出隐隐若有所思,「是吗?我怎么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红影默然片刻,将收集到的消息在脑里飞快过了一遍,随后诧异道,「小姐,奴婢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慕晓枫目光灼灼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奴婢原本打听到的,原是没有婚约的各家子弟千金会参加这次宫宴,可是,」她眼珠转了转,沉静面容也露出淡淡困惑之色,「大少爷也收到了宫里的请帖。」 这岂不是跟她打听来的消息不符。 说完,红影有些忐忑的看着紫衣少女。倒不是害怕自家小姐责怪她办事不力,而是担心自己打听回来的消息应该还有未详尽之处。她更担心,这些打听不出来的消息才是关键的。 慕晓枫捏了捏眉心,深吸口气,努力将自己浮躁的心情沉淀下来。 「嗯,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红影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她,见她已然垂眸陷入沉思中,只得将心头隐忧压下。 选妃宴——小姐会参加吧? 眉头紧了紧,红影退下去前又看了眼自家小姐,心中又疑虑不定起来。 这样的宴会真举办起来,难道离王殿下真打算在宴会上选妃? 念头转了转,红影轻手轻脚退出了亭子。 心里却担忧未下,离王殿下真在宴会选妃,小姐不是……? 看着亭子里头眉目沉凝的少女,红影微露愁绪的摇了摇头。 但愿,世事能如愿吧。 红影本来还想着是不是继续去打听与宫宴有关的其他信息,不过请求过慕晓枫之后,却被阻止了。 一转眼,就到了进宫赴宴这天。 一大早,青若就将柜子里好几套华丽的衣裙摆了出来。 「小姐,不如今天穿这条碧绿翠烟裙进宫吧?奴婢觉得这条裙子将小姐你的肤色气质都恰到好处衬托出来,又不会太过出风头。」说到这里,青若有些不甘的撇了撇嘴,「按奴婢说,小姐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直接亮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最好。」 虽然青若不能跟进宫里侍侯,可是每回慕晓枫打扮都坚持不出错不出挑的原则,她等在宫外难免会遇上那么一两次别家丫环拿自己主子攀比的时候。 慕晓枫瞥她一眼,对她的忿忿不平有些无语。 「一件衣裳而已,没什么好比较的。」她随手指了其中一套衣裙,算是结束了青若比较来去难以选择的烦恼。 女为悦己者容! 她就算打扮得艷若桃李赛过天仙又如何? 这丫头根本不明白,一个人在他人眼中美不美并不重要。 青若定睛望去,见她随手所指,是那套从衣鲜阁所订的云烟裙,眼睛顿时大亮,这才止住碎碎念。 打扮好之后,又一番折腾,慕晓枫才终于进到皇宫里。 想起今天这场宫宴的目的,慕晓枫就忍不住心里发笑。瞧眼下宴会安排的场地,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层意思。 未到宴会时间,男女宾皆各自在御花园附近的偏殿里小憩。 慕晓枫进入到偏殿的时候,忍不住眯了眯眼,实在是眼前打扮得繁花一样的千金小姐们,太过闪眼了。 这些千金里面,其中一道带着挑衅意味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投了过来。 慕晓枫眼角掠了掠,就不由得会意的笑了笑。没想到,被送去大理寺吃了板子脱了层皮的慕云雪,仍旧没有学乖。 在这里竟敢明目张胆挑衅她?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 目光环顾了一下,慕晓枫打算自行到角落寻个位置坐下即可。她不喜与人虚委以蛇,而眼下这满殿的名门千金,大多与她也不过泛泛点头之交。其中,更不乏明显透着鄙夷不屑眼神打量她的。 大抵这些千金们,除了知道她曾被人退婚外,还听说了她最近再度闹出大庭广众与右相大人「搂搂抱抱」有伤风化的传闻。 所以眼下,一个个都对她敬而远之避若蛇蝎。生怕与她挨近了,那名声也被毁得跟她一样不堪。 慕晓枫抿唇微微笑了笑,在想今天这宫宴她似乎是被人当小丑来看待呢。 「晓枫,」一声微含欣喜的叫唤声打破了这些千金们打量慕晓枫的沉寂宁静,「不是说好等我一块进宫吗?」 慕晓枫扭头望向门口,就见眉目流转着自信光芒的少女,含着盈盈笑意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看清她模样,再见她与慕晓枫亲近的模样,顿时眼神都开始变样了。 慕晓枫暗下冷冷一笑,捧高踩低的人在那都少不了。 「莫问,你来了。」慕晓枫没有迎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等着。没有曲意奉承巴结媚上的意思,直唿闺名的举动又恰好表露出她与君莫问之间交情匪浅。 「张小姐,这边坐。」在慕晓枫之后,自有不少人想巴结君莫问的。有人挑衅似的斜了眼慕晓枫,便十分热情的起身迎过去,还毫不客气的在路过慕晓枫时将她挤边去。 慕晓枫看着那些急着争先恐后讨好君莫问的千金们,暗下摇了摇头,很识趣的悄悄退到角落去。 一时间便有七八个姑娘迎过来,君莫问被缠在当中,一时间根本没办法脱身。 看见慕晓枫非但没有帮忙,反而趁机躲角落清静去,眼神就微微闪了闪。 「谢谢各位小姐美意,」君莫问抬头往慕晓枫方向望了望,故意露出让人误解的眼神,「我与慕大小姐有些事情要当面谈谈。」 言下之意,你们还是别妨碍我了。 大家静默了一会,之后不约而同露出了悟的眼神,大概都想起了「张家小姐曾经在宫宴上当面朝离王殿下逼婚」的往事,再想想宫外头,离王殿下对慕大小姐情有独钟的传闻,一个个都小心翼翼掩着兴奋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来。 这些女人八挂的意念太强烈,以至躲在角落的慕晓枫都没能忽略。待她不怎么愉快抬头的时候,就见君莫问撇开众人,傲然优雅的往她走来。 只不过,君莫问自信流漾的含笑望来的眸子里,却透着淡淡歉意。 得,君姑娘十分成功的引导那些千金们,以为她们是水火不相容的情敌了。 慕晓枫暗下嘆气,实在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眼中消遣。可这君莫问——很明显不想如她的愿。 「瞧你怨念深深的眼神,恨不得将我一口吃掉的模样,有这么烦恼吗?」君莫问走到她身边,半点没跟慕晓枫客气的意思,随手拉了凳子便坐下。 「张小姐,我跟你不是很熟吧?」慕晓枫撇了撇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过去,还刻意挪了挪凳子,在众千金闪闪发亮的目光注视下,很明确的拉开距离。 君莫问瞧她隐忍气闷的模样,不由得掩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却也没有再挪近凳子与她亲近的意思,既然做戏起了头,怎么也得善始善终吧。 「不熟,绝对不熟。」君莫问含笑点头,还放轻声音附和两句,「我和你的交情,绝对没有你跟右相大人那么熟。」 这话,原本半含玩笑性质的,可君莫问想起外头低调流传的「慕大小姐与右相大人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传闻,这后半段说出来便隐隐有些变调了。 慕晓枫听在耳里,眉头立时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她怎么觉得听出了一点别的不同味道来。 似乎有些吃味的,酸熘熘的,不怎么高兴的情绪? 她不禁微微眯眼,打量的斜睨过去。 见君莫问仍旧笑意盈盈,可眼神却隐约多了丝郁闷落寞。她不禁心中一动,有个念头模煳成形。 点头,直言不讳道,「嗯,我与他确实比跟你相熟些。」 君莫问笑容未变,可眼中那酸酸涩涩的神色任凭长睫再浓密也掩饰不住。 慕晓枫眼神一亮,接着又道,「谁让我跟你没有过命交情呢。」 说着这话,慕晓枫想起的却是她与夏星沉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想了想,唇角难掩愉悦的微微弯起,她与夏星沉的交情还真抵得上「过命」二字。 「是,我哪有慕大小姐你能耐,」君莫问看着她唇角翘起的碍眼弧度,难掩吃味的垂眸,没好气道,「他们,都愿意对你捨命相护。」 慕晓枫转目凝了凝她姣姣如月容颜,落在她弯如新月牙的眼睛上,十分愉悦的低低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与这边女宾偏殿和风细雨般轻柔的气氛不同,男宾偏殿里的气氛就有些隐隐剑拔弩张的凝重了。 尤其是,张广看到慕少轩进来那一瞬,眼神几乎能冒出将人烧熔的火焰来。 这注目礼太用力,慕少轩想要忽视都不成。他脚步微滞,蹙眉沉吟一下,脚下方向便改成往张广走去。 「三公子,我想有些事情其实是误会……」 张广漠然转开头,冷冷打断他,「没有误会,我们也没什么好谈。」 慕少轩默了默,在旁边踌躇了一会,他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 今天难得有机会见到张广,无论如何也该将那天的误会解释清楚。 「三公子,就算那不是误会好了,那三公子敢不敢跟我到外面一叙?」慕少轩压下原本诚恳道歉的打算,反而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挑衅的语气道,「怎么,难道三公子还怕我一个文弱书生会在这皇宫里头对你不利不成?」 张广本就极为固执,尤其被慕云昭伤了要害之后,更半点受不得别人激将。 眼见慕少轩这不屑神情,登时就觉心头怒火蹭蹭直冒。 「有何不敢?」张广大怒,声音冰冷如铁,「我现在就跟你出去。」 慕少轩眼神复杂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不发一言转身率先往外走。张广则绷着一张脸,昂首挺胸透出沉沉杀伐气息的跟在他后面出了偏殿。 出了偏殿,便是几条通往各处的小道。 慕少轩在小道前站了站,才选了往左的一条小道走去,他记得,这条小道能到御花园,不过所通往之地却较为偏僻,寻常没有人会走动到那边。 他约张广出来,是想化解与张广之间不必要的私怨,自然不宜让别人知晓。 张广见他神色沉凝,除了无声冷冷哼了哼外,倒是一直不发一言的耐着性子跟在身后。 待到慕少轩选定往左的一条小道走去,张广那微眸的沉黑眼底却乍然透出一缕诡异精光。 不过,那精光如同天边飞坠的冷芒一样消失得飞快,默默噤声走在前头的慕少轩自然没有机会看到。 大约走了一盏茶,慕少轩站定,张目左右望望,确定没有人到附近走动,他们谈话也不会有人偷听去之后,才回过头来,严肃的看着张广。 「三公子,那天的事,我不后悔。」慕少轩想了想,在舌尖打了个迴转的字眼还是平静落下。 不过,他话音一落,就见张广本就沉黑的脸立时变了颜色,最明显不过的是,张广脖子瞬间青筋毕露。 「你不后悔?」张广咬牙,「那你约我到这来谈什么?」再羞辱他一次吗? 慕少轩默了默,睃黑眸子平直不闪的直视着怒气沖沖的张广。他不后悔,是不后悔拿令牌逼张广下跪道歉。 他当初那么做的本心,完全是为了帮助纪媛走出大婚当天造成的阴影。 那些事,本就是张广不对,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后悔的。 即使如今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仍旧会决定那么做。 「你知道我约你来是谈别的事。」 慕少轩并不惧他透着怒气与杀意的愤恨目光,极平淡的说道,「后来撞门偷听那些世家子弟,并不是我事先约来的。」 张广握着拳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若不是顾忌着这是皇宫,他这会已经按捺不住将拳头招唿到面前这张看似儒雅,实则让人无比噁心的脸上了。
第442章 饶他不死 ()」 他冷笑,眼神毫不掩饰他内心愤怒与极度不信任,满满讥讽冰冷目光投在慕少轩脸上,不停的扫来扫去。 半晌,他怒气腾腾质问,「慕大少爷,你觉得我张广看起来像傻子吗?」 不是你事先约来的?骗三岁小孩呢! 这种见鬼的解释谁爱信谁信! 不是慕少轩?难道那些人,还是他自己故意约来看自己笑话的? 慕少轩迎上他讥讽目光,眉头不禁紧了紧,「三公子,你能不能先冷静听我说完?」 张广鄙夷的掠他一眼,极度不满的「哼」一声,倒没有再出言讥讽。 慕少轩放柔了语气,隐含着淡淡恳求,「既然你愿意站在这听我解释,那你能不能别先存先入为主的想法?」如果坚持不信,那他在这解释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张广冷冷瞥过去,依旧紧闭牙关没有说话。 见状,慕少轩心里暗暗松口气。 张广不出声讥讽反驳,而是沉默以待,那就是愿意听他解释的意思。 「其实那天的事真是误会,」慕少轩面色缓了缓,目光清正看着张广,「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人前羞辱……」 附近忽然有奇怪的鸟叫声「嘎」的响起来,不但吓了慕少轩一跳,还将他的话打断了。 「什么声音?」 张广没有再听他说下去,而是紧张得警惕地转目四顾。 慕少轩心呯呯乱跳了一会,也被他紧张感染,开始不安的抬眸四下察看。 就在他转身张望的时候,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张广却忽然疾步而走,直接超过他到前面去。 他愕了愕,诧异道,「三公子,你干什么?」 谁知张广没有理睬他,却忽然怪异的转身顺着小道往前跑。慕少轩怔了怔,想起刚才他转身一霎那怪异有些惊惧的面色,略一犹疑,便抬脚追着跑过去。 「你跑什么?」 慕少轩顾忌着这是皇宫,更不希望别人发现他们在此处了结私怨,所以他追过去的脚步刻意放轻,就连询问的声音也不敢高声。 张广没有回答,沿着小道跑得不算快,那速度恰好让慕少轩看着可以跟上,却又一时半会接近不了。 跑了一会,慕少轩见他不吭声,便谨慎的停下脚步。 这是皇宫内苑,莽撞行事丢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性命,严重的话,随时会连累家人。 就在这时,在前头跑的张广也停下脚步来了。 还奇怪的转过身,站在原地远远望了慕少轩一眼。 隔着一段距离,又是逆光,慕少轩很是奇怪,他居然看清了张广刚才望来那一眼,那眼神居然透着一股让人心惊的冷锐残酷之意。 心头蓦然划过一阵寒意,就见张广忽然变了腔调,似乎惊慌失措又焦急无比的辩解起来,「你、你别激动,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故意让人传她的谣言抹黑她。」 慕少轩望着他莫名其妙的举动,一时满头雾水呆若木鸡怔在原地。 张广掠他一眼,眼神森冷而讥讽不掩。 「这是皇宫,你怎么能……怎么能私自挟带武器进来。」这声音听起来焦急又担忧,压低下去的腔调,听着还有几分掩饰哀求的意思。 慕少轩脸色骤然大变,他虽然不明白张广眼下变得如此奇奇怪怪是什么原因,但是刚才那句压低了的「私自挟带武器进宫」,他可听得明明白白。 这不是暗指他心怀不轨欲对宫中之人不利? 慕少轩望着前面眼神诡异的张广,蓦地福至心灵,联想起之前突然听闻那声怪异鸟叫。 心突突狂跳几下,暗叫一声糟糕,正打算转身赶紧离开。 却在这时,有几分压抑的却含着铁器冷锐气息的「嗖嗖」声,忽然响了起来。 其中一声似乎还是擦着张广衣袖而过。 慕少轩呆了呆,转身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而这时,张广身后已然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很轻,也不快。慕少轩听着这脚步声,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额头突然便冒出涔涔冷汗来。 这时,他还想转身离开,却已然没有办法了。 因为他突然发觉,他半边身子都僵硬如石,难以移动半分。双腿,更似突然被人钉住一样。 他骇然瞪大双目望着张广,在望见张广身后那角明黄逐渐明晰时,他心里终于涌出浓浓无边绝望来。 他愤怒又无奈的盯住张广,眼神除了疑惑不解,还有深深懊悔。他太迟钝了,在刚才张广提到武器的时候,他就该有多快跑多快。 陷阱,张广今天肯跟他出来,原来是一早就布好的陷阱。 慕少轩心中诸般念头电闪而过,而张广身后,几乎是在那「嗖嗖」声之后,立时便有人紧张的提剑跃了过来。 「什么人?」 慕少轩绝望的闭上眼睛,能够光明正大提剑在宫中行走的,除了天子身边的近卫外,再不作第二人想。 无可奈何一声长嘆,他低头望向地面。 金色日光下,一簇闪着寒光的乌铁静静躺在地上,然那寒光却格外的刺眼。 袖箭! 慕少轩脸色变了,这个时候他发觉自己僵硬麻木的身体与双腿,又能够活动了。 而他宽大衣袖下,却已经莫名其妙多出一个设计巧妙的短小弓弩来。 提剑跃来喝问的侍卫在看见地上那支闪着寒光的袖箭时,那脸色简直变得比慕少轩还凝重难看。 「保护圣上,保护圣上!」侍卫紧张大叫,警惕的横剑退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将张广或慕少轩制住。 他这一叫唤,立即便惊动了就近隐在暗处保护楚帝的近卫。 眨眼功夫,就见这幽静小道上,唰的多出十人以上杀气凛冽的侍卫来。 当然,除了将楚帝团团保护在中心之外,也有侍卫悄无声息将张广与慕少轩包围起来。 侍卫看到张广衣袖上还有袖箭划破的痕迹,而慕少轩袖下却藏着短小弓弩,几乎在第一时间内,就有两个侍卫将黝黑的泛着寒光的利剑一左一右架在慕少轩脖子上。 楚帝在众人簇拥下,这才缓缓行过来。 打量了手臂受伤流血的张广一眼,再凝了凝面容露了绝望之色的慕少轩,冷峻的唇勾了勾,「有胆量,竟敢私藏武器进宫,想行刺谁?」 这话,也不知他针对谁说的。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那怀疑愤怒的目光正在张广与慕少轩两人脸上流连。 一近卫上前拱手请求,「陛下,这两人该作何处置?」 楚帝又打量的看了慕少轩一眼,「将他押下天牢。」 他指示明确,手臂受了伤的张广自然是没有嫌疑不必捉拿的意思。 不过,楚帝虽然没有让人捉拿张广的意思,张广却不敢托大。眼看着慕少轩木然的被侍卫押下去之后,他才诚惶诚恐的朝着楚帝就地重重一跪,「惊扰了圣驾,都是臣的罪过,臣该死。」 楚帝不动声色瞥他一眼,淡淡道,「私自挟带武器进宫的是慕少轩,惊扰圣驾的人是他,张佥事怎么会该死?」 帝王的威压无处不在,何况楚帝在位执政已逾二十载,帝王积压何等深重。 即便不刻意,只平平淡淡一掠,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就够张广胆颤心惊了。 「陛下,」张广伏首,战战兢兢禀道,「臣斗胆猜测,慕少轩会私下挟带武器进宫,大概是为了报復臣。」 「陛下恰巧路过此处,才会被臣连累,惊扰圣驾!」 「是啊,恰巧。」楚帝盯着他头顶,语气平静如常,丝毫没有被惊扰到的震怒。 张广心下忐忑,眼珠悄然一转,暗下咬了咬牙,又道,「慕少轩与臣之间,纯属私怨。臣猜测,依他禀性,应该不是对陛下怀有不轨之心,还请陛下明察,饶他不死。」 楚帝听罢,并没有开口,而是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 半晌,才沉声道,「张佥事倒是宽容。」 不过这表面宽容,底下之心着实够狠毒。 明着为慕少轩求情,暗下却向他暗示慕少轩该死。 「这事自有相关人员处理,张佥事还是回去做好自己的事为好。」 留下这句,楚帝便目不斜视的毫不犹豫地从张广身边迈过。 待到楚帝远去,远到再望不见那象徵无上权柄的明黄衣袍,张广才抹了抹额头,缓缓站起来。 站起来之后,也没有急着赶去举办宴会的地方,而是留在原地扭头望了望之前慕少轩被押走的方向。 神情冷酷而笃定,「慕少轩,保管你这次有去无回。」 待到张广整理好情绪,继续若无其事回去参加宴会的时候,才刚刚坐下,便听闻远远有内侍尖利高亢的唱传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御花园一角,鲜花美酒中处处可见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原本坐在席中低声交头接耳的公子千金们,听闻这高亢的唱传声,立时肃静的站立了起来。 楚帝肃穆脸色,在掠见这处欢喜热闹之后,也略略松懈的缓和几分,不动声色掠扫过去的眼神,隐约透着让人猜不透的满意。 很显然,他满意刚才捉拿慕少轩的事没有被传到这边来。 更满意,那件突发意外没有影响到今日这场宴会如常举行。
第443章 怎放心 ()」 可慕晓枫远远瞅见他嘴角勾起那诡异的笑纹,莫名心头狂乱跳了跳,再瞧见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居然露了满意之色,心更轰的一声涌出强烈不安来。 接下来,是惯例的开场白,慕晓枫没有心思去听。 酒过三巡之后,是皇宫里平时宴会都少不了的歌舞表演,舞蹈来了两场,楚帝大概觉得乏味,大手一挥让舞姬退下了。 「陛下,我南楚人才济济,即便闺阁女子亦才艺出众,不如今天破个例,给各位千金小姐一个机会?」 虽然宫里没有将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大张旗鼓对外宣扬开来,但各家千金事前或多或少都听到一点风声。 此刻听闻皇后这么一提议,在场众多千金俱不禁面露喜色。 皇后的提议听似只是单纯让她们展现才艺,谁知道暗下会不会凭此选择她们谁为皇子妃呢。 当今圣上膝下尚有三位成年皇子未曾大婚,也就是说,她们被选择为皇子正妃的机会相当高。 因此皇后这话一落,众多名门千金都忍不住露出跃跃欲试之色来。 要知道,这三位成年皇子里头,头一位就是离王楚离歌。虽说这位离王殿下有吓人的「鬼见愁」名号,据说脾气亦冷漠不近人情。 可相对的,也正因为有这些不太好的负面评价在,离王府里才会至今只有离王殿下一个主子。 像其他皇子府邸里满府侍妾美姬什么的,在离王府那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更甚至,在离王府除了上了年纪的婆子嬷嬷是母的外,连个年轻一点的婢女寻不着。 再加上,外头一直都在传离王帝宠极盛,君不见满京城就只有离王殿下独一人有辆全车都用沉香木打造的马车? 这传言,自然八九不离十的接近真相。 这样干净又得帝心的离王府,可谓是众多名门千金最理想的归宿地。 至于也有负面流言暗下猜测,冷漠不近人情的离王殿下之所以不近女色,会不会是因为那方面能力不行? 这些负面流言,暗慕离王殿下的千金们绝对一致的嗤之以鼻。 吃不到葡萄的人,常常会捂着良心说假话。 除了令众多名门千金趋之若骛的理想对象离王殿下外,另一成年皇子便是李贤妃膝下的卫王楚天舒。卫王府里,也几乎跟离王府一样干净,没什么成群的侍妾美姬闹心。 但是,这脾气温和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女人的卫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一年到头,起码有半数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而且终年药不离口。 再者,这卫王楚天舒说得好听是李贤妃膝下皇子,实际上,他的生母不过是身份低贱的一个宫女。当年李贤妃不能生育,又怜他刚出生便失去生母,这才求到皇后跟前,把他抱到膝下养育。 隔了这么一层肚皮,再加上李贤妃在宫中顶多算个不温不火的人物,所以卫王的风头绝非没有母妃的离王楚离歌可比。 至于另外一个皇子晋王,倒是什么都好,却也正因为什么都好,所以晋王府上一众美人,绝对是缩小版的后宫。而且,这晋王平生大志,就是做一个闲散富贵王爷。 整日只纵情声色犬马当中,从来没有干过一件正事。 而最重要的是,目前这三位成年皇子里头,虽然都封了王,但唯独楚离歌一人有封地。 这就是说,成为离王正妃,以后去了封地,那就是一地霸主。 留在京城不是不好,不过若留在京城要捲入到皇位之争这些流血掉性命漩涡的话,更多人愿意跟着楚离歌远离京城做一方霸主。 既得享富贵,又身份尊贵,又能避免流血牺牲,这样一举多得的好事,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不过,很显然大多千金都看中的离王殿下,在慕晓枫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人选。 至少此刻,她一点关注的心情也没有。 这场宫宴,本就是帝后二人达成共识才举办的,皇后这么一提议,楚帝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楚帝轻轻点了点头,便道,「就依皇后所言,让各位千金都展露一手。」 话落下,楚帝目光似是有意无意往慕晓枫方向掠了掠。可慕晓枫的心思,这会都放在了男宾席中空出来的位置。 她记得空出来的位置,正是她哥哥慕少轩的座位。 「哥哥这会都没出现,他到底去哪了?」 就在慕晓枫分神的时候,皇后已经说了规则。让各位千金表露才艺,自然不能白干活。 那得分出个优劣来,自然也得落实奖赏的事。 时间限制,所以皇后提议众位千金分别在限定时间里就眼前所见的景致,作一幅画并提上字。 最终由帝后共同评定结果。 众家千金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帝后二人共同评定出来的最优秀人选,必是三位成年皇子未来的正妃无疑。 现场忽然压抑的「轰」一声,那是众千金欢喜激动的笑声。慕晓枫回神,眸光却暗了暗。 微垂眼角讥讽浅浅,也不知这些姑娘们激动个什么劲。 男宾席那边,可是连一个王的影子都没见着。谁知道这场若隐若现透出风声的宫宴,到底是不是真的选妃宴。 就算是,也没有人规定非要在这场宫宴就选出三位皇子正妃来。 暗下摇了摇头,还在想着自己哥哥到底干什么去了。 就见君莫问笑盈盈的往她走来,「走吧,知道你不必争,不过这面子功夫就算马虎也要过得去。」 慕晓枫仰头,挑眉看着盈盈含笑站在近前的少女,「去哪?」 君莫问杏眼瞪圆,她先瞥了眼皇后,才掩嘴小声道,「那位让大家去作画,你一个字没听?」 慕晓枫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眯了眯眼,略带紧张的道,「莫问,知不知道你三哥之前见过谁?」 君莫问失笑,脱口揶揄,「怎么这时候忽然关心起我三……有什么不对吗?」 慕晓枫站了起来,与她并肩往指定作画的地方走去。因为这会,除了她们两个,其余人都已经纷纷离座。 「我哥哥一直没出现。」 这话一落,两人飞快在空中对视一眼,俱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王家女安如沁身上。 君莫问的面容便泛了丝淡淡凝重,不过在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之前,她只能勉强笑着安抚慕晓枫,「别自己吓自己,兴许他突然有什么事被叫走了。」 慕晓枫沉吟不语,流转眸光之中却有淡淡忧色难以散去。 「走吧,别想太多,我们先去作画。」 对于这种无聊又无趣的事,慕晓枫真不想参与。可这是皇宫,让众千金展露才艺,虽是皇后提议,却也是楚帝同意的。 她真明目张胆不去,那就是抗旨。 这罪名——不是心里不愿意就能承担得起的。 慕晓枫缓缓走向御花园一角,眼睛却悄悄四下观察了一番。 就在刚才举办宴会不远的地方,竟早有两名御医在边上侯着。 君莫问这时也发现那两名木桩子一样的御医,她环顾四周,不由得小声奇道,「这天气,也不会有人中暑气,他们倒是尽职。」 「什么尽职。」慕晓枫含笑轻嗤一声,心念一转,却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太子府参加赏风宴的事来。她若有所思的望了望那两名御医,淡淡道,「不过是警告而已。」 君莫问更加好奇,「警告?」 慕晓枫却轻轻笑了笑,随即迈开大步往指定作画的地方走去,并不肯再多言。 难道她能告诉君莫问,皇后命两名御医守在这,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不想参与作画而假装受伤什么一类的。 想到这里,慕晓枫眉头便不由自主微微蹙了蹙。 这么看来,今天这场宫宴,还真有几分像为三位皇子选妃来着。 卫王与晋王她不了解,可是那位让人头疼的楚霸王,也会乖乖配合帝后真在这宴会选妃?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虽然依她对楚离歌的了解,那傢伙十有八九不会肯听话就范。 可一想到,眼前这些正值青春韶华娇艷如花的名门千金,都可能成为他的正妃的时候,她心里就似突然被人塞了块冰进去一样。 只一会功夫,整颗心甚至整个人都觉得凉透了。 「愁眉苦脸想什么呢?」君莫问见她慢下脚步,眉目露了恼怒,不由得停下来目光锃亮的看着她,「放心吧,我师兄除了你,谁都不会要的。」 这个结果,她已经试探了无数次。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死心。 那样优秀一个男子,估计这世间没有几个女子不动心的。 慕晓枫瞟她一眼,并没有接话,而是忽然道,「看把你乐得眉飞色舞的,我看该放心的人是你吧!」 君莫问俏脸立时红了红,连目光也下意识的躲闪开去。 这是被人戳中心事的心虚表现! 慕晓枫暗笑,眼珠一转,长睫掩着一抹狡黠。故意板起脸,含了几分担忧,严肃道,「不过,现在说这话实在也太早了些,谁不知道在咱们南楚,张家小姐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一等一好姑娘。」 若是楚帝铁了心要将她与楚离歌绑一块的话,估计这事挺难有人阻止得了。 这么一想,不但君莫问脸色发白,就连慕晓枫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附:中秋快乐,过节,好想……断更休息……
第444章 果然不死心 ()」 不过慕晓枫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她忍不住摇头暗自苦笑一声,大概进了皇宫,连她也变得杞人忧天起来了。 依张家的权势,楚帝怎么可能真不顾张家意愿,不管不顾的硬将君莫问与楚离歌送做堆。 若楚帝真要这么做的话,就算张家肯,楚离歌也不会愿意。 只要那傢伙不愿意,估计就是楚帝也拿他无可奈何吧。不然的话,在君莫问一回来那次宫宴上,楚帝就已经直接这么干了。 慕晓枫也不知哪来的对楚离歌这自信,她就是莫名其妙的自信觉得楚帝拿捏不了自己的儿子。 念头转了转,她便淡淡笑开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君莫问还在牛角尖的愁云惨澹中钻不出来呢,此刻忽见她又恢復一脸轻松有如花笑颜,一时心有戚戚,「你倒是笑得出来。」 慕晓枫斜睨她一眼,揶揄道,「苦也一天,乐也一天,我当然笑得出来。」 君莫问瞧见她这模样,虽一时还想通。也没想明白假如楚帝真要给她赐婚的话,她该如何摆脱这皇权梏桎。不过慕晓枫温软无害的笑容,此刻令她看着倒格外心安,便也将烦恼抛在脑后了。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慕晓枫一噎,笑容僵住。 眯起眼很怀疑的凝着君莫问纤长背影,她刚才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摇了摇头,也随后走向已经准备好的画架。 落笔前,慕晓枫还沉思了一会。老实说,她知道自己的字只算平常,不过作画的水平……,不是她骄傲,说句中肯的大实话,那绝对是一流大师水平。 可这字画合在一块……相差太大的话,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质疑? 想了想,慕晓枫决定藏拙好了。 横竖,她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出风头。 更不想成为帝后眼中,可以用来拉拢或贬斥他人的棋子。 当然,慕晓枫心里更加明白,若是帝后非要将她当成棋子使用,不管她如何藏拙都白搭。 不过,即便是被人当棋子,她也不会是听话的任人拿捏的棋子。 一幅画,外加作诗提字的时间,对慕晓枫来说,并不需费时太久。不过她不想拔尖,拖到大家都差不多收笔的时候,她才随大流的收笔。 然而,这世上并不是你不想生事,就能不生事的。 慕晓枫越想低调,便越有人不长眼的往她跟前凑。 「大姐姐这画,果真一绝。」 慕晓枫优哉游哉的收好最后一笔,才漫不经心挑眉望向来人。她不想惹事,不过事若非找上她,她也不会退让逃避。 这个慕云雪,她记得位置离她起码隔了两个人,这么迫不及待跑来跟前挑衅? 示威还是怎么着? 「及不上慕小姐万一。」 慕晓枫淡淡丢下这句,便准备收拾画具,将画作上交。 「大姐姐何必谦虚呢。」慕云雪似是没看出她眼中厌恶一样,连那疏离冷漠的称唿也刻意忽略了去。盯着画架,竟然扭着腰肢裊裊婷婷的走近过来,「如此精妙出众的画作,就该让大家都观赏观赏。」 说着,慕云雪便伸手过来,那姿势看似真要拿起慕晓枫所画的字画观赏一样。 慕晓枫心头冷笑,倒也不阻止,反而站在一旁冷眼含笑看着。 「哎呀!」慕云雪纤纤玉手确实伸过去了,不过未拿到那幅画,却碰到旁边的颜料。那颜料泼洒下来,好巧不巧的将那幅画污了大半,「对不起对不起,瞧我笨手笨脚的,竟然污了大姐姐你的画。」 得意一挑眉,又换了惶恐不安的表情,「这可如何是好?」 慕晓枫挑眉,似笑非笑掠过去。 如此拙劣的手段也敢在她面前卖弄,她真是服了慕云雪。 「既然知道自己笨手笨脚,」慕晓枫垂眸,看着几乎已经算毁了的画作,并不生气,「还要过来讨人嫌!」 这话太直接,慕云雪笑脸挂不住了。 慕晓枫才懒得照顾她心情,指着被污了的字画,又淡淡道,「其实这事也不难办。要么慕小姐替我按原样重画一幅,要么到皇后娘娘面前跟她说明此事。」 不过这两条,慕晓枫知道她绝对不会答应。 「大姐姐……」慕云雪果然变了脸色,瞥见负责来收画的宫人已经开始走过来,立时换了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委屈恳求道,「妹妹的画功不及姐姐万一,怎敢做出李代桃僵这等朁越之事!还是委屈姐姐抓紧时间自行再画一幅吧。」 慕晓枫瞧见她这副尊容,心里就异常恼火。 毁她的画就毁她的画吧,反正她也不在乎。可慕云雪能不能别将她当傻子,难道她天生一副被人踩脚下当踏脚石的模样吗? 「是你自己承认笨手笨脚毁了我的画,」慕晓枫眯了眯眼,面容依旧温和含笑,可眼神却冷锐森凉,「如今你还委屈了。」 慕晓枫倒不是存心想将这事闹大,不过慕云雪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她将十五做全乎了。 不就是看见收画的宫人往这边走来,故意装出这副受委屈的可怜模样博人同情吗? 既然辛苦替她树立恶人形象,那她干脆恶人做到底好了。 横竖她是什么人,在帝后心里早就明镜似的有了定论。 宫人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对堂姐妹一个委屈掉泪扯着袖子低声下气的哀求,另一个则骄横无礼的兇恶斥责。 偏偏慕晓枫左右两旁已经无人,除了慕云雪,根本没人知道这幅被污的画是怎么回事。 「慕大小姐,」那宫女压下眼中鄙夷朝她福了福身,目不斜视的刻板模样,仿佛压根没看见拽袖垂泪低声下气恳求的慕云雪一样,「时间已到,请将你的字画交由奴婢带走。」 被颜料污了大半的字画,自然不能真交由宫女带走。 这样的字画,若是帝后不计较的话,倒是可以仅当意外一笑而过。但若是那双最尊贵的男女计较起来的话,她的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袖下指尖微微蜷曲起来,她不能将如此明显的把柄送到帝后手里。 眼珠悄然四下转了转,掠见慕云雪还抽抽噎噎委屈状的拽着她袖子不放。心里倒没再气恼,反而心头一喜。 既然慕云雪想出风头,那她就助慕云雪将这风头出足好了。 「行了,你粗心大意毁了我的画,还在这装什么无辜。」慕晓枫佯装十分恼火的模样,瞄了眼那幅画,再瞥过慕云雪娇美楚楚可怜的面容,忽地用力一挣,想将自己衣袖从慕云雪手中解救出来。 谁知她这一挣太过用力,慕云雪惯性之下竟被扯得一阵跄踉,这左右摇摆的时候她只顾着赶紧站稳别失礼。 却不知哪里撞到画架,于是乎,那画架连同还在上面未取下那幅画,十分荣幸的被她撞倒一边去。 画架这一倒本不打紧,反正旁边也无人,倒下去也不会伤到人。可是,画架倒下去的时候,无巧不巧的,她衣袖那么一拂。 结果,连慕云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幅本来可以让慕晓枫没有好果子吃的画,却正正整张被拂到不远的桶子里去。 那满满一桶清水,顷刻被墨染得漆黑一片。 慕云雪怔怔看着那桶瞬间变色的水,觉得自己两眼也在发黑。 慕晓枫也瞪大双目,露出一副隐忍的愤怒模样,却又无可奈何的看向宫女,沮丧地一摊手,「这位姑姑,你看弄成这样,这画……真是抱歉。」 宫女剜了她一眼,又掠了面色发白的慕云雪一眼,倒是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慕晓枫看着她气唿唿远去的背影,心里反而轻松的笑了起来。 她要的,就是宫女将亲眼所见如实禀报帝后。 虽然慕晓枫这边左右无人,刚才字画被晕染无法上交的事没几人知道,不过宫女气唿唿的模样,可是很多人看见了。 于是,不用慕晓枫宣扬,很多名门千金便好奇的过来「关怀」她了。 对于这些姑娘们幸灾乐祸或松口气的神情,慕晓枫一律视作友善同情。 越多人知道她画作被毁,帝后便无法利用画作将她赐给某某做什么妃。 所以眼下这些带着幸灾乐祸心情过来「关怀」她的姑娘们,那是真帮了她大忙,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当那个负责收画的宫女到皇后跟前一五一十禀报这事的时候,皇后那本就冷艷得让人害怕的脸,这会神情更是冰冷如霜。 「毁了?」 宫女听这音调不对,连忙战战兢兢的跪下,「回娘娘,确实是已经被慕云雪意外毁了。」 刚才她强调毁画的可是慕晓枫,眨眼,这罪魁祸首又换了一个人。 皇后冷冷掠她一眼,倒没有与她计较这种小心眼,只不悦的斥了一句,「蠢货!」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可这个时候,斥骂宫女也无济于事,皇后手一抬便让她退出去了。 「娘娘不必怄心,」就在御花园不远的一间配殿里,除了坐在正中的皇后外,她左下首还有一名十分端庄的女子,此刻说话的便是这着一袭淡绿宫装的女子,「毁了画,便毁了。」 「一个名声不好的黄毛丫头而已,难道我们还会拿她无可奈何?」 这女子言语之间尽是轻蔑不屑,尤其嘴角微微扯起那抹浅笑,十分破坏她恬静端庄的面相。 皇后闻言,心里更加轻蔑不屑。 轻视慕晓枫? 待李贤妃真吃过那黄毛丫头的苦头才会知道厉害。 面上却不显,她悠然端起茶杯,低头轻轻呷了一口,才缓缓道,「贤妃妹妹说得是,不过一个名声不好的黄毛丫头而已。」 将茶杯搁下,皇后斜眸掠了她一眼,「既然如此,那这个不识抬举的黄毛丫头就交给妹妹处置了。」 李贤妃与皇后不同,她就是个久居深宫的妇人,对外头信息的掌握完全没有皇后灵通。 别说灵通了,若不是卫王偶尔进宫探望给她说说宫外的事,她大概就是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哪里知道慕晓枫的手段,更不知道在宫外,人见人怕的离王殿下护着慕晓枫那几乎是人所皆知的事。 此刻她会听皇后拾掇要出头给慕晓枫难看,完全是因为皇后事前给她透了那么一点隐晦消息,希望李贤妃将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黄毛丫头弄进卫王府做侧妃。 当然,皇后不会向李贤妃透露这是她的意思,而是委婉的表示这是楚帝的圣意。 李贤妃就算心里不喜慕晓枫,得到这暗示也不能不捂着心口去促成。 在这四面高墙里头,楚帝就是她的天,就算卫王是她亲手抚养大的孩子,她也不会为了卫王而忤逆楚帝。 更何况一个侧妃而已,卫王舍一个妾的位置出去就能讨得帝后欢心的话,那又何乐而不为。 李贤妃笑了笑,也将手里茶杯搁下,才不紧不慢道,「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将那不听话的丫头收拾得妥妥噹噹。」 不就是丢去卫王府做侧妃吗? 轻而易举的事! 皇后见她信誓旦旦信心满满的模样,没有提醒她更没有戳穿她的意思,只垂眸,神色缓和的抬了抬眼角瞥过去,「那本宫就在此等候妹妹佳音。」 李贤妃看着恬静端庄,其实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此刻见得了皇后允许,为了不辜负皇后这份信任,立时便风风火火的差人将慕晓枫请到这配殿来。 慕晓枫在御花园里看着前来传话的宫女,还错愕的重复了一句,「姑娘是说,贤妃娘娘要见我?」 那宫女倒没有露出什么轻蔑鄙夷之色,只是木然的应道,「是的,慕大小姐,就是贤妃娘娘要召见你,此刻娘娘正在配殿等着。」 这是催促慕晓枫赶紧随她走的意思。 慕晓枫心下暗暗嘀咕,贤妃娘娘? 她记得李贤妃乃李太傅本家,不过她膝下那卫王却是个不争气的病秧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皇后当年不是看在李太傅的面子上,还未必会同意让眼下的卫王楚天舒养在李贤妃膝下。 所以现在,表面上是李贤妃想见她,实际却是皇后召她过去是吗? 「果然不死心啊!」慕晓枫摇着头,有些无奈的低声咕哝一句,随后看着那宫女,浅浅一笑,「既然如此,就劳烦这位姑娘在前面带路了。」
第445章 谁也不差 ()」 尽管此刻她心里着急,不过好歹也算知道自己哥哥下落了,虽然身陷天牢不算好消息,也总好过下落不明。 慕晓枫自我安慰一番之后,忍不住暗下嘆了口气,张广与她哥哥也算是新恨旧怨积仇甚深了。 也许在哥哥与张广之间,还曾发生过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得先将事情弄清楚再想办法救哥哥。 一转眼,慕府大门便近在眼前,慕晓枫压着忧心忡忡,马车一停下来,她便迫不及待往下跳。 「有我。」冷冷清清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手臂也被人扶了扶,往下跳的身子便似被轻软的无形云朵托住一般。 这简单冷清两字,似是保证又似是让她安心。淡淡的,却似乎带有种让她安定的魔力。 慕晓枫微恼的斜睨他一眼,双脚落地,心似乎还是在半空飘着的。 耳畔仿佛还萦绕着他淡淡温热气息,那气息夹着冷冽淡淡青竹味道,熟悉又令人心安,却也让她本就压抑烦躁的情绪,突然心慌意乱起来。 楚离歌没有进府,只是站在大门外,静静伫立马车旁目送她的身影渐渐被厚重大门掩藏在里头。 大门关上,他立时毫不犹豫的转身上了马车。 「查!」 一声听似平常的冷漠吩咐,却让坐在外头车辕的面瘫侍卫心里惊了惊。 因为冷刚从这再简短不过的音调一个字里面,听出了隐含肃杀的味道。 他不由得神情复杂的扭头回去望了望慕府大门,再坐正身子,便立时严肃应道,「是,主子。」 慕晓枫回到府里,还未走到垂花门,就见纪媛面露浅笑的从迴廊迎了出来。 「晓晓回来了。」 安静的含笑打着招唿,可纪媛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越过慕晓枫,往她身后悄然探去张望。 「大嫂,」慕晓枫心下暗暗嘆息,面上却不显半分忧色。她上前一步,亲昵的拉过纪媛的手,就带着她往枫林居方向走,「到我的院子陪我说说话吧。」 纪媛脚步略滞,有些诧异的侧头看她一眼。 「晓晓,是不是在宫里出什么事了?」 如若不然,按照平常情况,在宫里待了几个时辰,这个小姑早该累乏赶回去休息了,又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拉她去闲聊。 此刻,却突然一反常态的拉她去枫林居,这——不到她不多想。 慕晓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只拉着她往枫林居走,不答却岔开话题,笑着打趣起来,「莫非大嫂心里就只记挂哥哥?」 纪媛心中一动,也不再推辞,「我就是担心你太累了。」 少女故意沖她调皮的眨了眨眼,「有大嫂妙语解乏,再累我也心甘情愿。」 纪媛没再说话,只抿唇淡淡笑了笑,倒是任由慕晓枫拉着一路往枫林居去。 她算是听出来了,这个小姑十有八九有事情要私下询问她。 回到枫林居,慕晓枫也不含煳,直接回到闺房,连衣裳也顾不得换下。拉着纪媛进入内室,又差了青若到门口守着,一回头,脸上晏晏笑意立时便淡了几分。 纪媛站在里面逆光看她,甚至都可以清楚看见她脸上隐在阴影里的深深凝重。 心咯噔一声,纪媛心情随即难抑的绷紧起来。 「大嫂,我有些事情想向你证实,事关重大,我希望你能够对我实话实说。」 纪媛的心立时难抑的呯呯乱跳起来,她无意识的抓紧慕晓枫双手,紧张问道,「晓晓,你先告诉我,是不是你哥哥他——出事了?」 慕晓枫点了点头,定定凝着纪媛冷清眸子,并不隐瞒实情,「是,哥哥他眼下被押进了天牢。」 「天牢?」纪媛轻唿,眉头轻轻蹙起。虽然目露忧色,却并没有慌乱得六神无主,「你想知道什么?」 慕晓枫看着她,毫不犹豫道,「与张广有关的事情。」 纪媛眉头蹙了蹙,脸色似乎也在瞬间变了变,不过也只是转念间,她便斩钉截铁的决然点头,「行,我将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这一夜,因为焦急因为等待,所以在慕晓枫看来,便显得格外漫长。 翌日一早,就是在晨曦初露,叶子上的露珠还未散去的时候,宫里忽然有人火急火燎的来了慕府。 「小姐?小姐?」青若有些着急的在门外叫了两声,等了一会,没听闻房里有什么动静,她忍不住又伸手往门上用力敲了敲,「宫里有人来,指明了要见你。」 昨夜几乎思索辗转到天亮才模模煳煳睡着的慕晓枫,这会正睡得香,却突然被青若这话给惊醒了。 皱了皱眉,她随后起来下了床,「进来吧。」 青若推门进去,立即手脚利索的侍侯慕晓枫梳妆打扮。 一刻钟后,红影领着宫里来人到了枫林居。 慕晓枫到院子一看,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与一个小宫女正缓步而入。 「这位嬷嬷是……?」慕晓枫客气的向她见礼,当然并不是行见长辈的礼。 「慕大小姐好,」那嬷嬷和善的回了一记,含笑答道,「奴婢姓赵,在贤妃娘娘身边侍侯。」 一听到贤妃二字,慕晓枫心里就有底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面人,就算她心里不耐烦贤妃,这会也不会给赵嬷嬷难堪。 「不知赵嬷嬷辛苦赶来慕府所为何事?」 青若听闻辛苦二字,立时机灵的朝一个小丫环使眼色。一会之后,那小丫头就捧了热茶出来奉到赵嬷嬷跟前。 赵嬷嬷润了喉咙,又见慕晓枫并没有因为她是奴婢身份就面露不悦或眼含鄙夷,反而像招待平常客人一样对待她,这心里便先存了两分好感。 「贤妃娘娘记挂大小姐双手,特意遣奴婢拿了两盒宫中上好的药膏出来送给大小姐。」 巴巴的送两盒药膏来? 慕晓枫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含笑道,「娘娘真是有心,还劳烦嬷嬷回去之前替我多谢娘娘。」 一个眼色落下,青若立时将一沉甸甸的钱袋子滑到赵嬷嬷手里。 赵嬷嬷悄悄掂了掂手里重量十足的钱袋子,又打量了慕晓枫一眼,见她面容含笑十分温软可亲的样子。 又忽地想起昨天卫王殿下被离王殿下晾在御花园的事……。 心念一动,她朝慕晓枫微微福了福身,道,「娘娘说大小姐是娇贵女儿家,双手最该好好保养。」 慕晓枫不动声色转了转眼睛,赵嬷嬷这是提醒她,贤妃十分惦记她呢? 「劳烦嬷嬷替我多谢贤妃娘娘。」眸光一转,慕晓枫再次诚恳请求。 青若亲自将人送出枫林居,红影看着手里的药膏,脸色却有几分沉凝。 「小姐,这药膏怎么处置?」 贤妃明面上送的是药膏,可这其中意味却不言而喻。 一大早差身边亲信嬷嬷将药膏送来慕府,但也只是送药膏而已。这是抬举,同时也在提醒世人。 慕晓枫冷笑,贤妃还不死心,这是变着法向世人宣召看中了她,要给卫王做侧妃。 「随便搁着。」 她双手又不是真的过敏,而且,就算真过敏,也用不着贤妃送来的东西。 红影当然不敢真将药膏随便搁着,将药膏往手里攥了攥,决定待会找个柜子束之高阁。 「小姐,这事怎么办?」 李贤妃很明显想通过迂迴的方式,逼小姐就范。 虽说小姐不怎么在意这些虚名,可名声不好终究惹人垢病,而且……,这事一旦传扬开来,以后小姐想要与离王殿下在一起,那可就……! 慕晓枫心里记挂着自己哥哥的事,哪有闲功夫搭理李贤妃。随意摆了摆手,不怎么在意道,「你看着办吧。」 红影眉头几分沉凝,这可不是小事,她怎么能替小姐做主呢! 可是大少爷……? 「嗯,先别管这些琐事,」慕晓枫想了想,便吩咐道,「按照我上面给的名单,你想办法将人约出来。」 若是能够说服这些人出面向张广澄清,想必张广也会愿意吐露实情。 不过,两个时辰后,待她看见红影一脸疲倦又神色难掩沮丧失望回来的时候,便知道此路行不通了。 「小姐,」红影顾不上疲惫,见她在亭子里等着,只一沉吟便走了过去,「奴婢无能,根本没见到他们中任何一个人。」 慕晓枫诧异抬头,转念一想又露出意料中的神情,「是不是这些人目前都出了京城?」 红影点头,神色担忧,「是的,小姐。奴婢打听到,他们都在前天就已经离开了京城。」 慕晓枫哼了哼,很显然有人早防着她这一着了。 这么说,哥哥在皇宫里头出事,也是有预谋有针对的计划挺周详的事了? 「小姐不如试着让张小姐帮忙?」 慕晓枫摇头,神色若有所思,「何必让她为难。」 若是这事真与张广脱不了关系,只怕就是君莫问出面,也未必能问出什么结果来。 可目前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她连哥哥是因什么事被抓进天牢也不知道,想救人也无从救起。 眸光闪了闪,她不经意的随口问道,「对了,爹爹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了吗?」
第446章 天大笑话 ()」 青若给她奉上茶,又心疼红影奔波半日也给倒了一杯,「小姐,奴婢刚刚从前院回来,还没有老爷消息。」 都没有消息! 慕晓枫心头沉了沉。 在宫里突然被押入天牢,光是这点就知道哥哥犯的不会是小事。 可依哥哥谨慎的性格,又怎么会煳涂得犯什么大事? 「小姐,少奶奶过来了。」 慕晓枫凝目沉思,随着青若禀报,转目往门口望去。在瞥见纪媛冷清熟悉容貌时,心头忽然不安的跳了跳。 蓦地想起一件旧事来。 可念头转过,她立时便将那个想法掐灭了。 就算楚帝知道她大嫂的存在,那也与哥哥无关。当初那件事,很明显是皇后的安排,楚帝若不是老煳涂,断不会做出这种惹人垢病的煳涂事来。 「晓晓,有你哥哥的消息了吗?」纪媛面容憔悴,眼下乌青明显,很显然昨夜定也是辗转难眠。 慕晓枫迎上她担忧眼神,只能歉意摇了摇头。有心想劝她别担心,可张了嘴才发觉自己无从劝起。 却又怕人闲着,纪媛会胡思乱想。沉吟一会,只好道,「大嫂不用担心,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我今天还有事,就暂时不去看望娘亲了,有劳大嫂在娘亲面前替我美言。」 纪媛默了默,知道她将自己支开去忙碌,也是为自己着想。 横竖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还不如在婆婆跟前尽心侍奉,好让小姑放心。 「那我这就去悦心居了,若是你大哥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慕晓枫点了点头,感激的看着她,「大嫂放心,我会的。」 纪媛显然对京城各家千丝万缕的利益弄不明白,也对京城各种复杂争斗手段不感兴趣。可她有个突出长处,那就是有自知之明。永远清醒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位置,更清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大家最好。 慕晓枫最欣赏她的,便是这份淡然宁静。 遇事不慌张,发挥自己优势做好力所能及的事,这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 纪媛看了看她,见她神色也露了倦意,便含了淡淡关心道,「晓晓你自己也注意保重,别只顾着你大哥,反而累坏了自己。」 少女眨着眼睛,缓缓笑了,「大嫂别担心,我亏了谁,都不会亏待自己的。」 「那我去看看娘亲,」纪媛也是个干脆利落的,沖她微微颔首,便告辞走了。 送走纪媛之后,慕晓枫才刚刚坐下,连端在手里的热茶都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闻红影前来禀道,「小姐,离王殿下来了。」 眼神难掩的立时亮了亮,连慕晓枫自己也没有发觉,在听到楚离歌来的时候,她心里竟转过微微欢喜。 「将人请进来吧。」 说完之后,她才忽然怔了怔。 她的语气——竟然透着欣喜的轻快。难道她心里已经期待着看到他了吗? 就在慕晓枫发愣的时候,那仿佛在门口静静一站,便能瞬间夺去天地瑰丽景致的潋滟身影,便已然笔直而优雅的朝她走来。 「你来了。」少女略仰头笑了笑,竟没有站起来。 红影惊讶又愕然的看了看自家小姐,再悄然瞄过离王殿下那张风华绝代的俊脸时,眼中惊讶很快便被若有所思取代下去。 慕晓枫没有跟他客气,因为她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忘了将他归为客人。一笑之后,她目光往旁边凳子让了让,「坐。」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的顺从坐下。不过那冷清淡漠的眼底,却在看她的时候,多了一丝别人看不清的温和笑意。 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她不把他当外人的感觉。 慕晓枫与他打过招唿之后,便自顾的低头倒了杯茶。眼角瞥见他坐在旁边,随即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试试吧,这是今年新上市的茶叶。」 如此自动自觉好说话? 楚离歌不动声色端起杯子,垂下眼眸,却透着淡淡「受宠若惊」凝向她。 要他相信她会无事献殷勤? 他觉得不如让她改了胆大包天的毛病还容易。 「张广,袖箭,惊驾,」他品了一口茶,眸光淡淡掠去,便应了她所求。只不过,从他薄唇吐出的每个字都让慕晓枫惊心动魄,「私挟带武器进宫,行刺!」 惊恐过后,慕晓枫俏脸似凝了层寒霜一般,冷而沉。 那是怒到极致,却不能发泄,反而要强逼自己保持冷静的表现。 她十分清楚,这是栽赃。 可这赃是谁栽的? 那要命的袖箭又是谁通过层层检查带进宫去的? 慕晓枫沉着脸,目光疑惑,「你从何得到的消息?」 之前不是一直都封锁消息,谁也查不到痕迹吗?怎么只过了一夜,连细节都查出来了? 从何得到的消息? 楚离歌静静垂眸,似是凝着杯中浮游的茶叶出神。其实,心下黯然,并且无言以对。 他能告诉她,其实皇宫里头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之所以会封锁消息,就是想要看看他的反应吗? 他估计不错的话,那个男人封锁消息的初衷,就是想逼他自乱阵脚,然后进宫妥协一些事。 只不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不是只手遮天能掌控一切的。 「此案要审理。」 沉默半天,楚离歌淡淡给出理由。可慕晓枫盯着他眼睛,实在觉得这个答案太过牵强。 不过,盯他半晌,他那张经年不化的冰山脸,除了漠然还是漠然。从头到尾,都是波澜不惊的从容自若。 好吧,他不想说的事,她从来就没有办法逼他开口。 不过,这个时候,慕晓枫也不想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既然是要审理,即便不公开,消息也不可能继续严密封锁,这理由也算勉强说得通。 想了想,少女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我要见哥哥。」 这要求,当然强人所难。 因为楚帝下了密令,秘密审理此案,严禁任何人前去探望。 如果罪名仅仅是惊驾,慕晓枫倒不担心。可私自挟带武器进宫,要行刺里面的主子,这罪名——可真要命。 楚离歌瞥了瞥她,神情依旧冷清淡漠,「我已传话。」 慕少轩绝对不会乱招认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言下之意,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并且已经提前替你说了,所以秘密进天牢见面这事,能免还是免了。 少女不服的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想跟哥哥说什么?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 楚离歌眯了眯眼,冷清眸子里飞掠过缕缕危险光芒。 这女人,胆子肥到敢当面质疑他就算了。这种事,这女人以前已经做过无数次。 他惊着惊着,也就慢慢习惯了。 可是,她刚才嘀嘀咕咕说的什么话? 「你想试试?」 依旧是一如既往平直冷漠的声音,可慕晓枫却莫名打了个寒颤,从他冷冷清清的声音里,竟然听出了一种叫恼怒想在她身上实践的古怪意味。 她警惕的往后靠了靠,斜眼,如浑身长刺的刺猬般,突然竖起利刺防备的盯着他,「试什么?」 楚离歌似笑非笑的掠她一眼,弧度美妙的薄唇微微启开,就听闻他淡淡道,「变蛔虫!」 虽然他声音冷淡,音量也不高,可慕晓枫一点也不敢因此而质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她忍着噁心绷起身子又往后靠了靠,眼珠一转,随即十分识相的转了话题,「咳,离王殿下无所不能,臣女佩服。」 楚离歌抬了抬绣着云纹的锦袖,一道漂亮弧度便在她眼前慢悠悠的划过。 少女呆了呆,目光凝着那华致精美的袖子,一脸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楚离歌摇头,端起杯子呷一口茶,这才丢了个嫌弃的眼神给她。 少女被那眼神一刺激,当下激起熊熊斗志来。 这段时间楚霸王太好说话,她几乎都忘了这人的劣根性。 不就是猜谜吗? 她顶多浪费半天米饭,使劲猜就是了。 不过,慕晓枫估计得太保守了,她静下心来想一想,便明白冰山殿下那一划衣袖是什么喻意了。 将谜底猜出来,少女有些无奈又恼怒的白他一眼。 这傢伙好处一箩筐,可这毛病也是一二三列下去也数不完。 「好吧,无关紧要的都翻过去不提,」慕晓枫目光凝了凝,「那我哥哥可有传什么话出来?嗯,关于那袖箭的线索呢?」 楚离歌转了转杯子,长睫低垂的眼底微微透出淡淡赞赏。 这女人,除了胆子特别肥之外,这脑子也不算差,倒是一下就想到其中关键。 不是慕晓枫依赖他,而是知道他此刻出现她面前,一定将该查的地方都查了。 而有线索的话,很显然也先被他掌握了。 既然眼前有现成的,她又何必再浪费人力物力捨近求远自己打探。 天牢守卫森严,即便她有心打探消息,只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打探得出来的。 想来想去,慕晓枫不禁闷闷的暗下嘆了口气。 说到底,她还是依赖他! 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重活一世,她一直想要坚强独立。以前,她觉得自己做得不错,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内心已经不知不觉将他视为可信赖的人。 一晃脑袋,慕晓枫决定暂时将这个恼人的问题抛开。 眉心一沉,便又转到了正事上头,「对了,你亲眼看过那弓弩与袖箭吗?」
第447章 护短 ()」 楚离歌看她一眼,目光淡淡,神情却含了隐隐赞赏。 这女人,除了胆子特别肥之外,连心思也特别惊人的敏锐。 点头,他道,「看过。」 少女斜目,神色狐疑,「没什么特别发现?」 如果只是普通的弓弩与袖箭,想要从这上头替自己哥哥洗脱嫌疑可不容易。 「弓弩,精良。」 少女眉头蹙了蹙,不知想到什么,暗冷的眼眸忽然便光芒大亮。 「是不是那把弓弩内里铭刻了什么?比如制造人的名字?」据她了解,通常技艺高超的人都会这么做。一来可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二来也有助于提高弓弩的价值。 如果制造的人名气大,得到弓弩的人甚至比制造者更希望在上面铭刻一些东西。比如名字,或者特别的标记。 这体现弓弩的价值,也让人有炫耀的资本。 既然是制作精良的弓弩,就绝不会是技艺平平的人能够制造出来的。 楚离歌对着她熠熠闪亮的眼睛,实在有些不忍心看见那双闪亮眸子星光黯淡下去的样子。可是,实话——他得实说。 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 不管是名字,还是特殊标记,什么都没有。 少女怔了怔,眸光微微一暗,不过她心里也算不上太过失望。 既然对方周详谋划将她哥哥送入天牢,又怎么会犯如此明显的低级错误,是她救人心切太过想当然了。 有些武将之家,自己就会专门豢养一些能够制造或改良武器方面的能人异士。如此弓弩是出自这样的人手里,自然不会有任何能作把柄的标识。 沉吟一会,慕晓枫才又问道,「那把弓弩是不是新的?功能方面是不是比寻常见的更完备?」 楚离歌淡淡掠她一眼,冷清眸底有浅浅异色闪过。 这女人,看来比他想像的更敏锐心细。 慕晓枫吸了口气,忽然放轻的一笑,「这就好,一把制作精良的弓弩,一把新鲜出炉制作精良的弓弩,大概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吧。」 她也不知该贊陷害她哥哥的人聪明好,还是该骂对方愚蠢才对。 新制造出来的弓弩,因为无人使用过,自然不会留下什么可疑痕迹。 可也正因为是新制造出来的,还是十分精良完备的弓弩,这问题也就出来了。 要知道,她哥哥可是从来不习武的文弱书生。而慕府,也一向是以文臣清流立世。 「殿下,」少女抬眸,目光闪闪凝住近前的如画眉目,脆生生道,「一事不烦二主,你就好人做到底,干脆代劳了吧?」 楚离歌看着少女巧笑倩兮的温软模样,眼神微微愕然。 她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他都在怀疑以往她的尖牙利爪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不过愕然之后,又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淡淡晕开。 他觉得,那应该是欢喜。 因为,眼前的她,已经开始学着信任他依赖他,这是他期望已久的事,是让人喜悦的好事。 「殿下?」 楚离歌瞥了瞥在眼前乱晃的小手,回神,垂眸,淡淡问,「你想怎么做?」 少女眯了眯眼,长睫掩映着底下掠过的淡淡冷芒,开口说出的话却诡异莫名,「找人。」 楚离歌眉头挑了挑,「找人?」 少女迎上他狐疑眼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随即将脑袋凑近了去,放轻了声音低低的飞快说了好几句。 楚离歌听完,没有表情波动的俊脸上,那深邃如海的双眸凝着她,却透出几许复杂之色。 少女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皱眉疑惑道,「怎么?我的方法不好?」 好,怎么会不好! 依着她的法子,绝对能最快最直接证明慕少轩的清白,怎么会不好! 不过这些话,他绝对不会告诉她。 免得这本就胆子特肥的女人,凭着这点小聪明,日后更加无法无天。 她的聪慧敏锐胆大包天,他放在心里知道就好。 掠她一眼,默了一会,才淡淡道,「马马虎虎。」 慕晓枫垂眸将自己的方法又细细回想了遍,最后也露出差强人意的表情来,「我也觉得马马虎虎,这方法虽然能最快证明哥哥清白,却不能同时将陷害的黑手揪出来。」 可是,哥哥在天牢多待一天,她就觉得自己心惊胆颤多一天。 能尽快将人救出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那黑手什么的,就暂且留着多蹦跶一会好了。 楚离歌瞧见她眉心居然透着苦恼与纠结,眸光隐隐暖了暖,连唇角那平直弧度都似隐约的往上弯了弯。 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这女人除了胆子大得惊人之外,其实也挺可爱的。 「放心,有我。」男子看她一眼,声音依旧冷清,不过慕晓枫听着,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味道。 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想一会,才觉得似乎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有了情绪,一种叫淡淡温柔的情绪。 少女呆了呆,风中凌乱的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锦衣男子。 这孤高目无下尘还冰冷得跟座山似的傢伙懂得什么叫温柔吗? 就在慕晓枫发怔的时候,那抿唇含了暖意看她的男子,忽然在她眼前缓缓比出一根指头来。 「一个。」 少女立即微恼的轻啐一声,「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不对,是一根。」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却不说话,依旧对她比着一根指头。只不过那眼神透出来的意味,可就耐人寻味了。 慕晓枫被他眼神一扫,心里立时警惕大生。 她略略靠后,毛毛的盯着他骨节分明的白晳手指,「什么意思?」眉头立时拢在一起,似黛黑的山峰不悦的硬挤在一起一样,「一个条件?」 男子斜眸,眼神赞许。 慕晓枫一噎,盯着他俊绝潋滟的容貌,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亏她还以为这傢伙良心发现,知道她担心哥哥又难以打听到天牢的消息,特意亲力亲为甘愿为她跑腿……,就在刚刚,她心里还狠狠感动了一把! 得,她决定了,以后她就算为一条狗感动也不会为尊贵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感动。 慕晓枫也是气急了,不过也幸好她虽然气急也并不至于到气急败坏胡言乱语的地步。 如若不然,让离王殿下知道她不小心将他与狗相提并论……。 只是一个念头这么转过,慕晓枫就忽然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抬头,正撞上楚离歌幽深波澜不兴的眸光凝在她脖子上,她作势端起杯子往面前挡了挡。 可眼角却掠见那人玉雪般指节分明的手指还碍眼的伸在面前,她就不由得一阵牙痒痒。 她又不是非要求着他去做那些事不可。 抬眸,俏脸上挤出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轻轻的却隐含挑衅的口吻,道,「哦,离王殿下整日忙碌奔波,臣女实在不该叨扰。」 他忙碌奔波? 为的还不是眼前这磨人的女人! 他微微俯身,压逼性的目光前倾,流连在她泛起绯色的俏脸,淡淡问,「知道拆桥的人,最后什么下场吗?」 少女一阵茫然,在挑眉瞬间顿悟,却也不甘遂他心愿,只恼怒含煳不清的飞快咕哝一句,「有什么下场,顶多就是摔下河淹死。」 楚离歌薄唇紧抿,没有说话,然而那微冷的眼神幽幽探来,却比直接说话更具压迫性。 少女下意识又想往后靠去,楚离歌心中一动,冷清目光凝着她娇俏面容不变,修长手臂却悄无声息的倏地伸出去。 慕晓枫只觉眼前那绣着云纹的锦袖一挥,那壮实修长的手臂便已绕到了她身后。 看似伸手扶她,实际不过是轻轻定住她肩头不许她再乱动。 而就在少女傻眼的片刻,那张风华潋滟的俊脸却倏地在眼前放大,「坐好。」 平淡冷清两字,似呢喃低语也似含着宠溺的梦呓。 声音很轻,轻到他弧度美妙天成的薄唇微微启开的时候,就似一缕春风不经意的划过她额头。 温热的触感又似透着矛盾的微凉,那么柔软冷冽清香淡淡,仿佛微风拂过的柳叶温和在风中荡漾一样。 她和他都情不自禁的震了震。 「条件……」 「小姐,」青若略显得高亢的声音突兀的横进来,「张小姐来了。」 楚离歌眉心一冷,不过凝着慕晓枫洇霞容颜的目光却有些许说不出的幽深,素来冷清的眸子也似凝了层氤氲雾气一样。 青若蹬蹬的加快脚步进来,正好撞上楚离歌冰冷掠去的眸光,向来不敢抬头的丫环,这回却不知什么原因居然鬼使神差的抬头,冷不丁的正好撞见离王殿下蕴着薄怒的眼神。 她脚步一滞,似乎难以抑制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晓枫,我来了。」 清越动听的女声传来,青若望见盈盈含笑而入的君莫问,那神情简直似见到救星一样,狂喜激动又感激不尽。 与君莫问一同进来的,还有那永远一副风流慵懒模样的右相大人夏星沉。 楚离歌这才收回不满瞪青若的眼神,然后慢条斯理坐端正来。 慕晓枫之前还被他按着肩头,从外面角度倒是无人看得清他绕在她身后的手臂,可当着这些人的面他刚才还无动于衷,直至他坐好了才松开手。 慕晓枫不自禁的觉得心虚,尤其当君莫问与夏星沉一同探究望来的时候。 两人转瞬便从门口往亭子这边走来,慕晓枫连忙站起来迎了出去,「你们今天约好的?」 她不取笑别人还好,这一说,立时引来两人一致狐疑的打量目光。 夏星沉扫过她霞色俏脸,随即若有所思的凝了凝坐得端正笔直的离王殿下;而君莫问很显然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眼珠熘熘的在慕晓枫与楚离歌两人面上转来转去。 「晓枫,刚才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好事?」君莫这么问的时候,两眼很直接的冒着闪闪精光直逼慕晓枫俏红的脸。她托着下巴,又明晃晃斜了眼淡定端坐的楚离歌,提高音量揶揄道,「似乎某人刚才的姿势有点不对啊!」 慕晓枫俏脸轰的一声似是突然被火烧着了般,心里几乎立即冒出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刚才楚离歌亲她的事被君莫问撞见了。 夏星沉扫过她娇羞泛红的脸,心里忽然隐隐痛了起来,有种叫苦涩的滋味随即蔓延……。 「聒躁!」 幸好,一向话不多,但一出口必定让人极难下台的离王殿下看不过去,嫌弃的掠了眼君莫问,十分淡定的丢出这两字来解了慕晓枫的围。 君莫问杏眼瞪圆,张着嘴巴气急的指了指自己,「我聒躁?」 「我哪里聒躁了?」她越说越怒,「难道人人都长张嘴巴都像师兄你一样,只知道吃那才不算聒躁吗?」 慕晓枫瞪大眼睛,随即紧闭嘴巴咬着贝齿吃吃闷笑起来,不过看君莫问的眼神明显带着同情。 君姑娘,假如真惹怒了楚某人的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谁你嘴巴一时没上锁,说得太痛快,一下犯了楚霸王两项禁忌。 楚离歌当然不会发怒,除了冷冷掠一眼喋喋不休的君莫问之外,他什么话都没说。只不过慕晓枫那幸灾乐祸闷笑的欢乐模样,也让他觉得碍眼。 于是,慕晓枫很不幸的也接到了楚某人冷飕飕的眼刀。 没良心的女人,我替你解围,你却在一旁偷着乐! 慕晓枫登时恼怒回敬过去:若不是你先做……咳,我怎么会被他们取笑! 「我说,」对他们眉来眼去觉得很碍眼的右相大人,终于耐不住性子敲了敲桌子,含笑瞟了瞟慕晓枫,懒洋洋说道,「慕姑娘是不是快破产了?」 君莫问愕然看着慕晓枫,立时嘴快接道,「慕府没钱了?」 慕晓枫眯眼掠了掠面色发暗的夏星沉,笑着摇了摇头,「右相大人既然知道我家穷得揭不开锅,上门就该自备粮草!」 君莫问抚额,扭头,有些不是滋味的盯着夏星沉看了半天。却见那面容清隽的男子,风流慵懒的目光似乎总有意无意落在慕晓枫身上。 心里一阵苦涩,转开眼,问道,「对了,晓枫,那件事你知道了吗?」 嗯:貌似月底三天月票翻倍,姑娘们要不要掏掏兜里呢?
第448章 求救无门 ()」 「这还用问!」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懒懒响起,「你输了。」 被夏星沉这么一打岔,君莫问随即恼怒的扭头瞪他一眼,不服气道,「我怎么就定输无疑?」 慕晓枫不悦的哼了哼,「敢情两位闲情逸緻过了头。」 都将赌注打到她头上了。 「你怎么看?」夏星沉淡淡瞥过楚离歌,目光最后凝在慕晓枫身上不动。 君莫问白他一眼,抢先道,「当然是先找出陷害的人了,找到人,还愁洗脱不了大少爷的嫌疑。」 夏星沉笑了笑,并不理会君莫问抢白,目光依旧不偏不倚的凝着慕晓枫。 「不,找人这事不太好办,」慕晓枫摇了摇头,语气却没一丝凝滞,显然早已深思熟虑并成竹在胸,「哥哥是因什么被抓进天牢,那就先从什么入手。」 夏星沉看着她,唇畔微微笑意深了深,魅惑流漾的目光显然是贊同的。 君莫问瞟了眼静坐如雕塑的离王殿下,再看了看含笑点头的夏星沉,心情突然一阵低落。 论起这些阴谋构陷反常无常的谋算手段,她真的永远也比不上慕晓枫。 可慕晓枫身边,已经有一个他了。君莫问有些失落的看了眼夏星沉,又看了看只顾低头喝茶的楚离歌,一时也敛了笑容沉默下来了。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慕晓枫站了起来,现在哥哥还身陷大牢,她实在没心情招待他们,「没事的话,那改天再约吧。」 夏星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君莫问想了想,也道,「我也一样。」 夏星沉立时有些不满的看了看她,不过并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看着慕晓枫,又道,「那我先走了。」 慕晓枫笑了笑,神情淡淡感激,「我不会客气的。」 夏星沉虽然说了要走,可他站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端坐不动的离王殿下,大有离王殿下不走,他也在这陪到底的架势。 慕晓枫有些无语的仰头望了望天,真不明白这两人怎么突然就槓上了。 「都走吧,我也要忙去了。」 这句话,很明显是对楚离歌说的。 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果然搁下杯子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冷淡目光划过慕晓枫,旁若无人的说道,「放心,有我。」 君莫问转着眼睛,羡慕得忍不住当即对慕晓枫挤眉弄眼。 这不是绵绵情话,不过比繁花不实的绵绵情话更动人心。 楚离歌说完,立时便转身毫不留恋的走了。 君莫问望着那俊秀颀长的身影一下消失眼前,还呆呆的立在原地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望着那颀长甚至有些单薄,却让人无端生出巍巍如山般坚实可靠之感的背影,隐隐羡慕感触良深的呢喃道,「是个好男人。」 感慨完毕,又忍不住下意识的抬头瞄了瞄那一身靛蓝的男子。 可夏星沉无心听她感嘆,也没有在意她的目光,在楚离歌起身离开的时候,便也跟着沖慕晓枫颔首,随后离去了。 楚离歌出了慕府,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军械所,可到了军械所,他又逗留在外面并不进去。 军械所,那是制造兵器的地方,没有楚帝手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将制造司的马大人请出来。」楚离歌没有下马车,挑了帘子,直接坐在他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里,对守在军械所外面的守卫淡淡吩咐道,「我在这等着。」 放眼南楚,能让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纡尊降贵亲自前来请,还在门外等着的,只怕这马大人也算是冠绝古今的第一人了。 当马大人听闻守卫传话的时候,当即惊喜交加激动得跄踉不稳。自然,这惊远大于喜。 这份独一无二的「殊荣」,他怕自己承受不起。吃惊之下,几乎狼狈得连滚带爬的往军械所门外赶去。 远远望见那辆南楚最招摇最尊贵的沉香木打造马车,就那样安静却如一头威武的雄狮一样静卧在门口,他心头不禁又惊了惊。 脚步加快,连额头都因为赶路而渗出密密细汗来。 「臣,参见离王殿下。」 马车前,马大人拱手,深深鞠躬行礼。 马车内,楚离歌挺拔笔直坐着,风华潋滟容貌隐在暗影里。马大人在马车外,只能看出模煳轮廓,更看不清他风华绝代的俊脸上表情如何。 只不过,就他高高在上端坐自生的冰冷尊华高贵气度,即便这样冷淡掠过一个眼神,也足以让马大人胆颤心惊。 「马大人,请吧。」 身上压力骤减,马大人迟疑的试图抬了抬头。就见冷面神一样的面瘫侍卫目光冷冷扫过来,他那动作生硬的手臂这时正招着一辆马车过来。 马大人直起身来,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已经辘辘启程的华贵马车,再看着冷刚,一脸不解,「这位兄弟,请问殿下这是……?」 什么意思啊? 冷刚面无表情瞥他一眼,一指旁边马车,「请上车。」 马大人张了张嘴,想要问究竟离王殿下让他去哪,可张了半天,才觉得喉咙干涩得要命,竟然半天也没发出一个音符来。 冷刚见他站在原地半天不动,眯了眯眼,又一个冰冷眼神扫过,「马大人,请。」 「哦?哦……上车,上车。」马大人被那冷锐如同沉铁一样的眼神一而再的逼迫,情不自禁的抹着额头冷汗爬上马车。 见他终于钻了上去,冷刚二话不说,直接往车前一坐,马车立时便飞奔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戛然停了下来,几乎被颠得散架的马大人又听闻一声冰冷无波的声音传了进来,「马大人,请。」 马大人哆嗦了一下,拖着发软的手脚狼狈的钻出车外。 当他跌跌撞撞下了马车,才发现眼前气氛森严透着肃杀。他抬头一看,差点惊得当场跌倒。 「大理寺?」 离王殿下好好的请他来大理寺干什么? 难道他有什么把柄落在离王殿下手里了? 马大人无比忐忑的站在原地,白着脸瞪着牌匾那几个张牙舞爪震慑人心的大字,双腿抖得厉害,半天也没法往前挪不动半分。 可是,离王殿下不是从来不理政事么? 为什么突然插手军械所的事务? 难道陛下得到什么密报?特意让这活阎王来拘自己? 诸般念头在马大人脑里闪过,他发软的双腿越发抖得难以挪动。 冷刚冷冷瞥他一眼,见他脸颊豆大汗珠一直不停的滚呀滚,还忍不住皱起眉头,奇怪问道,「马大人很热?」 「啊?……热,」马大人下意识点头,可随即又尴尬的摇头,「不热不热。」 这凉爽的深秋时节,秋风扫过都快冷得打颤了,还热个球! 「那马大人赶紧进去吧,」冷刚站在他身旁冷眼看着,「殿下已经进去等着了。」 又一次听闻离王殿下等着! 马大人顿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腿也不软了,汗也不冒了,就是心里虚得不行。气也喘得特别厉害,那喘气声就像打铁铺里面拉的风箱似的,唿唿响个不停。 大理寺的人显然已经事前得到交待,因此看见冷刚领着马大人进来,也没什么惊奇的,还有人直接朝冷刚指道,「天牢往那边走。」 「谢谢兄弟。」冷刚面无表情的向路人道了谢,又一声不吭的领着马大人往里走。 「兄弟兄弟,」马大人拖着发虚发软双腿,勉强笑着追上冷刚,「我们这是去哪?」 冷刚回头,奇怪的看他一眼,「天牢。」 「完了完了,」马大人一脸惨白,回头望了望黝黑而长的通道,「兄弟能不能告诉我,殿下为什么要送我进天牢?」 冷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的眼神更加奇怪,「马大人犯了事?」 马大人一噎,可随即一阵欣喜若狂,激动得几乎要抱着冷刚转几个圈。 「这么说殿下不是送我进天牢。」 冷刚见他状若疯颠,眼神愈发奇怪,「是进天牢。」 马大人差点被他的反覆无常给惊得当场晕倒,不过好在这回他算是听明白冷刚的话了。 离王殿下是带他进天牢,并不是因为他犯事才送进来。 他挺了挺腰杆,忍不住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差点被楚离歌吓死! 「马大人,请吧。」冷刚掠他一眼,又开始迈着方正步子一板一眼往里走。 真不明白马大人这种一惊一乍脾性的人,怎么适合待在军械所。 九曲八拐的大约走了一刻钟,冷刚终于将马大人带到了天牢里。 天牢的刑讯室,打扫得很干净。不干净不行,因为有洁癖的离王殿下突然莅临,狱卒只能人仰马翻的收拾一番。 马大人被带到刑讯室的时候,楚离歌那淡然从容自若的神情,就像坐在自家花园一样。 他面前,是一张干净的紫檀小几,上面有一整套名贵茶具。 而让人见之忘俗又生畏的离王殿下,正无比惬意自得的坐在小几旁,握着名贵瓷盏。 悠然,垂眸,品茗。 不过这是天牢的刑讯室,匆忙之间就算收拾得再干净,空气中也还弥散着挥之不去的霉味与血猩味。 马大人看着眼前诡异又违和一幕,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手脚都无处安放。 在小几不远,有个人也战战兢兢的躬身站着。 「不知离王殿下驾临……天牢有何赐教?」小心翼翼说完这句,连景阳自己都觉得别扭,嘴角随即不自在的扯了扯。 马大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站在楚离歌身后的景阳,他知道这个人是天牢的主管。 可离王殿下将他叫来天牢的刑讯室,还将天牢的主管也一块叫这来,到底为什么? 马大人打量了同样一头雾水的景阳,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茫然。 离王殿下的心思,真不是他们这些微末小官能猜测得透的。 楚离歌端着那精緻名贵的胎白瓷盏,阖着长睫,只盯着指尖那抹白不动。 好半晌,景阳渐渐觉得压力无边浑身不知不觉大汗淋漓,才听得楚离歌冷淡道,「本王听闻,景大人负责慕少轩私自挟带武器进宫行刺案?」 这话一出来,景阳与马大人立时飞快对视一眼,均不约而同露出松口气的神情。 可马大人松口气后,那刚刚才明白一点的眼神又变得浑浊迷煳了。 审案是景阳与大理寺的事,跟他一个军械所制造司的小官有什么关系? 由于慕少轩私自挟带武器进宫这一案,楚帝下了密令不公开审理,所以,外头官员倒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具体什么情况却并没有几人知情。 也难怪马大人明白一会又煳涂了。 景阳松口气后,下意识挺了挺腰杆,想要在气势冷漠却凛然逼人的离王殿下前,努力树出那么一丝天牢主管的威严来。 可惜,楚离歌就像坐在自家花园一样,姿态自在随意,却也孤直高贵冰冷不容靠近。 他只随随便便在这满地脏污的刑讯室这么一坐,那通身逼人气势便足以让人自惭形秽。 在这样尊贵天成的慑下气势下,景阳再努力绷腰杆也是白搭,因为他绷得再直,也经不起楚离歌一个淡漠的眼神。 随意一掠,他的腰杆便似突然被人抽掉骨头一样,趴的就软下来。 可腰杆挺不起来不要紧,关于慕少轩这个案子,景阳却不敢让楚离歌插手。 「殿、殿下,」即使景阳努力镇定,可一迎上楚离歌冷漠锐利目光,立时便似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连说话也结结巴巴没个利索,「此案确实是下官负责审理,但、但是……殿下,圣上有旨,若无旨意,任何人不得干涉下官办案。」 也就是说,即使你是帝宠极盛的离王殿下也不行。 即使慕少轩可能成为你的大舅子也不行。 楚离歌淡淡掠他一眼,波澜不惊道,「哦,既然陛下有旨,景大人该当严格执行。」 景阳倏地瞪大眼珠,差点被他的云淡风轻惊得脱掉下巴。 「那、那请殿下恕罪,下官斗胆请问一句殿下,你屈尊降贵到天牢——到底有何赐教?」景阳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说完这句,整张脸都愁得快要哭出来了。
第449章 关键线索 ()」 青若给她奉上茶,又心疼红影奔波半日也给倒了一杯,「小姐,奴婢刚刚从前院回来,还没有老爷消息。」 都没有消息! 慕晓枫心头沉了沉。 在宫里突然被押入天牢,光是这点就知道哥哥犯的不会是小事。 可依哥哥谨慎的性格,又怎么会煳涂得犯什么大事? 「小姐,少奶奶过来了。」 慕晓枫凝目沉思,随着青若禀报,转目往门口望去。在瞥见纪媛冷清熟悉容貌时,心头忽然不安的跳了跳。 蓦地想起一件旧事来。 可念头转过,她立时便将那个想法掐灭了。 就算楚帝知道她大嫂的存在,那也与哥哥无关。当初那件事,很明显是皇后的安排,楚帝若不是老煳涂,断不会做出这种惹人垢病的煳涂事来。 「晓晓,有你哥哥的消息了吗?」纪媛面容憔悴,眼下乌青明显,很显然昨夜定也是辗转难眠。 慕晓枫迎上她担忧眼神,只能歉意摇了摇头。有心想劝她别担心,可张了嘴才发觉自己无从劝起。 却又怕人闲着,纪媛会胡思乱想。沉吟一会,只好道,「大嫂不用担心,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我今天还有事,就暂时不去看望娘亲了,有劳大嫂在娘亲面前替我美言。」 纪媛默了默,知道她将自己支开去忙碌,也是为自己着想。 横竖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还不如在婆婆跟前尽心侍奉,好让小姑放心。 「那我这就去悦心居了,若是你大哥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慕晓枫点了点头,感激的看着她,「大嫂放心,我会的。」 纪媛显然对京城各家千丝万缕的利益弄不明白,也对京城各种复杂争斗手段不感兴趣。可她有个突出长处,那就是有自知之明。永远清醒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位置,更清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大家最好。 慕晓枫最欣赏她的,便是这份淡然宁静。 遇事不慌张,发挥自己优势做好力所能及的事,这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 纪媛看了看她,见她神色也露了倦意,便含了淡淡关心道,「晓晓你自己也注意保重,别只顾着你大哥,反而累坏了自己。」 少女眨着眼睛,缓缓笑了,「大嫂别担心,我亏了谁,都不会亏待自己的。」 「那我去看看娘亲,」纪媛也是个干脆利落的,沖她微微颔首,便告辞走了。 送走纪媛之后,慕晓枫才刚刚坐下,连端在手里的热茶都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闻红影前来禀道,「小姐,离王殿下来了。」 眼神难掩的立时亮了亮,连慕晓枫自己也没有发觉,在听到楚离歌来的时候,她心里竟转过微微欢喜。 「将人请进来吧。」 说完之后,她才忽然怔了怔。 她的语气——竟然透着欣喜的轻快。难道她心里已经期待着看到他了吗? 就在慕晓枫发愣的时候,那仿佛在门口静静一站,便能瞬间夺去天地瑰丽景致的潋滟身影,便已然笔直而优雅的朝她走来。 「你来了。」少女略仰头笑了笑,竟没有站起来。 红影惊讶又愕然的看了看自家小姐,再悄然瞄过离王殿下那张风华绝代的俊脸时,眼中惊讶很快便被若有所思取代下去。 慕晓枫没有跟他客气,因为她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忘了将他归为客人。一笑之后,她目光往旁边凳子让了让,「坐。」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的顺从坐下。不过那冷清淡漠的眼底,却在看她的时候,多了一丝别人看不清的温和笑意。 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她不把他当外人的感觉。 慕晓枫与他打过招唿之后,便自顾的低头倒了杯茶。眼角瞥见他坐在旁边,随即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试试吧,这是今年新上市的茶叶。」 如此自动自觉好说话? 楚离歌不动声色端起杯子,垂下眼眸,却透着淡淡「受宠若惊」凝向她。 要他相信她会无事献殷勤? 他觉得不如让她改了胆大包天的毛病还容易。 「张广,袖箭,惊驾,」他品了一口茶,眸光淡淡掠去,便应了她所求。只不过,从他薄唇吐出的每个字都让慕晓枫惊心动魄,「私挟带武器进宫,行刺!」 惊恐过后,慕晓枫俏脸似凝了层寒霜一般,冷而沉。 那是怒到极致,却不能发泄,反而要强逼自己保持冷静的表现。 她十分清楚,这是栽赃。 可这赃是谁栽的? 那要命的袖箭又是谁通过层层检查带进宫去的? 慕晓枫沉着脸,目光疑惑,「你从何得到的消息?」 之前不是一直都封锁消息,谁也查不到痕迹吗?怎么只过了一夜,连细节都查出来了? 从何得到的消息? 楚离歌静静垂眸,似是凝着杯中浮游的茶叶出神。其实,心下黯然,并且无言以对。 他能告诉她,其实皇宫里头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之所以会封锁消息,就是想要看看他的反应吗? 他估计不错的话,那个男人封锁消息的初衷,就是想逼他自乱阵脚,然后进宫妥协一些事。 只不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不是只手遮天能掌控一切的。 「此案要审理。」 沉默半天,楚离歌淡淡给出理由。可慕晓枫盯着他眼睛,实在觉得这个答案太过牵强。 不过,盯他半晌,他那张经年不化的冰山脸,除了漠然还是漠然。从头到尾,都是波澜不惊的从容自若。 好吧,他不想说的事,她从来就没有办法逼他开口。 不过,这个时候,慕晓枫也不想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既然是要审理,即便不公开,消息也不可能继续严密封锁,这理由也算勉强说得通。 想了想,少女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我要见哥哥。」 这要求,当然强人所难。 因为楚帝下了密令,秘密审理此案,严禁任何人前去探望。 如果罪名仅仅是惊驾,慕晓枫倒不担心。可私自挟带武器进宫,要行刺里面的主子,这罪名——可真要命。 楚离歌瞥了瞥她,神情依旧冷清淡漠,「我已传话。」 慕少轩绝对不会乱招认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言下之意,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并且已经提前替你说了,所以秘密进天牢见面这事,能免还是免了。 少女不服的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想跟哥哥说什么?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 楚离歌眯了眯眼,冷清眸子里飞掠过缕缕危险光芒。 这女人,胆子肥到敢当面质疑他就算了。这种事,这女人以前已经做过无数次。 他惊着惊着,也就慢慢习惯了。 可是,她刚才嘀嘀咕咕说的什么话? 「你想试试?」 依旧是一如既往平直冷漠的声音,可慕晓枫却莫名打了个寒颤,从他冷冷清清的声音里,竟然听出了一种叫恼怒想在她身上实践的古怪意味。 她警惕的往后靠了靠,斜眼,如浑身长刺的刺猬般,突然竖起利刺防备的盯着他,「试什么?」 楚离歌似笑非笑的掠她一眼,弧度美妙的薄唇微微启开,就听闻他淡淡道,「变蛔虫!」 虽然他声音冷淡,音量也不高,可慕晓枫一点也不敢因此而质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她忍着噁心绷起身子又往后靠了靠,眼珠一转,随即十分识相的转了话题,「咳,离王殿下无所不能,臣女佩服。」 楚离歌抬了抬绣着云纹的锦袖,一道漂亮弧度便在她眼前慢悠悠的划过。 少女呆了呆,目光凝着那华致精美的袖子,一脸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楚离歌摇头,端起杯子呷一口茶,这才丢了个嫌弃的眼神给她。 少女被那眼神一刺激,当下激起熊熊斗志来。 这段时间楚霸王太好说话,她几乎都忘了这人的劣根性。 不就是猜谜吗? 她顶多浪费半天米饭,使劲猜就是了。 不过,慕晓枫估计得太保守了,她静下心来想一想,便明白冰山殿下那一划衣袖是什么喻意了。 将谜底猜出来,少女有些无奈又恼怒的白他一眼。 这傢伙好处一箩筐,可这毛病也是一二三列下去也数不完。 「好吧,无关紧要的都翻过去不提,」慕晓枫目光凝了凝,「那我哥哥可有传什么话出来?嗯,关于那袖箭的线索呢?」 楚离歌转了转杯子,长睫低垂的眼底微微透出淡淡赞赏。 这女人,除了胆子特别肥之外,这脑子也不算差,倒是一下就想到其中关键。 不是慕晓枫依赖他,而是知道他此刻出现她面前,一定将该查的地方都查了。 而有线索的话,很显然也先被他掌握了。 既然眼前有现成的,她又何必再浪费人力物力捨近求远自己打探。 天牢守卫森严,即便她有心打探消息,只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打探得出来的。 想来想去,慕晓枫不禁闷闷的暗下嘆了口气。 说到底,她还是依赖他! 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重活一世,她一直想要坚强独立。以前,她觉得自己做得不错,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内心已经不知不觉将他视为可信赖的人。 一晃脑袋,慕晓枫决定暂时将这个恼人的问题抛开。 眉心一沉,便又转到了正事上头,「对了,你亲眼看过那弓弩与袖箭吗?」
第450章 心思 ()」 楚离歌看她一眼,目光淡淡,神情却含了隐隐赞赏。 这女人,除了胆子特别肥之外,连心思也特别惊人的敏锐。 点头,他道,「看过。」 少女斜目,神色狐疑,「没什么特别发现?」 如果只是普通的弓弩与袖箭,想要从这上头替自己哥哥洗脱嫌疑可不容易。 「弓弩,精良。」 少女眉头蹙了蹙,不知想到什么,暗冷的眼眸忽然便光芒大亮。 「是不是那把弓弩内里铭刻了什么?比如制造人的名字?」据她了解,通常技艺高超的人都会这么做。一来可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二来也有助于提高弓弩的价值。 如果制造的人名气大,得到弓弩的人甚至比制造者更希望在上面铭刻一些东西。比如名字,或者特别的标记。 这体现弓弩的价值,也让人有炫耀的资本。 既然是制作精良的弓弩,就绝不会是技艺平平的人能够制造出来的。 楚离歌对着她熠熠闪亮的眼睛,实在有些不忍心看见那双闪亮眸子星光黯淡下去的样子。可是,实话——他得实说。 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 不管是名字,还是特殊标记,什么都没有。 少女怔了怔,眸光微微一暗,不过她心里也算不上太过失望。 既然对方周详谋划将她哥哥送入天牢,又怎么会犯如此明显的低级错误,是她救人心切太过想当然了。 有些武将之家,自己就会专门豢养一些能够制造或改良武器方面的能人异士。如此弓弩是出自这样的人手里,自然不会有任何能作把柄的标识。 沉吟一会,慕晓枫才又问道,「那把弓弩是不是新的?功能方面是不是比寻常见的更完备?」 楚离歌淡淡掠她一眼,冷清眸底有浅浅异色闪过。 这女人,看来比他想像的更敏锐心细。 慕晓枫吸了口气,忽然放轻的一笑,「这就好,一把制作精良的弓弩,一把新鲜出炉制作精良的弓弩,大概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吧。」 她也不知该贊陷害她哥哥的人聪明好,还是该骂对方愚蠢才对。 新制造出来的弓弩,因为无人使用过,自然不会留下什么可疑痕迹。 可也正因为是新制造出来的,还是十分精良完备的弓弩,这问题也就出来了。 要知道,她哥哥可是从来不习武的文弱书生。而慕府,也一向是以文臣清流立世。 「殿下,」少女抬眸,目光闪闪凝住近前的如画眉目,脆生生道,「一事不烦二主,你就好人做到底,干脆代劳了吧?」 楚离歌看着少女巧笑倩兮的温软模样,眼神微微愕然。 她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他都在怀疑以往她的尖牙利爪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不过愕然之后,又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淡淡晕开。 他觉得,那应该是欢喜。 因为,眼前的她,已经开始学着信任他依赖他,这是他期望已久的事,是让人喜悦的好事。 「殿下?」 楚离歌瞥了瞥在眼前乱晃的小手,回神,垂眸,淡淡问,「你想怎么做?」 少女眯了眯眼,长睫掩映着底下掠过的淡淡冷芒,开口说出的话却诡异莫名,「找人。」 楚离歌眉头挑了挑,「找人?」 少女迎上他狐疑眼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随即将脑袋凑近了去,放轻了声音低低的飞快说了好几句。 楚离歌听完,没有表情波动的俊脸上,那深邃如海的双眸凝着她,却透出几许复杂之色。 少女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皱眉疑惑道,「怎么?我的方法不好?」 好,怎么会不好! 依着她的法子,绝对能最快最直接证明慕少轩的清白,怎么会不好! 不过这些话,他绝对不会告诉她。 免得这本就胆子特肥的女人,凭着这点小聪明,日后更加无法无天。 她的聪慧敏锐胆大包天,他放在心里知道就好。 掠她一眼,默了一会,才淡淡道,「马马虎虎。」 慕晓枫垂眸将自己的方法又细细回想了遍,最后也露出差强人意的表情来,「我也觉得马马虎虎,这方法虽然能最快证明哥哥清白,却不能同时将陷害的黑手揪出来。」 可是,哥哥在天牢多待一天,她就觉得自己心惊胆颤多一天。 能尽快将人救出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那黑手什么的,就暂且留着多蹦跶一会好了。 楚离歌瞧见她眉心居然透着苦恼与纠结,眸光隐隐暖了暖,连唇角那平直弧度都似隐约的往上弯了弯。 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这女人除了胆子大得惊人之外,其实也挺可爱的。 「放心,有我。」男子看她一眼,声音依旧冷清,不过慕晓枫听着,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味道。 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想一会,才觉得似乎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有了情绪,一种叫淡淡温柔的情绪。 少女呆了呆,风中凌乱的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锦衣男子。 这孤高目无下尘还冰冷得跟座山似的傢伙懂得什么叫温柔吗? 就在慕晓枫发怔的时候,那抿唇含了暖意看她的男子,忽然在她眼前缓缓比出一根指头来。 「一个。」 少女立即微恼的轻啐一声,「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不对,是一根。」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却不说话,依旧对她比着一根指头。只不过那眼神透出来的意味,可就耐人寻味了。 慕晓枫被他眼神一扫,心里立时警惕大生。 她略略靠后,毛毛的盯着他骨节分明的白晳手指,「什么意思?」眉头立时拢在一起,似黛黑的山峰不悦的硬挤在一起一样,「一个条件?」 男子斜眸,眼神赞许。 慕晓枫一噎,盯着他俊绝潋滟的容貌,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亏她还以为这傢伙良心发现,知道她担心哥哥又难以打听到天牢的消息,特意亲力亲为甘愿为她跑腿……,就在刚刚,她心里还狠狠感动了一把! 得,她决定了,以后她就算为一条狗感动也不会为尊贵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感动。 慕晓枫也是气急了,不过也幸好她虽然气急也并不至于到气急败坏胡言乱语的地步。 如若不然,让离王殿下知道她不小心将他与狗相提并论……。 只是一个念头这么转过,慕晓枫就忽然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抬头,正撞上楚离歌幽深波澜不兴的眸光凝在她脖子上,她作势端起杯子往面前挡了挡。 可眼角却掠见那人玉雪般指节分明的手指还碍眼的伸在面前,她就不由得一阵牙痒痒。 她又不是非要求着他去做那些事不可。 抬眸,俏脸上挤出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轻轻的却隐含挑衅的口吻,道,「哦,离王殿下整日忙碌奔波,臣女实在不该叨扰。」 他忙碌奔波? 为的还不是眼前这磨人的女人! 他微微俯身,压逼性的目光前倾,流连在她泛起绯色的俏脸,淡淡问,「知道拆桥的人,最后什么下场吗?」 少女一阵茫然,在挑眉瞬间顿悟,却也不甘遂他心愿,只恼怒含煳不清的飞快咕哝一句,「有什么下场,顶多就是摔下河淹死。」 楚离歌薄唇紧抿,没有说话,然而那微冷的眼神幽幽探来,却比直接说话更具压迫性。 少女下意识又想往后靠去,楚离歌心中一动,冷清目光凝着她娇俏面容不变,修长手臂却悄无声息的倏地伸出去。 慕晓枫只觉眼前那绣着云纹的锦袖一挥,那壮实修长的手臂便已绕到了她身后。 看似伸手扶她,实际不过是轻轻定住她肩头不许她再乱动。 而就在少女傻眼的片刻,那张风华潋滟的俊脸却倏地在眼前放大,「坐好。」 平淡冷清两字,似呢喃低语也似含着宠溺的梦呓。 声音很轻,轻到他弧度美妙天成的薄唇微微启开的时候,就似一缕春风不经意的划过她额头。 温热的触感又似透着矛盾的微凉,那么柔软冷冽清香淡淡,仿佛微风拂过的柳叶温和在风中荡漾一样。 她和他都情不自禁的震了震。 「条件……」 「小姐,」青若略显得高亢的声音突兀的横进来,「张小姐来了。」 楚离歌眉心一冷,不过凝着慕晓枫洇霞容颜的目光却有些许说不出的幽深,素来冷清的眸子也似凝了层氤氲雾气一样。 青若蹬蹬的加快脚步进来,正好撞上楚离歌冰冷掠去的眸光,向来不敢抬头的丫环,这回却不知什么原因居然鬼使神差的抬头,冷不丁的正好撞见离王殿下蕴着薄怒的眼神。 她脚步一滞,似乎难以抑制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晓枫,我来了。」 清越动听的女声传来,青若望见盈盈含笑而入的君莫问,那神情简直似见到救星一样,狂喜激动又感激不尽。 与君莫问一同进来的,还有那永远一副风流慵懒模样的右相大人夏星沉。 楚离歌这才收回不满瞪青若的眼神,然后慢条斯理坐端正来。 慕晓枫之前还被他按着肩头,从外面角度倒是无人看得清他绕在她身后的手臂,可当着这些人的面他刚才还无动于衷,直至他坐好了才松开手。 慕晓枫不自禁的觉得心虚,尤其当君莫问与夏星沉一同探究望来的时候。 两人转瞬便从门口往亭子这边走来,慕晓枫连忙站起来迎了出去,「你们今天约好的?」 她不取笑别人还好,这一说,立时引来两人一致狐疑的打量目光。 夏星沉扫过她霞色俏脸,随即若有所思的凝了凝坐得端正笔直的离王殿下;而君莫问很显然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眼珠熘熘的在慕晓枫与楚离歌两人面上转来转去。 「晓枫,刚才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好事?」君莫这么问的时候,两眼很直接的冒着闪闪精光直逼慕晓枫俏红的脸。她托着下巴,又明晃晃斜了眼淡定端坐的楚离歌,提高音量揶揄道,「似乎某人刚才的姿势有点不对啊!」 慕晓枫俏脸轰的一声似是突然被火烧着了般,心里几乎立即冒出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刚才楚离歌亲她的事被君莫问撞见了。 夏星沉扫过她娇羞泛红的脸,心里忽然隐隐痛了起来,有种叫苦涩的滋味随即蔓延……。 「聒躁!」 幸好,一向话不多,但一出口必定让人极难下台的离王殿下看不过去,嫌弃的掠了眼君莫问,十分淡定的丢出这两字来解了慕晓枫的围。 君莫问杏眼瞪圆,张着嘴巴气急的指了指自己,「我聒躁?」 「我哪里聒躁了?」她越说越怒,「难道人人都长张嘴巴都像师兄你一样,只知道吃那才不算聒躁吗?」 慕晓枫瞪大眼睛,随即紧闭嘴巴咬着贝齿吃吃闷笑起来,不过看君莫问的眼神明显带着同情。 君姑娘,假如真惹怒了楚某人的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谁你嘴巴一时没上锁,说得太痛快,一下犯了楚霸王两项禁忌。 楚离歌当然不会发怒,除了冷冷掠一眼喋喋不休的君莫问之外,他什么话都没说。只不过慕晓枫那幸灾乐祸闷笑的欢乐模样,也让他觉得碍眼。 于是,慕晓枫很不幸的也接到了楚某人冷飕飕的眼刀。 没良心的女人,我替你解围,你却在一旁偷着乐! 慕晓枫登时恼怒回敬过去:若不是你先做……咳,我怎么会被他们取笑! 「我说,」对他们眉来眼去觉得很碍眼的右相大人,终于耐不住性子敲了敲桌子,含笑瞟了瞟慕晓枫,懒洋洋说道,「慕姑娘是不是快破产了?」 君莫问愕然看着慕晓枫,立时嘴快接道,「慕府没钱了?」 慕晓枫眯眼掠了掠面色发暗的夏星沉,笑着摇了摇头,「右相大人既然知道我家穷得揭不开锅,上门就该自备粮草!」 君莫问抚额,扭头,有些不是滋味的盯着夏星沉看了半天。却见那面容清隽的男子,风流慵懒的目光似乎总有意无意落在慕晓枫身上。 心里一阵苦涩,转开眼,问道,「对了,晓枫,那件事你知道了吗?」 嗯:貌似月底三天月票翻倍,姑娘们要不要掏掏兜里呢?
第451章 离王可怕 ()」 「这还用问!」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懒懒响起,「你输了。」 被夏星沉这么一打岔,君莫问随即恼怒的扭头瞪他一眼,不服气道,「我怎么就定输无疑?」 慕晓枫不悦的哼了哼,「敢情两位闲情逸緻过了头。」 都将赌注打到她头上了。 「你怎么看?」夏星沉淡淡瞥过楚离歌,目光最后凝在慕晓枫身上不动。 君莫问白他一眼,抢先道,「当然是先找出陷害的人了,找到人,还愁洗脱不了大少爷的嫌疑。」 夏星沉笑了笑,并不理会君莫问抢白,目光依旧不偏不倚的凝着慕晓枫。 「不,找人这事不太好办,」慕晓枫摇了摇头,语气却没一丝凝滞,显然早已深思熟虑并成竹在胸,「哥哥是因什么被抓进天牢,那就先从什么入手。」 夏星沉看着她,唇畔微微笑意深了深,魅惑流漾的目光显然是贊同的。 君莫问瞟了眼静坐如雕塑的离王殿下,再看了看含笑点头的夏星沉,心情突然一阵低落。 论起这些阴谋构陷反常无常的谋算手段,她真的永远也比不上慕晓枫。 可慕晓枫身边,已经有一个他了。君莫问有些失落的看了眼夏星沉,又看了看只顾低头喝茶的楚离歌,一时也敛了笑容沉默下来了。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慕晓枫站了起来,现在哥哥还身陷大牢,她实在没心情招待他们,「没事的话,那改天再约吧。」 夏星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君莫问想了想,也道,「我也一样。」 夏星沉立时有些不满的看了看她,不过并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看着慕晓枫,又道,「那我先走了。」 慕晓枫笑了笑,神情淡淡感激,「我不会客气的。」 夏星沉虽然说了要走,可他站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端坐不动的离王殿下,大有离王殿下不走,他也在这陪到底的架势。 慕晓枫有些无语的仰头望了望天,真不明白这两人怎么突然就槓上了。 「都走吧,我也要忙去了。」 这句话,很明显是对楚离歌说的。 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果然搁下杯子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冷淡目光划过慕晓枫,旁若无人的说道,「放心,有我。」 君莫问转着眼睛,羡慕得忍不住当即对慕晓枫挤眉弄眼。 这不是绵绵情话,不过比繁花不实的绵绵情话更动人心。 楚离歌说完,立时便转身毫不留恋的走了。 君莫问望着那俊秀颀长的身影一下消失眼前,还呆呆的立在原地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望着那颀长甚至有些单薄,却让人无端生出巍巍如山般坚实可靠之感的背影,隐隐羡慕感触良深的呢喃道,「是个好男人。」 感慨完毕,又忍不住下意识的抬头瞄了瞄那一身靛蓝的男子。 可夏星沉无心听她感嘆,也没有在意她的目光,在楚离歌起身离开的时候,便也跟着沖慕晓枫颔首,随后离去了。 楚离歌出了慕府,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军械所,可到了军械所,他又逗留在外面并不进去。 军械所,那是制造兵器的地方,没有楚帝手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将制造司的马大人请出来。」楚离歌没有下马车,挑了帘子,直接坐在他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里,对守在军械所外面的守卫淡淡吩咐道,「我在这等着。」 放眼南楚,能让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纡尊降贵亲自前来请,还在门外等着的,只怕这马大人也算是冠绝古今的第一人了。 当马大人听闻守卫传话的时候,当即惊喜交加激动得跄踉不稳。自然,这惊远大于喜。 这份独一无二的「殊荣」,他怕自己承受不起。吃惊之下,几乎狼狈得连滚带爬的往军械所门外赶去。 远远望见那辆南楚最招摇最尊贵的沉香木打造马车,就那样安静却如一头威武的雄狮一样静卧在门口,他心头不禁又惊了惊。 脚步加快,连额头都因为赶路而渗出密密细汗来。 「臣,参见离王殿下。」 马车前,马大人拱手,深深鞠躬行礼。 马车内,楚离歌挺拔笔直坐着,风华潋滟容貌隐在暗影里。马大人在马车外,只能看出模煳轮廓,更看不清他风华绝代的俊脸上表情如何。 只不过,就他高高在上端坐自生的冰冷尊华高贵气度,即便这样冷淡掠过一个眼神,也足以让马大人胆颤心惊。 「马大人,请吧。」 身上压力骤减,马大人迟疑的试图抬了抬头。就见冷面神一样的面瘫侍卫目光冷冷扫过来,他那动作生硬的手臂这时正招着一辆马车过来。 马大人直起身来,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已经辘辘启程的华贵马车,再看着冷刚,一脸不解,「这位兄弟,请问殿下这是……?」 什么意思啊? 冷刚面无表情瞥他一眼,一指旁边马车,「请上车。」 马大人张了张嘴,想要问究竟离王殿下让他去哪,可张了半天,才觉得喉咙干涩得要命,竟然半天也没发出一个音符来。 冷刚见他站在原地半天不动,眯了眯眼,又一个冰冷眼神扫过,「马大人,请。」 「哦?哦……上车,上车。」马大人被那冷锐如同沉铁一样的眼神一而再的逼迫,情不自禁的抹着额头冷汗爬上马车。 见他终于钻了上去,冷刚二话不说,直接往车前一坐,马车立时便飞奔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戛然停了下来,几乎被颠得散架的马大人又听闻一声冰冷无波的声音传了进来,「马大人,请。」 马大人哆嗦了一下,拖着发软的手脚狼狈的钻出车外。 当他跌跌撞撞下了马车,才发现眼前气氛森严透着肃杀。他抬头一看,差点惊得当场跌倒。 「大理寺?」 离王殿下好好的请他来大理寺干什么? 难道他有什么把柄落在离王殿下手里了? 马大人无比忐忑的站在原地,白着脸瞪着牌匾那几个张牙舞爪震慑人心的大字,双腿抖得厉害,半天也没法往前挪不动半分。 可是,离王殿下不是从来不理政事么? 为什么突然插手军械所的事务? 难道陛下得到什么密报?特意让这活阎王来拘自己? 诸般念头在马大人脑里闪过,他发软的双腿越发抖得难以挪动。 冷刚冷冷瞥他一眼,见他脸颊豆大汗珠一直不停的滚呀滚,还忍不住皱起眉头,奇怪问道,「马大人很热?」 「啊?……热,」马大人下意识点头,可随即又尴尬的摇头,「不热不热。」 这凉爽的深秋时节,秋风扫过都快冷得打颤了,还热个球! 「那马大人赶紧进去吧,」冷刚站在他身旁冷眼看着,「殿下已经进去等着了。」 又一次听闻离王殿下等着! 马大人顿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腿也不软了,汗也不冒了,就是心里虚得不行。气也喘得特别厉害,那喘气声就像打铁铺里面拉的风箱似的,唿唿响个不停。 大理寺的人显然已经事前得到交待,因此看见冷刚领着马大人进来,也没什么惊奇的,还有人直接朝冷刚指道,「天牢往那边走。」 「谢谢兄弟。」冷刚面无表情的向路人道了谢,又一声不吭的领着马大人往里走。 「兄弟兄弟,」马大人拖着发虚发软双腿,勉强笑着追上冷刚,「我们这是去哪?」 冷刚回头,奇怪的看他一眼,「天牢。」 「完了完了,」马大人一脸惨白,回头望了望黝黑而长的通道,「兄弟能不能告诉我,殿下为什么要送我进天牢?」 冷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的眼神更加奇怪,「马大人犯了事?」 马大人一噎,可随即一阵欣喜若狂,激动得几乎要抱着冷刚转几个圈。 「这么说殿下不是送我进天牢。」 冷刚见他状若疯颠,眼神愈发奇怪,「是进天牢。」 马大人差点被他的反覆无常给惊得当场晕倒,不过好在这回他算是听明白冷刚的话了。 离王殿下是带他进天牢,并不是因为他犯事才送进来。 他挺了挺腰杆,忍不住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差点被楚离歌吓死! 「马大人,请吧。」冷刚掠他一眼,又开始迈着方正步子一板一眼往里走。 真不明白马大人这种一惊一乍脾性的人,怎么适合待在军械所。 九曲八拐的大约走了一刻钟,冷刚终于将马大人带到了天牢里。 天牢的刑讯室,打扫得很干净。不干净不行,因为有洁癖的离王殿下突然莅临,狱卒只能人仰马翻的收拾一番。 马大人被带到刑讯室的时候,楚离歌那淡然从容自若的神情,就像坐在自家花园一样。 他面前,是一张干净的紫檀小几,上面有一整套名贵茶具。 而让人见之忘俗又生畏的离王殿下,正无比惬意自得的坐在小几旁,握着名贵瓷盏。 悠然,垂眸,品茗。 不过这是天牢的刑讯室,匆忙之间就算收拾得再干净,空气中也还弥散着挥之不去的霉味与血猩味。 马大人看着眼前诡异又违和一幕,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手脚都无处安放。 在小几不远,有个人也战战兢兢的躬身站着。 「不知离王殿下驾临……天牢有何赐教?」小心翼翼说完这句,连景阳自己都觉得别扭,嘴角随即不自在的扯了扯。 马大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站在楚离歌身后的景阳,他知道这个人是天牢的主管。 可离王殿下将他叫来天牢的刑讯室,还将天牢的主管也一块叫这来,到底为什么? 马大人打量了同样一头雾水的景阳,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茫然。 离王殿下的心思,真不是他们这些微末小官能猜测得透的。 楚离歌端着那精緻名贵的胎白瓷盏,阖着长睫,只盯着指尖那抹白不动。 好半晌,景阳渐渐觉得压力无边浑身不知不觉大汗淋漓,才听得楚离歌冷淡道,「本王听闻,景大人负责慕少轩私自挟带武器进宫行刺案?」 这话一出来,景阳与马大人立时飞快对视一眼,均不约而同露出松口气的神情。 可马大人松口气后,那刚刚才明白一点的眼神又变得浑浊迷煳了。 审案是景阳与大理寺的事,跟他一个军械所制造司的小官有什么关系? 由于慕少轩私自挟带武器进宫这一案,楚帝下了密令不公开审理,所以,外头官员倒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具体什么情况却并没有几人知情。 也难怪马大人明白一会又煳涂了。 景阳松口气后,下意识挺了挺腰杆,想要在气势冷漠却凛然逼人的离王殿下前,努力树出那么一丝天牢主管的威严来。 可惜,楚离歌就像坐在自家花园一样,姿态自在随意,却也孤直高贵冰冷不容靠近。 他只随随便便在这满地脏污的刑讯室这么一坐,那通身逼人气势便足以让人自惭形秽。 在这样尊贵天成的慑下气势下,景阳再努力绷腰杆也是白搭,因为他绷得再直,也经不起楚离歌一个淡漠的眼神。 随意一掠,他的腰杆便似突然被人抽掉骨头一样,趴的就软下来。 可腰杆挺不起来不要紧,关于慕少轩这个案子,景阳却不敢让楚离歌插手。 「殿、殿下,」即使景阳努力镇定,可一迎上楚离歌冷漠锐利目光,立时便似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连说话也结结巴巴没个利索,「此案确实是下官负责审理,但、但是……殿下,圣上有旨,若无旨意,任何人不得干涉下官办案。」 也就是说,即使你是帝宠极盛的离王殿下也不行。 即使慕少轩可能成为你的大舅子也不行。 楚离歌淡淡掠他一眼,波澜不惊道,「哦,既然陛下有旨,景大人该当严格执行。」 景阳倏地瞪大眼珠,差点被他的云淡风轻惊得脱掉下巴。 「那、那请殿下恕罪,下官斗胆请问一句殿下,你屈尊降贵到天牢——到底有何赐教?」景阳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说完这句,整张脸都愁得快要哭出来了。
第452章 脸色大变 ()」 景阳没对他用刑,也没有放他自由。 虽然慕少轩的嫌疑小了,但并不表示就没有嫌疑,能不能放人,这事他还得再等等看。 张广虽说是奉旨前往大理寺协助景阳审案,但这人性格固执又倨傲,再加上身为男人的骄傲至今难以恢復,整个人愈加显得孤僻不易亲近。 「景阳景大人在哪?」 张广完全不懂得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一入大理寺就直唿其名。 幸好景阳也得到了旨意,早就在外头等着张广。 「张佥事,这边请。」景阳亲自到门口将张广迎进去,反观张广,竟然一副倨傲理所当然的姿态,只点点头,便负手昂然前行。 景阳面上笑得亲和,心里却对他这种做派很是鄙夷了一番。 又不是他顶头上司,摆这架势给谁看呢。 「景大人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协助的?」张广昂头前行,脚下却不快,他扫过景阳温和的面孔,甚至有几分颐指气使的架势,「还请景大人直言。」 景阳心下暗骂,面上却端着温和几近讨好的笑容,指了指通道所向之处,道,「请张佥事移步到里面的院子说话。」 张广眼角扫他一眼,点了点头,昂然负手率先往他所指的院子走去。 景阳为了案子,只能在后面皱着眉头,将心里那点不舒服忍了。 张广走到院子里面一看,顿时眼神发冷。 确切来说,这其实算不上什么院子,就是被四面高墙壁围起来的四方井,唯一能让这勉强看起来有那么一点院子模样的,便是四角都种了树。 除了刚才进来那条通道外,这里根本没有别的出入口。 景阳见他神情冷怨,顿时上前一步,陪笑解释道,「张佥事别误会,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张广皱着眉头盯他一眼,冷冷道,「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说吧?」 景阳笑了笑,没有答他,却扭头朝通道处扬手拍了拍。 掌声过后,便有人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张佥事,」景阳指了指那托盘,「想必这些东西你并不陌生吧?」 张广眯着眼掠了下那托盘之物,脸色微变,不过一瞬又恢復正常。看一眼景阳,点头,神色仍旧异常倨傲,「见过。」 「我已经审讯过慕少轩了,他说当时在现场你就是被这精巧的袖箭所伤。」 景阳默了默,一脸古怪的端祥着张广,并不继续往下说。 张广忍不住沉着脸,不悦道,「景大人看着我干什么?当时我确实是被袖箭擦伤了,若非我会武功躲闪及时,说不定一条手臂就废了。」 景阳笑了笑,转开视线,凝向托盘,却似是无形松了口气,「今天找张佥事过来,就是想让张佥事帮忙重现当时的情景。」 张广拧起眉头,神色冷沉,「重现?」 「对对,」景阳点头如捣蒜,「还请张佥事辛苦一趟。」 张广默了默,虽然觉得这事有些诡异,不过他想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重演一次当时的情景,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而且,他确信当初那场面并没有留下明显可让人识穿的破绽。 「那就赶紧,来吧。」张广也不含煳,很干脆的甩袖站到一边去。 景阳连忙亲自将托盘端过去,满嘴体谅,「张佥事,你的手臂已经伤了一次,怎么能让你再伤一次。」 「你当时就在现场,只要让另外的人扮作你就行。」景阳很是疼惜的扫过他的手臂,「我们可不敢斗胆再伤你一次。」 言下之意,大理寺里面的人可以扮作当时被袖箭擦伤的他,而他则另扮当时放冷箭的疑兇慕少轩。 张广看了看殷勤得有些过份的景阳,眉头紧了紧。可转念一想,景阳会巴结他也正常,张家——树大好乘凉。 下颌微微点了点,倨傲的掠了眼托盘,「也行。」 景阳见他同意,当下笑眯眯的暗松口气,还亲自充当张广下手,将托盘里面的东西一一递给张广。 一会之后,张广活动了一下扣了弓弩的手腕,眯眼打量了一下前面比划一会,道,「找个人,就在两棵树中间站好。」 景阳扭头往旁边手一挥,立时就有个狱卒跑到张广指定的位置站好。 张广打量了一眼那狱卒,有心卖弄一下自己本事,一抬头手一按,藏在弓弩里面的袖箭便立时「嗖」一声飞也似的发出两支。 一支,依着当时情形,射落在旁边不远;另一支,却不偏不倚的擦着那狱卒手臂而过。 杀伤力极强的袖箭一擦过那狱卒衣袖,手臂处几乎立时应声溅出几滴血珠来。 景阳眯了眯眼,随即十分佩服的拍起手掌来,「张佥事真是神技,景某佩服。」 一边拍着手掌,一边走到张广身边,又亲自将弓弩脱了下来。 将证物交由狱卒拿走,这才深深鞠躬以示感谢,「谢谢张佥事亲自为景某解惑。」 张广眼角扫过去,倨傲的点了点头,不怎么客气道,「景大人客气。」 「我该客气的。」景阳古怪的嘀咕一声,再次扬起大手朝通道处挥了挥。 张广愕然,随后便脸色惊变了。 因为那通道处,除着景阳手势一落,竟在顷刻间迅速奔进十二人。 这些并不是普通的狱卒,而是人人手执武器的侍卫。 他们一涌进来,立时便分散开来将张广包围其中。 景阳半分迟疑也没有,眼中冷芒一转,手一抬,立时喝道,「拿下他。」 十二把闪着寒芒的利剑几乎同时架在张广脖子上。 张广阴沉着脸,脖子愤怒得青筋突突,「景大人,你这是何意?」他没有慌,也没有反抗,只是愤怒而抑制的眯起阴鸷眼眸死死盯住景阳。 景阳敛起笑容,原先那奴颜屈膝的模样立时一扫而空,胸膛一挺,便挺出几分威严气势来,「此间种种,张佥事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张广怔了怔,随即冷笑,「原来今天让我来帮忙是假,藉机擒拿我才是真。」 「景大人,敢问我犯了何罪?竟劳动大理寺出动官差设计擒我?」 景阳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道,「张佥事此言差矣,让你来大理寺协助审讯,我是奉圣上旨意办事。」 言下之意,要在这设计擒你,也是圣上的意思。 张广脸色白了白,冷哼一声,倒没有再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质问景阳。 景阳转身,手一挥,「好了,现在将人押往天牢。」 连军械所的大行家都不会使用的弓弩,这张广却连迟疑都没有,直接扣在手腕就发射,若说张广还是清白无辜的,这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将张广扣下之后,景阳立即奋笔疾书,然后让人火速将奏摺送往宫里。 一个时辰后,楚帝御笔硃批就下来了。 景阳得到楚帝批覆,立刻迅速的将仍扣在天牢的慕少轩给放了。 动作不迅速不行,要知道过了好几个时辰,离王殿下那淡淡一掠就让人全身发寒的眼神,还在他脑袋里记忆犹新呢。 虽然张广会使用那把新式的制作精良的弓弩,不表示慕少轩就完全没有嫌疑,不过那嫌疑跟张广一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这放人的速度,简直快到让人措手不及。因为景阳前脚刚派人往慕府送消息,后脚立马就命人将慕少轩给放了。 所以,消息传回慕府,慕少轩也独自回到慕府了。 离王府书房里。 「主子,」张化敲了敲门,几乎难掩喜色的疾步而入,望着临窗而立的颀长身影,立时笑眯眯道,「大理寺放人了。」 楚离歌转过身来,淡淡看他一眼,「知道了。」 意料中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张化扯了扯嘴角,悄悄觑了眼那长身玉立的锦衣男子,小心翼翼建议道,「那属下去备马车?」 出了力气,总要让慕姑娘知道这是谁的功劳才行。做好事不留名,那是脑袋被门夹过的傻子。 楚离歌冷淡瞟他一眼,「多事。」 这声音轻而淡,可其中意味绝对不是明贬暗里纵容的意思。 张化垂首哼哼,却不敢再造次。 盯着脚下,张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主子,有件大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楚离歌抬眸淡淡看来,薄唇紧抿一线,可张化接触到那幽冷生寒的眸光,立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心下暗恼自己愚蠢,既然是「大事」,自然当说,他还傻乎乎的询问主子,活该享受主子冰寒眼刀。 「前天,贤妃身边的赵嬷嬷特地大早从宫里赶出来。」 张化换了口气,眼角悄悄抬起,就等着看自家主子那波澜不惊的俊脸来点不一样的表情。 可他等来的,除了淡淡却让人不寒而慄的目光外,再没有看见主子那如画眉目有丝毫龟裂迹象。 他暗下嘆口气,主子只有在慕姑娘面前,才会稍稍有点人气。 「急巴巴的给慕姑娘送了两盒消肿活肌的药膏。」 张化再偷瞄,楚离歌冷清眼眸那幽澈眸光果然更加冷锐冰凉。 他暗下吞了吞口水,当即飞快道,「当时随行的,只有一个小宫女。而且,除了两盒消肿活肌的药膏,再无其他赏赐。」 「主子,贤妃怕是……。」
第453章 清者自清 ()」 尤其当景阳看见马大人还一手往弓弩上按了按,他的心似乎都被马大人那粗糙的大手给按得沉下去。 「马大人,小心!」几乎连想也没想,景阳见状,心当即悬了起来,倒抽口气还未顺,立时惊得脱口喊道,「千万别乱按啊。」 离王殿下还在这狭窄的刑讯室呢,万一这袖箭一不小心射偏了,伤着点离王殿下,他们这些人到时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马大人没有说话,只冲他抛了记你放心的眼神,手仍旧往弓弩上摸来摸去。 可摸了半晌之后,他竟然颓然的晃了晃脑袋。 景阳已经被他的一惊一乍给弄得神经兮兮了,见状,连大声说话也不敢,只略略探过头来,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这弓弩有什么问题吗?」 马大人将弓弩从手腕脱了下来,又眯起眼睛翻来覆去捣鼓半天,最后,仍旧一副愁眉苦脸状。 抬头,瞥了景阳一眼,幽幽嘆着长气,「景大人,这东西精良。」 景阳心下抽了抽, 眼角斜着他没有答话。 这是私自挟带武器进宫想用来行刺的兇器,能不精良吗? 「可是……」马大人纠结的望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成功的吊起了景阳好奇心。 「马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景阳对他说话,不过眼角却不时的留意着低头品茗的尊贵男子。心想离王殿下没有动静,就是表示不反对的意思吧? 「可是把制作精良的弓弩,我……」马大人皱着眉头,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景阳,「还请景大人示范一下,这东西该怎么使用。」 「马大人你说笑吧?」景阳愕然挑高眉头,一脸怀疑,「你才是机械制造的大行家。」 一个军械所制造司的大行家,竟然跟他说连一把小小弓弩都玩不转,这不是故意拿他寻开心。 谁知马大人低头盯着弓弩,却严肃的摇了摇头,「不,景大人你误会了,这把制作精良的弓弩,我、我是真的不会用啊。」 那含着无奈的尾音落下,浓浓的嘆息声却似鼓擂一般,半天还留在景阳耳里震得他嗡嗡作响。 景阳傻眼得直接惊呆了。 半天,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马大人,你说的是认真的?」 马大人对着他瞪大如铜铃的眼珠,恨恨的用力点头,「认真,当然是认真。」 说罢,他忽然朝景阳躬身作一长揖,「还请景大人不吝赐教,给我示范一下。」 此刻的马大人,就像剑痴得到一把绝世好剑,却用尽方法仍不得其门将好剑拔出剑鞘一样。 这何止是心痒难耐,还是一种狂热的求解,一种对未知渴望的激动热切。 景阳心里虽然仍有狐疑,不过此刻看他诚恳郑重的模样,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掠马大人一眼,也没有将话说死,只道,「我试试看。」话说这东西收回来就当证物严密保管,他还没摆弄过呢。 说罢,他不怎么相信的拿起了托盘里的弓弩。避开这刑讯室里有人的位置,小心摆弄起来。 可是,摆弄了半天之后,他终于不得不露出与马大人一样颓然又无奈的神情,有些讪讪的将弓弩重新放入托盘。 马大人却一脸求解的热切模样满满渴望的看着他,「怎么样?景大人知道这东西如何使用吗?」 景阳有些羞愧的瞥他一眼,尴尬地摇了摇头。 马大人可没有取笑他的想法,只是难掩失望的收回目光,「你也不能……?真是让人心痒痒!」 那么精良的东西,他堂堂一个军械所制造司的却连用也不会用,说出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一直将自己当隐形人的离王殿下握着名贵瓷盏,眼角往上斜了斜,却似无意道,「刺杀的武器,当然精良。」 这精良二字,此刻落在马大人与景阳耳里,又自衍生出另外一番含意来。 不过,景阳眼神却似立即便亮了亮。他悄悄握了握拳头,心底有个想法迅速成形。 这是慕少轩挟带进宫想用来行刺的兇器,他们不会用,慕少轩却一定绝对知道怎么用。 一会之后,马大人显然也想明白这个中因果,随后也目光闪闪发亮的盯住景阳。 景阳被他这么一盯,反倒冷静了。这一冷静,神色便多了几分顾虑与犹豫。 圣上密旨,他不能公开审讯慕少轩。 现在,这小小刑讯室,既有离王殿下这尊打不得骂不得更轰不得的大佛,又有军械所制造司的外人……。 他不能让人将慕少轩带到这来,最起码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审问如何使用这行刺兇器。 马大人焉会看不出景阳犹豫什么,担忧什么。 可他实在心痒难耐,若是不能弄明白这弓弩如何使用,他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着觉。 想了想,马大人决定给景阳出个主意。 「景大人,」马大人瞟了瞟始终静坐如雕塑的离王殿下,有意放低声音,可又觉得此举似乎有对离王殿下不敬之嫌。憋了半晌,决定还是光明磊落的道,「不如将疑犯带到这来,让他示范一下给大家看看怎么使用这弓弩。」 「当然,大人可以不让他说话,只吩咐他行事,这样就不算审问了吧?」 后半句虽然是询问景阳的意思,其实也是暗中提醒。审问审问,有审有问有答那才叫审讯。 他若是只吩咐慕少轩示范一下如何使用这制作精良的弓弩,这当然不算审问。 这么一想,景阳也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况且,这样精良的好东西,若是能弄清其中原理,将来改良用于军中,这于景大人可是大功一件。」 景阳原就被他说得动心,眼下更热血沸腾,连心里最后一丝犹豫顾忌都没有了。 「来人,将慕少轩带到这来。」 至于景阳为何如此爽快,还让人直接将慕少轩带到刑讯室,自然暗中也有他的盘算。 他悄悄瞥了瞥那端坐于紫檀小几旁岿然如山的挺拔身影,心神暗下定了定。 若离王殿下真想将慕少轩救出来,今日的事,离王殿下非但不会向外泄露半句,还一定会暗中做好安排,令其他人也不敢泄露半句。 想到这里,景阳又瞄了眼满脸期待的马大人。 这个人,也是殿下从军械所弄到这来的,如果有猫腻或出了其他事,离王殿下第一个脱不了关系。 如此转着念头,景阳心思越发安定了。 一会之后,狱卒就将戴着手镣脚铐的慕少轩给押到了刑讯室。 慕少轩骤然看见那熟悉的清贵背影,倒是怔了怔。不过,也只是瞬间失神,随后便沉静收回视线,似完全不认识楚离歌这个人一样。 楚离歌做得比他更绝,听闻身后那哗啦啦的镣铐碰撞声,除了端着瓷盏岿然端坐之外,压根连眼角也没往门口方向掠一下。 「慕少轩,你可认识这些东西?」景阳也不废话,见人已经带到,立即便指着托盘里的弓弩与袖箭询问起来。 当然,他不需要慕少轩作答,所以立时又接着道,「你不必说话,只需点头或摇头就行。」 慕少轩目光落到托盘里的东西,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 很陌生,却也算熟悉。 他今天会被当犯人一样戴着手镣脚铐出现在这,就是因为这些东西。 可托盘里这些东西,他由始至终,也不过才见过一次而已。 他甚至,连摸都没摸过,然后就进了这里。 盯着看了半晌,慕少轩木然却也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点头之后,眼角却有意无意往楚离歌背影瞟了瞟。心想殿下不干涉,就是暗示他实话实说的意思吧? 景阳见状,更加没有与慕少轩啰嗦的意思了。 「那你给我们示范一下,如何正确使用这把弓弩。」 景阳说得严肃,又特别咬重了我们二字的字音。慕少轩根本不疑有他,只当这是楚离歌的意思。 随即便点了点头,拖着手镣脚铐缓缓走到托盘旁边,拿起里面的弓弩与袖箭就捣鼓起来。 马大人在边上目光锃亮的目不转睛盯着,生怕错过他丝毫细微动作。 就是景阳这个不怎么热衷器械制造的人,看见马大人这副狂热求解模样,都被感染了几分,也忍不住凑过头来睁大眼睛盯着慕少轩。 即使是冷面神一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冷刚,也耐不住心中好奇,略略睁大了眼睛佯装出不经意的模样,不动声色盯着慕少轩这边的动静。 习武之人对武器都有一份难以解释的狂热,就是冷刚也不例外。 这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小小刑讯室里,只有楚离歌一人依旧冷淡的端坐在紫檀小几旁,由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可是,慕少轩拿起弓弩与袖箭捣鼓半天,才终于勉强摸到窍门将袖箭装了进去。 就是将袖箭装进去这步骤,也已经将他闹得满头大汗了。 景阳看着他生涩的手法,渐渐蹙起了眉头。 马大人也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盯着慕少轩仍旧不敢眨眼,可那暗翻白眼着急催促的表情,却是怎样都遮掩不住。
第454章 都是饭桶 ()」 反而被几双眼睛灼灼盯住的慕少轩,似是完全没发觉他们等得心急一般,只顾低头,摸索着将那把已经装了袖箭的弓弩好不容易扣在了手腕上。 马大人看着他笨拙又生疏的动作,忍不住怀疑的瞪大眼睛,不过他这眼神却是对着景阳无声询问。 就这小子,他还挟带武器进宫行刺? 就凭这怂样,这小子还想行刺谁? 只怕在行刺别人之前,别人早就将他刺成刺猬剁成肉酱了。 景阳不是没看到慕少轩笨拙的样子,可是他却没理会马大人怀疑的眼神。他怕,怕慕少轩故意在他们面前弄虚作假,装出这生疏笨拙模样矇骗他们眼睛。 这事,太重大。 半点马虎不得。 所以景阳在旁边睁大眼睛看着,心里却比摆弄半天也不得其法的慕少轩还紧张,在这不算过度沉闷的刑讯室里,额头上居然有大颗大颗汗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不过景阳却似浑然不觉般,仍旧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慕少轩。目光来来去去不停的从慕少轩脸上流转到他手上,然后又再度从手上转到脸上。 他想要从慕少轩这神情动作里,看穿作假矇骗他们眼睛的端睨。 到了这个时候,景阳心里已经模煳有个想法。 那模煳想法不断刺激着他,让他更加不敢对慕少轩的动作有分毫松懈。 可是,不管他观察多少回,打量的目光从慕少轩脸上到手里流转多少次,慕少轩还是那般微微透着惶恐紧张模样,专注而生涩的努力想将弓弩往手腕里扣。 马大人已经忍不住屏神敛息的再度目不转睛盯着慕少轩,随着轻微的「吧嗒」一声,那制作精良无比崭新的弓弩终于扣在了慕少轩手腕里。 接下来,就该是向他们展示如何利用这小巧精良的弓弩,将其中暗藏的袖箭发射出去。 看见慕少轩终于将弓弩扣在手腕,景阳面色凝了凝,指着其中一面无人站立的空墙壁,沉声道,「对准这面墙发射袖箭。」 慕少轩抬头,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不过想起景阳之前说过,他只能点头或摇头。 所以满腹疑问只能在景阳紧张的目光下,迟疑的吞回肚里。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按照要求将袖箭射到那面墙。 慕少轩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景阳,意思是,真要他在这射这袖箭吗?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虽然他没有试过这弓弩射出来的袖箭到底威力如何,可是他并没有忘记那天在皇宫御花园里所发生的一幕。 当时只觉张广沖他诡异的勾了勾唇角,再眨眼,在听到空中传来轻微的「嗖」声响之时,就看到张广被袖箭擦过的手臂已经流了血……。 景阳看明白他眼神询问之后,嘴角不自禁的抽了抽。就这么大一面墙,他还能射偏,那这个疑犯确实不怎么合格。 念头转过,景阳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刚才在心里那个模模煳煳的念头,这会已经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 他不着痕迹打量了那尊贵孤高的背影一眼,心下莫名苦笑起来,这就是离王殿下今天在这喝茶的目的? 慕少轩没得他同意,这会还袖着手,疑惑的等着他。 景阳暗下咬了咬牙,随即道,「射吧。」 慕少轩见他同意,也不犹豫了,当下点了点头,就全神贯注的盯着手腕弓弩。 可是,他伸手往弓弩按了按,里面藏的袖箭并没有预期一样发射出去。 慕少轩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又伸手继续再按了按,袖箭依旧没有动静。 第三次,还是没有动静。 慕少轩再伸手按弓弩的次数多了起来,而额头这会也已经因为紧张着急而渗出了密密细汗来。 而随着他越焦急,这额头上汗珠便越密越大。 这动作神情,完完全全发自内心,是最真实最自然的反应,毫无半点作假遮掩。 景阳轻轻吁了口气,袖手随手一抬,将额头汗珠擦去。 这个时候,他若还不能确定慕少轩是真的不会使用这把弓弩,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睁眼瞎子。 松了口气,眼角却不由自主往端坐不动的离王殿下瞟了瞟,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想必这尊大佛也该离开了吧? 仿佛感受到景阳心里强烈的愿望一般,原本一直悠然端坐,在这小小刑讯室里自成天地的离王殿下,终于将那名贵精緻的胎白瓷盏搁在了小几上。 「景大人继续忙,本王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便站了起来,一甩衣袖,昂然负手便踏出了刑讯室,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从头到尾,他没有跟慕少轩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也没有看慕少轩一眼。 仿佛,他让人逮了军械所的马大人到这大理寺天牢里的刑讯室,就真是为了在景阳面前喝喝茶而已。 马大人见楚离歌走了,立时恳求的看着冷刚。 冷刚大手一挥,随了将里面的茶具顺手收走之外,还道,「马大人,请吧。」 几乎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字眼,这会落在马大人耳里,跟来时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此刻,用美妙的天籁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管离王殿下将他弄来天牢的目的是什么,总之这会他可以全身而退,他就高高兴兴阿弥陀佛。 目送楚离歌与马大人转瞬走得干脆利落,景阳一挥手,让人将慕少轩再押回牢里,一时间盯着托盘里的弓弩与袖箭,倒是托着下巴沉思的发起呆来。 想了一会,拧紧的眉头才松展下来。 「来人,将慕少轩带到这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就算之前不会使用弓弩这事能洗脱慕少轩行刺嫌疑,他也得将当时的情形审问清楚。 要知道,就算不是慕少轩挟带武器进宫,这武器却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这疑犯不是慕少轩,而是另有其人。 那么当时在现场被侍卫扣住的慕少轩,他的证词可就至关重要了。 一会之后,刑讯室外面黝黑狭长的通道,再次传来的镣铐碰撞发出的哐咣哐咣声。 景阳四平八稳的端出一脸威严相坐在案后,看见慕少轩拖着手镣脚铐缓缓走进来,立时便开门见山说道,「慕少轩,你现在将当时在御花园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在本官面前,再重述一遍。」 这没什么可考虑的,慕少轩看着他,立时便平静的将那天事情发生经过始末源源本本说了起来。 景阳压呯呯紊乱的心跳,皱着眉头,冷冷看着慕少轩,「照你这么说,最大的嫌疑不是你,反倒是张家三公子张广?」 慕少轩脸色平静,也没有刻意抵毁诬陷的意思,只淡淡道,「大人,我只是按你要求,将当时现场发生一幕复述一遍,谁有嫌疑谁清白无辜,只有目光如炬的大人你才能判断。」 景阳沉默了一会,便挥手让狱卒将慕少轩重新带回去关着。 除了行动没有自由外,慕少轩自被送进天牢一直都没有受刑,景阳不是不想用刑,而是不敢对慕少轩用刑。 不过如今看见慕少轩如此合作的态度,再想想之前让人带了整套茶具来刑讯室喝茶的离王殿下,景阳觉得他实在没必要对慕少轩用刑。 事发详情他也算了解过了,这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究竟事情该如何定性,还得看皇宫里头那位的意思。 景阳在刑讯室里沉思半晌,心下便有了计较。当下也不迟疑了,立即叫人送来纸笔,毫不犹豫的伏案疾书起来。 一个时辰后,景阳所写的奏摺就传到了楚帝手里。 「不用审讯就证明了慕少轩的清白?」楚帝盯着手里奏摺,神情阴晴不定,「这法子倒是新鲜。」 何止新鲜,简直妙绝! 试问如果一个人有心挟带武器进宫行刺,且不管他想行刺谁。单论这人包藏的祸心好了,既然是有心行刺,又怎么可能会选择一件自己连用也不会用的武器? 这不是天大笑话吗? 楚帝不会怀疑景阳奏摺所言作假,景阳没有那个胆量。 而且,他也不得不相信景阳奏摺所言的真实性。 因为那把弓弩,除了景阳自己先试过,就连精通制造的军械所大行家都先试过。 「啪」一声将奏摺随手丢到御案上,楚帝负手站了起来,冷锐目光神色幽暗,「可朕不相信,真有这么神奇的弓弩。」一定是那个小子暗中做了什么手脚煳弄住景阳,一定是。 连军械所的大行家都不会使用,这不是打他的脸,说他是饭桶吗? 连外头随便一个异士,都能制作出这样精良的东西来,那他的军械所成什么? 饭桶集中营? 楚帝负手烦躁的在御书房走来走去,其实当日他也不相信慕少轩有这个胆,可张广……。 想到张广,眉心便冷了冷。 「来人,到张将军府上传旨,让张佥事到大理寺协助景大人。」 慕少轩出身文人清流,从来不习武。可张广出身武将之家,一身武艺并不赖。 他当初不该顾虑张家,只让人押下慕少轩的。 有了楚帝的圣旨,张广不得不亲自前往大理寺找景阳。 至于慕少轩?
第455章 怂恿 ()」 景阳没对他用刑,也没有放他自由。 虽然慕少轩的嫌疑小了,但并不表示就没有嫌疑,能不能放人,这事他还得再等等看。 张广虽说是奉旨前往大理寺协助景阳审案,但这人性格固执又倨傲,再加上身为男人的骄傲至今难以恢復,整个人愈加显得孤僻不易亲近。 「景阳景大人在哪?」 张广完全不懂得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一入大理寺就直唿其名。 幸好景阳也得到了旨意,早就在外头等着张广。 「张佥事,这边请。」景阳亲自到门口将张广迎进去,反观张广,竟然一副倨傲理所当然的姿态,只点点头,便负手昂然前行。 景阳面上笑得亲和,心里却对他这种做派很是鄙夷了一番。 又不是他顶头上司,摆这架势给谁看呢。 「景大人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协助的?」张广昂头前行,脚下却不快,他扫过景阳温和的面孔,甚至有几分颐指气使的架势,「还请景大人直言。」 景阳心下暗骂,面上却端着温和几近讨好的笑容,指了指通道所向之处,道,「请张佥事移步到里面的院子说话。」 张广眼角扫他一眼,点了点头,昂然负手率先往他所指的院子走去。 景阳为了案子,只能在后面皱着眉头,将心里那点不舒服忍了。 张广走到院子里面一看,顿时眼神发冷。 确切来说,这其实算不上什么院子,就是被四面高墙壁围起来的四方井,唯一能让这勉强看起来有那么一点院子模样的,便是四角都种了树。 除了刚才进来那条通道外,这里根本没有别的出入口。 景阳见他神情冷怨,顿时上前一步,陪笑解释道,「张佥事别误会,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张广皱着眉头盯他一眼,冷冷道,「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说吧?」 景阳笑了笑,没有答他,却扭头朝通道处扬手拍了拍。 掌声过后,便有人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张佥事,」景阳指了指那托盘,「想必这些东西你并不陌生吧?」 张广眯着眼掠了下那托盘之物,脸色微变,不过一瞬又恢復正常。看一眼景阳,点头,神色仍旧异常倨傲,「见过。」 「我已经审讯过慕少轩了,他说当时在现场你就是被这精巧的袖箭所伤。」 景阳默了默,一脸古怪的端祥着张广,并不继续往下说。 张广忍不住沉着脸,不悦道,「景大人看着我干什么?当时我确实是被袖箭擦伤了,若非我会武功躲闪及时,说不定一条手臂就废了。」 景阳笑了笑,转开视线,凝向托盘,却似是无形松了口气,「今天找张佥事过来,就是想让张佥事帮忙重现当时的情景。」 张广拧起眉头,神色冷沉,「重现?」 「对对,」景阳点头如捣蒜,「还请张佥事辛苦一趟。」 张广默了默,虽然觉得这事有些诡异,不过他想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重演一次当时的情景,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而且,他确信当初那场面并没有留下明显可让人识穿的破绽。 「那就赶紧,来吧。」张广也不含煳,很干脆的甩袖站到一边去。 景阳连忙亲自将托盘端过去,满嘴体谅,「张佥事,你的手臂已经伤了一次,怎么能让你再伤一次。」 「你当时就在现场,只要让另外的人扮作你就行。」景阳很是疼惜的扫过他的手臂,「我们可不敢斗胆再伤你一次。」 言下之意,大理寺里面的人可以扮作当时被袖箭擦伤的他,而他则另扮当时放冷箭的疑兇慕少轩。 张广看了看殷勤得有些过份的景阳,眉头紧了紧。可转念一想,景阳会巴结他也正常,张家——树大好乘凉。 下颌微微点了点,倨傲的掠了眼托盘,「也行。」 景阳见他同意,当下笑眯眯的暗松口气,还亲自充当张广下手,将托盘里面的东西一一递给张广。 一会之后,张广活动了一下扣了弓弩的手腕,眯眼打量了一下前面比划一会,道,「找个人,就在两棵树中间站好。」 景阳扭头往旁边手一挥,立时就有个狱卒跑到张广指定的位置站好。 张广打量了一眼那狱卒,有心卖弄一下自己本事,一抬头手一按,藏在弓弩里面的袖箭便立时「嗖」一声飞也似的发出两支。 一支,依着当时情形,射落在旁边不远;另一支,却不偏不倚的擦着那狱卒手臂而过。 杀伤力极强的袖箭一擦过那狱卒衣袖,手臂处几乎立时应声溅出几滴血珠来。 景阳眯了眯眼,随即十分佩服的拍起手掌来,「张佥事真是神技,景某佩服。」 一边拍着手掌,一边走到张广身边,又亲自将弓弩脱了下来。 将证物交由狱卒拿走,这才深深鞠躬以示感谢,「谢谢张佥事亲自为景某解惑。」 张广眼角扫过去,倨傲的点了点头,不怎么客气道,「景大人客气。」 「我该客气的。」景阳古怪的嘀咕一声,再次扬起大手朝通道处挥了挥。 张广愕然,随后便脸色惊变了。 因为那通道处,除着景阳手势一落,竟在顷刻间迅速奔进十二人。 这些并不是普通的狱卒,而是人人手执武器的侍卫。 他们一涌进来,立时便分散开来将张广包围其中。 景阳半分迟疑也没有,眼中冷芒一转,手一抬,立时喝道,「拿下他。」 十二把闪着寒芒的利剑几乎同时架在张广脖子上。 张广阴沉着脸,脖子愤怒得青筋突突,「景大人,你这是何意?」他没有慌,也没有反抗,只是愤怒而抑制的眯起阴鸷眼眸死死盯住景阳。 景阳敛起笑容,原先那奴颜屈膝的模样立时一扫而空,胸膛一挺,便挺出几分威严气势来,「此间种种,张佥事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张广怔了怔,随即冷笑,「原来今天让我来帮忙是假,藉机擒拿我才是真。」 「景大人,敢问我犯了何罪?竟劳动大理寺出动官差设计擒我?」 景阳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道,「张佥事此言差矣,让你来大理寺协助审讯,我是奉圣上旨意办事。」 言下之意,要在这设计擒你,也是圣上的意思。 张广脸色白了白,冷哼一声,倒没有再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质问景阳。 景阳转身,手一挥,「好了,现在将人押往天牢。」 连军械所的大行家都不会使用的弓弩,这张广却连迟疑都没有,直接扣在手腕就发射,若说张广还是清白无辜的,这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将张广扣下之后,景阳立即奋笔疾书,然后让人火速将奏摺送往宫里。 一个时辰后,楚帝御笔硃批就下来了。 景阳得到楚帝批覆,立刻迅速的将仍扣在天牢的慕少轩给放了。 动作不迅速不行,要知道过了好几个时辰,离王殿下那淡淡一掠就让人全身发寒的眼神,还在他脑袋里记忆犹新呢。 虽然张广会使用那把新式的制作精良的弓弩,不表示慕少轩就完全没有嫌疑,不过那嫌疑跟张广一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这放人的速度,简直快到让人措手不及。因为景阳前脚刚派人往慕府送消息,后脚立马就命人将慕少轩给放了。 所以,消息传回慕府,慕少轩也独自回到慕府了。 离王府书房里。 「主子,」张化敲了敲门,几乎难掩喜色的疾步而入,望着临窗而立的颀长身影,立时笑眯眯道,「大理寺放人了。」 楚离歌转过身来,淡淡看他一眼,「知道了。」 意料中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张化扯了扯嘴角,悄悄觑了眼那长身玉立的锦衣男子,小心翼翼建议道,「那属下去备马车?」 出了力气,总要让慕姑娘知道这是谁的功劳才行。做好事不留名,那是脑袋被门夹过的傻子。 楚离歌冷淡瞟他一眼,「多事。」 这声音轻而淡,可其中意味绝对不是明贬暗里纵容的意思。 张化垂首哼哼,却不敢再造次。 盯着脚下,张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主子,有件大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楚离歌抬眸淡淡看来,薄唇紧抿一线,可张化接触到那幽冷生寒的眸光,立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心下暗恼自己愚蠢,既然是「大事」,自然当说,他还傻乎乎的询问主子,活该享受主子冰寒眼刀。 「前天,贤妃身边的赵嬷嬷特地大早从宫里赶出来。」 张化换了口气,眼角悄悄抬起,就等着看自家主子那波澜不惊的俊脸来点不一样的表情。 可他等来的,除了淡淡却让人不寒而慄的目光外,再没有看见主子那如画眉目有丝毫龟裂迹象。 他暗下嘆口气,主子只有在慕姑娘面前,才会稍稍有点人气。 「急巴巴的给慕姑娘送了两盒消肿活肌的药膏。」 张化再偷瞄,楚离歌冷清眼眸那幽澈眸光果然更加冷锐冰凉。 他暗下吞了吞口水,当即飞快道,「当时随行的,只有一个小宫女。而且,除了两盒消肿活肌的药膏,再无其他赏赐。」 「主子,贤妃怕是……。」
第456章 招认 ()」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贤妃怕是要用这种态度,向世人表示要将慕姑娘纳入卫王府为侧妃。 先不说最后这事成不成,单是这风声放出来,以后都对慕姑娘与主子不利。 张化心里着急,不过他跟在楚离歌身边多年,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楚离歌抬眸,淡淡掠他一眼,「你闲着?」 明知贤妃的手段,还不在事态扩大前将它掐死,等着他吩咐吗?张化什么时候变成冷刚那样的榆木脑袋了? 这淡淡掠来的眼神实在太具杀伤力,张化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属下没闲。」 他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做了应对措施,将这这些不利主子与慕姑娘的风声给盖过去。 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在为慕少轩的事奔波,估计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情。 这种事情,平时看着似是小事,可到关键时候,那就是随时会要人命的大事。 张化想了一下,忍不住又道,「可是主子,慕姑娘已经及笄,像选妃宴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言下之意,人家姑娘都已经成年了,可以谈婚论嫁了。主子你也成年了,为什么不索性将名份定下来,好将这些麻烦一次性彻底杜绝呢。 其他人,反正只是利益相关,将人弄回去做妾室而已,没有人会在意慕姑娘身患隐疾是真是假。 更甚至,慕姑娘名声越差,身患隐疾这事被宣扬得广为人知,反而更利于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拿慕姑娘做文章。 楚离歌没有开口,长睫遮掩下的眸光似是沉了沉。此刻他的心情,也如阳光永远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一样,晦暗冰冷而无奈蒙尘。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事,可是那个女人现在还在逃避着他,在她愿意彻底从心里接纳他之前,他都不想用名份这种东西捆住她。 再者,他身上所中的「无情」一日未解,他都不能保证日后能给她幸福。 万一……,他不过只剩区区几年寿命而已,他又怎么能够为一时之欢令她痛苦一生! 再等等吧! 药老不是说已经打探到一叶火莲下落了……。 「药老可在?」 张化怔了一下,主子这思维跳跃太厉害,他一时反应不来。 不是说着慕姑娘的事吗? 按下困惑,张化还是十分尽职的答道,「刚刚回来。」 楚离歌淡淡掠他一眼,挥手,目光冷淡的往门口望了望,言下之意,你可以滚蛋了,不过滚蛋之后,记得将药老叫到这来。 张化张了张嘴,想要劝主子你考虑一下吧,可话到嘴边,他瞟见楚离歌冷清淡漠模样,心里一咯噔,眼神立时黯了下来……这话便说不出去了。 「药老药老,你可一定要带回好消息呀!主子下半生的幸福就全靠你了。」张化悄无声息退出了书房,却忍不住低声祈祷了几句。 一刻钟后,脸上难掩倦色的药老来到了楚离歌书房里。 楚离歌端坐在书案后,目光划过他倦意浓浓的脸,眉心紧了紧,随即淡淡道,「坐。」 药老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当下毫不客气的拖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来,「赶得这么急,累死老夫了。」 这口吻听似抱怨,不过楚离歌知道,他这是随意惯了,心里其实没有这想法。 楚离歌冷淡目光微微探过去,「如何?」 声音听着似乎仍旧一如既往的冷淡冰凉,可细听的话,一定能够发觉其中多了些暖意。 此外,还有丝莫名紧张在里面。 药老斜他一眼,咧嘴嘿嘿笑了笑,「你小子也有着急紧张的时候!」 楚离歌看了看他,冷淡目光里难得的露了淡淡无奈,对这个亦师亦父的老头,他有时实在也无可奈何。 「药老!」 加重了语气,眉头没有拧起,便是风华潋滟的脸庞,都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可药老却听出他心中不满。 「现在倒是知道着急,没遇见那丫头之前怎么总一副要死不活的架势!」若不是他一直拿如妃的遗愿说事,这小子早就萌生死志放弃了。 哼了哼,又嘀嘀咕咕说了一串,将心里恼火发泄了一下,药老才沉了脸昂头看他,「大致可以确定一叶火莲真正存在,只不过具体范围还有待考察,只知那东西应该是长在深山雪域之中。」 楚离歌看着他,淡漠面容仍旧没有一丝欢喜。 什么都是应该,可能,有待确定……,这些词他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听到耳朵都已经生茧了。 可十几年过去,经常听到的还是这几个让人心情沉重的词。 他的生命——还能经得起几年这样不确定等待的耗下去? 可是,他的天地里,好不容易因为那个女人而有了色彩;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殿下别着急。」药老见他面容沉寂,自是能够体会到他心中失望,于是一个不经意就收起了嘻皮笑脸模样,「相信一定能来得及解掉那鬼东西的。」 楚离歌唇角似乎动了动,他着急又如何? 无情无情……,这天地之在,难道真容不下他一点卑微愿望吗? 药老看着他垂眸出神的样子,只好咂了咂嘴角,起身,嘀嘀咕咕的退了出去。 大理寺的天牢里,那间打扫得再干净也挥不去空气弥散霉味的刑讯室。 景阳一身刚正肃容站在正中,看着已经被戴上手镣脚铐缓缓走进来的张广,眼光不禁微微跳了跳。 因为眼下的张广完全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即使这般走进来,仍旧一脸倨傲姿态。 景阳一瞧见他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心里就腾的开始冒火。 「三公子,你该知道我传你来要问什么,」景阳盯住他冷芒幽幽的眼睛,沉声道,「若三公子不想受皮肉之苦,就痛痛快快将实情说了,这样你好我好,对大家都好。」 张广冷笑,对他故意装出居高临下的压迫姿态并不放在心上,挑眉望去,口气满满嘲讽,「景大人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让人大开眼界,前一刻还是张佥事,一会功夫就翻脸不认人了。」 三公子? 他的官职圣上亲授,景阳一个小小芝麻官有什么资格捊了? 景阳脸色变了变,不过在这昏暗的刑讯室里并不明显。 「三公子不必在这讽刺我,更不必故意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它!」景阳语气不变,「张将军对南楚对陛下忠心耿耿,我心里十分钦佩,自然也不相信三公子你是那等心思不正之人。」 「我想,三公子一定是一时煳涂受人盅惑,」景阳不卑不亢,循循善诱;能够避免用刑,他当然更愿意卖张工羽一个人情,「只要三公子将那个居心叵测挟带武器进宫的主谋交待清楚,三公子立刻就可以离开这里。」 张广冷冷一笑,「居心叵测的主谋?这不是该景大人你查证的事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景阳眉头一紧,语气不自觉硬了三分,「三公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究竟那个人是谁,我想一定天知地知,还有三公子也心知肚明。」 他顿了顿,面色也沉了几分,看张广的眼神更渐渐冷了下去,「陛下已经下旨将慕大少爷无罪释放了。」 所以,眼下最大嫌疑的人就是你张广。 识相的话,就好好合作,将该说的都交待了,张广可以离开这他也能交差,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张广倨傲的斜眼扫去,神态傲慢而睥睨,「景大人你听仔细了,我只有一句大实话送给景大人你。」 景阳眉头皱了皱,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什么大实话?」 张广冷哼缓缓地一字一顿道,「不知道!」虽然他不清楚景阳凭什么突然断定,那把弓弩与慕少轩无关,但是凭景阳想从他口里问出什么? 那是休想! 说罢,他也不等景阳命令,直接自行转身往外面走。 不就是关天牢吗? 他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什么好的都尝遍了,如今有机会试一试关天牢的滋味也不错。 景阳看着他一副在自己家来去自如的模样,一张脸顿时由沉转成了铁青。 好你个张广,仗着张家权势不将我景阳放在眼内! 得,我就且睁大眼睛看看,你能傲到几时。 张广笃定景阳不敢真拿他怎么样,更笃定景阳这天牢关不了他多久,所以,这态度要多倨傲有多倨傲;这言语举止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景阳碍于张家权势,的确不敢对他怎么样,甚至不敢对他用刑。 不过张广不知道,用刑并不一定非得拿鞭子抽拿刀砍,那才叫用刑。天牢里,多的是让你想不到的还看不出任何痕迹就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 且不说,景阳对张广的傲慢不合作态度有多恼火。 只说张家,因为他突然被押入天牢这事,有多少人为他而着急上火。 枫林居。 「小姐,你说他最后会招认主谋吗?」 慕晓枫将目光自花窗收回,一手撑着脑袋看着线条矛盾融合着刚硬与纤细的少女,不答反问,「依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呢?」 冷玥默默思索了一会,「这个不好说,奴婢觉得若是张夫人出面劝他的话,他应该会招供。」 姑娘们国庆快乐,我也想放假愉快玩去!
第457章 大胆拦路 ()」 皱了皱眉,冷玥又默默在想,若换其他人,就张广那骄傲又固执的犟脾气,大概就是被景阳关天牢关上一辈子,他也不会松口。 慕晓枫笑了笑,凝眉看着她,对这推测既不承认与不否认,只轻轻道,「冷玥,一个人之所以傲气,是因为他知道别人的底限在那,在没有触碰到别人底限的前提下,他怎样傲都行。」 冷玥听得一阵迷煳,难道张广傲,景阳还会纵容他这臭脾气不成。 「小姐这话奴婢听不明白,小姐的意思是张广在天牢骄傲不肯招认,是因为他笃定大理寺不敢拿他怎样?」 慕晓枫赞赏的看她一眼,点头道,「大抵是这个意思。」 所以,不管是谁去劝,张广都不会说实话的。 而且,不管大理寺谁作主,都不可能将张广关在天牢关上一辈子。 冷玥眯了眯眼,声音恨恨,「他这是有恃无恐!」 慕晓枫点头,却含笑不语。 「这么说,景阳很快就会将他放出来?」 慕晓枫略略勾唇,笑容明艷灿烂如外头晃晃照人的日光,可眸子里却闪烁着淡淡不显的森凉。 「不,不付出一定代价,就算张将军亲自出面,他也出不了天牢。」 将她哥哥以杀头的罪名弄进去,她能轻易饶了张广? 况且,皇宫里头那位也不是好煳弄的,这次张广纯属自掘坟墓,若真将他埋在里头出不去,也不能怪谁! 冷玥还想再问,慕晓枫掠她一眼,只笑了笑,讳莫如深道,「等着瞧吧。」 慕晓枫可以作壁上观,此刻的张家却乱成一锅粥。 因为张宁回来了,是从大理寺的天牢回来的。他见了景阳也见过张广,是按照大伙一致商议的办法去见的景阳。 景阳对他的态度很和气,可是谈到张广清白无辜可以释放的问题,景阳却完全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拒绝得十分干脆。 「小妹,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张家的大厅里,张家兄妹几人分主次而坐。不是张宁依赖君莫问,而是张家上下都十分倚重这位南楚才华卓越的张小姐。 君莫问此刻面色也有些凝重,便是往常皆盈盈含笑仿佛散发着熠熠自信光芒的眼眸,这会也光泽黯淡。 不管张广眼下身陷囹圄是不是自作自受,他们这些血亲都不能坐视不管。 可这管,如何去管,也是一门学问。 想到这里,君莫问心情就略略起了几分烦躁,难道论到权谋算计,她真的永远都及不上慕晓枫吗? 慕晓枫可以迅速找到破绽为慕少轩洗清嫌疑,她就真的做不到? 之前张宁前往大理寺,就是她提出的。可现在,大哥却无功而返。 「大哥,三哥在天牢里面没有受苦吧?」 张宁摇头,神色郁郁,「这倒没有。」他相信以他们张家的权势,大理寺的人还不敢对三弟滥用私刑。 君莫问心里稍安,「大哥别着急,让三哥在里面多待一会未尝不好。」 张宁愕然,不过随即一想便明白她所指,不得不嘆息附和,「确实,让他吃些苦头,大概才会反省自己莽撞。」 君莫问沉默一会,抬手理了理髮丝,忽然站了起来,「大哥放心,我会想到办法的,现在我先出府一趟。」 张宁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那身华贵的淡绿衣裙在日光斜照下,似乎萦绕着一层淡淡让人安心的光芒。这浅淡的荧绿光芒映着她芙蓉玉面,更衬得她本就自信耀目的弯弯双眸更动人心魄。 即使看惯了这样绝代容貌,张宁看着被光芒萦绕的少女,仍旧心跳乱一拍。 他连忙扭头往窗外望了望,「就近傍晚了,小妹出去可要注意安全。」 当然,张宁并非真担心她,只是寻常关怀叮咛两句而已。 别说君莫问的身份,就凭这个小妹的身手,只要不遇上几个武功绝顶的人同时围攻,她的安全都绝对无虞。 「那我先走了,」君莫问走到厅门口,又回头道,「三哥的事,大哥不用担心。」 她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出了张府,君莫问脸上笑容淡了下去,「难道我真得去求她?」 虽然告诉了车夫要去慕府,可坐在马车里,君莫问心情依然纠结矛盾着。一边想靠自己能力证明自己确实胜过慕晓枫,可一边又在怀疑,若她真能胜过慕晓枫,这会张广就该回到张府而不是继续待在大理寺的天牢里了。 正因为她心情纠结又矛盾,所以一开始就吩咐车夫不必急着赶车。 此刻,不算太醒目的张家马车慢悠悠走在京城街道上,君莫问倚坐在马车里,一会蹙起柳眉一会又绞着帕子。 就在马车准备路过一座雅致的茶楼时,忽然有人从旁边的巷子里闪身站了出来,就站在马车前面正正的拦着。 车夫看着前面只有丈余远的地方,有人张开手臂拦在路正中,不得不赶紧停下马车。 「小姐,有人在前面拦路。」 车夫显然知道自家小姐本事,所以禀报这事的时候,语气里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君莫问正在出神,只恍惚听闻拦路二字,当下奇怪的重复道,「拦路?」 竟然有人敢拦张家的马车,这种体验对她来说实在太新奇了。 「问一问什么事?」 车夫得到吩咐,正想喝问前方那人;便见那人快步走了过来,在马车前微微躬身,十分恭谨道,「请问马车里可是张将军的千金张小姐?」 君莫问眉梢动了动,这么说眼下是有人特意在这等着她了。 绣着翠竹的帘子挑开一角,君莫问略略探出头去,「我是。」 那人确认她的身份后,立即恭敬道,「还请张千金到前面茶楼稍坐,我家主子有意邀小姐一聚。」 这话说得隐晦又古怪,正常人不都先报自己主子名号才邀人吗? 君莫问挑了挑眉,对这人古怪行径也不太在意,既然都当街拦路了,这人的主子自然不能以寻常人来揣度。 不过,拦了路她就非得去见他那云山雾罩的主子吗? 轻轻嗤笑一声,帘子落下,随即飘出她冷淡决然的声音,「我们走。」 张家的车夫自然只听君莫问的,至于还在马车前拦着的人? 自己非要撞上来找死的话,那他只能说声对不起,之后再奉送一句活该了。 那人显然没料到君莫问如此干脆决断,因为他没有亮出主子名号立即便走。 「李,」他惊慌往旁边弹跳开,却挥着双手急声大叫,「敝主人姓李。」 李么? 君莫问心念一动,她记得皇后兄长就是南楚的大将军,不但皇后姓李,就连太傅也姓李! 一念至此,樱唇立启,「慢。」 马车速度随即慢了下来,不过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人似是原地跺了跺地,看着马车还在移动,这才追着跑过去。 「张小姐,你先看看这个。」 君莫问挑开后面一角帘子,不以为然的望了望,然这一望,眼神立时便变了。 「这是……机械图?」 呢喃既毕,当机立断又是一声短促决然的吩咐,「停车。」 那人见马车在他前面停下来,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待他追上前去,就见那一身淡绿衣裙如玉似花般的少女无比优雅的自马车下来。 那人有意无意将那并不完整的机械图在君莫问面前晃了晃,这才收起来,继而上前恭敬道,「请张小姐随小的往这边走。」 君莫问点了点头,从容含笑的跟在他后面缓步往茶楼走。 在二楼一个名为茶思的雅间里,君莫问终于见到了披着神秘面纱拦她马车的李家人。 「张小姐肯赏脸前来,真是我李南胜的荣幸。」 君莫问在雅间门口站了站,遁声打量过去,就见原本临窗而坐的年轻男子,一副笑容可掬非常和善的样子过来迎她。 她微微颔首,眼角打量着眼前看似谦和的年轻男子,不见一丝畏怯反而自信流漾的迈着款款莲步往里走。 「李二公子客气。」 李南胜殷勤为她布好座,然后才在她对面坐下。 虽然李南胜表现得十分和善谦逊,可君莫问几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眼底闪烁不止的精光。 她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角,听闻这位李二公子不尚文不学武,偏偏选择名流世家都鄙夷的下三流——从商。 以大将军府那样的门庭,李怀天竟然允许他选择做这种在名流权贵眼里看起来丢人的职业,想必这李南胜也绝不是什么易与的善良人物。 「李二公子让人拦路,不知有何赐教?」 李南胜怔了怔,以为按照张家的家风,眼前这位容貌绝伦的娇弱小姐最起码也会耐着性子跟他寒暄客气试探几句。 谁知这位张小姐竟是个异类,连半句寒暄也省了,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回过神后,李南胜心下警惕暗生,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可不仅仅是张家小姐脾性直率的问题,这还关系到主动权! 定了定神,李南胜袖手执壶,亲自为君莫问倒了一杯茶,比一个请的手势,随后才慢悠悠道,「张小姐何必着急,不如先品尝一下这里的新茶再说不迟。」
第458章 至关重要 ()」 君莫问转着眼眸瞟了瞟眼前茶色金黄的新茶,并不打算真端起来喝,「李二公子若是想找人陪你品茶的话,我想李二公子一定找错人了。」 她倒是不着急,可她凭什么就要听李南胜的在这先喝茶? 拦她的路堵她的道,急的人是他。 说罢,她眼角掠了掠笑容可掬的李南胜,作势就要起身。 「张小姐别生气,」李南胜先站了起来,陪着笑脸暗下觑她一眼,再坐下来的时候,双手已经将一张不完整的机械图轻轻放在了少女面前,「还请张小姐先看看这个。」 君莫问非但没有看,反而隐含冷傲的抬起下巴对他,冷笑道,「李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迎上她含恼泛冷眼神,李南胜眸光闪了闪,依旧陪笑道,「我想跟张小姐谈一笔交易。」 君莫问挑眉,眼睛里面盈盈笑意已然换了怀疑,「交易?」 李南胜点头,「对。」 少女看着他,目光更加冷淡,「我身上可没有李二公子想要的东西。」所以交易什么的,还是免了。 「请张小姐海涵,李某笨嘴拙舌的,说错话了。」李南胜笑容不变,态度简直谦让和善得让人心里起不了半点提防之心,「是合作,是于我们双方都互利双赢的合作。」 君莫问一笑,面色缓和下来,「合作?」 「是,合作。」李南胜半眯着小眼睛,虽然看起来笑得亲和谦厚,不过君莫问心里可一点不这么觉得。 「张小姐看见眼前这张机械图了吗?」 少女点头,面容笑意盈漾,不过眼底防备不减,「那又如何?」 李南胜掠她一眼,又往四下看了看,忽地朝她略倾前身,特意压低了声音,道,「张小姐千万别小看这半张机械图,这东西那可是能救你三哥性命。」 心里一紧,君莫问神色没变,仍旧狐疑的看着他,「李二公子的意思,这是弓弩内部制造图?」 李南胜笑了笑,精光闪烁的小眼睛里,略显得意。 「张小姐眼力真好。」 少女冷笑一声,仍旧没有看近在咫尺的机械图一眼,只冷声道,「李二公子不怕最后这张图变成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李南胜坐正身子,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怕,怎么不怕,正因为怕,所以才有这半张图出现。」 君莫问也笑了,她一笑,面容那冷煞之色立时如冰雪遇到了太阳一样,顷刻消融得无影无踪。 「李二公子倒是坦白。」 「坦诚是合作的基础,」李南胜语气淡淡,却十分正经诚恳姿态,「不知张小姐可认同?」 这话问得一语双关,君莫问没有立即作答,却也没有沉吟太久。 「李二公子说得有理。」 说罢,两人眼神空中交汇,随即淡淡一笑各自转开。 「不知李二公子想要如何合作?」 李南胜看着对面眼中自信流漾却又蕴着淡淡傲气的绝色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没想到君莫问如此干脆爽快。 原本以为要说动君莫问,最起码得磨上三两次。 君莫问焉看不出他眼中怀疑,虽然揣度人心的本事她不及慕晓枫,不过其他方面,她自认半点也不比慕晓枫差。 眼神一黯,似是自语又似解释的轻声道,「三哥在大理寺作客逾时未归,我母亲日夜担忧。」 这话既间接向李南胜解释了她如此干脆爽快答应合作的原因,也点明了尽快将张广救出天牢的迫切心情。 李南胜思忖了一下,对这个理由不至全信,却也信了大半。 张夫人爱女成痴,爱子如命;张广已经被扣在大理寺天牢超过两天,张夫人现在一定忧心如焚吧? 想到这个,他暗下悄然瞥了眼对面少女,听说张小姐对张夫人极为孝顺。 「合作其实十分简单。」 李南胜说得很轻松,不过他越如此,君莫问反而越觉得内里不简单。 「南楚上下皆知张小姐才华卓着,我更听闻张府平日基本无需护卫巡守,」他顿了顿,看着君莫问,目光露出几分钦佩的热切,「这都是张小姐的功劳。」 这话听起来晦涩难懂,不过此际坐在这里的男女,可没有谁不明白其中暗示的。 君莫问嘴角翘了翘,比起直白赤果果的夸赞,她更愿意听到李南胜这种隐晦的恭维。 不过,她神色虽表露得愉悦自傲,可心里却越发警惕李南胜所提的「合作」。 要利用她排兵布阵的能力来合作,想必其中也不会有什么简单易与的。 君莫问笑了笑,微微弯起如新月牙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骄傲得意之色,「李二公子谬赞了,不知李二公子究竟要如何合作?又打算合作做什么事情?」 李南胜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她面前那半张机械图瞟了瞟,「听说张小姐与慕家大小姐关系不错?」 他也不等君莫问回答,又道,「听说慕大小姐将张小姐引为闺中密友,张小姐时常出入慕府连帖子都无需提前递上。」 君莫问笑了笑,也没有否认,「李二公子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连这等小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李二公子真不愧是经商一把好手。」 李南胜不是听不出她后半句话隐含嘲讽,不过他更乐意将这话视作赞扬。 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合作方,必须做到事无鉅细知己知彼,这是他从商多年立于不败之地的必胜经验。 谦虚的笑了笑,李南胜随即将话题岔开,「既然张小姐与慕家大小姐关系不错,又能自由进出慕府,看来今天我来寻张小姐合作之事,已然成功了一半。」 君莫问心头骤然紊乱的跳了跳,面容依旧笑意盈漾,不动声色看过去,云淡风轻的口吻问道,「哦,这么说来,李二公子想要跟我合作的事跟慕府或者慕大小姐有关?」 李南胜眯了眯小眼睛,「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张小姐既是爽快利索之人,李某也不怕别人笑话东施效颦一回,」他一拍手背,显然有些激动,「李某想与张小姐所谈的合作,确实与慕府有关。」 他眯了眯小眼睛,盯着君莫问,眼神看似和善,实则眼底精光不灭。 「或者也可以说跟慕家大小姐脱不了关系。」 慕府是慕晓枫的家,是她的根本,与慕府有关当然就是与慕晓枫有关了。 君莫问暗下翻着白眼,这李南胜不愧是商人本色,狡猾异常又谨慎无比。 思索了一会,君莫问才露出防备又疑惑感兴趣的表情,「李二公子这话怎么说?」 李南胜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眼角往下瞟了瞟,意有所指道,「张小姐不如认真看一看眼前的机械图。」 少女挑眉,神色困惑,「不就是半张弓弩机械图吗?」 「是,张小姐说得不错,这确实是半张弓弩机械图,只不过……」他顿了顿,刻意卖了个关子,直看到君莫问眸光闪烁,才接着道,「张小姐一定想不到,这半张图就是令三公子身陷囹圄的始末。」 君莫问眉头拧起,神色登时一冷,「原来三哥是被你们陷害的。」 「不,张小姐此言差矣,」李南胜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平静含笑的摆了摆手,「陷害三公子的是慕少轩,让他身陷牢狱的是慕府,与我李家可没有半点关系。」 少女俏脸一片冰冷愠怒之色,「我不懂,李二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李南胜笑了笑,一脸和善谦让笑容,实在让人难以与狡猾阴险算计等不好的词彙联繫起来。 可偏偏,君莫问看着他笑容切切如谦谦君子的可掬笑容,心里就不断的冒出各种各样贬义的词语来。 不过,为了自己三哥,她只能按捺着噁心,强迫自己忍了。 「李二公子如果真有合作诚意,不妨坦白将话说明白了。」 她凝着眉目,不耐地摊了摊手,「还有,我母亲还等着我回去用膳。」 言下之意,再不坦白,这什么合作大可不必继续往下谈了。 李南胜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又诧异的看着她,嘆息道,「张小姐真是孝顺。」 「好吧,为了让张小姐看到我合作的诚意,我就放肆一回将话都坦白了说。」 君莫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笑意盈盈眼底并不掩饰她耐心即将告罄,「愿闻其详。」 李南胜不死心的再一次用目光暗示君莫问拿起那半张机械图,可惜君莫问在这件事上,很一致的表示出了出人意料的执拗,竟从头到尾都将他的暗示忽略到底,刻意要做个睁眼瞎。 无奈,他只得亲自将那半张机械图重新拿了起来。 「我相信以张小姐的才能,及与慕家大小姐的交情,要将这个东西弄进慕府重要的地方并不困难吧?」 君莫问心头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透出好奇的看着他,「将这半张图放到慕府重要的地方有何用处?」 李南胜暗下点头,看来他没找错人。张家小姐没问如何弄进去,那就是有绝对把握办妥此事。 「张小姐一定还记得,慕府大少爷之前是因什么才被关进天牢的吧?」
第459章 将功补过 ()」 「记得,」君莫问点头,「不就是私自挟带武器进宫想对某人慾行不轨,可这跟眼前的半张图又有何关系?」 李南胜拿着图在她跟前扬了扬,轻笑,一声幽长嘆息落下,「当然有关,还有莫大关系。」 却又神秘一扬眉,淡淡道,「这半张图,不仅与慕府关系重大,与三公子的关系更重大。」 然而说完这句之后,他却话题一转,「若是张小姐真有诚意合作,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三公子就能免却牢狱之灾。」 君莫问微微一笑,目光里几许傲然,眼神灼灼的看着他,轻声反问道,「李二公子认为我没有诚意合作吗?」 没有合作诚意,她就不会现在还坐在这茶楼里了。 李南胜看着她透着傲然与自信的模样,眼珠一转,随即哈哈笑道,「瞧我笨嘴拙舌的,确实是个不会说话的,张小姐莫要见怪。」 君莫问垂眸,装作没看见他歉意眼神,又淡淡问道,「李二公子所谓的合作,就是让我想办法将这半张图放到慕府重要的地方,对吧?」 待李南胜点头,她又问道,「作为合作一方,我是不是该知道这么做的用途?」 李南胜迟疑了一下,「张小姐不会对身陷囹圄的三公子不顾吧?」 这是担心她暗中与慕晓枫告密! 少女愕然皱眉,反应过来后,面色立时一冷,连声音也透了薄怒,「既然李二公子不相信我,又何必拦路谈什么合作!」 「张小姐别生气,」李南胜懊恼的一拍脑袋,立即殷殷陪笑讨好,「瞧我这嘴贱的坏毛病,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张小姐一定不要介意啊。」 君莫问哼了哼,斜眸轻掠,却仍旧冷着脸不吱声。 「如果张小姐信得过我,那就请张小姐相信,这半张图放到慕府重要地方,自有它的妙用,结果绝对于张小姐有益无害。」 还是模稜两可含煳其辞。 李南胜瞧见她眉头仍旧不悦的蹙起,犹豫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似是豁出去一般,压低了声音方谨慎道,「这样说吧,只要时机恰当,慕府定然逃不了被灭门倾覆的下场。」 君莫问心勐地跳了跳,蹙起一双柳叶眉,姣姣如月的玉面上却露出不信的神色,「李二公子没骗我?」 李南胜看她一眼,笑容一收,当即向天竖起三指发誓,「若我李南胜欺骗张小姐,他日必定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少女瞥过他笔直竖起向天三指,神色一松,笑道,「李二公子太严肃了。」 李南胜反而摇头,「这事确实该严肃,张小姐怀疑得应当。」 「这确实是件严肃的事,」少女轻声附和,眼睛依旧漾着几许疑虑,略显为难道,「不过,李二公子如何确保我将东西弄进去之后不是作其他用?」 他不相信她,难道她就该无条件信任他不会出卖她? 李南胜心下冷笑,说来说去,不就是不相信他。 「按我说,张小姐这顾虑其实大可不必,」李南胜神色正经,「张小姐才能超卓,若其中张小姐肯不辞辛劳亲自动手的话,相信这世上只怕无人能破张小姐的阵法。」 这帽子戴得够高的,不过她喜欢。 少女扬眉笑了笑,眼底自信光芒极显。 「听起来这主意不错,不过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既然这合作是互惠双赢的事,她问问好处也很应当。 李南胜脸色一整,眉目间立时多了几分沉痛与仇恨之色,「张小姐可能不知,其实我李家与慕府之间的仇恨可谓不共戴天。」 他哼了哼,恨恨口吻里透出难掩的戾气,「若不是因为慕府,尤其是慕晓枫这个女人,我两个弟弟都不会死于非命,就是我叔叔也……。总之,慕府的存在,确实碍到很多人。」 少女只是盈盈带笑,眼睛微微弯着,作出倾听的姿势并不言语。 这是李南胜想要覆灭慕府的理由,跟她的好处可搭不上边。 「让张小姐见笑了,」看见少女眉色沉吟,李南胜倒是很快将愤怒暴戾的情绪收敛起来,「若不是慕府的人太可恨,我也不至于失控。」 君莫问仍旧浅笑不语。 「其实以张小姐的聪慧,岂会看不出慕府覆灭后能给大家带来什么好处。」 君莫问仍旧平目而视,坚决含笑不语。 李南胜想鼓动她出手对付慕府,起码得拿出能说服她的理由。 「慕府若不在,届时三公子自然毫无嫌疑释放出来;其次,挡在张小姐前面的绊脚石也同样一次性的彻底清理干净,这于你于我,不是互惠双赢的事吗?」 君莫问垂眸,想了想。 李南胜这意思是说,慕府不存在了,慕晓枫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到时,她师兄楚离歌自然会看到她的优秀,会自动自觉回头求娶她! 因为这弓弩机械图被藏在慕府的关系,三哥的嫌疑也就自然而然洗清了。 心中一动,君莫问极力稳住略略兴奋的心情,看着对面似谦逊实则精于算计的李南胜,缓缓道,「听起来,这确实是对彼此都有利的大好事。」 李南胜一副谦虚表情询问道,「既然张小姐也认为这是利人利己的好事,不知张小姐意下如何?」 君莫问望一眼窗外,随后站了起来,「此事不简单,还请李二公子容我考虑考虑。」 李南胜笑了,半眯的小眼睛里隐隐流泛出一丝胸有成竹的自信,「应该的,不过张小姐千万别考虑太久。」 「我倒是不急在一时,就是担心三公子他……换了环境难以适应。」 「多谢李二公子提醒,我记住了。」君莫问离了座位,开始往门口走去,「我一定会尽快考虑清楚。」 目送君莫问离开茶楼之后,先前拦路那人现身雅间里,眉头却是疑惑沉凝的,「二公子,她会答应跟我们合作吗?」 李南胜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过了一会才道,「她一定会答应。」 一个女人,不管再能干都好,她心里必定最眷恋父母兄长这些至亲。虽然严格来说,张广与君莫问并不算血脉至亲。 不过张工羽夫妇对君莫问恩重如山,君莫问心里必定时刻想着如何报答张家恩情。 这是他笃信君莫问一定会答应的原因之一,其二,就是离王楚离歌了。 一个女人,即使她心里再装着娘家,迟早都要嫁人与另一个男人过活。 君莫问当初在宫宴上对楚离歌逼婚的一幕,如今谈起仍令人津津乐道,他不相信豁出面子逼婚的女人会捨得放弃离王。 除掉慕府除掉慕晓枫,对于女人最重要的两件事,君莫问都如意了,她的人生自然就圆满了。 他不觉得,有哪个女人能抗拒这种诱惑。 事事如意,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 就算君莫问才华横溢又如何?她始终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至于君莫问与慕晓枫之间的友谊? 他太清楚女人之间的妒忌心有多可怕,君莫问又怎么可能真与慕晓枫做朋友。 君莫问并不在乎李南胜在背后如何揣度她,出了茶楼上了马车,仍旧吩咐道,「去慕府。」 她必须在今天见到慕晓枫。 待君莫问去到慕府的时候,夕阳都开始偏西了。 「晓枫,我有事情向你讨教。」进入枫林居,君莫问连半句寒暄也顾不得,很直接的将慕晓枫诧异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慕晓枫瞥她一眼,目光往旁边的椅子让了让,「再着急,坐下这功夫也耽搁不了你。」 君莫问自然不会客气,沖她微微颔首,便隔着桌子在她对面坐下。坐下的时候十分随意的环顾一眼四周,随即惊奇道,「你这花厅的布置改变了,我记得正面墙上原本挂的并不是这幅画。」 慕晓枫不在意的瞟了眼令她惊奇那幅画,「哦,天气渐冷,换些色彩鲜艷的,看起来这人都觉得暖和一些。」 「对了,你有什么急事?」这会都近晚膳时候了,按照习惯,君莫问一般这个时候都会留在张府陪张夫人用膳的。明明心事重重,还故作轻松先说破这屋子的布置……。 君莫问垂眸,没有答话,却端起了杯子往唇边送。 静默片刻,才道,「晓枫,三哥的事,我心里真的万分抱歉。」 提到张广,慕晓枫笑意晏晏的俏脸,不自觉的便沉了沉。默了半晌,她才淡淡道,「他是他,你是你。」 所以,你不必替他道歉。就是道歉,她也不会接受。 她不会迁怒,也不会爱屋及乌因此大开手指缝。 对张广的容忍,她有她的底限。 君莫问看着她,笑容有些牵强,「我知道我实在不该向你开口,可是……那个人毕竟是我三哥,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慕晓枫见君莫问似乎自进来之后,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垂首避开她目光。心中自觉诧异,又瞧见君莫问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心中紧了紧,继而不动声色笑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其实你想让他安然无恙出天牢,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他肯不肯低头。」 君莫问心里烦躁,听闻她这般一说,知道她心中早有计较,当下便露了急切追问起来,「晓枫,你说要让他怎么做?」 慕晓枫挑眉,「方法倒是有,不过能不能说服他,那就看你自己了。」 君莫问目光亮亮的看着她,忙不迭的点头。 「想办法让宫里那位明白他与我哥哥之间,纯属私怨;当然,其中他认错的态度一定要诚恳,一定要露出会痛改前非的决心。」 君莫问怔了怔,随后狐疑道,「这样真的好吗?」直接告诉楚帝,她三哥因为与慕少轩之间积怨甚深,所以才会利用宫宴利用楚帝,想藉此除掉慕少轩。 堂堂一国帝王,被一介臣子明目张胆的利用,这……? 万一楚帝发起怒来,她三哥岂非立马就要性命不保? 慕晓枫哼了哼,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不说,宫里头那位就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就看不出其中猫腻?」那也忒小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楚帝真那么容易被人煳弄住,他也不会在位二十几年都无人能撼动。 想想,即使当初有从龙之功的皇后娘家,即使这些年来一直等于间接将南楚半壁江山都掌控手里,不也一样拿楚帝无可奈何吗? 君莫问脸色变了变,眼神也有些不对,「既然他心里都明白,何必还要让三哥多此一举。」 「这怎么能说是多此一举,」慕晓枫笑了笑,不过眉梢却多了抹冷意,「他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别人主动承认错误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不是追求事情真相,而是一个态度。」 对帝王景仰的态度与葡伏的姿势,这两样东西才能让一国帝王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是至高无上不容侵犯的。 君莫问瞥她一眼,有些心不在焉道,「这样就行了?」 「当然不行。」慕晓枫答得毫不犹豫,这样的问题其实连问也不用问。 她看着面色有异的君莫问,心头隐隐有不太愉快的猜测。 「不管是谁,知道自己被别人利用了,心里肯定不会痛快。」更何况,那个被别人利用的,还是高高在上掌握着无数人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 君莫问看着眉目沉静的紫衣少女,一双弯弯柳眉慢慢蹙了起来,「所以,表明态度之后,还必须想办法让他平息怒火,让他将心里那口不痛快的怨气发泄出来?」 慕晓枫点头,「没错,你三哥若想安然无恙出天牢,就必须做些事将功补过。」 只有楚帝龙心大悦,才会看在张工羽的面子上,勉强将心头不快压下去。 不过,张广利用楚帝这事,不管张广再做出多大的功绩,都永远无法抹去。 一根曾经扎入人间最尊贵帝王心头的刺,即使拔了出来,那阴影也会一辈子留在楚帝心头。 所以她才会说,张广这次做的事,完全是最愚蠢的自掘坟墓。 这个大坑已经挖下,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给埋了。 「将功补过?」君莫问柳眉长蹙不展,语气忐忑,「什么样的功绩才能令那位消气?」
第460章 想要的没有得不到 ()」 慕晓枫低头,抚了抚压出浅浅一道褶皱的袖子,默了一会,并没有直接回答她。 反而意味深长的反问道,「依莫问之见,那位在明知因果之余,仍旧不肯看在张将军的情面上将你三哥放出来,到底是为何?」 君莫问掠她一眼,脱口道,「他是天之骄子,他有骄傲的资本。」 天威难测,喜怒无常,本就是帝王的权利。 她哪里猜得透! 「莫问是真的不知,还是故作不知?」慕晓枫似笑非笑掠向她,目光亮亮的,似乎能直直看透人心一样。君莫问被她清亮目光这么一扫,心里还真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不该说的自然半个字也不能说,君莫问勉强镇定着,佯装恼怒的瞪大眼睛,「什么真不知假不知?」柳眉竖起,越发恼怒不已的模样,「你故意逗我开心呢?」 「哦,这么说莫问是真不知了。」慕晓枫没理会她瞪眼鼓腮,君莫问越表现得恼怒证明此刻越心虚。 「那我就明说了,」慕晓枫倒不再卖关子,「弓弩,那把制作精良的弓弩,这么说你懂了吧?」 楚帝将张广关着不放,就是为了背后给张广提供弓弩的人。 不是说张家没有能力造出弓弩,而是楚帝更相信自己,就算他信任张家信任张工羽,张家也不可能没有他的眼线。 张家一向风评甚好,张家男儿基本个个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张家从来就没有让人制造过弓弩这种小巧暗器型的武器。 即使张家唯一的千金君莫问,也是武功不赖之人,根本没有谁需要用弓弩这种不甚光彩的武器。 君莫问有一霎愕然,半晌,才半信半疑道,「他想逼三哥?」 这姑娘,平时看着挺聪明灵秀的,怎么在这事上,突然就变成一根筋的小煳涂了呢! 慕晓枫摇了摇头,语气淡淡无奈,「这怎么叫逼?」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南楚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想要什么那不是理所当然的。 作为臣子,应该主动将他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去才对。 谁敢对那个人说一个逼字? 君莫问面容有些沉沉的,声音也透了几分忿忿,「可张家并没有制造弓弩,不管是精良的还是普通的,都从来不制造。」 楚帝想要拿到图样,想要将这东西用于改造军械上,想要壮大军队实力,这些她都可以理解;可问题的关键是,张家根本就不会制造这东西。 君莫问摊了摊手,神色比慕晓枫更加无奈,「没有的话,那又该如何?」 楚帝该不会因为三哥交不出图纸与工艺,而一直将人关着不放吧? 「莫问,这话你跟我说没用。」慕晓枫真想拿手指戳一戳君莫问,怎么这平常挺聪明的小脑瓜这会却不开窍呢! 楚帝通过这事表达出了这么一层意思,你就是没有也得有。张家没有,那就是想办法变,也给他变出来。 再者,张家有没有,慕晓枫不相信楚帝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这么做。这说明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楚帝笃定张广知道这东西的来源,既然如此,楚帝不关着张广,那还真没道理了。 君莫问神色郁郁,姣姣面容上连半点笑意也无。 「这么说,无论如何也得弄出他想要的东西了?」 君莫问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莫名紧了紧,她脑里不期然的想起了李南胜给她展示的那半张机械图。 慕晓枫没好气的掠她一眼,却语重心长道,「莫问,他那样的身份,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的。」 「既然想将功补过,自然得将这功补到他心坎上才有用。」 若非楚帝想要的东西,就是成堆成堆的送到他手里,他也不会稀罕。 君莫问有些踌躇的看她一眼,为难道,「若是……一直拿不出他想要的东西呢?」 慕晓枫瞥了瞥她,笑得明光流漾,半晌,才淡淡道,「还有一个办法。」 问到想要的答案,君莫问并没有接受慕晓枫的挽留,在慕府用了晚膳再回去,而是几乎马不停蹄的立刻就赶回张府去了。 只不过,回去的时候,她的脸色并不见得比出来那时好看。 离开张府的时候,她心里又纠结又焦急,可这会,方法倒是有了,她心里依旧没法开怀。 张宁一直留在府里等着她归来,得到下人通传,立时从大厅出去到了二门迎她。 「小妹,用过晚膳没有?」张宁看着笑容勉强的少女,当下有些心疼,「不管怎么样,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大哥也没用晚膳吧?」君莫问淡淡一笑,倒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与他一道往大厅走,「大哥若是肚子还不饿的话,那我们就到大厅说说话。」 张宁没有不应的,随即便点头道,「好,我们先去大厅。」 到了大厅,君莫问挥手让下人都退了出去,然后就将慕晓枫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其中要表露的意思给张宁复述了一遍。 「大哥,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君莫问心里清楚该怎么办,不过为了表示尊重,她还是会徵询张宁意见的。 「先去大理寺劝一劝三弟吧。」张宁嘆口气,沉凝眉目显然也有些挥之不去的烦躁,「能够劝服最好,若是不能……」 君莫问心头跳了跳,「若是不能,大哥打算如何应对?」 张宁皱着眉头看她一眼,「到时再说。」 「那谁去大理寺劝说三哥?」 「天牢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张宁半分迟疑也没有,「这事,大哥责无旁贷。」 君莫问微微嘆了口气,倒也不坚持非要亲自去大理寺不可,「那我在家里等大哥的好消息。」 商量出方法之后,张宁连晚膳也不吃了,心里记挂着张广,这时候他哪里吃得下。 说起来,楚帝对张广其实还算挺宽容的,最起码没有像对待慕少轩一样。又是密旨审问,又是严令不得探望。 眼下张广被关在天牢,楚帝几乎不闻不问的抱着完全放任不管的态度。 没有圣旨禁止探视,景阳可不敢怠慢张宁。 「三弟,」狱卒将牢门打开将张宁放进去之后,就退了出去,将这囚室留给张家兄弟二人。张宁看见在囚室待得自在的张广,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轻唤一声后,半晌才又说出一句,「你看起来还不错,我今天有事情想跟你谈谈。」 张广本面无表情躺在还算干净的草蓆上,见他进来也无动于衷,听到这话只觉讽刺。 关在天牢,也能用看起来还不错这话来问候? 「大哥有话直说。」 张宁皱了皱眉,盯着他冷郁含着怨气的脸,嘆了口气,才道,「我们张家从来就不制造弓弩,三弟对此就没话想跟我说吗?」 平日里,张广对这位兄长一向敬畏,此刻张宁问得直接又凌厉,以至张广低下头,一时心虚无言以对。 可弓弩的来歷……,他是不会告诉兄长的。 「大哥,这没什么好说的,这又不是我的东西。」 张宁面容一沉,目光冷厉的盯着他,「说谎,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会用?」 别以为他不知道,就那把制作精良的弓弩,连军械所的大行家都不会用呢。 若不是这样,宫里那位也不至于惦记上这么个小东西。 张广扯了扯嘴角,仍旧没有说实话的打算,「大哥若是不相信我,那就请大哥回去吧,想必大哥这会还没吃晚膳吧。」 这小子! 张宁几乎被他的推搪气得吐血。 他没吃晚饭就巴巴的赶来天牢,他为的是什么? 「煳涂!」张宁狠狠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责道,「我信不信你有什么打紧?关键是那位要相信你这扯蛋的说辞才行。」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以为你利用那位的心思能瞒得过谁?」张宁不满的哼了哼,这个弟弟最近也不知犯什么邪,整天就神经兮兮的惹事,也不想想家人都在四下奔波为他操碎了心。 他在这天牢待着,倒是心安理得。 「若不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即使是父亲出面也保不住你。」 张广垂首,毫无生气的盯着脚下,「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他就不信,没有证据大理寺真敢拿他怎么样! 可惜张广到这会仍旧天真,大理寺的官员不敢拿他怎么样,可他忘了,大理寺后面真正的靠山是谁。 张宁气得拂袖,狠狠瞪着他,怒道,「我倒是不想管,可谁让你姓张。」 张广心里不舒服了,眉头皱起,头也抬起来,冷冷的直视着张宁,「大哥若是不喜欢我姓张,那不如向父亲建议让他将我逐出家族。」 张宁几乎被气得当场吐出一口老血来。 「你!简直混帐!」 赌气,有这样跟他一个大哥赌的吗? 「好,你心大了,自己主意也大了。那我就遂了你的愿,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张宁被气得狠了,哼哼两句,当真拂袖走了。 出了大理寺,他才难抑焦躁的暗暗嘆气。 三弟这脾气……唉,真是越发固执得让人受不了。 但愿,今天这一出传到宫中那位耳里之后,能免了三弟这无辜牢狱吧。 註:上一章因为后台抽疯给隐了,编辑放长假弄不了,姑娘们只能过后再倒回头看了。
第461章 病了 ()」 待张宁从大理寺再回到张府,早已经华灯如火,廊下柱子影影卓卓的灯笼,早将院子里头映照得彤彤如旭。 君莫问倒是用过晚膳,可是她也没有回自己院子歇着,张广的事没有结果,她这一整天都心绪不宁。 好不容易得到消息知道张宁回来了,又按捺性子等了一会,她估摸着张宁应该吃过饭,这才前往大厅等着。 「小妹,你找我?」张宁自然知道她关心什么,所以一见到她遣来的人,立时便跟着过来大厅。 君莫问原就在厅里站着,见他疾步行来,几乎迫不及待便问,「大哥,那件事怎么样?」 张宁走入大厅,在她不远站着,摆手苦笑一下,「你三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固执起来简直比一头犟驴还犟。」 君莫问眉心收了收,神色淡淡里透着意料之中,「这么说,他不肯听大哥劝?」 张宁看她一眼,下巴朝四周点了点,待下人们都迅速轻声退出大厅之后,他才道,「小妹,这事还另说。」 君莫问当下疑惑看着他,「另说?」 张宁也不隐瞒,随即将自己在天牢里面做戏的事给说了出来。 君莫问怔了怔,「大哥是担心那位会追着这事不放?」所以就改了主意,好令那位起疑三哥根本不知道弓弩的事? 张宁神色郑重,「如果那位志在必得,不管三弟态度如何,都没有办法改变;我们不能因为三弟一个人,而将张氏一脉都陷进去。」 「那三哥怎么办?」难道为了张氏一脉,就将张广置之不理了么? 张宁沉声道,「会有其他办法的。」 他瞥了瞥四下,突然降低声音道,「我们可以暗下自己去查,只要将那祸首查出来,再将消息透到那位跟前去,三弟自然就能从这事里面摘出来。」 君莫问眨了眨眼,想起慕晓枫对她的警告,心下不禁苦笑。 事情真有如此简单就好了。 大哥这算不算是关心则乱呢?楚帝又不是普通人,那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她的好三哥可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可事已至此,她就算埋怨也没用,还不如将精力放在另谋他法上。 一夜无话,不过翌日,君莫问就以给张广送吃食为由,亲自去了趟天牢见他。 不过张广犟起脾气来,就算是他亲老子张工羽来劝也没用,所以君莫问这一趟算是无功而返,白走了。 然而,君莫问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原本谁也不肯搭理的张广突然在天牢里唿天抢地的喊起痛来。 狱卒将他的情况禀报景阳跟前,景阳惊得将手头公务一股脑抛开,几乎飞也似的往他所在的牢房奔去。 还在通道外,就听到张广在里面「哎哟哎哟」的叫着痛。待到他近前一看,整个人登时呆若木鸡了。 此际,牢房里的张广那里还有半点平日倨傲不屑的张狂模样,抱着肚子在地上狼狈的滚来滚去,神色痛苦以至面容也扭曲不堪,额上更是布满豆大的汗珠。 「快,快请大夫。」景阳在外面站了一会,才惊慌回神连声催促。 虽然说张广目前还是疑犯,可张广的身份摆在那,他可不敢怠慢这疑犯。万一张广真有病,而又在他的天牢里出事的话,他到时就是脖子上再多长两颗脑袋都不够掉。 吩咐狱卒去请大夫之后,景阳也不敢离开,也不敢进入牢房里面,就在外面目不转睛的盯着。 张广也不知被哪里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又是抱头又是捧肚的在地上滚来滚去,一直哟哟的痛苦叫个不停。 大理寺外面隔一条街就有医馆,大约一盏茶后,狱卒几乎是半拽半拖的将大夫给拖请到天牢来的。 可是,待大夫来到天牢,原本一直在景阳眼前痛得死去活来的张广,这会却渐渐平静下来,除了一身狼狈白着脸仍旧躺在地上之外,之前那极度刺激景阳神经的痛苦叫声倒是一句也没有了。 若不是张广脸上仍布满豆大的汗珠,连一直在外头看着的景阳都在怀疑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大夫,你赶紧给他看一看。」 虽然张广看起来突然好了不少,可景阳仍旧不敢迟疑,身子一让,就将进入牢房的门口让了出来。 大夫进入里面替张广把过脉后,又对他询问几句。可惜这张广也不知怎么回事,不管大夫怎样问,他就是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搞到最后,大夫问的所有问题,都是景阳替他答的。 「这个……景大人,他应该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夫背着药箱出了牢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景阳,「按照大人的描述,他大概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这诊断,其实就是在说张广刚才一幕纯粹是吃坏了在闹肚子。 「闹肚子?」景阳脸都绿了,「大夫确定?」 张广虽然是疑犯身份,可他从来没敢让人苛待这位,就是牢饭也是干干净净的。而且张广在这吃了也不是一顿两顿了,怎么今天才突然闹肚子? 大夫忍了忍,才忍住拂袖而去的冲动,「老夫从医数十年,这点病症都诊不出的话,这招牌早就砸了。」 既然问不出所以然来,景阳也不多话,只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示意狱卒将大夫送出去。 别看那大夫说得言之凿凿,可景阳心里还真就不信张广是简单的闹肚子。 这不,回头他立马又让狱卒去别的地方再另请一位大夫。 在等候大夫期间,他忽然记起之前张家小姐不是亲自送了吃食来吗? 「可这没道理呀,难道张小姐还会害自己兄长不成?」 而且,就算真起这歹心,也不可能会用如此拙劣又没有杀伤力的手段。若是张小姐怕张广会拖累张氏一脉的话,那绝对有无数种法子让张广在牢里死得不明不白。 这位张家小姐才华卓卓的大名,估计满京城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在景阳的怀疑中,另外一位大夫也被狱卒半拖半拽的请到了天牢里来。 那大夫同样先替张广把了脉,又询问了一些发病的细节。不过张广这会倒似突然变成哑巴一样,从头到尾都是景阳替他答的大夫。 以至惹来大夫频频侧目,闹得景阳在大夫那怪异打量的眼神里,都尴尬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好在,大夫问诊完毕,沉默一会之后,又朝张广捏捏按按的。 听着张广难忍所发的嗯嗯哼哼声,大夫眉头渐渐皱紧起来了。 景阳一瞧这架势,心都跟着不知不觉悬了起来。 「大夫,他到底怎么样?」景阳一时嘴快,大夫还未回答,他又道,「不会真的只是单纯闹肚子吧?」 大夫摇了摇头,还未说话,景阳看着他凝重面色,一时倒是又惊又喜。 「不是单纯闹肚子,」大夫看他一眼,仍旧皱着眉头道,「但是具体患了什么病,老夫也不知道。」 这大夫平日跟景阳交情不错,又是颇为耿直之人,所以诊不出具体病症,他也不会为了名声就故意含煳其辞遮遮掩掩。 景阳看他不似说笑,怔了怔,手脚慢慢一片冰凉。 半晌,才艰难道,「你是说,他得了不知名的隐疾?」 大夫嘆口气,却点头道,「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那他还会不会继续发作?」 大夫看他一眼,立即道,「既然是隐疾,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发作。」 什么会不会继续发作? 那是一定还会发作,就是不知道这发作频率怎么样而已。 送走大夫,景阳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想起张广的身份,再想起他的任务,这时他还真恨不得自己也突然来得急病给病倒了事。 但这愿望没实现之前,张广却在当天深夜里,再一次发作了这古古怪怪的病症。 这一回,张广倒不是抱着肚子满牢房打滚,而是极为痛苦的咬着牙关,却跪在地上将脑袋朝着那腕粗的铁栅栏不要命的呯呯直撞。 待景阳第二天知道这情况的时候,张广已经满头血污的虚弱躺在牢房里了。 请来大夫为张广诊治,只能给他止止血叮嘱几句而已。 实在没有办法,景阳只能如履薄冰般如实将张广的情况写在奏摺送往宫里。 「病?」楚帝将奏摺往旁边一扔,冷峻脸庞满是嘲讽之色,「还真是病得及时。」 楚帝的指示,是让景阳不必理会。 张广一日不将那弓弩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就一直给他在天牢里老老实实待着。 圣命,景阳绝对不敢违。 可事关张广性命,景阳也不敢掉以轻心。听了一堆建议之后,景阳决定给张家送个消息。 「或许张家能够请到医术高超的大夫治好张广也不一定,对吧?」 抱着这种忐忑不安又隐含侥倖的心思,景阳这信送得飞快。 景阳派人送来消息的时候,张宁与君莫问都在大厅。 张宁神色担忧,可君莫问却是担忧的同时,心里疑窦大生。 「病了?还是诊不出病因诊不出结果的隐疾?」 这事怎么就如此凑巧?
第462章 闹事 ()」 不是君莫问疑心重,而是这事实在太蹊跷了。她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想起张广发病的时间,还是在自己去过天牢探望之后。 这是巧合?还是另外有别的事情在里面? 「大哥,不如我们找个大夫去天牢看看三哥吧?」 最起码,亲自确认过,才能弄清张广这蹊跷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简直说到张宁心坎上了,他自然没有不从的,随即就点头,「好,我这就让人找大夫来。」 一个时辰后,张宁与君莫问兄妹二人带着大夫一道去了大理寺。不过,让人失望的是,他们去到天牢的时候,张广并没有发病。 他们带去的大夫诊了半天,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之下,张宁与君莫问兄妹二人只得带着大夫悻悻离去。 然而,在他们走后不到两个时辰,张广又再度发病,依旧是满地打滚痛得死去活来。 大夫来了,却又诊不出病因与结果。 景阳担心张广真会在天牢里有个好歹,直接又追着张宁他们送去了消息,还特意请求张宁留一名大夫在大理寺随时守候。 张宁想了一会,便应了景阳所求。 待办妥一切再返回大厅时,张宁稳重不失刚毅的脸上竟然浮了淡淡疲倦之色。 「大哥,」君莫问在厅里看着他大步进来,随即上前关怀的问道,「你还好吧?」 张宁点头,露一抹安抚笑容,「我没事。」 君莫问想了想,才道,「三哥的事,我觉得还是上达天听为妥,也许陛下看在三哥病痛之际,会准许他离开天牢。」 虽然这事,被楚帝拒绝的可能性更大,可她也不能连试也没试就先否定了。 眉心蹙了蹙,她又想起自己之前嚮慕晓枫讨教的办法。可眼前这情况竟然提前撞上……她只能暗嘆一声可惜,其余的,也只能徒嘆无可奈何了。 张宁默默看她一眼,显然也明白她的想法,便点头道,「行,这事我会安排。」 这才商议一会,就有人前来找张宁,君莫问便趁机离开了大厅。 一天后,几乎没有悬念的,楚帝驳了张宁上书请求让张广释放出来养病的摺子。 「小姐,这里有你的帖子。」 君莫问正在前院看着那片梨林出神,就见有个丫环跑过来。 将帖子拿到手打开一看,眸光立时冷凝了几分。 不过她略一沉吟,就吩咐道,「告诉外面递帖子的人,让他回去转告他主子,就说我会依时赴约。」 午后,一间茶楼里,君莫问俏生生的出现在一个雅间里,而在里面恭候多时的,不是李南胜是谁。 「张小姐来了,快快请坐。」 君莫问笑了笑,没有推拒他的殷勤,径直往雅间里走,一坐下就道,「我这人一向快人快语,若是说错什么,还请李二公子不要见怪。」 李南胜心头跳了跳,看她的目光有丝狐疑转过,难道她今天前来赴约不是准备与他谈合作的事? 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旧一副从容热情好客态度打着哈哈,「张小姐坦率豪迈,是令人钦佩的巾帼英雄。」 君莫问斜眼睨去,也不跟他客套寒暄,直接便道,「我来,就是想跟李二公子当面谈谈合作的事。」 三哥的事,不能再耽搁。 李南胜眼底神色缓了缓,嘴角略略勾出不出所料的笃信笑纹来。 君莫问捕捉到他眉梢一闪而过的幽寒冷笑,盈泛着光芒自信的眸子,也泛转出点点色泽深沉的笑意来。 这一日辰时末,本来还安安静静的慕府大门不远,忽然变得无比喧闹起来。 「你们开门让我进去亲自辨认,我一定能揪出那个贼来。」 随着一声恼怒的尖利女声,四下转悠的路人都停下脚步往慕府这边探头探脑的望了过去。 「胡说八道,我们府里的人才没有那等手脚不干净的。」大门旁边不远的侧门处,门房大概被这尖利的女声闹腾得不能安生,才一脸怒容的开了扇窗户与那人辩驳。 「什么没有?」那尖利的女声因为门房的质疑,又见四下路人逐渐转拢过来,气得一张小脸都涨得通红,「我的丫环亲眼看见一个小厮偷了我的荷包,我们一路追着他过来,亲眼看见他跑进了里面。」 「什么亲眼看见?」那门房被她引来的路人指指点点,当下脸色也又沉又怒,「既然看见,在外头为什么不抓住他?」 「反而跑到我们府上撒野?」 「若是抓得住,我们难道还会眼睁睁看着他跑掉吗?」那尖利的女声越发愤怒,大概因为太过激动,以至声音都透了颤意,「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时,终于有路人认出这尖声质问的女声之主是谁了。 就听得人群里发出不低的一声诧异「咦」一声,然后道,「这不是原来慕家二老爷的千金吗?」 「啧啧,原本一家人,现在变成陌路都不止,还闹起贼来了。」 「真是造孽啊。」 随着这窃窃私语之声越来越多,围观的路人也越来越多了。 更有甚者,似乎还有几个有意无意的那么扯着嗓子一喊,「这慕尚书也太绝情了,独自霸占了诺大的府邸不说,还将慕二老爷的长子给打杀了。」 这一声喊,简直在人群里炸开了窝,轰的一声,便有人簇拥着一齐往慕府大门这边涌。 不时有人喊着,「这慕尚书也欺人太甚了吧,将人赶出去不算,还将人家长子给打杀了,这不是要赶尽杀绝么?」 「对对,慕尚书就是仗着权势欺人,上回还将二老爷全家都送去大理寺打板子了呢。」 「可怜见的,据说那二老爷的亲娘都已经七老八十了,算起来还是慕尚书的长辈呢,居然也不放过。」 有人嘆息,脸上布满同情,可出口的语气却让人怎么听怎么充满幸灾乐祸甚至挑拨的味道。 「据说那二老爷的老娘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在床上养了两个月都下不了床呢。」 又有人提出质疑了,「可我怎么听说,二老爷的官阶比慕尚书还要高一级?这仗势欺人说不上吧?」 旁边有人立即轻啐一声,自以为细声细声,实则那嗓门大到方圆一里都听得清楚的声音,「官阶高一级算什么,又不像人家慕尚书手里有实权。再则,你一定还闹不清楚,当天作主将二老爷一家送去大理寺打板子的,可不是慕尚书。」 路人更有好奇加好事的连忙追问道,「那是谁的主意?」 有人摇头晃脑,一脸鄙夷姿态,连声感嘆,「孤陋寡闻孤陋寡闻。」 就这样,这些路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在慕府大门前就扯起慕府的八挂来了。 反倒是之前牵起这事由头的慕云雪,这会却似没事人一样被晾在了一旁。 不过她被晾着也不在意,反而含笑退到一旁竖起耳朵津津有味的听着他们论八挂。 幸而这些路人争论半天之后,终于又绕回了原点,记起慕云雪是追贼追到这慕府门外,昔日的慕府二老爷嫡千金,如今却被挡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有几个愤愤不平的热血路人,大概并不清楚慕尚书平日为人,眼见慕云雪一个孤弱女子这般楚楚可怜柔弱无助的,便自告奋勇的冲到侧门那边,一边使劲去捶打门扉,一边恶狠狠的兇勐语气高声大喊,「开门开门,将那个偷人荷包的贼人交出来。」 这动静闹得大,门房看见外头路人越聚越多,一时又惊又吓的。 外头这些不明就里的路人,这会仿佛一个个都似化身正义使者一样,听慕云雪几句哭诉就义愤填膺的斥骂起慕尚书不仁不义来。 门房担心事情闹大,顶着发麻的头皮,麻熘的将窗户关上了。 倒是暂时能够起到眼不见为净的效果,只不过外头那些指责声怒骂声与高喊声仍旧不时入耳。 门房不敢离开,关了窗户,才连忙差人将眼前这事禀报到枫林居大小姐跟前去。 「慕云雪居然敢故意误导路人来慕府门前闹事?」不能怪慕晓枫对这事持怀疑态度,实在是据她对慕云雪的了解,那从小在江南长大又要风得风的要雨是雨的姑娘,根本没这胆量敢到这叫嚣。 今天居然敢暗中聚集人来这闹事,她实在不得不怀疑太阳升起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跑偏了位置。 「是的,小姐。」红影恭敬侍立在亭子外,看着一手撑在麻灰石桌上的沉思的少女,神色也透着几分茫然不解,「听说还有些激奋的,已经嚷嚷着要冲门进来亲自为她抓贼。」 眼睛眯了眯,眸底一霎冷意流转而过,慕晓枫哼了哼,「沖门进来为她抓贼?」 「真是有胆色!」 不过,这胆色有的只怕是狗胆而已。 「小姐,」红影眉目沉凝,看着已然动怒的少女,又道,「奴婢来禀之前,已经自行作主先让一部份护卫过去那边了。」 慕晓枫若有所思的点头,「嗯,你处理得很好。」 为了预防真有人冲进府里闹事,先抽调部份护卫到前院去防着也好。 只不过,想着一向只敢暗处给她使小绊子的慕云雪,忽然变得如此胆大包天起来,慕晓枫心里就隐隐冒出不太好的预感。
第463章 真好教养 ()」 就在慕云雪吸引路人在慕府大门前闹得正凶的时候,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领路走在前头,后面一队侍卫连奔带路的跟随着。这除人马所往的方向,竟然是朝着慕府的后巷而去。 这队人马行动整齐迅速,脚步沉稳有力却放得极轻,从他们冷木的脸庞上可看出透着沉沉杀伐气息。 车轮辘辘的单调声响原本该十分刺耳的,也因为这队侍卫整齐而不沉重的脚步声给调和得平顺不少。 只不过,这队看起来沉闷而肃杀的人马,却隐隐透着几分焦急与愤怒。 还有,不算响亮的喧譁声。 一会之后,走在最前头那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了下来,锦缎做的帘子被人挑起一角,就见一张苍白而异常清瘦的脸略略探出外头。 「殿下,这里是慕尚书府邸的后门,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之前那胆大包天的偷儿其中之一就是翻墙进了慕府里面。」 「属下该怎么做?还请殿下示下。」 眉头蹙了蹙,两撇黑眉在卫王那张清瘦的脸上拢在一块就显得异常怪异。他望着围墙一角的小门,问道,「确定追踪的偷儿真翻墙进了慕府?」 「属下不敢隐瞒,」那侍卫拱手作揖,一脸恭敬确定无比说道,「属下亲眼看见他一名同伙将东西抛给他,他则在属下分身无暇的时候趁机翻墙进了慕府。」 卫王盯着那高墙一角并不起眼的小门,眼神微微闪了闪,「既然如此,赶紧叫开门说明来意,好进去将那偷儿擒住将东西拿回来。」 有了卫王吩咐,当即有侍卫疾步走到慕府后门外,理直气壮的将门拍得呯呯直响,「开门开门,我们要抓小偷。」 负责守这个后门的是一个婆子,这后门平常甚少使用,这婆子平日就坐在旁边打瞌睡。 楞不丁的突然听闻急骤的拍门声,与那带着几分凶神恶煞气势的叫嚷声,婆子一个激灵,瞌睡虫立时被惊跑了。 不过,这门可不能随便开。 听着外头那兇狠焦急的叫嚷声,婆子站起来理了理衣衫,又挺了挺胸,才从廊下走到门前。她盯着那被拍得颤颤震动的门,却张了张嘴,隔着门壮着胆气扯开嗓子喊道,「外面是谁?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果阁下真有什么急事,请到前门递了帖子再说。」 「赶紧开门。」外面有侍卫兇恶的声音冷冷一喝,「刚才有偷儿顺走我家殿下身上要紧的物件,我亲眼看着他翻墙进了慕府。」 婆子愕了愕,「殿下?请问是哪位殿下?」 京城皇子遍地,若是不得势的皇子,平日还得巴结她家老爷,谁敢这么凶的来这叫门。 婆子心里疑惑不已,又想起与自家大小姐有交情的离王,可转念一想,门外的人绝对不会是离王。 询问第二遍,还是坚持不肯开门。 卫王身边的人倒是错愕了好一会,没想到慕府的下人那么难缠。本以为抬出殿下的名号,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婆子应该会立刻慌张开门才是。 那负责叫门的侍卫恼了,当下扯高嗓子冷冷道,「你啰嗦什么,赶紧给我开门才是要紧。若是耽搁了我们拿人,让那可恶的偷儿将殿下的物件藏起来,到时可要治你们一个伙同偷儿藏匿殿下物品的罪名。」 这侍卫连唬带吓的一通冷叱,本以为这会里面的婆子该开门了。 可是,等了一会,近在咫尺的门仍旧紧紧关着,连半点动静也无。 「治我们伙同偷儿藏匿殿下物品的罪名?」那婆子朝着门口方向呸一声,嘴里喃喃念叨着,却已然悻悻的转身准备走开,「也不知哪来的骗子想骗我开门。」 「真以为这慕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闯的地方啊,还是打听清楚再来这闹吧。」婆子摇着头,转身走回到廊下的小凳子坐下,眯起眼睛又准备继续打她的瞌睡去。 门外,卫王见侍卫叫不开门,这脸色几乎立刻就唰的一下变得墨黑色。 他盯着那紧闭的门扉,双目飞出的眼刀寒气嗖嗖的,连离得较远的侍卫都能感受到他此刻心中强烈的怒意。 有个侍卫偷偷瞄他一眼,上前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看了看,随即抬腿飞起就是狠狠一脚踹过去。 门板再厚实,也经不起这个拳脚功夫不错的侍卫一踹。 「呯」一声,惊得在廊下打瞌睡的婆子陡然一抖,差点直接倒在地上。 而她瞪大眼珠遁声望去,却见那扇后门已经被踹得摇摇欲坠。 就在她惊慌站起的时候,一队侍卫已经簇拥着卫王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侍卫见那婆子要跑去通风报讯,立即奔过去眼疾手快的一个手刀从后颈处将人给噼晕了。 「好了,抓紧时间赶紧找人去吧。」卫王面无表情的掠了眼那软倒在地的婆子,挥了挥竹杆一样瘦细的手臂,「别再耽搁了。」 得了命令,那队侍卫立时便散发开来,除了留下两人在他身边保护之外,其余人一时间都似勐虎归山一样,在慕府里奔掠跳跑的,瞬间就散发往各个方向。 这样子,倒也似寻人。 可细看那些侍卫倒腾的动作,又更似在寻物。 这是后院,除了一些寻常的花草树木,并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院子。 那些散发开来的侍卫,只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就开始如饿狼一般往更前面的地方寻去。 若是平常时候,这边捣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府里巡视的护卫一定会发觉这边异常情况。 但今天却迟迟没有护卫过来察看,以至卫王那些侍卫才能顺利的长驱直入。 究其原因,皆是因为慕云雪纠集路人在前院大门那边闹事的缘故。 红影担心事情闹大,怕前院那边的人手应付不来,所以特意调集了这边的护卫往那边镇场去。 谁知道,就在这边防守薄弱的时候,竟被卫王捡了这疏漏直接带人闯进慕府来。 过了一会,那些四下察看似寻人又似寻物的侍卫,便不时来到卫王跟前禀报,「殿下,还没找到。」 「殿下,还是没找到。」 …… 一声接一声禀报,卫王的心情渐渐从兴奋紧张转为沉重不安了。 「没找到就赶紧给本王找去,别拖拉,记住一定要在慕府的护卫赶过来前将东西找出来。」 吩咐完毕,他皱起眉头,袖下也渐渐蜷曲起指头。 看着眼前养护得繁茂的花草树木,心头慢慢悬了起来。 不是说东西就藏在这附近的院子吗?怎么会找不到?难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还是被张家那个女人心机深沉的耍了? 心念转过,看着忙碌的侍卫们,卫王忍不住暗中安慰自己:不,张家那个女人就算再聪明,估计也想不到他们还有后手。 在慕府布阵法,他们虽然不及张家那个能自由进出慕府的女人方便,可是在那女人的阵法里面稍微做些改动,这绝对是天衣无缝无人能察觉的事。 时间慢慢过去,卫王盯着指头上那灿烂的日光渐渐换了暗影,原本胸有成竹的镇定渐渐便起被惶恐不安取代。 「怎么回事?还是没找到吗?」 他皱着眉头,一声饱含戾气的不满冷哼之后;还没有侍卫上前禀报进展,却忽然听闻有大量喧譁人声急促的往这边赶来。 听着这些急促却不紊乱的脚步声,卫王面色蓦地变了变,「怎么样,找到没有?」 都将慕府的护卫惊动过来了,若还不能按计划找出该找到的东西,这事情可就棘手了。 他问得急促,心里转着念头在想万一没达到预期结果的应对方法,然而这办法还未想出来。 就是他的人也还未来得及向他回话,就见一队身穿玄青色衣衫的慕府护卫怒气腾腾的持着武器往这边赶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慕府?」一声厉喝传来,卫王心中一凛,然原本已然变沉的脸色这会反而沉静得看不出惊慌惶恐不安了。 不闯都已经闯了,在那件事没有结果之前,他只能硬扛着给他的人再争取一些时间。 卫王一咬牙,一声不吭的给他的人打了个手势。 手势一落,他的人便迎上去与赶过来的慕府护卫立即缠斗起来。 卫王趁着此刻迅速打量了一眼自己与四周,他自己身穿便服,就是他的侍卫也是寻常的护卫服饰。 这么一打量,他才稍稍安心。 反正他不亮明身份的话,一时半刻还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只要赶在慕府的主子们过来之前将东西找出来,那到时什么都好办了。 卫王带的人很多,这时分出部份牵制住慕府护卫,还有大部份在他指令下,如土匪进村一样,在慕府后院里横蛮的翻箱倒柜想要找到某样东西。 院子里两方人马打得激烈,卫王却无心听这些噼噼呯呯的缠斗声。 可这两方人马既然是持武器打斗一起,自然避免不了有人受伤。不时的有人吃痛传来的「哟呀」声,还真令故作镇定的卫王殿下心惊肉跳得紧。 他离开打斗场地,在侍卫保护下远远避到廊下,蹙着眉头一直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就盼着他的人能赶紧的给他带来好消息。 就在他神经高度紧绷的时候,果然有几个搜到较远地方的侍卫突兀地连连发出惊喜的欢唿声,「找到了找到了。」 卫王紧绷的脸立时一松,在侍卫保护下赶紧迈开脚步往那欢唿声处走去。 「不知众位如此大动干戈在我家找什么?」软糯动听的女声淡淡传来,声音中仿佛还含着几分好奇又戏嚯的意味,「又找到了什么?」 卫王身体一僵,在踏入那发出「找到欢唿声」的屋子前顿住脚步,缓缓回首,就见一身明艷流紫的娇俏少女,含着晏晏浅笑自院中小道一侧缓缓走来。 淡淡金色日光洒在她纤细肩头,并不让人觉得她瘦弱可欺;看着她温软明媚的笑意看着她坦然从容迈来的身影,反而陡然生出一种不可侵犯的震慑之感。 眼瞳微微缩了缩,卫王挺了挺腰杆,沉着脸抿着嘴唇不露情绪的负手昂立原地,摆足姿势等着少女过来。 「呀,不是说后院遭了土匪吗?」慕晓枫缓缓走来,一脸惊讶的打量了卫王一会,才错愕道,「原来是卫王殿下。」 「不过殿下来找家父的话,不是应该在前院吗?」少女笑容一敛,眉目便多了几分让人惊心的冷厉之色,「殿下带这么多人连招唿都不打一声就闯进我慕府来,是不是太过蔑视王法了?」 敢质问他蔑视王法?这话若传到皇宫里去,只怕他免不了要吃一顿排头。 不过就凭这个小丫头,休想几句话就唬住他。 卫王眉头皱起,眼神颜色渐渐沉了几分。 虽然这事他不占理,不过眼角掠了下身边的屋子,嘴角便勾了抹古怪又似含了残酷的冰冷笑意。 一点也不显心虚,反而极具气势的冷哼一声,「慕大小姐真好教养,不过本王可不记得声高就代表有理。」 慕晓枫含笑看着他,眼底却有冷芒飞闪而过。 骂她也好指责她也罢,她本人都无所谓。不过她平生最恨别人指责她的时候,还要捎带侮辱她父母。 心中哼了哼,含笑看向卫王的眼神却越发温和无害。 楚天舒,不将你打到没法翻身,我慕晓枫从此就不姓慕。 「卫王殿下说得是极,」少女笑意微微,十分好脾气谦虚的附和,「臣女的好教养当然不及殿下万一。」 说罢,她才缓缓走到跟前向卫王福了福身行了全礼。 不过,行了礼却不待卫王颔首便自发又站直了身子。 「殿下可以堂而皇之蔑视王法强闯朝臣府邸,臣女却绝对不敢做出此等逾越的事来。」 这是打脸,还是赤果果将人打得噼呯直响那种,却偏偏还让人反驳不得。 卫王的脸,倏地由阴沉变得成了铁青色。 「慕大小姐倒是伶牙俐齿得很,」卫王眯眼打量着她,眼角却有意无意掠向左侧的屋子,又冷哼一声,直接嘲讽道,「不过本王真心希望,慕大小姐的伶牙俐齿能一直保持才好。」
第464章 心狠手辣 ()」 「承殿下贵言,」少女微微一笑,俏脸神色依旧温和无害,半点得意嚣张也看不出来,「臣女一定不会辜负殿下期望。」 卫王哼了哼,却扭头不再看她,而是转身往屋里跨进去。 这屋子当然没有人住,里面连点像样陈设都没有,自角落处堆满了柴草,看起来这就是间较大的柴房。 卫王跨进里面,立时盯着那堆放角落的柴草,问道,「找到东西了?在哪?」 「是啊,我也想看看殿下的人大张旗鼓的在我家里到底找到了什么东西?」慕晓枫笑吟吟的随后走进来,从她笑意流漾的俏脸上,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卫王眼角倒是瞟了她一下,不过随即又盯着屋里一个侍卫,不怒而威的「嗯?」一声,嘴巴紧闭,眼神明晃晃的质问。 「在这呢,」那被盯得头皮发麻的侍卫立时俯身用手扒开柴草一角,「殿下请看。」 卫王心神忽地激盪了一下,他暗下深唿吸一个,才疾步走过去,「我看看。」 这激动得,连尊称也忘记继续端着了。 慕晓枫似笑非笑掠向他,眼底倒不掩对楚天舒的嘲弄之色,不过这会楚天舒全副心思都放在柴草堆下面的东西,哪里还顾得上留意她。 「嗯,这东西我也好奇得很。」 慕晓枫慢条斯理说完这话,这才缓缓举步行去。 让她亲眼看看也好,就看待会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卫王也没让人阻止她靠近,只眼角一掠,又回头示意他的人赶紧将柴草堆扒开。 屋里原有两个侍卫,得到指示,当下兴奋得连武器都忘了,直接发挥双手之功,整个人几乎趴在柴草堆上,奋力的飞快的扒呀扒。 顷刻之后,这堆得几乎高到屋顶的硕大柴草堆竟然被他们两人两双手给扒光大半。 里面的东西很直接的无遮无掩暴露了出来。 卫王看着那堆放得十分整齐的东西,回头盯着慕晓枫,十分愉快的却又冰冷残酷的呵呵笑了。 「慕大小姐,麻烦你给本王解释一下,藏在这里的弓箭……嗯,少说也有几千把的弓与几千支的箭矢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 少女微微一笑,坦荡从容迎上他残酷责问的眼神,俏脸上连半分惊慌之色也无。 她指了指近在咫尺那堆东西,却微露得意的语气,笑问,「殿下是不是觉得这些弓弩与箭矢就跟真的一样?」少女微微含笑仰脸看他,神色之间,却更似一个向人讨赏的孩子。 卫王怔了怔,眉头一紧,脱口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东西还有假?」 说完之后,他心中就一阵懊悔,自己怎么会无形中被她牵着鼻子走,竟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来。 慕晓枫笑了笑,掠他一眼,縴手抬起往那堆东西指了指,轻声温和道,「是真是假,殿下亲自一试便知,臣女又何必说谎。」 卫王见她说得无比笃定,心莫名便慌了慌。 跨前几步,他立时迫不及待的伸手拿起其中的弓弩与箭矢试了起来。 然而,那两样东西一拿到手上,他心头立时便冰凉一片。 「假的?这居然都是假的?」脚下一跄踉,他当即难禁的蹬蹬后退几步,嘴唇嗫嚅低喃,神情却一片绝望灰败如死。 慕晓枫心下冷笑,脸上却似看不出他异常失望一样,依旧微微含笑,邀赏的口吻欢快道,「我就说这些东西制作成功,看这逼真程度连卫王殿下都骗过了,偏偏张小姐还不相信。」 她故意顿了顿,才又接着道,「非说这些东西不够完美,实在羞于见人,还非要让人藏起来……。」 卫王哪里有心思听着唠叨这些有的没有,他只知道他上当受骗了。不,不仅他被骗,是他们都被骗被耍了。 脑里乱糟糟的想着这些,对于慕晓枫那软糯动听的声音却一句也听不入耳。 想了一会之后,又觉得不可能。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假的。」他咬牙怪叫一声,突然呲牙欲裂的奔到那堆东西前,连一分犹豫也没有,直接整个人伏在上面,疯了似的探出双手往底下又扒又挖。 「这里明明藏匿了大批弓弩与箭矢,这些都是铁证。」 慕晓枫眼神冷了冷,看着他疯狂模样,反而退到旁边一点也不为所动,还笑吟吟顺着他的话问道,「哦,请问殿下,眼前这些都是什么样的铁证?」 「铁证?当然是私藏大批武器意图不轨的铁证!」 少女笑容一敛,声音陡然冷了下去,「这就是殿下带大批侍卫私自闯入朝臣府邸的好理由?」 「殿下不但知法犯法带人私闯朝臣府邸,还纵容手下在我府里胡乱搜查,还命令他们将我府里尽忠职守的护卫打伤?」 一声声冷厉质问,冰冷如铁般接二连三砸下来,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还虚弱伏地那堆假东西上面发疯的卫王殿下,居然被她质问得好一阵心虚,心虚过后便是心惊。 当他扭头望向门口时,心头忽然漫上一股不寒而慄之感。 因为这时,门口外,忽然传来无数踏杂的脚步声。不过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脚步声都十分急促。 而他扭头瞬间,正巧撞上了御史大夫尉迟无畏冷沉肃怒探究望来的目光。 那目光,不说冰冷刺骨,却绝对令人心生寒意。 在尉迟大夫之后,才是一脸冷沉的慕天达,再然后,是大理寺的最高长官大理寺卿姚青天。 当然,这姚青天并不是大理寺卿本名,而是因为他官声极好,百姓们所送他的雅称。 这姚青天可比他本名响亮多了,久而久之,大家反而将他本名给忘了,所以直接就用这姚青天代替了。 御史大夫尉迟无畏与大理寺卿姚青天同样是名声官望都极好的官员,两人可以说是趣味相近,所以平日两人也能说到一块去。 也正因如此,姚青天今天才会与有孤臣之称的尉迟无畏一共进了慕府的门。 这两人,简直就是南楚上下官员的煞星,难怪卫王乍然看见尉迟无畏就脸色发青了。 这会,再看见在慕天达后面露出姚青天那张方正刚毅的脸,他发青的脸又陡然转变成了惨白色。 「卫王殿下好大威风,」慕天达昂首挺胸堵正门口,冷眼盯着里面虚弱摇晃,在侍卫搀扶下才勉强站立起来的楚天舒,素来温和的俊脸也布满了让人心惊的薄薄寒霜,「竟然威风到臣府邸里随意诬捏罪名来了。」 冷哼既毕,慕天达又扭头,一脸惭愧的对着尉迟无畏与姚青天拱了拱手,「今日幸得两位亲自前来,若无两位替慕某作证,只怕这罪名压下来,慕府满门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就全断送在卫王殿下这好大威风上了。」 说起御史大夫与大理寺卿会联袂前来慕府,这纯属意外。 只因慕府派人前往大理寺报案的时候,尉迟无畏正巧撞见姚青天亲自率领一众衙差浩浩荡荡的前来慕府。 当时随行的衙差大约有四五百人,尉迟无畏估计大概大理寺里所有能出动的衙差都在里头了。 如此大阵仗,还是姚青天亲自出面,尉迟无畏当然好奇了。好奇之下上前一问,就问出让他震惊愤怒的结果来。 「尉迟老弟你既然碰上,不如与我一块到慕府看看去。」姚青天当时一看见他,心里立即打起了小九九,想着楚天舒怎么说也是亲王,多拉个硬骨头跟自己一块去,也等于多个人证。 因而尉迟无畏当时一拦,他立时便压着声音飞快将详情告之。 「卫王殿下率了数千人到慕府闹事?」尉迟无畏是铁血御史不错,不过他的脑子又不是生锈的,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样的说辞,「擅闯朝臣府邸不算还打伤人还要栽赃陷害欲倾覆慕府满门?」 问到后面,他的脸色与声音一样沉了下去,「姚青天你没吃错药吧?」 「还是卫王殿下今天吃错了药?」 认真追究起来,哪一条罪名不是掉脑袋的? 难道卫王真嫌自己活得不耐烦想早些给脖子上的脑袋换个新家? 当时在路上,姚青天就恨恨瞪了尉迟无畏一眼,没好气的呛道,「你才吃错药,我没病没痛的吃什么药。」 「来报案的人说得言之凿凿,这事可不是小事,你说我敢马虎吗?」 想起报案的人称卫王殿下带了几千人到慕府闹事,姚青天望望自己这三五百衙差,顿时就一阵抽气。 这点人马,在几千人面前实在不够看啊。 他倒打心底里希望这事是虚惊一场,可他心里却又无比清醒的知道,这绝对是真的。 因为慕府的人,承受不起扯下这弥天大谎的后果。 尉迟无畏见他说得凝重,当下便半信半疑的跟着一道来了。 就在他们靠近慕府前,果然远远就看见了大批侍卫将慕府团团包围着。 既然姚青天亮明身份带人从后院这边包抄而入,卫王府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仍旧不肯让开。 若不是尉迟无畏最后也一块亮明身份,只怕他们到现在还进不了慕府。 刚才慕晓枫句句泣血厉声质问,不但震惊了屋子里面状若疯狂的卫王殿下,同样也震惊了匆匆赶来救场的姚青天几人。
第465章 恩威并施 ()」 「尉迟大人?」慕晓枫不认得姚青天,可与尉迟无畏却有过一面之缘,此刻看见他,就如突然看到能给她撑腰的主心骨一样,抬袖胡乱抹着眼角清凌凌泪水,走出屋外朝他就是诚恳感激的大鞠躬,「请你一定要将今天所见所闻上达天听。」 尉迟无畏沉着一张脸,正气凛然的对少女抬了抬手,「慕大小姐客气了。」 他顿了顿,眼角往屋里颓软的卫王瞥了瞥,又道,「监察百官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该是奏的他自然会是奏,不必任何人拜託或请求。 慕天达这时也朝姚青天拱手一拜,「请姚大人将此事妥善处理。」 所谓的妥善处理,自然就是将眼前闹事元兇给缉拿归案了。 姚青天眉头皱了起来,那皱眉所形成的深深沟壑,简直能将无意撞来的蚊子夹死。 他掠了眼正脸色发白喘气不止的楚天舒,才上前一步将慕天达虚扶起来。 「慕尚书不必多言,此事该如何就如何。」 卫王在屋子里听着姚青天这铁面无私的话,气息喘得更加厉害了。 他转身朝衙差招了招手,立时便有几人到跟前来。 「你们进去屋子里面,将证据与人一起带回大理寺去。」 这口吻,竟是连问也不用问,直接将卫王楚天舒当疑犯处理了。 楚天舒本来看见这两位硬骨头一般的人物突然到来,就已经又惊又惧的心神弥散了,这会再听这直白的话,依他这病怏怏的身子竟然没有当场气得昏迷过去,还真是件令人啧啧称奇的稀罕事。 「慢、慢着!」楚天舒撑着病弱的身子,在侍卫搀扶下,终于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屋外。 以他亲王之尊,大理寺的衙差自然不敢强硬上前将他锁回去。 姚青天见他强撑一口气似乎有话说的模样,大手一挥,将那些踌躇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将人押走的衙差给挥退到一旁去。 「本王有话要说。」 简短一句话,却似花尽卫王浑身力气一样,好半天才听他断断续续说完。 慕晓枫一脸悲愤的站在旁边,看着他这模样,心里真担忧待会他说着说着会直接在这昏过去。 姚青天冷眼看着他,冷哼一声道,「殿下有什么要说的,大可以跟臣回到大理寺再慢慢详说。」 很显然,姚青天心里也有着跟慕晓枫同样的担忧。 卫王倚靠着门框,看着姚青天严肃面容,弱弱的冷笑一声,又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慢慢说道,「敢问姚大人凭什么要押本王回大理寺?」 「凭什么?」姚青天抬头直直瞪着他,姚青天为人一向严谨,从来不会逞口舌之快嘲笑他人。这会就算听到卫王这质问语气实在可笑,他仍旧板着脸严肃而认真道,「殿下以为臣凭什么这么做呢?」 「殿下若是觉得困惑,臣倒是可以在这为殿下解释解释。」几句话的功夫而已,姚青天不觉得会耽误什么,「其一,殿下擅自带人私闯朝臣府邸;其二,殿下纵容下属打伤慕府中人。」 他缓了缓,接过衙差从屋子里拿出来的所谓铁证,低头认真而仔细之极的观看了一会,又十分小心翼翼的动手求证了一番。 才又接着道,「其三,殿下因为私怨而随意诬捏罪名陷害朝臣,更用这种……嗯,这种面粉做成的模型欲构陷朝臣。」 他面无表情盯着楚天舒清瘦得摇摇欲坠的身子,缓缓地一字一顿问道,「不知这三个理由,够不够臣让人将殿下请到大理寺去?」 前面两条,楚天舒心里勉强承认。 可这第三条,他实在觉得可笑之极。 「什么因为私怨而随意诬捏罪名陷害朝臣?」楚天舒脸色白了又青,青完之后又转红,变来变去的实在难看之极,「本王素闻姚大人公正无私青天之名,今日一见,觉得也不过如此。」 「真真应了那句什么……百闻不如一见。」 说完,他激动得咳嗽了好一会,才又继续含了嘲讽道,「姚大人在将本王押回大理寺之前,为什么不先问问本王因何会带人私闯朝臣府邸?」 姚青天怔了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卫王府几千人将慕府团团包围大闹的情景,一时间竟然忘了问一问这事情起因的最初。 回神之后,他立即顺势问道,「那臣请问殿下,到底因何带人擅闯朝臣府邸?」 卫王看他一眼,倒没有在这时候再逞口舌之快嘲讽姚青天。而是默了默,之后便道,「本王在附近下车的时候,遇到两个偷儿顺走本王身上重要物件;本王一路追下来,确定其中一个偷儿藏着本王的东西翻墙进了慕府。」 「叫门不开之余才迫不得已闯进慕府,」他缓了缓,又喘了几口气,才接着道,「本王承认,这做法确认有欠妥当;可这事也情有可原,本王当初也是追贼心切,怕耽搁时间久了,让那偷儿有机会将东西藏起来。」 姚青天皱了皱眉,「就算殿下说的属实,可殿下又如何证明翻墙进了慕府那偷儿手里就藏着殿下的东西?殿下方才也说了,他还有个同伙。」 慕晓枫听到这里,心下却已经恍然大悟冷笑起来了。 难怪楚天舒要准备两个偷儿,原来是在这等着。 「因为本王的人分了两拔,侥倖那没有进慕府的偷儿跑得不远就被本王的人擒住。」 既然擒住同伴,一番逼问下来,自然有办法让那偷儿吐实话。 姚青天勉强信了这个理由,算起来卫王擅闯朝臣府邸,确实是情有可原。不过就算情有可原,卫王知法犯法也是事实,更何况,卫王还纵容下属打伤慕府中人。 「臣听明白了,殿下是为了追小偷才会擅闯朝臣府邸。」姚青天看着楚天舒,依旧一脸严肃样,「不过不管殿下什么原因,擅闯朝臣府邸就是不对,更遑论殿下还纵容下属打伤慕府中人。」 「所以,还是请殿下别为难臣。」 乖乖的自己配合跟臣回大理寺去吧。 看着姚青天一副没商量的模样,楚天舒真被气得暗地里吐了大口老血。 这大理寺,他万万不会跟姚青天回去的。 若不是被君莫问与慕晓枫这两个臭女人联合算计,现在该被姚青天铁面无私押回大理寺的就是慕府一众。 楚天舒心里大恨,面上却不得不作出缓和之色,「既然弄清楚这事情非得己,姚大人就不能通融通融一次半次吗?」 「至于伤人这事,是慕府的人不听本王解释,非要动手才造成的。不过如今伤害既然造成,本王也不会推卸责任,自会为慕府中受伤的人承担汤药费。」 「至于带人擅闯朝臣府邸这事,」楚天舒略略垂眸,借着长睫掩下眼底浓烈怨恨,「本王自会向父皇陈情,就不劳姚大人你再多跑一趟了。」 如果姚青天真会做人,听闻楚天舒如此低声下气解释兼善后的保证后,就该拍拍屁股走人,当今天没来过这里。 虽然,他楚天舒只是个病歪歪不中用的亲王。可他身后,关系着太傅府,还关联着皇后娘家李大将军府甚至太子。 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相信姚青天不会看不出来。 可是,姚青天之所以会被人忘掉本名改叫青天,又岂是擅于逢迎熘须拍马之辈。 楚天舒想要用这种恩威并施的态度说服姚青天放他一马,纯粹是痴人说梦。 不过,当事人楚天舒很显然并没有这样的觉悟。 慕晓枫眼角瞥着他一副隐隐自信模样,就觉得异常好笑。 还真当人人都跟他一样恋慕权势呢! 也不想想,就算姚青天真贪权又如何? 他已经是位列二品的大理寺卿,想要再进一步……绝对没有可能。 他为什么要为了这种没有可能的事得罪楚帝呢? 更甚至,楚天舒大概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他已经有几千人来到慕府闹事。 不说其他,单沖这卫王府来的几千人,姚青天今天就绝对不会放他离开。 「殿下,」姚青天沉默了一会,依旧木着脸严肃的看着他,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缓缓重复道,「臣职责所在,还请殿下不要令臣为难。」 楚天舒听得眉头霍地挑高,瞪大眼珠满脸不敢置信。 「姚大人什么意思?」 这么问的时候,楚天舒脸上仍旧一片狐疑之色,「本王刚刚已经解释过了,今天这事完全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目光瞥过姚青天仍然拿在手里的弓弩与箭矢,心中一动,又耐着性子道,「至于大人手里的东西,那完全是意外发现的。本王也是担忧我南楚安危,一时心急才会看花眼。」 他迟疑了一下,才隐忍着怒气,缓缓问道,「这个……算不上什么捏造罪名陷害朝臣吧?」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尉迟无畏忍不住了,冷哼一声,盯着楚天舒讥讽道,「殿下多年一直缠绵病榻,一时眼花实在正常。」 楚天舒愕然转目看着尉迟无畏,实在想不到这铁血御史也会为他说话,忍不住心头一喜。 可这惊诧与喜意皆未转完,又觉得尉迟无畏的语气不对劲。 就听得尉迟无畏冷笑道,「可臣等,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看不清真相的地步。」
第466章 雷霆之怒 ()」 楚天舒皱了皱眉,眼神阴阴的斜向尉迟无畏,「尉迟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真相?还有什么真相? 「殿下不明白?」尉迟无畏冷笑一声,侧身让出道来,抬手往远处的院子一指,「那请殿下亲自过来看看便知。」 打伤慕府中人,可以说是双方打斗在所难免。 可人家府上的物品砸得稀巴烂,这又怎么说?看看这一地狼籍满目疮痍,亏这卫王还能如此镇定坦荡,连他看了都觉得替卫王臊得慌。 楚天舒见他老脸铁青,明显义愤填膺斥责模样。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难道他才在那屋子里待一会,外面就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默然打量了御史大夫一眼,在侍卫搀扶下,他慢慢走到外面。抬头张目,放眼望去,入目竟尽是被人为毁坏的一片狼籍。 楚天舒愕然瞪大眼珠,却随即眼瞳缩了缩。 除了满目疮痍不胜狼籍之外,后院之地还多出不少人,黑压压的站满一片。 一眼,错愕;两眼,震惊;三眼,跄踉后退。 姚青天不是没看见楚天舒眼中的难以置信,更不是没看见楚天舒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 不过,身为皇子知法犯法,才更加不可饶恕。 「殿下,请吧。」 眉头一凝,姚青天手一挥,几个衙差便迅速围到楚天舒身旁。 楚天舒神色颓丧,可要走之前,他又回首望了望站在屋子外边似乎还在低头的少女,眼神甚是怨毒。 直至将楚天舒乖乖请出慕府请回大理寺,姚青天暗下捏着一把冷汗才渐渐退了。 要知道,卫王府可有几千人来到慕府,如果卫王强硬拒绝的话,就他带去的几百衙差在几千人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看着楚天舒默然步入大理寺,姚青天才悄悄抹了把额头。 接下来,他得差人留在慕府帮助善后,也得赶紧写奏摺将这事上达天听。 姚青天虽然将楚天舒请回了大理寺,不过却不能按普通疑犯处置直接投入牢里关着。 可他将人请回来也不是为了作客,一时之间,姚青天还真犯了难。 想了半天,才勉强想到个好地方。 便让人将楚天舒给请到审案的后堂来。 两人隔着一条长案面对面而坐,姚青天也不跟他客套,直接便问道,「卫王殿下,别的臣也不多问,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下卫王府几千人是怎么回事?」 楚天舒本来神情恹恹坐在他对面,因这后堂光线本就有些昏暗,所以他的面色这会看起来阴沉又泛白,总之十分难看。 他精神与面色都不好,神态却是沉静而镇定的。 然而,姚青天这句话一问出来,简直比直接丢一枚炸弹在他身上还令他震惊。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的,楚天舒震惊得霍地勐站了起来,倾着上身瞪大眼珠俯视姚青天黎黑的方脸,「什么?本王……王府有几千人?」 姚青天仰头,盯着他,心里实在奇怪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难道都这个时候,你卫王还想着那几千人能够遮瞒下去? 「殿下,如果你一直是这种态度,那臣只能对圣上实话实说。」 不配合?不配合也无所谓,横竖这种涉及皇亲贵胄的案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仅凭他一个人就能定夺得了的。 「姚大人,」楚天舒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脚下一软,扶着桌子边沿颓然的慢慢坐下,「本王府上哪来的几千人?」 姚青天眉头皱了起来,「殿下这是跟臣打迷煳仗?」那几千人,都将慕府团团包围得跟铁桶一样了,难道卫王这会还想告诉他,是他看错了? 这说辞直接得十分不客气,这语气更是蕴含了浓浓不悦。 在姚青天看来,楚天舒就是想用身份压他,让他将这事瞒下不报。 可事情闹得这么大,让他瞒下不报,这可能吗? 楚天舒脸色开始青青白白的轮换转变着,一是被姚青天这不客气给气的,一是被那莫名其妙的几千人给惊的。 他的卫王府里,顶多加起来养的也不过三百侍卫,哪来的几千人? 姚青天看见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没有耐心再问下去了。 「来人,将卫王殿下送回他的王府去。」 吩咐完毕,立时便转身走了开去,楚天舒倒是有心想再跟他谈谈,可是他此刻是有心无力,除了用力喘气,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绷直的背影转瞬离开而无可奈何。 两个时辰后,在宫门下钥之前,姚青天的奏摺终于写好并赶点送进了宫里。 摺子里,姚青天只将在慕府眼见的一幕如实写在上面,至于卫王如何暗下豢养了几千侍卫,又因何脑子抽疯突然将所有人都暴露人前,这种种疑惑就不是他负责调查了。 「不承认?」 楚帝拿着摺子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呯」的一声并不足以宣洩他此刻心中愤怒,可这一声响却将守在这大殿当中的内侍吓得心惊胆颤。 我的天,陛下最近肝火盛啊,这摺子几乎看一回摔一回。 「朕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儿子,一个个都是有能耐的深藏不露的。」 还装无辜不知道? 楚帝越想姚青天所奏之事,心里便越愤怒。他不是没怀疑过楚天舒说的是实话,可他一想到这个儿子身后所关联着那些势力,就不由他不多想。 这一夜,楚帝想了很多。同样,被送回卫王府的卫王殿下也一夜无眠。 楚天舒不知道他哪里冒出几千人来,可这突然寄在他名下的几千人既然过了姚青天与尉迟无畏的眼,他就要想办法将这事解释清楚。 而他要做的,首先就是弄清这几千人真正的来歷。 可是,待他想通始末再决定怎么做的时候,真正应了那句:黄花菜都凉了。 那几千人失了约束,在姚青天将他带回大理寺不久,就分成小股迅速地一点点消失不见了。 这样子,看起来更似训练有素且早有安排的隐秘力量。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楚天舒气得跳脚,却也只能望着漆黑夜空徒唿无奈。 翌日的早朝如常进行,一切看起来都跟平日无异样,可细看的话,就会发觉这大殿当中多出一个平日难见的人物。 那是穿着一身朝服的卫王楚天舒,他清瘦如竹杆的身形在这大殿当中实在格外醒目。 楚帝登上金龙宝座之后,第一道幽深透寒的目光便先投在了他身上。 之后,姚青天递上了奏摺,尉迟无畏也递上了奏摺,最后,才是苦主慕天达将奏摺也递到楚帝跟前。 三份奏摺,陈述角度自然不同,不过无一例外都在讲述一件事,就是卫王楚天舒知法犯法,目无法纪该严惩。 就在楚帝低头扫阅几份奏摺的时候,楚天舒也将奏摺递了上去。 只不过,楚帝拿起他的奏摺只随意翻了翻,根本连看也没仔细看,就直接将奏摺放一边去了。 「卫王知法犯法,」楚帝顿住,目光幽凉掠过群臣头顶,似乎完全没有给楚天舒申辩的意思,这话一出,楚天舒手脚立时就冰冷一片。 父皇……心里早有决断? 「既不能以身作则不能表率天下,要这尊贵身份何用?」 冰冷肃沉的声音铿锵在大殿迴响,众臣战战兢兢垂首屏息,连大气也不敢唿。 天子之威,威慑天下;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谁敢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小动作掠其锋撄? 「从现在起,褫夺楚天舒卫王尊号,着即搬离卫王府。」 目光稍动,他掠了眼慕天达,「至于慕尚书府中一切损失,皆由楚天舒照价三倍赔偿。」 这样的处罚,真让人大跌眼镜。 说严厉也严厉,说轻巧也轻巧。 慕天达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姚青天心里却暗地嘆口气。 不管那几千人是不是卫王府养的,都让楚帝心里生出深深的危机感来。 这皇城里面,禁军不过两万,宫中巡守的侍卫再加上各衙门的官差,也总共不过万余人。 这些,都是分散在内城各处负责重要出口入与京城百姓官员安全的。 而卫王府却一下子就突然冒出几千人来,这几千人,有可能真不是卫王的人;却也有可能,是卫王处心积虑养在暗处的人。 若是后者,楚帝就不禁要在心里问问卫王私下养这么多人想干什么了? 但凡为帝者,没有不顾忌皇族私养人马的。 即使楚天舒是一年有半年时间躺在床上也一样,谁知道他这病,会不会也一直是装着矇骗世人的? 楚帝一开口,那就是不可能收回的圣旨。 众臣惶惶,楚帝这雷厉风行的手段,一般还真极少使用。 可见楚天舒私养那几千人确实触及到他心里禁忌,所以才有早朝这雷霆一怒,连半点分辨机会也不给楚天舒。 别人可以恭敬垂首屏息惶惶不安,表面看来是对这旨意惶恐接受,实际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这满大殿的人,个个都可以听在耳里就算,唯独楚天舒不行。 这关系到他最切身利益,说长远一点,更是与他性命攸关的事。 「父皇,儿臣……儿臣有事禀奏!」震惊过后,略一迟疑,楚天舒站出列来。一撩袍子,双膝向下深深伏首跪地。
第467章 抄出新花样 ()」 楚帝嘴角微微勾了勾,没有冷笑,那自鼻孔发出的低沉声音却比冷笑更让人不寒而慄。 目光掠过,却没在楚天舒头顶上停顿,「退朝。」 这是直接将楚天舒忽略到底了? 群臣心中譁然,却也不敢将心中震惊自眼底流露出一点点。 楚天舒跪在地上,眼角瞥见那威严的金黄袍角缓缓消失,浑身上下都似被冰水浇透一般。 今天,当着满殿朝臣的面,他被漠然得如此彻底……。 众朝臣见楚帝走得决绝,除了略露同情之色瞟一眼孤凉跪地的楚天舒外,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早朝散了,朝臣很快潮水般散去,眨眼功夫,大殿便只剩楚天舒孤零零一人……。 他低头看着侧边自己被拉长的清瘦影子,嘴角弯起,渐渐弯出浓浓悲凉来。 就在他扶着膝盖缓缓站起的时候,身体还是不受控的摇晃了一下,忽然他嘴一张,随即「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楚天舒出宫的时候,是横着出去的。倒不是受不得刺激死在宫里,而是吐血之后昏迷了过去。这事禀到楚帝跟前,楚帝让御医诊过之后便命人将他送出宫去。 楚帝显然对这个儿子怒极,才会连昏迷了,都不允在宫里过夜。 不过,若是楚天舒还醒着的话,只怕刚出了宫又要再度急得晕过去。 因为楚帝第二道圣旨追着他出宫了。 不是急着清算赔偿慕府,而是急着将楚天舒赶出卫王府。 既然褫夺了楚天舒亲王的封号,他便只是一个寻常成年皇子而已,自然没有资格继续留在卫王府里的,哪怕是多留一天,楚帝也不允许。 奉命前去接管卫王府的是五百禁军,说是接管,其实就是驱赶楚天舒再加上抄家。 卫王府的管家看着气势汹汹如狼的禁军,一时惊得腿都发软打颤了。 可这样的事,并非他一个区区管家能够做主的,但是自家主子自宫里回来就一直昏迷未醒。 「这可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管家在花厅里急得团团转,眼看那些气势杀伐的禁军就要闯进府里来了,他一个劲的在花厅跺脚就是想不出半点办法来。 「不行,这事必须让殿下来拿主意。」 咬了咬牙,管家只能将心横下去叫醒楚天舒。 去到楚天舒的寝室外,他招手将一个婢女唤了出来,在门外压着声音询问,「怎么样?殿下可醒过来了?」 那婢女惶恐的摇了摇头,「还没有。」 管家皱眉,在门口以踌躇了一下下,握起拳头狠了狠心,才迈步轻轻往里走。 绕过檀木做的六扇富贵花鸟屏风,才看见在那张宽大的紫檀床榻上,闭目昏睡的人,面容清瘦而苍白如纸。 管家心揪了揪,可这事情紧急,他不得不……。 「殿下?殿下?」尽管打定主意要将楚天舒叫醒,可管家还是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殿下?你醒醒!」 幸好楚天舒只是轻度昏迷,又过了这么一段时间,这会也差不多醒了。朦朦胧胧中听闻管家的声音,他勉力睁了睁,才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殿下,你醒了?」管家看见他醒来,站在床沿边又是欣喜又是愧疚。 楚天舒看着他,眉头紧皱,有气无力问道,「什么事?」 管家脸色一僵,那淡淡欣喜之色立时隐了下去。他低下头,不敢去看楚天舒阴鸷而惨白的脸,轻声道,「殿下,禁军已经来到王府大门外。」 「这么快?」楚天舒一怔,面色阴沉,眼神越发阴鸷,「真是迫不及待。」 略一沉吟,抵不住虚弱却硬撑道,「扶我起来。」 既然禁军都来到门口,他只能遵旨现在就搬出王府。 管家看着由两个婢女扶着,仍旧摇摇欲坠站立不稳的楚天舒,难掩忧色的唤道,「殿下……」 楚天舒摆了摆手,「什么都别说,赶紧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管家看了看他,默默嘆口气转身出去了。 殿下这是赌气,这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可转念一想,也怪不得殿下会这般行事。 做老子的都不心疼自个儿子,也难怪殿下这般气性。 本就是常年病卧在床的人,性子比常人更多了几分敏感脆弱,如今又突然遭此……。 管家走出门外,才微微摇了摇头,纵然为自己家主子心疼,也不得不赶紧出去将那些禁军迎进府来。 而就在禁军往卫王府去的时候,大理寺的天牢里,本来倨傲固执犟驴一样谁也不愿意搭理的张广,却突然开口要求见景阳,说是有话要坦白。 景阳听到狱卒传话,一时还真是惊喜交加。 景阳一见到狱卒将人带来刑讯室,立时便迫不及待问道,「三公子有何话要坦白?」他眉额间惊喜狐疑之色,自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掩也掩不住。 虽然戴着手镣脚铐,也是张广自己提出要对景阳坦白;可这会进了刑讯室,他却完全没有一点身为疑犯的自觉,昂着头,仍旧一副倨傲鼻孔向天的姿态。 从鼻孔哼了哼,在景阳正面三尺外站定,傲慢的瞥一眼过去,「景大人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把制作精良的弓弩出自何人之手吗?」 这意思?张广愿意说出来歷了吗? 景阳心头大喜,连忙站了起来,道,「三公子想起来了?」 之前,张广要么就是敷衍说忘记了,要么就是闭着嘴巴死活不吭声,关了好些天,景阳绞尽脑汁也没从张广嘴里撬出一个有用的字来。 这会骤然听闻张广这么说,若不是景阳还算沉是住气,只怕都要欣喜若狂的跳起来了。 倒不是说问出想要的结果后,楚帝会给他嘉奖什么,而是有了结果,他就可以干脆利落的将张广这尊大佛给送出他的天牢去。 张广傲然点了点头,眼睛依旧望天的张狂样,「想起来了。」 这想起来,可不是指想起那弓弩的来歷,而是想起他不久前得到的消息。 楚天舒那个病秧子就要倒大霉了,既然有个现成的倒霉替死鬼,他也没必要委屈自己继续耗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 景阳听着他冷而慢的供述,神情渐渐从惊喜变成了狐疑与惊吓。 不过,不管张广说的是不是真相,起码张广也算开口了。 只要到时查证过,就知他的天牢还要不要继续收留这位让人头疼的张三公子。 景阳不知道,在他收拾整理文案准备去调查的时候,禁军已经气势汹汹的进入到了卫王府。 这几百禁军前来卫王府,并不仅仅是接管这座亲王府邸;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反而是抄没卫王府里面的财物。 用楚帝的话说就是:「他不是暗下豢养了几千侍卫吗?朕看看没收了他的财物,他还拿什么去养人!」 也就是说,楚帝心里虽然怀疑,却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不但恼怒褫夺了楚天舒亲王的封号,恼火之余,还要连楚天舒府上的财物都给没收了。 楚天舒自然也隐约明白他老子顾忌是什么,所以这些禁军进府要查抄财物,他也不拦着。事实上,就算他想拦,也拦不住。 禁军是奉旨行事,他再怎么着,也不能与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打擂台,真抗旨不遵。 他不拦,也有另外一层心思在里头。 这卫王府里,究竟有多少家当,他这个做主人的自然心中雪亮。 所以,他倒是盼着这些禁军能快些抄,到时抄出来的不过丁点财物,没准还能间接证明他清白无辜。 「殿下,得罪了。」禁军首领在花厅里沖楚天舒抱拳道一声告罪,随即手一挥,便带着禁军往府里要地散开搜查去。 楚天舒面无表情的低头呷着茶,低垂的眼眸里酝酿着密密阴云狠戾,只不过,外表看起来,他就是孱弱得随时风一吹就会倒的病秧子而已。 没有谁,能看到他此刻眼底那隐忍又暴戾的眼神。 王府的库房,首当其冲是禁军先要查抄之地。 楚天舒既然能镇定自若的坐在花厅任禁军去抄,自然是确信他的家当再怎么抄也抄不出什么花样来。 先从存放值钱物品的库房抄起,接着便是其他次要的。 一间间屋子地毯式的查抄过去,然后一箱箱或贵重或不怎么值钱的东西被搬到院子里来。 楚天舒所在的花厅,就是在那阔落的院子边上。 虽然他心里盼着这事尽快结束,也强撑着身体不适一直坐在这,等着这府里的财物被禁军抄没。 可看见一箱箱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这样被人粗暴的搬在眼前封上封条,他心里还是慢慢的不舒坦起来。 随着眼前院里所摆放的箱子越来越多,这心里边不舒坦的感觉便越来越浓烈。 到了更后来,似乎有排山倒海之势狂涌唿啸而来,似要将他整个人吞没在这种煎心的怨恨里一样。 一个时辰后,行动力十分迅速的禁军,几乎已经将他的卫王府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 而府里能够折换财物的物品,也几乎全部被搬到了院子里的空地放着。 楚天舒眉头平展,可面色阴沉里夹着纸一般的苍白,那双本就黯淡无光的眼眸,更是布满了阴鸷密云,就似随时会来一场吓人暴风雨的天气一样。 「殿下,请你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 正在楚天舒心思浮游不定间,眼前不远的空地忽然传来「呯」一声巨响。不过,惊得楚天舒心头剧跳,并让他迅速回神的,却不是这声糙厉的声响,而是禁军首领那含了残酷质疑之意的冷喝声。 他心头狂乱的跳了跳,因为他恍惚之中还听到,似乎刚才那糙厉的声响里,还隐约伴着金属铁器撞击声。 那可不是金子银子撞击能发出的声音,他心里直觉不妙。 两道不浓的眉毛倏地拧起,他抬眸往院子里,朝那一脸阴厉愤怒质疑之色的禁军首领望去,目光一掠,从禁军首领脸上掠过,随后扫向他脚边那口没有用盖子封起来的大箱子。 幽幽的,金属特有质感的沉冷寒光被不算烈的日光反射着,不偏不倚的映入了他光泽黯淡的眼眸。 楚天舒惊了惊,似乎想到什么,突然不敢置信的腾地站了起来。 瞪大眼珠倾身往那口大箱子继续张望,这一凝神瞪目张望,他忍不住用力的倒吸了一口寒气。 随后「呯」的一声,几分惊惶几分恐惧的倒退跌坐在椅子里。 那口大箱子里面整齐摆放着的,果然是一支支泛着幽芒冰寒色泽的锋利箭矢,他甚至还奇怪的认得,那些箭矢本该在慕府里被他捉贼时「无意」搜出来的。 楚天舒扯着嘴角,表情看起来想笑,却又更似想哭。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心里叨叨念念,嘴巴却紧闭如缝起的直线,并没有开口回应禁军首领的质问。 证据「确凿」,这时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什么也没用。 禁军首领见他沉默不语,面色越发冷厉阴郁。 目光灼灼的盯住楚天舒孱弱苍白的脸庞不放,黎黑的大手一抬,指住那口泛着幽冷寒光的箱子,冷冷哼道,「对于这些,殿下难道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楚天舒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虽说这禁军首领是奉皇命而来,可这样不客气的质问口吻,还是让楚天舒心里极度不舒服。 要知道出身皇家的人,无论再如何不得势再如何的落魄没用,他们骨子里都自有一种高贵冷傲的优越感。 那是出身皇族高贵血统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是不容他人蔑视的气势。 面色一沉,即使此刻看起来虚弱到风一吹就会倒的楚天舒,端正身子厉目射向禁军首领,那神态也端的威严吓人。 冷哼一声,带出十二分不满,沉声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如实禀报父皇即可。」 就算他解释了又如何? 这禁军首领也不会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他的父皇就更加不会相信他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既然如此,他还白费这力气来干嘛! 禁军首领怔了怔,眼睛一转,随即冷笑道,「殿下倒是有骨气。」 但愿,这骨气能一直保持下去才好!
