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萌,请深萌》 第一章:我和唐飞小朋友 (1) “请问为什么它孵不出小鸡?” “这个你从哪里拿的?” “冰箱。” 小鸡都被冻死了,怎么孵得出来嘛!” 我叫陶心馨。你们不要以为名叫心馨,就该扎俩小辫,系两支红底白点蝴蝶结,穿泡泡袖蓬蓬公主裙,一双蕾丝边白色长袜, 脚蹬黑色小皮鞋,手里拿着七彩波板糖,背景全是粉红色桃心小泡泡,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要多梦幻有多梦幻。 其实那都跟我妈怀我时身上长出的肥肉一样,虚浮得很。虚浮的她老人家,天真烂漫地做着公主梦,并坚持不懈地朝此方向做胎教。 据我妈单方面阐述,她怀孕期间,翻烂了《安徒生童话》,只为生出一个童话里走来的小公主。可她当时嗜睡得厉害,临了只把第一个故事翻烂了,而那故事不巧正好叫《丑小鸭》。 直到多年以后,我妈曾这样面带忧郁地解释:女儿,这不能怪妈妈。妈妈本意也希望把你生成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什么的啊! 每当这时,我不得不痛心疾首地教育她:妈妈呀,你真把《安徒生童话》翻烂也找不到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她们都是《格林童话》里的人物啊! 即便我的存在终结了我妈美好的梦想,虽当不成小公主,她还是希望我能做个听话乖巧的小女孩。可道路一旦走歪,就很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而我恰恰变成了那个极端。 别的不说,单讲每天都得换套衣服就够让她憋气的了。早上出门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可爱,晚上回家就变成脏不拉几的小泥猴。洗衣服的时候,她还能时不时地从我口袋里掏出点惊喜,比如蚂蚱,螳螂,蚯蚓什么的。 像我妈这样做着公主梦的少妇,势必得花枝乱颤地先跳到一旁,做作尖叫一声,然后再粗声粗气地大吼,“陶心馨,你给我出来,把虫子扔出去。” 看吧,原形毕露。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哪怕是最有耐性的父母。我深深地记得,自打我一年级下学期开始,就没再穿过浅颜色的衣裳。想我一迎风招展的祖国小花朵,整天不是灰就是黑,要不然就是土黄,泥巴黄。怎么能不在我稚嫩且尚未发育健全的心灵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呢?!所以,我对那个能把白色裤子从早上穿到晚上,还一尘不染的唐飞同学,始终耿耿于怀。 对于我的顽皮,早已失去耐性的妈妈,在数次苦口婆心的教育和爱心小巴 掌的招呼未果之后,毅然决然地带我走进了医院。嘿,没想到还真查出我有轻微多动症。 不过,至今我仍坚信那是替我诊断的大夫公报私仇,造成的误诊。只因为我不小心当众摘下了他的假发。 记得看病那天风很大,连医生办公室的窗帘都被吹得呼呼作响,风破窗而入,可唯有临窗坐着的那位医生叔叔的头发,依旧保持着诡异的丝毫不乱。当下我好奇心大作,于是趁他低头写病历不注意,抱着颗求知若渴的心,大胆而又果断地把小手伸向他那神秘而又令人向往的脑袋。 至此,在我妈忙不迭地道歉声中,秃瓢医生大笔一挥,我沦为多动症儿童。 虽然我多动了,我妈却仍然固执地坚信,我是因为在农村跟爷爷奶奶住过三年,玩疯了,玩野了,没个正行才会如此顽劣。我妈懊恼我放任自由的那三年,我也同样深表懊恼,原因有它。我怎么没能早三年认识唐飞同学——这个让我把所有恶心性,恶趣味发挥到极致的好同学。 鉴于短短千字的自我介绍中,某位唐姓儿童出现频率达两次之多,我有必要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此人。 唐飞,住我家楼上,比我大三个月。我觉得长得像年画里抱鲤鱼的胖头娃娃,别人都说像画报上的西服小花童。他胆子小,不会玩,做事情慢慢吞吞的,我没看出啥优点。别人说他有礼貌,乖巧听话,做事稳稳当当,基本没有缺点。我团结友爱,勉为其难带他玩,别人却说他带领我共同进步,是个好孩子。我想我眼睛的构造异于常人,实在看不出唐飞的好。 话说好孩子唐飞与多动儿陶心馨相识在一个初夏的午后,刚回城没多久,我连自家的门还没怎么摸清楚就被我妈领到楼上唐飞家做客。 看着对面那个白白嫩嫩,干干净净,我随便扮个鬼脸就能脸红的小男孩,我相当不齿。不经摔又不经扛,女里女气,能有什么用! 我那年老无知的妈妈还不停地拜托人家,飞飞,开学你和我家心馨就是同学了。她刚从乡下回来,什么都不懂,你要多帮助帮助她。 唐飞点点头向我投来个友谊万岁的微笑。我头一扭,扬起下巴不看他,“啪”,后脑勺就挨了我妈一巴掌。我怒视我妈人前不给我面子,余光瞟到唐飞瞪大眼睛,花容失色的样子,暗地里又冷哼一声。挨打的又不是你,惊讶个什么劲儿,没出息! 漂亮的唐妈妈及时解围,招呼我随便吃满满一果盘里的大白兔奶糖。 我砸 吧嘴,仔细端详唐妈妈,多大方,多气派,被大白兔衬得更加漂亮。再斜眼偷瞧咱家妈妈,抠门,小家子气。好不容易大发慈悲给我买两颗奶糖,还藏着掖着,防我跟防贼似的。想着手就不自觉地向果盘伸去,一定要吃他个十颗八颗,让我妈高兴高兴。 谁知,我这手还没伸出多远,就被我妈狠狠扯了回去,嘴里还不停数落我没礼貌,不懂事。当时我真闹不明白,明明是唐妈妈叫我吃的,怎么我照做还成没礼貌了。 “喏,吃吧。”唐飞抿嘴笑着递过来一颗大白兔。 看看他,看看糖,我想接又不敢接。 我妈又说:“飞飞给你,就赶紧拿着啊!” 接过糖的瞬间,我顿悟,原来大人的思想如此复杂,吃颗糖还有这么大的学问,聪明如我,也不禁为自己将来而感到惆怅。 小心翼翼地拨开糖纸,扑鼻而来的奶香味让我又更惆怅了。唐飞小朋友,你怎么能只给我一颗糖呢,应该给我一把的。 喜滋滋地抿着奶糖,唐飞又招呼我参观他的房间。我心里不想,一小男孩的房间有啥好看的,又不是动物园。迫于我妈的淫威,脚上却不敢怠慢。 没想到我陶心馨的这几小步,从此改变了唐飞未来的一生。 大大咧咧坐在唐飞整洁的小床上,我随便讲了几个在乡下上树捉鸟,下河摸鱼,爬房顶堵烟囱的事迹,立刻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既佩服又羡慕。 这城里娃真没见识,还笨。我一四五岁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哪干过那些好事儿啊,还不尽跟在大孩子后面,挂两管鼻涕屁颠屁颠光顾跑来着。不过我没做过不要紧,说出来镇得住他就行。 得意洋洋享受他行注目礼的同时我还不忘拍拍他的小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大兄弟,以后姐姐保护你!”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当时崇敬敬仰的目光,享受人生第一次带小弟,当老大的感觉,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为了我的老大地位更稳固些,他小弟做得更从容些,我瞟了两眼他书桌上的摊开的一本书——《十万个为什么?》,都认识,还好我妈这些日子没白教我识字。 可为什么不是一百个,一千个为什么呢?十万有多少,应该很多很多吧!带着这个疑问,我又翻了翻书的内容。 好多字啊!没几个认识的。插图呢,也看不太懂。合上书,推到一边,我挺直腰杆,豪气地对唐飞说,“你有什么不懂的, 直接问我好啦。” 他还真不含糊,低头想了想,冲出房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鸡蛋。 “请问为什么它孵不出小鸡?”他举起鸡蛋,很认真很好奇地问。 我当下就愣了,在奶奶家,喂过鸡,追过鸡,打过鸡,就是没想过有孵不出小鸡的鸡蛋。怎么能有孵不出小鸡的鸡蛋呢?它还能叫鸡蛋吗?脑子一糊,我随口问道, “这个你从哪里拿的?” “冰箱。” 我乐了,“小鸡都被冻死了,怎么孵得出来嘛!” 听说,自这天以后唐飞就再没吃过鸡蛋。 如今,我每每想到此事,便懊恼当时太轻敌,太大意了。想想唐飞向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有关“性”知识的,我就该猜到他以后必定不简单,不一般。不然我也不会被他整得团团转,最终还落到被他欺负的惨烈境地。 正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呐!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第2节:唐飞同学的血泪史 我激动不已地给了唐飞一胜利的拥抱后,看到他羞红脸扭捏的样子,我第一次发现我家唐飞还是挺可爱的。 自从唐飞做了我的小弟,他每天的生活可以说是时时有惊喜,刻刻风生水起,有血有泪。 我和同班同学唐飞于一年级下学期一起带上红领巾,成为光荣的少先队员。没想到我还没得瑟几天,红领巾就莫名其妙地被我弄丢了,哪儿都找不到。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管我妈要两块钱买新的红领巾,少不了又被骂得狗血淋头。 再看到唐飞和他脖子上那条还没弄丢的红领巾,我不自觉地嘴里开始长出邪恶的獠牙,头上冒出使坏的小角。唐飞还傻乎乎地要陪我去买新红领巾。 我立正严词地指责他,“入队宣誓你忘了吗?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是用革命先辈的鲜血染红的。怎么能去商店买呢?” 他问:“那去哪里买?” 我说:“扯条白布,用你的鲜血染红它。” 他还问:“为什么?” 我说:“老师说没有革命先烈就没有你们,你就是革命先烈的后代。” 他锲而不舍,“为什么不用你的血?” 我拍拍胸脯,“我在乡下住了那么多年,我是农民兄弟的后代。” 没想 到唐飞回家真剪了条白布,划破手准备diy条红领巾送我。好在只割伤了小拇指,不是手腕大动脉,不然他将会成为史上第一个为制作红领巾牺牲的爱国好儿童,登上教科书,与赖宁,草原英雄小姐妹齐名。 事后,瞧见他缠纱布的手指头,我多少有些内疚,于是狠下心从早点钱里挤出五毛,给他买了宝塔糖,以表慰问。 记得二年级的时候开始流行自动铅笔。在那个年代,“自动”两个字就意味着高端先进神圣而不可侵犯。什么东西只要跟“自动”沾边,就基本属于高科技现代化了。 环顾四周,大人们还用着“半自动”的对象,半自动收音机,半自动手表,半自动洗衣机。一听说铅笔能“自动”了,还是给小学生用的,我们彻底疯狂了。自动铅笔等同于人生圆满,此生无憾。 谁的笔盒里要有只自动铅笔,他家肯定是万元户。谁要有两只,他家肯定在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有亲戚,谁要有两只以上,我们会无耻地怀疑,他肯定使用了不文明不道德的手段。一边唾弃他,一边厚着脸皮管他借自动铅笔用。 为了顺应大时代的潮流,我不得不在某天我妈心情还不错的时候,提出想要只自动铅笔的请求。 虽然我再三强调,我有自动铅笔,能省下削铅笔的时间,像士兵有了枪,杀猪的有了刀,在学习上一定干劲十足,节节高升。 我妈一句“削铅笔是为锻炼你的意志力,铁杵磨成针你懂吗?”就把我的提案彻底否决,还勒令我马上把新买的十支铅笔削成两头尖,不许断芯儿。 现在想来,那时我一口气削的十支都是“2b”的,“2”和“b”的铅笔呀…… 最可气的是,第二天上学,我竟赫然发现唐飞的文具盒里有一只崭新的自动铅笔,笔头上还挂着一颗闪闪红五星。 再想到我头天蹲墙角一刀一刀刨铅笔的可怜样,怒火“腾”地一下窜上来。 我指着新自动铅笔质问他,“哪儿来的?” 他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眼睛,“妈妈昨天给我买的。” 我说:“明明就是我的。” 他扇动长长的睫毛,摇摇头,很是不解。 我拿起笔,甩甩笔头上的红五星,毫不脸红地说:“星星,我叫心馨,所以它是我的。”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他摆出好学生的样子,“星星是后鼻音,心 馨是前鼻音,不一样啊。” “我们乡下人,前后鼻音不分。”说完不等他接话,自动铅笔就进了我的文具盒。 我家唐飞向来有做小弟的自知之明,回到家一口咬定新笔弄丢了,不敢交代是被我恶意霸占掉的。 虽然仅被宅心仁厚,以德服人的唐妈妈数落两句,但人家脸皮薄,还是委屈地把眼睛哭成水蜜桃。我只好又一咬牙拿出五毛钱,再回想到上次流血事件我才慰问五毛,又扣下三毛买了根棒冰给自己,给了他两毛钱的宝塔糖。 话说小孩一般都不喜欢上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讨厌考试,所以崇尚考试的老师很难受欢迎。四年级时,我们班新来的一刚从师范毕业的吴姓语文老师。刚开学,她就交代我们每星期都会随堂测验一次,弄得全班风声鹤唳,怨声载道。 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随着反抗情绪越来越高涨,有人提出整整这位小吴老师。作为全班同学的喉舌,我义不容辞站出来,贡献了一个不咋干净卫生的恶作剧,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积极响应。 在寥寥无几的反对者里我听到我家小弟唐飞的声音,心里很受伤,大有被人背叛的凄凉感。当即怒目而视,大手一指,钦点他担任此次大型恶作剧的第一男主角。 有唐飞这么个听老师话又五讲四美的好孩子倾情出演,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肯定无往不利。 这天早读,从来读书朗朗的唐一号按计划佯装不适,环手埋头趴在课桌上做抱窝状。从古到今好学生都备受老师关注,自然小吴老师一进教室就发现唐一号的异样,忙上前抚头关切。 唐一号本就长得副人见人爱的天使模样。这一抬头,轻皱眉,半阖眼,微抿唇,乱惹人怜爱,叫人心疼的。小吴老师顿时母性大发,嘘寒问暖。唐一号摆摆手,嘴里不停呢喃,“不要紧,不要紧”,拿起手边课本,加入诵读之中。 小吴老师一步三回头地走上讲台,还不忘当众表扬唐一号一番,说他带病坚持上课,值得大家学习。要不是有身前课本做掩护,小吴老师又恋恋不舍唐一号无暇顾及其它,几个捂嘴偷笑的同学非得穿帮不可。 语文课上,唐一号稳定出演,继续病怏怏,蔫耷耷地强忍疼痛听课,时不时再握拳抵嘴干呕两声。表演自然流畅,跟真的似的,连我都忍不住飞他个大拇哥。 正当滔滔不绝的小吴老师边背身板书之际,忽然听到“呕”地一声,她仓惶回身,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粉 笔落地也不自知。 只见唐一号面色苍白,手按胸口,狂吐不止,桌面一摊酱色半流质粘稠物里零星散落着些白色,黑色,茶色,看不清究竟原型是啥的东西。 同学们看到唐一号的呕吐物,再也坐不住了,眼睛都冒绿光了。舔着舌头,纷纷从四周聚拢到唐一号身旁。大家不约而同地从兜里掏出小汤勺,人手一只握在手里,像饿昏头的狼一样疯狂争抢桌上的“美食”,生怕动作一慢,就捞不着吃不到。 眨眼的功夫,“美食”被一扫而空,众人意犹未尽地舔着小勺各自归位,边砸吧嘴边双手背后,端正而坐齐刷刷看向小吴老师,个个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小吴老师的脸白里泛青,青中带紫,眼睛瞪得快脱窗而出,半天缓不过来劲儿。最后,在我一声,“老师,请继续上课。”中,紧捂着嘴,夺门而出,狂奔消失。 老师一走,教室内一片欢腾,书包,课本满天飞。我激动不已地给了唐飞一胜利的拥抱后,看到他羞红脸扭捏的样子,我第一次发现我家唐飞还是挺可爱的。 这样的恶作剧放到今天,也许不算什么,放在当时,那可了不得了。我和唐飞双双被校长亲自接见。 本来呢,校长只单独邀请唐飞一对一面谈。我想,我好歹是他老大,不能不讲义气,所以挺胸抬头认罪自首,壮士出征般步入校长室。 头发花白的校长是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大概他崇尚说服教育,以情感人,以情入理,对我说的第一句是,那东西怎么能吃呢,伤身体的。 我犯错被我妈打骂惯了,他突然这么一关怀体贴,我就有点受宠若惊,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 “校长,那都是八宝粥。” 实话不说还好,一说,校长气得直拍桌子,讲不出话。 我家唐飞举手报告,想揽下所有罪状。做老大的怎么能让小弟抢去风头,我也争着抢着要坦白。 抢到最后反倒不像在认错,像在争功,老校长面色一沉,直接罚我们写检查一篇,打扫厕所一周。 到头来,我的检查是唐飞代写的,厕所是他单独打扫的,早知如此,我真不该让我的个人英雄主义抬头。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第3节:大家都上兴趣班 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秘密不是放在心底的,而是用来分享的,所以我第一时间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了唐 飞。 我说我有多动症是误诊,还有另外一个重要证据,我学习成绩还不错。没出过年级前十,也没得过年纪第一,因为年纪第一常年被我家唐飞霸占着。 唐飞在学习上是真聪明真刻苦,我呢,是真有点小聪明。 比如某年生日,唐飞送我一a4大小的硬壳笔记本,封面是青铜五小强。这种笔记本可是当年流行的必备潮物之一。唐飞希望我用这个笔记本写老师布置的日记。我拿来直接贴上贴花,画上漫画,做了歌词本。 还不忘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我的日记本,巴掌大小,每页还有一大副插画,随便写点,就够翻页了。认真多写几句,还能翻好几页。傻瓜才用大本子写日记呢,写再多都看起来没分量。 因为小聪明,我在学习上应付自如,过于旺盛的精力只能另寻别处,发挥到其它方面。拍画片,弹弹珠,打弹弓,我样样精通。跳皮筋,跳方格,丢沙包,我通通在行。以至于日程排得太满,分身乏术,放学不回家,放假不着家。 耐性已经被我消磨殆尽的我妈在不征求我意见和经得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做主替我报了少年文化宫的书法班,美其名曰,让我修身养性,以静制动。 这等好事我又岂能放过我家唐飞,虽然我象征性地征求了他自己的意愿,他也略微表示对绘画比较感兴趣,我还是不容置疑地也帮他报了书法班。当然啦,学费还是要他自己交的。 从此,我出入唐飞家,书包里就多出一样东西——书法老师布置的描红作业。为了不穿帮,我会先把横啊,竖啊,简单的笔划描好。把撇,捺,还有最讨厌的横折竖弯钩留给他。 遇到周末,我妈喜欢请唐飞来我家监督我共同完成书法作业。我呢,就坐在旁边看儿童画报,他呢,就老老实实地完成双人份。 实在无聊了,想起看过的恐怖电影《人皮灯笼》,我又突发奇想,在他闲置的左手手臂刷上一层又一层胶水。等胶水全干以后,再一点一点,小心地撕下来,乐此不疲。 有时候失误扯下他的汗毛,撕得他皮肤发红,他也从来不生气,只是用一种看小宠物的眼神看我,又埋头写字。 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唐飞的书法竟然也能突飞猛进,越写越好,还拿了个全国少儿书画大赛二等奖。反观我,初级班里的同学是换了一拨又一拨,而我从来就没挪过窝。 脸皮再厚,我也撑不住了,只能找我妈进行二次磋商。书法太 静,确实不适合我。应该以毒攻毒,负负得正,给我报以动为主的兴趣班。我妈难得的赞同我的提议,思来想去,最后给我报了个——武术班。 其实,亲爱的妈妈呀,我是想学舞蹈来着。 一想到文化宫的小男生攀在舞蹈教室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穿连体舞蹈服的小女孩伸胳膊踢腿,我的好奇心就无限扩张。特别是见到唐飞经过舞蹈教室门口也会瞟两眼,我就更想知道舞蹈究竟有什么魔力,如此深入男孩心。 但凡那时候我能把过年的压岁钱存下一分半毫,我就不会被我妈牵着鼻子走。她又先斩后奏交了武术班的学费,我半点上诉的机会都没有。 弄巧成拙之下,我对武术产生了极高的兴趣和前所未有的恒心。老师打一套拳,只示范一遍,我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还打得有模有样,连老师都夸我有天分。 说到夸我的这个武术老师,是位鹤发童颜的硬朗老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偶尔来少年宫转转,从旁指导,年轻的武术老师个个对他毕恭毕敬,唯他马首是瞻。 虽然他从没有用《功夫》里老乞丐的如来神掌骗我,但我坚信他要搁在古代,不是武林盟主,就是世外高人。 听说他早年曾给国民党当过武术教头,后来弃暗投明,征战沙场,立过不少汗马功劳。离休之后,才来文化宫做荣誉武术老师。 他不巧也姓唐,我喜欢叫他唐老爷子。遇到他,我就有种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感觉,没想到他也如此。于是在一个夕阳西下,天边开满映山红的傍晚,我们两手紧紧相握,结下忘年之交。 每逢周日的早晨,我和唐老爷子总相约在公园里练拳。他亲自教了我好几套少年宫里学不到的拳法。要知道,在少年宫,唐老爷子很少亲身示范,更别说像我这样单独开小灶啦。 当时,我感觉就像是掉下悬崖,捡到武功秘籍,练就绝世神功,天下无敌一样受宠若惊。 虽然唐老爷子没说过什么,那时的我却把我们的周末之约视为两人的秘密。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秘密不是放在心底的,而是用来分享的,所以我第一时间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了唐飞。还郑重其事地安排了他与唐老爷子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有句歇后语说得好,剃头挑子一头热。我兴奋雀跃地招呼两人认识,夸完左边,夸右边。他们好像根本没上心,不在意。 唐老爷子只哼哼两声,就招呼我赶紧热身。也许是唐老爷子生人 第一章:我和唐飞小朋友 (2) 计第一排坐的全是学生会的领导阶层。 此时一个男生正站在讲台中央介绍学生会组成构架之类的东西。我没细听,只关心抽奖结没结束,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挪到靠墙过道,蹲在最后一排靠边坐一女生旁。 我扯下她的衣角,轻轻叫声同学。她正跟身边的女生低头窃窃私语些什么,被我这么陡然打扰,猛地一惊,转身低头看我,略显不悦,口气也不太好,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干嘛?” “请问抽过奖了吗?”伸手不打笑脸人,估计她不敢打我,我也笑得很假。 她翻个白眼,不耐烦地丢给我“没有”两个字,又回身继续咬耳朵。 我长舒口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还没抽奖,证明我今天运气不错。心情一开朗,偷听起那俩女生的悄悄话也正大光明。 “唐逸飞真的好帅哦!致辞像脱稿演讲一样,好有才华哦!” 唐逸飞?该不会是那个帅哥主席吧? “听说他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数学系的,分数上清华北大都没问题。” 如果是他的话,那么那天早上他做的是数学作业咯。 “嗯,我听同乡学姐说,他去年一进校就有好多学姐追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很忙的,招新还要补作业。 “我好希望能通过明天的面试哦,进学生会一定能和他近距离接触了!” 我好希望能中奖,得奖品哦!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只坐了不到五分钟,踩着热烈掌声,招新那天的眼镜男就拿个大红纸箱子走上讲台, “为了向各位同学对学生会工作支持表示感谢,下面将有我从开场前大家填写的调查问卷中抽取十位幸运的同学,他们将各获得学生会提供的小礼物一份。” 又一阵更热烈的掌声,大家纷纷起立,我也跃跃欲试地站起来看他那只创造幸运的手伸进纸箱。 第一位,第二位,第三位……一个个名字自他口中读出,一位位幸运儿雀跃地跑上讲台,傻呵呵笑着。我不停地默念下一个一定是我,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 失望到第九次,意味只有最后一个名额了。我双手合十胸前,心里敲小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最后一次把手伸进纸箱。 “最后一位幸运的同学是,”他故弄 玄虚地顿了顿,目光缓慢地扫过整个教室,最后定在我身上,即刻笑着大声宣布:“恭喜你,陶心馨同学!” 