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话事人》 001 大清 大清乾隆四十年四月,苏州府。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书生们集体逛青楼的季节。 阊门一带到处是摇着扇子,呼朋唤友的衣冠禽兽。 “闪开,府衙拿人。” 突然间,十几个官差持刀冲进了一条小巷子。 几个弓手还爬上了墙,搭上了弓弦。 被包围的这幢小楼叫“存菊堂”,听起来文绉绉的,其实是个打行! “市井恶少,恃其拳勇,死党相结,名曰打行。” 所谓打行,其实就是古代版的民间保安公司。 存菊堂院内,一個青年正处于极度茫然之中。 他叫李郁,刚穿越不久。 穿越前是个落魄美术生,落榜多次。 穿越后的身份还是很落魄,一个秀才都没考上的书生,为了生计被迫加入了打行,目前是存菊堂的白纸扇,俗称军师,智力担当。 “里面的人听着,府尊大人有令,抓捕存菊堂要犯雷老虎。” “砸门!” …… 看着破门而入的官差明晃晃的钢刀,还有墙头的弓手。 打行的纹身少年们放弃了抵抗,只是怒目相向。 “雷老大,你三年前殴伤他人,如今苦主到府衙告状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领头的官差头目很客气,似乎是有所忌惮。 “我跟你走,不过给我一会时间和兄弟们交代下。” “行,你快点。” 虎背熊腰,嗓音粗豪的雷老虎环视了一圈他的好兄弟,最终目光落在了角落的李郁身上。 “阿郁,我走之后,你主持存菊堂一切事务。” “存菊堂,还有大嫂就拜托你了。” 这一番话,把李郁从迷茫中拉了出来。 他也带入了社团二把手的身份,目光冷毅。 两锭10两的银子,塞到了领头的官差手里。 “给各位弟兄喝杯茶。” “好说,好说。” 看在银子的份上,官差们没有给雷老虎锁上王法。 左右簇拥着,出了巷子口。 也算是给存菊堂留了一点脸面。 【触发一次性新手包奖励,宿主完成拯救雷老虎的任务后,可获得蒸汽机床一套,集车,钻,镗,铣,锯等功能为一体。领取后,系统不再出现。】 …… “阿郁。” “军师。” “小郁子。” 一群人七嘴八舌,围着李郁嚷嚷。 “闭嘴,都听我讲。” “有我李郁在,存菊堂不会垮,雷老大也不会有事。” “你们四个去把大嫂接过来,带上短刀。” “伱,拿5两银子去找包打听。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守好院门。” 李郁镇定的安排,暂时稳住了人心。 他回到屋内坐在椅子上,开始沉思这件事的蹊跷之处。 存菊堂所在的地界,是属于吴县。 按道理,也该是吴县县衙来抓人。 苏州府城内,分属三个县。 府衙轻易不动手抓人,除非是重大案子。 更何况,城中还有江苏巡抚衙门,权力制约复杂。 大清朝的官场风气就是这样,人人都是明哲保身的高手。 三年前殴伤他人这种罪名,更是笑话。 打行是干什么的?受雇斗殴,抗讼,看家护院,谋财害命,甚至参与党派斗争做马前卒。 一句话,官府不好出面的事,打行全包了。 苏州府有打行十余家,满足官绅阶层的“暴力需求”。 官府对于打行,一向是超国民待遇。 别说打伤人,就是打死人,也不过是赔足银子,再打一顿板子的事。 …… 结合这具身躯的主人原来的记忆,李郁不由得感慨,这黑暗的世道。 1个时辰后,一顶小轿把美艳的大嫂接回来了。 “路上没遇到麻烦吧?” “一切顺利。”领头的少年舀了一瓢水咕咕咕咕喝掉,回复道。 又过了一会,打听消息的兄弟回来了。 带回了一条震惊的消息,三年前雷老大替人抗讼,打伤了一位姓董的小地主。 后来,董家出了一位进士,官运亨通,做到了户部员外郎。 他来了书信,苏州府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毕竟同在官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雷老虎这种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谈笑间就可以牺牲掉,不足挂齿。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崩溃。 十几个横行乡里,拳脚从不认输的少年,都一言不发。 “户部员外郎是几品官?”李郁问。 众少年茫然,要是问城里哪家勾栏的姐儿最贵,哪家的姐儿最润,他们倒是门清。 问官场知识,这是在难为我胖虎! “户部有十四清吏司,各司主官叫郎中,正五品。属官叫员外郎,从五品。”大嫂解释道。 李郁眼睛一亮,大嫂不简单呐。 老大不仅能打,眼光也很毒。 记忆中,这位大嫂是外乡逃难来的,雷老虎买下来养了4年,然后成婚了。 典型的野兽美女组合。 雷老虎个子不高,一身横肉,长相能止小儿夜啼。 大嫂雷文氏,却是纤细艳美,背直腰细,颇有几分妩媚。 以美术生的专业眼光来看,骨架长的好。 …… “都把衣服穿穿好,不要唐突了大嫂。” 李郁一声吩咐,院子里的众不良少年立刻狼奔豕突。 这帮人平常为了露出纹身,不喜穿上衣。 一个个左青龙右白虎,关公在肩上,良善百姓见了自动回避。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了李郁和大嫂二人。 气氛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封建礼教束缚害死人呐。 “阿郁,夫君他平日最信任你,对你评价很高。”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一无功名二无武艺,雷老大太抬举我了。” “夫君在家常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靠脑子的,阿郁一人可抵上百武夫。” 二人商议许久,众人在院里等的心焦。 “大嫂和阿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吧?” 说话的人是存菊堂的头号打手,凌乌,因为嘴毒,外号乌鸦。 他是打行里个头最高的,为人桀骜。 “别扯淡,这是大哥临走前托付的。”旁人不屑。 “哼,我可不放心。” 说罢,乌鸦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茶。 走到正屋门口,推门直入。 他作为社团的双红花棍,自恃能坐稳第三把交椅。 除了雷老大,他谁都不服。 大拇指泡在茶碗里,自己却浑然不知。 “大嫂,军师,请喝茶。” 乌鸦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在屋内二人的衣服,表情上逡巡。 还嗅了嗅鼻子…… 002 大嫂懂的太多了 李郁微笑着,接过茶碗并不喝。 雷文氏俏脸一红,一丝恼怒闪现,随即恢复了常态。 “大哥在牢里受苦,我们要赶紧捞人。”乌鸦一脸正义。 “你有什么主意吗?”李郁直接问道。 “我只会揍人,你是军师,你拿主意。”乌鸦抠了抠鼻孔,又虚空一弹。 “我让你去劫狱,杀进府衙救出大哥,你敢吗?” 乌鸦吓得一激灵,直摆手。 这是大清的天下,官府的天下。社团再牛,也不能越线。 拳头再硬,能硬的过八旗兵的刀? “军师,你莫要调笑我。这种疯话以后少说,要不然弟兄们都得遭殃。” 李郁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管哪个时代,混黑都没前途。 这个位面,自己做到极致也就是个苏州城的大官人,带点小弟出街,吃吃喝喝逛窑子不给钱,再抢几個良家妇女。 遇到捕头得兄弟相称,酒肉招待。 遇到知县得月月请安,年年上供。 遇到知府,又或者致仕乡绅,得跪着唱征服。 要是一不小心惹恼了哪位官绅,一个眼神丢过来。 自己就要进大牢,家产充公,打个半死。 …… 穿越前,李郁可是美术生。 他知道,做什么最有前途。 不过当务之急是救出雷老虎,一为义气,二为得到系统那一套机床奖励。 “大嫂,伱可有府衙刑名师爷的门路?” “略知一二,有位胡师爷,浙江绍兴人士,出身于刑名师爷世家,深得府尊的信任。” 李郁心里大为疑惑,雷文氏一个妇道人家,知道的太多了。 这极为反常,定有隐情。 不过目前顾不得这些,待日后风平浪静了再细细琢磨。 雷文氏显然也意识到了,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为了救出丈夫,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存菊堂的账目,都在李郁手中。 他可以支配的现银约有500两,准备开动银弹攻势。 “大嫂,我想请这位胡师爷出来喝酒,你看?” “此人倨傲,不爱和陌生人打交道。山塘街有位杜大讼师,与其交好,可通过他去邀请。” “大嫂才是女中豪杰。”李郁由衷的夸赞道。 二人的言行,都落在了乌鸦眼中。 他心里疯狂的咒骂,狗男女,眉来眼去,当自己是空气。 山塘街,在府城外,不受宵禁的影响。 许多富商巨贾为了出入方便,纷纷在此购置房产。 豪华酒楼,青楼更是扎堆营业,夜夜笙歌。 李郁费了一些时间才找到了杜仁,杜大讼师。 他正在抚玉楼喝花酒,还好神志清醒。 这位杜讼师,是苏州城诉讼行业的大拿,口舌犀利,思维敏锐。 和官府,各路帮会关系匪浅。甚至和太湖的水匪都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 李郁腹诽,不管哪个时代,大律师都是不黑不白的玩意。 治感冒,打官司,白加黑。 …… “存菊堂的事,我听说了。” “杜先生可有解救的办法?” “雷老大此事纯属运气不好,谁能想到那苦主家族竟然出了京官呢。品级不算高,从五品而已,可位置要害,他这个员外郎恰恰是在户部江南清吏司!” 江南清吏司的职责,其中一项就是审核江苏,安徽两省的钱粮赋税,。 李郁的这具身体主人只是个穷书生,除了一脑子四书五经,其他一窍不通。 他只能耐心请教,请杜讼师指点。 “其实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关键就看……” 杜仁神秘的一搓手指,李郁秒懂。 钱,能通神! 当晚,苏州府的刑名胡师爷就来了。 三楼靠窗雅间,抚玉楼最高档的包房。 一晚上50两银子的花销,还不包括那几个水葱似的姐儿。 胡师爷年过四旬,人非常傲气。 举手投足间,比一般的朝廷命官还有派。 据说他少年时期有神童美誉,10岁中廪生,后来乡试屡考不中。 遂绝了科举的想法,一心做起了幕僚师爷。 凭着家族祖传的刑名经验,还有为人谨慎,很快在江浙一带名声鹊起。 一年2000两起步的幕资,令人咋舌。 理论上,一个知府不贪不黑,一年的合法收入也就是3000两上下。 酒过三巡,节目过半。 胡师爷才慢条斯理的引出了正题: “听说你是为雷老虎一案而来?” “此案其实并非府尊的授意,而是通判黄大人一手所为。” “黄大人想拍董家的马屁,府尊也不好拦着不是。” “不过嘛……” 李郁明白,戏肉来了。 赶紧接上:“还请前辈指教,存菊堂绝不会亏待恩人。” …… 胡师爷很满意,一半是因为李郁的态度端正。 一半是因为看他顺眼,同是科举失意人。 又有杜仁这家伙在一旁说和,烘托气氛。 很快,他就松了口。 1000两,打点衙门上下,从知府到押司小吏都能得一份好处。 黄通判本人也会拿一份,如果他不同意,就等于得罪府衙从上到下所有同僚属员。 这在官场是大忌。 至于苦主董姓地主,也有一份银子拿。 “董家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光赔银子恐怕不够,老夫还会判雷老虎50大板。” “前辈……” “别担心,不必他亲自受刑,牢狱中自有体型相似的,随便找个顶替即可。” 胡师爷兴致不错,耐心的解释了。 李郁松了半口气,还有半口气松不了。 喝花酒花了小100两,又给杜仁这个中间人送了100两。 缺口很大。 一时间,抚玉楼的酒喝着也不香了。 美人在侧,美酒在喉,竟品出了苦涩,无奈。 胡师爷仿佛看出了他的难处,打趣道: “小哥是否是手头不宽裕?” “无妨,老夫给你提供两个赚钱的门道。” 听到有银子赚,李郁立刻来了精神,一拱手。 …… “这一嘛,城中金汇票号可以借贷。凭借存菊堂的名声,借1000两银子不难。就是这利息有点高,月利3分。” “这二嘛,平江潘家有一桩委托,城中打行无一家敢接。” 李郁很感兴趣,这个听起来比较靠谱。 “敢问前辈,这桩委托有什么特殊?” “潘家和范家有3000亩桑田的纠纷,官司打了几年分不出胜负,背后都有神仙撑腰。官面上不好解决,那就只能……” 胡师爷点到则止,继续和水葱似的姐儿讨论真理。 杜仁则是悄悄的告诉李郁,这两个门路最好都别考虑。 金汇票号要钱,范家要命! 见他不解,杜仁又耐心的解释。 “月利3分,年利率就是36%。你借1000两,一年后就得还1360两。” 李郁一听,这可不行,刨去各项开支,存菊堂一年也就净剩个二三百两。 杜仁微微一笑,继续道: “潘家那活更是阎王嘴里抠金牙,他想雇佣打行去抢田。他也不想想,范家是什么人家。” 003 青楼交友 姑苏范家,范仲淹的后人,绵延千年的世家。 哪天大清亡了,范家依旧活的好好的。 范家靠的是诗书传家,代代都有科举入仕的。 而平江潘家,则是苏州府的巨商,财力雄厚,丝绸,皮毛,盐业都有涉足。 “杜先生,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既然范家这么牛,潘家一介商人怎么还敢和他斗?” 杜仁一愣,酒杯停在了嘴边。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慢慢解释道: “说来复杂,历代皇帝其实对世家大族都抱有警惕。但是又不能打压太过,不然会失去天下士子的忠心。” “范家历代都有人做官,可品级都不算太高。多是清贵官,表面尊崇。” “所以官府在范家和潘家之间,会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大清言路限制颇多,这些话出去了不要乱讲。” 李郁点点头,他觉得杜仁是个好律师。 一个有职业道德,为雇主着想的好律师。 他心中已经拿定主意了,可以硬碰一次范家,在苏州府打响名声! 正事谈妥了,众人都心思落地了,玩的更野了。 抚玉楼的新节目,胡姬舞。 李郁只觉眼前眩晕,白花花红果果。 “王妈妈,有画纸,颜料吗?” 美术生的手,技痒难耐。 …… 一炷香的功夫,画作完成。 杜仁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便大呼世风日下。 清朝人的绘画风格不讲究“像”,崇尚的是意像造型,他们不屑于画的像,更没有立体感。 而李郁的绘画风格,类似卡拉瓦乔的风格,奔放,细腻,明艳。 杜仁的惊呼,引来了胡师爷,结果两人的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好奇的舞娘只是看了一眼,惨叫捂脸跑下了楼梯,好像被十八個壮汉欲行不轨。 就连见多识广的老鸨子,也是面如桃花,作小女儿娇羞状。 “这,这,这,有辱斯文,太太太出格了。” 21世纪的人体画,放在保守的大清朝,哪怕是青楼里,也是骇人听闻的。 李郁只不过是画出了立体感,真实感而已。 穿越前,虽然落榜数次,都是审美分歧的锅。 他笔下多是椰树模特那一类阳光健康型,而美院考官却喜欢小男孩。 涌上三楼的人越来越多,有姐儿有客人。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乡绅,看了这画后胡子一翘,桌子一拍。 “10两,老夫收了。” “老东西,你放屁,我出50两。”一个官二代模样的公子哥想截胡。 …… 论审美,圣人说了不算,老二说了算。 很快,围绕这幅伤风败俗的画,几个客人大打出手。 银子和头巾齐飞,抚玉楼彻底乱了。 柳妈妈指挥护院,家丁,好不容易拉开了打成一团的上帝们。 那幅画,也成了牺牲品,被撕成了几部分。 鼻血长流的老乡绅,把自己抢到的一部分塞进怀里。 眼睛盯着李郁,像春天的猫一样。 “这位公子,我想和你交朋友。”二代公子哥很热情的拉着李郁的手,瞬间被甩开了。 他却毫不在意,继续自我介绍道: “本公子福成,我爹是苏州织造。虽然官不大,可在地面上说话好使,咱京里有人。” “看样子你也是花场老人,咱们可以联手玩遍江南所有青楼,玩出新高度,玩出新气象,玩他个青史留名。” “一应花销,本公子包了。” 李郁犹豫了三秒,决定交下这个朋友。 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 雷老大,你有救了。 -…… 苏州织造,江宁织造,杭州织造,并称大清的三大织造! 听起来人畜无害,为皇家织布刺绣的机构而已。 实则是皇帝的秘密情报机构,监视江南官场。 例如总督家新纳了一房妾,巡抚家公子在外争风吃醋,都会被他们记录下来,密折送往京师供皇帝御览。 福成此人是个典型的浪荡公子,在听说了李郁的官司麻烦后。 立即表示无妨,小事一桩。 承诺回去就找他亲爹出面,和知府衙门交涉。 李郁也放下心来,交好这个朋友。 次日,福成在得月楼包场。 邀请了李郁,以及他的朋友圈十几人,饮酒取乐。 还重金请来了十几位苏州城知名的娱乐行业小姐姐。 宴后,李郁花了半天时间绘制了一幅“夜宴图”,唬的这位官二代狂喜。 画卷长1.5米,出现人物多达20人,主打一个寻欢作乐。 “和你一比,京城那些画师简直就是垃圾。” “李兄,有你这幅画,我对青史留名更有信心了。” “世人读书一场空,唯有书画可流传。” 其余人也纷纷跟着吹捧,以至于李郁后来在京城浪荡公子圈里名声大噪,这是后话。 两天后,苏州织造署出面。 保释了雷老虎,仅仅付出了200两的代价。 …… “李兄,阎王好见,小鬼难过。这200两是打点下面小吏的,陋规不可破。” “我代大哥谢谢伱。” “小事一桩,走,一起去给你大哥接风洗尘。” 又是迎来送往的一天,以至于李郁产生了错觉。 自己到底是社团白纸扇,还是青楼vip。 当晚,存菊堂灯火通明。 雷文氏笑脸盈盈,迎接丈夫回家。 一众打行恶少年,也是喜气洋洋。 李郁在堂口的威信,扶摇直上,成为了真正的二号人物。 就连乌鸦,内心也不得不承认军师不简单。 深夜二楼,雷文氏端上了两碗醒酒汤。 雷老虎和李郁喝了,开始讨论正事。 “阿郁,我想对付董家人。” “我也正有此意,冤家宜灭不宜解。” 雷老虎虎躯一震,拍桌子叫好,他本来还担心李郁反对。 “不过,容我一段时间……”李郁悄悄附耳,说出了心中安排。 “我听你的,你是堂口的军师嘛。” 【拯救雷老虎任务完成,系统奖励到账。】 【需要一间不小于100平的厂房,放置整套机床。】 …… 次日清晨。 李郁早早起床,围绕着存菊堂的地盘走了几圈。 “太小了。” “军师,你说什么太小了?”刘阿坤,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晨起放水的。 “我说堂口的地盘,不够用,起码扩建4倍。” “那得把隔壁几户的房子都买下来,怕是买不起。”刘阿坤挠挠头,表示了担忧。 苏州乃是大清最富庶的府,城内地盘寸土寸金。 何况这里还属于阊门商业区,随便一间房子都是百两起步。 能在这里购置房产的,起码是中产小富阶层。 房价贵,倒是和几百年后一致。 李郁笑笑,看来要加快搞钱的速度了。 “阿坤,支2两银子。” “你就去茶楼喝茶,顺便放出话来,就说存菊堂有意接潘家的委托,和范家开战。” 004 玩心眼的最脏 平江路,潘家大宅。 这是一座花了25万两白银建造的豪宅,是潘氏雄厚财力的背书。 “消息可靠吗?” “老爷,是存菊堂的人在茶楼亲口说出来的。我已经确认过了。” “他们这是投石问路,不简单呐。” 潘达新,年过五旬,是潘氏家族的族长。 他听了管家的汇报,闭目思索了片刻。 “你,亲自跑一趟,去找存菊堂的坐馆谈谈。酬金嘛,再加个三五成都无妨。” “是,老爷。” …… 潘家的管家,坐着马车出现在存菊堂门口的时候。 李郁恰好出城了,只带了乌鸦一人。 雷老虎连忙迎出来,抱拳行礼。 潘家,就是府城的财神爷。 如果大清有福布斯榜的话,潘家估计能排进本省富豪前十名,本府前三名。 二人寒暄片刻后,在正厅就坐。 “我家老爷有一桩大买卖,不知雷老大有没有兴趣哇?” “您说的是?” “城西侧的天池山下有一片桑田,本是无主之田。是我们潘家先种植的桑树,三年后成材了,范家却跳出来说是他们的田。我家老爷想找些好手,和范家好好掰一掰腕子。” 雷老虎瞳孔一震,感觉后背一股凉意。 “我雷某人一向以德服人,一般不随便伤人。” 管家忍住吐他一脸的冲动,抛出了重磅炸弹: “我先给开拔费300两,出动之后每天给100两,打的好还有赏银。” “弟兄们伤了有抚恤,死了烧埋银子给足。” “一应枪棒兵刃,我潘家提供。” 管家说的轻描淡写,雷老虎听得心惊肉跳。 这踏马哪是打行该接的活儿,你咋不去找太湖水匪。 正紧张时,雷文氏从堂后转了出来。 “夫君,兹事体大,派人去请军师回来吧。” “置办一桌酒席,先请管家在咱们这吃饭。” …… 此时,李郁浑然不知潘府来人了。 他正在府城西南的石湖附近闲逛,想对付董家。 董家在这边有200亩水田,在苏州府充其量就是个小地主。 “军师,你看。” 李郁仔细一瞧,董家最近新添了产业。 一家酒铺,还有一家铁匠铺,正在营业中。 这边地理位置不错,靠着运河,还有大道,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家里出了当官的,就是不一样。”乌鸦酸溜溜的说道。 “走,我们去瞧瞧。” 董家人并不在铺子里,雇的伙计认不得二人。 铁匠铺里,摆放着锄头,菜刀,剪刀,铁犁之类的家什。 每一样,都印上了“董记”,很有品牌意识。 李郁的眼睛忽然一亮,随即示意乌鸦赶紧离开。 快步走出去几百米,李郁才停住脚步,环视四周。 “我想到对付董家的办法了。” “砸他铺子?” “不要总是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样不好。” 乌鸦心里嘀咕着,读书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心脏! 想到这里,他对于大嫂的未来更担心了。 阿切,存菊堂内,雷老虎打了個大喷嚏。 他心不在焉的喝着酒,还拉了两个弟兄陪酒。 潘府管家,一边吃一边忙着套话。 他很诧异,存菊堂到底是谁说了算。 雷老虎这个莽汉,居然笼络了一个读书人加入堂口。 苏州府这么多打行,存菊堂这是独一份,不简单。 …… 潘府管家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李郁回来了。 他一进门,众人才如释重负。 存菊堂众人,都是只会用拳脚,不会用脑子的好汉。 潘府重金委托,财帛动人心。 可谁都知道,范家不是普通人家,那是诗书传家千年的名门望族。 那一个个进士及第的牌坊,就让人自惭形秽。 李郁,雷老虎,还有管家,三人上楼关起门来谈正事,其余人就在院子里眼巴巴等着。 “不够!” “你说什么?给的银子还不够?”管家青筋暴起,诧异的跳起来。 “远远不够。” “你们存菊堂的人没种对上范家的家丁就直说,别找借口。” “不,我们有种。只是,得加钱。” 李郁也站起来,瞪着管家,眼露凶光。 “加,加多少?” “开拔费2000两,其余照旧。我保证打爆范家的家丁,把桑田抢到手。你做不了主,回府请示吧。” 管家一脸不思议的离开了,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众人。 “2000两,还不包括工钱赏银?” “军师,伱也太黑了吧。潘府肯定不答应。” 就连雷老虎,也觉得这价钱开的离谱。 只有乌鸦,抠完鼻孔虚空一弹: “这次我顶军师,咱们堂口的弟兄值得这个价。” “反正除了咱们,苏州府没有第二家打行敢接他潘家的活。” …… 潘府好几天没有回音。 存菊堂众人也只当是没发生过这回事,生活照旧。 堂口骨干一共有18人,包括雷老虎,李郁在内。 每月一人例银1两,包吃包住。 生意不是每天都有,隔上十天八天才能接上一桩打人的美差。 打完了人人有奖金,受伤的多拿一份,朴素无华。 院子里,枪棒架上空空无也。 十几条少年,人人拿着趁手的武器在练武,打熬筋骨。 李郁是唯一穿着上衣的,显得有些不合群。 雷老虎只穿着一条短裤,正在疯狂的打沙袋。 他的爆发力极强,满身横肉,粗短的脖子几乎消失了。 练家子一看就知道,这种体型是最能打的。 一秒出拳两次,左拳轻右拳重。 很快灰尘腾起,沙袋剧烈的颤抖着。 李郁猛然间联想到,大嫂是怎么熬过来的,大嫂苦啊。 随即摇摇头,打消这种不义的念头。 乌鸦的背部纹着关公,一直延伸到肩部。 这在道上,是实力的象征。 扛不动的,都早早投胎了。 雷老虎名副其实,胸前纹了一头下山猛虎,细嗅玫瑰。 最后一记右勾拳,他直接把沙袋打爆了。 漫天灰尘,惹来一片叫好。 …… “好功夫。” 潘家族长,潘达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口鼓掌道。 众人立刻停下练武,分开一条道。 “潘老先生,请到正厅喝茶。” 这一次,依旧仅有三人。 潘达新,雷老虎,还有李郁,表情严肃。 “老夫只想问你一句,你就不怕吗?” 李郁稍加思考,当即回答: “只要不伤了范家本宗族人,不伤了儒学脸面,我若能让范家吃瘪,两江官府乐得其见。” “至于范家族人,并无州县亲民官,多是清贵官,想整我要拐好几道弯,怕是不易。” “不简单,英雄出少年。” 潘达新忍不住赞叹道,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005 破例,打一次女人 “2000两,汇通票号,见票即兑。三天后,给我狠狠的打范家。”潘达新的脸色逐渐狰狞。 苏州府没秘密,闲人太多。 第二天,消息就传的满天飞。 全城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了范家和潘家要开战了。 江苏巡抚衙门,苏州知府衙门,吴县县衙都表示了关注,并派出了官差巡逻。 两家斗法,幕后都有大佬,官场斗争要讲规则,不会随便撕破脸。 就好比小孩打架,两家的大人不许出手。 主打一个公平公正。 这几天,存菊堂每天都大门紧锁,谢绝访客。 好汉们忙着打熬筋骨,远离勾栏瓦肆,积蓄那暴躁的攻击欲。 李郁给潘家开出了一个长长的单子,索要装备。 潘府管家看的直哆嗦。 “乐队,华服,舞姬,美酒……你这厮是在戏耍我?” “相信我,这些都是必须品。你这么睿智,我能骗得了你吗?” “这倒也是,行吧。你千万要赢,不然老爷会踏平你们堂口。” …… 开战的这一天到了,数百闲人早已挤满了阊门街道。 存菊堂的大门一打开,顿时欢呼声雷动。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 存菊堂全员出动,雷老虎走在最前面,不停的向围观群众抱拳施礼。 后面紧跟的众人,竟然人人穿丝绸长衫,头戴三山帽,花花绿绿。 手里却是提着狼牙棒,看着十分违和。 再后面,就更不得了了。 一个20人的戏班子乐队,吹吹打打,唢呐十分炸街。 苏州府的百姓们以为,这以为足够荒唐了。 没想到,还有更荒唐的。 一队莺莺燕燕,嘻嘻哈哈的走在了存菊堂好汉们的前面,手帕和脂粉味随风飘舞。 围观群众不由自主的一路跟着走。 “我敢打赌,存菊堂必败。” “但是我还挺喜欢这种调调的,刺激。” “变态。” “切,装什么圣人。” 城门口,潘家早就雇好了马车。 存菊堂众人坐上马车,节约体力。 天池山下,范家早就严阵以待。 家丁36人,清一色的青衣黑帽,辫子盘在脖子,人手一根红漆长棍。 6*6方阵,队列整齐。 就连個子高矮都差不多,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这些家丁的身份都是范氏佃户的孩子,良家子,非常可靠。 这种整齐划一的气质,瞬间就吸引住了无知群众。 “我赌范家赢,他们站的比绿营兵都齐整。” “存菊堂这帮人,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猥琐。” 雷老虎的黑脸,也有些发烫。 军师说的他也听不懂,什么好汉出场一定要有音响,才能气势如虹。 …… “清场,清场,无关人等后退,小心溅你们一身血。” 衙役们吆喝着,维持秩序。 李郁心中暗骂,待会要流血的,能不能严肃点? 考虑到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他决定再加一层保险,背着其他人把一颗硕大的药丸扔进了酒坛子。 “这是一次恶仗,决定未来十年苏州城社团的格局。” “诸位兄弟,一会听我号令再冲。” “来人,倒酒。” 十七碗加了料的烈酒,摆了长长一溜。 乌鸦一口喝掉,豪气干云。 一抹嘴,发现军师好像没喝。 心里又是鄙视了一下,书生就是没不行,比不了自己这种胳膊跑马的好汉。 李郁很忙,大手一挥:“乐队,舞姬,不要停,接着奏乐,接着舞。” 毕竟收了钱的,这些人表演的那叫一个卖力。 把范家军36罗汉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了。 这些良家子哪见过这阵仗,一个字,刺激。 白花花的,不停的擦边。 “荒唐,无耻,道德败坏。”范家本宗的人忍不住了,冲下来指着骂。 李郁看着感觉时机差不多了。 除了他,存菊堂其余十七人已经开始不对劲了,乌鸦尤其明显,不停的扭动。 甩开折扇,轻轻一挥,仿佛在那赤壁江边: “诸位兄弟,卸甲。” “上。” 这句话好似金属钠入水,瞬间产生了剧烈化学反应。 雷老虎一把撕开丝绸长袍子,露出满身横肉。 乌鸦则是扒掉水绿色长衫,扔掉同色三山帽,把狼牙棒举过头顶,仰天长哮。 十七条纹身好汉,就这样乱糟糟的冲了过去。 …… “迎战,保持队形。” 范家军这才如梦初醒,把目光从那些还在擦边的舞姬抽出来,恋恋不舍。 随即就被一马当先的雷老虎撞翻两人。 接着是乌鸦,用力过猛狼牙棒脱手了砸的一人头破血流。 典型的街头混战! 场面极度无序,毫无美感。 李郁心虚的摇着折扇,摆出一副今亮的气度。 一会的功夫,范家军的阵型就全没了。 36罗汉,先被妖精勾走了魂魄。 又被存菊堂壮汉们追着暴打,一追二,甚至三。 “完了,范家的家丁败了。” “中看不中用的玩意,银样镴枪头。” 一盏茶的功夫,苏州府瞩目的江湖盛事就完事了,增加了茶楼许多精彩的谈资。 范家的人铁青着脸,对潘家扔下一句话。 “这事没完。” “再约一场,如果输了范家就彻底让出这片桑田,再无二话。” …… 范家精心打造的家丁队彻底残了,据苏州府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说,骨折12人,吐血6人,缺损耳朵1人,轻伤无数。 存菊堂的凶名远扬,江湖名声急剧上升。 还有一件事,渐渐传开了。 当天的庆功宴上,乌鸦掀翻了三桌酒席,被众人一顿暴揍。 酒后,好汉们照例去了勾栏,释放豪情。 乌鸦不知道咋回事,又掀翻了一张床,摔得姐儿哭哭啼啼。 第二天,愤怒的老鸨冲到了存菊堂门口。 堵门叫骂,要求赔偿误工费100两银子。 李郁刚想摇人,一看老鸨雇人抬来的几个姐儿,瞬间觉得羞愧难当。 “工伤,这是典型的工伤。您放心,我们赔!” “王妈妈,您多担待。” 年过三旬的老鸨转怒为喜,收了银子塞进袖子,又往门里面直瞅。 “伱瞅啥?” “老娘就想瞅瞅,你们平时是不是拿那啥药当饭吃。” 心虚的李郁为了掩饰秘密,果断破例出手打了女人。 啪,啪,大耳光抽的。 打的老鸨满地打滚,口齿不清。 这酒里下药的事要是被弟兄们知道了,不得把自己绑起来,在背上强行纹条狗。 “赶紧滚,拿了银子滚。” “以后再敢登门,小心我放狗咬你。” …… “阿郁,咋了?” “没事,一个讨饭的路过,大家回去继续睡觉吧。”李郁掸掸袖子,背着手回了自己屋。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一长两短。 整个存菊堂只有大嫂会用手敲门,其余人都是用脚的。 006 青木堂来了 李郁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微笑: “大嫂,有什么事吗?” 雷文氏身穿一件淡粉糯裙,未施粉黛,眼神想刀人。 “这次看在你是为社团的份上就算了,但下不为例。” “大嫂何意,我没听懂?” “呸。” 说罢,她撑着墙,一步步艰难挪着离开了。 …… 这几日,潘府经常派人来请李郁。 把打探到的范家备战情报,全部无私共享。 “范家重金雇佣了松江府第一打行,青木堂。后日即将抵达枫桥码头?” “对,我们潘家在松江府也有耳目。” “这个青木堂,实力怎么样?” “这么说吧,近年来松江府几场著名的恶仗,他们都参与了,而且都是赢家。” “这么厉害?” “青木堂的骨干,大多是陕甘绿营退下来的丘八,能打的很。” 李郁对于陕甘绿营不太了解,于是潘老先生又耐心解释了一下。 “大清国各省绿营,陕甘当属第一,战斗力仅次于八旗兵。李小哥,你可不能小觑了他们,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 看李郁不言语,又打气道: “你们可以再招募一些好汉,这银子老夫出。” “这可是你说的啊。” “老夫执掌潘家30年,言出法随。潘家不缺银子,缺的就是名气。帮老夫踩范家,要银子你开口,别客气。” “老老爷子你这人还怪好呐。” …… 出了潘府,李郁的笑容就消失了。 潘老头这么慷慨,背后肯定在算计存菊堂。 商人虽然有钱,却从不会乱花一个铜板。 他们扔出的每一锭银子,日后都要十倍的赚回去。 回到存菊堂,和众人商量发展壮大堂口的计划。 “姓潘的都没有好东西。”乌鸦虽然莽,却总是能猜中真相,他最近在听说书人讲水浒传,知识储备暴涨。 “管他呢,银子是无辜的。”李郁说,“我准备用他的银子,扩大堂口。” “这银子以后还要还吗?” “先使着吧,有实力的人一般都欠钱。” 雷老虎听的有点心慌,不安的挪了一下椅子。 这些年小打小闹的习惯了,银子太多了睡不着觉。 自从他吸纳了阿郁加入堂口,账面存银就从数百两级别,上升到了数千两。 “军师,伱来定。” “好,两件事,买地,招人。” 存菊堂拿出了真金白银,很快就有了回响。 周围有两户人家的宅子开出了价码,虽然略高于市场价,也能接受。 城外的地便宜许多,同样的价钱能买数倍的面积。 李郁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决定再考虑一下。 而招人,就简单多了。 消息放出去,很快就有各路英雄好汉上门了。 …… 打行,自然是武力值第一。 不过,李郁倒是有些其他想法,三教九流的都不排斥。 这一次招人,是他主导。 所以,这些人也就是李家军,他的班底。 在存菊堂内部,虽然他的威信很高,但是若有一天和大哥分道扬镳,恐怕没几个人会跟随他。 李郁不是二五仔,没有做叛徒的心思。 但是不代表他没有私心,没有未雨绸缪的手段。 他从几十個面试者里面,挑选了三个人。 一个叫范京,这名很有意思,和那个范家没有关系,只是恰好都姓范。 家住苏州城外,有屋又有田。 读过书,在府城做帮闲为生,人长得其貌不扬,手无缚鸡之力。 不过,此人有极强的上进心,俗称野心。 他喜欢随身带一本手抄微缩版《大清律》,常以法律工作者自居。 第二个是江湖刀客,名叫林淮生,沉默寡言。 身材长相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却蕴含着可怕的爆发力。 他原地出刀,竟然把活猪拦腰劈成了两半。 更妙的是,他有个四岁的亲妹妹,所以想找个固定工作。 李郁当即拍板,包揽下他兄妹二人的吃穿用度,还包住宿。 用几百年后的话讲,林淮生是个有软肋的人! 第三个就难以启齿了。 刘千,长得贼眉鼠脸,身高一米五五,职业小偷。 进入存菊堂不走大门,翻墙穿窗。 差点被巡逻的阿坤打成骨折,落为笑谈。 李郁说:“职业不分贵贱,小偷和读书人都是对社团有用的人。” 他还说:“有手艺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千门也是一门艺术,用的好甚至可以青史留名。” …… 刘千当场感动的痛哭流涕,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刀片。 当场剁了左手小拇指半截,鲜血淋漓。 “断指作证,我刘千此生追随李先生。若有背叛,断子绝孙,死后不能入土。” 这个插曲,镇住了在场众人。 李郁也摆出了好主公的模样,心疼的请来大夫,用最好的药。 又给了附近客栈老板银子,让他每天好吃好喝,照顾着刘千。 不过事后,李郁还是悄悄打听了一下刘千有没有老婆孩子啥的。 毫无意外,这货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能断指,已经说明他的决心很大了。 李郁有个隐秘的心思,在这个位面还没和任何人透露过。 反清! 现在拉着这帮恶少年扯旗造反,那纯粹是脑子进水了。 借着社团的旗号办事,有一天这些人猛然醒悟的时候,已经在李郁的造反战车上了。 想下车没门,车门焊死了。 即使想告密投靠官府,也是死路一条。 …… 范家的外援来了。 一艘200料的大船,停靠在了枫桥码头。 青木堂的打手们,在范家人的指引下,坐上了马车。 他们会在一家酒楼落脚,休整两天后再干活。 潘家的人,一直尾随盯着。 源源不断的情报传到存菊堂,众人又紧张了起来。 李郁从横塘驿站驻扎的汛兵那高价购买了十把雁翎刀,都是军中制式佩刀,用料精良。 雷老虎虽然有些担忧,还是默许了。 他也知道宁可上法庭,不要见大夫的道理。 这让李郁松了一口气,如果雷老虎胆小怕事的话,他会尽快抽身离开,另立堂口。 刀,就藏在几个房间的床下。 如果有人偷袭存菊堂,就砍他丫的。 他带了几个人,靴子里藏着短刀,去侦查对手的行情了。 枫桥镇的边缘郊区,一间中等档次的酒楼。 这是范家的产业,青木堂的打手们正在练配合,正规军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或三人,或两人,配合作战,很多人用的是铁鞭! 李郁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心里狂呼打不过。 除非…… 【本书已签约,请放心食用。各位大爷坐稳了,萌新带你闯大清。】 007 临时工小舅子 “军师,按照江湖规矩,打行之间不能偷袭。必须是摆开阵势打。”出言提醒的少年,大家都叫他小五。 小五是堂口里年龄最小的,仅有13岁,加入堂口不到半年。 家住府城外石湖畔的小渔村,父母双亡,是奶奶带大的。 若不是苏州府物产丰富,这种出身早就饿死了。 奶奶靠着摸鱼虾黄鳝卖给富人家换几个钱,把他拉扯大了。 李郁对他的印象是,苦水里泡大的孩子,街头打架经验丰富。 “小五,多久没回家看看了?” “有3个月了。” “等侦查结束了,你回趟家,拿着。” 2两银子,塞到了小五手里。 “谢谢军师。”少年的侧过脸去假装观察,掩饰发红的眼眶,这是最后的倔强。 一辆板车,载着蔬菜猪肉过来了。 上面还有几坛子好酒。 李郁眼睛一亮,嘿嘿笑了。 “我有一妙计,可平青木堂,就是恶毒了些。” “小五,你去镇上买点猪肉,棉布回家吧。明天一早记得赶回来。” …… “范家正式下战书了。” 存菊堂内,众人聚集在了一起。 院内,是潘家刚送来的犒赏银,还有各类无刃兵器。 白花花的官银,50两一锭,照的人眼花。 潘家不愧是商界巨鳄,关键时刻很大方。 足足20锭,就一个要求,打赢范家,得到那3000亩桑田。 “拼了,管他什么陕甘绿营兵,什么松江府第一打行。老子豁出去了。” 乌鸦亢奋的挥舞着拳头。 上次,堂口众人都分到了丰厚的赏银,少则40两,多则100两。 要知道,大清朝普通农民家庭一年的收入也不到30两。 雷老虎还是冷静的多: “阿郁,真打不过那帮人?” “大哥,你了解我的。咱们真不是对手,打完了我们起码损一半人手。” “松江府的打行武力值这么变态?” “战场退下来的老兵,出手就是杀人技。咱们怎么比?” “能不能以德服人?谈判?” …… 噗,李郁忍不住笑了。 想不到坐馆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以德服人?武德的德还差不多。 他摇摇头,收敛起笑容。 大嫂忽然从后面帘子进来了,大概一直在悄悄听着。 自从上次下药事件后,甚少碰面,主要是尴尬。 “夫君,阿郁,能不能以和为贵?和青木堂和解,摆酒认输。” 雷老虎脸一黑,显然不满意。 李郁正襟危坐: “江湖,没有后退路。” “大嫂,你不要再说了。” 一瞬间,雷老虎感觉到了李郁散发的王霸之气。 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才是坐馆。 沉默,气氛有些冷场。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李郁开口了: “我有一计。” …… 百味楼,是范家的产业。 这几天谢绝外客,20多個青木堂打手包场了。 他们每天吃肉喝酒,操练兵器,多人配合。 晚上还要点几个本地姐儿,考察本地风土人情。 范家这种书香世家,居然也花钱雇佣打行,算是新鲜事。 因为打行名声不好,一般官绅或许不在意。 范家是把清誉看的很重的,平日很爱惜羽毛,这次是被逼急了。 百味楼的掌柜,是范氏旁支的庶出子,地位不高。 所以从事这种庖厨贱业,每年赚个百十两银子。 给酒楼供应食材的是他姘头的弟弟,没入编的小舅子。 小舅子姓赖,诨名赖二。 他赶着骡子,哼着十八摸,慢悠悠的出了村子。 一车米面鱼肉,新鲜蔬果,还有两坛子酒,压得车轱辘吱嘎乱响。 这两年有姐夫罩着,手头活泛多了。 骡子突然不安的叫唤起来,不愿意向前挪步了。 赖二刚想骂畜生,就僵住了。 一个蒙面人,握着刀站在路中间,眼神嗜血。 又跳出来两人,同样的装束。 “好汉饶命,钱都给你们。” “骡子,车也给你们。” 死一般的沉默,让赖二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不要钱,那就是要命了。 他涕泪横流,跪地磕头如捣蒜。 “帮我们做一件事,就不杀伱。” 这句话,犹如仙乐,让赖二欣喜若狂。 …… “你,你们要搞我姐夫?” 啪,一个大耳光,打的赖二眼冒金星。 “我呸,你姐是个破鞋,哪儿来的姐夫?” “甭跟他废话,杀了他。” 一个蒙面汉子,对着赖二当头一刀砍下,被另一把刀架住了。 当,火星四溅。 赖二看着近在眼前的刀锋,上面还有血腥味。 心理防线崩溃了,还失禁了。 “让你姐夫店里那些客人喝掉这坛子酒,我们就饶过你。” “不但饶了你,还给你10两银子。” 赖二看着扔在地上的银子,不敢伸手。 “如果你失手,我们会寻到你,杀你全家。”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人会时刻盯着你。” “报官也没用,绿营兵那帮杂碎敢进太湖找咱们爷们的晦气?” 赖二彻底认命了。 太湖水匪,可止苏嘉湖小儿啼。 从大清立国开始,太湖的匪乱就没剿干净过。 2000多平方公里的湖面,近百个大小岛屿,有足够的游击空间。 顺治,康熙,雍正,乾隆,都下过旨意招安太湖水匪,上岸勿论。 …… “各位爷,我老实,我听话,我一定照办,不敢耍花样。” “好。”蒙面汉们满意的拍拍赖二肩膀,走了。 赖二一身冷汗,许久才缓了过来,继续赶车。 到了百味楼,迟到了,便宜姐夫又骂了他一顿。 这一顿骂,反而坚定了赖二的决心。 “妈的,居然说我是临时工,我姐也是临时工。”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范家掌柜的一顿臭骂,帮了李郁的大忙。 次日清晨,就是双方约定的时候。 地点,定在了枫桥一处空地。 北面是枫津河,西面是京杭大运河。 著名的寒山寺就在附近,抬头一望能瞧见寺内塔尖。 李郁并没有把宝全押在赖二身上,风险太大。 他还做了几手准备,每人怀揣一包石灰粉,宁可被天下人唾骂,也比丧命好。 众人的靴子里,藏了短刀攮子。 万一计划失败,就干那帮松江府的过江猛龙。 用他的话说,命比面子值钱一百倍。 还有一个安排,只有雷老虎知道。 新招募的那个贼,刘千上场了。 趁夜色潜入百味楼,监视赖二。 如果赖二反水,或者失手了,刘千就要补刀。 刘千没有讨价还价,默默接受了任务,纳投名状! 潘家还是雇佣了许多马车,还派出了护院充人气。 路上的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 只有李郁,摇着纸扇,风轻云淡。 乌鸦难得做了一回好人: “军师,你待会机灵点,要是看情形不对,你撒丫子就跑。” 见李郁没上心,他又补充道: “你不是习武之人,挨一重拳就得吐血。到时候千万别顾忌兄弟们,头也别回的跑。” …… 008 出来洗地 知府衙门派出了几十个捕快,还有一队弓手。 黄通判亲自带队,穿一身靛青官袍,站在高处。 这是警告斗殴的双方,不要越界。 若是有人坏了规矩,他就要下令拿人。 石灰画出的白线,就是规矩。 谁要是出线砍杀,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血,都得流在白线内。 李郁到了现场,赶紧寻觅刘千的踪迹。 刘千混在人群中,点头示意,任务完成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烘托气氛。 “诸位苏州府的老少爷们,待会请为我们加油助阵。” “不能让松江府的人小看了我们。” 挑拨的效果很好,古人的乡土意识很重。 围观的苏州人开始大声叫好,存菊堂的好汉们每一次拱手,都是欢呼雷动。 江苏的内斗之风,是源远流长的。 如果摊开讲,能写一本书。 松江府青木堂的人出场了,辫子绕在脖间,全员赤膊。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因为青木堂这些汉子,人均五六个刀疤,触目惊心。 刀疤,是男人的军功章! 20余人,竟无一人出声,默默的在手上裹白布条。 再捡起三斤重的铁鞭,熟悉手感。 …… 嘶,众人一阵牙酸。 什么叫精锐,这就是精锐。 黄通判同情的看了下存菊堂诸人,怜悯之意溢于言表。 李郁死死的盯着这帮丘八,心里默念着诸天神佛保佑,泻药怎么还没起效。 他望向不远处的刘千,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刘千满头大汗,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他没有出错。 那就是时间还没到! 李郁心里暗骂,等过了这关,一定砸了那家药铺泄愤。 “双方准备完毕,可以开打了。”黄通判出言催促,又回头嘱咐衙役,“多找几个木桶来,打完了洗地。” “且慢。”李郁赶紧阻止。 “嗯?”黄通判眯起眼睛,颇为不满。 “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找好大夫。一会打起来,缺胳膊短腿的肯定不少,需要及时医疗。” “……” 黄通判也无话可说,虽然他厌恶存菊堂。 但是在苏州的地面,不能对这些人太过苛刻。 否则,有胳膊肘往外拐,包庇外地人的嫌疑,会被乡亲们背后毁谤。 李郁开始了表演,一会拿银子,一会安排人找大夫。 足足两炷香的工夫,终于凑齐了5個白胡子大夫。 “可以开始了吗?” “稍等,我要先付给各位神医诊疗费。” “有这个必要吗?” “黄大人有所不知,世上有两种钱不能欠,一是逛窑子,二是看大夫。” “好好,都依你。” 黄通判气笑了,心想待会我非得多看会热闹。 看是你嘴硬,还是那帮丘八的铁鞭硬。 青木堂的20多个丘八,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几人已经皱眉,手按着肚子。 咕噜,咕噜噜,肠道在骚动。 李郁一直在偷眼观察着,大喜。 “这位神医,拿着。” 五个白胡子大夫很欣慰,觉得得到了患者的理解。 手里拿的不是银子,而是一种职业自豪感。 “李小哥放心,我们几个老家伙是出了名的职业道德高尚,收钱就办事。” …… “存菊堂,上。” 李郁觉得火候到了,大喝一声。 雷老虎是知道内情的,其余人虽然不知,可这会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一群人举起狼牙棍,嗷嗷冲锋。 青木堂的丘八们,也开始了冲锋。 轰,一群人撞在了一起,混战。 很快,第一个伤员就产生了。 存菊堂的小五,被对面一鞭打翻在地。 战场下来的丘八果然不俗,一个家伙按着肚子,表情痛苦,可手里铁鞭依旧狠辣。 一鞭,就格挡住了乌鸦的狼牙棒。 接着一脚踹在乌鸦腹部,踢的人滚了一圈。 李郁看的心中大火,没想到这帮人这么抗揍。 足足半斤泻药,下在酒水里,还打成这个鬼样子。 混战半盏茶后,终于看到了转机。 青木堂的丘八们开始两三人一组,配合着后退,转入了防御状态。 而且眼尖的人发现,有两人的裤子已经潮了。 雷老虎哈哈大笑,大踏步追击。 三个回合,打翻面前的丘八二人组。 又是一脚踩在腿骨上,咔嚓。 乌鸦更是亢奋,抹掉鼻血,残忍的扔出了狼牙棒。 远程打击,砸的一丘八当场扑街。 “草,好臭。” …… 青木堂剩余的丘八们,再傻也知道是被人坑了。 “结阵,结阵。” 他们围成了一个圆阵,缓慢后退。 存菊堂一人想偷袭,被三名丘八联合击退,还打断了胳膊。 李郁大怒,大吼道: “坤哥,护好脑袋,冲阵。” 存菊堂肉盾担当,刘阿坤,接过其他弟兄脱下的皮衣,把脑袋胳膊裹了三层。 后退五十米,然后开始了冲刺。 这就好比打桌球,草地就是球台,阿坤就是那母球,力求一杆打散。 众目睽睽之下,青木堂的圆阵,被撞开了一个口子。 丘八们腹中翻腾,体力虚弱,被撞翻了一地。 接着就简单了,分而奸之。 红的是血,黄的是屈辱。 雷老虎的狼牙棒已经打碎了,于是掏出指虎戴上,更加暴力。 一拳下去,牙碎鼻折。 乌鸦已经杀疯了,打出了五杀。 捡了两根铁鞭,全场追打对手。 李郁就亲眼目睹了他的表演,一鞭砸背,敌人扑倒。 接着又是一鞭砸膝盖,动静又脆又闷。 “青木堂完了,范家输了。”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 …… “停手。本官下令,所有人放下武器,后退。” 黄通判出面了,他觉得已经过火了。 参与斗殴的一半人,已经倒地不起了。 只剩几个杀人狂,在全场追打,狂呼乱叫。 官差们鸣锣,抽刀呐喊,总算镇住了存菊堂众人。 范家的人已经气的脸色铁青,面子掉了一地,拂袖而去。 潘家的人喜气洋洋,接收战利品,3000亩桑田。 “各位官差,出来洗地啦。” 李郁大咧咧的走过去,顺手扔过去一锭50两官银。 挥金如土,又挟凶名,一下子就镇住了衙役们。 他们接过银子,点头哈腰表示感谢。 两人一组,抬着木桶开始洗地。 西边就是京杭大运河,很方便取水洗地。 这一仗,存菊堂轻重伤员8人,其余人皆是小伤没有大碍。 大夫们拍着胸口保证,他们收足了钱,医术绝不藏私。 不过其中有两人,怕是从此要退出江湖了。 骨折伤势严重,即使是治好了,也有后遗症。 铁鞭是钝器,击打威力狠毒。 小五的左胳膊,永远恢复不到从前了。 009 置地 存菊堂内,草药味浓重。 胜利的豪情,很快变成了淡淡的忧郁。 一帮胳膊跑马的少年,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行的残酷。 吊着胳膊的雷老虎,和李郁商议后做出了一个慷慨决定。 账面的4000多两白银,每个弟兄拿80两,受伤的8人每人再加50两。 刘千拿50两,刘淮生拿60两。 从此,每月每人例银2两,府城独一份的高收入。 消息传出去,许多同行想跳槽。 …… 数日后,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 “李兄,别来无恙。”福成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福兄,好久不见。”李郁也是笑脸相迎。 “害,别提了,我替老爷子去了一趟京城,王爷府邸,大小军机的宅子都拜访了一遍。” “令尊这官当的不易啊。” “想在大清朝当官,就得迎来送往。送的多了,朋友就多,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福成喝了口茶,翘起了二郎腿,突然又问道: “李兄,想过捐监吗?” “怕是手头不够,我现在想买地皮扩建堂口。” “看上哪块地了?” “还在权衡中,城里的地皮贵,城外地皮便宜。” “要我说,还得城外置地。” “请福兄赐教。” 一炷香的工夫后,福成走了,约李郁当晚去漱玉楼寻欢作乐。 而李郁则是呆在屋内,思索这家伙说的那一番话。 他的建议是买城外的地,然后自己盖房子。 因为存菊堂是打行,不黑不白的业务。 阊门这块在城内,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很不方便。 而郊区,天高皇帝远,不容易走漏风声。 尤其福成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敢保证哪天不藏点利刃,又或者藏個把江洋大盗,杀个把人吗?” …… 存菊堂的名声,在苏州府越来越响。 正如李郁事先预料的那样,范家没有后续举动。 因为范家族长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朝廷就是那只黄雀。 乾隆可不是一位宽仁的皇帝,他巴不得范家做事出格,借机打压一下范氏一族。 于是,苏州府很多打行的坐馆都后悔不已。 太胆小,错过一次扬名挣大钱的机会。 雷老虎依旧那样,每天打熬筋骨,对于大嫂也不甚沉迷。 而且,堂口的主要事务都交给了李郁,信任有加。 以至于,外面有人嚼舌头,说存菊堂到底姓雷还是姓李。 李郁对此并不理睬,他在忙着做一件大事。 买地,盖房子! 在牙行的建议下,他勘查了几个地块。 其中有两块荒地颇为满意。 一块在府城北侧3里外,面积约15亩,售价100两。 另外一块在府城西南侧10里外,面积30亩,售价仅有120两。 乾隆年间,江南的一亩水田正常售价在八两左右,极少超过10两。 而旱地,荒地,3两到5两不等。 【一亩=666平方米,相当于一个标准篮球场。】 …… 李郁亲自勘查后,决定选择第二块地。 这块地的东面不远,就是石湖。 更妙的是,这块地的地势较高,比周边高出很多。 牙行的人很实诚,不敢欺瞒自己,怕被沉尸大运河。 “大官人,小的不敢说半句假话。” “这块地优点是便宜,缺点是比周围高一截,没法做水田。” “另外还有一个缺点,不安全。” 李郁一愣,追问: “哪儿不安全?” “太湖的水匪,喜欢从附近上岸。” “真有此事?” “不敢瞒大官人,太湖的水匪来无影去无踪,前些年经常从胥口上岸打劫。后来官府在胥口驻兵,打了几次仗。水匪们打不过官兵,就绕道走这附近上岸了。” 李郁如今在府城里也是有身份的人,常被人叫做大官人,他也接受了这个称呼。 “这块地,我要了!” 牙行的人一愣,压根没准备成交。 “大官人,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必了,此地山清水秀,当做堂口正好。” …… 牙行的人表现得很有职业素养,先是带领李郁爬上附近的上方山,俯瞰周边地形,详细讲解。 第二天又约来这块地的主人,震泽县的一位举人,围绕地价进行了激烈讨论。 最终以103两成交,并在官府备案,重发地契。 李郁很满意,多给了牙行2两赏银。 牙行的人开心的屁颠屁颠,结交了一位很有实力的大主顾。 苏州府的牙行,业务非常齐全。 买卖房屋、土地、男女、骡马、车船都有涉及。 一事不托二主,李郁又让牙行帮着寻找几十个泥瓦匠,木匠,准备盖房子。 此地距离胥口镇不远,而胥口的香山匠人天下闻名。 这一点,巍峨的紫禁城可以作证。 3000里外的紫禁城,爱新觉罗.弘历正在听取臣子的汇报。 他坐的龙椅,就是几百年前的一位香山匠人打造的。 “皇上,如今四海升平,盛世气象,臣建议向全天下征集善本古籍,修四库全书。” “奴才附议。” “朕准了,让礼部去办吧。” “皇上英明,臣等告退。” 一干跪着的大臣们齐刷刷起身,低头弯腰,后退数步后,迈出大殿。 仿佛不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而是机器人。 直到出了皇宫,一个个灵魂才归位了。 迈着得体的方步,脑袋昂起来,手背在身后,官威赫赫。 他们是帝国的精英,揣摩皇权的心意,制定社会运行的规则。 而数亿草民,都要在这个规则下运转。 …… 作为一个落榜美术生,李郁知道这套规则的可怕。 从出生开始,就被灌输熟悉一套规则。 慢慢的,规则深入骨髓,世代相传,刻入dna,并成为民族记忆。 能反思,并挑战规则的人寥寥无几。 还好,李郁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存菊堂的弟兄们也是类似的人。 和读书人,官绅,商人,还有大部分百姓不一样。 接下来,给堂口盖房子,李郁不可能全程监工。 他吩咐范京来负责,监督工程质量和进度。 范京喜滋滋的接受了,并表示一定做好。 有野心的人,大多是能干事的。 盖房子的图纸,是李郁设计的。 一些细节方面还需要打磨,于是李郁找上了福成。 这个官二代每天就忙着吃喝玩乐,花银子。 “李兄,什么时候再给本公子画一幅尝马图?润笔费好说。” “什么马?” “扬州瘦马。漱玉楼新来了两匹西域马,一个字,绝了!” 李郁说对于女色不太看重,虽然他画的一手好椿宫。 福成表示打死都不信。 …… 010 豪宅的防贼措施 去漱玉楼之前,李郁提出参观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比如潘家。 福成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平江路,潘府。 潘家不好驳了这位公子哥的面子,因为他爹管着苏州织造署,约等于潘家的财神爷。 潘家的三公子,潘武,出面陪同。 这是一座超豪华的府邸,清一色清水磨砖建成,木材用料考究,多是南洋红木。 中轴线是一道长长的巷子,两侧是互相独立的四进厢房,厢房又各有5间高平屋。 到了夜晚,每个厢房都可以独立锁门,禁止出入。 …… 突然,脚下咚咚作响。 李郁一愣,停住了脚步。 一路走来,都是石板路,怎么突然脚下变软了,似乎有一点弹性。 转角处,一个汉子探出头来瞅了一眼,发现是少爷陪同的贵客,随即退回。 福成哈哈大笑,示意潘武解释一下。 “李先生明鉴,这段打鼓路仅有6步长,特殊材料做的。下面空心,人走在上面会发出类似打鼓的动静。” “为何要修建这样一段打鼓路?” “防贼。自家人走过这段路,步伐平稳,鼓声均匀有节奏,家中护院都能听声辨人。若是贼人潜入,走到这段路,定然会受到惊吓,或停住脚步或加速逃窜。护院就会警觉,出来查看。” “原来如此,精妙。” 福成听了一笑,他知道李郁是市井出身,没见过世家豪宅。 潘武也只能尴尬的一笑,继续讲解。 灶房,柴房,舂米间,马厩,都在一侧,奴仆进出不会影响到主人。 李郁注意到,灶房和其他房子之间是用高墙隔开的,防火。 “二位,请上楼一观。” 潘武指着一幢四层高的小楼说道。 这是潘府的观光楼,顶楼可以坐着喝茶,欣赏姑苏古城。 从一楼到四楼,楼梯扶手竟然是连贯的黄铜打造。 李郁感慨,不愧是25万两白银打造的豪宅。 …… 三人在楼顶饮碧螺春茶,俯瞰远处风光。 几個丫鬟在外间,用小炉子煮茶伺候。 趁着福成走到一边,潘武悄悄的和李郁解释道: “连贯铜扶手不是为了奢侈,而是防贼。” “嗯?” “若是有贼人潜入,楼梯狭窄,刀剑一旦碰到铜扶手,就会发出铿锵的撞击声。声音会一直传导到楼上,主人就有了防备。” 李郁刚想赞叹,长了见识。 扶手却传来了刺耳的锵锵声。 李郁一愣,看着潘武。 锵锵的金属撞击声,消失了,楼下一片死寂。 潘武的脸色挂不住了: “你们两个下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惊扰了我的贵客。” “是,少爷。” 两个丫鬟施了个万福,小碎步下楼了。 大白天的,持刀贼人潜入府邸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李郁,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次意外。 他最近经历了多次斗殴流血事件,整个人都变的敏感了。 环视四周,却没也一件可以防身的武器。 潘府的观光楼装修的很奢华,四面皆窗,出入只有经过狭窄的楼梯。 他在侧耳倾听,下楼的两个丫鬟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接着是一连串的金属撞击声,散乱刺耳。 贼人知道踪迹败露,已经不需要刻意掩饰了。 “不好,有贼人,三少爷,快摇人。” 惊慌失措的潘武,跌跌撞撞跑到窗口,大喊来人啦! …… 李郁紧紧盯着空荡荡的楼梯,心里懊悔不已。 早知道自己就和众兄弟学点武艺了,起码能勉强防身。 自己一直以社团白纸扇自居,玩的是脑子。 如果今天能脱身,一定苦练武功,还有随身带兵器。 而不像现在,身上一件铁的玩意都没有。 突然间,他瞥见了桌上咕嘟咕嘟正在沸腾的茶炉,还有几块烧红的木炭。 福成吓的想跳窗,一条腿已经翻出去了,一看这么高,又缩回来了。 潘武则是团团转,想钻桌子。 李郁冷静的拿起茶杯,看也不看的从窗口抛了下去。 高空抛物,动静很大。 他担心潘府的护院反应迟钝,不能及时听到三少爷的呼救。 3个茶碗还不够,又把茶壶也扔了下去。 紧接着,他又捡起一张张红木凳子,往楼梯掷去。 楼梯口,一个蒙面汉子出现了。 被两张凳子稍微挡了一下,步伐放缓。 正好和李郁四目相对,火星四溅。 蒙面汉子的眼睛里,是彻骨的仇恨,嗜血。 而李郁,手里捧着一张红木圆凳,静静的看着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用力掷出了凳子。 汉子则是挥刀格挡,后退一步。 沉甸甸的红木圆凳,短刀格挡有些吃力。 …… 李郁发誓,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敏捷过。 急剧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的精神高度关注,动作敏捷。 他终于使出了暗器,端起沸腾的茶炉泼了出去。 沸腾的茶水,浇在了蒙面汉子脸上。 一层黑衣挡不住滚烫的沸水,汉子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而潘府的护院,也发现了不对劲。 刺耳的铜锣声,响彻府邸。 距离最近的几个护院,已经冲进了小楼。 整个潘府,就像是受了惊的蚂蚁窝,炸了。 各房纷纷关门,顶上门闩。 粗壮的护院,还有家丁们,举着刀棍纷纷冲向鸣锣的地方。 潘达新的身边,已经聚拢了几个带刀护院。 他坐在正厅的官帽椅上,不断的发号施令。 最好的结果是,活捉刺客,无人伤亡。 最差的结果是,刺客得手后,最终被格杀在潘府。 这样一来,他就要面对苏州织造丧子的怒火。 大清朝,官才是天,商人是云。 老天若发怒,一阵狂风暴雨,云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种很有意思的财富消消乐游戏。 …… “你们两个,别他妈躲了,快来帮我顶住桌子,不然今天咱们都得死。”李郁大吼道。 被烫伤的蒙面汉子,正在忍着剧痛挥刀狂砍。 而李郁,则是抬起了桌子顶住楼梯口。 如梦初醒的福成,潘武二人立刻加入了顶桌子的队伍。 “砍死你,董家不会放过你的。” 蒙面汉子一边狂叫,一边奋力砍桌子。 红木桌面,碎屑横飞。 若是换了其他材质的桌子,早散架了。 昂贵的红木,木质坚硬不亚于军中大盾,此刻成了救命的挡箭牌。 蒙面汉子绝望了,他听到了楼下大批护院上楼的脚步声。 怨毒的看了李郁最后一眼,返身下楼。 恰好和冲上来的护院遭遇,互相劈砍。 011 结拜,与狼共舞 短短几息,护院倒下了三个。 尸体顺着楼梯滑了下去。 悍不畏死的汉子,蒙面巾已经掉了。 浑身滴血,麻木的砍杀。 潘府的护院武术教师赶到,一个曾经的江洋大盗。 他二话不说,举着手弩就是一箭。 噗,精钢短箭贯穿汉子心脏。 …… 潘老爷赶到的时候,血液顺着楼梯缓缓往下淌着。 而踩着血液下楼的潘武,已经吓得失神,眼睛发直。 “来人,把少爷扶去休息。” “福公子,李小哥,老夫在这给二位赔礼了。没想到竟然有贼子觊觎我潘府,待老夫查明真相一定以牙还牙。” 执掌家族生意三十载的潘达新,是真的怒了。 一向都是他买凶杀别人,没想到自己也被人阴了。 福成到了此时,才感觉手腕疼的厉害。 推桌子的时候过于投入,以至于扭伤了。 潘府自有医女,又请来了城中知名大夫,这点伤情倒是无碍。 …… 潘家会客厅。 潘达新一直在观察李郁,身后站着武术教师。 “李小哥,幸亏你机智过人,否则后果不敢想啊。” “潘老先生客气了,我只是后怕不已。” “只可惜刺客死了,查不到是何人指使。” “自然是和你潘家有仇的。” 一口好大的黑锅,扣在潘家头上了。 “李小哥为何一口断定是我潘家的仇人?而不是你,或者福公子的仇人?” “想杀我在大街上就行,没必要潜入潘府。再说了,福公子死在贵府,他爹能血洗贵府,信不?” 潘达新无言以对,一阵胸闷。 听着好有道理,就是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最终,潘府给二人各送了一柄玉如意,算是赔礼。 送上门的东西,没理由不收。 潘府的马车,将二人送出了大门。 “我们结拜吧,好兄弟。”福成突然提议,表情很认真,经过了生死考验,友谊似乎升华了。 “这……” “别这啊那了,去漱玉楼,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性兄弟。” 漱玉楼。 柳妈妈,在淫威之下,只能默默的清出一块场地供这位官二代发神经。 十几位漂亮的小姐姐分列两侧,见证奇迹时刻。 桌子,红烛,酒水,黄纸都是现成的,就是…… “鸡头呢?”福成突然发飙,“你拿胡萝卜雕的鸡头糊弄?” “福公子息怒,这一时间厨房寻不到鸡头。” 福成阴恻恻的来了一句: “我看,这屋里有的是鸡头。随便砍一个下来,都不算糊弄老天爷。” …… 有位不知名作家说过: 男人和女人友谊的最高表现形式是打扑克。 男人和男人友谊的最高表现形式就是做兄弟,而不是做彼此的父亲。 结拜之后,二人说话就随意多了。 对李郁来说,一個官二代八旗纨绔子弟是很好的护身符。 否则,官府早就上门敲诈油水了。 他的事业目前还很弱小,需要一些过硬的保护伞。 漱玉楼,和抚玉楼是姐妹楼。 两座楼,隔着一条山塘河。 是属于同一个人的产业,不过这位东主很神秘,没出现过。 有人说是广东十三行的商人,也有人说是扬州盐商开的。 …… “听说,你在石湖那边买了一块地,在盖房子?” “是啊,堂口还有2000多两银子,估计全砸进去都不够。” “要不你出来另立堂口吧,我们合伙做大生意。” “做什么生意?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 “这年头,还有人做合法生意吗?” “……” 李郁犹豫了片刻,表示让他再考虑一段时间。 即使离开存菊堂,自立堂口,也要做好铺垫,而且不能伤了义气。 还有一个隐秘原因,他不想和福成牵扯的太深。 福成再怎么混蛋,他血管里流的也是满人的血。 合伙做生意,许多事就瞒不住他的眼睛。 万一哪天被他看出来,自己竟然是大清朝第一反贼,阴蓄死士,打造枪炮。 他会不会立刻密奏乾隆,派遣大军来围剿自己。 李郁觉得,这种概率很大! 百花丛中过,脂粉不沾衣。 傍晚时分,李郁才离开了漱玉楼。 他没有急着回存菊堂,而是进了一家规模颇大的铁匠铺。 十几个肌肉爆炸的铁匠,在叮叮当当的敲打。 “这位爷,伱看点什么?鄙人是掌柜的。” “刀,一把适合初学者的好刀,不要样子货。” “您算是来对了地方,稍等。” 掌柜的取来了一根半成品刀坯,刀柄,剑格还都没安装。 “您试试这个。” 李郁接过来一掂,很满意。 重心靠后,挥舞起来轻松,如臂所指。 …… “牛尾刀,适合新手,轻便,不吃手腕,威力够用。”掌柜笑嘻嘻的介绍道。 “行,明天给我送到阊门存菊堂。” 路上,李郁不由得感慨。 什么时候才能手搓出火枪火炮,那才是真正的底气。 系统奖励的整套机床,早就属于自己了。 却一直没有足够空间的屋子,和人手投入使用。 “快了,快了。” 堂口众人听说了遇刺事件后,大为震惊。 乌鸦差点又拍碎桌子,叫嚷着要揪出那个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林淮生难得说了一句话:“军师,以后我跟着你做保镖。” 雷老虎也赞同这个安排,给林淮生找了一柄短刀,方便携带。 从黑市购买的那些雁翎刀,不适合拿出来,太招摇了。 走在府城内,衙役们想做瞎子都难。 “你说那个刺客提到了董家?”雷老虎跳了起来。 “对,但我不是很信。” 二人陷入了沉默,确实不好猜。 刺客是陌生面孔,以前没见过。 至于仇家,那可太多了。 近期有董家,范家,青木堂。 远一点就数不清了,做打行的处处结仇,揍过多少人自己都记不清。 “阿郁,你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去哪儿都带护卫,毕竟你是个读书人。存菊堂,不能没有你。” …… 大嫂也来了,依旧是熟悉的敲门。 烈焰红唇,走路如杨柳拂风。 她除了表示关心,还提了一个让李郁尴尬的问题。 “阿郁,你还年轻不懂。不能总是去那种地方。” “可我只是陪福成,从不出手。” “你那是交友不慎误入歧途。” “年轻的时候要爱惜筋骨,否则成了婚……” 突然,雷文氏也觉得说多了,闭口不言。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沉默是今晚的枫桥。 012 盛世? 为了打破尴尬,雷文氏故意岔开话题: “等新堂口盖好了,所有人都会搬过去吗?” “小部分人留守,其余人都搬过去。那边地方大,每个人都能有独立的屋子。” 李郁一边说,一边翻出图纸。 大嫂仔细的翻看着,不时还提出一些疑问。 突然,她的手僵住了。 “大嫂,你听我狡辩,啊不对,听我解释。” “这在西洋其实是一门很高雅的艺术。” …… 砰,大嫂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留下一张酷似杰克在船上给柔丝画的素描真理。 李郁觉得,他的艺术天赋大约是要埋没了,走出院子散步。 突然,被蹲在墙角的乌鸦吓了一跳。 “军师,晚上好。” “卧槽,你蹲在这多久了?” “刚来,我觉得最近不太平,堂口需要有人放哨。” “蹲墙角放哨?” “暗哨!” 乌鸦一脸灿烂,觉得终于凭口才说服了军师。 李郁觉得和这厮再辩论下去,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继续去修改建筑图纸了。 增加一些防御措施,以及一口水井。 万一被人围了,不至于看着近在咫尺的河水渴死。 …… 账面余下来的银子,这么一折腾又不够了。 李郁仰天长叹,钱才是最紧要的。 不发军饷还能保持战斗力,组织力的军队,历史上寥寥可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弟兄们在打螺丝和打渔的选择之间,选择了打人,就是因为轻松来钱。 若是没有足够的银子,存菊堂三个月必散伙。 林淮生的妹妹,暂时寄住在城内一户人家。 每月给这户人3两银子,可以得到很好的吃住照料。 看着穿新衣服,脸上有了肉的妹妹,他很知足。 他现在的任务,是做李郁的保镖。 二人雇了一条船,沿着护城河进入胥江,又汇入了京杭大运河。 最后抵达了目的地,新堂口。 下船后,他俩惊喜的遇到了一个熟人,小五。 “小五,你家在这里?” “是啊,我就住那边的清月村。去我家吧,我给你们烧鱼汤喝。” 吊着左胳膊的小五,毫无怨言。 因为对于大清朝的子民来说,生活都是艰难的,需要拼尽全力。 人人都要有做牛马的意识,既然是牛马,就不该有痛感。 否则,就是有异心。 即使累死了,也没什么好唏嘘的,人间常态而已。 一卷破席,一抔黄土,旁人偶尔的一句唏嘘。 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 大清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民间异心。 自从乾隆颁布了向各省征集书籍的圣旨后,意外的遇冷了。 朝廷要修《四库全书》,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 军机大臣于敏中,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和珅,侍读学士纪晓岚等一干臣子跪在殿内,聆听圣训。 “朕登基四十载,海内升平,万国来朝。但光有赫赫武功还不够,还要有文治。” “你们从各省一共征集到了多少书?” “和珅,你来说。” “回皇上,各省献书共计452本。”和珅低着头,心中忐忑。 大殿内陷入了沉默,皇帝的压力给到了所有人。 “哼……” 乾隆一声闷哼,包含了三分不满,两分不解,五分愤怒。 “臣等该死,没能把皇上的宽仁之心传达到天下官绅士子心里,让他们放下心理包袱。”于敏中抬起头,脸上满是忠诚。 他是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大臣,汉臣当中官职最高者。 乾隆听明白了,暗道这家伙真是七窍玲珑。 “那就再下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献书者无罪,不必担心内容犯忌。而且,献书多的人,朕还会赏给官职。” “皇上英明,臣等佩服。” 于敏中挺直了腰板,浑浊的眼睛里古井无波。 京中许多人私下讨论:文字狱,难道真的要成为历史了吗? 一個月之后,各省府道州县都收到了这道新鲜出炉的圣旨。 读书人们讨论的很热烈: “皇上圣明,开禁言路,我辈的春天到了。” “哎,赵秀才白死了。” 赵秀才是文字狱的受害者,前年因为一首“反诗”被斩首示众,三族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 苏州府,此事也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要论文化兴旺,恐怕苏州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经济的高度发达,反哺了教育事业。 读书人多如牛毛,秀才举人遍地走。 以一府之地,承包了大清朝四分之一的状元。 府城的几家官绅,已经开始整理藏书了,想在朝廷那露个脸。 按照惯例,先响应朝廷的都会有甜枣吃! 彭家精心挑选了300多册善本古籍,王家拿出了200册罕见的宋明图书。 苏州知府连忙登记造册,派专人呈送礼部。 而苏州织造普福,也密折上呈乾隆,大拍马屁。 密折中大书特书,江南地区官绅士子对于解禁文字狱的欢呼雀跃。 李郁也听说了这事,因为勾栏,茶馆的读书人都在聊。 他约了福成,一起郊外打猎。 二人各携带了一杆火枪,还带上了随从。 火枪是福成出面从绿营借的,挑选的两杆质量相对不错。 为了拍他爹的马屁,太湖协副将还派了一个绿营兵负责教他们打枪。 这是一杆重型火绳枪,兵部监制下发的。 绿营兵装备的火绳枪大多质量低劣,少有的一些精品都是配发给了将官的亲兵。 …… “这枪也太烂了,半天都打不了一响。”李郁故意很嫌弃的抱怨。 “京中火器营装备的枪比这精良,威力射程做工好多了。”福成是见识过的,他是在京城长大的。 “有燧发枪吗?” “我大清军中不装备燧发枪,发火率太低了,不如火绳枪可靠。只有王公大臣打猎时,才用燧发枪。” “这么说,燧发枪不是不好,是太贵了吧?” 李郁这一问,把福成问愣住了。 被派来教打枪的绿营兵赶紧往前两步,表现一下: “两位小官人说的都对,燧发枪造价高,火石打上三四十发就要换新的。若是装备起来,太贵了。” 不远处的林子里,一只兔子窜出。 李郁抬起枪,虚瞄一下,吹燃火绳。 然后扣下扳机,一秒后,枪口喷出火焰,感觉到了明显的滞后。 因为是打猎,塞得是铁砂,增加命中概率。 兔子原地翻滚了一下,鲜血染红了皮毛。 福成催马上前,又补了一枪。 …… 013 闯大祸了 “可惜了,这兔子没法吃了。铁砂太多,都打烂了。” 绿营兵接过枪,帮着装填。 李郁认真的看着他装填的每一步,记在心里。 最为麻烦的是要经常清理火药残渣,否则容易引起故障。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操作火绳枪,把各部件尺寸,结构都大致记在心里。 到了中午,随从们铺开一块棉布。 升起篝火,开始烧烤。 兔子,山鸡,开膛剖腹,在湖边清洗干净。 这种乐趣,李郁是第一次体验。 在之前那个时代,打猎是不现实的。 福成的兴致很高,玩到太阳落山还不尽兴。 于是让绿营兵回去传话,两支火绳枪先搁在自己这玩两天。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决定! 太湖协副将赚到了更大的人情,求之不得。 绿营兵得到了2两赏银,美滋滋。 李郁更是狂喜,有机会临摹仿制了。 待晚宴之后,他就可以拿一支枪回去,测量绘制处图纸。 …… 漱玉楼。 今晚的生意格外好,往来无布衣。 福成一脸不爽,直接大耳刮子抽了龟公。 “本公子是喝刷锅水的人吗?” “换一批。” 龟公一脸委屈,只能陪着笑让姐儿们先撤。 最有受欢迎的几个当家花旦,都被人捷足先登了。 “去,和那些人商量一下,匀两個姑娘给我。” “本公子可以补偿他们50两。” 在苏州府,福成没有谦虚的习惯。 龟公唯唯诺诺,去了楼上。 不一会,楼上传出乒乓的打斗声。 伴随着嚣张的骂声,龟公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什么档次,敢要爷的女人。” “惹恼了爷,赶明儿从江宁调一营兵来,砸了这个表子窝。” 福成和李郁都听到了,站了起来。 不一会,楼上下来了一群人。 带头的一男子,身着苏绣袍子,腰间挂着的玉坠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帮闲,保镖。 …… “哟,遇到熟人。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胜华,怎么的,这是故意下我的面儿?”福成的脸色不好,显然两人有旧怨。 “妈的,老子就驳你面子了,怎么着?” 骂了没几句,双方就动起手了。 这个叫胜华的随从多,抢先动手了。 漱玉楼顿时一片狼藉,杯碗桌椅横飞。 福成的随从武力值不高,三拳两脚就被对方打趴了。 这时,林淮生出现了! 他一直在楼下守着,结果听到了打斗,就立即上楼保护李郁。 一把紫檀木椅子腿,在他的手里舞的像旋风。 福成看的很解气:“揍他丫的,有什么后果我担着。” 林淮生看了看李郁,得到了眼神默许。 于是,他不再留手。 胜华在混战中被踹到了墙上,疼的半天说不出话。 他的随从们,一个个被从窗口扔出去了。 在山塘河里扑腾,求救。 “你们给爷等着,爷还会回来的。” …… “他是什么人?这么嚣张?”李郁问道。 “胜华,他爹是江宁副都统。以前在京城就打过架。”福成脸色不佳,“今天把你拉下水了,真不好意思。” “咱们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别说副都统的儿子,就算是铁帽子王的儿子,今天也照打不误。”李郁巴不得水更浑。 “谢了,你真的够兄弟。” 经历了这一场闹剧,二人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 道别后,各自回家。 回到存菊堂自己的屋子后,李郁立即关门。 一杆火绳枪,卸成零碎部件放在桌面。 从柜子里拿出一叠白纸,铅笔,软尺,开始绘制图纸。 第二天。 李郁又带着那杆火绳枪,出了城。 “走,咱们今天去七子山。争取打一头大家伙。” “正合我意,李兄请看,我还准备了猎犬。”福成哈哈大笑。 一行人骑马,直奔府城西南方向的七子山而去。 七子山,山势连绵十几里,最高峰295米。 在苏州府,算的上是第一大山。 山中林木茂盛,小动物很多。 在猎犬的指引下,很快围住了一只小野猪。 随从们带着弓箭,刀剑,随时准备为主子做肉盾。 这头野猪个头不大,不足百斤,野性十足,直接对着人群冲来。 福成先开了枪,他打的是铁砂。 打完了,他就躲到了随从身后。 被糊了一脸的野猪,吃痛更加疯狂。 而李郁,却是向前一步,半跪瞄准。 十米,一枪撂倒。 这次没装铁砂,一颗铅弹打进了野猪的脑壳。 这个时代的火绳枪,除了装填费事,瞄准随缘之外。 七十米内,威力并不亚于任何一款现代步枪。 普遍近20毫米的口径,1两的铅弹丸子,伤口惨不忍睹。 …… “李兄,你这枪玩的真好,比京师火器营那帮大爷强。” “承让了。” 随从们照例,给野猪开膛剖肚,做烧烤大餐。 李郁和福成提着枪,登高看风景,文人风雅。 一路上,二人在聊着官场的秘闻。 李郁很注意从他的口中了解大清官场,尤其是本府官场的一些秘闻。 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山的另一面。 突然,前面的林子传出响动,树枝剧烈的摇晃了几下。 福成立即拉着李郁蹲下,兴奋的端起枪,小心吹燃火绳,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树枝又晃动起来。 两根鹿角露了出来,越来越高。 砰,福成率先开枪了。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铁砂霰弹。 不过,传来的却是人的惨叫。 李郁心里一哆嗦,坏了。 …… 福成也颇为紧张,不知道是打到了什么玩意。 他明明看到的是一头鹿,怎么就变成大活人了。 树丛里冲出来两个人,一人持弓箭,一人握刀,也戴着鹿角帽。 淦,遇到熟人了! 两人竟是江宁副都统之子胜华的随从。 脸上还带着淤青伤痕,是昨晚被林淮生打的。 “你,伱们竟敢对胜华公子开枪。” “你们完了,副都统大人不会饶了你们的,等着砍头吧。” 福成脸色惨白,几步窜进林子。 地上捂着脑袋直滚的那人,真的是胜华。 已经是血葫芦的模样,鲜血流了一地。 他们也是来打猎的,戴鹿角帽是为了伪装,关外猎人都这样做的。 结果,被当成了鹿…… 福成吓蒙了,瘫倒在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他的爹再牛,也护不住了。 枪杀了一位正二品八旗副都统的儿子,这事朝廷没法包庇。 流放宁古塔都是仁慈无比的惩罚! 014 投名状 砰,又是一声枪响。 正在给胜华包扎的一位随从,直挺挺的倒下了,脑瓜被打爆了。 李郁的枪口,冒着青烟。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的其余活人看傻了。 就这么看着他继续倒入火药,拿通条捅实。 又塞入麻布垫底的弹丸,继续拿通条捅实。 …… 在李郁快要完成装填的最后一步时。 那名随从终于反应过来了,扔掉弓箭,往林子里狂奔。 “杀人啦,杀人啦。”一边跑一边惨叫。 李郁终于装填完毕,不紧不慢的收好通条。 吹了一下火绳,保证燃的旺旺的。 一头扎进了林子,灭口。 福成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手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的哆嗦。 地上,被铁砂糊了一脑袋的胜华,已经滚不动了,血快流干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林子深处传来了一声微弱的枪响。 李郁回来的时候,恰好其他随从也赶到了。 “你们不要过来,都背过身去。” 福成的两个随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乖乖的听话了。 林淮生拎着短刀,坐在树桩上削一只半成品木头娃娃。 “阿郁,怎么办?我完了,我杀人了。” 啪,李郁一耳光,打在了福成的脸上。 “清醒点,别哭了。” “把尸体处理掉,就当没发生过一样,不会有人知道。” …… 半晌,福成逐渐恢复了神态。 “大哥,我听你的,我这就让人把他们埋了。” “慢着,他还没死透,杀了他。” 李郁斜握火绳枪,指着地上尚有气息的胜华。 福成捡起地上的刀,哆嗦着捅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伤口很深,但是已经没多少血流出来了。 2个时辰后。 他们才从七子山下来了。 胜华主仆三人的尸体,血迹,随身物品都分开挖坑埋了。 为了封口,福成许诺给两个随从各100两。 他们都是家生子,忠诚可以放心。 一路上,福成的脸色正在变幻,非常精彩,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李郁很轻松,一路都在擦枪。 他成功的拿到了福成这個官二代的把柄。 两人合作干掉了一个正二品满人大员的嫡子,比捅破天也差不少多少。 “我们是拜过把子的,今天这事就当是投名状!” “从此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苏州府咱们哥俩联手可以横着走。” “……”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依旧去酒楼吃饭。 依旧是得月楼,各式精致的菜流水一般上桌。 雅间内,两人屏退了所有下人。 “福成弟,老兄我有一事拜托你。” “说,兄长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是个书生,不擅长舞刀弄棍。可是现在这世道不太平,为了防身,我想托你帮我弄几条火枪。” 福成直勾勾的看着李郁,表情变幻。 “这事我可以帮忙,不过朝廷明令禁止火器流入民间,你不能随便拿出来。若是被人告发,我怕是护不住你。” “弟弟放心。我这是自卫,绝不惹事。” 福成点点头,在耳边轻语。 原来,他有黑市的门路。 各省驻防八旗那帮大爷,每年因为训练都会报损耗。 损耗的火枪,就高价流入了黑市。 比正常价,多了五倍。 “有燧发枪吗?” “只要多花银子,也能搞到。夷商海船到广州十三行运茶叶,花钱找水手买几支。” “他们肯卖吗?” “为啥不肯。他们冒着风险跑广州贩运茶叶,图个啥?不就是为了挣银子。” 福成喝的有些多了,醉醺醺的口无遮拦。 “只要价钱合适,别说几支破枪。他们船上的火炮都能卸下来卖。” “真假的?” “大前年,兵部侍郎巡查粤省武备。广州驻防八旗炮队那帮大爷,早就把营中的火炮给卖了换了银子。伱猜他们怎么办的?” “难道是找夷商买?” “对啊,他们凑银子从一艘300料夷商海船上,买了三门舰炮,应付过去了。” …… 一大早,李郁就赶到了石湖畔。 工地上,几十个泥瓦匠在盖房子,石料,砖头,圆木堆了一地。 范京这几天一直吃住在工地上,非常敬业。 他连忙带着李郁巡视工地,讲解进程。 “根据您的图纸,外侧先挖了排水沟,石头打的地基,各区先用石灰画出来了。” “预算够吗?” “工头说,2000两怕是不够。因为咱们用的料太好了,他说就没见过盖房子用料这么奢侈的。” “银子的事你不用管,先把周围一圈的房子盖好,中间的仓库和议事厅可以先缓缓。” “您放心,我日夜守着。” 李郁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信任。 又私下赏给他3两银子,让他补贴家用。 有野心有家室的本地人,值得培养。 …… 不过,苏州府太安宁了。 存菊堂就显得有些醒目,总是被人不经意的关注提起。 官差,潘府,闲人,还有同行,总是时不时的问起自己盖房子的进展。 这种感觉,让李郁感觉很不好。 水太清,大鱼就藏不住。 需要搞点事,让苏州府这摊水浑浊,看不到水面下的鱼儿有多欢乐。 在一个春光灿烂的下午,他召集了多人开会。 双红花棍乌鸦,梁上君子刘千,本地书生范京,还有刀客保镖林淮生。 为了保密,没有选择在堂口,也没有去酒楼。 而是买了烤鸡,卤肉,羊排,猪头肉,和两坛美酒,在郊外野餐。 一边大吃大嚼,一边吹嘘。 刘千贼眉鼠眼,抓着一只烤鸡猛啃,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自从加入了存菊堂,就没挨过揍。 “这一次,为了社团需要你们做一件大事。” “陷害大哥的仇家,还活蹦乱跳的。我要拿董家人开刀。” “好,干他丫的。”乌鸦放下酒碗,立刻响应。 “今天的事,不许和任何人说。否则,逐出堂口。”李郁正色说道。 除了乌鸦,其他人就立刻点头遵命。 “乌鸦,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事连大哥都不能说吗?” “对,因为我要把董家斩草除根,彻底从苏州府地面上抹去。” …… 李郁依旧是招牌微笑着,从地上拔起一撮草。 “就像这样,连根拔起,以后才不会春风吹又生。” 乌鸦的后脖子有点冷,缩了缩脑袋,点头表示知道了。 “记住,如果泄露出去。” “怕是存菊堂弟兄们就得集体改行,去太湖里做水匪了。” “军师放心。”众人异口同声。 当天傍晚时分,一艘小船在暮色中悄悄驶入了石湖。 为了保密,甚至没有雇佣渔夫。 而是林淮生划桨,其他人坐船。 刘千穿了一身黑色夜行服,在船舱油灯下捣鼓他的技术装备。 刀片,长铁丝,铁签,猪油,泡了蒙汗药的牛肉,还有一包石灰粉。 015 剪辫叫魂案 “一会你负责潜入董家铁匠铺,乌鸦在外负责接应。” “拿到东西立刻撤离,尽量不要被人发现。” “军师,你就放心吧。这种活儿没难度。” 刘千对于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到一家闭门的铺子里偷几件剪刀,太没有挑战了。 …… 夜色中,矮小的刘千就像个猫一样无声灵活。 一炷香的工夫,就回来了。 “6把剪刀,我包圆了。” 李郁在油灯下查看剪刀,“董记”字样清晰可见。 “接下来,你还得办一件事。潜入附近的大车店,剪两三根辫子回来。” “啊?” “不管是什么人的,给我剪掉带回来。留下几张符纸。” 李郁早就准备了,几张黄纸上面,用鸡血画了符号。 刘千也搞不清这是什么套路,不过还是照办了。 这次花的时间长一些,大半个时辰才回来了。 六根脏兮兮的辫子,扔在船板上。 李郁很嫌弃的,一脚踢到水里,许多虱子从辫发里逃逸出来。 “没被人看到吧?” “大车店都是通铺,苦力们睡了一排,辫子都垂在地上,我随手剪了六根,把符纸贴在他们额头了。” 众人趁着夜色划船,换了个地方。 清晨时分,许多菜农,小生意人要进城。 他们都是为了一天的生计,辛勤的劳动着。 “乌鸦,你换一身衣服,把脸蒙起来。” “找几個落单的人,打晕了剪掉辫子,留下符纸。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军师放心。” …… 刘千,乌鸦,林淮生都没有读过书,对于剪辫子的意义理解不深。 而范京,就不一样了。 他的神情一直很严肃,板着脸,心里惊涛骇浪。 辫子,是大清朝统治的图腾。 剪辫子,就是挑衅皇权。 一旦事情传开,苏州知府衙门,江苏巡抚衙门都要如临大敌。 怕是这安宁日子,截止今天就结束了。 “军师,我也去剪一两根。手痒了。” “好啊,别勉强,你没他们的身手。”李郁很开心,这样懂事的属下谁不喜欢。 范京是个书生,只能把剪刀藏在袖子里。 寻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突然,他眼前一亮。 一个喝醉酒的胖子躺在墙根,穿的衣服是丝绸的。 昨晚应该是在哪个窑子寻欢作乐,喝多了。 他压抑住剧烈的心跳,走到胖子身边,蹲下。 拉起他的辫子,咔嚓。 突然,胖子醒了。 惺忪的眼睛缓慢睁开一条缝,宿醉的厉害。 范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能抬起脚,对着胖子的脸狠狠踹了下去,淦。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范京落荒而逃,堪比博尔特。 和众人汇合后,赶紧划船撤离。 听了他的狼狈事,众人哈哈大笑。 李郁更是笑的开心,上船了,就别想离开了。 剪辫子,在场的人人有份,又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投名状。 说起来,剪辫比干掉江宁副都统儿子的分量还要重。 至少,对于大清朝廷来说是如此。 死一个官宦子弟只是恶性的刑事案件。 而一群人被剪了辫子,则有着政治影响。 …… 因为宿醉在墙根被剪了辫子的胖子,是个举人。 他在醒来发现自己辫子被人咔嚓了以后,吓得魂不附体。 立刻去了县衙报案。 吴县知县一听,心里大骂。 他恨不得把这个死胖子叉出去,永世不许来报案。 这哪是报案,是报丧啊! 他不敢延误,立即带着人犯,还有官差前去知府衙门。 赵知府的任期还有半年,已经在开始打点行装了。 黄的,白的,一口口大木箱才半满。 正在后堂琢磨着,该怎么暗示手下人懂事。 是办今年的第三次生日宴呢,还是让老母再葬一次呢。 干脆直接摊牌吧,不装了。 也不多,凑个吉利数,六万六千六百两,让各级属下,士绅,商会均摊。 多一两,本官都不会收。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约就是自己这样的。 陷入幻想不能自拔的知府大人,被气急败坏冲进来的胡师爷惊醒了。 他很不悦,心想伱一个打工人,每年拿我2000两幕资,能不能尊敬点发工资的人? 正要发作,却被胡师爷一句话惊的坠入冰河。 …… “大人,剪辫案,又又发了。”胡师爷一改往日的从容淡定,声音颤抖。 “什么?” “吴县县衙来报,横塘镇王举人被人剪了辫子,案犯目前还在缉拿中。” 不一会,知府衙门更加热闹了。 元和县,长洲县都有被剪辫子的百姓报官。 原本准备混完最后半年任期的赵知府,在大堂上咬牙切齿的审案子,晚节不保啊。 “带人犯。” 王举人,这个倒霉的胖子刚上堂,就看到了表情扭曲的赵知府。 他的腿一软,竟然没站住。 有功名在身,见官是不需要跪拜的。 赵知府走下案台,直接一把揪住王举人。 “是不是你喝醉了,自己剪的?” “府台大人明鉴,小生怎么敢做出这种疯事。定是有人害我啊。” “何人所为?可看清了那人面目?可是和尚?” “没看清,但不像是和尚,似是有头发的。” …… 赵知府又连续亲自审讯了多人,最终断定是同一伙人所为。 因为案发现场都留下了符纸,图案一样。 而且辫子的断口也都一样,齐刷刷的剪断的。 说明,案犯用的刀剪很锋利,没有一丝钝涩。 “从现在开始,皂,捕,快,壮,四班衙役全城搜捕,给本官抓住那个千刀万剐的贼子。” “抓到首犯者,升三级,赏银百两。” 赵知府恶狠狠的许下重酬,顿时热闹了起来。 府衙,县衙,所有官差全部上街了,到处寻找线索。 而赵知府本人,则是坐着轿子去了巡抚衙门,赶紧逐层上报。 巡抚大人听了,也是吓的面如白纸。 一边调动了500抚标兵丁,加入了搜捕的行列。 一边写了奏折,800里加急奏报朝廷。 数年前,从浙江德清县蔓延开的“剪辫子叫魂”案席卷全国。 上百名地方官因为这个案子倒霉,罢官流放比比皆是。 乾隆是个刻薄寡恩的帝王,大清朝的官员们心里都清楚。 所以,千万不能给皇帝发飙的机会。 府城内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官差们到处搜查,借机勒索。 一个个钢刀在手,如狼似虎。 苏州百姓们倒了大霉,这一夜没人睡的安宁。 …… 存菊堂内。 李郁睡的很香,前一天太累了。 参与剪辫子行动的其他几人,反而吓得睡不着觉。 他们这才明白,捅了多大的娄子。 次日清晨,始作俑者李郁看到了几人的黑眼圈,心里暗自发笑。 早饭后,乌鸦悄悄的找过来了。 “那几把剪刀,要不要处理掉?” “再等等,让子弹飞一会。” 016 和大嫂斗嘴 李郁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造反战车上又多了几个乘客。 官府的大搜捕持续了两天,也不是一无所获。 抓到了好几个大盗,还有天地会成员一人。 赵知府根本懒得管这些小鱼小虾,他只想赶紧把剪辫子结案。 眼看这帮衙役们累的无精打采,开始敷衍摸鱼了。 他又使出了杀手锏: “方捕头懈怠公事,杖责20。三日后若还没有抓到人犯,全家流放宁古塔。” 被打到菊花残的方捕头,也明白了即将大祸临头。 知府大人这是担心自己乌纱帽不保,先拿自己出气。 他也只能疯一回了,为了不去传说中遍地虎豹的宁古塔。 当天,一瘸一拐的方捕头召集了数百人,都是城中游手,青皮。 “各位弟兄们,我方某人遇到了难处。” “我把话撂在这,谁能有一丝线索,我就让谁做正式衙役。” “这是我平时积攒的一些家产,都在这儿了。诸位一人先拿1两去,拜托了。” 说罢,他一拱手到底。 在场众人愕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湖上威风八面的方捕头,又送银子又作揖,还许诺给个编制。 “方大哥放心吧,我们这些人最讲义气。” …… 数百人如水银泻地,四散在府城内外。 一個个如同猎犬般,寻找线索。 发动群众,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手段。 很快,就有聪明人找到了正确方式,从工具下手。 府城内外的铁匠铺,都寻了个遍。 还有丐帮,流浪汉,全部揪出来搜了一遍。 董家的铁匠铺在城外,有十几里路。 发现失窃后,掌柜的还跳着脚骂了半天街。 这个情况,被一个幸运的青皮听说了。 此人立刻跑到衙门,找到方捕头汇报了。 方捕头就如溺水的人,见到一根稻草也要立即抓住。 他当即点齐壮班一队人马,冲向城外。 一个时辰后,围住了董家铁匠铺。 “说,你们丢了什么?” 一柄钢刀压在掌柜的脖子上,吓的他魂不附体。 “剪,剪刀。” “几把?什么样的?” “六把,就,就这样的。” 方捕头已经处于癫狂状态,一挥手。 “全部带回大牢,慢慢审。” …… 董家莫名其妙的背后挨了一枪,但也没觉得是多大事。 董老爷觉得,明明他们是受害者,却被衙门抓了,简直无法无天。 于是让管家进城,打听一下消息。 顺便去衙门,抖一抖户部江南清吏司当员外郎的侄子的虎皮。 存菊堂内。 雷文氏看出了一些端倪,可又问不出来。 她瞅出来了,乌鸦不对劲。 平时摇着膀子走路的人,今天有点缩头缩脑的,蔫了。 而李郁,依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制图! 他最近很忙,绘制火枪的图纸,盖房子的图纸。 作为一个前美术生,他最擅长的其实不是人体画。 而是建筑和机械,严谨的线条中,充满了艺术的美感。 等石湖畔的新堂口盖好,他就可以把系统奖励的那一套机床展开了。 仿制火枪,火炮! 清军的制式火绳枪他已经见识过了,缺点很多。 有一些是设计的锅,有一些是制造工艺太差。 总之,他要在原基础上改进设计一种更合理的枪。 比如,那拐杖一样的枪托,就很反人类。 端着颤颤巍巍,瞄准稳定性就是个笑话。 要改成现代枪托,可以顶在肩膀上。 还有那枪管,常有弯曲。 枪管和枪身的捆绑方式更是糟糕,有的甚至是以麻绳固定。 …… “美感就是战斗力。” “一件好的武器,一定是颜值出众的,让人爱不释手的。” 李郁自言自语,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雷文氏静静的站在他身后,看到了图纸。 咳咳,她忍不住出声提醒。 “阿郁,你是什么时候学的画画?” “我看你画的好像是火器?” 李郁不慌不忙,收起图纸,开始信口胡编: “画画是我的业余爱好,闲时就涂鸦几笔。我最近在设计一款焰火发射器。” 雷文氏翻了一下眼白,显得俏皮。 对于这位军师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外面官府全城搜捕要犯,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大嫂莫要开玩笑,咱们虽然是干打行的,却不是那白莲教天地会。” 李郁当然不会承认,不过他却发现大嫂的表情有些古怪。 “大嫂,你没事吧?” “没什么,你也知道白莲教天地会?”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李郁的一句信口胡诌,还是穿越前看电影学的口号。 却是惊的雷文氏跳起,桌上茶碗落地。 …… “阿,阿,阿郁,伱在哪儿听的这话?” “大嫂你怎么了?这又不是在外头,不会惹事的。” 雷文氏双眼圆瞪,某处剧烈的起伏着,手按着桌子: “你还知道什么?” “地震高岗,一派西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雷文氏的脸色变幻几次,崩溃道: “这不是天地会的暗号吗?” “阿郁,你到底想干什么?” 情绪激动之下,声音有点大。 duang,门被人一脚推开了。 乌鸦像个鬼魅一样,跳了出来。 看着屋内的两人,还有地下的茶碗碎瓷片,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乌鸦,你想干嘛?”李郁一拍桌子,指着吼道。 “我,我,我就听见动静,怕出事。”乌鸦眼神左右飘忽,感觉自己大意了。 “没事,你出去吧。”雷文氏一脸的平静。 “真没事?那,那我走啦。”乌鸦讪讪的出了门,却又被李郁叫住了。 “明天给我修门,修不好早饭免了。” …… 李郁和雷文氏,许久的没人开口。 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在二人心中。 似乎前面充满了迷雾,却又看不透庐山真面目。 “大嫂,我正想问你,上次大哥入狱的时候,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官府的门道?” “作为一个江湖坐馆的家属,我多了解点坐牢常识不是很合理吗?”雷文氏恢复了平日的淡定,把秀发往后拢了拢。 “好像也对。”一时间,李郁竟然说不出驳斥的理由。 “对了,我顺便提个建议。咱们花点钱把杜仁杜大讼师雇为堂口的固定讼师吧?” “大嫂英明。” 雷文氏带着一种胜利的喜悦走了,脚步轻快。 留下李郁躺在硬板铺上,苦苦思索,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不过,她提的这个建议确实不错。 017 第二天,李郁就照办了。 经过友好商议,每月40两例银,雇佣杜大讼师为存菊堂的法律顾问。 堂口遇到差役刁难,案子纠纷的时候,杜讼师有义务及时介入,提供法律援助。 打赢官司的花红另算! 存菊堂,再添一员大将。 一时间,上门委托的土豪恶绅们踏破门槛。 而“剪辫”案,却还是在发酵当中。 李郁派人把一柄董记剪刀,悄悄的放到了土地庙睡觉的乞丐手边。 醒来后,乞丐大喜。 认为是洪七公他老人家下凡,送把剪刀给自己换顿饱饭吃。 于是,乞丐立刻送到了当铺,想换几枚铜钱。 当铺掌柜的知道轻重,立即把乞丐扣了送到了府衙。 大狱内,方捕头亲自上手。 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的小乞丐死去活来。 最终,招认了犯罪事实。 土地庙乞丐10余人,偷盗剪刀,又因为对社会不满,怒剪他人辫子。 …… 赵知府大喜,和巡抚大人商议后决定结案。 无知乞丐偷盗剪刀,后剪他人辫子泄愤。 供状送到紫禁城,引来了乾隆的愤怒。 他在乾清宫愤怒的摔了茶碗,吼道: “下面的人竟敢这样糊弄朕,简直无君无父。” “动摇我大清国本的大案,竟然想用几个乞丐顶罪。” “下旨,严厉斥责苏州地方官,告诉他们,如果脑袋不想要了,朕可以帮他们挪一下。” 太监们被吓得瑟瑟发抖。 而朝臣,表面惶恐,实则内心稳得一批。 麻木了,习惯了! 伺候这位爷,就得顺毛捋。 不过,正蓝旗副都统,御前侍卫和珅却是提着一颗心。 因为他收到了各省的献书2000余册,其中尤以苏州府的最多。 其他人不懂乾隆的心思,他却是摸的透透的。 什么不分满汉,开禁言路,不以书中内容掀起文字狱,都是扯淡。 私底下,他曾经和侍读学士纪晓岚聊过此事。 两人一致认为,伺候皇上不能言听计从。 纪晓岚是汉臣,宦海岁月两起两伏,对“伴君如伴虎”有清醒的认识。 和珅是旗人,又是正得宠,权势远超于他。 二人差距甚大,在仕途上没有冲突,反而可以聊到一块儿去。 要么能看透皇上的心思;要么就事事请示,绝不私自做主。 …… 各省进献的书籍,暂时都存放在礼部。 由专门的官吏,造册登记,并通读内容。 忽然,一个书吏翻书的手停住了。 苏州府彭家进献的一册明代书籍里,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 “关外极北部族,渔猎为生,兽皮裹躯,食不果腹,不知廉耻,常与禽兽为伍。部落男子成年时开始留一根辫子,之后每猎一头猛兽,则多蓄一根小辫,勇士发辫多不胜数。而只有一根发辫者,往往被视为懦夫,被逐出部落。” 书吏的手僵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個故事。 最终,他还是决定上报。 和这个无聊故事一起上报的,还有另外一首反诗。 乾隆看了,表情冷漠: “将献书的二人,交由当地官府处置。” “处置结果,交由刑部审定。” 和珅想开口,最终还是忍住了。 反观军机大臣于敏中,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内心毫无波澜。 和珅暗自感慨,真不愧是能做到汉臣魁首的人,厉害啊。 …… 两桩廷寄,一前一后抵达了苏州府。 吓的赵知府面如土色,双手颤抖的拿不住信纸。 他回到后堂,扑通跪在地上,对着菩萨像哭泣: “老天爷,赐给我一条活路吧。” “这两桩案子,一个处理不好都是灭三族的罪过。” “信男若能安然度过此劫,一定为您重塑金身,日日香火不绝。” 砰,一个响头磕下。 屋外,胡师爷也在唉声叹气。 东主出事,他也不好过。 当晚,他给知府建议将彭家尽数拘拿,抄家寻找其他反书。 彭家也算是本府望族,从康熙年间开始置下了偌大的家业,子嗣绵延百年。 一招马屁拍错,全家覆没。 最终,彭家抄出了反书一十三本。 彭家老爷子知道厉害,自家在牢里上吊了。 还留下了悔过遗书,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舐犊之心,令人扼腕。 …… 紧接着,董家也完了。 什么户部员外郎的侄子,都比不上保住自家性命重要。 赵知府亲自下令,方捕头带领了100多官差。 将董家所有人一网打尽,都关进了大牢,严刑拷打。 根据杜讼师的分析,最多一天,官府就能拿到董家的全部罪状了。 包括口供,物证,人犯,见证者,还有犯罪动机。 眼看着风暴越刮越大,始作俑者李郁有些不淡定了。 失控了!超出了他的预期。 原本只是想栽赃干掉董家,没想到拉上了那么人陪葬。 据胡师爷透露,彭家的几个儿子都定了斩监候,其他族人暂定流放2000里。 董家则更严重,直接定了个满门抄斩。 李郁心虚,借着酒宴询问了胡师爷,为何董家定的罪比彭家还重。 他们只是丢了剪刀而已啊。 胡师爷则是一脸正气地告诉他: “难道官府没有抓到董家人犯罪的现场,就不能重拳出击吗?” “董家老爷子还当堂和府尊讲大清律,府尊都忍不住笑了,四班衙役也笑了。” “后来,他又吹他有个好大侄儿,在户部当差。你猜怎么着?” …… 李郁一脸震惊:“怎么着了?” “府尊大人当即把他侄子一起并入了嫌疑案犯,将结案文书600里加急呈送刑部。”胡师爷夹了一口松鼠鳜鱼,“老夫估计,他侄子的官儿也到头了,嘿嘿嘿。” “高,胡师爷您是真的高。” “老夫的这一支笔,就是阎罗殿的判官笔。李小哥,老夫看你这人投缘,给你注入一点人生阅历。” “您请讲。” “你啊,就是太善了。这样不行的,你记住了,要么不轻易和人结仇,若是结了,那就……” 胡师爷的醉眼突然睁开,手中筷子把鱼一翻扔在了地上。 厉声喝道: “把厨子给老夫叫来,这鱼炸老了。” 018 府尊的午餐 笼罩在苏州府的阴霾暂时散去了,勾栏瓦肆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随着结案的奏折递上去,朝廷似乎是默认了。 暴瘦了十斤的赵知府,赶紧报复性的进补。 命令各大酒楼,每天送一桌上好的席面到府衙后堂。 赵知府也是个妙人,不吃独食,懂得分享。 每天,都有数位乡绅收到他的请帖。 邀请到知府衙门共进午餐,餐标人均1000两起,上不封顶。 明明可以抢的,还赠送了一顿饭。 若是赵知府知道三百多年后,有个叫巴菲特的老头子也这样做了,肯定要得意一二。 翻开史书,往前一千年,往后五百年,所有的新鲜事。 在咱大清都能找到一模一样的。 一句话,若是把天下各国比喻成富家公子。 咱大清就属于那种吃过,见过,玩过的,oldmoney! …… 府尊的午餐,李郁也参加了。 如今他也属于本府名人,没能逃过被割的命运。 不过有熟人,胡师爷当中间人。 李郁,杜仁,两位堂口里的文化人,和赵知府同桌用餐了。 不敢让乌鸦来,怕他吃一半掀桌子。 1500两,还是看在胡师爷的面子上打过折了。 也不算明抢,府尊答应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那就是把董家的铁匠铺子赠送给了李郁,附带几個铁匠。 好歹也算是一份正经产业。 从府衙出来,杜仁又建议去拜访一下方捕头。 “我和这个人好像没什么来往吧?” “方捕头借着剪辫大案,最近在府城说话很大声。我们混江湖的,和他的kpi正好对口。” 杜仁的建议确实很有道理,然而李郁没钱了。 石湖边的工程,每天都在消耗大量银钱。 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又塞进了府尊的血盆大口。 “再说吧,真没钱了。” “哎!” 两人一路溜溜达达回到堂口,发现有一人已经等待许久了。 …… “李兄,借一步说话。”福成不露声色的说道。 两人找了个偏僻的馄饨摊,给了摊主1两银子,让他滚的远远的,看到两人离开再回摊子。 两人自己动手,捞馄饨吃。 青瓷大碗,碗底少许猪油,虾皮,葱花,辣椒油,鸡蛋丝。 滚烫的馄饨汤倒进去,激起诱人的香味。 煮熟了的小馄饨晶莹如玉,肉馅粉白,是极好的开胃小吃。 李郁先给福成捞了一碗,然后给自己也捞了一碗。 才开口问道: “出什么事了?” “江宁来人了,找胜华的。” “你慌什么,让他们找呗。” “他们打听到了我们在抚玉楼曾经打过一架,昨日,他爹的人到织造署找我了。” “没露出马脚吧?” “没有,反正以前在京城也干过架,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问什么了?” “问我知不知道胜华后来去了哪儿?” “你怎么说?” “爷又不是他爹,他去哪儿我管不着。” “很好。” 李郁听了详细过程,终于放下了心了。 福成的嚣张,很合理。若是避而不见,或者很客气,才会被人看出端倪。 …… 两碗馄饨下肚,福成一抹嘴,悄悄的说道: “火枪,我帮你搞到了。” 李郁大喜,眼神放光: “在哪儿?” “我晚上就派人给你送来,一共四支。你可千万藏好了,这要是被人发现了……” “放心吧,咱们可是结拜兄弟,同生死共患难过的。”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在锅里捞馄饨。 今天这馄饨,吃的口滑,很是美味。 临走前,福成欲言又止。 李郁看出来了,于是主动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月,我有一批私盐,经大运河进入太湖,目的地是湖州府。我的人手不太够。” “小事一桩,我从堂口调几个兄弟随船押运。” “李兄,这一趟不简单,要提防太湖水匪打劫,还要提防那帮私盐贩子黑吃黑。我要10个好手,工钱照付。” “没问题。” 李郁和福成,是典型的利益捆绑型朋友。 谈不上两肋插刀,义薄云天。 主打就是一个互助共赢! 而这样的友谊,往往能走的很远。 任何时代,成年人的友谊都是那么的现实。 …… 李郁回到堂口,众人正在例行操练。 练习枪棒,刀剑,打熬筋骨。 他一时手痒,也想起了那把定制的牛尾刀。 买来后一直没拿出来使过,被乌鸦评价为花样子。 看着斯文的军师,也提起了刀,存菊堂众人大感新鲜。 一时间,李郁有种进入动物园被围观的感觉。 雷老虎也过来指点了几招,无非是劈,挑,格挡。 他掂了掂牛尾刀,也给出了评价: “这刀不错,轻利,除非对方穿了甲胄,不然威力足够了。” “阿郁,你不能用力过猛,那样会伤了手腕。” 乌鸦挖挖鼻孔,虚空一弹,身边人立刻闪开了。 “我还是觉得上次弄的那批雁翎刀好,一刀下去,牛头也能砍断。” 李郁练了一会,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因为,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人穿着长衫,其他人都是光膀子的。 刚回到屋子里喝口水,雷老虎来了。 “军师,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伱。” “董家被满门抄斩,是不是……” 李郁点点头,表示默认。 雷老虎大惊失色:“那,那辫子案也是??” 李郁笑而不语,也是默认了。 “我的天,军师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 “大哥放心,几个弟兄都是知道利害的。” “好,好,等赚够了银子,我们就做点安稳生意。给弟兄们都娶上一门亲,咱们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雷老虎坐在椅子上,显然是惊魂未定。 李郁心里暗想,一个打打杀杀从不皱眉的江湖汉子,对阴了官府都如此畏惧。 可见,大清朝廷的积威之深! …… 要想找到一批胆大包天,对朝廷毫无敬畏之心的同道中人,任重道远! 二人又商量了一会搬家的事宜。 石湖畔的新堂口,框架已经基本成型了。 众人居住的屋子,练武场,都已经粉刷完工了。 只要买齐了家什,随时可以入住。 而以后,阊门这里的老堂口怎么处置就是个纠结的问题。 李郁倾向于,改造成铺子,做点生意。 选一两弟兄留守,负责打探府城消息,帮着采购堂口众人所需物资。 存菊堂是一幢带院子的二层小楼,最理想的就是做酒楼。 不过,雷老虎担心赔了。 堂口全是糙汉子,除了打打杀杀,其他啥都不会。 总不能,让军师兼职掌柜吧。 正商量着,外面传来了哐哐的砸门声。 二人相视一眼,心想谁吃了豹子胆,敢砸存菊堂的门? 院子里打熬筋骨的众人也聚集起来。 有人打开了大门。 “本捕头接到热心群众举报,此处有人私蓄兵器。可有此事啊?” …… 019 刁难 【各位读者,如果觉得本书写的还行,就麻烦今晚或者明天上午,读完最新一章,翻到最后一页,这对作者晋级很重要。今晚10点左右,会再发一章。】 来人竟是府衙的方捕头,面色阴沉。 后面跟着两个亲信随从,腰间挂着王法,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他们也不惧这一院子的纹身好汉,就这么径直闯了进来。 一个随从瞅见了枪棒架上的牛尾刀,立刻捧在手里。 献媚似的送到方捕头面前。 “看来,举报属实。” “你们存菊堂购置这么多刀剑,想干嘛呀?” “《大清律》里,哪一条不准民间持有刀剑了?”李郁分开众人,笑着说道。 “《大清律例·兵律·私藏应禁军器》,凡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私造者加私有罪一等,各罪止杖百、流三千里。 非全成者,并勿论,许令纳官。其弓、箭、枪、刀、弩及鱼叉、禾叉,不在禁限。” 李郁一口气说完了本朝关于刀剑的法律,瞬间站到了上风。 脸色阴晴不定的方捕头,瞅着众人脸色不虞。 “方捕头,请里面喝茶!” 这是给他一个台阶下,无非是想勒索点银子。 什么热心群众举报,都是扯淡。 …… 按照往常,方捕头肯定借坡下驴。 打個哈哈,喝个茶,然后拿到银子就走人。 毕竟存菊堂不是普通百姓,可以随便拿捏的。 银子,刀子,靠山,存菊堂都有。 不过,今日的方捕头非同往日,飘了。 他竟然举起牛尾刀对着李郁: “你一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瘪三,竟敢和我讲大清律?” “信不信我现在就锁了你,拿回大狱。” “谁敢锁我,就剁了他。一个不入流的衙役,杀就杀了。大不了苏州托织造老爷出面,再送千把两银子给诸位老爷。” 院子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有人面露惧色,有人握紧了手里的枪棒,还有人骂骂咧咧的围了上来。 李郁把众人的反应都记在了心里。 面露惧色的那些人,慢慢边缘化。 骂骂咧咧围着方捕头的,要提拔! “你们想造反吗?敢围攻官差?”两个随从狐假虎威。 不过,两人的腿脚却有些不听使唤,抖的厉害。 开玩笑,被十几个手持兵器的泼皮围住,谁不怕。 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 大门,缓缓的关起来了。 林淮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竟然去把门关起来了。 摆出了关门杀狗的架势。 方捕头也是急了,放下了手里的刀。 “你们好歹也是业内知名的堂口,这么冲动干嘛?” “这年头挣钱不易,要珍惜饭碗。” “有什么话好好说嘛,何必动刀动枪的。” 既然方捕头服软了,李郁也不会继续咄咄逼人。 瞬间笑脸相迎: “天儿太热,火气大。” “今晚得月楼,我做东。几位都来啊,千万别给我省钱。” “好说,好说。” 方捕头惊魂未定,就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苏州府一向民风淳朴,百姓温顺善良,不喜斗殴。 最近这是咋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若是胡师爷听了这话,肯定会给他纠正一下观念。 春秋战国时期,那会还不叫苏州,叫会稽。 苏州的先民们可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的典型。 一言不合就抄家伙往死里干,不死不休。 就好像是打游戏一样,不把命当回事。 虽身材瘦小,却是当年优质的兵源。 后来,北方战乱,衣冠南渡,带来了财富。 再后来,隋炀帝开大运河,南来北往,日子好过的不得了。 于是,苏州人变的惜命了,讲道理了。 人呐,光脚的时候都狠! 一旦富了,过上好日子了,就崇尚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 言归正传。 方捕头悻悻的回到了家中,琢磨着报复。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当众折面子了,一时间接受不了。 而存菊堂和织造署公子的关系,甚至当场结拜的事,他都略有耳闻。 只能恨恨的摔了一个茶碗。 “千万别犯在我手里。” …… 一艘小船,载着李郁驶出府城。 船舱内,有一个严实的长条木箱。 林淮生在划桨,他依旧沉默。 隔一会从袋里摸几个油炸花生米塞嘴里,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李郁打开木箱,眼神发亮。 两支火绳枪,两支燧发枪,都有七成新。 福成办事,路子果然野。 其中一支的钢印被抹去了,依稀还能猜到出处,京师火器营流出来的。 根据对清廷的了解,这应该就是清军最先进的火枪了。 福成曾经说过,八旗的火器优于绿营的。 其中,京营八旗的火器又优于各地驻防八旗。 这是一个神奇的阶梯分布的链条,层层压制,确保安稳。 这是一种仿制的赞巴拉克重型火绳枪。 打准噶尔的时候,吃了亏,又缴获了很多。 所以,清廷就仿制装备了自己人,反正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保护。 半个时辰后,小船抵达了目的地。 清月村,是湖边的一个渔村。 距离新堂口仅有1里,鸡犬相闻。 …… 和青木堂开战,胳膊受伤致残的小五家,就在清月村。 说起来这个村的名字,也有一番无奈。 以前是叫明月村,后来文字狱日益猖獗。 地方官害怕出事,就主动改名为了清月村。 村子里有几十户人家,都是赤贫阶层。 小五家有两间茅草屋,有的人家连岸上落脚处都没有,只能住船上,称为疍民。 李郁默然不语。 只是吩咐小五把他带来的肉处理了,再烧一锅鲜鱼汤。 小五的奶奶是个勤劳的老人,生活的沧桑在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皱纹,幸而健康看着还行。 “老人家,你去帮我们烧烧饭洗洗衣服,每月给伱1两银子,如何?” “这,这也太多了。” 老妇局促的直搓手,不知所措。 新堂口远离府城,一日三餐都要烧。 不像以前在阊门,经常买现成的吃,或者出去吃。 阊门周边商业繁华,从十两一桌的鱼翅席到一文钱一个的窝窝头,应有尽有。 …… 020 蒸汽动力机床 范京瘦了! 在工地上熬了几十天,睡的是临时窝棚,吃的是大锅饭。 他带着李郁,巡视了已竣工的房屋。 30亩地,目前只占用了一半。 如果从空中俯瞰,最外侧一圈是3米高的水磨砖围墙环绕。 堡内,两横两纵四条主干道,像个“井”字。 四个角落,各有一座三进宅子,是给弟兄们住的。 这些宅子,相互之间距离较远。 有心人可能会发现,这些宅子的窗子都很小,而且有点高。 负责建筑的香山匠人就多次提出,这样很影响视野和采光。 然而,范京严格按照图纸施工,绝不妥协。 “井”字最中间的区域,暂时还空着,是准备建仓库的。 其他区域分别是训练场,厨房,柴房杂物间,茅房。 …… 李郁购置的这块地,地形有些特殊,像一个反扣过来的锅。 中间高,四周低,高差足有2米。 而外侧的围墙,就建在相对低矮的区域。 若是站在居住的宅子里向外看,会发现围墙一点没有遮挡视线,恰好能瞅见围墙的顶部。 外侧的围墙,宽度有些惊人,达到了1米5,内部填充的是土石方。 人可以从容的站在上面放哨,还不影响其他人通过。 “军师,我有一点担心。官府万一发现,说我们私建坞堡。” “你也觉得这是一個具备防御功能的坞堡?” “是的。” “那就想想办法,让围墙看起来不像是城墙。” 范京点点头,他准备好好琢磨一下。 李郁的宅子,是单独一套。 三进的宅子,最里面一般是主人卧室。 根据图纸,把卧室书房打通了,面积宽阔。 这里,将成为厂房。 安放系统奖励的那套机床,面积正好够用。 …… “把这几个窗口给我堵起来,用砖头砌。还有,在这院里放一口大缸,备足水。”李郁指着厂房墙上的几个小窗口说道。 “好的。” “回头我让人买些煤炭送过来,你就给我堆在这院里。” “我这屋的院墙,用碎瓷片镶一圈,防止梁上君子。” 范京拿着个小本子,不停的记录着。 他是做事缜密的人,这一点李郁很欣赏。 “你干的不错,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想在旧堂口开家酒楼,你可以去做掌柜的。二是在新堂口做个大管家,负责调度后勤事务。” “我想跟着军师。” 走到围墙上,李郁突然问道: “你会不会好奇,我到底想做什么?” “军师是想自成一体,进退有度,做一方地下皇帝。” 春风拂面,李郁不再试探。 溜达了一个时辰,也终于想到了遮掩他人视线的办法。 在围墙前面移植几排树。 乍一看,会给人很大的迷惑性。 只要树木够高大,连成排,就像是一种文人风雅。 而范京提议种竹子,这个建议更妙。 因为竹子长的快,而且密。 更像是一种附庸风雅,一切是那么的自然。 …… 数日后。 李郁终于兑现了系统的奖励,一整套机床,配套了一台小型蒸汽机提供动力。 车床,钻床,镗床,铣床,锯床,一字排开。 每一个车床的金属铭牌上,都有简单的英文操作步骤。 李郁一点点的消化,记入脑中。 他是个美术生,对于操作机械并无实践经验。 穿越前总听说,某某厂里工人一不小心就切断了手指之类的新闻。 对于这些冰冷的大家伙,要时刻充满敬畏。 想做火枪,就需要钢铁,硬木。 加工燧发枪的簧片,还有精巧的燧发机,他的手艺暂时都够不到。 而且也不知道从哪儿购买合适的金属制造簧片。 这让他忍不住感慨,穿越前网上有无数的穿越爱好者。 幻想着穿越后, 理科生造枪炮、蒸汽机、大轮船,大杀四方,做个球武帝。 文科生即使不能考科举,也能靠诗词名声大噪,进而搞点经济改革,政治革新啥的,做个一代明相。 宅男起码也能造玻璃,蒸馏酒,调香水,赚的盆满钵满,做个不思进取的富家翁,纳十几房美妾,关起门来天天玩cos。 哪怕是天天刷剧的宅女,也会幻想着施展一身宫斗知识,找个麻子做公公。 …… 李郁费了半天,才大概弄清了几种机床。 比如若是要把一根铁棒做成枪管,就需要用钻床钻出合适的孔。 若是要制造火炮,就需要用镗床慢慢旋转拉出。 若是要制造齿轮,一些小部件,就得用铣床切削加工。 车床的功能更多,将一个铁锭切削成想要的粗坯。 他弄来了一些铁锭,桦木,慢慢实践。 虽然每天都失败,做出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工件,但手感却在慢慢的积累中。 和福成约定的日子到了。 三艘漕船,满载着从江北的富安、海安盐场弄来的私盐,已经过了浒墅关。 李郁临时起意,决定亲自带队押运。 倒是感动了福成,觉得他这位结拜兄弟为人仗义。 其实,李郁只是想多熟悉一下周边航道而已。 从浒墅关登船,一路南下,进入太湖之前都是安全的。 两岸都是密密麻麻的村庄,集镇。 河面上更是拥挤,各种船只来回穿梭。 李郁带了10个弟兄,一路上倒是自在。 船舱内有武器,但是不能随便拿出来。 直到从胥口进入太湖后,顿感视线豁然开朗。 就好比开车从拥挤不堪的苏通大桥,突然开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 “升全帆。” 船老大一声令下,很快船速就提了上来。 李郁注意到了左侧的岛屿,距离岸边也就几里。 “这是何地?” “西山岛,太湖第一大岛。” “此地倒是不错。” “是啊,不过这岛上有不少水匪的眼线,销赃窝子。” “官府没剿过?” “拿起刀就是匪,藏起来就是渔民。谁又能分的那么清楚呢,除非,都杀光!” 福成听见了李郁和船老大的聊天,也过来加了一句: “只要不扯旗造反,留着水匪对太湖厅衙门的老爷们有好处,每月一份孝敬少不了。我大清自有国情嘛。” …… 李郁接过船老大手里的千里镜,看形制是从广东十三行买来的洋货。 拉开黄铜镜身,观察了一下西山岛。 岛上有山峰,普通茅屋前晒着渔网,岸边还有一些渔船。 地势稍高处,有不少低调的大宅。 他心中默默的盘算着,若是能占据此岛作为后勤基地,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驶入太湖深处后,福成没了先前的轻松,脸色变得很严肃起来,这是很少见的。 他这个浪荡公子哥,一直玩世不恭。 而各船的水手们,也跟着紧张起来。 船舱中藏着的刀矛弓箭,都拿了出来。 火枪也有,光李郁的船上就有3支。 这种不寻常的动作,让李郁心里产生了不好的年头。 他拉住福成,正色道: “我们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 021 太湖盐帮 “贩盐!” “卖盐用得着带这么多刀枪弓箭?” “阿郁你不懂,咱们这是私盐,见不得光的。” 李郁大为震惊,没想到这根正苗红的八旗子弟也挖朝廷的墙角。 还是挖的清廷赋税的重要来源,盐税。 福成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阿郁,你知道这三船货一转手能赚多少吗?” “一万两?” “一万两的生意还不值得本公子亲自押运,起码五万两!” “这么多?” “盐本身不值钱,值钱的是盐引。” 李郁对于盐务并不了解,干脆听他慢慢讲解。 “有盐引的就是官盐,没盐引的就是私盐。这盐引,就是朝廷派发的卖盐牌照。” “我有些不理解,扬州盐商怎么会参与私盐买卖?” “嘿嘿,因为这样挣的更多。” 原来,两淮盐区并不包括湖州府,他们的盐进入湖州府就必须分润给当地的盐商。 而今年两淮盐场积压,很多盐滞销。 若是降价销售,朝廷第一个不答应。 所以,就想出了这种缺德主意,官盐变私盐。 让盐帮接手,走他们的地下走私渠道。 至于湖州府的盐商倒霉,那关扬州盐商屁事。 …… “你掺和这私盐买卖,你爹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扬州盐商手眼通天,这次是直接通过京里的贵人下的命令。” 福成一脸的无奈,感觉到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能让拥有密折上奏权的苏州织造乖乖听话的京里贵人,来头一定很大! “阿郁,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其他的我不能讲,否则会害了你。” “我们这一趟,只是开头。以后每个月都会有几船盐。” “而且,利润的大头不归我们。” 一路无言,默默航行。 直到船老大吼声:“前面有个岛,戒备。” 太湖当中大小岛屿一百余個,大多数是没有常住百姓的。 渔民,水匪才会上岛歇脚。 而前面看到的这座小岛,上面隐约有炊烟升起。 福成一把夺过千里镜: “岛上有人,打旗号。” 一个赤膊水手,光着脚爬到了桅杆上,开始挥舞旗号。 岛上的人也做出了反应,对暗号。 …… 福成大喜: “是盐帮的人。” “各船降帆,水手各司其职,听我号令。” 李郁瞅了一圈自己带来的存菊堂弟兄,用眼神提醒他们听自己的。 一艘小舢板,从岛屿岸边出发,向大船驶来。 舢板的速度很快,两人划船,一人站着,似乎是个头目。 不一会,舢板靠近了大船。 几人爬上大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哪位是管事的?鄙人太湖蛟。” 福成从怀里掏出一份信物,递了上去。 “既然是三哥介绍的人,我信。” “废话不多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太湖蛟是匪号,真名不知道叫啥。 长得一身油黑,眼神狡诈,光头,罗圈腿,脚板很大,一看就是长期水上讨生活的。 清朝的盐帮,虽然没有公开扯旗造反。 却一直是令人谈虎色变的悍匪形象。 死在他们手里的人可不少,包括缉私营的官兵,商人,渔民。 谁挡他们发财的路,他们就杀谁。 有点类似几百年后卖上瘾货的那帮人。 不过在江南,盐帮遭遇官兵围剿的次数规模,远远少于天地会! 因为盐帮没有政治诉求,只有赚钱的诉求。 而天地会有明确的政治口号,反清复明。 在官府眼里,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组织。 …… 十艘小舢板,来回穿梭在岛屿和大船之间。 一袋袋盐,被搬上岛。 一箱箱银子,被送上船。 两边都在忙着清点数量,还要留出人手戒备着对方黑吃黑。 不过今天势均力敌,打起来谁都占不了便宜。 若是有一方弱小一方强大,就不好说了。 李郁随意打开一箱,发现不是整齐的官银。 而是散碎银子,甚至有些上面还沾着血迹。 太湖蛟一手撕扯着烤鸡,一手沾了点粗盐增添味道。 他的眼神,一直在船上众人打转。 “伱们是什么来路?” “江湖中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有银子赚就行。”福成不想暴露身份。 “不像。你们这些人没有江湖气,倒是有点官气。” “我要是官,还敢和你做这种杀头买卖?” “那可不一定。如今的官儿,只要有银子,什么事不敢干。” 李郁心中暗自发笑,这黑厮还挺精明的。 太湖蛟龙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转过头来。 上下打量了一下李郁还有他身边的护卫,断言道: “这几位弟兄,倒是江湖中人,豪气冲天。” “以后在这太湖若是遇到了麻烦,就提我的名字,好使。” …… 李郁一拱手,表示感谢。 交易进行了半天,钱货两清。 太湖蛟也终于啃干净了一整只烤鸡,就连碎骨头都嚼了一遍。 他伸了个懒腰,下船走人。 临走前,又瞅了一眼船上水手握着的火枪,眼神闪动。 他目送着三艘大船消失在了视线中后,才叫来一个小喽喽。 “你明天上岸,打探一下这帮人底细。” “大哥怀疑他们是桩?” “这倒不是,就是总觉得味儿不对。船是漕帮的粮船,人却不是漕帮的。” “好嘞。” 回程的航行,众人就轻松了。 福成一改严肃,在船上就宣布了赏银,每个水手给2两。 而李郁,则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湖面。 浩瀚的湖面,无边无际。 一个太湖,抵得上两三个县的面积。 广阔湖面,大有作为! 他心里已经默默的决定,以后把太湖作为退路。 若是反意不慎败露,可以暂时退避太湖。 不过,最大的问题就是缺粮。 太湖没法产出粮食,一旦四面被围,大队人马撑不了太久就会断粮。 这一趟,倒让李郁产生了许多的想法。 打行,总不是长久之计。 他想摸索出一套细水长流,能够做大的生意。 最好是能坐着收钱,源源不断的有进项。 乌鸦听了嚷嚷: “军师,你说的这种生意不就是当官嘛。衙门可不就是拦路设个卡,就能天天坐着收税银了。” “是吗?” “哼,浒墅钞关一年关税就50万两白银。” 李郁语塞,果然地方帮派没前途。 要做就做最大的,到紫禁城开唯一的香堂。 …… “军师,你干脆花钱买个官吧,当个九品巡检也是5里侯。”杜仁笑嘻嘻的提出了建议。 他现在是堂口的专职法律顾问,自然事事为堂口考虑。 “那得花多少银子?” “捐个监生身份要2000两,捐个九品巡检再加1000两。” “然后就可以上任了?” “不。按朝廷惯例,捐纳者先要归入候补队伍,就算运气好进入吏部铨选程序,也不能授予实职,而是要先试用,合格后方能正式上任。” 李郁服气了,走不完的套路啊。 明明可以抢钱的,偏偏还要送一个候补官。 买官太贵,还是等将来自己开科取士比较划的来! 022 堂口遇袭 “那若是想插队,得个实职,有可能吗?” “得加钱,少说还得2000两,打点吏部上下关节。” 嘶,李郁一阵牙酸。 黑,真踏马黑。 存菊堂和朝廷比起来,简直干净的像朵白莲花。 杜仁尴尬的笑笑: “我大清自有国情在,贵是贵了点。” “不过,若是有了官身掩护,堂口做事也顺利。” 吃完饭,李郁拿出账册盘点了一下。 目前,账上还有1000余两。 盖房子,府尊的午餐,是开支的大头。 距离买官,还差着一个银河系。 再看近期的业务进项,多是几十两上百两的零碎收入。 若是换了其他同行,怕是欢喜的不得了。 可在李郁眼里。不够,远远不够。 …… 存菊堂目前最大的一件事是,搬迁! 新堂口落成,众人都期待已久。 搬家是项大工程,东西繁多。 众人雇了5辆马车,2艘船,忙活了一天。 太阳落山之时,眼看着还有些家具,今天是搬不完了。 雷老虎决定,他和几个弟兄先乘船回旧堂口。 等明日清晨,他们会随最后一船家什过来。 而庆祝乔迁之喜的宴席,就放在明日中午。 李郁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妥,于是欣然答应了。 乌鸦殷勤地目送着坐馆的船消失在夜幕中,还不忘大吼一声: “大哥,明天来吃席。” 李郁在屋里捣鼓他的那些机床,切削工件。 董家被满门抄斩,铁匠铺归了他。 这是府尊大人的手笔,没人会提出异议。 铁匠铺子里5000多斤铁料,他正好拿来做试验。 而原本董家的铁匠,他却不敢用。 万一有哪個心怀旧主,居心叵测的搞破坏,会坏了他的大事。 他宁愿重新招募一批可靠的工匠。 …… 初到新家,所有人都有些兴奋。 乌鸦尤其闲不住,天黑了还在外面溜达,对各个建筑品头论足。 而雷文氏却在屋内一言不发。 从上岸后,远远看到新堂口建筑群的第一刻,她就吃了一惊。 她心中颇有疑惑,还没来得及和雷老虎细说。 新堂口是军师一手负责,范京监工的,其余人在来之前甚至不知道模样。 夜深之后,她还是辗转难眠。 决定找个时间,提醒一下自己的夫君。 新堂口的建筑群设计不简单,隐隐有堡垒的意味。 她虽然不怀疑李郁对于堂口的忠心,但是一直有忧虑。 李郁这个军师太能干,雷老虎的脑子又太简单。 每天只知道打熬筋骨,一切都放权给李郁。 围墙上传来几声狗叫,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还在钻枪管的李郁听见了,停下机器侧耳细听了一会。 又走到院子里,看见了正在熬夜站岗的林淮生。 “围墙的大门都锁了吗?” “按照你的吩咐,天一黑就锁上了。” “好,如今我们是在城外,不比在阊门了。” “我觉得这里挺好,地方大,房子又多,风景又好。” 林淮生的妹妹,也接来了,就住在前院。 三进的房子对于李郁一人来说,太浪费了。 于是,林淮生兄妹,范京,还有小五都住进了厢房,绰绰有余。 …… 有他们住在前院,增添了人气,还增加了安全系数。 若是有人闯入,这些人就会先被惊醒。 李郁设计的屋子,只有前门。 在潘府遇袭的那一次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若不是那狭窄的楼梯,连贯的铜扶梯,恐怕他早就被人杀死了。 “帮我再铲一些煤块进来,然后你就去睡吧。” “好的。” 林淮生是个很有分寸的保镖,照办后就掩门离开了。 他对李郁这个雇主很满意,绝无二心。 在油灯下,李郁对着新做的工件仔细端详。 粗糙了点,划痕太多。 当啷,扔进了废铁堆。 他挑选了一件长铁锭,又开始了车工。 加了一些煤块,小型蒸汽机又充满了动力。 带动工件缓缓转动,送到刀具下。 一条条铁屑落下,发出牙酸的噪音。 夜深人静,隔着老远失眠的雷文氏甚至都听到了。 她皱眉想,这是哪个缺德鬼喝醉了砸东西。 …… 没人想到。 二十里外,阊门旧堂口遇到了大麻烦。 雷老虎带着4个弟兄返回后,先是在附近小饭馆吃了顿晚饭。 然后又买了些鞭炮,好酒,准备第二天中午顺路带回去。 晚上打更的刚过,两个黑影就出现在了存菊堂院墙外。 一人蹲下,另外一人踩着肩膀上墙。 确定院内没人,没狗后,他才轻轻跳下。 随后贴着墙,走到门后。 用猪油抹在门栓,还有门轴内,缓缓打开大门。 门在猪油的润滑作用下,没有发出噪音。 眼看着同伴得手,巷子内的一辆马车,立刻跳下了6人。 他们的动作敏捷,快速潜入存菊堂。 最后一人,又轻轻的把门关上了。 月色下,这八个袭击者很快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当中一人狠狠的举起手挥下,发出信号。 一个个屋门被直接撞开,扑进去。 雷老虎在睡梦中,被人骑上来隔着被子捅了一刀。 剧烈的疼痛,让他本能的翻滚踢翻袭击者。 这一刀,扎在了他的肩膀上,距离脖子仅差一寸。 …… 屋内仅有月光,没有点灯。 袭击者又举刀扑了过来,一声不吭。 三个回合的搏斗,雷老虎又中了一刀,鲜血滴滴答答。 “你是谁?” 没人答应他,屋内又多了一人,袭击者的同伴。 雷老虎自知今天躲不过去了,竟是发了狂。 拽过一条被子,裹在左手上,就径直冲了上去。 两个袭击者,一左一右,挥刀迎上。 快如闪电的接触,一个袭击者软绵绵的倒下,脖子被重拳打折了。 雷老虎拼着背后被另外一人连斩三刀。 用裹着被子的左手格挡住了正面敌人的刀,轰出了右拳。 这也许是他平生最豪迈的一记右勾拳。 一拳毙命! 他又抓着尸体,横着甩了起来。 一百多斤,砸在了背后卑鄙的敌人刀上。 袭击者被砸的后退数步,才稳住了步伐。 刀刃的血,顺着流到了掌中。 疯魔一样的雷老虎,突然敏捷的撞向了窗子。 木制窗格,哪吃得消这样的撞击。 体型庞大的雷老虎竟然从窗口跳出来了。 …… 他的判断是对的! 门是出不去的,一直有人守在院内。 袭击者心狠手辣,就没想留活口。 他们一个个配合默契,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所用兵器,竟也是一模一样。 雷老虎跳窗成功后,立即起身逃命。 而发现有人逃出后,四个袭击者也穷追不舍。 其中一人,竟从腰上摘下了弩。 这是一架纯钢弩,尺寸很小。 看起来像是骑兵马上专用,又或者是刺客专用的。 他端着弩,对着夜幕中那个庞大踉跄的背影。 扣下了悬刀(扳机)~ 023 真吃席了 次日清晨。 李郁正指挥着众人摆放桌子,打扫卫生。 等雷老虎一到,就正式开席。 牛羊鸡鸭,鲜鱼山珍,十八年女儿红,今天注定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 等到快中午时,才见一人狂奔而来。 竟然是吴县的泼皮,赖二。 当初被存菊堂逼着下泻药坑青木堂的那厮,后来领了十两银子就销声匿迹了。 赖二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一进门就大喊:“出事了。” 乌鸦脸色一黑,揪起来就准备暴揍。 大喜的日子,竟然有人比他还乌鸦嘴。 “且慢。” 李郁出言阻止了,一是乔迁的好日子不宜见血,二是他想知道出什么事了。 “雷老大死了,昨晚被人杀了!” 轰,赖二的一句话就像深水炸弹。 炸的在场众人晕头转向,不知真伪。 李郁盯着赖二,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的刚从阊门过来,亲眼看到了雷老大的尸体躺在街上,刚被衙役们抬走了。” …… 咚,雷文氏晕倒了。 众人更是乱糟糟,有大喊不信的,有拔腿就走要回去看看真假的。 雷老大的铁杆亲信,乌鸦等人更是捶熊顿足,眼睛血红。 突然,一声枪响。 李郁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杆火绳枪,对着天轰了一枪。 “都听我说。” “有仇人要对付存菊堂,而且是奔着斩草除根来的。”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听我指挥。” “赖二,你报信不易,赏5两银子。我派一个弟兄跟你去,打探清楚消息再来报我。刘千,你去。” 矮个子刘千,从人群中钻出来,大声领命。 刘千不是存菊堂老人,所以对于雷老虎的感情一般,目前不至于丧失理智。 若是让乌鸦去,李郁担心他会满城掀桌子。 “杜讼师,劳烦你去府衙,尽快领回尸体。拿银子让官差帮忙,守好旧堂口。” “军师放心。” 杜仁也领命而去,他在府衙有人脉关系,办事一向顺利。 两组人,分别从官面,江湖打探消息,最终汇总到李郁这。 “大哥的仇怎么办?”乌鸦红着眼睛,大声问道。 “我李郁做事,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雷老大对我有恩,我会把仇人全家的脑袋摘下来,放在他的墓前。” …… 乌鸦疯狂的眼神,对上李郁的冷峻眼神。 许久,他抱头蹲了下来,放声大哭。 堂口内,顿时一片哭声。 李郁也无瑕管这些情绪失控的属下,他现在的思维冷静的可怕,高速旋转中。 他让人关上了围墙大门,又吩咐留下了两人站在屋顶放哨。 若有人靠近,就鸣锣示警。 地基高的优点,在这一刻就显现出来了。 福成派人送来的四杆火枪,他也不藏着掖着了。 全部拿了出来,让可靠的人拿着。 他自己一杆,林淮生一杆,范京一杆,还有小五也分了一杆。 雪藏的十把雁翎刀,也一股脑分了下去。 生死攸关的时候,仇家随时可能上门,也顾不得什么低调,官府忌惮了。 时间紧迫,他只能演示了两遍如何装填火药,铅弹。 然后就任由他们自己练习,熟悉流程。 范京读过书的优势,这会就表现出来了。 他拿一张纸,把步骤都写下来了,然后带着其余两人一遍遍的边读边练习。 乌鸦,提着一把雁翎刀,虚空砍敌。 嘴里骂骂咧咧,大约是在说一些极其恶毒的誓言。 其余人,或三两成群,或一人茫然。 雷老虎的死,对于这些人打击很大。 这让李郁感慨,坐馆的人格魅力果然大。 他的内心,也是敬重雷老虎的。 当初力排众议,把他扶上了社团二把手的位置,信任有加。 …… “大嫂怎么样?” “小五的奶奶在那照顾着,又请了个郎中。人无大碍,怕是一时接受不了噩耗。” 李郁点点头,这是人之常情。 他回到自己院内,闭上眼睛琢磨是哪路仇人。 一长串的仇人名单,個个都有动机,也有报复的实力。 他突然想到了被误杀的胜华,他爹可是江宁副都统,绝对具备实力。 难道,是他查到了凶手是自己和福成,却不露声色。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最糟糕的局面了。 但也不像,江宁副都统是官面人物,而且是江宁将军的亲信。 他不需要遮掩,完全可以公开动手。 从江宁调一队八旗兵,直接包围堂口。 突然间,李郁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些人,青木堂! 陕甘绿营的丘八们,绝对有这个实力,更有报复的动机。 琢磨了一阵,他觉得逻辑能讲得通了。 动机,实力,还有不敢公开袭击,都完全符合常理。 午后,打探消息的两波人陆续回来。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 官府给出的信息是,袭击者武器有长刀,有弩。 堂口附近的住户反馈,几乎没听到多大动静。 而府城的包打听收了银子,说出了一个关键事,前些天陆续有外地江湖汉子入住了城外一家客栈,形象基本符合。 赖二也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他的小心思。 他是恰好入城,听说了存菊堂被人夜袭,坐馆身亡。 他第一时间跑来报信,是因为心怀恐惧。 根据他朴素的混子经验,就是青木堂来报复了。 江湖没有隔夜仇,青木堂被存菊堂坑的名声落地,反手来个报复很合理。 赖二闪烁的言语,让李郁颇为佩服。 发现这是个头脑灵活,唾面自干,可以利用的家伙。 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装殓了雷老虎。 暂时停放在院内,等待下葬。 雷文氏一身孝服,给他擦拭了血迹,换上了新衣服。 众人看着悲痛欲绝的大嫂,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二人没有孩子,所以大嫂的后半生怎么过还很难讲。 是守节,还是再嫁,都是她的个人选择。 乌鸦红着眼睛,抹抹眼泪: “军师,我们报仇吧。” “杀了他们,祭奠大哥。” 杜仁犹豫了一下,提出了他的想法: “是否可以先报官,这样事后官府不至于怪罪。最好能够得到官差的支持,毕竟血案是发生在府城内。” 看着争吵的众人,李郁一言不发。 等到他们都吵累了,沉默了,他才开口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青木堂的落脚处。” “他们是逃回了松江府,还是潜伏在苏州府,甚至就潜伏在我们的附近窥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乌鸦刷的就起身,抄起雁翎刀就要出去巡视周边。 被李郁一句话就挡住了。 “我要是你,我就等到天黑了再出去。” 024 变天了 还没到傍晚,新堂口就迎来了几波人。 第一波是知府衙门的方捕头,骑马来的,还带了好些个弓手。 黑着脸警告李郁,不许随便在府城内动手,否则府尊大人定会拿他是问。 还有府衙已经着手调查此事,定会将案犯绳之以法云云。 重点是“不许在府城内“,李郁听懂了。 第二波是福成,带着几个家丁来探望。 他的心里有鬼,听了李郁的分析后才释然了,只要不是杀胜华的事暴露了,其他都是小事。 临走前,留下了50两随礼,还有一柄短火铳。 “这玩意是夷商送我的,原本是一对。你拿着防身。” “谢了,福成老弟。” “我们是拜过把子的,自然是有难同当,你多保重啊。” 福成上马,一溜烟的走了。 大概,他也是担心留下来会被青木堂的丘八报复。 …… 第三波人,是小五带来的。 都是清月村的渔民,握着鱼叉,还牵来了几条狗。 李郁命人给他们准备了饭菜,又一人送上了一两银子。 这些疍民,感激涕零,甚至当场下跪了。 饭菜里,竟然有油汪汪的红烧肉。 原本是为乔迁之喜的宴席准备的,牛羊鸡鸭猪肉应有尽有。 小五偷偷告诉他,这些人几年都吃不到一次肉。 李郁大为震惊: “鱼肉总有吧?天天打渔,鱼肉肯定管够。” 小五只能苦笑着解释: “打到的鱼是要卖钱的,换粮食盐巴。大家最多吃点小鱼,发臭的死鱼。” “军师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 太阳下山了。 堂口众人,早就提前吃饱了晚餐。 默默的等待着军师的号令,出门逮人。 范京还在神经质的默念步骤:“倒入火药,不能太多,会炸膛。拿通条夯实,再放入铅弹,再拿通条夯实……” 林淮生看出来他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放松点。 “到时候,你跟在我后面。” “哎,好的好的。” 林淮生是个漠视生死的人,因为见多了。 他随身的有個小布袋,里面有时候是油炸花生,有时候是包子,甚至是肉丸子,炸小鱼。 有人问他为啥这是为啥。 他就笑笑,说小时候总饿肚子,怕了。 有食物,就有安全感。 很多人不理解,只有范京感慨并理解。 人年轻的时候,求之不得的东西,往往会成为一种心魔,时不时就出来折磨灵魂。 十几个疍民,是表情最轻松的。 有人还回味着这两顿饭油脂的香味。 小五和他们说,帮忙抓贼,管饭还给工钱,抓到了有赏。 呼啦啦,一下子村里的壮劳力都来了。 疍民不怕危险,只怕饿肚子。 他们憋足了劲儿,准备今晚好好表现一下。 三股鱼叉,磨的锋利,若是捅在人身上,立马三个透明窟窿。 李郁出现了,还是依旧那么平静: “弟兄们,行动!” “从后门出去,别让人瞧见了。” 新堂口的围墙大门依旧紧闭,从后面一处围墙的洞爬出去的。 所谓后门,其实是个不起眼的狗洞。 …… 人先爬出去,后面的人再把武器递出去。 今晚的月色不好,时不时被云朵遮挡。 等到所有人都出来了,才分成两队,左右包抄。 按照李郁事先的布置,在遇到敌人前,所有人都得弯腰走路。 靠近河沟的一个洼地里,躺着一个汉子。 长刀就放在手边,还有一个小酒坛子。 隔一会,他就起身抬头看看存菊堂。 “这帮苏州府青皮还挺有钱,盖这么气派的房子。” “还设瞭望哨,等老大借的枪到位,老子一个个弄死他们。” 原来,青木堂的人早就盯上了这个地方。 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难啃。 那天雷老虎和众人分开了,势单力薄,才遭了毒手。 有瞭望哨的存在,青木堂不敢随便靠近。 他们的坐馆,当年曾是陕甘绿营的一个千总,在西域打过准噶尔。 等火枪,弓箭一到手,他们就准备强攻存菊堂。 干掉所有人,拿回失去的江湖名声。 …… 突然,这个曾经的陕甘绿营兵耳朵一动,翻身握刀。 不远处,人影攒动。 他心里暗骂一句,就立即起身潜逃。 这一逃,就被存菊堂的人发现了。 汪汪汪,几条狗兴奋的追击。 被狗纠缠住的青木堂汉子,脚步就慢了。 他劈死最近的一条狗后,就中枪了。 林淮生隔着40米,放了一枪。 “抓住他,抓活的。” 几个疍民赤脚跑的最快,用三股鱼叉制服了中枪的汉子。 “绑起来,带回去。” 另外一处,也发生了类似的场景。 一个躲在树上的青木堂汉子,先被火枪的铁砂打伤了,掉下树被乌鸦乱刀斩死了。 李郁看着陷入癫狂的乌鸦,皱了下眉头。 今晚的行动很成功。 己方没有人伤亡,只是损失了两条狗。 却让对方一死一伤,折了青木堂锐气。 “好好审俘虏。让他在口供上画押。” “这是为何?” “留一手,防止官府翻脸。” 李郁觉得有点遗憾,青木堂的主力不在场,只抓了两个小喽喽。 自己在明,敌人在暗,就很头疼。 不过这些疍民倒是不错的兵源。 李郁一直苦于人手短缺,很难吸收到合适的“叛逆”属下。 穷困,敢打敢拼,漠视朝廷,疍民全部符合。 甚至,比堂口的弟兄们还靠谱。 笼络江湖人士有个缺点,需要不停的充值。 《水浒传》里早就讲的很清楚了。 宋江的江湖地位,是建立在逢人就送银子的基础上。 若是自己不能给存菊堂的弟兄们发高薪,他们的忠心保质期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 第二天. 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苏州织造普福,被罢官了。 据说因为亏空太多,被御史弹劾了。 这个消息,让李郁如晴天霹雳。 这就好比,梅雨天气,他头上的一把伞却没了。 一直以来,有福成这层关系在,他行事很是顺利,甚少被官府刁难。 现在福成他爹被罢官了,怕是官府要变本加厉的找自己麻烦。 比如,那个嚣张的方捕头,还有阴险的黄通判。 “军师,下雨了。进屋子吧。” “是啊,变天了。” 苏州的雨,说来就来,还伴随着阵阵雷声助威。 按照小五的说法,这是梅雨的前锋。 今年的梅雨,比晚年迟了不少。 025 未亡人袒露心声 福成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前呼后拥,而是一人独行。 也没有去苏州府知名的勾栏瓦肆,而是选择了一家巷子里的茶馆。 苏州人好喝茶,一条街上茶馆的数量甚至超过酒楼。 看着一脸落魄的结拜兄弟,李郁不由得感慨,权力是个好东西。 拥有时气宇轩昂,失去后垂头丧气。 “李兄,如今这苏州城还愿意和我来往的,怕是只有你了。” “你爹是哪一派的?” “两江地面上有两大派系,一派是京城系,多和外戚内务府有关联,我家就属于这一派。另外一派是科场系,都是走科举入仕的,自诩清廉。” “也就是说,现在是科场系占上风了?” “是的,这帮人很会抓小辫子,还会揣摩圣意,笔风如刀,刁毒的很。” …… “雷老虎死了,以后存菊堂就是你上位了。” 李郁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福成又继续说道: “我倒觉得,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你不适合久居人下,义气只会成为你的束缚。” “以后多加小心,官面遇到麻烦,我没法帮伱说情了。” “福成弟教我?” “钱能通神!多送勤送。如果可以的话,洗洗白,落一身善名。” 李郁盯着他,颇有些感动。 一开始只是酒肉朋友,到共患难,结拜为异姓兄弟。 将来有一天,自己扯旗造反,不知道这位旗人把兄弟该做如何感想。 “兄弟,保重。” “后会有期,我还会再回来的。” 翻身上马的福成,突然又俯身笑道: “江宁副都统勒善来了,到处找他的死鬼儿子胜华。” “痛快。” 看着骑马离开的烟尘,李郁也笑了。 怕什么? 自从穿越到这具躯体,就图一个敢叫日月换新天。 不把这乾隆盛世弄一个四脚朝天,天崩地陷,都算白穿了。 …… 苏州城内,江苏巡抚衙门。 一身戎装的江宁副都统勒善握着马鞭,正在大发雷霆。 他的好大儿胜华到江南游山玩水,竟然神秘失踪了。 江南各州县都没有踪迹,非常蹊跷。 根据他的推算,人怕是遭了毒手,不是被绑了,就被灭口了。 抚台大人一脸尴尬,只能好言安抚这位心痛的老父亲。 虽然从品级来说,他不需要鸟这個武夫。 可是,人家是旗人,而自己是汉人。 满汉一体,那是朝廷的宣传而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关键时刻,皇上只信旗人,对汉人永远是五分利用,五分提防。 他叹了一口气: “都统大人放心,本抚台立即贴出悬赏告示。” “再简选精干捕快,搜寻贵公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都统大人一个交代,也给朝堂一个交代。” 勒善一脸凶相,表示他还带来了100八旗兵丁,也会加入搜寻的行列。 抚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 在场的还有布政使,按察使,苏州知府,通判等一大堆地方官员。 他们面面相觑,心里都有同一个想法。 苏州府地面上,要出事了。 八旗兵那是何等凶暴,借着搜寻胜华的名义,肯定会入户抢劫伤人。 100名八旗兵,人皆双马。 在前院吃的正欢,吆五喝六的。 抚台大人准备了丰盛的宴席,给勒善接风洗尘。 可是寻子心切的他,无心吃饭。 黑着脸离开了巡抚衙门,让众官一阵尴尬。 …… 存菊堂。 一片素缟,搭起了灵堂。 一幅雷老虎的画像,摆在了正中央的位置。 这是李郁连夜画出来的,自然是栩栩如生。 乌鸦看到的第一眼,就扑通跪地嚎啕大哭。 大嫂也是盯着画像,眼泪止不住。 李郁也哭了一场,雷老虎对他确实有大恩。 若是没也存菊堂这么个平台,他的能力也无处施展。 迟迟没有下葬,是他想把青木堂的人都灭了。 一则为了祭奠,二也是借此机会竖立绝对权威。 他不仅要存菊堂的人,还要所有人的心。 突然,林淮生从外面进来了。 附耳告诉他,有人来了。 他连忙离开灵堂,到了会客厅。 “小人见过李爷。”来人是府城的消息人士,俗称包打听。 李郁许下了重金,只要能找到青木堂杀手的踪迹,就给100两。 这位其貌不扬,却透着精明的包打听,带来了青木堂的歇脚处,带走了100两现银。 三教九流,各有各的道。 李郁很重视这些人,从不食言。 慢慢的,在苏州地面上的江湖名声日益煊赫。 …… 元和县,阳澄湖南岸。 竟然有青木堂的一处隐蔽落脚点,用几百年后的术语,叫安全屋。 在府城的东侧,足有三四十里距离。 苏州府城及周边区域,划分成了三个县。 分别是长洲县,吴县,还有元和县。 李郁自己绘制了一张简易地图,开始筹备复仇计划。 按照这位包打听的消息,那边人烟稀少。 敌人大约有20人左右,住在靠近湖边的屋子里,而且有船。 若是有情况,他们会随时上船进入阳澄湖。 白天接近,怕是会被人提前发现。 晚上袭击,李郁也没有信心。 以青木堂那帮人的战斗力,己方绝对不是对手。 就算有4把火枪也难啃。 最好的结局,也是个惨胜。 到了那个时候,怕是虚弱的存菊堂就要被人吞掉了。 江湖同行也好,官府也好,都会露出狰狞的面目。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烦闷的他,干脆走到围墙上远眺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大嫂,你怎么来了?” “我想知道你准备怎么对付青木堂的仇人。” 李郁叹了一口气: “我只恨,没有提前扩充两倍甚至三倍的人手。否则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我可以借到人手,就怕你不敢要。” 雷文氏此时一身孝,加上悲痛没食欲,人又瘦了些。 几缕青丝在风中飘摇,侧脸很是惹人怜爱。 李郁定定神,驱逐心里的奇怪想法,盯着这位大嫂,充满了陌生感。 这可不是未亡人片场,而是严肃的社团大计。 …… “阿郁,你是聪明人。我和雷老虎结婚这么久,他都没有怀疑过。”雷文氏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我可以借来足够的人手,除掉青木堂那帮丘八易如反掌。只是你要发毒誓,绝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真实身份。” 雷文氏的眼睛里露出了虔诚的光,信仰的力量! 026 渣男法则 “阿郁,我看的出来,你对这个朝廷没有敬畏。加入我们,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我很信任你,也观察你很久了,存菊堂上下,你是第一个被我主动招揽的。” 李郁的后背一阵发寒,口中发苦。 平日里贤良淑德的大嫂,此刻浑身都笼罩着一种疯狂的光环。 雷老大到死都不知道,睡在自己旁边的竟然是个虔诚的白莲教教徒。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阿郁,你听说过白莲教吗?” …… 李郁点点头,他决定做一回渣男。 不拒绝,也不答应。 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拒绝,会不会就有伏兵杀出,把自己大卸八块。 然后还被扣上一個调戏未亡人,霸占大嫂的恶臭骂名。 白莲教这个组织,他很忌惮。 一个从宋朝开始结社,永远在造反的路上奔跑的神秘组织,谁坐皇位他就反谁。 关键是这货生命力太顽强了,一直活到了20世纪。 去年被镇压的山东清水教起义,就是白莲教的众多分支之一。 “大嫂,那你潜伏在雷老大身边是为什么?” “这是个意外。现在不谈这个,我就问伱,愿不愿意加入?”雷文氏又走近了一步,呼出的气息都快喷到脸上了。 “你们在这干嘛?”一个狐疑的声音响起。 李郁顿时松了一口气,感谢乌鸦及时出现。 “我们在讨论种地,周围这么肥沃的地一直荒着,可惜了。” “种地?种什么鸟地。军师,大哥尸骨未寒,你可不能对不起他。” 乌鸦斜着眼睛,一脸的不信任。 …… 李郁全身而退,缩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局势越来越混乱,身边居然藏了一个白莲教教徒。 看说话的口气,级别还不低! 虽说大家都是造反的,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百个不愿意掺入白莲教那一套愚民造反路线,教派是个双刃剑,前期或许好用,中期后患无穷。 更何况,李郁不愿意被一帮装神弄鬼的家伙管着。 当晚,他失眠了。 枕头底下压着福成送的那柄燧发短手铳,还特意装填了火药弹丸。 危机四伏,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黎明时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清晨,就带着林淮生和范京悄悄离开了堂口。 直奔着元和县县衙去了。 前段时间,他听福成无意中提过一嘴。 元和县知县丁忧,位置空缺,朝廷迟迟没有派下新任知县。 县衙的二把手和三把手,却斗的不可开交。 “存菊堂李郁,求见县丞张老爷。”说话的时候,就把一小锭银子塞入了门子手里。 刚才还一脸寒霜的门子,立刻满面春风。 不一会,李郁就被带入了元和县衙的后堂。 …… 一个穿便装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存菊堂,本官听说过。这几个月,在府城闹腾的挺欢实啊。找本官有何事啊?” “小生听胡师爷说,张老爷最近有些苦恼,特来献策。” “本官吃得下,睡得着,有何苦恼?” “世间攘攘皆为利来,张老爷就不想做个百里侯?甘愿一辈子做二哥?” 张县丞收起了傲慢,正色道: “上茶,李先生请坐。” “本官是个重义气的人,若是真能帮助本官再进一步……” 话到这里,自然不必再遮掩了。 李郁立即掏出了他的计划: “阳澄湖畔有一伙贼匪,他们绑架了江宁副都统的儿子。” “你说什么?”张县丞惊得茶都喷了。 “若是张老爷能果断出兵,剿杀了这些贼匪,问出那位贵公子的下落。” 张县丞一摆手,示意让他冷静一下。 他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走路也没了往日的沉稳。 若是顺利的剿杀这些绑匪,救出贵人,怕是七品知县都低了。 仕途可期~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如此泼天功劳,你为何不自己取了,却要送给本官?” 不愧是当官的,思维很快就冷静了。 …… 李郁慢悠悠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江湖中人,自然有些隐蔽的渠道。那伙子贼匪前两天在府城刚犯下血案,存菊堂四人遇难。” “至于说这功劳,我一个人吞不下。那伙人武艺高强,需要官兵助剿才能伏法。” 嘶,张县丞慢慢的坐了下去。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告诉那位副都统大人,让他派兵。只要你消息准确,他也会抬举你吧?” “我是江湖人物,人家是朝廷重臣,怕是几十两银子就打发了。再说了,八旗将官杀人不眨眼,万一有些许纰漏,会不会一刀砍了我?” 李郁看他已有些心动,又继续加了一把火: “而大人您就不一样了,您是官。先把贼人剿了,救出贵公子,然后往上面这么一报。” 嘶,张县丞猛吸一口凉气。 “那这功劳,抚台大人也知道,朝廷说不定都能知道。” “大人英明。” 李郁不再多说,坐着慢慢品茶。 鱼饵已经扔出来了,就看张县丞咬不咬钩了。 …… “本官这就调三班衙役,跟你去拿人。” “且慢。” “又怎么了?” “贼人足有20人以上,而且人人有刀枪,甚至还有火铳。光凭三班衙役,怕是拿不住这样的悍匪。” “那你说怎么办?” “城东十里金鸡湖畔,不是驻扎了一汛绿营兵吗?请他们助阵。” “绿营兵可不受县衙的辖制,本官指挥不动那帮丘八。”张县丞气的鼻子都歪了。 “功劳分润他们一半。”李郁扔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本官今日算是服了,李先生在打行,真是屈才了。” “以后还请县尊老爷多多抬举。” “好说,好说。” 张县丞眉开眼笑,心情非常美丽。 他是贵州铜仁府人氏,科举三甲出身,从甘肃到安徽,再到江苏,做了三任县丞,总算是熬到头了。 非官场中人,不能理解对于一把手的执念。 掌印官,俗称一把手,拥有绝对的人事,财务支配权力。 副职若得不到一把手的支持,就是个泥塑菩萨,毫无威信可言。 “我们以茶代酒,干了。” 张县丞兴致高涨,立刻就着手摇人。 派出了亲信家人,给城东湖边驻扎的那一汛绿营兵把总下请帖,邀他今晚来城里喝酒。 又派人去各乡,集结民壮弓手。 以协助剿匪的名义,邀请绿营兵助剿,程序上合理合法。 …… 李郁的献策并不能说完美无瑕。 宦海沉浮十几年的张县丞当然看的出来。 不过,他更清楚一点,按部就班的当官,永远也做不到知县。 这一点险,值得冒。 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照样做县丞。 027 胡把总是个老实人 金鸡湖,在苏州城的东面,距离约十里。 这是一个天然湖泊,面积不大,据说古代叫“琼姬湖”,又或者“金泾湖”。 后来因为吴人方言口音问题,以讹传讹,就叫了金鸡湖。 湖西岸驻扎了一汛绿营兵,胡把总是他们的头目。 清军的编制相对随意,同样是一汛,少的只有十几人,多的可达上百人。 金鸡汛就属于不那么重要的,仅有守兵十三人。 武器有八杆老旧火枪,还有三张弓,还有人手一把的雁翎刀。 胡把总参加过第一次平大小金川战役,斩首一级,后被调到了这里做了军官。 他对于现在的日子已经很知足了。 风调雨顺,靠水吃水,每天有免费鱼虾下酒。 富庶平原,民风柔顺,不必担心草丛里突然跳出个蛮兵老六,给你一刀。 加之天高皇帝远,悠闲自在,几个月才去千总大人那点個卯。 唯一不足的,就是军饷低了点。 每月2.5两银子,外加支粮三斗。 刨开自己每月的开支,还要寄给在老家嗷嗷待哺的老娘,老妻,孩子。 老胡是个穷光蛋把总,正如千千万他的绿营同僚! …… 今天胡把总很纳闷,倒拿着请帖,坐在湖边纳闷了半天。 元和县的县丞,邀请他晚上到城中眠月楼喝酒。 可他和这位张县丞素来没有交往,属于井水不犯河水,不是一个体系的。 而且,县丞是文官。 他一个把总,最低级的绿营武官,说是官都有点脸红。 双方的差距,就好像金鸡湖和太湖那样大。 最终,他还是决定去赴宴,做人可以不识好歹,但不能不识抬举。 换上了一身相对最新的官袍,蘸了点猪油把靴子擦了又擦。 进城! 刚到眠月楼,他就心虚了,勇气消失殆尽。 楼高三层,外面挂着一排排大红灯笼。 几个家里穷,穿衣服到处破漏的姐儿倚着栏杆,笑着挥舞扇子。 “大爷,来玩啊。” 往来的都是气宇轩昂,肥头大耳的客人。 马车,轿子,来回的穿梭。 只有他,竟然是走路来的。 他的黑脸掩饰不住发红,心暗骂请客的人。 找个有酒有肉的饭馆摆一桌就得了,吃完了再泡个池子,这就是老胡心中最美的享受了。 …… 眠月楼的门童,俗称龟公。 早就看见了进退两难的胡把总,站过来拿眼睛斜他。 龟公的帽子是纯绿色绸缎做的,很醒目。 胡把总的凉帽红缨顶子也很醒目,一红一绿,一高一矮,站在一起挺带劲的。 “嘿,我说你是来过眼瘾的?” “啥烟瘾,你这又不是烟馆。” “那你戳这干嘛?” “有人请我来吃饭。” 楼上的几个俏美姐儿笑的前俯后仰,肆无忌惮的瞧着他。 哪有穿着官袍,挎着腰刀来逛窑子的。 还是个不入流的绿营官儿,放在苏州城,连个县衙门房都不如。 陷入崩溃的胡把总,终于遇到了解围的救星。 刚下马车的李郁,瞧见了被人指指点点的这位军爷。 “可是金鸡汛的胡大人?” “不敢叫大人,正是俺。” 胡把总一急之下,冒出了乡音。 又惹得楼上的姐儿大笑,鹦鹉学舌。 李郁笑了,不是嘲笑,而是有戏的笑。 他一个眼色,保镖林淮生立刻掏出一锭银子投进了龟公的帽子。 “带这位军爷走后门,伺候更衣上楼。” “谢谢大爷。” 龟公拿下帽子,摸出银子,一看分量,嚯,豪客! “贵客一位,姐妹们伺候着。” 两个穷的穿不起衣服的艳丽姐儿,立马拉着胡把总,一阵风的刮进后门。 …… 听雨轩,是李郁订的雅间。 貌似很雅,实则烂大街的名字。 好酒好菜早就摆好了,还有个咿咿呀呀唱昆曲儿的女子。 胡把总换了一身袍子,总感觉浑身不对劲。 他局促的入席坐下,眼神空洞又茫然。 张县丞久经沙场,是大清优秀的基层官员,正在和陪酒妹普及朝廷未来五年的大政方针。 李郁也很淡定,免疫了。 宾客就坐,一通没营养的虚伪寒暄后。 张县丞心中就有数了,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丘八爷。 “先吃菜,喝酒,今日没有外人,胡把总不必拘谨。” “放开吃,放开喝。” 他一个眼色,陪酒妹就懂了。 立刻调转攻击方向,把胡把总灌了个昏头转向。 酒桌,是最好的谈判场。 很快,无知的胡把总就入套了。 他扯开袍子,拍着月匈膛应承了下来。 “我老胡没二话,明天我就发兵。” “绥靖地方,剿灭贼匪,是我等武人的职责。” “想当年,我在金川,你们听说过金川吗?” 陪酒妹茫然摇头,睁着无知的大眼睛,波浪起伏。 胡把总哪见过这种世面,瞬间豪气干云。 一口闷了她的杯中残酒: “金川,是在大清的西边,遍地都是带耳环的纹身蛮子兵。” “当年,我们5万兄弟铁壁合围,天天打炮,足足打了四年。” …… 张县丞是个成熟的官僚。 他看老胡这人憨厚,就临时改了主意。 功劳他为主,老胡为从。 首级和金银,一人一半。 一通亲切热情的问候,老胡竟感动的红了眼眶。 差点拉着张县丞拜了把子,认大哥。 惹得在场的女人们都偷笑,哪儿来的憨大头。 李郁一直在观察着这位把总,做全面评估。 他觉得,这个家伙可以拉拢利用。 绿营把总职位再低,也是披着官衣的。 用后世的话说,职位虽低,却有执法权。 而自己的属下,虽然有武力有刀枪,却不能见光。 这一桌酒,让他开窍了很多。 次日清晨。 胡把总是在美梦中醒来的。 醒来的第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天堂,身边都是仙女。 不久,记忆就像潮水般涌入脑海。 昨晚的承诺,以及浪里白条,都回忆了起来。 “爷你醒了,那位李爷让伱醒了之后就去找他。” …… 半个时辰后。 胡把总摇摇晃晃的出了屋子,找到了他的官袍,佩刀。 又努力了两次才爬上了马背。 还是张县丞借给他的马,为了让他能快速回去拉起队伍。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为啥都是女人,差距这么大呢。 金鸡汛,在集结备战。 元和县衙,也在做一样的事。 20个弓手,20个佩刀捕快,还有10个长矛民壮。 骑马的就两人,张县丞和李郁。 南方少马,就算是绿营兵编制中也以步兵为主,马兵稀少。 张县丞激动的满脸通红: “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跟着本官去杀贼,人人有赏银。” 028 大人,我替你保密 县衙的民壮衙役毕竟不是经制之兵,队列站的歪歪扭扭。 足足1个时辰,才赶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点。 胡把总早就带着手下弟兄到了。 两军胜利会师! 张县丞激动的下马,和老胡吊膀子。 李郁骑在一匹驽马上,心里鄙视了一百遍,菜鸡互啄! 不过,他突然想起来,就这样的菜鸡,存菊堂也打不过。 造反之路,还要加把劲啊。 金鸡汛兵,虽然人数仅有县衙官差的三分之一,但气势明显压过一头。 统一的军服,一水的雁翎刀,还有扛在肩膀上的火绳枪。 让张县丞看的眼热,也终于明白了李郁的建议多么英明。 多合格的炮灰! …… 今天这场抢功剿匪之战,如果没有这些队友冲在前面扛伤害,怕是会扯到蛋。 “二位大人,兵贵神速,咱们赶紧行军吧。”李郁忍不住催促道。 “好,好。”张县丞也反应了过来,夜长梦多。 又花了一个时辰,路上还吃了点东西垫肚子。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阳澄湖南岸。 距离青木堂众人藏身的屋子,还有不到两里地。 张县丞有一些紧张,手抖,于是藏手袖中,强作镇定。 他端坐马背上,用余光瞥了一下胡把总。 老胡一脸淡定,把辫子盘在脖间,又把官袍的下摆塞进腰带里。 慢悠悠的掏出弓弦,压着弓梢一弯,麻利的就上好了。 嘶,不愧是参加过平大小金川的老兵,见过血的就是不一样。 再看自己带来的武装力量。 众人有的脸色发白,有的额头出汗,还有几个总是回头看。 李郁突然低声说道: “二位大人,我有一计。” …… 一炷香的工夫后。 阵型终于摆好了,费了胡把总很大力气。 最前面的是一排七個火枪手,都是绿营兵,还有一杆枪在老胡手里。 紧跟着的是20几个弓箭手,以民壮为主,指挥权归一个绿营老兵。 最后是举着长矛,刀盾的官差,排成了两排。 李郁的计策,就是保持阵型慢慢前进。 不管敌人怎么打,咱们以不变应万变。 胡把总非常赞同,以他的从军经验来看,非常符合大清军情。 张县丞原本有怀疑,咽下去了。 只是许下了今天参战的,一人发一两,斩一首级再赏银二两的承诺。 阵型缓缓向前了。 幸好这边都是平地,不然光保持阵型走二里地就够呛。 一路上没人出声,否则回去后不光没银子拿,还要被打20大板。 600米,500米,300米。 终于,沉默被打破了。 一个端着碗出来找地,习惯蹲着吃的青木堂打手,发现了黑压压靠过来的人群。 当啷,海碗落地。 “官兵来啦,抄家伙。” 茅屋里一阵桌椅倒地后,他的同伙们各持刀枪出来了。 …… 胡把总走在第一排和第二排的中间,也是握着一支火绳枪。 他从这伙人的反应速度就看出来了,是当过兵的。 不过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什么来路了,先剿了再说。 没穿官衣的就是贼! “弟兄们,稳住。再往前走走。” 第一排的七个火枪手,端着早就装填好的火绳枪,慢慢向前。 火绳燃着,闪着幽幽的红光。 对面的敌人,居然知道弯腰躬身靠近。 有几个人返身回到茅屋,拿出了锅盖,斗笠挡在身前。 这种做法,让胡把总更加坚信,这一伙贼人是军中出来的,而且是精锐。 他的判断没错,陕甘绿营不仅骑兵玩的6,火器也不陌生。 “停步,听我号令再开枪。” 胡把总大声的呼喝着,防止他的手下瞎放枪。 火绳枪只有近距离打一发的机会,然后就是扔枪抽刀肉搏。 清军,都是这样作战的。 …… 第二排的弓手们,表现就逊色多了。 乱糟糟的张弓搭箭,有两人的箭甚至掉在了地上。 李郁依旧骑在那匹驽马上,紧张的注视着阵前动静。 他很欣慰,让官兵来拔驴橛子。 更欣慰的是,胡把总奇货可居! 打过仗,官职低,脑子简单,穷! “举高了,放箭。”一个绿营兵大吼道。 零零散散,20几根羽箭45度角腾空而起。 抛射,靠概率杀伤。 这也是无奈,因为这帮弓手的水准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弓箭直射,近距离精准射杀敌人,那是精锐才能做到的。 没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再加上五年以上的射箭训练,培养不出这种精锐弓箭手。 只有一个敌人倒下了。 羽箭插在肩膀上,暂时失去战斗力了。 “快,再放。不要停。” 20几个弓箭手,开始自由放箭。 不管他三七二十七,从箭壶里摸出一根芦杆羽箭就搭上弓弦45度朝天放出去。 信仰射箭法! 若是黑叔叔们看见了,肯定抚掌赞美。 …… 不过,能弄死对方就是好战法。 青木堂的人虽然彪悍,却没有远程武器。 他们的老大带了两人去借火枪,还未归来。 剩余的人都是刀矛鞭这类肉搏兵器,仅有的一张短弩还被老大带走了。 乱糟糟的几轮箭雨,射出了近百只箭。 取得了五人中箭的好成绩! 张县丞的脸色由白转红,一时间豪情万丈: “腰间宝剑犹自腥,杀尽江南百万兵。” 李郁在一边听到了,觉得有必要拿捏一下他,于是悄声低语道: “大人,这是前朝反诗。” “大人勿忧,我替你保密。” 张县丞一愣,随即心虚环视四周,还好没人听见。 “咳咳,本官忘形了。日后……” 砰,砰,沉闷的火枪齐射声打断了对话。 七个火枪手的表现中规中矩,虽然只取得了击中三人的战绩。 “弟兄们,抽刀,上。” 绿营兵们举着雁翎刀,呐喊着冲了上去。 张县丞也抓住机会,严令第三排的长矛手,刀盾手上前。 混战! 毫无美感可言,就是表情狰狞的互相砍。 飙血,惨叫,嚎叫。 …… 李郁也见识到了冷兵器作战的残酷。 全凭士兵的勇气,和个人武艺。 阵型早就不存在了,近百人的大混战。 而他惊讶的发现,胡把总也是个老六。 他端着一杆没击发的火绳枪,站着冷眼旁观。 直到有一个满脸血的家伙,嘴里喊着“狗官,额曰你先人”冲过来。 他才不慌不忙的轰出一枪。 中枪的家伙瞬间向后倒飞,躺平了。 胡把总这才扔掉火绳枪,抽出腰刀加入了混战。 李郁道: “恭喜大人,以雷霆之势调兵剿贼。因贼人凶悍,又邀金山汛助战,最终一举歼灭此股贼匪。” “一则肃清了地方,二则意外救出了被绑肉票,江宁副都统之子。” 张县丞听了这一番话,哈哈大笑: “可惜本官的女儿去年嫁人了,要不然真有意招你小子为婿,成就一番官场佳话。” 李郁的心里毫无感激,他有理由怀疑张县丞是因为念了反诗而pua自己。 029 消失的他 好汉难敌双拳,乱拳打死老师傅。 官兵以绝对数量优势,淹没了残余的十几人。 长达一炷香的混战后,站着的敌人已然寥寥无几。 张县丞好像突然想起了正事: “留几个活口,不能都打死了。” 最终,己方以六人死亡,五人重伤,两人轻伤的代价,全歼了这股贼匪。 说是全歼也不准确,因为还有两个受伤的俘虏。 被押到了张县丞面前。 “你们绑的肉票在何处?从实招来。” 两个俘虏都很硬气,吐了他一脸血沫子。 这让一向喜爱洁净的张县丞很愤怒,竟然夺过刀要砍人。 李郁及时拦住了,只说了一句: “搜一遍就知道了。” …… 以茅屋为中心,周围百米内都细细搜索了一遍。 所有人都很兴奋,因为缴获丰厚,足足有上千两碎银,几箱皮货绸缎,还有两匹拴着的马。 只有张县丞的脸色越来越黑,因为没有找到人! 官差们又欢呼了起来,从床底下掏出了一個木盒,里面都是首饰玉佩。 起码值个二三百两,赚麻了! 按照事先约定,两家对半分。 再刨去当官的拿大头,死伤弟兄的抚恤,其余人也能分到不少。 尤其是那十几个绿营兵,这一趟起码挣半年的军饷。 张县丞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找来了李郁: “你说的被绑的肉票呢?” “莫不是戏耍本官,借本官的刀,对付你的仇人?” 李郁皱着眉头,也摆出了费解的神态。 突然,他的视线被那一箱首饰吸引了。 “大人,你看。” 一枚带血的玉佩,刻着一行小字。 “瓜尔佳.胜华。” 张县丞夺过一看,立刻跳着脚大叫:“皇天不负我。” …… 傍晚,到了分手的时候了。 胡把总分到了一半缴获,心满意足的回营了。 他的手下,一死三伤,其余的人都兴高采烈。 李郁从城里聘请了大夫,去金鸡汛驻地治疗伤员,这是后话。 张县丞带着大队人马,临时征用了周围数村的骡车驴车。 拉着尸体,还有带血的兵器,浩浩荡荡的回城了。 一路上鸣锣开道,好不威风。 让他头疼的是,俘虏不开口。 无论拿着胜华的贴身玉佩,怎么威逼利诱。 那俩西北娃就说不知道,要么就是不干不净的骂,只能动用大刑了。 始作俑者李郁,却是不露声色的在后堂喝着茶。 这一切都是他的布局,先到七子山挖出了胜华的随身物品,后又让刘千潜伏在茅屋附近。 只等一开战,四下无人,刘千就潜入房间,嫁祸于人。 这一波,李郁赢麻了。 既灭了仇家,又交好了张县丞,还化解了江湖危机。 “今亮”的绰号,可以逐步推广出去了。 只不过,和大嫂怕是嫌隙既生,渐行渐远了。 以后如何对待和这位白莲教大嫂的关系,他还在头疼不已。 张县丞从看押房走了出来,一脸晦气: “用了大刑,没问出有用的线索。” “本官也曾在兰州府附郭县做过一任县丞,深知这陕甘绿营丘八的桀骜,杀头只当头点地。” “这眼看着就能拿到手的大功,咋就功亏一篑呢。” “他,他们会不会已经撕票了?” 张县丞在二堂自言自语,突然冷汗直流。 李郁也在一边,假装苦苦思索对策。 “小生有一计,不知道合不合适。” “快说快说。” “立刻把赃物,还有俘虏都交给巡抚衙门,让那位副都统大人自己审。” “妙,妙啊。” 张县丞一阵风似的冲到大堂,三言两语把事定了,扔下几根签子。 …… 张县丞亲自带队,十几个官差拉着尸体,押着人犯到了江苏巡抚衙门。 抚台大人听了,眼珠子都差点跳出来。 立即派人通知勒善,有他儿子的下落了。 勒善正在酗酒,听了官差传信,激动的官袍都没穿就骑马跑来了。 他看到了那个和田玉佩,顿时哆嗦了起来。 这是胜华随身佩戴之物,做父亲的自然眼熟。 紧接着,他又从其他赃物里发现了一枚扳指,也是胜华的。 “快说,你们把本官的儿子绑到哪儿去了?” “额不认识你儿子,也没绑过伱儿子。”俘虏自知活不久,也硬气的很。 “拿我的马鞭来。” 本就脾气暴躁的勒善,在巡抚衙门大堂里鞭打俘虏。 他一口气抽了50鞭,打的两人浑身没一处好皮肤。 “快说,不然老子活活抽死你。” “呸!有本事你弄死额,不然你是额养的。” 勒善突然情绪失控了,举起一旁的檀木官帽椅,狠狠的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抚台已经溜了,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 …… 一俘虏被活砸的不成人形,血污遍地。 勒善浑身血红,宛如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一般,盯着另外一个俘虏。 “说出来,本官保证不杀你,还找人帮你治伤。”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了,强行压抑住了杀人的冲动。 这个俘虏挣扎着抬起头: “你过来,额告诉你。” “你儿子细皮嫩肉,好玩的紧,额们玩腻了,又卖到罗刹国当兔儿爷了。哈哈哈哈哈。” 俘虏的疯狂嘲笑,刺激到了勒善最深处的神经。 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暴虐,拔出腰刀疯狂的劈砍。 “明镜高悬”牌匾,也被鲜血污了一块。 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 事后,巡抚衙门将大堂直接推倒,就地重建了。 还请来了寒山寺的大和尚作法,驱逐恶灵。 而江宁副都统勒善,也因此一蹶不振,回去后大病一场,终日和药罐子为伍。 这桩案子,也传遍了朝野。 就连乾隆,也下旨对当地官员申斥。 接二连三发生重大案件,让他失去了耐心。 终于,一道圣旨九重天。 江苏按察使、苏州知府、阳澄湖巡检,全部罢官,回家养老。 …… 而一连串大案,也让乾隆产生了许多联想。 反书案,剪辫案,劫杀八旗子弟案,一连串震惊朝野的事件。 这还是朕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次次南巡都要驻跸的江南福地吗? 不行,此风不可长。 乾隆找来了军机处小章京传达口谕: “让吏部商议一下,找个靠得住的奴才去苏州管着。” “钱粮是朝廷的根本。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又是漕运的起点,不能有乱。” “朕反复思索,苏州府一带怕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活动。” 030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石湖畔,新堂口。 雷老虎的葬礼正在筹备中。 墓地选好了,就在附近不远的上方山。 一处风光秀丽,日照充足的半坡上,俯瞰湖光水色,人生的后花园。 仇人的头颅摆了一排,皆是货真价实的青木堂成员。 张县丞在通过了上官的审查后,就把这些臭烘烘的首级还给了存菊堂。 “大哥,一路走好。” 乌鸦跪在泥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大嫂也是哭红了眼睛,在一张张的烧着纸钱。 她和雷老虎成婚数年,虽然没有一儿半女,但是感情不错。 雷老虎对她是出奇的体贴,然而到死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女要俏,一身孝。 在一群糙汉子里,显得格外的惹眼。 就连寒山寺的和尚,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差点乱了佛心。 和尚们在念着外人听不懂的经,超度亡灵。 他们是李郁花重金登门请来的。 目的就一个,让大哥走的安心,走的风光。 毕竟,雷老虎是他穿越后的第一个贵人,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信任。 …… 苏州府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来了。 一个個神情严肃,送上慰问银子,再偷瞄一下未亡人。 李郁都看着眼里,准备找个机会和她摊牌。 自己绝对不会参入白莲教,哪怕是给个大护法的位置也不干。 他要存菊堂的绝对掌控权,说一不二的那种。 元和县衙的班头来了,送来了一件花圈。 这是奉了张县丞的授意,前来示好。 江苏巡抚衙门,按察使衙门已经把功劳报上去了,按照官场惯例,张县丞会被提拔。 很有可能会署理元和知县。 这一件小小的花圈,就代表着存菊堂的地位。 告诉世人,本组织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官面的支持。 这很重要,可以避免很多豺狼的觊觎。 葬礼进行到了尾声,太阳也缓慢下山了。 宾客们纷纷下山,坐船各回各家。 大嫂用眼神暗示李郁,找个地方聊聊? 在乌鸦红通通的眼睛注视下,二人避开了人群。 在山道上拐了个弯,消失在了视线里。 …… “想好了吗?”大嫂收敛悲痛,单刀直入。 “我不想加入白莲教。因为我有自己的事业,不想去端别人的碗。但是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 “本教教徒遍布天下,何止上百万。光在苏州府,就不下于千人。你那点事业,不觉得好笑吗?” “大嫂,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我就强求你了,不可以吗?”大嫂突然的声音大了几度,有些激动。 李郁叹了一口气,果然再厉害的女人,她本质上还是个女人。 山道拐弯处,堂口几个弟兄探头探脑的。 强啊强的乱说一气,很容易让人误解的! 江湖大哥刚下葬,小弟就把大嫂给霸占了,这传出去还要不要名誉了。 “阿郁,分家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嫂,我无意造反。不过我也不喜欢如今的朝廷,只想经营一番事业。白莲教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大嫂的眼圈又红了,抹了一下眼泪。 “你个没良心的,以后你走伱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大嫂放心,以后有事我还会帮忙。”李郁急忙跟上两步,小声说道,“不过,造反不行。” “哼。” …… 最艰难的一场戏,终于结束了。 李郁如释重负,目送着大嫂的背影离开。 他坚决否认自己有造反之心,是信不过她。 世上大多数女人的嘴,很容易失控。 一旦被爱情,愤怒,闺蜜友谊上头,就容易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事。 而且,一旦白莲教确定自己有造反心。 怕是会不择手段把自己拉上造反战车。 李郁自己有车,不想上别人的车! 做乘客哪有掌握方向盘自由! 晚上,堂口内气氛压抑。 分家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大嫂告诉了乌鸦,乌鸦又告诉了所有人。 “不是内讧,是分家。” 一再强调,所有人都陷入了选择的矛盾。 乌鸦一秒钟就做出了决定,追随大嫂,就是拥护大哥的遗志。 几个雷老虎的铁杆心腹,也陆续做出了一样决定。 李郁没有现身,他躲在屋里钻研机床。 一不小心,又废了个工件。 若是穿越前进厂,就这手艺怕是要饿死。 他很遗憾,当初没进厂打螺丝。 抛开法律不谈,后世的随便一个小作坊,也能学到足够的机加工技术。 拿到18世纪,造几杆粗糙的火药枪,还不是玩似的。 百无一用是理论,实践才是王道。 …… 有人敲门。 李郁关掉机床,让蒸汽机慢慢停车。 范京来了,后面还站着林淮生,刘千,小五。 “军师,堂口真的要分家了?” “对。” “我们都跟你。” 李郁点点头,这些人本来就是他的班底,说是李家军不为过。 其他人他不管,来去自由。 大嫂带走一批人,看似是坏事,其实是好事。 这批人走了,意味着雷老虎这个创始人的影响彻底消失了。 以后,存菊堂就可以改名李家堂了。 “军师,银库和武库我都让人锁了,留了岗哨。”范京的脸上居然有些兴奋。 李郁点点头,不发表任何意见。 这种时候,沉默是最好的。 这一夜,众人都没睡着。 次日清晨,都早早的等在了院中,等着关键人物的到来。 李郁和大嫂最后才到。 范京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诸位,想跟着大嫂走的站在左边,追随军师的站右边。” “妈的,你早盼着这一天了是不是。”乌鸦指着范京骂道。 两边的人顿时挤在了一起,互相指责。 “住手。”大嫂出声了,李郁也同时出声了。 于是,两边各自后退。 果然,不分家不行了。 雷老虎一死,堂口的裂缝就很明显了。 …… 7个人站到了左边,其余人都站到了右边。 李郁掌握了银子,银子就是人心。 乌鸦还在那骂骂咧咧,指责这些人没良心。 新建的堂口自然归李郁,从选址,设计到筹钱,都是他一手操持的。 而旧堂口,归大嫂所有。 不仅如此,李郁还从银库里拿出了500两现银。 毕竟,曾经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 “我们都是一起流过血,一起患过难的兄弟。堂口虽然一分为二,可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不得互相敌对,让外人看了笑话。”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我李郁祝各位弟兄前程似锦。” 一番暖心话,再加上500两白花花的现银,打消了怨气,促成了和平分手。 乌鸦等人赶着一辆驴车,载着银子,还有大嫂,大米,猪肉离开了。 走到1里外,大嫂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咔咔转动了。 031 仓街鬼市 七天后,苏州府官场迎来了大地震。 乾隆的圣旨抵达,革掉了从按察使以下十几人官职。 赵知府也在被罢官的名单里,不过他表面惶恐,内心平静。 提前几个月回家养老,影响不大。 反正他也是要卸任的人了,早点让贤早点安稳。 最近的大案,一件接着一件。 他的破心脏早就受不了了,天天失眠。 哼着小曲收拾了细软,带着三房江南小妾,登船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最倒霉的其实是阳澄湖巡检,因为发生在他的辖区,九品乌纱帽就没了。 …… 有人倒霉,就有人幸运。 元和县县丞张有道,荣升元和县知县。 不是署理知县,打破常规,直接转正了。 从县丞到知县,看似一小步,实则一大步。 许多仕途中人,一辈子也跨越不过去。 张县丞,哦不对,张知县很开心,自然忘不了给他出谋划策的李郁。 于是在县衙后堂设宴,两人促膝长谈。 做不成女婿,拉拢进幕府也好啊。 张知县主动抛出了橄榄枝,聘请李郁做他的师爷,县衙内外一应事务都由他负责。 虽无品级,却有实权! 实打实的元和县二号首长。 然而,李郁委婉拒绝了。 理由是他手底下还有一帮指着自己吃饭的兄弟。 做人要讲义气,自己若是做了师爷,在府城内也能算一号人物了。 但是堂口就只能解散,弟兄们去土里刨食了。 “县尊大人容禀,其实在下不进幕府,反而对您更有利。” “此话怎讲?” “不在衙门中,则不受规则约束。县尊大人的公事也好,私事也好,在下都方便配合。” 李郁的这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本官还真有一桩私事,要请李先生帮忙。” “大人请讲。” …… 按照惯例,每换一任知县。 都要点验官仓,粮库,银库是否和账目记载一致。 很显然,元和县官仓是有亏空的。 张知县没有透露亏空有多少,但是委婉暗示了缺口还不少,过些时候,上面会派人来核查。 至于他不敢声张,是因为自己也有份。 前任知县造成的亏空,他作为县丞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还不如自己想办法给补上。 至于,从哪一块挖东墙补西墙,就需要李郁帮着参考了。 田税是不能动的,增收不了几个钱,还容易激起民变。 商税也不能动,上面还有知府,巡抚呢。 找商人报效,倒是一个办法。 不过那也得拿到某個商人的把柄,让他乖乖交钱,不交就进大牢。 在大清朝做官,是一门薅羊毛的艺术。 这门艺术的核心是,如何不露声色的从羊身上薅到更多的毛,而不让羊流血。 不薅羊毛的,俗称清官! 薅羊毛太狠,引起羊哀嚎反抗,甚至死亡的,那叫赃官! 一边安抚羊的情绪,一边有序薅羊毛,最后在羊头顶留一圈毛的,就是大清朝好官! 很显然,张有道想做个好官,他还想往上爬爬。 李郁表示,回去帮着想想。 如此富庶的元和县,怎么会补不上县库亏空的那点银子,不能够! 20万子民,一人一枚铜钱堆起来也是座山了。 张有道听了非常受用,又老调重弹: “若是本官的女儿尚在闺阁,一定招你小子做东床快婿。” 这让李郁产生了一丝警惕。 咱就是说万一,哪天他女儿死了夫君咋办。 于是,他决定找个人调查一下实情,这老小子的话里总觉得有点东西! 大清朝的官,没一个好东西。 …… 鬼市。 就是天没亮的时候,各路牛鬼神蛇摆摊的区域,主打一个不合法。 苏州府也有这么一处神奇的地方,就在元和县辖区内。 仓街,南北走向,挨着苏州府城墙的一段路。 因为官仓在此,故而得名仓街。 不过却和富裕没有一点关系,恰恰相反,算是府城内的贫民区。 在仓街周围居住的,三代内一定没有出过官商。 低矮的房屋,还有连绵的窝棚,就是最好的诠释。 黎明时分,黑布隆冬。 许多人就夹着包袱,溜到这里摆摊。 天亮之前,这里就是大清律管不着的地方,什么违禁品都能交易。 李郁带着林淮生来这里的目的是购买火药。 福成离开苏州前,曾告诉过他黑市购买火药的途经。 此人轻易不接触陌生客户,除非在鬼市交易。 根据福成描述的特征,摊子上摆着一尊关公像。 李郁在一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五叔,我要10斤带响的。” 蒙着头,看不清模样的摊主嘿嘿一笑: “带银子了吗?” “自然是带足了。” “那就跟我走吧,小心点脚下。” …… 摊主在前,二人在后。 走进了仓街附近的小巷子,又拐了两个弯。 林淮生用手肘示意李郁,身后还有人监视。 唤作五叔的摊主走进了一间窝棚,穿过去后又是一条巷子。 咚咚,他敲了两下门。 门开了,里面黑咕隆咚。 “两位,先拿银子吧。” 林淮生掏出一张银票,放入五叔手中。 “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验了没问题,就给你拿火药。” 五叔进了黑乎乎的院子,消失了。 没一会,他拎着一包东西出来了。 “你们给了100两,就值这么多。” 李郁接过一掂量,显然没有十斤分量。 不过火药这种违禁生意,向来是卖家说了算。 “待我回去试试,若是成色好,三五百斤我也吃得下。” “嘿嘿,50斤以下我闭着眼睛随便卖。超过50斤,我得知道你的底细。” 五叔也是盗亦有道。 二人拎着一袋火药,在他的带路下走到了仓街。 再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 “走,咱们回去试试这火药。” 天色逐渐大亮,城门也开了。 正好一艘划船来送菜的小船,卸了菜准备回程。 被两人雇佣了,坐船回堂口。 一路都是走的护城河,先向南再向西,最终汇入大运河,到达目的地。 苏州的水系四通八达,水网密布。 给李郁留下了深刻印象,都说南船北马,果然如此。 骑兵在这种地方,怕是作用不大。 相反,一支水军的威力不可小觑。 理论上,一艘炮舰可以从太湖起锚,一路航行到京城天子脚下的通州湾,给清廷一点美术生震撼。 李郁和放哨的人挥手示意,围墙的大门缓缓打开。 “不错,火药颗粒均匀饱满,没有受潮。” 三层油纸包裹,火药在江南这种潮湿气候下保存殊为不易。 李郁倒是发现了一点。 和上次打猎所用的火药不同,区别就在颗粒大小。 上次打猎的火药,颗粒少,粉末多,大概是绿营军中所储火药。 这个五叔,难道会自己制造颗粒火药? …… “走,跟我进山试枪。” 上方山距离堂口,仅仅几百米。 除了清明,平时鲜有游客,阴气森森。 这里,就是苏州百姓人生的后花园。 李郁拿了一把燧发枪,林淮生是一把火绳枪。 两人用刚买的火药装填,准备试枪。 铅弹则是自己融的,这是火枪手的基本素质。 沙沙,树叶晃动。 一只大猴子跳了出来,盯着林淮生放在石头上的花生。 032 穿马面裙的狐狸精 这只体型庞大的公猴子,胆子很大。 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花生,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说“你的花生分我一半”。 然而,林淮生不愿意! 他这人护食,捡起一个小石子扔了过去,驱赶猴子。 公猴子闪了一下,躲过了石子。 它愤怒了,发出悠长的嚎叫。 摇人,啊不对,是摇猴! 树林里又窜出了三只猴子,体型略小。 这些猢猻一个个龇牙咧嘴,恐吓人类。 公猴子见状,得意的跳上前,捡起了那包花生,倒进嘴里。 美味! 林淮生见状折了一根树枝,狠狠一抽。 公猴子吃痛嚎叫,生气了。 它竟然有样学样,捡起一块带棱角的石子,砸向林淮生。 …… 若不是林淮生武艺精湛,反应敏捷。 怕是今天就要挂彩了。 他受惊之下,用火石点燃火绳,吹了一下。 对准这只嚣张的大猴子,扣下了扳机。 砰,现场极度残忍。 巨大的响声,和同类的死亡,吓的其余猴子逃窜,消失在了林中。 李郁笑出了眼泪,看了场大戏。 这上方山植被茂盛,常年没人来,猴子们胆大包天。 几百年后,它们的后代子孙还经常闯入山下的高校女生宿舍,连吃带拿。 有法律撑腰,不怕校规。 和峨眉山那帮货有的一比。 逃走的猴子们,竟然躲在树枝最高处,继续骂骂咧咧。 不时有松子,桃子扔过来。 李郁无奈的看了一下林淮生,说道: “那就拿它们试枪吧。” 目测距离,也就是四五十米,很理想的靶子。 两声枪响,一前一后。 李郁打中了,林淮生脱靶了。 一只猴子坠入山谷,死的不瞑目。 其他同类们终于知道畏惧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铁管子ptsd记忆,从这一代开始存在了。 …… “军师,我明明瞄了,为什么还是不中。” “下次你瞄它的头顶。”李郁也无法解释过多,干脆只说结论。 18世纪的火枪,精确射击难度本就很大。 若不是这两支枪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怕是再怎么瞄都白搭。 两人找了一棵大树,作为靶子。 射击后,看铅弹的侵入深度。 果然,颗粒火药威力大。 最后,用小刀把变形的铅弹一颗颗都挖出来,回去融了再利用。 金属,在21世纪是廉价工业品。 而在18世纪,都是珍贵资源。 只可惜,苏州府没有铁矿,只能从外地购买铁料。 李郁的旗下,如今有铁匠铺生意。 借着这個掩护,购买铁料合情合理。 等资金掌握机床的使用方法,还要招募一批信得过的铁匠。 不然光靠自己一个人,一年也整不出十条火枪。 李郁计算了一下,一斤火药大概够射击50次。 带来的半罐火药见底,二人就准备下山了,用一卷棉布把火枪裹好。 若是在旧堂口,人满为患的城内,谁敢这样放肆的试枪。 到了山下,一处小河边。 二人把被火药熏的发黑的手和脸洗了一遍,省的过于惹眼。 …… 突然,林淮生站起身。 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刀柄上。 “你们是什么人?” 李郁也站起身,打量来人。 一辆马车,一主一仆,都是年轻女子。 主子穿的类似马面裙,上白,下红,腰.肢纤细。 略施粉黛,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吸引力。 多一分妖艳俗气,少一分无盐无韵。 她往前两步,屈膝行了个万福。 “奴家主仆二人是京城人氏,父母双亡,到江南寻亲。” “惊扰了公子,对不住了。” 林淮生也不知道说啥了,望向李郁。 那眼神里仿佛在说“对付女人你熟”。 李郁虽然惊艳于这一主一仆的格调,却还是心有警惕。 并没有顺着她们的台阶走。 既不问芳名,也不问芳龄,更没有拍着月匈膛吹嘘苏州府我熟,寻亲包在我身上。 而是说: “无妨,天色不早了。” “太阳快下山了,二位还是抓紧赶路吧,城内安全。” “谢谢公子。请帮奴家指个路吧。” 李郁向北边一指,然后就让开了道路。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主子坐在车厢内,丫鬟赶着车。 擦肩而过的时候,车厢一侧帘子掀开。 李郁和一双美眸四目相对。 …… “我刚才被人电了。” “啊?” “我麻了,容我缓一缓。” 李郁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眼睛里阴晴不定。 林淮生以为他是觊觎人家主仆美色,却不知他现在是惊弓之鸟。 凡是主动接近自己,并且姿色不错的,都当白莲教论处。 大嫂ptsd! “淮生,你怎么看?” “看啥?” “刚才那京城来的一主一仆。” “我以前师傅说过,行走江湖有两种人最不能小视。” “哪两种人?” “小孩和女人。” 李郁琢磨了一下,发现这绝对是江湖真理。 江湖凶险,行路难,食宿难,官匪恶霸疾病哪一样都能要了小命。 壮汉行走江湖都小心谨慎。 何况弱女子和孩童呢,简直就是狼群里的羊。 所以,行走江湖的女人和孩子,一定是凶狠奸诈,心狠手辣,有必杀技的。 例如孙二娘,红孩儿。 这么漂亮的两女人,从京城一路南下。 几千里路,没被人吞了抢了,关小黑屋哭泣。 真当我大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呐。 …… 殊不知,几里路外,那一主一仆也在议论他。 主子叫蓝盈盈,丫鬟叫小桃红。 听名字就知道不简单! “大小姐,那男人居然不上钩。南方男人真小气,要是搁俺们那旮沓~” “哼,他可不是小气。”蓝盈盈说着,狠狠一鞭子抽下。 马儿吃痛,四蹄翻飞,马车在官道上奔驰。 若是李郁看到,肯定惊掉下巴。 赶车的竟然是那位蓝盈盈,形象反差太大。 她半蹲在车辕上,左手握缰绳,右手甩鞭子,束发带潇洒飘起。 因为嫌掀起马面裙碍事,还把前面拉起塞在腰间。 道路状况并不理想,时常有小坑洼。 马车的车轮都绕了过去,并不踩坑。 靠近府城了,路上行人渐渐变多了。 在啃西瓜的丫鬟小桃红,拿手绢擦了擦嘴,把西瓜皮随手抛出窗外。 又把切西瓜的锋利匕首抹干净入鞘,撩起裙装,塞入腰间。 “大小姐,前面就是苏州城了。” “换我来驾车吧,你是小姐,就得有个大小姐的样儿,坐车厢里矜持点。” …… “哎哟,谁扔的西瓜皮啊,生儿子没p眼。” 一个书生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地上的瓜皮悲愤的骂道。 033 清月村见闻 偌大的堂口,现在显得很冷清。 自从大嫂带着一些人离开后,许多屋子都空出来了。 李郁也终于腾出手来,招兵买马。 他先是盘算了一下账面存银,还剩一千多两。 不过,也够支撑一阵子了。 “小五,你过来一下。” 正忙着刨木头做板凳的小五,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你奶奶在厨房做的怎么样?还适应吗?” “她很好。邻居们都羡慕她呢,一天管三顿饭,每月还有一两银子拿。” “我想招募一些你们村的汉子进堂口。” “太好了,他们求之不得。” “走,我们去村里瞧瞧。” …… 一里路,走起来很快。 清月村,村头晒着几张破渔网。 几个眼睛浑浊的老头,破衣烂衫光着脚蹲在地上。 看到小五身边的陌生人,他们畏惧的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开口。 地面凹凸不平,两边都是茅草屋子。 说屋子都有些抬举了,有的只能算窝棚。 人字形的建筑结构,人就蜷缩在里面。 刚下过雨,地面稀烂。 家禽的粪便、鱼鳞、和烂泥混合在一体,发出阵阵恶臭。 阳光再一晒,那味道绝了! 李郁屏住呼吸,尽量不去看脚下。 走到了一条石湖延伸出来的小河边,找到了这些疍民的族长,韦俊家。 说是族长,也有些不合适。 根据小五说,这个韦俊只是因为身强力壮,又讲义气,识得几个字,所以被大家默认做了领头人。 和官府打交道的时候,都是他出面。 疍民是贱民,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关于他们的来源,有很多种说法。 主流说法是福建的百越闽越人,因为战争,被主流社会排挤而形成的渔民群体。 有一部分疍民,来到了浙江,江苏定居了下来。 …… “韦大哥,李先生来看你了。” 一条狗狂吠了起来,随即被主人韦俊喝止。 李郁打量着这幢奇特的建筑,不知该称作“船”,还是“屋”。 也许叫船屋更为形象吧。 靠着河岸边,打了若干根木桩,船架于其上作为房屋,疍民们称作“连家船”。 “李先生好。”韦俊拱手行礼。 “韦族长客气了。” 船舱就是卧室,船头是厨房。 一個女人在船头架起了小炉子,烧起了茶水。 在疍民当中,这已经是讲究人了。 皮肤黝黑,腿短且弯曲,也就是有些罗圈腿。 这是长期在低矮的船舱生活,还有打渔动作形成的。 韦俊也不例外,不过上身肌肉异常发达。 “茶来了。”女子端上两个碗。 有三个缺口的粗瓷碗,放在了自家人面前。 仅有一个缺口的细瓷碗,放在了李郁面前。 李郁一低头,发现这女子竟赤着脚,裤管卷到了膝盖上。 顿时有些尴尬。 大清朝社会风气保守,良家女子若是在外面露脚和小腿,约等于失节。 “李先生不必介意。我们这些人生性豪爽,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我们这的女子,和男人一样。男人能干的,她们也一样可以。” 这时,李郁才仔细打量发现。 船那头还有一更年轻女子,也是如此打扮。 肌肉不一般,异常发达。 只见她伸手从船尾饲养的鸭子里挑出一只,刷刷几下就开膛剖腹。 “疍家女儿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李郁忍不住感慨道。 …… 这一句无心的夸奖,引来了韦俊不一样的眼光。 “李先生到咱们这有何事?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办到的,都一定帮忙。” “每月2两,管食宿,招人!” 韦俊的眼神一亮,转头看着小五。 小五是村子里出去的,不至于坑乡亲们。 “是真的,堂口现在缺人手。” “这是好事。只要人愿意,我这个族长没有理由阻止。” 韦俊站起身,咕嘟咕嘟喝光茶水,拿起一面锣。 当~当~当~ 三声悠长,间隔很长的锣声后,他重新坐下。 李郁猜测,这是召集人的信号。 没过一会,人都来了。 目测不少于50人,在湖上打渔的不算。 “李先生招人做事,一个人2两,还管饭。这是好事,没活儿的人都来试试。”韦俊的嗓门很大。 这是个侠义豪爽之人。 李郁心里对他默默下了定义。 招人的标准简单粗暴,身强力壮,25岁以下,举得起150斤石锁,宣誓效忠堂口的。 当天就定下了8人,韦俊说等打渔船都回来,还有人会报名的。 李郁一一记录下了名字,年龄。 他发现,整个清月村除了韦俊,都是文盲。 大清朝的文盲率高的令人发指。 这还是在经济富庶的江南! 若是在云贵,陕甘等地,怕是更严重。 他的这个猜测,后来得到了元和知县张有道的确认。 张有道就是贵州铜仁府人,他说整个县仅有一家私塾! 县里读过书的人名单,一张纸都写不满。 能大致背诵四书五经,会写毛笔字的就是妥妥的县试秀才之资。 …… 张知县感慨,是他的家乡太穷了,办不起私塾。 可是李郁却读出了不一样的体会,是朝廷在刻意保持庞大的文盲群体,开私塾需要官府批准。 毕竟书读多了,心思就多。 朝廷那些愚民说辞,可能就蒙不住了。 而现在,只要牢牢抓住一小撮读书人群体就好了。 用科举套住白身群体,用仕途套住有功名的群体,用钢刀剔除想法太多的群体,用地方自治权套住乡绅群体。 恩威并施,拿捏的死死的。 次日黎明。 又有一群疍民来了。 一直等到天亮,大门打开。 他们才进入院内,等待李郁挑选。 有了昨天的八人,李郁就挑剔多了。 仅仅留下了6人,不过给落选的人都管了一顿饭。 这一顿饭,人均干掉了2斤米,半斤肉,还有5个馒头。 肚子里没有油水,就是这样。 吃饱了的疍民们,表示了感谢后离开了。 他们恋恋不舍的眼神,让人心碎。 …… 李郁对这剩下的14人分配了住处,还有堂口记录。 然后,就吩咐人赶紧烧水。 让他们好好清洗,尤其是那脏兮兮的辫子。 出于某些考虑,李郁给这些人先预支了半个月的工钱。 每人一两白银,他亲自一个个发。 收揽人心,不能全靠真诚,有时候需要套路。 不吃套路的话,就吃刀子吧。 一开始,他还担心这么多人走了,村子会不会缺乏劳动力而陷入生计麻烦。 然而,韦俊告诉他,有了寄回家的工钱,整个村子的生计比以前好多了。 这是一个思维误区。 慢慢的,他发现清月村只是整个天下的一个缩影。 034 两个存菊堂? 李郁熬了一夜,写出了一本《练兵指南》。 当然了,书名只是放在心里,没敢写在封皮上。 “淮生,从今天开始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林淮生就这样成了堂口的教头,负责监督所有人的训练事宜。 清晨,所有人听到锣声后起床。 每天上午训练1个时辰,跑步和举重。 下午再训练1个时辰,打拳和刀盾配合。 这是李郁在权衡了练兵效果和官府忌惮后,做出的相对稳健的决定。 …… 召集了所有人,宣布了命令后。 没有人提出异议,这是個好兆头。 跑步的时候,也要排好队列,绕着围墙,纵队慢跑。 清月村的汉子,明显体力更胜一筹。 他们习惯不穿鞋,光着脚板健步如飞。 而原堂口的弟兄们,就吃力多了。 范京是最惨的一个,落在队伍后面好大一截,上气不接下气。 李郁犹豫了一下,没有给他特权。 返身回到了屋内,给蒸汽机铲了一簸箕煤块。 然后挑选了一根长1米的铁棒,固定在铣床承载杆的夹具上。 调整好参数距离,快速回转的刀头和铁棒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被切削掉落的铁屑丝,在地面铺了薄薄一层。 一炷香的功夫,截图为圆形的枪管坯件就算完工了。 然后固定在钻床上,对准刀头。 蒸汽动力通过一系列齿轮,刀头开始快速旋转起来。 李郁操作着刀头前进,钻孔! 隔一会,就要把刀头拉出来,降降温。 系统奖励的这一套机床,并不是现代化的数控三轴机床。 而是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的科技水平。 对匠人的技术有较大要求。 …… 缺少合格的工业润滑油,只能靠降低工作强度来延长寿命。 1米长的枪管,属于这台钻床加工的极限了。 足足半个时辰,终于获得了一根成品枪管。 李郁拿到院中,对着阳光观察。 枪管内部光滑无毛糙,外侧亦然。 再拿到锯床固定好,两端各锯掉几公分,确保两侧截面光滑。 李郁把一支火绳枪拆了,作为参照。 扳机,护圈,联动杠杆,火药池,火药池盖,照猫画虎,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改进。 在车床上一个个加工出来,再打磨掉毛刺。 美术生的天赋被完全激发,零件做工精致。 最后,李郁还设计了一个小玩意,简易缺口瞄准具。 让凭感觉射击,变成有依据射击。 枪身用的是桦木,纹理直,坚韧富有弹性,耐冲击,易加工,油漆和胶粘性能良好。 最重要一点是来源丰富,云贵川皖都有分布,购买方便。 李郁按照事先绘制的图纸,在木头上测量画线。 沿着线在锯床上去除掉多余部分,然后在车床上慢慢切削。 和清军装备的火绳枪不同,他增加了抵肩枪托。 整支枪看起来,显得修长。 木制枪身打磨和上漆的活儿,交给了小五。 考虑到后坐力巨大,肩膀受不了。 李郁还提前购买了一些皮革,最后安装在枪托抵肩处抵消一部分后坐力。 忙完这一切,已经到了中午。 食堂内,有5张长条餐桌。 李郁坐在其中一张的首位,众人开始用餐。 人心是什么? 人心就是食物,银子。 大米饭,红烧肉,炒鸡蛋,炒蔬菜,还有大盆的鲜鱼汤。 汉子们风卷残云一般的进食,非常壮观。 这么好的伙食,怕是一般小地主家都没有。 新加入的清月村疍民们,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团体。 不过,韦俊一直没来。 也许是族长的身份放不下,也许是还有戒心。 …… 饭后,范京来了。 走路的样子颇为痛苦,他是个书生,吃不消跑步。 “军师,堂口最近业务太少。” “就几桩没油水的抗讼业务,挣不了几个银子。” “现在一个月开支最低也要100两。这样下去怕是~” 李郁点点头,他早有担忧。 打行的业务面很窄,其实就那么点市场。 主顾只有官绅,商人,富裕田主,普通老百姓不可出得起银子。 即使存菊堂现在声名赫赫,也不过是在存量市场多占据一些份额,不存在多少新增市场。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范京脸露尴尬。 “嗯?” “大嫂最近很活跃,带着那些弟兄在府城连续接了好几个生意,打的很不错。” “已经分家了,他们也要吃饭,各凭本事挣银子,这也没什么。” “可是,他们打的也是存菊堂旗号。” 李郁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分家,但是字号却没分。 也就是说,实际上有两家存菊堂,而在外人眼里,只有一家。 自己打出来的威名,都成了大嫂的红利。 他们打着存菊堂的字号,驻扎在老堂口,怕是成了正朔。 …… “你提醒的很及时,谢谢。” 范京眼看目的达到,就离开了。 堂口的后勤,调度都归他负责。除了李郁,他是最了解目前财务状况的。 围墙外侧,正在植树。 都是成材的大树,竹子,被直接移植了过来。 附近靠着上方山,树木倒是不缺。 在正式扯旗造反前,还是尽量的低调,不要引起官府的太多注意。 李郁则是站在围墙上沉思,如何解决重名的问题。 不仅是生意方面的麻烦,还有背锅的风险。 大嫂,可不是简单江湖女子,她是白莲教徒! “淮生,你随我进城一趟。” 堂口为了出行方便,前日便从清月村购买了一艘小船。 高高尖尖的船头,相对狭窄的船身,可以提高船速。 熟悉的阊门,熟悉的街道。 李郁站在堂口,望着那块擦的锃亮的“存菊堂”牌匾,恍如隔世! 一个小弟赤膊抱拳站在门口,看见了自己。 眼神先是一亮,随即又变成了警惕,慌张。 这种变化,落在李郁眼中,心中黯然。 “军师,你,你,你是~” “我来拜见大嫂,速去通报。” 小弟一溜烟跑了进去,先是告诉了乌鸦,又去敲门通知了大嫂。 …… 李郁站在院中,望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许多人只能尴尬的笑笑,或者低着头假装很忙。 “军师,大嫂请伱进去。” “好。” 二楼会客厅,大嫂一身孝服端坐中间,眼神漠然。 乌鸦则是坐在左侧,面无表情。 “你来干嘛?”大嫂一开口,貌似责问,却带了几分幽怨。 035 给老胡下套 “想商议一下存菊堂的字号归属问题。” 李郁一开口,二人的脸色就变了。 乌鸦腾的站起来,冷冷的说: “存菊堂是大哥打出来的字号,如今大哥不在了,自然归属大嫂。” “大哥尸骨未寒,军师你不会就跳出来抢字号吧?” 气氛瞬间变得冰冷。 李郁只是喝茶,并不出声,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缓缓开口道: “存菊堂的字号归你们了,既然分家,就应该分的彻底些。” 乌鸦:“……” 大嫂:“……” 二人有种重拳出击,却打在空气闪了腰的郁闷感。 “这茶不错,既然今天的事谈妥了,我就告辞了。” 李郁起身,走下楼梯,在一众人复杂的眼神里离开了院子。 大嫂的心中一咯噔, 为啥他不再争取一下? 就这么,把打出来的金字号扔了? 当老娘是吃人的老虎吗? …… “军师,就这么把打出来的字号让给了他们,是不是~”林淮生忍不住问道。 “切割干净了,以后才不会被他们连累。尽快把这事传出去,让江湖上都知道。”李郁似乎松了一口气,“走,陪我去骡马市。” 骡马市,在府城的北侧。 一进去,就是浓郁的味道。 李郁想买匹马,出行方便。 坐船的速度还是慢了些,遇到急事容易误事。 驽马,老马的价格在六两左右。 驮马价格略高一些。 骑乘的马,一般都在10两以上。 伊犁马是最贵的,三四十两起步。 李郁看中了一匹黑马,通体似黑缎,站在马群之外傲世独立,有点寂寞如雪的感觉。 马和人的气质很般配。 掰开看看牙齿,在3岁左右。 林淮生也买了一匹,他自己出了一半钱,还有一半是李郁出的。 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城东的金鸡汛,人一点不累。 …… 胡把总,正在湖边拉网。 他每天都下好几张网,还有一些竹篾编成的细口宽肚筒。 以不花钱满足他的口舌之欲。 不过,在看到李郁后,他竟然有些脸红。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会觉得丢脸呢。 没穿官袍,官靴,就穿了一件打仨补丁的粗布短打。 赤着脚,带着斗笠,手上还带着鱼腥味,活脱脱的一个渔民。 “哎呀,李先生来了都不事先通知一声。俺好提前沽酒割肉,再捞几条大鱼。” “胡把总太见外了,我们可是一起打过仗,一起扛过枪的好兄弟,分什么彼此。” 李郁笑眯眯的,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 朝着刚才带路的一个绿营兵道: “这位军爷,劳烦打一壶酒,再切二斤肉来。多出来的就当是跑腿钱了。” “好嘞。” 绿营兵很开心的接过银子,一溜烟跑掉了。 刨去酒菜钱,他净赚半两银子。 也就小半個时辰的工夫,太值了。 胡把总瞧的眼热,心想自己也可以跑一趟的,不过没好意思说出来。 金鸡汛,营房一共四间。 一间是汛兵们的宿舍,大通铺。 老胡独占一间,这是当官的特权。 “屋里乱,来个人收拾一下。“ 一个绿营兵赶紧跑过来,帮着胡乱收拾了下。 从窗口望去,竟是波光粼粼,芦苇乱飞。 李郁感慨,这破地再过200多年,能住在这的非富即贵。 …… “李先生今天来,有什么事吗?老胡我两肋插刀。” “上次战场一别,想来拜访一下老兄,叙叙旧。” “俺也怪想你的,上次多亏了你,我和弟兄们都拿到了赏银,还得了上官夸奖。” “不对啊,照理说你的军功可以升一级的。” “害,我以前只是个额外外委把总,现在提了,正经的外委把总,从九品。” 李郁差点破防,憋住了没笑。 原来老胡这个把总,是水货里的水货。 额外外委,未入流,没有品级,大概相当于临时工。 他的上级是外委把总,相当于劳务派遣的员工。 再往上一级,才是把总,等于入编的正式人员。 “恭喜胡把总,日后定能青云直上,总兵提督也未尝不可。” 正好,酒菜送到了。 一盘牛肉、一盘猪头肉、一盘海蜇丝、一盘油炸花生米,还有一坛子杏花村。 老胡腹中顿感饥饿难耐,眼冒绿光。 “到我这做客还让兄弟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胡兄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分的这么清,分明是不拿我当兄弟。”李郁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对不住,对不住,俺自罚三杯。”老胡咕嘟咕嘟,连灌了三杯,痛快的抹了一下嘴巴。 李郁有理由怀疑,他这是借机多喝多占。 …… 酒过三巡,老胡已经满脸泛红光。 好久没这么开荤了,上一次还是在眠月楼。 不过上次有个文官在,场子又过于高端,以至于放不开,吃的不尽兴。 今天的规格,不高不低,正正好。 “胡兄立下如此军功,竟然只是个小小的外委把总,朝廷不公啊。” “俺已知足了,每月雷打不动的2两5饷银,还有3斗白米。要是在老家,想都不敢想。” 胡把总的老家在豫南,黄河流经的区域。 按照他的话说,三年里有两年闹洪灾,隔上几年还会遇到一次决堤。 若不是他时常托人往家里送点钱,早饿死了。 “老家惨啊,黄河一决堤,树皮都抢不到,到处是死人。” 说着说着,老胡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李郁也颇为动容,于是试探的问道: “干脆让他们都来苏州府,黄河淹不到这边。” “少说得50两银子,太难了。” 李郁想,终于找到弱点了。 “我最近准备做笔买卖,胡兄干脆入一股,等分红到手,这一两年就能攒够50两。” “真假的?” “不信我?” “不不,我肯定信。贤弟是个人物,上次剿匪,张知县对你都青睐有加。” 李郁摆摆手,云淡风轻。 示意他附耳靠近些,要说悄悄话。 “我只告诉伱一个人,这桩生意,张知县也有一股。” 胡把总眼睛亮的吓人,他虽然没文化,却不傻。 知县大人都参与的生意,那不得赚麻了。 还是李小哥厚道啊。 …… “那个,那个是什么生意啊?入股需要多少银子?” 李郁看着他扭捏,窘迫的神态,继续下套。 “100两一股。” “这么多?乖乖。” “不多。到了过年的时候,分红怕是翻倍。” 轻描淡写一句话,胡把总夹着一块猪头肉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没本钱呀。” “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老弟快讲。” “集资。找你手底下弟兄,每人凑点,有钱大家一起赚。” 【各位读者,是兄弟(姐妹)就投我一票,多多追读最新章节。反清大业艰难,萌新需要支持,进了紫禁城,尔等男的封大官,女的封皇妃。】 036 距离变态又近了一步 李郁笑眯眯的骑马离开了金鸡汛。 上马的时候,胡把总在一边小心的保护着,低头哈腰,态度非常殷勤。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是在巴结总兵家的公子。 集资! 一种非常先进的金融(骗人)理念。 一不小心,就在老胡的心中扎根了,而且枝蔓疯长。 “一股100两。但是俺现在手里只有8两,十个弟兄,每人再凑个三四两。” “还是不够啊!” 老胡自言自语,表情纠结。 一个相对机灵的手下凑了过来: “老大,我都听见了。” “什么?你竟然扒墙根偷听军机大事?” “我也不想听啊,是老大你们说话声音太大了。” “有吗?” “你问问兄弟们,他们都听见了。” 众人如小鸡啄米,纷纷点头。 老胡:“……” 阳光下,一群绿营兵簇拥着老胡,坐在湖边草地上! 第一届金鸡湖融资峰会,经过众人气氛热烈的头脑风暴之后,终于拿出了可行的办法。 …… 始作俑者李郁,骑着马一路狂奔。 回到堂口宣布了一件大事,改名! 从今以后,和存菊堂再没有半毛钱关系。 新名字非常大气,叫维格堂! 众人纷纷夸赞,这名字说出去有格调。 原来的名字,总是让人怀疑和菊花有什么关系。 而菊花,是文人雅士们喜爱的一种草本植物。 这种娇弱无力的植物气质,不受江湖好汉的喜爱。 李郁也曾经怀疑过,雷老虎取这個名字,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斯人已去,只能怀恋了。 旧牌匾摘下,新牌匾还没着落。 他本想随便写写,找人裱起来做个木牌匾。 却被范京婉言阻止了。 “军师,最好找个有分量的文人,多出点润笔费。” “对于堂口未来的发展有好处。” 李郁听了,眼睛一亮。 题字,这可是一门高深的社会关系学。 至于书法真实水平,可以忽略。 …… 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无非就两种。 在野文人,和文官。 江苏巡抚官位太高了,高攀不上。 赵知府已经回家养老了,知府一职暂时空缺。 府城倒是有三位知县,不过区区七品,低了点,配不上维格堂。 高不成低不就! 而且,找本地在职官员题字还有一种隐性风险。 一旦这位题字的家伙犯事被罢官,这牌匾就得赶紧雪藏。 否则下一任接替者来了,定然会伺机报复。 我大清官场,流行痛打落水狗,以及狗崽子们,清除流毒。 二人商议许久,决定放弃这条路。 于是,李郁又盯上了本府的知名文人。 而文人这种东西,不可以常理推论。 喜好方面:有人爱财,有人爱名,有人爱发疯,有人爱美人(不限制性别)。 这就得投其所好,才能打开文人的心扉。 明清两代,苏州府都是文化中心,状元是这里的一种特产。 二人决定,去青楼寻觅。 …… 文人的爱情,往往与ji女有关。 所以,文人密度最大的区域,就是勾栏瓦肆。 栏杆上倚的,地板上躺的,流泪高歌的都是名士。 在雅间里关着门捣鼓的,才是商人。 大家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文人们消费低,但是能给姑娘们增加名气,变相镶金。 商人们社会地位低,只能氪金。 青楼的经营者们左右逢迎,借文人的名,吸商人的金。 李郁作为艺术生,穿越后又长期混迹这种场所,自然是轻车熟路。 范京就显得拘谨多了,眼睛和手都不知道放哪儿。 在眼睛毒辣的老鸨眼里,这就是贵公子和清客的组合。 “爷,有相熟的姑娘吗?” “你安排吧。”一锭20两雪花银,随手放在桌上。 不一会,就有三位姑娘翩翩而来。 人未到,香风先到了。 范京的脸色通红,眼光上下不停的扫描。 “换一批,不灵。”李郁眼皮都懒得抬,就直接扇子一挥。 “哎,好嘞。” …… 三位姑娘微笑道别,联手而去。 范京的魂儿都跟着飘了,恍恍惚惚。 第二批,三位姑娘姗姗来迟。 “好,都留下吧。”李郁矜持的点点头。 若是要问两批的区别,是颜值上的差异吗? 并不是! 第一批的特征是:傲人。 第二批的特征是:纤弱。 如果此时有一架跷跷板,两批人分别坐在两端,又要保持平衡的话。 纤弱坐的那一端,得加挂15斤大耳朵羊肉。 李郁的做法,落在一楼大厅众人眼里,显然是得分了。 有一位不知名的作家曾说过: “富裕阶层的男人,往往会选纤弱,特征不明显的女伴。穷人则相反。” 李郁属于骑墙派,兼好。 不过为了凸显身份,把自己打造成一坨,啊不对,总之就那个意思。 特意投其所好,吸引文人,刷好感。 说起来也有些搞笑。 别人逛勾栏是为了吸引女人。 自己逛勾栏是为了吸引男人! 这种道德层面的内疚感,让李郁觉得自己距离变态又近了一步。 …… 大厅角落里,两个书生已经投来了炙热的目光。 烫的范京一哆嗦,更加的紧张了。 “这位爷,奴家看你都出汗了,且宽宽衣吧。” “好啊,不行,没有,我挺好。” 一连串混乱的词,暴露了范京虚弱的内心,以及没见过大世面的窘迫。 一位粉衣姑娘,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 她没有嘲笑,说明她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一般不会笑。 李郁则是云淡风轻,在一左一右簇拥下,聊起了艺术。 在聊天的间隙,自有剥好的水果进入嘴中。 在这种地方聊艺术,自然是一种高端的行为。 很快,就有一位书生凑了过来。 看衣着,家境中等,花钱是需要提前预算的。 看神态,半醉,几分是装的。 看眼神,哎! 李郁忍不住感慨,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位兄台,可否拼桌?我也是一位艺术爱好者。” “善。” …… 眠月楼,上次和张县丞,胡把总来消费,是在楼上的雅间。 这一次是在一楼的大厅。 两者的差别,相当于几百年后夜.店的卡座和散座。 楼上雅间,有最低消费。 一楼大厅,没有最低消费,适合流窜。 而这位“自称的艺术爱好者”,就相当于蹭卡女、蹭酒女。 李郁把自己代入正确的角色,这么一想,就豁然开朗了。 接纳这位蹭卡蹭酒女,小施恩惠。 然后通过ta,认识更多的资源。 从中筛选,找出宝藏ta,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037 卸甲 这位书生,也挺会自来熟的。 不一会,就搂去了一位姑娘。 这让范京看的目瞪口呆,想出手打人。 如今的他,不再是当年的穷酸书生。 在堂口混迹数月,染上了不少的江湖匪气。 眼看他的手,先是寻摸到了一个瓷茶碗,摇一摇确定里面没茶水,随即倒扣在掌中,打量着“夺妹者”的大脑门。 李郁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直钩钓鱼。 吩咐龟公上点酒菜瓜果,不问价钱。 眠月楼的酒水有足足十种档次,从果酒、黄酒,到醇香烈酒、西域葡萄酒、欧罗巴洋酒。 都点了一轮,就差把不差钱写在脸上了。 这种做法,就相当于几百年后,开个卡座,点个神龙套! 告诉所有人,快来啊,快来蹭我。 历史是個轮回,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所谓新闻,全是旧闻。所谓新人,亦是旧人。 你所谓的潇洒人生,祖宗们在地底下笑而不语。 …… 李郁的桌旁,又多了四个书生。 一会工夫,就混熟了。 有少年聪慧,却次次县试落榜的白衣。 有府试出彩,乡试屡战屡败的秀才。 还有中举后,却意外被罢官的不得志中年。 他们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只能在这种地方装疯卖傻。 运气好,打出名声后说不定能被贵人提拔。 又或者自诩俊俏,诗词过人,能让姑娘们自荐枕.席的。 总之, 都是不富也不贫,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一心只想混仕途的读书人群体。 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子,对外人而言。 可一旦认识了其中的数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轻松逆推。 李郁很快就成为了大厅的焦点人物。 为了震慑这帮书生,他又故技重施。 清空了一张桌子,铺开宣纸。 开始作画,就以他点的这三个姑娘为原型。 三女惴惴不安,或坐或卧。 在众人的围观中,成为画纸上的仙女。 美术生的天赋,再一次惊艳全场。 大清的读书人看惯了,比例失衡、二维人像的画作。 酷似真人,甚至比真人更符合黄金比例的仕女图,让书生们眼球地震。 …… “李兄大才,惊为天人。”一位举人发自内心的赞叹。 就连眠月楼的老鸨也看到了巨大商机。 “这位爷,可否为我们的几位当红姑娘作画,润笔费你放心,从宽!” “这~”李郁假装迟疑,矜持,“怕是有辱斯文。” 其实他心里一个小人在疯狂呐喊,答应她。 老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斯文个p,你们这帮人早就斯文扫地了。 “老身不是想拿钱侮辱你。而是您这样的风流人物到了这,乃是可怜这些姑娘,给她们赐下饭辙,这是行善积德。” 众书生都是妙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劝道: “李兄,我觉得妈妈说的有些道理,就当曰后行一善嘛。” “是啊,那些黄白俗物,你就勉强收了吧。” “我们都知道你的人品高洁,收了钱以后咱们可以天天来,再花给姑娘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风花雪月,乃文坛雅事。” 李郁心里疯狂的大喊,诸位兄台果真懂我。 这台阶给我铺的,完美助攻。 不过,还没到他松口的地步。 他用询问的眼神望向老鸨,老鸨人精,面露微笑:“一幅画润笔费50两。” 不错的价格,接了。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找个僻静之处,不要有人打扰。” “备一炉熏香,一杯清茶,文房四宝,矿石颜料要全。” “各位世兄今天的酒钱,我付!” “好耶。”一群书生眉飞色舞,顿时把李郁引为知己。 范京作为跟班,立马接班。 套话,打听如今苏州文人圈里,哪些人地位高,哪些人愿意题字。 …… 三楼,幽静之处。 按照李郁的吩咐,一切准备就绪。 “进来。” 第一位自然是本楼的头牌,长得极为干扰心律。 不过,在李郁眼里,都是红粉骷髅,不过尔尔。 心中无女人,下笔自然神。 就把这眠月楼,当作那泰坦尼克号的头等舱。 “卸甲。” “……” 一炷香的工夫,换第二个人进去。 如此反复,极为高效。 每人出来的时候,都是手捧一张画,墨迹未干。 有资深内行评价,50两买一幅画,眠月楼血赚。 高1米5,宽60厘米的竖幅画作,展开竟像是真人在面前一样。 而且,还自带美颜效果。 李郁此时,正在和第五位姑娘亲切交谈。 “伱的眼角略有瑕疵,还有这颗痣略显多余,你可知道?” “奴家自小就长这样,没办法呀。” “你前面那位姑娘,给了我10两,让我作画时帮她遮掩一二。” “奴家出15两。” “好,好,姑娘未来可期。” 李郁一共画了7幅画,正好凑个彩头,碰瓷七仙女。 润笔费350两,私收小费90两。 眠月楼老鸨欢喜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根据她十年的从业经验,这些画作非常能打。 在这个时代,属于降维打击。 那些有钱的主一看,怕是要打破脑子。 “李先生,您要是进军我们这行,怕是能一统江南风月。” 此时,她已经知道了李郁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本府知名的帮派头子。 让她不禁感慨,世道太乱。 混江湖的长得斯斯文文。 穿官衣的却长得穷凶极恶。 李郁笑笑,他绝不可能涉足这个行业。 因为,有损名声。 将来割据一方,和清廷刀兵相见的时候。 他可不想被清廷和儒生宣传成是一个开窑子起家的反贼。 虽说帝王不论出身! 乞丐、流贼、农民、织席贩履、江洋大盗都无妨。 然而不能是靠皮肉起家的。 李郁可不想称帝后,气急败坏的抓捕那些谣言散播者。 看看雍正就知道了,竟然向天下人写书辩解,太狼狈。 …… “我再给你出一个主意,包眠月楼半年内成为府城风月行第一名。” “楼上设一阁,就叫紫云阁吧,将七张画像做成可旋转的屏风。” “以后姑娘们不要再抛头露面了。让客人进阁看图挑选七仙女下凡,营造期待感。” “这个主意,100两卖给你。” 李郁又赚了一笔,稍微缓解了紧张的财政状况。 更重要的是,打入了文人圈子。 这些人为他介绍了两个题字的人选。 一个是潘世恩,书香门第出身,刚中举,在文坛颇有名声,目前手头紧。 还有一个是生员钱棨,县试府试院试都是第一。但乡试连续落第,也属于圈中名人。 两个都是潜力股,而且都是历史名人。 潘世恩就不说了,后来状元及第,家族兴旺,“四朝元老”,“天下无第二家”。 钱棨更是奇人,四年后突然开挂,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苏州古城三元坊的地名由此而来。 李郁笑道: “明日备好厚礼,我亲自上门拜访求字。” “还请几位仁兄帮忙引荐。” 038 转型,做本府大善人 次日,在一众书生的引荐下。 李郁先是见到了潘世恩,被婉拒! 若是乌鸦在,肯定会说:姓潘的果然没有好人! 后又见到了钱棨,这位仁兄倒是没有直接拒绝。 大概是连续的乡试落第,打击了他的信心。 而是委婉的提出了一个问题: “李先生可否告知,这维格堂,到底是个什么性质?” 李郁一愣,这问题好难啊。 “乃是官府监督下的民间善良组织,成员主要是本地无业青年。” 钱棨:“……” 一众书生:“……” 忍住送客的冲动,钱棨换了一种提问方式: “我是个考科举的文人,若是给一家打行题字,怕是将来会被主考官诟病。” “李先生也是读书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李郁突然灵感来了,正色道: “钱兄错了。打打杀杀那是存菊堂的事,和我维格堂何干?” “不错,我曾经是堂口智力担当。可现在,我和存菊堂没关系了。” “我现在要做的是青史留名的事业,维格堂其实是個善堂!” “善堂?” “对。但做好事,不问前程。” …… 客厅内,出现了暂时的死寂。 李郁语出惊人,在场所有人感觉腰被闪了。 质疑吧,好像不信任朋友。 相信吧,有点侮辱智商! 还是钱棨,循循善诱: “李先生能不能详细讲一讲,你这个善堂的运行模式?钱从何处来?” 嘶,不愧是能连中三元的人,一下就问到了要害。 “维格堂拥有专业的法律人士,强大的公关能力,致力于为有冤屈,却因不懂大清律而打不赢官司的民事诉讼群体,提供全面的法律援助。当然了,收费不菲。” 呼,在场所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或许许多人不理解,这两者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其实,区别大了去了。 打行,是属于诉讼链条上的最下游。 在原告、被告之间乱打一气,属于欺压弱小。 而维格堂,是走文明路线,替有钱无势的客户和官府打交道,属于不黑不白的玩意。 而且是打通了诉讼链条上下游,利润可观。 李郁看钱棨脸色变好,知道问题不大了。 又补充了一句: “维格堂一旦横空出世,很快就可一统民事诉讼江湖。” “我信,善堂的资金来源是解决了。那善堂做些什么善事呢?” “施粥、施药、收留孤童、救助灾民。” …… “能做到这样就很好了,李先生,题字的事我接了。” “钱兄,些许润笔之资,莫要推辞。” 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放了两根金条。 若是换成银子,足有80两。 钱棨微笑着接过,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中一喜。 “来人,磨墨,铺纸。” 不一会,维格堂三个娟秀的大字,就落在了宣纸上,并盖上了私人印章。 李郁也是行家,对于一个优秀的美术生而言,书画不分家。 “钱兄写的,竟是瘦金体。” “不错,我觉得既然是善堂,就该带点斯文气。若是写怀素体,怕是杀气太重。” “好,好。” 李郁很违心的夸赞,其实他心中有些不爽。 大清朝的文人,果然个个七窍玲珑啊。 挂着瘦金体牌匾的社团,怕是气短三分。 出了钱府,打发了一众无所事事的书生损友们。 李郁找到了一家店铺,裱字做牌匾。 定制了店里规则最高的牌匾,烫金字体,檀木牌匾。 任谁走到门口看到这牌匾,都得夸赞一句阔气。 混江湖,千万不能寒酸。 因为江湖人士大多落魄,为了掩饰兜里没钱的尴尬,需要时刻把义气挂嘴上。 闭口不提的事,要警惕! …… 大把的银钱洒出去,维格堂很快成了苏州府热搜话题。 文人群体是封建社会最高效的宣传喇叭。 他们在青楼、酒楼、茶楼高谈阔论。 然后姐儿们、食客们、茶客们又当做新鲜事,再次和亲朋邻居客户们炫耀。 这种病毒一般的扩散方式,相当高效。 没过10日,维格堂的名声大噪。 阊门存菊堂,乌鸦酸溜溜的,一上午都在阴阳怪气。 大嫂也撤去了孝服,换成了一身素色衣裙,还养成了随身带匕首的习惯。 短短几十天,她就蜕变成了一个雷厉风行的女掌门。 十日前,白莲教来过一位联络人。 密谈半夜后,跳窗离开了。 白莲教在苏州府的布局,依旧是扑朔迷离。 李郁很想知道,但是大嫂决口不谈。 他不知道的是,大嫂也知之甚少。 乾隆三十九年,山东临清县清水教王伦起义。 清水教,是白莲教的分支。 本省绿营兵初期失败,损兵折将。 待到京城八旗马队,和百余索伦骑兵赶到后,竟然一战全歼王伦部众。 这件事,李郁也听说了。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清军内部的战斗力差距悬殊。 从中也可推测,在清军整体战斗力直线下滑的大环境下,清廷中枢依旧拥有一只数量不详的精锐军队。 …… 在鞭炮声中,崭新的牌匾挂了上去。 维格堂,正式挂牌营业了。 第一桩业务就上门了,非常棘手。 来人是苏州府一富商之子的遗孀,坐着豪华的马车,蒙着面纱。 随行的男女仆人竟有6人。 杜仁出面接待的,他只是一瞅就知道这位遗孀是非常有钱的。 不过,这案子就很头疼了。 已经打了一年多了,从吴县县衙,一路打到知府衙门,按察使衙门。 夫家不许她离家另过,更不许另外嫁人。 而这位遗孀的娘家,也不是一般人,乃是湖州府的富商。 于是,两边都使出了钞能力,棋逢对手。 大把的银子洒出去,把衙门里的人乐坏了。 于是,就这么硬拖了下来。 最终,两家都筋疲力尽,不再往水里扔银子了。 而这位年方二八的寡妇,啊不对,应该叫单身小富婆。 也只能依旧住在夫家,没法搬出去。 夫家不松口,她就得永远在这里住下去。 “这位夫人,关于你的这些材料,我都看过了。”。 “怎么样,有希望吗?” “大清律并不支持寡妇再嫁,事关国体,所以希望不是很大。”杜仁幽幽的说出一番话,对面的女子开始流泪。 火候到了!他又开口说道: “不过,也不是毫无希望。” “真的吗?杜讼师,那我就全权拜托你了。” “你等等,在我答应之前,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我是很贵的。” 杜仁终于图穷匕见,时机拿捏的炉火纯青。 039 最怂的语气,说最霸气的话 “杜讼师放心,钱不是问题。你要多少,奴家就给你多少。”面纱女子轻声细语。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用最怂的语气,说最霸气的话。 “吴妈,拿银票。” “这是2000两银票,作为定金。只要帮奴家打赢官司,尾款你说个数,奴家都会满足你。” …… 一直在偷听的李郁,都忍不住颤抖了。 寡妇? 呸,明明是小天使,小宝贝。 又有钱,年龄又小,隔着一堵墙都能感觉到是个靓女。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劝说杜仁娶了这个财神女。 如果她看不上杜仁,自己也可以勉为其难的。 娶此一女,可少奋斗10年。 为了造反大业,早日推翻黑暗的清廷,就算付出点牺牲又有什么呢。 他从幕后转了出来: “夫人放心,维格堂一定为你主持公道,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捍卫你的婚恋自由权。” “这位是?” “他就是我们维格堂的堂主,李郁。”杜仁笑的很开心。 面纱女子起身,轻盈施礼。 一桩大生意,就这样接下来了。 李郁转手就把银票给了范京,告诉他不要省钱。 仓库,观景楼,大宗的粤铁,桦木,焦煤,米面都赶紧的上马。 银子是死物,花出去才有作用。 维格堂需要争分夺秒的扩充实力,在大清这個恶劣鱼塘中快快长大。 雷老虎的死,就是血淋淋的佐证。 区区一帮丘八,就能让堂口死伤惨重。 若是富甲天下的盐商想动自己呢? 若是官府,绿营兵想动自己呢? 怕是逃遁进入太湖为匪,都求之不得。 想到这里,李郁又追加了一项采购。 让小五去帮着挑一艘船,起码能容得下20人,适合内河水浅航行的。 如果没有现成的,就让船匠重新打造一艘。 …… 范京对着账单苦笑了一下。 砖石瓦料290两,匠人工钱320两,粤铁1500斤500两,桦木10方33两…… 至于说造船,价格就难说了。 若是用松杉造一艘100料沙船(平底船),150两差不多。 若是用铁力木造一艘100料广船,得350两。 一下子,这2000两就都花出去了。 