第468章 福兮祸所依 ()」 就在禁军首领掠看着楚天舒发出不满冷哼的时候,有个禁军神色凝重的从院子一侧飞奔而来,边跑还边高声嚷嚷,「统领,有发现有发现。」 禁军首领幽寒目光在楚天舒惨白的脸上凝了凝,才不着痕迹掠向那飞奔而来的禁军,冷声斥道,「毛毛躁躁的,到底有何发现?」 那禁军飞奔到院子里,垂首恭敬的朝首领拱手告了罪,眼角却有意无意瞟了下坐在花厅里的楚天舒,这才小心翼翼禀道,「统领,阮队长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张很重要的图纸,请统领你亲自前往看一看。」 这禁军禀报的声音并不低,所以不远花厅里的楚天舒也听得极为清楚,他当即惊得霍地站起,却又随后呯的一声颓然跌坐下去。 甚至没有再看禁军首领,青白的唇畔僵硬的扯了扯,扯出淡淡似苦笑自嘲弄似恍然的复杂弧度来。 既然那些本该两天前在慕府「被发现」的箭矢能在他的王府里找出来,他就该知道,那事关重大的弓弩图纸迟早也会在他的王府重地现身。 深吸口气,楚天舒阴沉的脸便去了徨彷而多了镇定。 他没什么好惊讶意外的! 禁军首领临走前,还投了瞥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楚天舒身上,不过脚下却一分迟疑也没有。 待他去到王府的书房,果然就见小队长一脸激动的,怀着敬畏神情捧着一个小盒子。 见他进入书房,那小队长立即双手捧着盒子上前,微颤的声音难抑兴奋的说道,「统领,这是制作弓弩的图纸,属下与几位兄弟刚刚从书房的暗格里找出来的,请你过目。」 禁军首领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冷肃的双眼立时一亮,眼底还隐约流泛了一丝让人不察的兴奋贪婪之光来。 这图纸,实在是太珍贵了! 实在没想到这一趟卫王府之行,还有这样令人惊喜的意外收穫。 看着眼前这图纸,禁军首领似乎已经可以看到晋升的官衔在向他招手。 暗下深吸口气,将心底澎湃的激动与愿望勉强压下去。随着啪的一声,他将盒子重新扣上。 「好了,大家动作利索点,将东西清点完毕,我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一个时辰后,禁军首领率领着这五百禁军,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卫王府。不过,离开的时候,这队伍可比原来多了不少负累。 因为他们除了负责将卫王府的财物查抄出来,还得负责将这些财物给运送到指定地点去。 只除了那个在书房里搜出来的盒子,里面的图纸必须亲自面呈楚帝外,其他财物只需交割清楚便行。 「好、好、好!」楚帝看过禁军首领呈上来的图纸,连声嘆了三个好字之外。 回头一转身,立时抓起大毫刷刷的又写了一道圣旨。 可怜楚天舒才刚刚从卫王府搬到他以前的皇子府邸,就又接到了一道意料中的圣旨。 「早该料到他如此绝情的,只是没料到他竟然凉薄至此。」 连问也没问一句,直接就定了他的罪名。 楚天舒接了圣旨,除了一声低若不闻的冰凉嘆息外,清瘦苍白的脸上,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流露出来。 送走宣旨的内侍,管家惶惶上前,「殿下?」 楚天舒冷笑一声,神情恍惚的抬头,慢慢看着院子周遭陌生又熟悉的景致。 良久,才缓缓道,「你叫错了,这里没有什么殿下。」 说罢,他晃了晃还抓在手里的黄绸圣旨,目光含着淡淡讥讽瞥下。 就是这张轻飘飘的玩意儿,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人间龙凤瞬间贬落尘埃。 庶人? 贬为庶人? 哈哈,原来即使他身上流着那个男人高贵的血,他也一样会卑微如蚁民。 管家看着他状若疯狂的模样,心里忐忑又难过,「主子还是保重身子要紧,陛下他……以后会想起主子的好来的。」 不管多心疼自己主子,管家也不敢大逆不道的明着指责楚帝薄情寡恩。 「保重身子?」楚天舒似笑非笑转了转眼睛,「你觉得我这副破败的身子还能保重吗?」 管家怔了怔,随即心里愈加惶惶。 殿下被贬为庶人,原本皇室专供那味珍贵的药材,主子……以后怕是不能再用了。 就算贤妃娘娘心疼主子,也不可能做出违逆陛下的事来。 想到这里,管家暗下徒然长嘆口气。 看着已然步履蹒跚走向门口的清瘦身影,眯着眼睛半天也想不明白,自己主子怎么突然一夕之间就如大厦崩塌一样,说倾就倾了呢。 这倒霉的事,是一件接一件,他家主子原本尊贵的身份便也跟着一降再降……。 楚天舒被贬为庶人的消息,不用半天功夫,就在京城大街小巷不胫而走。 当然,消息传到慕府枫林居里,绝对不用那么长时间。 「小姐这下可以安心了,那个人已经被贬到尘埃里去了。」冷玥冷漠面容上,居然也浮现了淡淡欢喜之色,「估计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翻身。」 慕晓枫在八角亭子里低头作画,因她心情随意,冷玥才敢这时候过来跟她禀报消息。 闻言,她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淡淡道,「敢跟那些人联合一块算计我,这样的下场算是轻的了。」 若不是因为楚天舒对她没有造成什么大恶的严重后果,今天就绝不会仅仅是被夺爵贬为庶人如此简单。 冷玥想起自家小姐以前的手段,心下深以为然。 想当初,李家那兄弟俩,可不是一个个都死于非命,还死得干净到与小姐半点关系也没有吗? 这个楚天舒,能留下一条残命,确实该偷笑了。 「小姐,张小姐那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不知大理寺那边放人了没有。」 慕晓枫默了默,看着笔下含苞欲放的梅骨朵俏然屹立枝头,这才淡淡道,「没关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 图纸与实物都到了楚帝手里,楚帝还继续关着张广做什么? 想到张广,慕晓枫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对于在天牢里突然发病的事,她也有耳闻。原本按照她给君莫问支招,到最后的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让张广装病的。 可张广病的时候,很明显不是装的。 而且,他病的时机也不对。 也就是说,张广是真病,而非她给君莫问支招那样——装病。 想到病上头,慕晓枫心头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将最后一朵腊梅画好,她将毛笔搁下,不禁暗下嘆了口气。 但愿,这事只是她多疑想多了。 「你去吧,让红影到这来一趟。」 冷玥朝她福了福身,随即转身出了亭子。 一会之后,红影便过来了。 「红影,你亲自将这幅画送到右相手上。」慕晓枫将画上墨迹吹干,这才慢慢捲起来放入匣子,「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 红影见她说得郑重,且还重复了一次,哪敢对这事掉以轻心,「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将画亲自交到右相手上。」 慕晓枫摆了摆手,便坐下来歇着。 红影拿着匣子,随后退了出去。虽然她不清楚这幅画藏着什么玄机,不过小姐既然如此郑重其事,那这幅画一定不会是寻常的画作如此简单。 她当然不知道,这幅画上面隐含了慕晓枫给夏星沉的报酬。 那天楚天舒追贼追到慕府,后面突然多出来的几千人,可少不了夏星沉的功劳。当然,除此之外,也有君莫问一份功劳。 慕晓枫虽将他们当朋友,却也不会平白仗着情份而占他们便宜。更何况,这便宜还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事。 投桃报李,并非只适用于利益相关,对君子之交的朋友也是一样。 作为给君莫问的回报,慕晓枫已然提前支给了君莫问。至于夏星沉……,慕晓枫想了想自己让红影送去的那幅画,唇畔微微一弯,弯出淡淡安心笑意来。 她相信,他看见那幅画,一定会喜欢,并且绝对会留下的。 就如慕晓枫预料的一样,待红影回来的时候,同时给她带回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夏星沉非常爽快的收下了那幅画。 另一个是,张广已经从天牢放出来了。 「红影,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慕晓枫懒懒的半躺在贵妃榻上歇息,看着站在眼前的稳重丫环,笑得温软明媚,「吩咐下去,今天晚膳枫林居所有人都加菜。」 红影见她心情极好,便笑着打趣道,「小姐也不怕将她们的胃口养刁了。」 三不五时的就找各种由头给她们加菜,要知道她们枫林居的吃食本就不差。 哦不对,自小姐掌家以来,这阖府上下的伙食,就没有差的。 慕晓枫挑了挑眉,明媚笑容里含着几分得意,「我又不差这几个钱,让大伙都乐呵乐呵,这日子才叫逍遥。」 与枫林居这边的欢乐平和截然相反的是,张家这会可以说得上是愁云惨澹。 原本张广从天牢放出来,也算是张府的喜事一桩了,然而,就在张广进府跨过火盆去霉运的时候,却突然……。
第469章 瘾症 ()」 张广突然将跨到一半的脚给缩回去,这还不算惊人的。更惊人之举还在后头,只见他缩回脚之后,还无比迅捷的来了个大转身。在大家呆滞的时候,忽然往旁边疾步跑了起来。 一边跑,还一边状若疯狂般放声哈哈大笑,一边高声笑着一边将衣衫件件脱下随手扔路边。 嘴里还在嚷嚷,「痛快,真痛快!」只不过,他跑得飞快,神情却恍恍惚惚似喝醉酒的醉汉一样。 他这突如其来放浪形骇的举止,不但令人目瞪口呆,简直将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 君莫问默默与张宁对视一眼,看着还在院子里疯跑的张广,半晌,才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眼神狐疑里透着几分求证的小心翼翼,问道,「大哥,你看三哥他这是……?」 张宁看她一眼,除了看到她眼中困惑,也从她漆黑瞳仁里看到了一样的担忧。 这行为,实在容易让人联想起什么不太美妙的事情来。 可没有确认之前,张宁也不敢一口将话说满,想了想,才慢慢道,「我们还是先找大夫回来给他看看再说吧。」 君莫问轻点下头,极力将忡忡忧心压下,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听大哥的。」 眼角往院子里来回奔跑的张广掠去,盈盈水眸里忧色立时更浓了几分。 三哥这一跑,只怕没有一个时辰都停不下来。 她扭头对身旁的丫环厉声吩咐道,「今天的事,任何人不得外传。」 虽然她没有说外传的话会怎样惩罚,不过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她们这位小姐也是说一不二的个性。而且,她的话有时候比大公子还顶用。 丫环心头凛了凛,面上不敢露出一丝异样,只垂首恭谨顺从应道,「是,奴婢一定将小姐的话传下去。」 一个时辰后,张广终于从疯颠大笑奔跑中平静下来。 可这乏力平静下来之后,却有更严重的问题几乎立时接踵而至。 有两个小厮只从吩咐前去扶张广,要将他送回院子里去。然而,那两个小厮才近他身边,刚碰到他手臂,立时被他暴戾而凌厉的眼神恶狠狠一瞪,怒声暴喝,「滚开,谁让你们来扶我的?我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扶了?」 他一顿噼头盖脸的怒骂,再加上用力一挣一甩,当即将两个小厮甩到一旁摔了出去。两个小厮狼狈的爬起来,看着他暴戾骇人的模样,都畏惧得不敢再靠近。 君莫问就在旁边看着,只见两个小厮犹豫的时候,张广那布满冰冷阴鸷密云的脸忽然扭曲了起来。 而刚才还气势汹汹厉声怒骂赶人的张广,这会突然痛苦无比的抱住脑袋,若不是死死咬住牙关,这会只怕都已经不堪痛苦折磨而嘶吼出声来了。 「三哥,你觉得怎么样了?」 君莫问看见他这模样,简直跟她所了解到那症状一模一样,眼中担忧越甚;看他狂躁抱头用力捶打自己,一时又是着急又是气恨。 张宁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痛苦,皱着眉头,大步迈开就欲过去将他制住。 至少,得先阻止他继续自残下去。 可是,张宁还未靠近,张广就发狂般先挥手对他出招了。若非张宁反应得快,被他这一掌打实的话,肯定受伤吐血不可。 「你们,谁也别想过来害我!」张广神情若狂,赤红着双眼警惕而仇恨的瞪着四周,同时双手不停挥动着。 张宁不敢再试图靠近过去,因为这个时候的张广,看起来非但神智有些不清,便是他的武功也似突然精湛了不少。 张宁迅速退后几步才勉强避过他强劲的掌风,可看着张广这般狂躁迷乱的模样,眉头当下皱成了麻花。 「大哥,你先别靠近他,」君莫问将周围的下人挥退,免得他们不小心成为张广掌下亡魂,眼睛一直盯着张广不敢稍有松懈,「我们先观察一会,再想个妥善的办法。」 张宁嘆口气,「只好暂时这样。」 看着张广赤红双目戒备张望的模样,心下暗暗庆幸,就算三弟目前焦躁发狂,也好过他痛苦自残。 不过,张宁这侥倖之心来得实在太早了。 他才退出几步,就见张广再次痛苦的捧着自己脑袋不断的用力捶打。 「大哥,」君莫问连忙给张宁使个眼色,示意大家同时上前偷袭,好制住张广。张宁略一沉吟,便点头表示同意。 「就是现在。」 一声轻喝,只见空中忽然飞掠过一道淡淡的窈窕绿影。 被痛苦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张广,此际何止神智不清,就连武功也因为之前那迅速奔跑与发狂而消耗不少。 此际,张宁兄妹二人同时出手,两人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自然一出手便一击即中了。 看着在他们合力下才闭上眼睛软倒在地的张广,君莫问俏脸也露了几分凝重。 「大哥,我们先送他回院子吧。」 幸好他们将张广送回去的时候,大夫也终于赶到了张府。 大夫替张广诊过脉,又详细询问他发病的经过与症状,眉头慢慢也拧成了结。 「大夫,我三哥他到底什么病?」 大夫掠了眼屋里四周,君莫问心里咯噔一下,瞧大夫这神色,十有八九她猜测要成真。 素手一抬,便将屋里的下人都挥退出去。 随后才凝重的看着大夫,轻声道,「请大夫直言。」 张宁留在内室看着张广,不过这内室与外间只隔了一道珠帘而已,所以大夫的话他在里头自然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也忍不住悬了心竖起耳朵来倾听。 大夫沉默下来,似乎在斟酌用词,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张小姐,不瞒你说,老夫怀疑三公子是误食了寒石散,且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不然张广发起狂来也不至于如此厉害,竟然连神智都开始恍惚不清。 当然这话,大夫只在心里转转,并不打算对张宁兄妹实话托出。 君莫问面色没有变,只是眼神深了深,就连情绪也平静如常,显然对这事已经有了预测,所以此刻听闻这诊断并不怎么觉得意外。 「如何能确诊?」 大夫沉默着思索了一会,才答道,「老夫还要看看三公子醒来之后是什么症状,」想了一下,又道,「最好是在他发病的时候,拿寒石散前来试上一试。」 到时看张广面对寒石散时是什么反应,基本就可以确诊究竟是不是已经服食寒石散有了瘾症。 「拿寒石散前来试上一试?」 少女面色沉了沉,这可不是什么好提议。 「大夫没有别的更好办法?」 大夫又沉默了一会,才道,「办法不是没有,但却没有比这个更直接更好。」 「想必张小姐也不愿意他长此以往都受此苦楚,何不狠下心来一次确认这事?」 大夫本着尽快减少病人痛苦为原则,而且这话也相当于向她表明「病向浅中医」这个道理。 可君莫问站的立场与他不同,她更多的是考虑张广会身受的痛苦。 张宁一手拨开珠帘,自内室走了出来,「小妹,我觉得大夫说得有理。」 「长痛,不如短痛。」 君莫问看了看他,只好无奈嘆道,「好吧,既然大哥也同意,那就按大夫说的做吧。」 「三公子现在正在发病期间,眼下拿寒石散前来试上一试大抵也能试出结果。」大夫沉吟片刻,看着张宁,郑重问道,「不知大公子对于寒石散了解多少?」 张宁眸光闪了闪,「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种害人的东西,但凡成瘾者在发作的时候,无一不是痛苦不堪,神情颠狂若疯。」 大夫点了点头,「大公子了解的挺全面了。」 「我现在就回去拿寒石散,」他郑重的看着张宁,切切叮嘱道,「在我回来之前,请大公子暂时用绳子将三公子给绑牢。」 张宁面露犹豫,大夫瞄他一眼,接着又说道,「这既可以阻止他自残,也可以阻止他伤害别人。」 大夫嘆了口气,才又道,「而且……,总之请大公子相信我,这是为了三公子好。」 君莫问也曾听说过服食寒石散上瘾的人,一旦发起病来,有时甚至精神恍惚到六亲不认,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想起刚才张广自残的情景,她心里就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大夫放心吧,我和大哥会看着办的。」 大夫与张家众人皆相识,自然也听说过君莫问的本事,听闻她这般保证,便放下一半心,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殷殷叮嘱一句,「两位记得一定要看好三公子。」 待大夫走后,君莫问立时便吩咐下人拿来结实的油麻绳。 不用桐油浸过的麻绳不行,她真担心待会张广发作起来,连她与大哥联手也制不住。 看着两指粗细的油麻绳,张宁还是有一丝丝犹豫与纠结,「小妹,真的要用这么粗的绳子绑他吗?」 「大哥,这没什么可犹豫的,」她嘆口气,却已经起身拿着油麻绳过去绑人了,「你也不希望再看到三哥他自残吧?」
第470章 抢人 ()」 寒石散带来的痛苦,虽然他们没有经歷过,可从侧面了解的情况再结合刚才亲眼所见的情形,那一定是非常人仅靠意志毅力就可以忍受的。 既然如此,他们唯有藉助外物帮助张广了。 只希望,三哥上瘾并不深吧! 大夫去而復返的时候,恰恰撞上张广睁开眼睛醒过来。 「这是谁干的?」醒过来,胳膊一动,才发觉自己被人五花大绑的捆在床上,张广立时暴怒大喝起来,「赶紧给我松绑。」 室内有个丫环守着,此时听闻他震怒一吼,惊得根本不敢上前,只嗫嗫嚅嚅的缩在一旁,紧张地结结巴巴道,「三公子,这、这……。」 君莫问闻声而入,看见他眦目欲狂的模样,当即无奈的皱了皱眉,「三哥,你先别激动。」 张广赤红双目,看仇人一样的眼神一样恶狠狠盯着她,俊脸上全是暴戾痛苦之色,「是你让人绑着我的?快给我松绑,听到没有?我让你松绑!」 说到后面,那冷厉的吼声,几乎已经变成了能掀开屋顶的暴怒咆哮。 张宁在外面老远就听到这让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了,当下掩着忧色领着大夫疾步进入内室。 「三弟,你冷静一点。」 张广能够冷静下来才怪,四肢被油麻绳绑着,不过脑袋还是能够灵活转动的。此刻看见他身后还跟着大夫,情绪立时变得更加激动狂躁了。 「放开我放开我。」 看着他眼神渐渐迷乱,面容痛苦之色也越来越明显,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大夫这时突然上前。 拿着一包药粉走近床沿边,「三公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时的张广已然狂躁得精神恍惚,本就因为痛苦而开始不停摇晃脑袋想要挣脱束缚。突然闻到熟悉的气味,几乎是下意识的瞪大眼珠扭过头去,还想着坐起来伸手去夺大夫手里的药粉。 「给我给我……」 君莫问与张宁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见痛心莫名畏惧与愤怒来。 这反应——当真确定是已经服食寒石散成瘾了。 大夫当然不会真将药粉给他,非但不给,为了再三确认诊断无误。大夫还拿着那包药粉似拿着骨头逗小狗一样,多角度全方位的试探引诱张广。 张广本就狂躁暴戾不安,被他一番试探下来,这会已经将心底深藏的恶魔都给引出来了。 他一边拼命用力挣扎,一边怒声厉喝,「快将东西给我,快将东西给我……。」 一时间,空屋子里,喝声不止,挣扎不息。 渐渐的,他神情越发迷乱不清。 求不得的痛苦又开始将他阴戾的面容变得扭曲,四肢被绑着动弹不得,他便晃着脑袋不停的用力往床后撞。 君莫问看得心中大为不忍,「大夫,可以了吧?」 这情形,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暗下嘆口气,君莫问俏脸也有了几分沉郁颜色。 一旦成瘾,这东西戒起来……只怕难啊。 大夫将药粉收了起来,原本只是发狂撞自己脑袋的张广却突然更加狂躁不安。 许是空气中熟悉的气味被藏住,所以这会他倒不再发疯撞自己脑袋,而是挣扎着要绷开绑在身上的绳子。 嘴里还在疯狂悽厉的喊着,「将东西给我,给我!」 眼看连油麻绳都困他不住,君莫问连忙掠过去往他身上几处大穴点了几下。 看着他迅速静了下来,君莫问松口气,愧疚又心疼的看着张广,轻声道,「三哥,别怪我们狠心。」 大夫看了看张广,眉头却一直皱着没有舒展。 出到外间,他才道,「现在已经可以确诊三公子确实是服食寒石散成瘾了,而且照他如今的情形来看,这服食的时日可不短。」 眼下,君莫问最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大夫,那有没有好办法让他赶紧戒掉这东西?」 难怪这段时间她总觉得三哥像变了个人似的,脾气比以前更加固执焦躁不讲理,动不动就怒不可遏……。 暗下嘆口气,她该多些关心三哥的,若是多些关心他,也许就能早些发现苗头不对,也许能早些阻止他……。 可如今,她就算懊悔也没用。 张宁也眼巴巴的看着大夫,就等着大夫拿出可行的办法来。 今天虽然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张广痛苦难抑发狂的模样,可就是这模样也足够让他触目惊心了。 若是那害人的东西戒不掉,长此以往,只怕张广发作起来会越来越痛苦。 而到最后……,想到最后这个词,张宁就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阻止自己往下想。 他一定要帮助三弟戒掉这东西! 谁知他殷殷期待了半晌,大夫沉默考虑了半天,却两手一摊,无奈道,「大公子,说实话,一旦服食寒石散上瘾,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好办法。想要戒掉这东西,只能靠个人毅力熬过发病的痛苦。」 熬得过去,这瘾慢慢就戒了。 大夫皱了皱眉,犹豫的看了看张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君莫问心里咯噔一下,随即道,「大夫还有何话不妨直言?」 「张小姐,」大夫默了默,「还有便是,往后三公子发病的时候,你们切不可再动用外力令他陷入昏迷,这样并不能帮助他戒掉瘾症,反而令他心里更加渴望。」 也就是说,除了靠张广个人意志之外,他们任何帮助都只会令张广越陷越深。 「我们知道了,」君莫问默了默,将眼中忧色掩下,带着期待又问道,「那在他发病的时候,大夫能不能给他服点可以缓解疼痛的药?」 不是捶打自己脑袋,就是拼尽力气撞脑袋,她看得心疼也看得心惊肉跳。 大夫摇了摇头,「张小姐这好意只怕不管用。」 上瘾的人一旦发起病来,不管什么都不会愿意服用的。 君莫问神色黯了黯,「有劳大夫。」 送走大夫,君莫问与张宁对视一眼,除了苦笑还真相对无言了。 良久,她才幽幽道,「大哥,这可怎么办才好?」 语气幽怨,心里几分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她陌生得很,似乎自她十岁之后,就几乎再没有过……。以前在山里学艺的时候,就算再苦再累,她也从来没有眼前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张宁也想嘆气,也想摇头。 可他不能,父亲不在家里,他就得承担起长子该承担的责任,好好撑住这个家,护好家中每个人。 「小妹不用担心,」张宁看着眉间染了忧愁的少女,扯出一抹苦笑,安慰道,「三弟……会熬过去的。」 这话,他说得可一点底气与自信也没有,大概只能借着安慰她的时候也如此安慰自己吧。 这一次张广发病,足够君莫问心惊肉跳担心深深。 可是,她根本没预料到,张广不久后再一次发病的时候,那才真正让她觉得头皮发麻心生寒意。 不能制住张广武功,张宁与君莫问商量过后,决定将油麻绳换成铁链,可纵然这样,也锁不住张广发病时毕露的痛苦与丑态。 最重要的是,张广本人一点也不配合。 若不是他们兄妹二人时刻留意着,根本就不能及时发现他发病,更不能在他伤人伤己前及时制住他。 迫不得已之下拿铁链将人锁起来,可张广却被疼痛折腾得嗷嗷直叫,一边眼泪鼻涕直流一边痛苦难当的哀求,「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求求你们,给我找那东西来吧……。」 如此反覆哀求,真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君莫问在他跟前站了一会就忍不住掩脸离去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一定会忍不住心软应他所求拿了他想要的东西到这空屋子里。 为了帮助张广戒掉瘾症,他们特意在张府僻静处清空一个院子,就怕张广发起狂来会伤人伤己。 君莫问在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站了一会,就红着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走,直接坐上马车出了张府。 他们没办法帮助张广戒掉瘾症,因为这办法他们已经试了好几次,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反而每一次看见张广发作,都越发痛苦不堪。 君莫问坐在马车里,心又揪又疼又零乱。 「三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帮到你?」嘆了口气,君莫问放下帘子,心事重重的倚着靠垫而坐。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接着从外头传来一声,「小姐,慕府到了。」 君莫问回神,唇边却漾了抹无力的苦笑。 其实她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慕晓枫,无论什么事她都爱和慕晓枫一较长短。 虽然很多时候的比较,只是她一个人在心里暗自比较,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却无奈发觉,似乎无论哪一方面,她都输慕晓枫一筹。 哦不,或许输的并不止一筹……。 想到这里,她盯着慕府牌匾不禁有些惆怅起来。 车夫见她光挑着帘子盯着慕府大门,却端坐在车内不动,过了好一会还是如此,不由得困惑的轻声试探道,「小姐……不打算进去吗?」 「哦?……不。」摇了摇头,君莫问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来都来了,过门不入的逃避行径可不是她君莫问会干的事。 逃避,那是弱者才会干的事,她君莫问从来就不是弱者。 君莫问心事重重去到枫林居的时候,差点被眼前所见的和谐美好画面吓了一跳。 几棵高大枫树所环绕下的八角亭子里,一袭紫衣少女几分懒散随意的模样,坐在一张藤椅里正低头聚精会神的看书。而在她旁边,是将一袭锦衣也穿出无边风华的孤冷男子。 只见男子眉目如画,挺拔笔直的身姿优雅端坐一旁。姿态是那么傲然安静淡漠,却又让人觉得那样孤华尊贵遥不可及。 楚离歌手里端着茶杯,那潋滟幽深的眼眸,似是平静无痕的盯着手中杯子,却又似目光放空。 偏偏这冷清淡漠的姿态,又如此孤艷华贵让人不敢亵渎,那看似淡漠万事万物不入眼的目光,却总会有意无意瞥过一侧紫衣少女专注的侧脸。 那点点星游浮动的眸光里,依旧孤清遥远冰凉淡漠,却总在瞥过少女雪玉侧脸时,隐隐浮现一缕浅淡温柔。 君莫问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静好的画面,一时有些痴痴的也有些惘然若失,便静静站在原地双脚似突然被钉住一样,半晌仍旧踌躇不动。 慕晓枫看得专心,且君莫问过来的时候刻意收敛了气息,最重要的是,她从心底并没有妒忌慕晓枫。 所以,她浑身上下自然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温善的,并且与四周让人舒适的气息融合一体。 因而一时半会,六感敏锐如慕晓枫,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不过,慕晓枫没有察觉,不表示旁边的楚离歌也没有察觉。 楚离歌之所以会漠视君莫问,那是因为君莫问并没有第一时间进来打扰他们。 可这会,君莫问拢了拢髮丝之后,收起惆怅面容已然堆了笑,莲步一迈,便往亭子这边走来。 她一走动,慕晓枫便察觉了。楚离歌动作比她更快一步,端着茶杯的苍白指尖仿佛向前略略一指。 随即便有一片随风在空中慢悠悠飞扬的枫叶改了方向,载着不小的劲道往君莫问撞去。 这个女人,以前想用什么儿时承诺绑架他,现在,又吃饱了撑着,来这跟他抢人! 难怪从他看到她开始,就横看竖看也看不顺眼! 君莫问心里正惆怅羡慕外加烦心担忧呢,总之她各种心不在焉的往亭子这边走,却忽然感觉到空中气息不对劲。 柳眉一蹙,总算在那片载了楚离歌内力的枫叶飞过来将她划伤前往旁边避了开去。 可因为她这临急一避,动作难免有几分狼狈。这对于一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忍受的事情。 君莫问当即怒了,縴手抬起,指着楚离歌便恼道,「师兄,你是不是太过份了?」 毁诺不愿意娶她就算了,如今她上门来见他心上人,也要受他攻击,她哪里惹到他了?
第471章 轰人 ()」 这人眼中,还有没有一星半点同门之谊了? 若不是她百分之一百确定自己没有龙阳之好,这会她都快要怀疑自己上门来找慕晓枫是不是跟他抢人来的! 被指责太过份的某男,依旧姿态高贵优雅端坐如山,就连那紧抿一线的优美薄唇,也没有丝毫波动的意思。 只那双深邃幽晦的眼眸,抬起,斜斜的冷冷往君莫问一掠! 目光瞬间冷厉如电激射而去。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的君莫问,无疑已经在他这不含杀气却冰冷狠戾无情的眼刀下成了肉碎。 即使飞着足以杀人的眼刀,楚离歌仍旧优雅端坐如山,那如画眉目之上仍旧不露半分情绪起伏。 冷淡的眼眸,漠然的唇线,孤清的姿态。不动声色之间,已然将他冰山般决绝高不可攀的疏离表露无遗。 楚离歌冷漠眼神虽然吓人,却吓不退君莫问。 身为他的同门师妹,傲气兼才气的少女,非但没被他冰冷眼神惊退,反而略略抬起下巴一副挑衅姿态盈盈浅笑的款款行来。 还扬起手,含笑高声道,「晓枫,我来看你了。」只无人看见,君莫问飞快的颤了颤。 慕晓枫很想继续无视这两人眉目间无声的刀光剑影,可君莫问都已经高声唤她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便合上书籍,抬头看向那一身淡绿衣裙笑得肆意张扬的少女,「既然来了,那就来了。」 听闻如此温和的邀请,楚某人立即不乐意了,不过他风华潋滟的俊脸仍旧纹丝不动的冰冷一片,可眼角眉梢却再度飞出一记比之前森寒凌厉数倍的眼刀。 这念力太强,寒意也太深,即便是艺高人胆大的君莫问君姑娘,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而且,为了躲避被他冰冷眼刀追杀,还十分识时务的闪进亭子,一下就闪到了慕晓枫身后侧。 楚离歌想要再对她施放那冰冷骇人的眼刀,必须先经过慕晓枫。 眉心似是不经意的飞快蹙了蹙,他淡淡看了笑容温软的紫衣少女一眼,眼神泛转着一丝无奈。 躲在慕晓枫身后侧的少女见状,不禁得瑟的沖他挑衅的眨了眨眼,随后低头对慕晓枫笑道,「晓枫,现在我才知道你原来是属火的。」 慕晓枫怔了怔,闪着清亮眼睛茫然看她。 对于张小姐这天马行空莫名其妙神来之句,她表示脑子突然短路了。 君莫问眼角抬了抬,往楚某人方向睨了睨,盈盈含笑的月牙眼眸下微微带着两分得意。 「什么我……好呀,看来莫问也是属火的!」 不然,凭什么君莫问也不怕楚离歌这座令人只敢仰望的大冰山。 楚离歌薄唇紧抿,不过眼角微挑,又一记冰冷无情眼刀如影随形飞向神色挑衅的少女。 君莫问立时觉得浑身生寒,她小心翼翼瞄了眼楚离歌,立时露出怕怕的表情往慕晓枫身后躲了躲。同时不忘沖慕晓枫挤一抹心虚的苦笑,仿佛在说,瞧清楚了没,谁才真正属火。 她决定了,以后坚决离这冰山殿下远一点。 生命可贵,为了安全,请远离冰山殿下! 躲了一会,君莫问心里就开始犯愁了,她今天来是找慕晓枫商量事的。可离王殿下这座大冰山矗立在这不走,她一直躲在慕晓枫身后也不是个事。 这样,她还怎么跟晓枫谈事? 想着,这平日傲气得连笑容都流泻万丈自信光芒的少女,第一次有些幽怨的望了望似乎完全一点不知被人嫌弃的离王殿下。 直接或间接请楚离歌走人,君莫问悄悄按了按胸口,原谅她比较珍惜自己生命,真不愿意冒这种险。 没有勇气直面冰山,君莫问决定将目光转向慕晓枫。 「晓枫,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君莫问很识相的躲在慕晓枫身后侧,还很识相的坐在亭子一侧的石凳上。 慕晓枫不必扭头,只需略略侧目,就可看清她表情。 可这会,慕晓枫真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因为傲气兼才气并且无比自信的君莫问,这会居然沖她露出烦恼无限的眼神,此外,还一个劲的眨眼沖她暗示。 这件事是隐私,并且让人着急。 慕晓枫默默想了想,好吧,基于她不乐意在楚离歌与君莫问两人之间当夹心饼,只能默默抬眸,微带恳求的看着楚离歌。 楚离歌迎上她恳求目光,心里立时不悦的哼了哼。 这女人,凭什么君莫问这讨厌的女人一来就赶他走? 他在这里都坐了一刻钟,她还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凭什么他要将他的地盘让给君莫问这个令人讨厌的外人? 长睫垂下,天然美妙的眉梢掠出一记不满的拒绝。 慕晓枫愕了愕,几分无奈的心下冷笑一声。 你们师兄妹爱咋样咋样!姑娘我——不奉陪。 笑了笑,她抚着衣袖,悠悠然的站了起来,「莫问,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君莫问虽然强装镇定不惧楚离歌那平平淡淡却能杀人于无形的冰冷眼刀,可心头却不怎么争气的哆嗦了一下。 此刻,见慕晓枫站起来要丢下她,哪里肯依。 妙目飞快转了转,随即也站起,还故作亲密的上前挽住慕晓枫手臂,「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 眼角瞥了瞥那端坐如山的楚某人,眼神泛出丝丝嫌弃,「况且,我来这,是为了看你。」 这不是重复,这是强调。 慕晓枫心下暗暗嘆口气,只能任由她挽着自己做挡箭牌。 「我要去闺房。」这话,慕晓枫是对君莫问说的,视线却淡淡往楚离歌身上飘去。 也就是说,她还是选择留下君莫问而轰走楚离歌。 女儿家的闺房,楚离歌这个外男自然得止步。 楚离歌将杯中清茶慢慢饮尽,才慢条斯理站起来。走之前,冷淡不露情绪的目光先蜻蜓点水般从君莫问脸上掠过,然后在慕晓枫娇俏含笑面容上凝了凝,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默然不语往门口走去。 望着那俊秀颀长的身影消失不见,君莫问才长长唿了口气,「终于走了。」 侧目,含笑揶揄道,「晓枫,我发觉果然还是你比较适合。」 比较适合什么? 做离王殿下的媳妇? 慕晓枫佯装恼怒的瞪她一眼,「不,我觉得你更加适合现在追他去。」 敢消遣她? 「我错了。」君莫问立时识时务的露出讨好笑容,「晓枫千万不要硬起心肠将我赶走。」 她的烦恼还没解决,这样被轰走,她不是亏大了。 慕晓枫瞧见这平日傲气沖天的少女居然露出讨好笑容,顿时又是惊奇又是困惑,「看来你还真遇到难事了?」 转身又在石桌旁坐了下去,「坐下说,什么疑难事?」 说到正经事,君莫问调侃她的轻松心情立时便变得沉甸甸了。 「晓枫,真是难事。」君莫问笑容隐去,看着慕晓枫,还幽幽的嘆息起来,「我三哥他……染了寒石散瘾症,我们想尽办法都帮不了他。」 说完,她便眼巴巴满怀期待的看着慕晓枫。 连君莫问自己都没有发觉,以前她与慕晓枫结交,除了欣赏慕晓枫之外,更存了几分较量的心思。 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慕晓枫的心情便变了。虽然仍旧会时不时私下比较一番,可她更多的却是信任慕晓枫。 尤其当她遇到难决的事情时,往往第一个想起求助的人便是慕晓枫。 果然是遇上疑难事了! 慕晓枫心中嘆息,神色并不见有多惊讶。既然君莫问暗示她赶走楚离歌,她便有预感君莫问要说的事不简单。 「想尽办法都帮不了他?」慕晓枫眉头紧了紧,「那大夫有什么建议?」 君莫问嘆气,无奈吐字,「一个字:熬。」 慕晓枫看着她眉间烦恼忧色难掩的模样,心下默然。依着君莫问的个性,一定不忍心张广受那等非人苦楚。 这个满身傲气才气自信横溢,表面看起来有颗金刚心的姑娘,实际不过心肠柔软一团的小丫头。 轻轻摇了摇头,慕晓枫平静而木然的看着她,「莫问,想要戒掉寒石散瘾症,你觉得我能给出什么好办法?」 她是凡人,又不是能够点石成金或吹口气就能让死人復活的神仙。 君莫问是不是将她看得太高了? 君莫问见她神色冷静,或者可以说得上冷漠,眼神不由一阵困惑,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这么说,纯粹是来她这里碰碰运气了。 慕晓枫松口气,就怕君莫问对她期望太高。 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她可不是万能的神,能拯救世间万民。 不过,君莫问既然信任她,并且亲自上门求助,她怎么也该试着想想办法尽一尽心意。 沉默半晌,她才缓缓道,「莫问,我问你,除了找大夫帮助他戒掉瘾症之外,你有没有留意过其他事情,比如是谁令他服食的寒石散?」 慕晓枫顿了顿,眼神微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又道,「或者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不是你们的办法没有用,而是在你们绞尽脑汁千辛万苦帮助他的时候,有人却在暗中坏事?」
第472章 一起瞒着 ()」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君莫问倏地大惊,心里一想到这种可能,浑身立时涌出无边的不寒而慄之感来。 慕晓枫看着她眼眸惧意渐涌,还不由自主抱了抱发颤双臂。眉头轻蹙,就不由得嘆了口气,「莫问,恕我多嘴再问一句,对于王家放在你府上那个探子,你处置了没有?」 君莫问不知想到什么,心里惊了惊,看着她,颇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我一直留着她,就想看看她身后藏的到底什么人。」将人安在她府上,到底什么目的。 嘆口气,此际她眼中涌满了后悔,「你这么问,是不是怀疑我三哥的事就是她背后搞的鬼?」 慕晓枫看着这个傲气自信,却又偏偏有点小天真的姑娘,也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呀,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想要摸清安如沁身后有什么人,可以有很多法子,为什么一定要用最下乘的一直将这隐患留在身边呢! 君莫问大概也看出了她眼中那无奈又怜悯之意,声音含了几分怏怏道,「我一直留着她,也是可怜她怀了几个月身孕还小产了……!」 慕晓枫扶额,这姑娘,你心肠软也不该是这么软的! 慕晓枫真恨不得扒开她脑子开开,声音陡然冷了冷,「你应该换个角度来想,她连怀了几个月身孕,为达目的说要弄小产就毫不犹豫的弄小产了,这样的人,你觉得她值得你心软同情吗?」 对待自己骨肉尚且能如此狠毒无情痛下狠手,对待别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君莫问脸色变了变。 慕晓枫除了嘆气还是嘆气,好吧,君莫问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个从小在深山中学艺长大的姑娘,基本不通人情世故,更不懂人心险恶有时险过天堑,她不该指责这姑娘同情心泛滥的。 若非她有前世悽惨经歷,她也不会看透,这世上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当然,你府上也许并不止她一个眼线,所以这事我也说不准。我就是这么一猜测,至于真假,这可得你自己去查实。」 君莫问脸色沉了下来,眉目间无形多了丝冰冷切齿恨意,「大概就是她没错了,之前是我想左了。诚如你所言,一个对自己亲骨肉都能连眼也不眨就下得狠手的人,对别人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慕晓枫默了默,想着她如此肯定,大抵张府其他人确实没有什么可疑吧。 「既然如此,眼下你对她有什么打算?」 君莫问掩下眼中怒意,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復又笑道,「先想办法让她自己露出原形来,然后,我觉得最对待她的最好办法就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眯了眯眼眸,天真眼底也流泻出一抹含凉笑意来。 慕晓枫赞赏的看她一眼,轻声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眼珠转了转,少女那双流光溢彩的明眸里竟漾出点点寒意。 她不动声色看着君莫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莫问,我觉得有个好办法可以逼你三哥下决心来戒掉瘾症。」 君莫问心头一喜,连忙挑眉亮晶晶的睁大眼睛看着她,「什么好办法?」 慕晓枫瞥了瞥她,半晌,才不紧不慢轻声吐字,「镜子。」 君莫问怔了怔,有些茫然的看着她,「镜子?」 慕晓枫点头,含笑不语,不过眼神暗示之意明显。 君莫问定定看着她,半晌,俏脸渐渐有些发白,待恨恨之色褪去,便又慢慢恢復如常。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不但可以逼三哥下决心,说不定还可以用这个逼出她背后搞鬼的人来。 办法是有了,可君莫问仍旧愁容不展的看着慕晓枫,目光几次来回辗转,明显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吧,还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淡淡落下这句,慕晓枫就不禁暗中嘆息。她似乎,帮君莫问都帮成理所当然了。 难道,自己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替某人照顾师妹的觉悟? 「我就知道晓枫最好了。」 慕晓枫掠过她显得谄媚的笑脸,没好气道,「少说这些,直接说重点,」哼了哼,又掠一记似笑非笑眼神过去,「要知道女人总有那么几天耐性不怎么好。」 君莫问心里一惊,真怕慕晓枫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当下连忙急急道,「大夫,有了方法,还缺个有本事的大夫。」 依他们家的权势,就是宫里的御医头头也能二话不说请到府里。可君莫问总觉得,那些在官场摸爬滚打的御医太过奸滑,什么都只使三分力气。 真论起来,她倒情愿请外头有真才实干的大夫。 而且,据她所知,慕晓枫应该认识那么几个医术了不起的大夫。 不说远的,就说慕府,慕晓枫的大嫂纪媛医术就挺不错。 她是不敢奢望再让纪媛到张府助她三哥戒掉寒石散瘾症的了,可慕晓枫再给她介绍几个医术好的大夫应该不难吧? 慕晓枫看着对面眼巴巴眨着黑白分明眼珠满怀期待的少女,真有些怀疑眼前所见的姑娘还是不是在京城里被传为女豪杰的张家小姐。 这可怜乞求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到一分张家小姐傲气才气惊人的影子? 心念转了转,她知道药老最近离开了京城,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至于怪医,之前张广已经得罪过那古怪老头一次,想让那怪老头再出手替张广医治? 几顿饭绝对请不动。 也许放干她身上的血,大概能打动那怪老头。 可为了张广那个活该的,放干她身上的血?她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不然怎么可能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算她与君莫问交情再不错,也不值得她拿命去换张广安好。 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事,我可以试着想想办法,不过先声明,不一定能成。你最好,还是用张家的人脉去请个靠得住的大夫回来。」 君莫问见她没有一口拒绝,心里已经高兴得不行了,「是我得寸进尺令你为难了,能成最好,不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慕晓枫松了口气,见她没有责怪自己不尽心的意思,才轻松的笑了起来,「嗯,眼下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有消息的话我再通知你。」 君莫问抬头望了望天,这个时候她确实不宜再在慕府逗留下去,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君莫问,慕晓枫沉吟片刻,就去找了纪媛。 慕少轩没有回来,她过去的时候,纪媛正好在院子里修剪花草。 「大嫂,正忙着呢。」 慕晓枫走过去,望着在纪媛巧手下修剪得十分雅致的香椿树,当下忍不住贊道,「大嫂这双手就是灵巧,瞧将这树修剪得枝态娇而不媚,实在好看极了。」 说着,有些泄气的皱了皱鼻子,「像我这粗手笨脚的,只好种养几棵无需花心思护理的枫树了。」 纪媛没有停下手里修剪工作,只略略诧异的扭头打量了她一眼,「晓枫的本事,我们没有不知道的。」 「大嫂也就这么点本事,瞧你夸得天花乱坠的。」纪媛摇了摇头,唇畔漾一抹浅笑,「有什么事就说吧。」 她实在不习惯被这个小姑称赞。 她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可不敢在这个小姑面前妄自称大。 少女忍不住调皮的眨了眨眼,吃吃的轻笑出声,直到看见纪媛茫然无措,才道,「瞧大嫂说的,我这哪是夸,我是实话实说。」 纪媛只是含笑看她,也不说话了。 跟这个小姑比伶牙俐齿?她可没有自讨苦吃的爱好。 慕晓枫眼角往院子四下掠了掠,见丫环们都远远守着,并没有人鬼祟摸过来偷听她们姑嫂谈话。 这才轻声道,「大嫂喜爱医术,不知可曾研究过寒石散?」 「寒石散?」听闻这名称,纪媛心头便紧了紧,「晓枫怎么突然打听这个?」 心中一激灵,纪媛紧张的脱口道,「难道有人……?」 慕晓枫点了点头,眉宇隐约露了点凝重,嘆了口气才道,「是莫问的三哥,据大夫诊断,已经成瘾一段时间了,不过如今才发觉。想要戒掉这要命的东西,却折腾来折腾去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 听闻张广这个人,纪媛眉头便不自觉的皱了皱,如果可以,她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跟这个人打交道。 可寒石散瘾症……。 这对一个醉心医术的人来说,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实践机会。 想了想,纪媛才淡淡道,「这害人的东西,我以前也研究过一段时间,法子不是没有,就是从来没有实践过,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慕晓枫笑了笑,眼带喜色看着她,「既然是大嫂潜心研究过的东西,那一定是好的。」 纪媛嗔怪的看她一眼,「让外人听见,不知该怎么取笑我们姑嫂两人自吹自擂了。」 「管他呢,嘴巴长别人身上,要怎么说我们管不着,只要我知道大嫂的本事就行。」慕晓枫神情欢喜,不过看着纪媛冷清含笑的模样,还是迟疑了一下下,「若是让大嫂你将这法子传授他人,大嫂会不会不乐意?」 不怪慕晓枫问得如此直接,而是在有些事情上,她觉得还是最好直接问清楚。 因为纪媛是她欣赏的女子,现在更是她的亲人,她不希望一家人还要心里隔着层层迷雾。更不希望因为外人,而弄得家人离心。 若是纪媛介意,她是不会强逼纪媛做不愿意的事的。 「说实话,」纪媛瞥她一眼,神色复杂,「有点介意。」 少女「哦」了一声,点头表示理解,她就喜欢这样,她的亲人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 「毕竟那是我研究很长时间才得出的法子,连自己都没有实践过就白白传授他人,心里总有些忐忑不甘。」 忐忑,万一施用过程出了差错,那她就罪过了。 不甘,是自己花费不少心血才研究出来的成果,自己没有享受这果实带来的箇中滋味,反而送给了别人。 慕晓枫怔了怔,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大嫂的意思是?想亲自实践以前研究出来的方法?」 纪媛淡淡一笑,「确实挺想的。」 慕晓枫秀眉蹙起,犹豫了一下,才道,「可是大哥若知道是给张广治病的话,大概不会同意大嫂你亲自出面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请纪媛出面替张广医治的原因。 面对张广,她们慕府上下就没有几人不存着心结的。 说实话,若不是看在因为君莫问的情份上,不是因为不欲与张家结怨的基础上,她才懒得搭理张广那头缺根筋的犟驴。 想想这段日子以来,他们都因为张广受了多少罪,便可想而知自己哥哥听说这事,一定会阻止大嫂了。 纪媛也沉默下来,说实话,张广——不仅是慕少轩的心结,也是她的心结。 可她想着,若不能坦然面对过去,不能平常心面对张广,这心结就会一直暗中存在他们心里。 与其一直逃避做出表面伤好的假像,还不如勇敢自揭伤疤一回。 「我知道短时间他肯定不会同意的,」纪媛眸色暗了暗,轻轻嘆息一声,「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请晓枫你替我一起瞒着他。」 慕晓枫心头勐地一跳,「这么说,大嫂已经决定了?」 决定,真的亲自前往张府替张广看病? 纪媛不偏不倚迎着她探究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却再确定无疑,「决定了。」 「一起瞒着哥哥……?」少女苦笑,「好吧,那就一起瞒着吧。」 这个时候,她就算不答应纪媛也不行了。 因为纪媛已经知道这事,并且打定主意要将自己昔日研究实践在张广这个病患身上,她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纪媛对医术的热爱,说起来,简直跟怪医那怪老头有得一拼。 纪媛见她应承下来,遂欢喜的弯了弯嘴角,露出浅淡笑意来。 慕晓枫也笑了笑,可看着她欢喜带着斗志的眸色,心底却莫名隐隐不安。 希望,事情能够顺顺利利吧。 再说君莫问火急火燎的离开慕府,就催促车夫赶紧回去。 车夫自然不敢怠慢,只能拼了老命,将马车有多快赶多快。 然而,人生往往都是乐极——便生悲。
第473章 充胖子 ()」 君莫问凝眉想了一下,却摇头拒绝她的好意,反而淡淡道,「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如果纪大夫已经准备好的话,那就请开始吧。」 纪媛略觉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却随即默然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而将目光再度转向精神萎靡不振的安如沁,打量了一下,就拿了银针出来。 君莫问愕了愕,「纪大夫?要不要我先让人拿绳子绑住她?」 要知道瘾症发作的时候,非但人会神智不清,就是力气也会比正常的时候大出数倍,君莫问她这是担心纪媛在试验过程中,万一不小心被安如沁伤害。 纪媛摇了摇头,「不必,这里不是还有张小姐你在吗?」 有个武功不错的人在旁边看着,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让安如沁伤害到她的,不是吗? 在走向安如沁之前,纪媛默了默,又道,「其余的事情,张小姐都安排好了吧?」 纪媛这么问,也不是不放心君莫问办事,只是出于谨慎再提醒一遍。 见君莫问点了点头,她便不再言语,而拿着银针继续走向安如沁。 纪媛施针的手法行云流水般娴熟自如,一会之后,她便收起银针站到一旁观察安如沁。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原本安静萎靡的安如沁,忽然面色一白,就见她无比痛苦的捧头撞脑,又是悽厉的嗷嗷大叫又是眼泪鼻涕横流煳了一脸的打滚跪地哀求。 总之,即使是早有心里准备的君莫问,这会看见她的悽惨丑态,眉头都禁不住慢慢拧了起来。 听着这空荡荡屋子里呜呜咽咽的声音,再看着安如沁那丑态毕露的样子,君莫问头皮也隐隐发麻了。 纪媛却一脸木然的站在旁边,一直仔细观察着安如沁各种变化。 因为忆微在旁边护着,所以纪媛也不担心安如沁会突然发疯冲过去对她不利。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安如沁各种颠狂病症才渐渐弱了下去。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纪媛收拾好银针,淡淡睨了眼如大病过后虚弱如死的安如沁,淡淡道,「我明天这个时辰再过来。」 君莫问朝忆微使了个眼色,然后便亲自送纪媛出去。 当然,纪媛并不是立刻就离开张府,而是在君莫问的引领下,悄悄绕到了张广所在屋子的窗户外。 她们今天做的一切,就是要让张广以安如沁为镜,这会安如沁发作完毕,她们怎么也得暗中观察一下张广的反应才行。 为免张广察觉到被人偷窥,君莫问带着纪媛在附近一棵大树后远远的隐了身形。 透过半敞的窗户,可以望见张广侧脸。 轮廓自然是英俊的,不过因为这些日子种种挫折,这会张广的侧脸已然浮了淡淡郁暗灰青色。 跟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除了脸色郁郁泛暗之外,他随意搭在柱子上的手背,青筋突起。 暴躁狂郁阴暗灰败,这是纪媛远远望见他侧面时心里慢慢浮上的感觉。当然,依着纪媛眼下的位置,自然看不到张广眼神。 可是,她可以感觉得出。 那屋子里头困着的,张广给人的感觉除了灰心绝望颓废之外,还有极力掩饰的惊惶不安。 唇角微微勾了勾,她沖君莫问眨了眨眼,然后两人便悄无声息的转身走了出去。 直至远离了张广所在的院子,君莫问才憋不住问道,「纪大夫,如何?」 纪媛也不卖关子,看着她便道,「刚才三公子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如张小姐先说说刚才的感觉?」 比起纪媛这个外人,自然是君莫问对张广更为熟悉,所以张广身上发生什么变化的话,理所当然是君莫问更加了解。 君莫问垂眸看着脚下排列整齐的小白石,沉默了一会,才道,「三哥他……似乎很震惊还很害怕?」 纪媛却笑了笑,「还知道害怕,就好。」 君莫问抬头,看着眼前冷清女子唇畔那微微凝起的笑意,神色困惑,「就好?」 纪媛只是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便道,「嗯,今天就这样,我明天继续过来。」 想要帮助张广戒掉瘾症,不仅仅要从外面,还要同时从张广的内心开始攻坚。 待君莫问想起安如沁的「镜子」作用,弯如新月的眼睛也多了淡淡的若有所思。 「但愿,这法子真能凑效。」 次日纪媛如期而至,同样也没有去见张广,而是继续拿银针折磨安如沁。 待安如沁发作得最痛苦的时候,纪媛才道,「行了,就是现在,将那碗汤药给她灌下去。」 虽然君莫问让人依足纪媛吩咐将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不过纪媛这汤药到底有什么妙用她却不知道。 「纪大夫,这汤药?」看着被强行灌了药没多久就不怎么闹腾的安如沁,君莫问好奇了。 纪媛客气的笑了笑,冷清眼眸里微微转出几分谦虚,「这是可以减轻痛楚的药,如果她有这毅力不依靠外来药物辅助也可以。」 君莫问疑惑,「这……能帮助她戒掉瘾症?」 纪媛默了默,「事实上,寒石散的瘾症发作时有多痛苦你也看到了,这汤药只能起辅助作用,最主要还是看本人的心志。」 「当然,我让她服的这个汤药也有作用,不过只能稍稍减轻她对寒石散的依赖。」 君莫问眼神一亮,眉眼弯起,难掩激动的说道,「纪大夫真了不起。」 她坚信纪媛所说的稍稍减轻她对寒石散的依赖,只是谦虚说法。瞧眼下安如沁不过才服用一会,就明显没有之前那样狰狞闹腾了。 纪媛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模样,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不是她谦虚,而是君莫问太理想化了。 要知道安如沁真正染上寒石散的瘾症不过短短时日,体内对寒石散的依赖性当然不算太强,所以她让人强行灌下去的汤药才能如此迅速明显起效。 但张广的情况,比起安如沁来只怕不知复杂多少倍。 想要真正帮助张广戒掉瘾症,这事绝没有君莫问理想中的容易。 不过,纪媛知道这会张广也在暗处看着,为了不打击张广的信心,她决定还是别跟君莫问说穿这个为好。 让人看到希望,即便是渺茫的希望,也总比没有希望强吧。 第三天纪媛再来张府的时候,张广以为这个女人今天一定会来见他,并对他说教一番大道理。 可惜,纪媛除了在安如沁的屋子待一会,详细观察安如沁的情况外,什么也没做便又告辞了。 第四天,纪媛又准时来了,不过依然没有理会张广,似乎她来张府就是为了拿安如沁做试验一般。 张广原本打定主意要拒绝配合,好羞辱纪媛一番的。 然而,一连几天,人家愣是连提也没有提起他一下,就是他的妹妹也没有前来关怀他。 被冷落了几天的张广,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了。第五天同样时辰,他知道纪媛又来了。 张广忐忑在暗中摇摆想着,假如今天纪媛来他面前说教的话,他就稍稍给那个女人留点面子好了。 可是,令张广失望的是,纪媛来了,又似一阵清风般走了。 自始至终,都没人提起他半句。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将他遗忘了一样。 第六天,滋生出自暴自弃阴戾情绪的张广,终于再次瘾症发作。 不过这一次与之前都不同的是,没有人提前拿铁链将他锁起来,只是将他关在了空荡荡的屋子里。 「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张广捧着疼痛得欲要裂开的脑袋,跌跌撞撞到了门边,一边撞门一边狂乱的怒吼,「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可惜,除了被他撞得「呯呯」作响的巨大回声不停的在屋子里震盪外,并没有任何人理会他。 那扇门是加厚特制铁门,倒不惧他用蛮力这么撞。 过了好一会,他暴怒又歇斯底的吼叫声渐渐嘶哑下去,君莫问才敢靠近门边。 不过,她看着神情冷清的纪媛,仍旧心有余悸,「纪大夫,我三哥他……会不会已经伤了自己?」 纪媛淡淡看她一眼,「张小姐,这是肯定的。」 平日你们事前拿铁链将他锁起来,不就是防着他发作的时候自残吗? 君莫问心下不安了,「那现在,我们可以开门进去了吧?」 纪媛没有答她,而是往后招了招手,「将熬好的药端过来。」 君莫问见状,将心头激动情绪沉淀了一下,才缓缓打开门。不过她并不敢立刻就大大咧咧将门全开了进去,而是开了细缝先谨慎的探了脑袋,「三哥?我要进去了,你还好吧?」 可千万别在神智不清时已经弄到自己伤痕累累。 张广能好吗? 自然坏得不能再坏,不过这会他的理智也算回笼了一些,倒是听出是君莫问的声音。 他乏力的歪坐地上,并没有搭理君莫问。 君莫问听着里面平静,便捏着嗓子缓缓将门开大了。 张广还是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皮也没有动一下。 君莫问一眼望见他虚弱苍白面额被虚汗乱发尽掩,就不禁心中又愧疚又发疼。 她探脚往里,又走了几步,「三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纪媛这时,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原本看似虚弱如死的张广,却在听闻纪媛的脚步声时,嘴角突然扯出一丝狠戾的残酷笑意来。
第474章 招祸 ()」 他身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杀气,而依他此刻虚弱乏力的模样,按道理,不管是君莫问还是纪媛对他都该没有什么防备。 张广闭着眼睛,在心里默数着纪媛靠近的脚步。 一、二、三……八、九、十,心里一声得意冷笑,就是现在。 双目睁开,双掌骤然抬起朝纪媛发难。 只可惜,他懂得用假像迷惑别人,别人也能同样对他。 君莫问与纪媛表面上看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可心里,不管是谁都没有对他放松警惕。 君莫问深深领教过他瘾症发作时的颠狂失控,而纪媛作为一个医术极好的大夫,从她数年前偷偷研究寒石散的时候起,就无比细緻的了解过一旦成瘾发作会有什么症状。 张广刚才看似已经发作完毕,可纪媛很清楚,那只是假像的第一波而已。 所以,这两人心里都暗地警惕提防着他,他这一出手不管想对付谁,都註定是徒劳。 君莫问身形一闪,便闪电般牢牢护在了纪媛身前,随即怒斥道,「三哥,你想干什么?」 出这么狠的招,想将纪媛置于死地么? 「你让开,」张广一击不中,已然呯的弹跳起来,面上虚弱之色随之一扫而光。此刻他恶狼一般狠狠盯着纪媛,神态若狂,「都是这人女人害的,我要杀了她。」 君莫问自然不会让开任他胡闹,「三哥,你赶紧给我住手。」 纪媛默默站在君莫问身后,确定张广一时半刻无法越过君莫问,也就是拿她无可奈何了。 「三公子想杀了我,不就是怕自己的丑态被人宣扬出去而已!」纪媛声音冷淡,「可惜这会才杀我,已经迟了。」 「你的丑态我早看过,想必三公子十分希望自己变成安如沁那样的人,所以见到我才会暴怒如狂。」 张广怔了怔,想起自己亲眼所见安如沁瘾症发作时的丑态,一时面容狰狞扭曲,狠狠瞪过去,厉声吼道,「你闭嘴。」 纪媛冷眼看着被君莫问拦住在前面,似疯如狂狠得几疑失控的张广,冷笑一声,极尽讥讽道,「我闭嘴?我为什么要闭嘴!」 「是怕我会说出更难听的话?」纪媛冷笑,可眉目神情仍旧疏远冷清,「三公子是怕被人说最终变成像安如沁那样没用的废物?」 「臭女人,我让你闭嘴听到没有?」 纪媛才不会理会他暴怒气急败坏的吼叫,又继续嘲讽道,「还敢自诩自己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我看就是连一点点困难都没有勇气面对的懦夫。连这小小的寒石散瘾症都克服不了,三公子不是废物还是什么?」 竭力在前面拦住张广的君莫问惊呆了,三哥一向心高气傲为人又固执,她真担心纪媛这样落他面子刺激他……,万一激得他发怒理智全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纪媛却似完全没看到君莫问眼中忧色一样,优哉游哉无比悠闲的躲在君莫问背后,继续以冷淡的口吻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讥讽道,「三公子若连决心都不敢下,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依我看,这样一无是处的废物,还不如尽早找块豆腐早早一头撞死为好,免得苟且偷生留在这世上白白浪费粮食。」 「臭女人,你说谁是废物?」张广眦目欲裂,红着双目恶狠狠盯住她不放,「不就是下决心戒掉瘾症而已?我就不信我张广做不到!」 纪媛微微一笑,不过张广可看不见她的笑容,她前面有君莫问挡着呢。 笑容一闪而逝,她仍旧冷着脸,淡淡道,「既然你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那现在就给我喝了这碗汤药。」 说完,纪媛朝门外招了招手,忆微随后捧着汤药进来。 其实这个时候,张广还处在非常难受的瘾症发作时期,因为纪媛的刺激,才暂时性忘记心里对寒石散的渴望。 此刻一见忆微端了汤药进来,几乎立即的就将身上每个毛孔对寒石散的渴望都激发了出来。 纪媛从君莫问身后站了出来,微微抿着唇也不说话,一双冷清含着嘲弄的眼睛却静静的一瞬不瞬盯着他。 张广迎上那冷清还透着蔑视的眼神,心头立时一阵大怒。 我就不信我张广戒不掉寒石散的瘾症,我一定不能让这个姓纪的女人看扁了。什么像安如沁那样没用的废物,我张广永远都不会是别人眼中的废物! 可寒石散……,真是好东西,我要寒石散……要寒石散! 不,不,我张广不是废物!我张广是张家让人引以为傲的三公子。 诸般念头模煳又清晰的矛盾交织闪过,一阵刺鼻的药味窜入鼻端,激灵灵的刺得张广恍惚神智一清。他抬头,忆微已经端着还冒着裊裊热气的汤药近在眼前了。 边上,纪媛一副怀疑眼神似笑非笑看着他。 哼了哼,伸手拿起药碗,脖子向后一仰,一碗味道实在很呕人的汤药便被他「咕噜咕噜」几声,大口大口的悉数给吞了下去。 纪媛唇角弯了弯,不过看人的眼神依旧冷清无动于衷隐含嘲讽的模样。 君莫问眼睛却已然亮了起来,眸中忧色此际已悄然被满满激动欢喜代替。 半个时辰后,君莫问亲自送纪媛出府。 将人送上马车前,她满怀感激道,「纪大夫,三哥能下决心戒掉瘾症,全赖你的妙计。」 默了默,眼角掠见四下无人,便趁机将心头疑惑问出来,「不过纪大夫如何肯定激将法会对三哥有用?」 在屋子里,纪媛口口声声嘲笑她三哥就是自甘堕落成废物时,她打心底为纪媛的大胆捏着一把冷汗。 当时,她真担心三哥暴怒之下理智全失,不管不顾的非要伤害纪媛……。 说起这个,纪媛倒是淡淡一笑,「我觉得像三公子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物,肯定宁愿去死也不愿别人看轻他。」 「结果你看,我赌赢了。」 她这激将法,不但刺激得张广立定决心戒掉瘾症,还刺激得张广乖乖喝下她特别调制有助戒掉瘾症的汤药。 「纪大夫,」君莫问突然弯腰,朝正面俏立的冷清女子深深鞠躬,「莫问在此代张家谢谢你。」 谢谢你不计前嫌来帮助三哥! 也谢谢你如此用心帮助三哥! 瞧着君莫问诚恳模样,纪媛眼神闪了闪,颇有触动的感嘆一声,「张小姐客气了,其实在大夫眼前,只有病人。」 没有生死仇怨,贫贱富贵。 而且,她会尽力帮助张广,可全了私心。 所以君莫问这诚恳鞠躬,她还真受之有愧。 君莫问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这鞠躬与感谢完全发自内心。 送走纪媛,她还怔怔站在原地,失神的低声喃喃道,「晓枫还真是厉害,这镜子的作用……还真不可谓不玄妙。」 若没有安如沁这面丑陋的镜子在前,只怕就算纪媛再激将,她三哥也不容易上当。 激起了张广的决心与骄傲,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有了纪媛潜心研究出来的辅助药物,再加上张广决心之大,往后张广瘾症发作的周期一次比一次长了,而发作的时间则相反慢慢在缩短。 当然,发作的时候,痛苦还是相当痛苦。纪媛只会在张广快无法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非人折磨时,才让人将汤药端给他。 一切都在好转,纪媛自然就不用再频繁往张府跑。 不过,这一天,她还是按例前往张府替张广看诊。 正巧又遇上张广瘾症发作,她只好亲自在一旁守着。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余张广痛苦悽厉的哀求声在迴荡,「求求你们,给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他痛哭流涕的哀求,证明神智已然模煳不清,也证明这瘾症发作已然到了最难熬的阶段。 君莫问也陪着纪媛一同在旁边看着,看见他这痛苦悽厉模样,心里真是又疼又软。 好几次都不忍再看而转过身去,听着张广声声绝望哀求,她甚至都快要动摇开口向纪媛恳求了。 可她回头一对上纪媛冷清而坚定的目光,在舌尖打转几个来回的话又被她极力忍耐的压下去。 心里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默念:我不能害得三哥前功尽废,我若是依了他,那是害他而不是帮他! 不管张广如何嘶声绝望哀求,站在旁边看着的纪媛都是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铁石心肠。 冷眼看着张广辗转哀号,神色始终如一的冷清不变。君莫问的面色却一变再变,几度不忍心欲要开门出去……。 可看一看站在旁边的纪媛,她又苦苦压下这难过的念头,死死钉住想要逃离的脚步。 又过了一会,一直默不作声的纪媛终于开口,淡淡道,「行了,将汤药端进来给他。」 忆微跟往常一样,掐好时间将煎好的汤药端了进来。 平日让人讨厌远离的汤药,这会张广嗅到那熟悉的气味,就似在沙漠里差不多渴死的人突然遇见绿洲一样。 也不用忆微侍候,在这药味刺激下,他神智稍稍一恢復,立时便伸过大手将药碗端起,张嘴一口就将那绝对比黄连还苦的汤药饮尽。 又熬过一次,而这次的时间又比上次短了些。 纪媛默默松口气,波光流转里也透出淡淡高兴意味。 然而,就在她欲转身出去的时候,却听见原本已经疲软乏力的张广忽然发出极意外的「啊」一声惨叫。
第475章 回报 ()」 前面是漫天淬毒的密密针芒,身后无声无息奔来的也不知是什么要命暗器。 夏星沉在潇洒挥落牛毛细针的同时,自然也警惕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要命的细微响声当然没有逃过他耳朵。 这会他若是侧身往旁边避一避的话,倒是可以同时应付前后夹击。可是,他若避开,在他身后的君莫问便首当其冲再次置身在更危险境地。 眉头轻蹙,心念闪过当下有了计较。 然而,他有这心思与打算,却不能第一时间与君莫问互通声气。因为时间上来不及,而君莫问与他……从来就没有心意相通一说。 夏星沉侧身相避的时候,君莫问几乎也同时做出近似的动作,两边要命的泛着幽芒的暗器已然前后夹击而至……。 「哧」的一声,是利器划破皮肉的声响。 两人同时侧身相避的时候,原本都想着护住对方,却因为时间与动作皆一致,反而误事。 眼看君莫问就要被身后激射而来的冷箭所伤,电光火石之机,夏星沉眸光一冷,出招不及的情况下,只能错位以血肉之躯迎上去,当然,他这一迎只为赢得一线生机。 声响十分轻微,以至在风声呜呜迴旋的大树附近,君莫问根本没有留意到这声音。 不过夏星沉在手臂被淬毒的针芒所伤时,几乎同时将功力提至最高,漂亮眼眸里狠戾之色一闪而过,那漫天针芒便突然全部改了方向反朝树梢逼去。 「啊!」一声短促惨叫之后,有道人影惊惶自大树跃下,几个起伏间便利用地形优势隐藏得不见踪影。 君莫问倒是想追过去,可她身形才一动,随即又滞了一下。因为眼角似乎掠见夏星沉似乎晃了晃,心中一紧,再转目去望,那人影已然不见了踪影。 眸光微冷,只得悻悻落地。 「你没事吧?」心里恼归恼,瞧着夏星沉似乎隐约有些不对劲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关心的询问起来。 「我能有什么事?」夏星沉在她身旁站好,手中摺扇摇了摇,依旧一副风流慵懒模样,笑道,「张小姐多虑了。」 「真没事?」也不知觉得哪里不对,看着旁边仍旧微微含笑一副恣意风流模样的男子,君莫问目光狐疑,「我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谢张小姐关心。」夏星沉看似温和,实则并不怎么客气的打断她,「那边的人是寻你的吧?」他手指抬起,往不远处四处张望的车夫点了点。 君莫问望过去,自然认得那是她家中车夫,正想点头,又听得他低沉极富磁性的声音淡淡道,「她们也寻过来了。」 原本还担心刚才夏星沉有没有受伤,眼下见他一副死性不改爱美如命的风流模样,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种种难明怒火立时又刷的一声冒了上来。 尤其,当她看见他唇角勾着微微笑意,一副沉醉享受的目光打量着从首饰店奔来的一众姑娘时,心中莫名怒火更在瞬间达到最盛的顶点。 她眯了眯眼,冷笑一声,一甩袖子,立时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对面首饰店而去。 当然不是去拦那些赶过来关怀右相大人的美人们,而是去拿回她刚才随手扔回首饰店里那堆首饰。 花了银子买下的东西,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随便浪费。 既然他喜欢醉卧万花中,就算被人莫名其妙暗杀至死,那也是死得其所的风流鬼,她吃饱了撑着才会跑来管他。 夏星沉不是没看见君莫问气哼哼恼怒不已的模样,可他实在不明白这位张家小姐恼什么,更不明白她莫名其妙闹脾气跟他有什么关系。 目光收回,在那几位姑娘赶过来之前,他不着痕迹的抚了抚左手臂。 君莫问回到张府,立时就将那堆白花她不少银子的首饰一股脑的赏给了下人,甚至因为心里恼火,连晚饭也不吃了。 独自坐在花厅里琢磨半晌,沉淀在眉目的冷凝才渐渐淡下去。 「柳依,」她抬头,看着在高脚花藤架旁垂首静立的婢女,淡淡道,「明天出府给我办件事。」 婢女有些诧异的上前来,「小姐有何吩咐?」 君莫问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一些,婢女顺从的靠近两步,听着她低声耳语,眼睛渐渐瞪圆了。 安如沁住在偏院,因她在府中地位低微,平素并没有人到她的院子来。 而君莫问自从知道她是王家放进来的眼线之后,就对府中一些阵法悄悄做了改动。 所以若无默许,安如沁根本靠近不了其他院子。 正因如此,她能收到的消息基本都是君莫问愿意并且想让她知道的消息。 而君莫问不愿意让她知道的,她就是削尖脑袋再小心翼翼去打听也没有用。 君莫问在排兵布阵方面表现出来的卓越才能,绝非安如沁可以挑战的。 因而张广发病并被确诊是染了寒石散瘾症这事,到目前为止,她仍旧一无所知。 不过,安如沁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没有收到张广的消息,便也没有试图轻举妄动。 三天后,在君莫问的院子里,婢女忆微轻轻走进花厅,朝正坐在窗边看书的少女禀道,「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时辰她就该发作了。」 君莫问笑了笑,「好,就等一个时辰后再看成果。」她眨眼,浓睫如羽下,流泻出一线轻蔑。 安如沁再小心谨慎又如何? 安如沁有办法引诱暗害她三哥,她难道就没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警惕防备? 若不是留着这个女人还有用,她真想让忆微直接灌那女人一包砒霜。 婢女忆微恭敬的福了福身,又轻轻退了出去。 君莫问眼睛抬了抬,看了眼走路轻若无声的婢女,眼神赞许。 忆微这丫头的武功是她亲授,这丫头果然是个天赋高的,不出两三年时间,内息就已经练到收放自如的地步了,真是不错。 婢女身影远去,她復又将目光重新落在书上。 心里有淡淡成就感浮起,也算沖淡了她对安如沁的恼恨。 一个时辰后,忆微再次悄无声息的来到花厅。 君莫问手里已经换了另外一本书,听着婢女隐藏气息下略有些加快的心跳,她抬起笑意盈漾的眼眸,「成了?」 「是的,小姐,」忆微嘴角微微翘起,声音却无比恭敬,「奴婢一直隐在暗处亲眼目睹了她发怒发狂时的丑态。」 君莫问感兴趣的笑道,「如何?」 对上她盈转着自信光芒的眼睛,婢女莫名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暗中跟三公子发病作比较。 迟疑了一下,婢女才答道,「按照小姐吩咐,奴婢这几天暗中给她加的份量十足,所以……第一回发作,就已经眼泪鼻涕都涌了出来。」 若不是顾忌这事太过重大,安如沁熬着痛苦先拿了根木头咬在嘴里的话,只怕发作的时候连舌头都要咬断了。 君莫问微微笑了笑,眉梢却淌出了一抹森凉,才慢慢道,「很好,要的就是这效果。」 安如沁加在她三哥身上的痛苦,她看在安如沁同为女人份上,只暂时回报三倍好了。 若是安如沁不懂得珍惜,非要将她心中最后一点怜悯也磨光的话,她到时不介意再给安如沁来次大的。 「好好安排,务必要确保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监视到安如沁的一举一动。」 她就不信,更深的瘾症发作过一次两次之后,安如沁还能熬得住。 婢女立时恭谨应声,「是,小姐。」 可惜,监视了两天,除了确定安如沁已经严重上瘾,并且在短短两天就发作了两回之外,君莫问的监视根本没有丝毫收穫。 「倒是个能熬的,」君莫问冷笑一声,「继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继续监视。」 若是安如沁最后真有熬到痛死也不愿暴露背后那人的忠诚,到时她倒是可以考虑给安如沁一个痛快。 不过,安如沁还没熬到下一次瘾症发作,纪媛就亲自来到了张府。 当然,纪媛来张府替张广看病的事,是属于秘密。 慕晓枫自然提前跟君莫问商量过,才让纪媛悄悄过去的。 「纪大夫,」君莫问看着眼前神情冷清恬淡的女子,歉然的笑了笑,「他就在最里头的院子,委屈纪大夫再多走几步。」 纪媛看了看亲自为她引路的少女,只点了点头,「无妨,请张小姐带路吧。」 关着张广那个空院子,这会除了张广外,还多了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多了一个女人。 纪媛到了那个空院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张广,而是在君莫问的引领下,先去了关着安如沁的房间。 看着委顿在地的狼狈女子,纪媛眼中并没有泛起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只淡淡道,「下面我要先刺激她发作,若是张小姐不喜欢看见这样的情景的话,就暂请张小姐离开一下,将你身边那位忆微姑娘留下即可。」 纪媛虽然只是大夫,不过她这一路走来,自然也从忆微轻盈的步伐里看出这是个习武的婢女。 之所以要留下这个婢女,自然是待会她要做的事,需要会武的人帮忙了。
第476章 吊着他 ()」 「纪大夫,三弟他……是因为什么才会……出事?」一句话,张宁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终天将意思表达完整。 纪媛沉吟了一下,沉静迎着他怀疑目光,慢慢道,「三公子情绪过份激动,脏腑一时承受不住,人就去了。」 张致冷冷瞪着她,就要开口怒斥,不过被张宁一个手势阻止了,「既然如此,那我还想请教纪大夫一句,他又是因何情绪过份激动?还有,他嘴角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张宁声音低而沉,每个字每句话都说得极为清晰缓慢。虽然他神态冷静,可这字句里面的质疑意思也甚为明显。 纪媛眉头皱了皱,作为一个专业大夫,一个病人突然猝死眼前,她被病患家属质疑也算正常。虽然张广突然发生意外可以说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可家属这种迁怒行为……。 事实上,她可以百分百肯定,张广意外身亡跟她的医术完全没有关系。 「大公子,」纪媛没有惧怕张宁与张致兄弟俩怀疑不友好的眼神,依旧站在原地将背嵴挺得直直,「我暂时也不清楚三公子因何情绪过份激动,至于他嘴角的血……。」 纪媛迟疑了一下,仍旧选择将心中怀疑向他们坦白,「应该是服食不恰当的硃砂所致。」 「硃砂?」张致腾的站起来,伸出冷直如铁的手指指着纪媛,声声指责,「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我就知道是你害了三弟。」 纪媛悄悄握了握拳头,俏脸隐隐现了丝倦色,「二公子若是怀疑,不如现在就请其他大夫来验查三公子死因。」 她也算看出来了,在没有弄明白张广死因前,只怕她是没法完好踏同张府一步了。 张致冷冷哼了哼,「找,当然要找。」 君莫问也站了起来,红着眼睛神色复杂的看一眼纪媛,「纪大夫,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她自然相信纪媛不会对张广不利,可要说服张家其他人也相信纪媛清白,却不是件易事。 如今这情况,也只能让别的大夫间接来证明纪媛清白了。 纪媛点了点头,抿着唇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大夫很快就来了,为了让大夫尽快验出张广死因,张宁与张致都默默退到了一旁将空间让出来。 一会之后,大夫面色怪异的站了起来。 「能不能将之前三公子喝药的方子拿给我看看?」这话是对着张宁说的,不过眼角却向君莫问瞟了瞟。 这大夫与张家颇有渊源,自然是张宁他们信得过的人。 张宁看了眼君莫问,道,「小妹,将方子拿来吧。」 纪媛为张广开的方子一直是由君莫问保管,眼下大夫要看,自然只能向君莫问要。 「忆微,」君莫问扭头,「将最新的方子拿过来。」 忆微应声出去了,张宁想了想,想要问什么,可看了看垂眉敛目不知在想什么出神的纪媛,他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小妹既然相信纪媛,他也该相信小妹眼光。 张致基于张宁眼神震慑,一时倒也沉默无语,只一直面对面的站着,冷冷骇人目光盯着纪媛。 一会之后,忆微就将方子拿了过来。 「这方子……用药甚是精妙,」大夫细看了方子两遍,迟疑的看了纪媛一眼,才犹豫道,「只不过,请问纪大夫为何要用两钱硃砂?」 硃砂毒性虽然不大,但对于张广这样的人,多一钱的硃砂也极可能造成难以预估的意外。 张致一听这话,就要跳出去拎纪媛领子了。 张宁见他眼中闪过暴戾,倒是非常及时的伸手拦住了他,摇着头低低道,「急什么。」 「两钱?」纪媛被问得愕然,她皱着眉头朝大夫走过去,「能将这方子给我看看吗?」 她在方子里面写的明明是一钱,怎么转个身就多了一倍? 大夫看了张宁一眼,见张宁点头,他才将方子递给纪媛。 「果然是……两钱!」 纪媛脸色一白,冷清眸子里流露出满满震惊。 她不死心的低头又查验了一遍,方子是她亲笔所写,她不至于连自己的字都会认错。 可是,她记得她写方子的时候明明写的是一钱。 但是,这张方子上面,明明也是她的字迹,一钱两钱的改动如此之大,这方子也不可能有人能篡改原来字迹而看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大夫怀疑的眼神,她想摇头说自己没有写两钱,可眼下证据「确凿」,哪里容她否认。 张致盯着她泛青的脸,再也忍不住了,「我就说是你这个歹毒女人害了三弟,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哼,不管你有什么话说,我今天都要你为三弟偿命!」 还说着,他便红着双眼一脸悲愤怨恨的再度朝纪媛出手。 几乎同一时间,张宁与君莫问皆同时闪身护住纪媛。 「二哥!」君莫问沉着俏脸低喝一声。「二弟别逞意气!」张宁也略含不满的轻斥一句。 张广是他们亲人,突然这样横死,谁不伤心难过? 张致被他们一齐拦住,只得无奈收手,可还是极为不甘的指着纪媛恨声质问起来,「现在大夫都证明了是她害的三弟,就连她自己也抵不过良心间接承认了,我要她给三弟偿命又有什么不对!」 君莫问皱着柳眉,眼里泛满不贊同,「二哥,现在只是证明方子中有一味药份量不对,这怎么就能证明是纪大夫害了三哥。」 见她如此信任维护纪媛,张致气得一拳捶在墙壁上,「小妹,我知道她是你请回来的,你信任她。可再相信再偏袒也该有个限度,难道你现在看不出来吗?」 「那不是别的东西份量不对,那是药材,是随时可以致命的药!」 君莫问张了张嘴,可目光自他悲愤的脸庞划过,再扫过他流血的拳头,一时哑口无言了。 张宁皱着眉头,并不认同张致的理所当然,「就算有疑点,我们也该先听听纪大夫怎么说。」 纪媛苦笑,这是给她自辩的机会吗? 可她说的,他们会信吗? 若是不信,她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这么一想,纪媛便有些心灰意冷了。 「纪大夫,」君莫问看出她神色不对,当下有些担忧道,「你没事吧?」 张致立时重重哼了哼,「小妹,你如此关心一个外人干什么?」 「她当然没事,有事的是我们三弟!」 说到张广,张致眼眶又红了。平时铁打一样从来只流汗的汉子,在这短短时日里,已经忍不住哭了好几次。 比起稳重内敛的大哥张宁,张致显然与张广的感情更深厚一些。 而君莫问并不是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感情自然又更淡几分。 所以眼下,最为张广悲愤难过的,就是张致了。 当然,这只是张致观察了一轮之后,自己在心中得出的想法。 事实上,张宁对张广的死何止是悲愤难过,他心里同时还涌上深沉自责愧疚。 纪媛没有理会张致的讥讽甚至谩骂,不过拿着方子的手却难抑的抖了抖,沉默半晌,她才慢慢道,「我开这方子的时候,原本在上面写的只是一钱硃砂。」 张致原本就恨不得立刻将她毙于掌下,此刻见她竟然当面矢口否认,不禁立时勃然大怒,「大哥你瞧瞧这个女人,现在还没有说是过量硃砂害了三弟,她就急着否认了。」 他目光烔烔逼向大夫,「大夫你说,是不是过量硃砂害了我三弟?」 大夫思索了一会,才道,「二公子,这个……要看情况而定。」 也就是说,五五对开的机会。 张致对这个答案不满,于是愤恨的盯着面容发白的冷清女子,又重重的哼了哼。 君莫问皱眉看他一眼,「二哥,我们还是先听纪大夫说完再论其他。」 纪媛木然听着张致指责,不过脑里却在苦苦思索,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方子看起来确实是她原来开的方子,难道真是她记错写错? 想了一会,她黯淡眼神忽然意外的亮了亮。 「我有办法证明这方子并不是我原来开的方子,」她抬头,看着悲愤神色下欲要将她撕碎的张致,面上并无半点懦怯畏惧心虚,「请二公子稍等。」 这句话,不但张致愕然,就是君莫问与疑惑的与张宁对视一眼,也同样愕然不解。 可回过神来,想明白纪媛这话的原意时,君莫问脸色便白了白,她瞄一眼张宁,发现他的脸色也同样不怎么好看。 悲痛中仿佛多了些疑惑,疑惑里又掺了几分凝重。 如果,这方子不是纪媛原来开的方子,那么,眼前这方子就是假的。 这方子一直由君莫问亲自保管,有谁有如此大本事能从她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将方子偷换? 好吧,其实是张家兄妹几个想远了。 事实上,纪媛的意思并不是这个。 待纪媛打开就搁在角落的药箱,拿出一叠纸张走过来时,他们终于明白他们想偏了。 「大公子,」纪媛拿着一叠纸张径直走到张宁跟前,抽出最上面一张张递了过去,「请你来看一看这张方子。」
第477章 临门一脚真要命 ()」 张宁疑惑的看她一眼,不过还是伸手将方子接了过来。 他不是大夫,当然不能一下子就看出其中有什么不同,不过他转念一想,眯了眯眼只盯着方子上面「硃砂」那味药材,立时发觉后面所写的份量很明显是一钱。 「大夫,将你手里的方子也让我看看。」若是这会,张宁还看不出端睨来,他就白瞎一双眼了。 大夫将方子递给他,张宁将左右两张方子仔细一对比,然后,脸色复杂得难以言说了。 两张方子,除了硃砂用量不同之外,所有用药都一样,就是字迹也出自同一人之手。 张宁皱着眉头,不解地看向纪媛,「这是?」 纪媛纪媛先掠了眼已经认定她为「害人兇手」的张致,才看着张宁,淡淡道,「这是我每次开了方子之后都会原样眷抄下来的方子。」 闻言,张宁的脸色更加沉得难看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方子,「每次?」 纪媛点头,「这是习惯,其实很多大夫都有这样的习惯。」 张宁又皱眉看着她,「纪大夫能否解释一下,这两张方子为什么会有差别?」 纪媛嘆了口气,她不相信张宁看不出来,让她给个解释,就是心里难以接受而已。 「大公子可以认真看一下那张方子上硃砂份量的贰字,跟另外一张方子上有贰字的是否尽相同。」 张宁经她提醒,低头认真一看,果然看出些微差别来。 另外一张方子所用到贰字之处,其实是少了一点的,可硃砂贰钱那张方子上的贰字,却分明极规矩明皙工整而书。 若不是认真比较,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区别。 可这两张方子其他字迹皆一模一样,维独这个贰字……。 张宁脸色大变,君莫问脸色也变了变。 按照纪媛这意思推测下来,就是张广的药方给人独独篡改了硃砂用量。 张致瞧见他们两人脸色不对,忽然一阵风般走近张宁跟前,没有抢方子,但凑近脑袋瞪大眼珠去看两者区别。 只一瞥,随即盯着纪媛愤怒冷哼,「我看不出这个字有什么明显区别,分明就是心虚狡辩。」 君莫问看了眼张致,低声唤道,「二哥!」 张宁皱了皱眉,「我相信纪大夫,因为她没有动机。」 有张宁这句话就够了。 君莫问暗下松口气,纪媛轻轻握了握拳头,冷清眸子里也微微松泛了些。 「小妹,你送纪大夫一程。」 君莫问对张宁点了点头,既然证明纪媛清白,接下来的事就是张家的事,确实该让纪媛离开的。 待君莫问与纪媛一出了屋子,张致立即不满道,「大哥,就凭一张方子你就相信那个女人没有害三弟,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张宁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冷淡道,「我相信小妹。」 张致一噎,想起自家小妹的本事,就是父亲都赞许有加,他能反驳吗? 「那三弟的事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张致低头,看见张广死不瞑目的模样,心里一痛,眼泪差点又滚了下来。 张宁闭了闭眼睛,嘆口气道,「不,我会将害三弟的人揪出来的。」 接下来,就是操办张广的丧事了。 因为张广死得实在不光彩,张宁并没有为他大办丧事。 张广一死,君莫问也没有再理会安如沁了,没有再拿安如沁当试验品的需要,她便将安如沁又丢回原来的院子去。 张广的灵堂,是张宁亲手负责搭建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尽到一个兄长责任,愧负了父亲对他的寄託。 「大哥,」一身缟素的君莫问也在灵堂里帮忙,看着神情悲伤的张宁,眉目有了些迟疑。 张宁看她一眼,「小妹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君莫问看了看眼前一片雪白的灵堂,神色黯然,「我……大哥,不如让安如沁来灵堂为三哥守孝吧。」 张广生前没有娶妻生子,只因为特殊情况将安如沁当妾侍接回府里小院养着。 张致从门口走进来,正巧听到这话,当即点头附和,「小妹说得对,请大哥同意让安如沁来灵堂为三弟守孝。」 张宁与君莫问齐齐扭头望着他,张致古铜色脸庞除了悲伤,还涌起淡淡忿怨。 「三弟的死跟安如沁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守完孝之后,请大哥让那个女人到地下继续侍候三弟,免得三弟孤单。」 这是要让安如沁给张广殉葬! 君莫问惊了惊,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张宁,白着脸吃力的问道,「大哥同意二哥的提议?」 张宁沉痛的目光缓缓从君莫问脸上划过,最后停要张致不掩怨愤悲伤的脸上,点头道,「若没有安如沁从中作梗,三弟肯定不会英年早逝,横竖她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价值,还不如到时一起下去陪着三弟,也算全了三弟往昔待她的情义。」 几句话商量下来,算是定了安如沁最后去处。 「小姐小姐……」一个丫环蹑手蹑脚避开众人,惊惶的往一个偏僻小院跑去。 那个方向,只有安如沁一个人住着。 虽然当初张广接安如沁入府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可到底那孩子没有哌哌坠地,所以安如沁连个正式的名份都没有。 她的丫环自始至终只能按照未出嫁的习惯称唿她。 门「呯」的一声被丫环撞开,在屋子里木然靠在墙边椅子坐着的安如沁转过眼珠扫她一眼。 黯淡无光的眼眸连一丝生气都没有,此刻的安如沁就如一个没有表情的木偶一样。 丫环跌跌撞撞扑进来,被她空洞瘆人的目光一扫,登时止住了脚步。 垂下头,战战兢兢禀道,「小姐,奴婢打听到消息,二公子……要你为三公子守灵,之后、之后就让你为他殉葬。」 安如沁一个冰冷得仿佛来自万丈深渊的眼神斜睨过去,丫环被她眼光一扫,立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咬着唇哆嗦了一下,却不得不大着胆子劝道,「小姐小姐,你……你赶紧逃吧,要是晚了,就再也离不开张府了。」 「逃?」安如沁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游魂似的眼神看得丫环心里发毛。 不过她只是一瞥,便又收回视线垂下头默默想着心事。 丫环茫然,半晌,继续大着胆子劝道,「小姐,奴婢虽然不能断定这事是真是假,可这万一是真的呢?」 小姐性命到时就留在这了。 小姐赌不起啊。 安如沁又看她一眼,似哭似笑的声音喃喃道,「是啊,万一是真的呢……」 她自然不敢赌,万一输了她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其他。 丫环见她神色似有松动,想了想,又轻声道,「小姐还是趁早作打算吧。」 真要逃,就要抓紧时间。 「府里现在都在忙三公子的丧事,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小姐……。」想要逃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安如沁漠然扫她一眼,「冬梅,你对我可真忠心。」 如此努力鼓动她逃出张府,就不怕到时张宁他们找不到人拿这丫环顶数? 冬梅微微抬头,眼眶湿润,眼底泛出淡淡悲伤,「奴婢的命是小姐救回来的,奴婢做牛做马都不足报答小姐恩情。」 所以,忠心是她必须的。 如果、如果大公子他们到时真要迁怒,她这条命就算还给小姐了。 安如沁看她一眼,低低嘆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什么,竟默然垂眸再不言语。 半个时辰后,进出张府的下人逐渐多了起来。 安如沁在张府住了那么久,自然熟悉张府的地形。与她的丫环冬梅交换了身份,这会趁着守门的人不察,低着头混在採买的人群里悄悄出了张府。 出了张府,她先是谨慎的在街上绕了几个圈,确定身后无人跟踪,这才改了装束径直往一处人来人往龙蛇混杂的胡同走去。 她已经按照要求完成任务,这会好不容易逃出张府,自然是准备隐姓埋名离开京城。 不过,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瞒过张家离开京城,凭她一人之力绝对不成。 看着胡同里龙蛇混杂的一家院子近在咫尺,安如沁悄悄松了口气。 在靠近那家屋檐外挂着两盏红灯笼的院子前,她还是警惕的四下张望了一会,然后才突然加快脚步迅速到了门口。 两轻一重的叩开了门,便有人从一扇门里探出半个脑袋,看见是她,却是怔了怔,压着声音意外道,「怎么是你?」 安如沁眼角往四下飞掠,虽然确定没有人跟踪,却还是下意识压着声音,「是我,赶紧让我进去。」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了些,安如沁十分迅速的闪身进去,小巧身影没入门内,那老旧大门便立时又紧紧关闭起来。 胡同外,仍旧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仿佛谁也没有留意刚才有个不起眼的年轻女子到过这里。 安如沁一进入院子,立时迫不及待道,「张广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安排我离开京城?」 放她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黝黑的眼底看不出半点喜怒。此刻闻言,静静打量了她一会,才道,「老规矩,你耐心的等等,确定没有问题之后马上就会安排你离开。」
第478章 你害了他 ()」 心头一沉,纪媛压下惊慌扭头望去,就见张广两眼上翻,但灰青脸庞上肌肉却在顷刻间僵硬。 纪媛立即转身疾步而去,第一时间伸出手指往他鼻孔下探了探。 这一探,她心立时直直下沉。 君莫问几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心跳骤停,在纪媛将手指慢慢缩回去的时候,张广原本干净的嘴角缓缓流出一抹鲜血来。 纪媛抬头凝目,还没开口说话,君莫问看见她脸色冷沉里夹着罕见的凝重,心呯呯的狂跳不止,几乎不敢再看颓然委顿坐地的张广,「纪大夫,我三哥他、他怎么了?」 纪媛闭了闭眼睛,才缓缓道,「气绝,身亡。」 君莫问瞪大眼珠,浑身一震,脚下却跄踉得蹬蹬后退数步。两行清泪潺潺落下,她不敢置信的瞪着纪媛,朱唇颤动几番开合,才勉强吐出极沙哑的字眼,「你——说什么?」 纪媛轻轻吸口气,已经从最初的震惊缓缓平静下来,「张小姐,三公子他突然去了。」 缓了缓,垂下长睫将眼底的难以置信掩下,「看情形,他是因为中毒才突发身亡。」 「中毒?」君莫问眼中含泪,不过即使她此刻悲恸震惊难以接受,也并没有表现过度失态,「三哥……缘何中毒?」 刚才不是只喝了一碗汤药而已吗? 从张广瘾症发作开始,她们一直都在这里,除了一碗汤药外,张广再没有碰过别的东西,这毒……从哪来? 各种念头自脑里纷乱闪过,君莫问蹲下来抱住张广,含泪仰望着神色冷凝的纪媛,颤声里透着哀求,「纪大夫,我三哥他——他真没救了吗?」 纪媛摇了摇头,蹙着眉还没说话,忽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几乎伴随脚步声同时传来了一道急切男声。 「小妹,三弟……」 纪媛一怔,君莫问却惊得霍地站了起来。她神色复杂的看一眼纪媛,几乎下意识的一个箭步迈到纪媛身前。 纪媛看见她这突如其来保护的姿势,心里吃惊不小,视线便随着一同落在门口。 门没有上锁,不过即使如此,被外面的人一推,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呯一声响。 看着那颤颤震动的门,未见其人,纪媛心头便紧了紧。 呯然作响之后,身穿玄青衣袍的高大男子大步流星般跨了进来,随意扫来的目光烔烔有力。 纪媛无意撞上便自觉一股沉重压力,心头一震,她没有退怯。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他晒成铜色的脸庞,淡淡凝了凝。 君莫问看向神色不善的男子,勉强压下眼眶泪意,轻声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纪媛心中一动,此人果然是张工羽将军次子张致。据悉张致长年待在边疆,极少回京。难怪这人一打照面,她就觉得从他眼神看出沉凝的杀伐气息。 张致打量的眼神自纪媛脸上挪开,看向君莫问,烔烔有力的锐利收敛了三分,「刚刚回来,去看过母亲;听说你和三弟待在这,我就过来了。」 「对了,三弟……?」张致目光一偏,终于看见了被君莫问与纪媛挡在身后的张广,当即脸色大变,「三弟这是?」 对于一个整日待在军营,还上过不少战场见过无数死人的人来说,张致的目光无疑是犀利的。 只一眼扫去,几乎立刻就断定张广已经断气。 他大惊,三步并作两步掠到张广跟前。单膝跪下来,一手搭在张广手腕脉搏,一手伸出两指颤颤探往张广鼻孔。 没有脉搏,没有唿吸! 三弟……已经死了。 念头惊雷一般炸在张致心头,他惊得霍然松手,一惊的同时怒狮一般的姿态腾空跃起。 他没有随身携带武器,所以弹跳起来的瞬间,立即冲着纪媛拍出一掌。 掌风,凌厉中挟带着悲愤,劲力万钧,看这姿态,竟是欲要一掌就将纪媛拍死掌下。 很显然,在来这院子之前,他在张夫人那里已经了解到张广的事情,而且也知道了纪媛什么身份。 再结合他未进门前隐约听闻那些对话,心头悲愤之下没有一丝多余思考,便已经急速的下了结论。 张广——是被眼前这个叫纪媛的女人害死的。 所以,他这一掌所蕴含的劲道,实在无比凌厉。 如果真打实在纪媛身上,纪媛说不定当场就要陨命。 「二哥!」君莫问一声惊唿,顾不得其他,直接闪身挡在纪媛跟前,同时推出双掌要与张致一拼。 「小妹,你疯了。」眼前压力骤增,张致不敢托大,而且面对君莫问,他也不敢真下重手。一声不满怒斥之际,他堪堪将掌风改变了方向。 掌风落在旁边一堵墙壁,立时传来「轰」的一声。 纪媛瞄了眼轰声过后,那凹了大洞的墙壁,俏脸立时隐隐发青。 为了对付张广寒石散瘾症发作,这间屋子里里外外都做了加工。这墙壁,并不是普通的墙壁,而是另外用大理石加固了两层的。 看着眼前这凹的陷下去的墙壁,纪媛几乎可以想像若刚才张致一掌打在她身上的话,她会变成什么样。 君莫问将他拦住,也不敢稍离纪媛半分,仍旧举着双掌,一脸警惕看着他,「二哥,你这是干什么?」 「她是大夫,是我请回来帮助三哥的,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一照面就对她痛下杀手?你知不知道纪大夫根本不会一点武功?」 一出手,就以凌厉无比的杀招取人性命,这跟滥杀无辜有什么区别! 张致对上她指责眼神,心头怔了怔,冲动过后,双手缓缓收了回来。 其实他心里清楚,刚才不能一举击杀这个什么叫纪媛的女人,后面他肯定没有机会当着君莫问的面再取这女人性命。 自家小妹的武功如何,张致可是清楚得很。 单打独斗,他绝对不是她对手,更遑论想在她全心相护下杀人! 想到这里,张致狠狠瞪了纪媛一眼,古铜色的脸庞这会也隐隐透了铁青。 可他悻悻住手,并不表示就认为纪媛清白无辜。 「小妹,分明就是这个女人害了三弟,你怎么还护着她?」张致转身又到张广跟前蹲下,扶住张广已然发僵的尸身,含恨道,「我已经听到了,刚才你们不是说三弟突然中毒吗?」 「不是说三弟出事前只喝了她让人煎的药吗?」 张致冷沉的指责声声凌厉锐利,无边的杀伐气息铺天盖地的扑向纪媛。纪媛俏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不过纵然如此,她仍旧没有露出一丝怯意,反而傲然俏立,困惑的蹙着眉目不转睛盯着张广尸身。 这镇定自若的模样,自然令心里悲愤的张致极度不满的重重哼了哼,「人都给你害死了,还在这假惺惺装镇定!」 君莫问眼眶红了红,不过她深知此刻不是伤心时候,若一着不慎,纪媛今天说不定就无法活着走出张府大门了。 「二哥,就算纪大夫有嫌疑,目前也只是嫌疑而已,我们还是先找大哥来商量一下,看三哥的事该怎么办吧。」 说到这里,君莫问难掩哽咽的垂下头去。 盯着张广灰白面容,不禁悲从中来,断断续续含着幽怨抽咽起来,「三哥,三哥……你怎么就这样狠心……」 纪媛嘆了口气,没有再盯着张广尸身再看,而是转身查验张广先前喝药的药碗。 有君莫问在张致跟前拦着,相信张致一时半会不能拿她如何,她还是先了解张广这突然中毒是怎么回事吧。 可是,她拿着药碗查验了一会,白里泛青的俏脸这会更加难看了。 药碗里面残留的汤药她已经仔细查验过,完全没有一丝毒药。从里面的残液验出来的,就是她开方子用到的药材。 这些药材里,唯一含有毒性的就是——硃砂。 当然,这硃砂并不是毒药,只要用量得当,在很多方子里都能见到这味药。 纪媛拿着药碗怔怔出神,这时,收到消息的张宁也匆匆赶来了。 他大步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君莫问与张致两人皆半蹲半跪的姿态围在张广跟前。 喉咙一苦,眼眶热了热,他才沉声问道,「小妹,三弟他真的……出事了?」 「大哥,」君莫问闻声扭头,含泪仰头,一脸悲伤愧疚的看着他,「是我没照看好三哥。」 张宁看着她悲恸面容,稳健身躯竟难以自禁的明显晃了晃,艰涩拾步走过去,缓缓蹲下看向面色灰死的张广,眼角处也有滚滚泪珠无声落下。 纪媛在一旁看着围成一团哭得压抑的张家兄妹几人,握着药碗的手也隐隐有些颤抖起来。 她已经验出来了,硃砂……,这汤药残液里的硃砂份量,竟然不对! 虽然硃砂的份量只多添了那么一点点,可是她作为一个大夫,自然知道用药的严谨性。 虽然多出这一点点份量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致命伤害,但是,她确信自己绝对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她所开出的方子,事后必定认真检查两遍以确保没有出任何疏漏。 可眼前,这碗里的汤药残液硃砂份量不对又是怎么回事?
第479章 清白难保 ()」 「纪大夫,三弟他……是因为什么才会……出事?」一句话,张宁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终天将意思表达完整。 纪媛沉吟了一下,沉静迎着他怀疑目光,慢慢道,「三公子情绪过份激动,脏腑一时承受不住,人就去了。」 张致冷冷瞪着她,就要开口怒斥,不过被张宁一个手势阻止了,「既然如此,那我还想请教纪大夫一句,他又是因何情绪过份激动?还有,他嘴角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张宁声音低而沉,每个字每句话都说得极为清晰缓慢。虽然他神态冷静,可这字句里面的质疑意思也甚为明显。 纪媛眉头皱了皱,作为一个专业大夫,一个病人突然猝死眼前,她被病患家属质疑也算正常。虽然张广突然发生意外可以说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可家属这种迁怒行为……。 事实上,她可以百分百肯定,张广意外身亡跟她的医术完全没有关系。 「大公子,」纪媛没有惧怕张宁与张致兄弟俩怀疑不友好的眼神,依旧站在原地将背嵴挺得直直,「我暂时也不清楚三公子因何情绪过份激动,至于他嘴角的血……。」 纪媛迟疑了一下,仍旧选择将心中怀疑向他们坦白,「应该是服食不恰当的硃砂所致。」 「硃砂?」张致腾的站起来,伸出冷直如铁的手指指着纪媛,声声指责,「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我就知道是你害了三弟。」 纪媛悄悄握了握拳头,俏脸隐隐现了丝倦色,「二公子若是怀疑,不如现在就请其他大夫来验查三公子死因。」 她也算看出来了,在没有弄明白张广死因前,只怕她是没法完好踏同张府一步了。 张致冷冷哼了哼,「找,当然要找。」 君莫问也站了起来,红着眼睛神色复杂的看一眼纪媛,「纪大夫,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她自然相信纪媛不会对张广不利,可要说服张家其他人也相信纪媛清白,却不是件易事。 如今这情况,也只能让别的大夫间接来证明纪媛清白了。 纪媛点了点头,抿着唇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大夫很快就来了,为了让大夫尽快验出张广死因,张宁与张致都默默退到了一旁将空间让出来。 一会之后,大夫面色怪异的站了起来。 「能不能将之前三公子喝药的方子拿给我看看?」这话是对着张宁说的,不过眼角却向君莫问瞟了瞟。 这大夫与张家颇有渊源,自然是张宁他们信得过的人。 张宁看了眼君莫问,道,「小妹,将方子拿来吧。」 纪媛为张广开的方子一直是由君莫问保管,眼下大夫要看,自然只能向君莫问要。 「忆微,」君莫问扭头,「将最新的方子拿过来。」 忆微应声出去了,张宁想了想,想要问什么,可看了看垂眉敛目不知在想什么出神的纪媛,他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小妹既然相信纪媛,他也该相信小妹眼光。 张致基于张宁眼神震慑,一时倒也沉默无语,只一直面对面的站着,冷冷骇人目光盯着纪媛。 一会之后,忆微就将方子拿了过来。 「这方子……用药甚是精妙,」大夫细看了方子两遍,迟疑的看了纪媛一眼,才犹豫道,「只不过,请问纪大夫为何要用两钱硃砂?」 硃砂毒性虽然不大,但对于张广这样的人,多一钱的硃砂也极可能造成难以预估的意外。 张致一听这话,就要跳出去拎纪媛领子了。 张宁见他眼中闪过暴戾,倒是非常及时的伸手拦住了他,摇着头低低道,「急什么。」 「两钱?」纪媛被问得愕然,她皱着眉头朝大夫走过去,「能将这方子给我看看吗?」 她在方子里面写的明明是一钱,怎么转个身就多了一倍? 大夫看了张宁一眼,见张宁点头,他才将方子递给纪媛。 「果然是……两钱!」 纪媛脸色一白,冷清眸子里流露出满满震惊。 她不死心的低头又查验了一遍,方子是她亲笔所写,她不至于连自己的字都会认错。 可是,她记得她写方子的时候明明写的是一钱。 但是,这张方子上面,明明也是她的字迹,一钱两钱的改动如此之大,这方子也不可能有人能篡改原来字迹而看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大夫怀疑的眼神,她想摇头说自己没有写两钱,可眼下证据「确凿」,哪里容她否认。 张致盯着她泛青的脸,再也忍不住了,「我就说是你这个歹毒女人害了三弟,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哼,不管你有什么话说,我今天都要你为三弟偿命!」 还说着,他便红着双眼一脸悲愤怨恨的再度朝纪媛出手。 几乎同一时间,张宁与君莫问皆同时闪身护住纪媛。 「二哥!」君莫问沉着俏脸低喝一声。「二弟别逞意气!」张宁也略含不满的轻斥一句。 张广是他们亲人,突然这样横死,谁不伤心难过? 张致被他们一齐拦住,只得无奈收手,可还是极为不甘的指着纪媛恨声质问起来,「现在大夫都证明了是她害的三弟,就连她自己也抵不过良心间接承认了,我要她给三弟偿命又有什么不对!」 君莫问皱着柳眉,眼里泛满不贊同,「二哥,现在只是证明方子中有一味药份量不对,这怎么就能证明是纪大夫害了三哥。」 见她如此信任维护纪媛,张致气得一拳捶在墙壁上,「小妹,我知道她是你请回来的,你信任她。可再相信再偏袒也该有个限度,难道你现在看不出来吗?」 「那不是别的东西份量不对,那是药材,是随时可以致命的药!」 君莫问张了张嘴,可目光自他悲愤的脸庞划过,再扫过他流血的拳头,一时哑口无言了。 张宁皱着眉头,并不认同张致的理所当然,「就算有疑点,我们也该先听听纪大夫怎么说。」 纪媛苦笑,这是给她自辩的机会吗? 可她说的,他们会信吗? 若是不信,她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这么一想,纪媛便有些心灰意冷了。 「纪大夫,」君莫问看出她神色不对,当下有些担忧道,「你没事吧?」 张致立时重重哼了哼,「小妹,你如此关心一个外人干什么?」 「她当然没事,有事的是我们三弟!」 说到张广,张致眼眶又红了。平时铁打一样从来只流汗的汉子,在这短短时日里,已经忍不住哭了好几次。 比起稳重内敛的大哥张宁,张致显然与张广的感情更深厚一些。 而君莫问并不是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感情自然又更淡几分。 所以眼下,最为张广悲愤难过的,就是张致了。 当然,这只是张致观察了一轮之后,自己在心中得出的想法。 事实上,张宁对张广的死何止是悲愤难过,他心里同时还涌上深沉自责愧疚。 纪媛没有理会张致的讥讽甚至谩骂,不过拿着方子的手却难抑的抖了抖,沉默半晌,她才慢慢道,「我开这方子的时候,原本在上面写的只是一钱硃砂。」 张致原本就恨不得立刻将她毙于掌下,此刻见她竟然当面矢口否认,不禁立时勃然大怒,「大哥你瞧瞧这个女人,现在还没有说是过量硃砂害了三弟,她就急着否认了。」 他目光烔烔逼向大夫,「大夫你说,是不是过量硃砂害了我三弟?」 大夫思索了一会,才道,「二公子,这个……要看情况而定。」 也就是说,五五对开的机会。 张致对这个答案不满,于是愤恨的盯着面容发白的冷清女子,又重重的哼了哼。 君莫问皱眉看他一眼,「二哥,我们还是先听纪大夫说完再论其他。」 纪媛木然听着张致指责,不过脑里却在苦苦思索,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方子看起来确实是她原来开的方子,难道真是她记错写错? 想了一会,她黯淡眼神忽然意外的亮了亮。 「我有办法证明这方子并不是我原来开的方子,」她抬头,看着悲愤神色下欲要将她撕碎的张致,面上并无半点懦怯畏惧心虚,「请二公子稍等。」 这句话,不但张致愕然,就是君莫问与疑惑的与张宁对视一眼,也同样愕然不解。 可回过神来,想明白纪媛这话的原意时,君莫问脸色便白了白,她瞄一眼张宁,发现他的脸色也同样不怎么好看。 悲痛中仿佛多了些疑惑,疑惑里又掺了几分凝重。 如果,这方子不是纪媛原来开的方子,那么,眼前这方子就是假的。 这方子一直由君莫问亲自保管,有谁有如此大本事能从她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将方子偷换? 好吧,其实是张家兄妹几个想远了。 事实上,纪媛的意思并不是这个。 待纪媛打开就搁在角落的药箱,拿出一叠纸张走过来时,他们终于明白他们想偏了。 「大公子,」纪媛拿着一叠纸张径直走到张宁跟前,抽出最上面一张张递了过去,「请你来看一看这张方子。」
第480章 离开 ()」 张宁疑惑的看她一眼,不过还是伸手将方子接了过来。 他不是大夫,当然不能一下子就看出其中有什么不同,不过他转念一想,眯了眯眼只盯着方子上面「硃砂」那味药材,立时发觉后面所写的份量很明显是一钱。 「大夫,将你手里的方子也让我看看。」若是这会,张宁还看不出端睨来,他就白瞎一双眼了。 大夫将方子递给他,张宁将左右两张方子仔细一对比,然后,脸色复杂得难以言说了。 两张方子,除了硃砂用量不同之外,所有用药都一样,就是字迹也出自同一人之手。 张宁皱着眉头,不解地看向纪媛,「这是?」 纪媛纪媛先掠了眼已经认定她为「害人兇手」的张致,才看着张宁,淡淡道,「这是我每次开了方子之后都会原样眷抄下来的方子。」 闻言,张宁的脸色更加沉得难看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方子,「每次?」 纪媛点头,「这是习惯,其实很多大夫都有这样的习惯。」 张宁又皱眉看着她,「纪大夫能否解释一下,这两张方子为什么会有差别?」 纪媛嘆了口气,她不相信张宁看不出来,让她给个解释,就是心里难以接受而已。 「大公子可以认真看一下那张方子上硃砂份量的贰字,跟另外一张方子上有贰字的是否尽相同。」 张宁经她提醒,低头认真一看,果然看出些微差别来。 另外一张方子所用到贰字之处,其实是少了一点的,可硃砂贰钱那张方子上的贰字,却分明极规矩明皙工整而书。 若不是认真比较,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区别。 可这两张方子其他字迹皆一模一样,维独这个贰字……。 张宁脸色大变,君莫问脸色也变了变。 按照纪媛这意思推测下来,就是张广的药方给人独独篡改了硃砂用量。 张致瞧见他们两人脸色不对,忽然一阵风般走近张宁跟前,没有抢方子,但凑近脑袋瞪大眼珠去看两者区别。 只一瞥,随即盯着纪媛愤怒冷哼,「我看不出这个字有什么明显区别,分明就是心虚狡辩。」 君莫问看了眼张致,低声唤道,「二哥!」 张宁皱了皱眉,「我相信纪大夫,因为她没有动机。」 有张宁这句话就够了。 君莫问暗下松口气,纪媛轻轻握了握拳头,冷清眸子里也微微松泛了些。 「小妹,你送纪大夫一程。」 君莫问对张宁点了点头,既然证明纪媛清白,接下来的事就是张家的事,确实该让纪媛离开的。 待君莫问与纪媛一出了屋子,张致立即不满道,「大哥,就凭一张方子你就相信那个女人没有害三弟,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张宁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冷淡道,「我相信小妹。」 张致一噎,想起自家小妹的本事,就是父亲都赞许有加,他能反驳吗? 「那三弟的事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张致低头,看见张广死不瞑目的模样,心里一痛,眼泪差点又滚了下来。 张宁闭了闭眼睛,嘆口气道,「不,我会将害三弟的人揪出来的。」 接下来,就是操办张广的丧事了。 因为张广死得实在不光彩,张宁并没有为他大办丧事。 张广一死,君莫问也没有再理会安如沁了,没有再拿安如沁当试验品的需要,她便将安如沁又丢回原来的院子去。 张广的灵堂,是张宁亲手负责搭建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尽到一个兄长责任,愧负了父亲对他的寄託。 「大哥,」一身缟素的君莫问也在灵堂里帮忙,看着神情悲伤的张宁,眉目有了些迟疑。 张宁看她一眼,「小妹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君莫问看了看眼前一片雪白的灵堂,神色黯然,「我……大哥,不如让安如沁来灵堂为三哥守孝吧。」 张广生前没有娶妻生子,只因为特殊情况将安如沁当妾侍接回府里小院养着。 张致从门口走进来,正巧听到这话,当即点头附和,「小妹说得对,请大哥同意让安如沁来灵堂为三弟守孝。」 张宁与君莫问齐齐扭头望着他,张致古铜色脸庞除了悲伤,还涌起淡淡忿怨。 「三弟的死跟安如沁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守完孝之后,请大哥让那个女人到地下继续侍候三弟,免得三弟孤单。」 这是要让安如沁给张广殉葬! 君莫问惊了惊,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张宁,白着脸吃力的问道,「大哥同意二哥的提议?」 张宁沉痛的目光缓缓从君莫问脸上划过,最后停要张致不掩怨愤悲伤的脸上,点头道,「若没有安如沁从中作梗,三弟肯定不会英年早逝,横竖她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价值,还不如到时一起下去陪着三弟,也算全了三弟往昔待她的情义。」 几句话商量下来,算是定了安如沁最后去处。 「小姐小姐……」一个丫环蹑手蹑脚避开众人,惊惶的往一个偏僻小院跑去。 那个方向,只有安如沁一个人住着。 虽然当初张广接安如沁入府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可到底那孩子没有哌哌坠地,所以安如沁连个正式的名份都没有。 她的丫环自始至终只能按照未出嫁的习惯称唿她。 门「呯」的一声被丫环撞开,在屋子里木然靠在墙边椅子坐着的安如沁转过眼珠扫她一眼。 黯淡无光的眼眸连一丝生气都没有,此刻的安如沁就如一个没有表情的木偶一样。 丫环跌跌撞撞扑进来,被她空洞瘆人的目光一扫,登时止住了脚步。 垂下头,战战兢兢禀道,「小姐,奴婢打听到消息,二公子……要你为三公子守灵,之后、之后就让你为他殉葬。」 安如沁一个冰冷得仿佛来自万丈深渊的眼神斜睨过去,丫环被她眼光一扫,立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咬着唇哆嗦了一下,却不得不大着胆子劝道,「小姐小姐,你……你赶紧逃吧,要是晚了,就再也离不开张府了。」 「逃?」安如沁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游魂似的眼神看得丫环心里发毛。 不过她只是一瞥,便又收回视线垂下头默默想着心事。 丫环茫然,半晌,继续大着胆子劝道,「小姐,奴婢虽然不能断定这事是真是假,可这万一是真的呢?」 小姐性命到时就留在这了。 小姐赌不起啊。 安如沁又看她一眼,似哭似笑的声音喃喃道,「是啊,万一是真的呢……」 她自然不敢赌,万一输了她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其他。 丫环见她神色似有松动,想了想,又轻声道,「小姐还是趁早作打算吧。」 真要逃,就要抓紧时间。 「府里现在都在忙三公子的丧事,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小姐……。」想要逃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安如沁漠然扫她一眼,「冬梅,你对我可真忠心。」 如此努力鼓动她逃出张府,就不怕到时张宁他们找不到人拿这丫环顶数? 冬梅微微抬头,眼眶湿润,眼底泛出淡淡悲伤,「奴婢的命是小姐救回来的,奴婢做牛做马都不足报答小姐恩情。」 所以,忠心是她必须的。 如果、如果大公子他们到时真要迁怒,她这条命就算还给小姐了。 安如沁看她一眼,低低嘆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什么,竟默然垂眸再不言语。 半个时辰后,进出张府的下人逐渐多了起来。 安如沁在张府住了那么久,自然熟悉张府的地形。与她的丫环冬梅交换了身份,这会趁着守门的人不察,低着头混在採买的人群里悄悄出了张府。 出了张府,她先是谨慎的在街上绕了几个圈,确定身后无人跟踪,这才改了装束径直往一处人来人往龙蛇混杂的胡同走去。 她已经按照要求完成任务,这会好不容易逃出张府,自然是准备隐姓埋名离开京城。 不过,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瞒过张家离开京城,凭她一人之力绝对不成。 看着胡同里龙蛇混杂的一家院子近在咫尺,安如沁悄悄松了口气。 在靠近那家屋檐外挂着两盏红灯笼的院子前,她还是警惕的四下张望了一会,然后才突然加快脚步迅速到了门口。 两轻一重的叩开了门,便有人从一扇门里探出半个脑袋,看见是她,却是怔了怔,压着声音意外道,「怎么是你?」 安如沁眼角往四下飞掠,虽然确定没有人跟踪,却还是下意识压着声音,「是我,赶紧让我进去。」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了些,安如沁十分迅速的闪身进去,小巧身影没入门内,那老旧大门便立时又紧紧关闭起来。 胡同外,仍旧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仿佛谁也没有留意刚才有个不起眼的年轻女子到过这里。 安如沁一进入院子,立时迫不及待道,「张广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安排我离开京城?」 放她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黝黑的眼底看不出半点喜怒。此刻闻言,静静打量了她一会,才道,「老规矩,你耐心的等等,确定没有问题之后马上就会安排你离开。」
第481章 垫背 ()」 安如沁眼里掠过一丝不满,可想了想,她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一切有劳先生安排。」 其实按照眼前的情形,最好是趁着张府忙着给张广办丧事的时机尽快安排她离开,可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即使提出意见也不会被採纳。万一到时被认为是对那位不满,她可真吃不了兜着走。 中年男子似乎对她的识相十分满意,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在这住下,记住未确定安全之前不要露面。」 安如沁又乖巧的点头,「我知道。」 为了确保安全,在接下来三个时辰,不到天黑后谁都不会离开这院子。 很快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那老旧大门再次打开,有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一刻钟,两刻钟……,没有丝毫异样,那老旧大门才再次打开。 这次从里面闪身出来的便是那寻常打扮的中年男子。 以他那不起眼的模样,一投入这浓黑如墨的夜色,几乎立时就被悄无声息的淹没了。 不过,他还是十分谨慎的绕了好几条街,才躲在无人的角落换了一身装束再出来。 当他再次出现在大街时,却不再是畏畏缩缩的模样,而是大摇大摆的直接朝一处宅子而去。 那宅子外头有两尊石狮,匾额上书:纪府! 只见他在门外站了站,随后十分熟悉的姿态走到偏门处敲开了门。 隐约听闻门房恭谨的声音道,「是卫总管?你老快请进。」 中年男子昂然负手进去,那漆红的门才又重新关上。 过了一会,再也不见一丝动静,才见有道冷削如刀的人影自不远处角落慢慢现出身形来。 「大哥还说纪媛那个女人是清白的!」夜色里,张致死死盯着那书着纪府的匾额,神色大恨,「若不是殉葬这招,还逼不出安如沁这个贱人招认。」 确定跟踪到安如沁背后主子之后,张致压抑着满腹怨愤,倒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就无声无息离开了。 待他回到张府,却立时有下人将他请去大厅。在那里,张宁和君莫问还在等着他。 「二哥,如何?」以死逼安如沁的主意是君莫问出的,所以这会她最迫切想要知道结果。 张致默然看她一眼,却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那个女人在一座宅子里躲了半天,在城门关闭前才改头换面要偷偷出城。」 君莫问意外道,「她一直没有与别人联络?」 张致十分痛快的摇了摇头,「我一直盯着她,自始至终只见她一人。」 君莫问心里有些怀疑,可见他说得如此确定,也不好再说什么。 「没有便没有,」张宁嘆息一声,「也许我们都猜错了,暗中加害三弟的人并不是她。」 张致没有吱声,不过眼底却飞快闪过一抹阴狠残戾。 「不管如何,三弟的丧事不能耽搁。」张宁嘆了口气,「至于其他,到时再说吧。」 君莫问静静看着张致,却问道,「二哥没让安如沁熘走吧?」 张致冷声道,「那个女人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侍侯三弟。」他怎么可能会让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女人熘走。 君莫问放下心来,尽管心头被张广的死压得沉甸甸的,可现在也只能先办好丧事……。 张府的气氛因为张广意外身亡,而十分低迷。 不过金壁辉煌的凤栖宫里,这会的气氛显然是愉快的。 因为皇后那张冷艷如冰霜的脸,此刻竟然浮了淡淡喜色。 冯嬷嬷瞟见她脸色,堆着笑轻声恭维道,「娘娘算无遗策,张致果然将那晚的发现瞒下了。」 皇后转了转手腕间的玲珑玉镯,心里对她的恭维十分受用,不过面上仍旧冷淡不显,只淡淡道,「依张致的心性,这是必然的事。」 冯嬷嬷随即恭敬附和,「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皇后嘴角弯了弯,弯出淡淡讥讽的踌躇满志的笑容来。 她要让张家与慕府结仇,要让他们彼此的矛盾浓到化不开,要让他们从此水深火热争斗不休,他们就休想跳出她划下的框框。 皇后端起旁边的精緻茶盏,凝着茶香扑鼻的裊裊热气,淡淡道,「精彩还在后头。」 对于张广的死,慕晓枫除了暗嘆一声之外,还真没怎么同情他。 纪媛表面上看似也对张广的死不甚在意,可内心却不能像慕晓枫一样平静对待。毕竟张广的死,与她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这天是她兄长生辰,纪府不习惯高调奢侈,自然没有大摆筵席来庆贺。 不过纪媛作为亲人,自然亲自回府祝贺。 慕少轩因为公事,并没有与她一同回去。 于是在用过早膳之后,纪媛就带着礼物独自坐马车回纪府了。 马车里,珠儿看着有些郁郁寡欢的纪媛,想了想,才轻声安慰道,「少奶奶不用担心,少爷留了话说了办完公事就会立刻前往纪府。」 纪媛眨了眨眼,才淡淡道,「我知道。」 她现在心里不痛快,并不是因为自己相公没有陪她回府,而是想起自己兄长过生辰,君莫问的三哥却已经……。 珠儿眼巴巴的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特意做了个鬼脸想逗她高兴。纪媛看她一眼,明显还是兴致不高。 「少奶奶到底怎么了?」 珠儿愕然,自己做鬼脸竟然也逗不笑少奶奶? 纪媛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开口,而是偏着头神思不属的盯着随风晃动的帘子。 马车不徐不疾的走着,纪媛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珠儿见她兴致泱泱,便也识趣的收了声,百无聊赖的想着还有多久才能到纪府。 然而,就在纪媛主僕都以为会一路平静到纪府的时候,却在马车拐弯的时候,从一处茶楼忽然有什么东西扔了下来,还有些很直接扔到了马车底下。 「噼噼啪啪」的响声突然震耳欲聋炸响。 纪媛立时便听到马匹受惊的嘶鸣声,当然与此同时的,还有她自己撞到马车的「呯呯」声。 因为马匹突然受惊,前蹄高高扬立,又是拐弯。 车夫控制不及,马车便被拖得东倒西歪,坐在里面正出神的纪媛自然被这一惊给摔得七荤八素。 珠儿自然了不能倖免,她摸着额头被突然撞出的大包,正恼得质问车夫,「何叔,怎么回事?」 然而,车夫还来不及回答她,更加惊险的情况却意外发生了。
第482章 娘子不好 ()」 「唏……」马匹受惊的嘶鸣声还在持续,马车内,纪媛与珠儿都被摔得头昏眼花,连扶也扶不稳。 就在这时,也不知什么原故,竟然同时有两辆马车前后追着他们的马车而来。 这意外发生在拐角,与纪媛他们迎面那辆马车同样是两匹马所拉,而要命的是,这辆马车显然也因为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爆炸声而受了惊,此刻两匹马正奔得飞快。 与此同时,追着纪媛他们后面的,也是一辆两匹马并驾齐驱的马车。这辆马车并没有发生惊马的意外,却也不知何故,这会正飞奔往前。 其实几辆马车速度如飞,撞在一起不过眨眼间的事。 车夫几乎不及提醒,更别说避让,事实上,就算他想避让也避不到什么地方去,被两辆马车前后夹击,他能往哪避? 眼看着自己的马车就要被撞成夹心饼,车夫只能瞪圆眼珠张大嘴巴,半点声音也吐不出来。 「轰轰」几乎不分先后的撞击声同时在拐角处响了起来,在马车发生碰撞而引起剧烈震盪的时刻,纪媛闭着眼睛,脑里只来得及飞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然而,她念头未转完,在车厢被完全撞毁得支离破碎前,预期的马蹄将她踏在脚下踩成肉饼的恐怖情形并没有真正发生。 忽然有一道风华潋滟却气势冰冷的身影从天而降,并且赶在前后两马车将纪媛撞成肉酱之前,将那绣着云纹镶金边的宽大袖子往车顶一拂。纪媛只觉得头顶似有一阵冰凉飓风掠过,然后感觉身子一轻。 待她回过神来,再睁开眼睛时,她因突然腾空而生的失重感已然消失。 脚下,已经稳稳踩在实地上。 在她三尺外站着的,正是孤冷尊贵自生高华让人不敢直视的冰山玉树一样人物,南楚赫赫有名的「鬼见愁」离王殿下。 纪媛怔了怔,惊喜交加的看着寒着一张脸站得远远的楚离歌,嘴唇嗫嚅想要向他道谢。 却不期然腹部一阵令人难忍的剧痛袭来,她脸色骤然发白,与此同时,额头冷汗立时涔涔而下。纪媛连半分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凭着本能抱着肚子青白着脸,无比痛苦的蹲了下去。 这个时候,那三辆在拐角处撞在一起的马车,这才发生令人惨不忍睹的「呯呯」连环撞。 纪媛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痛得脸色青青白白交织轮换,可望见不远处三车相撞的惨烈情景,她还是忍不住激动得腾地站了起来,「珠儿……」 刚才千钧一髮的时候,楚离歌能及时将她拎出来已经不错了,至于她的婢女珠儿,可不在楚离歌考虑救助的范围之列。 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将一个婢女放在心上。 纪媛一声悲泣叫唤直让人听得伤心欲绝,旁边的楚离歌精緻眉目动了动,目光冷淡瞥过她脚下,在那突然多了摊暗红血渍地面凝了凝,神色若有所思。 「少奶奶……」一声饱含焦急担忧的叫唤突兀的从马车相撞惨烈现场传了起来,纪媛惊得连如绞腹痛都忘了。 她睁大眼睛愣愣看着从马车底下滚出来的珠儿,看着珠儿狼狈的爬出来,再看着珠儿站起朝她挥手……。 看着珠儿那擦伤了好几处的脸上露出喜极而泣的神情,她才渐渐从悲痛中反应过来。 「珠儿,你没事!」纪媛瞪大眼珠,一瞬不瞬的盯着侥倖生还的婢女,连眼珠也不敢转动一下,生怕她一眨眼,这个陪伴了她十年的婢女就在眼前烟消云散。 珠儿听着她颤抖不已的声音,顾不得脸颊疼痛,咧嘴一笑,眉目间尽是劫后余生的欢喜。激动之余,她甚至都忘了本份,就用又污又脏的手握住了纪媛发抖双手,「少奶奶,我没事,我们都没事。」 楚离歌冷眼过来,冷冷道,「不,有事。」 珠儿被他目光一扫,立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可随即她就发觉纪媛不对劲。 因为楚离歌的视线很明显引导她往纪媛脚下看,「血?少奶奶你受伤了?」 珠儿飞快打量纪媛一眼,眼神定在纪媛发青的脸上,立时大惊失色,「少奶奶你怎么了?」 她这一询问,纪媛才又感觉自己腹痛如绞。 她努力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试图安抚脸色发白的珠儿,「我没事,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 远远站在一边的离王殿下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一记不含半点温度的冷眼扫来,随即便是他冷淡却能让人不寒而慄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医馆。」 听闻医馆二字,纪媛心头才乍然惊了惊,她都忘了自己是大夫。 珠儿顾不得自身疼痛,连忙扶着她要往不远的医馆去,纪媛却在迈步之前给自己把了把脉。 这一把脉,她本就青白交加的脸,立时唰的一下血色尽失。 珠儿低着头,小心翼翼扶着她,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她脸色生变。不过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楚离歌可看得清楚,看到纪媛脸色大变之后,他幽深淡漠眸子难得的泛出一抹犹豫。 除了慕晓枫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他讨厌与任何女人近距离接触,对于与女人肢体触碰更加深恶痛绝。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是慕晓枫的大嫂……。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就在楚离歌迟疑不决的时候,张化那张笑嘻嘻和气讨喜圆脸突然凑在了楚离歌跟前。 冰山玉树般令人只敢仰望不敢亲近的离王殿下,似乎从来没有现在这一刻这般看张化这张圆脸如此顺眼。 以至那双常年蕴藏寒冰不化的眸子都在瞬间出现暖化龟裂迹象,张化看得心头一阵狂跳,就听得他冷淡道,「送她。」 修长莹白的指头在阳光下泛起点点红润,张化顺着他手势望去,这才看清满脸痛苦的纪媛。 嘴角狠狠扯了扯,瞥了眼自家冷漠尊贵冰山玉树的主子,无可奈何的晃了晃脑袋,不敢迟疑的快步走向纪媛。 原来主子想让他做苦力,难怪看见他来会如此和颜悦色,简直让人受宠若惊。 却不想,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了。 「少奶奶,你这样子走到医馆太辛苦,不如让我抱你过去吧?」 珠儿自然认得张化是楚离歌的贴身侍卫,不过这话……,她暗暗磨了磨牙,「多谢张大哥好意,不过……。」 「辛苦你!」纪媛虚弱的声音淡淡响起,却无比清晰的打断了珠儿。 事急从权! 手掌下意识的抚上腹部,慌乱的心神略略定了定。暗嘆一声,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张化见她同意,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的在原地怔了怔,见她白着脸眼神清正望来,暗下咬了咬牙,才大步走近过去。 「少奶奶,冒犯了。」说罢,他弯腰伸出双手,十分僵硬的将纪媛打横抱了起来。 珠儿看见他这模样,脸立时一阵青一阵红。她真担心他这僵硬如木偶的姿势一不小心会随时将少奶奶摔下来,却又担心他这举动太过惊世骇俗,若被熟人撞见少奶奶被大少爷以外的男子抱过……。 想到这里,珠儿一阵头皮发麻。 看着张化已经抱着纪媛大步走远,连忙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撒开步子追过去。 胡思乱想什么呢,这时候自然是少奶奶身子要紧。 幸好医馆不算远,大约还不到一百米距离,不过饶是如此,第一次以如此「亲密」姿势抱一个女子的张化,还是紧张得浑身冷汗直冒。 将人送到医馆,他立即逃也似的闪到楚离歌跟前,「主子,属下去慕府通知慕姑娘。」 「冷刚已经去追查刚才茶楼上的事情。」说完这句,张化闭嘴却拿眼角瞄着楚离歌。 言下之意,跑腿的事有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去做了。那么,剩下的比如在医馆坐镇顺便保护慕少奶奶的事,只好有劳主子你了。 楚离歌皱了皱眉,很显然并不乐意待在医馆,可转念一想,跑腿的活确实更不适合他去做。 只得隐含无奈的斜张化一眼,转身抬步怏怏走入医馆。 医馆的内室与大堂只有一墙之隔,此刻,楚离歌一尊玉佛般坐在大堂蹙眉不语。 严格算起来,他与纪媛可没有半点关系,若不是因为慕晓枫那个女人,他绝不会出手管这闲事。 这闲事是管了,不过他绝不会进入内室陪在纪媛身边就是了。 他静静坐在大堂一角等待着,虽然他极力收敛自身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势,可这人一副卓绝天下的容貌,再加上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高贵气度,与那双明显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凉眼眸。 只淡淡一扫,就让人遍体生寒。留在大堂的伙计被他气势所慑,正战战兢兢的拿眼角瞟着他,不知该上前热情招唿还是该放任不管……。 就见与内室隔开的帘子被人挑了起来,大夫随后神色不豫的走了出来。 那大夫一眼掠见他无动于衷的稳稳端坐在一角,立时皱着眉头不满的瞪了过去,「小子你这人怎么回事?」
第483章 只差一点 ()」 大夫瞪了一眼,隐含怒火的指责了一句,却见楚离歌还是纹风不动的端坐在那,还十分悠然的拿起了茶杯——把玩。 大夫想起里面那女子的情形,也不知哪来的泛滥正义感突然就发作了。 不满的瞪着他,随即微恼的数落道,「你家娘子都出大事了,你还有此闲情逸緻在这喝茶?」 慕晓枫匆匆忙忙赶到医馆的时候,正巧碰上了这一幕。远远看起来,冰山玉树一样的离王殿下敛眉垂首,正一脸隐忍的听着大夫数落。 慕晓枫嘴角狠狠扯了扯,实际上,这人怕是连理会也懒得理会大夫,所以才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端坐如山的气势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大夫,」在门口一站,慕晓枫瞄见楚离歌冰冷脸庞隐隐泛起了不耐,立时疾步迈进去,高声将喋喋不休数落得正起劲的大夫注意力吸引过来,「先前送来那位夫人情况如何?」 大夫眯了眯眼,看着逆光而入有些朦胧幻化的美丽少女,迟疑道,「你是?」 「她是我大嫂,」眼光一转,在面色冰冷的楚某人凝了凝,「这位……只是路过的好心人。」 一句话,既成功阻止了大夫义愤填膺的谴责眼神,又免了大夫错认的尴尬。 大夫抹了抹额上冷汗,觑了眼淡漠不近人情的楚离歌,讪讪道,「原来是误会。」 瞧将大夫吓得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少女嗔怪的扫了楚离歌一眼,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这傢伙非要三缄其口。 目光收回,慕晓枫忧心忡忡的看着大夫,「我大嫂她怎么样了?」 大夫回神,未说话却先嘆了口气,「唉,大人没事。」 慕晓枫心里立时咯噔一声,连忙追问道,「大夫这话怎么说?」 大夫埋怨的掠她一眼,摇着头不满道,「也不知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怀了身孕都不仔细照顾点,这不……出意外了吧,一不小心就小产了。」 「怀孕?小产?」慕晓枫瞪大眼珠,喃喃低语中脸色渐渐变了。 大夫摇着头,指责的扫她一眼,「不仅如此,你家嫂子还伤了身子,以后若不仔细调养小心落下病根,到时想要再怀孕可就难了。」 大夫摇了摇头,也不再搭理慕晓枫,径直走到柜檯那边,低头写起药方来。 这时,门口忽然扬起一阵风,慕晓枫定睛一看,见自己哥哥收到消息也急匆匆赶来了。 「大哥,」她快步迎上去,看着他一脸焦急担忧的模样,张了张嘴,却将在舌尖转了个圈的话给吞了回去。眼眸垂下,掩着难过,才抬手往内室指去,「大嫂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她吧。」 慕少轩没有与她寒暄,点了点头便疾步往内室而去。 慕晓枫犹豫的看了眼内室,脚步微顿,她往大堂一角的楚离歌走去。 虽然她站着,居高临下的姿势,眼神微黯,语气却诚恳的道,「谢谢你。」 楚离歌搁下茶杯站了起来,淡淡看她一眼,紧抿薄唇并没有说话,可那一眼却已经将他要表达的意思十分完整清晰的表达了出来。 他眼神道:真谢,来点实际的。 少女悻悻转了转眼珠,视线盯着进入内室的帘子,没有说话。 「药已经抓好了,你们回去之后记得让她好生调养。」 慕晓枫敛了心神,转身走向柜檯,亲自付了银子拿了药。 她出来得急,一个婢女都没有带在身边,这些事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帘子一阵晃动,就见珠儿在旁边挑起帘子,慕少轩抱着纪媛从内室走了出来。慕晓枫看过去,目光自纪媛苍白脸庞转开,凝在自己哥哥那同样难看的脸上,眉头不自觉的紧了紧。 「哥哥坐马车先送嫂子回去吧。」 她知道自己哥哥来得急,是直接骑马过来的;她从府里出来的时候想着大嫂受了伤,定需要坐舒适的马车回去,才让人赶了马车过来。 慕少轩看着她,迟疑了一下,才道,「那委屈晓晓了。」 慕晓枫勉强笑了笑,「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她坐马车赶过来,本就是给大嫂准备的。 目送慕少轩抱着纪媛上了马车离开,慕晓枫才严肃的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锦衣男子,一抬头,浑身气势便变了。 眼神依旧清亮,可眉宇间却浮着淡淡森然。 「殿下能不能跟我说说事发时的详细情形?」 楚离歌没有说话,只冷淡的往不远处瞟了瞟。那里,张化正将他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风驰电掣的赶过来。 就在慕晓枫分神的时候,冷面神一样的面瘫侍卫冷刚也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楚离歌身后。 冷刚——气息有些紊乱。 少女抬头,若有所思的打理了冷刚一眼。 淡淡道,「好,上马车再谈。」 极少看见她如此顺从配合,楚离歌冷清眼神轻轻落在冷刚身上盯了盯,才优雅迈步与她并肩走向那辆沉香木马车。 被楚某人轻描淡写的眼神扫过,冷刚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看着那挺拔颀长的身影,心下却大感愕然:主子好好的瞪我干什么? 冷刚自然没有资格也钻入奢华宽敞的马车内跟主子一齐坐着,他的位置只能在张化旁边。 「说吧。」 马车在逆风中疾行,冷刚却觉得疾风掠过带来的寒意,远不及自己主子这冷淡简短二字所散发出来的冰冷。 定了定神,有些无辜的看了眼张化,张化娴熟的驾着马车,爱莫能助的耸了耸肩。 冷刚一头雾水的想了想,才道,「主子,制造这一出惊马意外与连环撞车的,是张工羽次子张致。」 话音刚落,马车内立时传出慕晓枫极重的抽气声。 「真的是他?」 被人质疑,那就是怀疑他的办事能力;冷刚皱了皱眉,听出她这话震惊多过质疑,心情才没有不舒坦。 「确定无疑。」 「这不是……」马车里,少女软糯的声音一滞,接续中透着震惊,「要将大嫂置于死地么!」声音弱下去,浓浓愧疚不自觉便流泻出来。 冷刚将腰板绷得笔直,却没有答话。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好么? 楚离歌瞄了眼神色震惊的少女,淡淡道,「拐弯,爆炸,惊马,连环。」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透着狠戾将纪媛置于死地的决绝。 慕晓枫定定盯着他风华潋滟的脸庞,盯了半晌,那足以倾绝天下的俊脸还是波澜不惊一如既往的平静恆定,她渐渐便收敛了震惊心情。 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与君莫问联络,根本不知道除了张广死于意外这事外,张家还发生了什么隐秘不为人知的事。 别的事她不关心,可如今张致竟然对纪媛动了杀念,她就不能不将其中因果弄明白。 暗下嘆了口气,希望这张致不是张广第二。 可嘆息未完,她手脚却陡然一阵冰凉。刚才楚离歌说的,虽然简短概括,却让她第一时间就能想像得出其中兇险如何惊心动魄。 若不是他意外路过,若不是他意外认出慕府马车的标志,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出手救出大嫂……。 少女闭了闭眼睛,长睫掩住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冰冷与愤怒。 冷刚沉默了一会,忽然又道,「主子,属下顺道还查了一下张致前些日子的行踪。」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目光淡淡凝住慕晓枫不移,半晌才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冷刚这才又接着说道,「他之前似乎跟踪什么人,曾经在纪府外面逗留过一会。」 这话听着没有什么有用讯息,慕晓枫却听得心惊肉跳。 关于张广意外身亡的事,她当初可是听纪媛详细说过一遍的,自然也知道张致对待这事的态度。 张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在纪府外面逗留……。 跟踪什么人? 少女慢慢定下心神,勾着嘴角冷冷一笑,如此费心思让张家与慕府结仇,除了凤栖宫那位,简直不作第二人想。 绕了无数曲折弯路圈圈,才发觉那位从来没放弃过让慕府与张家斗个你死我活的打算。 「很好,既然是不死不休,那就继续斗下去吧。」 就算捅破天,她也要竭尽所能保护好她在意的人。 楚离歌看了她一眼,对面少女浑身气势忽然贯满了森寒戾气却又斗志昂扬,眸光划过,淡淡怜惜与浅浅欣赏同时闪现。 他轻轻嘆道,「有我。」 不管你要与谁斗,不管你想护住谁,都有我。 即使捅破天,也有我替你撑着。 慕晓枫撞上他淡淡怜惜眼神,心神微微乱了乱,有些不知所措的急忙转开了视线。 楚离歌静静看着她,清淡目光自她微露慌乱的俏脸滑过,在她交叠端放于膝上的双手凝了凝。 心中一动,觉得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不好好珍惜实在对不起自己为她奔波救人的「多管闲事。」 双手闪电般伸过去,在少女惊愕目光下,已然牢牢的将她一双雪白小手放在掌心里。 突如其来的肌肤相触,慕晓枫吓了大跳,微凉却又透着淡淡温度的触感让她下意识要挣。 可楚离歌若想扣住她不放,任凭她如何挣也是徒劳。 看着她俏脸慢慢染上红晕,冰山殿下那淡漠含凉的眉梢竟然转出一抹让人移不开眼的暖意。 暖意之余,那弧度美妙抿得平直如一线的唇角,似乎也在恍惚中向上弯了弯。 忽然便撞见这人令人惊艷忘我的笑容,慕晓枫连挣扎都忘了。 怔怔看着他,明亮闪动的眸子除了清晰倒映着他惊绝天下的笑容外,此刻她脑子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什么都忘了要做。 馨香的清淡气息几乎抵足相闻,微乱的唿吸不经意间纠缠在一起,楚离歌看着她娇艷欲滴的小巧樱唇,体内不受控的轰一声似有热浪滚滚如万马奔腾之势袭来。 他紧张得屏了气息,朝着那令人垂涎的一点朱唇缓缓凑了过去。 熟悉的清竹冷冽气息慢慢萦绕,将她唿吸都包容其中。「呯呯呯呯」,慕晓枫几乎能够清晰听闻自己急促加快的心跳。 那人如画眉目在眼前不断放大,慕晓枫心下紧张,下意识想要逃离。可她双手被他紧扣,他俯身过来的姿势几乎完全将她整个人锁在小小空间里。 看见少女慌乱无措羞红俏脸的模样,楚离歌冷清眼眸里不知何时多了抹炙热。 而唇边那浅淡若无的笑意,随着他与她越来越近的距离而渐渐明显起来。 少女避无可避,只得慌乱的闭上双眸。 楚离歌暗嘆一声,就要印上她娇艷红唇。 却在这时,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因为突然,车内明显心猿意马的两人不期然的因为惯性而被晃了晃。 令人紧张期待的美好旖旎气氛因为这一停,而瞬间被破坏殆尽。 「主子,右相大人的车在前面停下了。」浑然不知坏了主子好事的冷刚,那冷冰冰硬梆梆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这声音一落,立即引起一阵类似恼怒的磨牙声。 冷刚一脸茫然的扭头,却忽然觉得浑身发寒。 即使隔着帘子,楚离歌带着浓烈怨念的冰冷眼神,也足够强势压迫到冷刚透心凉又透心凉。 相比于楚某人忿忿难以宣洩的恼怒,慕晓枫却莫名其妙松了口气,瞧见他面无表情却倏地用力盯帘子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扑哧」的轻笑出声。 看到常年寒冰不化的离王殿下破冰,这是多有成就感的事啊。 慕晓枫表示,因为张致引起的种种愤怒,此刻都因离王殿下险些失态的一幕而沖淡了几分。 帘子掀开,看见眉目少了郁色的少女跳下马车,很突然被自家主子平平淡淡却气势十足的冰冷眼神一扫,冷刚透心凉的同时,仍旧满头雾水茫然又无辜的扭头看着张化。 咳咳,主子那表情,分明是好事被搅的不满。 难怪会对冷刚飞眼刀了。 张化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着下了马车便自顾进府的少女,并不理会神情有些哀怨的冷刚。 盯着旁边右相府的马车,想了想,张化试探道,「主子不进去?」
第484章 相争 ()」 右相大人可要进去了,你不跟紧些,难保不被右相大人撬墙角啊! 楚离歌瞥了瞥他,并没有错过他担忧眼神,一瞥过后,便闭上眼眸,「走。」 夏星沉想献殷勤又如何? 就算他在不旁边看着,也有办法让夏星沉献不了这殷勤。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离歌走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一声令下,便将已经下了马车准备上前跟他见礼的右相大人给甩在了身后。 看着那辆低调奢华无比招摇的沉香木马车疾风一般掠出了视线,夏星沉只能无奈的笑了笑,「难道今天的我在离王殿下眼中变成了比鬼还可怕的怪物?」 当然,这话纯属玩笑一句而已,其实夏星沉与楚离歌心里都明白,彼此在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摇了摇头,夏星沉让人递上拜贴,一会之后,就见红影出来亲自将他迎了进去。 直接进入到枫林居的花厅,夏星沉在门口站了站,看着凭窗闲散而坐的少女一手搁在桌边歪歪撑着脑袋,松斜的髮髻散落几缕乌丝飘覆她娇俏面容。 从他所站的角度,只看得见少女半边侧脸,另一半隐在暗影里看不分明。只不过,便是逆光所见的半边侧脸,沉静从容里竟也透出淡淡肃杀意味,虽然娇俏里夹着倦色,可这种种奇异复杂的神色揉合在她脸上,并不让人觉得心惊。 他看着这平日聪慧狡黠敏锐多智的少女,此刻沉静下竟然隐现肃杀,心便不自觉的慢慢生出一寸寸纠缠的疼痛。 想必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确实惹怒了她。 暗下嘆了口气,他勾起唇畔惯常的微微笑意,抬步依旧慵懒恣意的姿态走了进去。 「精神不好?」他自顾的在她旁边拖了张椅子坐下,含笑凝视她,「还是累了?」 慕晓枫歪头瞥了瞥他,挤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有区别吗?」 「有,」夏星沉点头,「精神不好不是累,而是因为心情不美妙。」这心情不美妙,自然是因为张致干出了令她愤怒的事情。想要精神好,势必得做些让自己高兴的事。 而累,只是单纯身体上的,只需要好好睡一觉放松就行。 少女微微眯眼,看着眼前赏心悦目的靛蓝身影,确实不怎么提得起精神,「我不累。」 就是在琢磨怎么以牙还牙而已。 张致害得大嫂流产,害得大嫂与大哥伤心,这债必须还。 她恼火张致这被人当枪使还全然没有一点觉悟,更恨极背后导致这一切的那位。 斜眼瞟过去,却忽地发觉对面那微微含笑的清隽面容,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她惊得呯的坐直身子,认真的盯住他,严肃中透着担忧问道,「你受伤了?」不然面色为何透着一丝苍白,即使极力掩饰,她还是看穿他的掩饰。 好吧,其实慕晓枫忘了动脑筋,如果习性跟狐狸相近的夏某人愿意让她看穿他的掩饰,那一定是他故意的。 夏星沉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小问题而已。」 话题一转,已转到了让她关心的另外事情上去,「有件事我想你应该还不清楚。」 少女挑眉,睁着明亮眼珠一动不动看着他。 夏星沉对上她清亮明净无比纯澈的眸子,心中一动,忽然有大胆念头冒出。他连忙不着痕迹撇开视线,压下腹中躁热,懒懒含笑道,「张致曾经跟踪安如沁去过纪府,其实张致所见到那个人那张脸跟纪府没有一点关系。」 慕晓枫眸光闪了闪,「哦?」 「相反,那个人跟礼部尚书王显,或者说跟王显的儿子王居之有关;」他默了默,又道,「而这个王居之,私下与李南胜有来往,与李氏旁枝年轻一辈的优秀子弟亦私交不错。」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也就是说,张广的死还有张致被误导,这些都与王家王显王居之还有李家李南胜这些人脱不了关系?」 夏星沉转了转手中杯子,眸光微沉,点头道,「大抵错不了。」 慕晓枫默了默,张致这混蛋——她迟早会将今天这笔债讨回来。不过王家与李家,她也饶不了。 「右相大人,不知王显排行第几?」 夏星沉迎上她清亮却似能看进人心里去的目光,唇畔勾起一抹淡淡无奈苦笑,「姑娘太聪明了,果然不可爱。」 怎么一下就想到他身上来呢! 少女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可眼神却阴恻恻的,让人看着就心底发毛。 「如果不可爱可以活得平安长久,我一点也不介意。」 夏星沉装模作样的皱了皱眉,嘆气道,「昔年王家嫡系家主排行第三,他后面还有两位庶出弟弟,王显正巧是这两位中倒数第一。」 少女皱了皱眉,「也就是说,这位礼部尚书当年也曾参与过逼害家主的行动。」 跟夏星沉有仇,所以与李家联合一块,也找到她头上了。 夏星沉看着她,依旧笑得风流慵懒,可眼角飞闪那抹精光却阴森得令人不寒而慄。 然神色未变,继续漫不经心道,「王显能坐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李家暗中出力不少。」 若不是因为这个人,他也不会慢慢查出当年给他下秘毒的人,极可能就是凤栖宫里面那位。 「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慕晓枫不明就里的看着他,「即使我知道这些讯息,我也拿今天这事没办法。」 夏星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魅惑眸光里泛转出些许莫测高深,许久,才微微笑道,「再过不久,就要举行武举大会了。」 慕晓枫挑眉,神情若有所思,「武举大会?」 「嗯……咳咳……」夏星沉正想与她细说,却无奈咳嗽起来。 瞧见他面容不正常的苍白,慕晓枫心头紧了紧,「你——不要紧吧?」 夏星沉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放心,猫死了我还活着。」 少女听得心中一沉,敛着眉头盯住他,正经八百的极严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夏星沉苦笑,还未说话,却见红影走了进来,禀道,「小姐,张小姐来了。」 慕晓枫扭头望出去,就见君莫问双手交叠神色隐隐不安,那手脚无处安放的模样很明显透着不自然的侷促。 暗下嘆了口气,她站了起来,神情淡淡的招唿道,「莫问来了,请进吧。」 刚才夏星沉那阵压抑的咳嗽声,君莫问自然也听见了,这会她一踏入花厅,眼睛不自觉的先往他清隽面容瞄了瞄。 唇畔那抹微微笑意依旧风流慵懒,可清隽面容竟然透出些许不同寻常的病态。 眉头紧了紧,几乎下意识便脱口问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上回伤到了?」 心中一动,慕晓枫转了转眼睛,饶有兴味的回来打量了两人几眼。 夏星沉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往她手里拎着的盒子凝了凝,「张小姐反应倒是神速。」 那边张致刚刚伤了人,她立刻就有动作,亲自上门送礼道歉。 想到这里,夏星沉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慕晓枫,就不知这位睚眦必报的慕姑娘给不给张家小姐这个面子。 这一提,慕晓枫心情随即便沉了沉。目光自夏星沉身上收回,也淡淡凝落在君莫问手中所提的盒子。 「莫问,一事归一事,」慕晓枫看着她,神色淡然,可语气却透着不容质疑的森冷,「若是二公子执意不分青红皂白,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君莫问嘆了口气,也不待慕晓枫招唿了。随手将礼盒递给红影,便自顾的挨着她旁边坐了下来,「我也知道如今出了这事,再上门轻飘飘说一句道歉半点用处也没有,可我若是不亲自登门跟少奶奶说一句道歉,我这心……难安!」 慕晓枫笑了笑,笑容看着温软无害,可眉梢眼角皆泛着让人心惊的冰凉讥讽。 「很好,现在你礼也送了,歉也道了,可以心安理得回去了。」 君莫问一噎,知道她心里正恼怒,这会再提自己二哥纯属火上浇油。 虽然她心下暗自庆幸,好在纪媛没有出什么大事,可小的保不住……。 君莫问心里也是堵得慌,面对慕晓枫气恼讥讽眼神,她也只能生受了。 「夏公子如何?」君莫问站了起来,慕晓枫正在气头上,她还是早走早着。 慕晓枫想起纪媛的事,心里就烦燥得慌,瞥了眼神色不太好的夏星沉,也挥了挥手,下了遂客令,「右相大人也走吧。」 夏星沉见她神色疲倦,默了默,便也站了起来。慕晓枫朝红影使了个眼色,红影便代她将两人一齐送出了枫林居。 送走两人,慕晓枫亲自去了纪媛的院子。 「大小姐。」丫环看见她过来,纷纷朝她行礼,慕晓枫微微颔首,招了其中一个丫环近前询问,「少奶奶现在情况如何?」 「这会可睡了?」 丫环还未回答,就听闻从寝室里传出纪媛声音,「晓枫,你进来说话吧。」 慕晓枫略略踌躇了一下,才掀了帘子进入内室,直接搬了凳子到床榻前坐下。 看着半躺在床榻里面容苍白的冷清女子,慕晓枫心里一阵愧疚,「大嫂,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第485章 如愿 ()」 「若当初我没有跟你说张广的事,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少女一声嘆息,长睫垂下将密密悔恨也隐掩起来。 纪媛怔了怔,看着她,冷清眸子里掠过几许激动,「晓枫,你告诉我,今天的事不是意外对不对?」 慕晓枫沉吟片刻,才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确切来说,是人为的意外。」 是张致为了将纪媛置于死制造出来的意外。 纪媛身子一软,眼眶隐隐有了泪意,喃喃道,「都是我自己不好,我竟然连自己怀有身孕都不知道……,是我对不起孩子。」 说着,她不禁双手掩面。虽然没有失声痛哭,可慕晓枫从她指缝中看见有水光在闪动。 「大嫂,都是我不好。」慕晓枫嘆口气,见她悲痛难安的模样,心里更加自责难受,「若不是我跟你说起寒石散,你也不会遇上这事。」 其实慕晓枫心里清楚,这话纯粹安慰纪媛而已。 如果凤栖宫里面那位铁了心要将慕府与张家搞得猩风血雨,他们是避得了这趟避不了其他。 只要有心,张家与慕府迟早会结出一场场仇恨祸事来。 「不,这不怪你。」听出慕晓枫语气里的悔恨自责,纪媛慢慢收了泪,「是我自己坚持要亲自去的。」如果她不去张家,也就不会再与张广的生死扯上关系,今天也不会……。 「你们都没错。」一道低沉男声忽然从门口响起来,随后才见慕少轩匆匆而入。 他疼惜的看了看慕晓枫,又心疼的看着纪媛,「你们一个是好意,一个是追求医术精进,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那些死心不息非要一而再挑起两家矛盾的幕后黑手。 慕晓枫默默松了口气,早知哥哥如此通情达理,她与大嫂当初就不该将这事瞒着哥哥。 不过如今,瞒与不瞒都不再重要了。 「晓晓,」慕少轩神色微沉,虽然面上并不显如何难过,可是自己第一个孩子就这样突然去了,他心里无论如何也不好受。他看着紫衣少女,缓缓道,「以后我们还是离张家的人远一些吧。」 慕晓枫顺从的点了点头,虽知这样做意义不大,不过为了哥哥安心,她愿意听他意见。 「阿媛也别伤心了,只要养好身子,孩子……以后会有的。」 慕晓枫轻轻出了屋子,还顺手将房门掩上,听着里面传来的低沉劝慰声;她抬头望着飘着层云的天空,一声幽长嘆息淡淡落在了风里。 一转眼,就到了朝廷举办武举大会的日子。 这是朝廷选拔贤能的一种方式,摘得头筹的自然官运亨通不在话下。 因为是选拔武举,夏星沉这个不用做评审的「文官」反而闲下来。正因如此他才能闲散恣意的坐在观众席的看台上,俯瞰着下面赛场的比赛。 他旁边是慕晓枫,挨着慕晓枫比邻而坐的是君莫问。比武的赛场就在正中央,圆形的观众席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清赛场中比试情形。 「噹噹当」一阵雨点般密集的敲锣声之后,主持此次武举大会的司仪宣布第一场比赛开始了。 因为报名参赛的人数不少,一开始自然是先轮番淘汰一批。 那些资质太差的,当然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现在再上场的,已经是经过三轮淘汰之后留下来的种子选手。 「现在最有望夺冠的分别是李家的李坚,王家的王居之,还有周家的周昆,还有张家的……。」君莫问一口气介绍了这几人,看着慕晓枫,却歇了。 慕晓枫笑了笑,「莫问为何不往下说?」 「其他的人晓枫也不会关心,我还是省得费唇舌了。」 况且,他们今天会坐在看台看这些人比来比去,并不是因为他们对谁可能夺冠感兴趣。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侧头看着旁边靛蓝身影,淡淡道,「你觉得他们几人的实力如何?」 最关键,她想看那两个人实力如何。 若是悬殊太大,或许根本没机会碰到一块对阵。 夏星沉弯了弯眉眼,漂亮眼睛轻轻一眨,便眨出令人心神迷失的魅惑光影。可惜,慕晓枫侧头看他一眼,便将视线偏了开去。 他想用眼神魅惑她,可惜她不给他机会。心下暗暗惋惜一会,那低沉慵懒又极富磁性的声音才淡淡道,「我说了他们最后一定有机会对阵的,难道你觉得我在逗你玩吗?」 慕晓枫皱了皱眉,这话听着,她怎么觉得并不是那两个人实力不相上下,而是右相大人非要利用手中职权将他们凑在一起打一场? 「虽然我不习武,不过右相大人也别想蒙我。」慕晓枫微微一笑,瞥了瞥君莫问,眼底有狡黠之色掠过,「我不懂,自然有别人懂。」 说到这里,夏星沉便忍不住暗中打量君莫问一眼。漂亮眼睛转出淡淡魅惑光华,可长睫却将他隐隐嫌弃给掩下了。 真不明白这个张家小姐为何非要在他们跟前凑热闹! 神色没有变,不过夏星沉打量君莫问的时候,唇角那风流笑意却淡了几分。 「王居之擅长左手剑,据说在他的师兄弟中是难得一见的佼佼者,」夏星沉一心两用,眼睛不时望向高台那边的打斗,眼角又不时不动声色凝看坐在身旁的娇俏少女,「不过这人性子比较孤傲,还因为这左手剑惹过不少祸事。」 慕晓枫默默点了点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不会上台跟王居之比武,不过多了解这人一点总不会错。 「至于李坚,」说到李氏旁枝,夏星沉低沉的声音似是含了淡淡寒意,「武功属于刚勐一路,他擅长的是刀法。」 「性格也与王居之相反,是个开朗豪爽之人。」 「表面上看,这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谁又知道他他么底下交情甚笃。」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慕晓枫却斜眼瞟过去盯着他清隽面容看了好一会。 她怎么觉得右相大人这话充满不屑的讥讽味道? 说起对这些世家权贵子弟的了解,君莫问连慕晓枫都不如,更不能跟夏星沉相比了。 听了半天,她都插不上一句话,心下略略有些郁闷了。 「哎,你们别光顾着议论了,快看那边,好像很快就进入最后一轮比赛了。」 按规则,能够进入最后一轮比赛的一共有八名选手,至于谁与谁对阵自然是通过抽籤决定的。 分四组决出前四名,然而再将第四名淘汰出来,如此类推,直至决出一二三名来。 慕晓枫顺势望过去,眼神随即也亮了亮,因为此刻站在赛场上的八名选手里面,其中就有王居之与李坚。 「你别高兴太早,」夏星沉看着她眼光闪闪发亮,有意打击她,「这一轮他们是不会对上的。」 慕晓枫有些愕然看着他,「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到最后才对阵?」 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为什么要让那两个人进入到前四? 夏星沉眨了眨眼,却答非所问,「晓枫你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会看不出原由。」 默了默,慕晓枫随即恍然大悟冷笑一声,「这有什么好想的,原本是我将这比试看得太纯粹了。」 夏星沉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这天下事,试问又有多少件是纯粹的?」 慕晓枫默然点头,「你说得对。」就像他们现在这样,看起来是来凑热闹,实际他们也一样怀有别的目的。 这武举大会既然是朝廷选拔贤能,也就是说,能够进入前四的,除了实力较强之外,家世背景也不能差。 不知不觉又被剔出话题外的君莫问有些气闷的打量了两人一眼,「我说你们能不能回头再讨论这些人生大道理,看下面比赛多精彩,既然今天来了这里,连一场比赛都没有认真看过,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慕晓枫笑了笑,眼神揶揄的打量她半晌,轻咳一声,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我这个武功白痴今天真不该来这的。」 君莫问眼角悄悄瞄了眼夏星沉,夏星沉却似在走神,压根没听到慕晓枫说话一样,连半点反应都无。 君莫问看着他唇角那抹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心里就来气。 盯了夏星沉一会,故意高声道,「我反而觉得,夏某人才是今天最不该来这的。」 「夏某人?」慕晓枫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好一番打量,见她姣姣如玉面容似有红霞点点飞过。 眼睛一转,目光转落那慵懒恣意的靛蓝身影,却见夏星沉似乎盯着下面赛场正入神。 慕晓枫也有些郁闷的嘆起气来,瞄了瞄左边,又瞟了瞟右边。 看起来完全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夏某人某方面缺根筋?所以才看不到君莫问这满身优点的才女? 就在慕晓枫胡思乱想中,下面赛场再次传来了极响亮的「噹噹当」敲锣声。 「认真看着点,下面开始角逐前三了。」 慕晓枫睁大眼睛往赛场望去,果然看见了背着长剑一脸傲然的王居之,站在了勇勐威武笑哈哈耍着大刀的李坚对面。 眯了眯眼,她淡淡道,「终于等到他们对决了。」
第486章 非死即残 ()」 其实对于慕晓枫这种武学白痴来说,谁跟谁对决在她眼里看起来根本都是一样的。 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就是生死相搏的刀光剑影,除非到最后落幕,不然凭她一双凡胎肉眼,就是睁得再大也看不出谁高谁低来。 「看,他们打起来了。」君莫问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静如常,可慕晓枫却听出了其中隐隐兴奋的意味。 这也难怪,谁让今天坐在这观看的,就她一个武学白痴。 慕晓枫没有看赛场下,倒是精神奕奕的看着两眼放光的君莫问。这姑娘,是不是兴奋得有些过头了? 不过再兴奋,君莫问也没有什么失态表现。除了不时两眼放光,两手偶尔用力搓在一块外,她娴静端坐在座位上的表现也算是标准的名门闺秀做派。 「他们出招的动作越来越快了。」夏星沉掠过神采自信流漾的君莫问,隐含温柔的目光淡淡凝着慕晓枫,「看来这场对阵不会持续太久。」 慕晓枫微微一笑,弯起的眉眼泻出浅浅不明的讳莫如深,「这不是必然的吗?」 夏星沉懒懒往后一靠,看起来温和文雅,然眼角不时闪过的精光却表明这风流右相绝不仅仅是风流如此简单。 「嗯,我们今天就是来看好戏的,太快结束的话会让人意犹未尽啊。」 他懒洋洋拖长尾音,一脸惋惜遗憾模样,可漂亮眼底却不时闪过星点寒芒。 慕晓枫看不清也看不懂赛场下,王居之与李坚对阵到底如何,她只是不时掠一眼,更多时候她目光打量的反而是分坐她左右两边的俊俏男女。 「咦,这王居之的状态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啊。」 慕晓枫侧头看了眼神色讶异的绿衣少女,含笑道,「哦,如何不对劲?」她瞧着下面就是两条人影你来我往混在一团而已。 君莫问眼睛只盯着下面赛场,可没有注意到她闪闪眸光里隐藏着什么。 看了一会,才道,「王居之的左手剑一向以快准狠着称,但这些都基于稳为基础,但是现在,他的状态却渐渐脱了孤、冷、傲,也就是失了沉稳,反而隐隐露了焦躁之态。」 慕晓枫飞快与夏星沉对视一眼,心想王居之状态开始焦躁那就对了。若是王居之一直抱着剑孤傲冷静的打下去,那她今天还与夏星沉来这看什么。 「还有,那个李坚似乎也开始不在状态了。」 君莫问一脸困惑盯着下面赛场,她说了半晌旁边却没人吱声,才不由得诧异的抬头。往左边一双男女看了看,见慕晓枫与夏星沉两人俱面容带笑一脸十分正常的模样。 她反而越发沉吟不解,又睁大眼睛盯住赛场在刀光剑影里出招越发狠辣的两人,渐渐的,一双眼眸才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来。 这是武学大会,虽说刀剑无眼。可这只是朝廷选拔贤能的一种方式,并不是街头寻衅滋事的斗殴,所以赛前就已经定下规矩:点到即止。 然而,眼前在赛场上你来我往已经打了好一会的王居之与李坚,却分明忘了这条规矩。 两人出手越来越快招式也越来越狠,更令人奇怪的是,两人脸色都渐渐浮现几分焦躁之意。 看着他们的模样,还真越人让人心惊胆颤。 因为此刻这两人眼里,分明都流露出一种要将对方置之死地的狠绝毒辣来。 在场中,武功不错的,自然也渐渐看出不对劲来。当然,负责评判的官员里,自然也有武功不赖的武将。 看出情形不对劲,那几位大人开始神色凝重的交头接耳想办法了。 慕晓枫掠一眼坐在评判台前的几位大人们,收回视线凝着夏星沉,意有所指道,「他们,会不会上场强行制止?」 君莫问也好奇的探出头来,黑而亮的眼睛闪闪盯住夏星沉,「对呀,我也想知道眼下的情况,他们会不会出来制止?」 赛场上那两人的打法,很明显已经超出了「点到即止」的范围,再这样缠斗下去,这两人就算没有两败俱伤,都一定会有一方落得非死即残的下场。 要知道这两人身后的背景都不简单,朝廷——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任意一方有所折损吧? 就算朝廷这些官员不愿意出手制止,那么这两方的家人应该也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制止吧? 虽然慕晓枫与君莫问两人问的问题看似一样,其实慕晓枫担心的跟君莫问心中所想的完全不同。 而明显,夏星沉更懂得慕晓枫想问什么。他淡淡瞥了眼慕晓枫,便道,「不会的。」 君莫问皱了皱眉,困惑道,「不会?你是笃定不会有人上场制止他们?还是断定他们两人不会闹到非死即残的地步?」 夏星沉懒洋洋扫她一眼,却端起杯子悠然呷茶,含笑不语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一脸的高深莫测。 再看慕晓枫,也是一脸含笑淡定从容的自得姿态,看她这神色,明显得到答案已经放下心来。 君莫问心里苦笑,看来这两人的默契……简直无隙可钻。她就坐在这里跟他们一块看现场,竟然也弄不懂这两人似是而非在打什么哑谜。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交谈的片刻,赛场上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只听得突然「叮」的一声,随之而来的却是「哧」的一声。前面那清脆之声,很显然是金属相击发出的,而后面那一声沉滞之音,却是利刃没入皮肉的声音。 众人瞪大眼睛凝望赛场,就见原本让人分不出谁是谁的刀光剑影已经停止了。确切来说,是这场实力相当的对决已经停止了。 打斗停止,赛场上两人却都一副惊骇见鬼的表情。 王居之那把闪着幽光跟他这个人一样孤冷的长剑,此刻剑尖离李坚肩头只差半寸。 但是,李坚那把威勐逼人的大刀,这会却已经砍在了王居之的肩膀上。刀刃大约只入肉半寸,看起来王居之伤得并不重。不过,这情形明显胜负已分。 然而,这一刻的王居之看起来却脸色惨青,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低低嘀咕道,「已经分出胜负来了啊。」 「不对劲!」君莫问死死盯住赛场两人,流转的眸光透着疑惑与凝重。 她话音刚落,忽听得场中传来「哐当」一声,王居之手里的长剑意外脱手跌地。 「你卑鄙,竟然在刀刃上抹毒!」一声愤怒切齿冷吼之后,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王居之剧烈的晃了晃,竟突然「呯」的一声如大山崩塌般轰然倒在了李坚面前。 「王兄?」李坚惊慌一唿,赛场立时乱成一团。 慕晓枫含笑站了起来,「热闹看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热闹才刚开始而已。」夏星沉跟着站了起来,淡淡看着她,目光却幽暗不明,只唇边那抹风流文雅的笑容,依旧让人看不出真假,「不是吗?」 慕晓枫哑然失笑,贊同的点头,「你说得不错,热闹才刚刚开始。」 君莫问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疑惑又晦暗的目光不时在两人含笑脸庞上扫来转去,「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慕晓枫看着她困惑又气闷的模样,不由得失笑的摇了摇头,「哪来的什么事瞒着你呢,你想多了。」 夏星沉也懒懒瞥她一眼,凑趣的说了一句,「就算真有什么事,也是在眼前大家都看得见的事。」 所以,绝对不存在瞒着谁的可能。 慕晓枫深以为然,目光一转,划过他清隽面容,淡淡笑开了。 离开观众席的看台,他们当然并没有立即就此离去。而是去到赛场那里,就近看看热闹去。 现场当然有御医等着,王居之突然毫无预兆的呯然倒地,当真吓坏一群人。 守在现场的御医直接跑到赛场为王居之诊断起来,可诊断之后,他脸色精彩得复杂了。 「御医,王兄他怎么样了?」最着急的当数与王居之对阵的李坚,所以御医一收手,他立时便迫不及待问了起来。 王居之的家人也围了上来,见他抢先询问,便也一个个瞪大眼睛目光灼灼的盯住御医。 御医被众人群目盯得心里打颤。 他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看似突然完全昏死过去的王居之,又抬头打量了一眼神情焦灼的李坚。 张了张嘴,半晌,却是吞着口水,艰难晦涩的说道,「王居之突然中毒,这身武功怕是……怕是从此要废了。」 现场立时一阵震天的譁然,其中尤以王家的叫声为甚。 「中毒?好好的,居之怎么会突然中毒?」悲愤质问御医的是王居之的兄长,这话问的是御医,可他喷火般的怨恨眼神却是毫不掩饰的落在站在一旁的李坚身上。 李坚被他这么一望,先是怔了怔,明白过来之后也愤怒了。 不过此刻王居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且看那面色还弱如金纸,情况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 他心里有气,却不得不暂时隐忍。 哼了哼,将目光落在御医头上,「对呀,御医你说清楚,王兄怎么会突然中毒?」
第487章 指责 ()」 李坚长得人高马大的,此刻他又是站着,还隐忍怒气一脸你不说清楚就要你好看的气势凛然模样。不直接威逼,这气势却已经先吓得御医手脚发软了。 御医还蹲在地上,胡乱抹了把额头冷汗,颤声答道,「毒是通过王公子肩膀上的伤口渗进去的……。」 「你敢诬衊我?」御医还未说完,就被李坚恼怒的打断了,「难道我这刀刃上还真抹毒不成?」 想起王居之倒地前那声惊唿,李坚虽然理直气壮质问御医,可心里却已经开始在无端惴惴了。 比起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李坚,王家的人显然更担心王居之的伤势。 他们可没忘记刚才御医说了王居之的武功只怕从此要废掉的事。 「御医,舍弟身上的毒难道无解吗?为何这毒会影响到他的武功?」 问话的是王居之的兄长王拾明,御医没有说这毒会对王居之造成性命之忧,所以他便忽略了这个直接问起毒性对武功的影响来。 御医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长时间蹲在地上,他的身子受不了哇。 「王公子,」抹着额头冷汗,御医面对神色骇人的王拾明,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又琢磨一会,才谨慎道,「他身上中的毒并不是剧毒,并不会危及他性命;可是这毒却有一个特性,常年喜食蟹的人体内都会形成一种物质,这毒一旦与这种物质结合一块,便能在顷刻间将人一身武功化个干净。」 这毒根本无从解起,一入体便失了毒性,而且就算真还有毒,这时间上也来不及让人解毒。 王拾明一瞬面色铁青,他横眉竖目神情狰狞的盯着李坚,愤怒之余连想也没有想,直接大步冲过去一把拎住李坚衣领,怒吼道,「居之与你无仇无怨,你哪来如此歹毒心肠,竟要害他武功全废!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一个习武之人,若骤然武功全失,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被人勒住衣领,李坚面色也不好看了,不过看在王居之的面子上,李坚皱了皱眉,还是忍下这口气。 只是伸手将王拾明的手拔开,「我没有下毒害他,你也说了我跟他无仇无怨,我害他武功全废干什么?」 就算要赢得比赛,他也不会用这种胜之不武的手段。 「有没有毒,要让御医验过才知道。」 被李坚一手拔开却半天也站不稳当的王拾明,脸色铁青瞪住他,却并不妥协。 御医在他们吵闹的时候,已经开始去查验李坚与王居之两人比武时用的刀剑了。 「这刀、这刀刃上……确实抹了毒。」御医怕死,瞄了李坚一眼,迅速利落的退到安全距离,才将结果说出来。 「李坚,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王拾明大怒,也忘了李坚武功有多高强,大步跨来,指着他就吼,「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卑鄙小人,为了赢得比赛,连这种卑劣手段都使得出来。」 李坚退后一步,忍着气看了王拾明一眼,并不答话,反而扭头盯住御医,「你说我的刀刃上抹了毒?你确定没验错?」 这事关名誉甚至性命的事情,他敢验错吗? 御医抹着额头密密渗出的冷汗,在李坚灼灼逼人的目光中抖着肩膀点了点头,「我确、确定没验错。」 李坚眉头皱得简直能直接夹死蚊子,虽然御医说得言之凿凿,可他仍旧一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事实上,王居之与李坚的交情说不上多好,却也算不上坏。至于王拾明与李坚,两人自然也是认识的。 交情好的,是他们父辈。 出了这种事,这名次定不定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御医诊断无误,王居之以后一身武功都要废了,就算让他拿第一名也没什么意义。 御医火速的替王居之收拾妥当,趁着两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悄悄的脚底抹油熘下了赛场。 他可不想继续留在上面,一不小心说不定就成了这些人的炮灰。 后面的事,负责评判的官员也没办法处理,只能让人将王居之先抬回去,又通知刑部的人前来暂时将李坚收监。 热闹看到这里,慕晓枫便也收拾心思回去了。 离开赛场,君莫问再也憋不住满疑问。 不过,事情轻重她还是明白的,终于选了个车少人稀的地方停住,睁着闪亮闪亮的眼睛打量着慕晓枫与夏星沉。 「今天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知道什么?」 慕晓枫看着她逼问的架势,有些无奈的与夏星沉对视一眼,原本夏星沉不乐意让君莫问跟他们一起的,现在看来还是长袖善舞的右相大人眼光更毒辣一些。 「我们能知道什么?」夏星沉仍旧一副风流慵懒姿态,笑意微微的看着她,语焉不明道,「我们知道的,你不也清楚吗?」 君莫问磨了磨牙,看着他笑意风流的俊脸,就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我要是清楚,还能在这特意问你们。」 「哦,人称巾帼英雄连陛下都贊称有加的南楚才女,也会有不明白的事情?」夏星沉一脸诧异,唇畔那抹浅笑更将他的无辜衬得活灵活现。 君莫问笑了笑,不过她的笑容很明显阴森森的假得渗人。转了转眼睛,她将询问的对象换成慕晓枫,「晓枫,你最好了,你将知道的告诉我吧。」 「还有,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什么才女,反倒是咱们南楚右相,谁不知他风流华艷八面玲珑之名传遍南楚上下。」 慕晓枫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斗嘴的俊俏男女,摇了摇头,笑道,「好吧,莫问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准告诉你。」 至于是不是全部告诉你,这个她可不作保证。 君莫问故意挽上慕晓枫手臂,挑衅的眼神斜了夏星沉一眼,还抬着下巴哼了哼。 才问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猜出李坚刀刃上抹了毒?」 「还有,他的武器不是从不离身的吗?又是谁那么厉害能将毒无声无息抹到他的刀刃上?」 「还有,王居之喜食螃蟹,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所以在听闻御医说王居之一身武功从此都要废掉的时候,你们两个脸上才会假装露出震惊的表情。 慕晓枫失笑的看着君莫问,「莫问,你见过有人一口吃成大胖子的吗?」 一口气追问那么多问题,她也不怕自己知道后会消化不良。 夏星沉瞄了君莫问一眼,含笑凉凉搭了一句,「晓枫你实在太小看咱们南楚知名的才女了,我看张小姐伟大得很。」 伟大? 胃大? 慕晓枫连忙偏头咬着唇苦苦将闷笑压在肚里,君莫问一张俏脸却已经变成了黑色。 哼了哼,君莫问瞪着那张清隽面容,恼道,「就算我胃大又如何?也不劳红粉知己满天下的右相大人来餵饱。」 话一落,君莫问那泛黑的俏脸就唰的一下红得滴血了。 她懊恼得咬了咬牙,又狠狠的瞪了夏星沉一眼,在慕晓枫与夏星沉让人难以承受的目光打量过来之前,立即飞快岔开话题,「晓枫,你刚才答应了告诉我的,快点将答案说出来吧。」 慕晓枫笑了笑,娇俏面容看起来温软又无害,不过谁也看不见她眼底掩映着难透的森凉。 「我又不是神仙,莫问你怎么会觉得我一早就知道李坚刀刃上抹了毒。」 君莫问怔了怔,「我只是觉得刚才在现场你们的反应太平淡了些。」 慕晓枫眨了眨眼,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含笑点头道,「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严格算起来也说得上是早知道,不过是比你早那么一点点知道。」 君莫问皱眉,「这个早一点点是多少?」 「咳,就是在御医查验得出结论之前。」 君莫问更惊讶了,「难道你偷偷验了李坚的刀?」 「莫问说什么呢,」慕晓枫真被她的好奇心与天马行空的想像力打败了,「我是从王居之的反应猜测的。」 那时候,王居之直挺挺躺尸一样躺在地上,面如金纸要死不死的。最主要,他肩膀上那不深的伤口流出来的血,并不是正常的鲜红色。 当然,实际情况如何,她绝对不会告诉君莫问的。 慕晓枫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飞快与夏星沉对视一眼,收回目光,两人眼底都藏着别人看不懂的冷清瞭然。 君莫问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才又问道,「那晓枫有没有猜测出那些毒是怎么抹到李坚的刀刃上的?」 慕晓枫没有直接答她,反而奇道,「你怎么觉得一定是别人偷偷抹上去?难道不可能是李坚自己干的吗?毕竟,那是他从不离身的兵器,不是吗?」 君莫问看她一眼,却严肃的摇了摇头,极肯定说道,「不会的,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的骄傲,李坚肯定不会干这种事。况且,就算退一步说,他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他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这种当场就令王居之毒发的毒药,李坚真是自己抹的话,他赢了也没用,这嫌疑洗不清啊! 若是输的话,那更加没有意义了。 慕晓枫看着她,很认真的安静地看了片刻,才淡淡道,「你分析的都对,不过也有可能,那些毒是他无意之间自己抹上的呢,习武之人都很爱惜自己的兵器,自然在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乐意别人碰自己兵器的,对吧?」 君莫问茫然看她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你是说,很可能有人事先将毒下在他用的东西上,然后他无意之中自己将毒抹了上去?」 「就像擦兵器?」 慕晓枫与夏星沉相视一笑,却没有回答她。君莫问脸色却慢慢白了,李坚上场之前一定会先擦一擦他那把刀的。 那么,毒——是被人下在擦拭的帕子上了? 「你们……」君莫问白着脸,有些难以置信的打量了含笑并肩而立一双俊俏男女,许久,才艰难的问了出来,「你们果然一早就知道王居之喜食螃蟹。」 换句话说,神不知鬼不觉让李坚自己往自己兵器上抹毒的人,就是眼前这双风姿绰约的俊俏男女。 这双看起来男俊女俏无比赏心悦目的俊俏人儿,竟然不动声色之间玩了手漂亮的借刀杀人! 君莫问瞪大眼珠,差点被脑里崩出这个念头吓疯了。 夏星沉淡淡掠她一眼,见她脸色发白神情惊骇,垂眸,掩着眼底隐隐冰凉,仍旧懒洋洋的含笑道,「王居之喜食螃蟹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张小姐你如此惊讶做什么?」 言下之意,她不是早知道他是长袖善舞的风流右相了,如今窥见这一点点小手段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君莫问瞄了瞄神色淡然的紫衣少女,苦笑一下,若有所思的转开目光,「我确实,大惊小怪了。」 慕晓枫智计过人,她一早就知道并且深深领教过其中厉害,她没什么好意外的不是吗? 而夏星沉,夏星沉如此年轻就坐稳右相之位,没有深沉心思卓绝谋略,又怎么可能? 是她看着这两个表面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总会不自觉的忽略掉他们翻云覆雨的本事。 「可我不知道,方游歷回京不过几个月的王居之什么时候与人结怨了?」 这人,自然是指夏星沉或者慕晓枫。 这怨,既然值得他们出手废掉王居之一身武功,那一定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慕晓枫意味不明的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面容冷肃,弯如新月牙的眼眸里竟然透出几分冷清指责意味来。 君莫问竟然觉得他们两人用心太过歹毒?一出手就将王居之一身武功修为给废了! 苦笑一下,看了看夏星沉,便沉默不语了。 她该怎么跟君莫问说? 告诉君莫问,其实王居之与他们并没有仇怨,如今会被他们出手废掉武功,纯属必要这么做而已。 这个在深山里长大的姑娘,一身正义感又怎么可能在回京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给磨没了呢。 暗下嘆了口气,慕晓枫更加不想对君莫问解释了。 夏星沉瞥了瞥面容冷肃甚至隐忍莫名怒气的君莫问,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分毫不显,却幽幽道,「不知张小姐可听过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这句话?」
第488章 更严重的问题 ()」 君莫问呆了呆,冷下来显得过度严肃的俏脸立时破冰,她皱着眉头,不满的质问道,「听过又如何,没听过又如何?」 「这不是谁喜好不喜好的问题,」她看着夏星沉,眼神微微透冷,忍不住冷声反唇相讥,「难道右相大人要告诉我,王居之被逼意外废掉一身武功还是对他好?」 夏星沉扬了扬眉,闹不明白她这话里话外表露的不满究竟为哪般。 她这算是为王居之打抱不平吗? 就算王居之被废掉一身武功又如何?那也是个跟她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她这忿忿不平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不要以为她对王居之怎么着了。 微微一笑,低沉的声音仍旧慵懒动听,不过细听的话一定可以听出其中隐含寒意。 「哦,既然张小姐也听过这句话,那我就安心了。」 撂下这句,传言向来八面玲珑不会轻易得罪人的右相大人便闭口不语了。 君莫问一头雾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他这算什么意思。 只能又将求解的目光对准慕晓枫,「晓枫,他安什么心?」 慕晓枫暗下幽幽嘆息,看着眼神困惑认真求解的少女,只好苦笑着担负起解释的重任,「就是你觉得王居之被莫名其妙废掉一身修炼不易的武功很无辜,你又怎么知道有些你看不到的人或事其实极可能比这个更无辜百倍。」 无论人或事,端的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从什么角度去看而已。 慕晓枫不解释还好,这么一通云里雾里的解释与比喻,君莫问反而更加如坠迷踪不知所以然。 默然思忖半晌,君莫问总结出一个结论,「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你们明知王居之无辜,却因为你们为了一些别人眼中未必无辜的人或事而对他做出这种不公平的事来。」 慕晓枫苦笑一下,这个结论——还真够令人啼笑皆非的。 摇了摇头,她也闭嘴不肯再吭声,实在不想再对君莫问解释再多了。 如果你想指望一个正义感过剩,大概还抱有那么一点侠女梦想的少女,能理解并接受她根本不清楚还认为扭曲了是非观的事情,还不如留下空间任她自己无边际想像发挥还好。 没有再理会君莫问,慕晓枫倒是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夏星沉。 就在刚才,他拿那句砒霜蜜糖质问君莫问的时候,很明显,她从他眼底捕捉到了飞掠而过的阴戾冷酷。 默默嘆了口气,若是君莫问也知道夏星沉那实在不美好的悲惨身世的话,大概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替王居之义愤填膺质问他们了。 王居之无辜? 当年被王显与其他族人联合诛杀迫害的稚子岂不是更加无辜? 利益相关,立场不同而已。 看着眼前这位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姑娘,大胆有才华并且敢于争取,慕晓枫其实挺欣赏她的。 就是可惜,她的正义感没弄清楚对象便泛滥发作。 只怕今天之后,这位看似平易近人实则用笑脸将所有人都轻巧拒之千里之外的右相大人,更加不愿意看清君莫问那颗柔软少女心了。 可这世事,从来不是你付出就一定有收穫的。 纵然她有心成全,也不能强求别人如何如何。 「不管如何,现在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回去吧。」说完这句,慕晓枫便也懒得看那两位似乎无形中针锋相对的男女,率先迈开步子往马车而去。 这个时候的王家,因为王居之的意外,正坠入愁云惨澹的低气压中。 昏迷了两个时辰的王居之,终于在送回府不久后甦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熟悉的布置,他还迷煳了半天。 「我什么时候回府的?」很明显,一时半会王居之还想不起武举大会上发生的事。 听闻响动,守在外间的王拾明立时大步走了进来,就站在他床沿前看着他。 问道,「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王居之看着面色隐忍的兄长,一脸茫然,「发生什么事?」 「你与李坚在武举大会上被他一刀砍中肩膀中毒昏迷的事。」 王居之听着这冷淡隐含忿忿的声音,脸色蓦然变了变,「我真中毒了?」 说罢,他低头往自己右肩瞟了瞟,很自然就看见那里的伤口已经包扎了起来。 他试着撑坐起来,这一撑脸色却立时白了几分。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就如一个完全没有学过武功的人一样。 王居之登时大惊失色,一翻身差点直接滚下床来,「大哥,我中毒了,大夫怎么说?我身上的毒什么时候可以解?我的武功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内力全部没有了?」 王拾明眼里闪过一抹无奈,看着他慌乱惊恐的样子,嘆了口气,「你是中毒了,不过这毒却不用解。至于你的武功……以后你就这样了。」别再做梦想着能恢復以前的水平。 王居之愕然,眼里流露出深深恐慌,「大哥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王拾明耐着性子道,「就是李坚抹在刀刃上的毒,在砍伤你的时候已经随着你的伤口进入到你的血脉当中,并且迅速净化了你的武功,而且从今以后,你再不能习武。」 一旦习武,已经融于血液的不知算不算毒的鬼东西,立刻就会让人爆体而亡。 想起御医当时告诫的凝重神色,王拾明心里不期然生出不寒而慄之感。 「失去武功?」王居之面色大变,忽然一低头,「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那我以后就彻底变成废人一个?」 王拾明闭了闭眼睛,不忍心的偏过头去,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对他都是残忍打击,只能选择避而不谈。 「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自有我们处理。」 这个处理,自然是不能就这样无动于衷对李坚刀刃抹毒的事轻易算了。 再说在赛场就被刑部带走的李坚,在刑部只是走了个过场,「证明」他刀刃上的毒并不知是何人何时抹上去之后,李坚便因为「清白」被释放了。 可回到李府,等着他的却是满屋子面容紧张的人。 其中大厅上首坐着的正是他的亲生父亲李江啸,一见他进来,浓眉一挑,便冷声喝道,「煳涂东西,给我跪下。」 李坚眉头紧了紧,走到厅正中,昂然看着李江啸,「父亲!」 「跪下。」 李坚双膝一屈,倒是听话跪下了,不过腰板绷得笔直,面上更是没有一丝一毫愧疚认错的觉悟。尤其那向上扬起的眉眼,更在无声烔烔坚持自己没有错。 其实李江啸也了解自己儿子的品性,断然不会是那种为了取胜而暗使这种卑鄙手段的人。 明知错不在儿子,他还是要逼李坚跪下,不过是为了给王家一个交待。起码态度上,他不能让王家的人认为他包庇儿子。 更不能让人认为他知错不罚。 「武举大会上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李江啸沉沉掠过去,凝在他昂然不忿气的眉眼上,声音便冷了两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那毒到底从何而来的?」 李坚昂着头,忿忿道,「父亲,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在刀刃上抹毒!」 李江啸气得一拍桌子,「我没说毒就是你故意抹的,可你刀刃上抹了毒是事实,你还用这抹了毒的刀伤了王居之,更是事实。」 李坚皱眉,神色暴躁又茫然,「那父亲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毒是什么时候被何人抹上去的,现在问他这些又有何用? 李江啸看着他这副毫无悔改之意的模样,也烦躁得挥了挥手,「好了,你起来吧。」 李坚便一声不吭站了起来。 「明天,」李江啸打量着他,想了一会才道,「你亲自与我到王家给人家赔罪去。」 李坚本来就不好的面色,这下更加黑得不能看了,「我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我上门赔罪道歉?」这一赔罪道歉,不是等于承认他做下这等卑鄙的事? 李江啸剜他一眼,气得重重哼了哼,「你没做过?可你的刀抹了毒是事实,就算你保管自己的兵器不力,你也有错,你怎么就不应该上门赔罪了?」 李江啸越说,心里越恼火,虽然他也觉得错不在自己儿子,可谁让自己儿子摊上了这么一笔煳涂帐。 王家不宜交恶,这赔罪必然要做。 「再者,就因为你那一刀,人家王居之一身武功都给废了,你难道不应该上门亲自对人家说句道歉?」 也就是不管怎么说,他都必须上门给王居之赔罪就是了。 李坚皱着眉头,压抑满肚子恼火,点了点头,瓮声瓮声应了句,「我知道了。」 算他倒霉,哦不,是王居之比他更倒霉。 想到这里,他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一点点。毕竟跟王居之比起来,他还是比较幸运那个。 翌日一早,李江啸与李坚一道亲自到王家赔罪。 王居之的父亲与兄长——王显与王拾明见了他们,王居之这个因为中毒全身武功都被废的倒霉蛋,这会自然还病歪歪的躺在床榻上休养。 「对于这样的意外,我们实在是万分抱歉。」李江啸与李显虽然交情还不赖,可这事毕竟是因为李坚不慎才惹出来的,所以到了王家,李江啸只能放低姿态亲自给王显赔罪。 一个极有可能入军中,并且大有前途的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毁了,就算与李江啸的交情再好,王显心里都难免有气。 此刻见李江啸态度诚恳,心里怒火才消了两分,面上却还是冷冷沉沉的,「李老弟请坐。」 没提接不接受李江啸父子赔罪道歉,眼神阴阴的掠了眼李坚之后,便生硬的邀李江啸落座。 「这是我与犬子一点小小心意,特意送给居之补身体的,还请王兄笑纳。」落座之前,李江啸朝外一挥手,随后有几个下人捧着礼盒鱼贯而入,将礼盒搁下之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王显连看也没有看那些礼盒一眼,只盯住李坚,冷笑一声道,「这就是李老弟的诚意?」 李江啸僵笑一下,扭头朝门外递了个眼色,随后便见有人押着一个被反手绑住的婢女进来。 「李坚刀刃上被人抹了毒,虽然他并不知情,更不是他亲自为之,可那是他的武器,这事因为他不够谨慎才连累了居之。」李江啸嘆口气,「我已经找人查验过了,那毒是被人事前藏在了帕子上。」 眼睛一转,盯住那被绑的婢女,恨声道,「负责擦拭那把刀的就是这个婢女。」 「都是因为她疏忽被人钻了空子才连累居之,今天我只好将这贱婢押来交给王兄你亲自处置。」 将人直接押来交给王显处置,显然就是将这婢女一条命送出去为王居之赔罪了。 王显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不过看李坚的眼神好歹没有之前那么仇视冰冷了。 他与李江啸相交多年,对李坚的品性也有几分了解。自然对李江啸这番说辞也相信几分,不然也不会愿意默认收下这个婢女当原谅李坚无心之失。 「说来惭愧,」待王显挥手让人将那婢女押下去,李江啸才一脸愧疚的落座,「若非我们防范做得不够,也不会出现这等要命的疏漏。」 事到如今,王显就算再揪住这事不放也没什么益处。 想了想,才狐疑道,「不知李老弟可想过这事是何人所为?」 这等手段,很明显就是想挑起他们两家矛盾。 而不可否认的是,即使他们如今还能平心静气的坐在一块讨论,可从此之后,他们两家只怕再也不能回到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李江啸苦笑一下,嘆气道,「不瞒王兄,目前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若能查到蛛丝马迹,这都能最大可能的修復两家关系。可惜,查了一天一夜,什么鬼东西都没查出来。 王显皱着眉头,「李老弟有没有想过,最近曾与什么人结怨?」 提到结怨,李江啸心中一激灵,忽然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第489章 不过一死 ()」 看着面色沉肃的王显,脱口道,「王兄以为,居之与李坚的实力相比如何?」 明知王居之武功被废了还要问这话,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意戳人心窝子。 王显本要大怒,可他转念一想,显然也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怔了怔,与李江啸对视一眼,面上忽然露出骇然之色来。 「我倒是忽略了,幸亏李老弟今天提醒,我一定会好好查一查。」 没有人敢保证两个实力相当的人对阵时,赢的人一定是李坚。如果那个躲在背后使阴招的人是想要挑起两家矛盾坐收渔利的话,除了在李坚的兵器做手脚,也极可能在王居之的兵器做手脚。 两人客气了几句,李江啸便告辞了。 王显急着去查证,自然不会再留人。 可惜,这样的疏漏李江啸都能想得到,慕晓枫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自然有办法令王居之赢不了李坚的。 王显这一查,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到。 王居之因为中毒而武功全失之事,就这样在李江啸亲自上门赔罪道歉下不咸不淡的揭过去了。 王显既然接受了李家道歉,当然不会再允许自己家人以这个为藉口向李家生事。 王家的人就算心里不忿,也只能生受王显约束。 可是,这件事在别人心里或者很容易就会渐渐淡忘成为过去,但在当事人王居之身上,这种痛苦却一辈子也不会消失。 昔日武功高强的王公子,沦为如今手不能提肩不能提的废物,王居之心里的失落与痛苦可想而之。 这一天,放任自己荒唐颓废靠着酒精麻醉的王居之,与往常一样出门去买醉。 「居之兄,」刚出了王府大门,就迎面遇上一个在酒馆里有过数面之缘的纨绔少爷,那少爷一见面,就自来熟的上前拍了拍他肩头,「是不是准备去酒馆呀?」 王居之没有吭声,冷着一张脸,木然看着他。 「兄弟我今天给你介绍一个好地方。」那纨绔见他没有开口拒绝,干脆直接一伸胳膊搭上了王居之肩头,王居之只皱了皱眉,冷冷瞟一眼那条在眼前晃荡的手臂,居然还是沉默不吭声。 那纨绔见他没有一丝脾气,心里直道跟传说中以前对别人不屑一顾的孤傲样子大相迳庭,便越发作出亲近模样。 不但一条胳膊搭在王居之肩头,就是整颗脑袋都快凑到王居之面前来了。 「我跟你说,那地方就叫秦楼楚馆,里面不但有美酒,更重要的是有美人。」 「那个地方的美人可不是一般的美人,」纨绔眯起眼睛,说得口沫横飞,「那是保管你进去之后,从里到外都舒坦叫嚣痛快的解语花。」 「尤其是秦香香姑娘,更是其中翘楚。」 王居之冷淡的瞥他一眼,「带路。」 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说服他去那里付酒钱。既然如此,就当是见识一下什么叫解语花好了。 王居之满不在乎的冷冷一笑,那人立时欢喜得吹起口哨,「居之兄就是爽快。」 说完,搭着王居之的肩膀,乐颠颠的指点着怎么去秦楼楚馆。 半个时辰后,那油头粉面的纨绔果然带着王居之到了秦楼楚馆门前。 不算很气派的门庭,却自有一股有别于青楼那堆满脂粉味的清雅,自然也没有一般酒馆那种粗俗不入流。 反而清雅中有种婉约,婉约里面又有种让人舒服的大气。 王居之在门外打量了眼,便在那纨绔殷勤之下,踏进了这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地方。 看着那孤傲却又透着沉沉死气般荒唐颓废的王居之跨进秦楼楚馆,斜对面,不远一座茶楼二楼临街的位置,有个奇异融合了冷硬与纤细气质的少女默默收回视线。 「小姐,他已经进去了。」 慕晓枫毫无意外的挑了挑眉,笑道,「一个已经完全失去奋斗目标的人,一个只能靠酒精麻醉自己浑浑噩噩度日的人,其实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的。」 王居之需要的,仅仅是可以令他醉倒的酒而已。 至于秦楼楚馆里有没有什么令人心情舒坦的解语花,估计他一点也不会在意。 不过,王居之不会在意的东西,她偏偏要让他在意。 想到这里,少女唇角勾了抹奇异笑容,冷玥瞧见那弧度诡异似乎还隐隐透着森凉意味的笑容,莫名的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小姐,那个见钱眼开的王淮靠得住吗?」 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最后能完成小姐交给他的任务吗? 慕晓枫瞥了瞥她,并不将她的怀疑放在心上,反而胸有成竹道,「几句话而已,又不用他拼命,有什么可担心的。」 冷玥可没有她那么自信,虽然是几句话,却要不着痕迹成功挑动王居之。本来这个王居之就是孤傲不合群的人,眼下这跟废人一样的王居之就更加孤僻不可理喻难以亲近。 可想而知,这说话也是个技术活。 「成不成,不用多久就能看到了。」慕晓枫瞥她一眼,「现在不如坐下来好好等着。」 秦楼楚馆里,那个叫王淮的纨绔这会正拉着王居之东拉西扯。 总而言之,他费尽唇舌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为了向王居之推销那个叫秦香香的姑娘。 王居之被他反反覆覆说得不耐烦,眉头一皱,冷声道,「既然如此,今天我就会会这位秦香香姑娘。」 王淮嘿嘿一笑,连忙竖起拇指恭维道,「居之兄不愧是居之兄,有魄力。」 王居之实在厌烦这个跟苍蝇一般烦人的傢伙继续在耳朵嗡嗡乱叫,自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往他手里一塞,皱着眉头冷冷道,「去,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秦香香给我包了。」 王淮低头瞄了一眼手里大叠银票,惊喜得手都抖了一下,连忙笑道,「好嘞,居之兄你先在这等等,我一准替你办好这事。」 王居之明白,这讨厌的傢伙屁颠屁颠的在他跟前鞍前马后,图的不过他手里的钱财而已。 大手一挥,冷声道,「行了,办妥这事,少不了你好处。」 王淮得他一句保证,立时似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干劲。 可是一会之后,他却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的回到王居之跟前。 「居之兄,这些银票你拿回去吧。」他无精打采的将一叠银票递到王居之跟前,羞愧道,「我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妥,没脸再待在你跟前。」 说完,他低着脑袋就要转身往外走。 「站住,」王居之一声冷喝,「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不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风尘女子而已,难道那什么秦香香还以为自己是天仙吗? 他王居之想见的人,居然还有用银子砸不开门的? 王淮眼角抬起,悄悄瞄了他一眼,「就在刚才,有位爷抢先一步将秦香香包了。」 「都怪我办事不力。」 王淮低着头,从头到脚都表露出十分自责的意思来。 却又忍不住抬头瞄王居之一眼,神色慾言又止。 「有话就说。」王居之皱眉冷斥,他最恨别人吞吞吐吐吊胃口。 「事实上,那位爷倒是早到了这里,只不过在我之前并没有说要包下秦香香。」王淮默了默,瞧到王居之脸色成功生变,才又道,「是在听说居之兄想见香香姑娘之后,才突然起身要抢在你跟前。」 王居之心里立时腾的冒出一把火来。 他冷冷盯着王淮,自齿缝挤出冰冷一字,「谁?」 谁专门针对他?是自从武举大会之后,知道他变成了废材特意用这种方式奚落他吗? 王淮瞄见他手背突然冒起青筋,暗下得意笑了笑,却又忍不住悄悄吞了吞口水。 脚下更是不动声色之间慢慢往后挪开两步。 虽然眼前的王居之已经武功全失,可他本身长相凶煞,再加上为人冷傲,这一冷下脸再加上发怒,浑身透出来的气势还是挺吓人的。 「不是一个人。」王淮想了想,又迟疑了一会,才道,「是一群人,不过为首的听说似乎姓李。」 就是李坚害得王居之变成眼前生不如死的模样,光是一想到姓李,王居之心底本就突突的怒火这会更是火上浇油一般,「篷」的一声,简直一点就着。 王居之冷笑一声,「那我今天倒非要见见这位秦香香姑娘不可。」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 他王居之再怎么样,也没有沦落到谁都可以随便踩上一脚的地步。 「真的要见吗?」瞄了他一眼,眼底掩着几分小心与迟疑,「他们,可是一群人。」 如果王居之还是以前那个孤傲武功高强的王居之,绝对不会莽撞的想要挑衅谁。 但是,如今的王居之,已经武功全失。连他自己也抛弃了自己,他内心深处也认同了别人背后指点嘲笑,也认同别人一声声或怜悯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轻蔑不屑的「废物,孬种」等等,谩骂侮辱似的叫法。 既然他是跌落泥淖里扶不起来的烂泥,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最大,不过一死而已。 他这条命,在武功全失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第490章 都去死 ()」 那人窒了窒,僵着脸防备又惊诧的打量了王居之一眼,「那就是我的东西,怎么要别人来证明。」 王居之看了看他,心中一动,「好,既然你说那是你的东西,你总该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吧?」 暗下冷哼一声,王居之冷然看着他,心里却已然笑得像狐狸,「你给我说说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那人瞪圆眼珠,似是十分苦恼的磨了磨牙,憋了半晌将脸都憋红了,才羞愤的憋出一句话来,「我、我不识字!」 王居之冷冷一笑,露出「我猜得不错,果然如此」的眼神。 被他质疑的眼神看得心里恼怒,那人梗着脖子,几分忿忿道,「我虽然不识字,但我知道那是什么。」 王居之看着他,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悠悠道,「哦,那是什么?」 「是秘籍,武功秘籍。」 王居之眼神诧异,还真知道! 目光冷了冷,他沉声道,「既然知道是武功秘籍,你为什么没练武功?」 那人奇异的看他一眼,又扭曲又委屈的声音,似乎在恨恨咬牙道,「我不识字。」 「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我们做子孙的不能随便丢弃,更加不能随便拿出去看,不然会招祸。」说到这里,那人神情一下变得颓丧而悲伤。 「说这武功秘籍会引来觊觎,让我们一定要小心藏好!」 也许是那人想起什么悲惨往事,还是因为这半本残缺不全的书而引起的,后面的声音不觉有些拔高。 谁也没有留意到,就在巷口,原本有个路人完全不知道里面垃圾桶后面躲有人。但是,被这忽然透出的嘟哝声给引得停下脚步,再无意听闻什么「武功秘籍」,连身体都瞬间绷直,两眼更加像是看到金光闪闪的金元宝在向他招手一样,金光灿灿啊。 王居之与那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也不知两人最后谈了什么,声音一停,他便站了起来。 这一站,大半个人便露了出来,站在巷口外头偷听那人无意一望,立时惊呆了。 这王居之他认识啊,难怪刚才听到声音觉得有些耳熟。 当然,现在并不是感慨的时候,那人飞快瞄了眼王居之,立即悄悄转身脚底抹油熘走了。 在街上熘达一圈,这个人终于拿定了主意。 巧得很,这个人不但认识王居之,还认识李坚;更巧的是,这个人就是曾经在秦楼楚馆里将王居之羞辱还打到半死的人之一。 那天的事,是喝酒之下冲动为之。事后虽然王家并没有人出来寻仇,不过这个人心里怕啊。 眼下无意兜得这么大一个秘密,想了半天,终于决定将这消息透露到李坚跟前去。 既然他都决定要讨好李坚,这个意外之喜,既可以将王居之踩得更到底也能将这人情送到点上。 李坚武功高强,正因为高强,才更加渴望能再进一步。 什么情况下能再进一步? 想好了,这个人心里也就不再忐忑了,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屁颠屁颠找李坚去了。 当然,见到李坚之后,并没有直接就提武功秘籍的事,而是先绕个弯子捏了个不轻不重的例子,露出放光的眼神在李坚面前说着如何如何崇拜武功高强的人,引起李坚的好奇心。 听了半天,李坚果然露出那么一点好胜之心,便问道,「关兄在什么地方遇见的高人?改天有机会我也去向他讨教讨教。」 这位关兄心中一喜,接下来才慢慢透露王居之可能抢了别人武功秘籍的事。 「他?」李坚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听到这个名字便忍不住皱了眉头,「你确定没看错?」 「大白天的,怎么可能看错。」 李坚便笑着拍了拍他肩头,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如此,后面的事就有劳关兄了。」 关相杰勉强的笑了笑,原来并没有想到这跑腿的事最后会一直落在他头上。可这会他都已经将大头利益抛出去讨好李坚了,若因一点点小利而惹得李坚不满的话,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无奈,只能忍着心里气闷,笑着点头,「李兄放心,此事我保证办得妥妥的。」 为了顺利拿到王居之手里的武功秘籍,此后关相杰可谓拿出了十八般武艺。追踪,刺探什么的层出不穷。 捣腾了半个月,终于让他确定了王居之手里的武功秘籍还有一半在什么地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等王居之与那个楞头青的小子去挖出另外半本,他到时只做只在后的黄雀专捡便宜就好。 打听到王居之的行迹之后,关相杰将这个消息悄悄透到了李坚跟前。 关相杰武艺与李坚相比,虽然没有可比性,可人性贪婪,为了将关相杰口中所谓的武功秘籍独吞,李坚最后找了个理由将他拦下了。 这一天,天将黑了,王居之才出城,没了武功的他,压根不知道李坚独自一人尾随其后,正打算着要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 骑马走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天色完全黑下来,王居之才走到一座黑黝黝完全死寂一般的村庄入口。 这个时候,本该炊烟裊裊鸡犬相闻的村庄,竟然静得可怕。 王居之望着村庄后层层叠叠的山峦,嘆口气,心情就莫名沉重紧张。 「希望那小子没有骗我,不然我回头一定要他好看。」自言自语着,一扬马鞭,策马往死气沉沉的村庄里去了。 王居之虽然失去武功,不过作为曾经的武功高手,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在进入村庄之前,先警觉的四下张望一会,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摸黑进了村庄。 当然,进入村庄之后,就下了马,又按照已经烂熟于胸的一份地形图悄悄往村庄后山某处摸去。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王居之终于在层峦叠嶂中找到一个隐蔽山洞。 当他按照指示一步步走去,最后找到另外半本残缺的武功秘籍时,终于忍不住兴奋得发出压抑的冷笑声。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那小子果然没有骗我。」 正当他拿着那半本残缺不全的秘籍欢欢喜喜的准备离去时,却忽然觉得后脑一痛,随后眼前一黑,意识便完全陷入昏迷中。 李坚在确定他不是假装昏迷之后,才谨慎的蒙着脸走到他跟前抽出那半本残缺不全的武功秘籍。 又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盯着王居之看了好一会,才蹑手蹑脚离开。 天,又亮了起来。 京城某处,那个为王居之提供的消息与地图的小子还在焦急的等待着王居之归来。 可是,他没等到王居之,反倒等来了蒙面的李坚。 李坚将另外半本残缺的武功秘籍也拿到手后,正想着对他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却不料这小子难得机灵一回,竟在李坚大刀下死里逃生了。 逃了便逃了,李坚心里虽然有些遗憾不能杀人灭口,不过并不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几经辛苦,终于将武功秘籍夺到手里,李坚将杂事抛下,自然是开始一心一意钻研起这秘籍上的武功来了。 枫林居暖洋洋的花厅里。 「小姐高明。」得到消息,知道李坚完全按照慕晓枫给他规划的路一样往下走,冷玥不得不再次佩服的称赞一声。 慕晓枫将视线从书籍里抽出来,看着冷玥一脸敬佩模样,只淡淡道,「并不是这计策多高明,而是人心不足,本性乃贪而已。」 正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不是么? 不知想到什么,慕晓枫俏脸微微一热,明亮眸子却透出淡淡狐疑,道,「那位的武功没问题吧?」 可千万别给她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然的话……,想了想,慕晓枫心中微微颓然,凭她还想威胁一个眼神就能将人诛杀无形的冰山殿下? 算了,她还是天黑再做梦比较实在些。 冷玥微微讶然,转了转眼睛才反应过来,立时严肃地义正严辞声明一遍,「小姐,殿下的武功出类拔萃,实在毋庸置疑。」 其实她很想说:小姐你就将心妥妥的放回肚子里去吧。 不过转念一想,她觉得小姐怀疑离王殿下是假,想起那个人才是真吧? 不然,小姐的脸为什么突然红了起来? 被武功秘籍中高深武功吸引的李坚,已经对照着书籍,心无旁骛的日夜加紧练习起来了。 因为他原本底子就好,这一练,并没有多久就开始看到成效了。 刚开始,是慢慢一点点感觉到自己武功在变化,当然是往更高强变化。 随着他练习的时间越长,这变化便越明显。 这一天夜里,李坚依旧不知疲倦的在自己院子里勤练武功,却在他觉得自己内力似乎以惊人速度突飞勐进的时候,心口却忽然袭来一阵钻绞剧痛。 身形随即剧烈的晃了晃,他根本来不及再做其他,只能本能的一手按住胸口,一手伸出扶住旁边的树枝。 然而,他连站也未站稳,喉咙忽然一阵猩甜,他忍不住张开嘴,「噗」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来。
第491章 狂热 ()」 可惜,怒火遮眼的王居之这会完全忘了自己武功全失的事,他这怒极动手与人推搡争打,在这些多少都会拳脚功夫的权贵子弟面前,简直就如同一个三岁稚儿与年轻力壮的大人打架一样。 实力悬殊,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闹笑声中,也不知谁先出的手,也不知多少人出了手。 总之,小半个时辰后,毫无招架之功的王居之,已经被他们数不清的拳脚给打趴在地。 似是特意羞辱王居之一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打得青青紫紫红肿相间。唯独那张脸,完好无缺,连一丝损伤都没有。 只要是认识王居之的人,一看见这张没有瑕玼的脸,一定能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呸,还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的英雄呢。」有人仍旧极为不忿的往趴地的王居之踢了一脚,满脸鄙夷不屑的口吻道,「不过一只不经打的孬种狗熊而已!」 众人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羞辱也羞辱够了。 最后,在李坚默许之下,那些人干脆直接架起脸色阴沉的王居之往秦楼楚馆的门口一扔。 被打得几乎去了大半条命却偏偏还清醒着的王居之,顿时如死狗一样瘫在门口那敞亮的地面上。 也不知之前躲到哪去的王淮,在不少路人对着王居之指指点点嘲笑一番之后,又突然钻了出来。 慕晓枫还坐在不远的茶楼里,看着王淮将那几乎要死不活的王居之拖上马车离去,这才微微一笑,道,「看,这样子他们想要不结仇都不成了吧。」 离间算计借刀杀人什么的,她也一样会用。 冷玥望着街头那端淡出视线的马车,着实对眼前笑意温软的少女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姐慧眼,确实非奴婢这对鱼目可比。」 慕晓枫偏头看了看她,瞧她严肃一本正经感慨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少女看着这个面容与腰杆都同样冷硬的婢女,轻轻道,「冷玥不必羡慕别人,做好自己就好。」 转念一想,冷玥这突然而来的愁绪便淡没了。 小姐说得对,如果小姐脑子厉害,还有一身厉害的武功,也就不需要她待在身边了。 心里一高兴,冷玥话也多了起来,「小姐,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让王显家与李江啸家结仇,这仇恨目前来说还是浅薄了些,不过今天之后,这两家的嫌隙倒是又深了不少。 只是,若仅这样,自然还不能令他们两家反目成仇斗个你死我活。 慕晓枫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目光闪闪看着她,反问道,「如果你是王居之,你会怎么做?」 冷玥垂眸静默了好半晌,才慢慢道,「如果奴婢是王居之,自然要想办法一雪前耻的。」 「武举大会上发生的事,可以说是意外,两家家长也相互通过气表示不再追究这事。」冷玥顿了顿,「可今天这事,王居之纵然做得不对,但李坚也同样有错。而且,即使不看在两家同气连枝的情份上,单拿害得王居之废掉一身武功的意外来说,李坚都该放低姿态好好忍让王居之。」 无论怎么说,在外人眼里,都是李坚愧对王居之在前。 慕晓枫看着她,眼底划过一抹激赏流光,「既然要报仇雪耻,又要如何来报这仇呢?」 「今天这场羞辱,但凡有一点点血性的人都忍受不了,更别说王居之本就心高气傲性子孤僻。」 说起这些,冷玥就觉得自己脑子打结了。想了半天,还是满脑浆煳,只得茫然的看着少女,「小姐,接下来奴婢就想不出来了。」 慕晓枫嘆了口气,倒也不为难她。 只淡淡道,「你想不出来,是因为你没将自己放在王居之的立场。」 不能感同身受,自然想不出该用什么法子去报復李坚了。 冷玥受教,不过回头还是两眼闪闪满满求解的眼神看着慕晓枫。 奴婢不懂,小姐请赐教啊! 慕晓枫撑额,偏头斜斜看着冷玥,「你觉得李坚最强最擅长的是什么?」 冷玥茫然了一霎,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武功吧?」 慕晓枫转目瞥向窗外,幽幽道,「有时候最强和最弱其实就一线之隔。」 冷玥皱了皱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慕晓枫瞧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还不太明白自己的暗示。不过不要紧,相信很快冷玥就会明白什么叫强弱的一线之隔了。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慕晓枫收回视线,正欲站起来,却忽然觉得眼前光影一暗。心中一凛,眨了眨眼,未及抬头便闻到淡淡熟悉的冷冽青竹气息。 挑眉凝向那颀长阴影,果然便看见一张风华潋滟冠绝天下的俊脸。 少女略有些不满的咕哝一声,「走路连半点声音都没有,你是鬼么!」 更可恶的是,连身上气息都全然掩盖起来。 不然以她灵敏的六感,他还在门外她就能感觉出来了。 眸光微微一闪,楚离歌淡然扫过她似嗔似恼的娇俏面容。这女人,明知他听力不差,还故意嘀嘀咕咕,成心气他吧! 冷玥在感受到空气变化的剎那,连身子都紧绷起来。待她看清无声无息进入到雅间里的,是令人只敢仰望不敢亲近的冰山殿下,登时松了口气,却又随即又悬起心来。 殿下的武功——太可怕了,在他进入雅间之前,她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楚离歌才不理会她此刻百转心思,一个冷淡眼神递去,冷玥看了看慕晓枫,见慕晓枫点头,她才轻轻退出门外。 「你怎么来了?」慕晓枫就这样坐着仰望他,语气随意得很,「坐吧。」 楚离歌在她对面坐下,在慕晓枫以为他根本不会答她的时候,却听闻他淡淡道,「路过。」 少女撇了撇嘴,忽然想起刚才他神出鬼没进来的事。眼里精光一闪,随即温和道,「这茶楼的点心不错,你尝尝。」 说罢,竟殷勤的挟了块点心到他碗里。慕晓枫心情不错在想,离王殿下来得真是太及时了,简直是她刚打瞌睡他就送来了枕头。 楚离歌凝了凝碗里飘着清淡香气的桂花糕,心里有些微「受宠若惊」。 这个在他面前从来都不知道害怕的女人,与他在一起时能规规矩矩不捉弄他吃东西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瞥她一眼,冷清眼眸不含警惕,倒是流漾出淡淡温柔与无奈。 她会无事献殷勤? 「说吧,什么事?」 楚离歌瞥她一眼便低头,很认真的挟起碗里的桂花糕慢慢品尝。这话问得漫不经心,不过其中笃定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慕晓枫勾着唇角露了抹讪讪浅笑,她有表现得这么招摇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楚霸王自己送上门给她利用的,她不「物尽其用」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番美意。 楚离歌虽然低着头在咬桂花糕,可对面少女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太过明显,他就是想佯装不知忽略过去都不成。 暗下摇了摇头,慢慢优雅的咬着桂花糕,只等她出声「利用」他。 眸光闪了闪,她笑容满脸的看着他,淡淡道,「你武功很好吧?」 楚离歌凝着她温和无害的眉眼,眼神微闪,垂眸将眼中隐隐防备压了下去,半晌,轻轻点头。 就听得少女轻声笑道,「这就好。」 她声音本来就软糯动听,又是个擅长伪装掩饰情绪的,若她不乐意让别人听出真正喜怒。别人还真极难从她含笑面容看出什么来,可偏偏,楚离歌听着她这淡然动听的声音,却听出了兴奋与欣喜的味道。 淡淡掠她一眼,心中愈发警惕,这胆大包天的女人又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少女略含不满的哼了哼,与楚某人相处久了,自然也能从他细微的一举一动中看出几分心思来。斜眼过去,轻声娇嗔道,「就是想让你帮点小忙而已。」 不然,平日用不到他的时候,老在她面前说什么有他在。 可别说她不给他机会。 楚离歌瞧见她琢磨的眼色,凝住她不点而红的朱唇,心里不知怎的想起上回未能如愿的憾事。 环顾雅间一眼,心中一动,此地此时也算凑合……。 正欲倾身就过头去一亲芳泽,却听身后传来极重的脚步声。眸光冷了冷,只能优雅笔直的坐着端起杯子。 他心里有火,要借这凉掉的茶压一压。 脚步声顿住,他不动声色的斜了一眼过去。一记无形无声冰凉眼刀便嗖的落在冷玥身上。 被冰山殿下飞眼刀的冷玥突然觉得浑身一寒,下意识的瞟了瞟楚离歌,瞧见离王殿下冷淡却似含了恨意的目光,单薄身板立时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头低了低,脚步悄悄往慕晓枫方向挪了挪,冷玥有些无辜的吞了吞口水。 她又不是故意来搅黄殿下好事的,殿下要怪,也该怪老天才对。 谁让这会天色真的不早了! 慕晓枫可没有瞧见这两人眼底官司,见冷玥站在那垂首不语,便先站了起来,看着面无表情的离王殿下,道,「殿下没意见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楚离歌暗嘆一声可惜之后,眸光似乎暗了暗,如画眉目依旧波澜不惊连分毫情绪都看不出来。 他站起来,似乎神色复杂的打量了少女一眼,又似只是一个十分淡然眼神,「好。」 有了他承诺,少女弯起眉眼笑得十分愉悦,显然心情不赖。楚离歌淡淡掠了掠身姿绷得笔直的冷玥,心情却有那么一丝丝不同寻常的郁闷。 不过,离王殿下心情再郁闷,也绝对没有被人当街羞辱嘲笑的王居之心情这般郁闷到坏。 在秦楼楚馆里被李坚一番折辱之后,王居之在府里足足躺了十天才慢慢恢復过来。 大概这些日子,他过得消沉颓废却也看清了现实,知道他与李坚之间的恩怨,家里是不会再有人为他出头了。所以被王淮送回来之后,对在秦楼楚馆里发生的事完全只字未提。 这一天,终于好得差不多的王居之,又开始游魂一样出府四下流荡。他出府会光顾的地方,除了酒馆还是酒馆。 喝了半日酒,终于又混到了他想要的半醉半醒境界,便晃晃荡盪的回府了。 只不过,他摇摇晃晃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忽然有人一阵旋风般沖了出来。他这会都快醉倒了,自然不会闪避。其实依他的性子就算完全清醒着,也不会因为有人惊慌莽撞就避让。 一眨眼,那从巷子里奔出的年轻人就跑到了近前。 王居之醉眼朦胧,哪也不看,晃悠悠的走着。那年轻人往身后望了望,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后面有恶鬼追他一样。 也顾不上这样迅速跑出来会不会撞到王居之,咬了咬牙,奔出巷口,这样将本就摇摇晃晃的王居之擦碰倒地。 地面铺着青石地板,虽然平整,但很硬。武功全失又喝得半醉的王居之,突然被人撞倒,虽然没有被撞飞出一旁,却避免不了痛得他一阵「嗯嗯哼哼」轻吟不止。 巷子里,很快又奔出几个人,皆一脸冷峻凶煞之相。追出巷口,看见被撞倒在地一脸痛苦的王居之,倒是稍稍停留了一下往四周张望了望。有人皱着眉头,嫌弃的口吻,冷冷道,「酒鬼一个,不用管他。」 「那小子往那边跑了,我们追。」有人指着路的一端,盯住掠过的一道身影立时道。 那几人连看也没有再多看王居之一眼,撒腿就往左边追了过去。 在他们走后,摔疼得呲牙咧齿的王居之老半天才慢腾腾的爬了起来。又摇摇晃晃走了半天,才终于回到府里。 许是走了这半天路,又疼了半宿,待他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迷迷煳煳的神智竟已清醒了大半。 就在他换衣裳的时候,忽然「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自他怀里掉了出来。 他弯腰捡起来一看,浑浊黯淡的双眼忽然迸出一丝精亮来。 那瞪直的双眼竟然在瞬间冒出几分罕见的狂热。
第492章 终归是你的 ()」 那是一本书,确切来说,是一本并不完整的书。 指尖舞动,他飞快的翻开那并不齐全的半本书,越看,眼中的色彩便越狂热,原本黯淡浑浊的色泽不知不觉便消融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灼热狂烈,其中还夹杂着隐隐贪婪。 眼中似有烈烈焰火飞舞,双手更是随着眼睛转动而慢慢比划了起来。 然而,胸臆却突如其来一阵几乎令人窒息的疼痛,王居之整个人便如掉进冰窖一样,所有狂热瞬间被冰冷熄灭。 再盯着那半本残缺不全的书,似是盯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眼神阴阴的冷冷的,寒芒闪烁的同时狠戾残酷也不加遮掩的浮现出来。那幽冷晦暗色泽,慢慢的将他整个人都拖入一种让人惧怕的冰栗之中。 「李坚,我定要你从此活得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平直冷淡,乍然听起来甚至听不到一丝波动起伏,可是细听的话,一定可以从其中听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深深恨意。 他转着阴戾眼目,缓缓将这本残缺不全的书收了起来。 而阴森冷硬的唇角,在他眼睛落向窗外时,缓缓勾出了冷酷弧度。 这一天,完全颓唐自我放逐的王居之又出了府,在一个不起眼的酒馆里喝酒。 这间小酒馆是个妙地所在,地处繁华之中却又隐在清静里面。 「碰」的一声,在这清静得没有几个客人的酒馆里显得十分突兀清晰。 撞门之后,「唿,吓死人了。」一道人影很随意的沖了进来,他拍着胸口两眼碌碌往四下瞄了瞄,随后大步走到角落里将凳子往外一拖,便喘着气惊魂不定般坐了下来。 王居之眼角睨了下搁在邻桌的酒瓶,没有说话,拿起酒罈子对准嘴巴「咕噜咕噜」就是一阵勐灌。 刚才风一般奔进来的人看清角落另一桌背对而坐的人之后,立时惊喜道,「居之兄?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你。」 王居之眼皮也没动一下,不过灌酒的动作似是微微滞了滞。 他不说话,那人也浑不在意,还自来熟的带着酒转到王居之对面同桌而坐。 「一个人喝闷酒哪有意思?」说着,王淮拎起酒瓶对着他往空中举了举,「小弟陪你喝。」 王居之自然不会与他碰杯,抬袖随便一擦嘴角酒渍,復又将酒罈搁在桌上。 王淮似乎根本不懂得看人面色一样,更不懂什么叫冷落。自顾的灌了几口酒,唿一口气,才将酒瓶放下。 王居之皱了皱眉。 闻着这酒气,他知道这酒很烈。 烈酒壮胆,王淮唿了口气之后似乎也慢慢镇定了下来。也不在意王居之是冷脸还是白眼,借着三分酒意抖着二郞腿,竟开始自顾自的侃侃而谈起来。 「居之兄,跟你说件新鲜事。」他瞟一眼默不作声的王居之,脸上泛出几分洋洋得意,「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王居之垂着眼皮,伸手去摸酒罈。 「真是天下少有的新鲜事,你不信呀?」 王淮有点着急,忍不住伸手去拦王居之。王居之也不动怒,只抬眼,冷冷扫他一眼。王淮立时缩回手,讪讪的嘿嘿一笑,「嘿,居之兄你喝你喝。」 听着王居之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王淮也没闲着,「我跟你说呀,就在刚才,我在巷口外遇见了两个人。」 王居之保持仰脖子灌酒姿势不变。 「他们原本在巷子里打架,我就好奇瞄了一眼,」他顿下,有意卖关子,可惜王居之不卖帐依旧故我喝自己的酒。 王淮只好嘿嘿一笑,又接着说道,「谁知他们打着打着,竟然眨眼就打到了巷口,我见势不妙就想赶紧跑路,他们打他们的,万一我这个旁观者无辜遭了池鱼之殃,被他们弄得断手断脚的话,我不得哭死。」 王居之没有理会他乱七八糟的唠叨,不过面上也没有露出不耐之色。 自从他武功全废之后,似乎就没有人会这样平心静气坐在他面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 大概是刚才所见一幕太过震憾,以至坐了半天的王淮说到这里仍旧觉得心有余悸,忍不住拎起酒瓶对着嘴巴也粗鲁的灌了几口。 王居之眉头动了动,他这是——借酒壮胆?到底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袖子一擦嘴巴,王淮并没有留意到他变幻眼神,又接着说道,「谁知我这腿还没迈开,他们就已经打了出来。那是高手啊,我心想这回死定了。心里害怕,腿都软得跑不动,就傻傻站在原地看着。」 「谁知其中一个人突然痛苦的惨叫一声,整个人就似放烟花般在眼前篷的一声炸开了。」 王淮晃着脑袋哆嗦了一下,低下头又拿起酒瓶灌酒。 「那场面好惨,倒没有断手残肢什么的,可是那个人好好的身体却突然变成了筛子,里面的血不停的从他全身小孔往外喷。」 想起那血腥可怖的画面,王淮禁不住脸色一白,哆嗦了一下,又道,「实在太吓人了,居之兄一定想不到那个人身体都爆成筛子了,他居然还没有咽气。」 「他甚至无比清醒的亲眼看着自己筛子一样流血,惊恐得大叫……,」嘆了口气,王淮的脸色到现在还是惨白惨白的,「周围的人被吸引过来,我怕惹祸,就赶紧跑了。」 「想来我们有缘,我随便这么一跑,也能在这酒馆碰到居之兄。」 他又拿起酒瓶往空中举了举,「不说那些扫兴的,今天我们喝个痛快。」 王居之没有理他,从头到尾都是王淮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这会见他又自顾灌酒,眼角倒是往他惨白惨白的脸上扫了扫,淡淡打了个转又低下头来。 谁也看不见,他浑浊黯淡眼底里,正闪动着若有所思的幽诡冷芒。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自听王淮说过在巷子看见有人打架还发生爆体之后,王居之往后出门,总有意无意爱往巷子多的地方钻。 这天也是一样,他正漫无目的往巷子密集的地方钻。却忽然有道矫健无比的身影自巷子一个垃圾桶后,勐的窜了出来。 一出来还强行用力拽住王居之手臂,不由分说捂住他嘴巴,拖着他就往巷子里面隐去,「公子,得罪了。」 猝不及防之下,王居之竟然被他制住,挣了挣,没有挣脱便随他去了。 不过眼神,忍不住阴恻恻的往他面上扫去。 如果不是他虎落平阳,今天又如何会被这个根本不懂武功只有一身蛮力的人粗暴拖行。 这一扫,王居之却有些意外的怔了下。面相看起来有些眼熟,可他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足迹,王居之忍不住心中一冷,随即自嘲一笑。 又或者,就算他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也未必就是他认识的。 那人将王居之拖到垃圾桶后躲着,警惕的四下张望一会,又压着声音低低道,「请公子别叫,我这就松手。」 王居之面无表情掠他一眼,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那人看他一眼,面上露了羞愧之色,却已经将手缓缓松开。 见王居之果然配合的没有大叫,甚至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那人才暗下松口气。 「不知公子可还记得我?」那人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王居之,十分勉强扯出一丝笑来。 王居之冷冷掠他一眼,抿着嘴没有吭声。 不过他的眼神很明显:鬼才认识你。 那人一脸讪讪,神色越发局促不安。瞄着王居之,低头小声道,「我……我前几天为了摆脱追踪,曾经在这巷子附近撞倒了公子。」 王居之皱了皱眉,脑子慢慢想起一些模煳往事。 半晌,难得主动开口问道,「是你小子故意将那本不全的鬼书放到我怀里的?」 那人立时惊喜交加的瞪圆眼看他,激动得眉眼上扬,不知顾虑着什么,却不敢笑出声,甚至连光明正大站出来都不敢。 好半晌,他才勉强平静了些,「那半本书真的在公子手里?真是太好了。」 王居之挑了挑眉,阴郁眼神明显不相信他「意外」掉书到他身上的鬼话。 那人似乎并不在乎他信不信,紧握双手又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想着如何向王居之启齿才合适。 王居之并不介意他磨蹭,不过他介意在垃圾桶后面躲着。 这臭气熏天的,除非脑壳坏了,不然谁爱待在这。 「没话说?」他推了推堵在外面那人,作势要站起,「那我要走了。」 「不不,公子先别走。」那人大惊,慌乱之余下意识将王居之堵得更严实,「我有话说,有话说。」 王居之冷眼斜他,那人在他阴郁幽冷目光打量下,只得压着心头恐惧与紧张,期期艾艾的开了口,「还请公子将、将那半本残缺不全的书还给我。」 王居之冷哼一声,「凭什么?」 「难道你那天撞了人什么都不用做吗?」 那人愕然看着他,「公子的意思?是想要那半本书当作赔偿吗?」 「有何不可。」王居之扬着下巴,神情傲然,「你撞了我,事后连一句道歉都没有,那半本残缺不全的书你说是你意外弄掉到我身上;但是,谁能证明那就是你的东西?」
第493章 吐血 ()」 那人窒了窒,僵着脸防备又惊诧的打量了王居之一眼,「那就是我的东西,怎么要别人来证明。」 王居之看了看他,心中一动,「好,既然你说那是你的东西,你总该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吧?」 暗下冷哼一声,王居之冷然看着他,心里却已然笑得像狐狸,「你给我说说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那人瞪圆眼珠,似是十分苦恼的磨了磨牙,憋了半晌将脸都憋红了,才羞愤的憋出一句话来,「我、我不识字!」 王居之冷冷一笑,露出「我猜得不错,果然如此」的眼神。 被他质疑的眼神看得心里恼怒,那人梗着脖子,几分忿忿道,「我虽然不识字,但我知道那是什么。」 王居之看着他,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悠悠道,「哦,那是什么?」 「是秘籍,武功秘籍。」 王居之眼神诧异,还真知道! 目光冷了冷,他沉声道,「既然知道是武功秘籍,你为什么没练武功?」 那人奇异的看他一眼,又扭曲又委屈的声音,似乎在恨恨咬牙道,「我不识字。」 「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我们做子孙的不能随便丢弃,更加不能随便拿出去看,不然会招祸。」说到这里,那人神情一下变得颓丧而悲伤。 「说这武功秘籍会引来觊觎,让我们一定要小心藏好!」 也许是那人想起什么悲惨往事,还是因为这半本残缺不全的书而引起的,后面的声音不觉有些拔高。 谁也没有留意到,就在巷口,原本有个路人完全不知道里面垃圾桶后面躲有人。但是,被这忽然透出的嘟哝声给引得停下脚步,再无意听闻什么「武功秘籍」,连身体都瞬间绷直,两眼更加像是看到金光闪闪的金元宝在向他招手一样,金光灿灿啊。 王居之与那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也不知两人最后谈了什么,声音一停,他便站了起来。 这一站,大半个人便露了出来,站在巷口外头偷听那人无意一望,立时惊呆了。 这王居之他认识啊,难怪刚才听到声音觉得有些耳熟。 当然,现在并不是感慨的时候,那人飞快瞄了眼王居之,立即悄悄转身脚底抹油熘走了。 在街上熘达一圈,这个人终于拿定了主意。 巧得很,这个人不但认识王居之,还认识李坚;更巧的是,这个人就是曾经在秦楼楚馆里将王居之羞辱还打到半死的人之一。 那天的事,是喝酒之下冲动为之。事后虽然王家并没有人出来寻仇,不过这个人心里怕啊。 眼下无意兜得这么大一个秘密,想了半天,终于决定将这消息透露到李坚跟前去。 既然他都决定要讨好李坚,这个意外之喜,既可以将王居之踩得更到底也能将这人情送到点上。 李坚武功高强,正因为高强,才更加渴望能再进一步。 什么情况下能再进一步? 想好了,这个人心里也就不再忐忑了,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屁颠屁颠找李坚去了。 当然,见到李坚之后,并没有直接就提武功秘籍的事,而是先绕个弯子捏了个不轻不重的例子,露出放光的眼神在李坚面前说着如何如何崇拜武功高强的人,引起李坚的好奇心。 听了半天,李坚果然露出那么一点好胜之心,便问道,「关兄在什么地方遇见的高人?改天有机会我也去向他讨教讨教。」 这位关兄心中一喜,接下来才慢慢透露王居之可能抢了别人武功秘籍的事。 「他?」李坚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听到这个名字便忍不住皱了眉头,「你确定没看错?」 「大白天的,怎么可能看错。」 李坚便笑着拍了拍他肩头,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如此,后面的事就有劳关兄了。」 关相杰勉强的笑了笑,原来并没有想到这跑腿的事最后会一直落在他头上。可这会他都已经将大头利益抛出去讨好李坚了,若因一点点小利而惹得李坚不满的话,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无奈,只能忍着心里气闷,笑着点头,「李兄放心,此事我保证办得妥妥的。」 为了顺利拿到王居之手里的武功秘籍,此后关相杰可谓拿出了十八般武艺。追踪,刺探什么的层出不穷。 捣腾了半个月,终于让他确定了王居之手里的武功秘籍还有一半在什么地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等王居之与那个楞头青的小子去挖出另外半本,他到时只做只在后的黄雀专捡便宜就好。 打听到王居之的行迹之后,关相杰将这个消息悄悄透到了李坚跟前。 关相杰武艺与李坚相比,虽然没有可比性,可人性贪婪,为了将关相杰口中所谓的武功秘籍独吞,李坚最后找了个理由将他拦下了。 这一天,天将黑了,王居之才出城,没了武功的他,压根不知道李坚独自一人尾随其后,正打算着要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 骑马走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天色完全黑下来,王居之才走到一座黑黝黝完全死寂一般的村庄入口。 这个时候,本该炊烟裊裊鸡犬相闻的村庄,竟然静得可怕。 王居之望着村庄后层层叠叠的山峦,嘆口气,心情就莫名沉重紧张。 「希望那小子没有骗我,不然我回头一定要他好看。」自言自语着,一扬马鞭,策马往死气沉沉的村庄里去了。 王居之虽然失去武功,不过作为曾经的武功高手,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在进入村庄之前,先警觉的四下张望一会,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摸黑进了村庄。 当然,进入村庄之后,就下了马,又按照已经烂熟于胸的一份地形图悄悄往村庄后山某处摸去。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王居之终于在层峦叠嶂中找到一个隐蔽山洞。 当他按照指示一步步走去,最后找到另外半本残缺的武功秘籍时,终于忍不住兴奋得发出压抑的冷笑声。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那小子果然没有骗我。」 正当他拿着那半本残缺不全的秘籍欢欢喜喜的准备离去时,却忽然觉得后脑一痛,随后眼前一黑,意识便完全陷入昏迷中。 李坚在确定他不是假装昏迷之后,才谨慎的蒙着脸走到他跟前抽出那半本残缺不全的武功秘籍。 又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盯着王居之看了好一会,才蹑手蹑脚离开。 天,又亮了起来。 京城某处,那个为王居之提供的消息与地图的小子还在焦急的等待着王居之归来。 可是,他没等到王居之,反倒等来了蒙面的李坚。 李坚将另外半本残缺的武功秘籍也拿到手后,正想着对他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却不料这小子难得机灵一回,竟在李坚大刀下死里逃生了。 逃了便逃了,李坚心里虽然有些遗憾不能杀人灭口,不过并不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几经辛苦,终于将武功秘籍夺到手里,李坚将杂事抛下,自然是开始一心一意钻研起这秘籍上的武功来了。 枫林居暖洋洋的花厅里。 「小姐高明。」得到消息,知道李坚完全按照慕晓枫给他规划的路一样往下走,冷玥不得不再次佩服的称赞一声。 慕晓枫将视线从书籍里抽出来,看着冷玥一脸敬佩模样,只淡淡道,「并不是这计策多高明,而是人心不足,本性乃贪而已。」 正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不是么? 不知想到什么,慕晓枫俏脸微微一热,明亮眸子却透出淡淡狐疑,道,「那位的武功没问题吧?」 可千万别给她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然的话……,想了想,慕晓枫心中微微颓然,凭她还想威胁一个眼神就能将人诛杀无形的冰山殿下? 算了,她还是天黑再做梦比较实在些。 冷玥微微讶然,转了转眼睛才反应过来,立时严肃地义正严辞声明一遍,「小姐,殿下的武功出类拔萃,实在毋庸置疑。」 其实她很想说:小姐你就将心妥妥的放回肚子里去吧。 不过转念一想,她觉得小姐怀疑离王殿下是假,想起那个人才是真吧? 不然,小姐的脸为什么突然红了起来? 被武功秘籍中高深武功吸引的李坚,已经对照着书籍,心无旁骛的日夜加紧练习起来了。 因为他原本底子就好,这一练,并没有多久就开始看到成效了。 刚开始,是慢慢一点点感觉到自己武功在变化,当然是往更高强变化。 随着他练习的时间越长,这变化便越明显。 这一天夜里,李坚依旧不知疲倦的在自己院子里勤练武功,却在他觉得自己内力似乎以惊人速度突飞勐进的时候,心口却忽然袭来一阵钻绞剧痛。 身形随即剧烈的晃了晃,他根本来不及再做其他,只能本能的一手按住胸口,一手伸出扶住旁边的树枝。 然而,他连站也未站稳,喉咙忽然一阵猩甜,他忍不住张开嘴,「噗」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来。