我就说我今天运气好,看吧,看吧,从小到大凡抽奖必落空的我,今天终于中奖了!历史改写了,人生新的一页翻开了,属于我陶心馨的辉煌时代来临了! 我一路小跑上讲台,填补第十个空缺,比其它九个人笑得更傻更开心。放眼望去,两百多号人运气都比我差,我是如此激动。 眼神飘到第一排,一眼瞅到帅哥主席,他今天穿着蓝白条纹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随意又不失正式感,双手环胸,正含笑看着我。我不自觉地挑眉扬下巴,记性差怎样,最后想起来不就得了。 眼镜男往十人中间一站,“下面有请学生会主席唐逸飞为各位同学发奖。” 果然帅哥主席叫唐逸飞,他起身,潇洒稳健地走上讲台,引得台下尖叫声连连。 切,又没摔跤,有什么好尖叫的! 唐逸飞微笑着依次跟每个人握手,发奖。我站最后,自然也是最后一个领奖,于是忍不住伸长脖子看其它人究竟得的什么奖品。 耳机,鼠标,迷你音箱……都是些不贵但还蛮实用的东西,我不免小小失落一下。不过不要紧,对于一个从没中过奖的人来说,哪怕得块香皂都开心。当然,不是香皂更开心。 满心欢喜,终于等到唐逸飞走到我面前。他依旧面带笑容,可我总觉得他礼貌浅笑下,还有点别的什么看不懂的情绪。 他伸出右手,声音低沉徐缓,“恭喜你可以不用面试直接进入学生会,陶心馨同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有刻意加重说出我的名字。 但这都不是重点,我看看他空空的左手,再看看他明显没有下一句话要说的表情,心里产生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我伸出的右手略过唐逸飞,直直扣住他身旁眼镜男的胳膊,稍微使劲儿,把他拉至我身边两公分处。 忽略唐逸飞敛住笑和微蹙的眉,我压低嗓音,咬牙切齿地对眼镜男说:“不会这就是我的奖品吧。” 眼镜男瞪大眼,一脸“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连连点头。 我加大力道推开他,收回的手直接握住唐逸飞还停在空中的右手,强压怒气,勉强微笑,“我想发扬风格,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可以吗 ?” 他面色如常,只微微牵动左边嘴角,我好像看到他无框眼镜片上闪过两道寒光。他一字一顿不容拒绝地回答: “不行。” 还没等我问为什么,眼镜男又挤到我面前,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叫蒋迪,学生会秘书长,大三,机电专业。”然后又巴拉巴拉开始向我阐述加入学生会的种种好处。 看他讲得兴高采烈,我不忍心打断他,只好耐着性子听完。再一看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后门几个不舍得走的女生,和第一排学生会的领导们。 我立刻又强烈感受到无形刀眼的杀伤力,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和唐逸飞的双手还紧紧握着。 迅速抽回手,我尽量严肃认真地看着唐逸飞,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开口,“比起为同学服务,我更希望学生会为我服务。志不在此,我看还是算了吧。” 我很淑女地等待他的回答,希望他也很绅士地同意。 淑女和绅士对看很久,我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反正我觉得我们双眼间有两股对抗的电流,此消彼长。 唐逸飞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忽而取下眼镜,折好握在左手,没有阻隔的眼角眉梢一挑, “学生会成员有额外补助,每月一百。” 瞬间他的电流攻破我的防线,击穿我的心脏。早说我就不那么客气了,现在我还要故意勉为其难地同意, “好吧,我加入。不过事先申明,我可没啥特长。” 他满意地点点头,抬腕看表,“扫地会吗?” 我没多想,凭直觉点点头。 他又问:“擦黑板会吗?” 我惯性地再点头,满脑子问号。 “很好。”他重新戴上眼镜,面带笑意,却用命令的口吻交代道:“你把教室打扫打扫,明天一早这儿有课。” 我僵在原地看他招呼一行人翩然离去,半伸的手还停滞空中,好久都没反应过来,有种上当受骗还无处可告的无力感。为了一百块钱,我容易吗? 一个人打扫喊句话还能听到回声的阶梯教室,忙忙呼呼又折腾一个多小时后,我收拾受伤的心,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蹭到门口。 忽然一大妈闪现在我面前,拦住去路,跟见到救命恩人一样捧起我的手,感慨万分地说, “同学,谢谢你帮我打扫教室。你真 是助人为乐的好青年!” 抽搐着嘴角,我无语含泪望苍天,不带这样欺负菜鸟的!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第8节:中秋夜,心慌慌 他黑眸深沉幽然望向远方,低声缓缓呢喃:“我怕你再跑了。” 接到学生会短信通知第一次内部活动的时候,我正和苏涣淇坐在三食堂里吃羊肉串。他刚赢了场比赛,发挥不错心情大好,羊肉串随便我吃。 “你加入学生会怎么不告诉我?”他递盒酸奶过来,还细心地把吸管插好。 我猛吸了一大口,让辣得有点麻木的舌头稍稍得以缓解,才慢慢说到:“又不是啥好事,有什么好讲的。” “哟,还挺拽。你知不知道校学生会不好进啊?”他抖着羊肉串上的辣椒粉说。 说真的,我不知道。但想到那天我孤苦伶仃一人扫教室,就没心情再继续,便敷衍地点点头,拿过他手里的羊肉串开吃。 “中秋节晚上我们院有新生的中秋晚会,你来看吗?”他也识趣地转移话题。 “恐怕不行。”我含糊道,用嘴呶呶桌上的手机,“刚才通知,中秋晚上学生会有迎新联欢,必须到场。” “是哦,”他略显失望地抿嘴,转而又凑近我,探究地问,“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很想去。” 我点头,“谁都不认识,有什么好联欢的,还不如去看你们院的晚会。” 他想了想,一拍桌子,“要不这样,你先去现个身,再来看晚会,我给你占座。怎么样?”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凌空挥动竹签,斩钉截铁地说,“就这么定了。” 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我仰望窗外明月和爸妈在电话里团圆过后,蹬上座驾直奔校东门。 啧啧,校学生会就是财大气粗,有排场,办场迎新会特意包下整家咖啡厅。悠扬音乐里,幽暗灯光下,人们三五成群,有坐有站,谈笑风生。 环境好气氛佳,男生个个衬得笔挺精神,女生更显仪态万千,一看便知道肯定精心打扮隆重登场。 低头扯扯自己身上松垮垮的牛仔背带裤,自我打气,清新自然风,也很好啊。忽而一阵甜滋滋的香味轻拂鼻尖,两位高挑女郎从旁翩然而过,长发飘飘,风姿绰约的背影引人遐想。 顾不上求证她们是不是背影杀手,我开始四处游走遍寻唐 逸飞和蒋迪。没办法,学生会里我只认识他们俩,也只有他们能证明我到场了。 其实哪用找啊,抬头就能瞧见唐逸飞,正被一群女生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光线虽不太好,我依然看得清他止水无波的淡然眉目,多是侧耳倾听,颔首回应,或者说上两句,言简意赅。 谈话内容基本都是正经八百跟学生会有关的话题,也没谁发花痴,一听唐逸飞开口,就惊声尖叫,花容失色。 既然大家都是花,那我只能当痴了,跻身划拉开条道,我一头扎进圆心,近距离直面唐逸飞。双手交迭背在身后,身体前倾,踮起脚尖,摆出副欢呼雀跃的兴奋样,我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到: “hello,主席,还记得我吗?我是陶心馨,我来咯。” 请用你那如月般明亮的眼睛看清楚,我确实来了,有众星星作证。 有如湖心投下碎石,他渐渐牵动嘴角,漾出丝只有我能捕捉到的清浅微笑。我心里打个响指,迅速回身,经过柔和橘灯下一双双不柔和的眼睛,边走边举手致歉,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我只是打个招呼,打个招呼。” 沿直线撤出咖啡厅,我吹着口哨打开车锁,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陶心馨”,动作一滞,想装听不见已经来不及了,万般无奈地起身回头。 蒋迪于我前方三米处,手里拎着个蛋糕盒子,笑容满面地招呼我,“刚来?一起进去吧。” 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我走的时候来。我原地不动,踌躇半晌,在他再次张口说话前,狠狠一跺脚,直言道, “我进去过了,还有事,要先走。” “有事?”他似乎不太相信,偏头询问。下一秒眼睛略过我,看向后方某一点,跟交代犯罪事实似的,把我的话一字不漏重复道,“逸飞,陶心馨说她还有事,要先走。” 我心中一凛,慢动作回身,唐逸飞不知何时站在咖啡厅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漂亮的眼睛正盯盯地看着我,全然不顾路经之人的频频回首。面色仍旧波澜不惊,只是绝对说不上好看。 “我,我,我……” 不知怎的我就结巴了,我我我地看唐逸飞走到蒋迪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盒子,说了句谢谢,然后对向我,眸色一沉,口气不善, “你要先走?” “是,是,是啊!”我捋直舌头,胸膛一挺,“和 男朋友约会。” “你有男朋友?”蒋迪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唐逸飞,不带惊讶而是饶有兴致地问。 “当然啦。”反正骗多骗少都是骗,我心一横,理直气壮地编,“他是我初中同学,三年没见,开学第一天就碰巧遇到了,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也许因为乌云遮月,看起来唐逸飞的脸色愈发难看,和蒋迪一张兴趣浓浓的脸形成鲜明对比。他抿唇,齿缝间吐出句话, “初中同学。” 听不出是不是问句,我只管点头,“对啊。他叫苏涣淇,也是新生,校篮球队主力中锋,大帅哥。” “君子成人之美,既然是和男朋友约会,我们也不好意思再留你。”蒋迪看似贴心地说着,勾起唐逸飞的肩膀,挤眉弄眼,笑得颇具戏谑之意,“对吧,逸飞?” 唐逸飞不着痕迹地侧身,不搭理他,更不看我,径直转身走回咖啡厅。蒋迪冲我挥挥手,也跟了上去。 我摸着脑袋回头,这位主席大人不会是因为我提前开溜,觉得没面子而不高兴吧?好死不死,又四目相对,他眸子里不再静如止水,升腾出某种热烈的情绪。我不敢多想,赶紧收神儿,骑车狂飙。 赶回学校西边小礼堂,苏涣淇已经在门口等我。停好车,我跟逃离犯罪现场的贼似的,不多话,急急忙忙拉他进去。 明知道我中途到场,还要占个中间中排的座儿。一路的白眼伺候到位置坐定,他这么个随性的主儿自然不在意。我刚觉得自己像贼,这会儿更似游街示众,钻地缝的心都有了。 再转念想,我怎么就自我定位成贼了呢!琢磨琢磨,也顶多算撒了个小谎,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喏,”苏涣淇捅捅我胳膊,递上块月饼,“吃吧,学校发的。” 撕开包装纸,我拿起来上牙咬。晕啊,比石头还硬,连点渣儿都没啃下来。真是天若倒霉天亦老,吃口月饼也硌牙。揉着腮帮子看向苏涣淇,他正捂嘴偷笑,耍我呀! 中秋节学校发块石头牌月饼,我哭笑不得,到底是希望我们想家呢,还是不想家呢? 学生会那么大手笔,肯定不发名牌也得发个能入口的月饼。想到学生会,又想到咖啡厅门口唐逸飞那莫名情绪的回眸。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我看看手里长得像凶器的月饼,瞬间顿悟,喉头一紧,眼前闪现冒着幽幽寒光的两个大字——杀气! 惹怒主席大人,以后还咋在学生会混!他要想给我穿小鞋,公报私仇的机会不是多了去了。听说他们和学生处的老师关系都不错,他要把我往死里整,会不会我就和毕业无缘了!不要,我可才进校啊!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越想心越毛,后脊梁一股凉气窜上来,我缩紧脖子,低垂下头,已经没闲情再看演出。估计苏涣淇以为我吃月饼噎着了,举起他习惯拿篮球的手,没轻没重地就往我背上捶,大有我不咳出点东西就不停之势。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之下,我暴跳而起,用我七成功力狠狠踩了苏涣淇一脚,然后乘风破浪再次冲出礼堂,手刀奔回东门,连车都忘了骑。 我要回咖啡厅,让唐逸飞爱上我,不不不,让他原谅我。 中秋之夜,同学们不仅能赏到天上明月,还能看到一女生在校园里堪比嫦娥奔月的身影。 我这两头来回一折腾,自己累够呛,人也得罪光了。苏涣淇是自家人,不会计较。唐逸飞可掌着我的生杀大权,关键还有我每月多出一百的补贴。 站在咖啡厅门外,我深呼吸几口,调稳气息,才不慌不忙地走进去。 比起小礼堂晚会的热烈,这里要安静地多。大灯全灭,只有每张桌子上跳动的点点烛光忽明忽暗,人们坐在沙发上品着咖啡听小舞台中间一个长发男生弹吉他唱歌。 我跟个大晚上出来找夜不归宿老公的怨妇一样,眼睛瞪得贼大,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猫腰寻唐逸飞。转了一圈,吃尽各种异样打量,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 该不会去上厕所了吧?拦个服务生问清楚地方,我径直走到男厕门口打埋伏。 耐下性子又等了近十分钟,未果。就算身患前列腺炎,也该出来了。算了,今天该我倒霉,我认了。 转身正欲离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视线,我抬头一看,蒋迪! 他看到我也有些意外,“你不是约会吗?怎么回来了?” 我耸耸肩,故作无奈,“临时取消了。”见他身后没人,下意识地问道,“唐主席呢?” 他夸张地长哦一声,笑开了花,“你找他呀,跟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七扭八拗,到了一包间门口。他一推门,我就看到长沙发上,唐逸飞坐在七八个人中间,默默看着电视,旁边人倒是有说有笑。茶几上摆了啤酒饮料和一个点了生日蜡烛的蛋糕。 我的赫然出现,所有人都停了手上动作,嘴里的话,纷纷把目光焦点集中到我身上。 “逸飞,陶心馨小学妹专程来找你。”蒋迪慕然开口说了句暧昧得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话。 我狠瞪一下蒋迪看向唐逸飞。他沉静脸上闪烁着电视的光,迷幻似梦,只淡淡瞟我一眼,给了我一个字,“坐。” 我没照做,直直站着,习武之人的傲气瞬间涌现,不就一百块钱,我干嘛非得看人脸色。不是突然站起个美女拉我到她身边坐下,我很可能直接走人了。 这位美女我认得,第一次来咖啡厅,背影令我遐想的两位女郎之一,从前身到背影都很美。 今天是中秋夜,如果唐逸飞还是月亮,她就是星星中最亮的一等星,一样璀璨夺目。不过,我还是喜欢我家陈宁姐姐,低调美丽,暗香浮动。 她帮我倒了杯果汁递过来,“我叫刘斯珂,大二,国贸系,文艺部长。你呢?”原来美女是苏涣淇的直属学姐。声音真悦耳,唱歌一定更动听。 喝下果汁,顺顺气,我说:“谢谢学姐。陶心馨,大一,中文系,刚刚加入学生会。” “哦,对了。”她优雅地拨动耳边长发,“你就是那个宣讲会上中大奖的女生。” 我呵呵笑了两声算是承认,看向桌上的蛋糕,问:“今天谁过生日啊?” 她伸出芊芊玉指,指向中间,开玩笑似的抱怨道,“我们的唐大主席呗。过生日的人最大,臭脸摆得最大。”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声音不小,唐逸飞肯定听到了,不过没什么反应,仍神情专注地看电视。旁边一男生倒搭腔道: “你说错了,他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表情!不扮酷,受得了你们女生的狂轰滥炸吗?” 众人大笑,连唐逸飞也收敛黑脸,微挑唇角,施以薄笑。 原来他不是真生气,是性格使然啊!也对,他堂堂学生会主席,怎么可能为芝麻大点的事儿,跟我这种小人物计较。 心情豁然开朗,我也咯咯跟着笑。唐逸飞的眼风若有似无地扫过来,笑意略缓,又是一定。 我脸一僵,怎么,笑不笑你也要管?立马示威似的扬起下巴,扯大嘴角弧度,笑得更开心。 他看似无奈地摇摇头,鼻息里带出无声的哼气,又目不斜视地看向电视。 既然他没 有迁怒于我,我也没再待下去的必要。他们一群熟人,打打闹闹,高谈阔论。我无趣地坐在一边,倒显得格格不入,别扭地慌。 想起身告辞,手机震起来。打开一看,苏涣淇的短信,四个字“你怎么了”,后面紧跟一大串问号。 正好,现在不算晚,赶回去道歉,再请他吃个宵夜,准息事宁人。 刚站起来,话还没说,蒋迪看看我握在手里的手机,揶揄道,“男朋友召见啊?” 从容地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上厕所。” 想想我多诚实,说上厕所就上厕所,不过出厕所转左直奔大门。一只脚才踏出咖啡厅门口,另一只脚连同我的身体瞬间定格。 唐逸飞双手环胸,斜倚在门口电线杆旁。眼睛紧锁在我身上,轻抿的唇似笑非笑,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像极了蹲守洞口捉老鼠的猫。 我边腹诽,这电线杆怎么不漏电,把他击炸毛,形象尽毁,边老老实实地走到他面前。 然后仰头,笑得天下太平,避重就轻地说:“主席学长,生日快乐!你看我事先也不知道,没给你准备礼物。” 没想到,他直接顺着我的话,理所当然地说:“现在买还来得及。”说完不给我接话的时间,径自开路,走在前面。 我迟钝数秒,大步流星跟上他,不自觉地伸手摸向裤兜里的钱包,心里打起小算盘。一百的,没有。五十的,没有。十块的有几张。最值钱的是刚充了两百的饭卡,送给他,不太拿得出手。他该不会想趁机敲诈我吧? 想着我侧抬头,偷偷打量他。长长的睫毛,英挺的鼻梁,微微带些笑弧的嘴,刚毅的下巴,完美的侧面剪影。要是不管我要礼物,就更完美了。 我看得有些失神,他冷不防低头看我,我身子一颤,惊慌失措地别开眼,看到路边的蛋糕店,忙兴奋地提议, “要不我再送你块蛋糕吧?” “我不吃蛋糕。” 我翻个白眼,急刹车站定,掏出钱包手里一摊,有任人宰割的大力凛然,“唐大主席,我身上就几十块钱,你掂量掂量,想要啥直说吧。” 这时候一般人都会亦真亦假地礼让三分,说句不用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再瞧瞧我面前这位,毫不客气地接下钱包,大大方方翻开看了看后,在我眼皮子底下直接揣进自己兜里。动作之流畅之自然,以至于我恍惚 第一章:我和唐飞小朋友 (3) 靠,打游戏! “学长——,学长——”不知怎的我死活提不上气儿,跟个催命鬼似的贴在桌子上,只会用气声招魂,尾音拖得我都想抖三抖。 这位小青年完全沉溺于游戏之中,半晌才头也不抬,惜字如金地给我句,“说。” 见他爱理不理的态度,我又蔫了。进不成学生会,苏涣淇他大可以找别的法子接近刘斯珂,我干嘛跟这儿犯难。不过,已经答应他又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也总要有个交代吧,反正我也没指望唐逸飞能顺顺当当同意。既然如此,我只管放心的动动嘴皮子交差就好了。 事情一简单化,我也没啥好犹豫的,提口气把打过n遍的草稿一股脑倒出来, “我有个同学一心想加入学生会为全校同学服务,但是开学的时候他太忙错过了招新。现在他仍抱着一颗热忱为人民服务的心,不知道学长能不能通融一下,再给他次机会?”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连上扬的尾音都忘记收回来,高考也没这么紧张过。唐逸飞稳如泰山地保持玩游戏的坐姿,无动于衷。当我开始怀疑他耳背根本没听见时,他又不咸不淡地蹦出个字, “谁?” 我以为他真的在考虑,三两步坐到他身旁,挖空心思地捧苏涣淇上天,以诺贝尔和平奖的标准美化他,基本吹成了男版特蕾莎修女。 唐逸飞的脸色在我的不断吹捧中越来越难看,眉头越皱越紧。我可以理解,一个女生在一个男生的面前夸奖另一个真实存在的男生,心情自然不会太好。就好比你眼红别的女人手指上的十克拉大钻戒,恨不得她下一秒就被送钻戒的男人抛弃。可是实在不好意思,帮人帮到底,我得尽尽人事。 我面前的男生终于稳不住了,啪地合上计算机,按计算机的手握成了砂锅大的拳头,骨节发白,毫不掩饰他的满腔不悦,但仍很有风度地控制语气,慢慢说: “苏涣淇?你男朋友?” 我盯着他快爆出青筋的拳头吞了好几口吐沫,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唯唯诺诺地说: “分手了,现在是普通朋友。”不能成为三角恋的绊脚石,我要转型为看客。 他往沙发背上随意一靠,翘起二郎腿,放松的手指轻点膝盖,略带嘲弄地说:“你倒是不计前嫌,陶心馨。” 我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抽筋剥骨的感觉,只好头皮一硬哈哈讪笑两声,装傻充愣,“我就是为人大度,没办法 ,没办法。” “既然前女友开口,我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他毫无征兆地笑了,而且笑得很灿烂,灿烂地我心里一暗,他又挑了挑眉,“你说是吧?” 我一下懵了,苦着脸高难度地摇头说是。他好整以暇地盯着我不放,我惴惴不安地不知如何收场。突然他话锋一转,严肃刻板起来, “把你这两天做的四级题给我看看。” 跳跃性太强,我又跟不上脑子转不过来,只会乖乖顺从照做。他接过试卷,平静而又认真地一一检查,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咬着笔头,看得一愣一愣的,摸不清方向。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一张破四级卷子,又没有美女,他看得专注到连蒋迪,刘斯珂和几个学生会的干部进来都没抬头,毫不在意。 我冲他们咧嘴笑了笑,挤眉弄眼地用唇语说,救我,救我。他们摊手的摊手,眯眼的眯眼,我还没闹清楚他们是真没看懂还是装没看懂,只听身边一声,“陶心馨。” 暗叹口气,我风情万种地想回眸一笑,对上唐逸飞深沉的眼,阴暗的脸,又自动变缩成乌龟样,垂目怂头。 他偏头向来人简单地点头打招呼,然后把试卷往茶几上一撂,身体前倾,双手交迭放置膝上,严厉地说: “你怎么回事?四十道阅读理解错一半。” 嘢,你像平常一样把答案给我就好了,干嘛非拿过去看,你管我错一半还是错全部! 心里再不爽,我还是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十指绞扭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那个,我觉得挺难的,好多单词都不认识,基本连猜带蒙才做完。” “为什么不好好背单词?”他顺杆子往上爬,语气更甚地苛责。我是你闺女啊! 我倒想好好学习,有功夫吗?在学生会办公室呆的时间比在自己床上的时间多,打饭的时间比吃饭的时间多,连一天看到你的次数都比看到的单词多。 这些都不说了,当那么多熟人面前教训我,让我面子往哪儿搁!我皮再厚也会脸红,丢人气不过,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我要什么都做对,单词都会背,还复习什么,直接去考试得了!” 他眉眼一斜,牙缝里挤字儿,“狡辩。” “我就狡辩怎么样!”我火气窜上来,什么也顾不上,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顶他,“我要是 不给你当跑腿的小干事,我六级都能过!” “陶心馨,你找理由是不是?”他直起身子,高出我大半头,气场惊人。 输人不输阵,我站起来,怒目圆瞪,“我爱错多少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又觉得自己气势还不够强大,大脚一抬,跨到茶几上,居高临下鸟瞰他,“你学生会主席管天管地,还想管我陶心馨的学习,门儿都没有!” 刘斯珂忙上前拉我袖子,哄小孩似的哄我,“陶心馨,你先下来,别摔着了。” 我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了,在小小的茶几上走来走去,拍着胸脯说,“我是练家子,身手好着呢。” 唐逸飞一直冷冷地盯着我不放,一言不发。蒋迪走到他旁边大喇喇坐下,挂着兴致盎然的笑,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陶心馨,来两下给我们看看。” 气头上的我,还不至于神经错乱,真顺他的意。倒是刘斯珂白了他一眼,蒋迪马上收敛笑容,在我和唐逸飞之间瞄来瞄去。 