赖二,现在是堂口的采买联络人。 这家伙天生就是个做牙人的料,哪种商品找什么人买,大致价格,都门清。 他负责和商人们谈好采购的细节,然后商人送货上门,来堂口拿银子。 银子的出入,掌握在李郁和范京手里。 维格堂占地近15亩,而且周围的15亩也被李郁买下来了。 有官府盖印的地契,属于合法的私人领地。 考虑到人员增加,而且以后还会更多。 李郁让匠人们在围墙之外的空地上,新盖了三排房子。 不再是三进的宅子,成本太高了。 而是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集体宿舍,一间靠着一间,合用一堵墙。 每一间内,设置床铺四张,桌子一张。 每一排房子的尽头,是五谷轮回之所。 用水就直接去河里挑水,也就是百十米外。 这三排房子,能安置个小二百人,暂时是肯定够用了。 仓库的修建没什么稀奇的,尽量用石料砖瓦,放火防雨水。 墙壁高处有小窗子,常年打开透气。 窗子外侧有屋檐遮挡,防止雨水进入。 为了防止鸟兽从这里进入仓库偷吃粮食,又在窗口增加了一张网。 …… 仓库内,严禁烟火。 李郁挑选了一个疍民,和一个原堂口伤残兄弟一起看管。 大门有两把锁,两人各保管一把钥匙。 货物出入库时,必须二人同时在场。 仓库门外,有两口大水缸,不论寒暑,必须保持水满状态。 制度,从一开始就必须严密。 否则后面随着组织的规模越来越大,容易失控。 第三次招人,是直接购买的流民。 刚到夏季,黄河又决堤了。 一口气冲毁了18个县,波及6个府。 李郁听说此事的时候,苏州城内已经出现了第一波乞丐。 他是去元和县衙的时候,发现的异常。 一路上遇到了不下于20个乞丐。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的都是不辨颜色的布条,人手一只破瓷碗。 他施舍了几十文铜钱,结果引来了大批乞丐。 吓的他赶紧拨马离开,绕道躲避。 身后,传来了衙役们暴躁的怒骂声。 他们用皮鞭,驱散了聚集起来的丐帮。 因为这里是十泉街(后改名十全街),是绅士们居住的地方。 …… 到了元和县衙。 门子异常热情的帮着牵马,给马喂水,喂草料。 李郁也很知趣的打赏了一小块碎银子,获得了一堆阿谀奉承。 县衙人人都知道,县尊对李郁非常重视。 甚至企图邀请他来做个影子知县,掌管衙门内外一切业务。 还有一种传言,是县尊想做他的老泰山,怎奈女儿太丑。 总之,李郁是县尊的大红人。 书吏在前面带路,一直到了后堂,张有道和家眷的居住区域。 大槐树下。 一桌简约但不廉价的酒菜,早就摆好了。 很显然,这是家宴。 在大清官场,家宴才是招待贵客的最高待遇。 张有道的妾室,居然也在场。 因为官员不宜携妻上任,所以常规做法是到了某地任职,就现纳一房妾聊作消遣。 “拜见县尊大人,夫人。” “李先生且去宽衣,夏日酷热不必拘谨,都是自家人。” 不一会,换上了丝袍的李郁坐到了桌边。 酒过三巡,谈起正事。 小妾很懂事的起身回避了,接下来是她不能听的大事。 …… “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有。正想和县尊禀报。” 二人似乎在打哑谜,却都是心知肚明。 元和县官仓亏空,需要尽快填补了。 “前几日朝廷廷寄,钦差要下来视察淮北水灾,同时督促其余各府将漕粮尽快起运。” “钦差何时动身?” “本月末,下月初定然会到江苏。” “无妨,这几日我就着手运作,将亏空补齐。” “怕是没这么简单补齐呐。” “大人给我交个实底,到底亏空多少?”李郁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7000两。咳咳咳。” 李郁大惊,盯着他的眼睛。 张有道老脸一红,喝了一口酒假装咳嗽。 “这么大的缺口?” “这,这是本官大意了。原本的亏空也就2000多两,咬咬牙就凑上了。本官又挪用了5000两官银炒棉布,结果~” “结果怎么了?” “一船布,在长江里翻了。” 张有道是贵州铜仁府人氏,最近和家里的书信中得知当地棉布价格暴涨。 价格竟然是这边的双倍! 于是想打个时间差,狠狠赚他一个小目标。 运气不好,船翻了,布没了。 …… 040 它,无处不在 李郁沉默不语,在思索着要不要跳车。 这位县尊大人办事太不靠谱了! “7000多两官银的亏空,本官就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抓几个小商人抄家,也堵不住呀。”张有道自言自语,说的都是心里话。 苏州府的商人如过江之鲫,随便捕几条小鱼没大碍。 不过想捕大鱼,怕是后面的大人不答应。 大鱼,都是养肥了人家自己割着吃的。 …… 张有道也放下了架子,言语里颇为恳切。 “贤侄,老夫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就是官场智多星,比那些绍兴师爷还要厉害。如果老夫能得到你的辅佐,怕是督抚都有希望。” “你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老夫被弹劾罢官吧。如果赵主簿上台了,他这人心眼小,怕是天天针对你。” 赵主簿,就是之前和他争夺知县位置的本县三把手。 “伯父,小侄其实早有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最近碍于打行旧名,转型艰难,束手束脚。” “老夫听说了,你放心,元和县衙会给维格堂正名。” “怎么正?” “最近辖区遍地灾民,伱带人来施三天粥,然后我以县衙的名义表彰你,再给你送个大牌匾,坐实善堂的性质。” “妙!小侄拜谢了。” “别讲这些虚礼了,以后你来县衙就不必通报了。剑履入衙,赞拜不名。” …… 李郁心里一咯噔,这话很反动啊。 算上上次念的反诗,这已经是第二次“犯忌讳“了。 乱用典故,当初是怎么考上科举三甲的。 这位县尊大人是什么成色,值得细究。 “小侄有一计,收益丰厚。据可靠消息,太湖常有私盐船出没。这种不义之财,取之无愧。上对的起朝廷,下能补充亏空,说不定还有富余~” 二人低声密谋许久,终于敲定了方案。 酒后,张有道挽着手将李郁送到了县衙门口。 一路上经过来了六房,二堂,大堂,人人都瞧见了。 能让县尊大人亲自送到门口的客人,不得了。 好事者已经开始猜测,李郁是不是京中哪位贵人的子侄,或者亲信门人。 一些心眼深沉的家伙,已经决定择日上门拜访。 给维格堂送礼,曲.线晋升。 李郁骑马离开的时候,带着醉意观察了街边的流民。 府城的衙役们已经开始有组织的驱赶流民出城。 显然,官府已经意识到了风险。 成群的流民滞留府城,一旦起了乱子,就会祸及全城。 “快滚。省的老爷用鞭子抽你。” 一声怒吼,打断了李郁的思绪。 …… 眼前的一幕,让他叹息。 四个衣裳破烂,走路踉跄的流民,看起来是一家四口,互相搀扶着。 被身穿皂服,提着鞭子的衙役当街驱赶。 “且慢。” “李大官人,您有什么吩咐?”衙役一溜烟的跑了过来,低头哈腰。 “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小的是元和县快班的黄四,在县衙见过您。” 原来如此,李郁点点头,吩咐道: “把那几個人叫来,我有话要问。” “哎,好。” 一家四口,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小女孩,站着都在晃。 黄四在一旁大声训斥道: “好好回话。不然仔细扒了你们的皮。” 李郁摆摆手,问道: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是徐州府砀山县人,黄河决堤淹了。”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沿着运河,一路走一路讨口吃的。” “一千多里路,能活到这里不容易。” 李郁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 “拿着,去买点吃的。” …… 汉子跪地咚咚磕头,两个孩子也跟着跪了。 他哆嗦着从街边包子铺买了四个素馅包子,又讨了一碗清水,花了8文钱。 一人一个,蹲在墙根吃掉了。 “李大官人善心,有这几个包子,这一家说不定能活着走到杭州。” 黄四在一旁讨好说道。 见他不解,又赶紧解释道,“府衙有令,不许一个流民在府城内滞留,把他们继续往南赶。” 李郁这才明白了。 流民沿着大运河南下,不单纯是自发行为。 背后有官府的刻意为之,各地官府都自发的驱赶,不让太多的流民在本地停留聚集。 就好似一张大饼,不停的摊匀摊薄。 把风险和麻烦,尽可能的均摊到各州县。 这种做法,不仅朝廷是默许支持的。 各地官绅也是积极响应的,他们害怕流民聚集起事。 …… 李郁从醉意中醒了过来。 已经出了城,到了城外,林淮生沉默的骑马紧随在后。 而那个黄四,竟然在自己前面,提着鞭子清道。 李郁问道: “是你教他这样做的?” 林淮生摇摇头,眼里都是讥讽: “他自己非要跟着,说怕有不长眼的流民惊扰了你。呵呵呵呵。” 李郁笑了,轻轻一夹马腹。 冲到了黄四旁边,和他并排前进。 “黄四,你现任何职?” “小的是县衙快班缉盗快手,无职。” “你做的很好,我写个条子给刑房书吏,从明天开始,你就是快班班头了。” 黄四愣了一秒,随即狂喜。 扑通跪地:“谢谢李大官人抬举,以后您有什么吩咐,小的赴汤蹈火。” “好,没看错你。你可以回去了。” 李郁递给他一张铅笔写的纸条,盖了自己的私章。 黄四一路狂奔,涕泪横流,引来无数路人诧异。 幸福来得太快,以至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从城南郊到元和县衙,十几里路,一口气跑了下来。 在刑房书吏亲切的目光下,同僚捕快羡慕的眼神中,他成为了快班班头!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小时候看发榜,一个新中举人热泪盈眶反复念叨: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那会他还是个小孩,不懂。 现在,他懂了! 041 骗你们上车 元和知县张有道打死也想不到,李郁所说的私盐船是什么玩意。 如果他知道,那是扬州盐商的走私船,怕是要吓尿了。 扬州盐商的背后,站着起码两位军机大臣,还有一位王爷。 一个七品知县,为了补齐官仓亏空,挖王爷的墙角,薅军机大臣的羊毛,这是什么行为? 约等于老寿星摸电门! 次日,金鸡汛驻地。 李郁再次来做客了,这一次是要把胡把总以及手底下的兄弟全部绑上自己的战车。 “快,去打酒买肉,招待李先生。”老胡殷勤无比。 最近,他已经成功筹集了80两巨款,剩下的20两,从横塘汛的王把总那借的。 “李先生你看,白银100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俺想入个股,赚点小钱贴补家用。” 胡把总打开小箱子,推给李郁。 “好。胡把总你很有魄力。” “我可以向你承诺,你们的投资很快就可以翻倍。” 咔嚓,门突然倒地了。 在门后一直偷听的金鸡汛兵们,狼狈的摔进了屋里。 “李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都跟胡老大入了股,是不是都能翻倍?” 几个被银钱冲昏了头脑的汛兵,围着李郁陪着笑脸的追问。 …… 李郁,又成了金鸡汛的红人,或许该叫财神爹。 他用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描述,向众人讲述了暴富的前景。 “这位兄弟,你要是赚到了30两,伱最想做什么?” “娶两個老婆,生儿子。” 众人一片哄笑,李郁却很认真的告诉他,30两不够娶两个,娶一个还行。 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金鸡汛的军心已经被自己牢牢掌控。 至于要做什么生意,众人还是一头雾水。 因为李郁说了很多听不懂,但是又不明觉厉的话。 自卑的绿营兵们觉得肯定是自己的智商问题,不敢追问,怕露怯。 而且,有把总、财主,还有知县老爷参与的生意,肯定不会赔本。 他们就负责押运,扛货这样的粗活儿。 夜晚,众人都带着发财的美梦进入了梦乡。 李郁临走前,和胡把总约好了。 过几日,他会派人来。 届时,老胡务必挑选6人,携带火枪、弓箭随行。 这反而让老胡安心不少。 若是一点风险没有,他反而觉得不安心。 …… 浒墅钞关。 白帆遮天蔽地,河面拥挤不堪。 商船一艘接着一艘,在税吏登船检查后,交纳过路银子。 这里是大清朝的水上印钞机,陆上印钞机则是京城的崇文门税卡。 钞关监督一职,油水大,所以平均任期仅有一年。 在靠近运河的一间高档客栈楼上。 林淮生和刘千,一直在默默注视着船只。 林淮生曾经搭乘过那艘船,对于另外两艘船也有些印象。 突然,一艘盖着油毡的300料漕船进入了视野。 他顿时眼前一亮,继续观察。 这艘船是标准的漕运船,形制一看就知道。 而且,桅杆顶还挂着一面三角旗。 上面的图案表明这是属于漕帮江南派的船。 再仔细观察,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曾经和他聊过天的船老大。 “刘千,你去摸摸底。小心点。” “放心吧,我去看看油毡布底下是不是盐。” 刘千笑嘻嘻的下楼了,他的绝技又有发挥的空间了。 半个时辰后,他回来了,还抓了一把盐。 “你继续盯着,船到哪儿,你就跟着到哪儿。” 林淮生吩咐完,就骑马飞奔回去报信。 而这艘船,在关前还会停留很久。 直到税吏登船,检查完毕,开出准许入关的单子。 起码是半天后的事了。 …… 半个时辰,林淮生就骑马狂奔到了堂口。 “军师,船到了,就一艘。” “有多少人?盐估计有多少?” “目测十几个水手,船是300料漕船,吃水挺深的。” 李郁闭上眼睛,开始心算。 他曾经看过南海一号沉船的打捞报告,其中提到了一艘2000料福船,排水量是1000吨。 也就是说,1料=0.5吨。 那这艘船,除掉载入之后,怎么也有个近100吨盐。 一块大肥肉! “你立即骑马再赶回去,随时报告船的位置。我这就调兵。” 维格堂的人手,除掉看家的,李郁最多可以抽调15人。 火枪仅有6支,刀矛人人有份。 他又派人骑马赶到元和县衙,索要了一份盖有知县大印的公文,还有10件衙役官衣。 又让快班班头黄四,带几个人赶到维格堂。 随后,金鸡汛连同胡把总在内的7人,也开拔了。 最远不过20里路,半天时间足矣。 而船只,则是借用清月村的5艘小渔船。 韦俊收了银子,根本不问借了船去做什么。 午饭前,两股人前后赶到。 李郁给他们安排了午饭,饱餐一顿,还给了少许酒。 …… 饭后,和所有人下达了登船命令。 登船前,他做了一个简短的战前动员。 大意就是有不知死活的同行。 我们一起去灭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同行,杀他的人,抢了他的货。 所得货物全部出售,人人有份。 胡把总激动的手哆嗦,太刺激了! 做生意他不拿手,杀人拿手。 在询问得知,竞争对手只是做点违禁生意的普通商人后,就更放心了。 一群绿营兵眉开眼笑,忙着擦拭武器。 加入维格堂已有一段时间的疍民们,也很轻松。 水上火拼,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本行。 在水里打架,比上岸打架更安心。 即使打不过,还可以划船跑。 船沉了,还可以游泳,个个水性极好。 刚升任快班班头的黄四,就一个念头,好好效力,让伯乐瞧瞧。 怀着各种心思的人,分别登上了渔船。 …… 李郁带人进入太湖,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线。 先进入石湖,再驶入苏州湾,绕过东山岛后,在太湖胥口堵截那艘私盐船。 这样一来,路上的时间大大增加。 幸好,浒墅关的效率低的令人发指。 那艘船拖拖拉拉的经过大运河,通过胥江,最终进入太湖的时候,已经是快傍晚了。 而李郁他们,已经焦虑了。 5艘渔船,人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胥口方向。 “军师,他们不会不来了吧。” “万一太阳下山,我们就看不见了。”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众人失去耐心的时候,目标出现了。 300料的大船,长50丈,宽2丈,相比渔船,绝对是个庞然大物。 一个疍民惊喜的告诉李郁: “太阳西斜,我们从西边靠上去。他们迎光,根本看不清我们。” “我们可以大胆靠上去。” 042 钱,我想收;货,我又不想给 这是个重大利好因素。 按照事先安排,穿着绿营兵军服的胡把总,带领他的人先出场。 私盐船上,船老大正在纠结,是继续前进还是返航在胥口镇停泊一夜。 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不是好兆头。 但是,根据天象,明天很可能会有大风大雨。 太湖行船,恶劣天气等于找死。 太湖虽然不深,湖面却异常宽广,掀起的巨浪很吓人。 内河船只很容易倾覆。 …… 最终,船老大决定夜航,尽快把货物交割掉。 明天起大风的时候,他都已经返航到胥口镇了。 突然,前甲板水手喊道:“右前方,有船靠近。好像是官兵。” 船老大心里一紧,赶紧跑到右舷查看。 30米外,一艘破破烂烂的小船,船头站着一个绿营军官,指指点点。 他松了一口气,很显然,是太湖协左营那帮丘八想敲几个钱喝酒。 “拿5两银子,待会把他们打发了。” 他有足够的底气,因为他有官面的程序,只要拿出江南提督府的钧令就可以畅通无阻。 幕后东主是京里的贵人,办理各种关防手令就和玩一样。 胡把总站在船头,渔船的棚子里,趴着4個手持火枪的弟兄。 他负责吸引注意力,掩护其余4条船的人从其他方向靠近。 “本官怀疑你这艘船有违禁品,降帆检查。” “军爷辛苦,这点小意思拿着喝茶。” “你小子不错,知道体谅咱爷们。我们也是身不由己,走个过场。对了,船上一共有多少人?“14人。” “包括你在内吗?” “是啊,军爷打听这个干嘛。” “因为,爷怕漏杀了。”胡把总一边说,一边狠狠捅出一刀。 锋利的刀刃,刺透了船老大的腹部。 跟他一起登船的两个绿营兵,一左一右点燃了火绳。 砰,砰,打的还是铁砂。 …… 仅仅一炷香功夫,船上的战斗就结束了。 除了一人跳水潜泳逃遁,后被两个疍民带着鱼叉下水弄死了。 像鱼获一样,戳在三股鱼叉上捞上来了。 李郁让人仔细清点了尸体,正好14具。 又搜查了船只各处,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在船上近距离打霰弹,效果好的出奇。 难怪带英的战舰上,水兵装备有一款截短型大口径燧发霰弹枪。 掀开油毡布,众人乐了。 霍,好家伙。 白花花的粗盐,一筐挨着一筐。 “我吃10辈子也吃不完啊。”有绿营兵感慨。 “扯淡,齁死你。” 李郁拍拍手,示意所有人听他的。 “黄班头,带你的人坐船先回去,在岸上候着。” “胡把总,你的人跟着我上大船。” 两边都没有意见,很快就调整了人员。 5个疍民,负责把元和县衙快班的捕快带回岸边,还有那5艘小渔船。 其余的人,驾驶大船继续夜航。 李郁有个大胆的想法,冒充去和盐帮交易。 盐帮的人,上次见过他,不至于太起疑心。 而且,趁着夜色,更好掩饰。 尸体全部抛进太湖,甲板血迹冲洗掉。 悬挂着两盏气死风灯的大船,就这样消失在了夜幕中。 …… “李先生,私自卖盐是朝廷法度明令禁止的吧?” “对啊,所以我们把他们卖盐的杀了。” 老胡语塞,一时竟无言以对。 刚找到了逻辑的纰漏处,准备开口时。 李郁抢先说话了:“这一趟我做主,回去分伱100两,你手底下一人50两。” 老胡刚组织好的说辞,瞬间散乱了。 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 哎。 继续蹲着啃肉饼,喝烧酒,决定今晚啥也不说了。 心里念叨着,李兄弟虽然平时为人傲气了些,可对朋友出手确实大方。 2个时辰后,轻松的气氛消失了。 湖面刮起了风,硬帆被风力撑的嘎嘎作响。 “船晃得有点厉害。”一个疍民说道。 “会出事吗?”李郁看着漆黑的黑幕,有点后悔了。 和大自然斗,结果是看运气,和实力没半毛钱关系。 “应该不会搁浅,沙船平底吃水浅。舱内全是盐,压舱够了。” 根据李郁的描述,以及疍民们对太湖的了解,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姑且就叫他无名岛吧,确实无名无姓。 就一个孤零零的岛屿,岛上有亮光。 “鸣锣,叫这帮私盐贩子起床放水。” …… 刺耳的锣声,吓的刚钻进窝的盐帮汉子们冲出屋门。 一个个手提刀枪,以为是官兵来了。 结果发现,是那艘熟悉的“老伙计”又来卖盐了。 一顿问候祖先,骂骂咧咧准备接洽,交割银货。 李郁在灯光下又见到了老朋友,太湖蛟。 他一改常态,热情的上去吊膀子。 “太湖蛟大哥,你可帮了我大忙。这枚金叶子,你一定得收下,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黑壮的太湖蛟看着手里的金叶子,一头雾水。 “兄弟你这是?” “前些天,我在西太湖遇到了一伙人拦路,上来就要打劫。我就提了你的名字,嘿,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小子一听就肃然起敬,让我过去了,临走前,还送给我两尾鲜鱼压惊。” 太湖蛟陷入了深沉的思索,西太湖那边是哪路熟人在立棍。 “后来你就没问问他的名号?” “问了。人家说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二人像说相声一般,听的周围人一愣一愣。 不过,气氛是很融洽了。 加上之前连续交易了多次,警戒心大减。 “太湖蛟大哥,交割银货还要好久。我这有好酒,一起喝点。”李郁摆出了一副豪爽模样,手一挥,“把我准备的那些好酒都搬上小舢板。” 太湖蛟内心是不想外人登陆上岛的,不过气氛都烘托到这一步了,拒绝的话难以说出口。 都是江湖中人,人家做事滴水不漏,自己呢面子里子都有了。 “好兄弟,走。你有酒,我有肉。” 太湖蛟用力的拍着李郁肩膀,以示友谊深厚。 两人笑呵呵的登上了一艘小舢板,上了小岛。 李郁为了取信于人,甚至一个随从都没带。 白衣过江! …… 这种姿态落在太湖蛟眼里,又是一阵惭愧。 人家单枪匹马到你老巢做客,自己还担心这个那个的。 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再做上几年,就金盆洗手,向帮主辞了这差事。 到广东那边,买房置地,娶上三五个妻妾,好好享受退休生活。 舢板一震,到岛上了。 李郁下船的时候瞥了一眼,岛屿四周水面有很多礁石,水位很浅。 大船没法靠岸! 043 风云突变 砂石滩涂,有一座瞭望台。 木制的瞭望台,有三层楼那样高。 再往里走,地势稍高处,有一排木屋。 盐帮的汉子们听说来客了,都出来瞧热闹。 因为,平日从未有外人登岛过。 这里是盐帮交易的前哨基地,虽不是高手云集,却是财货交汇频繁。 一间简陋的木屋。 粗笨弯曲的长条桌,奇形怪状的太师椅,看的出来,出自业余人士之手。 “不错,不拘小节,行为艺术。”这是很违心,很虚伪的赞叹。 然而,却引来了太湖蛟的大喜。 他直勾勾的看着李郁,问道: “兄弟,你也觉得这些桌椅做工不一般?” “当然,我这人眼光很高,轻易不夸,除非真是好东西。” 太湖蛟笑的震天响,眼神炙热。 握着李郁的两肩,兴奋的讲道: “终于遇到识货了的,这些家什都是我亲手打造的。”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个好木匠,靠手艺吃饭。” “那后来~” “哎,还不是家里穷,乡绅老爷又催讨租子。我,我,我就一怒之下,杀了他全家,又放了把火。” 他的表情很精彩,五分遗憾、三分怀恋、两分暴虐。 李郁是个好捧哏,立刻接上话茬: “杀的好,如今朝廷无仁,官府无道,读书人无德。” “李兄弟骂的痛快,来,喝一杯。”太湖蛟异常的亢奋,大约是因为遇到知己了。 “我当初的梦想也是做个木匠。” “啊?那,那后来咋回事?” “家里人逼着我读书考科举,说当官吃皇粮才是正道,其他的再挣钱也是下九流。” “那你是,怎么混江湖了?” “我看先生坐的黄花梨官帽椅不错,就给他改造了一下,更符合人体工程学。结果他大发雷霆,把我赶出了书院。一怒之下,我就下海了。” …… 太湖蛟愣了半天,随即狂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李兄弟,我们做木匠的,手艺最关键的就是牢固,你看好了哈。” 他腾的一下跳上桌,用力跺了几下,又觉得不过瘾,原地跳起一尺。 灰尘腾起,桌子却纹丝不动,异常坚固。 这让李郁大为震惊,表情完全不是作伪。 目测他的体重,不低于180斤。 这夯货,是個人才啊。 只不过,技能点歪了而已。 若是当初有个师傅好好教导,说不定真是个小鲁班! 一根钉子没有,全靠榫卯结构能把桌子做到如此稳固。 而且,还如此的丑陋。 岛上有咸肉,鸡鸭,还有鲜鱼,桌上摆了一大堆。 酒是李郁带来的,还分了几坛子给下面人。 二人就着酒菜,越聊越投缘。 突然,太湖蛟说: “兄弟,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是府城打行的军师,你大哥刚死了。不过,伱这人还不错,讲义气。” 李郁瞬间后背被冷汗浸透,酒意一下子消失了。 这个貌似傻大笨粗的家伙,竟然早就派人摸清了自己的底子。 “太湖蛟大哥,你连这个都知道。” 在一旁伺候倒酒的汉子,嘿嘿笑了。 “李爷,是俺上岸打听的。对不住您了,主要是防止官府安插桩子。” “没关系,以后都是自家人。若是上岸了,一定来堂口找我,我带你们玩遍府城。” “听说府城的勾栏瓦肆里,娘们一个个白的像掉进了面口袋,真假的?” “下次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 李郁只是随口敷衍着,他的内心惊涛骇浪,正在刮10级台风。 计划出现了一个大纰漏! 太湖蛟认识自己,知道自己的底细。 私盐船消失后,幕后的官府大人物肯定会调查,轻易就能问出自己来。 太湖蛟不可能为自己保守机密。 他们是盐帮,不是白莲教天地会。 盐帮只求财,不会往死里得罪官府。 只要官府派人来询问,说清楚利害关系,保证不知者无罪,他们立马就会把自己卖掉。 这一点上,还是白莲教天地会更令人放心。 他们和官府,从不妥协。 而且对于投降官府的叛徒,更是热衷于杀全家。 “李先生恐怕不知道,我们岛上也有女子。”太湖蛟嘿嘿笑道。 “哦?是什么来头?” “甭管怎么来的,总之都是绝品。来啊,给我兄弟安排一个,不,两个。” 热情的太湖蛟,是真心诚意的招待自己。 可李郁,脑中cpu都快转烧了。 这么大的纰漏怎么弥补? 灭口! 只有把这岛上的人,杀个干干净净,不留活口。 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 “李兄弟,我有一个提议。我们结拜吧!” “啊,你说什么?” “我今天和你一见如故,一定有特殊的缘分。咱们现在结拜为生死兄弟,以后联手闯江湖。”太湖蛟很严肃的说道。 他真不是开玩笑,江湖人士对于结拜是非常看重的,容不得一点含糊。 李郁点点头,表示他同意。 如果不同意,怕是今天就走不出这个岛了。 先稳住他,再想办法。 正好,交割盐银的工作也结束了。 盐,全部到了岛上。 银子,在船舱里码着了。 盐帮的人全部出来了,见证大场面。 小弟们抬出桌子放在砂石滩上,摆放香烛,鸡头、猪头、酒水。 悄悄一数,一共有20个汉子。 太湖蛟接过匕首,割开手掌,血滴在碗里。 李郁也接过匕首,有样学样。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然后,二人端起混合着血液的酒水,仰头全灌下肚。 高度白酒,刺激的李郁肠胃在灼烧。 借着酒劲,正好掩饰他的不自在。 最后一句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说的很心虚。 “来人,带我兄弟去花寨。” “大哥,你先派个人去船上传信,让他们别急,下锚等待。” …… 大船上的人也非常紧张,焦虑。 在听了传信后,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被扣下做人质了。 胡把总差点当时就拔刀下令进攻! 而范京,却觉得不至于如此糟糕,建议观望着事情发展。 船上的人在磨刀擦枪,盯着岛屿的风吹草动。 而李郁,被两个盐帮小喽喽搀扶着,走了一小段路。 原来,在岛上密林中间。 有一大块人为开辟出来的空地,盐帮在此搭建了三排屋子,储存物资。 空地四周,用栅栏围了一圈,还挖了排水沟。 负责看守的盐帮子弟,有三人,还牵了一条狗。 听说是老大的结拜兄弟来了,自然是态度殷勤,鞍前马后。 最后一排屋子,别有洞天。 里面的装修,竟和陆上富贵人家无两样。 打开门,两个惊恐的年轻女子,低着头坐在椅上,相貌竟是高度相似。 “李爷,您慢慢玩。” “有什么事就叫小的们一声。” 李郁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也不看分量,直接打赏。 “我这人脸皮薄,不喜欢别人靠的太近。” “明白,明白。小的保证,走的远远的。” …… 044 花寨点女兵 想不到,在这荒凉岛屿上,还有这样一番洞天。 而两个女子,看起来不似普通人家闺女,也不像出身柳巷的女子。 李郁大喇喇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抬起头来,自我介绍一下。” “奴家雨娇,是姐姐。” “奴家云娇,是妹妹。” 二女的回答竟是如此的标准,出乎意料。 看来,太湖蛟在这里花了不少心思。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三个月。” “平时都来过什么人?” 这个问题似乎比较难回答,二女沉默了一会。 妹妹答道: “不多,除了商人,就是江湖好汉。” “你怎么判断他们的身份?” “商人白而胖,手掌没有老茧。江湖好汉黝黑粗糙,老茧多伤疤多。” …… 李郁心中已经基本有数,这姐妹俩幼时定是受过教育的。 说话逻辑清晰,有条理。 “贵客,可要伺候歇息了?” “稍等,我再考你们一個问题。” “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下一句是什么?” 二女一愣,心想今天这是遇到了个什么玩意儿。 来花寨,不图享受,考女秀才来了。 不过,还是老实答道: “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上》。下一句是,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 李郁心中猜想,已经可以证实了。 这二人原生家庭富裕殷实,被掳来的。 至于是拐卖绑架,还是家破人亡,那就不可知了。 总之,应该和盐帮有刻骨仇恨。 他缓缓问道: “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二女脸色大变,却不回答,直愣愣的看着他。 “继续这样自暴自弃,还是奋力一搏,说不定能脱离苦海?” …… 姐姐惨笑一下,反问道: “我们姐妹,如何能敌的过那数十个持刀贼人?岛屿四周皆水,又如何脱身?” 李郁心中有数了,这才说出了真实想法: “我乃江湖义士,欲取盐帮不义之财。” “然岛上贼人防守严密,无机可乘。” “我走之后,半个时辰内,若是此处火起,定率军杀入。若是岛上无事,我就驾舟远离。” “二位,可听明白了?” 如石破天惊,又如久旱逢霖。 二女脸色发白,惊恐不已。 片刻,才说道: “你是想让我们姐妹放把火?” “正是,我走之后半个时辰,你们伺机放火。这附近都是易燃物,一烧就着。” 沉默,令人心悸的压抑。 许久,姐妹俩下定了决心: “就这么说定了,与其烂死在这魔窟,不如赌一把。义士,我们姐妹的命就交给你了。” “君不负我,我亦不负君。”李郁郑重其事的一拱手。 至于火种,李郁身上恰好带有火镰。 因为他经常使火枪,所以常备着引火。 “一会,伱们就用这个引火。不过,这屋子里好像缺点引燃物?” 虽然有被褥,桌椅,但是引燃速度不够猛。 让两个弱女子放火,本就是风险很大了。 说不定火苗刚燃起来,就被看守发现扑灭了。 那样,不但功亏一篑,还打草惊蛇。 …… 李郁期望的是,火一烧开就迅速蔓延。 然后整个仓库区全部陷入火海,盐帮所有人一定会全力扑救。 在这个时候,他再率兵登岛杀人,灭口。 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放火! “让我再想想。” 面对俩姐妹紧张的注视,他坐着急速思考,cpu再次冒烟。 总不能和小喽喽说,送一桶油来吧。 “一会听我指挥,声大点。” 李郁想到了一个略尴尬的计策,虽不精绝,但可行。 他打开门,大声喊道: “再送盏灯来。” 50米开外,一个小喽喽赶紧跑来。 一开始李郁出手大方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他二话不说,就拎来了一盏气死风灯。 李郁打开门缝,接过灯,笑呵呵的说: “屋里太暗,我喜欢灯亮亮的,看的清楚。” 关门后,他一使眼色。 二人立即配合,叫的很是大声。 李郁脱下鞋子,握在手里噼里啪啦的抽打桌子。 这让刚离开的小喽喽艳羡不已,心中感慨不愧是大哥看中的江湖豪杰。 看着斯斯文文,简直是个变.态。 …… “屋里有两盏油灯,一盏气死风灯,你们把里面的油泼在被褥上,再点燃,这样火势蔓延才大。” 李郁赶紧现场教唆纵火。 他担心这姐妹太过老实,不懂怎么干坏事。 于是现场示范,将被褥破开,一头扔上房梁,这样火势就能顺着快速蹿上房顶。 “记住,等我走了半个时辰后,你们再开始放火。” “好,好。”俩姐妹已经紧张的不行。 李郁这才打开门,在小喽喽提的灯笼照耀下,离开了花寨。 …… “大哥今晚喝多了,刚睡了。”一个小喽喽恭敬的说道。 “无妨,派条小船送我回去。” “可是,大哥说明天还要继续和你喝酒。” “没问题,我们一见如故,这酒起码连喝三天。不过,我的属下还不知道,总得告诉他们一声。” “李爷说的是。小的这就安排舢板。” 一艘舢板,两个小喽喽,护送着李郁离开滩涂,回到了大船上。 刚踩上甲板,众人就围了过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这二位兄弟,先别急着回去。喝两杯水酒,吃点夜宵再回去。” 两个划船的苦力小喽喽顿时眉开眼笑,能混一顿酒肉也是美差。 打发了他们,李郁才招呼胡把总、范京来船头甲板。 “我和太湖蛟结拜了。” “……”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干掉他们。钱归我们,货也归我们。” “……” 老胡,范京都傻了,脑袋暂时宕机了。 时间紧张,李郁也只能长话短说: “我在里面安插了人手,一会起火后,我们就立即起锚,杀光岛上所有人。” “老胡,告诉你的手下。所有人赏银翻倍。你,三倍。” “哎,好,好的。”老胡在银子面前,又迷失了自我。 他乖乖的走了,只剩下一个范京。 李郁自然不必瞒着他,这会就实话实说了: “太湖蛟派人查过我,知道我的底细。” “这是个大纰漏,我事先也没想到。必须杀光他们。日后才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军师,我都听你的。” “安排几个人,一会看到岛上起火,先把那俩划船的干掉。” 风力,一直在缓慢变强。 硬帆早就降下了,即使是这样,也还能听到风吹过缝隙的嚎叫。 李郁在等待,等待岛屿中间那冲天的火焰。 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俩姐妹也经历了人生最煎熬的半个时辰,甚至比被掳来的时候更煎熬。 “姐姐,差不多了吧?” “点吧。” 045 我命由我不由天 俩人各持一盏油灯,把残余的豆油倒在被褥棉絮上。 火苗,很快跳起。 一路蹿到房梁,引燃了屋顶装饰。 “我们快逃吧。” “拿湿布捂住口鼻,不能开门,再等一会。” 姐姐更沉得住气,因为李郁特意给她们科普了火情知识。 门窗紧闭,等火大到屋里没地方躲的时候,再开门逃跑。 开门的一瞬间,氧气大量进入房间,火势会瞬间翻倍。 不过,有一点李郁没提。 开门的一瞬间,火龙会直冲门外! …… 轰,等到看守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 火势已经失控了,最后一排房子的屋顶全部笼罩在火焰中。 开门的一瞬间,姐妹感觉被一股灼热的力量推了出去。 带着火苗,滚进了沟里。 万幸,沟里有些积水。 茅草屋顶,在大风的怂恿下火势快速蔓延。 火,失控了。 滩涂附近,所有的人都在疯狂呐喊着,救火。 一个个冲向密林中,抢救财物。 被手下泼醒的太湖蛟,还处于蒙圈中。 直到被急疯了的手下架到屋外,看到了那冲天的大火。 他才恍然大悟,撒丫子就跑。 仓库里,有数量庞大的布匹,盐,铜铁,药材。 全是值钱的紧俏货。 要是都烧没了,盐帮高层一定会把他剐上千刀,拿粗盐腌了塞进麻袋里沉江。 几百米外,大船上。 李郁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两个正在胡吃海塞的家伙,被一刀抹了扔进湖中。 大船朝着岛屿拉近了一半距离后,再次下锚。 坐舢板登陆的第一船,是胡把总和他手下的绿营兵。 …… 他们人手一支已装填的火绳枪,腰挎雁翎刀。 毫无打仗的紧张,只有快要拿到银子的亢奋。 大头兵,一人100两,胡把总本人,300两。 这么高的赏格,足够他们豁出去玩命。 何况,对面只是私盐贩子。 既不是金川蛮兵,也不是缅兵,怕個p。 小舢板登陆后,胡把总就挥刀指挥着两杆火绳枪,击杀了瞭望哨。 尸体砸在滩涂上,留了个全尸。 接着,是空虚的一排屋子。 大部分人都在林中救火,余下的没有几人。 被6支火枪一次集火,余者补刀。 留下了5具尸体。 胡把总兴奋无比,指挥手下原地装填。 等待第二波援兵的到来,再一起杀进去。 小舢板起到了大作用,来回忙活,把人送上滩涂。 正在忙活救火的盐帮汉子们,突然就背后中枪栽倒。 这才知道,被人阴了。 …… 太湖蛟的头发被火烧掉了一缕,在听到枪声后全身如坠入冰窟。 他明白败局无法挽回了。 扔掉水盆,窜进林子里,想浮水逃命。 背后的枪声,惨叫,火光,他都顾不上了。 漆黑的夜幕中,倒也没人发现他。 不过,在他纵身跳入湖中后,发现了天气的不对劲。 风大,浪大,明显是恶劣天气要来了。 正在暗暗叫苦,担心被风浪溺死的时候。 一杆鱼叉出现在他眼前,噗。 李郁留下了几个疍民划着小舢板,在四周转悠。 总算没让落网之鱼跑掉。 半晌,湖里飘起一具尸体,仰面朝天。 仓库的火势,借着风力,已经烧到了整个林子。 李郁等人不得不退出林子,在上风向集结。 这一路上,没发现那俩姐妹。 不知道是找了地方藏起来了,还是已经被杀了。 又或者,被浓烟熏死了。 整片林子,都烧成了白地。 眼看着火势渐渐变小,众人才排成一线开始搜索。 尽可能让这座岛成为死地。 …… 尸体已经无法统计了。 李郁只能派人把剩余的屋子都点了,山洞也进去搜了。 最后确认,除了自己人,整个小岛已然没有一个活物。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那俩姐妹,还是为了泡在湖水里的结拜兄弟。 “收拾一下,撤。” 盐帮在岛上的财物大部分被烧毁了,滩涂附近屋子里搜到了几百两碎银,也算没白来一趟。 那些小舢板,也聚集到一起,放火烧了。 正当大船要开走的时候,一个眼尖的疍民突然喊道: “那边水里,有个人。” 距离岸边不远的水里,一个身影正在招手。 胡把总立即举起了火绳枪,却被李郁制止了。 “放一艘小舢板,去瞧瞧。” “如果是个女的就带回来,其他人就杀了。” 两个疍民,一个绿营兵,兴奋的划船驶过去了。 正如李郁所猜想的一样,是个女的。 几乎奄奄一息的状态,被抬上了船。 是俩姐妹中的妹妹。 见到李郁的一瞬间,她流着泪笑了: “你没骗我。” “你姐姐?” “火太大,没逃出来。” 船上众人心想,这大概就是军师所说的内应了。 一时间肃然起敬,毕竟那把火是最大的功臣。 …… “把这姑娘抬到船舱,其余人各司其职,升帆返航。” “遵命。”所有人异口同声大声领命。 经过今晚一仗,李郁的威信彻底建立起来。 返航的路线,全靠几个疍民调整。 深夜最大的麻烦就是缺少星星月亮,判断方位。 而且宽阔的湖面,风力超强。 船速快的惊人,几乎是飙船。 李郁站在船头,看着漆黑的湖面,感觉自己就是在赌命。 这和盲人骑马有什么区别。 如果遇到其他船,或者礁石,怕是所有人都得葬身太湖。 结拜时候说的那些话,不会一语成箴吧。 再看其他人,也是个个神情肃穆,坐在甲板上双手合十。 回到船舱,那位幸存的妹妹已经爬起来了。 “我姓李名郁。对了,我还没问你们俩真名呢。” “我叫杨云娇,姐姐她,她叫杨雨娇。” “说说以后的打算吧,如果想离开归乡,我会赠你一些盘缠。” “家破人亡,怕是无处可去了。”杨云娇眼神很空洞。 “如果不介意的话,说说你们是怎么被盐帮的人掳走的?我看你们姐妹是出身于富贵人家吧?” “我们杨家本是徽州府盐商世家,虽不是总商,却也算是家资殷实。” “一帮私盐贩子敢对盐商下手?”李郁有些怀疑,盐商可不是普通商人。 “平日里自然不敢,盐商有官府护着。可这次是其余盐商和官府联合下手,借了盐帮的刀而已。” 李郁点点头,这就合理了。 显然,杨家当时肯定是做了什么,得罪了整个盐商圈子。 才会招致灭门之祸。 …… 狂风暴雨。 船身摇晃的幅度更大了,达到了几乎倾覆的程度。 两个疍民水手冒死爬上桅杆,将硬帆砍断一截。 只剩下半截的帆,带着大船一路狂奔。 可台风越来越暴躁,湖面怒涛骇浪,最高的浪头已达2米。 胡把总带着哭腔说道: “阿郁,顶不住了,船要翻了。” 李郁扶着船舱,踉跄着走到甲板中间。 拔刀对着黑漆漆的夜幕大吼一声: “我命由我不由天。” “老天爷,我漕.伱妈。” 046 我劝你纳妾 李郁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吼的声嘶力竭,所有人都听到了。 一个巨大的浪头,朝着船头扑来。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抓紧了身边的绳索或船舷。 等待命运的裁决! 老天爷似乎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并没有因为被辱骂而报复。 300料的大船,扛过了这一波巨浪。 穿过了浪尖,又重新出现在了水面上。 风力,竟然慢慢变弱了。 夜幕,竟然出现了一些亮光。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声嚎叫~ 所有人都跟着嚎,一群大男人互相流泪拥抱,非常疯狂。 劫后余生,是做人最大的幸运! “听我号令,继续返航。” 所有人都看着李郁,眼神里充满炙热,这一刻,他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就算他说,前面有一千水匪,但是我们能战胜它。 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刀枪,杀上去。 士兵都是怕死的,可士兵又是无所畏惧的。 若是在霍去病白起这样的战将麾下,战旗所向,人皆狂热。 虽千万人,吾等亦可往~ …… 回到舱中。 李郁几乎虚脱,这一天一夜,体力几乎消耗透了。 现在就是一股信念强撑着,回到维格堂老巢。 船舱的那3万两白银,就是他的命。 天色逐渐发亮,众人都精神振奋。 只有李郁清楚,得赶紧上岸。 台风突然变小,是因为进入了台风眼区域。 要不了2个时辰,风力还会增强,而且可能更疯狂。 苏州府受台风影响的次数不多,所以百姓们大多不懂这种天气的特征。 半个时辰后,甲板上水手欢呼: “进入苏州湾了。” 这個相对封闭狭长的湾区,风浪也一样小。 而且,若有不测可以尽快靠岸搁浅,至少死不了。 大船就保持着距离西岸1里的距离,继续向北航行。 又花了半个时辰,终于到家了。 说是到家,其实也不准确。 只是一块荒地,靠岸处水深。 大船能够顺利抵达岸边,不至于搁浅。 …… 从这里出发,到维格堂还有3里路。 李郁召来一人,吩咐他最快的速度赶回堂口,把所有骡马全部拉来。 船舱内的银子,靠这些筋疲力尽的人搬不动。 “各位都是我的生死兄弟,我就说一句话,回到堂口,我亲自分银子。” 众人一阵鬼哭狼嚎,银子是个好东西,能解世间千般愁。 堂口的人赶来了7辆大车,总算把一箱箱沉甸甸的银子装好了,又盖上了油毡布。 银子不怕雨淋,但是怕被人看到。 范京走到李郁旁边,猜到了他的心思。 这艘船,在哪儿都是麻烦。 必须要让它消失,才能隐匿行踪。 “烧?还是凿沉?” “这么大的船,怕是烧不彻底,而且还在下雨。找两个疍民,凿沉吧。” 李郁点点头,示意他去安排。 大风大雨卷土重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在维格堂歇息。 只是草草的吃了些食物,就躺倒呼呼大睡。 这12个时辰,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 很多人的嘴角还挂着笑,梦里都是满地的银子。 李郁睡了4个时辰,感觉神清气爽。 到了院子里,却看到杨云娇站在屋檐下,一脸茫然。 “你醒啦?奴家找你有点事。” …… 雨还在下。 这个天气倒是成了最好的掩护,银车缓缓驶出堂口。 押运的是元和县快班班头黄四,还有一队衙役。 他对李郁的敬畏,已经到达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 而且是畏大于敬。 他看到了堂口众人的兵器,还有衣服上,血迹斑斑。 有的人靴子下,还沾着碎肉。 他个人拿到了40两赏银,手下人一人10两。 李郁拿着银锭,挨个发放给他们的。 而且意味深长的说: “诸位都是捕快中的精英,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昨天,我们拦截的是盐帮的船。” “若是哪位嘴巴不严说出去,盐帮那些亡命徒奈何不了知县,也奈何不了我。但是拿你们泄愤,怕是不难吧。” “何况,诸位还有妻儿老小吧?” 一众衙役脸色大变,个个点头如捣蒜。 黄四更是在一旁恶狠狠的表态: “谁要是泄密,就别怪弟兄们动刀子。” “我这班头就是李大官人赏的,你们都懂事些,大官人自会提拔你们。” “我等遵命。” 直到银车消失在雨幕中,李郁这才放下心,继续分赃。 …… 胡把总,还有他手底下6个绿营兵,早就等的心焦了。 不过,还算懂规矩。 李郁慢悠悠的吃完饭,才召见他们。 一间单独的屋子,没有其他人。 桌子上,是一本账册,还有许多锭银子。 “诸位。跟着我李某人入股生意不亏吧?” 一阵乱哄哄的马屁,把李郁夸上了天。 “胡把总,这是你的300两,按个手印。” 老胡脚步发飘,眼珠子掉在银箱里拔不出来。 接过印泥,在自己名字后面胡乱按了红手印。 手下6人有样学样,从李郁手里挨个接过银袋子,按上手印。 “诸位平日辛苦,当汛兵也没油水捞。李某人不能让伱们当官,可却能提携你们发财。” “谢谢李先生。” 绿营兵们一个个点头哈腰,非常开心。 “不过,我得叮嘱各位一句。” “这事若是泄露出去,你们是个什么下场想过吗?” “我们杀的是私盐贩子、小民小商,不会有人替他们出头吧?”有一绿营兵问道。 “官府是不在乎这些人的命,但是会眼红这些赃银。明白吗?”李郁厉声喝道。 “若是上峰让你们把银子交公,你们交不交?” “我们拿命挣的,凭啥交?”绿营兵们明显带入了角色。 李郁看在眼里: “所以,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就是害了所有人,你们,我,知县都会遭殃。” 胡把总拔出佩刀,砍在地上,地砖顿时缺了一角。 “哪个狗曰的泄密,老子就砍了他。” “把总放心,我们都有数。” …… 分赃结束,李郁又继续忽悠。 “老胡,有了这么多钱,你准备干嘛?” “俺,俺也不知道啊,还没想好。” “当依我看,然是把家里人从老家接过来,过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 老胡的眼睛亮了,一拍桌子: “我这就托人回老家,把他们都带来。” “我在这置上十亩地,再建两间瓦房,啧啧。” “村里人不定怎么羡慕呢,嘿嘿嘿。” 李郁给他杯里满上,又提示: “我给你算了笔账,十亩地80两,两间房40两,手里还阔绰呀。” “那再买头耕牛?” “耕牛照买,依我看,你还可以纳一房妾。” “啊?” 老胡一张黑脸,竟然扭捏了起来。 “会不会太急了点?” “小弟是为你着想,你现在不纳妾,等嫂夫人来了,怕是纳不成哦。” “我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 “三日内挑人,五日内成婚,明年你娘就抱孙子,先上车后补票。老胡,我看好你。” 047 如夫人、同进士 元和县衙。 知县张有道正在饮酒,心头大患终于解决了。 下个月,朝廷的钦差抵达苏州府,勘查钱粮。 他可以大声的和钦差讲,本县没有亏空,本官两袖清风。 还有年终吏部考核一栏,给个卓异没问题吧? 心情大好,忍不住唱起了《空城计》: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却被刑名师爷打断了: “老爷,有一桩案子您得亲自过问。” “嗯?”张有道有些不悦。 “是维格堂送来的,怕是有些棘手。” “李先生代理的诉讼?” “对。” “那还有啥好棘手的,问一下他想怎么判,你就怎么判。” “这……” “哎呀,本官都不怕,你怕个啥。” “是,老爷。” 刑名师爷走了,心想李郁这小子真不简单。 幸亏上次没驳了他的面子,收到他的纸条就让黄四顶了快班班头的缺。 借助这桩案子,正好和他亲近亲近。 多一個有实力的朋友,就多一条路。 张有道酝酿了一下情绪,继续接着唱戏: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 一下子没能稳住气,“马”本该拉长音,破音了。 小妾正好端着冰糖燕窝出来了,立马跟着唱: “司马~发来的兵!” “唱的好。” “老爷,天气暑热,喝碗冰镇燕窝压压火。” “夫人这唱腔绝了。” “是如夫人。”小妾白了他一眼。 “无妨,你是如夫人,我是同进士。咱们正好凑一对。” 张有道今日兴致颇高,一时间二人情投意合。 …… 县衙二堂。 刑名师爷和杜仁正坐着喝茶。 杜仁这次前来,是为了解决一桩数日前接受的案子。 吴县丧夫富婆,要脱离夫家另嫁的案子。 “这桩案子,按说不属于元和县管辖。不过维格堂的面子,老夫不能不给。” “谢师爷。” “你们想怎么判?” “很简单,判夫家输,准许这位丧夫的可怜女子另寻幸福,她还不到20呀。” 刑名师爷也是一脸唏嘘,仿佛看到了一位美丽又富有的女子,在深闺中望着天流泪。 太不人道了! “行,三日后就开堂审理。” 接到元和县衙役送上门的火票,王家人怒了。 王家老太爷翘着胡子,跳着脚大骂。 从儿媳妇,骂到元和县衙,还有该死的维格堂。 “父亲,怎么办?他们肯定是打通了元和县的关系。” “小蹄子她做梦,她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多派家丁仆妇,她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至于这元和县大堂,老夫不去。” “这样,会不会被他们定个藐视公堂啊。” “藐视个p。咱们家是在吴县的地界上,他凭什么接这案子。” 王员外说的没错,按照大清律,元和县真管不着这事。 吴县县衙可以管,知府衙门可以管,江苏按察使衙门也能管,三层衙门都没判决的案子,一个小小的元和县也想插手? 过了半晌,冷静下来的王员外开始反击: “拿银子,去雇一家打行,这几天随时在府外候着。” “再给方捕头送一份礼,万一有事就请他出面。” “是,父亲。” …… 王员外不简单,思维缜密。 元和县的判决大概率对他不利,很可能判王家败诉。 败诉后,肯定有人来接小蹄子走。 如果直接抢人,那就让打行应付。 如果是元和县官差来,那就让方捕头出面阻拦。 白对白,黑对黑。 一句话,王家要把甄氏扣一辈子。 “克夫的贱人,要不是你娘家不简单,早把你沉井了。” 王家的后宅,一间独立的五进屋子。 就是王员外口中的小蹄子,儿媳妇甄氏住所。 门外,是王家的心腹家丁守着。 里面,是甄氏陪嫁的时候带来的娘家奴仆。 王家不放她另嫁,但是却不敢虐待或者害死她。 因为,那样会导致甄氏娘家的疯狂报复。 “小姐,好消息。维格堂已经打通关节了,三日后必赢。” “他们花了多少银子,竟能打通知县的关节?” “不知道,那位杜讼师说话云山雾罩的,还说什么尾款很关键。” “傻丫头,伱不懂。这才是好律师。” 甄氏幽幽的说着,从小匣子里拿出了三张银票。 “一共3000两,送给那位杜讼师。告诉他,奴家从王家脱身之日,就是尾款结清之日。两万两以内,他随便开口。” …… 三日后。 王家人缺席了,这让张有道很不爽。 草草看了一遍状子,就直接下了判决。 “甄氏丧夫,准许再嫁,王家人不得阻拦。” 扔下一根红签子,就退堂了。 最近他和如夫人联袂唱京剧,此中有真乐趣,非外人能理解。 苏州知府空缺,新任官迟迟没有上任。 这府城内,他可以逍遥自在。 判决书送到,王家大门紧锁,从门缝里收下了。 气的元和县衙役牙痒痒,但也没办法。 维格堂出动了,李郁亲自来了。 开玩笑,几万两的大生意,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力。 除了看家人手,其余人全员出动。 乘坐一艘悬挂“维格堂”旗帜的大船,登陆府城。 20条大汉,个个慈眉善目,一看就很有教养。 在王家大门两侧站立,静候命令。 没人携带刀枪棍棒,主要是怕污了善堂的名声。 来之前,李郁说了。 他以后要做大善人,日行一善,一般不打人。 王家宅子内。 “父亲,他们果然来抢人了。” “老夫早有算计,你雇的打行呢,该他们上场了。” 然而,王家人好吃好喝招待的打行,刚打开大门就傻眼了。 20个慈眉善目的大汉投来友好的目光。 最关键的是,李郁也在,坐在马车上。 府城的打行,人人都认识李郁。 他们知道维格堂,知道李郁,却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关系。 还以为,李郁的字号依旧是存菊堂。 …… “李爷。”这位坐馆硬着头皮上来打招呼。 “怎么,要挡我的路吗?” “不敢不敢,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王家人急了,管家冲出来责骂打行没有职业道德。 “你们的银子,原数奉还。你们另请高明吧。”坐馆一咬牙,扔出了焐热的银袋子。 说罢,就要领着手下人溜走。 “且慢。”李郁突然开口了。 “李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跑一趟不容易,去得月楼点一桌,挂我的帐。” “谢谢李爷。” 一群人感激涕零,离开了。 江湖人就是这样,活的就是一张脸面。 若是一味强压,怕是适得其反。 李郁的做法,先威后柔,拿捏的很到位。 这帮人第一次进得月楼,一边吃一边赞叹李爷仁义。 府城内,哪个打行敢和李爷玩刀枪,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而王家,则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维格堂汉子们,轻手轻脚的卸下了大门,放在一边。 李郁刚要抬脚迈入。 “站住。” 048 本官姓马,名忠义 知府衙门的方捕头,带了三个佩刀捕快赶到了。 “光天化日,尔等欲强闯民宅吗?” 他一开口,李郁就知道了他来的目的。 利用总捕头身份,给王家撑腰来了。 几个亲信捕快,明显是狠角色。 竟拔刀在手,拦在了王家的门前。 杜仁心中一紧: “阿郁,坏了。我们不能这样当街和官差发生冲突。” “这样性质就变了。” 李郁不是傻子,他看的出来这里面的凶险。 如果今天维格堂的人强闯王家,带走甄氏,那势必和官差爆发冲突,伤亡难以避免。 …… “方捕头,咱们后会有期。” 李郁掏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了一下手,扔在地上。 众人跟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方带着香味的手帕是谁塞的,他也不知道。 随手掏出来,就随手扔了。 方捕头得意的大笑,被当作贵客迎入了王家。 甄氏得知后,气的大哭。 在房间里各种砸东西,心如死灰。 不过,就在当天,丫鬟送进来一封信。 “甄小姐安心,耐心等上数日,维格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誓死捍卫大清朝女性的自由恋爱权。” 自由恋爱这几个字,让甄氏看的失了神。 反复念叨了许多遍,直到丫鬟提醒她该进午餐了。 府衙内,黄通判笑的很开心。 这一次,方捕头出马是有他的授意。 知府位置空缺,同知老迈不管事,他这個通判几乎代理了府衙的所有事务。 虽不是正印官,却享受了一回知府的感觉。 对于李郁这个人,他本能的看不惯。 所以,在听说了判决结果后,他就觉得张有道此人过于贪婪。 一个知县,竟然听讼棍的摆布。 有机会,要好好敲打一下他。 若是他识趣,乖乖奉上孝敬,这事就既往不咎。 否则,他定会在给上司的刑狱文书中涉及一二。 …… 正当他沉浸在权力的快乐当中,突然门被推开。 “三老爷,府尊来了。” “什么?” “朝廷派出的新任知府,已经到了衙门口。” “混账玩意,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报。” 黄通判连忙起身,不小心带翻了茶碗,泼到了官袍上。 他也顾不得清理,赶紧快步向外走。 一路所见,经历、司狱、照磨、六房典吏、三班班头,全部急匆匆的从各自屋里出来。 就像是蚁后归巢,工蚁纷纷出来迎接。 这才是真实的官场。 一位穿便装,体型健壮的中年汉子,站在影壁前。 “本官马忠义,汉军旗正蓝旗人,蒙皇上厚恩,知苏州府。诸位同僚,以后咱们就在一口锅里抡马勺了。” “拜见府尊大人。” 乱糟糟的,一众官吏慌忙跪倒。 官场礼节,有一些是模糊的。 就比如跪拜,品级低微的书吏见到知府,立即下跪是常理。 而知府的佐官,比如同知,通判,却是不必跪拜,作揖行礼即可。 黄通判没想跪,然而身边齐刷刷像割麦子一样跪了一地。 自己就显得很突兀,颇为尴尬。 马知府也不经意的往自己这边瞥了一眼,目光平静。 …… 这位吏部精挑细选,乾隆面授机宜的新任知府,上任后自然是引起了多方瞩目。 迎来送往,酒宴派到了半个月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这位新官上任,没有烧三把火,连一把火都没烧。 一切,都好像那么的平静。 不过,黄通判没这么乐观。 他嗅到了一股气息,“山雨欲来风满楼”。 台风来临之前,总是云淡风轻。 所以,他最近很低调。 公事早请示,晚汇报,绝不怠慢。 而马忠义这位汉军旗世家官僚,也非常的客气。 每次都询问他的想法,偶尔还把他送到门口。 马知府越客气,黄通判就越紧张。 他总觉得,在这位知府大人客气的话语后面,是十面埋伏。 若是黄通判知道,苏州府还有第二个人有相同的感觉,他一定会引为知己。 这个人,就是李郁。 他正在通过各方渠道,打听这个马忠义的底细。 从巡抚衙门负责文书的一位书吏那,花20两银子得到了一个信息。 马家原先是八旗贵族的包衣,祖辈在一片石大战中立了军功。 第二代在平定三藩的大战中,又立下军功。 后被康熙看中,抬入汉军旗了。 属于根正苗红,世受皇恩的铁杆忠臣。 李郁最近手头不缺银子,忙着搞基建,大生产。 他已经基本吃透了火绳枪的全部生产工艺,不说多精湛,至少能造出质量靠谱的武器。 在上方山,做过射击试验。 连续打了40枪,没有炸膛。 又用超量30%的火药,连续射击了5次,没有炸膛。 林淮生,范京,小五等铁杆心腹,都知道他在造枪,没人有异议。 他们早就被捏成了一个整体,没有二心。 而维格堂的其余人,也都知道堂口存有火器。 作为混江湖的,他们都觉得有几杆火器傍身挺好。 只要平时低调点,别被官府察觉就行。 别的不说,镖局那些镖师出远门,哪个不是身怀利刃,弓箭长枪齐全。 李郁也时常和下属灌输,实力才是王道。 要想过好日子,就得有实力。 否则,乡绅、青皮、水匪、官差,个个都来拿捏你。 而存菊堂,又悄悄吸纳了一些带孩子的流民。 淮北十几个县被黄河淹了。 能活着走到这里的,都是生命力顽强的流民。 …… 这些人一路乞讨到了附近,被李郁挑了一些留下来做劳工,管饭。 十几个汉子,暂时被安排在了堡外居住。 大家都觉得,这个庄园叫李家堡更贴切。 李郁觉得,似乎这样叫也不错,就默认了。 李家堡的基建一直没停,需要劳动力。 而他们的孩子,就帮着做点轻松活儿,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 至于工钱,那是不可能的。 “阿郁,你叫我?” “对,甄氏的案子,也该有个了结了。” “知府衙门能听我们的?” “拿着这份状纸去,包赢。” 杜仁接过纸,展开一看。 顿时脸色涨红,又发白,手激动的哆嗦。 “阿郁,你他娘真是个人才。” “府尊看了这状纸,但凡犹豫一秒钟,都是对仕途的不尊重。” 049 李氏一型步兵火绳枪 杜仁捧着状纸,跌跌撞撞的走了。 癫狂的笑声很魔性,许多人都跑出来看。 只见他牵了一头驴,出了堡门,还忍不住即兴赋诗一首: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他一刻都不想等了,拿着这状纸去炸衙门。 作为一个律师,今日将是他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 甚至,可以成为行业的传奇。 …… 李郁骑马走到堡外,看着这些忙忙碌碌挖沟的汉子。 挖的是排水沟,必要的时候也是壕沟。 江南多雨,一旦遇到暴雨数日,就会积水。 史书说,苏州城几千年没有洪涝,是指的没有摧毁性的洪峰过境。 内涝年年有,轻微的积水半米,严重的没过头顶。 苏州府水网密布,到处是河湖。 地势稍微低洼,就避免不了内涝。 这个问题,几百年后大兴土木都没解决,何况是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 所以,李郁力排众议,排水沟一直挖到河边。 李家堡所在的地势,比周围高处近两米,高枕无忧。 “李爷。”一個年轻汉子恭敬的弯腰问好。 听口音,是淮安府一带的。 “唔,好好干,日子会更好。” “李爷您这马~”汉子欲言又止。 “我的马怎么了?” “马掌要重新钉了,原先的马掌裂了。” 李郁翻身下马,让黑马抬起前蹄,果然如此。 “你会养马?” “不是,小人是铁匠,给牲口钉过脚掌。” “好,交给你了。需要什么材料,找管事的要。” …… 李郁的旗下有铁匠铺子,工具、材料也现成的。 年轻汉子被管事的带进了铁匠铺子,换上了一件防烫的皮围裙。 炉子里烧着煤块,旁边还有风箱,送入氧气后,火温会更高。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不规则铁棍,用火钳夹住开始烧。 烧到通红后,放在铁板上开始敲打。 大锤敲弯,小锤定型。 不一会,u形的马蹄铁就成形了。 他又用锤子,钉子,在上面钻了几个孔。 马蹄铁和地面的接触面,又轻轻的压了一圈锯齿,防滑。 最后,夹起来放入水中。 一股水汽腾起后,放在一边冷却。 这些,都没有固定的衡量标准,而是靠个人感觉。 总之,铁匠是个经验活儿。 李郁散步回来后,看到了成型的马掌,拿起来看了几眼。 形状对称,表面厚薄均匀。 锯齿纹路的防滑设计别具匠心。 “你做了几年的铁匠?会打哪些东西?” “小的在淮安府清江浦一家铺子里做铁匠学徒,打了3年的农具。” “刀,你会打吗?” “一般的刀可以,削铁如泥的宝刀打不了。” “为何?” “宝刀的钢材要好,小的只会打铁,不懂炼钢。” “嗯,不错。你还有家人吗?” “老婆寒热症死在路上了。还有个四岁儿子,在那边帮着搬砖。我爹他病了,在城隍庙躺着。” …… 李郁瞧了汉子一脸,看出了他的紧张,额头上在冒汗。 “你爹是做什么的?” “他做了一辈子铁匠,我是子承父业。李爷,求伱放我半天假,我省下了两个馒头,想给我爹送去,送到了我就立刻回来,一刻都不耽误。” “你爹病了,两个馒头能管用吗?” “至少,能做个饱死鬼。” 是啊,对于万千灾民来说,能吃饱了死也是一种幸福。 李郁不语,陷入了沉思,不一会,他开口道: “把你爹背回来,安置在你屋里。” “我再给你5两银子,你去城里请个郎中过来。” “对了,你叫什么?” “小人张满库。谢谢李爷,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汉子磕头如捣蒜。 “我有个条件,以后你们父子就做我的家奴。愿意的话,去找管事的签个文书。” 张满库倒是爽快,磕了一个头。 然后去找管事的签了文书,按了手印,又领了5两银子。 千恩百谢的离开了。 范京走了过来: “军师,你就不怕他拿了银子跑路?” “他儿子还在呢。” 范京笑了: “就那种鼻涕娃,卖500文都没人要。” “我听赖二说,现如今5两银子能买俩大姑娘,还得挑俊的。” …… “你把赖二叫过来,我正好有事要问他。” 范京的担忧不无道理,李郁不是没想到,而是故意为之。 这也算是他的一笔风险投资吧,试探这个张满库是否靠谱。 五两银子,对于如今的他肯定是一笔巨款。 如果他携款潜逃,就当是看走眼了。 如果他老实回来了,就说明此人可用。 李郁需要招募一批铁匠,秘密打造兵器。 如今银子,人手,地盘都初具规模,趁手的武器就需要提上日程了。 虽然有5条火枪,可是远远不够。 他翻出一张图纸,上面是他设计定型的第一款火绳枪。 总长度150厘米,枪口口径1.8毫米,重量4kg左右,米尼弹,材质是桦木、钢。 想了想,又在上面添了一行字: 李氏一型步兵火绳枪。 除了击发机构落后,其他的都不落后这个时代。 他花了很长时间,试制了一款样枪,枪身修长简洁。 尤其是枪托,众人赞不绝口。 能抵肩,有简易缺口瞄准,就不再是盲射了。 比起来,清军的弯柄火绳枪像个拐杖或雨伞。 遗憾的是, 钢材,必须重金购买广东佛州一带出产的粤钢。 燧石,尚没有门路,很可能需要通过夷商进口。 火药,还不能自己生产。 刺刀和燧发机构,对金属热处理技术有很高要求,目前来看,还属于够不着的高科技。 拉膛线,有那套机床倒是可以。然而李郁手残,费工费力,暂时放弃,专攻滑膛。 …… 李郁是美术生,但脑子并不狂热。 选择改良型火绳枪,是深思熟虑之后才确定的。 火绳枪所需原料,桦木、粤钢、铅有银子就能买到。 米尼弹可以自制,这东西乍一听高大上,实际是设计理念值钱。 有钻床,目前可以实现枪管的标准化生产,做到口径统一。 米尼弹,也可以实现统一口径。 只要模具做的精密一些,尽可能减少公差。 理论上,机床加工出这样的钢质模具完全可行。 最后,就只剩一个短板了,火药! 李郁喊来赖二,就是让他去打听那位五叔的底细。 长期供货,购买配方,最起码实现一项。 若是他不识抬举,李郁会果断绑人。 在李家堡弄一间地下室,配置几个慈眉善目很有教养的大汉,手持马鞭,烙铁。 给五叔注入一些正能量。 …… 傍晚。 “阿郁,发财了。” “哈哈哈哈,两万两银票哇。” 杜仁一阵风的冲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抛向天空。 哗,天女散花。 050 十六字状词,杀人诛心 李郁随手抓住一张飘落的银票。 汇通票号,1000两,见票即兑。 “甄氏给的尾款?官司打赢了?” “嘿嘿嘿,赢了,我杜某人做了20年讼师,今日才知道什么叫神来之笔。白天在知府衙门,我可是大出风头。” 杜仁显然还处于极度的亢奋,说话颠三倒四。 动静太大,惹的林淮生,范京等一干人都来了。 就连那个从盐帮手里救来的女子,杨云娇,也蹑手蹑脚的站在窗外偷听。 …… 4个时辰前。 杜仁骑着毛驴,捏着状纸,赶到了知府衙门。 马忠义到任后,将前任知府的心腹都赶到了冷板凳,其中也包括胡师爷。 所以杜仁往日的门路,就断了。 他只能先给门子塞了一两碎银,成功见到了刑房的一个老书吏。 老书吏一看,就跳了起来,立刻找来了刑房典吏。 傲慢的典吏接过状纸一扫,就急匆匆去了后堂,拜见府尊。 马忠义每日上午,都要练半個时辰的弓箭。 他的箭术不错,没有扔掉祖上的骑射技能。 “府尊大人,大事不好。” “嗯?” “您看看这份状子,怕是不能拖延了。” 马忠义放下弓,擦了擦手才接过状纸,读道: “氏年十九,夫死无子,翁壮而鳏,叔大未娶。” “没了?” 乍一读完,他没反应过来。 十六字的状纸,这也太省笔墨了吧。 再一品,卧槽。 “这它妈是打什么官司的?来龙去脉给本官细细道来。” 刑房典吏暗自松了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更衣,本官要审案。” “把苦主、被告、讼师都叫到大堂候着。” 知府大人在意的事,那一定是大事。 两个骑马衙役,领了火签一路狂奔。 直接冲到王家,厉声要求王员外,还有儿媳妇甄氏火速赶到府衙,一刻都不许迟缓。 王员外的三山帽甚至都带歪了。 甄氏也没来得及摘下满头珠翠,就坐在仆人抬的小轿里出门了。 …… 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分列大堂两侧。 王员外一路忐忑不安,心悸的厉害。 再一看那蒙着面纱的儿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呸,克夫的丧门星。” “嘁,寿数自有天定,与我何干?” “噤声,跪下。”一个衙役低声喝到。 二人乖乖的在堂下跪好了,待遇还行,有个蒲草团。 马忠义迟迟没有出来,他们也只能乖乖跪着。 王员外没有功名,所以再有钱也属于底层,没有地位。 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培养儿子考中科举,当官。 大儿子已经没了,一场急病突然就咽气了。 小儿子正在苦读,距离生员一步之遥。 大堂幕后,帷帐被人掀开了一条缝。 知府马忠义透过这条缝,正在观察堂中二人。 王员外没什么稀奇,一个有点钱的老朽。 至于这位甄氏,浑身上下的装扮没有500两下不来,还有一股子特殊滋味。 年轻孀居、姿色出众、财力不俗。 那16字状纸所暗示的亻仑理风险,太有可能了。 一旦和公公,叔子有点什么,无论主动被动,都是地方官的噩梦! 论污点,仅次于失城。 朝廷以忠孝治天下,不能容忍这种丑闻。 不止是丢官这么简单,很可能被追究连带责任。 “府尊,您怎么看?” “走,升堂。” 马忠义坐在案后,官相威严。 草草走了询问流程,就宣布王家败诉,甄氏退还彩礼后可立即离开王家。 王员外如晴天霹雳,大喊冤枉。 却被马知府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吓的瘫软在地。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怎么,你不服? 回家后,王员外就病倒了,急火攻心。 …… 而甄氏则喜气洋洋的走出了王家大门,临走时扔下了一堆银子。 说这是给公公的汤药费。 茶楼雅间。 “杜讼师,奴家这厢有礼了。这是答应您的尾款。” “甄小姐客气了。” “还是你们维格堂的人专业,以后我娘家遇到官司,也一并委托给您。” “王家人没难为你吧?” “我的公公是条老狗,大约是活不了几天了。” 杜仁差点憋不住笑,不过还是克制住了。 作为一个法律人士,不能在客户面前笑场。 他喝了一口碧螺春,放下茶碗。 “打官司,维格堂是专业的。” 茶碗的底座,恰好和桌面原先溢出的一圈水渍重合。 严丝合缝! 甄氏看到了,她是个非常注意细节的女人。 心中暗自夸赞,好律师! 只可惜,自己已有相好的了。 要不然,倒是能让丫鬟细细考察一下这位年轻讼师。 入赘后,也能为自家产业冲锋陷阵,不算吃闲饭。 在茶楼分开后,杜仁就一路抽驴,回到了李家堡。 才有了上面撒银票的操作。 …… 听完后,众人都呆住了。 20000两,大概是创业后单笔最高收入了。 “诸位,看来以后我们还是要多在有钱人身上打主意。” “是啊是啊,想想以前为了三五两银子打打杀杀的,我都脸红。” “阿仁,那位甄小姐,对你有意思吗?”李郁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我只顾着收银子,哪顾得上女人。”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甄氏是个银矿,可以挖二十年。” 众人一顿戏谑,这事也就过去了。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当然是赶紧花出去。 堡内的仓库建的那么宽敞,空着太可惜了。 范京列出了长长的采购清单,赖二负责去联络商人。 最近购买频繁,李郁有些担忧。 于是干脆让赖二去了宁波府,从那边的商人手里采购。 清廷对内警惕心极重,不可被人嗅出味道。 夜深了,李郁突然听到院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就忍不住出来查看一番。 却看到了杨云娇,蹲在院外墙角烧纸。 他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大约是在祭奠她的姐姐。 据说,人是能够感觉到来自同类的注视。 可能是一种生物电感应,只不过科学尚未有定论。 杨云娇突然一回头,看到了李郁,吓的一趔趄。 “小心。” 李郁向前两步,将她拉起。 …… “过几日,我们试枪的时候,带你上山。” “在山上立个衣冠墓,祭奠伱姐姐。” “谢谢。” 毕竟是间接为自己立下了大功的人,立个衣冠墓也算慰藉了。 “若是你有什么打算,无论是走是留,还是嫁人,可随时告诉我。” “谢谢李先生,奴家无处可去,倒是想在这堡内做点事情。” “煮饭洗衣的粗活,怕是你干不来。” 如今的李家堡,收留了两个逃难的年轻女子,在堡内负责做饭洗衣。 李郁让她们都签了文书,成为李氏家奴。 对于她们来说,这也是最好的出路。 乾隆年间人口急剧膨胀,高达三亿。 普通人命不值钱,女人的命更不值钱。 一遇到荒年,更是草芥不如。 051 借钱 杨云娇略一迟疑,说道: “奴家是商贾出身,自小看爹娘账房算账,倒是略通一二。” 李郁心想,范京管着账目仓库那一大摊子,倒是不好随便换人。 不过堡外做雇工的流民,日渐增加,干脆交给她管着。 “堡外的劳工名单,明日我让人交给你。” “工程进度,还有每个人的劳动量,你做个台账。” “是。” …… 杨云娇得了差事,悄悄走了。 李郁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自从穿越以来,他遇到的女人命都不好。 前有雷文氏,后有被掳进匪寨的杨云娇姐妹。 突然,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身影。 赶着马车,自称从京城来江南寻亲的主仆俩。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女子不简单,有点十面埋伏的味道。 就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月色下,李郁忍不住摇摇头。 自己这是怎么了,饱暖过了? 围墙上有一人佩刀站立着,站岗放哨。 李家堡有很多规矩,每晚2人轮换站岗就是其中一条。 李郁从台阶走到围墙上,和岗哨打了個招呼。 今晚月色不错,视野良好。 不过,隐约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在外面走动。 岗哨也看到了,捡起了放在脚边的铜锣。 一旦有警,他就要鸣锣。 “等一下,瞧瞧再说。” 若是敌袭,哪会这样明显。 …… 人影走近了,深一脚浅一脚的。 扑通,人没了。 李郁一愣,接着又反应过来了,这是掉沟里了。 李家堡附近,挖了好几圈排水沟,这位显然不知道。 还没等他笑出声,就听见有人喊救命。 呼救声惊醒了堡外居住的流民,去把人拖了出来。 竟然是福成! 李郁大为震惊,让人打开了大门,将他迎入。 “阿郁,兄弟,我可见到你了。” 福成一脸的污泥,靴子也脏兮兮,哪有半分当年贵公子的模样。 “别急,慢慢说。你先去洗洗,让厨房送点吃的来。” 一大碗肉丝雪菜面条,竟被他吃的干干净净。 李郁有理由相信,这家伙是真饿坏了。 这位旗人把兄弟,看来真落魄了。 “阿郁,我们是结拜兄弟,对不对?” “那是当然。” “我遇到难事了,找你借钱。” 李郁一愣,随即喝退其他人,二人密谈。 “借钱买官?” “对。我爹在京城赋闲数月,近日打通了一位内务府新贵人的关节。” “谋取什么官职?” “粤海关总口委员。” “这是个什么官?需要多少银子?” “粤海关监督之下,设委员7人,分管不同的总关口。潮州菴埠总口委员,恰好出缺。3万两可以打通关节。” 李郁一愣,不露声色的问道: “你还差多少?” “我爹把房子卖了,祖田也抵押了,才凑了两万。” “伯父竟然清廉如斯?” …… 福成的脸微微发烫,清廉这个词过于美好,自家老爹不配。 赶紧解释道: “原本是不止这点家产的,只是填补了织造局亏空后只剩下这么点了。” 李郁点点头,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他腾的站了起来,盯着福成: “这一万两缺口,我来想办法。” “阿郁,这可是一万两啊,伱到哪儿筹?” “就算是满苏州城绑肉票、敲闷棍,我也要凑出这一万两。” 福成感动的两行热泪,毫无形象的用袖子擦拭: “阿郁,你对我太好了。” “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是喝过血酒的结拜兄弟,还一起杀过人的。” “对对。” 福成大为感动,其实他这一趟来借钱并没有多少信心。 皇上仁厚,准许他爹补齐在苏州织造任上的亏空,就既往不咎。 毕竟,他们家是内务府的人。 清朝的皇帝对内务府的人道德最求极低。 15万两的亏空,他家全补上了。 然后,买官就没钱了。 他爹因为另娶新妻生怨,原配的娘家一个铜板都不借。 能借的亲朋好友都借了一遍,实在找不到硬亲戚了。 无奈之下,才匆匆南下,跑这么远找个混社团的借钱。 堂堂八旗世家子弟,面子还要不要了。 …… “你,你是说走的是和珅和大人的路子?” “正是。此人乃是户部侍郎、军机大臣、如今还兼任了内务府大臣,圣眷正隆。” 李郁意识到了自己过于吃惊,反而不符合常理。 “兹事体大,这人靠谱吗?” “放心,这位大人道德水准非常高,拿银子就办事,口碑好的很。” “好,那就好。” 李郁打发了他去歇息,毕竟夜深了。 他自己则回到屋内,琢磨着如何从这件事最大获利。 粤海关,是天下第一税关。 大清朝闭关锁国,实行的是一口通商。 所谓一口通商,就是只有广州这一处,允许和洋商交易。 所以粤海关监督一职,肥的流油。 而粤海关并非是想象中的仅有一处关口,而是由分布在广州府周边区域的大小几十个关口组成。 这些小关口,又分别属于7个不同的总关口。 福成他爹想争取的,就是其中的一个。 如此看来,确实是个肥缺,虽然比不了苏州织造,可也不错了。 李郁觉得,可以赌一把。 一万两,确实很多。 但是若是一切顺利,打通了粤海关的关节,以后行事就太方便了。 走私点洋玩意,买点违禁品,还不跟玩似的。 打着福成的旗号大摇大摆过市! 天亮前,李郁就给众人下了封口令,不许提刚赚了2万两的事。 你有10万,借给我2万,这叫热心的好亲戚。 你有2万,借给我2万,这叫两肋插刀的真兄弟。 你只有5000,却借给我2万,这叫啥?? …… “军师这叫缺心眼。” 杜仁私下和范京抱怨道。 “军师或许有自己的考虑吧,我们不必多问。” 突然分掉一万两,确实很痛心。 不过范京更能揣摩李郁的心思,大致猜到了是一种风险投资。 没有官面人物的遮风挡雨,弱小的李家堡随时可能被人连根拔起。 午后,城中一个游手突然来了。 带来了一个消息,有李家堡的人被官差抓了。 “什么人?” “是一对父子,姓张,看着像北边逃灾来的。” 范京和李郁相视一眼,都猜到是谁了。 拿了5两银子的小铁匠张满库,和他爹。 几个时辰前,李郁还自嘲说自己看走眼了,人如同泥牛入海,没影子了。 “是谁抓的?” “知府衙门的赵老五,说他们是贼。” 看来,是那锭银子惹的祸。 在官差眼里,一个流民怎么可能有银子,肯定是偷的抢的。 “派个人去,把他们俩保回来。” “李爷,怕是不行。”游手尴尬的说道。 “嗯?” “那赵老五是方捕头的心腹。他说就算张家父子真是维格堂的人,他也照抓不误。” 052 方捕头,留给你全家的时间不多了 游手说完这话,明显的迟疑了一下。 “你传递消息,做的很好,赏你2两。” “谢谢李爷。” 游手乐滋滋的揣着银子,离开了。 而李郁的脸色则沉了下来: “把刘千、林淮生叫过来。” 贼眉鼠脸的刘千,最近闲的发慌,一听说军师叫自己,立马喜上眉梢。 而林淮生,依旧是那副模样,给妹妹削木头娃娃。 二人来到李郁住处。 “方捕头有个心腹赵老五,在府衙做捕快。” “刘千,你弄清楚赵老五的家住哪儿,有几口人。” “林淮生,你跟一下赵老五,找个僻静地方让他消失。” “军师放心。” 李郁想了想,又补充道: “最近雨多路滑,府城又多河沟,晚上若是有人失足掉河里了,很合理吧?” 刘千没忍住,笑出声了。 他觉得跟着这位大哥,实在是太过瘾了。 …… 张铁匠父子倒不是十分要紧,扣了就扣了。 李郁报复的原因是,不能堕了江湖名声。 区区一个捕快,也敢和自己唱对台戏。 若是自己没点反应,怕是还会有其他人有样学样。 打的一拳开,喝退众豺狼。 自己走的这条路,就要有随时杀官跑路的心理准备。 至于后果,他并不担心。 当晚。 赵老五哼着小曲,出了一间屋子。 “五爷,下雨了,拿把伞吧。” “还是你这小蹄子懂疼人。” “以后常来啊。” 屋内女人给他递上一把油纸伞,倚着门槛挥手送客。 这种属于自营产业,暗门子。 若是没個衙门口的在背后撑腰,早晚被人砸了。 赵老五虽然只是个普通捕快,对于这些女子来说,已经是大人物了。 他撑着一柄油纸伞,慢悠悠的走在空无一人的雨巷。 若是李郁看到了,定然夸赞这厮有艺术天赋。 这场景,简直就是一幅世界名画。 林淮生戴着斗笠,从黑暗中悄悄跟了上去。 画风突变,从戴望舒的雨巷,变成了惊悚港血片。 江南的雨,时大时小。 滴滴答答的雨声,掩盖了脚步声。 巷子拐进去,右边是一个池塘。 赵老五还沉浸在刚才的温柔中,回味无穷。 突然,脑后风声破空。 他暗叫不好,然而晚了一步。 一记闷棍,打在了后脑勺。 赵老五倒了,像个面口袋。 林淮生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又狠狠的踩住他的手,碾。 没反应! 这才低头环视四周,确认没人看见后,把人拖到了池塘边。 轻轻推了下去。 …… 半个时辰后,躲在暗处的林淮生才离开了。 池塘里,一具尸体静静的飘着。 当晚。 李郁就知道了,但并没有就此罢手。 赵老五家住在上塘街附近,有4间瓦房。 一妻一妾,还有三个孩子。 刘千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甚至包括哪个屋有几个人。 他不敢问李郁的安排。 只是隐约感觉,怕是不简单。 死了一个衙役,方捕头第二天上午就知道了。 仵作验尸后,表示这人是溺水而死,不过后脑有被重击的痕迹。 怕是被谋杀,只不过没有证据。 方捕头还没来得及琢磨,又有人来报。 赵老五家着火了,一家子都没跑出来。 两桩事,间隔只有4个时辰。 方捕头感觉后背寒意顿起,他已经猜到是谁干的了。 “来人。” 一队捕快很快集结,准备去李家堡锁拿李郁。 先抓人,后拿证据。 这是大清捕快抓人的一贯流程,即使怀疑错了也无妨。 方捕头在面授机宜,一群捕快围着认真听。 突然,一个家伙抬起头来,脸色惨白: “老大,你,伱看。” …… 一个人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们。 李郁! 方捕头的手立刻按在了刀柄上,血往头上冲。 “来,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方捕头。”刑房典吏站在李郁身边,笑呵呵的介绍道。 李郁只是颔首示意,然后继续往里走。 刑房典吏又给他介绍了几位同僚,然后把他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屋内喝茶。 方捕头和手下都呆住了。 “老大,他是不是来自首的?” “自首你妈个头,没看他是典吏请进来的吗?” “他这是拿银子买通了府衙上下。” 过了一会,典吏那屋的门打开了。 李郁出来了: “典吏老爷,不必再送。” “我还有点事,和方捕头聊一聊。” “好,好,等散了班,再叫上几个同僚一起喝酒。”刑房典吏非常满意,因为李郁送来了一桩大买卖。 李郁大喇喇的走进来,拨开众衙役,坐在了中间的椅子上。 背后还跟着一个穿皂吏服的陌生面孔,低着头,左手揣在怀里,右手按在刀柄上。 方捕头眼角抽搐,正想砸一拳过去。 “方捕头,你儿子很可爱,嫂夫人也很贤惠,你有福气啊。” “不过,你家的屋檐缺了一块,怎么不修修呢?” “这样可是容易失火啊。” 方捕头炸了: “你在威胁我?别以为你使了银子,他们就能罩住你。” “你把我想的太坏了。我是个大善人,派了十几个弟兄这会就在你家,准备帮你修修屋檐。嫂夫人可开心了,还在给他们泡茶呢。” 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方捕头僵在了原地。 他的右手按在刀柄上,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都发白。 但是,他没有拔刀的勇气。 因为,李郁真的会弄死他全家。 …… “方捕头,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 “你一再的和我作对,就不怕逼急了我,我把你方家全部弄死吗?” “你敢这样做,就是造反,朝廷不会放过你。”方捕头还是嘴硬。 “嘁,你一个贱籍捕头,信不信我干掉你,再拿五千两银子上下打点,定你一个暴病而亡。再大不了,我亡命天涯。” 李郁刷的站起来,走近。 对着他的脸,狠狠抽了一耳光。 啪,异常响亮。 方捕头愣住了,屋内的其余衙役也傻了。 卧槽,太火爆了。 在衙门里抽了总捕头的耳光,还打的那么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帮我做事,人人有银子拿;想背后搞我,赵老五就是下场。” 李郁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是语气阴寒,充满血腥味。 “方捕头,留给你全家的时间不多了,给个痛快话吧。” “行,还是不行?” 方捕头剧烈起伏,脸色像猪肝。 李郁带来的随从,左手揣在怀里,咔嚓,似乎是拨开了什么簧片。 就在众人的心脏都要爆炸的时候,方捕头开口了: “行。” 053 内政 出了知府衙门,李郁甩了甩右手,表情痛苦。 “军师,怎么了?”随从竟是林淮生,不解问道。 “我手疼。” 林淮生没忍住,笑出声了。 他觉得自己跟对人了,做事过瘾,杀伐决断,是个白加黑的枭雄。 更关键是,妹妹在李家堡得到了很好的生长环境。 “军师,这柄自生短火铳还给你。”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用吧。” “谢谢军师。” “淮生,讲讲你以前的事吧?我想听。” “好的。” 林淮生花了半个时辰,回忆了他的前半生。 他是在淮河边出生长大的,故取名淮生。 父母都在运河上讨生活,给漕船做水手,这是个临时活计。 因为饥饿偷盗漕粮,被漕运衙门的兵丁发现了,押到淮河边砍了头。 他带着妹妹加入了马帮,跑塞外贩卖皮货。 后来因为在大同府杀了一個勒索的税吏,被官府挂了海捕文书,跑路了。 “难怪你的骑术这么好,原来是混过马帮的。” “军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讲。” …… “你是不是天地会?” “不是。我只是藐视这大清朝的王法,想拥有一块自己的地盘。” 林淮生点点头,他看出来了。 如今敢和官府对着干的,不多了。 无非是西南土司,西北鞑子,还有一大堆装神弄鬼的会道门。 江南一带,是天地会活动的区域。 所以他才有这样的疑问。 下午,张铁匠父子被衙役们送回了李家堡。 不过因祸得福,张老爹因为被衙役抓进大牢,吓得出了一身大汗。 结果,病好了。 二人千恩百谢,从此死心塌地为李家卖命。 李郁也不磨叽,直接让他们打造兵器。 告诉他们,这些兵器将来会通过海贸,出口赚银子。 还编造了一个不算谎言的谎言。 此时的南洋,有上千万的国人定居讨生活,他们面临红夷兵的威胁。 这些武器,都是卖给他们保护家园的。 四舍五入,约等于积德行善了。 阴德积多了,子孙后代肯定兴旺发达。 张铁匠父子一听,大为振奋,不再作他想。 从此,一心泡在机器旁边,整天的忙着钻枪管,车零件。 小五负责定时给蒸汽机加煤块,同时也是一种监督。 毕竟,小五更值得信任。 …… 李郁只是示范了几次,父子俩就掌握了。 而且大呼神器! 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手上稳。 仅仅废了三块铁料,就钻出了第一根完美的枪管。 比李郁的手作品更光滑,更均匀。 这也坚定了他的想法,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再也不用熬夜开机床了。 可以抽出更多的心思布局苏州府,尽快编织一张大网。 实力太弱了,非常缺少安全感。 张铁匠父子,一口气钻出了5根合格的枪管。 李郁检查后,很满意: “张老爹手艺不错,好好干,明年我给伱儿子续弦。” “老爷,啥叫续弦啊?” “就是给他再找个老婆。” “哎呀,还有这种美事。儿子,快跪下,谢谢老爷。” 张老爹拉着儿子下跪,非常的激动。 这种发自内心的感恩,李郁坦然接受了。 至于说人人平等,怕是再过几百年也做不到。 不如纯粹的雇佣关系来的实在。 许下承诺,也是为了牵住这铁匠父子的心。 毕竟,工业品的质量和匠人心情有很大关系。 提高劳工的积极性,很有必要。 …… 杨云娇也是这样做的。 李家堡外,收留了几十个流民,成为了这里的雇工。 以劳动换取住宿和三餐,非常合理。 根据他们的表现,杨云娇挑出了3个人做头目。 每天,表现最好的那一组,可以加一盆猪肉炖菜,多搁盐巴辣子香料,吃一口馋三天。 排水沟完工后,就开始建4座观景楼。 说是观景楼,更像是瞭望塔。 高度15米,横切面却是等边三角形,非常古怪。 见惯了四四方方的建筑,这种三角建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除了李郁,所有人都私下说这玩意丑爆了。 如果他们在金川前线待过,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依仗险峻地形,碉楼加火枪,区区几千金川兵,打的清军止步不前。 7000万两白银,上万清军的性命,还有好些个一二品大员的脑袋,都消耗在了碉楼之下。 就在今年,清廷重臣阿桂督师金川前线,靠着火炮的数量碾压,终于突入了金川。 李郁当年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甚至有过一种荒诞设想。 金川人口加起来不过万把人,7000万两银子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就是7000两。 仗打成这鸟样,干脆直接买路。 下山者一人奖励7000两,什么勇士听了都得眩晕! 7000两什么概念?半吨重。 量大清之物力,结四海之欢心。 …… 三角碉楼,虽然空间狭窄。 可是比四角碉楼更能防炮。 18世纪的火炮,是靠圆球炮弹的巨大动能击毁敌方城池工事的。 炮弹打在斜面上,大部分的冲击力就被卸掉了。 碉楼靠近地面的部分用大石条垒,上面用砖头砌。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李郁对三合土依稀有些印象,大致和杨云娇说了一下,让她找几个妇人孩童尝试做。 熟石灰,黄土(黏土、碎陶),细砂(碎石、炉渣)。 原料不稀罕,很容易收集到。 收集后必须粉碎,才是最大的工作量。 什么工业化,太遥远了。 一人发一把锤子,慢慢砸吧。 大清朝最不缺的就是人力,比机器的成本还低。 又从流民中找了2个做过木匠的,让他们制作枪身。 这个就不需特别保密,因为仅仅是枪身,这些人猜不到是什么。 把木匠工具配齐,再发给桦木,他们就可以干活了。 对照着样品,要求没有误差,打磨到圆滑,最后上漆。 好不容易找到饭辙的人,格外珍惜这份工作。 看着所有人都忙碌的像陀螺,李郁满意的回到了屋里。 脱离劳动人民的感觉真好啊~ …… 福成来了。 一脸的期待,甚至有点讨好。 “哥,银,银子筹到了吗?” “你过来,把门关好。” 看着一脸严肃的李郁,福成的心脏都在颤抖。 他好害怕被拒绝。 李郁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打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叠银票。 “这里正好是一万两。” “大哥,谢谢。你,你是从哪儿筹集的?这可是一万两啊!”福成的眼眶都红了。 他们父子二人,在京城筹银子这段时间遇到了多少白眼,一把辛酸泪啊。 李郁拿起银票,每一张面额都是1000两。 开始给自己加戏: “这2张,是我的全部积蓄。” “这2张,是我绑了一个有钱佬。” “这1张,是找江湖上的朋友借的。” “这2张,是我黑吃黑抢的。” “这3张,是去找了一位仰慕我许久的寡妇,咳咳。” “兄弟,你现在就回京吧,我祝你前途似锦。” 福成一口咬破手指,对天发誓道: “老天爷见证。” “此生,我若负了李兄弟,死后无葬身之地,家族绝后,祖坟被刨。” 054 清月村的困局 李郁见目的达到,不再多言。 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打烙饼,一葫芦清水,还有少许碎银子。 又到马厩挑了匹马,送给福成。 “大恩不言谢,等我爹在粤海关站稳脚跟,富贵分你一半。” “一路顺风。” 福成打马离开了,一路向北。 李郁知道,这一次的风险投资,应该是能十倍收回的。 因为,他们托的人叫和珅! 和大人的为人,有口皆碑,值得信赖。 虽贪,但讲信誉。 若不是地位相差太大,李郁都想去结交一二。 接下来,有件大事不能拖了。 仓街的五叔! “范京,你今晚和林淮生悄悄去一趟,找五叔买火药。” “记着点他的住处。” “再约他明天到城外见面,就说有笔大生意,可以多给点定金,地点由他定。” “好的,军师放心。” “只要他出了老鼠洞,就别想逃过我的掌心。” …… 李郁吩咐完这事,又让人去元和县衙,通知快班班头黄四来见自己。 2个时辰后,黄四来了。 他一身崭新的皂吏服,腰挎佩刀,还穿了双新靴子。 “拜见李爷。” 黄四单膝跪地,十分恭敬。 “不必如此,坐,上茶。” 等送茶的妇人走了,李郁才开口说道: “我有一桩事,需要你从中协助。” “李爷请说,小的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 “明天,你带几个靠得住的兄弟,骑马随时待命。帮我抓一个人。” “什么人?” “一個黑市贩子。” 黄四松了一口气,立即抱拳表态,绝无问题。 正事谈完了,就聊聊闲事。 府城的奇闻异事,县衙内的棘手公务,还有一些捕盗事务。 “李爷,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无妨,讲。” “刑部发了一份海捕公文,要苏州府缉捕太湖水贼,怪异的是又没说要抓哪路水贼。” 李郁差点把茶叶笑喷了。 说的不就是自己嘛,不过这个黄四倒是个妙人。 …… “太湖浩如烟海,大大小小几十路水贼,刑部这公文发的真是蹊跷。”李郁幽幽的说道。 “您说的是,刑部那些大老爷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正说着,清月村族长韦俊来了。 李郁一愣,心想这位可是第一次登门,稀客啊。 “李爷,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你是自己人,安心坐着喝茶。” 韦俊进来了,依旧是赤脚。 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倒是穿了草鞋,年龄看着不到20岁。 “韦族长可是稀客,今天的晚饭就在我这吧。” 韦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李先生伱认识官面的人吗?” “遇到了什么难事?” “今年鱼课税涨的太离谱,要1两银子。想请李先生帮着问问,能不能降点?” 乾隆年间,渔税共计14万两有余。 在整个赋税体系中,不值一提,占比很小。 黄四倒是笑着开口了: “这等小事,李爷肯定不知。鱼课税1两,是有点离谱,比前些年高了四成。” “除了鱼课税,还有人丁税、渔船税、渔盐税、鱼苗税、芦课,每样都涨了一两成,我们疍民是贱,但也不能这样欺负我们。” 韦俊很是激动,他这个族长,同时也是本村的里长。 让他和乡亲们逼税,绝对不忍心。 …… 黄四没有吭声,只是偷偷瞧着李郁的脸色。 他不清楚,这个赤脚汉子,在李郁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 而韦俊,也注意到了屋内居然有个穿官衣的衙役,有些不自在。 黄四开口了: “我是李爷的朋友,在元和县衙门里当差,今年的渔税,是上面衙门摊派下来的,太湖厅那边也是一样的。” 韦俊的脸色黯然,有些绝望。 若只是针对他清月村,还有减免的希望,或者说,自己还能理直气壮的喊冤。 而若是普遍的征重税,他一个小小甲长。 李郁没吭声,是因为他在琢磨事。 如何,在这件事中利益最大化。 清月村的地盘,人口,渔船,他全想吞下。 但不能伤了人心,那样会埋下祸患。 毕竟,自己的手下有许多清月村的疍民。 人心这种东西,看似虚无缥缈,有时却又重似千钧。 能笼络,就尽量的笼络住。 危急时刻,人心能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打个比喻: 人心就是水库中的水,平日被大坝圈住,十分平静。可若是大坝缺口了,水流一路摧枯拉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而黄四这家伙,七窍玲珑,是个人物。 他的这句话,相当于给自己打了个助攻,妙! …… “韦族长放心,我试试找门路。对了,这里是5两银子,你先拿着应付。”李郁的这番说辞无可挑剔。 而跟着韦俊一起进来的女子,突然开口了: “李先生,你这还缺人吗?” “我会洗衣做饭,什么都会。” 李郁一愣,望向韦俊。 “她,她是我妹,叫韦秀,今年17,还没许婆家。” 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韦俊这是要使美人计啊,怕李郁不卖力帮忙,把自己妹妹祭出来了。 看模样,很健康。 没缠过脚,高挑,流畅,充满生命力。 不过,在这个时代,属于被轻视的女子。 不缠脚,扣大分。 疍民出身,扣负分。 女子心里也清楚,低着头默然。 她看到了自己草鞋遮不住的大脚板,一阵惭愧。 “韦族长放心,我自会想办法,给你们减轻赋税负担。” “至于韦秀,你若是愿意就留下,在厨房帮帮忙,日后若是有好人家,再嫁过去。” 韦俊一口应下:“没问题。” …… 打发了韦家兄妹俩,黄四也识趣的告辞离去。 不过临走前,李郁发现这家伙似乎对韦秀很感兴趣。 在没人时,眼睛偷偷瞟了好几次。 到底怎么吞并清月村,又不伤人心,是个难题。 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疍民身份,加上窘迫的经济来源,清月村早晚有一天会发现,除了投靠李家堡,别无出路。 李郁静静的思索了一会,起身去车间查看火枪的生产进度。 他原来的三进宅子,最里面改成了车间。 中间的屋子是暂时存放成品火枪,还有原材料。 最靠外的屋子,是这些工人的住处。 木匠们做好的枪身,经过打磨,上漆,晾晒后,也会送到这里。 由张铁匠父子,负责组装。 枪管用几道铁箍,牢牢固定在枪身上。 门外,还留了岗哨。 闲杂人,不许进入屋门半步。 堡内的人,大概知道这里是打造兵器的区域,但都以为是冷兵器。 没想到,这里竟然能造火器了。 …… 055 你拿开水泼我? “老爷你看,已经有15支完工了。” 张老爹干劲十足,赶紧表功。 李郁从箱子里拿起一支“李氏一型步兵火绳枪”,枪身修长,枪管光滑,部件精巧。 透过枪口往里看,膛壁没有一丝毛糙。 举起来,简易缺口瞄准具方便实用。 一时间,让他有种握着三八式步枪的错觉。 外形,还真有点相似。 “如果原料跟得上,你们一个月可以生产多少支?” “光靠我们父子二人,60支没问题。” 李郁点点头,这个速度其实不错了。 大清朝兵部作坊的那些枪匠,1个月能造一支就算老师傅了。 主要就在人工钻枪管这一工序上,费时费力,而且次品率极高。 “过几天,你们父子俩跟我上山试枪。” “都听老爷的。” “听说晚上,你们在点灯后还在打磨小零件?” “是的,打磨零件虽然费时,但是没难度,留着晚上干。” “我让人再买4盏气死风灯,悬挂在这屋里,再让厨房每晚送三碗面条来。” 张老爹感激的眼眶发红,自己是哪辈子修的福。 竟然在遭了灾,差点全家死绝的时候,遇到了这么好的主家。 住的是瓦房,比村里财主住的都好。 吃的是一天三顿饱饭,还有夜宵,隔几日还有一顿红烧肉。 而且,表现好的话儿子明年还能续個弦,老张家又能开枝散叶了。 一个孙子不够,这个时代早夭的风险很大。 乡亲们,说出去谁信啊? 就在屋里造造枪,就有这种待遇。 …… 当晚,范京和林淮生悄悄去了仓街。 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五叔! 还是在巷子里拐了好多个弯,终于买到了火药。 “五叔,我们想和你做笔大买卖。” “有多大?” “这一笔做成了,您老就可以安心养老了。” “当五叔这双眸子是瞎的吗?” “我们家老爷明天上午在城外见你,地点您老定,这是定金。” 五叔接过银票,用灯笼照了确认真假。 一出手就是1000两定金,这怕不是想炸太湖的鱼? 五叔是个老江湖,可银子太烫手,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见上一面。 “从相门城门出去向东5里,有一处土地庙,附近都是水田。” “明日正午,我们就在那里见面。” “一言为定。” 次日清晨,林淮生打马回了李家堡,禀告李郁。 范京则是直接去了县衙,通知黄四做好准备。 李郁不想和这个老家伙玩耐心了,直接来硬的。 趁着会面,先把人抓了。 然后带回去,细细拷问出火药制配方子。 有枪无弹可不行,所以一定要能自产颗粒火药。 一艘小船,载着李郁还有四个手下,到了土地庙附近。 小船靠岸,走上几百米才到了土地庙。 …… 放眼望去,周围都是水田。 土地庙孤零零的伫立在田野里,很惹眼。 大约,那位五叔早就躲在暗处,窥视自己了。 李郁故意的在四周游逛,貌似欣赏风景,实则是让老家伙安心。 日上三竿的时候,五叔终于出现了。 带了两个满身匪气的保镖,利刃就这样揣在腰间。 只不过,他们在出“相门”城门口的时候,就被范京认出来了。 因为这种鬼鬼祟祟的气质,混在一群良善百姓中实在是扎眼。 黄四带着一队骑马捕快,悄悄的跟在2里外。 只等李郁发出信号,就动手拿人。 土地庙前。 有些驼背的五叔眼神浑浊,盯着李郁: “我见过伱。” “你是什么来路?” 李郁微笑,询问道: “五叔,出个价吧,把制造火药的配方卖给我。” “做梦,小兔崽子敢来试我的道。” 五叔厉声一喝,两个保镖抽出了利刃,左右护法。 而李郁也退后一步。 “五叔,我劝你识相。” …… 说罢,他的两个手下解开了布罩,露出了里面的火绳枪。 咔咔,用火镰打着了火绳。 面对枪口,五叔明显紧张了,开始四处张望。 李郁冷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窜天猴,凑在火绳上点燃。 咻,窜上了天空炸开。 “你点我?小兔崽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黄四看到信号大喜,立即下令手下骑马捕快加速,散开包围土地庙。 五叔的一个保镖见机不妙,也不管主子死活了,跑进了水田。 不一会,就被骑马的捕快驱赶了回来。 附近的路就那么几条,连续数日的大晴天,马在田埂上奔跑,自然比在水田里跋涉要快。 “李爷,在下不辱使命。”黄四骑在马上,远远的喊道。 五叔瞧着这些衙役的官衣,眼神里充满了诧异: “你是官府的桩子?老子打了一辈子鹰,临了竟然看走了眼。” “跪下,绑起来。” 在火枪和钢刀的胁迫下,五叔和两个保镖被绑成大耳朵羊模样,扔到了船舱。 而黄四,则是带着捕快,去抄了他的仓街老巢。 现场抄出了制备火药的原料若干,和一屋子的工具。 …… 以元和县衙的名义,封了屋子,宣布这是一群江洋大盗。 遗憾的是,只抓到了一个小孩。 只有等李郁撬开五叔的嘴,才能知道有没有人漏网。 李家堡。 五叔和两个手下被分开审讯,绑在了椅子上。 “你休想从我这得到一句真话。”五叔很硬气。 “那我就不问了,先打吧,不许停。”李郁扔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屋子。 两个赤膊汉子,露着纹身,嘿嘿的笑着。 把一袋粗盐倒在开水里,搅拌。 为啥是开水,因为怕粗盐在凉水里融化不开,不够刺激。 其中一人将鞭子浸透,提了起来。 凑在嘴边,嗦了一口。 “咸吗?” “挺咸的。” 啊,一声惨叫。 紧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惨叫。 就连堡内的狗,都警惕的竖起了耳朵,感觉这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你们有种杀了我。” “饶命,别打别打了。” “我说,我招供还不行吗?” 鞭子的挥舞暂时停了下来,一个汉子挠挠头,望向同伴。 “他要招供,是不是先不打了,告诉军师?” “军师说了,不许停。”刘阿坤是个老实人,很听话。 李郁故意让他来,就是看中了他的力气大。 老实人阿坤从火炉子里捡起了一根烧红的烙铁,嗅了嗅鼻子。 “你说,这温度够了吧?” “我哪知道,你试试呗。” 于是,牢房里又充满了焦香味。 足足半个时辰。 隔壁听审的两个保镖已经吓尿了,把知道的所有事全招了。 他们是五叔的族侄,跟着他一起做这买卖。 平时主要是保镖,兼助手。 核心的配方,五叔都是关着门窗自己动手。 所以,还是得狠狠的榨五叔。 …… 五叔晕过去了,快60岁的老头,那吃得消这种折磨。 “阿坤,他会不会死了?” 老实人阿坤一紧张,从地上端起一盆水,我泼! 啊,这一声惨叫绵长悠远,中气十足。 五叔又活过来了。 “我招,我全招,火药配方我告诉你。” “他为啥这么老实?是不是看我阿坤面善好骗?” “你踏马的用开水浇我,这是开水!开水啊!我死了,你大哥能放过你吗?呜呜呜,呜。” 【各位读者,不要因为作者憨厚沉默,从不卖惨,就不给支持呀,票啊,打赏啊,不明液体啊,都给我泼过来,本书进入第四轮推荐了。】 056 不好了,大嫂打上门了 于是,刘阿坤找到了李郁。 “军师,那老头招了。” “找张纸,让他都写下来。他要是磨洋工,你就狠狠的抽他。” “哦。” 得了圣旨一般的刘阿坤,去库房寻了纸笔,返回牢房。 往五叔面前一拍。 “写!” 于是,被松开了手臂的五叔,忍着剧痛写字。 “你别耍花样啊,写认真点。” “俺看你这字,有点丑。你再这样,我揍你啊。” 五叔算是服了,他真的怕被这个小弟整死。 根据他行走江湖几十年的经验,文盲小弟往往没轻没重的,容易听不懂大哥的意思。 大哥只是想要火药配方,不会轻易要命。 而这个老实人小弟,迫不及待的想整死自己。 被开水泼过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 这样下去,最多两天,自己也会死于感染。 “让你的大哥来,就说我有机密,他一定感兴趣。” 刘阿坤这次总算是听劝了。 李郁进了牢房,差点作呕。 “这屋里是什么味道?我才离开了1个时辰啊。” “李爷,救救我吧,我保证什么都告诉伱。” …… 李郁看了一眼已经不成人形的五叔,又看了刘阿坤。 内心竟然有一丝丝的歉疚。 “换個房间,我和五叔聊聊。” “再弄点烫伤药,给五叔敷上。” 吩咐完这一切,他觉得自己的歉疚少了几分。 作为一个(前)社团分子,能够讲人道主义,尊重对手,已经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若是在水浒里,绰号起码也是个玉麒麟。 虚弱的五叔,斜靠着椅子,两眼失神,开始招供: “我爹生前是兵部的一个小官,管着一家火药作坊。” “他把平生所学都写了一本书,可惜没人赏识他。” “后来,他因工作纰漏获罪,被流放死在了边疆。” “我继承了他的衣钵,做的一手好火药,在黑市里打出了名声,不愁销路。” 李郁有些激动,但是按捺住了,假装不经意的问: “那本书在哪儿?” “你对天发誓,帮我治伤,别杀我。我就告诉你。” 李郁瞅了他一眼,正在盘算可信度高不高。 五叔又急切开口了: “我可以先大致复述一遍,你找个人记录,我的手不行,疼的很。” 李郁还是不做声,因为优势在我,可以尽情的吓唬老人家。 “为了表示诚意,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和你有关的。” “你那位前大嫂,在我这买了40斤火药。” …… “什么?”李郁这下破防了,猛地站了起来。 “半个月前,因为是大宗买卖,我找人查了他们底细。” “你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都被你绑到这维格堂了,我眼睛又不瞎。江湖上的恩怨,多少也听说过。” 李郁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会让人给你治伤,但你也别耍花样。” “否则,我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变.态。” 五叔虚弱的咳嗽了一下,疼的直抽抽: “就刚才那个打手,已经是世间少有的变.态了。你放心,我想活。” 出了屋门,李郁就想喊范京。 堡内识字的人不多,让他记录一下五叔的火药配方。 不过,他又犹豫了。 转悠了片刻后,恰好看到了杨云娇。 她正在指挥几个妇人,儿童做三合土试验。 “你,来一下。” 杨云娇连忙提起裙摆,小跑着跟着进了屋子。 几个忙着搅拌三合土的妇人眼睛亮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虽未出声,已完成了八卦的交流。 懂的都懂,不懂的就算了。 …… “三合土做的怎么样了?” “还需要时间。” “现在你去帮我做一件事,记录一下俘虏的供词。他说什么,你就写什么,写完了直接交给我。” “好的。” 杨云娇带着纸笔,去了。 五叔那屋门口有看守,不怕他不老实。 堡内的机密,还是尽量注意分工。 除了自己,任何一个下属掌握太多的机密都不是好事。 五叔的颗粒火药配方,绝对称得上是机密。 李郁从火枪的射程和威力,能够猜测到他的配比和工艺非常科学,丝毫不落后于洋夷。 高手在民间! 只不过真正的人才,大多没有出头的机会。 所谓是金子就会发光,实际是一句p话。 只要被一块抹布盖住,或者一把尘土盖住,这辈子都不会发光。 被人当做土坷垃,踩在脚下。 没有人会低头多看一眼,都盯着遥远的星空。 极少数人才,遇到了伯乐,贵人。 从此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 换个角度来看,人才其实是过剩的。 治理天下并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才。 若是将一个王朝的中枢机构全部撤换,用一个县的官吏体系去填补空缺的位置。 相当于从知县到里长,所有人官升10级。 王朝秩序不会有一丝的混乱,依旧会安稳的运行。 天下黎民也不会有一点感觉,还是一样的生活。 所以,人才永远稀缺;人才又永远过剩。 …… 傍晚时分。 杨云娇来了,记录了足足10张纸。 娟秀的小字,很有条理。 从颗粒火药的原料,到配比。 所需工具,工具的材质,形状样式。 制作工艺流程,每项工艺的注意点,所需时间。 甚至连季节,温度,阴晴都考虑到了。 而比例,也远远不是化学书本上的那一句话。 五叔的比例,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数。 不同用途的火药,比例也有差异。分枪用,炮用,爆破用。 在此,不做赘叙,不宜多写。 李郁翻阅了一下,心中已经大体信了。 五叔的爹若是被清廷重用,怕是清军枪炮的威力能增加5成。 不过,就算是乾隆知道了,也不会提拔。 相反,很可能会赏他爹一刀。 因为我大清人才济济,不需要什么无聊的科技人才。 东华门唱名、科举折桂、懂人情世故的才是人才。 其他的,朕不承认! 更不必说,这是会动摇国本的科技了。 …… “你回去后,此事不必和别人提了。明白吗?” “奴家明白。” 李郁看着这个安静的女人,突然想点拨一下她三合土的制作方式。 基建需要大量的三合土,以节约成本。 石块,砖头,糯米太贵了! 正要说到关键,门外一阵喧嚣,有人扯着嗓子鬼叫: “不好了,大嫂打上门了。” 李郁一愣,随即大骂: “来就来呗,让她进来,有什么不好的?” 057 白莲教要起事 李家堡的大门是在日落时关闭。 而大嫂来的时候,大门尚未关闭。 气势汹汹的雷文氏,骑着马就直接冲进来了。 差点被两个守卫用长矛刺翻,幸亏范京认出来了,及时喝止。 不过,从马上摔下的大嫂,怒气值爆棚。 “阿郁,你给我滚出来。” 于是,范京把她带到了李郁的住处。 而乌鸦和另一人,作为随从不许入内,只能在院中候着。 …… 砰。 雷文氏很用力的推开门,愣住了。 屋里,李郁和一个年轻女子在写写画画。 这一幕,落在她的眼中格外不爽。 “阿郁,我有事要问你。” “说吧。” “我们的事,不能让第三人旁听。” 李郁心想,大嫂你总是说这种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小杨啊,你先走吧。按照我刚才说的,多试验几次。” “奴家告退了。” 杨云娇收拾了纸笔,又和二人施礼后,款款离开。 雷文氏瞥了一眼摇曳的背影,哼了一声。 就这,摇成这样,一看就不正经。 “大嫂,请坐,上茶。” 韦俊的妹妹,韦秀端着两只茶碗进来了。 大嫂打量了一下她,怒气值更高了,一拍桌子: “阿郁,你现在的口味愈发重了。” 韦秀慌得一哆嗦,把茶倒在了大嫂的裙摆。 一声惊叫,传到院子里。 乌鸦刷的一下站起身,想进去查看。 被几个守卫拦住了,示意他不要冲动,否则要挨打。 李家堡是個有规矩的地方! …… 乌鸦只能原地站着,侧耳闭眼倾听。 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靠脑补。 韦秀慌不迭的道歉,还拿来了手帕擦拭茶水。 雷文氏则是冷脸说: “让她出去,我有正事找你。” 李郁点点头,示意韦秀出去,关好门。 屋内只剩下了二人,沉默。 还是大嫂先开口了: “伱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什么事?我咋不知道。” “那我就直说了,官府在仓街抓人,你知道吗?” 李郁一愣,随即装楞充傻,矢口否认: “我不知道,抓的什么人?” 雷文氏盯着他,观察了一会,看他不似作伪,于是继续说: “是元和县的班头黄四带人干的,你和元和县的关系好,帮我打听一下,捞个人。” 李郁压低声音: “谁?是你们白莲教的人?” 他很震惊,暗下决心,如果五叔是白莲教的人,他今晚就灭口深埋。 “不是,不过对我们很重要。此人绰号五叔,是个黑市贩子,我怕他会吃不消拷打,招出本教的人。” “捞人可以,不过你要说清楚,他了解白莲教多少?还有和你们的关系?” 大嫂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只能告诉你一人。千万不能再告诉其他人了。” “大嫂,你了解我为人的。” “前些日子,本教从这个五叔处买了一些火药,万一他招供,会坏了本教大事。” …… 李郁的cpu疯狂运转,从大嫂的话中推测真相。 白莲教购买黑市火药,肯定是要搞事情。 而五叔被抓,让他们非常紧张,担心官府是不是嗅到了什么风声。 所以,捞人是假。 了解情况恶化到了哪一步,才是真! 大嫂,虽然是女中豪杰,可毕竟还是个女人。 藏不住事,口风不紧。 也不知道,白莲教中的骨干分子,是不是保密意识都如此松懈。 “阿郁,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假如他招供了,怎么办?假如没招供,又该怎么办?我和元和县衙关系不错,人头熟悉,打听点事倒是不难。” “假如招供了,本教就要立刻撤离苏州府。假如没招供,能捞人就捞,不能就灭口。” “容我想想。” 李郁闭上了眼睛,开始琢磨如何处理这件事,才能最大获利。 打打杀杀,猴年马月才能凑齐造反的基业。 得用脑子,无底线的利用一切人,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官还是匪。 只要我够黑心,清廷就奈何不了我。 屋内陷入了死寂。 屋外等候的乌鸦,就更焦虑了。 先是大声争吵,后来是惊叫,现在竟然没动静了? 这完全符合说书人最近讲的那些故事。 “兄弟,能不能让我靠近点?” “不行,你一个做小弟的还想偷听大佬谈事?”守卫一口拒绝。 “我就是不放心,他们把门都关上了,万一打起来咋办。” 守卫们互相对了一下眼神,嘿嘿嘿嘿笑了。 …… 许久,李郁睁开了眼睛。 虽然心里有一点愧疚,但是为了造反大业,还是再做一回渣.男吧。 “大嫂,我这就派人去县衙打通关节,一旦有了消息,就通知你。” “谢谢。” “不过,我们也要未雨绸缪,你们的人在府城内还是府城外?” “这个~” “如果官府得到了口供,肯定会关闭城门,满城搜捕。所以,你们的人还是先撤到城外等候,万一暴露了,撤退也方便。” 大嫂点点头,觉得好有道理。 不愧是存菊堂曾经的军师,脑子就是灵。 只可惜,雷老虎死了,否则这两人都能吸纳进入本教。 哎,一声长叹。 “阿郁,白莲教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大嫂,你不会是教主吧?” “不许胡说,教主英明神武,法力无边,岂是我能当的。” 李郁笑了笑,这反应,有那味儿了。 教主的法力有多高他不知道,洗脑能力很强是真的。 不愧是千年名教啊。 “好了,我也该走了。”雷文氏起身。 “我这有100两银子,你拿着。” “这是干嘛?” “大嫂你一个女人支撑偌大的堂口不容易,别苦了自己。” 雷文氏一下子破防了,哭了。 李郁心里长叹,看来是真的不容易啊。 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方便的时候还是要照顾一下大嫂。 …… 雷文氏哭了一会,拿手帕狠狠的擦掉了眼泪。 又用凶狠的眼神剜了李郁一下。 “你要是有良心,就加入白莲教。” “大嫂,我手底下这么多兄弟,要吃饭的,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开门的时候,李郁突然抢先一步: “大嫂,你们不会是准备在苏州府起事吧?” 雷文氏眼睛溜圆,很生气的瞪着: “这在本教机密,你又不是教徒,怎么可以打听。” 李郁一脸真诚,解释: “我不是故意打听你们的机密,只是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嗯?” “万一你们起事的时候,我恰好在府城,又恰好遇到你们的人。大嫂,你也不想看到我被人砍死吧?” 雷文氏的表情十分纠结,似乎在天人交战。 从衣领里揪出了一个玉挂件,塞给李郁。 “拿着。” 李郁接过尚温热的挂件,定晴一看,竟是个玉雕弥勒佛。 “万一卷入了,你就拿出这个,可以保命。” “我再传授你一句八字真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058 江南有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李郁目送着大嫂一行人消失在夜幕中,堡门这才缓缓关闭。 范京凑了过来: “军师,出事了吗?” “对,五叔被抓,大嫂以为是官府干的,怕被牵连。” “五叔被抓,与大嫂何干?” “因为,她从五叔那买了几十斤火药。” 范京一脸震惊,无法理解。 这世道是疯了吗,一个妇道人家也想造反? 李郁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些事暂时还得保密,不能告诉他。 “你明天去一趟县衙,吩咐一下黄四还有他手下人,别说漏了嘴。” “这里是50两,让他们收了。” 因为,白莲教的人肯定会拿银子去打听消息,所以自己不能小气。 不仅如此, 还会让黄四,记录下所有打听此事人的名单。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和白莲教脱不了干系。 …… 乌鸦一路上都在偷眼观察大嫂,他发现了几处不寻常。 裙摆有水渍! 大嫂哭过,眼眶发红! 衣领第一個扣子,没扣好! “大嫂,阿郁没刁难你吧?” “没,他很好。” “哦。” 乌鸦觉得,心脏有一部分,碎了。 他最不能接受的现实,大约是发生了。 幸好天黑了,没人看见他眼角的泪。 如果有人和他解释一下, “沸洋洋,喜洋洋他没力气了,你帮着推一把”这句话的精妙,他一定哭的不能自己。 他常去的茶馆,《水浒》已经讲完了,最近开始讲兰陵笑笑生的那一部经典,《镀金的瓶子里赏冬梅》。 里面的故事非常精彩,场场爆满。 似乎,和自己现在的遭遇有点像? 说书人是个老不正经,原版记不太清了,所以讲的是自编版。 这自编版,比原版更带劲,拳拳到肉。 听众们一个个口渴的要命,半个时辰起码喝三碗茶。 有人代入西门桑,有人代入花君,还有的代入了瓶儿。 总之,道德碎了一地。 茶馆老板笑的合不拢嘴,赚翻了。 而且,把茅厕外包了出去。 如厕一次,一个大子! 这一晚,乌鸦没有睡着。 他这个胳膊立马,从不知愁为何物的江湖汉子,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 不错,他就是一直默默暗恋着大嫂。 但这是一种非常高洁的情感,不掺杂任何杂质。 甚至不需要表达出来。 …… 五叔招了,把他爹写的那本火药秘籍位置交代了。 竟然藏在虎丘塔的顶端。 这地方,也是绝了。 因为虎丘塔倾斜的厉害,平常没人愿意上去,更不要说是顶层了。 刘千靠着敏捷的身手,夜里潜入倾斜的虎丘塔顶层,掀开了几块砖。 取出了一个樟木匣。 打开后,是绸缎包着的一册书。 李郁喜出望外,赶紧翻阅。 几十页纸,就算给一座金佛也不换。 五叔的爹,竟然在日常监管火药工坊的工作中,领悟到了近代科学的精髓。 他的黑火药最佳比例,是有试验数据支撑的。 枪用火药比例,炮用火药比例,还有爆破药比例。 短短的三行数字,凝结的是他的一生。 看完了这本册子,李郁对于标准化生产火药就有了大致了解。 从如何判断原料的优劣,到提纯加工,到混合后添加硝溶液,将火药粉末变成整块“面饼”。 再用石磨碾碎,分筛。 选出麦粒,黄豆粒大小的合格颗粒火药。 最后,还要倒入铜锅内,用石墨粉加以抛光,防潮。 …… 李郁在角落里辟出了一间房子。 让五叔带伤指导生产火药,原料是现成的。 那天黄四带着官差,把五叔屋子里的原料,工具全部抄走后。 又送到了李家堡。 李郁从流民中挑选了几个妇人,收为家奴。 她们都是逃难途中丧夫,又带着孩子的。 进入李家堡,是她们的最优选择。 否则,用不了多久就会沦为其余人的猎物。 动物世界里,公狮子会先杀死母狮子的幼崽,然后再占有。 在人类社会中,怕是要残忍10倍。 5个妇人,带着拘谨、讨好的表情,听着李郁的安排。 她们刚换上棉的新衣服,从头到脚。 这是李郁安排的,因为纯棉衣服静电最少。 静电,是有可能把火药工坊炸上天的。 生产火药,不需要体力,不需要识字。 需要耐心,细心。 李郁指定的火药工坊规章里,就有一条,以后只招女工! 听完了十条规章,她们表示会死死记住。 一个给家奴发全套新衣服的老爷,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爷! 五叔讲流程,李郁在一旁听着。 颗粒火药的生产,终于步入了正轨。 …… 李郁的心情很好,然而马知府的心情很不好。 因为,京中贵人通过私人渠道,希望他查出一船盐消失的幕后黑手。 军机大臣于敏中,朝中的老臣。 他的书信,马忠义不能不重视! 于敏中是江苏金坛人,家族富甲一方,和淮扬盐商的关系匪浅。 据说,扬州盐商每年往京城送的冰炭敬,第一份就是送往于府。 马忠义的脑海中也再次响起,出京前乾隆说的那些话: “朕反复思索,苏州府一带怕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活动。” “你到任之后,要低调做官,暗中派人查访,否则大鱼一旦受惊潜入水底,你就再也找不到了。” 皇上英明呐,马忠义的心中感叹。 自己到任后,小心的查验,翻阅了近一年的各类卷宗公文,试图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又派亲信家人,游走在市井记录民间传闻,小道消息。 还不曾有收获,竟又出事了。 一船价值几万两的盐,消失在了太湖。 这哪是大鱼啊。 分明是藏着一条鲲! 江南有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 马忠义靠在躺椅,想的失神了。 竟是睡着了,开始做梦,梦的内容很离谱: 皇上又巡游江南了,船队到了苏州府,突然水面炸开。 一条鲲张开大口,吞下了御舟。 对着自己,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啊,皇上。” 马忠义猛然惊醒,眼前出现了一张大脸。 “主子,您做噩梦了。” “咳咳,大约是天气太热了,心中烦闷所致。” “奴才想,给主子找条船,再找几个可心的女子,去太湖听听曲散散心。” “不可。” 马忠义果断拒绝,让好心的家奴一愣。 心想,咱是去太湖听曲,又不是去金川打仗。 老爷今天是这么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刘路,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长洲彭家旧宅子闹鬼,半夜有女人哭的声音,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派几个人去彭家旧宅子蹲着,有人捣鬼就抓了。” “是。还有一件新鲜事,怕污了老爷的耳朵。” “无妨,说。” “城中的青楼,联合搞了一场选丑比赛。” “啥?” “就是选丑的最有创意的姐儿,第一名赏银100两呢。” 马忠义差点把茶水吐了: “有点意思,到日子本官也去瞧瞧?” 059 灵活,是本教的第一法宝 这几日雷文氏终于松了一口气,收到了无事的消息。 深夜,来了客人。 “会主不用担忧,官府抓五叔,不是冲着咱们。” 会主,是本府教徒的最高等级。 白莲教内部的等级,非常复杂,而且名称五花八门。 杂乱到,他们自己人也分不清。 外人都以为天下白莲教是一家,实则是大谬。 白莲教的分支数不清,比如焚香教,混元教,大乘教,红阳教,清水教等等。 历史记载的秘密教派,九成都是白莲教的衍生物。 而雷文氏所在的这一支,算是白莲教的正宗嫡传。 各地分支承认他们是正朔,尊敬并接受有限度的指导。 这种感觉,就有点像几百年后,光头和各地军阀的关系。 可以视为一派,但是各有心思。 会主一身黑衣戴着面具,就连声音都有点怪异: “去年山东临清的清水教起事,过于仓促了。都是那王伦刚愎自用,不听教主的法旨。” “会主,我们在苏州府起事,有把握吗?” “事在人为,这一次要干场大的,震惊天下。” …… “会主,我手底下这些弟兄能告诉他们实情吗?” “不行。这些人只认钱,没有信亻卯。”会主说的很严厉。 雷文氏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只看到了面具。 会主很谨慎,本府教徒没几人见过他的样子。 说话是假嗓子。 就连性别也扑朔迷离。 正面像男,背面像女,总体不男不女。 “雷老虎死了,本座也很同情。” “谢谢会主。” “不过,本座希望你早日走出来,再嫁人。” “啊?”雷文氏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嫁给本府士绅、文人、江湖人,甚至是官吏都可以,长期潜伏。”会主的语调里,毫无波澜。 “会主的意思是,让我再嫁本府有势力的人,长期蛰伏,这次起义不参与?” “对,你是个聪明人。” 夜深人静,屋内二人也陷入了沉默。 这个建议,有点尴尬! 会主或许也意识到了,解释道: “我们白莲教从诞生之日起,和其他秘密帮社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 “灵活!” “啊?” “不拘泥任何形式,吸纳一切愿意加入的人。戒律、口号、神明、形式,都是灵活的。” …… 雷文氏摇摇头,因为她长期在外,熏陶的少。 而会主就不一样了,每年都要面见教主,接受最先进的造反理念熏陶。 会主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当年官府突袭,杀了你的爹娘,你也不会流落在外,多年后才被找到。” 这是个秘密,极少有人知道。 雷文氏的父母,当年都是白莲教骨干,在各地奔走联络。 因为被叛徒出卖,遭了官兵毒手。 而她由于年龄还小,在流放途中潜逃,后四处流浪,直到遇到了雷老虎。 再后来,才被白莲教寻找到,并对上了关系。 被吸纳成为教徒,职位“女掌柜”。 而且将错就错,以江湖坐馆的家属身份在府城扎下了根。 相比其他教徒,她的身份清白,更不怕官府查验。 所以,会主很重视她。 希望把她变成府城联络站的负责人,长期的潜伏下去。 会主见她沉默低头不语,加重了语气: “我们的一切都可以牺牲,为了白莲重生,极乐世界。” “是,小徒遵命。” “你一個孀居女人,身份扎眼,不利于潜伏,尽快的成家吧。若是没有人选,我也可助伱一臂之力。” 会主交代完毕,从后窗刷的跳了出去。 来无影去无踪,非常神秘。 雷文氏发觉,窗外巷子阴暗处,一直有会主的护卫。 …… 白莲教的所有高层骨干,都特别注重隐藏身份。 因为,这是上千年积累下来的造反经验。 从南宋天台宗僧人茅子元创教以来,历经千年。 官府视为洪水猛兽,欲除之而后快。 各类大大小小规模的起事,就连史学家都搞不清楚。 在一次次失败的教训中,白莲教骨干学会了隐藏。 即使起事失败,也只是损失一地的普通信徒,真正的骨干损失很少。 而且,骨干们大多走上层路线。 商人、员外,甚至是衙门的小官吏,基层军官这样的身份。 会主所说的灵活,绝不是忽悠。 而是白莲教的一大法宝。 除了背叛,内讧,违背教主,会被毫不留情的物理清除全家。 其余的一切,都能容忍,都能商量。 乱改神明?没关系。 借机敛财?没关系。 篡改教义?没关系。 自立派系?没关系。 喝酒吃肉娶妻生子?那就更没关系了。 白莲教鼓励家族传承,父死子继。 一句话,拥抱世俗,融合一切。 只要你赞同白莲教是明,朝廷是暗,就是自己人。 …… 会主走了很久,雷文氏还在神游。 她又想起了那一天,分家离开李家堡的时候,回头的那一瞥。 命运的齿轮,再也没停下过,而且越来越快。 自己若是回头阻挡,怕是要被碾的粉身碎骨。 一夜无眠,熬了个熊猫眼。 而隔着一条街的客栈顶楼,刘千一直都在监视。 虽然隔着好远,看不太清。 但是依旧发现了,深夜有人拜访大嫂,走的是窗子。 刘千在这蹲守好几天了,是遵了李郁的命令。 凡是近期和大嫂接触的,大概率是白莲教人。 他的本子上,已经记录了好几个人。 等过些天,隐蔽的摸一下底。 李郁的敌人是清廷,白莲教的敌人也是清廷。 不过,李郁和白莲教做不了盟友,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次日。 一个不速之客赶来了李家堡,胡师爷! “李先生,好久不见。” “胡师爷可是稀客,请坐,喝茶。” 寒暄一通后,二人终于进入了正题。 “听说,最近你在筹划一桩大生意,府衙中人半数都投资了?” “正是,胡师爷可是也想入股?没问题,100两一股。” “老夫当初就觉得你是个人才,果然没看走眼。” “以后还请前辈多关照。” “不行喽,老夫如今是在府衙坐冷板凳,一朝天子一朝臣。” …… 李郁点点头,这事他听说了。 新任知府马忠义到任后,把原来的老人都赶去坐冷板凳了,换成了他自己的班底。 不过,胡师爷来,就为了吐槽这个? 李郁感觉这家伙话里有话,于是试探性的询问: “胡师爷有话不妨直说,我不是酸腐儒生,什么话都听得。” 060 特殊文化 “李小哥是个人物,老夫就直说了?” “师爷请讲。” “同僚们说,你要开矿?” “准确的说,我想做煤饼生意,取代木柴、木炭。而开矿只是顺带的。” 煤饼是蝉,煤矿是螳螂,把苏州府拉下水才是那只黄雀,然而。 胡师爷见李郁很谨慎的避开了开矿这个说辞,笑了。 他这一双眸子,见惯了官场规则,知道开矿是个敏感事。 “这桩生意倒是很新奇,有赚头吗?” “师爷,吗这個字可以去掉。” “府衙六房三班头目都成了你的股东,但是,府尊大人的态度你想过吗?” 李郁笑而不语,端起茶碗: “会答应的,说不定还会大力支持。” “老夫带了500两银子,都投了。” “你就等着分红吧。” 李郁把他送到了堡外,看着这老家伙的眼神一直在三棱形观景楼上打转。 “这是何物?为何如此丑陋?” 在一旁跟随的范京没憋住,笑了。 李郁抽搐了一下嘴角,解释道: “这是登高欣赏风景的小楼。” “为何只有三面墙?” “少砌一面墙,省!” …… 胡师爷大笑着离开了,觉得李郁的审美有问题。 而范京,也担心的问道: “军师,西山煤矿那生意,会不会有麻烦?” “怕了?” “倒也不是,咱们收了一府三县大小几十个官吏的投资,若是这项目被砍了,怕是这些人会疯狂报复我们。” “如果到那一天,我会抢先下手。” 李郁说的很认真,这真不是开玩笑。 不过,在那之前,他会全力协助白莲教把苏州府搅个天翻地覆。 我若不能安生,那谁都别想好过。 我若死了,还要这繁华干嘛? 西山,在府城的西南。 是太湖中一座岛屿,距离陆地仅有6里,面积有80平方公里。 不是京城的那个西山,只是恰好重名。 苏州府的西山岛有一座小型煤矿,李郁是知道的。 虽然煤矿储量小,含有硫量高。 用作冶金,是不太行。 不过取暖,煮饭,烧水毫无问题。 李郁记得煤矿的位置,所以很有信心。 太湖厅的官吏,以半价入了股。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挖煤,必须得处好关系。 …… 元和知县张有道,自然也是参与了。 他直接拿出了1000两,想挣点钱贴补家族。 上次的布匹生意,他亏惨了,很缺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知府马忠义,一直没表态。 他既没说反对,也没说批准,而是把手下递上去的那份文书束之高阁了。 这一招,非常狠辣。 批准了,万一有麻烦,岂不是自己背最黑的一口锅? 拒绝了,得罪太多下属,挡了人家的财路,日后不利于开展工作。 所以,不表态。 你们可以挖煤开矿,但是本官可以随时跳出来,一道公文就给你查封! 而伱们,就得随时吊着这颗心。 若是惹了本官不喜,又或者冰炭敬不够数,嘿嘿嘿! 马忠义出身于官宦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手腕十足。 他上任以来,虽然没烧三把火,该得的好处却是一文不少。 这一日,苏州府青楼联盟的第一届选丑大赛拉开了序幕。 马忠义在家奴的陪同下,换上了便装来到了眠月楼。 眠月楼如今,一跃成为了本府第一楼。 这背后,有李郁很大贡献。 他画的七仙女果画,还有那帮无聊文人的吹捧,成就了眠月楼。 七仙女如今的行情是: 50两银子见一面,100两银子听首曲子。 200两银子对酒赏月,400两银子单独聊人生。 1000两,今晚你别把我当人! …… 可是,越贵越抢手。 预约都排到元宵节了,令人咋舌。 有些消费,和一般消费逻辑是反着来的。老百姓要挑选实惠的,价廉物美的。 而一些人,是只挑贵的,越贵越好。 贵,就能剔除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他们最怕的是就是,居然和老百姓撞车了,撞衫了,撞包了,撞女人了。 所以,眠月楼的高价策略,正中下怀。 一个西瓜,在城外卖十文钱。 在眠月楼,2两! 您还别嫌贵,因为这瓜是开过光的,还保熟。 用山泉水洗净,清倌人亲手切成小片。 一个瓜,切成六六三十六份。 摆在银盘子里,端上来。 这种高价“果盘”,一晚能卖200份。 老鸨笑的粉直掉,一天要补三次粉,赚麻了。 马忠义也是啧啧称奇,被迎进了顶楼,靠近栏杆的位置。 一小圆桌,两张椅子。 俯瞰楼下,视野很不错。 而且和周围的座位,用屏风隔开了。 “本官也算开眼了,江南真是个好地方,难怪万岁爷次次要来。” “爷说的是。” 家奴刘路,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他曾在关外救过马忠义一命,属于绝对心腹。 在马家的地位,比一些姨娘还要高。 …… 正值午餐时间,就唤来了跑堂的,点上几个精致小菜。 一份果盘,一只水晶鸭,四样零嘴。 西域葡萄酒,碧螺春各一壶。 老父母来了,眠月楼自然不会收费。 只不过,马忠义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这值多少钱?” “25两。” 老马一震,心想这也太黑了。 不一会,菜来了。 所谓的水晶鸭,竟然是一只整鸭,烤的金黄。 小厮手持一柄快刀,现场开片,寒光闪闪。 一会功夫,盘子里就摆满了鸭肉,片片大小均匀。 “爷,你们慢用,这是蘸料,酸甜口的。” 小厮说完,就端着那还有好多肉的鸭架离开。 家奴刘路忍不住问道: “哎,这个不留给我们吗?” 小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人是索要鸭架,心生鄙视。 看在这几桌都是官绅的份上,他决定不和这个穷哔计较。 微微一笑,把鸭架放下了。 “爷,按照我们这的规矩。鸭架不属于客人,是要拿到后厨熬汤的。” “哈?”刘路的眼珠都要掉了。 “鸭架汤,一份2两。您要是想尝尝呢,我可以免费送一份。” …… 小厮走了,小厮又回来了。 端来了一小碗鸭架汤,依旧微笑着。 上楼梯前,他往这碗汤里加了一口料,hetui,免费。 马忠义觉得丢脸,指了一下汤,示意家奴刘路喝掉。 刘路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感觉凳子烫的很。 精致的瓷碗,透着贵气。 端起来后咕嘟咕嘟喝光了,咂咂嘴。 心想,这味儿挺地道! 再一想,这汤还额外赚2两,实在是黑店。 这要是搁在京城,武德充沛的八旗大爷们不得给你冲了? 然而, 数年后,有无良商人把这一套带到了京城,效果出奇的好。 八旗大爷们不仅没有冲,反而一个个被调教的服服帖帖。 趋之若鹜,称这叫“特殊饮食文化”。 【接编辑通知,本周五上架。诸位大佬,多多支持,萌新第一次写书,想挣点碎银子。】 紧急上架感言 诸位读者,告诉你们一个震惊的消息,原本安排在周五上架,今天要提前上架了。 众所周知,上架不是作者说了算,是编辑和网站决定的! 承蒙编辑厚爱,抬举萌新作者,说你这故事写的有点新意,连吃了四轮常规推荐,上吧。 萌新其实是个白领,主业摸鱼,老板和甲方都是外国人。 两大帝国伺候着我一人。 …… 萌新的这本书,故事才刚刚展开。 以江湖为切入口,逐步撕裂清廷,也算是中华特色的造反路线。 从严谨的角度,乾隆朝的造反难度,应该说是极大的。 萌新觉得,可从三个方面着手。 一是染指清廷的钱粮。 钱粮乃是帝国的血脉,江南是钱袋子,湖广是米袋子。深耕江南,扼住大运河,血脉就不再畅通。 二是破坏清廷的组织架构。 乾隆是個冷血的政治生物,对于臣下的驾驭极严。皇帝的意志,能够贯彻到地方的每一个角落。 左手陋规分配,右手火枪阳谋,怀里藏着“百官逆行记录”,让清廷这台机器响应滞后,逐步失灵。 三,卖个关子,诸位等着看书吧。 …… 萌新觉得,作者这个职业,就好比公交车司机。 (注,别看成作者是公交车!) 有许多相似之处。 作者打火发车,滴滴滴。 有人刷卡坐车,有人老年卡、学生卡。 有人骂骂咧咧,这破车太颠,然后一站路就赶紧下车。 有人觉得这公交车的涂色不喜欢,看中隔壁那辆水绿涂漆的公交车。 有人觉得路线不够完美,然而路线是固定的。 有人觉得一路上风景不错,就是这司机时常急刹甩尾。 有人觉得还行,一路坐到终点站,和司机热烈拥抱,亲切问候。 萌新握紧方向盘,旋上保温杯盖,咽下几颗枸杞,拿起喇叭: “诸位乘客,坐稳了。” “谁也别想抢我的方向盘。” …… 最后, 大爷们,都来支持一下首订吧。 写书也是服务业,师傅的服务质量和收入有很大关系。 桀骜不驯or低头做小,萌新切换的那叫一个666。 我,萌新纹身作家,打钱! 061 风月也留学? 眠月楼。 今日乃是谈笑有富绅,往来无白丁。 门票最低50两,还是安排在犄角旮旯里。 位置好视野好的位置,200两起步。 从一楼到三楼,坐满了本府名人。 李郁,自然也在其中。 不过,他不仅没给门票,还让老鸨倒贴了200两车马费。 用他的话说,对这种俗场面,提不起兴趣。 惹得范京打量了他几遍,怀疑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李郁的马车刚到楼下,就听到有姑娘喊了一声: “李爷来啦。” 刚走进大厅,齐刷刷的两排姑娘施礼: “李爷吉祥。” 这种大场面,唬的所有人羡慕不已。 就连在楼上的马忠义,也惊讶的问道: “这人是谁?这么大场面?” 家奴刘路悄声解释: “这人叫李郁,是本府江湖新崛起的人物,黑白关系都不错。” 马忠义点点头,把这个名字暗暗记住。 …… 选丑比赛开始了。 本府的青楼,都派出了姑娘参加。 以往年年选美,腻了。 眠月楼的一位姑娘,刚从扬州府同行那留学归来,公费的。 学到了扬州风月的精髓,准备发扬光大。 去年,扬州府盐商出资举办了一次“选丑大赛”,效果出奇的好。 眠月楼有样学样,准备借这次赛事,奠定本府娱乐业第一楼的地位。 第一个上场的穿着碎花棉袄,唱了一段二人转。 把俗演绎到了极致。 退场的时候,艾玛摔了一跤,刚起身,棉裤掉了。 看客们笑的很大声,觉得好有新鲜感。 第二个上场的,穿着本地蓝布衣,抹了一脸泥,跳大神。 一张嘴,牙齿全染黑了。 引来一片嘘声。 看客们很愤怒,我要看那种丑,不是真的丑。 第三个就不得了了,扮的是农妇,扁担挑着两桶水上场了。 赤着脚,挽起裤管,头裹毛巾。 上面竟是穿了一件男式的对襟白短褂,无袖,大三码。 破洞都没打补丁,家里一定很穷。 挑水是个技术活儿,没经验的人根本把握不了平衡。 这位“农妇”也是步伐散乱,走起来动荡不安,桶里的水泼来洒去。 台下的看客眼睛都直了。 最终,一个滑铲仰面朝天。 谢幕鞠躬时,对襟短褂已经是洗过一遍了。 引来了雷鸣般的掌声。 …… 就连李郁也忍不住多瞅了几眼,询问一旁的小厮。 “这姑娘是哪家的?” “正是本楼的花枝姑娘,刚从扬州留学归来。” “啊,果然是学业有成。以后换个称呼吧?” “李爷请指示。”小厮掏出了纸笔,开始记录。 这是眠月楼上下的共识,李郁对于风月的理解,入木三分。 凡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仔细琢磨,反复推敲,定有深意。 风月文学的迅哥儿既视感。 若干年来,说不定他能和管仲并列。 “留过学的,再叫姑娘就落了下乘。叫老师吧?” “哎,好的好的。” 花枝老师,听说后喜上眉梢。 特意泡了一杯绿茶,给李郁送上。 师者,传道授解惑也。 好名字。 很快,留学取经的风气就愈演愈烈。 各家楼子,都派出了最精锐的姑娘渡江留学,所有费用由本楼承担。 而公费的名额毕竟有限,于是眼馋的人,又掀起了自费留学的风气。 拿着多年的积蓄,去缴纳学费。 江北、江南的人文交流,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巅峰。 以至于,互相鄙视的情况都少了许多。 时人戏称,大内斗省,粘不到一块,最后靠姑娘们缝补。 后遗症就是,走在大街上洒一把黄豆,能砸三个老师。 剃头的,搓澡的,都自称某某老师。 终于引起了大清儒学界的疯狂反扑,官府下令,没有秀才功名的人妄称老师,当街掌嘴20! …… 选丑比赛结束了,花枝老师是第一名。 大清朝民风淳朴,绝不搞暗箱操作。 这20位评委分别来自士子、乡绅、官吏、商人、以及其他群体。 坊间热度持续了一个月,茶余饭后。 马忠义也算是开了眼,对于江南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不过,他想找的鲲还没踪迹。 乾隆在折子里,以及暗搓搓的表示了不满,让他加快侦缉进度。 府衙。 马忠义思索许久, 决定从太湖下手,抓捕水匪,严刑拷打,或能找到蛛丝马迹。 即使和这些水匪无关,也不白抓。 都是些反贼,首级报到兵部,就是军功。 “来人。”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这有3份请帖,今日务必送到本人手里。” “遵命。” 家奴刘路取了请帖,就准备离开。 却被喊住了: “刘路,本官记得你老家好像是在苏州府昆山县?” “是的,小的当年因为犯了王法,流放关外,幸得主子垂怜,才有了今天。” “几年了?” “快7年了。” “罢了,本官放你三天假,去老家瞧瞧吧。” “谢谢老爷。”刘路感激的涕泪横流。 “回老家可不能空着手,否则不仅是你没面子,本官也跟着没面子。伱到库房,随便挑几件东西带回去。” …… 马忠义是个好主子,他通人情。 刘路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好主子的狗,永远忠诚。 库房里,是各路人送给知府的礼物。 他随手挑了3件价位处于中下等的礼物,带出了府衙。 马厩里有的是好马,他挑了一匹纯色的骑着回了老家。 古人云,衣锦还乡,大概就是这样的。 刘路虽是家奴,可地位超然,所以还带了两个随从,也是骑着马。 他先把主子吩咐的事给办了。 三份请帖,分别是送给太湖协副将、震泽知县、黄通判。 他要部署一次周密的围剿计划。 在实施之前,他也会先求见抚台大人,得到许可。 调兵,不是小事。 他还会在密折当中详细汇报给乾隆。 临行前,皇帝给了他密折上奏权,这是一种殊荣。 清朝的密折制度,本质上是地方官之间的互相牵制。 从地方官的角度, 平级、下级,都有可能在密折中背刺自己。 做事,就格外的谨慎。 …… 李郁最近比较低调,窝在堡内。 第一批自产的枪用颗粒火药,已经完成了。 颗粒大小在麦粒和黄豆粒之间,筛子过了三遍。 太大的,太小的,都留着再次加工。 五叔的精神不太好,每天泡在药罐子里。 不过,看在他老实配合的份上,李郁没有虐待他。 伙食,药方,都是极好的。 老家伙是个人才,能用就尽量的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上方山。 在一处山谷中,试枪。 火绳枪是自制的,火药也是自制的。 若不经过测试,李郁心里没底。 先布置了两个人手,攀爬到了高处放哨。 万一有人来,好及时通知。 必要的情况下,直接把人绑了,也不能泄露消息。 一行人当中,有个唯一的女人,杨云娇。 她是来给姐姐,立衣冠墓的。 砰,砰。 山谷里的枪声回响,木靶子上碎屑乱飞。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一百米,各竖了一个木制人形靶子,描了红边。 几乎是一比一的木制人形靶,类比真人。 四个汉子,每人手持一支火绳枪,不断的在射击。 按照正常的装药量,测试质量。 从射程,穿透威力来看,火枪和火药都没有问题。 精准度,只能说差强人意。 众人都觉得精度很高了,50米外打人形靶,三发两中,相当优秀了。 而一百米,大约是五发一中的概率。 李郁心想,毕竟是滑膛枪管,不能要求太高。 等生产稳定了,可以试试换钻刀拉个膛线,配合现在用的米尼弹,应该相当不错。 这一次试枪,暴露的问题很多: 比如米尼弹的密封效果不好。 装填的时候,先放一块麻布,然后再塞入米尼弹,达不到密封的理想状态。 得让赖二去趟府城,买点软木回来。 塞在米尼弹尾部的空腔里。 还有,装填费劲。 李郁亲手试了一下,用通条怼的很艰难,很涩。 麻布换丝绸? 倒是会顺一些,但是成本太高,密封性也会更差。 众人拾柴火焰高。 刘千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油脂,嘿嘿笑着在麻布上擦拭。 然后再拿通条怼,就顺利多了。 “你小子随身带油脂干嘛?”范京好奇的问道。 刘千脸一红,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还是林淮生替他回答了: “偷打开别人家门的时候,把油脂塞到门轴里,开门才悄然无声。” 一群人哈哈大笑,果然隔行如隔山。 …… 试枪结束,留了两个人捡铅弹。 这些变形的铅弹,拿回去融一下还能用。 众人上山,挖了一个浅浅的衣冠墓。 杨云娇,把仅有的一点姐姐的遗物埋了下去。 又立了块碑,焚烧了纸钱,香烛,摆了祭品。 李郁站在一旁,默默的说了句: “一念执着百般皆苦,一念放下便是重生。” “你再考虑一下,是走还是留?” “奴家自然是留下。” “行,以后就安心替我做事。若是哪天遇到了情投意合之人,我帮你保媒。” 杨云娇抖了一下,细不可查。 随即把最后一叠纸钱,投入了火盆中。 火苗轰的一下腾起,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岛上纵火逃亡的那一晚。 (本章完) 062 爹,我是刘路啊 衣冠墓的事了了,李郁又顺便去了一趟雷老虎的墓。 墓碑很干净,似乎是近期被人擦过。 前面还摆放了几个野果子,看腐烂的程度,不超过两天。 李郁暗想,这是大嫂来过了?还是乌鸦? 他猜测的没错,昨日大嫂来过,而且是独自一人。 他们俩的婚姻,虽然掺杂了许多的复杂因素,但还是存有一份真情的。 身为白莲教中人,雷文氏需要听从安排。 再嫁,是肯定的! 不过,在这之前,她来此祭奠亡夫,说说心里话。 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有个中无奈。 倾诉也好,忏悔也罢,总之求得一个心安。 再下山的时候,她就是充满斗志的白莲教骨干。 一心筹划着,在苏州城的起事。 会主最近频繁的见她,每次都有指令。 最新一次的指令是,找一块城外安全的住处,准备够50人份的干粮。 …… 为了完成指令,她一再挪用堂口的存银。 这引来了手下人的不满。 幸亏有乌鸦帮忙镇着众人,才勉强维持了下去。 存菊堂在失去李郁后,已经沦为了府城的二流打行。 而维格堂,俨然是成为了府城富商圈的红人。 做大生意的,谁没点纠纷矛盾,诉讼是家常便饭。 维格堂,就成了富商们的首选。 用李郁的话说,我们除了精通大清律,还精通各种不可说的手段。 总有一款适合你! 当然了,维格堂也不是什么都接。 凡是想告官府的,一概拒绝。 就是那种上了堂,上面老爷来一句“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就目前而言,李郁没实力主持这种正义。 他只想着捞钱,再把钱花出去,换成钢铁、枪炮、人马、堡垒。 还有,收买重要官吏,织出一张绵密的关系网。 他很忙,一边琢磨解决燧发枪机部件,一边还要考虑西山煤矿的筹建。 巧合的是,马知府也在琢磨西山的事。 他在晚宴上,讲出了详细计划。 绿营太湖协副将,负责出兵和战船。 震泽知县,负责找向导,还有提供详细的水匪势力情报。 而黄通判,则是负责坐镇西山岛,提供后勤供应,还有审讯俘虏。 …… 马忠义的来头大,面子大。 黄通判和震泽知县是他的下属,自然是百依百顺。 而太湖协副将,施令伦,则是谨慎的多。 没有江南提督的军令,他不敢调兵。 而马忠义自然清楚,宽慰他道: “等朝廷兵部公文到了江南提督府,提督大人自然会给你下达军令。” “回去后整肃兵船,争取一股荡平太湖众匪,届时本官会保举你前程。” “末将遵命,谢大人厚爱。” 从二品的副将,在从四品的知府面前,是矮一头的。 文贵武贱,明清都是如此。 在口头达成一致后,宴席也就进入了尾声。 众人只当是马忠义为了刷军功,做给朝廷看。 剿匪嘛,老生常谈。 只要钱粮到位,官兵入湖,斩获肯定有,只不过多少而已。 水匪就是一帮穷哈哈渔民,江洋大盗。 遇到大股官兵进剿,头目们都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最后扔下老巢,还有一些残兵败将,倒霉鬼,卷走金银细软,远走高飞。 过些年,又回来了。 反反复复,这套游戏玩了一百年了。 震泽县,在太湖的东侧。 水匪们购买生活必需品,还有销赃,都必须上岸。 这一切,都需要陆上地头蛇的配合。 所以,震泽知县只要多方打听,就能知道水匪的一些大致情况。 …… 苏州府昆山县。 刘路一行三人,终于到家了。 7年前,他如同丧家之犬,踏上了流放之路。 7年后,他衣锦还乡了。 刘路骑在马背上,背挺得笔直。 身穿锦袍,手戴玉扳指,官靴擦的锃亮。 强忍着激动,打马走到院子。 刘家的大门敞开,院子里摆了六桌酒席,竟是刘老太爷的60寿诞。 吃席的宾客都放下了筷子,直愣愣的往自己瞧来。 心想,这踏马谁呀? “官爷,您是?” “比巴拉刘路。” 刘家老太爷一脸呆滞,听不懂。 他是真的没有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小儿子。 “官爷,您找谁?” “爹,我是刘路啊。” “哎呀,真是刘路啊。他娘的,差点让老子看走了眼。” 刘老太爷笑的菊花盛开,瞅着小儿子。 “儿子,伱鼻子底下这是咋回事?” “爹,你不懂。这叫满大人八字胡,贼讲究。对了,我现在入了旗籍了。” “啥意思?” “我现在是旗人了,抬旗了。”刘路擦了擦手,表情傲然。 这话一出,效果贼好。 一圈宾客都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 总结一下,就是刘路这孩子太有出息了。 “儿子,这抬旗是咋抬的呀?几个人抬呀?”刘老太爷是真不懂,所以想问个究竟。 “主子抬的,因为我对主子有救命之恩。” “哎呀,这感情好。儿子,你当官了?” “对,现如今我在苏州知府衙门做官。以后亲戚四邻有什么难事,尽管开口。” 又成功赚到了全场宾客的恭维,人生高光时刻。 刘路也坐到了主桌,拿出了礼物。 “爹,以后,我就不叫你爹了。” “啥玩意?”刘老太爷胡子都翘起来了。 “以后我叫你阿玛,这是我们旗人的习俗。” 刘老太爷一琢磨,是这个理儿。 现如今自己是旗人的爹,那自然要和其他的爹区分开来。 叫阿玛,挺好! …… “阿玛,这是儿子的一点心意。” “你回家就回家吧,还带啥礼物。咦,这是啥?” “这叫玉如意,挠痒痒用的。”刘路示范了一下。 刘老太爷恍然大悟,觉得这是个好东西。 以后出门散步,就拿着这个。 十里八乡的,怕是没人见过。 “阿玛,以后做事要端着点,咱家现在可不比从前,势力大的很。” “比隔壁村的举人还大?” 刘路忍不住笑了,大手一挥: “这么说吧,咱们的县太爷见了我,我手一伸,他就得给我2两银子。” 哗,院子里都沸腾了。 能让知县送礼,这官是不得了。 一时间,刘老太爷眼前都是恭维的笑脸,还有数不清的敬酒。 半个时辰,他就感觉自己飘了。 做旗人的爹,这感觉真好啊! 花5两银子请来的昆曲班子,也到了,咿咿呀呀的开始表演。 刘路瞅着有一个女子身段不俗,忍不住夸了一下。 刘老太爷很懂这个儿子,就耳语问道: “阿玛给你安排一下?” “不必了,现如今我是有身份的旗人。朝廷有规定,旗汉不能通婚,否则要杀头的。” …… 听到杀头,刘老太爷清醒了一些,连忙摆手,表示不提了。 刘家父子团聚,自然是其乐融融。 而震泽县衙大牢,却是腥风血雨。 知县一口气抓捕了十几个人,都是和太湖水匪有私交,或者生意来往的。 各种刑具,全部搬来了。 一上来就熬死了3个嘴硬的,拖出去的时候地面留下长长的血迹。 知县拿手帕捂着鼻子,气味实在是不好闻。 示意一个押司,继续用刑。 牢子们也是发了狠,把鞭子挥舞的像风车。 终于,开始有人招供了。 “双刀刘,麾下4条船,50几个喽喽,有一尊虎蹲炮,老巢在蛇岛。” “海龙王,麾下5条船,200多个喽喽,有火枪,还有一门铜炮,老巢在三山岛。” “水猴子,有2条船,10几个喽喽,行踪不定。” 知县看着口供,心中欣慰。 吩咐继续拷打,掏干净匪情信息后,再把他们的家产榨出来。 人可以留一条命,但是得拿全部家产来换。 牢子们瞬间干劲满满,抄起了烧红的烙铁。 按照衙门陋规,拷打所得的财物。 县尊分一半,其余属官分3成,剩余的2成归牢子们。 …… 清廷在剿匪方面的效率很高。 马忠义的折子,7日后到达紫禁城。 次日,乾隆就做出了批示,一个字:准。 10日后,兵部的公文抵达江南提督府。 2日后,提督府调兵文书抵达太湖协副将,施令伦手中。 李家堡。 “20日,就走完了流程?” “对,我朝对于匪乱一向高效。”胡师爷颔首笑道,他是特意来报信的。 若是紧急民变,时间还会更短。 虽然如今,他在府衙坐冷板凳。 可是,知情权还是有的。 他觉得李郁需要这个信息,所以就赶来做了好人。 “胡师爷,我不会亏待朋友的。” “老夫晓得,你是个厚道人,你对朋友很讲义气。” 李郁感觉他话里有话,于是就继续听他说。 果然,胡师爷说出了原委: “我有一位同乡,现如今在粤海关监督做幕宾,他来信提到你的那位结拜兄弟福成的爹,如今已经上任了。” “胡师爷知道了?” “老夫只是略知一二。” “朋友有难,我自当解囊相助,这是应该的。” “非也非也,现如今,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罕见呐。” 胡师爷似乎颇有感慨。 这世上,哪儿不是如此呢。 …… “李小哥,你想合法拿下西山煤矿吗?” “胡师爷,西山煤矿已经是我的了,正在开采。” “不,老夫说的是合法!”他特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本章完) 063 玩把大的? 李郁装作不解,看着这个老狐狸。 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所以干脆装傻。 “老夫想助你一臂之力,让朝廷明文允许你开采西山煤矿。” 李郁一震,诧异的看着他。 “老夫和聪明人说话不绕弯子。老夫说到办到,但是也需要你帮一个忙?” “请讲。” “老夫姓胡,伱知道的。” 李郁差点翻白眼,你当然姓胡,胡说八道的胡。 “我老了,想认祖归宗。” “你老家是?” “祖籍安徽徽州府,我父亲那一辈才移居绍兴府。我想重回本宗,百年后葬入祖坟。” 李郁明白了。 徽州胡氏,名门望族,不必解释。 不仅内部凝聚力很强,而且人才辈出。 作为一个姓胡的,想回归本宗,叶落归根,这是很正常的事。 “胡师爷试过了吗?” “前年曾经上门拜访本宗,可惜被婉拒了。” “为何?” “因为老夫没有儿子,这一脉到这算是绝了。” 胡师爷一脸的落寞,忧伤。 即使他这个师爷,随便到哪个衙门都能幕酬过千两,依旧无法掩盖没儿子的尴尬。 儿子,在大清朝就是核武器。 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哪怕再穷,也想续上香火,死后才不怕被祖宗骂。 对此,李郁不做评论。 无所谓对,还是错,心安即可。 人人皆有执念。 或为功名,或为史名,或为金钱,或为禄位,或为家族绵延。 试问天下,又有几人,真能不被世俗所累? …… “生儿子这事,我也帮不了你啊。”李郁试探的问道,“帮你再物色一个妾?” 胡师爷无语,瞪了一眼自己。 不怒不嗔,养气功夫十分到位。 喝了口碧螺春,幽幽的开口了: “为了表示诚意,老夫先透露一下,怎么帮你合法拿下西山煤矿。如何?” “请指教!”李郁正色坐直,拱手道。 开矿,是大事。 成百上千的青壮劳力聚集在一起,上无片瓦,下无锥地。 恶劣的生存环境,高强度的体力劳动,造就了矿工们火爆的脾气。 一言不合就械斗,遇到不公甚至会群起而攻之。 而且,开矿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金钱,流入矿主的口袋。 有资金,有组织的群体,就意味着具备了造反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再加上挖矿需要精良的金属工具,爆破火药。 任何一个封建帝王都会警惕。 对于“防民之术全球领先”的大清朝来说,更是如此。 户部批准开采的铁,煤,铜,铅,锡,金,银矿非常稀少,每一处都是皇帝亲自审定批准的。 朝廷向官矿派驻税吏,就近驻扎绿营兵,地方官协同监督,等等一系列措施。 以上, 李郁都知道,所以他压根没想取得合法牌照,只是准备开个黑矿。 各州县都有黑矿,规模不大,隐蔽低调,背后有官绅做靠山。 目前,他吸收了那么多入股的官吏,足够把这个黑矿开起来了。 …… 然而,胡师爷却送来了一件大礼。 “老夫有一同窗好友,如今却是在浙江番司衙门做幕友,深得东主的信任。老夫只需去一封书信,让他怂恿浙江布政使派兵拦截流民。” 李郁一愣,看着胡师爷。 “番司衙门的兵若在两省边境拦截流民,你猜会如何?” “流民无法南下,只能掉头北上或就地滞留。” “对。” 李郁点点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 流民过境如蝗,有损本地的钱粮税赋,案子更是直线上升。 “这样一来,滞留苏州府的流民会越来越多,直到~” “对,直到遍地都是,让咱们这位知府头疼。” 胡师爷平静的看着李郁: “到了这个时候,你这个大善人就可以出场了,为官府分忧。提议把他们都运到西山岛挖煤,给口饭吃。” “你猜各级衙门,还有朝廷,是准还是不准呀?” 李郁的cpu再次冒烟,他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狂喜。 “李小哥,老夫的策略可有纰漏?” “我有两个担忧。” “讲!” “一,浙江番司衙门您那位好友,是否愿意帮忙?二,即使苏州府遍地流民,朝廷就会按照咱们的想法走吗?” …… 胡师爷哈哈大笑,眼神冷峻: “古人云,有水井的地方就有柳词。今人曰,有官署就有绍兴师爷。” “那些科举官懂什么?他们懂钱粮吗?懂刑名吗?还不是要靠幕友。绍兴籍师爷是一个封闭群体,团结程度远超你的想象。” “届时苏州府治下遍地流民,钦差来了一看就得发飙。要么打开官仓赈灾,要么就让你来挑这个担子。” 李郁问道: “若是他们两样都不选呢?” “嘿嘿嘿,人饿极了,自然会铤而走险,挑战一下王法。” 沉默,许久的沉默。 大约过来一炷香的工夫,李郁终于下定了决心。 陪这位老头子玩把大的,刺激的。 穿清以来,做了这么久的棋子,步步惊心。 终于,有坐在棋局旁,落子无悔的机会了。 棋子的命运在别人手里。 而棋手,却可以为自己操盘。 “胡师爷,我俩的协议就算是达成了。” “那是当然,听说东边石湖的鱼不错,咱们去钓一把?” “固所愿也。” …… 李家堡有船,目前有300料大船1条,小型乌篷船,舢板等共5条。 自有人负责划船,还带上了茶水、点心、小型炉子、烹饪炊具。 一老一少,两个狐狸说说笑笑的坐在船头。 各自甩开鱼竿,开始垂钓。 钓鱼是一种优雅的活动。 钓鱼佬,却不是。 李郁一不小心,钩上了一条白鱼。 换了鱼饵后,又连续钓上来两条鲢鱼。 “老夫这个杆子有问题,换一个。” 胡师爷黑着脸,把杆子往水里一扔。 结果,却发现杆子开始向前走了。 被一条大鱼给带走了,在偌大的石湖中做无规律航行。 鱼获丢给了船夫,在船尾架起了炉子,烧鱼。 李郁则是盯着湖中间的一处建筑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天镜阁。” 船靠近了一些,他想近距离观察这个天镜阁(现在还在,网上可搜。)。 彷如一座与世隔绝的漂浮建筑。 地基是砖石结构,房屋主体则是木制的。 建筑的前后,石阶延伸到湖面,有一处简易码头,可供船只停靠。 院子里,甚至还有一座两层亭子。 “妙。” “二十年前,此处是总督尹继善的一处私宅,后来几经转手,现如今是归潘家所有。” “潘家?是平江潘家吗?” “对。” 李郁心想,巧了。 这不是遇上老熟人了吗。 “皇上巡游江南的时候,曾在此阁短暂停留,还即兴赋诗2首。” “哦?可否说来听听?” “老夫年迈,却是不记得了。” “是吗?” “为尊者讳。”胡师爷嘿嘿一笑,眼神里闪烁的全是智慧。 二人哈哈大笑,空气里充满了快活。 …… “走,上去瞧瞧。” 天镜阁,竟然只有3个仆人居住。 他们一听李郁的名号,就表示可以带领参观一下。 但是绝对不可以居住,除非得到主人的许可。 天镜阁很小,四四方方的,走不了200步,就逛完了。 若是从空中俯瞰的话,像是个加粗的口字。 四条边是屋子,外面和中间都是水。 “若是能在此养老,给个神仙都不换。”胡师爷一脸羡慕。 “潮湿,天天住容易得风湿病。” 江南烟雨,是自带滤镜的。 文人雅士无比陶醉,黎民百姓为之崩溃。 无他,潮! 乘船离开时,李郁抬头向西望去。 恰好能看到海拔高度90米的上方山顶。 这个距离,他默默估算了一下。 直线距离1000米左右,相当于6磅炮的最大射程,有点意思。 鱼已经做好了。 二人坐在船头,就着湖光山色吃鱼。 “胡师爷,你不会想让我去绑架徽州胡氏族人吧?” “不可胡说,这怎么可能呢,那可是我的本宗族人。” “那我怎么帮你?” “胡氏本宗耕读传家,轻易不求人。不过,他们一直有件麻烦,悬在头顶。” “何事?” “我看过徽州府邸报,胡氏祖坟附近,盘踞了一股土匪,占山为王已有2年多了。” “规模很大吗?官兵有没有剿过?” “不低于百人,是川西的溃兵逃人组成的,心狠手辣。徽州府围剿过两次,死了2个千总,1个把总,1个县丞,现在没人愿意理这个烫手山芋。” “你的意思是?让我出人剿了这帮人?” “对。” 李郁差点笑了,心想这老家伙每次都给我出难题。 上次让我去干范家,这次让我去干山匪。 …… 脱靴,盘坐。 沉默,吃鱼。 微风吹拂,倒是没有太多的暑热。 李郁有股冲动,想请胡师爷做个选择,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 光吃鱼太素了,有必要给您来点主食。 “胡师爷。”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属猫的,有9条命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胡师爷尴尬的放下筷中鱼腩, 解释道: “其实他们也不算悍匪,主要是依仗地形熟。” “那徽州绿营算什么呢?” “绿营,民壮的战斗力你也知道,见贼才逃已属于上勇,不堪大用。” “胡师爷,我有一个疑问。” “请讲。” “徽州知府、绿营游击,乌纱帽还在否?” “咳咳,徽州知府抢先宣布剿匪大捷,斩首500,犒赏兵丁。上个月,他高升了。” (本章完) 064 造孽啊 李郁一时间竟有些恍恍惚惚,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这大清官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混的。 灵活! 若是白莲教的人听了,怕是要热泪盈眶。 因为他们也是主打一个灵活。 在道德层面上,两者拉平了。 纵是几十载老幕僚,胡师爷的脸皮也有些发烫: “这阳光有点辣。” “李小哥,徽州府既然昭告天下他们赢了,那就是定性了,本地没有匪。” 李郁点点头,其中奥妙他懂了。 这是一股“薛定谔”土匪, 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非常牛哔。 …… 不过, 这关我鸟事? “胡师爷,虽然你的谋划非常精彩。但是我拒绝交易。” “啊?” “不公平!我带着弟兄们去皖南陌生山区剿匪?你当我的手下是啥?西山健锐营吗?” 李郁说的很干脆,不给这老家伙一点脸面。 上次缺钱,他建议干范家,结果大哥死了。 这次,为了他讨好本宗去千里之外剿匪,怕是不够埋尸的。 皖南的地形复杂,典型的山地作战。 自己要膨胀到何等程度,才会听这老家伙的忽悠。 何况,火器的事是机密,不能轻易示人。 “掉头,回航。” 胡师爷臊眉耷眼的,骑着驴走了。 叶落归根的想法,似乎是越来越遥远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策略天才,只可惜没有执行的力量。 哎,还是未遇明主呀。 李郁心中烦闷,在堡外溜达。 恰好看到了杨云娇,正指挥着一帮妇孺测试三合土。 “李先生,你来了。” “嗯,有进展吗?” “按照伱的思路,以不同的比例将三种材料混合,标上号码,10天后再比较,今天是第九天。” “无妨,拿大锤来。” 李郁拎着大锤,开始哐哐的砸。 有的两三下,碎了。 有的结实很多,要砸许多下。 最后,标号9的这一段矮墙最为结实,哐哐砸了20下,主体还是完好的。 …… “叫阿坤来。” 刘阿坤,身高力壮,搓着手来了。 乍一看,像个老实人,实际是个变态。 以上是五叔的评价,不代表其他人。 “军师,你叫我?” “狠狠的砸这面矮墙,用全力。” “哎,好嘞。” 刘阿坤捡起地上的大锤,高高举起。 “且慢。” “军师,中途不能喊停。”刘阿坤痛苦的揉了揉腰,好像扭到了。 李郁有点尴尬,误伤了兄弟。 杨云娇和周围的一众妇人,脸色也跟着发红,不知是不是想歪了。 “阿坤兄弟,我是想说,你尽量的砸同一个区域。” 李郁用刀尖,在墙上画出一块区域。 示意阿坤,你可以狠狠的砸了,我绝不喊停。 “你们都往后躲躲。” 刘阿坤活动了一下脖子,面露凶光。 kuang,kuang, 巨大的噪音,让堡内的人都跑出来瞧热闹。 碎屑四处飞溅,这堵矮墙的坚固程度超出所有人预料。 刘阿坤仿佛金刚再世,狂暴的抡大锤。 墙壁的破损,一层层的剥落。 …… 最终,墙体垮了。 “52下。”杨云娇一直在默数。 李郁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 蹲下捡起三合土碎渣,在手里碾。 很硬,很粗糙,而且从碾的感觉来看,黏合的效果不错。 不是那种粉末状,一碾就碎。 “拿记录本过来,查一下9号的配比。” 杨云娇翻阅记录,发现9号三合土的比例大概是熟石灰3成,高岭土5成,其余是河沙。 “按照这个比例,再微调一下,依旧做10个样品矮墙。” “奴家以0.2成为一个跨度试试?” “可以。” 李郁又询问了一下原料来源,以及成本。 苏州多河流,在附近的一条小河里直接筑起了几条坝,截断了水流。 河沙为主体,又掺入了一些小碎石,以及铁匠铺的炉渣。 高岭土,在苏州府分布很广,附近就有。 按照匠人的说法,这种高岭土若是拿来做陶瓷,有点差。 但是做三合土不挑剔。 而熟石灰,就没什么好提的了。 没啥技术含量,花钱就行。 于是,三合土的第二次试验开始了。 而且,李郁记得三合土的彻底成型需要一个月以上,才能达到最佳坚固程度。 因为是试验,等不了那么久。 10天也能测试出大概效果了。 时间不等人,尽早建成坚固堡垒,就多一分自保能力。 …… 这段时间,李郁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给所有人灌输一种思想。 世道很黑暗,朝廷很压榨,要想过好日子就必须信自己。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人心也不是一天能扭转的。 不能扭转的,过些日子就提纯掉。 事关造反机密,容不得半点仁慈。 正好,李家堡遇到了一件事。 吴县户房的一个书吏,带着两个帮闲,还有本地的保长来了。 清廷民间保甲制: 10户为1牌,立牌长一名。 10牌为1甲,立甲长一名。 10甲为1保,立保长一名。 这位保长,平时就居住在横塘镇。 他知道李家堡不好惹,所以从未来收过田税。 按照鱼鳞册,李家堡占地30亩,无论种田不种田,这税都是要收的。 后来,保长的心态逐渐失衡。 于是找来了县衙户房书吏撑腰,想啃下点肉。 然而,这一行人被拦在了堡外。 书吏很生气,他指着身上穿的官衣: “你们不认识老,可认识老子这身官衣?” 堡门的守卫,这一天恰好轮到了刘阿坤当值。 他腰挎一柄短刀,拦住了书吏: “你可认识爷爷的拳头?” 书吏差点气的脑溢血,遇到混人了。 吴县,绝不允许这么牛哔的人存在! …… 他后退两步,放下了狠话: “我今天必须要进堡查看,谁敢拦我就等同造反。” 说罢,一甩衣袖,梗着脖子就往门里闯。 刘阿坤很生气,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横的人了。 他决定要违背军师“一般不打人”的教导,教训一下这厮。 拳头刚举起来,就被其余人拦住了。 毕竟大家如今都是有教养的文明人,善人,一般不打人(灭口除外)。 几个疍民,也围了上来。 那个狗腿子保长,感觉到了他表现的时候了。 趁着一团乱,竟然从人群中钻进了堡内。 “站住。” 一个疍民急了,抄起刀鞘。 给他脑瓜子来了一下。 被打晕的保长,被抬着扔了出去。 一起被扔出去的,还有户房的书吏。 一行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放下狠话“我还会回来的”。 这件小插曲发生的时候,李郁不在堡内。 他在上方山顶写生,是正经的素描写生。 “军师,你这是画的舆图?” “叫地图吧,听着顺耳。” 今天是个大晴天,视野极佳。 李郁绘制了一张李家堡周边地图,山川、湖泊、河流、农田、官道全部精确绘制下来。 光凭眼睛肯定不够,他还有一架千里镜。 从府城的一家当铺买来的好东西,七成新。 黄铜镜身,铭文是一串洋字码。 李郁认识每个单独字母,但是连在一起却不认识。 思考了一会,他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英文,是法文! 难怪用着这么顺手。 作为一个搞艺术的,对法兰西更容易产生好感。 相比精明,死板的英吉利人,李郁更欣赏做事不着调、一生浪漫的法兰西人。 3000里外,紫禁城。 乾隆也是这么想的,他正在盛赞法兰西教士送来的一件珍品。 法皇路易十六亲手制作的珐琅金银掐丝~的一只锁。 王之锁! …… 去年,路易十五死了。 继任者是他的孙子,路易十六。 至于说为何是孙子继位?是因为儿子死的早。 一辈子不着调的路易十五,却生出了一个虔诚如圣子的儿子。 又生出了一个沉迷制锁,不能自拔的孙子。 路易十六,和天启皇帝如果能凑到一块,一定相见恨晚。 什么帝国,什么千秋史书,什么后宫粉黛,都让他见鬼去吧。 哥俩联手, 一个木匠,一个锁匠,都是顶尖的手艺。 联合打造一款带锁的骨灰盒,烙双皇室徽章,怕是要震惊全世界。 两大帝国伺候一个亡灵,想想都刺激。 造孽啊~ 乾隆年事已高,眼神不大好使了。 吩咐太监拿来了放大镜,他要好好欣赏一下自己欧洲同行的手艺。 路易十五死了,他很惋惜。 有种斯人已去的淡淡哀伤,虽从未谋面,却神交已久。 他俩不止是笔友,甚至互相交换过各自的肖像画! 如今他的孙子,却不知是何模样? 想来和自己死去的永琪,差不多吧。 乾隆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形象,年轻,温和,儒雅,不过那条金色大辫子,有些违和。 终究是非我族类啊。 “巧夺天工,法皇的心意,朕领了。” 对于这把锁,乾隆是真心欣赏。 符合他的花里胡哨的审美。 钥匙打开的一瞬间,他甚至清晰听到了咔嚓的机械转动声。 锁面居然缓缓打开。 一只精致的金雀鸟缓缓伸了出来,张开了嘴。 嘴里,竟然是一颗非常细小的宝石。 …… “妙,妙,此物设计精巧绝伦,法皇有心了。” 自命不凡的乾隆很是欣慰,感觉这是来自一位晚辈的尊重。 一时间,竟然产生了将法兰西从蛮夷国度名单中除籍的想法。 法皇有如此审美,不算蛮夷。 虽然比不上朕,却也是难得的品味高雅了。 清、法邪恶轴心,乃是从康熙时期开始的。 属于距离产生朦胧美,和网友聊天全凭想象有异曲同工之妙。 (本章完) 065 我常常因为自己过于善良,而羞愧不已 “来人。” “奴才在。” “让礼部草拟国书,再让内务府挑选珍品礼物36件,金5000两,银20000两,作为朕送给路易十六的登基贺礼。” “奴才遵旨。” 法皇的信使,几位教士得到了最高等级的招待。 他们的吃住用行,参照的是番邦小王的标准。 而且,为了彰显天朝气度。 他们所住的房间里,都是历朝的艺术品。 从商周的礼器,到两宋的字画。 就连乾隆的最爱,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也暂时拿来了。 上面盖了十几个印章,都是乾隆滴。 这一趟,除了递送国书外,他们还有一个重要使命。 促成互派常驻使节。 而对此,乾隆似乎也有些心动。 清、法轴心,北扛沙俄,西拒英吉利,战略上是很好的。 这一切,李郁都不知道。 他的目光还没有这么遥远,只能盯着区区苏州府。 圈地自萌,做个李家堡的堡宗。 …… 他表扬奖赏了阻拦书吏一行人进堡的手下。 这种藐视官府的精神非常宝贵,值得鼓励。 不过,他还是派人去打听一下那书吏和保长的底细。 如果有必要,就弄死他们。 最近,他和杜仁研究了大清律,以及各地官署对于重案的判决。 惊讶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除了当场被逮住的,还有证据链过于丰富被直接抓捕的,其余的全是糊涂账。 要么是悬着。 要么是胡乱抓几个过路外地人,定个罪结案。 李郁一拍桌子,华生我发现了盲点。 什么dna检测,天网,人脸识别,定位~ 咱大清都没有! 上次灭赵老五全家,不就是个明显的例子吗。 方捕头即使怀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而拿不出证据,想随便扣罪名,那就要比拼财力人脉了。 被李郁堵在衙门签押房里,啪啪的扇大嘴巴子,面子碎了一地。 “阿仁,你不觉得我们过于善良了吗?” “是啊,我时常因为自己的道德水准过高而感到羞愧。” “你羞愧啥?” “羞愧白白错过了好多挣银子的机会。” 在一边旁听的范京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和这俩比起来,啥也不是。 小五在角落里傻笑,虽然听不明白,但是感觉俩位大哥好厉害,聊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大买卖。 …… 最终, 李郁拍板,为维格堂以后的发展又定下了一条基调。 不能因为太有良心,而被坏人欺负。 此风断不可长。 从今往后,我们一般不打人,但打起来就不当人。 这个不当人,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不把自己当人。 第二种,不把对方当人。 总之,既然彼此都不算人了,自然就不受人类道德的约束。 杜仁激动的拍散了一张桌子。 在大清朝做讼师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律法的局限性。 如今,他终于突破了桎梏。 职业生涯,即将迎来更大的发展。 第二天,他就小试牛刀。 在路边雇佣了一个只会嘿嘿嘿笑的乞丐,俗称傻子。 用一只香喷喷的烤又鸟博取了信任,告诉他自己叫马忠义,让他反复念叨了十遍,奖励了一个马户肉火烧。 只要将火把扔到吴县户房书吏家的柴房顶上,就能得到更多的烤鸡。 傻子照办了。 大火烧了2个时辰,书吏不幸被浓烟熏死。 他的妻儿因为在外,躲过一劫。 而傻子,早就捧着另外两只烤鸡跑了。 书吏的妻儿跑到县衙击鼓鸣冤。 看在曾经下属的份上,知县也只能勉强升堂。 “你是说有人故意纵火?” “是的,奴家不敢乱说。有位街坊可以作证。” “目击证人,是何人所为啊?伱可看清了?” “回大人,小人看的清清楚楚,是个穿的脏兮兮,蓬头垢面的乞丐干的。 知县一听就头大了,恼火道: “你告诉本官,天底下哪个乞丐不是脏兮兮的?” “这,这,这~” “本官问你,你既然看见了歹人行凶,为何不当场抓住他?” “小人不敢啊,怕挨打。” “哼,本官再问你,你不敢捉贼,为何又不去救火?” “我,我~” 知县一顿问询,目击证人彻底崩溃了。 倒在堂下,嚎啕大哭。 原来坏人竟是我自己? 书吏的老婆也彻底傻眼了,竟不知该说点啥。 …… 知县则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证人居心叵测,杖责20,扔出去。” “失火原因不明,待着人细细探查后,再报本官。” “退堂!” 一桩纵火案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知县很快提拔了一位新书吏,填补了空缺。 这位新书吏非常可爱,在纵火案发生的当晚就送来了两箱土特产。 清廉如水的知县老爷,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并且再三叮嘱,土特产虽好,却不能成为惯例,此风不可长。 新书吏被感动的当场流了眼泪,并为自己的不当行为忏悔。 知县满意的端茶送客。 直到看着下属的背影消失,才嗖的一下从椅子跳起来。 打开箱子,霍,一层杨梅。 把杨梅扒拉到一边,他终于露出了微笑。 “孺子可教也。” 码的整整齐齐的银锭,看一眼心旷神怡,碰一下通体舒坦。 不知为何, 他竟然隐隐的觉得纵火案是件好事。 要是每年都发生一次,而且烧的都是自己下属,那该多美! 六房书吏,呸! 你们定是坏事做绝,天怒人怨,才引得老天爷降下天火。 …… 仅仅一晚上,吴县知县就完成了心理建设,自我说服。 所以,在大堂上。 他才做出了如此审判,维持了天道正义。 不仅如此,还把前任书吏的铺子,田产都挖了出来。 通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全部据为己有。 知县的身家,怒增2000两。 如果不是家中母老虎过于凶猛,他还想把前书吏的老婆也没收了。 此女,颇有姿色! 尤其是披着一层孝,哭的几乎昏厥的小模样,惹人怜爱。 造孽啊! 知县大人本来都已经完成了心理建设,准备以照顾同僚遗孀生活的名义,去面对这件事。 哪怕被千夫所指,也要惜红颜。 结果,后院起火了~ 母老虎举着油灯,以死相逼。 最终,知县服软了。 母老虎官宦人家出身,也是个知进退懂示弱的妙人。 过了数日后,竟将自己身边的娘家陪嫁丫鬟送过去了。 一时间,两人都觉得取得了胜利。 后堂的气氛,其乐融融。 只不过,前户房书吏的妻儿,遭了大祸。 无故被人暴打三次,终于明白了此处不能再待。 惶惶南逃,离那吴县县衙远远的。 …… 这些衙门趣事,很快传开了。 李家堡众人也知道了,竟是有些小郁闷。 有种为他人做了嫁衣的感觉。 只有李郁想的开,觉得吴县知县是个妙人,比元和知县张有道还妙! 待有时机,有必要结交一二。 若是把这位吴县知县也搞成自己人,以后做事就更自由了。 机会很快就来了。 清月村的税赋,已经无法再拖欠了。 吴县县衙已经三次派税吏上门,下达了最后通牒。 拖欠的4成,如果月底前不能交纳,就让衙役拿人。 清月村男丁进站笼,妇孺发卖。 韦俊只能陪着笑脸,用好酒好菜招待这些人。 “你们这村子,臭的像个猪圈。说真的,爷吃饭都得捏着鼻子。” 面对税吏的羞辱,他也只能忍着。 今年的税赋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不给拖欠。 李郁虽然借给自己100两银子,可还是不够。 自己也不好意思再上门借钱了,拉不下这个脸。 “别跟老子们哭穷,谁家不缺银子?你们村的人,跟着李大官人混,能不帮衬点家里?” 税吏们都是人精,早就摸清了情况。 …… 那些加入维格堂的村民,确实每月都给家里帮衬银子,贴补家用。 可今年,恰好遇上了台风。 村子里好几艘渔船都被吹翻了,损失很大。 各家就把银子凑起来,买了两条新船。 大约,也是传到了税吏的耳中。 更加觉得,清月村有钱。 “各位官爷,鄙村条件简陋,我敬你们一杯。” “一杯?” “三杯,三杯!” 韦俊只能笑呵呵的连续灌下三海碗酒,赔罪,这才让税吏的脸色稍加缓和。 灌酒,是酒局上显示地位的一种方式。 “韦俊,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个断文识字的,该晓事的。” “是是,各位官爷教训的是。” “再宽限你半个月,别不识抬举啊。” “谢谢各位官爷。” 韦俊心想,只能先卖掉一艘新船了,差不多能堵上这个窟窿。 有半个月时间,卖船的价格也不至于被人压得太狠。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声尖叫。 却是一个内急的税吏,恰好遇上了他女人在那修补渔船。 木船每年都要翻过来,清理船底,再刷几层桐油。 若是有微小缝隙漏水,还得填塞。 这样船的寿命才长。 …… 疍民女子天性豪爽。 站在水里,因为怕桐油什么的脏了衣服很难洗净。 就只着内里,外面扎了块破布,干活才爽利。 喝了酒的税吏,一眼就惊呆了。 “妈的,清月村这鬼地方,还有这等美景。” 他脱了靴子,解下腰刀,走进水里。 走到后面,嘿嘿笑着伸出手。 (本章完) 066 在潘府尾随蓝盈盈 韦俊老婆大惊,奋力挣开。 回头就是一脚。 扑通,税吏后仰摔进水里。 常年打渔,风里来雨里去,疍民女子也是身强力壮。 “刁妇打官差啦,来人啦。” 从水里爬起来后,税吏痛苦的大喊道。 闻声赶来的众税吏,抽刀指着韦俊,要求他交出犯事的刁妇。 韦俊当然不肯,这种事要是都忍了,就不是疍民了。 从船上抄起了鱼叉,和税吏们对峙。 事态逐渐失控,清月村村民上百人,围住了税吏。 “你,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你们身为官差,却和贼人一样,不把百姓当人。” 韦俊此时,也处于非常矛盾的状态。 他很想把这帮税吏干掉,扔进石湖里喂鱼。 然而,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样。 只要杀了税吏,清月村所有人就要陪葬。 那么多老弱妇孺,即使现在逃入太湖,也活不下去。 太湖里的水匪之间,也会互相吞并。 …… 若是韦俊真杀了税吏,怕是马忠义的剿匪计划就要提前。 将抗税乱民,和水匪一并剿杀在太湖。 “当家的,不能冲动。”他老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劝阻。 税吏们的气焰更加嚣张了,指着她说: “今天的事,想了结也不难。” “把她赔给我们,一个月后还给伱。” “再赔我们10两精神损失费。” “哈哈哈哈。” “一个月后,买一送一。” 税吏们越来越猖狂,言语疯狂的挑衅。 这和他们一贯的认知有关系。 大清朝的百姓,都是温顺谦忍的。 遇到的刁难,欺凌,都是本着“吃亏是福,民不与官斗”的思想,能忍就忍,能躲就躲。 税吏代表的是官府,得罪不起。 若是发生冲突,结果不言而喻。 立马家破人亡。 要么是被板子活活打死,要么是在站笼里成为风干肉。 …… 一个老税吏,觉得他已经制霸全场了。 伸手去拉女人。 “一群臭烘烘的穷光蛋,滚开。” 变故就这样发生了,一年轻疍民,突然用鱼叉挑开了他的手。 锋利的鱼叉,割破手掌,鲜血淋漓。 局面顿时失控了。 韦俊只能大喊:“不要伤人,别拿鱼叉捅。” 清月村内打的乱糟糟,幸好有机灵人,一路狂奔去搬救兵。 李家堡! “出事了,吴县官差,和咱们村的人打起来了。” 恰好,李郁不在。 他去了府城,拜访潘老爷去了。 范京听了事情经过,也拿不准主意,只得派人速去府城告诉李郁。 他知道李郁想吞并清月村,但是这事有些棘手,搞不好会引火烧身。 “堡内所有人,各司其职。” 李家堡有几十个清月村来的汉子,虽然心急,却也知道遵守规矩了。 若是今日有人私自离开,李郁回来后一定会清理门户。 此时的李郁刚到了平江潘家。 潘府中门大开,把自己迎了进来。 这种姿势,让李郁心里一咯噔,感觉潘老头又有算计了。 主客相见,寒暄过后,照例是商业互吹。 李郁夸潘老爷子持家有方,当代陶朱公。 潘老爷子夸李郁是江湖奇人,当代豪侠郭解。 吹嘘一阵后,大家都觉得兴趣索然,就进入了正题。 “老爷子,我想找你借钱。” “管家,取1000两银票来。” “且慢。” 潘老爷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示意屋内伺候的下人全部退下。 终于,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坊间传闻,潘氏在徽州府有私矿,也是煤矿,而且是优质无烟煤。 虽未经证实,李郁却深信不疑。 原因有二。 一是潘家祖籍就是徽州府,康熙末年才迁居苏州府。 二是坊间传言,一般都是真的。 大清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这么听事准没错。 …… “潘老爷,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从贵府借点懂挖矿的人手。” “朝廷严令禁止民间商民参与开矿,老夫也没有这样的专业人才啊。” 潘老爷的反应,在李郁的意料当中。 他干笑两声,吃起了茶点。 潘府财力雄厚,茶点做的竟是精致美味。 一口气吃了一碟子,再灌了一碗茶水,惹得潘老爷颇为不自在。 不是心疼,而是没见过这种不讲究的人。 潘府虽不是皇商,可也是往来无白丁。 随便多么精致的的茶点,客人都是只看不吃的。 “老夫有些疑惑,李先生为何一口咬定我潘家有私矿?何人乱嚼舌头?” “坊间传闻,潘家在徽州有私矿,所以在下就厚着脸皮上门求援了。” “哎,这种谣言,你也信?” “我读过书,我信。” 潘老爷很淡定,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按照待客礼节,端茶是送客的意思。 不过,他被李郁带歪了,暂时忽略了这个礼节,就只是单纯的想喝口茶。 李郁也一样,自动忽视了主人端茶的含义。 “李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对,西山煤矿太难挖了。煤层深,坑道坍塌,进水多次了。” …… 李郁如此坦白,倒是出乎潘老爷的预料。 西山地下有煤,不算机密。 早在前明崇祯时期,苏州府就有人在那挖过。 只不过,亏本了。 挖出来的煤,品质太差。 属于煤炭当中最低档的一级,俗称“鸡脚煤”。 “老夫有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潘老爷请讲。” “那西山岛地下有煤之事,其实不是秘密,但是上百年来,都没有人开挖,你可知为何?” “在下不知。” “因为这买卖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血本无归。”潘老爷有点恨铁不成钢。 李郁心想,我一穿越人士,能不知道西山煤矿是个什么成色。 你们都以为我是为财,却不知我另有庙算。 依旧装傻,一脸自信的讲: “我不信。” …… 潘老爷被气的差点背过气,指着李郁一顿无语。 “老夫在商界沉浮几十年,靠的就是敏锐的嗅觉。没有人比老夫更懂生意。” “借钱没问题,潘家对朋友一向慷慨。不过,老夫建议你三思。” “快到午时了,就留在府中用餐吧。” “谢潘老爷。” 李郁笑嘻嘻的应承下来,出了会客厅。 潘府很大,可以四处溜达转转。 这种超级大豪宅,是绝大多数普通人的知识盲点。 路遇一个丫鬟施礼,看着有点面熟。 似乎是三少爷潘武的贴身丫鬟。 于是,问道: “你们家三少爷呢?” “回贵客,三少爷他还没起,等他起了,奴婢告诉他您来了。” “这都快午时了,他还没起,昨晚逛哪家青楼了?” 丫鬟脸一红,回避了这个送命题。 而是主动说道: “奴婢带您到花园逛逛吧?” “好。” 潘府的花园,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是景。 李郁看到一女子,从走廊飘飘然走过。 因为走路姿势太美,忍不住定睛多瞧了两眼。 这一瞧不得了,向来云淡风轻的李郁失态了。 一把握住丫鬟的手,问道: “她是谁?” …… 丫鬟不敢乱动,任由手被握着。 低头垂目,蚊子一般哼道: “刚才那姑娘,是三少爷的人。” “她叫什么?入府多久了?和你家少爷是哪种关系?细细道来。” 李郁如连珠炮一般发问。 丫鬟也不懂这里面的玄妙,只能老实回答道: “姑娘芳名叫蓝盈盈,大概是一个月前,三少爷亲自领进府里的。” “什么关系?” “哎呀,这种问题伦家哪好意思说嘛。” 丫鬟原地一跺脚,狠心抽出小手,小碎步跑了。 留下李郁,在原地有些发懵。 …… 蓝盈盈, 就是她在石湖畔偶遇的那位穿着马面裙,自称京城来江南寻亲,出场极为惊艳的女子。 李郁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复盘那天的事。 这个女人不简单,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abb式。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女人会搞出可怕的事。 比起那位白莲教大嫂,危险指数怕是要高10倍。 手指触及怀里的燧发短铳,还有靴里的特薄短剑,李郁安宁了不少。 上次在潘府观景楼,差点被刺客吓的跳/楼。 今日,有兵器在手。 倒是不担心再遇到狗血事情。 自己的三个随从,都安排在客房用饭。 下人不得随便进入大宅门正厅,这是规矩。 丫鬟跑了,李郁干脆顺着那走廊,追踪那位蓝盈盈。 按理说,潘府错综复杂,追踪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但是,蓝盈盈所过之处,有一种淡香久久不能消失。 今日无风。 李郁一路嗅着鼻子,穿过走廊,越过花丛假山。 味道越来越明显,说明目标越来越近了。 他忍不住把靴子里的短剑,反握藏入袖中。 这是18世纪,万一有事,剑比枪快。 …… 何况这柄短剑,是根据刘千的建议,张铁匠父子精工打造的。 剑脊特别薄,适合藏匿防身。 优点是特别锋利,轻巧。 缺点是遇到硬物一折即断。 刘千是个贼, 他说一个优秀的贼,定然会随身携带薄而锋利的刀片。 用途多多,割口袋,挑门栓。 李郁在狠狠的教育了他,要遵纪守法后,采纳了建议。 一柄朴实无华的靴中剑。 前面屋子里传出了声音。 “你们都出去吧,过半个时辰再来。” “是,姑娘。” 两个丫鬟端着铜盆,毛巾出来了。 还很小心的把屋门给拉上了。 李郁躲在假山后面,看到了这一幕。 (本章完) 067 茅厕之盟vs夫目前犯 从待遇来看,蓝盈盈很受三少爷潘武的喜爱。 潘家大少爷早夭,二少爷在江宁读书。 大宅门里的人,和宫里的人一样,很会揣摩主子的心思。 潘武是正经的少主子,他在意谁,自然下人们就会巴结谁。 这间屋子的位置很好,不会被人打扰。 而且,从潘武的住处过来很隐蔽。 李郁心想,难道是蓝盈盈挖上了潘家这个富矿? 如果是这样,可就太有意思了。 自己该如何从此事中获利呢。 他看四周无人,一边假装散步,一边在屋子前后乱转。 自从完成了关于降低道德水准的心理建设后,做事顾虑少多了。 …… 院墙有点高,李郁也不是武林高手,自然没本事翻墙。 如果刘千在就好了。 让他翻进去,悄无声息的刺探一下情报。 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等到关键时刻,拿出来作为筹码,要挟蓝盈盈,再要挟潘家父子。 “少夫人,你也不想那事被三少爷知道吧?” “少爷,你也不想那事被你爹知道吧?” “潘老爷,伱也不想那事被你儿子知道吧?” 世间的许多事,脑补最为刺激,令吃瓜群众们大呼过瘾。 若是坦坦荡荡的,也就那么回事。 但是人呐,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后墙有一扇窗。 镂花雕刻,乃是观景窗。 李郁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往里一瞧。 恰好和一对美眸四目相对。 蓝盈盈竟是毫无形象的挽起裤管袖子,赤脚踩在荷花池中,不知是在藏什么东西。 她一抬头,恰好和李郁眼神相撞。 火星四射! …… 扑通,荷花池里水花四溅。 李郁猜到是蓝盈盈那女人摔倒了,不过这关我p事。 就算有溺水风险,也不是我推的。 既然不是自己推的,那就得赶紧闪人。 否则一旦被他人知道自己在现场,那就是自己推的。 李郁虽然表面慌的一批,内心却是极度稳定。 仅用了零点一秒,就理清了这其中的逻辑。 只要我跑的够快,麻烦就追不上我! 蓝盈盈还在荷花池里扑腾的时候,李郁就跑回了花园。 折了一截花,坐在亭子里,撕花瓣,悠闲的扔给鱼吃。 心想,那荷花池又不深。 最多是泥水卸妆,受点惊吓,不会有大事。 不过,这女人一会若是出现了。 自己得想清楚,怎么应对。 在丫鬟来喊自己吃饭之前,李郁就打定了主意。 就当做自己不认识蓝盈盈,以陌生应万变。 一个费尽心机靠近富哥的女子,总不会主动说: “我看公子有些面熟, 李郎,你还记得小石湖畔的蓝盈盈吗?“ 双输! …… 潘府的宴席很丰盛。 李郁甩开腮帮子,吃的很开心。 淮扬菜,本帮菜,都讲究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越是简单的菜式,反而越是费尽心思。 就拿桌上看似最简单的这道大煮干丝为例。 干丝切的细而绵长,少有断的。 汤底清澈,却是醇香爽口。 李郁尝了一口,简直惊为天人。 潘老爷微微一笑,解释道: “这是用8件鲜物拆皮去骨,小火煨上一整天后熬出的汤底。除了清水,没有任何调料,李先生满意否?” “好吃,好吃。潘少爷,你也吃啊?” 潘武颔首,礼貌举筷夹了一点,放入碗中。 似乎,味同嚼蜡? 哼,潘老爷不满的瞥了他一眼。 李郁用余光瞧见了这个细节,决定深挖一下。 “潘兄,我看你气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潘武尴尬的咳嗽两声,掩饰心虚。 大约,是和蓝盈盈有关系。 …… 这顿家宴,李郁吃的很满足。 潘家也算是老相识了,关系不错。 今日潘老爷子劝说自己及时止损,不要指望西山煤矿挣钱,也算是良心话。 只不过,苏州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李郁的用意而已。 等计划成功之日,约等于给苏州府捆绑一件核子武器。 按钮还是松发的,握在李郁手中。 届时从官绅到百姓,都会自发的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 饭后,潘老爷子去休息了,人年龄大了,精神不济。 潘武则是陪着李郁,喝茶聊天,从生意场到奇闻轶事。 茶喝多了,李郁内急。 于是告罪去五谷轮回之所一游。 潘家是苏州府一等一的豪奢人家,茅房也是金碧辉煌。 李郁放水完毕, 忽然,他看到了墙上一个影子。 暗叫不好,立刻缩头半蹲,手肘向后猛怼。 坚硬怼上柔软。 扑通。 有人摔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李郁转身,竟是吓了一跳。 一个女子在地上,痛的蜷缩成大虾状。 旁边还有一根铜簪子,前端锋利。 此女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可见刚才那一肘击有多暴力。 “是你?” “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缺德的狗贼。”蓝盈盈一开口,全是芬芳。 配合着她泪汪汪的模样,别提有多反差了。 李郁心虚的往四周瞧瞧,还好,没人! 这要是被潘府下人看到了,真就说不清了。 自己和潘府三少爷的红颜知己,在茅房里殴斗。 这话好说,不好听! 他不知道的是,蓝盈盈的丫鬟小桃红,在外面放哨。 …… “你是什么人?” “关你p事。”蓝盈盈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捂着月匈口。 很显然,肘击的后遗症很严重。 大约是青紫淤血了。 李郁谨慎的后退了一步,毫无上前搀扶的打算。 落在蓝盈盈眼里,心底又默默的把这狗贼剐了一千刀。 “姑娘,我劝你自重。虽然我是个有教养的人,一般不打人,一般更不打女人。” “我~” 蓝盈盈那个植物骂人的字,还没出口。 就被李郁一脚踹倒,不知拿的什么抹布捂在嘴上。 把她往里拖! 因为,李郁从侧墙的雕花窗瞧见了,潘武急匆匆的身影。 那小子一身水蓝绸缎袍子,扎眼的很。 “别动,潘武来了。” 蓝盈盈放弃了挣扎,默默的被他拽进了一间~姑且叫单间吧。 “三少爷好。” 门口的小桃红,大声的问好。 她这个放哨的,算是尽职了。 潘武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丫头平时挺文静的,今天说话咋这么大声。 “好,好,你把路让开。” “三少爷是要出恭吧,奴婢伺候你。” …… 潘武本想拒绝,又觉得在茅厕门口拉拉扯扯的,实在是有碍观瞻。 小桃红进来后,就松了一口气。 空空无也,显然不会露馅了。 潘武也没想太多,快速放水后,哼着小曲走了。 李郁和蓝盈盈,则是躲在隔壁的单间,不敢吭声。 直到听到脚步声远去,才敢出来了。 小桃红这个丫鬟,虽然各方面都不如自家主子,却也是长得颇为俏丽。 她狐疑的看着从单间出来的二人,一时间脑瓜子宕机了。 不知是敌是友。 蓝盈盈的口红,花了一半。 走路还一副受伤模样,实在是令她无法理解。 小桃红暗想,难道是大小姐发现了更肥的目标,90度高速转向了? 又或者是一根扁担挑俩桶? 蓝盈盈心里,无数个mmp。 她严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和他有仇,故意坏事的。 刚想开口套话。 李郁先开口了: “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啥了??” “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 蓝盈盈是一半愤怒,一半担忧。 虽然她觉得这个男人有可能是在诈自己。 但是却又吃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内情。 自己布局这么久,搭时间搭人,才瞅准了这么一头肥猪。 …… “蓝姑娘,你放心,我替你保密。”李郁一脸严肃的说道,“我不会在潘武面前揭穿你的。” “你们不是朋友吗?”蓝盈盈终于露怯了。 “实不相瞒,潘武这小子仗着他有钱,总是主动请我下馆子逛窑子。” “不好吗?” “他这是在践踏羞辱我的独立人格,使我自卑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创伤。” “你说完了吗?” “答应我一个条件,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什么条件?”蓝盈盈深吸一口气,问道。 “让潘武借几个煤矿的老师傅给我。” 李郁见她犹豫沉默,又加了一把火。 “蓝姑娘你放心,别看我人长得儒雅英俊,像个书生。其实我人在江湖,字号响亮,而且拜过关二爷,最讲的就是一个义字。” “行,希望你信守诺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人的茅厕之盟,就算达成了。 在她眼里,江湖人士比读书人要可信。 蓝盈盈主仆先离开茅厕,然后李郁再离开。 一前一后,高度警惕。 回到客厅,潘武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李兄,你是在府里迷路了吗?” “抱歉,我只是在路边发现一朵带刺的玫瑰,忍不住采摘把玩了一番,颇有野趣。咱们继续聊正事吧。” 潘武虽然纨绔,对生意还是了解的。 李郁询问了一些,关于铁、钢、生丝方面的生意经,他都能一一解释。 潘家是以贸易为主,虽然自家也养了上千个织户。 生意主要在北方,尤其是塞外。 潘武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常年在张家口一带行商。 现在的商路,老主顾,都是老爷子一手开拓的。 李郁又试着问道: “我想买一些优质无烟煤,潘兄帮我介绍个铺子?” “无需介绍,我自家就有,价格给你降三成。” “潘家也做煤炭生意吗?” “小有涉及,但还是以丝绸皮毛为主业。” …… 一番试探下来,李郁基本有数了。 潘家绝对有私矿,只不过藏着掖着。 他尝试着和潘武提出了想法,借几个矿上的好手。 潘武面露难色。 “表哥,贵客,夏天暑热,请用一碗冰糖银耳羹。” “奴家亲手调制的,用的乃是宫中秘方。” 一阵香风。 蓝盈盈出来了,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两碗羹。 李郁一愣,没想到她竟然在屏风后偷听。 (本章完) 068 何人如此毁谤本官? 李郁只能装傻充愣: “这位是?” “她是我的远房表妹,最近住在府里。” 李郁差点笑出来,演的不错。 “潘兄,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表妹?怎么从来没见过?” “一表三千里,我这个表妹是从京城来投亲访友的。” “是啊,奴家父母双亡。幸好有表哥收留。”蓝盈盈说着,眼泪竟出来了。 潘武连忙掏出手帕,帮她小心擦拭。 李郁心中感叹,这女人绝对是影帝! 直把这潘府当成了贾府。 …… 在蓝盈盈的劝说下,潘武很快答应了。 瞒着老爷子,找几个矿上的老匠人,借给李郁。 工钱,李郁付! 蓝盈盈那精湛的表演,令自己叹为观止。 人前一副模样,人后一副模样,变换自如。 潘家这潭水,实在是太深了。 离开的时候,他故意慢慢吞吞的。 果然,有人在等着自己。 小桃红在潘府外街道上,拦住了李郁的马车。 “小姐让我给你带个话。” “请讲。” “借匠人的事,她会帮到底。以后,我们就两清了。江湖道路千千万,各走各的道最好。今天给你一点小教训,希望伱能恪守江湖规则。” 小桃红寒着脸走下了马车。 留下了若有所思的李郁,一路上都在琢磨。 这主仆俩,到底是什么来路? 骗钱的? 还有什么什么小教训? 很快他就知道了,腹痛。 跑了三次茅房后,突然明白过来了。 那碗冰糖银耳羹,有问题。 连忙找了大夫,开了止泻药。 …… 李郁很庆幸,只是泻药,不是其他毒药。 江湖水深,以后要格外警惕。 回到堡内,询问刘千才知道了其中原委。 “军师,你听说过千门吗?” “不知。” “千门就是骗术,像军师说的这个女子,应该属于千门八将当中的正将,也叫燕,专以婚姻之名骗取公子哥的钱财。” “那她答应帮我办事,又给我下泻药是什么意思?” “江湖中人即使看破了这种事,也不能点破,否则就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属于坏了江湖规矩。她这是不满,想警告你。” 李郁这才恍然大悟,千门正将这种套路,在后世依然是经久不衰。 因为人性没有变! 刘千是个贼,和蓝盈盈一样,属于江湖八门之一。 所以,他对千门颇为了解。 见军师感兴趣,又科普了许多的江湖常识。 李郁听完,连连感叹大清朝的江湖规矩真多,水太深。 不过,他还是有个疑问: “江湖中人,真的人人都会遵守规矩吗?” “大部分吧。” “那要是不遵守呢?会有什么后果?” 刘千尴尬的一笑,心想军师果然是个喜欢挑战规则的人。 “若是同门中人,名声会被搞臭。若不是同门人,就看谁拳头大了,名声啥的也不打紧。” 李郁一副我早就知道如此的模样。 心底,把这大清朝的江湖又看低了几分。 “其实还有一种情况,破了江湖规矩怕传出去就直接灭口,名声也就保住了。” 刘千察言观色,说出了江湖的最高机密。 一瞬间,李郁感觉心头豁然开朗。 用力的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你有相好的吗?” “啊~” “我的意思是,在这堡内外,可有看中的女子?” 刘千心头一喜,觉得还是做个诚实的人比较实惠。 偷偷的往远处一个模糊身影指了一下。 “行,就她了。” “待会你去找她聊聊,过两天给你们安排单独的屋子。” …… “谢谢大哥。” 刘千喜滋滋,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做人还是要诚实。 千万不要虚伪,假装自己没有特殊癖好。 自己是矮了点,可是这并不影响自己喜欢高挑的啊。 就那女的,在堡外干活十几天了,淮河水灾逃过来的。 长的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头。 竟是完全符合自己的特殊癖好。 有军师支持,此女不可能拒绝。 因为这年头,活着太难。 年龄、身高、相貌、都抵不过穿衣吃饭。 笼络了刘千的心,李郁又详细询问了一下大嫂的消息。 为了弄清楚白莲教的势力,刘千在存菊堂附近常租了一间客栈。 和大嫂有接触的人,除原来弟兄之外,都是高度可疑人物。 他已经跟踪探明了两个人。 一个是武威镖局的镖头,一个是胥江码头搬运苦力的头目。 刘千在黑夜里如同猫一般,走路毫无动静。 被跟踪的这两位都毫无知觉。 但是那位会主,他不敢跟踪。 因为此人有护卫,而且警惕心极高。 刘千断定,此人是个大头目。 李郁觉得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必要瞒着他了: “大嫂是白莲教中人,但这个秘密你不许向任何人透露。” “军师放心,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搞的那么隐蔽,不是白莲教就是天地会。” …… 韦俊又来了。 税吏在清月村被打的事,还在发酵中。 好消息是,没死人。 坏消息是,知县震怒。 他一来,就跪下了。 “韦俊,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李先生,求你救救清月村吧。” 李郁叹了一口气,他最近太忙了。 “清月村的事,我会出手。不过~” “李先生请讲。” “不过,怕是官府会抓几个人,捡回面子。” “我明白,抓我好了,鞭打还是杖责,我都不怕。” 韦俊拍着月匈口,不似作伪。 跟随他一起来的村民都跪下哭了,还有早就加入堂口的那些清月村汉子,也低头默不作声。 李郁心里默默的感慨:韦俊在清月村众人中的威望,太高了。 有他在,自己吞并清月村就很难建立威望。 韦秀也来了,默默的跪在一旁。 韦俊打量着这个妹妹,叹了口气。 心想,美人计果然不是谁都能的。 自己这个傻妹妹,大手大脚,通体小麦色,实在是不够姿色。 …… 半晌。 李郁才睁开了眼睛。 众人宛如救星一般的瞧着他。 “我现在就备马,去衙门疏通关系。” “看在韦秀的面子上,我也会尽全力的。” 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清月村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李郁的威望+10. 堡内有马厩,养了6匹马。 李郁和杜仁、林淮生,各骑一匹马,带起一路烟尘。 从李家堡到吴县县衙,快马也就是两炷香的功夫。 近日未曾下雨,官道上没有泥泞。 纵马狂奔,路人纷纷避让。 到了县衙外,李郁没有急着下马。 而是等着门子走过来,问道: “来者何人呐?” 杜仁立刻走上前去,手一拱: “在下杜仁,维格堂的。拿着喝茶吧。” 一锭银子,超出陋规常额5成。 门子在手里一掂,就殷勤的帮着牵马。 “诸位爷,安心办事。小的帮你们把马伺候着草料、清水。” 李郁颔首示意,大步走进县衙。 走到二堂,一个书吏好奇的看着自己。 “这位是维格堂的李先生吧?” “正是在下,却不知足下是?” “忝为本县户房书吏,叫我老王吧。” “王大人安好,改天一起喝茶?” “好说,好说。” 王书吏笑呵呵的去帮着通报知县了。 他是本县胥吏世家,根深蒂固。 从他的爷爷辈起,就在这吴县衙门当差。 …… “李先生,县尊有请。” “多谢王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王某只是一届小吏,不足挂齿。” “我却观您面善,明晚眠月楼一叙,如何?” “自然是极好。” 王书吏笑呵呵的拱手,迈着小方步走了。 可以鄙视胥吏的道德,但是一定要相信他们看人的眼光。 什么人好欺,什么人要敬着,关系到他们的生存。 如果没眼色,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一个胥吏世家立马灰飞烟灭。 如果心不狠,不能时常宰几头瘦羊,就没有银子讨好县尊。 李郁了解这种人,所以接住了他的示好。 日后,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县衙后堂。 一个穿便装的男子,站在树下。 李郁立马长拱手道: “县尊大人好兴致,我观您满面红光,定有好事。” “哦?你也看出来了?” “县尊若有喜事,千万记得通知在下,好讨一杯水酒。” “好好,与民同乐嘛。本官下周,似是确有一桩事要办,是什么来着?” 旁边伺候的家人立刻说道: “老爷,咱家的三公子10岁大寿。” …… 李郁差点笑出来。 不过身为一个正直的善良的人,他微笑着接下了话茬。 “那可太巧了。我这正好有一块和田脂玉,就当是随礼了。” “太贵重了吧?” “不贵,配您公子的身份,正正好。” “那本官就替犬子,谢谢李先生了。” 杜仁在一旁忍的很辛苦。 一块和田玉,公子就变犬子了。 这玉要再大点,怕要改口狗曰的儿子了。 “瞧我这记性,快快快,坐着说话。上茶,上好茶。” 知县突然一拍大腿,很懊恼的样子。 李郁和杜仁,拥有了知县面前坐着饮茶的资格。 接下来,就该聊点正经事了。 “县尊大人容禀,其实在下这次来,是来向您请罪的。” “何罪之有?” “您就任吴县父母官,已有1年。在下内心极为仰慕,却迟迟未敢登门,实在是罪孽深重。” 李郁表现的痛心疾首,说到激动,甚至不能自己。 “你说不敢登门?是什么意思?” “坊间都说,您两袖清风,清廉如水,凡是上门送礼的都被叉出去了。我这次是鼓足了勇气才敢登门的。” 知县突然暴怒,大骂道: “这是何人背后造谣?” …… 【各位读者老爷,有闲置的票,记得投给萌新作者。身边若有喜欢历史题材的书友,也帮着推荐一下。叩首敬上!】 (本章完) 069 你跑路吧! 知县这话一出,气氛有些尴尬。 杜仁何等玲珑人物,立马接过话茬,道: “今日一见,才知大人平易近人,打骂送礼之人之说显然是谣言。” 知县满脸痛惜: “民众太过愚昧,缺乏鉴别谣言的能力,可悲可叹。” “大人说的极是,所以在下想托您帮个忙。” “哦?快快说来。” “我有一丫鬟,长得极为俊美,她娘家有一帮打鱼的穷亲戚,没钱交不上赋税了。” “哀民生之疾苦。” “谁说不是呢。她有个亲戚饿的头发昏,走路发飘,一不小心就撞了八个下乡的税吏。” “撞伤了吧?赔点银子嘛。” 李郁一拍桌子,茶碗都被震起来了。 吓了知县一跳。 “大人,我这有几张小面额旧银票。您拿着,给那八个税吏买点治跌打损伤的药。” “怕是要不了这么多吧?”知县接过银票,眼睛发亮。 “要的,我细算了一下,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还有误工费,起码得这个数。” 李郁伸出两个手指。 两千两! “好,好,本官就代为帮忙。” …… 气氛变的轻松多了。 聊的话题也是天南海北,从江南风土人情,到金川战事。 “您是说,金川战事快要结束了?” “对,这可是机密,以本官的级别其实接触不到的。” “哦?” “本官的大舅子,在金川前线担任运粮监督。他来家信说,阿桂大将军已经攻破大金川老官寨,战事基本结束了。” “普天同庆啊。” 随着关系的拉近,知县说话也随意多了。 他问道: “本官听说,你可是有很多官场朋友,像黄通判、张知县、赵典吏、胡师爷。” 李郁笑笑,表示默认。 “本官觉得,像你今天这桩事,其实找他们都能办的,为何特意来找我?” “主要是想找一个孝敬您的机会,关系嘛,还是不要拐弯比较好。” “哎,偌大的苏州府,愣是没几个像你这样的明白人。” 李郁微笑着,问道: “还未请教大人的名讳。” “本官黎元五,乾隆二十五年举人。” 黎元五很贪,但是也比较阴险。 这是一下午,李郁的直观感受。 以举人身份,做到知县,殊为不易,而且到顶了。 想再往上,除非有督抚甚至军机大臣的青睐,或是简在帝心。 …… “清月村税赋的事,本官会过问的,不必担心。不过,伱得给官府一个面子。” “大人请明示。” “公开殴打税吏,终究是需要一个说法。本官在2天后派人去捉拿那韦俊,有2天时间足够他躲躲了。” “之后呢?” “本官会吩咐衙役,去了若是没人,就把房子砸一通。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大家都别提了。” 李郁心中窃喜,竟是正中他的下怀。 完美解决了吞并清月村后,建立威望的障碍。 一行人回到清月村,见到了焦急等待的众人。 “怎么样?” “县尊收了银子,答应此事不株连村人。但是~” 韦俊的脸色一暗,还是说道: “站笼还是板子,我都认了。” 李郁沉默不作声,半晌才开口道: “县衙要拿你杀鸡儆猴,你赶紧跑吧。” 众人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最终,韦俊抱了抱拳: “李先生,大恩不言谢,我这就走。” “且慢,我给你安排个去处。” …… 目的地,徽州府。 这个安排有点费解,似乎是李郁酒后随意安排。 竟然是去投奔胡师爷所说的那股山匪。 不仅如此,李郁还安排了一人同行,刘千。 送行酒是要喝的。 韦俊是条汉子,李郁很欣赏他。 “徽州府这伙子绿营好汉是您的朋友吗?” “并不是,我只知道你若是入伙了安全有保障,因为官府已经放弃围剿他们了。” 李郁说着,从柜子里取来了棉布包裹的三支火绳枪。 “李先生,您这是?” “你要入伙,这就是见面礼。” 三支精良的火绳枪,足够让那伙人刮目相看了。 “还有,这是一包碎银子,穷家富路。” “李先生,大恩不言谢。我代清月村所有人,谢谢您的仗义。” 韦俊甚至哽咽了,起身就要下跪。 李郁连忙拦住了,抓着他的手: “你在那边落草,待上一两年,风声过去了,我再差人告诉你回家。” “我那妹妹,还有清月村的父老乡亲,就拜托给您了。” “好,我当尽力而为。” 送韦俊登船离开的时候,清月村的人都来了。 一个个沉默不语,或送上几个鸡蛋,或送上一包烤鱼干。 还有一些零散的铜钱。 韦俊则是跪在船头,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诸位乡亲,以后忘了我吧。” “你们都听李先生的,有李家堡做靠山,日子能过的下去。” 贼眉鼠眼的刘千,也挥手告别了他高挑的老婆。 他这一趟随行,只是确保韦俊平安落草。 一旦确认了结果,他就要立即返程。 顺便打听一下胡氏的情况,还有那股土匪的大致情况。 …… 小船远去,消失在天际线。 清月村的人,从此就属于李家堡了。 李郁,相当于他们的新族长。 “小五,这段时间你多照顾你的乡亲,告诉他们,跟着我,日子会好起来。” “军师放心。” 小五的个头又高了一点,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答应。 他就是清月村长大的,说话自然有说服力。 李郁要真正的融合清月村,第一件事就是要改变他们的职业。 只留下三分之一的人打渔。 渔船,也换新的。 李家堡出钱,找船匠重新打造几艘。 至于原来的旧船,全部卖了,银子分给他们。 其余三分之二的人,抽一部分人进入维格堂接受训练。 剩下的上岸当李家堡雇工,船夫,泥瓦匠人,劈柴做饭等等。 总之,比他们打渔的日子好过。 还有房屋,目前肯定是不够的。 他们大多数人还是住在湖边的茅草屋里。 李郁已经调拨了人手,购买了建筑材料。 在堡外再修建3排屋子。 等屋子竣工,就安排他们住进去。 只说是临时借给他们住,省的来回跑麻烦。 久而久之,原清月村就荒废了。 人,一旦过了好日子,就回不去了。 …… 一两年后,韦俊若是回来了,怕是清月村的人也不愿跟他走了。 李郁的算计,是基于人性。 韦秀来了,眼眶发红,显然是担心她哥哥。 “秀儿放心,你哥哥不会有事,只是在外面躲上一两年。” “奴家就担心,那些好汉会不会排挤他?” “我给你哥准备了银子,还有火器,好汉们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愿意接纳他的。” 说到这里,李郁心里还真咯噔了一下。 万一,徽州府那帮好汉的大哥叫小心眼王伦,就劈岔了。 算了,算无遗策那不是人。 韦俊这性格,在绿林堆里应该也挺有人缘。 只当是埋下一颗闲棋。 死了,也没多大损失。 活着,说不定某一天就能启用。 胡师爷这人虽然没个正经官身,能量却是不小。 说不得哪一天,就要求他办事。 到时候,可以拿他的软肋刺激他。 他要是知道了,自己预埋了人手,能助力他死后埋入胡氏祖坟,怕是要把女儿送给自己。 李郁站在围城上,一会微笑一会咬牙切齿。 韦秀有些紧张,施礼后就告退了。 她最近跟着杨云娇,学着打扮。 草鞋、打渔穿的那些短打、奇形怪状的木簪,都一股脑扔进了炉灶。 又花了3两银子,从府城买了新的成衣。 走路也学着亦步亦趋,不再大步流星。 从背后看,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了。 但还是缺了点那股气质。 主要是不够白,小麦色怎么也洗不白。 天天拿丝瓜瓤搓,搓的皮都要掉了。 然而,李郁压根没发觉。 莺莺燕燕的,只会影响他造反的速度。 …… 过了几日。 一个老朋友来了。 金鸡汛的胡把总,垂头丧气的来了。 李郁看到的第一眼,就惊呼: “胡兄,半月未见,为何暴瘦如斯?” “还有,你脸上的血痕是咋回事?后院起火了?” 胡把总找了个凳子坐下,叹了一口气: “家里的两个女人,一见面就掐架。” 半晌,李郁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自从上次太湖劫盐,老胡得了几百两银子,回去就纳了妾,还是本府一个破落商人家的闺女。 脑子一热,除了水田瓦房,还置办了一套金首饰,兑了一间铺子。 没过几天好日子,老家的妻儿老母来了。 当天,就爆发了家庭大战。 过程不表,总之就那么回事。 鸡飞狗跳,两边哭闹。 老胡这种直肠子,哪见过这种阵势,徒劳无功。 本来,老母是向着原配的。 结果,新妾又怀上了。 这一下,老母也难办了,都是骨肉啊。 最可怕的是,铺子经营不善,把最后的那点银子都花光了。 这下,原配又气炸了。 指责家里有个只会糟蹋钱的玩意,败家。 …… 看着一脸颓废的老胡,李郁心想,果真没看错人。 “胡兄,别郁闷了。多大点事,兄弟帮你解决。” “你咋解决?” “我这边正好有空房,把你的两位夫人,老母都请来。” “啊,都住你这?” “我先请她们吃顿饭,然后你带原配和孩子回金鸡汛。其他人先住我这。” “不太好吧?” “我这么大的家业,难道能少了你母亲和腹中孩儿的吃食不成?”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老胡,我们是兄弟。” 李郁正色,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老胡不知道咋回事,竟然不争气的眼眶红了。 他突然一擦眼睛,说道: “我,我要和你结拜。” 于是,李郁又多了一个结拜兄弟。 老胡,从此是彻底焊死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 次日。 李家堡雇佣了两辆马车,把老胡的一家人接来了。 午宴是请来了府城的得月楼厨师,现场做的。 这种高规格的宴席,一下子就拔高了李郁的气场。 胡把总的这位妾,娘家是小商人。 她估得出这一桌酒席的价值。 而老家来的原配,更是心慌的很,一桌子都是没见过的菜。 造型精致的不敢下筷子。 更要命的是,完全不知道该吃哪样。 一时间,她俩对于李郁的感觉就不一般了。 金钱,能够给一个人叠加美好的滤镜。 很多金钱,可以加很多美好的滤镜。 于是,李郁的形象很快就立起来了。 老胡也适时的说出了,就是这位结拜兄弟,带着自己升官发财的。 就连知县老爷家,都是抬脚就进的。 一下子,唬的几人语无伦次。 李郁这才开口了: “二位嫂夫人,你们这样总是闹腾下去,成何体统?” “他这个把总,还没到头呢,向上还有很大空间。” “你们先分开住一段时间吧。” …… 待李郁退席后,老胡顿时得意了起来。 开始吹牛: “我这兄弟,使银子如流水。有他帮忙,保不齐明年我就能做千总,比咱老家县太爷的品级还高。” 老母和原配妻子都愣住了。 在老家,县太爷那是何等神仙人物,比他品级还高,这还了得。 一时间,二人有些眩晕。 妾却是知道的,绿营千总在县太爷面前啥也不是。 不过,她还是会说话的,举起一杯酒: “奴家祝夫君青云直上,出将入相。” “螃蟹有啥好吃的,吃来吃去没个1两肉。捡那肥鸡狠狠的造。”老胡一巴掌,拍在埋头苦吃的儿子后脑勺。 午后,原配妻子带着孩子,和老胡回了金鸡汛。 而他的老母,留在堡内照顾另外一位。 老人家眉开眼笑的,搬进了屋子。 感慨自己这一家终于过上了吃香喝辣的日子。 只有这位妾,看的最为透彻。 老胡的前程,甚至性命,怕是都在这位李官人手里拿捏着。 不过她看的开,这世道能被贵人利用,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想要自由吗? 水匪、流民、乞丐,他们都有自由。 于是,她每次出门散步。 老远遇到李郁就施礼问安,礼数之周到,无可挑剔。 落在婆婆眼里,觉得自家儿子何等幸运。 竟娶了这样知书达理的城里女子。 一定是祖坟里哪位祖宗显灵了。 (本章完) 070 本官什么都不知道 老胡回到金鸡汛,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也开始思考李郁和他密谈的一件事。 运作让他调任横塘汛的把总,乃至千总。 李郁告诉他,官兵要对太湖进行一次围剿。 他若是立下军功,这事就有可能了。 有军功,再舍得花银子,一个绿营低阶武官的调任没有太大难度。 老胡嘿嘿笑了,脱了官袍,到外面磨刀。 这柄雁翎刀,跟随他6年了。 在金川饮过血,在太湖剁过人。 一众手下见了,也围了上来。 “老大,又要打仗了?” “对。” “打谁?” “跟着大军入太湖,剿匪。李兄弟保举的。” 呼,一众手下顿时眉开眼笑。 既然是李财神保举的,那就没事了。 一笔小财,是跑不掉的。 “你们一个个的,去把刀子给我磨磨快,枪给我擦擦。” “放心吧,老大。” 十几个绿营兵,笑嘻嘻的走了。 磨刀擦枪这种事,平日里他们就是睡死了也不会干的。 这是身为一个绿营汛兵最后的倔强。 不过既然是有肥仗,那必须得磨,狠狠的磨。 磨的雪亮锋利,一刀下去就飙血三尺。 想想都刺激! 这个夏夜,金鸡湖边,听取磨刀一片。 吓的天天呱噪的青蛙,也不敢出声了,怕狠人。 …… 马忠义,最近也是神采奕奕。 在府衙中调兵遣将,提前筹集粮草银子。 黄通判已经提前将粮草运到了震泽县,靠近太湖的官仓中。 府城中的几十个外科大夫,也被官府征用了,全部抵达了太湖协水师营地。 开拔银,这一清军的优秀传统,自然也要考虑的。 1000人编制的太湖协,拿到了3000两开拔银。 当然了,我大清自有特殊国情。 这里不讲数学,要讲尊卑。 副将施令伦拿1000两,其余各级官佐分500两。 所以太湖协水师兵勇,每人拿1.5两开拔银。 这个待遇,不算太好,但也可以接受。 太湖协兵勇们,拿了开拔银,一顿猛造。 在开战前,都花在了酒铺和暗门子。 官佐们都知道,但是没人阻拦。 这种事,睁一眼闭一眼。 管的太宽,小心背后被人打黑枪。 水师不比陆师,更容易出这种下克上的事。 风高浪急的时候,说不准旁边就窜出个人,把你推下水。 太湖这邪门地方,水里的冤魂海了去了。 虽说平均水深也就3米,可是掉进去才知道。 3米和300米没差别,一样要你小命。 …… 震泽知县拿到的情报,分别呈送了知府马忠义和副将施令伦。 二人的看法却不一样。 马忠义倾向于包围,先打最大的,分兵堵住其余小的,不让他们潜逃。 集中主力,登陆打掉最大的两股水匪。 而施令伦却坚持逐个作战,打一股就清一股。 这叫老虎搏兔,主打就是一个稳赢! 谈了一次,不欢而散。 马忠义甚至问他: “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一帮水匪而已,用得着你如此小心谨慎吗?” 施令伦则是顶住了压力,回答道: “绿营兵不堪战,集合在一处才能有信心。若是分散作战,有溃散的危险。” 最终,马忠义让步了。 因为施令伦和他透露了一些事实,让他冷静了下来。 太湖协有大小战船34艘,火炮61门,抬枪10杆,火绳枪120杆,弓箭180架。 然而,这是纸面数据。 实际上是,最高打5折,最低打7折。 还有兵员额度,有2成是吃的空饷。 最可怕的是,前年遭遇了一场台风,导致多艘战船维修后仍有内伤。 …… “你施令伦是干什么吃的?如此大的窟窿,就不怕朝廷砍了你的头?” “标下是今年4月才上任的。”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的前任是谁,现任何职?” “前任副将因私用战船运输丝绸走私出海,被流放三千里到西北军前效力了。哦对了,刚到西北就死了,据说是遇到了小股马匪。” 施令伦很坦然,马忠义很崩溃。 他一个宦海沉浮的人,自然听懂了这位施副将的话中隐义。 丝绸出海走私,这不是一个副将能涉足的生意。 背后一定有大人物,利用太湖协的战船运输。 而事发后被流放,大约是被人灭口了。 这种滑梯,你马知府最好也别碰。 试试就逝世! 所以这些亏空,没人愿意去追查。 马忠义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你待我再想想。” 他现在是坐在滑滑梯上。 如果现在提出补齐军械亏空,刷,滑进臭水沟。 如果不提,剿匪万一失利,把责任推卸到军械亏空,刷,滑进太平洋。 最终,马忠义做出了妥协。 而施令伦走后,他就开始琢磨如何补救。 …… 800绿营兵,绝对不够用。 那就只能想办法另外多凑些人头,比如捕快,民壮,弓手,汛兵。 一句话,把所有能拿刀的全部召集起来。 反正,对手仅仅是一帮水匪。 最后,他甚至去了巡抚衙门,想求一些援兵。 清朝绿营兵建制非常复杂。 总兵力60多万,但是非常分散,就像是洒胡椒面。 一省绿营兵力,大部分归提督节制。 然而,还有一些兵力却在巡抚,总督手里。称作抚标,督标。 李郁的理解,绿营兵的定位并不是国.防军。 而是类似花旗国的国民警卫队,用途是对内的。 所以,绿营兵只需要比土贼乱匪强一点点就够了。 强太多,怕是乾隆会睡不安稳。 从府衙的朋友口中,也得到了马忠义在拼命拼凑兵力的消息。 这和李郁的预测,正好吻合。 于是,他骑马去了趟元和县衙。 果然是赞拜不名,剑履入衙,一路就走到了后堂。 …… “说曹操,曹操到!”张有道很惊喜的样子。 李郁顿时警惕心大作。 说自己是曹操,这可不是什么好比喻。 到底是说自己像那曹贼,挟天子图谋天下呢。 还是有其他的暗指,实则在毁谤自己呢。 “来,本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女。” 院落中,竟然转出了一个女子。 一副已嫁妇人打扮,满头珠翠,走起来叮当响。 妆容有点厚,不那么纯洁的感觉。 不过,张有道的女儿模样还是挺好看的。 李郁只是微微瞅了三眼,就对此女的骨架有了大概了解。 没办法,这属于美术生的职业病。 落榜后,此病愈发的严重了。 “拜见张家姐姐。” 一阵虚礼后,三人落座。 夏日炎炎,李郁又是一路打马过来。 额头的汗珠没止住,有些狼狈。 “不知县尊大人这有客,来的匆忙,打扰了。” “哎,无妨,小女就是回娘家小住几天。” 李郁一时脑抽,随口问道: “可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 张有道叹了一口气,看了一下自己女儿。 这一叹气,李郁顿时如坠冰窟。 很想抽自己几个脆的,没事让你多嘴瞎问。 …… 果然,女子露出了一副悲戚戚的表情。 似乎,下一秒大颗泪珠就要出来了。 张有道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那女婿命苦啊。” 李郁挤出一副笑容: “县尊大人的女婿,自然是人中龙凤,是不是缺银子了?我这有。” “嘘,这龙啊凤啊哪是能乱讲的。”张有道反应倒是很快,“不过你放心,本官也替你保密。” 李郁懊悔,心想这一回合被你赢了。 继续聊吧,看你准备搞什么鬼。 “我那女婿,端的是才华横溢,只可惜一直体弱多病,今年不知怎么的,竟是染上了寒热病。怕是~” 沉默,令人心悸的沉默。 李郁刚想开口,就被张有道抢先一步: “已看过15个大夫,8个法师,2个巫婆。” “都没见效?” “眼见的是沉珂日重,哎。” …… 李郁深吸一口气,顿时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县尊大人勿忧,人的寿,天注定。” “既然已经用尽了方法,那就这么着吧。” 张有道竟有些慌乱: “是啊,是啊,本官和小女也是这么想的。” “贤侄,光顾着谈家事,竟忘了问你,来找我干嘛了?” 李郁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 “府尊大人点兵,伯父可想刷个脸?” “兵事凶险,如何保证是露脸?却不是露了月定?”张有道也恢复了理智。 他女儿的脸红了。 李郁瞥了一眼,心想你有个不靠谱的爹。 “在下有一计,一箭三雕。” “女儿啊,你先回房歇息吧。” 张有道打发了自己女儿,才开始继续密谈。 因为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计策。 “县衙和金鸡汛联合出兵,剿匪。” “贤侄,县衙这些人欺软怕硬还行,打水匪?怕是要完。” 李郁压低声音: “我的人穿你手下的官衣,假冒元和县官差。” …… 张有道一愣,随即就反应了回来。 一拍桌子: “妙计!” “县尊大人也觉得此计可行?” “不过功劳归了本官,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张有道不傻,毕竟是科举独木桥杀出来的。 一箭三雕,现在看见两雕了,还有一只呢? “趁机发点小财,积年老匪定然藏了许多的金银珠宝。” “还有吗?” 张有道起身,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问道: “你是不是想打那个人的黑枪?” “罢了罢了,你别说了。本官也不问了,本官什么都不知道。” (本章完) 071 太湖匪事 李郁笑了,这才是大清合格的父母官嘛。 不该问的事,就别问。 就算放在你眼前,你也得说自己其实是个瞎子。 知道的太多,人不会长寿。 二人又聊了一会,敲定了具体合作细节。 张有道依旧是非常客气的把他送到了县衙门口。 一路有说有笑,惹得衙门众人羡慕不已。 恨不得把李郁一脚踢开,大喝一声,老泰山在上,受俺一拜。 县尊女儿长得如此貌美,你却推三阻四。 其心可诛! …… “伱觉得此人如何?” “挺好。” “那爹爹的心思,你可明白?” “但凭爹爹安排,就是这位俊小哥未必愿意。” 张有道点点头,他明白这其中的阻碍。 年龄,还有婚史,实在是抹不开老脸啊。 那前女婿,早就病恹恹的。 能拖到今年,已经是大罗神仙显灵了。 死亡面前,什么举人功名,什么仕途,都是一场空。 所有人都以为,他当初审判甄氏一案是因为收了李郁的大笔金银。 其实,他是以此及彼,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 张有道回到自己书房,就提笔写了一封信。 然后吩咐快班班头黄四过来。 “黄四,你拿着这份信,去知府衙门。” “李先生让本官多抬举你。本官这就给你一个机会。” “谢谢老爷。” 黄四这会真是高兴的要飞起,扑通磕了一个头,走了。 张有道瞅了一眼,地砖裂了。 他也不知道这块地砖是早就裂了,还是被这货的铁头磕裂了。 “哎,功名利禄,谁又能免俗呢?” “世间有几人能像我这般睿智!” 摇摇头,回到自己屋子。 和如夫人切磋起了唱戏。 今天的曲目是黄梅戏《女驸马》,非常经典。 “为救李郎离家园,睡了皇帝中状元。” …… 幸好李郁早就走了,否则听到这魔改版《女驸马》,怕是要睡不着了。 他又坐船去了西山,找潘武借的3个老师傅终于到了。 西山煤矿,开采停滞了好久。 挖的坑道里被水倒灌,又引起了坍塌。 3个老师傅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赶到了现场。 他们拿着罗盘,以及一些简易工具,爬上爬下。 最终给出了意见: “在山腰重新挖坑口,加固后布置排水暗沟。” “地下水太丰富,加上雨水充沛,一定要特别考虑渗水问题。”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李郁在打听了他们的原待遇后,决定按3倍发工钱。 他的打算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 用优厚待遇笼络住这三个人的心,让他们留在西山煤矿。 至于潘家会不会有意见,他就不管了。 这口黑锅,让那个蓝盈盈背。 李郁有信心,让她承担火力。 上次那一碗加了巴豆的冰糖银耳羹,有机会定要还回去。 …… 维格堂收买了一个潘府的下人。 给了他2两银子,若是三少爷要办婚事,立即通知自己。 李郁有个大胆的想法,要给蓝盈盈一点小小的震撼。 她无情的在富哥身上创业,就要做好被别人dothesame的心理准备。 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维格堂的银子,已经快枯竭了。 甄氏的那2万两,和入股集资搞来的4万两,看似很巨额。 可也禁不住这样庞大的花销,煤矿是个无底洞,还有李家堡的基建,军火的制造。 范京尴尬的拿着账册告诉李郁。 “军师,账面还剩3000多两了。” “西山煤矿,如果一个月内还不能产生效益,我们就真没钱了。” 李郁倒是不太惊讶,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疯狂。 “把仓库的账册拿给我瞧瞧。” 仓库内的钢,铁,粮食,布匹,盐巴,焦煤,桦木。 还有生产出来的火绳枪,火药,刀矛。 都记载在这本账册上,清清楚楚。 火枪数量已有110余支,暂时够用了。 因为可信任的持枪人手,还不到百人。 “通知张铁匠父子,火绳枪暂停生产,送一把燧发枪样品给他们,让他们拆卸。” “每天出20人,轮流去上方山练枪。” 范京一喜,问道: “要打谁?” “遇贼则杀贼,遇官兵则杀官兵。” …… 备战的紧张,仅有官府中人,和太湖各路水匪有感觉。 府城内,其余人还是一样的逍遥。 下馆子,品绿茶,逛窑子,进戏园子。 官兵剿贼,于我等百姓何干? 李郁意外的是,白莲教又沉寂了。 这条大鱼就像是浮出水面冒了个泡,然后就潜入水底了。 这让他感觉十分的不好。 看不见的猎物,才是最恐怖的。 和他有一样感受的是苏州知府马忠义,他一直笃信江南有鲲。 此鲲一靠,地动山摇。 而上任后,没有一点进展。 进剿太湖,用兵法来讲就是打草惊蛇。 说不定,会把那条鲲给震出来。 他目前的怀疑对象不少,有白莲教,天地会,丝绸商会,丐帮,漕帮,本土胥吏帮,甚至还有扬州盐商。 相反,倒是没怀疑过李郁。 因为这货跳的太欢了,太高调了,时不时就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马知府觉得,反贼都是恨不得把自己藏到泥土里,悄悄的搞破坏。 唯恐提前被官府察觉,引来杀身之祸。 …… 府衙后堂。 “老爷,元和县派人求见。”家奴刘路来了。 “哦?” “说是要为老爷的围剿计划出力。” 马忠义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这话题他感兴趣。 “把人带到二堂。” 黄四,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将书信恭敬的递上。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拜见这么大的官。 马忠义拆开书信,浏览了两遍,终于露出了笑脸。 元和知县不错,是个好奴才! 人人都躲着自己的时候,他却主动凑上来了。 信中言辞慷慨激昂,宣称他正在积极练兵,还聘请了金鸡汛的把总做教头。 考虑到县衙官差光有一腔忠君热血,却无战场经验。 他又三顾茅庐,说服了金鸡汛所有人加入剿匪行列。 而送信的这位黄四,也是出战的勇士之一。 “不错,抬起头来。” 马忠义微笑着,看着这个地位低微的班头。 “好好干,本官会抬举你的。” “我大清最重军功,本官可以先给你一个承诺,50个首级,赏你一个前程。” …… 黄四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好像要走大运了。 离开了府衙,他魂不守舍。 纠结了半天后,雇了辆马车,直奔李家堡去了。 “阿郁,黄四来了。” “哦,他有啥事?” “不知道,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于是,李郁在堡内书房接见了他。 黄四一进门,就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还带了一柄古剑。 “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 “李大官人抬举小的,小的无以回报,正好抓贼赃,得了一柄古剑,请大官人鉴赏。” 李郁抽出宝剑,竟是青铜材质的,花纹繁复。 似乎,还有点土腥味。 他大概猜到了,这柄古剑的来历,肯定是某个古墓里挖的。 放在一边,笑着说: “你有心了。坐吧,说正事。” “哎,小的这趟来,是为了剿匪的事。” 简单一说,李郁就明白了。 于是,他把计划告诉了黄四,并且告诫他: “此事,县衙内只有县尊和你知道。务必要保密。” “到时候,你随船入湖。怕不怕?” “不怕,富贵险中求。” 李郁很满意,因为这家伙坦诚。 不怕你有野心,就怕你藏着掖着。 …… 围剿拖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消息泄露出去了。 太湖水匪在岸上有众多眼线,这些人也不是瞎子。 何况,各个衙门都有人见钱眼开。 5两银子,就把秘密给卖了。 你不卖,其他人也会卖。 官兵在备战,水匪们也在备战,或者备逃。 势力强的水匪,不愿意放弃老巢。 势力弱的,纷纷开始搬家,金银细软全部搁船上,方便随时逃命。 三山岛。 是太湖中的一个面积较大的岛屿,面积大概有2平方公里。 同时也是最大的一股势力,海龙王的老巢。 他是太湖协绿营的逃兵,因为和上官起了矛盾,又欠下了赌坊太多的债。 一怒之下杀了人,落草为匪,匪号“海龙王”。 所以,他的造反意志比较坚决。 对于招安之类的鬼话,从来不信。 他的手下有200多人,成分复杂,三教九流,五花八门。 因为是绿营兵出身,比其他水匪多了一份见识。 三山岛的防御工事,明显高出一筹。 岛上有一处山峰,海拔80米。 海龙王在山顶布置了瞭望哨,还有简易灯塔。 遇警则鸣铳。 鸣铳一声为预警有船。二声为有敌来犯。三声为强敌来临,全军出击。 …… “官府要剿我们,弟兄们怎么办?” “杀,杀,杀。” 一百多个汉子,个个穷凶极恶。 海龙王很满意手下的斗志: “苏州府那帮官兵,没几个能打的。” “弟兄们只要拿出上次打双刀刘的血性,官兵必败。” “从今日开始,禁止饮酒,禁止归家,违令者斩。” “都听大哥的。” 一片乱糟糟,不过看的出来,海龙王的威信挺高。 三山岛不仅有水匪,还有几十户百姓。 他们世代居住在此处,不愿搬家。 而且海龙王也没有杀他们,只是要求每年纳粮。 百姓们觉得,就当是换了个官府,反正都一样。 水匪们抢来的物件,布匹,盐巴,就折价卖给百姓。 