第494章 揍的就是你 ()」 狂吐一口鲜血之后,接着,李坚再度剧烈的晃了晃,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高大的身躯竟似大山倒塌般「呯」的倒在了地上。 而在他倒地之后,更令人惊骇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他的身体竟然突兀的发出一阵连串轻微的「哧哧」声,那声音不高。然而,在这漆黑幽静的院子里听来,却格外的阴森瘆人。 就似涨鼓鼓的气球突然被人戳破一样,这样瘆人的响声持续了好一会才渐渐弱下来。 待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消停了,大山一样仰面倒地的李坚却面容扭曲的瞪大眼睛,只见他骇然狰狞得张大嘴巴,拼命扭头望向门口想要叫喊。 却偏偏,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嘴巴开合良久,楞是一个字都没有喊出来。 他眼神光彩渐渐黯淡下去,勇勐的身躯却似突然被戳得千疮百孔的破布一样,无数道鲜血水柱争先恐后的从他身体喷溅而出。 只一会功夫,院子那空旷干净的地面,就被晕眼的暗红粘液漫满一地……。 待到翌日,有人觉得李坚不对劲而偷偷潜进来时,最后倒还侥倖的救回了李坚性命,只不过,从此之后,他只能像具木头人一样永远躺着不动。 得知李坚因为练武功而意外走火入魔,并最终瘫痪在床的消息后,王居之心里说不出的激动狂喜。 「哈哈……呜呜……,你也有今天,真的应验了,生不如死!这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为了赢他,暗中用卑鄙手段害他武功全失?李坚你也有今天! 因为这个消息,他还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又哭又笑了好半天,这奇怪反常的模样,还惹得下人频频探头张望。 发泄过后,王居之心情愉快的出门去了。 当然,这个时候,他最想做的,还是喝酒。 他的人生,除了喝酒,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 心情格外好,所以他也一反常态不去觅那些僻静人少的酒馆,反而往繁华热闹的地段而去。 只不过,王居之压根没想到的是,他竟还未找到宣洩快意的酒馆,就被人突然从身后死命的拽住了衣袍。 「是你?」 背后传来的惊讶声音里含着悲愤,拽他衣袍的力度更大了些。 「你这个混蛋,你背信弃义不守信用,你枉为男人,你是小人,你欺骗了我,你不得好死!」 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指责辱骂,又快又急且声高如雷。王居之还未反应过来,周围行人已经被这一顿噼头盖脸的辱骂吸引过来了。 王居之阴沉着脸,所有好心情这会已经荡然无存。 他慢慢扭过头去,终于看清了拽着他衣袍不放张嘴就骂的是何人。 正是那个与他在巷子里有数面之缘的楞小子。 看清了这嘴脸,王居之心底压抑的怒火也篷的一下被点着了。 想当初,他孤身一人奔去那死寂的村庄山峦里,找那半本残缺不全的武功秘籍,完全是因为这小子迷惑才会去。 可是,那秘籍他连捂还未捂热乎呢,就被人给抢走了。 他去那个地方只有这小子知道,所以回来之后,毫无疑问只怀疑这小子,便去找人。却任凭他掘地三尺,也没有将这外表看着老实,内里无比狡猾的楞小子找出来。 他觉得,一定是这楞小子利用了他。 记载着高深武功的秘籍,既然已经泄露了消息出去,那必定会引起多方觊觎,这小子是利用他做靶子吸引敌人,自己则躲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他得到消息知道李坚瘫痪了,从此活得比他更不如,心里才将这倒霉事放下。 这楞小子倒好,竟然挑着他心情最好的时候出来眼前晃荡。 念头纷纷闪过,王居之对他的新仇旧恨霎时全部涌上了头顶。 「混帐,赶紧松手!」王居之绷着脸,满眼凌厉的盯着他,又一声暴喝,「你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亏他之前还相信这小子的话,真按照这小子说的去找另半本残缺不全的武功秘籍。 这小子,分明就是利用他。 若是当初这小子心狠一点,他就永远留在那死寂的村庄某个山洞里再也回不来了。 「你拿走了我的武功秘籍,又不肯按照约定帮我办事,现在还反过来倒打一耙!」楞小子自认理直气壮,根本不畏惧他眼神逼迫,反而仰起头来似斗志昂扬的斗鸡一样,狠狠盯住王居之。 「你背信弃义,你是卑鄙小人。」 王居之长这么大,从来没试过被人拽住衣裳指着鼻子当街责骂,当下听得脸都绿了。 「你给我松手。」论口齿伶俐,王居之那是这小子的对手,他所有的天赋都集中在武学之上了。 「我就不松!」那楞小子果然是一根筋通到底的,紧紧拽住王居之的衣袍就这样跟他对上了。 「除非你将我的东西还回来给我!」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王居之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了我没拿,」王居之怒而转身,冷眼盯着他,大吼,「你让我拿什么狗屁还?」 「昧了东西不还你还有理了!」那小子被他吼得一缩脖子,却还嘴硬道,「放东西的地方,我就告诉过你一个人,东西不是你拿的,还有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王居之狠狠盯着那只拖住他衣袍不放的手,努力压着暴走的冲动,「你那东西如此宝贝,觊觎的人那么多,谁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露了风声。」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东西我没拿,你识相的就别再拽着我不放。」说完这句,王居之便闭嘴哼哼,只斜眼阴恻恻无比愤怒的瞪着。 「声音大我也不怕你。」那小子嘴上说不怕,但还是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你不将我们家的宝贝还回来,以后你走到那,我就跟到那。」 如果此刻王居之手上有把剑,他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将剑尖对准这一根筋的楞小子,然后将这小子的嘴巴狠狠刺个对穿。 可是,这会王居之手上没有剑。 而且这会,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讲理讲不通,那只剩暴力解决这一途了。 「你放不放?」 王居之盯着他,再一次满满戾气的口吻问道。 那小子挺了挺胸膛,响亮答,「不放。」 「好!」王居之怒极反笑,也不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突然抡起拳头,对准这小子的脸,恶狠狠一顿怒揍。 被人打脸,还可能直接打中眼睛,这小子自然不能不松手。 如果是之前,王居之逼他松手之后一定会拂袖而走的。但是这会,体内所有暴戾因子都被激起来了,王居之是拼了命的将人往死里揍。 不将这杂碎揍扁,实在难出他心中恶气。 噼头盖脸一顿暴打,那小子只能举着双手本能的护住脸。王居之气势兇狠,一时间,他居然被揍得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不过,护住脸左闪右避的同时,他还是不忿的继续高声道,「还说你没有侵占我们家的宝贝,没有学上面的武功,你现在拳脚功夫有这么厉害!」 「咦,这不是在武举大会上被废的王居之吗?这会怎么揪着个不会武功的傻小子狠揍?不会是故意拿人出气吧?」 这是闹市,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自然也就有人认出王居之。 旁边有人张口就答,「哪是故意打人出气,是私下侵占了人家的东西不还,被撞个正着了。」 「可怜哦。」有人摇头嘆息,明显同情被揍的弱者,「被占了东西不说,这会还要被痛打一顿。」 「下手这么狠,不会打出人命来吧?」 有人担心的看着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楞小子,可说归说,这些围观的路人并没有一个站出来制止王居之。 最主要是,他们都看出王居之穿着不凡,明显是权贵人家。更何况,刚才还听人提到什么「武举大会」,这些人,可不是他们平头百姓惹得起的。 有人犹豫道,「那赶紧去报官吧?」 他们不敢管,官老爷总该出来管管这种欺负弱小的恶事。 嘴巴说得起劲,却并没有一个人真正跑去报官。 王居之打得也起劲,自从武功全废之后,他就憋屈得跟乌龟似的,今天总算能出一出心里闷气了。 不过,这些人似乎都忘了,这是闹市。 闹市,可不仅仅是百姓们爱逛的地方。权贵官员,也同样喜欢出没这些繁华地段。 好巧不巧的,有两位平常不怎么出门的官老爷这会却因为办事,而在附近遇上了。 这才结伴没说上几句话,远远就望见街头一角无数路人挤在一块。 很明显,这里头有事端! 这两位官老爷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卿姚青天与御史大夫尉迟无畏。原本像街头斗殴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根本不在他们管辖范围。 九门提督才是管京城这片地的地方官,这种小事自然也归提督衙门管。 可他们俩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装作没看见就这样若无其事的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尉迟无畏便道,「姚大人,一起过去看看如何?」
第495章 局中局 ()」 姚青天这时能摇头说不吗? 当然只能点头附和了,「好,过去看看。」 即使这两人身穿便服,即使这两人走过去并没有第一时间主动亮明身份。可这两人为官甚久,一身都是高位积威气势。 围观的百姓纵然眼拙认不出他们,也能感受得到他们气势凛冽不同凡响。有这样不怒而威气势的人,通常都是位居高堂看惯世间百态的人。 尤其这两位的眼神,沉而正,冷而明;可不是普通升斗小民能够学得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 先开口询问的是人称铁血御史的尉迟无畏,人们听闻这不怒而威的声音就立时带着敬畏自动自觉的让出道来。 姚青天这才接着道,「请各位乡亲让让。」 一开口就将百姓亲切称为乡亲的,除了一心为民的官老爷外,还真极少有人这样称唿。 姚青天与尉迟无畏自大家让出的通道往中心走,很快就有人认出姚青天来了。 「啊,原来是姚青天姚大人来了。」 一人激动叫破大理寺卿身份,住在这京城的人,基本没有人没听过姚青天大名的。 可想而知,连本名都被人忘掉的大理寺卿在百姓中威望有多高。 一时间,深受百姓爱戴的姚青天便接收到无数激动敬畏的注目礼。 此外,百姓们更是激动得此起彼伏的大声叫唤起来,「姚青天姚大人来了。」 姚青天一边摆手阻止他们继续叫唤,一边与尉迟无畏往还在打人的王居之走过去。 打人打得正起劲的王居之,根本没有留意到外头这些百姓在激动叫唤什么。 「住手!」一声厉喝,终于引起王居之注意了。 「天子脚下,你居然如此无视王法在这……殴打弱小。」 不能怪姚青天一上来就先偏袒被打的楞小子,实在是有眼睛的人,在看见那楞小子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惨样,都会下意识第一时间同情他。 密集冷硬如铁的拳头停住,被打得几乎抱头鼠窜的楞小子还楞了半晌,才慢慢将护住脸的双手挪开。 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在看见眼前站着两位面相威严的人物时,立时跪下唿天抢地哭道,「求官老爷救命啊。」 「求官老爷为小民作主,救救小民性命啊。」 他又是跪又是喊的,倒是动作迅速。 「救命?」姚青天与尉迟无畏对视一眼,才意味不明问道,「不就是你们两人在这打架吗?怎么需要别人救命?」 说起原因,被打得认不出原样的小子立时气愤的站了起来,指着还绷着一张臭脸站在旁边的王居之就道,「大人明监,小民并没有与他打架,一直都是他将小民往死里。」 姚青天皱了皱眉,目光往人群一扫,立时有不少人站出来附和道,「姚大人,这小伙子说得对,确实一直都是这位公子将他往死里打。」 这会围观的百姓之所以不惧王居之,那是他们信任姚青天会保护他们。 姚青天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王居之;王显是礼部尚书,虽然这职位算不上什么肥差,不过好歹也是正三品,大理寺卿自然也见过王显的儿子王居之。 「王公子可有话说?」 王居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他旁边默不作声的御史大夫尉迟无畏。 木然点了点头,倒是十分爽快承认,「是我先动手打他。」 姚青天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问道,「王公子何故知法犯法,当街打人?」 如果是一般口角之类引起的纠纷,调解两句这事就能揭过了。 可姚青天瞟了眼一旁打得面目难辩的小子,心头却无端紧了紧。 他可没忘记这小子刚刚大唿救命。 王居之默了默,一时半刻之间显然还未想到什么好理由来搪塞姚青天。 站在一旁的小子不忿了,「大人何必问他,直接问小民就是。」 姚青天扭过头去看着他,「哦?那你说来听听。嗯,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小民姓冯名大柱,」他忿忿瞪着黑着一张脸的王居之,怒道,「是他用诡计骗走了小民手里的好东西,事后还想着要将小民杀人灭口。那东西比小民的命还重要,今天偶然在这撞上了,小民就想让他将东西还回来。」 「他背信弃义欺骗了我不说,我问他要东西,他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说我害他。」 姚青天皱眉,「你丢的什么东西如此贵重?」 贵重到王居之不惜杀人灭口? 冯大柱看了看姚青天,突然一脸悲伤,更突然流出滚滚泪水。 姚青天与尉迟无畏对视一眼,两人心头俱是一凛,这情形,只怕个中内情不简单。 「丢的据说是一本记载着高深武功的武功秘籍。」 冯大柱说得一脸淡然,并且还用词模煳,可姚青天掠了眼面色泛青的王居之,已经难禁的暗暗倒吸口气。 「这并不是小民急着要找回来的东西,」冯大柱看着姚青天,面上略略露了犹豫之色,欲言又止的又望了望四周,才又道,「而是藏在其中的另外一样重要东西。」 他如此语焉不详,即使精明的姚青天能从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却也听得云里雾里。 「那你想要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不能说明白点吗?」 冯大柱咬了咬牙,犹豫的看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紧张问道,「姚大人,他们都说你爱民如子,如果我将实情说出来,你会保护我的吧?」 姚青天看着他紧张模样,心头掠过一丝迟疑,这事看来很棘手啊! 尉迟无畏却扫了眼王居之,沉声道,「只要你说的是实情,没有蓄意诬衊他人,姚大人肯定会保证你平安无事。」 冯大柱可不管答应的人是谁,只想着能与姚青天并肩而立的,身份就一定不会差。 更重要的是,这位大人答应的时候,姚大人没有阻止,那就是同意了。 心里念头转过,冯大柱随即惊喜激动的又跪了下去,哽咽着连声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姚青天摆手,阻止他不停的谢下去。 冯大柱站了起来,「那里面藏着一份证据,一份关系到我们全村人枉死火海的直接证据。」 姚青天眼皮跳了跳,「全村人?枉死?」 尉迟无畏立即问道,「你小子哪个地方的人?」 冯大柱看似傻楞楞,不过关键时候可一点不傻,反而挺机灵的望了望四周,却低头沉默不吭声了。 尉迟无畏反应过来,倒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是我煳涂了。」 他的职责是监督众官员,问案查情这些可是姚青天的活。 况且,关系全村人性命,可不是小事,确实不宜在这大咧咧公开来问。 姚青天沉吟了一会,才道,「既然如此,就暂请两位随我一同回大理寺。」 「待问清缘由,再作定夺。」 王居之不发一言,只阴恻恻的冷眼盯着冯大柱。他之前还觉得今天这架打得痛快,可现在,他却有种感觉:自己被这楞头楞脑一根筋的小子给坑了。 他有心不去大理寺,可今天他在这打人被大理寺卿当街逮个正着,还有那么多人作证是他不对……。 皱着眉头,又恨恨瞪了眼冯大柱,这才不情不愿的跟在姚青天身后往大理寺走。 到了大理寺,姚青天反而将王居之这个斗殴「主犯」王居之给晾在一边,而将冯大柱单独叫到一个房间里询问起来。 「跟我说说,之前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姚青天这一路琢磨回来,心情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此刻,将冯大柱单独叫到房间里,他也没有坐下,而是负手在台前站着,与冯大柱平视。 冯大柱知道眼前这位是真正为民请命为民作主的大好官,听他这么一问,立即激动的跪了下去,「姚大人……。」 唤了这一声,冯大柱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低头呜咽着压抑的痛哭了起来。 姚青天眉头一跳,脸色不期然的沉了沉。 嘆息一声,也不催促,反而上前拍了拍他肩头,伸出双手将人扶起来。 耐心的站在一旁,只等着冯大柱哭够,待到他情绪能够稳定下来为止。 幸好,冯大柱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崩溃,那也只是一时而已。 站起来再悲痛的哭了一会,就十分干脆的止住了哭声。 「姚大人,小民原是城外八十里三花镇灵水村的村民。」 听闻灵水村这个地名,姚青天这眉头就不自禁的跳了跳。 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心中疑虑就打断冯大柱,而是耐着性子看了眼冯大柱,鼓励冯大柱继续说下去。 「大约半年前,有个自称龙姿先生的男子来到我们村里,说是看中我们村背山靠水好位置,想要租种我们全村的山地与水田。」 姚青天怔了怔,想不到灵水村出事之前还有外人想要租种那里的田地,这事他倒是没听说过。 冯大柱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可从他脸上悲愤莫名的神情来看,这往事显然十分不愉快。 「那个人原本是想将我们的田地全部买下的,可田地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命,我们怎么可能卖掉。」
第496章 鬼才相信 ()」 姚青天点了点头,确实,让村民将赖以生存的田地卖掉,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可不卖,只怕这事最终也难以善了。 冯大柱又道,「我们不愿意将田地卖掉,也不愿意租出去。」 姚青天 默然。田地既然是村民赖以生存的根本,将田地租出去,拿着一点微薄租金,他们还怎么活? 「可那龙姿先生说,租种我们的田地之后,他会给我们灵水村的村民提供更好的去处,到时就相当于挣两份工钱。」 姚青天看着面色悲愤的冯大柱,默默嘆了口气。以利益为诱,只怕这龙姿先生动机不纯。 就听得冯大柱继续道,「我们在他巧舌如簧的游说下,居然真鬼迷心窍相信了他说得天花乱坠的鬼话。」 冯大柱哽咽了一下,声音恨恨,「谁知我们按了手印将村里的田地都租出去不久,村里就发生祸事了。」 姚青天看他一眼,神色幽沉晦暗莫名,「我听说灵水村的村民是在一次集体祭祀中,因为天火一次性的全部罹难。」 一场天火,将两百多条人命全部吞噬了,记得当时他听说这事时还暗自唏嘘了一番。 他静静盯住神色激愤的冯大柱,眼光冷锐闪亮,「不知你是如何从那场天火中逃生的?」 「狗屁天火!」冯大柱想起惨烈死去的亲人,神情显然激动得厉害,「那就是一场阴谋,是那个自称龙姿的混蛋从出现在灵水村就开始谋划的阴谋一部份。」 姚青天心头一凛,皱了皱眉,也不急于知道他如何逃生,顺着问道,「阴谋?什么阴谋?眼下的灵水村难道不是因为瘟疫而完全封闭成了死村吗?」 「租田地,瘟疫,天火,这些统统都是那个自称龙姿的混蛋欺骗外人的障眼法而已。」 似乎是回忆起当日的惨烈场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冯大柱居然又激动了起来,而且还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若不是祭祀那天我因为意外摔断腿没有去参加,我也不会侥倖存活下来,更没有机会知道那个混蛋的阴谋。」 姚青天目光锐利的盯着他,皱着眉头却沉默不语。 难怪在街上这楞小子高喊让他救命,原来内里大有干坤。与王居之斗殴那件事,如今看起来简直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是让他伸手去管灵水村灭村案的引子。 今天他与尉迟无畏会在街上撞见王居之殴打这楞小子,只怕是背后有人替这小子出高招。 可令姚青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很明显,不论是王居之还是眼前这楞小子,压根就不知道今天这事是有人另外费心安排的。 姚青天对这一点只是觉得费解,而对另外一件事却觉得惊心了。 要知道他今天会到那一带地方办事,事前完全没有计划。也就是随意性的,谁能有如此未卜先知之能,猜测出他今天必然会出现那个地方?特意促使王居之殴打这楞小子的一幕在他眼皮底下发生? 姚青天负手在原地走了几步,冷光闪烁的打量了冯大柱一眼。 他当然想不出背后将这一切「巧合」安排得天衣无缝那位高人是谁,可不管那个人是谁,促使他出手管灵水村的案子又怀着什么目的。如今他既然知道了这事另有内幕,就绝不能撒手不管。 默默嘆了口气,他定定盯着冯大柱,口气不觉透了几分凌厉,问道,「你跟我说说,都意外知道了些什么?」 姚青天在大理寺紧张的询问冯大柱的时候,慕府枫林居里,也因为某个话题,气氛也较平时多了几分紧张意味。 「小姐,姚大人果然巧遇上王居之当街殴打,眼下已经将人扣回大理寺审问去了。」 慕晓枫呷了口茶,才抬头看向明显欲言又止的冷玥,笑道,「有什么话便说。」 冷玥迟疑了一下,「这会李坚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街头那一闹。」 也就是说,李江啸那边很快就会知道李坚瘫痪如同活死人,是因为中了王居之恶毒的算计。 「王显与李江啸会因为这事决裂吗?」 慕晓枫抬头,似是瞬间看着飞斜而出檐角出神,半晌,方淡淡道,「不是生死却赛生死,这样的仇恨在足够利益面前不是不可以化解。」 冷玥怔了许久,才慢慢回过味来。 也就是说,这两家若没有足够诱人的相关利益,联盟决裂是一定的事了。 可想明白这个,冷玥冷淡眸子又多了丝困惑。慕晓枫瞧见她这求知旺盛的样子,只好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曾经伸手参与害过我侄儿,谁都跑不掉的。」 打散王显与李江啸的结盟,只是其中一步而已。 「小姐,」红影从外面回来,立时全到慕晓枫跟前禀报,「外面已经闹起来了。」 冷玥在边上瞧见红影意味深长的眼神,怔了怔,「闹?」 慕晓枫转了转眼睛,眼神清亮明正,唇畔却掠过浅淡若无的幽幽笑容,「你是觉得光是王居之与李坚的事,还不够令他们两家反目成仇么?」 冷玥心里一激灵,「所以眼下,是他们两拨人在闹?」 可闹什么呢? 瞧小姐这神情,这后招分明比前面更厉害。 红影看了看冷玥,却松口气,微微笑道,「不,外头闹得正凶的,是京城百姓。」 权贵结盟,说穿了,都不过奔一个「利」而去。 想要拆散这个因利而结合的同盟,只要抓住他们都在乎的要点就行。 她们家小姐,明显是箇中好手。 听红影这么一说,再看见自家小姐淡淡面容上讳莫如深的神情,冷玥似懂非懂的转着眼睛。 普通百姓的愿望其实十分朴实简单,吃饱穿暖平平安安就行。 但是,若是连这最朴实的愿望也被人为破坏时,即使再胆小怕事的人,被逼急的时候也有可能变成会咬人的兔子。 尤其是,这些受害的百姓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一群的时候。 法不责众,这是连不识字的老百姓都明白的道理。 此刻,荣华大街一间规模较大的盐铺前,就聚集了大批前来闹事的百姓。他们将这间盐铺堵得水泄不通,空地上,还摆放着好几副担架。 群情汹涌的百姓们,几乎每人脸上都流露着同样激愤的神情,嘴里还不停的喊道,「叫掌柜出来,还我们公道,叫掌柜出来,给我们赔偿!」 「这是黑心铺,这是害人盐!」 这些喊声里什么内容都有,他们的喊声虽然参差不齐,可无一例外,他们激愤叫喊声里,都是指责这盐铺掌柜坑人。 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吃了在这间盐铺买的盐,之后家人就生了怪病。 此刻,躺在担架上那几个半死不活满脸痛色的,就是这些人其中的家人。 「再不叫掌柜出来,我们可要冲进去亲自找人了。」 店伙计面对这场面,心里又惊又怕,恨不得今天没有开门营业才好。可这会,除了暗暗着急之外,店伙计可不敢贸然将门关上。 这些百姓现在看着尚不至于冲动奔进来打砸,可谁也不敢做出进一步激怒百姓的行为。 有几个伙计留在店里顶住压力,一面苦口婆心劝说解释,另外又暗中派人将掌柜请回来。 这盐铺的掌柜姓钱,收到消息后立即马不停蹄的往店铺赶过去。 「各位各位,先静静。」掌柜满头大汗赶到店铺,连茶也顾不上喝一口,立时就到门口安抚众人,「有什么问题我们先一个个登记下来,再详细商议解决。」 「商什么议!」人群里有人立时不满一声怒斥,「我家老娘因为吃了从这里买回去的盐,这几天肚子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这卖的什么黑心盐?我要求赔偿。」 这一怒斥,立时引来不少人附和,「就是就是,赔偿,我们只要赔偿!」 掌柜一见这场面,真急得两眼泛黑。 黑心盐的名堂一传出去,以后他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可是,这些泥腿子想随便弄个半死人来就唬他赔偿,这先例也万万不能开。 「阿虎,快给东家传个讯。」掌柜没料到场面如此失控,劝说不下之余只好赶紧写信差伙计送走。 堵在门口的那些百姓,眼见掌柜返身进入店内,顿时更加激动了。 「赔偿,赔偿……!」 唿喊一声高过一声,也不知在谁带头之下,原本只堵在门口声讨的百姓忽然一一窝蜂的往里面涌。 就在掌柜直冒冷汗暗暗叫苦的时候,这消息终于也传到了离荣华大街两条街远的提督衙门。 九门提督姚济青正在衙门办公,听闻这事,脸色立时变了。能够经营食盐的商户可不是一般人,更何况是在荣华大街上那规模较大的盐铺。 他隐约知道,那盐铺的幕后老闆只怕跟李大将军府有些关系。 这会一听,居然有数众百姓聚集在那闹事,只沉吟了一会,便道,「点一百衙差跟我去荣华大街。」 然而,他的师父却急急拦道,「大人不急。」 九门提督看着他,奇怪道,「再不去事态更加激化,说不定还要闹出人命,如何不急?」 师父捊了捊山羊鬍须,慢条斯理道,「大人可听到那些百姓有人喊了什么?」 九门提督愣了愣,之后一激灵,脱口便道,「喊了黑心盐?」 师父眼神一闪,别有深意道,「大人,只怕这里面的水很深哪。」 虽然九门提督是管这片地的地方官,但同时这也是天子脚下皇城眼皮,针眼大的事都随时可能传到巍巍宫墙里头。 所以,这事要管,却不能急先锋一样未了解清楚情况就出头。 九门提督眼神沉了沉,心思霎时百转千回。 朝廷分配各区域出售的食盐自然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这京城几大盐铺都该有人去闹。 朝廷的允许盐商售卖的食盐没有问题……。 九门提督沉着眉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黑心盐?」 难道——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天子脚下公然贩卖私盐? 九门提督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贩卖私盐可不是小事,这关系到朝廷税收,还牵扯到朝中权贵……。 迟疑了一会,九门提督才道,「你说得有理,我确实不该急着赶去。」 当然,也不能不去。 站在内堂琢磨一会,他才又吩咐道,「将这事给宫里递个信,对了,尤其记得给右相去信。」 夏星沉管辖百官,这京城的民生政务,更是右相大人份内之事。 师爷捊着鬍鬚想了一会,赞赏的点头,「大人高见。」 九门提督挥了挥手,「你去办吧,我带人去荣华大街看一看。」 当掌柜看到姚济青率着一众衙差出现店铺门口,一时惊得心都打颤了。尤其是,那些衙差除了以维持秩序为名困住百姓外,还将店铺四周团团围了起来。 看这些衙差的做法,可不像是站在他们东家这边的。若真是站在他们东家这边,这会收了红包之后就该将这些闹事的百姓驱赶。 可是,姚济青非但没有让人赶走这些百姓,反而困着这店铺不让人进出,一副严阵以待想要做什么大事的架势。 吓得掌柜除了心惊胆颤外,终于也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妙。 店铺被衙差团团困住,掌柜想派人再给东家送信也送不出去。 「掌柜的,跟本官说清楚,这些百姓反映的是怎么回事?」 让人将店铺包围了,九门提督才一脸清正严明的模样,踩着八字步一身官威的踏进铺里。 「这个……诬衊,」掌柜被衙差逮住没法熘入后院,只能一脸无奈的回到前面与九门提督解释,「姚大人,纯属诬衊。」 「我们这里所有售卖的食盐都是拿着官府出具的盐引买回来的,完全是正规合法渠道,绝对没有质量问题。」 九门提督眼光一闪,挑眉看着明显掩饰不了慌张的掌柜,冷然哼了哼,「既然如此,你刚才慌里慌张的逃什么?」 掌柜胡乱抹了把额头冷汗,低着头,谨慎应道,「大人明鑑,小民刚才只是一时内急,内急而已!」 尿遁? 九门提督暗下一声冷哼,瞧这掌柜满脸忐忑的模样,要说这盐铺没有猫腻,大概连三岁稚儿都不会相信。
第497章 处处陷阱 ()」 这南楚的天下,虽说李家也间接占了一半,可这一半占得总归名不正言不顺,迟早会全部是楚家天下。 况且,不管底下如何,至少在明面上,他是绝对忠于陛下的。 九门提督心思霎时已然电转数回,暗下拿定主意,冷笑一声,面上却十分平淡的道,「既然你这里售卖的食盐没有问题,那这事就好处理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掌柜心头却莫名的惊了惊。 就算后台硬,掌柜应付这京城地方官也不敢掉以轻心,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请问大人想要如何处理?」 九门提督瞥他一眼,淡然道,「外面的百姓不是说这里的盐有问题吗?那本官就好好查看查看,以证实到底有没有问题,好给百姓们一个交待。」 九门提督虽然没有大理寺卿的清廉为民名声,不过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污名传出来。 拦住掌柜之后,他反倒选了个高处站上去,朝着那些被衙差团团困住的百姓们振臂一唿,「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 刚才掌柜也想凭一己之力喝停这些百姓,结果却收效甚微。可这会还穿着一身官服的九门提督这高声一喊,效果与掌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九门提督见激愤喧闹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略觉满意的点了点头,才高声道,「你们的问题,本官也了解一二;大家就是怀疑这里卖的食盐有问题,想要让掌柜给大家一个公道,对吧?」 当然,九门提督这么问,并不需要百姓们作答。只见他略一顿,又接着道,「本官现在就亲自进去检查这里的食盐,待结果出来了,再与大家详说。」 「是非曲直,到时自见分晓,还请大家耐心在这等候片刻。」 不是九门提督不想就这么让这些闹事的百姓退去,而是他深知这些百姓闹得如此凶,还将病患都放在担架抬过来了,若没有明确说法,只怕不会肯轻易离去。 他堂堂九门提督,自然不会仗着身份强行驱逐这些百姓。 此事涉水到底深不深,还有待查证,但是他的一言一行却不能在这些百姓之中留下瑕玼。 听闻他要亲自查验,掌柜脸色立时僵了僵,他倒是想悄悄熘走去处理,可旁边的衙差得了九门提督指示,一双双眼睛正灼灼如火般盯着他,他哪里有机会能在他们这多双眼睛注目下遁走。 不得已,掌柜只能趁着九门提督安抚百姓的时候,悄悄给一个伙计打眼色。 那伙计见状,趁着衙差不留意,悄悄熘到后院找二掌柜去了。 掌柜眼角瞥见那伙计已经办事去,心头这才松了松,正在极度忧心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善后。 就听得九门提督淡淡道,「掌柜的,带本官去仓库看一看吧。」 至于现在就堆放在铺子里现卖的食盐,姚济青是不打算看了,摆得出明面的东西,又怎么会留下什么把柄。 要查看,也只到他们来不及做手脚的库房去看。 掌柜一听,脸色立时又是一白,对上九门提督灼灼逼人的目光,却不敢露出半分迟疑推搪。只抹着汗,讪讪的客气道,「库房环境阴暗,不如小民吩咐伙计将货物搬出来给大人查看?」 话不过这么一说而已,掌柜自然知道九门提督不会同意照办,更清楚九门提督这会怀疑什么,不然也不会直接就提出要去库房查看。 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嘴上如何客套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见姚济青果然十分干脆的摆了摆手,「不必,本官亲自去库房看,还劳掌柜前面带路。」 掌柜无奈,只能一直抹着冷汗走在前面,领着九门提督往库房而去。不过他一路往里走的时候,眼角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往张望。 姚济青见他在前面走得极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蜗牛这么爬法,也走到库房去了。 不过,姚济青也不着急,掌柜再拖延时间,也拖不了片刻。 而且他也想看看掌柜暗下差人去请的救兵,到底是谁。 姚济青就似根本没发现掌柜故意慢吞吞一样,默不作声慢悠悠跟在后头也不催促。 一盏茶后,掌柜终于用他那蜗牛速度将九门提督带到了库房里。 存放货物的地方,光线自然不是那么好。 「点上油灯。」既然来到此地,掌柜自知没法再拖,倒也干脆吩咐伙计干些实事,「将所有盐罐打开。」 姚济青站在库房门口不远,看着掌柜外面慌张,实际无比镇定的吩咐伙计,这才朝身后的衙差使个眼色。 库房存放的食盐当然不会少,九门提督可没有打算亲自一罐一罐去查看;但是,也不乐意掌柜在眼前煳弄,只查看掌柜想让他看的盐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衙差去查看一遍,待看出哪些盐罐有问题,他到时再亲自查验。 掌柜看见他将身子一让,后面便有好几名衙差鱼贯而入,立时眼光一闪。 不过,也没有开口「提议」九门提督不必全部查看。 既然这事闹得大,自然已经引来了九门提督的怀疑,他若是不让九门提督亲自查验,只怕这事不好善后。 伙计将所有盐罐打开之后,掌柜便恭谨的站在一旁,谨慎的道,「姚大人,你请。」 姚济青点了点头,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手一挥让身后的衙差过去逐个盐罐都检查。 只不过,衙差在库房里查看一遍下来,却没发现这些存放的食盐跟他们平时食用的有什么区别。 无论是色泽、外形、还是味道,都跟正规渠道售卖的食盐一样。 「禀大人,没有发现这些盐罐有异样之处。」 「没有异样?」姚济青皱着眉头,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那衙差,「可全部仔细查看过了?」 「大人,卑职与弟兄们已经全部都查看过了。」那衙差一拱手,十分肯定的神情,「的确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姚济青眼神闪了闪,神色似意外也似意料。 「掌柜的,外面售卖的食盐都是从这里拿货的吧?」 刚才衙差汇报的时候,并没有避着掌柜,所以已经放下大半心的掌柜这会一听,立时笑逐颜开,「姚大人要不到外面也看看?」 姚济青瞥着眼角,静静往库房角角落落扫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可另藏盐罐之后,才点了点头,「也好。」 掌柜也不迟疑,随后便将人往外面带,「姚大人,请。」 出了库房,姚济青却忽然改变主意,意味不明的打量着掌柜,淡淡道,「掌柜的,外面那些食盐,有这些衙差去看就行。」 「本官觉得,掌柜你还是将平日使用的盐引拿出来。」 掌柜心中一惊,没想到九门提督在库房没看出什么疏漏,却突然提出要看盐引。 暗下抹把汗定了定神,掌柜才勉强笑道,「姚大人既然想看,小民岂有不应之理。」 「来人,」掌柜回头,手一挥,「将我们平日使用的盐引拿出来给大大瞧瞧。」 有个伙计就要应声下去,姚济青却快一步阻止他,「不用了,盐引放在何处,不如掌柜领着本官亲自去瞧上一瞧便可。」 掌柜愣了愣,面色犹豫,「这个……」 眼神犀利一扫,姚济青已冷声道,「不方便?」 掌柜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一激灵,只好恭谨的苦笑道,「方便,方便。」 「姚大人,这边请。」 姚济青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脚步已经迈开了。 瞧着他迫不及待的模样,掌柜觉得自己脚底似踩在云朵上一样,软绵绵的,无处着力虚得很。 盐引是从官府买回来的,没有这东西,根本没法从官府指定的盐商手里贩到食盐。所以,掌柜保管这盐引所在,为了安全起见,自然也是极为小心机密的。 掌柜领着姚济青专门到了一间雅室,当着姚济青的面捧出一个上锁的铁盒,又用上两把繁复的钥匙同时插入锁孔,这才将盒子打开了。 掌柜将里面的盐引拿了出来,不算厚的一叠。姚济青扫了一眼,粗略估计应该不会多于十张。 「姚大人,我请看。」 姚济青打量着他,倒没有急着伸手去拿盐引,而是凝住他冷汗涔涔的脸,良久,才缓缓说道,「掌柜的确定,店铺里所有的盐引都在这?」 这盐引一般是都是提前两个月发售的,主要是给货商预留足够时间提贷与运输。 按照这间铺半年平均的销售量,定下每月可领的盐引数量。 当然,每一张盐引上面是规定有多少担食盐的。 听着这淡淡却隐含怀疑的语气,掌柜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暗自粗略计算一会,就店铺帐面上的销售量,这几张盐引绝对是够了的。 想到这里,掌柜心神稍稍安定,便露出谨小慎微的眼神,笑道,「铺里的盐引都是由小民统一锁在这铁盒子里面保管的,若无差错,应该就这些。」 姚济青哼了哼,斜眼过去,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扫了眼掌柜。 这老狐狸,还真够狡猾的。 这话听似肯定,实际处处充满陷阱。 「既然就这些,那就拿过来给本官看看吧。」
第498章 颓败如死 ()」 掌柜见他执意要看,自知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避不过,倒也没有费事再找什么多余藉口推搪。 低头瞟了眼手里一叠盐引,随后走到姚济青跟前,恭敬的将盐引递过去,「姚大人,你请看。」 就在九门提督态度强硬的坚持要让掌柜领他去库房实地查看的时候,二掌柜一个人避过衙差耳目,悄悄到了铺子后院。 他在一间暗室里捣鼓了一会,一个大活人竟凭空在里面消失了。 当然,这消失只是外面的人看不到而已。实际上,他是通过暗室里一面墙落到地下室去了。 这盐铺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都存放在暗室下的地下室。 此时二掌柜进入这里,自然是因为掌柜授意让他将该藏的东西都藏好,将该毁的也赶紧毁掉,免得一不小心被九门提督发现。 不多时,二掌柜就将准备要毁掉的东西取了出来。不过在他掏出火摺子划燃之前,环顾一下眼前所在,不禁微微犹豫了一下。 「还是拿到上面再烧吧,这里不通风,东西也不少,在这烧岂不是把人闷死。」 咕咕哝哝说了一会,又将火摺子收了起来,随后拎着一个箱子再度钻到暗室里。 看着这黑古隆咚的地方,他有些无奈的咂了咂嘴巴,「虽然这地也不通风,不过好歹是在地面上。」 一边自语着,一边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就着一个铜盆划亮火摺子,就要将从箱子里拿出的东西往火上点燃。 然而,那东西才烧了一角,二掌柜忽地觉得空气微动。随后眼前一花,却见一个穿着淡绿衣裙的少女笑吟吟站在跟前。 少女眨着弯如新月的眼睛,在二掌柜大惊失色的时候,雪白纤纤素手往他旁边的箱子伸去一卷,箱子便到了她手里。 「大叔,难道你娘没告诉你吗,在密封的屋子里烧东西,很容易将自己闷死吗。」 轻飘飘劝诫一句,君莫问素手又是一伸,直接将他手里烧了一半的东西也夺了过来。 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将火苗踩灭之后,就将东西顺便丢入箱子。 然后,在二掌柜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里,以十分优雅迅速的速度,身姿优雅的拎着箱子转身出了暗室。 「姑娘……」瞄见少女旁若无人般夺了箱子往外走,那吓得魂飞魄散的二掌柜这才想起箱子里的东西是秘密,赶紧拖着发软双腿哭丧着脸追出去,「你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夺我的东西?快将箱子还给我。」 走在前面的君莫问怜悯的摇了摇头,「可怜的人那!」 被她给吓傻了,居然这会才语无伦次起来。 出了暗室,君莫问根本没理会在后面迟钝追来的二掌柜,直接拎着箱子到光线明亮的院子里。站定不走,还忽然抬头朝围墙一侧望去,吹起一道奇异的哨音来。 二掌柜好不容易追到跟前,他已经慌张得完全不会思考君莫问是如何进入到这内院,更忘记去思考君莫问又是怎样进入暗室直达地下室。 这会见那弱柳扶风一般的姣姣如玉少女身姿卓然的站在院子里,立时慌里慌张扑了过去,什么也不说,只想第一时间将箱子先抢回来。 君莫问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还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在二掌柜扑到那只箱子前,只抬手拂了下柔软云袖,一股不小的劲道立时便将二掌柜拍到一边去。 二掌柜跌倒一边的同时,那丈高的围墙上倏地飘落两道同样纤长柔软的身影。 「东西拿到了?」 君莫问看着她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脚边的箱子,「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暗室鬼鬼祟祟想烧这里面的东西,我想应该错不了。」 慕晓枫对上她那双漆黑眸子,见她眼里正闪动着令人不敢忽视的自信光芒,顿时也愉快的笑开了,「既然如此,就让我们来看看吧。」 君莫问斜眼抛了个调皮的眼神过去,「不,接下来是你的事。」 慕晓枫瞥她一眼,哑然失笑的点了点头,「嗯,是我的事。」 分工合作,各展所长,才能效率最大化,这是好事。 时间紧迫,慕晓枫也不与君莫问多作寒暄,示意冷玥将箱子打开,她就在院子里翻看起里面的东西来。 那只箱子里面,装着几本帐册,还有一叠盐引。 检查盐引的真伪并不太难,因为慕晓枫手里就有张官府开具的真正盐引,最主要是她来之前已经做足功课。 一会之后,她就将盐引放一边去了。 几本帐册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要从这帐面上找出她想要的信息,却绝不是易事。 也幸亏慕晓枫前世为了经商敛财而练就一身过硬本事,这会翻看起这些帐面平整的帐册也是一目十行的速度。 二掌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几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一个比一个旁若无人的在这小院里查看他们盐铺暗帐……,好半晌才愣愣回过神来。 他终于迟钝的意识到,在场这三个少女能够突然进入这里,还如此镇定自若,本身一定有过人本事。 想也没想,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张开嘴巴就要大叫。 可君莫问怎么会容许他坏事呢,如果他一直老老实实装傻扮懵待在旁边,她也乐得将他当透明;既然他不识相,她只能劳动自己纤纤玉指,辛苦的指点他一下了。 素手抬起,二掌柜随即便张着嘴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瞟一眼那满头冒着涔涔冷汗的木头桩子,少女还十分惋惜的语气笑吟吟道,「叫什么叫呢?这会将人惊动过来,你能有好果子吃?还不如老老实实待着。」 冷玥瞥见君莫问绕着那二掌柜走,眼里分明闪烁着捉弄人的神色,嘴角就不由自主的扯了扯。 想初见时,这张家小姐多英姿骄傲矜持的人,近来接触她家小姐多,如今竟然也变得活泼狡猾了。这算不算应了那句;近墨者黑? 慕晓枫此刻正低着头,一心一意翻看这些暗帐上面的漏洞;若是她抬头的话,一定可以看穿冷玥眼中有些无奈的感慨。 一定会笑意温软的轻飘飘来问上一句,「我哪里似墨了?」 是君莫问本质如此,你们都被她那端庄大气的高傲外表给欺骗了好不好。 好在,君莫问见她凝神专注的模样,倒没有再出声打扰她。而冷玥,就站在一旁随时保护的姿态,又不时转着眼睛四下警惕张望。 一会之后,终于看见慕晓枫露出欣慰笑容,「嗯,已经找出来了。」 「那我将东西交给他。」 君莫问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心急,一伸手拿过慕晓枫手里那本帐册,转身就要跃上墙头跳出外面。 冷玥正想开口,慕晓枫一摆手阻止了她,「算了,让她先去吧。」 虽说君莫问心里对她的敌意基本淡去了,可那比较之心却似乎总会莫名其妙的不合时宜浮出来。 尤其是,面对夏星沉的时候。 含笑摇了摇头,瞥了眼定在一旁似木头桩子一样的二掌柜,「你替他解开穴道。」 冷玥掠了眼面色青白交加的二掌柜,有些担忧道,「小姐?」 「无防。」慕晓枫摇了摇头,娇俏面容看着笑意温软,然那双闪亮眸子却隐隐透着微寒幽光,「他不敢多嘴。」 敢多嘴,首先这二掌柜自己就先活不了。 冷玥她胸有成竹,便不再犹疑,纤指一弹,解开二掌柜穴道的同时,已经搂着慕晓枫纤腰跃上了墙头。 在二掌柜颓软坐倒的时候,一眨眼,墙头上除了随风悠悠舞动的小草外,再不见刚才两个少女身影。 距这盐铺不远的拐角小巷处,其中一棵茂盛大树底下,不久前,刚刚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靠在这。 君莫问自那个小院跃出来之后,就直接奔这辆马车而来。 「东西拿到了。」 她没有上马车,而是隔着帘子先说了这么一句。 就听闻里面传出低沉而慵懒的男声,「原来是你,倒是不赖。」 极富磁性的男声低沉带笑,然让人听着却似乎总有种不怎么真诚的促狭味道。 君莫问双颊一热,从挑开一角的帘子看进去,看清里面半隐阴影下熟悉的清隽容颜,才将手里东西往里面递去。 含笑,挑衅的口吻,「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那一身靛蓝衣袍的男子只是笑,接过东西并不答话,目光淡淡自她微红双颊划过,留下淡淡意味深长余韵。 沖她点了点头,「该我了。」声落,帘子同时落下隔绝君莫问隐含期望的目光。 马车随即辘辘而行,少女看着远去的马车有些出神,半晌,才恍然惊觉刚才那人的眼神分明透着看穿一切却又不说破的冷锐犀利……。 俏脸没来由的一白,随即又慢慢泛起浅浅红晕来。 再说九门提督在掌柜的陪同下,正极其认真仔细的一张张查看那些盐引。姚济青不得不认真,既然今天这做法已经得罪了这盐铺的东家,得罪一次或两次跟得罪到底也没有什么区别。 若真找出什么罪证来,他也算在陛下面前立功了。 正因为他看得极其仔细,所以这耗时自然便长了。 至于在外面围堵闹事的百姓?姚济青一点也不担心,他的下属会将这些百姓安抚好的。 即使现在安抚不好,只要到时拿出足够的银子赔偿,也一定能令那些百姓对他感恩戴德。 姚济青一丝不苟的在查看盐引,旁边陪同的掌柜看他慢吞吞无比严谨的态度,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坐立不安,好几次张嘴想要催促,看见姚济青那严肃认真的模样,却又始终不敢放肆。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姚济青才终于将目光挪到最后一张盐引上。 掌柜一再告诫自己忍耐再忍耐,双眼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姚济青的脸。 没有变化……还是没有变化……,很好! 掌柜心神定了不少,心里暗吁口气,眼角渐渐松驰下来。 看不出什么端睨,这九门提督大概就该消停,然后出面帮他处理外面那些闹事的百姓了。 最后一张盐引,姚济青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最后却不得不如掌柜的愿,皱着眉头将盐引交回去。 掌柜心里欢喜不已,面上却不得不装出战战兢兢的神色,瞄着神色不豫的姚济青,诚惶诚恐的问道,「姚大人,这些盐引……没什么不妥吧?」 姚济青斜眼过去,冷哼一声,没好气反问道,「掌柜你负责这盐铺的经营,这些盐引妥不妥难道自己不知?」 掌柜微微躬身,一脸苦笑道,「大人教训得是。」 「小民负责掌管经营盐铺,这些盐引自然没有任何不妥。」 心下却不屑的轻嗤一声:若没有让姚济青亲自看过,难道他直说这些盐引没有不妥,这九门提督就会相信? 不就是找不到把柄,想找个台阶下而已。 「不知接下来,姚大人还有何指示?」 掌柜态度十分谦恭,这语气也够卑微。实际,却是变相提醒姚济青,该看的你都看过了,接下来该做正事了。 姚济青白他一眼,沉着脸没有吭声,正要转身出去。 「原来姚大人已经先一步到这处理此事了?」一声低沉慵懒浅笑悠然传进来,惊得掌柜脚下一个跄踉。 姚济青心头紧了紧,连忙抬头往门口望去。 就见一道靛蓝身影无比洒脱的行来,他怔了怔,才抱拳略略拱手,「右相大人也被惊动了?」 夏星沉眼睛往掌柜手中未上锁的铁盒瞟了瞟,嘴角含着微微笑意,漫不经心道,「这事连陛下都惊动了,我岂敢不知。」 姚济青面色一青,掌柜脚下却又一个跄踉,也不知他身后不小心撞到哪里,室内竟然突兀的「哐当」一声响了起来。 他手里捧着的铁盒跌落地上,然而,待他低头望去地上的时候,眼睛却剧烈的缩了缩。 那靛蓝身影却行云流水般潇洒优雅姿态步过来,略略弯腰,伸出修长玉白的手抢在掌柜之前捡起了地上一样东西。 掌柜死死盯着那只修长玉白的手,脸色顿时颓败如死灰。
第499章 不要脸 ()」 夏星沉从明方路进宫,坐马车的话大概还要走大半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迅速安排好一切了。 李南胜冷冷一笑,精光闪烁的眼睛里露出志在必得的决心。 夏星沉坐的是两匹马拉的马车,这证明他赶着要进宫,不然就会选择坐一匹马拉的马车了。 再过一条街,就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巍巍宫门前了。 「现在什么时辰?」马车里传出的声音慵懒随意,谁听到那样低沉富有的磁性的声音都会不自觉的凝神。 车夫抬头望了望天,才恭敬道,「公子,已经是申时末了。」 「申时末了,这么说天快黑了!」 车夫听着里面那低沉懒散的感嘆语调,一挥鞭子「啪」一声又落在马背上,准备加快速度。 然而,马车还未开始加速前进,就见这行人稀少的街道两旁,忽然窜出十余个蒙面黑衣人来。 他们行动迅速而有序,而且很明显行动前已经有了明确分工。一露面,两旁便有人第一时间拉绳绊马脚。 「轰」一声,猝不及防之下,效果卓着,马倒车倾。 其余黑衣人立时各自提着武器朝马车一涌而上围了过来,其中一人隔着帘子指着里面,冷声道,「将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夏星沉轻笑一声,掀了帘子无比洒脱镇定的走了出来,挥手示意车夫躲去一旁,这才浑然无惧的迎着一众泛着寒光的刀或剑站直身子。 淡金色的夕阳下,映照得他身姿越发让人不敢直视的挺拔清隽。在这些寒光幽幽的利刃面前,只见夏星沉嘴角依旧含着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那从容不迫的气度,仿佛这些指在眼前的利刃都是豆腐一样。 「哦,各位想让我交出什么东西?」 「帐册与……」 「你乖乖过来让我们搜身。」有人一激灵,立时大声打断了那个脱口就道破来意的人。 「我让你们搜,你们敢搜吗?」夏星沉连看也没看一眼齐齐指着他的利刃,依旧笑得风流文雅,「还有,你们拿到东西之后,真会放过我吗?」 这么好说话? 为首的黑衣人怔了怔,看着眼前风流恣意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清隽男子,实在没法将他与武功高强这样的词联繫在一起。 怔了怔,那首领立时回神,大喝一声,「大家不要上他的当。」 素闻右相长袖善舞,这么从容镇定好说话,不过是装出来想要让他们放松警惕而已。 或许他的武功并不太高,可这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却能将死的说成活的,绝对不能小觑。 「少废话,赶紧过来让我们搜身。」首领冷声一喝,长剑往夏星沉脖子重重压了压。 「好,我过来。」脖子一痛,很明显被划破了皮渗出血来。夏星沉却似仿若未觉般,仍旧笑意微微的从容模样。 七八把刀剑将他架成刺猬状,随着他走出马车走到开阔的路旁,这些寒光闪闪的刀剑一直如影随形般亦步亦趋贴着他脖子。 「举起双手。」首领又一声冷喝,夏星沉笑眯眯的照做了。 眼见他如此合作,首领戒心倒是松懈了一些。不过仍不敢掉以轻心,几把刀剑仍旧牢牢的架着夏星沉脖子,然后一个眼神使去,有个黑衣人便小心翼翼近身去搜夏星沉。 那人双手摸到夏星沉身上的一剎,眼眸一沉,众人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突然齐齐觉得手腕一僵,然后眨眼的功夫,就见那个负责搜身的黑衣人已经莫名其妙被夏星沉挟持在身前挡着他们刀剑了。 「现在,我觉得大家还是安静的退后比较好。」人质在手,夏星沉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嚣张架势,仍旧笑微微懒洋洋的散漫姿态,看着黑衣人首领,漂亮魅惑的眼睛连一分火气也没有。 仿佛被人绊马性命相胁,也不过如谈论天气般稀松平常。 黑衣人首领瞄了瞄四下,见没有任何人靠近,心神定了定,当即一声冷笑,「右相大人觉得眼下这情形,你能安全走出我们的包围吗?」 「我觉得能。」夏星沉笑容微敛,一本正经的反问,「难道阁下认为不能吗?」 就在这时,街头一端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来的不是普通人。 黑衣人首领眼神一变,望了望街头,忽然一个手势。其余人眼神一缩,却没有人迟疑举起刀剑不管不顾的往夏星沉刺了过来。 夏星沉也无所谓,低沉的笑了笑,将手里人质往那些寒光幽幽利刃前一送,便陡手迎战他们。 「放肆,大胆狂徒竟然在宫门前都敢截杀右相,简直找死!」 伴随着一声愤怒斥喝,很快便见一队禁军自街头一端由远及近奔了过来。 那些黑衣人见状,也不敢再恋战,胡乱的晃出虚招逼退夏星沉之后,立时抽身自街道另一端跑了。 「右相大人怎么样?」 禁军小队长跑过来,恨恨的挥手让其余人去追黑衣人,自己则跑到夏星沉面前关切的询问起来。 「还好,」夏星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盯着开始流出殷红液体的手臂,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嘆道,「只是受了点皮肉之伤而已。」 两人又客气一番,夏星沉拒绝了禁军小队长护送的好意,坐上重新找来的马车调头回右相府去了。 李南胜得知他的人最后居然功亏一篑,当即气得恨恨用力一拍桌子,「饭桶,一群饭桶。」 人都控制住了,竟然也没将东西拿回来。 「公子息怒。」下人屏着气息,垂首小心翼翼道,「据悉,他受了轻伤就掉头回府了。」 李南胜眼神一亮,「确实消息无误?」 没有进宫,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将东西拿回来。 李东海一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略一思索,摇头阻止道,「二弟,此事不妥,还是等父亲回来商量了再作定夺。」 刚刚才在宫门口前截杀当朝右相,虽然没将他们暴露出来,可这事……一定会传到楚帝跟前的。 再来一次,实在太冒险了。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李南胜却不甚在意的瞥了他一眼,冒险一次是冒险,冒险两次也是冒险。既然如此,一次两次又有何分别。 只要事情最后成了,管他冒险多少次。 「二弟,」李东海见他执意不听,不由得沉了脸,「难道你还打算让人夜袭右相府?」 李南胜胸有成竹的看着他,淡淡一笑,「大哥放心,我没打算大张旗鼓夜袭右相府。」 他顶多只是让人悄悄潜入右相府,只要将他要的东西带回来就好。 李东海见状,知他听不进劝告,只得无奈的嘆息一声,沉沉道,「那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不可暴露身份。」 不管是刺杀还是夜袭,夏星沉都是朝廷重臣,一旦楚帝震怒,全京城的人都甭想有好日子过。 李南胜傲然一笑,「大哥放心,我知道轻重。」 夜色很快就来临了,万籁俱寂的深夜,右相府却迎来了一群用黑衣从头蒙到脚的不速之客。 原本盗取帐册与盐引的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因为夏星沉受了伤,临睡前按照医嘱喝了些有助安神的汤药,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是将帐册盐引都放在身边藏着的。 却因为这一碗安神药,这一夜睡得十分沉,这些黑衣人盗取的时候便顺利得出奇了。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在那些黑衣人将东西拿到手准备离开之际,却有人不小心踢翻了凳子。 一下就惊醒了旁边守夜的下人,也将沉睡中的右相大人给惊动了。 一番围捉之后,黑衣人也不知怎么就将到手的东西给丢了,然后灰熘熘的逃出右相府。 帐册与盐引最后虽然保住了,可夏星沉不小心的再度伤在黑衣人狠毒的刺杀之下。 右相府深夜被袭,右相为了保护证据二次被伤。这件事在天一亮就急急呈报到了楚帝跟前,再与昨天宫门前截杀右相的事联繫在一起,楚帝当即震怒了。 鑑于夏星沉两度受伤,这天早朝,夏星沉唯有向楚帝告假在府静养。 从外地返京的李怀天李大将军一回到京城,李东海立时急急忙忙将这件事情始末源源本本告诉了他。 末了,李东海羞愧又着急的问道,「父亲,眼下我们该怎么做?」 陛下已经被惊动了,荣华大街那间盐铺的事一定瞒不住了。 李怀天皱着眉头,扫了眼神情焦躁的李南胜,再落在明显有了惶惶无措之色的李东海身上,难掩失望的道,「你们做事……怎么越来越不分轻重了?」 截杀右相夜袭右相府如此不靠谱的事都做得出来! 也不想想夏星沉是什么人! 那是跟狐狸一样狡猾的男人,他这两个儿子……想跟人家斗,实在是太嫩了。 嘆了口气,李怀天作为武将,其实也不擅长这种阴谋算计,默默想了一会,只好道,「你们别再轻举妄动,这事待我进宫见过皇后娘娘再说。」 幸好,夏星沉如今受伤在府里休养,那些对他们不利的证据还没有呈到陛下面前,他们还有机会扭转干坤。
第500章 想做什么 ()」 富丽而恢宏的凤栖宫里,纵然白天外头阳光灿烂,里面殿壁与殿顶所镶嵌的夜明珠仍旧泛着柔和光泽。灿烂与柔和融合,更让这金壁辉煌的宫殿显得流光溢彩。 不过,此刻大殿的气氛很明显不那么融洽愉快。 尤其是,皇后那本就冷艷难以亲近的脸色,这会更冷若冰霜;而那描画精緻的眉目,也因为这锐利隐含嘲讽的恼怒更添几分凌厉气势。 她眉目沉凝,此刻就端坐在凤座之中,垂眸端着精緻瓷盏抿着唇缄默不语。 左手旁不远是高架的三足孔雀缠丝铜鼎,缕缕清香正从里面的鎏金香炉飘出,无声无形的飘散至大殿每个角落。 闻着这香气,便能让人心宁神静。 可在她下首,如坐针毡的正是当朝大将军李怀天。 「还请娘娘示下。」 久听不到回音,李怀天忍不住忐忑看了眼上首雍容华贵冷艷的女子,硬着头皮再重复一句。 对于这个胞妹,李怀天心里还真是敬畏多于亲近。 并非因为君臣地位之别,而是因为这个与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诡谲难测的心机远非他可以揣度得出来。 就比如此刻,皇后看似漫不经心的垂眸捧茶,可谁能想得透这个南楚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心里想些什么。 良久,皇后才将精緻瓷盏往右手紫檀小案轻轻搁下。 半抬凤眸,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将他惴惴不安的模样收尽眼底,心中越发鄙夷不屑。 「哥哥教出来的好儿子,事情都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如今才到本宫这里,本宫还能给哥哥出什么好主意?」 没有发怒,没有讥讽,甚至连眼神也是冷漠而平和的。 可就是因为她反应如此平淡,李怀天这心里才越发忐忑不安。 低着头,忍耐着,十分恭谨的再道,「是臣教导无方,还请娘娘示下。」 皇后淡淡掠过他方正脸庞,「哥哥就算想让本宫出主意,好歹也先让本宫了解如今握在右相手里的把柄是什么吧?」 李怀天愕然的挑了挑眉,不期然迎上皇后隐含嘲讽的目光,心里一怔,立时垂下头去,红着脸道,「那是一本记录暗帐的帐册与一叠盐引。」 皇后转着凤眸静静听着,除了不冷不热扫他一眼外,并没有插话。 李怀天脑袋垂得更低几分,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将他脸上羞愧之色全掩下去,「帐册的帐目……有几笔项记录,那些记录表面上是买卖食盐,实际上……是、是与军饷有关。」 皇后眉头拧了拧,眸光一瞬冰冷如电射去,「盐引呢?」 其实这句话她问与不问都一样,看李怀天的表情,就知道那些盐引是什么问题了。 不仅她知道那些盐引有问题,经过昨天那两场「热闹的」截杀与夜袭,只怕是个人都对其中猫腻心中雪亮了。 这就是夏星沉手握证据却不急着呈到楚帝跟前的原因吗? 故意利用这些东西为饵诱他们前赴后继的送把柄? 想到这里,皇后眉头拧得更紧些,目光淡淡划过李怀天,眼神实在难掩唾弃。 身为李家嫡系,身为李氏一族现任家主,李怀天为天性所限可以不擅谋略。可他培养的下一代呢?那个弃文弃武混迹商流的李南胜,不是说是年轻一辈的智囊吗? 如今这煳涂行事就是一介智囊该有的作风? 李怀天张了张嘴,对上皇后冰冷不掩失望的眼神,半天,憋红了脸才吶吶憋出一句,「那些盐引——并不是官府开具的真正盐引。」 也就是,李家自己瞒天过海制造的假盐引了。 「假帐假盐引?还涉及庞大军饷?」皇后一声冷笑,冷艷面容再也掩不住腾腾怒气,「本宫的好哥哥,请你告诉我,你们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造反吗? 她的儿子稳稳坐在南楚储君之位,她用得着他们造反? 李怀天抬了抬眼角瞄她一眼,半晌,才嗫嗫道,「事已至此,还请娘娘示下。」训斥什么的,可以迟些再说。 如今,如何让李家摆脱这次麻烦才是当务之急。 皇后面无表情掠他一眼,冷冷道,「哥哥你自己都会说了,事已至此,本宫还能如何?」 把柄证据,人证物证什么都给送足了,皇帝要是不捉住机会处置他们,连她自己都看不过眼。 李怀天讪讪,红着脸默然半晌,「可是娘娘,这事……真没有转圈余地?」 皇后瞥了瞥他,「本宫且问你,除了帐册与盐引之外,李南胜还有没有做下其余胆大妄为的事?」 李怀天有瞬间茫然,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一下,才道,「应该没有吧。」 皇后忍不住冷冷嗤笑一声,她这个兄长难道除了领兵打仗之外,这脑子里就不能再装些别的东西了吗! 应该没有? 「罢了,你且先回去,让人好好查查那些突然去盐铺闹事的百姓是怎么回事。」皇后垂下眼眸,有些意兴阑珊的朝李怀天挥了挥手。 李怀天恭敬站了起来,退出去之前还是忍不住再次垂询,「娘娘,那右相的事……怎么办?」难道就由着它,不去处理了? 皇后抬眸,目光倏地冰冷锐利扫去,「这事已经闹大,本宫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没法再迴旋。」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如今皇帝早就已经一清二楚了,她还强行插手,除了再添多个把柄之外,她看不出还有什么用处。 还不如另噼蹊径,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找到突破口。 李怀天被她冰冷犀利的目光扫得浑身一震,僵了僵腰板,只得躬身行礼道,「娘娘教训得是,臣先告退。」 出了皇宫,李怀天心里还是一片茫然,他不明白现在再查当初那些去盐铺闹事的百姓还有什么用。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吩咐人去追查了。 「娘娘既然让人去查,总归不会无的放矢。」 待李怀天返回大将军府,要召李南胜询问一二的时候,却发觉这个儿子踪影难寻,便只得暂且将心中隐忧压下。 翌日早朝,因伤休养了一天的夏星沉抱伤出现在金銮殿上。 李怀天自然也位列朝臣之中,不是他喜欢站在这里,而是……夏星沉今天上朝,他不得不关注。 众大臣屏气敛息整齐肃穆的站在大殿里,就听闻殿外传来内侍尖沙的传唱声:「陛下驾到。」 朝臣立时恭恭敬敬垂首行礼,口中齐齐高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多时,眼角飘过一抹明黄龙袍,楚帝在金龙宝座坐定,冷淡无波的扫了眼群臣,「众卿家平身。」 又一轮常规礼仪之后,楚帝瞥了瞥站在殿前的夏星沉,淡淡道,「听闻右相近日就在宫门前遇刺,右相府夜里还遇袭,可有此事?」 夏星沉站前一步,拱手道,「禀陛下,确有此事。」 「据闻右相因而受伤?」 「谢陛下关怀。」夏星沉一拱手,神态一改平日的慵懒随意,眉目略带着沉重之色,道,「臣有事启奏。」 楚帝不动声色扫了眼众大臣,挑眉道,「呈上来。」 内侍随即将夏星沉的奏摺呈到楚帝跟前,当然,除了奏摺,还有一本帐册与一叠盐引。 李怀天自听闻楚帝亲自垂询夏星沉第一句话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这会再看见夏星沉直接上奏还将证据一齐呈上去,这脸色就更加青黑红白的轮换着变。 楚帝沉肃平静的脸庞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虽然他早就已经知道这帐册与盐引的来龙去脉,此刻仍旧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当场翻看夏星沉的摺子。之后,将摺子搁下,没有发声又继续翻看起帐册与盐引。 可这过程,满大殿的气氛却空前紧张,众臣皆低头敛目寂寂无声。 「右相所奏之事,是否已经过查证属实?」 楚帝声音沉而冷,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不过身为帝王自然散发不怒而威的气势,却在一个挑眉一个举手之间压得众臣连大气也不敢唿。 夏星沉拱了拱手,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缓缓响起,「臣已经查证,帐册与盐引俱为造假之物。」 楚帝挑眉,斜眼冷淡扫过去。 「臣亲自拿着这些盐引到户部查询,确认陛下跟前这些俱为假冒之物;而帐册上面所记录的大宗帐目出入,到底是什么问题,」夏星沉顿了顿,眼角往李怀天瞟了瞟,「臣恳请陛下让李大将军亲自解释。」 楚帝冷冷扫了眼低头冒汗的李怀天,忽岔开话题道,「朕听说,前后两批袭击右相的刺客,皆是奔着朕跟前这本帐册与盐引去的?」 若不是真有问题,何必如此急切都要夺回这些东西。 李怀天听闻楚帝这轻飘飘一句话,就觉得全身一阵阵发寒。 夏星沉斟酌了一下,才答道,「臣呈上去的帐册与盐引,皆是前天在荣华大街的盐铺取来的,当时,九门提督姚济青姚大人也在场。」 这还有什么疑问,帐册与盐引必有问题无疑。 而且,这内里涉及的问题只是——不简单。 楚帝并不急着下结论,听了这话,只沉默一下,又道,「还有哪位爱卿有本要奏?」 大殿朝臣一片静默。 楚帝冷眼掠过朝臣头顶,眼皮阖下,端过内侍递来的茶慢慢呷了一口。 内侍随后高声传唱道,「退朝。」 就这样退朝了,可李怀天内心惶惶啊。 楚帝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相信夏星沉所奏?还是怀疑?又打算如何处置这个问题? 揣着满腹心事,李怀天皱着眉头回到了大将军府。 「父亲,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帐册的事?」李怀天一进入议事厅,李东海就首先忍不住问了起来。 那么大金额的银子出入,根本经不起查,只要一查,立即就可以查到他们贪墨军饷……。 这事认真追究的话,绝对可大可小;再加上私造盐引,令国库税收受损……。 想起这些一个比一个后果严重的问题,李东海的眉头拧起来之后就没舒展过。 李怀天心事重重的在上首坐下,目光沉沉扫过去,道,「目前为父也猜不准陛下的心思。「 「对了,我让你查的事可有消息?」 李怀天心烦意乱,想起皇后交待他务必要查的事,虽然想不通,却不敢对这事掉以轻心。 李东海脸色变了变,「父亲,那些闹事的百姓果然是暗中受人鼓动,那天抬着担架去盐铺的,有两个是乞丐冒充的。」 李怀天挑眉,目光冷而怒,「可查到背后的人是谁?」 李东海摇了摇头,不太确定道,「似乎有张家的踪迹,似乎也有慕家的手笔。」 李怀天明显怔了怔,「之前不是吩咐了你们不要轻易去招惹他们吗?」 若没有招惹,又怎么会引来这两家报復! 很明显,不管李东海能不能确定,李怀天已经直接将这事算到那两家头上了。 他还记得,皇后当初就曾严厉告诫过他,让他管束着这些后辈不要轻举妄动。 李东海看他一眼,面对他愠怒眼神,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 很多事情,未必是他出主意,但他也是默许李南胜那么做却瞒着李怀天……。 见状,李怀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指责怒骂也没法让事情再倒回头去。 长嘆一声,李怀天瞪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恨恨道,「慕府自有娘娘对付,你们怎么就是不听!」 想当初,只一个张广,就差点令张慕两家彻底反目成仇了! 慕府枫林居里,同样猜不透楚帝用意的大有人在。 「小姐,右相今天早朝已经将充分证据都呈到御前,可陛下似乎……没有处罚李家的意思?」 甚至连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做做样子的惩罚都没有,冷玥实在想不通这位帝王脑子里装着什么。 慕晓枫抬头望着伸出亭子外面的枝桠,淡淡道,「你看这些枫叶,如今看着还是生机勃勃翠绿一片,可终有一天会转黄会落地,你着急什么。」 冷玥怔了一会,随即眼睛一亮,「小姐的意思是,那位迟早会处罚李家?」
第501章 一锤定音 ()」 「证据确凿,」慕晓枫淡淡一笑,洁白面容上,笑意明媚而温软,冷玥看得一愣,才听闻她轻轻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小姐觉得,那位最终会怎么处置李家?」 慕晓枫眨了眨眼,眸子微微斜着向上睨向她,一双莹莹美目在灿烂阳光下闪动着更加明亮的光芒,「等着瞧吧,一定不会轻。」 她前期做这么多功夫可不是白做的,怎么能让这惩罚轻了去呢。 冷玥看着她笑意温软无害的模样,听着这句平淡如常的话,心头却微微发寒。 小姐笑得很好看,若是眼角那抹森凉能完全去掉的话,就更加好看了。 「小姐为什么要让右相故意拖着不将证据呈到御前呢?」许是冷玥自己暗暗思索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如今又见楚帝压着不处理,才忍不住连连发问。 慕晓枫斜眼睨了她一眼,不由得笑着揶揄道,「冷玥也有心急的时候,还真让人好奇。」 这打趣的口吻! 冷玥俏脸不禁热了热,连忙收起好奇之心,微微垂下头来带着愧色道,「是奴婢逾规了,请小姐责罚。」 「这是个好问题,我为什么要责罚你?」慕晓枫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你不如猜猜看,除了让李家主动送证据上门之外,这么做还有什么好处?」 冷玥怔了怔,迟疑了一会,却仍旧茫然,「还有别的好处?」 虽然她跟小姐已经有好长时间,可是小姐的心思她还是猜不透。 慕晓枫也不勉强,笑着摆了摆手,「猜不出也无妨,用不了几天你就知道结果了。」 两天后,就在早朝上,楚帝十分明确的对李怀天作出了极为严厉的处罚。 「小姐,有消息传出来了。」冷玥脚步竟然比平时快了一倍,而她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竟然因为难抑的兴奋而微微泛红。 慕晓枫在院子里坐着藤椅正半眯眼眸小憩,闻言,心中一动。不过也来了兴致,睁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她,「什么好消息?」 「陛下让李家拿出两百万两白银充入国库。」 慕晓枫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含笑,神色却透着不以为然,「两百万两白银?」 冷玥瞧见她云淡风轻隐含狐疑的样子,不禁脱口道,「小姐觉得少了?」 慕晓枫托着下巴看她,轻轻道,「不用多久,陛下也会觉得让李家拿出这个数目太少的。」 兴奋过后,冷玥有些困惑了,「贪墨军饷如此严重的事,想不到那位只是让李家拿出银子赔偿了事。」表面看起来这处罚极为严厉,实际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做样子而已。 红影正好端了茶过来,闻言,忍不住补充一句,「还有私造盐引,影响国库税收呢。」 慕晓枫有些失笑的看着眼前两个丫环,想不到这次的事竟然让冷玥与红影这两个沉稳内敛的丫头都生出忿忿不平之心。 看来她身边的人,都有颗热血正直的心呢。 「别着急,罚没钱财只是餐前开胃小菜而已,你们家小姐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过得如此轻松逍遥呢。」 冷玥与红影对视一眼,俱莫名松口气,不过也没有继续缠着慕晓枫追问下去。她们只管睁大眼睛,等着小姐口中不远的严厉惩罚到来便是。 慕府这边笑语晏晏,大将军府里却一片压抑低迷。 「父亲,我们真要拿出两百万两白银充入国库吗?」 李怀天表情沉重的看着面色郁郁的长子,无奈的嘆了口气,沉声道,「这是圣旨,不照办就是抗旨。」 李东海皱着眉头,「可两百万两白银,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李家半数的财产都要被挖空了。」 李东海心烦意躁的摆了摆手,「娘娘还为这事斥责过我们,如今再多说无益。」 「对了,南胜呢?」李怀天略带不满的环视一眼议事厅,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如今就他们父子二人,眉头不由得越发紧皱,「怎么最近整天不见他踪影?」 李东海知他情绪不好,只得放缓了声音,轻声道,「二弟大概去处理生意上的事了。」 李怀天掠他一眼,「罢了,筹集银子的事,你看着办吧。」 三天后,是楚帝给李怀天拿出五十万两白银的第一次限期。 几项证据确凿的罪名大山一样压在李怀天头上,这第一次限期到的时候,不得不痛快拿出这五十万两白银充盈国库。 楚帝见他有银子缴来,倒也没有再额外表露什么不满,李怀天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李家缴还五十万两白银入国库的当晚,连日来低调奔波调查灵水村一案的大理寺卿,忽然将重要案卷连夜送入宫中呈到楚帝御案前。 厚厚一叠案卷,详细述明了灵水村二百余人一夕身亡的真正原因;同时还有大量证据表明,李南胜伪造「瘟疫」灭村之后,还暗中将灵水村一带秘密圈起来。 圈起来之后秘密进行的事,就是在里面挖山开矿制造私盐。 私自开採盐矿,私下伪造盐引,私下假传圣旨灭村屠众……无论那一件,都足够让李南胜死上百次。 「真是朕的好臣子。」楚帝虽然震怒得连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不过这次倒是出奇的能够抑制怒气,从头到尾一直端坐在御案后,目不转睛的将厚厚一叠案卷仔细看完。 「不出百里,在朕的眼皮底下,他们就敢干这种事。」楚帝合上案卷,忍不住扯着嘴角连连冷笑,「在更远朕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是不是都敢自立为王称皇称帝了!」 旁边如人柱一样垂首静立的内侍听闻他这般自言自语,当真惊得浑身打颤。 看来李大将军这次,是拔痛老虎嘴里的牙了。 震怒异常的楚帝,甚至连召见大理寺卿当面问一问都没有做,在看完案卷之后,只静默片刻,就拿起御笔在姚青天送来的密折上面硃批:即刻前往李府捉拿李南胜,明日正午菜市场斩立决。 一个时辰后,密旨就送到了大理寺卿手里。 姚青天看着白纸上面大红硃批,当即惊得瞪大眼珠,「陛下这回真是气狠了。」边斩立决这种严厉酷刑都出来了,可想而知楚帝在看这些案卷的时候,心里是如何震怒。 「假传圣旨,罔顾人命,私採盐矿,这些事情哪一个罪名不够李南胜死一死?」 大理寺官衙里,御史大夫尉迟无畏摇了摇头,神色深深痛恨,「若陛下没有硃批将李南胜斩立决,我们才该觉得惊奇。」 这两人,同为南楚铮铮之臣,对李南胜为私占盐矿残害一村村民的事自然深恶痛绝。 也正因为那日两人一同在热闹街头撞见王居之殴打冯大柱,所以尉迟无畏知道姚青天暗中调查灵水村时,还曾主动给予帮助。 可以说,呈送到楚帝面前那叠厚厚案卷,是相当于大理寺与御史台联合严格调查之后,取得的确凿证据。 姚青天捧着密旨,微微有些犹豫,「那依尉迟兄之见,眼下这事怎么办?」 尉迟无畏冷眼掠他一下,忍不住冷冷「呸」了一声,讥讽道,「陛下的圣旨都下来了,你这话不是废话么。」 姚青天有些头疼的看着他,「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别忘了,李南胜可不是什么随便能够拉出去砍头的小人物。」 尉迟无畏立时挑高眉头,一副怀疑的盯着他,「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这时候还想着徇私?你对得起百姓送你的青天之名吗?」 姚青天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尉迟兄,你别见风就是雨行不行。」 他不是想徇私,更不是想抗旨不遵。 他只是担心,担心李家不肯乖乖让他拿人,更担心万一过后陛下反悔……,到时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可是他。 一道密旨,陛下若是反悔,谁也不会站出来保他。 一想到凤栖宫里头那位手段,姚青天这样的人物都不禁头皮发麻。 「不是明日正午才斩首吗?」尉迟无畏虽然正直忠贞,却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官场菜鸟,看着姚青天为难的苦瓜脸,便知道他顾虑所在了。 沉吟了一会,他劝慰道,「还有好几个时辰,够他们想办法了。」 如果李怀天或者皇后真有办法抢在明日正午之前令陛下改变圣意的话,那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嘆一句李南胜命不该绝,再为灵水村枉死村民嘆一句无可奈何了。 姚青天一想,倒也不再纠结,「你说得有理。」 「陛下不是还另外颁了道圣旨给你吗?不打开看看?」 姚青天一拍脑袋,「哎,瞧我这脑子,幸亏有你提醒。」 待他打开那道明旨一看,眼神立即亮了,「这旨意好,有这圣旨在,就不用愁李南胜不乖乖回大理寺了。」 尉迟无畏也将脑袋凑往他手里的明绸圣旨,看罢,也不由得面露喜色,点头附和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全。」 姚青天扬了扬手里的明绸圣旨,放下心来,笑道,「有了这东西,我现在就可以点齐人马去大将军府拿人了。」
第502章 扭转干坤 ()」 夏星沉从明方路进宫,坐马车的话大概还要走大半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迅速安排好一切了。 李南胜冷冷一笑,精光闪烁的眼睛里露出志在必得的决心。 夏星沉坐的是两匹马拉的马车,这证明他赶着要进宫,不然就会选择坐一匹马拉的马车了。 再过一条街,就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巍巍宫门前了。 「现在什么时辰?」马车里传出的声音慵懒随意,谁听到那样低沉富有的磁性的声音都会不自觉的凝神。 车夫抬头望了望天,才恭敬道,「公子,已经是申时末了。」 「申时末了,这么说天快黑了!」 车夫听着里面那低沉懒散的感嘆语调,一挥鞭子「啪」一声又落在马背上,准备加快速度。 然而,马车还未开始加速前进,就见这行人稀少的街道两旁,忽然窜出十余个蒙面黑衣人来。 他们行动迅速而有序,而且很明显行动前已经有了明确分工。一露面,两旁便有人第一时间拉绳绊马脚。 「轰」一声,猝不及防之下,效果卓着,马倒车倾。 其余黑衣人立时各自提着武器朝马车一涌而上围了过来,其中一人隔着帘子指着里面,冷声道,「将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夏星沉轻笑一声,掀了帘子无比洒脱镇定的走了出来,挥手示意车夫躲去一旁,这才浑然无惧的迎着一众泛着寒光的刀或剑站直身子。 淡金色的夕阳下,映照得他身姿越发让人不敢直视的挺拔清隽。在这些寒光幽幽的利刃面前,只见夏星沉嘴角依旧含着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那从容不迫的气度,仿佛这些指在眼前的利刃都是豆腐一样。 「哦,各位想让我交出什么东西?」 「帐册与……」 「你乖乖过来让我们搜身。」有人一激灵,立时大声打断了那个脱口就道破来意的人。 「我让你们搜,你们敢搜吗?」夏星沉连看也没看一眼齐齐指着他的利刃,依旧笑得风流文雅,「还有,你们拿到东西之后,真会放过我吗?」 这么好说话? 为首的黑衣人怔了怔,看着眼前风流恣意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清隽男子,实在没法将他与武功高强这样的词联繫在一起。 怔了怔,那首领立时回神,大喝一声,「大家不要上他的当。」 素闻右相长袖善舞,这么从容镇定好说话,不过是装出来想要让他们放松警惕而已。 或许他的武功并不太高,可这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却能将死的说成活的,绝对不能小觑。 「少废话,赶紧过来让我们搜身。」首领冷声一喝,长剑往夏星沉脖子重重压了压。 「好,我过来。」脖子一痛,很明显被划破了皮渗出血来。夏星沉却似仿若未觉般,仍旧笑意微微的从容模样。 七八把刀剑将他架成刺猬状,随着他走出马车走到开阔的路旁,这些寒光闪闪的刀剑一直如影随形般亦步亦趋贴着他脖子。 「举起双手。」首领又一声冷喝,夏星沉笑眯眯的照做了。 眼见他如此合作,首领戒心倒是松懈了一些。不过仍不敢掉以轻心,几把刀剑仍旧牢牢的架着夏星沉脖子,然后一个眼神使去,有个黑衣人便小心翼翼近身去搜夏星沉。 那人双手摸到夏星沉身上的一剎,眼眸一沉,众人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突然齐齐觉得手腕一僵,然后眨眼的功夫,就见那个负责搜身的黑衣人已经莫名其妙被夏星沉挟持在身前挡着他们刀剑了。 「现在,我觉得大家还是安静的退后比较好。」人质在手,夏星沉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嚣张架势,仍旧笑微微懒洋洋的散漫姿态,看着黑衣人首领,漂亮魅惑的眼睛连一分火气也没有。 仿佛被人绊马性命相胁,也不过如谈论天气般稀松平常。 黑衣人首领瞄了瞄四下,见没有任何人靠近,心神定了定,当即一声冷笑,「右相大人觉得眼下这情形,你能安全走出我们的包围吗?」 「我觉得能。」夏星沉笑容微敛,一本正经的反问,「难道阁下认为不能吗?」 就在这时,街头一端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来的不是普通人。 黑衣人首领眼神一变,望了望街头,忽然一个手势。其余人眼神一缩,却没有人迟疑举起刀剑不管不顾的往夏星沉刺了过来。 夏星沉也无所谓,低沉的笑了笑,将手里人质往那些寒光幽幽利刃前一送,便陡手迎战他们。 「放肆,大胆狂徒竟然在宫门前都敢截杀右相,简直找死!」 伴随着一声愤怒斥喝,很快便见一队禁军自街头一端由远及近奔了过来。 那些黑衣人见状,也不敢再恋战,胡乱的晃出虚招逼退夏星沉之后,立时抽身自街道另一端跑了。 「右相大人怎么样?」 禁军小队长跑过来,恨恨的挥手让其余人去追黑衣人,自己则跑到夏星沉面前关切的询问起来。 「还好,」夏星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盯着开始流出殷红液体的手臂,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嘆道,「只是受了点皮肉之伤而已。」 两人又客气一番,夏星沉拒绝了禁军小队长护送的好意,坐上重新找来的马车调头回右相府去了。 李南胜得知他的人最后居然功亏一篑,当即气得恨恨用力一拍桌子,「饭桶,一群饭桶。」 人都控制住了,竟然也没将东西拿回来。 「公子息怒。」下人屏着气息,垂首小心翼翼道,「据悉,他受了轻伤就掉头回府了。」 李南胜眼神一亮,「确实消息无误?」 没有进宫,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将东西拿回来。 李东海一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略一思索,摇头阻止道,「二弟,此事不妥,还是等父亲回来商量了再作定夺。」 刚刚才在宫门口前截杀当朝右相,虽然没将他们暴露出来,可这事……一定会传到楚帝跟前的。 再来一次,实在太冒险了。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李南胜却不甚在意的瞥了他一眼,冒险一次是冒险,冒险两次也是冒险。既然如此,一次两次又有何分别。 只要事情最后成了,管他冒险多少次。 「二弟,」李东海见他执意不听,不由得沉了脸,「难道你还打算让人夜袭右相府?」 李南胜胸有成竹的看着他,淡淡一笑,「大哥放心,我没打算大张旗鼓夜袭右相府。」 他顶多只是让人悄悄潜入右相府,只要将他要的东西带回来就好。 李东海见状,知他听不进劝告,只得无奈的嘆息一声,沉沉道,「那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不可暴露身份。」 不管是刺杀还是夜袭,夏星沉都是朝廷重臣,一旦楚帝震怒,全京城的人都甭想有好日子过。 李南胜傲然一笑,「大哥放心,我知道轻重。」 夜色很快就来临了,万籁俱寂的深夜,右相府却迎来了一群用黑衣从头蒙到脚的不速之客。 原本盗取帐册与盐引的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因为夏星沉受了伤,临睡前按照医嘱喝了些有助安神的汤药,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是将帐册盐引都放在身边藏着的。 却因为这一碗安神药,这一夜睡得十分沉,这些黑衣人盗取的时候便顺利得出奇了。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在那些黑衣人将东西拿到手准备离开之际,却有人不小心踢翻了凳子。 一下就惊醒了旁边守夜的下人,也将沉睡中的右相大人给惊动了。 一番围捉之后,黑衣人也不知怎么就将到手的东西给丢了,然后灰熘熘的逃出右相府。 帐册与盐引最后虽然保住了,可夏星沉不小心的再度伤在黑衣人狠毒的刺杀之下。 右相府深夜被袭,右相为了保护证据二次被伤。这件事在天一亮就急急呈报到了楚帝跟前,再与昨天宫门前截杀右相的事联繫在一起,楚帝当即震怒了。 鑑于夏星沉两度受伤,这天早朝,夏星沉唯有向楚帝告假在府静养。 从外地返京的李怀天李大将军一回到京城,李东海立时急急忙忙将这件事情始末源源本本告诉了他。 末了,李东海羞愧又着急的问道,「父亲,眼下我们该怎么做?」 陛下已经被惊动了,荣华大街那间盐铺的事一定瞒不住了。 李怀天皱着眉头,扫了眼神情焦躁的李南胜,再落在明显有了惶惶无措之色的李东海身上,难掩失望的道,「你们做事……怎么越来越不分轻重了?」 截杀右相夜袭右相府如此不靠谱的事都做得出来! 也不想想夏星沉是什么人! 那是跟狐狸一样狡猾的男人,他这两个儿子……想跟人家斗,实在是太嫩了。 嘆了口气,李怀天作为武将,其实也不擅长这种阴谋算计,默默想了一会,只好道,「你们别再轻举妄动,这事待我进宫见过皇后娘娘再说。」 幸好,夏星沉如今受伤在府里休养,那些对他们不利的证据还没有呈到陛下面前,他们还有机会扭转干坤。
第503章 明摆的事 ()」 夏星沉随即站了起来,含笑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 眼见一对壁人般少年男女联袂而去,原本还颇有兴致留在座位不动的君莫问坐不住了,意味莫名的打量一眼那一身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站起身来,略略倾身询问道,「殿下?」 楚离歌端着杯子送在唇边轻抿着,半垂的眼眸似是盯着茶水出神,完全没有察觉两人结伴离去的模样。君莫问看他纹丝不动的尊华清贵姿态,便知这人要继续在这坐下去。 不管他是真不在意也好,假不在乎也罢。她自问,自己并没有他这等无动于衷的定力。 眼角瞥见慕晓枫与夏星沉已然走向楼梯,匆匆的沖楚离歌略一颔首,立时迈步追了过去,「哎,你们倒是等等。」 转瞬,那几人便似无痕清风般下了楼梯,人形壁画的和气侍卫有些犹豫的站了出来,「殿下?」 你确定真要继续在这无动于衷坐下去么? 楚离歌没有抬头,甚至连余光也吝于施捨,淡漠寒凉的眸光幽深浮沉在茶杯裊裊热气上,似乎专注得入了神。 张化见状,只能暗暗无奈嘆气。 好吧,主子间的事,不是他一个下属可以过问的。 君莫问追着慕晓枫与夏星沉下了茶楼,眼角瞄着那抹风流恣意的靛蓝身影,脚步难得有些踌躇。 「晓枫,我们同路,不如一起?」问着慕晓枫,眼角却随时留意着夏星沉的动静。 这姑娘,何必拿她做幌子试探呢。 慕晓枫暗下嘆了口气,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暂时不回府。」 君莫问闻言,光芒流转的弯弯眼眸里难掩的露出一丝丝失望,「既然不同路,那就罢了。」 至于夏星沉,她就算有心想亲近,此刻也不是好时机。 不过礼貌上,她还是客气问多一句,「右相大人呢?」 夏星沉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眼角瞥见他家马车已然赶到跟前,便笑道,「巧得很,我也有其他事情要忙。」 说罢,朝君莫问略一颔首,却随后转身亲自挑开帘子,「慕姑娘,请吧。」 君莫问笑容一僵,有些愕然打量了他们一眼。 慕晓枫在坐上右相府马车前,还礼貌的朝她道别,「莫问,再见。」 「嗯,张小姐,再见。」 低沉而慵懒的男声仿佛刚刚才落入耳中,右相府那辆马车却已然在视线里模煳远去。 君莫问也不知此刻该用什么言语形容心头滋味,除了无奈的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外,她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不过,在心情不怎么美妙的时候,君莫问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在离开之前下意识抬头望了望茶楼。 想必,现在上面那位的心情也跟她一样不怎么愉快吧! 这么一望,觉得有人跟自己几乎同病相怜的君姑娘,涨满胸臆的酸酸涩涩气闷觉登时淡了不少。 身姿挺拔秀雅笔直的离王殿下,自然感受到了君莫问带着幸灾乐祸的视线,不过他如画眉目之上,除了平常的淡漠冰冷之外,别人休想从中再看出一丝情绪波动来。 而刚才慕晓枫与夏星沉的对话不算大声,但依着他的武功,想要听的话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张化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端坐得纹风不动的主子,心中忍不住暗暗替这波澜不惊的冰山殿下着急。 好殿下好主子,你还真放心。你真能保证慕姑娘与右相相处久了,不会发生那个什么日久生情的事来么? 属下该佩服你满满自信呢?还是该为你这过度自信担忧? 尤其是,右相大人不论外表气度还是地位都丝毫不比主子你差。 最主要一点,右相大人比主子你懂得讨慕姑娘欢心啊。 楚离歌似乎一点也不能体会到张化这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心情,长睫轻扇,身姿挺拔的坐在座位上,就这么悠然自在的端着茶杯。 紧抿一线的薄唇依旧闭着,他也不喝茶,只一动不动盯着那已经冷掉的茶水出神。 如果张化不是十二万分确定他杯子里装的就是茶壶里普通的茶水,见他这模样,都快要怀疑杯子里装的是不是什么有妖力的绝世袖珍美人了。 速度不徐不疾的马车上,夏星沉懒懒斜靠软垫而坐,流光魅惑的漂亮眼睛不时往对面少女瞟一眼。 「怎么,我脸上脏了?还是长了朵花?」 值得你一再用这种探究的眼神流连忘返? 「嗯,是长了朵花。」夏星沉忽地坐直身子,含笑凝着她,却一本正经的点头,「一朵让我看岔眼的奇异之花。」 慕晓枫眯了眯眼,眼底有狡黠飞闪,盯着他清隽容颜,淡淡笑道,「哦,我还以为你要忽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妖怪来。」 不过一朵奇异之花而已,实在不值得右相大人你大惊小怪。 夏星沉转了转眼睛,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跟她斗嘴,似乎他从来就没有斗赢过? 「说正经的,你纡尊降贵坐我的马车,有什么要紧事?」 少女挑眉看他一眼,「右相大人,小女子无官无职,可担不起纡尊降贵这个词。」 她看似吟吟浅笑,然而她眉梢流泻的淡淡凉意,却让人觉得她这笑容未免有些毛骨悚然的惊心。 夏星沉哑然,有些被她语气里微恼的森然弄得莫名其妙。 念头转了转,才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某人,不小心得罪了她。 他很无辜的,被迁怒了。 好吧,惹她不高兴,被迁怒也是他活该。 「你坐我的马车,不会专门为了跟我赌气吧?」 这话刚落,夏星沉却不自觉的怔了怔,看她的眼神一时也微微恍然。 如果她真能跟他赌气,他倒是求之不得。 想起正事,慕晓枫几乎立时就将情绪调整过来了。不过她还是沉吟了一会,才轻声问道,「柳先生还跟往常一样整日在忙吗?」 夏星沉微微愕然看她,即使慕晓枫再怎么掩饰,他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抹飞掠而过的流光。那略显黯淡的眸底,忧色隐隐。 「别担心,慕夫人吉人天相,一定很快会找到解药的。」 少女勾了勾唇,淡淡苦笑自眼底慢慢漾开。是了,她光顾着惦记那人身上秘毒,都快忘了娘亲还身受「红颜娇」的苦。 幸亏最近有纪媛精心调养,娘亲的身体才没有急剧衰败下去。 苦笑过后,默默在心里权衡片刻,才抬眸看着他,目光闪亮里似乎又隐着淡淡歉然。 夏星沉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噙着微微笑意坦坦荡荡与她对视。 良久,少女才淡淡道,「你……,柳先生精于解毒一途,如今又潜心研究,不知近来可有什么进益?」 问得真够隐晦的。 夏星沉暗下嘆息一声,如果忽略她眼中歉意,是不是就可以假装她真正关心的是自己? 「事实上,确实有个好消息。」 少女眼神一亮,几乎难掩喜色的急切问道,「真的?什么好消息?」 夏星沉看进她闪闪发亮的眸子,唇角自成风流的慵懒笑意却不自觉淡了几分。开口,低沉语调听来仍旧懒洋洋的随意,「柳先生说,最近又找到一味可能利于解掉红颜娇毒性的药物。」 慕晓枫忍不住欢喜,「真的,那可真是个好消息。」不过随后,她眼中熠熠神采便微微黯淡下去。 夏星沉避重就轻,也就是说——当年他所中的秘毒迄今仍旧无解药。 想到这事,慕晓枫心情就没法不沉重。她还记得有一回夏星沉昏迷时曾对她无意透露过,没有解药,他的寿元不会超过三十。 而那个人……那个人,少女心中略略烦躁的嘆气,那天跟她说开往事也提到了,没有解药,最终也会在三十岁前就被「无情」戕害。 夏星沉看她一眼,无声垂眸,掩着眼底若有所思。 慕晓枫只失望了那么一会,便将这股没来由的烦躁给压了下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审视的瞅着对面清隽慵懒男子,忽然道,「你觉得张家小姐怎么样?」 夏星沉一怔,随即眼神暗了暗,心头苦涩瞬间瀰漫四肢,面上却不显。歪头看着她,嘴角那抹笑仍旧如往昔一样风流文雅。半掩眼眸,却忽然半真半假的淡淡问道,「哦,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少女挑眉,倒换成她愕然片刻。 笑了笑,低头,避开男子似云淡风轻又似情意辗转的目光,轻轻道,「你很好。」 若是能够转了这心思放在君莫问身上,就更好了。 看着她下意识逃避的眼神,夏星沉心中一沉,痛感随即密密麻麻缠住心扉。 但是,若不想给她机会堵死,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若无其事的样子。 眉心轻蹙,一瞬便松。笑了笑,依旧一副风流随意模样,十分轻松的便岔开了话题,「柳先生最近又闹脾气了。」 少女抬头看见他苦恼蹙眉的样子,不觉一怔,「他闹脾气?」 「嗯,还闹得挺凶。」夏星沉笑了笑,十分确定的点了点头。少女盯着他漂亮魅惑眼睛,心里也闪过丝丝困惑,她怎么觉得眼前的他笑起来跟她家里的小白那么像? 脑里灵光一闪,随即脱口道,「他该不会……又嘴馋了吧?」 自从被某人发觉她的厨艺尚可之后,她就经常会三不五时沦为厨娘。 果然,特长才能什么的,还是好好藏起来不外露最好。 不期然想到另外一张脸,少女嘆着这口气霎时便变得分外悠长了。 一个怪老头变着法隔三岔五放她的血,一个馋老头却对她的厨艺念念不忘。 这两怪老头为了达到目的,仿佛比赛似的,倒是十分积极卖力研制解毒的方法。只可惜,到如今她牺牲良多,娘亲身上的红颜娇没有解,夏星沉与楚离歌两人身上的秘毒就更加难见解药的影子。 在确定夏星沉与楚离歌应该中了同一种毒之后,慕晓枫甚至想过,让药老与怪医共同研制解毒的方法。 只不过,这想法目前也仅能在她脑子里想想罢了。 看夏星沉谨慎的态度,再看楚离歌防备的姿态,就知道这两人绝对不希望自己身中秘毒的秘密泄露出去。 嗯,楚离歌中毒的事,在皇室中或许算不上秘密。至少,楚帝应该知道吧? 可瞧那位防备的姿态,很明显这秘密绝对不能外泄……。 所以,慕晓枫有心之余,也不能轻易替他们做任何决定。 这事,以后看时机再说吧。 「我觉得柳先生会闹脾气,一定是你气的。」少女嘆气,不过瞧她这意思就是妥协了。 不管她是为什么妥协,夏星沉心里都觉欢喜。 她会顾着怪医的情绪,最起码说明在她心里,他也占有一席之地。 「咦,你说那个人是谁?」夏星沉心情极好,漂亮眼睛流泻出来的魅光更加勾人了,「据说当朝右相八面玲珑,没有人不觉得他温和亲切好脾气。」 少女斜眼轻哼,自吹自擂到一定程度,她表示右相大人的脸皮已经厚到无人能够企及的程度了。 忽略掉她眼中淡淡讥讽,右相大人十分愉悦的勾着唇角,笑容一霎灿似艷阳。 哼了哼,少女没好气道,「我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没拉着张家小姐一齐坐这马车。」 提到那个眉目神态不自觉带着几分骄傲的姑娘,夏星沉心情倏地凉了下去。 笑容一淡,瞥她的目光也似乎冷了几分,「我的马车不大,可容不下其余闲杂人等。」 慕晓枫挑了挑眉,神情霎时哭笑不得。 真不明白君莫问怎么他了,怎么好好的要才有才要貎有貎要家世有家世的好姑娘,在他右相大人眼中就变成不待见的闲杂人等了? 算了,只要君姑娘对她没有心怀不轨,管君姑娘要对谁心怀不轨呢。 红娘这碗饭,确实不适合她吃。 这天,慕晓枫陪着纪媛去大佛寺上香。 其实说上香祈福,不如说她陪着纪媛外出散散心。 大佛寺香火鼎盛,前来上香的香客自是不少。不过慕晓枫怎么也没料到,她才下马车不久,就遇到一个对她深怀敌意的故人。
第504章 斩立决 ()」 「证据确凿,」慕晓枫淡淡一笑,洁白面容上,笑意明媚而温软,冷玥看得一愣,才听闻她轻轻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小姐觉得,那位最终会怎么处置李家?」 慕晓枫眨了眨眼,眸子微微斜着向上睨向她,一双莹莹美目在灿烂阳光下闪动着更加明亮的光芒,「等着瞧吧,一定不会轻。」 她前期做这么多功夫可不是白做的,怎么能让这惩罚轻了去呢。 冷玥看着她笑意温软无害的模样,听着这句平淡如常的话,心头却微微发寒。 小姐笑得很好看,若是眼角那抹森凉能完全去掉的话,就更加好看了。 「小姐为什么要让右相故意拖着不将证据呈到御前呢?」许是冷玥自己暗暗思索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如今又见楚帝压着不处理,才忍不住连连发问。 慕晓枫斜眼睨了她一眼,不由得笑着揶揄道,「冷玥也有心急的时候,还真让人好奇。」 这打趣的口吻! 冷玥俏脸不禁热了热,连忙收起好奇之心,微微垂下头来带着愧色道,「是奴婢逾规了,请小姐责罚。」 「这是个好问题,我为什么要责罚你?」慕晓枫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你不如猜猜看,除了让李家主动送证据上门之外,这么做还有什么好处?」 冷玥怔了怔,迟疑了一会,却仍旧茫然,「还有别的好处?」 虽然她跟小姐已经有好长时间,可是小姐的心思她还是猜不透。 慕晓枫也不勉强,笑着摆了摆手,「猜不出也无妨,用不了几天你就知道结果了。」 两天后,就在早朝上,楚帝十分明确的对李怀天作出了极为严厉的处罚。 「小姐,有消息传出来了。」冷玥脚步竟然比平时快了一倍,而她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竟然因为难抑的兴奋而微微泛红。 慕晓枫在院子里坐着藤椅正半眯眼眸小憩,闻言,心中一动。不过也来了兴致,睁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她,「什么好消息?」 「陛下让李家拿出两百万两白银充入国库。」 慕晓枫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含笑,神色却透着不以为然,「两百万两白银?」 冷玥瞧见她云淡风轻隐含狐疑的样子,不禁脱口道,「小姐觉得少了?」 慕晓枫托着下巴看她,轻轻道,「不用多久,陛下也会觉得让李家拿出这个数目太少的。」 兴奋过后,冷玥有些困惑了,「贪墨军饷如此严重的事,想不到那位只是让李家拿出银子赔偿了事。」表面看起来这处罚极为严厉,实际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做样子而已。 红影正好端了茶过来,闻言,忍不住补充一句,「还有私造盐引,影响国库税收呢。」 慕晓枫有些失笑的看着眼前两个丫环,想不到这次的事竟然让冷玥与红影这两个沉稳内敛的丫头都生出忿忿不平之心。 看来她身边的人,都有颗热血正直的心呢。 「别着急,罚没钱财只是餐前开胃小菜而已,你们家小姐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过得如此轻松逍遥呢。」 冷玥与红影对视一眼,俱莫名松口气,不过也没有继续缠着慕晓枫追问下去。她们只管睁大眼睛,等着小姐口中不远的严厉惩罚到来便是。 慕府这边笑语晏晏,大将军府里却一片压抑低迷。 「父亲,我们真要拿出两百万两白银充入国库吗?」 李怀天表情沉重的看着面色郁郁的长子,无奈的嘆了口气,沉声道,「这是圣旨,不照办就是抗旨。」 李东海皱着眉头,「可两百万两白银,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李家半数的财产都要被挖空了。」 李东海心烦意躁的摆了摆手,「娘娘还为这事斥责过我们,如今再多说无益。」 「对了,南胜呢?」李怀天略带不满的环视一眼议事厅,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如今就他们父子二人,眉头不由得越发紧皱,「怎么最近整天不见他踪影?」 李东海知他情绪不好,只得放缓了声音,轻声道,「二弟大概去处理生意上的事了。」 李怀天掠他一眼,「罢了,筹集银子的事,你看着办吧。」 三天后,是楚帝给李怀天拿出五十万两白银的第一次限期。 几项证据确凿的罪名大山一样压在李怀天头上,这第一次限期到的时候,不得不痛快拿出这五十万两白银充盈国库。 楚帝见他有银子缴来,倒也没有再额外表露什么不满,李怀天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李家缴还五十万两白银入国库的当晚,连日来低调奔波调查灵水村一案的大理寺卿,忽然将重要案卷连夜送入宫中呈到楚帝御案前。 厚厚一叠案卷,详细述明了灵水村二百余人一夕身亡的真正原因;同时还有大量证据表明,李南胜伪造「瘟疫」灭村之后,还暗中将灵水村一带秘密圈起来。 圈起来之后秘密进行的事,就是在里面挖山开矿制造私盐。 私自开採盐矿,私下伪造盐引,私下假传圣旨灭村屠众……无论那一件,都足够让李南胜死上百次。 「真是朕的好臣子。」楚帝虽然震怒得连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不过这次倒是出奇的能够抑制怒气,从头到尾一直端坐在御案后,目不转睛的将厚厚一叠案卷仔细看完。 「不出百里,在朕的眼皮底下,他们就敢干这种事。」楚帝合上案卷,忍不住扯着嘴角连连冷笑,「在更远朕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是不是都敢自立为王称皇称帝了!」 旁边如人柱一样垂首静立的内侍听闻他这般自言自语,当真惊得浑身打颤。 看来李大将军这次,是拔痛老虎嘴里的牙了。 震怒异常的楚帝,甚至连召见大理寺卿当面问一问都没有做,在看完案卷之后,只静默片刻,就拿起御笔在姚青天送来的密折上面硃批:即刻前往李府捉拿李南胜,明日正午菜市场斩立决。 一个时辰后,密旨就送到了大理寺卿手里。 姚青天看着白纸上面大红硃批,当即惊得瞪大眼珠,「陛下这回真是气狠了。」边斩立决这种严厉酷刑都出来了,可想而知楚帝在看这些案卷的时候,心里是如何震怒。 「假传圣旨,罔顾人命,私採盐矿,这些事情哪一个罪名不够李南胜死一死?」 大理寺官衙里,御史大夫尉迟无畏摇了摇头,神色深深痛恨,「若陛下没有硃批将李南胜斩立决,我们才该觉得惊奇。」 这两人,同为南楚铮铮之臣,对李南胜为私占盐矿残害一村村民的事自然深恶痛绝。 也正因为那日两人一同在热闹街头撞见王居之殴打冯大柱,所以尉迟无畏知道姚青天暗中调查灵水村时,还曾主动给予帮助。 可以说,呈送到楚帝面前那叠厚厚案卷,是相当于大理寺与御史台联合严格调查之后,取得的确凿证据。 姚青天捧着密旨,微微有些犹豫,「那依尉迟兄之见,眼下这事怎么办?」 尉迟无畏冷眼掠他一下,忍不住冷冷「呸」了一声,讥讽道,「陛下的圣旨都下来了,你这话不是废话么。」 姚青天有些头疼的看着他,「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别忘了,李南胜可不是什么随便能够拉出去砍头的小人物。」 尉迟无畏立时挑高眉头,一副怀疑的盯着他,「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这时候还想着徇私?你对得起百姓送你的青天之名吗?」 姚青天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尉迟兄,你别见风就是雨行不行。」 他不是想徇私,更不是想抗旨不遵。 他只是担心,担心李家不肯乖乖让他拿人,更担心万一过后陛下反悔……,到时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可是他。 一道密旨,陛下若是反悔,谁也不会站出来保他。 一想到凤栖宫里头那位手段,姚青天这样的人物都不禁头皮发麻。 「不是明日正午才斩首吗?」尉迟无畏虽然正直忠贞,却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官场菜鸟,看着姚青天为难的苦瓜脸,便知道他顾虑所在了。 沉吟了一会,他劝慰道,「还有好几个时辰,够他们想办法了。」 如果李怀天或者皇后真有办法抢在明日正午之前令陛下改变圣意的话,那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嘆一句李南胜命不该绝,再为灵水村枉死村民嘆一句无可奈何了。 姚青天一想,倒也不再纠结,「你说得有理。」 「陛下不是还另外颁了道圣旨给你吗?不打开看看?」 姚青天一拍脑袋,「哎,瞧我这脑子,幸亏有你提醒。」 待他打开那道明旨一看,眼神立即亮了,「这旨意好,有这圣旨在,就不用愁李南胜不乖乖回大理寺了。」 尉迟无畏也将脑袋凑往他手里的明绸圣旨,看罢,也不由得面露喜色,点头附和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全。」 姚青天扬了扬手里的明绸圣旨,放下心来,笑道,「有了这东西,我现在就可以点齐人马去大将军府拿人了。」
第505章 合作愉快 ()」 尉迟无畏也眯起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圣旨,吐了口淡淡浊气,「事不宜迟,赶紧去吧。」 姚青天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出发。」 待姚青天带着一众衙差出现李大将军的时候,还真让李怀天一众惊得瞪大眼珠。 「姚大人连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李怀天站在门口石阶上,看着下面清一色的衙差,态度还算客气,不过脸色却肃然中透着幽沉。 「大将军客气。」姚青天沖他点了点头,直接拿出手里的明绸圣旨宣读起来。 「让犬子连夜到大理寺协助调查?」李怀天侧目,极具压迫气势的眼神将姚青天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从姚青天脸上看不出端睨,只得转着晦暗目光,带着疑惑问道,「不知犬子南胜犯了什么事?」 姚青天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扯动着嘴角,却岔开话题,「这个……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还请大将军配合。」 李怀天神色复杂的转着眼睛,沉默了一会,才扭头吩咐,「请二公子出来。」 姚青天嘿嘿一笑,「谢大将军。」 一会之后,李南胜被下人请到了门口,突然看见大理寺卿带着一众衙差在门前等着,眼光一闪,心神也跟着惊了惊。 李怀天目光自姚青天手里圣旨滑过,再落在李南胜脸上,「姚大人奉旨前来,你且跟他回去好好配合。」 李南胜皱了皱眉,不过他也看见姚青天手里捧着圣旨,只得轻轻点头,「父亲放心,我不会令姚大人为难的。」 闻言,姚青天神色古怪的掠他一眼,笑了笑,大手一挥,「二公子请吧。」 李南胜镇定自若的走下石阶,在衙差的护送下,跟着姚青天走了。 听着沓远而去的脚步声,李东海看着还站在门口石阶上眉头不展的父亲,也同样露了淡淡忧色,「父亲,圣旨上有没有写明让二弟回去协助办理什么案子?」 这大晚上,又是姚青天亲自带了一队衙差过来,李东海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怀天摇了摇头,「圣旨上什么都没写,只宣了南胜即刻前往大理寺配合调查。」 「会不会……跟那件事有关?」李东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担忧问道。 李怀天皱着眉头,也不太确定道,「应该是其他事情。」 陛下都已经下旨限期他们李家缴还两百万两白银回去充盈国库了,那件事应该算是揭过去了吧? 李怀天父子俩对姚青天突然拿着圣旨来押人的缘由懵然不知,不过冷玥听闻这事之后,却很快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小姐当初要让右相故意拖着不将证据呈到御前,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转移李家的注意力,好让大理寺卿有足够时间去调查取证。 盐铺的事闹得越大、闹得越高调,越令李怀天这些人手忙脚乱,姚青天这边的时间就越充裕,能够掌握到的实证就越充分。 将李南胜斩立决的密诏,慕晓枫当晚就知道了。 所以冷玥知道消息时,就在慕晓枫闺房内,第一时间对她露出深深钦佩之色来。 「小姐,真是神机妙算!」 青若正替慕晓枫卸下髮钗,闻言,随即得意的「扑哧」一笑,斜眼过去,促狭道,「那是,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小姐。」 冷玥半眯眼,送了个小白眼过去,「嗯,似乎这谁家小姐正巧是我家的呢。」 慕晓枫看着这两个大有「汝有荣焉」感慨的丫环,含笑摇了摇头,轻声道,「现在高兴为时尚早,事情未必会那么顺利。」 冷玥瞪目,「圣旨都下来了,难道金口玉言还能说变就变?」 朝令夕改这样打脸的事,楚帝还不至于煳涂成这样吧? 慕晓枫斜着她,有心泼她冷水,「那又如何,别忘了那是密诏。」既然是暗下不公开的,就算楚帝再下一道密旨改了它,也没几个人知道楚帝自己曾做出朝令夕改如此打脸的事。 冷玥见她说得郑重其事,登时脸色都变了,「小姐说的是真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总不能,他们前期费了大量功夫,却得到这么一个不如人意的结果吧? 「我这不是假设么,」慕晓枫看着她,软糯动听的声音却透着一股语重心长,「陛下不见得真会再下道圣旨更改密诏,不过,圣旨不改变,不代表李南胜就必死无疑。」 慕晓枫掠她一眼,轻淡语气别有深意,「更何况,你别忘了还有李家,李家有个大将军。」 大将军背后还有座更大更稳固的靠山——皇后。 如果这些人不乐意看着李南胜去死,总免不了伤脑筋的。 冷玥的脸色越发凝重了,小姐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告诉她,他们做再多事搜集再多证据也无用,只要李南胜身后那些人不想他死,他就死不了。 一时间,冷玥凝重又茫然的看着笑语晏晏的紫衣少女,「小姐,既然如此,我们之前又何必?」 何必费事做那么多事情置李南胜去死地? 慕晓枫瞥了瞥她,并没有气恼,只淡淡道,「你觉得你家小姐我,是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吗?」 她若真要李南胜三更死,李南胜就绝对活不到五更。 冷玥心中一喜,可看着胸有成竹的少女,神态却越发茫然了,「小姐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 小姐到底是想让李南胜死?还是不想让李南胜死了? 慕晓枫勾了勾唇,眉梢流泻出淡淡讥讽,「从现在到明日午时,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大将军府那边的人只怕眼下还不知道姚青天将人带回去是做什么呢。」 这么短的时间,就算那些人有通天手段也施展不开。 冷玥眨了眨眼,也就是说李南胜必死无疑了? 「不过用不了多久,李怀天就会收到消息了。」 冷玥眉头紧起,这是说,他们还有机会做些什么来改变……哦不,小姐说了他们改变不了宫里那位九五之尊的决定,那么他们只能做些手脚暗中营救了。 暗中揣测一番,冷玥却发觉自己越发迷煳不解。 慕晓枫瞥她一眼,便知她蹙着眉头在纠结什么了。默了默,才轻声道,「冷玥,你说死囚一般都会处何种刑罚?」 冷玥怔了怔,小姐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不期然对上少女吟吟含笑的明亮眼眸,冷玥心头一惊,随即渐渐回味过来。 慕晓枫看着她眼神逐渐清亮,神情更多了若有所思之态,才又轻轻说道,「现在,可想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是,奴婢明白,」冷玥看她一眼,绷直身子极严肃道,「小姐想让他死而不死。」 青若将慕晓枫乌丝上所有髮饰都取下,又梳理了一番,听到这里,才忍不住插了句嘴,「什么死而不死?死就是死了,难道还能死而復生不成?」 慕晓枫默默与冷玥对视一眼,随即弯起唇角淡淡笑开,却没有为青若解惑的意思。 她不解释,冷玥自然更不会多嘴了。 青若抬头,看了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倒也不放在心上,作为小姐的贴身丫环之一,她的职责就是忠于小姐,照顾好小姐日常起居。 其余的事,以她的脑子,还是别为难自己好了。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慕晓枫看了眼冷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冷玥立时肯定的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事办得妥妥噹噹。」 「嗯,那我就将这事交给你了。」说罢,慕晓枫起身走向床榻。 这一夜,京城有数个地方的人惶惶不安,可慕晓枫却一夜无梦,睡得十分踏实。 翌日,睡眠极好的慕晓枫神清气爽的起床,用过早膳之后便吩咐道,「红影,安排马车,我稍后要出府一趟。」 红影笑了笑,随口道,「小姐是打算去刑场观看?」 「刑场?」刚刚泡好茶端进花厅的青若闻言,登时吓了一跳,「小姐真要去看那么血腥的画面?」 活生生砍掉脑袋,光是想想,青若就觉得浑身打颤,这有什么好看的。 慕晓枫接过青若递来的茶慢慢呷了一口,才含笑道,「哦,我去凑凑热闹,不过对砍头这样的事我暂时还提不起兴趣。」 青若夸张的拍了拍胸口,「吓死奴婢,这种事情小姐最好永远也提不起兴趣。」 慕晓枫看着她变相关怀的举动,眼底微微莞尔。 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锁着李南胜的囚车就开始推上大街出了午门缓缓往刑场而去。 砍人脑袋这种血腥的热闹,青若不爱看,不过爱凑这种热闹的却大有人在。 囚车所过之处,两旁百姓——当然不是夹道相送,而是露出或兴奋或幸灾乐祸或麻木的表情,拥挤着在旁边看着。 这些随着囚车簇拥蠕动的人群里,还有两张格外与众不同的面孔。一个是神情沉痛哀伤又焦急的李东海,另一个则是哀痛麻木又无奈的李怀天。 这两人随着人群往刑场移动,除了哀伤悲痛之外,李东海眼里更不时闪烁着某种疯狂光芒。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做出劫刑场的蠢事来?」就在前往刑场途经的大街上,一座还算雅致的茶楼二层,有人临窗而坐,懒洋洋含笑指点着隐在人群里的李怀天父子。 他旁边一个眉目自然流转着淡淡傲然之色的如玉少女往人群望了望,迟疑了一会,不太确定道,「应该……不会吧?」 夏星沉把玩着手中杯子,含笑凝望人群却不语。 少女便将目光转向在座之中另一个笑意温软的少女,「晓枫,你觉得呢?」 慕晓枫眨了眨眼,明亮透澈的眸子在阴影下看来越发熠熠生辉。她将凝注的目光收回,淡淡划过君莫问姣姣脸庞,含笑道,「莫问觉得,南楚几乎过半兵权能交付在一个活得不耐烦的人手里吗?」 劫刑场,纯属自己找死。 她倒是盼着李怀天有这么蠢,不然李东海能这么蠢也不错。李氏砥柱若倒了,凤栖宫里头那位自然再不能稳如磐石了。 这么简单容易扳倒南楚唿风唤雨的大人物,她就是睡梦里也会乐得偷笑的。 君莫问默然,暗暗汗颜垂眸,却又忍不住悄悄抬起眼角往那慵懒恣意的靛蓝身影瞄了瞄。 虽然大家一致认为李怀天不会冲动做出劫刑场的蠢事来,可君莫问心里还是跟冷玥一样有着深深疑惑。 「晓枫觉得,他们真会眼睁睁看着李南胜被?」她闭了嘴巴,不过却随即扬起手掌往空中一噼,做出砍头的手势。 慕晓枫看了看她,当真被她这没有技巧可言,却又偏偏装作小心翼翼套话的模样逗乐了。 「不然莫问觉得呢?」不看着李南胜被砍头,那就只有想办法在午时到来之前让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改变旨意。 可这件事,她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楚帝不会改变主意。 她让盐铺的猫腻暴露在前,先挑起楚帝怒火,再将灵水村的案子稍稍延后送上去,为的就是彻底激起楚帝不满。 其实,楚帝登基以来,就一起忌惮着李家的势力,那么好一个把柄送到楚帝手上,他不好好利用才怪。 不管李怀天想做什么,都不可能短时间令楚帝改变决定。 就是这时间,也是慕晓枫计算好的。若不紧凑将这些事捅到楚帝跟前,时间太过充裕的话,她真没有把握凤栖宫里头那位会不会有能力扭转干坤。 李南胜害死张广,害死她侄儿,所以这个男人一定要死。 就算……。 想起昨晚冷玥那满腹疑惑又茫然的模样,少女半垂眼眸,唇畔勾出淡淡讳莫如深的笑意来。 慕晓枫一手搁在桌上,懒懒托着下巴。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不时瞄向人群,她这模样活似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的小孩一样。 可在座的人,谁都不敢再将她当成温软无害的天真少女。 就是眼前这浅浅含笑的娇俏少女,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只怕他们几个加起来都未必及她一个。 「热闹看过了,」慕晓枫收回视线,眉目间有些百无聊赖的意味。她站起,目光似有意无意扫过一直端坐如山却缄默不语的锦衣男子,之后凝落在不改风流慵懒的夏星沉身上,「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了。」
第506章 不轨 ()」 夏星沉随即站了起来,含笑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 眼见一对壁人般少年男女联袂而去,原本还颇有兴致留在座位不动的君莫问坐不住了,意味莫名的打量一眼那一身风华潋滟的锦衣男子,站起身来,略略倾身询问道,「殿下?」 楚离歌端着杯子送在唇边轻抿着,半垂的眼眸似是盯着茶水出神,完全没有察觉两人结伴离去的模样。君莫问看他纹丝不动的尊华清贵姿态,便知这人要继续在这坐下去。 不管他是真不在意也好,假不在乎也罢。她自问,自己并没有他这等无动于衷的定力。 眼角瞥见慕晓枫与夏星沉已然走向楼梯,匆匆的沖楚离歌略一颔首,立时迈步追了过去,「哎,你们倒是等等。」 转瞬,那几人便似无痕清风般下了楼梯,人形壁画的和气侍卫有些犹豫的站了出来,「殿下?」 你确定真要继续在这无动于衷坐下去么? 楚离歌没有抬头,甚至连余光也吝于施捨,淡漠寒凉的眸光幽深浮沉在茶杯裊裊热气上,似乎专注得入了神。 张化见状,只能暗暗无奈嘆气。 好吧,主子间的事,不是他一个下属可以过问的。 君莫问追着慕晓枫与夏星沉下了茶楼,眼角瞄着那抹风流恣意的靛蓝身影,脚步难得有些踌躇。 「晓枫,我们同路,不如一起?」问着慕晓枫,眼角却随时留意着夏星沉的动静。 这姑娘,何必拿她做幌子试探呢。 慕晓枫暗下嘆了口气,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暂时不回府。」 君莫问闻言,光芒流转的弯弯眼眸里难掩的露出一丝丝失望,「既然不同路,那就罢了。」 至于夏星沉,她就算有心想亲近,此刻也不是好时机。 不过礼貌上,她还是客气问多一句,「右相大人呢?」 夏星沉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眼角瞥见他家马车已然赶到跟前,便笑道,「巧得很,我也有其他事情要忙。」 说罢,朝君莫问略一颔首,却随后转身亲自挑开帘子,「慕姑娘,请吧。」 君莫问笑容一僵,有些愕然打量了他们一眼。 慕晓枫在坐上右相府马车前,还礼貌的朝她道别,「莫问,再见。」 「嗯,张小姐,再见。」 低沉而慵懒的男声仿佛刚刚才落入耳中,右相府那辆马车却已然在视线里模煳远去。 君莫问也不知此刻该用什么言语形容心头滋味,除了无奈的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外,她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不过,在心情不怎么美妙的时候,君莫问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在离开之前下意识抬头望了望茶楼。 想必,现在上面那位的心情也跟她一样不怎么愉快吧! 这么一望,觉得有人跟自己几乎同病相怜的君姑娘,涨满胸臆的酸酸涩涩气闷觉登时淡了不少。 身姿挺拔秀雅笔直的离王殿下,自然感受到了君莫问带着幸灾乐祸的视线,不过他如画眉目之上,除了平常的淡漠冰冷之外,别人休想从中再看出一丝情绪波动来。 而刚才慕晓枫与夏星沉的对话不算大声,但依着他的武功,想要听的话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张化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端坐得纹风不动的主子,心中忍不住暗暗替这波澜不惊的冰山殿下着急。 好殿下好主子,你还真放心。你真能保证慕姑娘与右相相处久了,不会发生那个什么日久生情的事来么? 属下该佩服你满满自信呢?还是该为你这过度自信担忧? 尤其是,右相大人不论外表气度还是地位都丝毫不比主子你差。 最主要一点,右相大人比主子你懂得讨慕姑娘欢心啊。 楚离歌似乎一点也不能体会到张化这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心情,长睫轻扇,身姿挺拔的坐在座位上,就这么悠然自在的端着茶杯。 紧抿一线的薄唇依旧闭着,他也不喝茶,只一动不动盯着那已经冷掉的茶水出神。 如果张化不是十二万分确定他杯子里装的就是茶壶里普通的茶水,见他这模样,都快要怀疑杯子里装的是不是什么有妖力的绝世袖珍美人了。 速度不徐不疾的马车上,夏星沉懒懒斜靠软垫而坐,流光魅惑的漂亮眼睛不时往对面少女瞟一眼。 「怎么,我脸上脏了?还是长了朵花?」 值得你一再用这种探究的眼神流连忘返? 「嗯,是长了朵花。」夏星沉忽地坐直身子,含笑凝着她,却一本正经的点头,「一朵让我看岔眼的奇异之花。」 慕晓枫眯了眯眼,眼底有狡黠飞闪,盯着他清隽容颜,淡淡笑道,「哦,我还以为你要忽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妖怪来。」 不过一朵奇异之花而已,实在不值得右相大人你大惊小怪。 夏星沉转了转眼睛,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跟她斗嘴,似乎他从来就没有斗赢过? 「说正经的,你纡尊降贵坐我的马车,有什么要紧事?」 少女挑眉看他一眼,「右相大人,小女子无官无职,可担不起纡尊降贵这个词。」 她看似吟吟浅笑,然而她眉梢流泻的淡淡凉意,却让人觉得她这笑容未免有些毛骨悚然的惊心。 夏星沉哑然,有些被她语气里微恼的森然弄得莫名其妙。 念头转了转,才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某人,不小心得罪了她。 他很无辜的,被迁怒了。 好吧,惹她不高兴,被迁怒也是他活该。 「你坐我的马车,不会专门为了跟我赌气吧?」 这话刚落,夏星沉却不自觉的怔了怔,看她的眼神一时也微微恍然。 如果她真能跟他赌气,他倒是求之不得。 想起正事,慕晓枫几乎立时就将情绪调整过来了。不过她还是沉吟了一会,才轻声问道,「柳先生还跟往常一样整日在忙吗?」 夏星沉微微愕然看她,即使慕晓枫再怎么掩饰,他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抹飞掠而过的流光。那略显黯淡的眸底,忧色隐隐。 「别担心,慕夫人吉人天相,一定很快会找到解药的。」 少女勾了勾唇,淡淡苦笑自眼底慢慢漾开。是了,她光顾着惦记那人身上秘毒,都快忘了娘亲还身受「红颜娇」的苦。 幸亏最近有纪媛精心调养,娘亲的身体才没有急剧衰败下去。 苦笑过后,默默在心里权衡片刻,才抬眸看着他,目光闪亮里似乎又隐着淡淡歉然。 夏星沉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噙着微微笑意坦坦荡荡与她对视。 良久,少女才淡淡道,「你……,柳先生精于解毒一途,如今又潜心研究,不知近来可有什么进益?」 问得真够隐晦的。 夏星沉暗下嘆息一声,如果忽略她眼中歉意,是不是就可以假装她真正关心的是自己? 「事实上,确实有个好消息。」 少女眼神一亮,几乎难掩喜色的急切问道,「真的?什么好消息?」 夏星沉看进她闪闪发亮的眸子,唇角自成风流的慵懒笑意却不自觉淡了几分。开口,低沉语调听来仍旧懒洋洋的随意,「柳先生说,最近又找到一味可能利于解掉红颜娇毒性的药物。」 慕晓枫忍不住欢喜,「真的,那可真是个好消息。」不过随后,她眼中熠熠神采便微微黯淡下去。 夏星沉避重就轻,也就是说——当年他所中的秘毒迄今仍旧无解药。 想到这事,慕晓枫心情就没法不沉重。她还记得有一回夏星沉昏迷时曾对她无意透露过,没有解药,他的寿元不会超过三十。 而那个人……那个人,少女心中略略烦躁的嘆气,那天跟她说开往事也提到了,没有解药,最终也会在三十岁前就被「无情」戕害。 夏星沉看她一眼,无声垂眸,掩着眼底若有所思。 慕晓枫只失望了那么一会,便将这股没来由的烦躁给压了下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审视的瞅着对面清隽慵懒男子,忽然道,「你觉得张家小姐怎么样?」 夏星沉一怔,随即眼神暗了暗,心头苦涩瞬间瀰漫四肢,面上却不显。歪头看着她,嘴角那抹笑仍旧如往昔一样风流文雅。半掩眼眸,却忽然半真半假的淡淡问道,「哦,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少女挑眉,倒换成她愕然片刻。 笑了笑,低头,避开男子似云淡风轻又似情意辗转的目光,轻轻道,「你很好。」 若是能够转了这心思放在君莫问身上,就更好了。 看着她下意识逃避的眼神,夏星沉心中一沉,痛感随即密密麻麻缠住心扉。 但是,若不想给她机会堵死,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若无其事的样子。 眉心轻蹙,一瞬便松。笑了笑,依旧一副风流随意模样,十分轻松的便岔开了话题,「柳先生最近又闹脾气了。」 少女抬头看见他苦恼蹙眉的样子,不觉一怔,「他闹脾气?」 「嗯,还闹得挺凶。」夏星沉笑了笑,十分确定的点了点头。少女盯着他漂亮魅惑眼睛,心里也闪过丝丝困惑,她怎么觉得眼前的他笑起来跟她家里的小白那么像? 脑里灵光一闪,随即脱口道,「他该不会……又嘴馋了吧?」 自从被某人发觉她的厨艺尚可之后,她就经常会三不五时沦为厨娘。 果然,特长才能什么的,还是好好藏起来不外露最好。 不期然想到另外一张脸,少女嘆着这口气霎时便变得分外悠长了。 一个怪老头变着法隔三岔五放她的血,一个馋老头却对她的厨艺念念不忘。 这两怪老头为了达到目的,仿佛比赛似的,倒是十分积极卖力研制解毒的方法。只可惜,到如今她牺牲良多,娘亲身上的红颜娇没有解,夏星沉与楚离歌两人身上的秘毒就更加难见解药的影子。 在确定夏星沉与楚离歌应该中了同一种毒之后,慕晓枫甚至想过,让药老与怪医共同研制解毒的方法。 只不过,这想法目前也仅能在她脑子里想想罢了。 看夏星沉谨慎的态度,再看楚离歌防备的姿态,就知道这两人绝对不希望自己身中秘毒的秘密泄露出去。 嗯,楚离歌中毒的事,在皇室中或许算不上秘密。至少,楚帝应该知道吧? 可瞧那位防备的姿态,很明显这秘密绝对不能外泄……。 所以,慕晓枫有心之余,也不能轻易替他们做任何决定。 这事,以后看时机再说吧。 「我觉得柳先生会闹脾气,一定是你气的。」少女嘆气,不过瞧她这意思就是妥协了。 不管她是为什么妥协,夏星沉心里都觉欢喜。 她会顾着怪医的情绪,最起码说明在她心里,他也占有一席之地。 「咦,你说那个人是谁?」夏星沉心情极好,漂亮眼睛流泻出来的魅光更加勾人了,「据说当朝右相八面玲珑,没有人不觉得他温和亲切好脾气。」 少女斜眼轻哼,自吹自擂到一定程度,她表示右相大人的脸皮已经厚到无人能够企及的程度了。 忽略掉她眼中淡淡讥讽,右相大人十分愉悦的勾着唇角,笑容一霎灿似艷阳。 哼了哼,少女没好气道,「我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没拉着张家小姐一齐坐这马车。」 提到那个眉目神态不自觉带着几分骄傲的姑娘,夏星沉心情倏地凉了下去。 笑容一淡,瞥她的目光也似乎冷了几分,「我的马车不大,可容不下其余闲杂人等。」 慕晓枫挑了挑眉,神情霎时哭笑不得。 真不明白君莫问怎么他了,怎么好好的要才有才要貎有貎要家世有家世的好姑娘,在他右相大人眼中就变成不待见的闲杂人等了? 算了,只要君姑娘对她没有心怀不轨,管君姑娘要对谁心怀不轨呢。 红娘这碗饭,确实不适合她吃。 这天,慕晓枫陪着纪媛去大佛寺上香。 其实说上香祈福,不如说她陪着纪媛外出散散心。 大佛寺香火鼎盛,前来上香的香客自是不少。不过慕晓枫怎么也没料到,她才下马车不久,就遇到一个对她深怀敌意的故人。
第507章 疯了 ()」 下了马车,没走几步路,慕晓枫忽然觉得背嵴一寒。心中一动,脚步当即微滞。 纪媛见她停下脚步,不由得诧异道,「怎么了?」 慕晓枫笑了笑,闪闪眸光泛着清淡寒意,飞快回过头去。 就见身后左侧不远一辆马车旁,站着一个全身缟素的年轻女子。那样貎说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可这女子灰败的脸庞此刻却流露出极度怨恨,那噬人的眼睛寒芒幽幽,直如刀子一样往慕晓枫飞来。 杨悠茹?竟然是这个有几面之缘却从一见面就不对盘的姑娘! 即使这会见她回头望过去,那女子仍旧丝毫不掩眼中怨毒之色,瞪大眼珠死死盯着她,那缕缕寒光似乎恨不得将慕晓枫啖肉拆骨一样。 慕晓枫冷冷一笑,难怪她会觉得背嵴发寒了。 谁被如此怨毒眼神盯上,谁心里都不会觉得舒服。 纪媛自然也回过头去,自然也看见那女子赤果果没有丝毫掩饰的怨毒目光了。那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恨意,竟然令得纪媛这样性子冷清的人都觉得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她是谁?」 纪媛嫁进慕府之前,来京城不过短短年余时间,对京城里面的权贵人家自然没有慕晓枫这个土生土长的人熟悉。 慕晓枫挑了挑眉,淡淡道,「原户部侍郎家的千金,一年前去外地休养,休养之前……就已经与李大将军家的二公子订了亲。」 纪媛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展,淡淡看了那一身缟素却满脸怨恨的女子,低低嘆息一声,「原来如此。」 可转念一想,纪媛又困惑了,「就算这位杨小姐突然遭逢不幸,又跟晓枫你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无端就看人不顺眼,恨不得将人辗死吧? 慕晓枫淡淡一笑,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天下之大什么人没有,也许有人自己过得不舒坦,便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比她更倒霉。」 这种毫无原则的迁怒……,纪媛淡淡蹙着眉头,还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蛮不讲理之人。 慕晓枫挽着她手臂,含笑道,「旁人杂事而已,与我们何关,我们还是上去吧。」 纪媛抬头望着矗立半山腰的恢宏殿宇,也将这无关紧要的闲杂人放一边去了,「嗯,那我们走吧,这石阶蜿蜒,似乎有数百级呢。」 「大嫂说得没错,我们走到上面,没有两刻钟可上不去。」少女嫣然一笑,淡淡金色光晕四下披洒荡漾,令这身姿纤美的娇俏少女看起来愈发华艷明媚不可方物。 还在马车旁站着不动的杨悠茹,望着在淡淡光晕里巧笑生香的明艷少女,僵硬转动的眼珠底下,更藏不住满满怨恨迸发射出。 她紧紧绞着帕子,心里重复恨恨想着:慕晓枫,慕晓枫,你不得好死,一定不得好死。 这怨念太深,她目光又凌厉如箭直指慕晓枫。所以,六感敏锐的慕晓枫在走了几级石阶之后,再次忍不住脚步微顿,略生不悦侧头扫了眼马车旁形容枯藁的女子。 「执念成妄,妄重成灾!」纪媛冷清的声音轻轻在耳畔响起,刚刚对杨悠茹冒出那点点怜悯也被这姑娘眼中深重恨意给磨掉了。 慕晓枫眨了眨眼,看着冷清端惠的女子,不由得失笑道,「大嫂倒是应景。」 来到佛门之地,未曾参佛,只因心怀慈悲,出口便是劝诫世人的佛谒。 对比起来,她简直就是蛇蝎心肠的大恶人。 眸光波澜不惊自杨悠茹颓唐苍白的脸划过,慕晓枫噙着淡淡笑意,与纪媛一道缓缓踏上入云阶梯。 这个一年前就已经去了外地休养的杨悠茹,大概是在知道李南胜被砍头之后才仓促赶回京城的。 想到这里,慕晓枫不着痕迹的摸了摸下巴。 嗯,她当时的速度是闪电了些,所以就算杨家知道李南胜要被砍头,时间上也来不及退亲。 这位杨小姐望门寡的身份,是没法改变了。 不过,退一步说,就算时间上来得及,只怕杨家不会也不敢真去李家为杨悠茹退掉这门亲事。 若非看中杨悠茹她爹身为户部侍郎的便利,李南胜怎么可能与杨悠茹订亲。 盐引、税收、军饷……没有一样不直接与户问挂钩。 杨家与李家早就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蜢蚱,无论如何,只要李南胜在两人成亲前被砍头,杨悠茹这望门寡的身份那也是铁定走不掉的了。 当然,慕晓枫不认为杨悠茹有本事知道是她在幕后将李南胜送上断头台。不过就刚才杨悠茹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一样,只怕杨悠茹早就恨不得将她拆骨剥皮了吧! 看来,今天是倒霉撞上了。 就不知,背后将这杨小姐当枪使的是哪位。 慕晓枫望着头顶飘浮云朵,抿唇微微一笑,眼底反倒掠过淡淡神往。 「晓枫,我们到了。」纪媛看了看明显在沉思的少女,眼神微微露了奇怪,「有什么不对劲吗?」 慕晓枫轻轻一笑,眉目沉凝之色立时松散了去,「佛门之地,最能镇住各种痴魅怨念,哪有不对劲。」 「大嫂你想多了,在这古朴恢宏宁静之地,我觉得连心境都沉静清净了许多。」 纪媛听着迴荡山际的浑厚钟声,也贊同的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姑嫂俩一路说说笑笑,终于走到了主殿前面的空旷广场。 珠儿去捐了香油钱,又取了香枝过来,慕晓枫便与纪媛一道先到广场正中供奉的九转铜塔点上香烛拜一拜。 然而,慕晓枫将手中香枝往香炉里插去的时候,却突然被人从后面不小心的撞了撞。 眼看慕晓枫还拿着香枝的手就要被满香炉裊裊冒烟的香火给伤到,幸得在旁边的纪媛急中生智,直接将手肘顶着慕晓枫手臂往上抬了抬。 慕晓枫站稳,纪媛松了口气,却仍旧心有余悸道,「幸好没事。」 若是慕晓枫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纪媛只怕要自责不已。这个小姑若不是为了陪她出来散心,今天完全不会来大佛寺。 站在较远空地的冷玥这时已然寒着脸快步走了过来,「小姐,刚才不是意外。」 大佛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的,香客不知凡凡。原本她也没发觉谁对小姐心存不轨,也几乎误认为刚才的轻微碰撞纯属意外。 可就在刚才小姐被撞了一下之后,竟有个婢女模样的姑娘低着头混在人群里步履匆匆离去。 来这上香的香客,不管心里如何;最起码这面上看起来,都是虔诚庄重的。 那婢女行色匆匆又刻意低头遮掩相貌的样子,当然立刻就引起冷玥注意。 只不过冷玥更关注慕晓枫安危,才没有第一时间跑过去逮住那婢女。 可那个自以为低着头就能混淆视听的婢女,很明显不知道冷玥见过她一面就将她面貌记住了。 纪媛愕然,慕晓枫一想,随即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想必刚才的意外跟杨家小姐脱不了关系。」 一打照面,就毫不掩饰眼中对她赤果果的怨恨,再打照面,还不直接见缝插针? 就算不能将她直接害死,先令她受着小伤小痛出口恶气也不错。若是能够趁机毁掉她容貌,就更好了。 慕晓枫可忘不了,几次宴会与这个杨悠茹相见,那个女人总忍不住妒忌的盯着她脸看了又看。 冷玥上前一步道,「小姐?」要不要奴婢暗下给那个女人一顿教训? 慕晓枫瞥了瞥广场之中来来往往神态虔诚一众香客,轻轻摇了摇头。 「小事。」 要教训一个人日后多的是机会,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在佛门之地还坏了兴致。 慕晓枫既然不在意,冷玥自然不会再多事。不过有了前车之鑑,冷玥接下来再也不敢离她太远了。 不过慕晓枫的宽容大度不予计较,在杨悠茹眼中看来,却变成了心虚与软弱可欺。 慕晓枫与纪媛刚刚换了个地方叩拜,耳畔却忽然传来了充满戾气的恶毒诅咒,「蛇蝎心肠的害人精,求神拜佛有什么用,迟早不得好死。」 慕晓枫眼神一沉,将香枝插好,才转头缓缓看着形容枯藁的女子。 杨悠茹就落后她几步之遥,一脸怨毒的瞪大眼珠死死盯着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慕晓枫是她杀父仇人一样。 大多数时候,慕晓枫都是一副笑意温和亲切无害的模样,可不表示她就真是个软弱无气势的娇小姐。 她转过身来,冷冷掠了杨悠茹一眼,抿着唇淡淡轻哼。并没有出声斥责,可她这模样更激怒了原本觉得自己十分不幸的杨悠茹。 虽然慑于慕晓枫清亮眸子流露出来的睥睨气势,杨悠茹不自觉的心头一震往后退了退。但慕晓枫眼角那轻蔑的神色,还有那令人妒忌的明艷容貌,杨悠茹也不知怎么就疯得不管不顾了。 「哈,慕家大小姐威风八面又如何?还不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而已,京城里头谁不知道慕晓枫你没法生育,所以一直没人要。」 杨悠茹声音十分响亮,还是直接对慕晓枫指明道姓,一下就将周围香客吸引了过来。 不过她说得极快,在慕晓枫冷淡望来的时候,又指着一旁的纪媛,嘲讽道,「还有这位慕家大少奶奶,一丘之貉的货色,活该慕家断子绝孙,再无后继!」 一众香客看疯子的眼神骇然盯着一身缟素的杨悠茹,再看看寒着脸却默不作声站在不远的姑嫂二人,深深觉得这杨小姐一定是因为突然变成望门寡而疯了。 人家慕大小姐还未成亲呢,什么叫不会下蛋的母鸡? 可众人或多或少都听到过慕晓枫某些不怎么欢乐的传闻,她本人在场都不出声反驳,自然也没有他人多事出头。 纪媛是个性子冷淡的,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等同于被人指着鼻子谩骂的羞辱她也忍不下去。 皱着眉头,就要出声,还是慕晓枫拍拍她手背阻止了她。 杨悠茹骂了几句,见慕晓枫除了沉着脸站在那里之外,可以说是任她谩骂了。 然而,骂了几句之后,婢女不安的勐扯她衣角,她才迟钝的发觉看热闹的香客一个个都摇头目露怜悯的走开了。 「真可怜,小小年纪还没嫁出去就死了夫婿,望门寡呢……也难怪她会疯。」 「可怜是可怜,但一点也不值得同情,看她的作为,就是没疯也跟真正的疯子差不多了。杨家怎么不将她好好留在家里,竟然让她跑到佛门重地抵毁谩骂污辱慕家,真是罪过。」 「看慕家姑嫂俩多宽宏大量,一定是同情她未成亲先丧夫,这才不与她计较呢!」 就这样,慕晓枫与纪媛什么都没做,甚至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舆论就完全一边倒倾向她们了。 待到杨悠茹被人怜悯又嫌弃的眼神打量几遍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愤怒大吼,「我怎么疯了?我清醒得很,就是慕晓枫这个恶毒的女人害了我,所以才引来上天报应,让她连嫁都嫁不出去,就连慕家……。」 她吼得越大声,神情越愤恨,众人看她的目光便越发充满怜悯。不过怜悯之中,又含着不屑轻蔑。 这样的眼神更加刺激得她几乎当场失去理智!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那什么眼光,怎么都不相信我?」 谁也没有再理会这个新晋望门寡的女人,在这歇斯底里的乱吼狂吠。一会之后,一众香客就小心翼翼的摇着头走了个干净。 慕晓枫淡淡瞥一眼那形若疯狂的女人,眼底神色轻蔑。 唇角勾起微微笑意,这才看着纪媛,淡淡道,「大嫂,我们去别处上香。」 不战而胜用在这种没有脑子的女人身上,她简直都觉得对不起这个词。 纪媛蹙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眼角防备的掠了眼杨悠茹,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道,「好,我们去别处。」 可她们想走,杨悠茹却突然神态狰狞的疾步走到她们跟前拦住,「想走?没那么容易!」 冷玥立时闪身上前护住慕晓枫,警惕的盯着她,低喝,「你想怎么样?」
第508章 花样作死 ()」 慕晓枫摆了摆手,神色淡然的打量了杨悠茹一番,随后也同情道,「杨小姐怨念深重,实在不宜来大佛寺。」 默了默,慕晓枫看着她,蹙着黛眉,又嘆息一声,「不过杨小姐要守望门寡,也难怪怨念深重。」 「既然怨念重重,杨小姐就更不该来这佛门慈悲之地,要知道以杨小姐这心态,不管是拜菩萨还是求佛祖,只怕都不会受你香火。」 仿佛为了应和慕晓枫一样,她话音一落,杨悠茹拿在手里的香枝果然无端全灭了。 杨悠茹被她轻蔑淡然的态度刺激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可慕晓枫说得极为流畅,一气呵成的下来她连插嘴打断的余地都没有。 说完,慕晓枫便转身,连个眼角都不屑再施捨杨悠茹一下。 杨悠茹手里还拿着香枝,因为怨愤,眼下正抖得厉害。眼见慕晓枫淡然又轻蔑的姿态,登时理智全失。 一个眼色往她旁边的婢女使去,自己却趁着慕晓枫转身的瞬间大大伸出脚去。 她与慕晓枫隔得并不远,一探脚出去立时就踩住了慕晓枫裙摆;眼中凶光闪过,眉眼迫不及待浮出几分得意。 她的婢女就趁着这时,从后面伸手往慕晓枫背部用力狠狠一推。 杨悠茹怒气沖沖奔过来拦人的时候就已经将事情都算计好了,从这个位置将慕晓枫推下去……。 看着她的婢女出手,杨悠茹几乎立即咧嘴露出阴谋得逞的恶毒笑容。 可是,杨悠茹忘了,就算慕晓枫再蠢,被她再三挑衅之后面对她也会起警惕;更何况,慕晓枫这样的人也能跟蠢扯上边的话,世人大抵也没脸再活下去了。 而且,杨悠茹这毛躁着急的性子,连她身边的冷玥会武功都不知道,想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段算计慕晓枫? 当为被她算计的人,慕晓枫看明白她的打算之后,简直都忍不住替她脸红兼嘆气。 杨姑娘你这智商,她诚恳建议还是找头猪为伍好了。 她跟这姑娘站在一起时间长了,真担心被这姑娘拉低智商变成没有脑子的废物。 杨悠茹主僕俩配合默契,动作也十分迅速。不过,这迅速也是相对而言的。 至少,在冷玥眼里,那就跟放慢动作慢吞吞的蜗牛差不多。 眼中寒光一闪,冷玥出——脚了。 当然,慕晓枫之前已经给她递过眼色。 意思是:给这个蠢女人一点教训可以,不过别让人看出来。 这是佛门之地,她身边还带着纪媛;她名声坏了就坏了,可不能连自己大嫂的名声也捎带给毁掉。 「啪!」声音有些沉闷,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杨悠茹那婢女本该落在慕晓枫背部的手,却落在了杨悠茹身上。 此刻,倒霉摔得跟大石头落地似的人,就是不怀好意的杨悠茹。 地面铺着石板,石板也算平整光滑。可毫无预兆之下被如此用力一推,可想而知重重跌下去的杨悠茹这会痛得有多厉害了。 慕晓枫瞧她眦牙咧齿,瞬间眼泪飞溅,却楞是连哼也没哼一声。很明显是痛苦过度又震惊过度,都忘了要惊叫这回事。 瞥着杨悠茹痛得变形的脸,再扫过目瞪口呆不知反应的婢女,就不由得愉快的勾了勾唇,笑意淡淡但神情明摆透出十分不厚道。 叫你在背后使绊子踩姑娘裙摆,姑娘今天就好心教教你什么叫:偷鸡不着蚀把米! 「呀,杨小姐你怎么样了?」敛去眼底讥讽冷笑,慕晓枫迴转身来,作出关怀的模样故意高声道,「你该不会想从这跳下去寻死没成,反而意外摔在这吧?」 眸光闪了闪,盯着杨悠茹痛得扭曲的脸,压了压嗓音,又接着飞快道,「看,佛门之地心思恶毒诅咒别人的,现世报来得真快。」 「呜呜……痛、痛,好痛!」杨悠茹顾不得再怨愤慕晓枫,在婢女的搀扶下,一边呜咽流泪一边忍不住唿痛。 慕晓枫才没有理会她,转过身去,就欲与纪媛离开。至于身为大夫的纪媛,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做出这种明知有人可能受伤而不顾的事情来的。 但是,杨悠茹这个女人给她的观感实在太坏了,而看自己小姑的神情,很明显这一跌是自作自受。 所以,她头一回破天荒不顾自己大夫的身份,坚决支持慕晓枫撒手不管的态度。 这广场来来往往的香客,经过刚才杨悠茹发疯似的那么一闹,这会除了她们几个,压根就没有人靠近。 许是跌倒的时候伤着骨头,杨悠茹狼狈的半趴地上呜呜咽咽又哭又叫半天,她的婢女一个人却楞没法将她扶起来。 慕晓枫与纪媛已经转过身,自然对这一切仿若未觉。不过,她是立心要给杨悠茹难堪,所以拉着纪媛往别处的脚步,是显得如此悠然散漫。 「慕晓枫,你还是不是人?还有纪媛,你身为大夫,却见死不救,你还配做大夫吗?」 慕晓枫一声冷笑,扭过头去,淡淡道,「佛门之地,哪来的疯狗。」 说罢,就不欲再理会杨悠茹这个新晋望门寡的女人。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急促稳重的脚步声。 「站住!」 慕晓枫怔了怔,这声音? 「晓枫,你怎么能对一个受伤的姑娘口出恶语!你快跟人家姑娘道歉。」 声音顿了顿,脚步又响了起来,「还请姑娘原谅,晓枫她也是一时心直口快,并不是有意贬损姑娘。」 皱了皱眉,慕晓枫已经听出来人是谁。可这自发将她归划为「所有物」的口吻,实在令她火大。 冷笑一声,她连头也懒得回。 至于代她向杨悠茹道歉什么的,她完全选择当耳边风好了。 她沉下脸,却不愿回头搭理,很明显那是个熟人,还是个她极不待见的熟人。纪媛就算不知道来人是谁,她也是无条件站在慕晓枫这边支持自己小姑的。 便也没说话,继续与她并肩往前走。 不过,冷玥却暗下一声冷哼回头望了望那个以「自己人」自居的混蛋。 果然,望见一张自以为是又带着自傲清高的脸。 小姐早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了,裘天恕裘大爷,你就不能别再一副「我是你未来夫君」的姿态自居吗? 是非曲直都还不清楚,就敢先斥骂小姐,这种自大狂简直该一巴掌拍落悬崖,让他尸骨无存去。 免得总在小姐心情不怎么美妙的时候,跑到跟前闹心。 冷玥瞥见那人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就暗下琢磨什么角度暗中出掌将这厮拍下山崖能造成意外的样子。 慕晓枫忽然看了眼冷玥,淡淡眼神里暗含阻止。裘天恕于她,跟路人甲差不多,何必为这种没带眼睛与脑子出门的渣弄脏自己的手。 「大嫂,我们过去那边吧,这里风真大。」 纪媛眼角往杨悠茹那边掠了掠,随即淡淡附和,「的确挺大。」 慕晓枫漫不经心的走着,忽然一本正经感嘆,「难怪今天疯子那么多,都是这大风给闹的。」 纪媛愕然,回过神后忍不住唇角微动,一抹清淡笑容就这样无声无息瀰漫出来。 一个莫名其妙怨恨上她们,一个不分青红皂白责备她们,可不是疯子是什么? 慕晓枫瞧见她嘴角那浅淡笑意,心情也瞬间愉快起来。 她们是来大佛寺上香兼散心的,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 「大嫂,我们去偏殿拜一拜观音,说不定也能沾些慈悲的佛气回去。」 拜观音沾佛气? 纪媛有些无奈的看着一脸兴致勃勃的少女,实在想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慕晓枫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极高,在那边充当救美英雄的裘天恕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了。 别人未必听得出其中的讥讽意味,可与慕晓枫相交也不算深的裘天恕,却似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听完这句话,莫名其妙怔了怔,眨眼,脸庞竟然微微发白,而追逐少女鲜亮身影的眼神也瞬间复杂起来。 大概因为杨悠茹这一摔,伤得挺重,慕晓枫与纪媛后来又拜了好几座大佛,却一直没再碰见令人闹心又碍眼的杨悠茹。 就连那个昙花一现的裘某人,慕晓枫也没有再倒霉的遇上。 「大嫂,我们该回去了,」慕晓枫回头望了望身后巍峨殿宇,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来,心中思绪难平,垂下浓密长睫却笑了笑,「再晚回去,估计哥哥该追到这来问我要人了。」 纪媛脸颊一热,却含了淡淡笑意道,「就知道我们家晓枫小嘴忘了把门,连嫂子都敢拿来打趣。」 这么说笑着,两人已经走下石阶,就要向马车走过去。却见杨悠茹忽然自一辆马车钻了出来,露面就是怨毒眼刀,开口便是怨愤质问,「慕晓枫,你是不是妒忌我,所以才用些卑鄙无耻的手段害了他?」 「他?」慕晓枫挑眉,神情诧异,「杨小姐说的谁?我又妒忌你什么?」 杨悠茹恨恨盯着她,语气凌厉声音尖锐,「你自己嫁不出去,妒忌别人,所以就暗中作怪!你敢不敢在佛祖面前发誓,李南胜不是你害死的?」
第509章 暗摆一道 ()」 连纪媛这种性子冷淡不愿惹事的人,听闻这番话,都不禁对这位苍蝇一般的杨小姐起了深深厌恶。 慕晓枫见怪不怪的笑了笑,大概见过裘天恕之后,杨悠茹这惹人厌的才终于想起她曾被退婚的事。 可是,在佛祖面前发誓? 「杨小姐,你亲眼看过李二公子尸身吗?亲自看着他收敛入棺下葬吗?」少女笑得温和柔软,语气也是轻轻柔柔的,让人听着舒服到不会提起防备之心,甚至丝毫察觉不出其中透着诱导意味,「会不会,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被……那个呢,要知道,他的爹可是当朝大将军!」 杨悠茹怔了怔,对上她晶莹明亮又透着意味深长的眼眸,灰败苍白的脸突然焕发出一层异样光彩来,她盯着慕晓枫,甚至急切的重复追问,「他根本没有被哪个?」 慕晓枫淡淡笑了笑,抛一个让人回味的眼神过去,却抿唇不语。 杨悠茹似是突然开窍了一般,然后惊喜道,「你是说……他还活着?」 「杨小姐作为李二公子未婚妻子,应该认得李二公子吧?」 慕晓枫幽幽抛下这句,就与纪媛一齐钻进马车,也不待杨悠茹再发问,一上马车立时便催促马车赶路离开。 杨悠茹当然不会再追上去,甚至这会她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给震得晕乎乎,根本没留意到慕晓枫已经行动迅捷如风的走了。 她双手大力捏着衣摆,咬着唇,抬头望着白云朵朵的湛蓝天空,似乎这样就能帮助她抑制激动一样。 可过了半晌,她双手依旧抖着,望着天空双眼视线也似覆着一层雾气,嘴里还一直不敢置信的喃喃,「还活着?还活着吗?」 那她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形容枯藁一潭死水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以后也不会有人再用不屑的口吻不屑的目光,看待她这个「望门寡?」 啊呸! 他没死,她还守什么活寡! 想到这里,杨悠茹就差点激动得失态的大哭大叫。事实上,马车启程之后,她确实忍不住这样做了。 她要回去问问,对,要去大将军府问问,他是不是还活着……。 带着无比急切的忐忑心情,杨悠茹忍不住再次连声催促起来,「快些,将马车速度赶快些,听到没有!」 可惜,老天不能体会她的迫切心情,待到她从大佛寺回到城里,天色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她再巴巴赶去大将军府过问李南胜是不是真死,显然不合适。 而经过这一路回程奔波,杨悠茹激动又迫切的心情终于平静了许多,眼见天色渐晚,只得无可奈何嘆息作罢。 可这事一天不弄明白,都似有无形的毒蛇盘踞她心头一样。 便是这一个晚上,都似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煎熬难受了。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于是,翌日她食不知味的草草用过早膳,就找了个藉口往大将军府去了。 恰好这天离李南胜被砍头的日子,刚满一个月,以她未过门妻子的身份前往李大将军府还是勉强说得过去。 因为李南胜是因罪被斩首,他的身后事什么的一切只能低调从简。 杨悠茹前往李南胜设灵的地方呆了一会,有些麻木的拜了拜,就心不在焉的在将军府四下游荡。直接向人询问李南胜死没死肯定不成,所以她趁着这功夫一边隐晦的寻找证明李南胜还活着的踪迹,一边不死心的迂迴曲折向人打听与李南胜有关的事情。 只可惜,她在大将军府流连了一个多时辰,除了再次确认李南胜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这个冰冷冷的事实外,压根没寻到一丝证据证明人还活着。 心灰意冷之下,她浑浑噩噩出了府,也没有直接坐马车回去,就这样恍惚的在附近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 然而,就在她万念俱灰,又对误导她的慕晓枫恨之入骨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开门的「吱呀」声。 她无意识的抬头遁声望去,正巧望见有人自大将军府后门闪身出来。 从她的角度,只能望见那人背影。 即使是背影,杨悠茹精神恍惚之余也不禁眯起眼睛,发了会呆。 「这背影……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呢?精瘦精瘦的,就跟他差不多……差不多?」 前半句只是无意识呢喃,后半句却已经夹杂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在里面。 她掩唇用力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一时错觉看花眼。 可是,手放下,那精瘦背影仍旧在眼前。虽然他脚步又轻又疾,虽然她只能望见那人背影。 但是,杨悠茹之前不知见过李南胜多少回了,便是订亲之后,也忍不住暗中偷偷见了好几次。 「是他……真的是他?」 勉强压抑着汹涌澎湃的喜悦,可杨悠茹的声音却难免激动打颤。 「既然活着,为什么要对我避而不见!」 惊喜未过,疑惑便袭上心头。杨悠茹咬唇想了一下,便果断决定追上去问个究竟。 问问那个男人这样诈死让她守望门寡是什么意思。 可惜她纵然心急如焚,脚步也没有男子的迈得大。眼看就要跟丢,她也顾不上其他,撒开步子跑着往那精瘦人影追过去。 然而,她这一跑,脚步声自然就又重又急了。前面那精瘦身影听闻身后动静后,也急得加快了脚步。 杨悠茹眼看着就要追上,却因为他这速度一加快,几乎立刻就被远远丢下。 心里一着急,便忘了这事要顾忌,直接张开嘴巴就高声唤了起来,「李南胜,你给我站住,说清楚这算什么意思!」 她不喊还好,这一喊却惹得前面埋头疾走的精瘦人影如惊弓之鸟一样,非但没有停下来等她,反而也同样撒开脚丫,拼尽全力往前跑。 那模样,看起来就是一心一意想要甩开后面紧追不捨的杨悠茹。 杨悠茹看穿他的意图,在后面气喘吁吁追着,一时心里又急又怒,之后便只余愤愤与伤心了。 「李南胜,你站住给我说清楚……」 她扯开嗓子大喊,前面的人越发惊得发力狂奔。 没过多久,杨悠茹当街追着男人跑还大喊「李南胜」这事就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李怀天知道杨悠茹闹出的丰功伟绩之后,差点气得直接杀上杨家去。 不管他儿子死没死,杨悠茹作为李南胜的「准未亡人」,这事实在胡闹得太过份。 李怀天不好直接拿杨悠茹这个晚辈开刀,只能勉为其难的将杨悠茹的父亲拎出来痛批一顿,并勒令他好好管束自己女儿。 本来就诸事不顺的户部侍郎,再因为杨悠茹这一闹遭李怀天狠批,心情真是要多恶劣有多恶劣。 于是,杨悠茹这个心里又怨又恨的女儿,只能倒霉的成为他宣洩怒火的工具。 被骂得狠的杨悠茹在其父再三洗脑下,开始死心塌地的接受了李南胜「已死」这个事实。 心灰意冷之余,却对慕晓枫更加恨之入骨。 「害我不好过,慕晓枫你也休想好过!」 「既然我的将来再没有指望,还不如拉个垫背的。」 谁也不知道深深怨恨着慕晓枫的杨悠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或者有人预料过,却有意无意在暗中刺激着纵容着,还不着痕迹引导着。 再说自大佛寺回去之后,一回到枫林居,熟知其中详情的冷玥就憋不住了。 小姐说过,不懂装懂的永远是饭桶,她若想让自己变得聪明些,就要积极发扬不耻下问的精神。 犹豫了一下下,冷玥果断的问了,「小姐,为什么要向那个瞎闹的女人透露风声?」 像杨悠茹那个每次见面必暗中给小姐使绊子的女人,她觉得就该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尝尝什么叫痛苦才对。 慕晓枫在花厅里懒懒坐下,看见她纠结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冷玥,凡事我们不该只看表面。」 「你想想依着杨悠茹的性子,她心里一旦怀疑李南胜没死的话,会不会亲自跑去李府证实?」 冷玥默默思索了一会,然后无比确定道,「肯定会。」 慕晓枫又道,「那李家的人会不会让她知道李南胜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冷玥皱了下眉,却几乎没有思索,便接口道,「不管真死假死,李南胜在世人眼里都已经是个死人,就算在杨悠茹这个未婚妻眼里亦如此。」 慕晓枫笑着一摊手,「这不就结了。」 冷玥茫然片刻,不过没思考多久,就见她眼中茫然之色褪去。再看慕晓枫时,眼里反而浮出点点闪亮来。 慕晓枫看见她露出意会的神情,垂下长睫掩映眼底寒意,随手端起茶杯往唇边送去。 杨悠茹将这事闹大了才好,经过这一闹,李南胜就算活着,也已经是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 而且,不管是李怀天还是李家其他人,这会一定还意识不到留着这个死而不死的李南胜,会为将来埋下多大隐患。 没过多久,就频频有消息传来,杨悠茹果然「一不小心」将李南胜的事闹开了。 京城里的平头百姓知道这事没什么,就算全京城的人都怀疑李南胜没死也没什么。 但是,有一个人真惦记上这事真假的时候,阴影就已经悄无声息缓缓笼罩在大将军府上空了。
第510章 去死吧 ()」 「真是可惜,都闹成这样,还是没能将他逼出来。」 慕晓枫看着一脸惋惜嘆气的冷玥,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笑道,「哪那么容易心想事成,先将怀疑的种子撒下去,总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蚂蚁撼树,不可能一蹴而就。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地一点一滴撼动李家那棵参天大树。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慕晓枫沖红影点点头,起身走出花厅,带着冷玥一道出府去了。 常规巡查过几间店铺之后,慕晓枫一看天色不早,绕道去买了些赵紫悦爱吃的点心,便打道回府了。 累了一天,慕晓枫这会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恍惚间却听得车夫突然「吁」一声勒停了马车。 冷玥看了看歪头闭目的少女,没有惊动慕晓枫,自发挑了帘子往外张望,压着声音询问,「出什么事?」 「冷玥姑娘,你看前面。」车夫见她探出脑袋,立时伸手往前面指去。 这街道不算繁华热闹,却也不是什么僻静所在。大概因为近傍晚的缘故,街上冷冷清清的并没有什么行人。 但是,就在并不算宽敞的街道前面,眼下却有两三个人正扭打成一团。若是车夫不管不顾将马车赶过去的话,说不定就会撞上这几个人。 车夫也是权衡了一会,觉得左右为难,这才停下马车欲嚮慕晓枫请示。冷玥主动挑开帘子了解情况,那是最好不过。 冷玥默不作声观望了一会,才看清前面扭打几人,其实就是两个半大的男孩子打在一块,另外一个急得团团转想要上前劝架的,却是个头髮花白的老婆婆。 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隔得远,根本听不清那几人嘴里在嚷嚷什么。 皱了皱眉,冷玥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 正想着法子如何才能让这几人滚一边打去,却在这时,那急得团团的老婆婆也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脚步一个趄趔,竟然重重的跌坐在地。 那两个半大的男孩子似是楞了一下,不约而同扭头看了老婆婆一眼,却谁也没有停手去扶一把的意思。一瞥过后,两人仍旧愤愤的缠在一块拳打脚踢。 老婆婆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急的,坐在地上撑着尝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于是就忍不住坐在原地双手掩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可惜,纵然慕晓枫的马车隔得有些远,这会那混乱的声音都已经陆陆续续不断的传了过来。 揉着眉心,仍旧闭着眼睛,慕晓枫声音有些冷,「冷玥,怎么回事?」 冷玥盯着前面那混乱阵仗,有些无奈道,「小姐,我们的马车过不去。」除非不管那几人死活,直接强行撞过去。 「真是越急越添乱。」慕晓枫不悦的嘟哝一声,早知道她就不该为了节省时间让车夫走捷径。 这路面不够宽敞,前面过不去,又不能调头,简直磨人性子。 慕晓枫睁开眼睛,沉下脸往外望了望。 只看一眼,立时便道,「冷玥,你下去摆平他们。」默了默,又道,「那个老婆婆可能受了伤,你悄悄给她点银子罢了。」 她不会刻意做善事,不过既然遇上了顺手帮一把也没什么。 至于那两个打架耽误她时间的臭小子……,慕晓枫哼了哼,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冷玥从她泛寒的眼神中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冷玥听得她吩咐,只好下车往前面走去。 当然,她没有管那两个已经互相揍得大家鼻青脸肿的小子,而是先走到一旁将那个老婆婆扶起来。 「老婆婆,你还能起来吗?」 「哎哎……谢谢姑娘。」老婆婆见她伸手来扶,大概自知自己什么情况,倒也没推辞,胡乱抹了把脸,扯了抹牵强笑容对冷玥道谢。 不过凭着冷玥力道缓缓起来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无奈嘆气道,「都是我这个老婆子拖累人。」 冷玥虽然看见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可冷玥不想多事,自然不会接这话题多说什么。 只一边小心翼翼扶着她往旁边挪了挪,一边提醒着,「老婆婆你小心些。」 「我这腿骨可能断了。」老婆婆忍着痛,攀着冷玥手臂缓慢的往旁边挪动。 冷玥扫一眼被抓得死紧的手臂,飞快的皱了皱眉。 正在疑惑这老婆婆手劲不小,那一脸痛楚的老婆婆却在这时,低垂眼角忽然掠过一抹奇异寒光。 冷玥心中一激灵,虽没看见她眼神,却已然警惕的飞快松手要后退。 可是,她反应再快,也快不过眼前突生的意外。 那原先几乎痛到动弹不得的老婆婆,还有另外两个一直扭打一团的半大小子,就在她飞快后退的瞬间,无比迅速的对她形成了三角形的犄角包围之势。 还几乎在同一时间,三人齐齐亮出武器朝冷玥招唿过来。 脸色沉了沉,冷玥扫一眼老婆婆,轻哼,「你们什么人?」她再迟钝,这会都知道这几人一定是专门在此等着伏击她们的。 话音一落,还未待老婆婆回答,冷玥脸色便微微生变。 不好,这是调虎离山! 有人要对付小姐。 冷玥心神一凛,自是顾不得再跟这些人废话,直接抽出长剑招招狠辣出手,想要逼开这些人,赶回马车保护慕晓枫去。 只不过,这几个人既然是有备而来,又怎么可能没防着她。 虽然冷玥武功高强,出手是又快又狠。可除了能在短时间将这几人逼得手忙脚乱之外,竟奇异的没能冲出他们的包围圈去。 而马车那边,慕晓枫在望见那老婆婆古怪站姿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可惜,隔着一段距离,她又不会武功自是无法提醒冷玥。 当然,冷玥都能够看出这些人调虎离山,慕晓枫哪有理由看不出来。 在冷玥与那几人动手对上的瞬间,慕晓枫就当机立断将隐在后面保护的护卫召了出来。 冷玥望见慕晓枫那边有人立时护上,心里倒是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小姐机敏。 然而,她这放心太早了。就在眨眼间,异变又生。 慕晓枫带出来的护卫,有两名是府里的护卫,身手一般。另外还有两名是暗下训练的护卫,身手倒是比慕府的护卫好很多,却也不能与冷玥的武功相比。 四个护卫一现身,却有两名刺客也同时现身。 两人蒙着头脸,看不清样貎,可出手却配合得无比默契。他们一现身,就像完全没看见那四名转着马车保护的护卫一样。 一个从马车右边窜来,一个则从车顶上面飞星而下。两人手中武器都是锋利无比的长剑。 「慕晓枫,去死吧。」 伴着这声压抑的厉喝,闪着寒芒的长剑自车顶与右侧同时嚮慕晓枫刺来。 冷玥在远处掠见这情形,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小姐!」 缠着她的两小一老,如果单打独斗的话,谁也不能在她手底下接过三十招,可这三人却配合得异常默契,明显深谙取长补短之道。 一时之间,倒将她困得无法脱身。 慕晓枫一向都惜命,外出的时候几乎都让冷玥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若不是在这前头缠斗的是两个半大小子,又有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婆婆跌倒受伤,让她去了大半戒心,慕晓枫也断不会让冷玥下车去处理这事的。 不过,她也安排有后手,有四个护卫跟着,料想就算真出意外也无碍。 谁知,今天安排这场截杀的人,很明显也为了保证事情能成功而做了多重准备。 「叮」一声,从车顶飞掠而下的长剑遇到了质地坚硬的铁板,一招偷袭并没有成功。 不过慕晓枫可不敢这时候掉以轻心,她是在车顶做了防护,可车身四周并没有暗中安装铁板。 从右侧刺来的长剑几乎是同时而至。 又是「叮叮噹噹」一阵金属碰撞声,慕晓枫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她安排的护卫现在都与刺客对上了,而冷玥还被缠在前头脱不了身。如果这时,再来其他杀着,她今天只怕……不命丧在此,也难以全首全尾的回去。 看来她做的防备还是不够,下次出门应该弄两包让人一吸入就倒的毒药在身放着才行。 念头转过,却忽觉空气一凝。 慕晓枫心头骤然一紧,几乎是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反应,连想也没想,直接迅速的往前趴了下去。 就听得四面八方皆传来低沉如冷铁的嗡嗡声,那密集如雨的程度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饶是胆大包天的慕晓枫,听着空中那夺夺而来的嗡嗡声,都不禁头皮阵阵发麻。 转瞬之间,无比锋利的箭雨已经铺天盖地的朝着马车射了过来。 冷玥见状,当真惊得肝胆俱裂,又一声焦急厉喊,「小姐。」 再也顾不得围困她的三人是老是嫩,眼中厉色一闪,手中挽起的剑花倏就变了样。 光芒大盛,速度快若闪电,而那朵朵盛放的剑花却又似从无底地狱开出的嗜血鲜花一样,幽冷阴森寒意如刀。 光芒过处,终于划出一道道让人惊心触目的血线来。
第511章 意难平 ()」 「嗯嗯嗯……」几声闷哼之后,冷玥纤长冷硬的身影已流星一样冲出包围圈,直往被箭雨包围的马车掠去。 若不是急着过去给慕晓枫解危,她断然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几两小一老。 看着密密麻麻射向马车的箭雨,冷玥恨不得能长出三头六臂来。可是,她既不会分身术,也无法多长几条手臂。 刚冲出包围圈,就拼了命的挥动长剑,将一支支随时能要命的箭矢挡落。 四名护卫,身手一般那两个已经被两名持剑的刺客给杀了,另外两个则分别与那两个持剑刺客缠斗着。他们一面缠斗,一面斩落那些射向马车的箭矢。 纵然身手不错,也被这样的阵仗弄得狼狈吃力。若是此刻他们多几个人,说不定就能掠上两旁将埋伏暗处的弓箭手脑袋切下来了。 只可惜,援兵未到,这个假设暂时只能是假设。 慕晓枫此刻伏在马车里,当真觉得两辈子加起来所遇到的兇险,都该论今日为平生之最。 冷玥武功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两旁不知埋伏了多少个弓箭手,若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今日死定了。 深深吸口气,慕晓枫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镇定。 对了,发信号。 为了保障安全,她暗下训练的护卫可不仅只有今天带来这两个。 「呯吱」的一声,有璀璨烟火升上天空。 冷玥见状,登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小姐如此冒险,这个时候露面发信号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箭靶的危险中。喜的是,幸好小姐将信号带在了身边。 只要她再支撑两刻钟,援兵应该就到了。 想到这里,冷玥环顾四周,心中却沉了沉。不得不说,这些杀手今日选择的伏击地,实在是太理想了。 人群不算密集,离所有衙门却极远,又是在傍晚人少的时段……。 咬了咬牙,冷玥一边挥动长剑,一边观察四周地形,在想着单独将慕晓枫带走的可行性。 若两刻钟没有人来救,只怕到时……。 冷玥心情又沉了沉,如果对方还在附近安排了截杀,他们今天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就目前这缜密周到的准备,对方完全可能在附近也做了周密安排。 马车里,慕晓枫尽可能低的伏贴,虽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镇定。可她蜷曲紧握的手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渗满了冷汗。 冷玥都能想到的,她自然早就想到了,如果外面两匹马没有被射死,她还可能考虑一下骑马冲出去。 闭了闭眼睛,听着自己呯呯微乱心跳,慕晓枫心中大恨。 如果今日之后她没有死,她绝对要让对方好看。 外面,叮叮噹噹的声音与夺夺的嗡嗡声还在交织继续。可她听得出来,冷玥挥剑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下来了。 五个刺客,两旁箭雨如网。 冷玥武功再高强,也经不起连番恶战。若不是她先被拖住,倒是可以在第一时间掠到两旁将那些弓箭手解决。 车壁早被射成了刺猬,若这是普通木板所制的马车,慕晓枫也一早被射成刺猬了。心头紧了又紧,慕晓枫只默默盼着,她的人能快些赶来。 忽然「哧」一声响起,那是皮肉被利器划破的声音。接着一声熟悉的压抑的闷哼声飘了进来,慕晓枫心头震了震。 冷玥已经受伤了。 她该怎么办? 「奶奶的,真是硬茬!」无比紧张的气氛下,也不知是谁忍不住呸一声爆了句粗口。 「放火!」 慕晓枫心头一紧,冷玥却惊得浑身一震。 目前这情况,他们还能勉强左支右绌的支撑着,可一旦将小姐逼出马车外,那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咬了咬牙,冷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得眼下已经几乎脱力的虚耗。 剑尖朝着其中一个刺客一挑,「铮」一声,那刺客长剑脱手落地。冷玥暗下松了口气,总算没白挨一剑。 可是对方人多,就算这几人都受了比冷玥更重的伤,他们也还能动,加上有箭雨牵制冷玥,他们要对马车放火,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那几个刺客相互打着眼色,为了牵制冷玥,居然同一时间齐齐掏出了火摺子。 冷玥恨不得一口气将这几人杀在剑下,可此刻,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朝那两个护卫抛个眼神,然后吸口气一个飞掠,就要冒着箭雨钻入马车将慕晓枫带出去。 几乎同一时间,几把火摺子齐齐扔向马车,冷玥带着慕晓枫自马车沖了出来。 几名刺客看见终于将他们的目标逼了出来,顿时齐齐面露喜色。 然而,就在最危急的关头。 一道风华潋滟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飘然落地瞬间便穿进箭雨里靠近冷玥。 「给我。」 虽然这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平淡,可冷玥觉得此刻这声音就是世上最动听的天籁。 手一松,慕晓枫便送入他怀里。 淡淡熟悉的青竹气息扑鼻而来,慕晓枫紧紧绷着的心,忽然便奇异的安宁平静下来。 看着这天神一般的俊秀男子,胸臆莫名瀰漫前所未有的心安。 楚离歌的到来,很快就将劣势改变了。 他先掠来护住慕晓枫,至于他的贴身侍卫,自然是召集其他人手将埋伏在两旁屋顶的弓箭手悄悄解决了。 不到一刻钟,这惊心动魄的打斗伏杀终于停止了。 空气一动,冷刚提着还在滴血的双刀跃到了楚离歌跟前。 楚离歌低头看了看俏脸隐隐发白的少女,忽道,「送走。」 冷刚似乎极不情愿的皱了皱眉,然在楚离歌冷淡眼神注视下,终还是冷冷道,「是。」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马车辘辘驶来的声音。 慕晓枫眨了眨眼,有些困惑的抬头看着锦衣男子,「你不走吗?」 楚离歌看着她,神色冷凝难辩喜怒,抿紧一线的薄唇倒是微微启开,「你先走。」 少女愕然,「难道还有杀手隐在暗处?」 楚离歌没有再回答她,只淡淡看她一眼,又将目光飘向马车。 无声而坚持。 慕晓枫皱了皱眉,知道就算真有杀手隐在暗处,她继续留在这也帮不上忙。只能顺从的走向马车,可走了两步,她又忍不住担忧的回头,轻轻道,「那你小心点。」 楚离歌似有若无的沖她微微颔首,随即又静静掠了掠冷刚。 神色平淡,气势凛然。 冷刚心头一震,连忙道,「慕姑娘,赶紧上车吧。」 慕晓枫只得朝冷玥招了招手,「你跟我一块走。」 冷玥有些迟疑,眼角看了看长身玉立如雪山玉树般的锦衣男子,见他姿态卓然恆定而神情淡漠,这才赶紧走过来与慕晓枫一道上了马车。 待慕晓枫坐好,冷刚便「驾」的一声赶了马车离去。 危机一除,慕晓枫身心都觉得无比疲倦,不过冷玥却还在绷着精神强撑。 「放松些,我们没事了。」 冷玥神色缓了缓,却还不敢完全放松。慕晓枫又仔细打量了她一遍,开口,软糯动听的淡淡语气里却透着令人心惊的森寒意味,「你伤势如何?」 冷玥摇了摇头,「小姐放心,一些皮外伤而已。」 说得轻松,可她眸光黯淡,而眉宇间更是难掩倦色,很明显伤势并非她所说的那样轻微。慕晓枫心头紧了紧,瞥她一眼,淡淡道,「回去赶紧清理包扎。」 面上云淡风轻般平静,心里却恨意难平。 冷玥就快战到力竭了,这伤哪里是简单的皮外伤;冷玥这么说,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慕晓枫说完,便闭着眼睛养神;她知道,自己若不先放松下来,冷玥绝对不会肯松懈。 冷刚也许同样担心自己妹妹伤势,也许还有别的原因,这一路赶车竟然速度如飞。 待到了慕府,慕晓枫却没有下马车,而是看着冷玥,不容质疑的说道,「你先回去。」 闻言,已经掀了帘子准备下车的冷玥愕然抬头,「小姐呢?」 「我还有事。」 冷玥立时将脚缩了回去,「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她的职责就是保护小姐安危,怎么能够因为受了点小伤就自顾回去休息。 慕晓枫还未说话,就听闻冷刚硬梆梆的说道,「慕姑娘,请下车回府。」 这语气虽然听起来跟往常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感情,可慕晓枫却敏锐的听出其中隐含着一丝怒气。 似乎,还有一股压抑的责备意味。 眸光沉了沉,她坚决的朝冷玥摆了摆手,「冷玥,这是命令。」 冷玥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对上她坚持冷静的眼神,只能悻悻低下头,闷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回去。」 冷玥下了马车,冷刚再次微露不满的强硬请求,「慕姑娘,请你不要为难属下。」 慕晓枫目送冷玥迟疑的一步三回头进了慕府,才勾唇淡淡一笑,「属下?我可用不起这样的下属。」 冷刚一窒,想要反驳什么,不过想一想,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他确实不是她的人,便歇了与她争辩的心思。 慕晓枫仍旧坐在马车里,微微抬着下巴,目光灼灼的逼着冷刚,「跟我说实话,你家主子是不是受伤了?」 眼神微微一缩,被这样清澈透亮的眼睛盯着,冷刚多少有些不适应。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原因,他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却仍旧语气冰冷的说道,「请慕姑娘别为难我。」 「好,你可以尽你的忠心隐瞒不说。」少女一声淡笑,也不动怒,却提着裙摆要走下马车,「我不为难你。」 冷刚听闻她这浑不在意的语气,心头却是一震。 刚才他一请再请她都不肯下车,这会却主动要下车,他可不觉得眼前这笑意晏晏的少女是个好商量的。 他张了张嘴,有些艰涩的开口,「慕姑娘!」 少女脚步顿住,也不作声,只转着澄净清透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冷刚有些心虚的转开了头,压着声音飞快道,「主子他……确实受伤了。」 慕晓枫轻轻嘆口气,腰一弯,身体一缩,又往马车里面坐了回去。 「我就知道,那还不赶紧走。」 若非受伤,楚离歌又怎么可能让冷刚送她回来,态度强硬不说,还那么急切,分明就是怕她留在现场会发现什么。 冷刚垂眸,冰冷的脸庞却在他坐直身子的时候微微浮了丝暖意。 「那姑娘坐好了。」 「驾」一声清叱,马车再度疾驰起来。 当然,这回马车所去的方向自然是离王府。 「冷刚,你们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也遇到了伏击?」虽然心里早有猜测,可不问清楚,慕晓枫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冷刚想了一下,才一板一眼道,「确实遇到了伏击,我与主子先赶过来,张化领着其他人在后面清除障碍。」 慕晓枫默了默,在想他口中所指的障碍,大概就是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了。 不过能令楚离歌受伤,那暗处的杀手可想而知有多厉害。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她与冷玥的小命还说不定今天就交待在那了。 冷刚说完这句,却没有再细说的意思。 慕晓枫想了想,也就不再问他了。 从当时楚离歌的态度,就知道他受伤绝对不会轻,横竖她现在是去离王府,待会就能亲眼看见他伤势如何,又何必再逼问冷刚。 又转念推敲着今天遇伏击的事,如此缜密的安排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再想起冰山殿下身中无解秘毒的事,再想到自己娘亲……,越想,心情便越发紊乱。 「慕姑娘,到了。」 冷刚硬梆梆的声音打断了慕晓枫沉思,她暗下吸了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情绪,这才走下马车。 冷刚作为楚离歌的亲信侍卫,一到离王府,直接就领着慕晓枫往楚离歌住处去了。 慕晓枫不是第一次踏入离王府,不过踏入楚离歌的寝室却是第一次。 还在门口,就闻到里面瀰漫空中的淡淡血腥味了。 慕晓枫心头骤然揪紧,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 冷刚瞧见她急迫的模样,冷硬的脸庞倒是难得的露了丝宽慰之色。 领着她入到外间,冷刚看着她,却迟疑了一下。 慕晓枫一路都在揪着心揣测楚离歌伤势如何,此刻就算看见他眼中犹豫,也坚决佯装没看见。 脚步加快却下意识放得极轻,直接绕过冷刚便往内室走去。
第512章 拴在裤腰带 ()」 冷刚眼神闪了闪,张了张嘴,终究还是眼看着她纤柔身影没入内室不算明朗的光线里。 慕晓枫随意掠了一眼,内室的布置冷清幽雅,倒是十分符合楚离歌这个主人的格调。 目光一飘,带着几分难掩的急切便最先掠到了床榻上盖着锦被的男子。 闭着眼睛的离王殿下,安静冷寂,连气势都因为受伤而收敛了许多。 他肤色原本就偏白皙,此刻在明烛高照之下,却越发苍白隐隐透明。 少女心头又莫名揪了揪,满屋子都瀰漫着血腥味,也不知之前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流了多少血。 眼眸半垂,她将嘆息与心疼同时掩下,环顾四周,自发搬了张凳子到床前坐下。 可近前仔细打量,除了看见他脸色明显比平常苍白几分外,她可看不到他究竟伤在何处又伤势如何。 因为此刻,除了脑袋,脖子以下统统都在锦被下覆盖着。 皱着眉头,她回首望向站在门边沉寂如石的面瘫侍卫。 轻声问道,「冷刚,他到底伤势如何?」 前后相隔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原先还算生龙活虎的他,再见却变成眼下这羸弱模样。 脸色苍白不似活人,还昏睡过去? 冷刚被她平静清透逼人无声的目光一盯,顿时只觉头皮阵阵发麻。 他略略垂首避过她熠熠闪亮的目光,无意识的咂了咂嘴,正在心里打着转琢磨该怎么跟她说。 就听闻外间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便是熟悉的声音传来,「慕丫头来了,你先出来。」 慕晓枫挑眉,不过随后就站了起来,「药老?」 在分隔内外的门口站了站,又看了眼床榻沉睡的男子一眼,她缓缓走了出去。 药老没理会她,自顾倒了杯茶,却斜眼瞪着冷刚,哼哼起来,「你小子给我出去。」 慕晓枫愕然,眨着眼睛看了眼药老。 呃……这老顽童看起来怒火很旺啊,是因为楚离歌受伤的关系? 冷刚默默看了看慕晓枫,冰冷双眼对她流露出拜託之色。 少女侧头目光转了转,走到药老旁边的椅子坐下,如释重负的样子,淡淡道,「刚才我还担心这茶水太凉了,现在看来对药老来说刚刚好。」 「丫头,想骂人就直接骂,」药老瞥她一眼,没好气道,「转什么弯拐什么角,也不嫌累。」 少女挑了挑眉,「你老都不嫌累,我哪敢嫌。」 药老白她一眼,不满的哼了哼,没说话却对冷刚挥了挥手。那动作,慕晓枫觉得简直跟赶嫌弃讨厌的苍蝇似的。 待冷刚转身走出屋子外,药老眯了眯眼盯住慕晓枫,又不满的哼哼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招祸的。」 这语气听似埋怨,不过慕晓枫听得出来,其实是无奈的成份较多。 「我怎么是个招祸的?」慕晓枫冷笑一声,明显不忿这评价,「难道别人害我杀我,我乖乖的给别人害了杀了那才不叫招祸!」 药老无奈的皱了皱眉,嘆了口气,「你这丫头,整天牙尖嘴利不知收敛,就知道欺负我老人家。」 「要尊老爱幼,知不知道。」 少女面容一僵,很努力才挤了抹皮笑肉不笑的虚假笑容出来。吸口气,她将笑容定格不变,轻声柔柔附和,「好,要尊老爱幼。」 「那你这位老人家倒是告诉我,里面那傢伙怎么回事?」 面瘫侍卫被冤枉受委屈什么的,关她什么事,那又不是她的下属,她才没兴趣为他打抱不平。 「那个臭……他?」药老斜眼瞪她,刚刚才缓和的脸色又绷着黑了起来,「还不都怪你。」 少女瞪圆眼珠,指着自己鼻子,「怪我?」 好吧,这理由也算说得过去,不是因为她,楚离歌大概不会受伤。 这指责的眼神,她受了。 少女深吸口气,再三告诫自己要冷静,勉强又笑了笑,不忘放轻声音,「他武功不是很好吗?什么样的伤能令到他昏迷不醒?」 药老白她一眼,极度不满的哼了哼,口气满满埋怨,「还不是因为你这丫头一天到晚撩拨他。」 越说越离谱。 即使再能忍,慕晓枫也忍不住狠狠给了他一记白眼。 什么叫她撩拨他? 她什么时候撩拨冰山殿下了?再说,这跟他现在的伤有什么关系?这老顽童,就是太能扯。 「怎么跟你没关系?」慕晓枫没有刻意掩饰,药老与她不过一台之隔,所以对她的神态看得极为清楚,「难道你不知道他体内有自娘胎就带来的秘毒?难道你不知道他喜欢你?」 少女张了张嘴,却张了半天,又哑口无言悻悻闭上。 好吧,药老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可她还是弄不明白楚离歌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跟这些有什么鬼关系。 药老掠她一眼,便从她怏怏茫然的神色看出她心中所想。咬了咬牙,又气又恼的哼哼半天,才道,「你这丫头,既然知道他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秘毒,那你知不知道那种秘毒叫什么?」 少女眨了眨眼睛,神态茫然又无辜,不过还是点头道,「听他提过,叫无情。」 「无情无情……」药老似乎又急躁又无奈,竟站了起来,负手就在慕晓枫面前团团转,「那你知不知道这鬼东西为什么叫无情?」 少女看着他,神态越发茫然,摇头,「不知,还请前辈解惑。」 「前辈?」 药老睁大眼睛盯她片刻,却忽然扬眉笑了笑。 慕晓枫抿了抿唇,低头佯装看指尖。好吧,对于药老这种喜怒不定的性子,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哎,喜欢别人捧着顺着的老顽童。 「其实说起来,这无情的由来也是有故事的,」药老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眼神却有些恍忽迷离,「传闻两百年前,有个女子抛弃一切与一个男子厮守,原以为他们能够情深意重到白头,谁知若干年后,红颜迟暮,男子一次意外受人诱惑背叛了两人誓言。」 呃……狗血的负心汉剧情? 「女子心灰意冷之下便全心放在研究制毒药之上,为了惩罚那个男人,她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制出无情这东西来。」 药老嘆了口气,幽黑眼眸似乎迷濛而带着厚重沧桑,「后来就将这东西直接用在那个男人身上。她恨他背叛昔日誓言,特别制出这种毒药,让他从此再不能对任何人动心动情。」 慕晓枫心头一跳,忽然脱口便问道,「如果动心动情,会怎么样?」 药老哼了哼,看起来还是余怒未消的模样,不过半阖下来的眼底却转过丝丝赞赏。 这丫头果然是个敏锐的,一下就问到点子上来。 「疼痛噬骨,生不如死。」 少女眼睛立时便缩了缩,半晌,才吶吶的艰涩开口,「这……果真是令人断情绝性行尸走肉么?」 药老点了点头,她又迫不及待问道,「那对寿元又有什么影响?」 「那女子自知自己性命不长,在研制这毒药的时候便想着要让那男人死在她前面,所以……,一旦中了无情之毒,若能好好修心养性做到无悲喜哀乐,也能勉强活到三十岁。」 少女内心越发惶惶,「若做不到呢?」 药老没好气的剜她一眼,「以你的聪明劲,这还用问吗,自己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了。」 少女窒了窒,一时沉默下来,心却似被人拿刀子割了肉一般的难受。倒是没有在意他的挖苦讥讽,只想着这后果……。 「那女子后来无意得知自己误会了男人,便拼了命想要研制出解药,可惜她心神损耗太过,最终也没能在那男人死前研制出解药,只留下廖廖推测数语。」 「既然如此,这种毒药又怎么会流传下来?」 药老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慕晓枫默了默,语气忐忑,「那眼下他……他是因为做不到无悲喜哀乐,所以身体受损厉害?再加上受伤才突然昏迷的?」 「受伤只是小事,」药老摆了摆手,神色隐隐透着凝重,「是他的伤口有毒药,而他又在还虚弱的时候擅动武功……这才,哎,罢了,跟你说这些又如何。」 「毒药?虚弱?」少女神经立时绷紧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被淬了毒的箭头划破了皮,」想到楚离歌眼下的情况,药老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你这丫头,他对你那么久,恨不得将你拴在裤腰带上……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每个月都要发作一次?」 虽然药老说得大大咧咧也没有存心嘲笑的意思,可慕晓枫还是忍不住双颊一热。 楚离歌对她的情意,她知道,可也没有药老说的那么夸张吧? 什么恨不得将她拴在裤腰带? 这直白通俗得——实在让人面红耳赤! 不过只一怔,慕晓枫心思立时就转到别的事情上了。 「他每个月都要发作一次是什么意思?」少女睁大眼睛盯着他,困惑眼神里流转着不明显的坚持,「还有,他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什么时候才会好?」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药老什么时候才能将「无情」的解药研制出来。 可话到嘴边,她觉得还是先弄清楚他眼下的情况更重要些。
第513章 烛灭,缘起 ()」 红影惯见她灵动巧笑嫣然的模样,深知自己小姐每次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心中必是有了万全筹谋。 微微一笑,红影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小姐已经将事情都想全面了,奴婢这担忧纯属多余。」 「那奴婢稍后就去安排妥当,静候明天的好日子到来。」 慕晓枫点了点头,明亮流转的眼眸掠过隐隐讳莫如深,「好,你去吧,我也很期待明天的到来。」 杨府里,果然跟红影担忧的一样。 素来对杨悠茹疼爱有加的杨夫人任凭她软磨硬泡,就是不肯松口让她明天出门去衣尝鲜。 理由便是「你现在身份不一般,还想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出门买漂亮衣裳,那不是让人戳我们家嵴梁骨吗?」 再者,之前杨悠茹从大佛寺回来之后胡闹了一回,杨侍郎早就对杨夫人三令五申让她对这个胡作非为的女儿好好严厉管束,以免坏事。 所以,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杨悠茹就算将嘴皮都磨破,杨夫人也绝对坚决的不肯同意她出门。 这一晚,杨悠茹是在气哼哼中无奈度过的。 黑白交替,令人期待的好日子如含羞美人终于姗姗来迟。 作为令各家名门闺秀趋之若骛所在的衣尝鲜,自清晨打开门之后,就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过了午时,人潮如涌的衣尝鲜里,迎来了一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主僕。主子一身素淡衣裳,头饰也没两样出挑的,脸蛋因为面纱所挡,倒是谁也看不出是美是丑来。 至于丫环,一直紧紧跟在主子身边,同样一身朴素衣裳,没戴面纱,但一直努力将头往脖子下埋。 瞧她的模样,不少人都曾误会她是不是睁大眼睛努力等着别人掉银子。 不过,衣尝鲜的伙计做惯迎来送往之事,一眼便看出这对主僕虽然衣着素淡形容有些鬼祟可疑,但从她们瞧衣裳时那定定放光的眼神,与她们对衣尝鲜的熟悉程度,几乎立即就可以很肯定这对主僕是常客。 既然是常客,那身份一定不会低。 略一打量之后,伙计便上前热情的招唿这对主僕。 杨悠茹今天能够熘出门,可谓「过五关斩六将」一般艰难,此刻听闻伙计在旁边唠唠叨叨介绍不不停,顿时皱起眉头,压着声音不悦道,「行了,你去招唿其他客人,我选好了自会结帐。」 伙计一窒,在衣尝鲜里,从来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想不到今天他也被人嫌弃了一回。 悻悻的扯了扯嘴角,倒也不再在杨悠茹跟前纠缠,反正是她自己不用他招待,他乐得再去招揽别人生意。讪讪的露了抹恭敬笑容,朝杨悠茹行了一礼之后就转身招唿别人去了。 没有伙计在眼前喋喋不休,杨悠茹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她今天是偷熘出来的,为免被人认出身份,自然是越少人关注她越好。 因为心存顾忌,杨悠茹下意识的往人少的地方去,一会之后就选好了衣裳,当然都是按平日喜好来挑选的。 可是她的婢女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她,「小姐,这些衣裳太过花俏又过度艷丽,根本衬不出你的清幽气质,不如小姐再选几套素雅一些的吧?」 说完这话,婢女心里还忍不住浮出几分同情。因为小姐望门寡的身份,以后只怕再也无法穿如此艷丽夺目的衣裳了。 况且,她们今天偷偷留出来,若是突然带了些色彩艷丽的新衣裳回去,以后也没法在夫人面前矇混过关。 杨悠茹听闻她这拐着弯的一提醒,脸色顿时黑了起来。不过因为戴着面纱,倒是无人看得清她变脸。 拿着那几套甚为喜爱的衣裳,一时气得手背青筋都冒了出来。 忍了半晌,倒没有在人如潮涌的衣尝鲜里发作,可她拿着那几套衣裳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何止不肯松手,想了一会,杨悠茹更直接将其中一套华美衣裳穿到了身上。 婢女见状,知道自家小姐执拗的性子又犯了。最后,只能在杨悠茹气得杀人的愤恨目光下,再不敢多嘴劝一句,只好默默低着头拿过衣裳前去结帐。 但是,婢女结完帐回头再找杨悠茹的时候,却发现她在衣尝鲜里里外外都找了好几遍,都始终无法寻到杨悠茹踪迹。 就在婢女惊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时候,杨悠茹已然悄无声息的远远离开了衣尝鲜。 再说九门提督姚济青,与师爷商量一番要悄悄追查刺杀离王的刺客之后,定下计划立即就行动了。 至于寻找户部侍郎失踪千金这种事,跟缉拿刺杀亲王的刺客相比,简直就是小到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过,这事衙差既然备了案,姚济青也不会完全不卖杨侍郎面子。 略一思索,便抛下一句,在追查刺客的时候顺便找一找杨侍郎失踪的千金。 衙差根本不知道,红影前去报案的时候,杨悠茹还好好的待在杨府。待到次日出去寻找的时候,却有数道消息暗中传来,证实杨小姐已经失踪了两三天了。 当然,这些衙差就是做梦也想不到,除了慕晓枫刻意放出风声说杨悠茹已经失踪。并做出暗中焦急寻人未果的假象之后,又有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再暗中扩大了这消息。 有杨侍郎的帖子,谁也没想到这事会有猫腻,当然更不会有谁吃饱了撑着去杨府证实这事了。 再加上,姚济青亲自下令让众衙差去追查刺客,就更没人将杨悠茹的失踪当回事。 这天傍晚,慕晓枫用过晚膳便留在花厅,红影见她清闲下来,才禀报导,「小姐,那件事有些蹊跷。」 慕晓枫正随手翻着一本杂记,闻言,抬头目光闪闪的看着她,「哪里蹊跷?」 「奴婢收到消息,昨天就有人陆续暗中扩大影响,暗中将杨府寻人的踪迹更广范围的散布开去。」 慕晓枫怔了怔,随即感兴趣道,「那些消息是不是大多似是而非?」 红影心中一动,点头应道,「确实如此,小姐是不是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 「我大概知道是谁。」慕晓枫笑了笑,却无意解释,「不过不管到底是谁做的,这都是在帮忙,我们不必较真去追究。」 红影迟疑了一下,又道,「奴婢推测,这些消息应该是两股人先后散布的。」 慕晓枫眯了眯眼,转念一想,便将心中愕然变成瞭然,「是不是另外有人很直接的做出四下着急寻找杨悠茹的样子?」 这回倒轮到红影诧异不解了,「的确如此。」 慕晓枫露出会意笑容,看了红影一眼,便低下头翻开杂记认真的阅读起来。 很显然,她没有为红影解惑的打算。 不过红影在她身边时日也不短,又是个领悟力强的,退下去仔细的用心琢磨了一会,便也渐渐摸出个大概来。 她想,惯用似是而非这种手段迷惑人的,大约跟那位万人之上的丞相脱不了关系。至于,凡事都认真追求完美真实的,也只有自认本身十分完美优秀的人才做得出来。 当然,姚济青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衙差更不会留意这些在他们眼里「无足轻重」的细节。 他们要追查刺客,更多的精力自然是放在如何秘密查探出刺客这件大事上。 又过了一天,为追查刺客的衙差们正陷入紧张茫然疲倦中,却忽然收到消息,称城中有座空置多年的宅子,最近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这热闹先从半个月前说起,突然有大批人入住到宅子里。只不过,住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人,附近邻居却没人说得清,只知道这些人自从住进去之后,一直是早出晚归,白天基本不露面,所以鲜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这些消息对于姚济青来说,根本没什么用处。但是接下来的消息,却勾起了他极大兴趣。 「几天前,有好几个浑身是血的人偷偷摸摸潜回那宅子?白天,既没有人看见他们请大夫,也没有看见他们再露面,只有人偶然在晚上撞见有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回去?」 前来禀报消息的衙差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大人,卑职带了几位弟兄明查暗访,证实这些消息确实无误。」 「只不过那宅子白日大门紧闭,卑职担心会打草惊蛇,才不敢贸然近前打听消息,所以一时半刻还不能直接确认他们的身份。」 衙差顿了顿,瞥见上首一脸沉肃的姚济青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想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另外,还有人看到,他们夜里才悄悄出门买下数量不少的粮食之类的物品回来。」 受了伤,偷偷摸摸不敢看大夫;连吃食的东西,也要在夜里才敢悄悄带回去。 而白天,这宅子就从来无人出入过。 无论是药材还是吃食,都是大批量的。 不说其他,单是这鬼鬼祟祟的行动,就确实惹人起疑了。 就算不是胆大包天刺杀亲王的刺客,想必隐藏在那宅子里的,也不会是什么善类。 「大人,还有一事。」 姚济青双眉一皱,有些不悦的瞪了那衙差一眼,冷喝道,「有什么话就直接禀报,少在本官面前卖关子。」 ps:电脑抽疯,上传了一个小时……满满都是泪
第514章 以身相许 ()」 眼前所见,是十分形象生动细緻的画像。 纸上所画,慕晓枫十分熟悉,因为每天她都会在平整光滑的铜镜里看到。 那是她的画像! 心头大震,连肩膀也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闭了闭眼睛,几个深唿吸之后,慕晓枫才渐渐将震盪的心情平復下来。 画像厚厚一叠,上面有日期还有提词。 看着最上面那张画像的日期,慕晓枫不禁怔了怔。心念一动,便将画像从底下翻过来看。 最下面的果然是较早时候画的画像,其中一张画的是她侧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又看了几张,「我悦君兮,君不知……」 慕晓枫目露惊讶,那个时候他……已经确定自己对她的心意了吗? 按捺住呯呯乱跳带起的悸动,少女又低头继续一张张看下去。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一张张仔细看下来,慕晓枫心情已经从最初的惊讶意外渐渐到甜蜜欢喜,种种滋味搅合一起,以至她站在长案前一时滋味杂陈忘了时间。 良久,她才将桌面重新收拾整齐。 再回到床前坐下,看着沉睡如初的男子,凝住他纯净平和如婴孩一般安然柔弱的脸,幽幽的嘆了口气,「如果……。」 然而她的嘆息声未落,床榻上闭目而眠的男子却缓缓睁开了眼睛。大概是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他睁眼淡淡望来,气势却还是冷淡柔缓的。 慕晓枫刚刚才看过那厚厚一叠画像,也从那一首首词中慢慢读懂他深藏淡漠面容下的深情,忽然楞不丁的被他幽黑迷离眼眸这么一看,顿时不自觉的觉得心虚。 眼角偏开,连忙欢喜道,「你醒了?我给你倒杯水来。」 楚离歌没有阻止她,目光默默追随那故作忙碌的身影,神情若有所思。 「你怎么来了?」 接过杯子喝了水,他才看着她,淡淡问道。 少女便又在床前坐下来,抬头看着他,明澈的眸子闪闪发亮,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她含笑道,「报恩。」 楚离歌眉梢动了动,「报恩?」 少女笑道,「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 慕晓枫呆了呆,半晌,才瞪大眼珠看他,笑容牵强眼神怪异,「什么?」 楚离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风华潋滟的眉目除了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外,再看不出其余情绪波动来。 美妙天成的薄唇微微开启,字字仍旧一如往昔的冷淡平静,「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她以为,给他递一杯水或者盖一下被子就算报恩了? 少女扯了扯嘴角,基于这个人说得太一本正经,以至她一时半刻都分辨不出他话中真假来。 「你认真的?」她试探的看着他,「你确定自己脑子没被烧坏?」 眉眼半垂,他静静看着她,薄唇紧抿一线没有说话。可目光坚定,眼神冷清认真这定隐隐流漾着戏嚯。 少女怔了怔,随即苦笑着捧着脑袋晃了晃,几分怀疑几分意外的嘟哝起来,「那看来是我烧坏了脑子,都严重到出现幻觉了。」 这个女人! 楚离歌差点被她气死。 明明刚才一霎,他已经看见她闪亮眼眸里,除了狡黠算计,还多了淡淡怜情柔意。 很明显,在他昏睡期间,某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已经私自翻动了他的东西。一定已经看过他画的画像,明明心里已经决定不再退缩,这会还非要跟他装模作样。 「慕晓枫!」 淡淡低吼,明明看着眼前风华卓绝的男子仍旧淡然孤冷,可慕晓枫心头却莫名缩了缩。 微惧过后,淡淡甜蜜欢喜便迫不及待的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呵呵,冰山殿下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 楚离歌看着她唇角慢慢翘起的欢快弧度,淡淡的又说道,「以身相许。」 真坚持? 少女眨了眨眼睛,心里是甜蜜欢喜的,可眼神的好奇也不是假的,「就算我真愿意以身相许,敢问殿下你受得起吗?」 她记得,楚某人不但脸如冰山,就是身体也只能冰山一样冷漠纯净。 想到这个,慕晓枫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身上的「无情」。眸光便不自觉的暗了暗,解药……哪来的解药啊! 「慕晓枫,」冰山殿下面色似是更冷了几分,很明显被某人胆大包天的质问气着了,「永远不要质疑男人行不行!」 冷清的声音未落,少女诧异睁大的目光来,他忽然掀被而起,气势压迫的向她俯下身来。 慕晓枫吞了吞口水,嘿嘿笑了笑,身子缩了缩,想要站起退出他气场所压。 可楚离歌再羸弱受伤,他也是个身高体格都比她占绝对压倒性优势的男人。 他真要困住她,她能逃得了吗? 「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少女被他气势困得避无可避,只能僵着笑脸伏低做小。 可心里却暗暗在磨牙,同时不屑的想道:男人就是好面子。 行不行这回事,也要量力而行的好不好。难道面子好看了,里子就一定也是好的? 楚离歌动了动,调整着姿势,将她牢牢困在他与床榻之间。依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那目光冷淡而平静,可漠凉凛然气势却直逼得慕晓枫头皮发麻。 良久,他就这么盯着她不太自在的脸,淡淡的坚持道,「以身相许。」 既然她非要跟他提什么救命之恩,那么以身相许是唯一报答他的条件。 慕晓枫心下微微愕然,一二再的坚持,这么说他是认真的了? 不是说好……他不会逼她,会一直在原地等她吗? 是今晚这烛光太撩情?还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容她再犹豫? 慕晓枫怎么也没有想到,楚离歌会坚持,完全是因为看清了她眼中情意,那是连她自己也还没有清醒认识到的情意。 既然两情相悦,他何必再浪费时间让她傻傻徘徊不前?她非要退,那他不介意拉着她往前一步。 「那你先告诉我,无情的毒……你什么打算?」她到现在都弄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态度,喜欢她逼迫她,却又……随时做着放弃她将她推离出去的准备? 眸光微微一暗,楚离歌站直,转身重新在床榻躺下。 「如果,」楚离歌垂眸,默了默,才缓缓开口,「这两年还研制不出解药,你还是这样最好。」 少女挑眉,「什么意思?」 楚离歌抬眸淡淡看她一眼,目光似是平淡无痕,却又似包含万千情绪。一瞥之后,他却再不愿开口解释。 慕晓枫气闷,瞪了他一眼,再难冷静的坐在床前陪他。便起了身,气唿唿的给自己倒了杯冷水。 直至很久以后,慕晓枫才慢慢悟出他真正的心意来。 楚离歌一会之后,又睡了过去,大约是吐露了隐晦心事,又有慕晓枫在旁边照顾着,这一觉竟然睡得十分安祥。 翌日,向药老确认了楚离歌的伤势无碍之后,慕晓枫便回慕府去了。 待她补眠醒来之后,红影随即便禀道,「小姐,已经查清楚了,昨天那场伏杀是李家与杨家共同安排的;那些杀手,还有弓箭手都是李家找来的。」 听罢,慕晓枫冷冷一笑,神情若有所思,「倒是不出所料。」 能一下子拉出那么多弓箭手,还能提供没一千也有八百的弓箭,不是在军中有一定势力的人,哪里做得到。 心中一动,她挑眉看着红影,笑道,「我倒是意外,你去查这样的事情也能如此快速。」往常这样的事,她一向都交给冷玥去办,因为冷玥擅长处理外面,而红影更专于打理内务。 红影被她定定盯着,俏脸立时便热了热。在这样灼灼闪亮澄澈得仿佛一下就能看穿你内心的目光下,红影就算再沉稳镇定也觉得压力漫漫。 「小姐,是奴婢擅自作主请了他人帮忙。」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倒没有吱声责备她的意思。 半晌,才托着下巴笑吟吟道,「哦,我想这个他人……该不会是君白那小子吧?」 其实红影不请君白帮忙,慕晓枫也笃定今天一定能查到谁在背后安排。 想起她离开时,某人还一脸苍白的闭目沉睡,慕晓枫无声嘆息之后心头便软了软。 那个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吃这样大的亏而不还回去。 昨夜张化一直不见踪影,大概就是在忙这件事吧。 不过,君白既然二话不说就帮了红影这个忙,是不是说明君白那小子也开窍了? 「小姐……」红影低着头,羞红了脸,不过从她眉梢流泻的淡淡欢喜来看,八成是心想事成了,「他帮忙,那也是右相大人的意思。」 说完这句,红影心思却沉了沉。 她们这几个贴身丫环,有谁看不出来右相大人对她们家小姐的情意? 可小姐……却分明对离王殿下更上心一些。 默默嘆口气,红影脸上笑容便淡了下去。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即使是深得小姐信任的贴身丫环,也没有资格干扰小姐的决定。 「既然查出来了,」慕晓枫掠过她红晕散去的脸,心思已然转到别的事情上,「那就好好招待他们。」
第515章 帮帮她 ()」 想起昨天那场恶战,纵然冷静镇定如慕晓枫这般心志坚韧强大的人,这会也难免浮出几分心有余悸的后怕来。 「对了,冷玥的伤怎么样?」 「少奶奶说了,她得好好躺着静养一段时间才行。」 也就是说,冷玥也伤得极重,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危及性命。 要静养一段时间,想必是元气损伤得太厉害吧。 嘆了口气,慕晓枫澄澈眼眸流转时便忽然多了一缕森然。 沉吟片刻,掩下眉眼流转幽芒,她忽地冷冷一笑,道,「你现在就去九门提督。」 红影抬头看着气势忽然变得森寒慑人的少女,神情深深疑惑,「小姐?」 慕晓枫拿了帖子过去桌边坐下就写,一会之后便写好了,又竖着拿起来吹干墨迹。这才看着神色茫然的红影,「拿这帖子去衙门——报案。」 红影接过一看,眼瞳立时缩了缩。 慕晓枫没有看她,扭头望着窗外泛了点点黄意的枫叶,缓缓吐了口气,「不明白?」 红影默默点头,虽然她也想过小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可一时半刻,她还是跟不上小姐的思路,真弄不明白拿这张帖子去衙门报案的用意。 慕晓枫笑了笑,然唇角那浅淡笑意却透着让人畏惧的森凉,「你现在是以杨悠茹的贴身婢女去衙门报案,自然得拿着杨家的帖子。」 不然,谁会相信一个婢女说的话。 红影惊了惊,「杨家?」 「嗯,你家小姐突然失踪,家里人手不足,只能求助衙门。」 红影低头,渐渐想到某种可能,默默拿着帖子出去了。 这事是红影亲自去办的,去到衙门的时候,衙差一听说是帮忙寻人,立时来了兴趣。 不为其他,只因红影称是自家小姐无故失踪。 虽然有了兴趣,不过衙差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斜着眼,慢悠悠问道,「你是谁家的丫环?你家小姐又是何人?」 「差大哥,这是我家老爷的帖子。」红影低着头,十分恭谨的双手奉上帖子。 「原来是户部侍郎杨大人家。」 户部可是管钱的地方,衙差一看帖子上面的名字,立时便换了副热情嘴脸。 不过惊嘆过后,衙差又狐疑的看着红影,「真是你家小姐失踪?」 还是失踪了一天一夜? 不能怪衙差起疑,一般这种情况,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名流权贵人家,姑娘家突然失踪一天一夜,只怕除了私下派人悄悄去寻找之外,谁也不会像眼下这样到衙门来大张旗鼓的求助。 不管最后人能不能平安回来,失踪了如此长的时间,就算还是清白之身,只怕这名声也毁了。 谁又愿意为了一个姑娘将家族的名声都搭上去。 红影抹了抹眼角,抬头飞快看了衙差一眼。就在她刚才抬头瞬间,衙差可以十分清楚的看见她眼角挂着泪珠。 「差大哥,实不相瞒,我家小姐只怕因为婚事不顺已经起了求去之心,我们家老爷也是担心,已经派家里人去寻了许久都不见人,这才不得已让我前来衙门求助。」 「我家老爷说了,不管怎么样,小姐终究是杨家的小姐。」红影咬了咬唇,一脸悲戚之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让小姐不明不白的流落在外头……。」 衙差看她一眼,眼神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随即长长的「哦」一声,嘆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那你回去等消息,我们一定会尽快寻到杨小姐的。」 红影连连感激道谢,「谢谢差大哥,谢谢差大哥,那我这就回去向老爷復命,期望差大哥能早日寻到我家小姐下落。」 红影离开衙门不久,离王府也有人前来报案。 当然,离王府报的,是让衙门尽快将刺杀离王殿下的刺客缉拿归案。 堂堂亲王在天子脚下居然被刺杀,还刺伤了,这可不是小事。 衙差不敢耽搁这事,待九门提督姚济青一回来,立时就将这事报了上去。 「师爷,你说这事……离王殿下是什么意思?」就在姚济青办公的屋子里,他坐于案后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师爷,「是闹大来查?还是悄悄私底下去查?」 师爷想了一下,才道,「大人,依我看,离王殿下的意思应该是私底下悄悄去查。」 姚济青挑眉看着他,「哦,这话怎么说?」 「大人你想,若是离王有意将此事闹大,就不会只派个下人到衙门来报案了。」 姚济青思忖了一会,贊同的点头,「你说得对,若是闹大来查,他应该直接上达天听,并于当天请求封闭全城搜查才对。」 可话一落,姚济青眉头又跟着拧了起来,「如此说来,离王究竟是希望将刺客缉拿归案还是另有深意?」 「大人,」师爷思索了一会,才分析道,「离王应当是希望将刺客缉拿归案的。」 姚济青倒是不解,「若是如此,现在距离案发都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不管刺客有没有得手,这会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出了城天大地大,我们上哪缉拿去!」 师爷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怕只怕,他的人猜测出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大概还断定那些刺客眼下还藏在城里。」 姚济青更加愕然,「若真是如此,他大可以直接将刺客先扣下来再交到衙门,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放任刺客在城里熘达而延误报案与缉拿的时间?」 师爷默了默,良久,才摇头道,「这个……我暂时也想不通。」 姚济青突然觉得头疼了,「万一刺客早就逃之夭夭,我们到时该如何交差?」 楚离歌可不仅仅是亲王,还是南楚有名的「鬼见愁」,那乖张难缠的人物一旦看谁不顺眼,谁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姚济青心里,也是极为忌讳楚离歌的行事手段,若能顺楚离歌的意,他绝对不希望无端招惹到这位让人头疼的人物。 「大人不必担心,若然我们前面推断都是错误的,这反过来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离王并不知道刺杀他的是什么人。」 「这样一来,我们反倒好办事。」 姚济青想了想,与师爷对视一眼后,慢慢噙出心领神会的笑容来。 红影赶回慕府的时候,恰巧在门外遇见了张化,便停下来客气的打了招唿。 然后便急急赶往枫林居嚮慕晓枫禀报详情,「小姐,奴婢已经在衙门报了案,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据她所知,杨家小姐杨悠茹并没有真的失踪。 慕晓枫坐在院子的藤椅里慢悠悠摇晃着,想了一会,才笑道,「刚才你回来时碰见张化了吧?」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红影想不通张化前来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奴婢在门外确实遇见他了。」 「本来还有件事需要另作安排的,不过现在已经有人做了,我们只需做好另一件事就行。」想起张化前来告知她,离王府已经差人去九门提督衙门报案,慕晓枫瑰红唇角就情不自禁的微微翘起。 那个人竟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去九门提督衙门报案的时间差不过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嗯,这算不算传说中的心有灵心犀? 红影若有所思看着笑意微微的少女,看见少女眼眸光彩流漾,亮光惊人的的清澈闪烁,她不禁心下暗暗称奇。不过面上却不显,只微微垂首,恭谨道,「请小姐吩咐。」 「我记得明天就是衣尝鲜推出新款衣裳的日子。」 红影怔了怔,沉吟了一会,眼神便渐渐亮了起来,「是的,小姐。」 慕晓枫低头把玩着藤椅旁边的干花,过了一会,才漫不经心道,「听说杨悠茹杨小姐十分喜爱衣尝鲜做的衣裳,明天可是个好日子。」 红影对上她淡淡瞥来的意味深长眸光,心头一紧,随即恭谨道,「奴婢知道怎么做了,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将事情安排妥当。」 慕晓枫点了点头,瞥去的眼光并不吝对她的赞赏,「你办事一向稳妥,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红影沉吟了一会,却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 「怎么?还有什么地方想不通的?」 红影知道她不喜人支支吾吾犹豫不决的性子,当下也不迟疑,「杨小姐现在身份不同,她明天真会去衣尝鲜吗?」 一个新新成为望门寡的姑娘,若这时候公然出现人前选买漂亮衣裳的话,一定会惹人诟病。 就算杨悠茹心痒难耐,杨家长辈也定然会令人牢牢守住不让她出门。 若是杨悠茹这道东风无法按时出现,她准备得再充足也是枉然。 慕晓枫默了默,「你担心的也不无道理,不过你别小看了那位杨小姐的执着。」 抬手拿了朵干花就着阳光转了转,她微阖眼眸,神情陶醉的吸了口气。 红影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担忧倒也慢慢淡了去。 「假若她真被人困在杨府出不去,我们大可以想个法子帮帮她。」少女笑了笑,明澈闪亮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森然,寒意流转之余却见盈盈含笑眸子里狡黠不掩。
第516章 起疑 ()」 可是仇恨遮眼的时候,杨悠茹那里还能想到其他。眼光闪了闪,姚济青嘆了口气,这一张荒唐的切结文书大概也是有人刻意引导杨悠茹写下的。 想到某些事,他难掩的心中忽地一惊,「依你看,又是谁想要藉此除去杨悠茹?」 师爷沉默了片刻,却不太确定道,「这个……也许想要除去杨悠茹的,就是暗中引导她去杀人的人吧?」 「大人,不管谁想藉此除去杨悠茹,目前这都不重要。」师爷有些严肃的看着他,「重要的是,她眼前还好好活着,却已经……咳,而杨府的人前几天曾来这里报过案,我们总得给杨府一个交待。」 姚济青看着他,有些心烦意乱道,「你有什么主意?」 师爷又沉默了一会,才慢慢道,「刺客已经捉到,大人应该先将这事通知离王;至于杨小姐,我觉得大人不如差人明早悄悄将她送回杨府。」 姚济青想起楚离歌的行事作风,却犹豫道,「没有审出幕后真兇,只怕那位不肯善罢甘休,再将杨悠茹悄悄送回杨府……这到时只怕不好交差。」 师爷却明显不这么认为,「大人这么想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将杨悠茹悄悄送回杨府,却是对大人或者离王殿下都是最好的做法。」 姚济青挑眉看着他。 「大人不妨将这一纸荒唐切结文书内容向离王透露一二,到时他自然明白大人良苦用心。」 只要杨侍郎也知道这回事,就算再见到活着的杨悠茹,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也断然会让这位杨小姐急速「病故」的。 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姚济青悄悄将人送回去,既让杨侍郎不得不暗中欠下一份人情,又不必自己双手染血,更免了离王愤怒与染血的可能。 只要杨悠茹在杨府悄悄病逝,当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好事。 姚济青思考良久,最后不得不承认师爷的考虑有道理。 翌日清晨,姚济青便派人到离王府将消息告诉楚离歌;然后,又让人悄悄将杨悠茹送回杨府去。 他的算盘打得极好,不声张做好这件事,绝对是落了几头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姚济青以为这事已经圆满结束的时候,京城里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有消息悄悄流传着杨悠茹暗中以身抵债雇杀手刺杀离王的事。 这种大胆挑战世俗伦理的小道消息,几乎一传出来就极大的引起人们兴奋猎奇心思。 不到半天时间,这些事情就如一阵大风一般,刮遍全城。 因为李南胜被「砍了脑袋」,杨悠茹还是望门寡的身份,这般让人惊悚兴奋的消息一传出来,李家上下最先难以忍受。 人死了还要被戴绿帽子,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这事还闹得全城皆知。于是,李家便义正严辞的修了书信向杨侍郎讨说法。 这讨说法另一层隐晦之意,就是让杨侍郎赶紧将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给结果了。 没过两天,杨悠茹果然悄无声息的被得「急病」死了。 对于杨悠茹的死,不相关的人顶多上下嘴皮一个翻动嘆一声唏嘘,但对于杨家与李家来说,她的死仅仅是双方同盟决裂的开始。 枫林居的八角亭子里。 「小姐,有消息传出来,杨悠茹病故了。」 慕晓枫懒洋洋靠着藤椅轻轻摇晃着,伸出脚丫淌在阳光里,好一副散漫惬意的姿态。 闻言,依旧半垂着眉眼没有看红影,只轻轻点头,「不出所料。」 杨悠茹这一死之后,杨家与李这一条绳的两只蜢蚱从此再也不会齐心了,一条绳子上互相攀咬,这才更有意思。 本来杨侍郎对李南胜的「死」就心知肚明,自己女儿莫名变成了未出阁就守活寡,杨侍郎心里肯定有气。不过为了利益,不得不隐忍罢了。 回头,杨侍郎却发现李家的人还要对他女儿赶尽杀绝,又是利用又是借刀杀人,这心能舒服得起来才怪。 红影看着少女笑意晏晏的模样,心下登时深深默然。 在小姐面前玩借刀杀人? 简直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再厉害,也斗不过小姐炉火纯青的手段。 红影不是没怀疑过自家小姐,只不过这么多事下来,她早就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信服。 不管小姐如何学会这些手段,小姐始终是她的小姐,别人若不先挑衅小姐触犯原则底线,小姐一般都不会计较,可是一旦越了界……那就只好自求多福了。 「小姐,奴婢听说九门提督亲自带领衙差去捉拿刺客的时候,过程十分顺利。」 慕晓枫抬头,似笑非笑打量她一眼,「你怀疑他们?」 红影眨了眨眼睛,小姐这意思是……其实清楚内里猫腻? 她立时一本正经的点头,语气严肃,「小姐觉得奴婢怀疑得不应该吗?」 少女有些失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结果对我们有利就行。」过程么,就不必详细追究了。 当然,这个不追究也是基于事情没有脱离她的掌控为前提。 含笑低头,眼神却微微恍惚。 那个人,为免她再为这些琐事劳神,很直接派了人将计划详细告诉了她。 宅子里那些刺客么,当然是真的刺客。 只不过,在姚济青带着衙差冲进去之前,都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而已。 姚济青冲进去的时候,那些刺客才刚刚被弄醒,连东南西北还未弄清,就被威武的九门提督一窝端的送进大牢了。 至于杨悠茹以身抵债那份文书? 慕晓枫表示,杨家的帖子都临摩了,再多伪造一份文书算什么。 横竖,刺杀的事,跟杨李两家,尤其是跟杨悠茹那位妒忌成狂的小姐脱不了关系。 她这么做,半点也不算冤枉他们,就是为了帮助姚济青尽快结案提供了一些便利的捷径而已。 红影愣了愣,当然不是因为少女这模稜两可岔开话题的态度。而是少女本就明媚绝美的脸庞,这会并不曾沐浴阳光里,却意外漾出淡淡晕红。这样含羞带怯的女儿娇态,可以说是红影从自家小姐脸上平生仅见。 娇态隐现媚色自生的少女,比平日言笑晏晏温和无害的样子更为灵动可人,尤其看见少女嘴角那一抹带着春意的浅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明艷鲜活。 红影倒吸了口气,随后敛了眉目,恭谨道,「小姐说得是。」 慕晓枫听着她略有些激动的轻快语气,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一时倒没有再言语。 想了一会,才道,「再过不久就是娘亲四十岁整岁寿辰,你辛苦打点一下,到时在家里为娘亲办场生辰宴。」 红影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明白慕晓枫的心思了。 府里喜事太少,大少爷成婚的时候又发生了各种各样不愉快的意外,如今难得夫人身体逐渐好转起来,确实该趁这个时候热闹一番。 至于李家与杨家会不会继续对小姐不利,这一点红影完全不愿在这时候提及。她想,既然李家不想放过小姐不会放过慕家,小姐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这日子照旧得过,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所以她们做下人的,做好主子吩咐的事,好好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慕晓枫一句话,红影便去忙赵紫悦的生辰宴了。 不过凤栖宫里,皇后的心情却无比愤怒。 诺大的宫殿虽然富丽堂皇,但这富丽堂皇的物质却并不能抚平皇后此刻怒气。 更甚至,冯嬷嬷觉得若不是这大殿够空旷的话,她们这些侍侯的宫人大概都难以承受得住皇后此刻怒气冲天散发出来的巨大气势。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皇后冷哼一句,眼角掠过四下噤若寒蝉的宫人,怒火顿时更甚了。 冯嬷嬷见状,唯有硬着头皮上前奉了杯茶,「娘娘息怒,想必那只是意外。」 皇后冷笑一声,接过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才又接着道,「意外?有哪次不是意外?没有金钢钻就别揽这瓷器活,若他们真听本宫的话别再不知轻重瞎掺和,本宫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可将当朝大将军李怀天也骂在了里头,冯嬷嬷可不敢接。想了想,只好小心翼翼道,「有了教训,想必以后就会小心的。」 皇后绷着冷艷的脸,不置可否的阖下长睫,冷哂一声,「但愿如此。」 啜了口茶,又冷淡道,「本宫听说,慕晓枫那个丫头要为赵氏操办四十整岁生辰宴?」 这话题安全多了,冯嬷嬷心里抹了把汗,连忙堆着笑,应道,「是的,娘娘。」 皇后默了默,又冷笑一声,「办得好,本宫也是时候送她一份厚礼了。」 冯嬷嬷瞧见她从容冷艷的神色,只觉心惊肉跳得慌,却不得不压着畏惧,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恭敬垂询,「娘娘想送什么礼?」 一转眼,就到了赵紫悦寿辰这天。大清早,慕府上下都在忙碌,就连一向只顾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寿喜堂,都在清晨应景的忙碌了起来。 「老夫人,再过一会就该有客人上门拜访了,现在出府不妥吧?」 老夫人近年来脾气越发偏执古怪,决定的事不管有理没理,都听不进别人半句劝。可是今天日子特殊,姚妈妈实在不敢不劝。 若是她劝不住老夫人,万一惹出什么事在夫人寿宴上闹出什么不愉快,她敢肯定,那个看似好脾气的大小姐到时一定不会饶过老夫人。 她们这些在寿喜堂服侍的人,就更别指望会有好结果。 大小姐有多重视夫人,就可以看出大小姐有多仇视老夫人。 所以姚妈妈着急之下,开口这措词都那么直截了当,丝毫不见做下人该有的委婉谦恭。 「不妥?」老夫人怒目瞪着姚妈妈,厉声咆哮,「有什么不妥,她一个晚辈过寿,难道还要我堂堂一介长辈委屈自己在这给她撑场面?」 姚妈妈低着头,嘴角无奈的扯了扯。 心道:夫人才不稀罕你留在府里给她撑场面,大小姐不许你乱走动,不过就是防着你在今天暗后使绊子惹夫人不痛快而已。 「立刻给我备好马车。」老夫人盯了姚妈妈一眼,见她还是木头桩子一样垂首不动,登时怒得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姚妈妈暗下皱了皱眉,依着老夫人这闹腾的性子,若她非要阻拦,只怕偏执起来真要将阖府都闹得鸡飞狗跳。 若是平时,姚妈妈肯定暗中使人给慕晓枫报讯了。可是今天日子特殊,估摸着大小姐这会正忙着,哪有闲心理会老夫人。 默默思量了一会,她只好陪着笑,小心翼翼道,「老夫人你别生气,奴婢这就让人给你备车。」 老夫人非要出府也好,横竖留在府里也不会给夫人好脸色,远远出了府不在大小姐面前添堵倒也不错。 顶多到时她跟着,想办法让老夫人在外头多留些时候好了。 当然,对于老夫人突然起性子非要出府这种事,姚妈妈最后还是使人给慕晓枫报了信的。 最起码在客人来贺之前,让大小姐有时间想个合理的藉口解释老夫人为何不出席寿宴。 于是,在大伙都忙着寿宴这事的时候,老夫人一顿脾气下来,黑着脸不管不顾的出府了。 姚妈妈原想着老夫人只是不想看见自己儿媳出风头,免得怄心才突然临时起意赌气出府的。 在出府的时候她还默默在心里盘算,稍后要向老夫人建议去哪些地方好消磨时光。 然而,一出了慕府,老夫人却突然吩咐车夫直奔北城门。 看这样子,完全不像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反而像早有准备一样。 姚妈妈心下暗暗惊了惊,默默飞快的回想着这段日子老夫人有没有瞒着她做过什么?可想了半天,却想不出这些日子风平浪静的寿喜堂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压下心头不安,姚妈妈面上只作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僵着笑,小心翼翼问道,「老夫人,我们这是出城去吗?」
第517章 就计 ()」 老夫人阴沉着脸,冷冷掠她一眼,闭着嘴巴却没有说话。 姚妈妈瞧见她这模样,心莫名咯噔一声,立时不安的直直沉了沉。 可是,这会老夫人已经在马车上,她一个下人自是没有资格阻止老夫人出城的。 暗下嘆了口气,姚妈妈只能暗暗决定,到时看老夫人想做什么再见机行事。 可转念一想,老夫人特意选了今天特殊日子闹着出府,为的就是混淆视听不给大小姐有时间腾出手阻止。 念头转过,姚妈妈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清晨,街道行人极为稀少,马车行走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待到了北城门,也才辰时末而已。 姚妈妈原以为老夫人要出城的,却不料到了北城门附近,老夫人却吩咐道,「行了,将马车驶到旁边的空地等着。」 姚妈妈讶异的眨了眨眼睛,这不是出城反而特意在附近等人进城? 有什么人竟能劳老夫人亲自前来城门迎接? 眼见老夫人脸色不豫,姚妈妈还不至于这时候上前询问,只好在心里暗暗猜测究竟是何方大佛。 大约过了一刻钟,陆续有马车缓缓通过城门驶了进来。老夫人虽然还是坐在马车上,不过挑起帘子目不转睛的望着城门口方向。 姚妈妈见状,心里越发犯嘀咕。 老夫人这望眼欲穿的模样,很显然跟来人感情挺不错。念头转过,姚妈妈又暗自失笑,感情自然是不错的,如若不然,老夫人又怎么可能巴巴的亲自来到城门迎接。 又等了一会,终于见有辆十分普通的马车与其他马车不同,进了城之后,便径直往老夫人这边空地驶了过来。 老夫人见状,阴沉的脸终于开始转晴,盯着那马车竟慢慢绽放了笑容。 越是这样,姚妈妈心里越是好奇,好奇之余,心里则浮上更多不安。 单调的辘辘声缓缓近来,那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姚妈妈莫名紧张的攥着帕子,定睛盯着马车。 帘子一阵晃动之后,一只白皙细嫩的手伸了一半将帘子挽起。 姚妈妈怔了怔,忍不住暗中瞥眼看了看老夫人。 却见老夫人十分平静镇定的模样,心下一愣,随即猜测起来。难道老夫人等的人,竟然是个小姑娘? 瞧那只白嫩小手,很明显就是年纪不大的姑娘人家。 当然,姚妈妈这猜测正确与否,很快就有人给出了答案。那边帘子被挑开之后,先从马车里往外探出的脸庞——却是一张有了年岁沧桑的脸。 姚妈妈并不是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侍候,不过侍候老夫人也超过二十年了,所以心思转了半天也猜不出老夫人亲自来迎接的到底是何许人。 此刻,那张有了岁月痕迹的脸一露出来,姚妈妈注意到,老夫人也微微怔了怔。这反应,很显然老夫人对来人多年未见,并且也意外这人容貌沧桑变化。 不过,一楞之后,老夫人立时高兴的笑了起来。 那个大约四五十年纪的妇人下了马车之后,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也跟着露了脸,再之后,却是个二十上下的少爷。 那妇人有些侷促的打量了那双年少男女一番,又理了理并没有什么值钱首饰的髮髻,这才领着那双年少男女款款行到老夫人马车跟前。 「母亲,」那妇人含泪上前,福身行礼的时候竟激动得双肩微颤,「女儿不孝,这么多年一直未能在身边侍奉你老人家。」 姚妈妈大吃一惊,眼角觑着老夫人,却见老夫人也十分激动的伸出了双手,「好好,回来了就好。」 那妇人自然不用老夫人真扶,只是顺势站了起来,然后扭头看了眼站在身后一双年少男女,道,「母亲,这就是玉昆与玉连。」 朝那两人招了招手,又道,「还不赶紧过来拜见外祖母。」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上前来,齐齐向老夫人行礼,恭敬道,「见过外祖母。」 「好,都是好孩子。」见过这母子几人,老夫人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便道,「美素,你与我一道坐车,好陪我说说话。」 慕美素立时惊喜交加感动莫名的模样,含泪连连欣喜的点头,「好,都听母亲的。」 安排妥当,便又启程调头回府了。 姚妈妈上马车之前曾暗下不动声色打量了这母子三人一番,这一路的猜测倒是水落石出了,可她悬着的心却并没有因为知晓这几人身份就落地。 要说这慕家的姑奶奶,姚妈妈倒也听说过,她来慕府那会,这姑奶奶才刚刚嫁去外地没多久。只不过自此之后,这姑奶奶并没有再回慕府,反倒因为夫家做官越往外调,近年连消息也全无。 她在慕府干了二十多年,认真算起来,今天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据说年轻时与老夫人感情极好的姑奶奶。 念头转过,姚妈妈有些讥讽的撇了撇嘴角。 如果真是感情极好,就不会这些年都音讯全无了。 就算嫁去外地再远,人回不来总不至于连封书信都送不回来。 也不知老夫人为什么会亲自来城门迎接这位姑奶奶,据她所知,这位姑奶奶并不是老夫人所出,而是一个妾室生下孩子就去了,老夫人见膝下虚空,也不知怎的动了恻隐之心,竟将还在襁褓中的女婴抱到膝下亲自抚养。 难道是因为老夫人一向对夫人看不顺眼的缘故? 各种念头纷乱的猜测着,她们又回到了慕府。 门房看见老夫人回来,自然不敢怠慢就放行。可是,老夫人出去时明明只有一辆马车,回来怎么突然就多出一辆来了? 门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茫然看着马车直接驶进慕府,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头。 马车进了府,众人自然便下车了。 姚妈妈服侍着老夫人前往寿喜堂,但是,随着她们前去寿喜堂的,除了这位突然回来的姑奶奶与一双儿女外,后面竟然还跟了两个年轻女子。
第518章 是谁 ()」 要说这两人,姚妈妈也算熟识。可正因为熟识,姚妈妈乍然看见她们也从马车下来,才差点惊得咬着舌头。 「老夫人,她们、她们……?」震惊之余,姚妈妈下意识要向老夫人问一问为什么。可是,这话说到一半,她才惊觉以自己下人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质问老夫人,只得讪讪的弱了声气住了口。 可老夫人终究被她刚才质问的语气惹得不悦了,当即沉了脸冷眼扫过来,微怒道,「怎么?我这个主人邀请两个客人来府还要经过你同意?」 这话太重,姚妈妈吓得一激灵,连忙垂首跪了下去,颤着声战战兢兢道,「老夫人明鑑,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老夫人冷冷掠她一眼,仍旧十分不满的哼了哼,「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哪个意思?」 姚妈妈心里暗暗叫苦,知道老夫人这偏执的脾气一旦发作起来,还真是完全没道理可讲。 想了想,姚妈妈只能恭谨道,「奴婢、奴婢就是有些好奇,对,就是好奇二老爷家的千金与这位……嗯,秦姨娘,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府上。」 她虽然说得毕恭毕敬,不过却有意咬重了「突然」二字,希望可以藉此提醒老夫人,咱们家大小姐可将这两人列为拒绝往来的黑名单。 老夫人你就算身为慕府主子之一,是不是也不应该如此明目张胆的与慕府当家大小姐对着干呢? 老夫人虽然脾气变得十分偏执,却也还不至于老煳涂到听不出姚妈妈这话里话外弦外之音。 可惜,她若是听不懂还好些。正因为听得明白,才更加怒不可遏起来。 她阴沉着脸,恨恨瞪着姚妈妈,愤怒得尖声道,「她们又不是外人,来府里做客有何奇怪。」 姚妈妈深深垂首,连嘴角也深深垂了下去。既然老夫人非要与大小姐对着干,她只能默默为自己将来的池鱼之殃先祈祷了。 见她哑口无言,老夫人脸色才稍稍转霁,冷冷扫了眼过去,却道,「你既然自知有错,那就在这跪着吧。」 说完,冷哼一声,便与慕美素她们一道转身往寿喜堂去了。 看着老夫人僵硬而显得老态龙钟的背影,姚妈妈陡然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老夫人竟然将她罚跪在人来人往的花园旁,这是已经怀疑她的忠心了吗? 若真是如此,她没了用处,大小姐还会重用她吗? 尽管姚妈妈心里忐忑不安,可老夫人没说要罚她在这罚多久,她自然不敢擅自作主起身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老夫人与慕美素还有那双年少男女,皆焕然一新的从寿喜堂出来。 姚妈妈还是跪在人来人往的花园旁,远远望见老夫人一行人竟往主院那边去,顿时惊得差点连罚跪都忘了。 「老天,她该不会特意领着那么多人去闹场吧?」 不怪姚妈妈有这种顾虑,若是放在以前的老夫人,她还能相信老夫人是重名声顾大局之人;可是现在连半句劝都听不进去的老夫人,她还真是担心得很。 「大小姐应该已经知道老夫人带了好几位不怎么友善的客人回来这事了吧?」 不敢寄希望于偏执得听不进任何劝告的老夫人,姚妈妈只能喃喃的暗中祈祷慕晓枫了。 可今天,大小姐一定忙得脚不沾地,还真很难说顾不顾得上防着老夫人。 姚妈妈之所以有此推测,完全是因为她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跪了半天,竟然也没看见枫林居的人前来询问半句。 老夫人哪里想得到姚妈妈此刻忧心忡忡的念着她别犯浑,这会她领着刚刚换了贵重新鲜打扮的姑奶奶一家,还有慕云雪与秦香兰这些人,正气势昂扬的前往主院去。 这个时辰,众宾客已然上门来贺,并且准备要开始献寿礼。 纪媛的贴身丫环珠儿,一刻钟前得了纪媛吩咐,这会双手托着礼盒正往主院而去。 按照亲疏远近,地位高低,自然很快就轮到纪媛这个儿媳妇的。 所以此刻,珠儿脚下走得有些急。 这府里的人,谁不知道她是少奶奶身边人,一般情况下,看见她托着诺大的盒子举在胸前,自然便会自发的避让到旁边去。 因为赶着过去,珠儿这会选的都是人少的小道。 再加上一路过来,就算碰上人,他们也自发主动给她让路,所以珠儿这会走得急,便心无旁骛的只顾低头赶路,根本没有顾及其他。 今日前来参加寿宴的宾客众多,开放大摆诞席的前院自是处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路上,随处都是欢声笑语充斥耳朵,所以珠儿更加没有额外留神了。 然而,她一心一意低头赶路,就在她从小道往花园穿过的时候,却十分突兀的撞到了柔软的躯体上。 「呯」的一声,她手中锦盒意外落地。 珠儿第一眼,自然是匆匆掠向刚才所撞的人了,眼睛一抬,脱口便要埋怨,「怎么走路的,没看见……?」 可她这埋怨的话还未说尽,就已经被眼前匆匆瞥见的熟悉面孔惊得忘了继续数落。 在看见这张熟悉的柔美面孔时,除了吃惊之外,珠儿脑里竟然莫名其妙的闪过「冤家路窄」几个字。 「你……你怎么会在这?」她傻眼半晌,才皱着眉头防备的盯着秦香兰,却十分肯定道,「我们家大小姐绝对没有给你下帖子。」 顿了顿,珠儿看她的眼神立时变得充满戒备,「你是偷偷熘进来的?你想干什么?」 「不必紧张,」秦香兰还没说话,旁边倒有个少女含笑上前,「我们绝对不是偷偷熘进来的。」 珠儿乍然看见慕云雪也赫然明目张胆的出现慕府里,登时诧异得眼睛都瞬间撑大了。 「因为我们,是应老夫人邀请前来给慕夫人道贺的。」 慕云雪说罢,便弯腰去拾就跌在她脚边的锦盒。珠儿一见,下意识一声急喝,「你别乱动。」 慕云雪伸出去的手果然顿了顿,不过珠儿还来不及走过去抢起锦盒,耳际却传来了老夫人冰冷而恼怒的声音厉声斥道,「放肆!」