你们要看好戏是你们的事,我不在乎,只管毫不畏惧地和唐逸飞对视,比眼睛大,你输定了! 我就这么不服气地一眨不眨看他,眼圈里晕出泪也不理,他忽而扬起魅惑笑颜,映得他眼里的寒意更慑人。你笑什么,我怪害怕的! “陶心馨,你再踩脏一点没关系,反正都是你来擦。” “你,你,”我脑袋砰地一声炸开了花,你到这个时候还不忘使唤人,我就那么好欺负。官逼民反,小宇宙不爆发你不知道它也会裂变,我伸手直指窗外情人林,震天大吼, “我,我要跟你决斗!”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第12节:第一次亲密接触 我一羡慕,就心生嫉妒出言不逊,“看什么看,没见过情侣打架,增进感情啊!” 中学课本里,有副从猿到人的进化图。我从办公室出来到走出红楼,短短几分钟,经历了一次从人到猿的退化图,头越垂越低,背越来越驼,脚步越走越浮。 想不到我陶心馨的情人林处女秀竟然要献给和学生会主席的决斗!天地可鉴,我真的是一时口快! 红楼果然不祥,我刚刚一定圣斗士上身,才热血沸腾,想以拳头平天下。现在秋风一吹,新鲜空气一入口,我理智多了,也后悔了。 忍不住回头,偷瞄跟在我身后的唐逸飞,卓尔不 凡,潇洒俊逸。那薄唇笑得,哪还是人呐,简直成神了!不像去决斗,倒像是要等人表白以及拒绝人,那小身板挺得,自信心满得。 我承认我不成熟,你也大可不必跟我一起玩幼稚,要不这事,我看就算了? 唐逸飞疾步追上与我并肩同行,露出没有旁人时才会有的俏皮笑容,像个淘气的大男孩,让人心动,看穿我心事般说道: “陶心馨,怎么,后悔了?不跟我决斗啦?” 挑衅,真真的挑衅,绝对的激将法,我最吃这套了。想想董存瑞黄继光,红军长征二万五,再想想他对待我的种种非人手段。我又心潮起伏,激情燃烧起来了,竖起食指在他眼前狠劲儿转,咬牙切齿地说: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他不说话,轻拍掉我快杵到他鼻尖的指头,只一味地笑,笑得眼角都弯了。我自我催眠说,他妄图以无敌笑容掩饰他恐惧的内心,以达到迷惑我的效果。想我是一代武教头唐老爷子的关门入室唯一弟子,岂能轻易被他左右。我冷哼一声,大步前行。 一路行至情人林深处,惊起同林鸟无数,吓退比翼鸟几双。大概我凶神恶煞,虎视眈眈的气势太过骇人,几个女生还靠在男友的怀里掩面而走,有个不要脸的男生竟敢给我露出大恩不言谢的表情。至于吗?我是来正经决斗的,不是来给你们增进彼此感情的。 松林内,日光斑驳投射,像舞台上的道道追光。我捡了处光束最大的地儿站定,以彰显我是光明的使者,代表正义的力量,邪永远不能胜正。 我高扬下巴,斜眼鄙视阴暗角落内的邪恶之人。同学,要不要这么玉树临风,天人下凡啊!只听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没听过帅哥也会发光,难怪这年头帅哥和金子一样稀有珍贵。 我开始回想毕生所学之中杀伤力最强,最具震撼力的拳术。蛇拳猴拳伏虎拳,南拳洪拳少林拳,统统喝哈着把起势摆了遍。 再看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跟看耍猴似的盯着我笑,我立马收敛张牙舞爪的凶相,元神归一,负手而立,淡淡轻笑。从高举狼牙棒上擂台抢亲的王老虎化身深藏不露的小龙女。 哼,他一副斯文样,肯定没打过架。虽然我距上次出手已有数年之久,也算有点经验。身为前辈,要有大家风范,让他好了。为以示平等,我直呼其名道: “唐逸飞,你先上吧。我怕我先上,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刺完矛,我又开始竖盾牌,心里不停默念,别过来,别过来。电视里演的事先套过招,我精于个人秀,不擅长双人武。要真打起来,且不论输赢,光决斗这事儿说起来也挺丢人。我进京是来求学问道的,不是混洪兴十三妹的。 想不到,他还挺配合,只定了定,便看似无奈地摇头,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慢悠悠回身,去往来时路。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你知道我现在心情有多复杂吗?复杂地像老虎伍兹的感情生活。他顺我意不出手,我长舒口气,毕竟早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可他这么大摇大摆地走,我又觉得很丢份。战帖也下了,战场也到了,战前宣言也吆喝了,他一转身,我等于全白忙乎,当场阵亡了! 思想上一斗争,言谈和举止就分裂了。脚下步子追得急,赶紧给恋爱的同学们腾地儿。嘴巴上却不服气地喊成, “等等,你给我站住。” 我伸出去的手刚够到他肩膀,他立刻抡臂后挥,猝不及防之下,我下意识地闪身。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整个后背已经重重地贴上他的前胸。他低垂的头侧靠在我发边,嘴唇似有似无地轻抵我的耳廓,吐出潮热气息, “陶心馨,你来真的是不是?” 我双手紧紧攀住他横架在我脖子上的结实手臂,我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到底是谁来真的啊!包大人,我冤枉! “唐逸飞,放开我!”声音绝对哀怨,动作绝对迅速。因为我已经向他伸出安禄山之爪,以自认为生猛的出其不意偷袭他重要部位。 谁知他反应出奇地快,我爪子刚伸到背后就被他的右手牢牢反剪擒在腰上。我还没来得及为我的行为做辩解,只听他在耳边冷哼,手上稍稍用力,把我轻推开。于是我顺势前倾,打个趔趄,左脚一扭,嘴里“哎呦”一声,跌坐在地,做痛苦不堪状。 原来我多年习武只为今日一跤。演绎的假摔如此逼真,以致唐逸飞傻兮兮地愣在原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我,半晌无语,或许在疑惑自己的化骨绵掌如何会变成如来神掌。 小阴谋得逞我忍笑捂着脚踝,埋怨道,“唐逸飞,你才来真的,使那么大劲儿推我。好男不跟女斗,你堂堂学生会主席还欺负一个小干事。” 见他无所动容,凝视我,不太相信的样子,我索性假意抽泣地抖动肩膀,眯起眼皮,满天哀号,“太惨了,脚崴了,我这还怎么跑三千米,为中文系争光, 为t大文科生扬眉吐气……” 瞬间风起,松林沙沙作响,衬得我的声音跟鬼哭狼嚎恶灵出没似的。想我陶心馨一世英名,竟沦落到撒娇耍手段的地步,唐老爷子,我对不起你! “陶心馨,别装了,露馅儿了。” 他双手交迭环在胸前,闲闲地看着我,嘴角勾起的浅笑,充满邪气。见我睁眼看他,唐逸飞状似无奈地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向下转移视线。 不明所以,我依指示照做,低头一瞧,傻了眼。不知是得瑟过度还是悲愤难耐,我左脚踝随着肩膀的频率抖动得正欢,别提有多灵活,连抚在上面的手都浑然不觉。 出糗的时候就是考验脸皮厚度的时候,你贼笑着想看我洋相,我偏不能顺你意。我眼不见他,若无其事地高抬头,从容地收回双手置于身侧,想撑地潇洒起身。 “嘶!” 我以为被松针扎了,颤悠悠举起右手,瞪大双目,一颗生出锈点的图钉直插在我掌心之中,针尖完全没入肉里,滴血未流,也挺触目惊心。 “陶心馨,你干什么?”唐逸飞大声怒喝冲过来,拍掉我试图抠图钉的左手,又拉起我的右手握在他大大的手掌里,微蹙了眉,声音也变得轻缓动听,“疼不疼?” 本来没什么感觉,他关切一问,到真有点痛。他好不容易怜香惜玉一回,我多么希望我能双眼噙泪,咬唇故作坚强地摇头,当次娇羞小女人。可我这天生的行动派,动作永远比脑子来得快。 你问我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反握他的手,顺势使劲一推,他一仰面倒地,我立马骑坐上他的腰间,凶相毕露。什么娇羞小女人,早抛往脑后,烟消云散。 他大概也被我的突然袭击弄晕了,被我强压也不反抗,直勾勾盯住我,眼神空洞。像只受惊过度的小猫,完全激起我欺软怕硬的人性本质。 深吸口气,咬牙拔出图钉弹到一边,抹掉即刻渗出的血珠子,我双手按在他手腕上,俯下身子,满腔热血沸腾,想极尽恶毒之言羞辱他。结果,鼻尖贴鼻尖,大眼瞪小眼,相顾两无言! “啊!” 我用了三秒钟时间确定此柔情四溢的惊呼皆非出自我二人之口,才抬头循声望去。一女生正以我心目中典型柔弱女子的形象,小鸟依人地窝进男友怀里,十指挡在脸上,指缝全开,享受着男友轻抚肩头的体贴安慰。 我一羡慕,就心生嫉妒出言不逊,“看什么看 ,没见过情侣打架,增进感情啊!” “陶心馨,闹够没有?” 从遁走情侣相亲相爱的背影收回视线,我看到的是唐逸飞那张蕴出薄怒的脸,眸光闪耀,尽是不悦。 说老实话,他生气的样子挺吓人的。我直起身子灰溜溜坐在他旁边,低垂下头,赫然发现右手掌心布满了血。 我下意识举起衣袖想擦,手又被唐逸飞扯了过去,拿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里的纸巾,避开伤口,一点一点为我擦拭血迹。 “你当自己什么,女超人吗?” 语气依然不悦,却温柔不少。呆呆看被他呵护在掌心里的我的手,和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以及认真谨慎表情下更显英俊的面庞。我的心莫名抽动一下,脸颊发烫,不知所措地抽回手,佯装无事冲他傻乐,无所谓地说: “没事没事,回去贴个创可贴就好了。” 他默默点头,又抽出张纸巾递给我,“把伤口按住,免得再流血。”说完,迅速起身,大步走出松林。 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初遇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好像我和他早已相识多年。他的模样,他的眉目酷似我脑海深处的某个人,重迭,分离,再重迭,再分离。可我努力回想,却始终拼凑不出那个人的真实样子。大概最近和唐逸飞接触太频繁,才会又有这样的错觉吧。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第13节:所谓痴男怨女 这一幕太狗血了,他一定认为我是个被抛弃还死皮赖脸缠着前男友的痴情怨妇,把肥皂伦理剧都演到学生会办公室来了。 情人林一役,我元气大伤,还伤出了后遗症——惧唐症。但凡学生会通知有会,我均以各种借口推辞,倒也没谁追究。打饭,占座的差事他不找我,我也当不自知。 直到接到苏涣淇的投诉电话,我知道我的逍遥日子到头了。原来他真被吸收进了学生会,当上秘书处的小干事,理所应当接替下我的工作。据他自己说忙得正紧事全耽误了,扬言我再不出现,就辞职走人。他要不干,不又得我一个人受苦受累,好不容易逮到个帮手,绝不能让他跑了。 我重装上阵,风风火火冲进学生会办公室,满心以为会看到苏涣淇捶胸顿足,累得要死要活,我如天神般降临,救他于水火之中。 哪知这位仁兄和刘斯珂并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相谈甚欢。苏涣淇看似亲密地对刘斯珂 耳语几句,便把刘大美人逗得花枝乱颤。 人呐,就是不能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到头来,不过是别人生命的过客,戏里的配角。 我站在门口,闪闪发亮了很久,才被偶然抬头的刘斯珂发现我这颗灯泡。她嫣然一笑,热情地打招呼, “心馨,你终于来了。” “心馨,你来得正好,我刚和斯珂说起我们小时候的事。”苏涣淇接茬,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勾到耳朵了。 叫得这么亲热,我终于明白你说的“正经事”是什么了!强忍向他脑门呼巴掌的冲动,毕竟当爱慕之人的面,不能不仗义地毁他阳光帅气的形象。我只能用眼神鄙视他,狠狠鄙视他,鄙视到他缩脖子,自觉有愧。 我再次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低估了他过人的随性。苏涣淇对于我眼神愤慨的表态毫无自觉,只顾又开始和刘斯珂热络闲聊。 你缺乏悟性,我不能不识相,“学姐,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刘斯珂冲我招手,又拍拍身边的位置,说,“别啊,等下还有会,你留下来吧。” 女主角发话了,你再怎么给我递眼色,挤眉毛,我也有模有样,视而不见,电力十足,屁股一扎,往你们中间杵。 “这两天忙什么呢?不见你过来。”刘斯珂问。 我嘿嘿笑着,含糊其辞,“学习,学习。” “呦,你也会学习了!”苏涣淇大巴掌拍上我的肩头,不怀好意地调侃。 “是啊,哪像你,只会忙正经事!”我抄起他的手,跟玩握力器一样使劲捏。 他吃痛抽手,正言道,“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做事不动脑子。” 我面皮一绷,“你什么意思?” 明明屋里没旁人,他还左右环顾一番,吊足我胃口,才神秘兮兮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 我顿时双眼放光,激动不已,“录音笔!” 他得意洋洋地晃动起录音笔,炫耀道:“要什么会议记录我都能实况转播!” “一直以为你长得太高,大脑供氧不足,没想到挺聪明呀!”我不得不佩服地频频点头。 捧着他握笔的手,深情而忘我地凝视录音笔,我深深觉得它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心馨,你表情太夸张了吧!”刘斯珂偏头好笑地看着我,挺认真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上苏涣淇了呢!” “不可能!”我和苏涣淇异口同声,相视而吐。 他迅速收手,边不可一世地打量我,边砸吧嘴摇头,不屑之情表露无遗。我不是公主相,也不至于是牲口相啊,你怎么还摆谱,拽得跟相驴相马的土财主似的。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这家伙欠收拾,想着我的巴掌就直冲他的头挥去,他条件反射抬胳膊一挡,“吧唧”,录音笔从他手里飞出,摔在茶几沿儿,又反弹起来划过条美好的弧线落到地上,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我和苏涣淇保持我劈你挡的姿势,眼睁睁瞅着着录音笔摔落的轨迹,同时倒吸两口凉气,愣是没回过神儿。 半天,他才颤巍巍地捡起录音笔,又哆嗦着推动开关,我心里咯噔一下,没反应。再推,又咯噔一下,还是没反应。反复数次,他终于放弃尝试,脸都绿了,哭丧着道: “坏了!” 他脸色难看,我估计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夺过录音笔,又不甘心地试了几次,彻底绝望。就像一步之遥的天堂之门关了,中五百万的彩票丢了,刚恋爱,男友又出柜了。 “我还有课,先走一步。” 我还在沉痛哀悼手里录音笔的尸体,苏涣淇已起身,使出他球场上过人的技术,迅速向门口奔去。没良心没义气的东西,决不能放过他!如出闸猛虎般,我急扑上去,将他拦腰抱住。 “放开我!” “不要!” “放开我!” “不要!” …… 他可劲扭身子,我可劲耍头,跟跳针似的。 “你们,在干什么?” 我和苏涣淇四目相对愣了数秒,突感不对,同时惊恐地弹开,齐齐看向声源。蒋迪以他惯有的看客表情倚在门边,笑得兴致盎然。他身后站着多日不见的唐逸飞。 如果可以,我真想当做没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太骇人了,如乌云笼罩,雷声大作的天气一样压抑。他漆黑的眼眸牢牢盯着我,一眨不眨,像是随时都能把我吸进去的无底深渊。 这一幕太狗血了,他一定认为我是个被抛弃还死皮赖脸缠着前男友的痴情怨妇,把肥皂伦理剧都演到学生会办公室来了。 我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从何解释。用手里录音笔捅捅苏涣淇,他接过去,一阵瞎倒腾,丝毫没有说明真相的意思。 第一章:我和唐飞小朋友 (4) 真的是唐飞,就更没必要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了。 “是嘛,好巧哦!”我笑道。 或许因为我的敷衍,他轻得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聊地挑动粥里的米粒。我不能再等了,再等肯定说不出口,一攥拳头, 放开胆子问道, “唐逸飞,你有女朋友吗?” 他诧异地看着我,料是意想不到我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半天都一言不发。我握紧的拳头开始冒汗,被他目不转睛盯得心虚极 了,终于,他缓缓摇头。 一鼓作气,我又问,“那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行吗?” 这次他没有思索很久,只双手环胸,眼眸一沉面带寒意,冷冷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被他冻得连吐沫都在嗓子眼结了冰,支支吾吾道,“我,我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我觉得很,很适合你。 ” “你怎么知道她很适合我?”他紧接着问,寒气十足。 “她很漂亮,很聪明,很有气质……”我被他的咄咄逼人瓦解得愈发没有底气,声音越说越小。 “够了。”他即刻打断我,双手按在太阳穴上,很痛苦的样子,艰难开口,“什么时候见面?” “你同意啦?”我惊讶地挺起身子,他冷冰冰地看着我颔首,像不愿和我多说一句话,咬紧牙我说,“周六下午。” 他放下还没吃完的粥,站起来走向门口,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深深看我一眼,一字一顿地说, “陶心馨,你好样的。” 我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懵懵地点头,目送他离开。心里怪不是滋味,说不清什么感觉。 虽然不相信,更没指望唐逸飞喜欢我,但他答应见面,我又有些失落,像悬在空中,一颗心没着没落的。我想象着他对别的女 生好的画面,突然不愿意这些都成为现实,希望他只对我一个人好。 敲敲脑袋我对自己说,这样不好,这样不好。人家是你什么人呐,凭什么只对你一个人好,你不能太自私!要成人之美,愿有 情人终成眷属!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无心插柳柳成荫 周六中午,阳光灿烂,学校附近的肯德基,告诉你,常有美女出没。 环 顾别桌的各位美女,不是拿相机自high自拍,就是端小镜子整理门面,要不就明媚忧伤地扑闪美目,放空再放空。 我面前的这位美女在吃掉我一全家桶钱的薯条后,又命令我为她买了个草莓圣代。我不是心疼我的钱,是真心疼她的小腹,眼 瞅着就凸出来了。白白一件藕荷色修身毛衣,又典雅又淑女,全毁于一腹了! “陈宁,我知道当美女的前提条件是能吃长不胖,可你也悠着点!” 她心满意足地抿着圣代,白我一眼,“谁说长不胖,还不得回去练几个小时舞消耗掉。”见我紧盯她的圣代不放,又孜孜教导 道,“人的一生总共那么几十年,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尤其不要跟自己的嘴过不去。” 我一听在理,立刻心安理得的也为自己买了个圣代,巧克力的,与她对坐而吃。 陈宁瞄了眼桌上的手机,看向窗外,问道,“你学长什么时候来啊?” “他临时有急事,晚点来。怎么,你有事?” “没有!” 硬生生的两字一砸完,她手机就震起来。陈宁一怔,只静静地注视活蹦乱跳的手机,一点要接的意思都没有。 “谁啊?你不接?”我凑近头,好奇地问。 她一把抓起手机,重重按下关机键,看似满不在乎地说,“一老男人。” 老男人?又老又胖的男人?又老又胖又猥琐的男人?又老又胖又猥琐又有钱的男人? 眼望我家陈宁这朵空谷幽兰,香水百合失足成路边野花,我拉住她的手,痛心疾首地呼唤,“陈宁,你不至于吧!” “你乱七八糟想什么!”她甩掉我的手,怒目圆瞪,挖一勺圣代塞进我嘴里。 妄想我吃人嘴短,不追问,也不看看这东西是谁买的。我护着自己的,又大吃了几口她的圣代,接着审犯人一样质询她, “老实交代,不然不让你走。” 陈宁似乎知道我一定会刨根问底,把剩下的圣代推给我,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不急不缓地说道, “前段时间我不是迷上坐公交吗。刚开始没经验,就瞎乱坐,有一次坐了趟到市郊的公交,等坐到终点站,正好赶上收车。 那地像城乡结合部,挺荒凉的,又快天黑了,我没办法只好沿路往回走。没走多远就看见路边停着辆宝马,我想干脆直接顺风车, 反正开宝马的人,不至于见财起意。” “你就不怕见色起意?”我打断他,忍不住问。这姑娘胆儿也太大了吧!长得不安全做事也不安全。 她眉眼一斜,拿出豁牙宁的刚烈气势,义正言辞道,“谁要敢,我跟谁同归于尽。” 我被她烈女气质吓得一缩脖子,咬着小勺,“你继续,你继续。” “后来我上前一看,车主正靠在椅背上睡觉,车门都没锁。长得人五人六的,醉得跟摊烂泥似的,不醒人事。我当时只想赶紧 回学校,就把他推到副驾上,自己开车往回走。结果车开到一半,人就醒了,不知道把我当小姐还是当成什么人了,骂得我狗血淋 头。我一生气,看到后座上有半瓶酒,就硬给他全灌了下去,又赏了他两巴掌,管他晕还是睡,先回学校要紧。” 听到这儿,我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眼前分明就是那战神阿西娜,好汉花木兰嘛!太彪悍太有范儿啦!空有一身好武艺的我也只 能高山仰止,望而却步。 “回到学校,我想不能让他醉死在车里,就拿他手机给最近联系的人打电话,没过多久一女的来把他接走了。本来我以为这事 儿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他找到我,还弄到我手机号码,总约我吃饭,要谢我。” 我脑子没转过弯,直截了当说,“那你就去啊!” 她斜睨我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灌他酒,又扇他巴掌,还没驾照擅自开他的车带着他。你说,我脸皮得多厚啊,让他谢我, 请我吃饭。”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顿悟地点头,“不能见他,得当这事没发生过。” 让故事(高)潮迭起的女主人公此时情绪有些低落,若有心事地又双眼飘向窗外,忽然不经意地说, “心馨,你看那个是不是你学长?” 我探出脖子望外一瞅,没错,还真是唐逸飞。他敞开的深灰色大衣里,穿着件黑色高领毛衣,简单清爽,正往肯德基里走。 隔着玻璃,还那么远,我没头没脑地乐呵呵冲他挥手。他像有感应一样,陡然抬头,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到我身上,微微颔首, 加快脚步走了进来。 我兴奋地对陈宁说道,“你看,你看,你和我学长多有缘,你这样都能猜到是他。” 这世间,除了 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她樱唇薄笑,别有深意地看我,“是吗?” 唐逸飞一走过来,我马上起身,准备让他坐我的座,正对陈宁,方便眼神交流,火花四射。哪知他看也不看我,直接在我旁边 的位置坐定,把我困在他和玻璃之间。 我尴尬傻笑坐回原位,正想做介绍。唐逸飞已经礼貌客气地伸出手,绅士地说, “你好,我叫唐逸飞,陶心馨的学长。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 陈宁回握他的手,落落大方地说,“不要紧。你好,我叫陈宁,陶心馨的姐妹。” 两个人除各提到我名字一次,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彼此对视,自然融洽。 陈宁投给他自信的微笑,“既然我们都知道见面的目的,我想先问学长几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 唐逸飞浅笑颔首,“请说。” 陈宁双手交迭放在桌上,一脸认真,“请问学长身高,体重,视力,有无做过重大手术,有无家庭遗传病史。有何喜好,有无 不良嗜好,饮食穿衣性生活有无偏好。是否独生子女,父母从事什么行业,什么职务,政治背景,对你又有什么期望。学长对未来 有何规划,毕业后是出国,考研还是工作。出国去哪个国家,学什么专业。考研是考本校还是外校。工作是留京,还是回老家,或 者其它城市。什么时候结婚生子,有没有处女情结,重不重男轻女,打算生几个小孩……” 陈宁说得口若悬河,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见她越问越离谱,才想起来制止她,扑过去握住她的手,整个人都贴在桌子上了,哭 哈着脸哀求, “陈宁,第一次见面,不用问得这么详细吧。” 她若无其事地摇摇头,立正严词地说,“如果两个人交往,这些问题迟早有一天要面对,或许就会变成继续相处的障碍,不如 现在一次问个清楚明白。”她偏过头看着唐逸飞,笑得天真可爱,“学长,你说是吧?” 陈宁姐姐,你就是一奇才,走奇招,出其不意。 