百姓家中自酿酒,家禽,也一样卖给水匪。 时间久了,有些匪徒甚至娶了百姓家中的闺女。 岛上的匪民关系,进入了一个高度融洽期。 最为标志的一件事,是一户百姓出湖打渔,被其他势力殴打抢走了渔网。 海龙王甚至出动了3艘船,去讨回了公道。 这种魔幻现实,让人恍惚。 …… 2日后。 大军开拔了,太湖协水师兵勇700人,加上官差民壮400人。 浩浩荡荡,乘30多艘大小战船,从胥口镇进入了太湖。 马忠义,施令伦各在一艘500料战船上。 升起了旗帜。 李郁没有参加,他出于安全考虑,把指挥权交给了林淮生。 船是维格堂的,一艘300料平底沙船。 维格堂30余人,换上了官衣,冒充元和县的衙役和民壮。 金鸡汛12人,胡把总压阵,他为副。 在进入太湖后,这艘船就故意落在了后面。 船舱内,小五兴奋的摆弄着火绳枪。 他是自己要求参加的,磨了三天,才被允许了。 虽然左胳膊有伤残,但是却不影响用火绳枪。 火枪能够淘汰冷兵器,就是因为对士兵的要求低。 3个月,就能练出勉强堪用的火枪手。 3年,弓箭手还在描边。 冷兵器搏斗,士兵要身强力壮,才能挥舞的动刀剑。 火枪,一个侏儒也能击发。 “小五,你会使枪吗?” “怎么不会,这些天我天天在上方山练。手都洗不白了。” 小五的手指,乌漆嘛黑。 这是经常被黑火药熏,有些沁入皮肤了。 …… 30多艘战船,在胥口镇誓师的时候,显得规模很大。 一旦进入了太湖,瞬间就变得渺小了。 “烟波浩渺,壮哉壮哉。”马忠义站在船头,腰佩宝剑,满腔豪情。 他没有穿文官袍,而是换上了一身棉甲。 这套棉甲,是他的爷爷传下来的。 真正的传家宝! 昨晚,黄四求见。 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元和县官差乘坐的战船,在中途脱离主力,独立剿杀一处水匪。 这样做的好处有三。 独立剿匪,军功不必分润。 极有可能从俘虏处获得更多情报。 万一主力剿匪不利,还有战绩可供马知府遮掩一二。 马忠义觉得非常好,表扬了黄四,还赏了1两银子。 殊不知,这计划是李郁提出来的。 …… 这股水匪居无定处,经常在贡山岛避风。 匪首渔民出身,水性好的出奇,人送绰号水猴子。 水猴子是一种传说中的水中可怕生物,身形类人,用肺呼吸,喜拖游泳者沉底溺死。 在有些地方,又被称作水鬼。 许多人都信誓旦旦的表示,曾经亲眼见过这种生物。 李郁选择这个家伙下手,是有原因的。 人数少,好啃。 属于水匪当中的斯文人,打劫是副业。 以交易信息,做中间保人为主要盈利方式,价值高。 最后一点,就是有些公报私仇了。 江湖传闻,青木堂被围歼后,脱网的三人,投奔了水猴子。 这个消息来源非常模糊,无法查证。 但却成了李郁的一块心病,不除不快。 雷老大的死,青木堂的突袭之狠辣,双方积怨之深,让他心中不安。 血海深仇,还是要尽量斩草除根。 否则,一旦自己落魄了,或者对方攀上了高枝,一定会再次找上自己。 以德报怨,这种令人费解的说辞。 是表面慷慨,内心怯懦之人才会挂在嘴边的。 自从穿清以来,李郁就笃信,对待敌人,当以武德说服为主,物理清除为辅。 所以,这一趟掺和剿匪,是一箭四雕。 “今亮”这个绰号,不能名震天下。 实在是一种遗憾。 李郁算无遗策,林淮生则是坚决执行。 经过长期的观察,李郁发现这家伙和其他人有个不同,行事没有束缚。 凡是自己的要求,他都会立即执行。 哪怕是当街让他砍死官差,他也会立刻照办。 后果,从不在他的考虑范畴。 怜悯、同情更是不存在,也许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系吧。 李郁甚至觉得,他从不把别人当做同类。 幸好,他是自己的人。 …… 一条蜈蚣快船驶了过来。 远远的就开始挥舞号旗,黄四立刻让人打旗语回应。 不一会,信使登船。 对黄四传达了马忠义的口头命令。 全歼水猴子后,就地展开审讯。 之后将口供送到他手里,不得延误。 黄四虽然有些费解,可是心里隐隐猜到知府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他晃了晃头,决定不再思考。 只要认准李大官人这条路子,尽力去做就好了。 心思太杂的人,往往没有好结果。 胡把总在整条船最冷静的人,他站在高处,不时举着千里镜瞭望。 临行前,李郁再三叮嘱。 打谁,林淮生说了算。 怎么打,胡把总说了算。 打起来了,整条船上,胡把总说了算。 打完了,林淮生说了算。 指挥权清晰很重要,否则会坏事。 胡把总再怎么文盲,他也是这条船上最有打仗经验的人。 专业的事,还是要相信专业的人。 眼看着主力船队看不见了,信使快船也看不见了。 老胡嘿嘿一笑: “把火器全部搬出来,不要藏着掖着了。” …… 足足60支火绳枪,都是崭新的。 人手一支,还有多余的。 胡把总布置了一下。除去舵手,控帆手,瞭望哨之外,其余人全部在两舷坐着待命。 火枪全部装填好,放在手边。 多余的火枪,全部配给他手下的弟兄,轮换着打。 甲板前后,各放置两个火盆,把火点燃。 一旦遇敌,才能最快的引燃火绳。 他这些经验,是在金川前线学的。 那些蛮兵在碉楼中,就是这样做的。 一想到那些可怕的日子,他就浑身不自在。 那才叫战争,不论你站在什么位置,穿什么盔甲,武勇高低,区别都不大。 炮子,枪子,下一秒打中谁都有可能。 能活下来的,都是命硬的。 眼前这种破打仗,简直不值一提,只当是信步游庭了。 一声呐喊打破了他的思绪。 “把总,前面就是贡山岛。” “有船,有人在活动。” 老胡扔掉靴子,爬上桅杆中段。 一手揽住缆绳,一手从腰间拔出千里镜,拉开观察。 3里外,贡山岛清晰可见。 岛边的木码头边,两艘船停着。 十几个人,扛着箱子来回的奔跑在船和陆地之间。 不知是忙着运货,还是卸货。 船的桅杆上,风帆是降下的。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听我号令。” “快速,靠上去。火枪手点燃火绳,准备接战。” …… 几乎是在同时,贡山岛上的人也发现了有船。 一人拼命的敲锣示警。 林淮生借过千里镜,看的真真的。 嘴角露出了一丝兴奋的微笑。 这种日子,久违了。 他的手边,是李氏一型步兵火绳枪。 腰侧挂着佩刀,腰带还插着小斧头,还有一柄燧发手铳。 上衣和靴子都没穿,显得很是匪气。 这种帮派气味浓厚的打扮,胡把总有些看不上。 他摇摇头,把官帽带好,靴子穿好。 又拿草绳,在靴底缠绕了几圈,系紧。 检查了一下火绳,腰间火药牛角。 又把护盾放在船舷边,这才安心了。 他的手下,大多和他一样。 所谓平日言传,战时身教,大概就是这样的。 所以说,优秀的基层武官,是一支军队的骨架。 没有骨架,兵勇数量再多也是虚肉。 …… 水猴子,在听到官兵来的时候。 恨不得给昨天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其实昨天,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但是他又舍不得岛上的家当,破家值万贯呀。 于是,又抱着侥幸心理,让手下人把一些黄花梨木家具抬走。 这一折腾,就拖到了今天。 舍命不舍财,骨子里还是个穷人。 跑到滩涂上一看,就一艘官船,心里又安定了许多。 他来了主意: “派个人去谈判,买路。” “谁去?赏银10两。” “老大,我去吧。”一个魁梧的汉子,站起身。 他赤着膊,刀疤从肩膀延伸到腰间,触目惊心。 他就是青木堂脱逃的大哥。 带着仅存的两个手下加入了水猴子,得到了欢迎。 因为水猴子这一帮人,武力值偏弱,没几个硬点子。 有了这三人的加入,做中间人的时候就硬气多了。 被人黑吃黑的概率大大降低。 谈判的时候,这几人就赤膊往那一站,手按佩刀。 不需要放狠话,不需要瞪眼睛吹胡子。 一股悍匪气质,从内向外散发出来。 积年老匪都说,这几位一看就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手上功夫硬的很。 …… “兄弟,遇上事还得是你。让官兵开个价,咱们不还价,买条活路。” 水猴子拍拍他肩膀,把他送上了一条小舢板。 水猴子的手下都松了一口气。 很明显,他们不善于厮杀! 【两章合并一章,为了拉高均订,均订高了,才能上推荐。感谢支持。】 (本章完) 072 乱 小舢板朝着官船去了,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 林淮生也瞅见了这艘孤零零的小舢板,猜到了是水匪派来的信使。 “放下缆绳,让他上来。” 一个敌人,听听他说什么也无妨。 就算他是吕布再世,也得告诉他一声,布,你给我趴下。 作为谈判信使的原青木堂老大,攀着缆绳爬上了大船。 刷,十几只火枪就瞄准了他。 “诸位军爷,不要冲动。一个月就2两饷银,不值得拼命。” “你是来干嘛的?” “我是来谈买~” 他的话说到一半,愣住了。 因为他瞅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刘阿坤。 熊一样的身躯,官衣特别不合身,就像是偷来的衣服。 当初受范家所雇,为了3000亩桑田打的那一仗,就是被这个家伙冲破了圆阵。 而且,这家伙还捡了铁鞭,满地追着砸人膝盖骨。 一瞬间,他的寒毛就竖起来了。 吾命休矣! 而这种古怪的反应,也落在了林淮生的眼里。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明白了。 “青木堂!” “存菊堂!” …… 砰,林淮生抬手就是一枪。 青木堂老大胳膊中弹,飙血。 但不是躯干位置,所以他还有行动能力。 狠狠的撞开一个绿营兵,从船舷跳湖了。 扑通,激起巨大的水浪。 贡山岛的水匪看愣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刚登船,就跳水了。 难道,这帮官兵喜欢兔儿爷? 把武力值强大的同伙给吓到投湖自尽? 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接二连三的火枪射击声响起。 船上的众人,对着水面影子疯狂射击。 水面涌起了鲜血,一股股的。 一具尸体,也飘了上来。 西北的汉子,水性不好,潜的深度不够。 如果换了水猴子,怕是他一口气扎到湖底慢慢遁。 管你几十只火枪集火射击,也休想伤到自己。 水的密度是空气的八百倍。 子弹最多能打到水下1米,动能就消失殆尽了。 …… 林淮生还是不放心,捡起一柄鱼叉。 对着尸体狠狠的掷了过去,噗。 这下终于放心了。 胡把总跑到船舷,看了一眼。 大声下令: “重新装填,船靠过去。” 所有人这才忙着重新装填,刚才太乱了,没搞清楚是咋回事就跟着射击了。 大船朝着贡山岛码头,冲了过去。 水猴子一帮人这才明白,官兵没打算放过自己。 他抽出大刀,怒吼一声: “弟兄们,上船,咱们和官兵拼了。” 一群人乱糟糟的登船,把各种碍事的货物往水里推。 风帆,也开始升起。 胡把总走到林淮生旁边,问道: “怎么回事?” “军师的老仇人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哦,那没事了。” 装填完毕,一群人纷纷蹲在船舷后,等待着进入射程。 胡把总则是大声的吆喝着: “从现在开始,不许随便开枪。” “无令开枪者,杀。” “把伱们的手指,都给我离开扳机,放在护圈外面。” …… 一些紧张过度的人,这才照办了。 打仗和练习是两回事,心理感受完全不一样。 平日里熟悉的动作,在打仗时也会出错。 想克服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多闻硝烟,多杀人。 两艘水匪的船,一前一后过来了。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胡把总才大吼开枪。 水匪们倒了大霉。 船上木屑横飞,鲜血四溅。 这么近的距离,火枪的威力有些过剩。 击中了就是一个大窟窿,人立即丧失战斗力。 火枪手们忙着装填,少数人还有第二支枪连续射击。 第二艘船上的水匪,终于等到了机会。 4个手持长刀的水匪,跳帮厮杀。 不过勇气可嘉,效果却无比拉胯。 2个人在刚落到甲板时就被火枪轰倒了。 1人在跳帮途中失手,挂在了两船之间,被挤成了二维人。 另有1人落在甲板后,一个翻滚,就往空旷的船尾跑。 恰好遇上了小五。 火光一闪,人就直挺挺地倒了。 小五塞的是铁砂,近距离打人都不要瞄准。 …… 胡把总过来瞅了一眼,拖着尸体扔下了湖。 大船调转了一下方向,继续追击敌船。 火枪的射击,陆续响起。 不时有惨叫,求饶。 最终,水猴子的人投降了。 他们绑了老大,跪在甲板上,把风帆砍断,这是标准的投降动作。 胡把总派人接收了降船,又拖到滩涂边。 让这两艘船冲滩搁浅,以防万一。 然后把俘虏带到了岸上,慢慢审问。 审问的主题就两点: 钱财,和秘密! 惨叫声,吓的岛上的鸟类纷纷飞走。 船上搜索发现了3000多两碎银,还有一些首饰。 岛上房屋里,都是些不值钱的粗笨家什。 很遗憾,并没有传说中的藏宝山洞。 5个俘虏,很快就只剩下四个了。 刘阿坤这货,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 说是敲人家膝盖骨,结果一棒子下去。 反向弯曲了90度,当场死亡。 于是,被赶去负责搬运东西了。 …… 水猴子,已经变成了血猴子。 他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件件的往外吐。 太湖四十八岛,竟然半数都是匪巢。 沿湖各州县,处处有水匪的销赃窝点。 幕后多是世家大族,官绅老吏。 胡把总听的心惊肉跳,感觉自己捅了马蜂窝。 他心虚的看了一眼林淮生,却发现此人很淡定的在啃卤猪蹄。 看样子,是上船前就带着了。 “好吃吗?” “好吃。”林淮生边说,边掏出第二个猪蹄。 胡把总心中郁闷,你不分给我一个尝尝,我怎么敢相信猪蹄真的好吃呢。 不爽的问道: “这些口供,直接交给知府大人吗?” 黄四在一边,突然插了一句:“不能交。” 两人齐刷刷的望着他。 “我的意思是,赶紧派人问一下李大官人,哪些要删除的,肯定不能就这样交上去。” “好。” 于是,林淮生派人划着小舢板上岸,拿着口供去请示李郁。 贡山岛,距离最近的陆地,仅有5里。 不过上岸后,回到李家堡还有几十里路。 …… 黄四在衙门待久了,知道世上的事不能非黑即白。 一定要给自己留出转圜的余地。 关键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用于利益交换。 毕竟,通匪的事说出来不好听,而且是触犯了官府的忌讳。 不过,这活口也就不能留了。 水猴子,果然不能上岸。 被掩埋在了贡山岛的滩涂边,太湖亡灵又增加了一个。 百里外的三山岛。 此时杀声震天,枪炮齐鸣。 官兵的30余艘战舰,和海龙王的船队展开了激战。 施令伦没料到的是,海龙王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 山顶的瞭望哨,在十几里外就发现了官兵战船,三声铳响发出了警报。 随后,是一直待命的水匪们快速登船,升帆。 出港,和自己展开了水战。 弓箭,标枪,打的有声有色。 不过,仅有一门铜炮,还是虎蹲炮。 太湖协的两艘主力炮船,冲进了敌阵。 “开炮。” 装备15门炮的这种战船,已经是内河水战的霸主。 一顿齐射,两艘水匪船就燃起了大火。 施令伦阴沉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少许的微笑。 “传我将令,让右营的小崽子们登岸,掏他的老窝。” “左营和中营的弟兄们,跟着本将,慢慢的玩死这帮水耗子。” …… 施令伦的坐船,很快通过旗语传达了军令。 右营的5艘战船,开始脱离本阵。 绕到了战场的一侧,开始靠岸。 很显然,太湖协早就得到了情报,此处可以靠岸。 大船没有搁浅,靠到了距离岸边仅有2米的地方。 然后,放下了缆绳,兵勇们开始登陆。 涉水走几步,就踩上了滩涂。 脱掉靴子的右营游击,抽出佩刀,大吼: “弟兄们,跟着老子,掏他们的老窝。” “抢钱,抢粮,抢娘们。” 一片欢呼,嚎叫声里透出了嗜血。 谁都知道,这是肥差。 匪巢有金银、有匪眷,还有女子。 总之,危险不大,妙处不少。 人人都是吕布再世,冲锋在前,生怕落在后面喝不到汤。 很快,村子里就冒起了黑烟。 到处是惨叫求饶,还有女子的绝望尖叫。 清军剿匪,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将遇到的所有人,全部杀掉,哪怕是百姓。 …… 三山岛的黑烟。 很快让正在激战的海龙王麾下,军心不稳。 有家眷的人,想要回援。 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只能硬着头皮杀出去。 有些船,开始出现了混乱。 海龙王也发现了不对劲,敌我差距太大。 他虽然是太湖协的逃兵,却不知道原来水战可以这样打? 老东家的两艘炮船,横冲直撞。 打断了自己多次想跳帮作战的意图。 用远程兵器厮杀,己方太吃亏了。 弓箭,火枪,火炮都远远不如官兵多。 他依仗的是麾下兄弟不怕死,敢靠上去跳帮肉搏。 但是打到目前为止,只跳帮成功了一次。 杀伤震泽县官差30余人,砍断了桅杆。 甲板上的肉搏战,靠的就是血勇。 海龙王的部下,用短刀,短矛,飞斧,石灰粉,打的船上官差纷纷跳湖。 跳进湖里,未必淹死。 周围都是自己人,有很大生存概率。 但是待在船上,和这帮疯狂的水匪拼刀子,十死无生。 …… 施令伦在千里镜里,都看见了。 他失去了耐心,希望速战速决。 不停的开炮,打的可都是银子。 火药很贵的,铁球也是很贵的。 “擒贼先擒王。” “上纵火船。” 海龙王的坐船不大,只有200料。 但是非常坚固,龙骨和排骨架都是用的数百年巨木。 火炮打上去,只是一个窟窿。 并不像其他船只,挨上一炮就剧烈摇摆。 再挨上两炮,就几乎散架了。 民船和战船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施令伦懒得搭理那些废物点心,指挥手中的主力战船围攻匪首。 两艘小型舢板,满载引火材料,在上风向驶出。 船尾各有一个绿营兵,举着火把。 他们是死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那种。 上船拿5两,死了拿50两,若是成功烧毁敌舰,无论死活都赏100两。 绿营兵日子过得不好,所以很多人乐意赌一把。 反正贱命一条,死了造福家眷。 活了大醉三天。 清军的勇气,也是“薛定谔”式的。 勇起来,遇上吕布也敢瞪眼睛。 怂起来,一夫领跑,万夫竞跑。 施令伦冷漠的看着纵火船,已有一艘偏航,人被射杀。 另外一艘,带着大火,撞在了敌船尾部。 清军齐刷刷的呐喊,欢呼声震耳欲聋。 纵火船的前端,是锋利的铁刺。 一旦撞击敌舰,就不会再分开。 …… 大火,慢慢的引燃了敌舰。 水匪们知道大势已去,纷纷跳水。 “击杀残匪,不留活口。” “捉拿匪首,死活勿论,赏40两。” 清军蜂拥而上,把湖水搅成淡红。 长矛,弓箭,火枪,不断的对着落水之人下手。 呼,施令伦松了一口气。 远处观战的马忠义也松了一口气,摘下了头盔。 这种天气穿一身棉甲,汗就没停过。 百里之外的李郁,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终于能安心了。 从此,世上再无青木堂。 残余的三人,全部成了太湖鱼虾的肥料。 而那口供,他草草挑了一遍。 把一些他觉得不宜公布的口供划去了。 让人重新誊写一遍。 至于说手印,随便找几个人按吧。 反正我大清司法清明,从不冤枉一个坏人。 “你辛苦一趟,骑马速速回去。” “告诉林淮生,向主力船队靠拢,寻找时机打黑枪。” …… 李郁觉得自己的杀心越发重了,一言不合就想灭人全家。 方捕头,老熟人了,也是老仇人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干掉比较稳妥。 张有道戏谑说自己是曹操,那就学一回曹丞相的作风吧。 根据府衙内部人士透露,方捕头在出兵前一日曾被马忠义召见过。 密谈了半个时辰,无第三人在场。 当晚,方捕头就购买了30口大箱子,提前赶到了胥口镇。 还雇佣了一艘带蓬的船。 李郁揣摩,他是帮着马知府运输战场缴获财物的。 马忠义虽然忠于大清,但是并不影响他贪财。 这两者一点不矛盾! 在大清官场,离不开迎来送往这一套。 既然他是想敛财,那必定会提前运走。 否则,和主力船队一起走,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临行前,李郁向林淮生再三叮嘱了。 择机干掉方捕头那艘船。 连人带船,全部沉入太湖。 …… 顺便,借着这个机会,让所有人纳一份投名状。 日落时分,夕阳西斜。 三山岛,也安静了。 码头附近的水域,到处是尸体。 在浪的冲刷下,有节奏的摇晃着。 马忠义的坐船来了,水手们用竹竿拨开尸体,靠岸。 他是文官,自然要有文官的矜持。 等岛上的匪眷全部死光了,他再上岸。 这样一来,就不容易被人弹劾一些奇怪的罪名。 可以接受结果,却不能接受过程。 翰林院那帮人都是重度人格分裂。 “老爷,这位施将军的麾下都是些虎狼兵。”家奴刘路在一边小心的搀扶着。 “唔,兵勇就当如此。” 马忠义上岸才走了两步,就看到了一具尸体。 拐弯再行几步,石阶上又是一具尸体,还是个小娃娃的。 他心生厌恶,唤来了一个绿营兵: “去,告诉施副将,把尸体都处理掉。” “夏日炎炎,到了明天就得臭死。” “嗻。” 绿营兵一溜烟的跑了,留下一串血污脚印。 …… 太阳落山了,一溜火把。 三山岛远离陆地,夜晚若是没有月色,当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围着篝火, 兵勇们三五成群,聊得兴高采烈。 无非是这一趟能分多少赏银,还有杀了几个人。 遗憾的是,岛上的匪眷实在太少了,年轻女子还不到20个。 一个头上裹着布的伤员,正在眉飞色舞的讲他的遭遇。 “我就知道,肯定有人躲草垛里。” “他们都去屋子里找人,我拿着长矛挨个捅草垛。” “里面真躲着个匪眷,是个女的,长得还不错。” 一群丘八顿时乐坏了,催着让他赶紧讲,别卖关子。 头部受伤的丘八正要开口,被旁边一人先揭穿了。 “他扔了长矛去抓人,被那个女匪眷一砖头拍在脑门上,打了个血葫芦。” “后来呢?” “那女的想跑,咱们施将军正好路过,一箭就射死了。” “哎。” 一群人摇晃着脑袋,直呼可惜。 施令伦和马忠义,按照事先约定。 将三山岛分为了两半,各自派兵搜罗财物。 而匪村,则是均分。 马忠义对此没有异议,毕竟还得靠太湖协这帮丘八冲在前面。 不把银子给足了,下一仗怕是要磨洋工。 次日清晨,一艘船悄悄的离开了码头。 船上是方捕头,和他手下的几个心腹亲信。 乌篷下,那沉甸甸的木箱里,都是金银珠宝。 按照马忠义的吩咐,将这些送到一家钱庄,存起来。 方捕头很高兴,能为顶头上司做些私事。 这就说明,上司信任自己,没把自己当外人。 未来可期! 湖面平静,几乎没有风浪。 船航行的很平稳,站在船头非常惬意。 “老大,咱们这一趟不会遇到水匪吧?” “乌鸦嘴,滚。” 方捕头没好气的骂了一声,不过他的眼皮也有点跳。 …… (本章完) 073 马忠义:本官怀疑李郁要反 官船,放在平日里水匪绝对不敢造次,看见了也会绕路走。 不抢官船,是水匪们的共识。 因为会惹来官府的疯狂报复,不值当。 而现在,却不一样了。 方捕头不时的四处张望,有些紧张。 深夜,三山岛的火光直冲云霄,十几里外都看的见。 各路水匪的探子快船,当然也看在眼里。 一种兔死狐悲的情感,充斥了所有人的脑中。 主战派,主逃派,都觉得千万不能落在官兵手里。 许多人开始做两手准备。 把财物,家眷先送走,去湖州府避风头。 留下精壮喽喽,登船在老巢岛屿附近打游击。 小股官兵就死扛。 若是大队官兵来了,就速逃。 总比海龙王被官兵堵在家门口打,下场要强。 论船速,控帆,水匪们比官兵要强。 因为官兵驾船只是一份工作,水匪驾船却是为了活命。 这其中的区别很大。 …… 马忠义很快就开始抓狂了。 20艘战船,刚到佘山岛,水匪就风紧扯呼了。 追了3个时辰,直到看不到水匪船只一点影子。 返航的时候,又遇到了另外一股水匪。 也是一样。 千里镜中,那些水匪像被马蜂蛰了一样。 把船上所有东西扔进湖中,然后挂满风帆,逃命。 追了1个时辰,缴获一艘小舢板。 舢板上是一些碎银,酒肉。 水匪故意放下的,用以迟滞官兵的速度。 果然,围绕这艘舢板,绿营兵打了起来。 还溺水死亡一人。 施令伦很生气,却是无奈。 马忠义同情的瞧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科举官,不会说那些儒学大义凛然的傻话。 在儿时,父亲就教导他。 没有银子,就甭想带兵! 那些什么爱兵如子,忠君大义都是儒生编出来的鬼话。 开拔前,先搬一箱银子。 明明白白的,开拔银一人拿多少。 到了战场再告诉他们,砍一颗首级赏银多少。 要是战死了,家眷能拿多少银子。 打完了这仗,立刻兑现。 砍一批胆小鬼,赏一批显眼包。 先登一定要提拔,竖立榜样。 再把酒啊肉啊女人啊,赏赐下去。 实在没有,就默许他们自己动手。 其余有功之臣,报给朝廷,换顶子。 以上全部做到了,就是优秀的将领。 兵法谋略之类的,总兵以下就不必考虑了。 “施副将,派人登岛吧,多少有点油水。” “末将遵命。” 施令伦的位置摆的很正,绝不和这个汉八旗文官起龃龉。 战报,还得姓马的来执笔。 连续三天,官兵主力船队都是无功而返。 除了抓到几个掉队老弱水匪,其余几乎没有斩获。 抄了6个岛屿,倒是有些收获。 虽然不多,但也实属美差了。 没有生命危险,还能白捞几钱银子,顿顿有酒肉(水匪来不及带走的),这日子就顶好了。 …… 士气,已经没了。 所有人都像度假一样,喜气洋洋。 绿营兵都是全才,会撒网,会做菜,会采野果子,会打猎,会钓鱼,还有会唱戏的。 把岛上生活过的有滋有味的。 提前300年,开发出了农家乐项目。 “施副将,这几天就准备退兵吧。” 马忠义看在三山岛最高处,俯瞰全岛。 “末将遵命。” 不过,施令伦有一个很大的遗憾。 虽然全歼了海龙王部众,却没有发现海龙王本人的尸体。 审问俘虏,有人说看见他中枪了,有人说落水后就不见了。 到底是死是活,很难讲。 毕竟太湖那么大,尸体说不定被潮水带走了,喂了鱼虾。 最终,二人决定冒功。 将一具被火烧过的尸体,抬到俘虏面前。 终于,在鞭子的提醒下,这些俘虏都指认这就是大哥的尸体。 画押,按上手印。 押回府衙大狱,等待朝廷批示后就地斩首。 浩浩荡荡的船队,返航了。 在返航的途中,马忠义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方捕头怎么没也回来复命? 他押运一船金银珠宝,几天前就该办完差了。 难道就这么逍遥的回府城了? …… 马忠义有些慌,一种不详的预感。 在胥口镇,当地乡绅们举行了欢迎仪式。 他勉强出席,大吹了一通此次剿匪的功绩。 几百颗首级,在夏日里散发着恶臭。 宴席之后,他就急匆匆的骑马直奔府衙。 “拜见府尊。” “免礼,让方捕头来见本官。” 门子一愣,说出了让马忠义眼前一黑的话: “方捕头不是跟随大军去剿贼了吗?好几日未见他了。” 马忠义定定神,回到了书房。 关上门,对着纸发呆。 傍晚时分,刘路也匆匆赶回来了。 带回了一个噩耗: “老爷,汇通票号的刘掌柜,说这几日没有见到方捕头。”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刘路不敢多言,小心翼翼的关好房门。 走到二堂的时候,他的腰就挺了起来。 “哟,刘爷。我这有一包武夷山大红袍,您留着喝。” “刘爷最近瘦了,这有一盒老山参,您收着补补。” “刘爷,我妹子好几天没见你,说想你了。” 一通马p,如沐春风。 刘路随手就接了,却是没给好脸。 人贵有自知之明。 马忠义得势,自己才是刘爷。 马忠义要是垮了,这帮人立马改口,叫自己“瘪犊子”。 …… 时间倒回三天前。 太湖风平浪静,一艘官船慢悠悠的行驶着。 突然,右侧出现了两艘渔船。 负责押运的方捕头,立即紧张了起来。 “弟兄们,都小心点。” “老大,就几个破臭打渔的,没事。” “放p,哪个渔民不要命了,这种时候出来打渔?” 不愧是捕头,逻辑清楚,思维敏捷。 众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各自抄起刀枪。 一炷香的工夫后,渔船和官船的距离更近了。 “闪开,这是官船。” 一个衙役举着弓箭,站在船头大声吆喝。 渔船上,几个穿着破旧的汉子立刻点头哈腰的。 赶紧摇橹,改变方向。 衙役装模作样的把弓箭一举,威胁。 渔民们立刻拼命摇橹,表现的很胆怯。 其中一人还因为害怕,竟然落水了。 落在官船众人眼中,哈哈大笑。 紧张的气氛一扫空,就连方捕头也觉得自己是太过紧张了。 等上了岸,去漱玉楼放松一下。 …… 官船继续前进,从一艘破旧渔船旁擦肩而过。 变故发生了。 一根长矛,变魔术一样掷出。 船头拿着弓箭的衙役,直接被刺穿落水。 “杀官兵。” 几个晒得浑身古铜黝黑的“渔民”,从甲板里拿出了兵器。 手持长篙,一个后退加速撑杆跳,就落到了官船上。 方捕头暗叫不好,只能抽出佩刀,开始厮杀。 水匪们骁勇善战,使用的武器比衙役的佩刀更适合甲板肉搏。 三股叉,能把佩刀卡住。 手上再一扭,刀就脱手了。 不断有人惨叫,落水,多是衙役。 方捕头穿着官靴,暗暗叫苦。 船上有水,很滑。 他的厮杀动作严重变形,差点自己撞上一水匪的叉子。 “嘿嘿嘿,大哥。我们发财了。” 一个水匪掀开木箱盖子,大声喊道。 “这是知府大人的船,伱们知道什么后果吗?”方捕头虽然嘴上嚣张,实际心里已经绝望了。 仕途,完了。命,也完了。 “你们这些官兵真狠,三山岛那么多人,怕是一个没活下来吧?” “官兵杀贼,天经地义。” “贼杀兵,也是天经地义。弄死他。” …… 几个来回,方捕头受伤,弃刀跳湖了。 水匪头子哈哈大笑: “下去几个人,把这怂货给老子捞上来。” 论水性,太湖水匪真没怕过谁。 几个汉子嬉笑着,跳下水。 按着脑袋一阵扑腾,把方捕头灌了个半死。 又用渔网拖上船,扔在甲板上。 “哟,还是个官。” “这船上的金银,是海龙王的积蓄吧?” 方捕头已经眼神失焦,不停的往外吐水。 “不说就算球了,请他吃板刀面吧。” “好嘞。” 一个身形矮小,精瘦的汉子,从背后抽出菜刀。 说是菜刀,其实也挺牵强的。 因为刀刃是圆弧形,刀背却很厚实。 随身带这种刀的,都不是好人。 …… 汉子把方捕头的胳膊一拉,用脚踩住,举起菜刀。 “你看,有大船。” 众人都愣住了,连忙往前方望去。 一艘没有悬挂旗帜的大船,正在快速驶来。 “大哥,是敌是友?” “不知道,瞅模样不像是官兵的船,倒像是运河的漕船。” “漕船?漕船从不走太湖。” 众匪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希望是一艘队友。 哪怕不是一绺子的,也无所谓。 见面分一半呗,总不能吃独食。 大船越来越近,而且并没有鸣锣,放炮。 根据水匪的经验,官兵隔着老远就喜欢搞出大动静。 枪炮打的水柱直冒。 “大哥,这船怕不是鬼船,邪性的很。”一匪牙齿打架。 “鬼哪有穷可怕。今天,该着咱们发财,白捡一条船。” 大哥就是不一样,说话有水平。 他站起身,朝着大船望去。 船舷后,几个人突然站起身,举起火绳枪。 …… 一个照面,水匪就被火枪打死3人。 大船居高临下,打的很轻松。 一会府功夫,湖面就飘满了尸体。 胡把总,嘿嘿笑着探出头。 突然,他脸上笑容僵住了: “妈的,惹上麻烦了。” 他看到了一具尸体,穿着衙役官衣。 再一看,还有很多具。 船上还有一人,似乎没死,在拼命的挥手。 “救命。” 这是李郁派出的那艘船,恰好游弋到了这里,遇上了这场厮杀。 太湖水域辽阔,若是没有这场厮杀,怕是就被方捕头的船溜了过去。 胡把总,黄四,林淮生,各怀心思的站在甲板上。 而错愕又虚弱的方捕头,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惊恐: “你们,你们是站哪边的?” 林淮生来了一句:“我们当然是官兵。” 黄四默不作声,手按刀柄,一直没松开过。 胡把总则是满头大汗,一会眼露凶光,一会又眼神漂忽。 “救救我,我会如实禀告马知府你们功劳的。” 方捕头又吐了几口湖水,支撑着坐起来。 眼睛却是向四周瞭望着。 白茫茫的湖面,哪有一艘船影。 林淮生开口了: “这个人,和军师有仇,和我们维格堂有仇。” ……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黄四往后退了一步,刀缓缓出鞘。 胡把总左右张望,看着这几人。 大船上,维格堂的人都斜端着火绳枪,望向这边。 而他的人,有的望着自己,有的望着刚才还并肩作战的队友。 林淮生冷冷的说道: “杀了他,没人会知道。” 黄四则是握着刀,字斟句酌的说: “不杀了他,回去我们说不清的。” “这么多人命,这么多金银,府尊是信他还是信我们?” “谁能为我们作证,这些人不是我们杀的?” 胡把总的汗大颗的往下滴,他甚至能听到汗珠落在甲板的声音。 突然,他一抽刀,恶狠狠的喊了一句: “敢和我兄弟作对,杀了这狗贼。” 林淮生笑了,很罕见的笑容: “我们一起吧。” 一人一刀,砍在方捕头身上。 胡把总握着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大船喊道: “老子的兵,都过来,一人剁一刀。” …… 他终于想通了,这种局面最好的就是杀人灭口。 然后赶紧离开现场,太湖茫茫,老天爷反正不会作证。 而且,他和阿郁是结拜兄弟。 按照大清朝民间陋规,结拜兄弟的优先级甚至是高于官府,帮派的。 如果一个小吏,他的结拜兄弟犯了王法,小吏却把他私自释放了,这种事传出去,世人往往会盛赞这位小吏。 或者是一个帮派中人,为结拜兄弟而犯了帮规,虽然会受到帮规严惩,但是其余人私下谈起还是会赞叹一声,此子义薄云天。 许多人不解,抨击这是因公废私,毫无原则。 其实不然,他们只是忽略了人性。 因为官府也好,帮派也好,那都是集团的利益。 损不损,和个人没有关系。 而也许有一天,自己就是那个落难的人,谁不希望有一个义薄云天的结拜兄弟,从天而降? 所以,这种现象必须颂扬,大大的颂扬。 而那些过度崇尚集团利益的人。 可能是年龄还小,信了书本,没有被社会毒打过。 也可能是蠢,把自己带入了“严阁老,赵尚书”之类的角色,精神上迈入了王侯将相。 还有那么一小撮,是真的好坏! …… 方捕头的尸体,已然看不出人形了。 他的死,就是众人纳给李郁的投名状。 杀官,和造反,就是一步之遥。 “把箱子搬走,船凿沉掉。” 林淮生下了命令,然后就返回大船。 众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最短的时候内销毁了证据,赶紧溜之大吉。 尸体,随着水流会慢慢的飘到其他区域。 这桩案子,就成为了无头案。 金银全部送到了李家堡,等风头过去,再论功行赏。 这些人都了解李郁的为人,知道不会亏待了自己。 笑嘻嘻的汇入主力船队,去胥口镇蹭了一顿酒肉。 …… 剿匪事毕。 就是总结经验,请功领赏的环节了。 马忠义在折子里,将此次太湖剿匪描述的一波三折,非常刺激。 不过,利用春秋笔法提了一下乾隆关心的江南暗藏大鱼的进展。 巧妙的引向了秘密帮派和本地胥吏团体的勾结。 因为,这是他觉得最合理的嫌疑人。 皇上多疑,对于天下大事都自己的判断。 去年山东临清的清水教王伦起义,收尾就过于仓促。 乾隆断定,王伦的只是推在台前的棋子。 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反贼头目。 只可惜,被索伦骑兵一波杀光了,断了线索。 虽然朝中许多大臣觉得皇上是想多了,可结合后来的历史看,乾隆是对的。 他是个很聪明的帝王,对此近臣多有体会。 乾隆从不真正信任任何一个臣子,哪怕是满洲亲贵,哪怕是亲兄弟。 他是一个刻薄寡恩的皇帝,冷冷的坐在龙椅上。 无论是黔首贱民,还是一二品大员,都是他的棋子。 随时可用,随时可抛弃。 马忠义闭着眼睛,沉思已达半个时辰。 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伴君如伴虎”这五个字在他的脑海中来回晃悠。 …… “皇上,奴才尽力了。” 他在奏折中,提及了江南地区秘密帮派沉渣泛起的情况。 这是打预防针,也是预防未来被追究责任。 方捕头死了,其实无所谓,无足轻重。 他最近正在权衡人选,看哪一方最有诚心。 都说人心隔肚皮,看不透对方诚心有几何。 马忠义可不会因此而烦恼,在他眼里,这个诚心,是要上称的。 比如说,元和县快班班头黄四送了1000两银子,府衙捕班的赵班头送了500两。 那黄四的诚心,就是赵班头的两倍! 衡量世间男女之间的感情亦大抵如此。 至少,很多人是这么认为的。 家奴刘路从市井带回的消息里,也盛赞黄四此人公事勤勉。 把他在仓街那次抓捕江洋大盗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马忠义听的频频点头,面无表情,挥手打发了他。 让人找来了黄通判, 一见面,竟非常直接的询问道: “维格堂李郁,有没有可能杀官造反?” …… (本章完) 074 服从性测试 黄通判一哆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忠义用同样的语调,又问了一遍: “维格堂李郁,此人有没有杀官造反的嫌疑?” “下官和他不熟。” “不要紧张,本官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言者无罪。” 黄通判定定神,说道: “下官料想应不至于,此人虽然贪财,行事乖张,却无造反的实据。” 马忠义笑了,示意他坐下,聊些趣事。 半个时辰后,黄通判离开了府衙。 他的后背全是冷汗。 若是马忠义说,他欲发兵灭了李家堡。 黄通判今天定会举双手支持,例数李郁的十大罪,证明他就是个反贼。 但是,马忠义显然只是询问,并没有立即剿杀的计划。 那他就不敢说了。 因为这番谈笑,说不定就会传到李郁的耳中。 坊间盛传,维格堂招募了漠北刀客12人,称为十二太保。 前天,李郁又登门拜访,送给他一张1000两银票。 告诉他,其他同僚都收了。 拿了人家的银子,不替人家说话。 无论是在庙堂,还是江湖,都会被人唾弃。 而李郁若是知道自己给他上眼药,怕是自家失火概率急剧上升。 这就是个不知轻重的王八蛋。 当晚,黄通判做了一个噩梦。 醒来时浑身冷汗。 …… 这正是李郁的打算,光脚不怕穿鞋的。 逐步把一些亦真亦假的消息散出去,让别人忌惮自己。 一个随时打破游戏规则的人,是可怕的。 你没法在规则内去拿捏他。 忌惮,有时候就是一种保护。 而马忠义并没有随便相信某一个人的话,他怀疑李郁是因为两桩提拔。 一个是金鸡汛外委把总,因军功迁至横塘汛,成为了九品把总,把外委两个字去掉了。 相当于临时工转正! 还有一人是元和县衙快班班头黄四,竟然有银子冲击府衙捕头一职。 这两人,都和李郁的关系匪浅。 胡把总调任横塘汛,军功为主,背后也使了银子的。 黄四区区一个班头,居然能拿出1000两,就有些不正常了。 马忠义虽然收了他的银子,原本是想让刘路去打听一下黄四的底细。 结果一听刘路说的全是好话,他就知道这家伙是收了人家银子了。 故而临时改派他人打听。 此人和元和县的衙役喝酒时,无意中问了一句。 立马得到了答案。 “黄班头想当官想疯了,从汇通票号借了足足900两。啧啧。” 到了这里,还是不放心。 打听的人又去了汇通票号,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票号掌柜看在府衙的面子上,才勉强透露了实情。 黄四确实借了900两现银,有借款文书为证。 …… “本官这下放心了。”马忠义长长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银子的来源不是李郁,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他也是偶然间把这些事串连在了一起,产生了怀疑。 元和知县张有道、金鸡汛胡把总、班头黄四,还有维格堂那些打手,足够让他产生一些模糊的联想。 仅仅是交好,那没关系。 如果是李郁在幕后出资,运作升官,那就有极大嫌疑。 幸好,最关键的一环验证没问题。 而此时,李郁也在直流冷汗。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马忠义这家伙会去探黄四的底。 若不是他为了增加合理性,在私下给了黄四银子后,又建议他去票号借款。 以掩人耳目! 怕是今天就麻爪了。 一旦马忠义产生了怀疑,他就会死盯着不放。 甚至直接派兵抄了李家堡,也没什么不可的。 堂堂知府,想杀一个人,只需要怀疑就够了。 证据可以后面再补上。 一袋洗衣粉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次日上午。 堡门外跪了一个不速之客,身上还背了荆棘。 “军师,他是上次和吴县书吏一起来的,那个保长!” 李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了。 笑道: “他来干嘛?上次没被打够?” “这老小子说,自己有眼无珠,来负荆请罪,让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让他跪着吧,我没空理他。” …… 李郁站在观景楼上,或许叫三角碉楼更合适。 伫立在堡墙的内侧,视野极佳。 李家堡的防御还很初级,缺乏安全感。 但是又不能做的太明显,搞出一个城池来,谁都知道他要当反贼了。 目前的伪装大法就是绿化,到处栽树,放盆景。 让人觉得这就是个有钱人的郊区庄园。 杜仁和自己抱怨,说范京花钱如流水,什么破烂都往家里搬。 他就像个仓鼠一样,不断的把各种物资搬进仓库。 偌大的仓库,走路都费劲了。 李郁只是笑笑,他觉得范京是懂自己的。 因为懂,所以心里很有危机感。 又是一辆马车,上面盖着油毡布,驶入了堡内。 竟然是赖二赶车的。 李郁和他挥挥手,这家伙赶紧跳下车。 跑到观景楼上,擦着汗说: “军师,我又弄了一车好东西,硫磺。” “从哪家买的?” “江宁的皇商。” 李郁和杜仁都一愣,心想伱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赖二赶紧解释道: “皇商最靠谱。” “他们的货好,渠道野,谁都不敢查他们的货。” “他就没问问你买去干嘛?” “我说开矿炸山啊,人家就爽快的卖给我了。” …… 赖二这话还真不是胡扯,矿山爆破用的火药,配比是不一样的。 硫磺几乎占了7成。 这种配比的火药,如果放在枪炮里,立刻炸膛。 皇商都是一帮京城大爷,个个耀武扬威。 素来视大清律为无物。 赖二正大光明的买硫磺,回去开矿炸山头,反而不可疑。 而且,多付了银子后。 皇商还承担了运输,走水路一直到胥江码头。 李郁觉得,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 果然,人尽其用很重要。 最近,火药作坊一直是在满负荷开动,对原材料的需求量很大。 黑火药三元素中,就木炭相对好搞些。 “硝石的渠道,可靠吗?” 赖二摇摇头。 李郁只能去找五叔,问问他怎么解决。 说起来也奇怪,五叔被毒打了一顿,差点死掉。 不过,竟然接受了李郁的招揽。 成了火药作坊的技术顾问。 大约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效应”吧。 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每天忙忙碌碌的。 听了李郁的来意,他解释道: “四川那边的硝洞,是最好的硝石来源。只要有几十个苦力,产量就很可观。” 很明显,这不现实。 五叔又提出了第二种方法。 “盐碱地的表土收集起来,用草木灰溶液置换,也能得到硝。” 可是苏州没有盐碱地, 除非去扬州府的富安盐场、海安盐场。 或者太仓州崇明县,都有大片的盐碱地。 …… 等势力扩张到一定程度,可以这样做。 不过现在,李郁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五叔,你说我们能不能人为制造盐碱地?” “啊?” “对,可以吗?” 五叔愣了,理论上是可以的。 只不过,没人会往这方面想。 毕竟江南的水田多珍贵。盐碱地,一文不值。 这就好比一块金枪鱼肉,先腌了再放辣椒酱油爆炒。 一般人的脑洞没这么大。 “可以是可以,就是有点糟蹋地。” “没事,大不了我把周围的地全买了。” 盐碱地,就是土壤中盐分含量太高了。 苏州府不靠海,没法引海水倒灌。 那就只能撒盐了。 为了大清,啊不对,为了推翻大清,糟蹋几十亩地算什么。 所有人听到的时候,都呆滞了半秒钟。 军师这是什么魔鬼玩法,拿盐洒下去把周边全部变成盐碱地? 传出去,怕不是要让农民心疼死。 再说了,这盐也挺贵的。 达文西都不敢这样发明创造! 然而,李郁不这么想。 有便宜的盐啊,去买渔盐。 渔盐,是专供渔民买去腌制咸鱼的。 比一般的食用盐便宜了太多。 不过,渔盐有几个特点,粗,苦,杂质多,而且是暗红色。 …… 这些缺点,李郁都不在乎。 直接去找负责的小吏,买渔盐。 一间破烂的仓库,竟然是销售渔盐的官署。 “大人,这位是维格堂的李爷,想买点渔盐。” 小吏起身,疑惑的看着李郁,上下打量。 就这衣着打扮,不像是吃这盐的。 “这位官人,渔盐的滋味可不好吃。” “无妨,我不腌鱼。” “啊,那是干,干嘛?” “我想挖个池塘,灌点盐水,养几条海鱼。” 李郁的一番话,差点把小吏震惊到摔倒。 “官人,你莫不是拿我消遣?” “就你,也配让我消遣?爷要消遣,都是去眠月楼。” 说着,李郁掏出一张银票。 不多,就100两。 “这是给你个人的,渔盐有多少,我要多少,照价全付。” “好嘞。” 小吏兴奋的表情失去了管理。 对着里头大喊道: “把咱们所有的盐都搬出来。” “爷,您坐树下,这边凉快。” 小吏用袖子,在树下的躺椅上抹了三遍。 才弯腰恭敬的邀请道。 盐包装了4车,自有人推着帮忙。 小吏则是蹲在地上,把银票翻来覆去瞧了一遍又一遍。 平时里都是和苦哈哈的渔民打交道,哪有机会体验收礼的感觉。 站起身后,他突然感觉腰杆都比平日也直了。 先去镇上票号兑换成现银,然后才揣着两锭,踱着方步走进了院子。 …… 贱内在忙着烧饭。 小吏清了清嗓子。 “死哪儿去了?” 小吏昂着头,看也不看。 从袖中排出一锭银子,偷眼一瞅,她的眼睛亮了。 再排出一锭,贱内笑的后槽牙都出来了。 “给我炒两个小菜,温一壶黄酒。” “好呀好呀,你热不?奴家给你烧洗澡水,炒几盘小菜,再下碗黄鳝面。” 小吏吃饱喝足,浑身轻松。 剔着牙想, 难怪,老爷们一个个看起来那么自信,宅内妻妾还很温柔。 原来都是这银子撑腰。 …… 李家堡的人被全部动员了起来。 撒盐! 这个有些脑残的决定,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李郁骑在马上,看着这些人的反应。 原堂口兄弟,和清月村的人,虽然不理解,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而那些堡外的流民,反应就不一样了。 有人叽叽喳喳的议论,这么做不对。 多好的水田,就这么糟蹋了。 什么理由,也不能做这种伤天和的事。 李郁都看在眼里,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服从性测试嘛。 “你们几个是觉得这样做不妥对吧?” “是啊,老爷。多好的水田,撒了盐就完了。” 李郁打断了他打断话,粗暴的举着马鞭问道: “还有人也这么想吗?” 又有两个人站了出来。 杨云娇站在堡墙上,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些人完了。 “韦秀,你怎么看?” “我觉得这些人没良心。” 果然,李郁爆喝一声: “老子收留了你们,给你们吃给你们喝,吃饱了来挑刺了?” “跪下,绑起来。” …… 几个汉子抽出短刀,围住了这几人。 “老爷饶命。我们是让猪油蒙了心。” 看着这几个痛哭流涕的人,李郁一阵厌恶。 “送到西山煤矿去,下井。” “遵命。” 一场小小的插曲,让众人噤若寒蝉。 不过,这也让李郁意识到了,乌合之众的真正含义。 光靠笼络,效率太低了。 以工代赈,搞不好就是养了一帮白眼狼。 李家堡周边有太多水田,真正属于李郁的却不多。 突然,他产生了一些其他想法。 马忠义对自己的猜忌,李家堡日益膨胀的人口和建筑,在眼前飘来飘去。 “那个什么保长,还跪着吗?” “是啊,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把他带过来。” 不一会,刘阿坤把保长提溜了过来,让地上一扔。 “李大官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保长一边说,一边狠狠的扇着自己耳光。 左一个右一个,打的非常用力。 李郁这才开口了: “好了,说说吧,你怎么没眼了?” 保长又是磕了一个头,才说话了: “上次吴县户房书吏,指使小人来李家堡征税。小人一时糊涂,还望大官人饶我一条狗命,别杀我。” 李郁眯起了眼睛,用马鞭点着保长肩膀: “话不能乱说,老爷我什么时候杀过人了?” “对对对,是小人不会说话。” 保长又是一顿噼里啪啦,抽的脸颊红肿。 还掏出了一张银票。 100两,虽然不多,可对于一个保长来说,真不少了。 成年人赚钱不易,钱在哪儿,诚心就在哪儿。 “我董二对天发誓,以后甘为大官人门下走狗。” “是吗?” “我拿全家性命发誓,是真的。” …… 李郁盯着这人眼睛,过了一会才笑了: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起来吧。” “谢谢大官人。” “西边、北边这些水田,都是谁家的?” 董保长立即说道: “属于不同的十几个人家,其中最大的两户是周家,和文家,各有二三百亩。” “夏天蚊子多,青蛙多,影响了我的休息。”李郁喊来了一个手下,“把周围这些田,全给我洒上盐。” “军师,这些田主肯定不答应。” “不答应就动粗吧。” 李家堡的人,这一次很听话。 很快就把一百亩地给糟蹋了,先是纵马奔跑,然后是挖开田埂。 接着骑士,就背着口袋在马上撒盐。 刘阿坤最为投入,全场属他最笑声最大。 暗红色的渔盐,很快就融入了稻田。 没一会,就引来了附近百姓。 一个个哭天喊地,心痛无比。 这可是江南的水田,放在大清,都是一等一的好地。 被盐一洒,以后就废了。 即使用河水反复冲刷,地力也大打折扣。 …… 李郁哈哈大笑,吩咐盐撒完了就回去。 董保长不知何义,却也不敢出声,只是在一旁默默的观察着。 心想,这李郁真不能得罪。 书吏被烧死的事,他已经猜到了是此人所为。 如此胆大包天,知县还请他喝酒。 今天,又把周围的水田给毁了一遍,撒了那么多渔盐。 典型的恶霸! 幸亏自己识时务,主动来忏悔。 否则,等他哪天想起来了,肯定会让人弄死自己全家。 书吏的遗孀,如今还在横塘镇附近乞讨为生。 他遇到过一次,回去就做了一夜噩梦。 李家堡的恶行,自然会有后续反应。 附近被毁田的百姓,推举了两个代表,战战兢兢的到了堡门外。 被李郁晾了半个时辰后,才得到了回复。 就当是把田卖给李大官人,一亩地只给2两。 这个价格,属于欺负人。 正常年景,江南水田一亩地售价在6到10两。 众人哗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堡内冲出一群纹身大汉,一顿暴打。 …… 伤心的百姓们,回到家。 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在保镖的护卫下,等待他们。 “诸位乡亲,奴家原是清月村的人。” “我家大官人脾气火爆了些,一亩地2两是太少了,奴家觉得不妥,可是又不敢劝说。” 韦秀打开一个小箱子: “这里是奴家的一些体己钱,补贴给各位乡亲。” 说着,施了个万福。 按照每亩地7两补齐了,还一人多给了半两银子,当做医药费。 损失了田地的百姓,个个感动不已。 都觉得李郁是个恶霸,可这女子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 “姑娘,你咋进的李家堡那阎王殿?” “哎。” 韦秀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掩面。 落在这些乡民眼里,瞬间就懂了。 这是被李阎王抢去的,一个弱女子无奈啊。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同情,不过也仅是同情。 “你们可千万不敢说出去,否则~” “姑娘放心,我们都懂。” 乡民虽愚昧,却不傻。 若是说出去,李家堡的人肯定来索回银子,还要被暴打一顿。 …… 周家,文家,是附近的普通大户,也有一些田被毁了。 他们是乡绅,自然底气不一样。 派了管家上门讨要说法,扬言不给个说法就去衙门见官。 李郁这次连1钱都没给,直接下令,让堡外的劳工队动手。 一顿棍棒,把人打跑了。 这些流民,头一次殴打乡绅家的人。 一个个又紧张,又兴奋,看样子今晚是睡不着了。 打乡绅,就是挑战规则。 等他们把挑战规则的事都做一遍,对于官府的敬畏之心就会降低到冰点。 李郁也就能安心,把这批人纳入武装力量。 …… 周家,文家都拿了帖子,去衙门告状。 而那些得到了补偿的百姓,死活不愿意一起去见官。 用他们的话讲: “虽然毁田有点欺负人,但我们老百姓过日子,能忍就忍,李家堡养着那么多恶棍,谁敢去告他的状?” 而吴县县衙,接了状纸。 但是却没给个说法,只说此案复杂,需要了解研究,反复确认。 啥时候审案? 不知道。 黎元五这个知县,在等着发财的机会呢。 豪强对乡绅,这官司不能急,得慢慢的打,细细的斟酌。 这里面,起码有上千两的好处。 李郁已经派人来递过话了,言语里也是同样的意思,拖! 还送上了300两现银。 从知县到门子,人人有份。 周文两家要打官司,也得上下打点。 于是,县衙上下所有官吏,都吃的很欢实。 李大官人的美名,在吴县县衙也逐渐传开了。 加上元和县同行的佐证,更加响亮了。 几个衙役,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李大官人,最是仗义疏财。” “想当初,元和快班那黄四,小瘪三一个,啥也不是,啥也没有。现如今,人家已经是府衙捕头了。” “我就不明白,大官人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大官人玩马,他帮着递毛巾。大官人想教训人,他先抄家伙上。一个字,忠心!” “这不就是做狗吗?” “想做人上人,就得先从狗做起。” …… (本章完) 075 你捂什么? 这桩纠纷,在苏州府逐渐发酵开来。 吴县拖着不判,这些人又告到了苏州知府衙门。 黄通判不愿牵扯进去,遂将这个案子,转呈了马知府。 马忠义很诧异,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原告的话。 毁田撒盐,正常人干不出来这事。 他派了人私下查验,发现居然是真的。 而家奴刘路,也悄悄送来了一份文书。 “主子,这是那维格堂李郁送来的,西山煤矿入股收据。” “哦?” 马忠义接过来,浏览了一遍。 就收进了书房的抽屉里。 送上门的银子,没理由不收。 到了年底,能拿到分红的。 区区一个恶霸豪强,绝不敢糊弄自己。 刘路小心翼翼的问道: “主子,这人成色没问题吧?” “唔,本官觉得,能干出毁田撒盐,抢霸渔女这种缺德事的人,想来不会是反贼。” “主子的话太深奥,小的听不懂。” 马忠义笑了,挥挥手,示意这个亲信家奴可以退下了。 这里面的含义太深刻了,还是不解释比较好。 一个鱼肉乡里,毁田抢女的恶霸,他肯定是拥护朝廷的! …… 听到马忠义收下西山煤矿入股文书的消息后,李郁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位皇帝的忠实奴才怀疑自己是反贼,他就不会收下那份入股文书。 否则一旦事发,就乾隆那小心眼,他洗都洗不清自己。 这个逻辑,非常清晰。 不必担心马忠义是在伪装,麻痹自己。 “走,谁跟我去眠月楼?” 李郁一吆喝,杜仁范京立马就跑来了。 “不行,你们俩只能去一个人。” “为啥?” “这么大的家业,不得留个人镇守,万一出点事,没个主心骨。” “那谁去谁留?” “猜拳吧。” 范京得意洋洋,杜仁垂头丧气。 感觉节省了几个亿。 不过,他突然发现林淮生也跟着去了。 “为啥他能去?” “因为我是保镖,遇上三五个人我能杀出去。” 林淮生耍宝一样的,把短刀塞进靴子,燧发手铳揣进怀里,又把一柄剑挂在马鞍边。 这还不够,背后还斜背着一个圆筒状玩意,蓝绸子包着。 “这是啥?” “我说是箫,你信吗?” “我信你个大头鬼。” 李郁示意,给他瞧瞧。 林淮生遵命,解开外面包裹的蓝绸布。 里面是个皮革圆筒。 放平后,从筒子里滑出了一杆截短型火绳枪。 “枪管截短了一大半,枪托也截掉了。” “哦对了,口径有点大。” “这是谁发明的?这么丑?” 李郁点点头,表示他认可。 确实很丑,出自他的手。 之所以这样设计,是因为吸取了太湖水战的经验。 小五描述了那天的战斗,说到了跳帮战。 大清朝的水师兵勇,各路水贼,都很喜欢跳帮战。 主要是因为火炮孱弱,在内河江湖,这种战术很有效。 于是,李郁设计了这么一款丑陋的武器。 定型为“李氏二型水兵截短霰弹枪”。 …… 林淮生嘿嘿一笑,比划了一下。 “这玩意横在腰侧,等敌人冲进来,这么一喷。” “十几颗粗铁砂,美的很。” 杜仁一脸震惊: “打的到吗?” “十几米内,一打一片。” 范京点点头,表示他能作证。 那天找了一群家畜家禽,喷了一下。 惨叫声差点把耳膜震破了,现场那叫一个惨。 害的帮厨的几个妇人,一直骂骂咧咧的。 挖出来半碗铁砂。 李郁印象中,带英皇家海军,就有一款高度类似的海军燧发霰弹枪。 专打登船的敌人,口径比他这个还粗。 还踏马是双筒的。 等他搞定了燧发枪机,说不定也会上马一款。 众人都说,截短型霰弹枪用于江湖火拼太好使了。 下次再有其他帮派和维格堂开战。 安排个弟兄,来这么一发。 然后再砍人,效果不敢想。 许多人,已经在默默叨念着不开眼的人赶紧上门了。 …… “走,去眠月楼。” 三人骑马狂奔,留下一路烟尘。 最近,好久没下雨了。 杜仁叹了一口气,继续去视察堡外的工程了。 也不知道阿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挖排水沟干嘛。 浪费人力。 倒是那公共茅房,有点意思。 最近堡内外的生病数量,大幅降低了。 还有一条新规则,李家堡附近有两条河流。 其中取水一条河流,洗刷取沙子在另外一条河流。 取水后,必须烧透了,再倒入大缸中。 日常饮水,只许从缸里取水。 违规的人,当天的饭免了。 三次违规,直接送去西山挖煤。 李郁最近一直在提纯收留的流民,同时补充新鲜血液。 纪律提纯,只是第一步,这一关都过不掉的流民,没有任何怜悯的价值。 第二步,是勇气提纯,即将展开。 第三步,是忠诚提纯,终极考验。 倒是在府城,他被许多人称为“善人”。 因为这年头,愿意给人一口饭吃的就是大善人。 甚至,知府马忠义也过问了几句。 虽未鼓励,却也感慨了此人竟有些善心。 工业社会,一个健康的人至少还有压榨的价值,哪怕他无任何特长。 农业社会,叠加封建社会。 劳动力是极度过剩的,被压榨都属于一种“幸运”。 拿京杭大运河的纤夫举例,拉一里路的工钱是2文钱。 乾隆年间,一两银子约等于1000文。 如果换算成今天的物价,一两银子相当于250元。 一斤米10文,猪肉60文,官盐80文一斤,棉布单衣400文一件,棉衣800文一件。 农村一个短工农忙时收入为30文/天。 包吃住的长工,收入为3两/年。 …… 然而,在眠月楼和七仙女之一聊聊人生,品了几口绿茶,就花掉了上百个纤夫一月的收入。 “范京,伱有没有想过买一个功名?” “我现在要那玩意干嘛?” “我说真的,一是为你谋个官身,二是了却你一桩遗憾。” 李郁说的很认真,他最近确实在考虑这件事。 如果让范京担任石湖巡检,做事就更方便了。 维格堂势力再大,有些事也不方便出面。 需要推出一个可靠的兄弟,走到官面上。 巡检虽小,九品而已。 可却是正经的官儿,掌握武力。 维格堂杀人,得偷偷摸摸的。 巡检杀人,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 维格堂的事业要发展,就离不开这一步。 “李大官人,您终于来啦,花枝老师总是盼着你来,人都瘦了。” “是吗?我不信。” 满头珠翠的老鸨差点闪了腰,这让人很难接话啊。 这样直的客人,带不动。 “那老身去把她叫来?” “不急,我倒是有一桩事想麻烦你。” “哎哟喂,大官人您这说的什么话,都一家人,啥麻烦不麻烦的。” “帮我介绍一个人,我要买个官。” 老鸨一听,松了一口气: “您放心,我懂,包在我身上。” 李郁笑笑,打发了她。 有一些不起眼的人,往往是人脉的关键节点。 你或许不能想象,一个高端场经理,或一个跳大神算命的,他的路子能有多野。 野到上天。 …… 花枝姑娘,如清风一般飘了进来。 一通毫无诚意的寒暄后,开始当场表演茶艺。 正经的茶艺,泡功夫茶。 景德镇的上等白瓷,和碧绿的茶水相得益彰。 李郁皱起眉头,手一指,问道: “你总是拿手捂着月匈口干嘛?” 花枝一愣,这问题好难回答。 “大官人,奴家平时都是这样的。” “又是在扬州府同行那学的?” “嗯呐。” 花枝很委屈,这种捂着月匈口的做法,不是很正常吗。 “以后不要这样了。你说,你是怕人看见呢?还是怕人看不见?” 花枝乐了,连忙说道: “奴家怕没钱的人看见,又怕有钱的人看不见。让大官人见笑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似乎才过去了两分钟,实际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 一行人出了府城,就看见了遍地的流民。 官道两侧,有乞讨的。 有插着草标卖儿鬻女的。 还有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的。 和府城内的热闹繁华,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男孩,跪在地上,插着草标。 身后躺着两具尸体,一大一小。 李郁停住了脚步。 打量着这个瘦的在风中晃悠的男孩,心里有些同情。 “爷,买了我吧。给点钱让我爹,我妹入土就行。” 李郁点点头,掏出一锭银子。 扔给旁边摆摊的茶水摊主: “买两卷草席,两丈白布,找个地方入土葬了。” “您放心,绝不敢马虎,举头三尺有神明。” 李郁看着这个油滑的家伙,笑了一下: “有没有神明,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随便找个地方把人扔了,我会知道。” 林淮生抽出马鞍边的长剑,耍了个剑花。 茶水摊主立马吓的脸色发白,连忙举手赌咒: “我对天发誓,对祖先发誓。” 见效果达到了,李郁又扔出一串铜钱。 吩咐这摊主,弄点吃的给这男孩。 男孩哆嗦着,先是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才艰难的挪着,颤抖着开始进食。 温热的茶水,还有一块烧饼泡在碗里。 摊主表功一般的解释道: “这位爷,人饿久了不能吃硬的,一吃胃就爆了,这样泡了吃才软和。” 李郁点点头,知道这人说的是实情。 …… 一大碗茶水泡烧饼下肚,男孩明显恢复了一些体力。 “恩人,我跟你走,俺什么活儿都会干。“ “你叫什么?” “虎子。” “大名呢?” “没大名,俺爹姓钱。” “以后,你就叫李大虎吧,跟我姓。” “好,听恩人的。” 男孩又是磕了两个头,才起来了。 跟着马后面摇摇晃晃的走。 李郁刚走出去几步,被更多的人拦住了。 “好心的爷,买下俺的孩子吧,就当是买个小猫小狗。” “爷,女的要不要?” 一大群貌似骷髅的流民,趴着或挪着,用尽最后力气。 目的是给自己的孩子寻条生路。 做富人家的奴才,也比饿死强。 苏州府最近城门戒备森严,200米内流民一概驱赶。 所以,只要不出府城。 依旧是人间天堂。 范京瞧着李郁,面露难色。 不过,李郁却产生了一些其他想法。 他掏出了几锭银子,示意不远处看热闹的小贩过来。 “爷,您有什么吩咐。” “我看你车上运的是稻谷?” “是是,一车陈年稻谷,送给城里的酒坊酿酒的。” “我都买了,多少钱?” “2两吧。” 狡猾的小贩子显然把价格开高了一些,按照正常市场价,1两5顶天了。 不过李郁懒得还价,直接扔给他2两。 告诉他: “你去弄一些袋子来,一个男孩换8斤,一个女孩换4斤。 人口买卖,就这样展开了。 放在和平年代,这是口诛笔伐的重罪。 此时此刻,却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半个时辰,李郁收了23个孩子。 舍出去了小200斤稻谷。 …… 小贩眉开眼笑,今天这趟是赚了。 他看着行进速度缓慢的李氏队伍,小声说了一句: “这人真傻,买这么些半大孩子回去能干啥?起码白吃5年饭。” 茶水摊主也附和道: “这年头,白送孩子都没人要。要是大姑娘还成,能卖进窑子里。” 不过,腹诽归腹诽。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借了一辆板车。 捏着鼻子把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拉上车。 裹上白布,草席,拉到远处的乱葬岗去了。 在一棵大树下,挖了个浅坑,把人埋了进去。 想了想,又找了块破木板,竖了起来。 “黄泉路上慢慢走。下辈子投胎选个好地方,不投胎京城,也要投在咱苏州。” 茶水摊主掸掸灰尘,叹息了一声,走了。 若不是李郁那番威胁的话,他才不会这么老实。 肯定找个地方扔了。 作为一个典型的市井狡诈之徒,他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老百姓可以坑,家境殷实的也能坑。 但是这种有钱还横的年轻人,你不能坑。 因为,他真敢弄死你! 回去的路途,李郁花了2个时辰。 这些刚买的孩子,体力实在是虚弱到了极点。 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休养,都恢复不了。 到了堡外,众人震惊。 出门一趟,捡了这么多孩子? “咱老爷是善人。” “哎,这些孩子命好。” 一群正在干活的流民,感慨道。 李郁指着这些孩子,大声喊道: “你们都站好了。” “从今以后,都是我李家堡的人。” “我叫李郁,以后就是你们的老爷。” …… 洗刷,换衣服,剃头,吃饭。 这些一步都不能省。 “老爷,这些人头发里都是虱子。怕是洗不干净。”一个妇人举着剪刀,来请示。 “那就剃光头。” “是,老爷。” 于是,李家堡多了23个光头孩子,不分男女。 头三天,只许喝咸菜粥。 三天后,逐步可以吃正常食物。 暂时归属杨云娇麾下的劳工队,先看看脾性。 其余人都说是李郁发善心。 只有杨云娇,猜到了李郁的一些心思。 孩子是一张白纸,耐心培养几年后,忠诚度很高。 而成人,世界观早就形成了,心思复杂。 自家老爷,做的事都有点出格。 万一被有心人说出去,怕是会惹麻烦。 杨云娇觉得,有机会要认真提醒一下。 因为,她的老爹当年就是行事不密,被人告发了。 收养孤儿这种事,盐商圈子里不是秘密。 只不过,是养大后挑出色的做护院、或者歌姬而已。 …… 最近,蚊子似乎是少了。 堡内的人都说是撒盐的缘故,站在观景楼上放眼望去,周围的绿色少了。 李郁用恶霸的手段,将周边的地盘急速扩大了一圈。 所付出的银子,不过是正常市价。 若是正常买地,这些人不可能卖给自己。 范京有些猜到了他的心思,悄悄询问道: “军师,是不是故意自污?” “对。” “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马忠义此人阴险,日后行事要特别小心。” 范京点点头,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说道: “以后的物资采买,我舍近求远,从湖州府买。” “嗯,尤其是战略物资。” 李家堡对于钢,铁,铜,皮革,硝石,硫磺,砖石,石料,木材,采购量都很大。 如果有心人细算一下,就会发现不对劲。 所以,分散采买,异地采买,才能避免麻烦。 这种时候,李郁就想起了福成。 前段时间,自己去了一份书信,不知道他有没有回信。 这个时代,车马很慢。 远距离通信,很郁闷。 广东是个好地方,工商业发达。 属于沿海地区中,皇权影响最微弱的一地。 李郁考虑,以后尽量从广东采买。 结识一些当地的豪商,最好再搭上洋商的关系。 有福成的关系在,此事可行。 一艘海船,就能采买上千吨几百吨的物资。 抵得上现在零星采买无数趟。 …… 火药作坊。 周围竖起了篱笆,严禁任何人靠近。 等其他的房子盖起来,李郁还会把这里搬个家。 天天路过火药桶,心里总是毛毛的。 打开门,十几个妇人正在忙碌着。 如果忽略颜色,倒是有点像在制作面点。 每一个人,都有单独的一张桌子操作。 而且,严禁跑动,打闹。 五叔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天空发呆。 他这种表现,像极了衰老到极致的老人。 “五叔,跟我去堡外看看盐碱地?” “哎,好。” 五叔这才回过神来,慢悠悠的披着一件衣服,拄着拐杖。 李郁觉得这样走路太慢了,干脆让人赶来了一辆驴车。 稻田里的水,早已放干。 水稻都倒伏在了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 土壤表面开始板结,出现盐花,初见成效。 “您看成吗?” “还需要时间,盐碱地一旦形成,除非人力介入,否则只会越来越严重。” 这上百亩盐碱地,已经成了李郁恶霸的最好佐证。 大善人的名头,正在飞速的远去。 这让李郁有些伤感。 (本章完) 076 王神仙 最荒唐的是,钱棨居然来索要“维格堂”的牌匾。 说这是他的题字,原来是挂善堂无所谓,现在李郁鱼肉乡里,他愿意归还润笔银子,前提是拿回他的字。 李郁当然不愿意了。 干玩笑,这位姓钱的仁兄,马上要连中三元了。 到时候,这牌匾可值钱了。 休想和我撇清关系! 凡是拿我银子的人,日后都得十倍奉还,或者拿命还。 一顿撕扯骂街,钱棨悻悻而归,到处骂骂咧咧。 因为李郁提出了一个条件。 想索要牌匾可以,赔我1万两名誉损失费。 我维格堂的名声,何止万把两银子。 不服,你可以武力诉讼啊。 …… “我前些天突然回忆起来,还有一法可制硝,设硝田。”五叔突然开口了。 李郁狂喜,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硝田?莫非硝石还能种植不成?” “我也没亲手做过,只是我父亲在世时候的一个设想,听起来还有些荒唐。” “无妨,试试就知道了。” 上方山,一处谷地。 因为山体,和树木的遮挡,这里几乎晒不到阳光。 按照五叔的吩咐,先是挖坑。 四四方方,在深坑底部和四周用三合土粘合砖头铺设一层,和土壤隔绝。 像个游泳池。 然后,在池子里铺洒了一层细沙黏土,干草,还有一层草木灰。 李郁是美术生,懂艺术,不懂化学。 五叔也讲不出为何,其实是营造一种弱碱环境。 之后就比较重口味了。 捞起来的鱼虾,人畜尿液,全部洒下去。 正好靠着石湖,靠水吃水,捞鱼虾方便的很。 数天后,此处的气味就让人作呕。 五叔说,他父亲曾经强调过几点,硝田不能照射阳光,不能干燥,还要通风,也不能太冷。 偶尔洒一层草木灰,还有洒水。 接下来,就是交给时间! 坑壁,还有草木灰上,慢慢形成了青白色的硝土。 【注,硝田法,实际上需要挺久时间,才能最终形成硝土。情节需要,淡化了时间过程,请理解。】 刮下来收集起来,还需要进一步的提纯。 就成了可以用于制造黑火药的硝石了。 …… 李郁欣喜若狂,在看到成品的那一刹那。 他觉得,又打开了一扇大门。 而且,他还创造性的把硝田和盐碱地结合了起来。 为了不被人当成疯子,引起太多注意。 他只是把一两亩隐蔽的撒了盐的田,做了实验。 把麦秸稻草切碎,埋入土层。 在表面挖坑,不深,隔几十厘米挖一个,灌入石灰水。 把硝田那边的土洒下去,再灌入人畜尿液。 最后一步,在土壤表面盖上一层稻草。 目的是遮蔽阳光的直射。 实验的结果,让他大喜。 从坑壁上刮出了薄薄的一层青白色晶体硝土。 某种意义上说,硝田其实是茅厕墙壁刮硝土的人工升级版。 李郁郑重的在本子上记下了几行字: 硝田制备的几个条件,避紫外线,潮湿,弱碱,植物纤维和尿液。 最后,把硝土和草木灰,按照三比一的比例,泡水。 架起大锅,三次熬煮后形成的锅底结晶体,就是纯正的硝石了。 …… “尝一口?” “啥味?” “有点辣,属于硝石的上品。是这味儿就对了。” 五叔咂了咂,意犹未尽,陶醉在科学的世界里。 旁边的几人,有点反胃,但是忍住了。 “别光听我说啊,都尝尝。” “上品是辣味,中品为苦味,如果是其他味儿,就是劣质品。” 硝石在黑火药中,占比超过7成,所以李郁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这玩意,消耗量太大。 能自制,省去了多大麻烦。 多次试验后,他发现,一亩地大概能出一千斤硝土。 这个产量,倒是比粮食高。 回到堡内,李郁就召开了骨干分子会议。 参会者有杜仁,范京,林淮生,刘千,张铁匠父子,赖二,小五,杨云娇。 众人奇怪的瞅了一眼杨云娇,觉得她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有些古怪。 不过,她掌管了劳动队数百人,也算有不小权力了。 更何况,三合土的制备,也是她负责的。 “诸位大兄弟,五叔的硝田试验成功了。” “我准备推广开来,但是这事需要保密,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咱们的硝田。” “军师,咱们准备搞多少亩硝田?” “先上50亩吧。少了不够用,多了怕守不住秘密。” …… 众人议论纷纷,心算了一下。 一亩地产硝土1000斤,再提纯后就仅剩了50斤硝石结晶体。 但是好在可反复出产,像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 “军师,这倒是个好方法。咱们有地有人,可以源源不断获得硝石。” “是啊,还能节约不少银子。”范京掌管采买,对节流非常敏感。 “奴家觉得,其实也可以卖出去,硝石是俏货。”杨云娇来了一句。 李郁愣了一下,觉得这有点冒险。 自产硝石,还是得保密。 “接下来,就讨论一下如何保密吧?” 经过半个时辰的激烈讨论,最终拿出了决议。 将硝田选择在西边,远离官道。 周围不靠近河流,防止被经过的船只发现端倪。 将李家堡的恶霸名声,再次发扬光大。 让周围百姓,避而远之,闻李丧胆。 大清朝的百姓胆小怕事,只要把名声打出去,他们就会绕路走。 制备硝田,需要大量人手。 这个人手只能从劳工队里抽调,不能动用李家堡的武装力量。 但是,劳工队的忠诚,还是个问题。 杨云娇说,她不能这些人会不会起告密的心思。 “军师,我有个想法。”一直没发言的小五,突然开口了。 …… “那21个孩子,让他们负责。” 李郁思索了一会,觉得这还真是个办法。 制备硝田不是重体力活儿,这些少年能够应付。 而且李家堡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没理由捣乱。 不过, “怎么是21个?我明明带回来23个人。” “死了2个,饿的太狠了。” “哦。” 李郁默然不语,虽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没事,军师别伤心。” “嗯。” “厨房看他俩撑不住了,临死前给他俩各做了一碗肥肉。” “吃了?” “都吃光了,一口汤也没剩。饱死鬼到了下面,也高人一等。” “哦对了,他们还说对不住老爷您,浪费了您的银子和肉。下辈子再给你做牛做马。” 小五说的很平静,李郁差点泪奔。 本以为自己的心肠已经够硬了,原来还不够呐。 江南的风沙,有点大。 …… 商议完了,就照办。 赖二匆匆去府城采购了十几口大锅,用作煮硝。 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刘阿坤带着几个纹身大汉,骑着马开始了表演。 赤膊,手持棍棒。 在距离李家堡最近的几个村庄寻人滋事。 看到大姑娘小媳妇,就凑过去拉人家喝酒。 看到年轻汉子,就吹胡子瞪眼,表示你瞅啥? 看到闲聊天的大妈,就凑过去问人家姑娘嫁人没,女婿死了没。 往李家堡方向遛弯割猪草的村民,被骑着马的刘阿坤追着打。 非得说人家是偷东西的。 必须自证,证明不了就拉去见官。 吓得几个村民,回去后大病了一场。 很快,李家堡迎风臭三里。 附近村的人,不敢往李家堡方向多走一步。 李家堡就好比阎王殿,刘阿坤就是小鬼。 李郁,自然就是阎王本尊了。 “李阎王”的名号,竟是传遍了府城。 大嫂听了,都直皱眉头。 本想上门劝阻人要向善,却被乌鸦极力阻拦了。 …… 不过,李郁在一府三县的官吏当中,口碑愈发的好了。 大官人仗义疏财的名声,如雷贯耳。 他到府城办事,衙役们马上自发的在前面清路。 派头竟和知县一般。 一桩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有眉目了。 眠月楼老鸨派人送信,她已联络好了一位中间人士,还有一位府教授。 李郁看了信,喊来范京: “走,去给伱买个功名。” 二人赶到眠月楼,摆了一桌酒席。 中午时分,客人才姗姗来迟。 一个肥头大耳,长得如弥勒佛一般,竟是位相术大师,身后跟着一个小书童。 另外一个骨瘦如柴,穿着文士服,就是府教授了。 老鸨像个花蝴蝶,居间介绍。 “这位是本府有名的大善人李爷,就爱把银子当土坷垃花。” “这位是王神仙,能掐会算,神通广大。” “二位,好好聊。” 老鸨很有眼力见的走了,把门掩上。 大佬们谈机密事,外人不能在场。 就连姑娘们,也得在正事谈完后,才能进去提供情绪价值。 …… “王神仙,不知卦资几何?” “本座算卦,只算心诚者。每算一人,卦金10两。”王胖子转着手里的戒指,说的很是平淡。 “好叫客人知道,乃是黄金10两!”书童在一旁介绍道。 李郁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轻轻推过去。 “自然是诚心诚意的。王神仙,帮在下算一卦?” 府教授的眼睛亮了。 然而王神仙眼神平淡,视金子为空气。这大约就是神仙和人的区别吧。 他点点头,身后书童立刻取走黄金。 李郁忍不住多瞅了几眼,这个扛着卦幡的小书童。 长相清秀,五官稚嫩,竟是不辨雌雄。 小书童,可不仅仅是字面意思。 也属于一类文具,安神静心。 古人在这方面,还是蛮有创意的。 李郁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却是挨了书童的一个白眼。 再打量卦幡上的字,口气很大: 相天下士! 字迹苍劲,笔锋如刀,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好字。 王神仙这是直钩钓鱼,只钩自己爬上来的鱼。 龙飞凤舞一番后, “这张卦纸,你收好,待离开后方可打开。” 王神仙笑呵呵的递过一张折叠整齐的粉色笺纸。 李郁也没当回事,收入袖中。 只当是装神弄鬼,一道前菜。 “当着真人面,不说假话。我想给这位兄弟买个本府的九品巡检,价钱你尽管开?” “官爵乃朝廷名器,岂能公开讨价还价?”府教授突然开口道。 看着他一脸气愤的模样,李郁竟不知他是真迂腐还是假道学? 不过,我大清应该没有这样正直的官。 “既是名器,就一定有价格。王神仙,您说呢?” “本座觉得,只要是一心为民,买官也未尝不可。不过,李先生未免太过急切了些。” 漕,差一点被你们俩蒙住了。 …… 李郁觉得,和大清这帮人打交道实在是浪费时间。 一个个都是太极高手,不打个三连鞭怕是镇不住场子。 他朝范京点点头。 范京从桌下拿出一个木匣子。 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 1000两! 王神仙和府教授,不动如山。 再加1张。 依旧是不为所动,府教授还哼了一下(你拿这考验领/导?)。 再加1张。 王神仙依旧云淡风轻,府教授不安的瞅了他一眼(我承认,这可能是我的一个弱点)。 再加1张。 王神仙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再加1张。 王神仙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府教授已经是两眼放光,仿佛凳子上有刺(见好就收吧)。 再加1张。 王神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问道: “施主,你想谋个什么官?” “石湖巡检司,九品巡检,急。立刻,马上,赶紧的上任。” “朝廷有法度,总有个办事章程,不要急。”府教授赶紧打边鼓。 李郁看了一眼范京,他又拿出了一张。 轻轻的放在这一叠银票上。 “哎,罢了罢了。本座承认,看走了眼。下个月,走马上任。” “吾观这位仁兄,也是饱读诗书之辈,只是一时科场缘分不到,和那些铜臭商贾买官之徒不同。”府教授也立即自圆其说。 “哎呀,我辈读书人的事,哪能叫买官呢。”范京也就坡下驴。 妥了! 接下来,就是娱乐时间了。 …… 李郁打开门,拍拍手。 一群莺莺燕燕的涌了进来。 “七仙女,今天全下凡了。” “教授,刚才你说在下太急。我问你,你这会就不急吗?” 府教授搂着花枝,眉开眼笑。 一连声的附和: “急,急,本官今日才知,什么叫急不可耐。” 【注:急不可耐这一成语出自,晚清《官场现形记》第十四回:“六个人刚刚坐定,胡统领已急不可耐,头一个开口就说:‘我们今日非往常可比,须大家尽兴一乐。”时间线差距请忽略。】 一番金戈铁马之后,照例是索然无味。 抽烟喝茶, 不过,李郁和府教授找到了共同语言。 男人的友谊那几大铁,自然是有道理的。 李郁向他介绍了好多本经典: 比如《如意君传》、《痴x子传》、《素娥篇》、《姑妄言》、《天地阴阳xx大乐赋》。 虽不如四书五经,可也是书生写的。 都是正经的评判文学,你们千万别去搜。 读书人的快乐,一般人他不懂。 李郁将二人送至城外,已经是傍晚时分。 王神仙半醉,还是问道: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是吗?” “其他人嘴上叫我王神仙,心里是不信的。多方打听,挖空心思,套我的话,打听我背后是哪一尊神仙。而你,却从不好奇,把我当真神仙。为何?” 李郁笑笑,指着远处的佛塔说道: “世人去寺庙烧香,是拜的佛祖,还是僧人?” “自然是佛祖。” “不,我却是拜僧人。” “为何?” “佛祖在九霄云外,哪会看的到地上趴着的是人是狗。还不是听僧人转述。” “妙,解的妙。” 王神仙一改世外高人的清高,忍不住抚掌大笑。 目送着小船离开,范京忍不住问道: “军师,7000两买一个巡检,是不是太亏了?” “从经济效益来看,亏大了。从政治收益了,赚麻了。” 李郁心情大好,目送着远方那艘小船。 转头盯着范京问道: “跟着我做一番大事业,暂不说从龙出关,割据一方做个诸侯却是不难。范兄,你意下如何?” 范京扑通一下跪地: “范京潦倒半生,始遇明主,今后愿称您一声主公。” “且放在心里,不能公开。” …… (本章完) 077 没有人比我更懂商战 【萌新在酒后胡乱绘制了一份地图,几天后的剧情会涉及到,结合起来阅读会更清晰。发个彩蛋章试试,不成功就算了。】 展开手绘地图,李郁在周边添加了两个星星。 一个在李家堡的南面,横塘驿。 一个在李家堡的东面,石湖巡检司。 都是自己人把持着,再下一步,就是逐步将手下兵丁换成李家堡的武装人员。 用朝廷的饷,养自己的兵。 披上官衣,谁敢说自己不是代表官府。 李家堡,也要吸收这个时代的先进经验。 清廷,白莲教,都是辣么的灵活。 自己也不能太死板,非要坚持传统插旗造反路线。 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将苏州府的绿营逐步换成自己人。 当然了,这个过程必定是复杂的,血腥的,尔虞我诈的。 愿意上光明船的就多给金银女子。 不愿意上船的,就让他们战死,来一招腾笼换鸟,淘汰低端绿营兵。 李郁有理由相信,这苏州府吃枣药丸,一定会乱起来。 没有匪乱,自己就创造匪乱。 水浑了,鱼才能快活起来。 …… 不过,在畅想未来之前,还是要面对一个严峻问题! 真没钱了。 范京把账册往桌子上一堆,挤出一丝笑容。 “还剩100两。” “再过几天,维格堂就得改丐帮了。” 李郁一愣,那自己岂不是成帮主了。 “煤饼,煤炉的生意,咋样了?” “在府城几家铺子放了货,无人问津。” “是因为太贵吗?” “不是贵,而是老百姓不习惯。” 李郁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人一旦习惯了,就不愿轻易改变的。 这是老百姓过日子的一种哲学!不要随便改弦更张,折腾来折腾去的。 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朝廷。 其实都是如此,尽量的遵从老子的“无为而治”。 日子才会好过。 …… 李家堡骨干分子扩大会议, 在后面听会的有刘阿坤,以及几个前堂口兄弟。 “现在开始,诸位放下手里的所有事,全力推广煤饼生意。” “请军师示下。” “第一步,是商战。” 李郁看着众人,从他们茫然的表情上,看出了茫然。 “所谓商战,其实并不高端。相反,很接地气。” “你们说,老百姓不烧煤饼,他们烧什么?” “普通人家烧柴禾,有钱人家烧木炭。” “所以,只要苏州城没有柴禾,没有木炭。我们的煤饼不就卖出去了?” “军师英明。” 李郁手一按,示意杨杜仁你先不要拍马p。 此风不可长。 但是私下可以多拍拍,有益身心。 “把我们的人全部撒出去,在城门口堵截柴禾入城。” “万一他们反抗怎么办?” 杜仁提出的这个问题,很好。 砍柴的人多是附近百姓,以此为生。 断了人家的财路,自然会引来反弹。 …… “去找黄四,借点衙役的官衣,再借几个衙役,看谁敢反抗。” “军师这个主意好。” “断了人家生路也不好,你们再告诉这些人,以后可以帮着推销煤饼,提成伱们算一下,差不多就行。” 李郁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把走街串巷卖柴的,变成卖煤饼的行脚商。 “军师,还有一个问题。城中的那些柴火店,三天就能卖一船柴禾。商战,对他们不好用。” “商战是第一步,接下来我要讲的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策略。” 众人为之一振,不知这又是什么花样。 军师这人看着斯文,狠起来比阎王都狠。 真是名字可能取错,绰号没有取错的。 “趁着夜色,在柴禾店铺面板上,贴张造反的纸。然后通知衙役。” “这纸上该写点什么?” “就写白莲花开,弥勒降生。” 啊,众人都傻了眼。 军师,你可真是“李阎王”。 杨云娇犹豫的问道: “这样是不是太狠了,那些店主惹上这种官司,搞不好要被官府吃掉一半家产。” 李郁突然冷冷的说道: “妇人之仁。我们卖煤饼,人家卖柴,怎么和平共处?”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们之间的矛盾,是无法共存的,必定要倒下一方。” 见众人低头,不敢瞧自己的眼睛。 李郁又放缓语调,说道: “先拿一家最大的开刀,其余的若是识相,可以代售卖煤饼。” “为了避免官府怀疑,若是还有不识相的铺子,马车撞,醉汉殴打,仙仁跳,失火,野孩子上门认亲,总有一款适合他。” “除非苏州人天天过寒食节,否则我们的煤饼一定会大卖。” “诸位,我只要结果。至于手段,你们自己选吧。” …… 当天。 整个苏州府江湖都知晓了,维格堂要做独家生意。 谁要是阻拦,就别怪李大官人不讲江湖情面。 次日清晨。 苏州府九个城门外,官道上都有维格堂的人。 见到砍柴的就拦下,告知他不可入城。 一旁的衙役,也会凑过来。 不怀好意的告诉运柴禾的人: “城中在抓乱匪,烧炭帮!” “官爷,我们是砍柴的,不是烧炭的。” “柴禾烧一烧,不就是木炭?” 威胁非常好使。 大部分人一听这混账逻辑,就默默的推着小车返回了。 因为在大清,这事还真不稀奇。 这个“烧炭帮”的说辞,是杜仁瞎编的。 他经常和官府打交道,深得其中精髓。 一旦有什么贼人,官府就会牵连一大片。 抓人的理由,往往千奇百怪。 什么老乡,同姓,这种理由都算还好的。 甚至有因为贼人穿了草鞋,你也穿了草鞋,所以很可能是同类。 …… 大清的百姓,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一句话,麻烦不找你,你不要自找麻烦。 这几天,就别进城了。 省的被当成什么“烧炭帮”,被扔进大牢一顿毒打。 极少数几个愣头青,非要讲理。 被好汉们拖到一边,慢慢讲理了。 个人零售的柴禾渠道,都被掐断了。 城中,售卖柴禾的店铺,正在陆续遇上麻烦。 清晨,衙役突然赶到。 将卧龙街小巷子里的一家柴禾店查抄了。 现场扛走贴有白莲逆匪标语的铺板一张,如获至宝。 既然和白莲逆匪有瓜葛,这事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恰好,这户人家还挺有钱。 在查清之前,铺子先封了。 刚运来的一船柴禾,就这样堆着吧。 考虑到这个人有个远房亲戚,在松江府做押司。 元和县衙的人,对于他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客气”。 很简单,我们不让你屈打成招。 万一,遇上懂行的过问,比较麻烦。 我们让你自证清白,证明自己和白莲逆匪没有关系。 一定要拿出铁一般的证据,证明清白。 什么发誓,赌咒,这些都没用的。 在没有自证清白之前,就待在牢里好好反思吧。 反思深刻了, 自然明白这铁证,其实不一定是铁元素构成的。 很可能是银离子构成的。 …… 当天中午,又有一家柴禾店的掌柜,遭遇了百口莫辩的尴尬。 一对流民模样的母子,扑通跪在了店门口。 “俺是黄河边的夏雨竹啊,儿子,快叫爹。” “爹,我饿。” 一个挂着鼻涕的孩子,哇哇的哭着,抱住掌柜的腿。 “爹,我饿。爹,我饿。爹,我饿。” 好似复读机一样,声音尖锐又高亢。 掌柜的头皮发麻,从好言解释,到破口大骂。 然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这种上门认亲,自爆家丑的事,太踏马刺激了。 这种乐子,可不是经常能遇到的。 围观的人里外三层,生意没法做了。 半个时辰,掌柜的老婆来了。 一见面,就破口大骂。 把掌柜的老底都翻了出来。 于是,变成了三方的矛盾。 把一条街,搞的乌烟瘴气,交通堵塞。 那女人看似憨厚,脏兮兮,可却是异常的口才犀利。 一通哭诉,把故事描绘的跌宕起伏。 从掌柜的年轻时候,渡黄河偶遇她。 到怎么一见钟情,怎么私定一生,包括那些细节,那些承诺。 围观群众听的是频频点头,慷慨解囊。 这比茶馆里说书的都精彩。 暴跳如雷的掌柜老婆,怒吼着要打狐狸精。 又被无聊的吃瓜群众拦住,一顿劝说。 无非是,人家来都来了,咋也得展示一下大妇风度。 不能让外地人,小瞧了咱苏州宁的格局。 总之,都是些看似在理,实则一肚子坏水的话。 …… 最后,巡查的衙役以恶意堵塞交通为名。 把人全抓走了。 铺子,自然也要关张。 至于说何时能释放,那得等李大官人开口。 一通组合拳下来,打的苏州城柴禾商人是晕头转向。 这个时候,有一个好心人出现了。 他和柴禾商会的众多商人说,大家还是不要硬碰硬,李大官人有人,有银子。 咱们拿什么和人家斗? 惹毛了人家,说不定夜里就给你放把火。 苏州府商业发达,很多行业都有协会。 这位好心人,就是商会中的一员。 昨晚,刚被深夜拜访的维格堂大律师,杜仁成功说服,心服口服。 于是,他这才上演了曲/线救协会的一幕。 两天后,苏州府柴禾商会派出了代表,和李郁正式商谈。 经过了半天的友好谈判,在持刀衙役的全程监督下。 达成了合作意向。 出清所有柴禾,然后改卖煤饼。 以一个月为期限,如果生意好再续约。 如果卖不出去,这事就到此为止。 …… 5天后,煤饼开始畅销。 苏州府的衙役,开始到处抓随便砍树的人。 再不出手,怕是偌大的苏州城,没有一棵树能活到元宵节。 从西山煤矿运来的煤饼,一船船的沿着水路进入盘门。 苏州的水系发达,省了很多事。 从西山岛,竟然能一路航行到盘门水城门。 再换小船,上货到各个店铺库房。 午餐时分,李郁爬上了城中的最高处,北寺塔顶。 俯瞰全城,袅袅升起的炊烟。 青灰色的煤烟,飘的全城都是。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感慨道: “我仿佛闻到了文明社会的味道。” “军师,我觉得有点呛人。”林淮生忍不住说了实话。 “你读书太少,信我。” 又过了一会,刮起了西风。 西风裹挟着煤烟,直扑北寺塔。 “军师,你怎么流眼泪了?” “哦,被沙子迷了。” 林淮生欲言又止,心想: 明明是被煤烟熏的,这烟真踏马难闻,还熏眼睛。 …… 李郁有一点没说错,他读书太少。 这煤饼熏人,是因为含硫量太高。 西山煤矿,地下全是这种成色的煤。 可是除硫技术,目前尚未掌握。 只能苦一苦苏州百姓,慢慢适应。 其实,这硫味熏多了,也是有好处的。 可以除虫,驱蚊。 苏州柴禾商会,已经在如此宣传了。 妄图践踏百姓的智商,把坏事说成大好事。 后来,有缺德鬼编排李郁。 说他是唯一一个,天天让全苏州女人流泪的坏人。 地方志中,狠狠的记载了一笔。 乾隆四十年,七月初四,苏州城从这一天开始,成为了工业化的第一个牺牲品。 每到饭点,全城飘煤烟。 飞鸟惊恐,不敢落地。 然而若干年后,李郁已经登基为帝时,特意授意了一批文人。 大写研究文章,称从这一天开始。 苏州城外的山都绿了,树木都茂密了。 再也没人砍伐树木烧柴了。 这是工业化的一小步,文明的一大步。 总之,站在不同的立场,就有不同的看法。 帝国的反对者, 在私下称呼这位皇帝“黄帝”,因为他画过太多涩画。 又叫他“绿帝”,因为他干的坏事,总是喜欢打着为了绿化的幌子。 廉价的煤饼生意,很快铺开了。 …… 短短1个月,西山煤矿的销售额就做到了惊人的3000万文钱。 折合白银,3万两。 李郁说:“垄、断生意,大有可为。” 燃料,是每一户百姓每天都要用的东西。 长年累月下来,这项生意极为稳定。 不过,离不开背后这些官吏的大力支持。 所以,分红要大方。 年底,让这些人尝到甜头。 成年人的友谊,脆弱如窗户纸。 捆绑上共同利益后,就坚韧如蒲柳。 目前就两个问题: 西山煤矿要提高产量,而增产,就需要更多的劳动力。 还有一样,就是运力不够。 解决这两件事,生意还能涨几成。 人力,说好办也好办。 招募流民,运到西山岛上。 而官府,对于此事会保持默许。 因为,他们既能获更多分红,又能解决地方流民隐患。 属于,躺着就名利双收。 在这段时间内,李郁不会受到官府的掣肘。 相反,大部分问题会得到一路绿灯。 运力不足的问题,可以雇佣船队。 至于是自己打造船只,招募水手,还是直接雇佣漕运船队。 李郁没想好。 两者各有利弊,一时间无法决断。 …… 造船,招募水手需要极大的资金,精力。 好处是,用好了就是一支水军。 天天运煤进城,哪天想反了,把煤换成人就行了。 他让范京,找几个专业人士,做出一份预算来。 范京找了几个造船的老工匠,粗粗算了一下。 以20条500料高规格沙船为例,大约需要8万两。 每船还需要水手20人,船长1人。 另外,还需要解决这些人的房屋,吃饭,管理问题。 还需要建一个合格的码头,不说胥江码头那样,起码要有个基本样子,不低于3000两。 对了,还有船只的保养。 木船每年都要拉上岸保养,否则寿命会大打折扣。 还有风帆的修补,绳索的更换。 一下子,李郁就决定先放弃这个想法。 饭,还是一口一口吃。 花银子,雇佣漕帮闲置船只,水手。 这些人每年有很长时间处于失业状态,没理由不揽活儿。 刘千提醒说: 漕帮桀骜,内部山头林立,仗着运输皇粮的身份,时常和商船,岸上百姓发生冲突。 这是一个强势江湖团体,有一定的官方背景。 李郁而已不在意。 老子才是苏州府地头蛇,你漕帮是虎也得卧着,是龙也得盘着。 维格堂刀下的冤魂多着去了。 …… 正商量着,突然有人来报。 “军师,做媒的那王婆陪着前大嫂,正在和一个男人私下会面。” 众人望向李郁,眼神复杂。 是无所谓,还是去打断那厮的三条腿,只能军师乾纲独断。 李郁叹了口气: “杜仁,林淮生,你们俩个陪我去凑个热闹。” (本章完) 078 母大虫雷文氏 府城,十泉街。 此时还未被十全老人强行碰瓷,改“泉”为“全”。 乃是城中颇有雅致的街区。 茶楼里。 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尬聊。 “二位,就别这么拘着了,都是过来人,放开点。” “这里没有外人,就当是在炕上聊。” 说这话的是媒婆,坊间都称她“王婆”。 青年丧夫,后靠着好手段,吃上了这碗保媒拉纤的饭。 经她之手,促成的好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双三角眼,看人入木三分。 这次收了一位蒙面人25两银子,要求她促成此桩婚事。 而且蒙面人还声明,事成之后,还会再给20两。 王婆立即拍着月匈口表示,包在她身上。 就是那柳下惠遇上吴国太,她也能凑成一对。 蒙面人却是那白莲教苏州分舵的会主。 他挑中的这个男人,是府城的一个举人,丧偶。 此人极有可能步入仕途,因为他有一位亲戚,在吏部供职。 只是他目前一直准备参加会试,想冲击一下进士。 若是登榜,也算是读书圆满。 若是再落榜,就以举人身份等着大挑。 在那位亲戚的运作下,做一任县丞,或主簿还是有希望的。 …… 白莲教中,有人专门发掘“潜力股”。 在步入仕途之前,就把人安插到他身边。 或是擅长理财的管家,或是容貌可人的女子。 等到潜力股一飞冲天,成为帝国的官吏之时,就能百倍获利。 如果看走了眼,潜力股变成垃圾股。 白莲教高层就会下令,卷走此人家财,远走高飞。 如此,也能收回当初投资的成本。 这是白莲教中的一项机密,教主亲自过问。 历经千年不死的组织,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言归正传。 雷文氏,被王婆的这话说的红了脸。 心中有些恼火,要不是怕触犯了会主,她就要拍桌子骂人了。 而这位王举人,却是一脸的期待。 他瞥了一眼王婆,开始掉书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婆心里暗骂: 你才是个球,这种时候念什么酸词。 来之前,我和你普及,潘驴邓小闲,你踏马是一个字没听懂? 潘,伱这球样,扯不上关系。 闲,瞧着还行。 邓,倒是勉强合格。 小驴,老娘瞧着你是指望不上了。 …… 不过,毕竟也收了王举人10两银子。 还是得帮着说说话。 “文嫂子,你是不知道,王老爷的眼光有多高。” “老身去年,足足介绍了6个女子,全是年轻秀丽的,他一个没看上。就看上了你。” “你只要一嫁过去,就是大妇,手里有的是银子,明年老爷再中了进士,你就是进士夫人,啧啧。” “天底下,有几个女人能这样好命?” 眼看着雷文氏低头不语,和茶碗较劲,她又加了一把火。 “不是老身说你啊,咱们都是女人。嫁过人了,那就相当于金子变黄铜,不是一个行市。” 精神pua,果然有效。 王婆瞅着雷文氏,有些不自在。 立刻又换了一张笑脸,嘿嘿的拿起酒壶,开始倒酒。 这酒壶看着普通,内藏玄机。 可以让两个人喝上不同的酒水,达到精准打击的效果。 一边倒,一边和王举人使了个颜色。 王举人兴奋的直哆嗦,心想马上能登陆快乐星球了。 雷文氏却不知。 作为一个江湖女子,她原本是知道下三滥套路的。 但是今天思绪太乱,没顾得上观察这些细微动作。 两杯酒水,王婆分别放在二人面前。 笑的很灿烂: “两位,喝一杯凉凉身子。” 王举人举起酒杯,雷文氏也勉强举杯,碰了一下。 然后,一饮而尽。 “你们慢慢聊啊,往深里聊,老身给你们腾地儿。” 说罢,王婆笑眯眯的走了。 掩上门后,从袖中掏出一只锁,轻轻的锁上了。 “小蹄子,在老娘面前拿大。呸。” “这天底下就没有我王婆保不了的媒。” …… 茶楼外。 李郁一行骑马赶到,但是却停在原地,踟蹰不前。 杜仁也明白,这事挺难办的。 是冲进去怒骂,大嫂,你不守妇德。 还是说,大嫂,我来守护你。 还是直接把那男人暴打一顿,扬长而去。 都是很糟糕的结局,名声会更臭。 李郁大约也是想到了同样的后果,幽幽的来了一句: “府城都骂我李阎王,今天这事一出,你说他们会叫我什么?” “李西门?” 杜仁还没出声,林淮生噗嗤一声笑了。 三人骑着马,在街道上不进不退,却是有点惹眼。 引起了轻微的交通堵塞。 于是,下马在路边的馄饨摊,来一碗掩饰尴尬。 林淮生突然眼神如鹰隼,盯着一个人影说: “军师,那人是乌鸦。” 李郁赶紧低头,斜着眼睛观察了一下。 从头发,到衣着,都没看出来。 不过,林淮生笃定的说: “就是他。” 杜仁一愣,打开扇子遮住脸,小声说道: “那货来干嘛?” 李郁也甩开扇子,遮住脸: “我赌他来掀桌子。” …… 事实证明,还是李郁更懂乌鸦。 一炷香的功夫,茶楼里乱了起来。 听的一片乱糟糟,又叫又骂。 杜仁的眼睛亮了,感觉今天有好戏看了。 难道,乌鸦真的进去把桌子掀了,又打了人? 不一会,有人捂着鼻子从茶楼跑出来了。 跌跌撞撞,表情十分痛苦。 李郁很纳闷,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只能耐着性子,躲在写着“忍”的白纸扇后面,偷偷观察。 杜仁的扇面上,则是写着一个“浪”字。 又见一位茶客,旋风般的冲了出来。 扶着墙,干呕。 惹来了好多的围观群众。 又过了几十息,茶楼沸腾了。 所有茶客都在往外狂奔,十分狼狈。 不时有人摔倒,咒骂。 这一幕,让李郁想起了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的角马。 他的好奇心,再也忍不住了。 拦住了一个从身边跑过的年轻茶客,路人口吻问道: “这位兄台,你们为何奔跑?” “呕。”年轻茶客见李郁桌上有茶水,讨要了一杯,说道,“里面有个失心疯,失禁了。” “啥?”李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个疯子,从楼上跑到楼下,那啥流了一地。diao茶楼里臭的一批。” …… 李郁突然脸色一白,问道: “那疯子,是男是女?” “男的。” 李郁松了一口气,疯子不是大嫂就好。问道: “兄台是江宁府人氏吧?” “是啊,你咋知道的?” “自然是根据口音,江宁府方言清新脱俗,极具辨识度。” 年轻茶客思索了一会,说出了一句经典: “雕口音这么明显吗?” 杜仁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茶喷在林淮生脸上。 年轻茶客摇摇头,迷惑不解的离开了。 就仿佛那位“我寻思我也妹有口音啊”的东北银,太困惑了。 不一会,雷文氏也跑出来了。 脸上的表情悲愤又崩溃,生无可恋。 她恰好朝着李郁的方向跑来了。 几人暗叫不好,赶紧遮脸。 然而,雷文氏一眼就认出来了。 满苏州城,招摇过市,摇着扇子的男人有大几千。 可有几个人的白扇面正面写个“忍”,反面写个“浪”的? 她怒气冲冲的从路边端起一桶水,泼了过去。 …… 李郁、杜仁、林淮生落荒而逃。 “你们几个混账王八蛋,你们想干嘛?” 雷文氏爆发了,在街上叉腰暴吼。 她好歹也是江湖女子,白莲教女掌柜,有血性的。 眼角一瞥,那个王举人扶着墙出来了。 口中还大呼: “娘子,你听我解释。这是个意外,是那王婆~” 然而,雷文氏已经暴走。 彷如母狮子一样,夺过路边一小贩的椅子。 顶着王举人,往后狂推。 径直推到了路边的小河里。 扑通,溅起水花。 闻讯赶来的王婆,大惊失色,跳着脚骂道: “你这胖寡妇,好生不讲道理。” “老身见你夜半被褥凉,给你凑合一桩良缘,你却如此暴力?” “咱大清朝,哪有女人打男人的?” 余怒未消的雷文氏,转过头去。 王婆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升到头。 糟糕,大意了,忘了这小蹄子可是混江湖的。 口中连呼: “娘子息怒,下次我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雷文氏再也按捺不住, 恰好手中椅子还未扔掉,大踏步上前。 劈头砸下。 王婆头破血流,倒地抽搐。 “老猪狗,今日便撕烂你这张嘴。” …… 雷文氏揪着王婆,一顿输出。 王婆借着最后的一点清明,原地缩成一团,胳膊捂住脑袋。 她只有一个目的,护住脸,就是保住了饭碗。 随便拳头怎么落下,也绝不松开。 雷文氏暴打一通后,还不解气。 又把她拖到河边,一脚踹下。 好似那面口袋落水! 围观的群众们一顿欢呼,落水者+1. “娘子好拳脚。” “打的好耶。” “娘子,在下好想天天被你打。” 很显然,群众里面有坏人。 雷文氏荆发散乱,横眉竖目,拳头带血,宛如大虫附体,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目送着她离开了十泉街。 在江南地区,这种事太太太罕见了。 就连闻讯赶来的衙役,也只是旁观,没有抓人,没有拦人。 因为这女凶徒,百年一遇,不知如何下手。 还是算了吧,没必要做恶人。 只是拿了竹竿,从河里拉起二人。 王举人失魂落魄,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 王婆哭哭啼啼,哭诉着雷文氏是何等无理。 这桩新闻,很快成了苏州府头等火热话题。 集齐了八卦的所有噱头。 全是热搜关键词,一听就上头的那种。 寡妇,二嫁,美/艳,相亲,共锁一室,暴力,会武功的女子。 特别俗。 群众就好这口。 你千万别信什么只要作品高雅,阳春白雪,就会有群众买单。 哪怕这话是群众自己口里说出来的。 群众都是雅过敏,就爱吃两口俗的。 哪怕是庙堂之上的老爷,私底下也爱吃点俗的,接地气的。 不过,他们管这叫微服,与民同乐。 拦着还不行,后果很严重。 比如那小同治皇帝死因,就是典型。 …… 李郁也听说了这满城风雨,一脸无奈。 这黑锅,又扣在他头上了。 在大嫂眼里,就是他这个兔崽子干的。 事情很快发酵,王举人咽不下这口气。 最近他都不敢出门,名誉扫地。 于是,一纸诉状,把雷文氏告上了衙门。 而始作俑者,乌鸦却是缩头缩脑,不敢吭声。 他那天跟踪,把王婆的酒给换了。 下泻药这招,他熟悉。 当初跟着李郁,就是这样打翻了青木堂。 乌鸦只是不希望有其他男人染指他的白月光。 如果必须有一个,那只能是李郁。 如果还有第二个,他希望是自己。 其他人妄想插一脚,不必他人动手,他就会出手。 包括但不仅限于:打闷棍,泻药,雨夜带刀。 说起来,这些还都是跟军师学的。 所以,乌鸦觉得。 大嫂把这黑锅扣到李郁头上,一点都不冤枉。 完成了心理建设后,他就变的阳光多了。 比购买赎罪券的效果都好。 上帝,在这片土地上一直发展的不好。 和人们擅长自我心理建设有很大的关系。 东人干的坏事,西人一样干。从道德层面,其实是平等的,谁也没资格腆着大脸指责谁。 最多,是五十步笑百步。 西人干完坏事,需要把钱送到神父手里,拿到薄薄的赎罪券,才能卸下心理包袱。 喝着朗姆酒,扬帆奔赴下一个殖民地。 大清的人,心里有数不清的赎罪券。 毁堤淹田,那是为了朝廷。 道德绑架,那是为了教化民众。 不教而诛,那是为了震慑潜在犯人。 朝令夕改,那是根据形势的变化,灵活机动。 封建时代嘛。 …… 白莲教苏州分舵的会主很郁闷。 好好的一步棋,下成了这番模样。 全苏州的人都知道有个雷文氏,生猛无比,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这女人以后还怎么潜伏?怎么为教派服务? 而且,知府衙门那边已经接了状纸。 “该死,连累了我的大计。” 一间深宅大院里,会主正在大发雷霆。 按照原计划,白莲教的起事,就在这个月。 地点是,钦差行辕。 苏州府是省会。 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知府,全部在城中。 钦差一来,定然都要去拜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400斤火药,100桶油,还有300多个武装教徒,1门铜炮,都基本到位了。 先纵火,爆破,然后就是伏兵杀出。 这一招够狠,若是得手。 整个省的地方官都要团灭。 结果,搞了这么一出。 会主铁青着脸: “通知那个蠢女人,先撤离。” “其余人手暂时蛰伏,等待教主的命令。” …… 当晚,雷文氏就留下了一封书信,悄悄消失了。 次日清晨,存菊堂众人傻眼了。 大嫂竟然不辞而别,堂口交给乌鸦代理。 若是遇到难事,可去维格堂求助李郁。 众人一头雾水,只当是大嫂承受不了世俗的压力。 而李郁,却是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希望白莲教搞点事出来,把水搅混,吸引官府注意力。 另一方面,他又害怕白莲教搞的动静太大,把清廷的眼光全部吸引到苏州,自己也难以隐蔽。 现在好了,大嫂消失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数日后,苏州府迎来了几件事。 朝廷派下来核查钱粮,督促救灾的钦差到了。 城外的钦差行辕,每日都是几十上百的本省官吏求见。 第二件事,吏部的正式照书下来了。 范京,就任苏州府吴县石湖巡检司巡检,正九品。 然而,没有官袍。 大清陋规,官员上任,需要自己购买官服。 少则十几两,多则上百两。 这又是一桩好买卖,赚的是朝廷命官的钱。 清廷在不当人这方面,从未让人失望。 …… 范京花了15两,从指定的铺子里购买了一套九品官服,顶戴。 范巡检,终于走马上任了。 不过,他的内心却是毫无激动之情。 心心念念追求的东西,真到手了却觉得不过如此。 索然无味! (本章完) 079 国粹 明清的巡检司,实际上是对县城之外权力空白的一种补充。 大多设置在交通枢纽处。 类似咱们熟悉的乡镇派chu所。 职责非常宽泛。 比如:稽查来往路人客商,打击走私,缉捕盗贼。 范京上任后,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掌握石湖巡检司。 巡检司内外所有人,全部换一遍。 至于说怎么处置原有的十几个兵士,他看着办。 若是老实巴交,就给点银子淘汰回家。 如果是奸猾桀骜之徒,维格堂会出手,直接沉入石湖。 然后,从维格堂挑选20人,编入巡检司。 石湖巡检司,其实就是三间破屋。 处于偏僻荒凉之处,交通不便。 官不修衙,是一种神奇的陋规。 范京上任后,就召见了所有兵士。 用银两解散了大部分兵士,假称是朝廷裁撤老弱。 拿了补偿银,速速回老家。 有3个本地兵士,不愿意回家。 毕竟,一个月还能拿1.5两饷银,偶尔还有些外快。 …… 范京也不强迫,留下了这三人。 然后贴出了告示,招募健壮兵士。 短短三天,就来了20个大汉。 迅速的穿上了号衣,佩齐了雁翎刀。 小小的巡检司衙门都快挤不下了。 原来的这3人,只觉得咄咄怪事。 却没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一个深夜,突然有人敲锣。 “水匪上岸了。” 范京连忙穿好官袍,出来一瞧。 2里外,最近的一个村子,火光冲天。 “保境安民,本官职责所在。诸位弟兄,立即拿上兵器,随本官杀贼。” 一路上,他找了个机会,悄悄询问手下: “这是不是军师安排的?” “不是,军师安排的是后天!” 范京一阵无语,心想这踏马的哪股水匪这么不长眼。 维格堂设计了一次“假水匪”上岸,和巡检司遭遇,在激战中,3名兵士不幸身亡的事故。 合理淘汰掉不愿离开的3名本地兵士。 结果,今天提前了。 范京悄悄的给众人使了个眼色。 一会就不必麻烦水匪了,自己人帮个忙吧。 到了村外,已经能够听到村子里的哭喊声。 范京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3个兵士来不及惨叫,就被人捅了刀子。 为了装的更像,从前面捅的。 …… “一会,等水匪出来,弄死几个,留些活口。” 范京觉得,这倒是好事。 等于是假戏真做了。 果然,在水匪们牵着牛,扛着粮食,女人出来的时候。 一直躲在阴暗处的巡检司官兵,打响了火枪。 只一轮,倒下了三个水匪,其余人狼狈逃窜。 范大人笑呵呵的抽出佩刀: “穷寇勿追。” “尸体带走,活的绑走。” “咱们进村,展示一下官兵的威风,日后里长也好作证。” 清晨。 吃饱喝足的官兵们,离开了村子。 里长也跟着去了县衙,作证昨晚的战斗。 数百水匪登岸,洗劫村庄。 新任石湖巡检范大人,带领本部兵丁,勇敢杀贼,解救女子3人,耕牛5头。 然而,麾下兵丁亦战死3人。 文书递上去,得到了一个不疼不痒的口头表扬。 战死的3个本地兵士的家眷,得到了抚恤。 凭心而论,在抚恤战死兵士方面,清廷比明廷做的好。 清廷真给战死者家眷发抚恤银,而且数额说的过去。 明廷在这方面,失去了军心。 …… 至此,石湖巡检司完成了全部提纯。 李郁派人来重修了房屋,还修理了船只。 又用堡内打造的雁翎刀,火绳枪,替代了原来的劣质刀枪。 不过,若是有上官来巡查。 还会拿原来的劣质刀枪凑数。 而李郁精心准备的“假水匪”就没了用武之地。 干脆,用来提纯自己人。 李家堡,仅有少数骨干知道提纯计划。 2天后。 流民劳工队在堡外干活的时候,“水匪”们出现了。 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脸色涂着油彩,钢刀明晃晃。 从河边登岸,上来就劈死了一头羊。 劳工队顿时炸锅了。 杨云娇立即大喊: “聚集在一起,拿起手里的农具。” “老爷马上就会来支援我们,不许逃跑,否则开除出劳工队。” 同时,负责巡逻的几个骑马带刀的李家堡护卫,也帮着维持秩序。 乱哄哄的费了一盏茶的功夫,劳工们结了个刺猬一样的阵。 水匪们,则是在50米外极尽吓唬之能事。 一会举着刀往前冲几步。 一会把那头死羊,剁成几段,扔到劳工面前。 果然,有十几个劳工扔了工具,撒丫子就跑。 …… 远处,李家堡的护卫慢悠悠的赶来了。 “水匪”们拦住了一个逃跑的劳工,乱刀砍死。 然后,登船跑了。 李郁骑着马赶到,示意先把劳工们聚集起来。 十几个逃跑的劳工,被集中在了一边。 “遇事逃跑,不听命令,不顾同伴。几个毛贼而已,你跑什么?” “老爷,小的怕血。而且他们真的敢杀人。” 李郁被气笑了,心想果然需要提纯。 问道: “他们敢杀人?老爷我就不杀人?” “吃着我的饭,住着我的房子,就这样报答老爷?” 一旁的韦秀,干脆加了把火: “老爷,咱大清最不缺的就是人。解散劳工队,重换一批人好了。” “有饭吃,有房住,想招募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一听这话,一百多劳工汉子都吓坏了。 心里咒骂这妮子真狠毒。 一旦失去了这份工作,怕是活不了3天。 哗啦啦,一百多人都跪了下来,磕头哀求。 李郁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冷峻的看着这些人。 “你们说,怎么处置这些逃兵?” “打板子。”“一天不给饭吃。” 突然,有一人站出来喊道: “杀了他们。” 李郁盯着这个说话的汉子,马鞭一指: “你叫什么?” “小的刘武。” “其他人觉得刘武说的对吗?” “对,对。” 这一下,总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可是伱们自愿的啊。 …… 李郁笑着说: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就动手吧?” 即使是20多度的天气,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寒意。 李家堡的护卫,早就散开了。 环视着圈内的这些劳工,眼神凶狠。 “刘武,你先带个头?” “哎,好。” 叫刘武的这个汉子,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锄头。 走过来,对着一个跪地哀求的汉子狠狠砸了下去。 头破血流,然而并没有当即死亡。 他又举起了锄头,被李郁制止了。 “所有人,一起吧。” 时间仿佛都走慢了,一百多个举着锄头、扁担的劳工,默默的围成一圈。 从外边,只看得见锄头被挥下,再举起。 一开始还有惨叫,后面就没了。 只听得沉闷的击打声。 杨云娇,瞧了一眼马上的少年。 心想,这家伙真是个狠角色。 如果自己结识他时,未曾被盐帮掳走过,该多好。 …… 许多人扔掉锄头,跪在地上狂吐。 还有一些人呆呆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杀死同类,人是不可能那么淡定的。 除非,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 李郁唤来刘武,问道: “以前杀过人吗?” “杀过。” “说说?” “不敢瞒老爷,小的是山东临清人,原是个木匠。” “临清?我记得去年清水教起义是在临清县吧?” “是的,小的那会就在县衙里打家具。” 李郁笑了,还好,他说了实话。 “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清水教占了县衙,把官吏全部杀了,我们要么加入义军,要么被当场砍死。小的就加入了义军,跟着打了两仗,后来败了,小的水性好,才逃得一命。” “杀过官兵?” “杀了一个绿营兵,在城里还杀了两个士绅老爷。” “什么感觉?” “第一次很难受,饭都吃不下。再后来,就和杀猪差不多了。” …… 刘武,被任命为了劳工队副队长。 造过反,杀过官兵,没有撒谎。 李郁觉得,这个人可以用。 一鼓作气,和劳工们伸出了橄榄枝: “如今的世道,想活的好,就得靠自己。” “想加入护卫队的,明日一早,找刘武报名。每月1两饷银,不必干苦力了。” 李家堡的武装力量,迫切需要扩大。 如果不是因为忠诚问题,早就要招募新人手了。 畏缩,麻木,懦弱,愚昧,狡黠,大清朝这样的人太多太多。 有些人上无片瓦,下无锥地,今日被税吏打,明日被乡绅压榨。 却还是昂着头,说出一句: “日子本该是这样的。皇上英明,是底下这些人太贪了。” 李郁气的差点跳河。 时间久了,他的心也越来越硬。 今日,用十几个逃人的血,让上百劳工纳了投名状。 傍晚,堡外突然一阵吵闹。 李郁询问才知,原来是那十几个逃人的妻儿。 众人要赶走她们。 犹豫了一会后,还是派人把她们送去了西山煤矿。 西山岛周围都是水,没有船就是个孤岛。 她们大约活不到冬天。 只不过是换一种死法。 …… 第二天,刘武递上了一份名单。 愿意加入护卫队的,总计83人。 看来,昨天的效果不错。 李郁很欣慰,聊了几句: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造反。” “你怕不怕死?造反是会死人的。” “回老爷,小的不怕。” “哦?说说看。” “官兵四面合围,小的跳运河逃命,后来一路讨饭,给人做木匠活儿,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小的真想明白了,就算不造反,我也活不了。” 这个回答,让李郁神清气爽。 他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杆火绳枪。 “好好干,跟着我打江山,即使有一天你死了,我也保证你子孙终生衣食无忧。” “谢谢老爷。” 刘武,连忙跪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李郁就那么坐着,坦然接受了。 众生平等,太不现实了。 即使是几百年后,也只是相对的平等。 先击败清廷,再挑战人性吧。 …… 报名加入的83人,从李郁手中挨个领取了第一个月的饷银。 实打实的银子,比画饼强十倍。 接下来,就是严格的训练。 从列队,结阵,到装填火枪,起码需要1个月的时间,才能勉强做到。 3个月,可以大体熟练。 比起训练一支冷兵器精锐,无论是时间成本,还是花钱成本,都不值的一提。 干苦力的人手短缺,很好解决。 随便摆个摊,招募流民干雇工,要多少有多少。 只不过,要考虑府衙的反应。 虽说,如今从知府到班头,个个拿自己的好处。 可是,他们毕竟还是清廷的忠臣。 在大是大非面前,未必敢帮李郁。 这又绕到了胡师爷之前说的那个话题,开矿的合法地位! 只要西山煤矿一日不在户部名单内,地方官府就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从你这只是拿钱。 一旦出乱子,朝廷就会拿他们的命。 这个逻辑,很清晰。 “难道,我真的去找胡师爷?” 李郁自言自语,非常的不甘心。 胡师爷的甜枣,又大又甜,可每吃一颗,都要付出好多的人命。 雷老大,加上几个弟兄的鲜血,就是最好的佐证。 李郁决定,再等等。 等刘千,从徽州府回来。 了解一下那股山匪的情况,还有韦俊入伙后的待遇。 再做打算! …… “阿仁,胡师爷女儿长得如何?” “据说还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 “年龄呢?” “豆蔻年华。” 李郁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实在不行,还可以换一种思路。 上车不买票,让老胡头跳脚去。 枫桥镇,钦差行辕。 元和知县张有道,终于等到了召见的机会。 给钦差的亲信家人,就花了200两门包。 他的心都在滴血,舍不得。 自从上次投机,一船棉布沉入长江,他就没回满血。 如今女婿病故,女儿只能回来居住。 又多了一笔开销,实在是闹心。 “张大人,请吧。” 张有道集中精神,步入了钦差屋子。 “卑职元和知县张有道,拜见钦差大人。” “起来吧。” 钦差是上三旗人,和军机大臣阿桂,据说有点亲戚关系。 长得很有福相,耳朵尤其长。 这也是他最得意的一点。 “张大人,本钦差派人查看了你县官仓,还有账目,你干的不错。” “谢钦差大人夸赞,卑职自从上任以来,无一日敢懈怠。” “下去吧。” 简短的对话,毫无营养。 张有道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其实是敷衍。 朝中无靠山,钦差能不找你的麻烦,已经是幸运了。 罢了,还是回去和如夫人唱戏吧。 这当官,和唱戏真没什么区别。 都是粉墨登场,看谁演技好。 …… 钦差来了,地方上自然要配合。 施粥,就是性价比最高的一种方式。 光在枫桥镇周围,开设了足足30个粥厂。 府衙,县衙,各士绅,都积极响应,号称是粥厂包围苏州城。 官仓的陈年粮食,还有善人捐献的老米,一股脑的都派上了用场。 钦差很满意的看着喝粥的壮观景象。 忍不住想做作诗一首,然而刚吟了一句,就卡住了。 只得讪讪作罢,心想这汉人的玩意真难学。 难怪皇上每次巡游,都要去曲阜孔府瞧瞧。 如今的粥厂,也都用上了蜂窝煤饼。 引得这钦差啧啧称奇,还特意瞧了一下成品。 “这是何人发明?” “本府柴禾商会会长李郁,此人素爱行善事。” “哦?他人在吗?” “这会不在,他正在城东娄门施粥。钦差大人想见他,下官这就派人去通知他。” “娄门”, 在府城东北侧,属于元和县地盘。 李郁带着人,大清早就开始在这里施粥。 一来响应府衙的号召,二来确实也做点善事。 顺便招揽一些青壮,没有家眷的。 6口锅一字排开。 “施粥啦。一人一碗,排队!” 维格堂的幌子在一边飘扬,让路人都看见。 …… 饥民的数量实在太可怕了。 一开始每口大锅前还仅是三四十人排队候着,很快就变成了看不到头的队伍。 “娄门有施粥”的消息一传开,城外饥民就蜂拥而来。 中午时分,已经是漫山遍野的人。 李郁的额头冒出了汗珠,他拉过范京: “你速去县衙,请派衙役过来维持秩序。” “我感觉不妙,一会得出事。” “再去粮店拉5车粮食过来,不能断粮。” 黑压压,缓慢挪步,表情麻木的饥民,就像僵尸一样。 不时有人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城墙上,看热闹的人不时发出惊呼,满脸兴奋。 不必惊讶,看热闹是国粹之一。 只要是和自己无关的事,皆可看热闹。 恶劣的生存,让许多人失去了同理心。 相反,看到同类凄惨状,反而能成为一种自我安慰,减轻自己的心灵痛苦。 俗称阿q精神胜利法。 …… (本章完) 080 地狱之门,开启! 张有道一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旦城门口饥民失控,就是成百上千的伤亡。 跳着脚说道: “在大清朝,做好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本官早就提醒过他,不要掺和施粥,随便捐点银子就行了。” “快,三班衙役你全部带走。千万不能出事,否则你们完蛋,我也完蛋。” 元和县衙鸡飞狗跳,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一路狂奔。 这种西洋镜,引起了许多无聊人士的好奇。 “卧槽,王兄,我瞧东边肯定出事了。” “这么多官差,今天有乐子瞧了。快快快,去晚了赶不上热乎的。” 娄门段城墙,挤满了黑压压的乐子人,眉飞色舞。 俯瞰下去,很是满足。 免费大戏,可不是年年都有。 城下的衙役们奋力维持秩序,但是效果甚微。 突然,一骑快马冲出吊桥,狂奔而来。 竟然是已经升任知府衙门总捕头的黄四,看样子非常焦急。 “李大官人何在?” 李郁瞧见了,奋力挤过去。 用很大的嗓门问道: “黄四,这踏马的怎么回事?” “人怎么全到我这喝粥了?” 黄四大声吼道: “被那帮士绅坑了,他们施了半个时辰就撤了。人就跑你这来了。” “李大官人,快撤吧。” …… 李郁暴怒,原来是这么回事。 只有自己是在实诚的施粥,做好事。 那帮鸡贼的士绅富商,做了个样子就躲进城里了。 他不知道,这会其实只剩下两处粥厂了。 一处是西边的枫桥,钦差行辕附近。 一处就是自己这边。 “东西都别要了,人立即进城。” “李大官人,别犹豫了,一会这帮人能把伱都吃了。” “饥民,已经不算人了。” 黄四是个老衙役,知道这种情况的凶险。 解下马鞭,甩的噼里啪啦。 大部分是在空气中虚空抽打,小部分抽在往前冲的饥民身上。 被打中的饥民立刻倒地哀嚎。 “不许挤。妈的,谁挤就别喝粥了。” 在他的神勇表率下,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们也如虎豹一般。 硬是在人群中打出了几条通道。 众人刚准备撤进娄门,然而城门却突然关闭了。 原来是巡查至此的江苏按察使,一看城墙上人山人海。 上来一看,他就魂飞魄散。 漫山遍野的饥民,正在向这里集中。 若是他看过寂静岭的僵尸,一定会大呼,就是这种感觉。 大白天关闭城门,虽然和规矩不符。 但是正三品的按察使下令,城门官哪敢不从。 立刻招呼着兵丁,关闭城门,收起吊桥。 李郁一行人无奈,只能往南边去。 南边2里还有一城门,“相门”。 然而,已经无人值守的6口大铁锅,被饥民团团围住。 李郁看的心悸,后悔不已。 这种场面,比刀枪厮杀更恐怖。 …… 一口铁锅被饥民挤翻在地,米粥满地流淌,和灰尘混合在一起。 饥民立刻匍匐在地,贴着地面贪婪的喝。 后面的饥民也想分一杯羹,却被挤翻倒下。 压在了前面匍匐喝粥的人身上,哀嚎惨叫声令人心悸。 在惯性的作用下,后面还有无数的人冲上来。 好似多米诺骨牌,形成了踩踏效应。 而且,自己这群人,就被包围在人群中。 黄四的帽子都丢了,没办法,场面太混乱了。 他呼哧呼哧的,不停挥鞭驱散人群。 嘴里骂骂咧咧,眼睛却是红通通的,冲向堵在前面的“人山”。 鞭子已经不管用了。 饥饿使得人的痛感,畏惧感大大降低。 他只能抽出了佩刀,用刀背砸人,用刀尖喝退发疯的人群。 李郁亲眼目睹,一个相对凶悍的饥民踩着其他人的头冲到施粥的大锅前,将正在吃粥的一妇人撞进了锅中。 黄四见状,劈头一刀。 “我漕/你妈。” 无头尸体倒在锅边,鲜血流入锅中,和白米粥混为一体。 乱了,彻底的乱了。 府城中,响起了尖锐的锣声。 巡抚衙门也在城中,得知了城东乱相。 抚台大人已经调动了直属抚标左营,准备弹压乱民。 带队的副将得到了严令: 驱散流民,不许滞留,违令者杀! …… “大官人,你快走。”黄四被溅了一身红白污物,宛如野兽。 “往哪儿走?” “你闹出了大乱子,待会城中官兵一到,说不得就当场把你拿下。跑路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黄四情急之下,直接推了李郁一把。 “你们护着大官人,找个地方躲起来。” “等今天过去了,再使银子。” 李郁今天已经被突然变故搞蒙了,一时间有些恍恍惚惚。 是行善,是作恶? 自己都说不清了。 幸好身边都是忠心的手下。 林淮生面无表情,掂起一柄长刀,走在了最前面开路。 左右挥舞,带出一股股鲜血。 在鲜血的刺激下,流民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纷纷躲开了这个杀人如同杀鸡的男人。 打通了一条逃命的道路。 李郁看着因为混乱,掉入护城河挣扎的流民。 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已经是狠厉决绝。 他已经想明白了眼前的乱局。 躲不掉,那就来吧。 自己这一世,注定是渡不进天堂的。 城墙上,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没了。 不是他们不忍再看,而是被抚标兵丁强行驱散了。 …… 抚标左营副将,探头瞧了一眼城下的乱局。 抽出佩刀,大吼一声: “弓箭手,放。” 抚标内,马兵占其一,步兵占其四,火枪兵占其二,弓箭手占其三。 顿时,城下一片哀嚎。 不过,副将不为所动。 继续下令放箭,直到把所有流民驱散至一箭之地外。 从天而降的箭雨,不断的刺激着流民的神经。 五波箭后,乱局被理清了。 再没有人聚集在城门口抢粥喝了,要么逃远了。 要么成为了尸体。 按察使见情况稳定了,急匆匆下城,打马去枫桥。 今天的这事,该怎么定性才是最要的。 至于城下那些尸体,先暴晒着吧。 现在要是出城收拾烂摊子,还得考虑怎么收治伤员。 起码有几百人,是没死的。 躺在地上哀嚎,有的是被人踩伤了,有的只是被人撞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太阳下。 他们慢慢的没有了声音。 抚标营副将也松了一口气。 死了好,死了好,就怕是不死不活的。 …… 李郁一行人,也没有入相门。 而是匆匆的撤回李家堡,准备应变。 黄四回了府城,承诺一有消息就立即派人送来。 现在最关键的是,钦差会如何定性这件事。 依照大清官员的德行,很可能会把最黑的一口锅扣到李郁头上。 毕竟,如果你不施粥,就不会引起流民聚集,就不会是这么多人。 至于说,施粥之事是响应府衙号召,又或者出发点是好的。 你到大堂上去说吧。 李家堡,瞬间气氛紧张。 所有人都被召集了起来。 “官府要陷害老爷”的消息,风一般传开了。 仓库已经打开了,刀枪矛全部下发。 武器是充足的,一半的人有火绳枪,另外一半的人有刀矛。 张铁匠父子也一脸仓皇,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啊。 说好的儿媳妇还没到呢,咋就要开仗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 他们还是依旧握着火绳枪,加入了护卫队。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老爷完了。 官府也不会放过他们,肯定是拷打至死。 几乎所有的兵器,都是他俩打造的。 怕是要凌迟一千刀。 …… 林淮生,杀气腾腾的到处训话。 无非是说,如果官兵上门,你们一个都别想逃掉。 李家堡的所有人,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而杜仁,又充当了另外一种角色。 大讲官府里有老爷的朋友,也有老爷的敌人。 如果官兵上门抓人,就杀掉他们。 老爷的官府朋友们,也会帮着遮掩的。 二人合作,一顿组合拳宣传。 把堡内的人心,暂时安定了。 每个枪手,携带一个牛角的火药,还有一布袋米尼弹。 伙房炊烟不断,忙着赶制大饼。 重油重盐,还加了肉末。 用一个妇人的话说,还不知道李家堡能守几日。 好东西不能便宜了狗官,宁可吃到肚子里,死了也能做个饱死鬼。 李郁考虑到如果官兵如果围剿,令人将船全部划走,暂时弄到石湖巡检司那。 范京带人在石湖里候着,一旦撤离好有人接应。 …… 备战。 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比如特意制作的竹筒,这会才开始分装火药。 之前形势没有那么紧张,一直未曾装备。 火药作坊的几个妇人,用小秤称量,然后倒入竹筒。 她们发抖的手,暴露了心中的惊恐。 李郁也逐渐恢复了冷静,接受了现实。 官兵来,就扯旗造反。 依托堡垒,把他们消灭。 然后派人联络上白莲教,联合造反。 他之前监视大嫂,查出了两个白莲教暗桩,可以上门找他们传递消息。 想清楚策略后,他反而轻松了。 开始四处走动,安定军心。 一会告诉所有人,自己在太湖中藏匿了数万两金银,还有粮食盐巴。 一会又大讲天下形势,西北有准噶尔,西南有金川,南边还有缅兵。 总之,大清很乱,盛世只是忽悠人的。 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些都已经被清军平定了。 李郁还和张铁匠父子开了个玩笑: “你们担不担心我的承诺落空了?” “不敢不敢。” “放心,就算是到太湖落草。我也给你们张家找个能生养的。” 惹来一顿笑。 在威胁、谎言、鼓励等一系列手段下,李家堡暂时拧成了一根绳。 …… “横塘汛胡把总,要派人通知他吗?” 杨云娇悄悄走过来,问了一句。 李郁一愣,最近太忙,差点忘了这个结拜兄弟。 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 “奴家觉得,还是试试吧?是真心是假心,正好试试成色。” 说着,她突然脸一红: “你做匪,奴家就去压寨。” “若兵败,奴家就投湖自尽。” 杨云娇说的很认真,倒是真心的。 李郁点点头,丢给她一把短手铳。 自制的,还是用火绳的。 不过,打的是霰弹,适合近距离防身。 “赶紧熟悉一下,不会使就去问小五。” …… “林淮生,你去横塘汛,告知一下胡把总。” “怎么说?” “只告诉目前的情况即可,其余什么都不要说。” 林淮生坐着小船去了。 横塘汛的位置特殊,是在京杭大运河和胥江的交汇处。 坐落在河中间的三角洲上。 兼具邮驿和水路关卡职能。 驿站的人,和汛兵加起来,有近百人。 还有小船,战马等等。 在绿营兵驻扎的汛中,属于极其重要的枢纽。 老胡的成色,这一次就能知晓了。 李郁面无表情,站在围墙上望向远方。 要说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搞出火炮。 他已经安排了20个青壮,随时准备转移那些机床。 这才是李家堡最精华所在。 人没了,还可以再练。 机床没了,造枪的难度和速度就都变了。 …… 府城西南方向。 枫桥镇。 一路打马狂奔的江苏按察使,顾不得官场礼节。 径直闯进行辕,大喊: “钦差大人,城东施粥出乱子了。” 钦差一愣,赶紧把他拉进屋里。 “出什么乱子了?” “有一叫李郁的商人,施粥引起了乱民抢夺。抚标左营已经出城弹压。” “城门呢?。” “安然无恙,抚标把乱民拦在了城外。” “死了多少人?” “自然是有一些刁民,被当场格杀了。” 钦差脸色一白,往椅子上一铺。 这种事,是打脸啊。 皇上他老人家最爱面子,自己若是报上去,怕是要不妙。 他是上三旗,很了解乾隆的脾性。 这位皇上,坐龙椅四十年,最在意盛世脸面和尊卑有序。 乱民闹事,同时就犯了两个忌讳。 一个是撕破了盛世的裱糊,另一个是打乱了三纲五常。 即使是及时弹压了,也不美。 皇上人老心善,越来越听不得这些“不美”的糟心事。 没一会,巡抚,布政使都来了。 其实这些人都算是了解乾隆的,互相在小心试探着。 经过了1个时辰的太极,他们终于放心了。 原来,大家想法都一样。 瞒! 今天发生在娄门外的事,不是乱民闹事。 而是太阳过于毒辣,饥民们又虚弱,一时间中暑死了一些人。 官府派员收尸,并好生安葬。 墓前人心平稳! 在折子里轻描淡写的提一笔,就过去了。 呼,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粉饰的太平,也是太平! …… “钦差大人来江南,不如尝尝咱这的地方吃食?” “好,好。客随主便嘛。” 然而,话音未落。 气急败坏的马忠义冲了进来,大声说道: “出事了。” 一炷香前,枫桥镇外正在排队喝粥的流民突然有人倒下了。 紧接着,又有十几个人倒地,大喊腹痛。 没一会,就七窍流血断了气,死相凄惨。 有经验的衙役查验尸体,结论是砒霜中毒。 30个施粥点,有4口锅旁喝粥的人出现了中毒。 程度轻重不一。 马忠义宦海沉浮,经验丰富,意识到今天有人要搞事! 而且所图甚大。 首先怀疑的就是其他派系的人,借着这个机会发难。 以小博大,用区区几十个流民的命,拿掉一堆红顶子。 这种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乃是文官集团中的清流最擅长的一种方式。 好比是,一粒小石子砸出20米滔天巨浪。 他立即下令,先停止施粥。 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再继续。 不过,饥民可不这么想。 他们有很多人已经走了半天,才赶到了这里。 排队站在太阳底下,又是一个时辰。 早就到了生命的临界点。 他们虚弱的抓住官差,拦住去路。 苦苦哀求着给吃一口粥。 什么有毒没毒,干净不干净的,都顾不上了。 满脑子只有那香喷喷的白粥。 不,那已经不是粥了。 是命! 喝一口就能生,喝不到就会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呢。 ……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 “当官的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自己动手,抢啊。” 这一句中气十足的呐喊,就好似水滴掉入滚油锅。 成千上万饿的皮包骨头的流民,抢着挤着去喝粥。 官差能有几个人,情况很快失控。 机灵的立刻扔了米袋,铁锅,撒腿就跑。 愣一些的,就被饥民挤倒,踩死了。 当然了,争抢的途中,流民死伤更多。 一旦倒下,就不可能再站起来。 乱象,一旦开始,就没法结束。 迅速蔓延到了所有的施粥点。 马忠义顿时后背发凉,他推开衙役,爬到了一辆马车顶上瞭望。 他发现,皂吏衙役正在迅速的被流民群淹没。 就好似是野犬遇上火蚁群。 (本章完) 081 不如让我来骗 “不好,有人要趁机闹事。” 马忠义是个机警的人,他立刻判断出了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袭击。 有人煽动情绪,有人负责袭击衙役。 突然倒地的衙役,此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腰侧,被刀子豁开了口子。 和被踩死的饥民,叠在一起。 死亡,是不分阶层的。 …… 白莲教,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只不过,和之前的计划有所改动。 不直接和官兵开战,而是先用流民冲一波。 把钦差行辕的注意力都吸引开,然后来一记黑虎掏心。 目前为止,计划进行的很成功。 枫桥镇到处乱糟糟的,官兵乱窜,流民也在乱窜。 各种人在里面指引,一会说哪里还有吃的。 一会说,官兵要杀人,赶紧往那边躲。 两间酒楼,已经被流民占据了。 在有心人的带领下,一大群流民冲了进去,把食客吓跑了,掌柜和小二根本拦不住。 人,是有从众心理的。 平常情况下,让这些流民冲进酒楼抢东西吃,绝对不敢。 但是在这种混乱的背景下,加上有领头者,就没什么不敢了。 掌柜的目瞪口呆,看着这些像骷髅的流民,疯狂的抓着菜就把嘴里塞。 拿着酒壶,就往嘴里倒。 还抓着肥鸡,就往怀里塞。 他心疼的直咒骂,刚推倒几个流民。 就被人一棍子打翻。 一个衣着破烂,但是魁梧有力的汉子喊道: “这些有钱人,天天宁可把饭菜倒了都不给我们。” “吃,吃饱了继续下一家。” …… 群体一旦陷入了疯狂意识,就不是一会会能清醒的。 这是属于流民们的狂欢,一路吃,一路砸。 很快,有多个店铺着火,黑烟滚滚。 整个枫桥镇都能看到,钦差行辕也是一样。 所有人这才知道,马忠义说的是真的。 这哪是饥民零散闹事,分明是有统一组织的起事。 “狗曰的,毁爷的前程。”钦差哭丧着脸。 哪怕是提前点,或者拖后些再发生,也好啊。 等自己不在苏州府了,就不必承担责任了。 乾隆时期,对于官吏的追责还是很严格的。 说贬官就贬官,说杀头就杀头。 全在皇帝一句话。 哪怕是满人亲贵,乾隆也是照杀不误。 虽然我大清一向是不当人的,但也略有区别。 顺康二帝,是不把穷汉当人。 而乾隆,是不分满汉,都不当人。 朕肝火旺,旺起来连自家皇后都打,何况你们这些奴才。 “十万火急,立即出兵吧。” 众人全部答应,这就意味着事后要联名写折子。 抚标中营,苏州城守左、右二营,共计1500人。 全部集结,开出了城门。 苏州百姓这才明白,肯定是出事了。 没人再敢凑热闹了,个个回家关门闭户。 官兵来真的,说不定把看热闹的人一起砍头,当军功。 这冤屈,可没处诉苦。 …… 黄四作为府衙捕头,自然也在其中。 他也摸不清头脑,心中忐忑。 有那么一阵,他甚至怀疑是李郁的手笔。 不过,随着进入枫桥镇,他预感和李郁无关。 于是,悄悄派遣了一个手下去李家堡,通报情况。 最矛盾的是胡把总。 他在横塘汛,同时见到了两拨人马。 一路是征召他去枫桥弹压的。 一路是李家堡的。 他急的满头大汗,想不通这世道咋的了。 好好的人间天堂,怎么就变成人间地狱了。 不过,不影响他从心做出决定。 他亲率汛兵,坐船去枫桥镇。 派心腹手下一队人,护送原配妻子和儿子去了李家堡。 傍晚,李郁知道了事态的最新进展。 一时间,竟也摸不着头脑。 不过,老胡的态度他很满意。 这是表忠心! 全家都在自己手上,这忠心日月可鉴。 除非他是刘邦。 …… 随着大批兵丁进入枫桥镇。 流民们清醒了,开始疯狂逃窜。 要么直接跳河求生,要么是四处藏匿。 凡是成群结队,走在大街上的,都被官兵追上一顿砍杀。 马忠义是总指挥,他的心肠很硬。 他还亲手砍杀了一个扛着棉布的流民。 事态逐渐平息,官兵开始扫尾。 灭火,抓俘虏,追着逃跑的人后面砍杀,还有顺手牵羊。 为大清效力,顺便捞点财物,是理直气壮的。 几乎所有的绿营兵都这么想。 只可怜繁华的枫桥镇,半数店铺被洗劫一空。 还有几十人伤亡。 这些损失,肯定要扣到乱民头上。 马忠义眯着眼,随手割下一块店幡擦拭宝剑。 刚把沾血的布扔到地上。 轰,地面一抖。 坐骑不安的撩动蹄子,差点把马忠义摔下来。 …… “什么情况?哪儿发生了爆炸?”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远处的府城方向,腾起一根黑烟柱。 今日无风,所以烟柱特别直溜。 一瞬间,他感觉血都凉了。 “探马,快去。” 马忠义是真的愤怒了,他有种被戏耍的暴怒。 好好的苏州府,怎么就成了战场?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这不是金川,这是踏马的江南。 很快,消息传来了。 白莲教,把按察使衙门给扬了。 足足200斤黑火药,还有一车桐油。 竟是在按察使衙门大堂点燃的。 具体情况不知,但可想而知,大约是死士。 白莲教内,愿意干这种活的人不少。 属于狂热教徒。 又称狂徒。 马忠义眼前一黑,摔下马来。 在一群扈从急切的呼喊声中,他开口了: “抬着我去钦差行辕,天塌了。” 其实白莲教的人,原本是想炸知府衙门的。 结果,行动者迷路了。 拐错了弯,最后找上了按察使衙门。 一看介衙门很大很气派,石狮子雪白。 算了,就这个吧。 赶着两辆马车,跑来跑去的很容易暴露。 若不是这会苏州城守营都奔去了枫桥镇,怕是没这么轻松。 …… 而几个白莲教徒,从马车厢底下拿出兵器。 大吼一声: “白莲教先锋在此。” 看门的就吓得连滚带爬,从后门跑了。 然后,就畅通无阻的赶着马车一路进了按察使衙门。 绕过影壁,走到大堂,一看上面“明镜高悬”,觉得这地儿合适。 就点燃了引线。 半个按察使衙门,都上了天。 然后,幸存的白莲教人又点了把火,从容离开。 钦差行辕内。 某个上三旗的家伙已经哭了,是真的哭。 他流着泪说: “在京城的时候,人人都说江南是人间天堂,富庶甲绝天下,就这?” “钦差大人容禀,平时真不是这样的。”巡抚说的脸都发烫。 “你的意思,本官是灾星咯,我一来就狼烟四起。” 崩溃归崩溃,还是得剿匪。 这可不是普通乱民,是白莲逆匪。 随便哪个皇帝听了,都虎躯一震的玩意。 若要论起运行“造反”大型程序的丝滑程度: 清水教最多算个青春版机子。 白莲教才是pro版。 …… 求援的信使还未出发。 江南到底是不是人间天堂的争吵还未有结论。 白莲教的第二波袭击就到了。 这位会主,堪称是阴谋大师。 行辕门口的官兵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一辆失控的马车,朝着大门狂奔而来。 小小的马车,竟然用了三匹御马。 车夫则是疯狂的抽打鞭子,打的马儿吃痛,几乎是发疯般的奔跑。 “拦住他,快放箭。” 行辕内,一队弓箭手匆匆跑出。 这种时候,弓箭比火枪要及时。 搭上弓弦,就能反击。 嗖嗖,稀疏的羽箭插着马车飞去。 然而,马车速度太快。 箭矢并未伤到人马。 更多的弓箭手冲出来,对着狂奔而来的马车放箭。 车夫中箭,鲜血染红了白衣。 一匹马也中箭,速度稍慢。 车夫拿起火把,癫狂的大吼道: “弥勒下凡喽。” 把火把往后面一扔,轰,车厢腾起火焰。 官兵纷纷往两侧躲开。 一个躲闪不及的被车轮压断了腿,发出凄厉的哀嚎。 …… 马车径直的冲进了辕门。 又冲进了一间帐篷,然后发生爆炸。 车厢里,是火药,桐油,还有石灰粉。 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硫磺,味道刺鼻。 正在斟酌写折子的钦差手一抖,墨点落在了折子上。 “有刺客。” 行辕的官兵,全部涌了出来。 他们看到了震惊的一幕,200多白衣白帽的白莲教徒紧随其后。 脸上带着狂热,举着刀枪杀进了辕门。 “杀官兵,迎弥勒。” “保护钦差,结阵。” 白色和青灰色两股势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似乎是激发了某种化学反应,产生了红色。 血! 白莲教徒,一个个悍不畏死。 没有结阵,完全是靠的个人悍勇。 武艺未必高强,然而打法吓人。 官兵的刀砍来,却是躲也不躲。 拼着被官兵砍伤的代价,贴过去,一刀拉在官兵的脖上。 以命换命的打法。 第一层官兵崩溃了,让开了道路。 他们是城守营的绿营兵,受不了这种高烈度的战争。 第二层是京营护卫,多为满汉八旗。 身披棉甲,手持长矛结阵。 其中,还有不少是火器营的火枪兵。 在前面厮杀的时候,已经完成了装填。 砰砰,一阵白烟腾起。 把冲杀在最前面的白莲教徒打倒在地。 什么样的神功,也挡不住铅弹。 …… “护卫钦差,剿杀白莲逆匪。” 一个将官模样的八旗汉子,镇定的下令。 他不是纨绔子弟,而是经历过清缅战争的军官。 论血腥,和缅兵作战数第一,金川兵属第二。 其他的都排不上号。 白莲逆匪,也想和自己较量。 “放箭。” 阵后的弓箭手,几乎是瞄准了才松开弓弦的。 虽然仅有10几人,却都是箭术高手。 几乎每一箭射出,对面都有白衣人倒下。 火枪,在沉寂了一会后又开始轰鸣。 白莲教的冲击,为之一滞。 冲到面前,又被结阵的八旗护卫刺倒一大片。 兵器阵型的劣势,在此刻全部暴露了出来。 几乎是十比一的伤亡比。 白袍战神倒下了一片,又一片。 然而,依旧悍不畏死。 这让在后面督战的八旗将官,也生出了些许敬意。 虽是逆匪,却比一般的绿营要强太多。 都说汉人懦弱,也未必都如此。 这股人,若是披上铠甲,有长短兵器,远程兵器助阵。 今日麾下勇士,怕是要伤亡几十个。 半个时辰后,厮杀结束。 …… “禀钦差,白莲逆匪已全部伏法。” “好,好好。” 钦差已经失了方寸,折子、公文全是其他人接手了。 辕门,不停的有快马信使奔出。 把急报送往江宁将军,两江总督,还有朝廷,皇上。 同时,征调太湖协,平望营,江阴营,苏松镇标左营,进驻苏州府。 准备应对白莲教的大规模造反。 若是让白莲逆匪占了苏州城,哪怕是仅仅一天,乾隆怕是要杀尽江南官。 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苏州是皇上的第二故乡。 还是大运河的枢纽城市。 众人越想,脸色越白。 谁还记得娄门外李郁施粥引发混乱,追究责任的事。 次日清晨,李郁得到了详细消息。 运气好到爆棚,居然被白莲教给救了。 一时间,李郁都觉得白莲教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好感。 “军师,这是好机会。”范京来了。 “嗯?” “树立您手眼通天,凌驾于官府之上形象的好时机。” 是个好主意! 宣传的阵地,自己不占领,坏人就会占领。 与其被坏人骗,不如自己来骗。 骨干分子紧急会议后,宣传造势正式铺开。 到处都是香风铺面,从正面,侧面塑造李郁的威望。 …… 李郁适时躲进了屋里。 免得影响底下人发挥,过于尴尬。 到了晚上,一个权势滔天,义薄云天,富可敌国的老爷形象就立起来了。 各种传言,在群众里自发的传播。 比如, 苏州府有眼不识泰山,两江总督介入,打了知府。 京里有人青睐老爷,和老爷拜了把子。 府衙有人想暗算老爷,这会全家都烧了。 不收老爷的银子,就吃老爷的刀子,官府p都不敢放一个。 零零总总,听着非常的解气。 都是爽文主角那一套。 越离谱,越夸张越好。 李郁从紧绷的神经中缓了过来,又开始画画了。 许久不拿画笔,就生疏了。 这可不行,涩画是吃饭的技能。 到了哪一天都不能丢。 学美术救不了国,然而可以混饭吃。 咱就是说如果, 如果有一天登基当了皇帝,由于时代的车轮滚滚而来,迎面碾压。 几十年后,全世界的君主,都要面临这个枪炮解决不了的问题。 不要犹豫, 放弃帝制,拥抱潮流,宣布退位,西狩欧洲。 欧洲可能还不行,狂热皿煮一浪接着一浪,有被送上断头台的风险。 带英也不要去,他们太精明太理智,不懂浪漫,容易被搞。 还得坐船二次西狩,抵达那片愚昧的美洲土地。 靠着东方开明退帝的名声,还能混的风生水起。 那里的人们极度自卑,有钱迷茫,渴望贵族身份,又假装喜爱艺术。 破产伯爵、公爵都能当个宝迎回家供着。 还极度崇拜可怜人毕加索的疯后涂鸦。 自己这个东方前君主,涩画艺术家,写几本皇帝回忆录,配上插图,财涩兼收应是比喝水都轻松。 指数级的碾压。 再掺和一点保护这啥那啥的组织,贴贴金。 混个几年,搞不好能参选大统领。 最低,也是大资/本家,社会名流,大艺术家,大作家。 以上,是李郁对儿子的考虑。 等有了儿子,得郑重传授给他,李氏帝王术。 而且子子孙孙,世代相传,家族不传之秘。 (目前1100平均订阅,一万收藏,感谢各位默默支持的读者。对于眼神清澈又愚蠢的萌新来说,第一次写书这成绩该狂喜了。对于本秃顶萌新来说,月入尚不到一个周末的加班费。确系首次写网文,但有文字功底。中学时代,若不是字过于丑陋,新概念作文竞赛当有和某寒,矮小四握手的机会,啊,为何作文要手写呢,有眼无珠的考官。20多年后,再捡秃笔,少年已衰,然剑锋尚利。随我砍大清,爆金币。持续稳定更新中,多投票支持吧。) (本章完) 082 帝国的体检报告 钦差行辕,一片狼藉。 爆炸的威力,不可小觑。 辕门,帐篷甚至飞到了几十米外。 尸体更是堆了一地,触目惊心。 溃散的绿营兵已经重新集结了,正在八旗大爷的监督下打扫战场。 把尸体堆到车上,拉走。 顺便,检查这些人的来路。 即使是断刀,靴子,血衣,一张碎纸片,都要搜集起来,寻找蛛丝马迹。 一个绿营兵悄悄的藏了锭银子。 被监督的八旗兵发现了,喊过去,一刀。 吓得其他人再也不敢私藏财物了。 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知府一大帮人,簇拥着钦差出来了。 刚一出来,就被血腥味熏的干呕。 在场的大部分是文官,对于战场认识还停留在纸面上。 都是些慷慨激昂,令人振奋的文字。 偶尔酒后也幻想着,书生万户侯,收服燕云十六州之类。 然后就去撕打丫鬟了。 实际上,人真的到了战场。 就是恐惧,恶心,只想着远离。 即使是真正的勇士,也没有满心期待上战场的。 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 按察使是主管刑名的,心理承受能力要强一些。 他看到一具尸体的鞋子底,似乎有些东西。 于是翻开查验,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臬台大人,有何发现?” “此人靴下沾土,似是~” 突然,旁边趴着的一具尸体活了,一个翻身。 握着刀子,捅入了按察使的腰,深没刀柄。 还狠狠的往上一豁。 按察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又戛然而止。 这个装死的白莲教,也被护卫立即乱刀剁死。 “大人?大人?” 一群人慌张的抬起按察使,然而已经没气了。 众目睽睽之下,江苏按察使,堂堂三品大员,被一个装死的白莲教徒给刺杀了。 一群人被气的发狂。 绿营兵们也开始对尸体泄愤,一具具的剁过去。 所有红顶子都垂头丧气,这都什么事啊。 可以想象,皇上在接到苏州白莲教作乱,刺杀钦差未遂的折子后。 还没来得及吃饭,又接到一份按察使被刺的折子。 乾隆那小心眼,如何容得下呀。 “诸位,咱们还是上请罪折子,准备回家养老吧。” 巡抚大人悠然来了一句。 所有人觉得,是这么回事。 一行人默默的回到各自屋里,写起了请罪折子。 言辞诚恳,读之令人泪下。 只可惜,议罪银制度还没出来。 和大人的为官之道,还没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主要是升的太快,来不及反思。 …… 虽然是做好了被罢官,回家自己啃自己的心里准备。 诸位大人还是有职业操守的,做出了一连串的安排。 调兵! 苏州城守左营、右营,抚标左营、中营。 还有匆匆赶到的平望营,太湖协左营水师。 加上钦差卫队的几百八旗兵,进驻府城。 零星的和白莲教发生了几次战斗,都是小规模的。 很意外,没有发现大规模的起义。 所有地方官都不敢置信,只当是白莲教又在憋大招。 动员了府县民壮,弓手,日夜提防。 在各交通要道布防,同时宵禁。 黄四忙的脚不着地,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 他把所有的衙役都洒出去,挨家挨户的抓白莲教。 白莲教长什么样,也没写在脸上。 不过衙役们只有办法,抓陌生面孔。 凡陌生脸,外地口音。 除非有3户本地人作保,或者是有身份人士。 其余的一概先上王法。 府衙的大狱显然是关不下了。 按察使衙门又被炸塌了。 只能临时征用了几间粮仓,把人全塞进去。 …… 黄四虽然很累,可是心情极好。 一来是大官人看到了自己的忠心,百分百的真。 二来是这全城大搜捕,肥差! 抓了一千多陌生人,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不是白莲教。 但若想释放出来,就要使银子了。 若是放在平日,这样乱抓人,是会被诟病,甚至追责的。 苏州城文人,士绅多如牛毛,哪个都能指点两句。 可现在,白莲教炸了按察使衙门,袭击了钦差,官兵死伤无数。 这种情况下,谁敢跳出来? 立马当白莲教余孽给抓了,定个死罪。 借着大势,做的出格点也无妨。 又是敲开一户人家。 院子里有假山,说明有钱。 “奉抚台大人令,搜捕白莲逆匪。”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把他拉到旁边,小声说道: “府里有女眷,不敢惊扰。” “这是一点小小心意,官爷留着喝茶?” 黄四袖子一沉,根据他多年执法的经验。 诚意满满! “走,弟兄们。下一家。” 整个苏州城,都处于一种惶惶不安中。 扛着虎皮大旗的官差,把那点职权发挥到了极致。 极尽刁难之能事。 一群未曾开蒙,也未曾接受过系统教育的人。 却使用的极度娴熟,让人挑不出刺。 似乎,他们天生就会。 结果就是, 几天下来,人均多收了三五两。 …… 李郁,也想抓着这个机会。 官府没心思找自己麻烦,甚至忘记了自己。 那自己也不能闲着,趁着水混,多摸几条鱼。 “列个单子,把和咱们作对的人全列出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 今天的李家堡骨干分子会议上,主题是“复仇”。 李郁是个宽容的人,一般不记仇。 这种格局不大的事,还是交给手下人。 半个时辰,列出了一张名单。 李郁接过一瞅,顿时震惊了。 “这么多?” “是啊。我来介绍一下。” “柴禾商会老张,有二心,妄图从浙江长兴煤矿购入优质煤,绕开咱们的供货渠道。” “横塘镇风顺船行,奸商,加暗仓多收了咱们三百两保密费。” “府城王秀才,言论毁谤,说您是嘿涩会强买强卖。” “布政使司衙门的宋书吏,心向朝廷,拒绝透露本省赋税数据。” …… 范京一条条的念,足足几十个。 李郁听的目瞪口呆,我竟有这么多仇人。 “属实吗?” “千真万确。” 李郁拿过一支红色的毛笔,在名单上勾选。 一共勾出了7个名字。 “白莲教猖獗,这些人可以死于白莲逆匪。” “遵命。” 又拿黑色铅笔,勾出了3个名字。 “此3人,颇有家财。现在世道不好,可以被绑肉票。能为我们的大业作出贡献,他们理应骄傲。” “好嘞。” “记住,无论做什么都要敬业。每一行,做到极致,都能是仙人。” “啊?”众人不解。 杀人放火,这咋就成仙了呢? 于是,李郁耐心的解释道: “何谓敬业?就好比嫁祸白莲,你们就要穿上白衣白裤,动手的时候一定要高喊他们的口号。” “如果家里没人呢?” “在墙上写字啊。” “写什么?” “学武松,杀张都监后在鸳鸯楼题字。” “懂了。” “绑肉票的江湖规矩懂吗?怎么定价,去请教一下刘千。” “军师,刘千他去徽州府还未回来。” 李郁一愣,倒是忘了这茬。 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李家堡的人,一群群的离开了。 不进府城,里面全是绿营兵,太危险了。 在城外,挨个的清算仇人。 …… 仓库里有白布,临时赶制了十几套衣服。 杜仁,范京,林淮生,刘武各自带人,分头行动。 携带火油,火折子,短刀,李氏二型截短霰弹枪。 在郊区制造了若干起血案。 最终,成为马忠义案头的一叠纸。 全部罗列成了白莲作乱。 李郁是个很会抓时机的人,搞事情不早不晚。 管一省刑狱的按察使都被刺杀了,衙门房倒屋塌。 所以,白莲再杀点乡绅财主有啥奇怪的。 面对报官的家属,衙门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这案,破不了。 有本事去找白莲教! 有一户家境殷实的,花了银子请来了衙门老吏勘查。 “官爷,您看?” “唔,手段极其残忍,符合白莲逆匪的作风。” 这一点,刘阿坤做的很到位。 “这墙上的血字?” “官爷也觉得蹊跷吧。” “是有些~不合常理。” 如果李郁在场,他估计会暴走。 墙上用血写着“杀人者,武宋也。” 然而,“武”字不会写,连写了两个错别字,划掉。 “松”也不会写,于是写了个“宋”。 依稀可见,错别字的模样。 …… 老吏仔细辨认后,也是满头雾水。 “这,似乎是水浒里的做法。” “老夫推断,此凶犯应是崇拜武松的。” “然文化水平不高,粗鄙。” 面对家属的殷切期望,老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说了句真话: “许是你们当家的,平时里就得罪了某位潜伏的白莲教徒,此人长期隐匿,借着这个机会,上门寻仇。” “听老夫一句劝,这仇,没处报。” “堂堂三品按察使大人的家眷,还在灵堂嚎哭呢。” “老夫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诸位可愿听?” “官爷请讲。” “搬家吧。” 家属如梦初醒,短短两天,就从苏州府消失了。 因为老吏的分析实在正确。 再不走,怕是睡不着觉了。 白莲教或许就在镇子里,甚至有可能是邻居。 …… “白莲”众人是夜里出动,清晨归来。 李郁一大早,就站在堡墙上迎候他们归来。 “这是谁给你们做的衣服?” “嘿嘿,好看吗?” 白棉布的衣服,中间对襟处染了一个大大的“莲”字。 伱们这白莲教,正经吗? 幸亏是夜里,遇不到聪明人。 绑票的只有2人,另一人因为反抗激烈,失手弄死了。 李郁也无所谓,只是吩咐把人关到地窖去。 李家堡为了做事方便,挖了几个地窖。 终于派上了用途。 其中一人是布政使司衙门的宋书吏,此人是秀才。 一边在衙门做事,一边考科举。 抓他,费了不少心思。 他家住在府城,很难动手。 不过此人有个相好的,在阳澄湖一渔村口倚门卖酒。 杜仁带着人,先把相好的给抓了,然后让她写信。 托人带给宋书吏,约他见面。 怕他不来,特意内容写的劲爆了些。 奴家有了! 一下子就把宋书吏给钓出来了。 麻烦就是,又多绑了一个女人,还不能释放。 “把她带来。” 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表情里有害怕,疑惑,好奇。 “我不会释放你,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被灭口。第二个,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乖乖待几年,做你的老本行。” “奴家懂规矩。” 女人忙不迭的应声。 开玩笑,她开酒铺子这么久,能不懂点江湖规矩吗。 绑了你,还不怕露脸。 要么是准备撕票,要么是有恃无恐。 “以后,你只要不离开我安排的地方,你做什么都不干涉,亦可嫁人。” “记住,如果想逃,发现一次你就活不了。” “是,是。” 女人吓的瘫倒在地。 …… “军师,真不杀她?” “杀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西山煤矿那边,狼多肉少,若是有表现佳的,可以许配。”李郁一脸淡然。 目前,西山煤矿已经有500多青壮了。 几乎都是失去了家眷的年轻流民,天南海北的。 那边和李家堡不一样,实施的是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策略。 李家堡是自己人。 西山煤矿,绝大多数人充其量算是仆从军。 没有工钱,提供住宿,一日三餐。 但是,给了一个承诺。 表现优秀者,可以离开,成为老爷的家丁。 培养双向信任,需要时间和精力。 目前没这个精力,只能这样了。 小五这段时间,一直待在那里。 李郁给他拨了25个人的武装,配备雁翎刀和李氏二型截短霰弹枪。 弹压乱子,霰弹枪比啥都好用。 还多配备了一些刀棍。 让他从矿工里挑选工头,还有护矿队。 工头配包铁短棍,护矿队配刀。 不然,光靠那25人,根本管不过来。 以夷制夷,永远是有效策略。 清廷也是如此,元廷也是如此。 阴谋只能一时,阳谋却能管一世。 基于人性、利益分配制定的策略,才叫做阳谋。 阳谋干的最漂亮的是汉武帝,千古推恩令。 最毒辣的是清廷和汉人士大夫三百年的合作。 …… 宋书吏终究是没能抗住审讯。 把他知道的江苏历年赋税钱粮征收情况全部交代了。 包括征收的时间,解送的路线,方式。 乾隆四十年,税赋排名三甲分别是江苏,浙江,山东。 一年的总税收5000余万两,本省就高达900万两。 这些对于李郁来说,都很重要。 大清朝没有互联网,没处了解这些数据。 看似是一串串数字,实则是一个帝国的体检报告。 武断的讲, 一切矛盾的根源都是钱。 大到一个帝国,小到一户家庭,都是如此。 若是经济宽裕,足以掩盖九成的矛盾。 若是兜里没钱,很容易分崩离析。 从这些数据中,李郁就能获得很多的灵感。 了解清廷的赋税制度,健康程度。 逐步给他埋雷。 扯旗造反之前,一定会先把江南的赋税钱粮截住,据为己有。 如果不能控制江北,就把淮安府清江浦给烧了。 这是个节点,决不能为敌所用。 考虑到地理位置,甚至可以把南边浙江的也堵住。 即使自己拿不到,也不让清廷拿到。 少了江浙的钱粮,直隶一定会乱。 李郁对着口供,还有一张抽象的大清舆图,沉思了许久。 直到杨云娇送来了晚餐。 “老爷,该吃饭了。” “好,放这吧。” 他没有注意到,称呼变了。 以前是李先生,现在是老爷。 然而,心思白花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使点什么心眼。 泡绿茶还是打豆腐,还是低血糖的时候。 砰,李郁一拍桌子。 兴奋的大叫一声: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乾隆那么重视清水教起义了。” “啊?” “因为他们占据的是临清啊。” “奴家不明白。” “小小临清没什么,然而却卡住了京杭大运河。这才是乾隆最害怕的。” 李郁把她一拉: “你看,如果清廷是个人,那京杭大运河就是他的脊椎啊!” “脊椎在哪儿?” “就是这里,从腰延伸到脑子的这一段。一共有34节。” …… “1,2,3,4,~” 咦,怎么只数了32节。 李郁脸一红,恼羞成怒,记错了? 当初自己为啥不去学医呢,哦对了,学医救不了帝国。 学美术可以。 “老爷说多少节,就多少节。” “不行,科学要讲究严谨。少一块,多一块不行。” 数了五遍,总算是对上了。 李郁松了一口气: “总算对上了,学素描解剖图的时候,我就老是记不清。” “原来是忘记了尾椎。” “好了,你可以走了。” 杨云娇踉跄的离开了,在夜色里极度狼狈。 好人,你都哪儿学的医术。 这数的哪是骨头,分明是咱的魂儿啊。 全订加君羊,(41九1590九9) (本章完) 083 又掉链子! 江南绿营,京口(今镇江)驻防八旗陆续赶到了苏州府。 然而,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白莲教在疯狂一击后,竟然销声匿迹了。 仿佛,他们就只是筹划了一场刺杀而已。 藏在水下的猛兽,更让人心悸。 苏州城内外,到处是兵。 浒墅关,枫桥,横塘镇,阳澄湖,甚至到底下的震泽县,主要路口都有兵丁把守。 严查来往行人,搜查白莲匪。 奉江宁将军令,京口副都统率领500蒙八旗,驻扎在浒墅关附近。 马不许下鞍,人不得离营。 然而,5日过去了,一份军令都没等来。 副都统海儿哈,无聊的拿小刀片羊肉涮着吃。 突然,外面一阵吵闹。 “兔崽子,喧哗什么?” “都统大人,下雨了!” 海儿哈在帐篷上擦擦油手,掀开帘子。 密密的雨点,砸在地面上,腾起灰尘。 一会,就汇成了小溪流。 …… 京口驻防八旗,乃是蒙八旗。 设副都统一名,受江宁将军节制。 以骑兵为主,守着长江,主要目的就是江南任何一地有事,随时出击。 此处的江南,是广义的。 从安庆府以下,长江两侧的所有州县。 1个时辰后,雨势未减。 海儿哈看着有些映水的帐篷顶,若有所思。 他在京口待了2年,知道江南的雨水多。 “来人。” “末将在。” “传令辎重队,把雨毡,油布全部拿出来。别忘了马厩。” 雨中忙活了半个时辰,所有营帐全部盖上了。 战马在马厩里静静的候着。 骑兵们在帐篷里议论着这鬼天气。 下雨,无疑是骑兵的噩梦。 一旦出战,泥泞的道路,甚至比敌人都可怕。 不过,海儿哈觉得,大约是不必出战了。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嗅到危险。 但凡战场老兵,都信类似的直觉判断。 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就归鬼神。 雨水,洗刷了枫桥镇的血腥。 给惶惶不安的苏州府,增加了几分宁静。 枫桥码头。 钦差坐船回京了。 在雨中离开,排场极为简陋。 主要是上下都没有欢送的心思,都在等待皇上的圣裁。 …… 此时的乾隆,刚收到联名折子。 看完就大怒,摔了一个和田玉笔洗。 吓的小太监们瑟瑟发抖。 殿外等候的几位大臣,也有些胆寒。 京城的人都知道,皇上一发怒,就要摘顶子。 即使是贵为皇亲国戚,军机大臣的阿桂,也被乾隆贬官多次。 发完火,他又冷静了下来。 四十年帝王生涯,他经历了太多事。 在御书房,他召集了军机处重臣。 说出了他的判断: “白莲教乱匪在江南成不了气候,但是人心惶惶,可不是好事。” “让两江总督好好的查,捉拿匪首,从匪者斩。” “若是让白莲乱匪攻占了城池,守土官斩,家眷流。” “剿匪期间,江宁驻防八旗,以及江南绿营,暂时归总督节制。” “皇上英明。” 一群人山呼万岁,随即拟旨。 军机处,其实就是一群文字秘书。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跪听皇上的口谕,然后写成圣旨。 乾纲独断,在汉唐是句笑话。 是清朝,是事实。 这个变化,是皇权的急剧膨胀。 也是思想脊柱的弯曲过程。 整个社会的人,正在迅速的犬化,侏儒化。 …… 800里加急的信使,在官道上狂奔。 在驿站之间做接力赛,换马不换人。 苏州府,笼罩在一片雨雾中。 雨,一下就是2天,没停过。 城墙上的兵丁,都受不了了。 躲在城楼里烤火,咒骂老天爷,咒骂白莲教。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白莲教起义的概率已经无限接近零了。 各路八旗,绿营,陆续抵达府城。 府城,县城防御都大大增强了。 一开始不起义,这会再起义。 想来白莲教没这么傻。 虽然,从巡抚到普通小兵,都想不通这是为啥。 但是,李郁却猜到了几分。 这还得感谢大嫂,辗转托人送来了一封信。 未署名,但是一看便知。 信中,她隐晦提及了几件事。 此次声东击西,袭击钦差是她的上线,苏州分舵的会主一手策划。 但是,白莲教高层内部分歧巨大,尤其是教主反对。 所以,后续的大起义被叫停了。 不仅如此,会主还被召回了,接受教主的质询。 府城一些已经暴露的教徒,也已经转移。 她,也暂时出走外乡。 托付给李郁两件事,一是为雷老虎扫墓。二是干掉一个人。 李郁阅后即焚,沉默不语。 他有种预感,大嫂这一去,怕是真的泥牛入海,很久都不会露面了。 透露其中玄机,是为了表达诚意。 换取李郁兑现第二件事。 白莲教叛徒王连升,胥江码头苦力头目。 此人在搜捕中,被官府抓获,随后招供。 供出了他的这一条线上的人。 大嫂的信中也说的明白,会主违背教主的法旨,很可能会被降职,甚至被物理清除。 再加上这次袭击的损失。 白莲教在苏州府的骨干分子几乎丧失殆尽。 无力执行教规,处决叛徒。 …… 这封信,让李郁心里一咯噔。 他突然意识了一个可怕的问题,同在苏州府,王连升是否认识大嫂? 如果他知道雷文氏的底细,又招供告诉了官府。 这火,马上就烧到自己身上。 苏州府人人皆知,雷老虎是自己的伯乐。 即使官府一时没怀疑自己。 只要抓了大嫂麾下存菊堂那帮人,严刑拷打之下,有些秘密就会出来了。 比如,剪辫! 光这一条,就够被认定为反贼中的战斗机了。 想到这,他再也坐不住了: “速速派人,去找黄四,还有张有道。” “打听一个被捕的白莲教徒,王连升。” 杜仁,自然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选。 他人脉熟,能说会道,善于从细微处获取信息。 当天,就带回了准确消息。 王连升,男,没有家室,在胥江码头做把头,手底下有几十号苦力。 4天前被官差抓走,关在府衙大狱。 但是,巡抚衙门的人天天上门审讯。 “受刑了吗?” “衙门里的弟兄说,此人就第一天受刑了。后面却搬进了单间,吃的也还行。” “阿仁,你怎么看?” “显然是撂了。” 李郁点点头,不然官差会活活打死他。 …… “这是我抄了一份他的口供。” “哈,这都能搞到?” “有钱能使鬼推磨,区区一份口供算什么。”杜仁笑着答道。 “阿仁,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大嫂其实是白莲教。” “啊?” 杜仁傻眼了,他这么精明的人居然没想到。 真是灯下黑啊。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如此紧张了吧,我怕这个王连升招出大嫂,然后又牵扯到我身上。” “阿郁,此人必须灭口。” “那是当然,而且要快,做的干净点。” 李郁用火折子点燃口供,扔进了火盆。 口供里,有5个人,但是没有大嫂。 其中有一人的名字,李郁很熟悉。 他回想了半天,才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刘千监视大嫂的时候,发现曾经和此人联络过。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惊,差点跳起来。 疯了一般的冲进书房。 杜仁不知道什么情况,也赶紧跟着冲进去。 “阿郁,怎么了?” “这是刘千之前监视大嫂,记录的访客名单,时间久了,我都忘了。” 杜仁接过一看,脑袋嗡的一下。 上面赫然写着,胥江码头,把头王连升。 还有一人,是王连升口供里招出来的。 “这么说,他肯定知道大嫂身份??” 李郁脸色发黑,点点头。 杜仁脸色惨白,又问道: “那为何他只招供其他人?没有招出大嫂?” 李郁摇摇头。 他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系。 …… “劫狱吧。” “啊?” “对。活的最好,死的也行。” 李郁砰的一拍桌子,眼神凶狠。 他想搞清楚,这里面是有什么玄机? 每天都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容不得一丝侥幸。 捅破天的事也不是第一干了,再来一次又何妨? “召集人手,准备劫狱。” 说是劫狱,也不太恰当。 因为,杜仁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些白莲囚犯都要押送到浒墅关附近,京口八旗的军营中。 有总督大人的手令。 看来,这帮人是想狠狠的深挖一下白莲教的脉络。 以将功赎罪。 只要能够把江南白莲教一网打尽,就能获得皇帝的原谅。 这一点,乾隆的人品还算可以。 牵扯到战事,基本上有军功就赏,可抵消之前的罪责。 从道前街的府衙,到浒墅关八旗临时驻地,有可能会走陆路,也有可能走水路。 “城内动手肯定不行。” 李郁点点头,如今城里有几千清兵呢。 “那就只能等出了城找机会,而且动手的地点不能太靠近浒墅关。” “是啊,浒墅关有500蒙鞑子骑兵,被缠上就麻烦了。” …… 李郁推开窗子。 外面雨丝连绵,一片白茫茫。 “通知石湖巡检司的范京,即刻赶回来。” “通知西山的小五,让他也回来。” 堡门打开,几个穿着蓑衣的人,划着船离开了。 这种天气,没有比划船更好的交通方式了。 100米外的玉带河,河水暴涨,向东就是石湖,还有大运河。 “这种天,是福还是祸呢?” 李郁伸出手,接了一点雨水,喃喃自语。 劫人的具体方案待定。 不过,人员可以先敲定,正好考验一下。 李郁把消息传达到了所有人。 “李爷手底下有几个兄弟,被官兵抓了。现在准备中途劫人。想报名的自己去。” “这种天?” “对。” 范京很快赶到了,他距离不远。 黎明时分,小五才赶到了。 紧张的气氛,在会议室里弥漫开。 “详细的情况呢,现在伱们都知道了。有什么主意,都说说吧?” 众人都沉浸在震惊中。 大嫂是白莲教,这个消息就是第一个雷。 被抓的人,认识大嫂,是第二个雷。 准备中途劫人,是第三个雷。 震的所有人,心神缓不过来。 “这可真是,前面驱虎,后门入狼啊。”范京幽幽的来了一句。 “奴家倒觉得,这雷早晚得爆。” 杨云娇的话,有些出乎意外。 她又解释道: “大嫂的身份,就是一颗雷,埋在老爷身边,早晚得炸。现在的状况,其实不算太糟糕。” 林淮生点点头,他认可这个说法。 如果是大嫂被官府抓了,才是地雷爆了。 …… “以后,不能再让大嫂回苏州府。”杨云娇很坚决的说道。 “这是自然。” “还有,存菊堂那帮人也是雷,他们也知道老爷的秘密。” 李郁点点头,至少乌鸦,就是个地雷。 待事情了结,他会想办法把存菊堂吃掉。 要么融入李家堡,成为自己人。 要么,拿着安家费远走高飞,离开苏州府远远的。 作为兄弟,他的仁义到此为止。 若是两种方案都不接受,那就别怪他手狠了。 赖二一直没吭声,杀人放火的事他不擅长。 他擅长的是采买,和商人打交道。 不过,他的眼睛滴溜溜的,在琢磨杨云娇话里的一个词“老爷”。 这词,可不是随便叫的。 突然,李郁问他: “赖二,雨天通往浒墅关的道路,好走吗?” “还行,这一路上都是官道,铺了石条的。” 这就麻烦了。 若是土路,几天雨下来,就成了泥潭。 押送囚车,大队人马根本没法走。 “不过,我觉得官府会走水路。” “说说理由?” “好好的水路不走,官府不是傻吗?” 李郁一愣,觉得好有道理啊。 赖二继续解释: “我平时采买走陆路运货,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就算是石板路也很累,一车运个四百斤货顶天了。” “如果是水运,这雨天就躲船舱里,除了水手,其他人都轻松。” “犯人,加上兵丁,起码得50人吧,一艘船就搞定了。” …… 李郁觉得,这家伙分析的挺合理。 “那就按照水路劫人,制定计划吧,根据情报,后天押送。” “军师,这雨还会一直下吗?” “我问过清月村老渔民,他说一时停不了。” 众人沉默,下雨天火绳枪怎么用? 要速战速决,赶紧撤离,就得集中大量火器。 短时间输出足够火力。 “大家都想想吧,把所有的问题都罗列出来,尽量把预案做细。” 激烈讨论了半个时辰。 提出了一大堆问题: 比如火绳淋雨熄灭,枪声巨大,用什么船,撤离的路线,被目击者看到脸,自己人的尸体,官兵援兵缠住,如何不被人追踪到。 等等一大堆问题。 集思广益,一个个问题解决。 最终,都有了大致的解决方案。 制造堵船机会,拉近距离, 在船侧加雨棚,在棚下射击, 行动时用布把脸蒙住, 不要遗漏自己人的尸体,兵器, 噪音无法解决,就在时间上下功夫, 只要我速度够快,官兵就来不及增援, 最后,在横塘汛附近换船。 …… 走陆路会留下脚印,车辙印。 水路,真就可以没有痕迹。 雨天,更容易藏身。 视野差,背景噪音大,现场痕迹被冲刷。 李郁找来了张铁匠: “你会造炮吗?” “没造过,怕是造不好。” “没事,我给你画个图,这炮的要求不高,能打响就行。” 造火炮,是有科技含量的。 冶金,切削,炮膛,打磨,射表,都是炮匠经验的凝结。 然而,李郁都不需要。 因为,他只要两门虎蹲炮,打霰弹。 近距离轰官船,杀伤人员的。 争取,一开始就把押运官兵打残了。 然后再来几轮火绳枪齐射。 最后,跳帮,劫人。 即使误伤了犯人,也无所谓。 反正,他的最低要求就是灭口。 不必束手束脚,直接来点沙鹅营救人质的作风。 让人质和绑匪都瑟瑟发抖。 …… 张铁匠父子熬了一个通宵,拿出了一门铁炮。 外形不好看,也没打磨抛光。 炮筒壁很厚,主要是怕炸膛。 李郁让人把这玩意抬到堡墙上。 为了试炮,临时搭设了雨棚。 “老爷,会不会被人听到动静?” “无妨,人家还以为是打雷了。” 众人笑了,这种天气,确实是不必担心。 视野不好,一片白茫茫。 “把引线放长点,小心炸膛。” 炮手点燃引线后,就赶紧往下跑。 轰,众人大喜,没炸膛,雨棚和火炮都安然无恙。 “再放两炮,明天就指着它了。” 笨重,丑陋,毫无火炮的美感。 就是张铁匠用镗床,钻出来的。 浪费了两块铁疙瘩。 只可惜没有合适的铜锭,否则铜炮更为放心。 因为铜的延展性好,炸膛的概率更小。 …… 全订君羊:41九1590九9 (本章完) 084 蒙鞑子,讲个笑话 伏击官兵,容不得一丝闪失。 所以,李郁把各种情况都尽量考虑到了。 派遣两人,提前潜入道前街附近,监视府衙的动静。 又亲自坐船去侦查了一遍路线。 从浒墅关,到城南盘门。 一路上依次经过京杭大运河,胥江,护城河,最终抵达盘门。 盘门是水陆城门,船只可以直接入城。 “调头,再走一遍。” 坐在船舱中,李郁下令。 船上只带了两个船夫,还有林淮生,韦秀。 韦秀是自告奋勇来的,她对苏州的水系烂熟于心。 护城河段,显然不适合动手。 一侧就是城墙,上面有巡逻官兵。 枪炮一响,聋子都知道出事了。 离开护城河,就进入了胥江。 李郁撑着油纸伞,走到船头。 胥江不宽,是在一条小河的基础上挖出来的。 目的是连接大运河和护城河。 流速缓慢,若是不靠桨,缓慢如牛。 【注:可参照彩蛋章作者手绘的丑陋地图。】 …… 一路向西。 到了胥江的尽头,水面就豁然开朗。 有一河心岛,插着官府的旗帜。 “此处就是横塘驿站和横塘汛的驻地。” “过去后,就是大运河。” 李郁点点头,横塘汛位置关键。 他处心积虑把胡把总安置在这里,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途了。 “走,咱们去找老胡喝杯茶。” 河心岛面积不大,空中俯瞰,就像个直角三角形。 码头,官署,马厩,驿站,兵营,甚至还有个瞭望木塔。 老胡惊喜的迎了上来: “兄弟,你咋来了?今晚别走了,留这吃酒。” “新官上任,还习惯吗?” 老胡嘿嘿一笑: “我带了5个心腹。” 李郁点点头,心想老胡还是有点心机的。 知道新官上任,容易被架空。 带几个亲信,安插到各个重要位置,就不一样了。 “金鸡汛呢?谁顶了你的位置?兵员补齐了吗?” “还空着呢,缺额倒是补了10个。” 李郁心想,这是某位大人在待价而沽呢。 既然如此,就赶紧填坑吧。 “我有一个弟兄,想从军报效朝廷。我瞧着金鸡汛就不错。” “这,是好事啊。不过,他不是营兵,上峰不会直接任命一个老百姓做汛兵把总吧?” “我有一计。” 李郁附耳,悄悄讲了一番。 老胡听的直发愣,一拍桌子。 “兄弟,你不如去考科举当文官吧。就伱这脑子,当个巡抚都没问题。” “若是我当了巡抚,就封你当提督。” 嘿嘿嘿,老胡笑的很开心。 …… 提督,乃是一省绿营的最高军事长官,从一品,武职的天花板。 不敢想! 统帅一万多人马,那咋也得再纳三房妾吧,才配得上身份吧。 老胡在天马行空,陷入幻觉不能自拔。 妾有孕在身,在李家堡待着,自家老娘照顾。 自己这日子过得,又有些寡淡了。 “老胡,你这说话安全吗?” 李郁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起身,出门看了一圈,林淮生在外面站着呢。 关好门窗,紧张的问道: “又出事了?” “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事,坏事。” 老胡一下子坐直了,握拳。 心跳瞬间快了许多。 他有种预感,自己这位结拜兄弟说是大事,那一定是很大。 “我那位大嫂,她是白莲教。” “我~” 老胡差点跳起来,这踏马果然是出大事了。 “她被抓了?” “没,人早就离开了苏州府。我也是刚知道她的身份。” “官府在悬赏抓她?” “还没有。不过她有一个下线被抓了,随时都有可能把她招出来。” …… 老胡的眉头痛苦的拧在一起。 不停的搓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阿郁,花银子把这人灭口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怕花银子。可是~” “押司牢子们不收银子?” “巡抚衙门的人在大牢守着,明天就要押送到八旗兵的军营里。” 老胡一听,就傻了。 军营里,那可说不上话。 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 鬓角,开始大颗渗出汗珠。 他虽然文化低,却不是傻人。 那人一旦扛不住大刑,就会交代出雷文氏。 抓不到雷文氏,就会把她的关系网都抓了。 李郁,显然躲不掉。 李家堡里是什么成色,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 一旦被查事发就是江南第一反案。 然后,自己也会跟着倒霉。 结拜兄弟,在官府眼里就等同于三族。 “明天,我准备劫人。” “啊?” “对,就在这水上,把犯人和官兵全部干掉。” “需要我做什么?”老胡面露凶光,恢复了正常。 李郁笑了,这才是自己熟悉的兄弟嘛。 “动手之后,帮我换条船,掩人耳目。” “这没问题。” 二人在屋里,又嘀咕了半个时辰。 才把李郁送走了。 老胡也不打伞,站在码头上发呆: “算命的说,我今年贪狼星直冲命宫。轨迹漂浮,星象强烈,凶吉难料。看来,没骗我啊。” …… 离开了横塘汛,水面就豁然开朗。 李郁冒雨观察了一下河面宽度,足有大几十米。 “老爷,不能在大运河动手。” “嗯,我听着。” “河面太宽,船太多。一旦出了岔子,就没法补救。” 韦秀说的是实话。 歼灭战,若是打成追击战就完蛋了。 这么宽的水面,堵不住官船。 “那就在胥江里动手?两头一堵,压着打。” “就怕连累了胡大哥。” 李郁一愣,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横塘汛,负有许多项责任。 其中有一项,就是驱逐水匪,维护黄金水道。 事后,清廷震怒。 老胡被罢官都是轻的。 这不是,废了自己处心积虑布置的一颗棋子吗。 “你提醒的对,我差点忘了。” “老爷最近是压力太大了,百密一疏。” 李郁默默的回到船舱,坐下。 韦秀给他按脑袋,放松精神。 “担心你哥哥了吧?” “嗯。” “等刘千回来就知道了,快了。” 船只向北,沿着大运河航行。 …… “那是?” 李郁指着前方,一处塔尖问道。 “寒山寺的钟楼。” “我们距离浒墅钞关还有多远?” “约有5里吧。”韦秀很熟悉。 运河水面,被绿洲一分为二。 左边,稍宽。右边,极窄。 这是一座狭长,类似橄榄球模样的绿洲小岛。 坐落在大运河中间。 上面有不少亭台楼阁,绿树假山。 “先走左侧水路,前面再绕回来,走右侧水路。” 他终于找到了一处,适合下手的地段。 此处,不属横塘汛的管辖范围。 而且,是大运河南北20里,最窄的一处。 理论上,可以截住官船。 在绿洲岛屿上,还可以布置一支人马。 傍晚,他的坐船才回到李家堡。 匆忙换了一件干净袍子,就到了会议室。 “诸位兄弟,我已决定了。” “明日清晨出发,在寒山寺西侧的大运河动手。” …… 2条船。 一大一小,大的载50人,小的是诱饵。 船舱太小,又冒雨在前甲板加装了一层。 火绳枪手,不可能暴露在雨中打仗。 两门丑陋的虎蹲炮,临时打造了木制架子。 保证能够水平轰击。 清晨,所有人登船了。 被油纸布包裹的武器,也冒雨运到了船上。 堡内的妇人们,缝制了白布头套。 众人一看,都傻眼了。 “这,这是孝帽?” 李郁拿过一顶,套在头上。 整理了一下: “是这样用的。” 劫匪专用头套,戴上后,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黑头套,能彰显悍勇。 白头套,甚至有点萌。 众人狂笑,甚至笑的肚子疼。 “笑够了吗?” “把头套戴上,从现在开始,无令不得摘下。听明白了吗?” “遵命。” …… 几十个戴着白头套的人,默默坐在船舱内。 除了水手,其余人不得出舱。 外面是哗哗下雨,倒是方便了隐蔽。 10米外,就看不太清了。 小船紧跟在后面,上面只有两人。 韦秀和小五,都是清月村出来的,水性好。 他们的任务,是必要的时候制造水上交通事故,把官船的路堵住,最起码也要被迫降速。 有人说过, 计划越周密,出纰漏的概率就越大。 李郁已经尽可能的把计划的复杂程度降低,再降低。 简单的说,就是府衙的押运官船一出发,监视的弟兄就打马狂奔。 到约定的岸边,传达消息。 骑马肯定比船快,这是常识。两骑,是为了确保不出纰漏。 然后,大船就在胥江和大运河交汇处等着。 等官船出现,就起锚跟着航行。 直到,抵达绿洲处加速。 和官船并排,靠近了开炮。 这个计划,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简单了。 李郁闭目养神,其余人也有样学样。 …… 直到,尾舵处水手喊: “他来了。” 派去侦查的一人,踩着跳板爬上大船。 抹了一脸雨水: “官船出发了,一共两艘。” “犯人在哪艘船知道吗?” “知道,我在码头瞧着他们登船的。” “好,一会你指出来。” 报信的人,跑到船舷,对着岸上的骑士交叉手臂挥舞了两下。 岸上的蓑衣骑士也挥挥手,然后骑一马,牵一马离开了。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返回李家堡。 “押运船上,有八旗兵。” “什么?”李郁一愣。 “绿营兵三四十人,八旗兵十几人。” “你怎么判断出是八旗兵?” “大脸盘,罗圈腿,穿棉甲,壮的很,人人挎弓箭,一看便知。” 李郁点点头,这是个人才。 他观察的这些特征,确实符合。 长期骑马,都会罗圈。 大脸盘,也是鞑子明显特征。 等待的时机,是最熬人的。 官船的速度很慢,小半个时辰才到了。 船舱内,一个穿棉甲的汉子,透过窗子欣赏着: “江南四百五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旁边一位押司,欲言又止。 算了,还是别多嘴纠错了。 很显然,这位骁骑校是个汉文化爱好者。 一路上,已经背诵三次古诗了。 正确率,高达五成。 …… “押司,你是哪儿人?” “小人是常州府人氏。” “我有几个文学方面的疑惑,想请教一二。” “您客气了。” “为何有的诗,读着十分优雅。有的诗词读着,却让我想纵马杀敌?” 押司一听,有点意思。 赶紧问道: “却不知大人,您读的是何人的诗?” 骁骑校思索了一下,答道: “是个姓辛的,好像叫什么辛没病,还是辛去病。” 押司差点吐血,强忍着尴尬,说道: “您说的应是宋人辛弃疾。” “对,对。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骁骑校这一回,发挥异常的好,竟是一个字都没记错。 押司心想,看来他是真心喜欢辛弃疾的词。 “大人可知为何他的词读来热血沸腾?” “为何?” “辛弃疾乃是文武双全,带兵打仗的儒将。” “难怪,此人是我崇拜的偶像。”骁骑校一拍桌子,显得十分激动。 押司又讲了一下辛弃疾的事迹,曾独闯敌营,掳走敌将。 听的这骁骑校眼睛都直了。 他感慨道: “如果能早生几百年,我定要去他帐下,愿为一小卒。” “白天跟着他纵马杀敌,晚上喝着酒读他的词。这才是草原男儿的梦想啊。” 押司一愣,心想。 这话可不能乱说,犯忌了。 辛弃疾他杀的,可是金人。 是咱大清旗人跨越几百年的老祖宗。 …… “咳咳,不如我给大人讲个江南的文坛趣事吧?” “好啊,来来,请坐。” 骁骑校是个直肠子的人,尊师重道。 他知道,古人有一字师。 一个故事,那更能算老师了。 亲自去搬来了一个凳子,让押司坐着,喝着茶讲。 “前明有一文人,喜游历天下,每到一地,都要和当地的文人切磋比诗文,常常压人一头,以文坛屠夫自居。 有一日,他到了常州府,却非常老实,只是游览喝酒。 旁人就问他,你怎么不找本地文坛切磋了? 他说,不敢。 问:为何不敢? 答:此地文人之狂傲,举世无双,我已输了。 旁人不解,被他拉到了城墙下。 抬头一看, 城门高挂的牌匾上,烫金的“常州”二字不知何时,“常“字掉了上面一半。 成了“吊州”。 此人感慨,敢挂这样的牌匾,迎天下客。 可见,此地文坛之桀骜狂悖,李白来了也得挨打。 …… 骁骑校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疯狂的拍着桌子,喊肚子疼。 他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还是江南好啊, 在草原上除了羊和女人,就没有其他乐子了。 押司也很满意,和一个蒙八旗军官处好关系,只有好处。 “小人还有一个压箱底的笑话,大人想听否?” 骁骑校还未来得及响应。 官船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很显然,是撞到什么东西了。 押司走出船舱,错愕的看到一艘大船竟然贴在了本船的侧面。 几个戴孝帽的汉子,正在忙着调整风帆。 “瞎了你们的狗眼。奔丧奔到官船来啦。” 果然,李郁设计的劫匪头套,被人认成了孝帽。 轰,一声炮响。 撕裂了雨幕。 火光一闪,炙热的霰弹就扫过甲板。 就像割麦子一样,割倒了一大片。 会讲笑话的押司已经死了,躺在甲板上,污血从眼眶里流出。 一颗铅子,穿了进去。 “敌袭。” 船舱内的骁骑校,刚取下挂着的弓箭,准备冲出去。 耳边,就传来了更大的巨响。 他被震的失去了直觉,倒在了地上。 …… 第二门炮,贴着船舱轰出。 只听得里面狼哭鬼嚎,显然这舱壁挡不住炮子。 不过,炮膛已经有裂纹了。 废了! 为了达到更好的杀伤效果,火药多加了三成。 没炸膛反杀自己人,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火绳枪,射击。” 甲板上,油纸布被人掀开。 掀开的一瞬间,一排白烟喷出。 火绳枪的近距离射击,把迎战的官兵打了个崩溃。 其中,不乏好几个蒙八旗兵丁。 李郁松了一口气,下令跳帮。 同时,进攻第二艘船。 第二艘船略小,除了船夫,仅有10个绿营兵,还有十几匹战马。 他们见有人劫船,竟然想逃跑。 而最近的陆地,就是旁边的绿洲小岛。 …… 李郁爬到桅杆,观看战况。 手下已经控制了第一艘官船的甲板,正在往船舱底下进攻。 犯人,应该就关在舱底下。 第二艘船,正在拼命转向,想冲滩搁浅。 尾舵处,已经躺了好几个人。 都是被火枪打死的,目的是不让它逃跑。 仅存的一尊虎蹲炮,正在重新装填。 然后,对着第二艘官船的船舱,又轰了一发。 民船的舱壁就是一层薄薄的木板。 一打,就是许多个孔。 里面一阵惨叫,显然有人倒霉了。 李郁大声吼道: “不留活口,抓紧时间。” 半盏茶的功夫,两艘船的人都撤回来了。 “都清理干净了?” “干净了。” 刘武一身血,手臂还在哆嗦。 他刚才,冲到舱底下,恰好看到两个八旗兵正在忙着处决犯人,砍的正嗨。 就开了一枪。 很遗憾,他用的是李氏二型截短霰弹枪。 俩八旗兵倒下了,活着的白莲教犯人也倒下了。 最后,就拖出来三人。 俩白莲,一个八旗军官。 其余的,他挨个补了刀。 离开的时候,还往船舱里扔了个火把。 …… (本章完) 085 各方反应 “这个鞑子,你抓回来干嘛?” 刘武一愣,解释道: “我见他虽昏迷了,嘴里还念叨着“壮志饥餐胡虏肉”,我怕其中有诈。“ “好吧,先留着。” 李郁也觉得古怪,一个鞑子念岳飞的满江红。 是有点不符合常理。 万一是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 带回去检查一下成色,再决定是杀是留。 “清点人数。”他没忘了这最后的一步。 “应到56人,实到50人,另有6具尸体,全部在这。” 刘武大声报告。 李郁松了一口气:“返航。” 大船迅速调转方向,往南去了。 大运河上,船只来往不息。 刚才的这一幕,有十几艘船路过目睹了。 其余的船都赶紧驶离,远离这是非之地。 有一艘船呆呆的在原地不动。 “放一枪,让它滚蛋。” 这艘船才赶紧的往相反方向去了。 船舱内,众人还沉浸在战场情绪中不能自拔。 许多人的手,神经质般的握在刀柄上。 表情忽而狰狞,忽而紧张。 这是初次上战场杀人后的正常应激反应。 李郁大声说: “诸位弟兄,世道不公。要想活的像个人,就跟着我走下去。” “从今往后,皇帝说了不算,官绅说了不算,我们手里的刀枪说了算!” “有枪,有粮,有银子,苏州就是李家的州。” …… 被绑的严严实实,还堵着嘴的三个俘虏,顿时傻了眼。 俩白莲拼命的丢眼神,以为遇到了自己人,狂喜。 被震晕的鞑子军官,也就是那个喜爱汉文化的骁骑校,一脸死灰,完了。 雨越下越大。 在横塘驿站,众人悄悄地换了船。 而旧船,则是开进了太湖。 准备兜一圈,甩掉所有可能的目击船。 然后停泊西山岛码头,进行大修。 把外观变个模样,以防万一。 胡把总终于松了一口气,目送着船只离开。 雨势越来越大, 他竟然产生了一丝庆幸,这雨下的好啊。 回到李家堡的时候,众人惊讶的发现,水位上涨的好快。 简易码头,都已经在水下了。 而堡外挖的那些排水沟,沟满渠满。 雨水顺着沟,哗哗的汇入河道。 众人又忙了一个时辰,把首尾全部清理了。 两门火炮报废,留着以后回炉。 高炉冶铁炼钢,肯定是要上马的。 只不过,目前的事太多,只能一件件来。 …… 战死的弟兄们尸体,迎来了他们的家眷。 看着悲伤的家眷,李郁表示: “战死弟兄们,厚葬。” “他们的家人,李家堡会养一辈子。” 安慰完了家属,稳定了军心。 他就赶紧审讯俘虏。 “你们是哪个道的?放开我,我也是江湖中人。”王连升很是不安。 他的心里有鬼。 白莲教对于叛徒的处置,极其残忍。 如果落入了教中,速死就是最大的幸福。 李郁开口了: “鄙人是天地会苏州分舵的舵主,姓陈。平生最爱打抱不平,见官兵捉拿了你等,忍不住出手相助。” 王连升眼神闪烁,犹豫了一会后才小声说道: “感谢陈舵主的救命之恩,我们是白莲教的人。” 李郁示意,先松开这家伙。 等心理上放松警惕,再慢慢套话。 “我很佩服伱们,搅的苏州府天翻地覆。” “侥幸而已。和陈舵主的壮举比起来,我们太浅薄了。” “你既然暴露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苏州府肯定是不能呆了,我想远走高飞他乡。” “要不要,我把你送回白莲教去?” “不用不用。” 王连升被吓了一跳,赶紧拒绝。 …… 随后,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回答很反常。 连忙解释道: “我是怕连累了他们,还是放我一个人去南方躲躲风头吧。”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在胥江码头,混口饭吃。” “胥江码头,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好地方。” “那是范老爷的产业,我就是个把头,每天监督几十个扛大包的,运一趟发一根筹子。” 王连升心情也缓和了下来,说话很随意。 李郁的眼睛亮了。 范家,那可是老熟人了。 奇货可居,得好好利用一下,虎口拔牙。 原来手底下十几个人,三五条枪,就敢摸老虎的胡须。 现在,就更加敢了。 “你先吃点酒菜,慢慢的和我讲讲胥江码头。” “陈舵主,想了解哪方面的?” “无所谓,你随便讲。” 王连升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开始吹嘘了。 从码头的吞吐货物规模,主要类型。 到范家的利润,有哪些猫腻。 再到背后是哪位官爷罩着,又有哪位官爷对码头虎视眈眈。 事无巨细,都讲了一遍。 李郁听的很认真,频频点头。 还让人再拿点酒过来。 “够了够了。” “你受刑了,喝点酒镇痛。都是好汉,喝点酒怕什么。本舵主一直认为,能喝酒的人,才有强烈的造反精神。” …… 王连升没敢接话,默默喝酒。 出了地窖,李郁问杜仁: “你感觉这家伙怎么样?” “阿郁,我总觉得这家伙很怕你,躲躲闪闪的。” “他在我的地盘上,畏惧也是正常吧?” “或许吧。” 二人撑着伞,走上堡墙。 雨水还是没停,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杜仁懊恼的指着西面说: “咱们的硝田,怕是完了。” “天灾没办法的,把现有的火药保存好,千万不能受潮了。” “这你放心,全部离地存放在木架上。坛口还加了蜡封。” 李郁点点头,江南的潮湿,令人生畏。 不过,最近的雨水有些反常。 “这样下去,你说会不会发洪水?” 杜仁一愣,想了想才说道: “照理说不至于,地方志记载,本府没有大洪水。” “没有洪水,不代表没有内涝。” 李郁心生警惕,带了几个人穿着蓑衣,到堡外查看。 李家堡的地势高,雨水能够快速排出。 然而走到河边,发现已经找不到原来的码头了。 “军师,止步。” “我来。” 林淮生赶紧拦住,阻止了他想往前再走走的举动。 怕他一步踏空,人就没了。 …… 林淮生解了腰刀,拿了一根竹竿,在水里小心翼翼地探。 不一会,他捏着竹竿喊道: “河水涨了这么高。” 李郁一惊,这都快1米了。 “这雨连续下几天了?” “有5天了吧。” “走,去西边硝田瞧瞧。” 毫不意外,硝田全部泡在水里。 稻草碎屑,还有发酵物的泡沫,在水里自在的漂浮着。 一股很不好闻的气味。 令众人望而却步。 “不必看了,全毁了。” “幸好在下雨前,那帮孩子还抢收了一轮。” 21个幸存下来的孩子,对李家堡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 这是一种在死亡边缘徘徊,却被人搭救后的心理重建。 也正是李郁想要的。 “回去吧。” 回到堡内,李郁先去了那些孩子的住处。 或许,叫宿舍更恰当,干净的大通铺。 被褥,衣物都是新的。 一群孩子正趴在窗口看雨,见到自己,面露喜色。 纷纷上来问好。 “堡内的环境还适应吗?” “住的是瓦房,一天吃三顿,以前想都不敢想。” 李郁看着一群光头孩子,忍不住笑了。 孩子们也跟着傻笑。 这里面,他只记得李大虎一个人的名字,因为他个子最高。 “以后,你们都姓李吧,跟我姓。愿意吗?” “愿意。” “好,从今往后都是我的义子。” “老爷,那我们几个怎么办?”几个女孩怯生生的提出了疑问。 “也姓李,做我的干,啊不对,义女。” “谢谢义父。” 李郁觉得,还是义父义子义女的称呼比较顺耳。 其他的,总感觉不太正经。 …… 李郁唤来了杨云娇,给这些义子义女们做个花名册。 “老爷,今天那些战死的弟兄也有孩子。” “嗯,你想说什么?” “老爷何不把他们也编入一起呢?” 李郁一拍桌子,这建议好啊。 一群羊也是赶,两群羊也是赶。 不过这些人就不必改姓了,也不必收为义子。 “就叫童子营吧,怎么样?” “奴家觉得很好听。” 于是,李家堡又多了一个团体。 武装护卫队,流民劳工队,后勤部,童子营。 还有西山矿工苦力营。 李郁一琢磨,也想起了范京的提醒和张铁匠父子的抱怨。 还得组建一支工匠队伍。 铁匠,木匠,皮匠,都得吸纳扩编。 铁匠工坊,火药工坊,还有机床车间,一起编为工匠营。 李家堡也该考虑正规化,建制化了。 不算西山矿工,已有小五百人了。 再不细细梳理,管理就容易出乱子。 李郁把自己关在书房, 半天后,终于拿出了一个方案。 林淮生(正)和小五(副手),管武装护卫队。 范京(正)和赖二(副手),管后勤部。 杨云娇(正)和刘武(副手),管流民劳工队。 张铁匠父子,管工匠营。 韦秀,管车船骡马。 杜仁,负责西山煤矿。 童子营,是李郁亲自管着。 …… 后勤部包含,仓库、采买、厨房、账目。 可以说是经手银子最多的部门。 赖二虽是副手,主要负责采买,一月倒有半月在外面奔波。 出了李家堡,旁人也要尊称一声赖大官人。 不过,财务权在范京手里。 每一笔银子的进出,必须经他同意。 刘武参加了伏击官船的行动,可是毕竟吸纳时间太短。 造反意志坚定,但资历尚浅。 所以,只能让他担任副手。 以他的手腕,震慑劳工足够。 杨云娇虽是个女人,却有盐商的家传精明,打理事情很有条理。 特殊情况下,女下属比男下属更忠诚。 原理可参考太监和皇帝的关系。 类似藤蔓和大树。 唯一依赖性。 其他人的安排没什么好解释的。 杜仁监管西山煤矿,就要兼起和商会打交道的职责。 他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这点毫无压力。 至于说,煤矿的安保。 李郁给他挑了一个很棒的人选,刘阿坤。 阿坤棕熊一样的体型,变态都自愧不如的手段,一定能震慑矿工们。 会议结束后, 小五悄悄的找上了自己。 “军师,要不我也跟你姓吧?” “你奶奶没意见?” “我爹死的太早,我奶奶说就做你的义子挺好。” 李郁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 “那行吧。” “义父在上。”小五来了个单膝跪拜,然后起身嘿嘿笑着跑了。 从今往后,他就是李小五了。 李郁腹诽, 这家伙,有14岁了吧。 自己一个未婚青年,居然有20几个娃了。 说出去,谁信啊? …… 连日阴雨的结果, 李家堡通往外界的所有道路,全部淹了。 到处是水,分不清底下是路还是河。 如果强行赶路,很可能会一脚踩空,溺水死亡。 幸好,堡内仓库囤积了大量的稻谷,盐巴。 几个月都不会断炊。 “军师,你真是孔明再世。” “哦?” “嘿嘿,要是没这些煤饼,咱们就得天天吃生米。” 这天,砍柴是不可能了。 即使有,也是湿的,没法烧。 衣服,也没法晾干。 这个时候,煤饼就大放异彩了。 照样烧饭,兼烘干衣物。 不仅是李家堡的人,就连这会苏州城的百姓,口风也开始变化了。 有人开始夸这煤饼,救急。 要不然,天天穿湿鞋,吃水泡生米,日子咋个过嘛。 江南的百姓都经历过的。 李郁的恶名,稍微扭转了一些。 苏州柴禾商会的人,正在疯狂的催货。 要求西山煤矿的人,不吃不睡,加班加点,把煤炭挖出来,胡乱加工一下运到府城。 抢购煤饼的百姓,已经排到了巷子外。 一间铺子的掌柜,看着天井, 闭眼倾听这美妙的敲打声,感慨道: “老天爷下的不是雨,是他娘的铜钱啊。” “挂牌,从即日起涨价,一块煤饼涨一文。” …… 大运河劫案发生2个时辰后,江苏巡抚衙门才知晓了。 因为路过的船只,还有岸上行人,一看死的是官兵。 就立马撒丫子狂奔,远离是非。 去报官?那是不可能的。 都是大清朝的子民,装什么热心洋夷。 如此大案,报官了你踏马还想走? 遇到狠辣的坐堂官,先定你个嫌疑罪。 遇到相对正直的,也会说你暂时不能走,要随时配合审案。 在查清真凶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就待在衙门里吧。 不过, 你一介草民,住后堂和本官一个待遇,不妥吧? 住二堂,和六房书吏平起平坐? 住大堂,有碍观瞻。 算了,还是蹲大狱吧。 衙门里,就这地儿符合你的气质。 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单间,锁里面。 配合随时上堂作证,和各级堂官讲述目击过程。 跪着讲! 一个字都不许错! 否则,焦头烂额的堂官,说不定会赏你一顿板子。 教训这个缺心眼的倒霉货。 以上,大清百姓都懂。 所以,惨案发生足足一个时辰后。 才有一艘官船路过,发现,然后火速报告了浒墅钞关监督。 监督立即把消息转告了附近的八旗兵。 副都统海儿哈一听,兹事体大。 带一队骑兵沿着运河查看,目睹了现场后。 不顾大雨地滑,纵马狂奔入城。 一路闯进了巡抚衙门,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 事后,李郁从巡抚衙门的一位热心小吏那听说了事情的全过程。 他对百姓的回避倒不意外。 不过,对清廷官吏的反应很感兴趣。 没有推诿,没有敷衍。 而是一级级的,逐层上报。 那位报信的副都统,损了两匹战马,路滑折了马蹄。 还有一名骑兵,白茫茫分不清哪儿是路,哪儿是河。 冲进了河里,直接被河水冲走了。 而即刻,一个营的绿营兵就冒雨出城。 沿着大运河上下,来回的捞人,寻找证据。 每隔2个时辰,就轮换一个营。 清军军制,绿营兵一个营,大致在500人左右。 虽然战斗力稀碎,然而还是听话的。 连续数日的大搜捕,绿营兵病倒100多人,失踪死亡20余人。 一无所获! 更糟糕的是,因为恶劣天气。 甚至找不到目击者! 这让马忠义大骂,商船的良心都坏透了。 这踏马的可是京杭大运河,来往如梭,白帆如云。 不是京郊野三坡,三天遇不到一个鬼影。 前面几里地就是浒墅关,一年上交50万两税银。 然而,无论他怎么咒骂,你们快回来。 那些船,也不可能理睬他。 从船主,到水手,都互相告诫了,绝不承认自己在某年某月某日,经过了那一段运河。 没路过,没看见,没有的事。 否认三连! …… “海儿哈都统,劳烦你带兵,把方圆3里的人都抓来吧。” “马大人客气了。” 海儿哈是大清的忠臣。 他带领着500骑兵,在附近转悠了几天,成功捉拿了一些百姓。 终于有扛不住刑罚的,招供说出了一条线索。 那天,他在运河边收小网。 曾听到了炮声,看到了几艘船打起来了。 马忠义闻讯赶来: “那船是什么模样?船上的人又是什么打扮?” “船就是普通的船,运河里天天过。船上人像是奔丧的。” “什么?” “都戴着白孝。” 马忠义一口郁气,上不来。 他扶着墙壁,到屋外透了口气。 “主子,你没事吧?” “刘路,咱们爷俩在关外打猎的日子,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也许,过几个月,咱们又得回关外喽。” “主子,是因为白莲案吗?” “是啊。皇上再仁慈,这次也饶不了我们了。” 马忠义脸色的忧伤是真的。 刘路的忠诚,也不掺水分。 他默默的递过手帕: “主子,没事,奴才陪着你。” “本官说句犯忌讳的话,关外苦寒,虽说是龙兴之地,可个个都不想待,盼着入关过好日子。” “奴才倒觉得,关外的人心踏实,不似这江南。” “你说的对。” 主仆二人,在伞下颇为感慨。 江南虽好,人心太坏。 关外苦寒,可老铁们憨厚啊。 …… (本章完) 086 洪教主 “以后,咱们就别主子奴才了,当叔侄处吧。” “这可使不得。” “有啥使不得的。除了老子的女人,其他的你都有份。” 马忠义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老子就觉着,全盛京的人心眼加起来,都没这一条街的人心眼子多。” 刘路点点头: “同感。见面一句吃了吗?后面都藏着三个心眼。” “哈哈哈哈。” 马忠义的心情好了许多。 摆烂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皇上降下雷霆,大家一起挨劈呗。 抚台,藩台,道台,一起扛呗。 不至于死罪,罢官贬官可能性最大,最差是去关外。 他换了一身便服,和刘路去吃饭了。 找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馆子,地道的江南菜。 “味道不错。” “主子满意就好。” 马忠义吃饱喝足,又撑着伞去了一趟七里山塘。 心里感慨,抓紧时间吃喝玩乐。 自从上任,一直未体验过这江南风光。 若是就这么去了关外,老铁们一问江南风光啥样。 自己答不出来,那就坏了。 “主子,奴才还有个建议。” “咱们今天是微服,找家楼子玩玩?” “成,今天都听你的。” 刘路笑笑,放在往常打死他也不敢提这种建议。 人呐,一旦落魄,就显得平易近人了。 离开山塘街,走进一家僻静的巷子。 轻扣一扇小门。 吱嘎,门开了。 “您来啦。”一个姑娘脆生生的说道。 …… 相比马忠义的洒脱,其他人就没这么豁达了。 醒来的巡抚大人,好似发了癔症。 把身边的人使唤的像狗一样,稍有微词的就摘顶子。 江阴营的一个游击,苏州城守营的一个千总,都被扔进了大狱。 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这案子,破不了。 线索无限接近于零,大雨掩盖了一切。 还不如,忙点实在的吧。 比如说,救灾! 苏州城内,多处低洼地,已经淹了。 最深处已经到腰了。 就连两处官仓,都在忙着排水。 若不是麻袋堵着,怕是已经进水了。 更不必说城外,靠近河流湖泊的村庄、农田,怕是已经成水底世界了。 苏州城是伍子胥规划的,号称千年未经历洪水。 堵,永远没法解决问题。 主要在于选址,和护城河。 周边湖泊众多,又有河道相连,自然排水通畅。 而且城中,还有多处水闸,可及时阻断河道。 可确保,府城不会遭遇毁灭性的洪水。 小灾内涝,是没法避免的。 这场大雨,给帝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降雨范围并不仅仅是江南,而是整个江淮。 副热带高压,简称副高。 停下了脚步,懒洋洋的不动了。 这就会带来持续的,充沛的降雨。 里下河地区,是扬州府的一块地势低洼地区。 足有好几个县的面积。 已经全部沦陷,一片泽国。 朝廷兵部的800里加急驿传,变成了铁人三项赛。 一会骑马,一会划船,一会又要游泳。 紫禁城中,乾隆焦急的等待着江南的最新军报。 然而,信使已经正在洪水中扑街了。 突然决堤的淮河,吞没了两个县。 天灾面前,无人敢挡的快马驿卒,也成了亡魂。 …… 李家堡内。 李郁想起了那个蒙八旗俘虏。 令人带到自己的屋子。 他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矮壮,罗圈腿,满脸络腮胡子的草原汉子。 “你是何人?”汉子问道。 众人都笑了,感觉这家伙有点滑稽,居然主动询问。 “这话该我问伱才对。” “我是京口驻防八旗副都统海儿哈大人麾下骁骑校,兀思买。” 回答的很干脆,有点不符合套路。 既没有大骂,也没有求饶。 李郁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怪怪的。 “你是乾隆的忠臣吗?” “我是蒙军镶白旗佐领下,领的是大清的军饷,自然要效忠大皇帝。” 似乎很正确,可还是有点怪。 李郁沉默,琢磨着他话里的逻辑。 似乎,也不是那么忠诚嘛。 有种吃谁的饭,就替谁打仗的意味。 范京也在场,他大约也是有同感。 于是,问道: “我们就是劫船的人,清廷眼里的反贼。落到我们手里,你知道下场吗?” “各为其主,我不恨你们。” 兀思买说话还是那么的坦率。 “我若是招揽你,你愿意吗?”李郁试探道。 “良禽择木而栖。要招揽我,军职和饷银不可降低。” “哈哈哈哈。”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被绑着的兀思买依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继续说道: “另外,作为草原的勇士,我只接受英雄的指挥。” “劫船的这一仗,是我指挥的,算合格吗?” “虽然是偷袭,但是我承认打的很漂亮。” 李郁心里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缺根筋。 会不会和刘阿坤那厮,有共同语言。 “你有家眷吗?” “没有,阿爸阿妈阿姐都收到了长生天的召唤。阿哥,他五岁就去了庙里。” 兀思买的逻辑,也没错。 清廷让草原的每户人家,长子都去寺庙修行。 从世俗的观念,确实是和这个家没有关系了。 …… “那你就为我效力,让我看到你的忠诚。” “遵命。” 兀思买单膝跪地,表现的无可挑剔。 但是,李郁还是有些担忧。 于是决定收一桩投名状。 “我这有一个旗人俘虏,你去砍了他。” “兀思买遵命。” 布政使衙门的宋书吏,已经被榨干了情报,失去了信息价值。 李郁令人把他提了出来,堵了嘴。 大雨中,宋书吏狼狈的在地上爬。 而兀思买,也被松绑了。 他接过一把刀,走进雨中。 “你不要过来啊。”宋书吏疯狂的大叫。 咔嚓,血水混合着雨水。 兀思买转身,单膝跪在泥水中。 横着将刀献上: “从今日起,兀思买效忠于您。” 李郁愕然,众人也愕然。 这家伙,大约是个潜在的反贼。 待下次有战事,定把他安排做先锋。 只要他拼杀在前,以后就能真正信任了。 …… 下雨。 闲着也是闲着。 李郁干脆和兀思买谈论了一下,清准战争。 准噶尔也是蒙.古部落的一部,看看这家伙的反应。 出乎意料,兀思买持中立态度,对两方都无感。 李郁终于明白了,这家伙的民/族意识为零,不认可所谓的自己人。 于是,又给他讲了一下瑞士雇佣兵的故事。 发现他很感兴趣,认可这种价值观。 忠于雇主,打仗不是为了仇恨,只是一种金钱契约。 最终,李郁的结论是: 此人可用,然而只能打顺风仗。 他效忠的主子只有一个,银子! 安排到武装护卫队,逢战事当骑兵使用。 护卫都是忠诚自己的人,不担心他起幺蛾子。 打发了此人,李郁正和张铁匠父子交流燧发枪的进展。 突然有人大喊,“抓住他”。 紧接着是一阵吵嚷混乱。 李郁打着油纸伞走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抓住了。 王连升,被按在了泥水中,奋力挣扎。 他的衣服上都是血。 旁边有人连忙解释道: “这不是他的血,是另外一人的。” “怎么回事?” “我们听到地窖这边有动静,发现他把另外一人干掉了,然后从地窖逃出来了。” …… “李郁,你就别假惺惺的演戏了。当我不认识你吗?” 王连升大吼大叫。 很显然,他早就识破了李郁自称“天地会陈舵主”的把戏。 不过,此人倒是蛮有心机的。 “把他带进地窖。” 被绑在椅子上的王连升,已经陷入了癫狂,大吼大叫。 丝毫没有作为犯人的觉悟。 李郁从地上捡起一个锤子,走了过去。 对着他的手指,狠狠的砸了下去。 一声惨叫,震的耳膜嗡嗡响。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能做到吗?” “能。”王连升的额头全是汗珠,表情痛苦到扭曲。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识破了?其实你认识我?” “是的,我早就认识你。” “那大嫂,哦也就是雷文氏,你也认识吧?” “是的,她是分舵的秘密联络人,级别比我高。” 李郁点点头,对他的配合态度表示满意。 继续问道: “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必演戏了。你是白莲教的叛徒,对吧?” “是,那帮牢子不是人,我受不了折磨才招的。” “可以理解,都是凡人。不过,我还有个疑问。” “呵呵呵,你是想问既然我做了叛徒,为何还不出卖雷文氏吧?” “正是。” “因为我不敢,我知道府衙里有你的人。说了就是找死。” 呼,李郁松了一口气。 这样连起来一看,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 “给我一个痛快吧。”王连升倒也光棍,直接就提了。 “嗯,看在你配合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这个要求。” “能让我做个饱死鬼吗?” “可以。” 李郁吩咐人,去伙房搞一份酒饭来。 断头饭,是最基本的礼仪。 趁着这段时间,再和这个家伙聊聊。 “你讲的胥江码头那些事,没有撒谎吧?” “都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如果你不介意,再和我聊聊你们白莲教?死之前,我会适当的优待你。” 李郁说的很认真,王连升也听的很认真。 似乎,他们聊的只是一些家常话。 王连升的级别不高,所以掌握的机密很少。 他一边吃,一边回忆着各种琐碎。 有价值的情报不多,大多是边缘信息。 但有一条,让李郁很感兴趣。 “苏州分舵会主,肯定是个雌儿。” “女的?”李郁笑了,有些不信。 “我有必要骗你吗?”王连升有些恼怒。 “我信你。” “这个女人不简单,会伪装易容。” “你是怎么知道的?” “码头上三教九流,乱的很。有次,她被人碰瓷,不小心扯掉了一张假脸。” “岂不是把人吓坏了?” “是的,那家伙当场吓跑了。没过两天,就听说淹死在运河里了。” 李郁听出了一个关键因素: “你没现身?” “对,我怕万一她恼羞成怒,把我也灭口了。” 一瞬间,李郁产生了荒唐的联想。 蓝盈盈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不会是她吧? 后背一阵发凉,如果是她,自己岂不是在死神手下溜达了一圈。 “你看清楚那人脸了吗?” “没,没有。但肯定是个女的。” 李郁心中一阵懊恼,就差一步,就能解他心中的疑惑。 如果真是蓝盈盈,他就惹上大麻烦了。 依白莲教的一贯作风,迟早要剁自己三条腿泄愤。 …… 一千多里外的湖北,郧阳府。 在评价中,属于疲,繁,难。 清廷对地方的评价,是采用冲,繁,疲,难,四个字的评价制度。 冲:位置重要 繁:地方事务繁重 疲:赋税拖欠严重 难:民风彪悍,贼匪频发。 而郧阳府,摊上了三个字。 明朝成化年间,此地滞留了百万流民,并且爆发了流民大起义。 到了清朝,还是一样。 郧西县,是在郧阳府的西北角。 此地北接秦岭,南临汉江。 群山环绕,气候适宜。 各路流民,秘密教派,江洋大盗,在此活动频繁。 一个不起眼的村子,卧牛村。 白莲教的总坛,就设在这里。 村中所有人,不论老女老幼,全部是最坚定的白莲教徒。 任何生人进村,都会受到严密监视。 而官差,几年都不会来一次。 只要不拖欠赋税,不举旗造反,没人愿意踏入这里。 康熙末年,当时的白莲教主云游到此地。 经过多方考察后,决定在此设坛。 绵延百年,竟无人识破。 非教中高层,皆不知此处。 而这一代教主洪大昌,不同以往。 他觉得“弥勒下凡,白莲重现”的时机,快了。 …… 洪大昌的公开身份,是卧牛村的里长。 同时,也是个读书人,还中了举。 这在历代教主当中,是个异数。 有了举人老爷这层身份,活动更加安全。 此刻,他的面前跪着一人。 正是白莲教苏州分舵的会主。 若是雷文氏在场,肯定大呼卧槽。 会主竟是个女人! 显然,李郁也怀疑错了人。 “柳兰儿,擅自调动教徒,当是什么罪过?” “初犯,鞭笞50。再犯,坑杀。” 旁边的两排椅子上,各坐着三人。 有佃农,有铁匠,有兽医,有船夫,有掌柜。 然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白莲教高层,各掌一堂。 这一次,白莲教袭击钦差行辕,是苏州分舵的“独走”。 教主,包括他们都不知情。 柳兰儿这个女人,胆大包天。 “那还等什么?执行教规吧。” 洪大昌坐在椅子上,依旧是慈眉善目,一副儒雅作派。 院子里,很快传来了鞭打的声音。 但是,却没有人求饶喊痛的动静。 柳兰儿够硬气。 硬是挨了50鞭子,血肉模糊。 做人和名字,一点都搭不上边。 …… 50鞭,不多不少。 “你可知错?”洪大昌俯下身,轻声问道。 旁边的众堂主皆知,柳兰儿是他的女人之一。 这在教中高层不是秘密。 不过,此女倒有几分能力,所以外放出去做了分舵舵主。 “奴婢知错了。” “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本教才能兴旺发达。” 洪大昌依旧是那么的温和,坐回椅子。 又说道: “若不是因为你攻入清廷钦差行辕,击杀三品大员一人,兵丁数十人,算是立功表现,我原本是打算将你坑杀的。” “奴婢知错了。” “今天就议到这儿吧,诸位堂主请回吧。” “教主,告辞。” 大厅里清净了,只剩下了二人。 洪大昌这才蹲下身,稍一用力。 人就被这么捧着,放到了塌上。 “教主。” “嘘,噤声,听我说。” 然而,柳兰儿猜错了。 背后一阵凉意,竟是在给她上药。 “你回来,我很开心。但是你不顾大局,我很生气。” “白壁微瑕,可惜了。” 柳兰儿一抖,她知道说的是鞭笞后的伤疤。 即使有最好的伤药,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洪大昌自顾自的倒出小瓶中的药膏,细细的涂抹着。 “我若是不叫停后续增援的500教徒,想来你是可以占据苏州府的。” “江南承平已久,并无战争经验。” “然而,四面官兵反扑,要不了十日,你就是官兵手里的一颗盐腌首级。” 柳兰儿想开口,解释一下她的目的。 却被他不耐烦的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的是只要占据了苏州城,就能从官绅地窖里挖出数不清的金银。” “在官兵合围之前,把金银秘密运出,隐入太湖再从浙江进入江西,最后送回总坛。” …… 柳兰儿一抖。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竟然丝毫不差的猜到了自己的计划。 “金银,我所欲也,天下,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金银,而待天下也。” “清廷是个庞然大物,你如此取走苏州城的财富,乾隆会发疯的。” “兰儿,你要记住,和朝廷过招,小打小闹赢上一百次也没用。” “一旦举事,就要一剑封喉。否则,你我都是白莲罪人。” “要忍!你懂吗?” “奴婢懂了。” “不,你不懂。” 洪大昌走进书房,找出了一件干净的袍子。 轻轻的放下,脸色的笑容还是那么的和煦。 “好了,换上吧。” 然而,落在柳兰儿眼里,却是不寒而栗。 洪大昌走到案旁, 提笔,写了一个大字:忍。 他的书法,被乡试主考官称赞,有颜真卿的韵味。 放在这郧西县文人圈子里,也是一等一的好字。 “兰儿,你且休息几日。” “待忙完手头的事,我要亲自动手,把这个忍字,纹在你身上。” “忍,上刀下心。所以要刻在你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柳兰儿的脸色刷的惨白,随后又默默垂首: “谢教主赐字。” 洪大昌,还在盯着宣纸上的“忍”字,眉头微皱。 似乎,有些不满意。 他左手轻轻一挥。 柳兰儿微微下蹲施礼后,一瘸一拐地退出了书房。 (本章完) 087 决堤,以邻为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王连升在生命的最后一天内,说出了很多他本人对于白莲教的看法。 虽然,主观猜测成分居多。 李郁还是领了他的情,让他做了饱死鬼。 让厨房做了爆鱼、松鼠鳜鱼、还有黄酒,都是他平日的最爱。 “吃饱了吗?” “饱了。” “那就上路吧。” 李郁起身,离开地窖。 两个手下架着王连升,拖到了地面。 “李爷,饶我一命吧,我保证给你效力。我可以帮你对付白莲教,我还能帮您控制胥江码头。” 然而,无效。 李郁甚至都懒得回头,只是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堡内,许多人都在围观。 只听得行刑的人大声宣布了王连升的罪状: “此人乃是江湖中人,却投靠官府,出卖自己弟兄。我李家堡替天行道,行刑。” 咔嚓。 血飙起三尺高。 随后,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 一切罪孽,终归大地。 …… 千古艰难惟一死。 李郁感慨道,其实王连升此人还有利用价值。 但是,他必须处决此人。 不仅是因为大嫂的托付。 更重要的是,杀鸡儆猴! 若是饶了他,堡内的人说不定也会心存侥幸。 今天,用这个叛徒的首级告诫所有人。 造反的路,有进无退,更无岔路。 断绝一切幻想,跟着自己走。 这几个月, 自己长袖善舞,一直极力掩盖造反迹象。 李家堡的军事实力,一直是偏弱的。 主要是靠的结交官面人物,还有心狠手辣,借力打力,立足在苏州府。 这样长久下去,是有隐患的。 如何低调的进行军事训练,还不被官府察觉。 若是在西部,找个山谷,或者荒漠就行了。 可江南人口稠密。 李郁心烦的走到屋檐下。 外面是哗哗的下雨,雨水顺着屋檐往下。 “有了。” …… “刘武。” “在,老爷有何吩咐?” “天黑之前,令人在堡墙之上,加盖一层挡雨棚。” “啊?” “听清楚了,要能够让火枪手在棚下射击,淋不到雨。” “是。” 刘武穿着蓑衣,提着铜锣去了。 没一会,劳工队就冒着雨上了堡墙。 不仅如此,还让人在堡外100米,50米处,各放置了标靶。 “军师,听说你要组织火枪射击训练?” “对。” 林淮生,范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李郁笑道: “平时不敢,枪炮声能传出两里路。今天这大雨,根本传不远。” “多好的机会,在雨棚下一样列队。” “原本想明早再开始的,我现在改主意了,晚饭后就开始吧。” “林淮生,伱来指挥吧。” …… 夜幕下。 堡外几处标靶,出现了亮光。 这是李郁特意让人赶制的防雨罩,气死风灯。 “你们都听清楚了。两处亮光的中间,就是靶子。” “开始装填。” 林淮生拿着小棍,看着装填的动作。 若是有手忙脚乱,斜眼看他人的,就敲一下。 逐步纠正,达到熟练。 前面,放着一个火盆。 方便众人引燃火绳的。 “预备,放。” 一排枪声,撕开雨幕。 堡内的人,今晚都别想睡了。 李郁站在城墙上,还是不放心。 找来了两个疍民: “你们俩,划着船出去,听听动静,再回来告诉我。” “注意点,避开射击方向。”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回来了。 告诉李郁,不到1里就听不清了。 即使听到了,也像是雷声。 而且,也看不到枪口的火焰。 “好雨。”李郁忍不住赞叹。 这场雨, 西边的周家村,有不同意见。 周家大宅,一佃户狼狈的冲进来,惊恐的喊: “堤坝快挡不住了。” 周老爷一哆嗦,竖起两个指头: “守住堤坝,老爷我每人赏200文。” “老爷,水位越来越高,都和堤坝一样齐了。快上房顶吧,一会堤坝垮了,逃都来不及。” …… 咔嚓,一个闪电。 周老爷的脸惨白,浑身如死人般冰冷。 要知道,若是堤坝垮了,他家三代人的家业就没了。 等大水退了, 除了那些田,还能继续耕种。 房屋,铺子,金银,全没了。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步,突然面露凶光: “去祠堂,敲钟。” 周家村,有三分之一的人姓周。 其余是各家小姓,也都以周老爷为尊。 许多人是周家的佃户,长工。 说起来,周老爷不算是坏的老爷。 当然,和仁慈也不沾边。 他是个守规矩的乡绅,丰年不会多涨租子。 灾年,放印子钱的利率也不会抬高。 而就这样, 周家村的人私底下,对他的风评不错。 百姓们是最容易知足的,和其他做事无下限的乡绅一比。 周老爷还是蛮不错的。 这是个比烂的时代。 你不需要做的太好,只要比其他人好一丢丢就够了。 …… 周氏祠堂。 3进的瓦房,年年修缮,有专人看守。 听到钟声,所有人都来了。 上一次听到敲钟,还是太湖水匪大举上岸。 周家村付出了八条人命,和500两银子,击退(劝退)了匪徒。 祠堂的钟,轻易不敢敲。 老人们都说,钟声一响,阎王就要来收人了。 雨水,顺着人的脸往下流。 表情,都是恐惧的,严肃的。 周老爷,一把推开了家仆的伞。 走到天井里,大声喊道: “祖宗保不住咱们周家村了。雨太大,村后头的土堤,马上就要垮了。” 哗。 众人惶惶不安,有的跪地大哭,有的嚷嚷着赶紧逃命。 “不要乱,听我说。” 周老爷劈手夺过一人手里的铜锣,当当一阵猛敲。 “周家村地势矮,可是北边还有比咱们更矮的。” “只要文家村的堤垮了,水就淹不了咱们。” 夸嚓,一个响雷。 震的所有人都一哆嗦。 周老爷也一样,手在发抖。 他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警告自己。 挖垮文家村的堤,保住周家村的人。 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放在往日,他想都不敢想。 ……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 眼神里,有害怕,有期待,有陌生,还有茫然。 一个老汉流着眼泪: “周老爷,他也是为了咱们村子啊。” “40年前也是一场大水,全村的房子都倒了了,牲畜全死了。小老儿家三个儿子都,是死了,到现在那坟里还是空的。” 周老爷也回过神了,厉声喝道: “凡本村的男人,16以上,60以下。都来抓生死阄。” “10个死阄,抓到的人去扒了文家村的堤。” “你们的爹娘妻儿,我和周家村的人养着。” “我对祖先的灵位发誓,若违背誓言,周氏全族不得好死,祖坟被人掘开。” 这种毒誓,足够让人信服了。 毕竟这是在大清朝,不是现代。 没人敢拿家族和祖坟开玩笑。 周家的老管家捧着一个大坛子,站在祖先的灵位下,泪流满面。 一个个熟悉的脸,默默从坛子里掏出阄。 展开,大部分是白纸。 有毛笔字的,就是死阄。 抓到死阄的脸色一暗,决然的站到了周老爷一侧。 …… 十个人! 有老有少,哆嗦着站成一排。 周老爷给他们端来了烈酒: “乡亲们,放心的去吧。” “你们的爹娘就是全村人的爹娘,你们的儿女就全村人的儿女。” 他又朝着其中一个外姓佃户说道: “你儿子今年4岁吧?和我第三房妾生的女儿年龄相仿。过上几年,我让他们成婚,有了孩子还跟你姓。” “老爷。”佃户哽咽着,一口喝下那碗烈酒。 又一个家奴,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水位又高了,开始往里灌水了。 “没时间了,你们安心的上吧。” 大雨中,黑压压的人群沉默的跪在了祠堂前。 给这十个“英雄”送行。 周老爷跪在了最前面。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两艘船上,十个人带着斗笠。 这种大雨,衣服多了只会是累赘。 突然,有一年轻周姓少年,发疯般的跳下船。 大喊着,我不要死。 越过了堤坝。 周老爷一愣,让人按住这个本族少年。 接过家奴手里的刀,贴着肩膀,狠狠的一拉。 “周家村的罪人,不配入祖坟。” 那个得了许诺的佃户,突然站起身: “老爷,把刀给我。” “挖文家村的堤,许能用的上。” …… 两艘船,消失在了雨幕中。 周家村,和文家村,相隔不远,仅有几百米。 在整个苏州府,地势是相对低的。 这也是府城不怕洪水的原因,全往四周流了。 两村在最低处都垒有土堤坝,阻挡大水。 此时的水位,已经和村内的屋顶平齐。 文家村的人,也是彻夜未眠。 在疯狂的加固堤坝,把房梁都拆了。 气候, 在规律的时候,才有规律可循。 不规律的时候,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古人说,是帝王的德行,导致了气极端气候。 现代人说,是工业化,导致了极端气候。 其实,都是一样的荒诞。 如果earth能开口,她一定会轻蔑的告诉人类: “你想多了。” “你那点黑烟,污水,最多熏了自己。” 就好比,你会觉得地上的蚂蚁是在做坏事,给它们倒一瓶开水吗。 文家村堤坝上,忙着加固的人群惊愕的看到了一只船,径直撞在了大堤上。 船上的人,一言不发就开始扒堤。 “来人啦。” “有人要毁堤。” 几个汉子冲上去,和扒堤的人扭打在一起。 更有一个老汉,找到了铜锣,发疯的敲。 他是知道的,人心可以多恶。 …… 周家村的英雄,就是文家村的罪人。 那个得了周老爷许诺的佃户,抬手就是一刀。 见了血,文家村的人怕了。 趁着这个时候,他们疯狂的扒开堤坝。 远处,是打着火把敲着锣赶来的文家村民。 数量庞大,喊声愤怒。 然而,土堤坝一旦扒开,就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线崩坏。 整体,垮掉了。 洪水,从缺口直冲而下。 积蓄已久的动能,一路无物可挡。 房屋,人,牲畜,全部带走。 周家村的人,惊喜的发现。 水位,缓缓的下降了。 “降了,降了。” 仿佛,老天爷也凑了个热闹。 雨势,也变小了。 周家村的人一会笑,一会哭,跪在祠堂前面。 次月, 官府统计,文家村十不存二。 文氏多次击鼓鸣冤,却被衙门敷衍了事。 后四散而居,逐渐不为人知。 而周老爷,在第二年清明时突然摔倒在祠堂,一命呜呼。 村里人,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推举周家长子,为新一任族长。 而其他村的人都说,许是文氏亡魂来找他了。 …… 李郁听说了,也只能长叹一声。 人这种生物, 可以兼具神性,和兽/的性。 人性中的光辉,几乎可以和神明媲美。 而恶起来,不必说豺狼虎豹,就是地狱中的小鬼都自愧不如。 若只是群体差异,也能理解。 但费解的是,这两者,有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即使是最善辩的哲学家,都不知如何开口。 人,就是这么的矛盾。 …… 李郁现在也很矛盾,白莲教在苏州府销声匿迹,他有些窃喜。 然而,又期待他们卷土重来。 没有他们搞破坏,自己这李家堡就越来越像个灯泡。 太惹眼了。 怀念白莲,怀念大嫂。 府城发金条了,你们快回来啊。 对了,蓝盈盈! 李郁一咕噜跳了起来,吓了范京一跳。 “军师,怎么了?” “你说蓝盈盈,会不会是白莲教苏州分舵的会主?” “啊?” 范京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设想: “如果她真是,你要绑了?还是杀了?还是合作?” 李郁瞬间泄了气: “我一个都不想选。” “对啊,既然如此,那我们招惹她干嘛?白莲教的人,报复心很强的。” 这个时候,李郁又开始想念一个人了。 刘千!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召唤,两天后,他回来了。 风尘仆仆,很狼狈的出现在了堡外。 李郁很惊喜,再不回来都要以为他死了。 刘千也明白,孰轻孰重,喝了一口水就开始汇报: “韦俊纳了投名状,上山了。徽州府那伙人不简单,不像绿林。” 聊了许久,刘千把所见所闻都讲述了一遍。 韦俊靠着自己送的三杆火绳枪,轻松就被接纳了,理由是被官府悬赏。 而刘千,自称是他的朋友,为了义气一路护送。 在山寨里,还小住了3天。 这伙人规模有一百多,有绿营逃兵,有金川部逃人,还有少数本地山民。 男女老幼都有。 头领是个贵州绿营的千总。 因为运粮延误了时机,回去要被军法砍头,索性就带着手下人当了逃兵。 被金川前线将领,下令悬赏缉拿。 二头领是个金川女人。 本是清军俘虏,和一帮部落山民,被押送下山。 结果,在被押送的途中。 官兵和逃亡的千总一群人遭遇了,狠狠干了一仗。 双方伤亡都不小。 结果就是,因为共同的敌人,他们走到了一起。 就和很多俗套的电影里一样。 逃亡的途中,二人产生了感情。 毕竟这种并肩作战的友谊,超出了一般的爱情。 …… 他俩走到了一起,团体就彻底的融合了。 兵,贼,此时消除了隔阂。 然而,逃回贵州的道路,被官兵堵截了。 没办法,只能调头北上,最终溜溜达达跑到了徽州。 山地,才是他们熟悉的环境。 在平原,找不到安全感。 李郁点点头,对此很能理解。 这对亡命鸳鸯的选择是英明的。 而且,安徽绿营是兵力最少,实力最弱的,仅有一万人。 这和所处位置有关。 整个省,没有一处八旗驻防的存在。 用时髦的话说,他们选择去了敌人最薄弱的地区。 而且还是最适合弱小一方生存的山区。 “是个人才。” 李郁心中暗暗的下了定义。 从川西逃到徽州,一路要跋山涉水,穿越州县。 这绝不是侥幸, 而是有冷静的判断力,和准确的目标。 徽州官府的两次围剿失败,不冤。 这伙山贼,是战场余生的精英。 李郁甚至猜测,若不是为了低调生存。 他们可以轻易拿下周边的县城。 经历过金川的残酷战事,活下来的兵,都不能小觑。 …… “你辛苦了。去洗洗,吃点好的。” 刘千走了。 透过窗子,李郁看到了温馨的一幕。 那位高挑的老婆,接过了他手里的包袱。 堡内,已经有人开始嫉妒了。 嚼着满口的狗粮,聊着他们一会要干嘛。 过几天,李郁就要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 去探一下蓝盈盈的底。 如果仅仅是千门燕子,就张个网拿下,分一半的钱。 燕子是不可能在潘府久住的,一旦取信了潘府三少爷,就要捞钱高飞了。 如果真是白莲教会主, 还是敬而远之,再也不招惹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平江潘府都要倒霉了。 潘老爷子和自己也算是熟人了,似乎可以暗示一下。 如何让潘家领情,是个难题。 李郁很眼馋潘府的财力,若是能成为合作者,李家堡的实力定能暴增。 银子,永远不够花。 如今的煤饼生意,看着热闹。 实则只有现金流,没有多少利润。 别人或许不信, 但是李郁心知肚明,他已经把价格压到了很低了。 因为,他需要打开市场。 只能采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疯狂挤占市场。 第一个月,刨去成本开支,还有各种打点。 净利润只有可怜的千把两银子。 说出去,谁信啊? (本章完) 088 李会长在线大撒币 持续多日的雨,终于停了。 副热带高压,离开了江淮地区。 积水退去, 李郁的第二波商战,开始了。 府城百姓对于煤炭的接受度,比以前高多了。 相比烧柴,支出略低。 而且不挑天气, 哪怕是潮的发霉的季节,煤饼一样使用。 若是柴禾,早就熄火了。 苏州柴禾商会,第一次全员会议,在眠月楼召开。 众商人,一改往日对李郁的抵触心理。 发自内心的拥戴李会长的到来。 因为,他们挣到钱了。 足够的利润空间,仓储成本更低,损耗也更小。 商人,就是这样现实。 …… “诸位掌柜,上个月利润丰厚否?满意否?” “满意。” 李郁笑了,看着这些贪婪的家伙。 他开口了: “我不满意。” 一下子,如同水滴掉入滚油锅。 众商人一下子慌了,以为这是要砍他们的利润空间。 然而,李郁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是又惊又喜: “光一个府城,远远不够。” “太仓州,常熟县,吴江县,震泽县,乃至常州府,松江府,都可以拓展一下。” “诸位,可以踊跃报名,每人占一个县城,胃口够大,州府也能试试。” “你们是想卖一辈子柴禾,还是做点大生意?” 一个胖子站了出来,拱手道: “怕是没有那么多的本钱。” “这个简单,第一批货我可以先赊给你们。” 李会长在线大撒币! 哗,众人开始兴奋了。 “李会长,我们原本只是一店的掌柜,骤然承揽一县的摊子,怕是能力有些欠缺。” 显然,说这话的是个谨慎型商人。 “你们可以照搬经营策略嘛,不需要能力。” “哈哈哈哈。” 李郁干脆说的更直白些: “我是怎么对付伱们的,想必各位不会忘了吧?” “你们可以照搬了去对付其他人。” ……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拿你们现在的店,换一县的经销权。” “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咱们就签合同吧?” 当天,李郁和十几个商人签订了合同。 他们用自家的店铺,交换得到了西山煤矿在江南某一县的经销权。 只要能打开市场,他们很快就能赚回三个,五个这样的铺子。 赌一把,也许就能阶层跃升。 从小商人,一跃成为大商人。 有了苏州府城的成功例子,这个冒险值得尝试。 会议最后, 李郁提议,改名! 柴禾商会已经过时了,不伦不类。 苏州府煤炭商会,听起来就高大上。 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大家都有同感。 最后,就是讨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比如,如何减少煤饼里含的杂质,灰、硫。 毕竟烧起来,挺呛人的。 李郁从善如流,记录了一堆或许可行的办法,回去试验。 这帮商人,一旦认真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挖出来的原煤,增加一道洗煤工序。 淋水,粉碎,掺入石灰石,最终再加工成形。 难度不算太大,需要的只是人力,大量清水。 旁边就是偌大的太湖,有的是水。 至于污染,暂时还没人在意。 这是人口爆炸的乾隆朝,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的一切,都得靠边站。 …… 西山煤矿有上百个股东,都是衙门里的各级官吏。 生意做得越大,他们的分红才越多。 所以,在商人们叩门拜访,送上土特产后,他们都表示了理解。 并手书一封,给认识的同僚。 有了他们的背书,煤炭生意在当地才能落地。 李郁把这一切,都琢磨清楚了。 没有商人能够抵挡银子的诱惑。 这些人到了当地,就是扮演自己当初的角色。 只要煤饼进入了市面,就会逐步淘汰柴禾。 时间,会解决一切。 现在的问题就是,西山煤矿的产能遇到瓶颈了。 放在这个时代,绝对的劳动密集型产业。 西山煤矿。 李郁坐船抵达后,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黑水。 岛屿的边缘,挖了很多的池子,排水沟。 露天洗煤! 李郁很小心的避开了几处黑水,走到了煤矿的办公区。 “阿郁,会开的怎么样?” “这是一次成功的大会。” 杜仁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不过作为西山煤矿的负责人,他得尽职: “人手不够了。” “再招流民。” “就怕官府知道了找麻烦。”他有些担忧。 …… “现在老爷们自身难保,顾不上咱们。”李郁笑道。 衙门的书吏,都是维格堂的好朋友。 邸报,来往公文,抄送一份,就能换银子。 根据信息的重要程度,行文的级别,从百十文到1两银子不等。 这等好事,哪儿去找。 工作之余,顺手抄写几份,举手之劳。 对于李郁来说,等于是了解了清廷和地方官府的大部分动态。 唯一不好的是,太费钱了。 范京吐槽了好几次,一个月给书吏们发了1000多两的信息费。 