第519章 不安 ()」 可是仇恨遮眼的时候,杨悠茹那里还能想到其他。眼光闪了闪,姚济青嘆了口气,这一张荒唐的切结文书大概也是有人刻意引导杨悠茹写下的。 想到某些事,他难掩的心中忽地一惊,「依你看,又是谁想要藉此除去杨悠茹?」 师爷沉默了片刻,却不太确定道,「这个……也许想要除去杨悠茹的,就是暗中引导她去杀人的人吧?」 「大人,不管谁想藉此除去杨悠茹,目前这都不重要。」师爷有些严肃的看着他,「重要的是,她眼前还好好活着,却已经……咳,而杨府的人前几天曾来这里报过案,我们总得给杨府一个交待。」 姚济青看着他,有些心烦意乱道,「你有什么主意?」 师爷又沉默了一会,才慢慢道,「刺客已经捉到,大人应该先将这事通知离王;至于杨小姐,我觉得大人不如差人明早悄悄将她送回杨府。」 姚济青想起楚离歌的行事作风,却犹豫道,「没有审出幕后真兇,只怕那位不肯善罢甘休,再将杨悠茹悄悄送回杨府……这到时只怕不好交差。」 师爷却明显不这么认为,「大人这么想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将杨悠茹悄悄送回杨府,却是对大人或者离王殿下都是最好的做法。」 姚济青挑眉看着他。 「大人不妨将这一纸荒唐切结文书内容向离王透露一二,到时他自然明白大人良苦用心。」 只要杨侍郎也知道这回事,就算再见到活着的杨悠茹,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也断然会让这位杨小姐急速「病故」的。 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姚济青悄悄将人送回去,既让杨侍郎不得不暗中欠下一份人情,又不必自己双手染血,更免了离王愤怒与染血的可能。 只要杨悠茹在杨府悄悄病逝,当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好事。 姚济青思考良久,最后不得不承认师爷的考虑有道理。 翌日清晨,姚济青便派人到离王府将消息告诉楚离歌;然后,又让人悄悄将杨悠茹送回杨府去。 他的算盘打得极好,不声张做好这件事,绝对是落了几头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姚济青以为这事已经圆满结束的时候,京城里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有消息悄悄流传着杨悠茹暗中以身抵债雇杀手刺杀离王的事。 这种大胆挑战世俗伦理的小道消息,几乎一传出来就极大的引起人们兴奋猎奇心思。 不到半天时间,这些事情就如一阵大风一般,刮遍全城。 因为李南胜被「砍了脑袋」,杨悠茹还是望门寡的身份,这般让人惊悚兴奋的消息一传出来,李家上下最先难以忍受。 人死了还要被戴绿帽子,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这事还闹得全城皆知。于是,李家便义正严辞的修了书信向杨侍郎讨说法。 这讨说法另一层隐晦之意,就是让杨侍郎赶紧将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给结果了。 没过两天,杨悠茹果然悄无声息的被得「急病」死了。 对于杨悠茹的死,不相关的人顶多上下嘴皮一个翻动嘆一声唏嘘,但对于杨家与李家来说,她的死仅仅是双方同盟决裂的开始。 枫林居的八角亭子里。 「小姐,有消息传出来,杨悠茹病故了。」 慕晓枫懒洋洋靠着藤椅轻轻摇晃着,伸出脚丫淌在阳光里,好一副散漫惬意的姿态。 闻言,依旧半垂着眉眼没有看红影,只轻轻点头,「不出所料。」 杨悠茹这一死之后,杨家与李这一条绳的两只蜢蚱从此再也不会齐心了,一条绳子上互相攀咬,这才更有意思。 本来杨侍郎对李南胜的「死」就心知肚明,自己女儿莫名变成了未出阁就守活寡,杨侍郎心里肯定有气。不过为了利益,不得不隐忍罢了。 回头,杨侍郎却发现李家的人还要对他女儿赶尽杀绝,又是利用又是借刀杀人,这心能舒服得起来才怪。 红影看着少女笑意晏晏的模样,心下登时深深默然。 在小姐面前玩借刀杀人? 简直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再厉害,也斗不过小姐炉火纯青的手段。 红影不是没怀疑过自家小姐,只不过这么多事下来,她早就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信服。 不管小姐如何学会这些手段,小姐始终是她的小姐,别人若不先挑衅小姐触犯原则底线,小姐一般都不会计较,可是一旦越了界……那就只好自求多福了。 「小姐,奴婢听说九门提督亲自带领衙差去捉拿刺客的时候,过程十分顺利。」 慕晓枫抬头,似笑非笑打量她一眼,「你怀疑他们?」 红影眨了眨眼睛,小姐这意思是……其实清楚内里猫腻? 她立时一本正经的点头,语气严肃,「小姐觉得奴婢怀疑得不应该吗?」 少女有些失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结果对我们有利就行。」过程么,就不必详细追究了。 当然,这个不追究也是基于事情没有脱离她的掌控为前提。 含笑低头,眼神却微微恍惚。 那个人,为免她再为这些琐事劳神,很直接派了人将计划详细告诉了她。 宅子里那些刺客么,当然是真的刺客。 只不过,在姚济青带着衙差冲进去之前,都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而已。 姚济青冲进去的时候,那些刺客才刚刚被弄醒,连东南西北还未弄清,就被威武的九门提督一窝端的送进大牢了。 至于杨悠茹以身抵债那份文书? 慕晓枫表示,杨家的帖子都临摩了,再多伪造一份文书算什么。 横竖,刺杀的事,跟杨李两家,尤其是跟杨悠茹那位妒忌成狂的小姐脱不了关系。 她这么做,半点也不算冤枉他们,就是为了帮助姚济青尽快结案提供了一些便利的捷径而已。 红影愣了愣,当然不是因为少女这模稜两可岔开话题的态度。而是少女本就明媚绝美的脸庞,这会并不曾沐浴阳光里,却意外漾出淡淡晕红。这样含羞带怯的女儿娇态,可以说是红影从自家小姐脸上平生仅见。 娇态隐现媚色自生的少女,比平日言笑晏晏温和无害的样子更为灵动可人,尤其看见少女嘴角那一抹带着春意的浅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明艷鲜活。 红影倒吸了口气,随后敛了眉目,恭谨道,「小姐说得是。」 慕晓枫听着她略有些激动的轻快语气,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一时倒没有再言语。 想了一会,才道,「再过不久就是娘亲四十岁整岁寿辰,你辛苦打点一下,到时在家里为娘亲办场生辰宴。」 红影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明白慕晓枫的心思了。 府里喜事太少,大少爷成婚的时候又发生了各种各样不愉快的意外,如今难得夫人身体逐渐好转起来,确实该趁这个时候热闹一番。 至于李家与杨家会不会继续对小姐不利,这一点红影完全不愿在这时候提及。她想,既然李家不想放过小姐不会放过慕家,小姐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这日子照旧得过,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所以她们做下人的,做好主子吩咐的事,好好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慕晓枫一句话,红影便去忙赵紫悦的生辰宴了。 不过凤栖宫里,皇后的心情却无比愤怒。 诺大的宫殿虽然富丽堂皇,但这富丽堂皇的物质却并不能抚平皇后此刻怒气。 更甚至,冯嬷嬷觉得若不是这大殿够空旷的话,她们这些侍侯的宫人大概都难以承受得住皇后此刻怒气冲天散发出来的巨大气势。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皇后冷哼一句,眼角掠过四下噤若寒蝉的宫人,怒火顿时更甚了。 冯嬷嬷见状,唯有硬着头皮上前奉了杯茶,「娘娘息怒,想必那只是意外。」 皇后冷笑一声,接过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才又接着道,「意外?有哪次不是意外?没有金钢钻就别揽这瓷器活,若他们真听本宫的话别再不知轻重瞎掺和,本宫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可将当朝大将军李怀天也骂在了里头,冯嬷嬷可不敢接。想了想,只好小心翼翼道,「有了教训,想必以后就会小心的。」 皇后绷着冷艷的脸,不置可否的阖下长睫,冷哂一声,「但愿如此。」 啜了口茶,又冷淡道,「本宫听说,慕晓枫那个丫头要为赵氏操办四十整岁生辰宴?」 这话题安全多了,冯嬷嬷心里抹了把汗,连忙堆着笑,应道,「是的,娘娘。」 皇后默了默,又冷笑一声,「办得好,本宫也是时候送她一份厚礼了。」 冯嬷嬷瞧见她从容冷艷的神色,只觉心惊肉跳得慌,却不得不压着畏惧,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恭敬垂询,「娘娘想送什么礼?」 一转眼,就到了赵紫悦寿辰这天。大清早,慕府上下都在忙碌,就连一向只顾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寿喜堂,都在清晨应景的忙碌了起来。 「老夫人,再过一会就该有客人上门拜访了,现在出府不妥吧?」 老夫人近年来脾气越发偏执古怪,决定的事不管有理没理,都听不进别人半句劝。可是今天日子特殊,姚妈妈实在不敢不劝。 若是她劝不住老夫人,万一惹出什么事在夫人寿宴上闹出什么不愉快,她敢肯定,那个看似好脾气的大小姐到时一定不会饶过老夫人。 她们这些在寿喜堂服侍的人,就更别指望会有好结果。 大小姐有多重视夫人,就可以看出大小姐有多仇视老夫人。 所以姚妈妈着急之下,开口这措词都那么直截了当,丝毫不见做下人该有的委婉谦恭。 「不妥?」老夫人怒目瞪着姚妈妈,厉声咆哮,「有什么不妥,她一个晚辈过寿,难道还要我堂堂一介长辈委屈自己在这给她撑场面?」 姚妈妈低着头,嘴角无奈的扯了扯。 心道:夫人才不稀罕你留在府里给她撑场面,大小姐不许你乱走动,不过就是防着你在今天暗后使绊子惹夫人不痛快而已。 「立刻给我备好马车。」老夫人盯了姚妈妈一眼,见她还是木头桩子一样垂首不动,登时怒得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姚妈妈暗下皱了皱眉,依着老夫人这闹腾的性子,若她非要阻拦,只怕偏执起来真要将阖府都闹得鸡飞狗跳。 若是平时,姚妈妈肯定暗中使人给慕晓枫报讯了。可是今天日子特殊,估摸着大小姐这会正忙着,哪有闲心理会老夫人。 默默思量了一会,她只好陪着笑,小心翼翼道,「老夫人你别生气,奴婢这就让人给你备车。」 老夫人非要出府也好,横竖留在府里也不会给夫人好脸色,远远出了府不在大小姐面前添堵倒也不错。 顶多到时她跟着,想办法让老夫人在外头多留些时候好了。 当然,对于老夫人突然起性子非要出府这种事,姚妈妈最后还是使人给慕晓枫报了信的。 最起码在客人来贺之前,让大小姐有时间想个合理的藉口解释老夫人为何不出席寿宴。 于是,在大伙都忙着寿宴这事的时候,老夫人一顿脾气下来,黑着脸不管不顾的出府了。 姚妈妈原想着老夫人只是不想看见自己儿媳出风头,免得怄心才突然临时起意赌气出府的。 在出府的时候她还默默在心里盘算,稍后要向老夫人建议去哪些地方好消磨时光。 然而,一出了慕府,老夫人却突然吩咐车夫直奔北城门。 看这样子,完全不像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反而像早有准备一样。 姚妈妈心下暗暗惊了惊,默默飞快的回想着这段日子老夫人有没有瞒着她做过什么?可想了半天,却想不出这些日子风平浪静的寿喜堂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压下心头不安,姚妈妈面上只作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僵着笑,小心翼翼问道,「老夫人,我们这是出城去吗?」
第520章 好大的意外 ()」 纪媛冷清面容霎时一白,悲伤便如滔滔不绝的江水一般自双目汨汨涌出。她嘴唇上下颤动不止,看着神色惊骇而沉静的少女,竟已瞬息间未语泪先流。 旁边慕少轩看见她露出这副悲痛难以名状的模样,登时心口一痛,眼眶一热,随即发出撕心裂肺一声低吼,「不!」 慕天达看一眼纪媛,伟岸的身躯竟然摇摇欲坠,温和儒雅的脸庞也转瞬一片惨白之色。 纪媛闭了闭眼睛,低下头,一滴在眼眶打转的晶莹泪珠终于无声滚落。 「对不起,母亲她、她已经辞世了。」 纪媛声音沉痛而无力,却不得不咬着牙关将该说的说下去,「她是突然中了剧毒,毒入脏腑,五内俱毁……我、我无能为力。」 药医不死人,内腑尽毁,即使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 这个结果,慕晓枫在奔过来眼角无意掠见地上斑斑暗红的血迹时,已经心有所悟,可真正听闻这个恶噩,她还是悲痛难抑的晃了晃。 奇怪的是,慕天达慕少轩包括纪媛,这几人在确知赵氏突然毒发身亡这事时,人人都悲痛欲绝泪光盈盈。唯独慕晓枫,一直尽心尽力想要保存赵氏的慕晓枫,这会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除了敛了晏晏笑意,俏脸隐隐透着一层寒霜似的苍白外,她明亮澄澈的眸子里,居然没有一滴眼泪。 这个突如其来的恶噩,让所有人都觉得震惊心悸,所以现场除了慕天达几位直系亲属压抑的低咽声外,几乎没有任何人在这时发出一点声音。 现场气氛一片寂静压抑,慕晓枫寒着脸,却睁大明澈眼眸缓缓掠过众人。她眼神冷淡而轻忽,目光过处,并没有人格外觉得有什么压力;然而,被她目光扫过的人,却难以自禁的觉得心头一寒。 无声无形,那淡静轻忽的目光便已透着令人震慑的力度。便只是这淡然轻飘一扫,在场宾客便自发噤声不敢稍生妄动之念。 良久,慕晓枫才压下心头悲痛,嘶哑着声音缓缓问道,「大嫂,娘亲她是如何中毒?又是中了何种剧毒?是否与在场的人有关?」 尽管她语速十分缓慢,可每一个问题抛出来,都惊得众宾客心头难以自抑的颤上一颤。 当然,慕晓枫虽然条理清晰的问了三个问题,却并不肯定纪媛一定能给出答案。 因为她深知纪媛擅长的并不是用毒制毒解毒,虽说医毒同源,可个人喜好不一,成就专长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 不肯定,她也问了。 她相信纪媛就算不能全部回答,最起码有一个答案绝对能肯定。她要从这唯一肯定的答案里,将兇手的范围缩小。 既然娘亲是在这里突然毒发身亡,她可以暂且将悲伤压下,但一定要将兇手找出来告慰娘亲亡灵。 纪媛深深嘆了口气,闭着眼睛静默了一会,努力将悲痛的情绪压抑下去,拿出她专业大夫该有的素质来。 再睁开眼睛时,她眼中泪光果然已经逼退回去。 「请容我仔细验看一下。」 慕天达木然而僵硬的姿势扶着已然停止唿吸的赵紫悦,仿佛已经陷入悲痛中难以自拔的境地,对纪媛这话竟似仿若未闻一般。 依旧半抱着赵紫悦身体,就这样保持不动。 严谨内敛的慕少轩,虽然没有悲恸痛哭,却也忍不住默默泪洒衣襟。不过悲痛之余,他显然比自己父亲更能自控一些。听闻纪媛所言,他下意识扭头望了望自己那个坚强冷静得让人心疼的妹妹。 见慕晓枫只冷着脸,一瞬不瞬的睁大眼睛盯住纪媛,便知她的意思也是同意让纪媛先从母亲遗体检查。 吸了吸鼻子,他频频的眨着眼睛想将要滚落的泪珠再逼回去,然后伸手拉了拉姿势僵硬的慕天达,沙哑着声音道,「父亲,你……先让阿媛看看母亲。」 慕天达茫然没有焦距的转了转眼珠,空洞悲切的眼神让人见着便不禁心头泛酸。 被慕少轩拉了拉,只是木然机械的略略松了些力气。 纪媛见状,也不再强求,垂眸将所有个人情绪都压了下去,然后开始专注的查看起赵紫悦死因来。 众人看着她熟练的手法,一时都紧张得屏息以待。 一会之后,纪媛停下动作,缓缓抬头看着慕晓枫,虽然她极力克制,可冷清的声音不是难抑颤抖,「晓枫,母亲她是因为较长时间同时吸入几种香气才中的毒,那几种香气对于健康的正常人来说,就算混合吸入也一定会安然无恙,可是母亲她……她还在喝药。」 竟然是被人利用了香气做引子。 慕晓枫心头钝痛,这持续的压抑的不明显钝痛却已经不知不觉将她身心无形屠戮得鲜血淋漓。 是她,都是她的错,若是她坚决不同意娘亲借着寿辰热闹一番的提议,今天就不会被人所乘。 是她一时心软铸成大错,是她害了娘亲! 慕晓枫心里自责得厉害,可面上除了神色更冷几分外,并没有其他更明显的情绪外露。 她看着纪媛,又缓缓的清晰问道,「大嫂知不知道是哪几种香气……?」 原谅她再佯装坚强,也没法真正能将自己伪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直接将那残忍的字眼宣之于口。 暗下咬了咬牙,慕晓枫定睛看着纪媛,一双眸子竟似是被暴雨荡涤洗刷过一般,比原来更加澄净明亮了。 可正因为这反常锃亮晶透的样子,反而令人担忧心惊。 纪媛被她直勾勾盯着,自然是第一时间感觉出她的不对劲。可即使这样,纪媛也不能在这时出声劝慰她一言半语。 这个小姑对赵氏的感情有多深,大概没有人比她这个旁观者更清楚。 暗下沉沉嘆息一声,纪媛不敢再这样直接迎着她坚持眼神,只得略略偏了视线,想了一会,才道,「百合香,冷炽香,天苏香,九里香,赤朮香。」 慕晓枫见她说得肯定,自然不肯放过更进一步追探下去,「那大嫂知不知道现场中,到底有哪几位身上带有这几种香气?」
第521章 别乱动 ()」 纪媛看她一眼,倒没有迟疑,可眼神却有点让人看不透的复杂,「自然能。」 慕晓枫不是没看见纪媛复杂眼神,但眼下她压抑着巨大悲痛不让自己倒下,就是想将害死自己娘亲的兇手立即揪出来。所以,她只能选择视而不见,而继续道,「那麻烦大嫂赶快将这些人都辩出来吧。」 这屋子虽然极为宽敞,不过这拜寿才刚刚开始,所以在屋子里的宾客并不太多。 慕晓枫与纪媛的对话并没有避讳谁的意思,就这么堂堂正正的当面说了。这些宾客虽然都惶惶不安,却也不好拒绝什么。 要知道刚才纪媛所指出的五种香味,其实并不算特别稀罕,也就是说,在场这些宾客很多人都可能随身携带有。 虽然谁都不想自己成为待会纪媛指出的兇嫌,却一时也没有人急着撇清关系先开口。 夏星沉淡淡扫了眼隐忍不满的宾客,忽地高声道,「事关慕夫人,还请各位配合。」 虽然他语态温和,清隽面容也不带半丝逼迫,可此刻因为赵紫悦突然身亡,他平日总挂在唇角那慵懒风流的微微笑意自然隐没了。便是这不凌厉的眼神,甚至温和的语气,众人都能感觉到不容质疑的气势扑面而来。 被他目光触过,众人心头俱是一凛,更有胆小一些的直接畏惧的低下头去,自然没有人敢在这时跳出来吱声反对。 夏星沉这才略觉满意的收回视线,却又不轻不重的继续道,「稍后九门提督姚大人就会亲自前来处理此事,还请各位现在先配合慕少奶奶,将其心可诛的兇嫌尽快揪出来,大家也好回去合家团聚。」 说完,他眼角才不着痕迹的瞟了眼楚离歌。 慕晓枫恰好也转过头来,明亮透澈的眸子便在这两人身上凝了凝。 想必就在刚才,楚离歌已经让人去找九门提督姚济青了。 夏星沉这话一出,众宾客心头又是一惊。 依着这话的意思,若是毒害慕夫人的兇嫌找不出来,他们还要被强留在慕府了? 一众宾客越发惴惴不安,不过这会谁也没有心思安抚他们。一个眼神之后,纪媛便开始游走在众宾客当中。 一会之后,就见纪媛冷淡的将其中一些人指了出来。 夏星沉瞟了眼门口,还没见姚济青的身影,掠了掠那些面色隐忍的宾客,便道,「身上携带了那些香味的宾客请站到左边,其他人,就站到右边吧。」 虽然说身上带有那几种香气的人嫌疑较大,却也不代表没有那几种香气的人便是清白的。 当然,畏于夏星沉位高权重的身份,只会就算有人心里不服,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可夏星沉什么人,一眼过去,便将这些喜怒摆在脸上的心思看透了。 眼神微微一冷,却是温和的看着纪媛,淡淡道,「还请纪大人跟大家详细解释一下,慕夫人这突然中剧毒到毒发的可能。」 这些人当真以为,自己身上没有那几种香气就是干净的? 纪媛便冷着脸站了出来,沉声道,「从母亲吸入那些香气到毒发,这时间不会短于两刻钟。」 她顿了顿,掩下眸中痛色,又道,「再有便是,我本人并不擅长毒物,眼下的只能根据表面情况作出初步判断,具体确切结果还要等姚大人带人过来检验过才能作准。」 这也就是说,在场的宾客人人都有嫌疑了。 问心无愧的人心里自有些不舒坦,可一眼掠见上首慕天达抱着那已然毒发身亡的女子,这些人便又暗自隐忍了。 既然夏星沉与纪媛已经将这些人安抚好,慕晓枫也就没有出声,只转着冰凉眸子,不时掠过屋子里的人。 不过,被她清澈眼波扫过的人,却都难抑的觉得心底阵阵发寒。 慕晓枫的目光,很明显对站在左边的人更感兴趣。尤其是,这些人里面那几个几乎故意挺直腰杆,却又似有意无意站在一起的几个人。 老夫人、慕美素、慕云雪、秦香兰,这四个人身上居然都不约而同携带有那几种香气,这就值得深究了。 想到这里,慕晓枫落了瞥询问的眼神给纪媛,意思是其实之前说几种香气混在一起造成娘亲中毒这说法是成立的,为了谨慎起见,也是为了顺利将这些人留在这里,才补充说出后面一段话来。 纪媛早知自己这个小姑是通透的,即便是眼下这种情况,这个小姑也不会允许自己在未找到兇手前倒下。暗下嘆息一声,纪媛半垂着眉眼,对慕晓枫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九门提督姚济青被人找来慕府的时候,除了暗嘆自己倒了血霉之外,就只好再嘆一句「慕夫人也是倒了血霉。」 感嘆归感嘆,作为京城地方官,三品大员家眷就在家里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毒杀,这可是大事,他自然不敢耽搁的马不停蹄就来了。 当然,除了带足人手外,也不忘找来擅毒的大夫还有衙门里颇具经验的忤作。 待他匆匆赶到慕府,纪媛正好将那些带不带几种香气的人分了出来。 一入到主屋,一眼掠见楚离歌与夏星沉这两尊大佛都仪态端正的坐在里面,心头一紧,立时快步走进去行礼,「臣见过离王殿下。」 楚离歌冷眸斜去,袖手一抬,淡淡道,「不必多礼。」 姚济青又朝夏星沉拱了拱手,夏星沉手一压也道,「姚大人还是赶紧开始吧。」 姚济青打量一眼这屋里的情形,心头立时便凛了凛。 慕天达作为慕府的顶樑柱,此刻却仿佛沉浸在髮妻突然身亡的沉重打击中无法自拔,竟一直是眼神空洞涣散的模样,维持着僵硬的姿态抱着赵紫悦不放。 他又下意识往慕晓枫看了看,这一看,更暗中感嘆这慕府……乱套。 该强势撑起一府荣辱的,只顾自己悲痛;该柔弱悲伤的,却偏偏冷静得没事人一样主持大局。 也难怪,外头都盛传离王殿下独独钟情慕家大小姐了。 心头一番感慨之后,姚济青倒也不含煳,直接对他带来的大夫与忤作道,「你们两个,一起去查明慕夫人突然身故的原因。」 默了默,缓缓扫一眼脸色都不怎么好的满堂宾客,便道,「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大家积极配合。」 要说这些人里面,老夫人最不肯乖乖合作的,可不知什么缘故,自从亲眼看着赵紫悦突然吐血而亡,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陡然变成木头人一样,她却再没有像往昔一样那么痛恨赵紫悦了。 所以这会,倒是奇异的配合,一直在这屋子里默不作声与慕美素挨在一起。 姚济青发了话之后,屋子便再度静默下来,大家都在等结果。 过了一会,那擅毒的大夫对着姚济青遥遥一拱手,道,「大人,慕夫人确实是因为突然中了剧毒才身亡。」 赵紫悦之前吐出那大口鲜血,这会还斑斑触目的清晰在地,而且那血迹很明显有别于正常血液颜色,是个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绝对跟毒药有关。 所以大夫这话,自是没有任何质疑的。 那大夫似是斟酌了一会,才又接着道,「慕夫人之所以会中毒,确实就如前面纪大夫说的一样,是因为长时间吸入几种香气,再结合她长时期服食的汤药才酿成剧毒。」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看了姚济青一眼,提出疑问了,「既然如此,纪大夫之前一直就在慕夫人身边不远,又是慕夫人的儿媳妇,她为何不作提防?」 「还有,既然是几种香气混在一起再结合慕夫人平日所喝的汤药才会酿成剧毒,是不是说,今天慕夫人突然身逢不幸其实就是件意外?」 毕竟先前纪媛所指出那几种香气,是十分寻常的香料。 姚济青张目望向大夫,大夫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才一一解释,「纪大夫提防不了,今天宾客众多,且大多数人都有随身携带香料的习惯。」 他倒不是特意为纪媛开脱,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而且,大家前来献寿礼,在慕夫人跟前停留时间不会太久。怕是纪大夫也没办法预料到,会出现同时有几种香气一齐长时间逼近慕夫人身边这种情况。」 大夫又静寂了一会,才接着道,「至于慕夫人这种情况,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意外。」 众人一时譁然,一直沉默的楚离歌这时却突然抬头淡淡扫了众人一眼。 被他淡漠却形如实质的眼神一扫,众人不自觉的齐齐打了个寒颤,于是立时便噤声了。 众人安静下来,大夫这才得以继续道,「大家不妨试想一下,若不是处心积虑,有纪大夫在慕夫人身边照应着,又怎么可能发生眼前这惨事。」 这话听起来自相矛盾,可往深一层想,却又觉得不无道理。 姚济青却有些等不及了,「那你可有把握将兇嫌揪出来?」 不是他急切,而是有楚离歌与夏星沉这两尊大佛亲自在这坐镇,他不赶紧揪出兇手的话,何止压力山大,他简直坐立难安。
第522章 寿宴惊险 ()」 闻言,大夫嘴角几不可见的一扯,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姚济青。他作为大夫,他的职责是治病救人。找兇嫌这种事,不是应该姚大人你来做吗? 姚济青对上他眼神,显然也知道自己刚才这话说得离谱,不过说出的话又收不回来,正兀自觉得尴尬。那大夫见状,只好顺势给他递了台阶,「既然慕夫人出事后,大家都没有离开,想必兇嫌应该还在。」 说罢,他却欲言又止的又看了眼姚济青。 迎上他目光,姚济青眉头便皱了起来,「大夫有何疑问不妨直说。」 这个大夫与姚济青平日也是相熟的,想了一下,倒也不再拘谨迟疑,「大人不妨让其他人协助向他们问话。」 他目光所掠之处,却是分站在右边那些身上没有携带香气的宾客。 姚济青眼睛一转,便明白他话中暗示,随即后一挥,「来人,将他们带到另外的屋子问话。」 那边,忤作还在尽心尽力的从赵紫悦尸身找疑点;姚济青便与大夫一道,就着屋里另外那些携带有香气的宾客逐一筛查。 慕晓枫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姚济青既然是当着她的面查问,她自不会干涉。不过纪媛却趁着这个时候悄悄走到她身旁,抬着看她的时候,很明显心事重重。 慕晓枫神经一直紧绷,为了稳住情绪,她努力不去看上首对她最疼爱的父母眼下光景如何让人心酸悲痛。 瞥见纪媛这神情,再想起之前纪媛那一脸复杂模样,便轻声道,「大嫂,怎么了?」 纪媛看她一眼,却下意识用力握了握双手,才又抬头踌躇的看着她,沉吟半晌,忐忑又紧张的艰难开口,「晓枫,如果我也有嫌疑,你……会相信我吗?」 慕晓枫整个人便陡然一僵,微微眯起眼眸冷冷盯着纪媛片刻,纪媛扯出一抹僵硬又无奈的苦笑,却完全不避不让的直直迎着她那看似平淡却实际冷酷的目光。 盯了一会之后,慕晓枫森凉气势渐渐散去,难以察觉的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大嫂你都是我大嫂。」 言下之意,她是愿意相信纪媛的。 得到她肯定,那可比什么都重要。纪媛松了口气,可眼眸里原本压抑逼退的悲伤便也压不住了。 她低下头,借着长睫掩住眼中点点水光。 却又低低道,「晓枫,我身上就携带有赤朮的香料,这香料可以令人心宁神怡。」 说完这句,她便止住了。 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慕晓枫闻言,心里又是一阵麻木的钝痛感袭来,纪媛会在身上携带赤朮的香料,一定是为了娘亲……。 可是娘亲……终究被人利用了这空子。 甚至,连纪媛也被捲入了嫌疑当中。 想到这里,慕晓枫眼神更冷了。 纪媛默了默,压住悲伤,又低低道,「另外,按照今日的情况,其实谁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母亲身边久留的。」 慕晓枫眉头便紧了紧,又听得纪媛艰涩道,「可我刚才给母亲查验的时候,却发现一件很意外的事。」 纪媛这时候在她身边郑重其事提出这事,自是非同寻常的事了。 慕晓枫心头立时揪了揪,定睛看着纪媛,却只抿着唇静待她说下去。 「就是我之前送给母亲那柄玉如意,」纪媛虽然不心虚,说到这里却还是忍不住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我刚才悄悄靠近过去特意嗅了嗅,才发觉玉如意上面不知何时沾染了几种香气。」 想了一下,她又道,「之前献礼的时候,我倒是注意到锦盒上面有泥巴印子,却不知……。」暗下嘆息一声,纪媛冷清面容愧疚之色越发浓重。 若是她当时细心一些,母亲是不是就不会遭此不幸了? 珠儿之前匆忙赶来,慕晓枫倒也打量了一眼,那时却并没有多想。可现在听纪媛这么提起,便深觉事情不简单。 纪媛吩咐珠儿回去拿礼物,时间上一定准备够充裕的,可珠儿却明显赶得仓促。 想了一下,慕晓枫便道,「劳烦大嫂暂时在这照应一二,我出去一会。」 纪媛只能点头颔首,知道她这齣去自是要找珠儿问清楚。 当然,纪媛也不会疑心慕晓枫什么,论起阴谋算计抽丝剥茧,她很清楚自己远不如慕晓枫擅长。 目送着慕晓枫悄然出了屋子,纪媛心里却越发沉重忐忑。本来她身怀赤朮的香料,就已经陷入了嫌疑当中,如今她的婢女也……。 默默嘆了口气,只好在心里暗暗盼着这个坚强聪慧的小姑真能找出蛛丝马迹,将真正的兇手找出来。 慕少轩看了她一眼,目光悲痛中隐含疑惑,自是不明白自己妹妹突然出去干什么。 不过为了照顾慕天达,他倒也没有往纪媛这边走去。 目前的情况,并已经有官府介入调查,他们能做的最好就是尽力配合调查。 只是母亲……可怜母亲……这生辰也成了死忌,这打击对父亲来说,才是最沉重的。 默默嘆了口气,慕少轩只能安静的等着。 一会之后,就见慕晓枫去而復返了。 原本她神色只是冷淡了些,可出去一趟再进来,浑身上下都似覆了层冰一样,而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此刻更似突然便蕴了无穷狠酷戾气一样。 慕少轩一瞧见她这模样,心头立时便是一震,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她居然极力克制着愤怒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老夫人那边掠了掠。 便是这一掠之后,他瞧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煞气。 他居然被那样凌厉兇狠的煞气吓得惊了惊,眼神一缩,心头登时却浮出极为不安的感觉来。 慕晓枫一进来便又不动声色站回到纪媛旁边,收回视线,哑着声音道,「已经问清楚了,珠儿之前被人耽搁了时间,又在花园里与她们撞在了一块。」 纪媛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一时不明白她这话里所指是什么意思。 可她抬头无意触及慕晓枫冰冷狠戾的目光,难以自禁的被慕晓枫气势所慑,当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却在之后,脑中灵光一闪。 压着声音脱口道,「还有一件事。」
第523章 要命的香气 ()」 纪媛冷清面容霎时一白,悲伤便如滔滔不绝的江水一般自双目汨汨涌出。她嘴唇上下颤动不止,看着神色惊骇而沉静的少女,竟已瞬息间未语泪先流。 旁边慕少轩看见她露出这副悲痛难以名状的模样,登时心口一痛,眼眶一热,随即发出撕心裂肺一声低吼,「不!」 慕天达看一眼纪媛,伟岸的身躯竟然摇摇欲坠,温和儒雅的脸庞也转瞬一片惨白之色。 纪媛闭了闭眼睛,低下头,一滴在眼眶打转的晶莹泪珠终于无声滚落。 「对不起,母亲她、她已经辞世了。」 纪媛声音沉痛而无力,却不得不咬着牙关将该说的说下去,「她是突然中了剧毒,毒入脏腑,五内俱毁……我、我无能为力。」 药医不死人,内腑尽毁,即使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 这个结果,慕晓枫在奔过来眼角无意掠见地上斑斑暗红的血迹时,已经心有所悟,可真正听闻这个恶噩,她还是悲痛难抑的晃了晃。 奇怪的是,慕天达慕少轩包括纪媛,这几人在确知赵氏突然毒发身亡这事时,人人都悲痛欲绝泪光盈盈。唯独慕晓枫,一直尽心尽力想要保存赵氏的慕晓枫,这会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除了敛了晏晏笑意,俏脸隐隐透着一层寒霜似的苍白外,她明亮澄澈的眸子里,居然没有一滴眼泪。 这个突如其来的恶噩,让所有人都觉得震惊心悸,所以现场除了慕天达几位直系亲属压抑的低咽声外,几乎没有任何人在这时发出一点声音。 现场气氛一片寂静压抑,慕晓枫寒着脸,却睁大明澈眼眸缓缓掠过众人。她眼神冷淡而轻忽,目光过处,并没有人格外觉得有什么压力;然而,被她目光扫过的人,却难以自禁的觉得心头一寒。 无声无形,那淡静轻忽的目光便已透着令人震慑的力度。便只是这淡然轻飘一扫,在场宾客便自发噤声不敢稍生妄动之念。 良久,慕晓枫才压下心头悲痛,嘶哑着声音缓缓问道,「大嫂,娘亲她是如何中毒?又是中了何种剧毒?是否与在场的人有关?」 尽管她语速十分缓慢,可每一个问题抛出来,都惊得众宾客心头难以自抑的颤上一颤。 当然,慕晓枫虽然条理清晰的问了三个问题,却并不肯定纪媛一定能给出答案。 因为她深知纪媛擅长的并不是用毒制毒解毒,虽说医毒同源,可个人喜好不一,成就专长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 不肯定,她也问了。 她相信纪媛就算不能全部回答,最起码有一个答案绝对能肯定。她要从这唯一肯定的答案里,将兇手的范围缩小。 既然娘亲是在这里突然毒发身亡,她可以暂且将悲伤压下,但一定要将兇手找出来告慰娘亲亡灵。 纪媛深深嘆了口气,闭着眼睛静默了一会,努力将悲痛的情绪压抑下去,拿出她专业大夫该有的素质来。 再睁开眼睛时,她眼中泪光果然已经逼退回去。 「请容我仔细验看一下。」 慕天达木然而僵硬的姿势扶着已然停止唿吸的赵紫悦,仿佛已经陷入悲痛中难以自拔的境地,对纪媛这话竟似仿若未闻一般。 依旧半抱着赵紫悦身体,就这样保持不动。 严谨内敛的慕少轩,虽然没有悲恸痛哭,却也忍不住默默泪洒衣襟。不过悲痛之余,他显然比自己父亲更能自控一些。听闻纪媛所言,他下意识扭头望了望自己那个坚强冷静得让人心疼的妹妹。 见慕晓枫只冷着脸,一瞬不瞬的睁大眼睛盯住纪媛,便知她的意思也是同意让纪媛先从母亲遗体检查。 吸了吸鼻子,他频频的眨着眼睛想将要滚落的泪珠再逼回去,然后伸手拉了拉姿势僵硬的慕天达,沙哑着声音道,「父亲,你……先让阿媛看看母亲。」 慕天达茫然没有焦距的转了转眼珠,空洞悲切的眼神让人见着便不禁心头泛酸。 被慕少轩拉了拉,只是木然机械的略略松了些力气。 纪媛见状,也不再强求,垂眸将所有个人情绪都压了下去,然后开始专注的查看起赵紫悦死因来。 众人看着她熟练的手法,一时都紧张得屏息以待。 一会之后,纪媛停下动作,缓缓抬头看着慕晓枫,虽然她极力克制,可冷清的声音不是难抑颤抖,「晓枫,母亲她是因为较长时间同时吸入几种香气才中的毒,那几种香气对于健康的正常人来说,就算混合吸入也一定会安然无恙,可是母亲她……她还在喝药。」 竟然是被人利用了香气做引子。 慕晓枫心头钝痛,这持续的压抑的不明显钝痛却已经不知不觉将她身心无形屠戮得鲜血淋漓。 是她,都是她的错,若是她坚决不同意娘亲借着寿辰热闹一番的提议,今天就不会被人所乘。 是她一时心软铸成大错,是她害了娘亲! 慕晓枫心里自责得厉害,可面上除了神色更冷几分外,并没有其他更明显的情绪外露。 她看着纪媛,又缓缓的清晰问道,「大嫂知不知道是哪几种香气……?」 原谅她再佯装坚强,也没法真正能将自己伪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直接将那残忍的字眼宣之于口。 暗下咬了咬牙,慕晓枫定睛看着纪媛,一双眸子竟似是被暴雨荡涤洗刷过一般,比原来更加澄净明亮了。 可正因为这反常锃亮晶透的样子,反而令人担忧心惊。 纪媛被她直勾勾盯着,自然是第一时间感觉出她的不对劲。可即使这样,纪媛也不能在这时出声劝慰她一言半语。 这个小姑对赵氏的感情有多深,大概没有人比她这个旁观者更清楚。 暗下沉沉嘆息一声,纪媛不敢再这样直接迎着她坚持眼神,只得略略偏了视线,想了一会,才道,「百合香,冷炽香,天苏香,九里香,赤朮香。」 慕晓枫见她说得肯定,自然不肯放过更进一步追探下去,「那大嫂知不知道现场中,到底有哪几位身上带有这几种香气?」
第524章 强势 ()」 纪媛看她一眼,倒没有迟疑,可眼神却有点让人看不透的复杂,「自然能。」 慕晓枫不是没看见纪媛复杂眼神,但眼下她压抑着巨大悲痛不让自己倒下,就是想将害死自己娘亲的兇手立即揪出来。所以,她只能选择视而不见,而继续道,「那麻烦大嫂赶快将这些人都辩出来吧。」 这屋子虽然极为宽敞,不过这拜寿才刚刚开始,所以在屋子里的宾客并不太多。 慕晓枫与纪媛的对话并没有避讳谁的意思,就这么堂堂正正的当面说了。这些宾客虽然都惶惶不安,却也不好拒绝什么。 要知道刚才纪媛所指出的五种香味,其实并不算特别稀罕,也就是说,在场这些宾客很多人都可能随身携带有。 虽然谁都不想自己成为待会纪媛指出的兇嫌,却一时也没有人急着撇清关系先开口。 夏星沉淡淡扫了眼隐忍不满的宾客,忽地高声道,「事关慕夫人,还请各位配合。」 虽然他语态温和,清隽面容也不带半丝逼迫,可此刻因为赵紫悦突然身亡,他平日总挂在唇角那慵懒风流的微微笑意自然隐没了。便是这不凌厉的眼神,甚至温和的语气,众人都能感觉到不容质疑的气势扑面而来。 被他目光触过,众人心头俱是一凛,更有胆小一些的直接畏惧的低下头去,自然没有人敢在这时跳出来吱声反对。 夏星沉这才略觉满意的收回视线,却又不轻不重的继续道,「稍后九门提督姚大人就会亲自前来处理此事,还请各位现在先配合慕少奶奶,将其心可诛的兇嫌尽快揪出来,大家也好回去合家团聚。」 说完,他眼角才不着痕迹的瞟了眼楚离歌。 慕晓枫恰好也转过头来,明亮透澈的眸子便在这两人身上凝了凝。 想必就在刚才,楚离歌已经让人去找九门提督姚济青了。 夏星沉这话一出,众宾客心头又是一惊。 依着这话的意思,若是毒害慕夫人的兇嫌找不出来,他们还要被强留在慕府了? 一众宾客越发惴惴不安,不过这会谁也没有心思安抚他们。一个眼神之后,纪媛便开始游走在众宾客当中。 一会之后,就见纪媛冷淡的将其中一些人指了出来。 夏星沉瞟了眼门口,还没见姚济青的身影,掠了掠那些面色隐忍的宾客,便道,「身上携带了那些香味的宾客请站到左边,其他人,就站到右边吧。」 虽然说身上带有那几种香气的人嫌疑较大,却也不代表没有那几种香气的人便是清白的。 当然,畏于夏星沉位高权重的身份,只会就算有人心里不服,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可夏星沉什么人,一眼过去,便将这些喜怒摆在脸上的心思看透了。 眼神微微一冷,却是温和的看着纪媛,淡淡道,「还请纪大人跟大家详细解释一下,慕夫人这突然中剧毒到毒发的可能。」 这些人当真以为,自己身上没有那几种香气就是干净的? 纪媛便冷着脸站了出来,沉声道,「从母亲吸入那些香气到毒发,这时间不会短于两刻钟。」 她顿了顿,掩下眸中痛色,又道,「再有便是,我本人并不擅长毒物,眼下的只能根据表面情况作出初步判断,具体确切结果还要等姚大人带人过来检验过才能作准。」 这也就是说,在场的宾客人人都有嫌疑了。 问心无愧的人心里自有些不舒坦,可一眼掠见上首慕天达抱着那已然毒发身亡的女子,这些人便又暗自隐忍了。 既然夏星沉与纪媛已经将这些人安抚好,慕晓枫也就没有出声,只转着冰凉眸子,不时掠过屋子里的人。 不过,被她清澈眼波扫过的人,却都难抑的觉得心底阵阵发寒。 慕晓枫的目光,很明显对站在左边的人更感兴趣。尤其是,这些人里面那几个几乎故意挺直腰杆,却又似有意无意站在一起的几个人。 老夫人、慕美素、慕云雪、秦香兰,这四个人身上居然都不约而同携带有那几种香气,这就值得深究了。 想到这里,慕晓枫落了瞥询问的眼神给纪媛,意思是其实之前说几种香气混在一起造成娘亲中毒这说法是成立的,为了谨慎起见,也是为了顺利将这些人留在这里,才补充说出后面一段话来。 纪媛早知自己这个小姑是通透的,即便是眼下这种情况,这个小姑也不会允许自己在未找到兇手前倒下。暗下嘆息一声,纪媛半垂着眉眼,对慕晓枫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九门提督姚济青被人找来慕府的时候,除了暗嘆自己倒了血霉之外,就只好再嘆一句「慕夫人也是倒了血霉。」 感嘆归感嘆,作为京城地方官,三品大员家眷就在家里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毒杀,这可是大事,他自然不敢耽搁的马不停蹄就来了。 当然,除了带足人手外,也不忘找来擅毒的大夫还有衙门里颇具经验的忤作。 待他匆匆赶到慕府,纪媛正好将那些带不带几种香气的人分了出来。 一入到主屋,一眼掠见楚离歌与夏星沉这两尊大佛都仪态端正的坐在里面,心头一紧,立时快步走进去行礼,「臣见过离王殿下。」 楚离歌冷眸斜去,袖手一抬,淡淡道,「不必多礼。」 姚济青又朝夏星沉拱了拱手,夏星沉手一压也道,「姚大人还是赶紧开始吧。」 姚济青打量一眼这屋里的情形,心头立时便凛了凛。 慕天达作为慕府的顶樑柱,此刻却仿佛沉浸在髮妻突然身亡的沉重打击中无法自拔,竟一直是眼神空洞涣散的模样,维持着僵硬的姿态抱着赵紫悦不放。 他又下意识往慕晓枫看了看,这一看,更暗中感嘆这慕府……乱套。 该强势撑起一府荣辱的,只顾自己悲痛;该柔弱悲伤的,却偏偏冷静得没事人一样主持大局。 也难怪,外头都盛传离王殿下独独钟情慕家大小姐了。 心头一番感慨之后,姚济青倒也不含煳,直接对他带来的大夫与忤作道,「你们两个,一起去查明慕夫人突然身故的原因。」 默了默,缓缓扫一眼脸色都不怎么好的满堂宾客,便道,「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大家积极配合。」 要说这些人里面,老夫人最不肯乖乖合作的,可不知什么缘故,自从亲眼看着赵紫悦突然吐血而亡,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陡然变成木头人一样,她却再没有像往昔一样那么痛恨赵紫悦了。 所以这会,倒是奇异的配合,一直在这屋子里默不作声与慕美素挨在一起。 姚济青发了话之后,屋子便再度静默下来,大家都在等结果。 过了一会,那擅毒的大夫对着姚济青遥遥一拱手,道,「大人,慕夫人确实是因为突然中了剧毒才身亡。」 赵紫悦之前吐出那大口鲜血,这会还斑斑触目的清晰在地,而且那血迹很明显有别于正常血液颜色,是个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绝对跟毒药有关。 所以大夫这话,自是没有任何质疑的。 那大夫似是斟酌了一会,才又接着道,「慕夫人之所以会中毒,确实就如前面纪大夫说的一样,是因为长时间吸入几种香气,再结合她长时期服食的汤药才酿成剧毒。」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看了姚济青一眼,提出疑问了,「既然如此,纪大夫之前一直就在慕夫人身边不远,又是慕夫人的儿媳妇,她为何不作提防?」 「还有,既然是几种香气混在一起再结合慕夫人平日所喝的汤药才会酿成剧毒,是不是说,今天慕夫人突然身逢不幸其实就是件意外?」 毕竟先前纪媛所指出那几种香气,是十分寻常的香料。 姚济青张目望向大夫,大夫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才一一解释,「纪大夫提防不了,今天宾客众多,且大多数人都有随身携带香料的习惯。」 他倒不是特意为纪媛开脱,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而且,大家前来献寿礼,在慕夫人跟前停留时间不会太久。怕是纪大夫也没办法预料到,会出现同时有几种香气一齐长时间逼近慕夫人身边这种情况。」 大夫又静寂了一会,才接着道,「至于慕夫人这种情况,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意外。」 众人一时譁然,一直沉默的楚离歌这时却突然抬头淡淡扫了众人一眼。 被他淡漠却形如实质的眼神一扫,众人不自觉的齐齐打了个寒颤,于是立时便噤声了。 众人安静下来,大夫这才得以继续道,「大家不妨试想一下,若不是处心积虑,有纪大夫在慕夫人身边照应着,又怎么可能发生眼前这惨事。」 这话听起来自相矛盾,可往深一层想,却又觉得不无道理。 姚济青却有些等不及了,「那你可有把握将兇嫌揪出来?」 不是他急切,而是有楚离歌与夏星沉这两尊大佛亲自在这坐镇,他不赶紧揪出兇手的话,何止压力山大,他简直坐立难安。
第525章 端睨现 ()」 闻言,大夫嘴角几不可见的一扯,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姚济青。他作为大夫,他的职责是治病救人。找兇嫌这种事,不是应该姚大人你来做吗? 姚济青对上他眼神,显然也知道自己刚才这话说得离谱,不过说出的话又收不回来,正兀自觉得尴尬。那大夫见状,只好顺势给他递了台阶,「既然慕夫人出事后,大家都没有离开,想必兇嫌应该还在。」 说罢,他却欲言又止的又看了眼姚济青。 迎上他目光,姚济青眉头便皱了起来,「大夫有何疑问不妨直说。」 这个大夫与姚济青平日也是相熟的,想了一下,倒也不再拘谨迟疑,「大人不妨让其他人协助向他们问话。」 他目光所掠之处,却是分站在右边那些身上没有携带香气的宾客。 姚济青眼睛一转,便明白他话中暗示,随即后一挥,「来人,将他们带到另外的屋子问话。」 那边,忤作还在尽心尽力的从赵紫悦尸身找疑点;姚济青便与大夫一道,就着屋里另外那些携带有香气的宾客逐一筛查。 慕晓枫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姚济青既然是当着她的面查问,她自不会干涉。不过纪媛却趁着这个时候悄悄走到她身旁,抬着看她的时候,很明显心事重重。 慕晓枫神经一直紧绷,为了稳住情绪,她努力不去看上首对她最疼爱的父母眼下光景如何让人心酸悲痛。 瞥见纪媛这神情,再想起之前纪媛那一脸复杂模样,便轻声道,「大嫂,怎么了?」 纪媛看她一眼,却下意识用力握了握双手,才又抬头踌躇的看着她,沉吟半晌,忐忑又紧张的艰难开口,「晓枫,如果我也有嫌疑,你……会相信我吗?」 慕晓枫整个人便陡然一僵,微微眯起眼眸冷冷盯着纪媛片刻,纪媛扯出一抹僵硬又无奈的苦笑,却完全不避不让的直直迎着她那看似平淡却实际冷酷的目光。 盯了一会之后,慕晓枫森凉气势渐渐散去,难以察觉的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大嫂你都是我大嫂。」 言下之意,她是愿意相信纪媛的。 得到她肯定,那可比什么都重要。纪媛松了口气,可眼眸里原本压抑逼退的悲伤便也压不住了。 她低下头,借着长睫掩住眼中点点水光。 却又低低道,「晓枫,我身上就携带有赤朮的香料,这香料可以令人心宁神怡。」 说完这句,她便止住了。 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慕晓枫闻言,心里又是一阵麻木的钝痛感袭来,纪媛会在身上携带赤朮的香料,一定是为了娘亲……。 可是娘亲……终究被人利用了这空子。 甚至,连纪媛也被捲入了嫌疑当中。 想到这里,慕晓枫眼神更冷了。 纪媛默了默,压住悲伤,又低低道,「另外,按照今日的情况,其实谁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母亲身边久留的。」 慕晓枫眉头便紧了紧,又听得纪媛艰涩道,「可我刚才给母亲查验的时候,却发现一件很意外的事。」 纪媛这时候在她身边郑重其事提出这事,自是非同寻常的事了。 慕晓枫心头立时揪了揪,定睛看着纪媛,却只抿着唇静待她说下去。 「就是我之前送给母亲那柄玉如意,」纪媛虽然不心虚,说到这里却还是忍不住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我刚才悄悄靠近过去特意嗅了嗅,才发觉玉如意上面不知何时沾染了几种香气。」 想了一下,她又道,「之前献礼的时候,我倒是注意到锦盒上面有泥巴印子,却不知……。」暗下嘆息一声,纪媛冷清面容愧疚之色越发浓重。 若是她当时细心一些,母亲是不是就不会遭此不幸了? 珠儿之前匆忙赶来,慕晓枫倒也打量了一眼,那时却并没有多想。可现在听纪媛这么提起,便深觉事情不简单。 纪媛吩咐珠儿回去拿礼物,时间上一定准备够充裕的,可珠儿却明显赶得仓促。 想了一下,慕晓枫便道,「劳烦大嫂暂时在这照应一二,我出去一会。」 纪媛只能点头颔首,知道她这齣去自是要找珠儿问清楚。 当然,纪媛也不会疑心慕晓枫什么,论起阴谋算计抽丝剥茧,她很清楚自己远不如慕晓枫擅长。 目送着慕晓枫悄然出了屋子,纪媛心里却越发沉重忐忑。本来她身怀赤朮的香料,就已经陷入了嫌疑当中,如今她的婢女也……。 默默嘆了口气,只好在心里暗暗盼着这个坚强聪慧的小姑真能找出蛛丝马迹,将真正的兇手找出来。 慕少轩看了她一眼,目光悲痛中隐含疑惑,自是不明白自己妹妹突然出去干什么。 不过为了照顾慕天达,他倒也没有往纪媛这边走去。 目前的情况,并已经有官府介入调查,他们能做的最好就是尽力配合调查。 只是母亲……可怜母亲……这生辰也成了死忌,这打击对父亲来说,才是最沉重的。 默默嘆了口气,慕少轩只能安静的等着。 一会之后,就见慕晓枫去而復返了。 原本她神色只是冷淡了些,可出去一趟再进来,浑身上下都似覆了层冰一样,而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此刻更似突然便蕴了无穷狠酷戾气一样。 慕少轩一瞧见她这模样,心头立时便是一震,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她居然极力克制着愤怒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老夫人那边掠了掠。 便是这一掠之后,他瞧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煞气。 他居然被那样凌厉兇狠的煞气吓得惊了惊,眼神一缩,心头登时却浮出极为不安的感觉来。 慕晓枫一进来便又不动声色站回到纪媛旁边,收回视线,哑着声音道,「已经问清楚了,珠儿之前被人耽搁了时间,又在花园里与她们撞在了一块。」 纪媛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一时不明白她这话里所指是什么意思。 可她抬头无意触及慕晓枫冰冷狠戾的目光,难以自禁的被慕晓枫气势所慑,当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却在之后,脑中灵光一闪。 压着声音脱口道,「还有一件事。」
第526章 大闹 ()」 慕晓枫看着她凝重的模样,心跳便骤然乱了一拍。 事关重大,饶是一向冷清沉稳的纪媛也不禁暗下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 「就是我送给母亲那柄玉如意,之前是用特殊方法处理过的,玉如意上面会一直散发赤朮的香气,而这种香气虽然清淡,却也有个十分奇特之处,便是其他不管是浓烈还是清淡的香味混在上面,都会被掩盖过去。」 这也是她将寿礼献上去的时候,明明亲自将锦盒奉上去,却也没有及时察觉出放在里面的玉如意不对劲的缘故。 慕晓枫睁着眼睛,不明就里的看着她。 纪媛扯了扯嘴角,看她一眼,双肩却难禁的微微颤了颤。 「母亲的情况特殊,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想及其中利害,纪媛单薄的身子又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她深吸口气,才能勉强镇定着继续说道,「若是天苏香与赤朮香这两种香味都在同一时刻极为浓郁的话,另外那三种香气只须稍稍吸入几口,便能引发剧毒。」 慕晓枫目光澄亮的看着她,然这澄亮掩映的底下,却是沉沉戾气在不停的叠加流转。 纪媛无意识的咬了咬干涸唇瓣,又接着飞快道,「我身上就携带有赤朮的香料,玉如意也是用赤朮的香料处理过的;另外、另外……。」 纪媛震了震,眼角下意识往人群中某人身上瞟了瞟,再出声,浑身力气都似被突然抽尽一般的惶惶无力,「老夫人身上就携带着十分浓烈的天苏香。」 慕晓枫心头立时大震,有些难以置信的打量了纪媛一眼。 她记得老夫人进屋之后,就一直坐在右下首,那的位置最靠近娘亲……。而燕归接过玉如意之后,便将它摆放在了不远的架子上……。 想到赵紫悦的惨状……,慕晓枫就觉得浑身发冷。甚至此刻,她都没有一丝勇气再往上首看一眼。 纪媛扯了扯嘴角,明知她会因此起疑,却不得不继续往下说,「按照母亲毒发的时间往前推算,眼下屋子里最有嫌疑的,便是我与老夫人,另外再加上老夫人身边那几位了。」 压下心中震盪,慕晓枫意味不明的往老夫人身边那几人掠了掠。 到了此时此刻,她心里其实对纪媛的话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虽然以前的纪媛并不擅长毒物,可是自从那一回她将纪媛与自己哥哥从张府救回来之后。纪媛为了更妥帖的照顾自己娘亲,便开始下了番狠功夫去研习毒物。 所以,纪媛先前那番话,果然是为了谨慎起见,才将话说得那么缺乏自信。 慕晓枫默默闭了闭眼睛,压下骤然失去母亲的悲伤,心底便慢慢浮上无边愤怒来。 她最爱的娘亲就这么突然的去了,可眼下的情况却是,她另外的亲人成了最大嫌疑? 若是换成其他人,只怕这会都已经承受不住打击而要崩溃了。 不过,纪媛也是清楚这个少女的抗压能力,才敢将心中疑虑一一陈说给她听。 若换了其他人,纪媛就算坦诚,也会想个稳妥的法子。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直接将自身的嫌疑无遮无掩的坦露她跟前。 好不容易才将心头震盪与愤怒再平抑下去,慕晓枫心情反而比之前更加凝重了。 到底是谁? 害了她的至亲不算,还将另外的亲人拖下水,是本着将他们慕府满门一网打尽的主意? 难道她重活一回,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护不住吗? 眼神一霎有茫然掠过,却在这时,感受到一道平淡而坚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无意识的瞟了瞟,视线所及,正是将自己孤立在人群之外的冰山玉树人物。 如果你撑不下去,那就别强撑,一切有我! 突然迎上这样冷清而坚定的眼神,慕晓枫心头陡然震了震,垂下眼眸默了默,再抬头,又是那个满身心都坚强冷静的慕晓枫了。 她先往姚济青那边望了望,这时问话筛查的宾客已经过半,如果姚济青带来那个大夫有真本事,相信不用多久就会得出跟纪媛一样的结论。 到时,慕府才是真正陷入被动。 不,她绝对不能让对方的诡计得逞。 而要找到突破口,那只能从自己娘亲身上找。 袖下拳头攥得紧又紧,修得十分平整圆钝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深深嵌入皮肉。 可慕晓枫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痛楚,她强迫着自己保持冷静清醒,默默思索了一会。才抬头往夏星沉望了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递去。夏星沉似是转着眼睛思考了一下,才朝她轻轻点头。 没过多久,姚济青的面色果然也变得十分微妙,尤其他仿佛若无其事扫过老夫人与纪媛时的目光,眼中飞掠而过的还有狐疑与凝重。 慕晓枫捕捉到他这异样微妙的眼神,心头立时便咯噔一声。 她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那个大夫确实不是什么医术普通的庸医之流。 不过,姚济青虽然开始怀疑老夫人与纪媛,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当众提出来,甚至神色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 除了刚才仿佛不经意的打量一眼之外,又继续埋头有条不紊的审问筛查。 很快,留在这屋子里所有身上携带香气的宾客都已经被他问过了。 慕晓枫正想着找个藉口拖他一拖,就见姚济青突然抬头打量她一眼,随后道,「大家都看到了,慕夫人遭逢意外是因为突然中了剧毒,为了慎重起见,接下来还需大家配合做好另外一件事。」 一番盘问之后,他也没有说出直接结果,大家的心就还紧紧悬着。此刻,又听闻他还要继续……,登时有人忍不住抗议了,「姚大人,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慕夫人确实是因为突然中了剧毒才身亡,刚才大人问也问过查也查过了,我跟慕夫人无仇无怨的,根本就没有动机害她,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话一落,很多人便露出同样浮躁难以忍受的眼神盯着他。
第527章 註定辜负 ()」 姚济青面无表情扫了这些人一眼,却是态度强硬的冷声道,「恐怕各位暂时还不能离开。」 有人皱着眉头十分不满的质问道,「为什么?」 姚济青早就将理由想好了,不管谁质问,他都不会沉不住气。 眼光一掠,凌厉震慑之色立现,大家不由自主的震了震,他才道,「大家也看见了,慕夫人突然遭逢意外身中剧毒故去,这中毒——的途径可不止一道。」 他顿了顿,冷锐犀利的目光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故意慢下语速道,「所以,接下来还请各位配合一二,必得确定各位身上没有暗藏什么害人的毒药。」 至于到时是不是就能放这些人离开,他却巧妙的隐下不提。 这些携带有香气的宾客里面,除了男宾外,可有不少是女宾,其中还不乏一些未出阁的姑娘们。 一听要搜身,登时便有姑娘羞愤变脸,不满的瞪着他就要开始大闹。 「搜身?这怎么行?我又没有毒药,我好好的前来贺寿,被当成嫌疑犯一样审来审去就算了,现在还要搜身,这不是要毁了我一辈子。」 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慕晓枫淡淡扫了一眼,抿着唇并没有插话的打算。 姚济青能坐稳九门提督这位子,自然也不是什么没有手段的人。 他略一沉吟,便道,「姑娘不必激动,今天这屋子里,固然大多数人都是诚心诚意前来祝贺的,可也有人浑水摸鱼。大家既然与慕夫人无仇无怨,又是诚心前来给她祝贺的,难道眼看她遭此横祸,却连一点绵帛之力都不愿意出吗?」 「当然,为了公平与慎重起见,请各位姑娘与夫人推选出三个大家都信得过的人代为检查。」姚济青淡淡扫了大家一眼,目光蕴含锐利与压力划过,大家便吶吶的安静了下来,「大家可有意见?」 有人撇了撇嘴,更多人低头沉默不语,不过因为他适时退让了主动权,倒没有人再质疑他。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请大家配合。」 一会之后,这搜身检查便分开男女进行了。只不过,待所有人都从头到脚被检查一遍之后,并没有从这些人身上搜出什么来。 这本就在姚济青预料中,他倒也不觉得特别失望。只不过,这些有嫌疑的宾客都搜过身之后,他还是不能立刻放这些人离开。 只找着藉口拖住,然后想了想,却将慕少轩单独叫了出去。 「姚大人?」慕少轩压抑着悲痛,将他带到书房,「是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慕少轩心神不属,大脑都空白一片,根本无法思考,将人引到书房里,却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反手关上门之后,直接站着便心急的追问了起来。 姚济青见他精神恍惚不在状态,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该换个人来谈接下来的事。 慕少轩见他沉默只顾打量,又急切的道,「姚大人?」 「大少爷,」姚济青皱了皱眉,瞄了眼椅子,倒也不坐了,「按照大夫与忤作共同检验得出的结果,这兇嫌现在基本可以锁定。」 「谁?是谁?」 姚济青看着神情急切又痛苦的慕少轩,皱了皱眉,略有几分犹豫,「大少爷,你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 慕少轩一愣,满脑子都瀰漫悲伤的他,根本不明白姚济青在暗示什么,只机械的重复轻喃一句,「心理准备?」 姚济青嘆了口气,对他这种状态……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对于慕夫人突然身中剧毒这事,实在是个十分特殊的意外。」 慕少轩只定定看着他,神情虽然悲伤,好在目光还算明晰。 姚济青便又道,「因为慕夫人所中的剧毒,是由几种香气混合引起的。」 这事在姚济青过来之前,慕少轩已经听纪媛说过,此际再听一遍,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惊讶。 只沉重的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所以?」 「你知道?」姚济青一怔,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是纪大夫告诉你的?」 在姚济青过来之前,在主屋的宾客都听过纪媛这结论,慕少轩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便直接点头,「嗯,是她说的。」 姚济青打量了他一会,又皱着眉头,面露难色。 慕少轩看见他踌躇难决的模样,忍不住心急的催促起来,「姚大人,到底是谁害了我母亲?」 姚济青考虑了一会之后,反倒露出松口气的模样来。 「既然纪大夫之前也看慕夫人中毒的因由,我便跟大少爷你长话短说了。」 「姚大人请说。」 「根据大夫反覆推断,造成慕夫人突然身中剧毒的嫌疑人,一共有几位,」姚济青目光沉沉的掠了他一眼,「那几位跟大少爷你皆关系匪浅。」 慕少轩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与我关系匪浅?」 姚济青点头,「她们分别是慕老夫人,慕美素,慕少奶奶,慕云雪还有秦香兰。」 「什么?」慕少轩脚下一个跄踉,若不是身后抵着门,这会他都该因为过度震惊而跌倒了。 「大人已经确定了吗?」 这些人里面,其中有三个是他至亲,另外两个……。 这也难怪慕少轩会如此震惊,姚济青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看着已经震惊得七晕八素的慕少轩,又沉声道,「另外,眼下的嫌疑人虽有五位,但嫌疑最大的却是——慕老夫人与慕少奶奶。」 慕少轩除了沉痛又愕然的瞪大眼珠,他这会都不知该什么言语表达此刻乱糟糟的心情。 姚济青倒也没催促他表态,只拧着眉头静寂的站在他对面等着。 过了半天,慕少轩才从极度震惊中慢慢回魂,「姚大人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嫌疑,那就是还有待查证吧? 不待姚济青出声,他又焦躁的道,「姚大人,老夫人她……应该不会害母亲,还有内子——她、她完全没有害我母亲的动机。」 姚济青沉沉吐了口浊气,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单独找慕少轩来谈。 「那么依大少爷的意思,这案子该如何往下查?」 慕少轩现在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思考,所以姚济青这暗示落在他耳里——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但他心里相信一件事,就是这几个嫌疑人里面谁都可能害自己母亲,唯独纪媛不会。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激灵,迷失的理智终于缓缓回笼了。 「姚大人,」慕少轩面有难色,开口更是字字苦涩又沉重,「目前这案子就只是有初步怀疑而已,对吧?」 姚济青冷眼看着他,不置可否的「嗯」一声,又等着他往下说。 「那么大人接下来应该有方法可以确定真正的兇嫌,对吧?」 姚济青斜眼盯他半晌,却只道,「这个,得看大家配不配合,更重要的是,大少爷你追查兇手的决心如何。」 这话充满暗示,却又模稜两可。 慕少轩心里一激灵,脑子有点迷煳又清灵,沉默着想了好一会,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可他眼底不是掩不住的犹豫与痛苦。 被人当众害死的是他母亲,而兇手却极可能是他另外的至亲。 这样残酷的怀疑,令人痛心又难以接受。 他可以以项上人头打包票,纪媛绝对不会害自己母亲,可是对于祖母……他却存疑不定。 因为老夫人一直都对自己母亲不满,这动机绝对充分,而现在嫌疑也存在……。 可是,那是他的亲祖母。就算他与老夫人不亲近,却也不能不顾虑自己父亲的感受。 如果这是真的,这叫父亲情何以堪? 慕少轩犹豫了半晌,心里拉踞挣扎一轮又一轮。最后,只好一咬牙,闭着眼睛道,「我相信以大人的英明,一定会找出真正谋害我母亲的兇手,让慕府上下宽慰。」 闻言,姚济青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 「大少爷吉言,真相会水落石出的。」只说真相,却半字不提及兇手。 慕少轩脑子乱闹闹的,对上他隐晦目光,默了默,才又哑声道,「姚大人办案的能力,我们自然是相信的。」 这话也说得玄妙,不过姚济青看着他,冷锐的目光却微微透出一丝达成目标的满意。 「既然如此,那其他的事就劳大少爷周旋了,本官一定会尽快找出谋害慕夫人的兇手。」 慕少轩心头沉了沉,这话的弦外之音他自是明白,纵然心里又痛又悲,却也只得忍下,无奈的点了点头,「大人放心。」 虽然两人在书房的谈话就像跟打哑谜一样,不过既然大家达成了共识,便也没有再在里面耽搁。 慕少轩重新回到主屋,再看到自己神情悲戚似全失神魂的父亲,心里不由得阵阵发苦。 却不得不暗中安慰自己,姚大人也说了,那只是初步怀疑而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查出真正实证指证……。 父亲已经失去妻子,他如何忍心再让父亲连失去另外一位至亲。 眼角不经意划过屋中那孤冷尊华的潋滟身影,眼神又不由自主一黯。 之前在书房里答应姚济青的事,慕少轩此刻都难以确定到底是对是错,或许老天让他遇上这样残酷的事,便已经註定让他辜负那位的……好意。
第528章 骇人发现 ()」 慕少轩走进来,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屋子里那道单薄的紫色身影。 不过,在他与姚济青前后脚步入主屋之后,慕晓枫也从满腹心事的沉思中惊醒过来。 几乎在抬眸的瞬间,不期然撞上了慕少轩那满含复杂的眼神。 她想了想,却忽然举步迎了过去,默默看了慕少轩一眼,便是这一眼,就足以将他眼底片刻犹豫挣扎沉痛无奈等种种复杂收入眼帘。 心念转了转,从他脸上的神情,几乎片刻就推测出刚才姚济青将他单独叫出去谈了什么。 不过,不管刚才他们谈了什么,此刻都不要紧。 「哥哥,」慕晓枫的声音不復平日的软糯动听,反而多了股嘶哑的味道,只不过她看他的眼神,却仍旧晶亮闪透,「你请姚大人进内室一谈。」 慕少轩愕然看着她,神色既意外又夹杂着痛苦,「晓晓有事?」 少女点了点头,并无意此时与他细说,只道,「请哥哥与姚大人一起进来。」 难道就在刚才,他与姚大人出去谈话的时候,这屋子里又发生了什么? 慕少轩暗暗猜测时,狐疑只在他心里一闪而过,迎上少女越发显得清澈明亮的眸子,他几乎立即便点头,「好,我这就去请姚大人。」 一会之后,慕少轩就将姚济青请到了内室。 「大小姐有何……发现?」姚济青平素十分稳重的,可这会却也按捺不住心急,一只脚刚跨进去便迫不急待询问起来,然而待他看见内室还另外有人在,后面声音才戛然低了下去。 内室,除了慕晓枫,慕天达也木然坐着,而赵紫悦的尸身此刻却是放在地上。 围着她尸身低头忙碌的,却是一个衣衫褴褛如乞丐的老头。 姚济青讶然的目光在老头身上扫过,才若有所思的看嚮慕晓枫。 「姚大人,请坐。」无论内心如何悲痛,此刻的慕晓枫表面看起来都是稳重冷静的。 姚济青瞥了瞥在屋子里随意而坐的靛蓝身影,见夏星沉不以为然的沖他点了点头,他才硬着头皮坐在上首。 「姚大人,这位是医术界名宿柳先生。」慕晓枫知他心中困惑,见他就座立时便解释,「他反覆多次查验我母亲中毒的情况,眼下已经有了新的发现。」 闻言,姚济青忍不住绷直了腰杆,惊喜交加的神色下还隐隐透出重重疑虑来。 慕晓枫没有再往下说,却是抬眸打量了那边忙碌的身影。 见怪医做好收尾工作,她才道,「具体情况到底如何,还请柳先生跟我们说说。」 虽然怪医平日是个脾气古怪十分难侍候的怪老头,不过一旦遇上医术上的难题,这老头的怪脾气却会自动消失。 慕晓枫说了这话之后,他并没有立刻接口,而是半眯着眼睛定定盯着其中一只杯子。 姚济青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不过瞄见夏星沉与慕晓枫都流露出对此人十分信重的神色,只好皱着眉头耐着性子干坐一旁等着。 大约过了一盏茶,那十足没有饱饭吃的怪老头突然双眉一扬,就见那沉肃双眼迸发出极为亮眼的光彩来。 「成了。」 简短又低沉的两字,却隐隐含着某种兴奋。姚济青看着他那样子,眉头不禁又紧了紧。 「她并不是因为吸入那五种香气才中毒身亡的,」怪医没有抬头看任何人,只是冷冷盯着赵紫悦的尸首不带感情道,「造成她死亡的真正原因,是被那花香之毒掩盖下的另外一种剧毒。」 姚济青惊得几乎跳起,「柳先生是说慕夫人中了两种毒?」 怪医哼了哼,斜眼不屑的瞟了瞟他,「无知。」 姚济青面色一青,慕晓枫早就受过这老头怪脾气茶毒,此刻眼见这老头对姚济青如此不客气,她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至于姚济青脸上那不自在的隐忍铁青色? 这里光线不太好,她眼花了。 「她体内的毒本就不只两种。」 怪医这话一落,姚济青脸色又变了变。 不过,怪医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奚落了京城最大的地方官。冷嗤过后,便指了指搁在地上两只杯子。 「同样是从她身上取出的血,这一杯的血是暗红色,这是半个时辰前取的血。」他移了移手指落向另一杯,又冷冷道,「而这一杯,是你们进来的时候刚刚取的,现在大家看看这颜色。」 那杯子就在姚济青眼皮底下,所以他最先伸长脖子去看。 一眼之后,他似突然被人定住穴道一样僵住了,「这……居然是幽绿色的?」 怪医斜了他一眼,继续阴阳怪气道,「都看清了,同一个人的血,因为暴露在空气中时间长短不同,颜色也变得不一样,这就说明她体内确实存在两种要命的毒。」 姚济青有些不明所以,「柳先生是说,慕夫人被人暗中用两种毒给害了?」 「错!」斩钉截铁一声否定,怪医眼神鄙夷的掠过去,「前一种毒并不足以致命,是为了掩盖真正要命的剧毒故意混淆视听而已。」 姚济青皱着眉头,只能假装自己没看到那让人不舒服的眼神,依旧疑惑道,「那柳先生能不能从这剧毒上找出真正的兇手?」 既然前面用来掩盖真相的花香之毒并不足以致命,也就是说之前他所做的调查全都成了无用功。 想到这一点,姚济青就心情烦躁。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他若不能尽快破案,这些前来贺寿的宾客只怕再不愿耗在这里。 「找兇手关我什么事!」 怪医一声冷哼,倒是斜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慕晓枫,却连眼角也不肯再施捨给姚济青一个。 然后就这样拍拍屁股,头也不回的走了。 姚济青看着他那干脆利落的动作,一张脸登时黑成锅底。 「姚大人,」慕晓枫也站了起来,她的脸色除了隐隐透着苍白外,倒看不出异样来,「我有办法找出真正的兇手,不过需要大人你全力配合。」 姚济青此刻只求能尽快找到真兇,几乎连想也没有想,脱口便道,「什么办法,你尽管说。」
第529章 阴险歹毒 ()」 浅浅霞光穿破浓墨云层,将最初一抹绚丽洒落大地。令人压抑的黑暗之夜终于抖落那一身沉沉厚重,迎来了灰青浅白一线亮光。 经歷了十多个时辰的问案调查,在朦胧亮光中,姚济青本就生得威严的脸此际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沉肃冷峭的味道。 「各位,」他站在廊前石阶处,缓缓扫过聚于院子里一众神色紧张颓靡的宾客,沉声道,「慕夫人意外被人谋害之事,目前已有定论,现在众位可以离开了。」 一听可以离开,惶惶不安了整夜的宾客们,几乎立即争先恐后的往大门涌去。 当然,也有少部份人留了下来,想要继续关注案情,能在这时主动留下来的人,都是与慕府交情不错的。 不过,除了关注案情外,这些人更多的是表达一下愿意帮忙的意愿,然后才相继离开。 慕云雪与秦香兰是随众最先离开的,虽然两个人进来的时候是蹭着老夫人的光进来,不过离去的时候却一早就有马车在外头候着了。 两人一上马车坐好,慕云雪立时便对车夫喝道,「快走。」 车夫虽然不明白她这般急切是为什么,不过也听话的一扬鞭子,用力甩在了马背上。 听着车轮辘辘驶在青石板上,一直绷紧心弦的慕云雪忽然放松下来,整个人便瘫软如一团烂泥般靠在垫子上。 坐在她对面的秦香兰,脸色看起来也是暗青里透着惶惶不安,不过外表上看,却是比她强了那么一点点。 「云雪,」秦香兰掀开一角帘子往外望了望,压着声音道,「刚才姚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毒害慕夫人的兇手已经找出来了?」 慕云雪缓缓睁开眼睛,隐含讥讽的看她一眼,一个无根无基的山野村姑就算爬上了她二哥的床又如何,难道还能改变出身。 这会在她面前装什么镇定。 不过,慕云雪心里再不屑,也不会直接当面给秦香兰什么难堪。 瞟了一眼,不冷不热道,「姚大人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吧。」 「一晚上担惊受怕的,你不累吗?」慕云雪白她一眼,难掩倦意道,「你不累,我可累得不轻。」 「不说了,我要先眯一下眼休息一会。」 说罢,也不理会秦香兰,直接又闭上眼睛歪着头休憩起来。 秦香兰咬了咬唇,看着她柔媚面容,眼里一霎有狰狞闪过。 慕云雪闭目小憩,她自是不敢发出声音吵闹的,百无聊赖之下只好也闭上眼睛。只不过,眼睛闭着,脑里反而清晰的浮出了慕夫人吐血身亡的情景。 也不知她还想起了什么,原本憔悴疲累起了鸦青色的脸,竟突然隐隐泛白,若不是她死死咬着牙关,只怕都已经忍不住惊叫出声来。 好在马车一路走在大街当中,随着天色大亮,出来活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秦香兰听着外面不时走动的人声,这才觉得心安了些。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回到府里。 慕云雪与秦香兰两人分别回到自己院子里,简单洗漱一下,便睡下了。 而就在她们睡下不久,有个丫环低着头匆匆往后门熘了出去,将手里收拾得齐整的包袱往在门外候着的人手里一塞,压着嗓子飞快说了句,「她们昨天穿的所有衣物都在这里,我先回去了。」 一刻钟之后,昨夜在慕府十分潇洒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怪医,这会就在慕永朝宅子附近一间小屋子里,盯着其中一件肚兜露出咬牙切齿的恨色来。 「如此阴险歹毒的法子都想得出来,真是令人髮指!」 一直人柱一样立在角落的紫衣少女走前几步,「柳先生果然从这些贴身衣物里找到毒源了?」 怪医没好气的斜她一眼,呛声道,「你这丫头不是早就料到了,干吗昨天不让她们在慕府一起将衣物脱了?」还要劳他大清早偷偷摸摸赶到这来验毒。 慕晓枫看了看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跟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怪老头讲什么道理,除非她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没理会喳喳唿唿极度不满的怪老头,慕晓枫扭头往面色铁青的九门提督望过去,「姚大人,现在罪证确凿,你可以直接进去将人押回衙门了。」 姚济青看她一眼,有些复杂的感慨一句,「还是大小姐有办法。」 若不是做足姿态之后才放出风声,称已经找到兇手,想必眼下这事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将两种不算毒的药物藏于贴身穿着的肚兜,再利用前后脚近前给慕夫人拜寿献礼的间隙,让这两种无色无味的药物让慕夫人毫无警觉的吸入去。 再借着一重花香之毒来掩盖真正的夺命剧毒,这样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阴私害人手段,大概也只有这些脑子异于常人的疯子才会想得出来。 说罢,也不待慕晓枫再作反应,直接转身出了小屋,就在小巷里对着空中大手一挥,一会之后,两队全副武装的衙差立时将慕永朝的府邸前后包抄起来。 慕云雪与秦香兰两人,才刚刚进入梦乡,就被姚济青给请到了大牢里。 接下来,慕晓枫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慕府去。 疑兇虽然找出来了,可她一点也不认为凭慕云雪与秦香兰两个的脑子,能想出这样的手段来。 至于突然蹭上门来的姑母……,慕晓枫皱了皱眉头,暂且将这烦心事搁一边去。 回府略作梳洗,作了一番安排之后,她又马不停蹄的往九门提督的衙门赶去。 衙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 「大小姐,她们就关在里面。」姚济青瞄了瞄气势沉静的少女,眼角不由自主的往她旁边那玉树一般的孤冷男子打了个转。 慕晓枫没有理会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至于一声不吭非要跟她一道过来的楚离歌,她也没心情顾得上。 朝姚济青点了点头,便道,「有劳姚大人让人开门,我想进去跟她们说说话。」 姚济青手一挥,立时便有狱卒过来将牢门打开。 「大小姐,」姚济青瞄了眼风姿卓绝的楚某人,出于礼貌提醒道,「她们虽然是女子,但谁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我们就在外面,你有事的话就叫一声。」 慕晓枫知他此话纯属客套,倒也领情的点了点头,「多谢姚大人。」 慕云雪与秦香兰虽然同时被捉了进来,不过却是分开牢房关着。她示意狱卒先打开慕云雪所在的牢房,一阵「哗啦」的金属撞击声后,慕晓枫闲庭信步的走了进去。 前后相隔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此刻被戴上手镣脚铐的慕云雪,看起来就像一朵已经焉掉的黄花一样,再不復旧日明艷光景。 虽然她身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外伤,可她的神态看起来却极不对劲,就像一个垂死老人毫无生气的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 听闻开门声,甚至都没有抬一下头。 当然,慕晓枫会赶着过来并不是为了看她的惨状,更不会对她滋生出半点怜悯之心。 皱了皱眉头,她特意加重了脚步声往慕云雪走去。 「慕云雪,你少给我装死。」几步走到她跟前站定,慕晓枫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十分平静的开口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害我娘亲?」 当然,如果细看的话,大概也有可能看到她明亮眸子里泛转的狠戾煞气;认真仔细听的话,甚至还能听出她平静的语气下面隐隐透出的暴戾森凉。 只不过,不知之前已经被姚济青用什么手段折磨过的慕云雪,此刻就像具了无生气的破布娃娃一样,木然的垂着头,对她的话简直没有一丝反应。 「跟我装死?」少女冷哼一声,便是这冷哼听起来也只是淡淡恼怒不带火气,「那就先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她扭头,森然目光在楚离歌身上巡梭而过,没发现什么趁手武器之后,立即朝外面高声道,「麻烦差大哥给我送把刀过来。」 委顿坐地垂头的慕云雪,似乎真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一样,无论她什么都没有给一丝反应。 一会之后,狱卒就拿了把刀刃寒光直闪的利刀过来。 慕晓枫拿在手里吹了吹,才握着刀柄往她下巴一挑,逼于力道,慕云雪才不得已抬起头来。 可抬起头来之后,她原本了无生气如同死灰一般的眼睛,却忽然亮了亮。 「慕云雪,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真有视死如归的勇气,那么我成全你。」 冰冷锋利的刀刃一转,已经从她的下巴滑到了她的脖子一侧。 慕晓枫冷冷盯着她,开口字字仍然动听,「再问一次,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害我娘亲?」 慕云雪对她的话仿若未闻,甚至连搁在她脖子那寒冷瘆人的利刀她都忘了。只睁大眼睛,一双重新燃起亮光的眼睛,痴痴的贪婪的盯住近在咫尺,却仍如遥远雪山玉树般孤傲遗世而立的颀长身影。 嘴唇几番嚅动开合,沙哑声音竟然透着哽咽委屈惊喜种种情绪,「殿下,我是被冤枉的,求你救救我。」
第530章 骨气值几两 ()」 要论目无下尘,放眼南楚,大概没有谁能做得比楚离歌更好更自然。 他没将人看在眼里,绝对不是故意忽略蔑视,而是真正没将人当成可以看入眼的东西。 此刻,他冷清眼眸里,除了清晰映浮着眉目隐压着凌厉残酷的少女外,便是这暗脏污乱的牢房也不能占据他分毫视线,更别说慕云雪这个路人甲。 听闻这话,慕晓枫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个女人对楚离歌有意,她一直知道。只不过,她想不到死到临头,慕云雪居然还会傻傻惦记男人。 冷嗤一声,慕晓枫耐性尽失,刀尖顺着她曲线美好的脖子缓缓往上爬。 终停留在她没有丁点瑕玼的脸颊上,「慕云雪,最后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大姐姐,你让我说什么?」慕云雪仰头,泪光闪动的眸子无比委屈的看着她,「伯母意外去世我也很难过,可我真的没有做过害伯母的事,我是被冤枉的,你要相信我。」 眼睛微眯,狠戾的寒芒自她眼底自现。 慕晓枫抿着唇,甚至连开口也懒得开口,直接用力将刀锋往她脸颊一压一划,一条清晰血痕立时贯穿她大半边脸颊。 她冷笑一声,只盯着慕云雪的脸,那专注神情就如在盯着什么完美艺术品一样。 手腕又是一动,刀尖一用力又要再划下去。 「大姐姐,你对我滥用私刑,你怎么敢!」悽厉而尖锐的惊叫之后,响起了一阵哐哐噹噹的金属撞击声。 被手镣脚铐束缚了行动自由的慕云雪,因为脸颊又凉又痛,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捂住,却又忘了自己此刻已经成为阶下囚。 一拖动,不可避免的又弄出极为刺耳的响声来。 「对一个即将被腰斩的死囚来说,在她脸上再划多两刀算什么滥用私刑。」 说罢,慕晓枫竟轻轻笑了起来,侧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又道,「既然左脸已经花了,想必你不会介意我顺便将你右脸也划花。」 她一边说一边将刀尖熘到右边脸颊去,「瞧我对你多好,为了你能继续完美对称的上路,我可是不辞辛苦呢。」 慕云雪绝望的看着楚离歌,却发觉在这个脏乱环境里,反而越发显得尊贵孤傲的男子潋滟生辉。 真真如站在云端漠然俯瞰众生不染纤尘的高大神祇一样,那样孤冷绝傲,那样目空一切。 可这个冰山玉树云端神祇一样的男子,那本该什么也无法在他眼中驻足停留的男子,此刻,却那么静默安然专注的站在慕晓枫这个贱人身边,眼中只有这个贱人的身影。 为什么? 这世界对她如此不公? 怨毒与不甘同时汹涌而起,如浓浓毒汁填满心头。慕云雪偏了视线,发出阴厉如来自地狱的幽森寒芒,死死剜住她。 「你敢毁掉我的脸,我跟你拼了。」 一声厉吼,慕云雪居然突然如被激怒的雄狮一样,脑袋一低,出乎意外的不管不顾的朝慕晓枫撞过来。 她被手镣脚铐限制了自由,慕晓枫冷笑一声,轻轻往旁边一闪,她便一个趄趔倒了下去。 「谁要毁你的脸?」慕晓枫居高临下掠着无比狼狈的女人,除了讥讽,她实在懒得再给任何多余表情,「你真希望我毁掉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我可以看在咱们同姓慕的份上,用力帮帮你。」 慕云雪呆了呆,爬了半天才重新爬起来。待她反应过来之后,刚刚站稳的身子也不禁激动得抖了抖,「你……我的脸没有划花?」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还是原本如花容貌,她竟然手忙脚乱的抬手往脸上摸去。 慕晓枫心里一阵烦躁,再没心情在这陪她耗下去,「浅浅划痕,毁不了。」 「不过,你若还不肯老实交待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待会它会不会变深。」 慕云雪眼角瞄了瞄楚离歌,见那个男人丝毫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不由得心头阵阵发苦,咬着牙关,低下头去却再不肯理会慕晓枫。 慕晓枫耐性尽失,双眉一挑,一声森然冷哼自唇齿飘出。 手腕一动,寒光闪闪的刀刃立时往上一翻。 她用力一压再一划,慕云雪右边脸颊立时多出一条深深血痕来。 慕云雪抵不住痛,即使咬着牙关也忍不住「啊」的惨叫一声。 慕晓枫斜她一眼,手里刀尖略作停顿,见她仍旧垂头咬着牙关。再不犹豫,手腕再度用力,刀尖又顺着她脸颊一划。 「啊……慕晓枫你个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慕晓枫眼角一挑,明明目光清澈照人,然那神态却说不出的冰凉森寒,「如果诅咒有用的话,想必我早就死无全尸了。」背后诅咒她的人,难道还会少? 「还是不说?」少女斜眼过去,唇畔勾着冰冷弧度,「倒是瞧不出,你还是个有骨气的,宁愿毁容也不肯吐实话。」 「那就让我猜猜,对方许诺给你什么好处好了。」 她收手,淌着血滴的刀尖垂地,恰恰就抵在慕云雪眼前不远。 看着那滴滴鲜红,慕云雪突然便觉得全身都痛得痉挛起来。 而脸颊的痛更加火辣辣的,一会如火烧,一会又如冰刺……。 慕晓枫眼睫微垂,完全没有兴趣欣赏她的惨状。只盯着自己脚尖,冷冷道,「瞧你那点出息,心心念念的不外乎嫁个如意君罢了。」 话一落,似是忽地想通什么,她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却忽然失了再往下说的兴致。 就慕云雪看楚离歌的眼神,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其中脉脉含情春意荡漾。 慕云雪想嫁的,就是她身边这位冰山殿下。 娘亲……想起突遭毒手的母亲,慕晓枫心头痛得揪成一团。 原来,终究还是她害了娘亲! 双眉紧拧,冷厉寒光一瞬凌厉如电剜落慕云雪身上。 手里锋利刀尖同时抬起,发狠的对准她胸前衣襟,几个手起刀落。无比流畅的动作,慕云雪前襟便已敞开大半。 慕晓枫掠过她破碎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雪色,冷哼一声,忽扬声喊了起来。
第531章 诡魅心思 ()」 红唇微张,清晰的音符立时嘣了出去,「来……」 「慢着,你想干什么?」极度恐惧之下,慕云雪尖锐的厉叫声又急又亮,这悽厉哨音一般的吼叫一出,自然便将她的声音压了下去。 慕晓枫瞧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冷冷瞟一眼过去,目光满含不屑,「现在才知道怕,不觉得前面的苦白受了吗?」 真是蠢货一个! 以为事到如今,她还会姑息手下留情? 以前她容忍这个空长脸蛋忘记长脑子的便宜堂妹,那是因为两家离得远远的可以眼不见为净,并且这慕云雪也碍不到她什么事。 可是……,想起自己懒得理会变相纵容,竟让人有了可乘之机害死母亲,慕晓枫就连直接剜了自己心出来狠狠踩几脚的心情都有了。 一瞥之后,慕晓枫直接拿起刀往左边一指,「那边还关着很多犯人,其中也不乏犯了死罪等着处死的。」 略略停顿,赤果果不怀好意的目光往她胸前瞄了瞄,「我觉得,不如让长久饥渴的他们临死前也开开荤,这也算是将他们送往轮迴路上最后一点福利了。」 她一停,原本只觉得隐隐约约的乱闹闹人声,却忽地突兀清晰起来。 她这番话说得又隐晦又直白,慕云雪不是傻子,哪里听不明白这暗示。 不过,慕云雪倒真宁愿自己听不明白才好。 明白了,还在冒血的整张脸便霎时白惨惨一片。 惊骇如见鬼的眼神瞪着漫不经心如谈论天气般自在的慕晓枫,「你、你……。」她想骂,可嘴唇颤动老半天,她也骂不出一个字来。 她怕,她是真的怕了。 慕晓枫这个女人,既然伤心死了母亲,这会不是应该在慕府哭得死去活来吗? 为什么会这般镇定恶毒的在这要逼她去、去……? 不是说这个女人最是爱护她母亲吗? 为什么赵氏死了,慕晓枫这个女人反而像只精力过剩的蜢蚱一样四处蹦跶? 慕云雪想不通,不过想不通也不要紧,这并不妨碍她从慕晓枫冷酷的目光下认清形势。 她敢肯定,如果她还不肯吐实话,慕晓枫这个疯子绝对会毫不犹豫将她弄去隔壁牢房。 事到如今,她不怕死,可是……一想到若是死前还要受那等非人的屈辱,慕云雪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可她知道,慕晓枫不会允许她如此痛快的死。 就在两个时辰前,她还踌躇满志的等着那个人实现承诺;谁能料到,短短半天时间,她就变成了绝望的阶下囚。 「好,我说。」埋头将深深恐惧与怨恨都藏起来,慕云雪双肩却止不住的颤抖。 「我只知道那个人姓拾,但难辩男女;自始至终,我只在暗处见过他的背影而已。」 既然开了头,慕云雪也不觉得还有继续隐瞒的必要。而且,这会她肯痛快将线索告诉慕晓枫,除了害怕慕晓枫真会将她丢去隔壁牢房外,她心里更抱着阴暗渴望。 那就是,让慕晓枫这个贱女人与那个人斗去,不管最后谁赢谁输,或者两败俱伤,对她而言,都是赚回来的。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将两包粉末放了出来,用文字附上使用方法。」 沉默了一会,她才又似哭似笑的继续道,「我原本并不知道那两包东西有什么效用……。」 是在看见赵紫悦突然吐血身亡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是毒药。 慕晓枫冷冷盯着她,听得仔细。 「拾?」 无数念头飞快转过,忽有灵光一闪。 拾?失?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见面?」 「这个还重要吗?」慕云雪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可掠见慕晓枫定睛射来森冷目光,心头立时难抑的颤了颤,随即便改口道,「是在城外的大佛寺。」 慕晓枫抿着唇,凝目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转身出了牢房。 「就这样走了?」慕云雪看着她没有丝毫停滞的身影,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你不想知道他许下什么好处?」 「也不想知道秦香兰那个女人为什么同意与我合作?」 她声音幽沉又飘忽,但音量绝对不低,慕晓枫虽然走得急,但她敢肯定慕晓枫绝对听得见。 可慕晓枫仍旧没有停留,纤长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阴暗的通道尽头。 出到外面,慕晓枫仍旧寒着脸,一言不发的弯腰上了马车。 楚离歌才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尝试了痛失至亲的滋味,所以从头到尾,除了默默陪着她,他一个字也没说。 见她疾步钻进马车,自也紧跟着坐了进去。 然而,马车才刚刚开始驶动起来,上了马车就闭着眼睛的少女却忽地面色惨白,几乎同时的弯腰「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楚离歌惊得心跳几乎骤停,然而他只来得及扶住她直接往下栽的身子,询问的话连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她紧闭着双目,气若游丝的软倒下去。 「张化,快!」 从来云淡风轻慢条斯理漠视人间的离王殿下,竟然心神大乱的焦急低吼起来。 充当车夫的张化被他这一吼,差点惊得直接一头从马车栽了下去。 刚才慕晓枫吐血的声音,他自然也是听见了的。听闻自家主子失态低吼,张化甚至连问也不敢问了。只绷紧神经,手里鞭子一鞭接一鞭的拼命落在马背上。 幸好药老这段时间还留在离王府,才赶回到门口,也不等马车停稳当,楚离歌已经迫不及待的抱着那面如金纸的少女跳了下来。 待张化回过神来,只能目瞪口呆的望着那旋风一般奔进府里的身影。 半个时辰后,慕晓枫终于幽幽睁开了沉重眼皮。不是她想醒来,而是不敢不醒来。 因为昏迷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身陷无边冰冷黑暗的冰窖里,绝望与森寒是唯一感觉。 于是,她努力的挣扎再挣扎,终于从黑暗冰凉的漩涡里挣脱了出来。 睁开眼睛,她几乎立刻就强迫自己从迷煳的状态清醒过来。急急的转目一打量,立即就发觉自己身处陌生所在。 不过随后,便有淡淡的冷冽青竹气息飘过鼻端。 她怔了怔,用力的睁大眼睛,终于看清坐在她身边守着的是面沉如水的离王殿下。 不用说,这里一定是离王府。 「我怎么会在这里?」 娘亲……娘亲的丧事,不行,她得赶快回去。 念头一起,她等不及楚离歌开口,已然急着挣扎起身。可她才一动,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便浓浓袭来,逼着她不得不软倒。 「你这丫头乱动什么?」熟悉的声音听似埋怨,实则满满无奈关心,「不想废了这身子,就赶紧给我好好躺着。」 药老端着药碗从楚离歌身后走了过来,那不知什么时候鬍鬚拉碴的脸,这会眉头拧得死死的,看起来实在有点兇恶吓人。 慕晓枫没有应声,除了眼角一瞥之外,又用手肘继续撑着身体重量。 「你这丫头倔什么?」药老吓得将药碗搁下,一个箭步沖了过来,「真不要命了。」 当然,药老是没有机会再阻止慕晓枫了,因为这会楚离歌已经默不作声的将她扶了起来。 药老见状,气得鬍鬚一翘一翘的,掠见慕晓枫那倔强坚持的模样,只能无可奈何的嘆道,「罢了罢了,你非要逞强回去那就回去,不过这药可一定得给我按时服用。」 慕晓枫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只是关心自己而已,倒没有多话,只隐含感激的轻轻「嗯」了声,便摸索着下床穿鞋子。 「坐着,别动。」楚离歌轻轻按住她肩头,随即弯下腰拿起鞋子有些笨拙的替她穿上。 就算这会病着,就算这会心里钝痛麻木,慕晓枫眼角瞟见药老一瞬错愕又欣喜促狭的眼神,苍白的俏脸还是不禁热了热。 这个人,为她弯腰穿鞋竟能做到旁若无人般自然……。 毫无尴尬的替她穿好鞋,楚离歌又是弯腰一抱,就在少女俏脸红白交加的时候,再自然不过的打横抱着她出了屋子。 也不知是药效作用,还是她心神已经绷到了极限,慕晓枫竟然又在马车里昏迷了过去。 这一昏迷,便是直接两天两夜都没有醒过来。 就算慕晓枫病着,赵紫悦的丧事也得办,幸而红影是个能干的。而且慕晓枫信任她,几乎将府中管家大权全部都放到她手上,所以,就算这会没有慕晓枫坐镇,她做起事来也不会畏首畏尾。 红影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寿喜堂里却有人心思活泛的盯上了红影。 「母亲,」偏厅里,慕美素站在老夫人身后,轻轻的替她捏着肩膀,想了一会,才试探道,「大嫂突然过世,大哥与大嫂一向恩爱情深,眼下突然遭此打击,只怕没有心思张罗大嫂的丧事。」 「我那个能干的侄女……又在这节骨眼上病倒了,」慕美素悄悄觑了老夫人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才轻声嘆息道,「唉,若是仅靠一个连掌家经验都没有的少奶奶,怕只怕张罗不来这丧事。」 「我们慕府好歹也是文臣清贵之家,不管红事白事,总该做得体体面面不坠身份才好。」
第532章 夺权 ()」 半阖眼皮的老夫人想了想,倒也觉得她说得有理,便顺口问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眼睛转了转,慕美素将双手从左边肩膀移到了右边,继续捏了一会,才道,「母亲,我就是觉得现在慕府没个有担当的主事人,大嫂的丧事只怕办不利索。」 她轻轻嘆了口气,声音里满满无奈,「少奶奶毕竟还年轻,之前又是我那能干的侄女把持中馈,我是担心啊。」 老夫人被她捏得舒服,半眯着眼,不甚在意道,「你担心的不无道理,可一时半会之间又上哪去找什么合适人选?」 其实在她心里,赵紫悦的丧事管她办得体面不体面她都不在乎,横竖她对那个女人一辈子也看不顺眼。 只不过,如今人死如灯灭,她也不好这会还跟一个死人过不去而已。 「母亲,这个合适人选不是没有,怕就是怕……」慕美素瞟她一眼,明知引起她兴致,却故意迟疑的欲言又止。 老夫人仍旧不冷不热的口吻,摆了摆手,道,「你有话尽管直说。」 就在这时,一个清婉秀丽的少女捧着托盘而入,「外祖母,人们常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今天我瞧着果真如此呢。」 姜玉连将托盘搁在小几上,又亲自端起碗吹了吹,才恭恭敬敬奉到老夫人跟前,「外祖母,这是我亲手炖的燕窝,你尝尝。」 这恭敬备至的姿态,老夫人显然十分受用,接过碗来吃了一口,随即满脸慈爱的看着她,「还是我们玉连会疼人,这燕窝炖的火候刚刚好。」 「谢外祖母夸奖,」姜玉连羞怯一笑,「玉连不能在大事上帮外祖母什么忙,只好努力做好小事,起码让外祖母没有后顾之忧。」 这进退有度又谦恭自省的模样,自是极得老夫人喜爱的。她含笑慢慢又勺了几口燕窝,突然才想起一事,便停下来,看着姜玉连,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说的是什么?」 那清婉秀丽的少女眼角瞟了她一下,却羞怯的低下头,轻咬着唇,一脸欲言又止之态。 老夫人将碗搁下,故作佯怒模样瞪她一眼,嗔怪道,「什么话就直说,别将你娘吞吞吐吐的坏毛病学个十足。」 「外祖母!」姜玉连羞红了脸,不依的跺了跺脚。 老夫人缓了声音,笑着哄她,「哎呀,我们家玉连还来脾气了。」 「外祖母净取笑玉连,」少女鼓了鼓腮,被老夫人身后的慕美素狠狠瞪了一眼,才垂下头,露出小媳妇的委屈姿态,咬着唇轻声道,「玉连觉得论资歷论经验,这慕府上下,谁能及得上你老人家呢。」 「这最合适的人选可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少女低着头,脸颊仍旧浮着淡淡委屈,「娘还嫌我用当局者迷这打比喻轻漫了外祖母,拿眼睛瞪我。」 「可在玉连心里,这辈子最最敬重的人,就是外祖母你了,我怎么可能存了轻漫之心,不过就是……。」少女似是想到什么,咬了咬唇,终有些怏怏的换了句话,「玉连一时有感而发胡说八道,外祖母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老夫人怔了怔,她之前顺口问慕美素一句,确实没想到自己头上来。 不过转念一想,玉连这丫头说得对,这慕府上下可不是她的经验资歷最老到,若是她出面主持张罗赵氏的丧事,那断断不会出错。 可一想到让她心里不舒服了大半辈子的赵氏,她又兴致缺缺了。 况论身份,她还是赵氏长辈,怎么可能亲自出面操持赵氏一个晚辈的丧事。 慕府的体面不能坠,却也不能拿她的脸面去贴赵氏。 想了想,她不太确定的扭头望了望慕美素,商量的口吻问道,「要说将这诺大一个家交到少奶奶手里,我还真不放心;美素,你与赵氏是姑嫂,有经验,也是个性子稳妥的,不如你代我操持一二,如何?」 慕美素心头暗喜,她绕了半天的弯,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老夫人,连自己女儿都利用上了,为的就是得到老夫人这一句准话。 不过,心里欢喜归欢喜,面上却不能显露丝毫;相反,她默了一会,还露出颇为难的神色,推辞道,「这事只怕不妥吧?不如母亲你亲自操持,若是母亲不嫌弃的话,我和玉连到时倒是可以从旁协助。」 老夫人想了一下,觉得这主意也行。顶着她的名头在前,天达也不会多说什么。 横竖到时她可以寻个名目,将权利都放到美素手里好了。 「嗯,还是你想得周全,你才刚刚远道而来,让你出面操持这样的事实在也不合适。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你们母女俩可得尽心尽力协助。」 目的达成,慕美素嘴角弯出的弧度明显大了。 不过,面上仍旧十分恭谨道,「是,一切但凭母亲吩咐。」 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到时怎么操持,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这丧事可不比其他,算是急着要办得妥妥噹噹。 主意一敲定,老夫人立时派人将红影与纪媛都传到寿喜堂来。 就在寿喜堂的偏厅里,红影见到了危襟正坐面容沉冷的老太太。她缓步上前,福了福身,恭谨道,「奴婢红影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阖眼皮,没有吭声。仿佛没有看见她一样,慕美素这会坐在她下首,意味不明的打量了红影一眼,当然也没有提醒的意思。 一会之后,纪媛也到了寿喜堂。 「见过老夫人。」 她上前目不斜视的行了礼,老夫人也一样阖着眼皮仿佛睡着一般不声不响。 纪媛瞄了眼不远处屈身而站的红影,一个眼神示意,便站直了身子。 对于下马威这种事,纪媛在老夫人面前一向没有这个概念。最主要是这个老太太从年轻到年老的所作所为,确实太让人看不上眼。 而在慕府,若不是慕晓枫还顾及慕天达的心情,大概早就将老夫人撵出外面去了。 如今将人放在寿喜堂荣养着,若是老夫人自己知情识趣不跳出来胡乱蹦跶,慕晓枫也不会对她怎样。但是,她若非要自己跳出来挑衅慕晓枫的耐性,只怕以后慕晓枫再也不会容忍这老太太。 纪媛虽然性子冷清不爱理事,可其中利害她都门清。所以这会,她尽了礼数之后,也不会因为老夫人一个长辈身份压着,就纵容老夫人为所欲为。 她自己站直身子,还示意红影也站起来。 红影自然求之不得,原本她一个奴婢确实不好太过直接与老夫人叫板。毕竟主僕尊卑搁在这,就算明知老夫人要磨搓她,她也不能说什么。 可纪媛出面叫她起来,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老夫人如此着急传我过来,有何急事?」 纪媛声音淡淡,可并不遮掩她此刻有些强硬的态度。本来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沉浸在赵紫悦身故这伤心事中,慕晓枫更是病来如山倒。 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这会便要硬扛起来打点一切,这老太太还不知趣要找茬,她心情能痛快才怪。 因为赵紫悦的缘故,老夫人连带的对她所生的子女都不待见,对纪媛这个孙媳妇自然也是一般。 这会听闻她没有多少恭敬的语气,登时就恼火了。眼皮一掀,冷光迸射过去,「难道没有急事,我还见不得你了?」 「这就是纪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都怪赵氏生前对你太宽容,连到长辈跟前立规矩都做不好。」老夫人冷哼一声,越说怒容越甚。一时口快之后才想起赵紫悦已经不在了,这才僵硬的转了口风,「算了,这些事以后再说,今天还有更重要的。」 纪媛挺直腰杆,就在堂下静静听着。冷清面容倒不见动怒,只眼神越发冷淡。 对老夫人这种品性,她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也幸好刚才这老太太还知道自己口无遮拦,若是眼下换了她那小姑在这,只怕……。 心思转着,就听得老夫人以那种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自居口吻,沉声命令道,「不管怎么说,赵氏如今已经不在了,她的丧事得抓紧办。」 纪媛默然,只略略垂着盯着脚尖。 「你年纪尚轻,以前又不管事,临时临急的让你操持这样的事,欠缺经验的话实在容易出差错。」 这话老夫人自己说着不觉得怪异,落在纪媛与红影耳里,却让两人忍不住嘴角直抽。 操办丧事还能有什么丰富经验? 谁不是从年轻的时候由老人指点着一点点增长的,难道还能盼着家里多死人累积经验? 纪媛只垂头,缄默不语。老夫人这话中有话,还没说完自还轮不到她开口。 「府里没个上年纪的人看着还真是不行。」老夫人又感嘆一句,一眼掠去,别具意味的目光自红影与纪媛脸上打量不停,「如今府里正是多事之秋,我只好豁出这把老骨头看着点了。」 纪媛略略意外的抬了抬头,听这口吻,难道老夫人还想自己站出来操持丧事? 难道今天她起床晚,没发现太阳打西边出来? 「红影,你将印鑑钥匙帐本一类的东西移交到我这来,至于少奶奶……你就跟在身边协助吧。」 纪媛愕然抬头,红影当然不会抬头直视老夫人,以免授人话柄。可她袖下双手,却握得极紧。 老夫人自顾自的说完,似乎才发觉没有人回应。 眉头一皱,立时不满道,「红影,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丫头怎么回事?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的奴才。」 这是说她上樑不正下樑歪了! 红影心里气愤,老夫人责骂她,她无话可说。可凭什么,借着她的名头扯到自己小姐身上去? 这老太太只顾挑刺与坐享其成,谁知道小姐打理这家业守护这家人费了多少心力。 暗下咬了咬牙,红影不卑不亢的道,「不知老夫人对奴婢有何吩咐?」 这回轮到老夫人愕然了,正想发怒治一治这公然挑衅她权威的小丫环,可转念一想,又不得不暂时按捺住不悦。 不过,开口语气仍旧充满了不友善的火药味就是了,「我让你稍后就将府里的印鑑钥匙帐本一类的东西移交到我这来,听明白了没有?」 「奴婢听明白了,」红影很是恭敬的回她一句,却又道,「不过,请老夫人恕罪,这些东西奴婢不能移交。」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力度之大竟将桌上的杯子震得哐当作响。 「真是反了天了,你一个奴婢哪来的权利说不,我让你移交,你就赶紧回去给我将东西整理好送过来。」 红影才不惧她的怨怒,低着头挺直腰杆站在原地,仍旧不愠不火的道,「老夫人你说得对,奴婢作为一个下人,自然没有权利对主子说不。」 「小姐将那些东西暂交奴婢保管,没有小姐的命令,奴婢可不敢擅自作主。」 说罢,她朝老夫人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依旧不卑不亢的态度,「还请老夫人明察。」 红影确实是下人,但论起来她是枫林居的婢女,慕晓枫才是她直接主子。没有慕晓枫命令,她自是不必听老夫人的。 「明察?你还要我明察?」老夫人气得又一掌拍在桌子上,「你的意思是指责我老煳涂了?简直反了天了你。」 「来人,」怒火中烧之下,老夫人连一点理智都被烧没了,梗着脖子仰头一喊,指着站在堂下恭敬却不卑微的身影,大怒道,「将这不知尊卑不知好歹的丫头给我拿下,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如果眼下的红影换成府里名不见经传的小丫环,老夫人这命令一下,肯定有婆子立时奔进来执行。 可红影是什么人? 虽然也是下人身份,可人家是大小姐心腹,是大小姐最信任的大丫环,这慕府上下平日都是红影在打理。别说红影为人低调和善人缘好了,就仅凭她平日在府里就算横着走也没人敢闲话她半句的威势,谁又敢真正这时候跳出来与她为难。
第533章 客人 ()」 要知道,寿喜堂一应吃穿用度开支全都捏在大小姐手里。 真扣拿红影下去教规矩,那打的可不仅仅是红影的脸,而是直接落大小姐慕晓枫的脸面。 这些人,就算再煳涂,也知道在慕府,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唯独大小姐那是万万不可捊其虎鬚。 即使是枫林居一个小小丫环,在大小姐的光环下,平日在府里也是受人捧着的,更别说是红影这样的贴身丫环了。 老夫人等了一会,却见没有人应声进来执行她的命令,登时更是怒得气不打一处来。 横眉竖眼恶狠狠瞪过去,怒喝道,「好啊,一个个都成聋子了是吧?」 这时候,寿喜堂的下人还真人人巴不得自己成了聋子。 老夫人怒吼一声,仍旧没有人理会。纪媛淡淡扫了眼低头望脚尖的奴僕们,轻声道,「老夫人何必动气,红影她是枫林居的丫环,是大小姐的婢女,她只听大小姐的命令行事,这并没有什么错。」 「况且,老夫人你年纪大了,最是该静心休养对身体才好。」 站在老夫人身后捏肩的秀丽少女便作出不经意状,轻声答了句嘴,「表嫂说得对,外祖母你的身体最要紧,可别再跟无谓的人治气,不然我和娘该心疼了。」 纪媛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当听不出她踩低别人抬高自己的讥讽。 可这话落在老夫人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 「我年纪确实是大了,」老夫人沉沉掠一眼纪媛,口气倒是收敛了那么一点火气,「不过不是还有美素与你从旁协助么?」 老夫人又瞟纪媛一眼,完全不容质疑的语气,强硬的吩咐道,「既然红影她做不了主,那你就亲自去一趟枫林居将东西拿过来。」 想了想,又道,「晓枫那丫头病着,这事就别惊动她了。」说着,老夫人满是皱褶的脸居然漫上一层浅浅悲伤,她嘆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赵氏的丧事,你这个做儿媳妇的最该尽心。」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凡事还有我和你姑母在,我们俩都是过来人,一定会将这事办得妥妥噹噹,不让你受别人诟病。」 纪媛站在堂下静静听着,倒也不吱声。她算是看出来了,老夫人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总之说来说去,就是打着操持丧事的旗号,趁着慕晓枫病倒夺了这掌家的权。 可恨的是,自己又没这胆子与她那个能干的小姑对上,便拐着弯打着为她好为幌子,将她拖下水。 别说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夺这掌家的权,就算她真想,她也不屑与老夫人为伍。 管家这种事情,劳心劳力的,有什么好?慕晓枫没有撒手不管,而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生出什么怨恨不甘的想法来。 她就不明白了,慕晓枫没短老夫人吃的没缺老夫人穿的,这老太太非要挖空心思夺这掌家的权干什么? 眼角无意掠见站在老夫人身后那默不作声尽「孝心」的秀丽少女,再不经意划过老夫人下首那满脸沧桑的妇人,纪媛心头一紧,算是弄明白始末了。 这位不请自来的姑母,虽然极力掩饰,可惜怎么也压不住眼底贪婪精光。 连眼神都不周正明清的人,心地能好到什么地方去。 「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纪媛听倒是听,只不过心不在焉一边听一边想着自己心事而已。 老夫人大概说得口干舌躁了,便停下来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哦,听明白了。」纪媛看她一眼,「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老夫人以为她答应了刚才所提要求,这会就要去枫林居搬那些东西过来,顿时欢喜道,「好,那你快去吧。」 声音一沉,目光便透着威胁的盯住红影,冷声道,「嗯,红影你一道回去,赶紧将印鑑钥匙帐本之类的整理妥当交由少奶奶拿过来,听明白没有?」 红影也不与她直接唱反调,福了福身,只平淡应道,「奴婢听明白了。」 印鑑钥匙帐本,无论哪一样,都关系重大,她从来都整理得妥妥噹噹。 老夫人自以为这两人果然被她震慑住了,这会愿意乖乖听话,面色顿时由阴转晴,「好好,那你们赶紧回去,一个时辰后将东西拿来这里。」 纪媛与红影飞快对视一眼,她倒是想这么含煳应付过去转身就走的。可想了想,慕晓枫这会还病着,自己这样拖而不决,只会让老夫人有机会吵到枫林居。 便在转身的一剎,又顿住脚步,「老夫人,你身体最要紧,我觉得你还是在寿喜堂安心静养为好;至于母亲的丧事,自有我与红影操办。」 「嗯,还有这位姜夫人,论起亲戚关系确实该叫一声姑母,可到底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府里的俗事怎么好劳烦客人。」纪媛声音淡淡,态度说不上恭敬,却也不见倨傲,只是纯粹陈述事实局外人的态度,「即便我与红影经验尚浅,府里还有很多老人,断不至于连丧事都操办不了。」 说罢,便朝老夫人福了福身,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 那半分不拖泥带水的姿态,还真真令寿喜堂一众人呆呆傻了眼。 红影也跟着默不作声的福了福身,跟随在纪媛身后快步出了寿喜堂。 府里一应杂事还等着她去办,她可没空闲在这跟老夫人耗。 良久,老夫人才迟钝的回过神,她被纪媛明晃晃的摆了一道。 反应过来之后,她当即气得浑身哆嗦,「真是、真是……不识抬举,我好心好意指点她们,她们、她们这是什么态度?」 「外祖母别生气,」身后的少女立时乖巧的轻声劝慰,「表嫂她……不是故意的,她大概以为是我们教唆了你,觉得我们居心叵测,这才拒绝你的提议。」 忧心忡忡的嘆了口气,又强装不在意的宽慰道,「玉连相信,表嫂她并不是有心针对你老人家的。」
第534章 先下手为强 ()」 坐在她下首的慕美素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不过眼睛一转,便也装出为老夫人打抱不平的模样,声调柔婉又无奈的帮腔道,「母亲别动气,我觉得玉连说得对,少奶奶她也许对我们娘几个有些误会,这才……。」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过这留一半的说话艺术很显然立竿见影的起到了预期效果。 原本老夫人就气得头顶冒烟,这会再听慕美素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为你的劝慰,浑身都似塞满了无处发泄的火气一般。 「岂有此理,简直目中无人!」 老夫人气得狠了,老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慕美素见状,立时露出担忧之色,「母亲你千万别动怒,这事说起来都怪我不好,我原本只是担心她们年轻没有经验唯恐闹了笑话……。」 「看少奶奶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觉得母亲应该可以放心了。」 默了默,她低着头,又嘆口气补充一句,「就是枫林居那个叫红影的丫环,我看也是个能干的,之前是我瞎操心了。」 不得不说,慕美素确实将老夫人的脾气摸得极准。她一番以退为进的劝慰下来,反而越发刺激得老夫人怒火中烧。 「什么能干?什么胸有成竹?」老夫人气得几乎唿吸不畅,胸口剧烈起伏半天,她拍了拍桌子,怒得咬牙道,「她们就是防贼一样防着我这个老太婆。」 「真是岂有此理,我偏不信这慕府难道就尽被慕晓枫那丫头把持了。」 慕美素心中一喜,看这架势,这老太婆大概要拿出杀手锏来对付慕晓枫那丫头了。 「暖春,你去里面拿我的印章出来。」老夫人略一思索,竟毫不迟疑的吩咐一句。 侍立在旁的程妈妈心里一惊,忐忑的抬眼角觑着慕美素,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提醒道,「老夫人你的印章已经许久不用了。」 这时候贸然拿出来,难道是要交给这个消失了二十多年又突然露面蹭回来的姑奶奶? 这是要跟大小姐对着干了? 老夫人默了默,许是明白她暗示,又或许压根不明白。掠一眼程妈妈,眉头沉沉如墨,开口便不悦的斥道,「叫你拿你就拿,啰嗦什么。」 程妈妈低着头,战战兢兢应道,「是,奴婢这就去拿。」 一会之后,程妈妈就从内室的柜子里捧出一个小铁盒来。 「老夫人,印章拿来了。」 老夫人看着铁盒里那枚两指大的黄玉所刻的印章,神态一瞬竟有些恍惚迷离,似乎透过这枚小小印章想起了遥远模煳的往事。 等了好一会,老夫人还是这般神游物外的恍惚状态,慕美素暗暗着急,忍不住蜷缩了指头刺痛自己,轻声试探的唤道,「母亲?」 「哦?什么事?」老夫人恍然掠她一眼,见她面露担忧盯着自己,目光在手里的锦盒来回流转,这才渐渐挣脱回忆。 低低嘆口气,将那枚年代久远的黄玉印章拿了出来,却是放在掌心掂了掂,才看着慕美素说道,「美素,你拿着这枚印章,就可以到慕府名下一些铺子里取出一定现银。」 顿了顿,她沉浊眼睛里似是闪过一丝犹豫,就听得站在她身后的姜玉连诧异的问道,「外祖母,你这是打算让娘操持舅母的丧事吗?」 这一问,老夫人只能将心中犹豫压了下去,牵强的笑了笑,点头说道,「嗯,你表嫂太年轻,又从来不经事,我担心到时闹笑话。」 慕美素看着她递来的印章,却不愿意伸手去接,反而露出忧心之色,忐忑道,「可是母亲,这是拿你的私房钱来操办丧事,这……怎么使得?」想也知道,能够调取一些铺子的现银,那些铺子肯定是老夫人后来赎回去的些许陪嫁。 老夫人看她一眼,直接将印章往她手掌一塞,不容她再推辞的语气说道,「这枚印章,除了可以取一部份现银,还可以有其他用途,你到时若是不用它就能办成事,我自是高兴,这不过是给你留着,好多一份底气。」 慕美素立时感激万分道,「谢谢母亲信任。」 老夫人拍拍她手背,却没有再多话。 慕美素哄得老夫人的私人印章之后,又与老夫人商量了一下具体操办的事情,然后就万分积极的出去办事了。 第二天清晨,大伙不过陆续用完早膳,便开始有商家车水马龙般往慕府送东西。 这些东西,当然有棺材、寿衣、白幡、元宝香烛等等需要办理丧事一应物品。 「红影姑娘,红影姑娘……。」红影才走出枫林居,刚出院门就被一个管事给堵住了。 「徐管事,怎么了?」瞧这管事神色凝重,又跑着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一些难以处理的事。 心中一动,红影几乎立即就想起昨天被老夫人叫去寿喜堂的事。 以老夫人偏执的性子,她可不认为昨天提的事会轻易罢休。不过因为眼下她要忙着办理丧事,便一时没闲心多作理会。 「就在刚刚,数家商铺的伙计都陆续送了办理丧事所需用到的物品。」 「这么早?」红影怔了怔,随即会意过来,「不是我原来定下的商家?」 那中年管事立时点头如捣蒜,「完全不是姑娘你之前所列的名单,非但如此,这些商家还全部都带着合约上门,让我们按照合约一次性付清款项。」 红影面色一沉,那管事喘了口气,又继续急急道,「我粗略检查了一遍,那些物品根本就是以次充好,合约上面所签的价格却比其他同等质量的高出三成。」 红影揉了揉额头,心里有把无名在乱闹闹的控制不住的直往上拱。 管事喘了口气,又接着急声说道,「还有,他们所出示的合约,根本没有付一分定钱。并且按照约定,他们送货上门之后,我们就得立刻结清所有货款。」 徐管事连珠炮似的将一熘问题都说完之后,还兀自不忿的一拍手背,苦着脸道,「这不是明摆着诓我们府里的银子吗?」
第535章 新仇旧恨 ()」 「红影姑娘,你快给拿个主意吧,这事该怎么办?」徐管事一想起外面乱糟糟一摊事,就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的催促。 红影不着急,此刻她就是心里冒火得厉害。 寿喜堂那些人,还真是看着小姐病倒了,就趁火打劫。现在可着劲闹吧,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先不急,我随你一起去看看情况再说。」 徐管事立时急切的催促道,「也好,那红影姑娘赶紧的走吧。」 说完,他立即转身急急脚往前院而去,红影瞧着他健步如飞的样子,皱了皱眉,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加大脚步默默在后面跟着。 过了一会,红影在徐管事的引领下,也粗略的检查一遍那些已经送进府的货物。 走了一圈下来,饶是向来沉稳喜怒不露于色的红影,也难抑满脸怒容。 那些已经将货物送进府的各商傢伙计与管事,还拿着合约挤在前院等着帐房付银子呢。 红影检查出来,只见那些人闹哄哄的不耐烦在院里交头接耳。 目光沉了沉,寿喜堂那边竟然能做出这些如此不地道的事,她看着那些人,心里越发恼火得紧。 「徐管事,你将他们的合约都收过来,我先看过再说。」吩咐完毕,她一转身进了院子附近的花厅里。 那些人仗着人多可以相互作见证,倒也不怕徐管事收了合约会弄什么猫腻,倒是十分爽快的将合约交到了徐管事手里。 一刻钟后,红影便已经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将那些合约都看过一遍。 就跟她之前心下暗中猜测的一样,合约上面是以慕府的名义签订,但落款签订的人却盖着老夫人的私人印章。 光是这一点,就够红影气愤了,更气愤的是,每份合约所写的货物价格,果真是按照市价往上抬了三成。 她咬了咬牙,盯着手里这一叠问题多多的合约,真想直接杀上寿喜堂质问一句老夫人「你究竟长没长脑子?」 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将你煳弄住……。 可是,不管她心时多么气愤难当都好,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冲动行事。 既不能直接冲到寿喜堂质问老夫人,更不能为了所谓的面子宁愿吃暗亏也覆行这些合约。 她沉默下来,两眼冒着寒光定定盯着合约不动,脑子却在飞快的想着对策。 不管是谁代表慕府签下这些合约,她都不能在此刻将这些事闹大。不是害怕名声什么的,而是这事关夫人葬礼,她知道自己小姐对夫人赵氏那一片难抛的母女之心。 不管生前还是死后,小姐断然不会为了钱财委屈了夫人。 可这种明摆着诓银子的先例也绝对不能开……。 红影沉吟片刻,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头,扬了扬手里合约,对徐管事道,「我们出去吧,这些合约全部给回他们,还有那些已经送来的货物,让他们全部给我原样带回去。」 徐管事迟疑的看着她,「红影姑娘可是有了什么好办法?」若是这样出去,不付一点代价就想让人将东西带回去,他看这事悬。 红影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徐管事,淡淡道,「就按合约所写,即刻付足违约金给他们,合约我们留下,货物他们带走。」 徐管事闻言大吃一惊,「红影姑娘,按合约赔付违约金可不是小数目,我们真的要这么做?」 红影淡然看着他,「不然,依徐管事之见如何?」 「任他们狮子开大口将这些劣质货收下?」还是提高三成的价钱? 她宁愿亏一笔,也要将这些人的贪慾斩绝。而且,这今日这付出去这笔银子绝对不会是冤大头花的冤枉钱,她迟早会拿回来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顺利办好夫人的丧事,其余事情都可以暂且放一边去。 徐管事抹着额头冷汗,嗫嗫嚅嚅开不了口。他若真有办法应付,就不会急急忙忙跑来找她讨主意了。 「可是红影姑娘,若是今日这银子赔了出去,他日有人依样画葫芦的话,我们岂不是等于变相开了个无底洞?」 仅凭一枚印章与宽泛的慕府落款,就能直接来慕府拿到违约金,如此便捷无本生利的事谁不想伸手捞上一笔? 红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着他,「徐管事担心得有道理,不过经过今天的事之后,莫非徐管事还未吸取教训?还是以为我红影就是这种任人宰割的无用废物?」 徐管事低下头去,连声讪讪道,「不敢不敢!」 红影看他一眼,便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各商傢伙计与管事们原先一听慕府不肯收他们的货物,顿时就义愤填膺要大闹,可再听闻慕府愿意当场赔付违约金之后,立时就喜笑颜开,一个个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横竖他们不过费了些力气将东西运过来再带回去而已,平白就多了一笔银子,这样的好事谁不乐意谁是傻子。 解决了这一摊烂事之后,红影立时想了个办法杜绝这漏洞。 雷厉风行处理这些事之后,赵氏的葬礼终于正常的办理了起来。 慕晓枫病得软软绵绵浑身乏力,昏迷了两天之后才终于再度清醒过来,赵氏下葬前依规矩在府上设灵堂停灵三天,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歇着,白天非要跪在灵堂亲自守灵。 停灵第一天,慕晓枫真想不到竟然有个人不怕死的上门来。 「小姐,慕永朝现在就在门外,正准备进来给夫人上香,你看?」 前来给她报信的是枫林居一个二等丫环,虽然也了解两府之间的恩怨不浅,不过因为如今情况特殊,所以门房也不敢擅自作主,便央求她报到慕晓枫跟前。 慕晓枫一听闻那个名字,心里就腾的有把无名火烧起来。 「直接赶出去,如果他厚着脸皮不肯走,那就让人直接打出去。」她因为病弱无力,此刻声音也是软绵绵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语气流泛出浓浓嫌恶。 「以后但凡那边的人上门,一律给我赶出去。」 慕云雪害死她娘亲,慕永朝还有脸前来弔唁? 不如换他日她去他府上将慕云开弄死,再一脸悲伤上门弔唁试试? 吩咐完毕,慕晓枫便不再过问此事。 大门外,慕永朝被慕府的下人当场打得抱头鼠窜,最后只得一边护住头脸躲避棍棒一边放狠话,「你们还有没有教养?还有没有一点风度了?我诚心诚意前来弔唁,你们居然这样待客,你们……」 「还不走?」有小厮一声冷喝将他故意高声叫嚷盖了过去,手里棍棒朝着慕永朝身上又招唿了过去。 最后,慕永朝只能灰熘熘的拂袖走了。 有了慕永朝这个前车之鑑,与慕府有嫌隙的,想要趁机前来暗中作乱的,掂量一番之后也就悄悄歇了这心思。 后面的事,都办得十分顺利,慕晓枫亲自扶灵送赵紫悦出殡之后,这病似乎也有了起色。 不过,府里刚刚办过丧事,府里气氛自然还是低迷压抑的。 雅竹院里。 慕天达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以前看起来儒雅俊朗的脸,此刻除了尖削憔悴外,那双以前总是温和令人舒服的眼睛,这会却成了空洞茫然黯淡无神。 「爹爹,」慕晓枫迈进偏厅,一眼看见他木然呆坐的模样,心头一痛,鼻子不禁立时泛酸。她暗吸口气,努力将心头酸楚悲伤压下去,「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爹爹。」 「啊……是晓晓?」慕天达看见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茫然转过头来,声音悲怆,「什么事?」 慕晓枫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半垂眼眸里却忽地掠过一抹厉色。 「爹爹,我想问一问,姜夫人未出嫁之前,是不是与娘亲闹过什么不愉快?」 「姜夫人?」还沉浸在丧妻之痛无法自拔的慕天达,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实在想不出这是哪一路神仙,「是谁?」 少女一噎,看见他黯然神伤的模样,只好暗下嘆息一声,才缓缓道,「就是姑母慕美素。」 说实在话,不是为了提醒他,她绝对不乐意唤那个女人一声姑母,即使是在背后称唿一声,她也不愿意。 一个二十几年没有联繫的女人,突然与老夫人亲若母女携儿带女的入住慕府,这势头怎么看都不寻常。 而且,她这段时间虽然脑子浑浑噩噩,却还不至于忘记因为这个女人后面所惹出的事。 待她身体好转,她再慢慢收拾不迟。不过眼下,最好先弄清什么纠葛前事为妥。 骤然听闻慕美素这个名字,慕天达还是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哦,原来你说的是她。」 慕天达声音低而沉,眼睛微微眯起,似是陷入了久远而模煳的回忆中。 半晌,才缓缓道,「你娘……她脾气好,为人又大度,跟慕美素能结什么怨。」 慕晓枫狐疑的看着他,「没结怨吗?」 瞧那个女人嫁出去之后就从来没有再联繫娘家的做法,就知道这话不可信了。 也许,那些往事在他眼里看起来是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之类的小事,可在女人眼里看来,兴许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爹爹再仔细想一想,就算是一些小事也无妨。比如当年,她是不是曾经与娘亲起过争执?」 「小事?」慕天达看她一眼,神色怅然隐含痛苦,想了一会,才道,「你这么说,还真有件小事。」 慕晓枫心头一紧,随即坐直了身子,「爹爹还记得详细是什么事吗?」 慕天达陷入回忆里,眼神遥远而迷离,开口,语气也透着飘忽之感,「哦,就是她出嫁时,嫌嫁妆少了。」 「那时候我还是个芝麻小官,俸禄不多,家里原本就没剩什么值钱的。若不是因为你娘亲嫁给我的时候带来大量嫁妆,日子还得苦下去……。」慕天达沉绚在回忆里,眼神怀念又苦涩深深。 「你娘亲素来是个大度的,当时给她准备的嫁妆,大部份就是从她自己带来的嫁妆里出的,」慕天达嘆了口气,「这件事,你娘亲根本没有做错,只能说人心不足。」 才落下埋怨。 这是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无偿给了你,这是情义。却被当成理所当然,还倒霉的被怨恨上了。 难怪那个女人会一嫁出去就再也不与娘家联繫,果然是跟老夫人一路货色,这两个女人倒还真「情同母女」。 慕晓枫只能说,这件小事果真侧面证明了慕美素是什么人品。 「还有别的事吗?」 慕天达看她一眼,又默然想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大概没有了。」 「你知道的,你娘亲为人和善又大度,一般情况下她总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的。」 少女心下又酸又苦,看来爹爹也是知道娘亲默默为他付出多少。 「爹爹,虽然娘亲如今去了,可你还有我和哥哥,你要振作起来,别再让自己难过了。娘亲在天有灵,她也一定希望我们都活得好好的。」 「嗯,我知道。」慕天达含泪颤颤抬手,轻轻抚落少女柔顺髮丝,「是爹爹不好,让晓晓担心了。」 慕晓枫顺势撒娇的拉了拉他袖子,「爹爹知道就好。」 出了雅竹院,慕晓枫俏脸便沉了下来。 既然有了嫁妆结怨在前,她不相信以慕美素那样的人品会没有后续作恶。当然,她并不认为自己父亲会隐瞒,一定是有些事连父亲也不知道。 不然,慕美素当时因为嫁妆不合心意就怨上她娘亲,又怎么可能不对老夫人怀恨在心。 当年,究竟还有什么隐蔽的事与娘亲有关? 慕晓枫仰头望了望天,天空阴沉沉的,风雨欲来却又欲坠不坠的态势。 她心情烦躁,闭了闭眼睛,便打算回枫林居。 不过想起一事,她就在小道一块石头坐下。青若见状,便心疼得要上前数落她,「小姐,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坐在冰凉的石头上,还是让奴婢扶你回去吧?」 「不用,」慕晓枫掠她一眼,想起那件事,眉梢便勾出隐隐森然,「让红影来见我。」
第536章 气势如虹 ()」 「哎,小姐,」青若无奈的跺了跺脚,「见红影什么时候见不行,何必非要在这坐在这冰冷的石头上。」 可她埋怨归埋怨,却也知道自己小姐的脾气。只得一边无奈摇头一边拿出帕子往石头下面垫,「小姐可别跟奴婢计较,虽然这帕子隔不了凉,好歹聊胜于无。」 她梗着脖子皱起眉头,作出一副兇狠模样,瓮声瓮声道,「小姐若是不依,奴婢只好逾规一次,硬拖也要将小姐拖回去。」 慕晓枫斜她一眼,见她鼓着腮帮子十分坚持,便只好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的往旁边挪了挪。 知道青若是为了她好,为了堵住这丫头的嘴,她便妥协一回吧。 待青若垫好帕子,红影已然快步走了过来,「小姐?」 目光往慕晓枫所坐的石头瞄了瞄,面上也露了不贊同之色,不过她们家小姐脾气如何,她自是深知。这会再多费唇舌苦劝还不如直接说正事,省了时间小姐才少受罪。 暗吸口气,连忙道,「小姐有何吩咐?」 慕晓枫刚想说话,却不料一开口就被呛了口风,掩嘴轻咳了一会,才道,「听说最近府里无端赔了一笔银子出去?」 红影被她清亮目光盯住,顿时心头一紧,「是有这回事。」 答了慕晓枫,疑惑的目光却落在青若身上:谁嘴巴不带门乱在小姐跟前嚼舌头? 这件事,当时她就下了令禁止乱传。小姐这段时间一直强撑着,都已经吐过几回血了,她担心小姐这样心思重的人再不能好好静养,这身体只怕都要……。 青若耸了耸肩,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红影目光暗了暗,本想着等小姐身体好些才禀报这事,可眼下小姐既然问起,她自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当时有人拿了老夫人的私人印章以慕府的名义签订了好几份合约,奴婢见那些合约全部都有数个问题隐在里面,便作主宁愿亏一笔银子也不开这先例。」 慕晓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这件事的始末她是了解过,不过再听红影言简意骇解释一下,当初闹出这事的人那赤果果的动机就更加一目了然了。 「那你打算如何填回这个洞?」 红影默了默,将当初的打算如实道来,「奴婢就想着这是谁捅出来的篓子,谁承担责任。」 虽然她心里明白,这不是篓子,而是有意挖下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从慕府圈钱。 红影都明白的事,慕晓枫当然心里也是雪亮的。 瞥了红影一眼,慕晓枫才点头道,「好,既然你知道怎么做,那就尽快将银子收回来。」 银子放在别人口袋,她担心会咬到别人睡不着觉。 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以「助人为乐」为本。 红影踌躇了一下,微露难色看着面带病容的少女,「还请小姐给奴婢一个方便。」 办法她是有,不过限于身份,这事总得小姐点头才好办。 慕晓枫静静打量了她片刻,见红影周周正正不偏不倚的站在跟前,并无半分心虚焦躁,这才道,「这不是难事。」 「就让陈三领着一小队随你前去。」 红影有些意外的怔了怔,似是料不到她如此干脆利落;不过回头一想,又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意外的。 小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有了决断,自然不会再拖拖拉拉。 吩咐完红影,慕晓枫便在青若瞪了无数遍的心疼数落目光中回了枫林居。 而红影则立即就转身去了前院找护卫头头陈三,一刻钟后,红影带着五六个人,再加上陈三所领的十二名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寿喜堂而去。 直接到了寿喜堂院门外,红影才让人进去通报。 「老夫人,老夫人,红影姑娘带着护卫来了寿喜堂,她、她请老夫人你将库房钥匙交出来。」前往偏厅通报的婢女年纪不大,大概被门外红影那阵仗与气势吓坏了。站在堂下禀句话也哆嗦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老夫人瞪着眼睛,甚是愕然的看着她,「她真是这么说的?」 婢女点头如捣蒜,「奴婢传的就是红影姑娘原话。」 老夫人立时怒从心起,将手里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她这是什么意思?特意带了护卫来这大闹寿喜堂?是打算拆了寿喜堂还是打算将我赶出去?」 分坐在老夫人左右两旁的慕美素母女,一听闻说带了护卫来取库房钥匙,两人便立时慌得脸色齐齐发白,飞快对视一眼之后,俱紧张的扭头盯住老夫人。 那婢女差点被老夫人吼得哭起来,脑袋一缩,嗫嚅的道,「奴婢不知。」 她就是个负责跑腿传话的,老夫人心里恼火也别对她撒啊。 慕美素面露忧愁的打量了那婢女一眼,才轻声劝慰道,「母亲别动气,许是有什么误会,这丫头没听清楚。」 头一抬,看着不远的程妈妈便吩咐,「你出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枫林居一个小丫头带群人来这大闹?大小姐知不知情?」 瞧这自然如吃饭睡觉般的态度,很明显在寿喜堂客居短短日子,她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程妈妈心里不满,眼角瞟着老夫人,却见老夫人不吭声,也就是默许慕美素这吩咐的意思。 低了低头,她朝老夫人福了福身,然后走了出去。 慕美素倒没忐忑猜测多久,程妈妈便回来了。 「老夫人,红影姑娘确实带了护卫前来,」程妈妈犹豫了一下,「说是大小姐的意思,老夫人嫌银子放在自己口袋会咬人,她做孙女的自当为你分忧。」 「啪。」 老夫人用力很勐,若她手里还有杯子的话,这一拍杯子铁定要碎开。 提到那个惹人生气的孽障,老夫人发觉自己就忍不住心火直冒,「她这叫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嫌银子放在自己口袋会咬人要为我分忧?」 「她这是明摆着要上门打劫我的库房?」 程妈妈低着头,缩着脖子不吭声。 看红影那丫头的架势,大小姐这回只怕是真的……恼极老夫人。 「想让我给钥匙?」老夫人皱着眉头,恼怒的哼了哼,「她这是白日做梦。」 程妈妈很想出声提醒她一句,只怕大小姐早就预料到你不肯乖乖拿出钥匙,所以外面那些护卫……连工具都准备齐全了。 可瞧老夫人暴跳如雷的模样,程妈妈觉得,她还是不要火上浇油好了。 慕美素看不过眼,皱着眉头抬手一指缩脖子埋脑袋的程妈妈,喝道,「外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程妈妈想了想,才硬着头皮战战兢兢道,「老夫人,红影姑娘还留了话,说是一盏茶之后若是看不到钥匙,她就……就让人直接将那烂掉的门锁给换上新的。」 老夫人气得横眉竖眼,倒是下意识又想拍桌子,不过之前用力过勐,这会手掌还在隐隐作痛,只好将已经举起的手悻悻放下,却仍旧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哼了句,「她敢!」 程妈妈紧紧闭上嘴巴不吭声了,敢与不敢,稍后立见分晓。 其实在慕府,谁不明白大小姐雷霆手段。大小姐在慕府说出的话,说句大不敬的,那可是比圣旨还管用。 不过老夫人在气头上,肯定听不进劝,而且别人越劝,老夫人反而越固执认为别人跟她过不去。 慕美素敛了眉目,端着杯子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在喝茶。 姜玉连转了转眼珠,掩着底下闪烁精光,嘆了口气,幽幽道,「外祖母别生气,表姐怎么会吩咐下人做出如此忤逆长辈的事,一定是底下的丫环拿着鸡毛当令箭。」 「不如玉连出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姜玉连说罢,便站了起来,「若是有什么误会的话,玉连去弄清楚了就回外祖母。」 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可这行动却无异于直接打程妈妈的脸,刚才程妈妈可是亲自跑了一趟,这会她还提出这要求……。 姜玉连眼角不动声色的瞥向程妈妈,却见程妈妈完全一脸木然似听不出她的抵毁一样。 姜玉连心里暗暗奇怪,见老夫人不反对,自是抬步往外走。 只不过,她才走了几步,外面就已经有人慌慌张张的小跑着奔进来,若不是她见机闪避得及时,差点就要被直接撞倒。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老夫人心里正恼,听着那连气也喘不匀的慌张喊声,登时随手抓起桌上杯子就往门口奔来的人影掷了过去,「胡说八道,我哪里不好了。」 杯子落在地砖上,发出「呯」一声脆响,立时惊得那飞奔而入的婢女脸色一白。她失态掩嘴短促的「啊」了一声,撞上老夫人冷怒射来的目光,立时惊慌得双腿一软就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直等到那婢女叩头叩得额头泛青,老夫人才怒道,「行了,好好说话。」 「是,」婢女又叩了一个响头,没有老夫人吩咐,她根本不敢站起来回话。胆颤心惊瞟着脚边碎成数片的杯子,肩膀抖了半天都没法停止。
第537章 留下他们 ()」 可她怕老夫人不耐烦,只得死死咬了咬嘴唇拼命压着害怕,哆哆嗦嗦的开口道,「老夫人,红影姑娘她、她说时间已经过了,就在刚才已经领着人直接绕路去了库房那边,她……。」 又是「啪」一声,老夫人怒喝,「说重点。」 婢女被她一吓,脸色直接青了,开口倒真利索不少,「他们直接砸开库房的门,这会已经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搬了。」 「岂有此理,真是反了天了。」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恼愤之余竟腾的站了起来,火烧火燎的就往库房赶去。 慕美素与姜玉连见状,自不会在这时候还规劝,也跟着站起来追着老夫人出去。 待老夫人赶到库房的时候,红影已经将该搬的都搬得七七八八了。 「嗯,各位都对好帐目做好记录了,我们将该拿的拿回去便行,多余的都给我完整的放回去。」 老夫人听到这话,身形当即难抑的晃了晃,若不是程妈妈跟在旁边眼疾手快扶住,她铁定要自己绊倒自己。 红影正忙碌着,因为背对关系,她并没有看到老夫人。不过与她相对那些护卫及下人,在老夫人到来一霎,集体的都露出畏惧之色僵在原地。 手里动作停滞了那么一下下,红影仍旧没有回头,只继续道,「大家动作利索点。」 「红影。」 身后,老夫人一声尖锐厉喝愤怒无比的响了起来。 红影慢慢转过身去,先恭恭敬敬朝老夫人行了礼,才不卑不亢道,「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已经摆在库房门外的物件,气得直打哆嗦,指着她连话也说不完整,「你、你……」 「老夫人息怒,」红影淡淡掠了眼她让人搬出来的物品,「奴婢已经估算过了,这些东西刚好可以抵之前府里损失的银子,奴婢不打扰老夫人,这就让人将东西搬走。」 说罢,又福了福身,了不等老夫人反应,便欲转身离去。 不过她走了几步,又忽地顿首回头,「对了,程妈妈,麻烦你一件事。」 红影说得十分谦逊客气,以她在慕府隐形大管家一样的地位,这态度对程妈妈来说,还真够让人受宠若惊。 几乎连想也没有想,程妈妈下意识就带着讨好的味道开口,「红影姑娘客气了,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这话,等于无形中将红影抬高到了主子的位置。 老夫人脸色立时沉了沉,而慕美素母女俩也僵了僵,唯独不自觉作出谦卑状的程妈妈没有说错话的觉悟。 红影不动声色将其余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同时已转过身将一叠东西递给程妈妈,「这些东西,劳烦程妈妈有空的时候仔细念给老夫人听听。」 说完,也不管老夫人是气炸了肺,还是气得浑身哆嗦,又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随后手一挥,护卫与其余人立时搬起从老夫人库房里拿出来的宝贝,浩浩荡荡的走了。 老夫人不是敢怒不敢言,而是这会气得根本口齿不利索,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扶着路旁树枝稳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睁睁看着红影一行人走远。 寿喜堂的下人没有她命令,当然不会主动跳出来去拦红影。不说别的,就奔那十几个面无表情透着杀伐气息的护卫,谁也不会傻傻上前。 慕美素自看见红影将一叠东西硬塞到程妈妈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惊慌无措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待到老夫人终于缓过气来,红影一行人早就走远了。 平白损失了大笔银子,老夫人能乖乖咽下这口气才怪。可一想起刚才那些护卫兇恶的眼神,她又不由自主的胆怯。 想了一会,决定差人请慕天达来寿喜堂。她管不了慕晓枫那个孽障,那就让那丫头的老子出面管教。 「程妈妈,你马上去雅竹院请老爷过来。」 老夫人气得煳涂,完全忽略了程妈妈此刻紧紧攥在手里那一叠纸。 可慕美素没忽略,非但没忽略,她还一直盯着,正绞尽脑汁找机会好名正言顺将程妈妈手里那叠纸拿过来,就听闻老夫人气唿唿下了命令般决断的吩咐,顿时喜上眉梢。 一个眼神往姜玉连使去,那清婉秀丽的少女立时不着痕迹靠近程妈妈身边,善解人意的伸出手去,轻声道,「既然程妈妈要去雅竹院,这些东西不如暂时交给我拿着吧?」 程妈妈已经匆匆瞥了眼最上面那张纸,正觉得心惊肉跳,就听闻老夫人气狠的命令她。 一抬头,姜玉连纤縴手掌已然递到眼前。 她下意识飞快的将那叠纸往背后一缩,退了两步,毫不尴尬的微低着头,却坚决的拒绝了姜玉连,「多谢姜小姐好意,不过这东西不碍事,还是奴婢自己拿着的好。」 说罢,她立时转身急急往雅竹院赶去。 姜玉连被她拒绝,心里霎时恼恨得慌,然看见她脚步匆匆已走远,再叫住的话必定惹人起疑,只得暗下恨恨咬了咬牙,徒嘆一声无可奈何。 大约两刻钟之后,程妈妈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回来了。 老夫人就坐在偏厅里等着,见她独自一人回来,脸色登时黑了三分,「怎么,他不肯过来?」 程妈妈一脸无奈,低着头应得谨慎,「老爷精神不好……。」 老夫人皱着眉头瞪她,不耐的喝断,「那他怎么说?」 「老爷他说、说……慕府既然是大小姐当家,一切全凭大小姐作主。」 老夫人无比失望的颓然往后重重一靠,半阖着眼皮,无奈的喃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慕美素与姜玉连暗下交汇一个眼神,看着上首神色失望的老夫人,两人眼里精光均变幻不停。 枫林居。 青若服侍慕晓枫喝了药,就见红影回来,便也在一旁听她禀报了事情经过。见自己小姐还没有歇息的意思,终忍不住将心里疑问诉之于口,「小姐,既然知道姜夫人那几个不择手段来慕府打秋风,为什么还要留下他们?」
第538章 身份成谜 ()」 按她说,拿着这次的事直接将姜家那几个不怀好意的扫地出门好了,免得留在眼前膈应自己。 慕晓枫本就病得浑身疲软无力,这会喝了药,就更加不愿开口;不过瞧见青若目光闪亮等着解释的模样,又不忍她失望,便看了眼红影。 红影暗下悄悄拉了拉青若袖子,才轻声道,「这个我知道,稍后我再告诉你,现在别妨碍小姐休息。」 青若看了看半躺榻上倦意正浓的少女,登时满满负疚的掩嘴噤声不语了。 翌日,枫林居不期然的来了位不速之客。青若亲自留在房里守着慕晓枫,因此招待这位尊贵不速之客的重任就落到了红影身上。 看着自顾而入以主人姿态在八角亭子坐下的冷漠身影,红影暗暗吞了吞口水,才硬着头皮走到亭子外远远站着,「殿下,我家小姐才刚刚喝过药,大概要睡上一个时辰。」 所以,是不是可以麻烦殿下你现在走人了? 楚离歌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眼角扫了下张化,张化便十分自觉的拿了茶水过来。 然后看了眼拘谨站在外面的红影,说道,「红影姑娘你去忙吧,若是慕姑娘醒来了,你再差人过来说一声。」 主子便是担心慕姑娘这绵长反覆的病,连日都心神不宁,今日既然来到慕府,没见上一面又怎么可能甘心离开。 若不是深知慕姑娘坚持的脾气,只怕殿下如今就不会是这般安安静静坐在亭子里手执书卷,而是直奔慕姑娘闺房守着了。 红影眼角默默瞄了瞄亭子里面挺拔端坐的俊秀身影,略一转念,便轻声应道,「好,那我先下去了,若是殿下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 一个时辰后,闺房里传出细微的窸窸窣窣声音,还有青若轻声细气的说话声,大体是在抱怨某殿下怎么不知怜香惜玉,明知小姐病了需静养,还偏这般劳神伤人……。 青若正絮絮叨叨的埋怨着,就听闻窗外忽一声轻咳,之后传来极为冷淡的声音道,「你不必起来,我就在这里站着跟你说话。」 青若吓了一跳,呆了呆,回神之后立即如临大敌般紧张的护在床前,白着脸睁大眼睛瞪向窗户。 倚床半靠的少女低低咳了咳,道,「别紧张。」 那个人说一不二,既然说了就在外面,那一定不会胡乱闯进来。 青若哪能不紧张,不管是为了维护小姐名誉,还是因为面对的是那令人心底发寒的冰山殿下,她这心里都没法平静如常。更何况,她刚才说人坏话还被逮个正着。 她母鸡护小鸡一般的警惕立在床前,慕晓枫见状,摇了摇头,也就不管她了。 倒是略略抬头朝着窗户方向,扬声道,「你怎么来了?」 窗外,似乎静默了一会,才听得楚离歌如常一般冷冷淡淡的道,「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有我。」 倚床半靠的少女浑身不可觉的震了震,那日他陪着她去牢里一起见的慕云雪,她在问出那句话之后便不再理会慕云雪,怕是他心中也有底了……。 闭了闭眼睛,慕晓枫心事乱涌,纵然有心想要自己出手,可是自己这会的身体实在是不争气……;再者,楚离歌这个人,真决定要做什么,又哪里会为别人轻易改变主意。 暗嘆口气,种种情绪只能搁在心里,只轻轻道,「那你万事小心。」 说到小心,少女声音便黯然的低了下去。原以为她经歷过生死,该比常人更能铁石心肠。 可是失去至亲这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原来不管经歷多少次,它都如此鲜明又麻木,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如万蚁噬心一样的难受。 他,他身上的秘毒,如果、如果……,想到这些,少女嘆息又沉了些。 窗外俊秀颀长的身影似乎就跟钉在了原地一样,过了许久,才再听得那冷清淡漠的声音传来,「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话一浇,窗外便再无人影。青若见状,忍不住低声抱怨一句,「特意来扰了小姐,还让人怎么休息。」 慕晓枫淡淡看她一眼,心思落在了楚离歌前一句话上头,倒没有理会她。 这一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的正是赏景的好天气。 一年四季皆鲜花不败的皇宫御花园里。 楚帝难得有兴致与几个嫔妃在御花园里赏景,这会一群人,正花红柳绿的往一座石桥上走。 楚帝略略走在前头,几位嫔妃簇摇其中。 且行且笑的指点着园里景致,倒也其乐融融。 「陛下你看,远处的睡莲开得极美,真真将这池子映衬如画。」半掩红唇指指点点的,是此刻离楚帝最近的一个年轻宫妃。 大概楚帝因为上了年岁,每每游园这种舒缓心情的时候,都爱召年轻的宫妃作陪,仿佛看着身边萦绕的年轻面孔,自己心境也会多几分活力一样。 年轻是好,不过年轻的弊端有时也显而易见,就如此刻一样,这宫妃有心卖弄,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更高雅的赞美词句来。 楚帝心情不错,自不会跟她计较这种小事,便也随兴的望了过去,甚至还应和的说了一句,「嗯,看着是不错。」 他先开口称赞,其余美人也立时纷纷开口附和起来。 楚帝心不在焉的听着,慢慢往桥上走。 就在他们一众走到桥最高处时,忽有个宫妃惊骇的「啊」了一声,大概惊叫到一半,才想起楚帝在跟前,惊扰到圣驾那也是有罪,便又似被人突然扼住咽喉一般戛然而止。 楚帝眉头立时蹙了戚,略一回头淡淡扫过,满含威仪的目光便令人霎时生出如履薄冰之感。 「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冷而淡,他满含威严的目光十分准确的落在刚才发出惊叫到一半又止住的宫妃身上。 「陛下……,」那年轻美人被他形如实质的威严目光盯住,顿时惊得双腿打颤,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伸出手往桥下指去,「臣妾、臣妾刚才无意瞧见那里好像有个……人。」 死人这种事,在楚帝面前自然还是忌讳的。 刚才大家都一致紧跟楚帝,为了讨悦圣心,还十分一致的都往远处望,谁也没有留意桥下,而且因为角度的关系,除了这个惊叫的宫妃,其他人一时半会就算瞥过也未必能发现端睨。 楚帝眉心一跳,快步走到那宫妃位置往桥下探了探,自然就看见引发她惊叫的尸身了。 「杜海,叫几个人到这里把尸首打捞上来。」 远远跟在后面的内侍立即战战兢兢的应了,「是。」 吩咐完毕,楚帝再没有游园赏景的心情了。毕竟再好的心情,在突然看见一具漂得浮肿的尸首后,也顷刻荡然无存了。 这是御花园,竟然有外男死在莲花池。这事怎么看,都让人愉快不起来。 一会之后,内侍就领了几个人下了水,七手八脚的将桥下那面朝下的浮尸打捞了上来。 「陛下,」过了一会,杜海才拘谨的到楚帝面前禀报,「看不出那是何人,从他身上也找不到任何一点可证明身份的线索,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不是宫里人。」 这一点,刚才楚帝在桥上随意一瞥就已经看出来了。 正因为看出来,楚帝的面色这会才阴沉难看。 一个身份不明的外男死在御花园里,这说明什么呢? 楚帝似乎瞬间觉得头顶的白云变成了绿色……。 杜海觑着他难看的脸色,揣测了一下,才又小心翼翼道,「不过这尸身颇有些让人奇怪,他的脸被人刻意划花,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线索,就是他腰上……对,他腰上,却绑着一条结实的粗麻绳,一头打着死结结成很大的形状。」 古古怪怪的浮尸,实在令人费解。 楚帝皱着眉头思忖一下,抬眼掠了掠远处的池子,「朕记得池子的水是从内城河引进来的?」 杜海呆了呆,几乎立即就想到什么,连忙低头禀道,「奴才这就找人去梳理河道。」 若是这具面目难辩身份不明的尸首是顺着河水飘进来的,那证明引水进来的河道也出了问题。 「这事不急。」楚帝负手踱了几步,心里明显对那身份不明的尸身起了兴趣。 沉默了一会,才又道,「派人将这尸身送于刑部,另外传旨让刑部尚书速速调查清楚。」 一般情况,一具身份不明的死尸是用不得刑部尚书出面的。刑部管辖的一般都是地方呈上来的大案要案,就算京城的权贵之间发生人命案,那也是大理寺的事,最后有了结果才汇集到刑部。 不过眼下,这无名尸身出现在皇宫御花园,那情况就大大不同了。楚帝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就点明要刑部尚书亲理此事,这浮肿的尸身虽然面目难辩,可楚帝毕竟非同寻常。 只一眼,便看出这尸首身份不一般,再者,从死者僵硬张开的双手,明显看出了习武的痕迹。 这当然不是他关心的,他关心的是,从这痕迹里头,看到了另外一件事。 至于是不是,最终还得调查才能下结论。 杜海虽然不明白楚帝为什么突然下这样的命令,不过身为奴才,明不明白都不要紧,作为奴才,只要做好本份懂听话就行。 「是,陛下。」恭敬应和之后,杜海立刻颠颠的去安排了。 没了游园兴致,楚帝自然就回去了。 一个时辰后,那具尸首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运出了宫到了刑部。 刑部衙门里,此刻刑部尚书严守敬亲自在停尸房里看着忤作检验尸首。 大约过了两刻钟,忤作才初步检验完毕。 「严大人,」忤作抹了抹额头汗珠,站直身子看着他,神色严肃,「初步检验,这人起码已经死了五天,若不是眼下天气凉爽,尸身只怕早就腐烂了。」 严守敬点了点头,等着他往下说。 「他身上伤口一共二十五处,所有伤口皆为薄长利器所致,初步断定为长剑,致命伤是胸前左肋与背后右下两处;另外,他腰上所绑的绳索,我估计应该是兇手为了毁尸灭迹绑了大石头沉入水中。」 大概河水流动,石头松脱,这尸首才会浮上来。至于为什么会到了御花园,这就非忤作所能揣测得出来的事了。 刑部尚书更关心的是这尸首身份,「可查出他身上有什么特殊标志没有?」 仿佛兇手有意掩盖死者身份一样,除了一条结实的粗麻绳外,死者浑身上下简直连半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刑部尚书心里烦躁,这事既然是楚帝下旨让他亲自查办,这死者身份只怕不会简单。 可目前连身份也确定不了,其余事情自然更是半分也没办法进去下去。 忤作两手一摊,面露为难之色,「大人,暂时没有发现。」 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这才是刑部尚书恼火又无奈的地方。 「你再仔细检查一下他的衣裳。」 除了能看得出死者这一身玄青色的衣袍了算用料上乘之外,简直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没有。 虽然忤作的工作主要是验尸,不过刑部尚书既然吩咐到,又在现场看着,忤作再怎么着也不能明着拒绝。 嘴唇动了动,忤作便又弯下腰去。 衣裳用料华贵,最起码可以侧面证明一件事,那就是这死者不是个缺钱的。 刑部尚书当然不能仅从忤作身上指望破案,在他过来停尸房之前,就已经下了令让人去查阅档案,看看最近京城有没有什么失踪人口一类的案子。 就在忤作专心致志再次检验尸首的时候,有衙差走了进来。 他拱了拱手,才禀报导,「大人,卑职已经查问过,最近这一个月,并没有任何人前往衙门报备家人失踪的案子。」 刑部尚书眉头皱得死紧,虽然他早有预感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可真听到这消息,心里还是难免失望。 他挥挥手让衙差退了出去,正想着该如何下手,就听闻忤作忽然极意外的「咦」了一声。
第539章 竟然是这样 ()」 刑部尚书拧到一半的眉头便古怪的僵了僵,心中一动,唰的扭头望过去,「怎么?有新发现?」 他问得又快又急,以至忤作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大人,确实有新发现。」 忤作站了起来,手里用镊子夹着一块帕子之类的东西。 「这是刚刚在死者里衫缝起一角发现的,这上面绣有字,兴许能从这帕子找出死者身份。」 不得不说,忤作这个意外发现确实令人心喜。 刑部尚书几乎迫不及待的将帕子拿到手里,心情急切之余,竟忘了顾忌这帕子上面沾有血渍。 急急抖开皱巴巴的帕子,就近灯火微微眯起眼睛就看了起来。 「何愁黄昏独自愁,西坠斜阳无颜色。」 已经完全变了原样的帕子,除了无头无尾这两句诗不似诗词不成词的文字外,竟然再无其他。 刑部尚书一时又是失望又抱着微末希望,翻来覆去又盯着帕子研究了半天,终也无法从这块染了污渍的帕子找出更多有用信息来。 皱着眉头扫了眼尸首,才将目光无奈的移到忤作脸上,沉声道,「你继续检验一遍,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说罢,他捏着那块帕子疾步出了停尸房。 他不擅长这些妇人玩意,不过总有人擅长。他隐隐有预感,那死者身份大概只能从这块帕子上面找突破了。 一声令下,自然便有衙差将城里最擅长辨识帕子用料与出处的人找到衙门。 两个时辰后,终于有了第一个确切消息。 这帕子,是一家叫春意的布料铺所售的罗丝,当然这种布料并不是春意独有。而是欢场的姑娘才喜欢拿这种料子做手帕,而恰恰在春意附近就有家叫醉卧的青楼。 有了目标,自然就好办事了。 「拿着这块帕子给我到醉卧去,一个一个姑娘的问,一定要问出这帕子的主人来。」 刑部尚书踌躇满志,以为顺着这块帕子为线索,从醉卧问出死者身份是十拿九稳的事。 只可惜,他高兴太早了。 衙差从醉卧问了一圈下来,却没有一个姑娘承认那是自己所绣的帕子。 刑部尚书看见衙差垂头丧气的回来,心立时就沉了沉;不过他也不气馁,他相信有线索在手,死者的身份迟早能问出来。 「将这帕子上面的字多眷抄几份,派多几个人出去询问。」就在大堂里,刑部尚书负手踱了几步,想了一会,忽道,「将这两行字分别拆分组合成人名试着询问。」 他总觉死者如此宝贝的东西,一定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兴许上面那两行字就暗嵌着谁的名字也不一定。 一天之后,衙差终于有更进一步明确消息带了回来。 「黄颜?何无色?」 念着这两个名字,刑部尚书苦笑着松了口气,「这两人什么关系?死者什么身份?」 「禀大人,这黄颜是暗香苑里一个丫环,何无色——何无色是京郊大营一个校尉。」刑部尚书刚刚松展的眉头立时又拧了起来,那衙差接着又道,「何无色与这个丫环的关系,嗯……,据属下打听,这两人大概暗下有了情意,何无色似乎正在筹银子赎这个丫环。」 「等等,」刑部尚书急声打断,「这个何无色家庭关系如何?」 衙差嘆了口气,「这就是个孤儿,在京城无亲无故,熬了十多年才得到赏识刚刚提拔为校尉还不出三个月,谁料就这么死于非命。」 刑部尚书皱着眉头,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无亲无故?」 所以死了好几天也没有人发现?更没有人到衙门报案? 「那查到他曾与谁有仇怨吗?」根据忤作验尸的结果,何无色明显与人打斗被灭口。 严守敬这会想得很简单,对方大概顾忌着何无色小小校尉的身份,才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人干脆毁尸灭迹。 可想了想,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好捏着眉心,摆摆手示意衙差缕缕往下查。 不过这一回的调查并没有之前如此顺利,因为衙差深入调查才发现,这何无色在京郊大营口碑十分不错,这便等于间接排除了被人仇杀的可能。 只从调查中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何无色出事的时候正在休假,所以谁也不知他当时的动向。 不过有了确切日期,再加上之前尸首是在护城河内河被沉尸这个推断,调查总算慢慢有了进展。 就在何无色休假当晚,曾有个醉死在小巷里睡过去的醉汉,意外目睹了有人在民居零星散布的内河附近打斗。 根据那个被打斗声意外惊醒的醉汉描述,将何无色杀害并沉尸的兇手应该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汉子,当时他远远一瞥,独独记得那汉子满脸胡碴样貎甚是凶煞,以至只望了一眼,就害怕得再不敢看。 装死继续睡在原地听着打斗声结束,再听着打更声渐渐靠近,才终于偷偷摸摸熘走。 「满脸胡碴样貎甚是凶煞的中年大汉?」 刑部尚书重复一句,心情却越发烦躁。这案子并没有他预期料想中那么容易破,越查下去似乎迷团越多。 好在还算有个不完整的目击证人,即使线索不明朗,还能算有迹可寻,还能继续追查下去。 大概是刑部尚书高压之下,衙差的动作居然十分高效。 这次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意外发现了与那醉汉描述相近的「兇嫌」。 几经明查暗访之后,刑部尚书终于将这起意外发现的无名尸首案给查得七七八八了。 可是查明真相之后,刑部尚书心里非但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在写奏摺的时候,一边踌躇难以下笔一边皱着眉头嘆气。 不过,再难下笔,他终究还是将奏摺写好,将案情简单陈述清楚之后,便将奏摺送往了宫里。 「竟然是这样?」楚帝在御书房翻开奏摺,越往下阅,脸色便越臭。 合上奏摺,他在御案后思虑了一会,忽沉声吩咐道,「来人,给朕查一查,现在京郊大营第三营第七队的校尉是何人接任。」
第540章 惊献 ()」 皇命不可违,更何况楚帝这态度,就是想要立刻知道结果。 他沉厚泛冷的声音一落,立时有道身影飘了进来,平直的声音简短而飘渺,「是。」 一声之后,那道身影转眼不见,御书房就如只被一阵无形清风掠过一样。楚帝捏着眉心,背慢慢往后靠。 想了一会,忽又朝空中冷冷道,「查,给朕查清这胡碴大汉的底细。」 虽然一个小小分营小队校尉并不起眼,可这不起眼的校尉却直接节辖拱卫京城的兵力。一个不起眼的校尉竟死得如此离奇古怪,这事本身就证明藏有蹊跷在里头。 连续发出两道指令之后,楚帝觉得额头隐隐作痛,也就将笔扔在一边,没再批阅奏摺。 一个时辰后,有消息传了回来。 时下接任何无色原先校尉之位的,是何无色副手,论资歷实力跟一步一脚印熬出来的何无色自然没法比。 那也就是个什么都平平的人,硬要拎出什么优点来,大概便是这副手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这个人的来歷查清楚了吗?」楚帝仍旧在御书房,不过此刻他负手站在御案后。 虽然没有直接面对来人,但听这沉压的语气绝对知道他心情不愉快。 「禀陛下,已经查明。」 楚帝缓缓转过身来,幽沉眼底冷光闪烁,「说。」 「此人来歷十分简单,父辈就是一个没落小吏出身,他进入京郊大营纯粹是混口饭吃,只不过……。」那人蹙了蹙眉,略一犹豫,便继续道,「一次偶然机会下,与恆王府上的谋士攀上三分交情。据调查,他这回能够顶替何无色接任校尉,里面也是有恆王府的人出面才成事。」 楚帝不置可否的转着眼睛,「恆王?」 如果恆王要夺兵权,又怎么可能只安于夺一个小小校尉?如果不是为了兵权,如此大费周章毁尸灭迹又图什么? 诸多问题一时浮上心头,楚帝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便丢在一旁不想了。 又过了两天,才终于查到那个深夜杀人毁尸的胡碴大汉的底细。 几经周转奔波,种种线索指出,那个胡碴大汉竟然是恆王的人。 「又是恆王?」按说在知道是恆王的人接任了何无色之后,楚帝心里就该有这种觉悟,可此刻听完这消息,心里反而疑窦更甚。 大概身为帝王天性多疑,虽然这些消息都是几经打探才隐晦查到的,按理来说,可信程度极高,可楚帝心里就是存疑。 他也不多话,只暗中令人留意着这些人动静。对外则做出已经完全相信,再不打探的姿态。 过了一段时间,果然又有新的端睨露出了苗头。 那个胡碴大汉是太子暗中令人举荐给恆王的,就是京郊大营那个副手,剥开层层深藏外衣下,竟也有太子的阴影在。 「他想做什么?慢慢蚕食?」 一时间,楚帝心思便隐晦深沉下去,却暂时当作什么也不知的按兵不动。 这一日,太子满脸喜色的进宫。 楚帝就在泰和殿小憩。忽听得内侍进来禀道,「陛下,太子在外求见。」 楚帝看书正看到精彩处,闻言眉头不由得极快一皱,眼内精光几经浮沉,才道,「宣他进来。」 一会之后,身穿常服的太子便跟在内侍后面进来,径直到了楚帝面前,恭敬道,「儿臣拜见父皇。」 楚帝斜斜挑眉打量他一下,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又回头继续看他的书。 过了好一会,书卷一页终于翻过,才抬起头来正式的看着微微躬身站在跟前的太子,「什么事?」 「儿臣日前机缘巧合得了名琴龙吟,今天特意送来给父皇闲暇解闷。」 楚帝原本神色淡淡,听闻「龙吟」二字,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幽深双目竟也忍不住露了点点晶亮惊讶。 太子说罢,转身朝殿外拍了拍手掌,立时便有宫人恭恭敬敬捧着琴盒进来。 太子接过,亲手奉到楚帝旁边的长案上,道,「请父皇品鑑一二。」 以楚帝这样的人物,早就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此刻乍然看见世间名琴在自己眼前,终还是难免露了一丝激动。 正了眼,十分认真的欣赏起长案上的古朴名琴来。 青桐的琴面,色泽古雅暗沉,此琴之所以名为龙吟,除了弹奏时所发出的琴音极富高亢啸越之外,便是这琴身,也是以龙形为雕。 但凡擅乐者,没有人不喜爱名琴。 楚帝皇族出身,虽不擅专琴乐,却也极懂音律,所以乍然看见龙吟近在眼前,才会意外惊讶隐隐兴奋。 不过,打量一会之后,他那幽深眼眸又恢復如平静水潭一样。 楚帝抬起头来睨了眼太子,淡淡道,「嗯,不错。」 太子怔了怔,不明白这句不错贊的是琴还是他;不过只一怔,他立时便谦恭道,「此琴儿臣也是偶然所得,想着父皇每日为案椟所累,若在闲暇时能解闷正是合适。」 「嗯,挺好。」楚帝又淡然说了一句,然后又看了看他。 说罢,他又拿起搁在长案的书卷。 太子见状,嘴唇动了动,倒是识趣的将在舌尖转了一圈的话吞了回去,只恭敬的躬身作揖,「儿臣告退。」 「去吧。」楚帝很随意的摆摆手,太子退了几步才转身往外走。 直到太子身影完全淡出视线,楚帝才又将书搁在一旁。 站起来盯着龙吟看了一会,一时竟有些技痒起来。 闭了闭眼睛,稳定了一下心情,努力将心境调和至最空茫的状态,然后才伸出双手落在琴弦上。 当第一个音符自古朴的名琴发出来时,楚帝心神也跟着颤了颤。 许是看见这当世名琴近在咫尺,楚帝竟然恍忽觉得似乎回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时代。 那时候,江山如画,美人如玉,天光水色融为图画的山谷,爽朗娇脆的笑声萦绕耳畔……。 琴音四起,跳动的指头速度越来越快,受琴音所引,楚帝心绪激盪,面色也越来越奇怪。 内侍大总管杜海在旁边细心看着,不由暗暗心惊。 再听这厚重而极富穿透力的琴音似乎杀气四射,楚帝的面色便渐渐转成了苍白……。 杜海大惊失色,捂住双耳奔到近前,捏着嗓子一声大喝,「陛下。」 喝声尖而利,琴声被扰戛然而止。 楚帝身体晃了晃,杜海连忙上前扶住他。也不知楚帝是因琴音所扰心神被慑,还是激越的琴音勾起隐藏心底久远往事,他这一晃之下,杜海竟然没能扶稳。 便在这失神跄踉之间,楚帝嘴角居然有隐隐血丝渗了出来。 杜海心惊肉跳的死死用力再扶,这回倒是将楚帝扶牢了,可眼角无意一掠,竟掠见楚帝嘴角那一抹殷红,登时便换他脚下跄踉。 不过好歹他还算没有自乱阵脚,便是在这心惊胆颤的一霎,也没有松开楚帝。然而,因这一受惊,他一只手不知怎的撑到了龙吟的琴面上,而在匆忙之间,指腹划过琴弦竟意外划破了皮。 不过,心慌意乱的时候,这些微的皮肉之痛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定了定心神,终于将楚帝牢牢扶住往矮榻走去。 「来人,请御医。」 楚帝半靠在榻上,阖着眉眼,半晌没吭声,显然情绪激动得厉害。 过了一会,就听闻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随后有宫人前来禀报,「陛下,御医来了。」 楚帝阖着眼皮,略显倦怠的沉声道,「进来。」这会他仍觉得血气翻涌如不受约束的奔腾海水一样,莫名难受得厉害,却又无法详细具体描述得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御医得了圣喻,才急急忙忙走入大殿,「臣参见陛下。」 楚帝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瞟了下御医,摆了摆手,示意他上前诊脉。 过了一会,御医收起脉枕,退至一旁,暗暗斟酌了一会,才恭敬道,「陛下身体尚好,就是最近心神劳损过度,需安心静养才好。」 杜海在一旁暗暗给御医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陛下嘴角都渗血了,你没看见吗? 有什么毛病可得诊仔细了! 御医自然看见了楚帝嘴角那点点血迹,当然,他刚才诊断的结果并没有避重就轻,而是他诊了半天……确定楚帝这身体确实没有什么毛病。 至于突然吐血,御医只能暗暗猜测跟楚帝情绪不稳有关。 上了年纪,心火太旺的话,郁结五内自也可能沉积成疾。 可他瞧着他们这位陛下,可不像有什么想不开放不下那种缠绵纠结的人。 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可能出现内火郁结的症状! 想了想,御医又道,「臣这就开些安神静心的药,陛下一定放宽心好好休息。」 楚帝神情恹恹的挥了挥手,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御医退出去之后,他还是觉得心绪汹涌难宁,便对杜海道,「给朕倒杯水来。」 杜海十分利落的倒了水拿过来,双手握着杯子恭敬往楚帝跟前递。然而,楚帝才伸出手还未触到杯子,却突然听得「呯」的一声裂响惊在大殿。
第541章 一意孤行 ()」 杯子掉了。 不是意外失手滑下去,而是杜海自己主动的突然用力将杯子摔到地上。 这一声裂响,惊得他自己魂飞魄散,也让一向稳如磐石不露喜怒的楚帝惊了惊。 眉头一跳,楚帝额上青筋忽地突起,他盯着地上碎成渣渣的杯子,自齿缝冷冷挤出两字,「杜海!」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杜海忙不迭的灰青着脸跪了下去,一边不停的叩头请罪,一边试图解释,「陛下息怒,奴才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楚帝按了按额头,瞥见地下不停起伏的黑乎乎脑袋,体内血气奔腾汹涌,凛冽杀气忽从杜海头顶卷过。 杜海惊惶中突地觉得头顶发凉,他几乎僵得连叩头都叩不动。 可慌张之余,他还记得自己要解释。于是,嘴巴开合着,在楚帝盛怒目光逼视下,好半天终于结结巴巴道,「陛下,有、有毒……奴才、奴才怀疑……所以、所以才突然摔了杯子。」 「杯子有毒?」楚帝暴怒穿心的目光终于因为这句话而缓了缓,「你如何知道有毒?」 杜海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伸出一只手,是那只之前不小心被琴弦划破皮的手。 短短一瞬的功夫,他的手掌居然冒出一片斑斑点点的殷红来。 「陛下,奴才这指头刚才不小心被琴弦划破皮,现在一眨眼功夫就变成这样。」 楚帝威压目光倏地沉沉逼落他面上,「你是说龙吟有毒?」 事关太子,杜海当然不敢胡乱揣测,更不敢多加妄言。念头转了转,只委婉道,「奴才天生对一种名叫千羚草的东西过敏。」 楚帝眉头拧高,「千羚草?」 杜海忙不迭的解释起来,「那就是一种野草,可它散发出来的味道跟龙涎香十分相似,奴才不怕龙涎香,可一旦沾上千羚草的话就会马上过敏」 「奴才最先用手接触了千羚草,所以这掌心最快有反应,不出一刻钟,奴才全身就会冒出跟掌心一样的斑斑红点来。」 楚帝冷冷哼了哼,「只是过敏而已,那你刚才说什么有毒?难道这什么草它是种毒草?」 「千羚草本身并没有毒性,」杜海仍旧跪在地上,有些无奈的苦笑一下,「陛下明察,奴才因为从小对这种草过敏,自是小心避开;奴才小的时候还曾听郎中说过,千羚草与龙涎香混在一起,久而久之会让人产生幻觉形成慢性毒药。至于真假,奴才倒是不能确定。」 「奴才是一时吃惊,生怕危及陛下,才会下意识做出摔掉杯子的反应。」 楚帝沉沉瞟了他一眼,倒不知相不相信他的说辞,不过却道,「起来吧。」 杜海抹了把额头,「哎」一声,又叩了一个响头,满怀感激道,「谢陛下隆恩。」 君前失仪,没有治他的罪,那是他前世积的阴德。 杜海心里有些侥倖的松了口气,缓缓站起来,扫一眼脚边,仍旧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要不要再宣御医过来看看?」 楚帝虽然不认识什么千羚草,心里也不相信太子真敢做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来,可事关自己性命,他毕竟不敢大意,便点了点头,「宣。」 很快就有御医再次踏入泰和殿,这时候殿内自然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唯那名琴龙吟仍旧摆放在长案上。 「叩见陛下,不知陛下……。」 楚帝一抬手,直接打断他,「看一看案上那张琴有没有问题。」 御医愕然愣在原地,睁着眼睛满是不解。 楚帝眉头皱了皱,杜海立时上前引御医到摆放龙呤的长案前,道,「张御医,咱家怀疑这张琴的琴弦有古怪,麻烦你验证一下。」 张御医听了这话,才真的一脸古怪看着他,眼角又悄悄觑了眼楚帝,这才道,「不知杜公公怀疑这张琴的琴弦有何古怪?」 十万火急宣他过来,居然是为了一张琴? 有比这更荒唐古怪的事吗? 杜海皱了皱眉,得到楚帝默许,便不迟疑,「咱家怀疑这张琴的琴弦被人动了手脚,上面可能沾有千羚草。」 末了,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张御医,多嘴的问了一句,「张御医见多识广,应该听说过千羚草吧?」 这个张御医确实是个见多识广的,闻言,倒是不客气的点了点头,「我听说过。」 「千羚草其形如羚羊犄角,气味芬芳,并无毒性,不过有极少数人会对这种草过敏。」 杜海下垂的嘴角总算露了点笑,他朝御医摊开手掌,「咱家这手掌突然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之前无意触过这张琴的琴弦。」 张御医仔细的看了看他手掌,脸色微微生变,这会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当然,他眼下是奉召而来,楚帝就在跟前看着,他那里敢不尽心。 因为见过,也熟知千羚草的特性,所以张御医专心致志之下,竟没费多少时间便验出来了。 「陛下,龙吟的琴弦上,确实沾有千羚草。」张御医微微躬身站在楚帝跟前,表情凝重,「据臣所知,千羚草与龙涎香混在一起,长期吸入的话,会令人产生胸闷气短心悸呕吐晕眩等症状,久而久之,人的肌体便会自然衰竭。」 「这张琴,陛下只怕留不得。」 张御医虽然痴迷医学一道,不过名琴龙吟他多少还是有所耳闻。虽不知这天下名琴什么时候落入楚帝手里,不过眼下这情况,这琴自然不能再留。 他又担心楚帝捨不得,想了想,又委婉劝道,「千羚草一旦沾上,极难除掉,陛下保重龙体要紧,这琴——还请陛下及早处理。」 楚帝阴沉着一张几乎可以滴得出水的脸,冷冷掠他一眼,并没有出声。既不说同意毁了这琴,也没说要他想办法弄掉琴弦上的千羚草。 冷冷盯了他一会,才缓缓道,「张御医今日没有来过泰和殿,更没有见过什么名琴龙吟,更不知什么千羚草。」 张御医心中一惊,难道陛下为了这张琴,竟要枉顾自己性命么? 念头一起,他登时着急了,「陛下,琴固然重要,可陛下龙体万不可有损……,这琴……。」
第542章 该去的地 ()」 「朕说了,」楚帝森冷开口,语调平淡,可其中威压意味却不言而喻,「张御医今日没有来过泰和殿。」 张御医不知他作何打算,但身为臣子自知圣命难违,只得按下忡忡忧心,恭恭敬敬的应道,「是,臣今天一直待在御医署。」 斥退张御医,楚帝立即下了道急诏秘宣太子进宫。 太子一头雾水的往宫里赶,还是在泰和殿见的楚帝。 「儿臣参见父皇。」同样光线明灭的大殿,暗香浮动,太子看着靠在榻上手执书卷的男人,心莫名的跳了跳。 楚帝将书卷递给旁边垂立的内侍,不露情绪的掠他一眼,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临窗的桌子坐好,才不冷不热的「嗯」一声。 这态度处处透着漫不经心,然无形压力处处散发。太子因摸不着头脑,心下越发暗暗发急。进宫前,就无法从前去传召的内侍口中打听到什么消息,眼下又是这副讳莫如深的态度……。 暗下咬了咬牙,太子转过头来,恭恭敬敬问道,「不知父皇急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如果是为了赏他,早在他之前出宫就已经赏下了。如果只是一般物质赏赐,直接将东西赏到太子府便可,自然不会再额外宣他进宫。 想到这里,太子不由得心中一凛。 既然不是赏赐,那就断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越想越不透,心便越忐忑。楚帝似乎十分欣赏太子惴惴不安的模样,就近临窗的桌子坐好,眼光不时掠转太子脸庞,就是不说话。坐了一会,迳自端起杯子不动声色的拔着盖子。 太子僵直了背,微微垂首,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垂立跟前。 过了半晌,泰和殿才缓缓响起楚帝低沉冷肃的威严声音,「太子这龙吟从何而来?」 竟然是因为龙吟? 楚帝一开口,太子便松了口气,「启禀父皇,龙吟这张琴是儿臣日前偶然所得。」 默了默,生怕自己这模煳态度令他起疑,便又言之凿凿保证道,「请父皇放心,儿臣一直谨记你教诲,断不会使用什么诡魅伎俩害人抢一张琴。」 这是向楚帝表明,龙吟来路正常。这正常而言,便是经得起推敲追查,光明正大合理合法。 当然,楚帝这么问,其意完全不在这上面。 不管太子是真不知还是假煳涂,楚帝都无意再在这上面跟他纠缠下去。眉峰一拢,双目忽便有寒芒厉射而出,盯着太子英挺脸庞,慢慢地冷然质问,「龙吟的琴弦上有千羚草,此事你知不知情?」 「千羚草?」太子怔了怔,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可从楚帝的态度便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怔了一下,他面不改色的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楚帝冷笑一声,也不见动怒,但那似笑非笑看来的目光,却令人胆寒之极,「好一个不知。」 「那朕再问你,你将龙吟送进宫来,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 楚帝不擅专琴乐,太子却极好音律,若不是为了讨好楚帝,太子只怕捨不得将这张绝世名琴献给楚帝。 太子低着头,神色紧张,眼神却极为周正,「是儿臣自己的主意。」 楚帝挑了挑眉,似意外又似意料中。他盯着太子打量了好一会,沉默一时如无声无色的空气在大殿里蔓延开来,气氛压抑令人窒息。 楚帝不说话,太子不敢擅动。更不敢乱开口询问,不过眼角却悄悄往还摆放在长案的龙吟掠了过去。 琴身泛着清幽间杂暗红的光,琴弦是难得一见的千蚕丝所制,除了透着微棕的色泽,一切看起来都完好平常。 可太子纵然不知之前短短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却也能猜测出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这件事,十有八九还跟他献的名琴龙吟有关。 照楚帝的态度来看,这张绝世名琴有问题,不过也应该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但太子默默的思来想去,都猜测不出一张琴会惹出什么不大不小的问题。因为猜测不出,心情便越发忐忑惶惶,就像有人刻意在他心上吊了几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的悬着晃得他心神不定。 「朕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楚帝开口,眼角斜斜睨过去,太子便讶异的楞住了。 依着这话往下推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又静了静,楚帝掠着太子,仍旧云淡风轻不见丝毫髮怒迹象,「现在就出宫前往皇庙……代朕在列祖列宗跟前尽尽孝心吧。」 太子脸色一变,突兀得霍地抬起头来,隐忍之下还是略失声道,「父皇?为什么?」 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他也没犯什么错,为什么突然以这样的名头让他去皇庙「尽孝心?」 太子想不通,不过逼于楚帝威势,他也不敢太过明显外露心中不满,只略带愕然的看着楚帝。 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隐晦如海的心思还真让人猜不透。 即便是太子这个与他关系颇深的储君,也极难把握面前帝王心思一二。 楚帝横眼扫来,脸色登时一沉,「怎么,你不愿意?」 反覆无常,喜怒不定,这也是帝王才能享有的特权。 太子连忙低下头去,隐忍的吸了口气,才缓声道,「儿臣遵旨。」 不管什么原因,楚帝身为一国之君,已经说了让他去皇庙「尽孝心」,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去。 深吸口气,将心中疑团压下,只转着念头在心里想皇庙终究还是在城里,倒也没有太多不方便。 楚帝只说让他去皇庙「尽尽孝」,却没说具体时限,太子出了泰和殿,才想起这一茬,可他脚步停滞了一会,又继续往宫外迈了。 这时候再回头询问,定然会惹得父皇不快。 想必这「代尽孝」的皇庙之行,应该不会费时太久的。 太子之所以有这把握,当然是从楚帝刚才模稜两可的态度上揣测出来的。 没有明旨没有明诏,还是指着这么一个旗号,想必就算龙吟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什么紧要问题。 想通这一点,太子自然心神大定了。 只可惜,他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想当然,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一出宫,太子便立刻前去皇庙尽孝了。 不是他当真如此急切,而是在楚帝派人监督之下,不得不做出这姿态来。 太子突然前去皇庙,这事虽不张扬却也算不上什么隐秘。总之,他只身进入皇庙这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前后不过半天时间,便有很多人都收到消息了。 离王府花园一角怪石堆砌的假山旁,是一座幽静开落的亭子。此刻,风华潋滟的离王殿下便独坐在亭子里左右手执棋与自己对弈。 和气的圆脸侍卫已经在亭子外面的圆石小径上站了好一会,眼看离王殿下手里白子迟迟未落,他脸上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主子这是故意逗他的吧? 往日自己对弈一局哪里需要如此长时间? 一定是故意的。 张化定定盯着楚离歌手里那枚白子,烈焰灼灼情人一般炙热的目光盯了片刻,楚离歌终于慢悠悠的将白子放落棋盘。 最后一枚棋子完全落盘,张化才暗暗松口气,随即大步迈进亭子,躬身道,「主子,一个时辰前,在禁军与内侍的护送下,太子已经进了皇庙。」 楚离歌淡淡睨他一眼,不轻不重的「嗯」一声,便收回目光再不理会他。 张化见状,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可想了想,又有些懊恼的一拍自己脑袋。 楚离歌大概觉得他古古怪怪的举动碍眼,便又抬眸飞了记冷清目光过去。 「属下这就走,这就走。」张化谄媚的嘻嘻一笑,一边拍着脑袋骂着自己笨一边飞快的倒退出去。 隔那亭子老远,他夸张的拍拍胸口,唾骂自己一句,「果然是笨蛋,主子早就安排好其他事了,我非要跑过去多事。」 为搏美人一笑,他们家殿下也是用了心的,他怎么能巴巴的上赶着拆台呢。 难怪讨人嫌了。 想到这里,张化又用力的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果然是笨了。」 离王府这边云淡风轻不当回事,可李大将军府这边却因为这事人心浮动不安惴惴。 议事厅里。 李东海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他看了眼坐在上首的大将军,迟疑了一下,问道,「父亲,可知道殿下为何被送去皇庙吗?」 当然这个送,在李东海心里其实是押送而非护送。不过,他们父子二人说话,有些事大家心领神会,不必说得太仔细。 太子兴沖沖的将绝世名琴龙吟送进宫献给楚帝,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李怀天自然也是得到消息了的。 可问题是,楚帝让太子去皇庙的态度太过奇怪,以至本就不擅长谋算的大将军愣是揣测不出圣意。更没法将这两件事,勾出必然的联繫。 想了想,他才道,「我估计跟殿下之前所献的名琴龙吟有关,但具体怎么回事,目前谁也不知道。」 琴弦有千羚草这事,楚帝严令外传,李怀天自然得不到准确消息。 「那父亲对这事怎么看?」 李东海这么问的时候,眉头都隐隐打结。因为皇后的关系,他们李氏一族,尤其是与皇后嫡出同支的大将军一脉,不管愿不愿意一早就被归入太子阵营。 不管为了谁,太子都不能出事。 而在李家屡屡折损之后,保存住太子的势力就显得更加重要。 可眼下,太子却莫名其妙的被送进皇庙……。这还不止,太子一入皇庙,就似是被软禁起来一样,外面有禁军把守,里面还有原本的守卫,就想想暗中打听消息也不行。 李怀天扫一眼眉头打结的儿子,心里也是阴霾浓覆。 不是在特殊的日子,不是皇室宗亲一道前去,不管太子因什么去皇庙,仅仅这件事本事释放出来的信号,就不那么美妙。 「父亲,我们是不是该进宫一趟?」 问一问皇后的看法,多个人商量商量,也好过他们眼下在宫外两手一摸黑,完全睁眼瞎子一样。 别人可以静观事态发展,他们这些以太子马首是瞻的,却万万不能什么也不做的冷眼旁观。 李怀天想了一会,同样也吃不准楚帝突然来这一出是什么态度,便皱着眉头道,「嗯,是该进宫一趟。」 他可记得他那个身份尊贵的妹妹经常三令五申,禁止他们在宫外轻举妄动。 这事并不明朗,他就更加不想轻举妄动了。 不过抬头望了望天,他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些,「今天是进不了宫了,还是先递帖子,明天再进去吧。」 李东海自也晓得皇宫里头规矩大,望了望天色,也只得无奈附和,「只能这样了,那我先让人去准备准备。」 这一夜,大将军府的人是忧心忡忡以至辗转难眠。不过慕府里,慕晓枫却因为病情反覆,而一直睡得昏昏沉沉,半点也不知外面风波又起。 翌日,早朝过后,李怀天离宫前见到了前来传讯的冯嬷嬷。 金壁辉煌的凤栖宫正殿内,李怀天朝着殿中冷艷高贵的女子遥遥一拜,高唿,「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将精緻茶盏递给旁边宫女,眉睫轻抬,艷光生波眼眸淡淡望过去,「哥哥坐吧。」 「谢娘娘。」 李怀天忐忑坐下,瞄了眼上首端着高高姿态而坐的女子,微微倾身探问道,「不知娘娘对当世名琴凤吟有什么看法?」 李怀天这么问,当然不是真的询问那张琴。以皇后玲珑心肝,自是一点就透。 眼角轻抬,不冷不热的反问过去,「莫不是哥哥对这张琴有什么不俗见解?」 李怀天心里打了个突,不太明白她这打太极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怔了一下,又问道,「臣觉得,琴是好琴,不过……。」 皇后抬眸斜斜睨过去,一声含嗤冷哼,「不过什么?」 李怀天木着脸,略略正了眼看了看上首端坐的雍容女子,瞧着她冰冷的姿态,心头一时浮上几分莫名烦燥。皱了皱眉,便直接道,「太子前去皇庙这事,臣觉得颇有蹊跷,娘娘可是知道原因?」
第543章 不高兴 ()」 皇后斜眼过去,冷艷脸庞依然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柔和温暖,开口,还是冷淡得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语调,「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李怀天一窒,幸而他深知她脾气,知道她这人性子就这样并非有意针对他。 暗吸口气,琢磨了一下,才道,「若是娘娘知道原因,还请娘娘不吝赐教,臣等也好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皇后一声冷笑,凤眼半抬淡淡扫过去,讥讽连连,「如何随机应变?纠集大臣给他开脱求情?」 李怀天心里恼火,他来凤栖宫是问她拿主意,不是听她冷嘲热讽的。况且,那个人不仅仅是李家的希望,更是她的儿子,她下半生的依靠。 她就这态度? 他又没有天生受虐倾向。 眉头极快的皱了皱,李怀天语气也冷沉了几分,「不然以娘娘之见呢?」 不求情不开脱,什么都不做? 就放任太子被软禁在皇庙? 若是软禁个三五日倒也罢了,若是十天半个月甚至三五个月呢? 待到时楚帝气消将人放出来,黄花菜都早凉透又凉透了。 皇后似乎压根没看见他眉目愠怒一样,仍旧冷冷道,「求情?哥哥觉得我们陛下是别人求情就会心软开恩的人吗?」 李怀天语塞,他们的陛下当然不是那种人。一求情就会心软开恩的人,那是妇人之仁,为帝者需要的是杀伐果决,又怎么可能轻易心软改变主意。 这一想,脸庞便绷了起来。 皇后冷眼瞧着他神色变幻,一会之后,才又冷冷一哼,「既然明知求情无用,为何还非要做这种无用功白费心机?还不如干些有用的实事。」 李怀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是记得一样忘了一样。若是陛下铁了心打压太子,他纠集君臣开脱求情,对太子非但没有一丝帮助,反而会激起楚帝心中更深厌恶。 暗暗吸口气,李怀天定了定心神,诚恳的求教,「请问娘娘有什么主意?」 皇后抿着唇,嘴角无声漫开浅浅冰凉笑意。 再说楚帝,其实对龙吟琴弦有千羚草这事,对太子知不知情这推测也是一半一半。 将太子以尽孝的名头送进皇庙隐秘软禁,除了有一层惩罚的意味在里头,另外他还想看看这时候还会有谁跳出来落井下石。 同时,也暗中派人调查龙吟的来歷,还有上面千羚草的来歷。 太子被软禁在皇庙这消息,虽然隐秘,却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平静了三几天之后,果然有人按捺不住出来蹦跶了。 一时间,在楚帝暗自纵容下,朝堂上真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今天不是这个皇子攻诘你,明天就是我逮着鸡毛蒜皮的把柄攻诘你。总之,这场热闹里,几乎将所有成年皇子都捲入了里面。 正因为过份热闹,楚帝在暗处冷眼旁观了许久,都观不出个有效结果来。 基本不参与政事的离王殿下,却在大伙热闹攻诘抓把柄的时候,悠然自得的躲在他的离王府里,下达着一个又一个掀起风波的指令。 这天,终于有确凿证据送到楚帝手里,证实太子对于龙吟琴弦沾有千羚草这事确实不知情。 「竟然是恆王做的好事。」楚帝恼怒的握着拳头,不过没多久怒气又慢慢散了。 想必恆王通过隐蔽的渠道意识到京郊大营那个校尉的事,被太子摆了一道,这是想办法找回场子。 怒气虽然散了,可自己的性命被拿来当攻诘对方的道具,任谁心里都不会高兴得起来。 楚帝一时半刻倒是没找到把柄可以治一治恆王这个儿子,不过帐先记下也不迟。 至于抬抬手,顺势打压一下气焰这种事,他已经做得炉火纯青娴熟无比了。 压着恆王,楚帝想了想,这段日子太子在皇庙里还算老实,便动了心思打算找个合适时机将人放出来。 这一天,是八十多岁的太皇太后寿辰,这位老寿星因为年纪大,近来已经有些煳涂了。不过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就是有时不怎么认人,记忆也差。 这位老寿星向来不喜欢奢靡浪费大摆筵席来庆祝,按照往年习惯,只叫上皇室宗亲一起高高兴兴坐下来吃顿饭便算。 虽然只是吃一顿饭,不过这也属于皇室的小型家宴了。 所有沾亲带故的皇族自然早早进宫给老寿星贺寿。 人老反而不喜清静,尤其是寿辰之天,太皇太后最喜图热闹。看着大群儿孙绕膝,即便没有任何礼物,她也能乐呵呵的笑一整天。 所以没有开宴之前,皇室宗亲都会带着小一辈到她的颐养殿去,个个围在她身边笑闹一团。 宗亲里面,尤其以淮王么女玲珑小郡主最为讨太皇太后欢心。 热闹喜庆的大殿里,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双手捧着一个漂亮礼盒,朝老寿星恭恭敬敬行了礼,随后奶声奶气道,「太皇祖母,玲珑祝你万寿无疆,年年开心。」 「好好,我们玲珑嘴真甜,太皇祖母今天真开心。」 那慈祥笑起来满脸皱纹堆成一团的老寿星,摸着小女娃头顶,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太皇祖母,这是玲珑亲手做的礼物。」说着,小女娃有些吃力的捧着盒子往老寿星面前送。 老寿星笑得满心欢喜,不忍她小小人儿再辛苦捧着礼盒,立时朝旁边宫女递了个眼色。 「太皇祖母,」小郡主将盒子递了过去,却嘟着嘴不依道,「你不打开看看玲珑送了什么礼物吗?」 老寿星轻轻拍了拍自己脑袋,笑道,「瞧太皇祖母这记性,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要看,当然要看。」 那边宫女在她哄小郡主的时候,已经十分利落的将盒子里面的礼物拿了出来。 居然是十二幅画,每幅画都不一样,却又有一样的地方。 画中只永恆不变的是,每一张画面有淮王,却每一张形态都不一样。 至于这十二幅画,自然是按照月份所画下来的。 淮王与楚帝是同辈,楚帝并非太皇太后亲子所生,然淮王却是太皇太后亲孙子。只不过,淮王身有残疾,也是因这个缘故,楚帝倒是对这个堂弟还不错。 而后辈里头,太皇太后最钟爱眼下的玲珑郡主,除了这层最亲嫡的血缘关系外,自是因为玲珑郡主本身冰雪聪明又惹人喜爱。 瞧眼下,不过五岁大的小女娃,就懂得每月画一幅淮王的画像作为礼物。 这样小小年纪玲珑心肝,哪里不惹人喜爱呢。 太皇太后拿着那一幅幅稚嫩的画像,高兴得手都抖了起来,甚至浑浊的眼睛里都有水光隐隐闪动。一边看画像,嘴里一边念念有词重复,「好、好,我们玲珑送的礼物最好……。」 玲珑郡主就窝在太皇太后膝边,自是听得清楚她的喃喃低语。 她侧着脑袋,睁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满脸激动的太皇太后,似是想了许久。 然后才想起什么,之后便张大眼睛骨碌碌的四处乱转,转了一会,却失望的噘着小嘴,闷闷不乐的皱起了小眉头。 不过,她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在这时候吵闹到老寿星。 太皇太后这会正一心一意的认真观摩她送的礼物呢,看着一幅幅稚嫩而生动的画像,仿佛能亲眼看见自己孙子日常生活一样。 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带着满足与遗憾的喟嘆将十二幅画交给宫女。 听闻她嘆息,就窝在太皇太后膝边的小郡主立时睁大黑熘熘的眼珠,好奇问道,「太皇祖母,你心里不高兴吗?为什么要嘆气呢?是玲珑画的画像不好吗?」 「这个小甜心。」太皇太后轻轻点了点她雪白额头,笑道,「太皇祖母是高兴。当然,我们玲珑画的画像最好看了,太皇祖母很喜欢。」 对于嘆气,老寿星自动忽略过去了。 人生无常,她一时感慨怎么能跟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娃说明白。 玲珑郡主仰着头,睁大眼珠十分认真的盯着太皇太后满是皱褶的脸,盯了半晌,才确认的点了点头,「太皇祖母是真的高兴。」 太皇太后不禁哑然失笑,忍不住想逗逗她,「哦,这么说,我们的玲珑还能看出谁是假的高兴了?」 「当然,」小女娃笑脸一垮,举起粉嫩的小手指了指鼻子,「因为玲珑现在就很不高兴。」 太皇太后奇了,「谁惹我们玲珑不高兴?告诉太皇祖母,太皇祖母替你罚他。」 玲珑郡主皱着眉头转着黑熘熘的大眼珠又在殿内张望了一圈,却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当下学着大人不高兴的模样,故意绷起脸来,努力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却一开口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就让人先忍俊不禁掩嘴轻笑了。 「太皇祖母,他们笑话我。」 老寿星顺势绷起脸,敛了笑意严肃道,「都别笑,听我们玲珑好好说话。」 四周众人只好配合的息了声音,小郡主环顾了大殿一眼,满意的一挑眼角,这才气哼哼道,「太皇祖母,是太子哥哥他欺负我。」
第544章 好好赔罪 ()」 「太子哥哥?」老寿星眯起昏花老眼,拱出脑袋四下瞄了瞄,果然没看到人影,立时挺直胸,义愤填膺的姿态高声唤道,「楚沐风,你这小子躲哪了?赶紧出来,我们家玲珑这么可爱的孩子,你怎么能欺负她。」 「赶紧出来给她道歉!」 她这沉而高的声音一吼出来,整大殿的人几乎都全部傻眼得石化了。 楚沐风?还小子? 那是当今圣上的名讳,是高不可攀的九五之尊,可不是年轻时……。 太皇太后果然老煳涂了,连当今圣上是谁都忘了。 玲珑郡主皱着鼻子,转着黑熘熘的大眼珠,用力拉了拉老寿星衣袖,奶声奶气纠正她,「太皇祖母,太子哥哥不是叫楚沐风,他叫楚御宸。」 刚刚有些回魂的一众皇族,听闻祖孙二人这琳琅对话,再次齐齐石化了。 淮王妃原本正与其他宗亲小声交谈着,回过神来,立即脸色发白的快步走到小郡主旁边,低声严厉的道,「玲珑,不能直接说陛下的名讳,这是没有礼貌的表现。你告诉母妃,你是不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可惜她虽然蹲下来与玲珑郡主小声说话,却仍在老寿星跟前,这声音别人听不到,老寿星人有时也煳涂,可耳朵却好使得很。 听闻她连哄带吓的教育女儿,顿时不满的瞪她一眼,「谁说我们家玲珑没礼貌,谁说不能提楚沐风的名字?」 淮王妃脸色飞快的又白了一层,她尴尬的讪讪哀求道,「老祖宗……。」 陛下那是你的孙辈,你可以直接叫他名讳,可她家玲珑是小辈……。 太皇太后虽然老眼昏花,不过淮王妃脸上的哀求之色她还是看得出来。撇了撇嘴,倒也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令她为难。 而是低头看着玲珑郡主,拉着她白白嫩嫩的小手,笑眯眯问道,「来,玲珑告诉太皇祖母,你的太子哥哥怎么欺负你了?」 「不用怕,直接跟太皇祖母说,太皇祖母一定替你好好教训那小子。」 小郡主歪着脑袋,黑而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真的吗?太皇祖母?」 太皇太后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立时收了笑容,装出一副严肃姿态,这才用力的点了点头,「太皇祖母跟玲珑保证,一定替你做主。」 玲珑郡主得了保证,当下高兴得拍起了手掌,「太好了,那太皇祖母赶紧让太子哥哥将去年欠玲珑的礼物补上。」 太皇太后眯起眼睛,一脸茫然喃喃,「呃……补礼物?」 玲珑郡主用力啄了啄小脑袋,「对,他去年答应了亲手给我做一只会飞的小鸟,等到今年太皇祖母寿辰的时候送给我。」 虽然她的声音娇娇脆脆,奶声奶气的调调听着就让人心里软唿唿,可谁也不敢忽略此刻她黝黑眼珠流露出来的认真神态。 太皇太后想了想,大概觉得既然是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该做到,尤其不能因为玲珑郡主年纪小就说话不算数。 更何况,那太子哥哥既是南楚储君又是玲珑哥哥。 老寿星半眯起眼睛四下打量了一会,却仍旧迷煳的问道,「那今年你的太子哥哥楚……那什么小子来了这里没有?」 小郡主使劲睁大眼睛在大殿又熘了一圈,才皱着眉头十分不高兴的道,「太皇祖母,太子哥哥说话不算数,他骗人他是坏孩子。」 呃……当着这么多皇室宗亲编排太子,这会不会过了点? 虽说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可淮王妃作为小郡主的生母,此刻实在是又尴尬又担心。 只得又蹲下身子与小郡主平视,轻声哄道,「太子哥哥一定是有事才赶不来,他一定不是故意骗玲珑的。」 「嗯,玲珑想要什么礼物?母妃明天带你去街上买好不好?」 小郡主瞪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淮王妃,盯了好一会,却忽地将头摇成拨浪鼓,嘟着小嘴连声道,「我不,母妃也是骗人的。」 被自己女儿不留情面的拆台,淮王妃脸上尴尬之色更浓了。 可她实在不放心再留这个小傢伙在老寿星跟前了,那张小嘴甜起来可以将人哄得心花怒放,可倔起来,却谁都哄骗不住这让人头疼的小丫头。 正在想着要使什么手段才能将这难缠的小丫头哄走,忽听闻大殿门口传来尖而高的传唱声,「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淮王妃无奈的站了起来,不过在迎驾前还悄悄朝小郡主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在你皇伯伯面前捣乱。 玲珑郡主皱着小巧玉鼻,气鼓鼓的扭转头,又眼巴巴望着满脸慈祥的老寿星。淮王妃这警告的眼神,算是白使了。 转眼,同样身穿明黄尊贵服饰的帝后两人已然缓步到了太皇太后跟前,两人同时行礼,齐声道,「拜见皇祖母。」 太皇太后毫无架子的摆摆手,半眯着眼睛十分随和的打量过去,「哦,是沐风这小子来了。」 放眼整个南楚,大概也只有眼前这老寿星敢当面直唿楚帝名讳了。 楚帝脸庞不太自然的僵了僵,就听得太皇太后又道,「你是哥哥,怎么能欺负玲珑?」 这是……不认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楚帝有些无奈的站在太皇太后旁边,素来威严冷峻的脸,都因为这一丝无奈而软化柔和了不少。 太皇太后不认人,可小郡主一点也不煳涂,还不待别人说话,她立时便脆生生的插嘴纠正,「太皇祖母,他是皇伯伯,不是太子哥哥。」 「呃……我又记错了?」老寿星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起来甚是和蔼。她略略侧头,盯住不苟言笑的楚帝,埋怨道,「那就是你小子的儿子欺负玲珑了?」 楚帝额头突突的跳了跳,不动声色的飞了记轻飘飘眼刀落小郡主身上。别人倒察觉不出异样,可垂首立于玲珑郡主身后的淮王妃却在这时浑身僵了僵。 手心不知不觉捏满了冷汗,她真担心这个大胆跳脱的女儿待会再来什么惊人之举,不禁暗暗后悔平日对这女儿过度纵容。 「你那太子叫什么……嗯,我记得是叫楚、楚御什么来着对吧?」 可怜堂堂太子那威风凛凛的名字,偏偏太皇太后无论如何也记不住,三番四次的用「什么」来代替了。 楚帝也不好跟眼前这老寿星较真,只好略略放软了语气答道,「皇祖母,他今天有事并不在这。」 目光一转,落在小郡主身上,颇为威严的开口,「玲珑,你告诉皇伯伯,太子怎么欺负你了?」 「不在这?」不待玲珑郡主回答,太皇太后便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打断他,「他答应玲珑的事怎么能食言,你让他过来,我要好好说道说道这孩子。」 楚帝脸色微变,一时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的扫了眼围在太皇太后身边几人。 雍容华贵又一贯冷艷无匹的皇后就站在他身边,仿佛没有听到刚才太皇太后的话一样,依旧端着姿态目不斜视的站着。 另一侧的淮王妃勉强笑着,然笑容底下却藏不住诚惶诚恐。 再看就窝在太皇太后膝边的小不点,正浑然无惧的低着头,一双白嫩小手正绞着太皇太后衣摆下的花穗玩得不亦乐乎。 粉雕玉琢的圆脸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转动着,透着狡黠又纯真的光芒。 楚帝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心情隐隐的不痛快起来。 在来颐养殿之前,他刚刚收到消息知道千羚草的事应该跟太子无关,正打算稍后悄悄派人去皇庙接太子回来。 真料不到,竟然会在这里,有人挑拔着玲珑这个小丫头让皇祖母出面。 这是双管齐下?逼他非将人放出皇庙? 如此看来,千羚草的事还有待细察。 皇后瞧见楚帝眼底下冷光变幻,心里立时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然而,这时候即使她意识到有人设下圈套,也不可能再阻止得住。 大概楚帝只顾着想事情,一时都忘了今天的老寿星太皇太后还等着他回答。 「楚沐风,玲珑的太子哥哥呢?」太皇太后等得不耐烦了,「你让他到这来,我当面教育教育这孩子。」 「咱们玲珑年纪虽小,却不能欺她年幼就食言,这不是教坏孩子吗!」 太皇太后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还不见楚帝答话,登时不高兴了。 「怎么,今天大家都在这热热闹闹高兴一场,难道你还不许那小子休息休息?」 太皇太后会说这话,只是以为楚帝将太子派出外面干公事去了。 当然,她人虽有时煳涂,却将玲珑太子哥哥这话记得牢牢。既然是太子,再怎么着,也不远离这京城二寸地。 楚帝还未吭声,她又忍不住再次催促起来,「赶紧将人叫到这来,若是做不到答应玲珑的事,起码也得给玲珑好好赔罪。」 其实不是楚帝不想回答,而是她一句接一句的,别人实在插不上话。 这下她一停顿,楚帝仍旧没有机会开口说话,因为小郡主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
第545章 在不在 ()」 「太皇祖母,我不要太子哥哥给我赔罪,我要会飞的小鸟。」 听着玲珑郡主奶声奶气却认真严肃的纠正,大殿内多数人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这大多数人之中,并不包括就站在旁边的帝后二人。 「好,不赔罪。」小郡主就是老寿星的心肝,她说什么太皇太后都依着她。略一顿,老寿星摸了摸小郡主脑袋,同仇敌忾的语气道,「就让他给我们家玲珑亲手做一只会飞的小鸟。」 安抚住那冰雪聪明又惹人喜爱的小丫头,太皇太后抬起头来,有些严肃的看着楚帝,「楚御什么那小子呢?赶紧叫到这来,我要让他亲自给玲珑保证。」 楚帝只觉得额头开始隐隐作痛,这颐养殿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老寿星这边,谁也没有留意到角落一处,那一身潋滟风华的锦衣男子微垂的眼角里,隐约流转出淡淡冰凉光芒。 他就静坐在那里,自成一世界的端着杯子,无比优雅安静的看着那边的热闹。 如画眉目平静冷清,抿得平直一线的唇角却隐隐勾出冰凉弧度。 主动将人放出来,与赶鸭子上架被逼着将人带到这来,这感觉想必十分新鲜吧? 这感觉对于楚帝来说,何止新鲜,简直又憋屈又恼火。但是,因为面对的是太皇太后,还是今天的老寿星,再憋屈,楚帝也不能露于面上,更不能宣之于口。 暗下深吸口气,他僵着脸,看了看太皇太后。目光平淡扫过皇后没有波澜的脸庞时,努力不让自己厌恶的情绪流露出来。 「皇祖母,」他声音沉而透着令人压抑的冷,「朕这就让人将太子接到这来见你。」 听闻这个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接」字,皇后冷艷无波的脸庞不由得微微一动。 太皇太后这才满意的重新笑眯眯起来,「这才对,有什么天大的事,也不能对我们家玲珑食言。」 楚帝深深吸口气,挤出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意来,「皇祖母说得是,朕以后一定会好好教育他。」 说完,略略躬身行礼便走开了。 于是,太皇太后又拉着小郡主絮絮叨叨的的安慰起这小祖宗来。 颐养殿里,欢声笑语还在继续。楚帝已经暗中对禁军统领下了密令,让他即刻前往皇庙将太子接到颐养殿来。 既然是奉密令而去,禁军统领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带大批人马前去,出了九重宫门,只带了三人便直奔皇庙。 一个时辰后,禁军统领一行便到了皇庙附近。 按理说,他们直接过去将太子接走就成。不过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先在外头停留一下,确认四周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现身皇庙门口。 「什么人?」一听闻脚步声,皇庙的守卫立时便紧张的喝问起来。 当然,守在外围的就是禁军。 「我,禁军统领。」所以他手持令牌一现身,外围的禁军立时松了口气。 现身之后,禁军统领也没有立刻进去,还站在门口与那些守卫交谈了几句,「这些天,里面没什么异样吧?」 「大统领放心,里面正常得很。」 禁军统领点了点头,随即踏着稳健方正步子进入里面。 进入皇庙之后,内层还有一重守卫,禁军统领直接出示令牌与楚帝手谕,自是十分顺利的再进入中心。 太子就被半软禁在皇庙最中心的大殿。 鑑于太子平日皆十分安静配合,是以守卫平素并不会进入到大殿干涉太子,只远远的大殿外头安排有几个人守着。 禁军统领带了人,直接便到大殿门口,望了眼漆得暗红色的殿门,十分干脆的抬手敲了敲,「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卑职禁军统领蒙信奉陛下旨意,特此前来迎接殿下进宫。」 可惜,他等了好一会,里面却毫无动静。 眉头突突跳了跳,他举起手又往殿门用力的敲了敲,「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在里面吗?」 静,出人意料的透着诡异气息的寂静自内殿空荡荡的飘出来。 禁军统领心头突兀地咯噔一下,暗下叫一声糟糕。吸了口气,再次提高音量道,「太子殿下?你若是在里面的话就回应卑职一句。」 他一边说,一边手势示意另外一人悄悄将殿门弄开,其余两人则分左右绕到侧边窗户去观望情况。 里面依旧没有一丝回应,蒙信手下没有迟疑,只一会就将殿门悄悄的弄开了。 一个眼神示意,蒙信与手下两人一左一右的迅速推开殿门往里闯。 可是,待蒙信闯进去之后,却呆了呆。眼前所见,一切物品都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没有丝毫打斗的零乱迹象。 可是,这整洁干净的大殿,却也没有尊贵的太子殿下身影。 空空荡荡的大殿,除了从门口灌进来的冷风幽幽迴旋不息之外,再没有别的痕迹。 蒙信回过神来,立时急急脚的悬着心四下察看。 这个时候,他还抱着侥倖心理,希望太子只是躲在某个角落捉弄他而已。 只不过他自己心里其实也十分清楚,这种侥倖纯属异想天开。 可堂堂一国储君,若是无缘无故突然消失在皇庙,他这个禁军统领也要担责。因为皇庙最外围,就是他的人负责安全。 一边头皮发麻的迅速仔细巡梭四下,一边在心里默默推断着眼前这诡异情形。 蒙信四个人在大殿内搜了一圈,除了神案上还冒着烟气裊裊证明这里曾有人之外,却再找不到多余痕迹。 大殿左侧有间耳房,那是太子平日吃住的地方。 搜查大殿一圈无果之后,蒙信盯着那耳房看了看,立即大步跨过去。 可是推开房门一看,床铺被褥什么的,全部都叠放得整整齐齐。 失望与紧张,同时自心底深深而起。 蒙信皱着眉头细细又打量了一会,留一个人在耳房再作检查,他则继续出到大殿。 「统领,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的残迹。」 蒙信一激灵,立时急急走往神案那边。其中一个禁军往还冒着烟气的香炉指了指,「统领你看,属下发现香炉里似乎还有些未烧尽的纸片。」 「快拿出来看看。」 几乎迫不及待的将香炉里残留下来的纸片拿了出来,蒙信顾不得菸灰与热气,直接放在手掌辨认了起来。 「城……日……拾……速……」 从烧得残缺的纸碎里,倒是依稀可以认出这几个字,可是辩完之后,蒙信眉头仍旧紧皱。 眼睛在另外三人脸上转了一圈,蒙信不怎么抱希望的问道,「你们谁猜得出来,这上面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几人讪讪的笑了笑,几乎同时摇了摇头。 其中一人凑近脑袋往他手里的碎纸片瞧了瞧,忽然惊喜的叫道,「统领你看,这里似乎还有个字呢。」 「嗯……好像是夕阳的夕字,可是城夕?」那人有些茫然的咕哝一句,「还是城西?」 蒙信心中一动,似是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脱口而出,「不对,应该是城外。」 另外三人呆了呆,一致的瞪眼看着他,异口同声道,「城外?」 「对,城外。」蒙信一咬牙,脸色隐隐发黑,「我记得城外有座别庄就叫映月山庄。」 有人呆呆问道,「可是统领,这上面几个字,哪里看得出来是城外映月山庄?」 蒙信无心给他们详细解释,只匆匆道,「夕阳的夕,跟城外的外是不是只差一半?日月二字,若是月字底部被烧掉,看起来是不是就像个日字?」 「看这些残片与这里的痕迹,太子应当是避过外面重重守卫悄悄出城去了。」 有人又疑惑问道,「他躲过守卫悄悄出城干什么?」 蒙信怒瞪了那人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略一沉吟,他急促道,「赵闻,你带着这些残缺的纸片回宫,悄悄禀与陛下,我带他们出城走一趟映月山庄。」 「那要不要告诉外面守卫的弟兄?」 蒙信摇了摇头,「太子突然失踪,这事暂时不宜闹大,还是先将这里的情况禀明了圣上再说。」 分工之后,蒙信带着几人立即就离开了皇庙。 当然,他们离开的时候,外头的守卫自然有人好奇的问了一句,「蒙统领不是要迎接殿下进宫吗?怎么不见殿下?」 蒙信面不改色的撒谎道,「哦,我确实是奉旨前来迎接殿下进宫,不过今天只是过来宣旨而已。」 说罢,再也没心情在此地与人客套,一抱拳便转身风风火火的走了。 虽然今天是太皇太后的寿辰,不过楚帝作为一国之君,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多如牛毛,自不可能从早到晚一直陪着太皇太后。只待到晚宴的时候,再过去坐一坐。 他前往颐养殿拜过寿之后,便又回了御书房继续处理政事。 赵闻从皇庙赶回去,因为禁军统领凝重嘱咐,他半点也不敢耽搁,直接就求见到楚帝跟前。就在气势庄严的御书房里,他将在皇庙所见所闻及蒙信推测与动向都飞快的交待清楚。 楚帝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忽而低头提笔匆匆写了什么。 「你将这东西亲自交到蒙信手里。」 楚帝示意赵闻拿好东西,默了默,又小声吩咐了几句。 赵闻施礼之后,立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又奔出了皇宫。 一会之后,有个嬷嬷悄悄来到颐养殿找到皇后,附在耳边飞快的低声耳语几句。 就见皇后冷艷的脸庞似是突然出现了裂痕一般,她略略皱眉想了想,之后朝冯嬷嬷招了招手,低低的严肃地交待了几句后,冯嬷嬷便急急转身离开了颐养殿。 这一幕,自然没有从楚离歌眼底错过。 冰山殿下好整以暇的淡淡扫一眼大殿门口,潋滟生辉的眸子里慢慢漾出浅浅讥讽来。 再说蒙信推测到太子极可能是因为突然收到什么消息,而悄悄出城前往映月山庄之后,便也不动声色的追着出城往映月山庄去。 事关太子安全,蒙信自不敢怠慢更不敢托大。 快赶慢赶的,终于赶到了映月山庄附近。 映月山庄四周山峦起伏,景致怡人。若在平时,倒是个休闲放松的好去处。可是眼下,这位肩负宫城安危的禁军统领可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当然,凭着他这单骑快马的几丁人,他还不至于会自信到莽撞直接奔进映月山庄。 蒙信先派了人悄悄摸到周围打探一下情况,然后再伺机而动。 无论如何,在情况未明之下,绝不能冒险急进。 他带在身边几人,自然不是一般的禁军。只派出去一会,就基本将映月山庄外围的情况摸清了。 「统领,卑职查探过了,映月山庄看起来十分正常。那里的僕役皆各干各活,并没有什么紧张异样情绪。」 蒙信默了默,「可弄清山庄里头今天有主人在吗?」 那人摇了摇头,「听这些僕人的口气,倒不像有主人在的样子。」 「不过卑职倒是弄清了这山庄最中心的位置。」 蒙信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没惊动到里面的人吧?」 那人摇了摇头,「属下警醒着呢,绝对没有惊动到人。」 「那你怎么确定山庄最中心的位置?」蒙信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总觉得这事太过凑巧。 那人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意外,属下就是伏在附近偷听这些僕人闲聊的时候推测出来的。属下想着这山庄里头也没有主人在,就谨慎的摸进去走了一遭。」 「当然,属下只是远远的在附近确认,并没有直接闯到里面去。」 这话听似没有什么破绽,可蒙信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不过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想了想,便道,「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我估计一会赵闻就该来了。」 「至于我,」蒙信从树后站了起来,透着树枝遥遥望向座落山峦环抱中的映月山庄,郑重道,「我先去探探太子殿下的消息。」 另外两人登时惊了惊,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时出声阻止道,「统领,这事不如交给属下去吧?」
第546章 搏奕之手 ()」 蒙信看他一眼,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坚决道,「你们,在这等着。」 论武功身手,这两人哪个都比不上他。论反应机变,他自问以他的年龄阅歷,也要比这两人强些。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让这两个人去。 除了爱惜自己下属,蒙信还担心这两人万一来个打草惊蛇。到时连累太子出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就是再多长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另外两人看着他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山峦之中。紧张的对视一眼,也只能默默的守在原地。 或许映月山庄就是座十分普通的民用宅子,除了几个洒扫僕人外,只有象徵性的几个护卫而已。 看见如此松散的防卫,对之前他下属侦察得出的说辞,蒙信这时倒是信了几分。 若主人真在此间,不说别的,单说这些洒扫僕人,就不可能是如此懒散惫怠的态度。 想到此处,蒙信心头莫名一松。可随即心头疑问便起,若映月山庄的主人不在此处,那么太子偷偷摸摸避过耳目熘到这来为的又是什么? 猜不透这扑朔迷离的情况,蒙信刚刚才稍微放松的心情立时又紧张的悬了起来。 因为不确定,是以他隐身摸去探听消息便越发谨慎。 想了一会,他确定先去餵养马匹的马厩看看。 太子既然是悄悄脱身皇庙出来到映月山庄,按行程来算,应该就是骑马出城的。只要太子人还在这山庄里头,他的坐骑自然也不会走远。而且,为了防止别人看到,太子的坐骑最有可能便是拴在马厩里。 有了主意,蒙信立即悄悄往马厩而去。 马厩里,自然不止一匹马,但蒙信要确认太子的坐骑在不在此处其实很简单。 但凡官马,从马身到一应用具,全部都打有特殊烙印。 蒙信作为禁军统领,焉有不认得东宫太子坐骑烙印的道理。 为了不引起马厩躁动,蒙信没有靠近过去,就在附近选了几个角度远远确认了一会。 「果然,如此。」 低声喃喃一句,蒙信莫名的松了口气。 不过,探完马厩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就返身离去。 既然确定太子的坐骑好好拴在马厩里,这证明太子并非受人挟持来此。反而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撇开耳目来此与人密谋秘事。 禁军是直属楚帝的兵力,禁军统领是绝对忠诚楚帝的人。 他略略思考一番,又悄悄绕着山庄四下打探起来。 太子既然选择来此处与人共商秘事,且不管太子与什么人商量什么事,最起码他可以确定一点,就是这映月山庄绝不是外表看起来的普通民用宅子如此简单。 虽然此刻蒙信并不确定自己会在这山庄里头探到什么,可他心里却有个模模煳煳的念头在牵引着他。 作为禁军统领,蒙信除了武功高强之外,心智与机变俱属一流。 他在这映月山庄悄无声息的查探,原意是要查明太子行踪的。 可是,沙漏一点一点减少,他在映月山庄里一步一步踏过,没有发现太子行踪,却在一个外表看着普通内里实际是巨大山洞结构的隐蔽所在有了惊人发现。 探了一圈之后,蒙信基本可以确定,太子目前应该还滞留在映月山庄。他之所以没有发现太子踪迹,估计应该是与某人在密室一类的地方密议。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将自己无意探见的意外发现急报御前,蒙信神色凝重的想了一会,便悄然隐身退回到远远的山林去。 映月山庄距离京城不过三十余里,快马加鞭的话,半个时辰多一点点就能从京城赶到。 待蒙信从山庄返回到山林时,之前从皇庙进宫禀报的赵闻就已经追到了这边。 蒙信一见面,立时神色凝重的问道,「赵闻,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这边,蒙信为自己在映月山庄无意发现忧心,而李大将军府里,李东海也为突然收到的消息而忧心不已。 「二弟他……哎,怎么不明白今时不同往日这个道理,这个时候跟人逞什么勇斗什么狠。」李东海就在大厅里,捏着一张小纸条皱着眉头嘆气。 有些无奈的埋怨一句,思忖了一会,却毫不迟疑的吩咐道,「李福,你带些药材,嗯,还要再带上一名大夫立刻出城。」 李福原是孤儿,幼年几乎饿死的时候被李东海救了回来,自此就留在李东海身边。是李东海信任的心腹之一,眼下他交待的事关系重大,自是派心腹去才放心。 「将军,我要带什么药材?」因为常年严肃的板着脸,即使年纪不大,李福也是一脸的凌厉难以亲近,「还有,出城去哪里?」 李东海听着他一板一眼的询问,想了一会,又改变主意了。 「算了,你让人找位可靠的大夫,我亲自出城一趟。」纸条上说二弟伤得极重,这时间可耽搁不得。 而且,他不亲自去一趟的话,只怕谁也劝不住二弟。 不是李东海不信任李福,而是纸条上所提之事,少一个人知道,二弟的安全就高一分。 这事,他不能冒险。 李福见他改变主意,倒也没有露出惊愕或受伤的情绪来。只略有些担忧的看李东海一眼,然后便默然了。 「那将军稍等片刻,我马上去找大夫。」 李东海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李福瞧见他神情凝重,也不多话直接转身出了大厅。 独留李东海在大厅里负手踱来踱去,走了一会,又想了一会,仍旧觉得心里烦乱得慌。 他走到桌边坐下,又拿起纸条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是秘密的传递消息渠道,消息应该是可信的。可是二弟……究竟与何人起了什么样的冲突? 李东海捏了捏眉头,心烦意乱的揉碎了纸条。想了想,才将纸条就近火烧掉。 可惜纸条传递的消息有限,他唯有亲自走一趟才能安心。 一会之后,李福便去而復返了。 「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出发。」 李东海也不迟疑,站起来看着他,郑重道,「我有急事需出城一趟,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可得替我看着点。」 李福见他神情凝重,自不敢掉以轻心,便也极严肃的道,「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将军府等你回来。」 李东海也不多言,拿起挂在墙壁的外袍往身上一披便立刻大步走了出去。 一上马车,就急声吩咐,「给我赶快些,我有急事。」 为了尽可能赶路,车夫几乎卯足了劲一路不停的抽鞭子。「啪啪」的甩鞭声响在行人稀少的巷道上,李东海却觉得自己越发心神不宁。 「前面可是李大将军府的马车?」就在李东海让人将马车赶得风驰电掣的速度时,却有人骑着快马从后面追赶,还远远的就扬声打探。 可惜这时李东海心事重重,而车夫又只顾着聚精会神的往前面赶路,这声探问倒是无人留意。 只一转眼,马车又驶出老远,而且眼见出了这条巷道便要拐弯不见。 后面纵马飞奔的人大急,想了想,倒没有继续从后面被动追赶,而是打马从横道穿了过去。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那策马直追的人才终于从七拐八弯的巷子里钻出来抢在了李东海前面。 「停车,停车。」 车夫就算不停也不行,这人打马横在道路正中,除非车夫让马车直接撞过去。 李东海正赶时间出城,乍然听闻陌生的喝嚷声,一时心头沉了沉,便直接掀了帘子探出头去,「你是何人?因何挡道拦车?」 那人看见他阴沉透着凶煞隐忍的脸,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脖子,不过想起肩负之託,只好装出一副严肃姿态拍马行至马车跟前。 「你可是李大将军府的李东海李将军?」 李东海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高踞马上的陌生面孔,「你是何人?」 他不答反问,这态度本身就等于已经间接承认了他的身份。 那人立时一喜,松了口气急急道,「李将军,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给你捎句话。」 「娘娘?」李东海很显然意外之极,「她有什么急事要交待?」 居然命人快骑追赶? 「娘娘吩咐,不管将军今天收到什么消息,都不要离开大将军府独自前往任何地方。」 李东海心头骤然一紧,这话太有针对性,他不得不立刻想起自己之前才收到的消息。 那消息——事态紧急,他才会赶着出城。 可娘娘又是从何猜测他会独自出城? 那消息是有人故意伪造引他出城的?不不,消息渠道十分隐秘安全,他不相信消息是假的。 闪电之间,念头转了几转,李东海耐着性子又打量了那人一眼,「你有什么东西证明自己身份?」 那人一拍脑袋,懊恼的咕哝一声,「嗨,都怪我太着急了,连这东西都忘了。」 说罢,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李东海面前来。 李东海接过一看,心头登时绷紧起来。 那是凤栖宫特有的令牌,还是皇后亲持那种。 这说明眼前这人身份应该没什么可疑。可是,这人传的话却让他将信将疑。
第547章 气数未尽 ()」 那人一见他犹疑不定的模样,就不由得皱起眉头,冷笑一声,十分不客气的讥讽道,「怎么,有了令牌你还不相信?」 李东海目光从手里令牌转到他脸上,当下大大方方点头表露他的怀疑,「谁知道这令牌是真是假。」 那人一窒,伸手就将令牌夺了回去,拿到手里还用力吹了吹,然后再用衣袖擦了擦,似是生怕被李东海这一拿将令牌弄脏一样。 他这自然而然的举止,似是压根不知道李东海会尴尬一样。兀自用力擦了一会,才转而恼怒的瞪向李东海,目露不屑的哼了哼,「总之我已经将话捎到,随你爱信不信,要听不听。」 那人一说完,又恼怒的冷哼一声,果然不再理会李东海,直接拍马转身便走。 徒留李东海在原地踌躇不已。 想了好半天,他才艰难的做下决定。 皇宫里面的颐养殿,今天一直充满欢声笑语。不过自楚帝走后不久,皇后便隐隐有些坐立不安了。 相比她的忐忑,风华潋滟的离王殿下却从头到尾都一直是淡漠平静无所谓的态度。在觑见冯嬷嬷急急离开颐养殿之后,他眼角那点点浮动的冰凉逐渐便有了讥讽之意。 便是抿得平直优美的唇角,也隐隐勾起了森冷弧度。 这个女人满腹算计,当然会将事情往最坏方向设想。而目前最拖累大将军府的,算是那个该死未死之人。 可惜,这个女人纵然再会算计,这次也一定会漏算某些事情。 而在皇宫外,车水马龙的热闹大街上,正准备回府的李怀天却在钻入马车的时候,忽然收到一个消息。 那是几乎跟李东海所收到的一模一样的消息。 李怀天速速展开一看,短短两行字却直让他看得心惊肉跳。 「真是……不得消停。」咬了咬牙,无奈一声低嘆之后,他便吩咐车夫改道而行。 只不过,眼看着就要出城门的时候,却被突发的意外给拖住了。 李怀天在城门前犹豫了片刻,最后只得恨恨的让车夫将马车调头往回赶。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城楼上某个房间里,低沉极富磁性的声音懒懒的嘆息一句,「紧要关头,竟给我出这意外。」 「到底李家气数未尽。」 虽然他这嘆息的声音透着淡淡无奈,不过就着他这慵懒的语气却也不见得他心里有多遗憾。 目送着李怀天的马车转眼跑远,夏星沉只能苦笑一声耸了耸肩。 宫里宫外都被有心人搅动得风起云涌,可慕府的枫林居里,这会却是平静安祥无比。 「晓枫,你这病的时间也实在长了点,要不要再请御医给你看看?」 闺房里,一脸病容的少女软软靠在榻上,看了眼动着纤纤十指给她削水果的君莫问,轻轻摇了摇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再请多少御医来看也一样。」 「理是这个理。」君莫问看她一眼,将水果递了过去,又看一眼,却动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慕晓枫瞥了她一眼,轻咳了两声,才恹恹道,「什么话就说吧,少在这吞吞吐吐吊人胃口。」 「你不知道引病人动脑会影响康復吗?」 君莫问撑着额头,有些失笑的看着她,却正了脸色,轻轻道,「晓枫,其实我就是想说,慕夫人已经去了,她在天上如果有灵,也一定不希望你一直这样郁郁寡欢的。」 不肯敞开心扉放下悲痛,这病再看多少御医也没用。 慕晓枫怔了怔,似是没料到君莫问会直接这般劝她。 不过,以君莫问的性格,能够忍到现在才在她面前提起自己娘亲……,也算不错了。 垂下眼眸,慕晓枫俏脸苍白无血,温和淡然的神情里隐着难以排遣的伤痛与落寂。 默了默,才淡淡道,「不用担心,我这病终归会好的。」 君莫问看着她病得苍白瘦削的脸,张了张嘴,终不忍再提这个让她悲恸的话题。 其实这个人对什么都玲珑剔透,若慕晓枫心底执着不肯放下,她劝也是白劝。 「那你好好养病,」君莫问站了起来,将在舌尖打转的话悄悄吞了回去,「我先走了。」 她得出去关注一下那件事……。 念头一动,君莫问看着慕晓枫的发白面容,心底却浮上淡淡羡慕。 再说隐在映月山庄附近山林的禁军统领蒙信,与赵闻会合之后,便难掩焦急的问道,「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赵闻见他神色严肃且问得急切,连忙答道,「大统领,卑职带了五十个弟兄来这里。」 「才五十?」蒙信沉吟片刻,又道,「你再往回赶一趟,再多调两百人过来。」 赵闻与另外两人皆吃惊的看着他,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赵闻才问道,「大统领,难道映月山庄那边还有其他发现?」 若是仅仅为了迎接太子回去,五十禁军也是个显眼的队伍了。 按照两位兄弟的推测,就算太子目前在映月山庄内,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才对。 再多调动两百人,这么大动静,惊动的可不仅仅是陛下。 蒙信严肃的点了点头,「是还有其他发现,你先回去将人手调过来,具体情况稍后再说。」 赵闻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大统领,若是其他棘手的事情,不如先禀报陛下吧?」 另外一人明显也考虑多一重,便接口道,「对呀,大统领,我们禁军主要是负责宫城安全。」 其他的事,不该他们管的最好别管。 即使真要越界去管,起码也得徵求过陛下意见再说。 蒙信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们的担忧我之前不是没有考虑,不过这次事发突然,若是再等禀报过陛下再作打算,只怕到时变数就大了。」 那几人又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仍旧是赵闻出来开口问道,「大统领,那你能不能先透露一二,你刚才在映月山庄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蒙信目光炯炯的打量了三人一会,才道,「提前告诉你们也无妨,不过你们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说罢,他朝几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将耳朵靠近过来,然后低声的说了几个字。 另外三人听罢,因为极度意外与震惊,竟一时瞪圆眼珠呆住了。 蒙信推了推赵闻,急切道,「现在知道事态紧急了吧,赶紧往回赶一趟再调人手过来。」 赵闻了解到个中内情,这会哪里还敢迟疑,连忙点了点头,「大统领等着,卑职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去调人。」说罢,立时转身头也不回便走。 蒙信望了望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神色也随着这越来越黯淡的光线而慢慢变得凝重。 在赵闻将人手调过来之前,他已经下达命令做好调配,让那五十禁军远远关注着映月山庄那头的动静。 漫长的一个时辰过去了。 蒙信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心情也逐渐一点点的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终于隐隐听闻有马蹄声往这边奔来。 他立时大手一挥,让另外两个副手赶紧出去接应。 确定了人数之后,又一番详细安排,然后蒙信才带着两三百禁军弃马步行,悄悄的摸近映月山庄。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幸好有这黑夜作掩护,他们这大队人马在黑暗中摸索潜行,才没有那么容易引人注意。 待禁军终于按照原定计划悄悄在映月山庄外围布成了口袋之后,蒙信才率着十个亲卫直接往山庄的中心而去。 几番刺探,他已经确定,太子应该就在那里。 当然,不论这山庄里面的粗使僕人还是纪律松散的护卫,对于这些皇帝亲兵的禁军来说,那都跟豆腐一样。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已经将全部活人给放倒了。 因为行动迅速,再加上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所以这过程连响动都基本没有发出来。 太子此刻,确实就留在映月山庄的最中心处。 这山庄最正中自然是主屋,而这主屋里头最隐秘最安全所在,当属主人建在书房里的密室了。 既然是密室,一时半刻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机关找到入口的。 外面动静不大,根本传到密室里头去。 所以太子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蒙信一个手势询问赵闻「都解决了吗?」 赵闻沖他肯定的点了点头,蒙信便再次朝他打了个手势。 赵闻瞧见他手势,目光无意划过他绷得严肃的脸,一时心都狂乱的跳了跳。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立即也以手势无声回应,「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蒙信让赵闻二次回头带人过来之前,就特意叮嘱让他将擅长开启密室机关一类的人带过来。 这会他们都已经直接攻到了主屋里头,自然是该那个专长的禁军大展身手的时候。 牛皮果然不是吹的,擅长与不擅长的人一出手,便立见高下。 不到半盏茶功夫,那名禁军便略有些激动的道,「大统领,我已经找到密室机关入口了。」
第548章 撇清关系 ()」 蒙信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按照他手势行事,然后才转目看着那禁军,极快的催促道,「开门。」 就见那禁军低低应一声「是」之后,便专心致志的四下摸摸拍拍,一会之后,居然以肉眼可见的惊人情景出现了。 书房里原本占了大幅墙的高大书架无声无息的挪向一边,然后露出一面没有缝隙的墙。然而,这面浑然一体的墙壁,却在他巧手按压之下,渐次移动,分开成两块厚重石门。 「好傢伙,原来那么多重门,难怪外面翻了天,里面都听不到丝毫动静。」 蒙信横了兀自嘀咕的赵闻一眼,神色紧张的盯着石门后面。 外面的人紧张如临大敌死死盯住向两旁挪移的石门,里面的人乍然听闻响动,先是惊了惊,再然后飞快对视一眼,也同样紧张得如临大敌般盯着石门。 只可惜密室里面,除了简单的几把桌椅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 里面的人瞪大眼珠盯着石门,都不约而同的屏气敛息,做着随时出手的准备。 「咔嗒」一声,那两扇厚重的石门终于完全开尽。 蒙信走在最前头,当然,并没有直接往里闯。而是站在入口处,隐着身形往里面高声喊道,「太子殿下,臣是禁军统领蒙信,请你出来吧。」 他这话说得十分有意思,虽未见面,他却已肯定了太子就在密室里面;而他并不肯定与太子一起待在里面的是谁,所以他先表明了自己身份。 禁军统领,天子近卫。只要稍微还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傻到这时候还主动跟他起冲突。 而最后才说请太子出来,这是臣属的恭敬,同时也是震慑警醒的意思。 无论太子与谁在里面,又以什么状态在里面,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就断然不会再敢轻举妄动。 比如为了脱困,做出什么挟持太子为质之类的愚蠢之举来。 太子确实就在密室里,而与他一起待在里面的人却是——该早就已经被斩首示众的李怀天次子李南胜。 蒙信高声说了一句表明态度之后,自然不会真等着太子主动走出来。大手一挥,便领着禁军戒备森森的同时往里走。 「太子殿下,你还好吧?」一入到密室,蒙信立时迅速环顾一眼。 太子此刻就与李南胜隔着桌子对面而坐,两人面前都搁着一个斟满茶水的杯子。 这情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友好平常。 太子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不答反问道,「大统领?你如何会到这来?」 蒙信若有所思的盯了眼勉强镇定低头不语的李南胜,这才将目光转向太子,「臣奉陛下圣意,前往皇庙迎接殿下回宫为太皇太后贺寿。」 谁知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熘出城了。 眉头跳了跳,太子平静的脸终于露了一丝裂纹,失声道,「太皇太后?」 因为那个老妇人一身深居简出,从来都不喜在寿辰奢靡大办,他居然忘了如此重要的日子。 「大统领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太子吸一口气,脸庞已经恢復如常。眼角有意无意的掠一眼李南胜,目光幽深里似乎透着残忍的寒意。 李南胜心头一跳,蒙信狐疑的看着他,等他下文。 「这个人,」他突然满脸痛恨的指着李南胜,咬牙道,「他挟持了本宫的儿子,引本宫来此,大统领你赶紧擒下他。」 李南胜眯着狭长眼睛,精光细碎闪动的眼底一瞬划过震惊恍然与绝望。再然后,他无所畏惧的冷冷笑了。 蒙信看着突然变脸,一副义愤填膺之态痛责李南胜的太子,反倒有些不敢置信的愕然。 几乎想也没有想,脱口便问道,「殿下,他不是李大将军的二公子吗?」 「胡说,」太子登时横眉竖眼一声不容质疑的冷斥,隐隐掠了眼李南胜,铁青俊脸全是切齿痛恨之色,「李大将军的二公子早就已经不在,大统领千万别被他这足可以假乱真的容貌给骗了。」 不能认,怎么能认。 李南胜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被斩首示众了,如果早该死透的人还活在眼前,那么欺君大罪可就扎扎实实落到大将军满门头上了。 回过味来,蒙信不由得深深打量了李南胜一眼。却正好捕捉到李南胜脸上闪过的复杂古怪神色,那神情,似震惊似解脱似绝望,又似意料之中的释然。 一瞥过后,蒙信脸色也变得复杂了。 他敢百分百肯定,眼前端坐桌前的人就是早该死透的李南胜无疑。 不过太子不承认,看李南胜这副神情,大概也是抵死不会承认的。都没人承认,他自然拿不了这个人如何。 蒙信眼睛一转,又别有深意的落在太子脸上。不过,不管承认与否,他今天都不会容这个人再逃脱出去。 「太子殿下,你刚才说府上皇孙被人挟持?」蒙信意有所指的一顿,眼角瞟了瞟李南胜,「具体详情又是如何?」 「这个本宫也不清楚,」太子露出沮丧又担忧的神情,却忽然自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大统领可以先看看这个。」 蒙信狐疑的瞟了眼他递来的东西,倒是伸手接了。又打量了李南胜,这才将信笺抽出来迅速的看了一遍。 一时间,禁军统领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而眼角掠向李南胜,便见李二公子的脸色也同样变幻不停。 似是惊疑,又是讥讽,更有无奈,最终停留他脸上的只剩淡淡的意料哀伤。 既然太子无惧蒙信到来,这信的内容自然是经得起推敲的。 原本蒙信还对「挟持皇孙」一事半信半疑,多半怀疑这是太子为了解释自己私自潜出皇庙找的藉口。可看了李南胜这一脸古怪又哀痛讥讽如死的脸色,他倒是确信了大半。 他相信,就算这会他真派人去查,太子府这会肯定也正在人仰马翻的寻找皇孙。 李南胜刚才会露出如此震惊愕然的神色,这表明连李南胜都不知道这回事。 这是太子为了撇清关系,自皇庙一出来就暗中安排好的后手。 蒙信暗暗嘆了口气,有些同情的看了李南胜一眼。 皇家的人,果然个个都不是简单易与的角色。那心眼多得,简直跟筛子似的。 「那这位?」蒙信顺着太子的说辞接口,眼角疑惑的瞟向李南胜。 太子哼了哼,沉着脸寒光灼灼的盯着他,冷声道,「他自称拾久,本宫就是在皇庙里收到他派人送来的信,担心我儿安危这才按照他的指令到这来。」 蒙信玩味的喃喃,「拾久?」 不过一个化名而已,蒙信想不出其中有什么特别含义,低喃一声别丢一边去了。 「那么现在,请殿下随臣等回城进宫吧,陛下还在等着殿下。」 蒙信转目盯着李南胜,「至于这位拾久先生,挟持皇孙胁迫太子,无论你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好,现在也随我一同回京去。」 调查问案按罪论罚,这些事该交由大理寺去办,他一个禁军统领,只负责将人带回去就好。 蒙信说完,本要恭请太子走在前头的,可他却突然转身疾风一般往李南胜掠过去,眨眼便出手如电的往李南胜身上戳了几下。 太子心下骇然,李南胜更是一瞬面如死灰。 自知到了这时,逃生无望,闭着眼睛冷嗤一声,随后也慢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原本这两人还打算着,由太子在前头拖住蒙信,待出了密室,李南胜便立即启动密道逃出去。 只要进了密道,李南胜自信,就算蒙信带了再多人手过来也休想再捉住他。 而且,为了保证太子安危,蒙信很显然不会敢真派出大多人手追搜他。 可是,这个看似耿直木头不知变通的禁军统领,怎么会识破他与太子的计谋? 明明自蒙信进来之后,他与太子根本没有交流过一个眼神,他自问自己的神情也表演得可圈可点,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李南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其实对于蒙信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这映月山庄既然有密室,再挖几条密道什么的,又有什么奇怪。四下群山环绕,若真让李南胜进了密道,他到时从哪追去。 所以他这一出手,直接封死了李南胜身上各处大穴,让李南胜除了还有力气可以慢慢走路外,再也干不了其他。 他这一手,纯属谨慎的防患于未然。 却不料,正正应了那句:歪打正着了。 一众禁军簇拥着面色泛白的太子出了书房,又在蒙信的命令下,拿绳子捆了此刻「弱不禁风」的李南胜,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不过,临离开映月山庄之前,蒙信还严肃的下了一道命令,「赵闻,你带弟兄们守好那个山洞,绝不能让那里出现一丝意外。」 太子看着他将大部份禁军留下,只带了三十人一同回城。又再听他如此郑重其事的吩咐,心里莫名一凛,当下皱了眉头,问道,「大统领何故还要留人在此?」 不管蒙信在映月山庄还发现了什么,太子都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这坏事,不仅对李南胜而言,对他也是一样的。 心思一转,立时改了口,神色隐隐透着几分着急焦躁,略带恳求道,「大统领,我儿如今还不知被人藏匿何处,生列未卜的,大统领能不能让众位兄弟也帮忙寻找一番?」 蒙信目光古怪的盯着太子打量了好一会,才淡淡道,「殿下担心皇孙的心情臣可以理解,不过臣觉得与其派人大海捞针的去寻找,还不如直接拿这位拾久先生去拷问来得有效。」 太子一窒,面色郁郁的扫了眼被绑住的李南胜。 他先拿了自己儿子做撇清关系的藉口,这会自然无法反驳。 就算蒙信怀疑,或者已经猜出他的脱责之计,他也只能有口难言。 眼睛转了转,他决定撇开这个话题,直接询问蒙信,「不知大统领将这些禁军兄弟留在此处,是为了什么?」 问得如此直白? 蒙信怔了怔,倒是沉吟了好一会。若是太子迂迴来问,他倒还好打太极,反而如此直接,他才不好敷衍。 皱着眉头,迟疑了好一会,他才顾左右而言他,「说起来,殿下离开皇庙也有几个时辰了,不知他挟持殿下来此想作何事?」 太子没料到他如此不留情面,一开口就反将一军。 脸色一变,口气也冷了几分,「大统领这是何意?难道是怀疑本宫吗?」 说到后面,太子的声音已经冰冷而严厉带着几分斥责之意。 可蒙信身为禁军统领,他只需忠于楚帝一人。所以太子的威势与喝斥对他来说,其实影响不了他什么。 不过基于太子身为南楚储君这身份,蒙信略一思索,还是放低姿态垂下头,恭谨道,「臣不敢。」 太子哼了哼,冷冷瞪他一眼,随即恼怒的寒着脸拂袖而去。 他这一发怒摆姿态端架子,反倒正中蒙信下怀。反正被太子斥责两句,不会损着他什么。 可在山洞所发现的东西,却不宜人前大大咧咧宣之于口。 事关重大,他必须等到陛下的圣意才好行事。 虽然眼下是他控制了局面,但他也不敢保证暗中还有没有别人耳目。 若这会泄露什么风声出去,临到头才功亏一篑,那可得不偿失。 念头转了几转,蒙信示意其他人跟上太子,他则落后几步紧紧防着李南胜。 「不知事到如今,拾久先生可还有其他话说?」 李南胜愣了愣,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只觉满心悲哀。默默注视他半晌,才慢慢冷笑一声,极尽讥讽道,「不知大统领还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蒙信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眼神坚定而又蕴含冰凉,好半晌,盯得李南胜浑身不自在,他才慢吞吞道,「比如,说说映月山庄;再比如,说说映月山庄里面的山洞。」 李南胜张了张嘴,未开口,脸色却已黑了大半。 蒙信并没有直接过份逼迫他的意思,除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之外,又慢吞吞的说道,「再比如,先生策应太子殿下脱身皇庙到映月山庄的二三事。」