唐逸飞比起我,显然要淡定许多,风平浪静,不意外更不惊讶,从容地说道,“陈宁同学,你刚才问的问题有些涉及到我的个 人隐私,不方便当外人面回答。” 他说着眼风若有似无 地扫过我,我冲他眨巴眨巴眼睛,满目茫然。又想了想他说的话,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子,他点头, 我又指了指,他还点头。 “唐逸飞,你说得外人,不会是我吧?” 他笑着又点了点头。 我瞪大眼睛,又问“你的意思是让我这个外人先回避?” 他不说话,笑得更开怀,又跟安抚宠物似的搔搔我的头,那眼神分明是说,你终于有点识相了。然后站起来腾地,我赶紧消失 。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了媳妇忘了娘。我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十岁,垂头丧气地端起两杯圣代,有气无力地往楼下走。 回头看到谈笑风生的一双璧人,真是男才女貌,又女才男貌,再老十岁,人生无趣,千里孤独,无处话凄凉,唯有泪两行。 一个人坐在一楼,我无聊到把两杯圣代混在一起搅成奶昔,越搅越恶心,一口都吃不下去。时不时往楼上张望,他们到底在聊 什么,陈宁问的那些问题,我也好想知道答案。 他们单独相处聊了很久,久到我更加无聊地数起肯德基里有几对情侣,几位女单身,几位男单身,再看看哪个男的和哪个女的 比较配,开始为他们编制五彩的爱情人生。 我神游太空有点入迷,猛地被人拍下肩膀,吓得惊跳起来,陈宁也被我吓得身子一挺,抚着胸口笑容灿烂, “陶心馨,我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办,先走啰,bye!” 她等不及我道别,人已经脚步轻快地走出去,拦出租车。 这是什么结果?成没成啊?我莫名其妙地看陈宁坐车离开,又满腹疑问地看向唐逸飞。 他也笑得眼角弯弯,拉着我手坐下,仿佛知道我心中疑惑,说,“她不适合我,她也有更适合她的对象。” 此时此刻,我好像再不关心他们成没成,有另一个问题脱口而出,“那你呢?有没有合适你的物件?” 他带笑的眼睛牢牢抓紧我的视线,幽深眸子里的光彩如冬日暖阳般和煦温柔,他的声音也好像掬了阳光的风,直沁人心, “我还在等。” 什么?他说得太艺术了,艺术到下里巴人的我一点没听懂,到底什么意思啊!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被强吻与强吻 我们应该破除封建迷信,可事前预兆这事儿,你信不信? 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出门遇喜鹊,有喜事迎门;出门遇乌鸦,等坏事光临。今天考四级,也是我生日,你说是好预兆还是坏 的呢? 我觉得应该是好兆头。听力,我基本听懂了,阅读理解遇到的生词也全不影响阅读做题。连作文我都没遇到个不会写的单词, 以至于我整个人高兴地颠三倒四,盛情邀请舍友出去庆祝,玩通宵。 她们纷纷表示不能理解,严厉拒绝,说,又不知道能不能过,有什么好庆祝的。 我竖起食指晃了又晃,推推鼻梁上莫须有的眼镜,循循善诱道,“你们想想,等成绩出来,如果没过,痛失放肆庆祝的机会。 如果过了,大不了再庆祝一次呗。” 她们深觉我言之有理,欢乐地出门,决定去买六级数据以示庆祝,再上个自习算喜上加喜。 在我心如刀割,站在宿舍门口久久语不成句的时候,苏涣淇的短信拯救了我, “心馨,晚上七点,西门烧烤摊不见不散,庆祝考完四级!” 西门外烧烤摊的价格不是最实惠,东西也不算顶好吃,但老板在小桌子中间架起炭火,既可以烤猪肉又可以烤人肉,贴心又周 到。 天寒地冻的晚上,坐路边围着火吃烤串,像三伏天吃火锅一样,一个字,爽! 我紧盯烤架上刺啦流油的半熟猪肉串,猛吞口水,还得时刻提防苏涣淇的快手,于是忙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怎么不多 请几个人?人多才好庆祝。” 他望眼欲穿,看得见吃不着,狠狠啃下口厚着脸皮管老板要的大白萝卜,感叹道,“唉,生活费告急,请你都是勒紧裤腰带。 喂,你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应该能过。”我颇为自信地回答。考试状态奇佳,八成一次过有戏。 他就着手里的萝卜,抡起来拍我脑袋,“挺好,挺好,没白跟着唐逸飞上那么多自习。” “去你的。”我歪头躲过,瞪他一眼。他说得倒真没错,我要不过,最起码对不起唐逸飞撕掉的答案。 想着我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约请他吃饭。连拨三次都无法接通,我又发短信,问他在哪儿,给我电话。 只不过短短几分钟, 等我再抬头,烤架上只剩发黑的猪肉末粘在架子上飘白烟儿,苏涣淇一手五串冒着浓郁香气的猪肉串,砸 吧嘴吃得正欢。我伸手去抢,他仰仗身高优势,高高举过头顶,努着下巴说, “那儿还有,你自己烤吧,我饿得不行了!” 感情我饿肚子忙乎半天,全让他占便宜,我不落好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一拍桌子,大喝道,“老板!” 他被我青筋暴跳的震天一声吼吓得赶紧进贡,连带自己的份全部上缴我手里。我还来不及在他面前海吃炫耀,老板已经乐颠颠 跑过来,操着东北口音热情地问, “姑娘,啥事?” 我咬口猪肉,啧啧嚼着冲他心满意足地嘿嘿笑,诚挚说道,“老板,猪肉串真好吃,人间美味!” 五大三粗一汉子顿时娇羞不已地搓着身上栓的围裙,腼腆地说,“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苏涣淇呆呆看老板转进厨房,一脸不可信地问,“你就为这事叫老板啊?凶我干嘛?” “废话,我不把你整得摸不着头,你能乖乖交出来吗?”我压低音量,神叨叨地说,“你看着,他待会儿还过来。” 苏涣淇看看我,又望望店里,更胡涂了,挠着头开始老老实自给自足。 “咣当”果然,只一会儿老板走到桌旁,豪气地一掷手,笑容满面地说,“姑娘,请你们喝,不要钱!” 我望着桌上瓶身渗着水珠,瓶口窜出泡沫花的两瓶啤酒,傻眼了!我刚刚明明强调的是猪肉串好吃,猪肉串好吃呀! 苏涣淇眉开眼笑地冲老板道谢,手脚麻利地倒上两杯酒,推给我一杯,貌似义气地说,“教练平时不让喝酒,今天特地为你破 例一次!” 我看向桌上铝盘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猪肉串,怒视苏涣淇,直喝到,“都是你,肯定把老板的猪肉串都点光了,害得他没得送 !” 他嬉皮笑脸道,“瞧你这话说得,你不是自己想喝酒啊!?” “喝!”我端起杯子,不喝白不喝,一仰头,“今天高兴,不醉不归!” 无奸不商,老板只送两瓶啤酒,我们吃兴浓,又多点了四瓶。我先是贪小便宜,后又瞎逞能,一下子喝掉两瓶。这可是我第一 次喝酒,本来就兴奋,结果酒精全随热血冲进脑袋里了。 我脸颊发烫,觉得自己意识清醒,可头却昏呼呼乱转,不听使唤,趴在桌上才勉强好些,再看看对面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苏涣 淇,傻呵呵笑。 他手指在我面前乱转,横眉毛问,“你笑什么?” 我晃晃悠悠直起身子,哼哼唧唧,“我乐意,今天我过生日,想笑就笑。” 他的脸突然放大,桃花般妖娆,“你过生日,为什么不早说?有什么愿望赶紧讲,我帮你实现。” 回忆来袭,我叫陶心馨,该穿粉红色泡泡裙,蕾丝长袜,小黑皮鞋。不应该像个皮猴儿似的,上窜下跳,不应该学功夫…… 想起小时候,我无意识地断断续续,自言自语起来,“我妈妈怀我的时候,看了好多童话书,她希望把我生成小公主……很小 的时候起,我就没穿过鲜艳的衣裳……我想学跳舞,妈妈却给我报武术班……”抬起头,眼前花成一片,我却很肯定地说“我想当 回公主" 苏涣淇微愣下,缓缓起身,坐到我身边,扶我的双肩转与他面对面,笑得似雪纯洁,温柔道,“把眼睛闭起来。" 摇曳的鹅黄色灯光投射到他英俊的脸上,如梦似幻,我慢慢闭上双眼。南瓜马车,水晶鞋,华丽的舞池,满天的玫瑰花瓣……。 突然,我唇上一热,惊恐地睁开眼,我和苏涣淇脸贴脸,他,他吻我 酒醒一半,我使劲儿推开他,攥紧拳头,气得人发抖,半天说不出话。他竟然舔舔嘴唇,笑得牲畜无害,邀功似高唱,。 “当当当当,睡美人!怎么样,我厉害吧!”。 我彻底崩溃了,再克制不住情绪,暴跳而起,揪起他的衣领,高声怒喝,“你再说,我就把你衣服扒光,让你在街上(裸)奔,当 回国王!”。 屏气运功狠狠一拳直捅他肚子,我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里……。 一路用尽全力奔跑,我反复拼命擦着嘴,直到跑到学校中心花园的长椅坐下,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嘴皮已经磨得有些疼,仍停 不下来。。 我不断告诉自己,一个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死人,强行把双手摁在屁股底下,才稍稍冷静下来。 他把接吻当什么?儿戏吗?礼物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会有这么随便的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初吻全让 那酒疯子白瞎了 !。陶心馨,你也是,喝酒干嘛?说你过生日干嘛?许什么愿不好,许愿当公主!公主会遇到流氓吗?以后再也不过生日了,提都 不提!。 我越琢磨越埋怨自己,拳头一个劲往自己脑门上敲,没把自己敲醒到把酒精敲醒了,头又开始亢奋地犯晕。我抬起双脚抵在椅子边 沿,手环住双腿,整个头埋进膝盖里。。 似睡非睡,似醉又非醉。寒风吹在我发烫发热的身上好舒服,舒服地手机响了很久才想起来接,电话那头唐逸飞的声音还是那么好 听,。 “陶心馨,你在哪儿?”。 “嗯。”我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四处看看,不明所以地笑起来,“呵呵,中心花园。” “等着我。” 我还没说话他又挂了,指着手机屏幕里唐逸飞三个字,我嘟起嘴念叨个不停,没礼貌,没礼貌…… 我想我是真醉了,没礼貌念到最后变成了想睡觉。头靠在膝盖上,我昏昏欲睡。 陶心馨。”。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我懵懂地抬起头,好几秒钟才找准焦距。唐逸飞站在我面前几步之遥,身穿藏青色呢子大衣,挎着个大书包, 那么专注地看着我。。 他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好看。像个风度翩翩的王子,会绅士地邀请到场的每一位女宾跳一曲优雅的华尔兹;像神 秘迷人的男爵,带着面具悄然拜访心爱女人的房间;也像个英勇无畏的骑士,执剑战沙场挽起公主的手逃离险境。。 现在站在陶心馨面前,他是唐逸飞。今天没有带眼镜,额前碎发有些长,稍稍挡住眼睛。没有了镜片遮挡的双眸,灿若星子。他的 唇很薄,唇形却很好,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红润 酒壮怂人胆,我仰头盯着他的唇,咬着手指,痴痴地问,“唐逸飞,你接过吻吗?” 他毫无防备地怔住了,呆呆看我,傻里傻气好可爱,好久好久才缓缓摇头。 我心情莫名愉快起来,兴奋地跳下凳子,蹦到他面前,张开双臂给他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踮起脚尖,撅着嘴贴近他,闭上眼结结实 实盖下专属陶心馨的唇形印章。。 本来只打算偷亲一下,可他的唇好软好软哦,我有点舍不得。忽然感 第23章:金钱与理想 (1) 他像噎着一样轻咳两声,敛了笑容,亦面带严肃:“陶心馨,有些运不用开!” “过来,过来,我要跟你们好好聊聊。”自称学生处第一副处长的翁姓老师招了招手说道。 我和苏涣淇互打着暗号。我先摇头:不能进去;再乱转两圈眼珠子:进去会被骂晕头的;然后往后扭脖子:跑吧?他摇头:跑不 了;再用嘴努努我,又低头各点一下他的左右手,扬眉瞪眼:你抱一箱子面包,我拎两件矿泉水,怎么跑?最后朝翁老师一挺胸; 骂就骂吧,又不会死人。交流完毕,意见不合,我们只好停下脚步。 “进来吧,害羞什么?”翁老师一只脚已踏进办公室,回来见我们原地立定,他笑得让人惶惶,“刚才那么多人,你见你俩害羞 。” 身子微僵,两个害羞的人同时望向办公室的大门。在看清楚上面确实写着学生处后,立刻委靡成做错事的小孩儿,低垂下头,倒 腾着小碎步谨遵师命。 我们两个都是自幼出入老师办公室的苦命孩子,对此套程序早已烂熟于心。我俩一前一后,溜墙边儿站好,眼里只有自己的鞋, 容不下其它东西。耳朵却收听频率全开,作好随时接受审问的准备。 “翁老师好。” 咦,这声音很耳熟,最近常听到。 “逸飞,你来啦。” 不会吧,这么巧!苏涣淇你别踹我了,我也很意外! “嗯,我在等刘老师。”他顿了顿,“要不我待会儿再来?” 我同意,赶紧走! “不用,你坐。我想问问你,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特别由有才?” “翁老师,怎么了?” “你让他们自己说,头抬起来。” 身为待宰羔羊,头似千斤重,我极不情愿抬头。唐逸飞和翁老师一人占据着对面一张单人沙发,像高高在上的审判官。唐逸飞的 脸色说不清好还是不好,锁定于我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探究,大概在他看来,我做什么都不会令他意外。 苏涣淇太高,我看不到他,反正我只直视正前方窗外的天,表示沉默。形势不明朗,暂不发表任何言论。 “好好好,你们不说,我说。”翁老师端起茶杯,嘬饮了两口,等不及先语气强硬地开口,“学生家长选择 我们学校,大老远的 带孩子来参加艺术特长生面试,是学校的荣幸。说得不好听儿,是看得起咱们。你们两个倒好,跑去向他们兜售面包、矿泉水,还 有没有点儿做学生的样子?” “老师,我不同意。”苏涣淇马上反驳,语气少有的严肃,“就是因为他们大冷天的在外面排队等面试不敢走远,又饿又渴,我 们才想到为他们解决实际问题。我不认为我们的行为有什么偏差。” 苏涣淇义正严辞的反驳,令他的形象又高大了些,连我也不禁挺直腰,目光炯炯有神。 “就算你们是为学生和学生家长服务,也不能借机赚他们的钱啊!”翁老师大概也觉得苏涣淇说得有几分道理,便放软了语调。 “老师,东西都是我们从学校的小卖店买的,那也是学生和学生家长的钱。为什么他们能赚?我们不能赚?”我满怀诚恳地跟翁 老师理论,然后和苏涣淇坚定对视,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翁老师听出我的言下之意,厉声指责,“知道你们的行为是什么吗?是投机倒把!” 一瓶水赚五毛,一个面包赚一块,总共我们才能赚几个钱,至于上纲上线,严重到投机倒把吗?我和苏涣淇彻底无言以对,欲加 之罪何患无辞。 此时的办公室,只有低着头的翁老师看似无意敲击沙发扶手的细碎声音。我们都知道他是故意给我们留白,等我们认错。可我和 苏涣淇,谁都不想服软,不想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认错。 时间在僵持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唐逸飞望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翁老师,礼貌得体地打破僵局:“翁老师,您说的 对,这两位同学的做法是不得体。但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们也是希望以t大在校生的身份为前来面试的学生和学生家长服务。我 觉得我们学生会应该带头做这些事。既然两位同学有这份乐于助人的心,不如让他们做学生会的志愿者,为学生和学生家长提供帮 助?” 唐逸飞的一番话有条有理,翁老师边听边点头,我却听得晕乎乎的。真能瞎说,我的出发点单纯的很,赚钱呗! 突然唐逸飞冲我使个眼色,我立刻好言附和,“翁老师,我想做志愿者,为人民服务!” 翁老师 终于满意欣慰地微微颔首,又看向苏涣淇,这大哥还一副趾高气昂地大爷样。我急忙踢了他两脚,他才带着几分不 情愿地说,“我也想做。”。 。有惊无险,全身而退。我们三个人从办公室出来,苏涣淇说下午有训练,矿泉水他留下请队友喝,大摇大摆走了。。 。我伸出去想拦他的手被唐逸飞斜扫来的一眼截在空中。我真没有舍不得他,问题那两件矿泉水,是我掏钱买的!。 。他接过我抱着的箱子走在前面,淡淡地抛给我一句,“我们谈谈。”。 。我坐在中心花园长椅上等唐逸飞,啃着手里的面包,看着地上一整箱子的面包,欲哭无泪。这么多,一天三顿外加宵夜 ,一星期都吃不完!。 拿出一个,我冲着经过的一女生喊,“同学,免费的面包,送你一个要不要?” 她不理我,捂紧课本加快脚步,跟防贼一样。。 。唉,送都送不出去!不要算了,自己解决,我狠狠咬下几大口,赌气似的使劲嚼。卖书被城管抓,卖面包被老师抓,创 业之路太艰辛了。。 。唐逸飞不声不响地坐到我身边,递过来瓶开封的水,“喝吧,光吃面包咽不下去。” 。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甜甜地说,“你真好!”。 。“行了,”他把水塞进我手里,上身后倾随意靠向椅背,双手环胸,不急不缓地说,“说说吧,陶心馨,你这又是为了 什么?”。 我放下面包和水,和他面对面,理直气壮地说,“我想去海南!向我妈申请贷款,她说我有信用污点,拒贷。我只好自己 存钱了。”。 他看着我略加思索,身体前倾,皱眉轻问,“你一个人去?” 见我点头,他舒展肩膀又悠闲地靠回椅背,“你那个姐妹呢?陈,陈宁。” “本来约了她,结果她又迷上老道养生。要去哪儿采气,还说要去什么地方辟谷,没功夫理我。我只能一个人去了。”。 。“你预计要多少钱?”他展颜微笑,像是来了兴趣。。 我掰指头认真算起来,“现在是淡季,机票,食宿,门票什么的加起来,大概两千二吧。” “你还差多少?”他继续追问。。 问题好尖锐,我摸摸 索索举起两根指头。。 “两百?” 你真看得起我陶心馨,我嗫嚅道,“两千。” 唐逸飞敲敲我的头,好笑地问,“陶心馨,既然没钱,为什么非得去?” 我立刻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朝阳的姿势,饱含热情地说,“面朝大海,春暖运开!” 他噗哧一声笑出声,呢喃,“开运?” “当然!”我双手叉腰,一本正经地说,“财运,偏财运,考试运,桃花运,通通来者不拒!” 他想噎着一样轻咳两声,敛了笑容,亦是面带严肃,“陶心馨,有些运不用开!” 我故意天真无知地眨眨眼,不明所以地问道,“嗯?桃花运吗?”又乐呵呵地贴近他,盯着他好看的眼睛,肯定点头地暗示道 ,“如果有人喜欢我,我就不开桃花运。”。。 “我,”唐逸飞的脸在我大方直视下渐渐泛出红晕,像个害羞小男孩结巴起来,“陶,陶心馨……”。 我满心期待,直勾勾看着他。说啊,说啊,说出来我一定同意,咱们牵小手,谈恋爱去。 “唐逸飞。” 脖子歪一边,我差点没摔地上。谁这么不长眼,坏我好事!我阴气沉沉地循声转头望去,心中一凛,揉了揉眼睛,僵着身子又 扭回来。 唐逸飞,你真行!他,你都认识! 那一位美人儿 我们学校肯定属娘们儿的,摇摆不定。一会儿要办综合性大学,开文科专业。一会儿又说要办出文科专业的理工特色,这学期竟然 给中文系开了高数课。让我这种好不容易摆脱数学噩梦的人怎么活! 而这个不长眼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高数老师。本来他当他的高数老师,我做我的数学白痴,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某天,他 突然心血来潮搞课堂小测验,大早上我被舍友电话从被窝急招回教室,看到黑板上那天书般的题目,胸中腾地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一气之下冲动地在上交的答卷最下面用红笔写下一行大字: 老师,请问中文系学生学高数有什么用??? 第二天,我就被他请进了办公室。一眉清目秀的小老师,苦着脸委屈地跟我抱怨,“让我交你们,我也很郁闷。我想了一夜,除了 得四个学分,你们学高 数真没什么用!” 他用学分威胁我,我可不敢再用逃课威胁他。老老实实不迟到不早退地上了两星期高数课,深深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于是抱着 大课他不一定看得到我的侥幸心理,我又恢复逃课的正轨。 今天点太背,怎么会遇到他! “师兄。”唐逸飞略过我,站起来笑着和高数老师打招呼。 我怔怔僵坐,一动不敢动。等高数老师再说话,声音已经近在背后, “逸飞,最近怎么样?这位是?” 我都背对你了,你应该你看不到我吧!万般无奈地回身起立,我憋出个勉强称之为笑的表情打招呼,“老师,你好。” 他上下打量着我,“陶,陶心馨吧?” “呵呵,是我。”我长相有那么出众吗?你还记得我!看他手里拿着教案,我条件反射地问道,“老师,去上课啊?” 低头瞅瞅教案,高数老师又怪异地看我两眼,很无语地摇头,“陶心馨,我刚上完你们班的课。” 啊,老天爷,你抽我这多事儿的嘴吧!或者来道晴天霹雳废了我吧!地缝,地缝在哪,我想你! “逸飞,作为数学系的高材生,帮你小女朋友辅导辅导吧,下个月就期中考试了。”高数老师看向唐逸飞,半开玩笑地说。 唐逸飞伸手环过我的肩膀,把我揽进怀里,特爽朗地回答,“没问题。” “行了,”高数老师冲他挑眉笑了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bye。” 老师,你要不打扰,我没准真成他小女朋友了!等等,怎么没谁告诉我下个月有期中考试啊! 唐逸飞拉我与他面对面,看着目瞪口呆的我,露齿而笑,“陶心馨,如果你期中考试能考到八十分,我无偿赞助你去海南玩。” 他这么一说,我眼睛顿时发亮,抱起箱子塞进他怀里,又勾住他的胳膊,雀跃低呼, “走,数学系高材生,咱们拿书上自习去!” “陶心馨!” 这几天,当我第n遍指着同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数学符号问唐逸飞是什么的时候,他终于失去耐性,放下笔,摘下眼镜,看似疲 惫地揉了揉鼻梁两侧,微嗔道, “你到底怎么考上大学的?” 瞧你这话说的,心知肚明的事,讲出来不太好吧。我讨 好地帮他按肩膀,坦诚道, “我是大学扩招,扩进来的那一部分。” 他没好气地笑了笑,拉下我的手,缓缓开口,“打电话请你妈把你的高中课本快递过来吧,我们重头开始复习。” “没了。”我低声嘀咕,看他那么上心,悲凉地说,“高考完,全被我烧光了。”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带好眼镜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书本。我以为他对我失望至极,打算彻底放弃我这根朽木,忙拽着 他的胳膊,失落地问, “你怎么了?不想教我啦?” 他微笑摇头,按着我的手背,轻轻说,“我现在带你去书店,买好书咱们再回来自习。” “我很笨,但是你不会放弃我,对不对?”我反握住他的手,忐忑地问。 他笑着点头,肯定果断地说,“对!” 买几本高中课本,本来算不得件不好意思的事。可偏赶上图书城办书展,人头攒动。我们两人往初高中教材专区一杵,周围全是穿 校服的中学生,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表面无所谓,心里多少有些膈应,越活越回去了,一大学生跟这儿买中学课本。书架上各种数学教材,我本能地反感,一点不想多 瞅。看看身旁的唐逸飞,倒是目无旁人,认真地一本一本翻阅着。 我无聊地转着脑袋,到处打望。忽然看到侧前方不远处三个中学校女生头挨头举着挂满吊饰的粉色手机嬉笑低语,而手机镜头的方 向正正指向唐逸飞。或许因为唐逸飞低头看书,她们总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手机上下左右地不停地移动。 自认古道热肠的我扯扯唐逸飞的袖子,想提醒他看镜头。话还没出口,他先问起来,“陶心馨,你们用的是哪个版本的教材?” “随便,随便吧,是课本就行。”我随口敷衍。管他哪个版本,一样不懂。 咦,那三个小女生呢?去哪儿啦?我四下寻找,倏地一本教材拦下我视线,唐逸飞皱眉道,“别东张西望,自己选。” 见他不高兴,我赶紧接过他两手的课本捂在怀里,赔笑道,“就这些吧,你的选择,我放心。” 他笑着摇头,抬手想帮我拿书,突然一只眼熟的粉色手机横亘在我们之间。手持手机的女孩,正是那三个偷拍唐逸飞的中学生之一 。她笑 吟吟地看着唐逸飞,毫不害羞做作地说, “帅哥,方便留个手机号码吗?交个朋友吧。” 真胆大,女中豪杰!我木木地望向唐逸飞,看他作何反应。他抬起的手,直接放下搂我的腰,严肃礼貌地对小女生说, “不好意思,不方便。” 说完拥着我绕过她离开。回头看看站在原地被另外两个满脸兴奋的同学围着的小女生,扁嘴盯住我们不放,我忍不住对唐逸飞说, “你这么直接不太好吧,应该委婉地告诉她,中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 唐逸飞低头看看我捧在怀里的书,笑问,“你觉得我这么讲有说服力吗?” 