卖了一座山的煤饼,都没赚回来。 若不是李郁一向算无遗策,这些人早就要抗议了。 “其实,我们也未必要在本府地面上招揽流民。” “啊?” “买奴。” 李郁转过身,眼神灼灼。 杜仁一惊,不知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问道: “去外地,从人牙子手里买?” “可以。” 两人走在矿区,如同置身月球表面。 地无三尺平! 走路要特别留神,不然就摔倒。 不远处的一个坑口,突然冒出了一个黑色的“土拨鼠”。 再一看,竟然是个人。 背着一筐煤矿,走到了过秤处。 杜仁忍住笑,说道: “这样的坑口,咱们这有几十个。” “别过去了,万一塌方,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 “52斤。” 过秤处,一个管事吆喝道。 然后,拿给了矿工几个筹子。 “这是?” “我刚改的规矩,超出80斤后,多劳多得,每天下工时发铜钱。”杜仁解释道。 “挺好。” 李郁一听就明白了, 杜仁不愧是府城大讼师出身,脑子活泛。 这些流民,出卖劳动力,换取一日三餐。 心里自然是不甘的。 若有机会,谁不想返乡呢。 从李家堡的花名册,他就看出来了。 矿工因积极表现,加入护卫队的寥寥无几。 这一招,不好使。 “产能要扩大,起码双倍。” “有难度。” 杜仁面露难色,他解释了一下挖煤的难度。 先得挖竖井,抵达煤层后,再横向挖掘。 每掘进一段,就要用木头加固,否则有塌方的危险。 即使如此,每天的伤亡人数都超过一只手。 从潘家挖来的老师傅也来了。 他说挖竖井太费工时了。 而潘家在徽州的私矿,煤层很浅。 竖井只需要挖个五米左右,就碰到煤层了。 …… 李郁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老师傅,能不能直接炸?” “啊?” “我的意思是,把眼前这个山头,炸掉一半,那样不就省事了。” “这,这~似乎也可行啊。” 老师傅陷入了苦苦的沉思。 “你算算,需要多少火药。” “行。” 爆破用的火药,硫磺占比极高。 几乎接近八成。 这玩意,大清朝很少出产。 东边的邻居,倒是盛产。 皇商的进货渠道,似乎就是东边邻居。 五叔验过货,说纯度非常高。 除了火山附近出产的,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工业化, 是一环扣着一环,哪一环掉链子,都没法推进。 李郁感慨,穿清后想搞工业化。 结果,搞了个不伦不类,越来越依赖人工了。 煤铁,是工业的两条腿。 目前,还是个瘸子。 说好的机器,最后都成了人机。 某种程度上。他有点理解乾隆了。 这么多廉价听话的人,干嘛搞什么机器生产? 100人搞不定,那就10000人。 累倒一批,第二批随时顶上。 这不比什么智商3岁的人工智能好用? 李郁陷入了矛盾,不能自拔。 资源有限,到底该优先发展哪一样? 地盘,人手,火器,冶金,财政,情报网,官场人脉? …… 而此时,一封信的到来,让他欣喜若狂。 福成,从潮州府托人送来了亲笔信。 “李兄见字如面,弟在潮州府甚是想念。 斗鸡玩马,打猎熬鹰,绘画抒情,兄是伯牙,弟是子期。 家父在委员任上,稳如泰山,上下关系,一团和谐。 盼兄拨冗,来粤游历,弟当扫榻相迎。” 薄薄一张纸,李郁反复读了两遍。 “李大官人,我家小主人还托我给你带个口信,他说信里不方便写。” “2万两银子,或者对应价值的紧俏货,您自己选。千万不要推辞。” 这还用问吗,李郁当然是要紧俏货,啊不对,违禁货。 “只怕我要的货有些犯忌,让你家小主人为难。” 送信的人不是旁人,是福成的亲信家奴。 他笑道: “来之前小主人特意嘱咐了,您就算是想买大炮,他也会帮忙。” 李郁有心试探,问道: “我买大炮干嘛,轰谁啊?” “大官人说笑了,这年头做啥不是为了银子。西洋火炮削去铭文,烙上汉字卖给那些总兵,起码2000两的赚头。” “哎,我怎么看你有些脸熟。” “大官人好记性,小主人和您在七子山打猎那次,小的也在场。” …… 呼。 原来是故人,一起误击过江宁副都统之子,一起埋过尸。 那就好说了。 “千里迢迢,你且去吃点好的。”李郁说着,递给他两锭银子。 “谢大官人赏。” 李家堡的造反骨干分子会议上, 众人都提了一些要求,充实采购物品清单。 优质钢,焦煤,黄铜自然不必说。 硫磺,硝石,鲸油,帆索都在其中。 还包括一些小玩意,比如燧发枪,舰载火炮,千里镜。 李郁特意嘱咐赖二,一定要最新款的。 不怕花银子,只要质量高。 如果有可能,和洋商拉拉关系。 留下一个人傻钱多事少,官场人脉厚的印象。 广东的洋商,都是冒险家,人精。 利润高于生命。 只要给他们一点缝隙,他们就会顺着亮光凑上来。 “mayihelpyou,sir?” 赖二作为后勤部副手,主管采买。 这是他的分内之事。 去的时候,走陆路。 回来的时候,采购或者雇佣一条海船。 沿着海岸线航行,载着货物回来。 海运风险很大,需要熟悉航线的水手。 很显然,李家堡没有这样的人才。 但是,广东有啊。 花银子雇佣水手,把船开回来。 “军师,我有一个疑问。” “银子是咱们出,还是福成公子出?” 李郁心想,问的好。 “除非福成告诉你已经付过钱了,否则还是咱们付。” “明白了。” 至于说,朝廷的海禁。 挂粤海关的旗帜,畅通无阻。 …… 李家堡账上的存银,7成全部兑换成了银票。 让赖二携带,到潮州府去花。 当然,这么多的银子肯定不放心他一人拿着。 财帛动人心! 过度信任,约等于怂恿犯罪。 李郁又派了6个忠心的手下,随他一起同行。 是保镖,也是监视。 完善的制度,比人心可靠。 虽然是初创组织,也要把这个观念灌输下去。 这一趟的采买,只能算是探路。 李家堡需要海量的物资,无疑广东是最好的选择。 最近,从衙门书吏那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江浙的许多商人,都是某种特殊手套。 背后的东主,是两省的官绅。 只不过为了避嫌,而隐身幕后。 而广东的行商,却不一样。 他们虽然每年都要向粤海关,还有京中贵人输送固定比例的银子。 但,这些人只管分红,不插手经营。 …… 李郁担心,在江浙商人处采买太多。 幕后的东主,早晚会意识到不对劲。 一旦这些人产生怀疑,他们甚至会杀人灭口。 直接把李家堡夷为平地,不让朝廷察觉。 为何都说王朝平稳期造反,成功率极低。 这还仅仅是原因之一。 巡抚衙门最近人心惶惶,抚台大人病倒了。 趁着这段混乱期,书吏们偷空子,把一些机密廷报也誊抄送来换钱了。 其中,李郁最感兴趣的是金川之战的军报。 乾隆再怎么混账,也不会瞒着各省督抚。 金川之战,已经收官。 各路大军,陆续撤回驻防区。 粮草,火炮也陆续运走。 改土归流后,官府组织了大批的民夫拆碉楼。 以及,捡炮弹。 一份廷报中,提及了征西大将军阿桂发起总攻的前三天。 前线直接参与轰击的火炮数量高达3000门,一天就轰出去了一万多枚实心铁球炮弹。 这些实心铁球遍布山野,不能浪费了。 同时,押解金川俘虏工匠百人。 至京郊的西山健锐营,仿造碉楼5座。 以供云梯兵实战训练。 还有,将山下的火炮工坊拆除,匠人遣散回原籍。 现有火炮,按照口径大小。 重炮运回京师,拨给京师八旗火器营。 中等口径的火炮,分别拨给荆州、成都、江宁、德州驻防八旗。 小口径的,例如劈山炮则是挑选一些品质精良的,配发给几省绿营。 其余的,全部就地融铸,成为官仓铜铁存料。 这些廷报,看的李郁心惊肉跳。 一个农业国,竟然能动员如此庞大的资源。 金川的地形险峻,道路崎岖。 清军为了把火炮拉上去,疯狂的修路,这才有了3000门火炮炮击索诺木大营的一幕。 很无赖,然而很可怕。 李郁翻阅了十几份廷报,得出了一个结论。 军事上的胜利,火炮贡献了7成。 若是3000门火炮,拉来轰自己。 棱堡也扛不住。 …… 范京在石湖巡检司,杜仁去了西山煤矿,赖二去了潮州府。 老胡毕竟是绿营军官,在横塘汛待着。 李郁感觉,身边冷清了许多。 整整半天,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造反的路线。 韦秀已经得知了哥哥的下落,松了一口气。 本想来感谢李郁,却发现大门紧闭。 林淮生在门外,示意她不要进去。 “在休息吗?” “不是,军师最近压力比较大。” “哦,那得释放压力啊。” 韦秀突然又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尴尬的走了。 她在堡内,和杨云娇走的最近。 二人私底下会聊很多话题。 而清月村的那些乡亲,虽然还是熟悉的面孔,却再也不是一个整体了。 前些天的大水,石湖水面上涨。 把清月村的那些破房子,全部冲垮了。 有人回去看了,不过却很无所谓。 因为,他们在李家堡住的是砖瓦房。 没人愿意再回去了。 清月村,已经自发的融入了李家堡。 只有杨云娇看的最清楚,但是她不敢说出来。 她只想着,以后能有个名分。 实在不行,有实无名也可以接受。 天下虽大,除了李郁,她还能依赖谁? …… (本章完) 089 做人,要听劝 堡外, 一人骑马狂奔而来,竟是巡抚衙门的抄手。 “李大官人在吗?” 李郁翻阅了一下他带来的誊抄副件。 皇上的惩罚,虽迟但到。 这很乾隆! 处罚如下: 江苏巡抚,布政使皆罢免,回去养老。 按察使已死,不再追究。 苏州知府马忠义办事不利,贬到盛京去管马场。 苏州城守营参将斩首,千总以上流放西北军前效力,家眷没为官奴。 京口副都统海儿哈,罚俸半年。 吴县知县黎元五,罚俸一年。 浒墅钞关监督,调任他职。 枫桥汛千总斩首,家眷没为官奴。 巡抚衙门,知府衙门,从五品以上官员,全部罚俸三个月。 …… 李郁点燃了誊抄副件,看着殷切的书吏,笑道: “一并给你结算,去找管事的吧。” “哎,谢谢大官人。” 书吏眉开眼笑,走了。 工作之余,挣点外快,何乐而不为。 抚台藩台臬台鲸吞狂捞。 咱微末小吏,细水长流。 靠山吃山, 一年下来,能多挣出一份俸禄。 什么廷寄邸报,机密不得外传,呸! …… 官场地震。 所有人都在惶惶不安,等震荡结束。 这就是最好的窗口期。 李郁遣人到江北,购买了两船青壮。 这些人在法律上,已经不属于自由人,而是奴隶。 将他们投放到西山煤矿,缓解劳动力紧张。 然而,和岛上的原住民也矛盾日益增多。 头一条就是扰民。 洗煤的黑水排入太湖,还有炸矿的动静,岛上渔民在附近捕不到鱼了。 还有,就是矿工们时常去偷采农作物。 和原住民发生了几次小规模斗殴。 西山百姓们写了状纸,去太湖厅同知那告状。 结果很惨淡, 同知大人本身就是煤矿的股东,哪会替他们撑腰。 一顿板子,算是表明了我方坚定立场。 而西山的百姓们不服,誓要捍卫家园。 又跑到了知府衙门, 马忠义正忙着收拾行李,添置棉衣,准备去关外养马。 从上到下,都没心思管什么西山扰民案。 把麻烦留给后人。 门子收了银子,却不给通报。 再催,就让人一顿水火棍打出去了。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黄四还在府衙做捕头呢。 消息,就传到了李郁耳中。 引起了他的警惕! 老子谨小慎微,低调发展,结果你们一个劲儿的咬着告状,这是把我往聚光灯下拉。 于是,他亲自坐船,赶到了西山岛。 水都没喝一口,就下令召集矿工。 先展獠牙,和这帮本地“刁民”开战。 在大清朝,恩威并施的正确理解是,先威后恩。 顺序很重要, 否则,别人就会以为你是怕了。 欲行菩萨心肠,先施阎王手段! 李郁站在矿区的高处, 看着地下黑压压的人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了: “我是李郁,西山煤矿的主人。” “告诉我,伱们挖煤辛苦吗?” 没人敢答话,只敢偷看几眼。 你辛苦吗,幸福吗,这种钓鱼问题最好不要上钩。 李郁又继续问道: “谁能回答我这个问题,赏一只烤鸡,一壶酒。” 沉默,令人尴尬的沉默。 一旁护矿队的人, 用恶狠狠的眼神暗示,你们踏马的识相点,别让老爷尴尬冷场。 终于,有个汉子举起手: “很累,很辛苦。” …… 李郁点点头,示意护矿队把这个人带过来。 矿工们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这憨货要被当场打死,有人觉得他可能要吃鸡了。 “你敢站出来,说明你是个爷们。” “赏他一只烤鸡,一壶酒。” 这个赤膊,浑身煤灰的汉子,笑的露出了牙齿。 黑白分明。 “吃!”李郁颔首示意。 汉子愣住了,左右观察。 护矿队的头目赶紧低声说道:“老爷让你吃,你就赶紧吃。” “哎,好。” 汉子想了想,坐在地上。 撕着烤鸡,就着壶嘴。 一口肉,一口酒,正好填补空虚的肠胃。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目瞪口呆。 矿工们,眼里都快喷火了。 羡慕嫉妒恨啊。 干重体力活,肚子里缺油水。 看不见还好,看见了简直是百爪挠心。 …… 一炷香的功夫。 只剩下了鸡骨,汉子摇了摇酒壶,把剩下的酒液全部倒进嘴里。 “吃饱了吗?” “饱了。” “我问你,真的吃饱了吗?吃不下了?”李郁重复问道。 “吃的下,不过老爷赏我酒肉,我已经知足了。” “嗯,你说实话,就说明你对我忠心。让厨房,再弄点硬菜过来。” 李郁不按常理出牌。 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然而没人敢异议。 只有杜仁,嘿嘿笑了。 他自然能猜到,军师的用意。 厨房的人很识趣,端来了一盆肉。 原本是护矿队今天的午餐,油汪汪的百叶结红烧肉。 “吃吧,吃饱了为止。” “哎,谢谢老爷。” 汉子笑的煤灰直掉,接过筷子。 端着一碗白米肉,就地而坐,吃肉。 风卷残云,如同胃里藏了个黑洞。 然而,没人吃惊。 现代人饭量小,因为油脂糖分摄入多。 还有各种零食。 古代平民,经常干重体力活儿,没荤腥吃,都是这样。 敞开了吃,一顿饭两斤饼,一斤肉。 …… 一滴肉汤都没剩。 汉子用米饭,倒进去拌了一下。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痛快。 这大约是他活了20年,第一次吃饱饭,而且是十二成饱! 李郁示意他过来: “吃饱了?” “真饱了。” “我需要100个人,去和闹事的百姓械斗。自愿报名的人,站到护矿队那边去。” 没一会, “老爷,人满了。” “好。” 护矿队举着棍子,让反应迟缓的矿工们退回原地。 这些人懊恼不已, 失去了一次打牙祭的好机会。 仅仅是打一架而已,谁还怕那帮原住民呀。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矿区。 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了西山岛最大的一处聚居点。 村口的渔民撒腿就跑,口中大喊: “矿工开闹事啦,抄家伙。” 当当当,村里铜锣声响起。 杜仁笑着对李郁说: “你准备打到什么程度?” “打到他们服输,搬家。” 二人站在高处,身后是满脸兴奋的刘阿坤。 护矿队押后,矿工们在前。 冲进了村子,一顿猛砸。 石磨,给它掀了。 柴垛,给它点了。 散养的家禽,给它剁了。 杜仁眼尖,看到了一头惊吓嚎叫的骡子。 也被两个矿工活活敲死了。 “阿郁,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没看出来这帮人有这股狠劲?” “是。” 李郁笑笑,解释道: “人的潜力,是需要激发的。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魔。” …… 村子里的青壮,也冲出来了。 举着锄头,钉耙,叉子,奋力对打。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保家卫宅。 场面极度的混乱。 不过,还是很壮观的。 一炷香的功夫,态势竟被逆转。 战线竟然有些后移。 看来,村子里的人气势很足,而且是全员压上了。 男女老幼,齐上阵。 刘阿坤看的眼馋: “军师,我也下去帮帮忙吧?” 李郁瞥了一眼,他杵在地上的长棍,前头是包铁的钉锤。 锈迹斑斑。 “你这是破伤风之刃,犯规了。” “我们今天要对付的不是敌人,不需要你死我活。” “这都不是敌人?” “充其量,是对我方有利益纠纷的第三方势力。” 杜仁问道: “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不过,你要是再不增援的话,今天就是村民打咱们一巴掌了。” …… 自愿报名的100矿工在前面械斗。 后面跟着来围观的矿工,还有好二三百人。 李郁大声喊道: “再来30个人,给我打垮这帮种田打渔的。” “打赢了,杀猪宰羊犒劳。打输了,都踏马的给我滚。” 这一次,呼啦就冲过来50个。 护矿队都没来得及阻拦,人就超标了。 “算了,不数了。把你们的短棍,给他们用。” 李郁一声令下, 50个矿工就配备了前头包铁的短棍,还有挖矿的铁锹。 呐喊着冲进去了。 援兵到了,就是不一样。 而且,这帮人里面显然有几个老6. 他们没有径直加入战团,而是虚晃一枪。 踩着一片菜地,冲进了村子腹心。 看样子,是去偷塔了。 由于果树的遮蔽,李郁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可以猜到。 这帮偷塔的货,干的漂亮。 因为,村民的战线崩了。 一个个举着锄头,嚎叫着回防了。 这群憨厚的矿工,在几个老六的带领下。 在村子里疯狂的搞破坏。 家里的锅碗瓢盆,家畜家禽,棉被衣物,都被这帮人给霍霍了。 甚至把嗷嗷叫的猪仔,一脚踢进了水井。 后续回防赶到家里的村民,心疼的嚎啕大哭,军心不稳。 顶在前面的矿工,一口气推到了村里。 把失去了组织的村民打的狼奔豕突。 “差不多了,准备收场吧。” “把人都集中起来,我要和他们聊聊。” 李郁和杜仁,走进了村口。 一片狼藉。 头破血流的村民,老实的聚集在了打谷场。 …… “直说吧,我要整个西山岛。”李郁站在一辆车架上,大声说。 村民们显然是不服的。 他们生存了几辈子的地方,哪能这样轻易拱手让人。 这都在李郁的预料当中, 他继续说道: “你们捣乱煤矿生产,断我的财路,就如杀我的父母。” “你们如果不走,我就烧了整个村子。” 村中的一书生站出来: “天底下总有讲理的地方。” “我有人,有银子,我说话声音就这么大。你有什么?” 书生垂头不语,总不能说: 吾有浩然正气吧? 万一把面前这家伙笑死,手下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乡亲们,天天和煤矿当邻居,舒心吗?” 杜仁赶紧切入,这是他最擅长的角色。 “鄙人是府城的大讼师,最了解人间疾苦。这样吧,就当是我们买下来了。” 村民们有所松动。 这说的还像句人话,掏银子! 不过,李郁立马泼冷水: “我打下来的地盘,干嘛要给你们银子?” “你去衙门告我吗?还是再打一场?” 气氛瞬间冰冷,村民们气抖冷。 这货看着斯文,简直是个恶魔。 村里最老资格的人,站了出来。 拄着拐杖: “这位官人,你给个合理价格,我们才能搬家。不然,出了岛,我们去喝西北风吗?” “老人家贵姓?” “老朽姓李,今年70了。” 李郁肃然起敬,一拱手: “原来五百年前是一家。老人家,我们到一边聊聊?” …… 半个时辰后。 李郁拿出了一份方案: “原本我是不愿意出钱的,但是这位李老先生成功的说服了我。做人,要听劝,你们也一样。” 李老汉拄着拐杖,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 赚取了围观群众饱含敬意的眼神。 “补偿标准如下: 房屋,三间以下,补偿10两。三间以上,20两。 田地,十亩以下,40两。十亩以上,80两。 一口价,拒绝商议。 村民们的反应不一,有的窃喜,有的愤怒。 然而,李郁继续大声说道: “前十户和我签合同的,可再拿一份奖励。” “第一名,奖励30两,第二名,28两,以此类推,先到先得。 这个策略,极度超前。 以至于村民们沉浸在盘算中,好久没回过神。 一个不起眼的妇人,走到李郁前面: “我们家现在就签。” “好,去那边。” 杜仁带着两个会写字的,已经铺开了桌子,现场办公。 签字画押,按手印,拿银子走人。 滩涂边,安排了船只。 李家堡办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快。 前十位,喜气洋洋。 无他,赚了! 后来者捶熊顿足,嚎啕大哭。 很快,发展成了村民内部的矛盾。 反应慢的,咒骂前十位拿了奖励金的村民。 尤其是第一位妇人,已经是千夫所指。 把她嫁过来后的亏心事,还有娘家的密辛,全部挖了出来。 而李老汉,也在这十位当中。 排名不前不后,第四名。 小赚一笔。 既得到了为民请命的美誉,自家又未曾吃亏。 暗合“中庸之道”。 袖中,还有晚辈李郁给的一锭银子。 这是私人馈赠,和补偿无关。 登船后,李老汉盘算了一下。 可以在岸上置个更大的家业,而且略有盈余。 经此一事, 儿孙们,也更为孝敬。 他们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姜还是老的辣等等古训。 …… 短短两天, 西山岛就空了,几百户人家全部搬迁走了。 对李郁的仇恨不多了。 反而内部仇恨颇大,上岸后四散居住,并未再聚居。 因为有人赚,就有人亏了。 搬迁的人当中,显然不是家家都划算的。 但是,其余人都搬走了。 自家也待不下去了,所以仇恨就很神奇的转移了。 杜仁看到透彻,暗呼军师实乃神人。 世人皆以为李郁最擅长的是涩画,其实在拿捏人心方面,他才是个妖孽。 傍晚时分, 李郁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爬上了岛的最高处。 海拔300多米的缥缈峰。 俯瞰全貌, “此处乃是太湖第一大岛,东西长30里,南北宽20里。” “除掉山地,滩涂,低洼处,还有很大的面积可以发展。” “精心选址,把那些工坊全部搬过来。” 岛屿有一个天然优势,那就是隔绝。 只需一些瞭望哨,巡逻队,配合水上船只,就可以确保安全。 比如,冶铁,试炮,军事训练。 随时都可以进行,不必担心泄露出去。 李家堡不方便做的事,西山岛都可以。 距离最近的陆地,也有6里。 岛上就算枪炮震天,也不怕泄密。 尽量在山谷中,或者面向太湖一侧进行枪炮训练即可。 从此,世上再无西山岛。 李家岛! …… 经过了械斗考验的矿工,也大不一样了。 其中150人,已经脱离了矿工身份。 在听了李郁慷慨激昂,极具蛊惑的演讲后, 他们都成了李氏的家丁, 生活待遇提升了两个档次,不必再像鼹鼠一样下井。 和最恶劣,最艰苦的环境斗争,获取微薄的果腹食物。 而是在阳光下,在天地间。 握着长矛,列队训练。 等互信建立起来后,会配发火枪。 李郁告诉他们, 与其窝窝囊囊,死在阴暗的矿井,或死于疾病,或死于饥饿。 不如搏一把。 羊群有了狼的带领,就不再懦弱。 回到李家堡, 范京从石湖巡检司匆匆赶来,就为了告诉自己。 没钱了! 西山岛搬迁这一项开支,掏空了最后的家底。 …… “怎么办?” “不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可是,我们的哪个生意能挣钱?” “获得财富最快的方式,不是生产,而是掠夺!” (本章完) 090 这是个圈套,速逃 半个时辰后, 范京匆匆离开了李家堡。 脑海中还是回荡着李郁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大清的这张桌子上,人太多,肉太少。 想上桌吃肉,就必定要掀翻别人。 李家堡的产业是配套造反的,并不产生利润。 在我们有实力和朝廷叫板之前,都甭指望靠正经产业挣钱。 相反,还需要从其他渠道掠夺钱财,扶持产业。 还有, 一旦我们独立把某个正经产业做大了,就是被人鲸吞之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到了那个时候,不想反,也必须要反了。 所以,还是掠夺吧。” …… 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可以保证安全。 即使是搞点生意,也要把地头蛇们全部拉上,有钱大家赚。 这样一来,即使有些人发现什么。 也会装作不知道,为了未来的分红。 大清朝的官吏多数比较现实, 公私分明,深知朝廷的是朝廷的,自家的是自家的。 什么都是假的,银子才是真的。 大清朝的地方官吏升迁,其实是很难的。 知县以上的官职,绝大多数是空降。 仅有2成空缺,是留给基层的卓异者。 而吏部天官,堂官,司官,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 至于掠夺的目标,李郁没有下定决心。 而是先给潜在目标做个评估,捏个油水大,后患小的。 官,匪,绅,商,都在考虑之列。 每月的食物,钢铁,火药,饷银,日常修缮,官府人脉维系,都是固定开支。 赖二去潮州府,是一笔临时的巨额开支。 西山岛赎买搬迁,又是一笔。 而且,给官吏股东分红的时节,近在咫尺了。 那帮人,可一直在盼望着能够过个肥年。 煤饼卖的那么火爆,府城人人眼红。 如果几个月后,拿不出银子。 都不需要乾隆出手,他们就要拆了李家堡催账。 …… 当晚, 张铁匠父子又来了。 并提出了一个早就存在的“大问题”: “人手不够。” 事实上,整个机床车间,一直以来就只有爷俩。 铁匠铺子那边,倒是有几个后来招募的匠人。 但是使用机床,是李家堡最核心的机密。 “老爷,必须要添人了。” “不然我们爷俩就是不睡不吃,也赶不上您要的产量了。” 李郁示意两人坐下, 让厨房送三碗雪菜肉丝面来,加一块爆鱼、一些酱排骨,多搁葱花。 小碟子里放姜丝,香醋。 “别急,咱们边吃边说。” “老爷,多招几个靠得住的铁匠吧。” “铁匠很好找,但未必靠得住。” “也是,毕竟不像咱们父子一心追随老爷。” 李郁笑笑,示意先吃面。 一会坨了,就不好吃了。 苏州府吃面,重点是浇头。 先几口吃掉了浇头,才开始夹面。 “如果我招一些忠心的生手,开机床能不能行?” “啊?”老张铁匠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说道: “先送铁匠铺子里做几个月学徒,然后再学着开机床,也行。” “需要多长时间?” “怎么也得半年吧。”老张又补充道,“半年后可以开机床,但是锻钢打铁,没个3年根本出不了师。” …… “太慢了。以后你们父子俩专攻钻枪管,其余所有步骤全部交给其他人。” “10天内,我给你找足熟手铁匠,再给你拨5个佩刀的护卫,别让人搞破坏。” “行。” 李郁决定,上流水线那一套。 先不管忠心有几成了,招募一批匠人,让人看住。 一道工序,固定几个人。 做出来的火枪质量肯定会下降,但是无所谓。 用作训练枪,枪手合格了,枪也就可以报废了。 这么一想,豁然开朗。 绝对的忠诚很难,派人看着就行了。 说起绝对忠诚,怕是只能指望未来的童子营了。 送走了张铁匠父子, 李郁就起身去了一趟童子营。 这帮孩子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看起来健康多了。 灌输了一通朝廷无德,只有自己才能救天下的理论后。 李大虎提出: “老爷,天天看着硝田太无聊了。能不能给咱们找点事做?” “是啊,是啊。” 一群孩子兴奋的符合。 “那伱们就跟着护卫队训练,等人再长高点,我给你们配兵器。” “刀还是火枪?” “都有。” 临走前,李郁想了想,又叮嘱道: “堡内外若是发现异常,你们赶紧报告我。” “是,老爷。” 三日前,李家堡有一人无故离开。 观景楼的岗哨发觉后示警。 被抓回时,已经离开了堡垒2里。 经过审讯,此人说是想家了。 手里存了一锭银子,就想着偷偷离开。 这让李郁产生了警惕。 麾下人口越来越多,管理漏洞也就越来越多了。 …… 范京,杜仁两员心腹都不在堡内。 刘千没有统御人的潜力,杨云娇毕竟是个女人,小五又太年轻。 最终,目光只能落在了刘武身上。 此人的能力,胆量是不必怀疑的。 书房内, 刘武说出了他的想法: “在七个不同部门之下,再细分到若干组。每个组提拔一个组长。再制定一些规则,交给组长监督执行。” “你这个建议不错,还有吗?” “我怕说不好。” “大胆的讲。” “我被清水教裹挟的时候,看清军的服饰帽盔颜色都不一样,他们的将军一看就知道是哪部分的。所以,不同部门是否可以穿不同的衣服?” “妙。” 李郁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其实就是军服嘛,自然是有效的。 不止是区分,指挥方便。 好的军服,还可以提升士气,增加战斗力。 这可是他的本行。 于是,手痒的李郁开始设计起了服装。 等火枪手全部送去了西山岛,就可以穿了。 李郁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身穿统一军服,扛着制式火枪,列队射击的壮观场面。 想到陶醉处, 他猛地睁开眼睛,在纸上笔走龙蛇。 …… 这套军服,红,黑,白三色,分别占据5成,4成,1成的面积。 上衣主色是红,领口袖口是黑边。 裤子是黑色。 短筒皮靴。 大檐帽的设计,怕是加工工艺会有难度,成本也会很贵。 若是改成斗笠,除了略尬,其他还行。 皮革腰带武装带也很重要,关系到携行装具。 火枪兵随身携带的零碎可不少。 火药,铅弹,油脂,火绳,火镰,小刀,简易修理工具。 这还是理论上轻步兵最少的零碎。 可能还会有融铅水的坩埚钳,干粮,盐,刀剑(或刺刀),袜子。 李郁面临很多的选择难题。 比如刺刀,目前怕是配不了。 考虑到冶金技术,加工工艺,可以做那种套在枪管上的三棱刺。 和枪管的空隙处,用木片塞紧。 然而没人手! 设计完了,找来一些做过裁缝,印染,皮匠的人咨询。 他们看后,都说成本略高,工时很费。 于是,又删除了上衣口袋,裤子也只保留了右侧口袋。 黄铜纽扣是最后的倔强! 若换铁扣子,生锈了丢不起人。 李郁力排众议,让手下人先去做一套样品试试。 …… 杨云娇很好奇的看着这套设计图, 总体来说,有些瘦。 裤管从膝盖往上,略显宽松。 她本想说,打仗不是穿铁甲吗? 想了想又咽下去了,因为老爷这人比较执着。 他想干的事,没人敢阻拦。 三天后,样品出炉了。 然而,李郁有些不满意。 因为不够挺括,有些松垮。 尤其是对襟处。 “面料用的什么?” “松江棉布。”裁缝惴惴不安,在她眼里,已经是顶级布料了。 回忆了一下,李郁就释然了。 这个时代石油工业还没有出现,不存在化纤材料。 要想挺括,只有羊毛。 可羊毛昂贵,而且量少。 如果士兵全部配备羊毛面料的军服,财力吃不消。 那就仅作为军官制服吧。 士兵军服,还可以稍作调整。 比如,染色。 在一块布料上染出多种颜色,费工费力。 “上衣的黑色镶边,还有白色滚边,以后就直接用布条缝上去。” “好的。” 军靴没啥好说的,战场上不容易伤脚。 除了贵,其他没啥缺点。 裤子做的很满意,很像一战期间军裤的款式。 右侧口袋能放点小东西。 比如,缴获。 …… 最滑稽的是斗笠帽子。 竹篾编的,夏季凉爽,防雨防晒,在江南地区还是挺实用的。 “更衣。” 李郁亲自穿上全套军服,走出屋子。 “怎么样?” “老爷穿上显得英俊帅气,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这斗笠一戴,感觉不伦不类。” 众人也点头,表示有同感。 李郁的脑海中疯狂的构思: 大檐帽?棒球帽?贝雷帽?八嘎帽?普鲁士尖顶盔?牛仔宽檐帽? 最终,他决定各做一顶样品。 看看以现在的工艺,能做成什么鬼样子。 也许,是自己小看了古人的智慧。 作为一个美术生,素描是基本功。 短短半个时辰,就拿出了一叠草图,交给裁缝。 还顺便叮嘱,把这个竹篾斗笠改装一下。 里面蒙上一层黑布,外面刷上一层红漆。 直径再改小一些,方便行军。 还有上衣,在肩部加上垫肩,更显英武。 …… 军服是最费心的,最重要的。 其余部门的制服,就敷衍多了。 抛弃了宽袖大袍的丑陋设计,更接近现代工装的感觉,融合了一下家丁特色。 比如后勤部,就是灰色制服。 数日后, 传来了好消息。 通过潘府内线下人的配合,刘千成功潜入。 趁着蓝盈盈不在的空挡,潜入屋内搜查了一遍。 没有发现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 但是发现了不少财物。 有珠宝,有潘武给的各种珍贵首饰。 刘千没敢拿,怕打草惊蛇。 悄悄的汇报给了李郁,听他决断。 …… “你觉得她像是白莲教苏州分舵的会主吗?”李郁忍不住问道。 “我觉得不像。” “理由呢?” “没有理由,就是直觉。”刘千说的认真。 上个月,潘武和蓝盈盈已低调成婚。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未大宴宾客。 坊间传出的消息是,并非正妻,只是妾。 所以不必大操大办。 也有人说,是潘老爷子不满,所以不许办。 而李郁,却不这么觉得。 他推断是蓝盈盈害怕暴露,不敢大办。 潘家不是普通人家,天南海北的朋友,生意伙伴无数。 说不定,里面就有受害者。 作为一个江湖千门女子,谨慎当是放在首位的。 毕竟她们不是靠刀枪吃饭的,靠的是脑子,啊不对,是扔。 千门燕子的武力值很低,被识破就是死。 大户人家,不会手软。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嘿嘿,军师算无遗策,诸葛孔明再世。” 根据刘千的江湖经验,燕子筑巢,就是准备远走高飞了。 如今的蓝盈盈,定会大肆的捞银子。 只等时机恰当,随时溜。 “刘千,你再辛苦一阵。在潘府周边监视着。” “我派10个人手,外加2匹马给你。一旦燕子要飞,就给我逮住。” “是哪儿逮?” “出城后,要活的。” “军师放心,千门是江湖中武力最弱的一门,伪装被人看破就是死燕子。” …… 最近李家堡冷清了不少。 许多人手都被抽调去了西山岛。 岛上在热火朝天的盖房子,大兴土木。 滩涂是肯定不行的,潮湿,而且夏季涨水可能被淹。 太湖,是苏州府,乃至环湖所有城镇的夏季蓄洪池。 建筑选址要高于水面5米。 这是李郁的硬性要求,没有商量的余地。 西山岛面积不算小,选址不算困难。 居住区,工坊区,还有兵营是分开的。 泾渭分明,日后才方便管理,不容易出乱子。 火药工坊,在工坊区的边缘。 中间隔着一个小山坡,翻过去就是。 这是为了防止生产事故。 火药工坊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放在整个工坊区的边缘。 李郁曾经参观过花炮之乡,浏阳,对那里的厂房有些印象。 一旦出事,除了隔绝火源蔓延。 最关键的是分散爆炸的气浪冲击波。 四周不能是空荡荡的,要像锅底地形。 而隔着缓坡,无疑是最好的设计。 火药工坊周围,挖掘一道壕沟,竖起两道栅栏。 还有座两层高的哨楼。 工坊仅留一处正门,无关人等不许出入。 这里,被戏称为“娘子军”。 因为,除了岗哨,其余是清一色的女子。 …… 仓库地面,先铺设了一层三合土。 然后覆盖油纸布后,再铺一层三合土。 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潮! 苏州府不比北方,是个长蘑菇的地方。 而西山岛在太湖中,四面环水,更加潮湿。 李郁特意叮嘱,建仓库和火药作坊一定要把防潮做到极致。 否则,后患无穷。 屋顶也是斜坡设计,鱼鳞瓦。 四檐特意向外延伸出很多,天长日久的,防止雨水浸泡墙脚根。 仓库区完工后,还要把四周稍微挖出缓坡。 确保,仓库略高于四周,方便快速排水。 有淮北匠人吐槽说,老爷对防水有些魔怔了。 却被旁人嘲讽,你是因为啥事逃难的? 瞬间闭嘴。 因为想起了那个洪水滔天的夜晚。 备料,和盖房子是两波人。 三合土虽然不算啥高度机密,可精确到个位数配比的人可不多。 作为穿越人士,有些科学并不了解,但有点模糊印象。 所以,就可采用穷举法。 试验,是科学的基础嘛。 李郁其他不敢夸口,但火药配比,绝对是大清朝独一份。 他现在头疼的是冶铁炼钢的配方。 原料比,时间,高炉设计,炉温,都无处下手。 直到一个月后,赖二从潮州府归来,给他带回了意外惊喜。 …… “蓝盈盈要跑路了。” “消息可靠吗?” “她订了一艘乌篷船,还订了一辆马车。” “万一,是出城游玩呢?” “潘府有马车,有船,她却故意找了外面的陌生车船行。她是心里有鬼。” 李郁兴奋的一拍桌子。 “花银子,让车船行配合。” 维格堂的凶名在外,再把银子一拍。 掌柜的立即答应,这几天的经营权归你们了。 2天后,傍晚。 城门还有半个时辰关闭。 蓝盈盈和丫鬟小桃红,从潘府后门出去,悄悄的登上了马车。 车夫恭敬的放下帘子,往城外去了。 出城后,又伺候着登船。 主仆俩的打扮,和往日不同。 简单朴素,不起眼。 随身行李很少,就一口皮匣,两个包袱。 登船的时候,蓝盈盈若无其事的往四周环视了一圈。 很宁静,没有可疑人。 船舱内很干净,似乎是刚打扫过。 乌篷船里,还放着两个小凳子。 起航,夜幕下。 只有桨在水里划动的声音。 俩船夫, 一人在前,拿着撑篙。 一人在后,负责划桨。 …… 一路无言,甚至眼神交汇都没一个。 蓝盈盈突然一阵心慌, 起身走到甲板上,假装看风景。 夕阳,只剩下最后一丝光线。 就好似中年人脑门上那一根倔强。 船夫弯腰,微微示意。 蓝盈盈慢悠悠的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手中铜簪落在甲板上。 当啷,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 船夫依旧是背对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她瞬间大惊,面如白纸,手开始颤抖。 强壮镇定走进船舱: “这是个圈套,速逃。” (本章完) 091 潘老爷的古怪反应 然而身处船舱,四周茫茫水面,逃跑谈何容易? 跳河? 敌人有备而来,水性定然胜过自己。 而且这么多天挥汗如水的创业,换来的金银财货就这么舍弃了? 蓝盈盈感觉,自己浑身战栗,发冷。 就好似,被一头猛虎盯着。 她抬头望去, 前方,有一片模糊的黑影。 横塘驿站! 她用眼神暗示小桃红,准备逃。 这是唯一的机会。 横塘驿站,挂着官府的旗帜。 再怎么着,也比落入其他人手里好。 无论是潘府,还是江湖仇家,下场都不敢想。 燕子拔了毛,做一锅靓汤。 船缓缓驶过,距离驿站所在的三角洲陆地起码10米。 这个距离,她又不是燕子李三。 汗珠,大颗的落在船舱。 突然,她瞥见了一处长长的木栈码头。 不能再迟疑了。 先把皮匣甩过去,接着自己一个纵跃。 小桃红有样学样,稍微狼狈了一些。 …… “官爷,救命啊。” “有人绑架。” 蓝盈盈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拼命呼救。 果然,不远处的两个汛兵拿着长矛来了。 矛尖对着主仆俩,眼神复杂: “谁绑你们?” “就是那艘船上的人,他们是绑匪。” 小桃红赶紧摸出一锭银子。 “官爷,求你们送我们去衙门吧。” 汛兵满意的接过银子,准备做个顺水好人。 “跟我来,先待着吧。” 一间破烂柴房,然而在主仆俩眼里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庆幸, 汛兵陪着一个人来了: “就是她们俩。” “李爷养了两个小宠物,不听话跑出来了。”刘千笑呵呵的说道。 汛兵点头哈腰,拿出了麻绳。 绑了个严严实实,还拿布把嘴堵了。 物归原主。 “刘爷慢走,替我向李爷问安。” “好说,不过事关内宅,李爷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了。明白吗?” “明白。” “绿营有空缺,李爷会抬举你的。” “谢谢李爷,谢谢李爷。” 汛兵千恩百谢,目送刘千坐船离开,手挥了又挥。 …… 到了李家堡, 李郁这才出面了,没必要伪装身份了。 呜呜,蓝盈盈一看见他,就疯狂的挣扎。 “见面分一半,我不伤害伱,条件是你的赃款分我五成。” 说着,拿掉了那块堵嘴布。 这一次,她没有骂人。 大约是看透了形势,人在屋檐下。 她携带的财物,首饰珠宝,价值不菲。 都是体积小,价值高的玩意,比如红宝石,夜明珠。 其中有一块田黄石原石,尤其昂贵。 这么说吧, 康德大帝如丧家之犬,在紫禁城,津门,东瀛,西伯利亚之间流窜的时候,一直随身带着件田黄石印章。 李郁不清楚这些玩意值多少银子。 但,肯定是一个令人满意的数字。 蓝盈盈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了。 就好似是肩负房贷,车贷,孩子补课费的中年人,被强行宣布毕业了。 她好不容易干了一票大的。 却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他人做了贡献。 还有几张银票,最少的2000两面值。 赚麻了。 “蓝姑娘,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聊聊吧?” 李郁很快问出了他感兴趣的一些答案。 比如,大部分财物都是她趁机偷的。 潘武和潘老爷子之间,对于此女看法不同,矛盾很大。 …… 出了地窖,李郁感慨: “潘家富可敌国,财力惊人,羡慕啊。” 刘千也大为震惊,尤其是那个鸽子蛋大的红宝石。 闪耀的光芒,简直是摄人心魄。 “这事要保密。” “我明白,不然潘府还以为是我们放出去的燕子呢。” 参与行动的几个人,暂时调到了西山岛。 给他们升一级,去做组长。 那俩汛兵,也可以帮着升一级。 李郁最近从巡抚衙门的书吏那,花3两银子获得了一份详细的江苏省绿营兵力隶属情况。 清军建制复杂,八旗先抛开不讲。 只谈江苏绿营兵建制。 本省绿营总兵力共计4万人左右。 最高军事长官为“江南提督”,提督府设在松江。 下辖6镇,各设总兵一人。 镇下再设协,以副将统领。 但是,这4万兵力并不是都归江南提督节制。 江苏巡抚、漕运总督都有自己的直属绿营兵力,提督无权指挥。 巡抚直属的兵力,除了抚标左、中营之外,还有苏州城守左、右营。 很微妙的制约。 太湖协,是直属江南提督节制。 所以苏松镇总兵,是管不了施令伦这个太湖协副将的。 清廷真是煞费苦心了。 把指挥层级搞的如此复杂。 同在苏州府地界的兵,城守营归巡抚节制,平望营归提督直领,汛兵又归苏松镇总兵指挥。 幸亏没有设满城。 否则,更乱。 清廷把相互制约,玩到了巅峰。 李郁也不得不承认,清廷其实做事“挺公平”的。 他既防民,也防官,也防兵,还防满。 主打就是一个我不信任任何人,你们都会伤害我。 好似怨女。 …… 白莲教一仗,苏州城守营死伤不少,千总以上都发配西北吃沙子了。 李郁想把老胡挪个窝,让他升官去城守营做个千总。 然后,提拔两个汛兵做外委把总,占住横塘汛,和金鸡汛。 再塞几个李家堡的手下,进入这两汛。 做个副手,加强控制。 有银子,有首级军功,运作起来不难。 李郁在本府官场的信誉很好,不怕没人接纳。 大清朝官场,自发形成了一个圈子。 任何人想打破游戏规则,会被所有人排斥。 哪怕是官居一品,也会被胥吏集团指着陋规要求打赏。 甭管你出身多显赫,上三旗彩带子。 或是科举三甲,地方望族。 在一个丑陋,贪婪的门子面前,都得笑呵呵的掏银子。 然后,才能进入衙门,六部,紫禁城,顺利办事。 李郁请来了胡把总,设宴款待。 在李家堡居住的妾,也作陪上了桌。 “老胡,我想给你换个顶子。” “啊?”老胡一愣,心想我觉得还行。 “城守营出缺,给你谋个六品千总吧?” “这这,谢谢兄弟。” “你原来的位置,挑个可靠的人顶上。我这边还有几个人,一并塞进去。” …… 当月, 银子花出去,人情托到位。 很快,调职文书就下来了。 老胡荣升苏州城守营左营千总,麾下有个100多号人。 而李郁则是从麾下挑选出了两人,分别塞到了金鸡汛和横塘汛。 没有绿营兵身份,是个难题。 然而,李郁有办法。 直接找了两个绿营兵,顶替他们的身份。 银子塞足,麻烦你改个名?你的名字给我用用。 一通运作, 韩约,为横塘汛外委把总。 武西,为金鸡汛外委把总。 比当初为范京运作一个巡检容易多了。 因为绿营千总以下,都是不入流的武官。 而巡检品级再低,也属于文官序列。 文官,是管一块。 武官,是管一条。 这让李郁也起了心思,多在绿营兵中花心思塞人。 性价比高啊。 文官虽好,太贵了。 …… 许久未见潘武,李郁吓了一跳,有些心虚。 整个人的精神,很颓废。 “潘兄,你这是?” “哎,流年不利。” 二人找了个茶馆,叙叙旧。 “可否告诉在下,其中缘由?” “上次在我家见过的那个女人,李兄还记得吗?” 李郁装傻: “贵府一大堆丫鬟,你到底说的是哪个?” “你见过的,那个表妹,其实是个骗子。” “啊?”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肠子都毁青了。” 潘武幽幽的讲了最近的遭遇,先被老爷子怒骂,后又禁足好多天。 “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不就损失点钱嘛,你潘少爷又不缺钱。” “可是她拿走了老爷子的珍宝,和田黄石。” “这石头,很贵吗?” “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珍品。” “既然如此,为何不把人抓回来?”李郁表现的义愤填膺。 “嘘。” 潘武尴尬的示意,说话别那么大声。 “她在离开之前,在老爷子书房留下了一份信。然后,老爷子就说此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了。” 李郁心中好奇心大盛, 盯着潘武,似乎是想猜出这话的真假。 “损失那么大,就这样不追究了?不报官,私下也不找找?” “李兄,我也不解。但是老爷子的话,我不敢不听。” …… 李郁带着极大的困惑,回去了。 一看到刘武,就吩咐: “把蓝盈盈给我带来。” 书房内,李郁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女人。 “说吧。” “说什么呀?”蓝盈盈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最大的秘密。” “银票,首饰,还有这些年干的事,伦家都告诉过你了。” 蓝盈盈不愧是专业人士,千门正将。 委屈表现的淋漓至尽,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李郁都差点信了。 “是吗?” 说着,他点燃了一柱香。 拜了拜关二爷。 “在这柱香燃尽前,你都有机会开口。”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只不过根据潘武那小子的述说,这里面绝对有问题,大问题。 就算潘老爷子觉得丢脸,不愿报官。 也可以派护院家丁,甚至花钱下江湖通缉令。 只要花红开的爽快,江湖上肯定会有人响应的。 而不是下封口令,甚至有一个丫鬟因为背后议论,被打的半死逐出府邸。 蓝盈盈的那封信, 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足够迫使潘老爷子这样的人,都不愿深究。 时间在慢慢流逝, 李郁研究一杆燧发手铳的构造,不时的写写画画。 “伦家真没有秘密,要不信,你可以自己来搜。” 这小委屈,谁见了都得晕。 然而李郁是美术生,免疫了。 别说这穿着狐狸皮的,扒了皮的都见过太多了。 …… 擦拭干净了燧发枪各部件,又重新组装起来。 香,燃尽了。 李郁从桌子里拿出牛角火药,倒入枪管,枪柄在桌上顿顿。 待完成装填后,掰开击锤,才问道: “愿意开口了吗?” 蓝盈盈一瞬间,变脸了,表情怨毒狰狞: “你有种就开枪吧。落在你手里,我也没想活。我只是个小贼,你确是大盗。” “是吗?” “你是要窃取天下的大盗,是个反贼。” 李郁笑了: “你这样说,岂不是自找死路?为了保密,我也不敢放过你了。” “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打算靠别人的怜悯活着。” 蓝盈盈的语调,变的极度冷静,毫无情感。 让站在一旁充当保镖的林淮生都忍不住盯着看。 江湖,是无序的,没有道义的。 李郁一时间觉得颇为无趣: “把她关起来吧。” 审讯无果,继续下去没有意义。 这个女人当时的状态,已经是漠视死亡了。 就算给她一枪,也只是泄愤。 决不能让愤怒,代替理智。 李郁走的每一步,都必须精打细算,不出纰漏。 狂热的造反精神没有意义, 无非是天下又多了一路反贼,乾隆的十全武功又多了一全,江南又多了一份悲情英雄的谈资。 一旦被迫起事, 清军四面合围,轮番进攻,不会留给自己发展的时间,空间。 车轮战,也能把自己的家底拖垮。 至少,陆路要占据苏州府,松江府。 水路,要牢牢扼住太湖。 钱粮充足。 拥有初步的冶金,军工生产能力。 麾下能拉出数千士兵,装备先进的火枪火炮,战船。 才能有实力应对清廷的疯狂反扑。 当然,这是理想的造反计划。 一般来说,老天爷就不爱成全人。 …… 趁热打铁, 接下来李郁要大搞基建,广交官场朋友,吸纳各路反贼。 花起银子,就如山呼海啸。 光蓝盈盈这搜刮的银子,远远不够。 需要来一票更大的。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思考了半天。 从官仓库银,到豪商官绅,到黑吃黑,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范家。 姑苏范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 但是千年的底蕴,未必比潘家穷。 李郁曾经和一些本地胥吏聊过,这些老江湖就说,潘家是新富,范家是旧富。 新富的钱财,都堆在屋顶。 旧富世家的钱财,都藏在水底。 所以,搞范家,爆金币。 会议室里,众人都惊呆了。 “军师,我们要对范家动手?” “对,搞钱,至于采用哪种手段,是文是武,诸位都可以畅所欲言。” 杜仁,范京,包括老胡都赶来了。 这种大事, 还是让骨干都事先知情比较好。 范京先开口了: “咱们肯定要上手段的,但是公开火拼,官府会介入。要不,再扮一回白莲教吧?” 哈哈哈哈, 会议室内,充斥着快活的欢笑。 这是扮演白莲教上瘾了,尝到甜头了。 李郁点点头,这个思路可以作为备选。 但是,不完美。 他说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杀进范府,短时间内能搞多少银子?无非是浮财。” 众人一听,是这么回事。 你总不能在范府挖地三尺,当是做客滞留几天吧。 官兵再迟疑,2个时辰也到了。 到时候一打,这白莲教就得露馅。 “范家绵延千年,财富主要不在现银,而在不动产,和古董字画。”杜仁凝重的说道。 李郁点点头,表示认可。 一般世家大族,确是如此。 刘千也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而且,即使找到了地窖银库,我们恐怕也搬不走银子。” “为啥?”所有人都异口同声。 刘千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5年前,我曾经在江宁府摸进一户人家,找到了他家的银窖。” “但是,忙活了半个时辰一锭都没能拿走。” “银窖里,全是银冬瓜!” …… “银冬瓜,是个啥?”众人都傻眼了。 这不怪他们,主要是阶层限制了想象。 在场的,大约只有杨云娇亲眼见过,杜仁略知一二。 刘千只能比划着解释: “就是把银锭融成银水,铸成像个冬瓜模样,有这么大。起码有几千斤吧。” 老胡傻了,他无法想象这是个什么光景。 同样是人,财富咋会有这么大差距呢? 这要在平日里听说,他肯定不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起来我就心疼,地窖那一排的银冬瓜,银光闪闪,我却一个都拿不走。” 刘千说的痛心疾首,很是滑稽。 放在平日,众人肯定要嘲笑他。 可此时此地,没人有嘲笑的心思。 大家,都被震撼到了。 所以,范府有可能也是这样存银的。 “多准备绳索,抬杠,多派人手,应该可以搬得动吧?” “奴家觉得不行,搬运银冬瓜要专门的小车,否则没处下手。”杨云娇也开口了。 她是徽州盐商出身,自然是见过的。 “而且,一路上搬运都很费劲,跑路都跑不快。” 嘶,众人都感觉,被上了一课。 原来,老爷们可以富到这个程度。 李郁趁机,又宣传了一波: “他们什么都有了,可还是什么都想要。贪得无厌,连我们手里的几枚铜钱都想夺走。” “刘千看到的那不是银冬瓜,而是千千万万个我们这样的血汗钱。”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跪着?趴着?像狗一样的为了口吃食而摇尾乞怜?” 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黑,义愤填膺。 李郁突然眼神寒厉,起身道: “干掉他们,把银冬瓜,变成漫天的铜钱。” …… (本章完) 092 和珅你说,朕是不是给他们脸了? 李郁的一番演讲,效果极好。 就连老胡这个穿官衣的,都拍着桌子大喊,干掉他们。 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绿营千总。 而是把自己代入了另外一种视角,穷哈哈的视角。 这就是演讲的魔力。 寥寥数语,就让这个团体更加的紧密。 李郁的个人威望,再+10. 所有人都用敬仰的眼神,看着他。 就算他这会说,拿上枪炮,干掉范家。 也会立刻,马上执行,而且坚信,他是对的。 …… 李郁环视了一圈,才开口: “干掉范家,可以分两步走。” “第一步,联合本地胥吏,扣个大帽子。让范氏要么去死,要么割肉求生。” “第二步,时机还未到。物理意义上的连根拔起。” 杜仁眼睛一亮: “军师,扣哪一顶大帽子?” “自然是哪一顶黑,就哪一顶喽。杜大讼师,大清律你熟,你去找吧。” “没问题,大清律我日日翻阅。最近又有了一些心得。” 众人又是大笑。 “多准备几顶,我怕他腰杆子硬,一顶压不垮。” “军师放心。” 杜仁笑呵呵的先走了,因为他路途最远。 要坐船去西山岛,需要1个时辰。 其余人继续开会,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目前摊子大了,问题层出不穷。 不过,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范京的账册上,又多了几行支出。 他已经麻木了, 自家军师的风格就是如此,财来如山呼海啸,财去如吃了泻药! 守不住,根本守不住! 李家堡暂时不再大兴土木,基建重点转移到了西山岛。 光是住宅,就需要能容纳2000人。 为了留出冗余。 砖石,三合土,船只每天都要往返多趟。 西山岛虽然有很多石头,却不适合盖房。 只能从吴县其他地区,购买石条。 墙壁靠近地面的部分尽量多用石头,保证坚固。 …… 大水退去后, 西侧硝田重建了一部分,但是不再扩大。 把硝田的种植,转移到了西山岛。 这里有天然的优势,山谷内避光。 而且山谷效应,通风极佳。 李郁和五叔只是到现场看了一眼,就决定了。 原料都是现成的, 岛上有那么多人排泄,湖里有那么多鱼虾,山上有可以沤肥的草木。 下风口不住人就行了。 众人越发觉得,独占西山岛是个多么英明的决定。 杜仁很快送来了几条为范家量身打造的罪状。 一条比一条毒辣。 起步就是反诗,毁谤朝廷。 不过,李郁倒是看中了两条不起眼的。 一条是亻仑理梗, 范府这么大,总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只要挖出来,揪着不放就够他狼狈的。 然而,不够刺激。 还有一条,是杜仁量身打造的。 给范府扣上个不敬圣人的罪名。 “妙,妙。杀人诛心。” 李郁感慨,杜仁不愧是本府大讼师。 论起缺德,已然超过了自己。 范氏本是儒家起,最大的依仗也是儒坛名声。 若是没了名声,怕是想死都来不及跳河。 在范氏历代族长眼里,这一名声,比哪个皇帝青睐还是厌恶要重要的多。 皇帝要尊儒教,就得护着范家。 范家比不了曲阜孔家,可也是一代名臣范仲淹的后裔。 标杆家族。 …… 李郁只是琢磨了一会, 就理清了中间的逻辑,想到了一计。 “你们几个,去打听一下范家的嫡系子孙的,越详细越好。尤其是见不得光的爱好。” “遵命。” 数日后,就传来了消息。 范氏现族长膝下有三子两女。 长子为嫡,乃正房夫人所生。 负责府内外一切事务,并未入仕。 次子在浙江为学官,小儿在江宁书院读书。 两女,一已嫁人,另一尚待字阁中。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长子就是以后的族长。 “长子范城默,年33,爱好书画琴棋。店铺,田产,皆为他打理。” “爱好呢?” “平素多在府中,偶尔去茶楼,戏园子,以文会友,信佛。” “他有没有什么俗一点的爱好?” “没有,此人从不踏足青楼,口碑颇好。” “这么说,倒像是个正人君子?” “是的。”打听消息的人也有些尴尬。 没有爱好,无从下手啊。 沉默片刻,李郁突然问道: “他有几个妻妾?子嗣如何?” “一妻,一儿。” 这就怪了。 独生子,这个时代可不流行。 而且,后宅女人的数量,似乎少了点。 甚至还不如他爹的零头。 “伱给我描述一下此人的身形,外貌,五官。” …… 李郁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多年社会经验告诉他,这个范城默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嘛。 他是个世家公子,又不是贫寒读书人。 “找个机会,我要远距离观察一下此人。” 次日,机会就来了。 一小撮本地读书人的诗友会。 在山塘街的一处茶楼举办。 组织者,就是这位范家大公子。 李郁早就赶到了,隐在马车中。 看到一大群书生,姗姗来迟。 “那个白衣的,就是范城默。” 人太多,李郁没瞧真切。 只觉得人长得白,温和,很有礼貌。 “我们能进茶楼吗?” “不行,今天是他们包场了。” 李郁也不愿打草惊蛇,只能在一旁等待时机。 按说,诗友会开到一半,会挪到院落里,或河边,亲近大自然。 这才符合文人的气质嘛。 这一点,倒是和学艺术的挺相似的。 …… 李郁在隔壁酒楼的雅间窗口, 耐心等待了许久,终于见到了范城默本人。 茶楼有一后院,有花有树。 桌椅也是古朴雅致,更有琴女在一旁弹奏。 一阵清风,花瓣飘落, 书生们大呼小叫,一会写诗,一会喝酒。 未必有唐寅的才,倒是把个癫狂学到了八分。 而范城默,自然是中心。 他和几位挚友,刚完成了一幅画作。 不要奇怪,诗和画的关系,就好比烟和酒。 博得了一片喝彩。 李郁透过窗口,死死的盯着此人,以及身边的俩人。 他总感觉哪儿不对,但是又死活说不出来。 “淮生,你来看看。” 林淮生凑到窗口,歪着头看了一会。 “就是几个书生,站成一排,手背着,头昂着,表情嘚瑟。” “还有吗?” “这三人高矮相似,气质相似。” 林淮生突然噗嗤一下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这几个书生,抿着嘴的动作都一样。” 李郁如醍醐灌顶,猛地冲到窗口。 范城默,还有身边俩书生,站成一排。 三个男人,竟然看不到一片chun(第二声),都抿的紧紧。 啪,他把窗子猛地关上。 “三个兔儿爷,你敢信吗?” “啊?”林淮生愣住了,叼着一个羊蹄。 他当然是不能理解的。 只有李郁,在屋子里兴奋地来回踱步。 穿清前,他就见识过如此诡异的一幕,一模一样。 绝不会是巧合。 “淮生,这一次我要让范家跪着,唱征服。” “军师英明。” 不知何时起,沉默寡言的林淮生也学会了拍马p。 这倒是出乎李郁的意外。 “军师,这一桌子好菜,我们吃得下吗?” “没事,打包带回去,给你妹妹尝尝。” “好嘞。她最喜欢这道松鼠鳜鱼了。” 李郁笑笑,喊来了掌柜的。 “再做一份松鼠鳜鱼,装食盒里。有孩子喜欢的点心、酥糖,都来点。” “李爷,您放心。” 掌柜的收了银子,恭敬退出。 心中暗赞,这位李爷真是个好人。 出来吃饭,从来没有赖账的。 出手还大方,对跑堂的也是该赏就赏,从不含糊。 和某些人一比,简直是高下立判。 …… 看破了范城默的真面目,李郁非常开心。 于是,就顺道去拜访了一下张有道。 元和县衙, 依旧是那副模样,屋檐破损的瓦,还是保持了原样。 就连门子的笑容,都是一样。 大清朝就这点好,离家十年再归乡,还能认识路。 “李爷,您来啦,请进。” 他牢记县尊的吩咐,李郁若来县衙,赞拜不名,抬脚就进。 不存在什么唐突女眷, 张有道巴不得他女儿被唐突呢,怕是他都能笑出来。 既然唐突了,那就干脆在一起吧。 啥彩礼不彩礼的,大手一挥,开明,白送。 然而,李郁是个谨慎的人。 他到了后堂,突然停住了脚步。 摸出一块碎银子,打发了笑容灿烂的门子。 咳,咳咳咳。 “何人?”张有道握着紫砂壶,迈着小方步走了出来,“贤侄,快快请进。” “伯父,顺路买了件小玩意,请您务必不要推辞。” “本官笑纳。” 一件精致的玉石镇纸,用来送礼再合适不过了。 又小巧,又值钱。 张有道就这么顺手放在了书桌上,代替了原来的铜镇纸。 “有一桩生意,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加入?” “什么生意?” “胥江码头。” “啊?”张有道喝茶的动作僵住了。 他压低声音说道: “那可是范家的产业?你想干嘛?” …… 半晌, 李郁打了招呼,离开了县衙。 而张有道,则是坐在大槐树下,捧着紫砂壶来回的摩挲。 “爹爹,因何在此发愣?” “李郁那小子,要虎口拔牙,从范家手里吃下胥江码头,想拉我入股呢。” “可是那个先天下之乐而乐的范家?” “正是。” “女儿觉得,此人行事狠辣缜密,总是在玩火,却又总能全身而退。” “你想说什么?” “女儿担心,他会把爹爹拖入是非。” 张有道叹了一口气: “除非我此刻辞官归隐,否则无一刻不在是非当中。当官难呐,难。” 寒窗苦读十几载,终于飞出了金凤凰。 岂能半途而废? 往小处说,是个人的荣辱。 往大了说,是整个张氏在铜仁府的荣辱。 若要不牵扯一点是非,除非做个糊涂教谕。 其实,也不对。 就在这个月,直隶出了一件大事。 导致一位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故纸堆的县教谕,被作为从犯押上了刑场。 一位秀才,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疯。 竟然给乾隆上书,称如今虽是盛世,却依然有许多百姓吃不饱饭。 而皇庄当中,却有许多的好地荒废着。 清廷入关之时,在京师周边强圈了许多的良田。 后来,这些田大部分成了皇庄。 …… 这位秀才,竟然选择在了乾隆东巡祭祖的时候,下跪献书。 护驾的官员不敢怠慢,只能转呈皇帝。 乾隆阅后,下令将此人凌迟。 并夷三族,追究幕后主使者。 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祭陵途中,如此杀戮,有违天和。 军机大臣,户部侍郎和珅,负责审理此人。 他不敢怠慢,最终得到了一份详细真实的口供,呈交御览。 盛京, 农历八月,就已经开始飘雪。 小冰河的影响还未完全远去。 行宫内,乾隆靠着暖炉,问道: “和珅,你怎么看此人?” “奴才觉得,这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悖书生。” “你这个狂悖,用的好。” 和珅心里一松,总算摸准了乾隆的脉搏。 “区区一介秀才,竟敢对皇庄指手画脚。为民请命是假,包含祸心是真。” 屋子里,温暖如春。 可是和珅的背后,一阵阵透寒意。 他似乎,对皇帝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依旧是恭敬的跪着,继续虔诚的聆听圣训。 “给他拿锦凳。” “是。” “谢谢秦公公。” 和珅小心的坐了半边,恭敬如初。 乾隆用余光瞥见了,心里很是欣慰。 继续斜靠着,说道: “外面的许多臣工,说祭祖期间,杀人不祥。” “朕觉得有道理,那就推迟一些,回京后再明正典刑。” …… 和珅退出宫殿时, 只觉得冷风一扑,被汗浸湿的棉衣特别难受。 乾隆的最后几句话,在他的耳中来回轰鸣。 “今日,敢说将皇庄分给无地佃户。” “明日,他会说啥,朕都不敢想。” “还说什么民最贵,社稷也贵,合着就朕不贵?他们怎么敢讲出口的?” “和珅你说,朕是不是给他们脸了?” “朕看这儒学,得改改了。有些落后于时代的圣人言,要改。” 很显然,这是皇上的心里话。 因为说话的语气略快,略气愤。 皇上登基四十年,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语速缓慢。 今天,显然是气到了。 不仅要明正典刑,还有杀一儆百。 秀才的座师,县教谕,也被判了个斩立决,家眷流放宁古塔。 回到府中,和珅闭目沉思了许久。 他觉得,皇上和自己说这番话,是有深意的。 琢磨半天,他悟了。 将此案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写入邸报中,让五品以上的地方官都能读到。 他们食君禄,理应有这份心。 还有一个人要特意关照的。 那就是曲阜孔家族长,理应体会皇上的深意。 儒学,存世已两千年。 有些狂悖大胆的言论,是该改改了。 要不然,怕是要动摇国本。 尤其是孟子这个老东西,什么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尽写一些不切实际的空话,蛊惑人心。 混账,极其的混账。 若是生在本朝,定叫他尝尝什么叫骏马弯刀。 八旗的刀虽然钝了些。 可索伦穷亲戚的刀还是很快的。 …… 和珅通过私人关系,给曲阜的孔氏族长写了一封信。 信中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足足几千字。 孔氏族长反复阅读了3遍,惴惴不安。 他意识到了,这其实是皇帝的不满。 这可不妙,是空前的大事。 “通知下去,三天后开孔氏族老会。” “给学政大人送份请帖,邀请他参加。” “遵命。” 曲阜县,不姓曲,实则姓孔。 孔家,就是这里的天。 一举一动,都受到各方的关注。 学政参加孔氏族老会议,不符合常规。 但是,这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紫禁城的皇帝,重臣都能收到,并且看懂。 在善于迎合这方面,孔家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李郁。 却在忙着搞事情。 在磨刀霍霍向范家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把蓝盈盈主仆,带来见我。” 被关押许久的二人,漠然看着自己。 李郁一挥手,屏退了左右。 轻轻说道: “你是旗人。” (本章完) 093 你怎么可以假定我的性别? 蓝盈盈表情失控,像遇见恶魔: “你,你~” 李郁笑了,蒙对了。 这就终于解释的通,为何范老爷子宁愿吃哑巴亏了。 因为一旦报官,就是惹了大麻烦。 旗汉不通婚,是朝廷的制度。 他儿子娶了一个旗人女子,还是当妾。 这是严重破坏zzzq的行为。 官府不会饶了潘家。 “我是个诚实的人,你们俩活着走不出李家堡了。” “既然是旗人,出去了就会去官府告发我谋反吧?” “不过,伱们若是像我一样诚实,我可以保证不杀你们,作为我学艺术的教具。” 沉默, 很显然,两人在犹豫。 眼神交换了几次后,终于有了最终答案。 “成交,希望你像个江湖中人,不要出尔反尔。” …… 蓝盈盈, 20岁,盛京旗人,镶白旗佐领下。 因父辈犯罪,全家沦为旗下贵人的奴隶。 后不堪凌辱,大冬天点了主子的房屋和草垛,亡命天涯。 入关后从此隐藏身份,在各州县流窜。 途中结识了几个江湖人士,入了这千门。 靠着狠辣,心机,和姿色,成了千门当中最有技术含量的正将。 蓝盈盈的心理防线崩溃, 所以交代的很痛快,包括曾在京城骗过哪位王公大臣。 又在成都府,杭州府,江宁府,扬州府多次作案,专挑那汉人富商士绅。 风险小,收益大。 无一次失手,每次获得钱财后,就挥霍一空。 靠着旗人女子身份,让受害人不敢声张。 原来,这是个旗奸。 作案思路清奇。 李郁忍不住问道: “你们俩女人,如何挥霍?” 蓝盈盈轻蔑的看了一眼: “花钱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挥金如土而已,傻子都会。” 李郁被呛了一下,竟觉得好有道理。 想想,也没啥好聊的了。 不过这骨架清奇,倒是个绘画的好教具。 日后可以为艺术复兴,做出一些贡献。 “我会派人把你们送到岛上关押,别想着逃跑。” “等我闲了,再找你们聊聊关外的风土人情。” “奴家告退。” 主仆俩乖巧的很,跟着护卫走了。 不过,大约还是在演戏吧。 李郁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曹丞相的病了,多疑! 上课的时候为了安全,不行就把教具先绑起来吧。 …… 理清了蓝盈盈的身份,李郁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白莲教分舵的会主就好。 否则,他真是如鲠在喉。 接下来,就专心对付范家了。 狂爆一轮金币,才能施展他接下来的大计。 光凭范城默是个兔子,还不够。 这事传出去是丢脸,但是没有到颠覆家族命运的地步。 李郁托了江湖上的人,重金雇佣两个美少年。 三十六计中, 美人计是看似最俗,实则最好用的计策。 历史在变,人性未变。 两个我见犹怜,油光水滑,十几岁的兔儿爷。 一个眼神婉转,一个巧笑倩兮, 收下了银子。 对着李郁抛了个~ 差点,就失控了。 如果不是为了大计,怕是这俩兔子今天就得被送上西山煤矿。 李郁不爱吃兔子肉, 但是矿工们缺荤腥,可不挑食。 玉兔下凡,都活不过1天。 …… 钓鱼佬都知道, 放了鱼饵,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 是否空军,那是老天爷说了算。 连续数日过去了, 并无收获,俩鱼饵在茶楼,街头数次偶遇范城默。 然而,并未产生磁极反应。 这让李郁很困惑,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对啊,就那抿嘴动作,是这个群体的经典行为呀。 也许,是魅力不够。 这位范大少,胃口还挺刁啊。 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突然,来了一位老朋友。 “每相一人,卦金10两”的王神仙,带着他那小书童,来了。 住在一家高档的客栈内, 派人给李郁送来了口信,邀请一聚。 此人,长期在江宁府,扬州府游荡。 每到一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 李郁虽不了解此人底细, 却大致能猜到几分。 他收了银子,一般就能成事。 虽然价格贵了点,但是信誉好。 李郁特意和胡师爷聊过, 胡师爷说,办事如此流畅,背后起码是一位总督,亦或是部堂。 还说,自己7000两买个巡检,人傻钱多。 …… 李郁笑而不语,不搭理胡师爷的怨念。 他知道,上次拒绝帮他回归胡氏祖坟的事,心里不爽呢。 但是, 还有合作的机会。 如果,李家堡能办团练,不就可以公开蓄兵了吗?火枪,刀剑也能拿出台面了。 届时,就可以假公济私。替他去徽州府剿匪。 胡师爷还不得屁颠颠的,帮着自己促成办团练的资格。 当然了, 这会的团练,不是后世曾国藩的湘军团练。 从各个方面,都受制于官府。 湘军的团练,几乎是无限权力。 自收赋税,自发军饷,打谁不打谁,朝廷说了不算,团练头子说了算。 惹急了,还能来个当众刺马。 反贼,妥妥的乱臣贼子。 李郁在内心,狠狠鄙视了湘军大佬。 鄙视,是因为自己只能干掉一些小吏小官。 而这些家伙,一出手就干掉个两江总督。 这中间,差了多少级。 羡慕的紧。 刀把子硬,腰杆子才硬。 然而,饭还得一口口吃。 李郁时常感叹,天下为何如此太平? 各路反王,怎么这么老实。 没有出头鸟,在前面吸引火力。 害的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的发展军事。 大把的银钱,扔进衙门里买路。 …… 如果,白莲教教主洪大昌在场。 他一定会惊呼,世上竟有如此懂我之人。 造反的路线,不谋而合。 都是先低调苟住,打野发展,然后拿着六神装出场。 一出场,就是镇压诸神,carry全场。 所以,千万不能低估了天下英雄。 阊门, 高档客栈的最顶上一层。 王神仙包了,用于临时的营业场所。 “相天下士”的幌子,直接挂在了外面。 这种大气度,惹的许多同行不满。 凭啥你算一次10两金子,我们算一次,10个铜钱。 这不公平, 论周易八卦,未必就输过你。 这些人闹过一次后,第二天就没出现过。 因为,他们的摊子被人砸了。 算卦的人无不面目狰狞,怒吼着你算的一点都不准。 噼啪一顿耳光,当众撅了幡,把摊子砸了,扬长而去。 王神仙, 岂是寻常算命半仙。 乃是能通天的掮客,替主子含蓄敛财。 “李先生,有缘又相见了。”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二人打着哈哈,寒暄了一通。 坐下来,喝茶聊天下大事,闲事。 王神仙不经意的透露了几桩大事, 比如皇上准备给征西将军阿桂,封一等公、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并在军机处行走。 最近宫中,哪位妃子最为得宠。 京中某位王爷争风吃醋,打了巡城御史。 等等八卦,却都是新鲜热乎的。 全是新闻,没有旧闻。 李郁听的心惊,知道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车马很慢,基本靠吼的时代。 王神仙,定然有非常畅通的信息渠道。 ……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哎,本座不过是个江湖术士,上不得大雅之堂。” “我却是敬仰的很,想交您这个朋友。” “不必如此。” 李郁一抬眼,又望见了那个熟悉的小书童。 此人还是那么的桀骜,大白眼瞧着自己。 衣着简单,但是料子是一等一的好。 比那两个兔儿爷,要顺眼。 “李先生,觉得我这书童如何?” “一块璞玉。” “哈哈哈哈,妙人妙语。”王神仙笑的很开心。“就凭你这句话,当是江南风月的集大成者。本座愿意和朋友分享美玉。” 李郁一愣, 好像他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和自己分享他的小书童? 再看身后那打着幡的书童,白净的脸刷的通红。 “不知这位书童,是男是女?” 噗,王神仙笑的喷了茶叶。 有这么好笑吗? “你想迎男,他就可以是男。你想欺女,她就可以是女。” …… 李郁喝了一口茶,掩饰尴尬。 这小小书童,似乎是触及了自己的知识盲区。 穿越前,已经有了31种性别。 如今看来,还是保守了。 眼前的这不明生物,又多了一种性别。 一时间,他突然想起了那句名言, 你怎么可以假定我的性别? 突然,他的脑中灵机一动,把这书童和范家的事勾连在了一起。 王神仙会不会是嗅到了一些味道? 他试探地问道: “我也是个喜欢分享的人,不过是在生意场上。” “善于分享的人,一定能走的更远。朋友多,路就多。” “现在就有一桩大生意,做成了利润丰厚,但对手的背景比较强。” “本座有兴趣掺和一脚。李先生,愿意否?” 李郁这下心里有数了, 这货果然是嗅到了金钱的味道,自己寻上门的。 好事啊。 在竖旗造反前,自己最不怕和别人分享利润。 多一个分钱的,就多一个帮着说话的。 想到这里,他笑着说道: “不愧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我的打算。屏退这位小书童,我们细聊?” …… 半个时辰后, 李郁脸上带笑的离开了客栈。 而王神仙,在窗口挥手致意,宛如多年老友。 等到出了街口。 李郁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 这狗东西嗅觉灵敏,胃口也不小。 范家吐出来的利益,他要一半。 客栈内,王神仙也是一样。 收敛了招牌式的假笑,表情凝重。 这小子看着斯文,心黑的很,竟然想出这么损毒的招。 看来,自己真是低估他了。 区区一介江湖豪强,出手竟似宦海老手。 这份算计,放在都察院干御史,也能为幕后大佬冲锋陷阵了。 “小四。” “主人,有何吩咐。”小书童走了进来。 “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了。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多问,去吧。” “好的。” 唤作小四的书童,低头垂目。 悄悄的退出客栈,去找李郁报道了。 他,就是李郁准备的第二个鱼饵。 比前面的更致命,格调更高。 几天后, 传来了好消息。 小四,成功吸引了范城默的注意。 已经被邀请到范府做客了,进展太快。 “呸,这对狗男女。” “军师,未必是狗男女,你自己说的,不能假定别人的性别。”杨云娇忍住笑意,在一旁提醒道。 如今,堡内事务减轻了很多。 刘武又是个能干的,分担了她的许多工作。 她也乐得其成,每日优哉游哉。 在李郁的眼前晃荡,希望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 只可惜,老爷除了热衷绘画。 会想到她,当作什么劳什子教具。 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保持静止,非常累。 …… 小小书童,身怀绝技。 短短数日,竟就成了范大少的座上宾。 出入同车,歇息同榻。 这在古人眼里,并不算有损名誉。 书童,丫鬟,都算不得人,属于文具一类。 吾辈收藏文具,犯法吗? 传出去,反而是一桩美事。 范城默非常的谨慎,他是个兔子,却不轻易给人留下口实。 将来,他是要继承族长之位的。 清誉,名节,非常重要,远比银子重要。 这类清秀小书童,恰好符合他的口味。 就连书房,都可以随便进出了。 要知道,古人的书房是禁地。 正妻都未必有资格进入,仆役更是不许靠近。 李郁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叠宣纸,有的是范城默的诗画,署名盖章了。 有的是白纸,角落里盖着范城默的私章。 还有一张最为难得,是范城默画的小书童戏水鸟。 嘶,眼睛被辣了。 李郁为了大计,只能强忍撕画的冲动。 开始琢磨,如何续作。 杀人,未必要用刀。笔,或许效率更高。 范兄,跪好,背黑锅。 做假,就得做到细致。 画笔,要一样的。 墨,也要一样。 颜料,也得多次调色,直到没有色差。 …… 李郁把自己关在屋内,挑出了两张他觉得可以作伪的。 一个时辰后, 他满头大汗,扶着墙走出屋子,呕。 啊,外面的空气可真好。 刘武正好瞅见了,赶紧跑过来: “老爷,可要请大夫?” “不必了。” 李郁定定神,觉得这么恶心的玩意,可不能独享。 “你去屋里瞧瞧桌上的画。” “好,好的。” 刘武不知何意,进去瞧了两眼,带着悲愤的表情出来了。 李郁又找来了杨云娇,韦秀。 拉着二人去欣赏了一下,惊叫声差点震破耳膜。 范京在石湖巡检司,杜仁在西山岛,赖二出差潮州未归。 五叔太老,小五太小。 林淮生拒绝进屋,刘千藏了起来。 最终,李郁在堡内转了一圈。 终于悻悻而归,找不到人霍霍了。 他拿着油灯,把画作又细细的烤了一遍。 确保墨迹颜料干燥,分不出时间差距。 小心的卷了起来,拿皮筒装了。 “淮生,跟我去一趟府城。” “我今天有些不适。” “甭废话,备马,老子去办正事。” “哦。” 两人,纵马奔出了堡外。 刘千这才在墙上探出头,小心的瞅了一眼。 呼,总算逃过去了。 …… “刘兄,谢了。” “晚上来我这吃酒,有新捞的鲜鱼。” 在李家堡,刘武属于后来者。 地位自然没法和杜仁,范京等人相比。 不过,他却和刘千逐渐走近了。 说起来,刘千也是元老之一,最早的一批班底。 但不知是他的职业,还是模样丑陋缘故。 在堡内,权势方面略逊一筹。 而刘武,主动接近时常请客喝酒。 二人的关系逐渐熟络了起来。 私底下竟是称兄道弟,一笔写不出两个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关系,有近就有疏。 这是永远无法杜绝的事。 任何一个处于上升通道的团体内,一定会滋生各种山头。 消灭山头,也是自我毁灭。 只能是尽量的保证山头之间,差距不能太大。 鼓励适度竞争,遏制恶性竞争。 在创业初期,矛盾不会太明显。 一旦,江山初具规模,内耗就开始了。 对此, 有社会学家做过预测, 任何一个超过万人的团体,起码3成工作是无意义的,目的是抵消内耗。 而分崩离析之前, 这个数字,甚至高达8成。 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搞自己人,斗的不亦乐乎。 只有2成真正的勇士,不畏惨淡现实,在扮演唐吉坷德。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化身悲情英雄。 然而,这种人是稀缺的,死一个少一个。 …… 府城。 李郁在得月楼定了一个雅间,并且告诉掌柜的,这一层都不许再接待其他客人。 费用,他出! 又赏了跑堂的,吩咐拿着自己的帖子去请人。 客人遍布巡抚衙门,知府衙门,吴县,元和县,多是本地胥吏。 当然了,小小书吏还是不够格的。 起码是能影响本衙门书吏的资深胥吏头目。 其中,官位最高的是黄通判。 马忠义被卸职,他就是妥妥的代理知府。 只不过,这一次他学乖了。 和李郁打成一片,敞开的收,主动的要。 再也没有在背后搞过小动作。 他是最后一个到,符合身份。 一进雅间,其余人就纷纷起身,和他打招呼。 官场礼节,什么时候都不能废。 形式,比内容更重要。 李郁也笑着起身,和黄通判像老友一般,拍着手臂寒暄。 得月楼掌柜的,亲自布菜。 李郁看着桌上差不多了,说道: “下去吧,这期间不许有人上楼。” “明白,诸位老爷放心。”掌柜的非常谦卑,“小的会在楼梯底下守着,绝不让人打扰。” 李郁点点头, 这是个有眼力见的优秀商人,将来必定发财。 …… (本章完) 094 老登,你就说刺激不刺激吧? 酒过三巡。 众人开始聊起了衙门里的趣事。 “老马被流放关外,他那个瘪犊子家奴叫,叫刘啥来着?” “刘路。” “对,刘路居然跟着去了,没看出来这家奴还挺忠心的。” “据我所知,老马路过扬州府时生病了。” 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就连李郁,也忍不住瞧着这位吴县的资深胥吏。 他坐直了,笑道: “我小舅子刚从扬州府过来,说老马躺在驿馆里,病的不轻。” “治了半个月,花了几百两,都没爬起来。” 众人一顿唏嘘, 所谓人走茶凉,大抵如此。 几个月前,马忠义还是知府大老爷,刘路是刘老爷。 现在,是老马和瘪犊子。 说实在的,没叫老登就算客气了。 远在300里外的扬州府,刘路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心想,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江南,真不如关外老铁。 “老刘,来煎药。” “哎,来啦来啦。” 刘路连忙从大夫手里接过小煎锅,蹲在炉子旁。 他捏了捏腰间瘪瘪的荷包,叹了口气。 老爷只顾着为皇上分忧,上任后都没怎么为自家宦囊考虑。 不明智啊! …… 得月楼内, 李郁终于挑明了召集众人吃饭的来意。 “城西范家,仗着祖上的一点微薄名声,总是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我很看不惯。” 众人讪讪附和: “我们其实也看范家不爽。” 黄通判疑惑的看着李郁,等着下文。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诸位请先看几幅画。” 众人暂时移步,离开酒桌。 走到侧厅的小桌子。 李郁展开了两幅画作,一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诸位请细看。” 鸦雀无声, 画的过于惊世骇俗,叠加微醺酒意,以至于让人脑袋宕机。 黄通判惊讶的叫道: “有签名和私章,这难道是范家大公子的亲笔画?” “对,如假包换。” 哗,众人差点炸锅。 因为这画里人物,实在是过于挑战世俗。 说真的,别说画,想都不敢想。 亵渎的可是大成至圣先师,圣人! “这,这真的是范家大公子,范城默亲笔所作?”一胥吏忍不住追问。 李郁微笑着说道: “范氏纸坊制作的宣纸,独一家。底下还有范公子的私章,签名。诸位,这有何可怀疑的?” “对对,对。”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附和。 就连黄通判也忍不住频频点头。 “诸位,范城默身为儒学士子,世家后人,却如此丧心病狂,辱没圣人。该当何罪?” 一位刑名出身的吏目,恶狠狠的说道: “该杀。” 众人都一哆嗦,心想这同仁心是真狠。 …… 始作俑者李郁,则是压压手: “如此荒唐画作,若是上了公堂,杀头都是便宜范公子了。” “怕是要连累三族。” 哗,来了个更狠的。 “不过嘛,范家毕竟是千年世家,我们先派个人去门上告知一下。” “若是范族长识大体,懂进退,这事咱们还可以说道说道?” “啊,对对对。” 众人乱哄哄的,眉开眼笑。 有几个笑的,嘴角都咧到了耳后。 浓眉大眼的范家,没想到你背叛了名教。 没有一座银山,休想脱罪。 众人商量了1个时辰,一口菜没碰。 有银子赚,还吃什么饭。 一张针对范家的网,已经张开了。 当天, 就有自告奋勇的胥吏前去范府,求见了范老爷。 没拿画去,防止范家狗急跳墙。 范族长很高傲,足足晾了他半个时辰。 才见了他。 这下,捅了马蜂窝。 胥吏一向是睚眦必报的,冷笑着说: “你家大公子的事,发了。” 然后,拂袖而去。 …… 范族长不知所措,也摸不着头脑。 最终, 他决定派人打听一下,看看这贱吏是唬自己,还是确有其事。 结果,打听的人都绝口不提。 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这让范族长有些不安,因为不对劲。 不管怎么说,他的二儿子还在浙江做官呢,而且眼看着几年后有概率升学政。 县教谕是清水,没啥权。 学政可不是啥鸡肋官,是肥缺。 以后能有一大帮学生故吏,说话很好使的。 沉思片刻后, 他找来了管家: “把大少爷教来。” “回老爷,大少爷不在,出去参加诗友会了。” “他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或者和什么人接触?” “这~似乎没有。” 范族长很不满意,用拐杖敲敲地面。 “好好回话。” “大少爷一切如常,就是收了个小书童。” 呼,范族长松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大事,不值一提。 然而, 就在他准备回屋研读儒学经典的时候, 一个家仆气急败坏的冲来了: “老爷,不好了。出事。” 他很不满的骂了一句: “狗才,能出什么大事。天塌了,我范家都好好的。” …… “范族长,你竟敢诅咒这大清的天塌了?安的什么心啊?”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竟然是府衙捕头黄四,后面跟着一队杀气腾腾的衙役。 “伱们,竟然不通报就擅闯老夫的私宅。” “私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来的私宅?” 范族长一愣,没想到这个区区捕头,竟然会诡辩,还是站在制高点。 这其中,定然有诈。 他不再说话,而是等着黄四开口。 “范族长,你儿子的事发了。有人告到了衙门。” “我范氏满门忠良,你莫要污蔑?否则,老夫虽然是个乡野之人,也能把状子递进紫禁城。” 范族长一甩袖子,坐在了太师椅上。 眼睛里露出了怒气,今天要是拿不出点实际的。 他就要命人抬着他,去官府找个说法。 江宁的总督府,他也能递进去名刺。 范家,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 打杀几个污蔑闹事的衙役胥吏,这个面子想必总督大人不会拂了。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哈基米了。 谁知, 黄四嘿嘿一笑,吩咐手下衙役: “把这里的人都赶走,我要给范族长展示罪证了。” “遵命。” 衙役们立即把范家下人一顿推搡。 保证20米内,没有闲杂人。 范族长被气的脸色发黑, “无法无天,有辱斯文。” 突然,他不出声了。 黄四呼啦,展开了一张画作。 定睛一看,竟是他儿子厮混的场景。 “就这?” 见他冷笑,黄四又展开一张。 “老哔登,你就说刺激不刺激吧?” 咔,老登真就晕了,倒在太师椅。 黄四嘿嘿一笑,端过茶水,噗,喷了一脸。 人醒了,但是魂儿似乎飞了。 “范族长,我怕你年龄大了,看不清字。” “我拿着,你仔细瞅瞅。这是你儿子亲笔画的,他的印章,他的签名。” “怎么不说话?” “哎哎,站远点啊,我怀疑你想破坏证据。” …… 范府, 流水宴已经摆上。 黄四带着一帮人,吃喝的正欢。 范族长服软了,吩咐厨房好好的伺候着。 各种美味佳肴,俏丽丫鬟,来回不停。 还给每个衙役,发了一锭银子。 一众衙役直竖大拇指: “黄头,您是这个。” “以后,弟兄们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混。” “跟着黄头混,银子三天两头的往家拿。” 黄四矜持的点点头: “记住,凡是李大官人的事,都是头等要紧的大事。” “您放心,每次李官人进城,弟兄们只要遇见了,都帮着开道。李家堡就算丢了一只猫,我们也会把全城的猫都抓来薅一遍。” 虽说油嘴滑舌,却也看到了态度。 作为捕头,黄四必须支持这种行为。 吃饱喝足, 范族长把黄四请到了一边。 先是递上一份厚礼,沉甸甸的很有诚意。 然后才问道: “请黄捕头指点一下,该拜哪里的菩萨?” …… 范族长人老成精,见多了世间的风雨。 遇上这种事,不要愤怒,不要喊冤枉。 那纸,那印章,都是真货。 一旦闹上公堂,就是自取其辱。 朝廷也许不会灭了范家,但是会把范家主要男丁斩首,其余流放拆分,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 还要拉上天下读书人,一起来泼污水。 直到,范家臭大街。 在这个过程中,范家的财产大部分都保不住。 各路闻到血腥味的鱼儿,会来啃食。 所以,趁着事情还未闹大。 在这个范围内,压下去。 作为族长,他最大的使命就是把家族传承下去。 保住名声,就是保住族人。 这一点,他拎得清。 历经,宋,元,明,清四朝。 刀兵血火,改朝换代,范家还是范家。 这世上,除了孔家,还有第二家吗? 铁打的孔家,石塑的范家,流水的皇帝。 说句诛心的,谁坐皇帝都无所谓。 范家只不过是换一身官服,照样是老爷。 …… 李家堡, 迎来了一个客人,范族长。 虽从未谋面,可却好似老友重逢。 一见面,范族长就亲切的夸赞,李郁实乃人中赤兔,啊不对,马中吕布,算了,人杰。 李郁则是谦虚的执晚辈礼, 大声诵读了范仲淹的名篇。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让他背的非常流畅。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就留给你们了。 范族长,就这么默默的陪着李郁表演。 心想,这踏马莫不是个傻子。 “范文正,是我最敬仰的前辈。” “那一份气节,就够我辈读书人领悟一辈子。” “是啊,老朽对不起祖宗的教诲。” 李郁瞥了一眼,心想,你确实对不住祖宗。 不过比起北方的孔家,你还行。 到了李郁是书房, 杨云娇端上了两杯清茶,悄悄退出。 接下来,就是图穷匕见了。 “李小哥,老夫就直说了,这趟来,是有事相求。” “范族长太客气了,我就一江湖莽汉,啥也不懂。” “小儿不懂事,做了错事,我想替他弥补。”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是啊,不养儿不知此中意。” “只可惜,在下尚未成家,不能体会此中意。” “待老夫回去翻翻族谱,族内旁支似有年龄相仿,情投意合的女子。” …… 李郁心一跳,抬头看着范族长。 似乎,是来真的。 不过这事先缓缓,不能因为私事影响了公事。 不能随便谈感情,伤钱。 咱们还是先谈钱吧。 “李小哥,我想出个数,为小儿弥补过错。” “且慢。” 范族长停住了蘸水准备写字的动作。 狐疑的看着李郁。 “我可以说些实话,不过出了这门,我就不认。” “好,李小哥痛快。老夫这辈子,就一个优点,听劝。” “范家这次要大出血,壮士断腕。” “老夫晓得。” “这不是我说的,是王神仙算了一卦。” 范族长一愣,随即一丝怒意。 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他当然知道,王神仙是个什么成色。 这种掮客,对于世家大族,官宦人家来说一点不神秘。 “老夫洗耳恭听。” 李郁把手往上一指: “上面的,胃口很大。我,还有一些本地的朋友,跟着后面喝喝汤。” “一半。” 范族长几乎昏厥,一阵眩晕: “分一半?” “对。” …… 沉默,许久的沉默。 李郁小口的饮着茶,这味儿不错。 杨云娇的泡茶手艺,愈发的精进了。 似乎,还有一丝其他的香味,不似茶叶。 据说,西山岛有一片茶树,不知道有没有被毁掉。 如果没砍,就留着种种吧。 李郁的沉稳,落在范族长眼里,就更加的恐惧。 王神仙背后的人,他却是知道一二的。 新晋的八旗子弟,坐火箭的钮祜禄.和珅。 此人在混迹江湖之时,曾意外结识了和珅。 那会,和珅还是个穷鬼。 父母早亡,身边就一个忠仆刘全。 顶着贵族的名分,天天啃窝头,出门前还抹一抹猪皮。 一张嘴,油光泽亮, 问就是刚吃了天福号的酱肘子,连打仨饱嗝。 百年下来,许多八旗子弟都没落了。 像他这样的,不在少数。 据说,是王神仙是一眼断定和珅有大发展,还免了卦资,给他指点迷津。 后来,和珅攀上了一门贵亲。 娶了直隶总督之孙女,为妻。 从此,开始了他绚丽多彩的仕途。 以上,对于大部分人是机密。 对于范家,也不算什么。 范家在清流圈子里,名声不错,交友广泛。 清流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可能早饭粥里放几把米,也要斟酌一二。 但是,中午他就能在簪缨世家府中,吃顿鱼翅宴。 完了一抹嘴,还得骂人。 同样的,清流可能早上还和隔壁二荤铺的掌柜,嬉笑怒骂。 晚上,就能和六部九卿谈论军机大事。 范家的消息,就是来自某位清流。 在书信中,把和珅骂的不似人子,例数罪状。 …… 李郁瞧在眼里, 心里已然猜到了几分,继续喝茶。 耐心, 作为一个钓鱼佬,都知道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 人生本来无意义, 时间,做什么本质上都是一样, 姜太公浪费了80年,才钓了一个大鱼。 这才哪儿到哪儿。 果然,范族长先开口了,语调艰难: “是那个人的意思?” “我是个小卒,不敢随便揣测。我只能说这么多。” “好,老夫明白了。” 一瞬间,范老儿似乎老了十岁。 气色,眼见的差了下去。 不过,李郁灵机一动: “大约,也是有人自作主张。未必是圣心如此。” “啊,这样啊。” 范族长似乎又打起了一些精神,眼里又有了光。 李郁的猜测是对的。 他说的那个人,定是乾隆的宠臣。 所以,他害怕了。 担心搞范家,是乾隆的授意。 如果是那样,割肉也难了事。 临走时,范族长才下定了决心。 从族中挑个女子,和李郁结亲。 之前只是敷衍客套,类似于“下次来我家吃饭”。 …… 拉拢住,说不定哪一天就有用途了。 他这辈子看多了人, 断定李郁是个人物,尚未发迹那种。 心机深沉,城府极深,若不是面相尚善,定是个鹰视狼顾的枭雄。 这种人,在大清朝能混的风生水起。 那些骇世惊俗的画,和此人也脱不了关系。 狠毒到了极致。 不过,范老爷想得开。 狠毒,心黑,冷血,吃人不吐骨头,这些底层民众唾弃的极端品质往往是上流社会必备的。 若是能与此子联姻, 那被割掉的肉,某种程度来说又回到了范家。 联姻, 堪称是古老,简单却又无比好用的政治手段。 范氏大家族中,子女众多。 除了嫡子,还有极其优秀的,其余的并不受重视。 用来联姻是一种不错的方式。 孝道, 往往在世家大族,还有皇家表现的尤为突出。 早请安,午奉茶,病了侍奉汤药。 礼数更是到位,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一部24孝,也不过如此。 不是因为真的孝,而是不敢不孝。 子女众多,而资源却掌握在老头子一人手里。 午夜轮回,不知被几人背后咒骂老不死,怒扎小人。 滑稽的是, 大家族的掌门人清楚吗?门清! 他们也是从野心勃勃的年轻时代过来的。 然而,这并不影响陪着演父慈子孝的戏。 …… 第二天, 范家送来了18张房契,54张地契,5箱金银珠宝,以及一叠银票。 还有,一个媒婆。 (本章完) 095 天街踏尽公卿骨 李郁起初有些没转过弯来,这是什么操作? 媒婆也不是外人, 乃是府城知名的金牌月老,被大嫂暴打扔河里的那位,王婆。 一脸的灿烂笑容, 你只要见到了这张脸,就知道桃花运来了。 “大官人如此年轻,却坐拥如此雄厚的事业。这苏州城何时出现了您这样的奢遮人物,老身竟然不知。” “你来作做甚?” “老身想替大官人牵一桩大媒。” 王婆不慌不忙,掏出了写着生辰八字的烫金红贴。 3张! “范府的女子,个个都是天仙下凡,气质非凡,琴棋书画,吹拉弹吟,不怒不妒,端的是一个贤惠。” “嫁妆,也是一等一的丰厚,金箔铺床银碗吃饭。” “哦对了,还有陪嫁的丫鬟四个,梅兰竹菊,各有滋味,从不使小性子,乃是府中从小培养,最懂伺候,最会磨人。” 王婆用一种海妖唱歌般的腔调,滔滔不绝。 除了李郁,其他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这婆子,太懂男人心思了。 每一句话,都狠狠的触碰了痛处。 让人无力拒绝。 …… 王婆说了一通,眼见这气氛烘托到位了, 陪着笑问道: “敢问大官人的生辰八字?” 李郁刷刷写了一行字,递过去。 今天是个大日子,杜仁,范京,胡千总,以及其他骨干全部在场。 只有杨云娇,和韦秀黑着脸。 眼里喷火,恨不得把王婆给暴打出去。 只可惜,她们没有大嫂的江湖狠劲。 要不然,王婆今天得掉一回石湖。 只见这婆子拿着生辰八字,刚读了一遍,就惊呼: “天啦,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配的八字。” “这要是成了,天上岂不是又少了一对神仙伴侣。” “只羡鸳鸯不羡仙,羡慕官人每一天。” 哈哈哈哈。 现场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无他,王婆简直是个表演艺术家。 …… 只有范京,有些错愕。 因为他眼尖,瞅见了李郁所写的生辰八字。 竟不是自己的,而是他的。 联想到今早,李郁突然问自己家中情况,和生辰八字。 他就一阵眩晕。 李郁也注意到了,于是分开众人,指着他说道: “这生辰八字,乃是我这位兄弟的。” “王婆你说的对,绝配!”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王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表演非常精彩。 在一瞬间,她的cpu绝对烧了。 ……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不能把媒搞砸了。 否则,范家许诺的百两白银没了,怕是还要赏一顿棍棒。 李郁笑着说: “无妨,这是我的意思。伱去禀报范老爷,他不会怪罪你的。” “我这位兄弟,捐了监生,还是朝廷命官。前途可期。” 说着,又把三张红纸浏览了一遍。 指着其中一张说: “这是何人?” “范族长的同胞兄长之孙女,范兰心,年方二八。” “就她吧。” 王婆讪讪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范京,溜了。 范京也顾不得这婆子眼神里的复杂,连忙拉着李郁走到一边: “军师,使不得。” “帮你续弦有何不可?难道范家的女子,配不上你?”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同姓不可通婚?族谱翻了,你们不是一个范。” 范京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李郁语重心长的和他讲: “你对我忠心耿耿,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娶了范家的女子,一举两得,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范京一愣,他突然听懂了。 双膝跪地: “一切都听主公的安排。” “嘘,不能这么公开叫主公,火候未到。” 所谓的一举两得, 不能细说,你只需要知道,大清律对于谋反罪是诛九族就行了。 所以有一种脑洞极大的复仇方式, 先以赘婿身份进入某豪门,然后找个热闹日子。 在衙门门口宣布造反,竖起大旗,穿戴龙袍。 当场大声怒骂本朝皇帝。 于是, 豪门上下全部陪绑,上菜市口挨刀。 含笑九泉,大仇得报了。 就问你,怕不怕? …… 2个时辰后, 王婆又来了,喜气洋洋。 “大官人真是好手段,范老爷一听就答应了,啧啧。” “老身全程负责操办喜事,大官人还有什么要求吗?” “就一个要求,办的风光。” “好嘞,包在老身。” 王婆喜笑颜开,拉着范京到了一边。 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反正没商量好事。 俩人频频点头,似是聊的很投缘。 李郁返回屋内, 细细清点战利品,不动产很难定价,反正价值不菲。 而银票和珠宝加起来,少说有5万两。 范府的一半家底,估计是掺了水分的。 不过,也足够他应付一阵子了。 王神仙那边,尽量给不动产。 因为不动产可以评估的价格更高,而且更受世人的欢喜。 太平岁月,优质不动产比金银更值钱。 而其中有一些不动产,李郁是定然要留下的。 比如,胥江码头,枫桥镇的两个仓库,还有几百亩水田。 这些不动产,位置极佳。 属于平时拿着钱,都买不到的风水宝地。 无论在哪个朝代,都集中在那一批官绅手中,永远不会进入流通市场。 李家堡的骨干分子会议上, 众人眉开眼笑,畅想未来。 一下子入账这么多钱,可做的事就太多了。 砖石铜铁,敞开买。 西山岛的大基建,全面铺开。 本府的官吏,用银弹打瞎他们的眼睛。 还有麾下人心,用饷银购买。 “诸位,都别客气了。” “你们麾下管的那一摊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全部写下来。” “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李郁在团体中的威望,几乎达到了顶峰。 …… 三天后,李家堡外。 “老爷。” 一骑快速奔跑而来,烟尘滚滚。 竟是和赖二一起去潮州府的人。 “我们的船在宁波府补给时,小人奉命先骑快马回来禀报行程,这是所载的货物清单。” “好,太好了。” 带去的银子,全部花光了。 在福成的配合下, 购买了优质硫磺4000斤,燧石500块,上等钢锭5000斤,熟铁5000斤,黄铜3000斤,燧发枪20支,舰载炮1门,千里镜5架,鲸油20桶,怀表5只。 另还有零碎若干,比如毛呢,咖啡,水獭皮帽,香水等等。 赖二是个灵活的人,前面是为公,后面零碎是为私,拍马p。 “都是从哪儿购买的?” “大部分是从广东商人手里购买的,福成公子出面,价格实惠。枪炮,是从洋商那购买的。” “这门舰炮?” “一艘运茶叶的带英商船,开价3000两,直接从船上卸下来卖给咱们的。” “这价有点黑。” “是啊,赖爷本来还想买下船长的航海仪,结果那洋鬼子不卖。” “福成怎么样?” “他挂念着您呢。对了,还赠送了礼物,一只珐琅金怀表,两个洋婆子。” “你们收了?” “是啊,随船带回来了。” 李郁哭笑不得,不过这也不能怪赖二。 他怎么敢替自己做主,拒绝别人的礼物呢。 只不过是多了两个吃闲饭的罢了。 养着吧,当个景。 “俩洋婆子,是啥肤色?不会是黑的吧?” “我也没敢看,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 赖二的回程,没有那么的顺利。 在洋面上,遇到了疑似海盗船。 他们放了一炮后,对方知难而退了。 看来,也不是职业海盗。 充其量是渔民客串,想捞点好处。 中途还失踪了一个水手,大概率是意外落水了。 …… 而进入长江口,也花了很多心思。 避开苏松镇外海水师巡逻。 驶入长江航道后,还挂上了粤海关的旗帜。 虽然有些突兀,可也成功躲开了2艘想刮油水的水师巡逻船。 若是被人登船检查,就完了。 从长江进入大运河江南段,又遇到了若干波折。 先是水位太浅,蹭了船底。 海船是尖底,吃水深,沙船是平底,吃水浅。 幸亏船速不快,没有造成严重漏水事故。 后来,在浒墅关又遭遇了最大的一次危机。 险些发生冲突! 这帮税吏非要上船检查,要收重税。 挂粤海关的旗帜也不好使。 因为天下的税关,都是皇家的奴才管着。 都是内务府出来的衙内,谁怕谁呀。 赖二拼凑了500两银子,好说歹说,才过关了。 所以,比原定的行程晚了3天。 差点让李郁担心死,以为船沉了。 …… 赖二黑了,瘦了。 他脚下这艘6成新的海船,也是从一个潮州府商人手里买来的。 原主人因为经营不善,破产了。 船上的水手,也是全班人马。 他给了五倍的工钱,雇佣他们开船回来。 李郁欣喜的看着这艘历经风霜的海船,还有这些不安的水手。 听口音,是广东人,胡建人。 没发生吃胡建人的惨案,看来船上的口粮充足啊。 “赖二,此桩生意,你当首功。想要什么犒赏,尽管提。” “谢谢老爷。” 赖二差点哭出来,不容易啊。 总算是混出头了,得到了军师的青睐。 “吩咐堡内,设宴。款待赖兄弟,还有船上的客人们。” 好酒好菜,终于让这些水手悬着的心放下了。 古人是很担心在异乡被害的。 一旦和当地人翻脸,基本就走不出来了。 帮亲不帮理,是封建时代做人的一条重要法则。 五倍的工钱,拿到手了。 但是李郁作为堡主,热情的招呼他们留下再玩玩。 一应花销,自己包了。 主人这么热情,不能不识好歹。 李郁私下吩咐赖二,把这些水手尽量都留下。 李家堡需要水手! 至于怎么留人,相信不必自己细说。 人,都有弱点,都有爱好。 一群苦哈哈水手,在哪儿不是混饭吃。 …… 宴后, 李郁和赖二,在书房密谈。 一路上肯定有些机密,是不能当众说的。 “军师,福成公子是个仗义的人,他硬是塞给了我1万两。” “嗯,我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我私自做主了,花了不少银子。” “什么事?” “我买通了当地县衙,给一家铁厂定了个走私外洋的罪,铁厂从掌柜到炉头,炉工,全部判了流放两千里充军。花了5000两。” “你继续细说。” 赖二见李郁神情如常,松了一口气。 他一路上就担心这事办的是不是太贵,太出格了。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想建一个冶铁工坊,但这事难度挺大的。佛山那边冶铁发达,但是人家不会信咱们跑这么远。所以~” “流放两千里,正好到咱这?” “是的,发到崇明县军前效力。” “哈哈哈哈,妙妙。” 李郁抚掌大笑,这事办的绝了。 “赖二,我得赏你300两银子。你这事,办的漂亮。还有其他要求吗?一并提出。” “我有个女人,想带回堡内。” “区区小事,你带就是了。” “军师,这女人的身份有点尴尬,一直没敢和你说。” “但说无妨。” “您还记得吴县有个书吏家意外失火,留下了妻儿流浪。” 李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 啥意外,那火就是自己让人放的。 “你说的是那个书吏的遗孀?” “是,是的。” “好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我去潮州府前1个月就搭上了,她爹原是我们村里的大户,我小时候就看中她了,这不以前没机会,现在嘿嘿嘿。” “行。” “谢谢军师。” “不过有些事,你得瞒住了。若是她知道,那把火是咱们放的,人就不能留了。” “我明白。” …… 若是搁平时, 李郁肯定断然拒绝这个请求。 干掉仇人,还收了人家的遗孀,你当自己成吉思汗啊。 不过今日,赖二立下了大功, 他提出的要求,还是要满足,不能寒了有功下属的心。 赖二欢喜的走了, 大约,这个女子是他少年时期的执念。 一个村里破落街溜子,在大户人家做零工。 暗自单恋大户家的女儿。 很烂俗的桥段。 结果很励志。 第二天,李郁就见到了这个女人。 诚惶诚恐,不过模样里看的出,是做过夫人的,不似普通农妇。 当初还让吴县知县黎元五动过心。 她对于赖二,也是曲意奉承,低眉做小。 似乎也没有名分,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 或许是这段流浪生活,让她明白了这个社会的险恶。 孩子没了,据说是流浪途中病死了。 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场雨就足够拿走一条命。 不稀奇! 所以李郁绝不逞强, 尽量避免发烧,受伤这种事。 麾下势力发展到一定程度,他就尽可能的不亲自冒险了。 …… “老爷,你叫我?” “是的,闲了去找那个女人聊聊,看她知道多少?” 杨云娇一愣,随即明白了李郁暗指什么。 心想,你们这些男人心还真狠。 李郁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 “这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怜悯之心不宜过多。就像是雪崩之时,哪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哪一片是有辜的?” “我们施展雷霆手段之后,才能有菩萨心肠。” “你说,如果我们落入官府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杨云娇沉默, 李郁却是轻轻吐词: “腰斩,凌迟,剖心,剜眼,扒……” “不要说了。” 杨云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浑身发抖。 这些恐怖的刑罚,不敢想象。 “奴家错了,奴家懂了。” “你在堡内妇人中,威望颇高。可以多留意打听,防微杜渐,助我一臂之力。” “奴家遵命。” 李郁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心想, 清廷的残忍,远超你的想象。 我说的这些,只是他们对付起义军的开胃菜。 历史,往往是经过多层筛选的。 太多暴行,在书页的夹缝里,发霉尘封。 不希望暴露在阳光底下。 千万亡魂,也比不了帝王将相的一件琐事,秦淮河上的一个妇人。 历史,是为精英而著的。 除非,你能“天街踏尽公卿骨”。 即使败了,也能让无数世家公卿半夜惊醒,痛哭咒骂。 如此, 史书定会为你单开一章,极尽抹黑之能事,供后人唏嘘,敬仰。 (本章完) 096 教坊司赎人 李郁放出了风声, 西山煤矿今年的收益非常好,赚麻了。 又把账先算了一下,年底股东分红非常的惊艳。 惊艳到,最乐观的人都大吃一惊。 潘府, 潘老爷子皱着眉头说: “西山煤矿品质低劣,煤饼售价低廉,如此高的利润,绝无可能。” “父亲,我也不解。” 当初, 潘家投了2000两,年底要给他分红3000两。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在挖金矿呢。 可是, 驰骋商场几十年的潘老爷子也想不透,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天底下,有倒贴的商贾吗?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干。 他摇摇头,算了。 无非是一个有点智慧,爱剑走偏锋的年轻人。 大清朝的路边,埋的这种人还少吗。 …… 李家堡内部会议, 众人也是困惑不解,明明可以赚更多的。 还未到年底,竟然就告诉各位股东,今年的分红是股本的一倍半。 不仅如此,还提前预付了分红的两成。 说是怕各位手头紧,不能吃好喝好。 慷慨到如此地步,太像一个傻子。 然而,李郁说服了所有人。 事到如今,李家堡骨干人人皆知自己从事的是造反事业。 即使是底下人,心里也猜到了七分。 “咱们的摊子越来越大,完全不走漏风声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些人为了年年有银子拿,只要不是明着造反,都会帮着我们隐瞒。” “我们缺的是时间。” “如果银子能换来时间,那我们就是赚了。” “范京,莫要心疼。等我们拿下江南,地窖里的银冬瓜你带人慢慢搬。”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欢笑。 杜仁还逗趣: “你还愁没钱花?回家找夫人要呀。” 范京讪讪,连连摆手示意放过他。 最近,他可是出名了。 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打秋风。 穷酸书生范京,续弦娶了范家的美娇/娘。 这让多少书生,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 知道范家吃瘪的人,不多。 拥有上帝视角的,更是只有李郁一人。 王神仙,都没想到被人当枪使了。 上交了一叠房契,还得了主子的褒奖。 和珅最近火箭速度上升,但是宦囊也紧张的很。 大清朝特色, 就职履新前,要先出血。 上官,同僚,吏部,同乡,同年,都要送上一份心意。 你若是不送,对不住,伱就没法上任。 所有人都自觉维护陋规, 把你喷到生活不能自已,灰溜溜回乡。 和大人最近走红运,一个个官职雨点般的打在脸上。 乌纱帽摞了一堆。 但是,银子流水一般的淌出去了。 而且,别人还不太满意,觉得他给的不够多。 却不知,他心里苦啊。 下属的孝敬,他都拿来为皇上办事了。 掏私人腰包,为皇家办事。 他也是大清朝开天辟地的第一位了。 就连乾隆听说了, 也是半信半疑,咱大清有这样的忠臣吗? 派了太监打听后, 才相信了,原来真有这样的。 乾隆在养心殿感慨: “钮祜禄.和珅,他真的爱朕。” “不像其他臣子,表面大呼忠诚,实际上一点都不顾着朕的花销。” 这些光顾着自己捞,不体恤圣心的大臣。 不好随便定罪,毕竟都是功臣世家,八旗亲贵出身。 容易寒了天下人的心。 不过没关系, 是人都会犯错,何况是地方督抚。 待朕寻个由头,就能发落了他全家。 银子,还能汇入紫禁城。 …… 王神仙为和珅敛财,当然也不会忘了自己。 一套四进的宅子,就是他给自己的犒赏。 其余的,全部卖掉换成现银,接送京城和府。 范家,都瞧在眼里。 更加笃定,是和珅这小子对自家下手。 忍,等这家伙圣眷淡薄了。 再通过联络在野的文人名士,京城的清流,弹劾他。 范族长看得开, 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太正常了。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谁让祖宗是范文正,不是孔圣呢。 皇家不敢实质上动孔家,最多是斥责,换族长。 爱新觉罗的天下,孔家的dang。 衮衮诸公谁敢说,自己不是儒家弟子呢。 …… 李郁, 在这段时间还干了一件大事。 把苏州府的官吏都惊呆了。 他,竟然派人去扬州府驿站,找到了卧病在床的马忠义。 交给了他500两银子。 马忠义的家奴,刘路正蹲在小炉子旁煎药。 听完了来人的用意,拿到银票的时候。 几乎是呜咽了,感动的涕泪横流。 因为这世上只有人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的。 当听说,这是西山煤矿的年底分红,提前预支了一部分。 不过,需要出一个收据。 刘路立即拉着来人,去找了马忠义。 马忠义靠着卧榻,惊愕的听完了来意。 闭着眼睛点点头。 在收据上,签字,用印。 说来也怪,收了这银子后,又请了几个大夫。 竟然神奇的好转了。 刘路惊呼,这是上天的功劳,也是李郁的功劳。 毕竟,没有银子可治不了病。 总之,这事后来传播的很广。 李郁授意一些胥吏,将此事广为传播。 还把马忠义的收款凭证,给府衙的人传阅了。 众人都感慨,论义气,官场还真不如江湖。 …… 李家堡, 杜仁因为煤饼生意的事,顺路赶回来一叙。 “阿郁,我有一些疑惑。” “请讲。” “你派人到扬州府给马忠义送银子,是不是为了千金买马骨?” “是,但不全是。” “难道说,马忠义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无所谓,但只要我们起事,这份收据就是他的索命绳。” 杜仁忍不住笑了,依着乾隆的脾性,还真是这样。 “500两银子,给老对手埋一颗雷。还给这苏州府的官吏吃颗定心丸,跟着我李郁,不会亏。”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杜仁还提了一个思路: “阿郁,你还记得白莲教案,朝廷将苏州城守营千总以上流放,家眷为奴?” “记得。” “其中一些人的家眷,如今在教坊司持业呢。” “我记得,本朝不是取消了女乐教坊吗?” “换了个说法,现在叫西市。不归官管,交给了民间商人。” 官督商办,这不新鲜。 “若是将这些人赎出,你猜城守营的其余将官会怎么想?江南绿营的人会怎么看?” “他们会对我产生好感。” “对,以后你布局绿营,会减少很多阻力。” 李郁点点头,认可这个说法。 同理,如今李家堡行事,在官府那边也是畅通无阻。 很多官吏,以前并未打过交道,但是一介绍,就痛快办事。 这不全是看在银子的份上, 而是给自己留一份善缘。 若是某一天被罢免了,马忠义就是例子。 李郁能给一个被流放的马忠义送分红,就能给其他人送。 这个逻辑很隐秘,人人都懂,但不说。 …… 李郁带着几个随从,闲逛到了西市。 这里,他还是第一次来。 名字不伦不类,是一条街,靠着码头。 挂着红灯笼,围墙高大的就是了。 和府城其他青楼不太一样。 大约是官督商办,粘上了一丝衙门气。 怎么看着,都有点官味儿。 李郁也是第一次来这, 于是在龟公的陪同下,让他帮着介绍介绍。 拿了碎银打赏的龟公,非常的热情。 从西市的来历,到这里的人员组成,有哪些特色项目,都一一介绍。 最大的不同, 就是这里的女子,多是犯官家眷。 “爷,来咱这的客人主要是图一个身份,道台千金、府台小妾、游击夫人,都有。” “我想来点武德充沛的。” “好说,武官家庭出身的,咱这有的是。” 不一会,龟公就带来了一排。 开始挨个介绍: “这位是原城守营参将之女,刚来一个月,缺点是比较生疏。” “这位是原游击之妻,年龄大了点,优点是人听话。” “~” 这些女子,有的麻木,有的愤怒,有的似乎有些精神失常了。 这里,就是魔窟。 不服管教,有数不清的惩罚等着她们。 除非偷空子撞死,吊死,否则只能认命。 李郁琢磨了一会,掏出一叠银票。 放在案上,随手一铺。 龟公被吓傻了,不知该说什么。 “找你们管事的来,谈笔大生意。” 一个矮胖的商人,小心的陪着笑脸。 收了银票,答应了李郁的要求。 一口气,赎了8个,活的。 据她们讲,还有4个烈性姐妹已经死了。 她们都是在上一次白莲教案,朝廷震怒的牺牲品。 李郁重金邀请了府城最出名的大夫,和最大嘴巴的大夫。 给她们疗伤,开药方。 然后再把这些人安排到西山岛偏僻处。 先好生调养着,以后自有用途。 物归原主是不可能的,无论从哪方面都不现实。 不过,以后留着赏人还是可以的。 有人求之不得,无视所谓的观念。 而隔壁,就是蓝盈盈主仆俩。 杜仁又派人,在附近砌了围墙。 还牵来了两条狗,防止有人逃跑。 至于看守, 只能从煤矿家眷中挑了几个粗壮妇人,配备刀剑就足够了。 …… 消息,很快传出去了。 李郁没做什么, 大嘴巴的大夫,还有教坊司的那帮客人义务传播的。 这种事情,往往一传十,十传百。 人性猎奇! 江南绿营武官人人唏嘘,虽然不敢多言,却是心有戚戚。 大约,是一种兔死狐悲吧。 对于曾经同僚的家眷能脱离苦海,还是默默支持的。 至少, 以后不会有缺德鬼,在茶馆里大谈绿营犯官家眷和胥吏家眷的优劣了。 每次有新进犯官家眷,西市都会热闹一阵子。 这些人专门凑这种热闹,回去后当做谈资。 听的绿营兵脸上臊得慌,想拔刀砍人。 却只能灰溜溜的避开。 老胡,享受到了第一波红利。 他这个千总,在城守营混的风生水起。 人人都说,他有福气,结识了这么个结拜兄弟。 接着这股东风, 李郁一口气安排了10个信任的属下,进绿营当差吃粮。 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晋升。 背后是李家堡的人脉,和财力。 还有,刻意准备的首级军功。 李郁在送行宴上,举杯大声说道: “各位兄弟,我祝你们在绿营前程似锦。” “为李爷效死。” 十人单膝跪地,异口同声。 这些人,都不是独狼。 否则一旦扶摇直上,未必不起二心。 李郁看过无间道,知道该怎么做。 要么养着他们的家人,要么给他们娶一门亲。 风筝,有一头攥在自己手里。 飞多远,都能收回来。 毕竟,刘邦这种狠人很少。 …… 不久,李郁吃到了第二波红利。 吴县胥口巡检司,押来了一个犯人。 此人竟是西山岛的矿工。 趁着夜色,游泳逃上了岸。 上岸后,就找到了胥口巡检司,检举西山煤矿蓄私兵,藏匿大批火器,刀剑。 反意昭然若揭。 然而,胥口巡检竟然直接把人给绑了, 送来了李家堡。 李郁在震惊之余,也意识到了漏洞太多。 偌大的西山岛,防不胜防。 “黎巡检,请。” “李老爷,请。” 二人笑呵呵的在堡内,喝茶聊天。 这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并不认识。 这位黎巡检主动介绍道: “下官的族叔是吴县黎元五,他时常夸赞李老爷为人仗义。” “过奖了,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以后我们当多亲近亲近。” “求之不得。” 黎巡检很年轻,据说也是上任不久。 “不知黎兄之前在何处当差?” “在平望营做了3年的外委千总,族叔刚为我活动转了文官。” “那我祝黎兄,以后前程似锦。” …… “李老爷经营有方,不过也要多加小心,这种吃里扒外之人。” “此人告我什么?” “蓄私兵,藏火器,件件都是要您命的罪状。” 李郁忍不住笑了,问道: “黎兄还不赶紧的,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李老爷说笑了,您是什么身份,苏州地面上谁不敬您一声大官人,成千上万的银子手里过着,府城最俏的姐儿伺候着,造哪门子反?说出去,谁信?” 黎巡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摇摇头。 开黑矿的,谁不养着打手。 没点趁手的家伙,能镇得住矿工? 一点不稀奇。 只要做的隐蔽点,别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就行。 此人准是在黑矿受到了惩罚,心存恨意。 “诬告!这是毁谤。” “当然是,所以我把犯人转交给您了,该打该杀,您看着办。” 两个巡检弓手,拖着死狗一样的犯人进来了。 李郁只是一挥手: “来人。”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拉到西山煤矿,当众处决。” 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他,会在煤矿枭首示众。 如今的矿工数量,堪堪接近1000人大关。 这还不算之前提拔进入护卫队的百余人。 李家堡的护卫队,也调出大部。 进驻西山岛,方便火枪队列射击训练。 …… 西山岛,又多了两股人。 一股是外省水手,答应留下。 拿原来的2倍工钱,替李家堡做事。 他们都是有过航海经历的, 现在,准备开拓太湖航线。 还有一股,是潮州府的铁厂从业人员。 男女老幼皆有,足足大几十人。 一路跋涉而来,途经太湖的时候。 官差们索要银子: “押送你们这些流放配军,爷们累死了。” “今天要是拿不出银子,就挑几个人沉了湖。” 这些人被诬陷走私,家产充公。 一路走到这里,哪还有多余的银钱。 官差们就拔刀威逼,准备把一个炉头给砍了扔湖中。 “住手。” 几骑飞奔而来,个个鲜衣怒马,显然是打猎的。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我们是潮州府官差,押解流放囚犯至此。” 领头的便是李郁: “我看这些人忠厚老实,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官人有所不知,这些人犯的是走私洋夷的罪。” “冤枉啊。”众人连忙下跪,哀求。 他们看出来了,李郁身份不凡。 或许,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人性如此,在危急时刻,会本能的抓住任何可能活命的机会。 押解的官差立即举起鞭子。 “且慢。” 李郁甩出一锭银子,示意先停手。 “你们是做什么的?” 一个老汉跪地解释道: “我们都是潮州府陈氏族人,在当地经营着一家铁厂,兢兢业业从不敢做亏心事。官府非说我们卖钢锭给夷商,把人抓了,家也抄了。” 一群人呜咽,绝望到了极点。 …… 李郁骑在马上,面露不忍: “这样吧,先去我庄上吃杯酒,我正好也做着铁厂生意,有几个技术难题探讨一下。” 见官差犹豫, 随从立即掏出几锭银子,傲慢的说道: “这位是本府的李大官人。几位,听人劝不吃亏。” (本章完) 097 说一百句好话,不如干一件实事 李家堡内, 官差们一桌,吃的满嘴流油。 被流放的铁厂诸人,蹲在院子里,狼吞虎咽。 有热气腾腾的馒头,肉汤,面条, 已经是不敢奢望的上等饭食了。 隔壁屋子里,几个炉头,炉工,小心翼翼的坐着。 解答李郁的疑惑。 “生铁,熟铁,钢,区别在哪里?” “含杂质最多是生铁,其次是钢,再少的是熟铁。” “特性呢?” “生铁硬而脆,易断。钢适中,柔韧性和坚固性适中。熟铁最软,柔韧性强,可做铁线。” “如何转化?” “敲打,置出多余杂质。” 他们所说的杂质,其实就碳含量。 李郁懂得不多,但是最基础的常识框架还是有印象的。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 “高炉冶铁,需要哪些步骤?” “头一步,炼焦。普通煤炭隔绝空气,加热最终变成焦煤。” “第二步,砌高炉,高炉腹宽,上下稍窄,高度尺寸都有定数,有通风口,铁渣口,铁水出口。配置人工鼓风机。” “第三步,粉碎铁矿石、石灰石、焦炭投入炉口,持续加热,直到出铁水。” 李郁笑了,感觉这次遇到的才是专业人才。 “这样的高炉,出来的铁水是什么料?” “生铁,偶尔也出钢水,但极为罕见。” “若是打造火枪,应用什么料?” “钢最佳,其次熟铁。” …… “敢问老人家,生铁如何才能变成熟铁,或者钢?” 面容憔悴的老汉,和周围几人环视了一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样: “回炉再炼,将铁水不停的均匀搅拌,一段时间后就是钢水。继续搅拌,则可变成熟铁水。” 李郁猜测, 搅拌的过程,就是让氧气和铁水充分接触,去除杂质。 相当于后世炼钢厂的转炉。 这几个人,是真正的冶铁专业人才。 赖二这一次,真的给自己捡到宝了。 不过,还要再拿捏一下, “诸位别客气,快吃啊。” 桌子上,满是美味佳肴。 然而,这几人却没有胃口。 扑通,老汉跪地: “李大官人,救救我们吧。我们这些人可以帮你冶铁。” 众人也开始跟上,跪地哀求: “求求李官人。” “那崇明海岛,据说乃荒蛮之地,发配军前为奴,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李郁装作为难模样,拧着眉头: “我倒是有意招揽你们,帮着我做些铁厂的生意。若仅仅是几个人倒也不难,可你们是足足几十口人。” “大官人只要不让我们去充军,我陈氏族人定会感恩戴德,做您的长期雇工。” 老汉毕竟阅历足,一下子就看出了李郁言语中的心动。 “好。” …… 李郁也松了口。 并亲切的扶起诸人,尤其是领头的这个陈老汉。 很显然,他是这个家族的头,也是铁厂的灵魂。 “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 “拿我的帖子,去官府疏通一下关系。需要多少银钱,尽管出。” “谢谢李大官人,您就是我们陈氏一族的恩人。” “先歇息几日,在这苏州府,有我罩着,没人敢动伱们。” 李郁悄然离去, 留下狂喜的陈氏族人,泪流满面。 流放军前, 可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约等于进入了生命倒计时。 军爷们,一向是狠狠压榨流放犯人。 直到死亡。 朝廷不仅不会斥责,还默许这种行为。 李郁吩咐手下, 给陈氏族人洗漱,换新衣,剃发,然后送到西山岛去。 而那些押解的潮州府官差, 也终于领到了不菲的报酬,低眉顺眼的走了。 一个年轻官差笑着说道: “这帮犯人运气真不错,遇到这么个心善的主子。” “哼。”班头冷笑一声。 众人不解,班头这才低声说了一句: “他们这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啊?” “几个月前,就是李老爷的手下人,买通咱们县尊抄的陈氏铁厂。” 几个官差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几个还嫩,不懂这世道的可怕。” “低调当差,学着瞧人。看破不说破,才能活得久。” “不该招惹的人,千万别惹。” “是,是,头儿说的是。” 夕阳下,几个官差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想到李郁那张年轻的笑脸,就心里发毛。 …… 陈氏族人,因为造反的大业遭遇了大祸,属于无辜的池鱼。 不过,李郁也尽量弥补, 给他们在西山岛安排了新屋子,住在一起。 还安排了几个佣人,帮着干杂活儿。 衣服,家具,银钱,也都人人有份。 而且定下了例钱,每月2两。 陈老汉和几个炉工翻倍。 还派了大夫,给水土不服的人开药。 “李老爷真是大善人。” “哎,祖先保佑。” “这世道还是要有一技之长,如果我们不会冶铁,人家会救我们吗?” 陈老汉这么一说,众人都点头赞同。 “过几天,李老爷派人建铁厂,我们几个都去指导。” “在这岛上?” “嗯。拿出点真本事,别让人看轻了。” 杜仁调拨了100劳工,还有充足的砖石,三合土。 选址地势高于湖水5米。 防洪是没有问题了。 旁边有个山谷,方便排水。 距离码头仅有100米,方便运输。 铁厂是重工业,一定要考虑运输的便利。 但是李郁考虑到一旦战争爆发,可能被敌舰炮击。 选的这个地址,是在一座小山丘后。 从水面望去,只能看到山后冒黑烟。 …… 杜仁亲自陪着陈氏的几个炉头,巡视工地。 “以后,你就是西山铁厂的陈厂长了。” “谢谢李老爷,谢谢杜先生。” “陈厂长不必客气,铁厂就交给你了。” “老汉一定不让李老爷失望。” “好,咱们到那边去看看。” 杜仁指着一下不远处: “那里是一座焦煤厂。” “好,如此一来就方便多了。不知,洗煤厂在何处?” “诺,就在码头旁边。” 杜仁远远的一指,湖边泛着黑水的区域。 “陈厂长,还有什么建议尽管提。” “我觉得,要修路。从铁厂到码头的路,一定要结实,耐磨。” 杜仁笑了,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 “你瞧瞧这个。” 图纸上,竟然是简易的铁轨小车示意图。 一条尽可能取直的轨道路线图。 铁车轮正好嵌在轨道里,上坡的时候可以人力推,也可以骡马牵引。 下坡,就跟着跑吧。 反正是四轮的,不担心倾覆。 “这是何人设计?太妙了。” “李老爷的发明。” “真乃神人也。” 陈老汉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如此一来,运输可以省很多的人力。 “这铁轨,就得等你们的第一炉铁水了。” “杜先生放心,我立军令状。” 高炉, 是所有冶铁设施里,最有技术含量的。 用的是耐火砖,还有三合土砌成。 高度有讲究,就连炉腹的角度都有讲究。 泥瓦匠反复拆除了三次,才拿出了陈老汉满意的高炉。 …… 杜仁指着底下两个口问道: “哪个是出铁水的?” “铁水重,会从最底下这个口淌出来。反面略高的这个口子,是出铁渣的。” 陈老汉继续讲解: “您再看炉腹这个口,是进风口。鼓风机源源不断输入空气,炉内温度才能抬高。” “这样的一个高炉,月产量多少?” “8万斤。” 听起来很多,其实也没多少。 铁本来就重。 放在后世,连乡镇小作坊的边都摸不着。 不过,在这个时代。 拥有4座高炉的西山铁厂,已经是行业领先了。 铁厂内,一半工人是陈氏族人。 另一半,是杜仁安排的学徒。 李郁不可能让西山铁厂变成陈氏铁厂。 为了铁水质量更高,他又派人去浙江长兴煤矿购买了一船优质煤。 听着很远, 实际上,就是隔着太湖而已,水路百里。 长兴煤矿在那头,西山在这头。 那边的煤,质量令人眼馋。 李郁无数次幻想,如果掉个个该多好。 就连陈老汉也说, 长兴煤炭烧出来的焦煤,热量值比本地的起码高3成。 别小看了这3成, 炉温高了,铁水质量提高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因为促进流动均匀了。 当然炉温也不能太高,那样会爆炸。 这个度,全凭炉头的经验判断。 没有温度计。 铁厂绝对是个技术活儿。 若不是赖二在潮州府搞了这么一出,李郁的自产钢铁计划,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上马。 …… 不过, 西山铁厂的建立,和陈氏族人的到来,有人不开心了。 张铁匠父子,嗅到了一丝危机。 抢饭碗的来了。 虽说陈氏族人是冶铁的,自己是打铁的,属于产业链的上下游关系。 但是备不住人家跨界。 从技术难度说,冶铁高于打铁。 李郁察觉了他们的担忧,觉得还是有必要安抚一下。 毕竟,他们的忠诚是高于陈氏族人的。 一起经受过考验,归属感更强。 有一桩承诺,可以提前兑现了。 给张满库娶个老婆! 说一百句好话,不如做一桩实事。 两天后, 他找来了张铁匠父子。 “最近在西山岛,还习惯吗?” “托老爷的福,住的好吃的好。” 张铁匠父子毕竟也是工匠营的负责人,待遇条件不差。 李郁拍拍手, 门外进来了一个姑娘,低着头,搅着衣角。 “你们看,这个姑娘如何?对了,还是同乡。” “老爷,这是?” “我答应过你们,好好干明年给满库续个弦。我想着,好事赶早不赶晚。提前办了吧?” “谢谢老爷。” 二人欢喜的很,手足无措。 因为这个姑娘,明显出身不差。 而且看起来就好生养。 “对了,以后有了孩子,开蒙的费用都省了。她识字的。” “哎呀,这也,这也~” 看的出来,张家父子对这桩婚事很满意。 …… 李郁又拿出了早就准备好了几件金首饰: “这是我的贺礼,收好了。” “以后,工匠的事你们要多费心。” “老爷您放心,我们若不上心,那还是人吗?” “我听人说,满库你对铁厂感兴趣?” “是,是有一点。” “我会安排你进铁厂,以学徒的身份。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张满库高兴的跪地感谢。 对于匠人来说,这可是好差事。 能学到别人的技术,以后就更吃香了。 放在古代正常情况下,想学习一门技术。 先托人居中作保,做三年免费学徒。 学徒期间表现满意,师傅才开始慢慢教一点入门技术。 又是三年之后,才逐渐接触关键技术。 但是,直到出师,最核心的一成技术也是学不到的。 因为,猫教老虎尚且留一手。 何况是师徒呢。 李郁最后又叮嘱道: “张老爹,你年龄大了。不必事事躬亲,我希望你做好师傅的角色,多带合格的徒弟。不管以后有多少匠人,我只信你一个。” “是,老汉明白。” …… 一番笼络人心, 张铁匠父子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李家堡,来时2个人,走时3个人。 一年后,搞不好就是4个人。 临行前,张铁匠父子还提了一个意见。 火枪枪管,到底用钢材还是熟铁的利弊问题。 钢材,寿命长,不易变形,但是加工费时。 熟铁,寿命短,但是加工容易,成本低。 这是个好问题, 李郁也要仔细权衡一下,好的兵器未必是最先进的,而是最适合军队的。 如今机床有了鲸油,替代工业润滑油, 钻枪管的效率更高,但是也要考虑到负荷。 毕竟,系统是一次性奖励。 钻头备件数量是有限的。 或许,钢质枪管可以装备部分精锐。 熟铁枪管,作为主流装备。 因为,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一旦和清军正面开战,火枪和士兵都是消耗品。 李郁的初步策略是海量囤积火枪,火炮。 建设少数几个忠诚的近卫军团。 其余的,走快速募兵,快速培训,快速上战场的无甲火器廉价民兵路线。 一切计划,都要从实际出发。 大清朝最大的实际,就是人多。 用粗劣,廉价的火器军团,去消耗清军的精锐。 关外八旗,加上索伦,撑死也就是十几万的真正精锐。 只需要消耗掉几万,乾隆就会心疼的不敢南下。 因为机动兵力有限。 总不能,京城,关外,北方都不要了吧。 …… 如果那样, 自然有野心家会去趁机搞事。 白莲教,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地方实权督抚,也会趁机坐大,和中枢分庭抗礼。 所以,李郁的战争定位就是一旦爆发。 依托前线堡垒防御,吸引清军围攻。 后方出动大批的火器民兵军团,和清军打阵地接触战。 对上八旗,一比一的战损,就是巨大胜利。 让江南,成为血肉磨坊。 直到清军承受不了伤亡,主动放弃进攻固守江北。 战争的一步,就算达标了。 而为了这第一步,需要做很多准备。 比如,不少于5个真正的堡垒坚城。 内部储存海量的火器,粮食,火药。 要压制清军,还需要有大量的火炮,在城头防御。 否则,清军能拉来几百门上千门大炮,让你挨打崩溃。 还需要一支规模不大,但是走精锐路线的内河海军。 才能护住后勤路线,还有后方。 江南水网密布, 长江,大运河,太湖,还有数不清的河沟,都是内河海军的战场。 江南提督,苏松镇总兵,麾下都有水师。 虽然在李郁眼里,那是些垃圾。 但是,如果自己没有炮舰。 这些垃圾水师,一样能横行水道,随时登陆。 决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 …… 李郁在纸上写写画画。 3个月为一期,定制一次发展计划。 主打就是赶清超英,多快好省的建设地盘。 西山岛的大基建,已经进入了尾声。 下一步,就是疯狂的生产火枪。 没时间上马燧发枪了,既然火绳枪技术足够成熟,就批量生产。 还有,尽快搞定火炮的技术难题。 有枪没炮, 等于是自己拿着短剑,敌人拿着4米长矛。 认真论起来,炮比枪的战场作用大。 材料,工艺要求更高。 因为膛压更大,一旦炸了周围人都陪葬。 铜、铁、钢,都可用来造炮。 铜炮太贵,一门抵5门,首先剔除。 钢炮不错,但是加工难,成本高。 生铁太脆没法镗炮膛,只能一体铸造,容易炸膛。 所以,选择用熟铁作为火炮的材料。 这里的熟铁,是相对接近低碳钢的存在。 李家堡的一群匠人,碰头商量了半天,最终拿出了这个方案。 又结合胡千总的金川前线见闻,绘制了多种常见火炮的草图。 西山铁厂的陈氏族人很惊讶, 私人也能造炮? 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不过,老张铁匠笑着告诉他: “咱们老爷手眼通天,这些炮是替兵部造的。” “兵部的老爷为啥不自己造?” “因为咱们造的枪炮,打的又远,又准。价格还便宜。” “啊?” “陈厂长,你刚来不了解。咱们老爷,咳咳,上面有人。” “明白明白。” 陈氏族人对李郁的敬仰,又高了一层。 投靠了一个背景深厚的主子,总是件好事。 在大清做商人嘛,后面没几个红顶子撑腰,衙役都敢上门搞事。 …… 西山岛高处的独立小院, 一人匆匆叩门进入,禀告杜仁: “我在铁厂附近,发现了一个暗桩。” 杜仁正在翻阅煤矿的日产量报告,停手问道: “哪一方的探子?控制起来了吗?” 【网站经常吞章评,不是作者无聊删除。即使是作者发的正文,偶尔也会少些字,国服特色,各位习惯就好。】 (本章完) 098 闯漕帮,开香堂 “已经派人抓起来了,没闹出大动静,正关在牢里。” “走,带我去瞧瞧。” 杜仁放下手头的事,立即赶去。 牢房设置在一处山洞, 两个持刀守卫,见是杜先生来了,立即打开锁。 厚重的门里,是阴暗的山洞。 “杜先生小心。” 来人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 洞壁上,还有水珠渗出。 往里还有一道门,打开后才是水牢。 山洞里的水塘,是天然的。 作为关押犯人的所在,是非常残忍的。 杜仁捂着嘴,示意随从,把人带上来。 水牢的环境,实在是不忍直视。 还有一具尸体,漂在水面上。 …… 直到出了山洞, 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被刀架住的汉子问道: “你是何人?” “我没有恶意。” 杜仁忍不住笑了: “恶意不恶意,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如果你不打算开口,就到地底下继续保持沉默吧。” “我说,我原先是三山岛的水匪,后来混到煤矿上干活儿了。” “匪号叫什么?” “海龙王。”汉子挺直了说道。 “官兵围剿三山岛,据说一个活口都没留。伱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是潜水逃出来的,这仇我早晚还要报。” “你找谁报仇?” “施令伦,我要砍了他的首级祭奠弟兄们。” 杜仁端详了一会,又问道: “你混入西山岛,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们要造反,带我一个。” “你知道的挺多啊?” “你们挖煤,冶铁,不就是为了造反?山谷里天天火枪轰鸣,矿工们哪个不清楚。” …… 杜仁吩咐: “把这个人先关在水牢。” “哎哎,你别走啊。我可是海龙王,太湖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你们用得上我。” 然而,没人睬他。 昔日的悍匪,如今只是孤身一人。 死活,也是在李郁一念之间。 杜仁之所以把这个人扔进水牢, 是因为匪性尚在,桀骜的很。 杀杀他的锐气,等李家堡那边发落。 而李郁听说后,也愣了一下。 回忆了一会,才想起来了,三山岛剿匪那一仗。 马忠义和施令伦屠了岛。 自己还偷空干掉了方捕头。 “没想到,这货竟然没死。” “先关上几天,等他求饶,再让他交代太湖的水文情况,如果不老实就干掉。” 他很赞同杜仁的处理方式, 如果海龙王是主动坦诚身份,要求加入,或有利用价值。 被抓获后,才要求入伙,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他有一事还是说到了自己心坎。 那就是经略太湖。 走太湖航线, 船只可以抵达常州府,湖州府。 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原料运输,安排人员都很重要。 太湖面积那么大,抵得上几个县。 说大部分是三不管的地界,一点不为过。 船! 这个字,在李郁脑海中来回旋转。 造船,目前没精力,没技术。 那就租吧。 正好每日运煤,租船也是刚需。 他翻看了杜仁送来的西山煤矿情况报告, 其中提到了自有船只5艘,租赁船只15艘。 这个数字,随着煤炭商会的商人们开疆拓土,打开周边市场后,还得扩大。 不过,有个隐患。 运输的煤炭,一直缺斤少两。 船老大从不承认,但是杜仁判断就是船家偷的。 这帮人的手脚就和厨子一样,不拿就是亏。 …… “漕帮!” 李郁的手指在桌面,敲击着。 西山煤矿最近是雇佣漕船,按照市场价付运费。 因为整个江南,有组织的水上规模运输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所谓漕帮, 是通过大运河将南方各省的粮食运输到京师,半官方的民间组织。 每年农历三月起航,端午前后抵达黄河附近水域。 待雨水充沛水位上涨,才继续北上,于农历六月前抵达目的地。 通州! 通州城内,有中仓和西仓两座大粮仓。 每年,来自江苏、浙江、安徽、山东、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八个省的漕粮,额定四百万石(一石,等于120斤。)。 检验合格后,在此入仓。 这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程。 清廷设置了漕运总督(驻淮安府),仓场总督(驻通州),官吏上千,兵丁过万,管理监督。 京城的文武百官,八旗兵丁,还有几十万的百姓,吃的都是南方漕粮。 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李郁从各个渠道,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漕运的情况。 他很感兴趣, 所以决定趁着这个做生意的机会,深入了解漕帮的内部体系。 “告诉阿仁,后天随我一起去拜访本地漕帮。” …… 府城向南100多里, 吴江县境内,大运河畔。 乃是漕帮的一处据点。 李郁一行十几人,停住了脚步。 他举着马鞭问道: “我瞅着,那像是一座庙?” “河神大王庙。” “我记得漕帮是信奉罗教吧?” “对,他们原先供奉的是罗清老祖,但是朝廷严厉禁止,取缔了多处罗教香堂,就改成了供河神。我大清特色,灵活变通。” 杜仁不愧是大讼师,懂的很杂。 三教九流的事,他都有所涉猎。 一行人勒马,缓缓前进。 一来是给对方留出反应,接待自己的时间。 二来方便李郁恶补知识。 “当家即是首领,老管是二把手。其实漕帮内部还分了上百个派系,今天见的这个仅仅是其中一派。” “哦?是按照地盘划分的吗?” “基本上是。” 远远的,有漕帮弟子迎上来了。 赤膊,戴斗笠,穿草鞋,腰间挂着短刀。 打量了一下,就拱手道: “欢迎杜先生,请。” 他们认识杜仁,却不认识李郁。 一行人走进河神大庙,李郁给刘武使了个眼色。 “你们几个,去给马匹喂喂草料。” “是。” …… 李郁,杜仁,林淮生,带着2个随从,走进了河神庙。 庙中间,供着一尊威严的神像。 “这是哪位神仙?” “乃是我漕帮的创始人罗清,罗祖。” 听了帮众的解答,李郁微微点头,从旁边拿起三柱香。 从容点燃后,插在香炉中。 拱手一拜到底。 围观的漕帮众人,都微微点头。 这是一种公开的示好。 再往里走,进入后殿。 一位壮年汉子,笑着迎了出来: “哪阵风,把财神爷给吹来了。咦,这位是?” 李郁走在最前面,杜仁故意落后了半个步伐。 这在尊卑有序的大清,是很明显的信号。 李郁为尊! 杜仁赶紧上前一步,介绍道: “这位是李郁,李大官人。我只是替他打理西山煤矿。” “这位是新苏帮的谭当家,谭沐光。” “久仰久仰。” 一通寒暄,江湖礼节到位了。 步入后殿,屏退闲杂人等,就进入主题了。 李郁抢先问道: “我有一事不解,何谓新苏帮?” 谭沐光笑了一下,解释道: “漕帮家大业大,遍布天下,号称有128帮,9999条船。咱这一带的叫苏州帮,不过内部又分两派,旧苏帮和新苏帮。” 李郁点点头,感觉这位当家可以交往。 言语态度中,有江湖豪气,并不遮掩。 “敢问谭当家,新苏,旧苏之间,关系融洽否?” “自然是有些竞争,龃龉。不过大面上,勉强过得去。” 杜仁在一边补充道: “谭当家的可是奇人,当年苏州帮龙头空缺,几乎发生武力内讧。他主动退出,拉出了一帮弟兄重立山门,才有了这新苏。” 李郁心想, 原来如此,分裂出来的叫新苏,原来的叫旧苏。 倒是好记。 “哎,徒让外人耻笑。非本帮幸事。” 谭沐光摇摇头,似乎很不愿提起这往事。 “无妨,我李郁也是江湖中人,见怪不怪。” “不知李官人远道而来,有什么我谭某人可以效劳的?” “谭当家的客气了。” “不不,你把运煤的生意给了我新苏帮,就是帮了我的大忙,说是有恩都不为过。” …… 谭沐光倒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见李郁面露疑惑,就解释道: “秋冬季是漕帮的淡季,解送漕粮回来后,纤夫,舵手,水手们大多就没有生计。漕船只能停泊着,偶尔接一点短途运输,其他就没收入了。” “为何,不能走远路?” 杜仁连忙解释道: “朝廷有规制,淡季漕帮当修整停泊,不得四处游航。以免误了来年开春的漕运大计。” “杜先生说的对,上头有漕运总督衙门管着。” 李郁恍然大悟, 漕帮既然吃了这份红利,就要接受约束。 “听谭兄的意思,弟兄们的收入,不宽裕?” “是啊,勉强糊口而已。若是家里孩子一多,就要送走,或者溺死。” 谭沐光的坦率,出乎预料。 以至于,李郁犹豫了片刻,才提出了正事: “我此次来,其实是为了运输途中的损耗。” “李官人的意思是,我麾下弟兄替您运煤的时候,有偷鸡摸狗的行为?” “算是我个人的猜测吧。” …… 李郁尽可能的把话说得委婉了些。 因为他对于谭此人的印象颇佳,自从穿清后,极少遇到如此纯正的江湖汉子。 行走江湖,义气多是外衣。 内里还是一样的勾心斗角,斤斤计较。 当然了,没几个比自己更黑的。 李郁对谭的欣赏,就好比是曹操对于刘备的那种感觉。 豺狼遍地,人人唯恐自己不够狠。 你却高举仁义的火炬,行走在森林当中,磊落坦荡,令人侧目。 李郁敬佩,但自觉做不到。 谭沐光旁边一人, 忍不住辩解: “这也未必是咱们的弟兄干的,运输本就是艰险事,咱们的漕粮到通州,路上也有损耗。” “闭嘴。” 谭沐光一拍扶手,眼神里满是愤怒。 到通州三千里,到苏州府才几十里? “来人。” 他这一声大吼,让林淮生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腰侧的短手铳。 “开香堂,召集所有在家弟兄。” 原来,谭沐光是要对内整治。 林淮生又悄悄的松开了手,放下袍侧遮住。 他作为贴身保镖,袍子里像个移动武器库。 腰带挂着一把燧发短手铳,一把李氏二型燧发截短霰弹枪(再截短)。 还有一把窄刃长刀,平时挂在马鞍旁。 这会握在左手。 虽然目前,燧发枪机还在研究阶段。 但是,并不影响张铁匠用舶来品钢片,手敲出一个样品来。 外购钢片,加精湛匠人,就意味着没有批量生产的能力。 谭沐光告罪,暂时离去。 敲响了庙里的一口大钟,回声绵长。 “阿郁,你怎么看?” “拭目以待,静观其变吧。” …… 一盏茶的工夫后, 新苏帮的老管来了: “今日本帮要执行家法,二位贵客请移步旁听。” 老管,就是负责执行帮规家法的人。 相当于其他帮派的刑堂堂主。 河神大庙外,上百人聚集着。 他们都是新苏帮的水手,纤夫,舵手,还有修船匠。 谭沐光站在石磨上,正在大声的训话: “你们加入新苏帮的时候,我们一起在罗祖塑像前发过誓的。” “帮规第四条,是什么?” 有人大声说道: “损害帮内利益自肥者,鞭笞100.” “好,既然你们记得,那就自己站出来吧。哪些人,偷盗了煤饼?” 鸦雀无声, 不过有些人愤恨的把目光投向李郁。 “一炷香燃尽之前,自己站出来。” 谭沐光,说话的声音很镇定。 在远处坐着旁听的李郁,悄悄说: “阿仁,谭沐光在帮内的威望极高。” “此人我以前打过几次交道,确实是个人物。” “他这是在堵我们的嘴,怕我们解约。” “是啊,能好好合作最好,双赢。” 因为如果不雇佣漕帮,就得雇佣散户。 散户多是一条船,两条船,管理起来很费劲。 偷盗的现象,照样会发生。 香燃烧到了一半, 三个人站了出来,跪在地上。 “当家的,是我们干的。” “我们认罚。”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有台阶了。 今天这事,如果没人站出来,就尴尬了。 谭沐光威严扫地,还是在外人面前。 李郁说不得就拂袖而去,解约。 快过年了,漕帮弟兄们可是都想添点年货。 老管严肃的站了出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行刑。” 三人被绑在树上,脊背对着众人。 行刑的人,挥舞着带刺的荆条。 每打一下,受刑者就大声的数一声。 “李官人,让你见笑了。是我谭沐光管束不严。” “谭当家执法如山,我佩服。这几个手下,虽有偷盗行为,倒也不失一条硬汉。” 这趟行程, 给李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新安帮的这些漕帮弟子,骨头硬的很。 脊背被打成的稀烂,还前来施礼道歉。 自己也适时的排出两锭银子,让他们去疗伤。 江湖中人, 必要的场面还是要做的。 …… 目送着李郁一行十几人呼啸而去。 老管凑近了谭沐光,轻声说道: “这帮人马鞍上挂着刀剑,腰里还藏着带响的,不简单啊。” “早有耳闻。” “咱们和他们合作,会不会惹麻烦?” “此人从不拖欠工钱,日结。哪儿找这么好的雇主,有麻烦也认了。” 谭沐光看的清楚, 这世道,谨小慎微就能活的更好吗? 未必,麻烦厄运从来不挑人。 老实也好,胆大也罢,都要接受命运的安排。 新安帮底子薄,积蓄少。 男女老幼加起来,就是200多张嘴。 要渡过这个冬天,不容易。 食物,燃料,御寒衣物,还有屋子。 过年的时候,怎么也要买点猪油,酱油吧? 豆腐,猪油渣,白菜总要炖上一锅吧? 再来上两碗,主粮超过一半比例的饭。 这顿年夜饭,才算应付了。 还要买上些鞭炮,几尺花布,一壶白酒,让妻儿老小的脸上都露出些笑容。 如此,才算一个男人。 新安帮今年流年不利,漕运途中沉了一条船。 到了通州,因为稻米不够干燥,又遇到了仓场官员的责罚。 回程时,携带了大量的海货想到江南赚上一笔,结果又没卖上价。 这样一来一去,谭沐光的算盘都要冒烟了。 更不要提,在此驻扎过冬。 这河畔两侧的荒地,也是有主的。 乡绅们还要收一笔费用。 二百多口,在这搭起了窝棚。 在田野里挖根茎植物,野菜。 在河里撒网,筑坝,捞鱼虾。 导致下游的村子,极度不满。 漕帮的渔网一张接着一张,就算是指头大的鱼儿,也躲不过去。 …… 谭沐光刚端起饭碗,有人来报: “当家的,下游的村民们又来闹事了。” 砰,他把碗往桌子上一顿。 “官府勒索,我忍了。乡绅收钱,我也忍了。” “一帮地里刨食的乡民,也打上门?当我漕帮是吃斋念佛的?” “抄家伙,干。” 上百村民,正在捣毁河道中的简易堤坝,还有渔网。 两方搅合在一起,棍棒乱飞。 不断有人受伤倒地。 这种规模的械斗,在乾隆朝不罕见。 人口爆炸的恶果,就是积压所有人的生存空间。 留给底层黎民的蛋糕就这么大点, 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 所以,一块红薯,一条小鱼也要拼死相争。 哪怕付出了人命,也绝不退让。 大清黎民人人皆知,退一步,就再也没有生存空间了。 其他人,会让你一直退到太平洋里去。 (本章完) 099 量产劈山炮 西山岛, 第一炉铁水终于出来了。 众人欢欣鼓舞,从今往后就不怕受制于人了。 当天,一共出了5炉。 其中4炉铁水合格,冷却后被继续加工,炼成熟铁。 不合格的那一炉,就浇筑成了铁轨。 浇筑的方法如下: 陈氏族人先找了一根木头,切削成铁轨模样。 然后寻了一块地面,弄平整。 用力将木模按压下去,直到和地面齐平。 再小心的提出木模, 地面留下的凹槽,在表层涂抹油脂,沙子,放火烧。 待土层基本固定成形,不易坍塌后。 将铁水倒入, 地面的温差,很快冷却凝固。 再用钩子提出浇筑成形的铁轨。 …… 匠人们一口气弄了8个凹槽,并重复以上步骤。 短短一个下午,就完工了。 张满库也混在人群中,亲眼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 心中暗自感叹,这帮粤人技术真牛。 铁厂比码头要高, 所以这段百十米的路要先平整,然后用石磨碾压。 最后铺上石子,三合土,再横着铺设石条。 最终,铺上铁轨。 如何固定,是个难题。 陈氏族人就想了一个办法。 铁水堪堪成形,就用方钢棒在两端各戳到底。 成形后,铁轨的两端就各有一个方形孔。 铺设铁轨的时候,用锤子把方形截面的铁棍砸下去。 如此,就有固定效果了。 相当于长铁钉的作用。 张满库看的如痴如醉,头一次对自己的技术产生了自卑感。 他垂头丧气的回到家, 和老爹诉说了今日见闻,却被狠狠的骂了一通。 “李老爷给你续弦,娶那好人家的闺女,又让你到铁厂当学徒,为个啥?” 老爹压低声音: “陈氏是外人,咱们老张家是自己人。这技术,当然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你要认真偷师,全部学会。” “爹,真的吗?” “伱个小兔崽子,爹的话都不信了?” 张老爹气的放下筷子,在儿子脑门狠狠的敲了两下。 “咱爷俩都不识字,你待会去找媳妇,你说,她记。把你白天在铁厂看到,听到的,一个字都别漏。” “哦。” 桌子上,两碗小馄饨,一叠烤饼,还有一条炸的金黄的鱼。 父子俩闷声开饭,各怀心思。 …… 晚上, 张满库把事都告诉了媳妇。 “相公,还是听爹的吧。” “你也觉得爹说的对?” “奴家是揣摩着李老爷的心思大抵如此。他待咱们张家不薄,真当自己人。” “那行,明儿我让狗儿也去。” “狗儿才5岁,能去铁厂干啥?” “学技术就要从小开始,他拿个锉刀,帮着打磨吧。” 狗儿,是前面一个老婆生的, 正如名字一样,有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虽然才5岁,却是天天搬砖。 傍晚时分,自己就到湖里摸鱼虾回来给爷爷做下酒菜。 顺便洗个澡,省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第二天,张满库就把狗儿带着去了铁厂。 送给他一个锤子,一把锉刀。 狗儿欢喜的很,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 这是身份的象征,咱是有正经工作的。 和其他孩子玩耍的时候,捡了山核桃,贝壳啥的。 腰上解下锤子, 咔,如果一锤子不能解决,那就两锤子。 他在铁厂,属于编外人员。 一月拿300枚铜钱。 打杂跑腿,匠人有啥事都喜欢招呼他帮忙。 唯一禁忌是不许靠近高炉20米内。 铁水的温度足有1000多度,一个不小心,就是残废。 几百年后的炼钢厂,伤亡事故都难以避免。 何况这个时代, 已经有一个炉工的脚,被溅出的铁水融了个指头。 …… 杜仁听说后, 让人从府城采购了一批皮衣,皮围裙,皮帽,还有靴子。 至少,能挡住零星的铁水飞溅。 考虑到加工方便,熟铁成形的时候,就尽量做成圆形棒。 李郁很重视模具, 陈老汉和张铁匠合作,选用最好的钢材,在机床上做出了多个模具。 分别用于枪管胚,炮筒胚,刀剑胚,还有米尼弹。 模具,是工业的基础。 精密的模具,意味着可以减少公差,批量生产。 在这个,手工业时代向机器时代过渡的时代,意义重大。 制造火绳枪的技术,目前是成熟的。 待铁厂产能爆发,囤积一批铁锭后,才会尝试弹性钢的制造。 燧发枪枪机,离不开弹簧。 而目前的炮筒胚模具,只有两种,仿制的是轻型火炮。 前段时间, 城守营胡千总来访,和李郁详谈了半天。 老胡在金川前线打过仗,对清军的常见火炮有大体了解。 其中,他印象深刻的是劈山炮。 所谓劈山炮,实际上是一种口径很小的火炮。 整体重量,在50斤到400斤内。 纤细,修长,可以打霰弹,有可以打实心弹。 因为轻便,所以便于布置。 几个人一抬,就能转移了。 在山地战中,压制金川兵的效果不错。 当然了,对付碉楼肯定不行,那得靠重炮。 根据老胡的描述, 李郁敏锐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清军的火炮,在两极分化。 要么是重炮,要么就是很轻型的火炮。 中间威力的,似乎是鸡肋。 重炮攻坚,轻炮杀伤人马。 这个思路,李郁觉得很赞。 …… 其实, 这取决于战争目标。 清军很少进行大规模机动野战。 即使有,对手也缺乏对等的火器投射实力。 多是攻城,或者治安战。 重型火炮的大自重,糟糕的道路情况,使得运输成了难事。 所以大部分军队,除非有明确的攻城需求。 一般不携带重炮行军。 拿破仑,也实践了类似的火炮思想。 赋予了火炮前所未有的机动能力,骑兵拉着炮满场跑。 炮兵艺术,发挥的淋漓尽致。 但是,最后一仗却在拥有大批中型火炮的联军面前,吃了大亏。 因为射程! 因为对手也是纯火器军队。 时也命也。 李郁得出了一个结论, 用兵,要灵活。 吃饭要一口口来,铸炮也是一样。 先从最轻型的劈山炮开始,积累经验。 好的炮胚,是圆柱熟铁实心体,里面没有气泡杂质,分布均匀。 陈厂长非常自信的说, 铸炮的这一炉铁水,是他亲自把关的。 张满库把炮胚牢牢固定在钻床夹具上,开动了钻刀。 钻刀全速转动,炮胚缓缓的靠近。 接触的一刹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匠人不时的淋上鲸油,作为工业润滑油。 钻刀陷入炮胚当中, 钻入两寸后,张满库操控着让炮胚缓缓后退。 再次在钻刀淋上鲸油。 窗口微风吹拂,冷却降温。 然后,重复以上动作十次。 终于钻到了预定的深度。 旋出炮膛,查看成果。 膛壁光滑,粗细一致。 也没有气孔的存在,说明铁水质量过关。 “量一下炮膛。” 一个学徒拿起尺子,比了一下。 “师傅,不多不少。” “接下来,就是炮筒的外部切削,你来。” …… 张满库站在一侧,不时的提醒着徒弟的动作。 机床宝贵,容不得一丝马虎。 车间外,两个佩刀护卫天天站岗。 这个徒弟也是跟着学了好久,细节烂熟于心,才让他试验的。 炮胚缓缓旋转,外侧靠近镗刀。 多余的部分,像木头刨花一样,打着卷落地。 按照李郁贫乏的科学经验, 火炮外壁的厚度,应该是尾部稍厚,前端稍薄。 如此,既能减重,又能防止炸膛。 火炮尾部膛压最高。 手艺人,眼睛很重要。 张满库只是站在一侧看着,就能大致感觉到尺寸有没有问题。 “师傅,您看行吗?” “可以,今晚你们几个完成抛光,多余的毛刺打磨干净。” “哎,好嘞。” 虽然徒弟心里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稍微有一点毛刺,不影响火炮性能。 但是师傅既然说了,就必须做。 张满库了解李郁的脾性, 他们父子曾经多次出入书房,发现老爷是个讲究细节的人。 …… 次日清晨, 一尊品相完美的劈山炮,出现在了空地上。 杜仁也来了, 这里瞧瞧,那边拍拍。 金属的厚重感,令人安心。 “有多重?” “称了,80斤。” 这个重量,在火炮里算小家伙。 炮架,是木匠临时赶制的。 最简陋的木架,下面有四个木头轮子。 “试炮吧。无关人等,后退50步。” 两个自告奋勇的矿工,在张铁匠的指点下开始试炮。 丝绸包好的黑火药,塞入炮膛。 用杆子捅到底部,然后塞入铁球。 先拿锋利的钢钎,戳破丝绸包。 在尾部的小孔,插入一根长引线。 炮手点燃,然后赶紧后撤。 1秒后, 炮口喷出火光,白烟。 山崖上,腾起烟雾碎石。 “老张,老陈,你们俩可以啊。”杜仁的心情很好,语气亲切。 “杜先生,多试几炮吧。” “行。” 炮车,往后移动了老远。 几个人又往前推回原位置。 这一次,稍微瞄准了一下。 当然了,是最简单原始的直接目视瞄准。 200米外, 一棵作为靶子的树冠,被砸断了。 …… 众人面露喜色,惊呼神炮。 老张,老陈二人,则是一脸的淡定,尽显大匠的风度。 不过,第五炮的时候。 出了点意外,引线燃尽,却没有炸响。 这让众人一阵纳闷, “是不是火药受潮了?” “不是吧。火药我都检查过。” “那,是不是引线断了。” “不可能,引线是昨晚我才制作的,检查了无数遍。” 过了一会,依旧没动静了。 一个大胆的炮手才上前查看。 重新插了一根引线, 点燃后,这次成功炸响了。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待炮膛冷却后,查找原因。 然而, 半天也没发现问题,只能记录下来。 次日, 李郁看完了试炮记录后,笑了。 他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儿。 引线太软,没能接触到丝绸药包。 解决方法很简单, 一段鹅毛管,前段斜着剪。 将引线穿入其中,再插入尾部小孔。 如此,就不会有引线接触不到药包的尴尬了。 不要小看了这个隐患。 到了战时,哑火是很打击炮兵信心的。 当然了, 炸膛排第一位,炮兵的终极噩梦。 …… 他在信中反复强调, 铸炮胚的铁水,一定要合格。 不要怕浪费,次品铁水可以用作他用。 比如, 铁制农具,铁球炮弹,甚至是外销铁锭。 思想要灵活点,次品铁锭卖给其他人,赚点银子也是好的。 有几个买家,是造枪炮的。 稍微次一些,他们可以接受。 在这种思想下,每一尊劈山炮都是质量精良的。 一个月,造出了21门。 两种规格的劈山炮, 一种发射2磅炮弹,一种发射3磅炮弹。 都属于绝对的轻型火炮,除了杀伤人马,最多能击毁盾车,木栅栏,木制箭楼。 目前,唯一依赖外购的是,铁矿石。 幸好,产地不算太远。 江宁府旁边的马鞍山铁矿,此地的矿石质量尚可。 从当地私矿主手里,购买铁矿石,再沿着长江运回来。 内河航运,不缺水手。 清月村的人,还有粤人水手,都可以胜任。 李家堡也有几艘自有沙船,目前勉强够用。 只要铁矿石不被卡脖子,西山铁厂就能全速开动。 只可惜,环太湖带没有铁矿的存在。 否则,可以建设一个煤铁复合体。 …… 老胡来了, 是应李郁的邀请,来西山岛参观火炮射击。 10门劈山炮,一字排开。 “李兄弟,这炮真不错。你手底下有能人啊。” “和你在金川前线见过的相比呢?” “光看外表,不如你造的。” 老胡俯身,用手掌抚过抛光后的炮筒,没有毛刺坑洼感。 再用眼睛瞅炮膛,更是啧啧称奇。 “开始吧。” 李家堡的众骨干全部到场, 炮兵是临时拼凑的,都是护卫队里挑出来的。 “装药多少?”李郁询问杜仁。 “7两。” “老胡,7两装药多吗?” “够了,前线的小炮也就这样。再多,炮兵就不敢放了。” “1斤吧,我相信陈师傅,张师傅的手艺。” 众人傻眼, 于是现场重新拆开丝绸药包,加量。 不过,炮兵们有些畏惧。 杜仁脸色不好: “谁点炮,赏银2两。” 然而,这些炮兵还是面面相觑。 这让李郁的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发作。 一年轻汉子分开众人,站了出来: “我来。” “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 “回老爷,上次您来矿山,赏了我一壶酒,一只烤鸡。” “原来是你啊,胆量可嘉。叫什么?” “小人钱有胆。”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 这个名字,取得蛮有意境的。 李郁则是欣慰的说: “有胆,才配有钱,有好日子过。去吧。” …… 炮兵们依次装填完毕,插上鹅毛管引线。 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老胡见李郁脸色不好,安慰说: “其实绿营炮兵也这样,一般都不放足量火药。” “那这射程,岂不是打折扣?” “嘿嘿,你是没见过炸膛,惨哦。” 老胡的思绪,又回到了金川前线做刀牌手的那一次。 前面轰击碉楼的一门火炮, 突然炸膛,2000斤重的炮筒腾空而起,砸在步兵的阵中。 好似,巨石落入番茄筐子。 那惨景,午夜轮回之时,时常是噩梦素材。 钱有胆接过火把,走到第一门炮旁。 依次点燃火炮,步伐轻快。 白烟,依次从炮口喷出。 看起来,非常的壮观。 众人纷纷叫好,钦佩此人的大胆。 李郁也微笑着点头,心想是条汉子。 远处,水面腾起水柱。 目测距离,有5里。 考虑到火炮比湖面要高一些,实际最大射程也就在4里多。 对于不足百斤的劈山炮来说, 非常优秀了。 “老爷,小的幸不辱命。” “好,我提拔你做炮队队长,好好学,还有机会升。” “谢谢老爷。” …… 李郁口授,杜仁记录。 每5门劈山炮,编为一队,任命队长一名。 10队,编为一营。 空缺,就从这些炮兵里挑。 标准是:忠诚,胆大,掌握炮兵知识的。 “老胡,你帮着指点指点。” “我就没使过炮,火枪刀盾还行。” “那你手底下有这样的人才吗?在绿营做过炮手的,最好是军官。” “倒是有一个人选。” “靠谱吗?” “此人是我老乡,绿营炮队千总,断了一条腿,回乡务农了。” “你派个人去,把他找来。就说,让他挣一份饷银。” “行,只要他没死,肯定愿意来。” 老胡在对待同乡这方面,有情有义。 自从他发达了,把老母妻儿迁出后,就陆续有村里人来投奔。 千里迢迢,寻到他那里。 老胡都尽力帮忙, 年轻的去府城铺子里做个伙计学徒。 年龄大的就在郊区种菜,拉到城里卖。 妇孺就帮着营中洗洗涮涮,拿点铜钱。 就连这些人住的地方,都是在老胡家的地里搭的窝棚。 有他绿营千总的身份镇着, 这些人不至于被寻常的混混,周围的百姓欺负。 …… 突然, 老胡表情凝重,指着湖面说: “看,那是什么?” 李郁定睛望去,阳光有些碍眼。 远处的湖面,有个黑点。 “是条船。” 老胡也眯起眼睛,嘀咕道: “来者不善。” “为何?” “你没发现吗,他这个角度很刁。” 李郁点点头, 这条船背对着阳光而来,就是为了不让岛上的人太早察觉。 “水匪?” “不像,倒像是水师战船。” (本章完) 100 炮击登岸清兵 李郁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自从大规模开发西山岛以来。 这是官府的人第一次上门。 今天怕是要溅点血。 “千里镜到了。” 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千里镜,李郁终于看清楚了。 桅杆上挂着水师旗帜。 再看,赫然一个大字“施”。 “老胡,是太湖协施令伦的人。” “他们来干嘛?” “大约,是来打秋风的。”李郁表情古怪,把千里镜递给老胡。 …… 望山跑死马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湖区。 过了好久,黑点才变成了清晰的大船。 目测有300料,甲板上站着几十个绿营水手。 李郁用千里镜观察了几遍,确定其中没有施令伦。 “允许他们登岸吗?” “派人去码头堵住他们,什么阿猫阿狗也想上我的岛。” “我觉得,他们不会听话的。”老胡有些担忧。 “那就把劈山炮给我调过来,以防万一。” 众人大惊,没想到军师现在越来越狠辣了。 这是要炮击水师战船? 原本的10门劈山炮,就在山腰。 只要稍微改变一下位置、方向,就能覆盖码头。 李郁又问道: “剩余的呢?” “还存放在车间,没搬出来。” “搬出来吧。抬到下面山谷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露头。” “遵命。” 老胡瞅了一下旁边的山谷。 如果从谷口推出火炮,就可以直接轰击靠岸的战船。 谷口距离码头,太近了。 最多100米。 他有种预感,今天的一场火拼怕是躲不过去了。 手按在刀柄,一会握紧,一会松开。 …… 码头, “老子是太湖协左营游击将军,奉命清查太湖诸岛匪患。”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聚众造屋想干嘛?” 一个武官,站在甲板上大声吆喝。 “这里是府城李大官人的私产。” “老子不管什么大官人,太湖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水师都有权检查。” “弟兄们上岸,看哪个刁民敢拦着。” 哗,护卫们也拔刀,拦住了去路。 这帮水师的兵勇见了,没有害怕,反而很兴奋。 自称游击将军的武官,摘掉凉帽: “哟呵,你们居然手持利刃,和官兵对抗。你们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两边逼近,刀剑几乎要碰在一起了。 突然一人闪出: “住手。” 杜仁,一身考究的袍子,腰间还挂着块玉。 水师游击见了,晓得这是贵人。 一拱手,桀骜的说道: “我等乃是施副将麾下,根据线报,西山岛有人聚众开矿,特来检查。请伱们让开路。” 杜仁一收扇子,轻声说: “放下刀。” 护卫队立即收刀,不过路还是拦着。 …… “这位爷,你的人聚众,还手持兵刃阻拦官兵。这要是传出去,是杀头的大罪。”游击强调道。 “是吗?”杜仁很不屑。 水师游击有些尴尬,小声说道: “你这个态度是不对的。我们要解决问题,而不是扩大问题。” “有道理。” “其实只要我们不上报,这事不就等于没发生过。您说对不?” “很对。” 水师游击心里一阵恼火,玛德, 明明老子是官兵,怎么就这么低声下气呢。 绿营汉子,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强势伸手要钱啊。 气抖冷!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上岸,好好说道说道。” “不必了,我家主人在上面宴请几位本府官绅,就算你们施副将来了,也要先敬酒。” 杜仁说着,还嫌弃的看了一眼这些脏兮兮的兵勇。 “怎么,刚发的饷银都花光了?” 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令在场的几十个兵勇有些自卑,惭愧。 脸上堆着讪讪、讨好般的微笑,弯着腰。 他们可没有这位游击的心气,只想着能拿点外快,跪着拿也行。 实在不行,趴着,躺着也可以啊。 啥气节不气节的,绿营兵又不认字。 “说吧,要多少钱?” 游击脸一红,强撑着解释道: “我们是正经朝廷官兵,真不是为了勒索那点银子。贵府的家丁个个手持利刃,这,这~” “这怎么了?” “这样不太好吧。毕竟,大清律规定不可以这样的。” “规定算个球。” …… 眼看着局势要失控, 一个老绿营兵扯住游击的衣袖,暗示他不要说话。 他则是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啪啪甩袖打了个千,满脸堆笑: “小人给这位爷请安了。” “爷的面相不得了,一辈子享受不尽的富贵命,子孙公侯,这寿数还长。” “嗯。”杜仁满意。 老绿营兵没起身,努力地抬起头,用最谦卑的语气说道: “朝廷拖欠饷银,我们这一船弟兄好多天没吃到米饭了。” “大爷乐善好施,就当是手缝里漏点,随便赏点?” 杜仁满意的看着这个会说话的老家伙。 吐出一句: “你们都站这候着,500两,够了吧?” “够了够了,太多了,爷真不是一般贵人,刚才恍惚间我都觉得你是财神爷下凡了。” 杜仁笑呵呵的抛下一句: “少了,丢不起那人。” “都给我在这候着,不许出声。” “是,是。” 他离去,护卫队继续在原地站着。 这些绿营兵,也不再咋呼。 而是小声的议论着,回去怎么分账。 老绿营兵,此时成为了众人恭维的对象。 可别小看了无下限拍马p, 熟练掌握此项技能,就能混好大清。 其实也不仅仅是大清,啥年代这种人都吃的开。 公公文化,源远流长,乃是国粹之一。 不仅同僚夸赞, 就连顶头上司游击将军,都拍着他肩膀小声说: “回去分你10两,好好干。” “下次遇到这种事,还得是你。会说话,你就多说说。” “哎,谢谢大人。” …… 杜仁回到了山腰, 简单叙述了码头交涉的过程。 “阿郁,怎么处置?” “连人带船,干掉他们。” 这个决定,意料当外,情理当中。 既然李郁下定了决心,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告诉山谷中的炮兵,听见炮响,他们就推出去,直瞄轰水师战船。” “护卫队练了这么久的射击,也该见点血了。” “钱有胆,山腰的10门炮,就交给你了。” 仓促的命令,让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紧张,又有些兴奋。 杜仁凑过来,小声问道: “水牢里还关着个海龙王,要不要纳个投名状?” “可以。” 经过这么一提醒, 李郁又想到了一个人,吩咐林淮生: “兀思买来了吗?一会炮响了,让他带头冲阵。” “他来了,我去通知他。” 投诚俘虏,蒙八旗镶白旗骁骑校,兀思买听了传令。 二话不说,就下去了。 没有披甲,只是提了一把长刀。 “有马吗?有弓箭吗?” 林淮生一愣: “弓箭没有,找一匹马给他。” …… 虽然不是优秀的战马,但是好歹是四条腿的。 这是个好机会, 让他纳上足够分量的投名状。 还有海龙王,人瘦了两圈。 狼狈的被扔在地上,眼睛不习惯阳光。 过了好一会,他才爬起来了。 水牢, 简直是世上最可怕的监狱。 几天下来,龙王也要低头哈腰,歪着嘴卖力耕田。 “你就是海龙王?” “不敢不敢,小人服了,真服了。让我做什么都成。” 李郁笑了,看来改造的效果不错。 手往底下一指: “敢杀官兵吗?” “敢,太敢了。小人愿做前锋。” “好,自己去挑兵器。” 然而,海龙王磨磨蹭蹭的,欲言又止。 杜仁黑脸,问道: “怎么回事?” “能不能给点吃的,我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众人忍不住笑了。 把目光投向了林淮生,腰上悬着的小布袋。 众所周知, 随时随地带着食物的,只有他! …… 李郁也笑了: “给他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林淮生不情不愿的解开口袋,扔过去。 海龙王眼里冒绿光,解开布袋就往嘴里倒。 油炸花生米! “能不能给口酒?噎得慌。” 他指着林淮生的小酒壶,厚着脸皮索要。 “给你。” “哎,谢谢啊。” 烈酒下肚,又有油炸花生米垫肚子。 海龙王终于缓过来了。 杜仁笑着问道: “味道怎么样?” “酒还行。就是这花生米吧,又放盐,又放糖。咋说呢,异端。” 林淮生哼了一声,懒得解释。 要是搁以前,又放糖又放盐,得多富裕啊。 白瞎了自己的高能量小零食。 海龙王挑了一把轻的牛尾刀,又寻了一面木盾。 静静的坐在山谷里,回味着食物的滋味,积蓄体力等待出击。 码头上, 水师绿营兵们等的有些心焦,但是又不敢催促。 怕惹怒了贵人,500两到手的银子飞了。 “兄弟,能不能帮着问一下?银子重,我们可以帮着搬。” “闭嘴,老实点。” 突然,一人喊道: “护卫队,撤回山谷。” 眼瞅着呼啦啦撤走的护卫队,水师游击有些困惑。 还有一点不详的预感。 …… 高处, 李郁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炮声响起,震耳欲聋。 码头上,顿时一片混乱。 众人看的真切,3发炮弹落入了人群,画面太美,好似打保龄球。 山谷中, 其余劈山炮也缓缓推出。 对着狼狈攀船,想升帆逃跑的绿营兵,目视瞄准轰击。 战船, 在剧烈的抖动,被打出了一个个窟窿。 虽然劈山炮口径小,可是百米的距离,这破木船扛不住的。 绿营兵们也察觉了,于是纷纷跳船,往两侧跑。 炮轰完了, 就是火枪手们上场了。 看着队列稍稍混乱的火枪兵,走到码头木栈,一次齐射。 李郁评价道: “指挥没跟上,得调整军官,还有鼓号。” “一波流还行,多来几波就得露馅。” 李家军的短板,缺乏战场历练。 火器射击完毕,接下来就是扫尾了。 一骑冲出, 兀思买胳膊夹着长矛,很快追上了一个在滩涂逃跑的绿营兵。 借着马势,轻松挑翻。 又继续奔跑,盯住了往浅水里逃的另外一人。 不过马儿不愿往水里去,有些畏水。 他掂量了一下长矛后,狠狠掷出。 呼,正中逃人后背。 …… 兀思买开启了大杀特杀的模式。 追杀步卒,是草原骑士最喜欢的事。 海龙王就惨多了, 只是砍死了几个受伤倒地的绿营兵,毫无成就感。 不过,他很快盯上了一条大鱼。 穿着官袍,官靴的绿营游击。 满眼冒绿光,催马追了上去。 这位游击很擅长奔跑,即使穿着靴子。 在滩涂上,灵活的跳跃奔跑,好似一头羚羊。 每一个看似废物,却总能升官发财的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绝技。 途中, 还遭遇了火枪兵的零星射击。 然而,他运气不错,没被打中。 海龙王体力不支,在后面苦苦追杀。 却不料,途中杀出个程咬金。 兀思买骑马从斜里冲出,一刀。 游击的首级腾空,身子还往前冲了两步,栽倒。 李郁在高处,看的很真切。 暗赞,这一刀漂亮。 换个人,很可能就是砍一半,还连着一半。 海龙王悲愤的大骂: “你个烧鞑子,抢我的功劳。” 兀思买却是很傲慢,勒马走了。 他看的出来,这是个绿林匪,不值得自己尊重。 护卫队在打扫战场。 把水师兵勇的尸体集中起来,挖坑扔进去填埋。 …… “这就是太湖协战船的火炮?” “是的。” 一门铜炮,一门虎蹲炮,还有两杆抬枪。 保养的很糟糕,锈迹斑斑。 两门炮的炮膛内,都有明显的坑洼,还有蜂窝小孔。 李郁拿来了一碗水,试着从小孔倒入。 小孔内竟能容纳小半碗水,竟是内有乾坤。 名器啊。 再看那炮身铭文:大清乾隆2年兵部监制,太湖协。 “嚯,是尊老炮。” “绿营的火器都差不多,淘汰下来的。” “拿回去融了,好歹是铜,值点钱。” 匠人们当然舍不得浪费,铜价,是铁的6倍以上。 老胡穿着绿营官袍,站在人群中,毫无违和感。 一起目睹了这残忍的杀官兵过程。 如今,他的心态转换的很快。 在官和贼之间,自由切换。 “李兄弟,你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 “老天爷作证,纯属一时兴起,试炮嘛。” 李郁这话说的很违心, 实际上,他早有担忧。 手底下人越来越多,已接近2000. 但是没有一场真正的战斗,人心就凝聚不起来。 急需一场和官兵的厮杀, 既能锻炼队伍,见见血,培养信心。 还能让这帮人坚定造反的决心,集体献上投名状! …… 老胡走到一门劈山炮旁,一发力竟然轻松抱起了炮筒。 “这炮真轻,还没个娘们重。” 杜仁忍不住笑了,解释道: “你说的很对,小号的80斤,略大一号的100斤。” 这个重量,一个人轻松扛起。 两个人,用扁担一挑,就能短途行军。 古代人的力气,比现代大太多。 百十斤稻谷,都是一人挑起,走上几十里路。 稍微壮实一些的,200斤都不稀奇。 某种意义来说,人形骡马。 在清末的一些外国探险家日记中,有详细的记载。 瘦小的身躯,却蕴藏着骡马一样的能量。 “阿仁,集结岛上所有兵力。” “现在?” “对,召集所有武装护卫,推出全部火炮。” “好,给我半个时辰。” 杜仁带着一行人,匆匆去办了。 岛上有两口钟,敲响就是集结的信号。 悠长的钟声,让岛上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难道,是官兵的报复来了? 李郁找了块石头坐着,示意随从们也坐。 询问了一些岛上工程项目的进展。 还有他们的建议,都记录下来。 “阿郁,集结完毕。”杜仁悄悄过来了。 “好。一共多少人?” “火绳枪手,560人。劈山炮21门,炮手100人。另外还有水手120人。” “留下100火绳枪手看家。其余人全部登船。” “啊?” “还有,在船上备足打一仗的火药,铅弹。” 杜仁目瞪口呆,看向在场其余人。 结果,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李郁起身,严肃道: “这是我临时的决定,刀子要经常磨才锋利,怎么磨?用铁和血,就着敌人的骨头磨。” “战争总是猝不及防的,择日不如撞日。目标,太湖协水师。” “今日,我们都是白莲教。” 众人傻眼, 又忙不迭的去仓库里找当初假冒白莲教的那一套白帽白衣。 …… “李兄弟,有把握吗?”老胡把他拉到一边,担忧的说道。 “奇袭,当有把握。今日施令伦很可能不在营中。” “你如何得知?” “来往公文中提及,昨日,施令伦应前往江南提督府奏报军务。”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老胡很认真的说。 “说。” “把那些尸体挖出来,剥下军服,咱们的人穿上假冒官兵。” 李郁看向,刚刚填埋平整的大坑。 兀思买正在欢快的纵马跑圈,踩实新土。 似乎是一种血脉的觉醒! 李郁胃里突然一阵反胃,强忍着说道: “你去办吧,我原则上没意见。” “那你评价一下,是不是妙计?” “甚妙。” “真的?”老胡有些怀疑。 “吾不如你,远甚。” …… 老胡喜滋滋的大踏步走过去,吆喝道: “来几十个人,把尸体都刨出来。” “兀思买你给我滚远点,新土都被你踩的板实了。” (本章完) 101 跑的慢的,都死了 全员登船,扬帆起航,目标太湖协。 李郁拍着船舷问道: “这些都是漕帮的船?” “对。” “谭沐光有没有问用途?” “没问,他巴不得我们租呢。” 杜仁说的是实情,新苏帮有几十条漕船,全部闲置在河沟里。 把闲置的船租出去,赚一些生活费,多好。 所以,教授们只是晚生了几百年。 如果他们生在大清,就会发现,他们的提议多么“英明”。 上合圣意,下贴民情。 租个闲置船啊,房啊,车啊,算什么。 大清朝的穷苦百姓,没饭吃的时候,把家里唯一的“婆姨”都赁出去呢。 多么灵活。 …… “军师,海龙王来了。”林淮生悄悄说道。 “拜见大当家。” 李郁看着单膝跪地,颇为恭顺的这家伙,忍不住问道: “你真名叫什么?” “周大海。” “今天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来领航。” “敢问大当家,咱们今天去干谁?” “太湖协水师。” “大当家此话当真?” “这么多船,这么多人,难不成是出来野炊?” 周大海连忙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以示歉意。 “大当家的,我以前就是太湖协左营的兵。我和太湖协这帮孙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让我当先锋吧。” “好,伱先在图上讲讲。” 一张抽象派舆图,上面的太湖竟然是椭圆形的。 “大当家的,我们要打哪一处营地?” 李郁愣住了,他只知道太湖协在东山有水寨。 难道,还有很多处? “太湖协营地是分散的,左营驻地乃是在震泽县简村,右营驻地在常州府宜兴县。东山那边是巡湖中军水寨,有十几艘沙船,哨船。其余还有一些零散的汛,就不提了。” “施令伦在哪儿?” “他一般在东山中军水寨,偶尔也在震泽县的左营驻地。” 李郁傻眼了, 他这才知道,自己对于绿营的了解有多肤浅。 而胡千总,也讪讪的。 他是汛兵,对于太湖协也是两眼一抹黑。 没有报纸传媒的时代,信息是一种十分珍贵的资源。 …… 周大海赶紧建议: “咱们打左营吧。” “为何?” “我在左营待过,我熟悉那边地形。” 李郁点点头,左营游击,已经埋在坑里了,群龙无首。 “你把左营的情况,大致讲一下。” 震泽县, 简村乃是靠湖边的一个小村落。 太湖协左营,占据了村口最好的位置。 7条哨船,2条大沙船,停泊在水寨中。 水寨的木制哨楼上,一个绿营兵坐着打瞌睡。 大部分兵勇都在岸上,打牌消遣。 还有一些老油条,悄悄去了县城做生意。 战船上,没有人值班。 今日,游击大人带着一艘船去抓走私商船了。 主要是为了赚点油水。 不管遇到什么船,拦下来就说有违禁品。 船主多少会出点银子的。 还有几个闲的无聊的家伙,在岸边放地笼。 这一块, 平时渔民也不敢来。 水师兵勇们对上渔民,那可是武德充沛。 …… 突然, 有一挽着裤管起地笼的兵勇指着远处,说道: “你瞧,那是干嘛的?” 大约2里外,许多船靠岸。 还隐约能瞧见有人踩着跳板上岸。 “商船呗。” “可是那边没码头啊。” “那边水深,有石头驳岸,船一样能靠岸。不是本地的商船,能这么熟吗?” “也是。” 俩人于是继续奋战。 地笼里,起出了各种鱼获。 这都是能换来铜钱的,震泽县的酒楼爱收新鲜鱼获。 尤其是刀鱼,白鱼。 清蒸,讲究的就是一个新鲜。 “这个月的饷银,不会再打折吧?” “谁知道呢,再打折,老子就去讨饷。”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怕个~” 满腹牢骚的绿营兵愣住了,他发现一艘大船正在快速靠近水寨。 而大船上的人,头戴孝帽。 “他们是干嘛的?” “不知道啊,像送葬的。” “送你妈啊,快跑,那船上有炮。” 发牢骚厉害的家伙,反应也是一样的快。 扔掉到手的鱼获,就往芦苇荡里钻。 反应稍慢的家伙,还在犹豫。 船上腾起几股白烟。 他低头一看,血汩汩流出来了。 “不是送葬的。” 扑通,栽倒在浅水。 船上,几个火绳枪手欣慰的退后,继续装填。 …… 紧接着,是连绵的炮声。 李郁把所有的劈山炮都集中布置在了3艘船上。 对着岸上的木屋,就是一顿猛轰。 里面的绿营兵,挨了一顿炮子。 没死的赶紧往外跑,炸了窝一样。 周大海跳着脚笑: “哈哈哈,老子就知道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肯定躲在里面赌钱。” “快装填啊,继续轰他们。” “大当家的,我申请上岸打先锋。” “去吧。” 李郁在千里镜望着,也是心情大好。 刚才提前登陆的200火枪手,一部分穿着绿营官衣,一部分穿着白衣白帽。 算算时间,也该迂回到了左营陆寨了。 正在逃窜的水师兵勇,看到一群“自己人“。 立即靠拢过去,然后遭遇了一轮齐射。 留下了40几具尸体,当场打崩了,四散而逃。 李家军一轮完毕,装填后追击。 但是整齐队形,追不上赤手空拳散开逃跑的水师兵勇。 而且这些人逃跑经验丰富,避开了大路。 在河滩上奔跑,脚下是石子和淤泥。 缺乏战争经验的李家军,一犹豫,就再也打不着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李郁赶紧命令坐船: “快,追上去。” 用劈山炮轰这些跑的快的兵勇。 炮筒长半丈,在漕船上只能单排放置。 而且,还得用麻绳牢牢拴住。 不然后坐力一怼,怕是连人带炮都要落水了。 漕船毕竟不是战船。 船舱的那些炮口,也是临时拿刀破开的。 归还的时候,还得赔偿漕帮。 李郁在千里镜中看的真切。 左营这些逃兵扔了刀剑,赤着脚,一个个健步如飞。 不时跃起,躲过一个个障碍。 有点像河滩跨栏100米赛。 “他们跑的好快啊,头也不回。” 老胡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跑的慢的,都死了。” …… 李郁转头,瞥了一眼,感觉老胡说的挺辛酸。 就没好意思继续问下去,君子不揭人老底。 大声吩咐船上炮手: “不瞄了,装霰弹,轰他们。” (本章完) 102 白天上课,晚上杀人 “开炮。” 侧舷一股股白烟喷出,非常壮观。 船身剧烈抖动, 李郁很担心,共振把船给震散架了。 如果那样,自己也算是倒霉到家了。 “不许齐射,一门门的放。” “这破船受不了。” 滩涂上健步如飞的兵勇,一片片倒下。 霰弹乱飞,生死看命。 老胡看到了一个特别显眼的家伙,跑的是不规则路线。 感慨道: “当年,我那一标人马,也是这样的。” “被金川蛮兵追的上天无门,入地没门,好多人不是被打死的,是活活跑死的。” “放过他吧。” 李郁点点头,示意船上跃跃欲试的火绳枪手算了。 这也算是战场上的人道主义。 目送着那个家伙,一路跑s, 还把手举过头顶,来回摇晃。 …… “回去,把水寨烧了。哦对了,标语,浆糊带了吧?” “带了。” “上岸,多贴几张。” 李郁看着逐渐蔓延的大火,忍不住想念起了白莲教。 没有你们,苏州府黯然失色。 今日,我替你们扬名。 半个时辰, 船队撤走,留下了付之一炬的左营水寨。 还有绵延几里的尸体。 简村的百姓,在听到炮响的时候就跑了。 避祸! 等到傍晚,大胆的人回来一看惨状。 全村男女老幼,立马卷了家里可怜的家当。 赶着大牲口,抱着家禽,四散投亲去了。 起码一个半个月,不能回家。 死了这些多军爷。 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军爷来戡乱。 大清的军爷们,脾气火爆。 越是精锐虎狼兵,就越是爆。 他们出征,主打一个敌我不分。 鸡蛋都得给你摇散黄了,再吃掉。 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们,要是不抹上一脸锅灰,逃的远远的。 抓进军营,怕是百家姓都不够用。 而且, 这种冤屈是无处伸的。 从上到下,都默认这是正常损耗。 越能杀敌的兵勇,就越能祸害地方。 若是本地兵还好些,客兵更不得了了,地皮不刮三分都对不起“客”的身份。 …… 回程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斜。 船队一路安静,前后紧随。 水路的好处,就是不会留痕迹。 这一仗,己方死了3个,伤了一个。 其中有一个死的比较尴尬,在转移到另一条船的时候一脚踩空。 落在了两船之间,浪一来,两船轻微碰撞。 人当时,就挤的没气了。 眼珠子都差点爆出来,非常的吓人。 因此遗失火绳枪一把,除了刻舟求剑,别无他法。 伤者是因为追的太紧,被霰弹误伤了。 回程的时候,又遗失了一门劈山炮。 因为捆扎的不牢固,船只晃动掉水里了。 还连带着旁边多个水手落水,不过幸好人被救上来了。 快到西山岛的时候, 又遇到了一桩意外事故。 一艘小船在附近打渔,恰好目睹了壮观的船队。 于是,派兵掳之。 决不能妇人之仁,让船民回去泄密。 哪怕他苦苦哀求,表示自己其实是附近周家村的村民。 打渔糊口的。 还是被连人带船,扣了。 李郁不会灭口,只是让他干活,还给他每月发工钱。 也许有一天, 不需要保密了,他就可以带着工钱回家了。 此人会熬制桐油修补船,手艺正好用得上。 告诫了他,千万不要想跑。 否则会派人登陆周家村,先杀全家,再烧房子,最后刨祖坟。 听了就令人害怕! …… 次日, 李郁召集开会,复盘! 总结经验,教训。 头一条就是, 火枪手追击逃敌的时候,要不要保持队型? 保持队形,就追不上。 最多在背后放一两枪。 自由追杀,能干掉更多敌人,但是就不存在队形了。 对此,李郁不容置喙,直接告诉所有人: “任何时候队形不许乱,宁可让敌人逃掉。” “军师,那是不是可以组建一队刀盾兵,追杀敌人。” “等时机成熟,直接组建一支小规模轻骑兵。专事追杀,以及掩护侧翼。” 众人眼睛一亮, 这个主意好,尤其是投诚鞑子兀思买。 更是眉飞色舞,直呼骑兵才是战场的神。 万骑狂奔,什么火枪火炮都挡不住。 这种言论,自然是被其他人无视了。 兀思买经过这两仗,可以信任了。 他不擅用火器,喜欢冷兵器。 在进攻水寨的时候,他和周大海都主动打先锋。 周大海举双刀,他则是圆盾加长刀。 冲在了最前面,并有斩获。 李郁在本子上记录下,健全火枪兵的指挥,鼓号系统。 …… 第二个问题,是战船。 所有登船的人都觉得,漕船太不靠谱了。 火炮一轰,船舱就晃悠。 而且没有专门的炮位,以及炮口舷窗。 “军师,前膛炮装填需要很大的空间。” “如果两侧对称安排火炮,甲板宽度不能少于2丈。” 李郁点点头,若有所思。 火炮筒长度就1.6米了,再加上炮车。 前膛从炮口装填,还要后退。 这么一算,甲板是不能窄了。 “大当家的。”周大海突然喊道。 这格格不入的称呼,让众人一震。 李郁干脆纠正了一下: “以后,叫我军师也行,李先生也行。大当家的,就不必再提了。” “好。” “伱想说什么的?” “我想说,战船要结实,龙骨最重要。首先要选好木头,然后得找人设计舱内结构。” 周大海先干水师,后做水匪, 他知道,战船和民船是两回事。 这个建议也很好,李郁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这战船,只能是自己造。 …… 第三个问题,是趁热打铁,巩固士气。 李郁临时起意的这一仗,有集体投名状的意味在里面。 让所有人,都真正的迈出造反第一步。 造反这条路,要么不走。 要走,就得一条路走到黑。 首鼠两端,迟疑观望的,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比如宋押司,比如普厨子。 这事,李郁特意安排了两个人去做。 一个是刚提拔的炮兵队长钱有胆, 一个是读过书的范京。 课堂,就设在滩涂边。 凡是愿意来听课的,都包一顿晚饭。 每次只许40个人参加,先到先得。 有门槛的,才是香的。 这和排队抢购文化,同出一脉。 范京主讲,钱有胆捧哏。 主题分三点: 清廷有多狠,入关的时候在江南屠城、抢银子、抢女人。 清廷的基本盘很小,八旗男女老幼加起来,还不到苏州府人口一半。 火枪面前,人人平等。 …… 没有大道理,没有之乎者也。 大白话,一听就懂。 毕竟,江阴、扬州都很近,有带入感。 众人听的浑身愤怒,紧张,恐惧。 原来朝廷,还干过这么多坏事? 而范京讲了八旗总人口后,这种感觉就更复杂了。 钱有胆立即问道: “范先生,我不理解。这么点人,还要去掉老的小的,娘们,歪嘴瘸腿的,能打仗的有几个人?咋就坐稳皇位了?” “是啊,是啊。” 矿工们立即附和,他们虽然没文化,但是常识还是有的。 范京举起手,示意安静。 “诸位弟兄,打架,械斗也参加过吧?” 下面一片哄堂大笑,气氛快活。 一个矿工没打过架,就好比一个厨子没偷吃过肉。 这是不可能的。 “假如咱们要和其他矿上械斗,我们有200人,对方有50人,谁赢?” “哈哈,当然我们赢。” “那如果,对方拿的是钢刀,你们是木棍呢。” 矿工们神情凝重。 钱有胆立即捧哏,道: “那肯定是对方赢,他们武器好。” 范京又问道: “假如,我们个个不怕死,前面的弟兄拼着被砍死,后面弟兄有没有赢的希望呢?” “有的,至少有1成胜算。” “如果,我们这群人里面,有叛徒出卖呢。” 钱有胆立即答道: “那死定了。” …… 矿工们也纷纷点头,认可这个说法。 范京这才回到了主题: “打不过八旗,是因为他们兵器好,盔甲好,人壮,还有炮。” “义军拿的是啥?粪叉子,锄头,生锈铁刀。” “官绅老爷们给八旗送粮,反手还收买义军中的叛徒,出卖自己人。” 钱有胆突然一拍桌子: “叛徒是最可恶的,该杀。自古英雄好汉,都是被小人害死的,岳爷爷,杨家将都是被叛徒害死的。” “是啊是啊。” 在这种情况下,不必讲逻辑。 狂热一些,效果更好。 清朝百姓都知道岳爷爷,所以这口铁锅必须是叛徒背着。 范京眼看气氛到了,大声说道: “就在前些天,岛上就出了两个大叛徒。” “来人啦,给我押上来。” 早就在待命的护卫队,立即押着人到了滩涂。 “这对狗男女,他们偷了船想逃出岛,去官府告状,让官兵来杀咱们。就为了那一点赏银,出卖上千弟兄的性命。” “结果呢,官府有咱们自己人,撞枪口了。” 矿工们非常震惊,来不及消化。 竟然出这么惊心动魄的事。 官府还有自己人,这多大的牌面。 “我可以稍微透露一点点,咱们要干的事业,大的很,这么说吧,整个江南都是李爷的人。” 哗, 全员震惊,各种议论。 …… 范京不急,等议论声都停息了。 才说道: “叛徒,该不该杀?” “狗曰的,杀了他俩。” 一个矿工站起身,指着大骂。 这可不是捧哏,是自发的情感。 一旦被官兵屠岛,结局可想而知。 一个持枪少年登场了,他是“童子营”的。 范京立即说道: “你们说,如果赤手空拳,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和这个孩子比武,谁赢?” 矿工们哈哈大笑,觉得这是在欺负小孩。 哪有这样的比法。 范京点点头,少年半蹲。 对着其中一个叛徒,扣下火绳枪扳机。 轰, 叛徒直挺挺倒下。 旁边的女人,则是疯狂的跪地求饶。 此人,就是阳澄湖卖酒的女子,因为宋书吏的事被挟持上岛。 李郁给过她承诺,只要听话,不要想着逃跑。 在岛上可以安心生活,嫁人。 结果,她勾搭上了个心存二心的人。 俩人密谋,一起逃出来,去官府领赏钱。 李郁带大部人马去袭击太湖协左营的时候,这俩人悄悄的找了一艘船。 结果,被正在摸河蚌的张铁匠儿子,狗儿发现了。 一锤子,甩在了汉子脑门上。 然后撒腿就跑,撕心裂肺的喊抓贼。 巡逻船闻讯赶来,截住了叛逃的小舢板。 范京继续上课: “你们看,这就是火枪的威力。” “一枪下去,就死透了。拿枪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 矿工们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神兴奋。 对于官府的敬畏,大大减少。 钱有胆又开口了: “没披甲挨一枪肯定死。但我听说那八旗兵个个身披铁甲,还能打死吗?” “这要是一枪打不死,人家骑马冲过来,我就死了。” 矿工们一愣,对啊。 好像是这个理,瞬间自信心减10. 范京则是自信满满,大手一挥: “来啊,模拟一下。” 旁边的人立刻签来了一头马。 强行给那卖酒的妇人披甲,一套缴获棉甲。 再扶了上马鞍。 然而,她一坐上去就故意摔倒。 如此反复,三次。 范京有些恼火,今天的双簧教育戏演的多好。 你敢掉链子。 凑过去,轻轻说了一句: “你要是再坐不稳,我立马给你换一头木马,木驴。” “让你到府城游街,让全城百姓瞧瞧稀罕。” …… 她呐,还是听劝的。 100米外,有人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马儿吃痛,往前狂奔。 狂奔的路线上,恰好站着两个少年。 枪太重,太长, 所以他们是把枪搁在了凳子上,半蹲着。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这惊险一幕。 “打。” 两股白烟,人马倒地。 妇人睁大眼睛,口中吐血。 一层甲而已,铅弹轻松穿透。 马,也倒在地上。 一发铅弹,在前面撕开了大口子。 它还在抽搐着,不知人类为何会如此残忍。 范京也叹了一口气,杀马是有点不忍心。 上课的一次性教具,太贵了。 幸好,也就这一次。 要是次次杀马,就是败家子。 钱有胆拨开人群,假装震惊。 先是指着马的伤口: “啊呀,这么大的豁口。马都能打死,何况人呢。” 又去解开甲片,展示穿透孔: “一枪两个眼,牛了。穿啥铁甲也没用啊。” 这还不够,他又掏出匕首。 从尸体伤口挖出铅弹,血淋淋的举着给众人看。 “铅弹都变形了。这么大的玩意,神仙下凡也吃不消啊。” …… (本章完) 103 本官病了,不能理事 范京咳嗽两声: “看清了吗?只要火枪手阵型齐整,你们就是无敌的。” “什么巴图鲁,虎狼兵,一枪撂倒。” “从今往后,你们都给我好好的练。” “凡是训练出错的,挨棍子。” “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到了战场上,谁要是出错,就是害了旁边弟兄的性命。” 众矿工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支持并理解。 大清朝的百姓,其实是全世界最通情达理,最善良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队列训练中。 每一队50人,多了一个队长。 出错的人,就要挨几下短棍敲打。 …… 而李郁,也找皮革匠定做了一些小鼓。 民间传统的是大鼓,腰鼓。 而李郁给的草图,是小鼓,类似小学生仪仗队的那种。 每队,增加鼓手1人,站在队长旁边。 等同于副队长。 步伐,跟随鼓点节奏前进。 任何人不得出错,这就需要长期的磨合训练。 乐感,融入肌肉。 而且,李郁还搞了一把唢呐。 没办法,其实是想搞小号的,可惜民间没有这玩意。 唢呐一响,集结。 所有人向旗手处集结,不得擅自前进。 相当于古代的鸣金收兵。 唢呐手,和旗手为同一人。 等同于队长。 目前有十几队,上设营队长一人,林淮生担任。 …… “军师,我若是履新,保镖谁来担任?”林淮生有些忧虑。 “火枪营是我的心血,必须是最可靠的人担任。除了伱,我不放心。”李郁说道,“练好兵,关键的时刻给我顶上。” 这一番话,林淮生眼眶微红。 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开。 李郁身边的护卫,从即日起,扩编,改人。 由义子李小五,担任护卫队长。 护卫队30人。 其中有5个小家伙,应该叫少年。 清一色的义子,姓李的。 最高的李大虎,最矮的才1米3. 不过没关系,保镖这个职位,忠诚高于武艺。 关键时刻,人形盾牌,比神枪手、神箭手更宝贵。 张铁匠,还特意做了几杆短火枪。 比正常款式短了三分之一。 少年们上肩后,非常的合适。 于是,童子营的人个个眼馋。 纠缠着李郁: “义父,我们也想要。” 义子们的期待,还是满足比较好。 于是,李郁让张铁匠,给赶制一批青春版燧发枪。 更短,更轻,就可以了。 另外,每人配一柄短刀。 还有一柄木叉子,方便架枪。 毕竟, 少年们举着枪射击的样子,太费劲了。 哦对了,他们的枪有两处特殊。 …… 一个是,全员燧发枪。 燧发枪的弹簧,需要弹性足够的钢。 李郁点拨了一下, 他知道所谓的弹簧钢,其实就是低碳钢,或者是锰钢。 锰钢有点难,就上低碳钢。 将成品钢片,分组敲打。 每组敲打次数差50次,然后都放入油中淬火。 挑选出弹性最佳的一组,继续试验。 除了钢片,还试验弹簧。 将熟铁线,在钢圆棍上缠绕,定型。 然后,淬油定型。 搞出了堪用的燧发枪机,打击力够。 但是,有一个问题。 每一批出的铁水,含碳量不同。 所以,都需要重新试验。 找出最优配方,然后按照这个配方,加工这炉铁水没问题。 到了下一炉,看不适用了。 老陈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 集中所有铁匠,一次性全做弹簧,和钢片。 省的每次都麻烦。 这思路,李郁很赞赏。 土法炼钢,土法造枪,需要的就是群众的智慧。 磕磕绊绊中, 西山岛的科学,在野蛮中成长。 …… 第二个特殊之处,是有了膛线。 李郁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一直不敢拉膛线。 而老张父子就不一样,在浪费了几根枪管后,就用机床成功拉出了膛线。 机床配套的刀具盒中,有很多种各式刀具。 李郁眼拙,没能认出其中一种奇怪的刀具是干嘛的。 一支拉刀上有多组刀模,竟然是专门拉膛线的。 这种加工办法叫做多点式拉削。 一次性就能拉出所需的膛线,线条完美。 遗憾的是,只有一支。 更多的是另外一种钩状削刀,要一条条的刻出来。 这就需要匠人的手艺,还有时间。 机床在外行手中,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 但是到了专业人士手里,就是神器。 张铁匠父子俩已经基本吃透了这套机床,说效率奇高。 只要金属材料合格,枪炮部件都能车出来。 …… 李郁拿着一根刻了膛线的枪管,对着阳光仔细查看。 这是作坊的一小步,却是军事科技的一大步。 从滑膛枪,到线膛枪,就意味着准确度的成倍增加。 尤其是,他一开始搞的米尼弹, 现在算是派上了正经用途。 在滑膛枪管,效果不理想。 配上线膛枪管,精确度和射程都有了长足的提高。 谨慎起见, 李郁没有把燧发线膛枪立即配发下去。 因为万一有什么质量纰漏,哑火,到了战场就会出大事。 先赶制一批样枪,装备了童子营。 给他们在山谷中辟出了一块区域,作为靶场。 还有自己的护卫队,也全员装备了。 等他们的使用反馈,没有问题后,就全员换装。 西山铁厂在完成了这批燧发枪机的弹簧,钢片后, 全力转入生产火炮。 先来个100门劈山炮,口径不同。 口径最大的一款是射击6磅炮弹,炮身重达300多斤。 大部分是射击2磅,3磅炮弹。 在李郁的严令下,废品率奇高。 几乎每5炉,就有2炉铁水报废,被生产成铁锭,转售出去。 打的是粤铁的名号。 在市场上反响不错,买家觉得这质量很满意。 和真正的粤铁,没有差距。 合格铁水,才允许浇筑成炮胚。 有系统奖励的车床,钻膛难度大大降低。 …… 还有一样,是需要改进的。 那就是小四轮木制炮车。 李郁根据影视剧里的印象,画了金属炮车的草图。 实心尾撑炮车! 康格里夫爵士,大约刚发明出来。 “老张,老陈,你们俩都过来。” “大直径的铁车轮,能造吗?” 两人苦苦思索,穷尽毕生所学。 木头车轮的制作工艺他们知道,但是铁的从未见过,也未想过。 老张突然灵光一闪: “我有一个主意。” “说。” “一体浇铸车轮,咱先做个相同尺寸的木头车轮,然后在沙土里这么一压,再拿出来,把铁水倒入凹槽。” 一旁的老陈傻眼了。 眼珠子瞪得老大,心想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这明明是我的工艺,你居然偷师,还公开卖弄。 …… “老张说的对,李老爷请看,这条运输线所用的700多根铁轨,就是这么做出来的。此法,效率极高。” 李郁是何等精明,一听就懂了。 老陈发明的工艺,老张想抢功。 不过, 这是好现象,适度的竞争产生活力。 “老陈,浇铸车轮就交给你了。” “老张,其余的就交给你了。” 李郁本来还想提升降螺丝,转念一想,算了。 还是先一样样来吧。 轴承,齿轮,螺丝这些, 看似不起眼,实则是机械的良心。 就是不知道同时代的欧洲匠人,有没有成熟工艺。 李郁觉得, 能购买,借鉴过来的科技,就不要费劲了。 他笃信,金币的魅力是无穷的。 科学家有国界,金币没有。 但是在这个时代,和洋人打交道太难了。 整个大清,只有广州府一处口岸,有洋商。 除此之外, 最近的大概就是英国的东印度公司,还有荷兰东印度公司了。 自己的实力,还够不着。 马嘎尔尼也没来,这会他可能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贵族子弟。 想搞点背刺,都没有机会。 …… 李郁有些沮丧,带着随从爬上了山峰。 登高望远,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小2000人,在西山岛忙的热火朝天。 火,早晚包不住。 虽然说,陆地听不到岛上的枪炮声。 但是,太湖不是死水。 商船,渔船,还是不少的。 环太湖地带,城镇众多,商业发达。 冶铁的黑烟,大约是藏不住的。 偶尔,也会有渔船商船路过。 远处,有两艘巡逻船,不大。 他们是奉命在岛屿周围游弋,驱赶随便靠近的船只,还有防止自己人逃跑。 但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除非,让太湖成为危险地带。 一个“水匪横行”的太湖,才是最好的掩护。 李郁吹着微风, 心里有了一些主意。 在这浩瀚太湖上演一出,兵和贼的大戏。 兵也是自己人,贼也是自己人。 演戏,演给乾隆看。 在剿贼的过程中,让老胡和范京立功,升官。 贼屡战屡败,时不时被迫流窜,上岸犯点血案。 凡是挡路的, 先让贼去抢一波,再让老胡带兵收复一波。 最后,苦主到黎知县和张知县那,打一局马拉松式的官司。 让仇家知道,什么叫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官来如剃。 妙啊! 李郁忍不住嘿嘿笑了,感觉自己是个天才。 心情大好,突然想起好久没创作涩画了,手艺都生疏了。 作为一个美术生,这可不行。 说不得,未来的哪一天,自己还要带兵去维也纳报考艺术学院的。 虽然说, 那帮教授肯定会跪着谄笑,第一名录取自己,赞美自己的艺术天赋,足够引领第二次文艺复兴。 落榜是不可能的, 全欧洲的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但是,自己届时好歹是位帝王。 不能仗势欺人,以让世人诟病。 起码,也要创作一幅拿得出手的作品不是。 “走,回去。” “通知蓝盈盈,我要学艺术。教具,要清理干净,祛除异味。” …… 2个时辰后, 李郁擦着手从屋子出来,揉了揉腕。 这艺术创作,可不简单。 既需要灵感四射,又需要体力充沛。 不说其他的,左手托着颜料盘,右手悬着画笔,还得站着。 搞艺术,比搞枪炮可简单多了。 此时, 太湖协左营被袭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根据侥幸逃生的兵勇描述,贼人有枪炮,有战船。 仅仅一个照面,就把左营打崩了。 流言四起,都是李郁让人散布的。 一会是白莲圣母带800圣女,就潜伏在苏州城。 一会是天地会总舵主,派铁血少年团,准备火烧寒山寺。 越乱越好。 府城陷入了紧张的气氛, 而且更糟糕的是,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知府全部空缺。 偌大的省会, 竟然要靠区区的正五品同知拿主意。 同知,是知府的副手。 然而,这位口齿含糊,耳背,又卧病在床的同知老大人,实在是难以沟通。 下属们花了半个时辰,大喊大叫,宛如猴子和狗子交流。 终于成功传达了一句话: 太湖有一股反贼,袭击了水师。 老同知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呼哧呼哧了半天。 才在儿子的搀扶下,靠着榻: “关闭城门,守土有责。” 在场的所有下属,还有黄通判都深以为然。 “老大人,如今城中没个主心骨,咱们联名求援吧。”黄通判忍不住说道。 老同知抬起浑浊的眼珠子, 又颤巍巍的举起手,指着他,含糊的说出一句: “你办事,我放心。” 有了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黄通判也释然,他就等着这个机会呢。 …… 出了同知的府邸,他的腰杆子就挺直了。 自从马忠义上任后, 他的腰杆子,就没一天这么直过。 府衙的诸多同僚,也是众星拱月一般望着他。 “时局艰难,本官就越俎代庖了。诸位同僚,还望多多配合。” “谨遵大人号令。” “本官的第一道命令,除娄门外,其余所有城门全部关闭。” “本官的第二道命令,城中所有差役,分为三班,轮流巡街,趁火打劫者,当街斩杀。” “本官的第三道~,去巡抚衙门请手续,调城守营上城墙。” “以上,本官和同知大人联合署名,飞马报请总督大人明示。” “大人英明。” 不得不说, 黄通判是个有能力,有担当,而且愿意担当的官。 只不过,官职太低。 在这苏州府,没他大声说话的份。 而重新陷入寂静的同知府邸, 仿佛下一刻要挂的老同知,竟然自己下榻了。 步伐老迈,但是人显然是清醒的。 …… “父亲,为何要一直装病?”询问的是他的儿子。 “江南要变天,早离开早安心。”同知一边翻着医书,一边轻轻说道。 他之前生病是真的,不过早几个月就康复了。 但是,他却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而白莲教案,官场地震,更加让他笃定了心中猜测。 于是, 通过各种途径,有意无意的传播自己病重快要挂的消息。 整个两江官场,都知道了。 只等朝廷有新的人来顶替,他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怕是便宜了黄通判。”儿子酸溜溜的说道。 “得,就是失。失,就是得。” “父亲,这苏州府真有这么可怕吗?” “相信爹的眼光,这一池水,越来越黑,早晚要淹死无数人。” “是。” 同知叹了口气,继续翻看医书。 事出反常即为妖,今年出了多少桩怪事了。 所谓盛世,早就是暗流涌动,多少人心怀不满,怒气积压。 早晚有一天, 江南要面临一场空前规模的兵灾。 这是历史的规律,不是几句圣明能改变的。 到时候,皇上震怒。 能把这两江官场历年的官,杀个人头滚滚。 自己一个小小同知,年近花甲, 对的起朝廷了,早抽身早安全。 家财万贯,慢慢的抚养儿孙辈成材。 人这辈子, 有些大富贵,不是努力强求来的。 要看命中有没有, 有就有,没有也不必强求。 军机大事,不要掺和,不要死心尽忠。 皇上只愿意听他愿意信的事。 自己若是忠心揭盖子,说不定第一个被烹的就是自己这把老骨头。 大清的刀,可比前明锋利多了。 …… 而府城的另外一处宅子。 黄通判刚回府,管家就迎了上来。“ “老爷,维格堂李郁来访。人在客厅,已经等候半个时辰了。” 黄通判一愣, 更衣后犹豫了片刻,才去见他。 “黄大人,在下冒昧上门,失礼的很。” “无妨,坐。” 丫鬟送上新茶,退下。 “李小哥在这个时候入城,定然是有大事相商吧?” “对,一桩大事,大喜事。” 黄通判忍不住笑了: “城外乱糟糟的,有什么喜?”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黄大人,您高升的时机到了。” 噗,黄通判摇了摇头,苦笑。 李郁心中暗喜,不露声色问道: “黄大人是不想?还是不信?” “本官不信。” 因为煤矿分红的事,俩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 不然,黄通判也不会说这些话。 他当然想升官,但是哪有那么简单。 到了这个层级, 往往都是空降兵,从天而降。 大清朝的达官贵人,他们的门生故吏,亲朋老友,箩筐都装不下。 都盯着呢。 …… 李郁,就这么微笑着看着黄通判。 时间在缓慢的流逝。 终于,黄通判先开口了: “贤弟,是不是有什么路子?” 李郁端起茶碗,撇了撇茶叶: “好茶。” “贤弟,李贤弟,请指教。” 黄通判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竟然一拱手,姿态也放低了。 “白莲教案后,我和我的好朋友,京城来的贵人们,一起吃饭并探讨了~”李郁的手虚指向天空,又歪斜指向北面,继续说道,“现在吏部拿不出满意的人选。” (本章完) 104 黄通判的发家史 “这么肥的缺,怎么会没有合适的人选?” “圣意难测。”李郁故作高深的含糊回复。 黄通判陷入了纠结,半晌,一咬牙开口道: “贤弟帮我,黄某人优点不多,但有一条,知恩图报。” 李郁点头,表示我信。 “圣意难测,可总有高人能揣测几分。黄大人,你挺身而出的时候到了。” 1个时辰后, 黄通判亲自把李郁送出了大门。 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官场中人,一言一行都是有考量的。 下属们,会时刻揣摩上司放出的信号。 没有一句话是闲话,没有一篇文章是废话。 总之, 黄通判和李郁的关系,是上升了好几个层级。 府衙诸人,见到李郁更加谨慎恭敬。 …… “老爷,一个江湖年轻人,为何如此重视?” “你可知此人刚才和我说了什么?” “什么?” “他说,可助我一臂之力,做本府的父母官。” “口气太大了吧?” “你细细品味。” 黄通判的夫人,也是读过书的,出身于胥吏之家。 在黄通判还是穷酸小黄的时候,亲爹力排众议,定下了这桩婚事。 成婚的时候, 宅子,银子,奴婢都是老泰山一手赞助的。 就连嫁妆,都是老泰山私下给的,为了保住小黄的脸面。 这些举动, 把个小黄感动的泪流满面,发誓此生绝不辜负夫人。 事实证明, 老泰山的眼光过人,挑了个潜力股。 数年后中举, 10年后中进士,迈入仕途。 从京城,到地方,也算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老泰山早已仙逝, 可是黄通判还惦记着这份恩情,把夫人娘家的旧人,都安排了出处。 胥吏之家,摇身一变,登堂入室。 小舅子不学无术,先买监生,后在山西补了巡检。 其余族人,也都安排了饭碗。 就连那远方八竿子打不着的穷困潦倒族人,在老夫人那跪了一天。 最终,老夫人心软,提了一嘴。 黄通判就把此人给安排做了个店铺的二掌柜。 相当于, 失地自由职业者,变成了正经的外企经理。 …… 以上, 李郁都知道,打听的清楚。 这只是他扶持老黄的原因之一。 而如何扶持,他有自己的打算。 乾隆是最好脸面的人,白莲教案一再被打耳光,面子上肯定过不去。 现在, 反贼直接把一营兵干掉了。 只会让老皇帝更加的暴怒,而且多疑。 此时, 如果一个苏州地方官勇挑重担,守住府城,剿杀逆贼。 而且验证皇帝心里的阴谋论。 定然会龙颜大悦, 再有王神仙,和大人这一路的关系,及时助攻。 乾隆肯定会升官, 因为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属于标杆榜样。 而这贼在哪里? 李郁已经暗示了黄通判,他有内部情报。 太湖协副将施令伦挡了某些人的财路, 这些幕后神仙,就派人上门打一波,主要是震慑。 黄通判对于李郁的情报,非常认可。 因为, 他在府城为官多年,知道走私的存在。 前任太湖协副将,卷入走私案,后被灭口,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一股神秘人马, 突然出手,把左营连人带锅都给砸了。 是假冒白莲教的官兵干的,这就说的过去了。 逃兵口供里提到了两点, 袭击者火炮犀利,甚至有一部分人穿着绿营兵军服,麻痹自己。 综上,黄通判深信不疑。 …… 李郁知道, 纯谎言其实是瞒不住多少人的。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 九分真,一分假。 或者是,平时只说真话,关键时刻才说假话。 再精明的人,也会被骗到。 所以, 他才能靠着忽悠,把苏州府这些官吏变成了自己的合作伙伴。 光靠送银子,其实人脉层次还是差了点。 黄通判在积极的活动, 要干出功绩,就需要兵。 石湖巡检司范京,城守营千总胡,这都是自己人。 已经搭上了关系。 准备一起分杯羹,功劳分润。 黄通判知道这些是李郁的心腹,好友。 反而更加信任, 李郁让自己人一起沾光,说明他把握大。 如果,他的人躲得远远的。 自己反而要琢磨,是不是个圈套。 官场中人,最爱琢磨人心。 凡是有一丝不符合常理的事,他们都会狐疑。 江宁府那边, 总督府的公文也到了。 洋洋洒洒几百字,面面俱到。 得月楼, 黄通判拿着公文, 前后翻看了几遍,愣是没找到一点有担待的命令。 “贤弟,伱瞧瞧。” 今天,是李郁和黄通判两人的私下饭局。 李郁认真读了两遍。 “堪称是面面俱到,什么都说了,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 黄通判忍不住笑了: “贤弟,你总结的妙。” “总督府有高人,一年没有4000两幕酬,请不动这样的文书师爷。” “这样的人才,在总督部堂那,说话比寻常道台都好使。” 大清朝官场,师爷的地位非常高。 但是,师爷当中也有鄙视链。 负责公文的师爷,才是至高神。 刑名、钱粮、账册这些负责具体事务的,黯然失色。 外行可能不解。 但是内行都很清楚,公文往来,代笔奏折,这些空洞文字,才是最关键的事。 务虚, 在官场比什么都重要。 汉字的历史源远流长, 看似一个个普通简单的方块字,除了字面意思,还有多层隐藏意思。 光一个“原则上同意”, 所蕴含的东西就够讲足3个时辰,不带停,不带重复的。 两江总督府的这份公文, 用一句话归纳就是, 在你们的职责范围内,维护地方安靖的前提下,原则上同意你们采取合理的临时措施~ 这句话是李郁总结的, 黄通判听了,对于李郁的观感,立马好了很多。 不仅是因为他帮自己谋划升官。 更关键原因是,他看的懂官场游戏规则,听的懂官场术语。 显然是自己人。 江湖好汉,或者是帮会反贼,是不可能领悟到这一层的。 是一个圈子的人,交流起来就放心。 信任,也就自然产生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哲学,说不清道不明。 如果,你觉得和一个朋友走不近。 表面客气,礼节周到,但是怎么都感觉有陌生感。 不要多想, 根本原因就是,朋友觉得你不是圈内人。 所以他一直端着。 …… 二人的聊天, 变的轻松又随意。 黄通判也适时的讲了一些,他仕途上的恩怨。 也不再掩饰,他对升官的渴望。 “贤弟不知,考上进士之后,我在光禄寺、太常寺、国子监之间辗转,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外放为官。” “能外放苏州府,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呵呵呵,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为了上任,我又从京城一家票号借贷了3000两。” 李郁点点头, 离京赴任前,都得大出血,迎来送往,同乡同年,赴任路上的盘缠。 许多人宦囊羞涩,只能从票号借一笔。 等以后到了地方,手里宽裕了,再还上。 票号也不担心, 他们会派个小厮,跟着一起上任。 名为伺候,实则是收账。 这些人可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收款。 直到连本带息全部结算清楚, 才潇洒的告别,去跟下一个官。 这种借贷有个浪漫的名字:京债。 这些票号的背后,是手眼通天的王爷,军机。 只要你一天在大清做官。 就不担心你赖账。 这就好比如来佛和孙猴子的关系,逃不出手掌心的。 就算是因为触犯王法,入狱了。 这些人也能先把家产弄去还债。 听完了黄通判的抱怨,李郁感慨历史真是有趣。 没想到处于食物链顶端的阶层,也被xx贷折腾。 …… “黄世兄后来还了多少?” “借了3000两,拿到手才2700两,还了3年,一共还了6500两。”黄通判的脸色阴沉。 李郁愣住了,放下了酒杯。 半晌,才问道: “这么黑?” “嗯。” 二人相顾无语,默默地碰了一下酒杯。 呲溜,一言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男人的友谊在这一刻得到了升华。 社交法则, 适时的分享一些自己的窘迫,有益于拉近距离。 又喝了几杯后, 黄通判突然说道: “贤弟,运作需要银钱的时候,可千万别客气,规矩我懂。” “那是自然。” 黄通判并不怀疑李郁会骗自己, 因为他的产业,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 聊着聊着,李郁突然就提起了造船。 “我想自己造几艘船,苦于手底下没这方面的人。” 黄通判一听就笑了: “这事不难,本府的造船业虽然比不上太仓直隶州发达,也还算可以。” “黄世兄的意思是?” “你看上哪一家,回头派人知会我一声,我帮你办。” “蒯氏船行。” 李郁笑着点点头, 两人又碰了一杯,感觉有些醉意了。 黄通判也有些酒意上头,言语中豪爽了许多: “放心。包在我身上。” …… 没过几天, 吴县一家拥有几十年历史的蒯氏船行出事了。 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即将要交付给漕运衙门的一艘粮船出了事故。 试航途中,沉了。 黄通判立即派人把工坊封了,船头到小工全部抓了。 扣上了一个“质量低劣,骗取官银”的罪。 这罪,可大可小。 最小,就是重造一艘新船。 最大,是恶意破坏朝廷的漕运国策,妄图让京师八旗在冬天里饿肚子。 延伸一下, 还可能是为了配合金川反贼,拖大军的后腿。 造船工坊的老船头吓坏了, 说破天去, 这一船也就400石的粮。 怎么就能影响这么多军国大事。 然而,官府是不听这些解释的。 黄通判的意思是: “苏州府诚值多事之秋,前有白莲反案,后有袭击水师案,这个节骨眼上,他敢把官船弄沉了。谁敢担保这仅仅是个意外?” 收了船头银子的书吏,立即闭嘴了。 大人的意图很明显, 就是要借题发挥,把案子往大里办。 胥吏们,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见。 …… 一行人被戴上了王法,拉到府衙大堂的时候。 恰好遇到了李郁,从府衙出来。 有相熟的官差立即打招呼,非常热情。 李郁也适时的停住脚步,问道: “这些是什么人?我看不像是作奸犯科的啊。” 这一下,宛如救命稻草。 船头立即喊冤, 于是,官差们就介绍了一下“案情”。 强调这是个严重的大案子。 李郁就笑着说道: “小事一桩,没必要这么认真。不就是沉了一艘船吗。” “主要是最近不太平,这些人撞在了枪口。” 听到了李郁和官差的对话, 这些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 忙不迭的喊冤,希望李郁帮忙说情。 恰好, 黄通判出来了。 两个黑心影帝开始了表演。 “黄大人,这些人都是良民,让他们赔偿一艘船就行了。” “他们,是你什么人?” “都是我的雇工。” “你莫要说笑,什么时候雇佣的?” “你问他们呢。” 于是,黄通判严肃的看向这些人,严肃询问道: “你们真是李家堡的雇工?” “是啊,是啊。” 众人忙不迭的承认。 半晌,黄通判叹了一口气,挥手道: “罢了罢了。赔上银子,到此为止。” …… 于是, 李家堡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群造船的雇工。 船头姓蒯, 这是个很罕见的姓。 大约最出名的就是为永乐帝建造紫禁城的苏州府吴县木匠,香山木匠的祖师爷,蒯祥。 事后, 李郁担心这些人回过神来,怀疑其中有蹊跷。 他现在很急,没有时间去导演一个细节完美的合理过程。 于是, 顺便给刘武说了一门亲。 补上了链条中最经不起推敲的一环。 刘武拿着礼物,找到蒯船头,纳头就拜。 这一举动,让蒯船头十分震惊。 “后生,我们似乎不认识吧?”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您老~的闺女。” 气氛顿时尴尬, 刘武不慌不忙的讲述了自己的身世。 北方灾民,一路乞讨。 在路过蒯氏家门的时候,几乎要饿死了。 蒯船头的女儿,出来施舍了一碗米粥。 靠着这碗粥的力量,自己一路奋斗,终于成为了李官人的心腹。 这么离奇的故事,听的蒯船头一阵眩晕。 “所以,是你在李官人面前求情,救了我们?” “是的。” 蒯船头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之前心里也有狐疑。 总觉得李郁的出手搭救怪怪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经意的一次善举,挽救了自己。 再看刘武这后生,人高马大。 似乎,也还行。 于是,先勉强答应下了这桩亲事。 在刘武的保举下, 蒯船头和手下人暂时为李郁效劳。 按照他们平时的收入,发放工钱。 众人也担心官府秋后算账, 想着在李郁手下先做段时间,避避风头。 而且,有刘武这个毛脚女婿。 地位待遇是不必担心了。 …… 皆大欢喜, 唯独蒯船头的女儿,想破了脑袋也记不得什么时候给刘武施舍过粥。 不过,众人都说这种事记不得很正常。 蒯氏所在的村子,条件相对富裕。 遇到乞丐, 给人一口吃的是很普遍的事。 所以,众人都坚信是真的。 这桩糊涂姻缘,直到很多年后,才被刘武在酒后说漏。 不过,那时候已经贵为命妇的蒯氏。 也只是一笑而过,不再追究。 人生就是这样,命运女神的恶作剧,难说是福是厄。 李郁在西山岛开辟了一块区域,开设造船厂,蒯船头做厂长。 派人到安庆府大肆采购优质木材。 经长江水路运回来。 战船是个什么样,没人清楚。 只能靠李郁的一些影视剧印象,和周大海的经验, 最后炮制出一些看起来特别牛哔的船型草图。 再听蒯厂长的意见,删除掉理论不可行的部分。 不过,李郁要求多用铁构件,长铁钉。 先造一艘600料左右的战船,作为试验舰。 考虑到作战用途,依旧是平底设计。 虽然扛风浪效果不理想,但是更适合内河作战。 而西山铁厂,可以配套生产铁构件。 按照带英海军的战舰建造升级史, 就是从纯木制战船,演变到铁构件逐渐增多,最后变成铁框架木壳的铁肋木壳船,再到铁甲舰。 李郁觉得,目前阶段多用铁构件是最适合的。 …… 数日后, 黄通判遣人来送信,就四个字? 贼,在何处? 李郁略一思索,提笔回复: 异议官绅,无良胥吏,私盐贩子,皆为贼。 黄通判看了,哈哈大笑,对夫人说: “我以前看走了眼,当他是个只会斗狠的江湖枭雄。”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京中有一位八旗子弟,崛起的很快。时间线上,基本吻合。或许就是那人的触手之一。” 黄夫人这才放下心,指着信上问道: “他这是建议你借机排除异己?” “对。” “稳妥吗?” “平日里自然不行。今日,却是可以的。我琢磨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什么话?” “多事之秋,皇上需要一位敢担事的主官,而不是无为而治,谁也不得罪的庸官。” 黄夫人点点头,她是胥吏家族出身,对于官场的手段略知一二。 不过,她还是有疑义: “那真正的贼呢?万一以后再跳出来,你岂不是欺君之罪?” 黄通判一愣,竟有些失神。 (本章完) 105 是时候,献祭一位大官了 次日清晨, 一夜未眠的黄通判,顶着黑眼圈。 找上了李郁,见面屏退左右后,径直问道: “假贼可灭,可事后万一真贼再跳出来呢?” 李郁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大人觉得,真贼是什么?” “本官想听你说。” “除了白莲,哪有什么真贼。无非是一帮老爷,分赃不匀,手底下的人打来打去。世间攘攘,皆为利来。” 黄通判若有所思,好像是这样。 “李贤弟,最关键的问题你还是没有回答,万一他们再跳出来怎么办?怎么向朝廷解释?” “把他们都拉到一张桌子上,谈好利益分配。” “有可能吗?” “有可能,无非是江北卖盐的那帮人。先兵后礼,动不了扬州盐商,还动不了他们的喽喽吗?” …… 黄通判突然笑了: “盐帮不足惧,但太湖那么大,就怕不好找。” “他们总得上岸,捣掉他岸上的窝点。” “你有情报吗?” “江湖没有秘密,只要花红到位。5天之内,我把情报放到伱桌上。” “好,切切小心。” “大人放心,您升官,我发财。以后,还指望着府尊多多照料。” 李郁一拱手,恭维道。 黄通判听了心里非常的舒坦,脚步瞬间轻快了许多。 权力是最好的椿药。 李郁目送此人离开,表情凝重。 最近,走钢丝绳越来越有危机感了。 地方官吏不是傻子,欺骗越来越难了。 乾隆更是不好骗, 是时候献祭一位重量级的官儿,圆谎,弥天大谎。 …… “去,把刘千找来。” 书房内, 刘千面色凝重,不仅是因为买盐帮的情报。 而是李郁给他押了一个重担。 “我想成立一个新的组织,负责情报侦查。你来担任负责人。” “江湖情报?” “不,苏州府乃至江南,只要和我们相关的情报,我都要。” “那就要砸银子了。” “银子不是问题,问题是人选,还有组织架构。” 李郁干脆实话实说: “你跟着我也很久了,一直没给你安排个像样的差事。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情报的事,你多琢磨。” “是。老爷。” “你回去想想,拿出个方案报我。” 刘千喜滋滋的出了书房,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情报组织,这一点不比其他人的权势轻。 不过,先得打探清楚盐帮的陆上据点。 花红开出去,转了几道弯。 就有神秘人提供了情报。 环太湖地带,盐帮有3个据点,5条固定运输线。 合作人脉就太多了,乡绅胥吏几十号。 提供情报的人,遮着脸,十分神秘。 不用问, 大概率就是内部人。 2000两花红,足够铤而走险了。 这世上,一切都有价码。 如果买不到,就是价码太低了。 “这是2000两银票,够你这辈子花销了。” 神秘人刚想接过银票,却被刘千按住。 转头询问在场的第三人: “燕大侠,你能担保吗?” “能。” …… 刘千这才松开了手,目送神秘人离开。 此人大约是要消失了,起码跑个上千里,找个没人地方逍遥快活。 而第三人,也拿到了中介费加担保费,共计200两。 此人本名不知,花名叫燕谋。 跑镖出身,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声。 后来做了这江湖上的“信息中介所”。 十年下来,信誉就是他的金字招牌。 不论是雇主,还是接花红者。 谁破坏规矩,他就追杀谁,不死不休。 靠着这种疯狗般的意志,和高超的暗杀武艺。 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声, 从此吃上了这碗难度极高的饭。 十年下来,死在他手里的破坏规矩者,足有20余人。 代价是他缺了一只眼睛,还有遍体的伤疤。 临走前, 刘千突然心神一动,喊住了他: “燕大侠,我预付你500两,以后若有人打听维格堂李郁和西山岛的消息,你要告诉我。” “这不合规矩。” 说罢,他把银票推回。 一个人默默的走了,背影萧索。 刘千也无奈,摇摇头,回到马车。 赶车的手下说道: “刘爷,那个人的背影好像一条狗。” “闭嘴。” 啪,额头挨了一下。 …… 有关盐帮据点的情报,送到了黄通判手里。 一处在吴县,一处在震泽县。 第三处却是在湖州府,靠近长兴煤矿。 黄通判提笔,不时在名单上勾勾画画。 突然,门子来报: “扬州府富安盐场,盐课大使求见。” “带进来。” 一个胖乎乎的满身罗绮者,满脸堆笑。 “黄大人,久仰久仰。小的终于见到您了。” “本官很忙,何事?” “想请大人高抬贵手,绕过在下的妻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你的妻弟是?” “太湖厅吏目,董三。” 黄通判一愣,随即记起来,这是他昨天刚抓的人。 不过,这些人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他玩味的看着这个胖子: “待本官审清了,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送客。” 打发了来人,他立马召来了心腹。 “快,去通知李郁来见本官。” “还有城守营胡千总。” 1个时辰后,陆续赶到。 黄通判说道: “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动手。” 李郁一愣: “怎么了?” “昨天我抓了一个吏目,今天就有人前来求情。从富安赶到苏州,时间根本来不及。” 李郁听完了事情经过, 也觉得里面透着古怪。 从富安盐场(今盐城东台),赶到苏州府求情,足足四百里,还要渡江! 时间上不允许。 说明此人,之前就在苏州府。 一个扬州府的盐课大使,在苏州能干嘛。 “出货。” …… 黄通判显然内心在天人交战。 天平的两侧,分别是升官,和两淮盐务官绅。 不过, 他最终下定了决心,火中取栗。 反正他这辈子也不会去两淮盐务系统做官。 只要把事态控制在盐帮,胥吏勾结这一层,不要深挖,不牵出背后的大佬们。 这事的影响,就可控。 “本官下定决心了,明日行动,诸位好好配合。” “谨遵大人钧令。” 当晚, 黄通判的心腹赶去了太湖厅,突击审讯被捕的吏目董三。 用上了十种大刑,拿到了满意的口供。 董三承认了参与私盐贩卖,还承认了盐帮有过杀官兵的行为。 曾经在湖州府,杀死过缉私营官兵4人。 次日清晨, 苏州城守营左营出动,仅有一半人。 拿着总督府的公文,还有黄通判刷脸,没人愿意出来阻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和自己无关。 抱着这种心态,胡千总轻松的带出了本部人马,还有少数愿意追随自己的。 200人左右,刀枪齐备。 石湖巡检司,范京出动了20余人。 胥口巡检司,黎知县的侄子,也出动了10几人。 都想着,在这一波行动里攒点军功。 黄通判的本部人马,是捕头黄四带领的50几个官差。 李郁又建议, 借用胡千总的面子,从横塘汛借兵。 一下子,又多了20人。 再加上李家堡的30个家丁,共计300多号人。 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目标是吴县的盐帮据点。 …… 此处据点, 竟然就在东山,距离太湖协水寨仅有10里。 这让黄通判一路上都在怀疑施令伦的成色。 李郁骑在马上,一路上沉默不语。 他琢磨着,怎么才能把更多的人拉下水。 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施令伦搞成江南头号反贼。 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 还有,会不会弄巧成拙。 总不能把私造的炮拉来吧。 李郁觉得,最近自己陷入了战争迷雾。 做事已经看不清边界了就好似进入了沼泽地深处。 无法预料, 下一步会踩到什么。 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只管搞事,其余的交给老天爷吧。 想到这里, 李郁轻松了不少,催马赶上黄通判,小声说道: “盐帮机警,定会安排暗哨。” “先派一队得力人手,穿便服进村,大队人马稍候。” “行,听你的。” 这一招果然奏效。 听到布谷鸟叫声,大队人马才一拥而上。 村口,躺了两具尸体。 衣服里搜出了利刃。 “盐枭残暴,待会不可手软。” “大人英明。” …… 村子里的一处大院。 乃是盐帮的据点,门口有恶犬,有打手。 他们看到官兵的一瞬间, 拔腿就跑,把大门给拴上了。 只听得里面大喊: “抄家伙,水师那帮人翻脸了。” 黄通判一愣,看着李郁。 为何他们觉得自己是水师?翻什么脸。 不过, 这也不是纠结的时候,鞭梢一指: “攻进去,抓活口。” 黄四立即举刀,带着官差进攻。 大门结实的很,根本砸不开。 胡千总嘿嘿一笑,大吼: “都给老子让开,火枪手,打。” 一顿排枪,对着厚实的木门打去。 顿时,许多凌乱的枪眼。 还听的里面中枪的人惨叫。 “把炮推上来,轰开大门。” 胡千总这么一喊,黄通判愣了,左右张望,哪儿有炮? 又立马反应了过来, 这是在使诈,微微脸红。 …… 果然, 门后的盐帮汉子全跑了,不敢顶门了。 这个时代的实心炮弹,可不是闹着玩的。 官兵一拥而上,把门栓挑开,破门而入。 “杀。” 盐帮仅有几十人,又是仓促接战。 被火枪,弓箭一阵输出,就败了。 仅有的几个悍勇之徒,也被官兵砍死。 战斗很顺利,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控制了现场。 “禀黄大人,斩首28级。俘虏17人,另有5人伤重估计是没治了。” 又过了一会, 喜滋滋的黄四过来了,说在后院发现了一个地窖。 里面有6个银冬瓜,一时搬不动。 屋子里,还有不少的散碎银两,私盐。 “大人,我建议现场审讯俘虏。” “好。” 黄通判走入屋子,青砖地面有一摊鲜血。 他不以为意,踩着血脚印到处查看。 落在李郁眼中,对此人又多了一层了解,还有忌惮。 院子里, 不断传出俘虏的惨叫,非常渗人。 为了尽快拿到口供,官兵的手段非常酷烈。 李郁从窗口瞥见, 一个黝黑凶悍的盐帮汉子,唾了官兵一口。 然后,满口牙就被砸掉了。 继续喷血含糊叫骂。 自觉丢脸的官兵,让两同伴踩着他的手腕。 咔咔两刀, 手起刀落,血溅3尺。 …… 李郁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正在黄通判。 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翻看一叠信件。 “盐帮这群糙汉子,竟也写的一手好字?”李郁调侃道。 却不见黄通判有什么回应。 只是不断的把浏览过的放到最后,眼睛瞪的溜圆。 “黄大人,怎么了?” 啪,黄通判把信件往桌上一砸,脸色发灰。 “你瞧瞧。” 李郁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瞬间傻掉了。 收件人红框里赫然写着,太湖协副将施。 他一目十行的看了下信件内容,更是心悸。 落款, 竟然是两淮盐运使,尤拔世。 “捅娄子了,我们捅大篓子了。” 黄通判情绪失控,跳着脚大喊大叫。 差役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赶紧跑进来。 被他指着大骂: “滚出去。” 屋内, 只剩下了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似乎,时间都凝固了。 短短的一瞬间,黄通判汗浆如雨下。 两淮盐运使,那是皇帝的钱袋子。 大清朝最肥的缺,没有之一。 …… 李郁却是思绪高速转动, 低声说道: “黄大人,当务之急是赶紧撤。” “把俘虏全部斩首,未必有人知道这信落入了我们手中。” “是啊,是啊,为何此信不在施令伦手里?却在盐帮手里?” 李郁压低声音: “我的好大人,现在就别纠结了,赶紧处理头尾。” “对,对。” 黄通判几步奔出门外: “把所有俘虏都砍了,一个活口都不留。” “遵命。” 院子里一阵惨叫,全部枭首。 黄四带着人,在费力的拖银冬瓜。 突然,绳索一滑。 咚,银冬瓜砸在地面。 众人都感觉脚下一抖,恐怖如斯。 刘武忍不住用眼神瞟李郁, 李家堡内,众人曾经讨论过银冬瓜难搬运的事。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再找找,肯定有配套的小车。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 众人一阵欢呼, 有了顺手的工具,银冬瓜成功运出来了。 …… 刚出村口, 一队绿营兵突然赶到,旗帜打的是“施”。 为首的一人,全副盔甲,骑在马上问道: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黄通判深吸一口气,催马上前: “你又是何人?” “原来是黄通判,失礼了。”施令伦认出来了。 在上次剿匪的时候,他俩算合作过。 “施副将,你这是?” “一边说话?” 两人离开本队,到几十步外聊了会,各自离开。 李郁心想, 看来信件不假,施令伦是真的心里有鬼。 一路无言, 直到李家堡附近,黄通判突然说道: “我和你有几句话要讲。” “我也有此意。” 堡内,一间绝对没人打扰的屋子。 黄通判说道: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你了解多少?” “略知一二。此人刚上任,就掀了桌子,把盐务亏空捅给朝廷,是个狠人。” “不止狠,还贪。他捅破亏空,竟是因为指挥不动淮扬盐商,索贿无果。” “黄大人,事到如今,我有一些肺腑之言。” “讲。” “富贵险中求,禄位难道就能顺中取?” 李郁的反问,让黄通判沉默不语。 “若是按部就班,您这辈子有可能做到知府吗?” “可能性很小。” “尤拔世他为了自己的禄位,敢掀起大案,揭出1000多万两盐引的亏空,三任盐运使因此获罪流放,哦对了,还要了国舅高恒的脑袋。” 高恒, 乃是乾隆的小舅子,慧贤皇贵妃之弟。 出身也是显赫无比,其父乃是大学士。 …… “黄大人,若是尤拔世不知我们抄了信件,此事我们就当不知道,不吭声。” “若是他要对付咱们,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钉在这苏州府匪乱的幕后指挥。听候皇上圣裁。” 黄通判闭着眼睛,手虚空按了一下: “且慢,容本官琢磨一下,有点乱。” (本章完) 106 拿同僚的血染红顶子 【作者这章有点大,你们忍忍。】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黄通判的cpu不够用了。 李郁慢悠悠的喝完一盏茶,他才睁开了眼睛。 “贤弟,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不能互相拆台。” “我李某人对天发誓,定要推黄大哥坐上这知府的交椅。” “我黄某人也许个诺,事成之后,只要你不和官府对着干,其他的事本官统统看不见。” “谢大人,到时候胥江码头有您一股。” “先不谈这些俗的。正事要紧,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把案子做大做厚,胥吏、乡绅、盐贩子,起码抓足100人。还有,立刻秘密抓捕富安盐课大使。” “伱想和尤拔世翻脸?” “不想。但是我觉得这人可能会和我们翻脸,所以我们要做到手中有剑,心中不慌。” 黄通判琢磨了一会,是这个道理。 立即出门喊来心腹,耳语几句。 官场之上, 仁慈是幼稚的品质,一定不要让自己处在无准备的尴尬地步。 对于潜在的“恶意竞争分子”, 一定要有随时反击,而且战之必胜的底气。 …… 李郁继续说道: “有亲笔书信,有盐场大使,人证物证俱在。如果尤拔世这个两淮盐运使想翻脸,我们就狠狠的抽他,当着皇上的面。” “本官补充一句,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还可联合扬州盐商,内外合作,共同发力,抄他的老底。” “大人英明。” 两人哈哈大笑,日间的恐惧不安已经消散。 “本官忽觉腹中饥饿,堡内可有吃食?” “乡野鄙陋饭食,望大人不要嫌弃。” “本官可不是簪缨世家出身,最知这民间疾苦了。年轻求学的时候,窝头咸菜充饥,冷嘲热讽环绕,夜半读书腹饥难忍,只能勒紧腰带,默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落榜晚生,亦有同感。” “你可知支撑我苦苦读书的唯一信念是什么?”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贤弟知我。” 同是天涯读书人,一时间两人眼中含泪。 这段时间, 可谓是李郁和苏州府衙的友好期。 黄通判带来的那些官差,也在堡内吃饭,酒肉管够。 幸好,堡内的产业都转移了。 这里,没有任何秘密。 深夜, 一艘小船靠岸,下来了一面纱女子。 被搀扶着去了黄通判的房间。 “老爷,按照您的吩咐,已经送进去了。” 李郁一挥手, 手下悄然退去,不再多言。 高端的人际关系,往往只需要最原始的方法。 …… 第二天,日上三竿, 黄通判才晃悠悠的离开了,心情大好。 很显然,他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虽然,他对夫人非常的感激,敬重。 平时也极少拈花惹草,仅有一妾,还是夫人的娘家陪嫁丫鬟转正。 但是,在这种心理压力极大,仕途抉择的十字路口。 又远离府城, 意志还是小小的坍塌了一下,就一下。 男人嘛。 …… “信任是奢侈的。” 昨晚,李郁临时派快船去西山岛。 蓝盈盈身子不方便,所以她的丫鬟小桃红代劳了。 千门女燕, 这种事倒也不太在意。 李郁就更加不在意了,圈养的几只可爱宠物而已。 八旗纯血,奇货可居。 这些年蓝盈盈浪行大江南北,让受害人不敢开言,靠的不就是“污染高贵血统罪”嘛。 虽然无耻了点, 可为了抗清大业,这点道德污点也不算什么。 毕竟,自己干的缺德事太多了。 如果进了教堂,大约是这样的场景。 “神父,我要忏悔。” “迷途的羔羊啊,你尽管讲,大声的讲。” “咳咳,我李郁简单讲几句,浪费大家一点时间,忏悔内容总共5大点,28小点,大概浪费大家5个时辰。” “魔鬼,撒旦,你给我闭嘴。” ~~ 幻觉被人打破了, “老爷,这是黄大人昨晚作的诗。” “好。” 小桃红按照嘱咐,在黄通判兴致最高的时候,求他写了一首诗。 作为回报, 她们主仆俩在岛上的生活待遇可以略微提高。 同时,活动范围可以扩大。 …… 这种事后不给钱,赠一首诗词的做法,在文人圈里不罕见。 唐宋时期,尤为盛行。 《琵琶行》大约也是类似场合的产物。 雅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文人圈衡量道德水准的尺子,和庶民的那把尺子不一样。 一把特短,一把特长。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似乎没起到效果。 所以在那种情况下, 小桃红索要赠诗的要求,合情合理,反而更显风雅。 黄通判想都没想,就即兴挥毫,成功掉坑。 诗题是“七绝.赠李家堡美婢小桃红”。 “好诗,黄通判不愧是寒门才子,这等歪诗也能写出不俗意境。” 有私章,证据链充分。 李郁把纸小心折叠,收入柜子里,锁好。 小桃红还口述了他的特殊特征,属于平时看不见的。 非常的有特点, 一打眼,你就忘不了。 关键时刻扔出来,比三个御史都管用。 李郁也记录了下来,防止记忆遗忘。 和大清朝的官打交道,时刻都得留一手。 忙完这些, 黄通判带着大队人马用完早餐,准备离开了。 临行前,二人又商讨了一下。 湖州府的那个盐帮据点,由李郁去捣毁。 这属于跨省作业,有很多的忌讳。 官府不方便出面。 李郁无所谓,就当是江湖火并嘛。 毕竟,一个开煤矿的人,手底下怎么可能没有干脏事的好手。 如今俩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就没必要虚伪,掩饰了。 震泽县的盐帮据点, 则是黄通判亲自带人去捣毁,抓人。 而且,他准备把震泽县衙也清洗一下。 知县他动不了,后台硬的很。 不过杀鸡儆猴,把主簿,书吏搞掉几个,还是可行的。 届时, 一并打成逆贼的保护伞。 只要朝廷认可,自己这个黄屠夫,就能立得住。 再署理知府,那就没人敢和自己对着干。 …… 一石激起千层浪。 黄通判的叛逆行为,引起了各方注意。 说情的,打听消息的,络绎不绝。 然而, 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一条道走到黑。 官场中人,切忌首鼠两端,反复横跳。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两淮盐场的富安盐课大使,已经在牢里撂了。 只是让他观摩了一场用刑的详细过程,这家伙心理防线就崩溃了。 他是受上司嘱托,亲自来押运一批私盐。 说起来也好笑, 尤拔世贩私盐,竟然是绕开几大总商的独走行为。 目的是为了自己敛财。 把两淮盐场出产的官盐,漂没。 以洪灾,龙卷风,海潮各种理由,报减产,然后拿到邻省去卖。 如果这些事写进折子里,乾隆看了一定会发疯。 因为历任两淮盐运使,就没一个干净的。 本以为尤拔世是个好奴才,忠心为主子办事的孤臣。 结果,这位孤臣, 也在拼命的挖大清的墙角。 两淮盐业,那可是大清的唯一机动财源。 乾隆的每一次征讨, 背后都是两淮的盐业税,和盐商的捐输撑起的军费。 还有,他的四次下江南。 所花银子,也多是盐商们报效的。 黄通判想想,背后都冒冷汗。 这份折子上去,他不担心尤拔世还能报复自己。 尤拔世一定会完蛋, 区别只不过是砍两段还是砍一千段,用盐腌,还是用糖腌。 他只是担心万一把老皇帝气出个好歹。 毕竟,乾隆都60好几了,属实的老朽了。 一份轻飘飘的折子, 写了五遍,还是觉得不妥。 此时, 他才有些后悔,不该被李郁蛊惑的,太激进了,太疯狂了。 …… 江北来人了。 两淮盐运司衙门的一个师爷,送上了拜帖。 黄通判借口生病,拒绝了。 后来,这位师爷不知是受谁点拨,又找上了胡师爷。 同为绍兴师爷,俩人自然是可以沟通的。 同乡,同年,同窗,在古代是天然的交友理由。 胡师爷在府衙做了大半年的冷板凳,早萌生了去意。 于是,俩人达成了互助的意愿。 胡师爷骑着一头毛驴,来到了李家堡。 “李小哥,别来无恙。” “胡师爷,我猜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说对了,有一桩好事,老夫想牵个线。” 杨云娇端上茶水后,就退出屋子。 腹诽道,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 看俩人笑的那么灿烂,背后算盘珠子都要打飞了。 半个时辰后, 胡师爷笑着离开了李家堡,李郁执意要相送。 骑着马,竟然送出了5里,还奉送程仪一份。 因为,胡师爷马上要跳槽了。 去淮安府漕运总督署,继续做幕僚。 漕运,一等一的肥缺衙门。 李郁很感兴趣,主要不是为了钱,而是漕运的巨大意义。 他做梦都想插一脚。 回来后, 杨云娇立即凑上来,问道: “出事了?” “嗯,大好事。” 胡师爷,作为中间人,和盘托出了江北来人的意思。 只要不牵扯出两淮盐运司衙门,日后定有厚报。 …… 李郁让胡师爷去询问一下, 日后,是多久之后? 厚报,它有多厚? 这些事要是不具体,可就没法继续往下聊了。 不过一桩事他还是搞不懂, 那封信,为何是在盐帮手里。 尤拔世这种老奸巨猾的官僚,怎么可能让区区盐帮拿住自己的把柄。 所以,绝不可能是让盐帮居中转交。 或许,盐帮通过非正常途经,偷的?抢的?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还真是低估了这帮人。 真不愧是黄巢的后辈弟子。 “派人去西山岛,告诉林淮生,干掉盐帮的湖州府据点。” “速战速决,不必恋财,缴获能抵扣出兵费用就行。” “如果有可能,抓两个活口回来。” 正好是个练兵的机会。 林淮生当即就抽调了100人,搭乘3艘船出发了。 走水路,也就是百里左右。 漕帮的这处据点,周围荒僻。 岸上四周是绵延起伏的丘陵,植被茂盛。 林淮生拿着手里的简易地图, 也有些摸不准具体位置。 不过,一处河叉吸引了他的注意。 “让最小的船打头阵。” 太湖附近支流颇多,这就是其中的一条。 舵手拿着铁秤砣垂入河面,试探水深。 “水深1丈,可以通过。” 林淮生松了一口气,内河航运这个水深就不错了。 …… 驶入河岔几百米。 岸边有一处茅草屋,两个汉子愕然的投来目光。 很快,惊讶就变成了惊恐。 俩人拔腿就跑,还拿铜锣猛敲。 这一敲,傻子都知道找对地方了。 “除了水手,其余人准备作战。” “炮手就位,火枪兵下船列阵。” 2条船,快速贴岸。 放下了跳板,供人登陆。 抱着火枪的人,快速踩上陆地。 这一次, 没有人意外落水,都适应了晃悠悠的跳板。 林淮生也松了一口气, 最近的登船登陆训练,起效果了。 天天让这帮人踩着晃悠悠的跳板,快速登船,快速下船。 还有从大船转移到小船。 因为李郁和他讲,江南用兵,离不开船运。 不求水性优秀, 起码要不晕船,在甲板和跳板上能保持平衡。 …… “林头,看见了。有座木寨。” 几百米外, 一处木寨堵住了山谷,寨墙上站满了人。 看来,盐帮在此地的势力颇大。 这里应当是属于湖州府长兴县管辖。 几十号彪悍的盐帮汉子,正在冷眼观察着船队。 为首的一汉子说: “敢到阎王谷,去问问是哪路的弟兄。” “大哥,我看来者不善。” “怕个p,据守寨子,再派个人去甄老爷府上求援。” 寨墙上,有弓箭,抬枪,还有投矛。 嗯,还有十几坛子石灰粉。 在不要脸方面,盐帮和维格堂是一路货色,专攻下三路。 一个盐帮汉子张开双臂,示意他没带兵器。 慢慢走向正在列队的人群。 “你们是哪路的英雄?报个号?” 两声枪响,扑街了。 “踏马的,不讲江湖道义。” “大哥,我看着不对,这伙子人全扛着鸟枪,搞不好是客兵。” “卧槽,那艘船上有炮。” 话音未落, 众人就看到两个黑点拉着白烟,在寨子前几十米处坠地。 然后弹跳了两下, 咚,撞在了寨墙上。 为首的盐帮大哥,探出头观察炮弹。 一颗黢黑溜圆的铁球, 沾着泥土草叶,卡在了木寨墙下。 …… 紧接着, 又是一溜轨迹更高的炮弹,砸了过来。 说来也怪,寨墙上的眼里,这铁球的速度似乎很慢。 肉眼都能看到炮弹轨迹。 但是,想躲却又没有时间。 寨墙上, 尘土飞扬,狼奔豕突。 “是官兵,肯定是官兵。” 盐帮汉子们大喊着,到处窜逃。 大哥早就消失了, 掉到寨墙底下了,虽未摔死,却已昏迷。 林淮生脸色平静,看着炮弹从船上呼啸而出。 砸在木寨周围, 暗自感慨,火炮的威力恐怖如斯。 再勇敢的军队,也受不了这样的被动挨打。 “停吧,别误伤了自己人。” 火炮停止轰鸣, 伴随着鼓点前进的火枪兵,对着寨墙齐射。 打完后,就地止步,装填。 第二排则是向前几步,打出一轮齐射。 盐帮的人崩了, 朝着山里逃,只要逃入密林就不会有事。 ……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打死了二十几人,全部枭首。 俘虏了3人,另外有几百两的金银缴获。 一把火,将寨子付之一炬。 然后,登船扬长而去。 不过,却遇到了些意外。 不知为何,竟然遇到了长兴县的官兵在河岸边行走。 看服饰,是绿营。 二三十个人,懒洋洋的扛着长矛,驱赶着民夫推车。 车上码放的,似乎是粮食。 隔着几十米,双方都惊呆了。 林淮生吃不准这算不算盐帮呼叫的援兵,也顾不得许多。 “开炮,轰他们。” 一侧的数门3磅炮,炮口喷出火光白烟。 岸上几十米外的绿营兵扔了长矛,撒丫子就跑。 骡马受惊,拉着粮食乱跑。 “林头,让我带一队人上岸,杀光他们。” “快撤,莫要无事生非。” “遵命。” “还有,以后叫我营队长,不要搞的像帮派似的。” 手下不敢多言, 心想,咱们本来就是帮派。 汇入太湖后,风帆全挂,借着风势往东北方向去了。 此处距离西山岛最近处,不足百里。 …… 侥幸躲过死亡炮击的绿营兵,脸色惨白。 看着一地的尸体, “快快回县城,禀告大人们,官兵造反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兴县。 知县和绿营游击一致断定, 是某地的官兵反了。 理由很简单,他们有炮,还不止一门。 放眼望去, 除了准噶尔,金川这种割据势力,其他哪股流贼有火炮? 根据清军朴素的认知, 有炮的敌人定是精锐,需要慎重对待。 当然了,那种山寨虎蹲炮,或者松树炮不算。 而报信的绿营兵,还带回了一颗铁球炮弹。 那质地,长兴营游击一看就断定, 是精锐! 就这种精工铸造的炮弹,起码是绿营中的精锐才会装备。 一时间, 湖州府数县都陷入了恐慌,兵丁纷纷上城,虚空御敌。 而始作俑者, 李郁的怂恿下,黄通判终于把急报送出去了,800里加急直送兵部。 湖州府的急报后脚也跟着送到了京城。 这两份急报,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引发了军机处的地震。 以老臣于敏中为首的一帮人认为,苏州府是谎报军情,捏造军功,妄图博取封赏。 而八旗少壮派认为,江南(汉官)官场出了大问题。 乾隆没有表达态度, 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些臣工表演。 他的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人嘴里都是大清,心里全踏马是生意。 开口闭口我大清,朕真是不想点破,这大清与尔等臭读书的何干。 于敏中为首的汉臣,籍贯多是江浙。 害怕朝廷利用此事,增加在江南的满人官员比例。 剥夺当地汉臣的权势。 他们的老家,田地,子侄都在江南,天高皇帝远。 是最不希望满人官僚染指江南的。 …… 而八旗那帮军机处行走,也不完全是公心。 他们巴不得借这个机会, 让朝廷怀疑江南官场不可靠,汉臣不可靠。 试问朝廷中,谁最可靠? 当然是咱们这些地道的八旗子弟,最拥护大清了。 江南,膏腴之地, 谁不想过去染一水,做上一任亲民官。 即使是军机处几位老成持重的旗人军机大臣,在这种问题上也是帮亲不帮理。 道理很简单, 谁家没几个赋闲的子侄,亲朋好友呢。 京城的衙门里早就人满为患,一个萝卜一个坑。 甚至有的坑里,蹲着俩萝卜,假装新品种。 想当个差,太难了。 而且这些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去边疆靠军功上位,是不可能的。 去冲繁疲难州县,比如改土归流地区。 若是能做出成绩,倒也硬实。 可这帮子弟,有这块料吗? 如果科举增加“养鸟”,“玩鹰“,“斗蛐蛐”,“充大爷”,“唱戏”等科目,这些人肯定能雄踞三甲。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所以, 尽量的去那些安全,富庶的地方,混个一官半职。 少做事,多捞银子。 …… 看着两帮人争执不休,甚至开始出言不逊。 乾隆才介入了, 他抬起右手,虚空那么一按。 仿佛施展了魔法,殿内顿时安静。 臣子们都乖乖跪地,虔诚的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权力的芬芳,是世上最难描述的成就感。 任何人, 只要一旦尝到,就会为之疯狂。 乾隆做了40年皇帝,太知道这个中滋味了。 “于爱卿,你敢担保江南汉臣都是忠于大清的吗?” “微臣不敢,但料想大部分臣子都是忠贞不二。” 看着这个胡须头发花白的老臣, 乾隆心中暗骂,老奸巨猾。 你这么说,就是故意堵朕的嘴。 难道朕还能说,没有那么多忠臣吗? 一旁的和珅,终于开口了: “于大人,那白莲教案总是真的吧?” “当然,老臣觉得对白莲教不可姑息。无论主从,一旦查出,皆应斩首。” 乾隆点点头,示意和珅继续。 “白莲教案之后,又有贼船围攻太湖协水师,炮击湖州征粮差役。于大人怎么看?” “老臣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众人都笑了。 和珅也笑着追问: “敢问于大人,蹊跷在何处?” “老臣斗胆问各位大人,若是真有如此枪炮犀利,出手就干掉一营兵的巨贼,江南还能如此安靖?” …… 殿内一片肃静, 混到这个程度的都是人精,立即琢磨出了老家伙话里的含义。 “于敏中,你的意思是内讧?有人私自动用朝廷的军队,打击报复?” “老臣不敢判定,但是有这般猜测。” 乾隆脸色变幻, 说心里话,其实于敏中所说,和他心底的怀疑一致。 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乾隆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下定了决心: “苏州府通判黄文运,是几品?” “回皇上,正六品。” “升一级,从五品,仍担任府通判一职。” “苏州府多有空缺,可否让吏部拟出人选,供皇上圣裁?” “朕看就不必了,先空着吧。哦对了,巡抚到任之前,苏州城守营暂时归黄文运节制。” 乾隆一甩袖子, 准备离开军机处,去给太后请安。 一只脚刚迈出军机处门槛,又说道: “若是江南秩序长期无法恢复,朕拟在苏州设满城,拔擢副都统一名。” “天兵一至,魑魅魍魉烟消云散。” …… 军机处内, 众人愕然不语,正在消化皇帝的话。 “诸位大人,下雨了。” 几个小太监,端着铜盆进来了。 他们将铜盆放在漏雨处,接屋顶漏下的水。 堂堂大清朝的军机处,这么重要的衙门,竟然是木屋子,夏天热冬天冷,不时漏雨。 说出去,谁信啊。 不明真相的群众看了,一定以为这是一个清廉克己的朝廷。 众军机处成员, 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伴随着雨打铜盆的滴答声,开始伏案工作。 大清朝的精英,最高理想就是进入这排破木屋,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 然后, 每天跪着记录皇帝的口述内容,见证帝国的每一件大事。 著名清吹,欧洲良心,法兰西最优秀的诗人,法兰西思想的王,即将在3年后进入天堂的, 伏尔泰老先生如果亲眼目睹这一幕,怕是要热泪盈眶。 再次呼吁欧陆皇帝们,多向东方同行学习。 这种滑稽的误解, 即是文化的差异。 也是信息的不全面导致的。 所以, 窥一斑可见全豹,很可能是误人子弟。 没有全面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是对的。 很多时候,自己看到听到的信息,是片面的。 甚至,是别人刻意修饰过的。 …… 李郁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的收集信息,试图透过迷雾看到本质。 大清到底是什么模样,电视剧说了不算,清史稿说了也不算。 刘千来了,递上了一份他的组建情报系统的草案。 设固定点, 以米铺,布铺,车马行这样的店铺为掩护。 选址靠近衙门,或者闹市区。 启用面孔陌生,之前一直在堡内效力的人作掌柜。 每点配两三名护卫队员。 再选用一批相同条件的人,作为流动情报人员,对外以街溜子,青皮角色出现。 他们手握金钱, 发展线人,重点是官绅的下人,码头的苦力,青楼的小厮,行船的水手。 标准是, 处于社会的底层,但是大量接触其余阶层的服务行业人员。 从线人处得到的情报信息,汇总到固定点。 每一个点对应接洽,不超10个流动情报人员。 点和点之间,除非极端情况,不存在横向联系。 而李家堡, 设置情报小组,每隔数日,固定上门取走情报。 如果遇到紧急重要情报,由掌柜的亲自送到堡内。 另外, 若是需要武力支持,则由堡内护卫队执行。 李郁不想让情报组织拥有过多的武力资本,否则尾大不掉。 还有一条隐含规定, 固定点的掌柜,一定要有家室(要有孩子)。 …… “刘千,你的设想很不错。我先拨给你8000两,算是启动资金,尽快把架子搭起来。人手嘛,你放手挑,最多90人。” “谢谢老爷。” “苏州府9县1散厅,先布置起来。等运行成熟了,再考虑江宁府,太仓直隶州,还有松江府。” “遵命。” 朝廷的旨意抵达苏州府,已经是7日后。 一家欢喜一家愁。 愁的是太湖协副将施令伦,被降为参将,仍署理太湖协。 同时罚俸6个月。 他在东山水寨,十分的抓狂。 除非他能戴罪立功,否则仕途岌岌可危。 但是,如何立功,却漫无目标。 他反复询问了逃脱的兵勇,却是越听越糊涂。 装配火炮的战船,穿着官衣的火枪队,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人下手的。 他最近风声鹤唳, 出门必穿甲,枕下必放刀。 他猜不透是谁要对他下手,但是绝对是大人物。 最大的怀疑对象,是指向了两淮盐运司衙门。 因为, 他动用了麾下亲信帮着运盐,而且多次帮着清理障碍。 光这一项, 他就多赚了6000两,不可谓不暴利。 …… “施大人,江北来人了。” “快带进来。” 施令伦把屋门关紧,瞪着双眼问道: “你们是不是想卸磨杀驴?” 来人一脸急切,解释道: “尤大人也想问你,是不是你反水?” “放p。” “那就是盐帮反水?” “更不可能,他们有什么理由反水?” 沉默,思索。 既然都不是,那就只能是黄通判的个人行为了。 不过, 施令伦还是有些不信。 “我就是搞不懂,他搞这么大图什么?” “图立功,升官。” 来人阴郁的说道: “施大人不知道吧,黄文运升了一级,怕是简在帝心。” “他把我们犯贩私盐的事捅给朝廷了?” “应该没有,否则我们还能站在这里吗?” 两人沉默, 目前的局势很棘手。 半晌,施令伦才问道: “尤大人准备怎么善后?” “分他一杯羹,拉进来。” “行吗?” “哪有猫儿不吃腥的,已经吃了一条大鱼了。” …… 来人又说了一些内幕消息,才匆匆离开了。 施令伦脸色阴晴不定,拔出佩刀打量了许久。 才喊道: “来人。” “标下在。” “把震泽县合作过的几个小吏做掉,装作是土匪打劫。” “大人,怕是晚了。” “什么意思?” “他们已经被府衙的人抓走了。” “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咱们绿营和地方官署是两条线,他们想瞒着,我们也没办法。” 施令伦感觉到了杀机, 似乎有一张网,正在朝他的脑袋罩来。 他感觉,那个阴恻恻的黄通判,想拿自己的血去染红顶子。 (本章完) 107 苏州城外一声炮响 施令伦抽刀砍断一截桌角,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弟兄们都撒出去,抓人。” “抓什么人?” “能让我们戴罪立功的人,违反大清律的人。” 亲兵队长领命而去, 施令伦又叫来一人,耳语道: “你速去右营,还有其他分散各汛,通知他们集结,后日到水寨。携带5日的干粮,兵器,战船。” “遵命。” …… 而苏州府衙内, 通判黄文运,元和知县张有道,城守营千总老胡,还有李郁正在饮酒。 虽还是通判,但是品级升了一级。 这就说明朝廷是认可的。 正聊着, 如何在朝廷那刷功绩,以及这案子清算到哪一步为止合适。 一个门子匆匆来报: “李官人,府外有您的家人找。” 李郁一愣,和众人告罪后,快步走到府衙外。 “李爷,小的是石湖巡检司范巡检麾下。” “何事?如此慌张。” “我们的两艘铁矿石船,被太湖协的人截住了。” 这个消息太震惊, 一下子酒意去了大半。 “你仔细说,说具体点。” “咱们的两艘船,刚出石湖,还未到苏州湾的时候,突然被太湖协的战船截住了,说是船上有违禁品,要登船检查。幸好巡检司的一艘船在附近,帮着压住了场面。” “水师那帮人没登船吧?” “没有,范巡检已经带人赶到。现在估计还是对峙着。” 府衙外, 李郁原地走了几步,用手掏了掏石狮子口中的石球,未遂。 “李爷,范大人让我请示您,怎么办?” “打。” “就这么和水师开战?” “糊涂,你听好了。石湖巡检司湖面例行巡逻,遭遇冒充绿营兵的贼人意图打劫商船,果断出击,城守营恰好路过,协同剿匪。” “遵命。” “告诉范京,等老胡的人一到,咱们就打第一枪。” 不打第一枪,就要挨枪。 傻乎乎的等,怕不是傻。 …… 报信的人重复了一下命令,随即快马奔回。 门子讨好的凑过来, “李爷,我给伱备了一碗醒酒汤,您赏个脸?” “好,端来。” 门子喜出望外,小跑着端来。 李郁咕嘟嘟,喝了半碗。 “不错,赏你的。” 一锭银子,落在门子手中。 “好叫李爷知道,我和赖爷是一个村的。” “谁?” “就是在您底下负责采买的赖二,赖爷。” 李郁笑了,伸手拍拍他肩膀: “你当个门子,屈才了。” “哎。” 门子弯着腰,目送李郁走进府衙。 心里乐开了花, 还是李爷慧眼识人,就连赖二那样的货色,都能混的如鱼得水。 走到哪儿,一群掌柜的巴结着,抢着结账。 …… “贤弟,你可回来了。”黄文运喝的有点大,一把拽住,“罚酒,喝。” “没问题,当罚。” 李郁笑呵呵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 酒局,是拉近人际关系的最好方式,没有之一。 很快,醉醺醺的诸人开始聊起了八卦,闲事。 张有道也是个妙人,讲了个苗寨的婚俗。 一下子就打开了众人放浪形骸的开关。 各种儿童不宜的段子,恶俗笑话,南北见闻,充斥着大笑。 突然, 满脸通红的黄文运抓着李郁的手: “贤弟,你说我能不能再上一步?” “能,必须能。” “两步呢?” “自然也是可以的。” 砰,黄文运一拍桌子。 “要不是本官膝下有儿无女,定要拉你做东床快婿。” “本官这双眼睛,从不会看错人。你的前程还狠远大。” 张有道幽怨的投来了目光,心想, 你可拉倒吧,这是我的台词。 胡千总虽然醉的筷子都拿不齐, 一长一短, 在汤碗里,追着一块海参捞了半天,夹起来往嘴里送。 然而,海参滑落。 筷子空荡荡的送到嘴里,却依旧不影响他嚼的好起劲。 不过,意识还有一丝清明。 在听到黄通判说,“你的前程还很远大”的时候。 他嘿嘿傻笑了两声, 心想,比你想的还要远大。 …… 酒宴散后, 张有道,胡千总都走了。 李郁留下,又喝了几碗浓茶。 俩人开始商量正事,搭上和珅的快车。 盐帮缴获的银冬瓜,再加上黄通判平时的一些积蓄。 凑了1万5千两。 “贤弟,你说够吗?” 李郁不语,盯着碗中翻滚的青翠茶叶。 实际上,他在想石湖那边打完了怎么定性。 这是个机会, 将太湖协水师物理清除,把施令伦搞成反贼。 太湖,成为李家的湖。 虽然酒意上头, 他的思绪还是清晰的,结果不重要。 重要的定性,这场战斗的性质。 “贤弟?” “黄大人勿怪,在下酒喝多了。” “本官看你脸色不变,当是海量呢。” “非也非也,我这人就是喝5斤,脸也不会红。” “1万5千两,和大人能看得上吗?” “黄大人,在下说句心里话,不够,很不够。” 最怕空气突然的尴尬, 黄文运讪讪的取回银票,开始激烈思考。 如何,在短时间内薅一只肥羊。 “贤弟,你说什么办法来钱最快?” “抄家呀。” 李郁说的一本正经,黄文运听的默默点头。 …… 50里外,石湖。 气氛十分的紧张,李家堡两艘运输铁矿石的船,被护在中间。 石湖巡检司的5艘哨船,护卫两侧。 1艘沙船,顶在前面。 范京一身9品官袍,威风凛凛的站在甲板上。 对面,已经下锚的是太湖协的3艘战船。 从吨位,战斗力来说, 对方都是绝对的优势。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恐吓,辱骂。 分别用最嚣张的语言,告诉对方这样做的后果。 “巡检算个雕毛,拿几把破铁刀,也敢说自己是个官?” “绿营是什么鬼玩意,穷的大米都吃不饱,拿个烧火棍比划啥。” “你们再不让开,待会我们就开枪啦。” “有种的你赶紧打,火绳都没点燃,你装什么大瓣儿蒜。” 从中午,僵持到了现在。 双方都没有火拼的勇气,就漫骂。 直到一骑快马的到来,骑士隔着水面,挥舞着打旗语。 范京面色凝重,反复看了三遍。 确认他没领会错意思。 “低声传下去,把船舱里的火枪起出来。老爷有令,真打。” 巡检司的几十条汉子,默默的闭嘴。 长条箱子被打开, 崭新的火绳枪,被挨个发到手中。 他们蹲在船舷后,开始装填。 30米外, 太湖协的兵勇们当是对方怂了。 更加骂的起劲。 …… 只有一个把总情绪紧张,嘀咕道: “这帮小子是不是要阴我们?” 旁边的同僚脚踩船舷,大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瞧瞧,这光天化日的。他们敢和官兵动刀子?借他~” 话音未落, 他就看到那帮巡检,举起了火枪。 一排白烟喷出,自己这边顿时人仰马翻。 旁边的把总,脑袋被打爆了。 血浆糊了自己一脸,抹干净后,他就看到,湖岸边又来了一队绿营兵。 而且,不分青红皂白, 就对着自己的船放箭。 石湖之战就此打响。 在李郁的授意下,打响了第一枪。 太湖协的3艘战船,在吃亏后也展开了反击。 双方的船拉近距离,开始混战。 火绳枪,弓箭,抬枪,投矛,还有奇葩的石灰粉。 不时有人倒下,互有伤亡。 范京早就蹲在船舷后,还顶着一只包铁木盾。 小心的透过缝隙观察对付的情况。 …… 虽然己方是突然袭击,打响的第一枪。 给对方造成了20余人的伤亡,但是并没能掌控战场主动。 因为,战斗经验的缺失。 太湖协这帮兵勇虽然油滑,战斗素养还是有的。 他们很快用火器开始反击,尤其是抬枪,压制效果好。 加上船高,居高临下占优。 铁砂打的巡检司多人受伤,倒地。 抬枪,介于枪和炮之间的一种兵器,体现出了它的战场威力。 这种奇葩武器, 甚至到了一百年后,还给侵略军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为,它是极少数能够给他们造成伤亡的兵器。 “拉开距离,太近了我们吃亏。” 范京终于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己方船只后撤,拉开一段距离对射。 火绳枪的优势终于能够发挥了。 李家堡的火绳枪,100米照样打死人。 而水师就只剩下了抬枪,能够威胁到自己。 其余的弓箭,投矛,火绳枪,全部够不着。 这时, 李家堡的支援来了。 三架马车,蒙着黑布。 刘武亲自带队,一副老百姓的打扮。 径直把马车赶到了湖畔,水师战船的侧翼,距离不到200米。 才掀开了黑布,推下了炮车。 …… 这是新式炮车第一次用于实战。 1米高的金属车轮,看着十分的霸气。 几人推着,将炮口对准水师战船的侧面。 按照平日里的训练, 四人一组,各司其职。 左侧炮手塞入丝绸药包,前面炮手立即长杆狠怼。 右侧炮手马上放入炮弹,前面炮手再次怼。 几乎在同时, 站在炮尾的炮手,立即细铁针刺破丝绸药包。 鹅毛管引线就位, 略一瞄准,火把凑近,呲! 一颗2磅实心炮弹,精准打入战船侧面。 木屑横飞,一个大窟窿。 由于距离近,威力足。 竟然打了个穿透,非常的霸气。 第二颗炮弹尾随而至。 依旧是打了个对穿。 这艘战船开始歪斜,快散架了。 第三颗炮弹,打在了船舷,造成了3人的伤亡。 非常惨烈。 水师的人这才意识到,今天遇到狠人了。 光天化日,公然炮击官兵。 “调头,逃啊。” 其余两艘船,识相的准备脱离战场。 然而,风帆船原地调头实在费事。 船上的兵勇,在疯狂的放了一轮枪,发现岸上的火炮安然无恙后。 又迎来了一轮炮击,意志彻底崩溃了。 2磅炮弹是不大,但是架不住打的准啊。 李家堡的炮兵,直瞄的经验丰富。 因为他们平日里就是练的直瞄。 距离远了,就抓瞎。 那需要专业的数学公式计算抛物线,或者朴素的炮击经验。 …… 刘武打的很兴奋, 大部分枪炮都囤积在西山岛,李家堡的火器很有限,仅仅是防卫够用。 这3门炮,就是堡内的全部重火力。 这一次,他可是露脸了。 范京那边也终于支棱起来了,借着火炮的掩护。 追着后面放枪。 半个时辰后,水师3艘船全部沉没。 全歼,没有一人逃脱。 巡检司的哨船,把俘虏全部捞了上来。 “李爷说了,这些都是假冒官兵,打劫商船的水贼。” “一个不留,全部砍了。” 范京算是比较了解李郁的为人。 要么不做,做就做绝了。 然后, 把首级和兵器送去府城,由城守营的人马押送。 定性,石湖剿匪大捷。 哦对了,这些水贼很坏,居然冒充官兵。 清理完了首尾,李郁才匆匆赶回李家堡。 宣布了一条命令, 西山岛,和堡内都立即进入戒严状态,所有人兵器不得离手。 巡逻队加倍,日夜巡逻。 同时, 命人通知杜仁,调一艘200料平底沙船过来,装载4门火炮和50火枪手。 停泊在石湖,万一有事随时增援。 …… 苏州城守营左营和石湖巡检司的人, 临时征用了马车,拉着首级和缴获兵器,吹吹打打的去了府城。 一路招摇过市,百姓围观。 “石湖剿匪大捷,斩首无数。” 早有那快马,赶到府衙禀告了黄通判。 他的酒意一下没了: “你再说一遍?” “有数十贼人,冒充官兵抢劫商船,已被城守营全歼。” “快快,更衣。” 黄通判精神头一下就上来了, 迎接了前来报捷的众人,说了一些场面话。 然后, 就在后堂接见了范京,还有城守营的两个把总。 “拜见通判大人。” “不必虚礼,讲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半晌, 黄通判听完了精彩的故事,立即去起草了一份报捷的文书。 分别呈送两江总督,还有兵部。 军功,不停的刷。 朝廷衮衮诸公才会记得自己,皇上才会记得自己。 知府的宝座,才有希望。 这一次的军功很瓷实, 有首级,有兵器缴获,有沉船。 有刀枪弓箭,还有抬枪,绝对的巨贼。 禁得起任何人的复查。 …… 次日清晨。 门子一脸古怪的来请示: “大人,太湖协施副将来了。” “他找本官有何事?” “小的不知,不过看着施将军怒气冲冲,好像是要找茬的。” 黄通判忍不住笑了: “一个刚被朝廷贬了的军汉,有什么资格发怒?” “让他在签押房候着。” “是。” 门子是最懂颜色的, 足足半个时辰,就把施令伦一行人晾在签押房。 茶水都没有一碗。 施令伦的亲兵忍不住问道: “通判大人何时才有空见我们?耽误紧急军务谁负责?” 门子笑了,眼神里全是嘲讽: “黄大人忙的也是大事,一府九县,每天多少紧急政务。” “你……” 亲兵想动手,却被施令伦阻止了。 这不是闹事的时候, 昨夜,施令伦才知道了他的手下和城守营起了冲突,被当场全歼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夜带人到现场查看,又寻找到了附近的目击者。 消息过于震撼, 以至于他一夜未眠,次日清晨就匆匆带兵进了城。 出发前, 亲兵劝他多带人马,全甲胄。 防止被人阴了。 整个太湖协,都感觉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 …… (本章完) 108 不行,我是正经商人 足足1个时辰后, 门子才懒洋洋的告诉他们,去会客厅吧。 然而,会客厅连一盏茶都没有。 从清晨到中午, 这些军汉一口水都没喝到,非常的暴躁。 若不是施令伦压着,怕是要武装讨水了。 饭点都过了,黄通判才姗姗来迟。 “哎呀,施参将远道而来,是有何事呀?” 这一声参将, 叫的施令伦心都要碎了。 但还是挤出笑容,拱手道: “打扰黄大人了,本将前来,是有一桩大冤案要当面呈请。” “哦?” 黄通判坐下,心里已经有了些隐忧。 手一挥:“上茶。” 施令伦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 “昨天,我的一队人马,在石湖被城守营打死了。” “黄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通判心里顿时浪高三尺, 表面却是淡定的一批,喝了一口茶: “本官昨天倒是接到捷报,说是有一股冒充官兵的反贼,打劫商船,城守营果断出击,斩首数十。” 施令伦嗖一下站起来了: “什么反贼,他们是我施令伦的兵,是朝廷的经制之兵。昨天,他们是奉本将军令,巡查违禁船只的。” …… “施参将莫要激动,待本官查明真相,定然给你个交代。” “黄通判,本将等着。” 施令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起身走人。 他的亲兵们也个个怒目圆瞪,手按刀柄。 临走时, 在衙门口,亲兵队长还抛下一句话: “2日,若是你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给你们一个说法。” 门子听了,一溜烟去禀报: “黄大人,那帮丘八说如果不赔够银子,他们就要砸了府衙。” “放肆。” 黄通判气的一拍桌子,又棘手了。 “快,去把城守营的人叫来。还有,把李郁找来。” 2个时辰后, 各方妖孽终于齐聚一堂。 互相交换着眼神,李郁气定神闲,我已制霸全场。 胡千总,范巡检,黄四捕头,全是自己人。 还有一位周申豹,新晋把总,也是自己人。 这么说吧,除了黄通判,全是李家军。 黄文运有些着急上火,顾不得寒暄,劈头就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施令伦一大早就来找我,说伱们剿的是他的兵?” 李郁手一摊: “我不知道啊。” 范京恭敬的解释道: “水师这帮丘八不穿号衣,不打旗帜,拦湖抢劫。他们就是贼喊追贼。” 周申豹也是一脸毅然: “标下当时正好率兵路过,偶遇巡检司求援,就带兵帮着剿了。那些人明知是误会,却不表明身份,甚至主动朝我们射箭。他们这是想杀人灭口。” …… 黄通判在屋内走了几步,问道: “他们先动手的?” “对。” 李郁突然用眼神示意: “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俩人凑到角落,李郁低声说道: “大人,不能认误杀。” “为何?” “你想呢,误杀友军,报上去如何收场?” 黄通判一愣,缓缓点头。 他不是无知少年,自然明白后果。 斟酌着说道: “大好形势,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施令伦肯定要向提督鸣冤,往上逐级打官司的。” 李郁环视周围没人,小声说道: “唯今之计,只有将错就错。就说施令伦反了。” “本官赞同。” 眼看计划一步步的推进顺利,李郁心里最大的石头落地了。 黄通判沉思了一会,说道: “说他反了,朝廷信吗?” “那就拿出他造反的证据。” “昨天那几十颗首级?说服力不够。” 李郁假装思索片刻,建议道: “那我们就造势,逼他反。” …… 黄通判一脸震惊,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少年邪性的很。 这心黑的,比煤炭都黑。 一招招的,全是捅在肺管子上。 大清朝的狠人颇多,但是这么肆无忌惮的没几个。 一个副将,虽说是绿营,贱了些。 可好歹也是从二品啊! 就这么把人家往死里整? “大人,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说这苏州府,谁最希望大人高升,一定是我李某人。” “这话我信。” “大人您哪儿都好,就是心太善了。” “是啊。”黄通判一声长叹,这话他信。 “可您也得看对谁啊?他施令伦心多黑,他这是恶意碰瓷。” “啊?” “您官运亨通,走的是平坦大道,他却把脚放你前面,让您踩。然后满世界的喊疼,你说这是不是碰瓷?” 李郁说的义愤填膺,黄文运听的目瞪口呆。 猛地一击手掌: “是这个道理。” “皇上英明,朝廷诸公眼睛雪亮。苏州府,长期隐藏着一个意图反清复明的巨贼,就是他施令伦。左营事件是他自导自演,白莲教袭击钦差也是他带的路。” 李郁竖起大拇指: “大人英明。” 两人哈哈大笑,终于放心了。 …… 这事,就算是定性了。 施令伦要造反,所有的乱子都是他幕后策划的。 接下来,就是讨论细节: 如何逼反施令伦,以及他麾下的兵勇。 黄通判定下了一个基调: “既要让他做出实质性的造反行为,又要控制住损失,还要能果断的全歼。” 李郁立即响应, 表示既要,又要,还要的指示,是非常英明的。 “在座的诸位读书少,未必能深刻理解黄大人的意思。” “我简单的讲几句,从各个角度分析一下。” “官面上用些合法手段,给施令伦施加压力,让他恐慌。” “比如说,散布谣言,断粮,抓太湖协的家属,在水寨周围布防。帮他调整心理,逐步进入反贼的心态,不要觉得自己还是朝廷命官。” 胡千总没忍住,笑了。 自己的结拜兄弟,说话还是这么的幽默。 然而,这幽默的背后,是血色。 “这个过程,短则两三天,长则半个月。我们要调兵,做好随时镇压的准备。” “他施令伦一反,最好稍微波及一下运河,或者某个镇子。我们再出兵,为朝廷平叛。” “这样损失不大,朝廷不会怪罪。而且绿营弟兄们出兵辛苦,朝廷给的赏银不多,总要谋点外快吧?” …… “我们不是客兵,刮地皮不能太过分,会被戳脊梁骨的。”黄通判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我是这么想的,人是施令伦杀的,财是施令伦抢的。我们只不过平叛而已,算是合法缴获。” 众人都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们回去就好动员了。 这年头,带兵你没点银子,真不行。 使唤不动的! 前两年, 韶州绿营因为开拔银没到位,又没赏格,伙食还差。 那帮丘八,临阵齐刷刷的往后跑。 参将,游击,一众将官因为铁甲重,平时又缺少锻炼, 跑的太慢,全被贼人砍了。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绿营兵用实际行动,打出了“筒//战的价值”。 李郁洋洋洒洒分析了上千字, 然后转头看着黄通判: “大人,您看我理解的还到位吗?” “唔,正如本官心中所想。” 胡千总也赶紧抓住机会: “大人,城守营右营,也需要一个得力之人指挥。” “你以千总之职,暂时节制两营吧。待这一仗赢了,本官奏报朝廷给你提一提。” “谢大人厚爱。” “还有你,范巡检,好好干,事后也给你报功。” 散会后, 黄通判恢复了理智,询问黄四: “城守营,加汛兵,差役,能打的过太湖协那帮丘八吗?” “小的觉得,还不够稳。” “那怎么办?” “组织一些团练吧?据我所知,西山煤矿就养了一些打手,有的还是江湖杀人犯。” “这可不行,朝廷不许。” “小的意思是,临时用一次,用完了就撤销。” 黄通判点点头,觉得这个建议还是可以的。 就当是卫生纸,用完就扔嘛。 不违制。 …… 机会的大门, 不是一次性打开的。 往往是多次试探,偶尔推开一条缝,又pia的关紧。 但是,凡事只要有了第一次, 后面就会有无数次。 俗称,破窗效应。 心存疑惑的黄通判找上了李郁,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不行,不行,我是正经商人,哪能参与这种事。” “我那些护院家丁,领的是我的工钱,朝廷又没发一个大子。” “再说了,别人还以为我有多大野心呢。这兵权是烫手山芋,我才不接呢。” 欲擒故纵,玩的那叫一个六。 最终,黄通判多次劝说, 李郁才勉强接受了,表示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就100人吧,不够的用矿工凑数。 死了,官府得给抚恤。 兵器,粮食,也得官府提供。 而胡千总,拿着公文杀气腾腾的接收了整个城守营。 将李家堡的人,安插在各队。 依仗这些人,他才能掌控两营。 听话的有开拔银,赏银。 不听话的,直接斩首。 一口气杀了四颗脑袋,总算是镇住了这上千人。 老胡拉出了一半的兵力,开拔到东山附近。 府城开始紧张了,白天城门也关闭。 仅留一处北门,而且是半开。 还拦起了拒马,沙袋,兵丁日夜守护。 来往客商,行人,全部要搜查。 这让府城的气氛紧张了起来,人人都在打听,是不是要出事了? 李郁说, 这叫烘托气氛。 做大事,一定要有耐心。 让全城百姓,士绅都相信,要打仗了。 当所有人都觉得战争要来了,那战争就真的来了。 …… 太湖协的人,又来了。 发现府城四门紧闭,感觉不妙,没敢进城。 速速回到东山水寨,禀告施令伦。 “将军,城门紧闭,到处戒严。这帮王八蛋是铁了心整我们。” “欺人太甚,我写份信,你速去提督府求援。” 施令伦忙着写辩解申诉的文书,黄文运也在干一样的事情。 一个说, 苏州府想嫁祸于人,恶意火拼,斩杀绿营兵首级冒军功。 另一个说, 城守营和石湖巡检司果断出动,全歼一股悍匪。这股悍匪,有刀剑弓枪,自称是太湖协官兵。 论笔头功夫,杀人不见血。 施令伦远不如黄文运的文字犀利,差太多了。 江宁府, 两江总督阅后,大惊失色。 “制台大人,怕是有变。黄通判这是在暗示,太湖协可能会反?” “荒谬,荒唐。” 文书师爷,却是摇摇头,继续提醒东主: “不可不防,黄通判不是昏庸之辈,他的笔头有数,不会浪费笔墨。” “那你说怎么办?” “当务之急,制台大人要立于不败之地。” “如何一个不败之地?” “分别派员去江南提督府,和苏州府,就说江南似有宵小之辈活动,要求他们妥善迅速的处置,查明真相。” “没了?” “够了。” …… 城守营,加上多个巡检司,一共拼凑了700人。 在南舍村安营扎寨,封锁住了东山的陆上道路。 东山,也叫东山岛。 是个三面被太湖环绕,一面和陆地相连的半岛。 老胡选择了这个颈口位置, 指挥着一半人手修筑工事。 附近有林子,砍下来就是现成的拒马。 还挖掘了壕沟,环绕营地一圈。 最后,又修建了几个木制瞭望塔。 如此的谨慎,如临大敌。 主要是临行前, 李郁再三嘱咐,一定要稳扎稳打。 这一仗非常关键,输不起。 要把施令伦钉死,打成反贼,离不开兵锋的威慑。 李家堡还调动了多艘船, 在附近水域游弋,侦查。 挂的旗帜是,石湖巡检司范,和胥口巡检司黎。 李郁有一点是很大方的, 有功劳,大家一起分润。 胥口黎巡检一听,这买卖不亏。 投入两条哨船,十几个人手。 如果真的坐实了太湖协叛乱,那就是临敌侦查,水上袭扰。 到时候,再和城守营商议分几颗首级。 这军功,就是板上钉钉。 …… 正在游弋的一艘巡检司哨船发现, 湖面上突然出现了十几艘战船,挂的是太湖协右营的旗帜。 目的地是,东山水寨! “无故调兵,施令伦果真是反贼。” “快,快去报告黄大人。” 2个时辰后, 黄通判接到了这个情报,忍不住笑了: “妙,妙的很。” “夫人,笔墨伺候着。” 他又是一份文书,比上次的措辞严重了一些。 依旧是一式两份,分别送兵部和总督府。 告诉他们,施令伦已密令调兵,正在集结。 而他,英明的黄大人,已经下令封锁城门,并且果断出兵,在10里外,监视太湖协的举动。 “给胡千总的军粮都送到了吗?” “送到了。” “几日的?” “2日的军粮。” “不够,再送3日。” 黄通判已经隐隐有了知府的威严,他一言既出,底下人不敢含糊。 这种感觉,真好啊。 权力,一旦获得就再也不敢放手。 除非,死亡来敲门。 黄通判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5岁。 龙马精神,不断的把一份份命令发出。 所有人, 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不敢有半句异议。 …… 不过, 他对于李郁的感觉,还是颇为复杂。 一开始,他是厌恶,并且给李郁下绊子的。 后来,随着李郁的势力膨胀,各种借力打力,黑手摸个不停。 他也就放弃了敌视,改成了来者不拒。 因为接连两任知府, 他们不发话,自己一个通判也没法整死李郁。 再往后,俩人就成了合作盟友。 而且有越走越近的趋势。 “此人不简单啊。” “夫君是说那少年李郁?” “是啊。” “奴家怎么觉得夫君,有些担忧?” “和你说说也无妨,我就觉得这小子太邪性,桀骜不驯。有段时间,我怀疑他是白莲一类的人。” 黄夫人一愣: “夫君怀疑此人是潜在的反贼?” “马忠义曾经也怀疑过,他亲口问过我,我否认了。” …… “夫君不是去过那李家堡吗?就没发现什么端倪?” 黄文运脸一红,想起了那一夜。 野花的滋味,偶尔采采,回味无穷。 他咳嗽了一下,正色道: “倒是未发现蛛丝马迹。” “夫君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胡思乱想。你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不能随便猜忌。李郁那般精明,万一被他看出来不好。” “夫人说的是。” 黄夫人对着镜子,伤感道: “20年前,我嫁给你的时候,还是那般的年轻。如今却是人老珠黄,不堪受用了。” “在黄某人眼中,夫人依旧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吹灯拔蜡,微风拂面。 …… 次日, 太湖协把总以上武官,凡是家眷在本地的都列在了名单上。 黄通判瞅了几眼, 就找来了六房书吏,还有牢头。 “这些人,都是潜在的匪眷。” “虽然现在还没有定性,但只是时间问题。” “诸位辛苦一下,去找点由头,把他们全抓起来,防止他们潜逃。” 刑房书吏眼神闪亮,问道: “黄大人,做到哪一步?留后路吗?” “一群匪眷,留什么后路?” “遵命。” 一群心黑手更黑的胥吏,兴奋的去做事了。 嘿嘿嘿,抓人好啊,抄家好啊。 而且这种活儿,没有危险系数。 都在忙着摇人, 三班衙役,稍微年轻力壮的都被黄四带走了。 不过, 这点小事难不住经验丰富的胥吏们。 找临时工呀! …… (本章完) 109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消息放出后, 游手,青皮,混混,打行,恶少年们, 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聚集在衙门口。 胥吏们从中挑人,当场发件号衣,披上。 然后按照名单去抓人。 太湖协把总以上,家眷,亲戚,产业,只要是在苏州府,全部抄了。 效率高的离谱, 匪眷名单是上午定的,人是中午抓的,家是下午抄的。 尸体是晚上抬出来的~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绝不是说着玩的。 押司,牢头,牢子们,彻夜不眠,加班加点的审讯。 一份份按着红手印的口供新鲜出炉,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 李郁也在府衙, 目睹了这残忍的一幕,不忍的别过头去。 府衙大狱的宋押司见了,连忙凑过来问好。 “咳咳,你们这审讯的手法,是不是太糙了点?” “李官人明鉴,上面催的太急。若是放在平时,我们有几十种水磨功夫,想死都死不掉。” “你附耳过来。” 一番低声耳语,宋押司震惊不已。 “这是黄大人的意思?” “信我,就照办。” “必须信。满城谁不知道,李官人是最讲义气的。” 后半夜, 一些受刑不多,而且交纳了足额银子的“匪眷”被放出了大牢。 不出意外的话, 这些人清晨就会出城,去东山水寨报信。 然后,就要出意外了。 …… 李郁就不信,太湖协那帮丘八能忍得住这种羞辱。 不过,施令伦的家眷不在。 这是个遗憾。 然而, 有个吴县青皮提供了一条消息,施令伦有个相好的,算是外宅,还生了个儿子。 只不过,具体地址不清楚。 只知道在胥口镇养着。 黄通判一听,就派人去胥口镇找人。 整个苏州府风声鹤唳, 有钱人家忙着搬家,往城里躲。 小灾避于城的道理,他们都懂。 在府衙的默许下,流言传播的很广。 百姓人人皆知,太湖协绿营兵造反了。 副将施令伦,竟然心怀前明。 隐姓埋名几代人,终于成功窃取了权柄。 这是何等坚忍的心志啊,欺骗了皇上,欺骗了同僚。 之前苏州府所有的反贼作乱事件,都是他干的。 现在,这个大反贼就要带兵来攻城了。 据说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为了报清兵入关屠江阴的仇,他准备屠苏州城! 不过, 还好有文武双全,长得也不错的黄大人坐镇府城。 商人,士绅们,自然要出点血。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会拒绝。 于是,黄通判的手头又多了一笔银子。 关于黄大人长相十分英俊这件事, 绝不是阿谀奉承之词。 若是他长得过于寒碜,当年还是穷酸秀才,茅屋苦读的时候,黄夫人死也不会接受这桩婚姻。 毕竟婚姻是现实的, 权钱色,总得图一样。 …… “大人,我建议先挪用一下,打点和大人。” “不妥不妥,这可是城中热心士绅捐献的军饷,犒赏有功将士的。” “等打赢了,赏银另有出处。大人勿忧。” “好吧,那就依你。” 于是, 李郁找上了王神仙。 这货最近很活跃,说明和大人很缺钱。 城西,一处四进宅子, 此处原本是属于范家,后分给了和大人,最后被王神仙漂没了。 “李老弟,伱这事棘手啊。” “要是不棘手,用的着找你王神仙吗?” “哎,说真心的,现在的京城风气很差,你想办点事,全是银子打先锋。” “2万两。” “太少了。” “就帮着打打边鼓,不少了。” “现如今,京师物价飞涨,所有行业都在涨价。” “不不,王兄你听我讲。若是2万两想买一个苏州知府,那肯定少。但是黄大人已经有了硬扎的军功,就算没有和大人的举荐,胜算也在七成。” 王神仙这才动心了, 悄声问道:“说真的,太湖协要反了?” “纠正一下,是已经反了。” 李郁说的很笃定,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胖子。 “成。这活儿我接了。” “王兄,我有一个大胆的建议。” …… 最终, 王神仙从善如流,深夜前去黄通判宅子。 收了2万5千两银票。 然后,分给李郁3千两,他自己昧下了3千两。 最终,给和珅上交了1万9千两。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终究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不吃差价,谁有动力去办实事? 此事之后, 王神仙在李郁面前再也不端着架子了,放下了神格,平易近人。 相反,积极的介绍业务。 告诉他,哪些事是可以平的,收费标准大约多少。 李郁可以稍微提价, 再给他留点利润空间就行了。 人人都说圈子重要,人脉重要。 就是因为看似遥不可及,神圣不可侵犯的事。 其实在某些人那里, 就是一次简单的交易。 有了这层关系,李郁在苏州府官场的名声好的没法再好了。 官官皆知, 遇上难事,可以拜访一下李官人。 他会坦诚的告诉你,这事能不能办,需要多少诚意。 而且,特有信誉。 这样的妙人,怎么会和反贼扯上关系呢。 说出去,谁信啊? …… 太湖协东山水寨, 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好几个千总、把总都红了眼睛,要求报仇。 施令伦参股的一家铺子,也传来了噩耗。 被苏州府接收了,充公了。 亲兵队长跪地大哭, 他是本地人,家眷全部下狱了。 妻子还被当堂打了板子。 要知道,这在封建社会属于奇耻大辱。 女眷打板子,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将军,我要报仇。杀了那帮狗官。” 坏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将军,城守营那帮王八蛋,把附近的村子百姓都撤走了。” “将军,今日该到的粮食,没有按时运达。” 绿营的军粮,是由所驻地方的官署提供的。 黄通判早就让人,把粮道给断了。 “军中存粮还够多久?” 军需官灰着脸说: “按照正常供给,不超过7天。” 施令伦握着刀柄,抛一句: “到明日日落时分,若是还没有好消息,我就带你们杀出去,去提督府讨要公道。” “我就不信城守营那帮怂货,敢和咱们动刀子?” “本官相信,提督府定会主持公道,不会看着苏州府这么欺负咱们。” 气炸了的武官们, 恨恨地把刀往地上一摔,喝闷酒去了。 这一夜,过的很不太平。 各种谣言,压力笼罩在兵勇心头。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么就成“逆匪”了? 明明穿着官衣,领着官饷。 …… 次日清晨, 江南提督府来了人,带来了一份模棱两可的军令。 要求太湖协不要冲动,保持克制,等待总督府和提督府联合调查。 朝廷绝不会冤枉一个忠臣,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反贼。 若是真被冤枉了,事后定当严肃追究苏州府衙的责任。 “上差,可否先把牢狱里的家眷放出来?还有,本月的军粮可否先帮着催催?” 负责传令的是提督府的一个文书, 想了想就答应了,然后带着几百人的希望去了苏州府衙,居中协调。 然而, 他赶到大牢后,根本没人鸟他。 一位宋押司斜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递来一张纸: “放人可以。只要你担保太湖协不会造反,而且这些匪眷不会私自潜逃。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 “顺便问一句,兄台你能代表提督府吗?” …… 一下子,文书就怂了。 他也不是菜鸟,知道宋押司话语中的含义。 你什么都不做,那甭管最后是苏州府衙倒霉,还是太湖协倒霉,都没你的事。 你要是想做事,就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万一, 太湖协被朝廷定罪,那自己就会锒铛入狱。 担保的文字,就是铁证。 “此事干系重要,在下区区一介文书,管不起管不起。” “这就对了嘛,咱大清,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您说对不?” “是这个理儿。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眼看江南提督府的文书认了怂,押司也不再盛气凌人。 而是一挽袖子, 提议道: “远道而来,定是人困马乏,就在咱牢里用点酒饭。” “宋押司,多谢了。” “哎,应该的,虽然不是一个衙门,可毕竟都是为朝廷效力。交个朋友?” …… 于是, 浓眉大脸的文书,在宋押司的邀请下,到大牢的签押房用了顿酒饭。 虽然环境不咋样,饭菜质量还是可以的。 “想不到,这大牢的饭菜如此可口?” “咱们这,关了两个厨子,据说以前还是京城酒楼的名厨。” “难怪呢。” 文书放下筷子,又疑惑的看着端菜的囚服女子: “这又是?” “自然也是犯了事,关进来的囚犯。” “咋是女的。” “女的咋了,女的就不犯事了?” 文书赶紧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让女囚来伺候,是不是违规?” “哈哈哈哈,老兄你太迂腐了。咱这叫什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犯人,自然就吃犯人了。” 押司突然想抖一抖威风, 筷子一指: “张王氏,过来。” 怯生生的囚服张王氏,乖巧地跪在地上。 “谁是这里的天?” “押司您就是这里的天。” “老规矩,伺候着。这盘银鱼炒鸡蛋,一会赏你了。看你,都饿瘦了。” …… 文书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幕。 张王氏伺候完了, 端着桌上的一盘菜离开了。 “老兄,如何?” “在下开眼了,佩服佩服。” 押司得意的一挽袖子,系紧腰带。 “咱们继续吃。” “都是当差的,犯不着为了差事得罪人。说不定,以后咱们还有打交道机会呢。多个朋友,多条路。” 午后, 喝的醉醺醺的文书才离开了府城。 原本想去太湖协驻地通个气,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努力了。 转念一想, 万一那些丘八拿自己泄愤,毒打一顿。 何必呢,还是宋押司说的好。 在大清朝当差,犯不着为了公事,去恶了同僚。 “走,回提督府。” 又是一天过去了, 太湖协眼巴巴的,没等到任何青天大老爷。 城守营分出200人, 在老胡的命令下,又前进了5里。 把营寨修到了水寨的眼皮子底下。 双方,就隔着2里。 叫骂的声音大一些,都能传过去。 老胡接到了李郁的授意, 不时放炮放枪,当然了都是空炮。 只放火药,不放铅子。 惹的施令伦心烦意乱, 心理逐渐产生了改变,由朝廷命官,向反贼转变。 …… 李郁名言: 当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混蛋,你就只能做一个混蛋。 不论你怎么绅士,别人都觉得你在伪装。 直到, 你爆发了,像一个真正的混蛋那样。 然后, 所有人抱头鼠窜,惊呼,他终于不装了。 日落之前, 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施令伦的忠君之心。 他在胥口镇的相好,被一个青皮寻到了。 青皮拉着她去见官,说她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状告她离家出走,不守妇德。 府衙上, 黄通判当堂打了女子20大板,宣布破镜重圆。 连人,带财物都归了这青皮。 消息传来, 施令伦一口鲜血喷出,怒火攻心。 再醒来时,已经不似人状。 什么踏马的忠于皇上,仕途前程,八旗威压,见鬼去吧。 “反了,反了。” 他举着一把剑,满营的大吼。 亲信们也跟着大喊: “反了反了。” 喊声逐渐形成了浪潮,回巢的鸟儿纷纷飞起,盘旋着不敢落地。 …… 2里外, 城守营的前锋营地,也听到了“反了”的动静。 这其中, 大部分是属于老胡认定的“异己分子”。 啥意思呢,就是不太好拉拢,自成一体的原城守营军将。 这些人留着就是如鲠在喉, 又不能做的太过分,干脆就把他们当前锋,送到了太湖协的眼皮底下。 临行前, 老胡下了严令,若是临阵脱逃,军法从事。 不过,绿营兵谁会信这个。 一听太湖协吼声如雷,就立马撒丫子跑。 背后,太湖协营门大开。 一队人马穷追不舍,大吼反了。 滑稽的是,穿的一样的绿营军服。 南社村, 城守营寨中,哨楼上。 响起了示警的铜锣声,所有人连忙进入阵地。 老胡对绿营战斗力没信心, 所以把人都固定了点位,比如栅栏后,大车后,还有壕沟后。 弓箭手,火枪手全部放在前面。 肉搏的刀盾长矛兵,则是集中了起来,在营中待命。 如果某处被攻破,他就带着这些人顶上去。 幸好, 有李郁支援的100人,配备了5门劈山炮。 他们在大营的一角,和众人保持了距离。 有人喊道: “前面好像是咱们的人?” 傍晚天色不清,老胡搭手瞅了一眼,大骂道: “天色这么暗,任何人靠近营寨,杀无赦。” “开炮。” …… 装备了霰弹的劈山炮,依次轰响。 跑在前面的绿营兵顿时倒下一片。 火枪,也乱糟糟的响起,还有稀疏的箭矢。 不过, 足够打退太湖协这帮追兵了。 劈山炮的第二轮轰击,就把他们打醒了。 扔下了几十具尸体,逃了。 老胡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他熟悉的绿营兵。 过了一会,营外聚集了败兵。 都是自己人,一个个喊着要打开门,放他们进来。 老胡心一横, 干脆下令开枪,弄死这帮异己分子。 枪炮齐鸣,打的倒是积极。 “临阵脱逃,差点害死所有人。砍了他们的首级,也算你们的军功。” 于是, 军心大振。 首级,就是银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清廷在军功赏赐这方面,信誉还不错。 这一仗, 在太湖协和城守营的配合夹击下,城守营战死200人。 太湖协伤亡小几十号。 东山水寨, 施令伦也恢复了理智,开始筹划逃亡路线。 “埋锅造饭,多做干粮。” “箭矢,刀剑,火药,铅子全部分发下去。” “吃饱喝足,给弟兄们喝点酒。朝廷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自己找活路。” …… 不过了! 圈养的猪,鸡,鸭全部宰杀了,香喷喷的,放开了造。 每人还喝了半碗酒。 半个时辰后,太湖协全员开拔。 施令伦回头望了一眼,正在熊熊燃烧的水寨。 命运的齿轮,咔咔转动了。 “船都转移了?” “施将军放心,全部拉到了芦苇荡。”亲兵队长陈茂坤小声说道。 “你带50人看好船,万一不妙,这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原来,狡诈的施令伦准备虚晃一枪。 先在陆路烧杀一波,摆出进攻苏州府城的姿态。 然后,再登船南遁。 既然要做匪,就得选择个好地方。 江苏不行,全是平原。 浙江就不一样了,山区多。 想做匪,要么进山,要么下海。 大队人马,打着火把朝北去了。 此时,报信的快马才到了苏州府城。 对着城墙上大喊: “太湖协起兵造反了,速速拉我上去。” 城墙值更的兵丁不敢怠慢,放下吊桥。 黄文运刚要歇息, 就听的门外脚步声。 管家低声说道: “老爷,东山急报,施令伦反了。” 黄通判放下了手里的公文,欣慰地赞叹: “好,好。” “施将军有血性,终于帮本官补齐了证据链最后一环。” …… 府衙内,灯火通明。 消息已经传开了,不仅是官吏士绅知道,普通百姓也知道了。 这是黄通判故意纵容的, 知道的人越多,施令伦背的黑锅就越严实。 “所有官兵全部上城墙了吗?” “回大人,全部就位。” “还不够,再招募800青壮,上城协防。” “遵命。” 布置完了,他又赶紧的写急报。 依旧是一式两份,分别给兵部,和总督府。 这都是他黄某人的功劳记录啊。 漆黑的夜色, 今晚没有月光,城中平添了一份肃杀气氛。 而东山, 胡千总也在跳着脚大骂。 因为,施令伦带着大队人马,绕过了他的营地,越过丘陵。 1里外, 原本列队整齐,绵延数里的火把,全部熄灭了。 一个牵着一个,在夜色里默默行军。 老胡一下子就懵了,敌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黑夜行军,本来就是大忌。 还是走的坑洼不平的丘陵,穿过树林。 …… “怎么办?” “坚守不出,开炮盲轰。” 于是,营寨中的5门劈山炮不时喷出火焰,撕开夜幕。 然而,效果甚微。 除了极少数倒霉蛋,中了霰弹倒地。 炮声更像是送行。 “要不,咱们出营追击。” “不行。” 老胡断然拒绝,开什么玩笑。 打夜战,是精锐中的精锐才有资格的。 绿营兵没浪的资格。 他要是下令出营追击, 明早这600人,怕是凑不齐一个汛。 “老天爷,赶紧天亮吧。” …… 其实, 施令伦也是铤而走险。 放在平日里,他绝对不敢。 可因为是造反,所有兵丁都有股子心气。 才能勉强支撑了夜行军这种兵家大忌。 黎明时分,勉强出现些亮光后, 施令伦下令点燃火把,集结。 一根根火把燃起,驱散了黑暗。 “清点人数。” “施将军,还剩400多人。” 他叹了一口气,这已经算优秀表现了。 迷路的那些人,自求多福吧。 “你们都是跟我多年的老部下,知道我施某人对朝廷是忠心耿耿,但是这些黑了心的狗官,把咱们们往死里整,不给咱们活路。” “怎么办?” “反了,反了,反了。” 狂热的怒吼,传出去很远。 几里外村子的狗,都在警惕的狂吠。 “先拿下胥口镇,这一次,没有军纪。弟兄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施令伦又补充道: “但是,集结的军令要记牢,铜鼓一敲就得转移。否则落入官府手里,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 …… 天蒙蒙亮, 胥口镇还在梦乡中,就被喧嚣惊醒了。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乱兵破门而入。 雪亮的钢刀,见人就杀。 压抑太久的乱兵们,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口子。 见人就杀,到处点火。 女子的命运更不必说,街道上到处是不着一丝的尸体。 军靴下踩的都是血。 施令伦也在发泄着心中的暴怒, 长刀挥去,一个士绅模样的胖子扑通倒地。 “把宅子点了。” 这一趟,乱兵打劫财物倒不算积极。 只是随便的翻翻,弄出了几车金银。 那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命还未必保得住,银子就不香了。 施令伦嘱咐几个亲兵,赶一车金银弄去湖边芦苇荡藏着。 1个时辰后, 他敲响了集结的铜鼓,收拢了地狱出来的小鬼们。 个个表情狰狞,刀尖滴血。 有的甚至一身衣服都没了,只穿靴子,提着刀,满脸的不在乎。 他环视着这些兵,对他们的杀气表示满意。 屠胥口镇,目的就是凝聚军心。 杀戮,能驱除绿营兵心中的恐惧不安。 还能让他们的战斗力增强,变的嗜血。 就像是100多年前,清军入关在江南干的那些事。 …… (本章完) 110 两个反贼的双向奔赴 “弟兄们,爽不爽?” “爽。” “谁再想欺负我们,得问问我们手里的刀,答应不答应。”施令伦举起刀,向着东北方向一指,“横塘镇,更富庶。” 大半个时辰, 兵锋就抵达了横塘镇外,找船轮番渡河。 这就给了镇子里的人逃命的机会。 早上,胥口巡检司的人逃的比兔子都快,跟着黎巡检一路狂奔。 除了分出人手去府城求援兵,就是沿路大喊,让百姓们逃命。 但是承平太久, 苏州百姓已经失去了对战争的警惕心,大部分人半信半疑。 只有极少数机警的人,提前收拾了细软,扶老携幼,往府城逃命。 这些人是幸运的, 躲过了一场兵灾。 乱兵渡河后,就沿着镇子的主干道开始了屠杀。 而10里外,老胡带着城守营正在赶路。 他的额头都是汗,心里寒意阵阵。 “此时李兄弟应该知道了,希望不要坏了他的计划。” 李家堡, 李郁也是刚得知了最新进展,直呼这家伙太贼。 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处。 没料到施令伦会在夜里开始拔营行军。 庸碌城守营根本没有尾随追击的勇气,也没有那个战斗力。 该死的施令伦。 “胡千总说,胥口镇方向黑烟冲天,大约已经无了。下一个肯定是横塘镇,他已经赶去了。” …… “刘武呢,还有他带的100人呢。” “胡千总说指挥不动他们,他们拉着炮,走的慢。” 果然,半个时辰后, 堡外才出现了他们的身影,携带火炮行军,速度就快不起来。 李郁想, 等这段事过了,一定要解决骡马的短板。 拉炮车的牛马实在是太孱弱了。 “老爷,咱们要去支援吗?走陆路还是水路?” 李郁展开一张他自制的“李家堡周边地图”,陷入了沉思。 走水路,是可以抵达横塘镇。 但是自己是什么身份,临时团练积极剿匪? 他还有一个隐约的担忧, 施令伦这么刁钻,他反了以后准备干嘛? 攻打府城? 怕是有点不自量力。 光是护城河,几千人都不够填的。 上山落草?苏州有山吗? 如果百十米的孤山也算的话,当没说过。 当代马谡! 如果是到太湖岛屿打游击, 那他为啥要上岸,就为了抢钱抢粮? “多派探子,关闭堡门,静观其变吧。” 李郁决定,看看城守营的战斗力。 …… 在他犹豫的时候, 城守营终于赶到了横塘镇,双方交战。 施令伦集结兵力,带头冲锋了两次,付出了70余人的伤亡,就击垮了城守营的阵型。 老胡狼狈的带着亲信心腹逃跑了5里,才停住了脚步。 “千总大人,怎么办?” “收拢残兵,不能逃。” 老胡很清楚,朝廷对于败军之将的惩罚多严厉。 虽说他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毕竟还没公开造反不是。 所以这朝廷,还得供着。 李郁和他讲,要逐步把城守营全部变成李家堡的兄弟,他这个千总官职太低,还要升上去。 幸好, 太湖协那帮乱兵也没有追杀的心思。 只是留出一些人在镇口盯着,其余人返回镇子继续烧杀掠夺。 施令伦的脑子,此刻无比的清醒。 “你们,去搜罗骡马。” “你们,去把船行占了。” 突然,他遇到了熟人。 一位曾经做到了礼部侍郎,致仕后居住在横塘镇的士绅。 曾经, 当面因为一些琐事,在府城酒楼当众羞辱过施。 说他们都是捧圣贤书的,施一个捧大刀的,没资格在一张桌子喝酒。 …… “施将军饶命。老朽有眼无珠,以前冒犯了您。” “府中银子都给你,老朽还有个15的妾,上个月刚进门的,也孝敬给您。” 看着这个跪倒在脚下,涕泪横流吓的哆嗦的老头。 哪里还有半分侍郎的威风。 人呐,所谓的雍容气度,都是身份赋予的错觉。 剥去那层金闪闪的伪装,都踏马一个样。 施令伦厌恶的瞅了一眼这个老东西, 抬起刀锋,架在老头脖子上,轻轻一拉。 就多了一具尸体,鲜血呲呲的喷涌,被泥土吸收。 上个月进门的15岁妾, 也被拉来了,跪在一旁,抱着自己的靴子痛哭。 “将军不要杀奴家,奴家都是伱的。” 一刀划过,香消玉碎。 “嘿嘿嘿,有点可惜了。” “哼,多一份体力,就多一份活命的机会。” 施令伦低声说道,俯下身, 把瞪得大大的眼睛合上,口里念叨了一句: “是命,就得认。” …… “走,快走。” 乱兵们集中了几百号青壮,有书生,有雇工,也有普通百姓。 施令伦现在急需补充兵力, 只能用这种办法,拉壮丁。 镇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他令人拉来了两箱银子。 “清廷不仁,所以老子反了。” “你们要是愿意加入,就拿一锭银子,再捡一把刀。” “要是不愿意,就去死。” “我数到三,你们赶紧选择。” 配合他的恐吓,周围的乱兵立即举起了刀。 “3,2,1~” 施令伦厌恶的看了一眼,这些不识趣的人。 手一挥, 一队兵立即冲上去,狂砍前面的人。 “停。” 看着眼前陡然多出来的几十具尸体,剩下的人终于吓破了胆子。 施令伦再次问道: “我再问一遍,愿意加入的过来拿银子。” 这一次,大部分人瑟瑟发抖过来捡了一锭银子。 不过,噩梦并未结束。 “捡起刀,杀一个人,就算是纳投名状了。” “还是老规矩,我数到三。” ……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 施令伦就多了200多名“兵丁”。 这些人面如死灰,被打散编入了各汛。 横塘镇是大镇,历史悠久。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起码能搜罗出几十万两钱财,或者是等价值的货物。 施令伦故意的散播了一些消息, 让百姓以为他要继续北上,攻打浒墅关,还有府城。 然后, 假装看守不严格,让一些人逃跑了。 假消息一旦传到黄文运耳中,他就不敢来主动围剿自己。 一定会坚守府城,还有分兵驻扎浒墅关。 浒墅关是京杭大运河的枢纽节点, 光存银就有几十万两,还有数不清的船只停泊。 他只要一把火烧了,抢了。 朝廷就会把苏州府所有官吏的脑袋全砍了。 “施将军,我带了一个人来。” “嗯?” “拜见将军,小人原是您麾下的兵勇王二。剿贼负伤,拿了朝廷的抚恤银子后,就在这横塘镇安了家,做点小生意。” 施令伦瞅着这个脸上带疤,左手两个手指缺失,单膝跪地的汉子,却是有点印象。 点点头问道: “既然是昔日袍泽,我自然会放你一马。带上你的家人,细软,速速离开镇子吧。” “谢谢将军。” 汉子准备离开,又犹豫的说了一句: “小的有一事,想禀告将军。” “讲。” “小的替钱老爷府上补锅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关于陷害将军的事。” 钱老爷,就是刚刚被施令伦杀掉的致仕前礼部侍郎。 …… “你快说。” “钱老爷和几位客人说,黄通判诬陷您是为了升官,主意大部分都是一个叫李郁的人出的,他很会揣摩圣意。” “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二再次跪地,大声说道: “小的曾跟着将军打仗流血,将军待我不薄。为何要欺瞒?” 施令伦沉默,点点头: “我信,你快走吧,离开是非之地。记住往西走,不要往南走。” 说罢,又在脚下一具尸体上,割了一块布。 包了十几锭银子,塞给王二。 “拿着吧,好好过日子。” “太湖协能活下去的人怕是不多,以后到了清明,记得给袍泽烧几刀纸,就算你有心了。” 王二被感动的呜咽, 血气上涌,想重归队伍。 却被施令伦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快滚,逃得远远的,以后千万不要提及你的往事。” 打发了这个曾经下属, 施令伦的手掌攥着刀柄,用力到没有血色。 有些神经质的哆嗦, 李郁,李郁!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 若不是他知道李郁的发家速度快的离谱,他刚才绝不会相信王二的话。 数月前, 马忠义布置剿匪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少年有极深的印象。 一个极善于伪装,心思缜密狠辣,说不清来路的家伙。 …… “找几个镇子上的官面人物。” 施令伦吩咐手下人,他要打听一下消息。 那个和李家堡打过交道的保长,正好在其中。 无需吓唬,就把他知道的所有情况都交代了。 “将军饶命,那李家堡我去过。里面不大,但是挺神秘的。” “可有护院家丁,有刀枪火器吗?” “刀剑都是有的,火器说不好,估计有。” “李郁可是长住堡内?” “是的。” “李家堡有多远?” “就隔着一条河,往南走5里。” 见答不出什么有价值消息了,施令伦示意手下,把人干掉。 目光投向南边, “将军,咱们真要去打那个李家堡吗?” “打。杀不了黄文运,杀李郁还是可以的。” 施令伦的眼神里,满是疯狂。 此时,府城。 黄通判听完了求援骑士的禀告,半天说不出话。 天气并不热,甚至还有些凉。 但是他两鬓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计划进行的一直很顺利,直到现在,出现了一个天大的纰漏。 成功的逼反了施令伦,所有的黑锅都背上了。 但是这家伙,怎么就不好好的做个背锅侠呢。 竟然来了个困兽犹斗,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一仗, 就把城守营给打残了。 “胡千总麾下,还有多少人马?” “不足200人。” “那他们现在呢?” “还在横塘镇外监视敌军,千总大人说,他要死战到底,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也动。” “滚。” …… 黄通判差点气歪了鼻子。 这种鬼话,他还听不懂吗。 意思就是,我率兵远远的看着敌军。 如果敌军走了,我就远远跟着,这叫奋勇追击敌军,收复失地。 如果敌军来攻,我就逃,用脚丫子取得胜利。 “难道是李郁教他的?不行,这事他得负责到底。” 黄通判还没来的及迁怒李郁, 又有小吏来报。 “大人,有横塘镇,胥口镇逃生的百姓,您可要询问叛军最新动态?” “快带进来。” 几个满身灰土的百姓,哭诉了悲惨遭遇。 黄通判对于他们的痛苦毫无感觉,只是被最后一句话惊呆了。 “你们是说,叛军要进攻浒墅关?” “对,还说要打下府城报仇。” 黄通判愣住了,连忙召集衙门众官吏商讨。 攻打府城那是扯淡,城砖都啃不动几块。 但是攻打浒墅关,倒是有可能。 浒墅关可没什么防御,也没有坚城堡垒。 仅有的那些兵,只会搞钱。 见贼而逃,都算强人所难。 望风而逃,才是本色出演。 “大人,一定要增援浒墅关。那里可是有几十万两存银,不能有一点闪失。” “哪儿还能调兵?” 众人语塞, 苏州府的经制之兵,仅有城守营。 其余的,距离少说百里。 最近的平望营,江阴营,府通判也指挥不动。 …… “求援,向总督府、提督府求救兵。本官不信,他们敢坐视不管。” “城中再调100兵丁,去增援浒墅关。开拔银赏3两。” “只要能守住3日,援兵四面合围,施令伦他就是一条死狗。” 不过这样一来,守城的人手就不够了。 20米,才能站一个人。 这其中,大部分还是临时招募的青壮。 黄通判只能再次吓唬商人,筹了一些银子。 招募了城中青皮,游手,全部套上官衣,上城墙充数,多插旗子。 若不是护城河宽敞,他还真没信心。 府衙中人,都在忙着拜伍子胥。 感谢他老人家在2000年前,不惜人力把护城河挖的这么深,这么宽。 时间, 有时候一文不值,有时候则关系到一场战争的结局。 双方都在掐算着时间! 傍晚时分, 乱兵没有离开横塘镇,而是就地宿营。 好好的饱餐一顿,住进了瓦房大宅。 甚至,还能搂着哭泣的富家女子。 施令伦一改往日对军纪的严格要求,极度纵容。 因为他知道, 做贼和做兵不是一回事。 除了镇子外的巡逻队,每2个时辰换一班。 这是一个沙场宿将的最后倔强。 …… 幸好,一夜无事。 老胡带着200人的溃兵,远远的也扎营了。 他不敢进,也不敢退。 深夜,李郁竟然来了。 带了一队护卫,打着火把,赶夜路来了。 “兄弟,你咋来了。” “我来瞅瞅,施令伦现在的动静。” 老胡指着远处的灯火: “喏,那里就是横塘镇,他们没走。” “2个时辰前,黄大人派管家来见了我。” “他说了什么?” “他说,若是功亏一篑,所有人的愿望都要打水漂。让我想想办法,务必干掉施令伦,他会领我这个情。” “你要动用私兵?” “嗯。” “会不会引起猜忌,怀疑。” “顾不上那许多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不为老黄,是为我自己。若是老黄栽了,再换个牛忠义,苟忠义来,我的日子太难过。” “这倒也是。” …… 李郁望着低落的城守营,低声问道: “队伍,提纯的怎么样?” “太彻底了。” “啥意思?” “桀骜不驯的刺儿头死了,可以争取的很多人也死了。就连李家堡的弟兄,也死了两个。哎。” 老胡一脸的黯淡, 即使在夜幕中,也能感觉到那股沮丧。 李郁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坐下聊。 “别灰心,没有军纪,没有训练,没有精良兵器,这个结局不稀奇。” “明日清晨,我的人就会赶到。” “你想在这里全歼施令伦?” “对。” 沉默,过了一会,老胡又问道: “我能做什么?” “你的旗帜、官袍、底下兵丁的号衣,全部换给我。这一仗,我来打,功劳归你。” 老夫愣了一下,随即单膝跪地: “标下遵命。” …… 李郁连夜从西山岛,紧急抽调了300火枪兵,还有15门劈山炮。 搭载10艘船,已经在路上了。 走水路,一直抵达横塘镇周边。 …… 横塘镇周边20里, 已经没有一个百姓了,全部逃难了。 所以,也给李郁带来了便利。 明日的战斗,注定没有无聊的旁观者。 太阳初升, 西山岛的船队也准时抵达,轻手轻脚的开始卸人。 扛着火枪的护卫队,熟练的踩着跳板下船。 然后,列队。 50人为一队,背靠着河水。 然后,就地坐着,开始啃干粮。 加了猪油,盐,葱花的大圆烙饼,配上清水。 主要是方便携带,充饥。 这玩意,在哈密瓜省有个名字,叫“馕”。 在当地可以保存半年,不会坏。 在苏州,也就是2到5天。 6队,恰好摆出了6排横队。 然后,就是火炮了。 火炮装船卸船比较费劲,这让李郁有些不满。 以后要想办法改善,设计一种装卸方便的装置。 炮筒加上炮车,就是三百斤的重量。 水手们是拆开运输的,两人挑着走下跳板。 这个活儿,一般人干不了。 晃晃悠悠的跳板上,挑着重物走路,要掌握平衡感。 …… (本章完) 111 阵斩施令伦,李家军的第一次正式出击 火炮组装完毕后, 就在队伍的两翼,缓缓推行。 炮手在两侧,推着金属车轮,另有一人,在后面推行。 登陆地点,距离横塘镇有4里。 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缓坡, 这就意味着,在越过缓坡之前,彼此是看不见对方的。 大部分人都穿上了绿营兵的军服,看起来有些滑稽。 李郁也是, 穿着老胡的千总官袍,有些肥大。 头上那顶暖帽,也总是往下滑,遮住视线。 于是,他摘下来了。 火枪手之间,保持了10步的距离。 队长站在最右侧,举着刀。 鼓手敲着均匀的鼓点,给步伐注入灵魂。 李郁观察了一下队形, 还行,勉强算直溜。 此时,也不担心敌人听见鼓声了。 因为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了。 这点距离,为了保持阵型,走了好久。 直到第一队火枪兵踏上缓坡的时候,李郁的神经也跟着兴奋起来。 炮兵们就费劲多了, 这一趟出发仓促,没带骡马。 全靠人推,个个满头大汗。 还好,距离步兵阵型只拉下了100米。 钱有胆抽出佩刀, “炮队的弟兄们,加把劲,一会就靠咱们了。” “好嘞。” 炮手的欢呼,引来了火枪兵们的不满。 然而,处在军阵当中,他们也不敢多言。 若是放在平时,很容易引起口角,乃至殴斗。 …… 李郁没有评价这种行为, 因为他觉得适度的竞争是好事,只要不搞成长州马鹿和萨摩马鹿那种程度就行。 钱有胆这个人,名如其人,胆大。 他对于火炮有种莫名的感情,据说睡觉的时候,也睡在旁边。 经常一个人擦拭着炮筒,说些令人竖汗毛的话。 他是矿工出身,精力充沛。 喜欢组织手底下人扛炮筒,说总有一天用得上。 大队人马越过缓坡后,阳光已经普照在大地了。 横塘镇的巡逻队, 已经发现了这支不明军队,正在鸣锣示警。 施令伦一咕噜从床上爬起,赶紧穿甲。 抓起佩刀,就冲出屋门。 正好和来报信的士兵撞了个满怀。 “施将军,镇子的西面,出现了大批敌人,约有两三百。” “是哪一只军队?” “绿营,看旗号是苏州城守营。” 施令伦松了一口气, 肯定是府城派出的援兵,一群乌合之众。 他是绿营宿将, 忌惮的是松江府的提标火器,还有八旗马队。 其他的在他眼里,都是菜狗。 …… “弟兄们,府城那帮怂货又来了,一大清早,就来送死了。” 乱兵们发出粗野的笑声。 大战之前,能笑的出来都是好事。 打仗不是文人描述的那般浪漫豪迈,将士们视死如归,为了一个崇高的梦想。 说这种话的人,拉到战场走一圈。 保证尿都吓出来, 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光是尸体的恶臭,血腥味,就能让人做很久的噩梦。 施令伦的麾下, 目前还有500多人,其中还有200是凑数的壮丁。 这些人握着刀,正在发抖。 “官府是不会饶了你们的,你们都杀了人,在官府眼里,就是反贼。” “别想着逃跑,投降。” “赵把总,你带一队人,督战。” “标下遵命。” 被称作赵把总的汉子,是个老绿营兵。 这种活儿,他很熟悉。 驱赶炮灰冲击敌人军阵,消耗箭矢炮子呗。 死了也不可惜, 自己人跟在后面,找到机会再冲上去。 …… 这属于双向奔赴了。 李家军在前进,太湖协乱兵也在前进。 李郁见状,立即唤来了林淮生。 “止步,整理阵型。” 鼓手越敲越慢,逐渐停止。 队长举着佩刀,作为标杆。 火枪手们都向右看齐,调整了队形。 这一次, 有2队是装备了燧发枪,而且是线膛的。 另外4队依旧是火绳枪。 再次检查,点燃火绳。 每一队都有一人携带了火把,举着在队列前来回走动。 需要引燃火绳的就凑上去, 这样确实很麻烦。 李郁也看在眼里,皱了下眉头。 得把匠作营再扩大规模,增添更多的熟手。 军队的规模不能随便扩大,怕暴露。 但是枪炮的生产能力要扩大,仓储火器多多益善。 一瞬间, 他甚至产生了买个铁矿做飞地的打算。 …… 砰, 对面的太湖协乱兵,故意的放了枪。 若是火枪兵缺乏训练,一紧张就有可能混乱放枪。 然而,李家军没有。 火枪依旧平端,没人乱扣扳机。 手指搭在护圈上,平日训练若是随意金手指,要被队长短棍惩戒的。 第一队, 是挑选出来的精锐,用的是燧发线膛枪。 施令伦突然有些心慌, 骑在马上左顾右盼,四周没有任何伏兵的迹象。 他又掏出珍藏的黄铜千里镜,观察这股“城守营援兵”。 隔着2里, 他感觉到了一丝蹊跷,什么时候绿营兵用上燧发枪了? 就算是提标,燧发枪的数量也不多。 镜头,再转向两翼的火炮。 他的血液有些发凉,意识到了问题。 绿营兵不可能有这么多劈山炮,还有那古怪的炮车,大清朝绝对没有。 似乎是,踏入了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刚萌生一丝退意, 突然,镜头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郁! 那个喜欢微笑,眼里充满狡黠的少年。 一瞬间,他的血液狂躁。 自己堂堂朝廷二品大员,总兵甚至提督都有希望做到的大清朝忠臣,却落到了如此境地。 就是拜眼前这个小贼,还有黄文运老贼所赐。 一瞬间, 他就失去了理智,变的嗜血狂躁。 “让赵把总快一点。” “亲兵队,披甲持盾,跟我上。” 出发前,东山水寨库存的几十套棉甲,还有包铁木盾,都被他起了出来。 亲兵们,默默的开始穿甲。 准备搏命! …… “军师,一切准备完毕。”林淮生大声报告。 “现在可以给咱们的造反同行,一点小小的震撼了。”李郁笑道, “开炮。” 炮手们立即点燃引线,炮口喷出火焰。 2磅炮弹, 呼啸脱膛而出的铁球,狠狠的砸向太湖协前锋,被裹挟的壮丁。 一连十几颗炮弹,壮丁们立刻崩了。 四散逃跑,把督战队反而冲翻了一些。 赵把总咒骂着,恶狠狠的砍人。 然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仗打的蹊跷。 区区苏州城守营,哪儿来的如此庞大的炮队? 40息后, 第二轮火炮如期而至,效率很高。 虽然只是2磅炮弹,但被擦到哪儿,零件就缺一块。 施令伦大吼道: “太湖协的弟兄们,不能犹豫。冲进去,炮就没用了。” “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 说罢,他带头冲锋。 身先士卒,避开了正面。 穿甲的亲兵们也猫着腰,紧随其后。 许多的乱兵,在鼓舞下也狂吼着冲阵。 任何时代, 跟我冲,都比给我上,更能鼓舞军队士气。 …… 李郁有些不悦, 因为炮兵们明显慌乱了。 陆续有些火炮打出了第三发,但是都落在了快速冲锋的太湖协身后。 调整火炮角度,靠的还是打入楔子。 其实像这种轻型炮,更适合升降螺丝,只不过目前还没搞出来,只能作罢。 升降螺丝的优势是调整速度快, 但是重炮,只能用打楔子调整炮口。 “钱有胆。” “属下在。” “装霰弹,等靠近了轰,伱们只有最后一轮机会了。” 炮口,大幅度降低。 装填霰弹完毕后, 就等待着钱有胆的最后一声号令。 同时, 第一队火枪手原地单膝跪地,端平了燧发枪。 第二队火枪手上前一步,站立姿势端平了燧发枪。 “开炮。” “射击。” 李郁只觉得天地为之一震,耳膜轰鸣。 眼前白烟滚滚。 …… 正在冲锋的太湖协众人,齐刷刷倒下了一片。 火器能够代替冷兵器,就是靠的这种远程威力。 施令伦的左脸,被豁开了了一个口子。 跟随冲锋的两个亲兵,一个被铅弹打透了月匈膛,一个中了霰弹,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他抬手一刀,帮他解脱了。 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嚎叫: “杀官兵。” 李郁站在阵后,也感觉到了这家伙的狂躁。 不过,“杀官兵”喊得妙。 说明施令伦已经完全适应了反贼的身份,言为心声嘛。 火器继续轰鸣, 第二排齐射,然后是第三排。 整个军阵,被白烟笼罩。 “不好。” 李郁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风向变了。 烟雾缭绕,遮挡视线。 第四排,第五排的人,纯粹是胡乱射击。 有没有打到人,完全看不见。 林淮生也意识到了不妙,他阻止了第6排火枪手的射击。 “队长,带着你的人往右侧移动。那边是上风。” 箭矢,开始破空落下。 太湖协的反击到了,几十个弓箭手开始抛射。 这给李家军的火枪兵立即带来了伤亡。 没有甲胄护身。 庆幸的是,绿营兵多数也是无甲的。 …… 重新装填的火枪兵,几乎是顶着敌人的脑袋开的枪。 施令伦带着二三十残兵,持盾披甲,终于冲过了烟雾。 有了肉搏的机会。 而打空的火枪手,扔掉火枪,赶紧拔出刀剑迎战。 毫无技巧,纯粹是勇气的较量。 己方无甲,白刃战中非常吃亏,敌方刀刀见血。 施令伦麾下虽然人少,但是多数披甲,非常凶悍。 滑稽的是, 双方都穿着绿营号服,都在狂呼“杀官兵”。 李郁来不及尴尬, 冲到了第六排手足无措的火枪兵队列中。 “所有人,跟着我前进。” “近距离射杀,看准了打,不要齐射,自由射击。” “打空了的就退到后面装填,不要影响队列。” 50人的火枪手,就这样大踏步端着枪向前。 前方, 就是肉搏厮杀的战场,双方打成了一团。 …… 李郁一眼就看见了林淮生,双刀在阵中厮杀。 刀锋所到,鲜血横飞。 而大部分李家军的火枪手,被施令伦的披甲亲兵压着打。 倒下的,多是自己人。 看来,要加强冷兵器厮杀训练。 18世纪还没到纯热兵器作战时代,冷兵器依旧有他的一席之地。 “自由射击,走近了再开枪。” 虽然穿着相同的衣服,可是看脸能辨认出来。 捉对厮杀之时,冷不丁的旁边打来一枪。 太湖协乱兵就这样,不断的倒下。 棉甲也好,盾牌也好,都挡不住几米外的火枪。 李郁的这一招,很有效。 他用手铳刚轰倒了一个敌人,正在装填。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开启狂暴模式的施令伦。 仿佛仇人相遇,心灵感应。 施令伦一个飞踹,踢翻了挡在前面的人,冲向自己。 李郁身边的两个护卫,则是向前一步。 举起了李氏二型截短燧发枪。 腰侧持的方式很是怪异, 不过若是见过东瀛某君“一枪天下已知我,两枪国贼已天诛”的壮举,就不会觉得古怪。 沉闷的两枪,铁砂乱飞。 施令伦僵住了,棉甲没有覆盖的部位,中弹多发。 面部的血,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摇晃了一下,栽倒在地。 心中的恨,只能带进地府了。 而李郁,用佩刀小心的戳了一下他的手,确定不是诈死后, 示意护卫: “斩下首级,招降残兵。” …… 半个时辰后, 战场恢复了寂静,除了翻找尸体的动静,还有小声的咒骂。 施令伦及麾下500多人, 战死400人,其余受伤被俘。 但是李郁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因为在武器的绝对优势之下,李家军居然战死40人,伤30余人。 几乎是总兵力的2成半。 而伤亡,一大半是肉搏战造成的,其余是弓箭造成的。 披甲对无甲,简直就是碾压局。 “兄弟,这仗打的够漂亮了。”老胡来了。 “有15门火炮助阵,还伤亡超两成。我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 “施令伦困兽犹斗,有股子狠劲。” “是啊,我就有一事不明。若是汉军都如此血性,当年就那几万八旗兵是怎么坐稳天下的。” “八旗劲旅就几万人?”老胡显然对这个比较茫然。 “把老弱妇孺全部算上,当年也就十万人吧。” 老胡也愣住了,站在原地不动。 八旗人口总数是清廷的机密,从不公开。 在缺乏信息渠道的古代,了解大致情况的人极少。 大约只有五品以上汉官,还有世家大儒知道。 但是这些人, 都是清廷的盟友,不会起造反的心,喂饱了。 …… “换装吧。” “哎。” 老胡一招手,城守营的人,和李家军就地换回衣服。 李郁想了想,又把他拉到一边。 “老胡,我得嘱咐你几句。今天的这仗,你为主,我为副。” “成,都听你的。” “另外,石湖巡检司,胥口巡检司,横塘巡检司,金鸡汛,还有黄捕头,元和壮班,都得分润一些军功。” “兄弟,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李郁欣慰的笑了, 这位结拜兄弟,姿态摆的很正。 当日称帝时,金杯共汝饮! 接下来,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敛财! 在李郁的认知中, 打仗,拼的是国力。何谓国力,就是钱! 他一边遣人快马通知黄通判,报捷。 一边兵分两路,抓紧时间敛财。 乱兵刀下死了太多的人, 无主金银,宅子,店铺怕不是一个小数目。 胥口镇黎巡检来了,讪讪的听完了李郁的安排。 扑通,竟然跪下了。 “黎巡检这是干嘛?快快请起。” “李大官人,我这辈子都记得您的大恩。” “小事一桩。” “对您是小事,对我就是救命的大事。” 他说的是实情,若没有这份军功,他大概率会被问斩。 胥口镇失陷,朝廷不会放过他。 “告诉你叔,去府衙拜一下码头。报捷文书里,写的漂亮点,功过相抵还是可以的。” “谢谢李大官人。” 他又是原地跪下,磕了两个头。 这一次,李郁没有去扶。 …… “黎巡检,你熟悉胥口镇,带着我的人去打扫战场。” “标下遵命。” 不知道为何,居然成了上下级的感觉。 “老胡,你带人在周边布防,不许任何人靠近。” “遵命。” 老胡答应的很坦然,在他眼里,李郁本来就是他的贵人。 城守营打仗不行,可是周边布控可没问题。 李郁的人,进入横塘镇,收拢财物。 街道上,车厢里,还有被烧塌了的宅子里,不时翻出银子。 尤其是临街店铺,那更加是家家有收获。 瞅着那种绸缎铺,皮草铺,首饰铺,收获更丰厚。 “军师,无主的大宅门,也能进吗?” “当然能进!” 李郁果断下令,又补充道: “官兵搜捕叛军,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宅子。” “遵命。” “刘千来了吗?” “来了来了。” 他是刚被快马召唤来的,不知道有什么任务。 “大宅门里什么地方藏银子,你最清楚!” “嘿嘿嘿,爷放心。” …… 有了刘千的指导,寻找银窖就容易多了。 这就是专业人才的好处! 乱兵扫荡过的大宅门,到处乱糟糟。 他在院子里,屋子里那么一瞧,就能有发现。 “这堵墙不对劲,砸了。” 哐哐,里面是夹心墙。 银锭哗啦啦的淌下来,堆满脚面。 “这个花坛有古怪,挖开。” 一顿锄头,挖下去5尺,就出现了木板。 砸开后,全是坛子。 “不会是骨灰坛吗?” “你家这样埋先人骨灰?” 刘千夺过一把锄头,狠狠砸下。 坛子哗啦破裂,金光闪闪! “嘿嘿嘿,发财了!” (本章完) 112 人在资本积累的初始阶段,难免用点卑鄙见不得人的手段 而李郁, 站在镇子外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欢呼,尖叫。 他陡然想起了一句话: “人在资本积累的初始阶段,难免使用点卑鄙见不得人的手段!” 胥口镇、横塘镇的百姓士绅,不是他杀的。 但是,却和自己脱不开干系。 因为,是自己和黄通判一起,把太湖协逼反了。 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若干年后, 撰写《李郁大帝回忆录》的时候,此处要删减润色。 为尊者讳,御用文人们一定懂。 大帝活着的时候一定是英明,神武,宇宙最棒的。 他的每一句闲话都要记录下来,编成小册子。 册子就叫:郁言郁语。 若是改朝换代,那就说不好了。 一夜间,风评说不定就逆转直下,大帝成毅丝。 幻想一下,大约是这样的画风: 299年后, 李氏帝国亡了,新的帝国升起。 市面上,出现了一本《郁黄大帝采访录》。 撰写人,浪岛郁子。 问:大帝,你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 答:涩画。 (画外音:大帝一生画了数百幅涩画,心就像柠檬一样黄。) 问,第二桶金又是怎么来的?“ 答:打人。 (画外音,大帝年轻的时候,每天不是在打人,就是在打人的路上。晚年失眠,必须听着犯人的惨叫才能入眠。) 问:第三桶金呢?“ 答:挖煤。 (画外音:大帝挖了5年的煤,他的心早就和煤一样黑。) …… 林淮生, 一直站在他身边,按着刀柄。 “军师,小五呢?他可不能随便离开你。” “我安排的,一大早我让他回西山岛了。” 见林淮生不解,又说道: “财帛动人心,我怕出乱子。调人,调船,调童子营。” “军师是怕见了金银,有的人就忘乎所以?” “对。” 林淮生点点头,又掏出一把糖盐花生扔进嘴里。 嘎吱嘎吱的嚼着, 和周围的残垣断壁,焦黑尸体极度违和。 宅子里掏出来的金银珠宝, 都集中堆在了街道上。 每一次倾倒,就发出令人悦耳的声音。 比世上最美妙的交响乐,都要摄人心魄。 阳光下,贵金属闪闪发光。 李郁的贴身护卫,在银山旁站立,虽然稚气,却是杀气腾腾。 都是他的义子,从童子营中调出来的。 刀剑,对于他们瘦弱的身躯来说,更多是一种装饰。 但是缩水版(青春版)燧发枪,却是毫无压力。 任何人想打主意,怕是要被喷一脸铁砂。 …… 李郁对于人性琢磨的比较深。 从搜罗,到装车,最后装船,运回西山岛。 这一路上难免自己人不起心思, 所以,西山岛的第二波援兵一到,他才能放心。 “希望,今天能少砍几颗脑袋。” 中午时分, 许多人一边胡乱塞着饼,一边到处寻觅金银。 就好像, 忘记了疲惫一样。 府城那边,黄通判再次派来了管家,携带他的亲笔信。 “李官人好,小的替老爷多问几句,您别见怪。” “管家客气了。” “叛军首领施令伦伏诛了吗?” “瞧,首级装在盒子里了,你一会带回去。” “咱们的人损失几何?” “损失颇大,城守营折损7成,我的人折损5成。” “老爷说,他先向兵部报捷。具体的事,晚上等伱一起商量一下,再写详细战报。” “黄大人英明。” 俩人在镇子外聊天的,李郁说镇子里不似人间,没有囫囵人。 管家就没敢进去,怕晚上做噩梦。 不过临走前,李郁塞给他两锭沉甸甸的东西。 外面用布裹着。 管家眉开眼笑,忙不迭推辞: “这样不好吧?” “鞍马劳顿,来回奔波,留着路上喝杯茶。” 拿人的嘴软, 回去后,管家把李郁一通夸。 黄通判心情大好,当即磨墨写文书。 报捷! 全歼太湖协叛军,施令伦枭首。 …… 午后, 西山岛的第二波船队终于到了。 带来了蒙布,小车,还有更多的人手。 为了避嫌,负责搬运的人都赤膊,只穿一双草鞋。 沿途, 都有护卫队看着。 李郁站在一辆车上,大声吼道: “待回去后,论功行赏,人人皆有赏。” “但是,若有私藏金银者,严惩不贷。” 队伍中一阵骚乱,窃窃私语。 李郁继续喊: “前面有一幢屋子,里面黑咕隆咚,一个个的穿过去。若是有私藏,就扔到地上,既往不咎。弟兄们看到金银的心思,我能理解,但是若人人私藏,就是昧了其他同伴的那份。” “开始吧。” 一幢大宅子,窗子都被堵了。 里面的光线,勉强只够走路。 一个个人从后门走进去,前面再出来。 出来的时候,很多人的脸上表情也轻松了。 所有人都走过去后, 屋子里清出了500多两金子,2000多两银子,还有一些珠宝。 “义父,还是你厉害。” 小五在一边,兴奋的说道。 他这个年龄,对于金银的兴趣还不算很大。 成人则不一样,深知钱的重要性。 林淮生也归队了,指挥火枪兵登船。 这一次, 财物都集中在了两艘船上, 一艘是李郁亲自监督,另外一艘是李小五监督。 舱门,由童子营四人守着。 具体数额不清楚,但是怎么也有20万两。 江南小镇的繁华,远超世人想象。 这还仅仅是实物金银,银票地契要么被主家带走了,要么被烧了。 若是仔细翻找,掘地三尺, 怕是收获还要翻倍。 …… 胥口镇, 刘武也带着人满载而归。 有黎巡检的指点,寻找的也不困难。 相比横塘镇,胥口镇更惨烈。 因为是在睡梦中被乱兵包围,少有活口。 刘武几次摔倒,都是因为地面的鲜血。 他也明白,这是一次考验。 那么多的金银,若是自己贪心昧了,说不定李郁会知道。 谁敢说, 他带的人马中,没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就连那黎巡检,搞不好也会为了讨好李郁,而卖了自己。 所以, 这一趟他很规矩,搜罗金银装车装船。 中途,镇子外还响了几枪。 哨兵说是,有人鬼鬼祟祟靠近,被他们开枪打伤了一人,就逃了。 刘武也不想节外生枝,猜测是太湖协的溃兵漏网之鱼。 掀不起什么大浪了,随他去吧。 直到扬长而去,驶入太湖。 胥口本就是个临湖小镇,镇子里有一条河直通太湖。 …… 芦苇荡中, 一队人趴在泥地里,悄悄窥视着。 为首的是施令伦的亲兵队长,陈茂坤。 “队长,施将军会不会出事了。” “别乌鸦嘴。” “老陈,你清醒点。如果施将军没出事,这帮人敢大摇大摆的打扫战场?” “我亲自去打听一下。” 陈茂坤因为受过施的恩情,所以一定要搞清楚他是死是活。 他换了一身百姓衣服,悄悄的绕路,去了府城。 一路潜行,抵达府城外。 他看到了城墙上挂着的头颅,顿时就晕了。 还有鞭炮声。 醒来后,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芦苇荡,已经是一天后。 路上, 他砍了一个骑驴的百姓,省了些脚力。 “施将军死了。” “咱们怎么办?” 有人提议:“要么分了这些银子,散伙吧。” 还有人说:“分开会被官府通缉,不如聚在一起,去浙北山区落草。” 陈茂坤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后, 就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所有人。 “老陈,你是队长,你来拿个主意。” “好聚好散,想散伙回家的拿着银子走,留下兵器。想落草的,咱们有船有银子,去浙北。” 很快,50人分成两派。 其中十几人想回家,不想吃刀头舔血饭了。 有这几十两银子,日子也能过下去。 陈茂坤看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 转身对着剩下的人说道: “他们当了叛徒,如果落到官府手里,肯定会出卖我们。” “如果官府知道,太湖协的人还没死绝,会怎么做?” 众人默然不语, 有人握紧了手里的刀。 “追上去,杀了他们。” …… 夜幕中, 三艘舢板载着剩下的30余人,消失在了太湖深处。 为了掩盖痕迹,还在芦苇荡放了一把火。 熊熊大火,让逃难的人心悸。 直到3日后,才陆续回到各自的村子。 府衙中, 李郁和黄通判彻夜未眠。 斟酌报捷战报的细节,该怎么写。 首先, 肯定要突出领导的作用,黄通判运筹帷幄,大摆空城计。 激励城中兵丁奋勇杀敌, 全城百姓踊跃上城,叛军胆寒不敢攻城。 之后,胡千总率军出城,和叛军激战数场。 最终, 手刃施令伦,这个功劳够大了。 而石湖巡检,胥口巡检,横塘汛兵,金鸡汛兵,守土有责,在黄通判的感染下,都有杀敌。 首级功劳各分了二三十颗。 李郁,也作为本府义民,被写进了战报中。 就连元和知县张有道,也分润了一些功劳。 ……… 熬到清晨,鸡都叫了。 黄通判才让人把战报送了出去,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按照驿站的速度, 这份加急战报,会在7天后送达紫禁城。 也就是说,黄通判需要耐心等待半个月,就能升任知府了。 “来,熬了一夜,喝点莲子羹。” 黄夫人亲自端着托盘来了,托盘里是两碗精致的羹。 李郁道谢后接过,一饮而尽。 这倒是给黄夫人留下了好印象,觉得这个少年不虚伪。 她是胥吏家族出身, 更看重实际内容,利益互惠,对于繁文缛节倒是有些方案。 “府尊大人,夫人,有一份厚礼你们千万莫要推辞。” “哎,不可如此孟浪,朝廷的旨意还没到呢。” “有如此军功,加上和大人从中斡旋,知府不在话下。” 李郁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上面写着10万两! 黄通判愣住了,随即她的夫人也凑过来瞧了一下。 “这是?” “叛军一路烧杀,粗暴敛财。被城守营击溃后,略有缴获。” …… 黄文运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文人出身,虽然功名心炽热,却还有点矜持。 “想到那些无辜百姓死难,本官有些~” 黄夫人却比他想得开,笑盈盈的收了纸条: “李小哥不是外人。” “夫人说的是,等金银整理清洗干净了,这两天就可以送来。” 李郁也收敛起了笑容,突然说道: “黄大人不忍百姓受难,在下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以府衙的名义邀请高僧,做场法事。” “好,好。难得你有这个心思。” “李小哥心善,人又精明,以后前途无量。”黄夫人笑道。 出了府衙, 李郁又寻了老胡,在茶楼一聚。 “老胡,准备升官吧。” “这么快?” “黄大人给你报的是游击,够意思了。” “其他人呢?” “都往上提一提,职位高了才方便做事。” 老胡点点头,问道: “城守营一仗下来,一千人仅剩200人。准备怎么善后?” “朝廷出抚恤金呗。”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补齐兵额?” 李郁一愣,马上就明白了老胡的意思。 用李家堡的弟兄,进入城守营当差吃粮。 如此一来, 吃着朝廷的饷银,养着自己的兵。 这些人就可以公开的扛枪训练,没人会生疑。 “是个好主意,容我再想想。” 因为即使要鸠占鹊巢,也需要走一些官面手续。 …… 城守营目前暂时划归黄文运节制, 那补充兵额,就需要他点头。 官场,有它的一套游戏规则。 除非你下一刻就掀桌子,否则还是要遵循规则。 李郁对此深有感触, 虽然他经常打破游戏规则,让对方不知所措。 不过那都是经过审慎考虑的。 随便掀桌子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突然,他想起了乌鸦,自从大嫂销声匿迹后。 李郁就赠送路费, 把存菊堂的弟兄们都送走了,送到了潮州府。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既然他们当初选择跟着大嫂走,就不宜纳入自己的势力。 让他们在当地继续从事老本行,给人打打杀杀。 潮州府有结拜兄弟,福成罩着。 他们可以安全无虞。 最重要的是,不会成为李郁的软肋。 走造反路线,李郁不希望自己有任何的软肋,兄弟也好,女人也好,心软也好。 否则,敌人会对着软肋狠狠的刺下。 …… 他不能主动提起城守营补充兵源的事, 黄文运这人机警的很,某种程度来说,不亚于马忠义。 只不过, 是人就有弱点。 黄文运是寒门子弟,靠读书和婚姻翻身,他对于世俗成功的渴望,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只要李郁永远拿捏住他这点心思,不断给他希望。 黄就不敢,也不会和自己翻脸。 否则,一旦此人冷静下来通盘思索,就会发现自己有太多的秘密。 没两天,竟然就有人来找麻烦了。 横塘镇的一位士绅,严监生。 严格来说,其实他早就全家搬到震泽县居住了。 仅有祖坟,还有两间小铺子还在横塘镇上。 这一次兵灾, 他损失了几百匹布,还有两个本家伙计。 此人对于钱财非常渴望,到衙门告状。 说城守营黑了横塘镇死难父老的积蓄,要求归还。 若是家中还有幸存者,就应该归还家人。 这个,自然是从善如流。 若是全家殉难,应当捐给镇子重建。 这个,就不可能了。 …… 贼精的严监生,一下子就撕开了最关键的黑幕。 李郁闭门不出,反正我不是官。 黄通判就头疼了,他可是在关键时期。 若是在这段时间掉链子,搞出丑闻,被那帮御史知道了,来几道弹劾。 他都不敢想, 自己会不会发疯,拿把刀去和严监生决斗。 同知老大人走了, 两条船,一条载人,一条载宦囊。 悄然无息。 这老家伙病了半年,就连总督府都看不下去了,批准了他的回乡申请。 起码, 也要让人家一把老骨头葬在家乡的土地里吧。 最近黄通判风头正盛,几乎成了苏州城的头把交椅。 也正因为如此, 许多人幸灾乐祸,希望他吃瘪。 严监生拉拢了一帮横塘镇幸存者,天天到府衙去。 若是普通百姓,黄通判早就命人一顿水火棍打出去了。 然而, 都是些有功名的士绅,不好动粗啊。 就连栽赃,都有些不好下手,因为众怒难犯。 李郁装作不知, 忙着整肃内部,打仗后有两件事必做。 一是抚恤伤亡,厚葬,养着家眷,孩子编入童子营。 二是总结经验,补上漏洞。 …… 这一仗,施令伦带着几十个披甲残兵。 在躲过了枪炮齐射后,突入阵型。 给火枪手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淮生,你怎么看?” “技不如人,刀也不如人。咱们的人就没训练过刀剑厮杀,用的窄刃刀对砍的时候也吃亏。” 李郁的手里,就是一把这样的刀。 李家军装备了火枪,却没有刺刀。 腰间都挎着一柄窄刃长刀。 “你说,如何才能避免这种情况?” “披甲,长矛结阵。” 李郁摇摇头,他觉得都不太适合。 甲胄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他没这个打算。 宁愿放弃防护,多生产火器。 “小规模装备,不够的先用盾,富裕了再披甲。” 冷热兵器混编,倒也是个办法。 “军师,我觉得这窄刀就是个鸡肋,不如不配。” “你说说看。” “敌人能够突破火枪齐射,和我军厮杀,必定已经是残兵,没有军阵。” “嗯,你继续说。” “若是敌人披甲,手持刀盾或者长矛。咱们的人扔掉火枪,抽出长刀对战,非常弱势。就算是不披甲的绿营,也能碾压咱们。” …… 李郁沉默,脑补了一下作战的过程。 “干脆火枪兵不配刀剑,敌人贴近就后撤,刀盾兵上前顶线。” “我也是这么想的,5队火枪手,配1队长枪甲兵,或者刀盾兵。” 于是, 正式立项,挑选人手,打造少数甲胄,盾牌,长刀。 (本章完) 113 你可以质疑老爷们的人品,但你得相信老爷们的眼光 “能不能再配一些李氏二型截短霰弹枪?” “给谁用?” “给刀盾手啊,五人配一把。待敌人冲到阵前,喷一枪再厮杀。” “演示一下。” 李郁令人找来了对应的几样兵器,比划了一下。 两人同时发现了问题, 霰弹枪还是太长,携带费事。 “再截短点?口径加粗点?” “行啊,反正是打冲到面前的面前敌人,散布大或许是好事。” “盾呢?” “铁皮包木盾,不宜太大。” “我觉得盾前,还能镶两个刀片,刘千珍藏的那种,近战比较恶毒。” “军师,还不如一按就喷石灰粉呢。” “你说的这个太魔幻,无法量产。” “还有这刀,不能太长,单手持刀费劲。” “干脆改成宽刃短剑吧?” 李郁想起了罗马军团的经典装备,提笔画了出来。 林淮生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让老张打一些样品出来,你和底下人琢磨一下。” …… 黄通判为了息事宁人, 私下约见了严监生,赔偿了两个铺子的损失。 这位并不满足,而是提出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晚生也知府衙用度紧张,处处要钱。镇子里好多人家都死绝了,田地,宅土,不就是无主之地了吗?” “你的意思是?” “晚生的意思是,可以拿一些出来,补偿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伱想的倒是挺周到。”黄通判气笑了。 “这些人全家死绝,肯定不会再有人出来闹事了。” 打发了严监生,黄通判气的连摔了两个瓷器。 若不是他的养气功夫到家,他刚才就要爆发了。 有那么一瞬间, 他动了让李郁私下干掉严监生的心思。 但是转念一想,这是给别人留把柄,不智。 思来想去, 他决定,在知府任命下来以前,先稳住这贪婪的老家伙。 给他点甜头吧。 等腾出手了,再慢慢的收拾他。 让他知道官字两张口,是什么意思。 …… 李郁也听说了,感慨严监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很会拿捏火候, 不过,大约寿数是不长的。 他又叫来了赖二,让他再次去一趟潮州府出公差。 “8万两经费?” “对。” “请老爷明示,该怎么花?” “杜仁会随你同去,在潮州府当地开个贸易商行,你常驻做掌柜的。铜,铅,硫磺,西洋枪炮,机械,我来者不拒。” “明白。” “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想办法和洋人搭上些关系。” “老爷的意思是?” “诱之给重利,让洋人来见我。不管身份高低贵贱,商人、水手、逃兵、神父、逃犯都行,先打开门缝。” “一定不负老爷的重托。” 赖二想了想,说道: “我屋里的那位,刚怀了。一路鞍马劳顿肯定吃不消,就拜托老爷多加照应。” “好,我会派人在西山岛给她寻个清净优雅的宅子。” 李郁又想了想,说道: “我再给你安排一个贴身丫鬟吧,南边是花花世界,长期出差,怕你心思不定。” “谢谢老爷。” 赖二倒是喜滋滋的接受了馈赠。 咋说呢,都是男人,装个啥。 2日后, 李郁托人寻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此女是农户出身,爹娘因为拖欠了钱粮被粮差捉了去。 十几岁的姑娘, 竟然就天天跪在衙门口,见一个穿官衣的就求一个。 坚持了半个月。 黄四觉得这个姑娘毅力惊人,就点拨她去李家堡。 …… 李郁接下了这个顺水人情, 一张纸条,府衙就放人了。 而且把历年的积欠给一笔勾销了,很给面子。 于是, 这位叫“翠儿”的姑娘,就死心塌地的认为李郁是恩人。 而恩人的安排,她毫无怨言。 “这一趟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你家里的事,我会安排。” “谢谢老爷。” “我有间煤饼铺子,交给你爹娘照应。每月能有个七八两的进项。过些年,你弟弟大了,还可以接手。” “老爷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好赖二爷。” “还有呢?” “奴婢会时常提醒他,要效忠老爷。” “偶尔即可。” 李郁心中的谋算是, 过上一两年,若是翠儿觉得赖二这人还行,就安排成婚,作个正妻。 现在不能讲, 算是在赖二身边放个耳目,天高皇帝远,大把的银钱手里过着,人心是会变的。 他捡回来的那个书吏遗孀,总是不太让人放心。 做个无名无分的倒也无所谓,若是成正妻,李郁觉得不安。 万一, 人心隔肚皮,天天吹枕边风呢,赖二如今也算是心腹,知晓太多的秘密。 如果不是怕寒了手下的心,这女人早沉太湖了。 而杜仁, 也要暂时卸任西山岛这一摊子,去潮州府走一趟。 李氏集团内部骨干, 论交际能力,杜仁当属第一。 所以他必须去一趟,结交人脉。 此行,还有一桩任务。 邸报上写,广州府周边多次发生民乱。 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李郁很感兴趣,想学带英做个远程遥控搅s棍。 如果广东的造反形势很好,天地会很活跃,他不介意卖点枪炮过去。 枪炮上钢印就打上: lee 经过战场检验的武器,才能暴露缺点。 …… 紫禁城, 军机处章京,迈着小碎步一路直趋。 “皇上,苏州急报。” 60多岁的乾隆,抬起了眼皮。 接过太监转交的军报,摊开放在案上。 “嗯,干的不错。好,好。” 听到这话,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龙颜大悦,看来是喜报。 “朕早就说过,苏州府的问题不简单,区区白莲教能有这本事吗?显然是幕后有人指使。” “咱大清的忧患,从来都不在外部,而在内。” 这话一出口, 在场的几位重臣都缩着头,不敢接话。 “堂堂朝廷二品大员,绿营副将,竟然是反贼!朕还真是小瞧了施令伦,高估了他靖海侯施家。” “黄文运干的漂亮,能为朕分忧,肯办事。” 一旁站立的和珅,突然一惊。 这名字咋这么耳熟呢,啊对了,1万9千两那位。 职业道德,和良心不允许我继续沉默了。 他向前一步: “奴才觉得这功劳是皇上的。” “哦?” 乾隆顿时来了兴趣,坐正了。 你要吹捧朕,朕可就不瞌睡了。 只见和珅跪地解释道: “若不是皇上乾纲独断,将原本属巡抚节制的苏州城守营交给黄文运节制,他又哪儿来的兵力平叛。” “唔,和珅你起来说。” “谢皇上。”和珅继续分析,“所以奴才斗胆揣测,皇上早就起了疑心,猜到这苏州府官吏内部有巨贼,故而埋下这伏笔。” …… 乾隆矜持的点点头,嘿嘿笑了: “你们当时肯定觉得朕是瞎指挥,对不对?” 这话一出,大臣们哪敢接。 一顿彩虹输出,你吹我捧。 和珅一言不发,安静的站在一边。 乾隆开口了: “你们都住嘴,听和珅讲。” 众人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这位年轻的八旗子弟,心中恨不得刀他几十回合。 同一片天空下拍马屁,为何你总是拍的那么卓尔不群。 小小年龄,不学好。 和珅则是脸色平静,继续说道: “苏州府频出骚乱,地方上无能为力。皇上慧眼如炬,隔着3000里,仅仅从奏报中就看穿了问题。” “江南乱子层出不穷,秘密帮派哪有这等手段?定是江南官场出了问题。皇上不露声色,由着他们表演,得意忘形之时,才出手。” 乾隆开心的喝了一口碧螺春: “朕执掌天下40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奴才们实在是愚笨,竟无一人看透皇上的圣心。” 众大臣连忙符合,是啊,是啊。 心里又把和珅刀了好几遍,混账啊,踩着我们上位。 “江苏巡抚,布政使,按察使,苏州知府,空缺太久了。让吏部拟几个人选上来。黄文运,此人似是个干员,又是贫寒出身,不朋不党,就破格提拔,署理苏州知府吧。” “臣等遵旨。” “还有兵部报上来的那些有功将士,着优照办吧。” “皇上英明。” “靖海侯一族,剥夺爵位,让施家族长自查自纠,过后报朕。” 施令伦只是旁支庶子, 所以乾隆会给施家惩罚,但是点到为止。 施家,不是文官。 一纸圣旨,全族皆乖乖跪下伏诛,认打认罚。 惹急了,有咬人的实力! …… “于敏中,和珅,你们俩留一下。” 殿内,很快就冷清了。 “赐锦凳。” “谢皇上。” 于敏中,也是老臣了,安心坐在锦凳上。 而和珅,则是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 乾隆一边翻看详细军报,一边偷眼瞧着。 过了好一会, 他才开口了: “于爱卿,苏州的平叛一事,你怎么看?” “都是皇上运筹帷幄。” “朕问你,你觉得施令伦背后还有人吗?” 于敏中的后背瞬间一层冷汗。 “臣觉得江南的官绅都是心向朝廷的,不会做出这种悖逆之事。” “呵呵,施令伦不就做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人密奏报告朕,是真的都没看见吗?” 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于敏中的cpu高速运转,字斟句酌地说道: “臣建议皇上可以派大员下江南,严查。” 和珅立马接话: “臣不赞同于大人。” 乾隆笑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 “提拔当地干吏,肃清余孽。若是还不奏效,奴才请皇上四下江南。” 乾隆一愣,随即大喜,指着和珅说道: “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怂恿朕铺张浪费,游山玩水。” “奴才觉得,皇上每次巡游江南,于国于民都有大益。” “这一路上的花销可不少,多少御史上奏劝朕爱惜民力呢。” “御史们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们只看见了皇上的花销,却没看到这里面的好处。” 和珅见乾隆脸色平常,继续说道: “其一,是整肃吏治。皇上洞察一切,每次都会摘掉一些不合格官吏的乌纱帽。” “其二,兴修水利。皇上要视察的地方,工程自然上心。” “其三,减免赋税,得民心。” …… 殿内安静了许久, 乾隆才幽幽开口了: “朕的良苦用心,竟都被你看出来了。户部的那一摊子事,你也管起来吧。” “奴才资质粗鄙,年轻冲动,怕管不好。” “朕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于敏中心中恼火,早已看透了一切。 然而,他的立场不允许。 他是金坛人氏,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 皇帝的每一次南巡,对于江南大户人家来说,都是噩耗。 因为,需要他们出钱! 官府一开口: “自愿捐献。” “诸位,这是自愿啊。捐1两不嫌少,捐1万两不嫌多。要让皇上在江南吃的好,玩的爽。” 要不说我泱泱大国,汉字博大精深呢。 光一个“自愿”,就能写篇社科论文。 江南的大户们,谁不是心里吃了二斤黄连。 脸上还要配合表演。 朝廷衮衮诸公真不明白吗? 不,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敏中也是一样,但是事关自家钱包。 只能采取不合作。 他早已老迈,但是皇帝不点头,他也不敢随便提出告老还乡。 每天上朝都靠人参吊着精神头。 宦海沉浮几十年,他早就看透了。 该赚的都赚足了,该找个机会急流勇退了。 迂腐,顽固,不懂圣意,就是他最想贴的标签。 只可惜, 虽然乾隆时不时训斥他,却还是用他。 …… 和珅也松了一口气, 出了宫,坐上自家的马车,一路闭目养神。 前面自有顺天府的差役开路, 消息灵通的下属们,早就聚集在了和府门口。 “恭喜和大人,贺喜和大人。” 一个满脸横肉,看着有点雌化的家伙,小碎步走过来, 谄笑道: “咱们户部空缺了这么久,终于迎来了主心骨,中午想请和大人赏脸,吃顿便饭。同僚们还要很多工作上的疑惑,求和大人指点。” 和珅略一思索,笑着说道: “今天中午,我请,就在府里吃吧。刘全。” “老爷有何吩咐。” “巷子口那家做捞面的不错,多给点银子请人家到府里下厨。” “啊?” “快去啊。” 户部的众人也是傻眼了,不过没关系。 换一个角度,盛赞和大人的清廉。 做人要灵活。 新官上任,就请同僚们在和府吃捞面。 传出去,美誉啊。 然而, 这碗面忒贵! 十几个人捞面吃,吃完一共留下了3万两银票。 捞面师傅紧张的满头大汗, 头一次下面给这么多朝廷命官吃。 传出去,他这摊子也成了京城一绝。 名声, 就此逐渐打响。 从小摊子,开出了面馆。 食客们趋之若鹜,毕竟你可以质疑老爷们的人品,但是你得相信老爷们的眼光。 …… 李郁也在呼哧呼哧的吃面,和范京面对面。 这是一间巷子里的小面馆。 店主惨淡经营,慢慢打开了名声。 虽不是高档酒楼,所做的时令面却是一绝。 从三虾面,大肉白汤面,到蟹黄面。 店内只有他们俩人, 店主拿了2两赏银,回避了。 店门口,站了6个护卫,巷子口还有2个骑马的。 范京吃的快, 一抹嘴问道: “军师,现在你出门怎么带这么多保镖?” “坏事做多了,心虚。” 李郁夹了一口醋泡姜丝,头也不抬的回答。 噗,范京差点破防。 虽然是大实话,可也太坦率了点。 “这次,再给你升一升。去吴县做个典史。” “吏部会批吗?” “放心,这次是借东风,他们不会驳回。” …… 清朝的一县, 知县、县丞、主簿、典史,是命官,朝廷任命的。 所以,典史也被称为“四爷”。 属于县衙里的第四把交椅,掌管的是缉捕、稽查、狱囚、治安。 在李郁眼里, 比什么肥缺都实惠。 可以掌控武装,公开蓄兵。 “那石湖巡检司呢?” “从底下挑个人顶上,这位置不能让给别人。” “岂不是又要花钱了?” “不必,让黄通判,哦不对,到时候该叫黄知府了,让他帮忙。” “军师,黎巡检想往上挪一下。” “行啊,他能出多少银子?” “回头我再问问他。” 李郁吃完了最后一口面,顿感浑身舒畅。 突然, 远处传来了嘈杂声,呐喊声。 巷子口的骑马护卫立即赶来,禀报道: “那边着火了。” 李郁走到街道,发现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有护卫在前面开路, 他很快就走出了巷子,看到了起火处。 是一处仓库。 白胖的掌柜,满地打滚痛哭流涕。 救火的伙计,也不敢太靠近,火势太大了。 …… 救火只是做个样子,对付不了熊熊大火。 没有波及的房子,扒掉,算是拉出了隔火带,不会继续蔓延。 最终, 一仓库棉布烧成了白地,差役才出来收拾局面了。 无非是把火星浇灭,防止死灰复燃。 商人哭晕了,这可能就是一辈子的心血。 水火无情。 李郁触景生情,说道: “西山岛仓库区也要小心,防火防盗。” “军师放心。咱们有储水,有更夫,有规章。” “苏州城没有吗?” “大户人家有自备的水缸,更夫,公共的防火措施似是没有。” 李郁突然眼睛亮了, 他唤来了一个差役,询问了几句。 “府城可有官办的救火队?” “没有。” “可有商民自办的救火队?” “没有。” 差役还小心的解释道: “救火这差事是费力不讨好,光投钱不赚钱。” …… 李郁当然明白, 这属于公共事业,谈不上什么利润。 再说了,我李某人做事什么时候从利润出发了。 主打一个不留隔夜钱,挥金如土。 “范京,你说我要是办个民间救火队怎么样?” “军师是要做善事?” “是也,非也,你琢磨琢磨。” 范京的眼神亮了, 一支随时响应,遍布城区的救火队。 加上分布城区的瞭望点, 既可以救火,也可以突袭任何一户人家。 用来打击对手,再方便不过了。 “妙,名为救火队,实为渗透全城,全天候瞭望的私兵。” 说的隐晦些, 我手里有了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 没有钉子,就创造钉子。 李郁看着那袅袅白烟,幽幽说道: “平日里积攒些功德。” “战端一开,还可以烧衙门,烧满城。” “满城?” “你还不知道吧,王神仙从京里弄来的最新消息,乾隆有在苏州设满城的打算。” (本章完) 114 我要你的心干嘛,要你的人就行了 设满城, 是乾隆袖管里的计策,但是满朝文武似乎反应不热烈。 汉臣不赞同,可以理解。 满大臣也不太热心,就有些费解了。 老皇帝也不急,只是心里冷笑了几声。 朕的工具箱里,不止有喇叭,还有锤子。 殿内很安静, 他在翻阅吏部送来的候选名单, 半晌,摇摇头。 不满意,都是些老成谋国,四平八稳之辈。 自己虽然当众认可了苏州府频频出乱乃是太湖协副将施令伦所为。 但是内心, 还是有些许的疑惑,光一个施令伦是反贼? 怕是没这么简单。 要么有官绅同伙,要么有秘密帮派协助,要么有当地胥吏配合。 …… 又翻开一份奏折, 广东的民乱,算算已经是今年的第五次了。 两广总督李侍尧竭力镇压,从不手软。 甚至亲自指挥督标,提标,还有广州八旗炮队,一起对付这些乱民。 奏折中说, 两广地区秘密结社风气盛行,民乱的背后有宗族,还有天地会的煽动。 乾隆闭着眼睛, 一边养生,一边思考。 似乎,朕的大清有一些不太好的苗头。 犹如疥癣之疾的小股民乱,此起彼伏。 虽说大兵一到,就土崩瓦解。 可这种星星之火,嗯,不是好兆头。 两广地区,天高皇帝远,民是莠民,商是奸商,向来不服王化。 只要城头还插着大清的旗帜,就无所谓。 朝廷对于两广的唯一要求,就是按时上交税银。 不过,对于江南就不同了。 不仅要银子,还要粮,还要民心。 江南不能乱,否则天下不稳。 还是得派个信得过,敢杀人敢担事的大臣去。 “李侍尧,福康安,阿桂,和珅,朱珪~” 乾隆念叨着一连串名字, 人虽老迈,思绪却是一点不乱。 …… 李侍尧镇守两广,平调两江总督有些大炮打蚊子。 和珅深得朕心,还是放在身边比较舒心。 阿桂,刚平定金川立下大功,还在班师途中,放在中枢执掌军机比较稳妥。 福康安,锐气十足,倒是可以历练历练。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福康安的基因就很不错。 此中奥秘,朕最懂。 外放一任江苏巡抚,履历就更完美了。 朱珪,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做过两任布政使。 此人若是放到江苏布政使的位置上,再做出点功绩,朕就安心把他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了。 人过六十古来稀, 有些事,是该琢磨着了。 朱珪是个君子,有才学有能力,而且不结党。 让他做皇十五子的师傅,很合适。 “告诉吏部,让朱珪去江苏上任,做布政使。” “10日内离京。” “还有,福康安拟任江苏巡抚,不过他人尚在金川,待回京述职受封后再上任。” “再传旨兵部,太湖协一家独大,不好。如何拆分,让他们拿个主意。” …… 苏州府, 黄文运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兴奋的一夜没合眼。 从四品知府,是一道门槛。 某种程度来说,就是进入了皇帝的眼睛。 主政一府, 除非犯下大错误,否则都可以再往上爬一爬。 从真正的寒门学子,粗衣陋食,到今天这一步,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成功典范了。 “夫君,这署理是何意?” “署理,就是代理的意思。一般会在年后去掉这俩字。” 黄夫人最近心情也大好, 丈夫升官,家里发财。 李郁一口气送来了10万两,让她喜的睡不着。 府里人多眼杂,于是送回老家。 两艘船,李家堡的人押运。 帮着送到了他的老家,江西九江的一个小村子。 黄文运最近比较信任李郁, 主要是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好事坏事全部有份。 却不知, 此举后来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后来,当他在朝廷和李郁之间摇摆不定,需要抉择的时候。 一方染血的白绸, 就让他仰天长叹,当场剪辫。 李氏帝国建立后,他也成为了第一个急流勇退的从龙之臣。 …… 这一日, 苏州城外人山人海,却是没有多少喧闹。 黑压压的人群,都噤声肃立。 木制高台上, 上百位身披袈裟的和尚,正在超度亡灵。 为胥口镇,横塘镇死难者做法事。 城守营出动了100兵丁,维持秩序。 这次的牌面很大, 府衙出面邀请,李郁出资,业内知名的大师都来了。 当然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肯定不是为了那点金灿灿的车马费。 佛号悠扬,庄严肃穆。 李郁也闭眼念了一会金刚经,他注意到台上的和尚当中,有一人气质特殊。 甚至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很高,很壮,好似金刚。 在一众缺少锻炼的同行中,显得特别扎眼。 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慈眉善目,颇有慧根。 “这和尚是哪个寺庙的?” “寒园寺,新任住持,法号灭空。” “总觉得有些违和。” “嘿嘿,寺里的和尚都不服他。” “那他是怎么上住持的?” “老住持德高望重,99岁圆寂。临终前指定的他,还给官府报备了,所以其他和尚没办法。” “有意思。” …… 杜仁前日离开了,去了潮州府。 范京瞧了一下附近,没有陌生人。 “军师,我感觉后背凉飕飕,有些起汗毛。” “心虚了?” “也不是,就这群和尚念经,搞的我心里毛毛的。” “想开点,都是施令伦这个叛将造的杀孽,和我等无关。” 老胡也在一旁,身着游击官袍,按刀肃立。 他离得不远, 听见了,心里偷笑。 朝廷这次很大方,封赏很大方。 凡是报捷文书上提到的人,全部升官,或者赏银。 就连李郁,都得了个“义民”的口头嘉奖,哦对了,还有20两白银。 黄知府怕李郁不开心,一再强调主要是没有官身,没有功名。 老生常谈,建议去买个监生。 李郁也假装心中委屈,于是讨要了两个许可。 一个是东山团练,一个是组建府城三县的民间救火队。 后者,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失火是这个时代城池的痼疾之一。 一烧就是一条街,哪怕紫禁城都避免不了。 冤大头做善事,没理由拒绝,还可以作为自己年终的业绩,报给朝廷。 官督民办嘛。 …… 组建团建,就敏感多了。 如果不是有“义民”的嘉奖,想都不要想。 李郁翻出了“成例”,说服了黄知府。 雍正,乾隆年间,都有临时组建团练的成例。 “黄大人请注意,乃是临时举措。” “何意?” “西南苗民叛乱,皇上就下旨云贵两省组建团练,配合官军作战。旋募旋撤,为临时性质。” “既然如此,那就效仿成例。” “谢大人。” “不过此事万万不可张扬,低调。” “黄大人放心,没人比我更懂闷声发大财的道理。” …… 限额100人,只允许用刀剑矛等冷兵器,弓箭、甲胄、火铳都是明令禁止的。 黄文运忍不住笑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和我说实话,组建团练,真正目的是什么?” “大人,我做的哪一桩是太平生意?没办法,仇家太多了。” “有这么严重?” “煤矿那帮汉子是不是要镇着?” “对。” “煤饼生意,垄//断了全城,还有底下5个县。你说,别人不眼红?” “也对。” “胥口镇,横塘镇的一些无主良田、铺子,还在扯皮,多少人觊觎。” “哎,对。” “太湖协没了,残兵、水匪总是有的,他们已经犯下多起血案了,偶有个把人伤亡,压住了没报而已。” “是要填补这块空白。” “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一通组合拳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可不是老百姓。夜里您还睡得安稳吗?反正我睡不安稳。” 黄文运长叹了一口气, 仿佛下了决心,低声说道: “本官私下允许你的团练,少量携带火铳。” “不过千万藏好,别让人瞧见了。万一打起来了,可以拿出来用。” “谢大人厚爱。” “和大人最近怎么样?” “挺好,就是太忙。兼了户部尚书的差事,又要管着内务府,还要在御前听差,还得管着本旗内事务。” 李郁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讲解。 黄文运一脸的向往: “不敢想,这是何等的圣眷。” “黄大人不必羡慕,您也是简在帝心。” “真的?” 李郁一拱手,说道: “皇上在体仁殿,曾经亲口讲过,黄文运遇事不推诿,敢担责任,是个好官。” 说者轻松,听者激动。 黄文运竟然扑通,溜到了地面。 对着北边下跪,磕头。 三个响头,非常的标准。 …… 李郁心想,光靠大义,钱财是买不来伱的心了。 没办法,只能用些下作手段了。 参考青皮追烈女。 我要你的心干嘛,要你的人就行了。 黄知府你尽管心怀朝廷,只要后门为我敞开。 不要误会,是办事开后门。 只要你能为我所用, 你心里可以装着别人,没关系的。 李郁就是这么想得开, 论境界: 痴心老实人在第一层。 青皮黄毛,在第二层。 李郁在第三层。 白莲教主洪大昌在第四层。 柳下惠在地下十八层。 至于说为什么洪教主在第四层,后面会讲。 得了许可,李郁就抓紧时间去操办了。 办团练不难, 就是自己人换身衣服,拿上刀剑盾牌。 正好锻炼一支冷兵器队伍。 而且不必遮遮掩掩了,在东山辟出一块地。 盖上房子,圈上栅栏,挖出壕沟。 门口挂块牌子,东山团练。 而李郁,就是练总大人。 虽无品级,可手握实际权力。 周边再有刺头,一个眼神,就可以抓人了。 以贼匪罪,送去府衙大狱。 大狱有位陈押司,最爱料理犯人。 虽说, 以前自己对付仇家,也差不多手段。 可一个是隐蔽的,名不正言不顺的。 一个是公开的,可以拿上台面的。 这其中的区别,很大! 李郁花重金,聘请了教师。 教授刀盾搏杀的技巧,勤加训练。 等过些时日,他还要把这些人送去战场。 不然未来上了战场,再遇到上次被突袭的情况,后悔莫及。 …… 黄文运批准了100人编制。 不过,谁又会真正来数呢。 东山团练,直接塞进去两百人。 日常安排是,一半人刀盾训练,一半人巡逻。 从李家堡到东山,都是巡逻区域。 几天内,竟然真的抓到了2个原太湖协散兵游勇。 拷打一通后, 送去了府衙,堵众人的嘴。 团练的存在,就显得有意义了。 然而,最近有两个苍蝇,一直找事。 一个是严监生,时不时就提出非分之想。 最近,看中了一块无主好地。 这块地靠近胥江码头,李郁是想吞下去的。 一旦码头扩建,这块地就很碍事。 前段时间琐事缠身,一直没顾得上打理码头。 现在腾出手了, 该做点正经生意了。 长久以来,李家堡的产业,说起来就没正经的。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所以打造一个高标准的码头,就显得比较重要了。 还有一只苍蝇,是吴县的县丞。 知县黎元五管不了他,因为他不是寒门。 放在西游记里,就是金角大王一类的反派,后面有神仙撑腰。 这位县丞姓王,要求取缔团练。 理由是,容易扰民。 李郁私下和黎元五聊过,弄不清这家伙的真实目的。 如果是为钱, 自己不介意分点,堵住他的嘴。 但是派人上门后,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这货,油盐不进。 …… 严监生有个远房亲戚在京城,不过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 搞他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李郁还是放弃了。 主要是等着黄文运开口,赚个人情。 人情这东西,是可以交换利益的。 所以, 还是捏一捏王县丞吧。 刘千来了,最近他很少在堡内露面。 大部分时间,都在筹建情报组织。 报账,直接给李郁审查,就不通过范京了。 “王县丞的习惯,摸透了吗?” “全部记录在这张纸上了。” 李郁看了两遍,一锤定音: “他既然说团练没有存在的意义,就从这一点入手吧。找几个人,扮成太湖协溃兵,为主将报仇。” “杀了他吗?” “不,但是教训要深刻。” “明白了。” 又聊了一会,刘千准备离开时, 突然问道: “要不要顺便给黄知府加深一下印象?” 李郁愣住了,问道: “你的意思是吓唬一下黄文运,防止他退缩,不支持团练?” “是啊,咱们毕竟是临时的。” …… 李郁最终认可了他的想法。 可以搞,但是注意方式,千万不要弄巧成拙。 “黄文运是底层爬上来的,头脑机警的很,不要低估了他。” “老爷放心,我会做的干净。” 刘千在这方面挺有天赋, 几天后就传来了好消息, 一群官吏在喝酒的时候, 突然冲出来一蒙面人,大喊“杀狗官,为太湖协的弟兄们报仇。” 往桌子上扔了一包黑火药。 引线很短,轰,炸开。 可能是因为技术太差,黑火药扎的松散。 没炸死一人,倒是全部熏成了黑脸的包公,狼狈无比。 王县丞就在其中,抱头鼠窜。 蒙面人一刀,堪堪的擦脸而过。 随后,跳河逃跑,不知所踪。 巡城差役赶到时,都差点认不出来这些老爷。 人人都是大黑脸,只有牙齿白的。 感慨,幸亏贼人的火药技术不精湛。 王县丞回家后,高烧2天,吓的。 紧接着, 黄知府的宅子也被人扔进去一包黑火药,这一次更差,都没炸,光原地冒火。 墙壁,又被人写了血字。 “冤有头债有主,黄狗不死,吾辈不休。” 这种恐吓式的手法,很快引起了重视。 黄知府内紧外松,加强了城中的巡逻。 还让差役们明察暗访,搜捕落网之鱼。 东山团练, 也不再扎眼,不时的能斩获一俩小蟊贼。 …… 李郁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出来了。 一艘战舰! 蒯船头,喜滋滋的说,这是他这辈子造的成本最高的船。 因为, 连接处全部用的金属构件,成本颇高。 平底船,接近600料(相当于排水量200吨)。 外形看着没有什么特殊,甲板宽大,2桅。 方头、方梢、平底、吃水浅。 必要的时候,可以坐滩。 在内河航行,非常实用,少了搁浅的担忧。 甲板平整,除了船尾的舱室。 干舷包了铁,比一般沙船略高。 交战时,火枪手可以蹲在后面放枪。 中间两侧各有一门短管霰弹炮,类似虎蹲炮,体积小,口径大,倾斜40度。 被钢钉固定在甲板上,无法移动。 和敌船平行,或者是敌人要跳帮的时候,可以杀伤。 走进舱内, 每一侧留了5个火炮位置。 李郁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比如舱壁有铁环,扣着麻绳,这是为了固定火炮。 中间挂着气死风灯,提供照明。 炮手需要解放双手的时候,将火把戳在圆筒内,不会引起火灾。 还有固定在炮位旁的木箱,存放火药和炮弹的。 “这是什么?” 刘武摸着一个铜管子问道。 铜管子一直延伸到甲板上。 “传声筒,上面人喊话,舱内人能听得见,” …… “军师,给这艘船取个名吧?” “嵇康号。” “啊?”众人傻眼。 “读书少,露怯了吧,这是竹林七贤之一。” 范京忍住笑, 心想,军师做事总是这么的天马行空,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李郁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说道: “我们选择的是一条艰苦的道路,需要一点造反的浪漫主义。许多人都会倒在黎明之前,珍惜这段美好的时光吧,尸山血海的日子不远了。” “属下明白。” “走,试航。” 嵇康号,缓缓驶入太湖。 尝试了全速,转向,侧舷齐射,坐滩等多个战术动作。 最终, 正式定型,准备造上10艘。 (本章完) 115 英商:不要撕票,叫张寡妇来翻译! 造船的木料不够, 就派人去安徽采购,松木杉木榉木,只要是沤水年头够的,都要。 扎成木排,船拉着顺江而下。 再让苏州官署多开几张公文,老胡派一队绿营兵护航。” 随着政治环境的缓和, 李家军也开始逐步正规化,精锐化。 麾下的500火枪手,全部换装燧发线膛枪,米尼弹,每天列队射击训练打10轮。 200刀盾手,在东山以团练的名义,天天训练。 炮营拥有了50门火炮,从2磅到6磅不等。 还迎来了一位专业人士, 老胡介绍的同僚,因伤在老家务农的绿营炮队军官,老陈。 看的出来,很潦倒。 衣裳破旧,瘦的惊人,拄着拐杖,身后还带着一个少年。 “子泽,快拜见老爷。” 李郁扶起两人,让父子俩先安顿下来。 过两天,试试他的炮兵素养。 如果拉胯,就去矿上做个伙夫,一日三餐无虞。 如果有两把刷子,就去炮营做事。 瘸了没关系, 把经验,技术传授给炮手,就是大功一件。 相当于,作战参谋。 …… 李家军的炮队,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缺经验。 打固定靶,1里左右的目标还行。 远了,需要考虑弹道抛物线的时候,就类似掷骰子。 移动靶就不提了。 李郁希望这个前绿营炮兵军官的到来,能够改善情况。 据老胡说, 他这位同僚同乡,是见识过金川炮击的大场面的。 希望他没有吹牛吧。 “爹,这些人不像是朝廷的兵。他们是准备做第二个金川吧?” “还用你说,老子早就看出来了。” “那咱们不也成了反贼?” “我已经对得起朝廷了,该为自己,还有你的前途考虑了。” 老陈很淡定, 他已经见识到了曾经一起蹲草丛的穷酸小胡,如今混的多风光。 如今三进的宅子住着,酒肉吃着,骏马骑着。 还养着江南的小妾。 底下几百号弟兄,多大的威风。 兄弟如此成功,真让人揪心。 他说的这些话,其实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一旁伺候的下人,很快就把原话复述给了李郁。 …… 京城又来了圣旨, 这一次让所有人都吃惊,竟然是招黄文运进京面圣的。 府城传的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羡慕坏了。 面圣,若是表现好,留下印象。 以后,这升官还不是坐火箭。 黄文运在兴奋之余,也有些压力。 又找来了李郁商量, 这段时间,他产生了很大的依赖性。 因为李郁的每一步指点,都很正确。 许多衙门中人私下戏称, 苏州府,一半姓黄,一半姓李。 若是搞不定的事,就去李家堡拜菩萨。 “恭喜黄大人,贺喜黄大人,此去京城,定会简在帝心,三年内封疆大吏有指望。” “哎呀,本官这心里可是乱的很。” 李郁随手把礼物放在桌上, 黄夫人端来了茶水,这待遇一般人享受不到。 “郁哥儿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路过一家小店,随手挑了一件。不知是否符合黄夫人的心意?” 拆开一看,竟是支步摇。 金簪,尾部嵌着红宝石。 再细看,簪子上还有花纹。 垂下来的是一颗10面钻,夺人眼球。 …… 这世上哪有女人不爱珠宝呢, 除非,她家里有更大更重的。 这一点,男人确实更贪心。 即使家里有如花美眷,出去了他还喜欢路边的野花。 就算不方便采摘,也要用靴子狠狠的 黄夫人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件珠宝,眉开眼笑,转身去找铜镜了。 黄文运叹了一口气: “下次,莫要这样浪费。” “黄大人放心,下不为例。” 接下来,就是核心话题了。 “贤弟,我去了京城该怎么御前奏对?还有,那么多王公大臣,我该拜哪些庙门?提几斤猪头?” “你容我想想。” “好,好。” 李郁闭眼,害怕眼神暴露内心真实情绪。 落在黄文运眼里,倒是有几分肃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才睁眼,开口了。 “御前奏对,圣心难测。管他几路来,我只三路去。” “啊?” “第一路,皇上永远英明,他老人家说的,伱都要立刻马上表示拥护。哪怕他要填平太湖。” “这个,本官有数。” “第二路,苏州府要严//打。” “何意?” “严厉打击反清反满分子。向皇上请旨,大干180天,揪出苏州府隐藏的敌对势力。不论官民绅商,一体捉拿,还大清一个安稳富庶的江南。” “这是皇上的心思?” 李郁笑而不语, 不说,就是说。说了,还不如不说。 黄文运不愧是底层杀出来的精英,很会抓重点。 他压根就没问,本府有没有反清分子。 “本官明白了。这第三路呢?” “第三路是最关键的,地方上截留赋税太多,以至于皇上内帑空虚,做事缩手缩脚。” 石破天惊,黄文运惊讶的跳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李郁面前失态, 也说明这个建议,有多么的重磅。 …… 黄文运缓缓坐下,沉默低头。 李郁也不急,端起茶水小口饮着。 过了许久, “本官明白了,做个孤臣。” “黄大人见识过人,一语道破天机。” 大笑, “你是对的。我信你。” 李郁微笑,心想你读书太多。 苏州府的水太深,你最好信我。 “至于拜哪些庙,我回去斟酌一下,派人送给你。” “行。” 李郁出了衙门,门子恭敬的在后面捧着马鞭。 上马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家伙一直很殷勤。 偶尔还把府衙来人记录下来,报告自己。 “你叫什么来着?” “凌阿六。” “有桩赚钱的买卖,你有兴趣吗?” 扑通,凌阿六跪倒在地。 “谢李爷抬举。” “我要开发胥江码头,方圆1里内,你盘个店就能发财,客栈、饭馆都行。” 说罢,李郁上马而去。 护卫们也立即跟上,足有10人。 留下凌阿六在后面,不停的挥手。 …… “这人姓凌,不知道和乌鸦有没有亲戚关系。” “乌鸦原来姓凌啊?我都忘了。” “也不知道乌鸦他们在潮州府混的怎么样。” “靠拳头吃饭呗。” 李小五,如今是护卫队长。 也许是营养充足,一下子窜高了许多。 3000里外, 阿切,正在砍人的乌鸦打了个喷嚏。 “扑街乌,你的刀都卷刃了。” “漕,卖刀的大锤荣他骗我,明天我去烧了他铺子,拿开水浇他的发财树。” “别明天了,先活过今天吧。” 一把长刀,扔了过来。 乌鸦抬手接住,露出背后的关公纹身。 舞了个刀花,向街头的本土帮派冲去。 咔嚓,咔嚓。 街头满是鲜血,非常的刺激。 楼上一群潮州佬,饮着茶围观。 “这北佬挺能打。一人追着辣麽多人砍。” “扑街乌。新崛起的字头,叫什么蹭菊堂。” duang, 一张椅子飞到二楼。 只听得乌鸦在楼下大吼: “潮州佬,老婆可以认错,字号不能错。” “再说一遍,老子的字号叫存菊堂!” 左手提着关公刀,浑身血糊糊的乌鸦,走在街道上。 好想大哭一场。 大哥,大嫂,阿郁,你们都来陪我砍人呐。 若是你们还在, 这潮州府,咱们携手平趟。 …… 街道那头, 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骑着马。 乌鸦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被血糊了。 从路边揪住一行人,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眼睛。 “杜先生?” “乌鸦,别来无恙。” 杜仁依旧是轻摇扇子,白扇面,中间一个草书“浪”。 哗啦,一收扇子。 下马,握着乌鸦的血手。 “兄弟,最近日子过的咋样?你的手酸不酸?” 呜呜呜, 乌鸦哭了,哭的像个委屈的孩子。 泪水混合着血水。 我提着一把关公刀,从潮州东砍到潮州西,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这一幕,惹得街面上的闲人到处乱传。 “扑街乌,摇人了。” “摇来了好几船北佬,个个凶神恶劣,像要吃人。” “怕个卵,你又不是胡建人。” 不管传的多么离谱, 总之,李郁的潮州分号是开起来了。 “苏州贸易商会,潮州分会”。 宽敞的铺子,伙计们热情又凶狠。 挡板下放着短刀和火铳,擅长物理砍价。 还有那最擅交际的赖二掌柜。 开业的时候,粤海关,潮州府还送来了横幅。 差役们忙着维持秩序,驱赶乞丐。 这一切, 都是告诉世人,这铺子有来头,不好惹。 在大清朝,这很重要。 …… 杜仁很忙,每天吃席。 潮州府的生意人,多是家族形式。 他很快就结识了一帮本府知名人士,除了官面人物,就是各路阿公,太公。 这些人,类似田主、商人、族老的结合体。 杜仁倒是不陌生, 因为他们的行事风格,和李郁挺像。 当然了,没有李郁那么简单粗暴。 一般有了矛盾, 两边先派人,坐下来饮茶谈判,中间人说和。 谈不拢,才是动武。 这些阿公,看着慈眉善目。 拐杖一敲, 村子里呼啦啦能出来几百口,打架彪悍的很。 然而, 他们却都对杜仁印象不错。 长的靓仔,口才好,懂法律,尊敬老人。 而且他所代表的那个势力,行事风格听起来很亲切。 听的人热血沸腾, 于是,谈生意就顺利多了。 无非是各自的特色货物,互相交易。 成年人的友谊,还是利益捆绑后比较好维持。 光吹水,画饼,聊理想,早晚得散。 …… “海货,蔗糖,南洋货,吼的很。你们有啥?”一位白胡子太公,笑呵呵的介绍道。“ “丝绸,棉布。” 似乎,很稀松平常嘛。 又有一位拄着龙头拐杖,面相略凶的阿公说道: “我们有铜,铅,银。” 杜仁立马接话: “我们有刀,枪,弹。” 哗,一下子打开了局面。 一群老头子们开始用极其难懂的方言交谈。 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当着杜仁的面,还不时用眼神斜他。 因为,他真听不懂。 扑街你阿仁,当你空气。 过了一会,阿公们似乎是达成了共识。 试探性的问道: “你说的那些防御性武器,能卖吗?” “我大佬说了,没有他不敢做的生意。只不过陆上不安全,海上嘛,就需要你们开拓航线。解决运输问题。” “眸问题,洒洒水啦。” 杜仁释然, 这帮家伙,果然不老实。 有他们负责运输,就轻松了。 李家堡以后也能搭上便车,进军海洋。 论算计,八个太公捆一起,也算计不过军师。 “杜生不知道吧,广东这地界,匪多的很。” “是啊,是啊,所以我们需要一些枪,守护族人。” “拿蔗糖,铜,铅换。我们不要银子。” “有没有,威力更大一点,打的更远一点的东西?”一位阿公表情神秘,手比划着。 “啊?”杜仁装傻。 “就系那种一打一大片,炮啦。” …… 杜仁在潮州府,还有广州府盘桓许久, 见识了广州十三行商人的挥金如土。 福成说是“金山珠海,天子南库”。 光一年上交的税银就有100万两。 不过,英商竟然是不许居住在广州的。 官府在郊区划出了一块地,供商人们暂住。 每月,仅有一天可入城购物,在差役随从的陪护下。 而且, 在入冬之前必须坐船离开。 还有一条,不许带夷女登岸,否则商船直接被扣押。 “杜先生,还是没能接触英商?” “是啊。” 广州官府竟然在英商居住区域,布置了巡逻兵,还有栅栏。 溜达了几天,愣是没找到空隙。 只能悻悻而归, 回到客栈,突然有陌生人来拜访。 杜仁身边有护卫,自然不惧怕是什么盗贼。 此人高瘦,有些黑。 面容精明,手掌却有老茧。 护卫立即往前一步,示意他坐下。 “这位老爷,可是想涉足海外贸易?” 如此直接,让人惊讶。 …… 不用杜仁授意,两个护卫就拔出了短剑。 如果今天来者不善,就杀人抛尸。 珠江那么宽,想必能直接入海流。 来之前,是李郁这样吩咐的。 “别冲动,我没有恶意。我叫黄生,人送外号黄大圣。我见你在英商区转悠,想来是对海外贸易感兴趣吧?” 杜仁还是不做声,继续看着这个家伙。 “在下跑过马帮,去过云贵川,还去过缅,暹两国。若是阁下真有兴趣,我们可以合伙做些买卖。” “你是一个人?” “对。” “你都贩过哪些货?” “茶饼,滇铜,川女,井盐,还有红木,玉石。” “马帮呢?” “被缅兵拦截,人货两空。我是水性好,跳河逃生的。” “所以,你一无本钱?二无帮手喽?” “算是吧。” “黄生,你有什么办法接触英商吗?” “每月初一,英商会进城购物。到时候肯定有机会。” “我没有时间,能够更早点吗?” “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 第二天子时, 在黄生的带领下,杜仁带着几个护卫,埋伏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正当等的不耐烦的时候, 巷口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杜大哥你看,他就是史密斯。” “确定?” “他隔3天就来一趟,找那做半掩门生意的张寡妇。” “拿下他,注意动静。” 几个护卫,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史密斯面前。 一棍,敲晕了。 然后套了头,抬走。 杜仁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是糙了点。 烛光下, 一碗水泼醒了,红头发的史密斯一醒来,就想大叫help。 一柄短剑,让他闭嘴了。 “大王,不要撕票,我有钱。”蹩脚的汉语。 “我们不是绑匪,想好你聊聊生意。” “银子,英镑,我有。” 交流了半天,失败。 因为这货会的汉语很少,除了一些社交用语,其他贫乏。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这没法交流啊。 黄生也摊开手, 意思他已经尽力了,英语他真不会。 这辈子,方块毛笔字都没写过100个。 …… 史密斯还在急切的重复: “不要撕票,我有钱。” 看来,英商在广东的境遇不咋样啊。 要么咋学了这么一句,还这么熟溜。 “杜大哥,你说他和张寡妇咋交流的?” 杜仁一愣,好问题。 一个护卫笑道: “那点事,还要交流吗?” “总得谈个价,还还价吧。” 清廷对英商管理极其严格,禁止女眷上岸,同样禁止他们雇佣清国仆人。 甚至, 广州府的青楼,都集体抵制他们。 所以史密斯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从一个地道爬出,找巷子里的半掩门。 五倍价钱,才勉强得逞。 史密斯看着这群奇怪的“绑匪“,当着他的面交谈。 他竟然听懂了一个词, 张寡妇! 于是,他大声的重复这个词,他知道,是那个女人的代称。 众人傻了, 今儿算是见着西洋景了。 手势加上脑补,杜仁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让咱们去找张寡妇过来?” 护卫们都点头。 ……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张寡妇,抖的像秋天里的树叶。 她做好了最可怕遭遇的心理建设,然而却和想象中不一样。 杜仁仔细打量了一下此女, 有些不一样的韵味在其中,更显丰硕。 “你能不能帮着翻译翻译?” “ok,ok。” “你踏马真会讲洋人的话?” “奴家会一点点的英文。” 浪费了半宿时间,总算是大体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史密斯明白了,这群人不是绑匪,是想绕过粤海关,和自己做生意。 杜仁也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普通水手,以前是个流浪汉。 在码头乞讨的时候,被船长绑了,就这样成了水手。 薪水,说是回到了伦敦再结算。 这就属实是画大饼了。 待遇嘛, 在船上一天两顿锯木屑面包,朗姆酒,还有各种奇怪啮齿动物。 如果不服从,船长会施鞭刑。 在陆上,还算是个人。 杜仁特意看了一下脊梁,伤痕不少,信了。 总结一下,洋/垃圾。 但是临行前,李郁交代了。 甭管是人渣,罪犯,酒鬼,异教徒,全收! 千金买马骨! …… 而杜仁,也好奇的了解一下张寡妇的身世。 张筱妹,26。 幼年随家人下南洋谋生的,嫁了一个尼德兰商人。 后来这个尼德兰人病死了,她也就没了归宿。 辗转了几手,最终回到了故土。 “小小年纪,经历竟如此丰富。” “官人说笑了。” 很显然,她误解了。 杜仁是从学术角度出发,觉得她奇货可居。 李郁对海外贸易很感兴趣,苦于没有信息来源。 眼前,就是个现成的。 次日,外面突然乱糟糟的。 “怎么回事?” “杜先生,英人发现史密斯失踪,就报了官。广州府差役正在到处搜捕,悬赏200两。” (本章完) 116 我爱大清,我坦白,我交代 原来,一大早。 这艘“爱尔兰猎犬”号商船的船长,就发现水手史密斯不见了。 一通寻找后,发现了地洞。 于是, 这位船长立即报官,希望撇清责任。 他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史密斯是个抓来的水手,类似奴工。 丝毫没有身为大英帝国水手的荣誉感。 一路上,5天挨3顿打。 此人肯定是恶意潜逃了。 而广州府是清廷的地盘,一个红头发的鬼根本藏不住。 要不了两天,他就会被清廷官兵抓住,判处重刑。 到时候,粤海关就会找自己的麻烦。 最轻,是取消贸易资格。 最重,甚至能扣押自己的船。 为了一个爱尔兰水手,赌上自己苏格兰人的命运,不值得! …… 船长仅仅犹豫了那么一分钟,就找上了巡逻兵丁。 “我爱大清,我坦白,我交代。” 半个时辰, 此事就传到了广州知府,甚至两两广总督耳朵里。 总督李侍尧,乃是李永芳的后代。 属于长在八旗下,最忠最清最狠的那一类功臣后裔。 他很清楚,这事的意义。 在大清朝,涉及到洋人的,都没有小事。 这一点,倒是被很好的传承了下来。 广州府差役,绿营都出动了,封锁城门,搜捕这个红毛鬼。 杜仁机警, 在差役们在城外路口设卡之前,就溜了。 买了一艘小船,把两人藏在船舱中。 出发前, 他严厉警告了二人,若是现在落入官府手中,就得死在大牢里。 老实跟着自己走,还能保住命。 保险起见,绑了。 一直到离开珠江,远离广州城后,才松绑。 史密斯的脸,太惹眼。 只能雇佣了马车,不许露面。 一口气潜逃到了潮州府,新开的铺子才松了一口气。 …… “杜先生,您这是?”赖二目瞪口呆,没见过洋人。 “将错就错,差点折在广州府。” “啊?” “赶紧想办法,把这俩人送到苏州府。” “那就等太公们的货筹齐了,随海船一起返回。” 张筱妹,不时的把话翻译给史密斯听。 这个红毛家伙,频频点头。 似乎不再害怕,反而充满了期待。 这个时代的水手,实在是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改换门庭,给一位东方贵族做事,听起来不错。 起码,不用天天啃土豆,锯末面包了。 太公们走路很慢,但是做事效率却奇高。 很快, 就备好了货,包括铜,铅,银,蔗糖,还有几十个女子。 杜仁尴尬说道: “这些女仔,没必要了吧?” “杜生是觉得不好看?” “不不,我的意思是江南不缺女子。” 太公听懂了,瞪着浑浊的眼睛,耐心的解释道: “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忠诚,她们跟了谁,这辈子就是死心塌地的。绝对不会吃里扒外。” 见杜仁还是不太理解,只能继续解释道: “她们会是最忠诚的丫鬟,管家,妾室,任劳任怨,直到死亡。你大佬也是做大事的,后宅需要这样的女管家,女仆人。” 杜仁环视了一圈这些沉默的女子,似乎懂了。 这些女子,论姿色都只能算中等。 …… 太公叹了一口气,望着天上的白云: “我年轻的时候,有个管家叫阿秀。 她有些龅牙,矮小,不漂亮,沉默寡言,我从未看上她。十几年,我都没给过她一次笑脸。 我50岁那年,广府闹土匪,闹的很凶。 寨子也被偷袭了,几百个土匪,族人们没抗住。 到处是火, 是她! 从马厩牵来了马,让我坐上去,护着我逃命。 土匪发现了,在后面追。 她握着一杆火绳枪殿后,被土匪剁了5段。 直到今天,我都在后悔, 以前没对她笑笑,給她留下一儿半女。 阿仁,到了我这个年龄才知道,什么是好女子。” …… 太公讲的很煽情,泪水模糊了双眼,杜仁听的很认真。 然而, 讲故事,终究是一种商业手段。 一份好的ppt,最终目的是骗取投资人的真金白银。 再好的产品,再好的理念,没有一个精彩的故事,是卖不上价钱的。 杜仁深吸一口气,问道: “这些女子,怎么折价?” “一人换四杆火绳枪。” “贵了点,两杆吧?” “成交。” 太公就是太公,浑身都是智慧。 杜仁心里暗赞,姜还是老的辣。 除非李郁亲自来,才能让太公们心慌擦汗,心脏不适,当场倒地。 “阿仁,太公活了这么大,头一次佩服人。回去后转告你的大佬,有空一定来潮州饮茶,我珍藏了1斤母树大红袍,不想带进棺材里。” “太公,你都没见过我大佬吧?” “有伱这样优秀的手下,大佬的风采可想而知。” 杜仁点点头,太公说的对。 临行前,他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下: “阿秀的故事,是真的吗?” “真的。” “哦。” “阿仁,太公不敢担保自己活到100岁。但是太公敢担保,这些女子的心思没有一分在自己。你大佬会明白。” …… 杜仁觉得这一趟,很顺利。 登船后,他才后悔大话说早了。 呕吐,呕吐,鲨鱼跟了一路。 杜仁脸色蜡黄,脚步漂浮。 握着缆绳,不时把头伸出船舷。 黄大圣也是一样, 呕吐,骂人,骂海神,骂老天爷。 这种嚣张的做派,被水手们严厉制止了。 警告他再敢不敬神仙,就把他扔下来喂鲨鱼。 哪怕再过500年,航海人也是信的。 你敢在船上吃鱼翻个面,怕不是要被群殴。 更别提咒骂保护神了。 就这样熬了7天,总算是抵达了舟山群岛。 偷偷补给后,就立即离开了海岸线。 “朝廷海禁,不能久留。” 直到抵达崇明海域,进入长江口。 晕船症况才减轻了。 擦洗脸,喝粥,吹风。 杜仁瞅着躺在甲板上的黄大圣: “大圣的绰号,谁给你取得?” “江湖上的朋友,我这人爱惹事,天不怕地不怕,又擅长爬树。” “我看你也不像孙猴子嘛,天天躺甲板,蔫兮兮。” “我是马帮的孩子,不擅航海。” …… 在长江, 他们遇到了两次水师巡逻船,都轻松对付了。 因为,有苏州府的盖章公文,还有粤海关的旗帜。 再胡乱塞两锭银子,兵勇们就开心的走了。 在大清朝当差,没有那么较真的人。 太爱较真的,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从长江进入江南运河段,船只就开始多了。 “黄金水道,名不虚传。” 来自南境的黄大圣,也是瞪大了眼睛。 大平原,在云贵川极其罕见。 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在江南东山再起,重建马帮。 突然, 前面出现了许多的木排,慢悠悠的。 一长溜,最前面是两艘风帆哨船牵引着。 每10个木排,一组。 每个木排上,都站着一人。 手持长篙,不时调整方向。 如此大的阵仗,杜仁突然明白了。 这是自家的生意吧? 他站在船头,对着木排的人喊道: “可是李大官人的木材?” “正是。” 他笑了,这手笔,够豪的。 一眼看不到头的木排,引起围观百姓的啧啧称奇。 李郁对外说法是, 发达了,要大兴土木盖宅子。 这个理由非常合理,府城人人相信。 因为人赚了钱, 可不就是那几样事吗。 买土地,盖大宅子,再蓄一群美婢。 你要是不这么做,才是不合理。 而盖大宅子, 当然需要许多许多的木料啦。 …… 李郁的每一步,都是算计过的。 过了浒墅关,交纳了税银。 终于抵达了李家堡。 那些木排,还要继续漂流,直到西山岛。 “阿仁,辛苦了。” “军师,幸不辱命。我汇报一下吧。” “不急,先去洗漱更衣,一会为你接风洗尘。” 酒宴上, 老胡也在,他是凑热闹来看木材的。 “听说,黄知府要进京了?” “对,10天后出发。” 最近,李郁在苏州地面做事自由多了。 从上到下,都是他的盟友,朋友。 这是个发展的窗口期。 错过了后悔莫及,李家堡四处派人,四处花钱。 在本地雇佣了大批的烧窑匠人,烧制砖瓦。 雇佣了大批木匠,初步处理木材。 还从外地,收留了许多的青壮流民开荒。 黄文运也知道一些, 他没有产生怀疑,只当是真的要盖大宅子。 毕竟,他也准备在九江老家盖祖宅。 咱大清就这点传承, 富贵不还乡,肯定有毛病! …… 李郁从追随时间较久的人当中,挑选了一些机灵、健壮的做了学徒。 学习冶铁、打铁。 自己培养,和外来引进两条路并行。 西山铁厂的炉火,天天旺盛。 以至于只要走到附近,就觉得温度高了几度。 为了加快效率,陈厂长一口气增加了6个高炉。 师傅们,带着徒弟各自负责一炉。 考虑到积极性, 又制定了一项规定,一月40炉,超出的按照每炉半两发激励金。 于是, 师傅们铆足了劲头,围着炉子转。 在这个过程当中,徒弟就学的很快。 天天看,上手帮忙,熟能生巧。 不过,煤炭和铁矿石的供应就跟不上了。 长兴煤矿一直稳定供应,质量可靠。 最近出了点小问题,坑道坍塌,埋了几十个人。 矿主只肯赔偿2两, 这一下,兔死狐悲,矿工们就闹将起来。 李郁得知消息,一时无奈,只能吩咐人到徽州府采购。 西山煤矿的低劣煤,实在是不敢用于冶铁。 煤炭品质,关系到铁水的质量。 这让他萌生了夺取长兴煤矿的心思。 跨越太湖,百十里水路,从地理位置来说是可以占据的。 不过,得有一支精锐的水军。 才能震慑那些地头蛇矿主,乖乖的把煤矿转让给自己。 …… 书房内, “黄生?听说你想和我合伙做生意?” “是的,云贵川的马帮路线,我烂熟于心。缅国,暹罗我也跑过,认识当地人。” “你做过海贸吗?” “没。” 黄生的脸色一下子变绿了,胃里有些泛酸。 “你祖上是汉人?” “是的。” “瞅着你,有点像东南亚的血统。” “马帮汉子,风吹日晒,皮肤就变的小麦色了。” 李郁觉得, 一时间也没有用上他的生意,就敷衍道: “你暂且在堡内住下,歇息数日。” 然后,就接见下一波客人。 史密斯,和那位张筱妹。 乱糟糟的红头发,举止粗鲁,贪婪又心虚,带着讨好谨慎的微笑,这是一位典型的爱尔兰穷人。 小巧玲珑,却是特征突出,眼神复杂,不似大清朝女性的拘谨,这是一位历经沧桑,看透世事的女人。 两人在李郁审视的眼神面前,低下了头。 许久, 他才开口了:“二位,坐吧。” “我是一位慷慨的绅士,在此地有很多庄园。放在你们带英,也算是个爵士吧?” 张筱妹帮着翻译了一下,口音有些怪。 不过李郁却是很欣慰,捡到人才了。 扛过洋枪,吃过洋面包,喝过洋牛奶,经历是脏了点。 不过嘛, 洗洗还能用。 可以通过她,了解南洋的风土人情,做个翻译。 …… 史密斯离开座位,单膝跪地。 “李爵士,我愿意为您效劳。” “好好干,以后封你做骑士,带上黄金回你的老家。”李郁看着张筱妹,示意帮着翻译过去。 史密斯很兴奋,搓着手。 “告诉他,月薪2两,不拖欠。食宿全包。” 又了解了一些关于他们在粤海关的经历,商船的武备,货物情况,就结束了。 主要是这家伙等级太低, 仅仅是一个三等水手,稍微高级点的信息一问三不知。 李郁打发了他,却留下了张筱妹。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 张筱妹显然更懂抓住机会,跪着回答。 南洋近年的势力分布,英荷矛盾。 贸易种类,风土气候,近年的战争。 李郁很满意,总算对这个时代的南洋有小小的了解。 张筱妹嫁的那个商人,乃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基层雇员。 “史密斯这人怎么样?” “他,他就是个粗鲁的水手,没什么头脑,贪财好色,喜欢喝酒。” 很显然,她误会了。 不过也提醒了李郁,得给这家伙一点下马威。 “小五。” “安排个机会,让史密斯见识一下十大酷刑。” “拷打他?” “不是,拷打其他人犯的时候,让他旁观一下。给他一点小小的东方震撼。” 张筱妹吓的一抖,低着头。 这也是说给她听的。 若是背叛,代价很大。 …… 当晚, 李郁做了一个离奇的梦,醒来后他呆滞了半天。 突然,他狂笑不止。 鞋子都没穿,就冲出了卧室。 杨云娇端着一盆洗脸水,被他一撞。 洒了一身,顿时嗔怒。 “老爷。” 她拿着鞋子在后面追赶,堡内人都看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李爷发癔症了? 李小五也被动静惊醒,一溜烟的冲了出来。 手里还握着短剑。 “云娇姐,怎么了?” “没事,你回去吧。” “义父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不,我看是大喜事。” 杨云娇揶揄了一下,也不再多说。 根据她对李郁的了解,定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范京,杜仁,刘武,刘千陆续被召回,开会! 1个时辰, 闭门讨论。 杨云娇自然也是参与的,她的忠诚是经得起考验的。 …… 然而,所有人都被李郁的弥天计划震惊了。 足足好几分钟,没人说话。 还是杨云娇先开口的: “奴家觉得理论上是可行的,而且收益丰厚,起码百倍。” “但是,到哪儿找合适的人选?” 李郁嘿嘿一笑, 掏出一叠稿纸,推到桌子前。 众人狐疑的翻阅,眉头逐渐松开。 “史密斯,还有那个什么黄大圣,就可以作为使团正副使。” “黄大圣他也不是外国人啊。” “没关系,咱们可以包装。” 李郁又花了一盏茶的时间,解释了一下包装的奥秘。 先烫头,烫出大卷。 再挂一大耳环,增加异域风情。 穿一身london东区绅士的服装! 再多喷香水。 最难的是语言,不过想通了也不难。 李郁最擅长灵活! “用平调,僵硬点,就像我这样说话,是不是很像外国人讲汉语?”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 (自行脑补,金坷垃之类的影视剧。大清皇帝陛下万岁,这句有自愿配音的吗?) 哈哈哈哈哈,杨云娇首先破防。 然后所有人都跟着破防,拍着桌子狂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李郁很无奈的看着这群“傻子”,等他们笑够了。 才慢悠悠的问: “我的计划有哪些漏洞,都给我提出来。” “今天,就要拿出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 …… 史密斯对于这里的环境很满意。 屋子不错,比“爱尔兰猎犬”号的吊床舒适10倍。 食物也很棒,比锯末面包好100倍,比老家的土豆强50倍。 就是张筱妹那个女人,竟然不理自己了。 本想把2两月银(提前发了),贡献给她。 结果, 她竟然骄傲的告诉自己, “从此以后,就是李爵爷的女仆了。” 贵族的女仆,骑士自然是碰不得。 这让他有些沮丧,当然,也仅仅是沮丧。 刘武带着他,去了一个好地方。 姑娘们长袖善舞,热情好客,就是家里穷,衣服补丁都打不起。 酒水管够,随便灌。 史密斯狂呼简直是人间天堂。 然而当天, 又被带到另一个阴森森的地方。 刘武还贴心的给他带上了帽子,长袍。 “保持安静,否则你会死。”张筱妹悄悄翻译告诉他。 他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木栅大牢内, 两个犯人被绑在木桩上。 一群彪形大汉,身穿衙役服,戴红缨暖帽,脚蹬官靴。 在矮胖宋押司的指挥下, 正在用烙铁,棍棒,刀子,锤子施加外力。 “他们是走私犯,触犯了朝廷的法律,正在接受惩罚。” 张筱妹也站不稳了,只能勉强翻译。 “大清朝有10种酷刑,现在你看到的是第一种,双刀贯耳,呕。” …… 史密斯是被刘武扶着,回到堡内的。 他发誓, 神父描述的地狱,也没有这里可怕。 他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么多脑洞大开的酷刑。 以他贫乏的想象中,绞刑,火刑就是最可怕的惩罚了。 酷烈的场景,让他大病了一场。 烧了2天,差点真的去见上帝。 李郁好一阵担心,他可是计划的关键。 万一被自己活活吓死,岂不是亏大了。 还好, 命硬的史密斯,在4天后又康复了。 杨云娇来禀告时,李郁才松了一口气。 “感谢上帝。” 说着,在她手掌心画了个十字。 天上的哪尊神仙能管用,我就信谁。 灵活的,动态的,按需的,可撤销的, 今日子时之前,我李郁只信上帝。 …… (本章完) 117 大清皇帝对自己人很吝啬,但对于尔等蛮夷却无比慷慨 黄大圣被冷落了几日, 正在心灰意冷之时,突然被召见。 同时被召见的,还有史密斯。 李郁端坐在桌子后,微笑着示意二人落座。 不过, 跑过马帮,经历过江湖血腥的黄大圣很快就嗅到了杀机。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外面就布置了刀斧手,杯子一摔,就冲进来噶人头。 “小黄,想赚钱吗?” “想!” “我有一桩收益丰厚,但是略有风险的生意,你敢接吗?” “李爷放心,刀山火海,也敢闯。” 黄大圣嗖的站起来,毫不犹豫、非常坚定的接受了。 李郁满意的点点头, 转头看向史密斯,哦对了,缺个翻译。 张筱妹急匆匆赶来,充当了这一角色。 依旧是相同的话术,获得了相同的回复。 …… “既然二位都有意赚取这泼天的富贵,我就和盘托出了。听好了,接下来的内容至关重要。成了,衣锦还乡,一辈子受用不尽。输了,皇帝会把你们剁碎,剁成杂碎。” 史密斯吓的一哆嗦,觉得东方人太残暴了。 一刀就够了,非得一千刀。 黄大圣则是眼神发亮,他真的很想挣钱。 “大清皇帝,年过6旬,是个自大骄傲,刚愎自用,爱面子胜过一切的老家伙。” “我想组建一个假冒使团,以美洲中部城邦小国赛里斯的名义,朝拜大清皇帝,同时献上贺礼,国书。” “你们将会受到最热烈的欢迎,以及最丰厚的赏赐。” 史密斯举手,示意他有疑问。 张筱妹帮着翻译了一下: “千里迢迢去送礼,会不会赔本?万一皇帝的赏赐很少呢。” “哈哈哈哈,我可以告诉伱。大清皇帝对于自己人很吝啬,但是对于尔等蛮夷却无比的慷慨。” 史密斯傻眼了,问道: “他是不是傻?” 李郁点点头,无奈的笑道: “他不傻,就是太好面子。一个遥远的海外小国,莫名来访,这会极大的满足他的自尊心。只要气氛到位,他可以赏赐给你们一座金山。” 嘶,屋内众人全部倒吸凉气。 黄大圣说道: “我有个疑问,万一暴露了呢?还有,除了史密斯一看就是外国人,我们的脸也不像啊。” “问的好。”李郁一拍桌子。 “除了广州十三行,大清国有几人见过外国商人?又有几人去过美洲?” 很显然,答案是没有。 …… 黄大圣有些开窍,但是还有一肚子疑问。 李郁示意,先不要问,听我讲。 “各色服饰,我会吩咐裁缝为你们定做,符合海外绅士的身份。” “黄大圣,你烫个头,一会厨娘会帮你搞定。” “国书,我亲自准备。贺礼,我也会筹备好。” “以假乱真,我们努力做到极致。语言,礼节关,这段时候我会对你们进行特殊训练。” “你们要好好配合,为了共同的事业。” “黄大圣,你想重建一支西南最大的马帮吗?” “史密斯,你想衣锦还乡吗?” 一顿灵魂询问,两人都激动无比。 史密斯都激动的颤抖, 恍惚中,他站在故乡的城堡,看着四周的良田,成群的绵羊,啃着蘸糖的土豆。 旁边是训练有素的女管家,端着一个银盘子。 盘子里有两块黄橙橙的食物。 一块是土豆,另外一块也是土豆! 弯腰问道: “lord,要不要换一种新口味?比如蘸鱼子酱的土豆?” 一口london东区腔,非常的专业。 而黄大圣, 则是看到了连绵的马队,驮着货物。 商队的旗帜,写着“黄”。 马帮的汉子们,挎着弓箭,握着弯刀。 旗帜所至,沿路土贼无人敢拦,畅通无阻。 祖先的荣光,十倍奉还。 …… 李郁看着开始癫狂、傻笑的二人,知道忽悠到位了。 “咳咳,一起做番大事业,改变这个糟糕的世界吧?” “对了,报酬问题。” “你们俩,各分乾隆赏赐的十分之一,其余的归我。毕竟创意,资金,船只都是我出的。” “有意见吗?” “都听您的。” 两人很有自知之明,让李郁松了一口气。 从听到计划的那一刻起,这俩人就没有可能拒绝合作然后离开李家堡了。 知晓秘密, 其实是一种负担! 毕竟人性最大的缺点,就是忍不住把秘密告诉别人。 然后,别人再告诉别人。 “李爷,我有一个问题,任务完成后,分了钱,我们俩就可以走了吗?” “当然,来去自由。” “不必多心,我李某人最讲信用。” 黄大圣心想, 我也没其他选择啊,只能相信你的信用了。 嘿嘿。 俩人被送到了西山岛, 一处山谷中的住宅,外面有哨兵把守。 李郁下了血本,找了10个裁缝做衣服,用的是最好的面料。 羊毛呢,金丝线,花纹铜扣,复杂的绣花, 好歹是一小国使节,可不能寒酸。 …… 毛呢礼服,白衬衫,红裤子,花哨的三角帽,披风,佩剑,羊皮靴子,手帕,怀表,烟斗,耳环。 各种零碎玩意, 裁缝,皮匠,铁匠,跟着忙傻了。 一张张草图,照着做。 样式来源于李郁的印象,还有史密斯的述说,还有张筱妹的南洋见闻。 哦对,还有两个女人。 福成送的两个女人,一直当金丝雀养着的。 这一次,终于被李郁想起来了。 很遗憾,都不是正经欧人。 一个是奥斯曼的,一个是南洋西班牙殖民者的后裔。 看着以为30多岁了,实际年龄减半。 果然, 李郁缺乏对洋斗争经验,大意了。 …… 众人拾柴火焰高, 最终搞出了4套相对华丽的使节服装,穿上后效果还不错。 黄大圣那一头潇洒的卷发,也显得有了些异域风情。 但是,不能开口。 李郁编了一份册子,让他照着读。 全部是平声,礼节用语。 比如: “赛里斯国全权使节,拜见大清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我们仰慕大清皇帝威名(要钱)。” “我爱大清国,我爱这里的文化,我爱大清的丝绸瓷器,还有这里的女人。” 为了达到最佳效果, 在这片山谷里,所有人都要当他们是使节。 而他们, 也必须时刻带入身份,牢记自己是个使节。 沉浸式演戏, 黄大圣的每一句话,都必须像一个外国人初学汉语,身份是翻译加副使。 史密斯就不必了, 他是正使,就一口洋文吧。 两人各讲各的,全程假翻译。 杜仁来了一次,笑了一路,像癔症发作。 后来,范京来了一次, 回去吃饭都笑喷了,被夫人责怪没有官样。 李郁派遣了17人,作为使团成员。 他们一概是相对长相有特点的,再加以化妆。 不过,还是有纰漏。 于是,李郁决定改变说辞。 这些人不是赛里斯的国民,而是使团中途遭遇海难,重新雇佣的岛屿土人。 这样一来,就感觉合理多了。 …… 土人,自然就要皮肤黝黑一些。 剃短,或者烫小卷。 有的留胡子,有的戴耳环。 蛮夷嘛,就得符合这个身份。 后来的事实证明,人设很成功。 大清朝的官员们一看,就觉得很欣慰,特别顺眼。 很符合他们的想象。 山谷中,群魔乱舞。 李郁偶尔也来,指导一下工作。 因为最近的后勤压力太大了,银子消耗的像流水。 铁厂是个吞金兽,军队是个无底洞。 又增添了一个船厂,简直像烧钱。 还有那么多人固定的工钱,伙食,衣物。 以及不确定开支项,雨点般打向官府的银弹。 范京震惊的说, 20万两银子,撑不到1年。 如果没有大额入账,明年初夏,就要断炊。 所以, 李郁才这么的上心,整绝活儿。 …… “今天,我们预演一次。当我是乾隆,你们开始吧。”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李郁大喇喇的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此刻, 却没有一个关心他冷不冷的下属,给加件衣服。 史密斯穿戴整齐,走到面前, 哇啦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 副使黄大圣,捧着盒子,也上前两步,单膝跪地,用没有声调变化的嗓音念道: “尊敬的大清皇帝陛下~” “停!” 李郁不满的喊了咔,走下椅子。 “谁教你的单膝跪地?” “史密斯,还有那两位夫人。” “信我,入大清,就得按照大清的规矩来。瞧着啊。” 李郁甩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马蹄袖,来了个标准的双膝跪拜。 三磕九拜。 看的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有那么一刻, 围观的范京觉得,李郁是不是已经被招安了。 反复几遍, 史密斯使团终于有点样子了。 接下来,就是君臣对奏。 “为何千里迢迢来我大清朝拜啊?” “赛里斯国早就听说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伟大的帝国,还有一位长寿睿智的君主。国王仰慕不已,故遣使来朝拜。” 以上,都是黄大圣说的。 史密斯说的,被人自动忽略了,反正听不懂。 …… “停。” “这也有问题?” “当然有,而且很大。说话的时候,要真诚,要表现出发自内心的仰慕。你当老皇帝的眼珠子是摆设吗?” 李郁恨铁不成钢,指着两人的鼻子训。 “是不是扮奴才相,觉得丢脸?” “是,有点。” 黄大圣承认了,一旁的史密斯也在那yes。 众人都以为,他们俩要挨暴打了。 谁料,李郁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如果有人说,我磕一个头,他就给我10两,我会打爆他的狗头。” “如果是磕一个头,给100两,我会骂他神经病。” “如果是磕一个头,给1万两,我可能就多磕几个,这年头,挣钱多难呐,作为成年人,都有体验吧?” 黄大圣点头,十分认可。 “如果是磕一个头,给5万两,10万两呢?” 史密斯听了翻译,大声说道: “如果是真的,我能把这地砖磕裂了。” 李郁笑着说道: “给大清皇帝磕头,每一个头都值几万两。” “磕头爆金币,再高呼几句万岁。相信我,这样的好事你翻遍史书都找不到。全球唯一,别无分号。” …… 思想工作做通了,训练效率就高了。 仅仅2天, 使团的言行就有了那股味儿,很纯正。 海船, 就用赖二第一次去潮州府搞回来的那条船。 虽然破了点,可是对应蛮夷小国身份,恰恰好。 国书,有点难度。 选用做好的纸,做旧。 又从大牢里找了几个这行的高手,刻了印章。 看着挺像回事的,徽章纹路是李郁手绘的。 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尽量制造阅读障碍。 又伪造了一份国王的亲笔信,非常真诚,姿态很低。 中英双语,方便阅读。 信中内容也是投其所好, 大赞乾隆盛世,武功盖天下,顺势介绍一下鄙国,暗搓搓的要点援助。 李郁是仔细琢磨过乾隆心理的。 一个大洋彼岸的小国,如此给他面子,前来祝寿。 他老小子不得得意的冒泡, 这么识趣的番邦,不得多赏赐点。 …… 贺礼,是最大的问题。 肯定不能空着手去吧,但是送些啥呢? 很显然,不能是大清朝特产。 但是洋玩意,李郁也没几件。 没办法,只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在怀表上刻洋文,雕西洋艺术画。 从瓷器店购买白瓷瓶,李郁在上面彩绘。 上帝啊,天使啊,圣徒啊,骑士啊,羊啊,总之看着味儿很正。 再落款,赛里斯著名艺术大师,毕加索。 这样的瓷瓶,一口气做了5对。 虽然累,李郁却很开心。 找了金银匠人,按照设计草图,做了一些花里胡哨的首饰。 其中有一顶王冠,最为耀眼。 金匠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制作出来的,因为里面是铁,外面镀金的。 王冠的内侧,刻了一行洋文。 kingoftheworld。 冠顶上,镶嵌了一颗大夜明珠。 大概是所有贺礼中最贵重的一样。 李郁心疼不已, 不过转念一想,舍不得珠子,套不住糟老头子。 豁出去了。 …… 在杨云娇,韦俊,还有两个洋马炙热的眼神下,李郁试戴了一下王冠。 “老爷,感觉怎么样?” “重。” 在这一刻,李郁深刻明白了那句话, 欲戴王冠,先承其重! “找几个手艺精湛的木匠师傅,用楠木做几个箱子。” “箱子要雕花,还要涂金粉。” 李家堡最近大兴土木,把这些工作都很好的隐藏了。 就连黄文运, 也打消了最后的一丝怀疑。 这么奢侈的建宅子,肯定是要好好的享受人生。 大清朝的致仕官绅,名士望族,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2日后, 他携带重金,踏上了进京的道路。 一路沿着大运河北上,住驿馆。 3日后, 李家堡的“使团”出发了。 找了个风雨交加的清晨,悄悄离开了西山岛。 从大运河,进入长江后,驶出崇明。 一直在近海航行, 船上,众人都穿着普通的衣服。 黄大圣再次呕吐不已, 趴在船尾,脸色发绿。 看着船后紧随的鲨鱼群,突然他来了兴致。 挣扎着找来了一根长矛。 比划了一下,掷向最大的鲨鱼。 看着被撕咬的受伤鲨鱼,翻滚的海浪里夹杂着鲜血,他感觉胃里舒服了一些。 果然人类的幸福,可以建立在其他物种的痛苦之上。 …… 海船一路北上,距离海岸线不超过20里。 运气不错, 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大狼。 逐渐适应了的黄大圣,和史密斯又开始温习台词。 表情,动作,语言,腔调都烂熟于心。 “黄,你说皇帝真的那么蠢吗?” “大概是吧。” “万一,我是说万一被识破了怎么办?” 黄大圣指着桌子上的生鱼片,嘿嘿笑了。 反应过来的史密斯,脸色大变。 冲出舱室,跑到船尾呕吐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 他擦着嘴,虚弱的说道: “我觉得,魔鬼在东方。” “呸,那是你们老家的。大清朝没有魔鬼,只有妖怪。” 史密斯的汉语,比以前好了一点点。 这就是语言环境的重要性。 甚至,他学会了几句怪模怪样的汉语,比如“大清皇上万岁,万万岁。” 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句, 就是核武器! …… 终于,船过了山东半岛。 进入了渤海湾, 水手们立即欢呼了起来,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这其中, 就有两个李郁的义子。 这趟船,李郁给予了厚望,绝不能失败。 半天后,前方出现了一个黑点。 是大沽口的水师哨船。 “快,换衣服。” 史密斯和黄大圣,以及众水手,赶紧换装。 准备迎接和大清朝官方的第一次接触。 哨船上,兵勇们也纳闷的看着这艘怪船。 桅杆上的旗帜,没见过。 是个狮子图像! 官职最高的水师千总,也站到了船头。 他看的出来,对方没有恶意,帆都降了。 …… “尊敬的军官阁下,我们是来自遥远美洲的赛里斯国使团,横跨黑水洋,前来祝贺大清皇帝的60寿诞。” 黄大圣穿的像个骄傲的公鸡,站在船头微微鞠躬。 史密斯,也露出了他的红毛脸。 “哎呀,不得了,快快回港告诉总兵大人。” 海外蛮夷使团,来恭贺皇帝寿诞的消息,像风一般传遍了津门。 知府一听,这是好事啊,祥瑞。 赶紧报告直隶总督, 于是,在港口泊位惴惴不安了一天的众人,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手持红缨枪的绿营兵,在码头两侧列队。 各色补子的官员,站满了港口。 像学前班儿童参观动物园一样,兴奋又好奇。 总督大人深知皇帝喜好, 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的做文章。 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津门驿馆,被全部腾空。 稍有破损的桌椅,幕帐全部换新。 督标的一位参将,带领麾下50兵丁,负责安保工作。 史密斯和黄大圣,率领小20人的使团,正式踏入了这座城市。 一路上, 爱看热闹的津门百姓,早就挤满了街道。 大沽口总兵,津门知府派出了上千兵丁,维持秩序。 深受李郁熏陶的黄大圣,临时赶制了一个幡。 上面写着, 跨越3万里,朝拜大清。 (本章完) 118 乾隆狂笑:朕上头了,快赏,赏一座金山! 游街之后, 使团暂时安置在了津门驿馆。 直隶总督府的一位师爷,替东主前来拜访,打探口风。 在上奏皇帝之前,他需要搞清楚使团的目的。 万一,是来提什么通商要求的。 咱大清可不待见。 “这位先生,赛里斯国是在哪里?” 史密斯一身流行的军装礼服,红头发格外醒目,叽里呱啦一大通。 黄大圣用蹩脚的汉语翻译道: “赛里斯国是在美洲的中部,是一个美丽的国度。距离大清朝有3万里。” “距离法兰西路程几何?” “2万里吧。” 师爷恍然大悟,那是够远的。 “总督大人想问,你们这次来除了贺寿,其他还有什么目的吗?” 史密斯一通哇啦哇啦, 黄大圣摇摇头: “我们受国王委托,专程为朝拜贺寿而来,赛里斯王室非常仰慕大清的文化。” “希望尽早受到皇帝陛下的召见。” …… “好,好。” 师爷满意的走了,总督大人也很满意。 他派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紫禁城,向乾隆报告这个喜讯。 紫禁城御花园, 正在和太后散步的乾隆,听到了太监的奏报。 第一反应,惊讶。 然后,就是惊喜,巨大的满足感充斥内心。 不过,表面还是云淡风轻。 坐在软轿上的太后,笑着说道: “皇帝,人家远道而来,终究是客,不要怠慢。” “皇额娘说的是,就是儿子的60寿辰早就过了,他们这也太~” “哀家听说,海上漂流艰险。人家或许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乾隆一听, 不住的点头,是这个理儿。 朕是个孝子,听劝! “传旨,让礼部派一位侍郎,陪同理藩院尚书一起赴津门,再派500骑兵沿途扈卫。” “军机处请示皇上,该按照什么待遇接待赛里斯使团。” “就按照郡王待遇吧。” “遵旨。”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王公大臣,八旗闲人都在议论。 总之, 有海外蛮夷主动来朝拜,是好事。 说明咱大清威加海外。 有面儿! …… 京城里的破落八旗子弟,居住在骡马胡同,祖上曾出过三品大员的松二爷,也觉得脸上有光。 晚上多喝了两碗棒子面粥,还打了老婆。 因为这娘们,竟然对这种新闻不感兴趣。 嘴里叨叨着,一个破国使团来访,那是朝廷大人们操心的事。 你一个没差事,守着两间破屋子,一身行头洗了就没法出门,每月靠铁杆庄稼过日子的闲散旗人,起的哪门子哄? 往常人怂货软的松二爷,今儿硬气了一回。 pia,pia,给了俩耳光。 又哭又闹的老婆,第二天就收拾包裹,回了娘家。 愤愤不平的松二爷, 在前门大街的茶馆,和众茶客吐槽。 “娘们儿不懂军国大事,头发长见识短。如此盛事,她竟然说我胡咧咧,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说,这,这~” “哈哈哈哈哈。” 茶馆里充满了快活的味道, 一位提着鸟笼的年轻闲散旗人,多隆说道: “二爷,这就是伱的不对了。老爷们关心的事,你在家说个啥劲儿。” “就是,这下好了,二爷在炕上没法逞英雄了。” 松二爷摇摇头: “几位,听说过几天,使团就要进京。到时候咱们可得去瞧瞧热闹。” “那必须的。” “四九城的事,哪件能少的了咱爷们。” 茶馆掌柜的也凑了过来,透露了一件机密: “3天后的正午,礼部侍郎亲自护送那帮洋人,走正阳门,从咱门口这条街过。” 众茶客愕然。 掌柜得意的说道: “咱在礼部有人,几位爷,就擎好吧。” …… 掌柜的真没撒谎, 3天后,顺天府差役出动,驱赶摊贩,净街。 还在街道上洒了清水,清理了一些碍眼的垃圾。 毒打赶跑了几百个丐帮弟子,不能在蛮夷面前栽了面儿。 duangduang, 差役敲着锣,吆喝着: “乾隆盛世,赛里斯国使团朝拜大清。” “老少爷们,肃静回避。” 茶馆里, 一干旗人大爷,伸着脖子,站在凳子上瞧热闹。 正阳门外,2里。 史密斯骑在马上,旁边是同样紧张的黄大圣。 他们的两侧,是大批兵丁。 前方,是旌旗飘扬,刀枪斧钺开道。 “琼斯,我们到了?” “对,这就是京城。” 黄大圣,也就是琼斯。 他抬头望去,恰好是正阳门高大的三层城楼。 砖砌的城台,站满了兵丁。 心里默念: “紫禁城,我来了。” …… 于此同时, 苏州知府黄文运,也经通州进京了。 走的是崇文门,被税吏拦住了马车。 黄文运的管家,立马塞过去一小锭银子, 带着一丝骄傲说道: “我家主子乃是苏州知府,奉旨进京面圣。” 税吏很不客气的把银子打翻,不屑道: “知府?从四品?崇文门税监大人有令,无论官民,皆要交税。” “多少?” “250两。” 管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 “这么多?” “嫌多就别进,滚开,别拦着后面的人。” 车厢内, 黄文运早就听到了争执的过程,咬牙说道: “给他。” 于是,管家很不爽的拿出了250两现银,扔在了筐子里。 当啷,银锭碰撞声很是悦耳。 税吏手一扬, 马车才得以进入崇文门。 税吏们故意的大声讽刺: “知府是个什么鸟官,永定河的王八,都是五品起。八大胡同持业的,祖上都是8品。” “天子脚下,洒一把黄豆,能砸三个当差的。” “在四九城抖威风,小小知府还不够份儿。” “土老帽儿。” 黄文运听的脸皮发紫, 差点跳下车,和税吏理论一番。 不过,还是忍了。 他掀开车厢布帘,忍着怒气说: “去江西会馆。” …… 被气晕的黄文运,住进了江西会馆。 他是江西九江府人氏,受到了会首的热情招待。 才让他的心情稍微缓解。 会首苦笑着告诉他,得习惯,得忍。 “黄大人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在京城,就算是街上遇到一条狗,冲着你汪汪叫,你都不能随便捡块石头砸它。” “为何?” “你得先问问,这狗的主人是谁?万一是哪位军机王爷府上的,那就摊上大事了。” 黄文运有些不爽,就想抬杠: “如果是一介小民养的狗,可打否?” “不可。你得查查这小民,祖上有没有出过部堂,亲戚中有没有权贵,邻居有没有在刑部的。别看平时没来往,可遇上事了,他们真就管。这叫帮亲不帮理!” 黄文运的脸色很精彩,五分滑稽,三分愤怒,二分无语。 故意说道: “若是野狗呢?” “那你也得问问,保不齐昨晚骑它的是军机王爷家的爱犬呢。” …… 噗, 黄文运一口茶叶喷出。 忙不迭的道歉,太失礼了。 会首则是轻抚胡须,笑呵呵。 30年前,他也是意气风发的举人,周围人恭维不断。 被冠以江西小神童,赣州文曲星的美名。 后来,进京赶考,落榜,再落榜,再再落榜,再再再~ 一回头, 已经是不惑之年,白发上头。 遂绝了科举仕途的心思,开始等待大挑,以举人身份外放做县衙的佐杂官。 一等,就是4年。 他成了家乡人口中的不务正业,不孝子孙。 甚至, 父母亡故后,都只能草草安葬,并无风光。 后来,辗转求了多个同乡。 才意外求得了这会馆的差事。 好歹吃喝住宿,都不用花钱,还能挣几两银子。 伺候的也都是同乡有成就人士,不算丢读书人的脸。 看着颇有官相的黄文运, 他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去安排饭食。 …… 相比黄文运的尴尬,史密斯的待遇就是烈火烹油,钟鸣鼎食。 乾隆询问过了宫廷画师,一位在大清10年的法兰西教士。 这位传教士两手一摊,表示美洲太大了。 大大小小的国度多如牛毛。 赛里斯王室,莫须有! 乾隆点点头, 他倒是知道北美的那场战争,路易十六支援当地民兵,和带英打的正酣。 世界之大,有几个没听说过的蛮夷小国来朝拜,也是很正常的。 礼部驿馆, 非常的气派,奢侈。 理藩院还调拨了仆人20人,丫鬟奴婢10人,厨子10人。 新鲜食材5车,各地特色吃食5箱。 另有御赐绸缎100匹,金500两,银1000两,古董字画10件。 这是皇帝的第一批赏赐,开胃小菜。 午餐, 正使史密斯享受的是25道菜,还有舞乐。 副使琼斯,是18道菜,没有舞乐,不过可以蹭看。 其余使团土人,一概是四菜一汤。 史密斯这个爱尔兰农夫,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大吃大喝,不时灌酒。 旁边伺候的丫鬟,已经被他脑补了好几集了。 他觉得,这就是天堂。 下榻的房间,地上竟然是羊毛地毯。 他犹豫了好久,才舍得踩上去。 墙上,挂的是名家字画,不感兴趣。 桌上的镇纸, 竟然是金的,他爱不释手,收入了私囊。 当晚, 还有自荐枕席的奴婢,他自然是无法拒绝。 我乃蛮夷,不读孔孟,不需要矜持。 尽兴之余,还说了很多疯话,幸好没人听得懂。 副使黄大圣享受的待遇也差不多,不过他相对谨慎。 忍的好苦。 主要是怕那一头卷发,被压直了。 时不时还得喷点香水, 李郁说,这样才像一个真正的美洲绅士。 …… 次日, 军机处就收到了使团的表现汇报。 所谓奴婢,全是眼线。 和珅看着精致的国书,感觉没有破绽。 其余军机处诸人,也传看了一遍。 “诸位大人,可以安排陛见了吧?” “可以。” 3日后,钦天监算的好日子。 穿戴整齐的使团所有成员,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缓缓进入紫禁城。 走的是东华门, 史密斯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不停的赞叹。 他的汉语,是在西山岛临时学习的。 简单粗暴,但是效果极好。 “太美了,太棒了,太好了。” 礼部官员听的频频点头,觉得这次的蛮夷使团懂事,上路子。 就连三磕九拜,都学的很快。 负责教习晋见礼仪的礼部官员,赞不绝口。 …… 太和殿, 文武百官全部到场,准备见证这场盛事。 音乐悠扬,皇家气派。 史密斯不停的惊叹,amazing!很符合蛮夷的形象。 这一次, 仪仗就出动了200人,崭新的服装。 宫女更是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像同一个人。 “黄,我紧张。” “冷静,你尽管胡咧咧,剩下的都交给我。记住,我叫琼斯。” 终于, 踩着10几级台阶,走进了太和殿。 齐刷刷的目光,投了过来。 一时间,竟不知谁是游客,谁是动物。 史密斯瞪着眼睛,瞧着高高在上的乾隆。 心想, 这老头子的衣服好漂亮,黄灿灿的。 “大胆。” 一个太监提醒道,不能这样看着皇帝。 乾隆却是心情大好,示意不必如此。 对待一个红头发蓝眼睛的蛮夷使节,可以宽容一些。 …… “赛里斯国使节,拜见皇帝陛下。”太监拉长嗓子喊道。 史密斯首先下跪,磕头。 非常标准,毫无迟滞。 尤其是磕头,咚的一声,磕在金砖上。 文武百官心里都一哆嗦,暗自佩服。 一位眼尖的太监,小声告诉皇帝: “万岁爷,红毛使节把金砖磕裂了。” “竟有这种事?” “奴婢不敢乱说,刚才看的真真的。” 乾隆心里一阵感动, 觉得这位使节是个至诚之人,一会要多多赏赐。 三磕九拜之后,就进入了正题。 史密斯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落在乾隆眼里,竟是有些心疼。 看来刚才那一下,是磕太狠了。 史密斯开始大声讲英语, 殿里文武百官瞳孔地震,这就是蛮夷的语言啊,听不懂,一句也听不懂。 不过好有意思! 史密斯讲的很快,就两句,没词了。 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黄大圣。 黄大圣开始翻译(听不懂,自由发挥): “尊敬的大清皇帝陛下,这位是赛里斯国全权使节,史密斯男爵阁下。我是副使,琼斯。 大清富有四海,国力强盛,还有一位睿智,英明,长寿,仁慈的皇帝。 我们的国王陛下,很仰慕大清,所以派出了我们前来朝拜。 希望一睹皇帝的风采,顺便学习大清的优秀文化。 我们在海上花了1年,终于踏上了这块美丽的土地。 …… 角落里, 两大臣在悄悄议论。 一人问: “王大人,你掰手数什么?” 另一人答: “张大人,我在数赛里斯正使说了几句话。” “有什么不对?” “正使哇哇了两句,副使说了5个长句,对不上啊。” “害,你想多了。” “哦?” “正使说的是文言文,精练。副使说的是民间口语,啰嗦。” “有道理。” 龙椅上, 乾隆笑容满面,心里如同吃了100个蜜糖。 期待的问道: “美洲的君主,都知道朕?” 史密斯:“verygood。” 黄大圣:“在美洲,皇帝陛下有个绰号,有点长。” 文武大臣耳朵都竖了起来,乾隆也忍不住前倾。 这包袱,抖的好。 只听的黄大圣用蹩脚汉语,一字一顿的说道: “从天而降的千古一帝,3亿黎民的慈父,8000里江山的守护神,当代最伟大的军事家,18世纪西方的一盏明灯。” 这突如其来的马p,是如此的精湛,又宏大。 乾隆高兴地哈哈大笑,作为一个皇帝,其实已经很失礼了。 史密斯也收到了信号, 立即跪地: “万岁,万岁。” 这一次,是说的汉语。 效果过于震撼,大臣们全部呆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 乾隆也傻了,问道: “你说什么?” …… 于是,史密斯无奈的又重复了两遍,尽可能的字正腔圆。 这一下, 所有文武大臣全部跪下,山呼万岁。 乾隆兴奋的脸皮发红,嗖的离开了龙椅。 来回踱了两步,走下御阶: “赛里斯国的诚心,朕感受到了。” “大清对待客人,是从不吝惜的。和珅,赏。” 和珅立即闪出队列, 掏出一张圣旨,开始宣读赏赐: “大清皇帝陛下,赏赐赛里斯国王 金30000两,银100000两,蜀绣3000匹,苏绣5000匹,绸缎20000匹,茶叶5万斤,珠宝30箱。 另,赏赐正使金2000两,珠宝3箱,玩物10箱。副使金1000两,珠宝2箱,玩物5箱。使团所有人等,金50两。” 和珅宣读完毕, 乾隆不满的补充道: “小家子气。” “人家在海上漂了一年,就冲这份诚心,朕还要赏。” “从内库拨银50000两,绸缎2000匹,算是朕私人给赛里斯国王的赏赐。” 殿内大臣哗然,有人想出来劝谏。 这尼玛赏赐的太多了,不划算啊。 黄大圣机灵,立即大喊: “谢大清皇帝陛下赏赐。” 于是,这事就没得缓了。 大臣们讪讪的,心想这蛮夷好像挺精明的。 乾隆还沉浸在愉悦当中, 笑呵呵的下令赐宴,在京王公大臣,3品以上全部参加。 盛况空前,朕的喜悦,你们要共享。 …… 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今儿很愉悦。 就冲着这份愉悦, 花点小钱,就能换来罕有的舒泰感,值! 御厨们,火力全开。 把拿手的本领全部拿了出来,光小工就有1000多人。 运输食材的马车,足足100辆。 盛装打扮的宫女,不断的端着菜穿梭。 史密斯已经不是表演了,他是发自内心的震惊: 不停的惊叹, 眼珠子瞪得像牛,落在乾隆眼中,又是极大的满足。 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充斥着内心,爽! 朕上头了。 …… (作者也写的上头了,宿醉后写的此章,飘飘乎。) (你们评论悠着点哈,时刻牢记这是一篇正经历史文。若觉得还行,就帮着推广一下,书友,书单,群,同行评论区,一切为了反清。) (本章完) 119 天不生弘历,万古如黑夜。续费吧? 乾隆慈祥地说道: “慢点,吃慢点。” “一会让御膳房派两个师傅,去给使团做菜。” 史密斯叼着葱爆海参,嘀咕了几句。 黄大圣赶紧翻译道: “他说,这里像是天堂,这些菜,美洲王室都没吃过。” 哈哈哈哈,乾隆又是开心的大笑。 又询问宫廷中的法兰西教士: “欧洲皇室吃几个菜?” 教士尴尬,只能敷衍道: “我离开家乡太久,不太了解欧洲皇室的近况。大约是十几个菜吧?” “太寒酸了,不好,不好。” …… 史密斯放弃了筷子,开始动手。 殿下的王公大臣们一阵窃笑,心想真是蛮夷。 吃的模样这么粗鲁,太没形象了。 黄大圣过于紧张, 一直味如嚼蜡,不知道吃了些啥。 这成了他一生的遗憾,离开紫禁城后,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 御膳,到底是什么滋味? “赐酒。” 乾隆举杯,正副使节,还有王公大臣共同举杯。 “为大清贺,为皇上贺。” 史密斯似乎是有些上头了,喊得特别大声。 旁边的宫女都差点破防, 不过,乾隆却是特别开心,他就喜欢这种憨货。 “喜欢这里吗?” “喜欢,很喜欢。” 史密斯在西山岛突击学习的几句夸奖的汉语,终于派上了用途。 又逗的乾隆眉开眼笑, 胃口大开,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以前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个赛里斯国呢。 此国虽小,但民风淳朴,王室很上进。 就是穷了点,进献的那些礼物挺寒酸的。 除了纯金王冠,其他都是粗制滥造的货色! 不过,作为大清皇帝,在乎的从来不是利益,而是这份孝心。 …… 歌舞表演, 史密斯端着杯子,直勾勾的盯着这些女人。 殿外的一些御史,忍不住站出来。 准备指责这些失礼行为,被不悦的乾隆一个眼神吓退了。 “史密斯正使,舞乐比你国如何?” 在黄大圣的胡乱翻译下, 史密斯误解了,以为是让他去跳舞。 “verygood!” 他用手帕擦擦,然后起身,在一片惊叫声中,拉住了一个宫女。 跳起了家乡搂草堆的舞蹈。 反应过来的乾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非常的失态。 殿外的王公大臣,都傻了。 被拉住的宫女,紧张的要死,满脸泪水,以为今天死定了。 史密斯疑惑的松开了手, why你要流泪?是因为跳舞踩到了你的脚吗? 乾隆笑着说道: “无妨,朕把她赐给伱了。继续奏乐,继续舞。” “今日,朕很开心,不讲那些规矩。” 于是, 史密斯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头红发。 搂着这个宫女,跳起了旋转舞。 黄大圣怕自己过于拘谨,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也加入了行列, 牵着两个宫女,跳起了家乡的抗狼舞。 群魔乱舞。 …… 赛里斯使团,火了! 能让皇帝笑的肚子疼,心情大好的事,世上罕见。 他们在驿馆的待遇,也水涨船高。 已经是比肩亲王待遇了。 院子里,是堆积如山的赏赐。 屋子里,金银珠宝随处可见。 史密斯的嘴,再也没合拢过。 还新添了一种毛病, 不挑时间,地点,时不时就抽风,举起双臂大喊一句: “万岁,万万岁,我爱大清。” 传到宫里,乾隆更满意。 使团每天的日程很忙,参观紫禁城,参观火器营演习,参观皇家园林。 还有,学习先进文化。 礼部的官员带着他们吃遍了京城八大楼,八大馆,八大胡同。 还有学宫,文庙。 每到一处,史密斯都是震惊,再震惊。 极大的满足了所有人的心理。 人人都说,赛里斯国不错,位置摆的正,谦虚。 不知不觉,就呆了半个月。 驿馆内, 一个土人找上了黄大圣,塞给他一个锦囊。 “来之前,李爷给的,吩咐到了日子就打开。” 打开后, 纸条上写着: “该提醒乾隆续费了。” 看不懂,翻过来后, 背面是小字,密密麻麻,具体的提醒续费的措施。 这让黄大圣感叹, 李郁,多智近乎妖。 …… 2日后, 又是一次宫廷宴席。 因为,使团快要回国了。 清廷对于一切外人都很警惕,不希望滞留太久。 礼部的人已经暗示过了, 再待几天,最好就返航。 否则,海上气候恶劣,容易不安全。 乾隆给和珅丢了个眼色, 和珅秒懂,立即亲切的询问: “二位使节,还有什么要求吗?尽管提出来。” “临行前,国王想要一张大清皇帝的画像,挂在宫殿里,供臣民瞻仰。” “朕准了。” 这样的合理要求,乾隆是很乐意满足的。 不过,史密斯却突然红了眼圈, 让在场的人都一阵纳闷,摸不清头脑。 和珅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贵使这是?” “看到富庶的大清,我们就羡慕不已。赛里斯的百姓苦啊,我们国王曾经哭着说,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大清这样的日子啊。” 乾隆很欣慰,又到了装哔时刻: “你们的国王有这份心思,非常好。朕断定,赛里斯日后定能成为美洲强国。” “求大清的皇帝,能够赐予一些治理经验。” 大臣们一愣,都看着皇帝。 乾隆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议题太大了, 于是询问道: “赛里斯在哪些方面比较落后?” “全部落后,急需大清的指导和帮助。” …… 一直在发呆的军机大臣于敏中,突然睁开了眼睛。 盯着这个憨厚傻缺的红头发史密斯,后背一阵发凉。 漕,他好像在诈骗皇帝! 欲言又止, 他低着头,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同僚。 发现,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就连宫廷法兰西教士,也很不安的低着头。 避开了自己试探怂恿的眼神, 从一开始,这位教士就有些狐疑。 使团的气质,有些贱兮兮的。 但是在大清宫廷做客卿十年,深知这里的规矩。 时刻要牢记,“客”的定位。 礼部一位官员曾经意味深长的告诉他: 少说少犯错,不说不犯错。 这大清朝的水,你一个洋人客卿未必看的透。 这话,他听懂了,也听进去了。 于是, 拿着筷子,在盘子里的海参上画了个十字,然后选择了明哲保身。 于敏中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就连洋人都被带坏了。 衮衮诸公,就皇帝是真傻,其他人都是在装傻。 …… 果然, 皇帝沉吟片刻,询问道: “赛里斯一年岁入几何?” “仅10万两白银,只能拖欠着贵族的薪俸,用椰子和海参顶替。” 于敏中差点笑了,心想你踏马的是真敢开口啊。 而乾隆,却是面露同情,说道: “看来是真的贫瘠。” 和珅有些按捺不住,笑着问道: “贵使身上这件衣服,非常精致,想必宫廷中还是有能工巧匠的。” 众人都认真瞧着, 还真是,正副使节的衣服用料上乘,而且用了不少的金丝线。 和珅又说: “贵国呈献的礼品中,有一尊纯金王冠,上面还镶嵌了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这件礼物,非常珍贵。” 他管着户部,不能不站出来。 因为乾隆大手一挥,赏,户部就要流血。 银库里,都快要见底了。 …… 果然,乾隆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是暗示,赛里斯没那么穷,还是有点钱的。 黄大圣站了起来: “大清皇帝和诸位大人不知道,赛里斯穷啊。” “我身上这件衣服,是王太子唯一的礼服。临行前,他说穷家富路,借给我穿。” “而史密斯身上这件,是国王的礼服。” “那个夜明珠,是国王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廷臣们都劝他,别送了,留着吧,大清朝皇帝富有四海,是天下最富裕的君主,不缺珠宝。” 乾隆听了,忍不住点头。 示意你继续讲, 于是,黄大圣悲戚戚的继续说道: “可国王说,去拜访大清皇帝,就要诚心,送上最好的宝物。宁愿王室人人穿草裙,套椰子壳,也要让使团穿的体面。” “如果不是路程太远,国王陛下甚至想亲自来,聆听皇帝的教诲。” 殿内一片安静, 和珅心里暗叫,完了,又要出血了。 果然,乾隆站起身, 缓缓说道: “堂堂王室,穿草裙像什么话,有失体面。” “朕再赏赐你们丝绸1万匹,银20万两。” 黄大圣正气凛然,起身说道: “不,皇上,你给的太多了。这钱算是我们借的。” “我们立字据,等赛里斯富庶了,就连本带息一起归还大清。” “15年还清!” “不,10年,10年还清。” …… “好,有志气。朕准了。”乾隆很开心。 于敏中忍不住捂住脸,完了。 这笔银子,又打水漂了。 话说这帮蛮夷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不要脸。 你们洋人不是膝盖不能打弯吗? 不是最讨厌我大清的繁文缛节吗? 法兰西教士也是瞪着大眼睛, 苦苦思索,是自己离开故乡太久,新流行的针对皇室的高端骗术吗? 这伙子人是哪国的? 首先排除带英,讲笑话都不好笑的人,没这股味儿。 法兰西? 不至于,骄傲的巴黎人不屑于骗,不过外省人有一丝丝可能。 西西里岛的人,倒是干的出来。 总之, 得悄悄写信告知路易十六陛下,防止这帮人去巴黎故伎重演。 清法能走到一起, 不是偶然,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室的口味很接近。 依教士在巴黎生活了20年的经验, 这帮人只要稍微换一种套路,就能搞的法兰西贵族家家破产。 损财事小,贵族们女眷个个怀崽就麻烦了。 尤其是那位玛利亚皇后。 “上帝保佑法兰西。” 教士又在刚送上来的八珍鸭,浅浅画了个十字。 …… 史密斯又哇啦啦说了一大通。 黄大圣其实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不影响他翻译。 睁眼说瞎话呗。 来之前,李郁叮嘱过他。 翻译有几层境界。 逐字逐句的翻译,属于入门新手。 做到“信达雅”,属于登堂入室了。 按需翻译,抛开讲话者自由发挥,才是翻译界的至高神! 此时, 他想告诉李郁:我做到了。 …… “尊敬的大清皇帝陛下,我们还想求一些书籍。” “什么书籍?你们看的懂吗?” “我们国王潜心研究汉学,已经是全美洲识字最多的君主了。” “真的吗?”乾隆忍不住笑了。 黄大圣从怀里, 拿出了一件横幅,示意和珅帮个忙。 两人缓缓拉开, 乾隆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上面竟然是一行毛笔字: “天不生乾隆,万古如黑夜。” 书法是丑了点,笔顺歪歪扭扭, 在大清只配在学宫扫地。 然而,这是一位异国君主写的呀。 天啦。 这书法简直飘逸洒脱,充满了自信。 一股浓浓的加勒比风情。 …… 乾隆的眼眶湿润了,真感动了。 不过, 他还是谦虚了一下,摆摆手。 “呵呵呵呵,太过了,太过了,那是形容圣人的。许是你们国王读的那本有印刷错误,不知者无罪。” “不,国王说,您才是圣人。” 在场所有大臣都傻了,感觉像吞了苍蝇,恶心。 黄大圣已经进入了影帝角色,用蹩脚但流利的汉语说: “国王说,能让三亿黎民吃饱肚子的,才是圣人。孔子,他只会说大话,郊游打野架,还让弟子饿肚子,算不得圣人。”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 乾隆被震的半天说不出话, 被夸的太狠,飘飘乎如羽化登仙! 朕又上头了, 王公大臣们有的咳嗽,有的坐不稳,有的满脸诧异,还有的一脸愤怒。 所有人的心声都是, 蛮夷,你踏马的是真敢讲啊。 为了捧皇帝,往死里踩圣人。 今天要不是看你是使节,非得把你削1000片做生鲜料理。 黄大圣此刻, 隐约有几分李郁的邪性,搞事情不怕大,心黑手又辣。 竟然, 走过去,质问一位表情愤怒的文官。 “这位大人,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这,这,这~,有辱斯文,不可李郁。” 这位文官是乾隆30年进士,平生最敬圣贤,克己守礼。 于是,落在乾隆眼里。 这是个二五仔, 1个月后,就被打发去了伊犁吃沙子。 因为他伤害了皇帝的感情。 黄大圣,又找上了年迈的于敏中。 他不认识老于,只是看模样觉得他可能是个大官。 “老大人,你也觉得我说的不对?” …… 于敏中立马开启了快嘴: “不,不不,不不。皇,皇上当然是圣人!” 他吓的后背冷汗直流,恨不得把这个卷发蛮夷的嘴给撕了。 躲过了乾隆的刀子,然而愤恨的同僚们以后要搞自己的啊。 都是圣人弟子,这股邪火早晚要烧个人的。 黄大圣举着横幅, 用古怪的腔调,大声念叨着: “天不生乾隆,万古如黑夜。” 刺激的在场所有人,生理不适,恶心。 就连和珅这种拍马行家,都感觉脸皮发红,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论下限,自愧不如。 不过,乾隆可开心了。 心中似乎有无限的感慨, 朕喂饱了3亿子民,难呐。 (逻辑帝:大约这三亿,只长了吃饭的嘴,没长干活的手)。 朕的不易,大清朝没人理解。 几万里外的,一个蛮夷国王,却能理解朕。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再看这些文臣,他的心里没由来的产生了厌恶。 一个个慷慨激昂,人模狗样的,呸。 每次花点银子,就跟挖了他们祖坟似的。 痛哭流涕,劝谏, 就好像朕是个败家子一样。 你们领着巨额俸禄,住着大宅子,藏着万亩良田,反过来和朕讲什么狗屁道德。 这银子,不赏给蛮夷, 留着给你们瓜分吗? 荒谬,荒唐,无耻,朕真是太宽厚了。 这样下去不行, 等蛮夷走了,朕定要寻个由头,杀几颗狗头,抄了家产,让世人都瞧瞧。 到底,是谁更不要脸? …… 想到这里,乾隆缓缓起身,犀利的目光环视众臣, 坚定的说道: “朕决定,再次追加10万两借款。” “礼部尚书,带二位使节去藏书楼,只要是有利于富国强兵的书籍,尽管拿走。” “赛里斯国王写错经典,那不是他的错,而是我大清的错。” “为了杜绝此类无心之错,朕要出手。赛里斯要发展,需要什么?一是优秀文化,二是钱。”” “巧了,这两样大清都有,而且很多。” “朕,要把赛里斯打造成美洲的一艘巨轮!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顺从我大清好处多多。” 史密斯和黄大圣, 齐刷刷跪下,又是一个响头。 真的是发自内心的。 皇帝是好人呐。 一洒就是一座银山,脑门子磕裂了也觉得赚啊。 “万岁,万万岁。” “我们一定会把皇帝的仁慈,传到美洲每一个贵族,每一座城堡。” “好,好。” 乾隆的眼里,满是欣慰。 朕之威名,远播四海。 百年之后,史书上会如何描述朕的伟业? 一代圣君,千年未有之盛世! 痛快,似乎年轻了10岁。 散了宴席, 王公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闭门不出。 礼部的官员, 赶紧打开了藏书阁,给赛里斯洋人挑选。 随从中,有一“土人”恰好是读过书的。 他根据书名挑书。 什么四书五经,忽略。 实用性的书籍,统统拿走。 甭管是养猪的,冶铁的,生娃的,煽马的,鞣制皮革的,盖房子的,建木船的,造宫殿的,还是阴阳风水堪舆学, 我赛里斯,都要! …… (本章完) 120 归国前,我还有一些大胆的、不成熟的想法 藏书楼的官员,脸都绿了。 好几次想说: “畜生,这是孤本,放下你的脏爪子。” 然而,没敢开口。 史密斯咧着大嘴,哈哈大笑。 提着一个麻布口袋,跟着后面。 装满了,就扎紧。 然后换个口袋,继续装。 负责四库全书编修的侍读学士,纪晓岚也来了。 他刚想骂人,就被拉到了一边,告知了皇帝的意思。 于是, 他就迅速的淡定了下来, 还走过去,主动询问: “贵国需要哪些方面的书籍?这藏书楼本官熟悉,可以帮着指点。” 于是, 使团的效率更高了,10个麻袋都装不下了。 黄大圣眼尖,抓到了一本大清舆图。 “不行不行,舆图乃是军国机密,不得外传。”一个书办赶紧阻拦。 “听不懂,我听不懂。”史密斯一把夺过去。 强盗行径,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纪晓岚悄悄退出藏书楼,低声问道: “觉不觉得有些邪性?” “嘘。” 能做到礼部尚书的人,自然眼光更深远。 尚书大人, 笑呵呵的找来了4辆马车,帮着搬运麻袋。 …… 等使团一行人走了, 藏书楼的负责人,一位员外郎哭着说: “尚书大人,这些书可都是我大清的无价之宝。不能被蛮夷拿走。” 尚书则是冷笑一声: “就你懂的多?就你会心疼?” “伱什么档次,有什么资格替朝廷心疼?” “朝廷的银子,又不是你家的。” “滚!” 这一场闹剧,微不足道。 总之,皇帝很愉悦,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甚至,可以媲美历次武功。 所以,群臣就要识趣,不能触霉头。 回到驿馆, 关上房门,史密斯和黄大圣,激动的抱在一起。 一会笑,一边哭。 虽然谁也听不懂对方说的啥,但是不影响交流。 无非是,发财了,赚麻了,牛哔了。 当晚, 又是演戏的一天,使团人手一本书。 不时的赞叹一句: “大清文化,博大精深。” “我爱大清。” 仆役们都记录下来,层层上报。 最终, 乾隆也是看到了,非常欣慰。 对贴身太监说: “这些蛮夷还是挺上进的,真心钻研我们的文化。” “不过朕就担心,以他们的文化水平,能理解吗?朕听说,他们甚至认不全汉字。” 太监, 自然是这片土地上最会说话的一类人, 谄笑着说道: “万岁爷安心,古人说,活到老学到老。他们学个几十年,总会有些悟性的。” “有道理。” …… 次日, 黄大圣找上了礼部官员,说归国的事。 一边说,一边流下了不舍的泪水。 “我们太喜欢大清了,可是一想到国王的殷切期盼,还有吃不饱肚子的国人,我们又恨不得飞回去。” “可以理解。” “在归国之前,我们还有一些不成熟的,大胆的想法。” 原本风淡云轻的礼部官员,一听就警惕了起来。 不成熟,大胆的,这些形容词,一听就很不妙! “贵使有什么想法?” “皇帝陛下赏赐太多,我们的船装不下。” 无耻,不要脸。 在场所有官员,都在心里痛骂。 “贵使想添一艘船?” “不是。” “??” “我们想以旧换新,以小换大。嘿嘿嘿。” 尚书强忍着心中郁气,点点头。 军机处众人听了,也都是无奈的答应了。 就好似你进庙求神,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最后这一哆嗦。 除了换船,那些御赐贡品体积太大。 丝绸布匹啥的,大部分也折现。 当然了,具体经办的人漂没了1成。 这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看在皇上的份上。 …… 离开京城的日子临近了, 史密斯又搞了一出幺蛾子,跑到皇宫外放声大哭,又哭又捶地。 礼部官员问他怎么了, 他哇啦哇啦一大通,黄大圣翻译说,是感念大清皇帝的仁德,舍不得离开。 想讨一个皇帝用过的物件, 衣服,文房四宝,配饰,都可以。 当他想念皇帝的时候,可以睹物思人。 乾隆一听, 大为受用,于是赏赐了随身龙纹玉佩一件,手帕一方,还有明黄褂子一件。 史密斯小心的收起来,这才擦着眼泪离开了。 开始胜利大逃亡。 …… 第一站通州,根据事先说好的,以旧换新,自由挑选一艘船。 码头上,一艘1000料大船,8成新。 正在卸货,似乎是一艘商船。 史密斯点点头, 从水手的眼光看,船况不错,很适合内河航运。 黄大圣立即领会,告诉随行的八旗武官: “就这艘吧?” “好。” 这位身穿棉甲,威风凛凛的八旗汉子一挥手, 接下来的手续,由朝廷的兵丁完成。 直接把船主抓下来,暴打一顿。 告诉他,这艘船,属于赛里斯友人了。 而他,则到要去津门港口,那里有一艘破船,归他了。 …… 返航的时候, 是从通州,走大运河南下,最后进入长江。 朝廷派出了4艘战船,沿途护送。 要求是送出长江口,就算完成了任务。 这一路, 有战船开道,有纤夫拉船。 使团众人们天天看风景,表面轻松,实则紧张。 临行前, 李郁交代了一个任务,记录大运河(通州到扬州段)的一切情况。 越细致越好! 包括但不仅限于: 河道宽度,深度,流速,沿途城镇,码头,堡垒驻军,船只数量,河道走向,水闸关口,沿岸人文。 每到一处城镇,黄大圣就询问陪同的官员。 总能得到最详细的介绍,还有吹嘘。 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博得了极大的好感。 他惊讶的发现,李郁说的完全正确。 大清官吏没有保密意识,什么都敢说。 一顿小酒, 甚至指着岸上的关卡,说这里有多少兵。 从北往南,关卡有津门,临清,淮安,扬州,浒墅关(苏州),北新(杭州)。 每一处均派驻官吏,驻扎绿营兵丁。 来往船只接受检查,交纳赋税。 而且, 京杭大运河各段的流向不是一致的。 有的往南,有的往北流。 更有一些关卡,水位不同。 船只需要进过闸口,人力抬升。 一路上, 他以钓鱼为借口,悄悄的测量了部分水深。 鱼线上挂的不是饵料,而是铁锭。 深度,3米到7米不等。 宽度就靠目测,平均在二三十米。 …… 史密斯一路上都不敢说太多。 只是看着来回穿梭的船只,感叹东方富庶。 根据李郁的要求, 他们分别在临清,淮安,扬州,各选了一个时辰,数过往船只数量,以及类型。 得出了一个惊讶的数字, 一个时辰内,淮安段经过的船只高达120艘。 其中战船,渔船占比很小。 商船最多,客船其次。 若是在漕运季节,还要更繁忙。 船只从200料到1000料,多是三桅平底船。 还要一个现象, 沿岸码头纤夫多。 随便找个头目,谈好价钱,1里路一个人2文工钱,拉着船前进。 尤其是不顺水,又无风的时候。 中式硬帆,很难借助逆风,横风。 黄大圣粗粗一算, 沿河的纤夫,力夫,不少于4万人。 路过扬州府的时候, 使团还上岸参观了瘦西湖,繁华的府城。 史密斯依旧是震惊,惊叹, 还得到了盐商的几千两馈赠,大概是看在皇上的份上。 真是富得流油啊,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舍不得走了。 什么马帮,能有这种利润啊。 一个想靠双手勤劳挣钱的云南汉子,就这样被李郁给带歪了。 …… 18天后,进入长江, 就是另外一副场景,烟波浩渺。 史密斯依旧是震惊,夸赞, 他学会了竖起大拇指,睁大眼睛说: “太美了。” 随行官员的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到了崇明,船只补充淡水,给养后,就该分手了。 史密斯哇哇大哭, 抱着送行的礼部官员,叽哩哇啦说了好多话。 翻译过来,大约就是: 舍不得大清,舍不得皇帝,舍不得离开,这里简直是蛮夷的天堂。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在这生活一辈子 我愿,生是大清的臣,死是大清的鬼。 礼部官员们频频点头,表示会汇报皇帝陛下。 本以为就此结束了, 史密斯又捧出了几盒子珠宝。 在场最高的一位官员,有些怀疑的问道: “你们这是?” 黄大圣翻译道: “请不要推辞,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 众人对视几眼,决定收下。 看着赛里斯使节的船,消失在视线中。 一位礼部官员感慨道: “没想到,蛮夷这么快就掌握了我大清的文化精髓。” “孺子可教。” “是啊,就是这代价有点大。据说,皇上的赏赐,折合白银超过了百万两?” “咳咳。” “诸位不要妄议,这事不能算经济账,你得算大帐。” “是啊是啊。” …… 入夜后, 赛里斯使团,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 降下狮子旗,换掉花里胡哨的衣服。 打扮的像商船一样,在黑色里返航。 他们又驶入了长江,并在次日清晨进入大运河,目的地,太湖西山岛。 史密斯再也不敢露面了, 躲在船舱里,躺在珠宝上。 这种枕着金子银子,盖着绸缎睡觉的feel,他做梦都不敢想。 每天都咧着嘴,梦里都是金灿灿的。 自己穿着华贵,喷了香水, 带着一大群女仆,奔跑在爱尔兰的草地上。 身后,是他的城堡。 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尊敬的叫他史密斯爵士! 注意,不是sir,是lord。 午餐时分, 他左手葡萄酒,右手夹着鱼子酱的土豆。 喝一杯,倒一杯,吃一个,扔一个。 被称为爱尔兰最会享受生活的贵族。 …… 在浒墅关前, 他们遇到了前来接应的李家堡来人。 杜仁亲自来了,怀里揣着好几份官府公文。 税吏们收了100两, 就放行了,也算是给了很大的面子。 在傍晚时分, 终于抵达了太湖,西山岛。 黄大圣跪在甲板上,泪流满脸。 终于活着回来了。 史密斯也是嘿嘿傻笑,兜里揣着金子。 脖子里挂着金项链,4条! 李郁一身白衣, 站在码头,迎接他们的到来。 “摆酒,庆功。” “今晚不醉不归。” 西山岛,是李家军的地盘。 在这里,不必担心安全。 酒宴上, 黄大圣用极其亢奋的语调,讲述了他这一路的见闻。 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像是天方夜谭。 原来,钱这么好骗? …… 众人对于造反事业,更加有信心了。 老胡听的不能自拔,把鸡骨头都嚼碎了。 范京一边喝酒,一边轻蔑的冷笑。 刘武满脸的兴奋,到处找人敬酒。 张老爹听的直摇头,把肘子放孙子碗里。 “爷爷,我饱了。” “狗儿多吃点,长大了才能做大官。” 张满库疑惑的看着自己老爹,问道: “做什么大官?” “李老爷做了皇帝,狗儿就能做大官。” “可现在还是大清的天。” “你懂个p,坐金銮殿的皇帝是个傻子,这天早晚要改姓。” “真的吗?” “你瞧见码头上的金山银山了吧?” “瞧见了,怪吓人的,听说库房都堆不下了。” “不是傻子,能骗来这么多钱?” 张满库一愣,好像是这个道理。 “爹活了几十年,早就看透了。咱们老张家的祖坟,怕是要冒黑烟喽,狗儿,以后当了大官,坟前一定要告诉爷爷。” “爷爷,我给你烧金箔纸,再搭两个肥猪头,一坛子老酒。” …… 张满库,忍不住骂儿子: “不吉利,傻不傻。” 却被老爹不满的阻拦了: “我活了50年,再活个十年,还不知足?” “咱乖孙说的多好,金箔纸,猪头,这待遇咱家谱上有人享受过吗?” 张满库无语,对着一块肥鸡狠狠的发力。 张老爹,端起一杯陈酿, 先是贪婪的闻了一口,然后喝掉,把杯子推开了。 “好酒,好酒。” “爹你喜欢就多喝点,那边还有十几坛。” “不能喝了,咱是手艺人。” “啊?” “手艺人靠的就是这稳稳的手,还有明亮的眼睛。酒喝多了,手就抖了,眼睛也花了。” “我听爹的。” 李郁没喝酒, 而是和史密斯,张筱妹,黄大圣,在书房内谈话。 “150万两?这么多。” “是啊。” “好,好,你们干的漂亮。” “我可以回爱尔兰吗?”史密斯通过张筱妹问道。 …… 李郁点点头, 告诉他: “我会按照原先的许诺,分给你一成。” “谢谢老爷,谢谢。” 史密斯扑通跪地,磕了一个头。 大清文化影响,果然是厉害啊。 李郁笑了,没有扶他。 黄大圣则是很紧张,他没有史密斯那么乐观,他很担心被灭口。 开玩笑, 只要现在翻脸,干掉两个人。 这30万两,不就省下来了。 史密斯太天真,但是他这个跑过江湖的,可不敢天真。 就连张筱妹这个女人, 脸色都有些不对劲,往李郁的一侧挪动。 大约是害怕被刀斧手,一起剁了。 李郁坐在椅子上, 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谈笑风生。 他当然猜到了两人的心理,但是不点破。 因为, 他想瞧瞧俩人接下里到底会做些什么。 如果, 这次中途有离开的机会,黄大圣早离开了。 但是船上水手,全部是李郁的人。 黄大圣的心里, 对于李郁的恐惧到达了极点,开口道: “一成太多了,我只要5万两,其实2万两也行的。” 沉默, 李郁没有表态,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 “我是个讲信用的人,对于朋友。” “过两天,你们就可以带着钱走。” …… “谢谢,我回去给您立生祠,天天上香。” 黄大圣在巨大的喜悦之下,也癫了。 李郁这才示意, 继续听他讲: “史密斯,你想回国,就需要雇佣一条船。” “这一路上,你怕不怕被人做了扔海里?分了你的金子。” 张筱妹翻译后,史密斯的脸一下就白了。 是啊,这个可能性太大了。 那帮见了金子就发疯的水手,绝对做的出来。 他绝对活不到马六甲。 李郁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开始循循善诱: “所以,你需要先当个真正有威信的船长,有一批忠诚的水手才能正式返航。” “我建议你携一部分款去南洋,或者濠江(澳/门)。以有钱人的身份出现,招募水手,购买船只,货物。做点海洋贸易,锻炼队伍。” 史密斯点头如捣蒜,非常认可这个方案。 “我再送你一幅字,你以后可以挂在船长舱室内。这是一位帝王的终生格言,配得上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楷体的,通俗易懂。 就是不太吉利。 …… 史密斯觉得特别有道理。 立马答应了。 腰缠1万两,坐船下南洋,够阔了。 以有钱商人的身份,去招募那些流放恶棍,无业水手,还有酒馆表子。 只要有金币,那些家伙就会匍匐在自己靴下。 用唱诗班一般美妙的嗓音,叫自己“captain,boss,sweety”。 哦,我的上帝。 这种受人尊敬的感觉,想想都令人神往。 史密斯挺起了腰杆,开始带入了身份。 落在李郁心里,暗赞一声。 红毛,你读书太少,信我是对的! …… 接下来, 黄毛,啊不是。 卷毛,接下来就是你了。 黄大圣的一头卷发,还是那么的飘逸。 厨娘手艺不错嘛,改天给杨云娇烫个头,增加点新鲜感。 李郁微微一笑: “卷生,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大胆点,尽管讲。” (本章完) 121 军火行业,广阔市场,大有作为 黄大圣吓得一哆嗦: “我,我就想招募人手,购买马匹,重建祖上的马帮商路。” “我想有这么多银子,你可以成为云贵川最大的马帮头子。” “李爷,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西南地区,愿意为一口饭拼命的汉子多吗?” 黄大圣略一思索,就答道: “我想,按照李爷手下的待遇,应该有很多人愿意为您效劳。” “好,你帮我招募一些人,吃不上饭的狠人。对外就说是做商队护卫。” “有多狠?” “我一个眼色,就敢杀官差的。” “没问题。” 李郁又慢悠悠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你先拿5万两走。以后,每招募一人,我就给伱返现100两。” “都听李爷的。” 听了这个方案,黄大圣反而松了一口气。 生命没有危险了。 这就是真实的江湖。 …… 2天后, 黄大圣先行离开,携带了1000两现银,其余的都换成了银票。 兑换手续费,李郁没收。 还好心的准备了一辆马车,一箱火绳枪。 从余款里扣掉了。 黄大圣直呼贴心,想的周到。 马帮嘛, 就是马匪和商帮合起来的简称,没点武力傍身不行的。 史密斯, 则是多待了5天后,才悄悄离开了。 他带走的多数是珠宝,还有金子。 体积小,方便变现。 还带走了一些短手铳,当然了,不免费。 这是李郁第一次尝到,做军火生意的甜头。 利润相当的高! 因为购买军火的人,往往都心怀不轨。 心虚,就不敢还价。“ 可以漫天要价,恐吓他必须买。 嫌贵,我就把军火卖给你的仇家。 仇家知道了,肯定不还价。 这个经验,非常值钱。 李郁郑重的在日记本上写: 乾隆四十年,九月初二。余得银140万两。然,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军火行业,广阔市场,大有作为。 写完,合上,放入柜子里。 这是最近新添的毛病, 写日记! …… 乾隆的玉佩,手帕,明黄褂子是意外之喜。 精心收藏好, 说不准哪一天就能用上。 李郁在骨干分子会议上,提出要求。 朝贡事件内幕,只在骨干分子中公开。 对于底下人,一概以贸易挣了大钱的宣传口径。 账面上趴着这么多钱, 能做的事就太多了,再次迎来了大基建,大生产。 所有产业,都得到了拨款。 加大规模,加大产量,扩充更多的人手。 李郁无比庆幸, 当初拿下了西山岛,这里的面积够大。 出于安全考虑, 西山岛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军,否则一旦暴露,很可能被封锁。 西山船厂, 成了最近优先级最高的基建项目。 600料平底战船,一口气下水10艘。 现在又在集中精力,搞运输船。 运兵,运炮,运骡马。 这种船自然和战船的要求不一样。 首先就是舱室大,能装。 总不能让人露天坐甲板吧。 …… “双层?” “对,参考了古代的楼船设计。” “动力呢?” “靠人力,或者畜力。” 蒯木匠,现在应该叫蒯厂长,走到船尾,探出身讲解。 两侧, 竟然各有一个明轮。 “航行之时,每侧各有10人,共同踩动,牵引明轮转动。” “这是方向舵?” “是的。” 李郁点点头,这个设计没问题。 平底船,又是双层,船体高大。 完全抛弃了风帆,因为怕重心不稳。 “这是用的什么木材?” “回老爷,乃是用的杉木,松木。” 运输船,用料自然没有战船那么好。 这样分配很合理。 “能装多少人?” “如果是携带火枪的话,满载大约能装400人。不过~” “不过什么?” “船速缓慢,长途航行,乘员疲惫。” “若是轻型火炮呢?” “80门。” “每炮5人,还有炮弹,火药,都算进去呢?” “最多40门。” 上面一层有舷窗,必要的时候可以当射击孔。 底下一层没有舷窗。 蒯厂长说, 是为了防风浪。 满载的情况下,吃水线已经到了底舱的中上位置。 …… “你有没有考虑过,人员货物上下更便捷的设计?” “老爷是说,用硬质跳板?” 那种晃悠悠的跳板,实在是考验人的平衡性。 人还可以克服,火炮就麻烦了。 若是有更宽,硬质的跳板,就可以快速卸车,卸炮。 蒯厂长犹豫了一会: “可以参考吊桥,做一种铰链控制的硬质跳板,宽度6丈,长度15丈。” “航行时升起,靠码头时候放下。” “怕是需要铁厂配合,用夹铁板。” 李郁立即拍板,没问题。 “不过如此一来,船的左右就不平衡了吧?” “无妨,满载的时候,在另一侧多安排重物。” “那空载呢?” “将船上水手日常所需物资,都安排在另一侧底仓。” 李郁对于这种船很满意, 建议分重型和轻型两种。 轻型运输船,适合小规模行动,还有水浅区域。 仅载50人。 …… 上次从安徽购买了大批的木料,短时间是不担心了。 不过,蒯厂长还是建议多储备一些木料。 因为,其他物质都是随买随用的。 