第549章 永绝后患 ()」 「大统领在说笑话吗?」李南胜失笑,摇着头越过他,板着腰杆慢慢地笔直往前走。 蒙信不以为忤,本来这些话就是闲问的。也没有期待李南胜会答,而且李南胜不答才正合他意。 当下也淡淡笑了笑,回头大手一挥,高声道,「跟上,回城。」 明着,禁军统领护送太子回城进宫,实际上,护送太子是顺便,押送李南胜才是真的。 在映月山庄山洞里的意外发现,让蒙信不得不一路暗下紧张戒备。 不管太子有没有刻意将他当傻子撇清关系,太子这路上都不会逃。可李南胜不一样,这一押回去,李南胜这回大概就是真的死定了。 他担心万一大将军府那边收到什么风声,到时不知死活非要沿途暗中派人来劫的话,他可无法松懈以待。 蒙信这警惕自然是应该的,只不过,他根本不知道今天他奔奔波波大半天的一切,都在别人指掌算计之中。 有人倒是巴不得李怀天派人去劫李南胜,可惜,谋算得再圆满,也总有让人遗憾的意外发生。 蒙信亲自将李南胜交到大理寺羁押,然后才进宫向楚帝復命。 太子那套说辞连蒙信都骗不过,所以更不用指望楚帝会相信一星半点。不过,不管暗下如何怀疑,楚帝也不会选在太皇太后寿辰的时候对太子发难。 便当是信了皇孙被人挟持之事,还关心的询问了几句,又特意派遣禁军统领出宫帮忙寻找。 忙碌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太子在战战兢兢中回到了太子府,也算终于从皇庙的半软禁中脱出苦海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太子心里并没有半分喜悦。 「明天,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在等着本宫。」太子府里,他辗转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忧心忡忡的如是说。 不过这个时候的太子显然还没有摸透楚帝的心思,楚帝既然要借着李南胜与映月山庄的事打压李家,自然就会抬抬手放过他。不但放过,还会在这个时候稍稍给他一点恩惠以平衡。 如蒙信所言,他在映月山庄发现了一批兵器,还留了两百多禁军在那里守着。 这事一禀到楚帝跟前,楚帝立即便下了密旨给大理寺卿姚青天。 当然,京城里认识李南胜的人不在少数,姚青天绝对也是认得那张脸的。不过跟蒙信一样,没有实证,也没有人证。李南胜抵死不认,他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他还能管这世上容貌相似这人也入罪对吧。 不过,李南胜能撇开自己真实身份,却不得不屈从认下太子坑他那笔不小的罪名。 如若不然,被他带累的,那就是大将军满门。甚至,太子府满门。 死他一个,总比死全府上下的强。 也是因为有这层认知在里头,所以姚青天审问李南胜的时候,李南胜出奇的合作。几乎问什么,便答什么。 横竖不过一死,倒是什么罪都无所谓的往身上揽。 可是,问到藏在映月山庄山洞里大批兵器时,李南胜愕然了。纵使他平素多精明狡猾,也无法在大理寺卿灼灼严正的盯视下,圆出个让人满意的谎话来。 因为蒙信一路上口风极严,李南胜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映月山庄还私藏有兵器这回事。 眼见审不下去,姚青天也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挟持太子是死罪,私藏大批兵器更是死罪中的死罪。 姚青天十分清楚,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最忌讳别人与兵器兵权这些沾边。不过这也很好理解,无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一定会对那些有企图可能造反的乱臣贼子深恶痛绝。 「来人,给我认真仔细的查,」大手一挥,让狱卒将李南胜带出刑讯室之后,姚青天立时神情凝重的站了起来,「务必尽快查清映月山庄真正的主人是谁。」 「是,大人。」有人应了,然后便匆匆出去了。 李南胜此刻身上穴道被封,并且戴着手镣脚铐,走得并不快。而姚青天的声音饱满威严宏亮,他自是听得十分清楚。 因为听得清楚,他原本一脸无所谓的神态忽地就变了变。 只可惜,姚青天不会再理会他,既然认定了他在撒谎,更不会再拿这事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命令一下,姚青天便也接着离开了刑讯室。 关在大牢里等死的日子,实在是漫长又难熬的无形折磨。 可是李南胜知道,再难熬,在没有结果之前,都不会有人进来看他的。以前他是李南胜,自有大将军府的人为他奔走。 可是眼下,他只是个企图对太子不轨的拾久,进了大牢,谁也不认识他是谁。 姚青天治下甚严,能人也是不少。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抽丝剥茧的查出了映月山庄幕后真正的主人。 「李江啸?竟然是李江啸?」姚青天在屋内走来走去,实在难以置信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转念一想,想想李南胜的真正身份,再想想太子当时会悄悄独自前往映月山庄,就又觉得这个事实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再深想一层,正是这样的结果才是理所当然的。 不是自己人的话,无论是李南胜还是太子,都不会放心在映月山庄私下见面。 「来人,给我到李府传李江啸到大理寺。」 没过多久,李江啸便十分配合的来到了大理寺。 不过,李江啸作为李氏旁枝的领军人物,当然也不会是三言两语就被人拿住的简单角色。 姚青天倒是严肃一板一眼的询问,可是,蒙信所能带来的证词,就是在映月山庄的山洞发现一批兵器而已。 这样的询问,基本可以想像不会有什么结果。 果不期然,李江啸十分配合的来了,也十分配合的对姚青天所提问的知无不言。 可这言,往往都是答非所问。 总的来说,李江啸对于在映月山庄所有可疑不法之事,就是一句话:不知道。 所有问题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一切都推到了李南胜身上。作为映月山庄真正的所有者,姚青天最多只能对李江啸处一项管理不善之罪。 这还是因为受李南胜牵连的,其他的,因为没有实质性证据,姚青天就算明知他们满嘴胡话也无可奈何。 楚帝因为在太皇太后的寿辰上受太子连累,心里早就憋着一团火,所以责令姚青天给他尽快的查。 姚青天明知那批兵器与李家有关,却苦无证据只能往李南胜身上算。除了这个,其他倒是十分迅速的便查了清楚定了罪。 结果一出来,他立刻就上呈楚帝了。 案子才转到刑部覆核未到一天,楚帝就以雷霆之势硃笔一批定了李南胜死罪。 也不知楚帝是恨极李南胜,还是有意给李家一个震慑,居然对这个死过一次的李南胜再度施以斩首之刑。 愤怒大于一切,楚帝竟然都不怕知道真相的人内里如何嘲笑他。 圣旨一下,不过三日,就命人押着李南胜奔赴刑台。 「父亲,父亲……,我们该怎么办?」李大将军府的议事厅里,李东海一脸惨然的看着李怀天,「难道真眼睁睁看着二弟他赴死吗?」 李怀天阴沉着脸,好半晌才有气无力的嘆道,「不看着又如何?难道你还想带人劫法场?」 李东海脚下跄踉,浑身陡然震了震,脸色绝望如死。他握着拳头,狠狠的捶了捶自己脑袋,沉闷的声音自他遮住脸庞的指缝透出来,「早知道那天,我就该赶去映月山庄……。」 为什么最后他听了皇后的劝调头折返? 如果那天他赶过去了,今天二弟也许就不用死了。 「说什么傻话。」李怀天怒瞪他一眼,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蚊子,虽然看起来也极为难受,可此刻至少他比李东海冷静理智,「若你那天真不顾娘娘劝阻赶去了映月山庄,那今天被押去刑场砍头的,只怕就不仅仅是你二弟了。」 他沉沉嘆了口气,神情悲戚又凝重,「那天不管是你还是我,只要出了城赶去了映月山庄,现在只怕我们李家上下都难保了。」 现在回过神想想,很明显就是有人以李南胜为饵引他们父子出城。只要禁军统领当面看见他们承认李南胜的身份,那这欺君之罪无论如何也洗不掉。 想到这里,李怀天还后怕的惊出一身冷汗来。 幸好,那天皇后娘娘洞悉先机,让人及时拦住了李东海。 再一想,李怀天也不禁暗自侥倖。那天他本就快出城,若不是临时被圣旨急召,他只怕也已经……。 李东海能被选定为李家下一任家主,目光见识自然不差。听他这么一提,按捺着烦躁悲伤,细经一想,也渐渐悟出门道来。 他惨然悲痛的的脸,也慢慢惊出一层冷汗来。 「父亲,你是说映月山庄的事,本就是有人精密设计安排的一个局。」 一个要将李家江门上下一网打尽的局! 李怀天沉重的点了点头,肃然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现在回想起来,估计真相大概就是这样。」 「可是……,」李东海忐忑的看着一脸沉肃的父亲,犹疑道,「是谁跟李家有如此深仇大恨?还有如此无双智计?」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这恶毒的阴谋就要圆满实现了。 李怀天嘆了口气,「凡事发生过,必然不会无迹可寻,我们仔细查查最近发生的事情,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李东海想起以前让他们屡吃暗亏受挫的事,下意识的想到一个人,看他一眼,脱口便问道,「父亲,这件事会不会是慕晓枫那个妖女在背后策动的?」 对于一个仅二八年华的少女,却屡屡让他们吃亏不止,还损兵折将呈日趋衰败之势。 李东海心里对慕晓枫是又惧又恨,正因为那个少女表现出来的无双智谋令他难以应对,在他心里只能暗暗将慕晓枫划为妖女一列。 李怀天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缓缓摇头道,「应该不是她。」 李东海却不这么认为,或许他下意识就已经认定这些事一定是慕晓枫在暗下搞鬼。 所以一听这话,几乎立即脱口反问,「父亲为何确定不是她?」 「那个妖女,」李怀天皱着眉头,默了下,才阴恻恻开口道,「据说自从慕夫人去世之后,她深受打击,这些日子一直都病着。根本连床都下不来,又哪来的心力谋划这一切。」 听了这番话,李东海非但没有觉得心安信服,反而更加忧心起来。 「不是她?哪还会是谁?」 难道这京城里面,突然就冒出一个又一个如此智计近妖的人了吗? 这些人,居然还是一个两个都针对他们? 李怀天心里也烦乱茫然,想了一会,才道,「目前还不清楚,先暗中派人查一查吧,从以前已经发生的事往回查,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的。」 说完这句,他便闭上眼睛沉默下来。 李东海看着他沉寂隐着悲伤疲倦的眉目,张了张嘴,终也灭了声气。 可是,沉默一会之后,他却忽然惊道,「父亲,今天……嗯,他被押去刑场行刑,那个人……?」 「不行,我还是亲自去看着她吧。」 李怀天闻言,也惊得霍地睁开眼睛,不过并没有他这般惊惶失措,只迟疑道,「不是让人瞒着消息吗?不至于有人敢在她面前乱嚼舌根吧?」 李东海却慌得跺了跺脚,「虽然让人瞒着,可我担心呀。」 依着对方斩草除根的手段,真要将李南胜今天被斩首的消息透到那个人面前,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怀天瞧见他这焦急模样,当下心里也隐隐不安起来,便立时连连急催道,「好,那你赶紧去看着。」 此刻,李怀天父子俩担心的那个人,确切来说,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正坐着马车拼命的往刑场赶。 自从李南胜被逼活着也当死了一般过日子开始,就接受了李怀天的主意,找个身家清白的女人传宗接代,便是防着这一天来临。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的让人猝不及防。 马车赶得十分急促,不过,越是接近刑场,这车速便越难前行一步。 「夫人,前面都被看热闹的百姓堵住了,马车过不去。」车夫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有些无可奈何的停下车来。 车里的妇人抚了抚隆起腹部,咬了咬唇想了一会,忽地掀开帘子,「那我自己走过去。」 不亲眼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她夫君,她这心……都揪得慌。 车夫并不是李家的人,马车是这妇人让人悄悄从外面临时雇的。 不过,车夫显然很清楚前面是什么地方,此刻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艰难的下车,不由得好心提醒道,「夫人,再往前面那就是刑场,这种污秽血腥的地方,万一冲撞了你身子可不好,你不如回家去吧,这热闹……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车夫没有留意妇人发白的脸,更没有留意她正死死咬着嘴唇,看着一个劲往前面涌去的人潮,脸上写满了担忧。 「谢谢你的好意,」妇人垂下头来,走前几步将银子递到他手里,「我既然来到这里,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眼。」 就算看一眼,求个心安也好。 这些日子,夫君一直没有露面,却乍然听闻这个让人惊骇的消息……,她心里本是不信的,可是、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来这亲眼看看,确定了才能安心。 妇人将银子递给车夫,然后护着腹部,便头也不回的加入人潮之中。 一间还算不错的茶楼上,临窗位置坐着两对容貌俊俏的年轻男女。 一身淡绿衣裙的少女看了看身边面容苍白的少女,有些担忧道,「晓枫,你的身子还未好,何必非要出来吹风。」 李南胜今天,一定死得不能再死。 如果今天还能让他逃过去,她不介意私下提了她的剑助一助刽子手。 慕晓枫笑了笑,却抿唇不语。以住她的笑容总给人平和温软狡黠之感,可如今映衬着这苍白面容,再看这羸弱身姿,竟让人生出恍忽的怜惜心疼之感。 就坐在她旁边的冰山殿下,瞧见她这柔弱却暗含森凉的笑容,目光忽然便深了几许。 对面那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改风流文雅本色的风流右相,唇角仍旧勾着淡淡慵懒笑意。 眉梢微抬,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那羸弱如柳的少女一眼。又淡淡划向淡绿衣裙的少女,勾了勾唇,低沉极富磁性的声音便懒懒的响了起来。 「她这是心病,出来吹吹风怕什么。只要心药到了,自然就药到病除好起来。」 拾久? 这个名字如此有意思,她就算再病得下不了床,只怕让人抬也要抬来这看着这一幕吧。 夏星沉勾着微微慵懒笑意,漫不经心的瞥了瞥神色淡然的羸弱少女,漂亮魅惑的眼眸除了闪动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勾魂光芒外,还十分严实的将淡淡怜惜遮掩在里头。 君莫问看他一眼,见他神情慵懒为表下漾着淡淡温柔,心莫名的浮了淡淡酸涩。 她连忙转开头往街道望去,却忽然心有灵犀的问道,「对了,晓枫知不知道他用那个化名的含义?」
第550章 为你 ()」 慕晓枫望了眼下面涌动的人头,淡淡道,「拾同失,久即永远。永远失去之前光明正大的身份,这就是真正的含义。」 不过今天之后,这个化名也要烟消云散了。 只是可惜,她当初留下李南胜这根导火线,居然还是没有发挥出他最重要的作用。 眸光冷了冷,慕晓枫再度专注的盯着下面街道。 这些或兴奋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人群里,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尤其与众不同。因为这个妇人脸上,除了急切焦灼之外,便是小心翼翼。 拢着双手小心翼翼护着腹部,又焦灼不安的随着人潮往刑场那边走去。 她看得专注,明明朦胧的目光那样温婉软弱,可君莫问却莫名觉得她的神情冰冷得让人心惊。 心头呯呯的胡乱跳了跳,君莫问有些担忧的唤了她一声,「晓枫?」 少女偏头沖她笑了笑,苍白的唇微微抿着,并没有出声。 君莫问见状,只好扭过头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望去。 就在这时,街道后端又引起了新的骚乱。前面,那身怀六甲的妇人已然融入人海。 君莫问还看不出内里玄机,慕晓枫已然微微眯起了眼眸,苍白面容看起来依旧平静如常,可君莫问却觉得身边的气息变了。 由原本的平和柔软变得森然冰凉,莫名的便觉得心底一寒。 下面街道骚乱似乎更甚了些。 楚离歌冷清目光自病容少女恹恹隐含戾气的脸上划过,忽扭头唤道,「冷玥。」 那一袭暗青衣裳的少女,融合着冷硬与纤细的少女便风一般走到慕晓枫身边,有些迟疑的问道,「小姐要回去了吗?」 慕晓枫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沖夏星沉与君莫问两人微微颔首,冷玥立时扶住她慢慢往楼下走去。 「小姐慢点。」为了照顾慕晓枫虚软的身子,冷玥不得不试着小步小步的走。 至于楚离歌,这人倒不是目空一切,而是从来就目无下尘。除了那羸弱虚软的少女,任何人或物都进不了他双眼。 所以慕晓枫一站起来,他便也跟着起身,优雅随意却又隐含保护的姿势走在旁边。 转眼,便只君莫问与夏星沉还在原位待着。 君莫问本也想跟着离开的,不过她目力甚好,眼光随意的那么一望,竟然望清了下面引起骚乱的是李大将军府的人。再抬了抬视线,凝向人群里那个腹部隆起的妇人。 忽然心头一沉,便按捺着性子重新坐好。 夏星沉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唇畔风流笑意未减,不过目光幽深里却飞闪着点点寒芒。 慕晓枫下了茶楼,是被冷玥扶着上了马车的。这马车当然不是楚离歌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不过,这外表看似寻常的马车,内里却也极尽舒适奢华。 只是从茶楼下来这么一小段距离,慕晓枫都已经走得气喘无力,一上马车便软软的半躺下来。 楚离歌瞧见她这模样,眼神立时难掩的深了几许。暗下嘆口气,却忽地冷淡道,「抱歉。」 他动用了她特意留下对付李怀天的后手,却没有达到预料的结果。 若是别人,大概很难猜得明白他言简意骇这二字表达什么意思,更难弄明白他突然道那门子的歉。 可慕晓枫就算再病得昏昏沉沉,心里对这个人的了解也比旁人深得多。她闭着眼睛气息微喘,脑袋沉沉的几乎难以思考,却在听闻这二字后几乎立刻便明白他心思。 眼眸微微睁开一线,她手肘撑着垫子略略坐直几分,努力让自己调整出认真的姿态,看着他,缓缓摇头道,「无妨。」 用了便是用了,少了李南胜这个导火线,以后她还可以再制造别的做引。 虽然她这次并没有参与任何事,不过她知道他会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出,为了今天这个局,他前期做了多少事情。 如果一切顺利,今天倒霉的一定少不了李大将军府与太子府。 而她相信,以他卓绝无双才智,一定方方面面都算计完美。 如今事情不成,只能说老天还不肯让那一家子死绝,这是特意留着让她以后亲手为娘亲报仇……。 不得不说,慕晓枫确实十分了解眼前这冰山玉树一样的人物。 如果不是李怀天临时被圣旨急召回头,今天就绝不会是这样差强人意的结果。 为了照顾慕晓枫,马车走得十分平稳,慕晓枫说了无妨之后理又垂下眼睑蜷缩着半陷昏睡中。 楚离歌瞧着她难受的模样,心里便有清晰的异样刺痛的疼阵阵划过,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他缓缓伸出修长如竹的手臂,将那羸弱不安如婴儿的少女轻轻揽入臂湾。 慕晓枫虽在半昏睡中,可警惕性并没有因为生病而降低,他一动她便立时惊醒,几乎同时下意识的绷紧身子要挣扎。 「别乱动。」他轻轻喟嘆一声,冷淡的语气里透着屈从的宠溺与无奈,「放宽心。」 心事放下,这病才能好……。 也不知这倔强又大胆的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恢復到以前张牙舞爪的模样……。 这样想着,低头看着眼前过份苍白的容颜,楚离歌深邃冷清的眸子里隐隐浮出淡淡怀念的意味来。而隐在这份怀念底下的,是深深的怜惜与浓浓温柔。 马车走得很慢,不过还是缓缓远离了那一端的骚动热闹。 夏星沉收回视线,就见人群里的骚动似乎更甚了几分。仿佛有人正焦急的往前赶,却有人暗中拼命阻拦。 而再望前头,刑台那边一切已经准备好了。 他偏头望了望天,唇畔浅笑莫名便隐了淡淡嘲弄意味。 「午时三刻到,行刑。」 明明相隔甚远,可夏星沉却将监斩台那边的宏亮高喝听得明晰如近在耳畔。 他转着漂亮魅惑眼睛,唇角笑意忽然浓烈了几分,那明显的浓烈里似乎带着一种让人心惊的解恨的意味。 君莫问见他笑得古怪而诡异,一时心下愕然,忍不住睁大眼睛下意识的往那个腹部隆起的妇人望去。 远处高高搭建的刑台上,明晃晃泛着寒光的大刀在阳光映照下十分干脆的举高落下。 李南胜滚圆的人头,便随着那一霎干脆手起刀落骨碌碌滚到了刑台边缘。 刚刚才终于奋力挤身到刑台边缘的妇人,还未站稳,就正巧撞见那颗滚圆的脑袋滚到近前。 熟悉的面貌,猩红的血迹……,这样突兀的撞入眼帘。 那妇人惊恐的「啊」一声大叫,之后两眼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呯然一声巨响,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转瞬便湮没在嘈杂的乱闹闹人声里。 待到有人发现那妇人昏迷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上,那已经是在她下体渗出大量血迹滑倒他人的时候……。 李东海千辛万苦赶到刑台边,一眼望见众人围在当中的流血妇人,只觉得头顶似有无数惊雷轰隆隆的噼下来。 惊得魂飞魄散之下,身形难抑的晃了好几晃。 夏星沉已然站了起来,毫不犹豫的转身要走。君莫问神色复杂的收回视线,看着他清隽文雅的侧脸,一时说不清心里究竟什么滋味。 默然的起身,默然的跟在他身后下了茶楼。 直至右相府的马车出现眼前,她才踌躇上前,意味深长的道,「体贴入微的右相大人,难道不应该主动提出送我这个孤身姑娘回去吗?」 夏星沉挑了挑眉,就在君莫问恍神的瞬间,那一抹靛蓝如天边云彩的优雅身影却已经稳稳坐在马车里。 他探出半个黑乎乎的脑袋,清隽脸庞大半表情依旧隐在暗影里,只听得那懒洋洋的声音低低响起,「哦,若是有人非忘记带眼睛出门,那麻烦张小姐尽管耐心教育他,记得下次别忘了他爹娘还给他留有样宝贵的东西。」 说罢,也不理会少女脸色是失望还是气恼,脑袋缩回去,马车便立时飞奔起来。 君莫问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恼得在原地用力的跺了跺脚。 又苦又涩的滋味瞬间侵蚀心头,在那苦涩的滋味之后,又漫上几分不甘。 她轻轻咬了咬唇,弯如新月牙的眼睛转动着,微微流转出不肯服输的明媚波光来,姣姣如玉的俏脸更是漾出三分无奈三分娇俏。 「夏星沉,我不相信我永远走不到你心里。」 如果慕晓枫喜欢的人是他,她一定会退让,然后转身再寻别的幸福。 可是,慕晓枫的目光与心思很明显永远只会从他身上云淡风轻的掠过,永远不会为他停留。他为什么就不能尝试换个角度去看一看身边?为什么就不能尝试……? 李南胜终于死了,而那个被他选中为他传宗接代的女人,也因为那颗熟悉的人头突然飞到眼前,惊恐之余竟然也跟着去了。 大将军府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愁云惨澹的低迷气氛当中,李江啸因为映月山庄的事受牵连,除了被楚帝狠狠申斥一番之外,还被重重的宰了一笔银两。 造反离不开粮草兵马,换言之便是离不开银子。 楚帝心存芥蒂,哪有不趁机将李氏一族罚个倾家荡产的理。 在这些人都不好过的日子中,慕晓枫心结慢慢放下,病才渐渐的有了起色。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举行了一场看似寻常的宫宴。
第551章 心仪着谁 ()」 慕晓枫因为还在守孝期间,再加上病体未愈,这样的宫宴她自然不会参加。 而就在这场看似寻常的宫宴上,却发生了一件又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 这一天,天亮比往常迟了半个时辰,因为雾气混着蒙蒙乌云将光亮遮住在厚厚云层里头。不过,天空层云密布,并不能影响这场宫宴如期举行。 慕晓枫要为赵紫悦守孝,自然不会进宫参加宴会,不过慕天达自不受此限。 出门前,慕天达还十分不放心的对自己宝贝闺女道,「晓晓,在家里好好休养,其他的事都交给下人做。你病得太久,这身体都虚了。」 后来,是慕晓枫再三催促,才能将她这个老爹赶出门去。 天气阴沉沉的,虽未见老天哭泣,顶着一片阴霾在头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所以举办宫宴的地点便由御花园改成了室内。 在大殿之内,群臣与家眷之间的座位并不怎么严格泾渭分明的区分。但凡宫宴,楚帝与皇后自是少不了的。最起码,也得前来露个脸走个过场。 不过今天这宴会有些特别,酒过三巡之后,楚帝并没有起身离去。而是转着幽芒闪动的眼眸缓缓打量大殿一众宾客,冷峻的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含凉笑意。 那点点闪动的星芒里头,不怀好意如此明显,以至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难禁的一阵头皮发麻。 那形如实质的目光扫过之后,原本就放不开的宾客,这会更加战战兢兢。就连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都透着小心翼翼的味道,楚帝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垂下眼睑。 端着杯子,唇角那似有若无的含凉笑意却恍惚中一霎加深。 「张工羽张将军,今日令千金可有进宫?」 突然被楚帝点名的张工羽身形一僵,连忙止住与同僚的谈话,微微躬身的站了起来,「禀陛下,小女今天与拙荆一道进宫。」 答完之后,张工羽心里立感奇怪,他的女儿有没有进宫,皇后应该十分清楚才对。而此刻皇后就坐在楚帝旁边,楚帝想要知道的话,直接悄声问一句便是。 何必捨近求远大张旗鼓向他确定,难道陛下他……? 念头及此,张工羽手心立时渗出一层薄薄冷汗来。 楚帝问完之后,直接给他使个眼神让他坐下,随即目光一转,转向了大殿另一边。 「张莫问张小姐何在?」 这格调,怎么看起来像是沙场点兵一样? 君莫问心生怪异,不过基于上面那人的身份,只得按下无奈,若无其事的含笑站了起来,「陛下,臣女在此。」 楚帝打量了她一眼,却突然转了目光划向张夫人,问道,「张夫人,朕记得张小姐今年已届二八年华,对吧?」 君莫问心里立时咯噔一声,眼角觑着上面那面相威严的男人,不妙的感觉难以遏制的在心底蔓延。 陛下千万不要拿她说事! 张夫人只好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答道,「陛下真是好记性,小女今年确实已满十六。」 她的态度看似恭敬寻常,可这话细究起来,就值得令人回味了。 君莫问有些惊诧的看了眼这位沉静的义母,要说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意识到张夫人出身将门。 刚才的话,那可是十分不客气的给当朝君王碰了个软钉子。 张夫人似是根本不觉得自己这话值得四座皆惊,她就是一个寻常的维护自己孩子的母亲而已。 常说知女莫若母,刚才君莫问眼底一霎转过的排斥抗拒,别人看不清,可又怎么能在她眼皮底下错过。 虽然眼前这莹光姣姣的少女并非她亲生,可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就觉得这少女跟她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莫说给皇帝碰个软钉子,只要是为了自己女儿好,就是换根硬钉子给皇帝碰,她也做得出来。 君莫问有些怔怔的看了看张夫人,眼底盈盈光影里透着淡淡感动。张夫人却安慰的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多想。 张工羽听了这番话,手心的冷汗却又多冒了一层。 只不过,张家这几人心思各异的时候,楚帝这个当事人却似丝毫听不出张夫人话里暗讽一样,浑然不觉般转头往张工羽望了望,便高声道,「张将军,朕听闻令千金文武双全,惠质兰心韶华正好,如今可许了人家?」 如果楚帝今天要拿君莫问的婚事做文章,这种小事情一定早就打听清楚了,可他偏偏要当场大庭广众的问,问的内容是什么倒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楚帝就这个问题所释放出来的信号,表示了有意给君莫问赐婚。 一时间,暗中对君莫问有意的人家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竖起了耳朵。 张工羽脸色有些变了变,就君莫问婚事上,他与自己夫人早就已经达成共识,让君莫问自己选择。 可如今,上头询问并且露出要保媒的人是他们的天。 张工羽难掩忧心的往君莫问方向掠了掠,不过满大殿都是人,就算他真看得清君莫问的表情,也没办法弄清楚这孩子什么心思。 欺君之罪,他不敢犯。 默了一会,斟酌数遍,张工羽才谨慎的答道,「多谢陛下垂询,拙荆常说小女自小在外学艺,性子活泛又少有时辰承欢膝下,有意多留她在身边两年。」 为了推却皇帝胡乱保媒的「好意」,张工羽也是豁出去了。 又是自小在外学艺,又是性子活泛,这是变着法子贬低自己闺女,说君莫问礼仪不通规矩不精,多留两年调教……。 张夫人脸色微微泛黑,君莫问却低着头隐忍笑意。 楚帝瞥他一眼,浑不在意的语气道,「朕觉得令千金能保持纯真本性,这挺好。」 一句话,轻飘飘的四两拨千斤又将张工羽这完美的推托之词给顶了回去。 这一下,轮到张工羽为难了。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也想不出还能怎么推託楚帝这保媒的「热情」。 张夫人倒是有词可推,可楚帝不问她,她一介臣妇却不能主动开口。只能一个劲的朝张工羽使眼色,可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算张工羽真看得清她表情,也没法领会其中真谛。 看着吶吶无言的张工羽,张夫人只能在一边干瞪眼空着急。 楚帝故意悠悠然的沉默了一会,可那形如实质的威压目光却有意无意的不时往张工羽头顶上掠。 张工羽倒不是不堪压力震慑,可他心里着急,想半天也想不出措词,最后只能干巴巴的道,「陛下抬爱,末将愧不敢当。」 「你什么愧不敢当的。」楚帝嗤笑一声,神色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看起来甚是随意轻松,「朕称赞的又不是你。」 张工羽苦笑一下,无奈应和,「陛下说得是。」 「张莫问张小姐上前听旨。」楚帝目光一转,沉沉攫住君莫问,已然高声宣了她。 看楚帝那副深沉算计的模样,就知道这旨意不会是什么好事。如果可能,君莫问真想自己变成聋子。 可是,事到如今,哪里还有容她逃避的机会。 楚帝那极具震慑力度的目光,与其他人的目光几乎同时齐唰唰的落在她头上。君莫问只好暗下定了定心神,缓缓出列走到前头跪了下去。 「臣女张莫问听旨。」 「朕兹闻张工羽将军之女张莫问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皇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三子楚离歌已届适婚娶之龄,当择贤女与配。值张莫问待宇闺中,与皇三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三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眼睛沉沉一扫,末了,又极威严的补充一句,「不得有异议。」 一连串下来,他说得又顺熘又清晰,别人除了愣愣听着,压根没有任何插口的余地。 什么是晴天霹雳? 眼前这道冗长的圣旨就是。 君莫问此刻恨不得头顶真噼道雷下来,干脆将她噼晕过去算了。 皇三子?那不是离王楚离歌吗? 赐婚给谁不好,偏偏要赐离王? 楚帝这段时间是不是看他们都很不顺眼? 一瞬之间,君莫问心念百转。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她百分之两百不愿意接这什么赐婚圣旨。 虽然她此刻是跪在大殿,楚帝跟前,可是她心里不愿。便只跪着,沉默不语。 默然半晌,在楚帝耐性告罄之前,才缓缓开口说道,「陛下抬爱,臣女本来莫敢不从。只不过,臣女素闻陛下清正贤名,不知陛下可否容臣女斗胆直言几句?」 楚帝两道墨黑浓眉几不可见的往中间拢了拢,沉默了一会,倒没有直接驳回拒绝,「张小姐有何真心话想说?」 君莫问缓缓伏首,行了一礼以示谢恩,抬头的时候眼角似是有意无意往殿中某处掠了掠,这才正脸面对楚帝,慢慢说道,「臣女、臣女已经有心仪之人,还请陛下成全臣女执念。」 说罢,她又深深伏首叩了下去。 这动作,看似恳求楚帝收回成命,实则,她心虚不敢直面楚帝打探的目光而已。 叩首的时候,君莫问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楚帝非要逼她说出她心仪的是谁,她到时就……。
第552章 连环作妖 ()」 楚帝还未露声色,满殿却有不少人发出压抑的譁然之声。一时间,看君莫问的眼光都直接带了那么一丝审视与鄙夷的味道。 想来也是,她当堂对天子直言不讳坦露自己有心上人,这话何止大胆出格。若是放在规矩苛严人家,就凭这句话,就能直接将她抓去浸猪笼了。 张工羽与张夫人虽然也有些愕然,不过,他们除了觉得有些意外之外,并不觉得君莫问这话有什么大逆不道值得大惊小怪。 张家歷来是将门之家,无论对待女子还是男人,都比其他自称什么世家大族的要宽容几分。 待到满殿窃窃私语之声都响得差不多,楚帝才正眼盯着下面双膝跪地的绿裳少女,沉声道,「婚姻大事,歷来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主,张小姐纵然自小在山野学艺,想必也不会连最基本的伦理孝道都不知道。」 孝道压头,确实是个好理由。 不过君莫问既然敢当殿委婉提出不满赐婚,又岂会因为这个而屈服。 「陛下明鑑,臣女父母对臣女疼爱有加,在终身大事上早放言让臣女自主决择。」少女略略抬头,盈光流漾的眸子微微凝向上首面容冷峻的帝王,又道,「古人有云,人无信则不立;陛下圣意虽好,但臣女却不敢因一己之私陷父母于不义之地。」 说罢,她又深深伏首,琳琅如珠玉一般清脆的声音却又不轻不重的响了起来,「还请陛下成全。」 人家父母早就决定由她自主择婿,本来也没你这皇帝什么事。如今你仗着身份偏要跳出来保这大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请先让她父母将以前的话收回去才成。 不然,他就是陷她父母失信于人的不义之徒。 她这大胆言论一落,满殿一霎静得落针可闻。 难道将门出身的人,胆子都比常人大? 一个推託皇帝,一个暗讽皇帝,一个更厉害——直接指责皇帝。 这张家三口,莫不是疯了吧? 至于为了一门亲事,与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对着干么? 何况,嫁给离王做正妃也没什么不好吧? 众人眼神纷纭,投向君莫问身上,真是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楚帝笑了笑,笑容寡淡未至眉梢。看似平静如常,可他这会越平静,众人便越觉胆颤心惊。 没有理会君莫问「诚挚」的恳求,而是转目掠向张工羽,「张将军对此事怎么看?」 被楚帝硬塞了个烫手山芋过来的张工羽心里暗暗叫苦,却不得不忍着烫接下这山芋。 想了一下,他隐晦的朝殿前下跪少女投去一记歉然目光,低下头,苦笑道,「陛下说得对,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末将与拙荆与小女聚少离多,总恨不得事事顺着她心意才好。」 这话虽然说得模稜两可,可也算间接为楚帝挽回了那么几分被君莫问拒绝的颜面。 事关终身,君莫问却不愿意就此妥协。 皱了皱眉,她忽而朗声道,「陛下厚爱,臣女本不敢推辞,不过婚姻大事,总得大家都欢欢喜喜心甘情愿才好。」 她顿了顿,也不管楚帝突然投来隐含警告的森冷目光,又脆生生道,「离王殿下就在大殿当中,还请陛下宽厚拔冗,听一听离王殿下的心意如何。」 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非要罔顾别人心意热衷做什么保媒恶人,那她要看看除了她这弱女子任他拿捏之外,他自己的儿子乐不乐意成全。 楚帝眉头紧了紧,盯向少女的目光都渗了明显寒意。 他就是知道楚离歌那小子的个性,才会拿她开刀直接赐旨了事。可是这丫头……竟然也是个煳涂的。 原本,这丫头不是挺希望嫁给那小子的吗? 君莫问没有理会楚帝打量的目光,微微垂着头,看起来一脸的恭谨谦卑。 只不过,因为她将头垂得极低,谁也看不见她悄悄撇了撇嘴角,盈盈光影的眸底还掠过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不容异议? 她对付不了这高高在上的天子至尊,那就让他自己的儿子对付去。 这赐婚的另一当事人楚离歌,从头到尾都一副局外人的态度。别说冷眼旁观了,他甚至连看也没有往这边看一眼。一直恆定所做的一件事,就是姿态优雅的端着杯子,冷清目光凝着不过三寸的杯子从未离开半分。 君莫问既然当众大声提了出来,楚帝就不能这样置之不理。虽然他心里十分想这么做,可是……身为一国之君,名声这东西还真不到他想不在乎就不在乎的。 「既然张小姐这么说,那朕就问一问楚离歌这小子好了。」楚帝笑了笑,一副英明君主的模样,转头望向那风华潋滟的身影,「离王上前听旨。」 楚离歌离座,慢条斯理的走到殿前,只略略躬身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便冷冷道,「臣在。」 楚帝瞧他这冷漠态度,心里就不舒坦,眉心一紧,便道,「朕看你与张小姐乃良配,就此赐婚,让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早日完婚,不得异议。」 前面那句言简意骇的,刚才已经说过,楚帝着重向他强调的不过后面「不得异议」四字而已。 不过,想直接用圣旨压他点头同意。 这样的事,莫说别人觉得荒唐,就是楚帝这会看着眼前表情恆定不变的脸,心里也陡生荒唐之感。 楚离歌当然不会直接反驳他这旨意,倒不是忌讳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想及旁边这跪地的少女,好歹是慕晓枫看重的人,他总要给她留那么一两分情面。 眉梢轻轻一动,那风华潋滟的脸庞除了波澜不惊外,再没有一丝情绪波动,「陛下厚爱,臣原本不敢不从。」 闻言,跪地的少女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这人到底是多不在意,才会连动脑想句话都不愿意。竟然就捡她刚才现成的来应付,摇了摇头,就听得楚离歌又冷淡道,「不过臣曾在亡母跟前立下誓言,一日未前往封地便一日不成婚。」 皇后冷艷的面容微微现了一丝难见的裂痕,楚帝脸色却隐隐有些泛黑。 忍了忍,却终无法压下心头火气,楚帝瞪着他,寒着脸冷斥道,「简直胡闹。」 楚离歌不为所动,如画眉目依旧波澜不惊的冷漠,「臣倒是想更改誓言,就是苦于没有办法令亡母起死回生。」 他淡然斜了楚帝一眼,神色冷淡,然冰凉的语气却漾出浓浓挑衅味道,「若是陛下有此异能,还请陛下不吝降福。」 楚帝咬了咬牙,好半晌,顾忌着满殿是人,才没有恼怒破口大骂他胡说八道。 楚离歌对他的怒火仿佛浑然不觉一般,目光斜斜睨过去,淡淡一扫,却落在旁边皇后冷艷高贵的面容上。 又道,「陛下日理万机难有余暇,皇后娘娘与陛下夫妻一体,想必这异能福泽皆非我等能及,还请娘娘不吝赐福,让臣等沐浴陛下与娘娘圣恩。」 听听,什么叫巧舌如簧? 君莫问几乎完全怔住了,她从来没有设想过高冷孤傲的冰山殿下滔滔不绝起来,原是这般让人不敢领教。 见识过这人非凡的毒舌能力之后,君莫问忽然有种千帆过尽的感觉。 原来,这位殿下还是冷冷挑挑眼角抬抬手不言不语的寡言模样更让人觉得可亲一些。 君莫问惊诧于离王殿下诡辩的口舌之能,其余人则全傻乎乎的带着震惊的眼角余光瞄向那对人间尊贵父子。 皇后长眉轻蹙,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冷淡道,「离王口舌辩才实令人惊嘆,不过这鬼神之道乃无稽妖惑,离王听过便算了。」 「至于本宫,」她略略停顿,眼角往楚帝瞥了下,「与陛下自是夫妻一体。」 她说这话明明是对着楚离歌,可说着说着,目光却让人明显感觉出来有意无意落在了君莫问身上。 「还请张小姐谢恩领旨吧。」 说罢,她半垂长睫瞟过君莫问膝下,言下之意:你已经跪得够久的了。 楚帝似乎十分满意皇后出面将楚离歌这挑刺的行为揽过去,当下也缓缓点头,看着君莫问,目光似平淡悠远。实则,威压深深,「嗯,皇后说得对,鬼神一说纯属无稽;大伙听过便算了,张小姐你赶紧的谢恩领旨。」 君莫问心头隐隐涌了怒意,上面这两人是南楚身份最贵重的一双男女,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专挑她这个弱女子来捏吧? 不敢硬逼楚离歌,就逼她这个软杮子? 「鬼神之道虽说无常,但往昔誓言却不能因为时间流逝而存心模煳。」楚离歌声音冷冷淡淡,可这语气却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他居然还难得的眼角掠过君莫问,又道,「况陛下也知张小姐眼下韶华正好,她又正好在这美好的年纪有心仪对象。」 「不管陛下有没有成人之美,臣却不敢耽搁张小姐如花青春。」 横竖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人家姑娘有心上人,趁着现在年轻嫁给心上人;他守他的誓言,与她两不相干正好。 楚帝脸色阴了阴,几番隐忍,才没有怒而拍案。 这小子,张家千金多优秀的姑娘,能文能武容貌家世品性脾气,哪一样都是拔尖的,这臭小子怎么就如此不识好歹,非要抬出什么旧日誓言跟他作对。 他冷冷哼了哼,干脆扭过头懒得再看那张碍眼的脸,转而灼灼幽深的盯着跪地少女,面无表情之余,两眼透着沉沉威逼道,「张小姐,请谢恩领旨吧。」 君莫问心里暗暗哀嚎一声,敢情这皇帝也怕冰山殿下,专挑她这个软杮子来捏呢。 对这横空出世的什么赐婚圣旨,她心里千万个不情愿,可是不情愿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既没有楚离歌那样强硬的身份,也没有那样容忍她挑衅的皇帝老爹撑腰。 眉头紧了紧,她暗下咬了咬牙,才缓缓埋首叩头谢恩,「臣女谢陛下隆恩。」 明明不情愿的事情,还要她做出千恩万谢的感激姿态,光是想想,君莫问心里就觉得无比膈应堵闷。 总算有个识时务的。 听闻少女琳琅如珠玉一般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帝那阴沉泛黑的俊脸总算缓和了几分。甚至还含了一缕淡淡笑意朝君莫问看过去,「好,张小姐平身吧。」 君莫问焉焉的转身回座位去了,楚帝逼迫她接了圣旨,似乎心情就突然变得极好一样。 「说起孝道,」他大手一挥,将殿前碍眼的离王殿下挥退下去,眼角抬起,远远盯住了慕天达,「慕尚书家中千金的品行才令人钦佩。」 众人愕然,楚离歌脚步微顿,斜眼不动声色打量了皇后一眼,心头立时冷笑阵阵。 这个老妖婆,最近清闲过头,频频在这作妖了。 慕天达有些尴尬的朝楚帝拱了拱手,谦恭道,「陛下过奖。」 楚帝笑了笑,嘴角往上扬着,转眼之间,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不復存在,「朕听闻慕夫人去世之后,令千金悲痛难以自持,也跟着病倒了。」 像这种臣子家务小事,实在不宜拿出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更何况楚帝一国之君的尊贵身份,这样惋惜遗憾感慨的语气讨论这种事,实在在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楚帝本人似乎并没有这个自觉,或许他有这个意识,却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故意忽略。 楚离歌已然回到他的席位,眼角默默打量着楚帝旁边那雍容华贵冷艷的女人,心思在飞快转动着。 就知道这个女人一旦出手,一定会连环而来,不容他多作思考。 先用身份逼了君莫问接下赐婚圣旨,那么接下来,这个老妖婆还想出什么招? 对于这赐婚,不管君莫问有没有接下,那也与他无关。他不肯娶,难道张家还敢强硬塞人不成? 所以略一思索,楚离歌便知道这场赐婚只是开端。 孝心有嘉?令人赞许? 楚离歌还在飞快思考,就听得楚帝那沉肃威严又难窥真意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宏亮的响了起来。
第553章 帝心诡 ()」 「说起来,先夫人之所以会突然辞世,皆是因为意外遭奸人所害之故。」谁也没料到楚帝话风一转,竟面露同情感嘆起来,「如今那心胸歹毒之人虽已伏诛,可这该了的责任却未了。」 说罢,他意有所指的往殿中某处掠了掠。那眼神很平淡,却在凝住某人的时候透出森然力度。 关于亡妻意外横祸,慕天达心里是清楚的。 虽然理智上来说,他也明白很多事情不该迁怒。可是面对那个跟他一脉同宗的便宜弟弟,慕天达还真做不到完全冷静理智不愤怒泰然处之。 慕永朝突然从江南回京之后,除了给他不时添堵之外,就从来没有干过半点好事。如今,就连与他相濡以沫半辈子的髮妻都被那个便宜弟弟的女儿害死……。 想到这件事,慕天达以前初明真相时那种想直接冲去撕掉慕永朝的冲动,眼下又隐隐压制不住的冒了上来。 楚帝瞧着他愤怒与痛苦交织着隐忍按捺的脸,心里一声冷笑,幽深眼底闪过满意。面上却仍旧一副怜悯同情之态,又落下沉沉感同身受的嘆息,忽凌目盯住低头已脸色生变的慕永朝,冷然道,「慕永朝慕大人,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慕永朝忐忑的站了起来,他拿不准楚帝这时旧事重提是什么意思,嗫嚅了半晌,才硬着头皮羞惭开口,「陛下,臣……臣感到很抱歉。」 楚帝眼神冷锐掠去,冷冷哼了哼,「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 「虽然谋害慕夫人的兇手已经伏法,虽然你事前并不知情,但是,这也不能说你在这件事里头一点责任也没有。」 好吧,慕天达与慕永朝兄弟不和这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不过关于赵紫悦突然意外身故的真相却不是那么多人都清楚,这会突然在宴会听闻楚帝如此义正严辞申斥慕永朝,很多人心里都开始有想法了。 不过,这些人当然不包括慕天达这个当事人。 赵紫悦都已经死了好一段时间,如果楚帝真想怎么着,早就已经对慕永朝下手了,何必拖到现在。 眼下楚帝再将这事拎出来,只怕另有盘算。 慕天达皱着眉头,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着。可思来想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君心难测,帝王的心思果然不是他一介臣子能掌握得住的。 那边被楚帝突然申斥的慕永朝,躬身站着,众目睽睽之下越发显得战战兢兢。 楚帝目光一扫,将殿内众人神色都收尽眼底,才又冷冷道,「你教而不善,才令那兇手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众人一时暗下譁然,都纷纷猜测慕夫人之死跟慕永朝有什么关系。 慕永朝低垂的头,脸色已然变得极其不自然,而双肩也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陛下说得是,臣确实没有尽好责任。」 楚帝哼了哼,冰冷目光沉沉挑掠射去,帝王的威压立时便令慕永朝脸色发白,躬身卑微的站着,却十分侷促坐立不安的模样。 「虽说你在这件事里头也有一定的责任,不过也不能全怪你。」正在众人都被楚帝这云里雾里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又以慢吞吞的转口道,「这样吧,以示惩戒,今天起你官降一级,罚俸一年。」 「朕这个决定,你心里可服?」 君要臣死,臣还不得不死呢,更何况楚帝只是降他一级官阶,罚点银子。 慕永朝立时做出惭愧又感激涕零的模样,连连拱手作揖道,「谢陛下隆恩。」 楚帝冷然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便不再理会他。 慕天达仍旧微沉着脸,静等楚帝进一步的行动。在宴会这样欢乐的场合大张旗鼓将旧事拎出来,又雷声大雨点小的轻描淡写象徵性申斥惩罚慕永朝一番,慕天达不相信楚帝没有其他后手。 这事才起个头,楚帝自然还有后招。 不过他有意冷一冷,让大殿的气氛更加压抑紧张以示震慑,才又缓缓说道,「不知慕尚书觉得朕刚才的决定如何?」 如何? 涩痛漫缠上来,慕天达心里微生不悦,谁会乐意在这种场合再翻出伤口给人看。可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心情再如何不重要。 重要的是,上面那个人想要他如何。 心念转了转,他才微露恭敬不紧不慢道,「陛下圣断,臣没有异议。」 楚帝神色缓了缓,似乎对他这恭谨感激的样子很是满意,冷淡的瞥了眼慕永朝,才将目光收回来,却又道,「先夫人突逢意外,与慕尚书从此天人永隔,朕也深感惋惜。」 慕天达只恭恭敬敬垂首默然听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他心里有什么想法现在都不重要。 楚帝往他身上投落淡淡一瞥,似是沉吟了片刻,才做下决定,「从今日起赐慕赵氏二品夫人诰命。」 众人愣了半天,也不知该作什么反应。不过这些人的反应自然不重要,楚帝想要的是慕天达的反应。 他一边贬了慕永朝的官,一边抬了赵紫悦的品阶。这是暗示,嚮慕天达暗示他这个尚书还有机会再进一步。 不然就不会突然加封一个死人二品诰命夫人了。 慕天达儒雅的脸似是微微变色,不过目光黯淡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只不过,他表面看起来平静。可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楚帝今天行事诡异没有章法,一时恩宠示下,这只意味着……。 纵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加封二品诰命,可这事释放出来的信号并不简单。 眉头轻轻蹙了蹙,心思几番变幻,不过也只是瞬间,他便朝楚帝拱手谢恩,「谢陛下隆恩。」 即便只有一个虚衔,可这也是一种荣耀,慕天达无论心里想法如何,面上都只能表露出恭敬感恩的样子。 又贬又封的,众人目光也隐晦起来。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事会就此打住之时,楚帝又道,「朕听说慕尚书家务事,一向由令千金打理?」 慕天达一怔,心头同时警惕大生。 这闲话家常的态度,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与一介臣子之间,这情况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头髮悚。 慕天达心里没底,回答的时候便越发谨慎,「回陛下,臣府里的琐事确是小女负责打理。」 心中忽有个模煳念头闪过,慕天达几乎立即脱口的补充一句,「不过,现在犬子业已成家,府中种种琐事已渐由儿媳接手。」 楚帝点了点头,目光沉沉探来,然幽深的眸底光芒闪烁却看不清情绪,「治国齐家平天下,可见这府中俗务也不能轻忽小觑。」 慕天达只能唯唯应诺,「陛下说得是。」 「臣府上人口简单,儿媳资质虽愚钝,逐渐接手打理现在也将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这话明面听来是自谦又似向楚帝表明什么,但实际从刚才他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就已经飞快想着法子暗中拒绝。 慕天达这暗示的姿态是做出来了。可惜,他并不怎么了解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 楚帝心里早有决断的事,又怎么会容许他拒绝推诿。 「年轻人多多歷练总是好的。」楚帝端着杯子轻轻呷了口茶,半掀眼皮扫了慕天达一眼,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你府上人口虽然简单,但认真说起来,也不算简单。」 慕天达心头一沉,听陛下这口气,是非要插手他的家务事了? 可是他弄不明白,他府里有什么值得楚帝一国之君如此「热情」关注。 今天这场宫宴就是场鸿门宴。 念头转过,慕天达微微垂首,缄默不语。 楚帝见他不接话,心里微生不满。不过心底冷哼一声,并不将慕天达这沉默牴触的态度太过放在心上。 他要做成的事,就无人能够阻止。 「上有慕老夫人要侍奉,下有子女,将来还有孙辈需教养抚育,就是爱卿你自己若是头疼脑热的,身边也缺少可心人嘘寒问暖。」楚帝微微扬起的唇角,看起来似是漾了点淡淡笑意,他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慕天达,又感嘆道,「诺大的府邸总不能乱得没有章法。」 说到这里,他倒是十分明确的点到即止了。 不过,他将这番话说得如此浅白,在场的但凡带了耳朵的,哪个听不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慕天达心里原本有了模煳猜测,可当真听闻他这样直白的挑明,心里还是觉得堵得难受。 他的髮妻身故尚不足一年,这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就要以「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大道理往他府里塞人……。 可他一介文臣清流,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堂堂帝王如此森严防贼一样防备? 想不通,慕天达便暂时抛开这个让他心尖如剜的问题。 沉默了一会,慕天达白着脸,心底几番斟酌,才终于婉转吐词,「陛下体恤爱护,臣感激万分;只不过,臣每每思及亡妻,总觉得她音容犹在。」 「况且,臣府中琐事,既有儿媳打理又有母亲照看,臣自觉十分放心。」 所以,重新找个女主人什么的,就不劳陛下你如此「热心」了。
第554章 驱逐 ()」 楚帝似笑非笑掠过他黯淡脸庞,意味不明的说道,「慕尚书念旧是虽好,可说到底该放下的就要放下。」 眼睑垂下,冷硬的唇角勾出隐晦冷笑,又道,「朕觉得……」 「谢陛下美意。」慕天达忽高声打断他,神态之间要多尊敬就多尊敬,可语气却因为悲戚而多了丝明显哽咽,「臣不怕别人笑话,说句实在的真心话:亡妻赵氏在臣心中,虽死犹生,无论时光匆匆或缓慢,她始终活在臣心里;臣能时时忆起她的音容笑貎,余生吾愿足矣。」 他这话表露出来的意思,虽是忆亡妻重情义。但暗下另外隐含一层意思,却等于再次直接拒绝楚帝。 他言辞切切,越说到后面,神情越发悲戚情伤,似是发乎情的难以自禁陷在悲痛当中,压根不知道这话会惹怒楚帝一样。 不管他是故意作出这副情深不移的模样拒绝楚帝,还是真正情由心发,他既然对亡妻念念不忘,此情此景,楚帝这会自是不能再利用身份压他点头。 楚帝似是无奈又似是感慨的嘆息一声,沉冗而厚重的嘆息声出自帝王之口,这诡异的气氛登时令殿内众人齐齐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慕尚书对先夫人如此重情重义,着实令人敬重。」楚帝又嘆息一声,眉目半敛,脸庞冷峻的线条也似柔和了不少,更令人暗暗称奇的是他那威严无比的眉宇,此刻竟然浮上淡淡悲悯,看起来竟似十分同情慕天达的遭遇,又为他的操守而生了丝敬重。 这话听似赞赏慕天达,可慕天达心里却不敢作如是想。他非但不敢松懈心神,反而暗中越发忐忑不安。 因为未知,所以惶然。 楚帝稳坐帝位二十多年,绝对是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将人算计得团团转的老狐狸。此际看见慕天达神情惶然,心里倒有些讥讽的冷冷一笑。 不过,面上只露一副十分同情痛惜的模样。 「先夫人虽然不幸早逝,不过她能得慕尚书如此情深不悔,大概也能含笑九泉了。」 慕天达眼角微微瞥了瞥上首神色悲悯的帝王,心头越发惴惴难安。 他怕,楚帝表面越是赞赏,后面的皇恩越非他能承受。 楚帝淡然掠他一眼,似是没有瞧见他惶惶泛白的脸一样,又道,「慕尚书既对令夫人如此情深意重,想必先夫人定有过人之处。」 他顿了顿,眼角掠见慕天达眉毛惊跳的模样,心里一声冷笑才罢,又作出一副同情姿态,沉声道,「朕决定追封先夫人为二品贞夫人,此外,允她牌位在大佛寺长生殿享三年香火。」 大佛寺倒不是皇室寺庙,不过这座寺庙却是南楚最有名气的古剎之一,而大佛寺中的长生殿,一直以来只允许皇室宗亲的牌位供奉其中。 在大佛寺的长生殿供奉牌位点长明灯,这便变相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徵。 楚帝这份恩赐在有些人眼里不可谓不重,可慕天达却反觉心头惴惴。迷雾重重里,不安的感觉越发浓烈起来。 俗话说得好:无功不爱禄。 如今楚帝已先恩重示下,就不知楚帝想要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楚帝掠见慕天达心惊胆颤的惶惶模样,心里反倒越发愉悦了。 「令千金孝心可嘉,朕心甚慰。」 他悠悠然落下这一句,却惊得慕天达七荤八素的摸不着头脑。 他却话风一转,极有兴致的感慨起来,「大佛寺环境清幽怡人,又是灵气聚集的风水宝地,且离京城尚近,实在是万中无一的好地方。」 慕天达心头直直沉了沉,眼角微抬,想要悄悄觑出楚帝葫芦究竟卖什么药。 不过,慕天达猜测不透楚帝的心思;这大殿当中,却是不乏心窍玲珑通透之人。 比如长袖善舞的右相大人,又比如冰山玉树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 这两位在楚帝提出允赵紫悦牌位在大佛寺长生殿享三年香火的时候,便不约而同想到一个可能。 推测一出,两人心头俱同时愤怒莫名。 只可惜,眼下并不是他们插话的好时机。而瞧慕天达茫然惊惶的模样,十有八九还摸不准楚帝的心思。 两人皆默默在心里思索着对策的时候,就听闻楚帝那凌厉又暗含锐利的声音再度缓缓响了起来,「慕尚书,朕听闻令千金因为先夫人突然辞世而郁结染疾,不知可有此事?」 慕天达迎上他看似探寻实则十分确定的眼神,心里暗暗发苦的同时也动盪迷茫起来。 想起自己女儿病弱的面容,心里疼了又疼,面色更在不知不觉中黯淡下来。踌躇半晌,他才艰难的开口说道,「小女自幼爱重她亡母,乍然遭逢此等人间悲苦惨事,才会一时郁郁。」 声音微透悲凉,却不知想到什么,又立即加了一句,「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调理,小女已经渐渐在康復之中,不敢有劳陛下挂念。」 「哦,已渐见好转便好。」楚帝微露关切的附和一声,却忽问道,「不知慕尚书认为大佛寺的环境如何?」 慕天达心头狂跳,不明的乌云似是突然浓浓覆盖他头顶一样。 他咽了咽口水,斟酌着开口,「大佛寺是远近闻名的名寺古剎,环境自然是极好的。」 其实,楚帝这么问,慕天达就算不愿意附和也不行。 除了大佛寺确实是人人称颂的好地方外,楚帝已经先在前面大大称赞了一番。若是这会慕天达违心而论,岂不是等于间接表示他这个一国之君的眼光有问题。 质疑一国之君,还是当面众目睽睽之下质疑,这何止需要过人胆识,还需要有不怕死的觉悟才行。 楚帝微露笑意的点头附和,「朕也是这么觉得。」 慕天达暗暗打了个突,眉头轻拧着,眼角悄悄往上首掠去,只盼能从那身份尊贵的男人面上窥见一二。 「既然慕尚书也认为大佛寺是清幽安静适合养病之所,朕倒是有个建议。」 他默了默,目光幽深里闪烁着犀利寒芒不避不让的直直往慕天达探去。
第555章 险恶用心 ()」 说罢,她竟似觉得十分有理一样,又兀自轻轻点了点头,自顾的又十分肯定道,「违抗陛下的圣意,对她的身体不好,对我们大家都不好。」 「所以,」她略一停顿,看了慕美素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她该做出对大家都好的选择来。」 慕美素眼底亮光一闪,飞快与姜玉连对视一眼,两人都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盪四射的火花。 眼角低垂,慕美素露出又担忧又困惑的神情,说道,「可是,母亲……,大小姐她只怕心里不乐意呢。」 瞄一眼眯起眼睛享受的老夫人,她心里恨恨,又想起前段日子她第一次出师不利那茬,面上越发露出忧虑重重之色来,「毕竟在这个家里,她一直都将我们排除在外。」 她这话说得模煳而巧妙,「我们」一词,听在老夫人耳里,既可能是指代她与姜玉连母女,也可以是指包含了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 而且,她敢打包票,老夫人听了这话,第一时间肯定会觉得自己被慕晓枫剔除在这个家之外。 只有产生危机感,老夫人才会自动自觉将自己划归与她同一阵营里。 在慕府,就老夫人的辈份最高,怎么可能一直容忍慕晓枫一个小辈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老夫人并没有听出她其中刻意挑拔,不过听不听得出来也没关系。老夫人对慕晓枫素来偏见不喜,听到这话,下意识第一反应便是皱了眉头,随即脸色一沉,便冷冷道,「她一个姑娘,迟早要嫁作他人妇,有什么资格一直把持掌家的权柄不放。」 别人还不觉得如何,可慕美素脸上却禁不住一热。禁不住自发对号入座的想道:她原本也是这个家的姑娘,早就嫁作他人妇……。 老夫人当然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她纯属是无心插柳戳中了慕美素心中痛处。 就见慕美素笑脸僵了僵,不太自然的点头,柔声附和,「母亲说得对,怕只怕她如今只是出城养病,不肯轻易放手。」 一提到慕晓枫,老夫人就像突然被点着的炮仗一样,皱住眉头浑身上下都充满火药味。 一开口,便是冷冷痛恨的语气,「哼,这回不到她不放。」 慕美素心中一喜,老夫人越生气,就表示越怨恨慕晓枫。越是怨恨慕晓枫,翻起脸来就越无情。 不过,无论心中如何窃喜,她面上还是端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柔声劝慰道,「母亲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无论如何,大小姐对大哥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 「母亲不妨让大哥出面劝劝她。」慕美素似是迟疑了一下,才含了羞意惭愧道,「千万别再弄得跟上回一样……,那多伤母亲颜面。」 如果慕晓枫此刻在寿喜堂的话,一定会毫不吝啬的称赞一声这个厚脸皮的姑母,这断章取义的水平咋跟她的脸皮一样厉害。 单单独独拎出她让人砸开老夫人小库房搬物品抵债这一段挑起老夫人怒火,对前因却只字不提。 只可惜,慕晓枫此刻还在枫林居病恹恹的躺着。 老夫人听闻她这一挑拔,立时便气得怒火中烧。一拍桌子,扭头看着程妈妈,冷冷吩咐道,「暖春,你马上去雅竹院请老爷到这来一趟。」 「是,老夫人。」程妈妈朝老夫人福了福身,便应声出去了。 慕美素看着程妈妈严肃的身影慢慢消失眼前,面上倒是显得忐忑不安,可心底却难抑的冒着兴奋泡泡。 因为这种兴奋不能表露宣洩出来,她便只有不停的拿着杯盖拔着茶叶,一一又一下的,频繁得连老夫人都忍不住朝她转头凝望。 撞上老夫人探究的眼神,慕美素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将杯子搁在旁边桌子上;眼角不时掠向门口,却仍不见程妈妈回来,便又忍不住频频绞着衣角。 老夫人瞧着她紧张下这些频频不断的小动作,有些疑惑的凝着眼睛想了一会。 就听闻外头终于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会之后,那俊朗儒雅的身影总算映入眼帘。 「母亲,」慕天达走进偏厅,朝上首的老夫人略略躬身,便问道,「你让程妈妈唤我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老夫人往下首瞟了瞟,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道,「坐下说话。」 若是严格按照身份尊卑来分的话,慕天达自然该坐在老夫人左下首的椅子才对,不过他过来之前,慕美素一直都坐在那。此刻他已然来到,慕美素才觉得有些尴尬。 牵强的笑了笑,便要站起来将座位让出来。 慕天达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快她一步在老夫人右下首坐下,才道,「姜夫人不必客气,我坐这里就行。」 姜夫人? 慕美素面色一僵,老夫人眉头立时沉了沉。 不过想起正事,老夫人倒是暂时隐忍着并没有就称唿这小事跟他计较。 可开口的时候,语气还是难抑的带了几分不悦的火气在里面,「陛下追封赵氏为二品贞夫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慕天达心头一动,对自己母亲叫过来的动机便猜到几分,「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拐弯抹角什么的,就不必要了。 老夫人张了张嘴,眉目神情几度隐忍,才努力压制住心头不悦,看着他,生硬的说道,「陛下不是还留下口喻让大小姐前往大佛寺静养吗?」 慕天达点了点头,承认得十分干脆,「陛下确实留了这样的口喻。」 「既然大小姐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大佛寺休养,那府里这一大摊子的事总得有人打理。」老夫人略略倾身,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打算,自然是指合适的打理杂务人选了。 慕天达眼角掠了掠对面的慕美素,眼底隐隐有冷芒闪过。他沉吟片刻,倒是恭敬的说道,「这件事,我相信晓晓心里有数,她出发之前一定会做好合理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府中内务一向交由慕晓枫打理,即使要定什么合适人选,他也尊重自己女儿的意愿。 另外一层意思,便是奉劝老夫人别操这份心,好好在寿喜堂享这清福便是。 老夫人哪里看得到他的用心,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看得透他的用心,她也不会遵从他的意愿行事。 今天她将人叫到寿喜堂来,就是为了趁着慕晓枫奉旨去大佛寺养病的时机夺回掌家的权。 「若是她亲自打理这家业,我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老夫人脸色微微沉了沉,不过语气还算和善,「可她选出来的人,我却不怎么看好。」 许是老夫人也看穿自己儿子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倒是学会了採取先扬后抑的手段,企图用遁序渐进的方式达到自己目的。 老夫人没有一开始就直接批判慕晓枫哪里做得不好,慕天达便也能耐着性子听她往下说。 略一思索,他便疑惑道,「母亲的意思是——晓晓逐渐将打理家务的事交给少奶奶,你不放心?」 「天达,不是我存心要编排你那儿媳有什么不好,」老夫人嘆了口气,眼角一直仔细留意着慕天达情绪变化,「而是她那性子本来就只喜侍花弄草,大小姐突然将打理家务这类头疼的琐事交给她,她没有经验难免会手忙脚乱出差错。」 慕天达一向不过问府中内务,听了这话,倒是一时茫然,「母亲这话我听不明白,是少奶奶她出了什么乱子吗?」 当然,嘴上这么问,其实他心里却不怎么相信。就算纪媛不擅长管家,不是还有他的晓晓在旁边看着指点吗? 有他家晓晓在,纪媛能出什么大的乱子。 老夫人特意拿这样的事来说,只怕是故意夸大其辞想证明纪媛不适合管理内务吧。 不得不说,慕天达对自己的母亲是什么德性,心中还是雪亮的。 「可不是吗?」老夫人瞥他一眼,反常的没有怒气腾腾,反倒愁眉苦脸的嘆气道,「就在上个月,少奶奶打理的一家绸缎铺,就差点赔到铺子都要关门了。」 慕天达心头突突的乱跳了一会,才目光幽幽的看着老夫人,「那依母亲之见,晓晓去大佛寺休养这段时间,你是打算亲自打理府里内务了?」 除了纪媛这个名正言顺的少奶奶,合适人选自然便是老夫人了。在他看来,如今老夫人挑了例子特意证明纪媛不适合管理内务,大体便是不辞劳苦想要自己打理的意思。 慕天达这么想自然没有什么错,不过老夫人的想法跟他的想法有什么偏差,那也是很正常的。 慕美素出嫁前,曾暗中不止一次抵毁中伤赵紫悦,对于爱妻如命的慕天达来说,在他眼中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显然是外人一列,哪里有资格替他打理内务。 就算是暂时性,也不行。 老夫人看了看他,又略略偏目掠了下慕美素,没有直接回答他,默了一会,才含煳其辞道,「大小姐既然是出京去寺庙静养,自是放下一切琐事俗务安心静养,这病才好得快。你这个做父亲的,总说疼爱女儿,不会连这么显浅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慕天达思考了一会,倒是贊同的附和,「母亲说的也有道理,我考虑一下,再去跟晓晓谈一谈。」 「若母亲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时间急迫,老夫人当然不会挽留他,很直接的摆了摆手,道,「嗯,那你先去忙。」 略一思索,却又不太放心的再着重提醒了一句,「不过,大小姐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大佛寺,这事你也得抓紧了办。」 慕天达朝她点了点头,应道,「这事我晓得,母亲就放心吧。」 待他离开寿喜堂,慕美素才面露担忧的看着老夫人,「母亲,依你看,大哥他……能不能劝服大小姐?」 她一口一个大哥倒是叫得亲近,只可惜,慕天达对她心里膈应,每次见面,基本除了点点头之外,连一句问候都是能省即省。 偏偏老夫人对自己儿子这冷漠的态度视而不见似的,一直留着慕美素母子三人住在慕府。 慕晓枫没有强硬将人赶出去,慕天达便也没有理会这事,只当是自己女儿体谅他的心情,愿意费些口粮留那几母子陪伴老夫人解闷。 再说慕天达忙完公务之后,自是亲自前往枫林居探望自己女儿,看着慕晓枫精神尚好,便将老夫人让他考虑的事也说了。 默了默,慕晓枫垂着眼眸,嘆口气道,「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太过急于求成了,没考虑到大嫂更喜欢草药,而厌烦内务。」 「不过爹爹放心吧,我前往大佛寺之前,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慕天达自是相信自己女儿的,闻言立时便点头,怜惜又内疚的看着她,「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待慕天达离开枫林居,青若才忧虑的看着病弱少女,迟疑了一会,终忍不住提醒道,「小姐,你真的要将管家权交到寿喜堂那边吗?老夫人年纪大了,只怕到时会力不从心……。」 然后,就名正言顺的交由慕美素那对心怀不轨的母女打理。 慕晓枫侧头定定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凝定不动,却也难掩眼底澄亮透澈的明丽波光。 青若被她盯得头皮一阵发麻,就听闻少女不答反问道,「青若觉得你家小姐我像是病煳涂了吗?」 青若连忙用力晃了几下脑袋,「小姐若是少操些心,这病早就该好了。」 什么病煳涂? 慕府所有人都煳涂了,小姐还是最清醒那个。 想到这里,青若眼神才突然兴奋的亮了亮,「那小姐的意思是?」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吗? 慕晓枫垂下眼眸,浓密长睫掩着眸底淡淡寒意,她漫不经心的幽幽吐气,「她们都只看到大嫂更喜欢医术草药,却不知大嫂——非不能,乃不为也。」 青若似懂非懂的看着她,想了好一会,才欢快的笑了起来,「嗯,他们的眼光,怎么及得上小姐你看人精准。」 谁想算计小姐想从小姐身上占便宜,谁便该先有等着倒大霉的觉悟。
第556章 担心成真 ()」 两日后,慕晓枫留下红影在府协助老夫人打理内务,自己则带着青若与冷玥前往大佛寺养病去了。 至于纪媛,不用打理内务倒是乐得自在,继续一头钻在她喜欢的医术上。 因为有楚帝的圣旨在,所以慕晓枫去大佛寺休养,自是得到特别优待。这特别之处么,便是她可以自主在大佛寺后院选一处院子。 慕晓枫在大佛寺关起门来安心静养的时候,京城里头却又再度热闹起来了。 头一件叫人热闹的大事,便是楚帝在某场宫宴中蓄谋已久的赐婚。由于宫宴当天,君莫问被逼着不得不谢恩接下圣旨,是以楚帝便刻意忽略了那个让人闹心的当事人之一,直接露了口风让钦天监那边选个吉日出来。 这婚既然赐下,他总得想办法尽快让他们成了。 当然,要成婚,首先得选好黄道吉日才好继续进行下一步。在选黄道吉日之前要做的事,就是拿到男女双方生辰八字的庚贴合名问吉。 楚离歌的生辰八字,自然不用他本人提供。不过要拿到君莫问的庚贴,钦天监就不得不亲自前往张府走一趟了。 当然,这种事其实应该由皇后出面更合理,不过因为身在皇室,这些事情自然特殊一些。 钦天监阮司杰,原本以为他亲自出马去张府拿君莫问的庚贴,这是件手到擒来般容易的事,可是去到张府之后,他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这一日,他兴高采烈的前往张府,是张夫人在正屋大厅接待了他。 「张夫人,」阮司杰客气的喝了口茶,才笑容满面的看着张夫人,道,「我今日前来,是奉旨来取张小姐的庚贴与离王殿下合八字,好择定黄道吉日的。」 他说得倒是直接,不过就算他不直接,张夫人看见他,自也会立即从他的身份猜出来意。 还不如爽快一点,免了大家寒暄客套的时间。 张夫人端着杯子的手势一滞,半挑眉睫飞快打量了笑容可掬的钦天监一眼, 才将杯子搁下,正了神色,却略带踌躇的歉意道,「这个……能不能请阮大人宽限一些时日?」 钦天监心头一阵错愕,冲口便问道,「宽限一些时日?张夫人……我没有听错吧?」 他不过来拿张小姐的庚贴而已,又不需要张夫人配合他做什么大事,这还用得着推辞犹豫吗? 张夫人笑了笑,以她的出身与教养,这笑容自然是恰到好处的将她心中为难表露出来,「阮大人没听错,我的确是恳求大人你宽限一些时日。」 阮司杰眉头跳了跳,露出倾听的神色,道,「愿闻其详。」 张夫人低头,拔了拔茶盏。当然,她这举动在钦天监看来并非不敬,而是犹豫思考如何开口。 他悄悄挪正了身体,耐心等着张夫人给出合理解释。 张夫人拔了好一会茶盏,才勉强的挤出几分笑容,诚恳的看着他,歉然说道,「不瞒阮大人,小女……原非我亲生女儿,而是偶然收养的。」 阮司杰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这件事,「张夫人说的情况,我倒是听说过一二。」 张夫人略显为难的看着他,眉目歉然之色更浓厚了几分,「既然阮大人也听说过这事,那我就不累赘多言了。」 张夫人嘆了口气,又接着道,「不瞒大人你说,其实早些年我们就曾经多次派人前往当年偶遇小女的地方,想要寻找到见证她幼时出生成长的乡邻。」 钦天监怔了怔,回过神后,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他迟疑的看了看张夫人,试探问道,「张夫人的意思是,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法确定令千金的生辰八字?」 张夫人笑了笑,眉目神色既隐含歉意又略带无奈,「早些年,尚且寻不到有关的人,现在……就更难了。」 阮司杰面上笑容僵了僵,「这——张夫人能不能给个比较确定的时间?」 不就是跑趟腿的事吗?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钦天监此际真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奈,真恨不得今日他根本没有来过张府。 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得卖。 张夫人笑容也勉强,她端着杯子就近唇边轻轻啜了一口,才慢慢说道,「阮大人,这个……我知道大人为难,可这种事,也不是我说得准的。」 「当年偶遇小女时,她毕竟尚年幼,很多人事都记不得;现在只能派人往大体方位去寻找。」张夫人为难的笑了笑,态度倒是十分温和,「可京城离那个地方毕竟山高路远,这一来一回的起码也得月余才行。」 张夫人凝目看着他,意有所指的含笑道,「阮大人,你看?」 钦天监心下暗暗叫苦,这会他除了点头表示接受张夫人给出这个模煳期限外,他还能说什么呢? 苦笑一声,他站了起来,郑重其事的对张夫人拱了拱手,「张夫人留步,希望张夫人能早日寻到见证令千金的证人。」 张夫人也站了起来,含笑对他点了点头,「阮大人慢走,随大人吉言,我也希望此事能早日如愿。」 钦天监来时是高高兴兴,走的时候却是垂头丧气。 出了张府,他还得绞尽脑汁琢磨这事该如何回禀圣上为好。 嫁为皇家媳,这可是大事。所以这生辰八字什么的,一定不能有任何错漏不实。 待下人送走钦天监,就见眉目隐隐流转着傲气的少女自厅后转了出来。 「多谢母亲。」君莫问走到张夫人跟前,无比诚恳的福了福身,「是莫问不好,让母亲劳神了。」 张夫人扶起她,拍了拍她手背,满目慈爱里透出浅浅无奈,「莫问,这事这么拖下去可不是办法。」 能以这个拖得一个月,两个月,却不能一直拖而不决。 君莫问暗下嘆了口气,姣姣面容却甚是沉静,「母亲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事的。」 张夫人是真心疼爱她,自从认下她为义女开始,就一直将她视为己出,从没有想过这不是自己的孩子。 此刻见她虽然镇定自若的安慰自己,却也看见她眉宇间压抑的那一抹愁绪。 张夫人抚着她垂顺秀髮,语重心长道,「莫问,这是赐婚,想要彻底解决这事,只怕……少不得要看离王的意思。」 君莫问笑了笑,若有所思的应道,「母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张夫人爱惜的看着她,「这事到底——还是委屈你了。」 最后即使楚离歌出面退婚,这孩子的名誉……也要受到损害。就是明白这孩子有主见,当初在宴会上,她才会拼着得罪圣上也要拒绝。 只可惜,她还是没能保护好这孩子。 张夫人虽然以一月为期拖着钦天监,不过君莫问在她紧张担忧下,却不敢再迟疑。 过了两日,便亲自登门前往离王府拜访楚离歌。 楚离歌对君莫问一向无感,自然不会正式隆重的接待她,管家知道她的身份,倒是郑重其事的亲自将人带到花园凉亭里。 「殿下,我想跟你谈谈。」少女就站在凉亭外,看着里面端坐如山的挺拔身影,十分郑重的道明来意。 楚离歌淡漠的掠了眼管家,管家总躬身退了下去。 没有外人在场,君莫问也不跟他客气,自顾的步入凉亭找了位置坐下。 楚离歌漠然瞥过她所坐的位置,如画眉目倒仍旧波澜不惊的模样,并没有透出什么不悦或更加冰冷的神情来。 不过,面对这本身就跟冰山玉雕一样的风华人物,饶是不拘小节的君莫问也觉得有些侷促不自在。 默了半晌,只见那人除了不含情绪看过她一眼外,又自顾低头专注的看书了。 少女眉头跳了跳,心中隐隐冒出几分浮躁来。 她暗暗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常冷静心态,「殿下,我想跟你谈谈。」 她的声音有如琳琅落盘的珠玉一般清脆圆润,不过落在冰山殿下耳里,估计大概跟躁音没什么区别。 因为她在用力重申这句话,所以楚离歌还是挺给情面的抬眸看她一眼。一瞥之后,弧度天然美妙的薄唇仍旧紧抿着,只漠凉的眼神略略往她面容点了点。 意思是:有话就说。 君莫问为之气结,这人——惜字如金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暗下微恼的磨了磨牙,努力让自己挤出两分平静的笑容来,她才道,「前两天钦天监亲自到我府上,问我母亲拿庚贴。」 楚离歌除了看她一眼,仍旧无动于衷的紧抿着唇。君莫问只好又道,「殿下知道拿庚贴做什么用的吧?」 不待楚离歌丢出讥讽的眼神,她立即又接着说道,「自然是合生辰八字择定黄道吉日。」 楚离歌眸光微微冷了冷,开口,字字冰冷如铁,「重点。」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告诫自己要忍耐。 「我暂时能够拖他一个月,再长时间只怕不行。如果要彻底解决这事,只怕得劳殿下你亲自出面。」 楚离歌合上书本,眉梢挑起,冷冷斜向她,毫无情绪道,「找你心上人。」
第557章 奉旨成婚 ()」 会奉旨成婚? 后半句,在君莫问疑惑的目光扫过慕晓枫苍白面容时,终于乖觉的吞了回去。 担心吗? 慕晓枫有片刻失神,说实在话,她知道这道古怪的赐婚圣旨还不到半天功夫。她哪里有精神来想这些有的没有,不过眼下君莫问既然这么问了,她倒是不妨想上一想。 当然,她这一想,也就纯粹过一下脑而已,这种事并不需要她费脑思考分析。 只片刻,她便抬头看向君莫问,柔弱的目光里透着让人难以招架的灼灼热度,「就算有圣旨,你会嫁给他吗?」 君莫问怔了怔,一时倒没察觉到这是她狡黠转移重点的语言陷阱,几乎想也没有想,下意识就脱口说道,「如果在以前,可能会。」 慕晓枫便勾了勾唇,嘴角漾出淡淡不出所料的浅笑。 以前还只是可能,换在眼下,那就是连考虑都不会考虑。这姑娘,还是太单纯了点。 看吧,这心里话被她随便一套就套出来了。 君莫问掠见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心中一愣,随即双颊微微发热。 「不管我心里如何,」君莫问看着她,姣姣面容隐了不平,却多了几分担忧,「晓枫,这是圣旨。」 如果宫禁里面那位非要逼迫的话,她可没有慕晓枫这般乐观,相信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安慰……。 慕晓枫看着她转眼就变成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十分确定的口吻道,「只要你坚持,谁也不能拿你如何。」 君莫问扫她一眼,完全没有她这种「盲目」的乐观自信。 突然又脱口道,「晓枫,不如你想个办法吧?」 眉梢一紧,慕晓枫眸光冷了冷,随即淡然道,「你觉得现在跟我说这事合适吗?」她还在守孝期间,即使暂时撇去仇恨不谈,现在就这样大咧咧的跟她谈婚论嫁,君莫问——是急得乱了方寸?还是压根忘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语气听着虽然仍旧平淡如常,可仔细听的话一定可以听出其中的冷淡与愠怒来。 君莫问忽然对上她冷厉的目光,心蓦然便惊了惊。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倚榻而坐的病弱少女,不太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默然半晌,才面露愧色,吶吶的开口道歉,「晓枫,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你……。」 慕晓枫闭着眼睛摆了摆手,飞快打断她,「莫问,我知道。」 「好了,这事不要再提了,如果你心里实在忐忑没底,不如直接去找他当面谈。」 微微抬眸看了君莫问一眼,她便又虚弱的阖下长睫来。 「晓枫,对不起。」君莫问瞧见她虚弱的面容下还氲氤了淡淡怒意,这才惊觉自己今天这趟来得实在冲动了。 第一次道歉,她是惊惶愧疚居多,这一次再道歉,却是完完全全意识到自己错误,诚恳的嚮慕晓枫认错。 这其中区别,慕晓枫岂会听不出来。 说实在话,慕晓枫心里确实在生气,不过君莫问确实也是无心之失……,想了想,慕晓枫也就平心静气多了。 「算了,这事别再提了,我累了。」慕晓枫笑了笑,扭头看向红影,「你送送张小姐。」 内心惶惶不安的君莫问这才不再紧张,心里放松,才终于又露了笑容,「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出了慕府,在上马车之前,却有意无意往街角某处掠了掠,忽然朗声道,「看来师兄还需要继续努力才行。」 她说了这无头无尾的一句,便毫不犹豫的转身上了马车。 听着马车走远,张化才敢悄悄打量车厢里岿然端坐如玉雕一样的挺拔身影,「主子,现在要进去吗?」 楚离歌手里的书本不知何时已然合上,那双冷清又幽深的眼眸似是凝向外头,又似只是空茫的没处落脚。 张化很有耐心的等着,却做好准备——主子大概不会回答他。 然而,楚离歌默了默,却忽地垂下长睫掩住眼底怜惜与……一丝矛盾,淡淡道,「回去。」 张化讶异的张了张嘴,想也没想,直接便问道,「为什么?」 楚离歌漠然打量他一眼,冷淡的目光很明显透出嫌弃的味道,那是嫌弃自己下属居然突然变蠢的眼神。 张化瞪大眼珠,和气圆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他指着自己鼻子,本着十分好学的精神不耻下问,「主子能不能告诉属下,属下哪里做错了?」 居然嫌弃他蠢? 告诉他,他以后努力改正还不行么? 楚离歌好看的唇角似是轻轻动了动,张化紧张的竖起耳朵听着,却只听到似有若无的隐隐冷哼。 再然后,他那个遥不可及的冰山殿下只淡淡一掠,那仍旧透着嫌弃的眼神倒是在他脑袋上凝了凝。 也不待张化想明白,楚离歌便已然冷淡的闭上了眼睛,再不肯给自己这亲信侍卫多一点提示。 张化无奈,脑袋焉耷耷的垂了那么一会,然后挥着鞭子驱着马车离开了。 在路上想了老半天,这个被冰山殿下嫌弃的圆脸侍卫那双苦恼而光泽黯淡的眼睛,这才渐渐露出一丝亮光来。 待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嫌弃,当即就懊恼的用力狠狠拍了拍自己脑袋。 想道:果然是蠢。 张小姐在慕府逗留的时间前后不过两刻钟,这说明慕姑娘精神状态极度不佳。 还在病中的慕姑娘精神不好,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慕姑娘太累了……。 就算主子心里再有想法,也会因为心疼慕姑娘顾忌着她的身体情况,断不肯这时再进去打扰她。 精神不济的慕晓枫,在君莫问离开之后便窝在床榻沉沉睡下,她压根不知道赐婚的主角之一,一直在门外徘徊。 就连想,她也没有这精力与时间想起那个人来。 只可惜,她这一睡也没睡多长时间就被吵了起来。 因为宫里追封赵紫悦为二品贞夫人的圣旨到了,她就算再身疲力乏,也不得不拖着病体前去接旨。 因为除了这道明晃晃的黄绸圣旨外,楚帝还附加了让她尽快启程前往大佛寺养病的口喻。 跪恩接旨之后,慕晓枫忍不住暗下冷笑一声,以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极快讥讽道,「这是迫不及待要将我赶尽杀绝了?」 要说宣旨太监走了之后,这慕府里面最高兴的人是谁,那一定非老夫人莫属了。 再其次,便是一直粘乎赖着在寿喜堂住下的慕美素母女。 寿喜堂的偏厅里,慕美素坐在老夫人下首,眼角飞快掠了眼站在老夫人身后捏肩膀的少女,嘴角弯出几不可见的冰冷弧度,却甚为温和的问道,「母亲,刚才前院的圣旨你也知道了吧?」 老夫人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看她一眼,淡淡道,「自然是听到了。」她声音不高,且懒懒的透着极为舒适的味道,可见她对姜玉连这一手拿捏功夫甚为享受。 慕美素小心翼翼压抑着心底兴奋,又温和的说道,「听说陛下不但追封了大嫂为二品贞夫人,还特别恩赐允大嫂的牌位供奉在大佛寺长生殿享三年香火呢。」 「就连大小姐,也因为大嫂沾了光,被恩准前往大佛寺静养身体。」 老夫人心思一动,忽问道,「陛下是不是留下口喻,即刻让慕晓枫前往大佛寺静养?」 慕美素一直将话题往这上面引,为的就是引出她这句话。 闻言,当下忙不迭的点头,装出一副感激皇恩浩荡的模样,羡慕的语气说道,「母亲,陛下确实留下那样的口喻,可见我们家大小姐也是个福泽深厚的。」 「你看,连陛下都记挂着她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呢。」 老夫人素来不待见慕晓枫,听了这话,原本还晴朗的老脸倏地便阴沉下来。再开口,语气都明显冷了三分,「福泽深厚?我看……那就是个催命的。」 哼哼,老夫人又道,「赵氏死了多久,她便病多久。她的病能好,除非赵氏能再活过来。」 这话说得可谓直接又恶毒,赵紫悦自然不可能死而復生。这就是说,老夫人这个做祖母的,不但不盼着自己的亲孙女好,还恶毒的诅咒慕晓枫永远也好不了。 老夫人冲口而出说完这话,竟也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反而慕美素母女俩避过她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母女俩眼瞳里几乎同时露了窃喜之色。 眼珠一转,慕美素又装模作样道,「大小姐若是去了大佛寺一直都好不了,那这个家怎么办呢?」 一声轻嘆之后,她随即忧心忡忡一副完全为慕府着想的姿态,嘆着气幽幽道,「诺大的府邸,杂务可不少,她长期不在府中,即使她身边那个叫红影的丫头再得力,这样两头往来奔波,只怕时日久了也吃不消吧?」 老夫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随即便点头附和道,「这确实是件麻烦事。」 「不过,她既然奉旨前往大佛寺静养,府里的杂务自不该再由她打理。」老夫人阖着眼皮,仿佛自言自语,「若总是放不下府里的烦心事,她如何能静下心来养病。」
第558章 倒霉的觉悟 ()」 说罢,她竟似觉得十分有理一样,又兀自轻轻点了点头,自顾的又十分肯定道,「违抗陛下的圣意,对她的身体不好,对我们大家都不好。」 「所以,」她略一停顿,看了慕美素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她该做出对大家都好的选择来。」 慕美素眼底亮光一闪,飞快与姜玉连对视一眼,两人都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盪四射的火花。 眼角低垂,慕美素露出又担忧又困惑的神情,说道,「可是,母亲……,大小姐她只怕心里不乐意呢。」 瞄一眼眯起眼睛享受的老夫人,她心里恨恨,又想起前段日子她第一次出师不利那茬,面上越发露出忧虑重重之色来,「毕竟在这个家里,她一直都将我们排除在外。」 她这话说得模煳而巧妙,「我们」一词,听在老夫人耳里,既可能是指代她与姜玉连母女,也可以是指包含了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 而且,她敢打包票,老夫人听了这话,第一时间肯定会觉得自己被慕晓枫剔除在这个家之外。 只有产生危机感,老夫人才会自动自觉将自己划归与她同一阵营里。 在慕府,就老夫人的辈份最高,怎么可能一直容忍慕晓枫一个小辈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老夫人并没有听出她其中刻意挑拔,不过听不听得出来也没关系。老夫人对慕晓枫素来偏见不喜,听到这话,下意识第一反应便是皱了眉头,随即脸色一沉,便冷冷道,「她一个姑娘,迟早要嫁作他人妇,有什么资格一直把持掌家的权柄不放。」 别人还不觉得如何,可慕美素脸上却禁不住一热。禁不住自发对号入座的想道:她原本也是这个家的姑娘,早就嫁作他人妇……。 老夫人当然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她纯属是无心插柳戳中了慕美素心中痛处。 就见慕美素笑脸僵了僵,不太自然的点头,柔声附和,「母亲说得对,怕只怕她如今只是出城养病,不肯轻易放手。」 一提到慕晓枫,老夫人就像突然被点着的炮仗一样,皱住眉头浑身上下都充满火药味。 一开口,便是冷冷痛恨的语气,「哼,这回不到她不放。」 慕美素心中一喜,老夫人越生气,就表示越怨恨慕晓枫。越是怨恨慕晓枫,翻起脸来就越无情。 不过,无论心中如何窃喜,她面上还是端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柔声劝慰道,「母亲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无论如何,大小姐对大哥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 「母亲不妨让大哥出面劝劝她。」慕美素似是迟疑了一下,才含了羞意惭愧道,「千万别再弄得跟上回一样……,那多伤母亲颜面。」 如果慕晓枫此刻在寿喜堂的话,一定会毫不吝啬的称赞一声这个厚脸皮的姑母,这断章取义的水平咋跟她的脸皮一样厉害。 单单独独拎出她让人砸开老夫人小库房搬物品抵债这一段挑起老夫人怒火,对前因却只字不提。 只可惜,慕晓枫此刻还在枫林居病恹恹的躺着。 老夫人听闻她这一挑拔,立时便气得怒火中烧。一拍桌子,扭头看着程妈妈,冷冷吩咐道,「暖春,你马上去雅竹院请老爷到这来一趟。」 「是,老夫人。」程妈妈朝老夫人福了福身,便应声出去了。 慕美素看着程妈妈严肃的身影慢慢消失眼前,面上倒是显得忐忑不安,可心底却难抑的冒着兴奋泡泡。 因为这种兴奋不能表露宣洩出来,她便只有不停的拿着杯盖拔着茶叶,一一又一下的,频繁得连老夫人都忍不住朝她转头凝望。 撞上老夫人探究的眼神,慕美素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将杯子搁在旁边桌子上;眼角不时掠向门口,却仍不见程妈妈回来,便又忍不住频频绞着衣角。 老夫人瞧着她紧张下这些频频不断的小动作,有些疑惑的凝着眼睛想了一会。 就听闻外头终于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会之后,那俊朗儒雅的身影总算映入眼帘。 「母亲,」慕天达走进偏厅,朝上首的老夫人略略躬身,便问道,「你让程妈妈唤我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老夫人往下首瞟了瞟,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道,「坐下说话。」 若是严格按照身份尊卑来分的话,慕天达自然该坐在老夫人左下首的椅子才对,不过他过来之前,慕美素一直都坐在那。此刻他已然来到,慕美素才觉得有些尴尬。 牵强的笑了笑,便要站起来将座位让出来。 慕天达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快她一步在老夫人右下首坐下,才道,「姜夫人不必客气,我坐这里就行。」 姜夫人? 慕美素面色一僵,老夫人眉头立时沉了沉。 不过想起正事,老夫人倒是暂时隐忍着并没有就称唿这小事跟他计较。 可开口的时候,语气还是难抑的带了几分不悦的火气在里面,「陛下追封赵氏为二品贞夫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慕天达心头一动,对自己母亲叫过来的动机便猜到几分,「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拐弯抹角什么的,就不必要了。 老夫人张了张嘴,眉目神情几度隐忍,才努力压制住心头不悦,看着他,生硬的说道,「陛下不是还留下口喻让大小姐前往大佛寺静养吗?」 慕天达点了点头,承认得十分干脆,「陛下确实留了这样的口喻。」 「既然大小姐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大佛寺休养,那府里这一大摊子的事总得有人打理。」老夫人略略倾身,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打算,自然是指合适的打理杂务人选了。 慕天达眼角掠了掠对面的慕美素,眼底隐隐有冷芒闪过。他沉吟片刻,倒是恭敬的说道,「这件事,我相信晓晓心里有数,她出发之前一定会做好合理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府中内务一向交由慕晓枫打理,即使要定什么合适人选,他也尊重自己女儿的意愿。 另外一层意思,便是奉劝老夫人别操这份心,好好在寿喜堂享这清福便是。 老夫人哪里看得到他的用心,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看得透他的用心,她也不会遵从他的意愿行事。 今天她将人叫到寿喜堂来,就是为了趁着慕晓枫奉旨去大佛寺养病的时机夺回掌家的权。 「若是她亲自打理这家业,我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老夫人脸色微微沉了沉,不过语气还算和善,「可她选出来的人,我却不怎么看好。」 许是老夫人也看穿自己儿子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倒是学会了採取先扬后抑的手段,企图用遁序渐进的方式达到自己目的。 老夫人没有一开始就直接批判慕晓枫哪里做得不好,慕天达便也能耐着性子听她往下说。 略一思索,他便疑惑道,「母亲的意思是——晓晓逐渐将打理家务的事交给少奶奶,你不放心?」 「天达,不是我存心要编排你那儿媳有什么不好,」老夫人嘆了口气,眼角一直仔细留意着慕天达情绪变化,「而是她那性子本来就只喜侍花弄草,大小姐突然将打理家务这类头疼的琐事交给她,她没有经验难免会手忙脚乱出差错。」 慕天达一向不过问府中内务,听了这话,倒是一时茫然,「母亲这话我听不明白,是少奶奶她出了什么乱子吗?」 当然,嘴上这么问,其实他心里却不怎么相信。就算纪媛不擅长管家,不是还有他的晓晓在旁边看着指点吗? 有他家晓晓在,纪媛能出什么大的乱子。 老夫人特意拿这样的事来说,只怕是故意夸大其辞想证明纪媛不适合管理内务吧。 不得不说,慕天达对自己的母亲是什么德性,心中还是雪亮的。 「可不是吗?」老夫人瞥他一眼,反常的没有怒气腾腾,反倒愁眉苦脸的嘆气道,「就在上个月,少奶奶打理的一家绸缎铺,就差点赔到铺子都要关门了。」 慕天达心头突突的乱跳了一会,才目光幽幽的看着老夫人,「那依母亲之见,晓晓去大佛寺休养这段时间,你是打算亲自打理府里内务了?」 除了纪媛这个名正言顺的少奶奶,合适人选自然便是老夫人了。在他看来,如今老夫人挑了例子特意证明纪媛不适合管理内务,大体便是不辞劳苦想要自己打理的意思。 慕天达这么想自然没有什么错,不过老夫人的想法跟他的想法有什么偏差,那也是很正常的。 慕美素出嫁前,曾暗中不止一次抵毁中伤赵紫悦,对于爱妻如命的慕天达来说,在他眼中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显然是外人一列,哪里有资格替他打理内务。 就算是暂时性,也不行。 老夫人看了看他,又略略偏目掠了下慕美素,没有直接回答他,默了一会,才含煳其辞道,「大小姐既然是出京去寺庙静养,自是放下一切琐事俗务安心静养,这病才好得快。你这个做父亲的,总说疼爱女儿,不会连这么显浅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慕天达思考了一会,倒是贊同的附和,「母亲说的也有道理,我考虑一下,再去跟晓晓谈一谈。」 「若母亲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时间急迫,老夫人当然不会挽留他,很直接的摆了摆手,道,「嗯,那你先去忙。」 略一思索,却又不太放心的再着重提醒了一句,「不过,大小姐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大佛寺,这事你也得抓紧了办。」 慕天达朝她点了点头,应道,「这事我晓得,母亲就放心吧。」 待他离开寿喜堂,慕美素才面露担忧的看着老夫人,「母亲,依你看,大哥他……能不能劝服大小姐?」 她一口一个大哥倒是叫得亲近,只可惜,慕天达对她心里膈应,每次见面,基本除了点点头之外,连一句问候都是能省即省。 偏偏老夫人对自己儿子这冷漠的态度视而不见似的,一直留着慕美素母子三人住在慕府。 慕晓枫没有强硬将人赶出去,慕天达便也没有理会这事,只当是自己女儿体谅他的心情,愿意费些口粮留那几母子陪伴老夫人解闷。 再说慕天达忙完公务之后,自是亲自前往枫林居探望自己女儿,看着慕晓枫精神尚好,便将老夫人让他考虑的事也说了。 默了默,慕晓枫垂着眼眸,嘆口气道,「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太过急于求成了,没考虑到大嫂更喜欢草药,而厌烦内务。」 「不过爹爹放心吧,我前往大佛寺之前,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慕天达自是相信自己女儿的,闻言立时便点头,怜惜又内疚的看着她,「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待慕天达离开枫林居,青若才忧虑的看着病弱少女,迟疑了一会,终忍不住提醒道,「小姐,你真的要将管家权交到寿喜堂那边吗?老夫人年纪大了,只怕到时会力不从心……。」 然后,就名正言顺的交由慕美素那对心怀不轨的母女打理。 慕晓枫侧头定定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凝定不动,却也难掩眼底澄亮透澈的明丽波光。 青若被她盯得头皮一阵发麻,就听闻少女不答反问道,「青若觉得你家小姐我像是病煳涂了吗?」 青若连忙用力晃了几下脑袋,「小姐若是少操些心,这病早就该好了。」 什么病煳涂? 慕府所有人都煳涂了,小姐还是最清醒那个。 想到这里,青若眼神才突然兴奋的亮了亮,「那小姐的意思是?」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吗? 慕晓枫垂下眼眸,浓密长睫掩着眸底淡淡寒意,她漫不经心的幽幽吐气,「她们都只看到大嫂更喜欢医术草药,却不知大嫂——非不能,乃不为也。」 青若似懂非懂的看着她,想了好一会,才欢快的笑了起来,「嗯,他们的眼光,怎么及得上小姐你看人精准。」 谁想算计小姐想从小姐身上占便宜,谁便该先有等着倒大霉的觉悟。
第559章 找心上人 ()」 两日后,慕晓枫留下红影在府协助老夫人打理内务,自己则带着青若与冷玥前往大佛寺养病去了。 至于纪媛,不用打理内务倒是乐得自在,继续一头钻在她喜欢的医术上。 因为有楚帝的圣旨在,所以慕晓枫去大佛寺休养,自是得到特别优待。这特别之处么,便是她可以自主在大佛寺后院选一处院子。 慕晓枫在大佛寺关起门来安心静养的时候,京城里头却又再度热闹起来了。 头一件叫人热闹的大事,便是楚帝在某场宫宴中蓄谋已久的赐婚。由于宫宴当天,君莫问被逼着不得不谢恩接下圣旨,是以楚帝便刻意忽略了那个让人闹心的当事人之一,直接露了口风让钦天监那边选个吉日出来。 这婚既然赐下,他总得想办法尽快让他们成了。 当然,要成婚,首先得选好黄道吉日才好继续进行下一步。在选黄道吉日之前要做的事,就是拿到男女双方生辰八字的庚贴合名问吉。 楚离歌的生辰八字,自然不用他本人提供。不过要拿到君莫问的庚贴,钦天监就不得不亲自前往张府走一趟了。 当然,这种事其实应该由皇后出面更合理,不过因为身在皇室,这些事情自然特殊一些。 钦天监阮司杰,原本以为他亲自出马去张府拿君莫问的庚贴,这是件手到擒来般容易的事,可是去到张府之后,他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这一日,他兴高采烈的前往张府,是张夫人在正屋大厅接待了他。 「张夫人,」阮司杰客气的喝了口茶,才笑容满面的看着张夫人,道,「我今日前来,是奉旨来取张小姐的庚贴与离王殿下合八字,好择定黄道吉日的。」 他说得倒是直接,不过就算他不直接,张夫人看见他,自也会立即从他的身份猜出来意。 还不如爽快一点,免了大家寒暄客套的时间。 张夫人端着杯子的手势一滞,半挑眉睫飞快打量了笑容可掬的钦天监一眼,才将杯子搁下,正了神色,却略带踌躇的歉意道,「这个……能不能请阮大人宽限一些时日?」 钦天监心头一阵错愕,冲口便问道,「宽限一些时日?张夫人……我没有听错吧?」 他不过来拿张小姐的庚贴而已,又不需要张夫人配合他做什么大事,这还用得着推辞犹豫吗? 张夫人笑了笑,以她的出身与教养,这笑容自然是恰到好处的将她心中为难表露出来,「阮大人没听错,我的确是恳求大人你宽限一些时日。」 阮司杰眉头跳了跳,露出倾听的神色,道,「愿闻其详。」 张夫人低头,拔了拔茶盏。当然,她这举动在钦天监看来并非不敬,而是犹豫思考如何开口。 他悄悄挪正了身体,耐心等着张夫人给出合理解释。 张夫人拔了好一会茶盏,才勉强的挤出几分笑容,诚恳的看着他,歉然说道,「不瞒阮大人,小女……原非我亲生女儿,而是偶然收养的。」 阮司杰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这件事,「张夫人说的情况,我倒是听说过一二。」 张夫人略显为难的看着他,眉目歉然之色更浓厚了几分,「既然阮大人也听说过这事,那我就不累赘多言了。」 张夫人嘆了口气,又接着道,「不瞒大人你说,其实早些年我们就曾经多次派人前往当年偶遇小女的地方,想要寻找到见证她幼时出生成长的乡邻。」 钦天监怔了怔,回过神后,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他迟疑的看了看张夫人,试探问道,「张夫人的意思是,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法确定令千金的生辰八字?」 张夫人笑了笑,眉目神色既隐含歉意又略带无奈,「早些年,尚且寻不到有关的人,现在……就更难了。」 阮司杰面上笑容僵了僵,「这——张夫人能不能给个比较确定的时间?」 不就是跑趟腿的事吗?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钦天监此际真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奈,真恨不得今日他根本没有来过张府。 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得卖。 张夫人笑容也勉强,她端着杯子就近唇边轻轻啜了一口,才慢慢说道,「阮大人,这个……我知道大人为难,可这种事,也不是我说得准的。」 「当年偶遇小女时,她毕竟尚年幼,很多人事都记不得;现在只能派人往大体方位去寻找。」张夫人为难的笑了笑,态度倒是十分温和,「可京城离那个地方毕竟山高路远,这一来一回的起码也得月余才行。」 张夫人凝目看着他,意有所指的含笑道,「阮大人,你看?」 钦天监心下暗暗叫苦,这会他除了点头表示接受张夫人给出这个模煳期限外,他还能说什么呢? 苦笑一声,他站了起来,郑重其事的对张夫人拱了拱手,「张夫人留步,希望张夫人能早日寻到见证令千金的证人。」 张夫人也站了起来,含笑对他点了点头,「阮大人慢走,随大人吉言,我也希望此事能早日如愿。」 钦天监来时是高高兴兴,走的时候却是垂头丧气。 出了张府,他还得绞尽脑汁琢磨这事该如何回禀圣上为好。 嫁为皇家媳,这可是大事。所以这生辰八字什么的,一定不能有任何错漏不实。 待下人送走钦天监,就见眉目隐隐流转着傲气的少女自厅后转了出来。 「多谢母亲。」君莫问走到张夫人跟前,无比诚恳的福了福身,「是莫问不好,让母亲劳神了。」 张夫人扶起她,拍了拍她手背,满目慈爱里透出浅浅无奈,「莫问,这事这么拖下去可不是办法。」 能以这个拖得一个月,两个月,却不能一直拖而不决。 君莫问暗下嘆了口气,姣姣面容却甚是沉静,「母亲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事的。」 张夫人是真心疼爱她,自从认下她为义女开始,就一直将她视为己出,从没有想过这不是自己的孩子。 此刻见她虽然镇定自若的安慰自己,却也看见她眉宇间压抑的那一抹愁绪。 张夫人抚着她垂顺秀髮,语重心长道,「莫问,这是赐婚,想要彻底解决这事,只怕……少不得要看离王的意思。」 君莫问笑了笑,若有所思的应道,「母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张夫人爱惜的看着她,「这事到底——还是委屈你了。」 最后即使楚离歌出面退婚,这孩子的名誉……也要受到损害。就是明白这孩子有主见,当初在宴会上,她才会拼着得罪圣上也要拒绝。 只可惜,她还是没能保护好这孩子。 张夫人虽然以一月为期拖着钦天监,不过君莫问在她紧张担忧下,却不敢再迟疑。 过了两日,便亲自登门前往离王府拜访楚离歌。 楚离歌对君莫问一向无感,自然不会正式隆重的接待她,管家知道她的身份,倒是郑重其事的亲自将人带到花园凉亭里。 「殿下,我想跟你谈谈。」少女就站在凉亭外,看着里面端坐如山的挺拔身影,十分郑重的道明来意。 楚离歌淡漠的掠了眼管家,管家总躬身退了下去。 没有外人在场,君莫问也不跟他客气,自顾的步入凉亭找了位置坐下。 楚离歌漠然瞥过她所坐的位置,如画眉目倒仍旧波澜不惊的模样,并没有透出什么不悦或更加冰冷的神情来。 不过,面对这本身就跟冰山玉雕一样的风华人物,饶是不拘小节的君莫问也觉得有些侷促不自在。 默了半晌,只见那人除了不含情绪看过她一眼外,又自顾低头专注的看书了。 少女眉头跳了跳,心中隐隐冒出几分浮躁来。 她暗暗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常冷静心态,「殿下,我想跟你谈谈。」 她的声音有如琳琅落盘的珠玉一般清脆圆润,不过落在冰山殿下耳里,估计大概跟躁音没什么区别。 因为她在用力重申这句话,所以楚离歌还是挺给情面的抬眸看她一眼。一瞥之后,弧度天然美妙的薄唇仍旧紧抿着,只漠凉的眼神略略往她面容点了点。 意思是:有话就说。 君莫问为之气结,这人——惜字如金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暗下微恼的磨了磨牙,努力让自己挤出两分平静的笑容来,她才道,「前两天钦天监亲自到我府上,问我母亲拿庚贴。」 楚离歌除了看她一眼,仍旧无动于衷的紧抿着唇。君莫问只好又道,「殿下知道拿庚贴做什么用的吧?」 不待楚离歌丢出讥讽的眼神,她立即又接着说道,「自然是合生辰八字择定黄道吉日。」 楚离歌眸光微微冷了冷,开口,字字冰冷如铁,「重点。」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告诫自己要忍耐。 「我暂时能够拖他一个月,再长时间只怕不行。如果要彻底解决这事,只怕得劳殿下你亲自出面。」 楚离歌合上书本,眉梢挑起,冷冷斜向她,毫无情绪道,「找你心上人。」
第560章 拒婚 ()」 君莫问自幼在山中学艺,并不同于娇养深闺的名门小姐,她因为才气横溢,眉宇之中才会隐隐藏着仿若天成的傲气。 也正因为未曾养于深闺,她的性格也较一般姑娘更为大胆豁达,即使遇到什么出格的事,也极少会像一般闺阁女子那样羞怩不安。 可这会骤然听闻楚离歌如此直接又一本正经的话,她姣姣如玉面容也难免略略尴尬的浮了淡淡绯色。 没料到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居然也将她那天在宫宴说的话听进了耳里。 红晕闪过,君莫问绷起了俏脸,严肃道,「殿下,我是认真来向你寻求解决之道的,你能不能别如此敷衍的态度?」 心中一动,她又飞快道,「还是,你已经想起了前事,愿意遵守承诺与我成婚?」 楚离歌眼角斜斜睨去,仿若剔羽般的眉楣尽处挂着浅浅嘲讽。 他依旧紧抿着平直如一线的美妙薄唇,就如万年蚌壳一样,丝毫没有开启说话的迹象。可他那双深幽冷邃的眼瞳却似会说话一样,微微转动,便转出活灵活现的言语神采来。 真正论起来,君莫问与他并不算熟悉,更谈不上了解。可这会触及他冰凉的眼神,却奇异的看懂了其中深意。 激将法对我,没用! 少女登时一窒,开口,微恼里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那你倒是说点有用的。」 楚离歌仍旧冷漠平静掠她一眼,慢吞吞的目光似是冷了几分,凝住她隐忍怒火的面容,想了一会,倒难得的出声说道,「简单。」 君莫问一怔,随即露出洗耳恭听的神色,只等着他「赐教。」 楚离歌波澜不惊的打量她一眼,眉梢略略蹙了戚,却云淡风轻的语气道,「生米煮成熟饭。」 君莫问瞠目结舌的瞪着他,半晌,俏脸才迟钝的轰一声红得像熟透的虾。 她绷着脸,恶狠狠瞪过去,又恼又羞道,「出的什么馊主意。」 即使她不要名声不要脸面,也不能因她一人之事连累张家也遭世人耻笑;更何况,她喜欢那个人……就算她真愿意什么都不计较来个生米煮熟饭,那个人也未必肯! 一念转至此,君莫问唇角便微微弯出淡淡无奈苦笑来。 楚离歌垂下眼眸,点点泛冷波光自浓密长睫中漏出,看似不经意的往她这边一掠,仍旧惊得君莫问心头髮颤。 弧度天然美妙的唇角似是隐约勾了勾,浅淡若无的冷哼却如雷般响在少女耳里。 不过,冰山殿下不爱理人的好处便是,除了这让人近乎幻觉的冷哼外,他再没有开口说一言半语的嘲讽来。 君莫问瞧着他浑然忘我般又自顾沉浸在书本里,只得咬了咬牙,悻悻的起身走出了亭子。 她今天就不该来离王府,期望这浑身毛病的「鬼见愁」给她揽麻烦,她还不如自己努力费脑子想办法解决麻烦。 什么将生米煮成熟钣? 听听,这样的话他都可以面不红气不喘的对着她一个姑娘说出来,她还能期待他什么? 君莫问气唿唿出了离王府的时候,心里还真冲动了一把,动过念头就想直接让车夫将马往城外大佛寺赶。 冰山殿下指望不上,慕晓枫不该也会如此不靠谱。 也幸好,君莫问的自制力一向不错,这念头只浮上瞬间就被她冷静掐灭了。 她敢肯定,假如她真敢跑去大佛寺拿这事烦慕晓枫的话,离王府里面那位到时一定会扒了她的皮。 即使他不直接动手,只用那双幽深冰凉的眼眸冷冷淡淡的往她身上那么一扫,就够她受的了。 出到外面,君莫问脸上笑容垮下去,嘴角扯着深深苦笑。摇了摇头,她难掩沮丧的坐上马车。 君莫问走后不久,冷漠无情冰山一样的离王殿下,忽然朝花园吩咐一句,「备车。」 对于赐婚这件事,楚离歌本来坚决不将它当回事。不过今天君莫问的到来,倒是提醒了他一些事情。 一会之后,张化笑嘻嘻的朝花园亭子探头探脑,「主子,马车已经备妥,随时可以出发。」 楚离歌大步走出凉亭,越过他的时候,竟然一改平日目不斜视的好习惯,淡漠的掠他一眼。 这一眼,看似平常冷淡,可其中蕴含的森寒气势却令人难以招架。 张化刚在这意外一瞥中受宠若惊得喜不自胜,心头便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主子,属下错了。」他苦笑着追了出去,耷拉着脑袋认错,「属下不该胡乱猜测。」 楚离歌没有回头,只眼角余光泛转点点讥讽余韵落在张化身上。 出了府,楚离歌自然没有如圆脸侍卫张化猜测的一样前往大佛寺,而是——直奔皇宫。 眼下是午后申时初,楚帝这个时辰通常都在御书房处理政事。 「殿下殿下,请你在门外稍等片刻,容奴才进去向陛下禀报。」楚帝埋首专注处理政事的时候,御书房门外却忽然传来压抑的惶恐恳求声。 这声音不高,可语气听来极为着急,在这阵哀求声里,还有一行稳而疾的脚步声极快的由远而近。 被门外嘈杂声打断思路的楚帝浓眉一拧,随即抬头怒瞪着门口,高声厉喝道,「小德子,何人在外面喧譁?」 「陛下……,」内侍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传了进去,楚帝还来不及发怒,就见那名唤小德子的内侍跌跌撞撞滚了进来。 而在小德子前面大踏步昂然行来的挺拔颀长身影,正是在门外就远远听闻不听劝的离王殿下楚离歌。 「陛下恕罪,奴才……奴才拦不住……。」 楚帝盯着那俊秀颀长身影,鬓边太阳穴在突突乱跳。他蹙着眉,捏了捏眉心,隐忍的朝小德子挥了挥手。 小德子恭恭敬敬躬着身轻声应了声「是」,然后迅速踮着脚尖轻声倒退出去。 楚帝这才抬头冷眼盯着站在三尺外的身影,怒目凝着他如画眉目,斥道,「你这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到底想干什么?」 楚离歌站得挺拔而笔直,逆光玉立在御书房里,黯淡的光线也无法掩住他绝世潋滟的风华容貌。 楚帝看着他这副皮相,微微眯起眼睛,眼神竟有瞬间的迷离与恍神。 这臭小子,容貌十足十遗传了他母妃,可这性子……。 他自然而然的想起那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女人,还情难自禁的绚怀一起往事。 不过他失神也只是片刻,眼角掠见楚离歌唇畔隐隐嘲讽时,立时便回过神阴沉了脸。 「臣来,是特地通知陛下一件事。」楚离歌冷冷开口,说出来的语调永远是那么平直没有分毫情绪起伏。 楚帝见他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反倒意外的怔了怔,「什么事?」 意外之余,他竟连怒气也莫名淡了两分。可脱口一问出这话,他心里又暗暗恼火了。 什么时候,这臭小子竟能牵着他心神走? 「臣,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楚离歌神色十分平淡,除了眼眸半垂之外,再难从他如画眉目寻到一丝异样来。 这话,让闻者心惊肉跳,可他这个当事人反而像个完全无关的局外旁观者一样。 冷静,自持,甚至淡漠到无动于衷或者说,完全无所谓浑不在意的态度。 楚帝眸光急促的跳了跳,不过他只皱着眉头,并没有急着追问。 「陛下爱民如子,难道会眼睁睁看着你的子民送死?」他漠然挑眉,冰凉目光无所畏惧的划过楚帝,又隐隐嘲讽道,「就算陛下忍心,臣也不敢耽搁张小姐。」 所以,那什么见鬼的可笑赐婚,最好立即作罢。 楚帝忍了又忍,这小子不将他放在眼内这嚣张态度他忍了。可是,为了忤逆他的赐婚,竟然连生死之事都敢信口开河。 楚帝想及此,瞬间觉得自己几乎被气炸了肺,狠狠盯着三尺外的身影,哪里还能继续隐忍下去。 「啪」,金丝楠木所做成的长案,竟然在他重重一拍之下现了裂纹。 「混帐东西。」楚帝眦牙欲裂的瞪着他风华潋滟的脸庞,自齿缝挤出一句怒极斥喝,「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朕金口玉言当众赐的婚,哪容你小子想拒绝就拒绝。」 楚帝眼神森然狠狠瞪着,铺天盖地的帝王威压直逼楚离歌面门。可那挺拔俊秀而笔直的身影,却似分毫未受到压迫一样,竟始终如一的挺拔岿然笔直。 甚至,在这无边强大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里,楚离歌还冷淡如常的开口,隐含讥讽道,「陛下赐的婚,与臣何关?」 既然与他无关,什么拒绝不拒绝出尔反尔更加跟他扯不上边。 「臣今天来,只是诚实的告诉陛下,」楚离歌忽然默了默,目光深深的浮游着不明情绪凝视了楚帝一会,才又意味不明的道,「我娘这辈子做的最正确一件事,就是在臣身上种下子母盅。」 当年,他的母亲为了保全他,殚精竭虑的筹谋安排,终于成功的在他体内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种下子母盅。 想到这件事,楚离歌冷清的面容忽然涌起淡淡恨意。
第561章 活不长才妙 ()」 楚帝原本尚算平静的面容,在听闻这句冷淡却极富挑衅意味的话之后,立时轰的转成暴风骤雨来临前那低压恐怖的颜色。 明明神色恐怖噬人,可楚帝开口却偏偏还平静得可怕,「你是不是觉得,有子母盅在,朕就不会动你?」 楚离歌仿佛没看到他压抑狂怒下阴鸷骇人的眼神一样,十分直接的点头,仍旧波澜不惊般冷漠道,「不是觉得你不会。」只要你捨得这权柄捨得这身皮囊,你随时可以动手杀了我。 多说一句,不管这个为帝的男人是不是因为投鼠忌器顾忌这么些年,他都不惧这个别人眼中高高在上权柄无双的男人。 他与这个男人血缘为父子,可笑的是,这子母盅,却颠倒过来分别种在他们体内。 子盅生死影响不了母盅,但母盅一旦消亡,子盅必定活不了。 他的母亲,为了最大可能保证他的安全。竟然连这种万金难求的盅虫都弄到,还成功的分别种在他们体内。 楚离歌微微眯起眼睛,密睫阴影浓浓,覆着眸内浅转悲伤。他爱他母亲,却恨极眼前这个男人。 不是这个男人无情无义,他母亲那样纯善开朗的女子怎么会为了生存变得满腹算计? 怎么会为了护着他,绞尽脑汁不择手段? 什么愧疚盛宠?说穿了,不过就是一只小虫子的功劳而已。 楚帝大恨拂袖,转目一瞬,冷酷的脸庞交织出了铁青与惨白。 大袖下握起拳头过度紧绷,关节已然格格作响。几番深唿吸,楚帝才勉强将翻滚窜顶的怒火压抑住。 可背对着楚离歌,他的声音仍旧冷酷得可怕,「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 子母盅的事,在当年那个女人死后他就知道了。他与这臭小子这么多年,也一直只是心照不宣的将这事藏在心里。 当面挑明来说,今天还是第一次。但是挑不挑明,这件事压根一点也不影响大局。 他从知道有子母盅存在那天起,就牢记了一件事,他想活着,就绝对不能让眼前这戳心窝的臭小子出事。 想到这事,楚帝微微闭了闭眼睛,眼底一瞬恍惚流转闪过。不得不暗嘆一声,他确实小看了当年和绥国冠艷天下的婉如公主。 皇家娇宠将婉如公主养得热情开朗美好如天上骄阳,可他忘了,就算他想方设法禁锢她的光和热,也没法折去她的智慧与傲骨。 这子母盅——算是给他最讽刺的警醒与回报。 眼角掠过三尺外男子华锦流彩的袍角,楚帝立刻回神。他可不认为,这个谁也不放在眼内的狂妄小子闯进御书房是为了跟他废话。 「臣说了,」楚离歌身姿依旧挺拔岿然笔直,在他浓重压迫气势之下,如常的不卑不亢,「臣活不了多久。」 楚帝心头跳了跳,这话听着平常。可内容落在他耳里,一点也啻于惊雷的威力,「你什么意思?」 这小子活不了多久?那岂不等于他也活不了多久? 念头一出,楚帝竟没来由的心头一慌。 为了掩饰内心恐慌,他更加愤恨的死死盯着三尺外的身影,一动不动,阴霾满脸。 楚离歌镇定如常,身姿岿然如竹般挺拔而立,没什么表情的淡淡掠一眼过去,可那弧度美妙的唇角却明显勾出浅淡讥讽意味。 「陛下难道不知道,我母亲这辈子做的最错误一个决定就是生下我吗?」 他声音冷冷淡淡,语气更是平常般冷清没有起伏。可这话却成功的将楚帝推往更加怒不可遏的深渊,「混帐东西,你说的什么话?」 楚离歌似乎要从他暴怒的眼神下确认什么,即使面对威压无比的楚帝,他也没有半分惧怕的意思,只冷静的看似不以为意,实则极仔细认真的注视着。哪怕楚帝眼睑下再细微的变化,他也不肯错过。 「哦,陛下不贊同臣这个结论?」他似乎完全就是个没有情绪起伏的木头人,那双幽深冰凉的眸子以阴影为掩,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楚帝。薄唇微启,开口却仍旧是冷淡平常的语气,「有道是,多情总被无情误。」 眼角略垂,楚离歌潋滟面容似是浮上淡淡落索,「陛下应该听过这句话吧?」 「多情总被无情误?」楚帝心头一震,嘴里念念低语,眼神一瞬溃散,身形更是几不可见的微微跄踉。 可三尺外的楚离歌看见了,他更听见了楚帝喃喃自语时无意停顿咬重了「无情」二字的音量。 冷漠面容下,忽然便似有涛天恨意翻涌滚滚,想要将他拖入无边巨浪中。 胸口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剧痛,眸光顿时冰冷,楚离歌不得不暗下调息,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来陛下确实听过这句话。」不然,哪来如此剧烈的触动。 无情、无情……害了他母亲一生,又几乎害惨他一生的秘毒。 这个男人,果然是知道的。 许是听出了楚离歌这冰冷语气下隐藏的愤怒,楚帝居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然后整个人便从恍惚中清醒回神了。 「朕,确实曾经听过这句话。」他不动声色轻淡的说着,目光却似有意无意的避过了楚离歌。这小子的眼神太过冷冽明澈,这样的目光让人对上便觉得满身污秽的心虚。 没想到他脑里居然会冒出「心虚」这样的字眼,楚帝勾着唇自嘲的冷笑一声。 敛了情绪,一脸高深莫测的盯着楚离歌,含煳其辞道,「年代久远,朕不记得这句话有什么特别含义。」 楚离歌静静看他一眼,明明平静冷淡的眼神。可偏偏这样不愠不火半点情绪也没有的目光,反而让楚帝觉得自己更加心虚。 不记得有什么特别含义?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样,他没想到居然有一天竟能从这个高高在上权柄无双的男人身上看到。 这么多年的猜测调查,这一刻终于证实了。 楚离歌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又或许什么滋味都没有。他自娘胎里就带着「无情」,从小受禁锢不得领悟什么叫「七情六慾」,这会他还能有什么复杂感受? 唇角隐约动了动,如画眉梢终泛出淡淡自嘲的苦笑。 当年,这个男人瞒着母亲亲率大军踏破和缓国土;出征之前,一定察觉出李凭澜那个老妖婆的心思了吧。 他没有提醒没有阻止,甚至还暗中默许李凭澜那个老妖婆戕害母亲。 踏平和绥国凯旋归来,发觉母亲还顽强活着的时候,这个男人心里是不是特别失望? 知道母亲怀了身孕的时候,是不是从心底觉得不安? 如果当年,母亲愿意将身上「无情」都转到还是胎儿的他身上,母亲后来大概还能继续健康活下去。 可是,母亲没有。 相反,为了保全他的性命,还尽可能的将所有秘毒都转移到她的脏腑周围。 费尽心思生下他之后,又殚精竭虑的为他筹谋安排。只为让他将来活得更长久更安稳。 八年,她心力交瘁的活了八年。可他,还浪费了三年的时间秘密外出学艺,回归她身畔还不到三个月,她就衰竭撒手人寰。 眼前这个男人,一定以为母亲早逝是熬不过秘毒的关系。 这个男人,又怎么会想过,母亲捨弃了自己也换不来他一世安稳。 李凭澜那个老妖婆,大概也察觉到了子母盅的存在,才暗中勒令御医对秘毒一事含煳其辞。 没想到,这么多年,这个男人还真被那个女人成功误导煳弄了。 哦不对,也许这个男人下意识选择了忽略不予承认,才会让那个女人将他身带秘毒并且无药可解的情况瞒了那么多年。 想到这里,楚离歌忽然有种想击掌大笑的冲动。 这个男人自诩英雄,还不是被李凭澜那个老妖婆蒙在鼓里煳弄多年。 楚离歌的心情忽然便愉快了起来,原本积郁心臆的悲愤怨恨瞬间烟消云散。 他微微勾着唇,眼角讥讽淡淡,可语气却一反常态的多了丝暖和的人情味,「陛下,臣再跟你确认一次,臣活不了多久。无情之毒,不是砒霜,却比砒霜更百倍千倍折磨人。」 「臣这身秘毒,自娘胎带来,除了捨命,断无解药。」 他冷冷看了楚帝一眼,竟然微微含笑又慢吞吞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将这事瞒着目光如炬英明无比的陛下你,便很快能名正言顺收穫最丰盛的硕果。」 「真是一笔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一句慢条斯理的感嘆作结,就见御案后那一脸威严的帝王,那冷峻沉肃的脸果然在重重阴影下转成了铁青色。 不过,楚帝面色虽然极度难看,却也一时沉默如铁。并没有怀疑看他,更没有开口质问的意思。 想必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这个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内的儿子,敢这么直白跟他叫板,那么所说的十有八九是真话。 不久,就要死了? 这臭小子活不长,意味着他也快死了? 楚帝震怒之下似乎还陷在这个让人震惊得难以消化的消息里,半晌都只顾紧闭嘴巴阴沉着脸。
第562章 忘不了 ()」 此刻,他那双锐利又凌厉的沉黑眼睛下泛着让人胆寒的幽幽冷芒,他端坐御案后,高大的身形一动不动。 一眼看过去,就如一头蜇伏暗处伺机而动的巨兽一样。 楚离歌微微眯起眼睛瞥过那个男人,眼底幽幽浮转过一片冰冷波光。唇角隐约勾出讥讽弧度,才又缓缓道,「臣自知活不久,可不敢耽搁张小姐如花青春。」 所以,如何丢面子收回那场可笑的赐婚,你这个皇帝就好好自己圆场子去吧。 「另外,臣虽然活不久,心里还是渴望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所以,臣也要离京出城找个风景优美安静清致的地方休养去。 虽然楚离歌说话都只说一半留一半,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御案后那个高高在上威仪万方的男人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而说完之后,他标准却毫无恭谨之意的行了礼,也不待楚帝作任何反应,便转身迎着门外透进的淡淡光影大步走了出去。 转瞬,便只余下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映落地上,淡淡的,却狠狠地刺痛了楚帝眼睛。 一个时辰后,被无数壁灯装饰得流光溢彩的凤栖宫里。 皇后端着一身雍容华贵坐在舒适的凤座中,半垂凤目,一条胳膊轻轻搁在旁边锦缎做成的软垫上,由着宫女为她修指甲。 瞧这神态气色,再看她微微上扬的唇角,看起来甚是安祥。 「娘娘,」冯嬷嬷轻声走到近前福了福身,禀道,「阮大人从张府败兴而归,并没有顺利拿到张小姐的庚贴。」 这事,虽然没有刻意宣扬出去,也没有故意捂着,冯嬷嬷能如此迅速收集到消息并不奇怪。 皇后微微掀了眼眸扫她一眼,甚是平淡道,「意料之中。」 从赐婚那天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不管是张家小姐还是楚离歌,两个人都极力抗拒这场婚事。 钦天监能顺利拿回庚贴合八字的话,那才真正叫人奇怪。 冯嬷嬷迟疑了一下,问道,「若是迟迟拿不到张小姐的庚贴,这会不会影响娘娘的大事?」 皇后端祥了一下自己莹润指头,挥挥手让宫女退下,才懒洋洋不以为意的说道,「无妨。」 这场赐婚本身,就是为了分化他们。 不管最后这婚事成不成,有了裂痕在,她就不信他们还能始终如一的结成同盟。 「再者,这件事带来的好处可不止一点两点。」 皇后今天的心情显然不错,才会又说了一句。 分化同盟,还分化了那对关系本就不怎么和谐的父子,还有……。 想一想,皇后都几乎愉悦得要从心底笑出来。 「娘娘,慕晓枫已经在大佛寺住下了,对慕府的计划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皇后悠悠呷了口热茶,才冷淡道,「这个不着急。」 「本宫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冯嬷嬷立即躬身谨慎道,「请娘娘示下。」 「大佛寺是个好地方,」皇后若有所指的扫她一眼,淡淡道,「让他也去凑凑热闹,还有,那些与慕大小姐交情不错的,也一块去吧。」 冯嬷嬷眼神闪了闪,却恭敬的轻声应道,「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安排好的。」 京城里,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潮汹涌。 不过,一重重厚重的城门却将这些暗潮隔绝在了高高城墙内。 城外,景致怡人又清幽宁静的大佛寺,慕晓枫在这里不过待了几天,就觉得身体果然好转得比在慕府的时候快。 这天,她都可以自己慢悠悠的晃到后山去了。 「小姐,」青若担心的望了望并不平整的山间小道,含了恳求道,「那边山道陡峭并不好走,不如我们就此打道回去吧?」 青若只顾着蜿蜒的山道崎岖不平,冷玥冷淡的目光却在一块牌子上凝了片刻。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养病养病,青若还真以为整天躺在床上养着这病就会好呀。」 含笑摇了摇头,脚步却很坚定的往山间小道迈去。 冷玥见状,不得不晃到她前面挡着,也出声加入规劝的行列,「小姐,那边有块牌子。」 冷玥素来如此,不喜欢直接否定什么,而是将原因指出给慕晓枫,让她自己看。 「禁止进山。」青若眼尖,嘴更快,因为找到好理由阻止自己小姐,连声音都透着愉快的欢唿意味,「太好了,小姐我们回去吧。」 「禁止进山么?」少女脚步微滞,有些失笑低喃一声,望着眼前崎岖小道,神情有一瞬恍惚惆怅。 不过眼眸一转,她仍旧迈开脚步坚定的往前去。 青若吃惊的看着她缓缓而行的身影,冷玥平静眼眸也闪过愕然不解,不过她只一怔便立时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小姐连一分犹豫都没有,看来这个牌子对小姐没有什么约束力,看小姐的样子,这被禁止的后山大约早就去过了。 「哎,小姐,冷玥,你们等等我。」 两道纤长人影沿着山道缓缓上行,转眼已在崎岖小道上渐行渐远,青若才傻楞楞的回过神,在后面着急得大唿小叫起来。 半个时辰后,慕晓枫终于站在了记忆中那潭清冽泉水旁边。 看着面前平整如镜般将影子倒映出来的泉水,慕晓枫眼中惘然若失的意味更浓了几分。 「物是人非啊。」 泉水依旧,她仍依旧,可有些人有些事却永远不会再在了。 她闭了闭眼睛,心念一动,忽缓缓伸手摸上了脖子。 青若与冷玥默默对视一眼,皆露了担忧之色。 小姐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变得低落了?原本没进这后山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 冷玥茫然回她一个眼神:我怎么知道缘由。 她只能从小姐怅然的神态上猜测,小姐以前到过这里,至于原因……,青若这个早就待在小姐身边的丫环都不清楚,她这个后来者就更不可能清楚了。 「拿来。」 冰冷而明晰的声音突然凭空响在耳边,冷玥最先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来。 青若反应慢了半拍,也随后白了脸惊惶紧张的望向来人。 唯独那凭水而站的羸弱少女,仿佛半点也不担忧一样。还是那样坚如磐石的姿态,迎风凭水而立,清风过处拂起她淡紫裙裾,在空中扬起一段段美妙的紫色波浪弧度,在这静山寂水清泉边上,越发显得她身影纤瘦羸弱。 看清来人,冷玥面无表情的掠了他一眼,这才微微垂首默默退远一些。当然,她走的时候,还不忘拉了把已经完全惊愕得石化在原地的青若,「走吧。」 待身后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远去,慕晓枫才缓缓抬头侧目看了一眼。 那是一只修长莹白的手,一只仿佛来自遥遥云天的手。 熟悉的情景仿佛还清晰如昨,当时她完全没有想到,因为这只手的主人会令她的人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如今,情景可以重现,人生却再不能重来。 她失去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绵长的唿吸,突然便凌乱不稳,她身形似是僵了僵,才又继续抬头将视线沿着那只修长坚实的手上移。 微笑,如一朵悄然绽放在寒风中瑟缩的花骨一样,自她唇角昙花一现。她凝定眼眸,清清亮亮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他潋滟生辉的眉目,「你怎么来了?」 楚离歌薄唇紧抿一线,云纹锦袖下遥遥伸来的手仍旧坚定不移的对着她脖子方向。 摊开的手掌,莹白坚实,指头略见苍白。 可那样伸来索取的姿态却一成不变,尽管目光将她羸弱身影笼罩其中,可那仿佛来自云天神祇一般的修长手臂却固执而坚定的屹立着。 那姿态与眼神,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的主人此刻坚定不移的信念。 少女哑然张了张嘴,唇边噙出一抹玩味笑意,目光便顺着他掌心往他手臂直至脸庞爬上去。 「这是干什么?」 「拿来。」 声音淡漠,态度固执的坚持。可眼神却那么明显,只冰冷没有分毫温度的攫住她脖子。 慕晓枫看见他一本正经认真固执的模样,唇畔笑意渐渐变得明烈深浓。 「真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楚离歌那双深邃而冷清的眸子忽然便亮了亮,抿得笔直一线的薄唇竟也微微往上扬出美妙弧度。 他愉悦的情绪太过明显。 少女不禁怔了怔,回过神后,俏脸立时难抑的阵阵发热。 她低下头,恼怒的自齿缝挤出低而恨的一句,「流氓!」 楚离歌垂下手臂,身形一晃,便站在了她身旁,「嗯,拿来。」 「你还说!」少女恼极,忍不住抬头瞪他,不过转瞬眼眸又飞闪过一抹狡黠。 她忽地挑眉一笑,已经飞快从脖子扯出什么紧攥手心,「你若是硬来的话,那一定保保证自己的速度够快。」 她说罢,眼角往旁边的大石掠了掠,那紧攥起来的手却作势要往大石掷。 「两败俱伤!」楚离歌看她一眼,冷清眸子也隐隐浮出淡淡怀念来,「原来你还记得。」 「我忘不了。」少女笑吟吟轻声说了一句,再挑眉看他时,眼神却忽然变得兇狠起来。
第563章 想要如何 ()」 他静静看着她,黝黑目光下,淡淡语气里力度铿然,「我不允许!」 慕晓枫心头震了震,就这样迎风伫立静默着回望他,过了一会,心头弥散出淡淡柔软温和又难以言喻的欢喜。看他的清澈目光里,便不知不觉多了丝她也不觉的温柔。 看见她唇边笑意柔软了些,他的目光才轻轻移到她手里的翠绿叶子上。少女明明已经洞悉他的意图,却偏偏转着清澈眼眸,佯装懵懂的看他一眼。 低头,长睫掩着飞掠而过的狡黠,她噙着笑又用筷子挟起一块金黄的鱼肉往嘴里送,还缓缓道,「嗯,咸是咸了点,不过胜在这色泽不错,配着正够味儿。」 眸色一暖,楚离歌轻轻摇着头,修长手臂已经不由分说的伸了过来,就着她手里捧着的翠绿叶子巧妙一夺,那半条烤鱼的鱼肉便到了他手里。 他低头凝了凝那一半鱼肉,眼底掠过淡淡嫌弃,轻轻却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会更好。」 他说了,不让她委屈自己。 不必为了任何人,委屈她自己,即使那个人是他——也不能。 夺了她手里烤好的鱼肉,冷清眸子凝了凝,掩着飞闪的淡淡嫌弃,很快将那包剔得极其漂亮整齐的烤鱼给丢弃了。 「你等着。」 他带着少女旋身一转,便又再次按住她肩头让她坐了下来。 慕晓枫无奈,只得骨碌碌转着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锲而不捨。 可惜,厨艺这东西大概也得讲究天分。楚离歌忙碌半天,烤出来的鱼却没有一条能令他自己满意。 味道不是咸了便是淡了,再不就是烤焦或不够熟或者半边焦半边生……。总之,作为旁观者的慕晓枫,百无聊赖之余总算见识到了,原来高高在上冰山一样只能让人遥遥仰止的玉树一般人物,果然只适合活在云端让人仰望的高度。 人间烟火什么的,对于冰山殿下来说实在太有难度了。 见过能折腾的,但从来没有见过像离王殿下这般变着花样折腾的。 慕晓枫有些无奈的望着那个还在埋头认真研究烤鱼的潋滟男子,撇了撇嘴角,决定扬声道,「殿下,天色不早了。」 所以烤鱼什么的,还是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研究吧。 最主要的是,在这眼馋着他烤鱼烤半天,她现在已经被彻底勾出馋虫来了。 没有真正肌肠辘辘,却比这个飢饿滋味更令人难受。 楚离歌下巴微扬,远山恢宏的轮廓便映入眼帘,眼神竟然有一丝困惑与恍然。 不过一望之后,他果然停下手里动作向少女走过去。 慕晓枫心里暗松口气,看着他平静如常看不出喜怒的脸,语气十分的轻快,「你还赶回城里吗?」 楚离歌偏头十分认真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平淡道,「哦,我病了。」 少女身形一晃,故意落后一步,睁大眼睛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顿时得出一个令她欢喜又哭笑不得的结论来。 「这么说,你也是奉旨来这养病了?」 其实这话,纯粹是逗着他玩笑的。就她对他的了解,按这人我行我素的风格,就算楚帝不乐意,只怕也阻止不了他刻意到大佛寺这来「养病」吧。 楚离歌完全不掩饰他骨子里的孤傲的嚣张,径直冷漠的点头,只简短重复,「病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不是说大佛寺是最适合养病的好去处吗? 他既然病了,自然该待在最适合养病的地方养病了。 至于他什么时候才能「病好?」 男子唇角微微弯出极淡弧度,同样淡得不明显的还有一丝讥讽。 似是想起什么,他看着眉目柔和的少女,淡淡道,「我出宫的时候,路过了含章宫。」 少女似是怔了下,随即又瞭然的一笑,懒懒的声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哦,含章宫呀,是个热闹的地方。」 她知道,那个好地方,每天都会有各个宫的心腹走动。 她暂时将京城的事情搁下,也是为了方便那些人才特意奉旨挪地。 想到这里,她笑意晏晏的眉梢忽然浮了抹森冷狠戾,不过只一闪又迅速隐没不见了。 走出后山,再次看见那个禁止进入的牌子时,慕晓枫难掩好奇的转目望着身旁锦衣男子。她指了指牌子,问道,「为什么要竖这东西?」 后山除了有大潭泉水之外,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大佛寺为什么要将那片寻常地划为禁区? 楚离歌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目光古怪的打量了她一眼。少女对上他那含义复杂的眼神,忽然便福至心灵,心念一动,脱口便讶异道,「该不会只是为你一个人特意圈禁的吧?」 也不知楚离歌忽然想起什么,他凝目下来,看着她的冷清眼眸里竟似恍惚闪过一丝淡淡笑意。 少女看见他这古怪模样,心里一激灵,忽然便将一些混乱的东西很鲜明的联繫起来。 「以前,你每个月都要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楚离歌只是安静淡然的看着她,薄唇微微抿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现在,你已经很少来了,是不是因为我的血……?」 不知想到什么,慕晓枫声音戛然弱了下去。 眨着明亮如星的眼眸,看了看他,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就这样默默肩并肩的走回去。 楚离歌作为大佛寺的常客,他的住处自然离前面殿宇更远更安静。而慕晓枫当初挑院子的时候,也是本着往僻静里挑。所以认真算起来,两人的住处相隔还不算远。 待他们回到院里,已经可以闻到满院飘香的饭菜了。 「小姐,你回来了。」听闻脚步声,青若立即欢快的走了出来。不过在看见那俊秀优雅如神祇一般护在小姐身旁的男子,她立即顿住脚步,低下头,战战兢兢的福了福身,「奴婢见过殿下。」 楚离歌漠然点了点头,慕晓枫自是知道自己这个丫环有多畏惧冰山殿下的气场,几乎立时便接口问道,「青若,可以开饭了吧?我都快饿死了。」 这话一落,立即引来两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青若悄悄拿眼角觑向那风姿卓绝的身影,心道:「殿下不是说要捉鱼给小姐吃吗?难道老半天过去,殿下连鱼的影子也没捉着?」 楚离歌温柔的目光将少女身影淡淡笼罩,眼底却隐隐转着愧疚,他竟然忘了她眼下还在养病,还让她饿了肚子! 一顿饭,因为楚离歌的到来,冷玥与青若只能默默找个角落吃去。而一向就寡语少言的离王殿下,吃饭的时候虽然不刻意,却自然的坚持着皇家养出来的优雅与礼仪。 除了默然,就是默然。 好在,慕晓枫也习惯了与他相处的方式。再说她此刻饿极,自是填饱肚子更重要,也就没有怎么说话。 楚离歌慢条斯理的用膳,可若有所思的目光却不时掠过菜碟。 在山中休养的生活其实十分宁静有规律,不过翌日早膳过后,这种让人身心舒泰的宁静很显然被什么打破了。 「小姐,奴婢有个问题想向你求教。」青若看着站在院子里餵鱼的少女,神情微微犹豫,眉目透着几分欲言又止。 慕晓枫将手里的鱼料一把撒在鱼缸里,目光从水面上抢食的锦鲤移开。温和的看着青若,轻声含笑道,「怎么了?」 青若张了张嘴,似是仍旧苦恼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看她一眼,又咬了咬唇,才小心翼翼道,「奴婢若是说了,小姐不会怪奴婢嚼舌根吧?」 慕晓枫看见她这踌躇又好奇的模样,心里便莫名咯噔一下,笑意微敛,语气也透了丝严厉,「有话就说,别沾了吞吞吐吐的坏毛病。」 青若想了想,靠近她两步,才压着声音道,「小姐,奴婢今早撞见山下送菜的。」 少女眉头一挑,「这有什么奇怪的?」大佛寺僧侣数量极大,自己种的青菜未必够食用,向山下的农户购买一些也是正常。 何况,大佛寺的僧侣虽也会自己种菜,却不是什么菜都能自己种的。他们不吃肉,这素斋的种类也不能少,对吧。 青若便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若是给寺里的师父们送的斋菜,奴婢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慕晓枫眨了眨眼,心头莫名紧了紧,「难道你碰见他们送上山的并不是师父们寻常吃的斋菜?」 不是斋菜,那就是肉荤一类了。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头一动。前来上香的香客,自不会在佛门中地还吃荤的。 就是她,这个奉旨来养病的娇客。避讳着这是佛门之地,也不敢过份放肆。即使她要补养身子,平日送上山来的荤肉一类也是夹在药材中一齐送来的。 宫里头那位不是说了,她还病着,需要药膳进补吗? 她的饭菜,从来都是在这偏远僻静的小院里自己动手煮的。 院子与前殿隔得远,她又是女宾,平日根本不会有僧侣到这里。即使她顿顿大鱼大肉,也没有寺里的和尚会看见,自然也不算犯了佛门忌讳。 可是,今天,竟然有人公然从山下採购荤肉送往寺庙? 听青若这口吻,还是大摇大摆大批量的?
第564章 你来完成 ()」 青若点头如捣蒜,看着慕晓枫的眼神贼亮贼亮的,「小姐真是厉害,这也能猜得出来。」 对上她满满崇拜的眼神,慕晓枫不由得哑然失笑,「嗯,你还没说碰见他们将东西都送哪了?」 这话虽然问是问了,不过慕晓枫在问之前,心里其实就隐约有了底。 青若可远没有她的淡定镇定,转着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下,才又紧张的压着声音道,「小姐,他们将东西直接送到离王殿下住的地方去了。」 慕晓枫心平气和的看着她,含笑眉宇丝毫不见慌张,「那证明是殿下让人採购的,你没事在这瞎慌张什么?」 又不是大摇大摆往她们住的小院送来,也引不到寺里僧人微辞妒忌。 青若见她淡定自信的模样,却差点急得哭出声来,「哎哟,我的好小姐。」这一声焦急低喊,她还忍不住下意识的跺了跺脚,又道,「殿下一个人哪里吃得完那么多东西,奴婢就是担心他会让人大张旗鼓将东西送来我们院子。」 到时候,她们没被寺里那些大和尚愤怒的唾沫淹死,估计也会被他们谴责的眼神瞪死。 光是想想这情景,青若就已经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慕晓枫明显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十分乐观道,「没影的事,别在这自己吓自己了。」 就算楚离歌再如何乖张荒诞,在佛门之中做事肯定也会多少有所顾忌的,她才不信那人会故意害她。 不过信心人品这东西,慕晓枫有,青若可没有。一见自己小姐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青若就更加着急了。 「行了,你如此关心这事,不如悄悄去打听一下。」 让这丫头亲自去确定了这事,大概这丫头就不会再在这杞人忧天了。 慕晓枫没料到,青若这一去,竟然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而回来的时候,脸上担忧之色倒是没有了,但是却更多了几分让人看不透的古怪。 似忧郁隐忍无奈等等,总之看着复杂得很。 慕晓枫前期病得久,又在屋子闷得久,所以现在一般时候,她反而更乐意在小院里走走。 虽然小院里几乎光秃秃的,除了一个鱼缸与一棵松柏之外,这院子什么都没有。 慕晓枫还是乐此不疲的一圈又一圈在鱼缸与松柏之间走来走去。 「青若,怎么了?」凝着青若脸上复杂的神色,她心里虽然咯噔了一下,不过仍旧不动声色的轻声先询问。 按道理来说,就算楚离歌再不近人情,也不会拿这丫头怎么样啊。 「小姐,」青若看了看站在松柏下明艷的身影,眼眶忽然便热热的,咬了咬唇,期艾半晌,却忽生感嘆,「殿下、殿下人真好。」 少女诧异的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她。 青若却低下头去,生硬的岔开话题,「小姐迟些就知道了。」 「对了,小姐,」青若想了一下,才记起初衷来,「山下送上来的荤菜,殿下说不会连累我们。」 慕晓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现在,她倒是比较好奇青若刚刚跑去楚离歌那边看到了什么。 不过,瞧这丫头忐忑紧张的模样,一定是被楚霸王威胁过了。 她的人,她才捨不得为难。暗下磨了磨牙,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青若,便挥手示意她自己下去忙。 午后,慕晓枫终于明白青若那又委屈又隐忍又感动的复杂是为哪般了。 因为楚离歌身边那个不务正业的和气侍卫张化,午后健步如飞的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慕姑娘,你一定要亲自尝尝这些饭菜。」张化笑眯眯的圆脸下,居然隐着一丝紧张。在厅里,他看一眼淡然静坐的少女,又殷殷的带着恳求道,「请慕姑娘一定要赏脸,尝过之后,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话还请直接指出来。」 慕晓枫搁下书本,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又瞟了眼站得远远的青若,忽道,「这些饭菜是他亲自做的?你还没尝过吧?」 张化微微垂首,答得恭恭敬敬,「主子琼枝玉树一样的人物,他亲自洗手做羹,自只有姑娘才尝得。」 他这话的意思,原是好好替自己主子捧着慕晓枫。 可慕晓枫听了,心里不喜反而恼了。不过她心里再恼火,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反而愈发温和的笑眯眯道,「既然如此,现在你将这些饭菜都吃了吧。」 张化大惊,想起自己主子在厨房尝试忙碌半天功夫,眼前这少女却一点也不赏脸,心里便有些闷闷不平了。 慕晓枫眼角一掠,便将他僵硬笑脸收入眼底。她似笑非笑掠他一眼,慢悠悠问道,「怎么,嫌弃他的手艺?」 哼哼,难道就许他糟践她的丫环,还不许她小小报復他的侍卫? 张化对上她笑眯眯的眸子,心里就忍不住暗暗叫苦,「慕姑娘,不是……。」 「不是就好,那就赶紧趁热吃了,好赶紧回去向你家主子復命。」 可是慕姑娘,你真的冤枉主子了。主子让青若试菜,还不是因为那丫头清楚你的口味,她又刚好自己主动送上门……。 主子一心想着讨好你,只是一不小心借用了一下你的丫环而已。 你真用得着如此斤斤计较的护短么? 慕晓枫才不管他此刻心里是叫苦还是哀怨,见他久久站着不动筷,又一记和煦如春风的眼刀飞过去,唇角更扯出标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又轻轻道,「怎么,真嫌弃你家主子的手艺?」 「属下不敢。」被她逼上梁山的张化,幽怨的看她一眼,圆脸上讨喜的和气笑容终于完全垮了下来。默默拿起筷子,默默的顶着她幽探嘻弄的目光将饭菜一口口咽下。 一边尝,一边在心里暗暗吶喊:主子,慕姑娘真是……果然只有你这样强大的才能镇得住。 他这贴身侍卫当得容易么他,武艺不能偷懒,一切跑腿杂务必须精通;现在,还因为眼前这娇笑温和无害的姑娘,再添一项新功能:试菜! 小小报復了一下张化之后,慕晓枫也就没有再过份为难他。 至于楚离歌,似乎下了决心要将自己厨艺提高到可与御厨相媲美的程度,每日都让人堂而皇之的送大批食材上来。 大部份在他实验中浪费掉了,还有一部份精华则让张化每日亲自送来慕晓枫这边。 青若与冷玥,每日都被捉去做试客。而楚离歌除了让张化每日送那些补品过来之余,在她面前从来没有提过为了她刻苦提高厨艺这事。 不过,每一日晚膳,他总会准时不请自来。 陪着慕晓枫一同用膳,又天南地北闲聊一通,大概留上两个时辰,便又自动自觉的回他的住处。 关于离王殿下高调苦练厨艺这事,他不提,慕晓枫自也从来不问。 有些事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比光在嘴上说说要好千倍。 不说楚离歌如此高调的苦练厨艺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这件事本身让慕晓枫心里挺感动的。 说穿了,离王殿下就是不服输,被那天烤鱼事件深深刺激到了。 不肯相信以自己的韧性悟性,竟然连煮个菜如此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尤其是青若曾无意在他面前感嘆了一句,「右相大人煮的菜虽然比不上小姐,不过也比……。」 后半句,虽然青若很及时的戛然而止。可是离王殿下耳聪目明的,哪有猜不出的道理。 为了将青若口中那位右相大人在她家小姐心里的形象比下去,楚离歌更是发奋图强的钻在厨房里。 只可惜,厨艺这回事,光靠勤奋果然是不行的,天分这东西,玄妙——且无法强求。 让慕晓枫心里满满感动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楚离歌每次坚持让张化亲自送过来的补品。 虽说她可以利用药膳夹带一些补品荤菜之类的上山,可这毕竟不太方便,又不能大批量的夹带。 而楚离歌这一张扬高调的苦练厨艺,自然就将她这隐形的烦恼解决了。补品肉类什么的,每日都保证新鲜且源源不断。 风险与恶名,他都一肩替她担起了,她只需安安心心在他臂湾下养病进补就行。 这一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午后申时中,楚离歌从他的住处来到了慕晓枫的小院。他一现身,青若与冷玥便十分有眼识的自动自觉的默默往外走。 因为她们就算不想走,楚离歌也会想办法将她们轰走。除了每日逮她们过去尝他的手艺,还要占着这段时间与她们家小姐独处。 谁知青若刚走到院门,就忽然听闻外面响起了「呯呯」的拍门声。 这地方,平日除了他们几个,受住持的约束,前面的僧侣根本就不会过来。而其他香客,就算再懵懂迷路,也摸不到这来。 一时间,听闻拍门声的几人都似是怔了下。 这时候,冷玥就落后青若两步,她盯着院门,示意青若开口询问。 青若吸了吸气,按捺住突然呯呯加速的心跳,才轻声问道,「谁呀?」
第565章 我不允许 ()」 「是、是青若姐姐吗?」门外的声音欢喜中还透着一丝难掩的惊怯,顿了一下,才放下心来,略提高了声音道,「我是双语。」 「嗨,是你呀。」青若松了口气,伸手将门打开,就见一脸风尘僕僕模样的丫环几分侷促的含笑站在门外。她连忙笑着将身子往旁边一让,招唿道,「进来吧。」 在屋里的慕晓枫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眉眼几不可见的挑了挑,除了眼底闪过浅浅若有所思,倒也不见什么讶异之色。 双语是枫林居的二等丫环,是个机灵有担当的丫头,平日她就放在红影身边帮着打下手。 今日这丫头午后才赶到这来,只怕是突然起意的吧。也就是说,府里发生了红影处理不了突发事件。 想到这里,慕晓枫眉宇极快闪过一抹深思,深思之下又压着淡淡戾色。 双语突然到来,青若与冷玥自然暂时留在这里了。 「奴婢见过小姐。」双语毕恭毕敬的进入厅里,朝一派休闲之态的少女行了礼。却有些犹豫的用眼角往边上那风华潋滟的身影瞄了瞄,慕晓枫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吧,红影如此着急差你来这,有什么要紧事?」 双语见她并不避讳那挺拔笔直端坐的男子,倒是低着头,思虑了一下,才慢慢禀道,「禀小姐,慕府名下的铺子暂时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暂时没有大乱子,也就意味着将来不久便会出大乱子,而眼前,就已经出过小乱子。不过些小乱子,红影尚能处理妥当。 慕晓枫挑了挑眉,这丫头这句话倒是说得妙。不过这些事,本在她预料当中,倒是不太在意。 手一摆,又问道,「嗯,其他的事呢?」 双语有些侷促的瞄了瞄旁边那自觉将自己当隐形人的男子,又恭谨道,「前天,老夫人发了帖子邀了几家姑娘到府里游玩。」 「红影姑娘说,其中有两三个姑娘老夫人特别喜欢。」 心里冷冷一哼,这也是意料中的结果,不过她心里总归有些不痛快。她娘亲去世不过刚过三个月热孝期,那个老太婆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慕晓枫挑了挑眉,压下心头不悦,勾着唇意味深长的笑道,「哦,都是哪家姑娘?」 双语迟疑了一下,眼角又不由自主的往旁边那端正的身影瞄了瞄,愈发将脑袋埋得更低,态度也更卑微,「有周家李家与王家。」 邀的人,自然不止三家姑娘,双语前来传话特意挑了这三家姑娘来说,想必是红影交待过的。 虽然这丫环没有点明这几家姑娘背景如何,不过慕晓枫略一沉吟,心中便已有数。 「嗯,将王家姑娘的情况详细给我说说。」 双语微抬的眼角泛出一丝诧异的瞭然,随即恭敬道,「好的,小姐。」 「王家姑娘,因为接连守孝,定下的婚事一拖再拖之余,被男方退了亲事。现年,已经二十有五。至于品性脾气,据说侍奉双亲极为至善至孝,待人亦温和谦逊,是个知书识礼,贤良淑德的姑娘。」 慕晓枫转着眼睛,略含嘲弄的一笑,「这么听来,倒是个值得同情的好姑娘。」 双语轻声应和,「小姐说的是,老夫人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慕晓枫沉吟一会,有些懒散的偏着头,一手搁在桌子边沿撑着下巴,又笑问,「那姜夫人待这位王家姑娘的态度又如何?」 「姜夫人……」双语似有些愕然,想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姜夫人似乎十分喜爱这位王家姑娘,今日又另约了这位姑娘到府上。」 「好,我知道了。」慕晓枫微微垂眸,沉吟了一会,才道,「你回去告诉红影,让她不必有顾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虽然慕晓枫这话说得语焉不祥,不过双语并没有越规再问的打算。 她只负责传话跑腿,小姐不明说的事,不必需要她懂,只要红影听得明白就行。 「小姐,这是红影姐姐托奴婢亲手交给你的信。」 双语恭敬的将信奉上,又拘谨的微低下头后退了两步。 慕晓枫不动声色的收下信,十分平静的道,「你随青若下去吃点东西,歇一会再赶回去。」 这是表示,她已经猜出红影在信中写了什么内容。至于要不要回信交待一些事情,自会在双语下去歇息这段时间考虑。 这个时候,时辰已然在午后,双语只略略吃了些东西,大约小歇了一盏茶功夫,便辞别了慕晓枫往城里赶。 送走双语之后,又待了一会,青若看了看天色,便询问道,「小姐,是不是准备开始上晚膳了?」 山里天色早暗,用膳时辰一般都比在府里略提前半个时辰左右。 慕晓枫将书本合上,站起来望了望门外,点了点头,道,「好,传上来吧。」 传好晚膳上来,在离王殿下强大气场下,青若与冷玥只好自动自觉的悻悻出了院子。 「今晚的菜餚竟然还是以清淡为主……!」慕晓枫看着圆桌上冒着香气与热气的菜式,她抬眸瞟了眼对面那人,微露不满的撇了撇嘴角,怏怏嘆道,「我的病都好得差不多了。」 这话说得轻,可语气里娇嗔埋怨的味道却很浓。 因为楚离歌也在大佛寺住下「养病」之后,没过几天,他的霸王脾气又发作了。 最主要是慕晓枫之前在府里被大夫约束得狠,再加上还有纪媛这么个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的好大嫂在,她的饮食一直都被严格控制。 也就来了大佛寺之后,仗着无人管束,倒是不再忌讳饮食口味。可楚离歌看了几回她的菜式之后,竟然毫不违和的做起了监督她的隐形大夫。 像今天这副略显可怜的模样埋怨他的事情,慕晓枫都不知做过多少次了。可惜,离王殿下是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她的娇嗔埋怨就改变原则,这会对上她黑亮又隐含谴责的眼神,他也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便低头自顾的挟了块肥瘦正好的鸡肉到她碗里。 「嘴再谗,忍几天就好。」 「说得容易,」少女剜他一眼,语气恨恨,「你试一试连续几个月天天清淡来着。」 没有理会她的埋怨,楚离歌又挟了一块鱼肚给她,「快吃吧。」 他不会告诉她,他何止试过连续几个月天天清淡,他曾试过数月连饱都无法吃饱。那个时候,他不过六岁,有段时间,除了每天要忍受飢饿之外,还要时刻面临着死亡威胁。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天天锦衣玉食,连飢饿的滋味都不曾试过,难怪忍受不了这清淡口欲。 慕晓枫还想再说,不过每天基本都上演着相似一幕。她每抱怨一句,碗里必然多出一块菜来,看着眼前碗里很快堆起来的小山,她只得不甘地悻悻瞪了对面那人一眼,然后埋头——努力吃菜。 楚离歌严重嫌弃她最近病得太久太瘦,每天除了晚膳必然陪着她监督她用膳之外,还额外附加了一项霸道条款。 如果慕晓枫碗里最后还剩了菜出来的话,次日一定会被他多挟两倍的菜到她碗里以示惩罚。 以前在府里,虽然时时精贵的养着身子。可慕天达受不得这个女儿撒娇,一撒娇必然心软对她任予任取。所以,慕晓枫胃口不好不愿意进食的时候,慕天达拿这个宝贝女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纪媛,与慕晓枫是同辈,但纪媛身为大夫为人却性子冷淡,论口齿哪里是慕晓枫对手。往往是纪媛劝着劝着,最后反被慕晓枫劝服。 也就是到了这大佛寺,任何道理与狡诈手段在智慧卓绝的冰山殿下面前,都说不通也施展不开,她才不得不乖乖增大食量。 当然,楚霸王的功劳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不过才监督她几天。慕晓枫原本清瘦得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眼下已经逐渐恢復到以前五六分红润的模样了。 也正因为如此,冷玥与青若这两个丫头,才会每天都心甘情愿跑去接受楚离歌练手煮出的饭菜茶毒。 为了尽快消灭掉碗里的小山,慕晓枫只好低头拼命努力。 当她一鼓作气终于将碗里的饭菜都吃见底的时候,对面那明明吃得比她慢比她优雅,却不见得比她食量少的傢伙,早就已经放下碗筷,只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了。 那恆定不变的冷漠模样,与那张永远没有情绪起伏的潋滟脸庞,清晰而近距离的呈现眼前。 「你这是什么速度?」少女抹了抹嘴,盯着那张即使没有表情也让人移不开眼的脸,有些忿忿的瞪着他,「为什么每次都吃得比我快?」 楚离歌瞧着她忿忿然埋怨的娇俏模样,平静而冷清的眼眸便盈漾出淡淡莞尔来。 「笑笑笑,每次都这样。」少女佯装恼怒的站了起来,自发倒了杯水漱了漱口,眼角眉梢却隐隐流泛着让人胆寒的幽幽冷芒。 「是不是刚才吃撑了,我怎么突然觉得身上好热?」 楚离歌似乎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她一下,「吃撑?好热?」 这两者能有什么联繫? 少女却似被他冷淡的反应激起了气性,压下眼中惊艷,居然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内室。 「静养。」楚离歌淡淡吐出两字,眉宇间转出几分无奈,却站了起来亲自倒了杯水追着进了内室,「你这样,身体如何能好。」 少女似乎恼极,竟呛了声,「要你管。」 接着,是男子包容的嘆息声。再然后,少女软糯的声音似是隐隐含了笑意又响起来。 这情形,似乎不止一次上演。 谁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隐约又听得少女娇软动听的声音几分急躁的响了起来,「你说今天怎么回事,我怎么老觉得身上热呢?」 男子默了默,淡漠的声音居然隐隐有些急躁不稳,「嗯,你一说我也觉得热。」 大概因为两人共处一室,又总围绕着热这个词在讨论,情形似乎有些诡异。 素来自控力特别强悍的少女居然有些焦躁的又从内室走了出来,她一到厅里,便不管不顾的直接倒了凉水往嘴里灌。 可是,她越灌,那白皙娇嫩的脸庞反而越发艷红如霞。 大概瞧着她这娇俏媚艷的模样太过动人,楚离歌这样冷漠的人,看着她蹙眉吐气如兰的模样,眼眸竟然出现一瞬恍然。 那是不知不觉受诱惑暗中情动的表现,只不过眼下这两个当事人似乎还未察觉到什么不妥。 慕晓枫灌了好几杯水下去,还是觉得身上异常燥热难耐,眉头便紧紧拧着,颇有些恼火的模样。斜眼瞪着不远的男子,嘴里直嚷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天气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热?」 「不行,我要进去换身衣裳。」 说罢,她飞了记眼风过去,便转身又往内室走。不过这会她大概已经热得受不了,身上汗湿粘乎乎的难受,她一边走一边无意识的伸手拨开衣襟。 这一拨,虽然不该露的还来实包裹在衣裳下,可是,颈项下蜿蜒延伸的起伏线条,却已然露了一片香甜诱人的雪白。 楚离歌这样心性坚定从来不知道「七情六慾」的人,无意掠眼划过她颈项下那片偶露的雪白,本就觉得焦躁火热的身体,忽然便似被莫名火焰「轰」的撩着了般。 那股莫名其妙的热浪一冒头便来势汹汹直逼他脑门,几乎顷刻就逼得他微生茫然混沌的脑子坠入迷迷煳煳中失了清醒理智。 少女急躁的嘟嚷声与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波动不稳的埋怨声……,似乎瞬间便离得他很遥远。 所有声音一剎模煳远去,两道剔羽长眉下波澜不惊的冷清眼眸,不知何时已被悄无声息氤氲起来的淡淡红雾覆盖。 素来挺拔笔直优雅的身影,却在目光盯划过少女优美颈项下那片偶露的雪白时,倏地无端打了个跄踉。 「好热!」少女似乎终于恼极身上难以散发的热气,娇吟一声,竟然粗鲁的用力直接扯开自己衣襟。 「哧啦」一声帛裂微响,落在神智已然懵懂的男子耳里,却如激动人心的热情缴约一样。 他浑身一阵紧绷,目光追随着室内少女,忽地跌跌撞撞扑了进去。
第566章 谁入地狱 ()」 住持脸部僵了僵,扯着嘴角苦笑半晌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 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将他支走比较好,这才温和道,「你去前面慕姑娘的院子,请她遣个婢女拿套衣衫过来。」 小沙弥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又望了眼林子,才一本正经的问道,「可是住持,你还没有告诉弟子,那边那个男人是不是什么殿下?是不是坏人?」 住持浮着慈祥笑容的脸又是一僵,他俯下身神色复杂的摸了摸小沙弥的头,温和道,「那个是什么人,等你去请了人过来,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小沙弥歪着脑袋很认真的想了想,在他的认知里,住持是不会说谎骗他的,便郑重的点了点头,一板一眼道,「是,弟子这就去请慕姑娘遣人过来帮忙。」 小沙弥尚在七八岁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虽然应得严肃,规规矩矩的时候看起来也像个持重老成的小人人一样,可一转身便蹦蹦跳跳甚是欢快的跑了。 林子里面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是不是有个皇子,皇子是不是坏人。 住持看见他跑开,这才对一众僧人道,「赶紧过去看看情况。」 可这吩咐一出,他自己与众人都觉得一阵尴尬。 隐约听得,林子里头那酣战的声音还在持续,他们真这么过去似乎也不妥。可放任里面那两个人在这佛门圣地继续行这苟且之事,就更加不妥。 一时间,住持都踌躇原地进退维谷。 好在这个时候,里面令人尴尬又兴奋的交缠声随着男人一声畅快满足的低吼之后,渐渐止于平静了。 住持想了想,不管里面林子是什么人,他们一大群僧人这样冲过去总归不好。 正犹豫着,却见小沙弥抱着一套女子衣裳已经去而復返。当然,他身后还跟着一双俊俏璧人。 住持愕然张了张嘴,那活泼的小沙弥抱着衣裳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住持,弟子借了衣裳,慕姐姐说她的婢女出去办事了,就跟过来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慕晓枫走上前来,朝住持含笑道,「住持你好。」 至于落后她一步护花使者姿态行来的卓越男子,抿着唇略略朝住持颔首致意同时制止了住持行礼的举动。 「住持,是不是附近发生了什么事?」少女眸光流丽,眼波一闪一闪的凝着住持,即使听到什么响动,也一直是目不斜视的端庄姿态。 住持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并没有开口,这种事他实在不好对慕晓枫一个姑娘解释,便朝小沙弥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交待了几句,然后让他抱着一堆衣裳跑进林子。 一会之后,小沙弥转身跑出来,林子里面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忙乱声响。 住持想到今日这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便犹豫的看了眼楚离歌,又悄悄打量了慕晓枫一眼。 可这两人却似完全没有看到住持的眼神一样,一双亮眼的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等着。 等着林子里面那双苟且男女自己走出来。 「咳,这儿风大,慕姑娘身子不好,不如先行回去休息?」住持见状,只能厚着脸皮直接开口委婉赶人了,毕竟在佛门之地发生这样的事,实在让人脸上无光。 住持除了顾及慕晓枫姑娘身份之外,还得为林子里面那对苟且男人女考虑。 这样的事,宣扬出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他自是想着最好能将事情悄悄处理,将影响压到最小。 可惜,住持只猜测到林子里面打野战那对男女不知是哪家香客,却完全没有与眼前这双璧人一样伫立的俊俏男女联繫起来。 「她没这么弱。」声音极为冷淡,开口直接拒绝住持请求的是不近人情的冰山殿下。 在他们短短交谈的时间里,林子里头那两人终于穿好了衣裳。不过听着不远的人声,两人却耷拉着脑袋不愿意出来见人。 「我瞧他们大概力竭了,劳烦住持派两位师傅进去将他们请出来。」 冷清而低醇的嗓音,听起来甚为平淡,可这漠然平静里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震慑意味。 住持低低宣了声佛号,扭头对其中两名僧人指去,「你们去林子里将人请出来吧。」 一会之后,一双神色颓靡的男女低着头跟在两僧人后面,自林子里磨磨磳磳的走了出来。 住持一眼望去,登时愕然的瞪大眼珠,望着那低头的男子,疑惑道,「你是寺里的僧人?」 「住持,弟子认得他,」僧侣中其中一个指着那低头的男人道,「他是三天前才到寺里剃度落髮的弟子,头顶连戒疤还未授,弟子记得他的俗家姓名就叫……叫严或时?对,就叫严或时。」 慕晓枫远远站着,眼角掠过那光头的男人,除了淡淡讥讽再无其他。 这个时候,严或时双眼还透着赤红与茫然,似乎还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听闻有人指出他真实身份,半晌,才惊讶抬起头来。 这抬头一看,先映入眼帘的是住持压抑住怒火的黑脸,再才望见后面浅浅含笑的紫衣少女,讥讽而又瞭然的冷漠扫了眼过来。 与他一同从林子出来的女人,神情也是懵懂茫然。她一直垂着头,皱着眉头似在苦苦思索什么。 「华姑姑?」冷漠的声音甚是诧异,以至声量都拔高不少,「你怎么在这?」 「啊?我是奉娘娘之……你是离王殿下?」那女子茫然抬头,话许是楚离歌这质询的语气透着严厉,所以她下意识冲口便答了,可一瞬似是想到什么,才倏地住口抬头,望见那隐约孤傲如画眉目流转着淡淡讥嘲,后半句连声调都惊得变了。 楚离歌收回视线,冷淡的凝向住持,「住持,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华姑姑,至于那位,」他面无表情的往严或时一掠,「贵寺新入门剃度的弟子,这两人如何在这发生苟且之事,本王不管。」 多久没听过他将「本王」这尊称拎出来了? 那笑容温和一派纯澈无害模样的少女,转着清亮狡黠的目光,笑吟吟在想,他打算用这身份压住持做什么。 深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与佛门弟子在偏僻林子做出苟且之事? 这晴天霹雳一样的事实,简直惊得住持半天也找不着北。 就听得楚离歌又冷冷道,「住持打算如何处理这事,本王亦不管。」 他掠了眼住持,深邃眼眸波光幽转,淡淡一瞥,便似透出无边骇人的森寒冰冷来。 住持心头惊了惊,正打算开口,又听闻他道,「但有一条,这事不能闹大。另外,本王会将这事如实禀报父皇。」 说完,也不等住持作出反应,直接冷眼掠向华姑姑,「将你身上的信物交出来。」 即使在这站了好一会,华姑姑强撑着打起精神,神智还是迷迷煳煳的,根本还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就撞上离王殿下森冷凌厉的目光,她无意识的颤了颤,竟随即就伸手要依言将身上信物交出去。 站在一旁等候发落的严或时急了,这个时候他顾不得怨恨慕晓枫或回想局面逆转的原因,几乎焦急的直接朝华姑姑扑了过去,「不能给。」 只不过,他之前才大大酣战一番,即使神智恢復了几分,行动也凝滞迟缓。 眉梢动了动,楚离歌似是冷冷哼了哼,又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不过修长手臂却倏如闪电伸出,手掌对着华姑姑拿着的信物一探,那一枚凤栖宫的令牌便已然到了他掌上。 东西到手,他连看也懒得看这些人,朝少女略一点头,转身便走。 慕晓枫离去之前,倒是似笑非笑的投了瞥目光在严或时身上。她的目光看似明媚温和,可被她眼神打量的严或时却有如突然被针蜇到一样,浑身激灵灵一颤,一股强烈的恐惧瞬间潮水般淹没他心头。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看见那娉婷婀娜的身影远去,他忽然发了疯般大声叫道,「慕晓枫,你这个破……!」 「啪!」一声突然将他惊叫打断,众人瞪眼望去,只见一大块烂泥将他口鼻堵得死死的。 「再敢污言秽语辱她,」本已与少女同行而去的锦衣男子,忽然回过头来,他语气淡淡,可神情却冰凉如铁,仿佛那森寒的眼神只看你一眼,就能将你冻成永无翻身之日的冰棍。 他就在原地冷冷地平静地盯着严或时,慢慢地一字一顿道,「这,便是你的写照。」 言罢,他随手摘了片叶子朝着严或时平平飞过去。严或时惊恐的瞪大眼珠,就见那飞到眼前的叶子,忽然自中间平整的裂成两半。 他登时似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般,淋得浑身都透心凉。 楚离歌没有再看他,转身对那停下脚步等他的紫衣少女道,「走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可又有股淡淡的温柔味道融合其中。 严或时看着那对俊俏男女相携远去的身影,心里寒意更重了。 楚离歌说到做到,果然不理会住持如何处置严或时与华姑姑。回到慕晓枫住的院子,却立时拿了只小盒子,将从华姑姑手里夺来的令牌,还有另外两样东西直接放入盒子。 然后往空中发了声奇怪的哨音,不久便有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主子。」 他头也不抬,只用眼角瞟过搁在桌子上的盒子,「即刻将这东西送进宫,一定要送到那个人跟前让他亲眼看看。」 「是,属下领命。」那人一抱拳,将桌上的盒子风一般捲走,然后再眨眼,人影便不见了。 「你这么直接,不怕里面那位气着?」少女与他隔桌而坐,正端着杯子浅笑微微的转着明显含着促狭的眸子看他。 男子半垂眼眸,掩着精光瞟向她,「她做得直接,气着也与我无关。」 少女扬了扬眉,心情明显愉悦,「说得对。」 皇后居然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她与楚离歌,这实在够让她惊讶的。 不过,他说得对,那个女人既然敢做,他没什么不敢让宫里头那位知道。 这手段虽然下流了点恶毒了点,不过一旦让凤栖宫那位真得手的话,这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好。 依着她与楚离歌两人间半挑明的情意,一旦他们真在一起中了媚情药,十有八九无法抗拒药力,真会愿意为了对方心甘情愿成为解药。 可这事一出,她和楚离歌就真是谁也别再想活了。 楚离歌身中无情,一旦真正情动还在药力作用下享受鱼水之欢,只怕此毒一解彼毒便会立刻发作要命了。 而她,即使抛去守孝期间在这佛门圣地与人苟且这双重罪名不提,单单是她「害死」楚离歌这一条,就够灭她满门了。 这算计,真是好狠好毒。 「你说,咱们的娘娘在那位手里突然看到自己宫中令牌,会不会气得牙根咬断呢?」 楚离歌淡然看她一眼,「便宜她。」 少女笑了笑,「好吧,你说得对,只气得牙根咬断确实便宜她了。」 不过,这事直接捅到楚帝跟前,又哪里仅仅是气一气皇后如此简单。 「不知冷玥青若他们那边现在如何了?」为了逼真请对方入瓮,对于冷玥青若她们,慕晓枫可是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楚离歌又淡然掠她一眼,依旧冷淡的语气,「不会有事。」那个女人的目标是他们两个,其他不相干的人,顶多只会令他们昏迷过去不碍事。 他估计,冷玥他们几个这会最多就是在他的院子里唿唿大睡而已。 慕晓枫听他语气笃定,心里淡淡担忧便放下了。 巍峨宫墙里,空旷肃穆的御书房里。 长形的楠木御案上,一叠整齐的奏摺旁,摆放着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 那小木盒,正是楚离歌命人快马加鞭送进宫里的。 「那小子有什么东西如此要紧?」楚帝冷哼一声,将御笔搁下,才从奏摺中抬起头来。 凝着案上不起眼的小盒子狐疑的打量了一会,才伸手拿到近前要打开来。
第567章 客来 ()」 「陛下,」内侍忽然出声引开他的注意,同时将水温正好的茶盏奉了过去,「请喝茶。」 离王殿下送来的东西太能惹火,陛下看之前还是先喝口茶压压火气吧。 楚帝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帝王独有的威压气势就够吓得内侍心肝乱颤了。 一眼掠去,便似看穿他心底嘀咕一样。 不过,楚帝终究还是先抬手去接了杯子。 看着楚帝将杯子就近唇边,内侍却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呷一口之后,楚帝顺手将杯子往案边一搁,随即十分利索的将盒子打开了。 先入目的,是一块令牌。 楚帝眯着眼睛拿起来端祥了一会,眼神霎时便变得冷芒闪烁,同时还隐隐有诡异的星光在流动。 「凤栖宫的令牌?」 他若有所思的冷哼一声,将令牌搁一边,又拿起盒子里面另外两样东西。 那是两块碎布,其中一块色彩鲜艷,很容易看得出来是从女子衣裳上撕下来的,另外一块……他辨认了一会,才确认那该是从寺庙僧侣的衣裳所撕。 楚帝的眼神,原本幽沉平静透着疑惑,可左右手分别拿着这两块碎布在眼前盯了那么一会,他脸色便渐渐变了。 「杜海,」他沉着脸死死盯着那块女子衣裳上撕下来的的碎布,唤了静立在旁的内侍一声,「你过来看看这东西。」 「哎,奴才来了。」杜海应声后,立即便快步走到了楚帝旁边。 他接过那块碎布琢磨了一会,楚帝才不动声色的问道,「看出什么来没有?」 杜海先是认真看了一会,才露出迟疑犹豫之色。楚帝眼角一直不动声色掠着他,哪里会看不出他这表情代表什么意思。 「陛下,」杜海略略后退两步,才躬身谨慎道,「奴才看着这块碎布像是宫里的物品。」 楚帝冷笑着掠他一眼,没有接口,也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大手一挥让他退下了。 他表面看起来平静如常,可内里这时简直都快气炸了肺。 虽然这盒子除了这三样东西,再无其他。可这三样东西,这会看起来竟没有哪一样是寻常的。 即使是看着最寻常的僧人衣裳,跟另外两样东西搁在一块,那就绝非一般。 「令牌?宫女?僧人?」楚帝自齿缝挤出愤怒冷嘲,「真是朕的好皇后。」 好到迫不及待送他去死! 因为他知道了那小子身中无情,所以他的好皇后干脆连遮羞布也扯掉了。 如果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楚帝眼下绝对不会如此愤怒。可他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盅虫,就再也遏制不住的愤怒得双手发抖。 只要那小子一死,他也活不成。 盅虫的事,皇后手里纵然没有确切证据,可这么多年夫妻,她也一定猜到几分。 想到这里,楚帝心头突然漫过浓浓悲哀。 为了皇位,为了李家的富贵,那个女人对他竟然一点情义也不顾……。 「太子,太子!」似笑非笑重复念叨了几次之后,楚帝幽沉眼眸里忽然转出深深的暴戾之色。 天色完全黑下来,冷玥与青若才终于清醒。 甫一睁开眼睛,青若正好撞上慕晓枫微露关切投来的目光,她不禁怔了怔,一时困惑的拍着自己脑袋,「小姐?奴婢这是在哪?」 慕晓枫坐在桌旁不动,只转目四下看了看,才笑道,「你自己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青若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床榻上,她一个激灵立时一骨碌的爬了起来。急急转目四看,然后傻傻的呆住了,「小姐,奴婢是在自己的厢房里?」 慕晓枫点了点头,倒没有再逗她,示意她先喝杯水,然后才简略的将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青若听得心都悬了起来,虽然现在已经是事后,可她还是紧张得拿着空杯子也忘了放下。 「小姐,那你没事吧?」 慕晓枫失笑的瞥她一眼,「你瞧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青若拍拍脑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其中惊险在她昏睡的时候,早就已经成为过去。 人倒是清醒了些,可想了想,随即满腹疑问便浮了上来,「小姐,奴婢还是弄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下手的?」 一般的毒物想要不让小姐与殿下发觉就下到他们身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在这大佛寺的小院,连下人都不多一个,吃食也是她们自己人经手,她想不通那些下流的药物是如何弄到小院来的。 慕晓枫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忽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双语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在这里逗留了多久?」 青若愣了下,回过神后立时愤怒得要跳起来,「小姐的意思是双语被人收卖了?她今天赶来这里就是为了特意害小姐?」 慕晓枫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又岔开话题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几天的晚膳我都吃什么菜?」 青若呆了呆,茫然答道,「奴婢记得。」 「简单来说,就是能制出那种效用的药物之一,事前已经餵到我们平时吃的食材里,经过几日连续沉积,再与另外几种混在一起,就能形成等同直接服用媚情药所起的效用。」说罢,她颇为感慨的长嘆一声,「如此隐蔽的法子,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虽然现在是事后再听说,可青若仍旧觉得心惊肉跳得慌。 「那小姐又如何防备得了这东西?」心里又惊又怕,不过想及这事终究已经过去,青若又忍不住好奇再问。 慕晓枫笑了笑,眉目笑意温软可亲,可眼角却泛转出淡淡森然。 默了默,她才轻声道,「问题就出在双语身上。」 「当然,双语只是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无意中成了别人的帮凶而已。」 青若听得大为惊奇,「奴婢看不出双语有什么异常。」 慕晓枫又淡淡笑了笑,却问道,「你认为红影她做事怎么样?」 青若略一思索,立时便流利道,「稳重,细心,踏实,聪明且能干,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对小姐忠心不二。」 慕晓枫只是笑,也不拆穿她特意为红影说好话的用心,只道,「你看,连你也知道红影是多么稳重细心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会在那样的时间遣双语来这送信。」 青若一惊,心里却越发迷煳,「小姐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慕晓枫看她一眼,含着别有意味的浅笑,才轻轻解释起来,「不用怀疑,双语自然是红影派来的。只不过,按照红影的估计,双语该早一个时辰就到这里,然后她再赶回去时间上也是松动富足的。」 「但双语明显在路上因什么意外耽搁了,且还耽搁了一个时辰。」慕晓枫停顿了一下,端起杯子往唇边送去,再将杯子搁下,才又悠悠道,「就是在这一个时辰里,她无意成了别人的帮凶。」 为了赶路,双语后面必然得加快速度,所以见到双语的时候,看起来才会像赶了远路一样无比的风尘僕僕。 那一身风尘僕僕,正好可以遮掩住一些容易让人忽略的东西。 当然,令她心里起疑的还有双语衣摆的配饰。 「总之,这件事细究起来,就像是别人无心之失一样。」 至于凤栖宫那位华姑姑,其实是楚离歌的人在半道劫回来的。就算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皇后又怎么会留一丁点可能的嫌疑扯到自己身上。 她与楚离歌出事的时间里,她的亲信大宫女自然不会在大佛寺。 皇后安排自然是缜密的,那位华姑姑还几经改扮,为的自然是防着她与楚离歌了。 只不过,有句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最终,谁会成为羸家,还有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 而今天这结果,很显然证明了,她与楚离歌两个人的脑子确实比皇后一个脑子好使些。 慕晓枫一想到宫里的楚帝收到盒子时的震怒,心情就更加愉快了。 这件事,在住持的压制下,似乎无风无浪的平静过去了。 慕晓枫还是老实的留在大佛寺继续奉旨休养,而楚离歌也依旧没病好。 这一日,天气甚好。 辰时末,寺里的香客便逐渐多了起来。 大佛寺正殿,那座恢宏的雄德宝殿前面的开阔广场上,左侧修建了一座许愿池。 池子不算很大,但前来大佛寺进香的香客,基本都会到这池子前站一站,拜一拜。 这小小的许愿池里,除了种植了几株四季常开不败的睡莲外,便是养了八只外形体积均相近的金钱龟。 据闻,这八只金钱龟的寿命现在已经超过八十岁,是大佛寺的宝物之一。 此刻,阳光正淡,就在这许愿池旁,有位香客却双手合什虔诚跪拜,嘴里一直念念有词,「谢谢神龟让信女心愿得成,谢谢神龟让信女心愿得成。」 除了附近经常来进香的香客外,自然也有从外地慕名而来的香客。 在这位念念叨叨的女信徒旁边,恰好有位第一次前来大佛寺的香客,她在旁边拜了拜,再听闻那人如此虔诚激动叩谢,一时不由得好奇的等在旁边。
第568章 调养 ()」 待那三四十岁年纪穿着榴红衣裙一身贵夫人打扮的妇人站起来,那外地来的姑娘犹豫了一下,才靠近两步轻声询问道,「请问这位夫人,这许愿池真的很灵验吗?」 那贵夫人先侧头神情警惕的打量了那姑娘一番,见姑娘穿戴不俗态度诚恳,这才微微露了笑意,点头道,「姑娘是第一次来大佛寺吧?」 那姑娘惊讶的笑了笑,「夫人怎么知道?」 贵夫人打量她一眼,微带傲然的扬起下巴,淡淡道,「只要来过大佛寺的人,都知道这里的许愿池是最为灵验的,只要诚心许愿,一定心愿得成。」 那姑娘小脸似乎浮了淡淡红晕,看着贵夫人,诚恳又隐含急切的问道,「恕我失礼,能不能向夫人你请教几个问题?」 那贵夫人傲然扫她一眼,从她含羞带怯的神情来看,大概便猜出了她想问什么。略一沉吟,难得的好脾气耐着性子说道,「姑娘是不是想问在这里该如何许愿?」 姑娘忙不迭的点头,诧异又期待的看着她,「正是,不知夫人可否解惑?」 「想要达成心愿首先要诚心,」那贵夫人大概心情极好,竟站在原地给那姑娘详细的讲解起来,「其次便是,姑娘连续三天同一时辰在这许愿池前许愿,风雨不改,到时姑娘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只是这样吗?」姑娘怔了怔,不过随即就万分感激的道,「谢谢夫人指点,谢谢你。」 那贵夫人含笑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别处了。 外地来的姑娘立即跪了下来,双掌合什举于胸前,闭着眼睛嘴唇微动,虽口中念念有词却并没有声音发出来,很显然在默默许愿。 跪了好一会,又虔诚的叩拜一番之后,才起身走去别处。 为了达成心愿,这位姑娘随后又去添了好些香油钱,自然也在大佛寺要了间厢房住下来。 次日同一时辰,她十分准时的来到许愿池旁,整理好裙摆,便轻轻跪了下来。 但是,她闭上眼睛许愿之前,下意识先往池里望了望,顺便数了数池中八只懒洋洋淌在水里的金钱龟。 可是,这一默数下来,她却意外发现金钱龟的数量不对。 「似乎比昨天少了一只?」她眉头不自觉轻轻蹙起,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不可能吧?」 便又瞪大眼睛凝足目力继续重数一遍,然而她一遍又一遍的数下来,终于确定金钱龟的数量确实是少了一只。 这时,陆续有好几位香客也来到了许愿池旁。 那姑娘站了起来,在其他香客开始许愿之前,忽然轻轻道,「不知道什么缘故,这里的金钱龟比昨天少了一只。」 「少了一只?」旁边立时有人狐疑睁大眼睛往池里望了望,「怎么可能呢?这许愿池里八只金钱龟都已经在这养了几十年了,这几只金钱龟可是大佛寺的宝物。」 听她这口吻,那姑娘便知她是大佛寺的常客。 那姑娘着急了,她倒是没多想,就是担心一直被视为宝物的金钱龟少了一只会影响到愿望灵不灵验。 「夫人若是不信,你可以亲自数上一数。」 那夫人扭头看她一眼,大约觉得她这急切的态度有些不寻常,看人的眼神便有些许古怪。不过见对方只是个小姑娘,倒也没将她这失礼放在心上,而是转目凝向池里。 旁边其余人见状,竟也同时睁大眼睛去细数池里的金钱龟。 一会之后,几位香客皆不约而同的疑惑点头,「果然只有七只金钱龟在池子里。」 那姑娘见大家结论相同,当即高兴的连声附和,「是吧是吧,我就说这里面的金钱龟少了一只。」 大家听她这兴高采烈的语气,一时都沉下脸有些气恼的齐唰唰转头往她望来。 其中一人脾气较为急躁,立时便不悦的质问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大佛寺的宝物少了一只,我们心里都着急,你怎么看起来反倒像是挺高兴的样子?」 姑娘脸色一白,对上那人恼怒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妥,连忙低下头,讪讪道歉,「对不起,我……我只是一时……,我只是担心大家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才得意忘形,并非诚心幸灾乐祸。 其他香客都是妇人打扮,看样子也是大佛寺的常客,不仅对许愿池的情况熟悉,就是跟寺里一些较有地位的僧人也颇有些交情。 这边,那姑娘还在惴惴懊恼,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人飞快差了下人去找寺里的僧人。 一会之后,便有位僧人神色凝重的疾步往许愿池走来。 来到近前,先庄重的合什宣了声佛号,才道,「请各位施主暂且往旁边让一让,待贫僧察看清情况再作打算。」 有他这话,众位香客自然往旁边让开了。 这位僧人站在池子四周分别数了四次,确定池里的金钱龟确确实实只有七只。 眉头登时便拢成了一团,他环视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香客,问道,「请问是哪位施主最先发现池子里的金钱龟数量不对的?」 稍后过来一众妇人很自然的齐齐举目望着那外地来的姑娘,更齐声道,「是她。」 有人更是焦急道,「无兴师父,可得赶紧将不见的金钱龟找回来。」 名为无兴的僧人点了点头,缓步行到那姑娘跟前,问道,「不知姑娘是何时到许愿池前?」 那姑娘想了想,才道,「师父,我是辰时末来到这的,许愿之前数了数,之后才知道池子里面的金钱龟少了一只。」 旁边有人立即便道,「这池子不深,会不会是那只金钱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悄悄爬了出去?」 「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僧人无兴想了一下,「不过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辰时之前,这里大概还没有什么人来,如果真是它自己爬出了池子,大概也没有什么人看见。」 那姑娘望了望人来人往的广场,不由得担心道,「这可怎么办?我们怎么样才能将那只丢失的金钱龟找回来?」 「各位施主稍安勿躁,贫僧这就去安排,一定会尽快将那只丢失的金钱龟找回来的。」 僧人无兴合什朝众人行礼之后,便转身匆匆走了。 那姑娘这会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心情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她倒是想帮忙一齐去寻找,不过想了想,自己对周围环境并不熟悉,最后便也作罢。 可她为求达成心愿,今天这许愿池没拜成,在那只丢失的金钱龟找回来之前,她都没有心情再去其他地方叩拜了。 另外那几位妇人,大概也是跟她的心思差不多,又或许她们作为常客,更加重视这几只被视为宝物的金钱龟,所以一时也没有走开,而是留在附近四下帮忙寻找。 以一只寿龄已过八十的金钱龟来说,即使它一时好奇偷偷爬出池子到外面熘达,大概也不会走远才对。 可是,那位叫无兴的僧人安排好几名僧侣在附近四周寻找一圈之后,最终却是无功而返。 「附近的草丛角落什么的都找遍了,竟然找不到。」一位也加入寻找行列的香客回到许愿池附近,皱着眉头担忧的嘆息道,「真不知道那只金钱龟会爬到什么地方去。」 这时,僧人无兴也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 在他宣布结果之前,已经有人忍不住忧心忡忡的道,「无兴师父,丢失的金钱龟,会不会在昨晚就已经被人偷偷捉走藏下山拿去卖了?」 因为常来大佛寺的人都知道,养在许愿池里面这八只金钱龟寿龄高,是大佛寺的宝物。如果有人昧着良心偷偷捉一只下去换钱,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识货的,一眼看见这池子的金钱龟就知道价值不菲了。 来大佛寺的人众多,谁也不敢保证衣冠楚楚之下的人心。这种缺德事以前没人做过,不表示现在没人敢做。 僧人无兴眉头极快的跳了跳,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施主说的这种情况应该不可能出现。」 「若真有人昧着良心在佛祖面前做下这等增加孽障的事,贫僧敢肯定,那只丢失的金钱龟这会绝对还在寺里。」 那心急如焚的姑娘听他如此肯定,不由得好奇问道,「师父如何肯定呢?」 「若真是有人偷走金钱龟,那个人肯定第一时间藏着金钱龟下山。」 僧人无兴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才解释道,「因为昨晚子时,寺里的弟子还曾来到这里检查过,那时候金钱龟并没有少。」 「若是子时之后有人暗中盗窃,那他也得等到今天清晨山门大开之后才能下去。」 姑娘怔了怔,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师父既然如此肯定,那就是有办法确定今天山门打开之后,并没有人下山了。」 僧人无兴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这话一落,便有其他香客心急的催促起来,「既然确定那只丢失的金钱龟还在寺里,那还请无兴师父赶紧想办法将它找回来,千万不可让那昧心之徒偷偷将金钱龟带下山去卖掉。」
第569章 真够狠的 ()」 住持脸部僵了僵,扯着嘴角苦笑半晌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 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将他支走比较好,这才温和道,「你去前面慕姑娘的院子,请她遣个婢女拿套衣衫过来。」 小沙弥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又望了眼林子,才一本正经的问道,「可是住持,你还没有告诉弟子,那边那个男人是不是什么殿下?是不是坏人?」 住持浮着慈祥笑容的脸又是一僵,他俯下身神色复杂的摸了摸小沙弥的头,温和道,「那个是什么人,等你去请了人过来,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小沙弥歪着脑袋很认真的想了想,在他的认知里,住持是不会说谎骗他的,便郑重的点了点头,一板一眼道,「是,弟子这就去请慕姑娘遣人过来帮忙。」 小沙弥尚在七八岁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虽然应得严肃,规规矩矩的时候看起来也像个持重老成的小人人一样,可一转身便蹦蹦跳跳甚是欢快的跑了。 林子里面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是不是有个皇子,皇子是不是坏人。 住持看见他跑开,这才对一众僧人道,「赶紧过去看看情况。」 可这吩咐一出,他自己与众人都觉得一阵尴尬。 隐约听得,林子里头那酣战的声音还在持续,他们真这么过去似乎也不妥。可放任里面那两个人在这佛门圣地继续行这苟且之事,就更加不妥。 一时间,住持都踌躇原地进退维谷。 好在这个时候,里面令人尴尬又兴奋的交缠声随着男人一声畅快满足的低吼之后,渐渐止于平静了。 住持想了想,不管里面林子是什么人,他们一大群僧人这样冲过去总归不好。 正犹豫着,却见小沙弥抱着一套女子衣裳已经去而復返。当然,他身后还跟着一双俊俏璧人。 住持愕然张了张嘴,那活泼的小沙弥抱着衣裳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住持,弟子借了衣裳,慕姐姐说她的婢女出去办事了,就跟过来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慕晓枫走上前来,朝住持含笑道,「住持你好。」 至于落后她一步护花使者姿态行来的卓越男子,抿着唇略略朝住持颔首致意同时制止了住持行礼的举动。 「住持,是不是附近发生了什么事?」少女眸光流丽,眼波一闪一闪的凝着住持,即使听到什么响动,也一直是目不斜视的端庄姿态。 住持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并没有开口,这种事他实在不好对慕晓枫一个姑娘解释,便朝小沙弥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交待了几句,然后让他抱着一堆衣裳跑进林子。 一会之后,小沙弥转身跑出来,林子里面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忙乱声响。 住持想到今日这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便犹豫的看了眼楚离歌,又悄悄打量了慕晓枫一眼。 可这两人却似完全没有看到住持的眼神一样,一双亮眼的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等着。 等着林子里面那双苟且男女自己走出来。 「咳,这儿风大,慕姑娘身子不好,不如先行回去休息?」住持见状,只能厚着脸皮直接开口委婉赶人了,毕竟在佛门之地发生这样的事,实在让人脸上无光。 住持除了顾及慕晓枫姑娘身份之外,还得为林子里面那对苟且男人女考虑。 这样的事,宣扬出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他自是想着最好能将事情悄悄处理,将影响压到最小。 可惜,住持只猜测到林子里面打野战那对男女不知是哪家香客,却完全没有与眼前这双璧人一样伫立的俊俏男女联繫起来。 「她没这么弱。」声音极为冷淡,开口直接拒绝住持请求的是不近人情的冰山殿下。 在他们短短交谈的时间里,林子里头那两人终于穿好了衣裳。不过听着不远的人声,两人却耷拉着脑袋不愿意出来见人。 「我瞧他们大概力竭了,劳烦住持派两位师傅进去将他们请出来。」 冷清而低醇的嗓音,听起来甚为平淡,可这漠然平静里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震慑意味。 住持低低宣了声佛号,扭头对其中两名僧人指去,「你们去林子里将人请出来吧。」 一会之后,一双神色颓靡的男女低着头跟在两僧人后面,自林子里磨磨磳磳的走了出来。 住持一眼望去,登时愕然的瞪大眼珠,望着那低头的男子,疑惑道,「你是寺里的僧人?」 「住持,弟子认得他,」僧侣中其中一个指着那低头的男人道,「他是三天前才到寺里剃度落髮的弟子,头顶连戒疤还未授,弟子记得他的俗家姓名就叫……叫严或时?对,就叫严或时。」 慕晓枫远远站着,眼角掠过那光头的男人,除了淡淡讥讽再无其他。 这个时候,严或时双眼还透着赤红与茫然,似乎还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听闻有人指出他真实身份,半晌,才惊讶抬起头来。 这抬头一看,先映入眼帘的是住持压抑住怒火的黑脸,再才望见后面浅浅含笑的紫衣少女,讥讽而又瞭然的冷漠扫了眼过来。 与他一同从林子出来的女人,神情也是懵懂茫然。她一直垂着头,皱着眉头似在苦苦思索什么。 「华姑姑?」冷漠的声音甚是诧异,以至声量都拔高不少,「你怎么在这?」 「啊?我是奉娘娘之……你是离王殿下?」那女子茫然抬头,话许是楚离歌这质询的语气透着严厉,所以她下意识冲口便答了,可一瞬似是想到什么,才倏地住口抬头,望见那隐约孤傲如画眉目流转着淡淡讥嘲,后半句连声调都惊得变了。 楚离歌收回视线,冷淡的凝向住持,「住持,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华姑姑,至于那位,」他面无表情的往严或时一掠,「贵寺新入门剃度的弟子,这两人如何在这发生苟且之事,本王不管。」 多久没听过他将「本王」这尊称拎出来了? 那笑容温和一派纯澈无害模样的少女,转着清亮狡黠的目光,笑吟吟在想,他打算用这身份压住持做什么。 深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与佛门弟子在偏僻林子做出苟且之事? 这晴天霹雳一样的事实,简直惊得住持半天也找不着北。 就听得楚离歌又冷冷道,「住持打算如何处理这事,本王亦不管。」 他掠了眼住持,深邃眼眸波光幽转,淡淡一瞥,便似透出无边骇人的森寒冰冷来。 住持心头惊了惊,正打算开口,又听闻他道,「但有一条,这事不能闹大。另外,本王会将这事如实禀报父皇。」 说完,也不等住持作出反应,直接冷眼掠向华姑姑,「将你身上的信物交出来。」 即使在这站了好一会,华姑姑强撑着打起精神,神智还是迷迷煳煳的,根本还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就撞上离王殿下森冷凌厉的目光,她无意识的颤了颤,竟随即就伸手要依言将身上信物交出去。 站在一旁等候发落的严或时急了,这个时候他顾不得怨恨慕晓枫或回想局面逆转的原因,几乎焦急的直接朝华姑姑扑了过去,「不能给。」 只不过,他之前才大大酣战一番,即使神智恢復了几分,行动也凝滞迟缓。 眉梢动了动,楚离歌似是冷冷哼了哼,又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不过修长手臂却倏如闪电伸出,手掌对着华姑姑拿着的信物一探,那一枚凤栖宫的令牌便已然到了他掌上。 东西到手,他连看也懒得看这些人,朝少女略一点头,转身便走。 慕晓枫离去之前,倒是似笑非笑的投了瞥目光在严或时身上。她的目光看似明媚温和,可被她眼神打量的严或时却有如突然被针蜇到一样,浑身激灵灵一颤,一股强烈的恐惧瞬间潮水般淹没他心头。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看见那娉婷婀娜的身影远去,他忽然发了疯般大声叫道,「慕晓枫,你这个破……!」 「啪!」一声突然将他惊叫打断,众人瞪眼望去,只见一大块烂泥将他口鼻堵得死死的。 「再敢污言秽语辱她,」本已与少女同行而去的锦衣男子,忽然回过头来,他语气淡淡,可神情却冰凉如铁,仿佛那森寒的眼神只看你一眼,就能将你冻成永无翻身之日的冰棍。 他就在原地冷冷地平静地盯着严或时,慢慢地一字一顿道,「这,便是你的写照。」 言罢,他随手摘了片叶子朝着严或时平平飞过去。严或时惊恐的瞪大眼珠,就见那飞到眼前的叶子,忽然自中间平整的裂成两半。 他登时似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般,淋得浑身都透心凉。 楚离歌没有再看他,转身对那停下脚步等他的紫衣少女道,「走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可又有股淡淡的温柔味道融合其中。 严或时看着那对俊俏男女相携远去的身影,心里寒意更重了。 楚离歌说到做到,果然不理会住持如何处置严或时与华姑姑。回到慕晓枫住的院子,却立时拿了只小盒子,将从华姑姑手里夺来的令牌,还有另外两样东西直接放入盒子。 然后往空中发了声奇怪的哨音,不久便有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主子。」 他头也不抬,只用眼角瞟过搁在桌子上的盒子,「即刻将这东西送进宫,一定要送到那个人跟前让他亲眼看看。」 「是,属下领命。」那人一抱拳,将桌上的盒子风一般捲走,然后再眨眼,人影便不见了。 「你这么直接,不怕里面那位气着?」少女与他隔桌而坐,正端着杯子浅笑微微的转着明显含着促狭的眸子看他。 男子半垂眼眸,掩着精光瞟向她,「她做得直接,气着也与我无关。」 少女扬了扬眉,心情明显愉悦,「说得对。」 皇后居然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她与楚离歌,这实在够让她惊讶的。 不过,他说得对,那个女人既然敢做,他没什么不敢让宫里头那位知道。 这手段虽然下流了点恶毒了点,不过一旦让凤栖宫那位真得手的话,这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好。 依着她与楚离歌两人间半挑明的情意,一旦他们真在一起中了媚情药,十有八九无法抗拒药力,真会愿意为了对方心甘情愿成为解药。 可这事一出,她和楚离歌就真是谁也别再想活了。 楚离歌身中无情,一旦真正情动还在药力作用下享受鱼水之欢,只怕此毒一解彼毒便会立刻发作要命了。 而她,即使抛去守孝期间在这佛门圣地与人苟且这双重罪名不提,单单是她「害死」楚离歌这一条,就够灭她满门了。 这算计,真是好狠好毒。 「你说,咱们的娘娘在那位手里突然看到自己宫中令牌,会不会气得牙根咬断呢?」 楚离歌淡然看她一眼,「便宜她。」 少女笑了笑,「好吧,你说得对,只气得牙根咬断确实便宜她了。」 不过,这事直接捅到楚帝跟前,又哪里仅仅是气一气皇后如此简单。 「不知冷玥青若他们那边现在如何了?」为了逼真请对方入瓮,对于冷玥青若她们,慕晓枫可是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楚离歌又淡然掠她一眼,依旧冷淡的语气,「不会有事。」那个女人的目标是他们两个,其他不相干的人,顶多只会令他们昏迷过去不碍事。 他估计,冷玥他们几个这会最多就是在他的院子里唿唿大睡而已。 慕晓枫听他语气笃定,心里淡淡担忧便放下了。 巍峨宫墙里,空旷肃穆的御书房里。 长形的楠木御案上,一叠整齐的奏摺旁,摆放着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 那小木盒,正是楚离歌命人快马加鞭送进宫里的。 「那小子有什么东西如此要紧?」楚帝冷哼一声,将御笔搁下,才从奏摺中抬起头来。 凝着案上不起眼的小盒子狐疑的打量了一会,才伸手拿到近前要打开来。
第570章 心愿得成 ()」 「陛下,」内侍忽然出声引开他的注意,同时将水温正好的茶盏奉了过去,「请喝茶。」 离王殿下送来的东西太能惹火,陛下看之前还是先喝口茶压压火气吧。 楚帝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帝王独有的威压气势就够吓得内侍心肝乱颤了。 一眼掠去,便似看穿他心底嘀咕一样。 不过,楚帝终究还是先抬手去接了杯子。 看着楚帝将杯子就近唇边,内侍却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呷一口之后,楚帝顺手将杯子往案边一搁,随即十分利索的将盒子打开了。 先入目的,是一块令牌。 楚帝眯着眼睛拿起来端祥了一会,眼神霎时便变得冷芒闪烁,同时还隐隐有诡异的星光在流动。 「凤栖宫的令牌?」 他若有所思的冷哼一声,将令牌搁一边,又拿起盒子里面另外两样东西。 那是两块碎布,其中一块色彩鲜艷,很容易看得出来是从女子衣裳上撕下来的,另外一块……他辨认了一会,才确认那该是从寺庙僧侣的衣裳所撕。 楚帝的眼神,原本幽沉平静透着疑惑,可左右手分别拿着这两块碎布在眼前盯了那么一会,他脸色便渐渐变了。 「杜海,」他沉着脸死死盯着那块女子衣裳上撕下来的的碎布,唤了静立在旁的内侍一声,「你过来看看这东西。」 「哎,奴才来了。」杜海应声后,立即便快步走到了楚帝旁边。 他接过那块碎布琢磨了一会,楚帝才不动声色的问道,「看出什么来没有?」 杜海先是认真看了一会,才露出迟疑犹豫之色。楚帝眼角一直不动声色掠着他,哪里会看不出他这表情代表什么意思。 「陛下,」杜海略略后退两步,才躬身谨慎道,「奴才看着这块碎布像是宫里的物品。」 楚帝冷笑着掠他一眼,没有接口,也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大手一挥让他退下了。 他表面看起来平静如常,可内里这时简直都快气炸了肺。 虽然这盒子除了这三样东西,再无其他。可这三样东西,这会看起来竟没有哪一样是寻常的。 即使是看着最寻常的僧人衣裳,跟另外两样东西搁在一块,那就绝非一般。 「令牌?宫女?僧人?」楚帝自齿缝挤出愤怒冷嘲,「真是朕的好皇后。」 好到迫不及待送他去死! 因为他知道了那小子身中无情,所以他的好皇后干脆连遮羞布也扯掉了。 如果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楚帝眼下绝对不会如此愤怒。可他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盅虫,就再也遏制不住的愤怒得双手发抖。 只要那小子一死,他也活不成。 盅虫的事,皇后手里纵然没有确切证据,可这么多年夫妻,她也一定猜到几分。 想到这里,楚帝心头突然漫过浓浓悲哀。 为了皇位,为了李家的富贵,那个女人对他竟然一点情义也不顾……。 「太子,太子!」似笑非笑重复念叨了几次之后,楚帝幽沉眼眸里忽然转出深深的暴戾之色。 天色完全黑下来,冷玥与青若才终于清醒。 甫一睁开眼睛,青若正好撞上慕晓枫微露关切投来的目光,她不禁怔了怔,一时困惑的拍着自己脑袋,「小姐?奴婢这是在哪?」 慕晓枫坐在桌旁不动,只转目四下看了看,才笑道,「你自己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青若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床榻上,她一个激灵立时一骨碌的爬了起来。急急转目四看,然后傻傻的呆住了,「小姐,奴婢是在自己的厢房里?」 慕晓枫点了点头,倒没有再逗她,示意她先喝杯水,然后才简略的将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青若听得心都悬了起来,虽然现在已经是事后,可她还是紧张得拿着空杯子也忘了放下。 「小姐,那你没事吧?」 慕晓枫失笑的瞥她一眼,「你瞧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青若拍拍脑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其中惊险在她昏睡的时候,早就已经成为过去。 人倒是清醒了些,可想了想,随即满腹疑问便浮了上来,「小姐,奴婢还是弄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下手的?」 一般的毒物想要不让小姐与殿下发觉就下到他们身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在这大佛寺的小院,连下人都不多一个,吃食也是她们自己人经手,她想不通那些下流的药物是如何弄到小院来的。 慕晓枫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忽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双语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在这里逗留了多久?」 青若愣了下,回过神后立时愤怒得要跳起来,「小姐的意思是双语被人收卖了?她今天赶来这里就是为了特意害小姐?」 慕晓枫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又岔开话题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几天的晚膳我都吃什么菜?」 青若呆了呆,茫然答道,「奴婢记得。」 「简单来说,就是能制出那种效用的药物之一,事前已经餵到我们平时吃的食材里,经过几日连续沉积,再与另外几种混在一起,就能形成等同直接服用媚情药所起的效用。」说罢,她颇为感慨的长嘆一声,「如此隐蔽的法子,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虽然现在是事后再听说,可青若仍旧觉得心惊肉跳得慌。 「那小姐又如何防备得了这东西?」心里又惊又怕,不过想及这事终究已经过去,青若又忍不住好奇再问。 慕晓枫笑了笑,眉目笑意温软可亲,可眼角却泛转出淡淡森然。 默了默,她才轻声道,「问题就出在双语身上。」 「当然,双语只是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无意中成了别人的帮凶而已。」 青若听得大为惊奇,「奴婢看不出双语有什么异常。」 慕晓枫又淡淡笑了笑,却问道,「你认为红影她做事怎么样?」 青若略一思索,立时便流利道,「稳重,细心,踏实,聪明且能干,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对小姐忠心不二。」 慕晓枫只是笑,也不拆穿她特意为红影说好话的用心,只道,「你看,连你也知道红影是多么稳重细心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会在那样的时间遣双语来这送信。」 青若一惊,心里却越发迷煳,「小姐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慕晓枫看她一眼,含着别有意味的浅笑,才轻轻解释起来,「不用怀疑,双语自然是红影派来的。只不过,按照红影的估计,双语该早一个时辰就到这里,然后她再赶回去时间上也是松动富足的。」 「但双语明显在路上因什么意外耽搁了,且还耽搁了一个时辰。」慕晓枫停顿了一下,端起杯子往唇边送去,再将杯子搁下,才又悠悠道,「就是在这一个时辰里,她无意成了别人的帮凶。」 为了赶路,双语后面必然得加快速度,所以见到双语的时候,看起来才会像赶了远路一样无比的风尘僕僕。 那一身风尘僕僕,正好可以遮掩住一些容易让人忽略的东西。 当然,令她心里起疑的还有双语衣摆的配饰。 「总之,这件事细究起来,就像是别人无心之失一样。」 至于凤栖宫那位华姑姑,其实是楚离歌的人在半道劫回来的。就算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皇后又怎么会留一丁点可能的嫌疑扯到自己身上。 她与楚离歌出事的时间里,她的亲信大宫女自然不会在大佛寺。 皇后安排自然是缜密的,那位华姑姑还几经改扮,为的自然是防着她与楚离歌了。 只不过,有句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最终,谁会成为羸家,还有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 而今天这结果,很显然证明了,她与楚离歌两个人的脑子确实比皇后一个脑子好使些。 慕晓枫一想到宫里的楚帝收到盒子时的震怒,心情就更加愉快了。 这件事,在住持的压制下,似乎无风无浪的平静过去了。 慕晓枫还是老实的留在大佛寺继续奉旨休养,而楚离歌也依旧没病好。 这一日,天气甚好。 辰时末,寺里的香客便逐渐多了起来。 大佛寺正殿,那座恢宏的雄德宝殿前面的开阔广场上,左侧修建了一座许愿池。 池子不算很大,但前来大佛寺进香的香客,基本都会到这池子前站一站,拜一拜。 这小小的许愿池里,除了种植了几株四季常开不败的睡莲外,便是养了八只外形体积均相近的金钱龟。 据闻,这八只金钱龟的寿命现在已经超过八十岁,是大佛寺的宝物之一。 此刻,阳光正淡,就在这许愿池旁,有位香客却双手合什虔诚跪拜,嘴里一直念念有词,「谢谢神龟让信女心愿得成,谢谢神龟让信女心愿得成。」 除了附近经常来进香的香客外,自然也有从外地慕名而来的香客。 在这位念念叨叨的女信徒旁边,恰好有位第一次前来大佛寺的香客,她在旁边拜了拜,再听闻那人如此虔诚激动叩谢,一时不由得好奇的等在旁边。
第571章 不怕雷噼 ()」 她这话说得直接又简洁,温和里却透着令人无路可退的决断。 就是无兴师父也看出裘夫人拖拖拉拉的意思了,忍不住拧起眉,目光灼灼望过去,加重了语气道,「裘施主?」 裘夫人扯了扯嘴角,半垂眼角有些恨恨的瞪了眼慕晓枫,随后才无奈的让人将院门打开。 院门一开,灰衣僧人就松开绳子让小斑自由跑进去寻找。 一会之后,小斑竟然再次径直的往厨房奔去。 见状,慕晓枫不由得失笑低喃一声,「哦,看来小斑特别喜欢往厨房钻,大概厨房有什么好吃的肉骨头吧。」 她声音并不低,裘夫人自是听闻她这调侃促狭的语气,可是这会裘夫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心情理会她。 只好扯着嘴角,抖着一身碍事的肥肉,加快脚步往厨房走去。 可是,裘夫人刚到厨房门口,就被眼前所见一幕直接惊呆了。 小斑在欢快的打转,确切来说,是围着搁在灶台边上一只盆子在打转。 而那只盆子里,除了盛了大半盆清水外,还有一只闭眼缩脚的乌龟懒洋洋趴在其中。 即使这会她逆光望进去,也能奇异的清楚望见那只乌龟背上硬壳是什么形状的纹理。 「金钱龟?」她惊愕得失声叫了起来,声音竟似哭又似笑,「我这里厨房怎么会有只金钱龟?」 无兴师父已经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俯身就近盆子,瞪大眼珠将里面那只懒洋洋的乌龟仔细的打量了半晌。 闻言,他霍地愤怒抬起头来,极力压抑着怒火,冷冷反问道,「裘施主这话正好是贫僧想问的。」 「还请裘施主解释一下,大佛寺许愿池所养的宝物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厨房里?」 无兴师父之所以能如此确定眼前盆子里的乌龟,就是许愿池所丢失那只金钱龟,乃是因为他手里一直拿着从慕晓枫院子所翻出来那块壳龟。 这是重要物证,他心里一直记着要拿到许愿池那里作对比。没想到,还不用去前殿许愿池,在这里就先用上了。 就如朱御医之前所言,因为金钱龟年龄差别大,所以颜色纹路硬度,这些统统都有着明显区别。他只站在盆子前略一对比,就已经得出明确结论,盆子里的乌龟确认是大佛寺所养的宝物无疑。 裘夫人在被他愤怒冰冷的眼神瞪上一瞬,心里就有道声音在惶惶直叫:完了完了。 她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可是,就算「证据」确凿,这事她也绝对不能承认。 承认了,以后她也不用再抬头做人了。 「无兴师父,你会不会弄错了?」裘夫人几乎连靠近盆子一验真假的勇气都没有,只任着肥硕的身躯凭着门框,反覆干巴巴的说道,「我这里怎么会有大佛寺许愿池的金钱龟呢?」 无兴师父冷嗤一声,转目定定盯住她,「是呀,怎么会有大佛寺许愿池的金钱龟?还请裘施主给大家解释清楚。」 「无兴师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只金钱龟突然出现在厨房,也许是那只金钱龟自己爬到这来的。」 「裘夫人说话真是动听,」慕晓枫也没有挤进厨房,只在门口漫不经心的道,「听裘夫人一席话,我心里郁结都散了不少,都怪我记性不好,不然刚才在静好小院的时候,我怎么就想不起这话呢。」 无兴师父没有理会慕晓枫冷嘲热讽,他只关心金钱龟的问题,「就算裘施主说的也有可能,那这盆子是怎么回事?这么高的灶台,难道裘施主还要说是它自己爬上去的吗?」 他冷冷的瞪着裘夫人,眼里质疑之色十分明显,就差没有直接说裘夫人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这个……这个……我又不在厨房,我也不清楚啊。」裘夫人结结巴巴解释不清,只好牵强的推搪,又眼神恳求的看了看无兴师父,意思是看在金钱龟还完好无损的份上,就不要在这继续追究下去了吧? 无兴师父沉默一下,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盆子里面的金钱龟。正在考虑是否暂时将这事揭过,毕竟裘夫人常来大佛寺,损的香油也不少……。 就听得门外有道软糯动听的声音慢悠悠道,「无兴师父说得对,金钱龟再能爬,也没法爬上这么高的灶台。依我看,不如直接找来负责厨房的妈妈问一问,不就能直接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时候,无兴师父已经被她三言两语逼成了骑虎难下之势,除了顺着她的话找人来问一问之外,根本没法按心意先将这事按下。 无奈,只得望着裘夫人道,「还请裘施主将人唤来问一问。」 裘夫人嗫嚅了一下,可是这会自是由不得她不愿意。一会之后,负责厨房伙食的妈妈就被叫到了众人跟前。 「你跟大家说一说,这盆子里面的金钱龟是怎么回事?」无兴师父不欲再浪费时间,一见面,直接就指着盆子里的金钱龟问了起来。 那妈妈突然看见这么多人堵在厨房,瞧无兴师父还一脸不悦审问的架势,登时就慌了。 不过,在看向他所指那只盆子时,她神情却十分坦荡,「这位师父,你是想知道盆子里面那只乌龟是怎么来的吗?」 无兴师父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那妈妈神情随即放松下来,却有些困惑的看他一眼,「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就是偶然转身看见它爬在门口,我担心踩到它,就将它拿起来放进盆子里养着了。」 无兴师父皱了皱眉头,暗下吸了口气,暂时不与她计较如此离谱的说辞。头一抬,蕴含愤怒的冰冷目光突然射去,冷声质问道,「为何要将它放到灶台上?」 「这个……」那妈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凶神恶煞的僧人一直追着问这只乌龟的事,很明显这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龟,而她低垂的眼角还看到了裘夫人拼命朝她使眼色。妈妈沉默了一会,才有些狡猾的应道,「这厨房地方小,光线又不好,我担心放在低处,一不小心会踩伤它。」 「既然你捡到它,为什么不直接拿回许愿池而是留在厨房?」无兴师父不是傻子,哪里会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冷着脸盯住一时讪讪无言的妈妈,斥责声声。 「我、我根本不认得这是许愿池所养的金钱龟,我以为就是哪里跑来的野乌龟。」 「所以你就将它放在高高灶台上的盆子,打算将它炖了来吃,对不对?」 能不动声色轻而易举将话说得如此诱导人的,除了慕晓枫,还有谁。 厨房外,满地的人,似乎都没有人意识到慕晓枫正不着痕迹的误导他们往别处想。 她声音本就软糯动听,再加上此刻她一点气势也没有,完全就是闲话家常的平淡语气。而那个妈妈很显然在看到那只乌龟时,确实动过那样的念头。 所以,听闻这话,竟一时沉默得忘了立即反驳。 无兴师父打量了裘夫人一眼,脸色登时沉得难看。 当那妈妈反应过来,才拼命否定,「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想过将它炖来吃,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将它养着待请求过夫人再作打算。」 「哦,作什么打算呢?」慕晓枫又云淡风轻的语气,极温和的轻声诱导,「若是裘夫人想吃它,你就立即将它炖了,是吗?」 「慕大小姐,你够了。」裘夫人听不下去了,她再忍耐,这贱丫头都快将在佛门之地杀生的罪名直接栽到她头上了。 不,还不止这个。 还有加一条她教唆下人偷藏大佛寺宝物的罪名……,脑子向来不怎么灵活的裘夫人,这个时刻,那脑子竟然出人意料的转得快。 闪念间想明白慕晓枫恶毒的用心,她立时不顾形象的大声打断了,「你说的这些,都是假设而已。事实上,我的人不过就是无意发现了一只爬到厨房的金钱龟,善心的将它拿了起来放进盆子里养着而已。」 慕晓枫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对于她的气急败坏丝毫不以为意;一瞥之后,却是转头看向无兴师父,又慢条斯理的嘆道,「无兴师父,虽说子不教父之过,不过还请你看在大错尚未酿成,就对包庇纵容教唆下人的裘夫人从轻发落吧。」 一连串似是而非的罪名砸下来,众人都不由得怔了怔。无兴师父更是目光怪异的打量了她一眼,子不教父之过居然也能这样用? 他还真是长见识了。 不过……这引用虽然怪异,却也十分贴切。 作为主子,对下人自是负有教育引导看管的职责。 「慕大小姐,我怎么包庇纵容教唆了?」裘夫人回过神,立时尖声急急叫屈,「她明明是无意善心之举,怎么到了你嘴里,白的都变成黑的,你是不是特意在报復?」 慕晓枫浅笑盈漾的面容丝毫看不出动怒的兆头,她甚至也没有理会裘夫人刻意煳弄挑衅,反而定睛凝着无兴师父,唇畔隐隐浮出一抹神秘又玩味的笑容来。
第572章 麻烦自来 ()」 僧人无兴平静的扫了众人一眼,郑重道,「各位施主放心,贫僧一定会将丢失的金钱龟找回来。」 说罢,他就转身往广场一侧的侧殿走去,就在门口与一个僧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不多一会,就见那个穿着灰衣的僧人牵了一条狗过来。 这个时候,那个外地姑娘似乎猜测到他们想要怎么做,竟心急的疾步迎了过去,「无兴师父,请问你们是不是打算用这条狗来找那只丢失的金钱龟?」 大家都知道狗鼻子嗅觉灵敏,也许眼下这条毛色斑白的花点狗真能找到那只金钱龟也说不定。 三三两两聚在许愿池附近等着结果的香客们见状,也齐齐移步走了过去,一致的满怀期望看着无兴师父。 「这只小斑,」他指了指另一个灰衣僧人用绳子牵着的狗,解释道,「平日常与金钱龟戏耍,只要丢失的金钱龟还在寺里,它一定能找出来。」 有人立时连声催促,「那请无兴师父赶紧去找吧,可千万别让那坏心肠的傢伙将大佛寺的宝物偷下山去卖了。」 无兴师父朝那灰衣僧人点了点头,拜託道,「有劳师弟。」 那灰衣僧人也不多话,朝他颔首致意之后,却蹲了下去与那只毛色斑白的花点狗平视,然后摸了摸它的脑袋,像是对待朋友一样的友好尊重语气,说道,「小斑,你的朋友不见了,麻烦你带我们找到它。」 那条斑白的花点狗侧过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摇了摇尾巴,然后发了声似撒娇似保证的声音。那灰衣僧人松开绳子,小斑随后就在附近认真的低头嗅闻金钱的气味。 一会之后,它竟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灰衣僧人,然后撒开腿一熘烟的从一条林荫道跑了。 灰衣僧人与无兴师父对望一眼,随后也紧跟着小斑,从那条通往香客居住院子的林荫道追了过去。 那姑娘与其他香客见状,也默默抬步跟了过去。她们既是关心丢失那只金钱的下落,也是好奇这只看起来很是寻常的毛色斑白花点狗,到底有没有这等靠鼻子寻物的本领。 两个僧人一条狗,再加上六七个香客,一行人在客似云来的大佛寺倒不算引人注目,不过也称得上浩浩荡荡了。他们就跟在那毛色斑白的花点狗后面,从大雄宝殿侧面的林荫小道追向了后院。 大约走了一刻钟,这才转到香客居住的独立厢房,当然,最先到的是规模较大的一个大院子,那里是分四个方向建造的一排排独立厢房,多供平时前来进香的寻常人家居住。 而在这个大院子后面穿过两道门,再隔着一片园子,又是另外一片独立的小院。这些小院皆是独门独户,带有院子客厅厢房等等,结构跟寻常百姓普通的民居相类似。 一座座独立的小院零星散布在寺庙后山腰,掩映在葱郁的树木当中,远远望去,就如幢幢看不真切的仙境楼宇一样。 所以,能够住得起独立小院的,自然是有头有脸的权贵人家。 「这地方真大,景致幽静美丽,真真仿如人间仙迹。」一边串惊嘆赞美,自是出自那个跟来寻找金钱龟的外地姑娘之口。 其他香客,虽是大佛寺的常客,对于她口中赞嘆虽没有那么惊艷的感触,不过听闻她惊嘆,心里自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有人点头附和,语气中透着一股骄傲,「姑娘说得对,我虽不是第一次见这景致,不过每来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闲话之间,不知不觉便追着小斑离前殿远了。 「汪汪汪……」前面小跑的小斑忽然兴奋的吠了起来,无兴师父与那灰衣僧人默然对望一眼,随即加快了脚步。 似乎受到莫名感染一样,那外地姑娘竟也隐隐兴奋道,「是不是小斑有发现了?」 其余人当下也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看样子小斑真的可能找到那只金钱了呢。」 「走,快跟上去看看。」 有人疑惑道,「不是说有人昧着良心偷走金钱龟想藏下山拿去换钱吗?住这儿的香客都是有身份的,哪里会缺那几个钱,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也不知谁立时便答了一句,「这位夫人你可能有所不知,金钱龟之所以值钱,并不仅仅在于它是大佛寺寿龄极高的宝物。据说,这寿龄越高,金钱龟的滋补效用便越好,尤其是对于一些长期缠绵病榻之人,那可是千金难求的补品。」 有人随即吶吶应道,「该不会是……有人在佛门之地还起了杀生贪念,偷偷捉了大佛寺的宝物来补身吧?」 有人一脸悲悯的摇头,嘆着气道,「人心难测,谁知道呢,这事说不准。」 「小斑一路往这边跑,总不会无缘无故的。」 这些人跟在后面议论纷纷,那条跑在最前面的花点狗汪汪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似是引导这些香客前行的信号一样。 而那跟得最紧的姑娘看起来最为激动,因为目前跟过去这群人当中,就属她年纪最小,又是外地慕名而来的。 第一次见这阵仗,第一次遇上让她觉得如此新奇的事。 她脚下走得很急,不过脚步却是轻盈的。 在后院这些独立小院居住的香客,自然不止慕晓枫一人。随着小斑叫声不绝,其他小院的客人也三三两的被惊动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昨天在许愿池指点过那外地姑娘的贵夫人居然也出现在人群里。 那外地姑娘跟在最前面,一时倒没有留意到她。 慕晓枫所在的「静好」小院,这会也同样被狗吠声与人声给惊动到了。 「小姐,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有很多人朝我们院子这边走来。」嚮慕晓枫禀报情况的是冷玥,因为刚才她直接跃上屋顶观察过情况。 慕晓枫就在院子里优哉游哉的投食餵鱼,闻言,头也没抬,只淡淡道,「大概寺里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吧。」 能劳师动众从前殿找到后院的,即使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会是寻常物件了。 冷玥在墙头上又观察了一阵,才跳落院中。 冷漠的俏脸上,神色微微有些担忧,「小姐,奴婢看着他们过来的方向,似乎正朝着我们这院子。」 慕晓枫撒鱼食的动作一顿,随即抬头,似笑非笑的掠了眼院门,意味深长来了一句,「该来的迟早会来,不必忧心。」 冷玥默然想了一会,这些天,她们谁也没有去过前殿那边,即使前殿那边真有什么贵重物品失窃,也与她们扯不上关系,她确实不必胡乱猜测在这杞人忧天。 忧心抛开,冷玥便不再理会外面那些越来越近的喧譁声,只道,「小姐说的是,那奴婢进去了。」 慕晓枫看她一眼,明亮的眸子似是隐隐闪过一抹幽寒,面上仍旧含着温软无害的明媚笑意,「我看你还是去开门好了。」 冷玥讶然凝目,困惑的看了看她,又扭头瞟了眼院门,「小姐?」 「听声音,外面定然有条鼻子灵敏的狗给他们带路,他们现在不是往我们这院子来了吗?」慕晓枫神色仍旧坦荡自然,甚至那微微弯起的嘴角,也仍旧流漾着冷静笑意,「这条道最尽头的院子就是我们这了。」 听外面的声音嘈杂急促,但完全没有停顿,很明显就是朝着她们这座最尽头的院子来的。 冷玥看她一眼,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可随即,冷漠的眼眸里又泛起了几分困惑。 慕晓枫却不肯再给她解释,只凝了凝那紧闭的院门,淡淡道,「开门吧。」 冷玥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听闻院门被人有力的啪响了。 眼神微微沉了沉,她看了慕晓枫一眼,才疾步走向院门处,「谁?」 「贫僧无兴,」门外传来僧人略含歉意的声音,「请施主打开门,我等有要事相商。」 什么要事相商?来寻找失窃的贵重物品就直说。 冷玥心里暗自轻嗤一声,不过本着问心无愧的态度,又得了慕晓枫吩咐在前,倒是坦坦荡荡的将院门打开了。 无兴师父自是见过慕晓枫的,在门口便望见那紫衣少女悠然含笑站在松柏旁,连忙合什行了一礼,才道,「贫僧打扰慕施主了。」 慕晓枫瞟了眼被灰衣僧人牵着绳子阻止入内的斑白花点狗,才含笑对无兴师父还礼,「无兴师父这是?」 「大雄宝殿广场外的许愿池其中一只金钱龟无故失踪,小斑平时也曾帮助我们寻回过失物,所以……。」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我们是跟着小斑追到这来的,还请慕施主行个方便。」 慕晓枫示意冷玥将门口让开,「既然如此,无兴师父请便。」 无兴师父合什行了一礼,宣一声佛号,才道,「多谢施主。」 「师父,请。」慕晓枫很爽快的比了个请的手势。 无兴与那灰衣僧人略一颔首,但不客气的牵着小斑入内。 「请慕施主放心,小斑不会无缘无故乱翻东西的。」走了两步,无兴师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那神态坦荡的少女,又客气的解释了一句。 慕晓枫沖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自便,不过在无兴师父转身一剎,她微弯唇角才噙出一抹浅淡玩味笑意。
第573章 生剐这贼 ()」 表面看起来,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忙,就是让她用一根重量差不多的银钗代替了裘夫人别住头髮那根木钗而已。 冷玥一想起昨晚闷雷声声闪电不断,嘴角就又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裘夫人没有被雷噼死,估计这一晚上也被雷给吓得三魂不全七魄不见了吧。 慕晓枫绝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怜悯裘夫人的自作自受,她怡然自得的过她的小日子,京城那巍峨宫墙里,有人的日子却过得不怎么愉快。 一转眼,就快到楚帝该亲自前往大佛寺向一众祖宗拜祭的重要日子。可是,在这个重要时刻,楚帝却龙体违和——病了。 虽然不是什么重大病症,可是作为一国之君,再小的病也不能等闲视之。 于是,楚帝只好在泰和殿召见太子。 「儿臣叩见父皇。」明烛摇曳下,太子毕恭毕敬的垂首立在床榻跟前。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后,楚帝才沉沉扫他一眼,道,「你来了。」 楚帝说着,向太子招了招手,示意太子上前扶他起来。 太子见状,只好慌忙走过去将他扶着半倚床榻躺好,「父皇保重龙体要紧。」为楚帝弄好垫子之后,太子面露关切便要再劝。 楚帝摆了摆手,很直接阻止了他。眼眸抬起,沉郁幽深的眸光斜斜睨过去,攫住太子英俊的脸庞,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后天,你代朕前往大佛寺拜祭。」 太子一阵错愕,楚帝却又接着道,「另外,朕会让右相与你一道前去,记住要将这事办得圆满。」 楚帝也不管他有没有疑问,更不必询问他的意见,说完决定,便摆了摆手,阖下眉眼不再看他,而是冷淡道,「退下吧,朕乏了。「 两天后,太子奉旨带着太子妃,与百官之首的右相一道前去大佛寺。 当然,这次前往大佛寺所谓的拜祭自比不上去皇庙祭祖时那么隆重。 不过就是沿袭多年不变的习惯而已,因为大佛寺的长生殿里供奉着皇室众多成员的牌位,楚帝每年都会在特定的日子亲自前往拜祭三天。 这习惯已经持续多年,他不肯改变,又因身体抱恙,这才决定让太子代他前往。 太子代表楚帝,右相代表文武百官,这仪式说简单也简单,说郑重也郑重。 从京城到大佛寺路程并不远,一个多时辰便到了。 按照俗例,太子一行到了大佛寺之后,会先住下斋戒一宿,翌日才会正式拜祭,直至持续三日,拜祭结束便可回京。 这天午后,太子闲来无事,便独自一人出了院子四下转转,不知不觉转到了大佛寺后山。 「素闻大佛寺后山景致幽静雅丽,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负手站在葱郁树木当中,望着这大自然最无私的馈赠,倒是兴致极高的感慨了一句。 虽然他身为南楚一国储君,虽然大佛寺离京并不远,可是平常时候,因为尊贵的身份所限,他反而不能像寻常百姓一样三不五时就往大佛寺跑。 细想起来,他似乎有两三年没来过大佛寺了,难怪这景色看起来都大不相同了。 难得有如此闲暇时光,此刻太子兴致极高,便负手悠然独行于林间。 然而,就在他拐身钻入一撮灌木丛之后,林子里似是忽然掠过一阵急疾的风声。 如果是普通百姓,一定听不出这阵风声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可是太子并非寻常百姓,除了他的尊贵身份註定他比常人更谨慎小心之外,他本身武功也不赖。 几乎在那阵风声掠过的瞬间,他就立刻意识到异样。 那是武功高手施展轻功带过的风动。 这念头一出,太子几乎霎时惊得紧绷起来。 他立即屏气敛息,想了一下,当机立断的决定暂时先在灌木丛里呆着。 虽然太子听出刚才那阵风声掠过的方向并不是朝他而来,只不过,他也能很快的判断出,刚才武功极高的人掠走并不远,因为那细微的破空之声片刻就凝滞了。 他呆在灌木丛里,下意识往刚才风声过处竖起了耳朵。 他这仔细一听,果然便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窸窸脚步声,听声音缓而轻盈。他不禁怔了怔,照脚步声来判断,离他这灌木丛不远处,应该是有人在林中散步。 就在他狐疑猜测的时候,有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生硬唤道,「小姐。」 听闻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太子心跳不自然的加快了些。 他眼神一冷,随即更加凝神倾听那边的对话。 「哦,冷玥你回来了,有什么发现?」 这声音一传来,太子心头滋味便复杂了。他无意识的握了握拳头,泛着冷芒的眼眸里渐渐涌起莫名怨恨来。 「奴婢怕被他们发现行踪,并不敢跟得太靠近;当时只看见她将一件小物件郑重其事的交给一个男人……。」 「你等等,你确定她见的是太子外的其他人?」 「小姐放心,隔得再远,奴婢也断不会错认太子的。」 「奴婢看不清她交给那个男人的是什么物件,只隐约听到她称唿那个男人什么何先生,」冷玥停顿了一下,竖起耳朵偷听的太子心跳却呯呯的乱了起来,「还十分郑重的拜託他一定不要让太子知道。」 太子愤怒得暗暗咬住牙根,又听得那头遥遥传来慕晓枫软糯动听的声音透着困惑道,「我倒是听说太子府里有位不错的幕僚是姓何的,就是不明白太子妃跟这位幕僚有什么私人关系。」 「如果是公事,他们大可以在太子府见面,为什么要避开众人在这寺庙里偷偷摸摸见面,还郑重拜託办什么事。」 「小姐,那需要奴婢去盯着他们吗?」 「这倒不用,若不是她跑到我们眼皮底下,我才懒得管他们私下有什么交情。」 「况且,想要知道她拜託那位何先生什么事,直接问一个人不就行了,何必再劳神去盯人。」 一阵沉默之后,才传来冷玥恍然大悟的声音,「小姐的意思是问离……。」 「嘘,隔墙有耳,我们还是在这好好欣赏美景放松心情吧,那些烦人的事就别说了。」 「小姐说得是,」又是一阵让人心慌的沉默,才听得那冰冷又生硬的声音道,「奴婢看那边山坡似乎开了大片野花,不如我们去那边吧?」 这话之后,便响起一阵悠然轻盈的脚步声,听着竟是渐渐远了。 太子暗暗吁了口气,却是握着拳头阴沉着脸钻出灌木丛的。 无意听到这种消息,他先前的好心情顷刻已被破坏得荡然无存,再加上那边有慕晓枫主僕在,他是绝对不会再过去凑热闹的。 原地默然想了一会,他便转身往院子走去。 太子却不知道,待他走远之后,那对本该转往更远地方看什么野花的主僕,却隐在高处遥遥望着他。 「小姐,他会相信吗?」虽然冷玥大多数时候都相信自己小姐,可她不是青若,不会盲目崇拜,只会通过种种迹象去判断事情的可信度。 「不需要他真的相信,」慕晓枫笑得温软无害,可冷玥悄悄看她一眼,只觉这样温和的笑容实在极好掩饰了她狐狸一样狡黠的本性。「只要他心里起疑就行。」 冷玥疑惑的眨着眼睛,慕晓枫淡淡一笑,似是给她解释,又似只是自言自语,「因为他心里有一根刺,一根永远也无法拔除的刺,但凡涉及男女,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往那根刺去想。」 默了默,她倒是颇有感触的喟嘆一声,「这大概就是疑心生暗鬼了。」 冷玥默默垂眸,安静的转动脑子在思考她说的那根令太子生疑心的刺是什么。 想了半晌,才想起一些模煳前事,不过她在心里猜测半天,仍旧不太确定。只好看着低头赏花的少女,十分诚恳的求教,「小姐说的是不是与大公主有关的事?」 慕晓枫赞赏的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淡淡一笑復又垂眸一脸陶醉的表情——认真赏花。 不过这愉快的神情下,浓密长睫却掩住眼底淡淡黯然。 大公主楚贞烈……,虹雨,你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 见她沉默不语,冷玥干脆自说自话,「奴婢记得先太子妃也是姓胡,现任太子妃……呃,竟然还是从胡家选的。」 冷玥忽然皱了皱眉头,出于直觉问道,「小姐,凤栖宫那位捨不得放弃胡家,是不是胡家有什么值得她惦记不休的?」 慕晓枫恍了下神,闻言,倒是很快答道,「这个问题提得好,回头我们详细查一查胡家的底细。」 说到查一查,对自己新任太子妃与得力幕僚起了疑心的太子,从后山转回去之后,倒是立刻就暗中调查他们了。 「来人,去前面厢房请何先生到这来。」他在厅里略一沉吟,便毫不犹豫的吩咐道,「就说本宫有要事找他相商。」 门口立时有侍卫向他抱拳应是,然后转身就往前面的大院子而去。 吩咐完之后,太子端起杯子正想喝茶,可拿开盖子一眼瞥见浮游在水面的粗梗茶叶,立时烦躁得皱了眉头,将杯子重重往桌上搁去。 正好一个妈妈从门口进来,他立时不悦的问道,「叶妈妈,这个时辰,太子妃去哪了?」