各位朋友,我好歹也是扩进来的正牌t大中文系学生,他,他笑话我! 望着收银台一条歪歪扭扭的人龙,我和唐逸飞老实地站在尾巴上。排队这事儿,任谁都没有特权。 “唐逸飞。” 一个温柔好听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大哥,你要不要这么红,哪儿都有熟人!我回头,瞬间惊艳。 眼前这位分明就是我初中深爱的优雅弱质型美女的真人版。她个不高,穿着曳地长裙,披肩长发挂在耳后。白皙的皮肤配着精致小 巧的五官,像个漂亮瓷娃娃般令人心生爱怜。 “莉雯。”唐逸飞走到美女身旁,左右环顾一下,微微倾下身子,“一个人来买书?” “嗯,随便逛逛。”她颔首绽放出如花笑靥,轻声细语地回答。 “人多,你一个人不要紧吗?”唐逸飞站在美女与人流之间,关切地问。 她笑着摇头,“别担心,我很好。” 我不想承认他们看起来很般配,但不得不说俊男美女,多美的一幅画啊!随着付款队伍的行进,我和他们又远了一些,着急地喊起 来, “唐逸飞,还排不排队啊?” 他这才抬头看看我,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把手自然地轻放美女背上,引着她过来。 没等唐逸飞介绍,她先落落大方地伸出纤细的手,对我展露迷人笑容, “你好,我叫莫莉雯,逸飞的高中同学。” 我腾出手下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想了想说, “你好,我叫陶心馨,唐逸飞的学妹。” “哦, ”她美目扫过我怀里的书,抬头看向唐逸飞,带着随意调侃的口吻对他说,“你对学妹挺好的嘛!”又转过来对着我,温温 笑道,“他这个人一向很体贴。” 我一愣,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再看看唐逸飞,他也在对我笑,被人夸奖略后带害 羞的笑容,我心里一下又踏实了。 天色渐晚,排队付款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开始骚动推搡起来。唐逸飞正要拉我站在他前面,只听“啊”一声,莫莉雯似乎被人 撞到,身子不稳,向前一倾要摔倒。我伸手想扶她,唐逸飞比我更快一步,已经拦腰扶住她,整个人护在她身后。 “没事,没事。”莫莉雯的原本白皙的脸又更白了一些,头轻靠在他胸前,手捂着心脏的位置,声音低弱无力,“人太多了,觉得 有点发闷。” 唐逸飞蹙眉担忧地看她一眼,对我说,“我先送莉雯回学校。你买好书赶紧回去,到宿舍了给我电话。好不好?” 眼前的莫莉雯紧咬着苍白的唇,似乎真的很不舒服。我看着唐逸飞焦急等待的目光,茫茫点头。 他小心扶着她慢慢离开,他回一次首,我就用力的点一次头。陶心馨,我知道你打心眼里不想他送她,对她那么体贴。但是面对身 体不适的女生,他如果不管不顾,他就不算个男人,你也不会更高兴,对吧。 是的,是的,他只是送身体不好的老同学回学校,你吃醋是不应该的,他说过他不会放弃你!嗯,陶心馨,就是这样! 这一位好汉 下班高峰期,公交车挤得厉害,我一个人被堵在后门口,上不去,到站还得总下来。 刚才来的时候也没挤得怎么厉害啊!哦,对了,刚才有唐逸飞,他一直帮我挡着人,为我围起一片小小空间。背靠车门,我又开始 胡思乱想。 会不会现在在另一辆公交车上,他也为莫美人撑起一方天地?哎呀,人家都难受成那样了,肯定打的,挤嘛公交啊!不知道是不是 已经送回学校了,我打个电话问一问,算不算多事?可是唐逸飞特意交代我要到宿舍了才给他打电话,管他的,发条短信问问吧。 如果他忙,没看到或者来不及回,就算了。 想着腾出手摸外套里的手机,我站得低 ,一抬头便不经意看见视线正前方一只明显是男人的手正偷偷伸进一个女士挎包里。顺着他 的手看上去,是个白白净净,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故作无事地看着窗外,并没有察觉他的恶行已经暴露。而挎包的主人是个上班族 ,电话讲得正兴起,聊着晚饭吃什么,也完全没有感觉到。 我满脑子还是唐逸飞和莫美人,不顾上想其它事,条件反射地高喊, “你干嘛!” 话音一起,犹如止水投石,附近的乘客都不约而同地转看向我,唯有那小偷还手不停,眼不动的保持看风景伸长手的姿势。 我靠,你也太嚣张了!我怒目圆瞪,紧盯着他不放,凌然低吼, “还不放手!” 人们开始发觉苗头不对,可能有小偷,纷纷低头检查,然后捂紧自己的包和口袋,目不斜视。没有人在乎到底谁是小偷,只要倒霉 的不是自己就好。 挎包主人终于也有所察觉,她摸到被拉开的包链,迅速挂掉电话,不动神色把挎包紧捂在胸口,一动不敢动。 年轻小偷到嘴边肉被我截住没捞着,不慌不忙地收回手□西裤口袋,面色无异,眼皮都没抖半下。只斜斜扫我一眼,无声地骂了个 脏字。 我这才恍悟自己势单力薄,太冲动了,一阵腿软。还好,他没有气焰嚣张到直接找我麻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公交到站停车,我又照例下车站在旁边让地儿。随着人流小偷也下了车,故意狠狠地撞了我一下,又说了个更难听的词,大摇大摆 扬长而去。 回到车上,那个挎包主人感激不已地忙不迭道谢。旁边一大爷□话,指着窗外,叹道, “姑娘,你胆儿真大。他们可都是一伙一伙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的确,包括那小偷在内有几个年轻一起上了辆破旧的面包车。这回我不只腿软,连后背都开始冒冷汗 了! 公交车慢慢腾腾晃到学校西门附近,天没全黑,已是傍晚。从站台到学校要经过条小街,两边都是些小吃店基本做夜市,一到晚上 热闹非凡。其中也有我和苏涣淇上次吃烧烤的店。 现在时间算早,小店都大门紧闭,没开始做生意。我一个人甩着一袋子教材在路上走,显得冷冷清清。 第23章:金钱与理想 (2) 是真正的爱。”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面对一个病人,我再无法树她为敌,但我也有捍卫自己爱情的权利,于是我委婉说道, “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至少我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指甲泛出奇异的紫色,虚弱而又殷切地说, “心馨,你就不能让让我吗?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 “可是这种事,不是说让就能让的呀!”我有些急切地想抽回手,见她身体微微颤抖,脸色发白,忙又抚上她的肩膀,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双眼含泪地直直盯着我。对视间我身边倏地闪过一道黑影,唐逸飞出现在我视线中。他拥起莫美人把她置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用略带责备的口气问我, “心馨,你对莉雯说了什么?” 我看看突然出现的唐逸飞,又看看靠在他胸口轻轻啜泣的莫美人,莫名觉得自己真做错了事,不禁结巴了, “我,我没说什么。” 莫美人无力地攀住他的手臂,办咬着惨白的唇,语带哭腔又强颜欢笑道,“我没事,可能有点太激动了。” 刚才人还好好的,转眼就变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我反应滞后,傻乎乎跟着附和,“对对,你刚在真的有点激动。” 我的话一出口,莫美人像身受重创似的垂头含胸,深拧着眉表情痛苦,眼看着她就双眼紧闭倒在唐逸飞身上。 唐逸飞脸色大变,急急地唤了她几声仍毫不反应,马上打横抱起她迅速地冲向门口。我呆呆僵在原地,还弄不明白怎么回事。脑子一片空白,只凭本能寻到他们的身影,双眼不离紧紧跟上。 从肯德基到医院的出租车里,气氛凝重地让人喘不过气,我不敢动更不敢说话,眼里只有唐逸飞担忧的神情和莫美人惨淡的脸。她会不会有事?会不会有事?我双手紧握,冰凉的,却又渗出了汗。 医院门口,车子刚停下,唐逸飞重重推开车门,抱着莫美人奔了进去。我抖索着手付完钱,刚踏进医院,看到急迫的唐逸飞和几个护士推着病床上的莫美人越走越远,却怎么都提不起气再往前迈出一步。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多余的人,这里不需要你,你赶紧消失吧。听着它的召唤,我心神不再,迷茫转身。 “心馨,叫你好几声怎么不理我啊?你到医院干嘛? ” 谁挡着我的路?谁在跟我说话? “你怎么了?见鬼啦?” 伴随双臂的真实触感我渐渐回了神,抬起头慢慢找准焦距。苏涣淇站在我面前,目光焦灼,我看着他呓语道, “你干嘛?” 他有些错愕,举起胳膊,“来拆线。” 猛然惊醒,我双眼扫过整个医院大厅,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攀住他的胳膊,颤抖地语无伦次, “我害莫莉雯晕倒了……,刚才还在这儿……,他们都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怕,不要怕,”苏涣淇紧握我的手,像以往一样领着我,“我带你去找他们。” 住院部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雪白的墙,灰白的地面干净地令人心生恐惧。 我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上发呆,这场景好熟悉啊!门里的他陪着她,我一个人在门外,不想也没有勇气进去。可那晚我还可以选择逃离,而此时我却哪儿也不能去。 苏涣淇透过门上的玻璃张望了一阵,坐到我身边,叹气道,“那美女身体真差。” 看着他手臂上那大张纱布,我问,“你不是要拆线吗?” “甭拆了,留着做纪念。”他摇头,无所谓地回答。 我苦笑一下,站起身,“走吧,我陪你去拆线。” 刚说完门开了,唐逸飞走出来,面带阴郁。看到苏涣淇略有些诧异,淡淡地点了点,转向我, “心馨,我想和你谈谈。” 我瞅瞅苏涣淇,不由地想拒绝,他已先一步转身,挥挥手,“你们谈吧,我去拆线。” 只剩两个人的走廊,我又感觉空气重地像能渗出水,压抑如心的负累。唐逸飞与我并排坐下。他坐在靠近门的位置,身体微微侧向门那边,大概听到里面有动静,就会立刻进去。 “心馨,”我低下头摆弄手指,等待很久,他轻声开口,“莉雯她有先天性……” “我知道!” 我慕然打断他。不要再跟我强调她有心脏病,这话刺耳地像再次控诉我,是我害了她,我已经很内疚了。 唐逸飞顿了顿,“前年高考,她母亲为方便照顾她,给她报了当地的大学。她知道我来北京,自作主张退了学,又不顾她母亲的反对要复读考到t大。她身体不……,去年她发挥失常,虽然来了北京却没考上t大, 又要回去复读。她母亲怕她吃不消,找到我,让我无论如何劝住她。不要再让她折腾自己,好好照顾她。” “她很执着。”其实我想说,她真了不起,为了你,连命都不顾。 “心馨,我觉得我应该负起责任。”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却如针扎般刺痛我的心。 “对。”我点点头拍他肩膀,故作轻松地说,“莫莉雯说得没错,她如果没有你会活不下去。而我没了你,还是女超人,还要拯救全世界。” 几分钟前我绝不相信这世界谁没了谁就没法活。可我现在明白,莫莉雯病弱的身体造就了她倔强的意志,而她勇敢遵从个人意志的力量来自于我身旁的这个男人。我并没有输,只是赢不起。 唐逸飞没有说话,他只深深地看我入眼。聪明如他,当然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让我觉得好过。 我默然与他对视,一张好看的脸也许永远也看不厌,是深渊,会让人深陷其中。果断收回视线,我起身, “你好好照顾她吧,我先回去了。” 我想这回是真的离开,不再是他尊重我的选择,恰恰相反,我要学会尊重他的选择。 走到楼梯转角,看见苏涣淇靠在墙边。他在等我,我并不意外,从进校的第一天起他总是在等我。 踱到他面前,我试图让自己笑得没有悲伤,“看吧,我没有哭,你不用抱我。” 大概我的话被当成暗示,他一言不发直接把我搂进胸膛,举着右手臂给我看他那道刚愈合的粉红色伤疤,赖皮说到, “看,留疤了。心馨,你要对我负责。” 呀,你还真会趁火打劫。罢了,罢了,至少面对你,我很有存在感。 第30章:流浪的小孩 大学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精彩,尤其在失去恋情之后。我没有暴饮暴食也没有不吃不喝,更没有悲春伤秋,终日以泪洗面。只觉得无聊透顶,开始为些小事大伤脑筋。 上课时想待会吃什么,三食堂的炒饭还是五食堂的面。自习时想学什么,手持《古代文学》思考拉格郎日中值定律到底该怎么用。睡觉时考虑如厕大事,是遵从睡意还是遵从尿意。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我终于觉悟到我不能再身心疲惫地折磨自己,我要报复社会!报复社会以人为本,什么人我看着最不顺眼呢? 多日来我的脑子终于非常态地好使一回,萌生了个又贱又损的阴招。我心存恶念地强拉苏涣淇耳语一番,脑子向来不正常的他便欣然允许。 我们俩挑了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在校园乱转悠。看到迎面走来手牵手浓情蜜意的小情侣,就故意视而不见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去。目的只为打破恋人们的二人世界,迫使他们两手分开,满足我邪恶又变态的报复心。 为激发斗志,我和他还比赛看谁拆散的情侣多。我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参与其中,至少我面对情侣们或疑惑,或鄙视,或恼怒,或好笑的眼神时,莫名亢奋。 苏涣淇凭借其出众外表和身高优势,成功率远胜于我。连报复社会也讲外在条件,我顿时失去兴致。不玩了,没成就感。 现实生活太无聊,我又开始在小说的虚幻世界里寻找乐趣。看童话结局的小言,我嗤之以鼻,现在是同林鸟,早晚变分飞燕。看虐心虐身的苦情文,我更不屑一顾,由爱生恨,由恨生爱,三观太不正了。 我以为我会就此消沉颓废走向崩溃变态的巅峰,却万万没想到危急时刻拯救我的是一直被我深恶痛绝的高等数学,因为期中考试来了。 高数之于我是无法入门的外语,永远搞不懂它的结构组成。学不会不要紧,我还可以发挥文科生的特长——死记硬背。老师为保合格率,出的题百分之八十是原封不动的课堂练习题,我死背两天,竟然考到了七十分。 人一高兴,心情就豁然开朗,挎着书包我买了张火车票。海南是去不成了,退而求其次,北戴河,我来也!此行我谁也没告诉,独自背上行囊远走,特矫情地认为一个人的孤独旅程会沉淀升华寂寞忧愁的心。 生平第一次看海,激动之情自不必说,电影电视剧里凡涉及大海的场景,我都悉数自己演了个痛快。 光脚丫披张浴巾在 沙滩奔跑,让海风吹动我的长发,回眸一笑百鬼生。哄个胖小子当玩具,把他全埋进沙子里,只留鼻孔出气,特阴险地希望有人不留神踩他身上。买了塑料小桶小铲子,自认为很有艺术天分地坐沙滩上垒城堡,辛苦垒出个碉堡,还被两小孩当成茅坑里的产物。 疯玩两天,花光了能花的钱,我又买了张末班车票回北京。可一路顺顺利利且得到自我释放的旅行,千算万算算不到,终毁在那趟晚点三个小时的火车上。 我用掉了身上最后的钱打车回学校,又急赶慢赶冲回宿舍,十二点十五分。偏偏又遇上个耳背的宿管大妈,敲窗户死活不应声,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 欲哭无泪,一个人坐在宿舍门口的路灯下,把从北戴河买回来的唯一纪念品——一网兜的塑料工具放在一边,我掏出手机翻电话簿。 陈宁不行,她有睡前关机的习惯,不死心地一试,果然。苏涣淇不行,他这一个星期都在外地比赛,找到他也没用。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还是让我翻到了他的名字,手不禁一顿。 其实一念之间早想到他,有多久没见面了,自己也记不清。只是想他,纯粹地想,此时尤甚。 我不断告诫着自己,你现在只是个需要朋友帮助的人,手已不听使唤地按下他的号码。铃声只响过两下,便被接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虑。 “心馨,你怎么了?” “我,我,”透过无线电波传来的声音带着魔力吸摄住我的意志,令我无法言语。深呼吸稳定情绪,我又开口,“宿舍楼锁门,火车晚点我进不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空隙,他又马上问,“你在哪?” “宿舍楼下。” “等我。” 嘟嘟声的手机一下子让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吧,陶心馨,不用想得太复杂,事情很简单。 心情多云转晴,我翻出小铲子蹲在路边刨小坑打发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四周光线一暗,一个身影笼罩住我。抬起头,唐逸飞在橘色灯光下看着我,我忙起身,不自觉地客气起来, “不好意思,那么晚了还麻烦你。” 他微微一愣,扫过我手里的铲子,温柔开口,“你去哪儿了?” “北戴河。”我有好多关于旅行的话想说,结果一张嘴只剩下平淡无奇的三个字。 “一个人?” 我 点了点头。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半干,应该洗过澡,是不是为了我特意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他拾起我脚下的网兜,又接过我手里的铲子放进去。想帮我卸下书包,我偏过身回绝掉,他笑了笑说,“走吧。” “去哪儿?”我下意识问道。 他牵我的手,俏皮地眨了眨眼,有点神秘地说,“能睡觉的地方。” 此言一出我惊得挪不动脚,连唐逸飞冲我笑都觉得带着几分暗示。前段时间我可看过不少言情小说,你说话不要太有歧义,我误会就不好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我抢下网兜护在胸口,追问道。 他伸手一使力把我带到身旁,霸道地箍住我的肩膀,轻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我心扑扑直跳,半句多话也不敢问,跟着他来到学校里的教职工住宅区某栋楼三层某家门口。他又对我高深难测地笑了一下,敲起门。 “你来了。”只一会儿随门打开带出个男声,“哟,陶心馨。” 我睁大双眼紧盯门后那个身穿卡通睡衣,笑得也很卡通的男人,失语半天才憋出句话,“老师好!” 高数老师斜倚在门框上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我和我手里的玩具,又看了看我旁边的唐逸飞,颇好奇地问, “你们大半夜玩什么游戏?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女孩和长腿叔叔?” 这下我的嘴也张成了哦字形,唐逸飞倒是很镇定地说到,“师兄,进去再说行吗?” “好好好。”他说着拉开门侧身让我们进屋。 客厅诺大的沙发我只端正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儿,双膝并拢,小手稳稳搁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知道我此时什么感觉吗?像小时候被班主任家访,心惊胆战的。更何况现在还坐在老师的家里。唐逸飞俯身贴近我的耳边,语带笑意,低声说, “知道为什么我不先告诉你到哪里了吧。” 我梗直脖子扭头看他,笑得几分奸计得逞的样子,身子更僵硬了。他揉揉我的头,对向单人沙发上也笑得挺欢的高数老师说, “师兄,心馨出去旅游回来晚了,过了宿舍门禁时间,想在你这里住一晚上。” “行啊。”高数老师爽快同意,又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陶心馨,期中考试不错嘛!明明有道题出错了,你还能写出正确答案。” “呵呵,呵呵。”始料不及惊得冷汗涔涔,我只好干笑应对。 他摇了摇头,对唐逸飞说,“逸飞,你也留下来吧。她一个人呆这儿,我担心她会被我吓死。” 唐逸飞没说话,回过头似乎要征求我意见。 别说单独同处一室,高数老师方圆百米内我都不想接近,忍不住扯扯唐逸飞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他冲我温柔一笑,“好吧。” 高数老师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抬手指着旁边的一道门说,“睡那间屋吧,什么都有。”又指指另一道门,“那是卫生间。”说完走进自己房间。 他人一消失,我立马浑身瘫软窝进沙发,高数老师和高等数学一样,完全是另一空间的产物,气场可怕地强大。 唐逸飞拉我起身,很自然地说,“进去吧。” 我被他牵着走在后面,总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什么情况? 第31章:不发生就是不发生 凌晨一点半,寂静夜。 一米八的大床,一头坐着我,没事找事翻书包收东西。唐逸飞站在我对面,他大概也察觉到气氛逐渐变得尴尬,涩涩地说, “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虽然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想说什么,却脱口而出,急忙指着电视说,“你陪我看会电视吧。” 他怔怔地点头,打开电视在我身旁坐下。电影频道正在播放周星驰的经典电影《九品芝麻官》,他好像看得挺专注,我倒腾着书包心思全没在电影上。只在听见星爷招牌笑声的时候,跟着附和笑两声,气氛从尴尬又转向诡异。唐逸飞再次有所察觉,调小音量,开始没话找话。 “心馨,你晒黑了。” “是嘛,看起来健康。”我摸着自己的脸说。猛然想到莫莉雯,该不该问问她的情况呢? “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北戴河去?” “面朝大海,春暖运开啊!”终于找到轻松的话题,我忙从书包里掏出个矿泉水瓶,摆到他面前,兴奋异常地说,“你看,这是渤海边的沙子,虽然不是我想象中又细又白的沙子,不过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沙。以后我还要收集黄海,东海,南海的沙子。” 我说得眉飞色舞,没注意到和他越靠越近,等说完才发现他的脸近在眼前,他深深注视我,嘴角擒着浅浅的笑意。 我往后挪了挪,举起瓶子挡在脸前面,“你要不要?” 他接过瓶子,又靠近一些,眸光璀璨,幽幽开口,“心馨,我好……” 叩叩开门声截住他的话,我们同时看向门口,高数老师探半边身子进来,眼睛定了定,一本正经地说, “陶心馨,身为你的老师,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要有自我保护的意识。” 他又斜眼瞟过床边的床头柜,阴阴笑着对唐逸飞说,“身为你的师兄,我也有必要提醒你应该主动采取安全措施,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伴着一声不大的关门声,我和唐逸飞倏地弹了开,对视一眼又羞得赶紧收回各自视线,气氛再次回归尴尬。 “你刚刚说什么?”我怕冷场,没头没脑地问。 “嗯,”他懵了一下,翻转着瓶中的细纱,慢慢地说,“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哎呀,哪有很久!”我不着调地呵呵笑起来。见他望着瓶子出神,于是蹲下身子,仰头看他。 他抿唇一 笑,又揉揉我的头,“心馨,如果开到好运,也分我一点吧。” “好,不过你的有些运,也不用再开了。”双臂叠放在膝盖上,我把头埋了进去,声音渐弱隐没空中。 然后我又体会到久违的温暖,唐逸飞怀抱的温暖。他的大手婆娑着我的背,让我心神安定,眷恋不已。良久,我不舍地抬起头,用眼睛勾勒完他的英挺轮廓,轻轻说, “咸的。” 他愣住,微蹙了眉。 顽皮笑着伸出舌头舔了下手臂,我解释道,“咸的,我该去洗澡了。” 他再一愣,“我睡客厅。”匆匆起身,开门出去。 我又舔了舔手臂,咸的,当然也是涩的。 准备好换洗的衣物,我推门出来,唐逸飞还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凝神思考什么。听到动静,他马上抬头又站了起来。两人对立,却都无话可说。 此时高数老师的房门推开条缝,一只手臂伸了出来,还拿着条粉红色薄得透风的衣服。高数老师缓缓露出半张脸,抖抖手里的衣服,神情自若地说, “陶心馨,我女朋友的性感睡衣,需不需要借你?” 天呐,老师,我们天生不对盘,也不带这么玩我的!我羞愧难当地扭过头,恰巧迎上唐逸飞目光,看着他面颊泛红,我耳根子也开始发烫。忙低头逃似的冲进卫生间,关门的一刹那,我听见唐逸飞的一声低吼,“师兄!” 我向来只洗战斗澡,总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女生能一洗洗一小时,现在总算体会到了。