木料不是,砍伐后需要多个工序,很久的时间,才能用于船只,家具。 李郁从善如流, 派人去,继续购置一些硬木料。 银子只有花出去,才有价值。 而史密斯他们以旧换新搞来的那艘船,也很不错。 非常耐用的商船,木料也新。 这让他,为那个损失惨重的船主默哀了一会。 邪恶的清廷! 李郁琢磨了几天, 决定在原来基础上,加以改进。 变成一艘庞大的内河火力输出平台。 船舱主体结构还算坚固, 又用铁部件加固,增加船体刚性。 舱外壁, 加挂铁板,增加防御。 挖出合适的炮口舷窗,还有射击孔。 甲板稍作改造, 除了尾部,其余全部成了平的。 增加了6处固定位,可固定短管霰弹炮。 抵消后坐力。 而舱内侧舷炮,多是长炮,打铁球炮弹的。 …… 李郁取了个名字,太湖幽灵号。 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浪漫, 理论上,太湖幽灵号可以装载24门炮,以及50杆抬枪。 李郁对于抬枪这种武器印象深刻, 在李氏一型火绳枪的基础上,搞出了李氏抬枪。 总长度2米,六棱枪管加长加厚。 两人协作,才能完成装填。 主要是打霰弹,偶尔也打圆球铅弹。 靶场试过,铅弹能打400米。 霰弹能打200米。 某种程度上说,接近1磅炮的地位。 或者叫0.6磅炮。 有人说这玩意, 在枪里面,它打的最远。 在炮里面,它重量最轻。 总之,李郁很欣赏这种跨界武器。 将他部署在了战船上,填补火炮的空白。 靶场试验时, 发现在前面用肩膀扛着的人太过痛苦,被震的七晕八素。 于是, 又增加了枪架,架设在甲板上。 抬枪架在上面打,就轻松多了。 而考虑到后坐力太大,火枪手打不了几枪,就肩膀淤青。 李郁又给抬枪手, 配备了一种坎肩,穿上后,右肩有厚厚的皮革缝着棉花,能够抵消一大半后坐力。 …… 改装这艘船,还有一个目的是,避免被认出来。 虽然概率极小,可还是存在的。 一旦乾隆得知,被自己耍的如此狼狈, 以他极度狭隘的心月匈,只要没脑溢血,指定要尽起天下精兵,踏平太湖。 量大清之兵力,不死不休。 李郁有点忌惮, 清军在金川之战中展示出来的组织力,和后勤能力。 这可比什么名将,索伦突击队可怕多了。 一个1%的高度组织力群体,可以轻松征服99%的其余人口。 这在历史上已经无数次被验证过, 清军入关,就是时间最近的一次证明。 后勤能力, 穿越人士都知道,花旗国大兵,打仗是如何的简单粗暴。 用钢铁,午餐肉,还有可乐,冰淇淋,打趴了天天啃草,吆喝板载的小日子。 清廷虽然衰微,纯纯的农业国。 可是那么大的地盘,随便刮一层地皮,就能拼凑起堆积如山的钱粮。 李郁叹了一口气, 他从未和任何手下讲过这些,在染指大运河漕运之前,他不愿意和清廷开战。 除非, 清廷识破了自己,展开围剿。 那他就只能应战,而且要打运动战。 主动出击, 利用四通八达的水系,炮击江宁,炮击扬州府,火烧清江浦。 然后, 再把江南段运河上所有的船只,一网打尽。 若是形势危急, 他还会更加心狠手辣, 将淮安府、江宁府,到苏州府的航线周边2里,所有村庄,码头全部焚毁,水井污染。 这也恰好是清军的传统行军路线, 沿大运河、长江行军,粮草运输、饮用水都有保障。 如此一搞,清军的行军速度就大减。 哪怕留下恶名,自己也在所不惜。 历史,乃是成者王侯败者寇。 只要掀翻清廷,坐上皇位。 自有无数大儒,为朕辩经! …… 看着被魔改的面目全非的“太湖幽灵号”,还有一旁停泊的“嵇康号”十姊妹舰。 众人都觉得信心倍增。 不过,李郁提出了去铸炮坊视察。 “现在,火炮月产量几何?” 张老爹,自豪的说道: “以6磅炮为例,一月可以铸250门。” “这么快?” “对,因为用上了新技术。” “你来给我讲讲。” 于是,张老爹再次抢功。 铁范铸炮法! 优点是成本低,速度快。 相比传统的泥范铸炮,只需十分之一的成本,却达到十倍的速度。 最大的问题是,温度下降太快,容易裂。 解决办法是,持续加温。 在铁范外侧,用小火烘烤。 这样一来,铁炮胚的冷却速度,就能内外一致。 良品率极高, 10门炮胚,往往有9门可用。 听完了张老爹的讲解,李郁很满意。 “你们辛苦了。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要求吗?尽管提。” “老爷说的哪里话,我们知足。” 不过,李郁瞧见了一边的张满库,似乎有话说。 于是询问道: “你爹实诚,不好意思提。你来讲。” …… “谢谢老爷,我家狗儿,在铁厂当学徒,能不能读点书?” “读书是好事。”李郁点点头,确实是忘了教育方面投入。 不仅狗儿,童子营那帮孩子,几乎都是文盲。 这样下去,是不太好。 不需要他们做学问,可起码看的懂军令,写的了军报。 “我派人去请两个秀才,在岛上开个私塾。” “谢谢老爷。” 临走前, 张老爹立下了军令状: “老爷,只要原料跟得上,我们父子保证您需要多少炮,我们就生产多少炮。” 李郁摸了下狗儿的光脑袋,笑着走了。 看着走远了, 张老爹才开心的说: “狗儿这官稳了,私塾一读,就有文化了。” “爹,狗儿她妈教的还不够吗?” “光识字,不够的。想当官,你就要琢磨书里的那些事。我和你说不着,你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爹,你识吗?” …… 被儿子这么一顶,张老爹有些闷得慌。 他斜了一眼, 背着手去了车间,监督徒弟们的手艺。 其实,铁范铸炮,主要是铁厂老陈的发明。 而且, 现在铸炮的瓶颈,是在车间这边。 车床有限,又不能一刻不停的运转。 总得留出休息时间,机械也会疲劳的。 这一点, 是写进了车间的规章,任何人不敢违反的。 “师傅。铁厂那边又送来了100尊炮胚。” “母鸡下蛋都没他们快。” “是啊,陈厂长有大能耐,昨天一天就送来了500根抬枪的枪管胚。” 啪, 没有眼力见的徒弟,被烟锅子敲了一下。 “你太毛躁,去库房帮着搬几天炮胚吧。” 他不知道的是, 这些小心思,李郁早就知道。 因为,铁厂的老陈比他可精明多了。 在铁范铸炮成功的第一时间, 就把制作方法,详细记录下来,呈送到了李郁的案头。 在这一点上, 老张父子还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会写。 不过李郁城府深沉,不愿点破。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下属。 老张父子俩,确实是忠心耿耿,而且很卖力。 带徒弟这方面, 没有藏私,非常的热心。 能够独立操作车床,还有手工打磨的徒弟,已经不下百人。 …… 吴县县衙, 大模大样穿着官袍的典史,范京范大人,迎来了李家堡的人。 “找2个私塾先生?” “对。” “我明白了,你回吧。” 范京是自己人,一说就通。 他翻看了卷宗,找了两户人家。 一户是举人,2年前因为文字狱被牵连,剥夺了功名,还在牢狱里。 一户是书香门第,但是家道中落,屡试不第,被人催债,现在落魄的当街代写书信。 接触一下,若是对生活不满,对现实不满。 就直接悄悄送去西山岛。 在一处僻静处, 建起了私塾,规模不大。 上午上课,下午干活儿。 例如狗儿这一类的,就去工厂干活儿。 童子营一类的,就去训练场训练。 俩人得了这差事,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月银3两,环境不错,知足了。 不过, 李郁不许他们胡乱教,仅设写字课,历史课,还有感恩课。 写字课不必说。 历史课,讲汉唐宋元明清。 主打一个敌我分明,爱憎分明。 他亲自列了一张单子, 正派:开国皇帝,边疆军队,老百姓,义军 反派:元鞑子,无良官,士绅老爷,八旗,草原游牧族 感恩课, 就是讲李郁的英明神武,其中太多溢美之词。 教材是范京编的。 这种事若是亲自下场,有些跌份儿。 …… 文化这东西,少了不行,太多了也不好。 两个私塾先生,足够了! 他们已经得到了警告,不许胡乱授课。 否则,会被沉太湖。 私塾的一个佣人,还有童子营的李大虎,也会监督他们的言行的。 教育的作用,不亚于枪炮。 长期的耳濡目染,会改变大部分人的心智。 童子营, 再次扩编了,除了父辈效力李郁的,还有一些流浪儿。 哦对了, 还有老胡的绿营同僚,瘸腿炮队千总的儿子陈子泽,都暂时编入了。 扩编后,达到了80余人。 李郁按月,挑选10人进入亲卫队,轮值宿卫。 这对于童子营的孩子来说, 是一种荣耀,骄傲。 配发了制服,小号的。 他们穿上后,特别神气。 左侧配短剑,肩上挎燧发枪,走出去杀气腾腾。 不过, 时常有斗殴事件发生,年龄小。 只要不动用武器,不下死手,公正一对一,都不必干涉。 每天吃的饱饱,训练场上奔跑,靶场上射击, 若是没几分血性,反倒是不对劲。 李郁每半个月出现一次, 检阅这帮人的表现,主要是军事素养。 然后, 挑选几个表现突出的,奖励匕首一把。 再加以温言勉励,保持自己的存在感。 …… 陈子泽这少年,比较格格不入。 总是带着一股清高,高傲,不屑于其他少年为伍。 不过,他的战斗素养不错。 无论是列队射击,还是个人连续射击,成绩都不错。 于是, 李郁和他聊了一下,谁知这小子野心大的很。 “我想做炮兵。” “为什么?” “战场之上,炮兵的作用更大。” “等你成为优秀的火枪队长,我或许会考虑让你玩火炮。” “遵命。” 李郁刚想离开,他又问道: “请问老爷,什么样才算优秀?” “4列横队,原地射击枪声不绝,每个火枪手不少于10发,就算优秀。” 燧发枪, 目前唯一的短板就是燧石,靠赖二在潮州府偷偷运送而来。 李郁隐约觉得,这样的购买频率,很快就会引起洋商的注意。 因为,大清朝极少采购这玩意。 不知道这些洋商,会站在哪一边? 直觉告诉自己,他们会站在清廷那一边。 因为,利益使然。 清廷能给他们的,远远超过自己。 (本章完) 122 紫禁城面圣,给乾隆画大饼 史密斯下南洋前, 李郁就叮嘱他多采购燧石,表示自己会用高价购买。 最坏的结果, 这位红发冒险家死了,自己昧了剩余的14万两。 中等结果, 他混的不错,成为南洋贸易的一员,或者海盗。 和自己会有很多的合作机会。 最好的结果, 他混的不错,成为了自己的武装触手之一,在海外帮着行事。 …… 归国的可能性,李郁没考虑。 因为即使实现,也是几年之后的事。 而且,根据他对史密斯的了解, 一旦在南洋混的风生水起,他就不愿意回爱尔兰啃土豆了。 同理,可用于黄大圣。 无论他是死,是活,亦或是混成西南马帮大佬。 李郁都不亏! 阳谋,明明白白的分析给你听。 随便你怎么折腾,我都血赚。 阿切, 李郁打了个喷嚏,第一反应,是有人在背后咒骂。 至于是谁,不重要。 从紫禁城到西南密林,都有被自己算计过的人。 “驿站有黄知府的最新消息吗?” “没有。” “王神仙那边呢?” “也没有,似乎黄大人还在京城。” “哦。” 李郁望向北边, 心里默默的祈祷,黄文运能够简在帝心。 拉拢,投资,并深度捆绑一个地方官不易, 这个过程中,付出的金钱,心血,谋算都是海量的。 黄文运如果再倒了,他真的要抓狂。 …… “老爷,新来的布政使朱珪朱大人,要去拜见吗?” “不必了。” “要送些炭敬吗?” “不必,此人是个异数。他新官上任,若是要烧一把火了,咱们可以凑个热闹,帮着浇点油。” “遵命。” “刘千最近在干什么?” “他四处出公差,很少露面,像个鬼魅。” 李郁忍不住笑了,贼兮兮的形象浮现了出来。 而在几千外的京城, 黄文运,走路都带风。 这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走进了紫禁城。 巍峨的宫墙,严肃的侍卫, 还有那秩序井然的宫女,侍卫,靠着墙根走路。 都给了他无限的感慨。 学到文武艺,卖给帝王家。 他一个茅屋士子,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太不容易了。 一旁的于敏中, 小声拉拢道: “作为江苏老乡,老夫得提醒你一句,不可过于激动,君前失仪。” “谢老大人厚爱。” 不过,老乡这说法太尴了。 无论自认为是江西人,还是江苏人,都和老乡扯不上关系。 在苏州府做官久了, 黄通判也深知,江苏没有老乡。 就说这京城的会馆。 有江西会馆,陕西会馆,安徽会馆~ 苏州会馆,松江会馆,常州会馆,江宁会馆,扬州会馆~ …… 上次有个松江府士子, 想投宿江宁会馆,被会首直接赶出来了。 理由就是, 会馆是为在京同乡提供方便的,我们不是老乡,伱去找浙江会馆,说不准他们会收你。 于敏中, 一个江苏人无故拉扯老乡,肯定别有所图。 于是,黄文运的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又想起了李郁的叮嘱, 皇上说的都是对的。 其他人说的,都不要信。 “黄大人在想什么?” “晚生在想,从宫门口走到军机处,有多远?” “年轻的时候,我头一次站在宫墙外,也是这么想。”于敏中颤巍巍,又继续说道,“当我走进军机处,又做了军机大臣,已经是两鬓斑白。25年,足足25年呐!” “谢老大人提点。” “哎,不必客气。老夫年迈,早就想乞骸骨。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两人絮絮叨叨, 直到进入了内殿,不再言语。 一位身穿二品官袍的年轻旗人,站在台阶前。 “可是苏州府黄文运黄大人?” “正是下官。” “本官和珅,皇上在殿内等你,快进去吧。” 和珅很有亲和力,相貌堂堂。 黄文运来不及寒暄,赶紧快步走入体仁殿。 来不及细看殿内情况, 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三步,就赶紧跪下。 三磕九拜, 高呼吾皇万岁,礼节周到,无懈可击。 …… 殿内很安静, 过了一小会,才听到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黄文运,靠近点,抬起头来。” 他立即膝行十几米, 余光瞥见太监站立在一侧,才抬起头来。 稍微打量了一下皇帝,然后就垂下视线。 乾隆满意的点点头, “年富力强,五官端正,有些杀气,眼里有神,是个敢担事的人。” “谢皇上。” “署理苏州知府后,都做了哪些事?跟朕说说。” “臣先重整了城守营,肃清了和施逆可能有瓜葛的官绅。” “可能?”乾隆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对。臣把凡是有疑心,无实据的官吏,都调离了原位,换到了不打紧的位置上。” “好,好。” 黄文运心中一松,赌对了。 继续说道: “臣担心,还有余孽分子潜伏,故在城中设置了救火队和观察哨。既能救火,也能及时剿贼。” “不错,告诉顺天府,也学着点。” 说来也巧, 就在他进京前一个月,京城发生了两起火灾。 其中一起,就在宫墙外。 所以,乾隆也听到了救火的动静,心中不快。 …… 殿外, 和珅,于敏中俩人,都做泥塑菩萨状。 “和大人,黄文运怕是要扶摇直上喽。” “他能力强,混出头是应该的。” 于敏中的嘴角细微的咧了一下: “呵呵。” 落在和珅耳中,却品出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于大人,觉得晚辈说的不对?” “老夫并无此意。” 于敏中暗自腹诽,能力强就能出人头地? 或许20岁的年轻人会信吧。 到了咱这个年龄,该见的不该见的世事都见过了。 我老于,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家境殷实, 可从江南小镇走到军机处,花了15年。 你钮祜禄.和珅花了两年。 福康安,他花了两个月。 大约,这世上最大的能力就是投胎。 …… 于敏中,和珅二人不再闲聊, 而是侧耳倾听殿内的动静。 虽然听不清谈话的具体内容,但是从笑声中就能判断圣心。 皇上笑的越多, 此人在心中的地位就越高。 “朕欲在苏州城中设满城,你觉得怎么样?” “皇上英明神武,臣赞同。” “不要说这些空话,说点有依据的。” “江南富庶,是朝廷的钱袋子。满城落地,就犹如定海神针,江南可安心。” “说的好。” 乾隆来了兴致,他也是这么想的。 瞧着时间,快到了午膳时分, 就随口说道: “回去后,就把署理去掉,转正。你好好琢磨琢磨,第一把火,怎么烧的漂亮?” “臣想请旨,在苏州一府九县,进行一次大清洗!” “嗯?” 黄文运昂起头,看着皇帝投过来的冷冷,狐疑的目光。 大声说道: “江南承平日久,不满朝廷者,私分税赋者,勾结帮会者众多,他们都在挖我大清的墙角。” “告诉朕,你想做什么?” “臣想请旨,在一府九县一厅打击潜在反清势力,为朝廷除逆,为国库聚财。” …… 黄文运越说越激动,声音太大。 殿外的两人也听到了,相视一眼,无语。 和珅点点头,于敏中摇摇头。 “老夫眼拙,看走了眼。” “老大人不必自谦,和某也看走了眼。” “怕是江南六府,没得安宁喽。” “和某记得,于大人的老家就是在江南吧?” “是啊。” 老狐狸,小狐狸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貌似漫不经心,实则亲切的交换了一些想法。 终于, 殿内传出了黄文运的脚步声。 只见他低着头,小碎步后退着,一直退到门槛处,才转身。 “于大人,和大人。” 两人只是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并无初次见面的热情, 因为,非我同类,不是一条心。 黄文运,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一条随时准备咬人的疯狗。 …… 走在紫禁城, 黄文运刻意放缓了脚步,想多看几眼。 引路的小太监大约也是司空见惯,知道外官的心思。 偶尔还小声介绍一句, 那边过去是御花园,这边过去是军机处。 直到走出西华门, 黄文运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还有肃立的黄马褂侍卫。 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坐进马车,开始回味皇帝的一些话。 “你有这份心思,朕很欣慰。” “朕的盛世,虽无大患,却有隐忧。各地,小股民乱,匪患,层出不穷。都是一个穷字闹的。” “你的这番话,说到了朕的心坎里。江南的很多人太不像话,他们领着朝廷的俸禄,却和白莲、天地会、盐帮勾勾搭搭。就连朕的银子,他们都敢分。” “朕不能明发上谕支持你,但是你尽管放手去干。半年内,甭管有多少弹劾折子,朕一概不理睬。” “记住,你要干出成绩,朕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干的好,朕会提你做按察使,布政使,乃至更高。若是干砸了,朕也会留你一条命,贬你去关外,和马忠义一起放马。” “最后,朕送你一幅字。” 黄文运闭着眼睛,内心如翻山倒海。 对于皇帝的忠心,好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同那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发自内心的, 被皇帝靠近自己,低声说的以上一番话,感动了。 那可是天子啊,如此的掏心掏肺。 作为一个臣子,夫复何求? 唯有速速赶回苏州府,大干180天。 …… 说来也巧,和他有“相同忠心”的竟是一位旗人。 镶白旗后裔,祖上做过御前侍卫,早已破败的多隆。 他最近一直在期待着,顶差! 旗人有个规矩,父辈的差事,子孙继承。 一般是长子, 若是长子主动放弃,又或者有疾,就是次子继承。 这个规矩,倒也不新鲜。 后世的国//营工厂,也是一样。 多隆的大哥,意外病故。 刚办完了白事,除了悲痛之外,也产生了一些合情合理的想法。 人走了,差事可不能空着。 该轮到自己了吧? 于是,提笼架鸟,喝粥吃棒子面6年的多隆,一夜之间就成熟了。 “额娘,我去都统衙门了。” “哎,嘴甜点,多磕头多作揖。” “儿子明白。” 出门之前,多隆犹豫了一下, 打开了橱柜,柜子里有只粗瓷碗,上面盖着纱布。 揭开纱布,里面是块猪皮。 油光水滑,晶莹透亮。 …… 前门大街, 多了一位看起来小日子过得不错,伙食丰盛的旗人小伙子。 “多爷,同去喝茶?” “阿大爷,给您请安。” 京城的旗人,在礼节这方面非常到位。 直到几百年后,后裔也会自豪的说,老家儿规矩大。 坐在茶馆里, 多隆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打完了招呼。 没办法,都是熟人! 一个茶馆,半数都是老相识。 细数起来,父辈,祖父辈就认识了。 居住在京城,就是这样。 四九城,谁不认识谁? 很快, 就有人主动提起了多隆的心思。 “我说多爷,您可得去都统衙门走动走动,争取早日顶了你哥的差事。” “走动3次了。” “害,您~” 说话的人,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那么一搓。 所有人瞧向了多隆,眼神里都是询问。 一瞬间, 多隆感觉自己臊得慌,好似被人剥了衣饰,游街。 他艰难的说道: “我想着先问问,有了准信再给银子。” 哎, 茶馆里同时响起了一片叹息声。 …… “多爷,按理说,这事我不该多嘴。我是正蓝旗,你是镶白旗。可是作为长辈,我还是要托大,指导你两句。” “阿大爷,您老请讲。” “求人办事,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你得先掏银子。” “是啊,您当是下馆子,逛窑子。先吃,后给钱?” “诸位爷还别说,就小多子这副好皮囊,如果去八大胡同,指不定还能赊账。” “为啥?” “姐儿瞧着他俏,图个欢迎光临,下次再来呗。” 哈哈哈哈, 茶馆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这就是京城诸多闲散旗人,平平无奇的一天。 灌了一肚子茶水, 散场,衣着光鲜的茶客们各回各家。 有的吃干炸丸子,有的啃窝头。 虽说, 其实旁人都能猜得到几分,但是不会说破。 打人不打脸,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旗人们, 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则绝对不会当面撕破别人的面子。 给别人留着面子,就是给自己留着面子。 坏规矩的人,会被逐渐排挤。 京城,丰隆钱庄。 白影壁上,一个大大的“当“字。 多隆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才一跺脚一咬牙进去了。 …… 2米高的柜台,小小的窗口。 一个尖嘴猴腮,戴着水晶眼镜的账房先生,抬起了眼皮。 瞅了一眼,眼前这个表情局促,衣着光鲜的, 破落旗人! 就是这么的火眼金睛,不会出错。 一打眼,就知道几斤几两。 是孙子还是爷。 “这位爷,请坐。” “二子,上茶。” 得到了相对优待的多隆,心存感激。 表情也矜持了几分,点头示意,端起茶喝了一口。 “掌柜的,我远房表姐,从关外给我捎来了几件皮袍。这不,身上的就富余了,您受累,瞧着给个价?” 一件毛领皮衣,7成新。 这是多隆唯一的体面衣裳,出门才穿的。 为了差事,一咬牙当了。 虽然说的很阔气,可内心还是虚的。 账房先生笑笑, 接过皮衣,正反一看,就报出了价格: “4两。” “掌柜的,是不是低了点?” “爷您是了解行情的,当不是卖,总得打折。您若是不信,拿着这皮衣再溜达几个地儿,若是哪家出的更高,您回来,大嘴巴抽我?” 得,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多隆也矮不下去了,故作大方: “成。” 账房先生,把皮衣叠好。 吆喝道: “写上,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 刚迈出当铺的多隆,眼前一黑。 差点摔出去2里地。 …… 溜溜达达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目的地。 钱粮胡同,镶白旗都统衙门。 旗人,旗务,都在这里办。 门子也是熟脸,虽然不是世交,但是都认识。 “多爷,来顶差事?” “是啊,文大人在堂吗?” “嘿嘿,你这问题太难,我没法回答。” 于是,付出了一小块碎银子。 这问题,突然又不难了。 “在的,你去吧。” 大约是“知识付费”,没毛病。 历史是螺旋上升的,偶尔也螺旋下降。 更多的时候,是原地转圈的。 一直前进,是不可能的。 那人类不早就冲出了银河系,建设小天堂? …… “小多子,又来啦?这还没到领钱粮的日子呐。” 多隆也不说话, 掏出温热的银子,轻轻摆在桌子上。 站到了一边。 文大人的怒目,稍微缓和了一下。 指着一边的凳子:“坐。” 多隆乖乖坐下,手放在膝盖上。 落在大人眼中,忍不住摇摇头。 是个好孩子,品行纯良。 可就是憨了点,被爹妈兄长保护的太好。 在大清朝朝混,得吃亏!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 “害,论起来你老爷爷,和我二爷爷还是同袍,战场上挡过箭矢的。咱就明说了吧?” “大人您说。” “你这,有10两吧?” “嗯。” 当铺的银子,还有额娘给的体己银子,姐姐瞒着姐夫给的“扶弟银”。 加起来,才10两。 (本章完) 123 本官竟然被两个刁民碰瓷了 文大人搁下笔,不再绕弯子: “想顶替你哥哥的差事,这点银子不够。” “还差多少?” “起码,还差这个数。” 文大人竖起两个手指,晃了晃。 “20两?” “对。” …… 文大人虽然面目狰狞,如同那怒目金刚。 可心还是善良的。 说道: “现如今这世道,你也知道。从上到下,做点啥不要银子?” “各个衙门,都有规矩。谁也不敢坏了规矩。” “你说咱旗人,谁和谁不是朋友?不是亲戚?” “如果各个都刷脸,两手一摊,空口白牙的就想办事。这衙门还有体面吗?这大清国还有体面吗?” “您说的是。” 多隆落荒而逃,继续去筹银了。 他20年的体面、自尊心,在这一天里,被打的粉碎。 大人要体面, 所以自己就没法体面。 没毛病! 失魂落魄的刚走出胡同,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同时倒地。 …… “哎哟,我的传家宝瓷器啊。” 一人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旁边是个敞开的蓝花布包袱。 瓷器? 倒是有好多碎瓷片。 “介位爷,伱走路怎么不看人?” “您撞了我不打紧,可介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汝窑天青釉瓶。” “大宋的。” “碎了。” “完了。” “你得赔!” 汉子躺在地上,一句接着一句。 犹如三九天的冷水, 把多隆的心,凉到了谷底。 …… 不过, 多隆这次终于硬气了一回,从地上爬起来,飞起一脚: “我可去你妈的,碰瓷是吧?” “咋滴?你还想打人?” “今儿我让你瞧瞧,旗大爷的拳脚。” 多隆曾经在茶馆听说过, 一种叫碰瓷的新套路,在京城盛行。 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发明的,总之是骗了好多的旗里爷们。 乾隆中后期,日子愈发的艰难。 所以,捞偏门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就连铁杆庄稼,也开始生锈了。 明面上,没有克扣。 可实际上,物价飞涨,实际购买力少了。 放在往日,多隆绝不敢打人。 他是镶白旗公认的恭顺孩子,不爱惹事。 逢人先请安,开口三分笑。 然而,今儿实在是心里堵得慌。 年轻人的血性,一下子就冲开了多年的礼仪桎梏。 …… duang, 鼻血横飞。 碰瓷汉子心中懊恼不已,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按照常理,这种年轻,衣着光鲜,涉世未深的旗人少爷,最爱面子,最懦弱了。 今天,咋就碰上个玉面不讲理的货色。 捂着飙血的鼻子,说道: “旗人打人,也犯大清律。不要一时冲动,丢了你的差事。现如今世道,有个差事不容易,你要珍惜。” “老子没差事,闲散旗人,不怕进大狱。” 没撤,打吧。 汉子挥拳迎战,扭打在一起。 互抡王八拳, 多隆稍居优势,祖先的血脉大概在此刻觉醒了一会。 “停手,停手,不叫你赔了,成了吧。”汉子捂着鼻子,擦血,一脸的委屈,“不是,你干嘛这么大火气呢。” “我今儿心情不好,对不住了。” 擦干血的汉子, 直勾勾的瞧着多隆,突然问道: “你是旗人吧?” “废话。” “我看出来了,你心情不好,手头很缺银子吧?” “你咋知道?” “爷,有银子花,心情还不好,介不是有毛病嘛。” 多隆一琢磨,觉得还挺对。 这要是手里有大把银子, 一觉睡到大天亮, 中午八大楼,下午戏园子,晚上八大胡同。 出门坐轿子, 津油子,卫腿子,俏婢子前呼后拥, 这心情, 指定差不了。 …… “爷,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咋地?” “我们合伙,搞到银子,五五分账。” 多隆一听就怒了, 揪着汉子的领口:“走,跟我去见官。” 汉子举着双手,笑嘻嘻说道: “哥哥,急个嘛,听我说完也不迟。” “你说吧。” “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您,有钱吗?” 多隆矮了一分。 “您,有差事吗?” 再次矮了一分。 “赚钱嘛,不寒碜。咱们不针对京城百姓,就骗外地人,对得起良心。” 这一句,就击溃了多隆的部分心防。 “但是,你这骗~套路,外地人不一定上当吧?” “爷,我有一计。” 于是, 多隆成功的被说服了, 所以说,在什么时间遇到什么人很重要。 无论是爱情,还是搞事业,还是杀人放火。 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失败了,未必是自己不行。 而是时间上,偏差了那么一丢丢。 这就是命! 你不服也不行。 命运女神,会按着勥种的头,狠狠的灌洗脚水。 …… 黄文运很忙, 从紫禁城出来后,拜访了很多人。 炭敬,送出去了3万两。 还有一些同乡,同年,又送出去了5000两。 这一天, 见到的都是笑脸,心情大好。 直到他的马车, 在胡同里撞到了一个人。 “哎哟喂,您是怎么赶车的?” 车夫就是他的管家, 连忙下车一瞧,一个人躺在地上。 看样子,还是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纨绔子弟。 多隆躺在地上,艰难的往前爬。 几米外, 是散开的蓝碎花包袱,落在泥地里。 露出了一些碎瓷片。 “我的传家宝啊。” “汝窑青花瓷。” “大宋的。” “淬了。” “这是我拿去当铺,准备换救命钱的啊。我大哥得了肺痨,等着救命啊。” …… 角落里,合伙人汉子捂着脸,差点笑出来。 没瞧出来, 介破落旗人,还挺会演戏。 那凄惨模样,挺唬人。 黄文运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在地上艰难爬行的“受害人”。 皱了一下眉头,左右打量了一下。 胡同里没人, 是直接走人,还是私了,还是公了? 他倒不是怕事,只是不想麻烦。 一位同年,就在刑部当差呢。 自己一个眼神,就能把这货送进去,拴马桶旁。 “老爷,怎么办?” “赔他几两银子,咱们时间宝贵。” 然而, 他低估了多隆的胃口。 他已经捧着碎瓷片,哭的好伤心。 拒绝了管家的2两碎银, 拿着一块瓷瓶的底座: “你瞧瞧,真品。” “我是旗人,家里规矩大,不敢说假话。” 管家哪儿懂,于是捧着拿给了黄文运。 黄文运自然是懂一些的, 一瞧这瓶底,就感觉像是真品。 …… 于是, 他放弃了利用权势,降维解决私事的打算。 旗人,真品古董, 这俩因素结合在一起,很麻烦。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快走,别搭理他。” 然而, 马车还没转头,多隆的合伙人冲出来了。 “少爷,你怎么了?” “府里的人,马上就到,你撑住啊。” 黄文运的额头,一下子出汗了。 糟糕,好像惹下大麻烦了。 他的脑袋开始飞速旋转,天子脚下,刚得圣心,可不能节外生枝。 万一, 某个江南出身的大佬,对自己不爽。 指使衙门,把这桩案子,往大里打,往久里拖,那可麻烦了。 官场中人, 最懂什么叫以小博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快,把我老乡会首叫来。” 江西会馆,离得很近。 会首迈着小碎步,一会就赶到了。 稍微问了一下事情经过, 就过去交涉。 四九城的事,咱门清。 …… 他蹲下, 瞅了一会碎瓷片,还有两人的模样、衣着。 碰瓷嘛,这套路,骗外地人还行。 笑了,刚要开口。 多隆闪电一般的睁开眼睛,低声说道: “100两。” 会首一愣,然而这也没看到实物啊。 不太好做决定啊。 多隆的合伙人,闪电般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他袖子里。 “这是定金,事后少不了你的。” “他就住骡马胡同,旗人,办事讲究。” 于是, 一瞬间, 在老乡和银子之间,选择了银子。 在泪汪汪和打一枪之间,选择了打一枪。 他爬上马车,放下帘子。 “黄大人,事情棘手了。” “老乡,你怎么看?” “瓷瓶是真的,值老鼻子钱。人也是真的,旗人,伤的不轻。” “他要多少钱?” “5000两。” “竟然敲诈本官?怕不是活腻了,本官一个眼色,送他到刑部大狱。” “黄大人息怒,他是旗人。” 黄文运一下子泄气了, 涉及到旗人,顺天府大概率不管。 而是踢皮球,让所在旗的都统衙门去审。 …… 会首又低声分析道: “一旦案子落到了都统衙门,旗人坐堂官就会帮亲不帮理。” “旗务和民务,是两轨。” “您奈何不了他们,当然他们也奈何不了您,这案子就拖着耗着。对您不利!” 黄文运的脑瓜子开始了飞速的盘算, 吐出一句话: “2000两,私了。” “管家,你陪着会首一起去。告诉那个小王八蛋,见好就收吧。” …… 一顿讨价还价, 两方达成了共识,2000两,这事就算抹掉了。 大宋的瓶子,和少爷的医药费,都包含在内了。 多隆被合伙人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 临走时,还没忘了拿走包袱。 瓷片是假的,可瓶子底座却是真的。 从琉璃厂花5两,买的。 古董这行,鉴定瓷器首先看足(底座)。 所以说,做哪一行都要专业。 若是足也是假的,黄文运定然要翻脸,扭送到官府去。 “多爷,您介演技绝了,嘿。” “咱旗人,天生就有演戏的天赋。” 合伙人是津门混混,听不懂这话里的含义。 正宗的百京人都懂! 生活在皇城根,天天耳濡目染。 帝王将相,一上朝就算是扮上了。 嘴里说的都是戏文。 一个个忠臣良将,各居其位。 再加上,戏园子文化,没事唱两句,不怯场。 这就好比, 山东人天生就热衷考科举,走仕途。 广东人爱做生意。 都浸透在骨髓里了,不用学。 …… 没一会, 江西会馆的会首,匆匆赶来了。 “100两,少了点。” “你们也忒黑了吧,就一个破瓷器,要了2000两。” 合伙人立马不愿意了: “爷们,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您不也是帮凶吗?” “那位可是您老乡啊?” 会首语塞,沉默, 攥着100两面值的银票,不愿离开。 哪儿还有一丝,30年前赣州小神童的风采。 多隆瞧了一眼,会首两鬓的白发。 知道这是个中年京漂,多半还是个读书人。 又推过去10两银锭。 “得闲了,前门大街裕泰茶馆,一起喝茶,以后都是朋友。” 会首收了,笑了一下。 “谢谢。” 看着会首离开时佝偻的背影,在寒风中飘忽的衣角。 多隆不知道怎么地, 心里有一点发酸,也许20年后,自己混的还不如他。 人家至少有一肚子墨水, 还有个会馆的差事干着,旱涝保收。 合伙人收起银票,笑嘻嘻的一拱手: “多爷,咱们也就此别过?” “江湖路远,好走。” 多隆揣着一叠银票,呆坐了半天。 突然,一起身。 再去镶白旗都统衙门。 …… 文大人惊愕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似乎有一些陌生感,明明几个时辰前才见过的呀。 “小多子,你咋又来了?” “文大人,您看这些够吗?” 三锭银子,悄悄摆在了桌子上。 30两。 不错,此子懂事了。 “哟,小多子,你这是从哪儿借来的?” “一个朋友。” “啧啧,你这朋友处的值。这年头,愿意借钱的朋友,比八大胡同的清倌人都招人稀罕。” 文大人收了银锭, 翻开了陈旧的簿子,在上面写了几笔。 步军统领衙门, 缉盗营书办,多隆就此上线了。 回到家中, 多隆又把喜讯告诉了母亲,家中喜气洋洋。 “你哪儿来的钱?” “一个朋友,家住城外的,为人仗义,是个汉人。” 母亲连声嘱咐: “将来发了饷别乱花,记着还人家。逢年过节,还得提上些精致的点心酒菜,别失了礼数。” “哎。” …… 第二天, 多隆没有去茶馆,而是揣着银票,买了些东西。 拎着去了姐夫家。 姐夫也是旗人,在一个绝对清水的衙门里,应着差。 刚一进门, 就听到了吵闹声,哭喊声。 姐夫气急败坏: “你个败家娘们,我一月还挣不到3两银子。你就全拿回娘家?” “那是我亲弟弟,有了差事就能还上。” 一个鼻涕娃溜出来了,兴奋的喊道: “舅舅。” 多隆蹲下,打开纸包, “酱肘子,好香,谢谢舅舅。” 小娃抱着肘子,一溜烟跑回屋子,啃。 姐夫正在气头上,阴阳怪气道: “霍,天福星的酱肘子。小多子,您得意啊。” 有人说, 身为穷人家的长子,是最悲哀的。 而如果是长女,则悲哀翻倍。 多隆的姐姐,就是家中最大的孩子,自小就当了半个家。 她擦干了脸上泪痕: “阿弟,差事有着落了吗?” “嗯,定了。” “是顶了你哥的那差事吗?” “对,步军统领衙门的书办。” 多隆从身后,拿出了两个盒子。 “姐夫,这个是给你的。” …… 一只玉扳指,成色喜人。 就这么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姐夫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小多子,你发财了?这成色的扳指,起码10两银子。” “嗯,15两。” 多隆说的轻飘飘, 姐夫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小心翼翼的拿起扳指,戴上。 “淑芬,好看吗?” “呸,刚才是谁狗脸不认人?” 姐夫嘿嘿笑着,给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一下。 “对不住,我这人眼皮子浅。” 多隆又拿出一块绸子布,打开: “姐姐,送你的。” 一对金镯子,颇有分量。 这一下,夫妻俩都傻眼了。 上下打量着多隆,很是狐疑。 “小多子,你是不是抢了户部银库了?” “没有。” “那就是砸了当铺了?” “也没有。结识了一个贵人,人家要提携我。” …… 泰兴楼, 京城的知名饭馆之一, 多隆和姐夫一家,头一次来这种高档地方。 一桌酒菜,吃了5两。 还得打赏跑堂的,一点小意思。 在一片祥和、和睦的气氛下,多隆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产生了极大的扭曲。 从这一天起, 原来的小多子死了,新的小多子秽土转生了。 多年后, 他曾这样说, 那一日起, 我对同胞,充满了厌恶。 对大清朝,没有一丝好感。 我掐死了我的黄雀,踩死了我的蝈蝈,打了八大胡同相好的两个时辰,一心只为银子而奋斗。 以上, 李郁若是听到了,定然会摇头。 然后告诉多隆,生活的真相是看透了以后,还热爱生活。 就拿自己举例吧, 虽然自己是个“反贼”,却和大清官们打的火热。 谁不夸自己,是苏州及时雨。 东山团练,已经被府城官场默认,再无人提出异议。 府城救火队,也初具雏形。 李郁用煤炭经销权换来的那些铺子,正好派上了用途。 把一部分改造成了瞭望塔楼。 木质,高度在4层左右。 塔楼上垂下来的红绸子上写着: 水火无情,人有情! 上面全天候坐着一人,配备铜锣。 若是有火警,就鸣锣。 待命的人, 整个府城,有8处这样的瞭望塔楼。 而救火队,一共5支。 每支12人,分两班轮换。 驻扎在城中干道旁。 配备了马匹、水车、铁锨等等工具。 闲人们都传,李老爷坏事做多了,心虚。 经过寒园寺住持指点后,准备为自己积攒点功德。 …… 万事俱备,只欠“着火”了。 不过这种事, 似乎不适合人为催熟。 李郁琢磨了一下,最近和自己明着对着干的人,似乎是没了。 不过,距离自己的预期还很遥远。 自己想要的是一座,李家州! 自己说地里长的绿油油的那些是韭菜,就没人敢说那其实是麦苗。 不装了,咱就是想学一学“赵高”。 残缺就不学了,只想学一学传说中的“指鹿为马”。 (本章完) 124 世上最赚钱之生意,无非三样 “老爷,范典史来了。” 范京,一身官袍,进来就单膝跪拜。 “不必如此,来,喝茶。” 李家堡内部, 不知何时起,形成了默认的礼节规矩。 下级见到上级,行单膝跪拜礼。 而主要骨干,是不必如此的,只需对李郁拱手行礼即可。 例如杜仁,一直是如此的。 范京的这个礼节,属实是过了一些。 还未来得及说正事,刘千又来了。 也是行色匆匆,行的是单膝跪拜礼。 “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两位大忙人都吹来了。”李郁笑道,“你们,谁先说?” 范京连忙谦让: “老刘先来吧。” 刘千也不客气,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 “湖州府长兴煤矿骚乱,矿工和矿主谈判未遂,武装对峙矛盾一触即发。” 李郁接过,粗粗一浏览: “长兴县,准备弹压?” “对。” “源头是什么?” “矿主舍不得投入,坑道不加固,总是坍塌。” …… “你在长兴县也布置了人手?” 刘千犹豫了一下,余光瞥了一下范京,还是说道: “没有正式布网,只是在县衙中有一个眼线。” “此人昨晚连夜坐船,送来的情报。” 李郁很满意: “不要吝惜信息费,过两日我再给你拨款5000两。” “属下明白。” “伱有什么想法?” “拱火,趁机拿下长兴煤矿,为我所用。一来挖煤,二来练兵。” “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不过湖州府没有官面人脉,李家军也不宜公开下场。你明白吧?” “属下明白。” “那你准备怎么办?” “暗中支援矿工兵器,让他们火拼矿主。然后我们再出面,吞下长兴煤矿。” “如何吞?” “让矿工干掉矿主,在官兵围剿之前,出手稳住两方。重金从县衙手里买下无主矿区,同时交出为首矿工首领。” “矿工们会愿意效忠我吗?” “属下是这么想的,大兵压境,他们没有其他的路可选。再承诺,首领入狱后,秋后问斩之前用宰白鸭换出来。” (宰白鸭:清代大户人家,重金收买贫苦百姓去顶替真正的凶手认罪伏法。这种收了钱,以一死换取全家有饭吃的人,就称作白鸭。) 范京心中一震, 偷眼瞧着李郁的表情,没有表情。 他心中暗想,以前是低估了刘千!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这一套组合拳,无懈可击。 除非遇到一个海笔架式的知县,否则完全能行的通! …… “你放手去办,抽调人手,先把这件事办好。” “属下遵命。” “我拨一条战船,两队火枪兵供你差遣,待任务完成后,他们归队。” “是。” 刘千走了,拿着李郁的手令走了。 嵇康1号,暂时归他了。 仓库区,武备库,会给他提供几十把刀剑,少数粗陋火绳枪。 用于武装矿工,拱火。 否则,未必是矿主打手们的对手。 “老范,继续说你的事。” “胥江码头开发的事,范家想入一股,还想开设酒楼。” “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可是你的老泰山。准了。” 范京一阵尴尬,想解释。 去被李郁伸手阻止了,笑着解释道: “我知道你的忠心,胥江码头原本也是从范家手里夺过来的,没理由拒绝人家。” “对了,你放出风声。胥江码头招商,来者不拒。” 范京一愣,随即问道: “招商范围是哪些行业?” “问的好。除了核心区,还有力夫,纤夫,其他的统统可以做。” “如此,码头就要扩大了吧?” “扩5倍。” 李郁喝着茶,等范京发问。 果然, 他想到了其中的一个关键问题。 “是不是要把周边的码头,全部干掉?” “老范,还是你懂我。” 俩人哈哈大笑。 胥江码头周边50里,还有多个码头,大大小小的。 把这些码头全部干掉,就形成了局部垄//断。 …… 李郁在日记本上写下: 世上最赚钱之生意, 无非三样, 垄//断经营,收保护费,牌桌抽水! 别问理由,问了就觉得有一种“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单纯”。 胥江码头的消息, 很快在府城的官绅圈子传开了,许多人开始打听。 最好的人选,自然是范京范典史了。 作为范家的女婿,吴县县衙的四爷,这身份很容易引起好感。 一句话,自己人! 这也是李郁当初刻意为范京打造的人设。 李家军, 需要一个楔入官场的自己人。 老胡是自己人,但是他绿营游击将军的身份,有点碍眼。 任何时代, 一个带兵的武官,和地方上接触过多,都是大忌。 李郁,大约是把谨慎浸透到了骨子里。 然而, 很多人是嗤之以鼻的,瞧瞧你做的这些事,哪一件是正经谨慎人干的出来的。 …… 范京很忙, 忙的一天喝三顿,顿顿不重样。 同僚,豪商,士绅都给他送请帖。 吃不完的酒宴,数不清的笑脸。 签押房里, 范典史的请帖,堆起1尺高。 门子把纸拿去卖了,还换了一顿酒钱。 这些都是烫金厚纸,不是一斤5文钱的废纸。 范京, 每天醉醺醺,到衙门口就吐。 然后,街上的几条流浪狗吃掉后,也变得步伐轻盈,左右摇晃。 成为了府城闲人们的话题之一。 范夫人, 也只能嗔怪的每天照料,酒鬼。 然而时间久了, 总是会影响感情的,忍无可忍的范夫人,冲到酒楼一顿哭骂。 世界,终于清静了。 夫君的眼神恢复了清澈,不再撞错门,认错人,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 胥江码头, 处于府城西侧,且在京杭大运河的西侧。 周边的地,李郁买下来了500亩。 其中有一半,是没花钱的,属于横塘镇死难者的产业。 严监生, 终究是知道轻重的,没敢来闹。 倒是腆着大脸,想在码头开个绸缎店。 李郁竟然一口答应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元和知县张有道说, 严监生家房子没着火,属实出乎意料。 杨云娇就悄悄询问过, 李郁笑而不语,表示就是为了攒点功德。 毕竟, 以后会经常干有损功德的事。 “老爷,你要是真信这个。奴家就去庙里捐点香火钱。” “改天吧。” “哦对了,奴家突然想起来,寒园寺在搞义捐。” “捐什么?” “为无家可归者捐,建暖房。” 暖房,俗称鸡毛房! 其实就是相对密封的屋子,仅留一门。 地面铺厚厚的稻草、鸡毛。 冬日严寒,无家可归的乞丐可在内躲避过夜。 否则, 一场雪下来,就成了路倒。 鸡毛房在京城较多,房费是三文钱。 所以, 京城的乞丐,在冬日最严寒的那几日,会四处讨钱。 傍晚之前,讨到三文钱, 生命就可以续费一天。 讨不到,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阳光。 清代有诗曰:黄昏万语乞三钱,鸡毛房中买一眠。 …… 李郁听了,肃然起敬。 “代我捐100两。” “奴家明日便去,顺便为老爷祈求身体安康。” “那住持是不是法号灭空?” “好像是。” 一瞬间,那个慈眉善目,宛如金刚的形象,浮现在眼前。 李郁是个相信直觉的人,不假思索道: “我派两个护卫随你同去。” “寺庙里也会有危险?” “倒也不是,只是小心无大错。毕竟,你很重要。” 杨云娇红了眼眶: “有老爷这句话,奴家死而无憾。” “不吉利。休得做小女儿状,哭哭啼啼。” “奴家本来就是小女子。” “你赋闲太久,帮我把岛上内务,还有日常支出管起来吧。” 杨云娇一愣,看着李郁眼神,不似玩笑。 也郑重点头, “奴家晓得。” …… 西山岛的摊子越来越大,管理难度成倍增长。 经营情况,虽然有杜仁管着。 但是细微处,纰漏颇多。 李郁可以信任杨云娇,因为她是个女人,是个只能依赖自己的女人。 贪墨,勾结外人,都不可能。 处久了,李郁想把她培养成内务的一员大将。 两天后, 内务部成立。 成员有二十几名识字会算账的书办,还有百人规模的武装。 第一把火, 就是重新编造花名册。 在原各部门人员名单的基础上,重新整理。 名字,籍贯,年龄,家庭情况,原职业,现所属部门, 以及,岛上可有其他人可证明? 这一条很关键, 若有同乡,同窗,朋友,亲眷可证明。 则身份相对可信。 若是没有,也不代表一定有问题。 但是, 不宜放在关键岗位,例如仓库武备区,机床车间,火药作坊。 杨云娇足足花了6天, 完成了这一项任务,然后就开始制作身份牌。 在西山铁厂的配合下, 发放了2000多张钢制身份牌。 名字,部门,以及一串数字。 从此以后, 凡是拿不出身份牌的,可以就地拘捕,等待证明。 而考虑到携带便利,钢牌上穿了一个小孔。 可以用绳子挂着。 …… “云娇,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奴家随机写的,每一个人对应一串唯一的数字。若是有人冒充仿制,可以查询底稿。” 李郁诧异的看着这个女人, 心想,是个人才啊。 “老爷觉得我做的怎么样?” “非常好,以后凡是我麾下人员,都要配发身份牌。” “奴家还有个建议。” “讲!” “把巡逻船划归内务部,才能形成真正的防御圈。” 这个请求,换了其他人是不敢提的。 李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岛上一共12艘小型巡逻船,从今日起全部归你调遣。” “我想把韦秀妹子,调到内务部。” “可以。” 杨云娇想,把她放在水面巡逻队。 “老爷,您也该给水师任命一位统领了。” …… 李郁一愣,还真是。 一口气造了许多船,又紧赶慢赶配齐了火炮,火器。 水手,除了原先的熟手, 后续又从麾下人员挑选了熟悉水性者200余人,正在熟悉战船。 可这李氏水师,该交给谁呢? “除了水师统领,还要尽快确定各舰的舰长,尤其是太湖幽灵号。” 不过,这些难不倒李郁。 他很快就拿出了提拔方案,考试! 舰长嘛, 自然要熟悉水文,会控帆,会使炮,还有熟悉航行的常识。 先做一份理论卷子,不识字没关系,可以口头答卷。 然后,就是现场实践。 “告诉所有人,都可以参加竞选。我会择优任命。” 不过,水师统领就得自己乾纲独断了。 刘武, 似乎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此人对清廷不存在幻想,铁杆造反分子。 忠心嘛,目前看来也还行。 水性不错,否则早就死在临清了。 他的老泰山,就是船厂的蒯厂长。 这让李郁犹豫了好一阵, 说是优势也算,说是隐患也合理。 …… 罢了,草台班子,顾不得那许多了。 “小五。” “在。” “让刘武来见我。” 李小五,亲卫队的队长,也是自己的义子。 越来越高大了,长得飞快。 而那个李大虎,也变化很大,曾经路边插标换钱葬父的少年,如今却是浑身腱子肉。 据说, 他已经把青春版燧发枪给淘汰了,换成了正常尺寸的燧发枪。 又跟着兀思买,学了一阵骑马。 至少能保证骑马不坠地,单手控马了。 “大虎,你会游泳吗?” “不会。” “找狗儿学,他天天在水边摸鱼,泥鳅都不如他滑顺。” “遵命。” 虽然嘴上说遵命,心里却是不服的。 狗儿才多大? 虚岁什么的,往大里说,也不到7岁。 居然,要和一个小屁孩学游泳。 “义父的事业,离不开水师。一旦和清廷翻脸,我们的作战范围会主要集中在沿大运河,和沿长江地带。” “义父放心,我立军令状。1个月学不会游泳,我就退出亲卫队。” “好,男儿就该有股子狠劲。我给你放5天的假,你去吧。” 李大虎兴冲冲走了, 寻了一个空葫芦,作为泅水的救生用具。 以一串糖葫芦的束脩,成功赚取了狗儿的信任。 …… “拜见老爷。” 李郁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最近去船厂挺勤啊?” “嘿嘿,给老泰山送点吃食。他天天泡在船上。” “怎么样?” “太棒了,有了这些船,5个太湖协也能击溃。” 刘武眉飞色舞,很显然他上船次数不少。 “我把水师交给你统领,如何?” “谢老爷。” 刘武郑重离座,单膝跪地。 “属下一定带出一支精锐的水师。” “你先去嵇康2号,体验一段时间吧。” “遵命。” 于是, 刘武开始了两脚不着地的生活,天天泡在战舰上。 嵇康号, 是经过了改良的内河炮舰,性能均衡。 李郁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尽早放弃硬帆,改成软帆,而且增加首斜桅。 一开始肯定非常不适应,控帆难度增加。 但是, 一旦上手后,软帆的优势,远超硬帆。 嵇康10号,就是试验舰。 …… 府城得月楼, 几十位士绅,富商齐聚一堂。 李郁做东,这些人不敢不来。 然而, 酒宴的气氛却是压抑的很。 山珍海味,摆了一桌。 酒水更是昂贵,一壶一两金。 琥珀色的酒浆,散发出醇厚的香味。 小辍一口,通体舒泰。 “诸位,李某人有个不情之请。” “我想收购大运河南北50里范围内,所有码头。” 李郁端着酒桌,环视这些人。 沉默,没人应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和码头生意有关的,多少有一些股份。 “我会给一个公道价格,或者入股胥江码头。若是愿意呢,就留下来,我李某人承情,记得朋友。” “若是不愿意呢,在这柱香燃尽之前,离开得月楼。从此以后,再遇就是陌路人,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就看命硬不硬了。” “直说吧,我想吃独食。” 说完这番话,李郁一饮而尽。 把酒杯反过来,以示诚意。 气氛快压抑到极点的时候,一个士绅愤然起身离开。 紧接着,好几个效仿, 有的一声不吭离开,有的喝了杯中酒,表示歉意后才离开。 …… 酒楼门口, 李小五带着十几个护卫,伸手拦住。 喧哗,不满。 二楼窗口,李郁打开窗子。 大声说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让开道。” 护卫们这才退到两侧。 一个小乞丐,蓬头垢面,站在远处围观。 伸出手,想从衣着罗绮者那讨要几文钱。 酒楼饭庄门口,是最容易得到赏赐的地方。 不过,今日却不同往日。 食客们心情不好, 小厮,马夫们立即呵斥,把乞丐赶走。 李郁在楼上看的真切, 一个马夫急于在主子面前表现,伸手一推。 看似瘦弱的乞丐,却没摔倒。 只是踉跄后退了两步,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他。 “小孩,过来。” 李郁在窗口招手,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乞丐也是指着自己,确认了两遍后才敢靠近。 “上来。” 得月楼掌柜的,欲言又止。 不敢阻拦脏兮兮的小乞丐,目送他走上楼梯。 …… 雅间门口, 李郁指着空出来的一桌菜,说道: “全部归你了,你叫什么?” “谢谢老爷,我叫二狗。” 小乞丐分开脸上的头发,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二狗,好名字。在何处立棍?” “我是混城隍庙丐帮的,污衣派。” 李郁心想, 看出来了,你这打扮,也混不了净衣派。 “慢慢吃,吃不完的让掌柜给你打包。” “我替帮里的弟兄,谢谢老爷了。” 跑堂的小厮,送来了一个托盘。 上面是雪白的毛巾。 “李爷,掌柜的让我送的,饭前擦擦手。” “你们掌柜的,是个善人。” 得了李郁的赞赏,小厮点头哈腰,把门关上了。 留下小乞丐一人,在雅间内疯狂干饭。 雪白的毛巾,黑了。 然后, 他就左手抓着肥鸡,右手捞着海参。 不时还往嘴里灌些酒浆。 楼底下, 小厮低声抱怨道: “掌柜的,咱得月楼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什么时候接待过这种低贱的人?” “论起来,丐帮还真不属于下九流。除了穷点,人不算贱。” 小厮一听,是这个理。 …… (本章完) 125 府尊大人口中的反清反满分子,一般长什么样 留下来的士绅,商人,仅仅十人。 李郁逐一和他们聊了补偿办法,是要银子,还是要铺子,还是要股份。 其中,就有潘武。 他和李郁是老熟人了,很给面子。 潘家不缺钱,更缺靠山。 来之前, 潘老爷子就定下了基调。 只要李郁领情,怎么补偿,他看着给。 这让李郁很欣慰, 他也不想对昔日熟人动刀子。 如此霸道,垄//断码头行业。 目的有二, 一是吃独食,把胥江码头打造成巨无霸,吸纳各类投资,各种产业,顺便整合纤夫力夫群体,来年吞掉漕帮。 二是提纯。 自从穿清以来,李郁一直在做提纯师。 内部提纯了好几遍,暂时成色无虞。 现在,也该提纯苏州府了。 知县以下, 凡是对自己有敌意的,他都敢提纯。 一般商人,小吏,甚至不必在意手段。 稍微有些地位的士绅,有品级的官儿,待黄文运归来,就扣个反清反满分子,清洗掉。 家财嘛, 三分之一,归清廷, 三分之一,苏州府衙经办人员分了。 还有三分之一,用于造福地方,搞基建,维格堂承包。 …… 扪心自问,李郁觉得自己还是挺有良心的。 斩杀一些无良士绅而已,“ 把家财的三分之一, 用于本府的堤坝加固,河道疏浚,修桥修路,造福百姓。 自己呢, 只不过作为工程总包,顺手给无业游民,纤夫力夫们找些活儿干。 利国利民,利己! 一时间, 李郁觉得,即使是弥勒佛下凡, 也不过如此了。 几千里外,湖北郧阳府, 正在给弥勒佛上香的白莲教主,洪大昌打了个喷嚏。 似乎,有人在说自己坏话。 看来,各地分舵的监督还要加强。 “为本教大业,再物色几十个女子,本教主要细心培养。” “遵教主法旨。” “你们是不是觉得,本教主耽于女色?” “属下不敢。” “白莲虽传世千年,可大而不强。各地舵主,分教都是各行其是。本教主,乃是为了整合资源,和清廷掰腕子。” 看着沉默不语的属下,洪大昌觉得有必要解释的再仔细一些。 省的底下人,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凡是从本教主这活着出去的女子,都是一颗绝对忠诚的心。” “我把她们派到各地,是为了收拢权力。” “待时机成熟,刺杀取代那些异心野心者。” “本教主,主要是教授魅术,心理学,毒术,pua,还有合纵连横。” “不必大动干戈,只需几个女子,岂不妙哉?” …… 白莲教众堂主,傻眼了。 好家伙,原来教主是在下一盘大棋。 而且,效仿的竟然是汉高祖。 “教主英明。” “教主万岁。” 洪大昌满意的看着这些属下,示意都起来吧。 待朕坐了天下,你们都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朕会大封圣女,然后再赏给你们喝洗脚水的。 “郧阳知府,绿营游击,他们的府邸都有我派去的女子,颇受宠爱。” “所以,官府有一点动静,我们都会提前得知。” “打造兵器的事,伱们要多多上心。” “是,教主。” 在西面的山中,白莲教正在开矿。 是个品味不错的铁矿。 那里的流民,都入了白莲。 “这个月发展了多少人?” “2000。” “太少了,加大宣传力度啊。” “教主,有些人不信。” “那你就去找笨的蠢的,改改话术,越吸引人越好。就比如,信白莲,死了进小天堂,下辈子转世做财主。” 下属们目瞪口呆, 不是,虽然大家都不信教义,可是你身为教主,就这么公然说穿了,不好吧? 仿佛是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 洪大昌叹了一口气: “聪明人,几乎都在清廷那边做官。” “咱们能吸收争取的,要么是纯纯的野心家,要么是没脑子的蠢人。” “本教主读书破万卷,就悟出了一个道理。” “说真话,是做不了大事的。” 下属们默然,消化着教主的话,似乎是对的。 “你们都是聪明人,所以自然不必瞒着你们。好好干,以后定然有你们的荣华富贵。” “乾隆是个厉害人,可他留下的烂摊子太大,下任皇帝解决不了。” “他年过60,我才30。论寿命,优势在我。” “咱们一边吸纳信徒,一边敛财,打造兵器。待到他驾崩,或者老糊涂不能理事了,就是弥勒下凡的日子。” “到时候,本教主振臂一呼,百万信众,冲出这郧阳大山,顺江而下。各地部众纷纷响应,四面开花,则清廷危矣。” “教主英明。” 这一次,众人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原来,教主玩女人,并不是贪图享乐。 而是上升到了一种战略高度。 从造反的成本角度来说,洪教主是比李郁成功的。 李郁打的都是银弹,货真价实的银子。 洪教主,打的都是人弹,性价比贼高。除了费自己,其他没毛病。 …… 黄文运回来了。 沿着大运河,从京城回到了苏州府。 志得意满,准备大干一场。 在参加了接风晚宴后,他连夫人都来不及搭理。 就找来了李郁, 在府衙的后堂,书房见面。 这种待遇,也说明了李郁的地位。 “恭喜黄大人,简在帝心,封疆指日可待。” “呵呵,过了过了。” 黄文运嘴上谦虚,嘴角却是咧上了天。 李郁心想, 看来这一趟,收获颇丰。 “黄大人,皇上批准了?” “对。” 两人对视一眼,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严厉打击本府的反清反满分子,很有必要。” “大人高见。” “明日起,本官就召集本府9品以上所有同僚,宣布这个决定。” “大人英明。” “你不是官身,不过本官得考虑你的意见。你尽管在幕后,让范典史出面做事。” “大人抬爱。” …… 临离开前, 黄文运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 “贤弟,你说皇上想看到什么?” “许多的人头,许多的钱,送到紫禁城。” “唔,本官赞成。你猜猜这次本官遇到谁了?” “和大人?” “对,不过他似乎不冷不热,捉摸不透。” “黄大人想听实话吗?” “即使是巡抚入京,和大人也是这般不冷不热。为了避嫌。” “哦,哦。” 黄文运有些尴尬, 看着李郁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他听懂了隐藏的含义。 区区知府,和大人瞧不上。 即使是一般巡抚,也不过尔尔。 真不愧是这两年的,御前第一红人呐。 人比人,气死人。 罢了罢了,还是做好正事要紧。 次日, 吴县、长洲县、元和县、昆山县、新阳县、常熟县、昭文县、吴江县、震泽县,还有太湖厅,所有朝廷任命的官员,全部到场。 再加上,府衙的人,黑压压一大片。 …… 大堂之上, 端坐着两个人,左边是江苏布政使朱珪,右边是知府黄文运。 “拜见朱大人,黄大人。” 黄文运瞧了一眼朱珪,笑着说道: “老大人,您先讲两句?” “好。”朱珪这人不简单,短短几句,就表明了立场,“本官上任前,皇上曾叮嘱我,江苏不能乱,大清不可一日无江苏,江苏不可一日无苏州。本藩台立下了军令状,明年的钱粮只能超额完成,决不能亏欠。到时候,还望各位精诚配合?” 黄文运立刻打圆场,接过话茬: “本府鼎力支持。” “谨遵朱大人,黄大人钧令。” 黄文运收起了笑容,冷冷的说道: “从今日开始,苏州府的首要任务,是严厉打击反清反满分子。凡是有勾连帮会,私通贼寇的,不论身份,一体捉拿。” 元和知县张有道,向前一步,拱手问道: “若是有功名的士绅,是否需要报府衙?” “本府再强调一遍。本官是奉皇上圣意,不是一时兴起。” “下官遵命。” “规模要大,速度要快,还大清一个朗朗江南。” 黄文运站起身, 手指着外面,大声说道: “诸位同僚,速速办差去吧。” “本官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 黑压压的官员,各自骑马坐轿离开了府衙。 府城的消息灵通人士,很快就嗅到了味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 脑子活泛的,已经派人送上了厚礼。 脑子不灵光的,还在傻乎乎的观望。 府衙内, 朱珪也笑呵呵的坐轿离开, 临行前,他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只要不引起乱子,不影响钱粮征收,黄大人尽管放手去干。皇上英明,我等臣子自当为君父分忧。” “有朱老大人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看着朱珪的寒酸二人轿子,消失在了视线。 黄文运冷笑了一下, 他知道这位新任布政使是个什么成色。 家境殷实,书香世家,乾隆十二年的进士,精通儒学却不迂腐,是个廉吏加能吏,在朝廷里被视为孤独君子。 虽无火箭速度,显赫权势,却是官场常青树不倒翁。 一个字,老谋深算。 这种上司,不必走的太近,也不能为敌。 属于官场异类,没有什么把柄,弹劾也无从下手。 一时间, 黄文运想起了地窖里的银冬瓜。 也是这般,稳重,冰冷,无懈可击。 …… 震泽县衙, 主簿小心翼翼的问道: “府尊大人口中的反清反满分子,一般长什么样?” 知县神游八方,胡乱应付道: “天天正事没有,总是妄议朝廷大政,满腹牢骚的,大约就算是吧。” “县尊英明。” 于是, 家里有几个钱,读过书,喜欢在茶馆、酒楼高谈阔论的,就成了高危群体。 衙役们直接换上便装, 每天蹲守,在高谈阔论正酣时,突然冲出。 狞笑着,找那人群中最靓的仔。 套上王法,大喝一声: “某某,你的事发了。” “诸位茶客,都在纸上按下手印,作个人证。” 掌柜的被吓的直哆嗦, 却没办法,只能心里咒骂。 几天下来, 成功抓捕反清分子一十八人,而且证据链完美。 “当场抓获,并有旁人佐证。好,办的好。”知县连声夸奖。 常熟县,元和县,昭文县, 都派来了相关吏员,学习先进经验。 并迫不急待的加以推广,抓捕现行反清分子。 …… 然而,好景不长, 没了! 茶馆、酒楼散座,都鸦雀无声。 进去之前,以为今儿大约没人,没上座。 走进去一看,里面坐满了宾客,瞪着大眼睛,端着茶碗,瞧着你,无声的微笑。 冷不丁, 能把人吓出毛病。 掌柜的在柜台后,面带歉意的往墙上一指。 四个大字,笔锋苍劲。 于是, 茶客也秒懂,不再开口。 而是抱拳作揖,然后一指茶单。 加入沉默群体,喝茶,用眼神聊天。 眉飞色舞,眉毛发扬,挤眉弄眼, 偶尔还伴随着,肢体动作。 总之, 滑稽的很。 一夜之间,苏州府的闲人们都掌握了心灵感应。 慢慢的,茶喝完了,“事”也交流完了。 躲在后面的差役, 承受不了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已经倒下了好几个。 幻听,幻语。 大夫一诊断, 都是精神负担太大,神经了! 照方抓药,回去喝上十天半个月准好。 就是这药引子,有点难搞。 哑巴知了,3枚。 …… 李郁一直很淡定,没有过多动作。 只不过, 范京时常来请示,每次都要秘谈许久。 熟悉他的人都清楚, 这是在筹划大动作了。 “军师,名单是不是太多了?” 密密麻麻,小几十位,士绅、商人、胥吏都有。 全部是不愿意成全胥江码头唯一地位的本府有望人士。 “不多。我要让苏州府人人皆知,和我李某人对着干的下场。杀猴给鸡看。” 造反事业已经进入深水区, 东山团练天天训练,日日巡逻。 挂着石湖巡检司、胥口巡检司旗帜的战船,在太湖天天训练。 西山岛上,铁厂的黑烟从早到晚。 再加上, 救火队,县衙布局,煤炭,码头, 有心人只要稍微一观察,一打听,就能推测出。 李大官人不对劲! …… 这些事,李郁在骨干分子会议上通报了。 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要想保密,就得堵住苏州府的悠悠之口。 怎么堵? 拿银子,怕是已经堵不住了。 只能靠杀戮,恐惧,才能让人闭嘴。 所以, 这一次,李郁迫不及待的要借乾隆的威,黄知府的刀,来震慑苏州府。 一定要让这些人清醒的认识到, 缄口不语,做个局外人,自己就不会动他们。 若是想向上告密,在朝廷确认之前,自己会先干掉他全家。 不搞阴谋诡计,不在半夜放火点房子。 堂堂正正的, 用大清的刀,斩大清的忠犬。 尽可能,给自己争取足够多的时间,发展时间。 李郁在会议上说: “每多争取一个月,库藏的火炮,火枪,就能多出上千杆。” “麾下人员,就向精锐更进一步。” “造反的胜算,就多一份。” …… 会议足足开了2个时辰,没有废话,全部是干货。 对于, 征召更多人手,何时征召。 筑城,囤粮,囤各类物资的必要性,时限性,都做了探讨。 李郁尴尬的发现,自己也活成了最讨厌的模样。 既要,又要,还要。 既要海量枪炮,又要练兵筑城,还要所有人都不怀疑自己。 这不扯淡嘛。 一时间,哑然失笑。 这段压力太大了,手又生疏了。 涩画的传家技能,得重新捡起。 西山岛风景如画,更有海拔300多米的缥缈峰,常年笼罩在云雾当中。 当盖茅草屋一间,在那山腰平坦处。 作为写生基地。 今日心情大好,携带杨云娇,韦秀,张筱妹,蓝盈盈同行。 人越多,越能彰显无道! 脱离道德束缚的感觉,总是让人神往。 脚下是云雾缭绕, 头顶是金光万丈, 屋后有秋千,屋前有奇石, 空气十分新鲜,视野十分开阔。 山道,有忠心护卫把守。 不会有其他人出现,打扰了雅兴。 这种亲近大自然,回归原始人的机会,很珍贵! 加之, 茅草屋后,还有一汪清泉。 若不是水温太低,说不得今日要下去学游泳水战。 …… 当当, 有护卫敲响了铜锣, 李郁不悦的走出林子,顺手披上一件锦袍。 “老爷,急报。” “李家堡来信,韦俊回来了!” 李郁一失神,目光瞧向远方。 清月村族长,因为官司躲避他乡,被自己当成棋子,布置在徽州匪帮的韦俊,他竟然回来了。 信上没说缘由, 只是含蓄暗示,韦俊来时从容,不似是逃难投奔。 “有意思。” 李郁笑了,挥手打发了护卫。 返身回到林子, 对着正在嬉笑洗脚的韦秀,说道: “你哥回来了。” 韦秀一激动,脚下一滑, 扑通,人掉进了池塘。 水花溅了李郁一头一脸。 自作孽,不可受。 杨云娇忍着笑,递过来毛巾。 李郁胡乱的抹了一下: “收拾一下,都随我下山吧。” …… 气温日渐降低, 眼看着深秋就到了,下一次来玩,怕是要到明年春暖花开了。 走下山道之时, 李郁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一旦和朝廷兵戎相见,他怕是再也没闲心来这野营写生了。 从西山码头坐船, 抵达李家堡,已经是1个时辰后。 这艘新船,是靠人力驱动两侧明轮。 乘坐舒适,不怕风雨。 因为,头顶是封闭的。 舷窗很大,典型的客船设计,而且是贵宾专用。 李郁只带了一女,韦秀。 一路上, 他都在琢磨,韦俊回来的目的。 无非是: 匪巢被毁,来投奔。 混的不错,来拉天使投资。 遇到难事,借自己的关系疏通。 叙旧,这种可能性太低。 作为一个成年人,应当有这种觉悟。 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突然出现,大概率是有事相求。 若是有救急能力,且对方不拿你当凯子。 看在往昔的峥嵘岁月,在能力范围内,可以支援一二。 …… (本章完) 126 挂羊头卖狗肉,玷污了义父这个高尚的称呼 李家堡, 韦俊肃然站立,双手抱拳,腰扎宽牛皮带,彪悍之气掩饰不住。 绿林生活,锻炼人啊。 “拜见李老爷。” “唔,不必客气。通知厨房,做几样可口小菜,给韦兄弟接风。” “哥!” “秀儿。” 兄妹相见,自然是多了几分狂喜。 李郁干脆留下他们俩,先叙叙旧。 过了半个时辰, 韦俊过来了,先是客套话: “感谢李老爷,一直照顾我妹子。” “这是应该的。” “清月村的父老乡亲,过的都还好吗?” “哈哈哈哈,瓦房住着,吃的饱穿的暖,不必谢我。” 韦秀,和厨娘一起端着菜, 摆放在桌子上,然后离去。 桌上,只剩下了韦俊和李郁,还有站在角落的两个护卫。 韦俊用眼角不经意的瞥了一下: 问道: “最近苏州府不太平?” “是啊,闹的很。” 李郁在打量着韦俊, 一个男人混的怎么样,看外貌大约是能猜到几分的。 韦俊,看样子混的不错。 “你现在坐山寨的第几把交椅?” “第三把。” 韦俊不假思索的就说出来了,没有犹豫。 还是向以前一样的豪爽,洒脱。 不过,多了几分自信,还有杀气。 手掌上的一处疤痕,是新添的。 …… “韦兄弟,有什么话尽管讲?以我们的交情,不必客套。” 这话说的, 其实容易让人想歪了,至少韦俊是想歪了。 见面的第一眼,他就发现妹妹韦秀的发型装饰不一样了。 穿金戴银,而且是梳着妇人发髻。 这在大清朝,是绝对的信号。 被猪拱过了! 不过,大妇是别想了。 “清风寨,想购买一批火枪。” 韦俊落草前,李郁曾经赠送了3杆火绳枪。 看来,是尝到甜头了。 “韦兄弟,火枪我是有一些门路,不过得问问你们买了去想对付谁?” “皖南总兵调集重兵,准备踏平清风寨。”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200人。” “兵器装备呢?和哪些官兵交过手?” “几乎都是刀矛,弓箭。只和徽州绿营交过手。” 韦俊倒是没撒谎, 主要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他不再说话, 吃菜,等着李郁的决定。 卖些火枪给清风寨,倒是没什么。 不过,他担心的是, 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时候围剿开战。 韦俊这伙子人,把胡氏宗族给冲了。 毕竟,士绅天然站在官兵那一边。 那样,可就麻烦了。 …… 胡师爷,正在漕运总督做幕僚。 此人,不能为敌。 原因有二, 一个是他能插手漕运。 二个是他工于心计,狠辣老道。 李郁很忌惮此人, 如果翻脸,胡师爷能坏自己的事。 眼看李郁一直沉思不语,韦俊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主动问道: “可是担心泄密,引来官府报复?我大哥说了,会抹去一切痕迹,绝不牵连贵人。” “不。我从未担心这个。” “那就是价格?我们付现银,一杆20两。” “也不是。” 这个价格,不低于黑市价。 倒是很有诚心,只不过李郁担忧的事依旧无解。 韦俊有些恼火了,但还是忍着。 “请李老爷明示?” “皖南总兵为何突然要对付伱们?” “官兵剿贼,不需要理由吧。” “按照你说的,他调动了镇标,池州营,广德营,再加上当地的徽州营,以及民壮弓手,这是多大的排场?” 韦俊语塞, 确实是有点杀鸡用牛刀。 围剿清风寨,好像不配如此豪华的兵力配置。 李郁继续追问道: “整个安徽,总共就两个总兵。他调动了皖南几乎三分之二的兵力,去围剿你小小的清风寨。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这一灵魂拷问,韦俊也傻了。 喃喃自语: “我们也没做什么啊,就盘踞在山上,偶尔下来劫个商队,附近镇子收收保护费。” “我不信。” …… 韦俊也急眼了,站起来对天发誓: “我若是撒谎,不得好死。” 李郁摆摆手: “你先别急,我也没说见死不救。咱们一起把事情好好梳理一遍。” “自从你上山,都发生了些什么,做了什么,和什么人结过仇,砸过哪些窑,撕过几张票?” “边吃边聊。” 1个时辰, 李郁主要是充当倾听角色, 清风寨大当家,姓苗。 原先是贵州绿营武官,金川之役的逃兵。 二当家,昌金。 金川女子,俩人是亡命鸳鸯。 被姓苗的,在逃跑途中解救。 盘踞在徽州府距离新安江不远的一处山里。 周围人烟稀少。 “你们不靠长江?” 李郁记得上次,刘千和他同去的时候,是走的长江水路。 “从长江航线,还要进入支流,河沟,走上百里水路,几十里山路,才到清风寨。” “距离县城有多远?” “上百里吧。” 越问,李郁就越不理解。 这到底为了什么,皖南总兵要不辞辛劳,带着全省一小半的绿营兵力,去干一个鸟不拉屎的清风寨? 山里有金矿啊? …… “我想,你们不如换个地方?” “我也建议苗大哥这样做。可他说舍不得打下来的基业。” 噗,李郁没忍住笑了。 一个山贼,谈什么基业。 “咳咳,我说正经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换座山,照样建山寨。实在不行,我给你们选个地儿?环太湖带,有钱人多。湖州府长兴县,好地方,风水好,人也好。最重要的是,赃物卖给我,粮食我负责,走太湖航线送货上门。” 李郁越说越溜,因为这个建议真的很好。 将一支自己能施加影响力的土匪武装,布置在长兴县。 以给养,换取有限合作。 这样自己夺取长兴煤矿后, 就一点都不担心官府,和当地士绅有心思觊觎了。 甚至,还能公开养一支护矿团练。 应对匪患! 不过,轮到韦俊为难了。 他犹豫了好久,才说了实话: “其实我个人是赞同的,二当家估计也赞同。” “但是大当家的,鬼迷心窍,被一个女人蛊惑了。” 李郁一脸震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问道: “你莫不是在戏耍我?” “对天发誓,我韦俊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那你讲,什么女人?” “1个月前,山寨掳了一个过路女子。此女,长的好似天仙,尤其那一双眼睛不能直视。” 李郁顿时来了兴致: “直视了会怎么样?变成石头吗?” “那倒没有,就是受不了,失控。” “这么邪性?” “对,已经有三个弟兄失控学霸王,被苗大哥砍了。” …… 嘶,有点意思。 “继续说啊?别断章,这个习惯很不好。” “她成了苗大哥的压寨夫人,很受宠爱。甚至,为此二当家的差点离寨出走。” “说重点。” “她会占卜,说清风寨是苗大哥的龙兴之地。” “然后呢?” “然后,苗大哥就听她的,要在龙兴之地死守啊。” “我怎么觉得,她是官府派去的探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还把嫁妆变卖了,给寨子里弟兄们添置了刀枪。” 说到这,李郁突然后背发凉。 盯着韦俊问道: “官兵围剿的事,也是这女人打听的吧?” “是,是啊。” “你们清风寨,有一个算一个,全踏马是猪。” 韦俊脸皮涨红,辩解道: “山寨在镇子里有个眼线,眼线冒死送来的情报,路上就死了,是那个女人发现了尸体,然后找到了情报。” 李郁冷笑: “我以为你们是捅破天了,攻打安庆了,惹来皖南总兵这么尊大佛。” “原来是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耍的团团转。” “什么大兵压境,子虚乌有。” “购买火枪的建议,也是那个女子提的吧?” 韦俊已经呆了: “是。” …… 李郁的推断,大体的正确的。 这就是一个自己送上门的肉票。 自从击败徽州绿营,却被徽州府单方面宣布取得“大捷”后, 清风寨,连县城都没打过一次。 低调的很, 只是抢抢商队,收收附近村镇的保护费。 这么懂配合,低调的匪。 官兵吃错药了,才会去围剿。 皖南总兵,就算是天天泡戏园子, 也不可能干这种抽风的事。 不过, 李郁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找我买火器的建议,谁第一个提出来的?” “就是那个女人。” “你确定?” “当时在寨子里,她指着我的火枪说,若是寨子里弟兄人手一支,就能横行皖南。她还说,若是资金不够,她有一小匣子珠宝可以变卖。” 李郁浑身冰冷, 站起身: “李小五。进来。” …… 几骑快马,匆匆离开。 分头通知,情报组织负责人刘千,还有西山岛总负责人杜仁,内务部负责人杨云娇。 内部,可能有不明势力的眼线。 不是清廷,阵营不明。 李郁匆匆离开, 留下了韦俊,和他妹妹韦秀,慢慢吃。 不过,意识到被人耍了的韦俊, 也没了胃口。 他想尽快赶回去,告诉苗大哥。 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住: “老爷说了,天塌下来也不要急,待着吧。必须等他开完会。” 韦俊看着,手按刀柄的护卫。 后面还有两个背着火枪的小崽子,盯着自己。 叹了一口气, 回屋,关上门, “哥,你别担心。李老爷对我,还有乡亲们都很好。他是个好人。” 韦俊没吱声, 心想,他要算好人,大清朝可就全员好人了。 …… 傍晚, 李郁喊来了韦俊,低声说道: “我给你一个建议,回去后联合二当家的,干掉此女。” “苗大哥肯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要拉上二当家,先斩后奏。” 韦俊沉默,他知道这样做是对的, 可是从义气上,对不住大哥。 李郁瞧出来了,继续剖析道: “若是留着此女,你们山寨200号弟兄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你可以把我的话转告二当家的,然后由她决定,是否动手。” “李爷,火枪卖吗?” “等你们解决了内部隐患,我才敢卖给你们,就按照你说的价。” …… 韦俊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只能这样了,拿着赠送的2杆火绳枪,踏上了归路。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没好意思开口质问我妹这颗白菜,是不是被你拱了。 李郁目送着他离开, 心中已经对清风寨的命运有了几分推测。 只要二当家,昌金知道了, 她必定会出手,干掉那个女人。 无论是为了捍卫爱情,还是为了寨子的前途。 若她不是金川女子, 李郁倒没有太大的信心。 一个能和清军拉锯战持续几十年的部族,血性可想而知。 昌金, 怕是宁愿死,也会先干掉那个来路不明的苏妲己。 李郁站在堡外,思索的失了神。 无非是几种结局。 苏妲己死了,清风寨内讧,然后散伙。 苏妲己死了,苗大当家意识到错误,继续在当地做匪,不挪窝。 苏妲己死了,三当家和二当家,联合干掉了执迷不悟的大当家,然后拔营来投奔自己。 …… 韦俊有一句话没说错, 如果李郁是好人,那大清朝真没几个坏蛋了。 府城的抓捕之风,越刮越烈。 牢子们已经腾空了一部分以前无关紧要的犯人,迎接更有嗦头的“思想犯”。 严监生进去了, 震泽知县或许是为了示好,把案子做成了铁案。 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 甚至还有严府管家、小妾的亲口证明。 “严监生,妄议朝廷欲在苏州设满城的决定,出言不逊,大逆不道,无君无父。更查明,此人曾隐瞒田产230亩,逃避税赋。” “斩立决,家中男丁斩监候,其余人没为官奴。” 西市,也就是不挂牌的教坊司。 一下子又多了许多新鲜货色。 这次, 李郁也悄悄出手,通过黄四提前锁定了一部分士绅家眷。 因为,麾下男女失调太严重了。 他不可能给人人都成个家,但是可以给个临时的家。 大约半个时辰的临时。 除了激励军心, 还有一个隐藏效果,就是打消这些人对官绅老爷群体的畏惧。 有利于培养造反的精神。 和上次欺诈乾隆的银子,意义类似。 这很重要, 戳破的不只是一层窗户纸,而是对皇权的敬畏。 让跪着的人,站起来。 …… 所抄没的家产, 按照约定,三分之一归朝廷。 捕头黄四来了,依旧是恭敬的单膝跪拜行礼: “李爷吉祥。” “坐吧,喝茶。” 端着茶碗的黄四,来是为了禀报进展: “府尊老爷很不满意,上缴朝廷的那份,拢共才2万多两。” “是少了点,动静这么大,收获这么少。” “您的意思是?” “不急,做事要徐徐推进,吃饭要一口口来。” “小的明白了。” “哦,你明白什么了?” “等把反清分子抓干净了,再调查自己人,清除异己分子。” 李郁盯着黄四, 好一阵才开口说道:“区区捕头,委屈你了。” “小的已经知足了。” “不,我觉得过些天,苏州府九县一厅,定然会有许多的空缺。到时候,我会举荐你上位。” 黄四喜不自胜, 跪地磕了一个头:“谢谢老爷栽培。” 李郁虚空一抬, 好似有修仙之异能,黄四就缓缓站起来了。 “你今年多大?” “28。” “可曾娶妻?” “不敢瞒老爷,前些年发妻亡故,今年找了个小的,没名没分,也没办酒。” “我替你寻一个?” “但凭老爷做主。” …… 李郁目送黄四离开, 联姻,指婚,都是古老而有效的方式。 自己没有表妹团,那就只能指婚! 范京,刘武,赖二等人的婚事,都是自己安排的。 胡游击,勉强也算。 李郁绝不是闲得无聊,而是出于造反大计。 范京的婚事,捆绑了范家,提前圈定了范氏家产。 刘武的婚事,捆绑了擅长造船的蒯船匠一族。 赖二的婚事,则是增加了一道无形的窃听保险。 黄四的忠诚,是经过了考验的。 这样的人才,自然要扶他上马,笼络住人心。 书到用时方恨少,表妹也是。 李郁想破了头,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杨云娇听了: “老爷,干嘛这样苦恼,奴家有一计。” “快快说来。” “你先找几位合适的女子,然后收为义妹。再指婚。” 李郁一拍脑门,妙! 古人是很认同这层关系的,义子义妹义女。 不比表亲逊色。 自己是被后世的思维给束缚了, 大腹便便的阔佬们,认一群年轻女子做女儿,挂羊头卖狗肉,玷污了义父这个高尚的称呼! “胡游击的妾,有一表妹,年龄15,识字知礼。” “家世呢?” “小户读书人家,出过秀才,家有200亩水田。” “成,此事让王婆去办吧。” …… 胡游击的妾,一听就答应了。 因为她在养胎,不宜出行。 所以手书一封,让身边丫鬟前去送信。 又有王婆的撺掇, 这事很快就成了,办的很热闹。 李郁还送了一封厚礼, 让黄四感激不尽,连声说老爷待其太厚。 区区一桩婚事的热闹, 并不能冲淡府城的阴霾。 差役们,四处缉捕反清反满分子,人人自危。 在李郁的授意下, 京杭大运河府城段,所有码头的东主,股东全部被抓。 【求月票,本月满一千张月票可抽奖一次。虽然不知道奖品是啥,可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萌新求点月票。祝各位读者大佬花好人圆,笑口常开。】 (本章完) 127 黄知府投桃报李,教科书式审案 被抓捕的这些都是大户人家, 高墙大院,养着大批的家丁护院。 火器或许不敢私蓄,可刀剑棍棒却不稀奇。 每次, 都是少数差役先上门示弱, 和家丁护院对峙时,城守营绿营兵突然杀到。 二话不说,直接长矛捅杀。 在城外, 更简单粗暴。 东山团练,直接上门。 刀盾实战,狂杀家丁。 …… 每一次抓捕,都是血流成河。 黄文运对此也知晓,但是不愿过问。 因为, 他已经在紫禁城立下了豪言壮语,要做孤臣,就不能心慈手软。 什么说情,递条子,姻亲, 他统统置之不理,反而暗示经办胥吏,要快,要铁。 不要留给那些人翻案的时间。 黄四的靴子,天天沾血。 宋押司的袍子,永远洗不干净,双眼血红。 两人都是马力全开,流水线作业。 黄四抓人,宋押司接管。 府衙大狱所在的那条巷子,行人纷纷绕道。 石板街上, 牢子们把一盆盆血水,随意泼倒。 血水里还混杂着,各种碳基生物的小零件。 府城百姓都说, 这条街就是阎王街! 虚弱多病的人,走一次回去就大病一场。 煞气太重。 李郁也路过一次,马匹受惊,差点摔下。 于是吩咐人建个钟馗庙。 门口放一尊铁炮,每到初一,十五,减量鸣炮一次。 物理驱鬼,效果极佳! …… 胥江码头, 如愿以偿,成为了大运河府城段,唯一的码头。 其余的码头,除了官船泊位之外。 全部拆除,包括河岸100米内的码头建筑。 这一次, 也动用了东山团练,虽衣着五花八门,但钢刀雪亮。 这就是有官身的好处,可以堂而皇之的执法。 这也让府城的士绅们,噤若寒蝉。 他们知道,一个在洗白的李郁,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老爷,黄大人有请。” “哦,何事?” “说是有一位致仕多年的陈姓士绅,上门鸣冤来了。” 李郁一愣: “我们烧过这位陈老爷的房子吗?” “那倒没有,他说是为苏州士绅喊冤。” 原来如此, 李郁秒懂,这是个有点影响力,想跳出来的士绅。 黄文运是真鸡贼, 不想和这种人对线,就让自己出面应付。 不过,没关系。 他正担忧,震慑力度不够。 想做苏州府“赵高”,目前的手段远远不够。 …… “备马,小五,随我进府城。” 15个骑马护卫,身着黑衣,簇拥着李郁离开了李家堡。 沿着官道, 一路狂奔直到府衙, 门子,凌阿六早就瞧见来了。 立刻飞奔出来,帮着牵马。 “李爷吉祥,那位陈老爷正在二堂签押房候着,刑房的人在准备卷宗给他查阅。” “听说,胥江码头旁的望北楼,是你开的?” “谢谢李爷抬举,望北楼是小人的产业。” 李郁打量着这家伙, 心想是个有魄力的家伙,三层望北楼,投入可不轻。 “花了多少银子?” “足足1500两,把亲戚同僚都借遍了,还借了印子钱。” “你怎么不找我借?” “嘿嘿,小的正想请李爷参一股呢。” 是个懂事的家伙,值得栽培。 护卫收下了一成的股份文书, 凌阿六殷勤的在前面带路,一路小跑。 李郁就这样走到了二堂, 签押房内, 一个矮胖老头,透着一股子傲气,不善的瞅着自己。 先从脚看起,然后到头顶,眼神里满是不屑。 “陈老爷?在下李郁。” …… “黄文运为何不来见我?” “黄大人为朝廷呕心沥血,病了。” 矮胖陈老头气笑了,指着李郁说: “这等荒唐话,你也说的出口?” “陈老爷不信?” “在大清朝做官,是最舒服,最惬意的,两手一摊,交给师爷胥吏就行了,比踏马的在八大胡同做表子都简单。” 李郁笑了: “记下来,陈老爷的原话,一个字都不许差。” “是。” 一个书吏,端着文房四宝,从门外溜了进来。 “你敢玩我?” “陈老爷,你曾任何地,何职?” “顺天府,四品府丞。” “我不信。” “小兔崽子,你凭什么不信?你不要和我哇哇叫。” 很显然,陈老爷肝火旺盛。 日后容易中风,脑溢血。 恰好,捧着卷宗的刑房书吏们进来了。 李郁就问他们: “顺天府府丞,是在八大胡同办公吗?” 噗, 一个书吏没忍住,卷宗掉地上了。 陈老爷嗖一下站起身,想踹人。 可年龄不饶人,速度慢了点。 李郁抬脚,踢在他膝盖。 电光火石间,陈老爷摔回椅子里。 一顿眩晕, “陈老爷,皇上有口谕,江南士绅心怀叵测,替朕好好的清洗一遍。” “就名单这些人,公然持刃阻拦官兵,人证,物证,旁证,口供画押皆在。你哇哇叫个啥?” …… 陈老爷怂了, 待眩晕劲缓过,就匆匆离开府衙。 坐上马车,回府。 李郁也同时离开,恰好是同一个方向。 陈老爷大约是想找回一些场子,掀开帘子,冷冷的说道: “年轻人,老夫提醒你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是吗?” “过河卒,威风不过5步,就该谢幕了。” 李郁冷冷瞧着这个矮胖老头, 心想,此人虽猖狂,却是看的挺透。 自古为皇权冲锋的小卒,都如流星。 璀璨一时,就坠落。 陈老头当是占了上风,冷笑一声: “我把话搁这,你活不过3年。” 话音刚落, 街角就冲出一个小乞丐,闷头冲向马车。 绕过家丁,推开车夫, 纵身一跃扑进了车厢。 只听得一声惨叫, 帘子上溅满鲜血。 小乞丐跳下马车,挥舞着带血匕首。 陈府家丁被其凶悍震慑,不敢拦路。 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院墙后。 …… 李郁目瞪口呆,不知道这剧情是不是走错了。 护卫们, 个个抽出刀剑,警惕的护住自己。 “义父,你先撤回堡内,我去打探。”小五冷静的说道。 他走到马车前,观察了一下。 陈老头肥胖的身躯还在抽搐,飙血。 气管被匕首划开了,一刀毙命。 而反应过来的陈府家丁,发一声喊后四散而逃。 肯定是回去报丧了。 李郁的脑袋宕机了一会,又恢复了正常。 刺客不是自己派的。 有人想栽赃给自己? 不过, 他突然觉得那个小乞丐的背影有些熟悉。 “小五,我先回堡。” “太阳落山后,你带人去围了城隍庙,把那里的乞丐给我一网打尽,要活的。” …… 致仕士绅,曾做到正四品的陈老爷,被人刺杀在了府衙附近。 消息像风一样, 传遍了苏州府。 许多人,都怀疑是李郁指使的。 黄文运听说了也是大惊, 他当然猜得到,这不可能是李郁的手笔,太糙了。 “贴出告示,悬赏100两捉拿凶手。” “再派人去陈府,排查一下仇家,尤其是内贼。” 黄四闻弦歌而知雅意, 和刑房的人商量了一下,就大致有了破案方向。 两天后, 陈府爆出了惊天丑闻, 管家,和陈老爷的第四房小妾,居然私通。 人赃并获! 严刑拷打后,管家承认了犯罪事实。 他为了霸占小妾,指使江湖杀手暗杀了主子。 安排在府衙门口,是为了栽赃李郁。 而李小五,也成功抓回了几十个乞丐。 还有一部分,趁乱逃跑了。 …… 李郁看着这群脏兮兮的乞丐, 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二狗。 头发一绺绺的板结着,没有鞋子,穿的是看不出颜色的百衲衣。 眼神满不在乎。 “那天就是他赏的酒菜。” 一群小乞丐,沸腾了。 个个看着李郁,嘿嘿笑。 “为什么杀陈老爷?你和他有仇吗?” “没有,小爷不认识他。” “那是为何?” “因为我欠你一顿饭,没钱报答你。那天正好乞讨路过,就帮你杀个人。” 二狗说的理直气壮,李郁听的目瞪口呆。 这什么逻辑? “你杀人,是为了报我的恩?” “对,我那天打包了酒菜,拿回去给老杆子过了寿。” “老杆子是谁?” “我们城西丐帮的头。” “人呢?” “死了,吃了那顿饭第二天就死了。” 乞丐们都点头, 表示那顿饭,赏的很及时。 老杆子死之前,还啃了半只鸡,一条鱼,喝了一口小酒。 为丐帮生涯,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你们以后有什么想法吗?” “继续讨饭。” 哈哈哈哈,一群乞丐笑的很欢乐。 “干脆,跟着我混吧。” “你是做啥的?” “我也是江湖中人,跟着我混,吃喝不愁,就是要胆量。” 二狗吸拉了一下鼻涕,黑手一挥: “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新杆子。” …… 剃头,清洁,从上到下,全部换新。 这一趟下来, 虱子伤亡过百,河水为之发黑。 李家军, 又增添了一支成色纯粹的力量。 休养4天后, 这些人就被投入了训练场。 李郁要求, 用最严格的训练,和纪律来塑造他们。 独立编成一支火枪队, 看中的是他们的勇气,小小年龄敢杀人的野性。 无牵无挂,毫无时代的污染。 书房里, 李小五拿着府衙抄来的副本,大声念道: “此案动机明显,过程详细,人证口供齐全。还搜到了带血匕首一把,经仵作核验,和伤口一致。” “陈氏家人,亲眼目睹了抓奸现场。对于本案并无意义,只要求官府严惩凶手。” “今日上午,小妾和管家已木驴游街,并吃了一刀。” “陈氏自觉没脸在苏州府居住,已经分家。几位公子为了家产,大打出手。” 杜仁笑道: “这案子办的漂亮,干脆利落,而且不被人诟病。是军师的手笔?” “不是,黄大人的暗示。” 黄文运,在这件事上果断出手。 其手段之老辣,令人印象深刻。 就连杜仁都说: “证据链闭合,合情合理。甚至还顺手污了陈老爷死后的名声,妙的很。” “陈家人没脸再闹,同年故交也没法质疑插手。” “堪称是教科书级的断案。” “阿郁,你说的没错,黄文运的能力,远远超过马忠义。” …… 李郁一边翻阅情报简报,一边说道: “所以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了他,平时留点神,多抓点他的把柄。” “寒门走到这一步,没有一个是光靠运气的。” 说着,他突然停住了手, 抬起头,惊喜的说道: “长兴煤矿,打起来了。” “刘千发力了?” “是的。” 李郁翻阅详细情报,突然眼前一亮: “阿仁,有位故人,甄氏,还有印象否?” “啊,那个美艳的孀居女子。” 杜仁也笑了,想起了那笔律师费,2万两。 “甄氏家族,也在打长兴煤矿的主意。甄老爷也在拱火,长兴营的游击,是甄氏那位小姐的现任丈夫。” “这么快?” 见李郁不解,杜仁解释道: “替她打离婚案的时候,相好的还是个艺术家。不到一年,就换口味了?” 两人忍不住嘿嘿笑了。 甄氏的口味,不是关键。 把甄氏家族的爪子,打回去才是关键。 “他们的算计,是等矿工造反后,长兴营出兵平乱。” “好算计。” “到时候围住矿区,一通乱杀,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矿工头上。” …… “再派一艘运输船,趁夜色送一队火枪兵到对岸。告诉刘千,长兴煤矿是我的。谁敢染指,统统干掉。” “遵命。” 优质煤矿,是李郁目前的迫切需要。 西山煤矿出的那些垃圾煤,除了烧饭取暖,其他都不行。 一个近在咫尺,水路运输便利的长兴煤矿, 实在是老天赐予的礼物。 直线距离100里外的长兴煤矿, 矿工们愤怒的打退了矿主的第一次进攻。 当场打死了十几个打手, 悲愤,恐惧,还有迷茫,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矿主狼心狗肺,挖坑道不给木料加固,这不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他们还把王五哥活埋了,畜生。” “一天才给30文,世上可有如此低廉的卖命钱。” 王五哥, 是推选出来的谈判代表,和矿主见面时,被活埋。 矿主是个本地狠人, 他没有妥协的习惯,只相信以暴制暴。 所以,冲突越来越激烈。 就在刚刚,手持刀剑的打手们突然袭击。 和手握棍棒,铁锨的矿工们,正面厮杀。 矿工们常年下井的体力,还有集体组织力发挥了巨大作用。 打手们胆寒了, 他们向矿主大肆渲染,请求更多的人,更好的兵器。 …… 附近的巡检司, 看在年年分红的份上,派出了一队弓手。 还从临近巡检处,又借了一些弓箭给打手们。 远程投射兵器,在民间市场就是降维打击。 矿工们被一轮箭雨,射死6人,受伤8人。 狼狈退回了矿坑, 打手们兴奋的把伤者围住,架起篝火,活活烧死了。 同伴的惨叫,传到矿坑中, 矿工们愤怒的砸坑壁,留下斑斑血迹。 “王六哥,我们冲出去,和这些畜生拼了吧?” “不行,他们有弓箭,我们冲不过去。” “拼着死人,也要报仇。” 一个矿工大吼道, 他扛着一扇门板,压抑不住想杀人。 王六哥, 是被活埋的王五哥的弟弟。 弟兄俩不是本地人,却识文断字。 加上为人仗义, 是矿工中公认的话事人。 代写书信,调解矛盾,都会请他们弟兄俩出面。 …… “六哥,我有个办法。” “你说。” “我有个朋友,他在苏州府李爷底下做事。李爷是苏州府江湖的头把交椅,势力大的很。” “你说的李爷,他是不是官府的走狗?” “不可能。” “你有证据吗?” “吴县户房书吏找李爷手下人的茬,结果李爷一声令下,把人连同房子给点了。” “官府能放过他?” “官府收了银子,一个p都没敢放。李爷手底下,有几百号弟兄,指谁杀谁。” 矿坑里, 一众人被震的说不出话。 这也太解气了吧,太霸气了吧。 提议的此人,是刘千安排的。 他的一位远方亲戚,在西山岛做事。 刘千承诺, 只要他促成此事,会给他安排一个差事,做木匠,学徒期间就拿工钱,还包吃包住。 王六还是有点脑子的,只是问道: “你能联系上那位李爷的人吗?” “能。” “那就拜托你,请他们开出条件。” 矿坑内部, 非常复杂,大坑连着小坑,有的是死路,有的却是贯通的。 除了矿工,其他人不敢下井。 打手们,只能在外面叫嚣。 “架柴,点火放烟熏他们。” “坑道里没有粮食,我就不信,他们能吃煤块充饥。” 矿主一下子就点破了矿工最大的弱点。 地下,可没有粮食。 “小的们,附近都点起篝火。这帮人出来一人,杀一个。” “爷,要不要留几个。都杀光了,谁给你挖煤?” “怕什么,大清国的穷鬼,死不绝杀不绝,子孙后代无穷尽。” “爷,您英明。” “人死了,矿井还在。你们跟着老子照样吃香喝辣,别怕。” 矿主, 本想请长兴营官兵帮忙,谁料这帮丘八狮子大开口,只能作罢。 又从县衙请壮班助阵, 也被婉拒,这让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 逢年过节,可没亏待过他们啊。 刚过去的中秋, 光银月饼送出去了8盒。 这帮喂不饱的黑心货,吃人不吐骨头。 矿主的心中烦躁, 他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湖州府的甄老爷,曾提出过收购他的矿。 难道, 他给了官老爷们更多?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就浑身冒冷汗。 (本章完) 128 你们即将失去的只是贱命,老爷我失去的可是自家产业 半晌, 矿主站起身,大声吼道: “尽快杀光这帮穷鬼,越快越好。” 打手头目凑过来,尴尬的问: “他们躲在矿洞里,熏不出来咋办?” “那就去抓他们的家眷,当人质逼他们出来。” “啊?” “听见没有,带人去把他们家里老的小的、娘们都抓过来。他们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个的杀。” …… 矿主用靴子狠狠碾着地面的一颗幼苗, 直到踩入泥土,混为一体。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打手们终于把人绑来了,一路哭喊。 看着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的妇孺老弱,他没由来的一阵心烦。 你们即将失去的只是贱命,老爷我可能失去的可是自家产业啊。 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呢。 “问清楚名字,喊话。” 打手们不敢违抗命令,立即照办。 “赵二虎,出来。” “你老娘,你儿子都在我们手里,不出来就活剐了他们。” “李狗存,你媳妇在我们手里。” “数到三,不出来可就归爷了。哈哈哈哈。” 打手们都是豺狼,最懂人在乎什么。 很快, 矿工们如同火山爆发,真的按捺不住了。 零星的群体,冲出矿坑,准备拼命,救回家人。 “快放箭。” “三眼铳,凑近了再放。” 巡检司的弓手,和打手的三眼铳,成了最大的杀人利器。 无甲无盾的矿工, 无奈的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冲到面前的,仅有少数几人。 杀的如同血人般,倒在家人身边。 矿主走过来,踢开两具尸体握在一起的手臂。 “死了,我也不让你们埋在一起。” 旁边, 一个老妇人咒骂道: “你会遭报应的,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 …… 矿主提起刀, 轻松捅穿枯瘦的月匈膛,冷冷的说: “老东西,爷不信这一套。” “如果老天爷真长了眼睛,知县老爷,知府老爷早遭报应了。” “还有皇上他老人家,下江南玩的爽着呢,寿长着呢。” “爷告诉你,地狱十八层,塞满了你这样的穷鬼。” “爷能活到100岁,死了也踏马的在天堂吃香喝辣。” “为啥呢?因为我有钱,我有势,我还够狠。” 说罢,才抽出钢刀。 很意外,竟然没有什么血。 不符合科学,可是这世上,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太多了。 老妇人扑通倒地,睁大眼睛, 眼神所对的方向,就是自己的孙子,此时已没了生机。 死不瞑目,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 王六,张开双臂。 阻拦了其余想出去拼命的矿工。 “弟兄们,听我一句。” “再忍一两天,如果没有援兵,我就带你们去拼命。” “现在出去,咱们一个都活不了。” 矿坑很大,容纳几百人没问题。 可是逃跑,却不行。 因为能爬到山那边的矿坑,太窄。 报信的弟兄,一个人趁着夜色,能脱身。 这么多人,无法都撤走。 黎明时分, 求援的人,找到了刘千。 他带着人,早就等待许久了。 “告诉王六,效忠李爷,我们就施加援手。” “你把这封信带回去。” “如果他没有意见,就引燃这个焰火棒。” “好。” 吃了点干粮的报信矿工, 又趁着夜色,摸到草丛中的通风洞,钻回去。 一路上, 大部分靠爬,非常不容易,磨破出血。 天亮后,他才找到了众人。 “李爷答应了,这是他的信。” 王六识字,读完了,才大声读给所有人听。 “……鄙人接管以后,保证改善矿工人身安全,矿坑加固,每天饭食有一顿荤腥,工钱在原基础翻一倍,所有人必须服从新的规章,否则以违反江湖帮规处置。” 读完信,矿工们也懂了。 这是说,想活命,想过好日子,以后就必须效忠李爷。 相当于,立下血誓。 王六还算是个汉子, 当众举手发誓,对着关二爷。 “关二爷在上,我王六对您发誓,若有违此誓,年内死于矿难,骸骨不见天日。” 众矿工们也有样学样,跪地发誓。 毕竟,也没有其他活路了。 …… “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一个矿工悄悄探出头,点燃焰火,放出了信号。 两颗焰火,在空中炸开。 山另一侧的刘千笑了, “诸位东山团练的弟兄,行动吧。” “此战,不留活口。” “遵命。” 李郁居然让人把东山团练给送来了,一半刀盾兵,一半长矛兵。 领头的是刘阿坤, 这个从存菊堂时期,就以体格健壮,擅长冲锋的汉子,终于派上了用途。 这片煤矿附近地形,早已探明。 丘陵地带,层峦峰叠。 东山团练,不打旗号,而是穿着百姓服饰。 从两面包抄,堵死敌人的逃路。 而且, 一艘轻型运输船,也在逃跑必经河道上蹲守了。 在山区,沿着河流走路是一种常识。 不到走投无路,不要随便翻越山头走直线。 如果你不是山民,大概率死在林子里。 死法很多,包括但不仅限于,毒蛇虫、摔死、饿死、猛兽咬死、迷路力竭而死、吓死。 …… 蹲守了一夜,疲惫不堪的打手们, 都围在火堆旁,呼呼大睡。 看到焰火的那一刻,有没有当回事。 但是矿主不一样, 他感觉这玩意是给外人打信号。 但是一帮穷矿工,会有什么援兵吗? “快起来,等硫磺一运到,就熏死他们。” “今天,一颗首级,半两银子。” 这个赏格不高, 但是考虑到硫磺烟一熏,人不死也呛个半死。 再远距离用弓箭射杀,三眼铳喷。 倒也是个不错的生意。 矿坑中, 矿工们探头探脑,寻找援兵的影子。 王六举着一把铁铲,惴惴不安。 是真的断粮了,昨晚把耗子都挖出来吃了。 要知道, 矿工是从来不会打耗子的,甚至会喂一点粮食。 在地上,耗子人人喊打。 在地下,耗子就是保护神。 它一旦嗅到瓦斯味道,就会尖叫着逃命。 老矿工们就知道, 这坑要爆炸了,赶紧逃命。 …… 半个时辰后, 山谷口的大道上,出现了人影。 越来越多。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举着刀盾,沉默的向前走。 矿主惊呆了,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被多少人算计来了。 “爷,不对劲。这踏马的是官兵假扮的。”打手头目,混过两年绿营,懂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打手头目一瞧,这主子已经魔怔了。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 是时候,换一位主子吃饭了。 他悄悄退到人群后面,暗示了一下两个亲信。 一个眼神,就懂了。 往树林密集处退,逃命。 本地的巡检,则是走向前,举着腰牌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答应他, 东山团练依旧沉默着,快步前进。 左手举盾,护着上身。 右手持刀,往上竖着。 刀盾兵的后面,是一排火枪手。 燧发枪,扛在肩上。 …… 刘阿坤套了甲,外面遮了罩袍。 看起来,就像狗熊下山。 腰带上,挂着一把短手铳。 手持一把长刀,眼神亢奋。 好久没杀人,怀念鲜血淋头的滋味。 没办法, 作为公认的变态,只能在变态的路上越走越远。 里面穿甲,就是为了杀人的时候动作更帅气。 拿个盾,没男儿气概。 还好,他没有忘了身为临时指挥官的责任。 临行前, 李郁警告过他: “若是临战,你只顾着自己杀人。我会给你安排个好差事,去厨房管事。” “那里有杀不完的家禽,剁不完的骨头。” 刘阿坤浑身一哆嗦,太可怕了。 在他心中, 我军第一变态,乃军师。 但是他不敢讲。 “刀盾兵,向前两步,蹲。” 刷,盾牌砸地。 刀盾手们,单膝跪地,刀插泥土。 这也是训练的要求。 单膝跪地,冲杀时,才能爆发出力量。 刀尖插泥土,是为了附加魔法。 增加破伤风概率! 这次聘请的刀盾教习, 是个好教习,至少李郁是这么认为的。 …… “火枪兵,预备。” 刷,枪支放平,摆开击锤。 “放。” 一排白烟,震耳欲聋。 对面勇敢的,呆傻的,胆小的,被清空一片。 刘阿坤兴奋的发抖,在丧失理智之前,大吼一句: “刀盾手,杀。” “长枪兵,冲。” 说完,他率先冲在了第一个。 一刀,把跑在前面的巡检剁了。 鲜血喷了一身, 啊,就是这种感觉。 阿坤开启了狂战士模式,追着人,专门斜劈。 从肩和脑袋结合处, 斜斜劈下,运气好,可以劈两半。 运气不好,卡骨头了,就是连着的。 相比起来, 刀盾手们就斯文多了。 如果敌人反抗,就先用盾顶一下,然后在腰部高度出刀。 一刺落空,就往左斜拉。 大概率,能让敌人挂彩。 …… 矿工们也冲出来了。 恰好把逃得快的打手们截住,一顿砍。 矿主跪地,大喊道: “不要冲动,你们要理智。” “闹事死一个,造反死全家。” 鬼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个理由的。 或许,这句威胁在平日里真的有效。 矿工赵二虎,举着棍子狠狠砸在矿主的脑门。 “全家,就剩我一个了。” 一下,两下, 棍子断了,他又捡起一块石头。 砸到看不出样子,才起身。 对着一个跪地求饶的打手走去。 “爷爷,饶命。” 回应他的,是一块带血的棱角石头。 砸在面门,好似西瓜炸裂。 “娘,儿子,二虎给你们报仇了。” 赵二虎跪地,哭的声嘶力竭。 这一仗,没有漏网之鱼。 …… 1个时辰后, 蹲守在河流中的轻型运输船,成功击杀逃兵2人。 还缴获了硫磺一车,作为战利品带走。 考虑到情报,留了硫磺押运人的小命,带回西山。 待审讯结束后,就地处决。 清理战场,报捷。 李郁在得知后,先是手书一封,给黄知府。 告知他,为了煤炭分红,自己从湖州商人手里收购了长兴煤矿。 在信的末尾, 建议他给两淮盐运使尤拔世去信, 讨要一封尤大人的书信,写给长兴知县的亲笔信。 内容无他,希望长兴知县批准此项交易。 李郁从多方消息得知, 长兴知县方大人,和尤拔世是同乡。 在私盐链条中,大概率是关键的一环。 而自己和黄文运, 上次给了尤拔世这个老货人情,没有捅破私盐内幕。 是时候,索要人情了。 而且, 李郁还私下给尤拔世写了一封书信。 暗示如今太湖协不存在,自己可以提供最大程度的协助。 一旦重建, 很可能就没那么便利了。 所以,希望尤大人在这方面多多支持。 最好,把太湖协的主官乌纱帽,借给自己戴戴。 若是难度太大,起码也是找个朋友戴。 找一个识时务,懂大清的朋友。 …… 太湖协的重建,李郁一直很关注,或者说很忌惮。 一旦, 有位孤臣,忠臣挑起了太湖协的担子, 自己的西山岛,和正在布局的东山团练,都会有麻烦。 不上秤4两,上了秤千斤打不住。 光自己那小几十条船,就没法交代。 他最近,一直在苦苦思索,能不能把自己的战船插太湖协的旗帜。 为了大清,自己愿意守护这片庞大的水域。 保证,再没有贼匪出没,安靖和平。 只可惜, 乾隆是听不到自己的呼声了,不知道尤拔世这位皇帝心腹,能量有多大。 李郁默默的向河神发誓, 只要尤拔世够给力,他可以一力承揽他的私盐链条运输环节。 保证, 从扬州府到长兴县,畅通无阻。 盐船所至,沿途官吏,缉私官兵,全部转身。 为了表达诚意, 他把刚吃一半的羊腿,抛进了湖水。 希望河神,能收到这份孝敬。 炭烤羊腿,调料都不需要。 如此,方能品尝出食物的本味。 像自己这样,懂得美食真谛的人,怕是不多了。 …… 不远处,啃油饼的狗儿,就不懂。 他家的饼子, 总是不吝加料,除了猪油葱花,还时常夹着炒菜,辣椒,大葱。 甚至夹过油条。 不过这种多味混合的方式,很馋人。 一道黑影闪过, 狗儿惊愕的发现,快乐,他没了。 油饼,被二狗抢走了。 城隍庙小乞丐出身,为一饭之恩当街刺杀陈老爷的二狗,在前面奔跑着。 两手不停发力, 把油饼全部塞进了嘴里,然后一个急停。 “嘿嘿,没了。” 狗儿泪水下来了,哇一声哭了。 那可是娘给煎的油饼,里面还夹着猪油渣,和野山葱。 “你赔。” “小子,以后吃饭留点神。像你这样,混丐帮不行的。” 狗儿愣了, 他的小脑瓜反应不过来,我一个正经手艺学徒,为啥要去混丐帮? 还有,为啥他比自己高一头, 叫二狗? 人家都以为,他是自己的弟弟。 …… 围观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也包括张铁匠,他倒是无所谓。 一个饼而已,如今不值钱了。 若是放在几年前,就不一样了,必定要出手,寸饼必争。 李郁决定,趁机考验一下。 “二狗,带着你的人,集合。” “我数到100,全副武装集合。” 二狗一愣, 随即反应了过来,大吼:“遵命。” 城隍庙乞丐组成的这队少年兵,立即忙碌了起来。 整理服装,穿靴子。 佩戴武器,一个不能少。 然后,就是以二狗为基准,列队。 因为不是作战, 所以10人一列,整整5列。 时间,达标了。 李郁表情严肃,走到队列前。 大声问道: “你们吃的是谁的饭,穿的是谁的衣?” “吃李爷的饭,穿李爷的衣,为李爷效命。” 回答的很整齐,大声。 这是李家军, 在饭前必须喊的口号,人人都熟悉。 宣传, 就是潜移默化,才能深入人心。 …… “前进。”李郁大吼一声。 鼓手敲着,众人开始整齐向前。 前方150米,就是湖面。 众人也不知道李郁的目的,只知道执行。 队列,还算整齐。 有股子桀骜,杀气。 但是, 马上就走到湖水里了, 李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瞧着。 直到第一列人,靴子踩入水中。 二狗,突然大吼一声: “继续前进。” 队列迟疑的步伐,得到了关键的支持。 大踏步踩入水中, 直到第一列人,水位已到腰。 李郁才大吼一声: “停步,原地射击。” 第一列,显然是不行了。 许多人的火药袋都湿了。 第二列还好,仅仅是水面过靴子,忙着装填。 …… 二狗大吼一声: “第一列,后退上岸,到最后一排。” “火药匀一下。” 看着从侧面撤回到岸上的第一列兵,李郁默默的点点头。 不死板,有胆量, 丐帮这帮人,不错。 他不知道,城隍庙附近,埋了多少骨头。 每逢冬季, 一批抵抗力不强的乞丐就会死去,默默回归尘土。 而活下来的这些乞丐,在那位老杆子的带领下, 会把达官贵人的宠物狗拐走, 扒皮吃肉,温暖肠胃。 杀狗杀多了,这些乞丐也就胆量大了。 开始配合偷窃酒楼的食物, 练出了彼此的信任,和胆子。 一句话, 烂命一条,大不了,一换一。 二狗刺杀陈老爷的那把匕首, 也是饱饮人畜鲜血的。 没有一股子狠劲,城隍庙这么好的免费过冬据点,能让你一直占着? 早被其他丐帮,夺走了。 毕竟鸡毛房,还收费呢。 …… (本章完) 129 黎民懂得太多,就会离心离德 “第一排,放。”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第四排,放。” 白烟缭绕,铅弹全部射向湖面。 李郁安静的看着, 这些少年的射击节奏,把握的不错,不急不慢。 5排轮流射击, 真的是做到了枪声不绝,没有明显空隙。 而且枪支端的很稳,很平。 虽然都是文盲,但是摆弄枪械上手很快。 大约是出自,男人骨子里对枪的喜爱。 在第一轮全员射击结束后, 他默数了60秒, 听到了四轮枪声,很不错。 “可以了,停火吧。” 唢呐吹了两下,枪声骤然停下。 果然是乐器中的大佬,一吹就灵。 在后来的残酷战争中,清兵们都无比期待听到唢呐声。 因为唢呐一响,就可以各自后撤,不用死人了。 堪比仙乐。 “列队,我要讲话。” 李郁面对这些不久前还是乞丐的少年兵: “你们是最优秀的兵,保持下去,把火枪练到纯熟。” “要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穿着最漂亮的军服,踏进苏州府城,干掉所有的敌人。” “枪在手,跟我走,一路打进紫禁城。” 二狗突然甩掉军帽, 过于激动,破了音,吼道: “我要当先锋,打进紫禁城,李爷当皇帝。” …… 一艘运输船,两艘战船, 起锚离开了西山码头,目标长兴煤矿。 李郁站在甲板上,打量着这艘嵇康10号试验舰的情况。 它和以往所有船不一样,抛弃了硬帆,装备的软帆。 早晚要出海的,提前适应一下软帆。 旁边, 是李氏水师的统领,刘武。 首斜桅,是它和中式帆船最大的不同。 另外,就是主桅杆两块方形的软帆。 看的出来,水手们控帆不熟练。 水手长的额头上,全是汗珠。 盯着桅杆几块帆的变化。 “刘武,你怎么看?” “属下觉得软帆甚妙,虽上手难度大,可操控一流。尤其是小直径原地转向,非常方便。” 李郁笑了: “刘武,这些天没少琢磨吧?” “嘿嘿,我和老泰山私下总结的。” “趁着这段时间,没人找咱们麻烦,多多练习吧。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属下遵命。” …… 长兴县,在太湖的西南侧。 百十里水路,朝发夕至。 风向给力的时候,小半天就够了。 望见陆地后, 船队就调整了队形,由横队,换成了纵队。 从河口, 逆流而上驶入长兴县境内。 李郁拉开千里镜,攀爬到了桅杆的中间高度。 先用绳子把自己捆在桅杆上,防止坠落。 然后才放心的观察起了四周的情况。 水网密布,从流向看,皆是自西向东。 大部分河流起源于西部山区,最终向东汇入太湖。 “是个好地方。” 前方草丛, 突然站起一人,举着旗帜挥舞着。 “是刘千的人。” 船队在指引下,顺利停泊。 此处河岸结实,陡直。 不知是哪个朝代做的工程,河岸都用的是石头。 “此处码头,可以扩建一下,以后会很繁忙。” “走,上岸,去视察一下咱们的新地盘。” …… 煤矿的地面,还残留着血迹。 尸体已经没了,都清理埋掉了。 几百号矿工, 默默的列队,等待着新主人的到来。 李郁找了一辆大车,站在上面。 俯瞰这些人,并不急着开口。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沉默一会后: “我是李郁,以后长兴煤矿我说了算。” “挖矿不易,流血又流汗。我李某人对于手底下弟兄,还是爱惜的。” “火药,尽管用。钢铁工具,尽管用。加固坑道,按照安全标准来。伙食,按照我的标准来。” “一句话,我挣大钱,弟兄们也能挣小钱。我吃肉,你们就跟着喝汤。” 矿工首领,王六站了出来: “李爷,官府那边怎么办?” “是啊,杀了矿主,还有巡检,县衙恐怕不会放过我们。” 看着惊恐的矿工们, 李郁笑了: “我这人护犊子,这些事我自会去交涉,抹平。” “一个豪强而已,杀他和杀一条狗没区别。” “各位记好了,我这人最讲江湖规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最恨的就是叛徒。” “先开饭,然后就开始复工吧。” “挖煤的事我不懂,我不干涉具体,我只要产量!” …… 几口大锅,一字排开。 煮的是刚宰杀的猪,和白菜青菜一起炖了。 矿工吃饭的碗,都好似洗脸盆。 一个个就地盘腿而坐,吃相如风卷残云。 王六,恭敬的坐在李郁对面。 详细介绍了煤矿的情况,还有矿主的社会关系。 靠拳头起家,同时还是本县主簿的小舅子。 “此人姐姐是长兴县主簿的正妻?” “非也,小妾而已。” “王六,你是哪里人氏?” “在下是南方人。” 李郁狐疑的瞧了一眼,又问道: “哪个南方?” “广西。” “读过书?老家还有人吗?” “读过两年私塾,家中已经无人了。唯一的兄长王五,刚死于矿主黑手。” “节哀。” 默然无语,吃饭。 李郁突然抬头,问道: “你怎么看这个世道?” “世道不公,除去税赋徭役,小民只是勉强度日而已,稍一遇天灾,就家破人亡。要么饿死病死,要么自卖为奴。” …… 李小五没听出来什么,但是刘武不一样。 他是造过反的人,很敏感。 听了王六的话,他的眼神就有些玩味。 一个广西读书人,跑这么远下井干矿工,还有如此清晰的认知。 不寻常。 这是文盲率95%的大清朝,寻常百姓哪会懂什么大道理。 会总结,能评点朝廷的,都不是普通人。 西山岛, 除了扫盲识字的儿童班。 还有不定时开办的高级班,只面对骨干分子。 李郁是主要讲课人, 课程内容很随意,多是对大清天下的剖析,还有李家军的发展路线。 有些道理,若不是李郁掰开揉碎了讲, 他们这些骨干分子也不会悟道。 …… 在古代, 知识是真正的奢侈品,寻常人无法触及的。 对于皇帝来说, 也是需要封锁信息、和控制知识无序传播的。 黎民懂得太多,就会离心离德,属于是朝廷资产的一种流失。 “李爷,我建议重新开竖坑。” “讲理由。” “煤层有浅,有深,有厚,有薄。我建议在那边,开一个竖坑,前期投入大,但是应该可以持续开采一年。” “投入有多大?” “要炸山,坑道要大量加固,否则会不断的坍塌。” 李郁没有作声,王六有些惴惴。 又小声补充道: “那边的煤层厚,估计有5丈。” “以前一直在挖浅层煤,挖不了半个月就要重新开坑,长久算下来,其实也不划算。” …… “你开个单子,需要多少火药,多少圆木,还有工具。我一并送来。” “谢李爷。” “我不看过程,我只要结果。明白吗?” “您放心。” 李郁停下了脚步,指着窝棚问道: “这是?” 王六尴尬的说: “这是我们住的地方。” “太简陋了,不遮风不挡雨。卫生条件,令人发指。找个人,给他们重新规划一下,所需材料,就地购买。” “属下遵命。” 消息传出, 矿工们都兴奋不已, 遇上良心老爷了,关二爷显灵了。 在筹集矿上所需物资的时候,江北来人了。 乃是两淮盐运使,尤拔世的心腹。 看衣着,气质,是师爷一类的幕僚文人。 “鄙人是两淮盐运使司的师爷,免贵姓贵。哦对了,我可以代表尤大人。” 李郁一听,妙人啊。 “贵师爷?” “正是在下。” “长兴县衙,已经去过了?” “李爷不简单。昨日去过了,知县那边没问题。” 贵师爷,长得很瘦。 一副精明强干,不好骗的样子。 他很有兴趣的打量着李郁,心想你这是秀肌肉,暗示你在县衙里有耳目。 “我仰慕尤大人,已经很久了。” “尤大人,也求贤若渴。” “真的吗?” “尤大人有句口头禅,大清朝什么最贵,人才最贵!” “可我听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光跑得快有啥用,它得忠心呐,不能跑错方向。” “可这控制方向的缰绳,不是握在伯乐手里吗?” “这马,它得先低头,才能上笼头马鞍缰绳呀?” …… 贵师爷,和李郁哈哈大笑。 半晌,才结束了试探。 “师爷,先别急着返回江北,随我去骑马如何?” “比扬州府的马,如何?” “别有一番滋味,跳出了红尘之外。” “老夫还挺有兴趣的。” 在护卫的簇拥下,二人直接去了长兴县城,附近的一家船舫。 高大的楼船,挂满了红灯笼。 佛号悠扬,木鱼清脆。 船娘,姑子,这些元素叠加起来, 最能让人兴奋。 很有想象空间! 贵师爷一上船,就不对劲了。 结巴: “李爷,这,这,这都是尼姑?” “正是。” “真的假的?” 一位姑子,走了过来。 光头锃亮,眉清目秀,左手持木鱼,笃笃的敲着。 “施主,为何无故污人清白?” “世间之事,何谓真,何谓假?从眼?还是从心?” 贵师爷都震惊了, 卧槽,可以啊。 这玩的像真的似的,有趣有趣。 在扬州府的顶级楼子,要靠书画叩门。 这里,不会是要先辩经吧? …… 总之,贵师爷下船的时候。 那个穿的像某部大唐影视剧里,贾静某的那套尼姑服打扮的姑子, 淡然的递上了一个包裹。 “施主,拿好。” 打开后, 竟然是一本金刚经,和一截海参。 贵师爷是读书人出身,秒懂。 金刚经滋润心灵,海参补养身体。 总之,都是好东西。 体现了出家人的慈悲心肠,普度众生。 他念念不舍,回头望了又望。 “待吾退隐后,一定要用心研习佛法,今日顿悟钱财禄位都是过眼云烟,索然无味。” 李郁笑了一下,他一个字都不信。 于官场中人打交道,大部分语言都是烟雾弹。 甭管是大谈理想,悲天悯人,还是人生共鸣,最终目的都是一个: 让你放下戒心。 “县尊和尤大人,关系匪浅?” “是啊。” “我虽然不是官身,可还有些人脉,有几个愿意效力的弟兄。尤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咳咳~” 贵师爷猛地转身,眼睛睁大,盯了片刻,才问道: “你可当真?” “苏州府人人皆知,我李郁讲义气。” “好,好。” 贵师爷显然放下了部分戒心, 开始聊起了两淮盐务的一些头疼事。 “龙卷风,海水倒灌,还有那帮盐商,个个都在拖尤大人的后腿。” “可是那位江春,江总商?” “哼,正是。” …… “天子故交,布衣卿家,不简单呐。” “是啊。” 贵师爷也是一脸感慨,国舅高桓都获罪死了的盐引亏空案,区区一个总商竟然安然无恙。 说出去,简直没有了尊卑。 江春,绝对是大清朝商人的天花板。 扬州盐商之首,家财万贯。 和乾隆的关系不错,甚至能聊一些人生体会。 虽无顶戴,却胜似无数顶戴。 数千万两盐引亏空一案, 江春竟然上折子,保住了一众扬州盐商。 正面硬抗住了掀桌子的两淮盐运使尤拔世。 “简在帝心,才是最大的护身符。” “李爷这话说的精辟。不过,你就不怕脚踩两条船,引起麻烦?” “师爷请明示。” “你是有靠山的人,不犯忌讳?” “忠心不改,顺带为自家谋点利益,仅此而已,无愧于心。” “说的好。” 贵师爷一击掌,面露欣赏。 一时间,把李郁引为自己人。 “师爷,劳烦你回去后转告尤大人。我愿加入,补齐这链条上缺失的关键一环。” “好。” …… 打发了这个家伙,李郁松了一口气。 橄榄枝已经扔出去了,接下来就看尤拔世如何接招了。 有句话没说,但是他应该懂。 与我合作, 我可以帮你成事,私盐畅通无阻,直达浙江。 拒绝合作, 你来一船,我打掉一船。 有本事,别走水路,绕路走安徽,最终进入浙江。 这一路,跋山涉水,而且是别人的地盘。 不现实! 李郁还派人, 给长兴县衙的前四把交椅送上了银子。 在大清做事,规矩不可破。 就算做反贼,也不要随便破规矩。 一个懂规矩的反贼,许多官吏甚至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个不懂规则的反贼,则是会遭到四面围攻。 李郁在骨干分子会议上曾经谈过这个问题, 在李家军具备用武力把链条上的所有人物理清除之前, 咱都遵从陋规, 尽量减少阻力,和树敌。 …… 这会儿, 京城,福康安正在大发雷霆。 起因也是陋规。 报销军费,竟然被户部胥吏驳回了。 数日前,西征金川的大军返程了。 为这场绵延几十年的战事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征西将军阿桂,在金銮殿受到了隆重的礼遇,权势一时无二。 官封领班军机大臣。 福康安,也是受到了厚赏。 然而, 在户部报销军费的这等小事,却遇到了刁难。 他怒气冲冲,直接闯进了户部, 找到了具体经办的书办: “户部尚书,侍郎都已经用印批准,你们为何迟迟不给银子?” “福大爷勿急,听小人解释。” 书办无视他杀人般的眼神,翻开账册: “300万两奏销,包括赏银,抚恤银,工部箭矢银,州县挪粮银,民夫工食银,数目庞大,项目繁多,需要人工审核。” “多久?” “很久。” “除非,福大爷你先付1万两关节费。那今天就能审完。” 书吏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福康安,刷的一下抽出佩刀,带着金川之战的呼啸。 书吏一抖,然而却不惧: “户部报销军费的规矩,打顺治爷那会就有了。” “我这个位置,换了谁来,都得问您要这笔钱。您就算把户部杀个底朝天,关节费也免不了。” …… “狗奴才,你可知道,我福康安是什么人?” “知道。大学士傅恒之子,孝贤纯皇后之侄,正白旗满洲都统,皇上待您如亲儿子,刚从金川凯旋归来。” 书吏娓娓道来, 福康安的身世,已经不是显赫一时能信任的了。 很显然, 这奴才不是狗眼看人轻,不知道刁难对象的高贵身份。 这让福康安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内务府大臣,和户部尚书,如今都是和珅兼着。 “福大爷,听奴才一句劝。关节费乃是对事不对人。” “这1万两,是整个户部衙门的油水。哪怕是皇子来了,也不能免去。” “奴才再斗胆说一句,为了区区1万两大闹户部,惹的万岁爷不悦,同僚不欢,下属不爽。不值得!”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奴才~” 福康安服输了, 上午交了1万两关节费,下午就提到了银子。 回府后, 他和亲信管家抱怨此事。 “这京城,是越来越离谱了。” “公子,其实京城一直是这样的。” “为何以前我从未遇到?” “老爷还在世的时候,这些事都是他老人家出面的。” 老管家想了想,决定还是多说一点: “公子,其实户部的这点陋规和内务府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嗯?” “上个月,太后她老人家让杭州织造局进献了100匹锦缎,内务府扣下了20匹。” …… “如此离谱,是谣言吧?”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说道: “因为这事太离谱,所以应该是真的。” 福康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挥挥手打发了管家。 唉,大清! (本章完) 130 一人一羊的短暂爱情故事 福康安语塞, 叹了一口气,到后院练剑去了。 从金川回来的喜悦,已经十不存一。 不过, 好在很快就能离开这肮脏地儿,去江苏上任了。 皇上体谅他征战辛苦, 特准许在京休养一月,再启程去巡抚任上。 他有一腔抱负, 想大展身手,青史留名。 作为八旗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他对于养鸟斗蛐蛐之类的爱好深恶痛绝。 只想干大事! 年轻人嘛,都一腔热血。 要不看在他亲爹、和他野爹的面子上,上三旗的几位出身高贵的衙内早就想干他了。 乾隆盛世,大家都躺平,享受富贵, 就你丫的天天奋斗,四处征战,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这不是给大家心里添堵嘛。 呸! …… 同样是年轻人,李郁的风评就好多了。 长兴县知县,县丞,主簿,典史都赞不绝口。 称这年轻人懂事,日后必成大器。 瞧瞧这出手,都是黄的白的。 为了彻底消除隐患,还给主簿私下送了一个漂亮女子。 于是, 主簿就把家里那个小妾给发卖了,表示和矿主彻底断绝了关系。 这个选择一点都不艰难, 4年的小妾,早腻了。 相当于以旧换新,很划算的。 一时间, 李郁在长兴县衙,又找到了起初出入元和县衙的感觉。 剑履上衙,赞拜不名。 我想来就来,抬脚就进。 知县老爷,就如同我亲兄弟一般。 有两淮盐运使的书信举荐,有大把的银子拿着,知县当然会做人。 …… 不过, 湖州府富商,甄老爷就不悦了。 原本,长兴煤矿是要落入他的手中的。 便宜女婿,长兴营游击, 那天已经开始调兵了,却差了一步。 “贤婿,真打不过?” “泰山,真不行。” 这话落在幕后旁听的甄氏耳中,很是不喜。 男人,就不能说这种话。 太虚了。 这大清朝的男人怎么了,怎么就找不出一个赵子龙般勇猛,张翼德般强壮,关云长般高傲,三合一的英雄呢? 若是有,奴家就是倒贴个几十万两,也要嫁。 …… 甄老爷子嗣稀少, 仅有一儿一女,那儿子还是个痴儿。 算账都不利索,犯迷糊。 唯一的这个姑娘, 聪明伶俐,算账,谈生意都是把好手。 除了风流,其他都是优点。 他甚至动过,把家产传给女儿的心思。 “贤婿,依你看,维格堂请的援兵是什么来路?” “阵型严整,颇有军中精锐之作风。据我观察,应该是提标督标一类的精兵。” 甄氏在幕后一震, 维格堂,不就是给自己打离婚官司那帮货吗。 如今,混的这么体面? 待有机会,老娘倒是想会会,试试他们的手段硬不硬。 …… “维格堂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私调官兵。” “是啊,不敢想。” 甄老爷子还是有些不愿放弃, 万一是这个怂货女婿自己吓自己呢。 不行,还是得试试。 “贤婿,可否暂借一些刀剑,火铳?” “没问题。” 作为长兴营的游击,他这点权还是有的。 次日, 就秘密送来了一马车的兵器。 甄老爷的庄子, 养着一批江湖汉子,江洋大盗。 平日里好酒好菜养着,从不亏欠。 关键时刻,就要收血税了。 70几条汉子,豪气干云,应承了下来。 刀剑火铳硬弓,一应俱全。 “老爷,这次的点子扎手吧?” “是有点。不过放心,老爷我不吝银子。” “谢老爷。” 一众汉子,花了一天熟悉各自的兵器。 又派出了两个擅长潜行,有些轻功的弟兄,前去侦查。 …… 长兴煤矿, 最近很热闹,物料堆了一地,砖石木材。 矿工们分成了两拨,分别负责盖房子,和挖竖井。 李郁派人悄悄运来了一船火药。 硫磺占比超过7成的爆破用药。 矿工中有几个人会爆破,已经提前定点,挖好了坑道。 迟迟没有爆破,是在等一个天气。 阴雨天之前爆破,遮掩动静。 即使有人听到了,也只当是闷雷滚过天边。 虽说这个时节,打雷的概率不高。 可老天爷的事,哪有规律。 小心没大错,湖州府毕竟不是苏州府,还是低调点行事。 煤矿北侧的树林里, 甄老爷子派来的两个家伙,观察了半天。 “瞧出什么了吗?” “挺有钱,外部没什么防御措施,没瞧出埋伏,陷阱。” “你可踩准了啊。” “等太阳下山,我一个人潜行进去。” “成,我在这儿候着。” 傍晚,阳光逐渐消失。 一个身穿夜行服,怀揣利刃的家伙,像猫一样的靠近了矿区。 利用砖石物料的掩护,靠近了人群。 他静静的听着矿工们的聊天内容。 “二虎哥,炸山有把握吗?” “有。” “万一把整座山搞垮了,咋办?” “那就给你发一把铁锹,你去挖开。” “嘿嘿嘿。说实在的,我不想当矿工了,我想当兵。” “为啥?” “下井多憋屈,要是能扛火枪,多神气。看谁不顺眼,给他一枪。” …… 隐匿在阴影中的探子听的一吓, 心里暗想,幸亏来踩点了。 这伙子人,竟然有火枪,就是不知道具体数量。 不过, 他根据建筑的分布,大致猜到了位置。 相对安静,门口有人放哨。 没有零零散散的矿工溜达的那块区域,大约就是住着扛火枪的硬点子。 半个时辰后, 他利用黑暗,和树木的遮掩,靠近了那排简陋屋子。 地面都没来平整,屋檐下还有枝叶。 很显然,盖房子仓促, 用的是新砍伐下来的新鲜木头。 他锐利的眼睛, 看到了其中一间屋子内,整齐码放的火枪。 金属光泽,一闪而逝。 如何靠近,是个难题。 他突然纵身跃起,几个快步,轻盈的攀爬上了屋顶。 蹲定,确认安全后, 在屋顶缓慢前进,软靴底就好似猫咪脚掌的粉垫。 …… 第一间屋子, 有十几个人,在闲聊休息。 第二间屋子,也是如此。 一直走到第六间屋子,在屋顶戳出一条缝隙后, 看到屋内, 有几个人围着桌子,在商量什么。 很明显,是这伙人的头目。 其中一个矮小,面目猥琐的家伙,突然转过身,不知捣鼓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 屋内的矮子猛地转身,对着屋顶,自己的藏身处就是一枪。 轰, 他的额头被铅弹擦伤,从屋顶滚了下去。 如果, 他躲得再慢一刻,铅弹就会打爆自己的眼球。 “抓刺客。” 一群人围了上来,枪托猛砸。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俘虏。 周围围着一群人,慈眉善目,一看就很有教养。 …… “看在江湖同门的份上,给你个机会,交代吧。” 刘千的话,让他心沉入了谷底。 稍微一权衡,就撂了。 “老哥,都是手艺人,我什么都说。” “这就对了嘛。” 刘千拉过一张椅子,靠着问道: “来历,目的,同伙,何人指使?” 不一会, 就有一队人马在夜色的掩护下,绕了个大圈子,四面合围了那棵树。 树冠, 正在闭眼休息的同伙突然汗毛竖起, 周围的昆虫,鸟叫声都没了。 有扑棱棱的鸟儿惊起声。 他心中暗骂一声,立刻滑到树根部。 借助月光, 他已经瞅见了敌人兵器的反光。 嗖, 飞镖击中了距离最近的一人。 然而,尸体倒下的动静很大。 他咒骂着,为何身上要挂这么多金属零碎。 “开枪。” 黑暗中,火光绽放。 那是霰弹枪的枪口,喷出的火焰。 此人多处中弹,踉跄倒下。 “卑鄙。” …… 此事, 后来被总结成为了一条经验,树林中作战,霰弹枪甚妙。 而李郁, 再次发挥了艺术生的浪漫想象,把霰弹枪口径增大。 成为了类似东瀛小日子手持铁炮的一种翻版。 绝对不能抵肩射击,否则会变成杨过。 正确的射击方式是, 前后脚拉开,将霰弹枪在腰侧高度,打响。 不要太执着于压制后坐力。 感受那狂暴的上跳,后移,手臂放松。 只要不掉地就行。 总之,是真正的变态才会喜爱的一款武器。 比如,刘阿坤,和二狗都爱不释手。 曾经创下了偷袭作战时,踢开门后,一枪轰翻屋里6个壮汉的战绩。 赞不绝口, 逢人就夸,老爷设计的武器,够劲儿。 …… 李郁正好也在矿上, 当即下令,先下手为强。 让俘虏带路,连夜出动,清晨时分突袭甄老爷的庄子。 这一仗, 依旧让刘阿坤带队,坐船去。 在江南机动,离不开船。 甚至可以武断的讲, 没有战马照样行军,没有船只,就完蛋了。 至于说, 甄老爷的势力,财力,他压根不屑。 一路走来,死在自己刀下的人还少吗。 若是闹翻了, 直接上灭族套餐,一波流送走。 大清朝的官吏有一个优点, 从来不会为死人出头,只要死人的财产能给他分润一二。 清晨时分, 运输船静悄悄的停泊在了河边。 硬质跳板,在绞盘的作用下缓缓放下。 这是一艘轻型运输船, 所以跳板并不宽大,宽度只能走人。 西山铁厂的老陈, 匠心独具,设计了一种兼顾减重和硬质的木板铁筋的跳板。 简单说, 就是木板底下,有数条细长的铁筋骨,平行分布。 …… 50人,已经是这类轻型运输船的最大承载量。 趁着晨雾,悄悄靠近庄子。 “你要是敢撒谎,就把你剁了。” “不敢不敢。” 俘虏显然很有危机意识,提前示警: “庄子里养了几条狗,要小心。” 临行前,早有准备。 混合着毒药的卤肉,轻松毒死了这几条看家护院的狗子。 刘阿坤兴奋的一挥手, 两面包抄,先摸进住人的屋子。 有情报的偷袭,就是顺利。 他轻轻抽出宽刃短剑,猛地一脚踹开屋门。 冲进去,对着炕上的人就是一阵乱砍。 惨叫,鲜血, 一口气斩了5个首级,爽的很。 突袭作战,屋内厮杀, 用短剑,小盾更占优势。 这些江湖汉子,虽然说都有人命官司,平日里武力不错。 可毕竟不是正规军队, 没人站岗放哨,缺乏警惕性。 兵器,也没有放在屋内容易拿到的位置。 …… 一波突袭,大部分人甚至没摸到兵器的边儿, 就被砍死了。 屋子里,甚至没处下脚,全是血。 刘阿坤, 从墙上扯下一件长衫,抹干净了脸上鲜血。 骂道: “什么档次,也配穿长衫?” 在他的心目中, 西山岛穿长衫的人很少,仅有李郁,杜仁少数骨干,还有两个教书先生。 其他人都是短打。 这一仗,干错利落。 甚至没有动用火枪,没有惊扰附近1里外的镇子。 “收拾一下,速速撤离。” “要不要放把火?” “不行,李爷说过,只杀人,其他的事不许干。” “得嘞。” 于是,他们仅仅扛走了几只羊。 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运输船, 在汉子们的奋力脚踩驱动下,明轮缓缓转动,返航了。 每过一炷香,就换一批人踩。 有点像动感单车。 刘阿坤,坐在船舱里, 通过狭小的窗户,往外瞧热闹。 江南的深秋, 日出之前,雾气很大,往往是隔着百米,就瞧不清楚是人是鬼了。 他搂着一只小羊, 用沿途顺来的叶子喂它,还不时在头顶摸两下。 “咩,咩。” 看的出来,一人一羊相处的挺和谐。 只不过,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表象。 船刚到码头,刘阿坤就抱着羊,飞跑到了矿区。 …… “李爷,今天中午吃烤全羊好不好?” “这羊才2岁,又乖又新鲜。” 李郁正在忙着画图,设计长兴煤矿的全局。 不耐烦的挥挥手。 刘阿坤,就当是得到了允许。 走到远处, 抽出短剑,比划了一下。 感觉不太合适,剑沾染了敌人污血,万一李爷知道了,怕是不好,李爷最讲究食材的健康了。 于是, 他捡起一块带棱角的石头。 对着小羊比划了一下,还是不太合适。 这一砸,羊肯定惨叫。 惊扰了坡上作业的李爷,又要被骂。 突然, 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妙计。 爬上一个小坡,坡底下是乱石地。 嗖, 一道白光,小羊被高高抛上天。 然后在重力作用下,落地。 当场摔死。 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咩。 …… 刘阿坤兴奋的跑下坡,捡起羊。 开膛剖肚,掏出下水, 又是一甩,抛进了不远处的水塘里。 正在清洗衣服血迹的几个刀盾手,被吓的跳了起来。 刚想骂人,一看是自家指挥官。 又换成了笑脸: “坤爷,您也来洗啊。” “洗羊。对了,你俩去伐棵树回来,要果木。” “为啥要果木啊?” “我哪懂,李爷说这烧烤肉类,木材特别重要,乃是紫禁城御厨传下来的秘方。” 于是, 各砍伐了梨树,桃树各一棵,劈成木块,架起烧烤。 很乖的小羊, 被一根长矛穿起,在火上慢慢的旋转着。 直到,慢慢变成金黄焦脆,发出诱人的香味。 刘阿坤先啃了羊头,再啃了羊蹄, 想想又把内脏掏出来,啃了。 才念念不舍的捧着“烤全羊”,走到李郁身边: “爷,你吃啊。” 李郁瞥了一眼: “太大了,留下两个羊腿,其余你和刘千他们分了。” “哎。” 刘阿坤嘿嘿笑着, 奋力扯下两条羊腿,溜了。 一人一羊的短暂爱情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 甄府管家, 一大早赶到庄园,就被吓傻了。 “快,快回去告诉老爷。” 甄老爷子正在漱口,惊吓之下,把漱口茶水咽下去了。 咕嘟,来不及在意, 问道: “没一个活口?” “对,全死透了,死相好惨。” “什么人干的?” “老爷,肯定是维格堂啊。他们在甄府有眼线!” 管家的话一出口,老爷子差点站不稳。 一股透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发冷,牙齿打架。 自己刚想试探对方, 对方就直接把自己伸出去的爪子给剁了,干脆利落。 “快,找我那好女婿,带兵来。” “女儿?女儿?” 甄氏一头珠翠,光彩耀人的出来了。 “爹爹,女儿已经听说了。” “维格堂得罪不起,打不过,就加入吧。” …… 老爷子愣了好一会,脸色由白转灰,又恢复正常。 他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见识过人。 “爹爹,事不宜迟。” “你说的对。管家,拿我的帖子,上门去请。” “一份请帖怕是不够分量。” “女儿你的意思是?” “李家巷的铁矿,分他一半。” “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既然对开矿感兴趣,肯定喜欢这份礼物。” “好,听你的。” 长兴县的矿产,实际上是很丰富的。 李郁是个艺术生,穿越前对于矿业并不敏感。 长兴县除了煤矿,铁矿,还有一项支柱产业,石灰石矿。 石灰石,是制造水泥的主要成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用途。 熟石灰,可以改善土壤,灭虫,消毒。 生石灰,可以在冶铁过程中,作为造渣材料,过滤掉硫,磷等多余杂质。 若是一开始, 李郁知道这些情况,怕是早就来长兴县布局了。 毕竟,长兴和苏州只隔着一个太湖。 水路十分便利,尤其适合这种重工业布局。 …… 李郁在收到礼物的一瞬间,是有些失神的。 不是因为甄氏跪的太干脆,而是因为铁矿。 “李爷,您高抬贵手。” 管家笑脸如花,佝偻着。 “李家巷铁矿?” “对,对。” “我咋不知道长兴有铁矿?储量大吗?” “再用30年肯定用不完。” (本章完) 131 清风寨对峙,蛮女不按套路出牌! 实际上,何止30年,100年也用不完。 对于目前的西山铁厂来讲,李家巷铁矿属于高配。 品味不算太好,但储量绝对足够。 “好,好,甄老爷的心意,我领了。说起来,维格堂和甄家还有一段渊源。咱们是故交哇。” 李郁突然的示好, 让管家的骨头都轻了几分,一连的称是。 “坐。” “跟我讲讲,李家巷铁矿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500多矿工,铁矿石就地加工,再卖毛铁,一年有个5万两利润。县衙的老爷,年底分一股。” “你们冶铁的技术怎么样?” “就用石灰石啥的,胡乱炼出毛铁,能打农具啥的就行了。” 李郁一愣,反问道: “石灰石?” “对,咱们这边盛产石灰石。” …… 李郁笑的很开心: “回去告诉甄老爷,铁矿的一半,我笑纳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有银子一起赚。” “哎。” 管家脚步轻快的走了, 他感觉是祖先保佑,今日逃过了一劫。 却不知,他给李郁带来了多大的惊喜。 铁矿?石灰石矿? 这都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好东西啊。 “老爷,王六,赵二虎求见。” “嗯。” 两人进来,都抱拳行礼。 “何事?” “天气有变化,夜里很可能会下雨。我们想着可以爆破了。”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你们放手去做,不必问我。” “谢谢李爷。” “你们知道,附近哪儿有石灰石矿吗?” 王六一愣, 随即回答道: “往南就是,那东西不值钱。咱这多的是。” “好,去吧。” 傍晚, 连续三声剧烈爆炸,山的一侧齐刷刷的坍塌。 没一会, 大雨也如期而至,压制住了灰尘。 矿工们欢呼,冒雨挖出了样品。 黑色的煤层,清晰可见。 王六终于松了一口气,差事没有办砸。 李郁拍拍他的肩头: “明日起,全力挖掘竖井,尽量弄的坚固些。” “我要煤,可我也想要弟兄们好好活着。”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在场的上百矿工都红了眼眶。 这样的老板,到哪儿找啊。 往后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 5天后, 坑道主体完工,正式进入了开采步骤。 每隔1丈就有大圆木支撑,有油灯照明的坑道,给了矿工们极大的安全感。 一筐筐煤块,集中到竖井下。 上面的吊车,就开始启动。 为了增加效率,吊车起运是李郁的主意。 笨重的畜力吊车,靠几个绞盘发力。 骡子一圈圈的往前走,钢丝绳就吱嘎吱嘎的牵引着煤筐子上升。 这可比人力效率高多了。 一次能拉大几百斤煤块。 李郁觉得, 吊车技术成熟后,还可以用在船上。 用于专门运输重炮,上下船。 还有麾下的码头,也可以安装吊车。 …… 而洗煤,加工,也转移到了长兴县。 直接将成品装船, 走水路,直达苏州府城。 考虑到一些潜在风险,李郁没有在湖州府推广煤饼生意。 甚至近在咫尺的长兴县, 都没有销售煤饼。 他担心,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力。 经营一个苏州府,就让他够头疼的了。 再在湖州府搞铅弹和银弹攻势,玩不转。 离开前, 他还去了南边的石灰石矿考察。 几个矿工一顿挖,就看到了原始的石灰石。 他捧着一块石灰岩,解释道: “加热,煅烧,就成了生石灰。” “生石灰若是泡水,就成了熟石灰,可以作为盖房子的黏合剂。” “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生产水泥了。” 刘千,刘武,还有李小五都一愣, 不知道李郁口中的水泥,是什么东西? …… “此物一旦大规模生产,就可以筑城,筑堡垒。坚固无比,不怕风雨,不怕泡水,炮弹打在上面,也仅仅是皮外伤。” “如此神奇的泥?如何制作。” 李郁笑而不语,吩咐人挖掘了一些石灰石带走。 回到西山岛, 他会让杨云娇着手,试验配比。 石灰石,砂岩(或黏土),矿渣(或铁粉)。 以上三种原料,就可以生产水泥。 根据地区的不同,会有一些细微的调整。 比如把后面两样换成石英砂,铁粉等等。 但是,最关键,用量最大的原料,是石灰石。 石灰石才是台柱子, 没有它, 就没法唱这台大戏。 李郁最兴奋的是,这三样原料他都凑齐了。 西山铁厂,有的是矿渣,铁粉。 砂岩,长兴县有。 黏土,苏州府吴县有。 而水泥行业又是高耗能行业,离不开海量的煤炭。 巧了,爷也有。 …… 小规模的水泥生产,没有太大意义。 如今, 依照麾下地盘,就可以大规模生产水泥。 从而可以实现快速筑城,还有各类基建。 坐在船舱内, 李郁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因为, 他终于实现了一个闭环的简陋工业链。 煤铁复合体, 以及在此基础上的衍生产业,水泥厂。 误打误撞,竟然凑齐了造反的三板斧。 水泥堡垒,火枪,火炮。 回到西山岛, 他心情大好,忙了一个通宵。 把所有事都布置下去后,才休息了。 300里外, 徽州府清风寨,一声惨叫撕开了夜幕。 韦俊返回寨子后, 按照李郁所提醒,先找上了二当家的,昌金。 昌金身高5尺,高原长大的她,非常健壮。 敢爱敢恨,炮筒脾气。 一听就炸了: “我现在就去干掉那个女人。” “为了清风寨,为了苗大哥。” …… 韦俊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出言阻止。 而是带着他的几个心腹弟兄,悄悄的守在了寨子的门口。 昌金带着两个女匪, 都是金川逃出来的,径直走到了寨子的后面。 刚走到门口, 就闻到了一股脂粉香味,很好闻。 两个山寨的守卫,立即走过来: “二当家的,这里不许进。” “让开。” “这是大当家的命令。” 昌金知道,今天不见血是不行了。 缓缓抽出佩刀: “她是要害死山寨所有人的妖孽,让开。” 一个护卫想抽刀,手疾眼快的昌金立马挥刀,砍断了他的手腕。 另外一人,撒丫子就跑。 口中大喊:“来人啦。” 昌金不管不顾,大踏步走进院落,踢开屋门。 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从榻上缓缓起身。 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纱袍,优雅的披上。 “二当家的,你也是女人。” “瞧你的手,都是老茧。瞧你的脸,又黑又红。” 昌金没有暴怒,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是暗桩,谁派你来的?” 女子一愣,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随即又淡定的坐到梳妆镜前: “你胡说些什么呢?” 镜子里, 一道刀光,暴然骤现。 女子身首异处,鲜血喷在铜镜上。 她做梦也没想到, 二当家的,昌金会不按套路出牌。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瞪得圆圆。 停留在脑中的最后一丝想法是, 蛮女不按套路出牌! 大意了! …… 苗有林,清风寨的大当家。 曾经的贵州绿营千总,因运粮不利获罪,主动加入绿林的一条汉子。 提着一把刀,靴子都没穿, 就匆匆赶来,想阻止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 刚走到门口, 他就傻了,屋子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那个令他爱不释手,惊为天人的女子,首级滚在一边。 惊恐的大眼睛,恰好对着自己。 “你这个疯子,为什么杀她?” “苗大哥,你被她施了妖术。她是探子,要拉这山寨200号人一起下地狱。” 清风寨的人, 慢慢的都聚集了过来,表情震惊。 韦俊躲在后面,他不愿意出面。 实际上, 这些人大多是他叫来的。 目的是,给苗大当家的施加压力。 众怒难违,逼迫他接受这个既成事实。 屋内,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 甚至发展到了举刀相对的地步, 这对昔日的亡命鸳鸯,此时为了第三者几乎要决裂。 …… “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把清风寨200号弟兄推入火坑,苗大哥,你走火入魔了。” “你不要危言耸听。” “你掳来的这位压寨夫人,才是一位最好的猎手。她把你的心都猎走了。” “放p,我要杀了你。” 昌金哗啦,推开窗子, 指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吼道: “你问问他们,谁会支持你?” 苗有林环视这些人的眼神,他的疯狂逐渐平息。 因为,这些人的眼神里是不满。 他已经触犯了众怒。 说起来, 昌金这个二当家的,在寨子里威信颇高。 因为,她讲义气,信奉朴素的平均主//义。 尽可能, 让所有人的日子都差不多。 沉默,令人心悸的沉默。 突然,苗有林哈哈大笑,扔掉了手里的刀。 走上前,突然握住了昌金的手。 “你骂的好,骂醒了我。” “想当初,我们从金川一路辗转拼杀,爬山渡江,杀出重重合围,才有了今日的清风寨。” “我被美色蒙蔽了双眼,我不该。” …… 昌金一下子眼眶红了, 她再刚强,毕竟是个女人,消受不了这种真情流露。 “好了,诸位弟兄,今晚大摆酒宴,为了清风寨。”苗有林豪爽的一挥手。 一场即将发酵的危机, 就这样消失在了阳光下。 大当家,和二当家的,重新恢复了往日的亲近。 恢复了众人印象中的神仙匪眷。 晚宴很热闹,光酒水就喝掉了几十坛子。 苗有林突然问道: “三当家的,你那位朋友愿意卖火器吗?” 韦俊尴尬的回答: “他没有一口回绝,愿意少量售卖。” “有条件对吧?” “嗯,他说如果我们在徽州府混不下去,可以搬到太湖那边去。” “哈,有意思。” 昌金打圆场: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个朋友多条路,要是我们哪天在徽州府待不下去了,就拔营去太湖。” 韦俊尴尬的笑笑。 苗有林举起酒碗: “三当家的,以后我们要精诚合作。火器的事,就拜托你了。” “成。” 韦俊也端起酒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不知道为何, 他总觉得苗有林的笑,意味深长。 …… 清风寨,少了一个女人。 然而,这个女人提出的购买火器的建议,却没有废弃。 因为,火器比刀枪好用的道理。 人人皆知。 而李郁期待的,清风寨搬迁,成为他的外部触手之一的计划,落空了。 清风寨再次来人, 找上他的时候,他有些诧异。 思索了半天后,决定还是售卖一些暂时封存的火绳枪。 都是打过几十发的旧枪,不过没关系。 韦俊没来,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打发了杜仁,去谈生意。 所以, 直接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抬高了价格。 “25两一杆火枪?太贵了。” “请便。” 眼看杜仁态度冷淡,两人尴尬无比。 “咱们三当家的,韦俊说20两就可以成交的。” “哦,最近铁涨价了。” 杜仁是谁,府城知名的讼师,靠的就是口才吃饭。 区区两个绿林好汉,怎么是他的对手。 最终,25两一杆火绳枪,另外再加5两,搭配1斤火药,30枚铅弹。 清风寨付出了900两银子, 购买了30支火绳枪,装在铺满稻草的长条木箱里,离开了。 …… 李郁站在堡内的观景楼上, “阿郁,他们走了。”杜仁道。 “他们走的哪条路?” “来时走的陆路,大约400里。回程,他们准备雇一条小船,走新安江。” “说说你的判断?” “你的计策成功了一半,清风寨除掉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但是拒绝东迁。” “看来,那位苗当家的,是个人物。” 杜仁笑了笑,没有接话。 “火绳枪的印记,你都检查过吧?” “我亲自一杆杆检查的。” 这批火绳枪,临时在枪管部位加了钢印。 打上了广州八旗枪炮厂的烙印, 无他,就是想把水搅浑。 万一,有火器遗漏到有心人手里,也没事。 哦对了,枪托是改成了清军熟悉的弯把拐杖形状。 清廷的火器生产渠道是比较杂的。 工部,内务府,都统衙门,各地驻防八旗,养心殿造办处,都有资格生产枪炮。 没有统一的形制,也没有统一的规划。 而广州八旗又以擅长商贾著称, 这口黑锅,他们背着挺合适。 李郁想了想, 又铺开纸笔,给在漕运总督衙门当幕僚的胡师爷,写了一封信。 胡师爷阅信后, 竟然感动的眼眶微红,心神激荡。 没想到,这位小友还惦记着自己的心头大事。 拔掉清风寨,他才有足够的功劳,回归本宗,葬入胡氏祖坟。 “爹爹,何事如此高兴?” “苏州府的一位故人,李郁来信了。” “莫非是那桩事?” “正是,他已经和盘踞祖坟山的那股子悍匪,搭上了关系。快了,快了。” “爹爹,你是不是太乐观了?” “和他搭上关系的人,早晚都会翻车的。这小子,手忒黑。” 胡师爷的女儿没忍住,噗嗤笑了。 “爹爹,哪有你这样背后说别人坏话的。” “这哪是坏话,这是对他最好的褒奖。” …… 胥江码头, 上百号官差,忙的脚不着地。 几十串千响鞭炮,一起点燃。 于此同时,吹鼓手们也开始加入了噪音大合奏。 气派,热闹,体面, 是留给所有人的印象。 王神仙亲自选的吉时, 胥江园区,正式开业。 以码头为核心区,周围3000亩地,全部纳入园区。 号称,要再造一个小苏州。 李郁亲自做的规划,而且用20平米的棉布,垂挂在码头高处。 “胥江园区规划,示意图。” “这园区是个啥东西?” “有钱了,就修园子呗。园区就是大号的园子。” 看客们议论纷纷, 羡慕的要死,这李大官人真是府城第一奢遮人物。 知府大人的管家,亲自送来贺礼。 9县1厅的主官,来了4个。 胥吏们就不提了,乌泱泱坐了20几桌。 府城有点名气的酒楼, 大师傅全部来了,现场做菜。 凡是来乞讨的,都赏白面馒头2个。 主打的,就是一个与民同乐。 …… “李爷,你这个园区,允许所有人来做生意?” “对,拎包入住。” “何意?” “房子,作坊,我都会提前建好。你们直接进驻。” 一个士绅,指着规划图问道: “重工业区,在哪儿?” 李郁指着西面一片空地:“就在这儿,待建。” “轻工业区呢?” “在那儿,待建。” “大众娱乐区呢?” 还没等李郁回答,这位士绅一拍脑壳: “我知道了,也待建。” 哈哈哈哈哈,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李大官人做事,还是这么的靠谱。 脑子永远奔跑在脚前面。 …… “诸位,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其实一眨眼的功夫,也就建成了。我们要展望未来。” 不过,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 “租金如何收费?” “免费,但是我要抽取生意流水的一成。” 嘶, 在场所有商人都惊呆了。 说真的,这个属实狮子大开口了。 “年年如此?不论流水多少?” “正是。” 商人们都忍不住笑了,士绅们笑了。 李郁仿佛猜透了他们的心思,站起身说道: “诸位先别急着骂娘,待会一人一个信封,里面有详细说明,带回去仔细看。” “若是觉得合适,就去找杜先生详谈。” “位置有限,先到先得。” 烫金的信封,倒是十分阔气。 在场有头有脸的人物,人人有份。 这些人也没在意, 直到带着酒意,回到府邸拆开后,才大吃一惊。 (本章完) 132 布政使朱珪:李郁,听我给你画个饼 平江路, 潘家大宅,潘武急匆匆的找上了父亲。 “爹,你瞧瞧这个。” 潘老爷子放下手里的一对玉石球,戴上水晶眼睛。 “胥江园区,官督商办。非经许可,差役不得入内。” “除1成抽成以外,不再以任何名目收取任何税费。” “匪患、火患、水患,皆由园区一力承担。” “四周以砖墙围绕,杜绝一切闲人滋扰。” 潘老爷子惊讶的差点跳起来, “这小子想搞个独立王国吗?谁给他的胆子。” “大约是黄知府吧,他俩关系好的能吃一盘菜。” “不妥,不妥。” 潘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生意,太清楚大清朝是个什么德行。 如此高调,早晚要被人搞的。 李郁,充其量算个红顶商人,人脉深厚,消息灵通。 手底下养着不少打手,敢杀人,敢放火。 对于普通人,已经是不可仰望的大人物了。 但是, 在真正的官老爷面前,这些都是浮萍。 风一吹,就没了。 …… 府城商人,对于入驻胥江园区心存疑惑。 李郁倒也不意外, 只是嘱咐,集中全力先把码头搞好。 规模要大,航道要疏浚,驳岸再次加固。 增加了3架起吊机,这是最大的亮点。 原先的力夫、纤夫,全部留用。 甚至,前来投奔的其他纤夫,也全部接纳。 一时间, 倒是在苦力当中博得了一个“仁义”的好名声。 李郁让人开了一家“苦力食堂”, 只接待这些扛大包,拉纤为生的汉子, 每次收1根筹子,就提供一顿餐。 大约是, 猪油渣白菜咸汤一盆,糙米陈米饭一海碗,豆腐一块,窝窝头两个。 这样廉价的饭食, 惹得苦力们喜出望外, 每次拿到饭食,都会小声说一句,感谢李爷。 吃一顿,能顶半天。 码头负责发放筹子的,是李郁派来的人。 每扛一个大包,得筹子一根。 而傍晚收工时,拿筹子去换钱。 一根筹子,换一文钱。 这个价格,倒是和以前大体相似。 李郁没有调整,是因为火候未到。 他的最终目的, 是把这些一无所有的汉子,吸纳成军。 …… 知府衙门后堂, 黄文运在书房,召见了李郁密谈。 “皇上对本官给予厚望,可目前的形势,差强人意。” “你瞧瞧。” 李郁接过一迭公文,仔细翻阅了上面的数字。 打击清洗反清反满分子, 一共抓获216人,已上缴朝廷的脏银拢共才12万两,平均下来一人还不到1000两。 “黄大人的意思是?” “不足以堵住悠悠之口。” 李郁深深的看了黄文运一脸,对于他的心思大体有数了。 他,还想往上爬。 没有硬扎的成绩,是不行的。 “黄大人勿忧,在下有一些线索,想在吴县协助黎知县试个点。” “够分量吗?” “绝对够。” 两人又聊了一些,闲事趣事。 临离开前, 李郁留下了一份胥江园区的分红凭证,悄然离开。 …… 回到李家堡, 他找来了刘千,直接就问道: “苏州府,无论官民,目前对于我们敌意最大的,列出一份名单。” “江湖上的势力也算吗?” “算。” 刘千犹豫了一下,就说了几个名字。 一个是漕帮的旧苏帮, 一个是新任太湖厅同知, “有过哪些摩擦?” “上次新苏帮漕船帮我们运铁矿石,经过北段运河的时候,旧苏帮拦截漕船,并发生殴斗。” “后来呢?” “后来长洲县差役赶到,勒令让开航道,没有进一步追究此事。” “那这位太湖厅新任同知,段大人又是怎么回事?” “此人对于东山团练颇有微词,私下向布政使朱大人反映过,希望撤销团练。而且暗示,团练不宜掌握在豪强手中。” 太湖厅, 是雍正年间设置的新机构, 主官为同知,驻地在东山,主要负责沿湖区域的民事,加捕盗。 平衡,分权,牵制, 属于清廷的一贯玩法。 …… “布政使司,有咱们的眼线?” “是的。” 刘千凑近,小声说出了具体人名。 “如此说来,这个段同知,是不能留了。在官场游戏规则内,搞掉他。” “属下明白,尽快拿到足够分量的证据。” 刘千犹豫了一下,又说道: “实际上,还有一人对我们极度仇视,多次叫嚣要举报我们私自冶铁。” “何人如此嚣张?” “松江府,金山县商人董三郎。” 李郁有些疑惑, 自己没有在金山县布局,何来的矛盾? “董三郎是做生铁生意的,被我们冲击的厉害。西山铁厂,定期低价销售不合格生铁,量很大。” “如此说来,董家的铁料质量还要差?” “对。” 刘千也忍不住笑了。 “若是在苏州府地面上,早拿他了。” “有区别吗?” “请老爷明示。” “不要被这些规矩束缚了手脚,该抓就抓,一介商贾而已。 金山县,在松江府的东南角。 东面临海,属于位置重要,油水不大的地方。 史密斯使团,从京城带来的那些书籍中, 就有一本大清舆图,虽然抽象,可是信息真实。 李郁对着舆图,金山县的位置琢磨半天, 指示刘千, 尽快把这个董三郎绳之以法。 ……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董府门前停下。 车夫傲气的递上一份请帖: “我家老爷,有桩大买卖,请董掌柜的亲自去谈。” 说罢,就赶着马车走了。 管家连忙把请帖转交给自家老爷。 “吴江县富商,没听说过啊。” “老爷,这还有一份购买意向清单。” 董三郎打开一看, 就两眼放光,大生意上门了。 生铁5000斤,农具500把。 再看那请帖, 竟然是烫金纸的,非常的体面。 “唔,这请帖,就够小户人家10天的口粮。” “想必是吴江的某位低调的士绅老爷吧。” “我当亲自去拜见。” 从金山县,到吴江县,并不远。 100多里而已。 董三郞带着儿子,管家,赶着一辆马车。 赶路花了两天,终于抵达了请帖所说的位置。 吴江县五都, 然而,请帖上所写的“陈府”,却没有影子。 正在疑惑,是不是走错路了。 一个汉子走了过来,拱手行礼: “可是金山县董老爷当面?” “正是,正是。” 汉子笑了,从背后摸出一面铜锣。 当当当,敲了三下。 大批官差,呼啸而至。 领头的一人,骑着马,举着刀,正是苏州府捕头黄四。 “董三郎,你勾结会匪,阴谋推翻大清朝廷。人赃并获,带走。” …… 黄四掀开马车帘子, 指着里面的农具样品,生铁样品说道: “这些都是反清物证,统统带走。” “直接去县衙,借用一下地方,速速取得口供。” “刘爷,你这招引蛇出洞,绝了。” 刘千也骑着一匹黑马,摆摆手: “这是李爷的计策,在下不敢贪功。” “跟着李爷做事,就一个字,顺!” 当晚, 在挨了3道大刑后,董三郎就招了。 他此时,已经猜到了缘由。 哀求道: “我什么都愿意配合,只求放了我儿子。” 不过,黄四怎么可能心软。 将父子俩,一并取得口供,当场画押。 次日清晨, 押解着人犯,和口供回府城。 同时派人飞马报告李郁,证据链完成三分之一了。 接下来, 就看李郁,如何把这张网织密了,掀起一次规模宏大的刑狱了。 …… “修桥铺路,疏浚河道?” “对。” “此举倒是可圈可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李郁听出了黄文运赞许的话,背后的含义。 这钱,花的还不够刀刃。 上一轮打击反清反满分子,抄家所得的三分之一,准备用在地方上。 此举的好处是,既赢得地方上的官声,朝廷那也算成绩。 “在下还有一个想法。” “讲。” “不征发百姓,而是雇佣流民、乞丐、还有运河沿岸的苦力。发给工钱,以工代赈,安稳民心。” 黄文运点点头, 相当于,不给经手胥吏分润的机会,而是发给最不安稳的底层群体。 此举, 倒是亮点多多。 “好。” “具体的工程,可否交给维格堂承办?” 黄文运笑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本官答应你。” “大人放心,工程质量,我担保。” 至于说, 要修哪些桥,铺哪些路,以及疏浚哪些河道,加固哪些河堤, 自然是按照上一次乾隆南巡的路线。 而这个路线, 也是李郁将来用的上的造反路线。 双向奔赴,银子都花在了刀刃上,一分都没浪费。 江苏布政使,朱珪听说了, 也派人召来了李郁,叮嘱此事。 这位老大人,清廉是真的。 如果大清朝搞个财产排名,他大约是在末尾的5%。 李郁准备了一份厚礼, 不出意外的被委婉拒绝了,朱大人追求的不在黄白之物,另有其他。 …… “李堂主,老夫只有一个要求。” “老大人请讲。” “抄犯官的家财,建朝廷的工程,赈一贫如洗的苦力,此举若能办妥,就是今年最耀眼的成绩。大清朝的很多事,出发点都是好的,可办起来就变了味儿,你可明白?” “在下明白。” “朱某刚到苏州,就听人说维格堂如何如何嚣张,和胥吏们来往密切。还有你那个东山团练,争议颇大,段同知多次抗议。” “朱大人明鉴,这些都是谗言。” 朱珪,突然睁大老眼,摆摆手: “本官治学三十载。看人,只论迹,不论心。” “你是江湖中人,行事难免跋扈。有些瑕疵,倒也不算大污点。” “但是这一次,你要好好为朝廷出力,少赚点。” “待工程竣工,验收之后,本官亲自保举你个正经出身,百年之后,地方府志也会留下你的大名。两代之后,李氏就是本府书香门第,正经士绅人家。” “老夫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 李郁摆出了一副震惊的模样, 眼眶微红,哽咽,半天才拱手道: “在下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谢大人垂爱。” “老夫的话,你可以相信。去吧,好好办差,皇上是圣明的。” 李郁走出布政使司衙门, 坐到马车里,才放松了表情管理。 开始琢磨,朱珪的话。 先敲打,后许诺,手段无懈可击,炉火纯青。 你说他是画大饼吧,听完了你还感激的道一声“谢谢啊”。 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果然没有几个是简单人物。 他最怕的, 就是这一类不贪财,不露声色的官。 一旦被他看破了,密折抵达紫禁城。 乾隆就会异地调兵,围剿自己。 …… 乾隆干的事,看似昏聩,实则是面子、享受作祟。 在提防权臣,打击反清势力方面,他是非常冷静理智的。 以朱珪的分量,若是说自己是反贼,乾隆会信的。 “下雪了。” 街上孩童一声惊叫,李郁掀开帘子。 铅灰色的天空,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 乾隆40年的第一场大雪,来的比往常早了一些。 气温, 骤然降低,积雪过脚踝。 对于穿越人士来说,这雪就不小了。 然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小冰河的影响,还得持续200年。 江南的冬季,大雪纷飞,湖水结冰都很常见。 甚至在华南一带, 都有过池塘结冰,大雪压垮房子的灾害。 意识到了思维误区后, 李郁立即下令,临时招募数百苦力,去长兴煤矿下井。 抢囤一批煤炭。 没地方存放,就露天存放在东山团练营区附近的空地。 同时, 溢价收购4000石大米。 仓中有粮,心里才不慌。 这两样事, 一下子就把李家堡的人手,全部调动了起来。 所有人忙疯了。 而这个时节,靠运河吃饭的苦力们是最凄惨的。 因为航运量,商业来往, 都开始急剧萎缩。 他们也就没了挣钱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 “李家堡招募临时工,下井挖煤,包吃住。百斤10文,多劳多得。” 招工的风声一放出去, 胥江码头,顿时人山人海。 报名的苦力,甚至打来了起来。 直到园区的护卫队,鸣锣举着棍子驱散,才恢复了秩序。 “排队。” “谁踏马的再乱挤,以后就胥江码头就没他吃饭的地儿。” 威胁很有效, 苦力们一下子就噤若寒蝉,开始排队。 等待挑选, 标准自然是年轻,力气大,看着憨厚不油滑的。 一个咳嗽不止的苦力,被筛选掉了。 他苦苦哀求,甚至下跪。 但是,招募的人不敢开这个口子。 一旦,有传染病暴发, 在人员高度密集的矿区,就是灾难。 而李郁,恰好前来视察。 6个带刀护卫,左右簇拥。 杨云娇,为他撑着伞。 这种富贵逼人的派头,一下子就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苦力们都低着头,害怕恶了贵人。 这可是苏州府最传奇的江湖大佬,心善人帅的李爷。 不知道是谁带头, 说了一句:“李爷大慈大悲。” 苦力们都忙不迭的附和,不是虚伪。 而是发自内心的。 码头旁的“苦力食堂”一直开着,一文钱的专供餐,敞开供应。 不过, 若是有人投机取巧,重复购买, 再悄悄拿出去卖,赚差价。 脑子活泛的赵老六,就是最好的下场。 先被园区护卫,从队伍中揪出,一顿毒打。 打到满口吐血, 后又被闻讯赶来的吴县差役,抓进了站笼。 2天了, 大约是死了。 …… “李爷,我不是肺痨。就是最近受凉了,咳咳咳,家里等米下锅,给我个机会吧。” “既然病了,就找个大夫瞧瞧。” 李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随从立即掏出些碎银子,塞入汉子手中。 咳嗽的汉子,激动的跪在雪地里, 磕头大喊:“谢谢李爷。” 而李郁,则是两步走上附近的高台。 平日里,这是工头分配任务的地方。 他拿掉伞: “下雪了,商船少了,诸位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 “我李某人深知不易,所以给你们争取了一些活计。” 哗,在场众人都兴奋了。 李郁手一压,立即鸦雀无声。 “这世道,谁都靠不住,但是我李郁靠得住。” “我是拜关二爷的,最讲义字。一句话,跟着我,忠于我的,都是兄弟。私下挖我墙角,想搞我的,我就白刀子红刀子出。” “都吃饭去吧,今天全场的饭,我请了。天寒,每人加一碗黄酒。” 欢呼, 苦力们激动兴奋,有人作揖,有人磕头,有人说吉利话。 还好,没人喊李爷万岁。 …… 虽说这一顿饭,平时也就收一文钱。 可是白捡的便宜,还饶了一碗温黄酒,这让平日里受尽了白眼的苦力们,感受到了人格上的尊重。 用一个苦力的话说: “我活了30年,头一次被人请客。” 大清朝的底层百姓很容易满足,因为平时极少能接触到善意。 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工具人,或者叫骡马。 稍微受到一丝恩惠,就能惦记很久。 但是, 古人又说,升米恩,斗米仇。 李郁深以为然,所以并没有在工钱上,给与优待。 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人心收益。 他和杨云娇感慨过, 在大清朝,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是走不远的。 由此可以推断, 封建王朝帝王将相们的私德,大约都是很糟糕的。 所以说,曹丞相那样的枭雄很寻常。 刘皇叔很不寻常。 大争之世,豺狼遍地。 身披重甲尚且如履薄冰,何论坦露自己的软肋“善良”。 至少,李郁扪心自问,是做不到刘备那般善待百姓,宽仁待友的。 …… (本章完) 133 吏部大挑,和勾栏选妹,依据是一样的 大批的漕船,在半天后抵达胥江码头。 将这些临时招募的苦力,一船船拉走。 跨越太湖,送到对岸的长兴县。 那边, 紧急搭建了十几排简陋的茅屋,接纳这些人。 取暖是不担心的, 矿上有的是煤,燃烧取暖。 屋子里,都暖烘烘的。 这些屋子墙壁密封极差,到处透风,反而不担心中了烟毒。 老矿工带着新人,下井。 每人一个双肩筐子,一双草鞋,一个竹帽,一把铁锹,一个火折子。 衣服是没有的,井下几乎没人穿。 能在矿井生存的,都是最强壮的汉子。 这是与阎王爷共舞的职业之一。 仅仅一天,就有2人累吐血了。 缺乏荤腥肉食,就是这样。 …… 矿区的负责人,王六叹了口气。 嘱咐伙房,给这些新人加点油水。 猪油渣炖白菜豆腐,里面飘着大肥肉片子。 大海碗,捞满了。 吃起来的感觉,太爽了。 苦力们虽然抱怨这活儿太累了,可是对于伙食还是很满意的。 寻常人家过年, 也不过如此的伙食了。 每天,少的人挣30文,多的能挣100文。 新井打的很成功, 地下厚厚的煤层,挖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而且,为了安全,还有产量, 竖井下,再挖掘横巷道时,精心注意了角度。 6条横巷道,延伸向各个方向。 每挖掘一段,就立即加固。 矿工往往是两人一组,一人掘进,一人装筐。 过一会,再换人。 巷道里的照明,就靠着油灯。 这一次, 李郁下了本钱,全部用上了不易泼洒起火的封闭油灯。 而且不像以前,舍不得耗油,巷道昏暗。 照明条件改善了, 事故率就少多了。 …… 岸上堆积如山的煤块,再运到船上。 距离最近的河流,仅有200米。 别小看了这200米,很耗费人力畜力。 为了加快效率,西山铁厂加紧赶制了铁轨,和配套的小车。 才加快了转运速度。 码头, 还有一台吊车,也是新赶制的。 粗笨,简陋,功能也简单。 仅仅具有原地提升,和转动半圈的功能。 可以用畜力,也可以是人力。 总之,利用上了滑轮,和杠杆, 半机械,半人力,会是接下来很长时间的发展主流。 李郁没有在苏州府当地购买大米, 而是通过甄老爷,在湖州的米商处购买。 李家堡有运输船,正好锻炼水手。 一船船的大米,主要囤积在西山岛。 李家堡只存放了少数。 出于安全考虑,如果大雪封路, 李郁会在湖水结冰前,到西山暂避。 范京多次提醒自己: “目前的苏州府官场,对于咱们来说没有秘密。但是江宁府呢?紫禁城呢?” “如果清廷刻意保密调兵,很可能苏州府一无所知。” “概率虽不大,却不得不防。” 而李郁,也从善如流, 将账册,和文书,全部搬到西山岛。 …… “什么?漕帮要和官府对着干?”黄文运拿着口供不敢置信。 “对。搂草打兔子,没想到打到了一只狼。”李郁不露声色。 “咳咳,不是莫须有吧?” “千真万确。” 话音未落, 长洲县县丞匆匆赶来,开口就说: “府尊大人,望亭东北5里,数百漕帮弟子头扎白布,持械上岸。一路见人就打,逢铺子就砸。长洲县差役已前往弹压,怕是控制不了了。” 望亭镇, 乃是府城西北的一处镇子。 毗邻大运河,商业发达。 镇上说话最大声的,自然是士绅钱老爷。 他是乾隆25年的举人, 不过在仕途方面,属于失意者。 自费在京城盘旋数年,等待大挑,都失败了。 大挑, 乃是清廷为了安抚考不上进士的落榜生,特意推出的安抚制度。 连续三次落榜的举人,方有资格。 吏部会从中挑选一些人,授予九品,八品的偏远县官职。 例如主簿,教谕,典史一类的佐杂官。 钱老爷运气不佳, 大挑2次,都没能轮上,因为相貌过于丑陋。 吏部的老爷们, 踱着方步,打量着举人们的相貌,个头。 凡是那高大英俊,五官端正的,颇有官相的。就点点头,挑上了。 相貌丑陋,三寸丁树皮的,就摇摇头,淘汰掉。 …… 很不幸, 钱老爷相貌丑陋,还痴肥,次受伤。 遂绝了念想,回到家乡, 安心做起了富家翁,开铺子挣钱。 时不时就咒骂那些以貌取人的吏部混蛋, 还有, 咒骂大挑是有辱斯文。 堂堂举人老爷们,站一排,靠皮囊吸引人,让吏部郎官们挑选。 这和女表子有什么区别? 不过骂人归骂人,做事归做事。 钱府后宅娶了5个妻妾,家世普通。 清一色的美貌,高挑,非常端正。 为了改善下一代的相貌,百年大计。 钱老爷这一辈子是绝望了,但是希望下一代能够补齐短板。 …… 漕帮在苏州府有两大派系, 一曰新苏帮,势力范围偏南。 二曰旧苏帮,是老底子,势力略大,偏北。 旧苏帮,冬季的修整地就在望亭镇郊外。 今年,给了钱老爷30两银子租金。 河畔的20亩荒地,就全归他们搭建窝棚,修补漕船,晾晒渔网了。 平日里, 旧苏帮当家的钱二爷,和望亭镇钱老爷,还是有不少生意来往的。 表面说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 实际上,也是因为钱。 漕帮每次南归都会夹带一些紧俏货物,转手就放在钱老爷的铺子里销售。 所得银钱,漕帮4,钱老爷6. 这种模式持续了好久, 直到因为一个女人,打破了两家的友好关系。 镇上,来了一对卖唱杂耍的父女。 老爹拉二胡,没啥好说的,糟老头一个。 女儿长得漂亮,端庄。 钱老爷才看了一眼,就动心了。 把二人将来生的儿子,名字都取好了。 就叫钱超潘。 潘安的潘,寓意超过潘安,比潘安还帅。 媒婆上门,很快就搞定了这桩事。 巧了,这女子也姓潘,名赛云。 妙的很! …… 谁知, 旧苏帮钱二爷,竟然要来插一杠子。 他不知道咋回事,也看上了这女人。 传闻,是码头的一位算命先生怂恿的。 说钱当家的,命中有官运。 紫微星,贪狼星,北斗七星的说了一大通,反正钱二爷没听懂。 他只听懂了一句, 此女,命格高贵,娶了能逆天改命。 于是,就热闹了。 钱二爷,对上钱老爷,都非此女不娶。 从摆酒说和,到互相甩狠话。 地头蛇士绅钱老爷,当然更占优势。 退还了30两银子租地费,要求旧苏帮几百人赶紧滚蛋。 而且, 还未结清的货款,也赖了。 属于精神损失费,毕竟你一个穷撑船的,竟敢和我看上同一个女子,你什么档次? 钱老爷人丑,可手辣。 这一下,双方爆发了冲突。 漕帮弟子的彪悍,组织力,胜过钱府家丁。 从店铺里,抢走了货物。 钱老爷是士绅,当然不能吃这个亏。 一面朝长洲县衙递了帖子,一边发动了镇子里的百姓。 趁着漕帮汉子出船赚外快的时候, 一哄而上,以数量压倒。 把窝棚全部点了,牲畜给宰了。 留守的漕帮妇孺,被打死了2人。 其中一死难妇人的衣裳,还失踪了。 …… 于是,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漕帮弟子,头扎白布,手持棍棒鱼叉,杀进了望亭镇。 钱老爷, 刚从那卖唱女子房中出来,正是豪气干云的时候。 丑陋的大脸,面露凶光。 大手一挥: “给我顶住。” 在镇子口,双方上千人,持械对峙。 钱二爷,还存了一丝理智。 漕帮一脚在江湖,一脚在官场,知道清廷的规矩。 随意聚众械斗,没他的好果子吃。 今天,最好是别打起来。 双方都好收场,官府也不会多事追究。 他站在阵前, 手持一根包铁长棍,颇有大将风度。 若是钱老爷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让出潘赛云。 他可以既往不咎。 然而,姗姗来迟的钱老爷, 开口就是: “你想干嘛?造反吗?” “钱老爷,大师说,潘姑娘命格不一般,我若是娶了他,日后保不齐就有官运。还请您成全。” 实际上,漕帮中人, 混到一个漕运衙门微末小吏的乌纱帽,还是有先例的。 …… 不过, 钱二爷的话,深深刺痛了士绅钱老爷。 没当官,是他心头的刺。 每到夜深时刻,就扎的他血淋淋,痛不欲生。 于是开启了恶毒模式: “就你一个穷撑船的,也想当官儿?” “我大清朝坐堂的老爷,哪个不是方面大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仪表堂堂,文曲星再世。” “老爷我堂堂举人,都不敢妄想做官。” “再瞧瞧你,赤脚短打,尖嘴猴腮,晒得像个昆仑奴。你踏马的也配当官?” “大运河的水,进脑子了?” 钱老爷不愧是读书种子,口才犀利。 一通语言暴力输出,望亭镇百姓士气大振。 漕帮弟子目瞪口呆,被骂的两眼喷火。 钱二爷气的哆嗦,手指着: “你,你,你~” 士绅钱老爷嘿嘿一笑,把吏部大挑受的窝囊气,都发出来了, 只觉得浑身舒泰,又补了一刀: “潘赛云那妮子,我刚用过了。” “她说,伺候我这样的正经士绅老爷,是她的福分。让你死了这条心,回去找块豆腐,自己撞死。” 啊, 一声痛苦愤怒的长啸, 钱二爷双目赤红,大吼一声:“干死他们。” 双方,打成了一团。 …… 士绅钱老爷,在家丁的保护下, 退到了高处,兴奋的看着。 不时把石块,往下砸去。 他觉得,今日是人生中最为畅快的一天。 甚至,比中举那一天的心情还要畅快。 压抑在他心头的阴霾,一扫空。 原来,羞辱人的感觉这么爽。 难怪好人不长命,坏人活百年。 做坏人,尽给别人气受,自己则心情舒坦,没有郁气,活的带劲,自然长寿。 看到别人的痛苦,自己的幸福就翻倍了。 想通了这一点,钱老爷感觉自己瞬间年轻了十岁, 开心的喊道: “打,狠狠的打。” “官兵一会就到,整死漕帮这帮穷鬼。” “上房揭瓦,砸。” “一切损失,汤药费,老爷我赔。” 于是,在远程打击的协助下。 原本占据优势的漕帮弟子,又退回了原先的战线。 远远的, 传来了锣声,还有旗帜。 官兵到了。 黄文运脸色铁青,身后是城守营的胡游击。 城守营,出动了300人,准备弹压。 “大人,怎么办?” “放枪,鸣锣。” 钱老爷,在家丁的簇拥下,第一个来了。 他毕竟也算半个官场中人,知道规矩。 一见面,就长拱手行礼: “晚生见过府尊青天,我已约束镇民,不得轻举妄动,一切都听府尊大人的吩咐。” “好,速速退去,放下棍棒。” “晚生遵命。” …… 黄文运的眼神,恶狠狠的盯向漕帮。 胡游击一挥手, 城守营的绿营兵立即包围了他们,钢刀在手。 “跪下。” 绿营兵齐刷刷呐喊:“跪下。” 钱当家的想解释,不过被一个把总拦住,啪啪俩耳光。 “老子让你跪下,你聋了吗?” 面对凶狠的官兵,他服软了。 漕帮全部扔了兵器,原地跪下。 黄文运阴狠的环视了四周: “漕帮持械上岸,围攻镇民,所欲何为?” “抓起来,打入大牢。” 钱二爷,还有几个堂主,被官兵绑了起来。 其余人刚想阻拦, 立即遭到了城守营兵丁的劈砍,顿时几个漕帮汉子中刀,倒地哀嚎。 不过,刀下还是有分寸的。 没有捅,没有刺。 而是避开了要害,刀伤浅而长, 看着鲜血淋漓,恐怖吓人,实则死不了人。 只要及时找大夫,止血上药即可。 城守营毕竟是本地绿营,不是客兵。 在这种事情上,都有个数。 既要平息事端,展现凶狠,让上官满意。又不能做的太过火,背后挨人骂。 绿营,难呐。 每一刀,都是学问。 …… 黄文运满意的点点头: “城守营令行禁止,胡游击练兵有方。” “谢大人赞赏。” 殊不知,这正是李郁期待的。 胡游击早就知道,李郁要染指漕帮。 如此天赐良机,他不会错过。 恰好,狠狠的打压一下。 漕帮群龙无首,退回了船上。 接下来,他们该做的就是找门路,筹银子。 而望亭镇,也得出血。 士绅钱老爷,早就准备了流水席。 犒赏城守营的官兵,戡乱辛苦。 在自己的宅子里,又另开了两桌。 招待黄知府,胡游击,本镇头脸人物作陪。 另有土特产两箱。 大的归知府,小的归游击。 黄文运微微一笑: “下不为例。” “晚生明白。” 一场官司,以漕帮失败告终了。 黄文运偏袒望亭镇的理由很充分, 钱老爷是士绅,自己人。 望亭镇是本地百姓,自己的子民。 漕帮是江湖组织,外来流民,而且是上门挑衅。 事后,钱老爷积极拥护自己,懂规矩。 于情于法, 都该狠狠地打漕帮的板子。 …… 钱老爷全胜,在望亭镇的名声也是大涨。 顺势,就迎娶了潘赛云,作为第五房小妾。 他本想把那个给钱二爷算命的大师找来,仔细询问此女旺夫是真是假。 没想到, 那个自称瞎子的大师,连夜卷了幡,跑路了。 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他怕官府追究。 真相是, 他收了潘赛云老爹1两银子,故意那样说的。 潘老爹说,是为了让女儿嫁个好人家。 制造噱头。 钱老爷自己也略通易经八卦,相面奇门。 一顿打量,觉得潘赛云很可能是真的命格旺夫。 从此宠爱有加,这是后话。 却不知潘赛云的真实身份,乃是白莲教座下圣女。 洪教主亲自培养的,人弹之一。 至于说,是嫁给漕帮钱二爷,还是望亭士绅钱老爷。 她无所谓的。 反正最终目的,都是布局控制棋子。 你能说,两张钱,谁更高尚吗? …… 她委身在此,目的有二。 一是,借助钱老爷的名望势力,为白莲教重建苏州分舵打前站。 二是,试探李郁的成色。 “老爹,得空多去打听打听那位李官人。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接近,不要太刻意了。” “我晓得。” 洪教主,终于对李郁产生了浓厚兴趣。 因为,他最看重的一个圣女,折在了清风寨。 而在此之前, 她已经把李郁涉足火器生意的消息传回了总坛。 洪教主也派人查询了死因, 发现了李郁和韦俊的关系,极有可能是背后怂恿的结果。 原本, 白莲教众堂主,是提议刺杀干掉李郁的。 不过洪教主心月匈宽广,觉得还是先接洽试探一下为好。 笼络一切可以笼络的势力,是他的一贯做法。 因为, 他惊讶的发现,此人的大嫂竟然就是本教骨干。 而且据说关系不简单。 可以推断, 此人大概率不会是朝廷的鹰犬,很可能是潜在的对朝廷不满的豪强。 只要李郁愿意卖火器,就是好朋友。 如果愿意加入白莲教,并贡献出火器技术, 他甚至可以把苏州府,乃至江南的分舵都交给李郁,封千岁。 而且,还赠送一群未污染的圣女。 这么说吧, 洪教主是个很慷慨的人,对于下属许诺封官从不吝惜。 有理由怀疑,他认真琢磨过楚汉争霸的那段历史,并吸取了刘邦的成功经验。 …… (本章完) 134 乾隆:没有人比朕更懂这大清 也该漕帮的钱二爷倒霉,撞在了枪口上。 苏州府清洗反清反满分子,大干180天的行动,正在火热进行中。 黄文运正愁,抓不到典型。 旧苏帮的人,很快就感受到了来自官府的恶意。 送上门的银子,被拒绝了。 入狱探望,也被拒绝了。 望亭巡检,甚至带人在漕帮船只停泊地附近,定时巡逻。 眼神, 就像是狼看着羊,不怀好意。 消息很快传出, 漕帮旧苏帮的当家,钱二爷,被定为了反清犯罪集团的头目。 罪行累累, 包括克扣漕粮,以次充好, 私蓄兵器,煽动作乱,公然围攻士绅,以及15条人命(自大清入关以来,望亭镇历年积案全部扣他头上) 最终, 被英明的黄知府带兵围剿,一网打尽。 主犯12人,判斩立决。 从犯数百人,属于被蒙蔽了,杖责40,既往不咎。 漕运总督衙门发来了公文, 对此事表示了关心,就一条中心意思,明年的苏州府漕运,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布政使朱珪,知府黄文运, 联名保证,不会有任何影响。 …… 因为,漕帮在苏州府有两大派系。 旧苏帮倒了,还有新苏帮在。 而新苏帮,此时是一半欢喜一半恐惧。 欢欣的是, 从此在苏州府,一家独大了。 恐惧的是, 堂堂漕帮在官府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说杀,就杀了。 仅仅是得罪了地方士绅,就被连根拔起。 新苏帮,谭沐光当家的, 收到了一封信,邀请他到东山一聚。 李郁,准备摊牌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新苏帮必须接受自己的整编。 否则, 谭沐光就是第二个钱二爷。 …… 谭沐光坐着一条小船, 只带了1个随从,悄悄赶到了东山。 码头上, 有人带路,把他带到了一处山腰亭子。 李郁,一身长袍,饮茶看景, 已等候多时了。 “李爷,劳烦您大驾,沐光惶恐。” “坐,上酒菜。” 4样精致小菜,1壶酒。 亭子视野开阔,下方就是东山团练的营地。 “谭当家的,评点一下?” “在下只是江湖粗汉,不敢胡乱评价。” “无妨,有什么说什么。” “纪律严明,虽是团练,可胜过普通绿营兵。” “他们只听我李某人一人的命令。” 微风吹拂,酒菜香味飘出。 可是,谭沐光感觉到了一种如山的压力。 他偷眼瞧了一下, 亭子四周,按着刀柄的护卫如同雕塑一般。 “李爷,可是为了漕帮涉案的事,召我前来?” “正是。” “我新苏帮,忠心耿耿,绝不敢越雷池半步。” 李郁一摆手: “忠心不忠心,你们说了不算。” 沉默,令人心慌。 “谭当家的,说句心里话,我李某人对你观感不错。” “明说了吧,我想做漕粮生意。” “新苏帮,若是能为我所用,你们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双倍。也不会有官差,再寻你们的麻烦。” 谭沐光放下筷子,认真说道: “我谭某人愿意让贤。” “不,这位置还是你来做。苏州府漕帮,以后都归属你门下。” “是。” …… 李郁举杯,和他碰了一下,又问道: “你恨我吗?” “不恨。” “为什么?” “因为这世道,本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水草。有一座靠山,反而心安。” 谭沐光说的很实在,合情合理。 “我很欣赏你的坦诚,跟着干,不会亏待你的。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可否帮我捞一个人?” “什么人?” “一位旧日恩人的儿子,犯了官司关在吴县县衙大狱。” 李郁笑了: “小事一桩。今晚,他就可以出来。” 谭沐光有些错愕,小心的提醒道: “他犯的是人命官司。” 旁边的李小五,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 “谭当家不知道吧,苏州府的事,我义父能做一半主。” “我这就派快马,去吴县捞人。” 谭沐光震惊, 半晌后起身,要了一把刀子,割开手掌。 鲜血滴入酒杯,跪着举杯说道: “李爷,我是个粗人,一辈子信奉义气。可否赏我一个面子?” 李郁点点头, 接过小五的匕首,用酒水仔细冲洗了一遍, 才开口道: “我给你这个面子。” “从今往后,义字当先,绝不背叛。” …… “回去后,把意思传达到所有漕帮弟子。思想要统一,行动才高效。粮食,银子,我会拨给。” “在下遵命。” 谭沐光单膝跪地,离开了。 他听懂了李郁的意思, 若是内部分歧太大,就需要出手清洗了。 他不动手,李郁就会亲自动手。 要不了多久, 漕帮内,就会安插李氏水师的水手。 水师统领刘武,早就做好了准备。 在整合完成后, 甚至会考虑给漕船换新,换一批更新更先进的。 明年,保证安全把漕粮送到通州。 为了大清,真是操碎了心。 同样,黄文运也是为了大清,狠狠的挥舞镰刀。 把负责抄家的胥吏们,割了一遍。 甚至直接调动了城守营抓人,抄家。 一口气,下狱了20几人,还有30几人被勒令限期补齐缺口。 这事,李郁早就知情, 但是他没有插手,因为不想竖敌太多。 胥吏们往往都是本府家族,几代人干同样的差事。 一旦被抄家,收获惊人。 黄文运都被吓坏了, 区区一个狗屁胥吏,竟然这么富? 地窖里的银子,甚至发霉。 最少的一家,都抄了2万多两。 “硕鼠,令人震惊。” …… 黄文运,和朱珪商议后, 觉得不能如实上报,否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把脏银的一半,换了个说法,清理历年积压欠税所得。 然后, 命人将银子融化,铸成官锭,送往京城。 此举, 得到了乾隆的口头夸奖,户部尚书和珅也很欣赏。 在这一点上,君臣是一致的。 所有能弄来银子,又不引起民乱的地方官,都是忠臣。 刑部也接到了苏州府的奏报, 并呈送了皇帝御览,毫无意外,评价不错。 “如今虽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可大清太大了,总会有些心怀不满之人兴风作浪。” “朕看苏州府搞的好,清洗掉一批成色不清的人,换上来的人忠心总会多一些。” “把抄家所得的银钱,三分之二归户部,三分之一留在当地。黄文运是个敢担事的。” 一位胡姓御史,习惯性的挑刺道: “皇上,臣觉得黄知府此举不妥。” “应该全部上缴户部,才是公心。留下三分之一,恐怕私心太重。” 然而,乾隆不悦: “修桥补路,兴修水利,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何来的私心?” 胡御史见一击不中,赶紧战略性撤退: “臣失言,坦白的说,修桥补路是为百姓创造了便利。这也是一种公心。” …… 乾隆瞅了一眼这个长相丑陋,貌似沙皮狗的御史。 心里嘀咕着,此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一流。 于是又说道: “合适的时候,朕还要南巡。黄文运这是提前做准备,把大运河沿线加以修缮。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做出来的工程质量堪忧。” 胡御史眼睛一转,又赶紧说道: “黄知府老成谋国,实乃我辈楷模。” 和珅多了一嘴: “折子里提到,所有参与的壮丁,每人每天工钱20文。百姓都夸奖皇上仁厚,盼望皇上早早南巡呢。” 胡御史又来了劲: “臣觉得苏州府发放工钱的事不妥,为皇上出力,民夫们应该感觉到光荣,怎么好给钱呢。” “胡御史,言重了吧。”和珅笑道。 “和大人,今年给皇上干活,要铜钱。明年,是不是就要银钱。后年,是不是就要顶戴了?” 很显然,这位沙皮狗长相的胡御史是个小人。 而和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在故意的挖坑。 果然,乾隆不悦: “折子上说,没有征发当地的夫役,乃是招募流民,乞丐,纤夫,给他们在冬季找一份饭辙,以工代赈。” 胡御史一阵尴尬,不过脸皮厚, 顺着皇帝的心思又讲道: “皇上体恤下情。臣觉得,天寒地冻,土层坚硬,恐怕该提醒黄知府,多备姜汤,汤药。相信这些人都感念皇上的仁德。” …… 于敏中睁开老眼, 心中默念,小丑你完了。 你当廷臣是这么好当的,光会拍马,不要脸皮,叭叭叭就能混转紫禁城? 在州县,或许是够了。 但这是中枢。 果然,乾隆突然起身,很不爽的问道: “一群苦哈哈,做工给钱,让他们有个饭辙,还不够吗?冻死病死累死,那也是命该如此。怎么滴,朕要不要把太医院派过去啊?” 和珅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胡御史茫然的看着四周,开始口不择言。 什么相信~可能~,客观的说~但同时~ 和珅躲在一边,戏谑的瞧热闹。 于敏中叹了一口气,摇头。 乾隆则是大吼一声: “好了,你闭嘴。你给朕出去。” “就算想逢迎朕,你说话也要过过脑子吧?进进退退,忽左忽右,来回横跳,朕都听不懂你到底站哪头。” 狼狈的胡御史,出了紫禁城。 擦掉额头汗珠,把手背在腰后。 清了清嗓子,昂起头,迈着小方步, 走到了一处书铺。 正在挑选书籍的读书人,见一位官员进来,立即行礼。 “本官忝为都察院御史,有必要指点你们几句。作为读书人,你们应该清楚的认识到~” 直到日落, 胡御史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留下几个读书人,脑瓜子嗡嗡的,走路都不辨方向。 犯恶心,想吐。 中胡毒了。 …… 紫禁城, 皇子们读书的地方。 乾隆信步由缰,恰好走到了这里。 皇十五子,少年永琰恰好结束了课业,走出屋子。 “儿臣拜见皇阿玛。” “陪朕走走,去御花园。” 太监侍卫们,立即识趣的拉开了距离。 皇帝父子聊天,旁人最好躲远点。 最近, 京中盛传,十五阿哥最有可能继承大宝,看来是真的了。 “永琰,24史读过哪些了?” “儿臣才读了宋史,汉史,元史。” 乾隆点点头,嘱咐道: “一定要多读史书。” “儿臣愚钝,请皇阿玛示下。” 永琰,是出了名的恭顺,这也是乾隆最欣赏的一点。 …… 乾隆略一思索, 干脆拿出了苏州府黄文运的折子: “说说你的看法?” “儿臣觉得,黄大人是忠于朝廷的,就是~” “就是什么?” “是否稍显严苛?伤了民心。” 乾隆瞥了一眼,躲得远远的太监侍卫们。 指着前面的亭子: “走,进去说。” 俩人坐在石凳子上,乾隆瞧了一眼,这个还算顺眼的儿子。 开启了讲课模式: “我大清以百万国族,统治亿万汉民,却能江山稳固,靠的是什么?” “八旗骏马弯刀,还有皇上的仁德。” “呵呵呵,这些都是师傅教你的吧。朕今日告诉你,都不是。” 乾隆逐渐严肃了起来: “靠的是分利。我大清从未堵住汉人士子的流动上升道路,笼络住了这批人的忠心。” “所谓民心,绝不是普通庶民的忠心。而是士绅,士子的心,聪明人的心。” “科举晋升之路,绝不能堵塞。相反,还要尽可能的畅通。有了希望,他们才会数十年如一日,埋头苦读,穷经皓首,顺从平静。” “督抚以下,汉人官员比例最大。皇权不下乡,我大清从不干涉乡里事务,全部交给士绅们。” “如此大方,他们能不忠心我大清?” …… 永琰目瞪口呆,额头上汗珠直下。 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直白又大逆不道的“分析”。 若不是皇阿玛亲口所说,他怕是要跳起来,大骂狂悖。 “史书上,什么都说了,但似乎又什么都没说。全靠你自己去悟。” “皇族、宗族、勋贵世家,他们往往是与国同休,最忠诚最可靠的。” “而地方豪强、大族,他们的忠诚是有条件的。” “王朝更迭,对于他们没有太大影响。所以,他们并不关心谁坐龙椅,他们只在乎,谁舍得分给他们最大的利益。” “儿臣明白了。” “你不明白。” 乾隆摆摆手,示意这个儿子不要急着辩解。 “朕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只看立场,不问人心,不问忠奸。我大清给他们的,其他王朝给不了。所以,他们一定,也只能站在朝廷这边。” 永琰,如雷轰顶, 起身跪下,磕头。 说道: “皇阿玛之睿智,普天下罕见。赛里斯使团说的对,您才是圣人。” …… 乾隆示意他起来, 询问道: “听完朕说的道理,你再看黄文运的折子,有什么想法?” “皇阿玛英明。大清承平已久,个个衙门都人满为患。这是在给后来人清理上升通道,给他们腾出进步的空间。” “嗯,永琰你长大了。” 受到鼓励,兴奋的皇十五子永琰,又斗胆说道: “随意对汉人士绅下手,容易引起不满。所以,黄文运给他们都找好了罪名。其他人就无话可说了。” “对,朕正好瞧瞧江南会不会有人跳出来鸣冤。” 这场“帝王心术”的聊天, 持续了半个时辰,双方都很满意。 乾隆,也知道自己需要考虑继承人了。 永琰,也感受了一种隐隐的重视感。 乾隆离开后, 突然心里冒出了一个滑稽的念头, 赛里斯国王,治的哪一本经? 若是《论语》,那就太稀松平常了。 若是《易经》,倒有点意思。 阿切, 3000里外,李郁打了个喷嚏。 他正在翻阅,那些从京城礼部藏书楼骗来的书籍。 其中一本长卷, 《浙江全省海图说》,引起他的浓厚兴趣。 定海县,也就是舟山群岛,清廷的海防力量最为密集。 海疆门户, 一旦打开,就能进攻杭州。 …… 地图的边缘,是松江府金山县。 这给了他一些灵感, 时机成熟了,需要在沿海取得一块地盘。 方便走私,还有接触海外。 每次都走长江口,侥幸过关,太危险了。 如果,自己能在松江府金山县控制一块地盘,扶持一位代理人。 事情就顺利多了。 赖二在潮州府的走私, 以及未来可能接触的英商,还有史密斯,都可以在金山县卸货。 而从金山县,到太湖,是可以走水路河道的。 距离也不远,200里而已。 属于自己的势力的辐射范围,危险系数不大。 只不过,目前缺少一个合适的插手机会。 毕竟,松江府不是苏州府,含“李”量不高。 顺便提一句,淞沪抗战中, 10万头留卫生胡,贼讲究的小日子,就是从金山卫登陆的。 所以在这个时空,大型海船绝对有条件在金山靠岸停泊。 李郁志在必得! …… 目前, 他大部分精力都投放在了冬季建设。 2万多苦力,为了每天20文的工钱,集中在了府城西侧,运河沿岸。 工程浩大, 2000匹骡马,3000辆大车,还有东山团练全员出动维护秩序。 砖石用量更是庞大, 李郁干脆让人,在工地上临时搭建了5个砖窑,现场烧制。 李家堡的人, 借着这个机会,仔细勘探了苏州段大运河。 将水浅淤堵处,彻底疏浚。 美名曰,为了皇上的御舟畅通无阻。 实际上,是为己方正在筹建的大型战船进入长江扫清最后一步障碍。 (本章完) 135 你笑我不懂救火,我笑你不懂大清 西山船厂, 正在筹建能够适应长江,近海风浪的尖底战船了。 这次,采用的改良型硬帆。 32炮舰。 木料加铁固件。 没有经验,全靠大胆。 吃水深度, 就按照大运河航行不擦底,不搁浅的标准设计。 最浅处不低于7米,是李郁报给府衙的数据。 黄文运和朱珪都表示满意, 若疏浚后能达到这个水深,给皇上提供的御舟就可以更大更豪华。 到时候,又是简在帝心。 “阿仁,凡是有一技之长的苦力,了解一下情况,工程结束就招揽到咱们麾下。” “没问题。” 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放过任何薅羊毛的机会。 胥江园区, 那些概念区域,也在一点点建起来。 士绅们终于没法嘲笑,李爷的园区是纸上画饼了。 整个地基, 甚至整体抬高了小半丈,花费的土方,是附近挖掘的。 属于典型的以邻为壑。 把周围挖低了好多。 不过,李大官人缺德事干太多了。 所以府城百姓,并不惊讶。 …… 随着胥江园区的概念,从纸面落实到了地面。 李郁开始旧事重提了,邀请府城的各类商人进驻。 总的来说, 是以手工业作坊为主,商贸为辅。 作坊区,例如木器,织布,绣花,造纸,首饰制作,酿酒,舂米,成衣,铁器,造船,印刷~ 商贸区,例如丝绸,布匹,茶叶,农具,南北干货。 这么说吧,哪怕是做棺材的,李郁都欢迎。 许多商人,仔细考虑后进驻了。 起码也是在这开了个分店,算是留个人情。 李爷是怎么起家的,士绅商贾们多少听说过。 说的透彻点, 商人,要么被官府盘剥,要么被豪强盘剥。 选哪头?自愿! 很显然,李郁这个选项还行。 至少在讲义气这方面,没有多少负面传谣。 进驻的商户,很快就开门营业了。 屋子是现成的,设施也是现成的。 园区提供廉价的煤炭,以及方便的水源。 街道,清一色的笔直宽阔。 据懂行的人讲,这是效仿的西周井田。 街道两侧的排水沟,是最新鲜的。 就连茅房, 都考虑过布局,往往是一条街一处。 定时泼洒生石灰,消毒防菌。 …… 园区的围墙,还未竣工。 所以夜间的安全,是靠巡逻护卫和更夫。 商人们最满意的是,三处瞭望木塔。 既防火警,也防贼匪。 安全方面,大可放心。 一般不会有坏人来园区搞事。 毕竟,李郁就是本府最大的坏人。 范京来了, 他递上了一份名单: “老爷,这些人都是观望态度。敷衍,拖延,不愿加入园区。” 李郁随手一翻, 其中有不少是本府的知名商人,士绅。 “你夫人的娘家,也进驻了?” “是的,开了一家酒楼,还有一家木器作坊,一间印刷作坊,一家绸缎庄。” “走,跟我去瞧瞧。” 范氏印刷作坊, 作坊掌柜的连忙迎了上来。 “姑爷好,李爷好。快上茶。” 李郁走在前面,打量着作坊内的情况。 十几个学徒,四个师傅,正在忙碌着。 油墨的味道,很提神。 “不错。” 掌柜的连忙说: “老爷子说了,咱们得为姑爷脸上增光,不能拖后月退。” “回去告诉范老爷子,有空来找我喝茶。” “一定,一定。” 临走时, 李郁拿走了一本刚印刷好的通俗。 讲的是赶考穷书生遇上狐仙的故事, 这种虽俗但爽的情节,永远受人欢迎。 甚至还有些粗陋的插图,颇为攒劲。 售价600文。 能买两本简装版《孟子》。 李郁倒没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之类的。 而是发现, 这是一种极好的宣传方式。 用的好,能抵3000支燧发枪。 …… “老爷,你是想加强我们的工业吧?” “对。” 范京点点头,若有所思。 李家堡的工业实力有限,一直是把人力财力花在刀刃上。 集中在冶铁,煤矿,枪炮制造,造船等少数行业。 有了园区, 需要某些货物,可以就近采购下单子。 需要某项技术,可以学习模仿,甚至直接出钱兑下整个铺子。 战事一开,就可以宣布,园区姓李了。 连人带作坊,全部归我。 李家军的手工业作坊,瞬间实力暴涨,遥遥领先。 这套路,好像挺熟悉的。 反正李郁是这样打算的,能看透的人估计不多。 范京小心的跟着, 他已经不像以前初入伙时那样洒脱, 不自觉的带入了下属角色,言行举止都有些谨慎。 说起来, 整个李氏集团内部,大约只有杜仁,和杨云娇相对洒脱。 其余人, 都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绝不敢像以前那样在李郁面前说说笑笑。 …… “老范,坐。” “我和你讲一件事,你在吴县当差,有些会议就没喊你参加。” “爷,我听着。”范京说着,主动给李郁递上了醋。 面馆内, 掌柜的,和伙计都被清出去了。 只有门口,站着4个护卫,在雪花中肃然站立。 这种天气,吃碗热腾腾的面条最舒服了。 李郁夹起醋泡姜丝, 混在面条中,呼啦啦吃了一筷子,放下说道: “士绅,商人是墙头草。他们不会真正忠于任何一个王朝,他们只忠于权力,谁能给他们好处,谁能掌握他们的生死,他们就效忠谁。” “属下明白。” “所以我们不能指望,和清廷刀兵相见的时候,他们会帮我们,或者选择中立。” 范京放下了筷子,眼神黯然。 李郁则继续说道: “无论在这之前,我们的关系有多好。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他们就会立刻抛弃我们,为清廷提供饷银,粮食,情报。” “爷的意思是,杀光他们?” “不,不。杀人不是目的,我也不是杀人狂。” 范京疑惑,于是李郁继续解释道: “我不奢望士绅商贾的效忠,但是我可以将他们深度捆绑。到时候,如果他们反水,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吞了他们的财产。而且,也在乾隆心里扎下一根刺,一根拔不掉的多疑刺。他们将永远无法洗脱通敌资敌的嫌疑。” 范京的眼睛发亮,很显然他理解了。 “所以,接下来你要怂恿并协助黎知县,血腥清洗一遍,还没有站到我这边的士绅商贾们。” “属下遵命。” “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不接受我的庇护,就要硬扛官府的镰刀。没有中间路线可选。” 说罢, 李郁拿起筷子,将碗中面条荡开, 埋头吃面。 …… 元和县,吴县都给予了配合, 三班衙役,四处抓人。 恐怖的阴云,笼罩在苏州府。 士绅,百姓人人自危,害怕被当成所谓的反清反满分子。 不满, 在人心中疯狂滋生,由种子变成杂草。 许多人,对于朝廷头一次产生了怨恨。 李郁,又放出了一个消息。 公开兜售一种神奇的东西,期票。 投20两,就可以保证1000两财产的安全。 若是遭遇了土匪,失火, 可按照50倍赔偿。 若是无事,这钱在1年后一文不少的退还。 当然, 也可以不取,滚入下一年,继续生效。 很显然,这玩意和普通百姓无关,不坑穷人。 门槛略高, 针对的是有点家财的人家。 加盖了李郁私章的销售点,就设在煤饼店。 …… 为了烘托气氛,府城着火了。 深夜子时, 平江路突然冒出滚滚浓烟,火苗蹿上屋顶。 距离此处1里外的火警瞭望哨,发现了。 鸣锣10次后, 又点燃了焰火棒,在夜幕中炸开。 一会的功夫,平江救火队赶到。 10几条汉子,赶着3辆骡车。 其中的王牌武器,是一个压杆水龙。 对着那着火人家,就开始喷。 其余人,则是套上皮衣,蒙住口鼻。 在浇水后,冲入府邸。 火势有点大, 已经蔓延到了隔壁家,到处是喊救命救火的。 第二支救火队赶到, “壮士,快快救火。”一位被家仆扶着出来的士绅,手舞足蹈,“老夫可买了你们那个包赔的期票,3张。” 一听这话,救火队瞬间就冲向他的府邸。 十几条汉子,举着水桶狂泼。 此时,第三只救火队赶到。 人手充足,开始了接力救火。 平江路西,就是一条小河。 救火队的一个汉子站在水里,水桶装满后就递给下一个人。 然后,快速接力。 直到这桶水泼到着火点。 …… 目前着火的是两户人家,左边的姓李,是个士绅,而且买了期票的。 右边的是户丝绸商人,姓张。 救火队队长问道: “张老爷,你可有购买期票?” “这,这,我现在买来的及吗?” 救火队长嘿嘿一笑, 大手一挥: “弟兄们,全力保住李老爷家。” 于是,正在张家救火的汉子们,呼啦啦跑掉了一大半。 剩下的几个,肉眼可见的开始摸鱼。 慢动作,把水泼出去。 再慢动作,去装水。 张老爷看着越烧越旺的宅子,急火攻心,晕了。 被喧闹惊醒,跑出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不过,他们更多的不是惋惜。 而是兴奋,看戏的那种兴奋,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还有一些人抱着桶,盆,铜锣,乱糟糟的冲了过来。 口中呐喊:“救火,我们来救火啊。” 队长冷笑一声, 看着冲在最前面,几个笑的牙齿反光的泼皮, 大吼一声: “退后。” 救火队分出了一些人手,从车里抽出明晃晃的钢刀,站在高处。 你笑我不懂救火, 我笑你不懂大清。 救火队现场拉起了一条脆弱的线,红色的布条,晃悠悠的。 “越线打劫者,按大清律,杀。” 这是很符合大清的, 月黑风高,一大堆人嚷嚷着救火。 结果,个个都顺手牵羊,拿点值钱玩意儿。 成语“趁火打劫”,是不是就这样来的,没人知道。 大约是吧。 …… 而李士绅, 却是满脸红光,来回的直窜: “救火队的弟兄们,好样的,保住老夫的宅子。明天的午饭,老夫请客,可着平江路的馆子,随便吃。” “苏州救火队,大清属第一。” 队长微微一笑, 示意上杀手锏,一辆体型庞大,好似炮车的玩意,隆隆出现在了现场。 对着两家中间,火势最旺处。 轰,开炮了。 不过,喷出来的都是沙子。 炮膛里塞的是湿沙包。 一下子,就把火焰打下去一半。 然后,人力按压水龙车,又浇了一圈。 汉子们再举着工具冲上,把零星火苗扑灭。 李士绅家,安然无恙了。 损失很小,大约就是围墙,还有几间杂物屋子。 在控制了火情,目测张商贾家烧到尾声的时候, 队长大声下令: “救火。” 现场锣声响成一片,汉子们嗷嗷叫着,冲了进去。 依旧是炮车开路, 用气浪和湿沙子,轰开了早就烧麻了的影壁。 半个时辰后, 火势熄灭,用水浇灭火星子。 …… 动静太大, 第二天,全城百姓都知道了。 平江路大火,救火队大展神威。 总之, 期票卖的挺火,没到中午就脱销了。 胥江园区, 范氏印刷工坊,紧急加印了3000张。 盖章的伙计,手速快的都拉出了残影。 到了第二天,李郁的玉石私人印章,竟然不堪重负,裂开了。 “老爷,运筹帷幄,诸葛再世也不如你。” “不不,诸葛若是再世,会笑我少谋。不过,我会笑他过劳,短寿。” 李郁心情大好, 昨晚这场火烧的好,救的也好。 教育了群众,提高了觉悟,效果十分到位。 但凡有点家底的, 今天谁不派家奴,去抢购几张期票。 20两一张,不贵! 也就中等人家一年的伙食费。 对于那些士绅,商贾,胥吏之家,20两算不得什么。 道前街的一家煤饼店,掌柜的站在柜台上, 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排队,不要挤。” “盖有李爷私章的期票,敞开供应。” “一式两份,实名制。” “诸位,自愿,自愿购买啊。量力而行,不要冲动。” 一位家奴终于排到了, 掏出两锭银子,扔到筐子里: “娄门段老爷,一张。” 账房先生,拿出两张票据, 都写上了买主的大名。 伙计立即拿到一边,在火上烘烤干透。 “瞧真切了,这叫骑缝章。” “骑什么?” 伙计把两张票对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印章,防伪的。 …… “哎哟喂,讲究。” “那是,维格堂做事,最讲究。” 后面排队围观的人也议论道: “李爷是个讲究人,他承诺的事,好像从来不耍赖。” “反正比衙门讲究。” “害,寒园寺的和尚,做事都比衙门讲究。” 后面的人一听, 这八卦有意思,赶紧凑过来: “二位兄长,小弟乃是仓街王家的三等家丁。和尚们做啥讲究事了?” “看你态度好,我就稍微透露一点。” “哎,小弟多谢了。” “广东十三行,和洋商在打擂台。双方僵着了,仓库里丝绸滞销,收不回货款,江南六府的丝绸大户,好多都破产了。” “哦,不过这与和尚有什么关系?” “寒园寺住持,开始给大户们返还香火钱了。啧啧,菩萨下凡了。” “啊?” 此时, 这个消息, 也传到了李郁耳中。 那些曾经给寒园寺捐献过香火钱的商人们,现在可以去寺庙领钱了。 这属于借款,无利息的。 等大户们熬过去了,可以再捐给寺庙。 若是破产,这钱就不必还了。 总之,很有意思。 代佛祖行善,商业和宗/教的完美结合。 潮州府的赖二,派人送来了详细情报。 不仅如此,还附上了一封结拜兄弟,福成的亲笔密信。 …… 李郁阅后, 两眼放光,他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 “小五,随我去寒园寺,瞧瞧热闹。” 十几骑,冒着凛冽的寒风,出了堡门。 初冬,气温很冷了。 没有温度计,可李郁觉得,应该有个零下五度。 江南地区, 是一种阴冷,虽不像北方大开大合的冷,可依旧浸透骨髓。 整个天地间,就像是一个大冰箱,润物细无声。 还好,狐皮大氅裹紧,挡住了大部分寒意。 数日前, 李郁通过潘家,采购了一批御寒的皮衣,靴子。 装备了巡逻队,还有麾下的水手们。 在湖水结冰之前,运输船很忙。 每天都穿梭在西山岛和长兴县之间的航线上, 将煤块,铁矿石,还有石灰石运到西山岛囤积。 备战,过冬。 …… 寒园寺距离胥江园区不远, 甚至, 都能听得到寺庙里的钟声。 两个知客僧,双手合十迎了上来。 “施主,是借款还是上香?” “我想施舍一笔香火钱。” “啊,贵客请。” 一人小跑着,去通知地位更高的监寺。 另一人,热情的在前引路。 绕过了乱哄哄的山门,走的是另一侧的小门。 小门紧闭, 轻轻叩门后, 小沙弥见是自己人,立即拔开门栓,将贵客迎入。 李郁是第一次来,只觉环境优雅,颇有格局。 与其说是寺庙,更像一座江南园林。 “小师傅,今日为何如此热闹?” “施主有所不知。那些都是给本寺捐过香火钱的善人,如今他们手头缺钱,又来取回香火钱。” 李郁故意装作诧异, 问道: “捐出去的钱,哪有往回要的道理?” …… (本章完) 136 李施主,贫僧瞧着,你有好大慧根 监寺匆匆赶到, 中年,白胖,一身松江棉布僧袍。 宝相森严,相貌堂堂, 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好和尚。 一见面,就绽放出颇有亲和力的笑容: “小僧智空,忝为本寺监寺。施主,这边请!” “劳烦智空大师了,在下李郁。” 李郁也是入乡随俗,双手合十。 并打发了其余护卫, 寺外候着,休得惊扰了佛门清净。 只留下李小五,两步外跟随。 智空瞧在眼里,喜在心中。 鲜衣怒马,护卫成群。 豪客,上门了。 今日务必好好表现,满足豪客的心理需求,自愿捐献一笔巨额香火钱。 “阿弥陀佛,李施主,请到佛堂用茶。” 佛堂肃穆, 两侧是四大天王的泥塑金粉像,怒目圆瞪。 炉中檀香,飘着淡淡的轻烟。 “李施主,请坐。” 知客僧,立即奉上了两碗香茗。 李郁浅浅一尝,赞道: “不愧是千年古刹,就连一碗茶都如此好滋味,不同寻常。” …… “李施主,似是第一次来本寺?” “在下虽心向佛法,无奈忙于俗务,抽不开身,向来只能委托女眷代行。” “啊,上次有位杨姓女施主,捐献香火钱100两。” “智空大师好记性。” “小僧忝为监寺,就要挑起这庙里几十号人的吃穿住行,还有菩萨们的体面。不怕李施主笑话,与佛很远,与钱很近。” 李郁哈哈大笑,智空大师也跟着笑了。 一下子,距离就缩短了。 李小五站在一侧, 心中暗想,这秃驴挺会说话的。 果然, 李郁接了话茬: “在下此次前来,就是心中烦闷,求得菩萨开解。小五。” 小五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 双手捧着,放在桌上。 智空脸色不变,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 心中顿时狂喜, 豪客,出手不凡。 不过,这种少年得志的人,得敬着,哄着。 自己虽在红尘之外,可还是听说过李郁的大名。 本府豪强,捞钱如鲸吞,杀人如割草。 …… 智空,人如其名。 不时将佛法,夹杂在聊天内容中,用于解释生活琐事,人生困扰。 不高深,也不晦涩,让人一听就懂。 不时产生共鸣,如醍醐灌顶。 有人曾说过, 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让人听不懂。 不容易!(例如砖家) 将复杂的东西简单化,让文盲村夫都能听的懂。 更不容易!(不敢举例) 李郁忍不住赞叹道: “大师若是去进学,一个举人是少不掉的。” “李施主过奖了。” 见李郁打量了好几次自己手中的念珠。 智空告罪, 匆匆离开了一会,拿来了两件东西。 放在垫着绸子的托盘上。 “施主和小僧一见如故,又和佛门颇有缘分。” “这串念珠,是前任主持圆寂留下的遗物。这本《地藏经》,乃是康熙年间一位高僧蘸金粉抄写,本寺8位得道高僧集体开过光的。” 李郁肃然起敬, 双手接过。 拨了几下念珠,口诵佛号。 …… 智空心中暗喜, 却突然听李郁问道: “大师,在下却有一事不解。佛门净地,如何做起了钱庄的买卖?据说是贵寺住持的决定?” 这话一出, 智空顿时脸红,狼狈不堪,表情管理瞬间失控: “荒唐,荒谬,闻所未闻。” 又连忙解释道: “施主,不是说你。小僧说的是这返还香火钱的铜臭行为。” 李郁点点头,表示赞许。 “在下亦有同感。” 智空感觉找到共鸣,连忙说起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寒园寺内部的矛盾。 他,以及绝大部分中层僧人, 都反对住持的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哪儿有往回拿香火钱的道理?” “老住持生前,不知是喝了什么迷魂汤,执意把衣钵传给他。本寺不幸,佛门不幸。” …… 某种意义上来说, 李郁很理解智空的愤怒, 作为监寺, 总揽寺院庶务,库房,粮食、物品、法器、香烛都归他管,甚至还管理山林、田庄、殿堂、房舍修缮。 若是比喻成一家集团公司,监寺就是妥妥的副总裁。 住持退还香客的香火钱,是在动他的根基。 手里没银子,监寺就没有威望。 “在下冒昧,敢问大师,这次退还数额有多少?” 智空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4万两,只多不少。” 嘶,站在一侧的李小五都差点出声。 原来,香火钱这么贵。 真是小瞧了这帮秃驴,深藏不露啊。 相比他的震惊愤慨, 李郁就显得很淡定,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反而安慰道: “日后这些商人脱困,还会加倍回报贵寺的。” “但愿如此吧。” 此时的智空,哪儿还有讲佛法时那种出世高人的智慧, 活脱脱一个为钱所困的俗人。 这让李郁心中窃笑, 这世上的云淡风轻,都是因为事儿和自己无关。 一旦和自己牵扯上关系,大师也要急赤白脸。 …… “此次南方海贸纠纷,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 这一句,智空的表情更失控了。 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怨毒。 如果说,此刻敲一下面前的木鱼,就能让现任住持圆寂的话, 智空能从早敲到晚, 木鱼不碎,他不停。 “大师勿忧,寒冬将至,若是遇上些难事,缺米面,煤饼,尽管去李家堡寻我。” “李施主仁义,我佛会护佑你的。” 智空收起心神,单手施礼, 默诵阿弥陀佛,颇为虔诚。 短短1个时辰, 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无话不谈。 智空也放下了架子, 把他的一些烦闷都告诉了李郁。 包括,现任住持的离奇上位史。 “你是说,灭空住持,4年前才到贵寺挂单?” “对。” “那你呢?” “小僧在本寺修行,已有16年。从小沙弥做起,一步步做到监寺,靠的是勤勉。” 智空很骄傲,也很愤怒, 凭什么,他不能做这个住持的位置。 …… “灭空住持,想必对佛法很有研究吧?” “不过尔尔,稀松平常的很。” “那他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爱说话,一打坐就是半天。除了力气大,没发现任何优点。” 李郁差点笑了,试探道: “可是鲁智深一般的人物?酒肉和尚?” 这一次,智空倒是没有泼脏水,摇摇头: “住持在戒律清规这方面,无懈可击。偶尔穷人来跪求山门,无钱吃饭治病的,他也都会施加援手。” “如此说来,是个纯粹的出家人。” “他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否则小僧就算闹到总督府,也要把他拉下马。寒园寺千年清名,来之不易。” 这一番话, 让李郁对智空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此人虽然功利心不减,却还是个合格的僧人,未曾失了底线。 “哎呀,到了午膳时刻了。” “李施主,随我一道用点素面如何?” “客随主便,请。” …… 斋堂, 僧人们一个个端着饭钵,排队打饭。 饭头僧, 举着大勺,挨个给碗里放满。 最后,再浇上一勺清亮的浇头。 智空轻声说道: “香菇,木耳,山蘑菇,豆腐干,加素油,酱油烹制而成。” 李郁尝了一口, 滋味清爽,但不寡淡。 于是,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了,一抬头, 恰好和邻桌的一道眼神交汇。 智空连忙介绍道: “这位是李施主。” “这位是本寺住持,我的师弟,灭空。” 李郁微微颔首示意,灭空也是双手合十,礼数周到。 这是第二次见面, 上一次是在横塘镇,超度死难百姓的法事仪式上。 不过对于灭空住持而言,是第一次。 因为上次,他全程没有睁眼。 李郁礼貌的近距离打量了此人, 高大,白胖,光头锃亮,香疤醒目。 手掌很大,手指没有缺失。 衣服之外区域,亦没有看到疤痕。 …… 离开寒园寺, 智空监寺执意,亲自将人送到了1里外。 钞能力,恐怖如斯。 即使是跳出了红尘,也不能免俗。 所以, 避世之天才往往后悔,例如龙泉寺之数学天才柳先生,历经波折,总算参悟了人心。 “智空大师,若是遇上难处,尽管遣人来找我。李某人于我佛有缘,不吝财帛。” “阿弥陀佛,李施主定然能修成正果。” 道别后, 等走远了,李小五才问道: “义父,这寺庙有什么奥秘吗?” 李郁避而不答,问道: “你瞧那灭空住持,像江洋大盗吗?” “啊?” “智空大师呢,像吗?” 李小五淡定了一下心神,说道: “一个都不像。义父,你是在开玩笑吧?” “嗯,就当是吧。” 李郁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一夹马腹。 白马, 立即迎着寒风,奔跑了起来。 骑术,已经比刚穿越时提升了不是一星半点。 …… 兀思买这个鞑子, 提供了很多养马,挑马的经验。 李家堡,培养了十几个专门的马倌儿。 江南不似北方,马匹稀少,金贵。 李郁不指望有太多骑兵,但是一支小型轻骑兵还是必要的。 他大张旗鼓的从马市,购买了10匹好马, 作为一个有钱人, 满足一下鲜衣怒马的出行需求,这很合理。 同时,又暗地里派人从其他州县分批购买马匹60匹,送到了西山。 总之,李郁做事既嚣张,又合理。 在西山岛,以及李家堡附近, 又开辟了一些良田,种植苜蓿。 苜蓿,是上等的牧草,马很喜欢的食物。 黑豆,盐巴,苹果,鸡蛋,黄豆,也都在马的食谱上。 李郁告诉兀思买, 给自己练出一支50人规模的轻骑兵, 日后,他就是这支骑兵的指挥官。 火枪,刀矛弓箭,骑兵可自由选择。 很显然, 没几个选弓箭的,都选择了霰弹短燧发枪。 挂在马鞍旁, 提前装填好,到了临敌前,抽出掰开击锤,轰一枪结束。 霰弹燧发枪, 有绳子拴着,防止在颠簸的马背上,意外丢失。 这是兀思买的建议, 李郁见了一次,就大为赞赏,觉得很实用。 骑兵主武器是窄单刃长刀,刀前端有微微的弧度。 张铁匠监制,徒弟们精工打造。 …… 最近, 李郁有一个发现,武器的质量关键在于钢铁质量。 只要钢铁优质,铁匠的手艺不必太精湛,也无伤大雅。 这是个好现象, 意味着,可以引进更多的庸碌铁匠。 史书上说, 当初后金为了入关, 在盛京城外,大办兵器作坊,打造盔甲,刀剑,枪炮。 作坊绵延30里,炉火彻夜不熄。 这样的盛况,要不了多久, 就能在西山岛,重现了。 为了腾挪空间,西山岛需要做出一些调整。 西山煤矿,要封矿了。 将一半矿工,搬到长兴煤矿去。 还有一半,编入军中。 增加6个火枪队的编制。 李氏军中,每一火枪队编制50人。 最常见阵型,是5*10。 林淮生, 许久没有露面,一直待在训练场上。 每天盯着训练,合格队赏,不合格队罚。 他作为李郁的死忠, 为人又冷酷无情,知道许多的战略秘密。 李郁在数天前, 曾和他密谈,传授了火枪队的训练秘诀,和战场定位。 …… 除一两支精锐忠诚,装备最为精良之近卫军团外, 其余还需训练数倍兵力的常备合格军团,参考太平洋另一侧的民兵。 合格民兵, 当逢战事,即顶在前面。 以排队枪毙,和敌人打消耗战。 战斗力,战斗意志不需太高,训练时常不需太久,3个月即可。 参考某游戏的廉价动员兵,除了便宜还是便宜。 只要李家堡的枪炮生产能力跟得上, 这样的“廉价,短期,即损即补”之火枪军团,完全可行。 这个战略构想,相对残酷。 因而, 只在骨干分子中,小规模传达。 为此,李郁还在做规划。 只等形势一旦危急,就不再掩饰,快速招募壮丁。 …… 而训练秘诀,则是: 练,打,吓。 练, 卖油翁说的很清楚,无他,唯手熟尔。 装填动作,练到形成肌肉记忆,不假思索。 打, 就是任何人出错,就挨队长的短棍。 让火枪兵对挨打的恐惧,超过对死亡的恐惧。 积威之下,战场上才不会轻易产生其他心思。 吓, 就是适应战场氛围。 训练场两侧的山腰,有几门炮,只装火药,不时就打一发。 吓唬这些训练的火枪兵。 偶尔,也打实弹。 铁球骨碌碌,落在远处。 直到有一次,炮手抽风,炮弹擦着队伍仅有1米,滚过去了。 …… 最前排的10个火枪兵,瞅着这么一颗铁球,蹦蹦跳跳的从眼前飘过。 魂儿都吓飘了。 这要是再歪一点,岂不是下半辈子都要坐在木车上,靠手撑着出门。 沉默了半晌, 集体爆发了,将火枪放在原地。 一群人冲上山腰,把炮手全部揪下来。 轮流殴打,打的训练场烟尘滚滚。 林淮生闻讯赶来,没有吱声。 他知道, 训练的火气需要定时泄,否则会引起炸营事故。 炮手们被打的爹妈都认不出,抬走了。 火枪兵们, 没有被惩罚,还给放了半天的假。 合格队,全部发放了一张“快乐”券。 这名字不是李郁取得,是火枪兵们自己叫出来的。 正式名字叫: “李家军内部休闲娱乐券”。 凭借此券, 可去本岛最神秘的娱乐区,待不超过半个时辰。 那里,有本府获罪士绅的女眷。 还有教坊司挑来的上好货色。 总之,倚门皆官眷,往来全老粗。 此区域, 周围戒备森严,堪比火药作坊的保卫。 挖了沟,放了水, 竖了栅栏,还养了狗。 就为了防御那些失心疯,想混进天堂的家伙。 上个月,抓了4个。 统统剥光了,抽50鞭,又示众一天。 …… 此区域门禁森严, 最外侧一道门,两个肩挂火枪的守卫。 辕门挂着一幅对联: 左联:骑兵的减速带 右联:枪兵的打靶场 横批:一炮巡天 ~ 访客到此,交出券后,进入第二道门。 又是一幅对联: 左联:平时多流汗 右联:战时少流血 横批:到此一流 访客,需将随身携带之兵器,暂时存放,不许带入,以免争风吃醋顺手抄兵器。 ~ 里面还有第三道门, 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妇,腰悬利刃。 喝令交出随身之身份钢牌,暂存。 此处还有一幅对联: 左联:洞中方一日 右联:世上已千年 横批:寸时寸金 …… 这些对联,都是李郁写的。 虽然说,俗气了点,可接地气啊。 遗憾的是,来此一游的家伙,大多不识字。 识字的也没心思瞧这些酸文假醋的对联。 火烧房梁了,箭在弦上了, 谁踏马还有心思和你谈文学? 这让李郁颇有些尴尬, 不过,很快也忘了。 太忙了,手头的事千头万绪。 福成在信中告诉他,粤海关出乱子了。 盘剥太狠,引起了东印度公司商人们的抗议。 他们暂停了所有的商业往来,商船停泊在近海不入港,希望粤海关能够让步。 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降低税率,第二个是取消保商制度。 现行的税率是6%, 考虑到我大清特殊文化,这个数字最终应当是在12%左右。 保商制度,就搞笑了。 英商想用自由贸易的“笼子”把大清关进去, 结果,反被清廷关进了“保商一对一”的笼子。 (本章完) 137 豆腐西施,掌握核心技术 所谓保商制度, 简单的说, 就是每来一条船,就由粤海关指定一家行商做保。 行商,是粤海关指定的全权第三方。 税款、货价,行商说了算。 洋船,洋人惹出任何乱子,一概由行商负责。 英商被收拾的没脾气,失去了一切话语权。 直到, 东印度公司的新任大班喀利,想为了争取“贸易自由”权,和粤海关掰腕子。 顺便说一句, 此时来广州的英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东印度公司的人。 这个庞然大物,对于商业利润有着巨大的胃口。 毕竟东方的茶丝瓷,只要运回本土,就是125%的利润。 抢手的很,从不滞销。 …… 从江南地区运去的丝绸,就这样成为了受害者。 因为, 这个生意是先赊账,后付款的。 由于广东十三行是红顶子商人,地位超然。 江南的丝绸大户们,往往争着把货赊给他们。 待成功出口后,才能获得货款。 用后世的话讲, 账期太长的生意,都有不可控的风险。 江南的丝绸大户们, 就这样爆雷了,足足大半年,没拿到一两货款。 底下织户,生丝供货商,还有钱庄, 都失去了耐性,追着后面要账。 现金流断了,再有钱的大户都撑不住。 这玩意解释起来太复杂,就不解释了。 总之, 这是一个机会,适合下场搞事情。 而在信的末尾, 福成提及了一件小事,当年有个肆虐多省,刑部通缉,杀人越货无数的江洋大盗, 可能在苏州府藏匿出家。 口供来自潮州府大狱里的一个死囚。 此人曾经是这位大盗的心腹手下,后来分道扬镳。 2年前, 他曾在苏州府瞅见了曾经的大佬,未敢上前相认。 因为快死了, 所以他透露了这个情报,当做交易,换了一壶烧酒一只烧鸡。 …… “福成遇上事了。”李郁放下信件,和杜仁说道。 “怎么回事?” “英商和粤海关打擂台,海关税就没了。粤海关可是天子南库,短了几百万两,乾隆能忍?” 杜仁点点头: “朝廷准备从哪儿找补?” “十三行行商,还有粤海关的所有监督,平摊出这笔钱。” “倒是个妙招。”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因为乾隆做事,真的是主打一个公平。 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 所有的错误, 都是臣下的,不是朕的。 前一刻,朕可以赏你。 后一刻,朕就可以贬你。 一个典型的马基雅维利式的帝王。 福成是内务府出去的人,自然不敢抱怨太多。 不过信中, 也看的出来,他的愤懑和恐惧。 十三行的总商,平均每家25万两。 而他爹,作为潮州的分关监督,摊了5万两。 信中有一句话, 可以琢磨出这5万两的分量。 “吾父哀叹,一半之心血,恐如泥牛入海,再无重沐阳光之希冀。” …… 上任潮州分关监督委员, 抛开上敬,挥霍,以及若干人情往来。 这5万两,差不多是积蓄的一半打了水漂,很合理。 “阿郁,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点醒他,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就是个行走的存钱罐。” “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有件消息我得告诉你。苏州织造,要重新任命了。” “嗯?” 苏州织造一职,自从福成他老爹获罪离任后,朝廷隔了好几个月才选定了一人,依旧是内务府心腹奴才。 结果, 此人刚到任,就病倒了。 然后就是病榻久卧,一直没治愈。 好端端的一个汉子,竟瘦的只剩70斤。 延请了无数江南名医,都无果。 其实是,一种严重的水土不服。 此人在直隶出生,直隶长大, 从未到过南方, 上任之时, 恰好是江南的梅雨季节,持续时间又长。 从湿疹,一路发展到了背上长疮,头晕乏力,无法行走。 “王神仙那给的消息,朝廷正在考虑新人选。这条消息,要了我100两。” “不贵。” 李郁如今很豪气,有那140万两银子打底,说话很大声。 不过瞧这速度,这钱最多花一年。 …… 李郁琢磨片刻后, 提笔写信一封,用火漆封好。 通过驿站系统投递。 这种能薅清廷羊毛的机会,自然要抓住。 借助粤海关,和苏州府衙的名头, 私事公办,便利的很。 他希望, 福成能够抓住机会,重回苏州织造。 只要能够达到这个目标,花多少银子都值得。 大不了, 兄弟联手,再搞几头肥羊嘛。 我有枪,你有印章, 很符合大清朝的生存法则。 远了不说,广州十三行那么富,打掉一家,变成十二行,也不影响盛世。 …… 10天后, 潮州府,福成收到信后, 差点把文房四宝打翻了。 不过,他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这是个机会。 跑去书房,和他爹商议。 作为内务府出来的旗人,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皇上的喜恶才是授官的唯一标准。 其他标准,不存在的。 “父亲,我觉得李兄弟说的很对。皇上缺银子,谁能弄到足够多的银子,圣心就倾向谁。” “为父也明白,可是这不经粤海关监督大人同意,就私自拿十三行抄家,是不是太疯狂了?” 十三行, 可谓是大清最豪富的商人,甚至超过盐商。 这些人的背后,都站着或多或少几个大佬。 赚到的银子,也不是都归自己。 而是要拿出很大一部分,分润孝敬给军机大臣,王公贵胄。 “父亲,您觉得是洋人好拿捏,还是十三行好拿捏?” “这还用问,当然是十三行。” “干掉其中一家,会有什么后果?” “粤海关震怒,京城的王爷、军机,也会记恨。” “可咱们是内务府的奴才啊,不是科道官儿。” 福成爹一震, 随即点点头,感慨道: “是啊,除了皇上,谁还能动内务府。” “更何况,户部尚书和大人还兼着内务府大臣。” …… 福成父子俩, 真的动心了,准备搏一搏。 拿几万两砸和珅,再杀一头十三行肥猪,去孝敬乾隆。 快过年了,杀头猪庆贺一下,丰富餐桌,很合理。 不过, 到底杀哪一头猪,是以乱拱白菜的罪名,还是长膘太慢的罪名,还得好好斟酌一下。 潮州府分关,武力有限。 恐怕还要借一把快刀,防止杀猪的时候,猪奋力抵抗。 李郁的信中,什么都考虑到了。 可以借用赖二的护卫,穿上税吏的衣服。 这些人可都是好手,最擅长突袭作战。 幸亏福成父子是内务府出来的,法律意识淡薄, 若是换个科举出身的仕途官,怕是要大骂这种混账建议。 3000里外, 李郁站在胥江码头,和杜仁,范京说道: “我的老朋友们,只要做了孤臣,路就窄了。他们的路窄了,我们的路就宽了。” “慢慢的,他们就会意识到,只有我是真的对他们好。” “老爷英明。” …… “太湖厅段迎武的罪名,罗织的怎么样了?” “目前证据还比较单薄,仅有金山董姓商人的口供。证据链不够完美。” 李郁转头,看着范京: “他就没有软肋?” “据我目前打探,此人不贪,不党,是个罕见的清官。” “家庭出身呢?” “贫寒出身,老母种菜,老妻织布。日常伙食,不过是青菜豆腐。”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杜仁也及时的作证: “我在布政使司衙门,也听朱大人说过,感慨此人是个真正的君子。” 李郁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朵白莲花。” 又追问道: “他对我们的态度,几分敌视?” 范京皱了下眉头,说道: “此人不收分红,拒绝炭敬。曾公开谏言朱大人,要求取消东山团练。哦对了,他目前在南段运河,负责疏浚工程监督。” 李郁冷笑道: “派人去太湖厅,申请将团练营区两侧的山地,纳入本练总麾下。” “告诉南段运河的苦力,罢/工吧。” 范京一凛,兴奋的问道: “以什么理由?” “段同知道德败坏,苦力们不忿。” …… 杜仁,范京的眼珠子瞪的老大, 瞅着李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办吧。” 范京领命匆匆离去,准备给这位段同知尝尝手段。 要说起来, 如今李郁不比从前了,放在半年前,怕是要上暴力手段。 可现如今,形势不同了。 官场争斗, 切忌使用刺杀手段。 掀桌子,破坏规则的人,会遭到所有人的忌惮。 而李郁,还没到效仿“黄巢”的地步。 他还在积蓄力量,在忍耐,在发展。 水泥供应链,长兴县煤矿和铁矿的联营,还没有实现。 这两项, 对于造反至关重要。 他在骨干分子会议上,告诉所有人: “这两个项目一旦成功投产,才有了和清廷叫板的实力。” “否则,以江南之地形一马平川,清军人力之源源不绝,李家军注定会被湮灭。” 为了这两项计划顺利推行, 水军统领刘武,情报负责人刘千,俩人都常驻长兴了。 一个蹲在矿区,一个在县城长袖善舞。 矿区不远处的湖畔,芦苇荡中, 还隐藏着一艘庞然大物,太湖幽灵号。 必要时刻, 不惜以武力代价,干掉一切挡路敌人。 …… 大运河,横塘镇往南,到石湖这一段。 有400名苦力,每日疏浚。 此处,距离太湖厅最近。 所以,段迎武作为太湖厅的主官,被任命为此段的监督。 黄知府为了折子漂亮, 更有说服力,把下属们都安排了监督的工作。 当然了, 大部分人只是挂个名字,根本不来工地。 因为,有维格堂的人盯着呢。 大冬天的,窝在宅子里烤火,红袖伴读不香吗? 段同知是个异类, 他身穿官袍,每天都赶到工地上, 过问工程进展,关心苦力的安危。 疏浚河道,是个重体力活,有一定的危险。 大运河不是寻常河叉, 没法两头堵,放干水后挖掘淤泥。 只能是在船上,放下拖泥板。 岸边两侧,各站100名苦力拉纤。 淤泥松动后, 一部分就随着水流,冲入大湖。 这种行为效率很低。 亦有一些人,用结实的大箩筐,压着石块沉入河底。 将结实的缆绳扣在船上, 然后扬帆,划桨前进,等到筐子深深陷入淤泥。 船不能动后, 将压舱石,搬运到临近的空船上。 借助浮力,拔出筐子。 挖出一筐厚厚的淤泥, 这可不是垃圾,而是宝贝。 周围的百姓,眼巴巴的等着呢。 每有淤泥倾倒在岸边,立马被人抢空。 铺在自家田里,增加土壤肥力。 这种不花钱的实惠,错过了后悔三十年。 段同知是个厚道官僚, 他没有向百姓索要一文钱,任由他们自取。 看着寒风中忙碌的百姓,感慨道: “我大清的百姓苦啊。” …… 到了日落之前,1个时辰, 工头过来汇报进展,眼神闪烁。 段同知也没当回事, 换下官袍,穿上寻常衣服,走路回家。 他发现,苦力们三五成群, 也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眼神,不时的往自己这边投来。 他摇摇头,只当是无知小民不知礼数。 东山, 入口处有自发形成的市集。 贩夫走卒,菜贩肉贩在此招揽生意。 他还是老样子, 2斤青菜,1块豆腐。 这豆腐,照例是在一个孀居女子摊上购买。 外号,豆腐西施! 不是他不懂得避嫌, 而是市集上卖豆腐的仅此一家,而且生意极好。 寻常百姓买得,朝廷命官也买得。 只不过, 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旁边买菜,卖菜的都低着头斜着眼睛, 偷眼瞧着自己,还假装很忙。 豆腐西施的眼神,也是明显不敢看自己, 蒙着脸,看不出其他表情。 胡乱包了一块豆腐,飞也似的转过身去。 …… 段同知瞧着缺了一块角的豆腐,忍不住摇摇头: “撑船,打铁,磨豆腐,世上三苦。” “罢了罢了。” 他刚离开, 旁边卖大米的阿婆就颠着小脚,跑来问道: “他说啥了?” “段官人说,豆腐西施过的苦。” 阿婆眼神闪烁,又告诉隔壁杀鱼的汉子: “段官人说,豆腐西施长的鼓。” 杀鱼汉子听了,扔掉刮一半的鱼鳞,跑到对面卖饼的: “段官人说,他想捂。” “捂啥?” 汉子指着自己月匈前,眉头一挑。 “嘿嘿嘿,我明白了。” 再看那豆腐西施,依旧在摊子前站着。 这女人, 丈夫死的早,带着个娃,无亲无故,过的很不易。 后来,支起了这豆腐摊。 做豆腐是辛苦活儿,她咬牙坚持下来了。 倒也撑起了一个家。 周围人都说,豆腐西施要脸,不要月匈。 因为她出摊,都是面纱蒙脸。 但是那衣裳,却有些松垮。 每次俯身切豆腐时,都有微微的绽放。 客人趋之若鹜。 …… 久而久之, 掌握了核心技术的豆腐西施打出了名声,成功劝退了另外一家同行。 形成了小小的局部垄/断优势。 不过今日,却是遇上了谣言毁谤。 不知是哪家杀千刀,嚼八卦的,到处散布: 段同知,和豆腐西施有私情, 天天走路,就是为了顺路吃点豆腐。 很快, 加料版本也出来了, 说段同知为何长得黑瘦,是因为每天2更起床,去帮着磨豆腐。 一边磨一边吃, 清晨鸡叫之前,再偷偷离开。 很显然, 这些谣言,都是范京让人散布的。 几个青皮,花了半天就达成了。 接下来,受众们会主动帮着传播八卦。 人性如此, 热衷于此类攒劲的故事,至于说真假,谁在乎呢。 …… 李郁在日记本上,又郑重写下了一页: 官场较量,不同战场,刀剑枪炮无用武之地。 若对方以事实攻讦自己。 就事论事,逐条逐句的去驳斥已经是落了下风。 永远不要自证清白。 当另辟蹊径, 以脐//下三寸,道德之污水,去泼对方。 此举,屡试不爽,尤以注重名声的清官廉吏。 谣言不怕离谱,荒诞,劲爆。 吃瓜群众并不在意真假,只在意故事内容。 很快, 这个谣言就传开了,速度堪比瘟疫。 太湖厅内部, 许多同僚都传的津津有味,甚至特意跑去买一块豆腐。 回来后大赞, 同知有眼光,豆腐西施虽是孀居民女,却别有一番滋味。 长期推磨的缘故,体态健硕。 加上那蒸汽扑面,格外的细腻。 …… 段同知来不及愤怒,就迎来了更可怕的消息。 他麾下的400苦力,罢/工了。 在工头的带领下, 以克扣伙食,调戏民夫家眷为由头,不干了。 工头带着一群人, 找了块晒得到阳光,避风的地方,懒洋洋的躺平了。 闻讯赶来的段同知, 目瞪口呆,先是好意慰问,后来情绪爆发, 指着这些人大骂: “你们的良心不痛吗?” “本官可曾亏待过你们半分?” 工头笑笑: “不谈良心。” “我们已经托人,把控诉你的状子递送到知府衙门了。” 段同知呆住了, 半晌,他终于琢磨出味道了, 这是有人准备对他动手了。 想明白了关键,他也不再和这些苦力费口舌。 