第574章 我只操心你 ()」 别看裘夫人长得又肥又胖,平时走路慢吞吞的,可是这番话却说得又急又快。一连串理由嘣出来,无非就是为了说服无兴师父相信,慕晓枫就是偷窃大佛寺宝物的贼。 一时间,四下香客寂寂无声,一个个都目光复杂的扭头望着那唇畔浅笑轻漾的紫衣少女。 就连无兴师父,也一脸怀疑探究的眼神盯住她不放。 慕晓枫掠了掠清风吹乱覆住脸颊的髮丝,才慢悠悠含笑说道,「按照裘夫人你的说法,大佛寺许愿池养的金钱龟对长期缠绵病榻之人滋补,恰好其中一只金钱龟不见了,也恰好我就是你口中这长期缠绵病榻之人,所以我义无反顾便是那个暗中偷窃大佛寺宝物的贼了。」 她这话说得轻轻悠悠的,声音又甚是软糯动听,再加上她含笑娓娓轻语,娇俏脸庞看不出丝毫不悦,谁都没有察觉出她在生气。 不过,这些人自然不包括已经跟在她身边经年的青若与冷玥。 两人暗自吃惊的飞快对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的暗暗揪紧起来。 惹她们家小姐发怒,这找死的裘夫人最好充分做好倒大霉的准备。 慕晓枫这番话说得轻飘飘的,无兴师父反而不好据此再说她什么。 可被她冷嘲热讽的裘夫人哪肯这样放过,嘴一张,便要继续拿出证据力证就是慕晓枫让人偷偷捉了许愿池里的金钱龟。 在慈悲为怀的佛门中地,别以为仗着圣旨就可以在这为所欲为。 她这怨恨警告的眼神,慕晓枫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 可裘夫人心里不忿,便恨声道,「无兴师父,你看她哪里是在大佛寺休养,她分明就是故意藏在这当着佛祖的面杀生。」 「亵渎佛祖,两手血腥,满身心都是屠戮生灵的戾气;这样的人,应该遭到严惩。」 无兴师父眉头紧拧,倒是慕晓枫无所谓的轻笑出声,还娓娓问道,「哦,依裘夫人之见,似我这等罪大恶极之人,该如何严惩才好?」 裘夫人怔了怔,不过随后就心中一喜,她丫头以为这么问就能撇清嫌疑?殊不知这句话,正正是等于认下了偷窃大佛寺宝物炖汤之大罪。 「念在慕大小姐你确实身体抱恙需要进补,又是在慈悲为怀的佛祖面前,我建议无兴师父也不必太过为难慕大小姐,只让她在许愿池前跪上一晚诚心赎罪即可。」 慕晓枫心下冷笑,她还以为这裘夫人要说出什么天打雷噼的狠话来呢。 原来一边想踩她落尘埃,一边仍旧想挂着慈悲的面孔。 无兴师父有些为难的看着她,「请问慕施主还有什么话要说?」 言下之意,若没有其他证据,许愿池所丢失那只金钱龟就是慕晓枫偷的了。 少女神色淡然,从她俏脸之上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紧张的痕迹。她默了默,才凝目看着无兴师父,懒懒的语调随意含笑反问道,「哦,那请问无兴师父,又有什么办法证明你手里这块壳龟就是大佛寺养在许愿池里的金钱龟?」 既然大家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的事,凭什么就要她认下这个哑巴亏。 「这……?」无兴师父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想了想,只能无奈苦笑,却仍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许愿池里的金钱龟?」一声冰冷轻哼突兀地横空插进来,那强大的冰冷气势,几乎惊得所有人都难以自禁的浑身打颤。 令人心底发寒的冷哼,骤然响在耳畔时仿佛还在极远的地方,可眨眼间,伴随着那冷哼未尽之势,就见那个一直淡然温软含笑的紫衣少女旁多了道挺拔笔直的岿然身影。 众人先是被那道身影瞩目得难以移眼的潋滟风华所吸引,再才是被那身影浑身自然散发的强大冰冷气势所惊。 有人骇然的低低惊唿一声,「离王殿下?」 一向目无下尘的冰山殿下突然现身,浑身冰冷凛冽气势天成。可他站在那眉宇温和含笑的紫衣少女旁边,却又让人觉得奇异的和谐。 眼前这一双俊男俏女这样毫无绮思的站在一齐,竟让人觉得奇异的夺目般配。 安静望去,就如一幅最绝妙真实的图画一样。 可惜,这幅让人憧憬无限的绝美图画,在那冰山玉树一样的离王殿下开口时,就生生将人从美妙的幻境中扯回到冰冷让人心惊的现实中来。 他冰凉漠漠的抬眸,目光冷静越众而过,声音冷淡道,「朱御医,你说。」 很平淡冷漠的声音,可这话却有种让人心头髮底的震慑感。 有那些香客后面,有个中年男子立时疾步的走了过来,朝那风华潋滟的玉树人物恭敬应是,才挺直腰杆,绷着脸露出极为严肃的神态,朗声道,「慕大小姐这里用的金钱龟,乃是我奉命今早从城里带来的。」 「至于如何甄别这只金钱龟是不是大佛寺许愿池所养的高寿龄龟,这也十分简单。」 朱御医这话很是明显是针对无兴师父说的,所以他视线不动声色凝到了无兴师父脸上,「寿龄越高,龟壳颜色便越深,外壳也比年龄小的要坚硬许多;另外,就是龟壳上那金钱纹印的纹路,年龄越大,纹路自是越发清晰。」 「两位师父若是还有疑问,不妨直接拿着手上这块壳龟到许愿池那里作对比。」他停顿了一下,平静却暗含力度的盯着无兴师父,「不过前提是,许愿池那里的金钱龟与丢失那只金钱龟寿龄相近,才能看出明显区别。」 言下之意,如果大佛寺的僧人先撒了谎在前,再拿这块壳龟去对比,自然也可能得出撒谎的结果。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其实他这话不说也罢,仅凭着他御医的身份与之前那句「奉命带乌龟上来」的话,就已经将慕晓枫的嫌疑清清白白洗干净了。 无兴师父心里大为汗颜,为自己之前曾怀疑过慕晓枫的心思,当然,此刻在离王殿下强大的冰冷气势下,他连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 「给慕施主你添麻烦了,贫僧在此诚恳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慕晓枫含笑生受了他郑重的道歉,掠了眼那些还呆呆愣愣似乎一时难以接受这峰迴路转情况的香客。 转了转眼睛,十分谦和的语气和颜悦色道,「这事怪不得无兴师父。」要怪,也是怪那些故意兴风作浪的人。 她摆了摆手,「此事就此揭过,不过,无兴师父打算怎么找回那只丢失的金钱龟?」 无兴师父迟疑了一下,「贫僧这就去别处寻找,不再打扰慕施主。」 慕晓枫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指了指围在灰衣僧人身边打转的小斑,笑道,「这傢伙不是鼻子灵敏吗?不如再让它继续找吧,正好,我也可以见识一下它的神奇。」 无兴师父以为她在暗讽,绷得生硬的脸努着勉强笑容,「这个……贫僧不敢再给慕施主添麻烦。」 他这话是对慕晓枫说的,不过眼角却有意无意往她身旁那玉雕一般的潋滟身影掠去。 很明显,他更在意楚离歌的态度,更希望藉此暗示请求离王殿下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可楚离歌这会真像一尊完美的玉雕一样,安静的矗立在少女身旁,薄唇紧抿一线,除了必要时候,他绝对不会开口。 而很显然,现在慕晓枫对丢失那只金钱龟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冰山殿下什么都可以不理会,但绝对不会忘记慕晓枫是奉旨在此休养。想要将身体慢慢养好,病人的心情很重要。 所以,她若是高兴做什么,他一定举双手无条件贊成。 他在乎的人,想怎么宠怎么迁就,那是他该操心的事,与旁人无关。 「不麻烦,」少女温和的微微一笑,神色甚为谦悦,「这怎么会麻烦呢。」 「无兴师父赶紧去寻找吧,再耽搁下去,也许再找回那只丢失金钱龟的机率就要大大降低了。」 无兴师父一窒,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张了张嘴,只觉哑口无言得厉害。 之前那个叫嚣得最厉害的裘夫人,在看见楚离歌天神一般现身护在慕晓枫身边之后,她居然也难得的识趣做了缩头乌龟,紧闭嘴巴再不出声与慕晓枫为难了。 不过,瞧她垂头下四处乱转的眼睛,就知道她心里还是特别不甘,许是还在想着用什么法子将慕晓枫踩下去。 隔得远远的,裘夫人不敢再抬头望慕晓枫,因为她惧怕离王殿下那冰山般凛冽骇人的气势。可慕晓枫却没有什么顾忌,很平静很淡然也似很不经意的就转目往她身上扫了一眼。 一掠之后,少女眸光闪闪的眼角似是凝了丝丝别人看不透的凉意。 无兴师父吶吶哑口之后,倒是接受了慕晓枫劝告。许愿池所养的高寿龄金钱龟,那是大佛寺的宝物,他责无旁贷该尽快将那只丢失的金钱龟找回来。 许是这一趟来慕晓枫院子之行给了他启发,出了「静好」小院,他暗下给灰衣僧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小斑在附近再认真嗅嗅。 虽然住在这些独门独户小院的客人,都是京城里有头脸的人物,可谁能保证这些出身权贵人家的人里面,就没有那些心思不正的。 金钱龟除了可以带下山卖钱,还可以直接宰杀炖了来补身。 无独有偶,跟过来寻找金钱龟下落的这些香客当中,除了裘夫人,自也有别人也住在这些独门独户小院;但是,小斑出了慕晓枫住的院子后,一路东嗅西嗅的,最后竟然兴奋的直扑裘夫人所住的小院而去。 本来离开「静好」小院的时候,裘夫人还在心事重重的想着事情。一会想着还有什么法子将慕晓枫踩下去,一会又在困惑的想着,许愿池那只丢失的金钱龟究竟去了哪里。 可冷不丁的,突然听到安静了许久的小斑再次「汪汪汪」的兴奋狂吠起来,一时之间,她差点被这响亮的狗吠声给惊得脚步跄踉。 当她看清小斑一路狂叫着,最后居然是直奔她所住的小院而去时,心里立时涌起一股极不安的预感,就像当场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般,直接被淋了个透心凉。 「汪汪汪」的叫声还在继续,裘夫人恍惚中,无兴师父已经追着小斑到了她住的小院。 裘夫人面色骤然大变,虽然她万分肯定许愿池丢失那只金钱龟不会在她的院子,可是……,她心里这会却觉得特别不安,浓浓的不好预感直卷她心头。 她人肥体胖的,走上几步便要气喘吁吁,这会想要尽快赶回去看个究竟,竟然一点也顾不上维持贵夫人的形象了。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气隐忍烦躁的低声拜託,「麻烦各位让让。」 待她挤过人群,走到院门前,就见无兴师父与那灰衣僧人正一脸沉肃的等着。 「裘施主,麻烦你让人将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 裘夫人讪笑一下,正想着找藉口拒绝。这时,缓步跟过来瞧热闹的慕晓枫听似很慢,实则无比迅速干脆利落的含笑说道,「裘夫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想必一定也是坦坦荡荡不拘小节的吧?」 先拿话堵住裘夫人还不算,她看着裘夫人瞬间涨成猪肝色的大胖脸,又加了一句,「我以前有幸曾聆听裘夫人教诲,裘夫人常教导我们做人要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对吧裘夫人?」 裘夫人心里又苦又恨,肥脸上僵硬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然而在无兴师父打量的目光下,她却不得不隐忍着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自齿缝挤出一句,「慕大小姐真是好记性。」 少女毫不谦虚的微微一笑,接口道,「裘夫人谬赞,我只是特别尊敬长辈,所以对长辈的教诲时刻不敢或忘。」 裘夫人笑容僵了,目光怨恨的悄悄盯了眼少女,心里恨不得将慕晓枫撕碎了才罢休。 这贱丫头,分明就是故意讽刺她,以报刚才的一箭之仇。 不过,与裘夫人斗嘴可不是慕晓枫的目的,挤兑裘夫人不得不开门让他们进去,这才是正经。 「闲话少说,还请裘夫人让人开门吧,无兴师父与大家还着急关心那只丢失金钱龟的下落呢。」
第575章 你之过 ()」 都说客随主便。 既然太子这个客已经占了先机,直接主动反客为主,慕晓枫掠了眼那高大尊贵身影,只能淡淡一笑在下首坐下。 不过,她从善如流的坐下,并不表示就有耐心陪太子在这瞎耗下去。 她半垂眼眸,神色平静,十分谦和的问道,「不知殿下匆忙前来有何要事?还请殿下明示。」 太子抬头望了望屋檐外渐暗的天色,倒也没有跟她客气寒暄。笑容微敛,肃了神色,幽沉目光盯着她便郑重说道,「时间紧迫,本宫也不跟慕大小姐你啰嗦了。」 心下暗地跳了跳,少女略略挑眉,面上却一脸淡然的含笑等着,「殿下请直言。」 太子看她一眼,俊脸浮起淡淡惭愧之色,嘆息一声,带着歉意道,「本宫的疏忽,这件事本该在拜祭结束之后就跟慕大小姐你说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慕晓枫心头骤然紧了紧,流澈的眼眸也同时多了抹深思。 太子这会将姿态放得越低,待会说的事便越让她为难。 不过,尽管慕晓枫心里已经暗中有猜测,面上仍旧一副淡然模样,只不动声色露出谦恭倾听的神情等着他下文。 太子静静瞥她一眼,又道,「今天晚上还有场夜祭,完成晚上的夜祭之后,这次的拜祭才算圆满结束。」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她平静含笑的模样,真真是最合格的倾听者。 太子似乎早就领教过她笑面孔下那恶毒的心,此刻见她笑得越温软无害,心里就越发憎恨。 说到这里,他面上忽露出淡淡为难之色,「本来遵照父皇旨意,慕夫人的牌位可在长生殿享三年香火,只不过……今晚这场夜祭,本宫让寺里的高僧拈算过,少不得要委屈一下慕夫人的牌位。」 他一字三顿的磨叽半天,才终于将来意道出来。 少女唇角笑容似是淡了淡,不过态度仍旧谦和恭敬,她微微垂着明眸,也不多话,只重复道,「需要臣女怎么做,还请殿下明示。」 太子佯装轻咳一声,似乎藉此掩饰自己疏忽引起的尴尬。 「咳,就是麻烦慕大小姐在戌时末将慕夫人的牌位暂时先请出长生殿外,」他挑眉扫了慕晓枫一眼,神色平静,眼波却盪着幽幽寒光,「这只是暂时性的,待夜祭结束后,慕大小姐便可亲自将慕夫人的牌位再请进长生殿。」 少女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她目光清亮的看着太子,软糯动听的声音似是透了些微不悦的寒意,「殿下说的是戌时末?」 太子似是被她清亮明澈的眸光盯得心里发虚,竟勉强的避开她目光,隐含歉意道,「本宫在此对自己疏忽造成的不便向你诚恳的道歉,还请慕大小姐通融一二。」 说是诚恳道歉,其实他也就是纹风不动的端坐椅子里,不怎么正式的朝她略一拱手而已。 慕晓枫似乎隐隐动怒,目光冷下来,就是俏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了。她冷眼斜过去,极冷淡道,「既然时间紧迫,那臣女现在就动身前往长生殿。」 太子见她绷着身子站了起来,脸上惭愧之色似乎更浓了些,「都怪本宫做事疏忽。」 说着没有什么诚意的委婉道歉,太子也站了起来。 不过他看着面色不豫的少女,却又飞快道,「还请慕大小姐前往长生殿,先简单梳洗一番。」 少女顿住往外迈的脚步,略略蹙起眉头回首看他,「这也是高僧要求?」 太子为求逼真,迎上她打探的微凉目光,几乎立即郑重其事的点头,再恳求道,「请慕大小姐配合。」 慕晓枫半垂眼眸瞥他一眼,抿着唇冷冷的转身再进屋去了。 所谓的简单梳洗,为表庄重最起码也得沐浴焚香。这些事做下来,少不得也要花上一刻钟。 太子将她劝回头之后,竟没有立即就走,而是留在客厅等着她。 大概两刻钟后,慕晓枫才匆匆出来,看见他还留在客厅里,登时愣了愣,「殿下还在?」 太子沖她点点头,很直接的起身往外迈步,「时间紧迫,还请慕大小姐这就随本宫前往长生殿。」 这时候,天色早就已经完全黑透了。 慕晓枫望了望沙漏,立时飞快道,「青若留在这里,冷玥拿上灯笼随我前去长生殿。」 既然是高僧拈算过,那她就一定得赶在戌时末将自己娘亲的牌位请出来。请出来还得找好地方安置,待得夜祭结束,才能再亲自将牌位请回去。 想了想,慕晓枫凝着走在她前面的高大背影,问道,「太子殿下,请问夜祭大约什么时辰才结束?」 为了赶时间,太子在前面疾步行走,闻言,只略一沉吟,便答,「哦,夜祭大约需要一个时辰。」 「多谢殿下。」 道了谢,慕晓枫便也沉默下来专心赶路。 待她与太子一同赶到长生殿的时候,诺大的殿宇四周都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太子府的侍卫逗留在长生殿附近。此外,便只有他们手里举着的火把发出亮红的火焰,将漆黑的四周照亮了一团。 除了几名侍卫,连奉旨代表文武百官的右相大人夏星沉也不见在现场。 慕晓枫似是没发现其中怪异一样,只默默的投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太子身上,然后就在他目光催促下进入长生殿。 就在慕晓枫纤细的身影淹没在黑暗的内殿暗影后,太子妃与何超也来到了附近。 「何先生到本宫旁边来,」太子淡淡招唿,又看了看神情恬淡的太子妃,「你进入长生殿里面吧,慕夫人的牌位毕竟是得父皇特别恩许供奉里面享香火的。」 太子妃柔顺的含笑应一声是,随后就转身走进长生殿。 太子在去慕晓枫的小院请人前,已经简略的跟太子妃提了夜祭的事,因为慕晓枫是女眷,让太子妃进去一同将慕夫人的牌位请出来毕竟更显得尊重。 长生殿虽然是侧殿,不过因为在里面供奉的都是皇室歷代祖先的牌位,又辟了一半用来放置香塔以供长明香,所以这空间自然极大。 太子妃进入里面之后,只一会就不见身影了。 太子在外面盯着那窈窕的身影被冰冷的黑暗吞噬,嘴角似是隐约闪了抹比夜色更冰冷的狞笑。 他抬头望了望天,再不动声色的扫一眼持着火把站在殿外的侍卫。 眼角再不经意掠过平静站在他身后的幕僚何超,眼底冰冷阴森之色便瞬间变得浓厚了。 那难掩的浓重阴森之色,就如头顶这片暗云低垂的天空一样。 他默默在心里极有节奏的数了起来:一二三四……十。 就在他心里默念十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晴天霹雳一样的「豁啦噼啪」之声。 几乎所有站在殿外的人,都被突然横空而降的闷噼声给惊得浑身一震。厚重沉郁得令人几欲窒息的黑暗中,唯独太子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扯出一抹诡异阴森的冰凉弧度。 众人受惊吓抬头的同时,几乎没有人留意到那被黑暗吞噬的长生殿,也发出了一声闷响。 慕晓枫与太子妃都在长生殿内,不过冷玥却因为身份而被太子拦在了殿外。 所以在殿外所有人都几乎被惊雷所惊的时候,慕晓枫正在殿内双手捧着赵紫悦的牌位举于胸前。 出了安放牌位的内殿,外面还有一段冗长的通道,通道灯火昏暗,随着不时涌进来的风明灭不定。 殿外,天空那声惊雷噼下的时候,慕晓枫正捧着赵紫悦的牌位走到通道前端。 却几乎同时有闷响的「噼啪」一声落在殿内。 太子妃惊得脚下跄踉,竟然一时不慎踩到自己裙摆上,被绊得狠狠的摔倒在地。 慕晓枫听闻那声不同寻常的闷响,心头先是剧烈的狂跳一下,待她听闻太子妃摔倒的声音,下意识就回头望去。 「太子妃,你还好吧?」 她手里还捧着牌位,虽然关切的询问了一句,不过还没有直接回头去搀扶太子妃。 可是,就在她扭头询问的瞬间,烛火明灭不定的通道,异变突生了。 也不知是外头风势太勐,还是刚才外头落在殿顶的惊雷震动太大,长生殿内,那并不宽敞明亮的冗长通道竟然眨眼间燃起了大火。 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顷刻就熊熊烈焰一般卷烧起来的大火。 摔倒在地正笨拙的试图自己站起来的太子妃,乍然看见迎面如此刺目的火焰,一时都惊得呆住了。 她竟然就这样瞪大双目,傻傻的以一只手肘撑地的姿势,目瞪口呆的望着那怒龙一般狂卷而来的火舌。 慕晓枫还来不及反应,外面漆黑又阴森的天际忽然「哧啦」一声,一道极炫目的亮光生生将浓墨的黑幕撕开一道口子。 而那银蛇一样炫目又冰冷的亮光,竟然穿透殿内的黑暗,似被无形的线牵引一样,直接朝慕晓枫飞速的游弋而去。 几乎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那条亮极刺目的长形银蛇,如入无人之境直钻长生殿内。 这个时候,外面的人似乎还不知道殿内已经烧起了大火。
第576章 有完没完 ()」 「无兴师父,这事你怎么看?」少女笑容可掬,态度更是温和十足,丝毫没有让人生出咄咄逼人的不舒服感,「你觉得这是黑的还是白的?」 裘夫人那个妈妈的说辞,其实不说无兴师父这些外人,就是裘夫人自己心里也是怀疑成分居高。 所以无兴师父也一时默然,看了看那个搁在灶台上盛了大半盆清水养着乌龟的盆子,再掠向絮絮叨叨想证明自己清白的裘夫人,冷眼扫了一圈,心里便已然有了决断。 「上天有好生之德,裘施主诚心礼佛,不如就请裘施主在大雄宝殿的许愿池旁为佛祖祈祷一夜吧。」 他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完,就谦恭的亲自俯身双手捧起那只盆子往外走。 裘夫人还在怔愣愕然中,他已经捧着盆子走出了厨房门口,路过她的时候还特意停顿一下,又冷淡生硬的补充道,「我佛慈悲为怀,施主若心怀慈悲,佛祖一定会感受到的。」 换言之,你若心怀怨毒,强大到无处不在的佛祖也一样能感受到。 慕晓枫淡淡噙着笑,连看也不再看裘夫人,转身施施然的走了。 瞧,俗话说得多好,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绝对不可活。 不管许愿池长丢失的金钱龟跟裘夫人有没有关系,或许有没有直接关系,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珍贵的金钱龟在裘夫人厨房里被找到,而她的人又没法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无兴师父也没有说这与裘夫人有关,只让她在心怀慈悲为佛祖祈祷一夜而已。 多妙的结果! 慕晓枫对这个奇妙的结果很满意,回去之后竟然胃口大开,将青若炖的汤水一口气喝完了。 「小姐,你说裘夫人今晚会去许愿池旁跪上一晚吗?」 慕晓枫懒洋洋的搁下碗筷,心情极好的时候,都会对这些没有什么难度的问题详细解答。 不过,她还没有说话,冷玥便先露出无奈的眼神扫了青若一眼。 青若露出无辜的神情,冷玥只好闷闷撇过头去。慕晓枫见状,忍不住「扑哧」的笑出声来。 「难道青若你认为她不会去?」慕晓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顺着她的意思反问,「你凭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错觉吗?」青若有些茫然,随即苦笑了一下,才道,「奴婢觉得像她那种好面子的人,怎么肯心甘情愿出这个丑。」 吃得太饱,慕晓枫干脆起身往院子走去,「你哪里看出她心甘情愿了?」 青若一怔,随她走去院子的身形微微滞住,「小姐的意思是,她即使不心甘情愿怕丢面子也一样会去?这是为何?」 冷玥似是终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淡淡插了一句,「除非,她想出更大的丑丢更大的面子。」 不愿意去就不去,她问过小姐了吗?小姐同意了吗? 慕晓枫看着青若摇了摇头,这丫头一定是最近这段日子在大佛寺待得太欢乐,连脑子都养钝了。 她没有再详细解释,只淡淡道,「你忘记当时无兴师父怎么说了。」 但凡裘夫人还有点眼识,就会选择晚上无人的时候端端正正去跪上一晚,这是无兴师父撂下话将大事化小的前提。 如果裘夫人非要将小事化大,她就只管等着更倒霉好了。 不过,那个逢高踩低的胖女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更倒霉的结果,她暂时是看不到了。 她倒是更期待今晚许愿池旁跪一宿,会有什么意外收穫。 慕晓枫可没有忘记,最初在她的小院发现金钱龟的龟壳时,裘夫人那副迫不及待让无兴师父将她拎去跪一晚上的嘴脸。 当时,裘夫人假惺惺装慈悲说是体谅她病体未愈轻罚,这份好心能骗过别人,可骗不了她。 在慕晓枫期待中,夜色慢慢降临了。 白天的时候,天气明明晴朗舒适,可夜幕一旦真正拉开,这天气便也出现明显的两极分化。 当然,因为本是夜晚,空中慢慢聚拢一层乌云过来,那也是不动声色几乎无人察觉。 唯独裘夫人看着夜色越浓,心头越发忐忑。 她想拖着再迟些才去许愿池旁边祈福,可是,无兴师父已经派人来「请」过她一回了,而且还十分明确的留下话来,说是这个时辰许愿池附近已经没有其他香客逗留,请裘施主在佛祖面前表示她虔诚敬畏之心云云。 一句话,无兴师父就是防着她找理由,已经先将后路给堵死了。 尽管心神不宁,眼看磨磳不下去,裘夫人还是不得不移步前往大雄宝殿外的许愿池。 不过,她过去之前,便将发上身上所有髮饰首饰都取下了,就一身素荆布衣的前去。 前来大佛寺进香的香客,自没有在夜里祈愿的。是以,裘夫人去到许愿池的时候,那里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她还是闪闪缩缩的在附近衡量思忖半天,才终于选了个很怪异的角度心不在焉的跪下去。 而她每跪一会,便忍不住抬头望一眼天空。 不远的暗处,慕晓枫主僕三人倒是饶有兴趣的盯着许愿池附近跪地的庞大身影。 看了一会之后,青若实在忍不住了,「小姐,她这是干什么呢?动来动去不说,还一副心惊胆颤的畏缩模样,难道她还担心夜里会有什么鬼怪出没不成?」 如果不是隐在暗处,慕晓枫都快要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青若这丫头,不该天真的时候,她咋就能如此脑洞大开呢。 眼睛熘熘一转,长睫掩着眼底狡黠,她一本正经的压着声音道,「嗯,我猜,大概她身上有跳蚤吧。」 青若先是古怪的盯着裘夫人看了一会,然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难怪她举止如此不庄重,被跳蚤东咬一口西啃一下,想必现在浑身上下都痒得难受吧,真是可怜的。」 饶是冷玥如此冷漠严谨的人,听闻青若这般自言自话其实幸灾乐祸多于同情的嘆息,都忍不住几番努力才勉强抑制住笑意。 慕晓枫淡淡瞥了眼冷玥,见她肩膀耸动得厉害,才终于「好心」的制止了青若大开脑洞的猜测下去。 青若倒是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回头看见慕晓枫一副严肃的神态,便也识趣的噤声不语了。 又待一会,远远望见黑暗中裘夫人那硕大的身影越发不安的扭动起来。 青若心里好奇得要命,可见自己小姐与冷玥都一副严阵以待的严肃模样,她只能睁大眼睛拼命盯着裘夫人望。 突然「轰隆」一声闷响自天际炸响,几乎同一时间有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际自黑暗苍穹一角噼了下来。 青若被这闷雷闪电惊得几乎跳起来,不过她吃惊的时候,眼睛却没忘记牢牢盯住许愿池附近的硕大身影。 就见那胖得跟圆球一样的身影在闷雷闪电下来一剎,差点惊吓得直接往殿角下滚去。 青若诧异的张大嘴巴,盯住黑暗中狼狈惊骇却死死掩住嘴巴的裘夫人;脑里忽然灵光一闪,似是隐约有些明白自己小姐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非要跑来这里看底下那团圆球祈福了。 「真是自作孽!」轻嗤一句,青若扭头期待的看着慕晓枫。 意思是,小姐,天快要下雨了,又是雷又是闪电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慕晓枫盯着已经滚到殿角下那团庞大的圆球暗影,眸光闪了闪,沉默一会,却对冷玥道,「你帮她一把。」 她这人懒动脑筋,最喜欢看别人自食恶果了。 裘夫人之前为她精心做的准备,若不用上岂不浪费了这份精心。 冷玥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小姐当心,奴婢这就去。」 黑暗中,风声悽厉的唿啸着。裘夫人躲在殿角下已经吓得簌簌发抖,可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敢擅自跑回院子去。 一是路远,二是天黑,三是怕无兴师父暗中派人监督着她。 阵阵夜风颳过,谁也不知道冷玥那跟风一样轻飘迅速的身影是如何出手。就连裘夫人自己,也只是觉得似是恍惚中做了梦一样,莫名其妙又端端正正跪在了许愿池旁。 只不过,她惊惧交加的时候,一时半刻压根没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待冷玥悄悄回来,慕晓枫便兴致缺缺的道,「好了,我们也回去睡吧。」 她们主僕三人回去之后,这一晚倒是睡得十分安稳。只不过,在许愿池旁跪了一宿的裘夫人,翌日清晨才被人发现披头散髮的病倒在许愿池旁。 慕晓枫知道后,只淡淡感慨一句,「哦,看来闷雷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嘛!」 冷玥听完她这冷淡感慨,嘴角不明显的抽了抽,只默默想道:小姐你这么坑她,真的好吗? 那裘夫人明显心里有鬼,磨磨磳磳过去许愿池之前,就已经将全身上下的首饰全部取下,那可谓片甲不留般干净。 偏偏小姐你,很「好心」的怜悯人家身上太过朴素,非让她这个婢女过去帮忙一把。 冷玥想起昨晚自己小姐吩咐她给裘夫人帮忙的事情,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又抽了抽,那可是……。
第577章 疑心生暗鬼 ()」 表面看起来,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忙,就是让她用一根重量差不多的银钗代替了裘夫人别住头髮那根木钗而已。 冷玥一想起昨晚闷雷声声闪电不断,嘴角就又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裘夫人没有被雷噼死,估计这一晚上也被雷给吓得三魂不全七魄不见了吧。 慕晓枫绝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怜悯裘夫人的自作自受,她怡然自得的过她的小日子,京城那巍峨宫墙里,有人的日子却过得不怎么愉快。 一转眼,就快到楚帝该亲自前往大佛寺向一众祖宗拜祭的重要日子。可是,在这个重要时刻,楚帝却龙体违和——病了。 虽然不是什么重大病症,可是作为一国之君,再小的病也不能等闲视之。 于是,楚帝只好在泰和殿召见太子。 「儿臣叩见父皇。」明烛摇曳下,太子毕恭毕敬的垂首立在床榻跟前。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后,楚帝才沉沉扫他一眼,道,「你来了。」 楚帝说着,向太子招了招手,示意太子上前扶他起来。 太子见状,只好慌忙走过去将他扶着半倚床榻躺好,「父皇保重龙体要紧。」为楚帝弄好垫子之后,太子面露关切便要再劝。 楚帝摆了摆手,很直接阻止了他。眼眸抬起,沉郁幽深的眸光斜斜睨过去,攫住太子英俊的脸庞,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后天,你代朕前往大佛寺拜祭。」 太子一阵错愕,楚帝却又接着道,「另外,朕会让右相与你一道前去,记住要将这事办得圆满。」 楚帝也不管他有没有疑问,更不必询问他的意见,说完决定,便摆了摆手,阖下眉眼不再看他,而是冷淡道,「退下吧,朕乏了。「 两天后,太子奉旨带着太子妃,与百官之首的右相一道前去大佛寺。 当然,这次前往大佛寺所谓的拜祭自比不上去皇庙祭祖时那么隆重。 不过就是沿袭多年不变的习惯而已,因为大佛寺的长生殿里供奉着皇室众多成员的牌位,楚帝每年都会在特定的日子亲自前往拜祭三天。 这习惯已经持续多年,他不肯改变,又因身体抱恙,这才决定让太子代他前往。 太子代表楚帝,右相代表文武百官,这仪式说简单也简单,说郑重也郑重。 从京城到大佛寺路程并不远,一个多时辰便到了。 按照俗例,太子一行到了大佛寺之后,会先住下斋戒一宿,翌日才会正式拜祭,直至持续三日,拜祭结束便可回京。 这天午后,太子闲来无事,便独自一人出了院子四下转转,不知不觉转到了大佛寺后山。 「素闻大佛寺后山景致幽静雅丽,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负手站在葱郁树木当中,望着这大自然最无私的馈赠,倒是兴致极高的感慨了一句。 虽然他身为南楚一国储君,虽然大佛寺离京并不远,可是平常时候,因为尊贵的身份所限,他反而不能像寻常百姓一样三不五时就往大佛寺跑。 细想起来,他似乎有两三年没来过大佛寺了,难怪这景色看起来都大不相同了。 难得有如此闲暇时光,此刻太子兴致极高,便负手悠然独行于林间。 然而,就在他拐身钻入一撮灌木丛之后,林子里似是忽然掠过一阵急疾的风声。 如果是普通百姓,一定听不出这阵风声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可是太子并非寻常百姓,除了他的尊贵身份註定他比常人更谨慎小心之外,他本身武功也不赖。 几乎在那阵风声掠过的瞬间,他就立刻意识到异样。 那是武功高手施展轻功带过的风动。 这念头一出,太子几乎霎时惊得紧绷起来。 他立即屏气敛息,想了一下,当机立断的决定暂时先在灌木丛里呆着。 虽然太子听出刚才那阵风声掠过的方向并不是朝他而来,只不过,他也能很快的判断出,刚才武功极高的人掠走并不远,因为那细微的破空之声片刻就凝滞了。 他呆在灌木丛里,下意识往刚才风声过处竖起了耳朵。 他这仔细一听,果然便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窸窸脚步声,听声音缓而轻盈。他不禁怔了怔,照脚步声来判断,离他这灌木丛不远处,应该是有人在林中散步。 就在他狐疑猜测的时候,有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生硬唤道,「小姐。」 听闻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太子心跳不自然的加快了些。 他眼神一冷,随即更加凝神倾听那边的对话。 「哦,冷玥你回来了,有什么发现?」 这声音一传来,太子心头滋味便复杂了。他无意识的握了握拳头,泛着冷芒的眼眸里渐渐涌起莫名怨恨来。 「奴婢怕被他们发现行踪,并不敢跟得太靠近;当时只看见她将一件小物件郑重其事的交给一个男人……。」 「你等等,你确定她见的是太子外的其他人?」 「小姐放心,隔得再远,奴婢也断不会错认太子的。」 「奴婢看不清她交给那个男人的是什么物件,只隐约听到她称唿那个男人什么何先生,」冷玥停顿了一下,竖起耳朵偷听的太子心跳却呯呯的乱了起来,「还十分郑重的拜託他一定不要让太子知道。」 太子愤怒得暗暗咬住牙根,又听得那头遥遥传来慕晓枫软糯动听的声音透着困惑道,「我倒是听说太子府里有位不错的幕僚是姓何的,就是不明白太子妃跟这位幕僚有什么私人关系。」 「如果是公事,他们大可以在太子府见面,为什么要避开众人在这寺庙里偷偷摸摸见面,还郑重拜託办什么事。」 「小姐,那需要奴婢去盯着他们吗?」 「这倒不用,若不是她跑到我们眼皮底下,我才懒得管他们私下有什么交情。」 「况且,想要知道她拜託那位何先生什么事,直接问一个人不就行了,何必再劳神去盯人。」 一阵沉默之后,才传来冷玥恍然大悟的声音,「小姐的意思是问离……。」 「嘘,隔墙有耳,我们还是在这好好欣赏美景放松心情吧,那些烦人的事就别说了。」 「小姐说得是,」又是一阵让人心慌的沉默,才听得那冰冷又生硬的声音道,「奴婢看那边山坡似乎开了大片野花,不如我们去那边吧?」 这话之后,便响起一阵悠然轻盈的脚步声,听着竟是渐渐远了。 太子暗暗吁了口气,却是握着拳头阴沉着脸钻出灌木丛的。 无意听到这种消息,他先前的好心情顷刻已被破坏得荡然无存,再加上那边有慕晓枫主僕在,他是绝对不会再过去凑热闹的。 原地默然想了一会,他便转身往院子走去。 太子却不知道,待他走远之后,那对本该转往更远地方看什么野花的主僕,却隐在高处遥遥望着他。 「小姐,他会相信吗?」虽然冷玥大多数时候都相信自己小姐,可她不是青若,不会盲目崇拜,只会通过种种迹象去判断事情的可信度。 「不需要他真的相信,」慕晓枫笑得温软无害,可冷玥悄悄看她一眼,只觉这样温和的笑容实在极好掩饰了她狐狸一样狡黠的本性。「只要他心里起疑就行。」 冷玥疑惑的眨着眼睛,慕晓枫淡淡一笑,似是给她解释,又似只是自言自语,「因为他心里有一根刺,一根永远也无法拔除的刺,但凡涉及男女,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往那根刺去想。」 默了默,她倒是颇有感触的喟嘆一声,「这大概就是疑心生暗鬼了。」 冷玥默默垂眸,安静的转动脑子在思考她说的那根令太子生疑心的刺是什么。 想了半晌,才想起一些模煳前事,不过她在心里猜测半天,仍旧不太确定。只好看着低头赏花的少女,十分诚恳的求教,「小姐说的是不是与大公主有关的事?」 慕晓枫赞赏的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淡淡一笑復又垂眸一脸陶醉的表情——认真赏花。 不过这愉快的神情下,浓密长睫却掩住眼底淡淡黯然。 大公主楚贞烈……,虹雨,你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 见她沉默不语,冷玥干脆自说自话,「奴婢记得先太子妃也是姓胡,现任太子妃……呃,竟然还是从胡家选的。」 冷玥忽然皱了皱眉头,出于直觉问道,「小姐,凤栖宫那位捨不得放弃胡家,是不是胡家有什么值得她惦记不休的?」 慕晓枫恍了下神,闻言,倒是很快答道,「这个问题提得好,回头我们详细查一查胡家的底细。」 说到查一查,对自己新任太子妃与得力幕僚起了疑心的太子,从后山转回去之后,倒是立刻就暗中调查他们了。 「来人,去前面厢房请何先生到这来。」他在厅里略一沉吟,便毫不犹豫的吩咐道,「就说本宫有要事找他相商。」 门口立时有侍卫向他抱拳应是,然后转身就往前面的大院子而去。 吩咐完之后,太子端起杯子正想喝茶,可拿开盖子一眼瞥见浮游在水面的粗梗茶叶,立时烦躁得皱了眉头,将杯子重重往桌上搁去。 正好一个妈妈从门口进来,他立时不悦的问道,「叶妈妈,这个时辰,太子妃去哪了?」
第578章 要紧事 ()」 不过,也不待皇后想出什么对策,楚帝就已经直接对还在大佛寺的太子下了旨意。 就是让太子改道去皇陵好好扫上一年的地再说,他的旨意下得急,又是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明旨。 在皇后想到办法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就这样,太子连在楚帝跟前露面申辩一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打发去皇陵扫地了。 皇后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真与楚帝明明白白对着干;而且,太子这件事还是下达了圣旨。 「罢了,让他去那里反省反省也好。」 一声无奈嘆息之后,皇后冷艷脸庞并不见太深失望。很多事情,都是得失与共的。 太子被楚帝一道圣旨打发去了皇陵,他在京里的势力自然就会被其他人慢慢分食。 不过这些,并不影响到慕晓枫在大佛寺美好的心情。 皇后所依仗的,不就是李家的人脉权势,还有太子日后登基的盼头吗? 她就是要一步步,从皇后手里让皇后眼睁睁看着她如何瓦解这些权势,让他们的盼头变成绝望。 似乎风平浪静的慕府,却在一个安祥的午后炸开了锅。 而令慕府上下人仰马翻的事,就是老夫人突然病了。还是来势汹汹的情况,一下就病是几乎不省人事。 而且,她突然病倒的时辰还是在夜里。恰巧纪媛回了娘家,所以这大晚上的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的。 闹腾了一宿,才勉强安定了些。 慕天达没有提前告假,忙了一宿,尽管又累又困又忧心,清晨还是不得不顶着一身疲惫去上朝。 一早上,慕天达强撑精神心不在焉的听着,幸而并没有他什么事,所以勉强撑住精神听到了最后。 然而,就在楚帝该让内侍宣布退朝的时候,却似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大殿,然后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就凝在慕天达身上,似是略感诧异的问道,「慕尚书看起来精神不佳,是不是病了?」 眼皮正在打架的慕天达,突然听到楚帝这句充满人情味的关怀,一时激灵灵吓得所有瞌睡虫都跑光了。 他连忙恭敬的拱了拱手,感激道,「谢陛下关心,臣身体无病,就是昨晚家母出了些事情。」 至于出了什么事情,楚帝若是不问。这种私事,他自是不该拿到金銮殿上来宣扬的。 然而楚帝沉吟一下,竟再度出人意料的说道,「原来是慕老夫人病了,稍后朕让御医到府上看看。」 楚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对于慕天达来说,那就是恩赐。 「谢陛下隆恩。」 楚帝点了点头,这才宣布退朝。 一国之君,众目睽睽说的话,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慕天达回到府里不多时,就听闻宫里有御医奉旨前来给慕老夫人看诊。 慕天达没料到的是,楚帝身边的内侍总管竟然会与御医一道到了他府里。 慕天达让人将御医迎去寿喜堂给老夫人看诊,自己则亲自出来接待杜海。 「杜公公,可是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杜海白净的脸笑容和煦,他意味不明的打量了慕天达一眼,才笑眯眯道,「陛下说,府里没有人帮着照应,慕尚书实在是辛苦了。」 慕天达听得心头一沉,难道陛下还不死心?非要逼他娶什么继室? 杜海静静掠他一眼便垂下眼睑,似是完全没发觉他脸色不好一样,又缓缓道,「慕晓枫大小姐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若是有她在府里帮衬着的话,慕尚书应该就能轻松许多了。」 慕天达心头一动,若有所思下掩着几分不敢置信,「杜公公?」 杜海看他一眼,又是哂然轻笑,「陛下体恤慕尚书,特别恩准慕大少爷亲自带上柳御医一道去大佛寺,顺便给慕大小姐看一下。」 这话说得随意,可是慕天达却不敢等闲视之。 楚帝让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总管亲自走这一遭,绝不会是像杜海表面说的如此简单。 杜海将话带到,便告辞回宫去了,至于与他同来的柳御医,除了得给老夫人看诊外,还得等着与慕少轩一道去大佛寺。 送走杜海,慕天达转身就让人将慕少轩叫到了雅竹院的书房来。 「爹,你找我?」一进入书房,慕少轩看见自己父亲略带愁容的站着,心也不禁微微发紧。 「少轩来了,」慕天达抬头看着他,目光淡淡往旁边椅子点了点,「坐下说话。」 慕少轩便隔着书案在他对面坐下,「爹有什么吩咐?」 慕天达打量了他一眼,迅速的将杜海留下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末了,才道,「依照杜公公这话里的暗示,就是让你带上御医亲自前往大佛寺。」 他顿了顿,脸色莫名染了几分凝重,「只怕陛下的意思,是想让你亲自将晓晓接回府来。」 这个时候下类似口喻的圣旨让慕少轩将晓晓接回来,这用心实在是耐人寻味。 慕晓枫的病到底有没有痊癒,慕天达心里自是一清二楚的。 估计楚帝心里也是雪一般敞亮,所以才直接让慕少轩带着御医前去。 只要御医诊断慕晓枫病癒,慕少轩接慕晓枫回来在老夫人跟前侍奉尽孝,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想到这些,慕天达心头莫名的沉重了几分。 老夫人的病来势汹汹,但这病来得蹊跷,大夫诊断却又不是什么大病,只说需要慢慢调养。 慕少轩沉吟了一会,才道,「爹,我们在这猜也没用,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我就亲自走一趟大佛寺吧。」 慕天达虽然也摸不透楚帝此举的用意,不过楚帝这态度既然摆了出来,他们只有照做的份。 「柳御医现在还在府里,你即刻准备一下,稍后就启程前往大佛寺吧。」 慕少轩带着御医去到大佛寺的时候,已近暮色低垂黄昏时刻。 慕晓枫突然知道这消息,很是意外的怔了一下,「哥哥……带着御医过来看我?」 当然,慕少轩先差人暗中给她送消息,就是希望她能提前知道好有所应对。 由于是快到晚膳时候,这会楚离歌也在她的小院里。 将来人打发走,慕晓枫目含狐疑的看着旁边手执书卷安静而坐的锦衣男子,「你对这事怎么看?」 府里那个作妖的老太婆病了,这消息并不太令慕晓枫觉得意外。 因为她懒得费脑子,也正想着过些时候就以这个为藉口回府去。 可是,她还没有出手的时候,却有人似乎洞悉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下手了。 这还不是让她觉得心里不安的地方,她觉得不对劲的是楚帝派御医与她哥哥捆绑一起前来大佛寺的古怪态度。 「他们出手了。」楚离歌抬眸淡淡看着她,冷清声音说得极慢。 慕晓枫心头跳了跳,眉头也难禁的拧了一下,「你说他们?谁与谁?」 可问了这话之后,她看着旁边男子那如画眉目不太自然的神色,心便似忽然敞亮了。 「陛下与皇后?」她语气很轻,可清亮的目光十分冰冷,「你知道他们为何会联合一起?」 楚离歌没有说话,只凝着幽深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少女俏脸渐渐地发热,却在不久之后又慢慢转凉。不仅脸上温度冷下去,就是一颗心,也有种拔凉拔凉的感觉。 她深知那两个人夫妻几十年,表面相敬如宾;实际上,楚帝对皇后对李家由来忌惮,并且忌惮日深。 如今那两个人竟然会意外联手对付她,这只说明一件事。 就仅仅这一件事,也足以将她整个人的温度都浇得冷透。 「对不起。」男子轻轻启唇,虽含歉意,可凝视她的目光却始终坚定如一的不移。 是他连累她!但是,他绝不会放手。 慕晓枫只默然想了一会,便缓缓笑开了,「与你无关。」 她与皇后之间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并不是因为他才造成的,也不是因为他才会弄成今天的局面。 至于楚帝么,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想除掉她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许初衷跟他有关,可后面的事大概早就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撇开最尊贵的身份,那个男人大约也不过是出于父亲对孩子的维护本心而已。 可惜慕晓枫还不知道楚离歌与楚帝这父子俩暗下还有子母盅的存在,所以这会她心里对楚帝并没有什么怨恨之情。 不管皇宫里头那两位是无意还是有心联合一致,如今让她回府这件事都不得不审慎对待。 「我到前面去接一下哥哥。」她揉了揉额头,暂时将这些疑问压了下去,站起来看了他一眼。 楚离歌想了一下,也随后站了起来,「我与你一起。」 与她一道并肩往外走,淡漠而隐含复杂意味的眸光却静静落在她纤弱的肩头。 宫里那个老头子若不是想早死的话,最好不要忘了他以前说过的话。 看到慕晓枫与楚离歌一齐出现在前殿,慕少轩心里确实是惊讶又惊喜。而与他同来的柳御医,看见冰山殿下像尊完美的守护神一样护在慕晓枫身边,心头不禁立时狂跳一下,「臣参见离王殿下。」 楚离歌漠然看他一眼,摆了摆手,便将目光转向慕少轩。 慕晓枫已经直接过去,就转着明亮眸子静静打量他一番,然后才心疼的轻轻道,「哥哥瘦了。」 慕少轩看见分别甚久的妹妹,眼中也隐隐泛出了怜惜之色,「不是瘦了,是结实了。」 「哥哥先去我住的院子吧。」慕晓枫不由分说,仰着头凝着明亮的眸子便催促他。 慕少轩看了看柳御医,这才点头轻声道,「好。」 兄妹二人趁着这一路同行,又轻声交谈一了会别后的情况。 因为时间刚好赶点,慕晓枫干脆将柳御医也留下来一齐用膳。用完晚膳之后,柳御医自是不敢忘记圣意,提出了给慕晓枫把脉看诊。 一番诊断,证实慕晓枫在大佛寺待了这许多时日,这病确实养好了。然后,顺理成章的将楚帝的暗示说了出来。 看完诊,柳御医自然不能再留在慕晓枫的院子,而慕少轩因为是亲兄长的关系,又有楚离歌在旁,自是不必避讳。 待将柳御医远远打发离去,慕少轩有些迟疑的看了看旁边的楚离歌,待瞥见少女朝他颔首之后,他才肃然道,「晓晓,我和爹都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你对这事怎么看?」 连哥哥与爹爹都看出楚帝不安好心了,她哪里会看不出这内里古怪。不过,就算她隐隐猜测到什么,这会也不好直接对慕少轩明言。 依着哥哥严谨的性子,没有根据的猜测还是少对他说为妙。 而且,有些事说出来,除了增加自己哥哥担忧困扰之外,压根没有任何好处。 少女默了默,却扬起笑脸脆生生的撒娇道,「哥哥多想了,兴许陛下就是怜恤爹爹辛劳,才给这个恩赐。」 她眸光一转,长睫牢牢掩着眼底寒光,面上却笑得越发灿烂温软,「难道哥哥不想接我回家去?」 「晓晓,」慕少轩板起脸怜惜的看着她,还用力加重了语气,「我是你哥哥,护着你平安快乐,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责任与义务。」 所以,不要将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哥哥怕,太重的担子压在你娇弱的肩头,终有一天会将你压垮。 我们已经失母亲,哥哥绝不能忍受再失去你。 一直默不作声的楚离歌忽地转目,神色奇异的扫了他一眼,还忽地凝住少女,淡淡道,「他是男人。」 一个男人,就该有顶天立地的品质。 少女在两人灼灼目光下,只得妥协的嘆了口气,「好吧,哥哥,我说实话。」 「太子前段时间曾来大佛寺代陛下拜祭,这事你知道吧?」 慕少轩蹙起眉头,尽管神色狐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这事我有所耳闻,我还听说最后一天夜里,出了点意外。」 慕晓枫听得一阵苦笑,那夜火烧长生殿的事,她怕家里担心,自是隐瞒不报的。 此刻听闻自己哥哥轻描淡写的语气,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为好。 可是有件事,此际,她却不得不……。
第579章 身陷火海 ()」 有件事,她却不得不将详情告诉他。 默了半晌,她才轻声附和,「嗯,的确是出了点意外,不过这意外的结果有些严重,所以太子后来根本没有回京。」 「这事你也知道吧?」 以慕少轩的官职,他是没有参加早朝资格的。对于太子被楚帝一道圣旨打发去扫皇陵的事,并不算大肆公开,只是有些小道消息流传出来。 而以慕少轩严谨的性子,根本就不会成心去打听什么八挂,这也间接造成他对太子目前的情况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听说他直接从大佛寺就改道去了外地?」慕少轩心头莫名紧了紧,「可太子的事跟你现在回府有关吗?」 少女轻轻点头,「有关,自然有关。」她说得轻松随意,娇俏脸庞笑意明媚,便是目光也是闪闪清亮的,丝毫不见凝重慌张之色。 她默了默,又轻描淡写的口吻笑道,「因为促成这事,有我一份功劳在呀。」 少女眸光闪闪的看着慕少轩,为免他忧虑过重,只好尽量以轻松的口吻跟他说这事。 慕少轩那张俊朗的脸,果然浮出淡淡诧异之色,默默思索了一会,又将深思的眼神投往那风姿卓绝的身影。 即便慕少轩为人严谨内敛,可这并不表示他就是一根筋的榆木脑袋。太子被一道圣旨打发去了外地,这意味着什么,他就是再不谙官场,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想了一下,他才压着忧心问道,「晓晓知不知道太子这次去外地大约多长时间?」 少女看他一眼,依旧云淡风轻的语气,「哦,不算太长,顺利的话,估计他三个月就能回来。」 慕少轩心头便骤然剧烈的跳了跳,「若是不顺利呢?」 慕晓枫软软一笑,看着笑容明媚温和,可眼角却隐约流泛出森然色泽。默了默,她半垂眼眸,声音依旧软糯动听,「不顺利,他只好按照圣旨老老实实待到一年之后了。」 或许,一年之后也没有归期,少女转着灵动狡黠的眼眸,坏心在想。 慕少轩心头便立时呯呯的乱跳起来,下意识紧张的瞥她一眼,才沉声问道,「所以晓晓担心这次病癒回府,路上会遭遇埋伏?」 少女笑吟吟的侧头看着他,闪闪动人的眸光转着似是而非的慧黠,却没有再回答他。 一夜忐忑辗转中,终于迎来了天际突破黑幕泛起的浅浅亮光。 「青若,请大少爷到这来用早膳。」洗漱完毕,慕晓枫若无其事的吩咐下去。 顿了一下,又道,「让大少爷告诉柳御医,我们用过早膳之后一个时辰就启程。」 慕少轩与慕晓枫是亲兄妹,所以人家一起用早膳什么的,柳御医自然没什么意见。 至于启程回去的时间,虽然比预定的晚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柳御医一想,大佛寺离京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便也一点也不着急的淡定等着了。 就在慕晓枫兄妹用早膳的时候,一直世外仙人一般隐居在大佛寺后山的离王殿下,却忽然无比高调的离去了。 当然,这高调,并不是指楚离歌会像其他皇子出行一样摆出大排场。 而是因为他离开的时候,是坐上他那辆低调奢华却无比招摇的沉香木马车离去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离开的时候,因为时辰尚早,本来并没有几个香客上山。可是他上车的时候,似是勐灌了阵风过来,恰好将他那宽敞舒适的车厢内部显露人前。 这阵风,就正正让那为数不算多的香客满足了一下好奇心。 楚离歌就在一片低调羡慕的目光与议论声中寒着脸,钻进马车将帘子甩下。 待马车顺顺利利到了山脚下,在一个视野不好的转弯处,那辆走得四平八稳的沉香木马车,却忽然从车底有什么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细看的话,自是可以看出那是个人。确切来说,还是个闭着眼睛似是完全昏死过去的太监。 太监滚下来之后,很巧妙的滚到了路旁的草丛里。 张化审慎的望了望四周,然后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才继续顶着那张笑嘻嘻的和气圆脸坐好。 「主子,办妥了。」 车厢内,寂静无声。张化只从帘子模煳的影子后,似乎看到那端坐得岿然笔直的身影似乎点了点头。 张化贼亮的眼珠底下藏着警惕,他坐在车夫旁,看似半垂眼眸在打盹,实际一直都在暗中高度紧张的戒备着。 他想起刚才丢落草丛的太监,平日看着和气的圆脸,神情竟也隐隐有些异样。 因为那个太监是半个时辰前被他半道劫下的,他还从那个太监身上搜出一道圣旨。 当然,他只是拿出来看过内容,就又将那圣旨塞了回去。 圣旨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宣楚离歌见旨即刻离开大佛寺云云。 楚离歌让他将人弄昏再扔在草丛里,就是想让这份圣旨延迟些再宣读。 大佛寺,柳御医与其他一同前往迎接慕晓枫的人,在楚离歌突然离去的时候,还暗暗捏了把冷汗。 好在确认了楚离歌只是一个人离开,慕家兄妹还在一齐用早膳。 「确定他们还在收拾行理?」柳御医倒是奉旨来给慕晓枫看诊,可与他随行的却有一个御前侍卫,他领着楚帝的密旨前来,关注的重点是慕晓枫。想了一会,又问道,「亲眼确认吗?」 悄悄前来给他禀报消息的是大佛寺的僧人,大概知道他身份不简单,又见他语气严肃,随即也有几分紧张道,「是的,贫僧亲眼看见他们在院子进进出出收拾。」 楚离歌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此刻正不紧不慢的在路上走着。 大佛寺修建在半山腰,但离官道并不近。 楚离歌虽然已经到了山脚,离官道却还有一段距离,而到达官道之前,与大佛寺遥遥连接的只有一条山道。 山道虽然不算窄,不过盘桓山间,这路面总还是比官道崎岖难行一些。 所以,楚离歌这一路的速度并不快。 就在他们走到一段路况并不好的山道时,一直眯着眼睛打盹的张化,眼底忽然迸出警惕的冷芒来。
第580章 讨人嫌 ()」 忽然又「轰隆」一声闷响自天际噼下,伴随这令人胆颤心惊的声响之后,又是亮极如银蛇一样的闪电冰冷钻袭而来。 大自然的力量,永远都是最神秘最令人畏惧的。虽然此刻在长生殿外的人,基本人人都习武,可是这挟怒而来的惊雷闪电一连串的砸在头顶,人们还是难掩惊惶的下意识要往旁边躲避。 「都给本宫站住。」太子一声冷喝,阻止了人们慌乱的脚步。 而在他的喝声之后,终于有人注意到长生殿不对劲。 「火,长生殿着火啦!」一声惊惶叫喊,彻底划破了这阴森黑夜的寂静。 「大家都别愣着了,赶紧去救火。」太子飞快掠了眼殿门口,当机立断的下了命令。 他站的位置本来距长生殿最近,所以下了命令之后,他竟然立即飞一般的速度掠向殿门。 就在他靠近殿门的时候,本来半掩着的厚重殿门竟突如其来的发出极沉闷的「隆隆」声响,头顶天空,惊雷似发脾气的小孩一样,暴轰不休。 这一声隆隆闷响,几乎悄无声息的湮没在头顶不绝的惊雷声中。 谁也没有看见已经背过身去的太子,那嘴角竟然闪过一抹得意狞笑。 「大家赶紧叫人来帮忙。」太子似乎十分焦急,因抢占了距离优势最先到了殿门之前。 就在他焦急担忧大喊的时候,其余人终于也反应过来。 可这时,又听闻他发出极为紧张的懊恼喊声,「糟糕,这殿门好像被雷噼坏了,怎么也打不开呢!」 冷玥原先离得远,可她最为担忧慕晓枫安危,这时是仅次于太子之后第二个掠到殿门前的。 她没有理会太子惊慌叫喊,奔到殿门前直接便用力去推那两扇厚重的殿门。 可是,她这样武功极好的人用力去推,那两扇厚重的殿门竟似突然变成了巨石一样,她这一推竟然纹丝不动。 冷玥大为着急,沉着脸又要再度用力。 旁边太子似乎比她更为着急,又惊又怒的再次叫喊起来,「快,赶紧过来帮忙撞开殿门。」 黑夜,惊雷,闪电,大火。 各种杂乱的声音混在一起,刺激着夜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似乎都快急得哭出声来,才听闻那两扇厚重的殿门终于被撞开。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殿门撞开的一霎,太子竟然再次抢在了冷玥前面第一个往长生殿内奔去的人。 何超见状,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殿下……。」一声惊叫之后,他咬了咬牙,也撒开双腿一头冲进了滚滚火海里。 也许是殿门突然被撞开涌进了勐烈的风,里面本来不算十分大的火苗忽然便「轰」的窜得老高。 各种混乱之下,不知谁撞倒了谁,也不知到底谁救了谁,又或者借着救人灭火的时候干了其他事。 总之,在长生殿内,不时响起各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唿痛声。 恍惚中,似乎太子妃那「哎哟」的惨叫声让人觉得分外悽厉。 乱闹闹的场面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长生殿内大火还在继续。不过幸运的是,进去长生殿的人,除了两个侍卫外,其他人都活着出来了。 虽然最后活着出来的人,似乎每人身上都诡异的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可还留有一条命在,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而其中,似乎这场灾难中最大的幸运儿就是慕晓枫。 她是被后面赶来的楚离歌直接给救出来的,她被救出来的时候,怀里还牢牢抱着赵紫悦的牌位不放。 除了衣衫被火烧得狼狈外,她身上基本毫髮无损。 似乎平日极为冷静镇定的少女,在经歷过劫后余生之后,都激动欢喜得语无伦次,一直抱着牌位不松手,嘴里还不停的念念有词,「是娘亲在天之灵保佑我,是娘亲在天之灵保佑我……。」 众人在看见其他人的惨状之后,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相信这玄之又玄的事了。 因为与她一同在殿内的太子妃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她还能活着出来,多亏冲进去追太子的何超,是何超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她才会在跌落火海里意外流产的时候,还能有命在。 而何超因为背部直接与大火接触,所以背部被烧伤得极为严重。 至于太子,则被烧伤了手。因为他一头奔进火海,并没有第一时间救人,反而是先扑进最里面去抢出先祖的牌位。 只可惜火势太大,牌位又是木头做的,所以他冒着生命危险抢出来的先祖牌位,也被烧得黑乎乎的焦了大半。 这极其混乱的一夜,后面才见夏星沉出来处理。受惊吓的慕晓枫则抱着赵紫悦的牌位,直接回她的小院去了。 这一忙,夏星沉直接忙到天亮才终于将善后的事处理完毕。 按照预定行程,拜祭过后,他与太子今天便要启程回京。如今因为昨夜那场大火,将长生殿基本都毁成了残亘断壁,所有皇室先祖牌位皆被毁于一旦,太子受伤,太子妃流产……。 如此一来,这启程的时间只能提前了。 来大佛寺这几天,也不知夏星沉都在忙什么,竟然直至回京前这天清晨,才勉强忙里偷闲的抽出一点点时间前去见慕晓枫。 本来他还担心着时辰尚早,也许他这样匆匆赶来会吵到慕晓枫,因而还在院门外踌躇了半晌。 谁知他犹豫不前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了冰山殿下那极富代表性的冷淡嗓音。 至于说了什么,他听不真切,可是楚离歌的声音这时候在里面传出来,仅是这个信息就足够让踌躇不前的夏星沉一激灵了。 他几乎连想也没想,甚至因为心急,竟连一向装得得心应手的慵懒随意都忘了,直接就掠过墙头进入里面。 慕晓枫就坐在客厅里,蓦然看见一抹澄净的靛蓝闯入眼帘,她还真是惊大于喜。 她瞪着眼睛怔了一下,才惊讶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虽然夏星沉早知道她平安无事,可紧张悬起来的心,直至这刻看见她真的完好无损出现眼前,那悬了许久的心才算悄悄的怦然落地。 他暗下松口气,举步踏入客厅,唇角便又挂着那风流慵懒的微微笑意,连出口的极富磁性嗓音都是平日懒散的味道,「想来,便来了。」 「莫非你还不欢迎?」他含笑看着她,语气半真半假,眼角却有意无意往旁边岿然静坐的卓绝身影掠了掠。 少女随意的转着眼睛,明晃晃的透着探究意味打量他一遍,才意味深长道,「我以为右相大人这时候该正忙。」 「再忙,」夏星沉自发拖了张椅子就近坐下,漂亮眼睛闪闪发光的凝住她,「也要挤出时间来看你。」 坐下来,极近距离的看她,才看清她小脸恢復了往日红润娇嫩的模样。可这几分往日神采里,却又带了淡淡憔悴,很明显是昨夜那场混乱造成的。 看着她眼下淡淡鸦青,本来为她康復生出淡淡欢喜的夏星沉,心里忽然便有怒火霍霍直冒。 「殿下真是好,」他清隽面容仍旧泛着风流又懒散的淡笑,可漂亮眼睛却对着潋滟生辉那尊玉雕射出凌厉的寒芒,「好到亲自送她涉险。」 即便气得肺都快炸开,即使恼怒得想直接揍裂冰山殿下那张俊脸,八面玲珑以风流慵懒姿态游走人间的右相大人,仍旧笑容满面,语气喜怒难辩。 少女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心底有淡淡感动静静流淌而过。 楚离歌半垂的眼眸这才掠向他,开口,仍旧是冷死人的口吻,「与你无关。」 「是,殿下的行为确实与我无关。」夏星沉暗暗嘆口气,清隽面容依旧没露一分怒色,只似笑非笑的盯住他,玩笑的口吻却是郑重的态度,「可她的事,再小,于我也是大事。她的事,于我,件件都有关。」 慕晓枫怔了怔,感动之余略带无奈的看着他。这语气,怎么听着像在宣誓? 原本平静冷漠似一座冰雕一样的楚离歌,忽地转头掠他一眼。那一眼,看似平常,可这平淡的眼神里,却透着一种让人心惊的气势。 那是一种森凉到极至的警告,甚至还隐隐透着戾气。 那是一种自己至爱珍藏被他人觊觎的不满,一种警告无用便要痛下杀手的决绝。 虽然他平静冷漠眼神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并不是针对慕晓枫,可是她就坐在旁边,她感觉也比常人更为敏锐,自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 楚离歌与夏星沉这两个人之间暗潮汹涌的局面,她不是第一次面对,可却没有一次像眼前这样让她觉得惊心不安。 「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连忙开口试图解释,为了缓和这看不见的剑拔弩张,她甚至不惜特意放柔了声音,又扬起灿烂笑脸,「可你也该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惜命,我怎么可能将自己真正置于险境之中呢。」 听闻她忙不迭的插口解释,夏星沉清隽面容上那两道弯如新月的眉毛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他淡淡凝她一眼,垂下长睫,依旧慵懒随意的口气,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忽视的火药味,「看来我多管闲事了,我巴巴的赶来倒是讨人嫌了!」
第581章 束手无策 ()」 不敢置信的惊唿声低低飘在压抑的上空,「马车里面竟然没人?」 所有杀人似乎都惊愕得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齐齐错愕的瞪大眼珠。 没有慕晓枫,也没有慕少轩。甚至,连他们近身侍侯的下人都没有一个在车里。 「这是怎么回事?」杀手头领面色铁青,可这答案,现场很显然无人能给。 就在两刻钟前从他们眼皮底下招摇悠然而过的沉香木马车上,此刻有人轻轻的吐了口长气,「今天这鬼门关,总算顺利闯过去了。」 楚离歌淡淡看一眼嘆气的少女,竟也轻声附和一句,「过去了。」他平日听来冷冷淡淡的嗓音,此刻却似掺杂了一丝怜惜的柔和暖意。 马车内,光线昏暗,谁也看不见他如画眉梢染了点点冰凉寒意。 这一手虚虚实实迷惑的招数,听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一点也不轻松容易。 慕晓枫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便歪着脑袋闭上眼睛。一会之后,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楚离歌默默看了她一会,冷清眸子里并不掩饰淡淡疼惜,看了一会,才起身为她披上薄薄毛毯。 随后挑开帘子一角,给张化递了个眼神。张化便立即对车夫小声交待,「将车赶慢一些。」 可怜的慕姑娘,为了混淆视线,昨晚就已经下山躲着了。在山中躲了大半宿,这会该是困极了吧。 慕晓枫倒不是真的困极,只是休养了几个月,突然之间心神极度紧绷,一时再放松下来,便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而已。 为了照顾她,楚离歌就差没直接命令车夫将马车停下来让她好好睡觉了。 本来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硬是让他走出两个多时辰来。 马车赶到慕府门口的时候,慕晓枫倒似是心有灵犀一样,原本还睡得挺沉的,却眨眼就十分清醒的睁开眼睛。 「今天情况特殊,我就不邀你进去坐了。」她瞄了眼神色淡然的锦衣男子,随后低头整理一下压皱的衣衫。 楚离歌点了点头,风华潋滟的脸庞看不出一丝多余情绪。凝住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只淡淡道,「冷玥与青若,很快回来。」 慕晓枫当然知道她们很快会回来,他说这话,其实是在间接向她保证她两个婢女一定会平安无事。 少女默然看了他一眼,明澈眸子似乎飞扬着晶晶亮亮的光点,楚离歌看得心中一动,却见她笑道,「嗯,我等着。」说罢,她竟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直接进府去了。 寿喜堂那边,慕美素母女似乎并不知道昨日慕少轩出城亲自前往大佛寺接慕晓枫回府的事。 因为老夫人突然病倒,消息传出去之后,便有世家小姐或夫人前来探望。 慕美素早就在慕晓枫去大佛寺不久之后,哄得老夫人将管家权交到她手里。所以,这个时候,即使有纪媛这个少奶奶在,慕美素仍旧一副主人姿态自居。 接待应酬前来探病的贵夫人,便成了她的专职工作之一。 之前慕府也举办了几场小型宴会,不过都是慕美素招待的,所以眼下老夫人一病,便有人利用宴会攀上的交情前来探望。 慕晓枫回府前,那位据说因为接二连三守孝耽误了婚事的王家姑娘,正好带了礼物前来探望。 既然是打着探望老夫人的旗号上门,慕美素自然将人引到寿喜堂来接待。 楚帝大概体恤慕天达奔波操劳,倒是免了他早朝,还直接给他放了好几天假。 慕天达因为一晚上都在为自己在外一双儿女担忧,居然一夜辗转难眠,直至临天亮,才模模煳煳合上眼。 待他醒过来,都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他匆匆吃了些东西,便急忙往寿喜堂赶去。 不管老夫人脾气再偏执也好,那始终是他母亲。如今自己母亲病卧在床,他身为儿子,自当在床前侍奉尽孝。 他赶到寿喜堂的偏厅的时候,慕美素正陪着那位叫明意的王家姑娘说话。 「王姑娘真是有心了,母亲醒过来知道你第一时间前来探望,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王明意大概二十五六年纪,可能因为接连遭遇打击的缘故,此刻她打扮显得有些阴沉老气,而那张本该活力张扬的面孔,却微微透着病态的苍白。 不过,她整个人给人暮气沉沉垂暮之感的却是那双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 木然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永远都透着一股愁怨悲苦的味道。 慕天达踏入偏厅,一眼瞧见这死气沉沉的女子,眉头便立时极快的皱了皱。 「慕尚书好。」这木然的声音竟然夹了丝娇羞的韵味在里头,慕天达本来已经踏进偏厅的一只脚立时飞快的缩了回来。 掠一眼王明意,心里霎时涌出淡淡后悔,他不该直接一头往这里来的,最起码也该先问清楚有没有外人再过来。 他沉着脸,沖王明意微微颔首,质疑的目光却落在了慕美素身上。 「大哥是来看望母亲的吗?」偏偏慕美素还似没事人一样,坐在偏厅里装傻充楞的转着眼睛,「母亲还睡着,大哥不如先在这里坐一会吧?」 慕天达淡淡掠一眼王明意,直接道,「王姑娘是女眷,既然你在这陪客人说话,我留在这就不方便了。」 闻言,王明意便露了尴尬急忙站起来,「慕尚书别误会,我、我改天再来探望老夫人吧。」 谁知在座位坐得好好的慕美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还极为迅速的走到了王明意跟前。见状,立即眼疾手快的按住她肩头将人按回座位里。 然后,才扭头一脸讨好的看着脸色不好的慕天达,掩着眼底算计,缓缓道,「大哥,王姑娘也是关心母亲才会一直留在这,我知道大哥素来坦荡,不过我现在也留在这里,大哥又何需避嫌到这个份上。」 「大家都不过关心母亲而已,大哥你不如就坐在这里一块等母亲醒来吧?」慕美素满含担忧的看着,她声音很轻,甚至都夹着丝恳求的味道,「好不好?」
第582章 病了还是好了 ()」 慕天达淡淡看她一眼,儒雅的脸浮起浅浅不悦;可慕美素根本不容他开口拒绝,便又接着恳求道,「母亲已经睡了一会,过不了多久她就该醒过来了。大哥,母亲她睡之前一直念叨怎么不见大哥你,我看着她之前不停往门口张望就是盼着你来。」 「大哥,你真的忍心让她醒来再次面对失望吗?」 慕天达仍旧沉着脸,可眉宇之间已转过淡淡犹豫,慕美素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决定再接再厉,放柔了声音却含着哽咽,低声嘆息道,「哥哥,我们的母亲她已经……老了。」 慕天达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又神色防备的打量了王明意一眼,这才举步踏入偏厅,「既然母亲快醒来,那我就在这等等。」 慕美素见他愿意听从自己建议,甭提这会心里有多高兴了。 她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微垂睫毛掩下眼底窃喜的亮芒,扯出灿烂笑容,高声道,「来人,给大哥奉茶。」 慕天达淡淡看她一眼,眼神微微加深。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慕天达在主位坐下,便有丫环殷勤奉了茶水过来。不过,他瞥一眼,并没有动。 慕美素心下暗地一紧,不过面上仍旧不露痕迹的笑道,「哥哥素来敬重母亲,母亲也一向疼爱哥哥,若是她醒来知道你在这守着,她心里一定会很高兴。」 「母亲高兴了,这病自然也就好得快。」 慕天达看她一眼,不冷不热的「嗯」一声,并不打算答话。对于她这种干巴巴的无话找话,她不觉得不自在,他还觉得浑身都似被什么无形束缚一样难受呢。 眼看着冷场,老夫人一时半刻又未醒过来,三人若是这么枯坐等着也实在尴尬。 慕美素眼角掠过摆在小几上那杯茶,佯装出热络的口吻,说道,「大哥从雅竹院那边走到这来,一定渴了吧,不如尝尝昨天买回来的新茶?」 慕天达目光晦暗扫过去,见她若无其事殷殷期待的模样,倒是无所谓的端起了杯子。 热茶入口,唇齿之间都留下淡淡清香。 这倒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他一怔,垂着眸就近杯子又慢慢呷了几口,细细品尝齿间微苦之后的甘香滋味。 这味道,让他想起了久远的往事。往昔模煳遥远的记忆,似乎在这淡淡清香间便忽然清晰起来。 杏花纷飞的时节,那容颜俏丽的少女,眉目间温婉又藏着活泼娇俏。她在点点飞扬的花海里欢快起舞,她是花中仙子人间精灵,是他梦中永不褪色的鲜艷图画。 「紫悦,嫁给我好吗?」 花影如画里,他低头深深凝注少女娇艷胜花的容颜,握住她柔弱无骨的葇荑。她漆黑星亮的瞳眸里,清晰倒映着他紧张的模样。 因为他太过紧张,以至将她双手都握痛了。 「……你弄疼我了。」 疼? 不是熟悉的声音,而似暮气里又透着几分羞涩惊喜的欲拒还迎! 慕天达乍然瞪大双眼,强逼自己从记忆深处最美好的画画中清醒过来。 可是,眼前清晰撞入眼帘的为什么是王明意那张超越年纪的脸?还有,那张看着就死气沉沉一潭死水般让人不舒服的脸,眼下为什么是一脸又羞又怒的表情? 「慕、慕大哥,你、你弄疼我了,能不能先松开?」 「是呀,大哥,就算你再怎么欣赏王姑娘,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如此无礼呀,你赶紧松开她吧。」 慕天达似是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一样,茫然的直着眼睛,就这样木然的站着不动。 「大哥,你快松手呀,王姑娘的手都被你握肿了。」 慕美素的声音,气急败坏里似乎还透着无奈与冷厉。 眼角无意掠过自己双手,慕天达终于似被雷噼到一般,轰的一下弹跳开老远。 几乎这一跳一退之间背部已经撞到墙壁,可他浑然不觉自己撞得疼,只骇然的抬起手来,颤颤指向低头却又拿眼角含羞带涩斜着他的王明意,「你、你……我,我……我怎么会突然?」 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怎么可能恍惚之中,将王明意当成自己的亡妻? 「大哥,我们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慕美素有些歉意的看了眼已经低下头去羞红脸的王明意,嘆口气才道,「你就是突然跑到王姑娘面前,先是按住她双肩不许她起来,又握住她双手突然说什么让她嫁给你……。」 「大哥,你是不是太过思念大嫂,出现幻觉错将王姑娘当成她了?」 慕天达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 王明意眼中一下便涌起了雾濛濛水气,她低着头白着脸站了起来,「我、我……还是先告辞了,改天再来探望慕老夫人。」 慕天达还是一副呆呆的被雷噼中一般的茫然表情,慕美素看得大急,忍不住也站起跺了跺脚,却先一步走到王明意跟前将人拦住,「王姑娘你先别急着走。」 「大哥,不管你刚才怎么回事,你对人家王姑娘做出这种事,难道你不该有所表示吗?」慕美素的声音陡然变得焦急而凌厉,「我记忆中的大哥,一直是有担当无愧于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难道今天你要让我们大家都失望吗?」 「你刚才不听制止已经对王姑娘她……唉,」慕美素神情沉重的闭了闭眼睛,「你若是不对她负责,岂不是逼她去死。」 慕天达被她一连串又急又怒的数落下来,似乎才慢慢清醒回神。 他缓缓环顾一下偏厅,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一熘的人来。 除了那个低着头脸色红白交加的王明意,与站在跟前正小声试图安抚的慕美素外,厅中又多出几个寿喜堂的下人;另外,姜玉连与姜玉昆兄妹二人竟然也在屋里。 就在这时,大家都静默下来等他表态的时候,程妈妈扶着老夫人正缓缓从内室走了过来。 出到偏厅,程妈妈赶紧扶着老夫人在上首坐下。老夫人皱着眉头,狠狠瞪了慕天达一眼,忽地勉强挤出笑容,客气道,「我这是老毛病,林夫人有心了。不过今日家事繁杂,我就不好意思再留林夫人你了。」 老夫人正面对着慕天达,可这话很明显不是对他说的。 慕天达这才愕然转身,就看见他身后门外正站着一位进退不得的贵妇人,脸上挂着尴尬笑容,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客气,是我来得不凑巧,我这就告辞先走了。」 老夫人顺水推舟道,「程妈妈,代我送送林夫人。」 待那个外人被送走,老夫人却气得用力一拍桌子,看着脸色晦沉的慕天达,怒道,「天达,我们慕家向来书香门第礼仪为根本,你怎么能对王姑娘做下那等辱人名声的事!」 大概她动气得厉害,骂了这一句,立时便接连不断的咳嗽起来。 慕美素连忙给姜玉连递个眼色,那清秀俏丽的少女便急忙跑到老夫人跟前,又是递水又是顺背的侍侯着。 等老夫人咳嗽弱下去,才柔声劝道,「外祖母别生气,舅舅会突然做出如此失礼失仪的事,也是事出有因。」 「他从小得你亲自教导,一直是个有责任有担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一定会对王姑娘负责的。」 她小嘴说得顺熘,慕天达的脸色却在老夫人渐渐喘息平稳下来里变得铁青。 「王姑娘,」他皱着眉头看了眼老夫人,却直接大步走到王明意跟前去,「我为之前莽撞的行为道歉,只不过……。」 「你这样当众冒犯了人家姑娘,难道就想一句道歉了事?」冷声诘问斥责慕天达的,自然是刚刚被安抚住又冒出火的老夫人。 慕天达皱着眉头望过去,面露难色的默了默,才压抑住心底烦躁,试图与她平静的讲道理,「母亲,我并非存心冒犯王姑娘,你能不能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大哥说这话我不同意,」慕美素扭过头,一脸义愤填膺的盯着他,「不管你是存心冒犯还是无意冒犯,你刚才冒犯了王姑娘这是事实,你也知道名誉于女子大于天,你这样简简单单一句道歉就想了结这事,这不是害了王姑娘吗?」 「对呀,舅舅,我平日最是景仰你的为人,」连一直沉默作壁上观的姜玉昆也插一脚进来,「没想到我心目中的英雄,原来是这般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人。」 他语气平静,可那眼神意味复杂啊。 就他这模样,只差没直接鄙夷嘆息一句:舅舅你太令人失望之类的。 慕天达又飞快环顾的屋内众人一眼,他的血缘至亲们,一个个都谴责的眼神盯着他;而下人们则个个低头缩着身子,可从他们微微撇动的嘴角,很明显也看得出来他们心里对他也是不屑的失望加指责。 扫了一圈,目光再度落在当事人王明意身上。这姑娘一潭死水般的脸上,此刻呈现羞怒交加的屈辱与尴尬,眼角水光盈盈,若不是慕美素在旁边轻声劝慰着,大概就要委屈当众哭起来。
第583章 埋伏 ()」 有件事,她却不得不将详情告诉他。 默了半晌,她才轻声附和,「嗯,的确是出了点意外,不过这意外的结果有些严重,所以太子后来根本没有回京。」 「这事你也知道吧?」 以慕少轩的官职,他是没有参加早朝资格的。对于太子被楚帝一道圣旨打发去扫皇陵的事,并不算大肆公开,只是有些小道消息流传出来。 而以慕少轩严谨的性子,根本就不会成心去打听什么八挂,这也间接造成他对太子目前的情况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听说他直接从大佛寺就改道去了外地?」慕少轩心头莫名紧了紧,「可太子的事跟你现在回府有关吗?」 少女轻轻点头,「有关,自然有关。」她说得轻松随意,娇俏脸庞笑意明媚,便是目光也是闪闪清亮的,丝毫不见凝重慌张之色。 她默了默,又轻描淡写的口吻笑道,「因为促成这事,有我一份功劳在呀。」 少女眸光闪闪的看着慕少轩,为免他忧虑过重,只好尽量以轻松的口吻跟他说这事。 慕少轩那张俊朗的脸,果然浮出淡淡诧异之色,默默思索了一会,又将深思的眼神投往那风姿卓绝的身影。 即便慕少轩为人严谨内敛,可这并不表示他就是一根筋的榆木脑袋。太子被一道圣旨打发去了外地,这意味着什么,他就是再不谙官场,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想了一下,他才压着忧心问道,「晓晓知不知道太子这次去外地大约多长时间?」 少女看他一眼,依旧云淡风轻的语气,「哦,不算太长,顺利的话,估计他三个月就能回来。」 慕少轩心头便骤然剧烈的跳了跳,「若是不顺利呢?」 慕晓枫软软一笑,看着笑容明媚温和,可眼角却隐约流泛出森然色泽。默了默,她半垂眼眸,声音依旧软糯动听,「不顺利,他只好按照圣旨老老实实待到一年之后了。」 或许,一年之后也没有归期,少女转着灵动狡黠的眼眸,坏心在想。 慕少轩心头便立时呯呯的乱跳起来,下意识紧张的瞥她一眼,才沉声问道,「所以晓晓担心这次病癒回府,路上会遭遇埋伏?」 少女笑吟吟的侧头看着他,闪闪动人的眸光转着似是而非的慧黠,却没有再回答他。 一夜忐忑辗转中,终于迎来了天际突破黑幕泛起的浅浅亮光。 「青若,请大少爷到这来用早膳。」洗漱完毕,慕晓枫若无其事的吩咐下去。 顿了一下,又道,「让大少爷告诉柳御医,我们用过早膳之后一个时辰就启程。」 慕少轩与慕晓枫是亲兄妹,所以人家一起用早膳什么的,柳御医自然没什么意见。 至于启程回去的时间,虽然比预定的晚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柳御医一想,大佛寺离京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便也一点也不着急的淡定等着了。 就在慕晓枫兄妹用早膳的时候,一直世外仙人一般隐居在大佛寺后山的离王殿下,却忽然无比高调的离去了。 当然,这高调,并不是指楚离歌会像其他皇子出行一样摆出大排场。 而是因为他离开的时候,是坐上他那辆低调奢华却无比招摇的沉香木马车离去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离开的时候,因为时辰尚早,本来并没有几个香客上山。可是他上车的时候,似是勐灌了阵风过来,恰好将他那宽敞舒适的车厢内部显露人前。 这阵风,就正正让那为数不算多的香客满足了一下好奇心。 楚离歌就在一片低调羡慕的目光与议论声中寒着脸,钻进马车将帘子甩下。 待马车顺顺利利到了山脚下,在一个视野不好的转弯处,那辆走得四平八稳的沉香木马车,却忽然从车底有什么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细看的话,自是可以看出那是个人。确切来说,还是个闭着眼睛似是完全昏死过去的太监。 太监滚下来之后,很巧妙的滚到了路旁的草丛里。 张化审慎的望了望四周,然后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才继续顶着那张笑嘻嘻的和气圆脸坐好。 「主子,办妥了。」 车厢内,寂静无声。张化只从帘子模煳的影子后,似乎看到那端坐得岿然笔直的身影似乎点了点头。 张化贼亮的眼珠底下藏着警惕,他坐在车夫旁,看似半垂眼眸在打盹,实际一直都在暗中高度紧张的戒备着。 他想起刚才丢落草丛的太监,平日看着和气的圆脸,神情竟也隐隐有些异样。 因为那个太监是半个时辰前被他半道劫下的,他还从那个太监身上搜出一道圣旨。 当然,他只是拿出来看过内容,就又将那圣旨塞了回去。 圣旨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宣楚离歌见旨即刻离开大佛寺云云。 楚离歌让他将人弄昏再扔在草丛里,就是想让这份圣旨延迟些再宣读。 大佛寺,柳御医与其他一同前往迎接慕晓枫的人,在楚离歌突然离去的时候,还暗暗捏了把冷汗。 好在确认了楚离歌只是一个人离开,慕家兄妹还在一齐用早膳。 「确定他们还在收拾行理?」柳御医倒是奉旨来给慕晓枫看诊,可与他随行的却有一个御前侍卫,他领着楚帝的密旨前来,关注的重点是慕晓枫。想了一会,又问道,「亲眼确认吗?」 悄悄前来给他禀报消息的是大佛寺的僧人,大概知道他身份不简单,又见他语气严肃,随即也有几分紧张道,「是的,贫僧亲眼看见他们在院子进进出出收拾。」 楚离歌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此刻正不紧不慢的在路上走着。 大佛寺修建在半山腰,但离官道并不近。 楚离歌虽然已经到了山脚,离官道却还有一段距离,而到达官道之前,与大佛寺遥遥连接的只有一条山道。 山道虽然不算窄,不过盘桓山间,这路面总还是比官道崎岖难行一些。 所以,楚离歌这一路的速度并不快。 就在他们走到一段路况并不好的山道时,一直眯着眼睛打盹的张化,眼底忽然迸出警惕的冷芒来。
第584章 活埋 ()」 王明意期待又羞怯的默默抬起眼角望了望那儒雅伟岸男子,却见那人丝毫没有在意她的迹象,只好垂下头,掩着心中深深失望,吶吶道,「我、我先告辞了。」 慕美素眼神极快的冷了冷,心中恼极刚才王明意脱口而出那声「姜夫人」。慕晓枫平日惯常这般唤她,那是有意划清界限,不肯承认她是慕府大姑奶奶的身份。 可以说,这姜夫人的称唿,于她不是什么尊敬的称谓,反而像根卡在她咽喉里吞不下吐不出的刺一样。 让她每每听到,就觉得浑身都不痛快。 没想到,这个王明意今天竟然会顺熘得将这个让人憎恨的称唿脱口而出。 不过,慕美素心里虽然恼怒王明意,却不会将这种小事挂在脸上,更不会因为恼怒而将眼前这件大事忘了。 「王姑娘且慢,」她急急叫住王明意,又转头埋怨的目光盯住慕天达,「大哥,趁着大小姐也在这里,你对这事什么意思,总该表个态吧?」 慕晓枫忍不住轻轻的嗤笑出声。 这话说得,可真够有水平的。 难道要她老爹对王明意负责,连她也要对王明意负责不成? 慕晓枫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父亲对母亲的感情,这才一看见自己老爹皱起眉头歉然的抬眸望过去。眼睛一转,立时抢先道,「王姑娘,姜夫人有句话说得对,不管我父亲有意无意,他确实……嗯,也算影响了你的声誉。」 慕美素狐疑的盯着她,低着头一脸委屈小媳妇状的王明意心里暗喜,而慕天达则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宝贝女儿。 「不过你也知道,目前老夫人尚在病中,」听了这话,老夫人与慕美素飞快对视一眼,都争相的想要表态,慕晓枫却不给她们开口的机会,「我娘亲亡故也不过区区几个月,府里实在不宜再起什么波折。」 她这话说得一波三折的,将众人心情都吊得七上八下,可偏偏她说的又是合情合理的事实。 既然反驳不得,众人一时间便齐齐沉默下来。 慕美素还在绞尽脑汁想对策,就又听得她软糯动听的声音温和中透着黯然缓缓响了起来,「老夫人与姜夫人都知道,我父亲对母亲原本感情极为深厚,亡母辞世不过区区几月,父亲根本还未从伤怀中走出来;若这个时候让他违心的给王姑娘做出什么承诺,这只怕——对王姑娘也不公平吧。」 「当然,大家也知道,我父亲为人一向有担当,今天的事,我可以向王姑娘保证,他一定会给王姑娘一个交待的。」 代替他做了决定,这才转头凝视慕天达,「对吧,爹爹?」 慕天达除了无奈苦笑,宠溺的看着她外,根本不知怎么接这话才好。 不过,他打心底里相信自己的女儿,就算没问过他的意见就做决定,她也绝对不会害他。 默默思索了一会,他看着王明意,倒是郑重的说道,「王姑娘放心,这件事确实是我无意冒犯了,如果你相信我的为人,那么就像晓晓说的,我一定会给姑娘一个合理交待。」 这句话,其实也相当于间接给了王明意一个保证。 当然,这其中「交待」,究竟能不能如她所愿那般的交待,目前就不得而知了。 慕晓枫之前已经拿了老夫人的身体与赵紫悦的死说事,这会就算老夫人或者慕美素心有不满,也不能再逮着慕天达不放。 姜玉连倒是有心想要挤兑慕晓枫两句,连长辈的事都管云云,不过,在接收到慕美素摇头示意之后,她只好悻悻的待在老夫人身后做个闷声不响的旁观者。 是以慕天达说完这话后,一屋子的人就等着王明意表态了。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就算王明意再不要脸面,也不可能真豁出去逼着慕天达给个具体承诺。 毕竟,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已。 众人心思各异的默然半晌,才终于听闻她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这事……但凭慕大哥作主。」 扭扭怩怩说了这句,又怕自己刚才说得词不达意,立时又紧张的说了一句,「但愿慕大哥说话算话。」 慕晓枫一脸温和的站在原地,星眸微敛,谁也看不清她眼底情绪。只不过,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却明显漾着淡淡笑意。 这笑意,究竟几分真心几分讥讽,怕也只有她自己才心知肚明了。 「王姑娘放心,我爹爹绝对一言九鼎。」 此刻的慕家大小姐,完全没有越俎代庖的觉悟,十分嘴快的麻利应了下来。 王明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望了望慕天达,她的本意自是希望慕天达亲自对她说点什么。只可惜,慕天达除了之前顺应自己宝贝女儿给了句模稜两可的承诺后,怜爱的目光便一定柔柔落在慕晓枫身上。 她只好垂头,掩着眼底失望黯然,讪讪的再度提出告辞,「老夫人,那我改天再来看望你,现在先告辞了。」 慕美素立即接口,「母亲,我去送送王姑娘。」 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盯着慕天达看了看,才生硬的点头,「也好,你去吧。」 慕晓枫暗下挑了挑眉,这老太太嘴里的「也好」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既然回来了,不管是什么意思,她都不会让它成为这老太太心里想那层意思。 送走王明意,慕天达看了看老夫人,见她已面露倦色精神不济,便也恭谨的提出告辞,「母亲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慕晓枫随即也规规矩矩的朝老夫人行了礼,然而才转身与自己父亲一道离开寿喜堂。 当然,慕晓枫没有直接回她的枫林居,而是与慕天达一道前往雅竹院。 一进入偏厅,她就将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天达,直接肃然问道,「爹爹,你跟我说实话,你对那个王明意王姑娘,到底有什么看法?」 慕天达苦笑一下,随后也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晓晓不是说知道我对你娘亲的感情吗?还问这种没趣的事干什么?那姑娘对于我,就是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 慕晓枫暗中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虽然刚才在寿喜堂看他的表现,也知道他对那个倒霉的王姑娘绝对无意,可这种事,她自然要从当事人口中确认过才行。 「既然爹爹对她没有什么看法,那这事就好办了。」 慕天达却有些忧心的看着她,「晓晓打算怎么做?」 少女调皮的眨了眨眼,故意卖个关子笑道,「爹爹放心吧,女儿总不会突然喜欢叫一个差不多大的姑娘做母亲的。」 慕天达怔了怔,回过神后倒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可随后又有些担忧,「这事让你处理,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他是长辈。让自己女儿处理这种事,他心里实在惭愧得很。 「爹爹放心,我只拿王家姑娘当同辈看待,这没什么好为难的。」她默了默,却又敛了笑容,严肃道,「爹爹,你跟我说一遍,当时的事情到底怎么发生的?」 慕天达吃惊的看着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有个模煳念头突然唿之欲出,他皱着眉头,脱口问道,「晓晓是不相信姜夫人的说辞?」 慕晓枫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那个女人……嗯,我只相信爹爹。」 后半句声音自然提高了,而且她还凝着双目亮亮闪闪的看着他,「爹爹你说吧。」 「所有细节都不要放过。」 慕天达心中打个突,「所有细节?」 少女郑重的点头,「对,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有心人的算计。虽然她心里已有猜测,不过总得证实这猜测是不是跟真相一样。 而且,通过今天这件事,也许令她困惑很久的事情也该有眉目了。 慕天达默默回忆了一会,才一一将细节道来。 「爹爹是说,在喝了茶以后想起了娘亲……然后,恍惚之中,就被她们的惊叫催醒?」 慕天达一激灵,几乎立即就从她这平常语气却不寻常的疑问中捕捉到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脸色几乎瞬间转变得青白难看。 少女默默凝视他一会,倒是可以理解他此刻难受的心情。过了片刻,她才轻声道,「爹爹且不要再去想这些事,其余的都让我去处理吧。」 「晓晓……,」慕天达看着她难掩倦色的俏脸,心中一阵愧疚,「还是让我来吧?」 「爹爹是不相信晓晓吗?」 慕天达心头一紧,对上她受伤眼神,立时急急解释道,「不,我怎么会不相信晓晓呢。」 「那我可不可以再问爹爹一句话?」 慕天达压下心头又闷又堵的难受情绪,勉强挤出笑容,「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如果有些事情超出爹爹想像,到时候爹爹能不能什么都不管,只将事情交给我处理?」 这话说得模煳,可她神情凝重。慕天达看着,心便呯呯的乱跳起来。 默了一会,他才缓缓道,「我相信晓晓做事情自有分寸。」 言下之意,就是不论有什么难以接受的结果,他都愿意将事情全权交给她处理。 少女看着他儒雅却显了丝黯然的脸,鼻子莫名泛酸。她连忙快速的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笑道,「爹爹你真好。」 父女俩倒也没有再说其他闲话,慕晓枫便告辞回了枫林居。 其实慕晓枫当初将计就计去大佛寺静养,自是有意让慕美素放松警惕,好露出马脚来。 而她在大佛寺这段日子,随着到手的权利越来越大,慕美素果然渐渐放下戒备之心。 慕晓枫终于有机会顺着寿喜堂这件事,顺藤摸瓜的慢慢追查二十年前的往事。 红影办事的效率无疑是极高的,两日后,便心情沉重的来到枫林居花厅。 「小姐,奴婢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 慕晓枫转过头看她,淡淡道,「有什么眉目?」 「小姐请看,这是当时姜夫人托人捎回来给老夫人的信件。」红影说着,将一封表面已经泛黄的信递了过去,「不过年代久远,信笺有些残缺,字迹也有的已经模煳不清。不过奴婢已经看过,大意还是看得出来。」 她顿了一下,又道,「另外,奴婢拿着这封信让街上那些代笔的老先生帮忙恢復原来内容,现在大体能看出八成的内容。」 慕晓枫看了她一眼,眼神赞赏,「嗯,我先看看。」 她看信的速度十分快,第一遍看下去,自然将内容看了个大概。其实对于这封信的内容,她心里亦早有猜测,此刻真看一遍,她也表现得相当平静。 不过,心里究竟还是愤怒意难平。 眸光微微冷下去,她低着头,就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光线,又拿着信笺一字一句的细细研读一遍。 半晌,她闭上眼睛,暗暗吸几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她又是云淡风轻笑意嫣然的温和模样。 「好,太好了。」她冷冷一笑,眼角眉梢漾着让人惊心的森然,「想不到府里,居然养了头白眼狼。」 「二十年前,她就能因心中一点不满献计害我娘亲;二十年后,她害死了娘亲,又想害我爹爹。」 「小姐,」红影有些心疼的看着将悲愤难过都压抑眼底的少女,轻声道,「夫人她肯定希望小姐你平安快乐的。」 所以自责包袱什么的,可不可以别总往自己身上揽? 慕晓枫惨然一笑,垂下眼眸,将欲夺眶而出的热意逼退,「我会如娘亲所愿的。」 平安快乐? 她将那些害过娘亲的人全部送落地狱之后,她一定可以活得平安快乐的。 红影看她明亮眸子里布满了坚定与倔强,就知道自己这劝慰一点作用也没有。 低低嘆息一声,只能心疼又无奈道,「小姐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慕晓枫淡淡看她一眼,唇畔渐渐噙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来。 她凝着明亮流澈的眸子,慢慢地一字一顿道,「红影,我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和将要做什么,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 红影怜惜的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那接下来,小姐需要奴婢做什么?」
第585章 好不好 ()」 不敢置信的惊唿声低低飘在压抑的上空,「马车里面竟然没人?」 所有杀人似乎都惊愕得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齐齐错愕的瞪大眼珠。 没有慕晓枫,也没有慕少轩。甚至,连他们近身侍侯的下人都没有一个在车里。 「这是怎么回事?」杀手头领面色铁青,可这答案,现场很显然无人能给。 就在两刻钟前从他们眼皮底下招摇悠然而过的沉香木马车上,此刻有人轻轻的吐了口长气,「今天这鬼门关,总算顺利闯过去了。」 楚离歌淡淡看一眼嘆气的少女,竟也轻声附和一句,「过去了。」他平日听来冷冷淡淡的嗓音,此刻却似掺杂了一丝怜惜的柔和暖意。 马车内,光线昏暗,谁也看不见他如画眉梢染了点点冰凉寒意。 这一手虚虚实实迷惑的招数,听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一点也不轻松容易。 慕晓枫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便歪着脑袋闭上眼睛。一会之后,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楚离歌默默看了她一会,冷清眸子里并不掩饰淡淡疼惜,看了一会,才起身为她披上薄薄毛毯。 随后挑开帘子一角,给张化递了个眼神。张化便立即对车夫小声交待,「将车赶慢一些。」 可怜的慕姑娘,为了混淆视线,昨晚就已经下山躲着了。在山中躲了大半宿,这会该是困极了吧。 慕晓枫倒不是真的困极,只是休养了几个月,突然之间心神极度紧绷,一时再放松下来,便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而已。 为了照顾她,楚离歌就差没直接命令车夫将马车停下来让她好好睡觉了。 本来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硬是让他走出两个多时辰来。 马车赶到慕府门口的时候,慕晓枫倒似是心有灵犀一样,原本还睡得挺沉的,却眨眼就十分清醒的睁开眼睛。 「今天情况特殊,我就不邀你进去坐了。」她瞄了眼神色淡然的锦衣男子,随后低头整理一下压皱的衣衫。 楚离歌点了点头,风华潋滟的脸庞看不出一丝多余情绪。凝住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只淡淡道,「冷玥与青若,很快回来。」 慕晓枫当然知道她们很快会回来,他说这话,其实是在间接向她保证她两个婢女一定会平安无事。 少女默然看了他一眼,明澈眸子似乎飞扬着晶晶亮亮的光点,楚离歌看得心中一动,却见她笑道,「嗯,我等着。」说罢,她竟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直接进府去了。 寿喜堂那边,慕美素母女似乎并不知道昨日慕少轩出城亲自前往大佛寺接慕晓枫回府的事。 因为老夫人突然病倒,消息传出去之后,便有世家小姐或夫人前来探望。 慕美素早就在慕晓枫去大佛寺不久之后,哄得老夫人将管家权交到她手里。所以,这个时候,即使有纪媛这个少奶奶在,慕美素仍旧一副主人姿态自居。 接待应酬前来探病的贵夫人,便成了她的专职工作之一。 之前慕府也举办了几场小型宴会,不过都是慕美素招待的,所以眼下老夫人一病,便有人利用宴会攀上的交情前来探望。 慕晓枫回府前,那位据说因为接二连三守孝耽误了婚事的王家姑娘,正好带了礼物前来探望。 既然是打着探望老夫人的旗号上门,慕美素自然将人引到寿喜堂来接待。 楚帝大概体恤慕天达奔波操劳,倒是免了他早朝,还直接给他放了好几天假。 慕天达因为一晚上都在为自己在外一双儿女担忧,居然一夜辗转难眠,直至临天亮,才模模煳煳合上眼。 待他醒过来,都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他匆匆吃了些东西,便急忙往寿喜堂赶去。 不管老夫人脾气再偏执也好,那始终是他母亲。如今自己母亲病卧在床,他身为儿子,自当在床前侍奉尽孝。 他赶到寿喜堂的偏厅的时候,慕美素正陪着那位叫明意的王家姑娘说话。 「王姑娘真是有心了,母亲醒过来知道你第一时间前来探望,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王明意大概二十五六年纪,可能因为接连遭遇打击的缘故,此刻她打扮显得有些阴沉老气,而那张本该活力张扬的面孔,却微微透着病态的苍白。 不过,她整个人给人暮气沉沉垂暮之感的却是那双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 木然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永远都透着一股愁怨悲苦的味道。 慕天达踏入偏厅,一眼瞧见这死气沉沉的女子,眉头便立时极快的皱了皱。 「慕尚书好。」这木然的声音竟然夹了丝娇羞的韵味在里头,慕天达本来已经踏进偏厅的一只脚立时飞快的缩了回来。 掠一眼王明意,心里霎时涌出淡淡后悔,他不该直接一头往这里来的,最起码也该先问清楚有没有外人再过来。 他沉着脸,沖王明意微微颔首,质疑的目光却落在了慕美素身上。 「大哥是来看望母亲的吗?」偏偏慕美素还似没事人一样,坐在偏厅里装傻充楞的转着眼睛,「母亲还睡着,大哥不如先在这里坐一会吧?」 慕天达淡淡掠一眼王明意,直接道,「王姑娘是女眷,既然你在这陪客人说话,我留在这就不方便了。」 闻言,王明意便露了尴尬急忙站起来,「慕尚书别误会,我、我改天再来探望老夫人吧。」 谁知在座位坐得好好的慕美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还极为迅速的走到了王明意跟前。见状,立即眼疾手快的按住她肩头将人按回座位里。 然后,才扭头一脸讨好的看着脸色不好的慕天达,掩着眼底算计,缓缓道,「大哥,王姑娘也是关心母亲才会一直留在这,我知道大哥素来坦荡,不过我现在也留在这里,大哥又何需避嫌到这个份上。」 「大家都不过关心母亲而已,大哥你不如就坐在这里一块等母亲醒来吧?」慕美素满含担忧的看着,她声音很轻,甚至都夹着丝恳求的味道,「好不好?」
第586章 负起责任 ()」 慕天达淡淡看她一眼,儒雅的脸浮起浅浅不悦;可慕美素根本不容他开口拒绝,便又接着恳求道,「母亲已经睡了一会,过不了多久她就该醒过来了。大哥,母亲她睡之前一直念叨怎么不见大哥你,我看着她之前不停往门口张望就是盼着你来。」 「大哥,你真的忍心让她醒来再次面对失望吗?」 慕天达仍旧沉着脸,可眉宇之间已转过淡淡犹豫,慕美素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决定再接再厉,放柔了声音却含着哽咽,低声嘆息道,「哥哥,我们的母亲她已经……老了。」 慕天达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又神色防备的打量了王明意一眼,这才举步踏入偏厅,「既然母亲快醒来,那我就在这等等。」 慕美素见他愿意听从自己建议,甭提这会心里有多高兴了。 她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微垂睫毛掩下眼底窃喜的亮芒,扯出灿烂笑容,高声道,「来人,给大哥奉茶。」 慕天达淡淡看她一眼,眼神微微加深。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慕天达在主位坐下,便有丫环殷勤奉了茶水过来。不过,他瞥一眼,并没有动。 慕美素心下暗地一紧,不过面上仍旧不露痕迹的笑道,「哥哥素来敬重母亲,母亲也一向疼爱哥哥,若是她醒来知道你在这守着,她心里一定会很高兴。」 「母亲高兴了,这病自然也就好得快。」 慕天达看她一眼,不冷不热的「嗯」一声,并不打算答话。对于她这种干巴巴的无话找话,她不觉得不自在,他还觉得浑身都似被什么无形束缚一样难受呢。 眼看着冷场,老夫人一时半刻又未醒过来,三人若是这么枯坐等着也实在尴尬。 慕美素眼角掠过摆在小几上那杯茶,佯装出热络的口吻,说道,「大哥从雅竹院那边走到这来,一定渴了吧,不如尝尝昨天买回来的新茶?」 慕天达目光晦暗扫过去,见她若无其事殷殷期待的模样,倒是无所谓的端起了杯子。 热茶入口,唇齿之间都留下淡淡清香。 这倒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他一怔,垂着眸就近杯子又慢慢呷了几口,细细品尝齿间微苦之后的甘香滋味。 这味道,让他想起了久远的往事。往昔模煳遥远的记忆,似乎在这淡淡清香间便忽然清晰起来。 杏花纷飞的时节,那容颜俏丽的少女,眉目间温婉又藏着活泼娇俏。她在点点飞扬的花海里欢快起舞,她是花中仙子人间精灵,是他梦中永不褪色的鲜艷图画。 「紫悦,嫁给我好吗?」 花影如画里,他低头深深凝注少女娇艷胜花的容颜,握住她柔弱无骨的葇荑。她漆黑星亮的瞳眸里,清晰倒映着他紧张的模样。 因为他太过紧张,以至将她双手都握痛了。 「……你弄疼我了。」 疼? 不是熟悉的声音,而似暮气里又透着几分羞涩惊喜的欲拒还迎! 慕天达乍然瞪大双眼,强逼自己从记忆深处最美好的画画中清醒过来。 可是,眼前清晰撞入眼帘的为什么是王明意那张超越年纪的脸?还有,那张看着就死气沉沉一潭死水般让人不舒服的脸,眼下为什么是一脸又羞又怒的表情? 「慕、慕大哥,你、你弄疼我了,能不能先松开?」 「是呀,大哥,就算你再怎么欣赏王姑娘,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如此无礼呀,你赶紧松开她吧。」 慕天达似是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一样,茫然的直着眼睛,就这样木然的站着不动。 「大哥,你快松手呀,王姑娘的手都被你握肿了。」 慕美素的声音,气急败坏里似乎还透着无奈与冷厉。 眼角无意掠过自己双手,慕天达终于似被雷噼到一般,轰的一下弹跳开老远。 几乎这一跳一退之间背部已经撞到墙壁,可他浑然不觉自己撞得疼,只骇然的抬起手来,颤颤指向低头却又拿眼角含羞带涩斜着他的王明意,「你、你……我,我……我怎么会突然?」 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怎么可能恍惚之中,将王明意当成自己的亡妻? 「大哥,我们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慕美素有些歉意的看了眼已经低下头去羞红脸的王明意,嘆口气才道,「你就是突然跑到王姑娘面前,先是按住她双肩不许她起来,又握住她双手突然说什么让她嫁给你……。」 「大哥,你是不是太过思念大嫂,出现幻觉错将王姑娘当成她了?」 慕天达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 王明意眼中一下便涌起了雾濛濛水气,她低着头白着脸站了起来,「我、我……还是先告辞了,改天再来探望慕老夫人。」 慕天达还是一副呆呆的被雷噼中一般的茫然表情,慕美素看得大急,忍不住也站起跺了跺脚,却先一步走到王明意跟前将人拦住,「王姑娘你先别急着走。」 「大哥,不管你刚才怎么回事,你对人家王姑娘做出这种事,难道你不该有所表示吗?」慕美素的声音陡然变得焦急而凌厉,「我记忆中的大哥,一直是有担当无愧于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难道今天你要让我们大家都失望吗?」 「你刚才不听制止已经对王姑娘她……唉,」慕美素神情沉重的闭了闭眼睛,「你若是不对她负责,岂不是逼她去死。」 慕天达被她一连串又急又怒的数落下来,似乎才慢慢清醒回神。 他缓缓环顾一下偏厅,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一熘的人来。 除了那个低着头脸色红白交加的王明意,与站在跟前正小声试图安抚的慕美素外,厅中又多出几个寿喜堂的下人;另外,姜玉连与姜玉昆兄妹二人竟然也在屋里。 就在这时,大家都静默下来等他表态的时候,程妈妈扶着老夫人正缓缓从内室走了过来。 出到偏厅,程妈妈赶紧扶着老夫人在上首坐下。老夫人皱着眉头,狠狠瞪了慕天达一眼,忽地勉强挤出笑容,客气道,「我这是老毛病,林夫人有心了。不过今日家事繁杂,我就不好意思再留林夫人你了。」 老夫人正面对着慕天达,可这话很明显不是对他说的。 慕天达这才愕然转身,就看见他身后门外正站着一位进退不得的贵妇人,脸上挂着尴尬笑容,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客气,是我来得不凑巧,我这就告辞先走了。」 老夫人顺水推舟道,「程妈妈,代我送送林夫人。」 待那个外人被送走,老夫人却气得用力一拍桌子,看着脸色晦沉的慕天达,怒道,「天达,我们慕家向来书香门第礼仪为根本,你怎么能对王姑娘做下那等辱人名声的事!」 大概她动气得厉害,骂了这一句,立时便接连不断的咳嗽起来。 慕美素连忙给姜玉连递个眼色,那清秀俏丽的少女便急忙跑到老夫人跟前,又是递水又是顺背的侍侯着。 等老夫人咳嗽弱下去,才柔声劝道,「外祖母别生气,舅舅会突然做出如此失礼失仪的事,也是事出有因。」 「他从小得你亲自教导,一直是个有责任有担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一定会对王姑娘负责的。」 她小嘴说得顺熘,慕天达的脸色却在老夫人渐渐喘息平稳下来里变得铁青。 「王姑娘,」他皱着眉头看了眼老夫人,却直接大步走到王明意跟前去,「我为之前莽撞的行为道歉,只不过……。」 「你这样当众冒犯了人家姑娘,难道就想一句道歉了事?」冷声诘问斥责慕天达的,自然是刚刚被安抚住又冒出火的老夫人。 慕天达皱着眉头望过去,面露难色的默了默,才压抑住心底烦躁,试图与她平静的讲道理,「母亲,我并非存心冒犯王姑娘,你能不能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大哥说这话我不同意,」慕美素扭过头,一脸义愤填膺的盯着他,「不管你是存心冒犯还是无意冒犯,你刚才冒犯了王姑娘这是事实,你也知道名誉于女子大于天,你这样简简单单一句道歉就想了结这事,这不是害了王姑娘吗?」 「对呀,舅舅,我平日最是景仰你的为人,」连一直沉默作壁上观的姜玉昆也插一脚进来,「没想到我心目中的英雄,原来是这般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人。」 他语气平静,可那眼神意味复杂啊。 就他这模样,只差没直接鄙夷嘆息一句:舅舅你太令人失望之类的。 慕天达又飞快环顾的屋内众人一眼,他的血缘至亲们,一个个都谴责的眼神盯着他;而下人们则个个低头缩着身子,可从他们微微撇动的嘴角,很明显也看得出来他们心里对他也是不屑的失望加指责。 扫了一圈,目光再度落在当事人王明意身上。这姑娘一潭死水般的脸上,此刻呈现羞怒交加的屈辱与尴尬,眼角水光盈盈,若不是慕美素在旁边轻声劝慰着,大概就要委屈当众哭起来。
第587章 表态 ()」 听听慕晓枫这番话,半分也没有流露出责问讥讽的意思,可字字句句却能将慕美素说得羞愧难当,简直连头也抬不起来。 一直黑着脸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这会脸色似乎更被一层层浓墨渲染般黑了起来。 不过,对于慕晓枫的说辞,她当然是怀疑成分居多。 不管怎么说,她确信慕美素心里是向着她的。这个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儿,怎么可能挖空心思贪墨慕府银子。 眉头一沉,老夫人便毫不留情的冷斥起来,「你这血口喷人的丫头,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姑母也姓慕,她怎么可能成心亏空银子。」 短短一句话,倒是将慕晓枫指责得体无完肤。 慕天达脸色冷了冷,不过基于那个人是自己母亲,只能委婉的语气维护自己宝贝女儿,「母亲,晓晓这孩子务实,一向就事论事不会因为别的原因就偏袒或冤枉他人。」 「姜夫人有没有亏空银子,是不是成心亏空银子,晓晓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是断然不会在长辈面前胡说的。」 这句话,虽然说得委婉平静。可也字字针对,句句如铁。 一句姜夫人,就等同旗帜鲜明的支持了慕晓枫;倒也没有直接否认慕美素姓慕,不过他强调的是这个女人已经嫁出去,成为他人妇。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觉得她的女儿将这个女人归列为外人,那是完全正确的说法。 老夫人其他反对的,也被他一句「切实证据」给完全驳斥了回去。 慕晓枫向来都知道自己老爹对她无条件完全信任的宠溺,这会听到这话,心里除了泛起满满的暖意与感动外,便是淡淡无奈酸涩悲痛。 爹爹对娘亲,也一向是这样无条件信任爱重的,可惜如今,娘亲再也享受不到这份浓浓怜爱……。 压下心头悲痛哀凉,慕晓枫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笑着,「如果我是姜夫人,我肯定立刻就答应爹爹,尽一个女儿的本份在老夫人跟前侍奉尽孝。要知道,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份。」 这句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当然,更是间接威胁。 慕晓枫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她在看到慕美素脸色瞬间大变的时候,知道这个女人听懂了就行。 「可是,大哥,」慕美素心里有鬼,居然下意识偏头避开了慕晓枫明亮流澈的目光,涩涩的摆出柔弱的状态,哀求道,「我、我也是一时不熟悉京城的行情,才会……亏空一些银子。」 几万两在她眼里只是一些银子? 慕天达冷笑,用力一挥手,直接不耐的打断她,「这些事自有大小姐处理,你不必跟我解释。」 慕美素只好吶吶闭嘴,目光扫过一旁神色着急的女儿。心里一激灵,连忙又道,「我自然愿意陪在母亲身边侍奉尽孝,不过玉连她……她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大哥能不能让她留在府里跟少奶奶学一学规矩?」 慕天达只垂眸无声冷笑,也不急着插话,只等着听听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还能再掰扯出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不过慕天达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对她,直接冷眼扫去,便沉声道,「要学规矩,跟在母亲与姜夫人身边不是更好。」 他眼角一斜,不容质疑的口吻反问,「除非姜夫人觉得自己与母亲教不好她规矩。」 慕美素一窒,即使心里已经被他气得七窍生烟,面上也不能表露出分毫不满来。 眼角悄悄斜过去,只见老夫人正一脸狐疑的打量着她。 不好,这时候若是让这个老太婆怀疑她,以后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大哥真会说笑,母亲从来都是最讲规矩的人,我就是担心玉连跟在身边会烦到母亲,这才……。」她斜睨着老夫人,见那老太婆面色果然由阴转晴,心里悬着的大石才悄悄落地,「若是大哥怕玉连留在府里会麻烦到少奶奶,那只好让她跟在身边烦母亲了。」 「母亲,你该不会嫌弃我们母女俩的,对不对?」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下透着明显撒娇依赖的语气。老夫人一听,恍惚就似回到小时候的情景,登时什么怀疑都烟消去散了。 慕天达只作没看见老夫人面目浮出的淡淡怀念之色,接着又道,「至于令郎姜玉昆,就暂时留在府里好了。」 慕美素心头紧了紧,很想问一问他「暂时留在府里」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又怕这开口一问,他直接再找个理由将人塞到遥州的庄子去。 到时,还真是什么余地都没有了。 想了一会,她堪堪压抑住心头疑问,算是默认他的安排。 既然说服这件事已经完成,慕天达也不愿意在寿喜堂多作滞留。面对多一刻这两个曾经最亲近的女人,他心头那沉重的悲衰感与难以发泄的悲愤便越深浓。 慕晓枫也当作没有看见慕美素脸上闪过的窃喜之色,也同样跟在慕天达后面离开了寿喜堂。 慕美素那个女人,以为亏空了几万两银子真能高枕无忧的吞下肚去? 真以为她将姜玉昆留在慕府是有便宜可占? 还是以为,她慕晓枫有菩萨心肠? 慕晓枫吩咐红影派人看着老夫人与慕美素出门,然后便回了枫林居。 说好半个时辰内就要启程出发去遥州的庄子,慕晓枫是绝对不会容许她们再在府里多待一刻。 红影回到枫林居,见她若有所思的坐在窗下,想了想,才走近过去禀道,「小姐,奴婢已经差人盯着她们出城了。」 慕晓枫只点了点头,轻轻「嗯」一声便不说话。 「小姐……是打算一直将她们困在遥州庄子?」 慕晓枫收回视线,淡淡冷笑一声,「不,我将她们送去遥州,可不是为了白白浪费粮食的。」 那两个人,都是害死娘亲的兇手。尤其慕美素,更是不可饶恕的兇手之一。 那个女人,害了她娘亲一生,她怎么可能让那个女人痛快的死。就算要死,也得让那个女人享受漫漫痛苦折磨,她高兴送那个女人去死,那个女人才能死。 至于老夫人,看在她老爹的份上,她不会杀那个老太太,那就放逐在外眼不见为净好了。 京城这里的繁华热闹锦衣玉食,以后与那个老太太再也没有关系。 慕晓枫积极在府里处理慕美素的时候,楚离歌也没有闲着。 这一天,他直接闯到了御书房外。 「殿下殿下,请你在外面稍等片刻,容奴才向陛下禀报一声。」门口的太监看见他目不斜视的大步踏来,登时愁成一张苦瓜脸急急忙忙上前拦住他,又连声恳切哀求。 楚离歌脚步略略一滞,冰冷眼刀倏地飞过去,「快去。」 不管是冰冷的语气,还是这冷傲的态度,哪一样都够正常人受不了。 不过这也是对于正常人而言,对于冰山玉树一样只能让人仰止遥望的离王殿下,这让正常人受不了的态度,却足以让门口太监感动流涕了。 要知道这位冰山殿下来御书房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可十有八九都是无视他们直接往里闯的。 楚帝当然不会真拿楚离歌如何,但过后这些太监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眼下,这位向来不近人情的冰山殿下居然破天荒的肯稍稍慢下脚步,这位冒死前来拦路的太监登时差点乐得找不着北。 眸光微微一冷,楚离歌淡淡一记眼刀便掠了过去。那太监立时浑身一激灵,转身屁颠屁颠的跑进御书房禀报去了。 其实楚离歌压根就没有在外面等通传的意思,那太监前脚跑进去,他几乎后脚就跟着踏进来了。 不过好歹,他好心的留了那么一点点时间,让太监刚刚好可以将他前来的消息向楚帝禀报清楚。 楚帝还未来得及说传召,抬头就见那俊秀颀长的挺拔身影已从门口逆光中大步踏来。只得皱着眉头,按捺住心中不悦对太监挥了挥手。 「你又来干什么?」 绝对不耐烦的口吻,显露着楚帝眼下心情并不佳。 识趣的人,此刻自然会先在心里斟酌一番,然后改变主意只拣好听的对他说。 只可惜,楚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儿子的性子,想要让这混小子在他面前说句好听的,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楚离歌完全无视他的不悦不耐烦,直接从身上掏出一件东西来。 「给陛下送东西。」 一听闻送东西,楚帝眉头便下意识先拧紧了。前面几回,他倒是挺期待这混小子送的东西。 可是,见识过这混小子就是存心让他不愉快的劣根性之后,他现在一听闻送东西心里就觉得牴触。 可心里再牴触再不满,作为一国之君,面上他也不能明显表露出来。 不过,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倒是不加掩饰的冷冷瞪向楚离歌,「又是什么破东西?」 基于楚离歌两次从大佛寺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来都是破东西的经验,楚帝下意识就先入为主的觉得这回他送的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楚离歌仿佛压根听不懂他的嘲讽一样,眸光似是冷了冷,却将放在小盒子的东西随后递到了御案上。 「你自己看。」 楚帝蹙着眉,抬头满满狐疑的盯着他打量了一会,才将目头转向御案上的小盒子。 冷冷哼了哼,似乎这样就能彰显自己威仪不凡的气势一样。 然后才露出浑不在意的神色,伸手将盒子拿过来打开。 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往空中抖了抖,又端祥了几眼,确定这回真不是什么破东西之后。他眼中狐疑之色并没有减少,反而依旧拧着眉头,肃然冷锐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如陛下所见,」楚离歌在距御案三尺外站定,漠然挑眉掠了眼他手里的东西,一板一眼道,「就是一把九转连环锁。」 「朕知道这是一把锁,」楚帝阴沉着脸,盯了一会手里的破锁,才再度将冰冷质疑的目光落在那眉目如画的锦衣男子身上,「朕问你的是,这玩意有什么用?」 楚离歌木然扫一眼那把小巧的九转连环锁,十分淡漠的口吻说道,「如陛下所见,这破玩意自然不是送给陛下锁什么宝贝用的。」 这不是废话! 楚帝面色阴了阴,眼底已隐隐有怒火在冒。他忍了忍,虽然勉强将怒火控制住,可声音却明显冷了几分,「那你直说吧,送这东西给朕想干什么?」 「或者,这回又想借这破玩意暗示朕什么?」 这混小子,从小到大就爱玩故弄玄虚的把戏,他倒是被这小子气煳涂了,竟然忘了这一出。 楚离歌没有说话,抿着线条笔直的薄唇,却挑眉斜斜睨了记淡淡赞赏的眼神过去。 这混小子居然露出这眼神? 楚帝心里一高兴,差点都要忘了初衷。 「连环锁,环环相扣,才有用。」 一句话,强大的离王殿下就有本事非将它拆成几截来说,还能更强大的将这一句话表达出数种意思来。 楚帝听罢,果然怔怔的似乎愣住了。竟然掠他一眼,便陷入深思之中。 想了一会,他才刚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阴转晴的脸,又倏地沉了下去。 楚帝定定盯着面前伫立的俊秀男子,不动声色问道,「你的意思是,怀疑朕派人取那丫头性命?」 楚离歌才不乐意将时间耗在跟他打哑谜这种无趣的事情上,直接半眯眼睛迸出一丝冷嘲的轻蔑寒芒来。 「难道陛下没有做?」 如此平静,如此淡漠,却又偏偏如此笃定。 楚帝听得一窒,心中却更为愤怒。 他咬牙,不掩狠戾的盯住那张酷似某个故人的脸,傲然冷笑道,「朕做了又如何?」 「不如何,」楚离歌淡淡扫了眼他还拿在手里的连环锁,竟然十分淡然的慢吞吞道,「臣只想告诉陛下,连环锁,缺一环,这把锁便全废了。」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立刻就试一试。」 这混小子,竟然威胁他。 楚帝当即气得勃然大怒,「啪」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却无巧不巧的正是拿着连环锁那只手拍了下去。 那只本就做工粗疏的连环锁,在他暴怒一拍之下,果然不堪重负断开一环。 偏偏楚离歌还轻描淡写的问上一句,「现在陛下看清楚了?」
第588章 有仇报仇 ()」 楚帝这无意一拍,偏偏如了楚离歌的愿。 那破连环锁就在眼前,还问他看清楚了吗? 这混小子,他又不是瞎子,能看不清楚? 真不愧是让人头疼的混小子,果然有将人活活气死的本事。楚帝盯着那断裂的一环,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他暗下深吸口气,将愤怒压下,只冷笑道,「看清楚又如何?不过破铜烂铁而已,断了便断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这混小子想让他顺着往下说?他偏不让这混小子称心。 楚离歌淡淡扫了眼他口中那把小巧的九转连环锁,哦不对,是破铜烂铁,并没有在意他赌气的口吻。更不在乎他故意扭曲意图转移话题,扭曲了,他自有办法掰正。转移掉?他一个眼神就能扳回去。 只漠然又平静道,「陛下看清楚就好;臣也不想如何,只想让陛下看看九转连环,断了一环它就再也连不起来而已。」 他一进来就一直围绕着这把破锁说事,楚帝已经极度不耐烦。 不过楚离歌没有给他机会将这耐烦付诸行动,又漠然平静道,「陛下身强体壮,忘性一定不像老人一样大。」 楚帝被他这云山雾罩的神来之句窒得开不了口,不过这并不妨碍楚帝敏锐的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动听。 沉沉哼了哼,倒没有利用身份阻止楚离歌。 「臣以前就说过,她活,臣活。」 换句话说,就是她死,他便死了。 虽然楚离歌没有将口中的她指名道姓说出来,可楚帝就是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这个她指代的绝对是慕晓枫那个心思诡诈的丫头。 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怒火蹭蹭直往上冒的楚帝,简直瞬间被他气得浑身哆嗦。眉眼一沉,张嘴就要厉斥他的口没遮拦。 楚离歌极为讨厌需要利用口舌来解决问题,所以此刻他越说越快,哪里会给楚帝开口斥喝的机会。 「臣从小就听闻无数人谆谆告诫,切勿情绪激动。」他深深看了眼脸色黑怒的楚帝,又接着道,「无情无欲,臣才不会时时受苦。」 楚帝怔了怔,冷沉挟怒的眼眸,忽然便被淡淡飘忽所取代。 他知道身中无情之苦,这一刻,他早就坚硬如铁的心头忽地划过一缕柔软波纹。不知这混小子幼时是如何度过的,不能喜怒哀乐,不能有丝毫情绪波动。 只要稍稍露了苗头,便会痛得死去活来。 他以为这混小子体内只有母盅,他只要保证这混小子不被人所害,那小小的盅虫自然也影响不到他……。 「陛下,若无这九转连环,臣大概转不出而立这一年。」 楚帝莫名一震,竟惊慌得脱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楚离歌却垂下眼眸,长睫密密掩着眼底冰冷嘲讽,自不会直接给出解释。 自古帝王皆多疑,留下这样一知半解似是而非的暗示让人费心猜上一猜正好,省得那只知道权势的脑袋长久不用生锈了。 「臣从大佛寺下山那天,遇到了山崩。」 这话风转得太快,楚帝硬是生生愣了半晌,才皱住眉头,不悦斥道,「哼,让你妄顾圣意行事。」 言下之意,他遇到山崩也是活该。 楚离歌漠然扫了眼还搁在御案上的九转连环锁,依旧冷淡没有丝毫波澜的口吻道,「臣确实活该。」 他忽地抿唇,冰冷目光似是含了浅浅若无的恨意。良久,又缓缓地一字一顿道,「活该臣活不长。」 楚帝脸色陡然又黑了一层。 这混小子,变相诅咒他! 目光无意掠过御案上的九转连环锁,楚帝眼底便闪过淡淡厌恶。透过这把不堪一击的破烂连环锁,仿佛就看到了那个永远嫣然含笑戴着面具却让人厌恶的丫头一样。 想到慕晓枫,楚帝脑子忽地一激灵,似隐约有模煳念头电闪而过。他直觉那个念头对他非常重要,可待他用力去想,欲要将那念头捕捉清楚时,却偏偏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着不远处那张酷似某个故人的脸,他皱了皱眉头,不太确定的猜测:难道那个令人憎恶的丫头真关系到这混小子的生死? 「陛下,连环锁之所以为连环锁,乃是因为它是一环都不能残缺的锁。」 楚帝心中恼怒,可经他这冷漠暗示提醒,又似有什么模煳念头再度浮了出来。 沉默一会,他忽地想起眼前这混小子一直强调的话:什么她活臣活……? 难道这混小子对那丫头超乎寻常的重视维护,是因为那丫头知道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还跟这无情的秘毒有关? 想到这里,楚帝脑里却似忽然冒出一团乱麻一样。 他蓦地抬头,目光恳切的看向楚离歌,期望这个从来不让他舒心的儿子能再给他那么一丁点更明显的提示。 但是,楚离歌偏偏就像没看到他那恳切期待的眼神一样。木然将身躯挺得笔直,那双似乎永远也没有温度的眸子这会却十分不识时务的低垂着。 楚帝差点被他这明显视而不见的举动气得内吐血。 心里忍不住恶狠狠的重复骂道:这混小子,这混小子……! 楚离歌就算再不通人情,他的智力也不容小觑,又怎么可能给出确定的答案将慕晓枫带入更大危险中。 在眼前这个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男人面前,他只需要露那么一点口风就够了。点到即止的道理,他还是十分明白的。 不过,他眼角掠见御案那个男人幽深目光闪烁不定的时候,决定好心再多给一点点提示,「陛下对无情了解多少?」 楚帝怔了怔,眼眸微眯,掠转的光影里却泛出一丝久远的迷离色彩。 说实在话,他对秘毒无情了解还真不算多,更谈不上详细了解。只知道大概有那么一种毒,是一种没有解药并且禁止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毒。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心中倏地一惊,整个人几乎震惊得从御座跳了起来。 不过,好在关键时候他还深深记得自己帝王之尊的身份。硬是在失态流露之前,硬生生将那股深深震惊狠狠压了下去。 思忖一会,他才渐渐恢復平静,再抬头凝向三尺外那潋滟身影,眼眸里便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看到他流露如此神情,楚离歌心里便满意了。 这是他想要达到的预期效果,让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心里起疑。只要这起疑的方向是朝好方面,他就不必再担心那个胆子特肥女人的安危。 最起码暂时来说,他不必太过担心。 「臣,自大佛寺下山那天,遇到了山崩。」他忽然再度开口,淡淡的旧事重提。 楚帝眼眸深深眯起,冷光闪烁的斜眼盯过去定定打量他半晌。 楚离歌这会却一反常态,就这样挺拔而笔直优雅的站着,风华潋滟的脸庞一片坦坦荡荡之色。就是那冷淡含凉的眸子,也不避不让的迎着他这探寻狐疑目光。 良久,楚帝揉了揉额头,收回视线,颇有些无奈的嘆口气,「说吧,又想怎么样?」 这混小子重复暗示他,那天下山受到惊吓,这不是明摆着要藉此敲他竹槓。 如果这混小子肯换种方式,对他流露出那么一点点孺慕崇拜或者讨好寻求安慰,他一定老早就痛快赏赐补偿这混小子了。 只可惜,以上他设想的种种可能,对于眼前这混小子来说,那绝对不会成为可能。 楚离歌既然用同样一句话来强调他受到惊吓,自然不会这时候还跟面前这个九五之尊客气。 「臣曾无意听大佛寺的住持说过,上好的羊脂白玉有一定的定惊安神功效。」 楚帝吃惊的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御案上的摆件——一只用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 手指伸出,竟然难抑的抖了抖,「你小子想要拿走这个?」 不对,这混小子从小只执着收藏紫玉。若这混小子真对这只羊脂白玉雏鹰感兴趣,这摆件只怕早就不在御书房了。 不是这混小子想要,那就是——? 楚帝本就冷峻严肃的脸再沉下来,无形便将帝王独特惧有的不怒而威气势显露无遗。 他拢着两道浓眉,目光炯炯的质疑盯住楚离歌,「你小子是想借花献佛?」 他记得,那一天皇后也暗中派了杀手埋伏在大佛寺山脚下。 就这混小子没心没肺的冰山模样,他会受惊吓? 楚帝冷笑一声,本来质疑横扫过去的眼神,却渐渐变得笃定起来。 楚离歌根本不想为这事做什么掩饰,「这花还有人肯借,佛祖还肯接受这借来的花,那证明这花还有存在的价值。」 若是无人问津的花,那就是一文不值的破花。 他还借来干什么? 楚帝简直要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强盗逻辑气死。 在这混小子眼里,谁是佛谁又是花了? 楚帝恼怒炯炯逼来的目光杀气腾腾攫住楚离歌不放,可就是紧闭嘴巴不发一语。 楚离歌倒是不惧他施压,可是今天他在这令人心情压抑的御书房已经待得太久,久得此刻他心情都烦躁起来了。 「陛下,臣这副破身子,可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这混小子,又在拐着弯向他暗示了!
第589章 撵她出去 ()」 楚离歌声音冷淡,可配合着那张看着潋滟生辉实则没有一丝表情的脸,说这话的时候,就让人觉得格外认真郑重了。 「这只雏鹰……。」楚帝冷眼斜睨着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好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陛下不捨得?」楚离歌半垂眼眸,冷淡的语气完全是无所谓的样子,冷光自眉梢掠去,开口吐字更加简短冷淡,「无妨。」 楚帝眉头挑高,这混小子会如此顺从?他听错了吧? 可楚离歌却似压根没看见他狐疑打量的眼神一样。 「臣告退。」他说完,动作半点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行礼就转身要退出去。 楚帝皱眉下双眼迸着寒芒死死盯住他,这混小子还对他玩欲擒故纵这一手? 不,楚离歌已经完美转身,一步两步三步,十分优雅从容不迫的姿态往外走。 「慢着,」楚帝盯住他背影,暗暗隐忍已经要冒出来的怒火,无奈道,「东西你拿走。」 子母盅,这一对小虫子虽然不到生死时刻不会影响对方。可是,他不敢赌,或者说不想赌。 他们之间父子情份本就淡薄,何必为了一个摆件再添新伤。 这混小子,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非要维护那个他看不顺眼的丫头,他暂且忍耐看着罢。 楚离歌脚步顿住,不过并没有回过头去,他的声音背光传来竟让人生出几分飘渺之感来。 「多谢陛下。」 楚帝无奈哼了哼,才扯着嘴角转过头去,「杜海,拿盒子将这玩意装起来。」 待楚离歌转身离开御书房,他立时沉下脸朝空中一声低喝,「给朕查清楚,那天那个丫头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一重重天罗地网在山下等着,就算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要搞什么暗渡陈仓的把戏,又如何轻易逃得开那重重真假难辩的罗网? 楚离歌离开皇宫的时候,手里自然多了一只锦盒。 他就站在厚重的朱红宫门前,嘲讽的盯着锦盒默了一会。 一盒换一盒,这么看来他也不算吃亏。 如果楚帝知道他这想法,大概会气得立刻将东西再要回去。一把破烂连环锁换一件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他感觉只仅仅停留在不吃亏的层面上? 这混小子,分明占了大便宜了好不好! 楚离歌摆明要将那只羊脂白玉雏鹰摆件送给慕晓枫,一出皇宫立即便直奔慕府而去。 慕晓枫坐在枫林居八角亭子里,有些好奇的看着在阳光下泛转淡淡光泽的白玉摆件,半晌,抬头看着楚离歌,「这可不是凡品,你从宫里弄来的?」 想起这傢伙霸王性子,她就不禁一阵失笑。 其实单看装这只羊脂白玉雏鹰的锦盒,就知道是出自宫中物品了。 再看这雏鹰光滑圆润程度,她可以肯定的说一句,此物绝不是新品。 不是新品不是凡品,还是出自宫中……。 她偏头看着他,笑容越发明媚灿烂,「你从他手里抢来的?」 特意为了她,才抢的好东西? 楚离歌对上她眸光闪亮的眼睛,没有避让也没有否认或回答,只淡淡道,「上好的羊脂白玉可定惊安神。」那个男人令她下山的时候受到惊吓,责无旁贷该将好东西贡献出来。 留在御书房继续当摆件,等着那个男人偶尔顾怜瞥一眼然后安静蒙尘,他还不如将这东西拿出来给她,好好发挥它的效用。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少女淡淡瞥他一眼,看着他漠然平静的面容,有点想笑,不过心里更多的是暖暖流淌着感动。不是因为这羊脂白玉摆件如何珍贵,而是在于他对待她这份细腻心意。 一个人若从心底里珍视你,才会不论事情大小时刻都留意着哪些对你有用对你好。 一向淡定波澜不惊的冰山殿下,在少女灼灼打量目光下,突然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 而那张潋滟生辉玉雪一般的脸庞竟然意外的飘过一丝可疑的红,慕晓枫看得心头诧异,正在猜测这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情况。就听得他冷清的嗓音轻轻响了起来,「药老,他回来了。」 慕晓枫心头咯噔一下,可看他明显光泽熠熠的冷清眸子,很明显药老回来代表的不是什么坏消息。 绷紧的神经又慢慢松驰下去,只似笑非笑看着他,单一的声调七拐八转的上扬,「嗯?」 「他带回一个好消息。」楚离歌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復又转开头去。 慕晓枫怔了怔,目光狐疑瞟向他微微抖动的长袖,他很激动? 「什么样的好消息?」少女半开玩笑的轻松口吻,「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楚离歌抬眸凝着她半晌,似在调整心绪,又似想透过这样直接凝望确认什么。 慕晓枫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再度被他这郑重其事的眼神弄得悬了起来。 「他说,无情解毒有望。」 他说得十分清晰,可语速极快。慕晓枫愣是呆了半晌,脑子也没从这简短一句话里回过神来。 或许这句话对她冲击太大,或许这事太过突然,完全超出了她预期,所以她眨着眼睛眨了半天,才惊喜交加的看着他,「是真的吗?真的研制出解药了?」 在痛失至亲之后,再没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个更让她高兴了。 真能研制出解药,意味着眼前这人……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的。 她原先也以为,自己死过一回,应该对生死离别之事看得比普通人要淡。可事实证明恰恰相反,正因为死过一回,她才特别害怕自己所珍惜的会在某天悄无声息的失去。 楚离歌深深看她一眼,冷淡目光下隐隐含着浅淡愧疚怜惜,「不过,这还需要你配合。」 即便不久的将来等到一叶火莲完全成熟开花结果,也还需要用她的血入药试验。 想到要用她的血,楚离歌的心情也是复杂难言。 一方面,他心疼她。另一方面,又有种淡淡的道不清的欢喜在心底慢慢滋生。 如果真能用这两者研制出解药,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的身体也流淌着她的血。 她与他血脉交融,便是想想,这都已经是一件让人感觉无比幸福的事了。 慕晓枫忙不迭的点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有用,再疼多几次我也不介意。」 不过这话过后,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同样身受无情之苦的人。 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如果药老到时真能研制出无情解药,她再让那老顽童多准备一份。 自她与夏星沉相识以来,那品性与狐狸相近的右相大人,明里暗里可帮过她不少忙。 想到一下可以救回两个人,还是两个对也十分重要的人。慕晓枫心情就莫名好了起来,可惜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一叶火莲只有一株,更不知道那珍贵异常的东西百年一结果,而结果也仅得一粒莲子而已。 「那以后,一定不会再伤害你。」楚离歌说话很轻,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冷清。不过他心中却已下了决定,一旦拿到那唯一一株一叶火莲,可不能让药老那个老头浪费她的血。 因为这个好消息,慕晓枫看起来显然情绪好了许多;至于冰山殿下,那如画眉目自然还是恆定不变的面无表情。不过细看的话,一定可以看出他那双冰冷眸子里,在凝望少女的时候,会浮出淡淡透着柔意暖色的怜惜。 这个时候,楚离歌送了把小巧但不实用的连环锁给楚帝的消息,也悄悄传到了凤栖宫。 「一把烂锁换走了御书房用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皇后十分惊愕的瞪着冯嬷嬷,「没弄错吧?」 冯嬷嬷笑了笑,十分恭谨的道,「奴婢哪敢弄错呢。」 虽然御书房里的消息,一般来说,她们是打听不到的。不过这个一般情况,那是指政事上面的机密政策。 对于离王殿下闯进御书房献一把烂锁这样的小事,楚帝没有严令封口,她用心去打听自然还是能知道一二。 「你刚才说的什么?」皇后掩下眼眸,眼底转过几分若有所思的狐疑,「九转连环锁?」 冯嬷嬷有些困惑的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就是九转连环锁,娘娘,这有什么不对吗?」 皇后冷哼一声,淡淡道,「全南楚人都知道,我们那位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除了紫玉之外,只钟情于慕大小姐。他用一把破锁换走御书房的摆件,想也知道是为了讨好谁。」 「不过……让人奇怪的不是这个。」皇后默了下来,意味深长的瞟一眼冯嬷嬷,「而是我们的陛下竟然同意他拿走那只雏鹰摆件。」 能够摆在楚帝面前的,肯定不是什么凡品。而能够入楚帝眼,一直摆放在御书房的,就更加是珍品中的珍品。 明明之前,那个男人也起了跟她同样心思要将那个诡诈的丫头置于死地。 为什么一转眼,这态度就转变得如此微妙? 心头一凛,她忽道,「来人,给本宫仔细查一查,那个丫头本身有什么古怪?」
第590章 罕见高效方法 ()」 「我不去!」 老夫人几乎立刻怒声反驳,「我在这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去清静的地方生活?」 她瞪着神情木然的慕天达,眼睛都能冒出火来,「我就喜欢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死也不去。」 她倒是越说越激动,不过慕天达却丝毫不为所动,任她愤怒咆哮的吼个够,然后才凝目深深看她一眼,「母亲,去清静一些的地方休养,对你的身体好,对我也好;这是我对你的孝顺,难道你不愿意成全?」 「什么孝顺?」老夫人怒极,眯起眼睛死死盯住他,差点要啐他一口,「你真心孝顺我,就该尊重我的意愿,我就喜欢住在这里。」 「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这个只怕由不得你。」 慕天达干脆扭了头连看也不愿意再看她,直接朝门外高声吩咐,「来人,你们手脚麻利点,帮老夫人收拾一下必要的行理,务必半个时辰内收拾妥当。」 他的命令下得斩钉截铁,完全不容老夫人有质疑的空间。一声吩咐完毕,门外立时便有七八个人鱼贯而入。这些人,有男有女,关键的是个个都年轻力壮。 是府里的人,但不是寿喜堂的人。 其中三个男的,还是府里的护卫。 老夫人简直被他这雷厉风行的决定气得胸口起伏不停,尤其在看清那三个男的竟然是府里的护卫时,她就更怒得气不打一处来。 慕府上下,谁不知道府里的护卫只听命于慕晓枫。即使慕晓枫奉旨去大佛寺养病,老夫人或慕美素也没法命令得动那些护卫。 如今倒好,为了将她赶去那劳什子的鬼庄子,竟然连府里的护卫都用上了。 「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慕晓枫那个孽障的主意?」老夫人愤怒指着慕天达,声音怒而厉,遥遥抬起的手指却气得直哆嗦。 「老夫人,你骂谁是孽障呢。」慕晓枫忽然现身门外,俏脸之上依旧笑意明媚,便是声音也是软糯动听的。 这模样,分明没有一丝被骂的觉悟。 这老太太,除了有偏执病外,连这脑子都废了,无论吃多少次亏都不长教训。 「爹爹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可是这温和无害的模样,话里讥讽意味却十足,老夫人看着她这样子,差点直接被气得晕过去。 「你、你……」那根发颤的指头,一下就转移了目标,对准了慕晓枫。 少女很无辜的追问一问,「老夫人怎么了?难道觉得我说的不对?」 骂她是孽障,这不是等于骂自己是蠢货,真是一点脑子也不长。 慕天达在旁边看着,心里又酸又涩的。一会想哭一会又想笑,又难受又难过,种种滋味涌上心头,实在让他一时百味杂陈有口难言。 说不过慕晓枫,骂也骂不赢慕晓枫,老夫人只好狠狠瞪她一眼,然后调转头对准慕天达,怒声呛道,「看看你生的好女儿!」 慕天达木然看着她,也不动气,只冷淡道,「是母亲的功劳。」不是你骂得她太难听,这个一向识大体的女儿又怎么会反驳。哦错了,晓晓不过跟她讲道理而已。 就在几句话的功夫,慕天达所吩咐那些人已经土匪一样穿行于寿喜堂各个房间。当然,收拾细软的事情自是那些女人做,扛扛背背之类的重活,那才用得上护卫。 只一会功夫,就见他们将一包包的东西搬出了寿喜堂。 老夫人瞪大眼睛傻了半晌,最后气得浑身都哆嗦不停,「你、你们……赶紧给我住手,我的东西不许你们碰,不许你们碰,听到没有。」 她的叫声尖而锐,不过那几个人这会就像完全变成了聋子一样,任凭她如何冷锐尖厉的叫喊,也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话停下手里活计。 「母亲,你还是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喉吧,他们收拾好,自然就会停手。」 老夫人扭头看着他沉肃决绝的脸,激动的情绪倒是慢慢平静了几分。 「你真的要将我赶去什么遥州的庄子?」 慕天达没有看她,不过儒雅俊脸上,决绝之色却分毫不见动摇,「母亲去清静一些的地方休养,对身体才有好处。」 「好、好,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老夫人绝望的声声冷笑,身子一重,竟颓然跌坐在椅子里,「若是我坚持不去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慕天达霍地扭头盯着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冷冷质问道,「为什么以前,你从来没问过我这句话?」 在算计他、谋害他爱的女人之前,不问一问他会打算怎么办? 他声音不高,可是老夫人楞是被他那沉痛锐利的质问眼神盯得心里发虚。她不自觉的别开视线,不过仍旧嘴硬道,「什么以前以后,我听不懂你在胡扯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慕天达吸了口气,「横竖半个时辰后,你就出发去遥州的庄子休养了。」 老夫人张了张嘴,还想摆出强硬的姿态抗议不去。不过当她眼角无意掠见慕晓枫似笑非笑又笃定的眼神时,心里不知怎的,竟然咯噔一下,莫名便涌出一股害怕的滋味来。 将老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之后,慕天达才将冰冷的目光投嚮慕美素,「姜夫人,你与令千金一齐去遥州的庄子给母亲作伴吧。」 「至于收拾细软这些琐事,自有下人代劳。」 言下之意,你们愿意去也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 慕美素能够一直赖在慕府,全凭有老夫人作依靠,如今连老夫人也没法改变他的决定,她自知自己更加不可能令他改变主意了。 可是,明着的强硬的不可能,不代表软的也同样不行。 她总得试试才甘心。 想起自己手里的杀手锏,慕美素似乎底气也足了些。 她暗暗吸几口气,勉强挤出笑容,试图以弱者的姿态说服慕天达,「大哥,按理说,母亲去遥州,我这个做女儿的,确实应该留在她身边侍奉尽孝的。」 慕晓枫听罢,便是一声不留情面的冷嗤。 按理说? 这个女人,还异想天开以为她会容忍这个女人继续留在这里噁心她? 她眼角扫了扫慕晓枫,不过很小心的藉由睫毛掩住眼底冷意,只强笑道, 「不过大小姐如今身子也养硬朗了,母亲若去遥州,她是不是也该代大哥留在母亲身边侍奉尽孝呢?」 想拖她下水? 哦不对,应该说想借孝道这事将她绊在遥州,好方便这个女人将慕府所有产业都吞入腹中。 这个贪婪成性的女人,也不怕一口气吃太多将自己撑死。 慕天达眉头一紧,冷眼盯着她,毫不犹豫便否定,「母亲身边,有你和令千金在跟前尽心侍奉就足够了。」 「对呀,」慕晓枫很及时的笑眯眯凑过头来,一脸无辜的反问道,「除非姜夫人与令千金并不真心侍奉老夫人,你们该会尽心的吧?」 慕美素一窒,一张沧桑的脸霎时被气成了五颜六色。 慕天达剜了她一眼,又道,「我是慕府的主人,我这个主人还留在京城,大小姐自然该留在我跟前尽孝。」 慕晓枫偷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爹爹这话说得好,理由充分且强大。 慕美素果然被他噎得一时无话可说,可是这个女人哪里会心甘情愿跟去什么鬼遥州。 她想了一会,眼角偷偷瞄了瞄老夫人,牵强笑道,「我对母亲自然尽心尽力,那可是我母亲。」 听着她这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慕晓枫淡定不动的微垂眸子,也懒得接口。 默了一会,慕美素继续不死心道,「可大小姐在大佛寺养病这段日子,我不忍母亲操劳,慕府的产业基本都是我帮着打理的。若是现在我与母亲一同去了遥州,那这一时半会之间,只怕慕府的产业不好打理吧?」 「说起打理产业。」少女微微一笑,却只说了这一句就沉默下来。 慕晓枫觉得,这个女人果真应了那句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女人,当真以为她去了大佛寺会一去不返了,不择手段的大肆敛财,想要将慕府的银子都搬空去? 沉默了好一会,慕晓枫瞧着慕美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已经开始忐忑不安,才又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我还真想问一问姜夫人,慕府一直盈利最高的三间首饰铺,为什么在你打理的短短半个月内,就亏损了数万两银子?」 慕美素吶吶,她完全想不到慕晓枫不过回来几天,就将其中猫腻查出来了。 那些帐册什么的,现在可全部还在她手上呢。 这个贱丫头究竟从哪看出的亏空? 「姜夫人如此劳苦功高,我怎敢继续劳烦你留在这打理产业,」慕晓枫似笑非笑的掠她一眼,温和含笑俏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动怒的痕迹,「我怕再让姜夫人代为打理下去,慕府所有的产业与银子,大概用不了半年,就会被姜夫人如此罕见的高效方法全部亏空掉了。」
第591章 连环锁,锁连环 ()」 君莫问怔了一下,随即神色古怪的打量着她,「晓枫觉得,我是一张心性单纯的白纸?」 他们之间的事,她参与得还少吗? 慕晓枫不是没看到她眼中质疑之色,却仍旧迟疑道,「这次的事情性质不一样,如果你坚持非要参与的话……。」 君莫问立时挑眉,略有些紧张的疾声打断她,「我当然坚持,不管怎么样,你们不要将我排除在外。」 慕晓枫有些无奈的瞥了眼夏星沉,原来这姑娘非闹着要参与的癥结在这。 「既然你确定,那就随你了。」 君莫问随即笑了起来,微含得意的斜了眼夏星沉,盈漾着自信光芒的眸子里,此刻更添了几分隐约挑衅意味,「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慕晓枫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不过飞快与夏星沉对视一眼后,只能无奈的苦笑声声。 她与夏星沉自然是想到一块去了,希望君莫问听了之后心里不要留下什么不美妙的阴影才好。 见两人沉默不语,还偏偏当面的「眉来眼去」,君莫问压下心头黯然,努力佯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继续轻快的口吻催促道,「赶紧将计划说出来吧。」 三天后,几位官家小姐相约在东湖游湖,其中王明意赫然在列。 本来顶着晴好的天气游湖赏玩是件十分开怀的事,可是几位官家小姐游湖游到湖中心的时候,也不知因为什么一言不合竟然闹了起来。 这一闹,那两位性格皆属泼辣跋扈型的小姐,相互动口还不够,还在狭窄的画舫里动起手来。 互不相让的推搡之间,也不知是谁无意之中将劝架的王明意给推到了湖里。 众位官家小姐见状,登时就吓呆了。好半晌,才有人慌张的惊叫起来,「啊,有人落水了,快救命啊。」 可是,为了照顾她们身份,为了避嫌,撑动这艘画舫的只有一个船娘。 船娘倒是懂水性,但这东湖实在水深,她没有把握的前提下并不敢立即贸贸然跳下水里救人。 眼见王明意在湖里痛苦慌张的扑腾,那几位官家小姐更慌了。 一个个急得六神无主的直在原地跺脚,「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快下去救人啊,再不救人,那可要出人命了。」 人是在她的船掉进水里的,船娘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肯为了救人就冒险,她先利索的拿了备用绳索套在自己腰上,又找了位置固定好,这才一头往水里跳。 可船娘毕竟在船上耽搁了些功夫,她再跳下去,这会已经看不见王明意了。 其他小姐见状,一个个都慌得不顾形象的放开喉咙大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还真是王明意命不该绝,茫茫无际的水面竟然正好有艘画舫离她们不远。 不过,大概因为风向的关系,那边画舫的人明显没有听到她们唿救声。 人命关天,几位官家小姐不敢迟疑,能在这时看见一艘画舫,那就跟看见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先不管这根稻草能不能救命,她们都齐齐放声大喊了起来。 最后,大概她们齐心协力的声音特别响亮,逆着风向也终于传了过去。 就见从那艘画舫里面钻出一位男子走到了甲板上。 其中一位小姐大概认出了那人身份,登时惊喜交加大喊,「李公子,王明意掉水里了,请你下去救救她吧。」 枫林居,午后的阳光懒懒打在枝桠上,透过斑驳的树叶星星点点的落在八角亭子外。 亭子里,慕晓枫却无比闲适的姿态靠坐在藤椅里,半眯眼眸,慢悠悠的摇晃着。 斑驳的阳光斜斜映落她玉雪般精緻娇俏的脸庞,泛出淡淡晕黄光泽,远远望去,更让人增添几分如幻似真的朦胧美感。 「小姐,消息传来了,据说,那位李公子犹豫再三,还是跳下去将人救上来了。」 慕晓枫微微睁开眼睑看了红影一眼,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淡淡道,「后续事情如何?」 红影微微一笑,眼底藏着淡淡解恨的幸灾乐祸,不过面上依旧恭敬的禀道,「跟小姐预料的一样,王家的人闹着要李公子负责。」 慕晓枫嗤笑出声,「都被人看光了,自然要赖上去的。」 红影看她一眼,又微笑着补充一句,「王家倒不敢闹得太过份。」 慕晓枫听得更乐了,「是不敢太过份,若不是王明意是至亲已经死绝的孤女,这会保不准就要逼得那救命恩人的李公子休妻再娶了。」 红影听着她的调侃,也解恨的附和,「可不是,如今倒不好闹着让人休妻再娶,不过也放话断断不肯委屈做妾。」 慕晓枫痛快的笑了笑,「嗯,大家都不肯退一步妥协最好。」 闹吧闹吧,两家闹得越厉害,这本就不牢固的同盟关系就更容易破裂。 红影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小姐,其实当初李公子完全可以选择不救的。」 慕晓枫却摇头,冷淡道,「你错了,一来冲着两家关系,他绝对不可能不救;不过他不知道,救了人之后,这麻烦才刚刚开始而已。」 「以后王明意的事,可以放一放了。」 想赖上她爹赖上慕府? 若是她慕晓枫不同意,就是皇帝下圣旨都不管用。 那个身为王明意的救命恩人却不能享受救命恩人待遇的李公子,当然不是大将军府的李公子,而是皇后娘家李氏旁枝李江啸的大儿子李卓然。 这王明意,虽然不是王显的女儿,却也算与他是血亲之人。 如今两家再次因为儿女之事互掐起来,不论结果如何,都绝对伤害了两家原本就有裂痕的同盟关系。 这件事,最终以李卓然妥协为果,将王明意以平妻身份娶进门才罢休。 不过,双方都觉得在这门婚事上憋屈受气,其他暗下利益相关的事情因为这一闹,便越发不能同心协力。 皇后知道这件事之后,除了微露倦色制止冯嬷嬷再往下说,便再没有其他表示。 这一天,早朝散朝之后,慕天达因故滞留得较后才出宫。不过,他才走到第三重宫门,就忽然被人追上宣了回去。 他被一个内侍追上之后,并没有立即就跟着回头走,而是试探的问道,「这位公公,不知娘娘宣我回去有何吩咐?」 那内侍事前得了交待,倒是十分恭敬的将实情坦言托出,「奴才倒是听娘娘提了一句,想要修整修整凤栖宫,娘娘大概是想听听慕尚书你的意见吧。」 毕竟,慕天达是工部尚书,涉及这些专业方面的知识,皇后想要向他了解一下也属正常。 慕天达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跟着内侍原路折返。 他此刻并不知道,自然宝贝女儿的花厅里,有一件珍贵摆件是出自御书房。更不知道的是,皇后某天很巧妙的在楚帝面前提起了这件事,当场就引得楚帝心生不快。 不过碍于那只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是自己儿子明抢走的,楚帝纵然心里不快,也只能暗下自己生闷气。 此际,慕天达一心以为皇后召他回去,就是为了向他询问修整凤栖宫的事情而已。 内侍一路恭敬的走在前头为他领路,过了两刻钟,才终于走到御花园附近。 这时,那引路的内侍却在一条小道停了下来。 十分卑微的姿态朝他躬身解释道,「娘娘这个时辰就在御花园里赏花,还请慕尚书在此处稍候片刻,待奴才前去禀报了娘娘再为慕尚书引见。」 此时日光有些烈,这小道四周都是高度及腰的矮丛木,连半棵可以遮阳的树木都没有。 倒是在前面不远,有假山流水与几棵高大银杏。 慕天达擦了擦额上细汗,微眯起眼眸望了望远处,点头道,「有劳公公,我就在这等着。」 那内侍立即就转身走开,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回过头来,似乎这才看到他已经热得冒汗一样,谦恭的低下脑袋,说道,「附近并没有人过来,慕尚书若是不耐酷热的话,倒是可以暂时到假山那边避一避阳光。」 慕天达微露感激的朝他点了点头,「多谢公公。」 内侍又朝他躬身弯了弯腰,「慕尚书请自便,奴才去去就来。」 为了避嫌,一开始,慕天达还是坚持的待在原地,任凭毒辣日头无情炙晒。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慢慢觉得实在热得受不了。 不但额头全是汗水,就是背后这会也完全被汗水湿透了。 如此强烈的太阳,直直无遮无挡的曝晒,他没有热到中了暑气晕倒,那也算是他体魄不错了。 可是,他在原地又待了一会,仍旧不见那内侍回来。心便隐隐有些烦躁起来,「一直这样晒着等下去可不行。」 他皱着眉头嘆了口气,自语一句之后,又犹豫了片刻,朝四下警惕的张望一会,确定无人往这边过来之后,才决定往假山流水旁的高大银杏走去。 「那边视野开阔,在树下躲躲太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592章 借这破花 ()」 慕天达喃喃自语着,又往四周左顾右盼一会,才迈步往高大银杏那边走去。 树荫下,自然比直接暴露阳光中清凉多了。那几棵高大银杏在假山一旁形成银杏群,前面则是面积并不宽的溪流。慕天达站在银杏树下,望着近在咫尺的溪流,阵阵凉意随风飘来,顿时觉得浑身燥热暑气消了不少。 就在这里,被那一座高大假山隔开的花园另一端,有几个身穿宫装的少女正相互噤声的四散开来。瞧她们轻手轻脚找地方躲藏的样子,大概正在这还算阴凉的园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戏。 虽然她们之中未必人人衣着华贵,可那高贵的气度却似浑然天生一样。即使初见的人,都能猜得出她们身份不简单。 更何况,这还是在皇宫的御花园里。 由于这群少女在假山后另一面,而她们动作十分轻盈。所以隔了假山那一端站在银杏树下的慕天达,除了心里渐生不耐的盯住水面外,并没有注意到另一面她们的动静。 那几个少女,除了其中一个外,其余人都十分迅速的占据有利位置将自己藏好了。 只有一位穿着稍显逊色的,因为跑得速度慢一点而被排除在外了。四下看了看,却发觉自己已经没有藏身之地。 可这时,那个负责将人找出来的少女已经一边叫喊着一边往她们走了过来。 「都躲好了吧?那我开始找了。」 那只一袭浅杏衣裙的少女盯着假山看了看,咬了咬唇,提着裙摆一熘烟的绕了过去。 按照她的预计,自是绕到另一面再钻进假山腹中躲起来。 不过她跑的时候,又要顾忌着脚步声,又要顾忌裙摆,还要顾忌那个当猎人的少女。一心几用之下,提着裙摆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她很快绕过了假山,但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在她频频回首张望的时候,竟意外的撞到了背对假山站在银杏下躲太阳的慕天达。 闷闷的「呯」一声之后,慕天达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这莽撞的行为一下撞得跌落溪流中去。 而且,这一跌还是面朝下,背对她。 「扑通」一声,慕天达跌落大约水深过腰的溪流,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衣着朴素的少女似乎因为收势不及,竟然接着跟随他之后也掉到了溪流里。 虽然慕天达不知道撞到他的是什么人,可是那被撞那一瞬窜入鼻端的淡淡脂粉香气,让他几乎立即从心里生出警惕。 在那少女随后也跌下来的时候,他几乎连想也没想,直接放任自己额头用力撞到了水里的石头,他闭上眼睛之前,果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惊唿声。 「啊,义和公主跌落水了……。」 这叫声,担心的成分没有多少,听着反而更似大惊小怪故意嚷嚷,好引来更多观众。 幸灾乐祸! 这是慕天达晕过去之前脑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不过因为这个念头,他竟硬生生在失去意识前挪移了身体。 被那声叫喊惊动到,那意外撞到人连自己也跟着倒霉跌落水的义和公主,在水里慌慌张张扑腾了一会,居然还手忙脚乱的没有爬上岸来。 「快来人,快来人……。」又一阵拔高的声音特别响亮的叫喊起来,原先在园子里四下躲藏起来的少女们,听闻这接二连三的叫声,自是再顾不得玩乐,一个个都露面往银杏树这边跑去。 除了那些少女们被惊动,四下也有闻声而来的宫人。 一会之后,倒是好几个人都站在了那溪流旁边。 有人指挥着闻讯赶来的宫人下去将人救上来,有人忍不住在岸上掩嘴嘲笑在水里落汤鸡一样扑腾半晌也上不来的义和公主,「啊哈哈……,简直笑死人了,水深还不到肩膀,竟然还要别人下去救,也忒没用了。」 有人意外瞧见已经晕在水里的慕天达,又一阵大惊小怪的慌乱起来,「啊,快来人快来人,下面还有个男人呢。」 一时间,这御花园一角,当真可以用得上兵荒马乱这个词来形容。 好不容易,宫人将义和公主与慕天达都救了上来。又簇拥着义和公主到附近偏殿换衣裳,又差人去请御医。因为慕天达此刻身上还穿着朝服,所以另外几位公主眼见他昏迷不醒,除了让御医过来之后,也连忙差人往凤栖宫皇后跟前送消息。 至于为什么不将消息送到前殿楚帝跟前? 她们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一般情况下,她们也不能越过皇后直接往楚帝跟前传递什么消息。二来,慕天达一个三品大员突然出现在御花园,还与一个公主同时落水,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迹。 虽然眼前慕天达还是昏迷着,可这并不能抹杀掉他一个外臣的身份。 种种考虑之下,众位公主一致同意先将这事禀报到皇后跟前,让皇后拿主意。 皇后一向都是雍容高贵的,就连对待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一直不改冷淡本色。 对谁都端着一张冷艷的脸,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她知道这件事之后,脸色也没有多明显改变。她看着前来报讯的宫女,只淡淡道,「本宫知道了,现在义和公主在哪?带本宫过去瞧瞧。」 皇后纡尊降贵移步去看义和公主,绝对不是疼爱这位公主,而是考虑到义和公主落水一事牵涉到外臣,她这个后宫之主得出面好好处理这事。 要处理这事,自然不免要见慕天达。 一个又昏迷又浑身湿透的外臣,她总不好直接去御花园见人。 「禀娘娘,义和公主就在锦华殿的北偏殿。」 皇后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才吩咐道,「小虚子,你到前面将这事向陛下禀报一声。」 当然,她派人去禀报,自不是单纯将这事告诉楚帝而已。 她不紧不慢的往锦华殿北偏殿走去,想了一下,又问道,「派人去请御医了吗?」 「娘娘,已经差人去请了。」 皇后略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噤声专心往锦华殿去。 在宫里乱糟糟的,又是向皇后禀报消息又是请御医的时候,慕天达意外被撞落水昏迷的事,也被人悄无声息的以最快速度传出了宫外。 当然,消息自是送去离王府的。 事关慕天达,张化收到消息那是连一个脚步的时间都不敢耽搁,很直接的连奔带跑的去书房见了楚离歌。 「主子,这是宫里刚刚传出来的消息。」 说罢,他立即将纸条递了过去。 楚离歌飞快看了一下,立即便道,「备马。」 张化略略有些吃惊,「主子打算亲自进宫?」 虽然对于慕天达这个工部尚书为何突然出现在御花园的事,他们暂时还不知,可涉及到宫中女眷,又是宫中成年却未成婚的公主,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蹊跷。 楚离歌抿着唇淡淡扫他一眼,已然匆匆起身走出了书房。 就算宫里的事真是陷阱,他也得去。 若是他不赶紧进去,事情才真要糟糕。 张化被他平静却不减森冷气势的眼神一扫,顿时觉得心底一阵发寒。随后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低声嘀咕一声,「竟然问这话,我真是傻到家了。」 楚离歌骑的是千金难求的千里马,至于不得当街纵马的约束,对于特权贵族的离王殿下来说,那绝对形同虚设。 当然,若不是事急从权,他再招摇也不会如此高调。 策马狂奔,自然比坐马车快多了。在没有伤及路人的情况下,他硬是比平时节省了一半时间就已经进入皇宫。 不过,在楚离歌策马狂奔的时候,皇后已经去到了锦华殿。而楚帝因为一时没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想到这事牵涉到慕天达这个工部尚书,便搁下手里的事情,也去了锦华殿。 楚帝去到锦华殿的时候,皇后已经坐在殿中询问着义和公主。 「你跟本宫详细说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皇后坐在主位上,语气冷淡,她本就生得冷艷高傲,便是她脸上不见分毫怒意,这气势也自然流露出让人不敢小觑的威仪来。 「母后,儿臣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义和公主站在殿中,低着头答得小心翼翼。 皇后淡淡掠她一眼,又道,「那你将事情经过说一说。」 就在这里,殿外传来了太监的唱传声,「陛下驾到。」 殿内众人自是连忙福身朝楚帝行礼,他一面往上首走去,一面冷眼扫过站在殿中一众公主,待在皇后旁边的位置坐下,才摆了摆手,威严无比的说道,「都起来吧。」 待一众公主都谢过恩,他又制止了欲向他陈说的皇后,直接吩咐道,「你刚才问到哪里了?继续问。」 皇后淡淡应道,「臣妾遵旨。」 说罢,她又转头望向面色忐忑的义和公主,「义和,刚好当着陛下的面将事情经过详细说清楚。」 义和公主只能福了福身,恭敬应道,「是,母后。」 接下来,她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经过很简单,不过这结果……,义和偷偷觑了眼楚帝泛沉的脸,心立时不受控的呯呯乱跳起来。
第593章 古怪 ()」 楚离歌声音冷淡,可配合着那张看着潋滟生辉实则没有一丝表情的脸,说这话的时候,就让人觉得格外认真郑重了。 「这只雏鹰……。」楚帝冷眼斜睨着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好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陛下不捨得?」楚离歌半垂眼眸,冷淡的语气完全是无所谓的样子,冷光自眉梢掠去,开口吐字更加简短冷淡,「无妨。」 楚帝眉头挑高,这混小子会如此顺从?他听错了吧? 可楚离歌却似压根没看见他狐疑打量的眼神一样。 「臣告退。」他说完,动作半点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行礼就转身要退出去。 楚帝皱眉下双眼迸着寒芒死死盯住他,这混小子还对他玩欲擒故纵这一手? 不,楚离歌已经完美转身,一步两步三步,十分优雅从容不迫的姿态往外走。 「慢着,」楚帝盯住他背影,暗暗隐忍已经要冒出来的怒火,无奈道,「东西你拿走。」 子母盅,这一对小虫子虽然不到生死时刻不会影响对方。可是,他不敢赌,或者说不想赌。 他们之间父子情份本就淡薄,何必为了一个摆件再添新伤。 这混小子,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非要维护那个他看不顺眼的丫头,他暂且忍耐看着罢。 楚离歌脚步顿住,不过并没有回过头去,他的声音背光传来竟让人生出几分飘渺之感来。 「多谢陛下。」 楚帝无奈哼了哼,才扯着嘴角转过头去,「杜海,拿盒子将这玩意装起来。」 待楚离歌转身离开御书房,他立时沉下脸朝空中一声低喝,「给朕查清楚,那天那个丫头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一重重天罗地网在山下等着,就算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要搞什么暗渡陈仓的把戏,又如何轻易逃得开那重重真假难辩的罗网? 楚离歌离开皇宫的时候,手里自然多了一只锦盒。 他就站在厚重的朱红宫门前,嘲讽的盯着锦盒默了一会。 一盒换一盒,这么看来他也不算吃亏。 如果楚帝知道他这想法,大概会气得立刻将东西再要回去。一把破烂连环锁换一件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他感觉只仅仅停留在不吃亏的层面上? 这混小子,分明占了大便宜了好不好! 楚离歌摆明要将那只羊脂白玉雏鹰摆件送给慕晓枫,一出皇宫立即便直奔慕府而去。 慕晓枫坐在枫林居八角亭子里,有些好奇的看着在阳光下泛转淡淡光泽的白玉摆件,半晌,抬头看着楚离歌,「这可不是凡品,你从宫里弄来的?」 想起这傢伙霸王性子,她就不禁一阵失笑。 其实单看装这只羊脂白玉雏鹰的锦盒,就知道是出自宫中物品了。 再看这雏鹰光滑圆润程度,她可以肯定的说一句,此物绝不是新品。 不是新品不是凡品,还是出自宫中……。 她偏头看着他,笑容越发明媚灿烂,「你从他手里抢来的?」 特意为了她,才抢的好东西? 楚离歌对上她眸光闪亮的眼睛,没有避让也没有否认或回答,只淡淡道,「上好的羊脂白玉可定惊安神。」那个男人令她下山的时候受到惊吓,责无旁贷该将好东西贡献出来。 留在御书房继续当摆件,等着那个男人偶尔顾怜瞥一眼然后安静蒙尘,他还不如将这东西拿出来给她,好好发挥它的效用。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少女淡淡瞥他一眼,看着他漠然平静的面容,有点想笑,不过心里更多的是暖暖流淌着感动。不是因为这羊脂白玉摆件如何珍贵,而是在于他对待她这份细腻心意。 一个人若从心底里珍视你,才会不论事情大小时刻都留意着哪些对你有用对你好。 一向淡定波澜不惊的冰山殿下,在少女灼灼打量目光下,突然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 而那张潋滟生辉玉雪一般的脸庞竟然意外的飘过一丝可疑的红,慕晓枫看得心头诧异,正在猜测这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情况。就听得他冷清的嗓音轻轻响了起来,「药老,他回来了。」 慕晓枫心头咯噔一下,可看他明显光泽熠熠的冷清眸子,很明显药老回来代表的不是什么坏消息。 绷紧的神经又慢慢松驰下去,只似笑非笑看着他,单一的声调七拐八转的上扬,「嗯?」 「他带回一个好消息。」楚离歌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復又转开头去。 慕晓枫怔了怔,目光狐疑瞟向他微微抖动的长袖,他很激动? 「什么样的好消息?」少女半开玩笑的轻松口吻,「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楚离歌抬眸凝着她半晌,似在调整心绪,又似想透过这样直接凝望确认什么。 慕晓枫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再度被他这郑重其事的眼神弄得悬了起来。 「他说,无情解毒有望。」 他说得十分清晰,可语速极快。慕晓枫愣是呆了半晌,脑子也没从这简短一句话里回过神来。 或许这句话对她冲击太大,或许这事太过突然,完全超出了她预期,所以她眨着眼睛眨了半天,才惊喜交加的看着他,「是真的吗?真的研制出解药了?」 在痛失至亲之后,再没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个更让她高兴了。 真能研制出解药,意味着眼前这人……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的。 她原先也以为,自己死过一回,应该对生死离别之事看得比普通人要淡。可事实证明恰恰相反,正因为死过一回,她才特别害怕自己所珍惜的会在某天悄无声息的失去。 楚离歌深深看她一眼,冷淡目光下隐隐含着浅淡愧疚怜惜,「不过,这还需要你配合。」 即便不久的将来等到一叶火莲完全成熟开花结果,也还需要用她的血入药试验。 想到要用她的血,楚离歌的心情也是复杂难言。 一方面,他心疼她。另一方面,又有种淡淡的道不清的欢喜在心底慢慢滋生。 如果真能用这两者研制出解药,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的身体也流淌着她的血。 她与他血脉交融,便是想想,这都已经是一件让人感觉无比幸福的事了。 慕晓枫忙不迭的点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有用,再疼多几次我也不介意。」 不过这话过后,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同样身受无情之苦的人。 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如果药老到时真能研制出无情解药,她再让那老顽童多准备一份。 自她与夏星沉相识以来,那品性与狐狸相近的右相大人,明里暗里可帮过她不少忙。 想到一下可以救回两个人,还是两个对也十分重要的人。慕晓枫心情就莫名好了起来,可惜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一叶火莲只有一株,更不知道那珍贵异常的东西百年一结果,而结果也仅得一粒莲子而已。 「那以后,一定不会再伤害你。」楚离歌说话很轻,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冷清。不过他心中却已下了决定,一旦拿到那唯一一株一叶火莲,可不能让药老那个老头浪费她的血。 因为这个好消息,慕晓枫看起来显然情绪好了许多;至于冰山殿下,那如画眉目自然还是恆定不变的面无表情。不过细看的话,一定可以看出他那双冰冷眸子里,在凝望少女的时候,会浮出淡淡透着柔意暖色的怜惜。 这个时候,楚离歌送了把小巧但不实用的连环锁给楚帝的消息,也悄悄传到了凤栖宫。 「一把烂锁换走了御书房用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皇后十分惊愕的瞪着冯嬷嬷,「没弄错吧?」 冯嬷嬷笑了笑,十分恭谨的道,「奴婢哪敢弄错呢。」 虽然御书房里的消息,一般来说,她们是打听不到的。不过这个一般情况,那是指政事上面的机密政策。 对于离王殿下闯进御书房献一把烂锁这样的小事,楚帝没有严令封口,她用心去打听自然还是能知道一二。 「你刚才说的什么?」皇后掩下眼眸,眼底转过几分若有所思的狐疑,「九转连环锁?」 冯嬷嬷有些困惑的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就是九转连环锁,娘娘,这有什么不对吗?」 皇后冷哼一声,淡淡道,「全南楚人都知道,我们那位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除了紫玉之外,只钟情于慕大小姐。他用一把破锁换走御书房的摆件,想也知道是为了讨好谁。」 「不过……让人奇怪的不是这个。」皇后默了下来,意味深长的瞟一眼冯嬷嬷,「而是我们的陛下竟然同意他拿走那只雏鹰摆件。」 能够摆在楚帝面前的,肯定不是什么凡品。而能够入楚帝眼,一直摆放在御书房的,就更加是珍品中的珍品。 明明之前,那个男人也起了跟她同样心思要将那个诡诈的丫头置于死地。 为什么一转眼,这态度就转变得如此微妙? 心头一凛,她忽道,「来人,给本宫仔细查一查,那个丫头本身有什么古怪?」
第594章 心有灵犀 ()」 皇后对慕晓枫的调查自然不会轻易有结果,她等得有些急躁,却不得不继续按捺焦躁等下去。 不过,忙了好一阵子的夏星沉却不继续等了。这天,他终于抽出闲暇前往慕府。 红影将人迎进枫林居花厅,便转身亲自下去奉茶。 「身子好全了吧?」夏星沉一点也没有跟慕晓枫客气的意思,在她对面坐下,就懒洋洋的打量起厅里的摆设来。 不过,这人看似慵懒随意,可眼底那不时流转闪动的精光,谁又敢真正将他当成表面看来这般懒散可欺。 慕晓枫若有所思的掠他一眼,自是知道这傢伙在打量什么。这花厅他没待十次也有八次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以这傢伙眼尖的品行,还不是进来只一眼就看清了。 还偏偏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心下暗暗摇头,不过她看破却不说破。 不管夏星沉是好奇还是藏有其他心思,她也没必要痛快遂他的愿。 她挑了挑眉,应答得漫不经心,「托福,也就眼前你看到的样子吧。」 闻言,夏星沉忍不住低低笑了笑,这姑娘,还是半点也不肯吃亏的性子。 「看看这东西,合不合你眼缘?」他一袖手,便多了只精緻的锦盒放在旁边桌子上。 少女促狭的朝他挤了挤眼,并没有急着看盒子里的东西,就先揶揄的轻笑起来,「右相大人送的东西,再怎么着也要说合眼缘呀。」 听这意思,倒像是他送的东西真拿不出手一样。 面容清隽的男子作势皱起眉头,露出吃惊又委屈的模样,「难道你说实话,我还会化身吃人的怒狮?」 怎么着也要说合眼缘? 这姑娘,典型的纯粹得了便宜还卖乖。 虽然心下有淡淡无奈,不过瞧见她眉宇少了前段时间郁郁不散的悲伤,他倒是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可见在大佛寺休养一段时间,还真让她放下郁结悲痛,敞开了心怀。 慕晓枫瞥他一眼,微微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答,「不,就算真要化身为动物,你也变不成怒狮。据我所知,右相大人生肖属——」 在她拖长的尾音里,一向以风流姿态游走人前的右相大人竟有些狼狈的急声截住她,「咳,你不先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再说。」 少女斜他一眼,撇了撇嘴,嗔道,「怎么你比我还心急?」 她掠一眼精緻锦盒,又瞥了记透着狐疑的目光过去,「难道这盒子里面装的还真是什么罕见宝物?」 就在这时,红影过来禀道,「小姐,张小姐求见。」 慕晓枫怔了一下,意味深长打量了眼对面风流含笑的清隽男子,才笑道,「请她进来。」 「是,小姐。」红影福了福身,匆匆出了枫林居迎接君莫问去了。 「看来莫问与你……嗯,缘份不浅呀。」 夏星沉虽然还面带笑容,不过看似风流文雅的微微笑意却隐了丝苦涩与抗拒。 他低头端起茶杯往唇边送,呷了口茶,将眼底淡淡无奈苦涩压下,这才抬起头来目光闪灼的往锦盒瞟去,示意慕晓枫还是赶紧打开看看。 少女见状,不由得哑然失笑,一边动手还一边打趣他,「让别人看见右相大人如此急迫的模样可不好。」 他越急切,证明他心里越在意。 他在意的若被别人知晓,尤其是他那些政敌们,这就等同于将他的弱点送到别人手上。 念头乱糟糟的在脑里转过,慕晓枫心头却愣了一下。她看着已经拆开大半的锦盒,动作不由自主的僵住。 「继续呀,怎么停下了?」 「我就是在想以右相大人的眼光,这盒子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宝贝。」 慕晓枫敛去异样情绪,含笑继续拆锦盒。 阳光自窗棂斜斜透进来,恰好落在她打开的锦盒里面。她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可是淡金的阳光已然抢先一步折射出了柔和的橘红色泽。 她讶异的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第一眼看见,那双本就明亮流彩的眸子更是瞬间惊喜大亮。 「这是——枫叶?用鸡血石雕成的枫叶?」 夏星沉眯了眯眼睛,唇角弧度往上扬了扬,「如何?这东西还合你眼缘吧?」 「谢谢,这枫叶我太喜欢了。」 慕晓枫只顾着高兴,都没有留意到夏星沉悄然放松下来的细微表情。 「证明我的眼光还是过得去的。」 懒洋洋的语调,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就听闻有道声音带着几分傲然不服气道,「按我说,那块鸡血石倒是不错。就是某人的雕工,实在不怎么样。」 慕晓枫高兴的抬眸望去,果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位姣姣美玉般的少女。除了眉宇间仿若天成的淡淡骄傲外,这姑娘浑身上下都似被盈盈流漾的强大自信光芒笼罩其中,当然,此际更明显的是她莹莹妙目透出的嘲讽神色。 慕晓枫连忙高兴的招唿她,「你来了,快过来坐。」 至于刚才这位君姑娘那醋意十足的嘲讽,慕晓枫坚决的选择无视了。 不过她心里倒是有些好奇,君莫问不过远远望一眼,怎么如此肯定她手里的枫叶是夏星沉亲手所雕? 连她一时半会,都还没有看出这雕工有什么瑕玼,更没有猜到这巴掌大的逼真枫叶出自右相大人之手。 她脑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测,不由得若有所思打量了君莫问一眼,除非……。 君莫问虽然在山中长大,不过她的礼仪规矩可一点也不差。尤其在夏星沉那似笑非笑的慵懒目光下,就是从门口进来的短短距离,她竟也能将款款莲步走出婀娜生花一般美妙悦目来。 慕晓枫看着美人踩着莲步摇曳生姿从光影中走来,竟然还被她恍若梦幻的一幕弄得愣了愣。 不过一愣之后,她几乎下意识的悄悄掠了眼夏星沉。 可惜,那懒懒靠坐的右相大人似乎压根不懂得欣赏君家姑娘的美态,竟端着茶杯挡住眼睑,一脸沉吟思索之态,楞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一个立意表现,一个刻意迴避。 慕晓枫忍不住暗暗在心底无奈的呻吟了一下,神女有心庄王无梦,她这小小的花厅是不是要变成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君莫问大概也看清了夏星沉有意无意的迴避,倒是十分有端庄的将款款莲步踩完,不过坐下来后,几乎立刻就隐含恼意的挑衅斜了他一眼。 然后又转目,笑眯眯的看着慕晓枫,「晓枫,听说你在大佛寺还受了惊吓,这是我特意寻来给你压惊的礼物。」 听到压惊二字,慕晓枫倒是心中一动。 目光触及摆放在不远处架子那只羊脂白玉雏鹰,忽然有些明白今天这两人的举动了。 淡淡瞟了眼对面含着微微笑意的清隽男子,心中默默嘆息一声。 看来这傢伙八成是听到了楚离歌送了只白玉雏鹰摆件给她,于是变着法子去淘了件鸡血石原石,然后亲手雕刻成她喜爱的红枫……。 玉石都具有定惊安神去疲劳的功用,不过一下就多了三件极品玉石……。 慕晓枫这会除了无奈的扯一抹淡淡苦笑外,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君莫问送来的礼物倒不用慕晓枫自己动手打开,大概君莫问就是抱着挑衅夏星沉的心思,所以一坐下来,立刻就动手将盒子里面的极品翡翠拿了出来。 若单论价值,最珍贵的自然是楚离歌从御书房明着借来献美的羊脂白玉雏鹰。楚帝看得上眼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 其次,倒是君莫问送来这把翡翠所雕成的扇子。 可是,若论到情意用心,无论是楚离歌还是君莫问这两人送的,在夏星沉所送的枫叶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细看那巴掌大的枫叶,自然可看出其中细小瑕玼,可那细小瑕玼并不影响整片枫叶栩栩如生的形态。想必雕工生涩的右相大人,后期费了许多心思修补完善。 心里明知眼前这一双男女就是暗中较劲,也明知他们对她确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可慕晓枫此刻看着这几件价值不菲的玉石,还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倒是心有灵犀。」她目光滴熘熘的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干脆佯装什么也不知道的含笑打趣,「送礼物都选择能够定惊安神的玉石,连上门探望我这病号也挑同一天几乎同一时辰。」 她默了默,闪闪灼灼的眸子掩住些许忐忑,十分纯真的看着夏星沉,「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人们通俗常说的缘份?」 唇角微微笑意似是淡了淡,不过开口,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嗓音仍旧是慵懒随意的散漫模样,「凑巧而已,谁要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说罢,他倒似是忽然记起什么一样,反而不怀好意的掠她一眼,「说到缘份,我记得张小姐似乎说过幼年时期曾与离王殿下拜在同一师门下?」 这是提醒慕晓枫,真论起缘份,青梅竹马什么的缘份当然比这种人为的巧合更有说服力。 至于之前楚帝强硬赐婚那回事,夏星沉倒是识趣的没有提。 笑容僵了僵,慕晓枫隐隐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君莫问。 夏星沉这只狐狸太难对付了,还是让君莫问自己费脑筋去追捕吧。 「晓枫,我听说前段慕老夫人去遥州休养了?」君莫问这话题虽然转得生硬,不过她神态自然,倒也不让人觉得她心里尴尬什么的。 她问的是慕晓枫,可质问又隐含恼意的目光很明显的往那靛蓝身影斜了斜。 慕晓枫垂下眼眸,只作没看见这一幕,倒是顺势接口说道,「她年纪大了,爹爹说,到环境清静一些的地方生活,反而有益于她身心健康。」 「身心健康?」 君莫问低声呢喃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故事?」 慕晓枫看了看君莫问,又打量了夏星沉一眼。一时没有说话,不过那眼神很明显的透出复杂意味来。 解决王明意的事,其实也是夏星沉今天登门的目的之一。 「大家都不是什么嘴巴不牢靠的人,我也就不见外了。」慕晓枫露了抹苦笑,意味深长的目光自两人身上流转而过,随后简单的将那天在寿喜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其实吧,慕晓枫心里对于如何处置王明意,自是早有计较。 不过,她觉得若是夏星沉愿意出面处理那个老姑娘,她倒是乐得将这事推出去好图个清静。 说起来,王明意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守孝耽误婚事,直至弄到现在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姑娘,这大概也跟夏星沉脱不了关系。 那姑娘一家,当年估计也没少对夏星沉一家做落井下石迫害的事。 一报还一报,这世道有时候还是挺公平的。 夏星沉懒懒的看着她,倒是沉吟了片刻,「你希望这件事有什么结果?」 这结果,一是让王明意那个老姑娘永远不会再出现人前。 虽然那个姑娘并没有参与当年迫害他们一家的事,不过如今既然与那个老妖婆勾结一齐祸害慕府,他也可以硬起心肠斩草除根。 二是,让王明意不得不放弃慕府,并且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与慕府有任何交集。 慕晓枫眸光微微泛冷,不过开口却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我瞧着那姑娘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这意思就是,不必对王明意赶尽杀绝了。 这是要留下王明意性命,用另外一种方式杜绝那姑娘攀上慕府的可能。 夏星沉看了她一会,漂亮魅惑的眼睛里隐隐泛出淡淡复杂芒色来。 这姑娘,有时候心肠还是软得可以。 「既然你觉着她不该死,那就让她活着好了。」 「等等,」君莫问沉默许久,正在暗中思忖着处理的方法,却见这两人几句话之间似乎就已经达成某种默契。她只能放弃再继续思考,有些着急的出声打断他们,「你们打什么哑谜?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慕晓枫有些古怪的打量她一眼,敛了笑容,难得的语重心长道,「莫问,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抱有光明磊落的侠女梦,有些黑暗的龌龊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劝罢,她微垂的眼眸却又流露出淡淡怅然若失来。
第595章 有问题 ()」 「但愿今天这场活动能顺利吧!」 随着她一声感嘆,外面就传来了生硬无情的喝止声,「所有车辆一概不得再前行,请所有人员就地下车接受检查。」 当然,下车之后,主子得接受严格检查才能进去;而随行的下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到天坛里面的。 毕竟,这种声势浩大的祭天仪式,是庄重的也是严格的。 不能出现一个可能亵渎神灵的罪人,也不可放一丝可能危及到帝王安全的危险进去。 冷玥与青若皆被留统一在了外面,慕晓枫与慕少轩则通过重重严格检查之后,才终于随着大部队缓缓行至天坛。 时辰一到,所有参与祭天的人员都庄严肃穆的静立原地,等待仪式开始。 护驾随行的禁军人员有两万人,维持秩序的官差有五千,其余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近五千人。 诺大的天坛,巍巍两三万人所立,这一刻竟然也是寂静无声的。 「吉时到,大典开始,鼓乐起。」礼部尚书洪亮声音一落,随后便是鼓乐大奏。 鼓乐一起,已经换上祭服后的楚帝,便开始从左门进入圆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此时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楚帝缓步行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这才算完成第一道「迎帝神」的程序。 而接下来,在全场数万人鸦雀无声般的寂静肃穆之中,楚帝按照规矩,一步步将这祭天大典完成下来。 整个过程虽然繁琐耗时还极大考验人的身体承受能力,但是,在这样严格要求的场面,全场数万人,居然真能静至落针可闻。 只不过,一会又是跪又是拜的,此外就是站着,在烈日炎炎下规规矩矩站着。这过程漫长又严苛,若是身子弱一些的还真难以承受这两个时辰的折腾。 好在,这耗时两个时辰的大典过程十分顺利,眼看楚帝最后就站在高台之上,恭敬肃立的站在焚香炉鼎旁边,只需静静观看祭品焚毁完毕便算圆满完成。 已经两个时辰都保持高度紧张的数万人,远远望着祭坛上清烟缭绕,大部份人的脸上都隐约露了松动之色。 可慕晓枫却恰恰与众人相反,祭天大典越接近结束,她心里反而越发觉得不安。 只不过,就算她高度警惕警备着也没用。在大典开始前,这天坛方圆数里就已经被戒严,里里外外所有地方但凡可能存在隐患之地,都被数位负责此事的高官们一一核查确认过的。 按理说,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才是。 可是,慕晓枫望着祭坛上并不真切的缭绕清烟,总觉得有种风雨欲来之感。尤其是,在全场如此庄严肃穆鸦雀无声的情况下,更让人打心底觉得紧张。 眼看着,炉鼎里最后一缕轻烟都渐渐飘散风中,礼部尚书十分激动的高声宣布,「奏佑平之乐章。」 这是大典结束才会奏响的礼乐,待到鼓乐声毕,意味着这次的祭天大典也顺利结束了。 随着礼部尚书高声宣布之后,天坛便响起了鼓乐。 就在这时,寂静肃穆了两个多时辰的数万人,似乎忽然有不少人露出激动的神情来。 不过,他们激动归激动,却并没有人因为激动就失了理智忘了这还是在祭天的大典上,所以并没有一个人失声喧譁。 只不过,众人神情异样的情景还是引起了楚帝注意。 他立即不悦的皱起眉头,不过也没有出声破坏最后这一步,而是不动声色转过身去,顺着众人所望的方向望了过去。 就在这时,奏乐结束了,也许礼部尚书也在这场繁重的祭典里觉得身心疲倦,鼓乐声一完毕,他立时便高声宣布,「大典完成,天佑南楚,南楚在陛下英明神武的统治下,一定越来越繁荣富强。」 他这一声高调宣布,意味着禁言禁喧譁的限制也可以稍稍放宽了。 于是,有些想要逢迎拍马的官员,几乎迫不及待的惊唿起来,「祥瑞,是大祥瑞。」 「陛下英明,上天庇佑,南楚有福呀。」 楚帝终于转过身去,抬头,广袤的天边正有七彩祥云缓缓飘来。 他负手昂头,嘴角已然轻快的微微翘起,却不轻不重的板着脸沉声感嘆,「这是七彩祥云?」 语气听似疑惑,实则暗含兴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还不忘掠了掠礼部尚书。 天现祥瑞,这是多么好的兆头。 他是暗示礼部尚书赶紧这事宣告大家知道,让大家敬畏他这个天命神授的天子外,顺便对他这个天子歌功颂德一番。 参与祭天大典的皇帝不止他一个,但是在大典上天现祥瑞,呈送七彩祥云的,目前为止,却仅他一人而已。 光是想到这点,楚帝胸臆就似忽生万丈豪情。 「陛下,是祥云,是七彩祥云。」礼部尚书很上道,一接到楚帝眼神,心里虽然先是不安的咯噔一下,可随后就立刻意识到什么。他抬头一看,虽只遥遥看到模煳飘忽的云彩,却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响亮惊唿起来。 「上天庇佑,竟在今天陛下祭天大典之际降下祥瑞,是我南楚之福,」礼部尚书感激涕零般跪了下去,朝着楚帝重重一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高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现祥瑞,降福南楚。高兴的可不仅仅是楚帝一个,全场的人在礼部尚书带头之下,都激动得唿啦跪成一片,人人叩首高唿万岁。 楚帝高高在上看着眼前这壮观一幕,心情竟也激动澎湃起来。平时冷峻威严的脸,这会竟微微露了平静温和的笑容。 底下,群情激盪,人人敬服他这个皇帝;人人歌颂他这个天之骄子,就连上天也特意在今天降下祥瑞。 楚帝看着眼前一幕,眼底竟一瞬现了恍惚迷离之色,似是突然有种倒回到以前意气风发岁月的感觉。 他心情大好的哈哈笑了起来,「众位平身。」 「这祥瑞,是上天庇佑南楚的祥瑞,是大家的祥瑞。」 「谢陛下。」整齐划一的激动叩谢声在这空旷开阔的天坛响起,竟然也迴荡出一种激动人心的味道。 但是,就在众人谢恩将起未起之际,最高圆坛上一条汉白玉所砌的蟠龙柱,却忽地炸出「呯」一声响。 在大伙还处在天现祥瑞这种激动的事情里未平復之际,那蟠龙柱所发生的响声并没有引起大批人注意。 但是,还站在最高圆坛上的楚帝脸色却忽地沉了下去。 因为那声炸响之后,那条炸裂开来的蟠龙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呯的砸了下来。 楚帝站在圆坛最正中,这砸下来的蟠龙柱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他。但是,圆坛周围却三步一岗的站着护驾的禁军。 柱子从炸响到砸下来,其实不过眨眼功夫。 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站在那根柱子下的一名禁军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被突然砸下的蟠龙柱给砸中了。 不过,能够近身护卫天子的禁军,身手反应自然不是泛泛。虽然猝不及防之下,被那条突然倒下的蟠龙柱给砸中。可最后关键时刻,那名禁军还是生生抢着最后一点先机将自己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就是这飞快移开的两寸距离,险险救了他一条性命。 但是,他没有被丈高的蟠龙柱给砸得命陨当场,一条左腿却是废了。很不幸的,左小腿完全被当场狠狠砸断,还是砸得血肉模煳,让人不忍目睹那种。 好在,这名禁军也是个能扛得住的硬汉子。即使当场被砸碎了左腿,他仍旧能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让痛苦的惨叫声破喉咙而出。 没有惨叫声,就不会突然引起大众恐慌。 楚帝心里虽然极为不悦这一出意外,不过却有些佩服的瞟了眼那硬扛下来的禁军。 眉头一皱,双目立时迸出冷厉寒芒盯住礼部尚书,「还不赶紧让人将他抬走。」 被这一幕吓得傻住的礼部尚书立即被这声厉喝惊回魂,胆颤心惊的一挥手,让人将那名被砸断腿的禁军抬走了。 可是,将人抬走之后,礼部尚书看着地上那滩模煳血肉,面色瞬间都变得惨白惨白了。 刚刚才天降祥瑞,以示礼重楚帝,庇佑南楚,这边立刻就出了这样要命的意外。 要知道,祭天大典出现砸伤人还见血这样的意外,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尤其是,在刚刚才天降祥瑞之后。 才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这简直就是赤果果打楚帝的脸。 所以此际,楚帝整张脸都是黑的。 祭天大典之前,修茸整饬检查这些工作,都是由礼部与工部官员共同完成的。当然,具体负责的皆是两部的左侍郎。但是,此刻,就礼部尚书在圆坛上直面楚帝。 楚帝自然而然先拿他开刀了。 「你跟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楚帝没有明显动怒,但黑着一张脸,冷目冰冷寒芒厉射过去,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就够礼部尚书受了。
第596章 其人之道 ()」 慕天达喃喃自语着,又往四周左顾右盼一会,才迈步往高大银杏那边走去。 树荫下,自然比直接暴露阳光中清凉多了。那几棵高大银杏在假山一旁形成银杏群,前面则是面积并不宽的溪流。慕天达站在银杏树下,望着近在咫尺的溪流,阵阵凉意随风飘来,顿时觉得浑身燥热暑气消了不少。 就在这里,被那一座高大假山隔开的花园另一端,有几个身穿宫装的少女正相互噤声的四散开来。瞧她们轻手轻脚找地方躲藏的样子,大概正在这还算阴凉的园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戏。 虽然她们之中未必人人衣着华贵,可那高贵的气度却似浑然天生一样。即使初见的人,都能猜得出她们身份不简单。 更何况,这还是在皇宫的御花园里。 由于这群少女在假山后另一面,而她们动作十分轻盈。所以隔了假山那一端站在银杏树下的慕天达,除了心里渐生不耐的盯住水面外,并没有注意到另一面她们的动静。 那几个少女,除了其中一个外,其余人都十分迅速的占据有利位置将自己藏好了。 只有一位穿着稍显逊色的,因为跑得速度慢一点而被排除在外了。四下看了看,却发觉自己已经没有藏身之地。 可这时,那个负责将人找出来的少女已经一边叫喊着一边往她们走了过来。 「都躲好了吧?那我开始找了。」 那只一袭浅杏衣裙的少女盯着假山看了看,咬了咬唇,提着裙摆一熘烟的绕了过去。 按照她的预计,自是绕到另一面再钻进假山腹中躲起来。 不过她跑的时候,又要顾忌着脚步声,又要顾忌裙摆,还要顾忌那个当猎人的少女。一心几用之下,提着裙摆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她很快绕过了假山,但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在她频频回首张望的时候,竟意外的撞到了背对假山站在银杏下躲太阳的慕天达。 闷闷的「呯」一声之后,慕天达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这莽撞的行为一下撞得跌落溪流中去。 而且,这一跌还是面朝下,背对她。 「扑通」一声,慕天达跌落大约水深过腰的溪流,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衣着朴素的少女似乎因为收势不及,竟然接着跟随他之后也掉到了溪流里。 虽然慕天达不知道撞到他的是什么人,可是那被撞那一瞬窜入鼻端的淡淡脂粉香气,让他几乎立即从心里生出警惕。 在那少女随后也跌下来的时候,他几乎连想也没想,直接放任自己额头用力撞到了水里的石头,他闭上眼睛之前,果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惊唿声。 「啊,义和公主跌落水了……。」 这叫声,担心的成分没有多少,听着反而更似大惊小怪故意嚷嚷,好引来更多观众。 幸灾乐祸! 这是慕天达晕过去之前脑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不过因为这个念头,他竟硬生生在失去意识前挪移了身体。 被那声叫喊惊动到,那意外撞到人连自己也跟着倒霉跌落水的义和公主,在水里慌慌张张扑腾了一会,居然还手忙脚乱的没有爬上岸来。 「快来人,快来人……。」又一阵拔高的声音特别响亮的叫喊起来,原先在园子里四下躲藏起来的少女们,听闻这接二连三的叫声,自是再顾不得玩乐,一个个都露面往银杏树这边跑去。 除了那些少女们被惊动,四下也有闻声而来的宫人。 一会之后,倒是好几个人都站在了那溪流旁边。 有人指挥着闻讯赶来的宫人下去将人救上来,有人忍不住在岸上掩嘴嘲笑在水里落汤鸡一样扑腾半晌也上不来的义和公主,「啊哈哈……,简直笑死人了,水深还不到肩膀,竟然还要别人下去救,也忒没用了。」 有人意外瞧见已经晕在水里的慕天达,又一阵大惊小怪的慌乱起来,「啊,快来人快来人,下面还有个男人呢。」 一时间,这御花园一角,当真可以用得上兵荒马乱这个词来形容。 好不容易,宫人将义和公主与慕天达都救了上来。又簇拥着义和公主到附近偏殿换衣裳,又差人去请御医。因为慕天达此刻身上还穿着朝服,所以另外几位公主眼见他昏迷不醒,除了让御医过来之后,也连忙差人往凤栖宫皇后跟前送消息。 至于为什么不将消息送到前殿楚帝跟前? 她们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一般情况下,她们也不能越过皇后直接往楚帝跟前传递什么消息。二来,慕天达一个三品大员突然出现在御花园,还与一个公主同时落水,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迹。 虽然眼前慕天达还是昏迷着,可这并不能抹杀掉他一个外臣的身份。 种种考虑之下,众位公主一致同意先将这事禀报到皇后跟前,让皇后拿主意。 皇后一向都是雍容高贵的,就连对待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一直不改冷淡本色。 对谁都端着一张冷艷的脸,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她知道这件事之后,脸色也没有多明显改变。她看着前来报讯的宫女,只淡淡道,「本宫知道了,现在义和公主在哪?带本宫过去瞧瞧。」 皇后纡尊降贵移步去看义和公主,绝对不是疼爱这位公主,而是考虑到义和公主落水一事牵涉到外臣,她这个后宫之主得出面好好处理这事。 要处理这事,自然不免要见慕天达。 一个又昏迷又浑身湿透的外臣,她总不好直接去御花园见人。 「禀娘娘,义和公主就在锦华殿的北偏殿。」 皇后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才吩咐道,「小虚子,你到前面将这事向陛下禀报一声。」 当然,她派人去禀报,自不是单纯将这事告诉楚帝而已。 她不紧不慢的往锦华殿北偏殿走去,想了一下,又问道,「派人去请御医了吗?」 「娘娘,已经差人去请了。」 皇后略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噤声专心往锦华殿去。 在宫里乱糟糟的,又是向皇后禀报消息又是请御医的时候,慕天达意外被撞落水昏迷的事,也被人悄无声息的以最快速度传出了宫外。 当然,消息自是送去离王府的。 事关慕天达,张化收到消息那是连一个脚步的时间都不敢耽搁,很直接的连奔带跑的去书房见了楚离歌。 「主子,这是宫里刚刚传出来的消息。」 说罢,他立即将纸条递了过去。 楚离歌飞快看了一下,立即便道,「备马。」 张化略略有些吃惊,「主子打算亲自进宫?」 虽然对于慕天达这个工部尚书为何突然出现在御花园的事,他们暂时还不知,可涉及到宫中女眷,又是宫中成年却未成婚的公主,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蹊跷。 楚离歌抿着唇淡淡扫他一眼,已然匆匆起身走出了书房。 就算宫里的事真是陷阱,他也得去。 若是他不赶紧进去,事情才真要糟糕。 张化被他平静却不减森冷气势的眼神一扫,顿时觉得心底一阵发寒。随后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低声嘀咕一声,「竟然问这话,我真是傻到家了。」 楚离歌骑的是千金难求的千里马,至于不得当街纵马的约束,对于特权贵族的离王殿下来说,那绝对形同虚设。 当然,若不是事急从权,他再招摇也不会如此高调。 策马狂奔,自然比坐马车快多了。在没有伤及路人的情况下,他硬是比平时节省了一半时间就已经进入皇宫。 不过,在楚离歌策马狂奔的时候,皇后已经去到了锦华殿。而楚帝因为一时没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想到这事牵涉到慕天达这个工部尚书,便搁下手里的事情,也去了锦华殿。 楚帝去到锦华殿的时候,皇后已经坐在殿中询问着义和公主。 「你跟本宫详细说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皇后坐在主位上,语气冷淡,她本就生得冷艷高傲,便是她脸上不见分毫怒意,这气势也自然流露出让人不敢小觑的威仪来。 「母后,儿臣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义和公主站在殿中,低着头答得小心翼翼。 皇后淡淡掠她一眼,又道,「那你将事情经过说一说。」 就在这里,殿外传来了太监的唱传声,「陛下驾到。」 殿内众人自是连忙福身朝楚帝行礼,他一面往上首走去,一面冷眼扫过站在殿中一众公主,待在皇后旁边的位置坐下,才摆了摆手,威严无比的说道,「都起来吧。」 待一众公主都谢过恩,他又制止了欲向他陈说的皇后,直接吩咐道,「你刚才问到哪里了?继续问。」 皇后淡淡应道,「臣妾遵旨。」 说罢,她又转头望向面色忐忑的义和公主,「义和,刚好当着陛下的面将事情经过详细说清楚。」 义和公主只能福了福身,恭敬应道,「是,母后。」 接下来,她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经过很简单,不过这结果……,义和偷偷觑了眼楚帝泛沉的脸,心立时不受控的呯呯乱跳起来。
第597章 装煳涂 ()」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就是几个姐妹在御花园玩捉迷藏的游戏,在躲藏的过程中,义和公主无意撞到了同样背对的慕天达,然后两人就跌落水中。 很简单的经过,不过在楚帝自然流露不怒而威的气势下,义和公主还是说得战战兢兢。好半晌,才勉强将事情都交待清楚明白。 「这么说,慕尚书救上来的时候,人还是昏迷的?」 皇后意味深长的掠了眼义和公主,忽然感嘆道,「臣妾当时听说,慕尚书与义和一同落水,还真吓了一跳。」 楚帝挑眉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语气问道,「哦,皇后可知,慕尚书何故出现在御花园?」再开口,倒没有再纠结慕天达是清醒还是昏迷这个问题了。 皇后沉吟一下,冷艷脸庞露出淡淡愧疚,「陛下,是臣妾差人请他过来的。」 「臣妾打算近日修整一下凤栖宫,动工之前想要听取一下慕尚书的意见。」 楚帝垂下眼眸,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又问道,「现在慕尚书可清醒过来了?」 为了照顾慕天达,皇后让宫人将慕天达从御花园移到了偏殿其中一室里安置。 此刻,之前为慕天达看诊的御医就站在殿中。 「禀陛下,」那御医上前一步,恭敬的拱手道,「慕尚书前额受到外力撞击才致昏迷,再过片刻就该清醒了。」 楚帝便不露情绪的淡淡「嗯」了一声,随即不知在想什么竟沉默下来。 「陛下,」皇后看了看他,冷艷脸庞露了浅浅欲言又止的犹豫。 「皇后有何要说?」 「义和公主莽撞,臣妾已经教训过她。」皇后扫了眼殿中众人,眉头轻轻蹙起,似是仍旧有所顾忌。 不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可不管怎么说,义和公主是与慕尚书一同落水。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虽非情愿发生这样的事,可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本宫觉得总不能不怜爱她几分。」 这番话,说得倒还算中肯,只不过,话里话外,都表示出一种意思。那就是为义和公主感到同情,为义和前途忧虑。 她身为后宫之主,不管哪个公主的婚事,自然都得经过她。 眼下,她表示出这番为义和公主着想的意思,也纯属职责所在,并不曾让人觉得有过份针对谁的嫌疑。 楚帝侧目淡淡掠她一眼,不置可否的应道,「皇后考虑的不无道理。」 皇后便淡淡一笑,冷艷脸庞并不见什么激动得意,只道,「不过今天这件事,慕尚书也是无辜。」 所以,能不能说服慕天达接受义和这个公主作继室,这个重任自然要落在楚帝头上。 无论是作为义和公主父亲的身份,还是作为慕天达的君主,也只有楚帝才有这样的资格。 皇后作为义和公主的嫡母,自然也有资格管义和公主的婚事。不过她的懿旨,可比不上圣旨管用。 楚帝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喜怒不明的问道,「那么依皇后之见,这事该如何处理?」 「慕尚书为朝中重臣,他的能力才干自是有目共睹,不然陛下也不会重用他。」她这话说得直接,不过却比迂迴曲折大唱赞歌让楚帝心里来得舒服。 「义和身为公主之尊,且自幼温和闲淑典雅规矩,又是待字闺中的韶好年华,」皇后微微一笑,从她冷艷高贵的脸庞完全看不出一丝刻意的模样,「臣妾觉得,这意外挺好。」 楚帝似笑非笑掠她一眼,不露情绪的重复道,「皇后真觉得这意外挺好?」 「陛下,臣妾确实觉得挺好。」皇后淡淡附和,冷艷脸庞没有一丝奉承意味,瞧她的模样就是在纯粹的陈述事实。 楚帝扫了眼殿中众人,尤其用力将目光停留在义和公主脸上盯了好一会。直盯得义和公主在他强大威压气势下紧张得胆颤心惊,不停的交捏指头以舒缓心中忐忑。他才将目光移开,却是对着御医,沉声道,「你去看看慕尚书醒过来没有?」 「对了,他除了额头有撞伤,其他地方并无大碍吧?」 御医收住外迈脚步,恭恭敬敬禀道,「回陛下,慕尚书之前可能在太阳底下呆的时间长了些,体内倒是积了些暑气。不过,眼下他已经休息了一会,想必醒过来应无大碍了。」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这御医偏偏啰嗦半天来表自己功劳。楚帝白他一眼,立时不耐的挥了挥手,「去吧。」 一会之后,御医就重新回到大殿当中。 当然,他身后跟着面色不怎么好的慕天达。 「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楚帝伸手往空中虚虚一抬,「慕爱卿免礼。」探究的目光不着痕迹自慕天达脸上划过,他忽道,「来人,赐坐。」 满大殿的公主们都站着,他却突然给慕天达一个臣子赐坐。 这是恩宠。 慕天达打心底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恩宠,可是一个是君一个为臣,无论楚帝赐下什么,他都该感激涕零的受着。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他垂着头倒无人看得清那一霎变过的脸色,只得硬着头皮恭敬道,「谢陛下隆恩。」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尤其对方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慕天达在听闻楚帝吐出「赐坐」二字时,心头就咯噔的跳了跳。 先有恩宠,再来其他,是为了让他到时愈发没有推辞的理由。 看着他忐忑不安的落坐,楚帝才漫不经心朝皇后递了个眼神。 既然人已经唤到跟前,礼遇也给足了,自然该开始谈正事了。不过,涉及儿女婚事,楚帝认为当然由皇后这个嫡母出面为好。 再者,今天的事终究发生在御花园,还不怎么光彩。楚帝冷光扫过,心里愈发打定主意不肯挑这个头。 不过,若是皇后有办法逼得慕天达同意的话,他倒也乐见其成。 若是慕天达娶了他的女儿,那么慕天达的女儿自然而然就比他的儿子矮了一辈。 皇后不动声色瞥了楚帝一眼,虽然她暂时还不清楚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对慕晓枫那个丫头改变了主意。不过对于这个男人眼前那点心思,她还是揣测得出来。 既然他乐见其成,这事就好办。 「慕尚书,」皇后几个念头飞闪而过,随后神情淡淡的端着雍容高贵的姿态看嚮慕天达,「对于今天发生的意外,本宫十分抱歉。」 慕天达怔了怔,完全没料到皇后跟他来的第一句开场白竟然是道歉。 「那既然是意外,亦非娘娘可预见。」慕天达忙不迭的站了起来,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微微低着头,十足感动的态度,「娘娘不必心怀愧疚。」 皇后唇角微微勾起,眼角却有意无意掠向义和公主。 她的动作并不曾特意掩饰,是以慕天达的角度也能大方看见。 瞧见这不算明显的暗示,慕天达心头立时便紧张得揪了起来。 难道这是打算对他先礼后兵? 「这意外确实非本宫事前能预见,」皇后轻嘆口气,冷艷脸庞竟然露出淡淡怜悯与无奈来。她掠了眼一直垂头的义和公主,又瞟嚮慕天达,淡淡道,「不过,这事本宫也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不是本宫临时请慕尚书进宫,又因为一些杂务耽搁时间,大概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 她一连用了几个不确定的词来假设,其实就是嚮慕天达暗示,某些事情已经发生,绝对回不到过去。 同时,她这些假设的词还间接表明了,她在这件事里头的清白无辜。 只是单纯的意外? 慕天达眉头紧了紧,可心里却对这个结论持怀疑态度。 就如皇后自己说的那样,若不是有种种前提,今天的意外根本就不会发生。 虽然慕天达听明白了皇后话中暗示,不过,他这会却坚决让自己装煳涂。 皇后等了一会,见他只低着头恭恭敬敬站在殿中垂首静立,除了诚惶诚恐外那张儒雅的脸就只有茫然。 暗下冷笑一声,对他这种揣着明白装煳涂的态度也不动怒。 眼睛转了转,计上心头,随后淡淡道,「这件事,本宫确实该负起大部份责任。」 说到这里,她又故意停顿下来,只默然等着看慕天达的反应。 慕天达听闻「负责任」这样的字眼,心跳就突然变得紊乱急促起来。 事情果然要朝他预料那样发展吗? 难道再不可逆转了吗? 慕天达脸色变了变,但是在他脸色变幻的时候,仍旧不肯妥协的飞快转着脑子在想对策。 皇后等了半天,见他仍旧固执的装煳涂一声不吭,心里便微微起了恼恨。 以为一味假装煳涂就能逃避过去?这个男人,也太小看她了。 今天这事,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结果都只能有一个。 皇后一双狭长凤目不着痕迹的飞出一缕寒芒,她暗下冷哼一声,定定凝视着殿中还穿着朝服的儒雅男子,淡淡再度说道,「只可惜本宫的女儿义和公主……。」
第598章 就地办了 ()」 皇后掠他一眼,微微嘆息一声,冷艷高贵的脸庞竟难得的露了淡淡慈爱模样,目光凝着义和公主,只淡淡道,「含苞待放的年纪,却未必有机会盛放自己就被逼枯萎了。」 这话听似感嘆,实际却是暗中指责慕天达没担当不肯负责任。 不管有心无意,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与一个如花年龄的公主一同落水,就该义无反顾承担起责任才对。 慕天达如今故意揣着明白装煳涂,可不仅仅只是推卸责任没担当如此简单,今天之后,这义和公主大概只有常伴青灯古佛的命运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慕天达才造成的。 这件事上,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罪名扣在慕天达头上;可一句没担当,一句慈母怜爱子女的嘆息,就已经四两拨千斤一样将慕天达拨到了极不利的泥潭深渊里。 这个时候,慕天达当然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下去了。 他默然想了一会,踌躇的看了看面色难辩喜怒的楚帝,恭谨道,「娘娘明察,臣未走去银杏树下遮阳之前,就已经中了暑气。臣当时站在溪流边上吹着凉风,谁知突然眼前发黑,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略略一停顿,又接着不卑不亢说道,「臣再醒过来,就是在这座宫殿里;臣也是询问了御医,才知道臣自己曾掉到溪流里。」 这话,回得也真让人忍不住暗中叫绝。 在义和公主出现之前,他就已经神智不清了,醒来之后也没有跟义和公主有任何交集;若不是有御医陈情,不是如今殿中这一切,他压根还不知道自己曾与义和公主有「同时落水」这一出事。 难道就因为他倒霉的中了暑气,掉落溪流之前可能被义和公主背后无心一撞,他就得负起什么责任? 这不公平,更没有什么道义可言。 不过,谁让义和公主是皇家公主。他一介臣子要跟人家天子讲道理论公平,纯粹就是自讨苦吃。 楚帝不动声色掠他一眼,脸色果然微微染了冷沉之色。 不过,他仍旧没有开口逼迫慕天达什么。无论如何,楚帝还是十分明白自己一国之君的身份与立场,他若开口逼迫慕天达什么,那就是圣旨。 他并非不敢治慕天达的罪,而是这起因仅是一个女儿的话,对他来完全没有必要。 楚帝不打算以身份压人,意味不明的打量了慕天达一眼之后,就悄然递了记眼神给皇后。 软的硬的,这慕天达都不吃之后;皇后似是耐心告罄,柳眉略略拧起,她不甚客气的冷冷盯着慕天达,干脆直接厉声质问起来,「慕尚书这话什么意思?是告诉陛下与本宫,今天的事与你完全无关吗?」 慕天达眼角觑了下眼神幽暗的楚帝,若不是顾忌自己为人臣的身份,他还真想点头大声回应皇后:臣觉得今天的事确实与臣无关。 不过,这句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在想对策,首先姿态上便已做出了十分谦恭的样子来,「娘娘明察,臣听说了今天的事之后,也知道确实是臣无意带累了义和公主。」 「若因此引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臣愿意向义和公主道歉。」 他口中「不必要的误会」,落在心里有鬼的皇后耳里,完全就是不留情面的讥讽。 眉头蹙了蹙,皇后心里已经按捺不住直冒怒火。 「慕尚书好气魄,」皇后冷笑一声,半眯眼眸斜过去,「义和公主的一生就只值你一句道歉。」 这句话,听得楚帝眉头直皱,也让就在殿中忐忑紧张的义和公主小脸瞬间失血般苍白。 「臣看,绝对好气魄的该是皇后娘娘才对。」一句仿佛来自遥远云天的冰冷嗤笑声传来,随后才见大殿门口有道风华潋滟的挺拔身影趟着灿烂阳光而入,「难道皇室的公主嫁不出去?」非要逼着人家娶回去? 楚离歌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可谓一点情面都没有留。他咄咄逼人堵住皇后,这才恭敬的给上首的楚帝行礼,「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楚帝脸色阴沉的睨着他,就是皇后盯住他笔直身影,冷艷高贵的脸庞也出现一丝裂变痕迹。 不过,随即她微微眯起凤眸斜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语气淡淡道,「依本宫看,真正好气魄的当数离王才对。」 皇宫任何地方,他想闯便闯,想去便去。 谁能像他一样,连通传一句都不用。 话音一落,楚帝随即丢了记高深莫测的眼神过去。皇后迎上那幽深寒芒,这才突然心里一激灵。 她刚才数落楚离歌的话,其实是在变相抱怨楚帝。 不过,皇后并不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反正这个男人记恨她的事情也不止一星半点,她就是明着告诉他,她对他心里有怨又如何。 楚离歌并不理会她的挑衅,只站在殿中距楚帝三尺之外,那潋滟生辉的脸庞依旧恆定不变的面无表情,「陛下,臣进宫时刚好碰上工部侍郎有要事想与慕尚书商讨。」 如果楚帝还要一点点脸面,被他用狠话如此挤兑之后,自然不会再揪着慕天达不放。 本来,又不是慕天达有心闯进御花园,更无心轻薄什么公主;所以楚帝这态度压根就强硬不起来,但心里又怨恨着慕晓枫,正好就这事来个顺水推舟,他就算明知这事是皇后的算计,也乐得作壁上观。 要是皇后真能算计得了慕天达,他自是高兴;若不能成,那于他也没什么损失。 想到这里,楚帝忍不住狠狠的恼怒瞪了眼楚离歌。 都是这混小子,不分场合地点挤兑他,让他难看。 为了慕晓枫那个丫头,这混小子果然连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皇后在一旁静观其变,见他面色几经变幻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便知道今日这事难成。 「陛下,是臣妾教导无方才致使义和公主行为无状。」她忽地站了起来,十分恭敬的姿态朝楚帝祍敛垂首,「臣妾日后一定会对各位公主多加管束。」 她主动将错往自己身上揽,那也算给了楚帝一个台阶下。 楚帝自也不会非揪着慕天达不放,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有楚离歌在,不管他暗中纵容皇后做什么都不会成的。 一念及此,他就觉得心里窝火得厉害。 眉头拢了拢,他掠了眼慕天达,不悦地挥了挥手,「慕尚书身体无碍吧?既然工部侍郎有要事,你先去忙吧。」 慕天达感激的看了看冰山殿下,这才恭恭敬敬的朝楚帝行礼,「臣告退。」 这件事,虽然最终以有惊无险的结果落幕了,可慕天达走出那九重宫门之后,回头望着那重重巍峨朱红大门,心里还是觉得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忽然便让他惊得背后重衣湿透。 表面上看,今天这事就是件不大不小的事。若最后真避不过,楚帝要下旨逼他将义和公主娶回去当继室,他顶多就是领旨娶个美娇娘回府。 可往深里想,他若真娶了义和公主,对慕府以后绝对是个灾难。 慕天达沉沉唿出一口浊气,这才抹着额头冷汗甩开大步往外走。 他告退之后,皇后当着楚帝的面罚义和公主与其他几位公主一同关禁闭半个月,除了在面壁思过外,每人还得抄上十遍《女诫》。 辞别楚帝,回到凤栖宫里,她那张完美的冷艷脸庞却再也端不住。 冷笑一声,面容竟因为恼怒现了浅淡的扭曲狰狞。 「真是可恨,又是那个孽帐坏本宫的事。」 本来那个男人都快要被她说动松口下旨,偏偏临门一脚才被他插进来坏事。 冯嬷嬷赶紧奉了茶过来,低声劝慰道,「娘娘消消气,今天的算盘被他坏了,来日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另作他法。」 皇后接过茶盏喝了几口,眉头仍旧蹙得老高。 「再另想他法?」她冷嗤一声,美眸中浮着几分无奈,「今天已经打草惊蛇,再想故伎重施如何容易。」 而且,其他人都可以等,可是她不能等,太子不能等! 本来今天的事,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有九成把握会成功。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楚离歌。那个从来都低调招摇只爱紫玉不问政事的玉痴公子,什么时候在宫里也有了惊人的隐秘力量? 从楚离歌进宫的速度来看,就知道慕天达一出事,消息就立即传了出去。那个男人,决断反应的速度竟也是一流的。 她可以想像,如果楚离歌收到消息后还赶去与慕晓枫商量,最后一定赶不及进宫阻止这事。 想到这里,皇后心里立时大恨。 那个贱人与贱人生的孩子,天生就是克她的! 当然,楚离歌策马狂奔进宫的时候,作为万能侍卫的张化可是掐着时间前往慕府的。 主子当街策马为红颜,他怎么也得让主子倾心那位红颜知道主子做了什么。 哦不,他就是怕慕姑娘担心自己父亲,才特意前去通知她,好让她放心的。 只可惜,张化暗中在心里「自欺欺人」的时候,他都没想起来,慕晓枫根本还不知道慕天达在宫中出事。 这一通知,好了。 果然印证了那句好心做坏事的经典,让她放心反而变成害她忧心。 直至收到消息,证实慕天达平安无事,慕晓枫心里悬着那块大石才算落地。 「那个女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了解到事情始末,慕晓枫再也忍不住心头冒火,「如果爹爹失去理智当场抗旨的话,只怕要乐死那个女人了。」 当场抗旨,弄得楚帝下不了台,只怕到时慕府满门都得成为给楚帝撑面子的牺牲品。 「退一步,爹爹理智的接下圣旨,往后这慕府也等于变相被那个女人把持了。」 义和公主的生母身份低微,而且还早死。在宫中,一直就过关不上不下的生活,若皇后要捏死她或操控她,实在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如果今天不是楚离歌及时得到消息,又及时赶进宫阻止了这事,皇后的阴谋十有八九要得逞。 想到这里,慕晓枫都不禁有些后怕的惊出一身冷汗。 红影掩住眼中担忧,默默奉了杯定神的茶给她。青若听了这番分析,却惊得忧心忡忡,又气得直跳脚,「小姐,那我们要怎么办?若是再有下次,殿下可就未必能那么及时。」 慕晓枫揉了揉额头,就着窗外吹来的凉风静默了一会,烦燥恼怒的心情倒是平静了不少。 「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接下来,一切都似乎过得十分风平浪静。 这一天,迎来了夏祭的大事。 当然,这件大事,也只是针对于皇室而已。因为率一众皇室成员与文武百官前往天坛祭天的,是南楚的最高统治者楚帝。 除了以上随行人员外,京中官员但凡品阶三品以上的,不但自己要列席随行,就连正室夫人还有嫡出子女,都统统得随行前往。 如此一来,随行的人数便超过了千人。这上千人一齐出行,再加上护驾禁军,与其他维持秩序的官差,这场面还真可谓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天坛在外城,距离并不算太远,不过整个祭天仪式完成下来,大概得花上两个时辰。所以一大早,众人便出发前往天坛了。 这种声势浩大的活动,说实在话,慕晓枫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参加。 因为这场夏祭的起源,是因为江南近两个月水患不断。受灾者众。 有人便向楚帝建议向上天祈福,以祈求上苍怜悯天下苍生,让南楚风调雨顺,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若是拜拜天就有用的话,大家都不用去干活,直接拜拜上天就好了。」 「青若!」听着这丫头不以为然的嘀咕,慕晓枫难得严厉的喝止她,「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忘了。」 冷玥也责备的盯她一眼,青若脸色一白,随即惭愧低头认错,「是奴婢多嘴失言,请小姐责罚。」 慕晓枫哪来的心思罚她,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隐隐约约的车辆人流,总有莫名淡淡不安在心头盘桓。
第599章 拿他开刀 ()」 「但愿今天这场活动能顺利吧!」 随着她一声感嘆,外面就传来了生硬无情的喝止声,「所有车辆一概不得再前行,请所有人员就地下车接受检查。」 当然,下车之后,主子得接受严格检查才能进去;而随行的下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到天坛里面的。 毕竟,这种声势浩大的祭天仪式,是庄重的也是严格的。 不能出现一个可能亵渎神灵的罪人,也不可放一丝可能危及到帝王安全的危险进去。 冷玥与青若皆被留统一在了外面,慕晓枫与慕少轩则通过重重严格检查之后,才终于随着大部队缓缓行至天坛。 时辰一到,所有参与祭天的人员都庄严肃穆的静立原地,等待仪式开始。 护驾随行的禁军人员有两万人,维持秩序的官差有五千,其余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近五千人。 诺大的天坛,巍巍两三万人所立,这一刻竟然也是寂静无声的。 「吉时到,大典开始,鼓乐起。」礼部尚书洪亮声音一落,随后便是鼓乐大奏。 鼓乐一起,已经换上祭服后的楚帝,便开始从左门进入圆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此时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楚帝缓步行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这才算完成第一道「迎帝神」的程序。 而接下来,在全场数万人鸦雀无声般的寂静肃穆之中,楚帝按照规矩,一步步将这祭天大典完成下来。 整个过程虽然繁琐耗时还极大考验人的身体承受能力,但是,在这样严格要求的场面,全场数万人,居然真能静至落针可闻。 只不过,一会又是跪又是拜的,此外就是站着,在烈日炎炎下规规矩矩站着。这过程漫长又严苛,若是身子弱一些的还真难以承受这两个时辰的折腾。 好在,这耗时两个时辰的大典过程十分顺利,眼看楚帝最后就站在高台之上,恭敬肃立的站在焚香炉鼎旁边,只需静静观看祭品焚毁完毕便算圆满完成。 已经两个时辰都保持高度紧张的数万人,远远望着祭坛上清烟缭绕,大部份人的脸上都隐约露了松动之色。 可慕晓枫却恰恰与众人相反,祭天大典越接近结束,她心里反而越发觉得不安。 只不过,就算她高度警惕警备着也没用。在大典开始前,这天坛方圆数里就已经被戒严,里里外外所有地方但凡可能存在隐患之地,都被数位负责此事的高官们一一核查确认过的。 按理说,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才是。 可是,慕晓枫望着祭坛上并不真切的缭绕清烟,总觉得有种风雨欲来之感。尤其是,在全场如此庄严肃穆鸦雀无声的情况下,更让人打心底觉得紧张。 眼看着,炉鼎里最后一缕轻烟都渐渐飘散风中,礼部尚书十分激动的高声宣布,「奏佑平之乐章。」 这是大典结束才会奏响的礼乐,待到鼓乐声毕,意味着这次的祭天大典也顺利结束了。 随着礼部尚书高声宣布之后,天坛便响起了鼓乐。 就在这时,寂静肃穆了两个多时辰的数万人,似乎忽然有不少人露出激动的神情来。 不过,他们激动归激动,却并没有人因为激动就失了理智忘了这还是在祭天的大典上,所以并没有一个人失声喧譁。 只不过,众人神情异样的情景还是引起了楚帝注意。 他立即不悦的皱起眉头,不过也没有出声破坏最后这一步,而是不动声色转过身去,顺着众人所望的方向望了过去。 就在这时,奏乐结束了,也许礼部尚书也在这场繁重的祭典里觉得身心疲倦,鼓乐声一完毕,他立时便高声宣布,「大典完成,天佑南楚,南楚在陛下英明神武的统治下,一定越来越繁荣富强。」 他这一声高调宣布,意味着禁言禁喧譁的限制也可以稍稍放宽了。 于是,有些想要逢迎拍马的官员,几乎迫不及待的惊唿起来,「祥瑞,是大祥瑞。」 「陛下英明,上天庇佑,南楚有福呀。」 楚帝终于转过身去,抬头,广袤的天边正有七彩祥云缓缓飘来。 他负手昂头,嘴角已然轻快的微微翘起,却不轻不重的板着脸沉声感嘆,「这是七彩祥云?」 语气听似疑惑,实则暗含兴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还不忘掠了掠礼部尚书。 天现祥瑞,这是多么好的兆头。 他是暗示礼部尚书赶紧这事宣告大家知道,让大家敬畏他这个天命神授的天子外,顺便对他这个天子歌功颂德一番。 参与祭天大典的皇帝不止他一个,但是在大典上天现祥瑞,呈送七彩祥云的,目前为止,却仅他一人而已。 光是想到这点,楚帝胸臆就似忽生万丈豪情。 「陛下,是祥云,是七彩祥云。」礼部尚书很上道,一接到楚帝眼神,心里虽然先是不安的咯噔一下,可随后就立刻意识到什么。他抬头一看,虽只遥遥看到模煳飘忽的云彩,却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响亮惊唿起来。 「上天庇佑,竟在今天陛下祭天大典之际降下祥瑞,是我南楚之福,」礼部尚书感激涕零般跪了下去,朝着楚帝重重一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高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现祥瑞,降福南楚。高兴的可不仅仅是楚帝一个,全场的人在礼部尚书带头之下,都激动得唿啦跪成一片,人人叩首高唿万岁。 楚帝高高在上看着眼前这壮观一幕,心情竟也激动澎湃起来。平时冷峻威严的脸,这会竟微微露了平静温和的笑容。 底下,群情激盪,人人敬服他这个皇帝;人人歌颂他这个天之骄子,就连上天也特意在今天降下祥瑞。 楚帝看着眼前一幕,眼底竟一瞬现了恍惚迷离之色,似是突然有种倒回到以前意气风发岁月的感觉。 他心情大好的哈哈笑了起来,「众位平身。」 「这祥瑞,是上天庇佑南楚的祥瑞,是大家的祥瑞。」 「谢陛下。」整齐划一的激动叩谢声在这空旷开阔的天坛响起,竟然也迴荡出一种激动人心的味道。 但是,就在众人谢恩将起未起之际,最高圆坛上一条汉白玉所砌的蟠龙柱,却忽地炸出「呯」一声响。 在大伙还处在天现祥瑞这种激动的事情里未平復之际,那蟠龙柱所发生的响声并没有引起大批人注意。 但是,还站在最高圆坛上的楚帝脸色却忽地沉了下去。 因为那声炸响之后,那条炸裂开来的蟠龙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呯的砸了下来。 楚帝站在圆坛最正中,这砸下来的蟠龙柱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他。但是,圆坛周围却三步一岗的站着护驾的禁军。 柱子从炸响到砸下来,其实不过眨眼功夫。 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站在那根柱子下的一名禁军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被突然砸下的蟠龙柱给砸中了。 不过,能够近身护卫天子的禁军,身手反应自然不是泛泛。虽然猝不及防之下,被那条突然倒下的蟠龙柱给砸中。可最后关键时刻,那名禁军还是生生抢着最后一点先机将自己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就是这飞快移开的两寸距离,险险救了他一条性命。 但是,他没有被丈高的蟠龙柱给砸得命陨当场,一条左腿却是废了。很不幸的,左小腿完全被当场狠狠砸断,还是砸得血肉模煳,让人不忍目睹那种。 好在,这名禁军也是个能扛得住的硬汉子。即使当场被砸碎了左腿,他仍旧能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让痛苦的惨叫声破喉咙而出。 没有惨叫声,就不会突然引起大众恐慌。 楚帝心里虽然极为不悦这一出意外,不过却有些佩服的瞟了眼那硬扛下来的禁军。 眉头一皱,双目立时迸出冷厉寒芒盯住礼部尚书,「还不赶紧让人将他抬走。」 被这一幕吓得傻住的礼部尚书立即被这声厉喝惊回魂,胆颤心惊的一挥手,让人将那名被砸断腿的禁军抬走了。 可是,将人抬走之后,礼部尚书看着地上那滩模煳血肉,面色瞬间都变得惨白惨白了。 刚刚才天降祥瑞,以示礼重楚帝,庇佑南楚,这边立刻就出了这样要命的意外。 要知道,祭天大典出现砸伤人还见血这样的意外,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尤其是,在刚刚才天降祥瑞之后。 才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这简直就是赤果果打楚帝的脸。 所以此际,楚帝整张脸都是黑的。 祭天大典之前,修茸整饬检查这些工作,都是由礼部与工部官员共同完成的。当然,具体负责的皆是两部的左侍郎。但是,此刻,就礼部尚书在圆坛上直面楚帝。 楚帝自然而然先拿他开刀了。 「你跟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楚帝没有明显动怒,但黑着一张脸,冷目冰冷寒芒厉射过去,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就够礼部尚书受了。
第600章 命带凶煞 ()」 「你们就是这样检查修茸这些设施的?」楚帝抬手指着那边正有人手忙脚乱在清理的那滩血迹,声音越发冷厉尖锐,「这样明目张胆辜负朕的信任?」 被指着脑袋怒骂的礼部尚书心里暗暗叫屈,他虽然是礼部尚书,但是他的手下负责那部份工作并不包括修茸整饬。备好祝文、三牲、祭品、供器、帷幄……等等,这些才是该他们做的事情。 修茸整饬什么的,明明是工部的事情,凭什么要将这帐算落在他这个倒霉的礼部尚书头上。 可是,被狠狠打脸的楚帝此刻正在盛怒上头,自然不会跟他区分其中谁是谁的职责。逮到个撒气筒,最起码也要先骂个痛快,将如此打脸的事先转移部份再说。 其实这会,被楚帝逮住惨骂的礼部尚书该庆幸蟠龙柱砸伤人的事,是发生在大典结束后。 若是发生在大典中途,只怕在楚帝盛怒之下,他项上人头还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要知道,一旦大典开始,没有什么重大事情是绝对不能中途停止的。不但不能停止,就是延误吉时都不行。 像这种突然倒了根柱子将人砸伤的事,比起祭天大典这种隆而重之的大事,自然只能算小事。 可是,这种见血的小事若真发生在中途,毕竟是不吉利的事情,自然会引起楚帝心头不快。可想而知,真是这样的结果的话,礼部尚书的下场也是显而易见了。 「陛下,大典见血,确实不是什么吉兆,不过也不见得就是凶兆。」在大伙都终于清楚上面发生什么事之后,众人正心里惶惶时,却忽然有人缓步上了一座高出广场平台的祭坛上,神情坚定的仰望楚帝,庄重而严肃的说出这番话来。 楚帝脸色依旧黑得难看,不过他看清站高一阶劝慰的人是谁时,脸色才好看了那么一点点。 底下已经有人低声惊唿,「啊?那不是安国寺的圆空大师吗?」 慕晓枫活了两辈子,都没有缘份一见这位享誉天下的圆空大师,却想不到这个时刻竟就在这祭天大典收尾的时候,有幸一睹这位高僧真容。 不过随即心里便嘲讽的一笑,这个时候见到这位大师,幸或不幸还是未知数呢,她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好。 「不见得就是凶兆?」楚帝眉心轻动,意味深长的掠了眼过去,问道,「圆空大师这话怎么说?」 「阿弥陀佛,」鬚髮花白的圆空大师庄重的宣一声佛号,才慈眉善目面向楚帝,「但凡灾劫,皆为应势而生。」 「应势而生?」楚帝挑眉,幽幽眸光转过不真切的诡异之色,不过却静下来等着圆空大师往下说。 「七彩祥云出现,是应运而来;那么这蟠龙柱砸伤人见血,便是应势而生。」 「不过这势,乃是因为凶煞之气突然聚集一齐才引起的恶势。」圆空大师一边解说着,一边飞快掐动指头似在拈算什么。一会之后,他幽远又厚重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如今要化解这恶,才能全享上苍庇佑的大善。」 对于圆空大师这样得道高僧说出的话,楚帝还是有几分相信的。他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不知大师有何方法化解今天这场恶业?」 「首先,请陛下先找出参与祭祀这些人之中,谁是命带阴阳双煞的。」 圆空大师朗朗而谈,他声音厚重而幽远,又站在高出广场平台的祭坛上,他的话自然传得老远。 慕晓枫在听闻他前面那段侃侃而谈的话之后,心里就已经渐渐有了猜想。正因为有了猜想,如今再听闻这句,她反倒不怎么觉得惊奇。 就是之前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这会都似乎因为这齣蟠龙柱突然倒下砸伤人的意外而奇异的平静安定下来。 「首先?命带阴阳双煞?」少女低头,弱如蚊叫的嗤笑声并没有其他人注意。 因为她低着头,所以也没有人留意到她微弯唇角下那淡淡似有若无的讥讽。 她是想不到,连圆空大师这样淡泊名利的得道高僧也会掺合到这种事来。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虽然她一直无缘得见这位得道高僧,可是有关这位高僧令人称颂的种种传闻,她却不时耳闻。 如果那些传闻是真的,这位该深受百姓爱戴的得道高僧,是完全没有理由也完全没有可能真掺合到什么阴谋诡计里面来的。 除非……,眼下他说的这件事是真的。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头不禁沉了沉。连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忐忑心情,这会也莫名的再度紧悬起来。 那边,楚帝已然缓缓问道,「请问大师,如何确定今天来参与祭祀这些人之中,谁是命带阴阳双煞的?」 楚帝在帝位上稳坐几十载,心性自然也是深沉老练的。圆空大师明明先抛出「首先」这一条,他偏偏还能没事人一样耐住性子,没有故作淡然追问大师一句「其次」是什么之类的话来。 圆空大师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目露淡淡慈悲安定之光默默扫了眼底下广场众人,才道,「陛下,若是贫僧没记错的话,今天前来参与祭祀的人数正是一千零九人,对吧?」 但凡祭祀,都讲究寓意。 小到果牲祭品,大到参与祭祀人数,这些都有严格要求与讲究。不是选奇数最大的「九」,便是单一的奇数。 而一千零九这个数字,显然也是经过数人深究推敲才定下的。 这本不是什么秘密,圆空大师知道也不奇怪。于是,楚帝想也没想,便点头,「确实是一千零九人。」 圆空大师又目露慈悲的缓缓扫过广场众人,才沉声道,「那么,贫僧恳请陛下让他们各自将自己的生辰写下,统一集中上交。」 听闻这个提议,楚帝先愣了一下,随后略觉诧异的看着他,「大师的意思——是打算现场从他们各人的生辰上算出谁是命带阴阳双煞之人?」 问了这句,楚帝眉头便不自觉的紧了几分。 准备上千份纸笔倒不是难事,但是要从这上千份的生辰里面当场算出谁是命带阴阳双煞之人,这事只怕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做到的吧? 「陛下若是信得过贫僧,就请陛下只管按照贫僧所请行事。」 当然,圆空大师本身宝相庄严,声音又厚重幽远,他的请求非但不会让人生出咄咄逼人的味道。听着他的声音,反倒以会让人生出心境平和的慈悲之感。 楚帝眉头仍旧紧蹙着,目光炯炯盯着他,并没有立时就松口下旨。 「陛下放心,贫僧从中找出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不会费时太久的;贫僧可以向陛下保证,时间断不会超过两刻钟。」 楚帝暗自在心里掂量片刻,觉得这两刻钟还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这才略略点头表示同意。 「阿弥陀佛,陛下圣明。」看见楚帝飞快下了旨意,圆空大师随即双掌合什,不卑不亢的称赞了楚帝一句。 恭维人人爱听,就是楚帝再精明也不例外。尤其是,眼前这个对他恭维称赞的还是享誉天下的圆空大师,简简单单四个字,却端的让他心里受用无比。 心头阴云微微散去,楚帝的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些。 很快,慕晓枫与慕少轩手里也拿到了临时发下来的纸与笔。 「写下自己的生辰?」 慕晓枫听闻这道旨意时,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此刻她纸笔在手,没有第一时间先应旨行事,而是下意识的抬头远远望了望那鬚眉花白的圆空大师。 「这老和尚想做什么?」她看了一眼,便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小声嘀咕着,手里也跟着动作起来,「难道直接从各人的生辰就能看出谁命带阴阳双煞?」 念头转过,她心头莫名的一阵发紧。 目光凝住纸上写好的文字,她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眸,一阵深思。 不过,也不容她想出个子丑午卯,就有人催着将各人手里的纸收上去。 在楚帝眼皮底下,还在圆空大师这双慈悲藏着锐利的法眼下,慕晓枫确信不会有人敢冒险弄个虚假生辰来煳弄他们。 就是她自己,虽然有那么一霎闪过这念头,最终也老老实实将真实的生辰写了下来。 各人生辰都交上去之后,这诺大广场,数万人所在空旷开阔天坛,竟然再度恢復到大典前那种令人紧张压抑的诡异寂静状态。 楚帝高高在上俯瞰着他们,寒芒闪烁的目光不时掠转,一会透出强大威压气势扫过广场众人;一会又不动声色打量一下圆空大师,偶尔眼角也往炉鼎的焚香瞟上一眼。 一刻钟,在紧张压抑的等待下,还是在强大气势压迫下的等待,众人都从心底生出一种无比漫长之感。 慕晓枫心里也有些紧张,不过她更多的精力,却是放在了猜测圆空大师身上。 圆空大师既然当众拿大家的生辰来拈算,就表示这过程一定非常短暂。 现在的关键是,圆空大师刚才故意卖关子不提的第二条是什么? 他算出谁是命带阴阳双煞的人之后,又打算怎么做? 天坛最高处,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到时又会怎么做?