放慢速度洗完自己,我又坐在马桶上洗脑。 你的睡衣很保守也很干净,不要不好意思,不要害羞。大大方方打开门,淡定从容地走回房间,目视前方,绝不看一眼沙发。 心里是这么盘算好的,推开门,却没料到唐逸飞正站在门口,举着手好像要敲门。我一怔,本能后撤一步,惊恐地问, “你干嘛?” 他也被吓到,保持着敲门的动作,愣愣地说,“你半天没出来,我以为有什么事。” “哦,没事没事。”长吁口气,我走出来,眼睛扫过沙发,张口道,“ 你没管老师要被子吗?” 他想了想,恍悟道,“我忘记了,师兄好像已经睡了。” “就这样睡在沙发上,你会感冒的。” “没事,一晚上不要紧。”他径直走到沙发坐 下,催促我说,“太晚了,你快睡吧。” 不再说话,走了两步回身,我试探地开口,“要不,我借你半张床吧?” 他脊背陡然一僵,看我的眼睛带点恍惚,又忙别过头,硬生生地回答,“不用了。” 一瞬间我听到我大脑内神经元细胞传输电流“吱啦”异响,简单来说就是短路了,直白表述就是我又不正常了。你如此果断地拒绝,是不是笃定我人品堪忧呢? 退着步子,我撤到他面前,很肯定的语气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的脊背连带他的眼睛呈现出相似的竖直硬化状态,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裂开来,碎成一地。 我短路的神经元细胞传达给我的信息是,他害怕,他恐惧,他怀疑我图谋不轨。我立刻拉起他的手,执拗地说, “不行,你必须跟我进去睡,我要证明我的清白!” 看看,我一颗日月可昭的少女心,怎能被你不少男的思想玷污呢!他大概也自认内心有愧,不拒绝不反抗,顺从地被我拉进屋里。把他按坐床边,我正言命令, “脱衣服,躺下!” 他身子微微向后一倾,神情说不出地奇怪,可能误会了,我又改口道,“衣服就不用脱了,睡觉吧。” 说完我走到床的另一侧,掀起被子角直挺挺躺进去。见他还傻坐着,扭头看我,眼神不再呆板,几许无奈道, “心馨,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顿时懵了,混沌不堪,只摇头。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又摇头,见他也跟着我摇头,忙翻身背对他,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 “你就这样睡外面,我心里不踏实。” 随着他轻不可闻的叹气声,床那头陷了下去。他的动作很轻很慢,掀起被子几乎让我毫无感觉。我闭上眼,好累。 像我这种天生好动,坐不住的孩子,早上醒来一定会惊骇地发现:咦,我怎么睡在唐逸飞怀里,头枕在他的臂弯,腰上是他的大手。 错!其实我睡相好得出奇,乃标准挺尸,一个姿势到天亮。睁开眼,我仍睡在床沿,回头看唐逸飞,他与我相同的睡姿侧身背对我,挺尸的功力也和我有得一拼。单看我们中间的床褥,平整得跟没睡过人一样。 他一动不动或许还没有醒,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瞟一眼 他确实睡得很熟,于是静悄悄走出房间,又轻轻带上门。 客厅的挂钟直指八点,高数老师卧室的门大敞开着,人已经走了,留张便条让我们随意。我洗漱好走进厨房,翻了翻冰箱,决定随意地先给自己弄点吃的。 我把煮好的面条端上餐桌,刚吃一口。唐逸飞拉开房门走出来,头发略显凌乱。边揉着惺忪睡眼,他边雾气蒙蒙地说,“妈,你起来啦。”,然后慢腾腾地走向卫生间,一头直撞到门上,滞了一会儿,才悠悠地推门进去。 见惯了玉树临风的唐逸飞,他现在以一副迷迷糊糊的慵懒模样从我面前经过,我半天愣没嚼一下含在嘴里的面条。 消化下帅哥也有稀里糊涂的时候,我又刚喂了第二口面条,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唐逸飞伸出头,脸上还滴着水,样子倒是清醒多了。他凝眉思索了下,略带疑惑地问, “心馨,我刚才是不是叫错你了?” 是啊,你太重尊女同胞了,直接给我高升一辈。 “没,没有啊!”我猛摇头支吾道,得了便宜赶紧扯开话题,“你要吃面吗?我给你煮。” 他依旧面带怀疑,还是点着头缩回了卫生间。 “心馨,我真没叫错?”唐逸飞可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吃几口面条,又旧事重提。 “你是属于大脑苏醒滞后型人才吧?”我不回答,笑着反问道。 他不好意思承认,难得笑得略显羞怯,像打翻牛奶的猫从墙角探出脑袋,挠人痒的一声绵叫。 经过尴尬和诡异弥漫的一夜,此时气氛终于变得清新又轻松。接下来他大概会说面很好吃,夸我厨艺了得,宜家宜室。 实际上接着我手机响了,接通刚放到耳边,那头传来苏涣淇兴奋异常的声音。他周围环境嘈杂,音量放得我以为按了免提,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点再远一点。 “心馨,老子我伤后复出大开杀戒,场均两双,决赛砍下全场最高三十五分,拿了mvp,太爽了!你赶紧出来,必须要给我庆祝庆祝!喂,喂,说话啊?高兴地说都不会话啦?” “恭喜你!”我忙拿近手机问道,“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刚出机场,在等校车。你半个小时以后到中心教学楼等我。”他停了停,声音陡然降低,“心馨,我好想你。” 我慌张地捂住手机,急促说句不见不散后收了线,不安地看向唐逸飞。他放下筷子 ,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浅笑着对我说, “你有事,就先走吧。” 我默默点头,走回房间拿书包。出来的时候,唐逸飞正在厨房洗碗,只留给我个高大的背影。站在门口我小声说, “我走了。” 他没有回头,只举起沾满泡沫的手冲我轻轻一挥。 我们有默契地谁也没说再见,不说再见的离开。 第32章:雨后无彩虹 (1) 教职工住宅区到中心教学楼的一路我走得很慢,总觉得昨晚的经历仿若梦境般不真切。我寄望用旅行来告慰的恋情一夜之后好像发生些许细微变化。没有再见的离开,又究竟是开场序曲还是完结谢幕。我甚至天真地幻想,如果彼此绝口不提莫莉雯三个字,忽视这个天堑,我们的爱情会不会也能变通途。 感怀心事,忘记身在何处。我一直低头走着,直到背后有人叫我名字,才慕然回身,惊觉早就走过中心教学楼,人已经快到学校正门了。 “你怎么了?”苏涣淇快步追上我,不解地问,“打算上哪儿去?我跟你好久了。丢魂了?一个劲儿往前走。” 我怔忪地盯着他嘴唇翻动,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出现在这里是要干嘛。 “喂,陶心馨。”他低头看到我提的网兜,自己拎到手里,举在我面前晃动着饶有兴致地笑问,“你该不会打算把这玩意儿送给我做贺礼吧?” 我猛地回过神,双手固定住网兜,又回头瞅了肩上的书包,低呼道,“遭了,忘记回宿舍放东西了。” 苏涣淇闻言收敛笑容,一脸忧心忡忡地问,“你不是从宿舍出来?”接着上下打量我,猜测道,“你不会一晚上没回宿舍吧?” 眼望他面露担忧之色,我一时也忘记该撒个小谎省事,只不由地点点头。 他把网兜递回给我,腾出手插在腰间,貌似严厉地开口,“说!你去哪里了?” 转念一想,也不是啥不能启齿地事,于是坦言简述道,“前两天我去北戴河玩,昨天回来晚了进不去宿舍,就上高数老师家住了一宿。” 苏涣淇听着继续打量我,最后一语定论,一字一顿地说,“你骗我!” 我一愣,此话从何说起?我本来想是有这打算,这不来不及了嘛。 他手摸下巴开始围着我兜圈子,眉头时紧时疏,搞得我莫名其妙也跟他瞎转。他边转还边叨叨, “陶心馨,就凭你这先天条件,这法子能管用吗?再说了,考不过花钱补考呗,再考不过,花钱补修呗。为个高数,不至于吧……” 这家伙看我怎么像看失足堕落女青年似的,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我忙跳过一边,指责道, “你想什么呢,社会新闻看多了吧!我期中考试考得很好,到高数老师家确实只是借住了一晚上而已。你把我想什么人了!” “行了,行了。”苏涣淇变个人似的一下呵 呵乐了,大手用力地拍在我肩膀上,笑眯眯地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看,现在多好,哪像刚才死气沉沉的。” 我翻个白眼,象征性地咧咧嘴,没好气地说,“你打算上哪儿庆祝?” 他深看我数秒,转身自顾走在前面,潇洒随意地说,“我晚上队里有庆功宴,不能陪你太久。随便逛会儿,找个地方吃饭吧。” 没等我再翻白眼接话,他又不经意地开口,“心馨,你昨晚和他在一起吧。” 没讲名字,我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他是谁。但我却弄不懂他的话是问句还是肯定句。 加快脚步追上,我用手肘推了推他,“苏涣淇,咱们还是一直做朋友吧。” 他淡扫我一眼,毫无情绪拨动地说,“随便你。” 午饭前的两小时,我们一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再无话可说。我是提不起兴致,而他相比之前电话里的热情高涨,此时又显得过于平静。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赶早班机,没睡醒。 餐馆经过一家又一家,他也总不满意,不是闲太吵就是闲太静。我说干脆回学校吃学友餐厅得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坐公交回到学校,刚走进校门没两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瓢泼而下。 我们无奈对望,转身又折回校门边的门卫室,肩并肩蹲屋檐底下欣赏雨景。苏涣淇掂量着我背上的书包,问,“这么重,总该有把伞吧?” 见我摇头,他猛然一松手,顺着下沉的肩,我没留神一下跌坐在地。我卸下书包起身,他又勾过网兜,拨弄了会儿转回头,伸手拉起我的马尾,眼神专注对我说, “心馨,你的头发挺好,又黑又亮。你应该很宝贵吧?” 与他相识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夸我。错愕地瞪大眼,虽心生蹊跷,我还是老实说到, “嗯,我全身最爱惜的就是这头发了。” “哈,那正好。”他咧嘴一笑,掏出网兜里的塑料小桶,迅速我脑袋上一扣,边敲边说,“保护好你的头发,这儿离你宿舍最近,冲回去拿伞来接我。” 他毫无征兆地动作又把我惊坐回地上,抬手想拿掉小桶,他使劲往下压了压。我嗔道, “你有病啊,碗口大点的桶,哪遮的住啊!” 他二话不说抓着我的马尾塞进小桶,然后提起我的手按住桶底,信心十足地说, “这样不就 得了。” “不去!”懒得再和他啰嗦,我索性坐地不起,闭目养神。苏涣淇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 “你看,那是谁?” 我抖掉他的手,埋头不想搭理他。这个不靠谱的人说的话我再也不信了。 “喂,喂,”他不依不挠地又用脚踢我,“走过来了,好像是唐逸飞的那个病美人。” 闻言我一惊,倏地抬头顺他眼睛的视线望过去。大雨中一位手持天蓝色雨伞的女孩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我努力睁大眼睛想清楚,身型消瘦,长直发的确有几分像莫莉雯。 待她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我不得不感叹冤家果然路窄,躲个雨都能碰面。我赶忙站起身,拍拍屁股,再理理头顶碎发,一副如临大敌的端正姿态立定站好。 身旁的苏涣淇也站了起来,把玩着在他手里显得小得可怜的塑料桶。我瞟他一眼,他立刻眉飞色舞,眸光异彩,好像又恢复了活力。 “陶心馨,果然是你。”莫莉雯一见我开心地如好友般招呼道。娇颜如花,气色也比上次见面好了很多。 我连连点头,“是我,是我。” 她抬头看了看苏涣淇,笑问,“这位是?” “一个眼光极高又深深爱慕陶心馨的人。”他丝毫不害羞地说着手搭上我的肩,半边身子贴过来,笑得骄傲不已,又貌似表态地蹦出一句,“而且身边绝对没有黏着个病似扶柳的女人。” 本来笑容满面地莫莉雯脸瞬间变色,阴沉地像此刻乌云压顶的天空,死死盯住他不放。苏涣淇也不在乎,嬉皮笑脸地直直与她对视。 我被苏涣淇的话,莫莉雯的表情以及此时二人对峙的气势吓得方寸大乱,只剩下不停扭头看左看右。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步横跨两人之间,堆笑向莫莉雯解释道, “他这个人爱开玩笑,满嘴放炮,你别当真。” 莫莉雯面色依旧难看,却还是收回视线,冲我冷然一笑。 往后蹬一脚苏涣淇,我接着转移话题地问到,“对了,你怎么来我们学校?” 她不急不缓地回答,“从昨晚到现在逸飞一直不接手机,宿舍同学说他一夜没回去,我担心就过来看看。” 仔细回想,我昨夜好像确实没有见他拿出过手机。会不会他当时出来得太匆忙忘记带手机了呢?我自顾琢磨着不期然对上莫莉雯的眼睛,她正一脸探究地看着我,莞尔问道 , “陶心馨,你觉得他会到哪里去呢?” 多少听出点她有心试探,于是我抛开杂念,故意思考了会儿,猜测道,“可能学生会事太多,他在办公室里熬夜了吧。” 此刻我害怕苏涣淇这个败家孩子特没眼力见地揭我底多过担心莫莉雯不相信。果然,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嗤笑道, “你当他是国家主席啊,忙通宵!指不定又照顾哪个林妹妹呢!” “不会!” “不可能!” 我和莫莉雯同时反驳,话音一落不由转头尴尬对望。她率先打破僵局,问道, “学生会办公室在哪儿?你能带我去吗?” “没空,我们要去吃饭。”苏涣淇即刻替我回答,一手提起地上的书包和网兜,一手牵着我准备冒雨离开。我匆匆说, “不好意思,红楼五层,你随便问个同学都知道。” 刚说完莫莉雯也不动神色拉住我另一只手,冰凉的触碰让我身子微滞,从她纤细的手看向她白皙的脸。 “你能带我去吗?”她又重复一遍,面露恳切之情。 我轻点了头。不是被她所动,只是认为唐逸飞不可能在办公室,带她去只为让她死心而已。 “我也去。”苏涣淇俯身凑过来说,不等我说话再度窝回墙边,仰望天际,“等雨小点再走吧。” 初夏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急得等不到我们三人多说两句场面话已日出放晴。苏涣淇招呼了一声,独自走在前面,我和莫莉雯默默跟在后面,彼此无话。 云散天开,那首歌唱得对,不是天晴就会彩虹。 一盆狗血 熟悉的校园,匆匆的行人,这条到红楼的路,我不知道已经走过多少遍。一个人走,一群人走,也曾和唐逸飞一起走,可从来没如此时这般,觉得它好长,走得好累。 我故意从积水的马路洼里踩过,任由淤水沾湿我的白色帆布鞋,看泥灰色的水滴在鞋面上一点点晕开,我的心情也渐渐随之灰暗。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去一个我不再喜欢的地方,找一个我一直喜欢的人?这样的事不令我喜欢,而这样的自己更不令我喜欢。 “莫莉雯,”放慢脚步,我看向身旁的女孩,坚定不移地说,“虽然我选择退出,但我永远都不会认同你用同情换取感情的行为。” 她不以为意地轻笑,眸光里透出些微异样,像轻蔑,更像自嘲,“陶心馨,我只能把握住我能把握的,其它的我顾不上,更不在乎。” “如果你没有心脏病,我一定不会退出。”我不知道我振振有词是为了什么,说出来的话却像个失败者,因为“如果”是失败者惯用的借口。 她举起合拢的蓝色雨伞,临空下按,笑意更深,“可惜我有砝码,天平倾向了我这边。” 无言以对,我收回视线,就如她永远无法拥有健康一样,我也永远无法理解她。忽的一只大手伸来带起我的手向前,苏涣淇一脸肃穆,煞有介事地低声提醒, “你可不能对她动粗,不然她可又有机会投怀送抱了。” 我抄起另一只手里的网兜想都没想就朝他欠收拾的脑袋挥去,凭借运动员的良好素质,他头一侧轻易躲了开。飞出去的网兜找不到施力点,拐个弯又转回来直接拍上我的侧脸。嗯,还是自己的东西跟自己最亲! 苏涣淇一下乐开了花,腾出我被他牵着的手直接附上我的脸颊,边手把手状似好心地帮我揉着,边酸溜溜地感叹, “长成这样就够不容易的了,你还要折磨它,真残忍,真心狠!” 说完不容我反应,他大长腿一迈又径自走到了前面。 “你们俩还挺般配。”莫莉雯后从面跟上来又与我并肩同行,仍盈盈笑着,看不出她说这话的用意。 我头还有点晕乎乎的,搓着快扭曲的脸,连自己都觉得特矫情地答她:“我还没做好接受下一段感情的准备。” “切!”前方的苏涣淇头也不回,洋洋得意地显摆道,“也不看看我什么行情,还等你做准备,过时不候!” 过时不候,我曾对唐逸飞说过,现在苏涣淇又对我说。难道爱情没有等待,只有错过吗?或是等待过后,终是错过? 这样的问题太复杂,不适合我,我想不明白,却很好地打发了时间。等我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人已经站在红楼楼下。 指着楼梯,我对莫莉雯说:“从这儿上去,五楼,楼梯左手边直走,503号就是学生会办公室。” 她抬头看了看斑驳的红砖外墙和破破烂烂的老式窗户,又看看古旧的楼梯,皱眉试问道:“你能不能陪我上去。” “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吃饭呢。”苏涣淇牵起我的手,急不可耐地要走,低头冲她神叨叨地悄声道,“这红楼也 不是天天闹鬼的。” “少胡说!”我甩手嗔他,抬步上了楼梯,“走吧,我带你去。” 照我以前的个性,面对不喜欢的人,我大概会丢一句鬼是不会伤害同类的话,就扭头走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面对莫莉雯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自我。可能是因为她上次晕倒确实吓到我了。在我眼里,她就像个一触即破的玻璃美人,任谁都必须小心翼翼。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可不奉陪。”苏涣淇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嚷嚷,“心馨,我在学友餐厅等你。”嘱咐完掉头走了人。 我领莫莉雯到办公室门口,门是紧闭着的,没来由地安了心,举手敲门。没想到不过一会儿门却开了,伴着个熟悉的男声: “怎么才回来,帮我买西瓜没?陶心馨?” 意外办公室有人又看到许久没见的蒋迪,我半天才回过神,“我……” 他不等我说完,打量着我又看似不解地问:“别人谈恋爱被滋润地越来越漂亮,你怎么越来越黑,越来越瘦啊?”接着换了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扼腕,“我是不是该好好劝劝逸飞。女朋友嘛,是用来呵护的,不能太操劳。”说完转眼又挤眉弄眼地八卦道,“老实交代,昨晚去哪里happy了?” 蒋迪一人三角的精彩戏码,演得我一时愣没听出来到底他最后落在什么问题上。等我顿悟到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时,人已经看到了我身后的莫莉雯。 “这位是?”他忽视掉刚才倾情演出的直接目的,面对美女就更不在乎我的回答了。 我还在踌躇应该如何介绍,莫莉雯先笑脸迎人地大方说道:“你好,我叫莫莉雯,是逸飞的女朋友,我是来找他的。” 我们都听出了她刻意加重的最后三个字,并同时感受到了这三个字瞬间带来的冷场效应。蒋迪错愕地看着我,无辜地摇了摇头,像在说“不关我事吧?” 我也尴尬又无奈地冲他摇了摇头,本来不关你事,是你多事了。 “他,他吃完饭就回来。”他忙回答,连请莫莉雯进屋都来不及说,就嚷嚷着落荒而逃,“你们口渴了吧,我去买饮料!” 其实现在最想逃的人是我,多呆一秒都会让我多一分无措,“你进去等他吧,我去找苏涣淇吃饭。” “等一下。”莫莉雯拉住我的胳膊,已是冷艳面容,如冰的气息蔓延到她的语气里,“我有话对你说。” 说着她松开手,走进办公室的沙发坐下,不再看我,像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一定会听从她的话。 是的,我确实照做了。既然要谈,就一次说个清楚,永不再见,我真的不喜欢她。 我们并肩坐着,她久未开口,无视我存在般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个红色半透明的小盒子,打开盖子倒出几颗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药片在手心。然后她张开嘴,手一扬,喉头的一个吞咽动作,所有的药便悉数吞了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的样子不像吃药,更不像吃糖,倒仿佛如喝水一般平常自如。 收好药盒,她这才看我,缓缓开口:“这些药我每天都要吃,比三餐还固定。可是约你见面那天,我没有吃。” 我隐约感到些不对劲儿,问道:“你是故意的?” “没错。”没有半点犹豫,莫莉雯肯定地点头,“而且在你之后,我也约了逸飞在肯德基见面。我就是要用我的生命去赌,赌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舍你顾我。”她腮边漾起浅笑,晕到眉角,传至眼眸,“结果,我赌赢了。” 若当时知情,我一定会惊跳起来骂她无耻。可时间就是嚣张霸道地能淡化一切,正如此时我倒觉得她很可悲,“值得吗?” 她笑而不答,环顾了一圈办公室,娓娓道:“我没想到逸飞会当学生会主席,高中的时候,他虽然很优秀却从来不愿做显山露水的事。刚才我一直以为你在骗我,没想到你真……” 说到这儿,她噤了声,双眼锁定到我身上,审视打量,探究的目光好像是想把我看个清楚透彻。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等我的解释,但我并不打算这么做,也静静地看着她,仍一如既往地认为“不解释,没意思”。 慕然间,她又勾唇浅笑,纤长十指交握,指尖轻叩手背,“而且那天,我跟你讲的高中往事,也不全是真的,逸飞只是会陪我去去医院。至于其它的事,”顿了顿,她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总是我求他去做。不过,只要我开口他从不会拒绝。” “我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她如兴致大发般提高音量,“你难道不好奇,对于我,他为什么总是有求必应?”又像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只有一件事,我以为他会留在a市读大学,没想到他却来了北京,而且他告诉我,这是高二暑假就做好的决定。我想,是因为,他青梅竹马的你吧?” “当然不可能,我们失去联系很久 了,到大学才重遇的!”我极力反驳道。唐逸飞再聪明也不可能预知到我可以考到t大吧,太荒谬了! “想让我说你们‘心有灵犀’吗?”莫莉雯面色微沉片刻后,眼角眉梢挂起笑意,是得意的,是炫耀的,“不过不要紧,他对我好,是因为他欠我的,欠我们家的。对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他父亲欠我们的。这叫什么来着,父债子偿!他们以为瞒得了我,恰恰相反,我正好借此来保卫我的爱情。我越装作一无所知,他们就越会对我予取予求,特别是逸飞,这就是我的筹码。”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听出她口中的事情肯定有隐情不简单,可我人生一直风平浪静,根本无能琢磨复杂事件里的因缘奥秘。 “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不是单单两人相爱就够的,还要有手段,有方法。你呀,还是那个愣小子比较适合你。”她贴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目光灼灼,“你一定很想问‘莫莉雯,你就不怕我去告诉唐逸飞’?实话告诉你,我知道你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因为你就是个既善良又硬气的人。” 此时此刻的莫莉雯,完全是一副我从未曾见过的陌生模样,像个能掌控世间万物的女皇,慑人的强大,极度的张狂。 而她也确实把我看透了,我有习武之人要命的强脾气,更甚她所讲,我何止不会去说,连她话中的那个问题都压根没想到。 面对面直视彼此,她胸有成竹地嘴角含笑,眼睛里迸发的光芒刺目地闪亮。我无话可说,甚至蠢到还弄不懂她刚才一番话的真实含义,只倔强地不愿被看低,努力用近乎愚勇的目光与她对峙。 “心馨什么都不用说,我全听见了。” 再一盆狗血 “心馨什么都不用说,我全听见了。” 熟悉的声音如晴天惊雷般炸醒我,眼睛迅速循声看去。唐逸飞站在门口,阴沉着张俊脸,剑眉紧蹙,双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怒火,腾起的火苗直窜向我身旁的莫莉雯。他双手握拳,关节突兀,看得出握得很紧,像压抑会随时迸发的灼人气焰,又像酝酿一场吞噬人间的风暴。