而是径直去了府城, 找黄知府,还有布政使朱大人陈述清白。 …… (本章完) 138 日拱一卒,试探底线 黄文运, 态度不热不冷,全是官面客套话。 就一个意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如果你是清白的,那就别管谣言。 从府衙出来, 他又掉头去了布政使司衙门, 结果,刚聊几句, 就有书吏匆匆进来,附耳和朱珪说道: “东山有一卖酒的寡妇,在府衙敲鼓鸣冤,状告段大人夺其清白。” 朱珪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 “段大人,老夫有一句话送你。” “藩台大人请讲。” “做官难,做清官更难。要学会,和光同尘!” 说罢, 留下傻眼的段同知,拂袖而去。 很显然,以朱珪的宦海经验, 早就看出来了段同知是冤枉的,有人要整他。 但是, 自己不方便,也不愿意插手。 失魂落魄的段同知,刚走到城门口, 突然就遭遇了一批青皮,指着他喊道: “这就是太湖厅的段同知,别看他长得斯文,实际上比那西门庆还坏,最爱夜踹寡妇门。” 一下子,围上来许多的百姓。 而差役们,竟然躲在一边笑嘻嘻的,袖手旁观。 …… 而那个告状鸣冤的卖酒寡妇,自称董张氏的。 也凑巧赶到了, 用极其夸张的语言,极其浮夸的动作,控诉自己。 段迎武气的站不稳,哆嗦着指着她说: “大胆刁妇,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张氏, 稍显胆怯,随即又鼓起勇气说道: “你那话儿,有一处黑痣。你敢不敢当场让父老乡亲们验证?” “若民妇错了,甘愿坐牢。” 刁女不讲妇德,则无往而不利。 围观百姓瞠目结舌,随即各种起哄。 “你,你,你~” 段迎武突觉头晕目眩,晕厥倒地了。 差役们这才围上来, 驱散围观人群,把他扶上驴车,送回太湖厅署衙。 这场闹剧, 整个苏州府,从官场到民间,闹的沸沸扬扬。 段同知,是彻底臭了。 太湖厅官吏当中, 已经开始流传他表面清廉,实则巨贪,很可能要畏罪自杀的预言。 就连自杀的方式,都说的板上钉钉。 上吊。 绳子是白色的。 段迎武急火攻心,惊惧害怕,高烧病倒了。 不过, 在恢复神智的第二天,他就硬撑着着跑到衙门, 批准了东山团练征地的申请,还允许团练兼一部分缉捕的差事。 凡太湖厅缉捕事,均可协助。 …… 李郁收到线报,笑了。 铁骨铮铮段同知,这是认怂服输了。 不过, 是否要放过他,还需斟酌。 官场仇恨,也是结了就难解。 于是,他决定再下两手棋,咄咄逼人。 日拱一卒,试探底线! 段同知,上吊的概率还很高。 两天后, 得月楼。 与李家堡关系甚好的胥吏、士绅,坐满了两桌。 段迎武,竟然硬撑着病体,也来了。 脸色很差,走路虚浮。 “段大人姗姗来迟,得罚酒。” “是,是,下官认罚。” 段迎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看向李郁, 李郁则是笑道:“一杯不够,按照规矩,得三杯。” 早有幸灾乐祸者,倒好了酒。 段迎武一咬牙,连喝三杯。 “好,好。” 李郁抚掌,示意可以开吃了。 而早有准备的众胥吏, 也趁机提出了很多试探段迎武的事。 “段大人,听说令堂还亲自种菜,这不是打李爷的脸吗?” “是啊,若是旁人见了,还当是你和李爷有矛盾呢?” “不至于,不至于。” …… 段迎武看向李郁, 知道今天必须给出一个鲜明的立场,否则怕是熬不到过年了。 他站起身,举起酒壶: “李爷,下官不懂事,以前多有得罪。” “这壶酒,下官干了,您随意。” 说罢,直接把壶嘴对着自己, 咕嘟咕嘟,全部饮下。 “好,段大人海量。” “酒品如人品,靠谱,敞亮。” 李郁看着摇摇欲坠的段迎武,心中叹息了一声。 你为何不强硬到底,给我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 不过, 脸上还是赞许的表情,举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二人的恩怨, 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因为,这也是官场规则。 …… 段迎武,溜到桌子底下了。 他是真的扛不住了, 其他人问道:“李爷,要派人把段大人送回家吗?” 李郁摆摆手: “把段大人送到眠月楼,安排最红的姑娘,照料他醒酒。让大家都看看我李某人对朋友的态度。” “李爷仗义。” 既然段迎武认怂了,就要一口气把他塞到大染缸里。 改改他的洁癖。 一群胥吏羡慕的很, 在他们心里,这待遇确实是厚恩。 次日, 段迎武弄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后,叹了一口气。 没有拒绝李郁接下来的安排, 银子,女子,照单全收。 再坚持下去, 怕是全家都保不住命。 夜深人静之时, 他挥毫写下了“和光同尘”四个字, 苦笑着摇摇头,又写了“狼狈为奸”四个字。 仰天长叹,揉成一团扔进火盆。 火苗腾起,又迅速消失, 就好似他自己的一腔执念,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大清! …… 太湖厅同知段迎武,也贴上了李氏标签。 主动纳上了投名状,被圈子接纳。 东山团练, 将周围的两座小山坡,合法纳入势力范围。 布置了警戒哨,并开始设置木栅栏。 将左右两座小山头,和营区一并圈进去。 雇佣了200名纤夫, 砍伐了附近的几处林子,木桩前头削尖,在火上烘烤碳化。 做成标准拒马, 然后再连接起来,做成了一道立体栅栏。 栅栏后,每隔百米,竖一座哨楼。 营区内, 人员最高峰时已经超过400人。 不过,经常被抽调出去执法。 …… 站在山头上,恰好可以遥望太湖协旧地。 破败的房屋,失修的码头。 周边百姓扫荡了好几回,有用的东西全捡走了。 以大清百姓勤俭持家的性子,甚至不会留下一块巴掌大的碎布。 王神仙处购买的消息, 重建太湖协已经提上了日程。 这一次抛开了江南绿营,直接从大沽口水师抽调部分兵勇,组建新太湖协。 清廷,大约是不信任江南绿营了。 而李郁,也产生了一些盘算, 待水泥样品出来,就在山头造个小型炮台。 目标是覆盖太湖协营地。 周围的树木不砍伐,统统留着,将炮台掩盖在树木后。 凡事,都得做几手准备。 除了炮台,还有水匪。 麾下有位专业人士,曾经盘踞三山岛,匪号海龙王的周大海。 忐忑不安的站在面前, “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重新做回自我,如何?” “属下遵命。” “我给你3条船,50个弟兄。先去三山岛,把架子搭起来,做你的老本行。至于说旗号,先别打。” “那可以抢船吗?” “避开苏州府水域。湖州府、常州府水域,可以适度打劫,就当是匪情预热吧。” 周大海兴奋无比, 立即单膝下跪,表示不会让老爷的投资打水漂。 他又可以做回乘风破浪的水贼了。 …… 拥有2门霰弹炮,还有5杆李氏抬枪,这样的火力做个水贼太富裕了。 三山岛荒搁了许久, 他带着足够的砖石,粮食,日用品, 先搭帐篷,然后慢慢清理出一块区域。 踏上滩涂的那一刻,他就跪下了,对天大吼: “弟兄们,我海龙王又回来了。” “总有一天,我要替你们复仇!” 苏州府表面宁静,实则暗流涌动。 各方势力,都在暗自发力。 李郁一边布置暗棋,一边也在布置明棋。 整合纤夫,苦力就是明棋。 这个冬天,已经聚集了上万人。 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青壮,穷困,一团散沙。 考虑到官府的忌惮,李郁没有亲自下场。 而是从长兴煤矿,调来了王六,赵二虎。 让他们牵头,暗中组织起码头工人互助协会。 之所以名字取得这么长,不采用简单明了,人人熟悉的那两个字, 是为了避讳。 王六,很有人格魅力。 他拥有一种特质,能打入劳动群众,而且很快得到拥护。 靠着仗义,敢出头,还有暗中李家堡的协助, 他很快就笼络了一批忠诚伙伴, 正式在胥江码头,建起了互助协会。 杜仁拨给了他两间屋子,算是暂借。 挂上了牌子,作为活动据点。 …… 入会,不是免费的。 有两个条件,一是需要介绍人。 二是每个月需要缴纳1文钱。 这是李郁的意思,王六不敢违背。 虽然他心里有些嘀咕, 不理解为啥非要设置这1文钱的门槛。 杜仁也不解,私下问过李郁。 得到的解答是: “1文钱,本质上是一种心理暗示,一种自我认同。免费的东西,没人珍惜。花了钱,就不一样了。” “每月收取的会费,就作为日常福利,冬天发姜汤,夏天发酸梅汤。” 第一个月, 就吸收了400名苦力,正式录名,登记造册。 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苦力划着小舢板测量河水深度时,遭遇了事故。 一艘商船可能是走神了,径直撞了上来。 舢板翻了, 人掉进大运河,没了。 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会水的人也撑不了多久。 码头工人互助协会, 闻讯赶来,驾船截住了这艘商船。 …… 船老大,态度蛮横,指着众人骂道: “一帮穷鬼,就不怕砸了自己的饭碗?我们可是天顺商号的。” 天顺商号, 是江南地区的大商家,每年几十条船停靠码头。 对于纤夫,苦力来说,是个不错的雇主。 得罪不起。 然而, 王六丝毫不惧: “没有协会点头,以后天顺号的商船,苏州府没人敢卸货。” 船老大被镇住了, 又换了一种口吻,讨价还价, 最终,以40两的赔偿金额成交。 这个数字, 对于往往自认倒霉,死了白死的苦力们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王六带着人, 把现银送到家眷手里时,甚至嚎啕大哭的灵堂,瞬间安静了好一会。 负责主持白事的大先生瞅着要破功, 赶紧抓起一把纸钱,扔向空中, 又嚎了一声: “一路走好,家里的事安心吧。” 这才惊醒了众人,丧事继续进行了下去。 破烂的茅屋,凹凸不平的泥地,脏臭不可闻的周边环境, 唉,大清。 披麻戴孝的家眷,哭声依旧震天, 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悲伤减轻了很多。 甚至连缺了半嘴牙的老娘, 都坐直了许多,不再是趴在地上。 王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很清楚,这才是真正的人世间。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一个普通人的死亡,对于世界来说微不足道。 还在吃豆腐席,旁人可能就笑着划拳了。 悲伤的只有直系家人, 而对于穷苦人家,这种悲伤一半是来自亲情,一半是因为丧失经济支柱后的惶恐。 即使是悲伤,也是短暂的。 因为要谋生,手不能停。 毕竟,活人还得过日子。 正如屠格涅夫的《白菜汤》,老妇人失去了儿子,却依旧把菜汤喝光了, 因为汤里有盐。 离开时, 还有个人嘀咕着,要是老子哪天干活死了,能赔个40两,也不错啊。 旁人附和着, 我也觉得行,有40两,一家老小能过了。 …… 王六叹息,却不知乃是在李郁的预料当中。 他暗中筹建码头工人互助协会,就是为了教育苦力, 让所有人尝到, 团结的甜头,敢与抗争的甜头。 这次事故,算是情理之外,意料当中。 这个时代,底层苦力的死伤率是非常高的。 没有机械,没有安全意识,没有医疗后盾,没有怜悯。 举个例子, 夏季, 在大太阳下拉车,扛大包,中暑晕倒了。 只能拉回家躺着,不敢看大夫。 结局是几天内死掉。 死亡,对于大清底层百姓来说,是司空见惯的。 没有太多的畏惧, 只有麻木。 当人的生活环境过于恶劣之时,痛苦感知就会逐渐关闭,以麻木替代。 这是造物主对人的一种保护。 若是一直清晰感知痛苦,这人大约是活不久了。 这次的赔偿事件, 让一些苦力麻木的感知,稍微活泛了一些。 很快, 又迎来了一次考验。 干活的苦力,也是分群体的。 淮西流民出身的苦力,和运河畔讨生活的苦力,显然就不是一个群体。 一艘杭州府商船, 停靠在了胥江码头,办妥手续后,就是卸货。 码头工人互助协会,遇到了竞争者。 一伙子淮西流民为主的苦力,压价抢生意。 寒冬里,活儿少,人多。 “3两,我淮西帮包了,怎么样?”领头的汉子,敞开褂子,吼道。 船老大一听, 得,省下1两银子,喝点小酒。 于是, 卸货,入库的活儿就被这伙淮西的苦力承接了。 …… 赵二虎, 纠集了几十个会员,准备反击。 但是,码头有码头的规矩。 护卫队早就公开表态过, 想解决恩怨,可以。 但不可以在胥江园区区域内,出去随便你们解决。 这个规矩, 是用鲜血立下来的。 外面十几个站笼,风干的尸体就是警示。 淮西帮苦力,也知道规矩。 码头外, 两伙子人横眉冷对,各持棍棒。 赵二虎,指着众人说道: “你们过界了,留下一半银子,今天的事就算结了。” 淮西帮,自然不可能认怂。 皖北汉子,彪悍了几百年。 领头的姓郑,往地下吐了一口痰。 两方,就准备开打。 混底层,拳头才是王道。 不过,远处黑压压的来了一大群人。 领头的是会长,王六。 还举着一面旗, 胥江码头工人互助协会。 不知是谁写的字,丑陋的很。 大约和作者的书法伯仲之间。 …… 赵二虎回头大声喊道: “协会的弟兄们,这就是咱们的力量,团结的力量。” 众人欢呼,士气如虹。 淮西帮认栽了,留下了2两银子。 走出去老远后,还有人抱怨道: “郑爷,就这么算了?臊得慌。” “他们来了几百号人,十个打我们一个。你告诉我,这仗怎么打?” 汉子气的捏紧拳头, 瞅准了路边一个窝棚,轰出一拳。 咔嚓,木柱断了。 窝棚倒了,里面跑出来两个人。 “哎哟,谁踏马的这么缺德。老子刚搭起来的茶水摊啊。” 一看, 几十号汉子瞅着自己,眼神里都写满了, 我不开心,我要滋事,我想打架。 茶水摊主一下子就转换了思路,笑呵呵说道: “诸位爷,喝茶。” “小店实惠,5文钱,所有人尽管喝。怎么样?” 一场即将到来的围殴,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 淮西帮, 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一旦聊天超过10句,就算朋友了。 于是, 又帮忙把窝棚架起来了。 环境虽然简陋,但是位置不错。 靠着官道,商队不时过来买碗茶水喝。 几个骑士,突然停下脚步。 也过来买茶喝,顺便要了瓢水,喂马。 为首的正是李二狗。 如今,他也是李郁的义子之一。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姓氏,对于姓李,毫无别扭。 跟着最大的爷姓,不吃亏。 淮西汉子瞅着这几个少年,鲜衣怒马的威风劲, 心里酸溜溜的, 忍不住吐槽道: “几个雕毛,好马白瞎了。” 李二狗,听见了。 立刻走过去,嚣张的问道: “你不服?” 淮西汉子们是真怒了,协会那帮人踩我们。 我们忍了。 你们几个小屁孩,腰里别把破刀片,也想踩我们? …… 茶水摊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一个汉子起身,摔了茶碗: “你一个娃娃,有什么资格骑马?还不是家里有几个臭钱。” “今天不让我们满意,就甭想离开。” 茶摊老板连忙捡起碎瓷片,心疼的脸皮直抽抽: “各位爷,你们这一摔,我半个月的收入就搭进去了。” 李二狗笑了,推开掌柜的: “待会有人会赔。” “躲远点,省得溅你一身血。” 他抽出腰侧的短剑, 用茶水淋洗了一遍,擦掉上面隐隐的血迹, 嚣张地指着众人说道: “谁不服?” (本章完) 138 日拱一卒,试探底线 黄文运, 态度不热不冷,全是官面客套话。 就一个意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如果你是清白的,那就别管谣言。 从府衙出来, 他又掉头去了布政使司衙门, 结果,刚聊几句, 就有书吏匆匆进来,附耳和朱珪说道: “东山有一卖酒的寡妇,在府衙敲鼓鸣冤,状告段大人夺其清白。” 朱珪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 “段大人,老夫有一句话送你。” “藩台大人请讲。” “做官难,做清官更难。要学会,和光同尘!” 说罢, 留下傻眼的段同知,拂袖而去。 很显然,以朱珪的宦海经验, 早就看出来了段同知是冤枉的,有人要整他。 但是, 自己不方便,也不愿意插手。 失魂落魄的段同知,刚走到城门口, 突然就遭遇了一批青皮,指着他喊道: “这就是太湖厅的段同知,别看他长得斯文,实际上比那西门庆还坏,最爱夜踹寡妇门。” 一下子,围上来许多的百姓。 而差役们,竟然躲在一边笑嘻嘻的,袖手旁观。 …… 而那个告状鸣冤的卖酒寡妇,自称董张氏的。 也凑巧赶到了, 用极其夸张的语言,极其浮夸的动作,控诉自己。 段迎武气的站不稳,哆嗦着指着她说: “大胆刁妇,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张氏, 稍显胆怯,随即又鼓起勇气说道: “你那话儿,有一处黑痣。你敢不敢当场让父老乡亲们验证?” “若民妇错了,甘愿坐牢。” 刁女不讲妇德,则无往而不利。 围观百姓瞠目结舌,随即各种起哄。 “你,你,你~” 段迎武突觉头晕目眩,晕厥倒地了。 差役们这才围上来, 驱散围观人群,把他扶上驴车,送回太湖厅署衙。 这场闹剧, 整个苏州府,从官场到民间,闹的沸沸扬扬。 段同知,是彻底臭了。 太湖厅官吏当中, 已经开始流传他表面清廉,实则巨贪,很可能要畏罪自杀的预言。 就连自杀的方式,都说的板上钉钉。 上吊。 绳子是白色的。 段迎武急火攻心,惊惧害怕,高烧病倒了。 不过, 在恢复神智的第二天,他就硬撑着着跑到衙门, 批准了东山团练征地的申请,还允许团练兼一部分缉捕的差事。 凡太湖厅缉捕事,均可协助。 …… 李郁收到线报,笑了。 铁骨铮铮段同知,这是认怂服输了。 不过, 是否要放过他,还需斟酌。 官场仇恨,也是结了就难解。 于是,他决定再下两手棋,咄咄逼人。 日拱一卒,试探底线! 段同知,上吊的概率还很高。 两天后, 得月楼。 与李家堡关系甚好的胥吏、士绅,坐满了两桌。 段迎武,竟然硬撑着病体,也来了。 脸色很差,走路虚浮。 “段大人姗姗来迟,得罚酒。” “是,是,下官认罚。” 段迎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看向李郁, 李郁则是笑道:“一杯不够,按照规矩,得三杯。” 早有幸灾乐祸者,倒好了酒。 段迎武一咬牙,连喝三杯。 “好,好。” 李郁抚掌,示意可以开吃了。 而早有准备的众胥吏, 也趁机提出了很多试探段迎武的事。 “段大人,听说令堂还亲自种菜,这不是打李爷的脸吗?” “是啊,若是旁人见了,还当是你和李爷有矛盾呢?” “不至于,不至于。” …… 段迎武看向李郁, 知道今天必须给出一个鲜明的立场,否则怕是熬不到过年了。 他站起身,举起酒壶: “李爷,下官不懂事,以前多有得罪。” “这壶酒,下官干了,您随意。” 说罢,直接把壶嘴对着自己, 咕嘟咕嘟,全部饮下。 “好,段大人海量。” “酒品如人品,靠谱,敞亮。” 李郁看着摇摇欲坠的段迎武,心中叹息了一声。 你为何不强硬到底,给我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 不过, 脸上还是赞许的表情,举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二人的恩怨, 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因为,这也是官场规则。 …… 段迎武,溜到桌子底下了。 他是真的扛不住了, 其他人问道:“李爷,要派人把段大人送回家吗?” 李郁摆摆手: “把段大人送到眠月楼,安排最红的姑娘,照料他醒酒。让大家都看看我李某人对朋友的态度。” “李爷仗义。” 既然段迎武认怂了,就要一口气把他塞到大染缸里。 改改他的洁癖。 一群胥吏羡慕的很, 在他们心里,这待遇确实是厚恩。 次日, 段迎武弄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后,叹了一口气。 没有拒绝李郁接下来的安排, 银子,女子,照单全收。 再坚持下去, 怕是全家都保不住命。 夜深人静之时, 他挥毫写下了“和光同尘”四个字, 苦笑着摇摇头,又写了“狼狈为奸”四个字。 仰天长叹,揉成一团扔进火盆。 火苗腾起,又迅速消失, 就好似他自己的一腔执念,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大清! …… 太湖厅同知段迎武,也贴上了李氏标签。 主动纳上了投名状,被圈子接纳。 东山团练, 将周围的两座小山坡,合法纳入势力范围。 布置了警戒哨,并开始设置木栅栏。 将左右两座小山头,和营区一并圈进去。 雇佣了200名纤夫, 砍伐了附近的几处林子,木桩前头削尖,在火上烘烤碳化。 做成标准拒马, 然后再连接起来,做成了一道立体栅栏。 栅栏后,每隔百米,竖一座哨楼。 营区内, 人员最高峰时已经超过400人。 不过,经常被抽调出去执法。 …… 站在山头上,恰好可以遥望太湖协旧地。 破败的房屋,失修的码头。 周边百姓扫荡了好几回,有用的东西全捡走了。 以大清百姓勤俭持家的性子,甚至不会留下一块巴掌大的碎布。 王神仙处购买的消息, 重建太湖协已经提上了日程。 这一次抛开了江南绿营,直接从大沽口水师抽调部分兵勇,组建新太湖协。 清廷,大约是不信任江南绿营了。 而李郁,也产生了一些盘算, 待水泥样品出来,就在山头造个小型炮台。 目标是覆盖太湖协营地。 周围的树木不砍伐,统统留着,将炮台掩盖在树木后。 凡事,都得做几手准备。 除了炮台,还有水匪。 麾下有位专业人士,曾经盘踞三山岛,匪号海龙王的周大海。 忐忑不安的站在面前, “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重新做回自我,如何?” “属下遵命。” “我给你3条船,50个弟兄。先去三山岛,把架子搭起来,做你的老本行。至于说旗号,先别打。” “那可以抢船吗?” “避开苏州府水域。湖州府、常州府水域,可以适度打劫,就当是匪情预热吧。” 周大海兴奋无比, 立即单膝下跪,表示不会让老爷的投资打水漂。 他又可以做回乘风破浪的水贼了。 …… 拥有2门霰弹炮,还有5杆李氏抬枪,这样的火力做个水贼太富裕了。 三山岛荒搁了许久, 他带着足够的砖石,粮食,日用品, 先搭帐篷,然后慢慢清理出一块区域。 踏上滩涂的那一刻,他就跪下了,对天大吼: “弟兄们,我海龙王又回来了。” “总有一天,我要替你们复仇!” 苏州府表面宁静,实则暗流涌动。 各方势力,都在暗自发力。 李郁一边布置暗棋,一边也在布置明棋。 整合纤夫,苦力就是明棋。 这个冬天,已经聚集了上万人。 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青壮,穷困,一团散沙。 考虑到官府的忌惮,李郁没有亲自下场。 而是从长兴煤矿,调来了王六,赵二虎。 让他们牵头,暗中组织起码头工人互助协会。 之所以名字取得这么长,不采用简单明了,人人熟悉的那两个字, 是为了避讳。 王六,很有人格魅力。 他拥有一种特质,能打入劳动群众,而且很快得到拥护。 靠着仗义,敢出头,还有暗中李家堡的协助, 他很快就笼络了一批忠诚伙伴, 正式在胥江码头,建起了互助协会。 杜仁拨给了他两间屋子,算是暂借。 挂上了牌子,作为活动据点。 …… 入会,不是免费的。 有两个条件,一是需要介绍人。 二是每个月需要缴纳1文钱。 这是李郁的意思,王六不敢违背。 虽然他心里有些嘀咕, 不理解为啥非要设置这1文钱的门槛。 杜仁也不解,私下问过李郁。 得到的解答是: “1文钱,本质上是一种心理暗示,一种自我认同。免费的东西,没人珍惜。花了钱,就不一样了。” “每月收取的会费,就作为日常福利,冬天发姜汤,夏天发酸梅汤。” 第一个月, 就吸收了400名苦力,正式录名,登记造册。 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苦力划着小舢板测量河水深度时,遭遇了事故。 一艘商船可能是走神了,径直撞了上来。 舢板翻了, 人掉进大运河,没了。 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会水的人也撑不了多久。 码头工人互助协会, 闻讯赶来,驾船截住了这艘商船。 …… 船老大,态度蛮横,指着众人骂道: “一帮穷鬼,就不怕砸了自己的饭碗?我们可是天顺商号的。” 天顺商号, 是江南地区的大商家,每年几十条船停靠码头。 对于纤夫,苦力来说,是个不错的雇主。 得罪不起。 然而, 王六丝毫不惧: “没有协会点头,以后天顺号的商船,苏州府没人敢卸货。” 船老大被镇住了, 又换了一种口吻,讨价还价, 最终,以40两的赔偿金额成交。 这个数字, 对于往往自认倒霉,死了白死的苦力们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王六带着人, 把现银送到家眷手里时,甚至嚎啕大哭的灵堂,瞬间安静了好一会。 负责主持白事的大先生瞅着要破功, 赶紧抓起一把纸钱,扔向空中, 又嚎了一声: “一路走好,家里的事安心吧。” 这才惊醒了众人,丧事继续进行了下去。 破烂的茅屋,凹凸不平的泥地,脏臭不可闻的周边环境, 唉,大清。 披麻戴孝的家眷,哭声依旧震天, 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悲伤减轻了很多。 甚至连缺了半嘴牙的老娘, 都坐直了许多,不再是趴在地上。 王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很清楚,这才是真正的人世间。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一个普通人的死亡,对于世界来说微不足道。 还在吃豆腐席,旁人可能就笑着划拳了。 悲伤的只有直系家人, 而对于穷苦人家,这种悲伤一半是来自亲情,一半是因为丧失经济支柱后的惶恐。 即使是悲伤,也是短暂的。 因为要谋生,手不能停。 毕竟,活人还得过日子。 正如屠格涅夫的《白菜汤》,老妇人失去了儿子,却依旧把菜汤喝光了, 因为汤里有盐。 离开时, 还有个人嘀咕着,要是老子哪天干活死了,能赔个40两,也不错啊。 旁人附和着, 我也觉得行,有40两,一家老小能过了。 …… 王六叹息,却不知乃是在李郁的预料当中。 他暗中筹建码头工人互助协会,就是为了教育苦力, 让所有人尝到, 团结的甜头,敢与抗争的甜头。 这次事故,算是情理之外,意料当中。 这个时代,底层苦力的死伤率是非常高的。 没有机械,没有安全意识,没有医疗后盾,没有怜悯。 举个例子, 夏季, 在大太阳下拉车,扛大包,中暑晕倒了。 只能拉回家躺着,不敢看大夫。 结局是几天内死掉。 死亡,对于大清底层百姓来说,是司空见惯的。 没有太多的畏惧, 只有麻木。 当人的生活环境过于恶劣之时,痛苦感知就会逐渐关闭,以麻木替代。 这是造物主对人的一种保护。 若是一直清晰感知痛苦,这人大约是活不久了。 这次的赔偿事件, 让一些苦力麻木的感知,稍微活泛了一些。 很快, 又迎来了一次考验。 干活的苦力,也是分群体的。 淮西流民出身的苦力,和运河畔讨生活的苦力,显然就不是一个群体。 一艘杭州府商船, 停靠在了胥江码头,办妥手续后,就是卸货。 码头工人互助协会,遇到了竞争者。 一伙子淮西流民为主的苦力,压价抢生意。 寒冬里,活儿少,人多。 “3两,我淮西帮包了,怎么样?”领头的汉子,敞开褂子,吼道。 船老大一听, 得,省下1两银子,喝点小酒。 于是, 卸货,入库的活儿就被这伙淮西的苦力承接了。 …… 赵二虎, 纠集了几十个会员,准备反击。 但是,码头有码头的规矩。 护卫队早就公开表态过, 想解决恩怨,可以。 但不可以在胥江园区区域内,出去随便你们解决。 这个规矩, 是用鲜血立下来的。 外面十几个站笼,风干的尸体就是警示。 淮西帮苦力,也知道规矩。 码头外, 两伙子人横眉冷对,各持棍棒。 赵二虎,指着众人说道: “你们过界了,留下一半银子,今天的事就算结了。” 淮西帮,自然不可能认怂。 皖北汉子,彪悍了几百年。 领头的姓郑,往地下吐了一口痰。 两方,就准备开打。 混底层,拳头才是王道。 不过,远处黑压压的来了一大群人。 领头的是会长,王六。 还举着一面旗, 胥江码头工人互助协会。 不知是谁写的字,丑陋的很。 大约和作者的书法伯仲之间。 …… 赵二虎回头大声喊道: “协会的弟兄们,这就是咱们的力量,团结的力量。” 众人欢呼,士气如虹。 淮西帮认栽了,留下了2两银子。 走出去老远后,还有人抱怨道: “郑爷,就这么算了?臊得慌。” “他们来了几百号人,十个打我们一个。你告诉我,这仗怎么打?” 汉子气的捏紧拳头, 瞅准了路边一个窝棚,轰出一拳。 咔嚓,木柱断了。 窝棚倒了,里面跑出来两个人。 “哎哟,谁踏马的这么缺德。老子刚搭起来的茶水摊啊。” 一看, 几十号汉子瞅着自己,眼神里都写满了, 我不开心,我要滋事,我想打架。 茶水摊主一下子就转换了思路,笑呵呵说道: “诸位爷,喝茶。” “小店实惠,5文钱,所有人尽管喝。怎么样?” 一场即将到来的围殴,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 淮西帮, 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一旦聊天超过10句,就算朋友了。 于是, 又帮忙把窝棚架起来了。 环境虽然简陋,但是位置不错。 靠着官道,商队不时过来买碗茶水喝。 几个骑士,突然停下脚步。 也过来买茶喝,顺便要了瓢水,喂马。 为首的正是李二狗。 如今,他也是李郁的义子之一。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姓氏,对于姓李,毫无别扭。 跟着最大的爷姓,不吃亏。 淮西汉子瞅着这几个少年,鲜衣怒马的威风劲, 心里酸溜溜的, 忍不住吐槽道: “几个雕毛,好马白瞎了。” 李二狗,听见了。 立刻走过去,嚣张的问道: “你不服?” 淮西汉子们是真怒了,协会那帮人踩我们。 我们忍了。 你们几个小屁孩,腰里别把破刀片,也想踩我们? …… 茶水摊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一个汉子起身,摔了茶碗: “你一个娃娃,有什么资格骑马?还不是家里有几个臭钱。” “今天不让我们满意,就甭想离开。” 茶摊老板连忙捡起碎瓷片,心疼的脸皮直抽抽: “各位爷,你们这一摔,我半个月的收入就搭进去了。” 李二狗笑了,推开掌柜的: “待会有人会赔。” “躲远点,省得溅你一身血。” 他抽出腰侧的短剑, 用茶水淋洗了一遍,擦掉上面隐隐的血迹, 嚣张地指着众人说道: “谁不服?” (本章完) 139 白莲教抛出的香饵,吞不吞? 一个淮西汉子从靴子里抽出攮子,就想动手。 “住手。” 领头的老郑,突然叫停了厮杀。 二狗斜着眼睛,不满地问道: “你是不是个男人?” 老郑一拱手,很正经的问道: “小哥,能不能帮我们弟兄也引荐一下?” “你想干嘛?” “像小哥这样,博个富贵。” 李二狗歪着头,想了一下,阴恻恻道: “运气不好的话,还没富贵,你就死了。” 老郑哈哈大笑: “小哥,我这人命硬。从小没了爹娘,讨饭长大的。” …… 李二狗笑了, 这经历,我熟啊。 于是将短剑放回了鞘内。 掀开衣襟的一瞬间, 老郑看到了腰带上别着的火铳。 不由得一惊,暗自庆幸没动手。 这年头, 有马骑,佩火铳的人,绝对是江湖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就刚才这小子的嚣张劲, 他是真准备杀几个人。 “明日在这里等我,纳投名状。” “小哥放心,我懂规矩。” 李二狗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他是遵照李郁的命令, 去接应一艘重要的物资船。 前几日,有商人找上门,主动提供大批优质硫磺。 李郁梦寐以求的货。 木炭,硝石都已经实现了自产,而且产量稳定。 唯独这硫磺,是真无奈。 一直是从各处,小批量悄悄购买后运回西山岛。 而这个主动上门的老商人, 其貌不扬,自称是某位大人的代理人。 售价很有诚意, 虽然李郁摸不透这是什么路数,但是还是吃下了这块肥肉。 足足2船硫磺,纯度极高。 简直让他欢喜的想重拾涩画,抒发心中愉悦。 “老爷,天上会掉馅饼吗?” “不管了。就算是馅饼里包着毒药,我也要吞下。” 杨云娇知道火药工坊的困境,缺乏硫磺原料, 已经是半停工状态了。 枪炮再多,没有火药也是白费。 在骨干分子会议上, 林淮生说过,他建议不要彻底淘汰火绳枪。 因为,一旦战事激烈,燧石短缺。 燧发枪就有可能陷入有锅无米的困境, 火绳枪虽然落后,可好在不怕被人卡脖子。 用于二线军队,还有堡垒防御战,是可以接受的。 2船优质高纯度硫磺, 据说是从江宁起运,进入苏州段后,李二狗就带人一路护卫。 直到抵达西山岛,才算松了一口气。 …… 按照事先约定的价格,李郁还多加了1成。 算是给这位神秘、路子野的潘员外,一点小小的回报。 10里外, 一艘小船上,潘员外,和他名义上的女儿潘赛云,正在交谈。 俩人现在公开的身份是, 望亭镇钱士绅的小妾,和便宜丈人。 作为白莲教安插到苏州府打前站的眼线,他们是成功的。 而且, 终于搭上了李郁这条线,确认了此人的成色。 “此人购买如此海量的硫磺,必定是同行。就是那两船硫磺,可惜了。” “哼,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潘赛云,一点都不心疼。 因为她知道,这两船硫磺即使运回湖北郧阳府,作用也不大。 白莲教, 没多少火器,几乎都是冷兵器。 他们走的路子,和李郁的路子截然不同。 李家军,是想用火力压制敌人。 白莲教,是想用人海堆死敌人。 而且,这两船硫磺, 是他们从江宁八旗那截胡的,没花钱。 这几天, 江宁八旗疯了,正在沿途追查。 这2船硫磺,是兵部拨给的。 根据沿途关卡的记录,在进入长江后,未抵达江宁码头前,神秘消失了。 船员的尸体陆续发现,没有外伤, 推算是中毒死亡。 潘赛云整理了一下秀发,说道: “仅仅两船硫磺,就测试出了这位李爷的成色,咱们不亏。” “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过些天,送封匿名信,给他一点惊喜。” …… 数日后, 刘千匆匆赶回, 见面后,就急切的说道: “老爷,江宁八旗丢了两船硫磺,正在和兵部打官司。和咱们的货,正好对的上。” 李郁也是被震惊了, 这可真是百鬼夜行,世道不好。 “什么样的江洋大盗,如此胆儿肥?” “属下觉得,怕不是为了钱财。” “继续说。” 刘全轻声说道: “这伙人的目标,应该是咱们。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劫江宁八旗的货,再卖给我们,就是试探我们的路数。” 李郁点点头: “伱分析的很有道理,如此说来,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对。” 两人忍不住笑了, 瞧这意思,遇上同行了。 这伙子人,投石问路,马上还会有后续动作的。 “咱们就等着吧。” 3天后,就收到了一封密信。 匿名,内容很长。 提炼一下,一共三层意思: 首先,是自报家门,亮明白莲身份。 然后,是强调没有恶意,大家怀有相同的目标,推翻邪恶的清廷。 最后,是希望能够合作。 尤其是转达了洪大昌教主的善意, 白莲从不亏待朋友,诚邀天下英雄加盟,共谋大业。 …… 骨干分子会议上, 这份信被所有人传阅,各抒己见。 范京:“不能与虎谋皮。” 杜仁:“可以有限度的合作。” 林淮生:“我们不能被白莲当枪使,他反他的,我们反我们的。” 刘武:“虚与委蛇,避免他们狗急跳墙。” 刘千:“先立威,然后再谈合作。利用得当,也是不错的剑。” 张铁匠:“我觉得,他们是看上了咱们的枪炮。” 众人一下子瞧向他, 就连李郁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张铁匠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笑着说: “人家花了这么大的本钱,能图个啥?咱们手里,最大的王牌就是枪炮生产能力,大清朝独一份。” 他确实是说中了要害, 白莲教一直觊觎火器,苦于没有门路。 即使是渗透了绿营,所得火器也是粗陋货色,而且数量偏少。 渗透八旗,难度大。 所以, 洪教主,希望在总坛驻地卧牛村,打造一支狂热信徒组成的火枪队,直属他本人。 没有强大的武力震慑各分舵, 他这个教主,做的没滋没味。 最近,有人进献了一本前明的火器演练册, 他看的如痴如醉, 最终,他悟出了一个天才的构想: 挑选最狂热,最不畏死之教徒1000人,装备火枪, 遇敌时,高喊白莲口号,列队大踏步前进, 无论遭受多大损失,都绝不开枪, 以平静赴死的态度拥抱箭矢炮子, 微笑, 直至走到敌人面前,5步距离,才开枪。 一轮齐射,即可定胜负。 圣军不满千,满千不可敌。 他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天才般的军事设想。 只要不遇上马队, 他推算着,这种打法天下无敌。 而且,天下无第二支军队可模仿。 因为, 无论是绿营,八旗,江湖同行,都找不到能微笑着迎接死亡的教徒。 …… 洪大昌将案上的稿纸收集了起来,放入炉中。 火苗中,稿纸扭曲, 上面的各种持枪小人,仿佛也活动了起来。 他是个谨慎的人, 在计划实施之前,不想被人猜到心思。 烧毁的厚厚一叠稿纸,就是他进行军旗推演的过程。 完事后, 他才背着手,走过几道门,进入了隐秘的小楼。 这幢小楼, 处于卧牛村的中心位置,被树木掩盖。 乃是他锤炼圣女的基地。 地下室内,嬷嬷低着头汇报道: “教主,这一批女子,太单薄了。已经死了4个。” “无妨,大浪淘沙嘛。” 所谓的大浪淘沙, 第一关就是水刑,在口鼻处覆盖牛皮纸,缓缓倒水。 并询问,是否愿意为白莲付出生命。 回答是,则继续浇。 回答否,则视为意志不坚定分子,淘汰。 能熬过这一关,而且没死的女子,都是狂热教徒。 不必怀疑, 人类在酷刑面前,作不了假。 而且,连续2天不让睡觉,意志力处于崩溃边缘。 刑罚的痛苦,会加倍。 洪大昌接过毛巾, 对着被捆在木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女教徒,露出了微笑: “你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现在,本教主要考考你,其他的业务能力。” …… 值守在小楼周围的两个信徒,又被惊叫声吓醒了。 年长者摇摇头,将毯子裹紧, 年轻者则是歪着头,侧耳倾听了一会,小声说道: “你说教主真的是刀枪不入吗?” “困了,睡吧。” “就我俩,没别人听得见,悄悄聊几句。” “瞎琢磨,不是个好习惯。” 第二天, 年轻守卫突然消失了,不知去向。 年长者,得到了晋升嘉奖, 成为了可也支配10个人的小头目。 他跪地,虔诚的高呼教主万岁。 然而,深夜却是躲在被子里, 抖得像筛糠,恐惧的不敢睁眼。 渐渐的, 他得了一个绰号“哑巴”。 …… 淮西帮,在二狗的推荐下,正式入伙。 投名状,很有分量。 干掉了吴县两个负责征收漕粮的大户。 漕粮征收, 有许多的猫腻,比如淋尖、踢斛、划削斛底、改换斛面、取样米、取斛面余米,以及利用米价的变化折征等手段,盘剥纳户。 清廷收1石, 到了州县,就得收1石5, 到了具体收粮的大户手里,就要收1石8。 美名曰,漕耗,漕费。 淮西帮得了指示,花了两天时间就得手了。 在夜晚,摸进大户的宅子。 干脆利落,一刀毙命。 然后留下了一封歪歪扭扭的书信, 误导了官府的视线。 大户催粮,每年都会有好几个纳户被逼的家破人亡。 所以, 人家来寻仇,很合理。 尤其是前年,有几家纳户特别惨。 因为不愿承担过多不合理的漕粮负担,被大户买通官差,关进了站笼。 其中有一户人家,十几口人死在了站笼里。 仅有一儿子逃了,销声匿迹。 所有人都说,这是人家回来寻仇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正义虽迟但到。 大清的老百姓是善良的,他们总愿意用这些信念,修补心中这破烂的社会。 官府也没啥异议, 画影图形,悬赏捉拿人犯,其他也就没啥了。 俩大户的家眷心里有鬼,想走, 先留下一半家产,作为搬家税。 用黎知县的话说,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本地富户,把家产转移到其他州县,便宜了外人吧? …… 这两个空缺, 由范典史推荐的人补上了。 衙门里,没人有异议。 范典史平日里对同僚大方,很讲义气。 背景还深厚,有李爷抬举,还是范氏的女婿。 知县黎元五更是懒得管这种小事, 他和李郁的合作很深,从银子到人脉, 还有自家侄子的前程, 所以一般的小事,他直接开绿灯。 犯不着得罪人。 淮西帮,悄然登上了两艘漕船,离开了苏州府。 临行前, 头目老郑,见到了杜仁。 杜仁告诉他,好好干,富贵前程都会有的。 大几十号淮西汉子, 先布置在长兴煤矿,编入火枪队训练。 暂时负责矿区安保, 后面,会有更重的担子交给他们。 漕船航行在太湖, 老郑心花怒放,悄悄询问漕船的汉子们: “你们也是自己人?” 漕丁们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自从旧苏帮被官府剿杀,新苏帮众人都意识到了这个社会的残酷。 加上当家的谭沐光带头, 在河神庙里,当着罗祖的面,发誓效忠李郁。 盟誓, 在封建时代,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的。 大部分人敬畏鬼神。 只不过, 李郁没有加入罗教,没有漕帮内的正式地位, 是个隐忧, 幸而,他并不直接指挥漕帮,而是幕后牵线, 指挥谭沐光做事,暂时避免了很多的尴尬。 …… 淮西帮的消失, 让王六,赵二虎名声大振。 胥江码头工人互助协会,在苦力心目中的地位扶摇直上。 不断有人要求加入, 成员数量,急剧上升到了1300余人。 按照李郁的授意, 王六定下了几条规矩: 凡协会成员,被外人欺负了,在场其余成员均有出头的义务。 协会有义务为成员所遭遇的不公待遇,出钱出力,出面交涉。 成员有义务,响应协会提倡的事务。 以上三条, 凡是违背者,当驱逐出协会,成员不得与其再有任何接触来往。 起初, 他还有些担心,规矩会不会过于激进,严苛。 宣读后发现,这帮苦力响应热烈。 眼神里的兴奋,拥戴都是真的。 他们苦于自己的境遇,没有办法改变。 现在, 有了一个自己的帮派,能不拥护吗。 苦力们是没文化,没钱,但是不代表没有作为人的本能,趋利避害。 他们长期在社会底层, 被差役,工头,混混欺压,知道底层生存的逻辑。 一团散沙,只能被人按着打。 在大清朝,没有兄弟寸步难行。 有了组织,就不一样了。 …… 李郁在听到王六汇报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这速度,有点快啊。 “坐吧,说说你的想法。” “我想每月举行一次聚餐,增加凝聚力。不过,这个需要李爷的慷慨解囊。” “哦?” “我会告诉所有人,聚餐的费用是李爷您出的。让他们对您感恩戴德。”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只要是能为天下穷苦汉子做点事,我都愿意。” 王六说的很真诚,眼神清亮。 这让李郁心中一愣,说不出来的滋味。 笑着问道: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您不同于其他豪强,能理解庶民,愿意和穷哈哈们分享。您是有大志向的人。” “好,你去吧。” 王六走后,李郁立即唤来了一名亲卫: “把赵二虎给我找来。” …… 赵二虎,长兴煤矿矿工。 全家死于矿主之手,属于造反意志坚定的一类人。 相比王六的冷静,缜密,他更直接,冲动。 他走进这间茶楼的时候,是有些不安的。 “二虎,还没吃饭吧?” “是。” “光喝茶水哪够,送几盘点心上来。” 慢慢的,赵二虎的心神就放松了。 不再拘束,有问有答。 李郁有一种天生的本领,取信于人。 他微笑聊天的样子,在赵二虎心中就像是自己的大哥一般亲和。 “你觉得在矿区好,还是在这边好?” “这边好。天天在地面上做事,能晒得到太阳。” “是啊,下井黑漆漆一片,艰苦的很。” 赵二虎咽下一口枣泥糕,说道: “其实,我还怪想念矿上的弟兄。” “这好办,我给你放三天假,你回去一趟。” “那太好了,谢谢李爷。” 李郁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李爷当然是好人,大好人。” …… 赵二虎放下茶碗, 用袖子抹了一下点心碎渣,郑重说道: “官府残暴,士绅黑心,这大清还不如前明。” “要不是李爷仗义出手,长兴煤矿几百号弟兄,现在都成了鬼。” “我知道,李爷你要造反。” 李郁笑笑,示意他小声点,问道: “我要是造反,你怎么办?” 赵二虎压低声音,眼神兴奋: “我跟着你造反。剁了那帮狗官,还有士绅老爷。” “好,有志气。”李郁赞叹了一句,又问道,“你家人的后事,办的风光吗?” 赵二虎愣住了,眼眶发红: “两卷草席,埋了。” “不行。我给你25两,你去买两口棺材,雇些吹鼓手,把身后事办的风光些。” 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 哭的不能自己,李郁也不出声, 等他哭够了,才扔给他一条手帕,说道: “待你把白事办完,我给你寻了一个好女子。” “阿芬,出来吧。” (本章完) 140 本藩台觉得李郁是个实诚人 阿芬,是潮州府太公,送来的当地女子之一。 长相中上,文静内敛。 个头不高,但是很符合朴素的生育审美。 赵二虎呆住了, 就这么狼狈的看着阿芬,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郁挥挥手,示意她先退下。 “向前看,把日子过好。他们在地下也会安心的,逢年过节,要惦记着多烧几刀金箔纸。” “李爷!”二虎呜咽。 “如果你当我是大哥,就听我的安排。” …… 赵二虎离开椅子, 双膝跪地,咚咚磕了两个响头。 “二虎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李郁赶紧起身,扶起他。 一时间,兄弟情深,非常的融洽。 当然了, 以李郁现在的地位,正经结拜是不可能的。 只是一种口头的礼遇, 相当于,顶头上司和下属,在酒桌上称兄道弟。 下属要及时表达出感激之情, 但是不能真当自己是上司的兄弟。 更不能在公认的给上司“当孙子,当走狗”的下属面前,炫耀地位。 因为从血缘角度来讲,孙子,宠物都是自家人。 比兄弟这般的外人,近多了。 以上,赵二虎是不会想到的,所以省略了许多的烦恼。 …… 码头工人互助协会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组织,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赵二虎走了,乘坐一艘漕船,返航去了长兴。 船舱内,积满了煤灰。 “你们天天运煤?” “每天一趟来回。船都压得快沉了。” “你们漕帮,也听李爷的?” “可不嘛,拿李爷的饷,听李爷的话。” 船老大是个中年人,很健谈。 他一边注意风向,一边说道: “这一个月,我就拿了5两饷。比替朝廷运漕粮可舒服多了。” 旁边几个水手,也嘿嘿点头。 看来, 他们对于目前的生活待遇,很满意。 赵二虎乐呵呵,直觉得李爷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跟着他混,准没错。 而新苏帮当家的,谭沐光就看的深远多了。 他对于李郁的感觉,是敬畏! 以工代赈,一下子就收拢了无数人的心。 漕丁们原本是不太服气的, 在拿了一个月的饷银后,口风就变了。 许多人觉得,上头多个大当家的也不错。 马上过年,手头就活泛多了。 烧酒,烧鸡,新衣服,都有指望了。 …… 而且,谭沐光的“捞人请求”,也满足了。 捞人请求,原本就有“试探”的意味在其中。 大约,彼此心里都是清楚的。 恩人的儿子,犯的是斗殴杀人的重罪, 竟然就这样走出了大牢, 而且是吴县的差役,亲自送来的。 如此荒诞的结果,说明了一个问题。 李郁,他真的打通了苏州府的衙门。 此人,所图甚大。 以谭沐光的心智,看的出来,李郁不会安稳做个地方豪强。 至少,是想效仿割据土司。 他沉思了许多天, 拒绝合作,新苏帮会被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去官府告发,姑且不提对不起江湖义气。恐怕官府也不会信自己,反而会告知李郁。结果,还是一样。 那就只有一条路可选了, 忠心跟随李郁,一条道走到黑。 傍晚时分, 谭沐光走下河畔,看着结了薄冰的河面。 轻轻的踩了上去, 他望向黑漆漆的天空,默念道: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老天爷如果有灵,就保佑我走到河对岸。” “若是中途冰层断裂,那就是我的命。” 冰层,发出吱嘎吱嘎的动静,令人牙酸。 …… 一个在河边收网的汉子见了,惊呼: “危险,这是上午才冻上的。” 然而,谭沐光依旧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对岸。 才大声的吆喝道: “没事,我有数。回去吧。” 他随身带了火折子,走到河神大庙,虔诚的点燃了蜡烛, 跪拜了许久, 罗教的神,前明创始人罗清塑像静静的盯着这个后辈, 不知是否给了他什么指点。 总之, 谭沐光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以李郁为尊。 无论漕帮内部的老头子们是否认可, 苏帮,都要唯李郁马首是瞻。 次日, 他就主动拜见李郁,奉上了花名册,历年漕粮记录,沿途航行日志。 同时,提出苏帮内部混乱,船只陈旧, 请求李家堡,派驻精干人员, 帮助修缮,增添新漕船。 对此,李郁全部一口应承,并把谭引荐给麾下新增的征粮大户。 明年的粮, 怎么征,怎么运, 需要好好说道说道,拿出一个方案。 …… 进入腊月,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所有的工程,都停了。 苦力们躲在胥江码头,留给他们临时休息的仓库内,喝水聊天。 炉子里, 熊熊燃烧的蜂窝煤,散发出热量。 “开了,开了。” 一人把烧开的生铁壶挪开,倒入大海碗。 碗底的少量茶叶,顿时舒展开, “喝吧。” 众苦力们,陆续端起碗,捧在手里感受着热量,小口的喝着。 窗外刺骨冰冻,屋子里却是很适宜。 一人掀开帘子,走进屋内, “虎爷,您来呐。” “是啊,这天儿真冷。” “这大冷的天,码头几天也来不了一条商船。您这是去哪儿啦?” “给家里囤点煤,囤点米面,肉。” “虎爷真会疼人。” 众人哄笑,10天前,胥江码头工人互助协会的副会长赵二虎办婚事。 苦力们派了代表,去喝了喜酒。 李郁出于某种考虑,没有参加, 但没有让麾下骨干分子参加,只是私下给那女子,阿芬备了一份嫁妆。 嫁妆很有分量, 足够让赵二虎俩人,过上3年的舒坦日子。 三间一瓦到顶的屋子,就让苦力们眼馋不已。 背后,个个都说虎爷好福气,娶了个富女。 而且,这女子双亲皆无,有情有义,嫁妆丰厚。 简直是婚恋市场上的独角兽。 …… 苦力们把今年的好运,归结于协会,还有李爷的仗义。 因为, 王六、赵二虎是当着众人的面,拜见了前来巡视的李爷。 提出了希望借一间空仓库,给趴活儿的众人休息御寒的请求。 苦力们很惴惴,觉得这个请求太过分了。 李郁却大手一挥, 将食堂,和仓库都暂时借给苦力们猫冬。 只有一个条件,每天傍晚离开前, 必须打扫干净。 苦力们非常珍惜这个待遇,每天自发的大扫除, 地面,墙面干净的吓人。 就差把屋顶掀开,清清灰了。 布政使朱珪,黄知府,和一干属员,冒着风雪检查了运河沿线已竣工的部分工程。 赞不绝口, 一致认为,李郁是真上心了。 抽查的4处河段,3处驳岸,还有御道,全部合格。 “朱大人,您老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前面就是胥江码头?” 朱珪站在官船舱内,指着岸边说道。 “正是。” “黄大人,咱们也去瞧瞧?” “好。” 一行人,刚抵达胥江码头, 就看到仓库里呼啦啦冲出了几百号苦力,跪在雪地里。 …… “这,这是?” 码头的小吏连忙解释道: “寒冬活儿少,苦力们都躲在仓库里烤火,喝茶。” “听说大人们来了,诚惶诚恐。” 朱珪是知道民间疾苦的人,问道: “他们一天的工钱,够喝茶吗?” 小吏低声说道: “乃是李爷心善,瞧着这些人可怜,免费暂时借给他们猫冬的。” 朱珪大为震惊, 挥手让众人让开道路,他走在前面。 看到了那一溜海碗的茶水,燃烧的煤饼,大为震撼。 又忍不住去挂牌的苦力大食堂巡视了一圈, 恰好,是午饭时间。 他对于一文钱套餐,十分的满意。 并从袖管中取出2枚铜钱: “给本官和黄大人,各来一份。” “黄大人,赏脸否?” …… 黄文运哈哈大笑,掸去袍上雪花。 接过一双筷子,大声道: “朱大人可能不知,就这样的饭食,黄某在年轻的时候,做梦都吃不到。” 说罢, 接过一海碗陈米饭,筷子戳着两个窝头。 先顺着白菜油渣汤,狂喝了一大口。 “黄大人,味道如何?” “汤里有油,有盐,夫复何求?” 朱珪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挽起袖子,颇没风度的开始用餐。 黄文运正当壮年,吃的干干净净。 而朱珪,毕竟年纪大了,歉意的把两个窝头收入袖中: “粒粒皆辛苦,留着老夫明日早餐再用。” 他是真的吃撑了, 因为不好意思剩饭,干完那一大碗米饭,堵到了嗓子眼。 站着缓了好一会后,他才感慨道: “李郁,是个实诚人。” “老夫的教诲,他是全听进去了。” 作为一个相对清廉,同时又谨慎忠君的人,朱珪太了解大清是个什么模样。 对上,他要不折不扣的满足乾隆的所有要求, 对下,他知道百姓已经很苦了,除皇权负担外,他不希望再给百姓增加任何负担。 如此一来, 他就是个矛盾体的结合。 只要愿意干事,贪的不是太过分的同僚,他都能和光同尘。 在这种心理下, 他对于李郁的观感极佳,也就很好理解了。 说曹操,曹操到。 食堂的帘子掀开,李郁进来了。 带着一身的寒气,还有风雪。 摘下皮帽,拱手道: “诸位大人,在下来晚了。” …… 朱珪是个厚道人, 第二批押解银子进京的时候,他的一封密折也跟着进京了。 清廷历任皇帝都爱用密折制度, 乾隆更是如此,不仅各八旗驻防将军,总督巡抚,三大织造有权上密折。 甚至连布政使,按察使一类的,不少也拥有密折权。 表面上,是对臣子的殊荣。 实际上,是对地方的不信任,把牵制发挥到了极致。 皇权,高高在上。 通过密折,了解公文上可能未提及,甚至是刻意隐瞒的地方事务。 朱珪的这封密折, 很客观的描述了苏州府最近的大事, 末尾话锋一转,对运河沿线工程大加赞许,并提到了李郁的名字,就一次。 说他是地方义民,勤勤恳恳。 朝廷理应嘉奖。 而与此同时, 福康安一行人,也出京了。 他带了20多个随从扈卫,一路骑马南下。 作为巡抚一级的官员, 他原本是可以坐官船,从通州一路坐到苏州府的。 这是最舒服的长途出行方式。 然而,他嫌弃太慢了。 冬季,枯水期, 庞大的官船从通州到苏州,路上至少25天。 而骑马,仅仅花了11天。 …… 甚至,当苏州府官吏收到驿站快马消息,新任巡抚大人出京。 2天后, 又收到了加急驿传, 巡抚大人已过了扬州府,在仪真港登船了。 黄文运一下子跳了起来,毫无风度的大喊: “快,快快,所有的迎接工作都要加速。” “抚台大人最晚两天,就到了。” 这一天, 一府三县的官吏们,都忙的脚步沾地。 工作量太大了, 要派出探马,了解巡抚的具体抵达时间,地点。 要准备欢迎的鼓乐,仪仗,红毯。 本府官吏,士绅,要到场欢迎。 途经道路,要清扫,要净街,要警戒。 要安排接风宴,下榻处。 还要准备土特产。 这一切结束后,按照惯例,巡抚还会单独召见许多人。 大清的规矩,就是这么的繁琐。 黄文运忙完一天, 靠着椅背和夫人抱怨说: “世人不知,这当官第一要务就是有个好体力。” “否则,你就是文曲星下凡,人脉通天,也扛不住这迎来送往的繁琐。” 黄夫人笑道: “幸亏你年轻时候,是吃过苦的,有底子。” “哦?” “奴家听说,朱大人已经累趴了,大约是偶感风寒。” 黄文运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冷风吹下来,本官都觉得头疼欲裂。更别提朱大人那个年龄了。” …… 正聊着, 突然管家在窗外,小声说道: “老爷,城守营游击胡之晃求见。” “他来做什么?”黄夫人疑惑道。 “夫人,你且暂避。此人必须见。” 作为李郁的心腹,掌控2营兵马的老胡,还是有点分量的。 他一进门, 就单膝跪地: “拜见府尊大人。” “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老胡是个粗人,就想问一下,巡抚来了,城守营以后归谁节制?” 这个问题很敏感, 黄文运的笑容也收了,一言不发。 他静静的看着这个粗人,猜到定有后话。 果然,老胡一抱拳: “城守营,愿以府尊大人马首是瞻。” “好,好。本官没看错人。” 黄文运又温言劝慰了一会,亲自把老胡送到了门口。 这已经属于破格的礼遇。 绿营将官不值钱,在文官们的眼里,一个总兵才值得抬眼看一下。 “夫君,此人倒是有良心。” “唔,只怕是有李郁那小子的指点。” 黄文运确实精明,看人很透。 黄夫人愣了一下,还是说道: “奴家觉得,李小哥这人不错,仗义。这世道,像他这样的人不多了。” “是啊,本官亦有同感。” 深夜, 黄文运躺着,脑子里依旧在琢磨, 李郁如此拼命的编织人脉网,到处是图什么。 不过朱珪要给他保举个正经出身,倒是好事。 人有了追求,就不容易做出格的事。 …… 此日清晨, 府衙门口热闹的像菜市场。 黄文运不断的口述命令,将一拨拨人打发到该出现的位置。 探马回报, 福康安大人,会在2个时辰后,抵达阊门。 在此之前,需要布置好所有事务。 上千兵丁,差役,肃清了街道。 阊门外5里, 朱珪,黄文运领衔, 小两百号头脸人物,在寒风中等待。 雪花,也开始凑热闹了。 朱珪不时咳嗽两声,显然是真病了。 “老大人,您到那边屋子里暖和一会吧?” “无妨,无妨。老夫还行。” 黄文运心里叹道, 朱珪倒是个好上司,他不狠,不贪,做事很平和,出自公心。 圣贤书所说的君子,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难怪皇上器重他。 …… 李郁也在场, 作为本府实力人物,今天的这类场合少不了他。 一身狐皮大氅,厚底靴子, 站在人群中,他并不觉得冷。 而周围的几个嘚瑟读书人,已经冻得脸色发青。 他和一旁的熟人,潘老爷笑道: “巡抚大人要是午时还不到,今天就得抬走几个人。” 潘老爷笑笑, 袖中露出一个精致的铜暖炉: “老夫年轻的时候,在塞北奔波,深知如何御寒。” “伯父真人杰也。” “区区商贾,算不得人杰。” “伯父可知,朝廷欲在府城设满城?” “老夫和一众朋友,都觉得应当是谣传。” “为何?” “天下太平,骤然增设满城,多少商民会因此倾家荡产。” 显然,潘老爷子是知道, 入关之初每一处满城是怎么来的。 圈地,圈城,实际是一样的。 八旗将官,马鞭一挥: “从这里,到那里,全部是我们的了。” “通知住在这里的人,日落之前离开。” “算了,干脆别通知了。直接留下做我的包衣吧。” 讽刺的是, 这些包衣,日后过的还挺滋润。 李郁转过头,严肃地盯着潘老爷, 半晌,才轻声说道: “不是谣言。” 刷,潘老爷红润的脸,一下子惨白。 他甚至开始轻微的发抖, 袖中的暖炉,也抵御不了恐惧的侵袭。 因为,潘府所在的平江路区域, 极有可能被辟为满城。 …… (本章完) 141 众官雪地追巡抚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潘老爷子有着敏锐的嗅觉,家业危矣。 府城四四方方,就这么大点面积。 满城,肯定要占据一角,不会低于2成。 西面, 有诸多的官署,还有最繁华的商业区。 满城设在西面的可能性极小。 大概率会在东面选址。 而平江路这一块,就是最好的选择。 富,而不贵! “贤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李郁同情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从他的内心来说, 清廷设满城,有益于造反事业。 这很好理解, 满城落地,苏州百姓民心肯定愤怒、不满。 而一开战,他就可以摧毁眼皮子底下的满城,震慑江南。 理论上, 还可以获得一手情报,对八旗有更深的了解。 抓些俘虏,撬开嘴就行了。 所以, 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甚至是期待满城的。 …… 一骑快马狂奔而来,骑士大喊: “钦命镶黄旗满洲都统,江苏巡抚,福康安大人到。” 远处,雪雾滚滚。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福康安,来了。 布政使朱珪、知府黄文运,向前两步,跪在雪地: “恭迎抚台大人。” 身后,200人齐刷刷的跪倒。 福康安摘下避雷针铁盔,又解下面罩,掸去积雪。 “诸位请起,随本官入城吧。” 他甚至没下马, 20几个随从也没下马, 就这么在马上客套了两句,就催马前行了。 一众官绅目瞪口呆,心里mmp。 朱珪叹了口气,对于日后充满了担忧。 就算你血脉高贵,出身不凡,客套也要做一下吧? 然而, 更滑稽的事,在后头。 福康安一行人速度太快, 苏州府欢迎的官吏士绅,大多是坐轿的。 跟不上了。 …… 朱珪坐着一顶绿呢大轿,被颠的头晕脑胀。 黄文运也差不多,帽子都颠掉了。 “停轿。” 李郁恰好路过, 赶紧让出了他的马:“黄大人,你快赶上。” “好。” 时间紧急,黄文运也顾不得客气, 打马一溜烟地跑了。 留下李郁,在原地捧腹大笑。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身后,李二狗带着数名护卫过来了。 “瞧清楚了吗?” “义父放心,我们几个看的真真的。” “他就是福康安,是皇帝的一柄利剑。你们要牢牢记住他那张脸。” “义父,什么时候弄他?” “别急。回去把枪法好好练练。” 李二狗笑的很残忍,露出一口白牙。 一拱手道: “义父放心,到时候您下令,我保证一枪打爆他的狗头。” 李郁点点头, 转身对着挑选出来的几人说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过些天,我会让人给伱们特意打造几杆精准度超高的火枪。” “属下遵命。” …… 阊门城墙上,兵丁们目瞪口呆。 几十骑在前面狂奔,几百人在后面跟着跑。 有坐轿子的,有勉强骑马的,有撒丫子跑步的。 仪仗旗帜,歪歪扭扭, 整个队伍,稀稀拉拉,拉的老长。 许多士绅,品级不高的官吏,为了不在巡抚大人面前出丑。 扔掉了轿子,把袍子夹在腰间, 按着帽子,在雪地里狂奔。 口中呼喊:“抚台大人,等等下官。” 如此滑稽的场景,大约是许多人此生未见的。 道前街, 巡抚衙门口, 福康安一行人,齐刷刷下马,摘下头盔。 看门的差点傻了,连忙下跪迎接。 又过了一会, 黄文运骑马赶到,匆匆跑进去。 又过了好一会,大堆人马乱糟糟赶到。 朱珪从轿子里出来,先呕吐了一会,方在下人的搀扶下进去了。 元和知县张有道, 出轿子就摔了个大马趴,狼狈的扶着暖帽进去了。 震泽知县更惨, 奔跑的时候,和常熟知县撞到了一起,俩人头破血流,也互相搀扶着进去了。 读书人就不提了, 一个个像狗一样,喘气,脸色青灰, 额头上冒汗,脚步虚浮。 有几个体质虚弱的,已经倒在了大街上, 被抬去医馆了。 …… 巡抚衙门内, 福康安刚换上棉袍,擦干净了脸。 随从们也是如此,看不出太多的旅途疲惫。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转战帝国数省的八旗精锐, 乃是大清朝当下少有的,未被奢靡风气污染的旗人。 “下官黄文运,拜见抚台大人。” “请起。” 福康安很傲气,径直就询问了一些他关心的问题。 而对朱珪,也仅仅是稍微客气了一点。 大约,是看在他年龄资历的份上。 论尊卑, 不是我福大爷狂妄, 在座的各位都不配。 …… 接风宴,吃的也不热烈。 因为,福康安总是缺乏笑容,面无表情。 即使是面对同僚下属的吹捧,也是淡淡的点点头。 他极度瞧不上这些庸碌的官僚, 如果能够偷听心声的话,大约是这样的画风: 不装了,福大爷就是瞧不起你们,在座的都是垃圾,都是我大清的蛀虫。 除了吹吹捧捧,吃吃喝喝,你们还会什么? 靠你们,这大清吃枣药丸。 宴席结束, 众人各怀鬼胎,散场回家。 黄文运坐进轿内,冷笑了一声。 他看出来了,这位新任巡抚的成色。 要不了3天, 苏州一府九县,乃至整个江苏都会知道。 朱珪回去后,感慨道: “福康安如此傲慢,要吃亏的。地方不同于军营,他这一套行不通的。” 亲信则是愤愤不平道: “老大人休要管他,待看他出丑。” “老夫倒是无所谓,只要他别拖后月退,误了本省明年的钱粮。” 朱珪离京前, 乾隆叮嘱过他,金川大战消耗太大,得胜后又大肆犒赏有功将士,国库空虚。 到了江苏,一定要督促钱粮。 为朕分忧。 …… 朱珪了解乾隆,乾隆也了解朱珪。 所以,把他放到江苏布政使任上,是给予厚望的。 私下, 户部尚书和珅,也和朱珪聊过, 暗示过他,赏赐了金川有功将士后,户部银库要见底了。 一旦明年再有什么赈灾,河堤工程, 又或者,皇上心心念念的巡游江南, 朝廷的衮衮诸公,就要集体加入丐帮了。 朱珪打死也想不到, 第二天,在巡抚大堂, 福康安第一次召见4品以上官员,就放出了个震天消息。 “本官上任,第一件事是开满城。” 哗, 在场的知府,道员立即炸了锅。 尤其是苏州府的官吏,更是惊讶的表情失控。 福康安冷眼瞧着这些人的反应,不耐烦的说道: “在苏州,设满城。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军机处诸位大人的意思。” “诸位大人,谁反对?”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众人面无表情,拱手领命。 “本官再强调几点要求:地段要好,面积要大,城墙要坚固,水井要多,屋子要新。开春后,驻防八旗就会陆续到位。” 黄文运拱手问道: “抚台大人,苏州驻防八旗,兵额几何?” “500人左右。加上家眷,当在2000人以内。” “下官明白了。” …… 众人各怀心思,离开了巡抚衙门。 耳中还回荡着,福康安的那些话。 “除夕之前,选好址。春节一过,立即腾空屋子。最晚三月初一,满城城墙主体必须竣工。” “本官喜欢行军法,违抗不从者,军法行事。” 扬州知府,临离开前对黄文运小声说道: “老黄,你的好日子到头喽。” 黄文运苦笑,无话可说。 设满城, 他的担子最重。 可以预料,他的官声会臭到堪比下水道。 被拆房子的苏州百姓, 肯定天天扎他的小人,诅咒他。 …… “速速把消息放出去,如此大事,不可瞒着百姓。” “遵命。” 府衙的差役们,立即化身人形自走大喇叭。 半天能耗一碗茶。 府城炸了,从勾栏瓦肆,到茶楼饭庄,都在热议此事。 所有人的眼神里, 都是恐惧,愤怒,不满。 若不是因为前两次抓捕反清分子的余威震慑,说不得就要有人当场破口大骂了。 今日,不同寻常。 就连黑心的差役们,也没有伺机抓人。 因为,在这件事上, 所有居住在城内的人都是受害者。 无论朝廷怎么宣传,满城是个什么玩意,老百姓都清楚。 在这一点上, 李郁低估了大清的百姓,虽对大事浑浑噩噩,可对涉及自身的事,极度敏感。 …… 他早在半个月前, 就从王神仙那打探到了准确消息,并开始应变。 300两换一个准信,不贵。 今日得空,王神仙也来了李家堡。 俩人一边赏雪,一边喝茶聊天。 “小2000旗人,都从京城迁来吗?” “一半是京城八旗,还有一半是从各地驻防八旗抽调。” “这苏州府,要遭殃喽。” “谁说不是呢。” 俩人的关系,早就不同寻常了。 所以这些吐槽的话,也照样敢当面说。 “胳膊拗不过大腿,再怎么闹,也没用的。” “哎。” 李郁突然问道: “皇上何时南巡,可有准信?” “圣心难测。” 王神仙突然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没人才小声说道: “李爷,你捐个官儿吧。” “芝麻官没兴趣,知州知府,怕是朝廷舍不得。” “我和你说正经的,户部最近穷疯了。监生,不入流的佐杂官,给银子就卖。” “不是年年都在卖吗?” “今年不同往年,卖疯了。甘肃那地,光监生就卖了2000个。” 王神仙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李郁。 好熟悉的桥段, 乾隆朝第一案,甘肃窝案?! 于是,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我好像听元和知县张有道提过,甘肃捐监,拿这银子救灾去了。” 王神仙噗嗤一笑,眼神轻蔑: “这里面水深着呢。甘肃藩司那位王大人,厉害着呢。” 见李郁不解,他又解释道: “甘肃布政使,王亶望,他爹是前江苏巡抚,家世不俗。” 这个名字,李郁很熟悉, 于是装作感兴趣,听王神仙吹牛。 …… “这位王大人,做事如此大胆。朝廷知道吗?” “李爷说这话就露怯了。什么是朝廷?谁是朝廷?” 李郁语塞,哑然失笑。 王神仙继续说道: “所谓朝廷,可大可小。小到一个人,皇上即朝廷。大,也就是军机大臣加六部尚书,都算在内。” “甘肃的事,朝廷衮衮诸公真无一人知晓?我看未必。” “朝廷的诸公做事,都讲一个动机,一个收益。” 李郁肃然起敬, 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你的聪明人,一点就透。” “帮我买几个监生吧,不过不是给我,而是给我的手下。” 王神仙眼神复杂,竖起大拇指: “李爷,你这人做事是真讲究。” “人家跟着我混,不就图个出人头地嘛,江湖不是长久事,还是做官儿安稳。” 一口气,买了4个监生名额。 王神仙笑嘻嘻的走了, 回去和他的主子有交代了。 临走前,他赠送了一个情报。 太湖协,以后不归属绿营建制了。 而是归苏州驻防八旗的副都统节制,打破常规。 兵勇,则是满汉各半。 满兵,来自大沽口水师。 汉兵,就地招募。 这条情报,是军机处刚下发到兵部和工部的。 工部,要负责筹建40条战船, 乾隆,是来真的了。 …… 李郁觉得, 绳索距离自己的咽喉,越来越近了。 乾隆这是不信任绿营,让八旗来镇场子。 他觉得, 有些事要加快速度了,以防黑天鹅降临,猝不及防。 西山岛, 众人都在围观水泥试验。 除了李郁,没有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鬼。 10天前, 配比不同水泥,砂石,沙子,各砌了一堵厚墙。 炮兵,推来了几门3磅炮。 众人连忙后退,避免被伤到。 李郁笑道: “经过战场考验的,才是可靠的。” “开炮吧。” 隔着100米,直接轰击。 墙壁上碎屑飞溅,十分壮观。 杨云娇在册子上翻阅, 看起来,是添加了小石块的墙最坚固。 其中, 受损最轻微的一堵墙, 水泥,水,沙,石子,重量配比大约是2:1:3:7。 类似后世的硅酸盐水泥。 “老爷,就是它了。” 李郁不露声色,挤出人群, 耳语说道: “水泥配比,要严格保密。” “明白,奴家会把配料和砌墙的人分成两波。” “找一批方言晦涩难懂的,负责配料。比如温州人,胡建人。” 杨云娇忍不住笑了,频频点头。 爷在缺德这方面,向来是遥遥领先。 …… “在长兴煤矿,三山岛,还有东山团练营区,各建一幢试点。”李郁展开了一张图纸。 匠人们看呆了, 圆形建筑,上面开枪眼,炮口。 美术生的自豪感,不容许任何人提出异议。 李郁大手一挥: “就这么定了,三层。” “算了,在西山码头旁边,也来一幢吧。” 这是小日子炮楼的改进版, 砖砌,外层是厚厚的水泥。 最上面一层,可以防止3门短管火炮。 一开炮,震耳欲聋。 还有浓烟滚滚,生存环境非常恶劣。 后来,改进了屋顶天窗。 增加了排烟设计,空气流通更好。 至于说噪音,塞个棉花吧,其他没办法了。 考虑到江南地区多雨, 炮楼的顶部,有坡度设计。 而且, 屋檐向前延伸了一些,这样做的好处是挡雨。 理论上讲, 即使是雨天,一样可以枪炮齐鸣。 水泥的凝固时间较长, 经过测试,发现至少10天,整体结构才算稳定了。 …… 气温骤降, 小水塘已经全部结冰了,虽然说没到坚固能走人的程度。 可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新苏帮,或许应该叫苏帮才最恰当。 毕竟, 漕帮在苏州府,只有一派了。 苏帮的漕船,漕丁全部出动,加上李家堡的自有运输船,还有临时雇佣的民船。 进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运煤行动。 船队绵延10几里,一直开进府城。 走盘门水城门, 百姓们啧啧称奇,却不知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短短3天, 气温断崖式下跌,城中水井都结冰了。 就连太湖靠岸区域,也开始结冰。 李郁站在西山岛高处建筑,庆幸他下棋早了一步。 府城过冬的煤饼,蜂窝煤, 这一趟就算送够了。 麾下的几千号人,所需物资也囤够了。 西山岛,是核心,自不必说。 即使是东山团练营区,还有长兴煤矿,米面肉菜都囤了2个月的量。 棉衣,也是人手一件。 在这个时代,棉衣是家庭的重要资产。 一件棉衣的价格,就相当于一户中等人家一月的伙食费。 4000件棉衣, 李郁都有些心疼,太贵了。 虽然说,这其中有1000多人还不算自己嫡系人马。 只是拿自己工钱,给自己挖煤的矿工。 但是他坚信,这些人很快就会被融入的。 …… “阿仁,长兴县那一摊子,你去管起来。” “明白。” “冬季上冻封航,那边没有大将镇守,我不放心。我再给你4个火枪队,1个轻炮队。” 杜仁一身狐皮袍,潇洒地应承了下来。 赶在湖面彻底封冻之前, 他要坐船赶到长兴县,在那里过年。 同行的,还有赵二虎。 杜仁坐在船舱内, 和这位略显拘谨的赵二虎,聊了一会。 这一趟,他带上了妻子。 杜仁对于这样的安排,心知肚明。 他是个聪明人, 一下子就猜透了如此安排的用意。 赵二虎在矿工中,有一定的号召力。 若是王六在,他就是小跟班。 王六不在,矿工们就会拥戴他。 李郁怕万一长兴县有变,杜仁控制不了局面。 故而,将此人塞给了自己。 另外, 矿区有武装150人,刘阿坤那货统领。 再加上自己带来的200火枪兵,足够应变了。 …… 腊月已过半, 然而府城却比往年少了一些祥和气氛,多了一丝阴霾。 因为, 知府衙门贴出了搬迁告示。 将府城的东北角区域,大约占全城五分之一的面积,划成了满城。 其中,也包括平江路。 全城哗然,哭声震天。 普通百姓也好,富家士绅也好,在这件事面前,都是猪狗。 用一位胥吏的话说: “若是其他事都有缓,有的谈。大清朝嘛,事在人为。” “但是满城这事,是国//策。” “死一百人,死一千人,也不会取消。就算全苏州人都死光了,也要推行。” 搬迁告示,贴的遍地都是。 黄文运一脸扭曲,心烦意乱。 福康安也来了,骑马绕了一圈。 差役们瞧着锣,吆喝着,用油漆画出了满城的范围。 凡是红线以内区域,除夕之前必须搬迁。 …… (本章完) 142 关我屁事!绝不多事!我就没事! 府城一间煤饼铺子, 恰好在红线外,就隔着几步。 掌柜的一脸庆幸,同情地看着那些面如死灰的街坊。 “他爹,翠儿来信了。” “她在南方过的咋样?” “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好的很。” “哎,也不知道他算填房还是大妇。” 正在闲聊的两人,乃是赖二身边的丫鬟,翠儿的爹娘。 这间铺子,就是李郁赏给她爹娘管理的。 作为她在潮州府做眼线的酬劳。 有了这层关系捆绑, 她定然会死心塌地,源源不断传回消息。 一两个月, 她就会让铺子里伙计,写一封潮州府工作简报。 这位伙计,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属于是刘千情报组织的一员。 如此, 李郁才能安心,遥控几千里外的苏州贸易商会潮州府分会的经营情况。 …… 名字叫的这么大, 主要是为了唬人,实际上这商会还停留在李郁的构想中。 李大官人的脑子,比腿跑的快。 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 光一个胥江园区,就让人吐槽了很久。 图纸大师,画饼大师,讲故事大师~ 李郁称第二,苏州府没人敢称第一。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 他觉得自己做的还很不够,若有可能,当效仿“下个月,就归国”贾大师。 当然了, 李郁没那么缺德,他只是有些觊觎其余人的财富。 紫禁城骗贡银的行动,过于容易。 让他淳朴的思想产生了极大的扭曲,总想着不劳而费,挣快钱。 小门小户的几两血汗银子,不值得下手, 缺德,缺大德。 但凡是有些追求,有些良心的人, 都不会对他们下手。 李郁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错了,是富商官绅。 …… 扬州盐商,广州十三行,京城王公,老抠晋商,地方胥吏。 这些人地窖埋的银子都发霉, 既不拿出来消费,又不拿出来投资,实在是可恨。 白银黑洞。 李郁在等待一个机会, 用精彩的故事,绚丽的前景,还有人为制造的大势,掏出这帮人的财富。 他很想痛心疾首的告诉这些肥猪: “银子存在你地窖里,就当是你自己的啦?” “我不掏走,将来也会被清廷掏走。还不如投资给我,将来新朝成立,朕也记你一笔功劳。若是主动带头投资,家里女儿长的又不错,朕还可以开恩,手把手教她学艺术。” “这么划得来的买卖,谁要是想不通,那脑袋还怎么敢长在脖子上?” 在完成了心理建设后, 李郁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做好人的宁静。 转而琢磨, 眼前最棘手的一件事,太湖协重建! 工部来了十几人,江宁府也来了几个官吏, 已经在东山,选址扎营了。 水师选址, 是要考虑很多因素的,所以毫无意外的,选址了原址重建。 深水港湾,避风。 理想的泊位。 这让一山之隔的东山团练,有些尴尬。 工部的一位员外郎, 也很惊讶,惊讶这地儿隔壁居然有个军营。 还戒备森严,旗帜飘扬。 再一打听,是群“临时工”。 差点气歪了鼻子,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京官, 他深得官场明哲三味, 关我屁事!绝不多事!我就没事! …… 300多号船匠,陆续赶到。 他们来自湖北,安徽,江西,甚至是四川。 为了同一个目标,聚集在了东山这块地。 冒着严寒风雪,开始筹划造船。 造船不是造椅子, 是很有技术,需要团队分工配合的大工程。 图纸是现成的, 工部官吏带来了详细的战船图纸,按照大沽口水师的主力战船仿制。 木材,是摊派的。 目前只到了一小部分,其余的要等开春后了。 即使如此, 匠人们也无法闲着过冬,依旧很忙碌。 造船有很多前置工作,是可以先着手的。 比如说,船台! 朝廷这一次是下了血本,40艘新船。 每艘的预算,是2000到3000两。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乾隆当然不可能全拨银子,而是分摊下去了。 苏州府,摊了2万两, 常州府,摊了1万两。 最冤的是湖州府,就因为靠湖,也摊了5000两。 湖州士子很愤怒, “太湖和我们湖州有何关系?就因为名字里,有个湖吗?” 其实,他们的愤怒可以理解。 湖州,几乎丧失了对太湖的管辖。 偌大的太湖,只有鱼塘那么大块水面,归湖州府管。 其余的,都管不着。 …… 理论上说, 湖州渔民打渔,有可能被驱赶,暴打。 而且,这是符合大清律的。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多次了。 吴县渔民,宜兴渔民,甚至冲到岸边,把湖州渔民的网给割破了。 而长兴县衙,对此缄默不语。 因为,真不好管。 除了管辖权,还有两省的尴尬。 一桩民事小矛盾,不可能让布政司衙门出面交涉。 而且, 就算浙江布政使出面,江苏布政使也未必搭理。 只会掉面子。 这个盲点,李郁也发现了。 于是,他更开心了。 前段时间总让挂着太湖厅旗帜的船,不时在长兴水面游弋一圈。 美名曰,维护本地渔民利益。 遇到渔民, 就摆出穷追猛打,甚至开炮的疯狂举动。 当然了,不会真打。 只是空炮,或者歪炮。 长兴渔民被吓尿无数,回去后疯传, 导致再也没人敢冒险下湖捕鱼了。 不过,他们很快找到了新活计。 挖石灰矿。 李郁没有让手下人出面,而是找了几个当地人, 以他们的名义雇佣壮丁, 疯狂的挖石灰石。 …… 再后来, 李氏水师,甚至疯狂到了去宜兴县,无锡县(都属于常州府,此时江苏长江以南,仅有松江、苏州、常州三府,还有太仓直隶州)水域追赶渔民的举动。 依旧是挂着太湖厅缉捕营的旗帜, 这种顶着官皮,干私活儿的行为,很容易上瘾。 总之, 效果不错,这两县的渔民都小心翼翼,不敢越线。 减少了自己造反事业暴露的风险。 常州府, 因此事甚至提出了抗议,然而苏州府一口咬定。 那些渔民是越线了。 茫茫水面,这线谁说得清在哪儿。 两府打了一阵的口水官司,偃旗息鼓了。 没意义,没结果,尽扯皮。 宜兴县的渔民, 咽不下这口气,组团偷偷打渔。 结果,一下子了来了5艘兵船。 炮弹落在渔船周围,吓的人脸色发白。 然后登船抓人,扣船。 把人扣押到了年后才放,还交纳了一笔罚款。 李郁以处置渔业纠纷为名,独占水面为实,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尚未来得及实施下一步, 改变商船航道的计划。 府城就传来了惊天大消息, 出事了! …… 十泉街,东西走向。 居住在这条街的人,都有点身份。 福康安骑在马上,身穿棉甲,眼神阴沉。 抚标左营, 在一炷香的功夫内,击溃了集体上书抗议的府城百姓。 目视所及, 至少打死了20几个百姓。 多数是中箭,少数是被踩踏至死。 “抚台大人,标下已奉命驱散乱民。” “嗯,尽快清理。” 他很不开心,觉得这些刁民死有余辜。 竟然纠集起来,想到巡抚衙门抗议,递书。 和朝廷讨价还价,能不能换快地儿,比如到城外荒地里建满城。 简直荒唐可笑, 也不想想满城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监视当地的士子,汉民,绿营兵。 …… 陆续的, 府衙差役,元和县差役,城守营赶到。 所有人都傻了, 鲜血染红了积雪,触目惊心。 “这,这,这?” 张有道有些呆滞,不知该说什么。 黄文运面无表情,直接上轿回府了。 有位现场目击者, 仔细描述了当时的事情经过。 数百人,吵吵嚷嚷的从娄门出发, 几十个读书人,士绅牵头,大群的普通百姓跟在后面。 结果, 还没到巡抚衙门所在的道前街, 就遭遇了闻讯赶来拦路的抚标左营。 双方发生了矛盾,互相推搡。 说实在的,苏州府的士绅阶层,从来没把绿营兵放在眼里。 所以也没有畏惧之心。 骂的比较难听。 …… 放在平日, 这些养尊处优的士绅阶层,也不会公然和官府叫板。 主要是,这次自身利益受损太严重了。 搬迁,是几乎没什么补偿的。 小户人家,3两白银。 大户人家,50两白银。 当然了,官面的说法还是不错的。 在城北,给每户人家免费提供相同面积的土地,供建房。 原房屋,可以自行拆除, 砖瓦,木料,桌椅家具,还是可以再次利用的。 官府提供马车、船只,帮着搬运。 甚至,还减免半年的赋税。 可惜这是在大清, 百姓虽然愚昧,胆小,狡黠,却深知一道理。 官府说的话,一般不能信。 越漂亮的话,越不能听。 这是根植在血脉里的记忆,打出生就有了。 一个被迫迁走的商人, 对着上门劝说的差役大骂: “真有好事,还能轮到咱们?” “只有坏事,才会轮到咱们。” 差役也不接话,只是尴尬一笑。 商人一边咒骂,一边擦眼泪。 指挥着小工,拆房梁。 这可是百年巨木,祖父那一辈建起的房。 拆开墙壁时, 突然哗一下,无数铜钱倾泻而下。 一直冲到了站在2米外的商人脚面。 …… 商人热泪盈眶,捧起铜钱, 哭道: “这是祖先早就预料到了,拆房之时,就是家族蒙难之时。” “老天爷啊。” 一家人哭成一团, 这可是祖宅,5进5出。 这一搬迁,至少损失了7000两白银。 差役也难得的好心,说了句心里话: “爷,胳膊拗不过大月退。” “趁早搬吧,咱们衙门当差的,再缺德也是本地人,旗人一来,就没法讲理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府城东北区域,2000户人家都没心思过年。 潘老爷子病倒了, 打击太大,急火攻心。 要知道,他这宅子可是花费了几十万两白银建起来的。 一下子,打水漂了。 “老夫一辈子也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 “躲过了塞外马匪,躲过了火灾,躲过了洪水,没想到~” 两个儿子, 都跪在一边,哭得伤心。 叱咤生意场一辈子的潘老爷子,面相油枯灯尽。 感慨道: “老夫糊涂啊,今日才知,不怕土匪拦路,就怕土匪当官。” “这一劫,躲不过去了。” …… 潘老爷子挣扎着起身: “老夫活不久了,不过有些事我放心不下。” “你们俩兄弟,都不是经商的材料。” “老二,你不够狠。老三,你不够精。” “潘家的生意,铺子,变卖后你们俩各分一半。以后读书也好,纨绔也罢,捐个监生功名,不要出仕,就这么安稳过日子。” 打发了两个儿子,他又唤来了亲信管家。 “阿伯,跟着我有30年了吧。” “32年了。” “我不行了,有件事要拜托你。” “老爷,您放心。” 管家也上了年龄,但是眼神坚毅。 他对于潘家的忠诚,超过任何人。 潘老爷子, 示意他走近,耳语一番。 管家虽然吃惊,可还是频频点头。 “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 “我潘家的身家性命,拜托了。” 管家也是两行泪流, 郑重地跪在地砖上,举着右手: “我向祖先起誓,一定完成老爷的遗愿。” “谢了。” 潘老爷子这才躺下,闭着眼睛。 最后一口气,他还不能咽下。 他要活着,把身后事安排稳妥,才能死。 否则, 死了也没法瞑目。 他挣扎着说道:“人参。” 丫鬟赶紧端来一碗参汤。 …… 他却摇摇头,说道: “库房有一根百年老参,拿来。” 不一会, 管家亲自从库房取来了,潘老爷年轻时候在塞北行商,一位部落头人所赠。 红绸子上, 一颗4两重的人参,完好无缺的躺着。 懂行人一看就知道, 这参的年龄,至少在百年以上。 属于最稀缺最罕见的5株珍品。 潘老爷子,哆嗦着抓过来, 放入嘴里,就这样狠狠的咀嚼着, 一口口的硬是往下咽, 儿子和管家,都跪在一旁流泪。 吃下半根后,潘老爷子仿佛回光返照, 安然靠在了塌上, 手一挥:“速速去办吧,老夫这一口气,还撑得住。” 府城惊天大新闻, 豪富巨商,潘家老爷子病危,变卖所有家产,生意。 潘府甚至包下了一间茶楼, 作为交易地点,房契,地契,铺子,还有商路图, 只要给银子,全部卖。 而且价格很优惠,是正常价格的6成。 府城的士绅,官宦人家, 都在筹集银子,抢着购买。 这种机会,错过就没有。 潘家的两个儿子, 一身素服,站在茶楼外, 来一个人,就流着泪拱手行礼。 来客皆叹息,摇头。 豺狼虎豹们,也稍动恻隐之心,不忍为难,猛吃一顿后离开。 …… 于是, 在这种情况下,倒是没人站出来刁难潘家。 短短3天,产业就几乎出尽了。 李郁因为不想裹进府城这个大染缸, 一直避在西山岛,对外说法是湖面封冻,无法出行。 可是, 一位不速之客却找上了门。 “潘府的管家,要见我?” “对。” “什么事?” “问了,不肯说。只说是秘密,必须面谈。” 李郁犹豫了一下,决定见见。 一位穿的厚实,不起眼的憨厚老头, 从怀里掏出了油纸, 打开后,是两张地契。 还有一叠奴契。 “这是?” “我家老爷快不行了,临终前想给朋友留点念想。” 管家脸色平静,说道: “这是石湖天镜阁的地契,这是徽州府煤矿的地契。” “还有这一叠,是矿上人员的身契。” 李郁很意外,摇摇头: “我怕是买不起。” “老爷说了,售价1两。” …… 旁边的林淮生,听了一惊, 茶水泼到了自己身上。 他顾不得狼狈, 连忙追问道: “你搞错了吧?” “不,老奴是遵照老爷的意思来的。这件事,两位少爷也不知道。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林淮生不再说话, 看向李郁,这种事,只能他做主。 “管家,潘老爷还有其他说法吗?” “没了。” “好,我买了。” 李郁掏出一两银子,管家则是郑重的理平了地契上的折痕。 弯腰行礼后,走进了风雪中。 目送着雪橇消失在冰面上, 跟过来的林淮生忍不住问道: “潘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郁站在高处,眼神深邃,望着那根本望不见的对岸, 说道: “潘老爷子,早就看透了我的成色。” “他知道我们要造反?” “你说呢?” 林淮生琢磨了一下, 恍然大悟: “所以,他才把天镜阁,和徽州的露天煤矿送给咱们。就是为了给清廷添堵,他恨朝廷。” …… 李郁笑道: “他还有一个目的,保全他潘家后裔。” 林淮生点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收了潘家的恩惠, 日后起兵,定然会保全潘家上下的生命安全。 这事做的隐蔽, 即使是己方失败了,外人也不知道潘家曾资助过叛军。 因为,在明面上是一个徽商买走了这两处产业。 之后,若是再被转手卖给他人。 潘家也是不知情的。 看着窗外的风雪, 李郁轻声说道: “淮生,这天底下的明眼人不会只有潘老爷子一人。把意思传达下去,做好备战的准备吧。” “属下明白。” 送走了林淮生,李郁忍不住嘴角上扬。 天镜阁乃是处在石湖中间,孤零零的一座中式建筑。 送给自己,潘老爷子这是希望自己折腾南巡的乾隆啊。 按照乾隆的游玩习惯,有很大概率故地重游。 轰! (本章完) 143 用大清的价值观去看大宋,没毛病 按照李郁的部署, 林淮生会尽快把火枪队的指挥架构清晰化。 队长,棋手,鼓手, 以及一旦战死,队内替补的顺序,都要确定下来。 腊月20, 得月楼被包场了。 西山煤矿,其实应该叫长兴煤矿的第一次年底股东分红大会, 在这召开。 外面是寒风呼啸,积雪过靴子。 里面温暖如春,酒菜香气扑鼻。 李郁没有来,范京主持的。 他在一楼大厅,用红绸盖着银山。 所有人进来的一瞬间,都失神了。 因为, 这最薄的红绸子,啥也遮不住。 就连老眼昏花的震泽县丞,都瞧出来了,这下面盖的是银子。 四个持刀护卫, 站在银子的四周,防止有人发疯。 开宴之前, 范京决定先分银子,不然这酒喝着没滋味。 “诸位老爷,都是我维格堂的老友。” “老天爷不做美,太湖上冻了,李爷被封在西山,来不了。所以今天,我接班了。” 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的很开心,看着穿官袍的范京,觉得特顺眼。 自己人。 …… 唰, 范京用力一扯红绸, 众人齐刷刷发出一声哇的惊叹,眼珠子溜圆。 银光闪闪,世上最美的景色。 一个账房开始大声念: “吴县户房,王老爷,800两。” “元和举人,张老爷,500两。” ~ 念到一个,就上去领取银子。 并在股东分红册子上,签字! 当然了,银子这么重,不干农事的老爷们肯定是拿不动的。 有人帮忙,装箱上锁, 等宴后,找马车运回家。 钥匙,自然是本人保管着。 最后, 范京还意味深长的说道: “县尊,府尊,还有其他尊贵的老爷们,是私下送上门。望诸位见谅。” “咱们特别理解,为尊者讳嘛,不忍沾染铜臭。”一个胥吏红光满面,吆喝道。 …… “喝酒,为了友谊。” “为了更好的合作。” “为了李爷。” 一群士绅,胥吏,兴奋的举杯狂呼。 因为, 李郁实在是会做人,手面大方。 这分红,非常豪气。 吴县户房王书吏, 就悄声和旁边的人嘀咕道: “老夫是账房出身,昨儿算了一天,李爷真没赚多少。” “真的?” “李爷自己至多拿了1成。其余的利润,都分了。” 嘶, 几人端着酒杯,都愣住了。 一句“他是不是傻”,差点脱口而出。 “李爷,厚道人啊。” “皇上万寿无疆,李爷天天健康。” 众人感慨,碰杯狂饮。 范京左手酒壶,右手银杯子,挨桌的敬酒。 所到之处, 士绅胥吏们,阿谀奉承之词如春风扑面。 吹的人晕乎乎,这感觉忒好了。 “范老爷,这分红,以后还有吗?” “有,必须有,年年有。” 范京豪气的一挥手,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权是最好的那啥,真正的含义。 环视四周, 大声的说道: “李爷说了,只要他在一天,诸位朋友,年年在此相聚。” …… 到了下一桌, 他突然对着其中一个胖子说道: “赵典史,你的手下可不厚道。” “范兄,咋了?” “4天前,你的手下在城门口拦住我维格堂的车队,说是抚台大人严令,车马入城必须严查,以防有人滋事。咋?当我维格堂是白莲教啊?” 屋里的气氛, 一下子冷了几度,众人都瞧着胖乎乎的赵典史。 他是元和县典史。 “范兄,几个不懂事的兔崽子,回去我就整他们。” “咋整?” 范京,借着酒劲,盯着赵典史,如同狼一般。 赵典史心一横,说道: “我砸他们的饭碗。” “好,够兄弟。” 范京一拍桌子, 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光。 又倒过来,以示诚意。 赵典史,也来了劲。 一口气倒了三个杯子,接力喝光。 引来众人的狂呼叫好。 …… 气氛热烈,巅峰时刻, 范京突然扯开官袍,大声说道: “咱们这些人,有钱同赚,有难同当,岂不快哉。” “只要在场的诸位齐心,这苏州府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范大人说的好。” “可如今竟然还有人私下传闲话,说李爷有反心?要造反?” “这表面是攻击李爷,实则是想砸了咱们在场所有人的好日子。” 范京的这句话一出口, 瞬间全城愕然,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直愣愣的瞧过来。 心想, 老范,你是真喝多了,这种话也敢公开讲? 然而,范京一甩手: “老王,这么好的日子,换成伱,你造反?” 王书吏摇摇头,笑道: “李爷手里成千上万的银子花着,大宅子住着,黑白两边都给面子。这样的日子,造哪门子反?” “王大人说的是,自古造反的那都是穷鬼。”一个士绅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立即获得了众人的认可。 一个举人说道: “水浒里说的很清楚,为啥上梁山?是为了招安当官嘛。宋江嫌弃押司官太小,给个知县当当,他舍得上梁山?” 众人连声附和, 用大清的价值观去看大宋,没毛病。 今天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知道改朝换代仅仅是改朝换代。 2个时辰后, 醉的一塌糊涂,没几个站着的。 得月楼掌柜的, 连忙唤来小厮: “把附近几条街的车马行,都雇来。” …… 一辆辆马车, 把醉酒的人,和银箱一起送走。 范京喝了两碗醒酒汤,才算是回过了神。 他和身边的李大虎抱怨道: “我今日才知道,混官场最要紧的学问,是喝酒。” 李大虎是李郁的义子, 路边为葬父自插草标的那个少年,年前,把父母的坟迁了。 迁到了上方山,正经的竖了石碑。 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还请了和尚做法事。 最近, 他在范京的身边,负责保卫。 李郁说,最近局势越来越紧张,范京是重要人物,不能有失。 因而, 给他增派了4人的护卫,以娘家家丁的身份出现。 “为什么要喝酒?” “上官赴任,要喝接风酒。上官高升,要喝欢送酒,上官娶妾,要喝喜酒,上官爹死了,要喝丧酒。” 李大虎突然问道: “那上官若是被罢官了呢?” 范京噗嗤一笑: “我泼他一脸酒。” 李大虎笑的很开心,不过以他的阅历,还听不懂这里面的含义。 范京洗了把脸, 开始复盘,将过程详细写入信中,让人送到西山岛。 他说的那些话, 是故意的,目的是让这些人打消心中滋生的疑心。 哪怕是半信半疑,也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李郁,在骨干分子会议上, 强调了三遍,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多一个月,就多一份胜算。 李家军, 缺乏坚城堡垒,待开春,他就要迫不及待的开始筑城。 …… 至于说, 如何在官府的眼皮子地下,大摇大摆的筑城。 三十六计之,瞒天过海! 那是后话。 福康安,朱珪,黄文运三人联名写折子,禀告乾隆腊月里的这桩民乱。 这一次, 倒是分歧不大,都觉得大事化小比较好。 这种时候,给皇上心里添堵,不是好臣子。 春秋笔法,丧事喜办。 把弹压民乱,写成了满城搬迁过程中,一些刁民趁乱闹事,导致了短暂的混乱。 自愿搬走的百姓们,都自发的指责这些刁民没有大局观。不理解朝廷。 后来官兵介入,肯定了百姓们的做法, 总之,搬迁进程很顺利。 百姓们都度过了一个安宁祥和的除夕, 手里捧着朝廷的银子,嘴里吃着官府发的猪肉,感慨遇上了好皇上。 朱珪微微脸红,可还是问道: “抚台大人,就这么定了吧?大过年的,以和为贵。” 福康安还未来得及点头, 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 一个戈什哈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 “大人,城东北着火了。” …… 府城东北区域, 一户人家突然冒出滚滚黑烟,火势来的很快。 救火队的铜锣,响成一片。 起火的这户人家,是做灯油生意的。 距离截止日期,没几天了。 绝望之下,他采取了最极端的做法,把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站在房顶, 他望着跑来救火的人群,癫狂的大喊道: “一把火烧了,我也不留给那些该死的旗人。” “去踏马的满汉一家。” 说罢, 他把辫子给割了,用力甩到人群中。 然后,自己纵身一跳,凤凰涅槃。 屋子里, 灯油桶开始爆燃,火势陡然更大了。 救火队的人也瞧出来了, 这没法救,只能是四周清理出隔火带。 …… 推倒了周围的好几幢墙、屋子, 上千人就这么看着火场,直到大批兵丁赶到现场。 福康安骑在马上,眼神里满是厌恶, 他已经从差役的口中,得知了这是一次人为的火灾。 “刁民。” 突然,他的视线被正在救火的队伍吸引了, 马鞭一指,问道: “他们是哪个衙门的?” 黄文运立即答道: “他们不属于任何衙门,是府城的义务救火队。” “谁出钱,谁组织的?” “官府监督,维格堂出钱。” 福康安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看到了1里外那突兀的救火哨塔。 问道: “那也是救火队的?” “正是。” “即日起,解散救火队。” 黄文运愕然,震惊的问道: “那以后万一着火了?” 福康安回避了这个问题,而是俯身低声说道: “黄知府,你是文官,不懂兵事。本官不怪你。” “这救火队,过线了。” 黄文运忍不住说道: “可是在京城,亦有类似的救火组织。” “京城的救火组织,全部是步军统领衙门派出的兵丁。这种事情,你居然敢交给外人负责?出了事,脑袋还要不要了?” 黄文运道歉, 你官大,说什么都对。 看谁都不保险,只有你八旗最保险。 …… 福康安骑马,又巡查了一阵, 直接下令: “所有人家,日落之前全部离开,只许携带随身包袱。否则,以纵火嫌疑罪论处。” 戈什哈队长抱拳领命, 吆喝着抚标营,准备执行军令。 抚标左营参将虽然震惊,但还是忠实执行了命令。 黄文运虽有心劝阻,可还是忍住了。 随后赶到的朱珪, 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叮嘱黄文运,小心应变。 大批抚标营兵丁,从营区赶到。 开始执行这个残酷的军令。 用刀枪,逼迫着所有人搬迁。 哭声,骂声,各种混乱。 许多人家,只来得及背着几个包袱就出户了。 一个小户人家, 妇人像疯了一般,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部砸烂。 “不能便宜了他们,不能便宜了他们。” 抚标营兵丁大怒,欲抓人。 被带队的把总用眼神阻止了,只是在院中,沉默监视。 “大人,为何不抓这刁妇?” 把总压低声音,说道: “家破人亡,总得让人家骂两句发泄怨气吧。” “这个春节,没有血光之灾就谢天谢地了。” “小的明白了。” “记住,任何时候都别踏马的冲在最前面。出了乱子,事后朝廷追查起来,你我还是替罪羊。” 把总心想, 幸亏府城的百姓,没有几个光脚的。 同样的事, 你放在西南寨子里试试,不杀个尸横遍野,没人理你。 兵丁出了一身冷汗, 握着手里的长矛,站到了院子门口。 屋里砸,骂,他都当听不见。 只要不放火,他就不管了。 …… 以绿营兵的定位,这位把总说的没毛病。 不要把自己带入军队的视角, 而是要带入维护大清稳定的视角。 大过年的, 把人家从祖辈生活的屋子里赶走,天底下还有比这不讲理的事吗。 抚标营很多人心里觉得, 换了自己,也按捺不住放把火的冲动。 冬日的太阳,下山很早。 数千人,在绿营兵的监视下,离开了府城。 城守营也出动了, 一路上监视,护送着这些人出城。 胡之晃,李郁的结拜兄弟,城守营游击将军。 一身棉甲,面无表情。 看着这些人,消失在了城门口。 “老大,这事做的有点缺德,没人情味。” “李兄弟说的对,有刀把子,说话才硬气。” 如今的城守营, 不少人都是李家堡的人。 尤其是把总,千总这一类的低阶武官,三分之一都是自己人。 训练很勤奋,甚至超过了抚标。 不过,城守营的归属问题,也逐渐出现了矛盾。 乾隆将城守营划给黄文运节制,是临时的。 如今, 巡抚福康安到任了,按道理就该移交了。 可是老黄真不愿意,一直在刻意回避。 而福康安,也不客气。 抓住这个机会,直接下令, 城守营拨出100人,填补救火队的空白。 黄文运的心里,一阵酸溜溜的。 节制城守营的这段时候,他明白了什么叫手里有兵,说话就硬气。 抓捕反清分子,抄家, 直接上绿营兵,特好用。 比只会大呼小叫,抖着王法吓唬百姓的差役顺手多了。 …… 消息, 源源不断传到西山岛。 李郁默不作声,继续研究地图。 取消救火队,看似是干掉了自己一个棋子。 可实际上,换上的还是自己的棋子。 “老爷,当初布局城守营是一步好棋。” “嗯,老胡的妾,快生了吧?” “是的。” “提前做好准备。” “老爷放心,奴家请了两个稳婆,还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备着了。” 杨云娇做事, 依旧是那么的四平八稳,令人放心。 李郁搂过她,看着窗外的雪花。 突然问道: “韦俊最近有来信吗?” “没有,奴家问过韦秀了。” “我总觉得,各方势力要开始侵蚀我们了,内务部要小心防谍。” “奴家晓得,最近秘密抓捕了两个桩子。一个是白莲,一个是两淮盐运使的人。都是新吸纳进来的。 “尽快审讯,然后制造一起意外死亡事故。暂时还不想撕破面子。” “是。” 沉默了一会, 杨云娇突然说道: “老爷,您该娶亲了。” …… “嗯?” “是的。做大事的人,没有子嗣总归不稳。” 李郁没有说话,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 不过, 娶妻可是大事,需要考虑方方面面。 家世要清白,要贤惠。 要大度,支持并理解自己作为一个艺术生的特殊爱好。 最重要的是,支持造反。 这么一想,就很难了。 “走,随我去瞧瞧枪炮厂。” 铁匠铺子,车床车间,配套的木材加工作坊,皮革加工作坊,漆面作坊, 在前些天,合并成了西山枪炮厂。 老张铁匠,是厂长。 小张铁匠,是副厂长。 手底下拥有200人的匠人队伍,能够协助完成全部流程。 “张老爹,上个月产量多少?” “2000支燧发枪,3磅炮到12磅炮共计150门。全部封存在仓库里。” “你觉得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最大的困难不在枪炮厂,在老陈的铁厂。”张老爹很认真的回答道。 …… 工业化,是一环扣一环的。 铁厂的正常运转,离不开焦煤厂,运输船队,长兴煤矿,李家巷铁矿,还有石灰矿。 冶炼出优质的钢铁。 再供应给枪炮厂,整个产业链条才能正常运转。 李郁刚走到铁厂门外,就顿觉温暖如春。 10座高炉,都是满负荷运转。 没人穿棉袄,都是仅着一件单衣。 “开炉喽。”一个炉头吼道。 (本章完) 144 敢情,八旗太君来了,是好事呐 一声吆喝, 旁边的无关人,立即避开,20米内闲人勿近。 高炉的底下铁水口打开, 一股暗红色的铁流,流入钢槽。 隔着好几十米,李郁都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热浪。 几个彪悍的汉子,穿着皮围裙,戴着皮手套,铁盔,冲了过去。 下一道工序, 是在特制的转炉里,加热,搅拌,最后定型,成为符合尺寸要求的钢胚。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 炮胚的铸造,也是铁厂承担了。 用上了铁范铸炮法,十分高效。 李郁乐观地觉得, 可以将足够多的3磅炮,6磅炮,编入步兵空心方阵和清军野战。 …… 陈厂长跑了过来: “老爷,铁厂环境恶劣,您怎么来了?” 李郁感慨道: “老陈,辛苦了。现在的人手够吗?” “不太够。” “缺多少人?” “壮丁20人,另外健妇或者小孩,也来10个吧。” 李郁没意见, 理论上,他不缺劳动力,因为有银子。 大清朝的人力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也不再需要担心泄密,如今的造反战车已经在高速路上。 任何人只要上了车, 就没有机会跳车了,跳了也是死。 西山岛的岗哨,巡逻队,密度很大。 甚至还增加了10几条狗。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一共抓获逃跑者20余人。 审讯结果高度一致, 都是不想跟着造反的,想潜逃的,甚至是想去报官的。 处理流程很简单, 公布罪行后,在河滩处决。 杜仁不在,但是留下了物资台账。 再结合铁厂的消耗速度,大致估算,铁矿石是第一紧缺的原料。 第二紧缺,是燧石。 第三紧缺,是硫磺。 一旦战事开启,消耗巨大,就会越来越头疼。 …… 李郁一时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 只能等待开春后,大肆购买,哪怕是溢价也在所不惜。 铁矿石从开采,到冶炼费工费时。 他准备重启大规模的钢铁锭采购计划,从广东从浙江。 直接用船运,缓解燃眉之急。 他没想到的是, 燧石问题,杜仁居然帮他解决了。 这些天,杜仁一直在长兴县蹲点, 监工挖掘石灰石,煤块,还有铁矿石。 这些玩意都不怕风吹雨淋, 就直接露天堆放在码头旁,等待湖面冰层融化恢复通航后,再运走。 水泥厂, 准备建两处,一处在长兴,一处在东山。 长兴水泥厂很方便, 靠近石灰矿,原料当地都有。 东山水泥厂,就比较麻烦了。 大部分原料,都要靠外运。 但是苏州府筑城任务艰巨,所有必须有个就近的供应点。 …… 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石灰石, 杜仁在巡查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石灰石, 一般都是灰白,灰黑,灰黄这样的颜色。 质地不硬,锤子一敲就碎裂。 然而, 却时不时的夹杂着深色的结晶核。 小的像枣子,大的像苹果。 好奇心使然,他用刀子凿了几下, 周围的石灰石纷纷脱落,深色结晶核就掉了出来。 他用脚踩了一下, 感觉很坚硬,像花岗石一样。 正在他蹲着琢磨的时候, 旁边一个工头路过,小声说道: “爷,您需要火石吗?我帮你弄块好的。” 杜仁困惑: “什么火石?” “您瞧的这黑乎乎的东西,就是火石啊。” 工头凑过来,拿锤子狠狠敲了一下。 火星绽放! 杜仁被惊讶地往后一退,坐在了雪地上。 工头吓坏了,以为闯祸了,连忙过来扶着: “爷,小的手贱。都是小的错。” 他很担心, 会被迁怒,失去这份工作。 他是本地人,居住在十几里外的村子里, 严寒冬日,挣钱不易。 这份包两顿饭,还有工钱拿的活儿,属实是美差。 …… 杜仁却是直勾勾的盯着这块黑色的小石头, 手一伸,示意他把锤子给自己。 工头连忙递上,在一旁不敢出声。 杜仁狠狠的敲击石块,直到断裂成两半, 他捡起其中一块,看了看断裂口,很锋利。 然后, 将断裂口对准一把铁锹,狠狠的刨。 每一下, 都伴随着火星四溅,直到十几下后,断裂口磨平,没了火星。 “这东西,你们当火石用?” “是啊。” “多吗?” “啊?” “我问你,这东西地底下多吗?” “石灰岩里天然夹杂着,有时多,有时少。” 工头殷勤的推开石灰石,翻找着。 短短一会, 找出来了4块。 最大的有橘子那么大,最小的只有眼珠子那么大。 …… 杜仁拍拍手上的白灰,走了。 留下了一头雾水的工头。 “阿坤,我找到好东西了。” “烤全羊吗?” “呸,比那好一百倍。”杜仁从袖中摸出一块黑色石头。 “就这?”刘阿坤有些郁闷。 “这是燧石,大哥心心念念的战略物资。” 李郁一直以为,燧石在大清朝很少。 即使有,也在东北,西南山区。 实际上是走入了思维的盲区, 燧石并不是什么成分严格固定的矿石,而是只要能打出火星的类似成分矿石,都算燧石。 是一种石英的变种。 颜色,形状更是五花八门。 白色,黑色,灰色,褐色~ 层状,结晶核状~ 优质的燧石当然好,可不代表其他的燧石就不能用。 当天, 杜仁就派人在石灰石中挖出了几十块大大小小的燧石。 用刀子加工切割后, 固定在了燧发枪的鹤嘴上, 掰开击锤,扣下扳机。 蓬,火星四溅。 引燃火药池的引药,枪膛火药爆燃。 铅弹呼啸而出,不知所踪。 …… “成了。” “放信鸽,把情报传回去。” 杜仁放下燧发枪,两手背在身后。 世外高人形象,塑造的非常出彩。 刘阿坤,在一旁眼睛里直冒小星星。 玛德, 为啥李爷和杜爷都这么能装。 啥时候,老子也能这么装一回帅,赚取所有人的小星星眼神呢。 次日, 李郁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 “老爷,天大的好消息。” 杨云娇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 扑进李郁怀里,冻得他一哆嗦。 瞬间,如神明般清心。 “乾隆崩了?” “不是。杜先生说,燧石的问题,他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看着这个男人瞪大的眼睛,杨云娇笑了。 “长兴县飞鸽传书,在石灰石中,发现了伴生燧石矿。根据他的推算,每百斤石灰石,约产5到8块枪用燧石。” 李郁瞬间跳将起来, 夺过那张小纸条,仔细阅读了3遍,才哈哈大笑。 “年夜饭,要加餐。” “告诉伙房,再宰30头猪,10头羊。” “鞭炮,每个孩子发两串。” “我要让所有人,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除夕。” 杨云娇笑道: “奴家这就去安排。” “不过咱账面的银子,看来也撑不到明年除夕了。” 李郁豪气的一挥手: “无妨,钱是王叭蛋,能花就能赚。” “没有人比我更懂捞钱,花光了,明年带人到京城转一转。” 杨云娇满眼小星星,倚着门框说道: “爷,您说什么,奴家都信。” “不过,天儿冷,先把裤子穿上吧?” …… 大年29, 潘府老爷子死了, 他硬撑着最后一口气,亲眼目睹了这个辉煌的家四分五裂。 各路豺狼,趴在“潘家”尸体上饱餐一顿, 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不再打活人的主意。 两个儿子,各分得了25万两白银。 在办完丧事后, 根据老爷子的遗嘱, 二儿子潘文迁居杭州西湖。 三儿子潘武在苏州城外的阳澄湖莲花岛居住。 两人都在老父面前发过了毒誓, 此生不许踏入官场半步,也不许经商。 读书,画画,搞收藏,吃喝玩乐都行~ 李郁得知后, 叹了一口气,命人送去了花圈、挽联,还有白礼。 和杨云娇聊道。 “潘老爷子这是死不瞑目。” “是啊,他一辈子建起的潘宅,就这么充公了。” “奴家突然明白了,这大清朝的富商,就是待宰的肥猪。” “你这个形容,很恰当。” 潘府,没有起火。 不敢起火,否则会被官府追究责任的。 整个满城规划区域, 允许拆房的,都是些小户人家。 真正的豪宅,都是原貌原样,被官府接手了。 …… 对于普通人来说,觉得朝廷做事不讲究。 对于官宦人家来说,倒是丝毫不惊讶。 新建一座满城,所需银钱可不是小数目。 户部不可能承担, 州县均摊,也只是一部分。 其余不足部分,就只能是鸠占鹊巢了。 潘宅, 被划为了苏州副都统衙门。 其余豪宅,分别作为各级满官的私宅,以及改造成军营。 规划红线内, 仅有1座青楼,1座戏园子,1座澡堂子没有充公, 官府还告诉他们,尽管好好经营,为即将入驻的八旗官民提供丰富的文化娱乐。 一位先期抵达,负责城墙建造的工部小吏, 告诉三位掌柜: “驻防八旗,除了那一小撮冥顽不化的,其余人都是真正的艺术爱好者。论吃,论玩,都是遥遥领先。” “恭喜了。你们的产业,以后就是真正的与国同休。” “满城在一天,你们的生意就兴隆一天。” 青楼老鸨,和澡堂老板对视了一眼,问道: “他们给钱吗?” 小吏笑了,敢情在担心这事: “诸位掌柜的宽心,八旗兵丁在这方面信誉不错。他们每月领取固定的钱粮,不似普通小民,乃是最舍得消费的群体。” 戏园子掌柜又追问了一句: “真不会抢我们的产业?” 小吏哑然失笑: “没收你们的店,然后八旗大爷亲自去当戏子?去搓背?八旗姑奶奶亲自去当表子?” “不能够。” 呼,三位掌柜的都松了口气,明白了。 敢情,八旗太君来了,是好事呐。 …… 知府衙门, 黄文运疲惫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感觉自己又一次站到了风口浪尖,凶险异常。 正月初五, 满城就要开建,大批的木料、民夫都到位了。 苏州府,又要出血了。 这些钱粮,原本是他要上缴朝廷,实现金銮殿承诺的。 拉下的亏空,该怎么补齐。 烦躁,让他忍不住叫来了管家。 “你去,让李郁来见我。” “老爷,是不是缓个2天?明天可就是除夕了。” 黄文运点点头,挥手打发了管家。 是啊, 这大过年的,把人家薅过来谈亏空,不当人子啊。 咱大清,过年大于天。 天塌下来了,也要等过了年再说。 …… 黄文运提笔,在宣纸上一挥而就, 宁静致远。 再一端详,觉得不佳,笔锋里透露着急躁,一点也不宁静。 又写了一张, 胜天半子。 唔,这次满意多了,犀利酣畅,颇合意境。 他扔掉笔,哈哈大笑: “夫人,随我去院中赏雪。” 黄夫人抱着黄铜汤婆子,笑道: “你抽的哪门子风?” “踏雪赏梅,琴瑟和谐,雅事也。” 黄夫人一下子就挂满了幸福的笑容,嗔怪道: “老不正经。” 话虽这样说,人还是很诚实的。 院子里, 二人携手,说说笑笑。 “夫君,你没变。” “哦?” “20年前,你还是个秀才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潇洒自信,指点江山。” “天生我才必有用嘛。老子就不信了,斗不过那帮纨绔子弟。” 黄夫人仰慕的瞅着: “妾身等着,你做封疆大吏的那一天。” “唔,不远了。” …… 一样的天气,不一样的心情。 几百里外, 徽州府清风寨,遭遇了天大的危机。 大雪封山已经半个月,众好汉们就缩在山寨里猫冬。 提前储备了木柴,米面,够撑到明年开春了。 结果, 在准备除夕夜的大宴时,伙房意外失火。 旁边的库房也遭殃了, 被烧毁了5石大米,还有一些肉,锅碗瓢盆。 幸亏众人齐心,把火扑灭了。 剩余物资,还是够过冬的。 大雪持续,库房的屋顶漏雪。 所以, 众人又忙活了半天,将物资全部搬到另外一处空房子。 周围空旷,背后靠山。 万无一失的地点。 然而,麻绳总在细处断,厄运总挑苦命人。 除夕这天, 忽然听得外面轰鸣声,震耳欲聋。 众好汉跑出来一看,傻眼了。 雪崩了。 厚厚的积雪从山峰倾泻而下,将库房直接埋了。 寨墙,还有最外侧的几间房子, 已经被积雪被冲塌了。 如果不是山寨稍微离得远,也会被整体埋掉。 大当家的苗有林脸色变幻,坐在地上,许久说不出话。 二当家的,昌金带着人,努力了几次想接近库房,失败。 雪量太大了! 刚挖出一个雪洞,上面的积雪就立即填补上。 最前面的弟兄,差点被埋掉。 挖不完,根本挖不完。 愚公来了也要放弃, …… 所有人,都站在雪地里, 瞧着苗有林,眼巴巴的等他拿个主意。 天寒地冻,失去了食物储备,这是最可怕的事。 半晌,苗有林沙哑着说道: “三当家的,你去探路,下山的路。” “二当家的,你带人准备干粮,还有绳子。” “其余所有人,把能穿的衣服,鞋子都穿上。” “老天爷不给活路,我带你们闯出一条活路。” 这个除夕, 清风寨200号人,在饱餐一顿后就踏上了逃亡路。 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昌金在金川长大,知道这大雪严寒的恐怖。 一再叮嘱所有人, 脚上多裹几层布,注意保暖。 毛毡剪成条,用绳子捆在靴子底。 脑袋也要防护好, 面部,要蒙上棉布,只留出眼睛鼻子。 每5人一队,用绳子扣在手腕上, 防止中途掉队, 然而,却造成了更大的麻烦。 途经一处山路,雪层下竟是空的。 一人踩空,将整队人全部拉入了山谷。 惨叫声,久久回荡在山谷中。 …… 清风寨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趟逃亡,是和阎王爷过招。 苗有林知道, 当务之急是寻找一处集镇,杀进去, 有了御寒的屋子,热水,食物,众人就有了活路。 然而, 雪太大,跋涉艰难, 更要命的是,他们迷失了方向。 距离山下30里外,原本有一处集镇,有百户人家。 但是, 转悠了2天,发现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没有参照物,没有道路,也没有星光可供参考。 而西山岛, 则是另外一副光景,日子美的很。 众人找了一处背风山谷, 又临时搭建了有毛毡的棚子,雪花落下不碍事。 四周,点燃了无数篝火,炭火盆。 毕竟,什么都可能紧缺。 唯独煤炭不缺。 炙热的火焰,让雪花不敢落地。 …… 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的除夕聚餐。 李郁身穿自己设计的军服,带着一群骨干,还有亲卫登上了高处。 清军的号服,丑出天际。 官袍也是半斤八两。 李家军,对于这种贴身,精神,亮眼的新式军服非常满意。 所有人一致认为,除了贵,其他没什么缺点。 上百号裁缝, 在加班加点的赶制军服,预计在开春前就能保证火枪兵人手一件。 水手就算了,穿这玩意碍事。 “我李郁,要带着你们扫平江南,北伐中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博一个封妻荫子,博一个青史留名,你们敢吗?” “敢,敢,敢。” “李家军不是反贼,更不是绿营好汉。我们是堂堂正正的王师,军纪是第一位的。” “但是今晚,去踏马的军纪。” 李郁端过一杯酒,举起很高。 “李家军的弟兄们,为了胜利,喝。” 众人全部站起身,举起酒碗,大吼一声:“喝。” …… 流水宴,一道道硬菜不断的端上桌。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洋溢着开心。 除了巡逻队,其余人都在狂饮。 “聚餐,也是一种增加凝聚力的方式。”李郁对范京说道。 衙门里,也是放假的。 他携夫人,来了西山岛。 事到如今, 有些事也该摊牌了,岳丈范家必须做出选择。 (本章完) 145 拿小棍测试一下,帝国的中枢神经 范兰心,虽是范氏千金,却是立场坚定。 她对范京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反贼那就只能跟着摇旗呐喊了。 为了表示诚意, 她还把嫁妆的一半,献出来充作了军资。 李郁对此很赞赏, 这才是造反夫妻该有的样子,你杀人,我递刀。 夫家大于天! 漕帮谭沐光也来了, 还有一些核心堂主,也都在酒桌上。 见到李郁,纷纷起身示意。 谭沐光是个聪明人,瞒也瞒不久。 所以,干脆告诉他了。 谭沐光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人就是这样,心里担心的石头落地了反而轻松。 造反,就造呗。 反正漕丁们都是江湖中人,原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 …… 光脚的,往往豁达,看的开。 因为没啥好损失的,无非是赌命。 赌输了,早点解脱。 赌赢了,一本万利。 但是穿绫罗绸缎的,就很难豁达了。 他们一定会权衡,再权衡,反复纸面推演,两边下注。 直到看出来,其中一方要赢了。 他们才会欢呼着,贡献出自己的忠心。 在已经倾斜的天平上,狠狠的下注。 抛开个人感情不论, 李郁可以理解这种做法,因为人,一定是p股决定脑袋。 或许有背叛阝介级的个人,但绝不可能有背叛介级的介级。 作为一个领头羊, 李郁不能带着太多的个人感情去看待一切人,而是尽可能理智,甚至是冷酷。 漕帮核心团队的加入, 是一个很重要的胜利,意味着开始染指漕运。 明年的漕运,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要出意外了。 李郁很乐意给乾隆一点惊喜, 顺便测试一下,漕粮的延误,或者是大规模船难,会对帝国的中枢神经造成多大的影响。 是疼痛?还是短暂昏迷?还是中风? 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 范氏族长来了, 冒着风雪,先乘马车,后换雪橇。 只带了2个心腹随从,轻车简从。 很低调,刻意避开了旁人的注意。 “范族长辛苦了,咱们到书房聊吧。” 两杯清茶, 屋内温暖如春,没有一点烟气。 李郁设计的地龙,已经正式投入使用了。 在营区,办公区,还有生产区域,实现了集中供暖。 这是南方人冬季供暖迈出的一小步, 之后300年,都没迈出第二步。 主要是,南方的冷仅仅是让人痛苦,却不至于危及生命。 北方就不一样了,不供暖,真的会死人。 “老夫是真没想到,李先生好手段,好谋算,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 “范族长过奖了。事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臣。”李郁笑道,“若我做事如此不谨慎,又岂敢觊觎九州?” 范族长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九州这个词刺激到了他。 太狂野了! 太嚣张了! 李郁端起茶碗,拨开茶叶,喝了一口: “范族长,此处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讲,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怕是难听的话,我也接着。” …… 范族长一咬牙,盯着说道: “好,老夫就直言不讳了。” “何时反?” “暴露之日,就是造反之日。” “你有多少兵?” “我的兵,足够扫荡江南绿营,攻占江南三府,松江、苏州、常州。” “然后呢?”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金川兵,缅兵,准部骑兵,皆为当世强军,被朝廷打成了冢中枯骨。你自问比他们如何?” “我之谋略,胜过大汗、缅王、土司10倍。没有人比我更懂大清。” “江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你可有策略?” “坚城堡垒为支撑点,河流为生命线。以水师为载具,打出去,打破袭战,打舆论战,打代理人战争,配合本土防御。” “当今皇上在位40年,驭臣有方,手腕老辣,寡情又睿智,狠辣又果断。你可比否?” “我看透了他,他却从未看过我。” “可有证据?” “赛里斯使团,听过吧?” 范族长瞬间惊讶的跳了起来: “你,你派的?” “正是。” 李郁心想,这世道真幽默。 大清皇上,是反清事业的a轮投资人,还是领衔的。 “好,好。老夫无话可问了。” 范族长站起身, 苍老,疲倦,担忧都溢于言表。 “老夫知道,范家现在就好似雪夜狂奔的瞎马,你还在上面不停的狂打鞭。事到如今,老夫也不怨谁了,只指望你是个朱元璋。” “对了,贤侄你缺钱吗?” 李郁拱手行礼: “江南虽是鱼米之乡,可战事一开,一切都不好说。” “请族长,为我囤积10万石粮草,还有上等造船木料,起兵后备用。至于说理由,你自己编。” 范族长点点头, 走出了屋子,重新融入了黑夜。 以他的年龄,折腾这么一趟确实够呛的。 不过, 他的态度,很令人满意。 李郁原本是要把范氏连根拔起的,现在杀心已经减去了6成。 这么大批量的囤积粮食, 若是自己干,就好似走夜路打火把一样惹眼, 范氏出面做,能省去很多的麻烦、嫌疑。 即使是朱珪,福康安知道后, 也只当是范氏判断来年的粮价会涨,所以提前下手。 而且范氏有良田万亩,佃户数千, 囤积粮食,荒年赚差价这种事,属实是士绅的常规操作。 合情合理! 囤积上等木料嘛,是为了翻修祖先祠堂。 这等大事,有多好的材料都不为过。 …… 范族长是个聪明人, 他一点都没犹豫,就决定赌命。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不必多说。 因为, 清廷那边已经没有他容身的位置了, 一个和造反集团前三位人物联姻的家族,实在是良心坏透了。 乾隆不把范氏杀个精光,再把范文正拖出来鞭尸,从名教大儒行列中除名。 都对不起这些年倒在他刀下的八旗亲贵。 李郁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因为有轨迹可循, 总能预判,对方进门先迈哪只脚。 而和蠢人打交道,就头疼了。 你永远无法预料,他今天会用第几条月退开门。 一个穷酸童生,秀才都没考上的货。 王兆铭。 在大年初三,给巡抚衙门上书, 希望朝廷表彰李郁,同时收回胥江园区。 给苏州府游民,乞丐,苦力提供一个谋生场所。 实现天下大同。 有了李郁这个楷模,大清就会有更多的人效仿。 他敲了登闻鼓, 甚至当面把书信交给了福康安。 随后,被安置在了巡抚衙门里。 …… 这个消息传到李郁耳中时, 他差点怀疑这货是哪个对手派来恶心自己的。 急匆匆赶到府城,找黄文运打听。 却得到了一个尴尬的回复。 这货是认真的,无人指使。 福康安已经派人审讯了好几次,确定没有主使。 所以, “李老弟,抚台大人怀疑是你指使的。” “黄大人,你看我像是脑子进水的样子吗?就这么捐了,孔子不理解,庄子不理解,老子也不理解。” 看着李郁气急败坏的样子,黄文运也忍不住笑了。 “说真的,这事过于离谱。是个人,都会怀疑是你自导自演。” “我辛苦挣的家业,为啥要捐出来?这是绑架。” “你且宽心,我和朱大人都为你说话了。抚台大人不至于相信那个傻子的话。” 毕竟,胥江园区是黄文运的业绩之一。 开春,指望着多收税呢。 这也属于早达成共识的p友交易,之一。 打造一个标杆码头, 然后,每条船都收一笔过路银子。 过路银子, 一半归知府衙门,充商税。 这个思路,绝对可行。 …… 而匆匆赶来的王六, 尴尬的告诉李郁,王兆铭是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 是他招进来的,负责记录苦力的来回趟数,出勤次数。 一天30文钱。 比苦力多了10文,算是优待读书人。 王六大约是同病相怜,把这个在寒风中饿的哆嗦的老实人招了进来。 没想到,弄巧成拙。 李郁饱含深意的瞥了他一眼, 一瞬间, 他感受到了什么叫杀意。 “此人到底是坏?还是蠢?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你给我查,查不出来,你给我滚蛋。” “属下遵命。” 王六黑着脸离开了, 他把所有接触过王兆铭的人都召集起来询问。 答案似乎指向了,这是纯蠢的家伙。 有人说, 他天天夸赞李郁是大善人,有古君子之风,佩服的五体投地。 希望天下人都知道李郁的善名。 …… 而巡抚衙门, 王兆铭向天赌咒,各种表忠心。 “晚生就是出于公心,希望朝廷能把此事广为宣传。” “如今虽是乾隆盛世,却世风日下,千年未有之道德洼地,我大清需要一道亮光,改变人人只求银子的现状。” “推出一个李郁,就会有千千万个李郁。” 福康安的戈什哈, 把此人当成了一个疯子。 然而,福康安却不这么看, 他让人调来了所有关于李郁,维格堂的资料。 再结合前面, 私自组建救火队的事,疑点越来越多。 其实, 苏州府的官绅胥吏们,如果抛开利益,很容易就琢磨出李郁的事不对味儿。 但是, 个个都被银子闪花了眼,不自觉的给李郁加了许多的滤镜。 不想管,不愿管。 无论他做什么,都自发的给他找到合理的解释。 这大约也是人性的缺点, 趋利避害,擅长自我麻醉。 什么要从理智第三方,客观角度评价,不存在的。 就问你, 一人天天骂你,讽刺你。 另一人豪爽大方,连吃带拿,加逛窑子,都是他买单。 你觉得谁是好人? …… 福康安走马灯似的,召来了许多官吏,商人。 分别询问了关于李郁的事。 最终, 他把碎片信息拼凑到一起,就得出了一个骇人的结论。 李郁是个很不安分的豪强, 结交官府,私蓄打手,开矿挣黑钱,无法无天。 这种人,表面恭顺,实则胆大包天。 对朝廷毫无敬畏,唯利是图。 属于不稳定因素,无论有没有嫌疑,最好提前排除。 “让知府衙门,派个人去把李郁叫来。” “抚台大人,您要召见他?” “区区一介豪强,还不够格。随便派个人审审,定个罪,流放抄家。” …… 福康安目前最上心的,还是满城。 京城的大爷们,马上就要拖家带口的来了。 要是来了没地儿住,吃的还差。 这帮人能天天跑到巡抚衙门撒泼。 你还别以势压人, 保不齐,里面就有一位大爷,是自家拐了几道弯的亲戚。 总之, 旗务复杂的很,搞不明白的。 即使是和珅那么精明能干的臣子,也不敢对内务府改动太大。 只是偶尔敲打,弄些银子贴补内库。 把李郁流放抄家, 一来杜绝可能存在的隐患。 二来,还能为满城再增加一笔经费。 “三公子,喝碗热的银耳莲子羹,早些歇息吧。” “阿伯,你先去睡吧。” “公务是大清的,身体是自己的。明儿再理事吧?”老管家表情殷切,好似父亲傅恒再世。 福康安心底一软,放下毛笔: “成,听您的。” 老管家这才欣慰的离开了。 他深知,富察氏的男人都是工作狂。 老爷傅恒,就是因为征缅之战,过度劳累病死。 他是旁观者清, 整个巡抚衙门,只有他才有这样说话的资格。 毕竟, 他是富察氏的忠心家生奴,几辈子伺候主子。 哪怕是福康安这么傲气的人,也把他当半个长辈。 …… 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都抵达了李郁的案前。 众人大惊失色,这刚过完年, 新任巡抚就要动手了? 李郁将几份情报,综合考虑了一下。 拖! 直接称病,看看官府的反应。 巡抚衙门只是说召见自己,又没说要抓捕自己。 范京担忧的问道: “福康安不好糊弄吧?” “嗯,除非他铁了心派兵来抓我,否则我就拖到底了。” 黄文运的心腹管家也来了, 他带来了一张纸条,打开后,只有一个字:拖! 居然和自己所想不谋而合。 李郁抚掌大笑, 感慨黄知府真是个妙人,宦海老手。 官场规则之内博弈, 拖,就是一张王牌。 而李郁判断,福康安没有看破自己,才会有如此打草惊蛇的举动。 …… 这世上就是如此, 许多人缺少的只是一个机遇,一方舞台。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始皇帝若是长命百岁,沛县那帮人该屠狗的屠狗,该哭丧的哭丧,该刮羹的刮羹。 曹睿多活30年,司马懿就是“大魏的周公”。 汉武帝若是没看上卫子夫,卫青就是“羊圈里的一号战神”,霍去病是“二号战神”。 想要青史留名,能力是个必要不充分条件。 史书留名的所有英雄,都是无数随机复杂因素综合作用下的结果,少了任何一项因素,他都不是你在史书上看到的形象。 而捧着手机,看到此处,面色凝重的你, 若早生100多年,很可能也会大不一样。 啊! …… 当初做通判, 碌碌无为的黄大人,多么普通。 如今风云际会,那是何等的精明能干。 杜仁不在,否则他定会领悟其中的秘诀。 一个“拖”字, 就凝聚了官场四成的智慧,非老司机想不出来。 急事,拖拖就不急了。 重担,拖拖就散架了。 难事,拖拖就不难了。 小事,拖拖就忘了。 知府衙门装模作样的来人,得知了李郁伤寒,卧病。 抄了张药方,回去了。 第二天, 夹杂在不重要的公文里,送到了巡抚衙门抄事房。 第三天, 终于有人瞧见了,送给了福康安。 福康安批示, “抓起来,治病审问两不误。” 又是几天后, 终于有了回应。 要求巡抚给个明确说法,以什么罪抓李郁。 抓人容易,放人难。 皇上南巡的疏浚工程,还有满城所需的砖瓦,都是维格堂承揽的。 抓了李郁,工程就得停摆。 当然了,如果李郁确实有重罪, 知府衙门绝不姑息, 但是万一抓错了,这影响谁来承担。 …… 与此同时, 运河两侧,苦力们突然罢工。 理由是还几天没拿到工钱了,之前都是日结,最近拖欠5天了。 维格堂则是两手一摊, 表示现在人心惶惶,没心情带队伍。 苦力们,表现出了异常的团结, 甚至成群结队的,坐到了城门口。 成百上千的,晒太阳,盯着来往的行人客商。 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经过, 能被盯得发毛,回去做半宿噩梦。 差役们也没法管, 因为人家没进城,也没堵门, 更没打架闹事,就这么安静的坐着晒太阳,似乎没违反《大清律》吧? 而协会的人是清楚的, 苦力们这么团结,是因为王六派人散布了消息。 官府某位爷的小舅子眼红,想抢工程, 一旦李爷失败了,退出工程。 以后每天20文的工钱,就没了。 苦力食堂,也甭想了。 都踏马的喝西北风去吧。 …… 事关肚子,兹事体大。 即使是懦弱,惧怕官府的人,也生出了莫名的怨恨。 于是, 苦力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李爷不能倒,倒了自己饭碗就砸了。 还有那一文钱的套餐,也得泡汤。 城西, 修建了一半的御亭,也停工了 福康安马上就知道了,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 城北, 给满城供应砖瓦的三口窑,都塌了。 烧窑匠人跑了,留下了无人照应的窑,因温度过高塌了。 现场狼狈不堪。 局势,有失控的趋势。 福康安愤怒的摔了笔,从墙上取下佩刀。 准备调动抚标,去把那个姓李的小王八蛋薅出来,在城门口关站笼。 突然, 太湖厅同知段迎武急匆匆跑来, “抚台大人,维格堂李郁,搭乘客船,说要去杭州府找名医治病。” “下官要拦截吗?” 福康安一听,暴怒,揪住段同知: “此处赶到码头,需多久?” “抚台大人马快,小半个时辰就够了。” …… “抚台大人,要不要发海捕文书,让杭州府配合捉拿此人?” 福康安忍住抽刀砍人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本官暂时不见他了,让他好好养病。” “是,下官也觉得不见为妙,他得的可是伤寒,病气传染,抚台大人千金之躯,不可涉险。” 福康安不想再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怒气冲冲的回到书房,老管家悄悄跟了进来。 “三公子息怒。下面的人就是这样,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阿伯,区区一个豪强,居然从知府到胥吏个个都护着他。这还是大清的天下吗?我准备秘密调动一支精干骑兵,先抓人,后通知他们。” (本章完) 146 今日当联手,御前挖坑杀狗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 “如此说来,暂时不能动此人。动了他,就是动了几百号人的财路。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若只是一个两个,砍了也就罢了。可您不能把苏州府当差的都砍了吧?” “卑贱汉人胥吏,他们还敢造反?” “不敢。可他们敢事事阳奉阴违,让衙门四处漏风,事事不顺。这些人的报复心,强的很。” 福康安突然想起了, 户部奏销的那个小吏,大约也是“混不吝”的典型。 咬牙切齿道: “就连朱珪那个老东西,也替他说话。” “那就更不能动了。朱珪此人,可不简单。” 沉默,福康安不是没脑子的人。 他已经放弃了抓捕李郁的想法,但还是问道: “若是我派兵上门,你推测此人如何应对?” “鱼死网破,杀人亡命。” 老管家的回答丝毫没有犹豫, 就他几十年的阅历,最终结局必定是如此。 保不齐,跑路前还会给你抽冷子来一下狠的,烧个粮仓啥的。 大清朝虽然绵羊居多, 可基数太大,其中不乏很多嗜血的狼,报复心极强。 …… 福康安作罢了,李郁还没作罢。 他恶狠狠的表示,这事没完。 涨价,全城的煤饼都涨价! “老爷,什么理由?” “我受惊了,需要多捞点钱压压惊。” 杨云娇忍住笑, 劝慰道: “奴家就让掌柜的们放出口风,巡抚大人刁难,煤饼被迫涨价吧?” “行。” 自从穿清以来,李郁越发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成年人一旦结仇,这辈子都解不开。 所以,要惦记着冤家。 一旦有机会腾出手来,赶紧拍死冤家。 商战也好,官场也罢,江湖也好,都是如此。 福康安心里, 大约也惦记着自己呢,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绝对要弄死自己。 以德报怨,这种幼稚的想法, 清廷是从来没有的,他们只相信秋后算账,斩草除根。 看看各地招安的巨匪,投降的叛将下场,就知道。 不久就死的不明不白。 这个道理,清风寨大当家,苗有林也很清楚。 自从落草以来, 他拒绝了3波招安的说客。 徽州府,广德营,都动过心思招安他。 条件开的不错,优厚。 如果他没在贵州绿营当过千总,可能就动心了。 作为一个前绿营武官, 他至少听说过三桩类似的被招安后,首领离奇死亡的例子。 你们休想骗我。 …… 200号弟兄,已经减员到了160人。 在风雪中苦苦跋涉,完全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直到, 他们发现了新安江畔的一个渔村。 “弟兄们,杀进去。”苗有林在风雪中,嘶哑着吼道。 一众好汉, 已经冻得拿不起刀了,手指僵硬。 更可怕的是, 刀和刀鞘冻在一起了,拔不出来。 许多人走几步就摔倒,冻伤严重。 似乎是失去了平衡能力, 他们不知道后果,二当家昌金却是很清楚。 这是脚趾冻坏死了。 严重的,怕是脚踝以下都要砍掉,否则保不住命。 她瞅着不远处的渔村, 已经听到了里面的狗叫声,还有锣声。 渔民,从来都不会束手待毙。 他们一定会举起鱼叉,和己方厮杀到底。 …… 苗有林突然问道: “谁有尿?” “都过来,把刀鞘的冰浇融。” 一些人艰难的聚集过来,冻得哆嗦。 苗有林站在风雪中, 来回哈气冻僵的手腕,准备一会的恶战。 村子里,渔民汉子们也都冲出了屋子。 对着这边大叫大嚷,手里举着家伙。 韦俊虽然心有不忍,也别无选择。 他抽出了钢刀, 跟随着众人,一步一滑的走向村子。 清风寨众人,没有呐喊,没有鼓气, 就这么踉跄着,和渔民们杀到了一起。 一蓬蓬鲜血, 不断有人倒下,默默地死去。 伤亡率,清风寨一方更高。 短短的一个照面,就倒下了十几人。 因为冻僵了,行动迟缓,躲不过去对面的鱼叉。 …… 昌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弟兄,扑在了对面的鱼叉上。 甚至躲都没躲, 高举过头顶的刀,悄然落地。 然而, 他的手却紧紧的握住了鱼叉,死命不松。 渔民用力的把叉子往前捅,捅穿了人。 但是却拔不出来。 年轻的渔民,瞅着对方的眼珠子, 一瞬间想到了死鱼,也是这般的冰冷,毫无生机,死白。 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扔掉了鱼叉,掉头就跑。 昌金捡起地上的刀,掷了过去。 噗, 年轻的渔民倒地,鲜血在雪地上绽放。 很快结冰,好似一摊红色沙冰。 一场毫无技巧,毫无阵法的厮杀, 清风寨付出了30条人命后,鸠占鹊巢。 暖和的屋子,热水,热食, 清风寨的汉子们,终于躲过了灭顶之灾。 而这个新安江畔的村子,被屠戮一空。 占据屋子的时候, 又杀掉了10几个妇孺,老人。 极少数人逃脱。 …… 众人饱食一顿,又呼呼大睡。 次日清晨, 苗有林召集了所有人,准备再次逃亡。 村子里的食物,他们带走了。 渔船8条,也成了战利品。 “我们顺江而下,寻一条活路。” “都听大哥的。” 苗有林是个人才,冷静,而且大胆。 他意识到了,在雪地里跋涉太难。 而新安江, 流速湍急,没有封冻。 顺江而下,反而是冬季逃亡的好选择。 “弟兄们,我苗某人,一定带伱们闯出条生路。” “生,我们一起生。死,我陪你们一起死。” 一通打气后, 清风寨残余的100多号人,消失在江面上。 临走前, 他们还放了一把火,将村子付之一炬。 一起烧掉的,还有双方的尸体。 …… 昌金看着这一幕,眼里含泪。 她想到了金川之战,寨子被攻破的时候, 也是如此的大火冲天,尸横遍野。 苗有林搂住她,豪迈的说道: “我当年离开寨子的时候,算命的给我算过,遇水则生。” “到了下游,我就带你们再立一山寨。照样打响我清风寨名声。” 昌金抹掉眼泪, 问道:“下游就是江南吧?” “对。” “传说中那是大清朝最富庶,最繁华的地方?” “大约是吧。” 10几年前, 金川有一汉子,曾到江南做过生意。 回去后,到处吹嘘。 以至于,许多人对江南怀有莫名的憧憬。 然而, 在江南立足谈何容易。 人口稠密,市镇众多,平原地带没有一块闲田。 清风寨众人,很快就成了过街老鼠。 在浙北,流窜作业。 缺粮,缺据点,缺远程兵器, 被各路绿营,民壮追着跑。 这让众好汉大为感叹: 江南,不适合创业。 …… 正月初五, 民间传说中的财神下凡的日子, 苏州城内外,鞭炮声没断过。 百姓们惊讶的发现, 煤饼涨价了,优质蜂窝煤也涨价了。 而且涨的凶狠,一下子提高了3成。 还没来得及骂李大官人黑心, 就被好心的掌柜提醒,这钱是被巡抚大人拿走了。 “据说,这是准备开征满城城建税,得收一年,你们忍忍吧。” “咱李大官人也没法子啊。” 于是, 百姓们只能无奈的接受了高价煤。 紧接着,一府九县所有的煤,都涨价了。 黄文运无所谓的, 因为李郁承诺,多收的钱里面,拿出三分之一交税。 就连布政使朱珪, 都对此举非常的赞赏,觉得李郁是个好后生。 一个豪强,把心思放在盘剥上,才是正道。 而且是科学盘剥,每户每月仅增加了60文支出而已。 民心安定! 虽怨但忍! 实乃是老成谋国之行为。 苏州城有10万户,如此一搞。 每月,官府就能增收200万文钱,折合白银2000两。 一年下来,就是24000两。 这还仅仅是一个府城,若是推广到全省。 至少10万两。 这钱,约等于是白捡。 朱大人, 已经在琢磨要不要以布政使司衙门的名义,协助李郁卖煤饼了。 …… 如此稳定的财源, 就连朱珪这样的正人君子,都动心了。 客观的评价, 他的治理能力,道德水平,在同时代绝对是遥遥领先的。 这不是讽刺,是有一说一。 朱珪在最近的一份折子里, 主动保举了李郁,夸赞他愿意为朝廷分忧,不和朝廷争利。 进退有度,属于小节有瑕,大义无亏的豪强。 这种人,朝廷理应招揽, 适当授予官职名誉,纳入官府体系。 这份折子,军机处众人都看了。 对于如何嘉奖,有小小的分歧。 “诸位爱卿,怎么看?” 于敏中说道: “老臣觉得不妥,一介豪强,又无功名。朝廷若是封赏,有损颜面。” 胡御史也跳出来了: “虽然此人出身鄙陋,确实不宜授予朝廷名器。但是我们也应该承认,他是个能做事,不爱钱的人。” 于敏中眼皮抬了一下, 心想, 沙皮狗,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呀。 以前是反复横跳,现在变成了好坏话一起说,不怕踩空。 …… 乾隆突然看向和珅: “和珅,你为何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臣失仪,求皇上责罚。” “哎,朕有这么可怕吗?” “臣刚才是在想户部的事,走了神。” “户部,又揭不开锅了?” “年节朝廷用钱的地方多,一下子有些不凑手。” “那你就再想想办法。” “臣准备,让宽裕的省份,把今年的春赋先交一些上来。” “这些琐事,你看着办,不必事事问朕。”乾隆摆摆手,“你办事,朕放心。” 和珅受宠若惊,连忙跪地谢恩。 紫禁城内, 人人都是影帝,每天都在聚光灯下。 首席军机大臣,阿桂,最近比较低调。 虽然, 挟金川之战的功劳,位极人臣,在京城一时风头无二。 但是,却一点不狂傲。 他时刻提醒自己,伴君如伴虎。 尤其自己这种在军中有威望的,更容易受到忌惮。 “阿桂,你也说说。” “奴才刚从前线归来,京中事务还不大熟悉。一切按照皇上的意思办。” 乾隆不满的皱眉: “这大清是朕的,也是你们的。怎么能事事都听朕的呢?那样朕岂不是成了刚愎自用的昏君?” 大臣们连忙跪下, 皇上都这么说了,吓人。 …… 胡御史抬起头,眼里饱含热泪: “臣斗胆说一句。天下臣民都清醒的认识到了,大清离不开皇上的高瞻远瞩,臣子们可以拉纤,升帆。可这舵,只能皇上掌。” 乾隆满意的点点头, 忍不住笑了,因为他突然觉得胡御史长得好像沙皮狗。 前两天,广东巡抚进献了一些异兽, 其中有个品种的狗,面相挺像的。 皇上一笑,那就是龙颜大悦。 胡御史心花怒放,手放在膝盖上: “作为大清的忠臣,我只相信皇上的判断。皇上选的方向,一定是对的,其他人的建议,臣一概不看,一概不听。” 于敏中面无表情, 心中暗自警惕,这货,进步的太快了。 和珅也忍不住惊讶的瞅了一眼,没说什么。 他已经决定了, 找个机会,把这个贱人踢出京。 赶到地方州县。 御前,拍马的位置有限。 有我和珅一人就够了。 更何况,品德如此低劣,长相如此丑陋之僚,不配在御前。 容易惊扰了圣驾。 …… 想到这里,和珅突然向前一步: “臣突然想起一件事,斗胆禀报皇上。” “说。” “学子们有人上书,说吏部大挑,只看官相,不看真才实学,应该修改。臣等想请皇上旨意?” 乾隆一听,这问题有点难办。 吏部大挑看长相的传统,源远流长,怕是能追溯到宋朝。 老态龙钟的于敏中眼皮一抬, 与和珅的眼神,空中碰撞了一下。 立马心领神会, 虽然咱们平日里有些许矛盾,时常辩论,可那都是演给皇上看的。 今日, 当联手,挖坑杀狗。 …… 没想到首席军机大臣阿桂,却开口了: “奴才觉得,吏部大挑不能全看长相,还是要看真才实学的。” 作为一个征战沙场的统帅,这么想很合理。 毕竟在战场上,骁将往往都是面目狰狞,非常不斯文,十分没教养的。 动则粗话成串, 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全家的。 胡御史也赶紧跟上, 旗帜鲜明地表达了态度: “臣附议。吏部大挑,乃是为国朝选优秀的官吏,需要的是治理地方的才干,若是只看外貌,有失偏颇。” 于敏中心底一动,赶紧说道: “吏部大挑,当然要看才能。不过,既然是为官,就应当有个官相。而不能穿着官袍,还像个杀猪的。” 说罢,他瞅了一眼沙皮狗,啊不对,是老胡。 他激动了,他激动了。 果然,胡御史大声说道: “能为百姓谋福,为朝廷收税,就是优秀的地方官,这官相,能当饭吃吗?” …… 于敏中,抬头瞅了一眼和珅。 和珅立马向前,笑着说道: “臣对胡大人的话不太赞同。” “地方官,是代朝廷牧守一方,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严和皇上的脸面。若是相貌丑陋,岂不是被百姓看轻了,当我大清无人。” 老胡的脸皮一下子涨红来了。 和珅继续说道: “世人大多愚昧,肤浅,以貌取人。若是坐堂官相貌堂堂,则百姓心生敬畏。反之,则被愚民背后耻笑。” “往小处讲,是丢了自家的面子。往大了讲,是损了朝廷的颜面。” 老胡已经开始哆嗦了, 然而,和珅却不想放过他,继续诛心: “再说,为何要钻牛角尖,在一堆丑陋人中选贤才。朝廷为何不挑那既有才能,又相貌堂堂的人呢?” 乾隆没忍住,笑了。 不知道为何,殿内的众人都瞧着胡御史。 自知失态的乾隆,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诸位爱卿,都说的很好,很好。” “今天就到这儿吧,散了吧。” 走出大殿, 于敏中悄悄跟上,说道: “和大人,老夫上次说的那事,娘家侄儿想在户部补个从8品的缺。” 和珅正色道: “从8品?正8品吧。” 于敏中笑的胡子直翘,连声说道: “哎呀,和大人你今天是给老夫一个惊喜啊。谢谢啊。” 夕阳下, 胡御史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西华门。 他实在是累了,心累。 这紫禁城,太难混了。 又一次,被人当众羞辱的体无完肤, 想哭! …… 江苏番司衙门, 朱珪,黄文运俩人相对而坐,面露忧色。 因为,今年的税源又少了一块。 苏,松,常三府,加太仓州,起码少掉了20万两的商税。 丝绸大户,全踏马扑街了。 有的人躲债心焦, 竟然把头发剃了,去寒园寺披着僧袍念经了。 债主去一问就是出家了,清心寡欲,佛前岂可谈钱。 再问,反被要求施舍斋饭。 南边, 粤海关,和英商也杠上了。 朝廷八百里加急,严旨不许让步。 夷商如此大胆,敢和大清叫板,乾隆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羞辱。 “朕特许广州一口通商,乃是赐给海外蛮夷的恩惠。” “他们竟然敢蹬鼻子上脸,要求开放多个口岸,还要降税,还要允许他们带洋婆子上岸。” “大清物产丰富,离了贸易照转。可欧洲诸国,却离不开我大清的茶叶丝绸瓷器。” “告诉李侍尧,严加戒备,整顿岸防。” “洋人畏威不畏德,不能示之软弱。” “若是英商胆敢挑衅,就狠狠的还击,开炮。” …… 和珅暗暗叫苦, 粤海关每年几百万两的税,今年没了。 本就不富裕的户部,雪上加霜。 皇上您老人家是解气了,大手一挥,动则翻脸, 可底下人,就难了。 年前,赏赐金川之役的功臣将士,赏赐草原各部,宫中修缮换新, 一下子, 就掏空了户部,银库已经没有上锁的必要了。 厚厚的账册, 上面记载着历年的亏空,他在琢磨,该从哪儿搞钱。 “朱大人,希望你能体谅本官的苦心。” “江苏那地儿富庶,再刮一刮吧。” “那里的百姓至少还能喝粥。换个省,立马就民变。” 隔着3000里, 朱珪也在叹气,他收到了户部尚书和珅的私人亲笔信。 告诉他,京城亟需银子。 旗人的铁杆庄稼,还够发3个月。 然后,就要打白条了。 打白条是不可能的, 旗大爷们不吃这一套, 小黄雀(qiao,第三声)的鸟食,茶馆的账单,戏园子的打赏,还有干炸丸子,鼻烟壶,统统都等米下锅呢。 欠薪,打白条? 想啥呢,当旗大爷是佃户汉民啊。 …… (本章完) 147 不让爷为国效力,爷就为国拖后月退 用某位不愿透露的旗人的话说: 铁杆庄稼,若是敢欠着不发, 咱爷们儿,立马愤怒的炸毛, 用不了两天就自发纠集起来,去都统衙门抗议。 去紫禁城哭坟。 要钱! 恶意不恶意的,随你怎么理解。 高低要把皇上的脸面撕下来,当擦p股纸。 到时候, 步军统领衙门也好,顺天府捕盗营也罢,都不敢出面管。 事态会越发的严重,直到朝廷惊诧。 然后,拿到朝会上讨论, 乾隆会暴怒,痛骂旗人混账。 丝毫不理解朝廷的难处。 哪儿有一点入关时,先祖们为大清流血流汗的觉悟。 结果是, 中间办事的人会倒霉,摘掉顶子。 旗大爷们,会宣布取得了又一次胜利。 迈着方步,昂着头,架着鸟,红光满面, 聚集在前门大街的裕泰茶馆。 大谈, 在此次战役中,自己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这么说吧, 谁要是错过了这种盛事,得短寿一年。 只能眼巴巴瞧着别人吹牛, 自己一句话插不上,甭提多憋闷了,肠子都要悔青了。 没有参与感,就等于死亡。 四九城的人, 活的就是这么一种劲儿。 …… 没有差事的旗人,俗称闲散旗人。 时髦的话说,这就是一群尊享版的“非短暂待/业人员”。 京城里,这种人很多。 平时怨气极大, 爷有一身指点江山的本领,却只能在茶馆互相指点。 不让爷为国效力,爷就为国拖后月退。 一遇上这种事,就得闹,大闹。 发泄心里的不满。 不敢直接骂皇帝,怕挨刀。 但是可以骂那些当官的,逮谁骂谁,毕竟法不责众。 逮着机会, 不把本旗都统老爷家的窗子砸了,水缸淬了,狗子头剃成地中海,就不算是你大爷。 这个隐情, 阿桂懂,和珅懂,朱珪也懂, 千万不能发生这种事情,否则中间办事的人全完蛋。 “黄大人,提前把今年的税银押解入京吧?” “下官明白。但是,本府的府库就空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 朱珪说的是实话, 就算明天起运,抵达京城也是20天后了。 现在是冬季,枯水期, 航行速度会缓慢许多,以往18天的航程,会延长不少。 …… 朱珪一边催促各府州县, 提前征收今年的春拨。 随时准备北运,支援朝廷。 黄文运则是一马当先,令人将府库的存银全部装箱,押解进京。 出于种种考虑,押运的人选,选择了本府的知名镖局。 同时派出了一些得力差役。 并且特批,可持有兵器。 刀枪弓箭火铳,一应俱全。 船,挂的是江苏巡抚衙门,奉旨入京的旗号。 福康安允许,批准的。 因为这年头, 名头小了不抵事,区区苏州知府衙门,过了长江威力就大减。 运河关卡的胥吏, 照样索要好处,都是江苏老乡,打个9折吧。 等过了淮河,就更加没人鸟了。 什么捐,什么税,都得全额缴纳。 不服,有的是办法治你。 黄文运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对于这些事很熟悉。 临行前, 他又找了几十套差役的衣服,让镖局的人全部换上。 增加威慑力。 …… 枫桥码头, 如今仅剩下官船停靠了,规模缩水了一大半。 一众官员,士绅,目送着银船离开。 两艘,吃水都很深。 李郁微笑着,瞧着这两艘船,眼馋的很。 船舱里, 全是50两一枚的银锭,码的整整齐齐。 这要是能搞过来, 就会变成一门门火炮,一箱箱燧发枪,还有乌泱泱的兵。 说句心里话, 供养一支军队真的是太烧钱了。 那账册,看的人心惊肉跳。 就拿正在奋力积攒中的近卫军团,其中一个营举例吧: 下辖, 10个火枪队,500人。 2个3磅炮队,10门炮,50炮兵。 1个6磅炮队,5门炮,50人。 1个辎重队,骡马大车50辆,辎重兵100人。 按照自产的成本价格算, 一杆燧发枪4两,一门3磅炮150两,6磅炮400两。 这个营的枪炮,就价值5500两。 随军携带的火药,铅弹,炮弹,价值1500两。 辎重大车,骡马,价1500两。 每月,炮兵3两饷银,其余战兵2两,这700人每月的饷银,就是1500两。 军服,军靴,加上武装带,各种小装具,零碎,每套价值3两。700人就是2100两。 也就是说, 光是把这个营组建起来,就耗费了10600两。 然后,每月固定开支不少于2000两。 若是开拔打仗,那就没法算了。 杨云娇擅长算账,给出了一个预估的数字, 组建并维持一个营的费用, 每年在4万两白银左右。 战时, 这个数字翻倍。 …… 而按照李郁的构想, 李氏近卫军团,应该是有7个火枪营,2个加强火炮营,1个辎重营。 一年40万两白银,绝对的吞金兽。 杨云娇点点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爷,那140万两余下的,预计还能烧半年。若是没有新入账,半年后奴家就得跟您去混丐帮了。” “大胆。” 李郁假装嗔怒,却是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最近的气温略有上升, 等一开春,他还要投入经费在筑水泥城,和水师上。 银子,指定是不够花。 胥江园区的抽水,码头的船舶停靠费,煤饼的利润,都是涓涓细流,虽然稳定但是量不大。 至少, 在半年内是这样的。 马无夜草不肥,人亦是如此。 派人追上去,打劫苏州府银船吗? 20万两, 也够抵用一阵子了。 但是,节外生枝,容易暴露自己。 福康安那小子,还在冷冷的盯着自己呢。 根据衙门内线的情报, 他派了一队戈什哈,在李家堡,胥江码头附近转悠。 大约,是在琢磨着哪儿好下刀吧。 黄文运也提醒过自己, 最好是和巡抚大人改善一下关系,否则被他抓住了小辫子,很麻烦。 …… 但是李郁估计, 在满城建设完成之前,自己还是安全的。 因为砖石都是维格堂提供的。 现在动自己,满城就得烂尾。 一旦发生了,乾隆就要拿人祭刀。 “王兆铭那个王八蛋,有下落了吗?” “明天出狱。” “找几个人,每天毒打一次。但是不要打死了。” “奴家明白,不留口实。” 李郁想到这个家伙就抓狂,到底是坏还是蠢啊。 居然想把自己架到烤火架, 让自己把财产捐出去。 道前街, 刚走出巡抚衙门的书生王兆铭,适应了一下阳光。 有些刺眼, 揉了揉有些痛的p股,考虑着下一步去哪儿。 他家的窝棚在仓街,穷人的聚集区。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味。 这让他叹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感慨人生之多艰。 对面走来了2个泼皮,眼神凶狠。 故意和他撞在了一起。 “你踏马眼睛瞎了?” 啪,一个耳光。 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都避开了要害位置,非常专业。 …… 其中一个泼皮, 甚至脱下了棉袍,遮住王兆铭的脸。 然后就是一顿疯狂殴打, 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在污水里躺了好一会, 王兆铭才支撑着爬起来,爬向他的窝棚。 水米未进,疼痛难忍。 第二天, 他把家里最值钱的一样铜镇纸,拿去当铺。 想换点铜钱,喝几口稀粥。 刚走到十泉街,又遇上了那两个泼皮。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从今天起,咱哥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又是一顿漫长的殴打, 王兆铭觉得,自己的肠子大约是断了。 浑身都在疼痛,求饶都没力气了。 一队差役路过, 制止了泼皮行凶,然而在瞅清楚了面孔后, 就收起了王法,放任两个泼皮离开了。 在地上爬行的王兆铭, 突然看见了一双绣花鞋, 抬头望去, 一个好似天使的女人,递给他一块豆腐。 …… 她就是豆腐西施, 因为被人当作为工具,打击太湖厅同知段迎武, 在东山市集的名声脏了,人言可畏。 于是,悄然搬离, 到了这府城内,高端社区旁卖起了豆腐。 新鲜,美味,打出了一片市场。 掌握核心技术的女人,走到哪儿都不会差。 至于说,施舍这块豆腐, 纯粹是因为同情心,王兆铭虽然穷困,却有副好皮囊。 一看,就像是好人。 恰好, 这块豆腐上,掉了一点灰。 掸不得,又拍不得。 顺手就做了人情,给他吃了。 王兆铭发誓, 这是世上最棒的珍馐美味。 小口小口的吃掉,还冒着热气的豆腐, 终于能爬起来了, 摇摇晃晃的对着女人一拱手: “谢姑娘。一饭之恩,当日后再报。”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李郁,一个虚伪、道德低下、歹毒吝啬的人。” …… 不愧是读书人, 一下子就直击现实。 而豆腐西施,也产生了共鸣。 瞅着这个白净,斯文的年轻书生,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些悸动。 他长得,有些像自己死去的男人哎。 “给你。” “姑娘,小生不能收。” “拿着钱,赶紧离开苏州府吧。不然那个姓李的恶霸真敢打死你。”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王兆铭念完了这句诗, 晃悠悠的往前走,没走10步,扑通摔进了小河里。 豆腐西施,愣住了。 “快来人,救人啊。” 然而,围观的人却无动于衷。 河水虽浅,可一样能淹死人。 眼看着王兆铭快不行了, 豆腐西施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引起一片惊呼。 …… 王兆铭醒来时, 已经是2天后了,而且发了烧。 他睁开眼睛: “姑娘,我这是死了吗?” 豆腐西施忍不住笑了: “死了还能说话吗?还有,我不是姑娘,我男人病死了。” “在我心中,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姑娘。” 豆腐西施脸一下红了, 读书人就是会说话,总能说的人心慌慌的。 她儿子, 在窗外偷偷的看着,不知道这个帅气叔叔是怎么回事。 娘说是远方表哥。 第二天, 豆腐西施就雇了辆马车,悄悄出城了。 她虽然是个女人,却知道这世道的凶险。 要是李郁知道了,说不定一发狠,都拖到太湖去吃板刀面。 于是, 王兆铭,豆腐西施一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只有少数老食客, 偶尔感慨一句,如今这豆腐,做的是越来越差了。 没香气,渣还多。 做豆腐的还是个糙汉子,打赤膊,肥胖。 虽然也是晃荡晃荡的, 可性别一换,就不对味了。 …… 李郁很快也就忘了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因为,胥江园区遇上了一件大事。 望北楼, 是知府衙门的门房凌阿六开的, 三层,非常气派,可以远眺运河。 凌阿六很会做人, 除了该上缴的一成流水,从不拖拉之外, 凡是出入知府衙门的,无论官民,他都记录下来。 供李郁查阅。 望北楼生意非常红火, 除了贵,其他没什么缺点。 可是今日,却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兰州府的捕快。 都是清一色彪悍的汉子,骑马跨刀。 领头的,举着兰州府海捕公文,嚣张无比。 “让开,我们要抓人。” “后退。” 园区的护卫队很强势,直接抽刀拦截。 兰州府差役很震惊: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无可奉告,第二次警告,后退。” …… “娘的,现如今怪事真多。” 为首的兰州捕快, 准备强行冲进去,望北楼的大门近在咫尺。 然而, 园区的增援队伍来了,打的是东山团练的旗号。 最前排,长矛放平。 锋利的矛尖,闪着寒光。 “你们要造反吗?” “反你妈个头,兰州的差役,也敢在苏州撒野。拿下。” 一个领头的团练头目, 直接举着短手铳,对着兰州捕快的战马轰了一枪。 战马中枪,嘶鸣倒下。 “跪下,放下兵器。” 兰州府捕快,终于被吓到了。 7个人,乖乖做了俘虏。 团练查验后, 发现公文竟然是真的,身份也是真的。 “我们真的是兰州府捕快,奉番司王大人钧令,捉拿逆匪苏十八。” 这伙人被暂时扣押, 然后将情报禀报了李郁,同时知会了黄四。 最后,苏州府衙的捕头黄四出面, 将这伙人驱逐离开。 经过此事,园区的商人们也大为感慨。 一个强势的李爷,对于他们是有好处的。 园区护卫队,在私下告诉他们, 甭说是外省差役了,就算是苏州府官差,也不许进入园区抓人。 这园区,姓李! ……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话,园区的围墙也开始合拢了。 借着给满城烧制砖瓦的机会, 一半的砖瓦,被提供给了园区。 大批的苦力,又找到活儿了。 很简单,负责砌墙。 李家堡的匠人,在地面上画出了白线。 砖墙,就沿着白线砌。 而且,用的粘合剂很稀罕。 没人认识是什么,并不是常用的糯米浆,也不是泥浆,更不是熟石灰。 灰色的,很粘稠。 里面还混合着沙子。 李家堡的工匠,也不解释。 只是将一袋袋干水泥搬下来,一次调3袋。 监督着用完了,再继续开启其他的。 苦力们也不多问,毕竟雇主大于天。 第二天, 所有人惊讶的发现,砖头黏合的很结实。 有了围墙,园区内的商人就更有安全感了。 …… 对外的说法是, 防盗贼,防土匪。 在李郁琢磨着,要不要制造几股匪徒时, 韦俊来了,狼狈的好似逃荒了几千里。 浑身衣服,都是破烂的。 到处是裂开的口子,冻的。 脸就像是吹了一夜寒风的橘子, 在李家堡门口,差点被当成乞丐赶走。 韦秀一见面,就流泪道: “哥,你这咋混的?” “我去帮你求个情,留在李爷身边做事吧。” 李郁也差点没认出来,尴尬的问道: “韦俊兄弟,清风寨出事了?” 韦俊扑通跪下: “救救清风寨的弟兄吧。” 在了解清楚了来龙去脉后, 李郁按捺住心中欢喜,立即做出了一个安排。 派人,将亲笔信送到江北, 漕运总督府的胡师爷,从此以后就欠了自己一个巨大的人情。 …… 同时, 他郑重的询问韦俊: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想跟着我干,还是和清风寨那帮弟兄?” 韦俊支支吾吾了半天, 李郁秒懂,同意他有条件的支援。 在长兴县西部山里,重建清风寨。 粮食,会按月支援。 兵器,衣服,也会适度支援。 苗有林必须纳投名状, 当众发誓, 绝不做有损李郁的事情,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还有, 对几个长兴县大户,发动偷袭。 韦俊都答应了, 在他心目中,这是理所当然的。 求人,自然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但是,他这么想,未必代表苗有林就这么想。 此时的清风寨100多号残兵, 还在浙北莫干山里,转悠。 雪已经不厚了,气温也有所上升。 而且, 莫干山里也能寻找到一些野兽,还有粮食。 唯一头疼的是, 如同跗骨之蛆的民壮团练,不知道是何方兵圣在指挥。 从不正面冷兵器厮杀, 近了就射一轮箭,然后就跑。 你追,他就撤,你撤,他就追。 到了百步之内,就胡乱朝天覆盖一轮箭雨。 难缠的紧。 …… “三当家的,那李郁真如你所说,那么仗义,那么有门路?” “我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 苗有林环视众人,见许多人已经动心。 甚至连他的女人,二当家的昌金,都准备答应条件。 心中有些恼火,脸色也就阴沉了下来。 江南这破地儿, 看来真不适合创业,只能给人打工! 昌金也说道: “若是放在平时,弟兄们一个伏击就干掉这些团练。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缺粮又缺刀剑,火铳更是都丢光了。” 韦俊也劝道: “是啊,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安身之处。” 伤员当中, 有10几个冻伤严重的, 即使保住命,也是截肢的结局。 他望向北面, 幽幽的说道: “明日,拔营北上。” “我苗某人,能把你们从皖北带出来,就能把你们带到江南。” “清风寨的弟兄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大当家的英明。” “我们跟着你干。” …… 次日清晨, 苗有林带人下山,当地绿营民壮200人马上跟进。 双方隔着1里, 苗有林让人喊话: “各位绿营弟兄们,我们要离开贵宝地了。” “这里是100两银子,留着喝茶。” “大过年的,就别追了。” 绿营和民壮,果然保持了距离。 没有再发生交战,直到看着他们离开了本县。 带队的县丞哈哈大笑: “大过年的,咱们剿贼有功。带上首级,还有缴获,咱们回衙门领赏。” “二爷,首级就4颗。是不是~” 县丞摆摆手: “风大,本官没听清。” “县界那边有个村子,本官先走一步,你们速速赶上。” 于是, 心领神会的兵丁们,磨蹭了半个时辰后才赶上了县丞。 大车上的首级,多了十几颗新鲜的。 借本县老乡的头,怪不好意思的。 隔壁县,就没事了。 坑一坑外地人嘛。 …… 闲置,发霉的月票,请投给老萌新~ (本章完) 148 紫禁城鸣锣上市,还差几步? 连续2天的昼伏夜行, 清风寨好汉们终于摆脱了沿途官府的视线,成为了来路不明的流民。 作为一名前绿营千总,苗有林深知手底下的兵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若是没有这百十号敢玩命的汉子, 自己就一钱不值。 那位素不相识的李爷还会招揽?怕是让自己下井挖煤就不错了。 抵达长兴县后,按照韦俊手里的一份简易地图。 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弁山。 …… 待接头人搭上线后,苗有林当着所有人的面,焚香跪拜对天立誓。 保证,永世不和李郁为敌,奉其为盟主。 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之后,接头人下山。 夜间,一艘运输船悄悄抵达山脚下。 卸下了诸多物资。 包括刀剑,火绳枪,粮食,药品,御寒衣物,盐巴,还有一些工具,绳索。 第二天,第三天夜里, 这艘船又来了,送来了其他物资。 10天后, 简陋的清风寨终于建成。 苗有林也大为忌惮,深感李郁的实力深厚。 为了表达谢意, 立刻带人下山,去寻了几个大户的晦气。 这些人,都是李郁在长兴布局的绊脚石。 苗有林没有实力把他们连根拔起, 但是放把火,杀几个人还是游刃有余的。 只要搅合的他们不得安宁,李郁就安宁了。 三十六计,之围魏救赵衍生版。 …… 入住望北楼的“甘肃反贼”苏十八,来了。 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艘船上。 李郁就是好奇, 想瞧瞧被千里追杀的通缉反贼,到底是什么成色。 “两人?” “是啊。据说是兄妹。” 李郁很怀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 俩人眼睛都蒙着黑布,未曾取下来。 男的就是苏十八,像个书生,不过手掌有老茧,脸上还有刀疤,应当是个不安分的书生。 女的姿色出众。 “给他们解下。” 适应了光线后,二人连忙施礼。 “感谢恩人搭救。” “唔,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兰州官府花这么大的精力追捕你们?” 苏十八倒也爽快,说道: “我本是兰州附郭县的大户,因为不愿给甘肃布政使王亶望银子买监生,他就发兵打破了我们的寨子。” “然后呢?” “然后我们侥幸逃脱的族人,就去陕甘总督府告状。结果他们蛇鼠一窝,又被杀了十几口。” “再后来呢?” “我们就想去京城告御状,沿途揭露王亶望的丑事,结果在黄河风陵渡被官兵堵截。就这样一路逃命,没想到官兵居然还死追不放。” …… 李郁没有太多的惊讶, 毕竟在我大清,这样的故事只算稀松平常。 不过, 这个苏十八的义妹,倒是长得惊为天人。 很像巅峰时期的赤/坂丽! 就在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琢磨是不是那边的羊肉营养丰富时。 苏十八突然跪下: “我义妹苏卿怜,愿意伺候您这样的英雄。” 这个反转太突然,在场众人都感觉闪了腰。 李郁也是尴尬,咳嗽掩饰了一下, 笑道: “姑娘,你自己的主伱来做。” “小女子愿意。” 这一下,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李郁感觉,是被这俩人给算计了。 虽然这女子长得极美,但是来历不明。 万一, 是包着毒药的饭团,随意享用是会死人的。 我李郁可比曹孟德更谨慎。 杨云娇更是恼火, 她本来是跟着来散心的,结果遇上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假兄妹。 …… “苏十八,说吧,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想让那王亶望,为我苏家堡陪葬。千里迢迢进京,我需要银子。” 李郁点点头, 慢悠悠说道: “你觉得告御状有用吗?民告官,自古有几个赢的?何况,那是一省大员,皇上亲自封的能吏。” 这话,就像一盆冰水, 把苏十八浇的透心凉。 趁着他心理崩溃的时候,李郁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要是个汉子,就纠集一帮弟兄,打下兰州府,就能报仇了。” “到时候,什么布政使,按察使,都得跪在你族人的墓前痛哭流涕。” 苏卿怜, 突然向前两步,跪着说道: “谢老爷指点。” “义兄愚鲁,还望老爷多加栽培。” 小模样,惹人怜爱。 尤其那眼神5分坚贞3分柔弱2分英气,赤坂苏。 李郁哪受得了这个,正在犹豫时, 杨云娇突然开口了: “苏妹妹,奴家瞧着你不似西北人氏。” 李郁一愣,随即眼里多了警惕。 苏卿怜莞尔一笑,解释道: “奴家也是个可怜人,本是苏州府常熟人氏,自小就被卖给了人牙子。后来辗转流浪,最终是苏家堡收留了奴家。” 这话一出,杨云娇的心里就松了口气。 瞬间,就把这苏卿怜撕下了一层伪装。 其余的, 后面慢慢撕。 她是个聪明女人,知道李郁的心思。 …… 果然,李郁一挥手: “苏十八,在我这学点造反技能。等时机成熟了,我支援你一批军饷,军火,你回去报仇。” “苏卿怜,你留下吧。” 西山岛, 李郁的府邸,坐落在一处平坦的山谷中。 有严密的守卫,安全制度。 甚至,他的厨房都是有专人检查的。 潮州府生意伙伴太公赠送的女子,也派上了用场。 其中6人,进入府邸做了女管家。 杨云娇对她们的评价很高, 耐劳,沉默,忠诚,存在感低。 一开始, 她担心过这些人会不会泄露机密,后来发现根本没有机会。 女管家们,根本不和外界接触。 只负责内宅的事。 而且,西山岛都是自己人,外人根本没法生存。 苏卿怜有些恼怒, 因为这些女管家实在是细致,凡是可能私藏管制刀具的部位,一点都没有放过。 甚至, 她原来的衣裳、鞋子、簪子,也没有留给她。 初一入府, 她就领教了杨云娇的厉害,还有话语权。 后来,她甚至惊讶地发现, 这女人手里还掌握着兵,简直凶残。 …… “苏卿怜,原本姓吴。确系苏州府人氏,因家贫,被卖作扬州瘦马。” “13岁时,以2000两银子的高价被一位扬州盐商买下。作为礼物,送给了时任两淮盐运使卢大人。” “后盐引案发,辗转被卖到了甘肃布政使王亶望宅中,颇得宠爱。” 李郁错愕,问道: “那为何又成了苏十八的什么义妹?” 杨云娇笑道: “乃是二人编的故事,为了遮掩历史。” “奴家找到了当时的邸报,苏家堡乃是兰州附近的豪强,因为赋税的事集众伏击了王亶望的车队,差点把他干掉,掳走了苏卿怜。” “就因为这事,王亶望发了疯一样的围剿苏家堡,连祖坟都给掘开了。” 李郁点点头,若有所思。 似乎,这是一头很有破坏力的西北狼。 还带着一匹颇有心机,擅长宅斗的江南小马。 他抬起头,还未开口。 杨云娇立即答道: “有过。” 一瞬间, 李郁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恼怒。 苏十八,倒是胆子够肥。自己染指过的,就敢这么献给我。 他差点脱口而出,都给我杀了。 转念一想,先留着,还有点油水榨榨。 男的可以留着当先锋炮灰,女的可以当炮靶。 毕竟自己还处于创业期,没能在紫禁城鸣锣上市,当节俭行事。 …… “还有一件事,奴家擅自做主了。” “嗯?” “奴家命人将苏卿怜,暂时幽居在艺廊。老爷兴致来时,可去看望。” 李郁没有出声,此事就算是定了。 艺廊,乃是西山腹心,一处山谷。 因为有些像走廊,风光美,植物繁茂, 有小湖,有小溪,开辟成了李郁学艺术的专用区域,故而取名“艺廊”。 保卫工作,由数名佩刀健妇担任。 不过最近李郁诸事缠身,实在是没有时间和雅兴。 杨云娇一下子,就把苏卿怜的地位打落千丈。 无论如何姿色出众,美的不可直视,终究是个物件,断绝了后宅的威胁。 大妇她不奢望,绝无可能。 可做个被倚重被信任的侧室,她还是想争一争的。 毕竟, 她手里掌握着内务部,还有一些机密工业的数据。 韦秀,和她的关系甚好。 在她的建议下, 西山岛水上巡逻队的差事,交给了精通水性,划船的韦秀。 十几条小船,几十号人手,却是内务部的好帮手。 …… 任何人,想私下和外界有接触,都躲不过内务府的眼线。 这段时间, 陆续查出了不少变节者,和暗桩。 根据杨云娇的估计, 岛上肯定还有成色不纯分子隐藏着,但是只要他们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就成了死棋。 望亭镇士绅钱老爷的后宅, 新纳的妾室,潘赛云,就甚为忌惮, 她隐约感觉到了西山岛就像是个“信息黑洞”。 白莲教3个暗桩,以苦力,匠人,家眷的身份混了进去, 可全部从此销声匿迹,再无一点情报传出。 教主期盼她先摸清楚李郁麾下的火器生产能力,最好能策反一些工匠。 然后再谈判,提出购买火器的方案。 目前看来,计划失败了。 这让她失去了耐心,决定亲自上门和李郁挑破窗户纸。 “爹,你去安排一下,找个合适的机会。” “万一李郁翻脸怎么办?” 潘赛云停下了描眉的动作,笑道: “杀了我?” “他不敢。他若翻脸,教主会把他李郁要造反的消息,满天下嚷嚷。” …… 清廷的嘉奖到了, 给李郁发了一块匾:“江南义民”。 吹吹打打,招摇过市,最后才挂在李家堡的大门上。 有了这玩意,约等于一个护身符。 从此以后,谁再说李郁要造反,就要掂量掂量了。 同时,还嘉奖了一个国子监监生的身份,以及候补从7品的身份。 凭心而论,这份荣誉真不轻了。算得上是厚赏。 朱珪的折子,起了很大的作用。 而乾隆,因为想给天下竖立一个榜样, 号召其余士绅,商民,踊跃的为户部做贡献,因而大方了一次。 随后,军机处就給地方督抚发文,要求加强历年钱粮拖欠的工作。 该催的催, 该打板子的打, 该杀头流放的就杀头流放。 一句话,刀不挨身,人人都哭穷。 以苏州府为榜样,尽快为朝廷分忧。 黄文运红光满脸,因为他成了朝廷的楷模。 御赐“能吏”,品级升了一级,正四品,高配。 朱珪,只是得了口头勉励。 但是他很淡定,因为他知道,什么都是假的,皇帝心里的分数才是真的。 从这一点说,乾隆是懂朱珪的,不需要给他太多的花样子。 还有一份密旨, 是给福康安的,千叮嘱万嘱咐, 江苏巡抚的第一要务是,稳定!给朝廷源源不断输送钱粮! 做到了, 那就是卓异。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 乾隆的密旨是亲笔所写,蝇头小字,密密麻麻,非常耐心。 就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教诲。 甚至提点福康安,对汉官要防,更要用。 人心是看不透的,也没必要去深究。 只要他忠心当差,不打折扣,那就是好官。 满城设置后,有段时间摩擦不会少,务必上心。 在维护朝廷尊严的同时,也不能把汉民逼迫太狠。 江南这地方,和西南、西北不同。 不宜过于酷烈,宜温和。 适当杀猴儆鸡,警示即可。 最后是老生常谈,提醒他整顿江南绿营。 …… 兵部也来了一份公文,将苏州城守营,重新划归巡抚的节制。 黄文运很惆怅, 然而却没法说什么,毕竟按照旧制,城守营一直都是巡抚节制的。 然而,福康安打死也想不到, 城守营,含“李”量已经高达三分之一。 李郁一声令下,游击将军胡之晃,就能带兵把巡抚衙门给端了。 因为,两者驻地实在是有些靠近。 这事,也不能怪别人。 原本,城守营的营区是在府城的东北角,距离仓街不远处。 为了建满城,积极响应号召,换了块地儿。 距离道前街不远,原本是粮库,还有一些铺子。 福康安偶尔巡视发现,这个顺治年间就建起的粮库里,空荡荡的,早就没储粮了。 大手一挥,拆了。 这块地就归了城守营。 给了500两银子,又给了一些砖石木料,绿营兵自己盖房子。 毕竟,大清绿营兵向来多才多艺。 穿上号服,我为大清站岗。 脱下号服,那就是个小社会。 老胡私下和李郁会面多次,他需要了解造反步骤计划,还有城守营的定位。 …… 城守营马车出入城门的时候,悄悄分批偷运了100杆火枪,还有1门短管霰弹炮。 修建营区的时候,胡之晃早有准备,让心腹们挖了个地下室。 苏州潮湿,地下室挖起来特别费工。 还好李郁把水泥搞出来了, 几大包水泥,几卷油纸,彻底的把地下室防潮问题解决了。 不然到了起事的时候,火枪都生锈了。 胡之晃越想越担心,于是又趁着夜色,让人给枪炮都涂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火药坛子用蜡密封了,倒是不担心。 他觉得自己距离一个真正的反贼,越来越近了。 经常站在营区房顶,往东瞅。 琢磨着,从接到命令,到全副武装的杀到道前街巡抚衙门,需要多久。 要是能把火炮搬进来就好了。 巡抚衙门的高墙,厚实的大门,绝对挡不住火炮的直接轰击。 然而,李郁拒绝了这个想法。 火炮是藏不住的,这是找死。 …… 京杭大运河,逐渐恢复了热闹,气温上升了许多。 虽然说,春天还遥远。 但是商船,已经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出来谋生了。 胥江码头的地位,正在迅速的展现,让人震撼。 3条码头,分别用石灰粉写着数字,还划了线。 苦力们像蚂蚁一般,在工头的指挥下,忙着卸货。 卸货结束, 商船就立即驶离,到泊位休憩。 水手们上岸,吃点东西,喝点劣质酒。 掌柜的,和船老大去馆子里,小酌几杯。 不远处,还有男人的减速带,可以去花点银子,找找乐子。 货物的买卖,可以去专门的中介区域,2层小木楼。 每天都把货物的名称,数量写出来。 从楼下挂下来,让所有人都看的见。 左边的是待售货物,右边的是采购需求。 小楼里,有专门的账房先生。免费记录商人的信息,并挂出去。 有意者看到了,就进到小楼里详谈,然后等另一方来了。 一起进入单独的“包厢”内谈生意。 达成后,胥江码头抽固定份额的中介费。 …… 需要暂时仓储的货物,登记后由苦力扛入仓库区。 按照面积,天数,收取仓储费用。 胥江码头,甚至还有配套的大车行,方便转运,集散。 还有一个承诺很值钱:货物下了船,无论发生,盗、抢、失火、走水事故,全赔。 这一点,大清的商人们很重视,因为这个是一个缺乏保障的时代。 无论遭遇了什么事,商人都是自认倒霉,官府概不负责。 破案?不存在的。 衙役会收了你的银子,然后随便找几头替罪羊,打到承认。 然后,就算破案了。 财物无法追回。 打官司?也不存在的。 即使你明确知道,是被谁抢了,偷了,坑了。有物证,有人证。 衙门也会按照他的那一套规矩来断案。 先看双方家世,再问亲戚朋友,再掂量孝敬分量, 最后给出一个“合钱合理但就是不合法”的判决。 …… 李郁精通大清民情, 隔些天,就会发生一起不大不小的事故。 比如说杭州府某掌柜的,一箱纸受潮了,当众嚷嚷开了。 胥江码头马上出面,当众赔偿现银。 徙木立信,才会让人信服。 大清朝的商贾,都是被社会毒打过无数次的老油条,深谙社会逻辑。 他们从不看你说什么,只看做什么。 李郁刚送走一个大商号的掌柜,就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扭头望去, 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款款走来。 轻轻地解开两颗盘扣,露出一块雪白的弥勒佛玉像, 柔声说道: “李爷少年英雄,赛云仰慕不已。可否找个僻静地儿谈谈心,交个朋友?” (本章完) 149 大清朝,居然也有这样思想超前的勇士? 胥江码头,是半封闭的。 李郁寻了一处僻静仓库, 和潘赛云细聊! 关于创业的那点事! (别笑,造反和创业,本质是一样的。小成本,高风险,追求超高回报率。) 不过,即使是美人当面,他也没放松警惕。 依旧带了4个护卫, 而潘赛云,则是孤零零的一人,随从全部被打发在外。 她摘下面纱, 不安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眼神很快变得温柔起来: “李爷,您就这么防着小女子?” “久闻白莲教大名,精通奇门遁甲,我怕你有什么妖术。” 潘塞云噗嗤一笑, 拢了拢发丝,说道: “李爷说笑了,奴家可是诚心来谈合作的,没有携带任何兵器、毒药。不信,让你护卫来细搜。” 她如此作态, 反而把旁边的护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 李郁依旧饶有兴趣的盯着她, 直到看的她发毛,才问道: “你想怎么合作?” 潘赛云这才收敛轻佻,正色说道: “请屏退左右。” “不必了。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亲卫。” “奴家乃是白莲教教主座下圣女潘赛云,潜入苏州府是为了推翻清廷。李爷是本府枭雄,手握洋枪洋炮,麾下养着死士。我们两家,有许多可以联手的机会,您觉得呢?” 李郁点点头,并不否认。 潘塞云眼睛一亮,继续说道: “若是您这样的人物,愿意加入白莲教。洪教主当倒履相迎,不惜封赏。” 李郁却是皱皱眉头: “我并没有寄人篱下的打算。” “无妨,我们可以先合作。教主说了,要先让您看到本教的诚意,以及本教的实力。” “潘姑娘所说的,诚意是什么?” 潘塞云咯咯笑了: “银子,女子,教徒,分舵,还有本教的秘密,只要李爷想要,都可以与您共享。” “也包括伱吗?” 潘塞云的反应很平静,很坚决: “不止包括我,也包括教主座下36圣女,还有您的那位大嫂。” …… 这一下, 李郁感觉输了, 这白莲教,果然都是妖孽。 大嫂,久违的称呼了。 不知她现在,是在何处漂泊,还是在白莲中做事。 “我那位大嫂,今在何处?” “如果李爷想见,半个月内就将她送来。” 李郁摆摆手: “不必了,各为其主,见面也是尴尬。” “1000支火枪,配套火药,铅弹。李爷开个价吧?” “这么多的火枪,一时间我凑不齐。” “李爷是怕我们给不起价钱吧。奴家开个价如何?5万两。” 潘塞云表情淡定, 似乎这5万两,就是个土坷垃一般。 李郁倒是表现了很感兴趣的模样,笑道: “这个价格,倒是公道。不过~” “不过什么?” “咳咳,我需要一些时间。” “李爷不会是搪塞奴家吧?” “造一杆火枪,颇费工料,1000支,可不是小数目。这样吧,我可以先卖100支。” “行,奴家明天就让人送来银票。” …… 李郁又问道: “我需要知道,你们购买这多的火器,准备在哪儿起事?” “奴家可以告诉你,绝不会在江苏打响。所以,不必担心战火影响到您的产业。” “卖你们几门火炮怎么样?” “你说什么?” 看着潘塞云震惊到失态,李郁就知道自己这鱼钩下准了。 “我可以卖给你们火炮。前提是,干掉福康安。” “江苏巡抚,福康安?” “对。” 潘塞云一反常态的收敛轻松, 说道: “奴家无法答应你这个条件,需要请示教主。” “请便。” 目送着这个女人离开, 一直站在旁边的李小五突然说道: “她会不会出卖我们?” “暂时不会。不过若是白莲教想起事,有可能会把我们曝出来吸引清廷的注意。” 李郁的猜测,非常准确。 洪教主心里,也是这样打算的。 先合作,购买军火,有求必应。 等到他的火枪圣兵练成了,准备和清廷开战了。 就把“李郁是个大反贼”的消息放出去, 再派一波死士,打着李郁的旗号,去炸一炸福康安。 然后, 他就可以吃着热干面,看着官兵围剿李郁。 等到两败俱伤, 或者其中任意一方,快要取得胜利。 他就在湖北郧阳府振臂一挥:“弥勒下凡,白莲现世。” 给清廷一个措手不及,拿下武昌,占据荆襄大地。 …… 他甚至大度的想, 若是李郁到时候在清军三面合围下,部众死伤惨重,侥幸没死,就吸纳他进入白莲, 自己可以大度的封他做堂主,新设一个枪炮堂。 还把他暧昧的大嫂,还有潘赛云这妮子,一并赏给他。 若是督造枪炮得力,甚至可以传授给他独门的养生秘法。 学好了,甚至能做本朝嫪毐。 做人能够宽容到自己这个程度,不多了。 几千里外, 李郁打了一个喷嚏,放下了一本印刷粗糙的册子,堪称是古早的牛头仁题材。 每一页,都在挑战世俗。 大清,居然也有这样思想超前的勇士。 “这本是谁编的?” “不知道。都是黑书摊偷偷卖的,作者匿名。” “还有其他的吗?” “有。” 李小五捧了一打,居然都是一个系列的。 看文风,看纸张,看印刷痕迹, 应该是同一个作者,同一家印刷坊。 “告诉刘千,帮我找找这系列书的出处。我有用。” “遵命。” …… 潘赛云派人送来了5000两银票,很大方。 收条都没打一张,更没询问何时交货。 李郁琢磨了半天,命人将库存的老旧火绳枪,挑选了100支出来。 这批货,质量都不错。 枪托,都切削了一遍,改成了清军制式拐杖形弯柄。 又让人在枪管上,打上钢印: “广州八旗火器营,监制。” 虽然说白莲教未必信,可是多一层烟雾弹,总是好的。 关键时刻会让人犹豫,下不了决心。 横塘镇, 一如既往的平静,热闹。 然而,刘千带着人已经在附近蹲守多时了。 他要挖出,潘塞云小组的联络网。 李郁提出刺杀福康安的条件,半真半假。 说真,是因为福康安确实是个大麻烦,已经盯上了自己。 说假,是想借机找到白莲教的总坛驻地。 …… 钱老爷府上,每出去一个人,都会被人盯梢。 尤其是潘赛云的便宜老爹,按照刘千的推算,此人应当是个信鸽。 果然被他猜着了。 次日清晨,这位“潘老爹”就悄悄出门, 坐上了一艘客船,往江宁府去了。 刘千仅仅留下了极少数人,继续蹲守钱府。 其余精锐化装易形,分成好几路,也走了水路。 从江南运河, 一路进入长江,最终在江宁府燕子矶码头停泊。 眼瞅着这位潘老爹下了船,在码头附近客栈住下,吃饭休息。 毫无异常, 第二天继续坐船,去荆州。 这艘船很大,2000料左右。船舱一半装货,一半装客。 票价也不便宜,1两,还不包吃食。 …… 刘千一咬牙,准备分兵跟踪。 6个人随他,以商人的名义,也登上了这艘船。 另外10人,操控一艘200料小船,也溯江而上。 逆流而上,船速缓慢。 所以一路上,乘客们都很悠闲,闲聊,看风景,吃东西。 大部分人都携带了干粮,避免了船上的高价餐。 一碗米饭,一碟鱼,一碗茶,就卖400文。 吃饭前, 水手们吆喝着,问问哪位客人要买饭?就多做一份。 刘千不缺钱,自然不想亏待自己,经常来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 时间久了,船老大对于这个阔气的刘爷,印象深刻。 时常和他分享一些航行趣事,长江野史。 “老王,你娶妻没?” “嘿嘿,一妻一妾,三个儿子。” 船老大,骄傲的昂起头。 刘千也默默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在大清朝,普通百姓能混到这个程度,不容易了。 起码说明,老王挺能挣钱。 …… 不过, 常年跑船的,有时候两个月才回家一趟。 刘千本想开玩笑,想想咽了回去。 船舷边一个水手欢呼了起来,拉起渔网。 趁着停靠补给的短暂间歇,他撒了一网,收获很不错。 大鲈鱼就好几条,还有些草鱼、刀鱼。 渔网拉到甲板上,出水的鱼儿,奋力挣扎着。 被水手狠狠摔晕,拿到甲板后面开膛剖肚去了。 “老牛,中午来点?” “必须的,鲈鱼,还有大虾各给我留一份。” 刘千出门在外,都以“牛姓”自称。 反正这俩挺接近的。 豪气的扔下一小锭银子。 “多了多了。” “那就留着下一顿。” 船老大眉开眼笑,收了银子, 跟着后面,帮着刘千掸了掸后衣襟的脏东西。 这可不是拍马,甲板上是真的很脏。 这年头长途航行的船,仅仅比猪圈好一点。 …… 刘千一行人,尽力的把自己当成正常乘客,好几次和潘老爹擦肩而过。 似乎,一切正常。 直到船快到抵达荆州时,一艘水师快船,拦住了去路! 船老大连忙去应承, 看旗帜,这是荆州驻防八旗的巡江船。 两船刚靠近,八旗兵就举着刀,上船检查。 “军爷,一点小意思。” 领头的小军官收了银子, 可是眼神依旧警惕,审视着船舱内。 货物,没有什么违禁品。 乘客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这个凶狠的八旗军官。 “奉都统大人军令,严查逆匪。” “所有人,包袱打开,户贴拿出来。” 刘千心中暗自警惕,不过他觉得,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除非荆州驻防八旗都统是神仙。 他不慌不忙的拿出了腰牌,不是伪造,而是苏州府的正经衙役腰牌。 检查的八旗兵惊讶了一下,随即就挥手,继续检查其他人。 …… 刘千很紧张。 因为,他发现潘老爹紧张过度了。 一脑门子汗,这不是昭告天下,我有问题吗? 果然,那个军官发现了,刷的抽出佩刀, 走到他面前: “汉狗,你的户贴?” 潘老爹,哆嗦着拿出户贴: “小,小~” 军官扫视了一眼户贴,大吼一声: “你有问题。” 刀锋,也顺势架在了脖侧。 刘千知道,这是在诈人,看心里有没有鬼。 然而潘老爹一下子就跪了,涕泪横流: “军,军爷,我是好人。” 完了,刘千闭上了眼睛。 果然,行为举止反常的潘老爹被八旗兵绑走了。 上了巡逻船。 …… “头,怎么办?” “不能动手,看看再说。” 刘千一脸阴云,很是懊恼。 眼看着,快要碰到白莲教总坛驻地的秘密了,结果来了这么一出,实在是天意弄人。 手下悄悄凑近,说道:“头,他万一熬不过刑~” 刘千一震, 对啊,交代了白莲教不要紧,别把维格堂也拉下水。 一瞬间,他的眼神就起了杀意,咬牙说道: “先上岸,寻找机会。” “现在不能动手,否则我们就是找死。” 客船甲板高,巡江船甲板矮,众人都挤在船舷看热闹,叽叽喳喳。 巡江船上, 潘老爹被八旗兵丁一顿暴打,在甲板上乱滚。 带队的军官,似乎是瞧出了些什么,一面狠狠的踹,一边大声喝骂。 …… 两船一前一后,抵达了荆州码头。 不远处,就是巍峨的荆州城,城防严密。 荆州满城,占据了整座城池的一半。 满城,地势更高。 汉民所居住的另一半,地势偏低。 如此设计,有两个目的: 一是监视,居高临下。 二是防洪。 荆州是长江重镇,防洪压力巨大,时常决堤。 洪水一来,满城可保无虞。 当然了,这仅限于不那么大的洪水。如果是主堤决了,满城一样成龙王的水晶宫。 刘千带着人保持距离,跟着那队八旗兵。 他们在码头找了个囚车,把潘老爹塞进去了。 十几个八旗兵,骑马押解。 …… 走到一处闹市, 一直蜷缩萎靡的潘老爹突然发了狂,哈哈大笑。 “汉狗,你狂什么?待会到了都统衙门,有你的苦头吃。” “呸,野猪皮。” 押解的八旗兵怒了,抽刀就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潘老爹却突然放声大喊: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白莲下凡,万民翻身,弥勒佛降世啦。”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都傻了。 这囚犯,喊的口号好像很不对劲。 押解的八旗兵更敏感,立马大喊: “这厮是白莲教匪。” 然而,潘老爹已经不行了,口鼻流血。 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道: “白莲10万圣兵,明日血洗荆州城。” “从官署到绿营,都是咱们的人。” “潘叔送你们一句话,逃命吧。” 打开囚车的八旗兵, 没来得及暴打,就发现他死了。 七窍流血,表情扭曲。 愣了一会,周围的百姓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白莲教起事,血洗荆州城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 潘老爹是个经验不老道的教徒,他怕死,也怕疼。 所以在囚车里,服下了一直藏着的毒药。 临死前, 逞了一回英雄,一通胡言乱语。 …… 人群中, 原本准备接应他的白莲秘密教徒,不露声色目睹了全过程,悄然离开了城池。 白莲在码头附近有个大车店,作为秘密联络点,主要是接应人员。 一路跟随到了城内。 刘千心中肃然起敬,这是一位可敬的同行。 “头,我们怎么办?” “快撤,在城门关闭之前,赶紧登船离开。” 无数聪明人, 疯狂的拥向城池,有的是害怕被白莲屠城。更多是被恐怖气氛感染,不由自主的跟着逃命。 事实证明,这些人是幸运的。 仅仅在半个时辰后,荆州驻防八旗都统布乐泰就下令关闭所有城门。 所有兵勇全部披挂上阵,以战时姿态接管全城。 吊桥缓缓升起, 还在上面的百姓纷纷摔下。 紧接着,城中一处街道竟然起火了。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意外。 总之,火一起,谣言就更真了。 …… 荆州城,城东是满城。 站在城墙上的都统布乐泰一看城中起火,就气的大骂: “果然城中有白莲逆匪接应,传令,实行宵禁。凡是在街道上走动人,杀无赦。” “不论官民,都杀吗?” “对,汉人不可信。” 500骑,隆隆冲出了满城。 他们挥舞佩刀,开始执行宵禁。 一边大喊:“都统大人有令,立即回屋,擅自出门者,杀。” 骑兵所到之处,疯狂逃窜的百姓,像割麦子一般倒下。 其余人,赶紧逃进屋子里,算是变相执行了宵禁。 城墙上,一门火炮突然轰响。 城外的人群更乱了,踩踏而死的,是死于炮弹的十倍百倍。 “谁乱开炮?” “奴才觉得这些人里,肯定有白莲的眼线。” 旗兵很多都是抱着这种态度的,汉人是牛羊,也是潜在的敌人。 京城八旗相对好一些,他们的战斗警惕,已经逐渐丧失了。 无论皇帝怎么强调满汉大防,他们都觉得,天下太平的很。 而边疆八旗,战斗警惕心相对更强。 荆州位置特殊。 相对其他驻防八旗,警惕心绷的更强,也很残忍。 …… 码头周围所有的船只,都在快速离开。 已经有炮弹落在了江面, 这种疯狂的举动,让人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多人抱头鼠窜,然后告诉路人,白莲大约是占领荆州城了,所以才开炮无差别轰击。 刘千狼狈不堪,幸亏有艘接应的人,冒死把他们捞上船了。 这种天气泅水逃生的滋味,真不好受。 换了干净衣服,众人躺在甲板上,魂不附体。 “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成虎,潘叔一句谣言,把荆州城搅的天翻地覆。死得其所,是条汉子。” “那咱们怎么办?” “返航,禀告老爷。” 刘千斜靠在船舷,喝着姜汤。 望着远处,混乱的荆州码头。 这么大的动静,怕是紫禁城的皇帝都要震惊了。 如此经典的案例,回去值得研究。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第一批抵达苏州的旗人,此时也爆发了激烈冲突, 史称:京旗战索伦! (本章完) 150 京旗战索伦,苏州满城第一仗 苏州城外,官道。 一支慢悠悠的队伍,绵延3里。 他们是从京城跋涉而来的旗人,600多号人。 其中旗丁250人,其余皆是家眷。 队伍里,有人惊喜的喊道: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额娘,咱们到苏州啦。” 悠扬的钟声,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让这些旗人欢呼雀跃。 处处可见,摇头晃脑,吟诗作赋,文武双全的大爷们。 多亏了铁杆庄稼,京城的旗人,鲜有不识字的。 其中就有松二爷,他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祖辈居住了四代的京城。 临走前, 他是真的是一步仨回头,痛哭流涕。 和骡马胡同的那些老街坊老邻居,都告了别,互相赠送了礼物。 …… 用他自己的话说, 这一去,可就是永别了。 这一脉,要永扎江南了。 苏州满城新设,京旗抽调来的这些人,都是些花架子。 在本旗里, 都属于人怂货软,起哄架秧子,不擅长弓马,但擅长玩的主。 虽然说军机处一再声明,要抽调精兵强将,镇守苏州满城。 可是,各旗都统们一致认为, 江南那地儿没仗打,精锐旗丁去了,也是浪费。 而且,江南的吴侬软语,容易让精锐变成纨绔。 不如把真正能打的本旗精锐旗丁,留在自己手中,万一朝廷有战事,才不露怯。 即使再忠于皇上,这些都统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所以, 各旗最终上报了250名弓马娴熟,擅长征战的“精锐旗丁”。 朝廷很重视,在户部银库十分紧张的情况下,依旧给他们每户拨了50两银子,10匹棉布,4头大牲口,3辆大车。 另有路上所需干粮。 兵部武库司,还给每人都准备了两匹战马,一套棉甲,一杆骑枪,两把佩刀,一张骑弓,一张步弓,四壶雕翎箭,火绳枪一杆。 兵部尚书在折子里讲,堪称武装到了牙齿! 若遇寻常民匪,即使规模数千,也挡不住这样精锐的250骑兵一次冲击。 然而,松二爷坐在大车上, 嫌弃的捧着火绳枪,大眼珠子睁着枪管,瞧里面是不是实心的。 “二爷,想打兔子?” “烧火棍,死沉死沉的,我怕它炸膛喽。” “不至于吧?” “嘿嘿,咱大清的事,说不准。” 松二爷本想讲一番,他在裕泰茶馆听到的关于劣质火枪的传闻。 转念一想,还是少说为妙,祸从口出。 …… “这刀啊枪的,和这山清水秀的江南不搭。我还是收起来压箱底吧。” 说着,他把火铳塞到了棉布里,压的严严实实。 旁人大笑, 都是京城旗人,知根知底儿。 松二爷手无缚鸡之力,被本旗都统称为“废物点心”。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自我感觉良好。 他清清嗓子,对旁边骑马的年轻人说道: “小多子,你给估个价,这烧火棍值几两?” 被他称作小多子的,乃是镶白旗多隆,在京城碰瓷,坑了黄文运一笔银子的年轻人。 在队伍中,他属于公认的有经济头脑,会搞钱。 沿途主动找商队揽活儿,帮着商队避开沿途的税吏盘剥,打着京旗的虎皮。 商队掌柜的开心坏了, 将寻常所需缴纳捐税的四成,作为他的劳务费。 …… 多隆举起两只手,示意这能卖10两。 一行人继续向前,领头的人大声吆喝道: “诸位爷,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咱们找个河,洗洗脸,整整形容,把盔甲刀枪都拿出来,让南蛮子好好瞧瞧,咱京城爷们的威风,怎么样?” 这个建议好的很,一下击中了众旗人的内心。 不装哔,活着还不如死了。 于是,队伍乱糟糟的下了河岸,开始“对镜贴花黄”。 洗洗灰尘,梳梳头发,靴子上的泥擦掉,再弄点灯油涂一层。 家眷们嘻嘻哈哈,在一旁帮着穿甲。 “他爹,你真要穿这乌龟壳?” “娘们胡扯,这是盔甲。爷们上阵打仗都得穿这么一身。” “得了吧,就你那窄肩膀,挑水都费劲。” 女人撇撇嘴, 坐到大车上,用看戏的心态去看热闹。 毕竟作为旗人女子,打小就了解这些爷们是什么德行。 一群女眷,嗑着瓜子,议论着谁家爷们穿盔甲最像个武将。 …… 人靠衣裳,马靠鞍。 京旗的这些汉子,穿上盔甲后,个个威风凛凛。 手里的刀枪再那么一摆,有几分流放版关二爷的味道。 众人互相打量了一圈,心花怒放。 敢情,咱爷们原来都是潜力股。 这要是边疆有战事,个个都能独领一军,得胜回朝。 “诸位爷,进城。” 众人赶紧上马,终于遭遇了第一个困难。 盔甲刀枪加一起,少说也三四十斤。爬不上马背了~ 松二爷原地努力了好几次,都滑了下来。 “二秀,把大车赶来。” “哎。” “阿玛,伱要干嘛?” “瞧好了。” 松二爷,踩着大车,然后坐上了马背。 得意洋洋的说道: “咱祖先金戈铁马的荣光,到了我这一辈,可算是有点指望了。” …… 官道后方, 突然马蹄隆隆,令人心震。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烟尘滚滚。 “这架势,得有几百号骑兵吧。” “我瞧着,怕是有上千号。” 说话时,这股骑兵就冲到了面前,停住了脚步。 “吁。” 领头的汉子,把战马都拉的前蹄腾空。 人马皆是一身尘土,灰扑扑的,甲胄齐全,面部被黑布遮住,只留眼睛。 旗帜上,写的是“伊犁索伦营”。 京旗众人看傻眼了,这是传说的西北狼? 皇上,怎么把他们也搞来了,这跨越了一万多里吧? 伊犁将军麾下,共有4营。 索伦营,锡伯营,厄鲁特营,察哈尔营。 这次,仅仅抽调了索伦营15人,锡伯营5人,加上家眷,也就60几人。 临行前,除了烤馕一打,其他啥也没有。 因为,他们是去富庶的江南。 族人们羡慕的眼热,抱着一种你们发达了的心态, 将他们的财产瓜分了。 这些人也没有怨言,默默骑上战马,告别了冰冷的霍尔果斯河。 一路跨越大漠,高原,黄河,群山,长江, 沿途有驿站就补给,没有就打猎,自给自足。 夜晚,就架起帐篷篝火。 一路上,杀死豺狼虎豹20余头,拦路匪10几人,还砸了3家黑店。 5人死在了途中,落水,急病,滚落山崖。 最终抵达苏州的,仅有60人。 …… 由京旗队伍过于臃肿,堵塞了官道。 这支索伦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这么默默的原地站着,沉默凝视。 松二爷感觉这些人的眼神太渗人,躲到了队伍中间。 恰好看到了多隆,俩人心照不宣,悄声交谈: “小多子,据说索伦人一个能打十个,真假的?” “真的。” “同样是旗人,为何他们如此能打?” “因为穷!” 松二爷没听懂,正想细细琢磨一下。 就听见乱糟糟的喊声。 京旗的一个家伙: “爷们,你们也忒寒碜了吧?去河边洗洗再入城吧。” 索伦营领头的人: “万里转场,顾不得这些虚礼,快入城拜见上官吧。” “咦,这话可就不对了。你这是在丢八旗的脸面,丢朝廷的脸面,丢皇上的脸面。” 索伦人嘴笨,思索了半天,也没找出反驳的理由。 这一下,京旗可找到了优秀感。 各种指指点点,大道理横飞。 把可怜的索伦营,批判的狗都不如,不忠不孝,不知礼。 …… 一索伦少年,愤怒的冲出队列。 抽出鞍边长刀,吼道: “闭嘴。” 这一声吼,竟然镇住了京旗的这帮人。 索伦兵领头的,是个正8品左翼长。他拦住了少年: “阿旺,我们绕道。” 于是,这60骑,下了官道。 踩着一段田埂,赶到了前面的官道。 这种态度让京旗非常的愤怒,失望。 一群人骂骂咧咧,从各个角度历数了关外旗人的罪状。 包括但不仅限于:野,蛮,傻,鄙,穷~ 总之,虽是同类,堪比异类,其心更异。 痛骂完毕,然后也悻悻地跟着进城了。 …… 索伦兵一溜烟就进了阊门,问了城门官署衙在何处后,就骑马直奔道前街去了。 城门官,兵丁们还没来得及惊讶,就瞧着更雄壮的队伍过来了。 “这是?” “快,快,京城的八旗大兵来了。” 城门官赶紧吆喝着,清道。 把附近摆摊的贩子,摊子砸了。 防止那些萝卜,白菜影响了八旗入城仪式的效果。 250名京城旗丁,全幅甲胄,高举刀枪,骑着战马。 用缓慢的速度,朝着阊门来了。 他们居然用上了鼓号。 一辆大车上,松二爷,和多隆,正在轮流敲鼓。 这可是兵部下发的战鼓! 旁边还有几个家伙,闭着眼睛敲锣。 总之鼓点很带感,细细听,还能品出来,这是秦王破阵乐。 如此大的阵仗,爱看热闹的苏州百姓,早就挤着出来了。 城墙上,街道两侧,店铺二楼,甚至河里的小船上, 都挤满了吃瓜群众。 想瞅瞅鸠占鹊巢的王八蛋长什么样子。 …… 苏州府百姓的热情,彻底点燃了京旗的表演欲。 玛德,这么大的场面,不整活儿要后悔30年! 人人努力的摆出最威严的模样, 左手牵缰,右手举兵器。 矛头如林,刀锋雪亮。 全部是笔直朝上,标准的检阅范儿。 目视前方,绝不偷眼瞧一眼街道两侧的风景。 哪怕是阊门的青楼,那些姐儿倚着栏杆,挥舞着手帕,他们也没有多瞅一眼。 要放在往日,京爷们指定要下车摇一段花手,抹一抹头油。 京城的爷们,就这点好,懂大是大非。 用松二爷的话说: “咱旗人虽然混蛋,可在关键时刻知道轻重。” 从阊门入城,到东边的满城为止, 起码有数万的百姓看到了这震撼的一幕。 一时间,八旗天兵的威武传遍了苏州。 除了福康安,衙门里其他官吏都信了。 距离产生幻想,距离越远,滤镜越多。 作为镶黄旗都统,京城贵胄,福康安心如止水,不想搭理这些货。 …… 福康安让人封赏了伊犁调来的60人, 除了安排屋子,还每户赏了白米1石,草料2方,油盐各10斤, 以及10两安家银子。 还温言勉励,非常的亲切。 因为他知道,以后这几十人,加上巡抚亲卫队,就是他的刀尖。 抚标绿营,是刀背。 至于说京旗那几百号人嘛,是刀把儿。 哎,八旗! 索伦人很感激,很知足。 磕头谢恩后,“在小吏的带领下,去了他们的驻地。 一路上他们睁大了眼睛,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鲜。 “左翼长,苏州城真是个好地方。” “是啊。” 众人欢欣鼓舞,从此他们就过上好日子了。 索伦人虽然不怕死,但是不代表不想过好日子。 满城城墙,还在施工中。仅仅有了个雏形,高度才2米。 冤家路窄! 索伦营刚进满城,就瞅见了狼狈的京旗。 这些人终于露馅了,一路穿着盔甲,举着刀枪,手麻了,腰酸了,没力气了。 下马,都是滚地模式。 十分的狼狈。 一个穿棉甲的家伙,先是把刀扔在了地上,哐当一下。 然后又把头盔摘下,也是哐当扔地上。 接着,下马,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哎哟喂,我的波棱骨啊。” 场面过于滑稽,索伦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笑声,惹来了京旗的极度不满。 他们怒骂道: “滚蛋,索伦野人。” “不知礼数,不懂教养的东西。” “咱旗人个个知书达理,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老鼠屎?” …… 索伦人终于忍不住了, 下马,挥着拳头就想冲上去。 “住手。”左翼长一声爆喝。 众索伦顿时停住了脚步,京旗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搬来了凳子,让同伴挨个踩着凳子下马。 稳! 松二爷,早就摘了劳什子头盔,斜靠在大车上: “爷今天也是出大力了,这战鼓敲得,可着全苏州城都听见了。” 旁边立马有人捧哏: “二爷说的是。就今天您的威风,堪比当年那梁红玉,为夫沙场擂鼓。” 松二爷本想理论一下,梁红玉是女的。 又一想,总归是个英雄。于是欣然接受了夸赞。 索伦人,不想和这些纨绔子弟纠缠, 准备去自己的屋子,好好规划一下未来的幸福生活。 冷不丁的听到一句: “他们居然还带着个没人养的小崽子。”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 这个婴儿,是途中生的。 她的母亲因为连续赶路,生产后不久就死了。 索伦人一下子就炸了,揪着说风凉话的京城正蓝旗,瑞爷。 “道歉。” “哎呀,索伦野人打人啦,欺负咱们京城的爷们啦。” 这一嗓子, 双方呼啦都涌了上来,开始对喷。 京旗是出了名的嘴贱,嘴皮子6,昂着脑袋,故意的用匈膛撞人。 索伦人被骂的脸涨红,拳头握紧。 多隆是个精明人,早就坐在大车上,避免了一线交手的风险。 进可攻,退可守。 视输赢而定,非常灵活。 他握着一个石块,询问身边兴奋的松二爷:“二爷,您怎么看?” “250对20,优势在我。” “二爷英明。” 话虽这么说,多隆心里却没有安全感。 在大车麻袋里摸索着, “就一车黑豆,喂马的。没金银财宝。” “哦。” …… 索伦左翼长虎黑拉,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了。 低声喝道:“不许动刀,狠狠地揍他们。” 早就按捺不住的索伦人,立马开启了暴走模式,一团混乱。 带路的小吏见情形失控,赶紧去报信。 京旗的大爷们,终究是挨揍了。 虽说是250对20,比例极度悬殊,优势极度明显。 可打架这种事,往往是靠的领头羊,骁勇善战,冲锋在前,稳住阵线。 后面的弟兄们,才能乌泱泱的打顺风仗。 很显然,京旗没有领头羊,被打的抱头鼠窜。 索伦人手黑的很,一拳头下去,早饭都给打吐出来。 多隆眼瞅着,战线节节后退, 立马把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砸到了一个索伦汉子。那人好似练过铁头功,浑然无视。 多隆瞬间害怕了,低声说道: “咱尥吧?” 松二爷立即响应,扔掉棉甲, 然而,前方败的太快。 一眨眼功夫,战线就退到了大车旁。 凶神恶煞的索伦人紧紧追赶,一脚踹倒一个。 京旗伤员躺了一地。 真狠呐。 多隆连忙解开麻袋,把一袋豆子洒到了地面。 …… 黄豆,黑豆,哗啦啦洒在地面。 正在厮打的人,踩到就摔倒。 主打一个敌我不分, 效果卓异! 始作俑者多隆,猫着腰,躲到了安全地带。 回头一看,他突然乐了,大声喊道:“京旗的爷们,并肩子上,五个人按一人。咱人多,不吃亏。” 放在往日里,这种转败为胜的概率,几乎为零。 京旗不信奇迹,他们只相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然而,今日大约是入城仪式搞的很成功,激发了他们隐藏的祖先血脉。 居然真的打起了冲锋。 瞅着摔在地上没爬起来的索伦,就狠狠的压了上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叠罗汉。 终于把索伦人给压住了,以自身重量抵消了武力的代差。 …… 索伦人毕竟数量少啊,就那么二三十个打架的, 十几个被这么制服了,压着打。 论打顺风仗,论缺德,京旗真没怕过谁。 只见多隆,抓起一团马粪,就塞进了被压在人群下的索伦汉子嘴里, 一边抹,一边骂: “索伦不是很能打吗?” “你起来啊,揍你爷爷啊。” (本章完) 151 乾隆:如此好事,朕何尝不允? 这个索伦汉子脑袋左右挣扎,终究还是被多隆糊了一脸的新鲜马粪。 “我漕~” 刚一怒吼,就被马粪淹没。 后面的索伦妇孺一看,急了, 立马举着马鞭,刀鞘上来帮忙。 这还得了,一直在后面观战没敢出手的京旗汉子,立马找到了对手。 举着刀鞘,棍棒迎面而上。 以多敌少,付出了不少伤亡后,成功淹没了这些凶悍的索伦妇孺。 一招鲜,吃遍天。 压着打,多上几个人。 就连那些看热闹的京旗姑奶奶,也上了。 扭着掐肉,偷偷地拿针扎,甚至是扇耳光,揪头发。 …… 满城外,围观的百姓们,骑着未竣工的城墙,幸灾乐祸。 个个都直呼: “瞧瞧人家旗人,真讲究呐。到了满城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先打一架热热身。” “下手是真狠,啧啧。” “他们对自己人都那么狠,以后对咱们~”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 百姓们都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担忧。 家有恶邻,日子难过。 闻讯赶来的苏州府差役, 在一旁袖手旁观,不敢插手。 用黄四的话说:“这都是满爷,咱怎么敢管?” 黄文运坐着轿子赶到,亮出名号,不管用。 京旗压根不鸟,直呼知府算个鸟,不如永定河的王八稀罕。 咱旗人的官司,你管不着。 咱旗人的形象,你说了也不算。 松二爷高呼: “咱京旗的爷们,今日终于抖起来了。” “这是何等威风!” “咱大清最精锐的索伦兵,被咱们按在地上揍。嘿,这事迹,我能吹一辈子。” …… “镶黄旗都统,江苏巡抚,暂领苏州副都统。福康安大人到。” “殴斗双方速速放手,否则锁拿入狱,流放伊犁。” 京旗最懂眼色,赶紧暴踹几脚,然后退到了一边。 人人的脸上带着骄傲、矜持,单膝跪地,大呼: “恭迎都统大人。” 福康安骑在马上,脸色变幻无常。 又想骂人,又想打人,然而都忍住了。 以大局为重,不可丢了脸面。 传出去丢人,让满城的汉官汉民笑话。 “所有人等,各自回营休整三日。” “再有挑衅者,议罪流放伊犁。” 此战,索伦人除了左翼长,全员挂彩,伤情轻重不等。 轻的是皮外伤,严重是肋骨断了好几根, 更普遍的是精神伤害,一半的人被塞了马粪。 以至于后来京旗一提马粪,索伦人就暴怒。 这个坎儿,是永远过不去了。 …… 巡抚衙门里,福康安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道说,一直错怪了京旗这帮怂货,其实他们很有血性? 今天这入城仪式搞的,像模像样,衙门里,人人都竖大拇指。 发自内心的感慨威武,不是虚伪的。 然后,又打了一架。 虽然说,人数是十倍以上。 但是以他对于京旗,和索伦的了解,能取胜也是异数了。 毕竟那可是伊犁来的索伦营啊,西域的“定海神针”,从未停止过征战的一群悍卒。 来送莲子银耳羹的老管家见他苦思冥想,询问缘由后, 笑道: “三公子不必纠结,老奴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 “京旗的人耍诈了,若是战场之上,他们未必打的过这20索伦兵。” “真的?” “老奴在京城待了一辈子,太晓得这帮小子的德行了。只能捡现成的军功,满肚子坏水,打顺风仗他们无敌,稍一遇挫,立马脚板抹油。” 这场闹剧,就此收场。 坊间都说,大清立国已过百年,却依旧保持了如此悍勇, 实在是朝廷有幸,社稷有幸。 事关国本,不敢隐瞒。折子送到紫禁城,乾隆认真阅读了4遍。 才疑惑的放下折子,询问身边的太监: “打架真的能增加一个男人的血性吗?” 太监低下了脑袋: “主子,奴才没有体会,不敢回答。” 乾隆宽厚的笑了,问错人了。 不过,若是京旗能在殴打索伦人的过程中,激发出血性,朕何尝不允? 再苦一苦索伦嘛。 …… 后续到来的青州八旗,江宁八旗,荆州八旗,成都八旗, 都对此事感到不可思议。 倒是让京旗自豪了好一阵,而且借着这股气势,圈下了平江路最好的几处宅子。 福康安一直在耐心的等待,收集李郁不法证据。 维格堂私下开矿,蓄养打手护院,结交胥吏,分红贿赂,还有可能涉及多桩人命案,纵火案。 他已经掌握了部分线索。 但是,他需要一个合理的事件, 以毫无争议的犯罪事实,将李郁当场拿下。 才能让苏州府这帮官吏无话可说,没法包庇。 否则,保不齐就会有主动认罪,将所有事件全部揽下的临时工,当堂证明李郁是清白的,完全不知情的。 哎,大清。 根据他的戈什哈禀报, 李郁为人谨慎,常年龟缩在李家堡,或者西山岛上。 偶尔出行,也是保镖前呼后拥,鲜衣怒马。 若是要现场抓捕,就需要提前调兵,而且最好是在城内动手。 福康安甚至有些恼火, 区区一个豪强,竟然让他这样尊贵的宗室贵族,封疆大吏谨慎又谨慎。 除了满府的官绅庇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朝廷的嘉奖。 “江南义民”的烫金牌匾,就挂在李家堡大门口。 国子监监生,还有候补7品官的身份,倒是其次了。 这些虚名,反倒成为了此贼的保护色,实在是可笑可笑。 …… 福康安甚至有些怀念,在军营的那些日子,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没有什么狗屁弯弯绕,也没有这么多碍手碍脚的束缚。 一切,都以军功为重。 突然间, 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重建太湖协! 然后,用他熟悉的方式去和李郁博弈。 把太湖协的战船,都派到西山岛那边去巡逻,施加压力。 慢慢的,自然就会抓到证据了。 比如,拦截矿石船。 和西山岛的打手们发生冲突,然后官兵顺势剿贼。 这样一来,庇护李郁的官绅们,就没人好出来求情了。 抓了人,就可以办成铁案了。 送到京城,也没人会借机找自己的麻烦。 “来人。” “标下在。” “太湖协重建进展到了哪一步,让管事的来见我。” …… 李郁此时,也在琢磨如何在规则内博弈,尽量的给自己争取时间。 巡抚衙门的眼线,一直在传回各种关于自己的消息。 福康安对自己磨刀霍霍,他都知情。 满城的斗殴事件,他倒是没什么惊讶的。 生死搏杀,和殴斗是两回事。 他只是吩咐手下,时刻密切注意满城动向,了解虚实。 其余的,倒没什么打紧的。 区区2000旗人而已,只要战略得当,关门打狗就是了。 那满城,既是保护壳,也是个棺材。 只要控制了府城,四面一堵,完全可以慢慢玩死这帮旗人。 满城的规划图,就在他的案上,营区,仓库,甚至武库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其中,火药库就设在拙政园对面。 江南潮湿,修建火药库有很多讲究。 光是垫高地基,防潮工作,就需要很多工序。 若是要完全保密,除非征发旗人自己施工。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京旗的那帮人,天天叫嚣着,爷来这江南不是吃苦的,是来享受的。 除非福康安事必躬亲,否则他们就不给具体办事官员面子。 不听不听,你们能把爷们怎么滴? 数百年前,这群八旗子弟就觉悟了,抢先实践了“躺平”。 事实证明,他们赌对了。 …… 理论上,汉人不可入内的满城, 每天都有几百个苦力进去盖房子,粉刷墙壁。 所以火药库的草图,李郁也有一份。 甚至,比福康安的那份还详细。就连排水口有几处,他都了如指掌。 他已经把赵二虎从长兴调了回来, 授意他化装为泥瓦匠,混入苦力当中在满城的火药库屋顶,做点手脚。 确保到了梅雨季节,屋顶会漏。 而且是内部渗漏,直到墙体发黑,才会发现。 想解决这个问题,除非推倒重建! 胥江码头生意兴旺,每日来往的商船已经超过了150艘。 空置许久的仓库,终于迎来了无处可堆放的欢喜忧愁。 码头从业人员,已经超过了2000人。 以搬运工为主,另外还聚集了各类工种,从编织缆绳的,到修补漏处的,缝补风帆的,甚至是磨剪刀的。 起重机都不堪重负,只能紧急赶制了4台,安装在码头上。 虽然说,生意红火觊觎的人不少。 可一府三县的官吏,在李郁这拿固定好处的就超过6成。 按照品级,拿银子。 所以,谁也不敢狮子大开口,坏了规矩。 你要是想多吃一口,那别人就怎么办? 大清朝,最忌讳做这种触犯众怒的事。 所以,胥吏们虽然很贪心,却也只能自觉维护这个分赃秩序。 …… 制定,并且能够推行秩序的人,是最大的赢家。 李郁很快就尝到了甜头,胥江码头的收入,以直线上升的速度,震惊所有人。 就连黄文运,都私下问过好几次,真有这么高的过路费? 李郁笑而不语,表示自己是个实诚人。 黄文运自然是不信的, 不过,朱珪是真信。 他再次温言勉励李郁,好好替官府敛财,一年半载,他必定帮忙保举一个实缺。 甚至,他还贴心的建议,不能在商业上涉足太深,否则以后定有大祸。 一个撕不掉商贾身份的人,在大清朝官场注定是走不远的。 一旦有了实缺官,就赶紧把胥江码头卖掉。 仅仅保留极少数股份即可。 其余的换成银子,土地,建个大庄园,多蓄妻妾,多生孩子,再重金聘请优秀的塾师。 若是有那个善心,再出钱修两座桥,留下善名。 要不了2代,李氏就是姑苏的正经士绅人家,书香门第。 老朱过于敦厚,言语中尽是大实话,毫无水分。 李郁都有些莫名感动,若自己没有造反的打算,跟着这朱珪混,以后在大清朝的前途还真是光明灿烂。 因为,朱珪可是未来嘉庆的帝师,前程远大。 …… 有朱珪的厚爱,李郁行事倒是更方便了。 他把码头的收费标准,又改了。 泊位费,搬运费,仓储费,交易中介费,全部提高了3成到5成不等。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商船一点抗议都没有,老实交钱。 大清朝的商人,是最懂社会运行逻辑的一群人。 运河的缉私船,听李郁的。 府城的衙门,也照顾李郁。 胥江码头,还是附近唯一的码头。 就连苦力,都听他的。 优势如此集中,若是李郁还不多捞点,才是脑瓜子有病。 何况,虽然多交了银子,可码头做事讲究啊。没有隐形陷阱,没有私下勒索,官府也不再插足。 能安心,省心的挣钱,商人就很满意了。 大清朝的商人渴望秩序,哪怕是黑一些,强势一些,只要是逻辑明确、透明的。 用某位商号掌柜的话说: “对商贾而言,再烂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要好。” “若是有清晰摆在台面的秩序,那就好的不能再好了。” …… 厘清了苏州段运河,李郁的目光就投向了太湖。 福康安催促加快重建太湖协的事,他早已得知。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位巡抚大人想在规则之内,把自己挑翻。 只要,太湖协战船阴魂不散,天天死盯着西山岛出入船只、人员,拦截,或者追踪,抓到合理的小辫子。 然后,揪住这个小辫子不放,使劲儿拽。 最终,就能拉出一个大姑娘。 到时候,黄文运也好,朱珪也罢,也没法替自己转圜。 匆匆赶来的范京, 看完了所有情报的简报后,略一思索,就点破了真相: “福康安显然没有发现我们要造反!他只是出于之前的惯性,想顺手把我们干掉。” “我们绝不能让太湖协的战船重新恢复对太湖的巡航。” 李郁点点头: “就算动用武力,我也会将战船摧毁在船台上。” “东山团练那边,天天盯着他们呢。” 说到这里,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东山团练和太湖协营区做了邻居,中间就隔着一座小山。 在山顶,用千里镜就可以实时监控造船进度。 2天前送来的消息,营区房屋新建完毕,足有40间。 码头,也重新修建完毕。 战船,5艘的龙骨已经定型,肋架也已经固定,正在贴两侧船板,其中一艘已完工7成。 用的木材还不错,清一色的川北山区百年巨木。 …… 范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悄悄说道: “我岳丈抓到了一个小贼,我猜爷你可能感兴趣。” “什么人?” “就是市面上那个系列书的作者,爷你也看过的。” 李郁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卧槽,牛头仁系列书籍的主编嘛。 最近刘千忙,没得空去查。 结果,被范家阴差阳错的给揪出来了。 “怎么会撞到你岳丈手里?” “同行,他印刷技术不过关,就去范氏印刷坊偷师,结果就被发现了。” “人现在在哪里?” “在吴县大狱。” “提过来,交给我。” “属下遵命。” 人犯被送到后,李郁忍不住笑了。 他看过这个人的系列书籍,评价就是,脑洞大开,十分大胆。 ……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罪吗?” “知道,按大清律,流放宁古塔或者伊犁。” 李郁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家伙,刘千也在场。 之所以把他喊来,是因为接下来的计划需要情报组织的配合。 “愿意替我做事吗?” “愿意。” 很显然,这是个聪明人,精力没用在正途。 不过写书出彩的嘛,都不太正经,可以理解。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一会的功夫。 这位名叫贾笑真的书生,就低眉顺眼的成为了李郁的下属。 从今往后,以“笑笑生”的笔名,成为李郁的宣传顾问。为造反,摇旗呐喊。 说的简单粗暴点,就是在西山岛,编写各种抹黑大清的册子。 第一个被攻击的,就是福康安! “小贾,你是个聪明人,好好干,比你搞那些盗版书有前途。” “是,主公。” 这书生,倒是很识趣。直接拱手称“主公”,李郁这次没有拒绝。 很快,李家军麾下的骨干,都开始称呼“主公”了。 称呼的改变,是一个信号。 …… 一间屋子,笔墨纸砚,颜料彩粉。 贾笑真花了几天的功夫,就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20页文字,10页插图。 就剧情来说倒是挺有噱头,而且文字老辣,想象空间巨大。 不过,李郁皱眉问道: “为啥还是这种套路(牛头)?” “主公,老百姓就好这口。” “哦?” “这些年,我一共偷偷印刷过10几本书,最后发现就这个套路的卖的最火。” “行吧,先试试水。” 范京出面,找岳丈家印刷坊,要了10几个工匠。 在西山岛空出了几间屋子,秘密印刷。还购置了一批扬州产的纸。 在金钱的诱惑下,工匠们浑身解数,拿出了套图印刷的技术。 把插图搞的非常精美,而且是彩色的。 李郁也贡献了一张图。无他,主要是手痒。 贾笑真一看,就肃然起敬。 直呼,主公是被埋没的当世艺术天才。 这线条,这阴影,绝了。 于是这张图,被当作了封面。 书名就叫作《京城四大恶人之福尔康秘史》。 作者署名笑笑生。 …… 500册,刘千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谨慎一些。 将其中的100册,送到扬州府风月场销售。 售价贼高,5两一本。 然而识货的客人打开一看,就两眼放光,100本全部售罄。 然后才在苏州府悄悄兜售,针对的目标群体是旗人。 小2000号旗人,居然就购买了300余本。 真敢花钱! 最后剩下的,才悄悄卖给了府城的有钱人。 买者拿回家细读,才发现这本书狗胆包天,竟然是暗指巡抚大人。 没提朝代,然而这年龄,家世,官职,甚至长相,都高度相似。 胆小的看完了就烧了,胆大的偷偷藏着,没事就拿出来阅读一遍。 插图都翻烂了。 满城,更是如此。 “与国同休”的青楼里, 这帮爷甚至公开拿出来讨论,福尔康是不是傅恒的种。 …… (本章完) 152 朕拿着千里镜,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敌人 京旗看的最为带劲,四九城的人最爱看秘辛野史! 一本接着一本,原来咱老祖宗还有这么多秘密,真带劲。 看完了,就得找个地儿,青楼。 老鸨最近特别开心。 八旗太君来了,真的是因祸得福。 天天爆满,还不差钱。搞不好,真能做成“百年老字号”。 旗人大爷们不但慷慨,说话也好听。 一个个都拍着月匈膛保证: “这眠月楼,永远可以开下去。官府也好,同行也罢,谁都不敢来这满城找事。” 不过被强制迁到城外的百姓,可就没这么幸福了。 他们当中开始流传一本《睿亲王江南剿匪记》,署名笑笑生。 从一个普通清兵的角度描述当时发生在江南的暴行,激发读者的愤怒。 李郁坚信,“一支鹅毛笔,能抵3000燧发枪”。 尤其大清的百姓,有一种很神奇的特质。 你怎么压,他怎么顺,跪着赔笑脸,绝不反抗。 压到山穷水尽,墙倒屋塌,终于触底反弹。 爆发,狂暴,嗜血,毁天灭地。 接着,又恢复到那个得过且过的状态,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啪,几千年就这么过去了。 …… 宣传册子效果显著, 李郁很满意的召来了贾笑真: “书编的不错,我要奖励你。说吧,想要什么?” “谢谢主公。” 贾笑真笑容如春天般灿烂,然而提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要求: “我能不能经常去娱乐区采风?那里有灵感的源泉。” 娱乐区,乃是李家军的后花园,里面已经聚集了60多位犯官女眷。 “准了。时间紧,任务重,压力大,你要多上心。” “主公放心。” 李郁瞧着这个法律意识,道德意识,都异常淡薄的家伙。 又加了一把火: “咱这是法外之地,你就是法外狂徒。什么大清律,官府士绅,都管不了你写书。你可以放飞自我,再大胆点,再勇敢点。” “在下想写一本关于本朝孝庄太后,和洪承畴的狱中故事。” “好好写,说不定以后笑笑生这个笔名能青史留名。” …… 贾笑真难得的腼腆了一下,挠着头说道: “我最近经常头皮痒,冬天洗头水又凉,能不能找个剃头匠,我想剃个光头?” 李郁认真的打量了他一会,欣慰的笑道: “你很有前途。” 于是,西山岛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 每天背着书箱,穿梭在西山岛各处。 以大文人自居,几乎把娱乐区的犯官女眷都研究遍了。 创作的灵感,如同黄河决堤,一本接着一本。 印刷出来后通过黑市渠道,悄悄抵达各路黑心贩子手里,疯狂的抹黑大清朝, 从皇太极,孝庄,到乾隆,福康安,还有全体旗人。 贾笑真每天一本,高产似母猪。 黑市书商笑的合不拢嘴,许多人都私下打听,“笑笑生”是什么人。 他们愿意以最优厚的薪酬,最好的待遇养着, 只要他天天写书,保持这个高产速度就行。 …… 就连一些正规书店,也开始偷偷售卖笑笑生系列丛书。 不敢公开放在柜台上, 懂行的客人,会主动凑近掌柜的,眉毛一挑: “那个,有吗?” 掌柜的点点头,然后带着人拐到小黑屋里,举着油灯让人挑选几本。 出门的时候,还附送一本“论语”。放在最上面,维护读书人最后的斯文。 再后来,缺德的书商们干脆做出了双层封面。 封皮是《孟子》, 打开是《多尔衮后裔:一个八旗孤女的情史》。 精美套图版本只是极少数,成本太高,售价太贵。 西山岛主推的是廉价版的册子,全书就一两张黑白简笔画。 反正这会的人没什么文娱生活,看书很认真,逐字逐句的阅读。 即使是一张图,也能脑补出几千字的刺激剧情。 …… 苏州府的识字率,相比其他区域的百姓高多了。 这些人读了以后,又会忍不住偷偷讲给不识字的人听。 然后不识字的人,如获至宝,再添油加醋的讲给更多的人听。 再后来, 刘千尴尬的来禀报: “我们的书,滞销了。” “盗版横行,印刷低劣,但是价格便宜。我们的书一出,不出2天,市面上就全是盗版了。” 李郁:“……” 贾笑真:“……” 琢磨了一会后,李郁想通了关键,豁达的讲道: “书,继续编。但是印刷量要少,有个十本就够了。” “让盗版书商获利,我们要的不是利润,我们要的是人心。” 于是一项高利润行业,很快就成了“赔本”的生意。 所有人都很遗憾,唯独李郁很想得开。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这种事见得还少嘛。 我大清,自有国情。 …… 一旦滞销,就再也卖不出去了,许多书只能内部消化。奖励给李家军内部训练优秀的兵, 这种奖励,非常得人心。 谁拥有了一本精装套图版《刑部大狱:孝庄车轮大战洪承畴》,谁就是本队最靓的仔。 许多人都会腆着大脸: “哥,我帮你打饭。” “哥,我帮你晒褥子。” “哥,我帮你清理枪膛火药残渣。” “哥,以后我给你挡子弹。” 于是,最有诚意的那位,获得了本书的半天借阅权。 顺带着笑笑生这个笔名,也成为了李家军心中的明星。 光头贾笑真,走到哪里都有人和他敬礼致敬。 顺便讨论一下,能不能给自己来个攒劲的角色? 以至于,李郁都开始嫉妒他了。 这种潇洒人生,原本是自己想要的。 …… 官府终于开始重视了, 黄文运,朱珪,都有所耳闻,直到偶然看到了内容,立马吓的去禀告福康安。 “混账,你们这是失职。逆匪如此大胆,公开诽谤大清列祖列宗,还有王公大臣。查,狠狠地查。” 福康安的案前,堆了小20本。 光看书名,就能让他血压飙升200. 再看内容,又下降200. 其中有一本《紫禁城:奴家和两个男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男主角竟然是乾隆,和自己,居然喜欢上了同一个民间女子。 福尔康(自己)抢不过皇帝,竟然效仿霸王。 后又被这个女子背刺,于是被皇帝发配前线打仗,想让他合理“战死”。 这本书是李郁手痒编的,他觉得是狗血,福康安却觉得惊悚。 自己和皇帝抢女人? 光想想都觉得是“欺君”,太叛逆了。 “都给我查,查到了就杀,江南风气简直是癫狂,悖逆。” “本官要狠狠的杀一杀这等狂悖风气,还要请皇上旨意。” …… 朱珪沉默,黄文运也沉默, 对于这种正治正确的话题,除了支持,只能支持。谁要说半个不字,就得被整死。 差役们到处张贴告示,悬赏捉拿笑笑生。提供线索者,赏银500两。 这个赏格,太高了。 可惜,没人知道笑笑生是谁。 据文人考据,此人应该姓王。而且,很可能是王世贞的后裔。 文风,笔名,都挺像一路人的。 于是,姓王的,家里有点钱,祖上似乎阔过的,纷纷倒霉了。 从扬州到苏州,大狱里住的一半都姓王。 如果福康安听说过“实/名制”,他一定会拍着桌子大喊: “此乃老成谋国,震慑宵小之妙计。当推广全大清,杜绝此类阴暗文人。” 江南“逆书”案,和荆州“谣崩”案,在紫禁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军机处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白莲囚犯,几句胡言乱语,居然就引发了全城的混乱,死伤超过2000人,财物损失就不提了。 其中绝大部分是踩踏,落水死亡,少数是被官兵杀死。 荆州都统神经紧绷了5天,才断定是被人忽悠了。 探马出城100里,压根没有白莲的影子。 …… 首席军机大臣章佳氏阿桂,倒是能够理解这种“荒唐”,和营啸本质上是一回事。 看来,荆州的旗汉关系很紧张。 乾隆则是一脸阴沉: “诸位爱卿,都议议吧。” “臣建议严肃查处逆书案,凡是涉案之人,当诛三族。”于敏中抢先表态。 “奴才附议。”阿桂立马跟上。 “臣等也附议。” 这种涉及皇家体面的事,没啥分歧,杀之。 然而,荆州之事就比较微妙了。 “奴才建议不宜公开,否则有损朝廷颜面。”和珅很懂乾隆的心思。 果然,乾隆立即就认可了这个思路。 “朕觉得荆州的事,当平淡处置。否则传出去,定然会有人效仿,使得天下不得安宁。” 若是刘千在场肯定会很诧异,你怎么会猜到我的心思? 自从荆州之行后,刘千每天辗转反侧, 瞬间崩坏的局面,让他印象深刻。 如果能够复制的话,岂不是情报组织平添一份杀手锏。 关键时刻,在敌方城池来这么一出,搅的天翻地覆。 城池的防御力,起码下降4成。 若是再辅以小股兵马虚张声势,搞不好,就能立下盖世大功。 这个疯狂的想法一诞生,他就无法从脑海中清除。 因为过于天马行空,他未曾向任何人讲述,包括李郁。 只是不断的收罗着荆州的民情,想知道这里面,是否有什么深层逻辑。 …… 紫禁城内, 众臣争吵逐渐激烈,围绕着要不要治荆州都统的罪。 无故派兵,当街杀死百姓。还有纵容手下,炮击码头。 “兵事凶险,无法顾及许多。奴才认为荆州将军的做法是对的。”阿桂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奴才不敢苟同,大清海晏河清,偶有蟊贼,地方上就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给朝廷抹黑。”和珅这一次,罕见的针锋相对。 阿桂深深的瞅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自从自己班师回朝后,似乎和珅就开始隐隐的和自己唱对台戏。 今天,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出来了。 于敏中咳嗽了一声,说道: “老臣觉得荆州都统做的过了。乾隆盛世,拿着千里镜,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敌人,区区一点混乱,就开炮开枪的,传出去别人真以为白莲教闹的多乱。”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啊。老臣断定,白莲教会借题发挥,蛊惑愚民。” 乾隆严肃的直起了身子, 眼神逐渐清冷,于敏中的话说道了他的心坎里。 本来没什么事,乱哄哄的跑一顿,百姓发现被骗了,自己也就回去了。 一场风波,最终也就是坊间的谈资笑料而已。 你这么又开炮,又杀人的,搞的像真的一样。 传出去,愚民们就会以为,真的和白莲教交战了。 乾隆盛世的镀金外壳,就掉漆了。 “传旨。” “荆州都统布乐泰,治军不严,听信谣言,心志不坚。贬为协领,去管着太湖水师吧。” …… 于敏中有一件事倒是没说错, 白莲教真的借助这个机会,大肆宣传。主动把这个袭扰荆州城的功劳,安在了自己头上。 严格来说,也没毛病。毕竟潘老爹,确实是教徒。 从苏州府秘密转运来的100支火绳枪,也到了。 卧牛村, 洪大昌正在检阅层层挑选来的圣兵,这些人都是真正的狂热分子。 “好好熟悉火绳枪,过些日子,本教主再来瞧你们。” 几百号狂热教徒,身穿白衣。 训练的教程,是洪教主自编的。其中充斥了大量的不切实际的要求,然而有一条最为可怕。 走到敌人面前,才许开第一枪。 只开一枪,就定胜负。 为此,一半人就抛弃了独头弹,用的是霰弹。 根据《洪氏练兵法》:临战之前,装填火药当足量,甚至是超量。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 一个真正的圣兵,死都不怕,更不怕炸膛了。 对于快速装填,列队轮换射击,都不太重视。 因为教主大人,在白纸上多次推演后,得出的结论是,一轮齐射定胜负,梭哈! …… 当然了,在这群火枪兵后,还会安排长矛兵。两种军阵会保持30米距离。 洪教主强调, 长矛兵的作战任务非常单一,那就是等火枪兵齐射后,或者战死后,高呼一声“弥勒佛降世”,全体放平矛头,嚎叫着往前冲。 任何犹豫,都是对弥勒佛的不敬。 在没有鸣金收兵之前,长矛兵都应该保持冲锋刺杀,不许后退,不许停步。 有堂主担忧的询问: “如此简单粗暴,战争瞬息万变,会不会延误了战机?” 洪教主轻描淡写道: “一招鲜,吃遍天。” “你还指望这些蠢货泥月退子,能够理解旗帜,鼓号,阵型变换?” “本教主不是刘邦,尔等也不是韩信。” 堂主语塞,背后一层冷汗。 回去后,他细细琢磨,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底层信徒是乌合之众,蠢人。中层头目缺乏军事素养、文化素养。 所以战法要越简单越好,战场才不会出乱子。 教主英明! 在检验了这批火绳枪的质量后,洪教主很满意,说道: “李郁此人虽贪财,可做事还是讲究的。这些枪质量上乘,不是绿营兵烧火棍的货色。” “枪管打上了广州驻防八旗的钢印,是为了掩人耳目。” “本教主断定,这些枪都是他自己制造的。” “派一队精干人马去苏州,归潘赛云节制。顺便告诉她,当下要务就是公关李郁,卖给我们的火枪越多越好,如果能收服李郁~” 说到此处,洪大昌顿了顿,说道: “本教主封她为圣母大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望她好自为之,不要辜负本教主的殷切希望。” …… (本章完) 153 坤爷,小姐在后院等你呐 李郁最近很累,每天有看不完的简报和账册。 杜仁在长兴县镇守,那边太重要,不能调回他。范京在吴县当典史,做的风生水起,也不适合调回。 他俩本是最合适的大总管人选,擅长物资、调度、生产。 刘武天天泡在船上,带着战船在太湖训练。 林淮生每天督促火枪队训练,吃住都在训练场。 刘千就像个狐狸一样,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猫着。 其余还有一堆手下,都是偏向武官,不懂文事。 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杨云娇。可好多事,她没法做主。 所以,李郁只能自己咬着牙坚持了。 “长兴水泥厂,正式投产半个月,估计本月产量20万斤?” “不够,远远不够。” 李郁心想,一袋水泥就百斤左右了。 20万斤听着吓人,实际上就2000袋。 …… “爷,您是想用水泥筑城?” “不,是修筑小型堡垒。” 李郁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 “根据我这段时间的研究,传统城池的青砖夯土超厚城墙,无可替代,非常耐毁伤。所以在筑城方面,垛口可用水泥加固,但城墙不必改变。” “奴家明白了。” “我说,你写。水泥厂规模远远不够,此产业并无技术含量,属于极度消耗人力,和资源的行业。当投入重金,雇佣更多人力,将产量提高至少5倍。” “长兴县衙过问,如何解释?” “就说是为河道衙门准备的修筑堤坝的材料。” “杜先生还提了一件事。” 杨云娇突然愣住了,犹豫不决, “怎么了?” “杜先生说,刘阿坤和那位甄氏小姐,怕是有私情。” 李郁愣了半天,爆出一句粗口。 甄氏现在是有夫婿的,乃是长兴营游击。 刘阿坤这夯货给人家戴了帽子,怕不是要节外生枝。 “告诉杜仁,赏阿坤50军棍,把这事手尾收拾干净了。” 而此时,刘阿坤蹑手蹑脚的走进了一户宅子。 