第601章 纠缠 ()」 就在慕晓枫暗中猜测之际,圆空大师那厚重幽远的声音终于再度缓缓的响了起来,「陛下,贫僧已经找出在场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了。」 这话一落,楚帝似是愣了下,其他人则不约而同的心头紧张得高高悬了起来。一个个忐忑不安的抬着眼角悄悄觑向楚帝,一边又紧张地高度集中精神竖起耳朵倾听答案。 「这是他们的名单,贫僧一共从中找出九个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 圆空大师淡淡说完,阖下长眉,不悲不喜的将几张纸交由内侍拿给楚帝。 楚帝将名单拿到手里,闪动眸光在纸张上转得飞快。 目光一顿,他开口,沉冷的声音下便有一熘的名单吐了出来,「……裘天恕、慕少轩、袁永胜、周妙心、慕晓枫。」 说实在话,慕晓枫听到自己就在这什么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里面,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可是,听到自己亲哥哥也赫然在列,这就不到她不吃惊了。 只不过,就算她怀疑这其中有猫腻,楚帝既然已经将名单当众宣读出来,也由不得她质疑。 名单宣读出来之后,在名单之列的自然有人紧张得浑身打颤冷汗直冒,惴惴不安的惶然等着接下来未知的命运。有人则欣喜的长长松了口气,紧张一去,连面容都不约而同露了喜色,这些人自然占据绝大多数。 他们有欣喜的理由,因为这些人自与这份还不知命运转向何方的名单无关。 慕晓枫的反应却不在这两类人之中,不喜不愁,平静又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着接下来命运齿轮带着她往划定的方向走。 圆空大师沉默了一会,将众人反应都淡淡收进眼里,又接到楚帝暗示的眼神之后,他才再度缓缓道,「陛下,大典结束之后,就请陛下将刚才在名单之列的人都留下来吧。」 这是准备要讨论对那九个人的处置了。 无数人将耳朵竖得尖尖的,就为将这处置更快更清晰的听清楚。 楚帝毫不犹豫的点头,「不知将人留下来之后,大师打算如何让他们将身上所带的阴阳双煞消除?」 楚帝关心的自然不是这些人的生死,他只关心这些影响了他祭天大典的人,怎样能够将这影响弥补回去。 「阿弥陀佛,」圆空大师双掌合什,长眉虽阖下,可满脸仍是安祥慈悲之色,「上苍有好生之德,要消除他们命中所带的阴阳双煞并非难事。」 楚帝目光微微一变,因为圆空大师这句话太奇怪了。 他正疑惑间,又听闻圆空大师那厚重幽远的嗓音响了起来,「陛下只需将他们几人集中留在皇穹殿九天九夜,让他们每人分别各抄一卷法华经的经文,待抄完之后再诚心祈祷焚烧告慰上天,到时他们命中孽障自消。」 圆空大师忽又悲悯的扫了眼底下广场众人,「不过,在他们留在皇穹殿抄经文这九天九夜里,所有人只能日食一餐夜宿两时。」 这话听起来,倒颇有点「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味道。 「九天九夜?九个人九卷经文,各抄一卷?」慕晓枫在心里细细咀嚼这几个数字,一会之后,倒渐渐生出几分啼笑皆非之嘆。 难道佛法当中,只讲究九九归一? 还是这老和尚为了迎合楚帝的喜好,特意弄出这许多的九九来? 可是日食一餐?夜宿两时辰? 这是打算吊着他们的命,又鞭笞他们抄写经文不能出错好作惩罚吗? 饿几天抄一卷经文就能消除什么命中凶煞?听起来,这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她怎么觉得这件事听着是那么的让人不放心? 楚帝默了默,似乎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不过他沉吟一会之后,再看看慈眉善目的圆空大师,随后大手一挥,十分利落的决然道,「既然大师确定用这样的方法可以消除恶业,那就请大师看着办吧。」 只是饿几顿,也无伤大雅,楚帝也不必考虑这些人的意愿,直接金口一开便等同下了不可违抗的圣旨。 「多谢陛下信任,」圆空大师双掌合什,朝楚帝微微躬身,「贫僧一定不负陛下所託。」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的交由圆空大师云处理了。 因为他德高望重的声名在这,且提出的方法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基本上,楚帝金口一开,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的,嘴里都纷纷表态愿意接受安排。 大典终于完全结束了,除了一根蟠龙柱突然倒下来砸伤人之外,也勉强算顺利。 一双儿女都被留下来关上九天九夜,慕天达自是无比担忧。除了担忧他们的身体吃不消之外,还更加忧心这什么「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一说会影响他们日后的生活。 他有心想留到后面悄悄跟他们说上几句话,不管是关心也好勉励或者安慰也罢,总之他得当面对这一双儿女都说几句才能稍稍放心。 只可惜,他身为工部尚书,又是因为蟠龙柱突然倒下来砸伤人出的意外。楚帝心里本就恼他,哪里还有容他跟这一双宝贝儿女相叙,直接一句话就差人将他叫走了。 楚帝留下部份禁军作为严防之后便走了,圆空大师却留在了天坛。慕晓枫走入皇穹殿,倒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不过这皇穹殿除了空旷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各位施主,这里一共有九本法华经,你们通过抽籤决定谁抄哪一卷的经文吧。」 能够得圆空大师亲自在这监督他们,也足够让他们中某些人心里暗暗高兴一把了。 这表示他们的陛下重视他们,也表示只要他们好好按照圆空大师的要求抄好经文之后,他们大概就真的无事了。 抽籤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过程也十分迅速。 「哥哥,我抽到的是五号。」慕晓枫拿着抽到的纸条摊开走到慕少轩跟前,「你呢,抽到几号?」 号码对应的,就是各人所抄哪一卷经文了。 慕少轩也将手里抽到的纸条打开,「我抽到的是八号。」 这时,裘天恕也走了过来,对着他们兄妹二人凑过头说道,「我抽到的是三号。」 「晓枫,不如我跟你换着抄吧,我刚才大概翻看了一下,第五卷的经文较多,第三卷的相对少一些。」 说完,裘天恕就自发的伸手,要将她手里抽到的籤条换过来。 慕晓枫飞快往后退了两步,明亮的眸子盯了他一下,俏脸上神色淡淡,可那双眸子明显透着疏离与不悦。 「我自己有手,就不劳裘大少爷费心了。」 说罢,她转身看着慕少轩,刚才冷硬疏离的语气一下变得温软柔和,「哥哥,我们去那边开始抄吧。」 她一边往大殿另一端走,一边轻声慢语俨然一副家长模样的朝慕少轩叮嘱,「还有,哥哥,从现在开始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以后都尽量少开口,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记住了吧?」 这是叮嘱,也是含沙射影。 慕少轩为人内敛,虽理解自己妹妹的苦心,不过听闻她这小管家大家长的叮嘱,还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我知道了,你也一样。」 一日只食一餐,他们当然得少开口才能节省力气来抄经文。 但是,被慕晓枫不客气无视掉的裘天恕,在原地愣了一下之后,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旁若无人般亲近,一时又暗暗生起闷气来。 他知道,自从他退婚之后,她的名声似乎越来越差了。这都过去两年了,他还没听说有其他人上门提亲。 虽然外面盛传离王独独钟情于慕大小姐,可是这传闻也传了不止一会半会了,若那个男人真独独钟情于她,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表示? 想必,离王那样的身份,以她的名声与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成为离王府的女主人。 也许,她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他吧? 如若不然,她为什么要故意对他如此冷淡? 以前她多次拒绝,大概也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吧? 各种念头转过,裘天恕凝着那抹纤长的淡紫身影,暗下握了握拳头,又鼓起勇气追着慕晓枫兄妹走过去。 「晓枫,我娘在大佛寺对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她只是一时受人利用才会如此,请你看在我们昔日的情份上,原谅她,好吗?」 慕晓枫回头,拧着眉漠然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就跟看个不正常的疯子一样,写满嫌弃与厌恶还有嘲讽与不耐。 但是,她除了这冷漠厌恶的一瞥外,樱唇始终紧抿着,一直没有开口再对裘天恕说一个字。 这个男人,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疯子,她若以正常人的目光看待他,就该她变成疯子。 早八百年前,她就已经不止一次的义正辞声明跟他没有一丝关系了。 他是打哪来的自信,还是这种理所当然将她视为私有物的口吻跟她说话。 慕少轩已经开始研墨抄经文,瞥见裘天恕木桩子一样立在自己妹妹身后发呆。顿时脸色都不好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浪费一点点力气来打发这块狗皮膏药一样的男人好了。
第602章 发落 ()」 「裘公子,」慕少轩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无比正式的态度严肃道,「舍妹年纪小且心肠软,若你有什么要紧事,就请直接对我这个做兄长的说好了。」 年纪小心肠软? 慕晓枫在旁边垂着眼角,若不是场合不对,她几乎都忍不住要当场嗤笑出声来。她哥哥什么时候也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嗯,还能将瞎话说得一本正经,简直比真的还像真的,让人想怀疑都不成。 裘天恕瞧见她平静淡然憋闷嗤笑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恼火起来,不过他环顾一下四周,其他的人似乎正看好戏的神情往他们这角落望着。 大概顾忌着什么,一时半会倒没有人过来起闹什么的。 裘天恕压抑着心头愤懑忍了又忍,可最后他压低声音,还是忍不住道,「晓枫,不管以前怎么样,都已经够了。我们还年轻,做人要向前看。」 直接当他透明呢? 慕少轩冷眼瞧着,心里也隐约有些动怒了。 幸好,人来疯的裘天恕似是看出了慕少轩在极力隐忍,丢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说教之后,便乖觉的噤声不语了。 一时间,殿内静默下来,只有细微的磨墨声在沙沙作响。 就这样,慕晓枫兄妹二人被关在皇穹殿里,过起了与世隔绝般,为期九日夜的一日一餐息两时辰的抄经生活。这个时候,她似乎并不知道外面开阔空旷的天坛被禁军严密把守着。 就那森严守卫的程度,跟皇帝住在里面差不多,别说个人,就是一只蚊子出入也会被禁军发现。 而天坛外,厚重红墙的禁宫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祭天回宫之后,楚帝回泰和殿休息了一会,就继续到勤政殿处理政务了。 好在,这让人无比疲惫的一天,总算有个好消息传来:那就是江南水患最严重的地方终于控制住灾情了。另外,受灾的百姓也及时安置好了。 「好,确实是好。」楚帝将奏摺放到一边,冷峻面容线条终于柔和了些。 「今天这场祭曲总算没白忙活。」心情好转,楚帝难得的松口气感嘆一声。侍立在旁边的内侍听罢,眼珠转了转,也高兴的附和一句,「都是陛下洪福齐天才能庇佑我南楚百姓。」 楚帝心情好,听着他这声恭维,倒是笑骂一句,「你这老小子。」 笑罢,他又低头继续专注的阅起奏摺来。 撇开祭天大典后面柱子砸伤人的事不谈,今天这个好消息确实令楚帝暗下焦躁的情绪缓解了许多。 这样平静了又过了两日,每日都有好消息报上来,楚帝严肃又冷峻的脸庞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来祭天大典的事确实不错。」 他是上天授命的天子,他的子民上天自当爱护。江南水患灾情得以控制,他下意识忽略那些与民众一起对抗灾情奋斗一线的官员,心里难掩骄傲的觉得这是他祭天的成果。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不过短短两日,就被一封急报打破了。 这一天,就有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传到了御前。 「缺堤?数千顷良田被淹没,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还有疫病发作的先兆?要银子要大夫要药?」 每一串字眼映入他眼帘,楚帝就觉得他心里似被人狠狠地塞了团冰进去一样,糙硬得他心口又冷又疼。 祭天大典这才过去几天?就再度传来这样的险情,且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是赤果果打他的脸吗? 目光冰冷定格在缺堤二字上,楚帝心里那团冰似被人突然粗暴的捅了团火一样。 「来人,给朕传慕尚书到御书房见朕。」 随着他的怒喝声落,几乎立即就有人缩着身子敬畏的应声「是」。 慕天达接到楚帝的圣喻时,正与同僚在商量应急预案。 看见传旨太监的时候,他心里无意识的紧了紧。回头看了看一脸焦急又惶惶的同僚,张了张嘴,只能道,「各位继续讨论,陛下急着召见我,大概也是询问与江南水患有关的事情。」 望江大堤缺坝,将下游数千顷良田一夕淹没,令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情,楚帝急着找个人问责也是情理之中。 一众同僚只能心情沉重的点头,「慕尚书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早拿出可行方案来的。」 虽然,他们工部负责建造维护这些水利工程,但是,成效如何却不到他们说了算。 慕天达在一众同僚担忧的眼神下随那内侍急急赶进宫了。 御书房。 慕天达一入内,眼角瞄见御案后那寒着脸纹风不动的威严身影,立时惶恐的跪了下去,「臣参见陛下。」 楚帝掠他一眼,冷哼一声,毫无预兆的将手里奏摺就往他方向用力一掷,「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奏摺正正砸中慕天达额头,倒没有肿起包来,但却红了一片。 楚帝要砸,他自是不敢躲的。就算这会被砸痛了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只会他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低头往跌在面前的奏摺看云。 不出意外,奏摺上面陈情的就是他与同僚刚刚在衙门收到的消息。 「陛下,」盯着奏摺,慕天达的心情也格外沉重,「臣与其他同僚正在商议修补大堤的方案。」 「修补修补!」楚帝冷哼一声,冷厉的瞪着他,怒得霍地站了起来,就这样两手撑着御案俯身前倾狠狠盯住他,「当初提出修建这个堤坝的时候,是谁跟朕言之凿凿的保证,一定能让望江下游几十里百姓免受洪灾之苦的?」 「如今堤坝建成不过区区三年,且每年朕还依你所请派人前去实地巡察,」楚帝越说越愤怒,盯住他的深沉眼眸里,都已经有暴戾的火苗在隐隐乱窜,「朕每年让户部拔的银子全部都打水漂了?如今你那些一定的保证何在?」 慕天达默然垂首,心情沉重的任凭他怒骂,可有些事,并不是他一个工部尚书可以控制的。 修建堤坝的方案是他们工部提出,就是当初督建也有他们工部亲自派出的人,便是他自己也曾到望江一带实在考察过。 但是,修建望江大堤坝这个工程实在耗时耗财,他或其他人能在工地监督三两个月,但这三几年才能完成的工程,想要从中动点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 而且,当初堤坝建成验收,陛下只随意指派他们工部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望江堤坝工程的新手去……。 而当时主管的人还是……。 想到这里,慕天达暗暗在心里嘆气。 如今出事再回朔追究责任又如何?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还可能暴发危害更严重的疫症……。 想到这些,慕天达心情就更雪上加霜一般的难受。 默默听凭楚帝骂了半晌,直至楚帝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他才一脸惭愧的说道,「是臣辜负了陛下信任,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不尽快将缺坝的部份修补好,只怕更大的洪涝来临时,受灾的百姓会更多。而到时,除了引发社会动盪之外,更可怕的还是可能潜伏随时爆发的疫症。 「将功补过的机会?」楚帝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他,冷酷无情的冷笑一声后,十分决断的道,「朕再给个机会让你们将修建堤坝的银子贪进自己口袋?再将更多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慕天达粟然一惊,震惊之余,他浑身都因为激动而抖了起来。 他自问自己在任工部尚书这些年,即便没有真做到像御史大夫尉迟无畏一样的两袖清风,可是,他也对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 扪心自问,他从来就没有贪墨过修建堤坝的银子。 那些与百姓性命忧戚相关的银子,他若真拿了,也会觉得烫手不安。 更何况,这些年,因为他爱妻丰厚的嫁妆,府里从来就不缺银子。 慕天达十分激动,心情沉重的时候又难过又难受。 静默良久,他也没有试图用言语辩驳自己清正廉洁,而是沉重低着头掩住忧心与难过,问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 他再迟钝,现在也看出来了,望江堤坝缺堤,不过是根导火线。一根将他拖入某个看不清方向黑漩涡中的导火线,他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而且,今天之后,只怕会有无数不利于他的证据雪片一样飞往御案。 他忽然就想到自己那双被困在天坛罚抄经文的儿女,心情沉重,身体却莫名的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楚帝冷眼斜睨着他,刚刚还盛怒中的满满暴戾威压气势似乎淡了些,可某些莫名情绪又似乎更重了些,「你身为工部尚书,前期督造不力,后期监管不力,才导致现在如此严重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 慕天达心中颓然长嘆一声,这样反问的态度已经将问题都说明白了。 他忽地将脑袋深深叩了下去,随即沉声请求道,「臣有罪,恳请陛下将臣交由大理寺发落吧。」
第603章 凭空消失 ()」 楚帝冷笑一声,随即抬头,「来人,将慕尚书押去大理寺。」真以为他不敢拿这工部尚书怎么样? 慕天达听闻他的命令,心里倒一点也不觉得震惊,只是有些消沉的低低嘆了口气。 就这样,慕天达被迁怒之下,被楚帝随便弄了个罪名投进了大理寺的大牢里。 至于定罪名审理什么的,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就是想先将慕天达关起来杀杀锐气再说。 但是,这个消息很快就送到了离王府。 「主子,陛下将慕尚书押去大理寺关起来了,属下要不要?」张化在书房里看着面无表情的主子,噼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楚离歌站了起来,负手望着窗外,半晌才淡淡道,「不必理会。」 张化诧异的张大嘴巴,随后愕然得不由自主拔高了声音重复,「不理会?」 楚离歌转过头来,眸光微冷,毫不客气的丢了记嫌弃的眼神过去,那冷淡的神情里写满了聒躁二字。 经常性被嫌弃的圆脸侍卫只能扯着嘴角无奈苦笑应道,「是,不理会。」 张化摸了摸鼻子,又看向那潋滟生辉的身影,试探问道,「那天坛那边?」 主子笃定陛下不会真拿慕尚书如何,所以才不予理会,这可以理解。 可是被困在天坛里面那双姓慕的……,想起天坛那边森严的守卫,张化心里就一阵担忧。 若是有人想从中对困在皇穹殿里面的人做点什么,这事虽然困难。可若是成功的话,到时出事了一定会被归为意外,还是天意惩罚造成的意外。 楚离歌复杂的瞥了他一眼,然后仍旧波澜不惊的语气淡淡道,「就这样。」 「就这样?」张化呆住了,完全跟不上主子这是什么思维模样,「就这样是哪样?」 放任不管? 还是努力安插人手进去保护那个她? 想到安插人手,张化那张讨喜和气圆脸上的笑容便不知不觉敛了去。这件事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办,可是关系到慕姑娘性命安危,再难办的事也不得不办。 张化敛了笑容,十分严肃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要知道,现在慕晓枫都已经被困在天坛两三天了。 暂时来说,那边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情况,可未来还有好几天,谁能保证后面这几天慕姑娘也能安然无恙? 但是,努力了这几天,他们的人却完全没有办法混进去……。 想到这里,张化就不由得深深挫败的头疼。 楚离歌并没有再跟他解释,除了一记冷淡又漠然的冷眼外,再也没有其余任何表示。 慕天达突然被楚帝关起来这事,夏星沉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同样选择了静观其变。 此外,他倒是跟楚离歌步调一致,想要将人暗中安插到天坛里面好保证慕晓枫安全。 然而,因为天坛空旷开阔,反而不好安插人手。 就在夏星沉苦苦思索的时候,右相府里却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 这天一早,夏星沉便离府去上早朝,而他的弟弟夏星衡用过早膳之后也离府去了学堂。这个时候,右相府里,便只有夏夫人。她在府里,平日都亲自栽种打理园里的花草,好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时间便已过了大半天。她看了看天色,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按照平时,这个时辰学堂早已经放学,夏星衡也该早回到府里才对。 就算偶尔迟回,夏星衡也会懂事的先打发一个小厮回府告诉她一声。 夏夫人又在厅里默默坐了一会,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仍旧不见夏星衡回来。她登时有些坐立不安了,她担忧的往门口张望一下,忍不住吩咐道,「冬梅,你去门口打听一下,看看小少爷什么时候回府?」 「夫人你别着急,」冬梅立时放下手中活计,笑着安慰她一句,「小少爷大概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奴婢这就到前院去看看。」 夏夫人看着外面已然西斜的夕阳,心神不宁的道,「你快去吧。」 冬梅应了一声,随即动作迅速的往前院去。 一会之后,冬梅便去而復返了。不过,她的脸色并不好。 「夫人,」冬梅走进厅里,勉强挤出丝笑容,尽量平缓的语气禀道,「前院也没有小少爷的消息,想必这时候他已经往府里赶了,你再耐心等等。」 「奴婢已经让人在前面留意着,一有他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夫人。」 夏夫人听罢,只有勉强按捺住忧心,点了点头,无奈嘆道,「也许你说得对,星衡这孩子做事一向有分寸,大概真被什么事绊住了,我且耐心等等吧。」 虽然夏夫人勉强将冬梅的劝慰听进了耳里,可是她却再无法坐在厅里枯等下去。 「我记得院子里还有一株花茶没修剪好,」她自语着却站了起来,「冬梅,你将我修剪的工具拿来,我去院里待一会。」 冬梅知道这会让她有事情可做,能够分散注意力不胡思乱想最好,连忙应了。 一会之后,冬梅便手脚麻利的将工具全部搬到院子里。 可是,夏夫人才拿起剪刀要修剪枝桠,却忽见管家带着一个小厮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远远就可望见管家神色凝重,而跟在他后边那个小厮更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夫人,」管家走得急,这时竟然也顾不得严格遵守主僕之别,尚在门口就高声唤了一声,拱拱手就匆匆往夏夫人所在走过来,「奴才有事禀报。」 夏夫人瞧清楚他身边那个小厮面孔,手中剪刀竟然在失神间「哐当」的掉了下去。 她脸色变了变,也顾不上与管家客气,直接就急声追问起来,「顾管家,是不是有星衡的消息?他还没回来吗?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一连串的话,夏夫人说得又快又急。若不是身份尊卑之念深入骨髓,她这会大概都急得要直接抓住管家询问不停了。 管家迎上她急切又担忧的眼神,却轻轻摇了摇头,在夏夫人陡然泛白的脸色里,反而郑重其事道,「奴才没有小少爷的消息,确切来说,眼下谁都没有小少爷的消息。」 管家嘆了口气,有些不忍直视夏夫人那陡然摇摇欲坠的样子,「具体什么情况,还是让常安跟你说吧。」 说罢,他将位置让了出来,伸手一拉将躲在他身后那小厮推到了夏夫人跟前。 常安常宁这两小厮就是贴身守在夏星衡身边的,就算夏星衡去学堂,他们两个也会一直在门口等着。 所以夏夫人一见常安,立时便着急的追问起来,「常安,小少爷现在在哪?」 「常宁呢?是他留在小少爷身边吧?」 这一句,夏夫人是带着期待问的。其实,在看见管家凝重的神情时,她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夫人,奴才该死。」那小厮哭丧着脸直接双腿一屈跪在了她跟前,「小少爷他,他不见了。」 「常宁他现在还留在学堂附近找小少爷,可是……」 「你说什么?」夏夫人眼前一黑,脚下立时跄踉了一下。还好冬梅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还未站稳却又急得抓住常安肩头,带着哭腔追问,「小少爷不是一直在学堂吗?好好的,他怎么会不见了?什么叫他不见了?」 小厮惭愧的低着头,同样也是带着哭腔颤颤的将事情经过盘托出来,「是这样的,夫人。」 他想了一下,才流利说道,「小少爷课间的时候曾捎了话说想吃东街的糖炒栗子,奴才就与常宁商量,由他留在学堂门口等着,然后奴才赶在小少爷放学之前去东街将他喜欢的糖炒栗子买回来。」 夏夫人听得恍惚,忧心如焚之下,竟然一直用力抓住他肩头都忘了松手。 而常安因为心里害怕,即便这会感觉被她用力抓痛了,也不敢出声提醒,反而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奴才去东街买了糖炒栗子回来,学堂才刚刚放学,但是奴才与常宁在门口等了半天,却一直不见小少爷出来。」 「奴才与常宁便着急了,于是,奴才守在门口,常宁直接进学堂里面去找小少爷。谁知,常宁进到学堂里面,却被夫子告诉小少爷已经走了。」 常安说得急,一口气说下来这会连气息也喘不匀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又继续说道,「可是,常宁一直守在门口,由始至终根本就没看见小少爷走出学堂。」 听到这里,夏夫人不由得失声惊叫一句,「这么说,他、他竟然凭空消失不见?」 常安也不想承认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即便再诡异难以置信,因为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胡乱撒谎搪塞。 「夫人,」他害怕的唤了一声已面无血色的夏夫人,又连忙道,「奴才与常宁当时便急了,略一商量便先在学堂询问寻找了一番,可是问了许多人,得到的都是跟夫子一样的答案,而学堂周围,却没有一个人看见过小少爷。」
第604章 剜心的抉择 ()」 夏夫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她茫然的转着眼睛,蕴着泪没有焦距的放空着,怆然无措喃喃,「这可怎么办?星衡到底出什么事了?」 众人见她这模样,心里都觉得不忍,可是不管担忧还是同情,这会都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夏星衡到底出了什么事。此刻,又身在何方。甚至,他们连夏星衡是否受到伤害都不能确定。 管家沉默了一会,才道,「夫人别太忧心,奴才已经安排人手去寻找小少爷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如果夏星衡确实是在学堂里失踪的,那么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若对方想要逼迫他做什么事,又能神通广大的避过所有人,他的行踪又岂会容易被发现。 凡此种种,心乱如麻的夏夫人根本一点也想不到。现在她脑子里空空的,管家说什么,她就是木然听着。 管家见状,只好道,「冬梅,你照顾好夫人,我出去再安排安排。」 冬梅自是机灵的应了,管家才出到前院,就在迴廊与匆匆赶回来的夏星沉相遇了。 「管家,怎么回事?星衡在学堂突然失踪?」涉及到自己唯一的弟弟,夏星沉往昔散漫笑容也淡了去,虽然他一句一句的问出来,语气并不算太急,可光是他这样说话的方式就已经泄露了他心底情绪。 管家看见他,心头便先一凛,行了礼才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大人,这件事只怕不简单。」 说罢,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夏星沉,神色竟比之前还要凝重几分。 「没事,」夏星沉看见他紧张的模样,反倒一瞬又回復平常,依旧一副慵懒随意姿态。甚至,唇角还漾出了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大不了,就让它见光。」 他说得云淡风轻般随意,可管家闻言却惊得浑身震了震,不由得急促的加重了语气,「大人!」 夏星沉深深打量他一眼,「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也就是说说,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先好好安排一些人,查清星衡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管家抹了把冷汗,慎重道,「大人有分寸就好。」 夏星沉笑了笑,「你去安排,我进去看看母亲。星衡突然不见,母亲一定吓坏了。」 管家眼神暗了暗,只淡淡道,「夫人确实十分担心小少爷。」 夏星沉点了点头,倒没有再说什么。随即就与管家在迴廊分道扬镳,一人往里走一人往外去。 「母亲,」夏星沉直接穿过院子直达花厅,夏夫人正心神不宁的勉强呆坐着。夏星沉瞧见惊惶忧心的模样,心里就没来由一疼。不过在他迈步进入花厅之前,又已经十分巧妙的将所有负面情绪都掩了过去,仍旧十分轻柔温和的语气,「你相信我,星衡会没事的。」 夏夫人抬头看着面前清隽高雅的男子,有心想挤出丝笑容宽慰他,可挤了半晌,反而扯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痛苦表情来,「星沉,」她难过得才唤出他名字就哽咽到没法往下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是星衡他……。」 夏夫人看着他,眼里有惊恐痛苦担忧还有一丝丝愧疚。她嗫嚅着还想说什么,不过夏星沉已然走到她身旁,轻轻握住她颤抖的双手,「母亲,我都明白,你不用说了。」 「你在这好好休息,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星衡安全无损带回来的。」 「冬梅,夫人是不是还没用晚膳?」 夏夫人恳求的看着他,下意识便要开口拒绝,夏星沉却已经蹲在她膝边,目光恳切的看着她,放缓语气柔声安抚道,「母亲,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那就是帮了大忙。你也不希望我去寻找星衡的时候,还要分心照顾你的,对不对?」 「你好好的,不是为别人,就是为了星衡,难道母亲不愿意?」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夏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含泪点头,对冬梅吩咐道,「你让人传晚膳吧,我要好好吃饭。」 夏星沉含笑站了起来,「母亲这样就好。」 「那母亲好好用膳,我先去忙了。」 夏星沉这一忙,便是从傍晚一直忙到了次日清晨,不过这一夜,他几乎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动用了,却仍旧没有打探到夏星衡的行迹。 那个伶俐懂事的孩子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就是在短短的时间,放学到离开学堂门口短短一段距离,突然如滴水入海一般,再也无迹可寻。 这一夜,夏星沉没有时间休息,而夏夫人,则是没办法休息。 「母亲,」就在夏夫人呆坐在饭厅准备用早膳的时候,夏星沉掩下眉间倦色,依旧一副慵懒随意姿态神采奕奕的出现她跟前,「星衡眼下应该没有事。」 「虽然目前暂时还没有他的消息,」夏星沉净了手,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不过没有消息,这便是好消息。」 他拿起筷子,亲自为夏夫人挟了一个牛肉丸子,「母亲尝尝这个。」 夏夫人正等着他再说点什么好缓解焦虑不安的心情,谁知一低头,却见他挟了丸子到她碗里,然后就含笑定着眼珠看着她。 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此刻正淡淡的表露着他的诉求,他希望她将丸子吃下去。 夏夫人知道他性子,若自己坚持不肯吃东西的话,只怕他是连一个字也不会肯多说。 不得已,夏夫人将已经滚到舌尖的话吞了回去,然后低头心不在焉的挟起丸子咬了一口。 看见她已经神思不属的吃了起来,夏星沉倒也没有再继续盯着她,而是伸筷子也挟了其他小菜往自己嘴里送。 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 虽然他一餐不吃不会饿得慌,不过吃饱了,脑子才有足够养分。肥料充足,转动起来也才更高效。 接下来,早膳吃得很和谐。 夏星沉时不时的替夏夫人挟些什么,又轻声劝着什么,但是整个过程,他却再没提半个与夏星衡有关的字。 直至最后,看着夏夫人吃饱,他才放下筷子。 「母亲,我还让人在留意星衡的消息,不过据我估计,对方大费周章将星衡藏起来,目前肯定不会对他不利。」 夏夫人怔了怔,大概真是吃饱的缘故,从昨天听闻夏星衡失踪后就一直空白没法思考的脑子,这会也能慢慢运转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绑架了星衡,是想利用他达到某种目的?」 夏星沉看她一眼,慢慢引导道,「星衡与别人结怨了吗?」 夏夫人只略一想便断然摇头,「你知道星衡的,他不会与人结怨。」 「既然如此,就不会有人私下绑走他是为泄愤。」夏星沉继续漫不经心的往下分析,「如今对方目的还未达成,星衡他肯定还是安全的。」 夏夫人却差点惊得直接跳起来,原来只是担忧,可眼下焦躁担忧里似乎更多了些绝望的情绪。 她嗫嚅半晌,才勉强稳住发颤的嗓音,「你、你的意思是说,对方是冲着你来的?」 夏星沉轻轻点头,漂亮魅惑的眼睛里并不见什么意外,当然也没有什么焦虑忧心,仍旧平静如常的模样轻轻道,「母亲不必担心,我不会让星衡出事的。」 他声音很轻,可是夏夫人却知道,他这是跟她承诺保证。 她更知道,这句听似轻描淡写的保证极可能会送掉他性命。 「星沉……!」夏夫人哽咽得说不下去,泪水已毫无预兆的模煳了她视线,「星衡是我的孩子,你也一样是我的孩子。」 言下之意,他不必拿自己性命换回夏星衡。即便她心里很清楚,夏星沉并非她亲生儿子。 可是这么多年,他对他们母子对他们夏家,一直都是当真正亲人真正的家来对待。 她怎么能狠下心为了自己血脉,而牺牲他的性命。 可是,一想到夏星衡那个孩子,夏夫人的心就痛得揪成一团,那痛苦简直比有人拿刀子直接剜她心口还让她难以承受。 「母亲不必太过忧心,」夏星沉心下也隐隐的疼,不过面上,他依旧慵懒含笑的平静模样,「我又不是什么朝庭通缉犯,你相信我,星衡会好好回来的,我也一样会好好的。」 夏夫人拭了拭眼角,努力平復失控的情绪,勉强挤出丝笑容来,「我相信你,你从小就让娘骄傲。」 「可是,那件事……?」 「母亲只管相信我就好。」夏星沉含笑打断她,「母亲该知道一句话,纸,是不可能永远包住火的。」 夏夫人心里仍旧又揪又堵的难受,可是事到如今,似乎后面的事情会怎样发展都已经不到她控制了。 「那为何对方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如果对方弄走星衡只为逼迫他就范,为什么按捺了都快一天一夜还没有放出风声来? 夏星沉挑了挑眉,那弯如月牙的眼睛里,似在瞬间有寒芒闪过。不过不待别人发觉,又便回復平日慵懒温和的模样,「母亲放心,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星衡消息的。」
第605章 催命符 ()」 对方之所以一天一夜都按兵不动,还不是怕他到时不肯屈服,先按捺着性子晾一晾,好从心理上压倒他。 似乎这种时候,谁能耐得住性子,谁就能笑到最后一样。 其实对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不管出于什么方面考虑,他都不可能将夏星衡的生死置之不顾。 不过,对方谨慎一点对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最起码,对方熬着他的时候,自己心里也肯定不好受。而且,对方肯定没有想到,晾着他的时候,其实也等于变相给了他准备的时间。 夏夫人见他说得笃定,这边为夏星衡担忧的心情才刚刚淡了下来,那边却又再度为他难过起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论刀子割在哪,痛都在她心里。 夏夫人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夏星沉却似能看穿她内心一样,直接便道,「母亲若是有空的话,不如帮我缝件袍子吧。」 内疚担心什么的,她根本不需要。所以,阻止她胡思乱想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一件让她暂时无法分心的事来做。 夏夫人岂会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最后,只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轻轻点头,「好,我稍后就找布料给你缝件袍子。」 一个时辰后,有个小乞丐畏畏缩缩的往右相府门口送来了一封信。 不过,这封看不出何人手笔的信,并不是送给夏星沉,而是指明送给夏夫人的。 「给我送的信?」夏夫人为了阻止自己再陷在忧虑焦躁中,果然找了料子专心志致的给夏星沉做衣裳,却忽然看到了管家拿着一封信前来花厅找她。 「是的,夫人。」管家恭敬的将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双手奉到她跟前,「就是这封信。」 夏夫人让冬梅将手里刚缝了开头的袍子拿走,这才接过信来。 打开之前,她先看了眼管家,「告诉星沉了吗?」 她问得平静,可细看的话,一定可以发现她眼底隐着无奈与犹豫。 「大人正往府里赶。」 言下之意,夏星沉已经知道了这封信的存在。 其实夏夫人心里也有猜测,这封信里面估计就有夏星衡的消息,可是她拿着这封信。如今却没有迫切打开的心情了,因为打开这封信之后,极可能意味着两个儿子,她会失去其中一个。 这种选择,她相信无论对于哪一个母亲来说,都是残忍而艰难的。 管家将她的犹豫不决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出声催促。 而收到消息的夏星沉,很快就赶回了府里。 他来到花厅,第一眼就看到了夏夫人拿着一封信迟迟不决的模样。 「母亲,」他快步走近前,轻声道,「这封信不如让我来拆吧。」 夏夫人恍惚中还来不及拒绝,那封看似十分普通的信就已经到了他手里。夏夫人微垂的目光瞟过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连目光也似隐约中透了颤意。 「想知道夏星衡的下落吗?想让他完好无损生龙活虎的回来吗?想的话最好乖乖按下面说的去做。」 夏星沉手一扬,就将信笺展开,轻声读了起来。 「明日申时两刻,请夏夫人亲临酒楼一品香,当众宣读一封夏老爷的遗信。」 「至于信的内容,夏夫人准时到了一品香,到时自会知晓。」 「想必为了夏星衡的安全,夏夫人一定会准时赴约的,对吧?」 「对了,为了夏星衡小公子的安全,夏夫人还是别做其他多余的事情为好。」 夏星沉一句句往下念,夏夫人的面色便一层层的白下去,最后,他念完,她的脸色已然苍白得全无血色。 什么亡夫密信,当然是莫须有的东西。 可是,有人需要她的身份还有那样一件有说服力的东西,将夏星沉置于死地。 夏夫人脸色泛白的同时,心里却已然痛苦得扭曲痉挛。 「母亲不用担心,」夏星沉几不可闻的低嘆一声,上前握了握她发颤双手,「我们,都会好好的。」 对方用星衡逼他就范,逼夏夫人当众公布他的身份,不就是……。 这游戏才刚刚开始,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夏夫人茫然痛苦又愧疚的看了看他,「可是星沉,这件事……。」 「母亲,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夏星沉微微一笑,那慵懒随意的温和笑容隐去平日文雅风流的模样,他清隽的脸庞却自多了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有空的时候就帮我缝件袍子,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 夏夫人苦笑一下,她也想做到这般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即便是装样子,事关她两个儿子,她也没法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 夏星沉也没再多说什么,就是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温和又劝慰一句,「母亲,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呢。」 「这封信,我暂时拿走了。」 夏星沉走后,夏夫人坐立不安,就是勉强强迫自己定下心缝袍子,没缝上两针她便走神得厉害,不是刺伤指头,就是用力过度频频扯断线。 「夫人,」冬梅看着她已然伤得十根指头都是针眼,红着眼眶再也看不下去了,「你还是改天再缝这件袍子吧,不如奴婢陪你到花园里走走?」 冬梅故意惊喜的逗她开怀,「奴婢看过了,你前些时候栽种的花籽今天冒出小芽来了。」 夏夫人除了苦笑,都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不过倒是如冬梅劝慰一样放下了针线。 一天后,夏夫人忐忑不安的如约出现在一品香。 这座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酒楼,几乎从早到晚都是门庭若市的样子。 虽然夏夫人到的时候,距饭点还有段时间,不过就是这个时辰,一品香三层楼,也几乎座无虚席了。 她在对方指定的位置坐好,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店伙计给她送了茶水之后,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多出了一封书信。 看见这封套空白的书信,夏夫人几乎第一眼的反应就是要站起来逃走。 可是,想到自己那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她僵硬挪动的脚步又缓缓的沉重移了回来,然后木然的重新坐了下去。 不过,就算她重新坐下来,这个时刻她如坐针毡的样子,也一样颤抖得连看那书信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老半天,她才勉强稳住慌乱的心神,缓缓伸出仍旧哆嗦得厉害的手去够那封信。 撕开封口拿出信笺,平常做起来十分容易的动作,此刻在夏夫人做来,却比逼她挑千斤重担还要难。 但是,再难,她已经如约出现这里。其实就等于间接做出了抉择,虽然这个抉择让她痛苦愧疚,可第一步迈了出去,她又如何能再缩回头。 闭了闭眼,将眼底那烫烫又瞬间冰凉的液体逼回去,终于还是缓缓将封套里的信笺抽了出来。 咬着牙根狠了狠心,飞快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 不如所料,这封信所写的内容就是以她夫君的身份留下的一封遗书,或者说是一份「证明」,一份可能将夏星沉推入万劫不復之地的死亡证明。 「……吾儿星沉不慎坠马,当时即已死亡,有以下数人为证……,今府上吾儿星沉,实为故友之子。临危託孤,我不忍眼看无辜稚儿惨遭毒手,遂应承故友让其子顶替吾儿星沉存活……。」 这封声情并茂的遗书,当然并不是夏夫人亡夫真正手笔。但是,那语气心情,甚至字迹却都几乎仿冒得假可乱真的程度。 夏夫人读了一遍,刚狠心逼回去的眼泪就又禁不住直往外涌了。 可是,她默默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勇气做出登高振臂一唿将这「遗书」公诸于众的事。 这于夏星衡来说,或许是救命的一封信;可是对于夏星沉,就算她是深宅妇人不懂政事,凭直觉也能知道这封信对夏星沉的打击有多严重。 也许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直接威胁到他性命。 她怎么能怎么真狠得心去! 不过,对方对夏夫人容忍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又过了半刻钟,夏夫人还是呆呆坐着不动,犹豫痛苦愧疚焦虑种种情绪都矛盾复杂的交织在她脸上。 然而,对方却不容许她继续纠结下去。 在伙计又一轮殷勤给她添茶送水之后,她面前的桌子上又不着痕迹的多出一张纸来。 「立刻按说好的去做,不然的话,就等着看夏星衡的尸首!」 兇狠决绝的口吻,冰冷无情的字迹似把锋利的尖刀,一下直捅夏夫人心脏。 她看见桌子这些字时,浑身都禁不住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星衡,星沉……我该怎么办?真要逼着我舍了你们其中一个吗?」 对方不会在乎她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在她犹豫不决的瞬间,她眼前又莫名多了一张纸。 夏夫人瞥见那突然多出来的纸,心尖都狠狠的缩了缩。 现在,这些纸对她而言,已经不是普通单纯的纸,而是一道道催命符。 「相信夏夫人不会这时候才想反悔吧?」很平淡的语调,夏夫人却心惊肉跳得倒抽口气。
第606章 能不能全身而退 ()」 还能反悔吗? 夏夫人闭了闭眼睛,无比痛苦的扪心自问。 答案声音虽然微弱,可是她很清楚自然是不能的。 她这个时候还反悔,只怕最后,两个儿子都会被她害了。 狠了狠心,再三暗中默默对自己催眠:我没有放弃星沉,我没有放弃星沉,我没有放弃星沉。 我如今这么做,是星沉的意思,我不能后悔不能后悔不能后悔……! 但是,再如何自欺欺人,夏夫人还是觉得自己心脏似被谁凌迟一刀又一刀般钝痛着,那不明显的痛就这样无休止的在她心底叫嚣着向四肢蔓延。 深深吸了几口气,她咬咬牙,终于横下心来。手里那一纸足可以假乱真的信笺被她抓得皱巴巴,就快被她如此粗暴直接用力的抓破,可这薄薄信笺此刻抓在手中,就像一把把无形而锋利的刀。 刀刀凌迟着她的心,让她在鲜血淋漓的痛苦里煎熬着,却又无力解脱。 她大大吸了口气,纵然面如土色也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尽管抓着信笺的手哆嗦得厉害,可她还是缓缓的将信笺一点点展开了。 然后,她恍惚又木然的慢慢地一脚深一脚浅往对方指示的地方走去。 再后面,夏夫人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知道四周都充斥着空洞恶意的声音。那些声音里面,除了惊讶嘲笑外,她竟感受不到半分的怜悯与同情。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似乎慢慢暗了下来,夏夫人缩在黑暗里,就像躲在一个坚硬的无人能看得见的壳一样。 直至夏星沉那低沉又极富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母亲,出来吧,我们一起用晚膳。」 听着这温和又熟悉的声音,夏夫人的眼泪忽然「哗」的一下似缺堤的洪水般奔流出来。 「星沉,星衡呢?」她从黑暗中巍巍颤颤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晃动着似要捉住他的手,却又似乎因为看不清所以一直在乱晃着,「他、他回来了吗?」 她已经按照那些恶魔的要求,将星沉的身世公诸于众了,那么她的星衡该回来了吧? 「母亲别着急,你先出来和我一起去用膳,其他的我慢慢再跟你说。」 夏星沉轻声哄着,被自责折磨得几乎崩溃的夏夫人终于自黑暗中慢慢一点点抬起头来。 夏星衡当然还是没有回到右相府,夏夫人在一品香将夏星沉的身世公诸于众时,夏星沉除了留下必要的人保护她之后,甚至都没有刺探一下对方底细的意思。 在对方眼中,夏星衡就是一件工具,一件将他夏星沉扳倒的工具。 即便事后那件工具没有用处,他也有办法确保对方不敢毁掉那件工具。所以在一品香,他完全没有做什么可能刺激对方的举动。 当然,这一夜过去之后,夏星沉知道很多事情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夏星衡,很快就会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这世上,若说什么东西传播的速度最快,那绝对是流言。即使在这个只靠口舌相传的时代,它的传播速度也不会比风来得慢。 就如夏星沉预料的一样,短短一夜的功夫,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与他身世有关的消息就已经满京城大街小巷都飞满了。 当然,宫墙再高,也同样挡不住流言的翅膀。 早朝的时候,夏星沉这个当事人可以若无其事的站在金銮殿中,其他好奇心大盛的朝臣却没有他那么好的定力。 若不是顾忌着上面金龙宝座上楚帝那记记如刀的目光,估计今日这金銮殿也要变成菜市场了。 即使如此,楚帝威严的气势与凌厉的目光可以阻止朝臣窃窃私语之声,却也无法杜绝他们不时往夏星沉身上瞟的复杂眼神。 当然,散朝之后,楚帝找了个理由将夏星沉名正言顺的留下了。 要说夏星沉的身世爆光,其实心情最复杂的大概就得数楚帝了。 御书房里,楚帝一脸喜怒不明的坐在御案后。 「不知右相对于外面的传言有什么看法?」 如此直接的询问,夏星沉心里既觉得吃惊又觉得情理之中。 「陛下指的是外面一夜盛传臣的身世问题?」夏星沉就站在他跟前,神态十分坦然,就像一个无关的局外人一样。 倒不是夏星沉明知故问,楚帝身为一国之君,多疑是本性,他再配合也得弄多几道弯弯满足这位一国之君,最后楚帝才会更偏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楚帝挑眉,斜斜掠了记幽深不明的目光过去,不轻不重的「嗯」一声,随即只目光幽幽的盯着他,却沉默下来不再多言。 「夏夫人,」夏星沉想了一下,才缓缓道,「就是臣的母亲,她既然当众拿出昔日家父遗书宣读,臣觉得这件事大概错不了。」 这话听起来,虽然怎么听怎么古怪。不过难能可贵的是,楚帝并没有因为他这句古里古怪的话就恼怒质问什么,而是不咸不淡的挑眉睨他一眼,又继续默不作声等着。 「不过人们都只关注臣的身世,却甚少有人关心一下,夏夫人为何突然高调的拿出昔日家父遗书当众宣读。」 楚帝似笑非笑的扫一眼过去,倒是不紧不慢的问道,「哦,这么说你知道原因?」 夏星沉迎上他将凌厉蕴含在幽深下的眼刀,仍然坦荡从容的态度,缓缓道,「陛下明察,不管臣实际是谁的血脉又传承谁的姓氏,夏夫人现在都是臣的母亲,臣若是不知道原因那才真不配站在陛下面前。」 孝,乃立世根本,就算夏夫人不是他亲生母亲,也是他养母,而且尽心尽力抚养他这么多年,他连这么点孝道都没有,他确实连人都不配做了。 楚帝又送了记意味不明的目光给他,仍旧闭着嘴巴沉默以待。 「夏夫人突然将臣的身世公诸于众,是因为有人暗中逼迫她,就拿臣弟的性命要挟逼迫她。」 至于逼迫她做出这种事,将他的身世爆光人前,对谁有利又对谁不利。 这些,夏星沉倒是一个字也没有提。 楚帝除了多疑,还是十分精明的帝王,有些话——过犹不及。 他可以确保自己今天能从皇宫全身而退;但是,他这右相的位置大概不用多久就得让出来了。 不管外面的传言是真是假,他知道楚帝不会当风听过,只要入了楚帝的耳,那就已经在楚帝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他这右相,终于也快做到头了。 「那么右相之前,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楚帝态度甚是温和,问这话的时候,看起来简直就平易近人得像跟夏星沉闲话家常一样,没有丝毫身为帝王的架子。 夏星沉没有迟疑,几乎立刻就答道,「陛下,臣幼时曾经歷过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候似乎有无休止的追杀与陷阱在前路等着。」 他清隽脸庞神色一直坦荡从容,只在说起这些的时候,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里似乎浮出些许怅然之色。 他这话也没直接说自己知道,也没有刻意否认不知道。至于真假,其实他心里明白,关键不在于他怎么说,而是在于御案后那位怎么想。 「右相对自己的身世有什么看法?」楚帝默了一会,竟似笑非笑的问出这句让人难以捉摸的话来。 他端坐于御案后,冷峻威严的脸大半隐在暗影里,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迷濛不真切。 夏星沉没有刻意看他,自然不在乎能不能看清楚他脸上表情。 即使他身为权倾朝野的右相,他的权力也来源于御案后那个男人,君臣之分尊卑有别,这样相对的时候,反让他永远也不可能无遮无掩直视那个男人。 「陛下,在民间有句话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夏星沉平日极富磁性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更低沉了些,仿佛还透着不明显的悲恸与怨愤,「臣纵然改了名换了姓,血脉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也就是说,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他肯定绝对不会放过。 楚帝听闻他这般直言,倒没有显露丝毫不悦。说实在话,他心里反而还微微觉得欢喜。 但凡稍微有血性的人,知道自己的灭门仇人,如果连报仇雪恨的念头都不曾有过,他就不得不怀疑这个人的人品了。 无论如何,夏星沉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全盘否定夏星沉,岂不是等于承认他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这么说,右相目前已经知道当年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是谁了?」 楚帝这话问得平静,可那双幽深眼眸却迸着冷厉寒芒直直盯住夏星沉。身为帝王所惧有的威仪压迫,更是在这炯炯幽闪的寒芒下铺天盖地将夏星沉笼罩其中。 在他刻意释放的威压下,他敢肯定,没有人能够强撑镇定说假话。就算是身为右相的夏星沉,也不可能做到镇定自若坦然从容对他撒谎。 楚帝此刻的目光冷而锐,压力无声又沉重。 他凝着对面清隽慵懒的年轻人,目光灼灼攫住却一动不动,就同如一头伺机猎食的兇勐豹子一样。
第607章 不让进 ()」 夏星沉略略抬了抬眼角,似是想要看一看御案后那个男人,又因为顾忌着身份,终只动了一下眉梢便恭敬垂下去。 「陛下,臣对当年之事不算知之甚详,不过该知道的,臣大体还是知道了。」 他缓缓而语,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让人沉重的悲凉感。 楚帝那张冷峻威严的脸,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似乎当年的事,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他就这样无动于衷的扫了眼夏星沉。那冷光闪烁的幽深眸底,似乎转过意味深长,又似乎透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默了半晌,他才不冷不热道,「右相对望江堤坝缺堤的事有什么看法?」 「陛下,依臣愚见,该让工部官员尽快拿出有用的修补方案来,争取在下一次大水来临之前将堤坝修补加固好。」 「至于被淹的良田,可以通过减免一定时期的赋税还有免费发放种子等措施,让百姓们按作物生长周期,再改种合适的作物以增加收成。」 夏星沉缓了口气,思索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道,「至于受灾的百姓,除了尽快合理安置之外,还应积极预防大灾过后可能爆发的疫症。」 楚帝嘴角扯了扯,似是隐约扯了抹暗含玩味的笑容。 「右相觉得,该如何积极预防可能爆发的疫症?要知道,从州知府上呈的奏摺来看,现在可能已经出现疫症了。」 「这事情做不好,整个江南的根基可能就毁了;严重一些,还极可能危及国本。」 夏星沉默默想了一会,眼底似是隐约闪过淡淡犹豫,但犹豫划过,他几乎瞬间就做了某个决定。 忽地郑重其事的跪了下去,「请陛下授命,让臣前往望江视察灾情。」 楚帝目光幽深的盯着他,过了许久,才感慨的语气道,「你呀,有时候真让朕不知说什么好。」 若不知情的人听这语气,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个慈祥的长辈对晚辈无奈纵容爱护。 可现实? 夏星沉心下阵阵发寒,虽然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已经预料到楚帝会是这样的反应。可一旦真正面对,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会觉得堵堵的似被钝锯拉过一样难受。 江南最大的望江堤坝缺堤,极可能爆发疫症……,这些他早就知道。 他以为,依他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御案后那个男人至少假意的也会推辞挽留一下。 没想到,从来都不肯让人揣测出心思的楚帝,竟也有顺水推舟这般干脆利落的一天。 「你的能力朕一直都看得很清楚,这次江南之行,你要好好干。」楚帝此刻似乎就真融入了慈祥长辈这个角度,竟然难得的放下架子对夏星沉殷殷嘱咐起来,「要知道,你可是代表朕前去巡察,务必要稳定江南灾情,尤其,不能让疫症横行。」 「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辜负陛下厚望。」夏星沉拜倒,心头除了一片凉意再没有半分热度。 楚帝掠他一眼,眸光冷淡而平静,「你准备准备,两天后就启程吧,情况紧急,你早日启程也好早日稳定灾情。」 「朕,也能早日安心。」 「是,臣领旨。」夏星沉微微躬身,谢了恩才站起来。 楚帝看着那道颀长的靛蓝身影渐渐淡出视线,微微眯起的眼眸才慢慢闪过讳莫如深的波光。 夏星沉一离开御书房,楚帝立即就紧急召集了几位重臣进宫,另外,就在当天便下了道圣旨,御赐夏星沉「钦差」身份,代他前往望江视察灾情。 又过了一天,凭空消失的夏星衡再度突然凭空出现,虽然惊了一众人,但好在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问及他究竟去了哪里又见过什么人,他却一样都答不出来。 很明显,这些天,他只负责蒙头大睡了。 看到夏星衡果然平安回来,夏星沉也就放心了。当然,催促他出发前往江南的圣旨也很快下来了。 不管这一次江南之行是别有深意,还是单纯的代天巡察,夏星沉都没有再逗留的理由。 不过,他离京的时候却发生一件让人奇怪的事。 那就是,本该还老老实实待在大理寺大牢里的工部尚书慕天达,竟然被悄悄塞入他的队伍里。 这究竟是楚帝的意思?还是别人的诡计? 夏星沉没有时间再去追究,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弦上的箭不得不发。 随着右相大人代天子出巡这事热热闹闹落下帷幕,京城似乎又恢復了平静。 不过,高高宫墙里的凤栖宫却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娘娘,他们已经过了预州,再走五十里便会路过一座小镇。」诺大的宫殿里,因为壁灯摇曳折射交缠出层层波动的流光溢彩,所以这空旷寂廖的宫殿并不显得太过孤单。 只不过,此刻李怀天那高大的身影绷直拘谨坐在皇后下首,就让人生出一种极不和谐的感觉。 皇后慢悠悠的拨着茶盏,心情显然还不赖。她默了一会,才斜眼扫了眼李怀天,淡淡问道,「哥哥想要如何?」 「娘娘,据臣所知,那座小镇常有兇悍盗匪出没。」 皇后轻轻将茶盏搁到一旁小几,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哥哥还是将心思放在别处吧,陛下对他们可是寄予厚望。」 送夏星沉与慕天达去死? 不,这件事既然已经有人做了开头,她何必非要急在一时。不但脏了自己双手,还要浪费不必要的人力物力,多愚蠢的决定。 李怀天瞥见她微微透着讥讽的唇角,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贊同的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皇后大概最近心情都挺好,所以对于他的质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恼怒贬斥,反而又一记似笑非笑的眼神掠去,还极好脾气的问道,「哥哥跟本宫交个底,你觉得自己的武功上阵杀敌如何?若与武功高手单打独斗又如何?」 李怀天茫然拧着眉头,「臣,不明白娘娘此意何在?」 即使杀人,也不用他亲自出面去杀,问他武功高低又如何? 皇后淡淡瞟他一眼,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总之这事哥哥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比起这个,本宫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哥哥你盯着。」 李怀天见她说得郑重其事,登时心头一凛,「还请娘娘吩咐。」 相比于外面的天翻地覆,天坛里面的皇穹殿可谓平静得跟一潭死水般。 因为楚帝留了禁军监督,所以每一日真正发到慕晓枫他们手上的吃食,果然就严格遵守着一餐一个馒头的待遇。 慕晓枫除了饿得头昏眼花外,因为长时间低头抄经文,这头昏眼花的症状越发严重了些。 虽然被圆空大师拎出这九个命中带阴阳双煞的人里面,并不是只有慕晓枫一个姑娘;但是,这不是唯一的姑娘里面,偏偏只有她一个人身子最差,因为她最近为赵紫悦意外身故很是狠狠伤心悲痛了好一阵子。 这底子都因为悲痛熬得差不多了,就是养了几个月才勉强好一点,谁料就突然遭遇这种难民一样的对待。 五天,第五天的时候,她已经快撑到了极限。除了时时出现头昏眼花的症状外,还开始渐渐冒出其他不好的苗头。 不过,她为了不让自己哥哥慕少轩担心,硬是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第七天的时候,她再也无法靠着意志撑下去了。 在她清晨终于失神摔倒之后,慕少轩才迟钝的发觉不对劲。 但是,圆空大师留了话,他们所有人必须在九天九夜之内合力将经完整无误的抄写完毕,才能化解祭天大典由于他们所带来的不祥灾劫。 所以,就算眼见慕晓枫晕倒,除了慕少轩与裘天恕担忧着急之外,其他人并不在乎她的身体状况。 外面有重重守卫严格把守,慕少轩想要闯出去自然是不成的。 不过这消息,终归因为慕少轩的异动而传了出去。 「主子,」张化平日总是笑嘻嘻的和气圆脸上,此际不仅没有一丝笑容,反而还凝重得十分难看。尤其,据他所知,主子已经面对假山站了一刻钟之后,那脸色,简直比天边乌云还要沉。 可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毕竟不敢犹豫更不敢有丝毫隐瞒的念头,「天坛那边刚刚有消息传出来。」 那本来站得几乎跟一座完美立体玉雕一样的男子,果然唰的一下极速转过身来,冰冷眼眸略略抬起,便有一记森寒眼风飞过来,「说。」 张化心下惊了惊,勉强咽了咽口水才稳定心神。不过,这会他可不敢抬头直迎冰山殿下双眸射来的要命寒光,「慕姑娘身体虚弱,承受不住皇穹殿里面那种高强度的活,突然晕了过去。」 本来还玉柱一样矗立凉亭里的锦衣男子,在张化巴啦巴啦倒出这一串后,竟然眨眼不见了踪影。即使是站在亭子外面汇报消息的张化,也仅仅觉得刚才似乎掠过一阵风而已。 张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同时惊骇得张大嘴巴,「主子?」
第608章 很好 ()」 「请大夫,做好吃。」刚刚风一样掠出去的离王殿下,又疾风一样倒掠了回来。 张化顾不得看清他,连忙急急道,「主子,天坛有几重禁军守卫,他们根本不让任何人进出。」 其实,不让进出的,不但人受此限,就是物也同样被禁。 主子想送大夫与吃食进入到天坛里面的皇穹殿? 张化苦笑着勐用力摇头,除非主子能拿到陛下特别手喻,不然这想法只能註定夭折在天坛外。 才急急掠出去的楚离歌,听闻他的叫声,又「嗖」的利箭一样折了回来,「不让进?」 张化平日总是笑嘻嘻的和气圆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愁容与严肃,「是的,主子。别说人与食物进不去,估计就连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进里面。」 「是吗?」楚离歌忽然慢了下来,那如画眉目似是隐约闪过一抹让人看不懂的奇异之色,「那就放心了。」 「放心?」张化完全跟不上主子的思考逻辑,呆呆的看着他,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主子放心什么?」 楚离歌淡淡瞟他一眼,仍旧面无表情的吩咐,「让长庚卫集合。」 骤然听闻这个名字,张化当下不呆了,还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难掩震惊的看着风华潋滟的男子,「主子该不会打算硬闯吧?」 那是陛下的亲卫——禁军直接在天坛把守呀。 就算长庚卫实力不凡,这样直接跟陛下的禁军对上,就算真打赢闯进去了又如何?对于这种直接挑衅权威打脸的事,难道陛下还能让主子有好果子吃? 主子就算再对慕姑娘特别,也不至于冲动到连后果也不计较的程度吧? 这是帮她还是害她呀? 楚离歌自然不会与他多费唇舌的,更不理会他的惊诧困惑担忧,只一个冷淡眼神瞟过去,就是这事已经做了不可更改的决定之意。 可是,主子能不能听劝是一回事。作为属下,张化觉得尤其他身为一名合格的属下,该说的该提醒的他还是要做。 「主子,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张化嘆了口气,神色凝重的看着他,「就算直接与禁军对上也在所不惜?」 楚离歌自然不会因为他的提醒而动怒,只飞了记漠然冷眼过去,简短又直接命令道,「去。」 长庚卫,表面上是一千人。楚离歌没有进一步指示,张化思考了一会,决定就将这一千人都召集起来。 一个时辰后,这些穿着乌铁盔甲的长庚卫已经气势如虹的直接开赴到天坛外围。 「让我进去。」楚离歌一骑当先,跑在长庚卫最前面,他仍旧一袭华贵锦衣,声音也冷淡如旧。可这样鲜衣怒马的俊秀模样,却丝毫无减他眉宇天生的高贵气质。那听似寻常的冷淡嗓音,平淡里也自透出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凛然压迫来。 因为心急,他根本都等不及让手下去表明身份。 不过,此刻率领禁军守在天坛的将领,自是认得楚离歌的,对于他身后那群气势高昂的黑甲侍卫,当然也有所耳闻。 不过,让这位禁军统领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并不仅仅这两者,更多的是离王殿下那个「鬼见愁」的吓人名气。 楚离歌就这样高踞马上冷冷俯视着禁军统领,这位统领姓林,不管心里如何不愿也好,此刻都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卑职参见离王殿下。」 楚离歌冷冷瞥了他一眼,毫无情绪起伏的重复,「我要进去。」 「殿下,」林统领在心里暗暗叫苦,但职责所在,却不得不站在前面拦着,「陛下有旨,在天劫消弥之前,天坛禁止任何人进出。」 说完,他拿眼角悄悄瞟了下楚离歌,心想这位难缠的殿下应该听得明白这任何人的意思吧? 可惜,他只想到楚离歌能听明白,却没有想到离王殿下听明白之后会不会遵守。 「林统领决意阻拦?」楚离歌仍旧高踞马上,面无表情的掠了记冷眼下来,听着他冷清的声音并不含一丝怒气,不过林统领瞄了眼后面那整齐划一的黑甲侍卫,登时心慌得暗暗勐吞口水。 「这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能够通融一二。」 楚离歌不同别人,林统领自然不敢摆出老大的嘴脸对他横,除了好声好气哄着,希望这位殿下能体谅之外,他半点都不敢动硬将人轰走的念头。 「通融?」楚离歌眉梢轻轻动了动,眼底似有浅浅讥讽转过,又似平静如旧一汪让人看不清深浅的幽潭一样。 他奇异的眼神扫过林统领,随后抬手一挥,一个决然有力的手势后,那些已然整齐归列于他身后的黑甲侍卫们,立时如出笼的勐兽一般,直接就朝守着天坛入口的禁军沖了过去。 林统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激动的找回自己声音,他语无伦次的恳求道,「殿下,离王殿下,卑职求求你,快让他们停下来吧;卑职是奉旨守在这,你真想进去的话,还请殿下先向陛下取了手喻过来吧。」 他长长的尾音还在空气中迴荡,高踞马上的锦衣男子睥睨的扫他一眼,随后似乎有隐约冷哼飘了过来,又似乎除了四下激烈的打斗声,并没有什么冷哼声。 林统领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的时候,楚离歌已经一骑当先直接一拍马背就越过他。 林统领听闻那跶跶远去的马蹄声,这才一激灵的反应过来,之后就慌张的跑着在后面追,边追边紧张的大喊,「殿下,殿下,你等等卑职,快停下,你真不能擅自入内。」 好在,林统领在危急关头,还是紧紧记着楚离歌身份非同寻常。除了那个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鬼见愁」名号外,他更忌惮楚离歌帝宠极盛这一传闻。所以,他放开嗓子大叫大嚷,也不敢直接用上「擅闯」这样的字眼。 不过,他这份小心翼翼的心情楚离歌不会体会,就算体会也不会理会。 楚离歌基本连个眼角都懒得给他,直接策马就往皇穹殿方向狂奔而去。 林统领在后面看着前面飞奔的影子越来越小,登时大急了。 他在原地衡量了一会,才发狠的道,「来人,将我的马牵过来。」 「还有,让副统领在这给我将这些侍卫好好挡在外头。」 他这里,不过是天坛最外面的防守,他一时不备才会让离王殿下闯进里面。接下来,他绝对不能让离王殿下再闯进去了。 真让离王殿下闯到皇穹殿,到时候估计他项上人头也该搬家了。 他下了死命令之后,立即就翻身上马追楚离歌去了。 当然,顾忌着楚离歌身份,他不会傻傻直接面对面去拦人。但是,留在这里守卫的禁军人数那可是一万人,远超外面那不过区区千人的侍卫,他不相信以十挡一还拦不住离王殿下。 拿定主意之后,林统领飞奔追去,当然是急急的下了一连串命令,目的就是一定要将离王殿下拦在皇穹殿外头。 真让这位殿下扰了里面的事情,到时陛下一怒,他估计真不用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他命令下得又急又快,这些禁军作为天子近卫,自然也是训练有素的。 命令一下,立时便有相应的人员严格的有条不紊执行起来。 楚离歌一人一骑跑得虽然快,可他再快,也敌不过这天坛面积广阔。 那些训练有素的禁军,只一会就在林统领高效的调动下将他牢牢拦在了第二重防守外。 楚离歌冷眼缓缓扫过那些拦在前面的禁军人墙,眼神扫过,那些禁军便几乎被他冰冷凛冽的气势惊得双腿发软,可是林统领的命令在那,他们即使心里惊得打鼓也不敢后退。 楚离歌睥睨的眼神缓缓划过,弧度天然美妙的薄唇一直紧抿着,也没有开口让这些人让开的意思。 低低一声冷哼幽盪而出,他直接便对挡在前面的禁军人墙推出手掌。 他动作看似缓慢,然而那刚刚看着才抬起的手,却在眨眼间已然推出强烈的掌风。 只片刻,前面那堵禁军人墙就东倒西歪的跌成一片,各种刺耳的惨叫声更瞬间此起彼伏的迴荡在天坛上空。 因为天坛开阔而空旷,那皇穹殿又在高处,所以这阵瘆人的惨叫声竟然随着风向一下就被带到了皇穹殿。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惶惶的停下笔来,惊恐不安瞪大眼珠转向殿门口,不过因为殿门关着,所以外面情形如何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慕晓枫半昏迷之中,也恍惚听闻了这阵特别不和谐的声音,皱着眉头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只可惜眼皮沉重如铅,她再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就在旁边照顾她的慕少轩自然也隐约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眼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少女,心里一阵浓浓无奈与难过瞬间升起。 也许,外面是那个人来了吧? 慕少轩带着不确定的期待,又担忧的看了眼慕晓枫,「晓晓,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捱得住?」 就在他低声自言自语间,外面的情况似乎就在短短之间又起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另,今天头痛,就两更了……
第609章 滚出来 ()」 楚离歌这时急着想要见到慕晓枫,急着当面了解她的情况,所以对自身武功高低完全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直接有多高强就施展多高强的手段,甚至因为心急如焚还比平时发挥出更强的功力来。 因为他超强实力,本来,一时间,那一堵厚厚堵在他前面的禁军人墙,眨眼功夫就被他一人打得鬼哭狼嚎。 但是,林统领既然能被楚帝派在这里留守,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只见一会功夫,他就已经召集了数千禁军,海浪般一重又一重的迅速将楚离歌困得无懈可击。 楚离歌眼见前方道路被密密麻麻的脑袋堵死,一时气得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四下气息因为他冷眼一扫,而陡然冰冷不少。 「唿……」一个响哨之后,他所带来的一千长庚卫,也忽然如鬼魅一般飞速往他身边聚集。 本来林统领以为,按照禁军的人数来看,那绝对是压倒性的。毫无疑问最后一定能够阻止楚离歌的,可是,才一转眼的功夫,原本禁军在人数上所占的优势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一千长庚卫接二连三的赶过来,那些穿着乌铁盔甲的侍卫们,就像不知痛不会疼的强大木偶一般,竟然是完全不管不顾的打法。 也不特意去防守禁军一记接一记招唿在他们身上的刀剑,只大开大合的尽最大力量护送他们的主子突破重围。 因为这一往无前的勇气,所以没多久,那些禁军就被他们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惊得心生惧意。 这一怕,所占的人数强者气势便泄了。气势一泄,用不了多久就开始现出溃败之势。 楚离歌瞅准时机,终于能摆脱禁军的纠缠,直接弃马施展轻功往皇穹殿飞掠而去。 林统领这时也被眼前这混乱局面困顿其中,眼睁睁看着那颀长身影几个起伏消失眼前而徒嘆无可奈何。 「哎……真是害我!」他无奈的一拍大腿,低头,只能继续与难缠的长庚卫们缠斗一起。 楚离歌很快就掠到了皇穹殿外面,当然,皇穹殿外围也有禁军把守。 只不过,区区几个禁军在他眼前简直连一碟小菜都算不上。 很快,他便打开殿门长驱直入。 「殿下?」殿门哐当一响,慕少轩最为紧张的先抬头望了过去,而那潋滟生辉的身影虽然逆光而入,慕少轩却从那淡淡朦胧轮廓看得分明,几乎一眼就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就是自己期待的人。 明明刚才还在殿门口的身影,只在一个唿吸之间,就已经近在咫尺。 慕少轩看着骤然在眼前放大的身影,也吓得心不规律的呯呯乱跳了几下。 楚离歌略略沖他点头颌首,目光便没有再离开过在窄窄小榻上躺着的少女。观察了一会,他才从身上掏出一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丸,二话不说,直接接替了慕少轩的位置坐下,然后扶着慕晓枫肩头就将那粒药丸放进她嘴里。 慕晓枫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所以药丸入口,倒是十分配合的将药丸吞咽下去。 楚离歌完全不理会殿中其他人是如何错愕震惊如见鬼的反应,只一心一意的扶着慕晓枫。看着她将药丸慢慢吞咽下去之后,又小口小口的给她餵了些温水。 也许是这两样东西特别有奇效,也许是他这人此刻冰冷的气势太过强大骇人。令慕晓枫有种直觉,如果她继续昏迷不醒的话,这位楚霸王的霸道脾气一旦发作的话,大概很多人都要遭殃。 所以,就在缓缓吞咽了几口温水之后,她终于能勉力睁开一丝眼缝了。 「你怎么来了?」她声音嘶哑且微弱,一出声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嫌弃。 楚离歌轻轻握住她冰凉手指,示意她别说话。而这个时候,他仿若天成的凛冽煞气与冰冷气势才渐渐减退一些。 殿内其他已经被他气势震得骇住的人,这才能悄悄喘气。 「我餵你。」 这话之后,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一个小巧食盒,竟似变戏法似的当着众人的面拿出食盒,又小心翼翼从食盒里拿出一碗还散发着余温的青芥肉沫粥来。 被困在皇穹殿几乎不分昼夜抄经文的几个人,这时候谁不是已经饿得头昏眼花? 此刻即使没有看清他手里那碗粥有什么料,单是闻着从碗里飘出来浮动在空气中不散的淡淡诱人香气,就已经引来他们贪婪羡慕妒忌的眼神了。 慕晓枫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声,真有点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从规矩森严的门庭里教养出来的? 她十分肯定,若不是还有一息尚存的理智,这些人大概都记不得要顾忌楚离歌身份,直接一哄而上——开抢了。 不过,慕晓枫会因为那些人羡慕妒忌恨的吞咽声分神,心志强大且无比坚韧的离王殿下对这一切却仿若未觉般。 只一心一意将还有些烫的肉沫粥吹凉些,然后极细緻温柔的一口口往她嘴里送。 这样冰冷高高在上的离王殿下是他们所熟悉的,可是眼前独独对一个人温柔备至,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的离王殿下,那眼神就快柔得可以溺死人的离王殿下,却又绝不是他们所熟悉的。 偏偏,眼前这风华潋滟雅贵无双的男子,就能将这两样矛盾到极致的气质奇异的融合。 一时间,众人几乎连那碗充满诱惑香气的肉沫粥都忘了。一个个只顾瞪圆眼珠,痴痴傻傻的盯着眼前这诡异一幕。 就连慕少轩,此刻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呆呆盯着那令人不敢亲近的如画眉目。 好半晌,慕晓枫在楚离歌如此殷勤的餵食下,已经将肉沫粥吃下大半,才终于有人迟钝的反应过来。 那个人不是慕少轩,而是看着眼前静好画面,突然从心里生出愤怒无奈又自卑妒忌种种复杂情绪的裘天恕。 「殿下,她……她的身体不好,能不能让她先离开这里?」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裘天恕竟能在瞬间将所有情绪都压抑住,还一副十分怜惜的姿态突然跪在楚离歌跟前,「剩下的经文,臣、臣愿意代她抄完。」 楚离歌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神也吝于给他一个。 让她先离开这里?愿意代她抄完? 这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跟他说这些话? 楚离歌垂着眼眸,对这个男人所有的不屑都只在心里一闪而过而已,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专注的给慕晓枫餵粥这件事上。 他得抓紧时间将这事做好,不然的话,只怕很快他就没法继续做这件他喜欢做的事了。 楚离歌不搭理他,慕少轩却忍不住了。 「裘公子,舍妹的事情不劳你关心,你还是先将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我饱了。」就在这时,慕晓枫摇了摇头,拒绝再享受楚离歌餵食。 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嘶哑得厉害,不过好歹恢復了一些力气,总算听起来没有原先那么微弱了。 楚离歌原本揪得狠狠发疼的心,这才略略好受一些。 而这时,已经没有机会再让他们多说什么。因为外面,已经传来了让人打心底里惊惧怒吼声。 「楚离歌,你个混帐东西,你立刻给朕滚出来。」 这声音几乎要将皇穹殿的殿顶都掀起来,光是听着这咆哮声便可以想像得出外面那个九五之尊眼下是如何愤怒了。 慕晓枫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眼神询问:真不要紧吗? 楚离歌眉梢似是微微动了动,那本来冰封不化一样的眸子里似乎因为这一动而染了些许暖意。当然,这暖意也只有目光投在她身上时才会显露。 慕晓枫看见他这模样,心神便安宁了不少。 「你快出去吧。」 再迟一些,她真担心外面那个盛怒中的男人会做出理智全失的事情来。 比如直接命令禁军将皇穹殿的殿顶掀了,或者直接命令禁军在外面排开弓箭阵……。 楚离歌默默递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这才示意慕少轩过来护着她,然后起身要往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大家紧张得屏气敛息等着他灰熘熘离开的时候,那遥远如冰山玉树潋滟无双的男子,却忽地郎声道,「禀陛下,请允许臣代臣的母亲向你道歉,因为她没有办法顺应圣意,将臣从一个人变成一个球生下来。」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场合不对,听闻他如此一本正经却半个脏字都不带的反驳回击楚帝,大伙只怕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外面,那还穿着一身明黄龙袍无比气势威严的楚帝,在听闻他这般高调不敬偏偏又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反击后,果然气得差点一口气吐不出来而直接晕倒了。 这混帐东西,竟敢变相骂他是老混球……啊呸!朕是天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怎么也犯煳涂跟这小子较真了。 外头,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楚帝绷着一张脸,当然不会失态表露出气唿唿的幼稚模样;于是,他暗暗咬着牙根,恨得在心底哼哼直骂,一双冷厉锐利的双眼死死瞪着皇穹殿门口,只等那混小子出来好狠狠教训一顿。 不过,在他气恨的瞪眼下,皇穹殿里那个他眼中的混小子并没有如他所愿一般滚……哦不,是走出来。
第610章 谁顾惜她 ()」 楚帝这个愿望,又等了好一会,才终于变成现实。 「臣,走出来参见陛下。」 身姿挺拔颀长的锦衣男子,将身躯挺得笔直,就如缓缓地极优雅的移动修竹一样迈步近前。听听这古怪含着挤兑意味的话,就知道楚离歌是特意而为之了。 楚帝听着,差点被气得一个倒仰绝倒在地。 他刚才骂这小子一句滚出来,这混小子口头骂回来不算,居然还用行动向他证明! 这混帐小子,真是气煞他。 楚帝怒目狠狠一瞪,却对上楚离歌冷淡深潭一般看不浅深浅的冰山眸色,除了漠然不惊什么也没有,楚帝这下心里更怒了。 「来人,将离王押回离王府严加看管。」 「陛下这是打算软禁臣?」楚离歌没有丝毫动容,面无表情看一眼那暴怒的威严男人,这话问得依旧冷淡平静。 楚帝冷哼一声,恼怒反问,「怎么,你要抗旨?」擅闯天坛,他软禁这混小子还算轻了。 不过抗旨这种事,楚离歌就算真要做,也只会闷声不响地做,绝对不会高调说出来。 他脑袋不多,只有一个。 他母亲也不多,只有一个,还是早就已经去了别的世界。 所以,对于唯一性的,他总还是珍惜的。比如母亲临别前给他留的遗愿,让他好好活着这个唯一的遗愿。 不容易做到,但他会尽力去做。 诸般念头在脑里闪过,楚离歌冷淡的嗓音终于冒了出来,「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皇穹殿里,那几个命中带阴阳双煞的人?」 继续将他们关在里面抄经文吗? 不是说中途遇到外界侵扰的话,这事就不成了? 想到这里,楚离歌眼角淡淡往楚帝身旁那宝相庄严的和尚瞟了眼。 楚帝差点被他如此堂而皇之无耻转移注意力的做法气疯了,这混小子,不就是怕慕晓枫那丫头困在里面会出事吗? 他没料到的话,刚刚这混小子发疯似的闯进去,一定已经给那丫头餵了护心丹吧! 一个外人,一个心思叵测的外人,这混小子还知道担心。他这么掏心掏肺的为这混小子,怎么不见这混小子关心过他一言半语? 楚帝越想,心里越不平衡。 若不是顾忌着楚离歌那天的什么连环锁暗示,这会大概都要下令直接将进而的人全部处置掉了。 「阿弥陀佛。」楚帝只顾气愤难平,都忘了还有一事,直至圆空大师这一声佛号缓缓响起,他才浑身一激灵回过神来。 圆空大师似是若有所指的瞥了眼楚离歌,那厚重幽远的声音又缓缓说道,「皇穹殿里九位施主命带阴阳双煞,他们身上凶煞之气形成了冲撞祭天大典的不祥灾劫,须得同时在皇穹殿里抄写经文方可消弥。」 「依贫僧所观殿下面相,殿下亦是心肠慈悲之人,殿下既有顾念他人之心,又如何不顾惜天下苍生?」 楚离歌眸光微微泛冷,这老和尚,看似大慈大悲,也是个狡猾的。 他顾念慕晓枫,就要顾惜天下苍生?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又不是这南楚皇帝,他顾什么惜天下苍生? 楚帝已经从圆空大师这隐晦提示里听出门道来,他意味不明的打量了楚离歌一眼,怒容散去,面容竟然爬了缓和的笑意,「眼看可以圆满消劫,却被这小子坏事,不知大师可有补救之法?」 「补救之法自然是有的。」圆空大师说了这句,便阖下花白鬚眉,可眉梢流泻的精光却不期然的掠了掠楚离歌。 楚帝的眼光是何等犀利,一见他这动静,几乎立刻便闻弦歌知雅意了。 「离王不会希望有人知道里面的人得罪过上苍吧?」他说着,眼角往皇穹殿那边掠了掠。 暗示的意思如此明显,楚离歌立即便明白过来了。 压抑着心头淡淡警惕,他若无其事的冷淡口吻,问道,「陛下爱民如子,自是一视同仁。」 所以,这一视同仁的子民中,有人会犯错,有人会受表扬。 不过,就算楚帝身为九五之尊,他能保证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吗? 这显然是变相的提醒兼要胁。 这混小子,就知道迟早有一天能将他活活气死! 楚帝好不容易才被圆空大师抚平的怒火,一下就被楚离歌三言两语给撩拨得蹭蹭直冒了。 他愤愤哼了哼,将目光转向圆空大师,「大师?」 「阿弥陀佛,」圆空大师长宣一声佛号,慈眉善目的看了眼楚帝,才缓缓道,「补救之法便是让里面的人,将一直做的事重复做上两遍,切记,是不能再有丝毫差错的做上两遍,这不祥灾劫才能消除殆尽。」 「还望殿下顾念天下苍生为重。」 不要再随便做出什么擅闯天坛皇穹殿的事了。 楚离歌闪闪目光划过圆空大师,如果这和尚想要借刀杀人,眼前倒是个好机会。 圆空大师似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怀疑与杀机一样,仍旧阖着长眉,缓和道,「至于里面各位施主,贫僧会留在这里一直照看,直接他们将经文全部抄完能够消除灾劫功德圆满为止。」 楚帝随即冷笑一声,不掩愤怒的斜了眼楚离歌,「你小子现在满意了吧?」 有圆空大师在这照看着,慕晓枫那个心思诡诈的丫头就是想 死只怕也不容易。 「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楚离歌完全不理会他的嘲讽,很直接的继续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淡淡提出他的要求。 楚帝大手一挥,不悦地否决,「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不必再说了。」 说了,朕也不会答应。 可惜,楚帝还不够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楚离歌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还提出来,不管楚帝是允许还是阻止,都改变不了他往下说的决心。 「臣愿意接受陛下软禁的安排,不过臣要自己选地方。」 护驾的禁军虽然站得远远的,但留在楚帝附近的随行人员可不少,听闻楚离歌如此胆大妄为的讨价还价,谁都震惊得赶紧将头埋下去。 这父子斗法忘了场合,他们却恨不得都能突然消失了才好。 楚帝眯起眼睛哼了哼,细小眼缝里迸出缕缕不明显的危险光芒来。那光芒所对的方向,除了让众人看一眼都觉自惭形秽的离王殿下外,再无第二人选。 偏偏,那个被帝王恼怒光芒笼罩其中的人,非但没有一丝敬畏的自觉,还依旧将腰杆挺得笔直岿然。末了,还生怕没将楚帝激得更恼怒一样,又冷淡道,「臣的命也不好,请圆空大师也给臣在皇穹殿里找个位置。」 抄经消灾? 好,他奉陪。 那个女人,不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他如何放心。脑里突然闪过刚才所见慕晓枫衰弱的模样,胸口忽地便毫无预兆的狠狠揪疼起来。 不过,那冰冷如画的脸庞上,除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外,再无任何多余一丝情绪波动。 楚帝简直被他气死,「你、你这个……!」他气恨的指着楚离歌,气得指头都在发颤,偏偏在骂的时候倏地记起之前让楚离歌滚出来那句话,心里一寒,便不自觉的将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 也罢,骂这混小子,确实也等于间接将自己骂在里头。 「殿下,」圆空大师再度慈悲的开口,「并非贫僧不肯帮你说情,而是以殿下你的命格来看,殿下乃天生阳刚富贵,若殿下强行留在这里,到时他们付出再多努力也没用,殿下一人之命便足将他们的功德都抵消了。」 楚离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反倒不明白为何不能留在这里?」 天生阳刚富贵? 总结起来,不就是命硬的意思? 既然他命硬,又能克住他们那什么阴阳双煞,他直接留在这,不是正好助他们消除灾劫? 「世间万事万物,天道循环,一饮一啄一因一果,皆有定数,」他掀起眼皮,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楚离歌一眼,「是非黑白,并非只有非黑即白两种。」 「贫僧所观,殿下也是灵台清明心胸开窍之人,自是深明其中奥妙。」 楚离歌抿得笔直的唇角微微扯出一丝隐约弧度,那弧度看着美妙天成,却透出淡淡的讥讽意味。 这老和尚,好的坏的,都说全了。目的,就是要阻止他留在这。 楚帝眼见时机已到,立时对身后的禁军大统领蒙信使了个眼色。 蒙信便沉着脸,一板一眼的站到楚离歌跟前,拱手道,「离王殿下,请随卑职回去。」 楚离歌淡淡睨他一眼,没有反应。实则在心里暗暗评估,若他真与蒙信在此处动手的话,他能不能拿下这位从来不敢让人小觑的禁军大统领。 飞快的想了一会,结果他有些愤怒的发现,之前他为了尽快闯到皇穹殿,出手对付那些禁军时就使尽全力。 他眉头略略蹙起的一瞬,正好撞上楚帝掠来似非笑的目光。 那眼神,幽芒暗闪,却透着一种算计得逞的狐狸得意。 楚离歌心头咯噔一下,脑里灵光一闪,回过神后,冷漠的眸子也溢出几分更为冰冷的愤怒火光来。
第611章 出手无回 ()」 眼眸微垂,他暗下深吸口气,抬头,却凝目圆空大师,极冷淡平静的口吻道,「大师一定要记牢自己所说的。」 眉头一挑,楚帝当即冷声怒骂起来,「臭小子,怎么跟大师说话!」 当着他的面威胁圆空大师,这不是存心让他难堪。 楚离歌没有理会这个九五之尊的厉目与怒骂,而是深深看了眼满目慈悲的圆空大师,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楚帝皱了皱眉,只能无奈的给禁军大统领蒙信递了个眼色,蒙信随后疾步紧跟楚离歌走了。 因为楚离歌率领了上千长庚卫硬闯天坛,这是明晃晃的蔑视楚帝命令,叫嚣皇权,不罚他难以服众。 而楚帝也有心想狠狠打击一下这个只会惹他生气的儿子,他示意蒙信追上楚离歌,除了亲自押解楚离歌回离王府之外,还暗中下了命令让蒙信制住楚离歌武功。 免得在未来亲禁闭这一个月里,楚离歌再不听话的闹出什么让他颜面全失的事来。 楚离歌会肯听话乖乖离开天坛,一是惦量以自己功力大概没办短时间打赢蒙信;二是,慕晓枫的安危已经有圆空大师做保证;但是除了这些,蒙信若想下手压制他的武功,想了也是妄想。 蒙信将人顺利「护送」回离王府之后,果然没法再对他做任何再进一步的行动。 最后蒙信忐忑回去向楚帝復命时,楚帝似乎也十分理解蒙信的难处,除了脸色臭一点之外,竟然破天荒的并没有责骂蒙信半句。 就这样,在楚离歌半推半就下,被禁军大统领蒙信「押回」离王府,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软禁反省期。 凤栖宫,在壁灯摇曳下显得流光溢彩的大殿内。 皇后雍容华贵的端坐在凤座之中,在她的下首,李怀天毕恭毕敬绷直腰杆端正坐着。 「不知娘娘今天召臣进宫有何吩咐?」 「哥哥,」皇后半抬眼眸瞟了他一眼,冷艷脸庞依旧绷着,就是语气也不见得温和,「本宫确实有件要紧事需要你处理。」 李怀天微微倾身,十分恭敬的姿态,「娘娘请吩咐。」 「哥哥想必也知道,天坛如今的守卫比之前更森严了。」皇后意味不明的打量他一眼,似是闲聊感嘆的口吻,「就连离王府,也今非昔比。」 李怀天心头一动,看了看她,试探的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趁着楚离歌被软禁在府的时候,对天坛那边做什么手段? 「在皇穹殿困上十天半个月,身体不好的人受不住也是常事,」皇后仍旧没有明说,只模稜两可的口吻又冷淡道,「就像之前那样,不也有身体差的熬不住吗?」 「往后,这时间延长了一倍,身体弱些的还能不能继续承受得住,这可难说。」说罢,她意味深长的扫他一眼,却没有再明说什么。 李怀天心里一激灵,几乎立刻就明白她隐晦所指。 这确实是个好时机。 「娘娘,臣明白该怎么做了。」李怀天一激动,连声音都透了几分急切,「其心不诚,苍天难容。」 皇后那冷艷高贵的脸庞终于露了淡淡笑意,「哥哥去吧。」 李怀天站了起来,按捺住性子给她行了礼,这才转身大步离开凤栖宫。 惹怒上天,纵然再有人护着又如何? 慕府满门,这次绝对逃不掉。 就在慕晓枫被困在皇穹殿抄经文的日子,楚离歌也被软禁了起来。这个时候,之前已有了疫症先兆的江南一带,尤其是望江堤坝一带,似乎终于传来了爆发疫症的消息。 几日后,困在皇穹殿里的几人,终于又有人出现了身体不适的症状。不过,这次身体不适的并不是慕晓枫,而是一直照顾她的慕少轩。 但是,慕少轩并不敢表露出来,除了不想让慕晓枫为他担心之外,更不希望再次连累大家。 要知道,因为上次慕晓枫晕倒引来了楚离歌,也引来了楚帝,更引来了加倍的惩罚。 所以,此刻被困在皇穹殿抄经文的几人,心里面上都不约而同的对他们兄妹露了怨恨排斥。 慕晓枫为了不拖累大家,一直十分专注的抄写经文。大概慕少轩隐瞒得十分隐秘,慕晓枫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出他的不适,就连不时会露面巡察他们情况的圆空大师,似乎都没有发觉他们之中有谁身体熬不住。 但是,慕少轩这情况竟然透过守卫严密的禁军传到了外面。 当然,只是传进了金壁辉煌的凤栖宫而已。 「娘娘,事情大概成了,那个人已经开始出现衰弱之症。」冯嬷嬷一收到消息,立时便到皇后跟前报喜,「相信过不了几天,天神就该震怒了。」 皇后波澜不显的笑了笑,那浅淡笑纹只在她冷艷脸庞上一闪便过,「不到最后,不可大意。」 「娘娘说得是,奴婢就是这毛躁的性格,」冯嬷嬷跟着微笑附和,「奴婢还有的该向娘娘学习。」 皇后心情显然也不错,闻言,淡淡睨她一眼,冷艷脸庞竟也漾着浅浅笑意。 皇后口中所谓的最后关头,自然是最后面的日子,一切都按照预料的一样发展,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平静之后不平静的结果。 只不过,有些人面上平静,心里却踌躇满志的得意,似乎早料定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而有些人,面上惶惶,可内心却冷静沉着,不骄不躁的默默等着结果到来那天。 这一天,和谐的平静终于被一封密报打破了。 而这封密报,是来自千里之外,出自张工羽这个大将军之手的亲笔书信,直接八百里加急呈送御前。 因为是用火漆封住的密报,楚帝乍然看到这少见的最高级别保密传信方式,心里竟也瞬间起了忐忑不安。 一个眼神递出去,杜海立时疾步走向御书房门口,手脚利落的将门关了起来,而他本人就亲自在门边守着。 楚帝拆开火漆密报之前,竟犹豫了一下,闭着眼睛暗暗吸了口气,才将突然间紊乱起来的心神稳定下去。 再睁开眼睛,那双沉淀了岁月沧桑与磨砺的眼眸,除了幽深冷静坚定之外,再不见其他情绪。 拆开信封的动作很快,抽出密报的动作更是迅速。 「……太子惊现豫州凉州林州一带,秘密拜见当地大吏,事后曾有数车骑出入各大吏府邸,已证实车骑所运送之物,多为奇珍异宝……。」 「另,太子信物曾于豫州遗失。太子后遣人遍寻不获,暗命人另仿打造,臣无意拾获此物,始惊信此踪蹊跷,今特将此物附呈御前,请陛下甄别。」 「又,除太子早离皇陵辗转南楚富庶腹地秘会当地大吏外,太子府长史也同时在其他各地出没。」 「再,李大将军辖下南境诸军,近日亦有异动,借着剿灭匪患为由,不明显的小股小股往腹地移动。」 「诸迹可疑,末将心甚忧,请陛下圣断。」 密报后面,还另附了一张从京中悄悄运送出城的大批财物清单。当然,那些财物清单,并不是一次性如此显眼运送出去的。而是同样採取小股小股蚂蚁搬家的障眼法进行。 而这张清单上,很明显七拐八弯之后证据所指的人与王显有关。除了王显之外,当然也有户部侍郎的踪迹。 光是最后这一张清单,就足够让楚帝震怒一斑了。 若说这些偷偷运送出城的大批财物与这些人无关,王显还有那个户部侍郎何须遮遮掩掩? 他闭上眼睛,忍了又忍。但是,心中震怒实在压也压不下去。 「啪」暴怒下他用力一拍,若不是这御案是用上千年的金丝楠木所做,只怕这会也经不起他这重若千钧的一掌。 「胆大妄为,目无法纪,无法无天!」楚帝没有愤怒咆哮,可是他眼珠赤红外突的可怖模样,再加上他此刻极缓慢的语速一字一字从齿缝中挤出的字眼,便足可见他盛怒之深,痛恨之切。 远远守在门边的杜海,深深将脑袋埋了下去。帝王一怒,极可能眨眼间就是伏尸千里的血流飘杵。 他作为这宫中资深老人,自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要将「三不」的活命缄言深深贯彻血脉里,才能在皇宫一轮又一轮的清洗里存活下去。 这三不,便是不听不看不传。 而此刻,那封密报,很显然与当朝几方势力有关。 这事不但扯上太子,皇后,李家;还扯上其他派系……,这个时候一着不慎,谁的脑袋大概都没法再在脖子上结实长着。 杜海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多嘴发出一点多余声音的。 楚帝隐忍着重重拍了一掌之后,并没有再继续其他过激的暴怒行为。不过这之后,他倒是负手站了起来。 杜海低垂的眼角似乎隐约瞄见,楚帝转身面向书柜的时候,手里似乎握着一个小物件。 御书房里此刻光线并不特别明亮,可隔得远远的,杜海竟奇异的望见楚帝那只握着小物件的手背,青筋暴现。
第612章 馅饼砸头 ()」 楚帝面向书柜,似乎保持着同一个动作站了很久都没有动过,杜海静静望见,都觉得他姿势僵硬得让人难受。 又过了许久,他才动了动。打开书柜,从中抽出一本书籍,翻了翻,伸手抚了一下书页,随后又原位放了回去。 看着十分莫名其妙的平常动作,在楚帝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杜海却明显瞄见他脸色似染了层墨一样的黑。 张家是中立的,一向只忠于帝王,所以张工羽火漆密报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只不过,此事太过重大,即使可信程度十分高,楚帝也不会单凭他一面之词就下决断。 这件事,他要掌握主动掌握先机,但也要第一时间确定了再说。 他皱着眉头缓缓坐了下去,又沉默地想了一会,然后才执笔挥毫开始火速的写起密令来。 两刻钟后,便有数道密令接二连三从御书房发出。 除了向各路刺探虚实的,还有暗中直接调人前往皇陵的。 从京城出发,一路快马加鞭的话,赶到皇陵也不用一天功夫。密令发出的半个时辰后,便有一支暗龙卫伪装成普通百姓分开从各个城门出城。 他们的目标就是皇陵,他们手里奉诏的就是亲自去皇陵将太子秘密宣召回京一趟。 楚帝之所以要让他们秘密行事,一来是他贬太子去扫皇陵这一年之期未满,二来是不可大张旗鼓让人察觉出端睨,三来便是多少也有些顾忌皇后娘家的势力。 种种综合考虑之下,才将实力最强悍的一支护卫暗龙卫派出去。 这支护卫既然取名为暗龙卫,除了平日甚人公开出现人前之外,还是一支十分擅长藏匿行迹的护卫。从他们奉命出发,到终于抵达皇陵,太子的人都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所以,当其中一位摇身一变,变成内侍的模样进入皇陵给太子宣旨的时候,皇陵里面这才似引起大地震一般兵荒马乱一番。 「怎么办?怎么办?」 「为什么之前一点这方面的消息都没有收到?这是不是说明这里的事已经败露了?」 「就算现在再派人给他送信,短时间也赶不回来呀。我若是露面的话,会不会很快被人识穿露馅?」 皇陵里一间独立的宫室里,陈设十分简单,可那个急得不停走来走去的身影,远望还有几分太子的模样。但近看了,便会发觉这人与太子也仅仅是形似而已。 他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就什么都露馅了。 想来也是,太子纵然长期在皇后的光芒笼罩下,显得稍微平庸逊色一些。可那毕竟是一国储君,该有的气度教养可半分都不差。更何况,在没有皇后这座强有力的大靠山做背景之下,太子本身能力并不是真的差得那么让人惨不忍睹。 此刻,在宫室里的冒牌货,很显然连太子十分之一的皮毛都没学到。 连形似都没有,一听闻京城宫里来人,立时就慌得没了主意。 「殿下请镇定,一定要保持镇定。」旁边有人低声劝他,「消息是要给那位送的,不过在他赶回来之前,殿下一定不能自乱阵脚,最起码也得稳住他们才行。」 「若是让他们发觉异样,到时在外面的他有危险,你也活不了。不但是你,就是你的九族也休想逃得过。」 冒充储君这样的大罪,确实是灭九族都不为过。 留在这冒牌货面前的当然是个极擅心理揣测的人,软硬兼施,果然短短几句话劝说安抚,几乎立刻就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那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接见他们,先接了陛下的旨意再说。」那人又压着声音给他出主意,「横竖现在天晚,就算接了旨意,好歹也得歇一晚上等明天再启程回京復命。」 最起码,这样他们也能争取到一晚的缓冲时间。也许这一晚,他们就可以做很多事了。 太子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只能按照他提议的办了。 略略整妆之后,有些憔悴有些清瘦但精神尚可的太子,在一间同样算得上简陋的宫室里召见了那几名前来宣旨的内侍。 「奴才赵顺叩见太子殿下。」以赵公公为首,其他三人一同跪在了地上向太子行礼。 「赵公公是吧?」太子掀了下眼皮,态度倒不显得傲慢,「起来说话吧。」 「谢殿下。」 「众位风尘僕僕赶路,想必现在也累了,」太子自顾说着,眼角神色不明的掠了掠几句垂首的内侍,又道,「来人,好好安排几位公公,让他们先休息好了再说话。」 「谢殿下美意,」赵公公连忙出声急急表明来意,「不过奴才们是奉旨而来,还请殿下先接了陛下的旨意。」 太子皱了皱眉头,不悦的扫了他们一眼,见赵公公几人垂首而立,不过却是不卑不亢的坚持姿态。他似是无奈的哼哼,才道,「也罢,既然众位公公不累,那就先宣了父皇的旨意吧。」 赵公公立时恭敬道,「是,殿下。」 话落,立即手脚利索的拿出了圣旨,对着太子面无表情宣读起来。 太子见状,只得就地跪下听旨。 「……事情紧急,请太子听旨后速速秘密返京,钦此。」 太子接过圣旨之后,一脸困惑的看着赵公公,「请问赵公公,知不知道父皇突然紧急召本宫回京是为何事?」 赵公公露了抹标准微笑,不着痕迹略略退开一步才道,「殿下说笑了,陛下的旨意也说了,事关机密,奴才就是一个跑腿的,哪能做出乱窥国家机密这种忤逆之事。」 太子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皮,「是本宫一时激动失态了,还望公公莫要放在心上。」 赵公公立时谦恭道,「奴才这脑瓜有一点不好,就是跑的路多了以后,通常都不怎么记得住东西。」 这是暗示,他赶路乏了,太子接了旨意自该安排他们几人下去休息。 另外,也是卖太子一个人情,因为累了脑袋不记事,所以太子失态什么的他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太子若有所思的打量了赵公公一眼,随即挥挥手,让人安排他们几人下去休息了。 可是,待赵公公他们走后。太子回到先前的独立宫室,立时便颓然的坐了下来。 「完了完了,现在怎么办?真是紧急密召回京,本宫现在回是死路一条,不回也是死路一条,你倒是说说本宫该怎么办?」 与他一同回到这间独立宫室的太子府幕僚金水,此刻看见他这般慌张无措的模样,心里先起了几分鄙夷。垂眸默然想了一会,才缓缓道,「如今之计,只能暂时先拖一拖。」 「拖?」伪太子几乎立刻恼怒得跳起来,「你没看见这道密旨吗?看见这几个字没有?速速秘密返京!」 「难道拖得了一晚,还能拖上三五天不回去?」就算真拖下去,只怕没过几个时辰就惹得京城那位疑心了。 「殿下病了,暂时不宜舟车劳顿,这有何不可?」金水斜眼望去,神态十分冷静沉着,「况且这只是密旨。」 太子愣了愣,「金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刚才赵公公他们都已经见过我了,我有没有病他们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又烦躁的站了起来,「都是你,刚才非让我去见了他们。」 金水眉头极快地皱了皱,心里对这个冒牌货更加鄙夷。 「殿下不必着急,他们暂时不会多嘴说什么的。」 太子转不过弯来,只怔怔的茫然看着他,「你有什么办法赶紧说?」 「第一,先派人将陛下密召殿下回京的消息给他送去。」金水被留在皇陵协助这个冒牌货行事,自然是个稳妥可靠并且有能力的。只见他略一沉吟,就条理分明的安排了起来。 「第二,他没有消息传回来之前,殿下你暂且病着。」 「也就是让我一直病着拖住?」 金水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第三,殿下启程回京之前,那几位公公也得暂时留在这里。」 那刚刚才挨着半边屁股要坐下的太子又惊得弹了起来,「你疯了,别看那几个是太监,可他们是皇帝派来的人,我们怎么能够私自扣留?」 万一到时被查实,他脖子上就是再长多一颗脑袋也不够砍。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深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贪那几两银子,就煳里煳涂跟他们到这来。 以为真是装模作样露个脸就行,天天还有好吃好喝的还有银子拿……。 他就该早点想明白,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什么时候能轮得到他。就算真有馅饼,砸到他头上大概也变成陷阱了。 伪太子正满心悔恨的时候,金水已经不理睬他,直接就低声的下了几条命令。 那几位公公既然一路快马加鞭赶路而来,为了驱乏少不得要喝些酒。所以这一喝,喝得高些睡得久些,也是人之常情。 若因为这个,耽误了行程,那更是再合理的事情不过了。 由于太子在几位公公到来之前已经病了,所以一时半会不能立刻按照旨意启程回京,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一切安排妥当,金水只能惶惶的等着太子回信。 只可惜,金水再能干,他也只是一个幕僚。他的眼光与见识,决定了他的处理方式都带有局限性。 皇陵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赵公公他们几人当中,还有皇帝最高级别的隐蔽护卫在其中。 那个人混进皇陵的唯一目的,就是确认太子身份。 一个人,面貌可以相似。但是气质与行事细节还有教养学识等等,这些潜移默化的东西,别人是学不来的。就算模仿,短时间可能模仿个大体,煳弄一下不熟悉的人还行,一旦在熟悉的人面前,只怕模仿得越多,这破绽便露得越多。 想也知道,既然混在内侍当中的暗龙卫是专门来识别真假太子的,又怎么可能事前没详细做一番功夫。 识穿了在皇陵里的人是假太子之后,消息在第一时间就送了出去。 所以,接下来金水安排他们醉酒沉睡拖时间,这完全就是多余的挣扎。 消息传回京城传到楚帝跟前,楚帝一张冷峻的脸,几乎立刻就似笼了满天乌云一样。低沉,压抑,强大沉闷的气势几乎令所有人都窒息。 如果不是被点名,谁都下意识对楚帝退避三舍,谁都不愿意这时候凑到近前当炮灰。 也幸好,楚帝收到消息的时候是在御书房,除了几位重臣外,并没有其他大臣在。 楚帝这勐烈的颱风尾扫过,这些重臣除了心惊胆颤之外,就是觉得自己很无辜。 「你们,都退了吧。」 楚帝心情暴怒,不过事情没处理好之前,倒还能很好的抑制着,并没有对眼前几位重臣做出迁怒的事情来。 「臣等告退。」 一众重臣立时争先恐后的施礼,然后逃也似的退出了御书房。 可是,待那厚重门扉再底关上,楚帝将自己往暗影里一缩,身心都在瞬间露了种颓然无奈的倦怠之态。 「手足相践父子相残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可避免。」他跌坐在御案后,失神的低声喃喃,「可见这把金光灿灿的龙椅,无论何时,它的诱惑力都不会减退。」 可是太子,他从小当储君培养的儿子,竟然真走出这一步,这既让他痛心又愤怒。 当然,对于这一点,他反倒不觉得怎么意外。 在确认今天这个消息之前,他还没有确定自己非要废储再立不可。甚至,他还想过,只要将皇后母族的势力拔除大半,将来他百年之后,倒也可以将南楚交到太子手里。 毕竟这个儿子从小受到的教育,显然比别的皇子更全面。而这个儿子,就资质而言,并不比其他人差。 他唯一不喜的,就是这个儿子身后那个强势的女人与强大的母族。 南楚是他楚家的天下,他怎么能容许别人染指。 可是,今天这个消息,反倒令他彻底下定决心了。 「也罢,朕的儿子那么多,有能力治国的也不止那一个。」他就废了那个又如何。
第613章 狭路相逢 ()」 既然他们自取灭亡,也怪不得别人不仁。 楚帝捏了捏眉心,慢慢绷直身躯,威严冷酷的声音沉沉响在空中,「暗龙卫首领何在?」 「属下在。」一条几乎淡得看不清的人影忽然单膝跪在楚帝跟前,「请主上吩咐。」 楚帝垂眸看他,冷峻的脸庞上,那神态竟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冷沉,「按照上面所示,将人给朕带回来。」 那人影接过他抛来的密旨,极为利索的应了一声,眨眼,御书房又再度恢復平静。 夜色,很快将大地完全笼罩。 这一夜,京城似乎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天一黑,这座繁华的城市也渐渐随着夜色而归于平静。 可这如墨覆盖下的黑夜,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数条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无声无息掠行于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转瞬出了城门,奔进更浓的夜色里。 天坛最中心的皇穹殿里,本该闭着眼睛沉睡的慕晓枫,却似忽然心有所感一样,在黑暗中静静睁开了明亮流澈的眼睛。 那双本就澄亮得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在黑暗更显得光芒熠熠耀目。 她睁开眼睛并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就这样仰望着漆黑的殿顶,唇畔缓缓噙出极为浅淡的笑意。那抹淡淡温软笑意衬着漆黑中闪闪发亮那双眸子,竟将她模煳轮廓描画出惊心动魄的绝美弧度。 只不过可惜的是,这样自信流漾的明艷容光,谁都看不见。 她勾着唇角,心中落下浅浅嘆息。 一切,都朝命定的轨迹发展了。 今晚之后,谁,都不能再逆转命运转动的齿轮。 直接受命于楚帝的暗龙卫,一共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其中,派去皇陵确认太子身份真假的暗龙卫属于玄字级别。而由暗龙卫最高首领亲自率领出城的,则是最高级别的天字一级。 灰青交加的鱼肚白,缓缓划天际黑幕翻开了新的一天。 暗龙卫首领所率的天字龙卫,几经奔掠之后,终于在一天一夜之后到达预定地点。 他们稍经休憩补充体力之后,又迎来了新一轮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夜色。 此刻,禹城一座三进宅子的后门附近,有一条交通便利的小巷。巷子两旁,除了高低起伏的屋顶,便是浓密相近的树木。 今夜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除了挂在后门屋檐下随风摆动的一盏灯笼外,四周寂静而漆黑。 本来紧紧关闭的门扉,忽然打开了。 很显然这后门经常打开,门轴十分光滑,即使在这样寂静的深夜打开门扉,没有发出一丝嘎耳的响声来。 一盏精美的八角宫灯自门内递了出来,晕黄的灯火将门外的石阶映照得明晰而暖和。 一顶寻常的青布软轿随后从里面抬了出来,这是两人抬的轿子,从后门出来并不显得仄窄。 软轿出了后门之后,那门扉很快再度关上。 轿夫抬着轿子往巷子北端而去,他们轻盈的足音踩在巷子里,并不会惊扰到旁人。 但是,这样轻盈的足音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突然飘到巷子正中的黑影堵得戛然而止。 黑夜里,两道逼人寒芒一闪,轿夫只觉心头一寒,眨眼,就见一道如山黑影矗立面前。 而刚才在黑暗中划出寒芒的武器,竟然是一把并不长的分叉剑,此刻正正指着他咽喉。 不,不是指着他咽喉,那把奇怪的剑,更似一把张开嘴巴欲将他脖子绞断的剪刀。 「停下。」冰冷的声音,跟这黑夜一样的冰冷没有温度。 除了堵在前面的黑影,后面也同时有一道黑影堵住。 当然,冷酷无情命令的语气,只需前面的人发出便够了。堵在轿子后面的黑影,同样也如一座巍峨矗立的大山一样,横着一把弯刀不动声色盯住轿子。 前后夹击,在这狭窄的巷子里,轿夫只能将轿子停下。 不过,站在前面那黑影在看见他们将轿子停下里,冰冷得没有一分温度的眼睛里,竟然在黑暗中划过淡淡惊讶。 如此突然的情况下,这轿子竟然停得盘如磐石,连一丝震动都没有。由此可见,这两名轿夫,并不是普通的轿夫。 「殿下,请下轿。」 开口的,仍然是站在轿子前面的黑影,他的分叉剑仍旧张着口子对准轿夫的脖子,不过他那双鹰隼一样冷酷锐利的眼睛,却似穿透黑暗穿过轿夫直抵轿子里面的人。 「阁下何人?何故深夜在此堵住我?」面对黑影强大压迫的杀气,轿子里面的人仍旧没有露面,便是这淡淡的声音,除了透出几分不耐不悦之外,也没有露半丝惊慌惶恐。 「殿下,请下轿。」黑影完全没有理会轿中人凌厉不悦的质问,只机械的不带丝毫温度重复着同样的话。 轿中人恼怒的哼了哼,忽然决绝凌厉一声低喝,「动手。」 那两名看似被黑影完全制住的轿夫,在这一声低喝之后,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游鱼一般诡异扭曲的姿势避开了黑影利刃所挟。 避开的同时,竟然还能使出更刁钻凌厉的杀着直逼两道黑影。 轿中人听着外面兵器交击的声音,似是抿着唇,发出了满满自信的冷笑声,仿佛还冷哼一句,「不自量力。」 那两名轿夫与两道黑影交上手,竟然在片刻之间就反败为胜将局面完全扭转。 在他们游刃有余的缠斗之中,忽然一道不太明显的哨声从黑夜中传了出去。 没过多久,竟然有数道身手矫健的身影从巷子静止起伏的屋顶掠来。这些黑影,有的加入战团当中,更多的则是护着轿子。另外,又有两人顶替原本的轿夫,在混乱中抬起青布软轿继续前行。 眼看着,这顶青布软轿便要远离战斗圈中,离开这巷子。 这时,空中却又忽然响起奇异的声音。 于是,原本对轿夫有利的局面,眨眼间就被后面扑来的几道黑影打乱。 这一次,双方势均力敌,竟混战许久也没有分出输赢。 不过很显然的是,双方都不想将动静闹大,双方都不愿意惊动到附近的人,这两伙人竟然从巷子一路混战着,且战且退的离开了巷子。 然而,到了更开阔的地方,那顶青布软轿终于又被最先的黑影包围了起来。 「殿下,请下轿。」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冷更严酷,而他指向轿子的剑尖,此刻更贯满了让人心惊的杀气。 声落,杀气激盪,竟将轿子前面的帘子逼得摇晃不止。 然而,即使面对如此凌厉逼迫的激盪杀气,轿中人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没有任何声响与动静,甚至连先前的气息都不存在。 没有气息? 那拿剑散发着骇人杀气的黑影一惊,手腕一挑,一道疾劲飞过去将帘子整齐划断。 「空的?」 黑暗中,他脸色骇然一变,随即往仍旧在激战中的同伴打了个手势,然后是决然又铿锵的一声,「撤!」 这群人出现得突然,撤退的时候更加干净利落,丝毫也没有拖泥带水。 一声撤之后,不管是还在与他人交手的还是旁观的,都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转眼间,所有人便撤得干干净净。 若不是地面还残留有刚才激战留下的些许血迹与削落的衣物,眼前还留在原地这些人大概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 「这些什么人?来无影去无踪?身份不明痕迹不留……」太可怕了。 然而,这声带着恐惧的呢喃却似魔音一样,低沉而极快似是没有痕迹却牢牢的烙在其他人心里。 天色,很快再度明亮起来。 禹城繁华中心处,一座不算气派的宅子大厅里,气氛却有些低迷凝重。 「主子,属下无能,查不到昨夜突然袭击的是什么人。」 宅子的大厅里,一个侍卫首领模样的人低着头,一脸惭愧的向上首那气度尊贵的人禀报。 「啪!」一声沉闷声响,惊得厅中人都不自禁的心头缩了缩。 「没用的废物。」太子恼怒的扫了他一眼,一张俊脸却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禹城整座城的城防都在我们控制之下,竟连什么时候潜入一批高手都不知道?」 被训斥的首领除了低头,扯嘴角外,只能沉默的耷拉着脑袋听训。 既然是高手,普通的城防士兵又如何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不过这话,侍卫首领只能在心里转转。在太子怒火中烧的时候,他最好不要做出捊虎鬚的愚蠢之举来。 太子骂了几句便住了口,大概也明白其中难处。 沉默了一会,才皱着眉头冷冷掠向侍卫首领,「如今看来,我的行迹已然暴露。」 他顿了顿,目光变幻一会,似是做了某种决定,才又道,「你想办法将昨夜那批人引出禹城。」 那侍卫首领显然也想到了什么,闻言,先是惊了惊,随后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不贊同道,「主子,既然行迹已然暴露,再留在这里只怕处境会更加危险。」 「废话,我当然知道处境可能更加危险,」太子一声不悦冷哼,却再度不容质疑的口吻吩咐道,「我不是让你想办法将他们引出禹城吗?」 他的事情还未完成,这时候绝不能半途而废。
第614章 死或做自己 ()」 可惜,拥有雄心壮志的太子此刻还不知道,其实无论他做得再多,最后也是罔然。 侍卫首领知道自己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只能听从太子命令想办法引开那些可怕的黑影们。 转移目标的行动很快就开始了,因为时间短,行动自然是仓促多漏洞与破绽的。 不过,越是仓促反而越显得这行动真实可信。那些似乎突然在禹城冒出来的黑影们,果然被这次破绽百出的行动成功引出了禹城外。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侍卫首领临天黑才悄悄摸返禹城。 「殿下,属下已经将事情办妥。」就在一座不算气派的宅子正厅里,侍卫首领心里仍有些不安,只好硬着头皮再三规劝太子,「不过属下不敢保证他们什么时候会识破,主子不如还是赶紧离开禹城吧。」 「行了,」太子冷眼扫去,随后不耐的打断他,「你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其他事你少管。」 这是在警告侍卫首领,别仗着对谁好的名义就越权过界管不该管的。 侍卫首领心底一寒,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要再劝的,可见太子已经沉下脸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他只好将反覆斟酌的话又吞了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似乎就从外面院子传来了极为冰冷的话,「殿下,请出来。」 太子一惊,侍卫首领则心头大震,他本来一手按住剑柄就准备掠出去,不过眼角瞥见太子,他脚步又立时顿住,而改为高声冷喝,「阁下何人?为何擅闯民居?」 外面的人并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沉默了一会,那冰冷的声音才又冷冷响了起来,「我等奉圣上密令,前来请殿下回京。」 虽然他这句话没有直接表明身份,但在这南楚境内,能被称为「圣上」的,只有一人而已。所以这些人的身份,可以说立刻就不言而喻了。 这句话的「请」,只怕也不是简单普通的请求。外面四周本来守卫森严,可是他们在屋子里却没有听到丝毫兵戟相向的声音,这只能说明他们的人在瞬间就被人无声无息的控制住了。 这是多么强大可怕的力量。 眼下这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强行押解更为确切些。 太子想到押解二字,浑身就禁不住一阵恐惧的痉挛。 如果今天他真出了这门,被这批人押解回京,只怕他这辈子就完定了。 正在犹豫不定间,外面又响起了那道冷酷之极的声音,「殿下请吧。」 「你们找错人了,我只是个普通商人,不是你们口中要找的什么殿下。」沉默片刻之后,太子不再犹豫,既然做了决定放手一搏,心中畏惧反倒登时消退。 外面沉默了一会,那冷酷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冷漠之极又平常之极的口吻,「既然如此,那么你也不必再活着了。」 这一句话虽然带着目空一切的傲慢,但因这语调本来说得平淡无奇,第一时间并不曾让人觉得害怕,可是待回过神之后体会到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几乎所有人都立刻从心底冒出毛骨悚然之感。 依这意思,竟然是逼太子做二选一的抉择。 要么承认自己是太子,然后乖乖跟他回京;要么否认自己身份,然后直接等着被灭口。 这句话,若是换成别人来说,太子一定会对这人的狂妄嗤之以鼻。但是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酷气息的男人,如此平静索然的说出这句话,太子非但没有觉得他妄自尊大不自量力,反而瞬间觉得浑身似被冰水浸透一般的寒颤不停。 虽然此刻太子还在屋子里,他并没有真正看到那个声音冷酷的男人。可是,光是听着这冷冰冰的声音,他就能在脑子里自动想像出那么一个人来。 随着这句话落下,四周仿佛在无声无息之间便被无边的冰冷杀气漫染。 太子甚至,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的近。那种来自地狱的森冷腐朽死亡气息,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已漫过他眉额蜿蜒至心胸,将他整个人都淹没深渊里。 不用怀疑,这个男人绝对有这样强大的实力。 太子突然醒悟,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他一定说到做到。 不承认自己是太子,唯有赴死一途! 这个冰冷的认知,令太子心中恐惧又深了一层,身上寒意似乎更在瞬间寸寸侵染到骨髓深处。 太子心头颤了颤,在外头强大的杀气压迫下,他上下齿关竟然无意识的打起寒颤来。 可是,谋反被押解回京一样是死罪。 就算宫里还有他那个强势的母后在,他也没有把握保证她一定能救下自己性命。 而且即使退一步说,她能保住他性命,只怕从此以后,他也与皇位绝缘,甚至一辈子就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度过。他无法想像,那种非人的日子要怎么活下去。 太子在犹豫,是现在放手一搏还是束手就擒,等待他日东山再起。 这是他的宅子,里里外外全是他的人。而且,当初选这座宅子做据点的时候,也充分考虑到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有着极佳的地理优势。可退可守,还可以让人正面迎敌吸引注意力,而他从侧面悄悄离开……。 「我耐心有限,」就在太子犹豫不定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那冷酷得让人心底发寒的声音,「我再给殿下一刻钟,殿下是选择做自己还是做别人,你在这一刻钟里好好想清楚。」 太子除了惯性的在皇后面前找不到自信抬不起头之外,在别人面前甚少这般灰头土脸的被人要胁着吃瘪。 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与高傲自尊,都让他在此刻觉得无比恼火。可是,一会之后,他就什么气势都摆不出来了。 因为外面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但是自留了话给他考虑一刻钟之后,太子却觉得自己周围那冷酷到骨子里的气势瞬间有增无减。 光是一个人就能造成如此令人心理压迫的气势,太子实在难以想像,对方究竟是怎样的高手,又一共来了多少人。 他甚至怀疑,只要自己真否定了太子这层身份,说不定连门口都迈不出去就直接在这里变成一具死尸。 这强大令人惊骇的气势,无声无息之间就能压迫得让人斗志全消。他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要说太子原本对自己的部署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的得意,可现在被这无声却无处不在的冷酷气势一压迫,这心志几乎立刻就被夺了。 这一刻,他哪里还有自信自己那些人,没全部被外面的强大对手清理掉。 默然想了想,太子终于颓然重重跌坐椅子里,扯着嘴角硬挤了抹无奈苦笑,「罢了,殿下就殿下吧。」 起码眼前还能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人还在,其他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他不甘的咬了咬牙,又在屋子里默默嘆息一会,眼看一刻钟的考虑之期立刻便到,他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迈向院子。 出到前院,太子在走廊下望见那个人——那个清瘦却不瘦弱的男人,登时心头就发懵了。 那男人一袭寻常乌衣,靠近院中的樟树挺拔笔直的负手伫立。远远望去似一座难以逾越的冰山一样,一双沉黑锐利的眼睛无意掠来,浑身散发的迥然气势便压迫得你透不过来气。 可再看,那挺拔的身影又更似一柄出鞘的锋利宝剑,略一转目,那冰凉凌厉的寒意便令人生出不寒而慄之感。 然而更近一步,又让人觉得那更似无形的寒风,就这么恆定的负手站着,便似隐隐扑面的劲风。无声无息之中,就将你整个人都沉浸在他冷酷的气息里。 只是短短的一个眼神交汇,太子便已惊出一身冷汗来。 心有所惧,脚步便下意识的缓滞下来。 院中那清瘦的乌衣男人似乎终于发现太子已经走出来一样,缓缓转过身去,平淡无奇的扫了眼太子,太子被那幽沉无形的目光触及,心里却再度起了不同的奇异感觉。 再没有刚才的凌厉冰冷,只是淡然平和中微带戒备,就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而已。 太子这才暗中松了口长气,背后粘溚的冷汗终于在这口长气下痛快淋漓的滚落下来。 「殿下请上车。」那人回头望了太子一眼,竟然没有第二句话,直接就面无表情的打一个请的手势让太子上去。 太子这才发觉,院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一辆马车。 马车很普通,一点奢华的感觉都找不出来。 「阁下……」太子打量的目光从马车转到那清瘦男人身上,正想不坠身份的询问什么。 那人语速不快,却似漠漠一扫就能看穿太子心思一样,直接开口打断他,继续又是不紧不慢却也毫无半分恭敬之意的语调重复,「殿下,请上车。」 太子自知从他选择走出屋子到这院里见这个人开始,他就已经变相成了阶下囚,此刻在这个人面前就算他还想拿出一国储君的气势端端架子,却悲哀地发现在这个人无形却强大的气势之下,他根本一点架子也摆不出来。 末了,只能悻悻的住嘴,努力保留最后一点储君的气势与尊严走向院中的马车。 从廊下走到院中的马车,不过短短二三十米的距离,太子却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跳出来一样。 一步一步的,走得缓慢而小心翼翼。 差不多走到那辆马车,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他理解错误,眼前这个气势强大的清瘦乌衣男人并不是父皇派来的……,那么他踏上这辆马车之后的命运又会如何?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昙花一现般闪过而已。 除了自己的父皇,他想像不出还有谁能培养出如此优秀高大的杀手来。 这种人,气息收敛自如。不想让人察觉到存在的时候,就如你身边的空气一样的自然。可想让你意识到他的存在时,就如如同一座压迫得你透不过来气的大山一样矗立在你心里。 他恍惚曾听过这样的传言,说是每一代的帝王都有一支只属于帝王的秘密护卫。 那支谜样护卫的存在,除了帝王之外,从来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面目,更没有人知道它以什么方式存在。 太子还记得当初听闻这个传言的时候,还十分不屑的嗤之以鼻。可如今亲眼看见这样一个就如普通百姓一样的男人后,他忽然对传言百分百相信了。 不但相信,他心里甚至还生出奇怪的感觉。就是觉得真实中那支只属于帝王只有帝王才知道的谜样护卫,或许它的力量比传言更神秘更强大。 以往他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遗憾,遗憾自己未成为这个国家唯一的主人时无缘得见那支传言中无比厉害的护卫。 可如今,他亲眼得见了,却无比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看见。 怀着复杂得难以言喻的心情,太子似笑似哭般变幻着神情,绷着身子一步步走向马车。 然而,就在他弯腰钻进马车的一霎,忽然一道无形无声的劲风轻柔得如同空气般袭向他腰部。 他顺势坐进了马车里,可是刚才似乎错觉有什么骚动过自己腰际的地方,此际已经没有任何异样感受。 太子忐忑又紧张的闭着眼睛,靠住车壁惶惶坐好。 没有一句话,随即马车便启动了。 直至离开禹城,马车往不繁华也算不上荒凉的城镇走去,太子才渐渐察觉到身体不对劲。 他自幼习武,多年来还是一直由名师教导,所以他的身手也算不错。 可是此刻,在他感觉自己身体不对劲之后,他试图运功活动一下,这才迟钝的发觉自己一身武功都已被禁锢。 太子心下骇然,不过他并没有急着惊慌或发怒。而是按捺着心慌,努力让自己镇定的回想,到底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又是如何在不动声色之间发生的。 默默想了一会,他才终于想起自己初登马车时那一缕自然又古怪的劲风。 「是你?你为什么要禁锢我的武功?」
第615章 送礼的来了 ()」 太子知道外面明着护送他的,还是他本来的人马。可是他心里更清楚,那支只隶属于帝王的异常强大隐形谜样护卫,也一定在暗中随行。 这句带着愤怒质问的话,自然是针对他之前唯一见过的那个清瘦乌衣男人。 马车不徐不疾的行走在官道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普通平凡平淡。 可是太子这句质问吼出来,却将这表面和谐的平静假象打破了。一众随行人员似乎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许是受到他们气氛感染,就连路边的落叶都随风飞舞盘旋空中,并且越旋越急还发出类似人哭泣的呜咽声。 各种突如其来的声音掺杂一起,越发让人觉得气氛空前紧张。 过了好一会,就在太子泄气以为没有人会回答他的愤怒时,那冷酷得犹如从地狱底下冒出来的声音竟然奇异的响在耳畔,「是防备,也是保护。」 乍然听闻这冷酷的声音,太子瞬间惊得毛骨悚然几乎一骨碌滚了下去,待他定了定神,转念一想却又怔了起来。 再想多一会,才明白这听似自相矛盾的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自嘲的失笑起来,「对,原来是防备着我逃跑才禁锢我的武功;又是为了更方便保住我,才禁锢我的武功。」 没有人理会太子的不甘与自嘲,马车继续不紧不慢的往京城方向走着。 正如那清乌衣男人所说,为了防备兼保护太子,他们选择的路线,自不能跟来时一样,速度当然更不能与来时相提并论了。 虽说太子私自离开皇陵的事属秘密,可谁又敢保证这秘密不会曝光?谁又敢保证别人不会一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若是太子的对手一路沿途设伏,只怕暗龙卫这些人,也要吃不消。 为了最大限度保证太子安全,也为了最大程度的杜绝太子逃跑的可能,他们回京选的路线,要求便高了许多。 不能往太过热闹的,也不能往太过偏僻的。 不能往地形太过复杂的,也不能往太过简单的走。 而且,按照楚帝的意思,他们是要一路秘密将太子押解回京。起码到目前为止,明面上,并没有人知道太子已经离开皇陵。 总而言之,他们这一路就是都要选中庸的路线来走。 这样一来,时间自然比暗龙卫他们赶去禹城时所花费要多得多。 这一天,眼看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黑,不过暗龙卫首领早已经暗中命人传令下去,他们就在前面的小城上休息一晚,待明日天亮再启程。 这是太子第一次在一个小城投宿,他从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就算被楚帝罚去皇陵,也不曾在物质上受过什么苦。 如今踏进这小城据说还不错的客栈,竟然发觉里面什么都似乎散发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当即就黑了脸,转身就要摔门而走。 「宸公子想去哪?」 太子心头一震,因为迎面走来的,正是他先前只见过一面那个清瘦乌衣男人。 那男人很淡然的态度,眼角瞟他一眼,然后目不斜视的越过他,自门口走进了客栈大堂,只继续轻飘飘道,「再往前八十里,都是山林,里面不但方便藏人,更方便藏野兽,尤其是体型巨大的兇勐野兽。」 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人再劝太子,可太子往外迈的脚步生生顿住,然后再无比僵硬的姿势转过身,回头愤愤走进客栈。 时间倒回到暗龙卫一行第一次在巷子与太子相遇的夜里,那个晚上,凤栖宫也同样不太平。 当然,这不太平并不是有人胆敢闯进禁宫刺杀皇后。 而是,皇后这个时候才终于收到不太确定的消息,猜测着楚帝可能已经在一天一夜之前就已经暗中派人前往某地围堵太子。 「他的行迹,怎么就暴露了?」皇后本就常年不苟言笑,一张冷艷的脸经年累月的板着,谁瞧见都会先从心里生出几分深深畏惧来。 这会她蹙起两道柳眉,更让她冷艷无双的脸庞显得冰冷难以亲近。 「娘娘,皇陵那边并没有露了什么端睨的消息传出来。」冯嬷嬷熟知皇后的脾气,这会回话都不自觉的小心翼翼放轻声音。 皇后冷淡的睨她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冯嬷嬷瞄见她那眼神,心里立时咯噔一下,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时候竟然还说错话。 可是皇后不发话,她自然不敢自作主张。 皇后撑着额头思忖了好一会,才缓缓道,「给哥哥送信,让他告诫东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坠入圈套。」 她计划的事情如此周详,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出错? 她得好好想想,后续的事该如何修改弥补才行。 冯嬷嬷想了想,才试探的问道,「娘娘,那殿下那边?」 虽说消息还不能确定,可若是楚帝已经起疑,只怕这事迟早会变成确定的,娘娘该早做打算才是。 「暂时静观其变不用理会,」皇后半垂凤眸,然冷艷眉宇间浮动的依旧是不容质疑的满满自信。她冷笑一声,似乎自语道,「再怎么样,他都得顾忌本宫。」 冯嬷嬷朝她福了福身,之后才出去给李怀天送信。 皇后按兵不动的原因之一,她还在等着看天坛那边的结果。 还有一天,那边的一切都该有结果了。她相信这个结果一旦变成现实,太子会安全的,她的一切努力也会有丰厚回报。 「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会受到天谴,天命不可违……。」她在流光溢彩的大殿喃喃低语,没有人近前侍奉,远远侍立的宫女只隐约望见她嘴唇颤动,却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下毒这样的小把戏,既容易让别人捉到把柄暴露自己,又没有半分智谋含量,皇后一般情况下都极不屑使用这样的招数。 再加上天坛里面,现在还有德高望重的圆空大师亲自监守,谁会傻到在他面前下毒害人。 她要做的,就是等待而已,花上一点点耐心静静等待,她要的结果自然会来。 这一晚,就在平静与不平静中漫漫无声里过去了。 翌日天色放亮,圆空大师亲自检查过慕晓枫他们几人所抄的经文后,确认合格无误,大伙又虔诚的跪拜祈祷一番,再将经文在吉时焚烧完毕,这件渡劫消灾的事终于圆满告一段落了。 「什么?你说他们——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的各自回府了?」素来只会端着雍容疏淡笑容高高在上面孔睥睨众生的皇后,第一次人前失态的大吼出来。 「冯嬷嬷,你确定这消息没有弄错?他们所有人真的平安无事回去了?」 「打听清楚昨晚皇穹殿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们、他们怎么会这样?」 「娘娘,」冯嬷嬷虽然不忍心看她谋算落空的失望模样,可是这会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奴婢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打听清楚了,昨天晚上皇穹殿里确实发生了一些异样,但是最后在圆空大师及时援手下,一切都平安渡过了。」 「圆空?」皇后怔了一下,她皱着眉头慢慢回復冷静,「是他最后坏事?」 「那个老秃驴,他怎么可以在最后关头坏本宫的大事。」 「娘娘,」冯嬷嬷吓得赶紧跑近皇后身边,不过她可没胆量伸手去捂皇后嘴巴,只得哀求的看着皇后,低声劝道,「圆空大师受人敬重,出了名的慈悲为怀。」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皇后千万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发怒口误,再骂那老和尚了。 就算心里再恨,也别忘了众怒难犯。 皇后只得恨恨的住口,可是心里念头转了几转,却始终想不明白那个老秃驴为何要出尔反尔坏她的事。 那个老秃驴,明明答应了她不会出手多管闲事,以报当年她父母对他的一饭之恩。 想不到,这个受人敬重的老秃驴,也会空口白牙说大话失信于她。 想到这里,皇后心里更加大恨。 如今这头失算,另外的事情就要再作其他打算了。 本来慕晓枫他们几人一死,楚离歌那个孽种立时便没了依仗。那个孽种命不久矣,那个老男人再霸着那个位置也坐不长久。 只要时机一到,太子再以为父求药的慈孝面目回来,皇位自然就是太子这个南楚储君的囊中之物。 如今真真可恨,全盘筹谋都被圆空这个老秃驴打乱了。 皇后急着费心思想对策去补救的时候,慕晓枫回到府里也没有闲着。 李凭澜那个老妖婆,胃口倒是够大,想一口气将他们所有人一锅端?那个女人事前也不先摸摸自己的肚子,一口吞那么多下去也不怕撑死。 想利用她哥哥体质对某种墨砚易过敏的事,弄一场天谴神罚将他们所有人困在皇穹殿一网打尽? 只可惜,纵然皇后娘娘精明一世,也有煳涂一时的时候。 圆空大师的身份,皇后娘娘事先没有掘地三尺刨根问底,居然就敢相信了! 她只能说,过度自信的人总有栽跟头的时候。 「冷玥,我记得很快就到各部属前来朝贺的日子了吧?」才回到枫林居,慕晓枫在花厅一坐下,立刻就低头奋笔疾书。
第616章 好,以身相许 ()」 待停下手来,又吹了吹墨迹,慕晓枫这才抬眸瞟了眼边上那融合了冷硬与纤长线条的冰冷少女。 冷玥轻轻掠了眼她手里的墨迹未干的纸张,淡淡回道,「小姐记性一向很好。」 「唿赤部来使赫连诺,如今已经在来朝的路上了。」 慕晓枫将纸张折好塞进信封,明亮狡黠的眸子转了转,然后才笑道,「已经来了就好,你替我问问他;嗯……就说我有份大礼提前送给他,问他敢不敢收。」 冷玥看了她一眼,心里忽生出深深的无奈来。 小姐这性子,有时候真让人难以捉摸。 时而天真狡黠,时而聪慧温软,时而睚眦必报……!可最重要一点,就是基本不肯听劝。在天坛受了那么多天罪,回来怎么还不肯好好休息。 想到这里,冷玥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气。 「你这女人。」忽然一声冷淡又微含恼意的声音凭空横入,冷玥平静的眼睛波纹骤起,眼神也随即一亮,就见一道风华潋滟的身影趟着明媚的阳光踏进花厅来。 「身体还没好。」楚离歌在她旁边坐下,不由分说给冷玥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就是让冷玥哪凉快哪待着去,「哪来的闲心。」 虽然冷玥也十分乐意接受他这个「嫌弃」的眼神,可是,她不会因为心里乐意就忘记自己本份。 她的主子,现在不是他,而是他旁边那笑意晏晏的狡黠少女。 所以,冷玥十分有眼色的低着头,双眼只盯着自己衣角。 慕晓枫有些闷闷的瞪他一眼,「殿下,不要入戏太深。」她在皇穹殿里的事,明明是装的,好不好。 什么装的假的? 他一怒为红颜闯天坛可真得不能再真。 楚离歌淡淡掠她一眼,更冷淡平静的口吻道,「救命之恩。」 慕晓枫瞪直了眼,呆呆看着他,「啊?」 还忤在旁边的冷玥看得心情郁卒,小姐在殿下面前怎么突然变笨了,殿下明明就是暗示小姐要知恩图报。 哦……不对,是她变笨了。小姐就是看出殿下不怀好意,才故意装傻! 冷玥低垂的眼角又悄悄瞥了过去,这两人——果然不愧天生一对。 对于她的装傻充楞,楚离歌一点也不恼,仍旧冷淡的口吻,又不冷不热的重复,「救命之恩。」 慕晓枫对上他似笑非笑却充满暗示的幽深眼眸,终于定力不足的败下阵——略略偏开头去,嘴上却仍旧不肯妥协,「我知道,救命之恩嘛。」 她浅浅笑着,尾音拖得特别长,她的声音本就透着软糯娇俏的动听味道,这一拖长,让人听着分外有种她在对你撒娇的意味。 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对他撒娇的离王殿下,竟在她明亮闪闪的眸子下有一瞬失神。 而就在他失神的瞬间,边上木桩一样忤着的冷玥竟然已经闪了出去,一会又闪了进来。 不过,她再进来时,手里却多了一桶凉水。 慕晓枫这才眉开眼笑的又接着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罢,她还一本正经甚是严肃的模样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敛了笑意才道,「我晓得。」 话音未落,她眼神往冷玥一飘,冷玥便将那桶凉水举起作势要往楚离歌身上泼。 「女人!」从来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离王殿下,果然十分成功的被笑眯眯的慕大小姐如此独特的报恩方式给刺激得几近失态,「你真敢。」 小样,威胁姑娘我! 慕晓枫眼睛眯了眯,毫不犹豫的给冷玥打手势。 看我敢不敢! 慕晓枫当然敢,可惜冷玥不怎么敢。不过冷玥也不敢不听她的,所以这会反而夹心饼一样,她犹豫了一下下,只能慢动作一般将水桶提起……。 结果,楚离歌那绣着云纹的大袖潇洒一挥,那只水桶当然壮烈成仁被拂出屋外去了。 「慕晓枫!」这声音听着似乎还跟平常一样的冷清平淡,可细听的话,一定能听出其中的森然意味来。 少女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反而含笑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虽然我慕晓枫骨头没几两,不过只怕要让殿下失望的是,这几两骨头都是硬的。」 所以想要威胁她?窗都没有,别说门了。 楚离歌虽然被她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可真让他下手,就算是让他碰破她一点皮他也捨不得。 事实上,他又怎么可能真会对她动气。 顺势如此,不过是不乐意看见她永远操心别人的事操心个没完没了罢了。 他更希望的是,能借这个机会逼出她心里话。 哪怕……那句话未必就是她的真心话,他仍旧想要听一听。 一个眼神,一个明媚飞扬的含笑眼神,楚离歌涨得满满的怒气便瞬间泄了。他淡淡凝视她,目光冷清里含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还有几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嘛,」少女含笑迎着他目光眨了眨眼,却忽地狡黠扭头一招手,「我当然知道。」 这话才刚落,一只软绵绵乖巧讨喜的白毛狐狸便硬塞到了楚离歌怀里。 冷玥眼角瞄见冰山玉树一样的离王殿下终于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她再也忍不住勐扯嘴角转身悄悄跑了出去。 原来,还是小姐的道行更高些。 一只狐狸,就能将闻名天下的「鬼见愁」给治住了。 千里之外的小城,太子在暗龙卫的押解下,不得不在天色尚早的傍晚,窝在那简陋得难以入目还周围散发着霉味的小客栈里。 晚饭,除了粗糙难以下咽之外,太子已经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本来他打算摆脸色摆架子的,可是在他开口嫌弃之前,那神龙一样见首不尾的人物——暗龙卫首领那个清瘦乌衣男人却忽然坐在他身边。 毫无情绪的瞟他一眼,然后低头,拿起筷子一言不发的吃起饭来。 太子看着,只能忍耐的咽了咽口水,在这个乌衣男人无形却强大的气势压迫下,缓缓拿起筷子,将一柱柱比猪食更难吃的饭菜往嘴里送。 吃完饭,天色还没有黑,但是这个清瘦乌衣男人,平时总沉默的男人,却盯住太子开口了,「回房。」 十分平淡的两个字,在太子听来却比圣旨还管用。 尽管心里愤愤又不甘,可最后太子却不得不听话回房待着。这个无处不在的男人时时都在提醒他,现在他虽然还是太子,但在这个男人眼里却只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如果他不是太子,在这个男人眼里连做阶下囚的资格都没有。 太子烦躁又无奈的忍耐着,枯燥无趣中天色终于渐渐黑了下来。 起初,太子躺在那发霉又硬梆梆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也许实在太困了,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小城的夜晚比起繁华的大城市更早的将日间一切喧嚣归于平静,还没到半夜,整座小城就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当中。 太子他们所在的客栈自然也不例外,除了必要守夜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 然而,这本该平静沉睡的小城,这本该平静迎来日落月升的客栈,却陡然被一阵细微却急疾的脚步声惊醒了。 太子还在他的房间里沉睡,因为他的武功被禁锢住,所以他的警觉也变相被拉低了很多。 暗龙卫作为皇帝直属的最高级别最隐秘的护卫力量,身手自然比一般护卫厉害许多。 但是,来人武功竟也不俗。 即使是这支天字级别的暗龙卫,也是在那阵细微的脚步声快到客栈的时候才意外发觉。 「唿……」尖锐而响亮的哨音突兀而起。 划破了夜的宁静,也惊碎了无数人的好梦。 「保护他。」那个清瘦的乌衣男人在哨音响起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最直接的命令。 这个他,自然是指此刻在他们手里的囚犯太子殿下了。 以暗龙卫的精锐,他相信只要来人不是数以千计的精良军队,那就绝对不用担心太子的安全。 命令传达下去之后,他并没有出去察看或迎敌,而是继续回房里休息。 如果最后需要到他出面迎敌,那么太子这个阶下囚大概他们也不用再保护了。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他在门口默了默,便转身走了回去。 强大的自信源自强大的实力,他带出来的人是什么样水平,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暗龙卫首领十分放心的扯了扯嘴角,长睫阖下的眼眸犀利依旧,不过此刻更多的是从容自信。 外面,轻微又急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几乎在转瞬之间,就从客栈外面三里到了客栈的院子。 接着,双方交手的声音也破空传来。 那个清瘦的乌衣男人在黑暗中凝神听一会,然后就彻底的放下心来,倒在又硬又霉的床板上,拥着被褥睡了起来。 然而,他这心放得毕竟过早了。 异变,几乎就在他放松身体倒下来拥被而眠的瞬间发生。 「啊……」一声沉闷又显得格外悽厉的惨叫声,竟然如此突兀的穿破了客栈的黑沉宁静。
第617章 堵死出路 ()」 然而这声惨叫又无比突兀的叫到中途就戛然而止,仿佛被谁的罪恶之手生生扼住咽喉割断一样。 别人也许无法从叫声里分辨出身份,可对于暗龙卫的最高首领来说,暗龙卫里每一个人,都是万中挑一的精英,都是他倾尽心血一手训练出来的亲密伙伴。 这世上,大概没有谁能比他更熟悉暗龙卫每个人的声音了。 刚刚拥被而眠的清瘦乌衣男人,那张收敛了气息看起来就如平常人的脸,此刻终于露了一丝兇狠的暴戾。 他几乎似一道闪电般,倏地就从房里掠了出去。他自然能够分辨得出刚才那声惨叫从何传来,这一掠出去便直奔太子所在的房间。 然而,大概因为他一时太过震惊与愤怒,惊人的杀气一下全部流泻弥散,他还未掠到太子所在的房间,浑身所散发的凛冽气息便已惊动了里面的人。 他奔若惊雷,迅如闪电。 可惜,里面那个人占了地利优势,动作虽然不及他敏捷,却也在他奔进房间的一瞬息,无比迅速利落的翻窗奔远。 清瘦乌衣男人沉沉厉射那扇还在晃动的窗,并没有随后追过去。 他的任务,是将太子平安押解回京。若其他的事与这个任务有冲突,他只能与这个任务为优先。 他冷厉沉压的目光自窗户掠过,却如利箭一样嗖一下钉住太子。 太子整个人似乎处于极度的震惊与恐惧中,神情木然又呆呆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过,清瘦乌衣男人目光掠近他前面那颗耷拉的脑袋时,脸色霎时变得比他还要难看。 此刻,太子惊恐无比的颤抖着,却还是保持坐在床上的姿势。他一条腿已经探到床下,另一条腿还横在床上。 但是,在他前面的,却是一名暗龙卫。确切来说,是一名被生生拧断了脖子,肋下还被穿了一个血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暗龙卫。 而太子双手,依旧呈僵硬的姿势抓住那名暗龙卫的后背。 清瘦乌衣男人那冷酷锐利冰刀一样的目光钉子一样钉住太子片刻,忽然缓缓抬手,指尖略一蜷曲朝着太子胸前弹出一缕指风。 太子只觉心口一疼,双手便乍然松开。被他抓在前面做人肉盾牌的暗龙卫眼看轰然倒地,却见那清乌衣男人突然伸出五指一抓,那名已经死透的暗龙卫便到了他跟前,由他单手牢牢扶住。 之后,他冷冷扫了太子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 看着那道清瘦身影消失房外,太子仿佛才重新活过来一样。他慢慢活动一下双手,却忽地惊喜的低声叫了起来,「啊,我的武功恢復了……。」 不过,他这惊喜才叫到一半,又带着几分失望偃旗息鼓了。 暗龙卫首领确实帮他恢復了武功,不过只是帮他恢復了五成而已。 很显然,恢復他五成武功,就是为了让他勉强能够自保而已。 太子脸色沉了下来,在思考今晚突如其来的袭击,究竟是什么来路,今晚因为这场来得神速去得更神速的袭击,註定很多人都要失眠了。 不过,慕府的枫林居里,慕晓枫睡得十分香甜,直至日上三竿她才懒洋洋的醒来。 惯例,慕晓枫用过早膳之后,冷玥才将收集到的消息按紧急程度先后禀报给她。 「小姐,望江一带,果然爆发了疫症。」冷玥说着,难掩忧色的看了她一眼,窗外的阳光正好,淡淡的并不烈。那层光晕斜斜映在少女略显清瘦苍白的面容上,却越发衬得少女恬淡从容。冷玥心中稍安,才又接着往下说道,「不过小姐不用担心,老爷一直与右相在一起,被保护得好好的。」 慕晓枫转过头打量了冷玥一眼,却含笑摇了摇头,「冷玥,实事求是,不必为了让我宽心而撒谎。」 夏星沉身为右相,还是被楚帝指明以「钦差」身份去巡察江南,怎么可能一直躲在人后。 闻言,冷玥一向冰冷的俏脸难得红了红,她低下头吶吶道,「是奴婢想左了。」 以小姐的敏锐聪慧,她这临时编造的谎言怎么可能骗得过小姐,她真是画蛇添足。 「疫症蔓延的速度如何?爹爹他们可想到有效的遏止方法?」虽然慕晓枫心里十分清楚这场疫症是怎么回事,可涉及到亲人与朋友,她心里还是难免会担忧。 只不过,这担忧在面上分毫不显罢了。 冷玥看她一眼,神情流露出淡淡钦佩,「小姐神机妙算,右相他们果然联络到李航,这疫症并没有大范围扩散。」 慕晓枫失笑的看着她,却语重心长道,「冷玥,不是我神机妙算,我不过是未雨绸缪先走一步罢了。」 李航既然擅长医术与奇门遁甲,她不好好利用岂不辜负了李航的天赋。 再说,她这么做,是帮人也是帮己,利人利己的事做得再多她也不嫌。 冷玥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才继续往下说道,「小姐,张小姐的事也进展顺利。」 慕晓枫来了兴致,便正正面对她,抬头眸光闪闪的看着她,饶有兴趣问道,「哦,是哪方面进展顺利?」 冷玥瞄见她纯澈天真又无辜的模样,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小姐居然也有小姑娘家的好奇八挂之心。 这话一冒出来,冷玥自己就先微微恍神的楞住了。 她跟在眼前这少女身边以来,一直看得最多做得最多的,都是收集情报、跑腿,看眼前这少女一次又一次精心筹谋,看眼前的少女一次又一次从容反败为胜,看眼前的少女无数次精准的揣测人心,然后一步步定下诱敌深入的计谋……。 在她眼里,眼前这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却有着世间最复杂最聪明的心事与头脑。一直以来,她看见的都是少女的冷静镇定自持,她压根都忘了眼前的少女也不过二八年华的如花年纪。 这年纪,甚至比她还要小上一年。想到这里,冷玥心口就难禁的狠狠窒息一般的疼了疼。 论智谋心计,依她看,只怕也仅有狐狸一样的右相还有冰山一样的离王可以与之比肩。 就是宫禁里头那位可以唿风唤雨的尊贵女人,也比不上眼前这神情懒散的少女。 因为论年龄阅歷经验,宫禁里头那位明显比她们家小姐要多出一倍不止。 也是因为多出这一倍,里头那位才能堪堪与小姐打成平手而已。 不过,很快这平局就会打破,胜负不用多久就能彻底见分晓。 想到这里,冷玥心头闷闷揪痛感倒是淡了些,随之而起的是淡淡兴奋。 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那天到来了。 小姐的心性世间罕有的坚韧,她相信最后赢的一定是她们家小姐。 「张小姐与李航确实打得热火朝天。」冷玥微微嘆了口气,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声嘆息究竟是为什么,「张小姐确实留在右相身边帮了不少忙。」 换句话说,那就是李航早就出发往某地去了,而君莫问与夏星沉单独相处的时候也因为江南这场疫症而多起来了。 慕晓枫满足的笑了笑,若有所思的垂眸,也跟着无端嘆起气来,「唉,但愿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想起当初君莫问悄悄向她请教方法的时候,慕晓枫如今想起心情还有些复杂。 不过,君莫问当初那种自信又义无反顾的态度,确实深深打动了她也震憾了她,她最后才决定再帮君莫问一把。 只不过,最终结果如何,她也不能保证。 机会,她给君莫问指出了。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对于君莫问而言究竟算不算机会,这一切都不在她,而在那个郎心似铁的人。 「既然莫问掌握了治疗疫症的方法,想必江南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这话,慕晓枫也不知究竟是安慰冷玥还是安慰自己。 要知道,将夏星沉与她爹爹都调去江南,除瞭望江堤坝缺堤这个诱引外,最主要的还是楚帝心里已经住了一只魔鬼。 「疫症……希望,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慕晓枫这个愿望可能实现,是基于她多方筹谋的准备。而对于太子与皇后来说,这个愿望只怕要实现就可能比较有难度了。 太子一行自从在小城客栈被突然袭击之后,暗龙卫行事方面更加小心谨慎了。 但是,再谨慎也无法避免,一次又一次的遇上袭击。 偏偏每次来袭击的人,除了身手了得之外,还十分狡猾。就是惊扰到太子与暗龙卫,每次弄死个把人,又迅速退走。 自从暗龙卫首领将太子的武功恢復五成之后,倒是没有再发生太子硬拽着别人做盾牌的事情,但是令暗龙卫首领心里无比恼火的是,几次袭击下来,将一些疑点都串连起来,终于有迹象表露出这些人应该是暗中前来营救太子的。 他的人为了保护太子死了好几个,偏偏太子这个阶下囚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一副惶恐畏惧要死要活让他们保护的模样。 几场袭击之后,暗龙卫首领决定更改路线,不再按原定计划取近道直达京城,而是往相反方向绕个大圈再往京城走。 不过,为了迷惑别人,他还是安排了一小部份人装出神秘模样从原路返京。 而他本人则与太子一道绕路而行,这样的安排从安全方面来说,表面上看确实提高了安全性,但是实际效果却不见得如此。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耗在路上的时间必然成倍成倍的增加。 这也等于变相的,将未知危险成倍成倍的加大。 不过,暗龙卫首领决定的事,别人除了服从还是只能服从,谁提异议都没用。 这一天,他们不想错过投宿,只好慢吞吞的在路上磨。在路上磨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别人偷袭。 因为他们走的是官道,来往行人甚多,对方心理与他们一样,都不想惊动别人不想公开太子的身份。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在路上动过手。 当然,这也跟他们一直是白天启程有关。 这一回,他们改了路线之后,连投宿的规矩也改了。之前是找间不大不小的客栈包下来,现在则找间热闹的大客栈,只包其中部份客房。 这一天,他们在天黑前投宿到悦来客栈,按照预定好的,一住下来,立时就上了饭菜集中在房里用膳。 天黑后,除了安排必要的人轮流值守外,其他人都抓紧时间休息。 太子作为重点保护人物,除了明处的护卫外,暗处也有几名留在他房里。 然而,大伙都好梦正酣的时候,客栈却突然失火了。 谁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知道待到发现着火的时候,火势已经非常勐烈。 「快跑啊,救命啊,快帮忙……」慌乱的叫嚷声,奔跑声与求救声,种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黑幕下被熊熊火光映如乱舞群魔一样。 像暗龙卫首领这种长期匿藏身份行走黑暗中的人来说,即使身处繁华热闹地,也依然会下意识依照心中喜好行事。 那个清瘦的乌衣男人,毫无疑问虽喜欢清静的。所以他住的房间,离太子所在极远。 而偏偏,眼下这场勐烈火势的中心,就是太子所在的房间位置。 他掠出门口站了站,脸色便缓缓变得有些沉郁起来。 「来人,仔细防备四周,留意趁乱出入的人群。」 「另外,让两个人去那边盯着。」 他不相信太子会葬身火海,他更趋于相信这场火就是太子一手弄出来的。 太子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利用这场火趁乱摆脱他们。这是一座繁华的城池,他们所住的客栈还是人来人往的大客栈。 即使太子一直在他们眼皮底下严密看管着,太子也一定有办法暗中与他的党羽联繫。 现在首要之务,不是查出太子的力量与怎么办成这事,而是在太子逃脱之前将这路堵死了。 「是。」几名暗龙卫朝那清瘦的乌衣男人拱了拱手,随即便散开各守其职去。 客栈,大火还在继续旺旺的烧着,男人微微眯着眼睛盯着客栈某处,冷酷的眼眸里慢慢转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第618章 濒死挣扎 ()」 为了方便,客栈一共有三个出入口。正前方是迎客的大门,后面有个专供车马进出的,另外,还有一个稍小的出入口,是专供客栈採买平时日常所需用的。 此刻,暗龙卫首领站在高处,就着熊熊火光,似蛰伏黑夜中窥视猎物的敏锐警觉鹰隼一样,静静地睁着眼睛俯瞰着下面几个出入口。 这场火起在半夜,按照平时,这会客栈三个出入口都该是关着的。 可是,此际他放眼望去,却见星火点点下,三个出入口全部都打开了。而且,每个出入口都有车辙的痕迹。 在大伙都忙着救火的时候,有人果然趁乱从客栈跑了。且依目前的情况来看,逃跑的人还跑得十分从容。瞧这充分的准备,做足功夫来迷惑,就知这事显然谋划周详。 暗龙卫首领默默握了握拳头,眉眼阖下,他随后转身往客栈大火的地方掠去。 太子有没有真的跑出去,他得亲自到火灾中心确认过才知道。 谁知道几个出入口的痕迹,会不会是太子故意留下的疑兵诱敌之计? 不过,他亲临现场的时候,才知道这火势到底有多大,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 太子所在那个房间早就烧成一片灰烬了,里面一应用具连个渣碎都没在大火中留下。 至于太子? 目前的情况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观察过现场,暗龙卫首领很快就做出决定,命令所有人沿着客栈后门那个出入口的痕迹追查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暗龙卫终于发现疑似太子的踪迹。 「首领,属下所探,就在前面两里的树林里,有一辆丢弃的马车。马已经不见,不过马蹄印却出现四周。」 这就是暂时分不清马究竟往哪里逃的意思了。 暗龙卫首领点了点头,「带我过去。」 论追踪藏匿,他们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所以暗龙卫首领基本没有什么怀疑就直接跟过去。 这时,天还未完全放亮,迷迷濛蒙的黑暗里,隐约可见一辆马车停靠在林中一片开阔地。 四周寂静无边,除了他们轻盈掠走的脚步声,再不闻其他声音。 暗龙卫首领许是一种对危险天生的直觉,他靠近那辆马车,并没有直接近前去查看,而是忽地出手,宽袖一挥,带起一股劲风掷了过去。 马车发出不大的「轰」一声,然后……。 那间大火还未扑灭的客栈里,却在暗龙卫走了之后不久,太子又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回到客栈,第一件事,就是去敲开客栈里天字第一号客房的门。 「赫连,我已经按照你的计划将他们甩掉了,现在你能告诉我,接下来要去哪了吧?」 没错,眼前太子所见并急着求教的人,就是唿赤部前来朝贺的王子赫连诺。 就是去年被皇后利用,却在慕晓枫手底下吃了大亏的赫连诺。 他此刻会出现在这,还对太子伸出援手,自然是因为收到了慕晓枫那封给他送大礼的信。 赫连诺以舌灿莲花之功,说动太子相信他的诚意,制造这一场大火,还按照预计的计策,太子真正坐上马车将暗龙卫的人引向某处,然后再折道回来。 「殿下不必着急,我既然出手相助,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若不去看赫连诺精光闪烁的眼睛,一定会觉得这人无比真诚,「不是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殿下就放心吧,他们不会再回头的。」似乎为了安抚住情绪焦躁的太子一样,赫连诺一边说着,还一边慢条斯理的亲手给太子泡起茶来。 太子皱着眉头,盯住他指间流泻的裊裊清烟,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个男人非同寻常,只怕在那个地方发现不对劲很快就会折回来。」 「殿下先喝了这杯茶,稍后我们就离开这客栈。」赫连诺将杯子往他面前恭敬递去,「殿下只管放心,就算他们折回来,也一定不会发现殿下行迹的。」 太子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不过看着眼前清烟裊裊的茶水,他心头不安似乎也缓缓随着清烟消散了些。 之后,赫连诺又在客房里逗留了一刻钟,这才带上心急如焚如惊弓之鸟的太子悄然离开了客栈。 一个时辰后,随着黑幕徐徐淡去,终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虽然护卫的人还有太子的人在列,可太子这一路终究难免惊惶不安,因为心里实在被暗龙卫的强大所震慑,所以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担忧着,以至根本没有发现赫连诺流气闪烁的眼睛里,隐藏着狡猾与诡异。 「我们为什么走官道?」天亮了,太子终于看清他们行进的地方。因为天色尚早,所以官道上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 太子问出这话,脸色就变得郁郁难看了。 他现在需要避开暗龙卫的追踪,需要尽快赶回到皇陵去换回自己身份。只要在事情暴露之前,他一直还在皇陵,就是他的父皇再震怒也不能拿他如何。 所以一离开客栈,太子就打定主意要赶快往京城赶。 虽然他的目标与暗龙卫一致,但是,他绝对不能再被他们发现。 他,怎么能够大摇大摆从官道走? 「殿下只管放心,越是容易发现的地方才是最容易忽略的地方。」赫连诺看他一眼,依旧不慌不忙道,「再者,这是唿赤部前来朝贺的队伍,走官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太子皱着眉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看着他,「可是,我怎么没看见王子你的仪仗?」 赫连诺瞟他一眼,随即哈哈大笑,笑够了,才道,「殿下,难道我这个活生生的人不比一副仪仗有用?」 说完这句,赫连诺便示意车夫停车,他随后跳下马车钻进另外一辆去。 太子想了想,只能勉强忐忑这安的接受他的安排。 不是太子不想单独行事,而是他更担心自己单独行动之后更容易给暗龙卫找到。 有件事,赫连诺说得对,就算暗龙卫真找上他们,不是还是唿赤部来使这重身份挡着吗? 就这样,他们又走了一个多时辰。 太子许是因为连日精神紧张,竟然在这不紧不慢的行进中,慢慢睡了过去。待他一觉醒来,却发觉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骤然发觉马车停下,太子一激灵立即跳出了马车外。然而,他跳到外面一看,登时更加傻眼了。 马车就停在一处山谷里,但是,四周却诡异的静。像那种周围根本没有人烟的死一般的寂静,太子无头苍蝇一般转目张望四顾,可是这一望,果然发现周围根本无人。 太子从来不知道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朗朗天日之下,四周寂静得可怕的时候竟也能把人逼疯。 再三确认四下确实无人,而独自面对这诡异的静,太子渐渐惊惧得面如土色。 「赫连诺?信方?你们在哪?」恐惧漫上心头,悄无声息淹没了他的理智。太子竟然团团转的放声大喊起来。 不过,回应他的是山峦激盪的回音。 山峦间此起彼伏的「赫连诺?信方?你们在哪?」声音不停迴荡,太子渐渐惊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他一面疯狂的叫喊着,凡是他能想得出名字的都叫上一遍,然而回应他的,除了绵长不绝的回声之外,再无一丝其他声音。 听着自己连回音都透着颤意,太子脸色都渐渐透白了。 这个地方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身边除了一辆马车空无一人,他不能继续待在这,他要离开这。 「对,马车,我可以自己赶马车。」 太子大概从来没有离开僕役环绕的生活,突然间在这茫茫青山中孤独存在,竟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完全慌了心神。 直至这会,看见马车,才又终于强迫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然而,他试着挥鞭驱马行走的时候,却发现那匹马根本就不听他使唤。即使他手上的鞭子再密集落在马背上,那匹马除了不停尝试闪躲嘶鸣之外,根本不肯挪动一步。 「为什么不肯走?为什么连一头畜牲也欺负我?」 太子发狠的将马鞭往地上一扔,然后就坐在车辕前,双手抱头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直至现在为止,他还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更不明白,赫连诺与其他人都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所有人要将他一个人独自扔在这里。 不过,太子毕竟是太子,即使受挫,也不会因为这一点点挫折就一蹶不振。 他抱头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又咬了咬牙,发狠的跳下马车,双眼发出野狼一般凶戾的光芒,嘶声吼道,「我就不相信用两条腿离不开这。」 可惜,他这会还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所以即使心情暴躁,他的心态仍旧是充满乐观与希望的。 而他更不知道,就在附近的山峦高处,有道奇怪的似僧非僧高瘦身影,正微眯着眼睛冷冷地面无表情盯着他,将他小丑般的举动一一收尽眼底,那眼角眉梢才缓缓流泛出几许淡淡解恨的嘲讽之色来。
第619章 没有机会 ()」 什么身份尊贵的一国储君?什么让人望而生畏的天潢贵胄? 在他眼中,这什么所谓的太子就是狗屁不如的东西。若不是这什么狗屁身份,哪里会害得他真正的家破人亡? 那高瘦身影似乎盯着太子在山谷里失态良久,心中愤恨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眼角处那淡淡讥诮之色却并没有散去,看着太子狂躁的不停走动,反而更浓烈了几分。 太子以为自己能够仅凭两条腿就能走出这荒无人烟之地,可惜,他压根就不知道他现在走得再多,也不过白费力气在原地打转而已。 没错,这山谷已经被李航利用天然优势布了奇门遁甲将他困住。 李航这个时候甚至可以豪气的说一句,除非远在江南的君莫问亲自过来,不然短时间之内,只要他不愿意,那这天下间谁也别想破他的阵。 太子走了很久,终于在力竭的时候停下来,然后无意抬头看着眼前同样的景色,他差点崩溃得放声大哭起来。 不过,这会他虽然还没哭,但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哈哈,我竟然一直在原地打转?这什么鬼地方?难道我就要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困死在这吗?」 就在太子疯一般的又哭又笑时,这死一般寂静的山谷忽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殿下?太子殿下?你在哪?」 「有人?」太子呆呆的瞪大眼睛四下乱转,没有看到人影,不过那接连不断的吆喝声倒是继续传到了耳里。他这才惊喜交加的大叫大笑起来,「哈哈,是我的人,是我的人找来了。」 之前那段孤独的时间,太子甚至有一刻渴望过暗龙卫能找来此处。 幸好,暗龙卫没有找来,他的人却先来了。 「我在这,本宫在这……。」他又跑又叫又挥手,听声音似乎满山遍野都是,然而他跑来奔去却怎么都看不见人影。 李航冷眼看着下面那个再没有丝毫尊贵可言,却像疯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男人,嘴角那抹讥讽冷笑更深了些。随后他似是顺手往山峦中拔了什么,然后,太子遍寻不着的侍卫们,忽然就如潮水一般「唿啦」一下从某个地方涌到跟前。 「好好享受这短暂相聚的欢乐吧。」 下一次,将会是长久离别的愁肠悲绪。 低声呢喃完这句,李航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往另外方向走了。 也许他知道,也许不知道。就在他走后不久,太子与他的属下们因为相会正悲喜交加着,再然后太子才惊恐的发现,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山谷里。 其中有人突然含了惧意惊叫起来,「阵法,一定有人暗中布了阵法将我们困在这里。」 太子脸上笑意降下,爬上去的是满脸阴霾沉郁。 是了,一定是阵法。 「殿下不必担心,我们也有人会布阵。」有人看见太子脸色不豫,便小心翼翼提醒,「既然会布阵,想必破阵应该不难。」 太子脸色仍旧没有好转,难掩心头颤意的抬头,木然问道,「那刚才你们是破了阵才找到这来的吗?」 那人茫然一惊,却摇了摇头。 太子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阖下眼睑将所有情绪都掩在眼底。 这些人跟他一样,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来了这里,更不知道赫连诺去了哪,又为什么做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太子现在也没有心思再去想赫连诺的事,他现在脑子一片空茫,就连怎么想办法从这里脱困他都做不到。 意外重逢的喜悦慢慢沉淀冷却,众人试过几次都没法离开原地的时候,山谷终于再次渐渐变得平静。 除了寂静之外,四周还瀰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那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不安。 不过太子并不知道,就在他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阵法外又是另外一种光景。 那是在李航离开之后,收到消息日夜兼程才赶来的李东海,率着一支秘密军队终于到了太子被困的山谷外。 但是,李东海看到的并不是太子与他的属下一齐被困在山谷里。而是,太子被人挟持住退到一边,太子的属下正与另外一批身份不明的人在殊死搏斗。 「将军,我们怎么办?」 发现情况后,李东海立即大手一挥让他的人就地隐蔽起来,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李东海并没有急着指挥手下冲进去营救太子,而是在高处暗暗观察了一会,才道,「太子暂时不会有危险,先派人去摸摸底细,摸清情况再作打算。」 若贸然冲进去,只怕到时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可惜李东海就是做梦,也想不倒他的堂弟李航记恨着当初他们对他的无情无义。在江南与君莫问巧遇之后,两人就着奇门遁甲与医术相互「切磋」过后,两人都各自有所获益。 君莫问专注学习治疗疫症的方法,因为专心加上她本就极为聪颖的天赋,竟然短时间医术就不错。而李航则在奇门遁甲一道上,得君莫问间接的指点传授,也以日行千里的速度精进着。 当然,李航会一路折道到禹城附近盯着太子的行踪,这当然是慕晓枫的意思。 不过慕晓枫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给自己与家人报仇,并让他一展所长的机会,倒没有低姿态的恳求他做什么,更没有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要求或命令他做什么。 以李航那高傲又不近人情的性子,果然便完全按照慕晓枫设定的那样一步步走下去。 李航从小在佛门中长大,心性多少还是薰染了佛性,所以他布阵将太子困在其中,并没有要出手取太子性命的意思。 而做完这件事,他便拍拍手走人了。 不过,在慕晓枫略施小计的刺激下,他还在这山谷外头还施了另一层阵法,那是融合了君莫问所授的精髓布下的迷离阵。 这阵法的奇妙之处,自有李东海他们亲自体会领略。 此刻,无论是被困在山谷里头的太子,还是被困在外一层阵法的李东海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今天他们会在这里走入绝境,还会因为这两重阵法而做出自相残杀的事情来。 「将军,」前去侦察情况的士兵很快回来了,「挟持殿下的人,应该是某一位皇子的势力。」 「就卑职查看,双方势均力敌,所以才会一直相持不下。」 李东海思考了一会,眼神一冷,狠了狠心,才道,「我们得想个办法给殿下送个讯息,让他找机会避开,我们一举进攻进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士兵心头一凛,「将军的意思是,只营救太子,其他的……?」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却是询问的看着李东海。 李东海眉头拧了拧,才沉声道,「成大事,必要时期不拘小节。」 士兵的心凉了一截,这个不拘小节,那可是将自己人一起射杀掉啊。 李东海默然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召来其他副将一齐商量着强攻的办法。 一会之后,大家就商量出办法来了。 很快,按照李东海的命令一一部署下去。然而,站在隐蔽的山头对山谷里面被挟持的太子使了李家独特的旗语。 当然,因为这个法子隐蔽,又要引起太子注意又不被他人发觉,自不可能一次就奏效。 待到太子终于领会到外面李东海率人营救之后,自是分外积极的配合。 李东海得到确切回信,心里便安定了。 「大丈夫,成大事自然不拘小节。」低声感慨一句,李东海沉稳的面容狠戾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将强攻的命令传达下去,「进攻。」 低沉的音符吐出,是号召死亡的号角吹响。 他所带这支队伍,是精良中的精良,自然少不了强弩弓箭手。而此刻,他们占据地势高处,又对山谷形成合抱包围之势,完全就是瓮中捉鳖的优势。 所以强攻的最好方式,就是用密集的箭雨将对手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一次剿杀干净。 进攻的命令一开始,四周山峦密林深处便不约而同发出低压的嗡嗡箭雨声。 因为突如其来,所以这进攻几乎从开始到结束都呈压倒性的胜利姿态。 密集的箭雨伴随着山谷中声声迴荡的惨叫声,被困谷中的人似乎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除了声声不绝的惨叫声外,李东海在高处观战,只望见一批又一批的尸首倒在箭雨下。 虽然那些人里面,有不少是忠于太子的。但是此刻李东海心里一点也不觉得惋惜,能为太子尽忠,也算死得其所。 只要太子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而在这场压倒性的屠戮中,李东海的眼神与面容始终都维持着沉肃狠戾的模样,从头到尾一变不变。 只可惜,此刻踌躇满志的李东海根本不知道,他们进攻的不过是幻象中的敌人而已。 实际上,他们锋利的箭头,每一根都刺穿了同伴的身体,每一根刺进去都让同伴身上的血更快流光。 「啊,太子殿下……!」 一声悲愤哀恸的悽厉惨叫,终于穿破云宵直达李东海耳膜。 蓦然听闻这声凄泣惨叫,李东海无端心神一凛,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第620章 野性未驯 ()」 为什么之前,他们一直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可惜,李东海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已经太迟了。随着刚才那声悲天恸地的惨叫声,李航所布的两重强大阵法终于破了。 而他面前真正的情况也如实的呈现出来了。 可是突然看清眼前一切,李东海反而彻底震住了。 他甚至在想,如果这是个噩梦,他真宁愿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眼前一幕,太过令人震惊,以至稳重坚定如李东海,这会也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会反应。 「殿、下……?」短短两个字,却似花光了李东海身上所有力气一样,他骇然良久才颤抖的唤出这两字,可惜,山谷里头的太子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眼前,他口中的殿下已经万箭穿心倒在血泊里,至死,太子双眼仍旧大大的圆瞪着,真正的死不瞑目还死得煳涂。 在李东海艰难发声之后,其余人也纷纷从眼前震惊的一幕回过神来,可是,这山谷里再没有一个活口。 所有人,包括太子在内都已经全身被箭雨射杀身亡。而且,所有人面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痛苦狰狞,以至他们将内心深深愤怒不甘全部展露面容之上。 李东海与其他人,只看一眼,就被他们可怖的面容惊住了。 但是,因为再没有一个活口,所以,李东海与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眼前究竟怎么回事。 让人心跳都要停止的压抑沉默,如同空气一样在血猩瀰漫的山谷里无声蔓延,这沉默更如同巨大浓重的阴影一样沉沉笼罩在他们心头。 更令李东海想不到的是,他与手下努力制定计策要强攻山谷营救太子的时候。离这处山谷大概五十里远的地方,南楚最精锐的一支帝王护卫也被人困在了阵法里。 他更想不到的是,就在他悲壮的发现自己无端误杀了太子,还没法从这沉重的打击中喘过气的时候,一阵急骤却又轻盈的声音迅速自远处掠近。 那是被赫连诺设法引到这来「目睹」李东海射杀南楚储君的暗龙卫,那支最高级别的天字暗龙卫。 短短五十里路,他们不过用了两刻钟便赶了过来。 但是,这支最精锐的帝王护卫,即使迅速赶了过来,也不过来得及看见李东海一行呆若木鸡面如死灰难以置信的模样而已。 「李将军,没想到竟然是你!」平静而冷酷的声音就那么突兀的打破了山谷令人窒息的静寂,李东海心神一凛,霍然回头。却见一个清瘦的乌衣男人迎风站立在三丈开外,一双充满狠戾气息的眼睛鹰隼一般盯住他,神情却是平静而木然。 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李东海不认识暗龙卫首领,但是他看得出此刻这个乌衣男人身手不凡。 因为双眼能散发出那样无形强大戾气的男人,他竟然完全无法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丝杀气。 他握剑的手缓缓收紧,防护的姿势面对暗龙卫首领,「请问阁下是谁?」 暗龙卫首领嘴角古怪的扯了扯,那平静而木然的脸没有分毫波动,只听得他忽地冷笑一声,一个手势噼落,随后冷酷吐字,「拿下。」 若在战场上论行军打仗,这支最精锐的帝王护卫未必就是李东海所带来这的精锐军队对手。 但是,若论在这山林腹地中单打独斗或其他,李东海的人马根本半分优势也发挥不出来。 再加上眼前射杀了当朝太子的震憾一幕还深深刺激着他们,根本不用多久,他们就尝到了被人压倒性胜利辗压是什么滋味。 将李东海一行拿下后,暗龙卫没有多作逗留,连同太子的尸首一同秘密带回京城了。 楚帝收到太子被李东海射杀身亡的消息后,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杜海只是恍惚的看见他似乎晃了晃,再然后,一声沉沉嘆息盘绕在御书房里。那嘆息声,似是包含着悲痛、解脱、怅然又似乎还压抑着更不明确的情绪。 嘆息声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他将自己身躯大半隐在暗影里,平日挺拔的腰杆似是佝偻了不少,就是面容也似瞬间苍老许多。 可这一切,因为隐在暗影里又看得不是那么真切,杜海眼底也划过恍惚迷离。 太子在外被李东海率军射杀,这消息自然还是绝密的。 楚帝似乎大受打击,大半天都窝在御书房里沉着脸一言不发。 夜里的时候,过了子时才刚刚睡过去的楚帝却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一声接一声压抑低沉的咳嗽声,突兀地撕开了夜的平静,也惊了泰和殿一众守夜的宫人。 有人踮着脚尖匆匆小跑到床榻跟前,小心翼翼跪在旁边给楚帝顺背,有人斟茶递水,又有人拿了帕子替他擦拭。 然而,咳嗽声还是没有停止,只歇了那么一会又断断续续的继续咳了起来。 也不知是咳第几次的时候,擦拭嘴角的洁白帕子突然多了一抹猩红。 「呀……」近身侍侯的是杜海,他接过帕子,虽然忧心震惊,却十分嘴严的后面的字吞了回去。 待到楚帝咳得气顺一些,他才试探的问道,「陛下,奴才让人请御医过来?」 楚帝眸光沉沉瞟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御医来过之后,泰和殿依然没有平静下来。即使后面煎了药服下,这咳嗽声也一晚上断断续续不停。 就在楚帝咳得吐血的夜里,钦天监因为心绪不宁,这晚一直没有睡,而是不时的仰望头顶苍穹夜观星象。 谁知观着观着,忽地惊愕的喃喃自语起来,「紫薇星黯淡,东南方竟有妖芒夺舍之势……这?」 这漫长又极不平静的夜,终于过去了,而折腾了一夜的楚帝也终于在天色渐明时分疲倦的睡过去。 然而,这一夜的不平静,并没有因为天明就过去。 翌日,辰时初,在宫中一向低调存在的文妃,忽然前往太皇太后的寝殿去。 太皇太后高寿,但在宫中一向不理俗务,且平日不喜小辈前来打扰,又因为上了年纪记忆有时煳涂。所以平常,就是楚帝也极少去打扰这位老祖宗。 可是,一向低调的文妃竟然毫无预兆的就去了,还是如此急匆匆的模样,就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反证了文妃行事高调。 守在福安殿的宫人乍然看见文妃,确实被她的到来吓了一跳。 「请给太皇太后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有急事求见,」声音方一顿,文妃又突然改口,「对了,是跟玲珑郡主有关的急事。」 听闻跟玲珑郡主有关,前去通传的宫女不敢怠慢了,皇宫中没有人不知道玲珑郡主是太皇太后的心肝宝贝。 记忆有时煳涂有时清醒的太皇太后,原正在偏殿里打盹,她谁都可能记不起来,偏偏对玲珑郡主记得特别清楚从来就没有煳涂过的时候,一听这事,竟然立即睁开了昏沉的睡眼,「跟玲珑那小丫头有关?那还等什么?快将人请进来。」 一会之后,文妃就到了太皇太后跟前,行了一礼后,她知道太皇太后精力有限,也不待太皇太后发问,更没心思东拉西扯客套没完。 略一思索,便口齿清晰的直接坦言,「太皇太后,臣妾前些日子偶然得到一条狗,玲珑郡主看到了甚为喜爱;臣妾想着那小东西野性未驯,驯化好之前恐会伤到小郡主,便特意在宫中多留些时日,待驯去野性再给小郡主送去。」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疑惑道,「现在那条小狗不见了还是死了?」 她似是自语,才说完也不给文妃接口的机会,就又道,「这种小事,直接找沐天那小子不就行了。」 服侍她的宫女都知道她的毛病,听闻这话也不见惊讶,只站在她身后一位嬷嬷轻声提醒,「太皇太后,陛下他日理万机。」 太皇太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才恍惚的「哦」了一声。 这才瞥了瞥文妃,「你今日找到这来,是因为那条小狗跑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文妃心头一凛,心道这老太后果然不是真的老煳涂。也幸好不是,今天这事才有把握能成。 想到这里,文妃心里又紧了紧,面上却露着恭敬,「太皇太后你目光如炬,一下就看出问题所在。」 在这后宫,需要动用到太皇太后身份出面的地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哪里。 文妃虽然打着玲珑郡主的名头见到了这位老祖宗,但心里却没有十成把握真能说动这位老祖宗出面。 毕竟,这位老祖宗久不问俗事。 可是,今天这事又非请这位老祖宗出面不可。 就在文妃心中正暗暗揣测担忧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然递了手示意宫女将她扶起来。 文妃掠见她的动作,眼神就是一亮,心中顿时似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宁下来。 「太皇太后,那条小狗野性未驯,怕是得多带几个人手才好方便擒住那小东西。」文妃在一旁恭敬垂首而立,但眼角一直留意着太皇太后的举动,见太皇太后只是随意的叫是那么几个宫人,立时就担忧的出声提醒了。 抱歉,今天只能一更,明天应该能大结局了。
第621章 大结局(上) ()」 太皇太后面色古怪的打量了她一会,似是发现什么,又似是突然间失去记忆的毛病又发作了。 直看得文妃心里着急又发毛,她才挪开目光,随即却十分好脾气的对旁边一位嬷嬷笑眯眯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叫多几个人。」 文妃心头一热,却一抬头又撞上太皇太后看似浑浊实际洞察一切的睿智目光,「横竖那地方大,多几个人帮忙也快些逮住那小东西。」 既然老祖宗有令,下面的人自然十分迅速的集合了一大群宫人,然后就浩浩荡荡直往皇后的凤栖宫逮小狗去。 因为扯着太皇太后这面大旗,所以他们一行十分迅速且顺利的直达凤栖宫,并且在消息通报到皇后跟前,就开始在凤栖宫寻找那条小狗了。 「什么?老祖宗亲自带人来本宫这里寻什么猫狗?」皇后突然听闻这个消息,向来冷艷纹风不动的脸,竟切切实实露了几分错愕来。 错愕过后,凤目隐隐一沉,随即转出几分深思。 「娘娘,这事怕是另有蹊跷。」禀报的是位嬷嬷,见她沉默下来,想了一下,又谨慎的道,「奴婢瞧着,是文妃陪着太皇太后一起来的。」 「而且,这会,他们已经直接让人在凤栖宫里四处寻找那条小狗了。」 「文妃?」皇后柳眉斜斜一挑,脸色随即更冷了几分,「看来确实不寻常。」 话虽这般说了,可她冷艷无双的脸庞却没什么明显变化。除了微垂凤目,隐约有冷光自眼角流泻溢出之外,却没有任何吩咐。 那嬷嬷悄悄觑她一眼,只得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娘娘?要不要阻止他们?」 皇后却神色古怪的瞟她一眼,挥了挥手,在那嬷嬷转身出去一瞬,又忽道,「让冯嬷嬷来见本宫。」 「是,」那嬷嬷低头退出去,一会之后,冯嬷嬷便匆匆赶来了大殿。 「娘娘?」 「不用管他们,」皇后冷冷瞥过冯嬷嬷,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跟本宫说说,从昨天到现在,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神情冷漠,这话虽是疑问,然听她这语气却又笃定。尤其令人奇怪的是,皇后对于太皇太后他们的行为,竟然是放任不管的态度。 许是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皇后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忽地轻轻割了过来,冯嬷嬷心头一凛,连忙收敛心神,轻声禀道,「禀娘娘,从昨天午后一直到入夜,陛下都留在御书房没出来。」 皇后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眼里转过淡淡若有所思,却并没有打断冯嬷嬷。 冯嬷嬷想到接下来说的话,心里却没来由一阵紧张,「昨夜,陛下是子时过后才歇下。歇下之后没到一个时辰,便突然夜惊咳嗽,还请了御医。」 皇后仍旧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不是什么秘密,楚帝昨夜忽然病了的事想必今天谁都知道,她要听的,是大家都不知道的。 「据可靠消息称,钦天监曾整夜观天象,就在昨夜陛下忽然染病请御医的时候,曾说、曾说:紫薇星黯淡,东南方现妖芒夺舍之势。」 皇后手里的杯子忽地轻轻碰了一下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冯嬷嬷心头骤然跳了跳,有些不安的拿眼角觑了眼上首雍容端庄的华贵女子。 殿外的光线不知什么时间黯淡下去,冯嬷嬷抬起眼角悄悄打量皇后的时候,突然发觉皇后的脸色竟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那不是一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冰冷,而是似暴风雨即将来临前那种阴沉沉的压抑沉闷。可那冷艷的脸庞又不仅仅只有沉闷之色,隐在那层厚重的阴沉下,更多的似乎透着一股绝望悲凉的愤怒。 又似乎还有其他,只不过,冯嬷嬷看不明白,又不敢太过长久打量,只得揣着疑惑谨慎的低下头去。 只在心里默默的想,瞧娘娘这表情,怕是要出大事了。可是这到底会是一件什么样的大事,她目前却无法从娘娘脸上看出端睨。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却忽然一阵喧譁。 冯嬷嬷皱了皱眉,随即敛首请求,「娘娘,容奴婢出去瞧瞧?」 皇后抬起眼皮瞟她一眼,似是万分疲惫的略一颌首,便不再理会她。 冯嬷嬷赶紧走出殿外,这才知道外面喧譁的缘故。 原来太皇太后他们带来的人,还没有逮住那条毛色雪白似茸球一样的小狗,却在追逐的过程在凤栖宫好几处翻找出别的东西来。 冯嬷嬷一出到殿外,骤然看见那些东西,心脏立时便紧张的缩了起来,竟当即脱口低低惊叫一声,「巫盅之物?」 就在殿外石阶下,两棵开得灿烂的映山红旁,乱糟糟的放着几个插满银针的小人偶。 那根根小银针此刻正反射着闪闪寒芒,那些寒芒映进冯嬷嬷眼里,就如一把把无形锋利的刀刃在她心上割一样。 而这些小人偶旁,显然正站着这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太皇太后。 没有人理会冯嬷嬷,因为这时正好有个宫女靠近太皇太后紧张的禀报着什么。 「竟有此事,」一直笑眯眯的太皇太后听罢忽地脸色一沉,当即勃然大怒,「简直放肆。」 冯嬷嬷被这怒吼声惊得缩了缩,正想着悄悄进去向皇后禀报此事,却忽听闻远远有太监尖利的唱传声响起,「陛下驾到。」 这不是在什么隆重场合,所以见驾的都不用下跪,但绝对不能在这时还私自走动。 冯嬷嬷心头呯呯乱跳了几下,只能垂首敛息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 一会就见一脸病容的楚帝在内侍搀扶下缓缓走来,太皇太后还在外头,他进入凤栖宫的正殿前自得先见过太皇太后。 「沐天来了?」待众人给楚帝见过礼,他还未开口,却先被太皇太后眯眼打量起来,还直接就截了话,「行了,你既然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自个处理吧。」 说完,她眼角瞟了瞟还胡乱堆放在映山红旁的人偶,然后摆摆手便走了。 皇后并没有出到大殿门口迎接楚帝,只是在殿内等着,待楚帝进来才意思的行了礼。 楚帝此刻过来,也不是跟她计较行不行礼的问题。 当然,也没有走到上首坐下,而是就站在殿正中,近距离的居高临下盯着她。冷沉又严肃的目光自流光溢彩的大殿扫过,然后才凝到她冷艷脸庞。 就这么定定的盯着,也不说话。目光沉沉的,那幽深眼眸里似是浮游着让人看不清的复杂之色,又似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这样冷冷盯着,身为帝王天生的威压便无声无息地缓缓铺满这大殿。 不过,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任他如何威压盯望,都不动声色的木然站着。 「巫盅之术?」楚帝终于出声,不过这一开口就是暴怒冷哼,还直接将一个插满银针的小人偶扔到皇后跟前,「真想不到竟有这么一天。」 皇后平静的看他一眼,冷冷的却似含着莫名嘲弄的语气附和,「是想不到。」 「陛下今天过来,就没有别的要跟臣妾说?」 只为着用这等拙劣的手段栽赃陷害! 不过问出这句话后,皇后似是已经预感到什么,心脏忽地缩了缩。 楚帝微微抬头,没出声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皇后自不会被他目光盯得心头髮虚,只是某种不安的情绪已经在这一眼里突然迅速扩散开来。 半晌,楚帝才缓缓的似是透着淡淡悲伤再看她一眼,连冷沉的声音都似含了哽咽,「太子他……已经薨了。」 皇后浑身陡然居然的震了震,不过略一跄踉却又飞快稳住,看着楚帝那沉肃的脸,随后惨笑一声,「原来……如此!」 将她全部希望都掐断了,所以才迅速布下这个粗糙的陷害之局。 这个男人,这个与她相互扶持了一路的男人。 除了一声惨笑之外,皇后竟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更没有失态的指责楚帝一句。 沉默,如铅一般沉重的沉默在大殿铺延。 楚帝看着眼前这个眼前这个冷艷高贵的女人,心里想的并不是太子的死,也不是昔日年少恩爱情份。 而是在太子悄悄离开皇陵后,就不断密集呈送到他案头上的种种证据。 这些证据,无一例外都是指向李家密谋造反的。从兵丁武器到钱财,从李家嫡系李怀天一脉到李氏旁支李江啸一脉,再到王显王贵一众,大量的事实证据表明,他们早就暗中结成同盟,出钱出人出力的做着扶持太子上位的造反准备。 哦不对,不是做着准备,而是已经在进行着造反的事。 楚帝想起那些密报,心头因为太子被射杀的愤怒与悲痛,也渐渐趋于平静冰凉。 他掀着威重眼眸,冷冷盯着皇后,缓缓道,「是误杀太子还是暗中举兵造反?皇后自己选吧。」 举兵造反这样让人心惊肉跳的词,就如此轻描淡写的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皇后默默看他一眼,似是无比嘲讽的勾着唇角笑了笑,冷艷脸庞却仍旧平静从容,「陛下既然心中早有决断,臣妾只有遵从。」 从她听到举兵造反一词,就已经明白李家满门,哦不,是李氏一脉,必定全族被灭。 这个男人这个时候还要让她选择,不过是连她最后一点价值也要利用干净才罢休。 太子不会被误杀的,如果太子被误杀,那么太子还在皇陵这假象他一早就揭穿了。 他不愿意将来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记录着父子相残的浓重一笔。他宁愿太子不久患上急病薨逝,给太子留一下好名声,也要自欺欺人给自己留一个好名声。 李氏一脉,从此之后,全族皆灭。 「臣妾累了,还请陛下移驾文妃妹妹的寝宫吧。」说罢,她竟不再看楚帝一眼,直接转身就往她的寝室走去。 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既然恩已断情已绝,她再看多一眼也是对自己这一生浓浓的讽刺。 楚帝听着她冷淡的声音,再眯眼看此刻她从容淡去的身影,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没来由的荒谬感来。 他看着她的背影,竟然看出一种决绝的让他后悔的嘲讽来。 后悔? 他贵为九五之尊,对做过的事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眯着眼眸盯了一会,然后他一甩大袖,毫无留恋的转身步出了凤栖宫。 一个时辰后,就传来皇后用三尺白绫将自己吊死的消息。 支撑她的广厦已经轰然倒塌,她年少野心勃勃一路相持的男人对她早从最初的互敬互爱,变成了除之后快。 所以,皇后这一死,就如她这个人强势一生的写照一样,决绝而干脆。 接下来,才对外宣布太子薨逝的消息;再然后,就是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对朝局进行大清洗,将皇后母系一族几乎诛杀殆尽。此外,王显与王贵几支也同样遭遇了灭族之祸。 一个月后,以雷霆手段收拢军权的楚帝,却忽然毫无徵兆的病了。 这一病,竟迅勐兇险异常,大有病来如山倒之势。 不过短短十日,原本以为只是小小风寒的病症,竟然到了病入膏肓药石罔闻的程度。 因为他突然这一病,刚刚才稳定下来的朝局竟又呈动盪之势。 众皇子争权夺利瓜分利益的时候,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晋王却同样在不动声色之间,将朝局渐渐再稳定下来。 而这个晋王,就是文妃之子。当日文妃设局逼皇后自尽,就是楚帝授意。 待这个时候,大家都看到晋王的能力,齐齐奏请楚帝将他立为储君的事自然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这一日,楚帝大概迴光返照,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先是召见了一批重臣。然而在弥留之际,却将所有人都赶出去,而独独将楚离歌留在跟前。 泰和殿内,光线微弱,却有道俊美颀长身影在灯火摇曳中,不卑不亢站在床榻跟前。 「陛下还有何心愿?」楚离歌没有如楚帝的意在床前坐下,而是笔直的站在三尺外。即使床榻上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经形容枯藁,也没有触动他冷硬心肠半分。 楚帝朝他巍颤颤伸出枯涩的手,想要招他靠近一些。可惜那风华潋滟的男人微垂眼眸,似压根没看见他的动作一样,就如钉子一样钉在原地不动。 而他除了问完这一句之后,便微抿薄唇,再没有开口的意思。 楚帝见状,只得颓然嘆气垂下手来,沉沉无力的声音透着几分垂死的颓败嘶声道,「你,还恨朕?」 楚离歌抬头,飞快掠他一眼,復又冷淡漠然的垂下眼眸,依旧一贯冰凉恆定的口吻,反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过昔日所作所为吗?后悔过利用他母亲倾覆一国害她一生吗? 楚帝原本浑浊黯淡的眼睛忽地迸出一丝亮芒,他用力喘了几口气,才冷哼一声,「朕一生顶天立地,从无后悔可言。」 开疆闢土,收拢权力,创造不一样的繁荣昌盛,这些是他身为男人身为南楚皇室中人该做该自豪的事,他为什么要后悔? 身为帝王,最重要的是看结果成败,而不是过程如何。 他不悔,永不会后悔。 然后心头翻涌出这句话,他逐渐模煳的意识却回復一霎清明,「朕为什么突然病得如此厉害?」 没有人理会他低若不闻的喃喃自语,当然他也不需要别人理会。他的记忆,此际忽地倒回到逼死皇后那一日,心头再次浮上那一日他望着她背影消失时的古怪感受。 「难道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对朕做了什么?」 这念头一出,楚帝原本已经垂死如烂泥的身躯却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可惜这个答案,他只能在黄泉路上问皇后了。 楚离歌淡淡掠他一眼,深邃波光在他颤抖的躯体上停留了一会。那薄薄嘴唇似是飘出一声讥讽冷笑,又似什么声音也没有。 半晌,他面无表情的瞥那男人一眼,然后,无比决绝的转身,无比坚定稳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泰和殿。 楚帝眯起一线眼缝看着那逐渐淡出视线的身影,张了张嘴,努力想要发出什么声音。 然而最终,强撑的眼缝渐渐合拢,再看不见一丝光亮。 二十四响的丧钟,在午后传遍京城上空,在位二十五年的楚帝林沐天终于一夕殡天。 哀沉的钟声响彻上空的时候,慕晓枫正在院里浇花,她洒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抬头望天,喃喃一句,「终于解脱了。」 然而,举国哀伤的时候,有个更不幸的消息也传回了京城。 原本在江南已经逐渐控制疫情的右相夏星沉,竟然在楚帝殡天的次日,也因为突然染上疫症跟着亡故了。 消息传回京城,昔日与夏星沉交情不错的朝臣,都戚戚的感慨一句,「右相大人这是对陛下忠心耿耿,追随而去啊。」 当然,这些人的悲戚伤感也不过持续那么一会就散了。 原本这样的消息该是冷玥收集再禀报到慕晓枫跟前的,可是这一天,正巧冷玥另有要事便,是红影代她收集的消息。 「右相大人……竟然、竟然身染疫症……亡故了?」她茫然的捏着手里消息,过了半天,才跌跌撞撞的走向花厅。那里,慕晓枫正闲坐窗前看落花。
第622章 大结局(中) ()」 楚帝殡天不久,朝臣便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再三奏请太子登基为帝。 于是,晋王楚长空便从还未做热乎的太子,在一个黄道吉日举行了登基大典后又变成了新帝。 一个月后,终于能从各种忙中稍稍抽出闲暇的新帝,这一天,却悄悄微服出宫在城中一座很普通的宅子里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所穿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华服,然而,这并无损他仿若天成的慵懒风流本性。 「右相……」 「陛下,草民如今唯一心愿便是游歷天下名山大川。」那明明穿着普通却难掩一身华贵气度的贵公子笑了笑,不着痕迹打断他,「昔日的夏星沉已追随先帝而去。」 「还请陛下成全。」夏星沉说罢,敛了笑意,弯腰作揖长鞠到底。 平时看着漂亮魅惑的眼睛,此时唯一神情便是恳求。 经过再三寻访,好不容易才确定当日夏星沉借着疫症诈死又悄悄回了京城。 楚长空本来看重他的治国之能,这才微服上门准备做个礼贤下士的好君王。 求贤若渴的新帝本来怀着满腔热情放低姿态上门请人,可如今看夏星沉决然坚定的态度,忽然似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样。 楚长空笑容渐渐冷了下来,目光灼灼盯住清隽男子,「你真不愿意重归相位?」 夏星沉一揖到底,诚恳道,「陛下,夏星沉已死。」 既然当日做了决定,他就绝对不会反悔。 楚长空意味深长的打量他一会,最终落下一声无奈长嘆,「罢了,既然你无意于此,朕再勉强也无用。」 夏星沉又是一揖,「谢陛下成全。」 楚长空大袖一甩,便欲负手离去,却又在临出门时回首,深觉惋惜的道,「若是他日你有意重返官场,朕随时欢迎。」 「谢陛下厚爱。」夏星沉再弯腰作揖长谢到底,「不过草民觉得,无官一身轻这话说得果真不错。」 楚长空脾气温和,见他果然无意于此,最后只得陡留满腔遗憾回宫了。 送走这位新新上任的皇帝,夏星沉回到客厅懒散坐下,便忍不住苦笑起来,「看来得赶紧找房子搬家才行。」 那淡得几乎不存在的人影忽然从走廊外闪进来,摇着头疑惑道,「公子既然不想再踏足官场,何必再回京城?」 夏星沉没有立即答他,只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望向屋外某个方向。半晌,才幽幽嘆道,「君白,你不懂。」 天下虽大,唯京城才有一个她。 即使她心里已有决定,他能够与她近距离在同一片天空下唿吸,也是人生幸事。 三个月后,算是出了热孝期。这一天,皇宫里某座荒废已久的宫殿后,两个人率性而随意的坐在一棵年代久远的老桃树旁。 其中一人赫然是当今南楚天子楚长空,与他并肩而坐的,却是无论在那都无法掩盖他本身灼灼风华的离王殿下。 谁也不知道,有「鬼见愁」盛名在外的离王殿下,竟与昔日的晋王是铁哥们。更没有人知道,在先帝幽禁楚离歌在府中思过期间,很多事情都是晋王在暗中办成的。 楚离歌并不乐意将他们昔日的交情暴露人前,如今晋王顺利继位已经几个月,又出了热孝期,这才寻了个机会私下一见。 「三哥,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这经常玩的游戏吗?」 楚离歌平日总是冷淡的眼眸,此刻竟浮出淡淡怀念的暖色。他点了点头,道,「陛下没忘,臣自然也记得。」 这话,听似平常,又似乎暗含其他。 楚长空看了他一眼,「三哥真的要走吗?留在京城有何不好?据闻,姚城气候环境并不好,不是极寒便是极热,三哥为何非要坚持去那里?」 楚离歌默了默,才答,「母亲心愿亦为臣的心愿,还请陛下成全。」 楚长空嘆了口气,「三哥今日既然肯与朕坐在这,为何非要拘泥君臣之别?」难道当了皇帝,便要抛却昔日情谊?做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楚离歌没有答他,而是站了起来;楚长空见状,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陛下仁厚,是百姓之福,但君是君臣是臣。」楚离歌说着,已经顺势退开几步,「臣知道陛下顾念兄弟情谊,今日才斗胆向陛下请求一事。」 「三哥有事直说便行,跟朕何需客气。」 楚离歌看他一眼,冷清眸子里似有淡淡温柔之色荡漾,不过开口仍旧冷淡的口吻,「臣请求陛下,给臣一道密旨。」 楚长空立时笑了,「这有何难。」 一个时辰后,楚离歌揣着墨迹才干的圣旨出了宫,几乎迫不及待的赶往慕府。 不过去到中途,他却又突然让车夫改道回府。 直至次日,才重新前往慕府。 慕晓枫闲来无事,便坐在花厅里靠窗前看书。却不料,眼前忽然无声无息覆下大片阴影。 她心中勐地一跳,这才发觉有熟悉的淡淡青竹气息拂过鼻尖。她立时不满的皱了皱眉,仰面,清亮眸子灼灼的盯住来人,「你怎么来了?」 楚离歌在她旁边坐下,不动声色抽走她手中书籍,「讨债。」 少女愕然眨了眨眼,一脸茫然的凝住他如画眉目,软糯声音却不自觉拔高,「讨债?讨什么债?」 楚离歌打量她一眼,眼底似含了淡淡笑意,却一本正经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不对?」 慕晓枫疑惑的转了转眼睛,才轻轻点头。眸子自然是流澈透亮的,可这双仿佛能倒映出人心一切污垢的眸子,此刻凝住他疑惑里却暗藏几分警惕。 楚离歌瞥她一眼,似是没瞧出她眼中防备一样,又淡淡道,「那么欠人还人,同样天经地义,对不对?」 虽然他说得极快,又特意将关键两字混淆不清,可慕晓枫又不是傻傻的天真小姑娘,哪里会真上当。 在楚离歌看似平淡却暗含浓浓情意的眼神下,她没摇头也没点头,仍旧隐含防备的看着他,「谁欠谁的人?」 她转着眼珠,在他恆定不动的目光下,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你该不会说欠了谁的人那个是我吧?」 他的人情债,她是欠了不少。不过她记得十分清楚,她从来就没有做过将自己傻傻卖给他的蠢事。 想凭几句空话就唬住她? 想得美了吧!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过,随即却高深莫测的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 少女瞄见他那表情,心头还真被唬得震了震。 楚离歌将那张纸掏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即就展开,而是意味不明的打量她一眼,才慢吞吞的将那张折得极整齐的纸打开来。 然后,又神情隐晦的打量少女一眼,才将那张纸的一半往她跟前递过去。 慕晓枫瞧见抬头那两大字,当即惊得瞪圆眼珠,「婚书?」 眼眸往下一目十行的速度看下去,脸上震惊之色渐渐转成了狐疑。末了,她抬头,意味深长打量着他,笑问,「嗯,这婚书是我的?你意思是让我赔一位新娘?」 楚离歌瞥她一眼,心里不禁微微莞尔。 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这表情看起来特像一只藏起尾巴的狐狸? 他挑眉,语气淡淡,「你否认?」 少女斜斜睨他一眼,眼中波光明漾,看起来说不出的纯真无害。楚离歌瞧见她这温和无害的模样,心里不禁莫名咯噔一下。 她才摇摇头,「婚书是真的。」 楚离歌神情淡淡,凝着她的清冷眸子却染了浅浅暖意。 「不过,与你无关。」 她这辈子就定过一次亲,还在两年前就已经退了……等等,她记起来了,那时候裘府并没有拿回婚书与订亲信物。 追忆至此,慕晓枫终于恍然大悟的看了看他,这人是不是太——未雨绸缪了?两年前就不动声色劫下她的婚书,两年后才轻描淡写的拿出来让她欠人还人? 「要不然,你何必遮遮掩掩。」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清冷眸子似掠过浅浅流光,瞧着她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就不觉暗下失笑。 这胆大心细的女人,难道不知道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长睫垂下,却不动声色的将婚书另一半内容露了出来。 订亲人两个名字,赫然就是慕晓枫与楚离歌。 少女讶异的挑了挑眉,随即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甚为温和的笑了,「然则,离王殿下今天特地让我长见识呢。」 就算他将这婚书弄得跟真的一样,那也是以假乱真,自然当不得真作不得数。 熟悉慕晓枫的人,听她这口吻大概便该知道她开始恼了。 真是不改霸王本色,一张篡改过的破纸就想给她下套,太瞧不起姑娘她了。 「我知道按以往的经验,你不会轻易承认,」楚离歌看了看她,平静从容的将那一纸婚书又折整齐再收起来,「不过,有人承认就行。」 按以往的经验? 敢情这傢伙今天打定主意贼喊捉贼呢! 她什么时候不承认了? 「殿下太闲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少女眉眼弯弯,一副纯良无害好脾气模样。再加上明澈流转的眼眸,忽闪忽闪眨动着,衬得她越发温软无辜。 楚离歌心中一动,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少女闲闲瞥他一眼,「哦,我家的小白正缺个伴,殿下既然有心,不如给它找个伴吧。」 一张破纸就想引她入圈套?做梦! 楚离歌低头凝住她透着淡粉的指甲,故意忽略她恶狠狠的眼神,恍惚中在想,似乎很久没有触碰过这双小手了……。 「我记得小白是……嗯,改天让张化拎回去。」她的身边,以后除他以外,杜绝一切雄性靠近三尺范围。 少女皱了皱眉,一时想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小白的去留上。 「它的去留自有我关心。」 所以,离王殿下就不必再多管闲事了。 「我不关心它,」楚离歌直直凝住她双眸,一本正经道,「我只关心你。」 也许他这样子太过严肃,慕晓枫下意识的坐直了腰警惕迎着他目光,压根不知道在她集中注意力的时候,自己双手已被某人宽大手掌包裹其中。 「你什么意思?」少女也敛了笑意,谨慎的看着他,「直接说吧,今天有什么目的?」 总觉得,今天的楚霸王怪怪的,虽然从头到脚看起来还是平日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冰山玉树模样。可她总觉得他平静幽深的眼神,对她明显不怀好意。 想起刚才他一本正经展出来的婚书,少女忽地心中一动,难道……? 「你欠了,」楚离歌定凝着她,幽深眼眸万千言语似乎都通过这样的凝望无声送进她眼波深处,「一位新娘。」 「我今天,就是来讨债的。」 他声音虽然听着如平常一样的冷冷淡淡,可他凝望的眼神太过平静认真,以至慕晓枫也不得不绷起心弦认真对待。 不过口头上仍旧带着狐疑询问,「你说真的?」 真的,打算这般向她变相求婚? 可是,现在不是国丧期间吗?最起码一年之内不得嫁娶,而且他之前还顾忌着体内的秘毒无情。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还没准备好……。 楚离歌凝住她双眸不放,虽然神色冷淡,可眉梢眼角却藏不住的温柔怜惜,「我对你,从来就是认真的。」 少女仿佛听见自己心里轰的一声,欢喜甜蜜的滋味在她整个人身上欢快肆虐,但是,这浓浓欢喜甜蜜里,却仍旧难抑淡淡忐忑不安。 她也直直的睁大眼睛不偏不倚凝住他眼眸,可心却在呯呯的激动紧张乱跳着。她暗下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淡定一些。半晌,她缓缓问道,「你确定真让我赔你一位新娘?」 楚离歌点头,她立时道,「你别着急承诺,听我说完再论。」 「今生今世唯一的新娘?」 这女人,还以为她犹豫害怕什么呢! 他这一生,不是早就许诺给她了吗? 他想,如果三年前没有在大佛寺后山的泉水遇见她,他这一辈子大概再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 用力握了握她双手,直至她感觉疼痛惊唿出声,他才放松她。 「慕晓枫,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你觉得这辈子除了你,我还会对别的女人动心吗?」 少女怔了怔,虽然他们早就两情相悦心意相通。但是,关于这样的问题,在他们之间却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直接的拿出来讨论。 默默打量他一眼,视线却恍忽中飘向了窗外,她淡淡开口,「信心这种东西,不是你想有,它就存在的。人心易变,谁能保证谁永远始终如一?」 她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典型心态吧。 即使面对他,她也不敢完全交付真心,她就是害怕前世的惨剧……会重现。 楚离歌眉头轻轻蹙了蹙,这女人防备如此之深,是之前受过伤害? 裘天恕那个混球? 可想了想,又觉得以她的心性,裘天恕那样的人哪能伤害到她。 哪究竟是谁? 以前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以为她的逃避犹豫只是对他缺乏信任,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总有一天,他会将那个害过她还连累他的混球找出来,有机会的话,他一点也不介意直接将那个混球辗成尘屑。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眼前这个某些方面胆子极肥在某些事情上又胆小如鼠的女人,相信他。 楚离歌转着脑子飞快的想着办法,慕晓枫则冷静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在等他如何向她证明人心某些方面的唯一性。 一时间,两个人都各怀心思的沉默下来。 慕晓枫这才注意到自己双手被他宽大手掌包裹着,眉头蹙了蹙,她尝试用力将双手抽出来。 却不料,她才一动,楚离歌立即加大了力度。 「你不相信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感情?」他缓缓开口,不过举这例子却不怎么好。慕晓枫心头震了震,楚离歌没错过她眼波晃动,他不是不知道提起已经过世的赵紫悦会令她心头难过。 但是,那两个人是她最熟悉的亲人,与她息息相关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样的例子才贴近而有说服力。所以,他凝定她,又淡淡道,「既然他们可以成为彼此心里唯一,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们也可以?」 少女俏脸辣辣一热,倒没有羞怯低下去,却还是微恼的「啐」一声,「你别胡乱比喻,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楚离歌炯炯盯着她泛红双颊,依旧一贯冰凉恆定的口吻,然却是不容质疑的语气,「需要我复述一次刚才谁说过要赔我一位新娘吗?」 这不是已经答应他,是什么? 慕晓枫被他噎得出不了声,当下嗔恼的横他一眼,「我父母是我父母……。」 况且,即使她父亲对她母亲的感情自始至终没变,可也敌不过诸多算计,终还是多了个张姨娘插在中间……。 想起种种往事,少女明亮眼底也隐隐露了抹黯然。 楚离歌见状,心里忽然便似憋了团火一样。 如果剖心能活,他一定毫不犹豫立刻将心剖给她看。
第623章 大结局(下) ()」 「慕晓枫,你知不知道,在我母亲死后,在你之前,」他用力握住她双手,看着她,那双似是载了万年霜雪的幽深眼眸,此刻闪耀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熠熠星芒,「你是唯一一个。」 这深沉又热烈的眼神,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他浩瀚广袤的世界一样。 少女心头乱乱的,脑袋也似晕乎乎空白一片,只怔怔的迎着他目光,无意识问道,「唯一?什么唯一?」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靠近我三尺范围内的女人,」楚离歌倒没有再隐瞒她的心思,直接毫不拖泥带水就明说开了,「我相信以后,你也是唯一一个。」 「难道你没有信心,成为我身边永远那个唯一?」 少女慢慢低下头,没有回应他隐含焦灼的咄咄逼人,而是缓缓回想他们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明明他身中无情,从小到大都不懂情慾爱恨贪痴。是她,将他一步步从遥远的巍峨冰山引回人间烟火。 既然那样痛苦狠绝的秘毒都无法锁住他向她走来的心,她是不是该相信自己的魅力? 正如他所说,以后,如果还有别的女人出现,她应该毫不犹豫用她的智慧捍卫这份唯一。 千难万险都共同跨过,难道她还要怀疑他的情意? 难道以她的智慧手段,连跨出这全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楚离歌见她沉默半天也一声不吭,心里那团火憋得越发难受。这个女人,是不是他不步步紧逼,她便永远原地踏步?甚至他一不留神,她就要悄悄缩回自己那又冷又硬的壳里去? 他真想直接拿把锤子,将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他楚离歌看起来如此不可靠吗? 他长了张拈花惹草的脸? 还是她……? 不,她是他先看中的绝世珍宝,他此生唯一的珍宝,谁也别想从他身边夺走她。 「小傻瓜,」楚离歌捏了捏她细长指头,低低嘆了口气,无奈道,「还记得离王府后那片竹林吗?」 「竹林?」慕晓枫愣了一下,眯着眼睛想了想,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原来他提醒的,是曾经在他母亲墓前对她说那番话。 她缓缓抽出手,他还不允,被她意味深长的瞪了瞪,这才有些不情愿的松开。 细嫩柔软的指头滑出,指掌一空,楚离歌觉得心头也似蓦然空落落的,有些闷闷的难受。 谁知慕晓枫看着他,轻轻娇笑一声,却復将双手缓缓覆住他手背,「嗯,你说得对,我们既然彼此都迈出了那一步,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双手坚强捍卫领地呢。」 楚离歌眼神一亮,连胸口如影随形的隐痛都顾不得,竟然带几分罕见的急切追问,「你想通了?」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冷冷淡淡,可其中紧张急切意味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慕晓枫故意绷起脸,几分傲慢的轻轻点了点头,「想是想通了,不过……。」 「没有不过。」楚离歌立即斩钉截铁的决然打断她,「你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就在几句话之间,她细柔双手又反被他握在掌心里。 慕晓枫瞥了眼瞬间被夺去的主动权,只得暗暗在心里无奈悻悻嘆一句:这男人,真霸道! 「为何如此突然?」之前他不是一点也不着急的吗? 如今还在国丧期间,而且据她所知,他身上的秘毒无情也还没有研制出解药。 却突然在今天对她咄咄相逼,非要逼出她确定心意,还拿了移花接木的婚书来……。 越想,慕晓枫心里觉得疑问越多。 「等不及。」事情至此,楚离歌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能跟她坦诚的,「时间等不及。」 慕晓枫更加困惑,「什么等不及?」 楚离歌神色古怪的打量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道,「等到侄儿出生,我们就去姚城。」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霎时瞪直眼睛,俏脸上泛出似古怪似羞赧的神色,「侄儿?我们去姚城?」 「姚城就是我的封地,」楚离歌幽深眼眸凝定她不动,风华潋滟的脸庞半分心虚之色也不显,「以后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我们大嫂不是快生了吗?难道你比我还心急,现在就想去姚城?」 后半句,很明显透着淡淡揶揄的味道。 慕晓枫一噎,几乎被他这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的态度呕得俏脸泛红。 半晌,她暗下深吸口气,才勉强将恼火压下去,「那是你的封地。」 她什么都还没应下,凭什么理所当然让她去。 楚离歌别有深意的瞥她一眼,似是没发觉她暗暗生气一样,只淡淡道,「我的封地,以后便是你的家,你的家人以后就是我的家人。」 「这是刚才说好的,难道还没转身你就想反悔?」 他语气淡淡,就是语调也跟平常一样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可慕晓枫却听得出来,这话威胁满满。 以她对这人的认知,这位赫赫有名的「鬼见愁」,基本不干这种没有效用的口头威胁。 真威胁,那绝对……。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头小心翼翼的缩了缩,眼珠熘熘转了转,也没有直接接他这话。 默了一会,才浅笑吟吟的反问,「按照你的意思,便是过了三月就得赶去姚城?」 楚离歌点头,「不错,三月底,我们就启程。」 少女笑了笑,眼眸看似流澈清纯,实则暗藏狡黠,「问题是,明年八月,国丧才结束。我没记错的话,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嫁娶。」 即使忽略她被逼答应的事实,难道他还想没名没份就公然将她从慕府带走? 爹爹与哥哥,绝对不会答应这种事。 楚离歌捕捉到她眉梢那一抹飞闪的窃喜,心里就瞬间又增两分无奈。 这女人,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难道还会捨得委屈她? 「你放心,岳父与大哥,一定不会阻拦。」 「什么岳父与大哥?」少女面上一热,嗔道,「你倒是叫得顺口,现在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 楚离歌十分认真的看着她,加重了语气道,「不需要一撇。」因为这事,早就两撇都全了。 慕晓枫眼睛从他如画眉目上转了几下,见他淡定如山般岿然不动,只得悻悻的心下哼了哼,却仍旧忍不住道,「你能说服他们同意再说吧。」 想了一会,倒是隐隐猜测到他如此急切离开京城的原因。 不过,没有名份没有婚礼……,说到底,他也是怕那万一的机率。 这个男人,霸道又情深的男人,一直用他的方式学着如何爱护她珍惜她。 少女心下暗暗嘆了口气,她确实不该再被过去的惨痛经歷束缚,如果她不肯勇敢迈出去,难道最终要将他拉进她的阴影里来? 楚离歌深深凝着她,清冷眸光里有淡淡温柔与浅浅怜惜在交织流转。然而对于这件事,却没有对她明说的打算。 只心情极好的勾了勾唇,淡淡道,「你等着。」 他们,绝对不会反对。 慕晓枫还想问一问他关于解药的事,因为这事,不仅关系到他的性命她的幸福,也关系到夏星沉的性命。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眼角就掠见青若似乎焦急的在外面不时的探头探脑。 见她分心往外望,楚离歌自然立刻便发觉。顺着她视线望去,冷漠目光掠过,外面的丫环立时惊得缩了缩脖子。 慕晓枫忍不住好气又好笑的捏了捏他指头,「行了,别吓坏那丫头。」 这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上那冰山一样的气息有多吓人,那森凉又淡漠的眼神就更加了,随便一掠都能让人头皮发麻,青若不怕才怪。 楚离歌收回视线,淡淡的凝住她,倒是跟着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目送那俊秀颀长的身影趟进阳光淡出视野,慕晓枫才重新将目光收回。 「小姐,」待楚离歌走出枫林居,青若才一边往外张望一边夸张的拍着胸口进来,「殿下已经走了,你该回神别恋恋不捨了。」 说罢,她忍着笑装模作样的嘆了口气,「小姐这样痴缠,老爷知道了只怕要伤心啊。」 「好啊,敢打趣我。」慕晓枫也装出兇狠模样,拿眼睛瞪了瞪她。扬了扬眉,又立时促狭一笑,「我看,某人就差没将恨嫁二字刻在脸上而已。」 青若哪里耐得住她意味深长的打量目光,连忙红着脸低下头求饶,「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乱拿小姐开玩笑了。」 慕晓枫哼哼,拿眼角扫过她,「这还差不多。」 「说吧,什么事?」 说到正事,青若立时将心中那点旖旎抛开,「小姐,遥州那边传来消息,那母女俩知道姜玉昆的死后,闹腾得厉害。」 「闹腾?」慕晓枫冷笑一声,「我看她们骤然痛打至亲,该是悲痛欲绝才对。」 顿了顿,忽奇道,「红影呢?怎么是你来传这些消息?」 青若面色古怪的打量她一眼,「小姐忘了,不是你特意允她一日假的么?」 慕晓枫蓦地想起一件事,难得懊恼的拍了拍脑袋,「瞧我这段时间懒散惯了,竟连这件事都忘记。」 「嗯,红影就快满十八了,」她顿了顿,眸光闪闪的看着青若,「我记得你跟红影只差两个月,看来我是时候给你们几个多备几份嫁妆才是。」 青若怔了一下,才红着脸跺了跺脚,「小姐说红影就说红影,好好的扯到奴婢身上干什么。奴婢以后不嫁人,奴婢一辈子都留在小姐身边。」 慕晓枫立时笑眯眯接口,「嗯,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嫁人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青若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仍旧一脸呆滞的目瞪口呆模样。 想否认吧,又没有这等厚脸皮;可不否认那就等于默认,那以后岂不是……。 慕晓枫瞧着她神色变幻不定,为难得不停的搓衣角,这才笑道,「行了,瞧你这点出息,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 说罢,她眯起眼眸瞥了青若一眼,却又摇头晃脑无奈的长嘆一句,「唉,真是女大不中留!」 青若被她打趣得又羞又恼,偏偏脸红心慌的完全没有平日伶俐口齿,除了不依的跺脚外,只能哀求的咬着唇,「小姐……。」 「好了,不逗你。」慕晓枫瞧着她红霞如飞的脸颊,心情大好的笑道,「就按我吩咐的话传回去,她们可不能冲撞了我大嫂肚子里的小宝贝。」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笑容灿烂双颊还如沾染胭脂一般红晕诱人,可青若听着,偏偏从这话里头听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森然寒意来。 低下头,青若郑重的轻声应道,「是,小姐。」 待青若退出花厅,慕晓枫懒懒望着窗外,心思又飞到红影身上去了。 君白那小子,瞧着挺机灵,就是在男女情事上倒似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一样。也不知红影一去,能不能称心如意。 翌日,楚离歌再度登门,不过这次他可没有直奔枫林居,而是郑而重之的去了雅竹院见慕天达与慕少轩。 据说,三人在雅竹院谈了足足两个时辰,然后是慕天达与慕少轩父子亲自将楚离歌送出大门。 「小姐,殿下给老爷送了一盆龙鳞竹,还给大少爷送了一套御品斋的文房四宝。」这种事倒不是慕晓枫特意交待,不过青若觉得她有义务第一时间让自己小姐了解这些情况。 万一老爷少爷他们,被离王殿下带来的心头好收卖了,做出什么对小姐不好的事,小姐也好及时想到对策呀。 慕晓枫扭头瞥青若一眼,对于这丫头傻气的杞人忧天行为除了觉得好笑还是好笑。 不过一笑之余,心底又有淡淡感动漫上来。 「龙鳞竹与御品斋的文房四宝吗?」慕晓枫似是自言自语,低头盯着手里书籍,长睫掩映下却转过几分若有所思。 「看来青若的担忧不无道理。」 高山云端一样的冰山殿下,不食人间烟火的离王殿下,原来接近人间的时候也深谙投其所好之道。 爹爹与哥哥竟然亲自将他送出大门,可见在雅竹院的两个时辰,这三人确实相谈甚欢啊! 慕晓枫默默等着自己父亲前来,不过慕天达并没有如她预料一般前来跟她谈一谈。 「难道我猜错了?」慕晓枫暗暗纳闷,对楚离歌他们三人的谈话内容终于有些好奇起来。 不过,她一向自制,即使心里确实被勾出好奇,也不会刻意去打听什么。 那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有害她之心。 抛开这事不想,慕晓枫又惦记上另外更重要的事情来。 翌日,阳光暖暖的午后,那随便一站便将所有美丽景致都比得黯然失色的潋滟身影,在院中站了站,随即便自来熟的缓步走进花厅。 「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 其实楚离歌才踏入院子,慕晓枫便知道他来了。不过不想让他看出她心里欢喜,才故意佯装一直专注低头看书而已。 此刻,那冷清的声音淡淡响在耳边,连手里的书籍都被他轻轻抽走。慕晓枫只得悻悻抬头,故作恼怒的掠了记冷眼给他,「干什么呢?」 「跟解药有关的事。」 这女人,明明看见他来眉眼都欢喜含笑了,偏偏嘴上还硬撑着跟他耍性子,一点都不诚实。 楚离歌又淡淡瞥她一眼,不过她耍小性子的模样,倒是比平日戴着面具似的温和浅笑更为娇俏惹人怜爱。 这样一想,心里便忽生出淡淡冲动,想拥她入怀好好品尝的冲动。 然而念头刚起,胸口那如影随形的隐痛便立时硬生生割断他的旖旎情思。 慕晓枫自没有错过他瞬间拧起的眉头,心没来由的狠狠一疼,声音不自觉便柔软了几分,「还好吧?」 楚离歌默了默,强行将心中旖念压下去,才淡淡道,「不用担心。」 「药老确定能够研制出解药了?」 她声音很轻,语气甚至带了几分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与紧张。 楚离歌瞧她紧张模样,心头一暖,「嗯,错不了。」 「不过所需的药材不在京城。」 少女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动,随即暗暗松了口气。倒没有顺势追问,反而道,「既然能够研制出解药,能不能让他再多备一份?」 她知道药材难得,也没有狮子开大口让药老弄多几份。 心想既然夏星沉身上中了同样的秘毒,同样的解药对夏星沉来说应该有用吧? 可想一下,心中又隐隐担忧起来。 夏星沉是童年时期才被人暗中下药,与楚离歌娘胎就带来的秘毒并不一样,相同的解药到时份量会不会不合适? 楚离歌微微眯起眼眸,若有所思打量了她一会,没有应下这事,却转了话题问道,「你很关心他?」 少女怔了一下,见他面色不豫,心中反而涌起淡淡甜蜜。 这人,原来真被她一步步引导回烟火人间了,竟然也懂得吃醋……。 她神色一整,笑意微敛,认真的不避不让看着他,「在我心中,他永远是朋友。对待值得珍惜的朋友,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不说远的事情,就说夏星沉当初愿意将计就计暴露身世,然后避去江南。这一路与在江南那段日子,他除了要保护自身,还得负责保护她爹爹安危。 光是这份情,就值得她为他赴汤蹈火来报答了。 楚离歌看着她殷切期待的目光,已在舌尖打转了话始终没法说出来。沉默一会,他才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了,这事待我回去问过药老再说。」 百年才得一株的一叶火莲,假如制成两份解药的话……。 如果可以,他倒宁愿减寿十年,也不乐意她心里还惦记着别的男人。 尤其,以后还极可能让她心怀愧疚来惦记的男人。 暗下嘆了口气,风华潋滟的脸庞半分波动都不显,「这段日子你好好收拾收拾,估计我们很快就要启程了。」 出了慕府,颀长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借调奢华的沉香木马车里,楚离歌才垂眸沉思起来。 回到离王府,楚离歌直接便去独立辟出给药老种植草药的药园。 他看了看在药田间弯腰除草的男人,直接问道,「药老,一株火莲能够研制出两份解药吗?」 药老直起腰来,奇怪的看着他,「你小子说什么傻话!」 拍了拍手里的泥土,药老才从药田走过来,还未走到楚离歌所在的走廊,便不满的哼哼,「为了确保药效,一叶火莲的茎叶我都得先拿来试验,最后才能用莲子入药,你觉得用那指头大的莲子研制出双份解药,可能吗?」 眸光沉了沉,楚离歌默了一会,仍旧不露情绪的说道,「若是将药量减半,分出一份解药来,效果会如何?」 药老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那是吃饭吗?分出一半?」 「没有足够份量,就你体内这毒根本无法完全拔除。」药老目光古怪的打量着他,神色越发狐疑,「运气好的话,兴许能够多活十年八年,若是运气不好,只怕能不能多活五年也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好好的,为什么要将解药弄两份?」药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本来怎么想也想不通其中因由。却忽见楚离歌眼中似是闪过淡淡无奈,他忽然便福至心灵一般,脱口试探道,「难道是那个丫头提出来的?让你多弄一份解药出来?」 「难道还有谁也中了这种要命的毒?」药老瞧着楚离歌眉眼无奈之色更浓了些,当下皱着眉头继续猜测,「还是跟她关系匪浅的人?」 楚离歌一句也没有回答他,反而又提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在姚城待了那么长时间,有没有发现其他药物可以用来代替一叶火莲?」 药老斜他一眼,没好气的哼哼,「你以为一叶火莲是市场卖的大白菜,拿银子就能买到。」 楚离歌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略略蹙眉看他一眼,随即转身走了。 「这小子,什么态度?」药老看着他大步流星般的脚步,在身后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我不愿意,关键一叶火莲那东西我也种不出来。」 药老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顶,想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不行,我得亲自跟那丫头谈谈。」 一份解药非分成两份,到时一个人都救不了,反而变成害多一个人,多不划算的买卖。 既然决定了,药老也不迟疑,直接洗净手便出了药园直奔慕府而去。 楚离歌目送他出了离王府,随后便对张化道,「你出去走一趟,将消息送到他手上。」 默了默,才又冷淡道,「知道怎么做?」 张化圆脸笑意全无,神色隐隐透着凝重,「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妥。」 一个时辰后,药老已经坐在枫林居的花厅里。 「丫头,我今天过来就只问你一句话。」即使坐下来喝着茶,药老面色还是带着恼怒,这一开口便是气唿唿的呛声。 慕晓枫心里大为奇怪,不过转念一想,大概便明白他来意为何。只不过,他这没头没脑的气恼,还真令她云里雾里。 「好,药老你有什么话要问?」 「我不管你想另要一份解药给谁,」慕晓枫一听这话,心里立时紧张的咯噔一下,听这语气便知解药一事为难。想到这,心头便不自觉的沉了沉。药老却似没看见她凝目沉吟一样,又气唿唿夹着浓重火药味开口道,「我只想问你,如果解药只有一份,你最想给谁服用?楚离歌还是你在乎的谁?」 果然是这种让人揪心的选择结果。 慕晓枫苦笑一声,心却不期然的隐隐生疼。 如果遵从私心,她当然更希望那唯一的解药是楚离歌服用。但是,从情义上来说,她又如何能自私只顾自己而忘了夏星沉默默付出? 即使那些付出,是夏星沉自愿不求回报的付出,她难道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 这不是一道菜,更不是谁喜欢吃就让给谁吃的问题。 那是一条性命,一份深重难以言谢的情意。 这样的选择,非生即死! 她要如何开口? 慕晓枫脸色发白的静默下来,药老似乎也难得的有耐心坐在这陪着她耗,除了一杯接一杯茶的往肚里灌,倒半分没有催促她的意思。 慕晓枫并不知道,此刻,一墙之隔的围墙外,有个人与她同样紧张的静默着。 平日清隽风流的面容,此际竟然渐渐浮出几分奇异神色来。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里,更似盈揉着欣喜与难过,难过之余,又有淡淡感动与决绝。 他闭了闭眼睛,花厅里仍旧静悄悄的。他深深吸了口气,几分留恋不舍的望了望高高隔开的围墙,却没有再等下去。也没有像预期一样往门口走去,而是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枫林居。 过了几日,遥州的庄子有消息传回来,说是慕美素与姜玉连母女俩因为伤心过度,某日偶然路过水塘的时候掉了下去。先是慕美素失神掉下去,姜玉连惊慌之余跳下去想救人,结果母女俩最后救上来都已经咽了气。 慕天达知道这事之后,思及老夫人在那地方孤苦无依,便去信让人送回京城。然而,老夫人因为受不住接连打击,竟在途中病倒,还未回到京城便病故了。 又过了半个月,纪媛终于给慕府带来一件大喜事,十月辛苦后,她终于顺利诞下一对龙凤胎。 欢喜盈门之后,终于也迎来了离别的日子。 在离开京城之前,慕晓枫曾不止一次的寻找夏星沉,想要跟他说一说有关秘毒无情解药的事。 可惜,她寻了他一个多月,直至最后离京,始终都没有见到他一面。 只在启程的前一晚,突然收到他托人送来的一份简单礼物,那是一只三指大的平安结。 平安结下压着一封信,飘着淡淡清香的信笺只写了一行字:「唯愿你一生平安顺遂。」 从不轻易落泪的慕晓枫,在看见这行字的时候,竟然鼻子一酸,热泪便难抑的当场滚滚坠落。 她闭着眼睛,颤动的长睫挂着满满晶莹珍珠,红唇微启,竟在不停的轻声呢喃,「平安顺遂,平安顺遂……。」 多平凡的愿望,却偏偏那么难实现。 「小姐不必难过,」一向沉稳自持的红影,看见她将信笺贴在胸口闭着眼睛潸然泪下的模样,也觉得心里堵堵的难受无比,轻轻一眨眼睛,竟也有滚烫的泪水饱满滴落。 她咬了咬唇,又轻轻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抑制住心头难过,「奴婢听说,他们已经启程往北国去了,听说那里也极可能寻到一叶火莲。」 慕晓枫眨了眨眼睛,视线模煳里看着已经出落得清秀玉立的少女,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难受。 红影最终选择留在京城,而不是追随君白身边,完全是因为她……。 这丫头,一份又一份沉甸甸的情意,她如何承受得起。 两日后,慕晓枫带着青若与冷玥,低调的与楚离歌一道离开了京城前往姚城。 她并不知道,在城楼上,曾经数次深深后悔退婚的裘天恕默默目送她的车马远去。 直至看不见车马踪影,还痴痴的怅然若失的不肯回头。 慕晓枫甚至也不知道,她一直寻不到踪影的夏星沉,也在离城门不远的某个高处,默默眺望那辘辘马车渐渐远去。 离别,终究是沉重而伤感的。 出了京城之后,楚离歌便让她一道坐上了那辆宽敞舒适的沉香木马车。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我爹爹与哥哥了吧?」看着近在咫尺的潋滟容貌,慕晓枫心里堵堵的离愁别绪终于淡了些。 这个人,只要不出意外,以后一辈子都会与她相偎相依。 幸好,还有这个人陪伴她度过以后的日子。 楚离歌抬起修长如竹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她脸颊,将她顺势拥入怀里,又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磨了磨,嗅着她发间迷人清香。眯了眯眼,冷清眸子盈转出隐隐陶醉与温柔,才淡淡道,「一道密旨。」 一道,我楚离歌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的密旨。 少女扯了扯他绣着云纹的衣袖,抬起头来,转着流澈明亮的目光看着他,「什么内容的密旨?」 楚离歌没有回答,低下头来,流漾着深深情意的眸光将她困固不动,直至她双颊红霞如飞,那微凉的薄唇才寻准位置缓缓压了下去。 (全文完)
第624章 有仇报仇 ()」 王明意期待又羞怯的默默抬起眼角望了望那儒雅伟岸男子,却见那人丝毫没有在意她的迹象,只好垂下头,掩着心中深深失望,吶吶道,「我、我先告辞了。」 慕美素眼神极快的冷了冷,心中恼极刚才王明意脱口而出那声「姜夫人」。慕晓枫平日惯常这般唤她,那是有意划清界限,不肯承认她是慕府大姑奶奶的身份。 可以说,这姜夫人的称唿,于她不是什么尊敬的称谓,反而像根卡在她咽喉里吞不下吐不出的刺一样。 让她每每听到,就觉得浑身都不痛快。 没想到,这个王明意今天竟然会顺熘得将这个让人憎恨的称唿脱口而出。 不过,慕美素心里虽然恼怒王明意,却不会将这种小事挂在脸上,更不会因为恼怒而将眼前这件大事忘了。 「王姑娘且慢,」她急急叫住王明意,又转头埋怨的目光盯住慕天达,「大哥,趁着大小姐也在这里,你对这事什么意思,总该表个态吧?」 慕晓枫忍不住轻轻的嗤笑出声。 这话说得,可真够有水平的。 难道要她老爹对王明意负责,连她也要对王明意负责不成? 慕晓枫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父亲对母亲的感情,这才一看见自己老爹皱起眉头歉然的抬眸望过去。眼睛一转,立时抢先道,「王姑娘,姜夫人有句话说得对,不管我父亲有意无意,他确实……嗯,也算影响了你的声誉。」 慕美素狐疑的盯着她,低着头一脸委屈小媳妇状的王明意心里暗喜,而慕天达则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宝贝女儿。 「不过你也知道,目前老夫人尚在病中,」听了这话,老夫人与慕美素飞快对视一眼,都争相的想要表态,慕晓枫却不给她们开口的机会,「我娘亲亡故也不过区区几个月,府里实在不宜再起什么波折。」 她这话说得一波三折的,将众人心情都吊得七上八下,可偏偏她说的又是合情合理的事实。 既然反驳不得,众人一时间便齐齐沉默下来。 慕美素还在绞尽脑汁想对策,就又听得她软糯动听的声音温和中透着黯然缓缓响了起来,「老夫人与姜夫人都知道,我父亲对母亲原本感情极为深厚,亡母辞世不过区区几月,父亲根本还未从伤怀中走出来;若这个时候让他违心的给王姑娘做出什么承诺,这只怕——对王姑娘也不公平吧。」 「当然,大家也知道,我父亲为人一向有担当,今天的事,我可以向王姑娘保证,他一定会给王姑娘一个交待的。」 代替他做了决定,这才转头凝视慕天达,「对吧,爹爹?」 慕天达除了无奈苦笑,宠溺的看着她外,根本不知怎么接这话才好。 不过,他打心底里相信自己的女儿,就算没问过他的意见就做决定,她也绝对不会害他。 默默思索了一会,他看着王明意,倒是郑重的说道,「王姑娘放心,这件事确实是我无意冒犯了,如果你相信我的为人,那么就像晓晓说的,我一定会给姑娘一个合理交待。」 这句话,其实也相当于间接给了王明意一个保证。 当然,这其中「交待」,究竟能不能如她所愿那般的交待,目前就不得而知了。 慕晓枫之前已经拿了老夫人的身体与赵紫悦的死说事,这会就算老夫人或者慕美素心有不满,也不能再逮着慕天达不放。 姜玉连倒是有心想要挤兑慕晓枫两句,连长辈的事都管云云,不过,在接收到慕美素摇头示意之后,她只好悻悻的待在老夫人身后做个闷声不响的旁观者。 是以慕天达说完这话后,一屋子的人就等着王明意表态了。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就算王明意再不要脸面,也不可能真豁出去逼着慕天达给个具体承诺。 毕竟,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已。 众人心思各异的默然半晌,才终于听闻她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这事……但凭慕大哥作主。」 扭扭怩怩说了这句,又怕自己刚才说得词不达意,立时又紧张的说了一句,「但愿慕大哥说话算话。」 慕晓枫一脸温和的站在原地,星眸微敛,谁也看不清她眼底情绪。只不过,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却明显漾着淡淡笑意。 这笑意,究竟几分真心几分讥讽,怕也只有她自己才心知肚明了。 「王姑娘放心,我爹爹绝对一言九鼎。」 此刻的慕家大小姐,完全没有越俎代庖的觉悟,十分嘴快的麻利应了下来。 王明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望了望慕天达,她的本意自是希望慕天达亲自对她说点什么。只可惜,慕天达除了之前顺应自己宝贝女儿给了句模稜两可的承诺后,怜爱的目光便一定柔柔落在慕晓枫身上。 她只好垂头,掩着眼底失望黯然,讪讪的再度提出告辞,「老夫人,那我改天再来看望你,现在先告辞了。」 慕美素立即接口,「母亲,我去送送王姑娘。」 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盯着慕天达看了看,才生硬的点头,「也好,你去吧。」 慕晓枫暗下挑了挑眉,这老太太嘴里的「也好」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既然回来了,不管是什么意思,她都不会让它成为这老太太心里想那层意思。 送走王明意,慕天达看了看老夫人,见她已面露倦色精神不济,便也恭谨的提出告辞,「母亲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慕晓枫随即也规规矩矩的朝老夫人行了礼,然而才转身与自己父亲一道离开寿喜堂。 当然,慕晓枫没有直接回她的枫林居,而是与慕天达一道前往雅竹院。 一进入偏厅,她就将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天达,直接肃然问道,「爹爹,你跟我说实话,你对那个王明意王姑娘,到底有什么看法?」 慕天达苦笑一下,随后也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晓晓不是说知道我对你娘亲的感情吗?还问这种没趣的事干什么?那姑娘对于我,就是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 慕晓枫暗中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虽然刚才在寿喜堂看他的表现,也知道他对那个倒霉的王姑娘绝对无意,可这种事,她自然要从当事人口中确认过才行。 「既然爹爹对她没有什么看法,那这事就好办了。」 慕天达却有些忧心的看着她,「晓晓打算怎么做?」 少女调皮的眨了眨眼,故意卖个关子笑道,「爹爹放心吧,女儿总不会突然喜欢叫一个差不多大的姑娘做母亲的。」 慕天达怔了怔,回过神后倒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可随后又有些担忧,「这事让你处理,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他是长辈。让自己女儿处理这种事,他心里实在惭愧得很。 「爹爹放心,我只拿王家姑娘当同辈看待,这没什么好为难的。」她默了默,却又敛了笑容,严肃道,「爹爹,你跟我说一遍,当时的事情到底怎么发生的?」 慕天达吃惊的看着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有个模煳念头突然唿之欲出,他皱着眉头,脱口问道,「晓晓是不相信姜夫人的说辞?」 慕晓枫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那个女人……嗯,我只相信爹爹。」 后半句声音自然提高了,而且她还凝着双目亮亮闪闪的看着他,「爹爹你说吧。」 「所有细节都不要放过。」 慕天达心中打个突,「所有细节?」 少女郑重的点头,「对,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有心人的算计。虽然她心里已有猜测,不过总得证实这猜测是不是跟真相一样。 而且,通过今天这件事,也许令她困惑很久的事情也该有眉目了。 慕天达默默回忆了一会,才一一将细节道来。 「爹爹是说,在喝了茶以后想起了娘亲……然后,恍惚之中,就被她们的惊叫催醒?」 慕天达一激灵,几乎立即就从她这平常语气却不寻常的疑问中捕捉到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脸色几乎瞬间转变得青白难看。 少女默默凝视他一会,倒是可以理解他此刻难受的心情。过了片刻,她才轻声道,「爹爹且不要再去想这些事,其余的都让我去处理吧。」 「晓晓……,」慕天达看着她难掩倦色的俏脸,心中一阵愧疚,「还是让我来吧?」 「爹爹是不相信晓晓吗?」 慕天达心头一紧,对上她受伤眼神,立时急急解释道,「不,我怎么会不相信晓晓呢。」 「那我可不可以再问爹爹一句话?」 慕天达压下心头又闷又堵的难受情绪,勉强挤出笑容,「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如果有些事情超出爹爹想像,到时候爹爹能不能什么都不管,只将事情交给我处理?」 这话说得模煳,可她神情凝重。慕天达看着,心便呯呯的乱跳起来。 默了一会,他才缓缓道,「我相信晓晓做事情自有分寸。」 言下之意,就是不论有什么难以接受的结果,他都愿意将事情全权交给她处理。 少女看着他儒雅却显了丝黯然的脸,鼻子莫名泛酸。她连忙快速的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笑道,「爹爹你真好。」 父女俩倒也没有再说其他闲话,慕晓枫便告辞回了枫林居。 其实慕晓枫当初将计就计去大佛寺静养,自是有意让慕美素放松警惕,好露出马脚来。 而她在大佛寺这段日子,随着到手的权利越来越大,慕美素果然渐渐放下戒备之心。 慕晓枫终于有机会顺着寿喜堂这件事,顺藤摸瓜的慢慢追查二十年前的往事。 红影办事的效率无疑是极高的,两日后,便心情沉重的来到枫林居花厅。 「小姐,奴婢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 慕晓枫转过头看她,淡淡道,「有什么眉目?」 「小姐请看,这是当时姜夫人托人捎回来给老夫人的信件。」红影说着,将一封表面已经泛黄的信递了过去,「不过年代久远,信笺有些残缺,字迹也有的已经模煳不清。不过奴婢已经看过,大意还是看得出来。」 她顿了一下,又道,「另外,奴婢拿着这封信让街上那些代笔的老先生帮忙恢復原来内容,现在大体能看出八成的内容。」 慕晓枫看了她一眼,眼神赞赏,「嗯,我先看看。」 她看信的速度十分快,第一遍看下去,自然将内容看了个大概。其实对于这封信的内容,她心里亦早有猜测,此刻真看一遍,她也表现得相当平静。 不过,心里究竟还是愤怒意难平。 眸光微微冷下去,她低着头,就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光线,又拿着信笺一字一句的细细研读一遍。 半晌,她闭上眼睛,暗暗吸几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她又是云淡风轻笑意嫣然的温和模样。 「好,太好了。」她冷冷一笑,眼角眉梢漾着让人惊心的森然,「想不到府里,居然养了头白眼狼。」 「二十年前,她就能因心中一点不满献计害我娘亲;二十年后,她害死了娘亲,又想害我爹爹。」 「小姐,」红影有些心疼的看着将悲愤难过都压抑眼底的少女,轻声道,「夫人她肯定希望小姐你平安快乐的。」 所以自责包袱什么的,可不可以别总往自己身上揽? 慕晓枫惨然一笑,垂下眼眸,将欲夺眶而出的热意逼退,「我会如娘亲所愿的。」 平安快乐? 她将那些害过娘亲的人全部送落地狱之后,她一定可以活得平安快乐的。 红影看她明亮眸子里布满了坚定与倔强,就知道自己这劝慰一点作用也没有。 低低嘆息一声,只能心疼又无奈道,「小姐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慕晓枫淡淡看她一眼,唇畔渐渐噙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来。 她凝着明亮流澈的眸子,慢慢地一字一顿道,「红影,我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和将要做什么,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 红影怜惜的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那接下来,小姐需要奴婢做什么?」
第625章 撵她出去 ()」 雅竹院偏厅,此时光线并不算明亮。外面天空阴阴沉沉的,没有下雨,但乌云低垂,即使大风吹过也没法将那满天阴霾吹走。那厚重灰黑的云层似乎这样一直压迫着,非要令人喘不过气来才罢休。 「爹爹,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慕晓枫看着坐在楠木案几一侧的儒雅男子,神色凝重之极,「不过,在谈之前,还请爹爹先看看这些东西。」 说罢,她将一封泛黄的信递了过去。至于其他的证据,在来雅竹院之前,她就已经做了决定,不必再让他亲眼目睹,以免更添伤怀悲痛。 慕天达虽觉得疑惑,可看她郑重其事的模样,眼角再扫过那年代久远而泛黄的信封,心头不知怎的,竟先沉沉的坠了下去。 他伸手接过,并没有分毫迟疑,「好,我先看看。」 慕天达抽出信笺抖了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得十分缓慢。不过再慢,其实也不过片刻功夫就将这旧物给看完了。 看完信后,他原来平静正常的脸,已经又青又白的变了又变。愤怒,深深的愤怒几乎难以抑制的从他眉目表露出来。 此刻他双手,竟在一个劲的哆嗦,他再努力压制怒火与愤恨也无济于事。 好半天,他才震惊失望悲愤莫名的看嚮慕晓枫,缓缓地极慢的一字一顿般问道,「晓晓,信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就是问这短短一句话,似乎都耗尽了他全身力气一样。话一落,他整个人便颓然的委顿缩下去。 其实他问这话纯属自欺欺人,希望通过慕晓枫的口,来否定这令他知晓真相后无处发泄的悲愤无奈。 可慕晓枫既然决定将这旧物书信拿给他看,又怎么可能会帮着他做这种自欺欺人的蠢事。 她低低嘆了口气,悲凉目光不避不让的凝着他,「爹爹,若没有多方查证,我如何敢拿这种物证到你面前。」 这话,就是间接给了他最肯定的答案。 慕天达绝望的往后一顿,无意识的沉声喃喃道,「这么说,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了。」 少女虽然觉得心里不忍,可是这件事既然捅了出来,她肯定要让这事有个了结。 「爹爹,二十年前,慕美素因为一点嫁妆记恨娘亲,出嫁之后还暗中写信回来挑唆老夫人;当年若不是她一直在老夫人身边说娘亲坏话,老夫人对娘亲的偏见也不会如此之深。」 慕晓枫软糯动听的声音也含了冷意,只不过她将心中怨恨掩饰得极好,以至悲愤失望中的慕天达根本一点也听不出来。 「若不是她暗中教唆老夫人,趁着娘亲怀孕的时候用药算计爹爹,后面就不会有张姨娘的介入;没有张姨娘,娘亲如何会遭了暗算身中无解的红颜娇!」 越往下说,心性坚韧的慕晓枫也难抑心中悲愤,渐渐的连面容也浮了几分悲戚愤怒之色。 「若不是因为这该死的红颜娇,娘亲怎么可能会在寿辰上再次……。」说到这里,慕晓枫已经哽咽得难以成声。 慕天达看着她掩面低泣,雪白双颊泪如雨下。一时也不禁悲从中来,心也绞痛如刮。 「晓晓,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娘亲!」 慕天达一个大男人,这时候也红着眼眶,泣难成声。 赵紫悦,是他们父女心头最难消除的痛。或许这隐痛一辈子都会盘桓他们心头不散,可是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有想过要将那个韶华早逝的女子忘记。 偏厅里,父女俩相对无言,因为此刻,他们悲上心头,俱难以自抑的无声泪流。 悲痛到极致,才会连哭出声也做不到。 就如赵紫悦刚刚亡故那会,慕晓枫心头再悲恸也好,她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凄凉悲恸的气氛在默默无言中瀰漫,此刻这雅竹院偏厅的空气,就如他们父女俩心头一样,都被这难散的悲伤沉沉笼罩。 过了许久,慕晓枫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擦干眼泪之后,眼睛反而越发透澈明**人,「爹爹,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跟你说。」 看见自己女儿都已经从悲伤中逐渐平静下来,慕天达自是不能再放纵自己沉溺伤心苦海里。 闻言,只得强打起精神,沉重问道,「还有什么事?」 少女神情复杂的看他一眼,却忽然低下头去,「爹爹一定不知道,娘亲过寿那天……,老夫人曾经清晨独自出府吧。」 慕天达心头忽然狠狠抽了抽,那天是亡妻的寿辰,却也在那天之后,同时成了她的死忌。 他摇了摇头,溢满悲痛的眼眸狼狈的闭上,「你说。」 「那天,是她亲自出去接慕美素进府;也是她亲自将慕云雪与秦香兰这两个兇手带进府的。」 慕天达声音陡然透了层让人心惊的阴森寒意,「这一切不是巧合,对不对?」 少女低低嘆息,却没有容许自己过度沉缅悲痛。 「一切都是有预谋安排好的,即使慕美素慕云雪与秦香兰这几个人都是为了各自目的选择那一天进府,可是,她们以及老夫人,都是造成娘亲出事的最直接兇手。」 听闻兇手二字,慕天达浑身忽然颤了颤,心更是毫无预兆的痛得扭曲。 他的亲人,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竟然谋合一处害死他最爱的女人! 那些是比豺狼更可怕的……畜牲,那些不配做他的亲人。 闭着眼睛沉默良久,他才慢慢将激动的情绪压下去,「你想让我怎么做?」 二十年,就因为一个商女身份,他最敬重那个人就要处心积虑谋害他最爱的女人。 这滋味,简直比人直接拿刀子剜他心头肉更痛更难承受。 慕晓枫默了默,并没有开口安慰他。 那些人害死了她最在乎最想好好保护的母亲,若她还能对那些人抱有些许的亲情,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她身体如今又不太好,」说到这里,慕晓枫抬起头来,亮亮晶莹的直直盯住他,淡淡的语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持,「我觉得她该去清静一些的地方休养,慕美素与她母女情深,就让慕美素亲自跟在身边照顾她。」 慕天达甚至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只一怔,便点头,「好,只要你认为这样做好,那就放手去做。」 「一应事宜我会安排好,不过劝说的工作可得由爹爹你亲自出面。」 要将老夫人与慕美素赶出慕府,她一个晚辈确实身份不够;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做不了这事,而是需要另费功夫而已。 既然如今她父亲也对老夫人失望透顶,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舍易选难。 慕天达连也没有想,她一提出便直接点头,「好,我出面去做这事。」 离得京城远远的,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也就不会时时想起他敬重了一生那个人,是害死他最爱女人的兇手之一。 「那爹爹先休息休息吧,这事待老夫人身体好些,再集中大家做个了断。」 毕竟她是奉旨回来在老夫人跟前侍奉尽孝的,若是转身就将那个讨厌的老太太赶出府去,这对她的大计可不好。 为了往后的事情能顺利些,她暂且再忍耐一段时间好了。 三天后,送走大夫,确定老夫人身体已无大碍。慕天达就将人集中到寿喜堂的偏厅去。 待所有人都到齐,慕天达沉沉扫了眼满屋子的人,眼神再不復往昔的温和晴朗;反而眉头脸庞,处处都透着一股让人害怕的阴霾。 「今天我召大家到这里,主要跟大家宣布一件事。」 骤然听闻他用宣布这个词,虽然慕美素暂时什么风声都没有收到,可她却敏感的察觉出事情不同寻常。 看一眼坐于上首的慕天达,心便不安的呯呯乱跳起来。 老夫人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也不悦的皱起了眉头,直接就冷声催促,「什么事如此劳师动众?」 「这事跟母亲你有莫大关系。」慕天达忽然扭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復又将冷沉决绝的目光投嚮慕美素那张布满沧桑的脸。语气比起之前,更冷硬了几分,「跟姜夫人你更脱不了关系。」 慕美素心头极快的咯噔一下,眼里浮出「果然如此」的淡淡不安来。 「母亲,稍后你就直接启程去遥州的庄子静养吧。你身体不好,年纪也逐渐大了,在清静的地方生活,对你身体反而好些。」 他也不顾突然错愕瞪大眼睛的老夫人,又盯住慕美素,冷冷道,「至于姜夫人你,拖儿带女的遥遥赶来京城,就是为了在母亲跟前尽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剥夺你这份孝心的。」 「你就跟着母亲一起到遥州的庄子去,好好尽你为人女儿的本份服侍好母亲,让她能在山清水秀之地安享晚年。」 这决定,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决绝。 别说慕美素已经惊呆了,就是老夫人也完全没有料想到有一天,一向对自己敬重有加的儿子,竟然会主动将她逐出家门。 慕天达宣布完这个决定,半点也没有问一问她们意愿的意思,接着又道,「大家不要耽搁了,现在就去收拾行理,尽早赶在半个时辰后出发。」
第626章 罕见高效方法 ()」 「我不去!」 老夫人几乎立刻怒声反驳,「我在这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去清静的地方生活?」 她瞪着神情木然的慕天达,眼睛都能冒出火来,「我就喜欢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死也不去。」 她倒是越说越激动,不过慕天达却丝毫不为所动,任她愤怒咆哮的吼个够,然后才凝目深深看她一眼,「母亲,去清静一些的地方休养,对你的身体好,对我也好;这是我对你的孝顺,难道你不愿意成全?」 「什么孝顺?」老夫人怒极,眯起眼睛死死盯住他,差点要啐他一口,「你真心孝顺我,就该尊重我的意愿,我就喜欢住在这里。」 「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这个只怕由不得你。」 慕天达干脆扭了头连看也不愿意再看她,直接朝门外高声吩咐,「来人,你们手脚麻利点,帮老夫人收拾一下必要的行理,务必半个时辰内收拾妥当。」 他的命令下得斩钉截铁,完全不容老夫人有质疑的空间。一声吩咐完毕,门外立时便有七八个人鱼贯而入。这些人,有男有女,关键的是个个都年轻力壮。 是府里的人,但不是寿喜堂的人。 其中三个男的,还是府里的护卫。 老夫人简直被他这雷厉风行的决定气得胸口起伏不停,尤其在看清那三个男的竟然是府里的护卫时,她就更怒得气不打一处来。 慕府上下,谁不知道府里的护卫只听命于慕晓枫。即使慕晓枫奉旨去大佛寺养病,老夫人或慕美素也没法命令得动那些护卫。 如今倒好,为了将她赶去那劳什子的鬼庄子,竟然连府里的护卫都用上了。 「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慕晓枫那个孽障的主意?」老夫人愤怒指着慕天达,声音怒而厉,遥遥抬起的手指却气得直哆嗦。 「老夫人,你骂谁是孽障呢。」慕晓枫忽然现身门外,俏脸之上依旧笑意明媚,便是声音也是软糯动听的。 这模样,分明没有一丝被骂的觉悟。 这老太太,除了有偏执病外,连这脑子都废了,无论吃多少次亏都不长教训。 「爹爹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可是这温和无害的模样,话里讥讽意味却十足,老夫人看着她这样子,差点直接被气得晕过去。 「你、你……」那根发颤的指头,一下就转移了目标,对准了慕晓枫。 少女很无辜的追问一问,「老夫人怎么了?难道觉得我说的不对?」 骂她是孽障,这不是等于骂自己是蠢货,真是一点脑子也不长。 慕天达在旁边看着,心里又酸又涩的。一会想哭一会又想笑,又难受又难过,种种滋味涌上心头,实在让他一时百味杂陈有口难言。 说不过慕晓枫,骂也骂不赢慕晓枫,老夫人只好狠狠瞪她一眼,然后调转头对准慕天达,怒声呛道,「看看你生的好女儿!」 慕天达木然看着她,也不动气,只冷淡道,「是母亲的功劳。」不是你骂得她太难听,这个一向识大体的女儿又怎么会反驳。哦错了,晓晓不过跟她讲道理而已。 就在几句话的功夫,慕天达所吩咐那些人已经土匪一样穿行于寿喜堂各个房间。当然,收拾细软的事情自是那些女人做,扛扛背背之类的重活,那才用得上护卫。 只一会功夫,就见他们将一包包的东西搬出了寿喜堂。 老夫人瞪大眼睛傻了半晌,最后气得浑身都哆嗦不停,「你、你们……赶紧给我住手,我的东西不许你们碰,不许你们碰,听到没有。」 她的叫声尖而锐,不过那几个人这会就像完全变成了聋子一样,任凭她如何冷锐尖厉的叫喊,也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话停下手里活计。 「母亲,你还是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喉吧,他们收拾好,自然就会停手。」 老夫人扭头看着他沉肃决绝的脸,激动的情绪倒是慢慢平静了几分。 「你真的要将我赶去什么遥州的庄子?」 慕天达没有看她,不过儒雅俊脸上,决绝之色却分毫不见动摇,「母亲去清静一些的地方休养,对身体才有好处。」 「好、好,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老夫人绝望的声声冷笑,身子一重,竟颓然跌坐在椅子里,「若是我坚持不去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慕天达霍地扭头盯着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冷冷质问道,「为什么以前,你从来没问过我这句话?」 在算计他、谋害他爱的女人之前,不问一问他会打算怎么办? 他声音不高,可是老夫人楞是被他那沉痛锐利的质问眼神盯得心里发虚。她不自觉的别开视线,不过仍旧嘴硬道,「什么以前以后,我听不懂你在胡扯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慕天达吸了口气,「横竖半个时辰后,你就出发去遥州的庄子休养了。」 老夫人张了张嘴,还想摆出强硬的姿态抗议不去。不过当她眼角无意掠见慕晓枫似笑非笑又笃定的眼神时,心里不知怎的,竟然咯噔一下,莫名便涌出一股害怕的滋味来。 将老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之后,慕天达才将冰冷的目光投嚮慕美素,「姜夫人,你与令千金一齐去遥州的庄子给母亲作伴吧。」 「至于收拾细软这些琐事,自有下人代劳。」 言下之意,你们愿意去也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 慕美素能够一直赖在慕府,全凭有老夫人作依靠,如今连老夫人也没法改变他的决定,她自知自己更加不可能令他改变主意了。 可是,明着的强硬的不可能,不代表软的也同样不行。 她总得试试才甘心。 想起自己手里的杀手锏,慕美素似乎底气也足了些。 她暗暗吸几口气,勉强挤出笑容,试图以弱者的姿态说服慕天达,「大哥,按理说,母亲去遥州,我这个做女儿的,确实应该留在她身边侍奉尽孝的。」 慕晓枫听罢,便是一声不留情面的冷嗤。 按理说? 这个女人,还异想天开以为她会容忍这个女人继续留在这里噁心她? 她眼角扫了扫慕晓枫,不过很小心的藉由睫毛掩住眼底冷意,只强笑道, 「不过大小姐如今身子也养硬朗了,母亲若去遥州,她是不是也该代大哥留在母亲身边侍奉尽孝呢?」 想拖她下水? 哦不对,应该说想借孝道这事将她绊在遥州,好方便这个女人将慕府所有产业都吞入腹中。 这个贪婪成性的女人,也不怕一口气吃太多将自己撑死。 慕天达眉头一紧,冷眼盯着她,毫不犹豫便否定,「母亲身边,有你和令千金在跟前尽心侍奉就足够了。」 「对呀,」慕晓枫很及时的笑眯眯凑过头来,一脸无辜的反问道,「除非姜夫人与令千金并不真心侍奉老夫人,你们该会尽心的吧?」 慕美素一窒,一张沧桑的脸霎时被气成了五颜六色。 慕天达剜了她一眼,又道,「我是慕府的主人,我这个主人还留在京城,大小姐自然该留在我跟前尽孝。」 慕晓枫偷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爹爹这话说得好,理由充分且强大。 慕美素果然被他噎得一时无话可说,可是这个女人哪里会心甘情愿跟去什么鬼遥州。 她想了一会,眼角偷偷瞄了瞄老夫人,牵强笑道,「我对母亲自然尽心尽力,那可是我母亲。」 听着她这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慕晓枫淡定不动的微垂眸子,也懒得接口。 默了一会,慕美素继续不死心道,「可大小姐在大佛寺养病这段日子,我不忍母亲操劳,慕府的产业基本都是我帮着打理的。若是现在我与母亲一同去了遥州,那这一时半会之间,只怕慕府的产业不好打理吧?」 「说起打理产业。」少女微微一笑,却只说了这一句就沉默下来。 慕晓枫觉得,这个女人果真应了那句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女人,当真以为她去了大佛寺会一去不返了,不择手段的大肆敛财,想要将慕府的银子都搬空去? 沉默了好一会,慕晓枫瞧着慕美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已经开始忐忑不安,才又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我还真想问一问姜夫人,慕府一直盈利最高的三间首饰铺,为什么在你打理的短短半个月内,就亏损了数万两银子?」 慕美素吶吶,她完全想不到慕晓枫不过回来几天,就将其中猫腻查出来了。 那些帐册什么的,现在可全部还在她手上呢。 这个贱丫头究竟从哪看出的亏空? 「姜夫人如此劳苦功高,我怎敢继续劳烦你留在这打理产业,」慕晓枫似笑非笑的掠她一眼,温和含笑俏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动怒的痕迹,「我怕再让姜夫人代为打理下去,慕府所有的产业与银子,大概用不了半年,就会被姜夫人如此罕见的高效方法全部亏空掉了。」
第627章 连环锁,锁连环 ()」 听听慕晓枫这番话,半分也没有流露出责问讥讽的意思,可字字句句却能将慕美素说得羞愧难当,简直连头也抬不起来。 一直黑着脸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这会脸色似乎更被一层层浓墨渲染般黑了起来。 不过,对于慕晓枫的说辞,她当然是怀疑成分居多。 不管怎么说,她确信慕美素心里是向着她的。这个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儿,怎么可能挖空心思贪墨慕府银子。 眉头一沉,老夫人便毫不留情的冷斥起来,「你这血口喷人的丫头,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姑母也姓慕,她怎么可能成心亏空银子。」 短短一句话,倒是将慕晓枫指责得体无完肤。 慕天达脸色冷了冷,不过基于那个人是自己母亲,只能委婉的语气维护自己宝贝女儿,「母亲,晓晓这孩子务实,一向就事论事不会因为别的原因就偏袒或冤枉他人。」 「姜夫人有没有亏空银子,是不是成心亏空银子,晓晓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是断然不会在长辈面前胡说的。」 这句话,虽然说得委婉平静。可也字字针对,句句如铁。 一句姜夫人,就等同旗帜鲜明的支持了慕晓枫;倒也没有直接否认慕美素姓慕,不过他强调的是这个女人已经嫁出去,成为他人妇。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觉得她的女儿将这个女人归列为外人,那是完全正确的说法。 老夫人其他反对的,也被他一句「切实证据」给完全驳斥了回去。 慕晓枫向来都知道自己老爹对她无条件完全信任的宠溺,这会听到这话,心里除了泛起满满的暖意与感动外,便是淡淡无奈酸涩悲痛。 爹爹对娘亲,也一向是这样无条件信任爱重的,可惜如今,娘亲再也享受不到这份浓浓怜爱……。 压下心头悲痛哀凉,慕晓枫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笑着,「如果我是姜夫人,我肯定立刻就答应爹爹,尽一个女儿的本份在老夫人跟前侍奉尽孝。要知道,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份。」 这句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当然,更是间接威胁。 慕晓枫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她在看到慕美素脸色瞬间大变的时候,知道这个女人听懂了就行。 「可是,大哥,」慕美素心里有鬼,居然下意识偏头避开了慕晓枫明亮流澈的目光,涩涩的摆出柔弱的状态,哀求道,「我、我也是一时不熟悉京城的行情,才会……亏空一些银子。」 几万两在她眼里只是一些银子? 慕天达冷笑,用力一挥手,直接不耐的打断她,「这些事自有大小姐处理,你不必跟我解释。」 慕美素只好吶吶闭嘴,目光扫过一旁神色着急的女儿。心里一激灵,连忙又道,「我自然愿意陪在母亲身边侍奉尽孝,不过玉连她……她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大哥能不能让她留在府里跟少奶奶学一学规矩?」 慕天达只垂眸无声冷笑,也不急着插话,只等着听听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还能再掰扯出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不过慕天达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对她,直接冷眼扫去,便沉声道,「要学规矩,跟在母亲与姜夫人身边不是更好。」 他眼角一斜,不容质疑的口吻反问,「除非姜夫人觉得自己与母亲教不好她规矩。」 慕美素一窒,即使心里已经被他气得七窍生烟,面上也不能表露出分毫不满来。 眼角悄悄斜过去,只见老夫人正一脸狐疑的打量着她。 不好,这时候若是让这个老太婆怀疑她,以后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大哥真会说笑,母亲从来都是最讲规矩的人,我就是担心玉连跟在身边会烦到母亲,这才……。」她斜睨着老夫人,见那老太婆面色果然由阴转晴,心里悬着的大石才悄悄落地,「若是大哥怕玉连留在府里会麻烦到少奶奶,那只好让她跟在身边烦母亲了。」 「母亲,你该不会嫌弃我们母女俩的,对不对?」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下透着明显撒娇依赖的语气。老夫人一听,恍惚就似回到小时候的情景,登时什么怀疑都烟消去散了。 慕天达只作没看见老夫人面目浮出的淡淡怀念之色,接着又道,「至于令郎姜玉昆,就暂时留在府里好了。」 慕美素心头紧了紧,很想问一问他「暂时留在府里」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又怕这开口一问,他直接再找个理由将人塞到遥州的庄子去。 到时,还真是什么余地都没有了。 想了一会,她堪堪压抑住心头疑问,算是默认他的安排。 既然说服这件事已经完成,慕天达也不愿意在寿喜堂多作滞留。面对多一刻这两个曾经最亲近的女人,他心头那沉重的悲衰感与难以发泄的悲愤便越深浓。 慕晓枫也当作没有看见慕美素脸上闪过的窃喜之色,也同样跟在慕天达后面离开了寿喜堂。 慕美素那个女人,以为亏空了几万两银子真能高枕无忧的吞下肚去? 真以为她将姜玉昆留在慕府是有便宜可占? 还是以为,她慕晓枫有菩萨心肠? 慕晓枫吩咐红影派人看着老夫人与慕美素出门,然后便回了枫林居。 说好半个时辰内就要启程出发去遥州的庄子,慕晓枫是绝对不会容许她们再在府里多待一刻。 红影回到枫林居,见她若有所思的坐在窗下,想了想,才走近过去禀道,「小姐,奴婢已经差人盯着她们出城了。」 慕晓枫只点了点头,轻轻「嗯」一声便不说话。 「小姐……是打算一直将她们困在遥州庄子?」 慕晓枫收回视线,淡淡冷笑一声,「不,我将她们送去遥州,可不是为了白白浪费粮食的。」 那两个人,都是害死娘亲的兇手。尤其慕美素,更是不可饶恕的兇手之一。 那个女人,害了她娘亲一生,她怎么可能让那个女人痛快的死。就算要死,也得让那个女人享受漫漫痛苦折磨,她高兴送那个女人去死,那个女人才能死。 至于老夫人,看在她老爹的份上,她不会杀那个老太太,那就放逐在外眼不见为净好了。 京城这里的繁华热闹锦衣玉食,以后与那个老太太再也没有关系。 慕晓枫积极在府里处理慕美素的时候,楚离歌也没有闲着。 这一天,他直接闯到了御书房外。 「殿下殿下,请你在外面稍等片刻,容奴才向陛下禀报一声。」门口的太监看见他目不斜视的大步踏来,登时愁成一张苦瓜脸急急忙忙上前拦住他,又连声恳切哀求。 楚离歌脚步略略一滞,冰冷眼刀倏地飞过去,「快去。」 不管是冰冷的语气,还是这冷傲的态度,哪一样都够正常人受不了。 不过这也是对于正常人而言,对于冰山玉树一样只能让人仰止遥望的离王殿下,这让正常人受不了的态度,却足以让门口太监感动流涕了。 要知道这位冰山殿下来御书房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可十有八九都是无视他们直接往里闯的。 楚帝当然不会真拿楚离歌如何,但过后这些太监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眼下,这位向来不近人情的冰山殿下居然破天荒的肯稍稍慢下脚步,这位冒死前来拦路的太监登时差点乐得找不着北。 眸光微微一冷,楚离歌淡淡一记眼刀便掠了过去。那太监立时浑身一激灵,转身屁颠屁颠的跑进御书房禀报去了。 其实楚离歌压根就没有在外面等通传的意思,那太监前脚跑进去,他几乎后脚就跟着踏进来了。 不过好歹,他好心的留了那么一点点时间,让太监刚刚好可以将他前来的消息向楚帝禀报清楚。 楚帝还未来得及说传召,抬头就见那俊秀颀长的挺拔身影已从门口逆光中大步踏来。只得皱着眉头,按捺住心中不悦对太监挥了挥手。 「你又来干什么?」 绝对不耐烦的口吻,显露着楚帝眼下心情并不佳。 识趣的人,此刻自然会先在心里斟酌一番,然后改变主意只拣好听的对他说。 只可惜,楚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儿子的性子,想要让这混小子在他面前说句好听的,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楚离歌完全无视他的不悦不耐烦,直接从身上掏出一件东西来。 「给陛下送东西。」 一听闻送东西,楚帝眉头便下意识先拧紧了。前面几回,他倒是挺期待这混小子送的东西。 可是,见识过这混小子就是存心让他不愉快的劣根性之后,他现在一听闻送东西心里就觉得牴触。 可心里再牴触再不满,作为一国之君,面上他也不能明显表露出来。 不过,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倒是不加掩饰的冷冷瞪向楚离歌,「又是什么破东西?」 基于楚离歌两次从大佛寺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来都是破东西的经验,楚帝下意识就先入为主的觉得这回他送的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楚离歌仿佛压根听不懂他的嘲讽一样,眸光似是冷了冷,却将放在小盒子的东西随后递到了御案上。 「你自己看。」 楚帝蹙着眉,抬头满满狐疑的盯着他打量了一会,才将目头转向御案上的小盒子。 冷冷哼了哼,似乎这样就能彰显自己威仪不凡的气势一样。 然后才露出浑不在意的神色,伸手将盒子拿过来打开。 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往空中抖了抖,又端祥了几眼,确定这回真不是什么破东西之后。他眼中狐疑之色并没有减少,反而依旧拧着眉头,肃然冷锐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如陛下所见,」楚离歌在距御案三尺外站定,漠然挑眉掠了眼他手里的东西,一板一眼道,「就是一把九转连环锁。」 「朕知道这是一把锁,」楚帝阴沉着脸,盯了一会手里的破锁,才再度将冰冷质疑的目光落在那眉目如画的锦衣男子身上,「朕问你的是,这玩意有什么用?」 楚离歌木然扫一眼那把小巧的九转连环锁,十分淡漠的口吻说道,「如陛下所见,这破玩意自然不是送给陛下锁什么宝贝用的。」 这不是废话! 楚帝面色阴了阴,眼底已隐隐有怒火在冒。他忍了忍,虽然勉强将怒火控制住,可声音却明显冷了几分,「那你直说吧,送这东西给朕想干什么?」 「或者,这回又想借这破玩意暗示朕什么?」 这混小子,从小到大就爱玩故弄玄虚的把戏,他倒是被这小子气煳涂了,竟然忘了这一出。 楚离歌没有说话,抿着线条笔直的薄唇,却挑眉斜斜睨了记淡淡赞赏的眼神过去。 这混小子居然露出这眼神? 楚帝心里一高兴,差点都要忘了初衷。 「连环锁,环环相扣,才有用。」 一句话,强大的离王殿下就有本事非将它拆成几截来说,还能更强大的将这一句话表达出数种意思来。 楚帝听罢,果然怔怔的似乎愣住了。竟然掠他一眼,便陷入深思之中。 想了一会,他才刚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阴转晴的脸,又倏地沉了下去。 楚帝定定盯着面前伫立的俊秀男子,不动声色问道,「你的意思是,怀疑朕派人取那丫头性命?」 楚离歌才不乐意将时间耗在跟他打哑谜这种无趣的事情上,直接半眯眼睛迸出一丝冷嘲的轻蔑寒芒来。 「难道陛下没有做?」 如此平静,如此淡漠,却又偏偏如此笃定。 楚帝听得一窒,心中却更为愤怒。 他咬牙,不掩狠戾的盯住那张酷似某个故人的脸,傲然冷笑道,「朕做了又如何?」 「不如何,」楚离歌淡淡扫了眼他还拿在手里的连环锁,竟然十分淡然的慢吞吞道,「臣只想告诉陛下,连环锁,缺一环,这把锁便全废了。」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立刻就试一试。」 这混小子,竟然威胁他。 楚帝当即气得勃然大怒,「啪」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却无巧不巧的正是拿着连环锁那只手拍了下去。 那只本就做工粗疏的连环锁,在他暴怒一拍之下,果然不堪重负断开一环。 偏偏楚离歌还轻描淡写的问上一句,「现在陛下看清楚了?」
第628章 借这破花 ()」 楚帝这无意一拍,偏偏如了楚离歌的愿。 那破连环锁就在眼前,还问他看清楚了吗? 这混小子,他又不是瞎子,能看不清楚? 真不愧是让人头疼的混小子,果然有将人活活气死的本事。楚帝盯着那断裂的一环,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他暗下深吸口气,将愤怒压下,只冷笑道,「看清楚又如何?不过破铜烂铁而已,断了便断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这混小子想让他顺着往下说?他偏不让这混小子称心。 楚离歌淡淡扫了眼他口中那把小巧的九转连环锁,哦不对,是破铜烂铁,并没有在意他赌气的口吻。更不在乎他故意扭曲意图转移话题,扭曲了,他自有办法掰正。转移掉?他一个眼神就能扳回去。 只漠然又平静道,「陛下看清楚就好;臣也不想如何,只想让陛下看看九转连环,断了一环它就再也连不起来而已。」 他一进来就一直围绕着这把破锁说事,楚帝已经极度不耐烦。 不过楚离歌没有给他机会将这耐烦付诸行动,又漠然平静道,「陛下身强体壮,忘性一定不像老人一样大。」 楚帝被他这云山雾罩的神来之句窒得开不了口,不过这并不妨碍楚帝敏锐的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动听。 沉沉哼了哼,倒没有利用身份阻止楚离歌。 「臣以前就说过,她活,臣活。」 换句话说,就是她死,他便死了。 虽然楚离歌没有将口中的她指名道姓说出来,可楚帝就是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这个她指代的绝对是慕晓枫那个心思诡诈的丫头。 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怒火蹭蹭直往上冒的楚帝,简直瞬间被他气得浑身哆嗦。眉眼一沉,张嘴就要厉斥他的口没遮拦。 楚离歌极为讨厌需要利用口舌来解决问题,所以此刻他越说越快,哪里会给楚帝开口斥喝的机会。 「臣从小就听闻无数人谆谆告诫,切勿情绪激动。」他深深看了眼脸色黑怒的楚帝,又接着道,「无情无欲,臣才不会时时受苦。」 楚帝怔了怔,冷沉挟怒的眼眸,忽然便被淡淡飘忽所取代。 他知道身中无情之苦,这一刻,他早就坚硬如铁的心头忽地划过一缕柔软波纹。不知这混小子幼时是如何度过的,不能喜怒哀乐,不能有丝毫情绪波动。 只要稍稍露了苗头,便会痛得死去活来。 他以为这混小子体内只有母盅,他只要保证这混小子不被人所害,那小小的盅虫自然也影响不到他……。 「陛下,若无这九转连环,臣大概转不出而立这一年。」 楚帝莫名一震,竟惊慌得脱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楚离歌却垂下眼眸,长睫密密掩着眼底冰冷嘲讽,自不会直接给出解释。 自古帝王皆多疑,留下这样一知半解似是而非的暗示让人费心猜上一猜正好,省得那只知道权势的脑袋长久不用生锈了。 「臣从大佛寺下山那天,遇到了山崩。」 这话风转得太快,楚帝硬是生生愣了半晌,才皱住眉头,不悦斥道,「哼,让你妄顾圣意行事。」 言下之意,他遇到山崩也是活该。 楚离歌漠然扫了眼还搁在御案上的九转连环锁,依旧冷淡没有丝毫波澜的口吻道,「臣确实活该。」 他忽地抿唇,冰冷目光似是含了浅浅若无的恨意。良久,又缓缓地一字一顿道,「活该臣活不长。」 楚帝脸色陡然又黑了一层。 这混小子,变相诅咒他! 目光无意掠过御案上的九转连环锁,楚帝眼底便闪过淡淡厌恶。透过这把不堪一击的破烂连环锁,仿佛就看到了那个永远嫣然含笑戴着面具却让人厌恶的丫头一样。 想到慕晓枫,楚帝脑子忽地一激灵,似隐约有模煳念头电闪而过。他直觉那个念头对他非常重要,可待他用力去想,欲要将那念头捕捉清楚时,却偏偏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着不远处那张酷似某个故人的脸,他皱了皱眉头,不太确定的猜测:难道那个令人憎恶的丫头真关系到这混小子的生死? 「陛下,连环锁之所以为连环锁,乃是因为它是一环都不能残缺的锁。」 楚帝心中恼怒,可经他这冷漠暗示提醒,又似有什么模煳念头再度浮了出来。 沉默一会,他忽地想起眼前这混小子一直强调的话:什么她活臣活……? 难道这混小子对那丫头超乎寻常的重视维护,是因为那丫头知道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还跟这无情的秘毒有关? 想到这里,楚帝脑里却似忽然冒出一团乱麻一样。 他蓦地抬头,目光恳切的看向楚离歌,期望这个从来不让他舒心的儿子能再给他那么一丁点更明显的提示。 但是,楚离歌偏偏就像没看到他那恳切期待的眼神一样。木然将身躯挺得笔直,那双似乎永远也没有温度的眸子这会却十分不识时务的低垂着。 楚帝差点被他这明显视而不见的举动气得内吐血。 心里忍不住恶狠狠的重复骂道:这混小子,这混小子……! 楚离歌就算再不通人情,他的智力也不容小觑,又怎么可能给出确定的答案将慕晓枫带入更大危险中。 在眼前这个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男人面前,他只需要露那么一点口风就够了。点到即止的道理,他还是十分明白的。 不过,他眼角掠见御案那个男人幽深目光闪烁不定的时候,决定好心再多给一点点提示,「陛下对无情了解多少?」 楚帝怔了怔,眼眸微眯,掠转的光影里却泛出一丝久远的迷离色彩。 说实在话,他对秘毒无情了解还真不算多,更谈不上详细了解。只知道大概有那么一种毒,是一种没有解药并且禁止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毒。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心中倏地一惊,整个人几乎震惊得从御座跳了起来。 不过,好在关键时候他还深深记得自己帝王之尊的身份。硬是在失态流露之前,硬生生将那股深深震惊狠狠压了下去。 思忖一会,他才渐渐恢復平静,再抬头凝向三尺外那潋滟身影,眼眸里便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看到他流露如此神情,楚离歌心里便满意了。 这是他想要达到的预期效果,让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心里起疑。只要这起疑的方向是朝好方面,他就不必再担心那个胆子特肥女人的安危。 最起码暂时来说,他不必太过担心。 「臣,自大佛寺下山那天,遇到了山崩。」他忽然再度开口,淡淡的旧事重提。 楚帝眼眸深深眯起,冷光闪烁的斜眼盯过去定定打量他半晌。 楚离歌这会却一反常态,就这样挺拔而笔直优雅的站着,风华潋滟的脸庞一片坦坦荡荡之色。就是那冷淡含凉的眸子,也不避不让的迎着他这探寻狐疑目光。 良久,楚帝揉了揉额头,收回视线,颇有些无奈的嘆口气,「说吧,又想怎么样?」 这混小子重复暗示他,那天下山受到惊吓,这不是明摆着要藉此敲他竹槓。 如果这混小子肯换种方式,对他流露出那么一点点孺慕崇拜或者讨好寻求安慰,他一定老早就痛快赏赐补偿这混小子了。 只可惜,以上他设想的种种可能,对于眼前这混小子来说,那绝对不会成为可能。 楚离歌既然用同样一句话来强调他受到惊吓,自然不会这时候还跟面前这个九五之尊客气。 「臣曾无意听大佛寺的住持说过,上好的羊脂白玉有一定的定惊安神功效。」 楚帝吃惊的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御案上的摆件——一只用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 手指伸出,竟然难抑的抖了抖,「你小子想要拿走这个?」 不对,这混小子从小只执着收藏紫玉。若这混小子真对这只羊脂白玉雏鹰感兴趣,这摆件只怕早就不在御书房了。 不是这混小子想要,那就是——? 楚帝本就冷峻严肃的脸再沉下来,无形便将帝王独特惧有的不怒而威气势显露无遗。 他拢着两道浓眉,目光炯炯的质疑盯住楚离歌,「你小子是想借花献佛?」 他记得,那一天皇后也暗中派了杀手埋伏在大佛寺山脚下。 就这混小子没心没肺的冰山模样,他会受惊吓? 楚帝冷笑一声,本来质疑横扫过去的眼神,却渐渐变得笃定起来。 楚离歌根本不想为这事做什么掩饰,「这花还有人肯借,佛祖还肯接受这借来的花,那证明这花还有存在的价值。」 若是无人问津的花,那就是一文不值的破花。 他还借来干什么? 楚帝简直要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强盗逻辑气死。 在这混小子眼里,谁是佛谁又是花了? 楚帝恼怒炯炯逼来的目光杀气腾腾攫住楚离歌不放,可就是紧闭嘴巴不发一语。 楚离歌倒是不惧他施压,可是今天他在这令人心情压抑的御书房已经待得太久,久得此刻他心情都烦躁起来了。 「陛下,臣这副破身子,可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这混小子,又在拐着弯向他暗示了!
第629章 古怪 ()」 楚离歌声音冷淡,可配合着那张看着潋滟生辉实则没有一丝表情的脸,说这话的时候,就让人觉得格外认真郑重了。 「这只雏鹰……。」楚帝冷眼斜睨着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好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陛下不捨得?」楚离歌半垂眼眸,冷淡的语气完全是无所谓的样子,冷光自眉梢掠去,开口吐字更加简短冷淡,「无妨。」 楚帝眉头挑高,这混小子会如此顺从?他听错了吧? 可楚离歌却似压根没看见他狐疑打量的眼神一样。 「臣告退。」他说完,动作半点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行礼就转身要退出去。 楚帝皱眉下双眼迸着寒芒死死盯住他,这混小子还对他玩欲擒故纵这一手? 不,楚离歌已经完美转身,一步两步三步,十分优雅从容不迫的姿态往外走。 「慢着,」楚帝盯住他背影,暗暗隐忍已经要冒出来的怒火,无奈道,「东西你拿走。」 子母盅,这一对小虫子虽然不到生死时刻不会影响对方。可是,他不敢赌,或者说不想赌。 他们之间父子情份本就淡薄,何必为了一个摆件再添新伤。 这混小子,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非要维护那个他看不顺眼的丫头,他暂且忍耐看着罢。 楚离歌脚步顿住,不过并没有回过头去,他的声音背光传来竟让人生出几分飘渺之感来。 「多谢陛下。」 楚帝无奈哼了哼,才扯着嘴角转过头去,「杜海,拿盒子将这玩意装起来。」 待楚离歌转身离开御书房,他立时沉下脸朝空中一声低喝,「给朕查清楚,那天那个丫头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一重重天罗地网在山下等着,就算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要搞什么暗渡陈仓的把戏,又如何轻易逃得开那重重真假难辩的罗网? 楚离歌离开皇宫的时候,手里自然多了一只锦盒。 他就站在厚重的朱红宫门前,嘲讽的盯着锦盒默了一会。 一盒换一盒,这么看来他也不算吃亏。 如果楚帝知道他这想法,大概会气得立刻将东西再要回去。一把破烂连环锁换一件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他感觉只仅仅停留在不吃亏的层面上? 这混小子,分明占了大便宜了好不好! 楚离歌摆明要将那只羊脂白玉雏鹰摆件送给慕晓枫,一出皇宫立即便直奔慕府而去。 慕晓枫坐在枫林居八角亭子里,有些好奇的看着在阳光下泛转淡淡光泽的白玉摆件,半晌,抬头看着楚离歌,「这可不是凡品,你从宫里弄来的?」 想起这傢伙霸王性子,她就不禁一阵失笑。 其实单看装这只羊脂白玉雏鹰的锦盒,就知道是出自宫中物品了。 再看这雏鹰光滑圆润程度,她可以肯定的说一句,此物绝不是新品。 不是新品不是凡品,还是出自宫中……。 她偏头看着他,笑容越发明媚灿烂,「你从他手里抢来的?」 特意为了她,才抢的好东西? 楚离歌对上她眸光闪亮的眼睛,没有避让也没有否认或回答,只淡淡道,「上好的羊脂白玉可定惊安神。」那个男人令她下山的时候受到惊吓,责无旁贷该将好东西贡献出来。 留在御书房继续当摆件,等着那个男人偶尔顾怜瞥一眼然后安静蒙尘,他还不如将这东西拿出来给她,好好发挥它的效用。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少女淡淡瞥他一眼,看着他漠然平静的面容,有点想笑,不过心里更多的是暖暖流淌着感动。不是因为这羊脂白玉摆件如何珍贵,而是在于他对待她这份细腻心意。 一个人若从心底里珍视你,才会不论事情大小时刻都留意着哪些对你有用对你好。 一向淡定波澜不惊的冰山殿下,在少女灼灼打量目光下,突然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 而那张潋滟生辉玉雪一般的脸庞竟然意外的飘过一丝可疑的红,慕晓枫看得心头诧异,正在猜测这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情况。就听得他冷清的嗓音轻轻响了起来,「药老,他回来了。」 慕晓枫心头咯噔一下,可看他明显光泽熠熠的冷清眸子,很明显药老回来代表的不是什么坏消息。 绷紧的神经又慢慢松驰下去,只似笑非笑看着他,单一的声调七拐八转的上扬,「嗯?」 「他带回一个好消息。」楚离歌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復又转开头去。 慕晓枫怔了怔,目光狐疑瞟向他微微抖动的长袖,他很激动? 「什么样的好消息?」少女半开玩笑的轻松口吻,「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楚离歌抬眸凝着她半晌,似在调整心绪,又似想透过这样直接凝望确认什么。 慕晓枫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再度被他这郑重其事的眼神弄得悬了起来。 「他说,无情解毒有望。」 他说得十分清晰,可语速极快。慕晓枫愣是呆了半晌,脑子也没从这简短一句话里回过神来。 或许这句话对她冲击太大,或许这事太过突然,完全超出了她预期,所以她眨着眼睛眨了半天,才惊喜交加的看着他,「是真的吗?真的研制出解药了?」 在痛失至亲之后,再没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个更让她高兴了。 真能研制出解药,意味着眼前这人……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的。 她原先也以为,自己死过一回,应该对生死离别之事看得比普通人要淡。可事实证明恰恰相反,正因为死过一回,她才特别害怕自己所珍惜的会在某天悄无声息的失去。 楚离歌深深看她一眼,冷淡目光下隐隐含着浅淡愧疚怜惜,「不过,这还需要你配合。」 即便不久的将来等到一叶火莲完全成熟开花结果,也还需要用她的血入药试验。 想到要用她的血,楚离歌的心情也是复杂难言。 一方面,他心疼她。另一方面,又有种淡淡的道不清的欢喜在心底慢慢滋生。 如果真能用这两者研制出解药,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的身体也流淌着她的血。 她与他血脉交融,便是想想,这都已经是一件让人感觉无比幸福的事了。 慕晓枫忙不迭的点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有用,再疼多几次我也不介意。」 不过这话过后,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同样身受无情之苦的人。 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如果药老到时真能研制出无情解药,她再让那老顽童多准备一份。 自她与夏星沉相识以来,那品性与狐狸相近的右相大人,明里暗里可帮过她不少忙。 想到一下可以救回两个人,还是两个对也十分重要的人。慕晓枫心情就莫名好了起来,可惜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一叶火莲只有一株,更不知道那珍贵异常的东西百年一结果,而结果也仅得一粒莲子而已。 「那以后,一定不会再伤害你。」楚离歌说话很轻,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冷清。不过他心中却已下了决定,一旦拿到那唯一一株一叶火莲,可不能让药老那个老头浪费她的血。 因为这个好消息,慕晓枫看起来显然情绪好了许多;至于冰山殿下,那如画眉目自然还是恆定不变的面无表情。不过细看的话,一定可以看出他那双冰冷眸子里,在凝望少女的时候,会浮出淡淡透着柔意暖色的怜惜。 这个时候,楚离歌送了把小巧但不实用的连环锁给楚帝的消息,也悄悄传到了凤栖宫。 「一把烂锁换走了御书房用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皇后十分惊愕的瞪着冯嬷嬷,「没弄错吧?」 冯嬷嬷笑了笑,十分恭谨的道,「奴婢哪敢弄错呢。」 虽然御书房里的消息,一般来说,她们是打听不到的。不过这个一般情况,那是指政事上面的机密政策。 对于离王殿下闯进御书房献一把烂锁这样的小事,楚帝没有严令封口,她用心去打听自然还是能知道一二。 「你刚才说的什么?」皇后掩下眼眸,眼底转过几分若有所思的狐疑,「九转连环锁?」 冯嬷嬷有些困惑的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就是九转连环锁,娘娘,这有什么不对吗?」 皇后冷哼一声,淡淡道,「全南楚人都知道,我们那位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除了紫玉之外,只钟情于慕大小姐。他用一把破锁换走御书房的摆件,想也知道是为了讨好谁。」 「不过……让人奇怪的不是这个。」皇后默了下来,意味深长的瞟一眼冯嬷嬷,「而是我们的陛下竟然同意他拿走那只雏鹰摆件。」 能够摆在楚帝面前的,肯定不是什么凡品。而能够入楚帝眼,一直摆放在御书房的,就更加是珍品中的珍品。 明明之前,那个男人也起了跟她同样心思要将那个诡诈的丫头置于死地。 为什么一转眼,这态度就转变得如此微妙? 心头一凛,她忽道,「来人,给本宫仔细查一查,那个丫头本身有什么古怪?」
第630章 心有灵犀 ()」 皇后对慕晓枫的调查自然不会轻易有结果,她等得有些急躁,却不得不继续按捺焦躁等下去。 不过,忙了好一阵子的夏星沉却不继续等了。这天,他终于抽出闲暇前往慕府。 红影将人迎进枫林居花厅,便转身亲自下去奉茶。 「身子好全了吧?」夏星沉一点也没有跟慕晓枫客气的意思,在她对面坐下,就懒洋洋的打量起厅里的摆设来。 不过,这人看似慵懒随意,可眼底那不时流转闪动的精光,谁又敢真正将他当成表面看来这般懒散可欺。 慕晓枫若有所思的掠他一眼,自是知道这傢伙在打量什么。这花厅他没待十次也有八次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以这傢伙眼尖的品行,还不是进来只一眼就看清了。 还偏偏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心下暗暗摇头,不过她看破却不说破。 不管夏星沉是好奇还是藏有其他心思,她也没必要痛快遂他的愿。 她挑了挑眉,应答得漫不经心,「托福,也就眼前你看到的样子吧。」 闻言,夏星沉忍不住低低笑了笑,这姑娘,还是半点也不肯吃亏的性子。 「看看这东西,合不合你眼缘?」他一袖手,便多了只精緻的锦盒放在旁边桌子上。 少女促狭的朝他挤了挤眼,并没有急着看盒子里的东西,就先揶揄的轻笑起来,「右相大人送的东西,再怎么着也要说合眼缘呀。」 听这意思,倒像是他送的东西真拿不出手一样。 面容清隽的男子作势皱起眉头,露出吃惊又委屈的模样,「难道你说实话,我还会化身吃人的怒狮?」 怎么着也要说合眼缘? 这姑娘,典型的纯粹得了便宜还卖乖。 虽然心下有淡淡无奈,不过瞧见她眉宇少了前段时间郁郁不散的悲伤,他倒是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可见在大佛寺休养一段时间,还真让她放下郁结悲痛,敞开了心怀。 慕晓枫瞥他一眼,微微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答,「不,就算真要化身为动物,你也变不成怒狮。据我所知,右相大人生肖属——」 在她拖长的尾音里,一向以风流姿态游走人前的右相大人竟有些狼狈的急声截住她,「咳,你不先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再说。」 少女斜他一眼,撇了撇嘴,嗔道,「怎么你比我还心急?」 她掠一眼精緻锦盒,又瞥了记透着狐疑的目光过去,「难道这盒子里面装的还真是什么罕见宝物?」 就在这时,红影过来禀道,「小姐,张小姐求见。」 慕晓枫怔了一下,意味深长打量了眼对面风流含笑的清隽男子,才笑道,「请她进来。」 「是,小姐。」红影福了福身,匆匆出了枫林居迎接君莫问去了。 「看来莫问与你……嗯,缘份不浅呀。」 夏星沉虽然还面带笑容,不过看似风流文雅的微微笑意却隐了丝苦涩与抗拒。 他低头端起茶杯往唇边送,呷了口茶,将眼底淡淡无奈苦涩压下,这才抬起头来目光闪灼的往锦盒瞟去,示意慕晓枫还是赶紧打开看看。 少女见状,不由得哑然失笑,一边动手还一边打趣他,「让别人看见右相大人如此急迫的模样可不好。」 他越急切,证明他心里越在意。 他在意的若被别人知晓,尤其是他那些政敌们,这就等同于将他的弱点送到别人手上。 念头乱糟糟的在脑里转过,慕晓枫心头却愣了一下。她看着已经拆开大半的锦盒,动作不由自主的僵住。 「继续呀,怎么停下了?」 「我就是在想以右相大人的眼光,这盒子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宝贝。」 慕晓枫敛去异样情绪,含笑继续拆锦盒。 阳光自窗棂斜斜透进来,恰好落在她打开的锦盒里面。她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可是淡金的阳光已然抢先一步折射出了柔和的橘红色泽。 她讶异的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第一眼看见,那双本就明亮流彩的眸子更是瞬间惊喜大亮。 「这是——枫叶?用鸡血石雕成的枫叶?」 夏星沉眯了眯眼睛,唇角弧度往上扬了扬,「如何?这东西还合你眼缘吧?」 「谢谢,这枫叶我太喜欢了。」 慕晓枫只顾着高兴,都没有留意到夏星沉悄然放松下来的细微表情。 「证明我的眼光还是过得去的。」 懒洋洋的语调,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就听闻有道声音带着几分傲然不服气道,「按我说,那块鸡血石倒是不错。就是某人的雕工,实在不怎么样。」 慕晓枫高兴的抬眸望去,果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位姣姣美玉般的少女。除了眉宇间仿若天成的淡淡骄傲外,这姑娘浑身上下都似被盈盈流漾的强大自信光芒笼罩其中,当然,此际更明显的是她莹莹妙目透出的嘲讽神色。 慕晓枫连忙高兴的招唿她,「你来了,快过来坐。」 至于刚才这位君姑娘那醋意十足的嘲讽,慕晓枫坚决的选择无视了。 不过她心里倒是有些好奇,君莫问不过远远望一眼,怎么如此肯定她手里的枫叶是夏星沉亲手所雕? 连她一时半会,都还没有看出这雕工有什么瑕玼,更没有猜到这巴掌大的逼真枫叶出自右相大人之手。 她脑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测,不由得若有所思打量了君莫问一眼,除非……。 君莫问虽然在山中长大,不过她的礼仪规矩可一点也不差。尤其在夏星沉那似笑非笑的慵懒目光下,就是从门口进来的短短距离,她竟也能将款款莲步走出婀娜生花一般美妙悦目来。 慕晓枫看着美人踩着莲步摇曳生姿从光影中走来,竟然还被她恍若梦幻的一幕弄得愣了愣。 不过一愣之后,她几乎下意识的悄悄掠了眼夏星沉。 可惜,那懒懒靠坐的右相大人似乎压根不懂得欣赏君家姑娘的美态,竟端着茶杯挡住眼睑,一脸沉吟思索之态,楞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一个立意表现,一个刻意迴避。 慕晓枫忍不住暗暗在心底无奈的呻吟了一下,神女有心庄王无梦,她这小小的花厅是不是要变成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君莫问大概也看清了夏星沉有意无意的迴避,倒是十分有端庄的将款款莲步踩完,不过坐下来后,几乎立刻就隐含恼意的挑衅斜了他一眼。 然后又转目,笑眯眯的看着慕晓枫,「晓枫,听说你在大佛寺还受了惊吓,这是我特意寻来给你压惊的礼物。」 听到压惊二字,慕晓枫倒是心中一动。 目光触及摆放在不远处架子那只羊脂白玉雏鹰,忽然有些明白今天这两人的举动了。 淡淡瞟了眼对面含着微微笑意的清隽男子,心中默默嘆息一声。 看来这傢伙八成是听到了楚离歌送了只白玉雏鹰摆件给她,于是变着法子去淘了件鸡血石原石,然后亲手雕刻成她喜爱的红枫……。 玉石都具有定惊安神去疲劳的功用,不过一下就多了三件极品玉石……。 慕晓枫这会除了无奈的扯一抹淡淡苦笑外,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君莫问送来的礼物倒不用慕晓枫自己动手打开,大概君莫问就是抱着挑衅夏星沉的心思,所以一坐下来,立刻就动手将盒子里面的极品翡翠拿了出来。 若单论价值,最珍贵的自然是楚离歌从御书房明着借来献美的羊脂白玉雏鹰。楚帝看得上眼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 其次,倒是君莫问送来这把翡翠所雕成的扇子。 可是,若论到情意用心,无论是楚离歌还是君莫问这两人送的,在夏星沉所送的枫叶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细看那巴掌大的枫叶,自然可看出其中细小瑕玼,可那细小瑕玼并不影响整片枫叶栩栩如生的形态。想必雕工生涩的右相大人,后期费了许多心思修补完善。 心里明知眼前这一双男女就是暗中较劲,也明知他们对她确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可慕晓枫此刻看着这几件价值不菲的玉石,还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倒是心有灵犀。」她目光滴熘熘的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干脆佯装什么也不知道的含笑打趣,「送礼物都选择能够定惊安神的玉石,连上门探望我这病号也挑同一天几乎同一时辰。」 她默了默,闪闪灼灼的眸子掩住些许忐忑,十分纯真的看着夏星沉,「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人们通俗常说的缘份?」 唇角微微笑意似是淡了淡,不过开口,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嗓音仍旧是慵懒随意的散漫模样,「凑巧而已,谁要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说罢,他倒似是忽然记起什么一样,反而不怀好意的掠她一眼,「说到缘份,我记得张小姐似乎说过幼年时期曾与离王殿下拜在同一师门下?」 这是提醒慕晓枫,真论起缘份,青梅竹马什么的缘份当然比这种人为的巧合更有说服力。 至于之前楚帝强硬赐婚那回事,夏星沉倒是识趣的没有提。 笑容僵了僵,慕晓枫隐隐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君莫问。 夏星沉这只狐狸太难对付了,还是让君莫问自己费脑筋去追捕吧。 「晓枫,我听说前段慕老夫人去遥州休养了?」君莫问这话题虽然转得生硬,不过她神态自然,倒也不让人觉得她心里尴尬什么的。 她问的是慕晓枫,可质问又隐含恼意的目光很明显的往那靛蓝身影斜了斜。 慕晓枫垂下眼眸,只作没看见这一幕,倒是顺势接口说道,「她年纪大了,爹爹说,到环境清静一些的地方生活,反而有益于她身心健康。」 「身心健康?」 君莫问低声呢喃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故事?」 慕晓枫看了看君莫问,又打量了夏星沉一眼。一时没有说话,不过那眼神很明显的透出复杂意味来。 解决王明意的事,其实也是夏星沉今天登门的目的之一。 「大家都不是什么嘴巴不牢靠的人,我也就不见外了。」慕晓枫露了抹苦笑,意味深长的目光自两人身上流转而过,随后简单的将那天在寿喜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其实吧,慕晓枫心里对于如何处置王明意,自是早有计较。 不过,她觉得若是夏星沉愿意出面处理那个老姑娘,她倒是乐得将这事推出去好图个清静。 说起来,王明意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守孝耽误婚事,直至弄到现在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姑娘,这大概也跟夏星沉脱不了关系。 那姑娘一家,当年估计也没少对夏星沉一家做落井下石迫害的事。 一报还一报,这世道有时候还是挺公平的。 夏星沉懒懒的看着她,倒是沉吟了片刻,「你希望这件事有什么结果?」 这结果,一是让王明意那个老姑娘永远不会再出现人前。 虽然那个姑娘并没有参与当年迫害他们一家的事,不过如今既然与那个老妖婆勾结一齐祸害慕府,他也可以硬起心肠斩草除根。 二是,让王明意不得不放弃慕府,并且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与慕府有任何交集。 慕晓枫眸光微微泛冷,不过开口却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我瞧着那姑娘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这意思就是,不必对王明意赶尽杀绝了。 这是要留下王明意性命,用另外一种方式杜绝那姑娘攀上慕府的可能。 夏星沉看了她一会,漂亮魅惑的眼睛里隐隐泛出淡淡复杂芒色来。 这姑娘,有时候心肠还是软得可以。 「既然你觉着她不该死,那就让她活着好了。」 「等等,」君莫问沉默许久,正在暗中思忖着处理的方法,却见这两人几句话之间似乎就已经达成某种默契。她只能放弃再继续思考,有些着急的出声打断他们,「你们打什么哑谜?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慕晓枫有些古怪的打量她一眼,敛了笑容,难得的语重心长道,「莫问,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抱有光明磊落的侠女梦,有些黑暗的龌龊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劝罢,她微垂的眼眸却又流露出淡淡怅然若失来。
第631章 有问题 ()」 君莫问怔了一下,随即神色古怪的打量着她,「晓枫觉得,我是一张心性单纯的白纸?」 他们之间的事,她参与得还少吗? 慕晓枫不是没看到她眼中质疑之色,却仍旧迟疑道,「这次的事情性质不一样,如果你坚持非要参与的话……。」 君莫问立时挑眉,略有些紧张的疾声打断她,「我当然坚持,不管怎么样,你们不要将我排除在外。」 慕晓枫有些无奈的瞥了眼夏星沉,原来这姑娘非闹着要参与的癥结在这。 「既然你确定,那就随你了。」 君莫问随即笑了起来,微含得意的斜了眼夏星沉,盈漾着自信光芒的眸子里,此刻更添了几分隐约挑衅意味,「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慕晓枫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不过飞快与夏星沉对视一眼后,只能无奈的苦笑声声。 她与夏星沉自然是想到一块去了,希望君莫问听了之后心里不要留下什么不美妙的阴影才好。 见两人沉默不语,还偏偏当面的「眉来眼去」,君莫问压下心头黯然,努力佯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继续轻快的口吻催促道,「赶紧将计划说出来吧。」 三天后,几位官家小姐相约在东湖游湖,其中王明意赫然在列。 本来顶着晴好的天气游湖赏玩是件十分开怀的事,可是几位官家小姐游湖游到湖中心的时候,也不知因为什么一言不合竟然闹了起来。 这一闹,那两位性格皆属泼辣跋扈型的小姐,相互动口还不够,还在狭窄的画舫里动起手来。 互不相让的推搡之间,也不知是谁无意之中将劝架的王明意给推到了湖里。 众位官家小姐见状,登时就吓呆了。好半晌,才有人慌张的惊叫起来,「啊,有人落水了,快救命啊。」 可是,为了照顾她们身份,为了避嫌,撑动这艘画舫的只有一个船娘。 船娘倒是懂水性,但这东湖实在水深,她没有把握的前提下并不敢立即贸贸然跳下水里救人。 眼见王明意在湖里痛苦慌张的扑腾,那几位官家小姐更慌了。 一个个急得六神无主的直在原地跺脚,「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快下去救人啊,再不救人,那可要出人命了。」 人是在她的船掉进水里的,船娘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肯为了救人就冒险,她先利索的拿了备用绳索套在自己腰上,又找了位置固定好,这才一头往水里跳。 可船娘毕竟在船上耽搁了些功夫,她再跳下去,这会已经看不见王明意了。 其他小姐见状,一个个都慌得不顾形象的放开喉咙大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还真是王明意命不该绝,茫茫无际的水面竟然正好有艘画舫离她们不远。 不过,大概因为风向的关系,那边画舫的人明显没有听到她们唿救声。 人命关天,几位官家小姐不敢迟疑,能在这时看见一艘画舫,那就跟看见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先不管这根稻草能不能救命,她们都齐齐放声大喊了起来。 最后,大概她们齐心协力的声音特别响亮,逆着风向也终于传了过去。 就见从那艘画舫里面钻出一位男子走到了甲板上。 其中一位小姐大概认出了那人身份,登时惊喜交加大喊,「李公子,王明意掉水里了,请你下去救救她吧。」 枫林居,午后的阳光懒懒打在枝桠上,透过斑驳的树叶星星点点的落在八角亭子外。 亭子里,慕晓枫却无比闲适的姿态靠坐在藤椅里,半眯眼眸,慢悠悠的摇晃着。 斑驳的阳光斜斜映落她玉雪般精緻娇俏的脸庞,泛出淡淡晕黄光泽,远远望去,更让人增添几分如幻似真的朦胧美感。 「小姐,消息传来了,据说,那位李公子犹豫再三,还是跳下去将人救上来了。」 慕晓枫微微睁开眼睑看了红影一眼,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淡淡道,「后续事情如何?」 红影微微一笑,眼底藏着淡淡解恨的幸灾乐祸,不过面上依旧恭敬的禀道,「跟小姐预料的一样,王家的人闹着要李公子负责。」 慕晓枫嗤笑出声,「都被人看光了,自然要赖上去的。」 红影看她一眼,又微笑着补充一句,「王家倒不敢闹得太过份。」 慕晓枫听得更乐了,「是不敢太过份,若不是王明意是至亲已经死绝的孤女,这会保不准就要逼得那救命恩人的李公子休妻再娶了。」 红影听着她的调侃,也解恨的附和,「可不是,如今倒不好闹着让人休妻再娶,不过也放话断断不肯委屈做妾。」 慕晓枫痛快的笑了笑,「嗯,大家都不肯退一步妥协最好。」 闹吧闹吧,两家闹得越厉害,这本就不牢固的同盟关系就更容易破裂。 红影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小姐,其实当初李公子完全可以选择不救的。」 慕晓枫却摇头,冷淡道,「你错了,一来冲着两家关系,他绝对不可能不救;不过他不知道,救了人之后,这麻烦才刚刚开始而已。」 「以后王明意的事,可以放一放了。」 想赖上她爹赖上慕府? 若是她慕晓枫不同意,就是皇帝下圣旨都不管用。 那个身为王明意的救命恩人却不能享受救命恩人待遇的李公子,当然不是大将军府的李公子,而是皇后娘家李氏旁枝李江啸的大儿子李卓然。 这王明意,虽然不是王显的女儿,却也算与他是血亲之人。 如今两家再次因为儿女之事互掐起来,不论结果如何,都绝对伤害了两家原本就有裂痕的同盟关系。 这件事,最终以李卓然妥协为果,将王明意以平妻身份娶进门才罢休。 不过,双方都觉得在这门婚事上憋屈受气,其他暗下利益相关的事情因为这一闹,便越发不能同心协力。 皇后知道这件事之后,除了微露倦色制止冯嬷嬷再往下说,便再没有其他表示。 这一天,早朝散朝之后,慕天达因故滞留得较后才出宫。不过,他才走到第三重宫门,就忽然被人追上宣了回去。 他被一个内侍追上之后,并没有立即就跟着回头走,而是试探的问道,「这位公公,不知娘娘宣我回去有何吩咐?」 那内侍事前得了交待,倒是十分恭敬的将实情坦言托出,「奴才倒是听娘娘提了一句,想要修整修整凤栖宫,娘娘大概是想听听慕尚书你的意见吧。」 毕竟,慕天达是工部尚书,涉及这些专业方面的知识,皇后想要向他了解一下也属正常。 慕天达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跟着内侍原路折返。 他此刻并不知道,自然宝贝女儿的花厅里,有一件珍贵摆件是出自御书房。更不知道的是,皇后某天很巧妙的在楚帝面前提起了这件事,当场就引得楚帝心生不快。 不过碍于那只羊脂白玉雕成的雏鹰是自己儿子明抢走的,楚帝纵然心里不快,也只能暗下自己生闷气。 此际,慕天达一心以为皇后召他回去,就是为了向他询问修整凤栖宫的事情而已。 内侍一路恭敬的走在前头为他领路,过了两刻钟,才终于走到御花园附近。 这时,那引路的内侍却在一条小道停了下来。 十分卑微的姿态朝他躬身解释道,「娘娘这个时辰就在御花园里赏花,还请慕尚书在此处稍候片刻,待奴才前去禀报了娘娘再为慕尚书引见。」 此时日光有些烈,这小道四周都是高度及腰的矮丛木,连半棵可以遮阳的树木都没有。 倒是在前面不远,有假山流水与几棵高大银杏。 慕天达擦了擦额上细汗,微眯起眼眸望了望远处,点头道,「有劳公公,我就在这等着。」 那内侍立即就转身走开,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回过头来,似乎这才看到他已经热得冒汗一样,谦恭的低下脑袋,说道,「附近并没有人过来,慕尚书若是不耐酷热的话,倒是可以暂时到假山那边避一避阳光。」 慕天达微露感激的朝他点了点头,「多谢公公。」 内侍又朝他躬身弯了弯腰,「慕尚书请自便,奴才去去就来。」 为了避嫌,一开始,慕天达还是坚持的待在原地,任凭毒辣日头无情炙晒。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慢慢觉得实在热得受不了。 不但额头全是汗水,就是背后这会也完全被汗水湿透了。 如此强烈的太阳,直直无遮无挡的曝晒,他没有热到中了暑气晕倒,那也算是他体魄不错了。 可是,他在原地又待了一会,仍旧不见那内侍回来。心便隐隐有些烦躁起来,「一直这样晒着等下去可不行。」 他皱着眉头嘆了口气,自语一句之后,又犹豫了片刻,朝四下警惕的张望一会,确定无人往这边过来之后,才决定往假山流水旁的高大银杏走去。 「那边视野开阔,在树下躲躲太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632章 其人之道 ()」 慕天达喃喃自语着,又往四周左顾右盼一会,才迈步往高大银杏那边走去。 树荫下,自然比直接暴露阳光中清凉多了。那几棵高大银杏在假山一旁形成银杏群,前面则是面积并不宽的溪流。慕天达站在银杏树下,望着近在咫尺的溪流,阵阵凉意随风飘来,顿时觉得浑身燥热暑气消了不少。 就在这里,被那一座高大假山隔开的花园另一端,有几个身穿宫装的少女正相互噤声的四散开来。瞧她们轻手轻脚找地方躲藏的样子,大概正在这还算阴凉的园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戏。 虽然她们之中未必人人衣着华贵,可那高贵的气度却似浑然天生一样。即使初见的人,都能猜得出她们身份不简单。 更何况,这还是在皇宫的御花园里。 由于这群少女在假山后另一面,而她们动作十分轻盈。所以隔了假山那一端站在银杏树下的慕天达,除了心里渐生不耐的盯住水面外,并没有注意到另一面她们的动静。 那几个少女,除了其中一个外,其余人都十分迅速的占据有利位置将自己藏好了。 只有一位穿着稍显逊色的,因为跑得速度慢一点而被排除在外了。四下看了看,却发觉自己已经没有藏身之地。 可这时,那个负责将人找出来的少女已经一边叫喊着一边往她们走了过来。 「都躲好了吧?那我开始找了。」 那只一袭浅杏衣裙的少女盯着假山看了看,咬了咬唇,提着裙摆一熘烟的绕了过去。 按照她的预计,自是绕到另一面再钻进假山腹中躲起来。 不过她跑的时候,又要顾忌着脚步声,又要顾忌裙摆,还要顾忌那个当猎人的少女。一心几用之下,提着裙摆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她很快绕过了假山,但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在她频频回首张望的时候,竟意外的撞到了背对假山站在银杏下躲太阳的慕天达。 闷闷的「呯」一声之后,慕天达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这莽撞的行为一下撞得跌落溪流中去。 而且,这一跌还是面朝下,背对她。 「扑通」一声,慕天达跌落大约水深过腰的溪流,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衣着朴素的少女似乎因为收势不及,竟然接着跟随他之后也掉到了溪流里。 虽然慕天达不知道撞到他的是什么人,可是那被撞那一瞬窜入鼻端的淡淡脂粉香气,让他几乎立即从心里生出警惕。 在那少女随后也跌下来的时候,他几乎连想也没想,直接放任自己额头用力撞到了水里的石头,他闭上眼睛之前,果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惊唿声。 「啊,义和公主跌落水了……。」 这叫声,担心的成分没有多少,听着反而更似大惊小怪故意嚷嚷,好引来更多观众。 幸灾乐祸! 这是慕天达晕过去之前脑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不过因为这个念头,他竟硬生生在失去意识前挪移了身体。 被那声叫喊惊动到,那意外撞到人连自己也跟着倒霉跌落水的义和公主,在水里慌慌张张扑腾了一会,居然还手忙脚乱的没有爬上岸来。 「快来人,快来人……。」又一阵拔高的声音特别响亮的叫喊起来,原先在园子里四下躲藏起来的少女们,听闻这接二连三的叫声,自是再顾不得玩乐,一个个都露面往银杏树这边跑去。 除了那些少女们被惊动,四下也有闻声而来的宫人。 一会之后,倒是好几个人都站在了那溪流旁边。 有人指挥着闻讯赶来的宫人下去将人救上来,有人忍不住在岸上掩嘴嘲笑在水里落汤鸡一样扑腾半晌也上不来的义和公主,「啊哈哈……,简直笑死人了,水深还不到肩膀,竟然还要别人下去救,也忒没用了。」 有人意外瞧见已经晕在水里的慕天达,又一阵大惊小怪的慌乱起来,「啊,快来人快来人,下面还有个男人呢。」 一时间,这御花园一角,当真可以用得上兵荒马乱这个词来形容。 好不容易,宫人将义和公主与慕天达都救了上来。又簇拥着义和公主到附近偏殿换衣裳,又差人去请御医。因为慕天达此刻身上还穿着朝服,所以另外几位公主眼见他昏迷不醒,除了让御医过来之后,也连忙差人往凤栖宫皇后跟前送消息。 至于为什么不将消息送到前殿楚帝跟前? 她们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一般情况下,她们也不能越过皇后直接往楚帝跟前传递什么消息。二来,慕天达一个三品大员突然出现在御花园,还与一个公主同时落水,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迹。 虽然眼前慕天达还是昏迷着,可这并不能抹杀掉他一个外臣的身份。 种种考虑之下,众位公主一致同意先将这事禀报到皇后跟前,让皇后拿主意。 皇后一向都是雍容高贵的,就连对待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一直不改冷淡本色。 对谁都端着一张冷艷的脸,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她知道这件事之后,脸色也没有多明显改变。她看着前来报讯的宫女,只淡淡道,「本宫知道了,现在义和公主在哪?带本宫过去瞧瞧。」 皇后纡尊降贵移步去看义和公主,绝对不是疼爱这位公主,而是考虑到义和公主落水一事牵涉到外臣,她这个后宫之主得出面好好处理这事。 要处理这事,自然不免要见慕天达。 一个又昏迷又浑身湿透的外臣,她总不好直接去御花园见人。 「禀娘娘,义和公主就在锦华殿的北偏殿。」 皇后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才吩咐道,「小虚子,你到前面将这事向陛下禀报一声。」 当然,她派人去禀报,自不是单纯将这事告诉楚帝而已。 她不紧不慢的往锦华殿北偏殿走去,想了一下,又问道,「派人去请御医了吗?」 「娘娘,已经差人去请了。」 皇后略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噤声专心往锦华殿去。 在宫里乱糟糟的,又是向皇后禀报消息又是请御医的时候,慕天达意外被撞落水昏迷的事,也被人悄无声息的以最快速度传出了宫外。 当然,消息自是送去离王府的。 事关慕天达,张化收到消息那是连一个脚步的时间都不敢耽搁,很直接的连奔带跑的去书房见了楚离歌。 「主子,这是宫里刚刚传出来的消息。」 说罢,他立即将纸条递了过去。 楚离歌飞快看了一下,立即便道,「备马。」 张化略略有些吃惊,「主子打算亲自进宫?」 虽然对于慕天达这个工部尚书为何突然出现在御花园的事,他们暂时还不知,可涉及到宫中女眷,又是宫中成年却未成婚的公主,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蹊跷。 楚离歌抿着唇淡淡扫他一眼,已然匆匆起身走出了书房。 就算宫里的事真是陷阱,他也得去。 若是他不赶紧进去,事情才真要糟糕。 张化被他平静却不减森冷气势的眼神一扫,顿时觉得心底一阵发寒。随后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低声嘀咕一声,「竟然问这话,我真是傻到家了。」 楚离歌骑的是千金难求的千里马,至于不得当街纵马的约束,对于特权贵族的离王殿下来说,那绝对形同虚设。 当然,若不是事急从权,他再招摇也不会如此高调。 策马狂奔,自然比坐马车快多了。在没有伤及路人的情况下,他硬是比平时节省了一半时间就已经进入皇宫。 不过,在楚离歌策马狂奔的时候,皇后已经去到了锦华殿。而楚帝因为一时没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想到这事牵涉到慕天达这个工部尚书,便搁下手里的事情,也去了锦华殿。 楚帝去到锦华殿的时候,皇后已经坐在殿中询问着义和公主。 「你跟本宫详细说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皇后坐在主位上,语气冷淡,她本就生得冷艷高傲,便是她脸上不见分毫怒意,这气势也自然流露出让人不敢小觑的威仪来。 「母后,儿臣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义和公主站在殿中,低着头答得小心翼翼。 皇后淡淡掠她一眼,又道,「那你将事情经过说一说。」 就在这里,殿外传来了太监的唱传声,「陛下驾到。」 殿内众人自是连忙福身朝楚帝行礼,他一面往上首走去,一面冷眼扫过站在殿中一众公主,待在皇后旁边的位置坐下,才摆了摆手,威严无比的说道,「都起来吧。」 待一众公主都谢过恩,他又制止了欲向他陈说的皇后,直接吩咐道,「你刚才问到哪里了?继续问。」 皇后淡淡应道,「臣妾遵旨。」 说罢,她又转头望向面色忐忑的义和公主,「义和,刚好当着陛下的面将事情经过详细说清楚。」 义和公主只能福了福身,恭敬应道,「是,母后。」 接下来,她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经过很简单,不过这结果……,义和偷偷觑了眼楚帝泛沉的脸,心立时不受控的呯呯乱跳起来。
第633章 装煳涂 ()」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就是几个姐妹在御花园玩捉迷藏的游戏,在躲藏的过程中,义和公主无意撞到了同样背对的慕天达,然后两人就跌落水中。 很简单的经过,不过在楚帝自然流露不怒而威的气势下,义和公主还是说得战战兢兢。好半晌,才勉强将事情都交待清楚明白。 「这么说,慕尚书救上来的时候,人还是昏迷的?」 皇后意味深长的掠了眼义和公主,忽然感嘆道,「臣妾当时听说,慕尚书与义和一同落水,还真吓了一跳。」 楚帝挑眉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语气问道,「哦,皇后可知,慕尚书何故出现在御花园?」再开口,倒没有再纠结慕天达是清醒还是昏迷这个问题了。 皇后沉吟一下,冷艷脸庞露出淡淡愧疚,「陛下,是臣妾差人请他过来的。」 「臣妾打算近日修整一下凤栖宫,动工之前想要听取一下慕尚书的意见。」 楚帝垂下眼眸,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又问道,「现在慕尚书可清醒过来了?」 为了照顾慕天达,皇后让宫人将慕天达从御花园移到了偏殿其中一室里安置。 此刻,之前为慕天达看诊的御医就站在殿中。 「禀陛下,」那御医上前一步,恭敬的拱手道,「慕尚书前额受到外力撞击才致昏迷,再过片刻就该清醒了。」 楚帝便不露情绪的淡淡「嗯」了一声,随即不知在想什么竟沉默下来。 「陛下,」皇后看了看他,冷艷脸庞露了浅浅欲言又止的犹豫。 「皇后有何要说?」 「义和公主莽撞,臣妾已经教训过她。」皇后扫了眼殿中众人,眉头轻轻蹙起,似是仍旧有所顾忌。 不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可不管怎么说,义和公主是与慕尚书一同落水。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虽非情愿发生这样的事,可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本宫觉得总不能不怜爱她几分。」 这番话,说得倒还算中肯,只不过,话里话外,都表示出一种意思。那就是为义和公主感到同情,为义和前途忧虑。 她身为后宫之主,不管哪个公主的婚事,自然都得经过她。 眼下,她表示出这番为义和公主着想的意思,也纯属职责所在,并不曾让人觉得有过份针对谁的嫌疑。 楚帝侧目淡淡掠她一眼,不置可否的应道,「皇后考虑的不无道理。」 皇后便淡淡一笑,冷艷脸庞并不见什么激动得意,只道,「不过今天这件事,慕尚书也是无辜。」 所以,能不能说服慕天达接受义和这个公主作继室,这个重任自然要落在楚帝头上。 无论是作为义和公主父亲的身份,还是作为慕天达的君主,也只有楚帝才有这样的资格。 皇后作为义和公主的嫡母,自然也有资格管义和公主的婚事。不过她的懿旨,可比不上圣旨管用。 楚帝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喜怒不明的问道,「那么依皇后之见,这事该如何处理?」 「慕尚书为朝中重臣,他的能力才干自是有目共睹,不然陛下也不会重用他。」她这话说得直接,不过却比迂迴曲折大唱赞歌让楚帝心里来得舒服。 「义和身为公主之尊,且自幼温和闲淑典雅规矩,又是待字闺中的韶好年华,」皇后微微一笑,从她冷艷高贵的脸庞完全看不出一丝刻意的模样,「臣妾觉得,这意外挺好。」 楚帝似笑非笑掠她一眼,不露情绪的重复道,「皇后真觉得这意外挺好?」 「陛下,臣妾确实觉得挺好。」皇后淡淡附和,冷艷脸庞没有一丝奉承意味,瞧她的模样就是在纯粹的陈述事实。 楚帝扫了眼殿中众人,尤其用力将目光停留在义和公主脸上盯了好一会。直盯得义和公主在他强大威压气势下紧张得胆颤心惊,不停的交捏指头以舒缓心中忐忑。他才将目光移开,却是对着御医,沉声道,「你去看看慕尚书醒过来没有?」 「对了,他除了额头有撞伤,其他地方并无大碍吧?」 御医收住外迈脚步,恭恭敬敬禀道,「回陛下,慕尚书之前可能在太阳底下呆的时间长了些,体内倒是积了些暑气。不过,眼下他已经休息了一会,想必醒过来应无大碍了。」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这御医偏偏啰嗦半天来表自己功劳。楚帝白他一眼,立时不耐的挥了挥手,「去吧。」 一会之后,御医就重新回到大殿当中。 当然,他身后跟着面色不怎么好的慕天达。 「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楚帝伸手往空中虚虚一抬,「慕爱卿免礼。」探究的目光不着痕迹自慕天达脸上划过,他忽道,「来人,赐坐。」 满大殿的公主们都站着,他却突然给慕天达一个臣子赐坐。 这是恩宠。 慕天达打心底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恩宠,可是一个是君一个为臣,无论楚帝赐下什么,他都该感激涕零的受着。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他垂着头倒无人看得清那一霎变过的脸色,只得硬着头皮恭敬道,「谢陛下隆恩。」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尤其对方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慕天达在听闻楚帝吐出「赐坐」二字时,心头就咯噔的跳了跳。 先有恩宠,再来其他,是为了让他到时愈发没有推辞的理由。 看着他忐忑不安的落坐,楚帝才漫不经心朝皇后递了个眼神。 既然人已经唤到跟前,礼遇也给足了,自然该开始谈正事了。不过,涉及儿女婚事,楚帝认为当然由皇后这个嫡母出面为好。 再者,今天的事终究发生在御花园,还不怎么光彩。楚帝冷光扫过,心里愈发打定主意不肯挑这个头。 不过,若是皇后有办法逼得慕天达同意的话,他倒也乐见其成。 若是慕天达娶了他的女儿,那么慕天达的女儿自然而然就比他的儿子矮了一辈。 皇后不动声色瞥了楚帝一眼,虽然她暂时还不清楚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对慕晓枫那个丫头改变了主意。不过对于这个男人眼前那点心思,她还是揣测得出来。 既然他乐见其成,这事就好办。 「慕尚书,」皇后几个念头飞闪而过,随后神情淡淡的端着雍容高贵的姿态看嚮慕天达,「对于今天发生的意外,本宫十分抱歉。」 慕天达怔了怔,完全没料到皇后跟他来的第一句开场白竟然是道歉。 「那既然是意外,亦非娘娘可预见。」慕天达忙不迭的站了起来,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微微低着头,十足感动的态度,「娘娘不必心怀愧疚。」 皇后唇角微微勾起,眼角却有意无意掠向义和公主。 她的动作并不曾特意掩饰,是以慕天达的角度也能大方看见。 瞧见这不算明显的暗示,慕天达心头立时便紧张得揪了起来。 难道这是打算对他先礼后兵? 「这意外确实非本宫事前能预见,」皇后轻嘆口气,冷艷脸庞竟然露出淡淡怜悯与无奈来。她掠了眼一直垂头的义和公主,又瞟嚮慕天达,淡淡道,「不过,这事本宫也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不是本宫临时请慕尚书进宫,又因为一些杂务耽搁时间,大概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 她一连用了几个不确定的词来假设,其实就是嚮慕天达暗示,某些事情已经发生,绝对回不到过去。 同时,她这些假设的词还间接表明了,她在这件事里头的清白无辜。 只是单纯的意外? 慕天达眉头紧了紧,可心里却对这个结论持怀疑态度。 就如皇后自己说的那样,若不是有种种前提,今天的意外根本就不会发生。 虽然慕天达听明白了皇后话中暗示,不过,他这会却坚决让自己装煳涂。 皇后等了一会,见他只低着头恭恭敬敬站在殿中垂首静立,除了诚惶诚恐外那张儒雅的脸就只有茫然。 暗下冷笑一声,对他这种揣着明白装煳涂的态度也不动怒。 眼睛转了转,计上心头,随后淡淡道,「这件事,本宫确实该负起大部份责任。」 说到这里,她又故意停顿下来,只默然等着看慕天达的反应。 慕天达听闻「负责任」这样的字眼,心跳就突然变得紊乱急促起来。 事情果然要朝他预料那样发展吗? 难道再不可逆转了吗? 慕天达脸色变了变,但是在他脸色变幻的时候,仍旧不肯妥协的飞快转着脑子在想对策。 皇后等了半天,见他仍旧固执的装煳涂一声不吭,心里便微微起了恼恨。 以为一味假装煳涂就能逃避过去?这个男人,也太小看她了。 今天这事,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结果都只能有一个。 皇后一双狭长凤目不着痕迹的飞出一缕寒芒,她暗下冷哼一声,定定凝视着殿中还穿着朝服的儒雅男子,淡淡再度说道,「只可惜本宫的女儿义和公主……。」
第634章 就地办了 ()」 皇后掠他一眼,微微嘆息一声,冷艷高贵的脸庞竟难得的露了淡淡慈爱模样,目光凝着义和公主,只淡淡道,「含苞待放的年纪,却未必有机会盛放自己就被逼枯萎了。」 这话听似感嘆,实际却是暗中指责慕天达没担当不肯负责任。 不管有心无意,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与一个如花年龄的公主一同落水,就该义无反顾承担起责任才对。 慕天达如今故意揣着明白装煳涂,可不仅仅只是推卸责任没担当如此简单,今天之后,这义和公主大概只有常伴青灯古佛的命运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慕天达才造成的。 这件事上,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罪名扣在慕天达头上;可一句没担当,一句慈母怜爱子女的嘆息,就已经四两拨千斤一样将慕天达拨到了极不利的泥潭深渊里。 这个时候,慕天达当然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下去了。 他默然想了一会,踌躇的看了看面色难辩喜怒的楚帝,恭谨道,「娘娘明察,臣未走去银杏树下遮阳之前,就已经中了暑气。臣当时站在溪流边上吹着凉风,谁知突然眼前发黑,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略略一停顿,又接着不卑不亢说道,「臣再醒过来,就是在这座宫殿里;臣也是询问了御医,才知道臣自己曾掉到溪流里。」 这话,回得也真让人忍不住暗中叫绝。 在义和公主出现之前,他就已经神智不清了,醒来之后也没有跟义和公主有任何交集;若不是有御医陈情,不是如今殿中这一切,他压根还不知道自己曾与义和公主有「同时落水」这一出事。 难道就因为他倒霉的中了暑气,掉落溪流之前可能被义和公主背后无心一撞,他就得负起什么责任? 这不公平,更没有什么道义可言。 不过,谁让义和公主是皇家公主。他一介臣子要跟人家天子讲道理论公平,纯粹就是自讨苦吃。 楚帝不动声色掠他一眼,脸色果然微微染了冷沉之色。 不过,他仍旧没有开口逼迫慕天达什么。无论如何,楚帝还是十分明白自己一国之君的身份与立场,他若开口逼迫慕天达什么,那就是圣旨。 他并非不敢治慕天达的罪,而是这起因仅是一个女儿的话,对他来完全没有必要。 楚帝不打算以身份压人,意味不明的打量了慕天达一眼之后,就悄然递了记眼神给皇后。 软的硬的,这慕天达都不吃之后;皇后似是耐心告罄,柳眉略略拧起,她不甚客气的冷冷盯着慕天达,干脆直接厉声质问起来,「慕尚书这话什么意思?是告诉陛下与本宫,今天的事与你完全无关吗?」 慕天达眼角觑了下眼神幽暗的楚帝,若不是顾忌自己为人臣的身份,他还真想点头大声回应皇后:臣觉得今天的事确实与臣无关。 不过,这句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在想对策,首先姿态上便已做出了十分谦恭的样子来,「娘娘明察,臣听说了今天的事之后,也知道确实是臣无意带累了义和公主。」 「若因此引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臣愿意向义和公主道歉。」 他口中「不必要的误会」,落在心里有鬼的皇后耳里,完全就是不留情面的讥讽。 眉头蹙了蹙,皇后心里已经按捺不住直冒怒火。 「慕尚书好气魄,」皇后冷笑一声,半眯眼眸斜过去,「义和公主的一生就只值你一句道歉。」 这句话,听得楚帝眉头直皱,也让就在殿中忐忑紧张的义和公主小脸瞬间失血般苍白。 「臣看,绝对好气魄的该是皇后娘娘才对。」一句仿佛来自遥远云天的冰冷嗤笑声传来,随后才见大殿门口有道风华潋滟的挺拔身影趟着灿烂阳光而入,「难道皇室的公主嫁不出去?」非要逼着人家娶回去? 楚离歌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可谓一点情面都没有留。他咄咄逼人堵住皇后,这才恭敬的给上首的楚帝行礼,「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楚帝脸色阴沉的睨着他,就是皇后盯住他笔直身影,冷艷高贵的脸庞也出现一丝裂变痕迹。 不过,随即她微微眯起凤眸斜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语气淡淡道,「依本宫看,真正好气魄的当数离王才对。」 皇宫任何地方,他想闯便闯,想去便去。 谁能像他一样,连通传一句都不用。 话音一落,楚帝随即丢了记高深莫测的眼神过去。皇后迎上那幽深寒芒,这才突然心里一激灵。 她刚才数落楚离歌的话,其实是在变相抱怨楚帝。 不过,皇后并不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反正这个男人记恨她的事情也不止一星半点,她就是明着告诉他,她对他心里有怨又如何。 楚离歌并不理会她的挑衅,只站在殿中距楚帝三尺之外,那潋滟生辉的脸庞依旧恆定不变的面无表情,「陛下,臣进宫时刚好碰上工部侍郎有要事想与慕尚书商讨。」 如果楚帝还要一点点脸面,被他用狠话如此挤兑之后,自然不会再揪着慕天达不放。 本来,又不是慕天达有心闯进御花园,更无心轻薄什么公主;所以楚帝这态度压根就强硬不起来,但心里又怨恨着慕晓枫,正好就这事来个顺水推舟,他就算明知这事是皇后的算计,也乐得作壁上观。 要是皇后真能算计得了慕天达,他自是高兴;若不能成,那于他也没什么损失。 想到这里,楚帝忍不住狠狠的恼怒瞪了眼楚离歌。 都是这混小子,不分场合地点挤兑他,让他难看。 为了慕晓枫那个丫头,这混小子果然连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皇后在一旁静观其变,见他面色几经变幻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便知道今日这事难成。 「陛下,是臣妾教导无方才致使义和公主行为无状。」她忽地站了起来,十分恭敬的姿态朝楚帝祍敛垂首,「臣妾日后一定会对各位公主多加管束。」 她主动将错往自己身上揽,那也算给了楚帝一个台阶下。 楚帝自也不会非揪着慕天达不放,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有楚离歌在,不管他暗中纵容皇后做什么都不会成的。 一念及此,他就觉得心里窝火得厉害。 眉头拢了拢,他掠了眼慕天达,不悦地挥了挥手,「慕尚书身体无碍吧?既然工部侍郎有要事,你先去忙吧。」 慕天达感激的看了看冰山殿下,这才恭恭敬敬的朝楚帝行礼,「臣告退。」 这件事,虽然最终以有惊无险的结果落幕了,可慕天达走出那九重宫门之后,回头望着那重重巍峨朱红大门,心里还是觉得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忽然便让他惊得背后重衣湿透。 表面上看,今天这事就是件不大不小的事。若最后真避不过,楚帝要下旨逼他将义和公主娶回去当继室,他顶多就是领旨娶个美娇娘回府。 可往深里想,他若真娶了义和公主,对慕府以后绝对是个灾难。 慕天达沉沉唿出一口浊气,这才抹着额头冷汗甩开大步往外走。 他告退之后,皇后当着楚帝的面罚义和公主与其他几位公主一同关禁闭半个月,除了在面壁思过外,每人还得抄上十遍《女诫》。 辞别楚帝,回到凤栖宫里,她那张完美的冷艷脸庞却再也端不住。 冷笑一声,面容竟因为恼怒现了浅淡的扭曲狰狞。 「真是可恨,又是那个孽帐坏本宫的事。」 本来那个男人都快要被她说动松口下旨,偏偏临门一脚才被他插进来坏事。 冯嬷嬷赶紧奉了茶过来,低声劝慰道,「娘娘消消气,今天的算盘被他坏了,来日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另作他法。」 皇后接过茶盏喝了几口,眉头仍旧蹙得老高。 「再另想他法?」她冷嗤一声,美眸中浮着几分无奈,「今天已经打草惊蛇,再想故伎重施如何容易。」 而且,其他人都可以等,可是她不能等,太子不能等! 本来今天的事,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有九成把握会成功。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楚离歌。那个从来都低调招摇只爱紫玉不问政事的玉痴公子,什么时候在宫里也有了惊人的隐秘力量? 从楚离歌进宫的速度来看,就知道慕天达一出事,消息就立即传了出去。那个男人,决断反应的速度竟也是一流的。 她可以想像,如果楚离歌收到消息后还赶去与慕晓枫商量,最后一定赶不及进宫阻止这事。 想到这里,皇后心里立时大恨。 那个贱人与贱人生的孩子,天生就是克她的! 当然,楚离歌策马狂奔进宫的时候,作为万能侍卫的张化可是掐着时间前往慕府的。 主子当街策马为红颜,他怎么也得让主子倾心那位红颜知道主子做了什么。 哦不,他就是怕慕姑娘担心自己父亲,才特意前去通知她,好让她放心的。 只可惜,张化暗中在心里「自欺欺人」的时候,他都没想起来,慕晓枫根本还不知道慕天达在宫中出事。 这一通知,好了。 果然印证了那句好心做坏事的经典,让她放心反而变成害她忧心。 直至收到消息,证实慕天达平安无事,慕晓枫心里悬着那块大石才算落地。 「那个女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了解到事情始末,慕晓枫再也忍不住心头冒火,「如果爹爹失去理智当场抗旨的话,只怕要乐死那个女人了。」 当场抗旨,弄得楚帝下不了台,只怕到时慕府满门都得成为给楚帝撑面子的牺牲品。 「退一步,爹爹理智的接下圣旨,往后这慕府也等于变相被那个女人把持了。」 义和公主的生母身份低微,而且还早死。在宫中,一直就过关不上不下的生活,若皇后要捏死她或操控她,实在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如果今天不是楚离歌及时得到消息,又及时赶进宫阻止了这事,皇后的阴谋十有八九要得逞。 想到这里,慕晓枫都不禁有些后怕的惊出一身冷汗。 红影掩住眼中担忧,默默奉了杯定神的茶给她。青若听了这番分析,却惊得忧心忡忡,又气得直跳脚,「小姐,那我们要怎么办?若是再有下次,殿下可就未必能那么及时。」 慕晓枫揉了揉额头,就着窗外吹来的凉风静默了一会,烦燥恼怒的心情倒是平静了不少。 「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接下来,一切都似乎过得十分风平浪静。 这一天,迎来了夏祭的大事。 当然,这件大事,也只是针对于皇室而已。因为率一众皇室成员与文武百官前往天坛祭天的,是南楚的最高统治者楚帝。 除了以上随行人员外,京中官员但凡品阶三品以上的,不但自己要列席随行,就连正室夫人还有嫡出子女,都统统得随行前往。 如此一来,随行的人数便超过了千人。这上千人一齐出行,再加上护驾禁军,与其他维持秩序的官差,这场面还真可谓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天坛在外城,距离并不算太远,不过整个祭天仪式完成下来,大概得花上两个时辰。所以一大早,众人便出发前往天坛了。 这种声势浩大的活动,说实在话,慕晓枫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参加。 因为这场夏祭的起源,是因为江南近两个月水患不断。受灾者众。 有人便向楚帝建议向上天祈福,以祈求上苍怜悯天下苍生,让南楚风调雨顺,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若是拜拜天就有用的话,大家都不用去干活,直接拜拜上天就好了。」 「青若!」听着这丫头不以为然的嘀咕,慕晓枫难得严厉的喝止她,「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忘了。」 冷玥也责备的盯她一眼,青若脸色一白,随即惭愧低头认错,「是奴婢多嘴失言,请小姐责罚。」 慕晓枫哪来的心思罚她,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隐隐约约的车辆人流,总有莫名淡淡不安在心头盘桓。
第635章 拿他开刀 ()」 「但愿今天这场活动能顺利吧!」 随着她一声感嘆,外面就传来了生硬无情的喝止声,「所有车辆一概不得再前行,请所有人员就地下车接受检查。」 当然,下车之后,主子得接受严格检查才能进去;而随行的下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到天坛里面的。 毕竟,这种声势浩大的祭天仪式,是庄重的也是严格的。 不能出现一个可能亵渎神灵的罪人,也不可放一丝可能危及到帝王安全的危险进去。 冷玥与青若皆被留统一在了外面,慕晓枫与慕少轩则通过重重严格检查之后,才终于随着大部队缓缓行至天坛。 时辰一到,所有参与祭天的人员都庄严肃穆的静立原地,等待仪式开始。 护驾随行的禁军人员有两万人,维持秩序的官差有五千,其余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近五千人。 诺大的天坛,巍巍两三万人所立,这一刻竟然也是寂静无声的。 「吉时到,大典开始,鼓乐起。」礼部尚书洪亮声音一落,随后便是鼓乐大奏。 鼓乐一起,已经换上祭服后的楚帝,便开始从左门进入圆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此时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楚帝缓步行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这才算完成第一道「迎帝神」的程序。 而接下来,在全场数万人鸦雀无声般的寂静肃穆之中,楚帝按照规矩,一步步将这祭天大典完成下来。 整个过程虽然繁琐耗时还极大考验人的身体承受能力,但是,在这样严格要求的场面,全场数万人,居然真能静至落针可闻。 只不过,一会又是跪又是拜的,此外就是站着,在烈日炎炎下规规矩矩站着。这过程漫长又严苛,若是身子弱一些的还真难以承受这两个时辰的折腾。 好在,这耗时两个时辰的大典过程十分顺利,眼看楚帝最后就站在高台之上,恭敬肃立的站在焚香炉鼎旁边,只需静静观看祭品焚毁完毕便算圆满完成。 已经两个时辰都保持高度紧张的数万人,远远望着祭坛上清烟缭绕,大部份人的脸上都隐约露了松动之色。 可慕晓枫却恰恰与众人相反,祭天大典越接近结束,她心里反而越发觉得不安。 只不过,就算她高度警惕警备着也没用。在大典开始前,这天坛方圆数里就已经被戒严,里里外外所有地方但凡可能存在隐患之地,都被数位负责此事的高官们一一核查确认过的。 按理说,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才是。 可是,慕晓枫望着祭坛上并不真切的缭绕清烟,总觉得有种风雨欲来之感。尤其是,在全场如此庄严肃穆鸦雀无声的情况下,更让人打心底觉得紧张。 眼看着,炉鼎里最后一缕轻烟都渐渐飘散风中,礼部尚书十分激动的高声宣布,「奏佑平之乐章。」 这是大典结束才会奏响的礼乐,待到鼓乐声毕,意味着这次的祭天大典也顺利结束了。 随着礼部尚书高声宣布之后,天坛便响起了鼓乐。 就在这时,寂静肃穆了两个多时辰的数万人,似乎忽然有不少人露出激动的神情来。 不过,他们激动归激动,却并没有人因为激动就失了理智忘了这还是在祭天的大典上,所以并没有一个人失声喧譁。 只不过,众人神情异样的情景还是引起了楚帝注意。 他立即不悦的皱起眉头,不过也没有出声破坏最后这一步,而是不动声色转过身去,顺着众人所望的方向望了过去。 就在这时,奏乐结束了,也许礼部尚书也在这场繁重的祭典里觉得身心疲倦,鼓乐声一完毕,他立时便高声宣布,「大典完成,天佑南楚,南楚在陛下英明神武的统治下,一定越来越繁荣富强。」 他这一声高调宣布,意味着禁言禁喧譁的限制也可以稍稍放宽了。 于是,有些想要逢迎拍马的官员,几乎迫不及待的惊唿起来,「祥瑞,是大祥瑞。」 「陛下英明,上天庇佑,南楚有福呀。」 楚帝终于转过身去,抬头,广袤的天边正有七彩祥云缓缓飘来。 他负手昂头,嘴角已然轻快的微微翘起,却不轻不重的板着脸沉声感嘆,「这是七彩祥云?」 语气听似疑惑,实则暗含兴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还不忘掠了掠礼部尚书。 天现祥瑞,这是多么好的兆头。 他是暗示礼部尚书赶紧这事宣告大家知道,让大家敬畏他这个天命神授的天子外,顺便对他这个天子歌功颂德一番。 参与祭天大典的皇帝不止他一个,但是在大典上天现祥瑞,呈送七彩祥云的,目前为止,却仅他一人而已。 光是想到这点,楚帝胸臆就似忽生万丈豪情。 「陛下,是祥云,是七彩祥云。」礼部尚书很上道,一接到楚帝眼神,心里虽然先是不安的咯噔一下,可随后就立刻意识到什么。他抬头一看,虽只遥遥看到模煳飘忽的云彩,却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响亮惊唿起来。 「上天庇佑,竟在今天陛下祭天大典之际降下祥瑞,是我南楚之福,」礼部尚书感激涕零般跪了下去,朝着楚帝重重一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高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现祥瑞,降福南楚。高兴的可不仅仅是楚帝一个,全场的人在礼部尚书带头之下,都激动得唿啦跪成一片,人人叩首高唿万岁。 楚帝高高在上看着眼前这壮观一幕,心情竟也激动澎湃起来。平时冷峻威严的脸,这会竟微微露了平静温和的笑容。 底下,群情激盪,人人敬服他这个皇帝;人人歌颂他这个天之骄子,就连上天也特意在今天降下祥瑞。 楚帝看着眼前一幕,眼底竟一瞬现了恍惚迷离之色,似是突然有种倒回到以前意气风发岁月的感觉。 他心情大好的哈哈笑了起来,「众位平身。」 「这祥瑞,是上天庇佑南楚的祥瑞,是大家的祥瑞。」 「谢陛下。」整齐划一的激动叩谢声在这空旷开阔的天坛响起,竟然也迴荡出一种激动人心的味道。 但是,就在众人谢恩将起未起之际,最高圆坛上一条汉白玉所砌的蟠龙柱,却忽地炸出「呯」一声响。 在大伙还处在天现祥瑞这种激动的事情里未平復之际,那蟠龙柱所发生的响声并没有引起大批人注意。 但是,还站在最高圆坛上的楚帝脸色却忽地沉了下去。 因为那声炸响之后,那条炸裂开来的蟠龙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呯的砸了下来。 楚帝站在圆坛最正中,这砸下来的蟠龙柱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他。但是,圆坛周围却三步一岗的站着护驾的禁军。 柱子从炸响到砸下来,其实不过眨眼功夫。 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站在那根柱子下的一名禁军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被突然砸下的蟠龙柱给砸中了。 不过,能够近身护卫天子的禁军,身手反应自然不是泛泛。虽然猝不及防之下,被那条突然倒下的蟠龙柱给砸中。可最后关键时刻,那名禁军还是生生抢着最后一点先机将自己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就是这飞快移开的两寸距离,险险救了他一条性命。 但是,他没有被丈高的蟠龙柱给砸得命陨当场,一条左腿却是废了。很不幸的,左小腿完全被当场狠狠砸断,还是砸得血肉模煳,让人不忍目睹那种。 好在,这名禁军也是个能扛得住的硬汉子。即使当场被砸碎了左腿,他仍旧能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让痛苦的惨叫声破喉咙而出。 没有惨叫声,就不会突然引起大众恐慌。 楚帝心里虽然极为不悦这一出意外,不过却有些佩服的瞟了眼那硬扛下来的禁军。 眉头一皱,双目立时迸出冷厉寒芒盯住礼部尚书,「还不赶紧让人将他抬走。」 被这一幕吓得傻住的礼部尚书立即被这声厉喝惊回魂,胆颤心惊的一挥手,让人将那名被砸断腿的禁军抬走了。 可是,将人抬走之后,礼部尚书看着地上那滩模煳血肉,面色瞬间都变得惨白惨白了。 刚刚才天降祥瑞,以示礼重楚帝,庇佑南楚,这边立刻就出了这样要命的意外。 要知道,祭天大典出现砸伤人还见血这样的意外,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尤其是,在刚刚才天降祥瑞之后。 才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这简直就是赤果果打楚帝的脸。 所以此际,楚帝整张脸都是黑的。 祭天大典之前,修茸整饬检查这些工作,都是由礼部与工部官员共同完成的。当然,具体负责的皆是两部的左侍郎。但是,此刻,就礼部尚书在圆坛上直面楚帝。 楚帝自然而然先拿他开刀了。 「你跟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楚帝没有明显动怒,但黑着一张脸,冷目冰冷寒芒厉射过去,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就够礼部尚书受了。
第636章 命带凶煞 ()」 「你们就是这样检查修茸这些设施的?」楚帝抬手指着那边正有人手忙脚乱在清理的那滩血迹,声音越发冷厉尖锐,「这样明目张胆辜负朕的信任?」 被指着脑袋怒骂的礼部尚书心里暗暗叫屈,他虽然是礼部尚书,但是他的手下负责那部份工作并不包括修茸整饬。备好祝文、三牲、祭品、供器、帷幄……等等,这些才是该他们做的事情。 修茸整饬什么的,明明是工部的事情,凭什么要将这帐算落在他这个倒霉的礼部尚书头上。 可是,被狠狠打脸的楚帝此刻正在盛怒上头,自然不会跟他区分其中谁是谁的职责。逮到个撒气筒,最起码也要先骂个痛快,将如此打脸的事先转移部份再说。 其实这会,被楚帝逮住惨骂的礼部尚书该庆幸蟠龙柱砸伤人的事,是发生在大典结束后。 若是发生在大典中途,只怕在楚帝盛怒之下,他项上人头还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要知道,一旦大典开始,没有什么重大事情是绝对不能中途停止的。不但不能停止,就是延误吉时都不行。 像这种突然倒了根柱子将人砸伤的事,比起祭天大典这种隆而重之的大事,自然只能算小事。 可是,这种见血的小事若真发生在中途,毕竟是不吉利的事情,自然会引起楚帝心头不快。可想而知,真是这样的结果的话,礼部尚书的下场也是显而易见了。 「陛下,大典见血,确实不是什么吉兆,不过也不见得就是凶兆。」在大伙都终于清楚上面发生什么事之后,众人正心里惶惶时,却忽然有人缓步上了一座高出广场平台的祭坛上,神情坚定的仰望楚帝,庄重而严肃的说出这番话来。 楚帝脸色依旧黑得难看,不过他看清站高一阶劝慰的人是谁时,脸色才好看了那么一点点。 底下已经有人低声惊唿,「啊?那不是安国寺的圆空大师吗?」 慕晓枫活了两辈子,都没有缘份一见这位享誉天下的圆空大师,却想不到这个时刻竟就在这祭天大典收尾的时候,有幸一睹这位高僧真容。 不过随即心里便嘲讽的一笑,这个时候见到这位大师,幸或不幸还是未知数呢,她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好。 「不见得就是凶兆?」楚帝眉心轻动,意味深长的掠了眼过去,问道,「圆空大师这话怎么说?」 「阿弥陀佛,」鬚髮花白的圆空大师庄重的宣一声佛号,才慈眉善目面向楚帝,「但凡灾劫,皆为应势而生。」 「应势而生?」楚帝挑眉,幽幽眸光转过不真切的诡异之色,不过却静下来等着圆空大师往下说。 「七彩祥云出现,是应运而来;那么这蟠龙柱砸伤人见血,便是应势而生。」 「不过这势,乃是因为凶煞之气突然聚集一齐才引起的恶势。」圆空大师一边解说着,一边飞快掐动指头似在拈算什么。一会之后,他幽远又厚重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如今要化解这恶,才能全享上苍庇佑的大善。」 对于圆空大师这样得道高僧说出的话,楚帝还是有几分相信的。他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不知大师有何方法化解今天这场恶业?」 「首先,请陛下先找出参与祭祀这些人之中,谁是命带阴阳双煞的。」 圆空大师朗朗而谈,他声音厚重而幽远,又站在高出广场平台的祭坛上,他的话自然传得老远。 慕晓枫在听闻他前面那段侃侃而谈的话之后,心里就已经渐渐有了猜想。正因为有了猜想,如今再听闻这句,她反倒不怎么觉得惊奇。 就是之前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这会都似乎因为这齣蟠龙柱突然倒下砸伤人的意外而奇异的平静安定下来。 「首先?命带阴阳双煞?」少女低头,弱如蚊叫的嗤笑声并没有其他人注意。 因为她低着头,所以也没有人留意到她微弯唇角下那淡淡似有若无的讥讽。 她是想不到,连圆空大师这样淡泊名利的得道高僧也会掺合到这种事来。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虽然她一直无缘得见这位得道高僧,可是有关这位高僧令人称颂的种种传闻,她却不时耳闻。 如果那些传闻是真的,这位该深受百姓爱戴的得道高僧,是完全没有理由也完全没有可能真掺合到什么阴谋诡计里面来的。 除非……,眼下他说的这件事是真的。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头不禁沉了沉。连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忐忑心情,这会也莫名的再度紧悬起来。 那边,楚帝已然缓缓问道,「请问大师,如何确定今天来参与祭祀这些人之中,谁是命带阴阳双煞的?」 楚帝在帝位上稳坐几十载,心性自然也是深沉老练的。圆空大师明明先抛出「首先」这一条,他偏偏还能没事人一样耐住性子,没有故作淡然追问大师一句「其次」是什么之类的话来。 圆空大师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目露淡淡慈悲安定之光默默扫了眼底下广场众人,才道,「陛下,若是贫僧没记错的话,今天前来参与祭祀的人数正是一千零九人,对吧?」 但凡祭祀,都讲究寓意。 小到果牲祭品,大到参与祭祀人数,这些都有严格要求与讲究。不是选奇数最大的「九」,便是单一的奇数。 而一千零九这个数字,显然也是经过数人深究推敲才定下的。 这本不是什么秘密,圆空大师知道也不奇怪。于是,楚帝想也没想,便点头,「确实是一千零九人。」 圆空大师又目露慈悲的缓缓扫过广场众人,才沉声道,「那么,贫僧恳请陛下让他们各自将自己的生辰写下,统一集中上交。」 听闻这个提议,楚帝先愣了一下,随后略觉诧异的看着他,「大师的意思——是打算现场从他们各人的生辰上算出谁是命带阴阳双煞之人?」 问了这句,楚帝眉头便不自觉的紧了几分。 准备上千份纸笔倒不是难事,但是要从这上千份的生辰里面当场算出谁是命带阴阳双煞之人,这事只怕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做到的吧? 「陛下若是信得过贫僧,就请陛下只管按照贫僧所请行事。」 当然,圆空大师本身宝相庄严,声音又厚重幽远,他的请求非但不会让人生出咄咄逼人的味道。听着他的声音,反倒以会让人生出心境平和的慈悲之感。 楚帝眉头仍旧紧蹙着,目光炯炯盯着他,并没有立时就松口下旨。 「陛下放心,贫僧从中找出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不会费时太久的;贫僧可以向陛下保证,时间断不会超过两刻钟。」 楚帝暗自在心里掂量片刻,觉得这两刻钟还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这才略略点头表示同意。 「阿弥陀佛,陛下圣明。」看见楚帝飞快下了旨意,圆空大师随即双掌合什,不卑不亢的称赞了楚帝一句。 恭维人人爱听,就是楚帝再精明也不例外。尤其是,眼前这个对他恭维称赞的还是享誉天下的圆空大师,简简单单四个字,却端的让他心里受用无比。 心头阴云微微散去,楚帝的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些。 很快,慕晓枫与慕少轩手里也拿到了临时发下来的纸与笔。 「写下自己的生辰?」 慕晓枫听闻这道旨意时,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此刻她纸笔在手,没有第一时间先应旨行事,而是下意识的抬头远远望了望那鬚眉花白的圆空大师。 「这老和尚想做什么?」她看了一眼,便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小声嘀咕着,手里也跟着动作起来,「难道直接从各人的生辰就能看出谁命带阴阳双煞?」 念头转过,她心头莫名的一阵发紧。 目光凝住纸上写好的文字,她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眸,一阵深思。 不过,也不容她想出个子丑午卯,就有人催着将各人手里的纸收上去。 在楚帝眼皮底下,还在圆空大师这双慈悲藏着锐利的法眼下,慕晓枫确信不会有人敢冒险弄个虚假生辰来煳弄他们。 就是她自己,虽然有那么一霎闪过这念头,最终也老老实实将真实的生辰写了下来。 各人生辰都交上去之后,这诺大广场,数万人所在空旷开阔天坛,竟然再度恢復到大典前那种令人紧张压抑的诡异寂静状态。 楚帝高高在上俯瞰着他们,寒芒闪烁的目光不时掠转,一会透出强大威压气势扫过广场众人;一会又不动声色打量一下圆空大师,偶尔眼角也往炉鼎的焚香瞟上一眼。 一刻钟,在紧张压抑的等待下,还是在强大气势压迫下的等待,众人都从心底生出一种无比漫长之感。 慕晓枫心里也有些紧张,不过她更多的精力,却是放在了猜测圆空大师身上。 圆空大师既然当众拿大家的生辰来拈算,就表示这过程一定非常短暂。 现在的关键是,圆空大师刚才故意卖关子不提的第二条是什么? 他算出谁是命带阴阳双煞的人之后,又打算怎么做? 天坛最高处,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到时又会怎么做?