我这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他刚才那句话字里行间透出的决绝和冰冷。 他身后的蒋迪也是一脸正色凌然,双手还环抱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可笑得很。可我只能用这两个干巴巴的字来形容,却丝毫没有付诸于现实的胆量。唐逸飞的模样太可怕了,就连他高挺鼻梁上的那副眼镜都像闪着森森寒光。 “莉雯,我不认为我欠你什么,我照顾你只是为了遵从我父亲的意愿。”唐逸飞一步一步走近,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逸飞,我不是这个意……”莫莉雯倏地站起来,迫切的语气。 唐逸飞抬手打断她,严厉地说:“如果你把我们一家对你的关心当做筹码。如此贵重的关心,抱歉,我们再也给不起了。” 莫莉雯背对我站着,我看不到她的脸。而她去拉唐逸飞的手,在被唐逸飞果决错开后,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起来,如找不到依靠的无助呻吟。 唐逸飞视若不见地忽略掉莫莉雯,侧过头看我,“心馨,吃过饭了吗?” “啊?”我没想到他会跳转地这么快,立刻起立立正,木讷地回答,“我,那个,苏涣淇在学友餐厅等我。” “走,我陪你去。” “不,不用了,我自,自己去就成了。”闻言我一惊,磕磕巴巴地拒绝着想赶紧消失,越着急越出乱,膝盖磕到茶几沿儿。我嘴角一抽又不敢吭声,若无其事地绕过莫莉雯,刚走到唐逸飞身边就被他一把拉住,关切地问: “你没事吧?” 我一个劲儿地摇头,抽动手臂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好声如蚊音地求他:“放我走吧,不关我事。” 唐逸飞加大手上力道,眸如深渊,不容置疑地说:“我陪你。” “唐逸飞!” 如果室内空气已凝结成冰,背后莫莉雯的这一声绝对有破冰之效。我像被电到一样陡然回头,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双眼牢牢盯着我胳膊上唐逸飞的手,一眨不眨,胸口起伏明显,像在用急促的呼吸来泄愤。 忽而她仰起头,硬生生扯出个绝美笑容,如高傲的公主般保持优雅仪态,边慢踱着步子,边又有些期期艾艾地呢喃: “逸飞,你真的不打算再照顾我了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不惜代价,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全因为我根本不能没有你……” 切切说着她已经走到窗户旁,任由夏日的风飞扬起耳边的长发。她贴靠上齐腰的窗台,幽怨眼神包围着唐逸飞, “如果失去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你能告诉我吗?” “阿姨,她是你最亲的人。”唐逸飞毫无情绪波动地淡淡回答。 莫莉雯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个笑话般大笑摇头,“对,她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可却不应该生下我。 第32章:雨后无彩虹 (2) , “你好,我是唐逸飞的父亲,请问你是陶心馨同学吗?” 他的话跟通电似的,顺着耳朵贯穿我全身,我立刻挺胸收腹,一颗心高悬至嗓子眼,字正腔圆地说: “是,我是!叔叔你好!” “嗯,我现在在你们学校东门的咖啡厅,想跟你见见面,可以吗?”唐叔叔的语速稍慢,像是在对下属交代工作。 我不假思索道:“好好好,叔叔我马上过来。” 一通简短的对话结束,听筒里的忙音响了很久,我才意识到那边已经挂线。我开始绞尽脑汁回想唐叔叔这个人,竟然丝毫印象都没有。再仔细一想,好像儿时到唐逸飞家,真的一次没有见过他。说来算得上奇怪,可小时候一点没在意,大概那时能吸引我眼球的事物太多,忽略掉了吧。 撂下电话,我拉开门就往外冲,不记得拿伞,甚至连唐叔叔为什么会找我都没琢磨一下。作为一个天生的行动派,我也许永远也学不会做事前评估和准备,只会铆着一股傻气往前冲。 这个时段的咖啡厅,人不多,有也不过是三两对的情侣,所以即使我并不认识唐叔叔,也在进门的第一时间认出他。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讲电话,身前的茶几上放着杯清水。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我对他这样与我父亲同龄的男人,当做长辈,看不出美丑。只觉得唐逸飞和他有五六分相像,但他更有威严感,也似乎很严肃。 我轻手轻脚走近他,小声地喊了唐叔叔。他冲我颔首,示意我坐下。刚在他对面沙发坐定,我听见他说了句“过来再说。”就马上挂机,招呼服务员过来。 点好东西,我正襟危坐,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目光游离在他脑袋周围,偶尔与他对视,又赶紧飘开,继续乱转。想主动说点什么,又跟嘴巴打了结似的,张不开口。 “我知道你是逸飞的小学同学,他小时候我经常不在家,所以我们应该没见过面。倒是他妈妈经常提起你。” 他的话瞬间缓解我紧张的情绪,我嘿嘿笑着顺他的话说道:“小时候,我总爱去您家玩儿,唐阿姨对我很好。” 唐叔叔不带情绪点了点头,“你和逸飞恋爱的事,我也知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的意见,”说到这儿,他顿住声,微蹙眉头,看我的眼睛里满是犀利神色,不容拒绝道,“我不同意。” 料不到只说了两句话,他就如此坚决的表明态度,毫无 心理准备的我当场愣怔傻眼,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我早已经认定莉雯才是我们唐家的儿媳妇。至于为什么?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明白,不论莉雯要求我们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他说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绝不拖泥带水,也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我说过我这人不能被激,否则只会越战越勇。 他此言一出,什么矜持淡定,什么尊老敬老,通通被我抛诸脑后,不甘示弱地说: “唐叔叔,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唯一确定的是唐逸飞不喜欢莫莉雯,他的感情,也不能因为您是他父亲,就被可以被您左右。” 他应该没见过我这样没大没小,强脾气的女生,唐叔叔阴沉下脸,责备道:“陶心馨,你这是对长辈说话应有的态度吗?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绝不会忤逆我。” “他不忤逆您,是因为他站在您的角度,替您着想。如果您肯站在他的角度去想一想的话,就会知道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唐叔叔冷冷一笑,摇着头说:“小姑娘,你太天真了!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不单单因为爱情,也可能因为责任,而我的儿子必须对莉雯负起这个责任。” 责任,又是这两个字!在医院里唐逸飞要离开我的时候,他告诉我是因为“责任”;现在你逼我们分手,又告诉我是因为“责任”。什么莫名其妙的责任,我不懂,又关我什么事! 想着眼泪就不争气地留下来,我拼命吸了好几口气也止不住,抽不回淌出的泪。情绪释放,我毫无顾忌地哭嚷道: “凭什么!我不明白,我只是喜欢唐逸飞,想和他在一起,我有什么错?你们嘴里所谓的‘责任’,凭后果什么要我来承担?一群自私鬼,莫莉雯是,你是,连唐逸飞也是。我知道他也喜欢我,难道他不应该对我负起责任吗?” “难道逸飞什么都没跟你说?”唐叔叔诧异道。 说出心里话,我波动的心绪稍有平缓,抹着眼泪,懵懂地问:“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没等到他开口,我手臂上一紧,被人强带到身边。我顶着眼泪迷蒙的眼睛看向来人,唐逸飞一张写满担忧和焦虑的脸直直闯入我的视野,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地簌簌流下,不禁勾起他的胳膊,往他背后挪了一点。 唐逸飞呼吸有些急促,脸颊微微泛红。他抚摸下我的头,轻柔地说没事,把我护在身后,才看 向唐叔叔,“爸爸,整件事跟心馨无关,请不要为难她。” “跟她无关,莉雯会住进医院?会那么伤心来找我?她可是连做手术都没有哭过的女孩。” “我不知道莉雯跟你说过什么,但可能不全是事实,我现在要送心馨回宿舍。” “站住!”唐逸飞的手不过刚抚上我的肩头,唐叔叔已经低喝道,“不管莉雯说什么,我只当是事实。现在你给我坐回来,哪都不许去。” 比起刚才他对我的严厉态度,此刻他对唐逸飞更甚,简直可以说是苛刻。虽然半点不想说,我没事,可以自己回去,但我还是犹豫地顿住脚步。唐逸飞给我一个暖暖的笑,加大手上力道让我与他更加贴近。 “爸爸,我想我已经足够大到能为自己的事做决定。我会找莉雯好好谈谈,请你不要插手。” 如此严肃的唐逸飞,我从没见过。跟他爸爸很像,都强势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容许人质疑。 “我再不插手,事情就要乱套了!唐逸飞,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爸爸,坦白说,我为我之前错误的决定感到后悔。心馨说的没错,我太自私了,所以我纠正错误,对心馨负责,对自己负责,也是对莉雯负责。我希望您也不要太自私!”说到最后,唐逸飞的语气愈发严厉迫人。 “胡闹!” 顾虑到公共场合,唐叔叔的这声呵斥并不大,但我仍能听出他强压抑的盛怒。我扯扯唐逸飞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多说。唐逸飞投来个安抚的眼神,深呼口气稳定下来,才重新开口,心平气和地说: “爸爸,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请您先回酒店,我送心馨回去后,就去找您。” 唐叔叔不再言语,只轻轻地点了点算是首肯,根本看都不看我们。我同他道别,他也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般,转头望向窗外。 从咖啡厅出来,天空不知何时下起瓢泼大雨。连接天地的雨幕,模糊了周围景物。连脚下的路也似乎失去了方向尽头。 我想问唐逸飞怎么办,他已经撑起把黑色大伞,我这才注意到他湿透大半边的衣服裤子。 似乎看出我的疑问,他笑着无所谓地说:“跑得太急了。” 话音刚落,他拥着我走入雨中。雨势很大,却没有风,雨点直落而下。唐逸飞仍故意把伞向我这边斜支着。我伸手刚要推正,他又早一步开口: “没事,反正 我已经湿得差不多了。” 也许今天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没命地往外钻。抓住唐逸飞撑伞的手,我迫切地说: “我明白我不该问,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说的‘责任’到底是什么?我不想被隐瞒,更不想胡思乱想,告诉我好不好?唐逸飞!我是女超人,我挺得住!” 他温热大手拂去我面颊上的泪,含笑戏谑道:“哪有女超人哭鼻子的。”又用手指轻推我的嘴角,“你对我笑,我就告诉你。” 我人还在抽抽,哪里笑得出来,故意瘪嘴道:“我不要!” 他笑意更浓,再次环住我的肩膀,“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我都告诉你。” 口中的“责任”(下) 我和唐逸飞冒大雨走进学校西饼店时,收银台后的女服务员正靠在墙边,专心地玩着手机。突然看到两个人走进来,她明显吓到了,倏地站直身子问好,连手机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唐逸飞帮我点了杯热牛奶,带我走到西饼店最里面的的双人位置坐下。此时的西饼店确实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除了我们,再无其它客人。 服务员很快送上热气腾腾的牛奶,她放下杯子的同时转头看我,用唇语说句加油,给了我个鼓励的眼神。我下意识地说谢谢,她用手势又向我示意加油,才抱着托盘离开。 大概她认为一男一女会在这种天气跑来西饼店,应该不会为了谈情说爱。加上看到我哭红的眼睛,她更加笃定我们是来分手谈判的。 捧起温热的马克杯,暖意从掌心晕开,我想起很久前唐逸飞陪我坐在操场看台上晒太阳,共捧一杯奶茶取暖的情景。 那时别扭的我们暗藏早生情愫,心照不宣地享受彼此赠与的暧/昧,像当日渲染日光的春风般,既凉又暖,容忍料峭寒意,沐浴暖荣骄阳。 我记得他璀璨的眼,带笑的脸;记得奶茶飘逸的淡淡香气,风拂过面颊的融融暖意;甚至记得他略带苛责的口吻,问为什么我的秘密里没有他。 点滴历历在目,不过上一个春天的事情,我怎么又觉得是很久以前呢?原来回首过往,我要翻一道又一道的坎,越过失落,难过,忧愁,郁结……,才会找到久违的甜蜜。 “心馨,你在想什么?” 心神遗失在回忆深处,我竟没有感觉到唐逸飞覆在我手背的手传来的微凉,直到他的声音叩进耳朵。 我笑着摇头,凝神看他,“你说吧,我会认真听的。” 唐逸飞没有即刻开口,抓起我的手紧握掌心,深吸口气,才娓娓道来: “我和莉雯第一次见面,是在初三毕业的暑假,我父亲带着我去医院探望刚做完手术的她。当时她的家境很不好,她刚出生不久,她父亲在得知她患上先天性心脏病后就狠心地抛弃了她们母女两。莉雯的母亲只是个普通军工厂的车间工人,收入仅能维持莉雯的日常医药开销。 后来,莉雯术后病情稳定后,转入我就读的高中,成了我的高中同学。虽然我知道这都是父亲的安排,但他只告诉我莉雯母亲是他老班长唯一的妹妹,他当兵的时候处处都受到老班长的照顾。父亲很感激他,希望我也能多帮助和照顾莫莉雯。那时的莫莉雯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我也确实佩服,欣赏她,便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之后的事,我曾告诉过你。我考到t大,莉雯退学复读,拼了命也要跟我同校。直到上次和你面见后病发住院,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平时是个严肃的人,唯一一次发火也是因为高考志愿我瞒着他填了t大。 可莉雯病情复发的这次,他却对我发了更大的脾气。他告诉我莉雯的舅舅,他的老班长是个烈士,为了救投弹失误的小新兵,当场牺牲。他在世时,时常念叨也最为挂记的就是他唯一的妹妹。 父亲告诉我,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老班长的妹妹,他要代老班长照顾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我也知道了,莉雯大手术的所有开销也全是我父亲一人承担的,他还从美国请来了当时国际上最知名的心脏外科医生主刀。 大发脾气之后,父亲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拜托我照顾莉雯,替他负起责任。心馨,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当时我真的是乱极了。 从小我和父亲虽然不常见面,他仍是我最敬畏的人,我每做一件事都希望得到他哪怕一个字的认可。可他却为了莉雯开口求我,我答应了,想都没有多想。” 说到这儿,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把情绪掩饰地滴水不漏。唯有我觉得手疼,被人攥紧的疼。 接过他的话,我继续说道:“所以在得知你们的付出的关爱被莫莉雯利用后,你很生气,替你父亲生气,替他不值。” 唐逸飞缓缓点头,给我炙热目光,笃定地说:“待会儿我会找我父亲好好谈谈,不管他想不想听,我都要告诉他真相。” “那他就能让我们在一起了 吗?”一想到咖啡厅里唐叔叔那句毫无商量余地的不同意,我垂下头,一点信心也提不起来。 “心馨,”唐逸飞双手捧起我的脸,强迫我与他直视,“我已经分得很清楚,这是两码事。我去,也只是为了让我父亲了解真相,请他重新衡量对莉雯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和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有了希望,又失掉底气,我低声问:“真的不会影响到我们吗?” “当然,你等我好消息。” 他说得胸有成竹,我也跟随他说了声好。可我不想告诉他,我有不详的预感,因为唐叔叔有一句话太骇人太震撼了。他说,不论莫莉雯要求他们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侵袭人间的暴雨终于消停了,重现的太阳把它残留的痕迹蒸发了,渐沉的暮色又悄悄送余晖归家了,浓浓夜空晴朗得连最渺小的星星都格外清亮。 我躺在床上把充好电的手机放在枕边,静静等待唐逸飞的消息。我不敢盼它好,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越发不再乐观,又或许把事情看轻看淡,也是种乐观的表现。 手表时针正指十一,还有半个小时就熄灯了。我拿起手机,正犹豫要不要给唐逸飞去电话,它就为唐逸飞的来电唱响了。 我按下接听键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手机拿至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的喂。 “心馨,你睡了吗?”电话那头唐逸飞的声音很是疲惫。 我立刻坐直身子,“没有,你在哪儿?” “你宿舍楼下。” “我马下下来。” 他说话的声音不好,我的感觉也不好,不论多晚我都要下去见他一面。冲下楼,奔到门口,我一眼寻到唐逸飞,心随即一沉。 平日里总是英气勃发的他随意地坐在对面马路牙子上,深埋着头,抵住膝盖的双手插入浓密的黑发里,颓然的样子里又带着几分萧索。 我慢慢走近他,轻唤他的名字。唐逸飞猛地抬头,下一秒已经起身把我锁进他怀抱里。明白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但我该死的好视力还是捕捉到了他密布双眸的氤氲雾气。 被他紧紧环抱,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安抚地拍拍他背,我努力保持镇定,慢慢地问他怎么了。 他不答,只是摇头,又把我抱得更牢,像是没有我做支撑,他就会脱力地倒地不起。我强笑出声,“就算判我死刑,也 得让我死得瞑目,告诉我犯的什么罪吧。” “心馨,为什么?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告诉我实情?”唐逸飞在我耳后低吟,字里行间透着深深的绝望和无奈。 “是不是事情很严重?”艰难地问出这句多余的话,我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而意外地有些释怀了,缓缓低语道,“唐逸飞,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无论有什么事,我都愿意与你共同承担。” “心馨,与你无关,真的与你无关。”唐逸飞终于抬起头肯与我面对面,隐去湿气的眼中早已黯淡无光。 我不敢一再追问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选择沉默,给他时间。 唐逸飞的剑眉紧蹙,脸上写满极度无措的情绪,紧咬着唇,似乎是难以启齿,又像是在用力克制话到嘴边,脱口而出的冲动。终于,他沉下肩,一字一顿地慢慢开口: “心馨,那个投弹失误的小新兵其实是我父亲,老班长就是为了救他牺牲的。” 我明白唐逸飞故意放慢语速是担心我太过惊讶而变得太过激动,可实际上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把尖刀刺进我的胸口,带出深陷发肤的痛。我天真地认为我可以足够释怀,可以接受任何摧毁人意志的结果,可是我错了。 我突然领悟到唐叔叔口中的责任承传。是啊,如果没有老班长的舍身相救,就不会有唐叔叔,更不会有唐逸飞。 阴阳相隔,唐叔叔欠老班长一条命永不能偿还,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去补偿老班长唯一的亲人——莫莉雯母女两。现在莫莉雯只是要唐逸飞这个人,他又怎么能不给呢! 眼前这个男孩是可悲的,他从生下来就注定与人相欠。生死亏欠面前,我们的爱情算得了什么,渺小得都不能再渺小了。 悲催的我,甚至还要怀着份感恩的心,谢谢莫莉雯舅舅的舍命相救,换来了唐逸飞,增我段空欢喜。 舍管大妈提醒要熄灯,催促回宿舍的嚷嚷声在背后响起,我用尽全力鼓起勇气,给唐逸飞一个最后的拥抱,一句临别赠言后,推开他大步奔回宿舍。用最快的速度,最坚决的脚步,终结一切。 “保重!再见!” 我想,这回应该是真的再见了…… 太平公主 失恋嘛,谁没失过,我也算有经验的人。大不了重蹈覆撤,把从自虐,到报复社会,再到旅行解放身心的过场走一遍。转过身来姑娘我又是好汉一条,条条道路通罗马,马 无夜草不肥,肥水不流外人田,天呐,我怎么又失恋了! “陶心馨,你在上面嘀咕什么?”身下的床板伴着下铺舍友的抱怨有节奏地抖动起来,“你都躺床上快一整天了,累不累啊?” 我说怎么浑身不得劲儿呢,原来睡太久累着了。腾地坐起身,刺溜下床,舍友一愣,莫名其妙地问: “快熄灯了,你干嘛?” 越过舍友,我勾手抄起她床头书柜上扎眼的大碗康师傅,认真地说:“马无夜草不肥。” 她丢下手里的单词书,探出身子长伸手要抢食,我眼急手快把康师傅藏在身后,“肥水不流外人田。” “拿走,拿走,谁都没打热水,看你怎么吃!” 暴力地扯开塑封纸盖,我掏出干面饼坐到她身边,嘎嘣嚼着,口齿不清地叨叨:“条条大路通罗马。” 舍友翻个白眼,搭手到我额头,又探过自己的额头,从书柜里弄出瓶可乐塞给我,然后默默地重新拿起单词书,不再理睬我。 略扫过她的书,我一眼就看到唯一一个我认得的单词:observant。这个词还是以前唐逸飞考过我的。另外三个是什么来着,loyal,valiant,enjoyment…… 啊,四个词首字母加起来不就是“love”嘛!原来他早向我表白过了,我当时怎么没想到! 算了,步调如果不一致,就永远无法有共鸣。拍拍舍友肩膀,我语重心长地说:“好好背,以后谈恋爱用得上。” 舍友从书里冒头,露出满目茫然的脸。她大概认为我无药可救了,欲言又止几次,最后摇着头翻身下床,从我枕头底下摸出叫得正欢的手机,看都不看就按下接听键,塞进我手里,又指指门口:“出去接电话,别烦我!” 正要说抱歉出门,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唐逸飞”三个字赫然入目,我惊跳着又把它丢回舍友手里,苦大仇深地冲舍友装可怜,一颗头穷摇不止。 舍友似乎早有预料,拿起手机还没说话,就嗯嗯啊啊地一阵点头,时不时抬眼瞟我,那神情分明有鬼,我又捉鬼无能。 被她小眼神瞥地我心里直发毛,抓狂地要夺回手机,却为时已晚,她一个潇洒抛手,把手机又扔回我的床上,拍起巴掌,仿佛大功告成地说: “挂了。有个叫蒋迪的说:唐逸飞不醒人事,让你去火速救命,东门外面的美味轩。” 大脑瞬间空白一片,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中文如此难懂,什么叫不醒人事?什么叫火速救命?八大大字在眼前张牙舞爪地转个不停,我愣弄不明白到底何解。 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机械地条件反射动作,换好衣服,跨出宿舍,我甚至都没有任何自觉。 狂奔在静夜笼罩的校园,夏日凉风拂面,我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儿。 昨晚所谓的“再见”,我明明理解地很清楚:要么此生就此无缘,再不相见;要么即便再次相见,也要擦肩而过,形同路人。可我现在又在干什么! 一听到唐逸飞三个字,就像疯了一样要跑去寻他。骂自己贱骨头,又停不下脚步。右脑拼命告诉自己,你们俩已经拜拜了,两不相干;左脑又自我解释,分手也可以做朋友,朋友有事去看看也不为过。 顶着因快要错乱而胀痛的脑袋,我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赶到美味轩。调整好呼吸,摈弃混乱的思维,我迈腿走了进去。 柜台旁的老板不等我开口,指了指天花板,很有默契地说:“找人吧?就剩一桌了,二楼包间,206。” 走到包间门口,大门敞开,一股浓烈的酒气迎面冲来,偌大的圆桌边围坐了十几个男生,高提着嗓门聊得正欢,桌上摆满了东倒西歪的啤酒瓶。 我站在门边,不知如何开口招呼,蒋迪倒先看到我,满腹抱怨地嚷嚷道:“陶心馨,你可算来了。”他又拍了下身旁抱头趴在桌边的男生,“把你家唐逸飞弄走,我们要撤了。” 看得出蒋迪的力道不轻,可唐逸飞却纹丝不动,我不由地问:“他喝醉了?” “嗯,没喝多少就趴下了,忒没用了!”蒋迪鄙视地扫唐逸飞一眼,站起身边催促着其余的男生赶紧走人,边对我说,“我们要去唱歌,没工夫收拾他,你看着办吧。” “我没法看着办,你找别人去。” 蒋迪拿起桌上唐逸飞的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理直气壮地说:“他手机里最近一个已拨电话是你的,最近一个已接来电也是你的,连电话簿里第一个连络人也是你,我不找你找谁。” 我当即哑口无言,怔怔地目送酒足饭饱的一行人离开包间,留下一个醉成烂泥的唐逸飞。 绕过杯盘狼藉的圆桌,我走到他身边,弯下腰,不抱任何希望地唤他名字。想不到唐逸飞像被启动了的机关一样,一下子弹起来,白净的脸上泛着异样红晕,没有眼镜阻隔的双眸迷 第40章:爱情的强者 从酒店到学校,我始终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我弄不清楚唐老爷子和唐叔叔间看起来陌生疏离又反别扭的父子关系,也不知道他们的谈话会对我和唐逸飞的将来产生怎样至关重要的影响,甚至我都怀疑他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我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渺小的可怜,连自己的爱情也无力掌控。也许以前我把爱情想的太过于简单,太过于理想化,认为只要你爱我,我爱你,就能开出幸福的花朵,。可就像不是每一个枝头最后都能迎来花开不败一样,有时候爱也不是一段感情的全部。 小时候自恃聪明,脑筋一转主意一把。现在却顶着一颗毫无内容的脑袋横冲乱撞的满头包后才能想明白一个道理。 想明白了又怎样,我依然觉得昨晚唐逸飞那句迟来的表白,赐予我力量让我勇往直前,还带着无法抑制的笑?????? “陶心馨,你傻乐什么?我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我一个激灵,半天愣反应不过来。 好不容易等我从流逝的时间里捞回错过的重要细节,高数老师的面部表情已经不是我这个正牌中文系本科生能形容的了。趁他的脸色还没有变到中文系博士生的水平时,我赶紧溜须拍马,一通奉承。夸孙果果美,夸他帅,夸他们走哪儿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还夸他们两人结合一定能生出创世纪的下一代。 “陶心馨,重点已经勾得差不多了。”高数老师的心情似乎略有好转,他“啪”一声把书往我面前一拍,“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懂了,懂了。”我看也不看直接把课本收进包里,觉得自己太过于敷衍,我鬼使神差地又冒出一句,“老师,你有爷爷吗?” 眼见他的眼睛有瞪大的趋势,我等不及回答,先解释道:“我就想问,老师你说,爸爸会听爷爷的话吗?” “得分什么事儿。” “孙子的事儿。”连我都听得出自己声音里的迫不及待。 “这样啊。”高数老师貌似恍然大悟,端出灵魂工程师的架势,语重心长地道,“现如今丁克一族很普通,和老一辈的思想有分歧,也很正常。” 这答的跟问的哪跟哪儿啊!我只好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有可能关系到孙子的一生幸福的大事,爸爸会听爷爷的话吗?” 高数老师眼神怪异的打量着我,始终保持沉默,久到我打算再次开头重头说起时,他弹簧似的绷起前胸后背, 像铆足劲儿才能说话般一字一句铿锵道:“该不会是唐逸飞出了什么意外伤到命根子了吧?我看,听谁的都不管用,得听医生的!” 你说什么?好在我练过几年功夫,底盘稳,不然准得刺溜到地上。但仍无法避免我的目瞪口呆,我错愕得不能言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苦苦相问:“老师,你小说看多了吧?” 他倒也不在乎,直截了当地说:“你借给果果的小说,我想知道究竟哪里吸引人,就随手翻了两本。”说完他咧嘴一笑,轻描淡写地道:“这么说来,我把事情想复杂了。” 何止复杂,简直精彩。我默默地点头,默默地背起书包,默默地冲他挥手道别,在我的身影即将默默消失在高数老师的办公室时,他幽幽飘出一句话,直捣我心坎里:“陶心馨,要对自己有信心,做爱情的强者。” 他简直神奇,话能宽心,即便我现在并不明白何谓“爱情的强者”。 回到宿舍,我望着勾过重点的课本,想着高数老师的话,心头不觉涌上一股对他的敬仰之情。既帮我解决现实的学习困扰,又帮我指明情路的方向,他这样的存在,简直就是双重疗效、有质量保证的良心药。 料不到从来和我有空间距离的高数老师,也能成为我的心头好。 我一高兴,人就莫名得瑟起来,我凌空晃着课本,冲难得没去上自习的众室友高声炫耀:“看看,高数老师给我勾了期末考试重点,不私藏,免费分享。” 下铺的姐妹眼疾手快,抢下课本,扫过几页后又塞回我手里,啧啧两声,嗤之以鼻道:“他勾的题全在课堂上着重讲过,谁都知道那是重点。” 刚刚还在云端飘,下一秒立刻朝下摔个结实,我难以置信地又去翻室友的笔记,这回彻底爬不起来了。我还来不及倒地呻吟,手机短信提示音先响了。 “我们在西饼店等你,唐逸飞。” 看似普通的一条短信,却使我的心突地一沉,真像摔倒后痛的难以呼吸,脑子陷入一片空白。 我匆匆赶到西饼店,柜台后的店员依旧是那个雨天我和唐逸飞遇到过的那位姑娘。她似乎也还记得我,不等我开口,先抬手指向西饼店内间,唇语相告,依旧还是那两个字——加油。 最靠里的位置,桌上放着热奶茶,唐逸飞和唐老爷子相对而坐。我有些恍惚,定住身子,呆呆地看着他们,再看向飘香的奶茶,忽而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是不是某些事物的存在都是为了 等待某些人的到来、某些故事的发生。比如这些西饼店,这杯并不算美味的奶茶,以及这一句重复数次的加油。 面前的人纵容了我的分神。没人说话,只唐逸飞站起身轻轻牵起我的手,带我坐下。我的眼神又飘向了另一张空桌子,是不是它也正在见证一段属于别人的什么故事? 我脑中仍空空白白,心却异常平静,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原因何在。我收回心神,洒脱笑道:“有什么事,说吧。我能承受的住。” 片刻的沉默,唐老爷子严肃的开口,却是对唐逸飞说的:“逸飞,你爱心馨吗?” 唐逸飞握紧了从刚才就一直未曾松开的我的手,凝视着我,眸清如水,然后重重点头。 “丫头,你呢?爱不爱逸飞?” “爱,当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好。”仿佛得到了最满意的答复,唐老爷子收敛肃穆之色,恢复顽童模样,几乎很笃定地说:“那如果你们分开两年,应该没问题。” “分开两年?我不懂。” 就像幼年的唐飞说要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时的不明白一样,此刻我也不懂。 “父亲要送莉雯去美国,也不会再干涉我们的交往。”唐逸飞用平常的淡然语气娓娓说着本应该值得我们长舒口气的话,眼神里却有和唐老爷子不差分毫的笃定,“他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毕业后,我要赴美读研,照顾莉雯两年。” 到一个大洋彼岸的遥远国度,陪一个用生命来爱他的人,过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父命难违,他必须承受,那我呢?是不是我觉得不公平、承受不起就可以提出异议? 不知怎的,我笑出了声:“呵呵,唐叔叔是在考验我们吗?” 我没有大智大慧,从不善于隐藏内心的情绪。我想伪装坚强,想笑对一切,却连自己都听出了言语中的酸涩味道。 我低下头,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持缄默,不理论,也不硬撑。唐老爷子起身说让我和唐逸飞单独谈谈。临走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即使心中充满感激,我却并没抬头,实在不想让疼爱我的人看见我的脆弱。 时间被四周沉闷的空气打压的无限延长,我深埋头,没有丁点儿说话的欲望。我非常清楚只需我一句话,就能打破僵局,我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忽然双颊被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捧起,唐逸飞俊朗的面容映入视线。我没有刻意回避,与他 四目相对,我看出了他眼里的小心翼翼以及毫不掩饰的忐忑。 “心馨,”他谨慎的开口,带出的不确定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分外压抑,“我可以请你等我吗?” “我可以请你不要走吗?”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争取什么,赌气,还是任性?也许我纯粹是自私,一旦他让步,我就会索取更多。 唐逸飞顿时乱了方寸,捧在我脸上的两只手骤然一紧,又像怕触痛我般弹了开,停滞在空中数秒,次啊牢牢握住我的手,他剑眉紧蹙,迫切问道:“你不相信我?” 我摇头。我想相信你,但我惧怕美国太远,对手太强,时间太久。 “那你是相信我?” 我开始怀疑一切畏惧,他的追根问底是不是因为我的确并不信任他?我不想思考,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矛盾间我不自觉地紧咬下唇又摇了摇头。 他似乎也感受到我已经纷乱不堪的内心,疼惜地看着我,大手覆上我的背拥我入怀,我耳边响起他轻的只有我两人才听得见的低语:“心馨,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说的异常坚决,没有任何迟疑。我静静地伏在他怀里,高数老师那句“爱情的强者”萦绕在脑海中。我想我不哭,就不算弱者,可我想做强者,揪着颗苦闷的心,我说:“好!” 你对我的好,我怎么现在才知道 最近我时常躺在床上发呆,从头到尾回顾即将结束的大一生活,最后只归纳总结出两个字——折腾。 被蒙在鼓里当学生会的小干事,被唐逸飞呼来喝去的折腾。明知唐逸飞就是唐飞时,自己反别扭地再跑去折腾他。好不容易两人能正经谈恋爱了,莫莉雯又空降来折腾我们俩,当然其间也不乏苏焕琪的友情折腾。看来生命果然在于折腾! 起起伏伏,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我已经学会用自我安慰来粉饰太平。唐逸飞还有两年才能毕业去美国。世事变化无常,兴许哪天唐叔叔一觉醒来就想开了,于是收回成命。兴许哪天莫莉雯豁然开朗,不再执迷不悟。有时间,就会有转机,我便,还存有希望。 千想万想,我却怎么也想不到“转机”突袭的如此之快。莫莉雯的病情恶化,当初为他主刀的美国医生建议她尽快前往美国接受治疗,也就是说唐逸飞也很快要远渡重洋,随她而去。然后我问唐逸飞,很快到底有多快。他毫不隐瞒,过完这个暑假。 希望破灭, 唯一能给我安慰的也仅剩下一张科科低空飞过的期末成绩单。当我准备拖着一身的疲惫独自回家自暴自弃的时候,唐逸飞突然提出要和我一同回乡,重游故里。一起就一起吧,我总不能对他说,如果走,趁早走。 还是那趟二字头的火车追逐着沿途变化的风景撒欢似的朝南奔跑,我和唐逸飞静静对坐,一路上只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琐碎而无趣。以致最后我甚至指着车窗外故作兴奋地说:这边的山要比那边的山高一些。 出国的事儿,他不提,我不问,是大家的默契。因为太在乎对方的感受,所以都变得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每句话都要仔细斟酌,生怕触动了敏锐的机关,瓦解好不容易营造的平和氛围,电光火石再难控制。 闭塞的车厢里,还要时时刻刻注意言言辞,我真是憋闷到了快吐血的地步,话越说越少,情绪也越来越差。看得出唐逸飞比起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事他会坐在窄小的翻椅上发呆,一动不动好几小时,连饭也不吃。深夜我从混沌的睡梦中醒来,他依旧坐在黑暗之中,独自寂寞。我想说点什么,胆怯作祟,最终我又缩回自己的角落默默注视着。 漫长的煎熬随着火车缓缓驶进站台宣告结束,双脚踏实地踩在地面上,我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一天一夜的路途,唐逸飞好像消瘦了不少,精疲力竭的样子。我劝他赶紧回唐老爷子家好好休息,他却执意要送我回家。我这才想起来,我们的事儿还没跟母亲大人老实交代。我掏出手机,避开唐逸飞,赶紧做事前报备。 谁知我这边还没说清楚我和唐逸飞之间的种种经历以及来龙去脉,我妈在那头已经异常兴奋:“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变得很帅?” 这话听着变扭,我也没细想,光顾着宣泄火车上积累出的怨念,嘴欠抽地瞎贫道:“何止变帅啊,简直就变态了!我们刚下火车,我要送我回家,我看就不用了吧。” 我妈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好几度:“谁准你说不用的!赶紧把人给我带回来。记得打的,我出车钱!” 等等,我没听错吧,向来自称节俭的我妈竟然舍得让我们打的!哎呀,亏大了,我要是早告诉贴唐逸飞会来,说不定还能让坐飞机回家呢。 我挂掉电话抬起头,唐逸飞已经站在了我身边,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原本满脸的疲乏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暖阳光的笑,还夹杂着一些我看得出,却猜不透的别样深意。 这是我住了十几年的居民 楼,原本楼上属于唐逸飞的家不知曾换过多少主人,可自从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早上我大哭一场后就再也没有上去过,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儿不可思议。 和唐逸飞走到家门口时,我问他要不要再上去看看,他刚想说什么,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迎出我们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她熟络地拉起唐逸飞的手边往家里领,边亲切不已地说:“逸飞啊,终于来了,赶紧进来,累不累?” 临了,还不忘像使唤丫头一样命令我拿行李。唐逸飞本来还好心要帮忙,我妈一个白眼瞪到我身上,我立刻腾起通体蛮力一手一个行李箱,三两步先进了屋。 等我放好行李回到客厅,我妈和唐逸飞已促膝而坐,正聊得开心。我妈那张不再青春的脸上挤满了笑容,买两张彩票中五块钱的时候也没见她笑得这么投入过。 我走到单人沙发边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加入他们畅谈的行列,我妈一拍大腿,关切地问:“逸飞,饿了吧?火车上一定没好好吃饭。” 唐逸飞摇头说不饿,看向我,微笑道:“心馨,你呢?” “不饿,也要吃。”我妈接下话茬儿,自作主张地安排起来,“心馨,去给逸飞下碗面条。” 我胳膊腿一伸,缩进沙发,不情愿地回她:“人家不是说了不饿嘛!我也坐了一天火车,累得慌!” “大冷天的跑大街上卖过期杂志,怎么没见你喊累啊!”我妈不给面子的接我的老疮疤,看我脸都快拖到地上了才勉强说了句好话:“快去,顺便给自己也下一碗。” 我知道唐逸飞长得招人爱,可也不带你这样偏心眼儿的。请问,顺的是哪门子的便啊! 我将包含祈盼的目光抛给唐逸飞,他冲我抿嘴一笑,然后对我妈柔情似水的说:“阿姨,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该客气的时候你怎么能不客气啊! 我一摇三晃地磨叽进厨房,听见外面传来我妈爽朗的笑声,我决定留守灶台边,免得一出去又被她呼来唤去。 眼望锅里那静静躺着的凉水,我忽然想:假如水也有生命的话,他会不会知道不久后它就会滚滚沸腾,升腾出最澎湃的热情,结果仅是为了煮熟供人果腹的面条?就像我全情投入地爱着唐逸飞,最终他却会离我而去,陪在另一个为爱燃烧生命的女孩儿身边。 面条没有给水承诺,而我却有来自唐逸飞的誓言。 不管相信不相信,相隔两地对我来 说都是一种煎熬,与承诺无关?????? “水开了。” 我严重走神,不知怎的听成了“谁哭了”。我猛地一收心,转向来人,张嘴就道:“我没哭!” 唐逸飞一愣,凝眉看着我,转而含笑,自行调小火力,捺着性子慢慢重复:“我是说,水开了。” 这回我可算看懂,也听明白了,忙抓起把面条丢进滚水,冲他撇撇嘴,郑重其事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不——饿!” “也许吧。”他淡淡地说着,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到锅里,“可我想吃你煮的面。” 我不自觉地翻转着手里的筷子,冲他扬眉:“那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谁让你要去美国的?去了你就吃不到了。” 我想我是被他那几句几分撒娇几分肉麻的话刺激地有点儿昏头了,便毫不顾忌地说了几句埋怨的气话。本来我和他之间已经隔了层不能碰、不能捅,madeinusa的纸窗户。现在倒好,可被说这句话时喷出的唾沫星子给彻底对穿捅透了。 我立刻尴尬地笑着往回糊弄:“开玩笑,开玩笑。人家好歹也是发达国家,花花世界,还能缺两碗面条??????” 唐逸飞显然不接受我关于发达国家物质资源丰富的合理化解释。他径自关掉火,直直对向我,拥有完美弧度的细长眼线随他蹙起的眉头牵出淡淡细纹,而他逐渐阴郁的脸色也成功地将我言不由衷的干笑遏制在嘴边。 他猛地俯身,拉近与我的距离,鼻尖几乎都快戳到我脸上了。我心里没来由地发怵,便下意识地向后倾身子,可我还没来得及后撤一步,唐逸飞已现行抓住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牢牢固定在原地。 他又凑近了一些,漆黑的眸子锁定我的眼睛,,像要往死里看:“心馨,你真的对我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吗?” “这个??????”这是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问题,我需要好好地梳理给他听,同时也梳理给我自己听。 “虽然现在交通很发达,但是美国也不是轻易就能去的;虽然我知道你对莫莉雯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是她始终是爱你,依赖着你;虽然两年时间不算长,但谁又晓得在这期间究竟会发生什么?各自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你可能会变,我也可能。实际上也许是我对自己没信心,也许吧??????” “不!” 他厉声打断了我越理越乱且越发不明朗的头 绪,我有点儿错愕,不懂他在否定什么,也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激动。他擒住我双肩的手咻地加大力道,连他镜片后密长睫毛的些微抖动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噤声,不敢喊疼,甚至拖长呼吸,生怕会触动他更激动的情绪。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埋下头避开我的视线,从他起伏的背部我猜得出他一定在深呼吸,一下,两下?????? 不知多少下之后,他才慢慢抬起头,刺入我眼里的竟是他最让我痴迷的笑容,像在自我嘲弄,又带着无奈、失落、苦涩,复杂难懂。 “虽然你坚定了那么多年,不曾改变,但也不能要求对方也如此。”明明他眼里只有我,说出的每个字缺都像是在对他自己倾诉。 我不知道敢说什么,是在听不懂他说什么。 “心馨,我有点儿累,先回爷爷家了。” 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像失重一样飘进我耳朵里,而我的思绪仍停留在他那令人费解的只言词组里,直到关门声撞进心里,我才如梦初醒,望着空空的厨房,不知该做什么。 我妈进来的时候,我正盯着锅里半生不熟的面条发呆。她难得的没有追问我和唐逸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更难得的是她没有因为不追问而先劈头盖脸地削我一顿,只是摇着头转身丢给我一句:“你跟我来。” 眼前这一幕我在电视剧中常见到:女儿端坐床沿,不明所以的望着母亲从大衣柜里捧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木匣子,忍不住心中百转千回,揣测着匣子里面究竟为何物。 我妈平时压根儿不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却如此煞有介事、严肃正经我还真有点儿吃不消。她慢悠悠地打开匣子。小心翼翼地掏出厚厚一沓信件推至我面前,欲说还休地几经犹豫,才幽然来一句:“看看吧。” 她这么难得地文艺一下,只怪我太不习惯,沉不住气崩了盘,没接她手里的东西,到先自顾傻乐:“妈,这该不会是当年咱爸给你写的情书吧。” 我妈挑起她精心绣绘的眉毛,把信又搁回去,然后连同匣子统统塞进我手里,摆出对我惯用的爱恨交织的表情,嗔道:“胡说八道什么!自己看!” 她一恢复常态,我顿时踏实多了,于是好奇地拿起泛黄却仍保存完好的信封,一封一封仔细过目。收信人是我妈,寄信地址看着觉得眼熟,也没再多停留。字迹一眼便能认出是出自孩子之手,但一笔一划却很工整漂亮,越往后看,字写得越来越好,笔锋刚劲 有力,但同样眼熟,好像最近常见到。再看邮戳,第一封大概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最后一封刚好是我高中毕业时。 只看信封上的线索,我脑中的疑问迅速就被另一个巨大无比的问号所取代:“妈,为什么唐逸飞会给你写这么多信?” “还不都是为了你!”我妈满脸埋怨,一副恨不得把我一棒子敲醒的模样,“你呀,只顾自己过的乐呵。难为逸飞这孩子了,一直惦着你、想着你。” “??????” “看我干什么?看信呀。” 木讷数秒,经我妈的提醒,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第一个信封里艰难的抽出了折迭妥当的信封。 阿姨: 您好,展信佳! 两天前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心馨的来信,确切的说,是一封情书。我想了很久,才决心冒昧的提笔给您写信?????? 又花了数秒,我终于想起来唐逸飞信中所说的“情书”原来就是被我一度视为旷世杰作,后来被我废物利用到他身上的那封信。这种只可私下传阅的东西,他怎么能上报组织呢。 不瞒您说,我也很喜欢心馨?????? 毫无防备之下,醒目的“喜欢”二字剧烈撞击着我的心脏,碰撞出的的火花在眼前闪动,我有些晕头了,说不清是悸动不止,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懵懂未经世事,他怎么有胆量直接说喜欢?对象还是当事人的妈! 身为当事人,我忍不住偷瞄我妈。好在我妈相当淡定,嘴上却絮叨开了:“你妈我也算宅心仁厚,两个半大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也懒得跟你们计较了。谁知道,之后几乎每两个星期都能收到逸飞的来信,我不会回,他也照写不误“说要回来看你,我就故意把你送回老家。人来了,见你没在,一声不吭又走了。我当时琢磨,这回总该死心了吧?没想到,信还是照写不误。” “说实在的,这孩子对你真上心,也真聪明。心里从不对你问东问西,可我怎么读着都能读出他对你还挺了解。比如吧,他好像知道你上中学后成绩一定会下降,没事儿就爱跟我说些中学学习不同小学,需要一个新的方法和一个适应的过程之类的话,就怕我给你太大的压力。 “他第二次回来,赶巧你又跟唐老爷子去少林寺了。他坐在咱家门口,跟个小大人似的严肃的要命,一言不发。我好问歹问,他才说唐老爷子是他爷爷,那时他爸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