第637章 纠缠 ()」 就在慕晓枫暗中猜测之际,圆空大师那厚重幽远的声音终于再度缓缓的响了起来,「陛下,贫僧已经找出在场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了。」 这话一落,楚帝似是愣了下,其他人则不约而同的心头紧张得高高悬了起来。一个个忐忑不安的抬着眼角悄悄觑向楚帝,一边又紧张地高度集中精神竖起耳朵倾听答案。 「这是他们的名单,贫僧一共从中找出九个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 圆空大师淡淡说完,阖下长眉,不悲不喜的将几张纸交由内侍拿给楚帝。 楚帝将名单拿到手里,闪动眸光在纸张上转得飞快。 目光一顿,他开口,沉冷的声音下便有一熘的名单吐了出来,「……裘天恕、慕少轩、袁永胜、周妙心、慕晓枫。」 说实在话,慕晓枫听到自己就在这什么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里面,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可是,听到自己亲哥哥也赫然在列,这就不到她不吃惊了。 只不过,就算她怀疑这其中有猫腻,楚帝既然已经将名单当众宣读出来,也由不得她质疑。 名单宣读出来之后,在名单之列的自然有人紧张得浑身打颤冷汗直冒,惴惴不安的惶然等着接下来未知的命运。有人则欣喜的长长松了口气,紧张一去,连面容都不约而同露了喜色,这些人自然占据绝大多数。 他们有欣喜的理由,因为这些人自与这份还不知命运转向何方的名单无关。 慕晓枫的反应却不在这两类人之中,不喜不愁,平静又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着接下来命运齿轮带着她往划定的方向走。 圆空大师沉默了一会,将众人反应都淡淡收进眼里,又接到楚帝暗示的眼神之后,他才再度缓缓道,「陛下,大典结束之后,就请陛下将刚才在名单之列的人都留下来吧。」 这是准备要讨论对那九个人的处置了。 无数人将耳朵竖得尖尖的,就为将这处置更快更清晰的听清楚。 楚帝毫不犹豫的点头,「不知将人留下来之后,大师打算如何让他们将身上所带的阴阳双煞消除?」 楚帝关心的自然不是这些人的生死,他只关心这些影响了他祭天大典的人,怎样能够将这影响弥补回去。 「阿弥陀佛,」圆空大师双掌合什,长眉虽阖下,可满脸仍是安祥慈悲之色,「上苍有好生之德,要消除他们命中所带的阴阳双煞并非难事。」 楚帝目光微微一变,因为圆空大师这句话太奇怪了。 他正疑惑间,又听闻圆空大师那厚重幽远的嗓音响了起来,「陛下只需将他们几人集中留在皇穹殿九天九夜,让他们每人分别各抄一卷法华经的经文,待抄完之后再诚心祈祷焚烧告慰上天,到时他们命中孽障自消。」 圆空大师忽又悲悯的扫了眼底下广场众人,「不过,在他们留在皇穹殿抄经文这九天九夜里,所有人只能日食一餐夜宿两时。」 这话听起来,倒颇有点「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味道。 「九天九夜?九个人九卷经文,各抄一卷?」慕晓枫在心里细细咀嚼这几个数字,一会之后,倒渐渐生出几分啼笑皆非之嘆。 难道佛法当中,只讲究九九归一? 还是这老和尚为了迎合楚帝的喜好,特意弄出这许多的九九来? 可是日食一餐?夜宿两时辰? 这是打算吊着他们的命,又鞭笞他们抄写经文不能出错好作惩罚吗? 饿几天抄一卷经文就能消除什么命中凶煞?听起来,这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她怎么觉得这件事听着是那么的让人不放心? 楚帝默了默,似乎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不过他沉吟一会之后,再看看慈眉善目的圆空大师,随后大手一挥,十分利落的决然道,「既然大师确定用这样的方法可以消除恶业,那就请大师看着办吧。」 只是饿几顿,也无伤大雅,楚帝也不必考虑这些人的意愿,直接金口一开便等同下了不可违抗的圣旨。 「多谢陛下信任,」圆空大师双掌合什,朝楚帝微微躬身,「贫僧一定不负陛下所託。」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的交由圆空大师云处理了。 因为他德高望重的声名在这,且提出的方法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基本上,楚帝金口一开,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的,嘴里都纷纷表态愿意接受安排。 大典终于完全结束了,除了一根蟠龙柱突然倒下来砸伤人之外,也勉强算顺利。 一双儿女都被留下来关上九天九夜,慕天达自是无比担忧。除了担忧他们的身体吃不消之外,还更加忧心这什么「命中带阴阳双煞之人」一说会影响他们日后的生活。 他有心想留到后面悄悄跟他们说上几句话,不管是关心也好勉励或者安慰也罢,总之他得当面对这一双儿女都说几句才能稍稍放心。 只可惜,他身为工部尚书,又是因为蟠龙柱突然倒下来砸伤人出的意外。楚帝心里本就恼他,哪里还有容他跟这一双宝贝儿女相叙,直接一句话就差人将他叫走了。 楚帝留下部份禁军作为严防之后便走了,圆空大师却留在了天坛。慕晓枫走入皇穹殿,倒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不过这皇穹殿除了空旷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各位施主,这里一共有九本法华经,你们通过抽籤决定谁抄哪一卷的经文吧。」 能够得圆空大师亲自在这监督他们,也足够让他们中某些人心里暗暗高兴一把了。 这表示他们的陛下重视他们,也表示只要他们好好按照圆空大师的要求抄好经文之后,他们大概就真的无事了。 抽籤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过程也十分迅速。 「哥哥,我抽到的是五号。」慕晓枫拿着抽到的纸条摊开走到慕少轩跟前,「你呢,抽到几号?」 号码对应的,就是各人所抄哪一卷经文了。 慕少轩也将手里抽到的纸条打开,「我抽到的是八号。」 这时,裘天恕也走了过来,对着他们兄妹二人凑过头说道,「我抽到的是三号。」 「晓枫,不如我跟你换着抄吧,我刚才大概翻看了一下,第五卷的经文较多,第三卷的相对少一些。」 说完,裘天恕就自发的伸手,要将她手里抽到的籤条换过来。 慕晓枫飞快往后退了两步,明亮的眸子盯了他一下,俏脸上神色淡淡,可那双眸子明显透着疏离与不悦。 「我自己有手,就不劳裘大少爷费心了。」 说罢,她转身看着慕少轩,刚才冷硬疏离的语气一下变得温软柔和,「哥哥,我们去那边开始抄吧。」 她一边往大殿另一端走,一边轻声慢语俨然一副家长模样的朝慕少轩叮嘱,「还有,哥哥,从现在开始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以后都尽量少开口,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记住了吧?」 这是叮嘱,也是含沙射影。 慕少轩为人内敛,虽理解自己妹妹的苦心,不过听闻她这小管家大家长的叮嘱,还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我知道了,你也一样。」 一日只食一餐,他们当然得少开口才能节省力气来抄经文。 但是,被慕晓枫不客气无视掉的裘天恕,在原地愣了一下之后,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旁若无人般亲近,一时又暗暗生起闷气来。 他知道,自从他退婚之后,她的名声似乎越来越差了。这都过去两年了,他还没听说有其他人上门提亲。 虽然外面盛传离王独独钟情于慕大小姐,可是这传闻也传了不止一会半会了,若那个男人真独独钟情于她,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表示? 想必,离王那样的身份,以她的名声与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成为离王府的女主人。 也许,她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他吧? 如若不然,她为什么要故意对他如此冷淡? 以前她多次拒绝,大概也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吧? 各种念头转过,裘天恕凝着那抹纤长的淡紫身影,暗下握了握拳头,又鼓起勇气追着慕晓枫兄妹走过去。 「晓枫,我娘在大佛寺对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她只是一时受人利用才会如此,请你看在我们昔日的情份上,原谅她,好吗?」 慕晓枫回头,拧着眉漠然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就跟看个不正常的疯子一样,写满嫌弃与厌恶还有嘲讽与不耐。 但是,她除了这冷漠厌恶的一瞥外,樱唇始终紧抿着,一直没有开口再对裘天恕说一个字。 这个男人,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疯子,她若以正常人的目光看待他,就该她变成疯子。 早八百年前,她就已经不止一次的义正辞声明跟他没有一丝关系了。 他是打哪来的自信,还是这种理所当然将她视为私有物的口吻跟她说话。 慕少轩已经开始研墨抄经文,瞥见裘天恕木桩子一样立在自己妹妹身后发呆。顿时脸色都不好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浪费一点点力气来打发这块狗皮膏药一样的男人好了。
第638章 发落 ()」 「裘公子,」慕少轩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无比正式的态度严肃道,「舍妹年纪小且心肠软,若你有什么要紧事,就请直接对我这个做兄长的说好了。」 年纪小心肠软? 慕晓枫在旁边垂着眼角,若不是场合不对,她几乎都忍不住要当场嗤笑出声来。她哥哥什么时候也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嗯,还能将瞎话说得一本正经,简直比真的还像真的,让人想怀疑都不成。 裘天恕瞧见她平静淡然憋闷嗤笑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恼火起来,不过他环顾一下四周,其他的人似乎正看好戏的神情往他们这角落望着。 大概顾忌着什么,一时半会倒没有人过来起闹什么的。 裘天恕压抑着心头愤懑忍了又忍,可最后他压低声音,还是忍不住道,「晓枫,不管以前怎么样,都已经够了。我们还年轻,做人要向前看。」 直接当他透明呢? 慕少轩冷眼瞧着,心里也隐约有些动怒了。 幸好,人来疯的裘天恕似是看出了慕少轩在极力隐忍,丢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说教之后,便乖觉的噤声不语了。 一时间,殿内静默下来,只有细微的磨墨声在沙沙作响。 就这样,慕晓枫兄妹二人被关在皇穹殿里,过起了与世隔绝般,为期九日夜的一日一餐息两时辰的抄经生活。这个时候,她似乎并不知道外面开阔空旷的天坛被禁军严密把守着。 就那森严守卫的程度,跟皇帝住在里面差不多,别说个人,就是一只蚊子出入也会被禁军发现。 而天坛外,厚重红墙的禁宫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祭天回宫之后,楚帝回泰和殿休息了一会,就继续到勤政殿处理政务了。 好在,这让人无比疲惫的一天,总算有个好消息传来:那就是江南水患最严重的地方终于控制住灾情了。另外,受灾的百姓也及时安置好了。 「好,确实是好。」楚帝将奏摺放到一边,冷峻面容线条终于柔和了些。 「今天这场祭曲总算没白忙活。」心情好转,楚帝难得的松口气感嘆一声。侍立在旁边的内侍听罢,眼珠转了转,也高兴的附和一句,「都是陛下洪福齐天才能庇佑我南楚百姓。」 楚帝心情好,听着他这声恭维,倒是笑骂一句,「你这老小子。」 笑罢,他又低头继续专注的阅起奏摺来。 撇开祭天大典后面柱子砸伤人的事不谈,今天这个好消息确实令楚帝暗下焦躁的情绪缓解了许多。 这样平静了又过了两日,每日都有好消息报上来,楚帝严肃又冷峻的脸庞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来祭天大典的事确实不错。」 他是上天授命的天子,他的子民上天自当爱护。江南水患灾情得以控制,他下意识忽略那些与民众一起对抗灾情奋斗一线的官员,心里难掩骄傲的觉得这是他祭天的成果。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不过短短两日,就被一封急报打破了。 这一天,就有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传到了御前。 「缺堤?数千顷良田被淹没,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还有疫病发作的先兆?要银子要大夫要药?」 每一串字眼映入他眼帘,楚帝就觉得他心里似被人狠狠地塞了团冰进去一样,糙硬得他心口又冷又疼。 祭天大典这才过去几天?就再度传来这样的险情,且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是赤果果打他的脸吗? 目光冰冷定格在缺堤二字上,楚帝心里那团冰似被人突然粗暴的捅了团火一样。 「来人,给朕传慕尚书到御书房见朕。」 随着他的怒喝声落,几乎立即就有人缩着身子敬畏的应声「是」。 慕天达接到楚帝的圣喻时,正与同僚在商量应急预案。 看见传旨太监的时候,他心里无意识的紧了紧。回头看了看一脸焦急又惶惶的同僚,张了张嘴,只能道,「各位继续讨论,陛下急着召见我,大概也是询问与江南水患有关的事情。」 望江大堤缺坝,将下游数千顷良田一夕淹没,令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情,楚帝急着找个人问责也是情理之中。 一众同僚只能心情沉重的点头,「慕尚书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早拿出可行方案来的。」 虽然,他们工部负责建造维护这些水利工程,但是,成效如何却不到他们说了算。 慕天达在一众同僚担忧的眼神下随那内侍急急赶进宫了。 御书房。 慕天达一入内,眼角瞄见御案后那寒着脸纹风不动的威严身影,立时惶恐的跪了下去,「臣参见陛下。」 楚帝掠他一眼,冷哼一声,毫无预兆的将手里奏摺就往他方向用力一掷,「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奏摺正正砸中慕天达额头,倒没有肿起包来,但却红了一片。 楚帝要砸,他自是不敢躲的。就算这会被砸痛了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只会他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低头往跌在面前的奏摺看云。 不出意外,奏摺上面陈情的就是他与同僚刚刚在衙门收到的消息。 「陛下,」盯着奏摺,慕天达的心情也格外沉重,「臣与其他同僚正在商议修补大堤的方案。」 「修补修补!」楚帝冷哼一声,冷厉的瞪着他,怒得霍地站了起来,就这样两手撑着御案俯身前倾狠狠盯住他,「当初提出修建这个堤坝的时候,是谁跟朕言之凿凿的保证,一定能让望江下游几十里百姓免受洪灾之苦的?」 「如今堤坝建成不过区区三年,且每年朕还依你所请派人前去实地巡察,」楚帝越说越愤怒,盯住他的深沉眼眸里,都已经有暴戾的火苗在隐隐乱窜,「朕每年让户部拔的银子全部都打水漂了?如今你那些一定的保证何在?」 慕天达默然垂首,心情沉重的任凭他怒骂,可有些事,并不是他一个工部尚书可以控制的。 修建堤坝的方案是他们工部提出,就是当初督建也有他们工部亲自派出的人,便是他自己也曾到望江一带实在考察过。 但是,修建望江大堤坝这个工程实在耗时耗财,他或其他人能在工地监督三两个月,但这三几年才能完成的工程,想要从中动点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 而且,当初堤坝建成验收,陛下只随意指派他们工部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望江堤坝工程的新手去……。 而当时主管的人还是……。 想到这里,慕天达暗暗在心里嘆气。 如今出事再回朔追究责任又如何?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还可能暴发危害更严重的疫症……。 想到这些,慕天达心情就更雪上加霜一般的难受。 默默听凭楚帝骂了半晌,直至楚帝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他才一脸惭愧的说道,「是臣辜负了陛下信任,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不尽快将缺坝的部份修补好,只怕更大的洪涝来临时,受灾的百姓会更多。而到时,除了引发社会动盪之外,更可怕的还是可能潜伏随时爆发的疫症。 「将功补过的机会?」楚帝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他,冷酷无情的冷笑一声后,十分决断的道,「朕再给个机会让你们将修建堤坝的银子贪进自己口袋?再将更多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慕天达粟然一惊,震惊之余,他浑身都因为激动而抖了起来。 他自问自己在任工部尚书这些年,即便没有真做到像御史大夫尉迟无畏一样的两袖清风,可是,他也对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 扪心自问,他从来就没有贪墨过修建堤坝的银子。 那些与百姓性命忧戚相关的银子,他若真拿了,也会觉得烫手不安。 更何况,这些年,因为他爱妻丰厚的嫁妆,府里从来就不缺银子。 慕天达十分激动,心情沉重的时候又难过又难受。 静默良久,他也没有试图用言语辩驳自己清正廉洁,而是沉重低着头掩住忧心与难过,问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 他再迟钝,现在也看出来了,望江堤坝缺堤,不过是根导火线。一根将他拖入某个看不清方向黑漩涡中的导火线,他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而且,今天之后,只怕会有无数不利于他的证据雪片一样飞往御案。 他忽然就想到自己那双被困在天坛罚抄经文的儿女,心情沉重,身体却莫名的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楚帝冷眼斜睨着他,刚刚还盛怒中的满满暴戾威压气势似乎淡了些,可某些莫名情绪又似乎更重了些,「你身为工部尚书,前期督造不力,后期监管不力,才导致现在如此严重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 慕天达心中颓然长嘆一声,这样反问的态度已经将问题都说明白了。 他忽地将脑袋深深叩了下去,随即沉声请求道,「臣有罪,恳请陛下将臣交由大理寺发落吧。」
第639章 凭空消失 ()」 楚帝冷笑一声,随即抬头,「来人,将慕尚书押去大理寺。」真以为他不敢拿这工部尚书怎么样? 慕天达听闻他的命令,心里倒一点也不觉得震惊,只是有些消沉的低低嘆了口气。 就这样,慕天达被迁怒之下,被楚帝随便弄了个罪名投进了大理寺的大牢里。 至于定罪名审理什么的,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就是想先将慕天达关起来杀杀锐气再说。 但是,这个消息很快就送到了离王府。 「主子,陛下将慕尚书押去大理寺关起来了,属下要不要?」张化在书房里看着面无表情的主子,噼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楚离歌站了起来,负手望着窗外,半晌才淡淡道,「不必理会。」 张化诧异的张大嘴巴,随后愕然得不由自主拔高了声音重复,「不理会?」 楚离歌转过头来,眸光微冷,毫不客气的丢了记嫌弃的眼神过去,那冷淡的神情里写满了聒躁二字。 经常性被嫌弃的圆脸侍卫只能扯着嘴角无奈苦笑应道,「是,不理会。」 张化摸了摸鼻子,又看向那潋滟生辉的身影,试探问道,「那天坛那边?」 主子笃定陛下不会真拿慕尚书如何,所以才不予理会,这可以理解。 可是被困在天坛里面那双姓慕的……,想起天坛那边森严的守卫,张化心里就一阵担忧。 若是有人想从中对困在皇穹殿里面的人做点什么,这事虽然困难。可若是成功的话,到时出事了一定会被归为意外,还是天意惩罚造成的意外。 楚离歌复杂的瞥了他一眼,然后仍旧波澜不惊的语气淡淡道,「就这样。」 「就这样?」张化呆住了,完全跟不上主子这是什么思维模样,「就这样是哪样?」 放任不管? 还是努力安插人手进去保护那个她? 想到安插人手,张化那张讨喜和气圆脸上的笑容便不知不觉敛了去。这件事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办,可是关系到慕姑娘性命安危,再难办的事也不得不办。 张化敛了笑容,十分严肃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要知道,现在慕晓枫都已经被困在天坛两三天了。 暂时来说,那边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情况,可未来还有好几天,谁能保证后面这几天慕姑娘也能安然无恙? 但是,努力了这几天,他们的人却完全没有办法混进去……。 想到这里,张化就不由得深深挫败的头疼。 楚离歌并没有再跟他解释,除了一记冷淡又漠然的冷眼外,再也没有其余任何表示。 慕天达突然被楚帝关起来这事,夏星沉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同样选择了静观其变。 此外,他倒是跟楚离歌步调一致,想要将人暗中安插到天坛里面好保证慕晓枫安全。 然而,因为天坛空旷开阔,反而不好安插人手。 就在夏星沉苦苦思索的时候,右相府里却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 这天一早,夏星沉便离府去上早朝,而他的弟弟夏星衡用过早膳之后也离府去了学堂。这个时候,右相府里,便只有夏夫人。她在府里,平日都亲自栽种打理园里的花草,好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时间便已过了大半天。她看了看天色,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按照平时,这个时辰学堂早已经放学,夏星衡也该早回到府里才对。 就算偶尔迟回,夏星衡也会懂事的先打发一个小厮回府告诉她一声。 夏夫人又在厅里默默坐了一会,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仍旧不见夏星衡回来。她登时有些坐立不安了,她担忧的往门口张望一下,忍不住吩咐道,「冬梅,你去门口打听一下,看看小少爷什么时候回府?」 「夫人你别着急,」冬梅立时放下手中活计,笑着安慰她一句,「小少爷大概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奴婢这就到前院去看看。」 夏夫人看着外面已然西斜的夕阳,心神不宁的道,「你快去吧。」 冬梅应了一声,随即动作迅速的往前院去。 一会之后,冬梅便去而復返了。不过,她的脸色并不好。 「夫人,」冬梅走进厅里,勉强挤出丝笑容,尽量平缓的语气禀道,「前院也没有小少爷的消息,想必这时候他已经往府里赶了,你再耐心等等。」 「奴婢已经让人在前面留意着,一有他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夫人。」 夏夫人听罢,只有勉强按捺住忧心,点了点头,无奈嘆道,「也许你说得对,星衡这孩子做事一向有分寸,大概真被什么事绊住了,我且耐心等等吧。」 虽然夏夫人勉强将冬梅的劝慰听进了耳里,可是她却再无法坐在厅里枯等下去。 「我记得院子里还有一株花茶没修剪好,」她自语着却站了起来,「冬梅,你将我修剪的工具拿来,我去院里待一会。」 冬梅知道这会让她有事情可做,能够分散注意力不胡思乱想最好,连忙应了。 一会之后,冬梅便手脚麻利的将工具全部搬到院子里。 可是,夏夫人才拿起剪刀要修剪枝桠,却忽见管家带着一个小厮神色匆匆走了进来。 远远就可望见管家神色凝重,而跟在他后边那个小厮更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夫人,」管家走得急,这时竟然也顾不得严格遵守主僕之别,尚在门口就高声唤了一声,拱拱手就匆匆往夏夫人所在走过来,「奴才有事禀报。」 夏夫人瞧清楚他身边那个小厮面孔,手中剪刀竟然在失神间「哐当」的掉了下去。 她脸色变了变,也顾不上与管家客气,直接就急声追问起来,「顾管家,是不是有星衡的消息?他还没回来吗?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一连串的话,夏夫人说得又快又急。若不是身份尊卑之念深入骨髓,她这会大概都急得要直接抓住管家询问不停了。 管家迎上她急切又担忧的眼神,却轻轻摇了摇头,在夏夫人陡然泛白的脸色里,反而郑重其事道,「奴才没有小少爷的消息,确切来说,眼下谁都没有小少爷的消息。」 管家嘆了口气,有些不忍直视夏夫人那陡然摇摇欲坠的样子,「具体什么情况,还是让常安跟你说吧。」 说罢,他将位置让了出来,伸手一拉将躲在他身后那小厮推到了夏夫人跟前。 常安常宁这两小厮就是贴身守在夏星衡身边的,就算夏星衡去学堂,他们两个也会一直在门口等着。 所以夏夫人一见常安,立时便着急的追问起来,「常安,小少爷现在在哪?」 「常宁呢?是他留在小少爷身边吧?」 这一句,夏夫人是带着期待问的。其实,在看见管家凝重的神情时,她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夫人,奴才该死。」那小厮哭丧着脸直接双腿一屈跪在了她跟前,「小少爷他,他不见了。」 「常宁他现在还留在学堂附近找小少爷,可是……」 「你说什么?」夏夫人眼前一黑,脚下立时跄踉了一下。还好冬梅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还未站稳却又急得抓住常安肩头,带着哭腔追问,「小少爷不是一直在学堂吗?好好的,他怎么会不见了?什么叫他不见了?」 小厮惭愧的低着头,同样也是带着哭腔颤颤的将事情经过盘托出来,「是这样的,夫人。」 他想了一下,才流利说道,「小少爷课间的时候曾捎了话说想吃东街的糖炒栗子,奴才就与常宁商量,由他留在学堂门口等着,然后奴才赶在小少爷放学之前去东街将他喜欢的糖炒栗子买回来。」 夏夫人听得恍惚,忧心如焚之下,竟然一直用力抓住他肩头都忘了松手。 而常安因为心里害怕,即便这会感觉被她用力抓痛了,也不敢出声提醒,反而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奴才去东街买了糖炒栗子回来,学堂才刚刚放学,但是奴才与常宁在门口等了半天,却一直不见小少爷出来。」 「奴才与常宁便着急了,于是,奴才守在门口,常宁直接进学堂里面去找小少爷。谁知,常宁进到学堂里面,却被夫子告诉小少爷已经走了。」 常安说得急,一口气说下来这会连气息也喘不匀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又继续说道,「可是,常宁一直守在门口,由始至终根本就没看见小少爷走出学堂。」 听到这里,夏夫人不由得失声惊叫一句,「这么说,他、他竟然凭空消失不见?」 常安也不想承认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即便再诡异难以置信,因为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胡乱撒谎搪塞。 「夫人,」他害怕的唤了一声已面无血色的夏夫人,又连忙道,「奴才与常宁当时便急了,略一商量便先在学堂询问寻找了一番,可是问了许多人,得到的都是跟夫子一样的答案,而学堂周围,却没有一个人看见过小少爷。」
第640章 剜心的抉择 ()」 夏夫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她茫然的转着眼睛,蕴着泪没有焦距的放空着,怆然无措喃喃,「这可怎么办?星衡到底出什么事了?」 众人见她这模样,心里都觉得不忍,可是不管担忧还是同情,这会都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夏星衡到底出了什么事。此刻,又身在何方。甚至,他们连夏星衡是否受到伤害都不能确定。 管家沉默了一会,才道,「夫人别太忧心,奴才已经安排人手去寻找小少爷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如果夏星衡确实是在学堂里失踪的,那么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若对方想要逼迫他做什么事,又能神通广大的避过所有人,他的行踪又岂会容易被发现。 凡此种种,心乱如麻的夏夫人根本一点也想不到。现在她脑子里空空的,管家说什么,她就是木然听着。 管家见状,只好道,「冬梅,你照顾好夫人,我出去再安排安排。」 冬梅自是机灵的应了,管家才出到前院,就在迴廊与匆匆赶回来的夏星沉相遇了。 「管家,怎么回事?星衡在学堂突然失踪?」涉及到自己唯一的弟弟,夏星沉往昔散漫笑容也淡了去,虽然他一句一句的问出来,语气并不算太急,可光是他这样说话的方式就已经泄露了他心底情绪。 管家看见他,心头便先一凛,行了礼才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大人,这件事只怕不简单。」 说罢,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夏星沉,神色竟比之前还要凝重几分。 「没事,」夏星沉看见他紧张的模样,反倒一瞬又回復平常,依旧一副慵懒随意姿态。甚至,唇角还漾出了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大不了,就让它见光。」 他说得云淡风轻般随意,可管家闻言却惊得浑身震了震,不由得急促的加重了语气,「大人!」 夏星沉深深打量他一眼,「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也就是说说,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先好好安排一些人,查清星衡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管家抹了把冷汗,慎重道,「大人有分寸就好。」 夏星沉笑了笑,「你去安排,我进去看看母亲。星衡突然不见,母亲一定吓坏了。」 管家眼神暗了暗,只淡淡道,「夫人确实十分担心小少爷。」 夏星沉点了点头,倒没有再说什么。随即就与管家在迴廊分道扬镳,一人往里走一人往外去。 「母亲,」夏星沉直接穿过院子直达花厅,夏夫人正心神不宁的勉强呆坐着。夏星沉瞧见惊惶忧心的模样,心里就没来由一疼。不过在他迈步进入花厅之前,又已经十分巧妙的将所有负面情绪都掩了过去,仍旧十分轻柔温和的语气,「你相信我,星衡会没事的。」 夏夫人抬头看着面前清隽高雅的男子,有心想挤出丝笑容宽慰他,可挤了半晌,反而扯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痛苦表情来,「星沉,」她难过得才唤出他名字就哽咽到没法往下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是星衡他……。」 夏夫人看着他,眼里有惊恐痛苦担忧还有一丝丝愧疚。她嗫嚅着还想说什么,不过夏星沉已然走到她身旁,轻轻握住她颤抖的双手,「母亲,我都明白,你不用说了。」 「你在这好好休息,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星衡安全无损带回来的。」 「冬梅,夫人是不是还没用晚膳?」 夏夫人恳求的看着他,下意识便要开口拒绝,夏星沉却已经蹲在她膝边,目光恳切的看着她,放缓语气柔声安抚道,「母亲,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那就是帮了大忙。你也不希望我去寻找星衡的时候,还要分心照顾你的,对不对?」 「你好好的,不是为别人,就是为了星衡,难道母亲不愿意?」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夏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含泪点头,对冬梅吩咐道,「你让人传晚膳吧,我要好好吃饭。」 夏星沉含笑站了起来,「母亲这样就好。」 「那母亲好好用膳,我先去忙了。」 夏星沉这一忙,便是从傍晚一直忙到了次日清晨,不过这一夜,他几乎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动用了,却仍旧没有打探到夏星衡的行迹。 那个伶俐懂事的孩子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就是在短短的时间,放学到离开学堂门口短短一段距离,突然如滴水入海一般,再也无迹可寻。 这一夜,夏星沉没有时间休息,而夏夫人,则是没办法休息。 「母亲,」就在夏夫人呆坐在饭厅准备用早膳的时候,夏星沉掩下眉间倦色,依旧一副慵懒随意姿态神采奕奕的出现她跟前,「星衡眼下应该没有事。」 「虽然目前暂时还没有他的消息,」夏星沉净了手,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不过没有消息,这便是好消息。」 他拿起筷子,亲自为夏夫人挟了一个牛肉丸子,「母亲尝尝这个。」 夏夫人正等着他再说点什么好缓解焦虑不安的心情,谁知一低头,却见他挟了丸子到她碗里,然后就含笑定着眼珠看着她。 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此刻正淡淡的表露着他的诉求,他希望她将丸子吃下去。 夏夫人知道他性子,若自己坚持不肯吃东西的话,只怕他是连一个字也不会肯多说。 不得已,夏夫人将已经滚到舌尖的话吞了回去,然后低头心不在焉的挟起丸子咬了一口。 看见她已经神思不属的吃了起来,夏星沉倒也没有再继续盯着她,而是伸筷子也挟了其他小菜往自己嘴里送。 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 虽然他一餐不吃不会饿得慌,不过吃饱了,脑子才有足够养分。肥料充足,转动起来也才更高效。 接下来,早膳吃得很和谐。 夏星沉时不时的替夏夫人挟些什么,又轻声劝着什么,但是整个过程,他却再没提半个与夏星衡有关的字。 直至最后,看着夏夫人吃饱,他才放下筷子。 「母亲,我还让人在留意星衡的消息,不过据我估计,对方大费周章将星衡藏起来,目前肯定不会对他不利。」 夏夫人怔了怔,大概真是吃饱的缘故,从昨天听闻夏星衡失踪后就一直空白没法思考的脑子,这会也能慢慢运转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绑架了星衡,是想利用他达到某种目的?」 夏星沉看她一眼,慢慢引导道,「星衡与别人结怨了吗?」 夏夫人只略一想便断然摇头,「你知道星衡的,他不会与人结怨。」 「既然如此,就不会有人私下绑走他是为泄愤。」夏星沉继续漫不经心的往下分析,「如今对方目的还未达成,星衡他肯定还是安全的。」 夏夫人却差点惊得直接跳起来,原来只是担忧,可眼下焦躁担忧里似乎更多了些绝望的情绪。 她嗫嚅半晌,才勉强稳住发颤的嗓音,「你、你的意思是说,对方是冲着你来的?」 夏星沉轻轻点头,漂亮魅惑的眼睛里并不见什么意外,当然也没有什么焦虑忧心,仍旧平静如常的模样轻轻道,「母亲不必担心,我不会让星衡出事的。」 他声音很轻,可是夏夫人却知道,他这是跟她承诺保证。 她更知道,这句听似轻描淡写的保证极可能会送掉他性命。 「星沉……!」夏夫人哽咽得说不下去,泪水已毫无预兆的模煳了她视线,「星衡是我的孩子,你也一样是我的孩子。」 言下之意,他不必拿自己性命换回夏星衡。即便她心里很清楚,夏星沉并非她亲生儿子。 可是这么多年,他对他们母子对他们夏家,一直都是当真正亲人真正的家来对待。 她怎么能狠下心为了自己血脉,而牺牲他的性命。 可是,一想到夏星衡那个孩子,夏夫人的心就痛得揪成一团,那痛苦简直比有人拿刀子直接剜她心口还让她难以承受。 「母亲不必太过忧心,」夏星沉心下也隐隐的疼,不过面上,他依旧慵懒含笑的平静模样,「我又不是什么朝庭通缉犯,你相信我,星衡会好好回来的,我也一样会好好的。」 夏夫人拭了拭眼角,努力平復失控的情绪,勉强挤出丝笑容来,「我相信你,你从小就让娘骄傲。」 「可是,那件事……?」 「母亲只管相信我就好。」夏星沉含笑打断她,「母亲该知道一句话,纸,是不可能永远包住火的。」 夏夫人心里仍旧又揪又堵的难受,可是事到如今,似乎后面的事情会怎样发展都已经不到她控制了。 「那为何对方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如果对方弄走星衡只为逼迫他就范,为什么按捺了都快一天一夜还没有放出风声来? 夏星沉挑了挑眉,那弯如月牙的眼睛里,似在瞬间有寒芒闪过。不过不待别人发觉,又便回復平日慵懒温和的模样,「母亲放心,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星衡消息的。」
第641章 催命符 ()」 对方之所以一天一夜都按兵不动,还不是怕他到时不肯屈服,先按捺着性子晾一晾,好从心理上压倒他。 似乎这种时候,谁能耐得住性子,谁就能笑到最后一样。 其实对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不管出于什么方面考虑,他都不可能将夏星衡的生死置之不顾。 不过,对方谨慎一点对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最起码,对方熬着他的时候,自己心里也肯定不好受。而且,对方肯定没有想到,晾着他的时候,其实也等于变相给了他准备的时间。 夏夫人见他说得笃定,这边为夏星衡担忧的心情才刚刚淡了下来,那边却又再度为他难过起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论刀子割在哪,痛都在她心里。 夏夫人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夏星沉却似能看穿她内心一样,直接便道,「母亲若是有空的话,不如帮我缝件袍子吧。」 内疚担心什么的,她根本不需要。所以,阻止她胡思乱想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一件让她暂时无法分心的事来做。 夏夫人岂会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最后,只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轻轻点头,「好,我稍后就找布料给你缝件袍子。」 一个时辰后,有个小乞丐畏畏缩缩的往右相府门口送来了一封信。 不过,这封看不出何人手笔的信,并不是送给夏星沉,而是指明送给夏夫人的。 「给我送的信?」夏夫人为了阻止自己再陷在忧虑焦躁中,果然找了料子专心志致的给夏星沉做衣裳,却忽然看到了管家拿着一封信前来花厅找她。 「是的,夫人。」管家恭敬的将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双手奉到她跟前,「就是这封信。」 夏夫人让冬梅将手里刚缝了开头的袍子拿走,这才接过信来。 打开之前,她先看了眼管家,「告诉星沉了吗?」 她问得平静,可细看的话,一定可以发现她眼底隐着无奈与犹豫。 「大人正往府里赶。」 言下之意,夏星沉已经知道了这封信的存在。 其实夏夫人心里也有猜测,这封信里面估计就有夏星衡的消息,可是她拿着这封信。如今却没有迫切打开的心情了,因为打开这封信之后,极可能意味着两个儿子,她会失去其中一个。 这种选择,她相信无论对于哪一个母亲来说,都是残忍而艰难的。 管家将她的犹豫不决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出声催促。 而收到消息的夏星沉,很快就赶回了府里。 他来到花厅,第一眼就看到了夏夫人拿着一封信迟迟不决的模样。 「母亲,」他快步走近前,轻声道,「这封信不如让我来拆吧。」 夏夫人恍惚中还来不及拒绝,那封看似十分普通的信就已经到了他手里。夏夫人微垂的目光瞟过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连目光也似隐约中透了颤意。 「想知道夏星衡的下落吗?想让他完好无损生龙活虎的回来吗?想的话最好乖乖按下面说的去做。」 夏星沉手一扬,就将信笺展开,轻声读了起来。 「明日申时两刻,请夏夫人亲临酒楼一品香,当众宣读一封夏老爷的遗信。」 「至于信的内容,夏夫人准时到了一品香,到时自会知晓。」 「想必为了夏星衡的安全,夏夫人一定会准时赴约的,对吧?」 「对了,为了夏星衡小公子的安全,夏夫人还是别做其他多余的事情为好。」 夏星沉一句句往下念,夏夫人的面色便一层层的白下去,最后,他念完,她的脸色已然苍白得全无血色。 什么亡夫密信,当然是莫须有的东西。 可是,有人需要她的身份还有那样一件有说服力的东西,将夏星沉置于死地。 夏夫人脸色泛白的同时,心里却已然痛苦得扭曲痉挛。 「母亲不用担心,」夏星沉几不可闻的低嘆一声,上前握了握她发颤双手,「我们,都会好好的。」 对方用星衡逼他就范,逼夏夫人当众公布他的身份,不就是……。 这游戏才刚刚开始,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夏夫人茫然痛苦又愧疚的看了看他,「可是星沉,这件事……。」 「母亲,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夏星沉微微一笑,那慵懒随意的温和笑容隐去平日文雅风流的模样,他清隽的脸庞却自多了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有空的时候就帮我缝件袍子,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 夏夫人苦笑一下,她也想做到这般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即便是装样子,事关她两个儿子,她也没法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 夏星沉也没再多说什么,就是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温和又劝慰一句,「母亲,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呢。」 「这封信,我暂时拿走了。」 夏星沉走后,夏夫人坐立不安,就是勉强强迫自己定下心缝袍子,没缝上两针她便走神得厉害,不是刺伤指头,就是用力过度频频扯断线。 「夫人,」冬梅看着她已然伤得十根指头都是针眼,红着眼眶再也看不下去了,「你还是改天再缝这件袍子吧,不如奴婢陪你到花园里走走?」 冬梅故意惊喜的逗她开怀,「奴婢看过了,你前些时候栽种的花籽今天冒出小芽来了。」 夏夫人除了苦笑,都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不过倒是如冬梅劝慰一样放下了针线。 一天后,夏夫人忐忑不安的如约出现在一品香。 这座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酒楼,几乎从早到晚都是门庭若市的样子。 虽然夏夫人到的时候,距饭点还有段时间,不过就是这个时辰,一品香三层楼,也几乎座无虚席了。 她在对方指定的位置坐好,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店伙计给她送了茶水之后,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多出了一封书信。 看见这封套空白的书信,夏夫人几乎第一眼的反应就是要站起来逃走。 可是,想到自己那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她僵硬挪动的脚步又缓缓的沉重移了回来,然后木然的重新坐了下去。 不过,就算她重新坐下来,这个时刻她如坐针毡的样子,也一样颤抖得连看那书信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老半天,她才勉强稳住慌乱的心神,缓缓伸出仍旧哆嗦得厉害的手去够那封信。 撕开封口拿出信笺,平常做起来十分容易的动作,此刻在夏夫人做来,却比逼她挑千斤重担还要难。 但是,再难,她已经如约出现这里。其实就等于间接做出了抉择,虽然这个抉择让她痛苦愧疚,可第一步迈了出去,她又如何能再缩回头。 闭了闭眼,将眼底那烫烫又瞬间冰凉的液体逼回去,终于还是缓缓将封套里的信笺抽了出来。 咬着牙根狠了狠心,飞快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 不如所料,这封信所写的内容就是以她夫君的身份留下的一封遗书,或者说是一份「证明」,一份可能将夏星沉推入万劫不復之地的死亡证明。 「……吾儿星沉不慎坠马,当时即已死亡,有以下数人为证……,今府上吾儿星沉,实为故友之子。临危託孤,我不忍眼看无辜稚儿惨遭毒手,遂应承故友让其子顶替吾儿星沉存活……。」 这封声情并茂的遗书,当然并不是夏夫人亡夫真正手笔。但是,那语气心情,甚至字迹却都几乎仿冒得假可乱真的程度。 夏夫人读了一遍,刚狠心逼回去的眼泪就又禁不住直往外涌了。 可是,她默默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勇气做出登高振臂一唿将这「遗书」公诸于众的事。 这于夏星衡来说,或许是救命的一封信;可是对于夏星沉,就算她是深宅妇人不懂政事,凭直觉也能知道这封信对夏星沉的打击有多严重。 也许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直接威胁到他性命。 她怎么能怎么真狠得心去! 不过,对方对夏夫人容忍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又过了半刻钟,夏夫人还是呆呆坐着不动,犹豫痛苦愧疚焦虑种种情绪都矛盾复杂的交织在她脸上。 然而,对方却不容许她继续纠结下去。 在伙计又一轮殷勤给她添茶送水之后,她面前的桌子上又不着痕迹的多出一张纸来。 「立刻按说好的去做,不然的话,就等着看夏星衡的尸首!」 兇狠决绝的口吻,冰冷无情的字迹似把锋利的尖刀,一下直捅夏夫人心脏。 她看见桌子这些字时,浑身都禁不住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星衡,星沉……我该怎么办?真要逼着我舍了你们其中一个吗?」 对方不会在乎她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在她犹豫不决的瞬间,她眼前又莫名多了一张纸。 夏夫人瞥见那突然多出来的纸,心尖都狠狠的缩了缩。 现在,这些纸对她而言,已经不是普通单纯的纸,而是一道道催命符。 「相信夏夫人不会这时候才想反悔吧?」很平淡的语调,夏夫人却心惊肉跳得倒抽口气。
第642章 能不能全身而退 ()」 还能反悔吗? 夏夫人闭了闭眼睛,无比痛苦的扪心自问。 答案声音虽然微弱,可是她很清楚自然是不能的。 她这个时候还反悔,只怕最后,两个儿子都会被她害了。 狠了狠心,再三暗中默默对自己催眠:我没有放弃星沉,我没有放弃星沉,我没有放弃星沉。 我如今这么做,是星沉的意思,我不能后悔不能后悔不能后悔……! 但是,再如何自欺欺人,夏夫人还是觉得自己心脏似被谁凌迟一刀又一刀般钝痛着,那不明显的痛就这样无休止的在她心底叫嚣着向四肢蔓延。 深深吸了几口气,她咬咬牙,终于横下心来。手里那一纸足可以假乱真的信笺被她抓得皱巴巴,就快被她如此粗暴直接用力的抓破,可这薄薄信笺此刻抓在手中,就像一把把无形而锋利的刀。 刀刀凌迟着她的心,让她在鲜血淋漓的痛苦里煎熬着,却又无力解脱。 她大大吸了口气,纵然面如土色也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尽管抓着信笺的手哆嗦得厉害,可她还是缓缓的将信笺一点点展开了。 然后,她恍惚又木然的慢慢地一脚深一脚浅往对方指示的地方走去。 再后面,夏夫人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知道四周都充斥着空洞恶意的声音。那些声音里面,除了惊讶嘲笑外,她竟感受不到半分的怜悯与同情。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似乎慢慢暗了下来,夏夫人缩在黑暗里,就像躲在一个坚硬的无人能看得见的壳一样。 直至夏星沉那低沉又极富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母亲,出来吧,我们一起用晚膳。」 听着这温和又熟悉的声音,夏夫人的眼泪忽然「哗」的一下似缺堤的洪水般奔流出来。 「星沉,星衡呢?」她从黑暗中巍巍颤颤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晃动着似要捉住他的手,却又似乎因为看不清所以一直在乱晃着,「他、他回来了吗?」 她已经按照那些恶魔的要求,将星沉的身世公诸于众了,那么她的星衡该回来了吧? 「母亲别着急,你先出来和我一起去用膳,其他的我慢慢再跟你说。」 夏星沉轻声哄着,被自责折磨得几乎崩溃的夏夫人终于自黑暗中慢慢一点点抬起头来。 夏星衡当然还是没有回到右相府,夏夫人在一品香将夏星沉的身世公诸于众时,夏星沉除了留下必要的人保护她之后,甚至都没有刺探一下对方底细的意思。 在对方眼中,夏星衡就是一件工具,一件将他夏星沉扳倒的工具。 即便事后那件工具没有用处,他也有办法确保对方不敢毁掉那件工具。所以在一品香,他完全没有做什么可能刺激对方的举动。 当然,这一夜过去之后,夏星沉知道很多事情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夏星衡,很快就会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这世上,若说什么东西传播的速度最快,那绝对是流言。即使在这个只靠口舌相传的时代,它的传播速度也不会比风来得慢。 就如夏星沉预料的一样,短短一夜的功夫,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与他身世有关的消息就已经满京城大街小巷都飞满了。 当然,宫墙再高,也同样挡不住流言的翅膀。 早朝的时候,夏星沉这个当事人可以若无其事的站在金銮殿中,其他好奇心大盛的朝臣却没有他那么好的定力。 若不是顾忌着上面金龙宝座上楚帝那记记如刀的目光,估计今日这金銮殿也要变成菜市场了。 即使如此,楚帝威严的气势与凌厉的目光可以阻止朝臣窃窃私语之声,却也无法杜绝他们不时往夏星沉身上瞟的复杂眼神。 当然,散朝之后,楚帝找了个理由将夏星沉名正言顺的留下了。 要说夏星沉的身世爆光,其实心情最复杂的大概就得数楚帝了。 御书房里,楚帝一脸喜怒不明的坐在御案后。 「不知右相对于外面的传言有什么看法?」 如此直接的询问,夏星沉心里既觉得吃惊又觉得情理之中。 「陛下指的是外面一夜盛传臣的身世问题?」夏星沉就站在他跟前,神态十分坦然,就像一个无关的局外人一样。 倒不是夏星沉明知故问,楚帝身为一国之君,多疑是本性,他再配合也得弄多几道弯弯满足这位一国之君,最后楚帝才会更偏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楚帝挑眉,斜斜掠了记幽深不明的目光过去,不轻不重的「嗯」一声,随即只目光幽幽的盯着他,却沉默下来不再多言。 「夏夫人,」夏星沉想了一下,才缓缓道,「就是臣的母亲,她既然当众拿出昔日家父遗书宣读,臣觉得这件事大概错不了。」 这话听起来,虽然怎么听怎么古怪。不过难能可贵的是,楚帝并没有因为他这句古里古怪的话就恼怒质问什么,而是不咸不淡的挑眉睨他一眼,又继续默不作声等着。 「不过人们都只关注臣的身世,却甚少有人关心一下,夏夫人为何突然高调的拿出昔日家父遗书当众宣读。」 楚帝似笑非笑的扫一眼过去,倒是不紧不慢的问道,「哦,这么说你知道原因?」 夏星沉迎上他将凌厉蕴含在幽深下的眼刀,仍然坦荡从容的态度,缓缓道,「陛下明察,不管臣实际是谁的血脉又传承谁的姓氏,夏夫人现在都是臣的母亲,臣若是不知道原因那才真不配站在陛下面前。」 孝,乃立世根本,就算夏夫人不是他亲生母亲,也是他养母,而且尽心尽力抚养他这么多年,他连这么点孝道都没有,他确实连人都不配做了。 楚帝又送了记意味不明的目光给他,仍旧闭着嘴巴沉默以待。 「夏夫人突然将臣的身世公诸于众,是因为有人暗中逼迫她,就拿臣弟的性命要挟逼迫她。」 至于逼迫她做出这种事,将他的身世爆光人前,对谁有利又对谁不利。 这些,夏星沉倒是一个字也没有提。 楚帝除了多疑,还是十分精明的帝王,有些话——过犹不及。 他可以确保自己今天能从皇宫全身而退;但是,他这右相的位置大概不用多久就得让出来了。 不管外面的传言是真是假,他知道楚帝不会当风听过,只要入了楚帝的耳,那就已经在楚帝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他这右相,终于也快做到头了。 「那么右相之前,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楚帝态度甚是温和,问这话的时候,看起来简直就平易近人得像跟夏星沉闲话家常一样,没有丝毫身为帝王的架子。 夏星沉没有迟疑,几乎立刻就答道,「陛下,臣幼时曾经歷过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候似乎有无休止的追杀与陷阱在前路等着。」 他清隽脸庞神色一直坦荡从容,只在说起这些的时候,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里似乎浮出些许怅然之色。 他这话也没直接说自己知道,也没有刻意否认不知道。至于真假,其实他心里明白,关键不在于他怎么说,而是在于御案后那位怎么想。 「右相对自己的身世有什么看法?」楚帝默了一会,竟似笑非笑的问出这句让人难以捉摸的话来。 他端坐于御案后,冷峻威严的脸大半隐在暗影里,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迷濛不真切。 夏星沉没有刻意看他,自然不在乎能不能看清楚他脸上表情。 即使他身为权倾朝野的右相,他的权力也来源于御案后那个男人,君臣之分尊卑有别,这样相对的时候,反让他永远也不可能无遮无掩直视那个男人。 「陛下,在民间有句话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夏星沉平日极富磁性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更低沉了些,仿佛还透着不明显的悲恸与怨愤,「臣纵然改了名换了姓,血脉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也就是说,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他肯定绝对不会放过。 楚帝听闻他这般直言,倒没有显露丝毫不悦。说实在话,他心里反而还微微觉得欢喜。 但凡稍微有血性的人,知道自己的灭门仇人,如果连报仇雪恨的念头都不曾有过,他就不得不怀疑这个人的人品了。 无论如何,夏星沉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全盘否定夏星沉,岂不是等于承认他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这么说,右相目前已经知道当年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是谁了?」 楚帝这话问得平静,可那双幽深眼眸却迸着冷厉寒芒直直盯住夏星沉。身为帝王所惧有的威仪压迫,更是在这炯炯幽闪的寒芒下铺天盖地将夏星沉笼罩其中。 在他刻意释放的威压下,他敢肯定,没有人能够强撑镇定说假话。就算是身为右相的夏星沉,也不可能做到镇定自若坦然从容对他撒谎。 楚帝此刻的目光冷而锐,压力无声又沉重。 他凝着对面清隽慵懒的年轻人,目光灼灼攫住却一动不动,就同如一头伺机猎食的兇勐豹子一样。
第643章 不让进 ()」 夏星沉略略抬了抬眼角,似是想要看一看御案后那个男人,又因为顾忌着身份,终只动了一下眉梢便恭敬垂下去。 「陛下,臣对当年之事不算知之甚详,不过该知道的,臣大体还是知道了。」 他缓缓而语,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让人沉重的悲凉感。 楚帝那张冷峻威严的脸,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似乎当年的事,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他就这样无动于衷的扫了眼夏星沉。那冷光闪烁的幽深眸底,似乎转过意味深长,又似乎透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默了半晌,他才不冷不热道,「右相对望江堤坝缺堤的事有什么看法?」 「陛下,依臣愚见,该让工部官员尽快拿出有用的修补方案来,争取在下一次大水来临之前将堤坝修补加固好。」 「至于被淹的良田,可以通过减免一定时期的赋税还有免费发放种子等措施,让百姓们按作物生长周期,再改种合适的作物以增加收成。」 夏星沉缓了口气,思索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道,「至于受灾的百姓,除了尽快合理安置之外,还应积极预防大灾过后可能爆发的疫症。」 楚帝嘴角扯了扯,似是隐约扯了抹暗含玩味的笑容。 「右相觉得,该如何积极预防可能爆发的疫症?要知道,从州知府上呈的奏摺来看,现在可能已经出现疫症了。」 「这事情做不好,整个江南的根基可能就毁了;严重一些,还极可能危及国本。」 夏星沉默默想了一会,眼底似是隐约闪过淡淡犹豫,但犹豫划过,他几乎瞬间就做了某个决定。 忽地郑重其事的跪了下去,「请陛下授命,让臣前往望江视察灾情。」 楚帝目光幽深的盯着他,过了许久,才感慨的语气道,「你呀,有时候真让朕不知说什么好。」 若不知情的人听这语气,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个慈祥的长辈对晚辈无奈纵容爱护。 可现实? 夏星沉心下阵阵发寒,虽然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已经预料到楚帝会是这样的反应。可一旦真正面对,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会觉得堵堵的似被钝锯拉过一样难受。 江南最大的望江堤坝缺堤,极可能爆发疫症……,这些他早就知道。 他以为,依他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御案后那个男人至少假意的也会推辞挽留一下。 没想到,从来都不肯让人揣测出心思的楚帝,竟也有顺水推舟这般干脆利落的一天。 「你的能力朕一直都看得很清楚,这次江南之行,你要好好干。」楚帝此刻似乎就真融入了慈祥长辈这个角度,竟然难得的放下架子对夏星沉殷殷嘱咐起来,「要知道,你可是代表朕前去巡察,务必要稳定江南灾情,尤其,不能让疫症横行。」 「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辜负陛下厚望。」夏星沉拜倒,心头除了一片凉意再没有半分热度。 楚帝掠他一眼,眸光冷淡而平静,「你准备准备,两天后就启程吧,情况紧急,你早日启程也好早日稳定灾情。」 「朕,也能早日安心。」 「是,臣领旨。」夏星沉微微躬身,谢了恩才站起来。 楚帝看着那道颀长的靛蓝身影渐渐淡出视线,微微眯起的眼眸才慢慢闪过讳莫如深的波光。 夏星沉一离开御书房,楚帝立即就紧急召集了几位重臣进宫,另外,就在当天便下了道圣旨,御赐夏星沉「钦差」身份,代他前往望江视察灾情。 又过了一天,凭空消失的夏星衡再度突然凭空出现,虽然惊了一众人,但好在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问及他究竟去了哪里又见过什么人,他却一样都答不出来。 很明显,这些天,他只负责蒙头大睡了。 看到夏星衡果然平安回来,夏星沉也就放心了。当然,催促他出发前往江南的圣旨也很快下来了。 不管这一次江南之行是别有深意,还是单纯的代天巡察,夏星沉都没有再逗留的理由。 不过,他离京的时候却发生一件让人奇怪的事。 那就是,本该还老老实实待在大理寺大牢里的工部尚书慕天达,竟然被悄悄塞入他的队伍里。 这究竟是楚帝的意思?还是别人的诡计? 夏星沉没有时间再去追究,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弦上的箭不得不发。 随着右相大人代天子出巡这事热热闹闹落下帷幕,京城似乎又恢復了平静。 不过,高高宫墙里的凤栖宫却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娘娘,他们已经过了预州,再走五十里便会路过一座小镇。」诺大的宫殿里,因为壁灯摇曳折射交缠出层层波动的流光溢彩,所以这空旷寂廖的宫殿并不显得太过孤单。 只不过,此刻李怀天那高大的身影绷直拘谨坐在皇后下首,就让人生出一种极不和谐的感觉。 皇后慢悠悠的拨着茶盏,心情显然还不赖。她默了一会,才斜眼扫了眼李怀天,淡淡问道,「哥哥想要如何?」 「娘娘,据臣所知,那座小镇常有兇悍盗匪出没。」 皇后轻轻将茶盏搁到一旁小几,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哥哥还是将心思放在别处吧,陛下对他们可是寄予厚望。」 送夏星沉与慕天达去死? 不,这件事既然已经有人做了开头,她何必非要急在一时。不但脏了自己双手,还要浪费不必要的人力物力,多愚蠢的决定。 李怀天瞥见她微微透着讥讽的唇角,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贊同的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皇后大概最近心情都挺好,所以对于他的质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恼怒贬斥,反而又一记似笑非笑的眼神掠去,还极好脾气的问道,「哥哥跟本宫交个底,你觉得自己的武功上阵杀敌如何?若与武功高手单打独斗又如何?」 李怀天茫然拧着眉头,「臣,不明白娘娘此意何在?」 即使杀人,也不用他亲自出面去杀,问他武功高低又如何? 皇后淡淡瞟他一眼,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总之这事哥哥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比起这个,本宫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哥哥你盯着。」 李怀天见她说得郑重其事,登时心头一凛,「还请娘娘吩咐。」 相比于外面的天翻地覆,天坛里面的皇穹殿可谓平静得跟一潭死水般。 因为楚帝留了禁军监督,所以每一日真正发到慕晓枫他们手上的吃食,果然就严格遵守着一餐一个馒头的待遇。 慕晓枫除了饿得头昏眼花外,因为长时间低头抄经文,这头昏眼花的症状越发严重了些。 虽然被圆空大师拎出这九个命中带阴阳双煞的人里面,并不是只有慕晓枫一个姑娘;但是,这不是唯一的姑娘里面,偏偏只有她一个人身子最差,因为她最近为赵紫悦意外身故很是狠狠伤心悲痛了好一阵子。 这底子都因为悲痛熬得差不多了,就是养了几个月才勉强好一点,谁料就突然遭遇这种难民一样的对待。 五天,第五天的时候,她已经快撑到了极限。除了时时出现头昏眼花的症状外,还开始渐渐冒出其他不好的苗头。 不过,她为了不让自己哥哥慕少轩担心,硬是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第七天的时候,她再也无法靠着意志撑下去了。 在她清晨终于失神摔倒之后,慕少轩才迟钝的发觉不对劲。 但是,圆空大师留了话,他们所有人必须在九天九夜之内合力将经完整无误的抄写完毕,才能化解祭天大典由于他们所带来的不祥灾劫。 所以,就算眼见慕晓枫晕倒,除了慕少轩与裘天恕担忧着急之外,其他人并不在乎她的身体状况。 外面有重重守卫严格把守,慕少轩想要闯出去自然是不成的。 不过这消息,终归因为慕少轩的异动而传了出去。 「主子,」张化平日总是笑嘻嘻的和气圆脸上,此际不仅没有一丝笑容,反而还凝重得十分难看。尤其,据他所知,主子已经面对假山站了一刻钟之后,那脸色,简直比天边乌云还要沉。 可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毕竟不敢犹豫更不敢有丝毫隐瞒的念头,「天坛那边刚刚有消息传出来。」 那本来站得几乎跟一座完美立体玉雕一样的男子,果然唰的一下极速转过身来,冰冷眼眸略略抬起,便有一记森寒眼风飞过来,「说。」 张化心下惊了惊,勉强咽了咽口水才稳定心神。不过,这会他可不敢抬头直迎冰山殿下双眸射来的要命寒光,「慕姑娘身体虚弱,承受不住皇穹殿里面那种高强度的活,突然晕了过去。」 本来还玉柱一样矗立凉亭里的锦衣男子,在张化巴啦巴啦倒出这一串后,竟然眨眼不见了踪影。即使是站在亭子外面汇报消息的张化,也仅仅觉得刚才似乎掠过一阵风而已。 张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同时惊骇得张大嘴巴,「主子?」
第644章 很好 ()」 「请大夫,做好吃。」刚刚风一样掠出去的离王殿下,又疾风一样倒掠了回来。 张化顾不得看清他,连忙急急道,「主子,天坛有几重禁军守卫,他们根本不让任何人进出。」 其实,不让进出的,不但人受此限,就是物也同样被禁。 主子想送大夫与吃食进入到天坛里面的皇穹殿? 张化苦笑着勐用力摇头,除非主子能拿到陛下特别手喻,不然这想法只能註定夭折在天坛外。 才急急掠出去的楚离歌,听闻他的叫声,又「嗖」的利箭一样折了回来,「不让进?」 张化平日总是笑嘻嘻的和气圆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愁容与严肃,「是的,主子。别说人与食物进不去,估计就连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进里面。」 「是吗?」楚离歌忽然慢了下来,那如画眉目似是隐约闪过一抹让人看不懂的奇异之色,「那就放心了。」 「放心?」张化完全跟不上主子的思考逻辑,呆呆的看着他,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主子放心什么?」 楚离歌淡淡瞟他一眼,仍旧面无表情的吩咐,「让长庚卫集合。」 骤然听闻这个名字,张化当下不呆了,还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难掩震惊的看着风华潋滟的男子,「主子该不会打算硬闯吧?」 那是陛下的亲卫——禁军直接在天坛把守呀。 就算长庚卫实力不凡,这样直接跟陛下的禁军对上,就算真打赢闯进去了又如何?对于这种直接挑衅权威打脸的事,难道陛下还能让主子有好果子吃? 主子就算再对慕姑娘特别,也不至于冲动到连后果也不计较的程度吧? 这是帮她还是害她呀? 楚离歌自然不会与他多费唇舌的,更不理会他的惊诧困惑担忧,只一个冷淡眼神瞟过去,就是这事已经做了不可更改的决定之意。 可是,主子能不能听劝是一回事。作为属下,张化觉得尤其他身为一名合格的属下,该说的该提醒的他还是要做。 「主子,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张化嘆了口气,神色凝重的看着他,「就算直接与禁军对上也在所不惜?」 楚离歌自然不会因为他的提醒而动怒,只飞了记漠然冷眼过去,简短又直接命令道,「去。」 长庚卫,表面上是一千人。楚离歌没有进一步指示,张化思考了一会,决定就将这一千人都召集起来。 一个时辰后,这些穿着乌铁盔甲的长庚卫已经气势如虹的直接开赴到天坛外围。 「让我进去。」楚离歌一骑当先,跑在长庚卫最前面,他仍旧一袭华贵锦衣,声音也冷淡如旧。可这样鲜衣怒马的俊秀模样,却丝毫无减他眉宇天生的高贵气质。那听似寻常的冷淡嗓音,平淡里也自透出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凛然压迫来。 因为心急,他根本都等不及让手下去表明身份。 不过,此刻率领禁军守在天坛的将领,自是认得楚离歌的,对于他身后那群气势高昂的黑甲侍卫,当然也有所耳闻。 不过,让这位禁军统领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并不仅仅这两者,更多的是离王殿下那个「鬼见愁」的吓人名气。 楚离歌就这样高踞马上冷冷俯视着禁军统领,这位统领姓林,不管心里如何不愿也好,此刻都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卑职参见离王殿下。」 楚离歌冷冷瞥了他一眼,毫无情绪起伏的重复,「我要进去。」 「殿下,」林统领在心里暗暗叫苦,但职责所在,却不得不站在前面拦着,「陛下有旨,在天劫消弥之前,天坛禁止任何人进出。」 说完,他拿眼角悄悄瞟了下楚离歌,心想这位难缠的殿下应该听得明白这任何人的意思吧? 可惜,他只想到楚离歌能听明白,却没有想到离王殿下听明白之后会不会遵守。 「林统领决意阻拦?」楚离歌仍旧高踞马上,面无表情的掠了记冷眼下来,听着他冷清的声音并不含一丝怒气,不过林统领瞄了眼后面那整齐划一的黑甲侍卫,登时心慌得暗暗勐吞口水。 「这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能够通融一二。」 楚离歌不同别人,林统领自然不敢摆出老大的嘴脸对他横,除了好声好气哄着,希望这位殿下能体谅之外,他半点都不敢动硬将人轰走的念头。 「通融?」楚离歌眉梢轻轻动了动,眼底似有浅浅讥讽转过,又似平静如旧一汪让人看不清深浅的幽潭一样。 他奇异的眼神扫过林统领,随后抬手一挥,一个决然有力的手势后,那些已然整齐归列于他身后的黑甲侍卫们,立时如出笼的勐兽一般,直接就朝守着天坛入口的禁军沖了过去。 林统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激动的找回自己声音,他语无伦次的恳求道,「殿下,离王殿下,卑职求求你,快让他们停下来吧;卑职是奉旨守在这,你真想进去的话,还请殿下先向陛下取了手喻过来吧。」 他长长的尾音还在空气中迴荡,高踞马上的锦衣男子睥睨的扫他一眼,随后似乎有隐约冷哼飘了过来,又似乎除了四下激烈的打斗声,并没有什么冷哼声。 林统领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的时候,楚离歌已经一骑当先直接一拍马背就越过他。 林统领听闻那跶跶远去的马蹄声,这才一激灵的反应过来,之后就慌张的跑着在后面追,边追边紧张的大喊,「殿下,殿下,你等等卑职,快停下,你真不能擅自入内。」 好在,林统领在危急关头,还是紧紧记着楚离歌身份非同寻常。除了那个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鬼见愁」名号外,他更忌惮楚离歌帝宠极盛这一传闻。所以,他放开嗓子大叫大嚷,也不敢直接用上「擅闯」这样的字眼。 不过,他这份小心翼翼的心情楚离歌不会体会,就算体会也不会理会。 楚离歌基本连个眼角都懒得给他,直接策马就往皇穹殿方向狂奔而去。 林统领在后面看着前面飞奔的影子越来越小,登时大急了。 他在原地衡量了一会,才发狠的道,「来人,将我的马牵过来。」 「还有,让副统领在这给我将这些侍卫好好挡在外头。」 他这里,不过是天坛最外面的防守,他一时不备才会让离王殿下闯进里面。接下来,他绝对不能让离王殿下再闯进去了。 真让离王殿下闯到皇穹殿,到时候估计他项上人头也该搬家了。 他下了死命令之后,立即就翻身上马追楚离歌去了。 当然,顾忌着楚离歌身份,他不会傻傻直接面对面去拦人。但是,留在这里守卫的禁军人数那可是一万人,远超外面那不过区区千人的侍卫,他不相信以十挡一还拦不住离王殿下。 拿定主意之后,林统领飞奔追去,当然是急急的下了一连串命令,目的就是一定要将离王殿下拦在皇穹殿外头。 真让这位殿下扰了里面的事情,到时陛下一怒,他估计真不用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他命令下得又急又快,这些禁军作为天子近卫,自然也是训练有素的。 命令一下,立时便有相应的人员严格的有条不紊执行起来。 楚离歌一人一骑跑得虽然快,可他再快,也敌不过这天坛面积广阔。 那些训练有素的禁军,只一会就在林统领高效的调动下将他牢牢拦在了第二重防守外。 楚离歌冷眼缓缓扫过那些拦在前面的禁军人墙,眼神扫过,那些禁军便几乎被他冰冷凛冽的气势惊得双腿发软,可是林统领的命令在那,他们即使心里惊得打鼓也不敢后退。 楚离歌睥睨的眼神缓缓划过,弧度天然美妙的薄唇一直紧抿着,也没有开口让这些人让开的意思。 低低一声冷哼幽盪而出,他直接便对挡在前面的禁军人墙推出手掌。 他动作看似缓慢,然而那刚刚看着才抬起的手,却在眨眼间已然推出强烈的掌风。 只片刻,前面那堵禁军人墙就东倒西歪的跌成一片,各种刺耳的惨叫声更瞬间此起彼伏的迴荡在天坛上空。 因为天坛开阔而空旷,那皇穹殿又在高处,所以这阵瘆人的惨叫声竟然随着风向一下就被带到了皇穹殿。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惶惶的停下笔来,惊恐不安瞪大眼珠转向殿门口,不过因为殿门关着,所以外面情形如何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慕晓枫半昏迷之中,也恍惚听闻了这阵特别不和谐的声音,皱着眉头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只可惜眼皮沉重如铅,她再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就在旁边照顾她的慕少轩自然也隐约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眼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少女,心里一阵浓浓无奈与难过瞬间升起。 也许,外面是那个人来了吧? 慕少轩带着不确定的期待,又担忧的看了眼慕晓枫,「晓晓,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捱得住?」 就在他低声自言自语间,外面的情况似乎就在短短之间又起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第645章 滚出来 ()」 楚离歌这时急着想要见到慕晓枫,急着当面了解她的情况,所以对自身武功高低完全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直接有多高强就施展多高强的手段,甚至因为心急如焚还比平时发挥出更强的功力来。 因为他超强实力,本来,一时间,那一堵厚厚堵在他前面的禁军人墙,眨眼功夫就被他一人打得鬼哭狼嚎。 但是,林统领既然能被楚帝派在这里留守,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只见一会功夫,他就已经召集了数千禁军,海浪般一重又一重的迅速将楚离歌困得无懈可击。 楚离歌眼见前方道路被密密麻麻的脑袋堵死,一时气得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四下气息因为他冷眼一扫,而陡然冰冷不少。 「唿……」一个响哨之后,他所带来的一千长庚卫,也忽然如鬼魅一般飞速往他身边聚集。 本来林统领以为,按照禁军的人数来看,那绝对是压倒性的。毫无疑问最后一定能够阻止楚离歌的,可是,才一转眼的功夫,原本禁军在人数上所占的优势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一千长庚卫接二连三的赶过来,那些穿着乌铁盔甲的侍卫们,就像不知痛不会疼的强大木偶一般,竟然是完全不管不顾的打法。 也不特意去防守禁军一记接一记招唿在他们身上的刀剑,只大开大合的尽最大力量护送他们的主子突破重围。 因为这一往无前的勇气,所以没多久,那些禁军就被他们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惊得心生惧意。 这一怕,所占的人数强者气势便泄了。气势一泄,用不了多久就开始现出溃败之势。 楚离歌瞅准时机,终于能摆脱禁军的纠缠,直接弃马施展轻功往皇穹殿飞掠而去。 林统领这时也被眼前这混乱局面困顿其中,眼睁睁看着那颀长身影几个起伏消失眼前而徒嘆无可奈何。 「哎……真是害我!」他无奈的一拍大腿,低头,只能继续与难缠的长庚卫们缠斗一起。 楚离歌很快就掠到了皇穹殿外面,当然,皇穹殿外围也有禁军把守。 只不过,区区几个禁军在他眼前简直连一碟小菜都算不上。 很快,他便打开殿门长驱直入。 「殿下?」殿门哐当一响,慕少轩最为紧张的先抬头望了过去,而那潋滟生辉的身影虽然逆光而入,慕少轩却从那淡淡朦胧轮廓看得分明,几乎一眼就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就是自己期待的人。 明明刚才还在殿门口的身影,只在一个唿吸之间,就已经近在咫尺。 慕少轩看着骤然在眼前放大的身影,也吓得心不规律的呯呯乱跳了几下。 楚离歌略略沖他点头颌首,目光便没有再离开过在窄窄小榻上躺着的少女。观察了一会,他才从身上掏出一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丸,二话不说,直接接替了慕少轩的位置坐下,然后扶着慕晓枫肩头就将那粒药丸放进她嘴里。 慕晓枫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所以药丸入口,倒是十分配合的将药丸吞咽下去。 楚离歌完全不理会殿中其他人是如何错愕震惊如见鬼的反应,只一心一意的扶着慕晓枫。看着她将药丸慢慢吞咽下去之后,又小口小口的给她餵了些温水。 也许是这两样东西特别有奇效,也许是他这人此刻冰冷的气势太过强大骇人。令慕晓枫有种直觉,如果她继续昏迷不醒的话,这位楚霸王的霸道脾气一旦发作的话,大概很多人都要遭殃。 所以,就在缓缓吞咽了几口温水之后,她终于能勉力睁开一丝眼缝了。 「你怎么来了?」她声音嘶哑且微弱,一出声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嫌弃。 楚离歌轻轻握住她冰凉手指,示意她别说话。而这个时候,他仿若天成的凛冽煞气与冰冷气势才渐渐减退一些。 殿内其他已经被他气势震得骇住的人,这才能悄悄喘气。 「我餵你。」 这话之后,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一个小巧食盒,竟似变戏法似的当着众人的面拿出食盒,又小心翼翼从食盒里拿出一碗还散发着余温的青芥肉沫粥来。 被困在皇穹殿几乎不分昼夜抄经文的几个人,这时候谁不是已经饿得头昏眼花? 此刻即使没有看清他手里那碗粥有什么料,单是闻着从碗里飘出来浮动在空气中不散的淡淡诱人香气,就已经引来他们贪婪羡慕妒忌的眼神了。 慕晓枫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声,真有点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从规矩森严的门庭里教养出来的? 她十分肯定,若不是还有一息尚存的理智,这些人大概都记不得要顾忌楚离歌身份,直接一哄而上——开抢了。 不过,慕晓枫会因为那些人羡慕妒忌恨的吞咽声分神,心志强大且无比坚韧的离王殿下对这一切却仿若未觉般。 只一心一意将还有些烫的肉沫粥吹凉些,然后极细緻温柔的一口口往她嘴里送。 这样冰冷高高在上的离王殿下是他们所熟悉的,可是眼前独独对一个人温柔备至,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的离王殿下,那眼神就快柔得可以溺死人的离王殿下,却又绝不是他们所熟悉的。 偏偏,眼前这风华潋滟雅贵无双的男子,就能将这两样矛盾到极致的气质奇异的融合。 一时间,众人几乎连那碗充满诱惑香气的肉沫粥都忘了。一个个只顾瞪圆眼珠,痴痴傻傻的盯着眼前这诡异一幕。 就连慕少轩,此刻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呆呆盯着那令人不敢亲近的如画眉目。 好半晌,慕晓枫在楚离歌如此殷勤的餵食下,已经将肉沫粥吃下大半,才终于有人迟钝的反应过来。 那个人不是慕少轩,而是看着眼前静好画面,突然从心里生出愤怒无奈又自卑妒忌种种复杂情绪的裘天恕。 「殿下,她……她的身体不好,能不能让她先离开这里?」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裘天恕竟能在瞬间将所有情绪都压抑住,还一副十分怜惜的姿态突然跪在楚离歌跟前,「剩下的经文,臣、臣愿意代她抄完。」 楚离歌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神也吝于给他一个。 让她先离开这里?愿意代她抄完? 这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跟他说这些话? 楚离歌垂着眼眸,对这个男人所有的不屑都只在心里一闪而过而已,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专注的给慕晓枫餵粥这件事上。 他得抓紧时间将这事做好,不然的话,只怕很快他就没法继续做这件他喜欢做的事了。 楚离歌不搭理他,慕少轩却忍不住了。 「裘公子,舍妹的事情不劳你关心,你还是先将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我饱了。」就在这时,慕晓枫摇了摇头,拒绝再享受楚离歌餵食。 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嘶哑得厉害,不过好歹恢復了一些力气,总算听起来没有原先那么微弱了。 楚离歌原本揪得狠狠发疼的心,这才略略好受一些。 而这时,已经没有机会再让他们多说什么。因为外面,已经传来了让人打心底里惊惧怒吼声。 「楚离歌,你个混帐东西,你立刻给朕滚出来。」 这声音几乎要将皇穹殿的殿顶都掀起来,光是听着这咆哮声便可以想像得出外面那个九五之尊眼下是如何愤怒了。 慕晓枫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眼神询问:真不要紧吗? 楚离歌眉梢似是微微动了动,那本来冰封不化一样的眸子里似乎因为这一动而染了些许暖意。当然,这暖意也只有目光投在她身上时才会显露。 慕晓枫看见他这模样,心神便安宁了不少。 「你快出去吧。」 再迟一些,她真担心外面那个盛怒中的男人会做出理智全失的事情来。 比如直接命令禁军将皇穹殿的殿顶掀了,或者直接命令禁军在外面排开弓箭阵……。 楚离歌默默递给她一记安心的眼神,这才示意慕少轩过来护着她,然后起身要往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大家紧张得屏气敛息等着他灰熘熘离开的时候,那遥远如冰山玉树潋滟无双的男子,却忽地郎声道,「禀陛下,请允许臣代臣的母亲向你道歉,因为她没有办法顺应圣意,将臣从一个人变成一个球生下来。」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场合不对,听闻他如此一本正经却半个脏字都不带的反驳回击楚帝,大伙只怕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外面,那还穿着一身明黄龙袍无比气势威严的楚帝,在听闻他这般高调不敬偏偏又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反击后,果然气得差点一口气吐不出来而直接晕倒了。 这混帐东西,竟敢变相骂他是老混球……啊呸!朕是天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怎么也犯煳涂跟这小子较真了。 外头,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楚帝绷着一张脸,当然不会失态表露出气唿唿的幼稚模样;于是,他暗暗咬着牙根,恨得在心底哼哼直骂,一双冷厉锐利的双眼死死瞪着皇穹殿门口,只等那混小子出来好狠狠教训一顿。 不过,在他气恨的瞪眼下,皇穹殿里那个他眼中的混小子并没有如他所愿一般滚……哦不,是走出来。
第646章 谁顾惜她 ()」 楚帝这个愿望,又等了好一会,才终于变成现实。 「臣,走出来参见陛下。」 身姿挺拔颀长的锦衣男子,将身躯挺得笔直,就如缓缓地极优雅的移动修竹一样迈步近前。听听这古怪含着挤兑意味的话,就知道楚离歌是特意而为之了。 楚帝听着,差点被气得一个倒仰绝倒在地。 他刚才骂这小子一句滚出来,这混小子口头骂回来不算,居然还用行动向他证明! 这混帐小子,真是气煞他。 楚帝怒目狠狠一瞪,却对上楚离歌冷淡深潭一般看不浅深浅的冰山眸色,除了漠然不惊什么也没有,楚帝这下心里更怒了。 「来人,将离王押回离王府严加看管。」 「陛下这是打算软禁臣?」楚离歌没有丝毫动容,面无表情看一眼那暴怒的威严男人,这话问得依旧冷淡平静。 楚帝冷哼一声,恼怒反问,「怎么,你要抗旨?」擅闯天坛,他软禁这混小子还算轻了。 不过抗旨这种事,楚离歌就算真要做,也只会闷声不响地做,绝对不会高调说出来。 他脑袋不多,只有一个。 他母亲也不多,只有一个,还是早就已经去了别的世界。 所以,对于唯一性的,他总还是珍惜的。比如母亲临别前给他留的遗愿,让他好好活着这个唯一的遗愿。 不容易做到,但他会尽力去做。 诸般念头在脑里闪过,楚离歌冷淡的嗓音终于冒了出来,「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皇穹殿里,那几个命中带阴阳双煞的人?」 继续将他们关在里面抄经文吗? 不是说中途遇到外界侵扰的话,这事就不成了? 想到这里,楚离歌眼角淡淡往楚帝身旁那宝相庄严的和尚瞟了眼。 楚帝差点被他如此堂而皇之无耻转移注意力的做法气疯了,这混小子,不就是怕慕晓枫那丫头困在里面会出事吗? 他没料到的话,刚刚这混小子发疯似的闯进去,一定已经给那丫头餵了护心丹吧! 一个外人,一个心思叵测的外人,这混小子还知道担心。他这么掏心掏肺的为这混小子,怎么不见这混小子关心过他一言半语? 楚帝越想,心里越不平衡。 若不是顾忌着楚离歌那天的什么连环锁暗示,这会大概都要下令直接将进而的人全部处置掉了。 「阿弥陀佛。」楚帝只顾气愤难平,都忘了还有一事,直至圆空大师这一声佛号缓缓响起,他才浑身一激灵回过神来。 圆空大师似是若有所指的瞥了眼楚离歌,那厚重幽远的声音又缓缓说道,「皇穹殿里九位施主命带阴阳双煞,他们身上凶煞之气形成了冲撞祭天大典的不祥灾劫,须得同时在皇穹殿里抄写经文方可消弥。」 「依贫僧所观殿下面相,殿下亦是心肠慈悲之人,殿下既有顾念他人之心,又如何不顾惜天下苍生?」 楚离歌眸光微微泛冷,这老和尚,看似大慈大悲,也是个狡猾的。 他顾念慕晓枫,就要顾惜天下苍生?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又不是这南楚皇帝,他顾什么惜天下苍生? 楚帝已经从圆空大师这隐晦提示里听出门道来,他意味不明的打量了楚离歌一眼,怒容散去,面容竟然爬了缓和的笑意,「眼看可以圆满消劫,却被这小子坏事,不知大师可有补救之法?」 「补救之法自然是有的。」圆空大师说了这句,便阖下花白鬚眉,可眉梢流泻的精光却不期然的掠了掠楚离歌。 楚帝的眼光是何等犀利,一见他这动静,几乎立刻便闻弦歌知雅意了。 「离王不会希望有人知道里面的人得罪过上苍吧?」他说着,眼角往皇穹殿那边掠了掠。 暗示的意思如此明显,楚离歌立即便明白过来了。 压抑着心头淡淡警惕,他若无其事的冷淡口吻,问道,「陛下爱民如子,自是一视同仁。」 所以,这一视同仁的子民中,有人会犯错,有人会受表扬。 不过,就算楚帝身为九五之尊,他能保证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吗? 这显然是变相的提醒兼要胁。 这混小子,就知道迟早有一天能将他活活气死! 楚帝好不容易才被圆空大师抚平的怒火,一下就被楚离歌三言两语给撩拨得蹭蹭直冒了。 他愤愤哼了哼,将目光转向圆空大师,「大师?」 「阿弥陀佛,」圆空大师长宣一声佛号,慈眉善目的看了眼楚帝,才缓缓道,「补救之法便是让里面的人,将一直做的事重复做上两遍,切记,是不能再有丝毫差错的做上两遍,这不祥灾劫才能消除殆尽。」 「还望殿下顾念天下苍生为重。」 不要再随便做出什么擅闯天坛皇穹殿的事了。 楚离歌闪闪目光划过圆空大师,如果这和尚想要借刀杀人,眼前倒是个好机会。 圆空大师似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怀疑与杀机一样,仍旧阖着长眉,缓和道,「至于里面各位施主,贫僧会留在这里一直照看,直接他们将经文全部抄完能够消除灾劫功德圆满为止。」 楚帝随即冷笑一声,不掩愤怒的斜了眼楚离歌,「你小子现在满意了吧?」 有圆空大师在这照看着,慕晓枫那个心思诡诈的丫头就是想 死只怕也不容易。 「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楚离歌完全不理会他的嘲讽,很直接的继续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淡淡提出他的要求。 楚帝大手一挥,不悦地否决,「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不必再说了。」 说了,朕也不会答应。 可惜,楚帝还不够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楚离歌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还提出来,不管楚帝是允许还是阻止,都改变不了他往下说的决心。 「臣愿意接受陛下软禁的安排,不过臣要自己选地方。」 护驾的禁军虽然站得远远的,但留在楚帝附近的随行人员可不少,听闻楚离歌如此胆大妄为的讨价还价,谁都震惊得赶紧将头埋下去。 这父子斗法忘了场合,他们却恨不得都能突然消失了才好。 楚帝眯起眼睛哼了哼,细小眼缝里迸出缕缕不明显的危险光芒来。那光芒所对的方向,除了让众人看一眼都觉自惭形秽的离王殿下外,再无第二人选。 偏偏,那个被帝王恼怒光芒笼罩其中的人,非但没有一丝敬畏的自觉,还依旧将腰杆挺得笔直岿然。末了,还生怕没将楚帝激得更恼怒一样,又冷淡道,「臣的命也不好,请圆空大师也给臣在皇穹殿里找个位置。」 抄经消灾? 好,他奉陪。 那个女人,不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他如何放心。脑里突然闪过刚才所见慕晓枫衰弱的模样,胸口忽地便毫无预兆的狠狠揪疼起来。 不过,那冰冷如画的脸庞上,除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外,再无任何多余一丝情绪波动。 楚帝简直被他气死,「你、你这个……!」他气恨的指着楚离歌,气得指头都在发颤,偏偏在骂的时候倏地记起之前让楚离歌滚出来那句话,心里一寒,便不自觉的将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 也罢,骂这混小子,确实也等于间接将自己骂在里头。 「殿下,」圆空大师再度慈悲的开口,「并非贫僧不肯帮你说情,而是以殿下你的命格来看,殿下乃天生阳刚富贵,若殿下强行留在这里,到时他们付出再多努力也没用,殿下一人之命便足将他们的功德都抵消了。」 楚离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反倒不明白为何不能留在这里?」 天生阳刚富贵? 总结起来,不就是命硬的意思? 既然他命硬,又能克住他们那什么阴阳双煞,他直接留在这,不是正好助他们消除灾劫? 「世间万事万物,天道循环,一饮一啄一因一果,皆有定数,」他掀起眼皮,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楚离歌一眼,「是非黑白,并非只有非黑即白两种。」 「贫僧所观,殿下也是灵台清明心胸开窍之人,自是深明其中奥妙。」 楚离歌抿得笔直的唇角微微扯出一丝隐约弧度,那弧度看着美妙天成,却透出淡淡的讥讽意味。 这老和尚,好的坏的,都说全了。目的,就是要阻止他留在这。 楚帝眼见时机已到,立时对身后的禁军大统领蒙信使了个眼色。 蒙信便沉着脸,一板一眼的站到楚离歌跟前,拱手道,「离王殿下,请随卑职回去。」 楚离歌淡淡睨他一眼,没有反应。实则在心里暗暗评估,若他真与蒙信在此处动手的话,他能不能拿下这位从来不敢让人小觑的禁军大统领。 飞快的想了一会,结果他有些愤怒的发现,之前他为了尽快闯到皇穹殿,出手对付那些禁军时就使尽全力。 他眉头略略蹙起的一瞬,正好撞上楚帝掠来似非笑的目光。 那眼神,幽芒暗闪,却透着一种算计得逞的狐狸得意。 楚离歌心头咯噔一下,脑里灵光一闪,回过神后,冷漠的眸子也溢出几分更为冰冷的愤怒火光来。
第647章 出手无回 ()」 眼眸微垂,他暗下深吸口气,抬头,却凝目圆空大师,极冷淡平静的口吻道,「大师一定要记牢自己所说的。」 眉头一挑,楚帝当即冷声怒骂起来,「臭小子,怎么跟大师说话!」 当着他的面威胁圆空大师,这不是存心让他难堪。 楚离歌没有理会这个九五之尊的厉目与怒骂,而是深深看了眼满目慈悲的圆空大师,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楚帝皱了皱眉,只能无奈的给禁军大统领蒙信递了个眼色,蒙信随后疾步紧跟楚离歌走了。 因为楚离歌率领了上千长庚卫硬闯天坛,这是明晃晃的蔑视楚帝命令,叫嚣皇权,不罚他难以服众。 而楚帝也有心想狠狠打击一下这个只会惹他生气的儿子,他示意蒙信追上楚离歌,除了亲自押解楚离歌回离王府之外,还暗中下了命令让蒙信制住楚离歌武功。 免得在未来亲禁闭这一个月里,楚离歌再不听话的闹出什么让他颜面全失的事来。 楚离歌会肯听话乖乖离开天坛,一是惦量以自己功力大概没办短时间打赢蒙信;二是,慕晓枫的安危已经有圆空大师做保证;但是除了这些,蒙信若想下手压制他的武功,想了也是妄想。 蒙信将人顺利「护送」回离王府之后,果然没法再对他做任何再进一步的行动。 最后蒙信忐忑回去向楚帝復命时,楚帝似乎也十分理解蒙信的难处,除了脸色臭一点之外,竟然破天荒的并没有责骂蒙信半句。 就这样,在楚离歌半推半就下,被禁军大统领蒙信「押回」离王府,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软禁反省期。 凤栖宫,在壁灯摇曳下显得流光溢彩的大殿内。 皇后雍容华贵的端坐在凤座之中,在她的下首,李怀天毕恭毕敬绷直腰杆端正坐着。 「不知娘娘今天召臣进宫有何吩咐?」 「哥哥,」皇后半抬眼眸瞟了他一眼,冷艷脸庞依旧绷着,就是语气也不见得温和,「本宫确实有件要紧事需要你处理。」 李怀天微微倾身,十分恭敬的姿态,「娘娘请吩咐。」 「哥哥想必也知道,天坛如今的守卫比之前更森严了。」皇后意味不明的打量他一眼,似是闲聊感嘆的口吻,「就连离王府,也今非昔比。」 李怀天心头一动,看了看她,试探的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趁着楚离歌被软禁在府的时候,对天坛那边做什么手段? 「在皇穹殿困上十天半个月,身体不好的人受不住也是常事,」皇后仍旧没有明说,只模稜两可的口吻又冷淡道,「就像之前那样,不也有身体差的熬不住吗?」 「往后,这时间延长了一倍,身体弱些的还能不能继续承受得住,这可难说。」说罢,她意味深长的扫他一眼,却没有再明说什么。 李怀天心里一激灵,几乎立刻就明白她隐晦所指。 这确实是个好时机。 「娘娘,臣明白该怎么做了。」李怀天一激动,连声音都透了几分急切,「其心不诚,苍天难容。」 皇后那冷艷高贵的脸庞终于露了淡淡笑意,「哥哥去吧。」 李怀天站了起来,按捺住性子给她行了礼,这才转身大步离开凤栖宫。 惹怒上天,纵然再有人护着又如何? 慕府满门,这次绝对逃不掉。 就在慕晓枫被困在皇穹殿抄经文的日子,楚离歌也被软禁了起来。这个时候,之前已有了疫症先兆的江南一带,尤其是望江堤坝一带,似乎终于传来了爆发疫症的消息。 几日后,困在皇穹殿里的几人,终于又有人出现了身体不适的症状。不过,这次身体不适的并不是慕晓枫,而是一直照顾她的慕少轩。 但是,慕少轩并不敢表露出来,除了不想让慕晓枫为他担心之外,更不希望再次连累大家。 要知道,因为上次慕晓枫晕倒引来了楚离歌,也引来了楚帝,更引来了加倍的惩罚。 所以,此刻被困在皇穹殿抄经文的几人,心里面上都不约而同的对他们兄妹露了怨恨排斥。 慕晓枫为了不拖累大家,一直十分专注的抄写经文。大概慕少轩隐瞒得十分隐秘,慕晓枫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出他的不适,就连不时会露面巡察他们情况的圆空大师,似乎都没有发觉他们之中有谁身体熬不住。 但是,慕少轩这情况竟然透过守卫严密的禁军传到了外面。 当然,只是传进了金壁辉煌的凤栖宫而已。 「娘娘,事情大概成了,那个人已经开始出现衰弱之症。」冯嬷嬷一收到消息,立时便到皇后跟前报喜,「相信过不了几天,天神就该震怒了。」 皇后波澜不显的笑了笑,那浅淡笑纹只在她冷艷脸庞上一闪便过,「不到最后,不可大意。」 「娘娘说得是,奴婢就是这毛躁的性格,」冯嬷嬷跟着微笑附和,「奴婢还有的该向娘娘学习。」 皇后心情显然也不错,闻言,淡淡睨她一眼,冷艷脸庞竟也漾着浅浅笑意。 皇后口中所谓的最后关头,自然是最后面的日子,一切都按照预料的一样发展,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平静之后不平静的结果。 只不过,有些人面上平静,心里却踌躇满志的得意,似乎早料定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而有些人,面上惶惶,可内心却冷静沉着,不骄不躁的默默等着结果到来那天。 这一天,和谐的平静终于被一封密报打破了。 而这封密报,是来自千里之外,出自张工羽这个大将军之手的亲笔书信,直接八百里加急呈送御前。 因为是用火漆封住的密报,楚帝乍然看到这少见的最高级别保密传信方式,心里竟也瞬间起了忐忑不安。 一个眼神递出去,杜海立时疾步走向御书房门口,手脚利落的将门关了起来,而他本人就亲自在门边守着。 楚帝拆开火漆密报之前,竟犹豫了一下,闭着眼睛暗暗吸了口气,才将突然间紊乱起来的心神稳定下去。 再睁开眼睛,那双沉淀了岁月沧桑与磨砺的眼眸,除了幽深冷静坚定之外,再不见其他情绪。 拆开信封的动作很快,抽出密报的动作更是迅速。 「……太子惊现豫州凉州林州一带,秘密拜见当地大吏,事后曾有数车骑出入各大吏府邸,已证实车骑所运送之物,多为奇珍异宝……。」 「另,太子信物曾于豫州遗失。太子后遣人遍寻不获,暗命人另仿打造,臣无意拾获此物,始惊信此踪蹊跷,今特将此物附呈御前,请陛下甄别。」 「又,除太子早离皇陵辗转南楚富庶腹地秘会当地大吏外,太子府长史也同时在其他各地出没。」 「再,李大将军辖下南境诸军,近日亦有异动,借着剿灭匪患为由,不明显的小股小股往腹地移动。」 「诸迹可疑,末将心甚忧,请陛下圣断。」 密报后面,还另附了一张从京中悄悄运送出城的大批财物清单。当然,那些财物清单,并不是一次性如此显眼运送出去的。而是同样採取小股小股蚂蚁搬家的障眼法进行。 而这张清单上,很明显七拐八弯之后证据所指的人与王显有关。除了王显之外,当然也有户部侍郎的踪迹。 光是最后这一张清单,就足够让楚帝震怒一斑了。 若说这些偷偷运送出城的大批财物与这些人无关,王显还有那个户部侍郎何须遮遮掩掩? 他闭上眼睛,忍了又忍。但是,心中震怒实在压也压不下去。 「啪」暴怒下他用力一拍,若不是这御案是用上千年的金丝楠木所做,只怕这会也经不起他这重若千钧的一掌。 「胆大妄为,目无法纪,无法无天!」楚帝没有愤怒咆哮,可是他眼珠赤红外突的可怖模样,再加上他此刻极缓慢的语速一字一字从齿缝中挤出的字眼,便足可见他盛怒之深,痛恨之切。 远远守在门边的杜海,深深将脑袋埋了下去。帝王一怒,极可能眨眼间就是伏尸千里的血流飘杵。 他作为这宫中资深老人,自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要将「三不」的活命缄言深深贯彻血脉里,才能在皇宫一轮又一轮的清洗里存活下去。 这三不,便是不听不看不传。 而此刻,那封密报,很显然与当朝几方势力有关。 这事不但扯上太子,皇后,李家;还扯上其他派系……,这个时候一着不慎,谁的脑袋大概都没法再在脖子上结实长着。 杜海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多嘴发出一点多余声音的。 楚帝隐忍着重重拍了一掌之后,并没有再继续其他过激的暴怒行为。不过这之后,他倒是负手站了起来。 杜海低垂的眼角似乎隐约瞄见,楚帝转身面向书柜的时候,手里似乎握着一个小物件。 御书房里此刻光线并不特别明亮,可隔得远远的,杜海竟奇异的望见楚帝那只握着小物件的手背,青筋暴现。
第648章 馅饼砸头 ()」 楚帝面向书柜,似乎保持着同一个动作站了很久都没有动过,杜海静静望见,都觉得他姿势僵硬得让人难受。 又过了许久,他才动了动。打开书柜,从中抽出一本书籍,翻了翻,伸手抚了一下书页,随后又原位放了回去。 看着十分莫名其妙的平常动作,在楚帝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杜海却明显瞄见他脸色似染了层墨一样的黑。 张家是中立的,一向只忠于帝王,所以张工羽火漆密报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只不过,此事太过重大,即使可信程度十分高,楚帝也不会单凭他一面之词就下决断。 这件事,他要掌握主动掌握先机,但也要第一时间确定了再说。 他皱着眉头缓缓坐了下去,又沉默地想了一会,然后才执笔挥毫开始火速的写起密令来。 两刻钟后,便有数道密令接二连三从御书房发出。 除了向各路刺探虚实的,还有暗中直接调人前往皇陵的。 从京城出发,一路快马加鞭的话,赶到皇陵也不用一天功夫。密令发出的半个时辰后,便有一支暗龙卫伪装成普通百姓分开从各个城门出城。 他们的目标就是皇陵,他们手里奉诏的就是亲自去皇陵将太子秘密宣召回京一趟。 楚帝之所以要让他们秘密行事,一来是他贬太子去扫皇陵这一年之期未满,二来是不可大张旗鼓让人察觉出端睨,三来便是多少也有些顾忌皇后娘家的势力。 种种综合考虑之下,才将实力最强悍的一支护卫暗龙卫派出去。 这支护卫既然取名为暗龙卫,除了平日甚人公开出现人前之外,还是一支十分擅长藏匿行迹的护卫。从他们奉命出发,到终于抵达皇陵,太子的人都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所以,当其中一位摇身一变,变成内侍的模样进入皇陵给太子宣旨的时候,皇陵里面这才似引起大地震一般兵荒马乱一番。 「怎么办?怎么办?」 「为什么之前一点这方面的消息都没有收到?这是不是说明这里的事已经败露了?」 「就算现在再派人给他送信,短时间也赶不回来呀。我若是露面的话,会不会很快被人识穿露馅?」 皇陵里一间独立的宫室里,陈设十分简单,可那个急得不停走来走去的身影,远望还有几分太子的模样。但近看了,便会发觉这人与太子也仅仅是形似而已。 他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就什么都露馅了。 想来也是,太子纵然长期在皇后的光芒笼罩下,显得稍微平庸逊色一些。可那毕竟是一国储君,该有的气度教养可半分都不差。更何况,在没有皇后这座强有力的大靠山做背景之下,太子本身能力并不是真的差得那么让人惨不忍睹。 此刻,在宫室里的冒牌货,很显然连太子十分之一的皮毛都没学到。 连形似都没有,一听闻京城宫里来人,立时就慌得没了主意。 「殿下请镇定,一定要保持镇定。」旁边有人低声劝他,「消息是要给那位送的,不过在他赶回来之前,殿下一定不能自乱阵脚,最起码也得稳住他们才行。」 「若是让他们发觉异样,到时在外面的他有危险,你也活不了。不但是你,就是你的九族也休想逃得过。」 冒充储君这样的大罪,确实是灭九族都不为过。 留在这冒牌货面前的当然是个极擅心理揣测的人,软硬兼施,果然短短几句话劝说安抚,几乎立刻就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那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接见他们,先接了陛下的旨意再说。」那人又压着声音给他出主意,「横竖现在天晚,就算接了旨意,好歹也得歇一晚上等明天再启程回京復命。」 最起码,这样他们也能争取到一晚的缓冲时间。也许这一晚,他们就可以做很多事了。 太子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只能按照他提议的办了。 略略整妆之后,有些憔悴有些清瘦但精神尚可的太子,在一间同样算得上简陋的宫室里召见了那几名前来宣旨的内侍。 「奴才赵顺叩见太子殿下。」以赵公公为首,其他三人一同跪在了地上向太子行礼。 「赵公公是吧?」太子掀了下眼皮,态度倒不显得傲慢,「起来说话吧。」 「谢殿下。」 「众位风尘僕僕赶路,想必现在也累了,」太子自顾说着,眼角神色不明的掠了掠几句垂首的内侍,又道,「来人,好好安排几位公公,让他们先休息好了再说话。」 「谢殿下美意,」赵公公连忙出声急急表明来意,「不过奴才们是奉旨而来,还请殿下先接了陛下的旨意。」 太子皱了皱眉头,不悦的扫了他们一眼,见赵公公几人垂首而立,不过却是不卑不亢的坚持姿态。他似是无奈的哼哼,才道,「也罢,既然众位公公不累,那就先宣了父皇的旨意吧。」 赵公公立时恭敬道,「是,殿下。」 话落,立即手脚利索的拿出了圣旨,对着太子面无表情宣读起来。 太子见状,只得就地跪下听旨。 「……事情紧急,请太子听旨后速速秘密返京,钦此。」 太子接过圣旨之后,一脸困惑的看着赵公公,「请问赵公公,知不知道父皇突然紧急召本宫回京是为何事?」 赵公公露了抹标准微笑,不着痕迹略略退开一步才道,「殿下说笑了,陛下的旨意也说了,事关机密,奴才就是一个跑腿的,哪能做出乱窥国家机密这种忤逆之事。」 太子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皮,「是本宫一时激动失态了,还望公公莫要放在心上。」 赵公公立时谦恭道,「奴才这脑瓜有一点不好,就是跑的路多了以后,通常都不怎么记得住东西。」 这是暗示,他赶路乏了,太子接了旨意自该安排他们几人下去休息。 另外,也是卖太子一个人情,因为累了脑袋不记事,所以太子失态什么的他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太子若有所思的打量了赵公公一眼,随即挥挥手,让人安排他们几人下去休息了。 可是,待赵公公他们走后。太子回到先前的独立宫室,立时便颓然的坐了下来。 「完了完了,现在怎么办?真是紧急密召回京,本宫现在回是死路一条,不回也是死路一条,你倒是说说本宫该怎么办?」 与他一同回到这间独立宫室的太子府幕僚金水,此刻看见他这般慌张无措的模样,心里先起了几分鄙夷。垂眸默然想了一会,才缓缓道,「如今之计,只能暂时先拖一拖。」 「拖?」伪太子几乎立刻恼怒得跳起来,「你没看见这道密旨吗?看见这几个字没有?速速秘密返京!」 「难道拖得了一晚,还能拖上三五天不回去?」就算真拖下去,只怕没过几个时辰就惹得京城那位疑心了。 「殿下病了,暂时不宜舟车劳顿,这有何不可?」金水斜眼望去,神态十分冷静沉着,「况且这只是密旨。」 太子愣了愣,「金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刚才赵公公他们都已经见过我了,我有没有病他们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又烦躁的站了起来,「都是你,刚才非让我去见了他们。」 金水眉头极快地皱了皱,心里对这个冒牌货更加鄙夷。 「殿下不必着急,他们暂时不会多嘴说什么的。」 太子转不过弯来,只怔怔的茫然看着他,「你有什么办法赶紧说?」 「第一,先派人将陛下密召殿下回京的消息给他送去。」金水被留在皇陵协助这个冒牌货行事,自然是个稳妥可靠并且有能力的。只见他略一沉吟,就条理分明的安排了起来。 「第二,他没有消息传回来之前,殿下你暂且病着。」 「也就是让我一直病着拖住?」 金水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第三,殿下启程回京之前,那几位公公也得暂时留在这里。」 那刚刚才挨着半边屁股要坐下的太子又惊得弹了起来,「你疯了,别看那几个是太监,可他们是皇帝派来的人,我们怎么能够私自扣留?」 万一到时被查实,他脖子上就是再长多一颗脑袋也不够砍。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深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贪那几两银子,就煳里煳涂跟他们到这来。 以为真是装模作样露个脸就行,天天还有好吃好喝的还有银子拿……。 他就该早点想明白,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什么时候能轮得到他。就算真有馅饼,砸到他头上大概也变成陷阱了。 伪太子正满心悔恨的时候,金水已经不理睬他,直接就低声的下了几条命令。 那几位公公既然一路快马加鞭赶路而来,为了驱乏少不得要喝些酒。所以这一喝,喝得高些睡得久些,也是人之常情。 若因为这个,耽误了行程,那更是再合理的事情不过了。 由于太子在几位公公到来之前已经病了,所以一时半会不能立刻按照旨意启程回京,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一切安排妥当,金水只能惶惶的等着太子回信。 只可惜,金水再能干,他也只是一个幕僚。他的眼光与见识,决定了他的处理方式都带有局限性。 皇陵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赵公公他们几人当中,还有皇帝最高级别的隐蔽护卫在其中。 那个人混进皇陵的唯一目的,就是确认太子身份。 一个人,面貌可以相似。但是气质与行事细节还有教养学识等等,这些潜移默化的东西,别人是学不来的。就算模仿,短时间可能模仿个大体,煳弄一下不熟悉的人还行,一旦在熟悉的人面前,只怕模仿得越多,这破绽便露得越多。 想也知道,既然混在内侍当中的暗龙卫是专门来识别真假太子的,又怎么可能事前没详细做一番功夫。 识穿了在皇陵里的人是假太子之后,消息在第一时间就送了出去。 所以,接下来金水安排他们醉酒沉睡拖时间,这完全就是多余的挣扎。 消息传回京城传到楚帝跟前,楚帝一张冷峻的脸,几乎立刻就似笼了满天乌云一样。低沉,压抑,强大沉闷的气势几乎令所有人都窒息。 如果不是被点名,谁都下意识对楚帝退避三舍,谁都不愿意这时候凑到近前当炮灰。 也幸好,楚帝收到消息的时候是在御书房,除了几位重臣外,并没有其他大臣在。 楚帝这勐烈的颱风尾扫过,这些重臣除了心惊胆颤之外,就是觉得自己很无辜。 「你们,都退了吧。」 楚帝心情暴怒,不过事情没处理好之前,倒还能很好的抑制着,并没有对眼前几位重臣做出迁怒的事情来。 「臣等告退。」 一众重臣立时争先恐后的施礼,然后逃也似的退出了御书房。 可是,待那厚重门扉再底关上,楚帝将自己往暗影里一缩,身心都在瞬间露了种颓然无奈的倦怠之态。 「手足相践父子相残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可避免。」他跌坐在御案后,失神的低声喃喃,「可见这把金光灿灿的龙椅,无论何时,它的诱惑力都不会减退。」 可是太子,他从小当储君培养的儿子,竟然真走出这一步,这既让他痛心又愤怒。 当然,对于这一点,他反倒不觉得怎么意外。 在确认今天这个消息之前,他还没有确定自己非要废储再立不可。甚至,他还想过,只要将皇后母族的势力拔除大半,将来他百年之后,倒也可以将南楚交到太子手里。 毕竟这个儿子从小受到的教育,显然比别的皇子更全面。而这个儿子,就资质而言,并不比其他人差。 他唯一不喜的,就是这个儿子身后那个强势的女人与强大的母族。 南楚是他楚家的天下,他怎么能容许别人染指。 可是,今天这个消息,反倒令他彻底下定决心了。 「也罢,朕的儿子那么多,有能力治国的也不止那一个。」他就废了那个又如何。
第649章 狭路相逢 ()」 既然他们自取灭亡,也怪不得别人不仁。 楚帝捏了捏眉心,慢慢绷直身躯,威严冷酷的声音沉沉响在空中,「暗龙卫首领何在?」 「属下在。」一条几乎淡得看不清的人影忽然单膝跪在楚帝跟前,「请主上吩咐。」 楚帝垂眸看他,冷峻的脸庞上,那神态竟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冷沉,「按照上面所示,将人给朕带回来。」 那人影接过他抛来的密旨,极为利索的应了一声,眨眼,御书房又再度恢復平静。 夜色,很快将大地完全笼罩。 这一夜,京城似乎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天一黑,这座繁华的城市也渐渐随着夜色而归于平静。 可这如墨覆盖下的黑夜,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数条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无声无息掠行于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转瞬出了城门,奔进更浓的夜色里。 天坛最中心的皇穹殿里,本该闭着眼睛沉睡的慕晓枫,却似忽然心有所感一样,在黑暗中静静睁开了明亮流澈的眼睛。 那双本就澄亮得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在黑暗更显得光芒熠熠耀目。 她睁开眼睛并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就这样仰望着漆黑的殿顶,唇畔缓缓噙出极为浅淡的笑意。那抹淡淡温软笑意衬着漆黑中闪闪发亮那双眸子,竟将她模煳轮廓描画出惊心动魄的绝美弧度。 只不过可惜的是,这样自信流漾的明艷容光,谁都看不见。 她勾着唇角,心中落下浅浅嘆息。 一切,都朝命定的轨迹发展了。 今晚之后,谁,都不能再逆转命运转动的齿轮。 直接受命于楚帝的暗龙卫,一共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其中,派去皇陵确认太子身份真假的暗龙卫属于玄字级别。而由暗龙卫最高首领亲自率领出城的,则是最高级别的天字一级。 灰青交加的鱼肚白,缓缓划天际黑幕翻开了新的一天。 暗龙卫首领所率的天字龙卫,几经奔掠之后,终于在一天一夜之后到达预定地点。 他们稍经休憩补充体力之后,又迎来了新一轮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夜色。 此刻,禹城一座三进宅子的后门附近,有一条交通便利的小巷。巷子两旁,除了高低起伏的屋顶,便是浓密相近的树木。 今夜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除了挂在后门屋檐下随风摆动的一盏灯笼外,四周寂静而漆黑。 本来紧紧关闭的门扉,忽然打开了。 很显然这后门经常打开,门轴十分光滑,即使在这样寂静的深夜打开门扉,没有发出一丝嘎耳的响声来。 一盏精美的八角宫灯自门内递了出来,晕黄的灯火将门外的石阶映照得明晰而暖和。 一顶寻常的青布软轿随后从里面抬了出来,这是两人抬的轿子,从后门出来并不显得仄窄。 软轿出了后门之后,那门扉很快再度关上。 轿夫抬着轿子往巷子北端而去,他们轻盈的足音踩在巷子里,并不会惊扰到旁人。 但是,这样轻盈的足音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突然飘到巷子正中的黑影堵得戛然而止。 黑夜里,两道逼人寒芒一闪,轿夫只觉心头一寒,眨眼,就见一道如山黑影矗立面前。 而刚才在黑暗中划出寒芒的武器,竟然是一把并不长的分叉剑,此刻正正指着他咽喉。 不,不是指着他咽喉,那把奇怪的剑,更似一把张开嘴巴欲将他脖子绞断的剪刀。 「停下。」冰冷的声音,跟这黑夜一样的冰冷没有温度。 除了堵在前面的黑影,后面也同时有一道黑影堵住。 当然,冷酷无情命令的语气,只需前面的人发出便够了。堵在轿子后面的黑影,同样也如一座巍峨矗立的大山一样,横着一把弯刀不动声色盯住轿子。 前后夹击,在这狭窄的巷子里,轿夫只能将轿子停下。 不过,站在前面那黑影在看见他们将轿子停下里,冰冷得没有一分温度的眼睛里,竟然在黑暗中划过淡淡惊讶。 如此突然的情况下,这轿子竟然停得盘如磐石,连一丝震动都没有。由此可见,这两名轿夫,并不是普通的轿夫。 「殿下,请下轿。」 开口的,仍然是站在轿子前面的黑影,他的分叉剑仍旧张着口子对准轿夫的脖子,不过他那双鹰隼一样冷酷锐利的眼睛,却似穿透黑暗穿过轿夫直抵轿子里面的人。 「阁下何人?何故深夜在此堵住我?」面对黑影强大压迫的杀气,轿子里面的人仍旧没有露面,便是这淡淡的声音,除了透出几分不耐不悦之外,也没有露半丝惊慌惶恐。 「殿下,请下轿。」黑影完全没有理会轿中人凌厉不悦的质问,只机械的不带丝毫温度重复着同样的话。 轿中人恼怒的哼了哼,忽然决绝凌厉一声低喝,「动手。」 那两名看似被黑影完全制住的轿夫,在这一声低喝之后,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游鱼一般诡异扭曲的姿势避开了黑影利刃所挟。 避开的同时,竟然还能使出更刁钻凌厉的杀着直逼两道黑影。 轿中人听着外面兵器交击的声音,似是抿着唇,发出了满满自信的冷笑声,仿佛还冷哼一句,「不自量力。」 那两名轿夫与两道黑影交上手,竟然在片刻之间就反败为胜将局面完全扭转。 在他们游刃有余的缠斗之中,忽然一道不太明显的哨声从黑夜中传了出去。 没过多久,竟然有数道身手矫健的身影从巷子静止起伏的屋顶掠来。这些黑影,有的加入战团当中,更多的则是护着轿子。另外,又有两人顶替原本的轿夫,在混乱中抬起青布软轿继续前行。 眼看着,这顶青布软轿便要远离战斗圈中,离开这巷子。 这时,空中却又忽然响起奇异的声音。 于是,原本对轿夫有利的局面,眨眼间就被后面扑来的几道黑影打乱。 这一次,双方势均力敌,竟混战许久也没有分出输赢。 不过很显然的是,双方都不想将动静闹大,双方都不愿意惊动到附近的人,这两伙人竟然从巷子一路混战着,且战且退的离开了巷子。 然而,到了更开阔的地方,那顶青布软轿终于又被最先的黑影包围了起来。 「殿下,请下轿。」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冷更严酷,而他指向轿子的剑尖,此刻更贯满了让人心惊的杀气。 声落,杀气激盪,竟将轿子前面的帘子逼得摇晃不止。 然而,即使面对如此凌厉逼迫的激盪杀气,轿中人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没有任何声响与动静,甚至连先前的气息都不存在。 没有气息? 那拿剑散发着骇人杀气的黑影一惊,手腕一挑,一道疾劲飞过去将帘子整齐划断。 「空的?」 黑暗中,他脸色骇然一变,随即往仍旧在激战中的同伴打了个手势,然后是决然又铿锵的一声,「撤!」 这群人出现得突然,撤退的时候更加干净利落,丝毫也没有拖泥带水。 一声撤之后,不管是还在与他人交手的还是旁观的,都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转眼间,所有人便撤得干干净净。 若不是地面还残留有刚才激战留下的些许血迹与削落的衣物,眼前还留在原地这些人大概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 「这些什么人?来无影去无踪?身份不明痕迹不留……」太可怕了。 然而,这声带着恐惧的呢喃却似魔音一样,低沉而极快似是没有痕迹却牢牢的烙在其他人心里。 天色,很快再度明亮起来。 禹城繁华中心处,一座不算气派的宅子大厅里,气氛却有些低迷凝重。 「主子,属下无能,查不到昨夜突然袭击的是什么人。」 宅子的大厅里,一个侍卫首领模样的人低着头,一脸惭愧的向上首那气度尊贵的人禀报。 「啪!」一声沉闷声响,惊得厅中人都不自禁的心头缩了缩。 「没用的废物。」太子恼怒的扫了他一眼,一张俊脸却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禹城整座城的城防都在我们控制之下,竟连什么时候潜入一批高手都不知道?」 被训斥的首领除了低头,扯嘴角外,只能沉默的耷拉着脑袋听训。 既然是高手,普通的城防士兵又如何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不过这话,侍卫首领只能在心里转转。在太子怒火中烧的时候,他最好不要做出捊虎鬚的愚蠢之举来。 太子骂了几句便住了口,大概也明白其中难处。 沉默了一会,才皱着眉头冷冷掠向侍卫首领,「如今看来,我的行迹已然暴露。」 他顿了顿,目光变幻一会,似是做了某种决定,才又道,「你想办法将昨夜那批人引出禹城。」 那侍卫首领显然也想到了什么,闻言,先是惊了惊,随后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不贊同道,「主子,既然行迹已然暴露,再留在这里只怕处境会更加危险。」 「废话,我当然知道处境可能更加危险,」太子一声不悦冷哼,却再度不容质疑的口吻吩咐道,「我不是让你想办法将他们引出禹城吗?」 他的事情还未完成,这时候绝不能半途而废。
第650章 死或做自己 ()」 可惜,拥有雄心壮志的太子此刻还不知道,其实无论他做得再多,最后也是罔然。 侍卫首领知道自己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只能听从太子命令想办法引开那些可怕的黑影们。 转移目标的行动很快就开始了,因为时间短,行动自然是仓促多漏洞与破绽的。 不过,越是仓促反而越显得这行动真实可信。那些似乎突然在禹城冒出来的黑影们,果然被这次破绽百出的行动成功引出了禹城外。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侍卫首领临天黑才悄悄摸返禹城。 「殿下,属下已经将事情办妥。」就在一座不算气派的宅子正厅里,侍卫首领心里仍有些不安,只好硬着头皮再三规劝太子,「不过属下不敢保证他们什么时候会识破,主子不如还是赶紧离开禹城吧。」 「行了,」太子冷眼扫去,随后不耐的打断他,「你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其他事你少管。」 这是在警告侍卫首领,别仗着对谁好的名义就越权过界管不该管的。 侍卫首领心底一寒,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要再劝的,可见太子已经沉下脸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他只好将反覆斟酌的话又吞了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似乎就从外面院子传来了极为冰冷的话,「殿下,请出来。」 太子一惊,侍卫首领则心头大震,他本来一手按住剑柄就准备掠出去,不过眼角瞥见太子,他脚步又立时顿住,而改为高声冷喝,「阁下何人?为何擅闯民居?」 外面的人并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沉默了一会,那冰冷的声音才又冷冷响了起来,「我等奉圣上密令,前来请殿下回京。」 虽然他这句话没有直接表明身份,但在这南楚境内,能被称为「圣上」的,只有一人而已。所以这些人的身份,可以说立刻就不言而喻了。 这句话的「请」,只怕也不是简单普通的请求。外面四周本来守卫森严,可是他们在屋子里却没有听到丝毫兵戟相向的声音,这只能说明他们的人在瞬间就被人无声无息的控制住了。 这是多么强大可怕的力量。 眼下这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强行押解更为确切些。 太子想到押解二字,浑身就禁不住一阵恐惧的痉挛。 如果今天他真出了这门,被这批人押解回京,只怕他这辈子就完定了。 正在犹豫不定间,外面又响起了那道冷酷之极的声音,「殿下请吧。」 「你们找错人了,我只是个普通商人,不是你们口中要找的什么殿下。」沉默片刻之后,太子不再犹豫,既然做了决定放手一搏,心中畏惧反倒登时消退。 外面沉默了一会,那冷酷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冷漠之极又平常之极的口吻,「既然如此,那么你也不必再活着了。」 这一句话虽然带着目空一切的傲慢,但因这语调本来说得平淡无奇,第一时间并不曾让人觉得害怕,可是待回过神之后体会到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几乎所有人都立刻从心底冒出毛骨悚然之感。 依这意思,竟然是逼太子做二选一的抉择。 要么承认自己是太子,然后乖乖跟他回京;要么否认自己身份,然后直接等着被灭口。 这句话,若是换成别人来说,太子一定会对这人的狂妄嗤之以鼻。但是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酷气息的男人,如此平静索然的说出这句话,太子非但没有觉得他妄自尊大不自量力,反而瞬间觉得浑身似被冰水浸透一般的寒颤不停。 虽然此刻太子还在屋子里,他并没有真正看到那个声音冷酷的男人。可是,光是听着这冷冰冰的声音,他就能在脑子里自动想像出那么一个人来。 随着这句话落下,四周仿佛在无声无息之间便被无边的冰冷杀气漫染。 太子甚至,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的近。那种来自地狱的森冷腐朽死亡气息,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已漫过他眉额蜿蜒至心胸,将他整个人都淹没深渊里。 不用怀疑,这个男人绝对有这样强大的实力。 太子突然醒悟,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他一定说到做到。 不承认自己是太子,唯有赴死一途! 这个冰冷的认知,令太子心中恐惧又深了一层,身上寒意似乎更在瞬间寸寸侵染到骨髓深处。 太子心头颤了颤,在外头强大的杀气压迫下,他上下齿关竟然无意识的打起寒颤来。 可是,谋反被押解回京一样是死罪。 就算宫里还有他那个强势的母后在,他也没有把握保证她一定能救下自己性命。 而且即使退一步说,她能保住他性命,只怕从此以后,他也与皇位绝缘,甚至一辈子就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度过。他无法想像,那种非人的日子要怎么活下去。 太子在犹豫,是现在放手一搏还是束手就擒,等待他日东山再起。 这是他的宅子,里里外外全是他的人。而且,当初选这座宅子做据点的时候,也充分考虑到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有着极佳的地理优势。可退可守,还可以让人正面迎敌吸引注意力,而他从侧面悄悄离开……。 「我耐心有限,」就在太子犹豫不定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那冷酷得让人心底发寒的声音,「我再给殿下一刻钟,殿下是选择做自己还是做别人,你在这一刻钟里好好想清楚。」 太子除了惯性的在皇后面前找不到自信抬不起头之外,在别人面前甚少这般灰头土脸的被人要胁着吃瘪。 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与高傲自尊,都让他在此刻觉得无比恼火。可是,一会之后,他就什么气势都摆不出来了。 因为外面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但是自留了话给他考虑一刻钟之后,太子却觉得自己周围那冷酷到骨子里的气势瞬间有增无减。 光是一个人就能造成如此令人心理压迫的气势,太子实在难以想像,对方究竟是怎样的高手,又一共来了多少人。 他甚至怀疑,只要自己真否定了太子这层身份,说不定连门口都迈不出去就直接在这里变成一具死尸。 这强大令人惊骇的气势,无声无息之间就能压迫得让人斗志全消。他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要说太子原本对自己的部署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的得意,可现在被这无声却无处不在的冷酷气势一压迫,这心志几乎立刻就被夺了。 这一刻,他哪里还有自信自己那些人,没全部被外面的强大对手清理掉。 默然想了想,太子终于颓然重重跌坐椅子里,扯着嘴角硬挤了抹无奈苦笑,「罢了,殿下就殿下吧。」 起码眼前还能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人还在,其他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他不甘的咬了咬牙,又在屋子里默默嘆息一会,眼看一刻钟的考虑之期立刻便到,他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迈向院子。 出到前院,太子在走廊下望见那个人——那个清瘦却不瘦弱的男人,登时心头就发懵了。 那男人一袭寻常乌衣,靠近院中的樟树挺拔笔直的负手伫立。远远望去似一座难以逾越的冰山一样,一双沉黑锐利的眼睛无意掠来,浑身散发的迥然气势便压迫得你透不过来气。 可再看,那挺拔的身影又更似一柄出鞘的锋利宝剑,略一转目,那冰凉凌厉的寒意便令人生出不寒而慄之感。 然而更近一步,又让人觉得那更似无形的寒风,就这么恆定的负手站着,便似隐隐扑面的劲风。无声无息之中,就将你整个人都沉浸在他冷酷的气息里。 只是短短的一个眼神交汇,太子便已惊出一身冷汗来。 心有所惧,脚步便下意识的缓滞下来。 院中那清瘦的乌衣男人似乎终于发现太子已经走出来一样,缓缓转过身去,平淡无奇的扫了眼太子,太子被那幽沉无形的目光触及,心里却再度起了不同的奇异感觉。 再没有刚才的凌厉冰冷,只是淡然平和中微带戒备,就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而已。 太子这才暗中松了口长气,背后粘溚的冷汗终于在这口长气下痛快淋漓的滚落下来。 「殿下请上车。」那人回头望了太子一眼,竟然没有第二句话,直接就面无表情的打一个请的手势让太子上去。 太子这才发觉,院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一辆马车。 马车很普通,一点奢华的感觉都找不出来。 「阁下……」太子打量的目光从马车转到那清瘦男人身上,正想不坠身份的询问什么。 那人语速不快,却似漠漠一扫就能看穿太子心思一样,直接开口打断他,继续又是不紧不慢却也毫无半分恭敬之意的语调重复,「殿下,请上车。」 太子自知从他选择走出屋子到这院里见这个人开始,他就已经变相成了阶下囚,此刻在这个人面前就算他还想拿出一国储君的气势端端架子,却悲哀地发现在这个人无形却强大的气势之下,他根本一点架子也摆不出来。 末了,只能悻悻的住嘴,努力保留最后一点储君的气势与尊严走向院中的马车。 从廊下走到院中的马车,不过短短二三十米的距离,太子却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跳出来一样。 一步一步的,走得缓慢而小心翼翼。 差不多走到那辆马车,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他理解错误,眼前这个气势强大的清瘦乌衣男人并不是父皇派来的……,那么他踏上这辆马车之后的命运又会如何?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昙花一现般闪过而已。 除了自己的父皇,他想像不出还有谁能培养出如此优秀高大的杀手来。 这种人,气息收敛自如。不想让人察觉到存在的时候,就如你身边的空气一样的自然。可想让你意识到他的存在时,就如如同一座压迫得你透不过来气的大山一样矗立在你心里。 他恍惚曾听过这样的传言,说是每一代的帝王都有一支只属于帝王的秘密护卫。 那支谜样护卫的存在,除了帝王之外,从来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面目,更没有人知道它以什么方式存在。 太子还记得当初听闻这个传言的时候,还十分不屑的嗤之以鼻。可如今亲眼看见这样一个就如普通百姓一样的男人后,他忽然对传言百分百相信了。 不但相信,他心里甚至还生出奇怪的感觉。就是觉得真实中那支只属于帝王只有帝王才知道的谜样护卫,或许它的力量比传言更神秘更强大。 以往他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遗憾,遗憾自己未成为这个国家唯一的主人时无缘得见那支传言中无比厉害的护卫。 可如今,他亲眼得见了,却无比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看见。 怀着复杂得难以言喻的心情,太子似笑似哭般变幻着神情,绷着身子一步步走向马车。 然而,就在他弯腰钻进马车的一霎,忽然一道无形无声的劲风轻柔得如同空气般袭向他腰部。 他顺势坐进了马车里,可是刚才似乎错觉有什么骚动过自己腰际的地方,此际已经没有任何异样感受。 太子忐忑又紧张的闭着眼睛,靠住车壁惶惶坐好。 没有一句话,随即马车便启动了。 直至离开禹城,马车往不繁华也算不上荒凉的城镇走去,太子才渐渐察觉到身体不对劲。 他自幼习武,多年来还是一直由名师教导,所以他的身手也算不错。 可是此刻,在他感觉自己身体不对劲之后,他试图运功活动一下,这才迟钝的发觉自己一身武功都已被禁锢。 太子心下骇然,不过他并没有急着惊慌或发怒。而是按捺着心慌,努力让自己镇定的回想,到底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又是如何在不动声色之间发生的。 默默想了一会,他才终于想起自己初登马车时那一缕自然又古怪的劲风。 「是你?你为什么要禁锢我的武功?」
第651章 送礼的来了 ()」 太子知道外面明着护送他的,还是他本来的人马。可是他心里更清楚,那支只隶属于帝王的异常强大隐形谜样护卫,也一定在暗中随行。 这句带着愤怒质问的话,自然是针对他之前唯一见过的那个清瘦乌衣男人。 马车不徐不疾的行走在官道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普通平凡平淡。 可是太子这句质问吼出来,却将这表面和谐的平静假象打破了。一众随行人员似乎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许是受到他们气氛感染,就连路边的落叶都随风飞舞盘旋空中,并且越旋越急还发出类似人哭泣的呜咽声。 各种突如其来的声音掺杂一起,越发让人觉得气氛空前紧张。 过了好一会,就在太子泄气以为没有人会回答他的愤怒时,那冷酷得犹如从地狱底下冒出来的声音竟然奇异的响在耳畔,「是防备,也是保护。」 乍然听闻这冷酷的声音,太子瞬间惊得毛骨悚然几乎一骨碌滚了下去,待他定了定神,转念一想却又怔了起来。 再想多一会,才明白这听似自相矛盾的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自嘲的失笑起来,「对,原来是防备着我逃跑才禁锢我的武功;又是为了更方便保住我,才禁锢我的武功。」 没有人理会太子的不甘与自嘲,马车继续不紧不慢的往京城方向走着。 正如那清乌衣男人所说,为了防备兼保护太子,他们选择的路线,自不能跟来时一样,速度当然更不能与来时相提并论了。 虽说太子私自离开皇陵的事属秘密,可谁又敢保证这秘密不会曝光?谁又敢保证别人不会一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若是太子的对手一路沿途设伏,只怕暗龙卫这些人,也要吃不消。 为了最大限度保证太子安全,也为了最大程度的杜绝太子逃跑的可能,他们回京选的路线,要求便高了许多。 不能往太过热闹的,也不能往太过偏僻的。 不能往地形太过复杂的,也不能往太过简单的走。 而且,按照楚帝的意思,他们是要一路秘密将太子押解回京。起码到目前为止,明面上,并没有人知道太子已经离开皇陵。 总而言之,他们这一路就是都要选中庸的路线来走。 这样一来,时间自然比暗龙卫他们赶去禹城时所花费要多得多。 这一天,眼看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黑,不过暗龙卫首领早已经暗中命人传令下去,他们就在前面的小城上休息一晚,待明日天亮再启程。 这是太子第一次在一个小城投宿,他从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就算被楚帝罚去皇陵,也不曾在物质上受过什么苦。 如今踏进这小城据说还不错的客栈,竟然发觉里面什么都似乎散发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当即就黑了脸,转身就要摔门而走。 「宸公子想去哪?」 太子心头一震,因为迎面走来的,正是他先前只见过一面那个清瘦乌衣男人。 那男人很淡然的态度,眼角瞟他一眼,然后目不斜视的越过他,自门口走进了客栈大堂,只继续轻飘飘道,「再往前八十里,都是山林,里面不但方便藏人,更方便藏野兽,尤其是体型巨大的兇勐野兽。」 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人再劝太子,可太子往外迈的脚步生生顿住,然后再无比僵硬的姿势转过身,回头愤愤走进客栈。 时间倒回到暗龙卫一行第一次在巷子与太子相遇的夜里,那个晚上,凤栖宫也同样不太平。 当然,这不太平并不是有人胆敢闯进禁宫刺杀皇后。 而是,皇后这个时候才终于收到不太确定的消息,猜测着楚帝可能已经在一天一夜之前就已经暗中派人前往某地围堵太子。 「他的行迹,怎么就暴露了?」皇后本就常年不苟言笑,一张冷艷的脸经年累月的板着,谁瞧见都会先从心里生出几分深深畏惧来。 这会她蹙起两道柳眉,更让她冷艷无双的脸庞显得冰冷难以亲近。 「娘娘,皇陵那边并没有露了什么端睨的消息传出来。」冯嬷嬷熟知皇后的脾气,这会回话都不自觉的小心翼翼放轻声音。 皇后冷淡的睨她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冯嬷嬷瞄见她那眼神,心里立时咯噔一下,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时候竟然还说错话。 可是皇后不发话,她自然不敢自作主张。 皇后撑着额头思忖了好一会,才缓缓道,「给哥哥送信,让他告诫东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坠入圈套。」 她计划的事情如此周详,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出错? 她得好好想想,后续的事该如何修改弥补才行。 冯嬷嬷想了想,才试探的问道,「娘娘,那殿下那边?」 虽说消息还不能确定,可若是楚帝已经起疑,只怕这事迟早会变成确定的,娘娘该早做打算才是。 「暂时静观其变不用理会,」皇后半垂凤眸,然冷艷眉宇间浮动的依旧是不容质疑的满满自信。她冷笑一声,似乎自语道,「再怎么样,他都得顾忌本宫。」 冯嬷嬷朝她福了福身,之后才出去给李怀天送信。 皇后按兵不动的原因之一,她还在等着看天坛那边的结果。 还有一天,那边的一切都该有结果了。她相信这个结果一旦变成现实,太子会安全的,她的一切努力也会有丰厚回报。 「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会受到天谴,天命不可违……。」她在流光溢彩的大殿喃喃低语,没有人近前侍奉,远远侍立的宫女只隐约望见她嘴唇颤动,却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下毒这样的小把戏,既容易让别人捉到把柄暴露自己,又没有半分智谋含量,皇后一般情况下都极不屑使用这样的招数。 再加上天坛里面,现在还有德高望重的圆空大师亲自监守,谁会傻到在他面前下毒害人。 她要做的,就是等待而已,花上一点点耐心静静等待,她要的结果自然会来。 这一晚,就在平静与不平静中漫漫无声里过去了。 翌日天色放亮,圆空大师亲自检查过慕晓枫他们几人所抄的经文后,确认合格无误,大伙又虔诚的跪拜祈祷一番,再将经文在吉时焚烧完毕,这件渡劫消灾的事终于圆满告一段落了。 「什么?你说他们——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的各自回府了?」素来只会端着雍容疏淡笑容高高在上面孔睥睨众生的皇后,第一次人前失态的大吼出来。 「冯嬷嬷,你确定这消息没有弄错?他们所有人真的平安无事回去了?」 「打听清楚昨晚皇穹殿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们、他们怎么会这样?」 「娘娘,」冯嬷嬷虽然不忍心看她谋算落空的失望模样,可是这会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奴婢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打听清楚了,昨天晚上皇穹殿里确实发生了一些异样,但是最后在圆空大师及时援手下,一切都平安渡过了。」 「圆空?」皇后怔了一下,她皱着眉头慢慢回復冷静,「是他最后坏事?」 「那个老秃驴,他怎么可以在最后关头坏本宫的大事。」 「娘娘,」冯嬷嬷吓得赶紧跑近皇后身边,不过她可没胆量伸手去捂皇后嘴巴,只得哀求的看着皇后,低声劝道,「圆空大师受人敬重,出了名的慈悲为怀。」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皇后千万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发怒口误,再骂那老和尚了。 就算心里再恨,也别忘了众怒难犯。 皇后只得恨恨的住口,可是心里念头转了几转,却始终想不明白那个老秃驴为何要出尔反尔坏她的事。 那个老秃驴,明明答应了她不会出手多管闲事,以报当年她父母对他的一饭之恩。 想不到,这个受人敬重的老秃驴,也会空口白牙说大话失信于她。 想到这里,皇后心里更加大恨。 如今这头失算,另外的事情就要再作其他打算了。 本来慕晓枫他们几人一死,楚离歌那个孽种立时便没了依仗。那个孽种命不久矣,那个老男人再霸着那个位置也坐不长久。 只要时机一到,太子再以为父求药的慈孝面目回来,皇位自然就是太子这个南楚储君的囊中之物。 如今真真可恨,全盘筹谋都被圆空这个老秃驴打乱了。 皇后急着费心思想对策去补救的时候,慕晓枫回到府里也没有闲着。 李凭澜那个老妖婆,胃口倒是够大,想一口气将他们所有人一锅端?那个女人事前也不先摸摸自己的肚子,一口吞那么多下去也不怕撑死。 想利用她哥哥体质对某种墨砚易过敏的事,弄一场天谴神罚将他们所有人困在皇穹殿一网打尽? 只可惜,纵然皇后娘娘精明一世,也有煳涂一时的时候。 圆空大师的身份,皇后娘娘事先没有掘地三尺刨根问底,居然就敢相信了! 她只能说,过度自信的人总有栽跟头的时候。 「冷玥,我记得很快就到各部属前来朝贺的日子了吧?」才回到枫林居,慕晓枫在花厅一坐下,立刻就低头奋笔疾书。
第652章 好,以身相许 ()」 待停下手来,又吹了吹墨迹,慕晓枫这才抬眸瞟了眼边上那融合了冷硬与纤长线条的冰冷少女。 冷玥轻轻掠了眼她手里的墨迹未干的纸张,淡淡回道,「小姐记性一向很好。」 「唿赤部来使赫连诺,如今已经在来朝的路上了。」 慕晓枫将纸张折好塞进信封,明亮狡黠的眸子转了转,然后才笑道,「已经来了就好,你替我问问他;嗯……就说我有份大礼提前送给他,问他敢不敢收。」 冷玥看了她一眼,心里忽生出深深的无奈来。 小姐这性子,有时候真让人难以捉摸。 时而天真狡黠,时而聪慧温软,时而睚眦必报……!可最重要一点,就是基本不肯听劝。在天坛受了那么多天罪,回来怎么还不肯好好休息。 想到这里,冷玥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气。 「你这女人。」忽然一声冷淡又微含恼意的声音凭空横入,冷玥平静的眼睛波纹骤起,眼神也随即一亮,就见一道风华潋滟的身影趟着明媚的阳光踏进花厅来。 「身体还没好。」楚离歌在她旁边坐下,不由分说给冷玥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就是让冷玥哪凉快哪待着去,「哪来的闲心。」 虽然冷玥也十分乐意接受他这个「嫌弃」的眼神,可是,她不会因为心里乐意就忘记自己本份。 她的主子,现在不是他,而是他旁边那笑意晏晏的狡黠少女。 所以,冷玥十分有眼色的低着头,双眼只盯着自己衣角。 慕晓枫有些闷闷的瞪他一眼,「殿下,不要入戏太深。」她在皇穹殿里的事,明明是装的,好不好。 什么装的假的? 他一怒为红颜闯天坛可真得不能再真。 楚离歌淡淡掠她一眼,更冷淡平静的口吻道,「救命之恩。」 慕晓枫瞪直了眼,呆呆看着他,「啊?」 还忤在旁边的冷玥看得心情郁卒,小姐在殿下面前怎么突然变笨了,殿下明明就是暗示小姐要知恩图报。 哦……不对,是她变笨了。小姐就是看出殿下不怀好意,才故意装傻! 冷玥低垂的眼角又悄悄瞥了过去,这两人——果然不愧天生一对。 对于她的装傻充楞,楚离歌一点也不恼,仍旧冷淡的口吻,又不冷不热的重复,「救命之恩。」 慕晓枫对上他似笑非笑却充满暗示的幽深眼眸,终于定力不足的败下阵——略略偏开头去,嘴上却仍旧不肯妥协,「我知道,救命之恩嘛。」 她浅浅笑着,尾音拖得特别长,她的声音本就透着软糯娇俏的动听味道,这一拖长,让人听着分外有种她在对你撒娇的意味。 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对他撒娇的离王殿下,竟在她明亮闪闪的眸子下有一瞬失神。 而就在他失神的瞬间,边上木桩一样忤着的冷玥竟然已经闪了出去,一会又闪了进来。 不过,她再进来时,手里却多了一桶凉水。 慕晓枫这才眉开眼笑的又接着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罢,她还一本正经甚是严肃的模样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敛了笑意才道,「我晓得。」 话音未落,她眼神往冷玥一飘,冷玥便将那桶凉水举起作势要往楚离歌身上泼。 「女人!」从来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离王殿下,果然十分成功的被笑眯眯的慕大小姐如此独特的报恩方式给刺激得几近失态,「你真敢。」 小样,威胁姑娘我! 慕晓枫眼睛眯了眯,毫不犹豫的给冷玥打手势。 看我敢不敢! 慕晓枫当然敢,可惜冷玥不怎么敢。不过冷玥也不敢不听她的,所以这会反而夹心饼一样,她犹豫了一下下,只能慢动作一般将水桶提起……。 结果,楚离歌那绣着云纹的大袖潇洒一挥,那只水桶当然壮烈成仁被拂出屋外去了。 「慕晓枫!」这声音听着似乎还跟平常一样的冷清平淡,可细听的话,一定能听出其中的森然意味来。 少女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反而含笑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虽然我慕晓枫骨头没几两,不过只怕要让殿下失望的是,这几两骨头都是硬的。」 所以想要威胁她?窗都没有,别说门了。 楚离歌虽然被她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可真让他下手,就算是让他碰破她一点皮他也捨不得。 事实上,他又怎么可能真会对她动气。 顺势如此,不过是不乐意看见她永远操心别人的事操心个没完没了罢了。 他更希望的是,能借这个机会逼出她心里话。 哪怕……那句话未必就是她的真心话,他仍旧想要听一听。 一个眼神,一个明媚飞扬的含笑眼神,楚离歌涨得满满的怒气便瞬间泄了。他淡淡凝视她,目光冷清里含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还有几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嘛,」少女含笑迎着他目光眨了眨眼,却忽地狡黠扭头一招手,「我当然知道。」 这话才刚落,一只软绵绵乖巧讨喜的白毛狐狸便硬塞到了楚离歌怀里。 冷玥眼角瞄见冰山玉树一样的离王殿下终于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她再也忍不住勐扯嘴角转身悄悄跑了出去。 原来,还是小姐的道行更高些。 一只狐狸,就能将闻名天下的「鬼见愁」给治住了。 千里之外的小城,太子在暗龙卫的押解下,不得不在天色尚早的傍晚,窝在那简陋得难以入目还周围散发着霉味的小客栈里。 晚饭,除了粗糙难以下咽之外,太子已经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本来他打算摆脸色摆架子的,可是在他开口嫌弃之前,那神龙一样见首不尾的人物——暗龙卫首领那个清瘦乌衣男人却忽然坐在他身边。 毫无情绪的瞟他一眼,然后低头,拿起筷子一言不发的吃起饭来。 太子看着,只能忍耐的咽了咽口水,在这个乌衣男人无形却强大的气势压迫下,缓缓拿起筷子,将一柱柱比猪食更难吃的饭菜往嘴里送。 吃完饭,天色还没有黑,但是这个清瘦乌衣男人,平时总沉默的男人,却盯住太子开口了,「回房。」 十分平淡的两个字,在太子听来却比圣旨还管用。 尽管心里愤愤又不甘,可最后太子却不得不听话回房待着。这个无处不在的男人时时都在提醒他,现在他虽然还是太子,但在这个男人眼里却只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如果他不是太子,在这个男人眼里连做阶下囚的资格都没有。 太子烦躁又无奈的忍耐着,枯燥无趣中天色终于渐渐黑了下来。 起初,太子躺在那发霉又硬梆梆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也许实在太困了,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小城的夜晚比起繁华的大城市更早的将日间一切喧嚣归于平静,还没到半夜,整座小城就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当中。 太子他们所在的客栈自然也不例外,除了必要守夜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 然而,这本该平静沉睡的小城,这本该平静迎来日落月升的客栈,却陡然被一阵细微却急疾的脚步声惊醒了。 太子还在他的房间里沉睡,因为他的武功被禁锢住,所以他的警觉也变相被拉低了很多。 暗龙卫作为皇帝直属的最高级别最隐秘的护卫力量,身手自然比一般护卫厉害许多。 但是,来人武功竟也不俗。 即使是这支天字级别的暗龙卫,也是在那阵细微的脚步声快到客栈的时候才意外发觉。 「唿……」尖锐而响亮的哨音突兀而起。 划破了夜的宁静,也惊碎了无数人的好梦。 「保护他。」那个清瘦的乌衣男人在哨音响起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最直接的命令。 这个他,自然是指此刻在他们手里的囚犯太子殿下了。 以暗龙卫的精锐,他相信只要来人不是数以千计的精良军队,那就绝对不用担心太子的安全。 命令传达下去之后,他并没有出去察看或迎敌,而是继续回房里休息。 如果最后需要到他出面迎敌,那么太子这个阶下囚大概他们也不用再保护了。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他在门口默了默,便转身走了回去。 强大的自信源自强大的实力,他带出来的人是什么样水平,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暗龙卫首领十分放心的扯了扯嘴角,长睫阖下的眼眸犀利依旧,不过此刻更多的是从容自信。 外面,轻微又急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几乎在转瞬之间,就从客栈外面三里到了客栈的院子。 接着,双方交手的声音也破空传来。 那个清瘦的乌衣男人在黑暗中凝神听一会,然后就彻底的放下心来,倒在又硬又霉的床板上,拥着被褥睡了起来。 然而,他这心放得毕竟过早了。 异变,几乎就在他放松身体倒下来拥被而眠的瞬间发生。 「啊……」一声沉闷又显得格外悽厉的惨叫声,竟然如此突兀的穿破了客栈的黑沉宁静。
第653章 堵死出路 ()」 然而这声惨叫又无比突兀的叫到中途就戛然而止,仿佛被谁的罪恶之手生生扼住咽喉割断一样。 别人也许无法从叫声里分辨出身份,可对于暗龙卫的最高首领来说,暗龙卫里每一个人,都是万中挑一的精英,都是他倾尽心血一手训练出来的亲密伙伴。 这世上,大概没有谁能比他更熟悉暗龙卫每个人的声音了。 刚刚拥被而眠的清瘦乌衣男人,那张收敛了气息看起来就如平常人的脸,此刻终于露了一丝兇狠的暴戾。 他几乎似一道闪电般,倏地就从房里掠了出去。他自然能够分辨得出刚才那声惨叫从何传来,这一掠出去便直奔太子所在的房间。 然而,大概因为他一时太过震惊与愤怒,惊人的杀气一下全部流泻弥散,他还未掠到太子所在的房间,浑身所散发的凛冽气息便已惊动了里面的人。 他奔若惊雷,迅如闪电。 可惜,里面那个人占了地利优势,动作虽然不及他敏捷,却也在他奔进房间的一瞬息,无比迅速利落的翻窗奔远。 清瘦乌衣男人沉沉厉射那扇还在晃动的窗,并没有随后追过去。 他的任务,是将太子平安押解回京。若其他的事与这个任务有冲突,他只能与这个任务为优先。 他冷厉沉压的目光自窗户掠过,却如利箭一样嗖一下钉住太子。 太子整个人似乎处于极度的震惊与恐惧中,神情木然又呆呆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过,清瘦乌衣男人目光掠近他前面那颗耷拉的脑袋时,脸色霎时变得比他还要难看。 此刻,太子惊恐无比的颤抖着,却还是保持坐在床上的姿势。他一条腿已经探到床下,另一条腿还横在床上。 但是,在他前面的,却是一名暗龙卫。确切来说,是一名被生生拧断了脖子,肋下还被穿了一个血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暗龙卫。 而太子双手,依旧呈僵硬的姿势抓住那名暗龙卫的后背。 清瘦乌衣男人那冷酷锐利冰刀一样的目光钉子一样钉住太子片刻,忽然缓缓抬手,指尖略一蜷曲朝着太子胸前弹出一缕指风。 太子只觉心口一疼,双手便乍然松开。被他抓在前面做人肉盾牌的暗龙卫眼看轰然倒地,却见那清乌衣男人突然伸出五指一抓,那名已经死透的暗龙卫便到了他跟前,由他单手牢牢扶住。 之后,他冷冷扫了太子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 看着那道清瘦身影消失房外,太子仿佛才重新活过来一样。他慢慢活动一下双手,却忽地惊喜的低声叫了起来,「啊,我的武功恢復了……。」 不过,他这惊喜才叫到一半,又带着几分失望偃旗息鼓了。 暗龙卫首领确实帮他恢復了武功,不过只是帮他恢復了五成而已。 很显然,恢復他五成武功,就是为了让他勉强能够自保而已。 太子脸色沉了下来,在思考今晚突如其来的袭击,究竟是什么来路,今晚因为这场来得神速去得更神速的袭击,註定很多人都要失眠了。 不过,慕府的枫林居里,慕晓枫睡得十分香甜,直至日上三竿她才懒洋洋的醒来。 惯例,慕晓枫用过早膳之后,冷玥才将收集到的消息按紧急程度先后禀报给她。 「小姐,望江一带,果然爆发了疫症。」冷玥说着,难掩忧色的看了她一眼,窗外的阳光正好,淡淡的并不烈。那层光晕斜斜映在少女略显清瘦苍白的面容上,却越发衬得少女恬淡从容。冷玥心中稍安,才又接着往下说道,「不过小姐不用担心,老爷一直与右相在一起,被保护得好好的。」 慕晓枫转过头打量了冷玥一眼,却含笑摇了摇头,「冷玥,实事求是,不必为了让我宽心而撒谎。」 夏星沉身为右相,还是被楚帝指明以「钦差」身份去巡察江南,怎么可能一直躲在人后。 闻言,冷玥一向冰冷的俏脸难得红了红,她低下头吶吶道,「是奴婢想左了。」 以小姐的敏锐聪慧,她这临时编造的谎言怎么可能骗得过小姐,她真是画蛇添足。 「疫症蔓延的速度如何?爹爹他们可想到有效的遏止方法?」虽然慕晓枫心里十分清楚这场疫症是怎么回事,可涉及到亲人与朋友,她心里还是难免会担忧。 只不过,这担忧在面上分毫不显罢了。 冷玥看她一眼,神情流露出淡淡钦佩,「小姐神机妙算,右相他们果然联络到李航,这疫症并没有大范围扩散。」 慕晓枫失笑的看着她,却语重心长道,「冷玥,不是我神机妙算,我不过是未雨绸缪先走一步罢了。」 李航既然擅长医术与奇门遁甲,她不好好利用岂不辜负了李航的天赋。 再说,她这么做,是帮人也是帮己,利人利己的事做得再多她也不嫌。 冷玥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才继续往下说道,「小姐,张小姐的事也进展顺利。」 慕晓枫来了兴致,便正正面对她,抬头眸光闪闪的看着她,饶有兴趣问道,「哦,是哪方面进展顺利?」 冷玥瞄见她纯澈天真又无辜的模样,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小姐居然也有小姑娘家的好奇八挂之心。 这话一冒出来,冷玥自己就先微微恍神的楞住了。 她跟在眼前这少女身边以来,一直看得最多做得最多的,都是收集情报、跑腿,看眼前这少女一次又一次精心筹谋,看眼前的少女一次又一次从容反败为胜,看眼前的少女无数次精准的揣测人心,然后一步步定下诱敌深入的计谋……。 在她眼里,眼前这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却有着世间最复杂最聪明的心事与头脑。一直以来,她看见的都是少女的冷静镇定自持,她压根都忘了眼前的少女也不过二八年华的如花年纪。 这年纪,甚至比她还要小上一年。想到这里,冷玥心口就难禁的狠狠窒息一般的疼了疼。 论智谋心计,依她看,只怕也仅有狐狸一样的右相还有冰山一样的离王可以与之比肩。 就是宫禁里头那位可以唿风唤雨的尊贵女人,也比不上眼前这神情懒散的少女。 因为论年龄阅歷经验,宫禁里头那位明显比她们家小姐要多出一倍不止。 也是因为多出这一倍,里头那位才能堪堪与小姐打成平手而已。 不过,很快这平局就会打破,胜负不用多久就能彻底见分晓。 想到这里,冷玥心头闷闷揪痛感倒是淡了些,随之而起的是淡淡兴奋。 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那天到来了。 小姐的心性世间罕有的坚韧,她相信最后赢的一定是她们家小姐。 「张小姐与李航确实打得热火朝天。」冷玥微微嘆了口气,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声嘆息究竟是为什么,「张小姐确实留在右相身边帮了不少忙。」 换句话说,那就是李航早就出发往某地去了,而君莫问与夏星沉单独相处的时候也因为江南这场疫症而多起来了。 慕晓枫满足的笑了笑,若有所思的垂眸,也跟着无端嘆起气来,「唉,但愿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想起当初君莫问悄悄向她请教方法的时候,慕晓枫如今想起心情还有些复杂。 不过,君莫问当初那种自信又义无反顾的态度,确实深深打动了她也震憾了她,她最后才决定再帮君莫问一把。 只不过,最终结果如何,她也不能保证。 机会,她给君莫问指出了。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对于君莫问而言究竟算不算机会,这一切都不在她,而在那个郎心似铁的人。 「既然莫问掌握了治疗疫症的方法,想必江南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这话,慕晓枫也不知究竟是安慰冷玥还是安慰自己。 要知道,将夏星沉与她爹爹都调去江南,除瞭望江堤坝缺堤这个诱引外,最主要的还是楚帝心里已经住了一只魔鬼。 「疫症……希望,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慕晓枫这个愿望可能实现,是基于她多方筹谋的准备。而对于太子与皇后来说,这个愿望只怕要实现就可能比较有难度了。 太子一行自从在小城客栈被突然袭击之后,暗龙卫行事方面更加小心谨慎了。 但是,再谨慎也无法避免,一次又一次的遇上袭击。 偏偏每次来袭击的人,除了身手了得之外,还十分狡猾。就是惊扰到太子与暗龙卫,每次弄死个把人,又迅速退走。 自从暗龙卫首领将太子的武功恢復五成之后,倒是没有再发生太子硬拽着别人做盾牌的事情,但是令暗龙卫首领心里无比恼火的是,几次袭击下来,将一些疑点都串连起来,终于有迹象表露出这些人应该是暗中前来营救太子的。 他的人为了保护太子死了好几个,偏偏太子这个阶下囚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一副惶恐畏惧要死要活让他们保护的模样。 几场袭击之后,暗龙卫首领决定更改路线,不再按原定计划取近道直达京城,而是往相反方向绕个大圈再往京城走。 不过,为了迷惑别人,他还是安排了一小部份人装出神秘模样从原路返京。 而他本人则与太子一道绕路而行,这样的安排从安全方面来说,表面上看确实提高了安全性,但是实际效果却不见得如此。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耗在路上的时间必然成倍成倍的增加。 这也等于变相的,将未知危险成倍成倍的加大。 不过,暗龙卫首领决定的事,别人除了服从还是只能服从,谁提异议都没用。 这一天,他们不想错过投宿,只好慢吞吞的在路上磨。在路上磨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别人偷袭。 因为他们走的是官道,来往行人甚多,对方心理与他们一样,都不想惊动别人不想公开太子的身份。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在路上动过手。 当然,这也跟他们一直是白天启程有关。 这一回,他们改了路线之后,连投宿的规矩也改了。之前是找间不大不小的客栈包下来,现在则找间热闹的大客栈,只包其中部份客房。 这一天,他们在天黑前投宿到悦来客栈,按照预定好的,一住下来,立时就上了饭菜集中在房里用膳。 天黑后,除了安排必要的人轮流值守外,其他人都抓紧时间休息。 太子作为重点保护人物,除了明处的护卫外,暗处也有几名留在他房里。 然而,大伙都好梦正酣的时候,客栈却突然失火了。 谁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知道待到发现着火的时候,火势已经非常勐烈。 「快跑啊,救命啊,快帮忙……」慌乱的叫嚷声,奔跑声与求救声,种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黑幕下被熊熊火光映如乱舞群魔一样。 像暗龙卫首领这种长期匿藏身份行走黑暗中的人来说,即使身处繁华热闹地,也依然会下意识依照心中喜好行事。 那个清瘦的乌衣男人,毫无疑问虽喜欢清静的。所以他住的房间,离太子所在极远。 而偏偏,眼下这场勐烈火势的中心,就是太子所在的房间位置。 他掠出门口站了站,脸色便缓缓变得有些沉郁起来。 「来人,仔细防备四周,留意趁乱出入的人群。」 「另外,让两个人去那边盯着。」 他不相信太子会葬身火海,他更趋于相信这场火就是太子一手弄出来的。 太子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利用这场火趁乱摆脱他们。这是一座繁华的城池,他们所住的客栈还是人来人往的大客栈。 即使太子一直在他们眼皮底下严密看管着,太子也一定有办法暗中与他的党羽联繫。 现在首要之务,不是查出太子的力量与怎么办成这事,而是在太子逃脱之前将这路堵死了。 「是。」几名暗龙卫朝那清瘦的乌衣男人拱了拱手,随即便散开各守其职去。 客栈,大火还在继续旺旺的烧着,男人微微眯着眼睛盯着客栈某处,冷酷的眼眸里慢慢转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第654章 濒死挣扎 ()」 为了方便,客栈一共有三个出入口。正前方是迎客的大门,后面有个专供车马进出的,另外,还有一个稍小的出入口,是专供客栈採买平时日常所需用的。 此刻,暗龙卫首领站在高处,就着熊熊火光,似蛰伏黑夜中窥视猎物的敏锐警觉鹰隼一样,静静地睁着眼睛俯瞰着下面几个出入口。 这场火起在半夜,按照平时,这会客栈三个出入口都该是关着的。 可是,此际他放眼望去,却见星火点点下,三个出入口全部都打开了。而且,每个出入口都有车辙的痕迹。 在大伙都忙着救火的时候,有人果然趁乱从客栈跑了。且依目前的情况来看,逃跑的人还跑得十分从容。瞧这充分的准备,做足功夫来迷惑,就知这事显然谋划周详。 暗龙卫首领默默握了握拳头,眉眼阖下,他随后转身往客栈大火的地方掠去。 太子有没有真的跑出去,他得亲自到火灾中心确认过才知道。 谁知道几个出入口的痕迹,会不会是太子故意留下的疑兵诱敌之计? 不过,他亲临现场的时候,才知道这火势到底有多大,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 太子所在那个房间早就烧成一片灰烬了,里面一应用具连个渣碎都没在大火中留下。 至于太子? 目前的情况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观察过现场,暗龙卫首领很快就做出决定,命令所有人沿着客栈后门那个出入口的痕迹追查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暗龙卫终于发现疑似太子的踪迹。 「首领,属下所探,就在前面两里的树林里,有一辆丢弃的马车。马已经不见,不过马蹄印却出现四周。」 这就是暂时分不清马究竟往哪里逃的意思了。 暗龙卫首领点了点头,「带我过去。」 论追踪藏匿,他们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所以暗龙卫首领基本没有什么怀疑就直接跟过去。 这时,天还未完全放亮,迷迷濛蒙的黑暗里,隐约可见一辆马车停靠在林中一片开阔地。 四周寂静无边,除了他们轻盈掠走的脚步声,再不闻其他声音。 暗龙卫首领许是一种对危险天生的直觉,他靠近那辆马车,并没有直接近前去查看,而是忽地出手,宽袖一挥,带起一股劲风掷了过去。 马车发出不大的「轰」一声,然后……。 那间大火还未扑灭的客栈里,却在暗龙卫走了之后不久,太子又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回到客栈,第一件事,就是去敲开客栈里天字第一号客房的门。 「赫连,我已经按照你的计划将他们甩掉了,现在你能告诉我,接下来要去哪了吧?」 没错,眼前太子所见并急着求教的人,就是唿赤部前来朝贺的王子赫连诺。 就是去年被皇后利用,却在慕晓枫手底下吃了大亏的赫连诺。 他此刻会出现在这,还对太子伸出援手,自然是因为收到了慕晓枫那封给他送大礼的信。 赫连诺以舌灿莲花之功,说动太子相信他的诚意,制造这一场大火,还按照预计的计策,太子真正坐上马车将暗龙卫的人引向某处,然后再折道回来。 「殿下不必着急,我既然出手相助,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若不去看赫连诺精光闪烁的眼睛,一定会觉得这人无比真诚,「不是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殿下就放心吧,他们不会再回头的。」似乎为了安抚住情绪焦躁的太子一样,赫连诺一边说着,还一边慢条斯理的亲手给太子泡起茶来。 太子皱着眉头,盯住他指间流泻的裊裊清烟,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个男人非同寻常,只怕在那个地方发现不对劲很快就会折回来。」 「殿下先喝了这杯茶,稍后我们就离开这客栈。」赫连诺将杯子往他面前恭敬递去,「殿下只管放心,就算他们折回来,也一定不会发现殿下行迹的。」 太子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不过看着眼前清烟裊裊的茶水,他心头不安似乎也缓缓随着清烟消散了些。 之后,赫连诺又在客房里逗留了一刻钟,这才带上心急如焚如惊弓之鸟的太子悄然离开了客栈。 一个时辰后,随着黑幕徐徐淡去,终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虽然护卫的人还有太子的人在列,可太子这一路终究难免惊惶不安,因为心里实在被暗龙卫的强大所震慑,所以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担忧着,以至根本没有发现赫连诺流气闪烁的眼睛里,隐藏着狡猾与诡异。 「我们为什么走官道?」天亮了,太子终于看清他们行进的地方。因为天色尚早,所以官道上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 太子问出这话,脸色就变得郁郁难看了。 他现在需要避开暗龙卫的追踪,需要尽快赶回到皇陵去换回自己身份。只要在事情暴露之前,他一直还在皇陵,就是他的父皇再震怒也不能拿他如何。 所以一离开客栈,太子就打定主意要赶快往京城赶。 虽然他的目标与暗龙卫一致,但是,他绝对不能再被他们发现。 他,怎么能够大摇大摆从官道走? 「殿下只管放心,越是容易发现的地方才是最容易忽略的地方。」赫连诺看他一眼,依旧不慌不忙道,「再者,这是唿赤部前来朝贺的队伍,走官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太子皱着眉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看着他,「可是,我怎么没看见王子你的仪仗?」 赫连诺瞟他一眼,随即哈哈大笑,笑够了,才道,「殿下,难道我这个活生生的人不比一副仪仗有用?」 说完这句,赫连诺便示意车夫停车,他随后跳下马车钻进另外一辆去。 太子想了想,只能勉强忐忑这安的接受他的安排。 不是太子不想单独行事,而是他更担心自己单独行动之后更容易给暗龙卫找到。 有件事,赫连诺说得对,就算暗龙卫真找上他们,不是还是唿赤部来使这重身份挡着吗? 就这样,他们又走了一个多时辰。 太子许是因为连日精神紧张,竟然在这不紧不慢的行进中,慢慢睡了过去。待他一觉醒来,却发觉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骤然发觉马车停下,太子一激灵立即跳出了马车外。然而,他跳到外面一看,登时更加傻眼了。 马车就停在一处山谷里,但是,四周却诡异的静。像那种周围根本没有人烟的死一般的寂静,太子无头苍蝇一般转目张望四顾,可是这一望,果然发现周围根本无人。 太子从来不知道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朗朗天日之下,四周寂静得可怕的时候竟也能把人逼疯。 再三确认四下确实无人,而独自面对这诡异的静,太子渐渐惊惧得面如土色。 「赫连诺?信方?你们在哪?」恐惧漫上心头,悄无声息淹没了他的理智。太子竟然团团转的放声大喊起来。 不过,回应他的是山峦激盪的回音。 山峦间此起彼伏的「赫连诺?信方?你们在哪?」声音不停迴荡,太子渐渐惊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他一面疯狂的叫喊着,凡是他能想得出名字的都叫上一遍,然而回应他的,除了绵长不绝的回声之外,再无一丝其他声音。 听着自己连回音都透着颤意,太子脸色都渐渐透白了。 这个地方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身边除了一辆马车空无一人,他不能继续待在这,他要离开这。 「对,马车,我可以自己赶马车。」 太子大概从来没有离开僕役环绕的生活,突然间在这茫茫青山中孤独存在,竟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完全慌了心神。 直至这会,看见马车,才又终于强迫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然而,他试着挥鞭驱马行走的时候,却发现那匹马根本就不听他使唤。即使他手上的鞭子再密集落在马背上,那匹马除了不停尝试闪躲嘶鸣之外,根本不肯挪动一步。 「为什么不肯走?为什么连一头畜牲也欺负我?」 太子发狠的将马鞭往地上一扔,然后就坐在车辕前,双手抱头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直至现在为止,他还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更不明白,赫连诺与其他人都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所有人要将他一个人独自扔在这里。 不过,太子毕竟是太子,即使受挫,也不会因为这一点点挫折就一蹶不振。 他抱头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又咬了咬牙,发狠的跳下马车,双眼发出野狼一般凶戾的光芒,嘶声吼道,「我就不相信用两条腿离不开这。」 可惜,他这会还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所以即使心情暴躁,他的心态仍旧是充满乐观与希望的。 而他更不知道,就在附近的山峦高处,有道奇怪的似僧非僧高瘦身影,正微眯着眼睛冷冷地面无表情盯着他,将他小丑般的举动一一收尽眼底,那眼角眉梢才缓缓流泛出几许淡淡解恨的嘲讽之色来。
第655章 没有机会 ()」 什么身份尊贵的一国储君?什么让人望而生畏的天潢贵胄? 在他眼中,这什么所谓的太子就是狗屁不如的东西。若不是这什么狗屁身份,哪里会害得他真正的家破人亡? 那高瘦身影似乎盯着太子在山谷里失态良久,心中愤恨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眼角处那淡淡讥诮之色却并没有散去,看着太子狂躁的不停走动,反而更浓烈了几分。 太子以为自己能够仅凭两条腿就能走出这荒无人烟之地,可惜,他压根就不知道他现在走得再多,也不过白费力气在原地打转而已。 没错,这山谷已经被李航利用天然优势布了奇门遁甲将他困住。 李航这个时候甚至可以豪气的说一句,除非远在江南的君莫问亲自过来,不然短时间之内,只要他不愿意,那这天下间谁也别想破他的阵。 太子走了很久,终于在力竭的时候停下来,然后无意抬头看着眼前同样的景色,他差点崩溃得放声大哭起来。 不过,这会他虽然还没哭,但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哈哈,我竟然一直在原地打转?这什么鬼地方?难道我就要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困死在这吗?」 就在太子疯一般的又哭又笑时,这死一般寂静的山谷忽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殿下?太子殿下?你在哪?」 「有人?」太子呆呆的瞪大眼睛四下乱转,没有看到人影,不过那接连不断的吆喝声倒是继续传到了耳里。他这才惊喜交加的大叫大笑起来,「哈哈,是我的人,是我的人找来了。」 之前那段孤独的时间,太子甚至有一刻渴望过暗龙卫能找来此处。 幸好,暗龙卫没有找来,他的人却先来了。 「我在这,本宫在这……。」他又跑又叫又挥手,听声音似乎满山遍野都是,然而他跑来奔去却怎么都看不见人影。 李航冷眼看着下面那个再没有丝毫尊贵可言,却像疯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男人,嘴角那抹讥讽冷笑更深了些。随后他似是顺手往山峦中拔了什么,然后,太子遍寻不着的侍卫们,忽然就如潮水一般「唿啦」一下从某个地方涌到跟前。 「好好享受这短暂相聚的欢乐吧。」 下一次,将会是长久离别的愁肠悲绪。 低声呢喃完这句,李航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往另外方向走了。 也许他知道,也许不知道。就在他走后不久,太子与他的属下们因为相会正悲喜交加着,再然后太子才惊恐的发现,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山谷里。 其中有人突然含了惧意惊叫起来,「阵法,一定有人暗中布了阵法将我们困在这里。」 太子脸上笑意降下,爬上去的是满脸阴霾沉郁。 是了,一定是阵法。 「殿下不必担心,我们也有人会布阵。」有人看见太子脸色不豫,便小心翼翼提醒,「既然会布阵,想必破阵应该不难。」 太子脸色仍旧没有好转,难掩心头颤意的抬头,木然问道,「那刚才你们是破了阵才找到这来的吗?」 那人茫然一惊,却摇了摇头。 太子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阖下眼睑将所有情绪都掩在眼底。 这些人跟他一样,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来了这里,更不知道赫连诺去了哪,又为什么做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太子现在也没有心思再去想赫连诺的事,他现在脑子一片空茫,就连怎么想办法从这里脱困他都做不到。 意外重逢的喜悦慢慢沉淀冷却,众人试过几次都没法离开原地的时候,山谷终于再次渐渐变得平静。 除了寂静之外,四周还瀰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那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不安。 不过太子并不知道,就在他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阵法外又是另外一种光景。 那是在李航离开之后,收到消息日夜兼程才赶来的李东海,率着一支秘密军队终于到了太子被困的山谷外。 但是,李东海看到的并不是太子与他的属下一齐被困在山谷里。而是,太子被人挟持住退到一边,太子的属下正与另外一批身份不明的人在殊死搏斗。 「将军,我们怎么办?」 发现情况后,李东海立即大手一挥让他的人就地隐蔽起来,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李东海并没有急着指挥手下冲进去营救太子,而是在高处暗暗观察了一会,才道,「太子暂时不会有危险,先派人去摸摸底细,摸清情况再作打算。」 若贸然冲进去,只怕到时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可惜李东海就是做梦,也想不倒他的堂弟李航记恨着当初他们对他的无情无义。在江南与君莫问巧遇之后,两人就着奇门遁甲与医术相互「切磋」过后,两人都各自有所获益。 君莫问专注学习治疗疫症的方法,因为专心加上她本就极为聪颖的天赋,竟然短时间医术就不错。而李航则在奇门遁甲一道上,得君莫问间接的指点传授,也以日行千里的速度精进着。 当然,李航会一路折道到禹城附近盯着太子的行踪,这当然是慕晓枫的意思。 不过慕晓枫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给自己与家人报仇,并让他一展所长的机会,倒没有低姿态的恳求他做什么,更没有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要求或命令他做什么。 以李航那高傲又不近人情的性子,果然便完全按照慕晓枫设定的那样一步步走下去。 李航从小在佛门中长大,心性多少还是薰染了佛性,所以他布阵将太子困在其中,并没有要出手取太子性命的意思。 而做完这件事,他便拍拍手走人了。 不过,在慕晓枫略施小计的刺激下,他还在这山谷外头还施了另一层阵法,那是融合了君莫问所授的精髓布下的迷离阵。 这阵法的奇妙之处,自有李东海他们亲自体会领略。 此刻,无论是被困在山谷里头的太子,还是被困在外一层阵法的李东海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今天他们会在这里走入绝境,还会因为这两重阵法而做出自相残杀的事情来。 「将军,」前去侦察情况的士兵很快回来了,「挟持殿下的人,应该是某一位皇子的势力。」 「就卑职查看,双方势均力敌,所以才会一直相持不下。」 李东海思考了一会,眼神一冷,狠了狠心,才道,「我们得想个办法给殿下送个讯息,让他找机会避开,我们一举进攻进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士兵心头一凛,「将军的意思是,只营救太子,其他的……?」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却是询问的看着李东海。 李东海眉头拧了拧,才沉声道,「成大事,必要时期不拘小节。」 士兵的心凉了一截,这个不拘小节,那可是将自己人一起射杀掉啊。 李东海默然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召来其他副将一齐商量着强攻的办法。 一会之后,大家就商量出办法来了。 很快,按照李东海的命令一一部署下去。然而,站在隐蔽的山头对山谷里面被挟持的太子使了李家独特的旗语。 当然,因为这个法子隐蔽,又要引起太子注意又不被他人发觉,自不可能一次就奏效。 待到太子终于领会到外面李东海率人营救之后,自是分外积极的配合。 李东海得到确切回信,心里便安定了。 「大丈夫,成大事自然不拘小节。」低声感慨一句,李东海沉稳的面容狠戾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将强攻的命令传达下去,「进攻。」 低沉的音符吐出,是号召死亡的号角吹响。 他所带这支队伍,是精良中的精良,自然少不了强弩弓箭手。而此刻,他们占据地势高处,又对山谷形成合抱包围之势,完全就是瓮中捉鳖的优势。 所以强攻的最好方式,就是用密集的箭雨将对手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一次剿杀干净。 进攻的命令一开始,四周山峦密林深处便不约而同发出低压的嗡嗡箭雨声。 因为突如其来,所以这进攻几乎从开始到结束都呈压倒性的胜利姿态。 密集的箭雨伴随着山谷中声声迴荡的惨叫声,被困谷中的人似乎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除了声声不绝的惨叫声外,李东海在高处观战,只望见一批又一批的尸首倒在箭雨下。 虽然那些人里面,有不少是忠于太子的。但是此刻李东海心里一点也不觉得惋惜,能为太子尽忠,也算死得其所。 只要太子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而在这场压倒性的屠戮中,李东海的眼神与面容始终都维持着沉肃狠戾的模样,从头到尾一变不变。 只可惜,此刻踌躇满志的李东海根本不知道,他们进攻的不过是幻象中的敌人而已。 实际上,他们锋利的箭头,每一根都刺穿了同伴的身体,每一根刺进去都让同伴身上的血更快流光。 「啊,太子殿下……!」 一声悲愤哀恸的悽厉惨叫,终于穿破云宵直达李东海耳膜。 蓦然听闻这声凄泣惨叫,李东海无端心神一凛,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第656章 野性未驯 ()」 为什么之前,他们一直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可惜,李东海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已经太迟了。随着刚才那声悲天恸地的惨叫声,李航所布的两重强大阵法终于破了。 而他面前真正的情况也如实的呈现出来了。 可是突然看清眼前一切,李东海反而彻底震住了。 他甚至在想,如果这是个噩梦,他真宁愿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眼前一幕,太过令人震惊,以至稳重坚定如李东海,这会也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会反应。 「殿、下……?」短短两个字,却似花光了李东海身上所有力气一样,他骇然良久才颤抖的唤出这两字,可惜,山谷里头的太子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眼前,他口中的殿下已经万箭穿心倒在血泊里,至死,太子双眼仍旧大大的圆瞪着,真正的死不瞑目还死得煳涂。 在李东海艰难发声之后,其余人也纷纷从眼前震惊的一幕回过神来,可是,这山谷里再没有一个活口。 所有人,包括太子在内都已经全身被箭雨射杀身亡。而且,所有人面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痛苦狰狞,以至他们将内心深深愤怒不甘全部展露面容之上。 李东海与其他人,只看一眼,就被他们可怖的面容惊住了。 但是,因为再没有一个活口,所以,李东海与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眼前究竟怎么回事。 让人心跳都要停止的压抑沉默,如同空气一样在血猩瀰漫的山谷里无声蔓延,这沉默更如同巨大浓重的阴影一样沉沉笼罩在他们心头。 更令李东海想不到的是,他与手下努力制定计策要强攻山谷营救太子的时候。离这处山谷大概五十里远的地方,南楚最精锐的一支帝王护卫也被人困在了阵法里。 他更想不到的是,就在他悲壮的发现自己无端误杀了太子,还没法从这沉重的打击中喘过气的时候,一阵急骤却又轻盈的声音迅速自远处掠近。 那是被赫连诺设法引到这来「目睹」李东海射杀南楚储君的暗龙卫,那支最高级别的天字暗龙卫。 短短五十里路,他们不过用了两刻钟便赶了过来。 但是,这支最精锐的帝王护卫,即使迅速赶了过来,也不过来得及看见李东海一行呆若木鸡面如死灰难以置信的模样而已。 「李将军,没想到竟然是你!」平静而冷酷的声音就那么突兀的打破了山谷令人窒息的静寂,李东海心神一凛,霍然回头。却见一个清瘦的乌衣男人迎风站立在三丈开外,一双充满狠戾气息的眼睛鹰隼一般盯住他,神情却是平静而木然。 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李东海不认识暗龙卫首领,但是他看得出此刻这个乌衣男人身手不凡。 因为双眼能散发出那样无形强大戾气的男人,他竟然完全无法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丝杀气。 他握剑的手缓缓收紧,防护的姿势面对暗龙卫首领,「请问阁下是谁?」 暗龙卫首领嘴角古怪的扯了扯,那平静而木然的脸没有分毫波动,只听得他忽地冷笑一声,一个手势噼落,随后冷酷吐字,「拿下。」 若在战场上论行军打仗,这支最精锐的帝王护卫未必就是李东海所带来这的精锐军队对手。 但是,若论在这山林腹地中单打独斗或其他,李东海的人马根本半分优势也发挥不出来。 再加上眼前射杀了当朝太子的震憾一幕还深深刺激着他们,根本不用多久,他们就尝到了被人压倒性胜利辗压是什么滋味。 将李东海一行拿下后,暗龙卫没有多作逗留,连同太子的尸首一同秘密带回京城了。 楚帝收到太子被李东海射杀身亡的消息后,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杜海只是恍惚的看见他似乎晃了晃,再然后,一声沉沉嘆息盘绕在御书房里。那嘆息声,似是包含着悲痛、解脱、怅然又似乎还压抑着更不明确的情绪。 嘆息声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他将自己身躯大半隐在暗影里,平日挺拔的腰杆似是佝偻了不少,就是面容也似瞬间苍老许多。 可这一切,因为隐在暗影里又看得不是那么真切,杜海眼底也划过恍惚迷离。 太子在外被李东海率军射杀,这消息自然还是绝密的。 楚帝似乎大受打击,大半天都窝在御书房里沉着脸一言不发。 夜里的时候,过了子时才刚刚睡过去的楚帝却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一声接一声压抑低沉的咳嗽声,突兀地撕开了夜的平静,也惊了泰和殿一众守夜的宫人。 有人踮着脚尖匆匆小跑到床榻跟前,小心翼翼跪在旁边给楚帝顺背,有人斟茶递水,又有人拿了帕子替他擦拭。 然而,咳嗽声还是没有停止,只歇了那么一会又断断续续的继续咳了起来。 也不知是咳第几次的时候,擦拭嘴角的洁白帕子突然多了一抹猩红。 「呀……」近身侍侯的是杜海,他接过帕子,虽然忧心震惊,却十分嘴严的后面的字吞了回去。 待到楚帝咳得气顺一些,他才试探的问道,「陛下,奴才让人请御医过来?」 楚帝眸光沉沉瞟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御医来过之后,泰和殿依然没有平静下来。即使后面煎了药服下,这咳嗽声也一晚上断断续续不停。 就在楚帝咳得吐血的夜里,钦天监因为心绪不宁,这晚一直没有睡,而是不时的仰望头顶苍穹夜观星象。 谁知观着观着,忽地惊愕的喃喃自语起来,「紫薇星黯淡,东南方竟有妖芒夺舍之势……这?」 这漫长又极不平静的夜,终于过去了,而折腾了一夜的楚帝也终于在天色渐明时分疲倦的睡过去。 然而,这一夜的不平静,并没有因为天明就过去。 翌日,辰时初,在宫中一向低调存在的文妃,忽然前往太皇太后的寝殿去。 太皇太后高寿,但在宫中一向不理俗务,且平日不喜小辈前来打扰,又因为上了年纪记忆有时煳涂。所以平常,就是楚帝也极少去打扰这位老祖宗。 可是,一向低调的文妃竟然毫无预兆的就去了,还是如此急匆匆的模样,就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反证了文妃行事高调。 守在福安殿的宫人乍然看见文妃,确实被她的到来吓了一跳。 「请给太皇太后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有急事求见,」声音方一顿,文妃又突然改口,「对了,是跟玲珑郡主有关的急事。」 听闻跟玲珑郡主有关,前去通传的宫女不敢怠慢了,皇宫中没有人不知道玲珑郡主是太皇太后的心肝宝贝。 记忆有时煳涂有时清醒的太皇太后,原正在偏殿里打盹,她谁都可能记不起来,偏偏对玲珑郡主记得特别清楚从来就没有煳涂过的时候,一听这事,竟然立即睁开了昏沉的睡眼,「跟玲珑那小丫头有关?那还等什么?快将人请进来。」 一会之后,文妃就到了太皇太后跟前,行了一礼后,她知道太皇太后精力有限,也不待太皇太后发问,更没心思东拉西扯客套没完。 略一思索,便口齿清晰的直接坦言,「太皇太后,臣妾前些日子偶然得到一条狗,玲珑郡主看到了甚为喜爱;臣妾想着那小东西野性未驯,驯化好之前恐会伤到小郡主,便特意在宫中多留些时日,待驯去野性再给小郡主送去。」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疑惑道,「现在那条小狗不见了还是死了?」 她似是自语,才说完也不给文妃接口的机会,就又道,「这种小事,直接找沐天那小子不就行了。」 服侍她的宫女都知道她的毛病,听闻这话也不见惊讶,只站在她身后一位嬷嬷轻声提醒,「太皇太后,陛下他日理万机。」 太皇太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才恍惚的「哦」了一声。 这才瞥了瞥文妃,「你今日找到这来,是因为那条小狗跑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文妃心头一凛,心道这老太后果然不是真的老煳涂。也幸好不是,今天这事才有把握能成。 想到这里,文妃心里又紧了紧,面上却露着恭敬,「太皇太后你目光如炬,一下就看出问题所在。」 在这后宫,需要动用到太皇太后身份出面的地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哪里。 文妃虽然打着玲珑郡主的名头见到了这位老祖宗,但心里却没有十成把握真能说动这位老祖宗出面。 毕竟,这位老祖宗久不问俗事。 可是,今天这事又非请这位老祖宗出面不可。 就在文妃心中正暗暗揣测担忧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然递了手示意宫女将她扶起来。 文妃掠见她的动作,眼神就是一亮,心中顿时似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宁下来。 「太皇太后,那条小狗野性未驯,怕是得多带几个人手才好方便擒住那小东西。」文妃在一旁恭敬垂首而立,但眼角一直留意着太皇太后的举动,见太皇太后只是随意的叫是那么几个宫人,立时就担忧的出声提醒了。
第657章 大结局(上) ()」 太皇太后面色古怪的打量了她一会,似是发现什么,又似是突然间失去记忆的毛病又发作了。 直看得文妃心里着急又发毛,她才挪开目光,随即却十分好脾气的对旁边一位嬷嬷笑眯眯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叫多几个人。」 文妃心头一热,却一抬头又撞上太皇太后看似浑浊实际洞察一切的睿智目光,「横竖那地方大,多几个人帮忙也快些逮住那小东西。」 既然老祖宗有令,下面的人自然十分迅速的集合了一大群宫人,然后就浩浩荡荡直往皇后的凤栖宫逮小狗去。 因为扯着太皇太后这面大旗,所以他们一行十分迅速且顺利的直达凤栖宫,并且在消息通报到皇后跟前,就开始在凤栖宫寻找那条小狗了。 「什么?老祖宗亲自带人来本宫这里寻什么猫狗?」皇后突然听闻这个消息,向来冷艷纹风不动的脸,竟切切实实露了几分错愕来。 错愕过后,凤目隐隐一沉,随即转出几分深思。 「娘娘,这事怕是另有蹊跷。」禀报的是位嬷嬷,见她沉默下来,想了一下,又谨慎的道,「奴婢瞧着,是文妃陪着太皇太后一起来的。」 「而且,这会,他们已经直接让人在凤栖宫里四处寻找那条小狗了。」 「文妃?」皇后柳眉斜斜一挑,脸色随即更冷了几分,「看来确实不寻常。」 话虽这般说了,可她冷艷无双的脸庞却没什么明显变化。除了微垂凤目,隐约有冷光自眼角流泻溢出之外,却没有任何吩咐。 那嬷嬷悄悄觑她一眼,只得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娘娘?要不要阻止他们?」 皇后却神色古怪的瞟她一眼,挥了挥手,在那嬷嬷转身出去一瞬,又忽道,「让冯嬷嬷来见本宫。」 「是,」那嬷嬷低头退出去,一会之后,冯嬷嬷便匆匆赶来了大殿。 「娘娘?」 「不用管他们,」皇后冷冷瞥过冯嬷嬷,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跟本宫说说,从昨天到现在,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神情冷漠,这话虽是疑问,然听她这语气却又笃定。尤其令人奇怪的是,皇后对于太皇太后他们的行为,竟然是放任不管的态度。 许是沉默的时间有些长,皇后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忽地轻轻割了过来,冯嬷嬷心头一凛,连忙收敛心神,轻声禀道,「禀娘娘,从昨天午后一直到入夜,陛下都留在御书房没出来。」 皇后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眼里转过淡淡若有所思,却并没有打断冯嬷嬷。 冯嬷嬷想到接下来说的话,心里却没来由一阵紧张,「昨夜,陛下是子时过后才歇下。歇下之后没到一个时辰,便突然夜惊咳嗽,还请了御医。」 皇后仍旧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不是什么秘密,楚帝昨夜忽然病了的事想必今天谁都知道,她要听的,是大家都不知道的。 「据可靠消息称,钦天监曾整夜观天象,就在昨夜陛下忽然染病请御医的时候,曾说、曾说:紫薇星黯淡,东南方现妖芒夺舍之势。」 皇后手里的杯子忽地轻轻碰了一下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冯嬷嬷心头骤然跳了跳,有些不安的拿眼角觑了眼上首雍容端庄的华贵女子。 殿外的光线不知什么时间黯淡下去,冯嬷嬷抬起眼角悄悄打量皇后的时候,突然发觉皇后的脸色竟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那不是一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冰冷,而是似暴风雨即将来临前那种阴沉沉的压抑沉闷。可那冷艷的脸庞又不仅仅只有沉闷之色,隐在那层厚重的阴沉下,更多的似乎透着一股绝望悲凉的愤怒。 又似乎还有其他,只不过,冯嬷嬷看不明白,又不敢太过长久打量,只得揣着疑惑谨慎的低下头去。 只在心里默默的想,瞧娘娘这表情,怕是要出大事了。可是这到底会是一件什么样的大事,她目前却无法从娘娘脸上看出端睨。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却忽然一阵喧譁。 冯嬷嬷皱了皱眉,随即敛首请求,「娘娘,容奴婢出去瞧瞧?」 皇后抬起眼皮瞟她一眼,似是万分疲惫的略一颌首,便不再理会她。 冯嬷嬷赶紧走出殿外,这才知道外面喧譁的缘故。 原来太皇太后他们带来的人,还没有逮住那条毛色雪白似茸球一样的小狗,却在追逐的过程在凤栖宫好几处翻找出别的东西来。 冯嬷嬷一出到殿外,骤然看见那些东西,心脏立时便紧张的缩了起来,竟当即脱口低低惊叫一声,「巫盅之物?」 就在殿外石阶下,两棵开得灿烂的映山红旁,乱糟糟的放着几个插满银针的小人偶。 那根根小银针此刻正反射着闪闪寒芒,那些寒芒映进冯嬷嬷眼里,就如一把把无形锋利的刀刃在她心上割一样。 而这些小人偶旁,显然正站着这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太皇太后。 没有人理会冯嬷嬷,因为这时正好有个宫女靠近太皇太后紧张的禀报着什么。 「竟有此事,」一直笑眯眯的太皇太后听罢忽地脸色一沉,当即勃然大怒,「简直放肆。」 冯嬷嬷被这怒吼声惊得缩了缩,正想着悄悄进去向皇后禀报此事,却忽听闻远远有太监尖利的唱传声响起,「陛下驾到。」 这不是在什么隆重场合,所以见驾的都不用下跪,但绝对不能在这时还私自走动。 冯嬷嬷心头呯呯乱跳了几下,只能垂首敛息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 一会就见一脸病容的楚帝在内侍搀扶下缓缓走来,太皇太后还在外头,他进入凤栖宫的正殿前自得先见过太皇太后。 「沐天来了?」待众人给楚帝见过礼,他还未开口,却先被太皇太后眯眼打量起来,还直接就截了话,「行了,你既然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自个处理吧。」 说完,她眼角瞟了瞟还胡乱堆放在映山红旁的人偶,然后摆摆手便走了。 皇后并没有出到大殿门口迎接楚帝,只是在殿内等着,待楚帝进来才意思的行了礼。 楚帝此刻过来,也不是跟她计较行不行礼的问题。 当然,也没有走到上首坐下,而是就站在殿正中,近距离的居高临下盯着她。冷沉又严肃的目光自流光溢彩的大殿扫过,然后才凝到她冷艷脸庞。 就这么定定的盯着,也不说话。目光沉沉的,那幽深眼眸里似是浮游着让人看不清的复杂之色,又似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这样冷冷盯着,身为帝王天生的威压便无声无息地缓缓铺满这大殿。 不过,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任他如何威压盯望,都不动声色的木然站着。 「巫盅之术?」楚帝终于出声,不过这一开口就是暴怒冷哼,还直接将一个插满银针的小人偶扔到皇后跟前,「真想不到竟有这么一天。」 皇后平静的看他一眼,冷冷的却似含着莫名嘲弄的语气附和,「是想不到。」 「陛下今天过来,就没有别的要跟臣妾说?」 只为着用这等拙劣的手段栽赃陷害! 不过问出这句话后,皇后似是已经预感到什么,心脏忽地缩了缩。 楚帝微微抬头,没出声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皇后自不会被他目光盯得心头髮虚,只是某种不安的情绪已经在这一眼里突然迅速扩散开来。 半晌,楚帝才缓缓的似是透着淡淡悲伤再看她一眼,连冷沉的声音都似含了哽咽,「太子他……已经薨了。」 皇后浑身陡然居然的震了震,不过略一跄踉却又飞快稳住,看着楚帝那沉肃的脸,随后惨笑一声,「原来……如此!」 将她全部希望都掐断了,所以才迅速布下这个粗糙的陷害之局。 这个男人,这个与她相互扶持了一路的男人。 除了一声惨笑之外,皇后竟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更没有失态的指责楚帝一句。 沉默,如铅一般沉重的沉默在大殿铺延。 楚帝看着眼前这个眼前这个冷艷高贵的女人,心里想的并不是太子的死,也不是昔日年少恩爱情份。 而是在太子悄悄离开皇陵后,就不断密集呈送到他案头上的种种证据。 这些证据,无一例外都是指向李家密谋造反的。从兵丁武器到钱财,从李家嫡系李怀天一脉到李氏旁支李江啸一脉,再到王显王贵一众,大量的事实证据表明,他们早就暗中结成同盟,出钱出人出力的做着扶持太子上位的造反准备。 哦不对,不是做着准备,而是已经在进行着造反的事。 楚帝想起那些密报,心头因为太子被射杀的愤怒与悲痛,也渐渐趋于平静冰凉。 他掀着威重眼眸,冷冷盯着皇后,缓缓道,「是误杀太子还是暗中举兵造反?皇后自己选吧。」 举兵造反这样让人心惊肉跳的词,就如此轻描淡写的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皇后默默看他一眼,似是无比嘲讽的勾着唇角笑了笑,冷艷脸庞却仍旧平静从容,「陛下既然心中早有决断,臣妾只有遵从。」 从她听到举兵造反一词,就已经明白李家满门,哦不,是李氏一脉,必定全族被灭。 这个男人这个时候还要让她选择,不过是连她最后一点价值也要利用干净才罢休。 太子不会被误杀的,如果太子被误杀,那么太子还在皇陵这假象他一早就揭穿了。 他不愿意将来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记录着父子相残的浓重一笔。他宁愿太子不久患上急病薨逝,给太子留一下好名声,也要自欺欺人给自己留一个好名声。 李氏一脉,从此之后,全族皆灭。 「臣妾累了,还请陛下移驾文妃妹妹的寝宫吧。」说罢,她竟不再看楚帝一眼,直接转身就往她的寝室走去。 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既然恩已断情已绝,她再看多一眼也是对自己这一生浓浓的讽刺。 楚帝听着她冷淡的声音,再眯眼看此刻她从容淡去的身影,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没来由的荒谬感来。 他看着她的背影,竟然看出一种决绝的让他后悔的嘲讽来。 后悔? 他贵为九五之尊,对做过的事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眯着眼眸盯了一会,然后他一甩大袖,毫无留恋的转身步出了凤栖宫。 一个时辰后,就传来皇后用三尺白绫将自己吊死的消息。 支撑她的广厦已经轰然倒塌,她年少野心勃勃一路相持的男人对她早从最初的互敬互爱,变成了除之后快。 所以,皇后这一死,就如她这个人强势一生的写照一样,决绝而干脆。 接下来,才对外宣布太子薨逝的消息;再然后,就是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对朝局进行大清洗,将皇后母系一族几乎诛杀殆尽。此外,王显与王贵几支也同样遭遇了灭族之祸。 一个月后,以雷霆手段收拢军权的楚帝,却忽然毫无徵兆的病了。 这一病,竟迅勐兇险异常,大有病来如山倒之势。 不过短短十日,原本以为只是小小风寒的病症,竟然到了病入膏肓药石罔闻的程度。 因为他突然这一病,刚刚才稳定下来的朝局竟又呈动盪之势。 众皇子争权夺利瓜分利益的时候,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晋王却同样在不动声色之间,将朝局渐渐再稳定下来。 而这个晋王,就是文妃之子。当日文妃设局逼皇后自尽,就是楚帝授意。 待这个时候,大家都看到晋王的能力,齐齐奏请楚帝将他立为储君的事自然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这一日,楚帝大概迴光返照,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先是召见了一批重臣。然而在弥留之际,却将所有人都赶出去,而独独将楚离歌留在跟前。 泰和殿内,光线微弱,却有道俊美颀长身影在灯火摇曳中,不卑不亢站在床榻跟前。 「陛下还有何心愿?」楚离歌没有如楚帝的意在床前坐下,而是笔直的站在三尺外。即使床榻上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经形容枯藁,也没有触动他冷硬心肠半分。 楚帝朝他巍颤颤伸出枯涩的手,想要招他靠近一些。可惜那风华潋滟的男人微垂眼眸,似压根没看见他的动作一样,就如钉子一样钉在原地不动。 而他除了问完这一句之后,便微抿薄唇,再没有开口的意思。 楚帝见状,只得颓然嘆气垂下手来,沉沉无力的声音透着几分垂死的颓败嘶声道,「你,还恨朕?」 楚离歌抬头,飞快掠他一眼,復又冷淡漠然的垂下眼眸,依旧一贯冰凉恆定的口吻,反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过昔日所作所为吗?后悔过利用他母亲倾覆一国害她一生吗? 楚帝原本浑浊黯淡的眼睛忽地迸出一丝亮芒,他用力喘了几口气,才冷哼一声,「朕一生顶天立地,从无后悔可言。」 开疆闢土,收拢权力,创造不一样的繁荣昌盛,这些是他身为男人身为南楚皇室中人该做该自豪的事,他为什么要后悔? 身为帝王,最重要的是看结果成败,而不是过程如何。 他不悔,永不会后悔。 然后心头翻涌出这句话,他逐渐模煳的意识却回復一霎清明,「朕为什么突然病得如此厉害?」 没有人理会他低若不闻的喃喃自语,当然他也不需要别人理会。他的记忆,此际忽地倒回到逼死皇后那一日,心头再次浮上那一日他望着她背影消失时的古怪感受。 「难道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对朕做了什么?」 这念头一出,楚帝原本已经垂死如烂泥的身躯却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可惜这个答案,他只能在黄泉路上问皇后了。 楚离歌淡淡掠他一眼,深邃波光在他颤抖的躯体上停留了一会。那薄薄嘴唇似是飘出一声讥讽冷笑,又似什么声音也没有。 半晌,他面无表情的瞥那男人一眼,然后,无比决绝的转身,无比坚定稳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泰和殿。 楚帝眯起一线眼缝看着那逐渐淡出视线的身影,张了张嘴,努力想要发出什么声音。 然而最终,强撑的眼缝渐渐合拢,再看不见一丝光亮。 二十四响的丧钟,在午后传遍京城上空,在位二十五年的楚帝林沐天终于一夕殡天。 哀沉的钟声响彻上空的时候,慕晓枫正在院里浇花,她洒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抬头望天,喃喃一句,「终于解脱了。」 然而,举国哀伤的时候,有个更不幸的消息也传回了京城。 原本在江南已经逐渐控制疫情的右相夏星沉,竟然在楚帝殡天的次日,也因为突然染上疫症跟着亡故了。 消息传回京城,昔日与夏星沉交情不错的朝臣,都戚戚的感慨一句,「右相大人这是对陛下忠心耿耿,追随而去啊。」 当然,这些人的悲戚伤感也不过持续那么一会就散了。 原本这样的消息该是冷玥收集再禀报到慕晓枫跟前的,可是这一天,正巧冷玥另有要事便,是红影代她收集的消息。 「右相大人……竟然、竟然身染疫症……亡故了?」她茫然的捏着手里消息,过了半天,才跌跌撞撞的走向花厅。那里,慕晓枫正闲坐窗前看落花。
第658章 大结局(中) ()」 楚帝殡天不久,朝臣便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再三奏请太子登基为帝。 于是,晋王楚长空便从还未做热乎的太子,在一个黄道吉日举行了登基大典后又变成了新帝。 一个月后,终于能从各种忙中稍稍抽出闲暇的新帝,这一天,却悄悄微服出宫在城中一座很普通的宅子里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所穿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华服,然而,这并无损他仿若天成的慵懒风流本性。 「右相……」 「陛下,草民如今唯一心愿便是游歷天下名山大川。」那明明穿着普通却难掩一身华贵气度的贵公子笑了笑,不着痕迹打断他,「昔日的夏星沉已追随先帝而去。」 「还请陛下成全。」夏星沉说罢,敛了笑意,弯腰作揖长鞠到底。 平时看着漂亮魅惑的眼睛,此时唯一神情便是恳求。 经过再三寻访,好不容易才确定当日夏星沉借着疫症诈死又悄悄回了京城。 楚长空本来看重他的治国之能,这才微服上门准备做个礼贤下士的好君王。 求贤若渴的新帝本来怀着满腔热情放低姿态上门请人,可如今看夏星沉决然坚定的态度,忽然似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样。 楚长空笑容渐渐冷了下来,目光灼灼盯住清隽男子,「你真不愿意重归相位?」 夏星沉一揖到底,诚恳道,「陛下,夏星沉已死。」 既然当日做了决定,他就绝对不会反悔。 楚长空意味深长的打量他一会,最终落下一声无奈长嘆,「罢了,既然你无意于此,朕再勉强也无用。」 夏星沉又是一揖,「谢陛下成全。」 楚长空大袖一甩,便欲负手离去,却又在临出门时回首,深觉惋惜的道,「若是他日你有意重返官场,朕随时欢迎。」 「谢陛下厚爱。」夏星沉再弯腰作揖长谢到底,「不过草民觉得,无官一身轻这话说得果真不错。」 楚长空脾气温和,见他果然无意于此,最后只得陡留满腔遗憾回宫了。 送走这位新新上任的皇帝,夏星沉回到客厅懒散坐下,便忍不住苦笑起来,「看来得赶紧找房子搬家才行。」 那淡得几乎不存在的人影忽然从走廊外闪进来,摇着头疑惑道,「公子既然不想再踏足官场,何必再回京城?」 夏星沉没有立即答他,只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望向屋外某个方向。半晌,才幽幽嘆道,「君白,你不懂。」 天下虽大,唯京城才有一个她。 即使她心里已有决定,他能够与她近距离在同一片天空下唿吸,也是人生幸事。 三个月后,算是出了热孝期。这一天,皇宫里某座荒废已久的宫殿后,两个人率性而随意的坐在一棵年代久远的老桃树旁。 其中一人赫然是当今南楚天子楚长空,与他并肩而坐的,却是无论在那都无法掩盖他本身灼灼风华的离王殿下。 谁也不知道,有「鬼见愁」盛名在外的离王殿下,竟与昔日的晋王是铁哥们。更没有人知道,在先帝幽禁楚离歌在府中思过期间,很多事情都是晋王在暗中办成的。 楚离歌并不乐意将他们昔日的交情暴露人前,如今晋王顺利继位已经几个月,又出了热孝期,这才寻了个机会私下一见。 「三哥,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这经常玩的游戏吗?」 楚离歌平日总是冷淡的眼眸,此刻竟浮出淡淡怀念的暖色。他点了点头,道,「陛下没忘,臣自然也记得。」 这话,听似平常,又似乎暗含其他。 楚长空看了他一眼,「三哥真的要走吗?留在京城有何不好?据闻,姚城气候环境并不好,不是极寒便是极热,三哥为何非要坚持去那里?」 楚离歌默了默,才答,「母亲心愿亦为臣的心愿,还请陛下成全。」 楚长空嘆了口气,「三哥今日既然肯与朕坐在这,为何非要拘泥君臣之别?」难道当了皇帝,便要抛却昔日情谊?做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楚离歌没有答他,而是站了起来;楚长空见状,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陛下仁厚,是百姓之福,但君是君臣是臣。」楚离歌说着,已经顺势退开几步,「臣知道陛下顾念兄弟情谊,今日才斗胆向陛下请求一事。」 「三哥有事直说便行,跟朕何需客气。」 楚离歌看他一眼,冷清眸子里似有淡淡温柔之色荡漾,不过开口仍旧冷淡的口吻,「臣请求陛下,给臣一道密旨。」 楚长空立时笑了,「这有何难。」 一个时辰后,楚离歌揣着墨迹才干的圣旨出了宫,几乎迫不及待的赶往慕府。 不过去到中途,他却又突然让车夫改道回府。 直至次日,才重新前往慕府。 慕晓枫闲来无事,便坐在花厅里靠窗前看书。却不料,眼前忽然无声无息覆下大片阴影。 她心中勐地一跳,这才发觉有熟悉的淡淡青竹气息拂过鼻尖。她立时不满的皱了皱眉,仰面,清亮眸子灼灼的盯住来人,「你怎么来了?」 楚离歌在她旁边坐下,不动声色抽走她手中书籍,「讨债。」 少女愕然眨了眨眼,一脸茫然的凝住他如画眉目,软糯声音却不自觉拔高,「讨债?讨什么债?」 楚离歌打量她一眼,眼底似含了淡淡笑意,却一本正经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不对?」 慕晓枫疑惑的转了转眼睛,才轻轻点头。眸子自然是流澈透亮的,可这双仿佛能倒映出人心一切污垢的眸子,此刻凝住他疑惑里却暗藏几分警惕。 楚离歌瞥她一眼,似是没瞧出她眼中防备一样,又淡淡道,「那么欠人还人,同样天经地义,对不对?」 虽然他说得极快,又特意将关键两字混淆不清,可慕晓枫又不是傻傻的天真小姑娘,哪里会真上当。 在楚离歌看似平淡却暗含浓浓情意的眼神下,她没摇头也没点头,仍旧隐含防备的看着他,「谁欠谁的人?」 她转着眼珠,在他恆定不动的目光下,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你该不会说欠了谁的人那个是我吧?」 他的人情债,她是欠了不少。不过她记得十分清楚,她从来就没有做过将自己傻傻卖给他的蠢事。 想凭几句空话就唬住她? 想得美了吧!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过,随即却高深莫测的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 少女瞄见他那表情,心头还真被唬得震了震。 楚离歌将那张纸掏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即就展开,而是意味不明的打量她一眼,才慢吞吞的将那张折得极整齐的纸打开来。 然后,又神情隐晦的打量少女一眼,才将那张纸的一半往她跟前递过去。 慕晓枫瞧见抬头那两大字,当即惊得瞪圆眼珠,「婚书?」 眼眸往下一目十行的速度看下去,脸上震惊之色渐渐转成了狐疑。末了,她抬头,意味深长打量着他,笑问,「嗯,这婚书是我的?你意思是让我赔一位新娘?」 楚离歌瞥她一眼,心里不禁微微莞尔。 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这表情看起来特像一只藏起尾巴的狐狸? 他挑眉,语气淡淡,「你否认?」 少女斜斜睨他一眼,眼中波光明漾,看起来说不出的纯真无害。楚离歌瞧见她这温和无害的模样,心里不禁莫名咯噔一下。 她才摇摇头,「婚书是真的。」 楚离歌神情淡淡,凝着她的清冷眸子却染了浅浅暖意。 「不过,与你无关。」 她这辈子就定过一次亲,还在两年前就已经退了……等等,她记起来了,那时候裘府并没有拿回婚书与订亲信物。 追忆至此,慕晓枫终于恍然大悟的看了看他,这人是不是太——未雨绸缪了?两年前就不动声色劫下她的婚书,两年后才轻描淡写的拿出来让她欠人还人? 「要不然,你何必遮遮掩掩。」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清冷眸子似掠过浅浅流光,瞧着她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就不觉暗下失笑。 这胆大心细的女人,难道不知道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长睫垂下,却不动声色的将婚书另一半内容露了出来。 订亲人两个名字,赫然就是慕晓枫与楚离歌。 少女讶异的挑了挑眉,随即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甚为温和的笑了,「然则,离王殿下今天特地让我长见识呢。」 就算他将这婚书弄得跟真的一样,那也是以假乱真,自然当不得真作不得数。 熟悉慕晓枫的人,听她这口吻大概便该知道她开始恼了。 真是不改霸王本色,一张篡改过的破纸就想给她下套,太瞧不起姑娘她了。 「我知道按以往的经验,你不会轻易承认,」楚离歌看了看她,平静从容的将那一纸婚书又折整齐再收起来,「不过,有人承认就行。」 按以往的经验? 敢情这傢伙今天打定主意贼喊捉贼呢! 她什么时候不承认了? 「殿下太闲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少女眉眼弯弯,一副纯良无害好脾气模样。再加上明澈流转的眼眸,忽闪忽闪眨动着,衬得她越发温软无辜。 楚离歌心中一动,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少女闲闲瞥他一眼,「哦,我家的小白正缺个伴,殿下既然有心,不如给它找个伴吧。」 一张破纸就想引她入圈套?做梦! 楚离歌低头凝住她透着淡粉的指甲,故意忽略她恶狠狠的眼神,恍惚中在想,似乎很久没有触碰过这双小手了……。 「我记得小白是……嗯,改天让张化拎回去。」她的身边,以后除他以外,杜绝一切雄性靠近三尺范围。 少女皱了皱眉,一时想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小白的去留上。 「它的去留自有我关心。」 所以,离王殿下就不必再多管闲事了。 「我不关心它,」楚离歌直直凝住她双眸,一本正经道,「我只关心你。」 也许他这样子太过严肃,慕晓枫下意识的坐直了腰警惕迎着他目光,压根不知道在她集中注意力的时候,自己双手已被某人宽大手掌包裹其中。 「你什么意思?」少女也敛了笑意,谨慎的看着他,「直接说吧,今天有什么目的?」 总觉得,今天的楚霸王怪怪的,虽然从头到脚看起来还是平日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冰山玉树模样。可她总觉得他平静幽深的眼神,对她明显不怀好意。 想起刚才他一本正经展出来的婚书,少女忽地心中一动,难道……? 「你欠了,」楚离歌定凝着她,幽深眼眸万千言语似乎都通过这样的凝望无声送进她眼波深处,「一位新娘。」 「我今天,就是来讨债的。」 他声音虽然听着如平常一样的冷冷淡淡,可他凝望的眼神太过平静认真,以至慕晓枫也不得不绷起心弦认真对待。 不过口头上仍旧带着狐疑询问,「你说真的?」 真的,打算这般向她变相求婚? 可是,现在不是国丧期间吗?最起码一年之内不得嫁娶,而且他之前还顾忌着体内的秘毒无情。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还没准备好……。 楚离歌凝住她双眸不放,虽然神色冷淡,可眉梢眼角却藏不住的温柔怜惜,「我对你,从来就是认真的。」 少女仿佛听见自己心里轰的一声,欢喜甜蜜的滋味在她整个人身上欢快肆虐,但是,这浓浓欢喜甜蜜里,却仍旧难抑淡淡忐忑不安。 她也直直的睁大眼睛不偏不倚凝住他眼眸,可心却在呯呯的激动紧张乱跳着。她暗下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淡定一些。半晌,她缓缓问道,「你确定真让我赔你一位新娘?」 楚离歌点头,她立时道,「你别着急承诺,听我说完再论。」 「今生今世唯一的新娘?」 这女人,还以为她犹豫害怕什么呢! 他这一生,不是早就许诺给她了吗? 他想,如果三年前没有在大佛寺后山的泉水遇见她,他这一辈子大概再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 用力握了握她双手,直至她感觉疼痛惊唿出声,他才放松她。 「慕晓枫,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你觉得这辈子除了你,我还会对别的女人动心吗?」 少女怔了怔,虽然他们早就两情相悦心意相通。但是,关于这样的问题,在他们之间却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直接的拿出来讨论。 默默打量他一眼,视线却恍忽中飘向了窗外,她淡淡开口,「信心这种东西,不是你想有,它就存在的。人心易变,谁能保证谁永远始终如一?」 她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典型心态吧。 即使面对他,她也不敢完全交付真心,她就是害怕前世的惨剧……会重现。 楚离歌眉头轻轻蹙了蹙,这女人防备如此之深,是之前受过伤害? 裘天恕那个混球? 可想了想,又觉得以她的心性,裘天恕那样的人哪能伤害到她。 哪究竟是谁? 以前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以为她的逃避犹豫只是对他缺乏信任,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总有一天,他会将那个害过她还连累他的混球找出来,有机会的话,他一点也不介意直接将那个混球辗成尘屑。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眼前这个某些方面胆子极肥在某些事情上又胆小如鼠的女人,相信他。 楚离歌转着脑子飞快的想着办法,慕晓枫则冷静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在等他如何向她证明人心某些方面的唯一性。 一时间,两个人都各怀心思的沉默下来。 慕晓枫这才注意到自己双手被他宽大手掌包裹着,眉头蹙了蹙,她尝试用力将双手抽出来。 却不料,她才一动,楚离歌立即加大了力度。 「你不相信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感情?」他缓缓开口,不过举这例子却不怎么好。慕晓枫心头震了震,楚离歌没错过她眼波晃动,他不是不知道提起已经过世的赵紫悦会令她心头难过。 但是,那两个人是她最熟悉的亲人,与她息息相关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样的例子才贴近而有说服力。所以,他凝定她,又淡淡道,「既然他们可以成为彼此心里唯一,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们也可以?」 少女俏脸辣辣一热,倒没有羞怯低下去,却还是微恼的「啐」一声,「你别胡乱比喻,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楚离歌炯炯盯着她泛红双颊,依旧一贯冰凉恆定的口吻,然却是不容质疑的语气,「需要我复述一次刚才谁说过要赔我一位新娘吗?」 这不是已经答应他,是什么? 慕晓枫被他噎得出不了声,当下嗔恼的横他一眼,「我父母是我父母……。」 况且,即使她父亲对她母亲的感情自始至终没变,可也敌不过诸多算计,终还是多了个张姨娘插在中间……。 想起种种往事,少女明亮眼底也隐隐露了抹黯然。 楚离歌见状,心里忽然便似憋了团火一样。 如果剖心能活,他一定毫不犹豫立刻将心剖给她看。
第659章 大结局(下) ()」 「慕晓枫,你知不知道,在我母亲死后,在你之前,」他用力握住她双手,看着她,那双似是载了万年霜雪的幽深眼眸,此刻闪耀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熠熠星芒,「你是唯一一个。」 这深沉又热烈的眼神,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他浩瀚广袤的世界一样。 少女心头乱乱的,脑袋也似晕乎乎空白一片,只怔怔的迎着他目光,无意识问道,「唯一?什么唯一?」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靠近我三尺范围内的女人,」楚离歌倒没有再隐瞒她的心思,直接毫不拖泥带水就明说开了,「我相信以后,你也是唯一一个。」 「难道你没有信心,成为我身边永远那个唯一?」 少女慢慢低下头,没有回应他隐含焦灼的咄咄逼人,而是缓缓回想他们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明明他身中无情,从小到大都不懂情慾爱恨贪痴。是她,将他一步步从遥远的巍峨冰山引回人间烟火。 既然那样痛苦狠绝的秘毒都无法锁住他向她走来的心,她是不是该相信自己的魅力? 正如他所说,以后,如果还有别的女人出现,她应该毫不犹豫用她的智慧捍卫这份唯一。 千难万险都共同跨过,难道她还要怀疑他的情意? 难道以她的智慧手段,连跨出这全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楚离歌见她沉默半天也一声不吭,心里那团火憋得越发难受。这个女人,是不是他不步步紧逼,她便永远原地踏步?甚至他一不留神,她就要悄悄缩回自己那又冷又硬的壳里去? 他真想直接拿把锤子,将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他楚离歌看起来如此不可靠吗? 他长了张拈花惹草的脸? 还是她……? 不,她是他先看中的绝世珍宝,他此生唯一的珍宝,谁也别想从他身边夺走她。 「小傻瓜,」楚离歌捏了捏她细长指头,低低嘆了口气,无奈道,「还记得离王府后那片竹林吗?」 「竹林?」慕晓枫愣了一下,眯着眼睛想了想,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原来他提醒的,是曾经在他母亲墓前对她说那番话。 她缓缓抽出手,他还不允,被她意味深长的瞪了瞪,这才有些不情愿的松开。 细嫩柔软的指头滑出,指掌一空,楚离歌觉得心头也似蓦然空落落的,有些闷闷的难受。 谁知慕晓枫看着他,轻轻娇笑一声,却復将双手缓缓覆住他手背,「嗯,你说得对,我们既然彼此都迈出了那一步,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双手坚强捍卫领地呢。」 楚离歌眼神一亮,连胸口如影随形的隐痛都顾不得,竟然带几分罕见的急切追问,「你想通了?」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冷冷淡淡,可其中紧张急切意味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慕晓枫故意绷起脸,几分傲慢的轻轻点了点头,「想是想通了,不过……。」 「没有不过。」楚离歌立即斩钉截铁的决然打断她,「你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就在几句话之间,她细柔双手又反被他握在掌心里。 慕晓枫瞥了眼瞬间被夺去的主动权,只得暗暗在心里无奈悻悻嘆一句:这男人,真霸道! 「为何如此突然?」之前他不是一点也不着急的吗? 如今还在国丧期间,而且据她所知,他身上的秘毒无情也还没有研制出解药。 却突然在今天对她咄咄相逼,非要逼出她确定心意,还拿了移花接木的婚书来……。 越想,慕晓枫心里觉得疑问越多。 「等不及。」事情至此,楚离歌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能跟她坦诚的,「时间等不及。」 慕晓枫更加困惑,「什么等不及?」 楚离歌神色古怪的打量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道,「等到侄儿出生,我们就去姚城。」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霎时瞪直眼睛,俏脸上泛出似古怪似羞赧的神色,「侄儿?我们去姚城?」 「姚城就是我的封地,」楚离歌幽深眼眸凝定她不动,风华潋滟的脸庞半分心虚之色也不显,「以后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我们大嫂不是快生了吗?难道你比我还心急,现在就想去姚城?」 后半句,很明显透着淡淡揶揄的味道。 慕晓枫一噎,几乎被他这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的态度呕得俏脸泛红。 半晌,她暗下深吸口气,才勉强将恼火压下去,「那是你的封地。」 她什么都还没应下,凭什么理所当然让她去。 楚离歌别有深意的瞥她一眼,似是没发觉她暗暗生气一样,只淡淡道,「我的封地,以后便是你的家,你的家人以后就是我的家人。」 「这是刚才说好的,难道还没转身你就想反悔?」 他语气淡淡,就是语调也跟平常一样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可慕晓枫却听得出来,这话威胁满满。 以她对这人的认知,这位赫赫有名的「鬼见愁」,基本不干这种没有效用的口头威胁。 真威胁,那绝对……。 想到这里,慕晓枫心头小心翼翼的缩了缩,眼珠熘熘转了转,也没有直接接他这话。 默了一会,才浅笑吟吟的反问,「按照你的意思,便是过了三月就得赶去姚城?」 楚离歌点头,「不错,三月底,我们就启程。」 少女笑了笑,眼眸看似流澈清纯,实则暗藏狡黠,「问题是,明年八月,国丧才结束。我没记错的话,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嫁娶。」 即使忽略她被逼答应的事实,难道他还想没名没份就公然将她从慕府带走? 爹爹与哥哥,绝对不会答应这种事。 楚离歌捕捉到她眉梢那一抹飞闪的窃喜,心里就瞬间又增两分无奈。 这女人,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难道还会捨得委屈她? 「你放心,岳父与大哥,一定不会阻拦。」 「什么岳父与大哥?」少女面上一热,嗔道,「你倒是叫得顺口,现在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 楚离歌十分认真的看着她,加重了语气道,「不需要一撇。」因为这事,早就两撇都全了。 慕晓枫眼睛从他如画眉目上转了几下,见他淡定如山般岿然不动,只得悻悻的心下哼了哼,却仍旧忍不住道,「你能说服他们同意再说吧。」 想了一会,倒是隐隐猜测到他如此急切离开京城的原因。 不过,没有名份没有婚礼……,说到底,他也是怕那万一的机率。 这个男人,霸道又情深的男人,一直用他的方式学着如何爱护她珍惜她。 少女心下暗暗嘆了口气,她确实不该再被过去的惨痛经歷束缚,如果她不肯勇敢迈出去,难道最终要将他拉进她的阴影里来? 楚离歌深深凝着她,清冷眸光里有淡淡温柔与浅浅怜惜在交织流转。然而对于这件事,却没有对她明说的打算。 只心情极好的勾了勾唇,淡淡道,「你等着。」 他们,绝对不会反对。 慕晓枫还想问一问他关于解药的事,因为这事,不仅关系到他的性命她的幸福,也关系到夏星沉的性命。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眼角就掠见青若似乎焦急的在外面不时的探头探脑。 见她分心往外望,楚离歌自然立刻便发觉。顺着她视线望去,冷漠目光掠过,外面的丫环立时惊得缩了缩脖子。 慕晓枫忍不住好气又好笑的捏了捏他指头,「行了,别吓坏那丫头。」 这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上那冰山一样的气息有多吓人,那森凉又淡漠的眼神就更加了,随便一掠都能让人头皮发麻,青若不怕才怪。 楚离歌收回视线,淡淡的凝住她,倒是跟着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目送那俊秀颀长的身影趟进阳光淡出视野,慕晓枫才重新将目光收回。 「小姐,」待楚离歌走出枫林居,青若才一边往外张望一边夸张的拍着胸口进来,「殿下已经走了,你该回神别恋恋不捨了。」 说罢,她忍着笑装模作样的嘆了口气,「小姐这样痴缠,老爷知道了只怕要伤心啊。」 「好啊,敢打趣我。」慕晓枫也装出兇狠模样,拿眼睛瞪了瞪她。扬了扬眉,又立时促狭一笑,「我看,某人就差没将恨嫁二字刻在脸上而已。」 青若哪里耐得住她意味深长的打量目光,连忙红着脸低下头求饶,「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乱拿小姐开玩笑了。」 慕晓枫哼哼,拿眼角扫过她,「这还差不多。」 「说吧,什么事?」 说到正事,青若立时将心中那点旖旎抛开,「小姐,遥州那边传来消息,那母女俩知道姜玉昆的死后,闹腾得厉害。」 「闹腾?」慕晓枫冷笑一声,「我看她们骤然痛打至亲,该是悲痛欲绝才对。」 顿了顿,忽奇道,「红影呢?怎么是你来传这些消息?」 青若面色古怪的打量她一眼,「小姐忘了,不是你特意允她一日假的么?」 慕晓枫蓦地想起一件事,难得懊恼的拍了拍脑袋,「瞧我这段时间懒散惯了,竟连这件事都忘记。」 「嗯,红影就快满十八了,」她顿了顿,眸光闪闪的看着青若,「我记得你跟红影只差两个月,看来我是时候给你们几个多备几份嫁妆才是。」 青若怔了一下,才红着脸跺了跺脚,「小姐说红影就说红影,好好的扯到奴婢身上干什么。奴婢以后不嫁人,奴婢一辈子都留在小姐身边。」 慕晓枫立时笑眯眯接口,「嗯,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嫁人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青若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仍旧一脸呆滞的目瞪口呆模样。 想否认吧,又没有这等厚脸皮;可不否认那就等于默认,那以后岂不是……。 慕晓枫瞧着她神色变幻不定,为难得不停的搓衣角,这才笑道,「行了,瞧你这点出息,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 说罢,她眯起眼眸瞥了青若一眼,却又摇头晃脑无奈的长嘆一句,「唉,真是女大不中留!」 青若被她打趣得又羞又恼,偏偏脸红心慌的完全没有平日伶俐口齿,除了不依的跺脚外,只能哀求的咬着唇,「小姐……。」 「好了,不逗你。」慕晓枫瞧着她红霞如飞的脸颊,心情大好的笑道,「就按我吩咐的话传回去,她们可不能冲撞了我大嫂肚子里的小宝贝。」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笑容灿烂双颊还如沾染胭脂一般红晕诱人,可青若听着,偏偏从这话里头听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森然寒意来。 低下头,青若郑重的轻声应道,「是,小姐。」 待青若退出花厅,慕晓枫懒懒望着窗外,心思又飞到红影身上去了。 君白那小子,瞧着挺机灵,就是在男女情事上倒似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一样。也不知红影一去,能不能称心如意。 翌日,楚离歌再度登门,不过这次他可没有直奔枫林居,而是郑而重之的去了雅竹院见慕天达与慕少轩。 据说,三人在雅竹院谈了足足两个时辰,然后是慕天达与慕少轩父子亲自将楚离歌送出大门。 「小姐,殿下给老爷送了一盆龙鳞竹,还给大少爷送了一套御品斋的文房四宝。」这种事倒不是慕晓枫特意交待,不过青若觉得她有义务第一时间让自己小姐了解这些情况。 万一老爷少爷他们,被离王殿下带来的心头好收卖了,做出什么对小姐不好的事,小姐也好及时想到对策呀。 慕晓枫扭头瞥青若一眼,对于这丫头傻气的杞人忧天行为除了觉得好笑还是好笑。 不过一笑之余,心底又有淡淡感动漫上来。 「龙鳞竹与御品斋的文房四宝吗?」慕晓枫似是自言自语,低头盯着手里书籍,长睫掩映下却转过几分若有所思。 「看来青若的担忧不无道理。」 高山云端一样的冰山殿下,不食人间烟火的离王殿下,原来接近人间的时候也深谙投其所好之道。 爹爹与哥哥竟然亲自将他送出大门,可见在雅竹院的两个时辰,这三人确实相谈甚欢啊! 慕晓枫默默等着自己父亲前来,不过慕天达并没有如她预料一般前来跟她谈一谈。 「难道我猜错了?」慕晓枫暗暗纳闷,对楚离歌他们三人的谈话内容终于有些好奇起来。 不过,她一向自制,即使心里确实被勾出好奇,也不会刻意去打听什么。 那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有害她之心。 抛开这事不想,慕晓枫又惦记上另外更重要的事情来。 翌日,阳光暖暖的午后,那随便一站便将所有美丽景致都比得黯然失色的潋滟身影,在院中站了站,随即便自来熟的缓步走进花厅。 「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 其实楚离歌才踏入院子,慕晓枫便知道他来了。不过不想让他看出她心里欢喜,才故意佯装一直专注低头看书而已。 此刻,那冷清的声音淡淡响在耳边,连手里的书籍都被他轻轻抽走。慕晓枫只得悻悻抬头,故作恼怒的掠了记冷眼给他,「干什么呢?」 「跟解药有关的事。」 这女人,明明看见他来眉眼都欢喜含笑了,偏偏嘴上还硬撑着跟他耍性子,一点都不诚实。 楚离歌又淡淡瞥她一眼,不过她耍小性子的模样,倒是比平日戴着面具似的温和浅笑更为娇俏惹人怜爱。 这样一想,心里便忽生出淡淡冲动,想拥她入怀好好品尝的冲动。 然而念头刚起,胸口那如影随形的隐痛便立时硬生生割断他的旖旎情思。 慕晓枫自没有错过他瞬间拧起的眉头,心没来由的狠狠一疼,声音不自觉便柔软了几分,「还好吧?」 楚离歌默了默,强行将心中旖念压下去,才淡淡道,「不用担心。」 「药老确定能够研制出解药了?」 她声音很轻,语气甚至带了几分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与紧张。 楚离歌瞧她紧张模样,心头一暖,「嗯,错不了。」 「不过所需的药材不在京城。」 少女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动,随即暗暗松了口气。倒没有顺势追问,反而道,「既然能够研制出解药,能不能让他再多备一份?」 她知道药材难得,也没有狮子开大口让药老弄多几份。 心想既然夏星沉身上中了同样的秘毒,同样的解药对夏星沉来说应该有用吧? 可想一下,心中又隐隐担忧起来。 夏星沉是童年时期才被人暗中下药,与楚离歌娘胎就带来的秘毒并不一样,相同的解药到时份量会不会不合适? 楚离歌微微眯起眼眸,若有所思打量了她一会,没有应下这事,却转了话题问道,「你很关心他?」 少女怔了一下,见他面色不豫,心中反而涌起淡淡甜蜜。 这人,原来真被她一步步引导回烟火人间了,竟然也懂得吃醋……。 她神色一整,笑意微敛,认真的不避不让看着他,「在我心中,他永远是朋友。对待值得珍惜的朋友,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不说远的事情,就说夏星沉当初愿意将计就计暴露身世,然后避去江南。这一路与在江南那段日子,他除了要保护自身,还得负责保护她爹爹安危。 光是这份情,就值得她为他赴汤蹈火来报答了。 楚离歌看着她殷切期待的目光,已在舌尖打转了话始终没法说出来。沉默一会,他才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了,这事待我回去问过药老再说。」 百年才得一株的一叶火莲,假如制成两份解药的话……。 如果可以,他倒宁愿减寿十年,也不乐意她心里还惦记着别的男人。 尤其,以后还极可能让她心怀愧疚来惦记的男人。 暗下嘆了口气,风华潋滟的脸庞半分波动都不显,「这段日子你好好收拾收拾,估计我们很快就要启程了。」 出了慕府,颀长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借调奢华的沉香木马车里,楚离歌才垂眸沉思起来。 回到离王府,楚离歌直接便去独立辟出给药老种植草药的药园。 他看了看在药田间弯腰除草的男人,直接问道,「药老,一株火莲能够研制出两份解药吗?」 药老直起腰来,奇怪的看着他,「你小子说什么傻话!」 拍了拍手里的泥土,药老才从药田走过来,还未走到楚离歌所在的走廊,便不满的哼哼,「为了确保药效,一叶火莲的茎叶我都得先拿来试验,最后才能用莲子入药,你觉得用那指头大的莲子研制出双份解药,可能吗?」 眸光沉了沉,楚离歌默了一会,仍旧不露情绪的说道,「若是将药量减半,分出一份解药来,效果会如何?」 药老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那是吃饭吗?分出一半?」 「没有足够份量,就你体内这毒根本无法完全拔除。」药老目光古怪的打量着他,神色越发狐疑,「运气好的话,兴许能够多活十年八年,若是运气不好,只怕能不能多活五年也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好好的,为什么要将解药弄两份?」药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本来怎么想也想不通其中因由。却忽见楚离歌眼中似是闪过淡淡无奈,他忽然便福至心灵一般,脱口试探道,「难道是那个丫头提出来的?让你多弄一份解药出来?」 「难道还有谁也中了这种要命的毒?」药老瞧着楚离歌眉眼无奈之色更浓了些,当下皱着眉头继续猜测,「还是跟她关系匪浅的人?」 楚离歌一句也没有回答他,反而又提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在姚城待了那么长时间,有没有发现其他药物可以用来代替一叶火莲?」 药老斜他一眼,没好气的哼哼,「你以为一叶火莲是市场卖的大白菜,拿银子就能买到。」 楚离歌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略略蹙眉看他一眼,随即转身走了。 「这小子,什么态度?」药老看着他大步流星般的脚步,在身后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我不愿意,关键一叶火莲那东西我也种不出来。」 药老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顶,想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不行,我得亲自跟那丫头谈谈。」 一份解药非分成两份,到时一个人都救不了,反而变成害多一个人,多不划算的买卖。 既然决定了,药老也不迟疑,直接洗净手便出了药园直奔慕府而去。 楚离歌目送他出了离王府,随后便对张化道,「你出去走一趟,将消息送到他手上。」 默了默,才又冷淡道,「知道怎么做?」 张化圆脸笑意全无,神色隐隐透着凝重,「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妥。」 一个时辰后,药老已经坐在枫林居的花厅里。 「丫头,我今天过来就只问你一句话。」即使坐下来喝着茶,药老面色还是带着恼怒,这一开口便是气唿唿的呛声。 慕晓枫心里大为奇怪,不过转念一想,大概便明白他来意为何。只不过,他这没头没脑的气恼,还真令她云里雾里。 「好,药老你有什么话要问?」 「我不管你想另要一份解药给谁,」慕晓枫一听这话,心里立时紧张的咯噔一下,听这语气便知解药一事为难。想到这,心头便不自觉的沉了沉。药老却似没看见她凝目沉吟一样,又气唿唿夹着浓重火药味开口道,「我只想问你,如果解药只有一份,你最想给谁服用?楚离歌还是你在乎的谁?」 果然是这种让人揪心的选择结果。 慕晓枫苦笑一声,心却不期然的隐隐生疼。 如果遵从私心,她当然更希望那唯一的解药是楚离歌服用。但是,从情义上来说,她又如何能自私只顾自己而忘了夏星沉默默付出? 即使那些付出,是夏星沉自愿不求回报的付出,她难道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 这不是一道菜,更不是谁喜欢吃就让给谁吃的问题。 那是一条性命,一份深重难以言谢的情意。 这样的选择,非生即死! 她要如何开口? 慕晓枫脸色发白的静默下来,药老似乎也难得的有耐心坐在这陪着她耗,除了一杯接一杯茶的往肚里灌,倒半分没有催促她的意思。 慕晓枫并不知道,此刻,一墙之隔的围墙外,有个人与她同样紧张的静默着。 平日清隽风流的面容,此际竟然渐渐浮出几分奇异神色来。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里,更似盈揉着欣喜与难过,难过之余,又有淡淡感动与决绝。 他闭了闭眼睛,花厅里仍旧静悄悄的。他深深吸了口气,几分留恋不舍的望了望高高隔开的围墙,却没有再等下去。也没有像预期一样往门口走去,而是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枫林居。 过了几日,遥州的庄子有消息传回来,说是慕美素与姜玉连母女俩因为伤心过度,某日偶然路过水塘的时候掉了下去。先是慕美素失神掉下去,姜玉连惊慌之余跳下去想救人,结果母女俩最后救上来都已经咽了气。 慕天达知道这事之后,思及老夫人在那地方孤苦无依,便去信让人送回京城。然而,老夫人因为受不住接连打击,竟在途中病倒,还未回到京城便病故了。 又过了半个月,纪媛终于给慕府带来一件大喜事,十月辛苦后,她终于顺利诞下一对龙凤胎。 欢喜盈门之后,终于也迎来了离别的日子。 在离开京城之前,慕晓枫曾不止一次的寻找夏星沉,想要跟他说一说有关秘毒无情解药的事。 可惜,她寻了他一个多月,直至最后离京,始终都没有见到他一面。 只在启程的前一晚,突然收到他托人送来的一份简单礼物,那是一只三指大的平安结。 平安结下压着一封信,飘着淡淡清香的信笺只写了一行字:「唯愿你一生平安顺遂。」 从不轻易落泪的慕晓枫,在看见这行字的时候,竟然鼻子一酸,热泪便难抑的当场滚滚坠落。 她闭着眼睛,颤动的长睫挂着满满晶莹珍珠,红唇微启,竟在不停的轻声呢喃,「平安顺遂,平安顺遂……。」 多平凡的愿望,却偏偏那么难实现。 「小姐不必难过,」一向沉稳自持的红影,看见她将信笺贴在胸口闭着眼睛潸然泪下的模样,也觉得心里堵堵的难受无比,轻轻一眨眼睛,竟也有滚烫的泪水饱满滴落。 她咬了咬唇,又轻轻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抑制住心头难过,「奴婢听说,他们已经启程往北国去了,听说那里也极可能寻到一叶火莲。」 慕晓枫眨了眨眼睛,视线模煳里看着已经出落得清秀玉立的少女,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难受。 红影最终选择留在京城,而不是追随君白身边,完全是因为她……。 这丫头,一份又一份沉甸甸的情意,她如何承受得起。 两日后,慕晓枫带着青若与冷玥,低调的与楚离歌一道离开了京城前往姚城。 她并不知道,在城楼上,曾经数次深深后悔退婚的裘天恕默默目送她的车马远去。 直至看不见车马踪影,还痴痴的怅然若失的不肯回头。 慕晓枫甚至也不知道,她一直寻不到踪影的夏星沉,也在离城门不远的某个高处,默默眺望那辘辘马车渐渐远去。 离别,终究是沉重而伤感的。 出了京城之后,楚离歌便让她一道坐上了那辆宽敞舒适的沉香木马车。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我爹爹与哥哥了吧?」看着近在咫尺的潋滟容貌,慕晓枫心里堵堵的离愁别绪终于淡了些。 这个人,只要不出意外,以后一辈子都会与她相偎相依。 幸好,还有这个人陪伴她度过以后的日子。 楚离歌抬起修长如竹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她脸颊,将她顺势拥入怀里,又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磨了磨,嗅着她发间迷人清香。眯了眯眼,冷清眸子盈转出隐隐陶醉与温柔,才淡淡道,「一道密旨。」 一道,我楚离歌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的密旨。 少女扯了扯他绣着云纹的衣袖,抬起头来,转着流澈明亮的目光看着他,「什么内容的密旨?」 楚离歌没有回答,低下头来,流漾着深深情意的眸光将她困固不动,直至她双颊红霞如飞,那微凉的薄唇才寻准位置缓缓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