两个丫鬟看见他做贼心虚的模样,捂嘴笑了一下。 赶紧把门栓上,轻声说道: “坤爷,小姐在后院呢。” “哦,哦。” 刘阿坤解下腰刀,扔给一个丫鬟。 duang, 丫鬟被击中,倒地哭唧唧。额头上一个大包,流血了。 “哎呀,我当是在军营了。” 刘阿坤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犹豫着要不要从地上抓把灰,帮止血。 甄氏听见动静走出来了,随手拔下一根簪子: “去找个大夫。赏你了。” “奴婢一点都不疼。” 丫鬟开心的接过簪子,轻快的走了。这一根簪子,少说值50两银子。 甄氏看着刘阿坤,噗嗤一笑:“瞧你,怎么这么鲁莽?” “嘿嘿,嘿嘿嘿。” “本想和伱彻底断了,可惜奴家~” 哎,甄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小模样,惹人怜爱。 然而,刘阿坤嘴笨,不懂怎么安慰人。 “死鬼,你还在等什么呢?” 傍晚, 马车里,甄氏掀开帘子,看着夜幕。 摸着良心说,自己也不想维持这段孽缘的~ 可是吧,就好比私家车。 你若是开惯了2.5,再开1.2,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总怀疑出了机械故障。 一脚深一脚浅的,晃得人头晕。 …… 西山枪炮厂, 在张铁匠父子,还有一众匠人的攻关下,产能不断扩大。 俗话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利用这套机床,制造出了更多的简易机床。 虽然说,精度,效率都稍逊一筹。但是却解决了一个规模生产的问题。 迈出了一大步! 张老爹喜滋滋的讲解: “机床主体用的南方铁木,此木堪比生铁,坚固无比。” “其他用的是铸铁,耐磨,不易变形。” “钻头最头疼,老陈亲自监制的硬钢。损耗速度太快了,一天要废几十根。” 李郁盯着这个简易机床,很欣慰的赏赐了所有参与的工匠,从100两到5两不等。 “那边是新建的车间,放置这些机床。” “这些是靠什么驱动?” “原本是想用水力,但是西山岛这边不方便。只能靠人力了。” “能带的动吗?” “有简易齿轮传动装置,速度慢了点,但是能钻枪管。” “那就好。” …… 李郁拿起一杆新制成的燧发枪,肉眼可见,做工略差了一些,但是不影响使用。 他掰开击锤,扣动扳机,咔一声,闪出火星。 “这就是杜先生从长兴送来的那批燧石。” “和我们重金外购的燧石相比如何?” 一直跟随在后面的李小五立马接话:“我和几个弟兄试过。外购的能打30次。长兴燧石,20次就必须换了。” 李郁点点头,这点缺陷,可以接受。 20次点火寿命,能够支撑一次战斗了。 他尝试了一下换燧石的过程,倒也挺快的, 中间厚,两侧薄,夹在鹤嘴钢片之间, 不过,燧石的大小厚度都需要考虑,否则会出现打不出火星的情况。 “找一些妇人,孩童,集中培训一下,加工燧石。” “遵命。” 长兴那边送来的,都是原石,需要加工,才能成为可用的枪燧石。 燧发枪的使用,也是相当繁琐的。 但是比火绳枪的最大优势是,没有明火,枪兵们可以挨着,紧密列队,增加火力密度。 若是火绳枪站的这么密,怕是要引燃旁边队友的火药袋。 …… 军装,靴子,仓库里已经堆积了2000套。 携行载具,还在设计中。需要考虑火药,铅弹,燧石,猪油,简易维修工具。 最近还有一项严峻的生产任务,刺刀! 准确说,是50厘米刃长的三棱刺刀。 众多火枪兵,都一致希望能够配备近战武器。 大规模作战,可以有冷兵器军团的配合。 可小规模,遭遇战呢? 火枪一发打完了,很可能敌人就到了面前。枪上有刺刀,就有底气。 刺刀的固定是个难题,涉及到加工工艺。 卡榫是暂时指望不上了,所以采用了折中的方式。 圆环套在枪管上,刺刀尾部是扁平的,恰好楔入木制枪身中。 尾部有一圆孔,枪身对应也钻一孔,钉入铁钉固定。 好处是刺刀固定的很牢,坏处是麻烦。 西山枪炮厂,不养闲人,从早到晚,噪音不断。 张老爹经常背着手,满意的视察他的事业。 山谷里绵延1里的车间,还有外面,多家配套的作坊,非常有成就感。 他经常和底下匠人说: “你们就这么点三脚猫手艺,幸亏是赶上了好时代,啥都靠机床。” “要搁在老夫学徒那会,师傅能把胳膊打折了。” …… 他从木箱里,拿起一根刚完工的刺刀, 看着表面的刀痕,摇摇头: “太粗糙了。” “爹,李爷说,不必过于精细。武器都是战场的消耗品。” “话是这么说,可多年的工匠精神,不允许我赞扬这样的手艺。” 张满库瞥瞥嘴,心里颇不以为然,不过还是问道: “李爷说从南方采购了5万斤成品钢铁,啥时到?” “下个月应该就能到。” “那么多钢铁,怎么运来的?” “这是机密,你不该打听。” 张老爹傲慢的语气,激怒了儿子。 张满库忍不住揶揄道:“搞的好像你啥都知道一样。” 张老爹得意的昂着头,嘿嘿笑着: “小子,你的级别还不够。我知道的机密,多着呢。” “那你和我讲讲?好多人说李爷在东海有一支水师,是不是真的?” “无可奉告。” 小张是真气了,问道: “难道我还会泄露机密?” “你还年轻,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和别人吹牛,说出机密怎么办?” “年轻怎么了?李爷年龄也不大,人家~” 张老爹突然起身, 扇了儿子一个耳光: “你说什么胡话?李爷是你能比的?” 张满库被打的一个踉跄,傻了。 看着自己老爹,严肃的盯着自己: “李爷若得天下,咱老张家一个工部侍郎是少不了的。” “管好你这张嘴,咱是匠人,多干事!少说话!” …… 西山岛一侧,李二狗,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在打靶。 他们手里的燧发枪,有些特殊。 枪管口径明显小了许多,长度却增加了不少。 缺口瞄准具,也更精致。 燧发枪机的位置,也调整过,丝毫不影响视线。 拉过线膛,用的依旧是扩张米尼弹。 这是西山枪炮厂特制的一批枪,被称为“李氏四型散兵枪”。 相比普通火枪,精确度是好了很多。150米,几乎可以保证落点在躯干位置。 砰,又是一枪。 远处的酒坛子,立马碎裂。 “不错,若是刺杀福康安,有把握吗?” “义父放心,我可以立军令状,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 李郁摆摆手,示意几人继续训练. 前两天,刘千在道前街附近,找到了一处制高点,一大户人家的藏书楼。 若是在楼顶位置,正好能看到巡抚衙门内的院子。 福康安出入,必定要经过这个院子。 距离100米左右,必要的时候可作为刺杀方案之一。 …… 福成的一个心腹家人来了,还带来了一份亲笔密信,读后即焚。 李郁看的很惊讶。 原来广东那地儿也是暗流涌动,很不太平。 天地会,还有土客矛盾,打打杀杀的。 难怪潮州府那帮太公,时不时的就来买几十支火枪,用银子,硝,黄铜付款。 若不是两广总督李侍尧手腕狠辣,又擅长分化拉拢,怕是两广早就出了巨贼。 甚至,他都开始允许和官府关系亲近的寨子组织团练了。 实际上清廷有一些方略,李郁并不清楚。 清廷对于汉地18省,是有明确定位的。 淮河以北,是绝对的核心区,绝不允许出现大规模结社,帮派。 有任何反抗的苗头,都要立即扑灭。 这是正治任务,不谈成本,不问理由。地方官若是执行不利,就会罢官贬职,甚至杀头。 而对于广义的江南地带(江苏、安徽南部,浙江、江西北部),需要维持太平,不能有兵祸。 因为,这里是朝廷的钱袋子。对地方官的钱粮考核,极重。 …… 而再往南,比如福建,两广一带。 就属于清廷眼里的“叛逆,不服王化”地区,要求相对低。 只要求绝对掌控广州,肇庆,福州,厦门,梧州等等重要城市, 其余的地方,只要你还挂着大清的旗帜,钱粮商量着按时交,就没有再多的要求了。 所以两广地带,宗族,会社势力很大。 地方官不会过多干涉,也无力干涉。 李侍尧是个老辣的世家子弟,深得做官精髓。 一方面,上缴朝廷的钱粮绝不短缺。另一方面,不时的杀鸡儆猴。 以绝对优势的旗兵,绿营,配备足量的火炮,轰垮不听话的寨子。 打进去就是残酷的屠杀,水井都给你埋了。 这才在两广地界上,打出了“李砍头”的威名。 说起来和李郁倒是蛮配的,一南一北,两“李阎王”。 见李郁放下信,抬起头, 家人才说道: “我家公子说,苏州织造竞争激烈。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京城富察氏的子弟,银子多,人脉还野。” “福康安就是富察氏吧?” “李爷说的对。还有一件大事,我家老爷抄了怡和行伍家,所得银钱全送到京城了。” 李郁一惊,心想自己这位结拜弟兄,有点狠的。 怡和行伍家刚要起飞,就被他折断了翅膀。 …… “伍家的人,杀了吗?” “伍家三兄弟,以通洋罪杀掉了其中两个,另外还有5个掌柜的,十几个伙计一起陪刀了。不能说连根拔起,起码是奄奄一息吧。” “哦,剩余的那一个,为何不杀?” 家人心里一抖,暗想不愧是结拜兄弟,都是狠人。 回答就更加小心了: “回李爷,剩的那个姓伍的反应快,跑的快,一溜烟跑到了广州驻防将军府邸,不出来了。” “哦,那没事了。” 出了狼窝,又进虎口。 潮州关监督杀人取财,难道手握兵权的广州将军就不会吗? 等摸清了底细,关门打狗,小赚一笔,还不需要担责任。 反正,是你潮州关监督先下手的。 李郁沉思了片刻,问道: “献出了伍家的家产,还没拿下区区一个苏州织造?” “和大人,于大人,乃至几位王爷都帮着说话了。但是富察氏的面子实在大,皇上还在犹豫。” “你家公子的意思是?” “我家公子现在是站在半山腰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请您给拿个主意?” “没问题,我们是兄弟。” 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前些天福成为了帮着采购钢铁,甚至动用了私人关系。 以成本价,逼着广州的一个铁商出货。 那可都是上好的熟铁,还有硬钢啊。 …… “富察.叶尔灿。现任杭州旗营火器佐领,爱好金石,淳朴善良,不喜兵事。” 李郁瞅着此人的简介,有些意外,富察氏可是以忠君能干出名。 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子弟,想必很头疼吧。 论亲戚关系,属于福康安的大表哥,有点意思。 若表兄弟同在一城,一个做巡抚,一个做织造,这不合规矩。 “你回去,让福成上折子表忠心,同时弹劾这个叶尔灿思想有问题,主张无为而治,同情汉民,再强调一下江苏是大清的,不是他富察氏的。” “啊?” “还有,再给诸位收了银子的大人们去信,即使混不上苏州织造,起码也要来浒墅钞关做个监督。我们兄弟联手,这苏州城就没有难事。” “是,是。” “我现在就写信,你叮嘱福成立即照办。” “还有其他的吗?” “告诉福成,我想他了。” 10天后, 当福成听到这句简单的话后,哽咽了。 这世上最打动人心的话,往往是最简单的大白话。 旧日恋人的一句,“嗨,areuok?”,就能换来眼眶微红,无语凝噎。 正所谓,再见不能红着脸,起码也要红了眼。 福成和老爹稍一商议就决定照办了,拉下脸面,和富察氏干! 你富察氏尊贵,我内务府何尝不贵。 奴才,偶尔也能骑一骑主子。 做人要是没点狂妄的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 苏州府,开始正式督办今年的钱粮了。 府库空空,换来的是皇帝的勉励。 清廷的田赋和杂税,按照规定是一年分两次征收。称为“春拨”、“秋拨”,春拨限农历三月之前解到,秋拨限农历九月之前解到。 黄文运杀气腾腾,当着1府9县,八品以上官员拍了桌子: “谁完成不了任务,本官就摘了谁的顶子。” “都听清楚了,这一次不讲人情。” “所得银钱,全部起运,不存留。” 众人哗然, 朱珪也在场。一言不发,这就是一种态度,支持! 每年的赋税,解送到户部的大头,称作“起运”。地方上截留的一小部分,称作“存留”。 大约是朝廷8成,地方2成这样的比例。 如今黄文运表态,不要存留。 就意味着上半年内,苏州府的官吏们要过苦日子了。 当然了,也就是嘴上说说的。 苦谁,也不能苦了老爷们。 俸禄,衙门经费没了,就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 黄文运不会明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就好比当晚,元和知县张有道,就提了一个具体的数字。 然后,不出1个月。 这个数字的银钱,就会出现在县衙府库内。 作为一个成熟的地方官,他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方式。 若是事事躬亲,反而会被下属耻笑。 …… (本章完) 154 清廷失去了这29%,会如何? 正月还没结束, 税吏们就迫不及待开始下乡了,贴告示,通知大户,约谈士绅,铜锣敲的哐哐响。 总之,让所有人都感受到知府大人的决心。 不但要收历年的欠缴,还要收今年的春拨。 县衙里的板子,打的虎虎生风。甚至木枷、站笼都不够用了。恐怖的气氛,在一府九县蔓延。 田税,是清廷最大的税源。 其次,是盐税。 再其次,是过境税(关税,商税)。 商人通过关卡,就需要交过境税。例如,崇文门,浒墅关,临清关。 粤海关,也属于过境税。 …… 这个时代的商税,是通过拦路设卡向商贾直接收取的。 虽然说并不科学,可在时代背景下,只能如此。 而李郁的胥江码头,收取船只过路费, 还有园区内,收取商户1成的流水,都属于他的一种尝试。 作为穿越人士,他很希望能在商税上做文章,获取一个稳定的银钱来源。 靠掠夺起家没问题,但是坐大后,一定要有健全的财税架构。 一个能够提供兵源,税源,和粮食的稳固根据地。 按照李郁的不成熟想法, 他希望治下是商人出钱,农户出人这样的模式。 商人出钱,可享受李家军制定的秩序,经商获取利润。农户出人,可获得军饷,以及跃升阶层的机会。 普通读书人,可在军中做书办,在地方做吏。 至于说青皮混混街溜子这一类的,要么编入军中,要么就放到工矿,水运一类的位置上。 以上,是李郁的构思,底气就是武力。 他让人找来了刘千: “苏州府,松江府的银库官仓分布,你了解吗?” “属下疏忽了。” “你抽调人手把这事给我搞清楚。做一张苏松两府仓库分布图出来,标注好库藏物品,还有数量。” 刘千思索了一下,笑道: “我明白了,主公是想一旦开战了,要立即派兵占领这些府库吧?” “对,都是我的。” …… 数天前, 李郁从布政使司得到了一份公文,枯燥无味。但是他却如获至宝,赏了这个小吏5两。 因为,这里面提到几个关键的数据。 乾隆38年,朝廷全年税收(实收)约5300万两,粮1300万石。 其中,江苏贡献了19%,浙江10%。 李郁反复念叨着: “29%,清廷要是失去了这29%,会如何?” 杨云娇恰好端着一碗莲子羹来了,就随口说道: “元气大伤呗,但也不至于气绝身亡。银子这东西吧,挤挤还是可以有的。” “是啊。”李郁视线微微下移。 正常渠道收不到钱了,可以用非正常渠道嘛。 比如抓几个官,抓几个富商,咔嚓,抄家。 这银子,变魔术一样就出来了。 当然,挤多了就不行了,会流血的。 “要依奴家说,爷你得布局江北。” “为何?” “守江必守淮,兵书都这么说的。” “一马平川,江浙自古难守。” “除了军事考虑,奴家还觉得不能放跑了扬州盐商。盐商之富裕,不是潘家能比的。” …… 杨云娇说的很认真,毕竟她是出身徽州盐商家族,还是有发言权的。 “江北,扬州府。” 李郁在纸上随手绘制了简易地图,琢磨了起来。 扬州府东面,濒海滩涂广阔,都是两淮盐场的辖区。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还有盐商的恩怨,似乎可以做些文章。 李氏一贯战略,先找到矛盾点,引爆,然后趁乱布局,又抢又杀。 这种高级玩法,似乎挺眼熟的。 不过,真有效。 “去年,我和盐运司的贵师爷公开示好,可是这位尤大人似乎对我警惕心极高。” “奴家也瞧出来了。” 李郁喝了口莲子羹,脑海里浮现出了主意。 一箭双雕,啊不,三雕。 不,除了自己,全是雕。 想到妙处,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杨云娇犹豫了一下,问道: “漕运总督府的胡师爷,最近可有信件来?” “似是没有。” “奴家听说,她有个女儿,聪慧丽质,母家亦是出身浙江名门。” 李郁愣了: “我听说胡师爷丧偶多年了?” “老来得女,后来妻子染病身亡,未曾再娶。” …… 沉默了一会, 杨云娇突然开口道: “老爷勿怪,奴家思来想去,胡家女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只不过,我们的成色,胡师爷清楚吗?” 李郁笑了笑: “我也吃不准。这老家伙,心机太深,我有些惧他。” “如此说来,奴家倒放心了。” “为何?” “胡师爷肯定吃透了伱的成色,只不过权衡旁观而已。” 李郁点点头: “既然如此,这事可以探探苗头。” 杨云娇莞尔一笑: “爷放心,那位胡灵儿年方14,标致端庄,雪白软顺,绝不会有碍观瞻。” “嗯?” 李郁听出来了,为何你这么了解。 杨云娇笑道: “当初在寺庙上香,奴家曾见过,并一起喝过早茶,以姐妹相称。哦对了,正月里我们还有过通信。” “信件,是何人寄送?” “爷不知道呀,江南六府的商号就有这个业务。” “时效几何?乡下也能送吗?” “奴家印象中,是仅限于府城周边。时效不好说,商队顺手的事,快则三五天,慢则十天半个月。” “价格呢?” “500文起步,1两银子封顶。” 在这个时代, 绝对是昂贵消费了。 …… 不过,杨云娇忍不住拉回了话题: “老爷,胡灵儿的事,您意下如何?” “我原则上没意见。” 这一句圆头圆脑的回答,俩人都忍不住笑了。 杨云娇起身,坐了上来。 青丝间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很好闻。 “爷,内务部的差事,奴家要不要让出来?” “为何?” “一介女流,掌管权柄,怕是不好。” “好不好,我说了算。内务部很重要,你和韦秀要上心,不方便处置的事就问我。” “是。” 俩人不再说话,沉浸式回忆。 某种意义上来说,俩人是共患难的战友,在情感上很近的。 但是这是封建时代,有些观念大于天。 李郁突然开口道: “我给你调拨20精锐,你列名单,他们动手。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是,奴家遵命。” 杨云娇起身,行礼后平静离开。 她的眼神里,杀意浮现。当年的仇家,一个都不要留。 她懂李郁,也很感激李郁。 趁着现在时机尚早,赶紧清楚掉隐患。 徽州府盐商4家,邻居2家,人牙子1户,另有6人,她一一详细写下。 考虑到此事机密,李郁派来了李二狗,和李大虎。 大虎沉稳,二狗残忍。一旦出手,不留活口。 …… 杨云娇呆呆的坐在窗口,望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 她,终于完成了几件大事。 李郁的正妻,她做不成。 但是她会竭力扶上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女子。 而胡灵儿,就很合适。 俩人能处的来,也能互补。 胡灵儿内敛,典型的书香闺秀范儿,但不爱抛头露面。 更不喜喊打喊杀,亲自过问一些“俗务”。 俩人在寺庙相遇,印象颇佳。 后来,她就产生了这个心思。 经过缜密的考虑,试探,她有8成胜算,才正式开口了。 这个空缺若是被其他敌视自己的女子占据了,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这些心思,她未曾和任何人说过。 男人的战场在沙场,女人的战场在内宅。 看似没有硝烟,却是杀人不见血。 韦秀大大咧咧,心思简单,女汉子一枚,是她天然的盟友。 如此,就够了。 前些日子来葵水,在她的安排下,韦秀已经替补卡位了。 她了解李郁的战略,抓住韦秀,就等于牵住了清风寨这个风筝的线。 韦俊,就翻不出李郁的掌心。 苗有林虽然桀骜,可人在屋檐下,不怕他不低头。 想翻脸,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前两天,刘千亲自去了一趟清风寨。 回来后提交了情报备忘录,还有简易地图。 似乎他在清风寨安插了一个眼线,具体怎么回事,她也不方便打听。 李郁书房,有个樟木立柜,常年是上锁的。 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包括她。 开锁上锁的时候,从未有第二人在场过。 …… 李郁此时刚开锁,轻轻打开了柜门。 他抬头,伸手,接住了飘落的纸片。 防盗措施。 若是有人打开,即使发现了纸片,也不知道该夹在哪儿。 更大的概率,是不会注意到这小小的纸片。 虽然说自己是书房,极少有人进来,可还是要小心谨慎。 他取出了一张地图,仔细展开,摊在桌上。 这是一张江南局部地图,上面有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太湖,湖州府,扬州府等。 根据他的记忆,和清廷的舆图绘制出来的这样一张图。 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了很多红点。 凡是红点,都是自己势力的布局。 而两个红箭头,一个指向江北的扬州府,一个指向东面临海的金山县。 蓝点则是清廷的驻军所在,密密麻麻。 旁边还标注了具体兵力数字。 实心小蓝点,代表绿营一个营,500人左右。 蓝点加蓝圈,就是更大规模的绿营兵力。 崇明,有苏松总兵镇标。三营1500人左右。 松江,有江南提督提标,五营2500人左右。 …… 而黑色,就是驻防八旗所在。 江宁,4000人左右。 京口,700人左右。 杭州,3000人左右,其中一部分水师在乍浦。 李郁叹了一口气,江南开局,果然很困难。 四面皆敌,被包围的感觉。 若是在一个方向被纠缠住,比如在西线,和江宁八旗对峙数日。 保不齐杭州八旗,就会从南面陆上捅一刀。 乍浦旗营水师,江南提督的南汇营(外海水师),苏松总兵的中营(外海水师),左右营(内河水师)会在后方出现,登陆金山县。 理论上,还可能在长江任意一个地点登陆。 情报基本是正确的,因为来源于衙门公文。 胥吏们对于保密,嗤之以鼻,在他们眼里,倒卖信息简直是太有良心了。衙门又没有一丁点损失。 而且这不是倒卖实物,查无实据,一点风险都没有。 李郁心里一直忐忑,八旗到底是真老虎,还是纸老虎? 穿越人士,接触信息太多反而形成了困扰, 有人说,旗人早就烂透了,有人说八旗是退步了但还是一支合格的军队。 李郁怀疑,是大量废物和少量精锐同存。 还是交给战场实践吧。 实践了,才知道八旗成色。 …… 苏州满城, 旗人的废物点心气质,正在逐渐显现。 主要是那帮京旗大爷,堪称旗人耻辱,他们撒着欢儿的,发扬国粹。 江南多好,没沙尘暴,没刺骨寒风的, 街道上还干净,不至于出门一脚泥,一脚粪。 户部发的银子,正好拿出来使, 早起,先去城外遛鸟, 汉人居住区域来碗豆腐脑,小馄饨,爆鱼面,生煎。 然后去茶楼,吹嘘半天,见见老朋友。 中午下馆子,船菜,淮扬菜,本地菜,每天变着花样的吃。 下午,先泡澡堂子。 晚上,照例吃点大菜。 然后,逛窑子。 满城内的那一家,很快就不能满足了。他们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就投向了阊门一带。 然而问题来了。 满城在夜晚是要紧锁城门的,这么一关,这些人就回不来了。 闹,大闹。 闹的最终在城门上,挖了一个小门。仅供一人,弯着腰可以出入。 被戏称为“狗洞”。 京旗的嚣张,很快带动了其他驻防八旗的玩兴。 苏州百姓都说这么会享受的旗兵,估计打仗也不咋样。 在李郁的授意下,几个青皮争风吃醋和京旗打了一架,结果是京旗吃了大亏。 去官府告状,然后捉拿这几个青皮。 然而,未果。 人早就逃了,一溜烟的去了长兴县。 …… “老爷,胡游击来了。” “请进来。” 结拜兄弟,从金鸡汛把总,一路做到游击将军的胡之晃,大笑着进来了。 “去看过儿子了吗?” “看了,像我。” 李郁忍不住笑了,心想若是不像你,就坏了。 “有件大事,想和你商量。我想把两淮盐运使尤拔世的私盐买卖,给掀了。” 老胡眼珠子瞪大了, 半晌才问道: “明的,还是暗的?” “当然是来明的,江苏太平静了,需要来点暴风雨。福康安磨刀的动静,我隔着30里都听见了,再不给他找点麻烦,他就要对我动手了。朱大人只保得住我一时,保不住太久的。” 福康安的举动,李郁知道的一清二楚,矛盾没有化解的可能。 老胡没有犹豫,轻声说了一句: “我听你的。” 李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给你儿子的见面礼。黄金,辟邪。” “敢情好。” 胡之晃呆了1个时辰,就匆匆离去了。 母子在这边的生活不必担心, 就连她老娘,也一个劲的说,吃的住的太好了,心里愧疚。 作为儿子,他只能笑笑。 不必愧疚,很快就可以在战场上报答了。 李兄弟的恩情,还不完。 …… 李郁的胆大妄为,超出所有人想象。 2天后, 大运河段,就爆发了冲突。 横塘驿站两艘小型巡船,突然截住了一支船队,要求他们掀开油纸布,接受检查。 “停船,我们要检查。” “官爷,拿着喝茶。” 隔着几米,一锭银子甩了过来,恰好落在了巡船甲板上。 领头的绿营武官韩约,冷笑一声,抬脚就把银子踢下水,溅起小小的水花。 被拦截船的人一看,就变了脸。 一个肥胖汉子低声喝道:“继续前进。” 同时,他拱手道: “官爷抬抬手,留下衙门字号,明日我当上门答谢。” 韩约是李家军,早就安插在了绿营序列中,大声骂道: “再说一遍,停船。” “我们是官兵,要检查你们的货物。” 肥胖汉子转头走入船舱:“继续航行,不必搭理。” “高大人,他们的船拦在前面了。” “撞上去,有什么事我担着。” 肥胖汉子是两淮盐运使尤拔世的心腹,运判高从生。 他这一趟押运,除了大量的盐包,还有几十颗东珠。 船队绵延老长,足有9艘船之多。 原本都是打点好了的,一路上的汛兵,浒墅关,还有维格堂都收了银子。 …… “大人,要不要提维格堂的名号?” “不必了,我们这是被人算计了。” “那怎么办?” “通知下去,有人拦着就撞过去,有人登船就杀掉。绝不能给尤大人添麻烦。” “遵命。” 押运盐船的,许多都是没穿号服的官兵。 轰!最前面一艘船,将横塘驿的巡船撞翻,压在了水下。 然后,巨大的船身,从上面驶了过去。 1000料的满载沙船和小小的巡船,简直不在一个重量级。 眼看着这艘船被撞翻,兵勇落水。 韩约按捺住心中狂喜,下令坐船紧紧跟随。 他冷冷的看着这些满载的船,还有那些明显是怀揣利刃,恶狠狠的汉子。 摘下了暖帽,笑呵呵的弯腰致敬。 盐船上,有人议论道: “这厮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大约是吓傻了吧。” 韩约面色如常,吩咐手下: “先把落水的弟兄们捞上来。” “跟上他们的船。” …… (本章完) 155 四舍五入,孔子发明的,你懂不懂? 盐船队继续向前航行,运判高从生有些紧张,大冷的天居然出汗了。 整个盐运司衙门6品以上,每个人都押运过私盐。 所得利润,尤拔世拿5成,其余下属们平分。 这一趟轮到自己了,竟然就出了事。 他站在甲板前面,嘴里念叨着: “菩萨保佑,这一趟若是平安没事,信男回去就纳香火钱10两。” 旁边的随从听了,很是不安。 因为前年,他也听高老爷这样祈祷过,后来,他却忘记了这件事。 从未去寺庙上过香!! 这可是大忌讳,菩萨会不会记仇呢。 正当俩人各怀鬼胎,突然同时尖叫了起来。 前方,突然出现了水师战船,挂着太湖协的旗。 竟是一艘赶缯船,船身已经打横,露出了6门黑洞洞的炮口。 …… “开炮。” 甲板上,一个矮壮的汉子,举刀大吼。 瞬间船身抖动,硝烟弥漫。 盐船上,到处是惨叫。高从生也落水了,拼命扑腾。 那边,赶缯船调转船身又放了一轮炮。 赶缯船,乃是清军内河水师当中的主力战舰,松杉木打造,性能远超沙船。 载员百人,火炮十余门。 另有火枪,火箭,标枪,火罐等武器。 指挥开炮的汉子,叫布乐泰,原是荆州驻防都统。 因“潘叔一言乱一城”事件刚被贬到了这里,接任太湖协主官。 而在2个时辰前,他接到了密报,有许多的私盐贩子要过境他的防区。 这是一桩泼天的富贵,送上门的军功。 急于立功的布乐泰,立即点齐人马,恰好和私盐船队撞上。 见两艘盐船沉没,其余船都怂了,乖乖降帆,接受检查。 …… 岸边,冲来了大队的绿营兵,还有差役。 他们有的是听到了炮声,有的是因为接到了线报,都来抢功。 布乐泰心情大好,这一回,朝廷要嘉奖自己了吧。 “抓人,去巡抚衙门。本官要为你们邀功请赏。” “谢谢大人。” 一众水手,也是3天前刚到。 他们原先多是大沽口水师,还有洞庭湖水师的兵勇。 兴冲冲的驾着战船,驶入了胥江,准备一路开到城下,抖一抖威风。 俘虏,还有盐船,也被接管了。 绿营兵,差役们一路大呼小叫,好不热闹。 高从生被钩镰枪捞了上来,他面如土色,一路都在想该怎么坦白身份。 是咬死了是私盐贩子,还是咬死呢。 布乐泰一路耀武扬威,和手下兵丁吹嘘他在荆州时是如何的威风。 全城,他最大。 他说长江水往西流,就没人敢说往东流。 他想逛窑子,全城的姑娘都要歇业,等他。 …… 福康安不在衙门,据说是到抚标营去观看火枪训练了。 于是闲得无聊的布乐泰,干脆自己审问人犯: “堂下何人?” “算了,先打吧。” 兵勇们,就举着刀鞘,狠狠的揍。 高从生被打的浑身抽搐,赶紧大喊: “别打了,自己人。” “放p,不老实,打。” 布乐泰脾性暴躁,居然自己下堂,一顿老拳。 高从生奄奄一息:“我是朝廷命官,两淮盐运使的6品运判。” 旁边的人立马证实:“别打了,我们也是当差吃粮的。” 布乐泰呆住了,背后刷一下出层大汗。 再傻,他也听说过两淮盐业,因为荆州也属于两淮盐场的行盐区。 又捅了马蜂窝了。 盐运,漕运,河道,乃是大清的三大暴利行业。 这仨衙门里,都是黑幕,都是银子,都是杀机。 …… “混蛋,竟敢假冒朝廷命官,给我打。” 布乐泰突然跳了起来。 众兵丁也不明白,那就打呗。 满屋的血迹,哀嚎,高从生已经不动了,打昏厥过去了。 布乐泰把他揪住,不住的摇晃,看到他眼皮抬起,就赶紧吼道: “快改口,你快改口啊。” “承认自己是私盐贩子,有那么难吗?啊?” 福康安终于走到了门口,怒目看着屋内的乱局。 “布乐泰,你耍什么神经?”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刚从靶场被叫回来了,说是抓了两淮盐运使的人。 兹事体大,他立马骑马赶回来。 而此时,府城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两淮盐运使的官吏,贩卖私盐,被英明神武的巡抚大人当场抓了。 以后,这食盐要大降价。 降多少?一半吧。 百姓们喜滋滋的疯传,相信这不是谣言。 大清盛世,果然体恤百姓。 咱碗里,能多放2两盐了。 …… 福康安坐在书房内,眉头紧锁,他恨不得把布乐泰这个莽夫给剁了。 刚上任太湖协主官,就把两淮盐运使的黑幕给戳破了。 这怎么收场? 他还不如当场把人全杀了,然后宣布是私盐贩子,反而清净。 老管家来了,还悄悄带上了门。 面露忧色道:“三公子,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的。” “如此说来,没法低调处理了?” 老管家默默地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两淮盐务,积弊太深。而且和朝廷诸多大员,牵扯颇深。 这就是个黑洞! …… “你去把朱珪请来。” “嗻。” 半个时辰后,一顶小轿,抬着朱珪来了。 福康安也顾不得寒暄,径直问道:“朱大人,你听说了吧?” 朱珪摘下暖帽,平静说道:“刚听说了,衙门内外都传开了。” 沉默, 朱珪突然开口了:“老夫建议,如实禀报皇上。” “如实?” “对,不隐瞒,不夸大,不妄测。” 福康安思考了一会:“好。” “对了,老夫有一事想向抚台大人求个准信。” “何事?” “维格堂李郁,抚台大人准备怎么办?” 福康安的眼神,一下变得凶狠锐利,死死的盯着朱珪,言语不善: “朱大人,本官不明白。你们到底拿了他多少好处?要如此护着他。” 朱珪却是毫无惧色: “抚台慎言,老夫这辈子,从不贪人银子。” “老夫偏袒李郁,是因为今年江苏的赋税,绝不容失。不仅要及时,还要超量完成。” “而现在,他正在为朝廷卖命。” “这是征收账册。” …… 啪, 一本账册,甩在了桌子上。 福康安拿起,大致翻阅了下。 几行鲜红的数字,看的他一阵眩晕,似乎充满了嘲讽。 胥江码头过境税已上缴83400两。 预计半年内,还可再上缴240000两。 吴县,长洲,震泽三县,维格堂包揽钱粮,已征收漕粮白米5万石,漕费8万两(折银)。 “朱大人,这些都已经入库了?” “老夫亲自核验过了。抚台若是不信,可派人再查验。” 福康安一言不发,眼神逐渐软了下来。 “一个豪强,居然如此忠于朝廷?” “是啊,说起来令人惭愧。”朱珪喝了一口热茶,幽幽说道,“为朝廷尽力征钱粮,底下百姓也没有闹出乱子,公平公正,不贪墨不豪夺,这不是忠是什么?” 福康安也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迷茫。 他意识到,自己在短期间,不能对李郁动手了。 否则就要为江苏垮塌的钱粮背锅! 如今户部有多穷,皇上有多缺钱,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看来,得给朱珪一个承诺了。 他笑道: “朱老大人安心,本官不追究那李郁了。” “抚台气量高雅,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 出了巡抚衙门,朱珪坐在轿子里叹了口气。 吩咐属吏: “去告诉李郁,安心办差吧,暂时不会有人难为他了。协助把今年的钱粮办漂亮,老夫一定给他保举个实职知县。” 属吏眉开眼笑的去了,这一趟,又能拿个小几十两报酬。 李爷做人慷慨,朋友上门,从来不空手。 衙门里人人都希望和李爷打交道,尤其是公事。 苏州及时雨!太湖呼保义! 到了李家堡, 李郁不在,传达了口信后, 依旧拿到了30两的车马费,还留下吃了一顿酒肉。 有了朱珪的口头保证,李郁就不必总是窝在西山岛,遥控这一摊子事务了。 随着太湖解冻,他开始四处活动,做一件大事。 包揽漕粮! 若是按照朝廷的王法,民间人士包揽钱粮是要杀头的。 然而,规定仅仅是规定。 大清的规定那么多,除了不许公开造反,有几条是真执行的。 …… 维格堂, 出动了大批人手,在打通了州县的关节后,成为了官方认定的唯一征收漕粮机构。 朱珪,实际上是撒了谎的。 给福康安看的账册上,银子是真的。 可漕粮是假的,只是存在于纸面的。 而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不是为了李郁,而是为了自己。 乾隆把他放到江苏布政使的位置,就是最后的考验。若是他表现优秀,完全符合上意。 他就会进京,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帝师。 为了这个目标,他需要不惜代价,超额完成今年的春秋两次钱粮征收。 吴县,望亭镇。 李郁在大批护卫的簇拥下,远远观望征粮现场。 镇子口, 南边是官府征粮处,北边是维格堂征粮处。 都搭建起了帐篷,架势十足。 衙役敲着锣,吆喝着:“诸位父老乡亲,交漕粮喽。” 一个老汉瞅了半天,犹豫不绝。 咋感觉,李逵和李鬼同时来了。 “官爷,两边都可以交粮吗?” “对,自由选择。” “今年取消了纳户。直接交给官府?” “对喽,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大老爷体恤你们。” 老汉点点头,皱纹里展开的是欣慰,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百姓自然能少被盘剥。 起码,能省下个三五斤白米吧。 再多了,不敢想。 在大清朝,做人要知足。不知足的,容易被雷劈。 …… 上百号百姓,畏缩的瞧着。 到底交南边,还是北边呢?谁也不敢出头,怕当出头鸟,被宰。 衙役恶狠狠的骂道: “快点,踏马的,征粮队赶时间。一个时辰,没交的就等着交双份吧。” “拿沙漏来。” 倒计时,压力就给到了百姓们。 这时,本镇士绅钱老爷,搂着第五房小妾潘赛云,迈着方步来了。 百姓们连忙围过来: “钱老爷,您老见多识广,给拿个主意。” “这不废话嘛,瞧瞧哪边的斛小,就交哪边嘛。” 百姓们恍然大悟,赶紧跑去看斛, 这一看,不得了。 南边的斛,贴着官字,很大!北边的斛,没贴,小了两圈。 再看人, 南边的清一色穿官衣,红光满面,一看就很正规。 北边的穿的乱七八糟,一看就是临时工。 …… 一个青年咬着牙,把独轮车推到了北边,低头哈腰道: “望亭镇,下等户张狗剩家,交皇粮。” 一个书办模样的,翻了下鱼鳞册,和蔼说道: “400斤,这边上斛吧。” 独轮车上, 麻袋卸下,解开绳子,倒入斛中。 轻轻摇晃后,又拿尺子刮了一层,每一个斛的容量是200斤。 张狗剩紧张的看着白米,淌入斛中。 心都到了嗓子眼,生怕书吏来一句:“不够。” 400斤,他在家反复称了四遍。 秤杆只高不低,绝不敢差错了。 书办走了过来,开口如闻仙乐:“400斤,齐了。” 又拿尺,把表面多的一层刮到麻袋里。 掂量了一下,扔给他。 “多了5斤,拿回去吃吧。” “官爷,真够了?” “够了,给他开官票。” 啪,加盖了大红印章的官票,张狗剩小心的叠好,放入怀里。 …… 后面的人,一哄而上。 童叟无欺啊,赶紧交。咱老百姓能碰上的实惠可不多。 半个时辰,就大体收齐了望亭镇的560户漕粮。 然而,还是有人喜欢不走寻常路, 一户憨厚老实人,赵老四,去了南边的征粮处。 “他爹,我们这不是吃亏了吗?” “你不懂,咱大清的事,你得找正规的地方办。” “为啥?” “因为我们表面吃亏,实际赚了。” 赵老四佝偻着背,头也不回的把独轮车推到了南边, “官爷,望亭赵老四,交皇粮。” 喝茶吹水,闲的无聊的差役,齐刷刷的转过头,盯着赵老四。 领头的一人吐掉瓜子壳:“弟兄们,来生意了,伺候着。” 一群人推开赵老四, 抽出刀子割破麻袋,往斛里倒米,一边倒,一边洒,十分慷慨。 “他爹,地上洒的也是咱的米。” “嘘,小声点。” 赵老四,依旧弯着腰,微笑着。 车上空荡荡,空麻袋被扔在了地上。 领头的差役喊了一声:“踢死牛,该你了。” “好嘞。” 一个高壮汉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右脚穿着一双厚牛皮靴子,前头还包着铁,一股悍匪气质弥漫开来。 “闪开。” 助跑5米后,轰,一脚踢在了斛上。 原本和斛口平齐的米面,塌下去了好多。 差役翻开鱼鳞册,说道: “赵老四,你家5口人,8亩地,本该交590斤。四舍五入,交600斤吧。” “你今天才交了410斤,不够。” “四舍五入就是还差200斤白米,速速回家搬来。” …… 赵老四扑通跪下,喊道: “官爷,不对啊。我在家称过了,没有短缺斤两。” “大胆刁民,打出去。” 差役们一顿暴打,赵老四被打的满地打滚,大口吐血。 “官爷,行行好,算180斤差额吧?我读过书的,会算账的。” “没事你读书干嘛,给自己添堵嘛。四舍五入,孔子发明的,你懂不懂?”差役蹲下,笑道,“我就没读过书,还踏马活的挺好。送你一句话吧,刘项原来不读书。” 赵老四的遭遇,像台风一般刮过苏州府。 最偏僻的村子里都以他为戒,抓紧时间去维格堂那交皇粮。 晚了,就麻烦了。 因为维格堂又玩出了新花样, 每到一处,先交的前50户,奖励精铁农具一件。 钢口锃亮,爱惜着用,人走它还在。 庄户人家谁看了不喜欢,爱不释手。 于是,早早的就开始排队等候了。 而且,延误了交粮的,再想交,就必须亲自去官府了。 里外里,能损失上百斤粮食。 这样一来,除非是真的揭不开锅的人家, 其余人家都会尽早交粮,省的以后迟了生变。 哎,都怪孔子,发明的什么四舍五入,太深奥了。 …… 征收漕粮的任务,完成的异常高效,迅速。 每到一地,征收粮食结束后, 维格堂的人,就临时雇佣村民, 帮忙把麻袋扛到最近的河道,停泊的船上。 苏州水网密布,有足够的船,就省去了很多麻烦。 最终的目的地是府城的仓街,还有胥江园区新建的大仓。 对此, 李郁告诉所有人,这是给大家谋点福利。 掺入一部分8年陈米,再掺入石灰,不影响的。 就算是上等白米,送到了通州仓,也要按照陋规给银子。 否则,就被定为下等米。 与其如此,不如看开点,我先下手。 …… 官吏们纷纷点头称是,毫无心理愧疚。 因为这一批米是供京师八旗兵丁的,不是给皇族,王公百官吃的,掺假不影响对朝廷的忠诚。 旗丁们,免费吃铁杆庄稼, 就没必要吃那么好了,下锅前自己多淘几遍米就是了。 李郁的一番理由,就连最胆小的粮仓官都觉得蛮有道理的。 于是又掺入了一些白色的小石子,乍一看没毛病。 李郁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大清朝的百姓,往往对坑害其他地区的人,毫无愧疚感。 若是坑害其他人,保住了自己人的利益,这种人不仅道德无亏,反而会被大家赞为圣人。 这是一个复杂的现象,值得深究,值得利用。 (本章完) 156 高端人脉圈,这种事属于社交礼仪,不做就是不礼貌 往年, 拖拉2个月都收不齐的漕粮,今年大半个月就完成了。 朱珪松了一口气,感慨自己赌对了。 于是一边安排人手,加急送往京城。 一边开始琢磨,要不要给李郁更大的权,包揽全府钱粮,乃至全省。 借着这个东风,报送上去的有功官吏晋升名单火速通过了。 有知府、布政使的联名推荐,又有巡抚的第三方佐证,吏部也没有为难。 其中,很多是李郁的盟友。 比如,捕头黄四,元和知县黎元五的侄子黎道光。 衙役身份低微,想直接转文官很难。 最终是黄四因征粮有功,升任平望营守备。 成为绿营武官,品级高了,听起来更正规了,可油水少了。 黎道光升任布政使衙门库大使,正八品。 官不大,可实打实的肥缺! …… 李郁做事,向来是一箭双雕,甚至三雕。 所谓的两套征粮队,都是维格堂的人。 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感。 没有伤害,就没有幸福感。 牺牲了赵老四一家,换来了吴县的高效征粮。 好处多多, 拥有了副本鱼鳞册,在民间初步竖立了维格堂“做事讲究”的名声,还涉足了漕粮行业。 至于说原先各镇,各村征粮的大户,士绅, 已经被捕杀了2成,罪名是反清,家产充公,人流放。 所得家财,依旧是三方平分。 本府官吏一份,朝廷一份,李郁和经办人一份。 剩下的人,在屠刀面前, 乖乖的放弃了征粮权,不敢从中作梗。 李郁心心念念的漕粮、漕运,终于向自己敞开了大门。 而潘赛云也找了个机会,偷偷上门了。 潘叔死了,如今换了一个丫鬟,想来也是白莲教徒。 “李爷安好,许久未见,奴家甚是想念。” “潘姑娘,有何贵干?” “您上次提的条件,我们实在做不到。” “这么看来,你们白莲教的实力也稀松平常嘛。至少在江苏这地方,你们太弱了。” 潘赛云没有生气,然而她身后站着的丫鬟,却是有些愤怒。 李郁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 “我本想找一个有实力的盟友,联手反清~无妨,我再联络联络天地会,红枪会,棍棒社。” 潘赛云身后的丫鬟,脱口而出: “教主一声令下,十万圣兵就能顺江而下,直捣江宁。” 潘塞云怒喝:“住口。” …… 李郁笑了,瞧着这个没城府的丫鬟。 “姑娘,你说的话我信。可是在江苏,你们确实帮不上我。” “扬~” 啪,潘赛云回头,扇了丫鬟一个耳光,脆的很。 “滚出去,目无尊卑的贱婢。” 丫鬟怒目,捂着脸跑出去了。 李郁端起茶,饶有兴趣的瞧着这一幕。 “李爷,下人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无妨,我这人大度的很。” “奴家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刺杀福康安动静太大,只会招来清廷的疯狂反扑。李爷不妨换个条件?” “刚才那丫鬟,瞧着还行,送我?” 潘赛云忍住怒气,尴尬说道: “一个生蹄子,李爷要她做甚,奴家可自荐枕/席?或者咱们坦诚一些吧,李爷其实想了解本教在江南的势力对吧?” 李郁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潘赛云轻声说道: “去年柳兰儿莽撞起事,刺杀钦差,以致本教在苏州府的骨干被一扫空,目前的残余力量,十不存一。除了蛰伏,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本教在江北发展的不错,打探消息也好,武装袭击也罢。李爷尽管开口,想来他们能帮你做些事。” …… 李郁盯着这个女人,说道: “潘姑娘,在下感谢你的真诚。以后我们就这样相处,不要事事算计,毕竟我们都是有着相同目标的江湖儿女,没必要自相残杀。怎么样?” “李爷到现在还防着奴家,能算真诚吗?” “如此,在下就真诚一回,坦诚相待吧?” “奴家亦有此意。” 一番好事后,双方的合作达到了新高度。 在高端人脉圈,这种事属于社交礼仪,不做就是不礼貌。 正所谓,大俗即大雅。 “潘姑娘,火枪的事没问题。不过银子,得照付。” “李爷放心,谈钱不伤感情。” “另外,我想问一句,扬州盐商府里,你们有人吗?” 潘赛云一边对着镜子补妆, 一边说道: “有。四大总商府邸,都有我们的眼线。” “你们这么牛?” “本教底蕴千年,自然有一套生存哲学。所谓盛世年间引而不发,乱世迎风而起。蛰伏期并不代表没有努力,若是没有银钱,没有消息网,本教早被人连根拔起了。” “潘姑娘是个坦率人,帮我在扬州府办一件事吧?” “奴家十分愿意。” …… 潘赛云笑靥如花的走出了屋子, 瞅见了在屋檐下,铁青脸等待的丫鬟,她走过去又是一记耳光。 “白姑娘,不要以为是总坛派来的,就可以目无教规。再有下次,我会将你的尸体送回总坛。” 被唤作白姑娘的女子, 终于低下了头,跪地服软。 她只是洪教主的“流水线”下来的一个不合格产品,派到苏州,仅仅是充当潘赛云和行动队之间的联络人。 回到望亭镇, 钱老爷阴沉着脸问道:“去哪儿野了?” 潘赛云笑盈盈的施礼:“去府城给老爷买了些滋补品。” “好,好。” “老爷,今儿奴家不方便,让丫鬟代劳吧?” “好,暂且饶过你了。” 钱老爷豪爽的一挥手,吩咐厨房加个菜,今晚他要喝点鹿茸酒。 “老爷慢走。” 瞅着瞧不见人影了,潘赛云才慵懒的解下斗篷,自言自语道: “老钱,珍惜你最后的时光吧。” …… 江北,扬州府两淮盐运司衙门。 尤拔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在书房里狂砸东西。 一众心腹,都只敢低着头候在门外,心惊肉跳。 “富察氏怎么了?大学士之子怎么了?踏马的竟然敢给老子捅刀子?” “东翁勿急,说不定其中有误会呢。” “误会个头啊,没有他福康安点头,苏州府的兵敢抄我盐?” 贵师爷不再说话,而是开始琢磨这里面的玄机。作为尤拔世的心腹,他总觉得这事蹊跷。 福康安年少成名,心高气傲,可是不应该不知道轻重。 富察氏的子弟,不可能不懂大清。 盐务,漕运,河道,这里面的水深的能埋下一座紫禁城。 …… “去,多派人手过江打探,带足银票。” “在下亲自走一趟。” 尤拔世挥挥手,贵师爷恭敬的退出门。 “都进来吧。” “参见尤大人。” “多事之秋,你们都上点心。东边盐场的灶丁,管好了别闹事。四大总商,盯住了,谁敢跳出来就摁谁。还有,京里的关系,再疏通一遍,该花的花,尤其是军机处的几位大人。” “遵命。” 尤拔世已经恢复了冷静,把玩着一尊玉佛,不停的给下属部署着命令。 他这个官,是从三品。 福康安,是满洲都统,从一品。 琢磨了一会,他又亲自磨墨,开始写折子。万一福康安真想攻击自己,这份折子就是盾牌。吹干墨迹后,他唤来了一个曾是绿林好汉的护院: “你亲自送到京城,路上换马不换人。” “是,老爷。” “一路辛苦些,回来后把春香赏给你。” 护院顿时慌了,语无伦次, 尤拔世制止了他的辩解,笑着说道: “美人配英雄,本官知道你喜欢那丫鬟好久了,你们还是同乡吧?” “本官就一个优点,待下属慷慨。” “去吧。” 护院郑重的磕头,然后飞奔去了马厩。那里有重金购置的十几匹良马。 …… 一骑双马,呼啸出城。 待这两匹马跑死了,再找驿站换马。 最终尤拔世的请罪折子,提前一天抵达了紫禁城。 而福康安的折子,晚了一天。 这一天的差距,就让乾隆和军机处众人,形成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实际上,尤拔世的折子并不高明,只是诚恳的请罪。 盐运使衙门里有一些官吏,勾结外人,私运私盐。 他有失察之罪,本想人赃并获,却意外失手。 请求皇上派钦差下去协查。 而福康安的折子,则是有一说一。 乾隆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似乎,两个人都很坦荡,很难判断。 而在朝堂上,大臣们分歧巨大,挺福康安的很多,挺尤拔世的更多。 而且挺福康安的汉臣居多,挺尤拔世的反而是满臣居多。 满汉之分,也敌不过金钱的能量。 …… 乾隆坐在龙椅上,冷冷的看着这些臣子吵翻了天。 下朝后,他问和珅:“两淮盐业表现如何?” “回皇上,两淮盐业去年上缴税银180万两,盐商报效220万两。” 乾隆点点头,这个数字还算满意,马马虎虎,忠诚合格。 “和珅,你说这俩人打官司,谁的问题更大?” “奴才说不好。” “但说无妨,言者无罪。” “那奴才就说一点真话了?” “当然要讲真话。朕不是昏君,不能拦着别人讲真话。” “奴才觉得,尤大人和福大人都没有问题,都是公忠体国的良臣。” 和珅小心的瞅了一眼,见乾隆面色如常, 又继续说道: “福大人的忠心日月可鉴,不必怀疑。尤大人厘清两淮盐务,得罪的人也不少,他是为皇上守着钱袋子。” “不过,盐务是我大清的头等肥缺,尤大人或许也是有心无力,管束下属做不到面面俱到。” 乾隆满意的点点头,问道: “那你觉得,该怎么批示?” “尤大人罚俸半年,让他好好查清衙门里的鼠辈,斩首,抄家。” “好,让军机处照办吧。” …… 一场火星撞月球的刺激场面,似乎是被生生定住了。 然而李郁却不答应,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到极致,简直遗憾三十年。 李二狗刚从徽州府归来,就被他再次压了担子,潜入扬州府刺杀福康安。 巡抚衙门,对自己没有秘密。 作为一省巡抚,福康安近期要巡查扬州府,钱粮府库事宜。 由于历史上屡次遭遇兵灾,扬州地方官府在城东,扩建了面积更大的新城。 形成了西面为旧城,东面为新城的奇特局面。 广德门内,盐运司衙门对面,就是福康安的下榻处。 他故意选择在此处,就是一种地位的彰显,警告尤拔世,给我小心点。 上次的事,虽然是布乐泰那个莽头惹出来的事,非他本愿。 可既然出了事,就不能退缩。 官场就是这样,一个强势的主官,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投靠。做事,才会无往而不利。 …… 福康安的老管家,依旧忠心耿耿的过问了护卫工作。 宅子外面, 是扬州营的一位千总,带100绿营兵,还有江都县的差役共同负责。 宅子里面, 是从苏州满城带来的索伦骑兵20人,还有驻防八旗30人。 最里面是福康安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跟着他走南闯北的精锐。 白天,他视察了3座府库,摘掉了好几顶乌纱帽。 又视察了入江运河,发现淤堵严重。 于是,斥责了盐运司衙门怠慢,又行文淮安府的南河总督。 要求速速征发民夫,疏通运河,否则延误了运粮,运盐,就要严厉弹劾相关人等。 南河总督,驻淮安清江浦。 清初的河道总督,权力极大,在总督里排名靠前。 后来,被拆分成了南河总督,东河总督,和北河总督,各自负责一段运河。 所以,负责江苏段运河的南河总督虽然看似品级高,尊贵。 实际上,远远不如一省巡抚。 更不如兼任满洲镶黄旗都统衔的福康安这个巡抚。 …… 福康安虽然年轻,却是老辣的很,这一招既是彰显了权威,又是给这些人埋下了地雷。 若是不听话,随时可以引爆。 理由充分,本抚台早就提醒了风险,布置了工作,然而是你们当耳旁风,没有做好工作。 有存档行文为物证,当场的其他官员为人证,板上钉钉,不死也要脱层皮。 官大一级压死人,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尤拔世失眠了,他一直在琢磨,福康安对自己的深意。 御前打官司,互递折子的事是结下了梁子。 可自己为了自保,没有其他选择。 贵师爷在苏州府转了一圈,撒出去好多银子,可得到的消息,却少的可怜。 布乐泰炮击盐船,是不是得到了福康安的秘密授意,依旧没搞清楚。 而且维格堂李郁,也拒绝了贵师爷的拜访,让人抛下一句话: “从此以后,咱们两清了。” “抚台大人严令,两淮盐,不得再过长江。” 按照清廷的规定,两淮盐的销售区域,包括多省,但是在江苏,仅限于长江以北区域。 长江以南,则是两浙盐场的行盐区。 不合作也就算了, 前1个月的盐,李郁说官兵追得紧,都倒进太湖了,所以这帐就不结了。 “小王八蛋,也不怕把自己齁死。” 尤拔世准备,等忙完了手头这一摊子急事,就腾出功夫,拍死李郁。 …… “老爷,礼物被退回来了。” “知道了。” 管家领着两匹扬州瘦马,悄悄的退下了。 本想着抚台年轻,宜使美人计。 结果福康安居然来了个大义凛然,当众斥责了这种妄图腐蚀朝廷重臣的行为。 这一切,都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距离巡抚行辕300多米外,一处佛塔上,李二狗静静的待着。 他已经用千里镜观察了许久,甚至亲眼看到了福康安接待访客、和赶走了那两匹瘦马。 “头,这个距离火枪够不着。” “嘿嘿,所以老爷让咱们带炮来嘛。” 李郁,为了这次刺杀行动,特意准备了两门铜炮,下了血本。 炮壁异常的薄,炮管稍长。 铜炮轻,材质软,所以炸膛概率比铁炮小,就这样,中间还加了三道铁箍。 炮身还打上了一串英文:kolkataarsenal。 “快点安装吧。” “哎。” 几个手下,扛着炮筒,在这佛塔顶层忙活了起来。 …… 李二狗拿起一枚炮弹,掂量了分量: “这算几磅炮?” “不到2磅吧。” “哦,这威力也太小了。” “没办法,重炮带的进扬州城吗?” 几人一边忙碌,一边聊道。 “这个距离,有把握吗?” “肯定能击中那间屋子,但是谁又知道福康安在屋子哪个位置呢,难!” “没事,李爷说了,尽人事顺天意。” 炮位固定完毕,一人突然问道: “开炮之后,怕就是全城搜捕吧?我们能逃得出去吗?” 李二狗胆大包天,热衷冒险,而且满心期待。 他解释道: “我已经布置好了,看到城中起火再开炮。到时候全城大乱,谁还顾得上抓咱们。” “头儿,还是你英明。” “这有啥的,当年我混城隍庙的时候,老杆子在旁边搞出动静,我们就赶紧下手偷狗,一偷一个准。” 夜暮中,二狗冷漠的心也难得柔软了一回。 他在千里镜里,瞧见了一个老乞丐带着一个小乞丐,抱着打狗棍,睡在了大宅门的屋檐下。 又想起了义父的那句话: 这个世道是有问题的! 所以我们要造反,换一个世道。虽然依旧不会完美,可起码比现在要好一些。 …… (本章完) 157 有序造反,首子落地 扬州城的打更人,不紧不慢的走过,敲击着手里的竹梆子,笃笃笃。 这条路他已经走了20年,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今日来了大人物。 这打更,更要小心。 远处,一队军爷围着火堆,都没敢睡觉。 听说是来了巡抚,巡抚是什么官,他不懂。不知道和豆腐有什么关系。 突然,他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不到半里的官仓,烧起来了。 那里,可存着几万石的粮食。 “来人啦,着火啦。” 其实不用他呼喊,巡逻的官兵们都看到了。 “千总大人,怎么办?” “敲锣,弟兄们都去救火。” 这位千总很尽职,带走了全部绿营兵。 他的想法很朴素,救火,就得趁早,否则后面就没法救了。 …… 福康安也被惊醒了,起身的同时,就摘下了墙上挂的佩刀。 “主子,南边官仓着火了。” “给本官穿甲。” 作为一个战场上打出来的将军,他本能地警觉心大作。 深夜,着火,乱糟糟, 这样的场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太熟悉了! 一个字:危险!极度危险! 死鬼老爹傅恒传下来的宝甲,穿上后寻常箭矢亦不能穿透。 一群人簇拥着他福康安出了屋门, 在火把的照耀下,李二狗看的特别清楚。 “开炮,轰他们。” 炮口稍微压低了一点,然后就喷出白烟。 两枚炮弹,呼啸着奔向300多米外的人群。 火场的喧嚣,各种鸣锣呐喊的声音,让炮声显得不是那么的刺耳。 一颗炮弹,落在了院子里, 在地面弹跳了两下,顺便砸飞了一个护卫,眼见的是死透了。 另外一颗炮弹,在屋顶打出了窟窿。 “有刺客。” 护卫们立马夹着福康安,快速的逃出了院子。 这些人战场经验异常丰富,顺手就扔掉了火把,隐入了黑暗中。 …… 李二狗叹了一口气:“弟兄们,撤吧。” “炮怎么办?” “扔了,不然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众人心疼不已,迅速跑下佛塔。 那些和尚,此刻都在昏睡,吃了蒙汗药,一时半会醒不来。 醒了也不怕,都捆着呢。 整个扬州城,都沸腾了。 满大街都是乱跑的人,有差役,有官吏,有闲人,还有想顺手牵羊的。 李二狗哈哈大笑,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压根没人会注意到他们。 他们迅速的跑到了西面的旧城,又从城墙某处残破排水口,爬了出去。 对于一个承平已久的江南富裕商业城市,城防实在是松懈的令人发指。 1个时辰后,他们已经在安全的地方补觉了。 而扬州城,人嘶马喊,一直折腾到了次日清晨。 扬州知府一脸呆滞, 看着满大街的差役跑来跑去,还有福康安那张阴沉的想杀人的脸,扑通跪地:“抚台大人,下官冤枉啊。” “拿下。” 福康安带来的八旗兵,立即打掉了知府头上的暖帽。 又当街剥掉了官袍,将他捆绑,拉到了一旁。 在他的地盘出现了这么严重的事,能保住命都是上上签了。 …… 面对匆匆赶来的扬州府大小官吏,福康安冷笑道: “你们扬州真是好地方,就在刚刚,本官遇到了一群刺客。玩炮的刺客,本官闻所未闻。” 正说着,扬州营终于把那两门炮缴获,搁在大车上赶来了。 众人都看傻了,2门铜炮!! 这么嚣张的行刺方式,怕是进刺客列传都可以争取一下了。 “尤大人,你听说过吗?” 尤拔世一头冷汗,惶恐的说道: “下官对天发誓,此事和下官无关。” “本官说过,和你有关吗?” “抚台大人,请你相信。这是有人在挑拨离间,这绝对是个阴谋。” 福康安突然想起来, 昨晚的2个瘦马,是不是来探路的? “尤大人,本官相信你。不过,昨晚那两个女人,你得交给本官。” “跟着尤大人,去领人。” 尤拔世强作镇定,站在原地,脑子里在高速运转,他感觉到被人算计了。 但是这个圈套是何人所设,目的是什么,一时推算不出来。 只能冷静应变,准备见招拆招。 …… 扬州四大总商之首的江春, 瘦西湖畔的一处产业, 两匹漂亮的瘦马,此时惊恐的缩成一团。 作为练习时长12年半的姑娘,出道却不是巅峰,而是死亡。 一位老嬷嬷,安静的看着她们: “别怕,吃下去就解脱了。” “否则,一会你们落到衙役手里,生不如死。” “王嬷嬷,奴家才16啊。” 王嬷嬷叹了口气,用铁钳般的手掌,扼住了她的咽喉。 然后,把杯中水倒了进去。 松开手,又揪住第二个想逃的姑娘,灌下去。 看着开始失去知觉的俩人,她摇了摇头: “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咱女人,命从来不是自己的。” 王嬷嬷乃是白莲教安插在江春府邸的一个眼线,快20年了。 这些年里,她大多数时间是蛰伏,偶尔行动。 一般是打探消息,还有接济其他教徒。 毕竟江春这人,银子多的数不清。 府里下人,个个都顺手牵羊。一两锭银子,压根不会有人追查。 若是太过贪心,才会被驱逐出去。 下人们并不知道,这是江春故意为之,纵容下人偷盗。 他的理论是:让下人们觉得占到了主子的便宜,心里就会有羞愧,关键时刻才会忠诚。 是对是错,难以评论。 总之,江春在府城的名声不错。 即使是黄海之滨最贫苦的灶丁,背后也只会怒骂其他盐商,而不会骂他。 在一群吝啬凶狠之徒当中,江春的那一点人性光芒,就好似黑夜里的星光。 …… 八旗兵匆匆赶到,见到了两具已经冰凉的尸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走。” 这一下,尤拔世更加心惊肉跳,他几乎可以断定是被人设计了。 而福康安,则是咬牙切齿, 越想越可疑,竟然直接调兵,驻扎在两淮盐运司衙门附近。 防止尤拔世畏罪潜逃。 而江春也颇为苦恼,不小心又粘上了麻烦的边缘。 前些天,尤拔世突然找上门,说讨要几个女子。 虽说俩人的关系很差,但是这点小事,没必要拂了面子。 园子里的姑娘多的是,他随口就安排下人办了。 结果,人又被退了回来。 尤拔世借花献佛,害怕福康安借这事做文章,连夜把人送回了园子。 然后,就出了这么桩事。 “管家,你和我讲讲,俩个姑娘是怎么提前知道消息,又服毒了断的?” “回老爷。我问过了,抚台大人的亲兵是尤大人的属下带着去园子的。按道理,这中间没有时间差。” “怪事。” 江春沉思着,他意识到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巡抚斗盐运使,一个皇亲贵胄,一个皇上心腹,龙虎斗啊。 突然,下人来报:“王神仙来了。” “请进来。” 王神仙,盐商圈子里的老熟人。 他一进门,啪的一收扇子,打量着江春。 “江总商,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后听哪个?” …… 江春何许人也,少年时科举失利,遂接了父亲的班,成为扬州盐商。 善于经营,长袖善舞, 乾隆数次南巡,经过扬州都由他出面接待,深得圣心。被赏布政使衔,时人称“以布衣上交天子”。 他听了王神仙的话,却是笑道: “后说坏消息吧。” 王神仙大摇大摆的往太师椅里一坐,拱手道:“尤拔世快垮台了,算好消息不?” “算。” “坏消息是,他临死之前,会把所有人一起拖下水陪葬。” 江春收敛了笑容: “以尤大人的为人,倒是做的出来。” 王神仙绳子前倾,小声说道: “江首总猜猜,他会咬死哪些人?” “江某人是凡夫俗子,参不透天机,还请神仙指点?” …… 俩人都同时笑了, 王神仙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说道: “我是受人之托,上门来做一桩买卖。他能保你们盐商的身家安全,条件是50万两银子。” 说道这,他偷眼观察了一下江春, 见面色平常,心里暗赞是个人物,同时腹诽李郁太黑心了。 若不是画的大饼太诱人,自己才不来呢。 “王神仙,兹事体大。您在此稍候片刻,四大总商齐集,才可谈事。” “理解,理解。” “好好招待贵客,我去去就回。” 江府,广蓄优伶,招揽名厨。 王神仙自然是毫无怨言,玩的是兴高采烈,吃的是眉飞色舞。 孔子曰: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2个时辰,一眨眼就过去了。 而此时,扬州四大总商,苏、黄、米、江,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黄得生,总商当中最为吝啬,性子最为阴险,瘦削,八字胡。 他大声说道: “江首总,你可别被那江湖骗子吓唬住了。尤拔世就是个掉进陷阱的老虎,他还能咬死谁?我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他还敢报复咱们?” 其余二人,面色凝重。 他们不愿意出这50万两,但是又对尤拔世心存忌惮。 尤是有发狂前科的。他刚上任,就把盐务的摊子掀翻了,从上到下,无数盐道官吏被抄家流放,国舅的脑袋都掉了。 扬州盐商更是被整麻了,如果不是江春挺身而出, 怕是四大总商,这会坟头都长草了。 也就是这一战,江春才被推举成了首总。 如今他要垮了,你猜猜怎么发狂? …… 江春依旧是好脾气,不紧不慢的分析道: “尤拔世不同其他人,做事不按套路出牌。当初刚到扬州,就因为前任高大人把下一年的盐引提前卖了,区区10万两银子,他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掀桌子。” “现如今,尤拔世很可能丢官罢职甚至是流放斩首。依他的为人,能乖乖束手就擒吗?” “三位总商,你们说呢?” 许久的沉默后,就连黄得生,都不得不承认,江春的担忧不无道理。 “那咱们就去见见,漫天要价,就地还价嘛?” “走,同去。” 于是,王神仙恋恋不舍的从狐狸窝里被薅了出来, 定定心神,开始应对四头老狐狸。 都是老熟人。 谈钱,不伤感情。 …… “尤拔世是两淮盐运使,他想开口,谁都拦不住。就算是巡抚大人,也得等到皇上的圣旨才好处置他。” “两淮盐务的积弊太多,他若是狗急跳墙,一口气把烂账全部拉到阳光底下,谁拦得住?” 四大总商,你一句我一句,把他们的担忧全部倒了出来。 王神仙嘿嘿一笑: “一个反贼,说再多也没人信。诸位老爷,你们说呢?” 江春惊讶的看着他,反问道:“大清朝最肥的官,两淮盐运使造反?谁会信?” “狗急跳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天怒人怨的事,谁又敢不信?” 厅内安静无比,所有人都在琢磨这句话的深意。 王神仙闭上了眼睛,倒不是为了装世外高人。 而是他确实心里很纠结,要不要和李郁合作,干一笔天大的买卖。 相比而言,今天敲诈盐商50万两,还只能算小买卖。 李郁如此描述的时候,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太荒诞了。 若不是二人合作很久,一直顺利。 他当时定然要冷笑两声,拂袖而去。 什么样的大买卖,能够连50万两,都算开胃小菜呢,莫不是要洗了紫禁城? …… 苏,黄,米,三位总商,默默的点头,用眼神告知首总江春,他们认可了。 江春定定神,沾着茶水,写了个“和”字, 问道:“王神仙,我们也算老熟人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是吗?” 王神仙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种含糊不清的态度,让黄得生心生厌恶。 他抢话问道:“也不是信不过你,不过就这么空口白牙的拿走50万两,我们担心风险太大。” “那依着黄总商的意思呢?” “先办事,后给钱,我们四大总商世代居扬州,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给40万两。” 王神仙瞅了一眼江春,见他面色如常,知道这是红脸白脸轮着唱戏。 啪,展开扇子, “成交。” 江春这才拱手说道: “对不住了,世人都说盐商豪富,可上有朝廷报效捐输,下有各路朋友打秋风。盐商家里也没有存粮了。抱歉抱歉。” “理解,理解。” 王神仙胖乎乎的脸,一副宽厚老实。 他竟然一反常态,谈完事就立马离开了,没有给狐狸窝的妖精们,打探口风的机会。 …… “江首总,你怎么看?” “扬州城要出事!各家的护院、家丁都警醒点,人手不够的就先雇佣镖局。” 米总商,是最肥胖的一位。 他逗着厅内的五彩鹦鹉,说道: “咱扬州人,有5代没见过血与火了吧?” “老米,慎言。” 江春罕见的严肃打断了他的话,口气严厉。 众人心中一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忙岔开了话题。 “诸位可知,抚台大人被刺那天,城中几处失火?”不等他们说话,江春就压低声音说道:“是7处。” “刺客什么来路?这么大的牌面?”三位总商震惊道。 “7处都是官仓,其中有米仓,有盐仓,有布仓,有存放账册黄册的架阁库,还有一处是存放铠甲火器的武库。当天晚上,府衙治下的官仓先着火,随即刺客开炮,半个时辰后,江都县、盐运司、扬州营治下的各仓纷纷着火。诸位,蹊跷吗?听明白了吗?” 江春好似在自言自语,语调平稳,可说到后面,语调也有些哆嗦了~ 三大总商也感觉后背发凉,裹紧了皮衣。 扬州城这潭死水之下,隐藏着多少猛兽? 鸟架上的五彩鹦鹉,突然叫道:“银子,银子,银子……” 放在往日,众人只觉得滑稽好笑。 可今日,他们却觉得汗毛直竖, 这悦耳的鸟叫声,如同阎王殿的呼唤。 肥胖的米总商,从胖乎乎的手指摘下硕大的宝石戒,狠狠掷了过去。 鹦鹉被砸的倒挂,费力扑腾。 不敢呱噪了。 …… 四大总商失魂落魄,正如两淮盐运使尤拔世。 大人物的恐惧,终究影响到了整个城市。酒楼、青楼,意外的冷清萧条。 盐运使、总商都缩着了,下面的官吏,小盐商,哪敢出来消费?“ 一个个也乖巧的,开始了冬眠,生怕在这关键时刻,被大人物迁怒,当成靶子。 这种事是有先例的! 福康安已经离开了扬州城,沿途戒备森严。 摆出的是戒备阵型,簇拥着他。 不止护卫全幅铠甲,就连他自己都身穿内外两层甲,而且罕见的拒绝了沿途任何下属的晋见。 就连地方官精心准备的饭食都不敢吃,仅在沿途随机购买干粮、清水,相当的警惕。 那是因为,他收到了一份毛骨悚然的紧急军报。 太湖协300多号兵勇,连同协领布乐泰,全部中毒身亡,死相狰狞。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1天后了。 而营区隔壁居住的造船匠人,全部失踪。 巡抚衙门的快马,将情报送到他手中时,他的手都发抖了。 这事不是发生在金川,也不是西域准噶尔! 是发生在歌舞升平的苏州府! …… 李郁,也正在消化这个事实,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紧盯着刘千。 “主公,我是不是鲁莽了?” “不,你干的很漂亮。就是我有些疑惑,若是剧毒,先中毒的人一旦发作,后面的人就不会再吃了。若是微毒,肯定没法团灭这么多人。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云娇,林淮生,李小五也都伸长了脖子,非常好奇。 刘千咳嗽了两声: “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不是坐船去了一趟湖北荆州嘛。” “嘿嘿,途中那船老大请我吃了一道江鲜美食~” (本章完) 158 我一套江北组合拳,清廷就腰间盘突出! “别卖关子了。”李郁笑道。 “河豚。” 嘶,李小五惊讶的跳了起来。 他是渔民出身,知道这河豚的毒性。别看表面可可爱爱,出水后鼓起来像个皮球,却比那砒霜还剧毒。 吃下肚,就不会有后悔的机会,华佗都拉不回来。 李郁当然清楚,后世这玩意是人工培育养殖,特殊处理后,是一道餐桌美食。 若是野生的,绝对不能吃。 “刘千,你如何得知它的毒性?” “那位船老大告诉我的,嘿嘿,说吃了这玩意,筷子一掉,就不用找大夫了,赶紧多吃几口,做个饱死鬼。”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郁也笑了,河豚富含一种神经毒素,潜伏期短,吸收快,直接麻痹中枢神经。 一旦中毒,真就“含笑半步癫”, 嘴麻,手麻,浑身麻,想求救也走不了路。 …… “那你是如何做到,让他们同时吃饭的?” 这是个关键问题,李郁很关心。 “厨师被我策反了,煮了一大锅鱼羊汤。河豚炖羊肉,鲜的很。到了饭点,借口没到火候,等这帮人都就座吃到一半了才端上桌。每桌一大盆,这帮丘八生怕抢不着,每人赶紧吃掉一碗,接着吃第二碗。” “一勺烩,都没几个大喊大叫的。” “厨师是被他们抓去的,还糟蹋了他老婆,所以~我只花了100两,他就痛快答应了。” “明白了,让他远走高飞,别放在咱们伙房。” “是。” 古人说,厨子不能得罪,大约就是害怕这种事吧。 即使是个胆小怕事的,也会在菜里吐几口唾沫泄愤。 散会后,杨云娇立即去了伙房,宣布所有人的月银,普涨500文,几位厨师涨1两。 “谢谢杨姑娘。” “谢谢夫人。” “不必谢我,这是老爷的嘱咐。对了,夫人的称呼不妥,以后还是叫我杨姑娘吧。” “是,谢谢老爷,谢谢杨姑娘。” 伙房里的人眉开眼笑,涨工资,谁听了不开心呢。 厨师的菜刀,都剁的虎虎生威。 遇上耳朵不好使的,乍一听以为里面在敲小鼓呢。 杨云娇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立即唤来了下属。 “把伙房的花名册找给我,还有火药厂、火器仓库的。 …… 杨云娇是个机警的女子,这三个部门,是最怕人搞破坏的。 凡是没有家眷,资历存疑,曾有过抱怨,或受过处罚的人,全部被下令调走了。 不但如此,她还在三个部门中都发展了内线, 内线都是被官府搞的家破人亡,或者是家中男丁作为李家军战死的,保证忠诚度。 西山岛,如今的空气也不好了。 铁厂,枪炮厂,经常是彻夜不休的运行。 库存的火炮,已有800门,燧发枪13500支,火绳枪2500支。 炮弹、铅弹、火药更是庞大。 甚至于在一座山谷中新建了100间屋子的仓库,用于存放。 广东那边,都开始流传,有神秘人士疯狂采购熟铁、钢、铜,有多少吃进多少。 当地铁匠们叫苦不迭,原材料价格飙升了5成,生意没法做了。 这种离谱的情况,被两广总督李侍尧注意到了。 确定不是两广反贼后,就上了密折,提醒朝廷多加小心。 …… 而此时,扬州城的风暴终于刮起来了。 数千名可怜的灶丁聚集到了城外,讨工钱。 城门官吓得赶紧关闭城门,让人去请示府衙,怎么办? 知府已经被拿下了,下狱待参。 同知暂时代理知府,正处于进步的关键期,若是一切太平,就有可能更上一层楼。 若是搞出乱子,大约会进去和知府一起唱铁窗泪。 他大怒: “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得闹事。驱散这些刁民,滚回盐场去。他们是哪个盐场的?” “西亭盐场,小海盐场,栟茶盐场,都有人参加。” “隔着几百里,他们怎么过来的?当地的巡检是干嘛的?” “小的也不清楚。” 同知的疑惑,很有道理。 因为灶丁穷,他们在盐场负责煮盐,收入微薄,下无锥地,上无片瓦。有裤子穿的,就算是中等户了。 大部分是娶不上老婆的,只能绝后。 说起来,两淮盐场倒是对朝廷有功的,提供了庞大的就业位置,安稳了人心。 灶丁这个群体,几乎都是灾民,流民。 他们虽穷,可滩涂荒凉无人。 东边挖点,西边捞点,盐是现成的,倒也饿不死。 …… 大批兵丁开出城, 刀剑在手,横眉冷对,只等上官一声令下,就要暴打这些穷哈哈。 虽然说他们也是穷哈哈出身,投军吃一份饷银,可只要有令,照样下的去手。 在大清朝,同情心是一种奢侈品。 普通人拥有过多的同情心,很可能被视为脑子有毛病。 扬州府同知骑在马上,举着马鞭爆怒喝一声: “一群穷鬼,你们领头的呢?” “我们没有领头的,都4个月没发工钱了,老爷,多少给点吧。” “拖欠工钱,你们该找场商要啊。” “场商说他也没钱,让我们来找扬州城里的盐商老爷。” 同知气笑了,骂道: “你们倒是听话,走几百里来扬州城添堵。来呀,打断他们的狗月退。” 兵丁们立即冲上去,如狼入羊群。 惨叫,鲜血,听在同知耳中,却是如此悦耳,仿佛一曲忠诚的赞歌。 他和身边的人说道: “抚台大人让我署理知府,这是对本官的信任,本官当尽力安靖地方。” “传令下去,打到3里外,再鸣金收兵。” 此时, 1里外的河叉里,小船。 王六看的两眼喷火,心如刀绞。 数月前,他,又被李郁调换了个地方,卸任了胥江码头工人互助协会会长的职务,到这两淮盐场搞团建。 原先的职务,被赵二虎顶了。 …… 要说王六心里没点怨恨,那是假的。 李郁利用他,同时也提防他,明眼人都瞧的出来。 然而,对他说的那些话也是掏心掏肺的。 “苏州府的形势一片大好,吃不上饭的人越来越少。” “可就隔着一条长江,就在那黄海之滨,还有几万灶丁过的水深火热。” “王六,我们不能放弃他们。” “我给你经费,给你人,给你武力支持,你到江北去,打开局面。” 于是,王六就来了。 在各个盐场之间穿梭,和灶丁打交道,施舍医药,还有少许铜钱。 他是李郁麾下,唯一一个擅长搞团结的人才。 其他人,都办不到。 无论是形象,还是做事风格,都决定了无可替代。 王六,强壮憨厚,手掌老茧,爱赤脚,各种活计娴熟,一看就是个干活的好手。 他识字,略懂医术,会说话,拥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 缺乏组织的苦力们,看到他就愿意簇拥在他身边,相信他能带给所有人好日子,和恶霸场商们斗争。 …… “该动手了吧?” “再等等。” “还等什么,他们可是手无寸铁的灶丁,是我把他们组织来的。” “你无权指挥我。” 李大虎冷冷的一句话,如同冬日的一盆凉水,泼的王六心拔凉。 四散而逃的灶丁们,终于等来了救星。 树林里,窜出了一群人,对着错愕的兵丁开枪了,砰砰砰,燧发枪响成一片。 所有人都傻了,坏事了。 手举刀剑棍棒的兵丁,知道遇上硬茬子了。 扔到兵器就逃命,身后,又是一轮零星的枪响。 城门口的同知,反应迅速,拨马逃入城门:“速速关闭城门,有贼匪。” “大人,外面的弟兄还没进来。” “去你妈的,本官命令你,拉吊桥关门。” 城门官不敢再质疑,赶紧指挥兵丁照做。 铜锣响成一片,同时夹杂着呐喊:“贼匪攻城啦,么得命啦。” 整个扬州城,乱成一团。 一个光头和尚,站在重宁寺的塔上,眉开眼笑。 边敲木鱼,边念经: “南无阿弥陀佛,一炮100人。” “早晚有一天,扬州城人人皆知贫僧法号。” 他是李家军的一员,年前拿着寒园寺监寺智空大师的介绍信,来这入伙,啊不对,是挂单。 扬州城敬佛,顶着出家人的身份方便行事。 重宁寺住持本不愿接受的,因为此人自称四方行脚僧,却一股红尘味儿。 但智空大师佛缘深厚,得罪了他,对本寺发展不利。 斟酌再三,同意挂单,只安排他做些不甚打紧的轻松活儿。 …… 城外, 火枪声,刀剑劈砍声,零星响起。 被追急了的灶丁们,捡起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兵器,反杀了一轮。 然后,他们就傻眼了。 “我,我杀人了?” 李大虎,一边快速装填燧发枪,一边说: “对,你从后面追着砍翻了两个官兵。” “你们是什么人?” “六哥怕你们吃亏,请了我们这些江湖朋友来助拳。” 说罢,对着跪地哀求的兵丁脑袋,砰。 灶丁手里的刀,当啷落地。 上贼船了,下不去了。 灶丁的讨要工钱行为,最终演化成了一场武装行动。 没有人说得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一开始整挺好,后面一步步变了味儿。 就连王六,也只是这棋局中的一员。 即使今日扬州同知不下令暴力驱散灶丁。 也会有李家军的枪手,混在人群中给他来一枪,促成乱局。 …… 李郁在骨干分子会议上,刷刷写下了十二个大字: 有序造反,间歇造反,科学造反。 看着挺滑稽的,汉语的微创新能力,在李郁手里发扬光大,长期领先。 杜仁戏谑说,主公若是去翰林院,一支笔能让人笑,能让人跳。 然而随着李郁的展开讲解,众人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竖起一面大旗,自封为吴王,打下一两座城池,这样的造反是草莽英雄。” “除了一时痛快,毫无意义,就像是黑夜山林里的一盏明灯,只会引来各路猛兽的围攻。” “主公,那我们何时造反?” “实际上我们已经反了。”李郁笑道。 “啊?” “反了,但没全反,起伏式造反。” 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嘲笑,主公创造新词的速度,总是令人记忆深刻,回味无穷。 “刘千,你坐镇仪征,遥控这一次的江北行动。” “属下遵命。” “刘武,你带5艘民船,运输火器刀剑,分别从海上和运河支援灶丁。” “遵命。” “谭沐光,你以漕帮运粮的名义,带船进驻仪征。听候刘千调遣。” “遵命。” 李郁环视了一下三人,又叮嘱道: “江北行动,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盐场四面开花。第二阶段,干掉城外零星的清廷武装,汛兵巡检之类。第三阶段,袭扰扬州城,实则全师快速南下,合兵仪征,捣毁仪征运河。” 刘武起身,问道: “主公,把仪征运河捣毁到何等程度?” “除了舢板,其余船只无法通行为止,越严重越好。”李郁想了想,又补充道,“仪征运河,年年征夫役清淤,所有从淤堵方面多做文章。” “好了,散会。” 人工开挖的仪征运河,连通长江和京杭大运河。其意义之重大,位置之脆弱,远超所有人想象。 一旦断航,清廷就要腰间盘突出。 不会死人,可疼痛难忍,步履蹒跚。 …… 李郁开会很短暂,简单干脆。 随后,他和杜仁聊起了长兴县的局面。 “长兴煤矿目前有矿工1800余人,石灰矿多是本地雇工,500余人。另外李家巷铁矿,亦有矿工1000人。产量稳定,运输顺利,目前没有发现大的麻烦。” “刘阿坤,和甄氏断了吗?” 杜仁的脸色变得很复杂,叹了一口气: “主公,这事我有责任。” “你细说。” “甄氏不简单,我本以为她是潘金莲一类的女子,贪图享乐,故而勾搭阿坤。” “结果呢?” “她竟然是想利用我们的势力,接手甄家,做大做强。对了,她爹病了,卧床不起,怕是不久了。” “我倒是小看了她。” “她把李家巷铁矿剩余的一半股份全部让出来了,分文不取。条件是她想和刘阿坤成婚。” 李郁的表情变的很古怪,问道: “她丈夫不是长兴营游击吗?没发现端倪?” “对。” “刘阿坤是什么想法?” “这憨货说,甄氏肚子里有他的娃了。” 俩人都陷入了沉默,又多了个地雷。 既然是地雷,早晚都会爆,不如~ “阿仁,尽早除掉长兴营游击董额真吧。用什么方式你决定,不能影响大局。” “属下明白。” “找个机会,安排甄氏和阿坤一起来见我。” 李郁觉得,要给甄氏划一道红线。 告诫这个女人,不要越界,不要碰线,否则自己会把甄家连同刘阿坤一起抹掉。 …… 杜仁在西山岛吃了一顿饭,就匆匆坐船离开了。 长兴县,现在是李家军的资源地,绝对不能有失。 嵇康3号,4号,护航他的座船。 暂时划归他的麾下,加强武力。 随行的,还有一艘大型运输船。 上面搭载了200火枪兵,40门火炮。 回到长兴后,他就召集了底下头目,下令开建城堡。 位置是早就勘查好了的,右侧是山峦,左侧是河流。 恰好把长兴煤矿,给挡在了身后,保证了安全。 就地取材,烧制砖窑。 李家军中,各类匠人的比例很高,施工能力很强。 工程兵营的设想,李郁早就有了。 只不过碍于事务繁杂,腾不出手来整合。 这座城堡,占地在0.4平方公里,面积不大,直接就是一座翻版棱堡。 建筑方式则是中西合璧,青砖夹夯土,外层是包裹着厚厚的水泥。 总体而言,堡垒墙壁不高,但是很厚。 沿着堡垒外侧,挖了一圈宽度惊人的壕沟。 “杜先生,这城池看着怪怪的。” “这是主公设计的。” “哦,难怪看着这么新颖。” 杜仁深深的瞅了刘阿坤一眼,问道: “甄氏又教你什么了?” “嘿嘿嘿,嘿嘿。” 看着这个黑旋风一般的汉子,脸上居然露出了不好意思。 杜仁冷下了脸: “阿坤,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要牢记你的身份,你是李家军一员,是主公的忠实下属。” “杜先生放心,我知道轻重。” “那就好。” …… 江北,角斜盐场。 400多名衣衫褴褛的灶丁,跪在一起。 巡检司的老爷来了,杀气腾腾。 直接点名抓了5个人,将他们捆绑,当众斩首。 如此血腥的一幕,让所有人惊恐不已。 李巡检,举着血淋淋的钢刀说道: “这些人私下勾结盐枭,意图煽动谋反。你们当中若是有人心怀不轨,这就是下场。” 灶丁们被吓的,纷纷跪地。 口中慌不迭的说着保证之类的话。 这大清的江山如同铁桶一般坚固,皇帝在位几十年,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造反。 见状,巡检司的人才满意的离开了。 临走前,又抓了7只走地鸡,2条狗。 打死了扔在大车上,和那些首级一起成为了战利品。 灶丁们在原地跪着不敢动,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才敢嚎啕大哭,抱着地上的尸体。 还有人哀嚎,自家的鸡怎么这么倒霉,不跑远点。 两淮盐场,从北到南多达几十处,都分布在黄海沿岸。 王六的活动时间有限,轨迹有限,影响有限。 南边的盐场灶丁闹事,消息传开后。 其他盐场的第一反应就是杀鸡儆猴,把苗头遏制住。 所谓的造反5人名单,实则是胡乱定的。 都是些平日里不太好管理,敢顶撞质疑老爷的。 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永远老实。 …… (本章完) 159 大人,我们灶丁只是穷,不是傻 李巡检一行人,赶着两辆驴车载着战利品慢悠悠的走在田野上。 此地是沉积平原,地势平坦视野开阔,老远的他们就瞅见了几匹马。 这年头,能骑马的都不是普通人。 所以,李巡检赶紧停住脚步,站在大车上张望是哪路贵人。 若有必要,他得一路小跑过去迎接,尽量给贵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办事才方便。 砰~ 巡检司的弓手们,就这么看着上司突然中枪,绽放出血花。 顿时乱成一团,四面逃窜。 李二狗,带着4个弟兄慢悠悠射击。 他们背的是西山枪炮厂特制的加长燧发枪,刺杀利器。 这一路上,可打过瘾了。 专门隔着老远杀人,这几匹马也都是从驿站抢的。 途中还干掉了一个送信的驿兵。 他不识字,所以也没翻看牛皮邮筒里的信件,乃是福康安800里加急送兵部的急报。 太湖协满汉兵丁被毒死300余人,造船工匠全部消失,木材和半成品战船被人付之一炬。 (工匠,和部分木材在西山岛) 福康安判断江南即将有巨变,请求朝廷做好应变的准备。 最好是派大员,临时节制江南6府的所有清军。 …… 李二狗哈哈大笑,原地装填后才催马追赶。 在平坦的田野上,追上疯狂逃窜的巡检司弓手,不紧不慢的把人射杀,然后翻看战利品。 “头儿,我生一堆火,今晚吃鸡。这帮官兵肯定是刚抢了百姓,正好撞上了我们。” “那还有一个没死。” “给我提过来。” 一个胳膊中枪,直哆嗦的弓手,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喂,老实回答问题,饶你狗命。” “是,是。” “这是哪儿?附近有什么集镇?距离扬州府还有多远?” “回好汉爷,咱这是角斜盐场,往西80里是海安镇,距离扬州府大约还有三百多里路。” “给他包扎一下。” 弓手受宠若惊,跪地磕头如捣蒜。 “皇帝老子吃香喝辣,盐商也吃香喝辣,我们贩点盐却被人追着打。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是,是。” “咦,你哪里人?” “小的是富安人。” 李二狗一听,顿时态度好了很多,撕下一块鸡肉。 “吃。” “谢谢好汉爷。” “吃饱了赶紧走吧,记住别去扬州,看在老乡的份上,别说我不照顾你。这一回,俺们要再屠扬州城。” 弓手吓的一哆嗦。 李二狗眼睛一瞪:“咋地,八旗军屠的,咱们义军就屠不得?快滚!” …… 众人看着狼狈远去的背影,问道: “头儿,为啥放了他。” “让他回去报信,把水搅浑。” “那也不用撕大块鸡肉给他吃吧?多浪费。” “你懂个p,我怕他体力不支中途变成路倒。从这到海安镇,80里路呢。” 一时间,二狗的形象高大了很多。 吃完了烤鸡,众人又盯上了狗。 为了反清大业,再苦一苦狗子吧,烤的焦香,再撒上一把盐,吃的停不下来。 这一路走过来,李二狗惊讶的发现,江苏东部的清军兵力异常空虚。 出发前,义父提供的情报十分准确。 避开淮安,扬州,通州,这几个重镇,江苏东部的大片区域,几乎没有成建制的清军。 都是些汛兵,差役,盐场打手,稀松平常。 有一队火枪兵,就可以横着走。 次日,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决定去西边的海安镇逛逛。 然后,就赶紧南下。 仪征,才是最终目的地。 …… 而此时的扬州府,风声鹤唳。 四门紧闭,兵丁巡逻彻夜不熄。 城墙上挂满了灯笼,生怕反贼夜里摸上来。 “从哪儿冒出来的反贼?” “谁知道呢,城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白莲教,有说盐枭,有说灶丁,还有说是尤大人指使的。” 俩人正小声议论着,夜幕中一声枪响。 旁边一个探出头张望的同伴,栽了下去。 “贼人来了。” “贼人开始攻城了。” 铜锣敲的急促,这一夜没人睡得着觉。 次日清晨, 扬州城众官佐,都顶着黑眼圈聚集在了府衙。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询问众人:“城外贼人到底几何?为何只听得鼓噪,不见攻城?城外诸多房屋,园子,岂不是留给贼人祸害?” 众盐商纷纷附和,他们在城外有好多产业。 扬州营的参将,想表现一下,大声请命:“标下愿意率兵出城,和贼人过过招。” 同知一听:“不可不可,当持重谨慎,以守住府城为要。” 围绕是否出城,众官争吵的异常激烈。 扬州营参将,立功心切,嗓门最大。 …… 突然,有胥吏匆匆来报。 “贼人正在洗劫运司的盐引,库银。” 尤拔世再也按捺不住了,冲出来和同知大骂: “两淮盐税,是朝廷的钱袋子。若是再阻拦,本官就上折子参你。” 同知眼珠子一转: “成,拿纸笔来,签字画押。你我各执一词,将来若是有事,也好在朝廷打官司。” 俩人针尖对麦芒,一式两份,随后走出了衙门。 众官连忙跟着,一起去城墙观战。 扬州营,倾巢而出。 1000余兵丁,先得了2两的开拔银,又得到了一个首级5两的承诺,才乱糟糟的出城了。 在城墙下列队,追随参将大人剿贼。 而远处,李大虎以及一众李家军面色凝重。 这一仗,他们是真的紧张。 李郁一共调拨了300人,正经的训练有素的火枪兵。其中的一大半,都在忙活着搞袭击,搂银子。 说来也搞笑,情报是白莲教提供的,他们在扬州府深耕几十年,对于谁家有钱门清。 府城的官绅,盐商在郊外都有庄园,宅子。 加上运河周边,有许多的富庶集镇,每个镇子都有两三家有钱士绅。 李家军,正在忙着搬运这些人的家产,直接上船,等到了长江再换船。 从长江到西山这一段,漕帮的船负责运输。 …… 考虑到李郁的用意,刘千特别注意这次暴动的普遍参与度。 凡是帮忙搬运的,每人给银1两。 帮忙带路的,给2两。 己方对外自称是“走投无路的盐贩子、灶丁联军”,被两淮盐运司衙门断了活路。 各类真真假假的信息,编织了一张巨大的“战争迷雾”。 乾隆和军机处众人,会十分困惑。 一个多疑的老皇帝,会对整个江南,乃至江苏的官吏都产生巨大的不信任。 说不定,他就会亲自南巡。 相比忙着装银子的同伴,扬州城下的100名火枪兵面临的压力就很大了。 这些天,他们临时组建武装了一支灶丁火枪队。 200名灶丁,从拿到火枪到今天上阵,站在李家军的侧翼,只花了4天。 每人只打了15发铅弹,堪称是绝对萌新。 李大虎依旧在大声吆喝着,强调纪律: “弟兄们,官兵就要过来了,不要怕他们。” “你们手里握的是火绳枪,威力强大,但是不要提前射击,一定等他们靠近了再打。” “你们的手指,都放在护圈外。” “等到命令再一起开枪。” 他和几名李家军火枪兵,是这支“灶丁火枪队”的教官,这段时间,手把手教授他们打枪。 2里外,扬州营正在列队。 刀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两翼是火绳枪兵和弓箭手混编,这个阵型也比较离奇。 总之,在军官们的吆喝下,一步步的过来了。 …… 城楼上,扬州府官绅和盐商都紧张的注视着。 这会没人有闲情吵架了,首总江春举着重金购置的西洋千里镜,脸色不太好。 “咋了?” “这些灶丁背后有高人指点,阵型和火器有模有样。” “扬州营会败?” “不好说。” 老黄紧张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 “你家的护院有富余的吗?能不能借我点人手,工钱我来付。” “下午我派10个好手去你宅子。” “谢谢你啊,江首总。” “不提谢字。咱们扬州盐商,同枝同蔓,休戚与共。有难事大家一起扛。” 江春的嗅觉异常敏锐,他花重金雇佣了两个镖局,临时增加进了护院序列。 还从盐捕营,借了一些弓弩火枪。 甚至,还把平时购置的好马集中到了马厩里, 若是城防有意外,至少能保住人。 这个心思,他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只能说,他是个充满危机感的商人,和表面的云淡风轻截然相反。 城下,扬州营上千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扬州营参将发现,这群灶丁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拿着火器。 活见鬼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也怀疑是两淮盐运使在捣鬼。 于是临时改变了进攻队形,让弓箭手火枪手在前,远程接战。 其余的绿营兵,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扩大战果。 这种缺乏勇气,远程对远程的战法,倒是蛮对李家军胃口的。 李大虎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 他最怕的是敌人全军押上,己方这边一轮齐射效果不佳,灶丁们就崩了。 然后,李家军不到百人的火枪队也就尴尬了。 最好结局,也是死伤大半,勉强平局。 “等我命令再开枪,不要紧张。” 砰,砰,李家军布置在两翼的散兵开枪了。 零星的几枪,绿营兵应声有人倒下。 然后,他们不负众望,陆续有人胡乱开枪,放箭。 这很绿营! 城墙上,一众官绅看的仔细,纷纷拍着墙砖骂人。 …… 一半人打空了火器,原地站住装填。 而他们的同伴,也犹豫不决,要不要等等同伴呢?挨枪子的事,可不能缺了同伴,必须共享。 对面,李大虎抓住了战机, 他大喊道:“老兄弟们,前进。” 80人的李家军火枪手,排成了两列横队。 大踏步的快速向前,队列却没有散乱。 督战的扬州营参将,一下子如坠冰窟。 同样感受的,还有城墙上观战的盐捕营参将。 文官士绅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有过战场经验的人却深知,这是精锐火器营才能做到的事。 李家军的两列横队,快速移动到距离敌人200米处, “停步,举枪,放。” 一排轻烟,挤成一团的扬州营弓箭手和火枪兵倒下一片。 “再放。” 又是一轮齐射,效果依旧明显。 线膛加扩张米尼弹,优势明显。 打完后,李家军的火枪手不管成果,低头快速装填。 对面零星的箭矢,铅弹打来,这个距离根本伤不到人。 …… 满头大汗的扬州营参将,摘下头盔,抽出佩刀: “弟兄们,跟着咱冲上去,每人再赏5两。” “打完仗就兑现,绝不食言。” 几百号刀盾兵,长矛兵嗷嗷叫着,跟着参将的令旗冲锋,冲向了那200灶丁。 也许,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这200号人更好打。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由于李大虎的离开,指挥权交给了王六。 王六这些天,恶补了一些火器常识。 他只能不停的大喊:“灶丁弟兄们别慌,等官兵靠近了再打。” 然而,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第一排还是打早了。 敌人还在百米外,就开枪了。 王六挥舞着胳膊大喊:“弟兄们,等命令。” 第一排的灶丁慌了神,开始哆嗦着装填。 他们的紧张,拉低了整体士气。 在绿营兵进入100米范围后,所有人齐刷刷的开枪了。 白烟散去,敌人依旧在冲锋。 刚才这一轮,中枪的约有30余人,这个战果,并不理想。 灶丁们手忙脚乱,装填火药铅弹。 有的人装多了,有的装少了,有的忘了塞铅弹,有的忘了拿通条捅实。 总之,他们的糟糕表现,给了扬州营兵丁莫大的勇气。 参将高呼:“杀进去,火枪就是烧火棍。” …… 话音未落,另一处的本部兵马崩了。 李家军80火枪兵,在一分钟内,连续射击了四次。 绿营弓箭手,火枪手哪见过这种阵仗。 尸体躺了一地,活着的人赶紧扔了家伙,撒丫子就跑。 避开了敌人,也避开了自己人。 李大虎松了一口气,赶紧下令:“快速装填,前进。” 没有鼓号,没有旗帜,但是彼此都有信心。 几乎是人挨着人,排成一列横队围了过去。 在空中望去,就好似一道上弦月阵型。 此时,灶丁火枪队打出了第二轮齐射,被绿营兵突入了阵地。 瞬间,就大败。 李大虎看的真切,有的人扔了火枪拔腿就跑。有的把火枪反过来当棍棒,和绿营兵厮杀。 也有的直接跪地,投降。 绿营兵再怎么差,刀矛搏杀也胜过这些憨厚灶丁数倍。 杀的人头滚滚,甚是威风。 李大虎心里暗叫不好,大喝一声: “上刺刀。” 于是,全员停住脚步,齐刷刷的抽出三棱刺刀,套在枪管上,又楔入铁钉固定。 ……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散兵,做了一个手势。 手握加长燧发枪的散兵,立即心领神会。 他绕开了正面,快速奔跑向侧翼,在逆光处站稳了脚步。 把燧发枪架在了一颗小树的斜枝上,定定心神,对准百米外骑马的扬州营参将,就是一枪。 火药是加量的,枪管是加厚的,一颗米尼弹呼啸而出。 擦身而过,打中了一个绿营兵。 参将只是扭头瞧了一眼,没有察觉到危险。 他全神贯注的调配兵力,准备尽快打垮这支灶丁,然后转头对付那支精锐火枪队。 30息后,他突然中弹,劣质棉甲被打穿,一头栽到马下,死透了。 “参将大人死了。” 绿营兵们顿时慌了神,不再勇猛。 主心骨没了,还打个什么仗。 战前承诺的赏赐,说不定都打水漂了。 再看到侧翼,那支规模虽小却坚定杀来的敌人精锐火枪队。 百米之外原地站住,齐刷刷喷出一股白烟,身边顿时人仰马翻。 隔了20息,又遭到了一轮齐射。 扬州营崩了,兵败如山倒。 …… 李大虎长长出了一口气,指挥着众人慢悠悠的对着敌人的背影射击,又打死了十几人。 “打扫战场,俘虏别杀。” 王六很狼狈的走了过来,他的脸上都是血,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 “六哥,灶丁伤亡几何?” “一大半。” “训练时间太短,意料当中。” 听了李大虎的话,王六突然如火山爆发,吼道: “那你还把他们赶来送死?” “六哥,打仗谁不是脑袋别在腰带上。不用他们用谁?把主公麾下的精锐拉到这里?” 面对大虎的反问,王六闭上了眼睛,原地蹲下抱着脑袋。 城外,还有更多的灶丁,只有冷兵器。 他们此时陆续赶来,收拾同伴尸体,照顾伤员。 李大虎则是走到了俘虏面前,看着这十几个狼狈的家伙,说道: “我们本不想造反,是你们官府逼的。你们卖官盐,我们贩私盐,大家各走各的路。” “可盐运衙门太黑了,居然自己下场贩卖私盐。” “你说,这不是逼着我们造反吗?” 俘虏哪敢多说,不停的称是,跪地求饶。 “好了,我也不想多杀人。你们走吧。” 捡了一条命的俘虏,一口气跑出3里地。 等他们把这番话带回扬州城,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内讧了。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一定会陷入扬州官吏士绅团体的集体弹劾。 这是在李郁的算计当中,不会出纰漏。 官吏们攻击尤拔世,既能讨好上官福康安,又能推卸本府民乱的责任。 扬州盐商,则是借机搬掉这块头顶上沉甸甸的大石头。 这就是势! …… 城墙上,众人呆若木鸡。 同知喃喃自语:“就这么败了?” “大人,不能再出城迎战了。当以守城为重。” “啊对对对。多招募青壮上城协防,一人一天500文,包吃饭。” 正说着,突然见城下一贼人,举着白旗靠近: “扬州府的老爷们,我们不是反贼。是官逼民反,狗曰的场商不给工钱,我们灶丁活不下去了。” 同知眼珠子一转,命人喊话: “放下兵器,朝廷会宽恕你们的。欠你们的工钱,今天就发。” “老爷,我们灶丁只是穷,不是傻。” (本章完) 160 朕从京城放两条“忠犬“去扬州 这一句,令城墙上的许多人都憋着笑。 当众被人戳穿谎言,同知却丝毫不尴尬,面色如常,此乃清廷为官的基本素质。 指使属下继续喊话: “那你们还想要什么?赶紧撤离扬州城吧,否则朝廷大军一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我们要一个承诺,不许克扣工钱,给我们灶丁一条活路。” “本官对天发誓,一定做到。” 于是,聚集在城外的灶丁开始集结撤离。 这让城墙上的扬州官绅,惊喜不已,反贼这么好说话?有人甚至开始动心,要不要派兵出城追杀。 …… 正激烈讨论着,突然城外一声炮响。 一发6磅炮弹,划过天空,砸在了城墙上。 众人吓的连忙蹲下,溜下城墙。 “打,打,反击。” 扬州城热闹了2个时辰,兵丁们不要钱一般开炮,打铳,还有胡乱放箭。 远处,李大虎看的纳闷。 “他们这是在壮胆吗?” “大约是吧。” “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是在故意消耗朝廷资产。” 数日后,扬州府呈送兵部的800里加急中,果然疯狂的夹带私货。 守城击退贼兵,消耗了天文数字的炮子,火药,还有报废枪炮。还有刺杀巡抚当夜,刺客的同伙恶意焚烧了8处官仓,损失惨重。 全部加起来,足有13万两蒸发了。 同时,江苏老乡于敏中收了1万两,和珅收了1万两。 收了,就是好兆头。 作为天子重臣,军机处大佬,他们知道轻重。 而弹劾揭露尤拔世罪状的折子,也雪片一般飞向京城。 福康安写了一份,朱珪联名了。 扬州同知单独写了一份,府城几十位士绅联名写了一份。 乾隆看的心惊肉跳,直呼朕的心腹,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居然背着朕欺上瞒下,还大搞私盐。 甚至,有刺杀巡抚的嫌疑? 两门铜炮,这是多大的手面,寻常绿营都没有装备的好货色,要说这刺客背后没有大人物,朕也不信。 “查,派御史钱峰去江苏严查。” “奴才斗胆,建议将胡御史下放扬州署理知府。” “说说理由?” “胡御史有气节,擅长引导风气,教育士绅百姓。扬州风气奢靡,有必要遏制一二。” “朕准了,军机处拟旨吧。” …… 钱峰,都察院出了名的刺儿头。 私底下,被人说长了一张狗脸,不认人,无论是谁,他都敢参。 甚至,好几次弄的乾隆颇为不悦。 若不是要维持一个“兼听则明”的明君形象,乾隆早把他流放宁古塔了。 如此臣子,打发去啃硬骨头最为适宜。 钱峰领旨后,当天就匆匆出京了。 次日,钦差仪仗只能尴尬的赶紧追赶。 胡御史,走出吏部的一瞬间,开心的走不了直线。 站在大街上,高声吟诵: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街道旁的酒楼,靠窗的几位食客听了,肃然起敬。 此子虽人丑,志向却大,不得小觑。 却不料,怀里的姐儿噗嗤笑了。 食客不悦,他也是科举爱好者,问道: “姑娘可知,张载的这四句是何等精妙壮哉,浓缩了多少微言大义。” “奴家觉得没那么复杂,去繁就简,翻译一下,就四个字。” “啥?” “我想当官。” 食客愣了半晌,默默点头。 “姑娘,想来你的家世也不简单,明珠蒙尘,在这唱曲屈才了。鄙人府上缺一个算账侍妾,月银10两,包吃住,长期合同,不累,后宅排名此次于正妻,不知愿意否?” “奴家愿意。” 酒楼掌柜的听了,也不由得感慨,知识改变命运。 …… 从京官到江南太守,这一步可谓是难之又难。 胡御史不知道,为何天上会掉馅饼,他心情愉悦,巴不得现在就飞到扬州上任。 然而, 他的噩梦才开始,因为上任之前需要走很多关节。 紫禁城谢恩后,就是六部拜访,送礼。 军机处,六部堂官,吏部侍郎,郎中,胥吏~还有同年,同僚,同乡~ 少了一个都不行。 胡御史家底薄,在京这些年又是清水衙门,吃住花销还大,拉下了饥荒。 很快,他就开始额头冒汗了。 没有6000两银子,他休想通关! 而几千里外, 一笔写不出两个胡字的漕运总督府,胡师爷,就轻松多了,他不缺银子,幕资丰厚,还时常有外快。 而且,他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在坚持不懈的运作下,徽州胡氏宗族,终于接纳了他。 百年后,他终于可以葬入祖坟了。 除了他运作搞掉清风寨,让祖坟所在的大山重归宁静之外,也有积极捐献2000两银子为族里购置义田的缘故。 总之,胡师爷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然而,又被人砸了一块石头。 “李郁那小子,想做我的东床快婿?” 胡灵儿一声不吭,这种事情,轮不到女儿家做主,爹娘说了算。 胡师爷罕见的犹豫了许久,最终忍不住询问: “灵儿,伱意下如何?” “爹,这种事您不该问我的。” 胡师爷忍不住笑了,是啊,自己作为绍兴师爷里的翘楚,居然失了分寸。 凡事做决定,无非是算得失,概率。 李郁若是赢了,一本万利,十万利。 输了,身死族灭。 至于说气节、忠诚之类的,他没考虑过,毕竟没有受清廷的恩。 …… “为父就答应这桩亲事,尽快送你过门,嫁妆嘛,三五千两还是拿的出来的。” “女儿觉得,她更看重您的智慧。” 胡师爷心情大好,喝了一口姜丝温黄酒: “不是为父自夸,论对我大清的了解,他还嫩了点。” “待你嫁过去,他遇上了难题,我再出手指点一二,才是对你最好的援助。” “谢爹爹。” 南边扬州府出了乱子,灶丁打崩了扬州营。 清江浦可是重要枢纽,不能有失。 大运河、淮河、黄河在此交汇,南船北马的商业重镇。 昨日,漕督、南河督,还有淮安知府碰头商量,在重要路口增加兵力、设置拒马。 同时向四面派出探马,一旦有贼人出现,就要关闭城门。 胡师爷看着乱糟糟的漕标兵丁,嘀咕道: “这乱子出现的蹊跷,会不会是我那贤婿干的?” 几百里外,李郁打了个喷嚏。 他怀疑是被人诅咒了,毕竟他最近搞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李大虎和王六,裹挟了大批灶丁,这会估计到了仪征。 等仪征运河一堵塞,漕运,盐运都要暂时趴窝。测试一下清廷的应变机制和组织能力。 自己就蹲一边旁观,看看热闹。 一桩接着一桩的棘手事务,福康安应该可以暂时忘记找自己麻烦吧? …… “老爷,福成来了。” “谁?” “您的结拜兄弟,福成,现在在李家堡候着。” 李郁一愣,随即感觉不太对劲。 “备船,我去见他。” 西山岛,是不可能接待外人的,机密太多。 1个时辰后,李郁见到了这位好久未见的结拜兄弟。 “兄弟,想死我了。你怎么来了?” “朝廷委任我做浒墅关监督,我就一刻都没有停留,快马加鞭的赶来了。” 李郁一愣,随即大笑: “这是好事,肥缺。” “我走的这段时间,听说苏州城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天翻地覆,不过没关系,咱兄弟联手,苏州城没人敢阴咱们。” 福成哈哈大笑,这才是他想听的。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位结拜兄弟早就不是池中物了。 昔日的打行白纸扇,如今是苏州响当当的大人物,黑的发白,白里又透着黑。 俩人一边吃菜,一边聊起了对福康安的看法。 福成说: “这家伙在京里人缘很差,没人爱和他玩。不过皇帝喜欢他,没辙。” “管他呢,你来参一股吧,我在搞漕运。” “嚯,大手笔啊。” “你还得以前一起参与过的私盐买卖吗?” “当然记得。” “尤拔世要塌台了,我准备趁乱操盘苏松常太四府的私盐市场。怎么样,来一股?” “你搞定了扬州盐商?” “差不多吧。” 李郁笑的很灿烂,福成想起了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位把兄弟,就好似一条浅滩游龙,遇水则扶摇而上。 “李兄弟,我是个衙内没做过官。你说我上任浒墅关监督,这第一把火怎么烧?” “立威。” “如何立威?” “杀一批,撤一批,抄家一批,利国利民利己。再换上你自己的班底,这税关监督的位置你才能坐稳。其中在咱大清,当官是最容易的职业,精髓就两个字,用人。” 福成摘下暖帽,指着上面的红缨说道: “难怪,是这个色。” …… 扬州府仪征县, 毗邻长江,位置要害。 瓜洲渡,原先是京杭大运河和长江的交汇处。岁月流逝,长江带来大量泥沙在此淤积。 渐渐的,瓜洲渡就不再适合行船。 朝廷在西面,重新开挖了仪征运河,也称为盐河。 如果说京杭大运河是动脉,那仪征运河就是其与长江相连的唯一毛细血管。 李大虎和王六,带领着数千号灶丁赶到了仪征县城外。 县城四门紧闭,十分紧张。 “咱们要攻城?” “乌合之众,又没有几门重炮,攻城不现实。”李大虎虽然年龄不大,却老道。 这是因为他在西山岛目睹了无数次炮兵训练,了解火炮的威力性能。 小城池,可以用12磅炮直接轰击。 只要多发命中,城门就报废了。若城门洞没提前堵死,这城就算破了。 大城池,轰城门没用,因为里面还有瓮城。 而且你都未必找得到正面轰击城门的合适角度! 只能慢慢轰垛口,敌台,马面,箭楼,顺便杀伤守军。 等城墙都轰平了,守军没有躲避的位置,火力自然就弱了。己方就可以玩人海战术,先登上城。 以上,是西山岛队长以上军官全部知晓的常识。 …… “仪征县听清楚了,我们途经贵县,不想造成杀戮,你们要是识相就准备点饭菜。弟兄们饿了,走不动了。” 半晌,城墙上有人探出头: “你们说话算数?” “我们是贩私盐的,尤拔世这个乌龟王八蛋砸了我们的饭碗,特意去扬州府寻他晦气的。” “哎呀,原来是盐帮的诸位爷,稍等。” 过了一会,城墙垂下了一些厨子,还有食材。 仪征士绅害怕小不忍则乱大谋,把城里酒楼的厨子,连同家伙什都送下来了。 战战兢兢的厨子们,在监视下开始做菜。 李大虎告诉他们: “做完了,每人先尝一口。” “好汉们放心,不敢不敢。” 为了送走瘟神,士绅们下了血本,好酒好菜,全是没见过的。 灶丁们不敢想,一道“文思豆腐”可以做的如此精致。一块豆腐,居然切成上千条丝,在高汤中摇晃着。 不敢动筷子,干脆捧着喝。 …… 还有那拳头大的狮子头,让人吃的停不下来。 三套鸭更是鲜美无比,鸭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饱餐一顿后,众人也信守诺言,继续南下。 “盐帮弟兄们,慢走。” “仪征人心善,你们只要别追击,我们就不杀人了。” “放心放心,不过待会我们要放枪炮,这样对上面才好交代。” “理解理解。” 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身后枪炮大作,锣鼓喧天。 仪征知县,举着文士剑,跳着脚高呼杀贼! 兵丁们大声响应,齐声喊杀贼,并朝着城外的一颗大柳树,疯狂的放箭开炮。 城中百姓瑟瑟发抖,祈祷官兵神威,挡住贼兵。 战况激烈,枪炮声持续了半个时辰,知县才心满意足的回去写折子了。 守住城池,击溃大股流贼,此功劳日月可鉴。 士绅们都是自己人,自然不会提起犒劳贼兵酒菜的事。 厨子们都拿了双份工钱,又被多次警告,自然是闭口不言。 …… 淤堵,航运绕不开的难题。 仪征运河,是每年都要人工疏浚的。 李大虎一声令下,众人就接管了码头,还有一些反应慢的船只。 “六哥,我们要去哪里?”灶丁们问道。 “江北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我们去江南。” 有些人实际上已经后悔了,悄悄离开了队伍,或归乡或藏匿。 最终跟着走的只有1000多号人。 王六也终于意识到了,大部分苦力是没有勇气和官府正面对抗的。 “跪着抗议”,才是他们心中所愿的,偶尔被愤怒驱逐了理智,才会有站起来撕扯的行为。 在所有人眼里,这就算是造反了。 “诸位弟兄,我王六对不住大家。本想讨要工钱,却被那狗官派兵打杀。” “六哥说的对,我们是在江南贩私盐的。盐运衙门断了我们活路,我们才杀官兵的。”李大虎也跟着蛊惑。 “去了江南,就有活路吗?” “这一路上,我们抢了几个盐商。有银子买路,江南的官爷就不会追究。” 连哄带骗,总算了稳定了军心。 不过,在登船之前,需要做一件大事:彻底破坏仪征运河!! 虽说建设困难,破坏容易。 可破坏这么长的一段河道,也挺棘手的,需要专业知识。 …… “挖塌河堤。” “凿船沉下去。” 众人纷纷提建议,然而都不够理想。 直到前来接应的谭沐光赶到,他一听就笑了。 作为一个老资格的漕帮子弟,他太了解如何破坏河道了。 “你们可知这10里河道,为何修的弯弯曲曲?” “因为长江水位常年高于运河水位。现在是初春还好些,到了夏季,高差甚至可达数米。水闸一开,江水倒灌,冲击力极强。若是笔直河道,船只就要倾覆。弯曲河道,能够降低水流速度。” “仪征运河共有3处水闸,控制水位。只在固定时刻开启,排队等待的船队过去之后,就立即关闭。” “要想摧毁这段运河,只需让江水冲进来。” “不过这可是震惊天下的大事,是主公的命令吗?” “正是。” “那就赶紧吧,我来带路。” 谭沐光既然投靠了李郁,就不担心漕运堵塞的后果了。 内行搞破坏,胜过外行百倍。 他令人在河道弯曲处,破坏了青条石河堤,等到江水冲击,河岸就会大块大块的垮塌。 又乘船,将上游的两处水闸彻底破坏了,驻守的绿营兵早就逃了,兵不血刃。 最后,才来到了靠近长江的水闸。 此处驻守有绿营兵一个加强汛,颇为尽责。他们手持盾牌,刀剑,弓箭,据守抵抗,不过在李家军精锐火枪队面前,不堪一击。 一炷香的功夫,装备了线膛枪米尼弹的李家军,就歼灭了这股敌人。 众人打开水闸,让己方船只先离开了运河,驶入长江。 然后将水闸关闭,待船开远后,用仅有的2门6磅炮直瞄轰击。 足足打了15发炮弹,船闸彻底碎裂。 在重力的作用下,长江水疯狂涌入。 …… 一处处河岸,开始垮塌。 被凿沉的那些船,也成了帮凶,在水流的推动下,横冲直撞。 王六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何要炮轰,水闸就开着放水不也是一样吗?” “是重修一个水闸容易?还是关闭水闸容易?”谭沐光一语道破天机。 众人无语,默默扬帆远去。 江水倒灌,速度不慢,可也比不了洪水。 等到仪征知县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河道方圆十里都被灌了,倒是没淹死几个人,因为水位是缓慢上涨的。 后来,随着水位高差的降低,水流就更缓慢了,泥沙开始沉积淤堵。 瓜洲渡,也泡在了积水里,参照连通器原理。 消息传到清江浦,南河总督傻了,漕运总督嘎一下抽过去了。 仪征运河被破坏,比失陷几个县城的后果严重的多。 这意味着,长江以南省份的漕运全部停摆了。 湖北,江西,江苏,浙江的粮食,一粒都到不了京城。 相当于腰间盘突出严重,压迫到了神经,暂时没法直立走路了。 …… (本章完) 161 皇上,江南的官儿有大问题! 昔日繁华的清江浦,气氛异常紧张。 码头上到处都是拿着红缨枪巡逻的兵丁,杀气腾腾。 靠岸的商船被检查,又被勒索,直呼倒霉。 晕厥过去的漕运总督一苏醒,就挣扎着写请罪折子,南河总督联名。 向皇上和朝廷请罪,同时大肆渲染这股造反灶丁的势力。 手段极其凶残,火器极其强悍,规模非常庞大,行动非常迅速,首领非常知兵~ 一系列的形容词,看的军机处众人,心不断的往下沉。 乾隆的脸,就像涂了锅灰一般黑。 他一反常态,没有斜靠着、倚着,而是端坐椅中,上身前倾, 环视打量着这些本朝重臣: “你们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朕?” “灶丁?盐枭?把大运河入江口给掘了?” “当地的官儿,他们的脑袋还能要吗?杀,都给朕杀。” 于敏中跪地,手上不停。 铺在地上的纸面,馆阁体小字好似打印,整齐划一,每一个字的间距都像用尺子量过。 后世的书法家协会看了,一定会狂呼:“假的,假的,不要相信谣言,这不可能是人写的。” 在狱中的扬州知府,斩立决。 仪征知县,县丞,斩立决。 南河总督,罢官回家。 漕运总督,降3级,戴罪留任,若是耽了漕运,当流放宁古塔,抄家。 …… 和珅突然膝行两步,昂起头,认真说道: “皇上,奴才觉得当务之急有两件。一是疏浚仪征运河。二是派兵追击这股巨贼,抓出幕后主使。” “你也觉得不是普通贼匪?” “有如此战略眼光,岂是普通贼人?幕后之人,应非常熟悉我大清。奴才大胆推算,此人所居的位置不一般。” 殿内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度,众人都开始恐惧了。 和大人,你这话太吓人了。 然而,乾隆沉思了片刻,认可了这个推断。 甭说寻常百姓,就是寻常四五品朝廷命官都未必有这个眼光。 3000里大运河,精准打在了七寸上。 或许会有人说,掘开黄河大堤,效果更好。可掘开黄河,需要多少人力?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两者的区别,就好似开膛手术和微创。 “和珅,你继续讲。” “奴才觉得,河道、漕运,还有扬州当地都可能有问题?幕后之人,要么正在(或者曾在)这些衙门任职,要么就是能接触到机密。” 和珅顿了顿,继续说道: “此人,极度危险,极大概率就是吃官饷的。” …… 殿内,太监被吓的手一滑,捧着的玉如意落地,碎了。 当啷一声,乾隆和众大臣都被吓的一哆嗦。 “拖出去,杖毙。” 乾隆暴怒,现在的奴才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吓的朕,心跳都漏了几下。 半月不翻牌子积攒的养生功德,都被狗奴才霍霍了。 “钱峰到哪儿了?” “钱大人已经出京,大约到临清了。” “传旨,海兰察带100侍卫出京,快速追上他,听候调遣。告诉钱峰,他不是自诩都察院脊梁吗?此案若是破了,朕就当面承认他是。若破不了,就别回京了,滚出去当个教谕吧。” 于敏中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皇上的每一个字,都不能漏了。 乾隆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问道: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可有折子?” “回皇上,他上了自辩折子,极力否认涉足私盐,同时建议朝廷严惩盐商,是盐商过于贪婪,才逼反了灶丁们。” “再追加一道给钱峰的密旨,他可以拘押尤拔世,秘密调查。若能坐实罪状,解送入京,抄家。” “皇上,那盐商呢?” “稍作惩戒即可。” “传旨江宁将军,杭州将军,还有福康安,整肃兵马,一旦有变,当日就要出兵。” “对了,胡御史不是调任扬州知府了吗?出京没有?” “回皇上,吏部正在走程序。” “让他快点,光会说漂亮话没用,朕要看看他办事的能力。速速征发民夫,恢复运河畅通。” …… 足足2个时辰的君前奏对, 众大臣都感觉疲惫不堪,同时心里暗自佩服乾隆的精力。 “皇上英明,高瞻远瞩啊。” 阿桂的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他在金川之战中,深感战略眼光之重要。为帅者,不必在意一城一池之得失,当在大处布局。 战略眼光就是: 随便敌人怎么小赢,怎么奇谋百出,等我布局完毕,收紧绳索,你就是条死狗。 皇上口授旨意,一条接着一条,从各个方面堵死了江南棋局的漏洞。 而始作俑者,李郁也在琢磨下一步的落子。 仪征运河已经被毁,足足10几里河道全部泡在水里。淤堵程度要等水排干净后才知道,预估挺严重。 若1月内能疏通恢复通航,都说明清廷这架机器运行的不错。 若2月都不能通航,说明这架机器的传动系统有了故障。 长兴县,煤矿铁矿开足马力的挖。西山岛,开足马力的冶铁,造枪炮。 同时,终于囤积了足够的水泥。 李郁下令开始批量建堡垒。 西山岛,自然是重点。 在几个码头周围都用水泥修筑了子母炮楼,还有水泥矮墙。 在进入生产区域、仓库区域的必经道路,也加盖了多个炮楼。 …… 东山团练营地,在原有的栅栏壕沟基础上,又增加了一道水泥矮墙,火枪兵可以蹲在后面射击。 同时在营地中间,建造了一座小型堡垒。 这些都相对隐蔽,平时鲜有人来。 而胥江园区,就比较惹眼了。 经过仔细考虑,干脆对外宣称是建仓库。 用青砖,水泥建了一座3层建筑,墙壁厚度惊人,半丈厚度。 周围地基垫高了,防洪是李郁永远不敢忘的。 距离大运河仅有50米,火炮可以覆盖整个河面。 仅有一道铁门,还是外开的。 一楼,窗户都很小,但是密密麻麻。对外宣称,是为了通气。 外面,是一个缓坡。 二楼,窗户有大有小,依旧是密密麻麻。 三楼,窗户很大。每一个窗户,都是一个炮位。 楼梯是螺旋的。 为了搬运方便,还设置了简易滑轮吊车,可以将火炮物资从一楼拉到三楼。 斜坡顶和墙壁的结合处是镂空的,这是为了方便排烟,空气流通。 有此堡垒,可封锁大运河,配合步兵还可守护胥江园区。 整个仓库,是圆形的。 商船看到了,都啧啧称奇。 码头一概答复,以后用于库存贵重易损货物。 …… 胡师爷的回信到了,非常的痛快。 这也证实了李郁的猜想,这家伙早就看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反心。 杨云娇也很欢喜,开始筹备大婚的准备。 这是个大事,所有人都很关注。 几天后,李郁就觉得不安了,嘱咐她还是专注内务部的工作,不要被这事分心。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比如说府城的金牌媒婆王婆。 婆子被召来后的一会功夫,李郁就见到了五种表情的变幻。 王婆能在苏州府吃这碗饭,也是实力所然。 “大官人放心,若是有一点瑕疵,不用大官人责骂,老身就先跳了那阳澄湖喂螃蟹。” “劳驾了。” 李郁留下了一叠银票,还有几个帮手。 其余的事,就不必自己再操心了。 等到良辰吉日,等着做新郎官就行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爱情这个词。 随即哑然失笑,穿越前都未曾拥有过的东西,穿越后又何必指望呢。 …… 数日后, 钦差大队赶到,非常的威风。 最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黄马褂的侍卫开道。 后面是仪仗,刀枪斧钺,旌旗飘扬。 钱峰是文官,不擅长骑马。可是为了赶路,早日为朝廷分忧,他毅然抛弃了轿子,选择了骑马。 一路磨下来,鲜血淋漓。 “钱大人,可否要找个大夫?” “无妨,谢谢海都统。” “钦差回京之前,本官都算你的副手。钱大人,但有差遣不必客气。” “好,好。” 钱峰很是欣慰,没想到这位正红旗蒙古都统海兰察如此谦逊。 倒是和印象中那些桀骜的八旗武将不同。 实际上,海兰察是忠诚于乾隆。 乾隆吩咐他协助钱峰,他就会全力协助钱峰。 索伦野人的思维,就是这么的简单。 …… 清江浦,官员云集。 两位总督,还有淮安知府,当地士绅,两淮盐运使尤拔世也赶来了。 忐忑不安的看着这位有“二愣子御史”绰号的钦差。 一整套套繁琐的礼仪完毕, 钱峰一句场面话没说,就宣读了圣旨。 南河总督面如死灰,摘下顶戴谢恩后,黯然退下。 漕运总督额头汗珠滚落,拼命的磕头,他甚至有些羡慕刚离开的南河总督。 尤拔世最为错愕,看着一左一右监视他的两个御前蓝翎侍卫。 “下官冤枉啊。” “尤大人,本官钱峰向来眼里不揉沙子。待本官调查清楚,要么还你清白,要么押解进京。若是你没有问题,这些天就当是放假了,有酒有菜,再看看书。” 尤拔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笑道: “如此甚好,下官求之不得。” 说罢,迈着体面的小方步扬长而去。 钱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 1000多号灶丁,渡过长江后在江阴县登陆。 当地汛兵装模作样的放了几下火铳,就跑了,去求援江阴营。 于是江边的一些船只,成了灶丁们的战利品。 李大虎让大部分漕丁驾船先离开了,其余人继续驾船顺江而下,小半天后在太仓直隶州再次登陆。 而江阴营参将,此时才带着手下全部兵马赶到了江边,扑了个空悻悻而归。 同样经历的,还有瓜州营。 这个时代的交通、通信,非常糟糕。 所以灶丁们一路搞破坏,没有被大批绿营堵住,就是因为不磨蹭。 从接到急报,或者是上官调令,再出兵赶到目的地,这个过程是漫长的。 王六一路上都很痛苦,他觉得是自己欺骗了这些灶丁。 看着那些信任的眼神,他就越发的难受。 他很清楚,自己需要李郁的支援才能做出事业。 虽然说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俩人是一致的。 但究根结底,俩人的理想不一样~ “我们这支孤军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马不停蹄,一路破袭,让江南风声鹤唳,疑神疑鬼。” “就凭这1000多号灶丁,缺乏足够的军事训练,纪律松散,能做到吗?” “六哥你不必多虑,主公自有安排。” 王六不再多言,他听出来了,李郁私下给了李大虎兄弟俩军令。 …… 登陆地点,叫鹿河镇。 留下了部分人看守船只,主力登陆后的行军路线是一个圆圈,最终还会回到这里。 如此设计,是为了让清廷迷惑。 王六对着众灶丁讲了一番话,鼓舞士气。 总之,大家都没了退路。不杀人,就要被人杀。 1000多号人,拖着两门6磅炮踏入了镇子。 镇子上,人仰马翻,到处是哭喊。 李二狗笑的很开心,找了家大宅门,抓出来一个肥胖的员外。 “我们是义军,你懂规矩不?” “懂懂,小爷放心。” 热腾腾的饭菜,吃饱喝足,还带走了一车的猪油烙饼,银子只是稍微拿了些,似乎不太在意。 胖员外琢磨了一晚上,这伙子义军成色似乎不对劲。 虽然让他出了血,却没抢银子,也没抢女人,更没烧房子。 这不太符合常理! 不过,对于自家终究是好事! 李二狗坐在一辆驴车上,扔着银锭玩,笑道: “义父说了,不必贪心金银。手里有枪,金银要多少就有多少。” 李大虎则是展开了一张手绘地图,皱着眉头寻找行军路线。 王六在旁边瞅了一眼, 心里一惊,苏州府,松江府,太仓州的绿营驻军居然能都标注出来了。 旁边还有数字,注明具体兵力规模。 …… “大虎,前面有清兵吗?” “有,一到两个汛。” “我又不识字,直接告诉我多少人吧?” “撑死40个人。” 李二狗忍不住撇撇嘴,拍拍燧发枪: “谁去?” “猜拳吧。” 于是,赢了的李大虎获得了这一仗的指挥权。 “灶丁兄弟们,是爷们的待会就别怂。” “你们手里的家伙,牛都能打死。” “官兵都是胆小鬼,兵器又烂。待会听我的号令再开枪。” “记住喽,火枪就是要一齐打才有威力。” 河流的转弯处,一群汛兵错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灶丁们。 “把总,流贼!” “哪儿冒出来的流贼?上面怎么没通知我们?” “他们还有火器,咱快跑吧?” 汛兵把总犹豫了一会,决定赌一把。 他在这江南当了6年的绿营,从来没见过流贼。所谓的火器,他更是不信,说不定是烧火棍呢。 这年头邪乎的很,窑子里的大姑娘都有可能是男的。 睿智的把总自认为是看透了世间真谛: “弟兄们抄家伙,和他们干。我大清最重军功,首级都能拿去换银子的。”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可咱绿营命贱,想升官发财只有赌一把。赌赢了吃香喝辣,赌输了老子陪着你们去见阎王。” 一群汛兵被他的激昂情绪感染,纷纷抄起了刀枪,弓箭,还有几杆鸟枪。 …… 灶丁们停住了脚步,在李大虎的喝令下整队。 一支疏于训练的军队,光是列队就不容易。 幸好是菜鸡互啄,比烂! 众人开始咔咔的敲火石,也有机灵的点燃了火折子,挨个给同伴点燃火绳。 然后小心吹旺,就等着射击命令了。 两方的距离在慢慢变短,汛兵们敲着锣前进。 这种噪音极大的慢速行军方式,是清军特色。 把总还算有点军事素养,将举着盾的兵安排在了最前面。 长矛在最后,弓箭手在最中间。 至于说拿鸟枪的兵,则是和盾兵一起在最前面。 砰砰,鸟枪冒出轻烟。 灶丁们被吓了一跳,互相打量同伴有么有中枪的。 李大虎大声喊道: “不许东张西望,不许说话。盯着敌人,听我命令。” 还好,灶丁们没有胡乱放枪,勉强合格。 距离已经接近80米了,李大虎掰开他的燧发枪击锤。 他早就看中了目标,那个带红缨帽举着大刀片,手舞足蹈的清军把总。 …… 又走了10步,李大虎不敢再等了。 他的余光已经瞥见有的灶丁开始紧张哆嗦了,时刻会抢扣扳机的状态。 他拉长声音,发号施令: “第一排,蹲下,举枪。” “第二排,站立,举枪。” “瞄准,放。” 汛兵倒下一片,中弹起码就是重伤。 把总剧痛,随后软绵绵的倒地,一颗米尼弹击碎了他的右肩,伤口恐怖。 他最后的意识,竟然是释然、解脱。 愿赌服输而已,罢了。 这人间太烂,咱爷们不来了。 李大虎一边装填,一边下令: “第三排,上前走5步。” “停住,举枪,放。” “所有人赶紧装填,自由射击。” 这一仗,汛兵死伤36人,逃掉的只有3人。 李大虎牢记临行前,义父的再三警告。 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只要不停下脚步,就不会被清军围住。 当然了,一旦福康安开始部署,战略上被围堵只是时间问题。 数天前,刘武就带着两艘战舰出发了。 嵇康1号,嵇康8号,冒险夜航,驶入了长江后在芦苇荡中停泊。 炮位全部用蒙布遮住了,连同甲板在内。谎称是石灰怕潮。 浒墅关已经不必担心了,全程绿灯,随时免检放行。 自家人开的钞关,啥税不税的。 …… 行军途中,李二狗已经不那么兴奋了,转而有些许的不安。 从江北打到江南,一路流窜,没打过恶仗。 所遇到的也都是小股绿营兵,毫无威胁。 在太仓州绕了一圈,所到之处也是轻松破敌。 “大虎,你说官兵都到哪儿去了?” “义父说,绿营的机制很死板,应变迟缓,或许是真的!” “但我总觉得这一趟过于顺利,心中不安。” (本章完) 162 若如此,入关时咱旗人先辈们的血不就白流了? “那我们就停止前进,转向回程。” “我看行。” 次日,李大虎带人进攻了一个集镇,获得了上百匹大牲口。 杀死差役20余人,烧毁官仓一处。 再次日,拔掉了一处驿站缴获几十匹马。 “六哥,打完这一仗你想做什么?” 王六犹豫了一下,说道: “如果主公同意的话,我还想去工矿做事。我喜欢和干活的弟兄们打交道。” “六哥,你是个好人。” 面对李大虎的夸赞,王六笑了一下,有些苦涩。 有了大牲口的加入,行军速度快多了。 干粮、兵器,多余的东西都可以放在大车上。 灶丁们走路累了,也可以轮流坐车上缓一会。 江苏巡抚福康安,收到太仓知州一连串的急报时,惊讶的茶水都泼了。 “江北乱贼怎么跑到江南了?” “他们这是在给本官添堵,给皇上脸上抹黑。” “来人。” 戈什哈跑进来,单膝跪地:“标下在。” “满城聚兵,明日开拔。抚标左营也去。” “嗻。” 戈什哈举着令旗,飞马冲出巡抚衙门。 进入满城就沿街大喊:“都统大人有令,旗丁自备战马兵器干粮,明日清晨出兵。” …… 索伦人很淡定,默默的各自回屋做战前准备。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生活方式,不打仗光拿饷,这日子想都不敢想。 而京旗,一个个如丧考妣,脸色青灰,艰难的挪着步子从茶楼、青楼、戏园子里出来。 道前街,巡抚衙门 红顶子如过江之鲫,各自领命匆匆离开。 “传令江南提督,督标除水师外全部出动。本官与他东西夹击,务必将太仓的流贼全部歼灭。” “传令松江府,苏州府各营,各协,各汛,死守驻地。凡擅自离开驻地者,杀。” 当晚,抚标气氛凝重,打仗要死人的。 满城,也是差不多的气氛。 京旗戏精上身,许多人在家又是写遗书,又是痛哭流涕,觉得被骗了。 “这什么世道啊,爷们背井离乡来这江南,还没玩痛快就让我们上战场。” “我们要去抗议,不公平。” “让索伦人去打仗,他们天生就擅长。” “说的对。能干的,就应该多干。能吃苦的,就应该多吃苦。” “索伦人若是没来,咱们得去打仗。索伦人来了,咱们还得去打仗。那索伦岂不是白来了吗?” 相比京旗,从荆州,成都,青州来的驻防八旗就好一些。 虽然也不情愿,也还是老实的备足了出征兵器。 次日,满城门口一片肃杀。 骑马穿甲的旗丁,在各佐领参领旗下报道。 福康安信心满满,全副披挂,带着几十个护卫来了。 当他看到京旗这帮货的时候,竟然松了一口气,这才是自己熟悉的京旗。 …… 索伦左翼长虎黑拉,带着一队人狂奔而来。 战术动作一看就很精锐,人人表情冰冷。 福康安满意的点点头: “索伦勇士随同出征,本官不吝赏赐。” 突然,一阵喧闹。 众人扭头望去,看到了打着城守营旗帜的大批绿营兵来了,刀枪如林。 福康安本能的按住刀柄,戒备心大盛。 “城守营无令前来,所欲何为?” 游击胡之晃单膝跪地,大声说道: “标下愿追随抚台大人,东征杀贼立军功。” 看到下属主动积极,上官都是很欣慰的。 福康安温言勉励道: “你有这份胆气,不错。不过征讨区区流贼,无需倾城出动,你部当留守防御府城。” 旁边的众将官听了都心生嫉妒,这一波被你胡游击装到了。 既刷了好印象,又不用去战场拼命。 谁料,胡之晃抬头,大声说道: “标下认为,可以让八旗精锐留守府城,不必动用国之重器。区区流贼,有咱城守营就够了。” 嘶,所有人都惊呆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京旗众人,激动的响应胡游击。 福康安有些恼火,盯了胡之晃一眼,又环视了这些心虚怕战的京旗一圈。 才开口了: “本官准了。抚标左营,城守营,还有索伦兵随征。其余旗丁各自回营。” “遵命。” 福康安很清楚,城守营的这位游击想争军功求上进,换下驻防八旗也好,省的一旦伤亡过大,引起朝廷非议。 这些提笼架鸟的旗人,虽说只会消耗钱粮,可毕竟是国族啊,在皇上眼里依旧是“败家爱儿”。 若是死光了,这大清就是汉人的大清了。 入关先辈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 人群中的松二爷松了口气,终于保住老命了。 多隆也开心的拨马回城了,这件事有他的功劳。 昨夜,城守营胡游击突然找上了他,提出做一桩交易。 城守营代替他们出征,条件是2000两银子,外加100匹战马。 理由很简单,我们绿营兵穷,命贱,你们旗人命值钱。 所以,这桩交易很合理。 多隆找上了几个佐领,参领,还有京旗的老资格,大家立马拍板应下了。 多划算的交易! 谁要是不答应,那就是旗奸,叛徒。 以后甭想在满城立足,开除旗籍,扔回关外。 考虑到城守营准备不足,福康安贴心的让他们推迟半天再出征,他则带大队人马先行出发。 这一切,都是李郁在下棋。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他坚信一句话,看到的听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清军战斗力到底如何,清廷到底烂到了哪一步,实践了才出真知! 借这次机会,检验一下成色。 最深层的原因,就连正在厮杀的两位义子、王六、水师统领刘武都不知情。 世上有一些事,能做但不能讲。 讲出来,就会令旁人心生忌惮,甚至是怨恨。 不得不说,乾隆的几次远征不仅吓到了欧洲诸国,也让李郁心生忌惮。 极少数精锐肯定是能打的, 那其余的清军呢?尤其是数量庞大的绿营兵,到底烂到了什么程度? 李郁准备拿这1000多号灶丁“造反新人”,还有林淮生指挥的两个火枪营,当成磨刀石。 磨一磨江南绿营。 …… 浒墅关,已经是福成的自留地了。 他上任第三天就突然出手,在官厅将3个税吏当场拿下,宣布罪状后杖责100,抄家。 罪名很大,除了贪墨,还有配合走私私盐。 直接斩首不太好。干脆100大板下去,过几天死在自己家,就容易接受了。 灵活! 用他的话说,江北钦差正在严查,本官若是把你们送去了,斩立决都是轻的。 十几个书办、税吏被吓得在忏悔书上签字。 然后,福成满意的收起了忏悔书,和众人大谈他的人脉多硬。 京里的王公贝勒,都是熟人。 地方上,从府衙到江湖全是朋友。 一句话,京爷路子野! 然后又给众人画饼,争取年底超标完成任务。 除了上缴朝廷的50万两税银,多余的五五分。 自己拿5成,其余的5成大家分。 按照品级,资历,人人都有份。哪怕是衙门口拿着长矛的大头兵,也能分一点点。 说起来,画饼这招还是跟李郁学的。 总之,他这个监督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 前任的关系,他一概不认。 某些大商号的船,不仅不优惠,反而要加倍收。 不服? 去衙门告,还是想武力闯关? 福成终于体会到了做主官的滋味,美的很。 然而,钦差钱峰在江北查的惊天动地,让他有些不安,因为他老爹曾经也在两淮盐运司做过官,还不小。 …… 钱峰那个二愣子,京城里谁不怵。 旁人都精通“土特产原理,金佛原理”,收放自如,一团和气。 就这货,不知道怎么读的圣贤书,王爷军机的面子他照样撕。 让人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 因为皇上虽然讨厌他,却也不贬他,就一直原地踏步。 有一年,钱峰走夜路,被人敲了一棒子。 结果他命硬,硬是没冻死。 一路爬,最后爬到了附近的王爷府邸。 王爷吓尿了,逢人就辩解清白,幸好钱峰没死在他门前,要不然真说不清了。 得月楼顶楼, 福成和李郁相对而坐,聊起了这事。 “福兄,你可知皇上虽然讨厌钱峰,却为何不把他踢到地方?” “小弟确实不解。” “他是一条恶犬,只要松开链子就咬人,六亲不认。而其他狗呢,整天瞎琢磨。体格大的不敢咬,手里有肉的不好意思咬,主子的亲戚不能重咬。” “小弟茅塞顿开!” “恶犬不能多,有一两条瘦骨嶙峋的足矣。而家犬膘肥体壮,可多养点。到了冬天,就杀一条吃吃。” “福兄,淮盐的那些人就是一群家犬,肥的路都走不动了。” 李郁说的轻描淡写,可福成突然变了脸。 他听懂了这话的含义,可以说是僭越,大胆了。 “我们内务府的奴才在皇上眼里,也是如此吗?” 李郁笑笑,端过鱼盘子,伸手要来了小五的匕首,轻轻一刀。 一条松鼠鳜鱼顿时斩成两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皇上有刀把子,奴才有吗?” 福成手臂哆嗦, 酒杯落在桌上,酒液滴答流下。 …… 李郁递过一块手帕,同时小声说道: “主人起了疑心想杀狗,狗反抗也是徒劳的。可若是犬舍里所有的狗一起龇牙狂吠,主人也是不敢亮刀的。” “李兄弟,你的意思是?” “让皇上冷静,不敢随意挥刀,否则秩序崩溃。” 李郁沾着茶水,在桌子上潦草的写字。 福成沉默不语,频频点头。 一番话结束,福成悄悄离开。 “义父,你把他比喻成狗,他居然不生气?” “小五啊,等你再过几年就明白了。有时候,狗的地位比人高。” 李小五摇摇头,听不懂。 不过,蒜泥狗肉不错,吃的口滑。 前些日子,李二狗神秘的拉他吃了一顿,说这是丐帮秘菜。 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俩是幸福的,因为懂得少,所以烦恼少。 而福成是不幸福的,他已经感觉到了冰冷的刀锋,正在逼近他老爹。 只要钱峰想深挖,那就一定会被挖出来。 盐道官,河道官,谁吃的消查。 …… 尤拔世,第一个栽了。 钱峰是个狠人,也是个能吏,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底儿掀了。 尤氏老宅地下,挖出大金锭2000枚。 祖坟里,又挖出1000枚。 谁让他老家就在通州(非京城那个通州,这个是在南通)呢,离得这么近。 钱峰和海兰察,就近调动了狼山总兵麾下的镇标。 物证人证齐全,当场写折子,三人联合署名。 在驿马离开的那一刻,尤拔世就完了,无论后面他撂不撂。 在大清朝当清官,还能屹立不倒的,都是人精。 眼光、手腕远在一般庸昏官之上。 钱峰干什么事都带着海兰察,其心机可见一斑。 角斜盐场, 灶丁们听着钱峰的慷慨激昂,激动的直擦眼泪。 皇上英明,朝廷英明,以后收购每一锅盐的工钱,在原基础上加了10文。 场商们虽然不愿意,可不敢公然违背钦差的命令。 钱峰知道,灶丁们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去造反的。 现在省了这10文钱,将来就要花1000文,10000文去镇压。 只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衮衮诸公都好像不懂。 也可能是不想去懂! 两淮盐场,沿黄海海岸线分布。 南边的盐场被王六一顿捣鼓,由讨要工钱变成了武装造反。 北边的盐场原本也蠢蠢欲动,观望摇摆。 钱大人一加钱,瞬间就人心思定了。 一位老灶丁,激动的告诫所有人: “当今皇上在位几十年,英明神武。他一直挂念着我们小民,这不就派下了青天老爷来为我们伸冤了。” “千万别莽撞,被做出头的椽子。你们瞧瞧南边的灶丁,他们就是太急躁了。” “我们不争不抢,照样得了好处。” “一个月下来,每户就能多赚三五百文,要是老天爷赏脸,两个月就能多赚一两银子。这是多大的恩惠。” “后生们呐,好日子来之不易,要珍惜!” 原先冤死的那5个灶丁,家里收到了赔偿,不多,就10两。 可家里人一点怨气都没有, 因为那是京城下来的钦差,在本地大老爷们的簇拥下,和颜悦色亲自把银子送到自己手里的。 还亲切地说了句,不要怨恨朝廷,本官知道他们是清白的。 家人们顿时热泪横流,感动的跪地磕头。 “皇上万岁,大清万岁,包大人万岁。” 用老灶丁的话说,这若是还不满足,真该把心挖出来看看是红是黑了。 咋滴,还要砍几颗老爷的首级赔给你吗? …… 扬州府,盐商江春的府邸 王神仙在太师椅里坐的极其舒展,旁边还有两个丫鬟帮着松筋骨。 “爷,您闭着眼睛,是嫌弃奴家长得不好看吗?” “扬州城都说我是见钱眼开的人,不敢睁开呐。” 江春笑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那40万两?” “一会给你拿银票。” “好,不过帮我全部兑换成日升昌票号的银票。” 江春有些疑惑,想问询为何一定要指定票号,但还是忍住了。 “我想算一卦,钦差钱大人这一次会摘掉多少顶戴?” “两淮盐务,溯查20年。河道、漕运,得看影响有多大。” “您的意思是?” “大运河堵塞一月,起码摘10个4品以上的顶子。若是堵塞两三个月,嘿嘿,怕是瘦西湖里飘的都是脑袋。” 王神仙丝毫没有为朝廷忧虑的觉悟,毕竟这朝廷是爱新觉罗的,又不是自家的买卖。 甭说大运河堵塞,就算是长江被填了,也不影响自己吃香喝辣。 和珅这个主子还是很好的,只要业绩达标,他啥也不问。 王神仙在江南活动,一年至少给他搂20万两。 只要价钱合适,事都给办。 不能办的,就退银子,职业道德十分高洁。 不过王神仙觉得这样不妥,太讲究了,与当下的风气格格不入。 这样下去,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毕竟,朝廷里和大人的同行不少。 为了和大人不被同僚们排挤,奴才就私自替主子做主了。 他在多方打听斟酌后,他决定私下漂没1成,当是手续费。 只退还9成! 没人对此提出异议,大家心里都觉得挺正常的。 …… 李大虎带着1000多号人,走到一处河沟, 突然遭遇了敌情。 河沟对面,是一群正在准备安营扎寨的绿营兵。 “反贼!” “官兵!” 双方都呐喊者,各自抄家伙对峙。 河沟不宽,三五米的样子,水位也不深。 双方隔着河沟,用弓箭火器一顿招呼,互有伤亡。 这一支绿营兵,是江南提督麾下的直领兵力。 全称是“提标前营游击署”,驻扎在嘉定县。 他们是距离太仓州最近的一支成建制绿营,所以在收到福康安军令后,提督南云升第一个就调动了这支军队。 人数不算太多,700多人。 装备的弓箭,鸟枪不少,还有好几门铜炮。 双方都后退了几十米,然后停住了脚步。 谁要主动进攻,就必须涉水过河。 而在敌人的注视下涉水过河,明显是兵家大忌。 统兵的参将梁凤业,没傻到这个程度。 “派探马奏报军门,就说标下会率兵死死咬住流贼,望他速速统兵增援。” “其余人戒备,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动。” …… (本章完) 163 诸位别装了,做回真实的自己吧! 参将梁凤业战场经验丰富,嗅觉敏锐。 他看透了一点,失去机动性和隐蔽性的流贼,就是砧板上的肉。 而官兵可以用优势兵力四面合围,一仗击溃,然后尾追捕杀。 灶丁们开始忐忑不安了。 骨子里,还是对官兵存在畏惧。 李大虎冷笑,他听义父讲过类似的战例。 “传令下去,赶紧吃饭。吃完饭,我带大部人马立即开拔,燧发枪兵留下,二狗你指挥。” “嘿嘿,你个子高,听你的。” 双方就这么隔着河沟,诡异的对峙着。 隔着200多米,也没人胡乱放枪放炮。 这里的战场静悄悄。 突然,参将梁凤业惊讶的发现,流贼拔营而走。 速度很快,好像要逃跑。 “传令,准备渡河追击。” “遵命。” 突然,他瞅见了怪异的一幕,一小股流贼,百余人规模居然在原地静静不动。 不仅如此,还留下了十几辆大车。 骡马被赶到了一旁,这是准备用大车做屏障啊。 “断尾求生?看来流贼中有知兵之人。” “参将大人,追不追?” “哼,当然要追。全军脱靴,收好兵器,渡河!” …… 李二狗眼神兴奋,看着这些准备渡河的绿营兵。 “弟兄们,咱手里握的可是最好的燧发枪。大清国的绿营兵没尝过的好玩意。” “待会你们几个看准了当官的打。” “二狗队长,瞅不准啊。” “骑马的,穿盔甲的,拿宝剑的,一准是当官的。” “哦。” 最前面,100多举着盾的绿营兵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河水。 不深,但是很冷。 梁凤业是个合格的将官,知道让兵丁把棉裤和靴子都卷起来,背着过河。 否则上岸后冷风一吹,就得病倒几十个。 …… 枪声响起,一个千总,一个把总中弹栽倒。 随即,是密集的枪声。 李二狗心花怒放,爱死了手里的线膛燧发枪。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河岸有一百五十米,依旧可以杀伤敌军,这就是武器的代差。 清军也开始反击,鸟枪打的噼啪。然而射程不够,一点威胁都没有。 梁凤业离开了马背,蹲在盾牌后。 “把炮拉过来,轰他们。” “告诉渡河的弟兄们,第一个杀进敌阵的,赏银20两。” 这个赏格,就不低了。 一群勇敢的人,终于过了河,顾不得穿靴子,就呐喊着冲锋。 遭到了一轮齐射,齐刷刷倒下一片。很显然,盾牌挡不住铅弹。 一分钟四发的射击速度,是清军从未想过的。 绿营兵,不可能有这种顶着死亡冲锋的勇气。 过河的人趴着不动,后面的人不敢再过河了。 战场上,只听得双方的枪炮声。 铜炮偶尔轰鸣一声,给李家军造成了威胁,一人被炮弹滚到,当场死亡。 其余人立即后退,避开炮弹威胁。 劣质铜炮连续打了3发,也就需要降温冷却了。 这种短管铜炮,本来是用来打霰弹的,现在全装药打实心弹已经是冒风险了。 再打下去,必定炸膛。 …… 在炮弹的掩护下,渡河的清军又撤了回来。 勇气丧失殆尽,再不愿意强攻了。 梁凤业只得派人探路,在下游2里外有座石桥,全军过桥后继续追击。 而李二狗也见好就收,带着人撒丫子就跑,追赶主力去了。 若是这股清军顽强,顶着伤亡全军过河。 那李大虎就会率领灶丁杀一个回马枪。 还好,这种情况没有出现。 梁凤业要保住手下的兵丁,李大虎也想赶紧登船游击。 李郁警告过他,在和刘武的战船会合之前不许硬拼。 会合后顺江而下,然后拐入松江府境内的黄浦江,择机决战! 堪称疯狂! 李大虎等人沿途又遭遇了两次小股清军的拦截。 都是百十人规模,稍微交火后就躲得远远的,但是也不离开,就这么一路跟着。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李大虎终于明白了,为何义父再三强调行动迅速,轨迹漂乎。 因为江南人烟稠密,行踪是瞒不住的,一旦被清军尾追,就再也无法藏匿。 战争迷雾,已经被撕开了。 江南提督南云升,还有巡抚福康安皆率本部兵在强行军,准备合围。 尤其是福康安手底下的100多号骑兵,甩下了抚标步兵,直扑战场。 王六一路上也在鼓气: “弟兄们,只要登船我们就赢了。” “六哥,都是朝廷的天下,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拼死一抗,才有活路。造反造一半,朝廷也容不下我们,杀头都是轻的。” …… 刘武率领的2艘战舰,终于抵达了太仓州,和李大虎留下看守船只的人手会合了,这是事先约好的一部分。 傍晚,终于接应到了回撤的大队人马。 李大虎庆幸不已,若是没有这些骡马担负脚力,怕是没这么迅速。 实际上,最近的一股骑兵已经在20里外了。 打仗,事先制定的方案是一回事。真打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途中产生一丝误差,后面就会不断放大,直到面目全非,乱打一气。 众人不敢耽误,连夜登船。 然后,就安静的吃饭,歇息,积蓄体力。 直到次日清晨,看到了岸边的清军骑兵。 福康安就在其中,骑着一匹伊犁马,眼神犀利。 他皱着眉头,看着江水中的这些船只。 “流贼竟然如此势大?” “这哪是盐枭灶丁,分明就是一支军队!” “去,喊话探探底。” 一骑得令,催马跑上码头木栈:“谁是头儿?抚台大人要和他阵前对话。” 此人喊的很大声,就是脑子有点蠢。 福康安听到这话,立即拨马横跑。 果然,下一刻船上就飞出了炮弹。 水手们急于开炮,割开船舷蒙布直接扔进了江里。 刘武在甲板上还在大声喊:“开炮,轰死福康安。” 八旗骑兵狼狈回撤,丢下了12具尸体。 …… 那个喊话的蠢货,被燧发枪集火打死了,连人带马打落江中,激起好大的水花。 刘武遗憾的看着那个纵马狂奔的背影,遗憾的摇了摇头: “素闻八旗精锐马术娴熟,今日一见方知不虚。” 他文绉绉说话的模样,惹得李二狗一阵贼笑。 “小乞丐,你笑啥?” “刘叔,你就别装秀才了吧。你认识孔子,孔子不认识你。” “滚到后边去。” 李二狗嘿嘿笑着,到后面玩去了。 刘武则是站在船头,体验一把“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的孤独感。 最近沉浸式的追三国,颇为入迷。 用他自己的话说,读三国好啊,既能学文化,又能学兵法。 他贫乏的识字储备,在急剧上升。 两艘战船打头,十几艘民船随后,沿江而下。 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福康安脸色铁青,一字一顿的说: “800里加急,禀告皇上,江南出了巨贼。战船先进,火器犀利,应当不是普通民间分子。” 后面一句话,他没说。 不过朝廷诸公肯定能猜到,这意思是朝廷内部出了问题。 大清立国百年有余,从未见过拥有战舰,火炮的反贼。 就算是明末的李闯王,初期也没有火炮。 福康安根据常理,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又继续下令: “再派几路信使,分别禀报钦差,和杭州将军设防,流贼行踪不好判断。” “调遣苏松镇总兵麾下水师,巡航长江口。” “通知江南各州县,防御流贼偷袭攻城。失城者,杀!” …… 清点战损, 索伦兵死了4个,福康安自己的护卫死了8个,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在福康安眼里,绿营死掉一个营(一般五百人左右)也是小事。 索伦兵死掉1个,也是大事。 今天这一仗就死了4个,心疼啊。 而且是被炮弹打死的,太浪费了。 唯一配得上索伦勇士的死法是,战场先登,斩将夺旗而死。 原因很简单,绿营兵今日打光,明日就能补齐。 而索伦,可就太费劲了。 出了山海关,再走上2000里,到老林子里抓野生的索伦。 抓捕人手不能少,少了容易被反杀,或者溜之大吉。 好不容易抓到了,以武力,食物,银子为诱饵,吸纳成军。 海兰察就是这么来的。 每一个索伦男丁,都是朝廷的核心资产。 索伦军队,除了皇帝,任何人无权调动一兵一卒。 平定西域后,伊犁将军在当地屯田筑城,将兵力分散布置在各个重要关隘城池。 兵力布置图送到紫禁城, 乾隆沉吟许久,提笔批示道:此处哨卡,可增加5个索伦。 …… 胡之晃带领的城守营,一路行军。 他心里颇为不安,觉得李郁的安排太过冒险。 一旦暴露,就被动了。 所谓的“起伏式造反”,到底是什么鬼,听了一节课,反正他觉得没听懂。 最为荒诞的是,李郁竟然强迫算命的大师改了大婚的良辰吉日。 硬生生提前到了明天,差点把负责筹备的王婆累死。 她急的满嘴燎泡,不吃不睡的全城采购。 东市买红绸,西市买首饰。 紧赶慢赶,总算把婚礼所需的排场给撑起来了。 花费银子,无法统计。 总之,府城商人们乐坏了,遇上大主顾了。 王婆走到哪家,哪家的柜台就清空。 用李郁的话说,我富哥做事,不爱听劝。 在胥江园区外,临时平整了200亩平地,作为婚礼现场。 烫金的请帖,一洒就是700张。 这么说吧,如果你没收到请帖,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苏州混的好。 全府城有点名气的厨子,都被他包了。 各种食材,更是堆满了仓库。 吴县县衙的三班衙役全部出动。头戴红帽子,维持秩序。 光这肯定不够,东山团练也来了。 大婚的日子,刀枪肯定是不吉利的。 不过万一出点啥事,没点武力也不行。 变通一下,木棍刷红漆,兵刃裹上红绸子。 胡师爷从淮安府匆匆赶来,一路抱怨。 她的掌上明珠胡灵儿,提前2天赶到了苏州城。 两个陌生人,培养一下感情。 至少,高矮胖瘦,外观模样,起伏沟壑要有点印象。 不然万一认错了人,可就不好了。 …… “爷,为啥突然提前?” “为了避嫌。” 西山岛,新辟出了一间作战会议室。 中间是铺着蓝色缎子的长条桌,两侧的高背椅,可容纳20人同时入住。 顶端,自然是李郁的专座。 作为一个艺术生,比较在意氛围。 如此布置,一看主公就很英明。 两侧墙壁挂着地巨幅地图。 一边是苏州府地图,一边是江南地图。 还有一处沙盘,能够看的出地形起伏。 旁边放着根“指挥棒”。 钢制的,沉甸甸,看起来很霸气。 “改天我要去一趟寒园寺,让灭空住持开个光。” “给谁?” “给这根指挥棒!” 杨云娇笑笑,她已经熟悉了这位爷的做派,天马行空。 “云娇,我大婚你难受吗?” “奴,奴家强颜欢笑。” “等过了这事,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妾身拜谢夫君。” 杨云娇微微一拜,刚想起身,却感觉肩上一沉。 “跪下。” “妾身遵命。” 杨云娇一点都没有反感,喜滋滋的伺候了一番。 …… 府城,一骑突然狂奔入城。 直奔知府衙门,骑士滚落下马就大喊道: “太湖水匪登岸,袭击了震泽县城,县丞战死,县衙被烧。” 黄文运不可置信: “流贼规模几何?是抚台要围剿的那一支吗?” “小二百人,奇袭夺取了城门,得手后就跑了。” “他们没占据县城?” “没有。” 黄文运松了一口气,没失城就好。 “快,速速去禀告抚台大人。请求调一支偏师回援。” “遵命。” 探马又飞奔离开,军情十万火急。 至于说福康安会调哪只兵马,就不是他黄文运能考虑的了。 无非是城守营、平望营,二选一。 苏州满城的旗人们听说了有流贼在本府出没,第一反应就是关闭了城门。 反正满城是自成一体,确保自家安全就行了。 一众京旗感慨道,让城守营代替出征的银子,花的值! 这要是上了战场,指不定多少人家要哭丧戴孝呢。 松二爷一直念叨着,这江南咋也不太平呢。 在京里常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民风淳朴,恭顺温良。 就这? 都快赶上小号金川了。 …… 不管他怎么碎碎念,也不管东边打成了什么模样。 李郁的大婚,是如期举办的。 胥江园区旁边,搭起了无数的彩绸。 一为美观,二为防风。 参加的宾客太多,没有一间酒楼能够容纳,所以只能选择了流水席。 天气晴朗,无风。 这让胡师爷感慨,老天爷眷恋,说明天命所在。 理由是牵强了点,可对于一对造反夫妻来说,有个好彩头还是很重要的。 知府、知县、县丞、士绅、胥吏、商人,乌泱泱的都来了。 贵宾自然是不能露天吃饭的,有损颜面。 李郁临时搭建了木屋,墙壁全部用彩绸包裹,里面仅有两桌。 本府的头面人物,才有资格坐进来。 朱珪没来,意料当中。 毕竟作为一省布政使,能送来一副对联就已经是格外的青睐了。 黄文运来了,喝了几杯酒后,又拉着李郁聊了一会就提前离开了,这也符合他的身份。 其余人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几个知县,县丞喝的东倒西歪,聊的眉飞色舞。话题很不高端,无非是升官发财修园子娶妾。 大清忠诚,圣人忠诚,那是说给外人听的。 自己人的聚会,就没必要装了。 做回真实的自己! …… 李郁的高调,减轻了许多人的怀疑。 本府官绅,都一致认为流贼是江北流窜来的,既然巡抚大人亲自带兵去了,定然是手到擒来。 不影响大家的喝酒玩耍。 然而,此时福康安和南云升的脸色,都像猪肝一样。 “流贼驾船进了黄浦江?” “吴淞口守军是干什么吃的?炮台没拦住?” (吴淞口,乃是黄浦江流入长江的交汇处,修筑有大型炮台。) 前来报信的绿营千总,一脸血污,痛苦的说道: “抚台大人,弟兄们死的冤啊。” “他们挂着荆州水师的旗号,穿着咱大清的官服,开着战船,炮舷一门又一门,大摇大摆的开进黄浦江,炮台的弟兄们以为是友军,看着太正规了。” “然后呢?” “然后他们靠岸补给,袭击了炮台。弟兄们根本挡不住,守备大人战死。” 江南提督南云升也是一脸的晦气,他想不通,这打的是什么鸟仗。 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敌人的来历。 “抚台,末将觉得这倒是个机会。” “嗯?” “流贼进入黄浦江,这路就走窄了,总比在长江里飘着好。” 福康安点点头,这倒是实话。 只要能抓住流贼的行军轨迹,他就可以调动四面兵力合围歼灭。 二人的分析看似很有道理, 可如果换个角度,也可以视为流贼进入四通八达的黄浦江水系,就像老鼠进了瓷器店。 跑到哪里,就能霍霍哪里。 …… 胡之晃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巡抚军令到了,让他回援,剿杀震泽县出没的小股流贼。 他嘴里念叨着,剿贼好啊,升官又发财。 毕竟,那股贼的头目就坐在他帐中喝茶呢。 (本章完) 165 滴水滚珠局?李氏骗局? 梳洗罢, “灵儿,随我一起去见个客人。” “谁呀?” “王神仙,还有五位晋商。” “可是夫君昨晚所说的,滴水滚珠局?” “正是,我要给大清一点小小的时代震撼。” 千门者,骗术也。 所谓千门108局,即108种骗局,又分为36天局、72地局。这滴水滚珠局,正是其中之一。 李郁觉得,这名取得太文绉绉,不够霸气。 百年后,世人会叫它“李氏骗局”。 …… 李家堡会客厅, 寒暄完毕后,各自落座。 这次的谈话很机密,不可以让任何人听到。 5位票号掌柜,都各带了一个护卫,和李家堡的护卫,形成了互相监督监视。 确保在谈话结束前,不会有任何人靠近屋子50米内。 对于这种场面,王神仙可谓是驾轻就熟,掮客嘛。 “这位是日升昌的范掌柜。” “这位是永泰庆的孙掌柜。” “这位是天成元的刘掌柜。” “这位是宝丰隆的祁掌柜。” “这位是义盛长的周掌柜。” 李郁挨个点头示意,最后才拱手笑道:“欢迎各位财神爷,来我李家堡做客。” 王神仙立即接过话茬: “在座的都是我大清的人尖,咱们就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了,直接进入主题吧?” 见李郁点头,他继续说道, “我攒这个局,是为了促成一桩大生意。李爷,您来讲吧?” …… 李郁起身,看着这些精明的掌柜,轻声说道: “我有一桩生意,本钱大,回报更大。” “敢问李爷,有多大?” “本钱一百万两。” 众掌柜的笑了,笑声中带有不屑。 李郁不露声色,继续说道:“一家一百万两。” 屋内顿时安静了,日升昌的范掌柜,盯着李郁: “什么样的生意,要500万两本钱?” 王神仙立马接话: “诸位别急,我是眼看着李爷起家的,他做的事没有一桩踩空过。” 李郁问道: “诸位掌柜都是我大清的票号精英,见多识广,我就问一句,一桩生意获利超20倍,能不能做?” “当然能做。不过~” “不过担心风险太大对吧。“李郁干脆直说了,“诸位都是明白人,咱大清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银子虽好,可也要看烫不烫手,对吧?” 五位掌柜的都笑了,觉得这个年轻人看问题很通透。 宝丰隆的祁掌柜干脆说道: “既然李老爷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就别遮遮掩掩了吧?咱们晋商的风格,就是利润第一。” 李郁这才轻声说道:“生丝。” …… 来时,五位掌柜的云淡风轻。 走时,皆神情凝重,心思重重。 李郁看着“财神爷们”离开堡门,才返身回到会客厅。 王神仙立马从袖管里掏出了一叠银票: “盐商那骗的,咱俩五五分账。” “凭本事赚的,不叫骗。” “对对。” 这笔意外之财,就属于王神仙的个人收入了,不需要给和大人分润。 不知不觉,俩人的关系就变成了“臭气相投”。 在李郁面前,王神仙没有秘密。 不过,今天他还是有些担忧: “李爷,这次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生丝的盘子太大,500万两都只是勉强撬起。那几个山西老抠,背后的人脉也不一般,结识的都是些二三品大员,觉罗带子。” “老王,我们相识这么久,你看我是会冲动发昏的人吗?” “大清朝三万万人,我第一佩服和大人,第二佩服的就是你。” “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回去多准备几条麻袋。” “干嘛?” “装钱呀。” 李郁自信满满的态度,也感染了王神仙。 他一拍桌子:“等这几个老家伙下场,我就把毕生积蓄都投进来。” 说罢,竖起六根手指,晃了晃。 李郁故意说:“60万两?” “是6万两!!” 很显然,李郁的高估行为,严重打击了王神仙的自信心。 一瞬间,他有些自卑。 觉得自己混的一塌糊涂,居然才趁6万两白银。 殊不知,有的人当了20年的知县,身家都没达到6万两。 …… 王神仙悻悻而归,而胡灵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夫君,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你猜猜。” “应该不止是为了骗银子充军饷吧?” “钱算什么,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李郁叉着腰,嚣张无比,倒是让女儿家看的痴痴了。 这属于人格魅力的一种,天生的。 炒生丝,绝对是疯子才有的想法。 所谓生丝,就是蚕茧经过缫丝步骤后,绕起来的一团团的丝状物。 进了作坊,在匠人的巧手下,最后就变成了真丝绸缎。 关键是生丝这玩意有保质期,放不住的。 如果当季没销出去,就会砸在手里成为一堆垃圾。 胡灵儿充满了担忧,觉得这个局风险太大。 而他爹知道后,只愣了一会,就抚掌大笑: “我这女婿选对了。” “老夫若是年轻20岁,定要热血沸腾,请缨操盘。无论输赢,都能在史书留下咱的名字,胡雪余。” 王神仙选的这5家票号,都是晋商的产业。 在大清的重要城市,边疆贸易重镇都有分号,实力雄厚,对于利润有可怕的执念。 晋商低调,底子厚。 盐商和十三行商人是恨不得“我有钱”三个字刻在脑门上,高调无比。 晋商是恨不得把银子埋到地底下100米,然后出门的时候端着一碗高粱米,就着两瓣蒜,蹲在屋檐下扒饭,饭碗底下埋着一块油汪汪的扣肉。 …… 满城的松二爷,拎着鸟笼,迈着方步走出了屋门。 沿途,遇到的都是熟人。 “二爷,吃了吗?” “吃了吃了,四个菜。” “您家的午饭忒早,要是没吃,今儿说什么都得到咱家凑合一顿。” “下次下次,改日,改日。” 松二爷一路说着“违心”的话,敷衍着这些王八蛋。 心想,我特么要是说没吃,你肯定不敢接话。 他一路闻着香味猜菜式, “这味儿钻鼻,定是爆炒腰花。这味儿浓郁,应该是八角炖牛肉。这味儿甜滋滋的,还夹杂肉香,八成是江南名菜,糖醋排骨。” 突然,他定住了脚,这味儿不对,定睛一看,霍,巷子口有人在白烧猪大肠。 索伦野人! 他刚想提点一下,大肠不是这么做的。 看到了锅边蹲着的索伦娘们,沙包大的拳头,磨盘大的月定。 旁边还有个护食的小崽子,捡起了地上的菜刀~ 还是免开尊口吧,省的挨打。 同驻苏州满城,京旗和索伦的仇恨,一百年都解不开。 走在街上,眼神交汇一下都能打起来。 而且京旗再也没赢过,每次都被打的跳河求生。 溜达了一大圈,回到家里, 正福晋在厨房切萝卜,侧福晋~对不住,没有。 “今儿晚上吃啥?” “老样子,四个菜。” “炒萝卜丝,拌萝卜皮,烩萝卜块,萝卜缨汤?” “您圣明。” 松二爷气的一跺脚,倆眼泪汪汪: “咱好歹也是从龙入关的旗人,咋就混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不行,我得想想辙,我,我,我要卖马!” …… 正在炝锅的女人吓了一跳,小声说道:“他爹,战马可是朝廷发的,每隔半年要查验一次的。” “发给咱了,就是咱的财产,我有权处置。养在马厩里,每天吃的粮比我们全家都多。” “万一以后上头查起来~” “好办,我就说某一天我骑马出城打猎,掉进了河里,马淹死了,火枪掉河里了。就我一人爬上来了。” 女人没忍住笑了。 松二爷把火绳枪翻了出来,拿块破布包了,又牵着一匹战马,一头骡子出了门。 去找多隆,让他帮忙转手卖掉。 这小子是个人精,特会做生意,混的风生水起。 就连参领,佐领见了,都客客气气的。 到了地方,多隆一点都不惊讶,悄悄告诉他: “这个月,我已经转卖了20匹战马了。” “战马30两,骡子10两。现在就可以成交。” 松二爷气的直拍桌子,敢情那些炖牛肉,糖醋排骨都是这么来的啊。 亏了,太亏了。 在咱大清,老实人吃亏呐。 白养了一个月,两头牲口多吃了多少粮食,心都在滴血。 “卖。” 多隆当场就给了他40两银子。 “小多子,你都不等买主来了再给钱?万一人家不收呢。” “二爷,您呐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这战马有多少收多少,南方商人讲信誉的,不像咱旗人说话没个谱。” “成,小多子你是有本事的。” “江南潮湿,气候不适合养马。以后都统衙门追查起来,咱统一口径,马不服水土,病死了。” 松二爷激动的一拍脑门,这理由好,合情合理。 自己刚到苏州城,就因为水土不服抓药花了5两。 这牲口肯定也水土不服,所以病死了。 太合理了! “二爷慢走。” 多隆看着他离开了,才喜滋滋的牵着马出门了。 有一固定的生意伙伴,见马就收,而且给的价格特理想。 这些战马,最终都流向了同一个地方,西山岛! 李家军的骑兵规模,正在一日日的壮大中。 每天绕着西山岛奔跑训练,熟悉追击战。 根据主公的要求,骑兵目前就两项任务,侦查和追杀! 步兵击溃来犯之敌后,骑兵出动一路掩杀。 兀思买说过,追杀就要像狼驱赶黄羊一样,用战刀和马蹄施加压力,驱赶着敌人互相踩踏,打散敢回头结阵顽抗的敌人。 李郁补充了一句:不能逼的太狠,否则容易被逃敌反噬。 …… 战争,是一门残酷而优雅的艺术。 而艺术,都是钱堆出来的。 这支200人规模的骑兵,已经花费了15000两。 每天消耗的苜蓿,干草,黑豆,花生,盐巴,也是惊人的。 甚至,这些战马还吃煮鸡蛋。 相比而言,还是火枪步兵更便宜。20两银子不到,就能武装齐全。 两百多里外, 一场残酷的战斗画轴,正在缓缓展开。 福康安终于布置完毕,开始了第一波进攻。 作为一员沙场老将,他已经派兵四周侦查过了,确定流贼没有战船的支援。 第一波,是提标中营。 700战兵,阵型严密,最前面是大盾兵,几乎护住了整个人。 后面,是猫着腰的弓箭手、鸟枪兵。 中军副将,小心翼翼的跟着部下,他得到了同僚的警告,小心被流贼打黑枪。 …… 李二狗,放下了千里镜。 小心的收拾起来塞进了口袋,这玩意金贵,临行前义父赠送的。 “灶丁弟兄们,别慌。老规矩,没有命令不许乱放枪。” “就官兵顶的那破盾牌,咱一枪就透。” “瞧好了啊。” 李二狗突然起身,端起他那杆加长燧发枪,略略抬高瞄准。 一发铅弹,击中200米外的包铁盾牌。 穿透,后面的绿营兵受伤倒地。 队伍稍微混乱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 伤者被拖走,其余人持盾堵上了缺口。 中军副将后背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击破盾牌,流贼用的是什么火枪,比兵部下发的火绳枪还要犀利? 后阵,大纛旗下。 “南军门,在想什么呢?”福康安不经意的问道。 “禀抚台,流贼所用火器如此精良,让下官想起了当年在西域和准噶尔的那一仗。” “确有相似。” “下官斗胆,妄猜这股流贼的背后,有洋人的掺和。” 福康安没有说话,兹事体大,不能随便下结论。 不过,他心里是赞同这种猜测的。 精锐火器,古怪战船,背后定然是有庞大势力支持的。 就像当年的准噶尔,所用火枪就是来自北方的邻居,沙俄。 他听死鬼老爹傅恒大学士讲过,凡是参加过准噶尔之战的朝廷兵勇,都对准部精良的火枪印象深刻! 如今英吉利商人狼子野心,总是妄想着全面通商,觊觎我大清的财富。 如今不满于一口通商,甚至在广州搞起了商业同盟,拒绝购买任何商品。 皇上英明果断,拒绝了英人的无理要求。 在这种情况下,英人支援一支叛军,合情合理。 “来人。本官口述,你记录,然后600里加急送兵部。” 营中的一员文书,在战场上写下了这份紧急军报。 …… 轰,一声炮响。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震惊,流贼居然会使炮? 一发6磅炮弹,落在了清军盾牌军阵的前面2米,然后弹跳起来,砸飞2个盾牌。 又砸倒了5名清军,触目惊心。 副将大喝一声:“冲上去。” 话音未落,又是两发炮弹飞了过来。 看似速度很慢,一个小黑点,变成了大黑影。 但是人却躲不开,眼睁睁的看着炮弹打入阵中。 原本严整的盾阵,立马出现了混乱。 “放箭!” 副将知道不能再等了,否则士气完蛋。 虽然这个距离,抛射箭矢的杀伤力不理想,可必须要还击。 光挨打,不还击,即使是提标精锐也扛不住。 与此同时,灶丁们也开始反击了。 李二狗大吼一声:“放。” 一排白烟,齐刷刷的喷出。 清军前面的盾阵,顿时倒下一片。 弓箭手,鸟枪兵们也开始了仓促反击。 枪声一片,箭矢如飞蝗。双方互有伤亡。 嗖,一支梅花针箭钉在身后的木板上,箭杆还在抖动。 李二狗伸手拔下,观察了一下箭头。 生铁箭头,细长凿状,若是人中箭,穿透效果应该很强。 一瞬间,他觉得披甲也挺好的。 躲在掩体,矮墙后面的火枪手们,已经进入了自由射击状态。 只要装填完毕,就瞄准击发。 不管能否打中,都缩头赶紧装填。 …… 垒起环形土袋防御的4门火炮,是最为忙碌的。 炮手们不停的重复着动作,轰击敌人。 队长瞧着炮弹的落点,开始落到敌人后方了,赶紧大吼: “压低一些,打入木楔。” 一个炮手抄起锤子,砸入了一块木楔,炮口顿时压低了。 点燃引信,一发铁球呼啸着飞出,正好砸在了最密集的区域。 “美得很。” 队长喜滋滋的咧着嘴笑了,他可以想象被炮弹击中的壮观。 残肢断臂飞起,番茄酱炸裂。 然后有的人发现,自己的胳膊没了,赶紧发出最痛苦的惨叫。 “清军退了。” 阵地上一片欢呼,但是也没忘了赶紧再打一轮,痛打落水狗。 提标中军副将死了,死于炮击。 连同他的几员亲兵,血染疆场。 倒是实践了他酒后的戏言:咱弟兄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江南提督南云升的脸,变的很难看。 他刚想抽刀,亲自带队冲阵。 却被福康安拦住了:“苏松镇战船还有多久抵达战场?” “按军令,他们今天下午就该到,最晚也不会超过明天清晨。” …… “那就等,等战船一到轰平这镇子。” “下官遵命。” 福康安是员优秀的统帅,冷血但不冲动,理智的很。 这种性子,倒是很像乾隆。 清军就地安营扎寨,也开始挖壕沟,摆拒马。 中间隔了2里无人区。 刘武来了,指着两军中间问道:“这些尸体里面有没有伤员?” “你想干嘛?” “拖两个没死的回来,我给他治伤。” “刘叔,你脑子进水了吧?” “小乞丐你过来挨打。我踏马的就是想抓个俘虏问问,清军来了多少人!孙子兵法,你懂不懂。” 二狗嘿嘿笑着,讨好的递上一只叫花鸡,泥壳包裹着。 厚颜无耻道: “我是讨饭的,不认识孙子。” 如此赔礼,刘武也不打算和他计较了。 接过叫花鸡,敲碎泥壳,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坐在一边撕着吃。 再撒上一撮盐,味道真不赖! 他自言自语道:“如今丐帮的小日子过的不错嘛,叫花鸡整挺好。” …… 求月票~ (本章完) 164 作为一个品德高尚、精通大清律的男人,李郁深知不能违背妇女意志 大帐内, 游击将军胡之晃,和“流贼头目”周大海在说笑。 周大海,现如今作为一颗闲棋子在三山岛周边活动,这一次登岸是奉命行事! “主公用兵如神,属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嘿嘿,俺这位结拜兄弟,那是诸葛亮托生,三步一计,五步一坑。” “接下来,咱们怎么演?” “你流窜,我追杀。不能当儿戏,要认真点。” “放心吧。” 进入黄浦江后,李大虎就明显感觉到了两岸的差别。 站在甲板上眺望, 黄浦江以西,村庄人烟繁多。东岸除了荒地还是荒地,偶尔有几座茅草屋。 一江阻隔,来往不便。 至于说在江上造座桥,这会的百姓想都不敢想,那得是神仙下凡才能做到吧。 最近一连串的行动,他惊讶的发现,江南的防务脆弱无比。 分散驻扎的绿营兵烂透了,几乎是一打就穿。 …… “所以,李爷接下来的战略是什么?”甲板上,王六问道。 “牵着清军走,让他们疲惫不堪,然后找块地儿修筑工事,打废江南绿营。” “就这1000多号人,和整个江南的绿营兵决战?” “对!” 王六的眼神里,不可置信。 他忍不住反问:“打的过吗?这不是找死吗?” 李二狗按捺不住,从缆绳上跳了下来: “六哥,你当我们手里的家伙是烧火棍吗?” 王六也忍住火气,压低声音: “你带来的那上百号是精锐,可这些灶丁呢?他们才摸了几天枪?十几天前,他们还在忙着煮盐。” 而驻扎在崇明的苏松镇总兵,此时才率领麾下20余艘主力战船起锚,准备围堵吴淞口。 …… 前方在打仗,后方在大婚。 李郁觉得,这只是造反分工的不同。 一样在为反清事业而奋战,自己如此逍遥,官绅们还好意思把自己扣上“反贼总头目”帽子吗? 想来是不能够的! 应付送走了各路头脸宾客,自然要办正事了。 急不得,却也缓不得! 胡灵儿虽然年龄尚小,可却是长开了。 红盖头被揭开的一瞬间,李郁放心了。 明日,当多吃两碗饭! “夫君,妾为伱卸甲。” 这一声称呼,倒是蛮悦耳的,又加一分。 不过作为一个品德高洁,又精通大清律的男人,李郁深知不能违背妇女意志。 拒绝就是违背,违背就是违法,违法就要杀头。 接下里的事过于血腥,作者就帮你们跳过了。 …… 次日清晨,丫鬟就悄悄来了。 “老爷,岳丈大人想见你。” 李郁赶去,只见胡师爷已经端坐在客厅喝茶,有些心不在焉。 “拜见老泰山。” “贤婿快坐,老夫有几件事等不及要问你。” 说话间,就清退了所有人。 胡师爷单刀直入:“那件事,你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 “江北乱局,漕运堵塞,江南流贼,全是我下的棋。” “好,这都是国手。”胡师爷的眼神发亮,“带老夫瞧瞧你的家底?” 于是,俩人悄悄乘船,去了西山岛。 “大隐隐于市,这地点选的不错。” “是啊,苏州城周边没有第二个更好的选择了。” “不过,这地名有些晦气。” 李郁笑着指着东面: “所以我把东山也吃下了,对冲一下。” 哈哈哈哈,胡师爷忍不住哈哈大笑。 谈到西山,人就会想到日落西山,一副残败。 说起东山,则是东山再起,欣欣向荣。 甭说大清的人介意,几百年后的人照样介意,硬生生给改名了。 “这是何物?” “一种新建材,叫水泥。坚固、方便、省事。具体性能,空了给你细讲。” 胡师爷拍拍炮楼的墙壁,颇为惊讶。 俩人爬到高处,俯瞰全岛。 恰好阳光灿烂,没有云雾,李郁指着开始介绍: “冒黑烟的那边是铁厂,长条状分布的是枪炮厂,单独的那块是火药厂,码头那边是船厂。” 胡师爷突然问道: “所以,这里是秘密产业,公开产业都在胥江园区里。对吗?” “老泰山高见。” “老夫再盲猜一下,你煽动江北苦力造反,又流动到江南的真正用意。” 李郁微笑,等着这位老泰山的高见。 “明面上,你是在测试朝廷的应变能力,军事实力。私底下,你想知道普通壮丁,配发火器再加以简单训练后,能否一战?战斗力又如何?” …… 胡师爷充满智慧的眼睛,让李郁肃然起敬。 退后一步,拱手道: “岳丈大人教我。” “一家人不必客气,老夫先和你下一注如何?赌这支灶丁大军的前程?赌注嘛,就10两吧。” 李郁抽出佩剑,走到一棵树后,刷刷刻下字。 胡师爷接过剑,在另外一棵树上刻字。 李郁写的是“惨胜”,胡师爷写的是“兑子”。 谁猜的更准,很快就会揭晓了。 “岳丈大人,瞧瞧我李家军的火枪如何?” 随行的李小五,递过一杆燧发枪。 胡师爷仔细打量,询问数据后,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军国利器。 “这样的燧发枪,你月产多少?完全自产吗?” “当前月产量,枪2500支,炮200门。只要原材料供应跟得上,所有部件都能自产。” 胡师爷非常震惊,感慨道: “贤婿,中原逐鹿,你可以的。” “你攒下的这份家底,比老夫预料的要强数倍。不简单呐。” 李小五自豪的抬起头: “义父之才,诸葛亮来了也不如。” 过了一会,走到另外一处山道,胡师爷才小声问道: “贤婿,你年纪轻轻的就做义父了?” “咳咳,义子大约有一二百个,义女没算在内。可有不妥?” 胡师爷摇摇头:“草创期,没什么妥不妥的,实用第一。” 这个话题很快就岔过了,俩人聊起了最关心的一件事。 仪征运河,到底何时能疏通? …… “钱峰启用了钦差印信,调动了江北12个县,5万多民夫。漕运总督把家都搬到仪征县城了。” “进展如何?” “我过江时看了一眼,已经筑起了临时大堤,阻挡江水倒灌,所有人都在忙着排涝。贤婿,你手够黑啊。” “却不知淤积程度如何?” “预计会很严重,河岸都塌了,河道只剩下个轮廓。哦对了,老夫为你抄写了5万多字的漕运密档,想必你会感兴趣的。” 李郁随手一翻,就惊喜无比。 其中就有一份仪征运河的历年清淤情况。 哪一年不清理,1000料以上大船就无法通过。 “若我是皇帝,就把漕运改成海运,省钱省事。” “嘿嘿,贤婿你大谬。不论谁坐金銮殿,都不敢废漕运。”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何止。文武百官会在金銮殿如丧考妣,集体反抗。” 翁婿开了个玩笑,接着话锋一转, 李郁突然问道:“如果民夫们从河道里挖出一尊石像,会怎么样?” “你说什么?你埋的?” 李郁忍住了骄傲,双手叉腰。 在湖风吹拂下,格外的英俊潇洒。 咱就是让谭沐光带着漕帮的人,在摧毁水闸之前,扔下了一尊800斤的弥勒佛石像而已。 弥勒佛的背后,又不小心刻了六个字而已。 河道里的石像会被淤泥掩埋,然后又被清淤的民夫发现~ 作为一个艺术生(落榜),要在社会上混,掌握一些谋生技能不是很正常吗。 打工是不可能的,没学历哇。 双手一摊,那就只能创业了。 …… 回到李家堡, 胡师爷见到了自己女儿,甚美,感慨便宜了李郁这小子。 “爹爹,评价一下您择的婿如何?” “唔,他的儒雅,连巅峰时期的老夫也要退避三舍。” “真的吗?” “怎么,爹爹的话都不信了?” “女儿错了,实际上女儿是想问,他的兵法韬略?” “野的很。” 胡灵儿傻了,这什么评价。 野?这算褒义词吗? 提标前营游击署参将,梁凤业表示不服。 先是隔河之战损失了100多号弟兄,和主力汇合后又是急促的行军。 提督南云升是员老将,发了狠要拿下这笔军功。 “军门,这股流贼邪性的很,标下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哼,是人是鬼,围住就能真相大白了。” “抚台大人怎么也亲自来督战?” “嘘。” 此时,李大虎指挥的船队堪堪减慢了航速。 “前面那条河是?” “吴淞江。”引水的漕帮弟子立马答道。 (吴淞江,又称作苏州河,发源于苏州吴江,长度100多公里,最终汇入了黄浦江。) 李大虎展开地图,义父给他推荐了3处决战的位置。 “全速前进,拖死这帮官兵。” 坐船行军,比陆地行军舒服多了。 清军一路疲惫不堪,跑的叫苦不迭。 提标的3500兵丁,福康安又带来1000多号兵,还有地方上临时征募的乡兵1000多人。 这支高达近6000人的大军,早就是骂声一片。 …… 提督南云升的胡子都白了,他曾经以千总身份,参加过平定准噶尔的战争,以军功拔擢。 作为一个汉人武官,他已经到达了职业天花板。 如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为子侄、心腹们铺路。 “禀报军门,流贼袭击了一处集镇,并安营扎寨。” “何处?” 探马报出一个地名,旁边的亲兵立即展开羊皮地图。 南云升看了,哈哈大笑: “此乃死地,流贼不知兵。” “走,随我去请示抚台。当速速发兵,围住他们。” 大帐中,福康安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南军门,集中所有的骑兵连夜赶到此处,不必进攻,监视流贼,等待大军抵达再发动攻击。” “末将也有此意。” 既然俩人的想法高度重合,那就没啥好说的了。 提标麾下有300多骑兵,除了撒出去当探马的,还也200骑。 加上索伦,巡抚亲兵,一共凑出了300号骑兵。 在夕阳下,离开了大营。 而此时,王六正在劝谏李大虎: “此处是死地,三面环水,不可久留!” “六哥,我就是准备背水一战,才会有胜算。” “那若是清军水师赶到增援,咱们就是四面受敌。想背水都靠不住。” 李大虎示意王六,跟随他出来。 进攻集镇时俘虏了30多个汛兵,还有十几个税吏。 江南承平,汛兵们几乎是毫无准备。 镇子里的百姓们全部双膝跪地,惊恐的磕头。 李大虎站到高处,大声说道: “每家的妇人、老人、孩子,现在就可以离开,男丁全部留下。” “男丁帮我们修筑工事。” “只干一天,干完了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发工钱,并且放你们离开。” “不要有其他心思,否则就别怪爷的刀不客气。” …… 说罢,他挥刀砍死了一只哼哼唧唧,出来觅食的猪。 今晚烤肉吃! “弟兄们,行动起来。每个人都要监工,工事修的越稳固,我们明日打仗就越安全。” 几百支火把,还有篝火,照亮了整个镇子口。 布置完了这事,李大虎说道: “六哥,看出来没有,沿河的这一圈土坝比镇子要高出不少。” “防洪的吧?” “对,虽然不算太高,但是很厚实。夏季涨水的时候,镇子才不会被江水倒灌。” 俩人边走边说话,直到爬上了土坝的最高处,感觉镇子里的屋顶就在脚下。 堤坝的截面是梯形,不容易垮塌。 “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江面上的战舰开炮打不着集镇,炮弹全会打在这土坝上。” 夜幕中,王六的表情像鬼魅一样惊恐。 他左右张望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里面的奥秘。 “六哥,明日我们就在这里来一场大决战吧,打残江南绿营。” “这些灶丁,有多少能活过明天?” “人得信命。” 李大虎抛下一句不符合年龄的箴言,走下了土坝。 集镇外,正在变成火热的工地。 …… 妇孺老弱都走了,剩下的百姓不敢怠慢,乖乖的拿着工具,按照地上划的线在挖掘壕沟。 灶丁们就地而坐,一边吃东西,一边监工。 时不时的怒骂几声,催促进度。 镇子口,修筑了一道环形壕沟。 上宽下窄,开口处2米,深度2米。 步兵无法跨越,只能先跳下去再往上爬,然而会发现很难爬上去。 既然是个镇子,就不缺建筑材料。 大车,桌椅板凳都拉出来,堆放在壕沟后面,形成简易障碍。 镇子里的房屋,也是很好的工事,稍加修改就是天然的第二道防线。 卸下门板,砸烂窗户,屋顶上布置火枪手。 更妙的是,食物,水井,柴禾都是现成的。 李二狗估算了一下,敞开吃食物够半个月。 他令人把牲畜家禽宰了一大半,省的浪费粮食。 这个天气,肉能放的住。 二狗永远惦记一口吃的,也属于职业病,和林淮生如出一辙,都是饿怕了。 …… “弟兄们,想想以前过的什么日子。香喷喷的烤肉,你们怕是过年也舍不得吃吧?”王六开始了鼓动,“还不是因为咱们手里的枪炮。官兵只会欺软怕硬,怂的很。明天,咱们好好的收拾这帮孙子。” 灶丁们笑了,有人问道: “六哥,咱有炮吗?” “有,还很多。” 刘武正在指挥水手,将船上的火炮卸下来,布置到阵地上。 炮兵是技术活,不可能交给灶丁。 炮手,水手们会根据经验,在集镇各处布置阵地。还要在火炮前方垒起土袋,防炮。 虽然他和李大虎有分歧,可分得清轻重。 这种时候,大家在一条船上,千万不能内斗。 …… 刘武很痛苦,站在嵇康1号甲板上,不愿离开。 这么好的战船,卸下火炮之后就要凿沉。 他争取过,可主公说不能因小失大,战船目标太大,不能要。 弃船保人! 两艘战舰,在遭到破坏后,缓慢沉入江底。 恰好堵死了这个码头。 清军的战船想直接靠岸,进攻镇子后方就不可能了。 只能远远的放小舢板,让水手划着登岸。 深夜,壕沟的挖掘还在继续。 只留了一半人监工,其余人在屋子里歇息。 天蒙蒙亮的时候,清军骑兵赶到了。虽然仅有300骑,却是声势惊人。 “骑兵真威风啊。” “是啊,我错怪兀思买那鞑子了。” 西山岛上,投诚蒙鞑子兀思买,非常热衷组建骑兵。 李二狗一直觉得他在吹牛,现在看来是冤枉了他。 才300骑就给人地面震动,烟尘滚滚的观感。 若是几千骑,那还得了。 “弟兄们别慌,咱们有炮。留出一队人戒备,其余人该干嘛干嘛。” …… 索伦左翼长虎黑拉,整个人站在马鞍上。 他那3.0视力的眼睛,在逡巡着镇子里的情况。 壕沟,障碍,火器,还有巷子房屋,这些东西叠加在一起,就是“不好啃”。 “大人,要佯攻吗?” “不必了,原地休息,等待大军合围。” “嗻。” 提标马队的千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生怕被当成炮灰。 奔跑了一夜,人困马乏。 许多人就靠着田埂,开始补觉。 索伦也是一样,吃点干肉清水就赶紧闭眼休息。他们是天生的猎手,睡着了耳朵也在工作。 李大虎也没有偷袭的打算,双方就这么默契的保持了3里距离。 “统领,我们开一炮,骚扰他们吧?” “不行。” 刘武一口拒绝,再次强调一共24门炮,要逐次添加,不许轻易让清军摸清数量。 根据主公的估测,清军肯定是添油战术。 所以,咱们的火炮也要添油战术。 直到他们总攻,那4门12磅炮才许出声。 这一次,刘武还随船带来了200支燧发枪,50支抬枪。 除了分配给水手,其余的全部下发给灶丁们。 王六的手里,也握着一杆燧发枪。 他心里一直在重复装填的步骤,心无杂念。不论什么事,先打赢这一仗再说。 哐当,水手们抬着两口木箱,走到了第一道防线。 蹲在矮墙后的灶丁们一愣:“这是啥?” “短斧。” “干嘛使的?” “官兵冲到眼前,你就拿这玩意抡他。” 一个水手做了个示范,将别在腰后的短斧抽出。 右臂一使劲,刷的飞了出去,卡在了十米外的门板上。 “千万别急,等官兵冲到眼前大家一起扔。” …… 上午时分,提标赶到。 黑压压的官兵,彻底堵死了陆上道路。 所有人不再轻松,脸色紧张。 “放走所有百姓,每人一把铜钱,自己抓。” 早就吓尿了的百姓们,很多顾不上拿钱,就赶紧跑了。 大清朝的百姓虽然不读书,可都听说过一句话叫“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官兵要和流贼开战了,跑的越远越好。 否则,会听到熟悉的“老乡别跑,借你一物。” 然而,300多号百姓还是被截住了,提标的官兵刀枪相对。 喝令他们跪下,搜查“是否有流贼混杂其间”。 南云升没有阻止,因为这是合理的。几百号汉子从敌阵跑出来,说自己是无辜百姓,谁信啊。 一些过于紧张,回答问题缓慢的,立即被长矛刺杀在地。还有一些长的过于凶恶,大拇指有老茧的也被当场杀了。 甄别完毕后,这些人被扣下作为劳役。 福康安终于赶到了,一身泥水。 那是因为行军赶路途中,他马失前蹄摔了一跤。 幸好他反应及时,就地往前滚了老远,卸掉了大部分冲击力。 如果这一摔换成李郁,婚就结不成了,指定骨折。 “阿切。” 刚披上棉袍的李郁,打了个喷嚏,又关上了窗户。 “夫君,小心着凉。” 胡灵儿赶紧伺候着,让他洗漱更衣。 看着秀气稚嫩的少女脸庞,他感慨得亏是在大清,要是在穿越前,得进去蹲10年。 古人就不一样了,出名要趁早,杀人要趁早,成家也要趁早,总之做啥都赶早不赶晚。 (本章完) 165 滴水滚珠局?李氏骗局? 梳洗罢, “灵儿,随我一起去见个客人。” “谁呀?” “王神仙,还有五位晋商。” “可是夫君昨晚所说的,滴水滚珠局?” “正是,我要给大清一点小小的时代震撼。” 千门者,骗术也。 所谓千门108局,即108种骗局,又分为36天局、72地局。这滴水滚珠局,正是其中之一。 李郁觉得,这名取得太文绉绉,不够霸气。 百年后,世人会叫它“李氏骗局”。 …… 李家堡会客厅, 寒暄完毕后,各自落座。 这次的谈话很机密,不可以让任何人听到。 5位票号掌柜,都各带了一个护卫,和李家堡的护卫,形成了互相监督监视。 确保在谈话结束前,不会有任何人靠近屋子50米内。 对于这种场面,王神仙可谓是驾轻就熟,掮客嘛。 “这位是日升昌的范掌柜。” “这位是永泰庆的孙掌柜。” “这位是天成元的刘掌柜。” “这位是宝丰隆的祁掌柜。” “这位是义盛长的周掌柜。” 李郁挨个点头示意,最后才拱手笑道:“欢迎各位财神爷,来我李家堡做客。” 王神仙立即接过话茬: “在座的都是我大清的人尖,咱们就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了,直接进入主题吧?” 见李郁点头,他继续说道, “我攒这个局,是为了促成一桩大生意。李爷,您来讲吧?” …… 李郁起身,看着这些精明的掌柜,轻声说道: “我有一桩生意,本钱大,回报更大。” “敢问李爷,有多大?” “本钱一百万两。” 众掌柜的笑了,笑声中带有不屑。 李郁不露声色,继续说道:“一家一百万两。” 屋内顿时安静了,日升昌的范掌柜,盯着李郁: “什么样的生意,要500万两本钱?” 王神仙立马接话: “诸位别急,我是眼看着李爷起家的,他做的事没有一桩踩空过。” 李郁问道: “诸位掌柜都是我大清的票号精英,见多识广,我就问一句,一桩生意获利超20倍,能不能做?” “当然能做。不过~” “不过担心风险太大对吧。“李郁干脆直说了,“诸位都是明白人,咱大清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银子虽好,可也要看烫不烫手,对吧?” 五位掌柜的都笑了,觉得这个年轻人看问题很通透。 宝丰隆的祁掌柜干脆说道: “既然李老爷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就别遮遮掩掩了吧?咱们晋商的风格,就是利润第一。” 李郁这才轻声说道:“生丝。” …… 来时,五位掌柜的云淡风轻。 走时,皆神情凝重,心思重重。 李郁看着“财神爷们”离开堡门,才返身回到会客厅。 王神仙立马从袖管里掏出了一叠银票: “盐商那骗的,咱俩五五分账。” “凭本事赚的,不叫骗。” “对对。” 这笔意外之财,就属于王神仙的个人收入了,不需要给和大人分润。 不知不觉,俩人的关系就变成了“臭气相投”。 在李郁面前,王神仙没有秘密。 不过,今天他还是有些担忧: “李爷,这次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生丝的盘子太大,500万两都只是勉强撬起。那几个山西老抠,背后的人脉也不一般,结识的都是些二三品大员,觉罗带子。” “老王,我们相识这么久,你看我是会冲动发昏的人吗?” “大清朝三万万人,我第一佩服和大人,第二佩服的就是你。” “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回去多准备几条麻袋。” “干嘛?” “装钱呀。” 李郁自信满满的态度,也感染了王神仙。 他一拍桌子:“等这几个老家伙下场,我就把毕生积蓄都投进来。” 说罢,竖起六根手指,晃了晃。 李郁故意说:“60万两?” “是6万两!!” 很显然,李郁的高估行为,严重打击了王神仙的自信心。 一瞬间,他有些自卑。 觉得自己混的一塌糊涂,居然才趁6万两白银。 殊不知,有的人当了20年的知县,身家都没达到6万两。 …… 王神仙悻悻而归,而胡灵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夫君,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你猜猜。” “应该不止是为了骗银子充军饷吧?” “钱算什么,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李郁叉着腰,嚣张无比,倒是让女儿家看的痴痴了。 这属于人格魅力的一种,天生的。 炒生丝,绝对是疯子才有的想法。 所谓生丝,就是蚕茧经过缫丝步骤后,绕起来的一团团的丝状物。 进了作坊,在匠人的巧手下,最后就变成了真丝绸缎。 关键是生丝这玩意有保质期,放不住的。 如果当季没销出去,就会砸在手里成为一堆垃圾。 胡灵儿充满了担忧,觉得这个局风险太大。 而他爹知道后,只愣了一会,就抚掌大笑: “我这女婿选对了。” “老夫若是年轻20岁,定要热血沸腾,请缨操盘。无论输赢,都能在史书留下咱的名字,胡雪余。” 王神仙选的这5家票号,都是晋商的产业。 在大清的重要城市,边疆贸易重镇都有分号,实力雄厚,对于利润有可怕的执念。 晋商低调,底子厚。 盐商和十三行商人是恨不得“我有钱”三个字刻在脑门上,高调无比。 晋商是恨不得把银子埋到地底下100米,然后出门的时候端着一碗高粱米,就着两瓣蒜,蹲在屋檐下扒饭,饭碗底下埋着一块油汪汪的扣肉。 …… 满城的松二爷,拎着鸟笼,迈着方步走出了屋门。 沿途,遇到的都是熟人。 “二爷,吃了吗?” “吃了吃了,四个菜。” “您家的午饭忒早,要是没吃,今儿说什么都得到咱家凑合一顿。” “下次下次,改日,改日。” 松二爷一路说着“违心”的话,敷衍着这些王八蛋。 心想,我特么要是说没吃,你肯定不敢接话。 他一路闻着香味猜菜式, “这味儿钻鼻,定是爆炒腰花。这味儿浓郁,应该是八角炖牛肉。这味儿甜滋滋的,还夹杂肉香,八成是江南名菜,糖醋排骨。” 突然,他定住了脚,这味儿不对,定睛一看,霍,巷子口有人在白烧猪大肠。 索伦野人! 他刚想提点一下,大肠不是这么做的。 看到了锅边蹲着的索伦娘们,沙包大的拳头,磨盘大的月定。 旁边还有个护食的小崽子,捡起了地上的菜刀~ 还是免开尊口吧,省的挨打。 同驻苏州满城,京旗和索伦的仇恨,一百年都解不开。 走在街上,眼神交汇一下都能打起来。 而且京旗再也没赢过,每次都被打的跳河求生。 溜达了一大圈,回到家里, 正福晋在厨房切萝卜,侧福晋~对不住,没有。 “今儿晚上吃啥?” “老样子,四个菜。” “炒萝卜丝,拌萝卜皮,烩萝卜块,萝卜缨汤?” “您圣明。” 松二爷气的一跺脚,倆眼泪汪汪: “咱好歹也是从龙入关的旗人,咋就混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不行,我得想想辙,我,我,我要卖马!” …… 正在炝锅的女人吓了一跳,小声说道:“他爹,战马可是朝廷发的,每隔半年要查验一次的。” “发给咱了,就是咱的财产,我有权处置。养在马厩里,每天吃的粮比我们全家都多。” “万一以后上头查起来~” “好办,我就说某一天我骑马出城打猎,掉进了河里,马淹死了,火枪掉河里了。就我一人爬上来了。” 女人没忍住笑了。 松二爷把火绳枪翻了出来,拿块破布包了,又牵着一匹战马,一头骡子出了门。 去找多隆,让他帮忙转手卖掉。 这小子是个人精,特会做生意,混的风生水起。 就连参领,佐领见了,都客客气气的。 到了地方,多隆一点都不惊讶,悄悄告诉他: “这个月,我已经转卖了20匹战马了。” “战马30两,骡子10两。现在就可以成交。” 松二爷气的直拍桌子,敢情那些炖牛肉,糖醋排骨都是这么来的啊。 亏了,太亏了。 在咱大清,老实人吃亏呐。 白养了一个月,两头牲口多吃了多少粮食,心都在滴血。 “卖。” 多隆当场就给了他40两银子。 “小多子,你都不等买主来了再给钱?万一人家不收呢。” “二爷,您呐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这战马有多少收多少,南方商人讲信誉的,不像咱旗人说话没个谱。” “成,小多子你是有本事的。” “江南潮湿,气候不适合养马。以后都统衙门追查起来,咱统一口径,马不服水土,病死了。” 松二爷激动的一拍脑门,这理由好,合情合理。 自己刚到苏州城,就因为水土不服抓药花了5两。 这牲口肯定也水土不服,所以病死了。 太合理了! “二爷慢走。” 多隆看着他离开了,才喜滋滋的牵着马出门了。 有一固定的生意伙伴,见马就收,而且给的价格特理想。 这些战马,最终都流向了同一个地方,西山岛! 李家军的骑兵规模,正在一日日的壮大中。 每天绕着西山岛奔跑训练,熟悉追击战。 根据主公的要求,骑兵目前就两项任务,侦查和追杀! 步兵击溃来犯之敌后,骑兵出动一路掩杀。 兀思买说过,追杀就要像狼驱赶黄羊一样,用战刀和马蹄施加压力,驱赶着敌人互相踩踏,打散敢回头结阵顽抗的敌人。 李郁补充了一句:不能逼的太狠,否则容易被逃敌反噬。 …… 战争,是一门残酷而优雅的艺术。 而艺术,都是钱堆出来的。 这支200人规模的骑兵,已经花费了15000两。 每天消耗的苜蓿,干草,黑豆,花生,盐巴,也是惊人的。 甚至,这些战马还吃煮鸡蛋。 相比而言,还是火枪步兵更便宜。20两银子不到,就能武装齐全。 两百多里外, 一场残酷的战斗画轴,正在缓缓展开。 福康安终于布置完毕,开始了第一波进攻。 作为一员沙场老将,他已经派兵四周侦查过了,确定流贼没有战船的支援。 第一波,是提标中营。 700战兵,阵型严密,最前面是大盾兵,几乎护住了整个人。 后面,是猫着腰的弓箭手、鸟枪兵。 中军副将,小心翼翼的跟着部下,他得到了同僚的警告,小心被流贼打黑枪。 …… 李二狗,放下了千里镜。 小心的收拾起来塞进了口袋,这玩意金贵,临行前义父赠送的。 “灶丁弟兄们,别慌。老规矩,没有命令不许乱放枪。” “就官兵顶的那破盾牌,咱一枪就透。” “瞧好了啊。” 李二狗突然起身,端起他那杆加长燧发枪,略略抬高瞄准。 一发铅弹,击中200米外的包铁盾牌。 穿透,后面的绿营兵受伤倒地。 队伍稍微混乱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 伤者被拖走,其余人持盾堵上了缺口。 中军副将后背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击破盾牌,流贼用的是什么火枪,比兵部下发的火绳枪还要犀利? 后阵,大纛旗下。 “南军门,在想什么呢?”福康安不经意的问道。 “禀抚台,流贼所用火器如此精良,让下官想起了当年在西域和准噶尔的那一仗。” “确有相似。” “下官斗胆,妄猜这股流贼的背后,有洋人的掺和。” 福康安没有说话,兹事体大,不能随便下结论。 不过,他心里是赞同这种猜测的。 精锐火器,古怪战船,背后定然是有庞大势力支持的。 就像当年的准噶尔,所用火枪就是来自北方的邻居,沙俄。 他听死鬼老爹傅恒大学士讲过,凡是参加过准噶尔之战的朝廷兵勇,都对准部精良的火枪印象深刻! 如今英吉利商人狼子野心,总是妄想着全面通商,觊觎我大清的财富。 如今不满于一口通商,甚至在广州搞起了商业同盟,拒绝购买任何商品。 皇上英明果断,拒绝了英人的无理要求。 在这种情况下,英人支援一支叛军,合情合理。 “来人。本官口述,你记录,然后600里加急送兵部。” 营中的一员文书,在战场上写下了这份紧急军报。 …… 轰,一声炮响。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震惊,流贼居然会使炮? 一发6磅炮弹,落在了清军盾牌军阵的前面2米,然后弹跳起来,砸飞2个盾牌。 又砸倒了5名清军,触目惊心。 副将大喝一声:“冲上去。” 话音未落,又是两发炮弹飞了过来。 看似速度很慢,一个小黑点,变成了大黑影。 但是人却躲不开,眼睁睁的看着炮弹打入阵中。 原本严整的盾阵,立马出现了混乱。 “放箭!” 副将知道不能再等了,否则士气完蛋。 虽然这个距离,抛射箭矢的杀伤力不理想,可必须要还击。 光挨打,不还击,即使是提标精锐也扛不住。 与此同时,灶丁们也开始反击了。 李二狗大吼一声:“放。” 一排白烟,齐刷刷的喷出。 清军前面的盾阵,顿时倒下一片。 弓箭手,鸟枪兵们也开始了仓促反击。 枪声一片,箭矢如飞蝗。双方互有伤亡。 嗖,一支梅花针箭钉在身后的木板上,箭杆还在抖动。 李二狗伸手拔下,观察了一下箭头。 生铁箭头,细长凿状,若是人中箭,穿透效果应该很强。 一瞬间,他觉得披甲也挺好的。 躲在掩体,矮墙后面的火枪手们,已经进入了自由射击状态。 只要装填完毕,就瞄准击发。 不管能否打中,都缩头赶紧装填。 …… 垒起环形土袋防御的4门火炮,是最为忙碌的。 炮手们不停的重复着动作,轰击敌人。 队长瞧着炮弹的落点,开始落到敌人后方了,赶紧大吼: “压低一些,打入木楔。” 一个炮手抄起锤子,砸入了一块木楔,炮口顿时压低了。 点燃引信,一发铁球呼啸着飞出,正好砸在了最密集的区域。 “美得很。” 队长喜滋滋的咧着嘴笑了,他可以想象被炮弹击中的壮观。 残肢断臂飞起,番茄酱炸裂。 然后有的人发现,自己的胳膊没了,赶紧发出最痛苦的惨叫。 “清军退了。” 阵地上一片欢呼,但是也没忘了赶紧再打一轮,痛打落水狗。 提标中军副将死了,死于炮击。 连同他的几员亲兵,血染疆场。 倒是实践了他酒后的戏言:咱弟兄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江南提督南云升的脸,变的很难看。 他刚想抽刀,亲自带队冲阵。 却被福康安拦住了:“苏松镇战船还有多久抵达战场?” “按军令,他们今天下午就该到,最晚也不会超过明天清晨。” …… “那就等,等战船一到轰平这镇子。” “下官遵命。” 福康安是员优秀的统帅,冷血但不冲动,理智的很。 这种性子,倒是很像乾隆。 清军就地安营扎寨,也开始挖壕沟,摆拒马。 中间隔了2里无人区。 刘武来了,指着两军中间问道:“这些尸体里面有没有伤员?” “你想干嘛?” “拖两个没死的回来,我给他治伤。” “刘叔,你脑子进水了吧?” “小乞丐你过来挨打。我踏马的就是想抓个俘虏问问,清军来了多少人!孙子兵法,你懂不懂。” 二狗嘿嘿笑着,讨好的递上一只叫花鸡,泥壳包裹着。 厚颜无耻道: “我是讨饭的,不认识孙子。” 如此赔礼,刘武也不打算和他计较了。 接过叫花鸡,敲碎泥壳,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坐在一边撕着吃。 再撒上一撮盐,味道真不赖! 他自言自语道:“如今丐帮的小日子过的不错嘛,叫花鸡整挺好。” …… 求月票~ (本章完) 166 海兰察,你到底对尤拔世做了什么?? 二狗跑到阵地上,掏出千里镜观察,果然有没死的清兵在地上爬,拖着长长的血迹。 啧啧,真惨。 缺胳膊断腿的就算了,救不活的。 他盯上了两个轻伤的,看着尚且是囫囵个的。 “你们去把人扛回来。” “他要是反抗,乱叫怎么办?” “那就给他一刀呗,回来赏你们烤羊腿,你们肯定没吃过吧?” 没一会,3个灶丁回来了。 其中一人的刀尖还在滴血,很显然,有人不识抬举。 “好汉,别杀我,我投降。” 很显然,这是个识时务的绿营兵,月匈前的号服,鲜血染红了一片。 刘武一口气问道: “来了几个营?多少人?谁指挥的?有没有火炮?有多少骑兵?” “好好配合,我给你治伤,还给你肉吃。” …… 刘武,李大虎,李二狗,王六,找了间屋子。 “江南绿营的七成兵力都来了,正如主公所料,一丝不差。” “对,死守,让江南绿营把血流干。” 二狗突然一哆嗦,声音打颤: “官兵没炮,怎么进攻都不怕。可是等苏松镇水师战船来了怎么办?” “战船在江面开炮打不到我们,但他们可以把炮卸下来,拖到陆地上来轰我们。” 这一提醒,众人都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坏了! 漏算了一步,福康安不是傻子,肯定会这么做的。 二狗则是神情凝重的说道: “按照俘虏交代的情报,苏松镇主力战舰全来了,火炮怎么也有一二百门吧?” “刘叔,就算是一百门炮拉上岸轰咱们。屋外那些灶丁还不炸了窝?”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四人只听着外面加固工事,忙着吃饭的喧闹。 四颗心,都在往下沉! 提前把战船凿沉了,也许是个失误。 若是战船还在,苏松镇水师就不敢把炮都卸下来。 “事到如今,我想问一句,主公还有哪些打算?”王六终于忍不住了。 刘武觉得,确实没必要保密了,就告诉他: “坚守,耗光江南绿营精锐,然后会有援兵出现。” “何时?” “主公说,我们只管坚守,援兵会从天而降。” “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那打赢之后呢,如何安排这1000多号弟兄?” 刘武苦笑了一下: “六哥,你以为1000多号弟兄,有多少能活到胜利?” 王六如雷轰顶,闭上了眼睛。 是啊,大部分人都会死在这里。 可是他没脸责怪刘武,还有这俩小兄弟。他们一样有战死的概率,一样在赌命! …… “要是兀思买那支马队在,就好了。” “嘿嘿,想的美。” “刘叔,你说你来的时候船上咋不多装点火炮?要是有几门24磅以上的重炮就可以远距离压制清军火炮了。” “船舱全装的火药,铅弹,炮弹。要不然,这防御战坚持不了两天,就得弹尽和官兵肉搏了。” 王六突然开口:“垒防炮堤!” “什么?” “在镇子口,垒起两道有坡度的土墙。炮击的时候,就退到矮墙后。” “挡得住炮弹?” “完全阻挡不可能,但是能挡住一部分吧。我看了地形,官兵那边比咱们还矮。” 王六比划了一下,刘武秒懂。 “六哥,你带人去筑防炮堤。” “放心吧。” 作为一个优秀的矿工,挖掘是他的强项。 论做事,王六还是很靠谱的。 …… 不过,扬州府的事就显得不那么靠谱了。 钦差钱峰收到一份匿名信,威胁他不要再深究两淮的盐运黑幕了,否则让他横着离开扬州城。 信中的语气非常嚣张,其中有一句“社稷是皇上的,性命是自家的”,成功激发了钱二愣子的斗志。 他砰的一拍桌子:“来人。” 两个黄马褂侍卫立即进帐,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速将尤拔世押来,本钦差要审讯他。” “嗻。” 两个侍卫,虽然心里不太情愿。 这大晚上的也不让人安生,你当自己是乾隆啊。 可还是照令而行,点了50名绿营兵,一辆囚车,晃悠悠的去了盐运司衙门。 盐运司衙门外的街道,一直是盐捕营的兵守着。 查看钦差命令后,他们就挪开了拒马。 一脸狼狈的尤拔世,被推入囚车,闭着眼睛。 钦差行辕内,海兰察捧着几份江南紧急军报进入大帐。 “钱大人,江南最新军报。” “哦?可是福大人擒住了匪首?” “福大人率领7000精锐,在松江府黄浦江畔,包围了流贼全部主力,正在全力围攻当中。” 钱峰大喜,拍案而起: “天佑大清!福康安大人乃是国朝的沙场宿将,此战赢定了。” 海兰察也点点头,他也觉得福康安必胜。 虽然他有些嫉妒福康安的“出身“,可心里还是承认他的军事才能。 论勇武,自己是大清第一巴图鲁。 可论指挥集团作战,福康安比他优秀。 “海都统,你先别走,一会陪本官审讯尤拔世。” 见海兰察不解,钱峰又笑着解释道: “本官刚令人去提犯人了,稍候就到。” “去了多少人?” “这,本官不知,本官只是吩咐了帐外的两员侍卫。” …… 狗熊一般的海兰察,灵敏的窜出大帐。 不一会,又返回了。 “钱大人,我怕有诈,带一队骑兵去接应。” “好,好。” 钱峰有些尴尬,心想会有这么严重吗。 一阵风吹进去,案上的信件公文纷纷落地。 他捡起那封匿名信的时候,突然心里一震,不好。 中计了! “快,快,去救援海大人。” 海兰察带着一队侍卫,刚跑出几里,就听到了厮杀声。 里面还夹杂着火枪的射击声。 “散开,防止被伏击。” 骑兵们个个弓箭在手,压低了马速,谨慎前进。 巷子里,马蹄声还是很刺耳。 而在囚车里的尤拔世,惊恐的看着四周,脑瓜子嗡嗡的。 一群蒙面汉子,高呼着“杀官兵,救出尤大人。” 这是谁要搭救自己?为何如此粗鲁?手法如此粗陋? 一名黄马褂侍卫,静静的倒在囚车旁。 他被一发铅弹击中咽喉,当时就坠马了。 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在告诉世人:我不甘心,我本来会有很美好的前程。 即使是蓝翎侍卫,数年后外放也能做个知州。 …… 见清军援兵赶到,蒙面汉子们一声唿哨,就跑进了两侧的民居。 海兰察骑着一匹黑马,看到囚车里的尤拔世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狠狠的拿刀鞘砸了一下他握住木栏的手指。 “你这狗官,居然狗急跳墙。” “海大人,下官是被人陷害的,下官不认识这些刺客,这是个圈套。” 看着一直在嚎叫,痛哭流涕的尤拔世,海兰察这个关外汉子心生厌恶。 他突然转过头,一口痰,吐进了尤的嘴里。 顿时,世界清静了。 看着在囚车里干呕,痛苦打滚的尤拔世,他笑的很开心。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5岁的时候。 在山林里遇到了一头狗熊,在陷坑里挣扎,咆哮。 他捡了一堆石头,慢慢的砸。 狗熊一嚎叫,口中就被砸入一块石子。 最终,他剖开狗熊的胃,从里面捡出了6个带血的石块。 海兰察的童年,就是这般的血色浪漫。 …… “禀都统,刺客们逃得太快,追不上。” “嗯,收兵吧。” 海兰察看了眼黑黢黢的民居,放弃了挖地三尺的打算。 一群乌合之众,若是野地作战,两个回合就能杀光他们。 但是,这种复杂的巷战,还是算了吧。 麾下的侍卫,尽量不要产生死伤。 否则回了京城,难以交代。 每一个侍卫的背后,都是一个甚至多个显赫的家族。 他们的子侄死了,会记恨自己的。 谁说海兰察是野人就不懂人情世故的,咱只是长的野,做事野,可心还是细腻的。 钦差行辕, 钱峰疑惑的看着脸色发青,在地上抽搐的尤拔世。 “他怎么了?” 侍卫们没敢回答,憋着笑,总不能说是被海都统下毒了吧。 海兰察的糙脸微微一红,一只手就把尤拖了出去,催吐。 半晌,一顿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钱峰很想出去瞧瞧,但还是忍住了。 他想到了一些传闻,什么母牛、乡村重坦之类的。 事实证明,他是英明的。 若是看了,明日的大煮干丝、三丁包、碧螺春茶恐怕就没胃口了。 …… 尤拔世脸色惨白,又被拖了进去,带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钱峰一拍桌子: “尤拔世,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皇恩,中饱私囊就算了。居然还勾结乱党?你对得起皇上的厚恩吗?” “钱大人,下官若说这一切都是有高人在背后刻意推动。你信吗?” “本钦差当然不信。” “呵呵呵,你就是个二愣子,只会一根筋。” 见犯官还出言不逊,两侍卫上来,揪住他一顿掌嘴。 打的口鼻出血,牙齿都掉了一颗。 尤拔世用袖子抹掉血沫,惨笑道: “二愣子,我和你打个赌,福康安他也活不久了,说不准还会死在我前面。” 钱峰挥挥手: “把这个无耻之徒,重兵押解京城,交刑部和三法司审。” “顺便把抄家所得银钱,造册一并送京城。” “嗻。” 侍卫们把血葫芦一般的尤拔世拖走了。 大帐内,只剩下了钱峰和海兰察。 “你信吗?” “不信。” 俩人很快把这事抛之脑后,转而专心做大事! 仪征运河,还在疏浚。 新的水闸,才建起来了,然而更大的挑战是疏浚那数不清多少体积的泥沙。 “漕运一日不通,京城就一日不能安宁。再征集2万民夫,同时将河标的所有兵丁也派去挖河。再贴出告示,悬赏精通治河的人才,若是能在10日内疏浚仪征运河,本钦差就保举他到南河总督府做个官儿。” “钱大人说的是。” …… 苏州府,李郁时常到布政使衙门,打听漕运何时恢复。 朱珪对此丝毫没有怀疑,反而觉得正常。 在他的认知当中,漕运恢复了,漕船抵达通州,李郁筹粮的功劳才能圆满。 否则,他的功劳就会大打折扣。 自己许诺的实职知县,说不定也会吹了。 合情合理,逻辑圆润。 他忧心忡忡的把江北的现状告诉了李郁,而且告诉他不必过于担心。 钱峰是个能吏,不是光会耍嘴皮的御史。 人心齐,运河通。 一万民夫不行,就上十万民夫挑河。 朝廷不看伤亡,只要运河畅通。发挥咱大清的人力资源优势,啥困难都能克服。 一瞬间,李郁想到了一句名言: 再大的困难除以三万万,都是小事一桩。 不过,也可以反过来想, 再微弱的力量,乘以三万万,都是滔天巨浪。 离开了布政使衙门,李郁又去了知府衙门。 照例,给黄夫人带了一件不起眼的珠宝。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面对黄文运的再三告诫,谆谆教诲,自己还能说啥呢? 掌握了土特产原理,理论上可以混好任何一个朝代。 毕竟人这种东西,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惊诧,抨击,理解,成为~ …… 出了知府衙门,门房凌阿六悄悄跟来了。 “你有事?” “李爷,大狱里抓了一个贼,他说是你的故人。” “哦?姓谁名谁?” “小的没问,想着这事不能声张,我就悄悄的把人带出来了。你去看一下,若是真的就带走。若是假冒的,小的就帮着料理掉。” 李郁笑了,没想到这门房还挺会办事的。 看来他开的望北楼的生意不错,赚足了。 这才会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平事,还别说,这种小事确实需要有人盯着。 马车里,一个手脚捆着的汉子,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很显然,是个陌生人,面目凶恶,一看就是多次创业失败的货。 “我是李郁。” “啥?” “我说,我是李郁,听说你找我?” “呀,快放开我。我是史密斯船长的水手长。” 李郁一愣,瞬间被逝去的记忆疯狂攻击了。 史密斯,那个爱尔兰水手,土豆爱好者,被自己胁迫着去了趟京城,冒充赛里斯使团正使的。 他居然没死? 南洋的治安,如今这么好嘛。 想到这里,他笑道:“从现在开始,闭嘴。等到我让你开口才许说话。” 凌阿六很开心,觉得替李爷办了一件成功的小事。 李郁一行人,带着这个远道客人,进入了胥江园区。 园区的围墙,还在施工中。 原先只是砖墙,如今变成了砖墙包夯土。 理由很充分,世道不太平,流贼横行。 万一流贼跑到苏州府来呢,这种可能性不仅存在,还很大。 于是,园区的商户们齐心协力, 交纳了一笔“治安费”,用于加固围墙,以及修筑每隔百米一座的望楼。 …… 李郁可以指着洛水起誓,这钱不是他强行征收的,而是商户们自愿交的。 他只是出于强烈的社会责任心,决定挑起这个防务重担。 正好东山团练营地,人满为患。 就从其中挑选了100人,让他们毕业,加入了光荣的胥江园区安保序列。 安保,不是保安。 语序的调换,代表的意义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手持长棍,腰间悬挂矛头的安保,身穿黑衣。 每天按时巡逻围墙,站岗放哨。 吴县知县黎元五来过一次,大加赞赏。 光是这种矛头和矛棍分离的做法,就很讲究,完美规避了一些大清律的忌讳。 围墙外侧,悬挂着一些蟊贼的首级。 总之,园区是一片净土。风能进,雨能进,兵匪都不许进。 就是码头旁的那个圆形仓库,质疑的声音太大。 就连黄文运,都旁敲侧击过几次,暗示你不能越界,别把天下人都当傻子。 大清朝海晏河清,你要防谁? 本官相信你就是跋扈了些,没有恶意。可其他人就没本官这么善良了。 李郁很头疼! 要怎么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相信自己的“忠诚”呢。 …… (本章完) 167 果然一个男人的气质好不好,主要看钱多不多 史密斯在南洋混的不错,从这个水手长羡慕的表情里就看的出来。 “安伟基?好名字,你是南洋讨生活的汉人?” “是,小人祖籍胡建,前明的时候祖先渡海避灾去的吕宋岛。” 李郁示意他摘下帽子。 果然,是个假辫子,缝在瓜皮帽后面的。 再看头皮,更加确定这是个货真价实的海外子民。 “这是史密斯船长给您的信。” 英文书信,好在李家军麾下有个扛过洋枪的南洋女子张筱妹可以做翻译。 李郁读完信,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南洋,尤其是吕宋岛周边的势力分布。 才打发他下去歇息。 胡灵儿端着铜盆来了:“夫君,烫烫脚吧。” 于是,李郁一边烫脚,一边快速绘制了简易吕宋岛周边地图。 在一侧写下“郑氏吕宋王国”,又标注了一处地名,金门府(马尼拉),都城。 在吕宋王国的西南侧,标注了一国苏禄,并注明了两国乃是处于敌对关系。 胡灵儿好奇的拿过,只看了一眼就询问道: “吕宋郑氏,可是前明国姓爷的后人?” “正是。” “夫君有所图?” “太遥远了,我只是顺手绘制一下而已。史密斯这个爱尔兰农夫想和我做点海上小买卖,交易地点就定在松江府金山县,我觉得挺好。哦我忘了,你不认识史密斯这个人。” “妾身知道,听云娇姐姐讲过。” 李郁笑了,没想到这俩女人走的这么近。 如此甚好,后院不担心起火了,以后的幸福日子,也越来越有盼头了。 …… 说到这里,胡灵儿突然询问: “近期是否要准备让云娇姐,和韦秀过门?” “好,简单准备个仪式。” 胡灵儿点头应承,作为正妻,这事是她的职责。 若是关系不好,她甚至可以两顶小轿把人从后门抬进来,跪着给自己敬茶,就算是办过仪式了。 “这几日,你就悄悄搬到西山岛去,对外别声张。” “夫君是担忧李家堡不安全?” “以防万一吧,李家堡毕竟太小,防御能力有限。伱若是常住这里,我做事不安心。” “妾身明日就搬。” 胡灵儿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被人在意的感觉很幸福。 亲卫突然叩门,低声说道: “主公,云南有访客。” “谁?” “说是故人黄生,带着一队马帮来了,风尘仆仆。” 胡灵儿捂着嘴笑道:“夫君,这算是好事成双吧?” 李郁本想不擦脚,把拖鞋反过来穿,再把裤管挽起来一只,如此出门见客。 转念一想,不能让那厮骄傲! 于是慢悠悠的擦干脚,穿好靴子,挂上佩剑。 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走上了堡墙。 外面,马铃声阵阵。 隐约有50匹规模,两侧的驮包里都塞得满满当当。 一个晒得黝黑的汉子,正在东张西望。 看气质,比以前自信多了。 果然男人的气质好不好,主要看钱多不多。 和长相真没什么关系! 只配摘棉花的尼哥,挂上一条5两金链子,4颗宝石戒指后,就显得高雅多了,甚至可以上台做说唱艺术家。 …… 伴随他们同来的,还有吴县的一些弓手,警惕心十足。 见确实是李家堡的客人,收了车马费后就笑嘻嘻的走了。 黄生这种规模的马帮穿县过境,很容易引起地方官府的警惕。 这一路上,若不是金钱开道,早就被关卡截住了。 “李爷好,许久不见,黄某人甚是想念。” 李郁一笑,心想你是想念那笔尾款吧,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痛! 老赖心态! “诸位弟兄,快来见过李爷。” 呼啦啦,大几十号汉子单膝跪地。 看发型就知道,都挺有个性的,主打一个不服。 按照当初的协议,黄生拉来西南山民,就能拿走银子。 李郁只是稍微扫了一圈,就知道这买卖不亏。 大手一挥: “来人啦,安排一下,都换新衣,上好酒菜,费用我付。” 黄生也笑嘻嘻的从驮包里掏出一块羊脂般的璞玉,说道: “李爷大婚,这是在下的贺礼。” 早有护卫接过玉石,李郁仔细观察了几眼。 突然问道:“这东西,你还有多少?” “有一些,但不多。驮包里主要是药材,香料。这一路穿越4省20府,若是没有商队的名头,早被官兵拿了。” “这倒也是。你带来的这帮弟兄,一看就很危险。” “他们都是横断山脉下来的山民,想多挣点银子托人送回去贴补家用。” “巧了,我就是银子多。” 李郁的这一番豪横话,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接风宴过了,他拉过黄生,躲到一旁: “玉石什么价格?哪儿弄的?” “老缅那山里多的是,普通成色的不算贵,但是运出来有难度。” “难在何处?” “山道难行,全靠驮马和人力。还有就是本地土司武装阻拦。” 李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低声说道: “想不想做一笔大买卖?关于玉石的。” …… 黄生能说啥呢,自然是你说啥都对。 做人,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吧? 这一趟,按照当初的承诺,黄生拿走了1万两(人头返现费),8000两(驮马连同所载货物),以及2000两(玉石定金)。 总之,他是信心满满的来,迷迷糊糊的走。 来时乌泱泱一大趟人,走的时候只有十几人。 只能说,银子的魅力太大。 李郁太懂人心,在次日把众人带到一个库房。 库房里点了足足20盏灯,红绸子拉开,白花花的银锭堆到了屋顶。 又用海妖唱歌一般的嗓音,告诉这些眼珠子凸出的山民: “我觉得以你们的身手,都应该过上三五间瓦屋,几十亩水田的日子。” “替我砍人,我给你们发钱。砍的越多,发的越多。” “怎么样?” 众人还能说啥呢,这个决定做的一点都不艰难。 说句心里话,若不是堡内有那么多的护卫,而且人手一杆火枪、一柄短剑。 今天,指定把你小子给洗了。 扛走这一屋子的“小可爱”,回横断山脉过美好日子。 …… 这一点,李郁很懂。 所以他在嘚瑟之前,先调来了东山团练一部。 先秀武力,再秀财富。 省的给这些汉子造成误解,做出一些失心疯吃大户的事,就不美了。 后面,又带着这些人参观了战船。 吹嘘了一通“此炮一开,糜烂数十里,山崩地裂。” 这些滇民看自己的眼神终于产生了质的变化。 不再是看“土财主暴发户”的眼神,而是看“带头大哥”的眼神。 这就对了嘛。 然后扔到西山岛,编为山地火枪队,两队。 一半人装备制式燧发枪,另外一半人装备短管霰弹燧发枪。 弯刀,每人一柄。 匕首,每人一把。 一些人还索要了绳索,弓弩,皆得满足。 不穿军服,不发军靴,省的束缚了他们。 光脚爬树如履平地,可穿上鞋子就变得笨手笨脚。 在李郁的好心建议下,这些人还把辫子给割了,换来了2两赏银,1坛子好酒。 江南的山,在这些人眼中都如同儿戏一般。 不过,浙北、皖南皆有山地。 用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们很快就能派上用途。 这一点,杨云娇最有体会,自己的夫君从不做赔本买卖。 每一份投资,都要十倍奉还。 每一个荒诞举动,日后都要百倍“正名”。 比如前两日,见湖水里的大白鹅羽毛整洁,他就嘿嘿笑着薅走了两根巴掌长的羽毛。 在场的胡灵儿不解,杨云娇却是刷的脸色通红。 “云娇姐,你怎么脸红了?” “哦,今日气温攀升,有些燥热。” “是吗?” 胡灵儿疑惑,你皮袄裹得那么紧,真热? 见她如此单纯,杨云娇附耳嘀咕了两句,于是又红了一张脸。 当晚,艺术生再得一分! …… 李郁在酣战,200里外的黄浦江也即将迎来一场血战! 下午时分,清军爆发出阵阵欢呼。 黄浦江面,大批战船赶到,白帆如云,遮天蔽日。苏松镇总兵把麾下所有主力战船全部带来了。 福康安满意的点点头,这态度就很好嘛。 上司一声令下,下级就全力以赴,不打折扣,宁可做过了,也不少做。 这种人的前程,若是再懂一些“土特产原理”,一定很远大! 过了一会,有小舢板靠岸,下来一个黑瘦汉子。 全身甲胄,扑通跪在泥滩上: “苏松镇总兵刘世豪参见抚台,参见军门。” “刘总兵请起,军情紧急,让你的人开炮轰平镇子。” “嗻。” 刘世豪狼狈的起身,口授命令。 这一刻,福康安心想,周亚夫细柳营不跪皇帝的故事,八成是假的。 甲胄在身不能跪拜,分明是借口。 若是臣子真心忠诚,那无论什么情况都是可以跪拜的。 过于强调客观因素的奴才,就不是好奴才! 刘世豪的亲兵,跑到了岸边一处坡上,开始打旗语。 江面上的战舰,也打旗语回应。 不一会,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黄浦江从未这么热闹过,水柱腾起。 足足半个时辰,刘世豪尴尬的发现, 炮弹要么打在江中,要么被土堤坝挡住,甚至有些越过镇子打到了两军中间。 …… 一具清军尸体,被炮弹打的弹跳了起来。 这可真是死不瞑目! 南云升急了:“刘世豪,这是怎么回事?” “军门,流贼当中有精通炮术之僚。他们选的这个镇子角度刁钻,恰好处于战船火炮的死角。” “打不着?” “绝对打不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世豪暗自叫苦,军门你是步兵出身,你根本不懂炮。 再打下去,就是把银子扔进黄浦江。 幸好福康安开口了: “这不怪你,卸下火炮吧,拉上岸正面轰。哼,一群乌合之众,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关门打狗。” 南云升眼睛也亮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一时间,他也对福康安敬畏有加。 原本觉得他是个年轻的八旗亲贵,只是投胎本事高,现在看来战场经验很丰富。 “南军门,本官在金川亲历过的炮战,一天就是上万发炮弹。”福康安突然来了一句。 …… 布置在土堤的瞭望哨,报告了这个消息。 苏松镇的战船,在数里外找到了一处地点,开始靠岸。 卸下并搬运火炮,是个体力活儿,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时间。 清军没有吊车、滑轮组,只能靠堆人力。 上千斤重的火炮,要从甲板拖到岸上,属实困难。 跳板没撑住,咔嚓断了。火炮掉下去了,水手也掉下去了十几人,狼狈不堪。 刘世豪气的直骂人,这可都是重资产啊。丢了,是很难交代的。 他一咬牙下令:“冲滩,搁浅卸炮。” 这样一来,卸炮的风险就大大降低。 借助其余船只的牵引,冲滩搁浅的战船依旧可以离开。 “等官兵把炮布置到位了再进攻,我们就吃亏了。” “是啊,那能怎么办?” “激将法,让他们继续进攻,消耗锐气。” 刘武想到了一个缺德的计策,借鉴了私下售卖那些抹黑乾隆,抹黑大清的书的思路。 一支长杆,悄然竖起在镇子口。 清军看傻了,杆子吊着一块长条幡,上写着“福康安你爹死了”。 过了一会,又换了条幡,写着“乾隆,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这一下,福康安没法淡定了。 表情狰狞,扭曲。你骂我野爹还行,骂亲爹绝对不行。 他拔出佩刀: “抚标、提标所有人一起上。没有大炮,一样破阵,将这股流贼全部歼灭,碎尸万段。” “挑选箭术好手,伺机射杀流贼。” 火炮未到位,就全军出击,看似不理智,实际很理智。 这并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而是正治问题! …… 江南绿营发狂了,提督南云升痛骂许久,抽刀叫嚣亲自带队冲锋。 副将,参将,游击一大票武官表现的更夸张,捶月匈顿足,有的脸色通红,有的痛哭流涕,还有的举着刀虚空劈砍。 为人臣者在这种关头,容不得一丝犹豫。 现在哭的不惨,过后保证你全家都要哭的很惨。 李二狗在千里镜里瞧的真切,困惑地问道: “刘叔,他们都怎么了?吃错蘑菇了吗?” 刘武嘿嘿一笑: “我是跟主公学的,《三十六计》没写的第三十七计,非常高深,涉及了很多学问,一般人听不懂的。” 李二狗嘴角抽抽,终究是没有接话。 放弃好奇,放弃求知欲,憋死你个鸟货。 他捡起一旁的燧发枪,走了。 一拳打空,无人捧场的刘武,心里十分的难受。 这就好比,好事行了一半,突然被人踹下去了,浑身难受的紧,想刀人。 “小小年龄不学好,情商太低,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 他恨恨的走到炮兵阵地,去叮嘱一会的炮击策略。 镇子里有水井,有吃食,被包围了也不慌。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一仗的凶险。 “你们几个,随时准备给前面的弟兄补充铅弹,火药。” “还有你,记得给火炮降温。” “还有多余的火枪吗?全部装填好,送到前面弟兄备用。” “屋顶上的弟兄们,注意防箭。” …… 屋顶的火枪手都是李家军精锐,自然要珍惜。 他们像印染作坊晒布一样,把集镇里的布匹横拉遮挡在头顶。 目的是,阻挡抛射落下来的箭矢。 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类似的守城战法。 众人各司其职,静静的等候清军的到来。 战鼓声,越来越紧,清军的旗帜也逐渐前移。 “官兵被我们惹毛了。他们这是要玩命了。” “玩呗,就看谁命硬了。” 李二狗在第一道防线,炮兵则是刘武在亲自指挥。 清军的锋线,已经到了3里之内。 “开炮。” 四门6磅炮,猛的向后一退。 四发三中,效果不错,清军阵型被犁开了小小波浪。 他们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不顾阵型,开始全速奔跑。 6000人一起怒吼着冲锋,气势也颇为惊人。 这种时候,拼的就是火力密度和兵勇数量了,属于数学范畴。 (本章完) 168 黄浦江畔炮声隆,福康安梭哈了! 两翼的清军马队也出动了,他们是很大的威胁。 “刘叔,别藏拙了,火炮全部拉出来轰丫的,官兵人太多了,他们这是想一波带走我们。” 刘武也意识到了,这一波攻击,清军梭哈了! 除了福康安身边还有些护卫,其余兵力几乎都投进来了。 他隐隐有些后悔,不该骂那么狠的,早知道骂骂福康安就行了,骂乾隆的后果太可怕了。 乌泱泱的官兵,看的人头皮发麻。 24门火炮连续轰击,炮声不绝,灶丁们勇气振奋。 而福康安则听的脸色发黑,他发现这种流贼实在不简单。 按照清廷的一贯认知,有炮的就属于悍匪,有很多炮的属于割据军阀,会科学用炮的那就上升到了心腹大患的地位。 一瞬间,福康安就把集镇这股流贼,抬高到了仅次于准噶尔,缅兵,金川的高度。 “南军门,全歼这股敌人,本官许你1个副将,3个参将,5个游击,10个千总把总的空额。” 南云生的花白胡子一震,随即眼冒精光: “末将请命,前出督战。” “去吧。” …… 南云升的年龄大了,战场搏杀了一辈子,一省提督也已然到了汉人武职天花板,对于仕途无所求。 不过他有子侄们,还有亲信们要安排。 大清朝,人人都想希望给后辈铺个平坦大路。 福康安的承诺,说到了他心坎里。 “南”旗的前移,让进攻清军士气大振。 无他,当官的都陪着自己一起玩命了,还有个啥理由退缩呢。 退,是肯定会死全家的。 进,一起赌命,提督副将参将的命,怎么也比自己贵。 绿营兵们冒着铅弹,炮子,冲锋意志坚决。 一排排的被打死在壕沟里,都快填平了。 刘武有些冒汗,他觉得主公可能低估了绿营兵。 “把6磅炮往前推,打霰弹。” “12磅炮原地不动,轰当官的。” “当官的在哪儿?看不见啊?” “哪儿有旗帜,哪儿就是当官的,瞧见没有,轰那杆绣着南字的大纛旗。” 几个炮手,咬着牙的调整炮车。 装填完毕后,简单估算了一会点燃引线,轰。 炮车向后猛地一退,又返回到原位。 地面上挖出了长长的缓坡,作为缓冲。 刘武心想,等这仗结束了要好好总结,发明这炮位的人真是个天才。 由于地形和前方友军的缘故,后面的12磅炮没有直瞄的机会。 炮口角度很高,炮弹轨迹是抛射。 连续几发,虽然没有命中大纛旗,却是越来越近了。 “落在目标后面200米了,继续调整。” “不行啊,炮口没法再抬高了。” …… 屋顶上的少年,放下千里镜,大骂道: “太死板了,少装两成火药试试。” “陈子泽,你他娘的是个人才。” 炮手们拔出匕首,戳破药包,倒出一些火药后才塞入炮膛。 轰,一发铁球划过正在厮杀的两军, 落在了提督大纛旗的前方30米,蹦蹦跳跳,带走了几条人命。 掌旗官吓的躲避,大纛倒地。 南云升大怒,挥刀砍死了掌旗官,随后命令自己的儿子继续扛着大纛。 不过,他也不傻。 立即往一侧挪动了百米,避开火炮的威胁。 清军的弓箭手,鸟枪兵,还有火绳枪手都挤到了壕沟前。 这个距离,双方都能够得着,不足50米。 疯狂对射,比拼火力,比拼勇气。 伤亡在飙升,让人恐惧。 官兵的弓箭手太多,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可以在一分钟内放出8箭,然后就需要修整了,胳膊使不出力气。 天空中飞蝗一般落下的箭矢,灶丁们承受不住了,伤亡惨重。 少数人向后逃,还有很多人是缩在矮墙后,不敢探头射击。 李二狗轰出一枪,就扯着嗓子喊道: “刘叔,你的霰弹炮呢?” 话音未落,他看到了刘武爬到屋顶,挥着刀大吼: “全体后退,撤到第二道防线。” …… 所谓的第二道防线,实际上就是利用建筑群、在窗户和墙壁上挖出了适合射击的区域。 街道则是用障碍堵塞,当做街垒。 火炮,就在街垒后。 “火药多加2成,别怕炸膛。” 刘武对于自家的火炮质量很有信心,所以才敢这样赌。 清军欢呼着,破坏了障碍,填平了壕沟。 嚎叫着冲到镇子口,瞬间收到了最大的恶意。 十几门火炮一齐喷出霰弹,还有几十杆抬枪,填补了火力空白。无数铅子乱飞,收割人命。 那一瞬间,就连李二狗这种残忍的货,都忍不住反胃。 冲在最前面的清兵死了反而幸福,没死的捂着脸在地上打滚扭曲。 剧烈的疼痛,让人像拧毛巾一样扭曲,又猛地弹开。 “火枪,放。” 连续两轮齐射,清军败了。 所有人都疯狂的往后逃,顾不得任何奖惩。 南云升脸色发白,他徒劳的阻止, 可败兵们绕过他的大纛逃亡,脸色惊恐,士气已然无了。 集镇里,火炮还在轰击,扩大战果。 福康安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回营,他知道这种情况是没法继续进攻了。 整肃军纪,杀人,等待火炮就位,明日再战。 这一天,清军战损1400余人。 作为防御的一方,也付出了300多人的伤亡。 虽然赢了,可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默默的围着火堆,吃! 大米饭,红烧肉,还有些黄酒,伙食不错。 松江府富庶,这个集镇又是附近赶集的唯一地点。 居住在此处的多是店铺商人,有一技之长的手工业者,属于大清的小康阶层。 他们是悲惨的,瞬间失去了房屋、家财和一切,还被迫劳役。 …… 清军分出了一营人马在江边警戒,卸下火炮的过程复杂又漫长。 他们点燃了数百支火把,彻夜干活。 一门门火炮,推到了营门口。 福康安在大帐内酣睡,战场之上,睡眠尤其重要。 凡是老兵,宿将,都会抓紧一切机会补觉,补充体力。 南云升却是没睡着,心痛。 麾下提标中营伤亡大半,左营残废,右营也元气大伤。 还死了一个侄子,真是赔本买卖。 “父亲勿忧,明日有火炮助阵,一定能顺利全歼此股流贼。” “真儿,伱明日持我军令,随苏松镇战船去运粮。” “父亲,这是为何?” “为父打了一辈子仗,胆子是越打越小。我把你拨出去,是以防万一,南家不至于断了香火。” 南汉真压低声音说道: “父亲,你是不是太悲观了?” “我并不是觉得明日我军会败,只是打了一辈子仗,深知战场之凶险,阴沟翻船是常有的事。好了,你大哥还有堂哥们都在军中,明日有他们厮杀就够,南家对得起朝廷了,没人会说三道四。” “孩儿遵命。” “夜深了,快去睡吧。明日随苏松镇战船去嘉定县押运粮草、火药,也要多加小心。” 南云升摇摇头,擦拭着他的佩刀。 人年龄大了,瞌睡就少了,尤其是决战前夜,他忧心忡忡。 …… 南云升刚才和小儿子说的那番话,是撒了谎的。 心中有一种隐隐的猜测,当面之敌不是流贼,也不是孤军! 一伙枪炮精良,会算炮术,会利用地形,会玩心理战的,还会断漕运的,能是流窜作业的贼人吗? 别的不说,火药铅子消耗巨大。 所以,他们的后勤渠道在哪儿?隐蔽基地在哪儿?情报来源又是何方? 自己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 南云升大胆推断,幕后要么是江浙的封疆大吏,要么是八旗王爷。 甚至有可能是洋汉勾结,洋人出钱出枪,反清秘密组织出人。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自己面临了巨大的未知风险。 他走出大帐,田野一片漆黑,似乎蹲着一头狰狞的猛兽。 这一夜,集镇里也没闲着。 刘武将所有人分成了两波,一波挖防炮堤,另外一拨休息。 每2个时辰轮换一次,保证体力。 至于说伙食,那是敞开了吃。 人人碗里都堆满了肉,不够还有。 灶丁们也清楚,未必能看得见明天的太阳,所以得抓紧吃。 还有那琥珀色的温热黄酒,也是一人一碗。 借着酒劲,不时有人大喊:“杀光官兵!” “把所有的火药,铅子,全部发下去。” “背水一战,不是官兵死就是我们活。” 到了这个时候,王六才恍然大悟,为何选择在这个死地防守。 就是为了打消灶丁们的所有心思,只能死战到底。 可是,主公他承诺的援兵在哪里? 这个问题,刘武只是笑笑,不正面回复。 两个李姓少年,倒是一脸傲娇,拍着月匈膛表示,义父不可能放弃自己。 …… 一大早,苏松镇战船转向向北。 他们的火炮全卸下来了,留在战场也没什么意义。 还不如去运输粮草、火药,防止一时啃不下敌人,就围住慢慢打。 清军在用完酒饭后,集体列队。 南云升按刀走到高处,环视了一眼这些眼神呆滞的兵丁。 大喝一声:“押上来。” 50多个绿营兵,被绑着押到了阵前。 他们痛哭流涕,磕头求饶。然而,怎么可能得到宽恕呢。 清军老传统了,阵前杀人立威。 一阵刀光,首级咕噜噜落地。 “这些就是逃兵的下场。” “来啊,把银箱抬上来。” 二十口大木箱,被扔在了阵前,里面都是一锭锭的官银。 “流贼首级,一级5两。斩将夺旗,赏100两。先登,赏银200两。” “打进去,都是你们的。” 南云升声嘶力竭的怒吼,将士气提高了许多。 他立即吩咐道: “步兵原地坐下,等待命令。” “炮队,给我上。” …… 炮兵们光着膀子,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始推炮。 他们每人都领到了5两赏银,而且,战后还有重赏。 这等赏格,足够让他们卖命了。 南云升对于他们的要求是,不避不让,和流贼堂堂正正的炮战。 随着火炮缓慢的推到3里处,双方的炮战就拉开了帷幕。 一颗铁球,蹦蹦跳跳的落入清军炮兵行列。 打碎了一辆大车,木屑横飞,两个炮手握着脸,惨叫倒地。 “快,快,用力推,进入阵地才能反击。” 一员水师游击,挥刀大吼。 流贼的炮,打的太远,而他们的炮,还得前进半里路才够得着。 这半里,就得靠人命堆出来! 终于,清军展开了反击。一发发炮弹开始落入镇子,砸塌屋子。 炮战是残酷的,考验勇气。 一旦中炮,没有伤员,没有囫囵个。 镇子里,一门12磅炮被炮弹砸到,火炮原地弹起,炮手碎成两段。 落地的火炮,又砸到了两人,瞬间爆裂。 刘武大声问道: “那炮还能用吗?” “坏了。” “炮手弟兄们,全速打。找些人来,给炮浇水降温。” 水井边,灶丁来回穿梭,把一桶桶水泼在炮筒上。 甚至把浸湿的棉被,直接裹在炮筒上。 清军,大小火炮接近200门,简直是数量碾压。 一轮齐射,镇子里就是人间地狱。 墙倒屋塌,如同飓风过境。 无关人等,都竭力的躲在墙根后,缩起来。 防炮堤有一些作用,但是随着多处损毁,慢慢的成为了摆设。 …… 李二狗缩在沙袋后,拿着短刀在地上不停的刨。 远远望去,好像有个土拨鼠在活动。 地面,慢慢的出现了一个浅坑。 他缩在里面,终于找到了安全感,开始骂骂咧咧。 福康安也颇为谨慎,躲在5里外观察战场。 “本官似乎又回到了金川。如此规模的炮战,没想到会在江南出现。” “抚台大人,杭州将军和江宁将军会率兵支援吗?”南云升忍不住问道。 “除非朝廷有令,否则本官无权指挥他们。” “下官明白了。” 俩人的视线投向镇子,非常的解恨。 视线所及,都是残破倒塌,烟尘滚滚。流贼一个都看不见了,大约在瑟瑟发抖吧。 持续了半个时辰的炮战后,变故发生了。 清军的炮阵地,接二连三的开始炸膛。 刚开始是几门小炮,后来发展到1000斤大炮也炸了。 炸膛,是炮兵的噩梦。周围的人全部遭殃,死相凄惨。 开炮的频率,顿时慢了下来。 督战的游击将军大骂:“不许停,继续轰。” “大人,炮膛要炸了,不能再轰了。” “胆小鬼,放p。”怒气冲冲的游击将军,亲自往一门炮里倒入火药。 呲啦,爆燃。 糊了他一脸,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 一个炮手表情焦急,背起受伤的游击就往后跑。 “大夫,快来救救咱将军。” 在督战队发愣,还没回过味之前,就跑到了后方。 这个机灵的炮手合法脱离了战场,躲过了军法,躲过了炮弹。 他是幸运的,他和同伴所负责的那门炮,最终也炸膛了,炸死炸伤6人。 镇子里,二狗探出脑袋: “狗曰的官兵,咋停了?” 稀稀拉拉,几炮落在镇子里,和之前的阵势没法比。 那会一落就是上百颗铁球,地面都在颤抖。 “哈哈哈,他们的炮炸膛了,温度太高,没法打了。”陈子泽哈哈大笑。 “踏马的,还不抓紧这个机会冲出去,弄死这帮王八蛋?”李二狗大喝一声,举起佩刀。 镇子里,回过神的灶丁们都冲了出去。 趁着这个机会摧毁敌军的火炮,所有人才有活路。 所有人都抓起武器,嚎叫着冲出镇子,冲出掩体,杀向清军炮阵地。 清军炮兵见了,撒丫子就往后逃。 而后方坐着等待的绿营兵,也得到了军令。 “全军出击,剿杀流贼。” “不要让一个流贼逃回镇子。” 清军当中的300骑兵,也催马发动了,从侧翼绕了一个圈子,封锁住了退路。 随后,十几骑索伦兵手持100石硬弓两侧冲杀,连珠射箭。 箭矢少有落空,灶丁们惨叫连连。 李大虎见了,大喊:“所有人结阵,结阵!拿刀盾的顶在前面。” 肉搏混战,比阵地防御战更残酷。 与其说是看武艺,不如说看勇气,看命硬不硬! (本章完) 169 击毙福康安,然后多角度精确造谣! 混战, 双方不断有人倒地,十分惨烈。 李二狗一枪打翻了冲过来的骑兵,随后原地一滚,才免于被一柄呼啸而来的骑刀削去脑壳。 而刘武,指挥着手下将所有残存的6磅炮,全部推了出来。 还有十几杆抬枪! 炮兵们都疯了,顾不得什么操作正确流程,胡乱一塞,就点燃引线。 瞄准?不存在的。 霰弹很快就跟不上了,也来不及从后方运。 一个炮手将怀里的银子铜钱塞进炮膛,其余人立马有样学样。 甚至把地上的刀把,长矛枪头都塞了进来。 对着猛冲过来的五六个清军骑兵,点燃了引线。 这一炮,价值50两! 效果很好,人马全倒地! 乱,整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火枪已经很少响起,大家都咬着牙的在肉搏。 清军人多,已经形成了包围圈,刀矛劈砍,逐步压缩。 此时,远处传来了呜呜的牛角声。 …… 福康安扭头望去,见一支穿着绿营号服数百人规模的军队出现在了视线内。 旌旗飘扬,鼓声很有节奏。 “南军门,这是哪个营?” “看旗号似是金山营。” “是你调的吗?” “下官没有下过调动金山营的军令,他们这是擅自开拔。”南云升的脸色有些扭曲。 “许是见这边打的激烈,他们想来攒点军功吧。”福康安倒是没有生气。 他心里倒觉得,若是这支胆大的绿营敢来抢功,战后定要重重的奖赏他们。 绿营兵的悍勇,只能鼓励,不能打击。 整个江南绿营,也就提标、抚标还有点心气,其他的都是捣糨糊混日子。 福康安举着千里镜,观察着被包围的“流贼”,心情大好,说道: “再有1个时辰,就可以结束战斗了。” “南军门,你的提标损失很大,战后要赶紧补充兵力~” 见没有回应,福康安不悦地扭头望去, 只见南云升站在马鞍上,左顾右盼。 “南军门,你在杂耍吗?没听见本官说话吗?” “抚台,借你一物。” 南云升的千里镜,在督战时遗失了。 他很不客气的从福康安手中夺走了他的千里镜。 福康安错愕,随即黑了脸,准备痛斥这个老东西,不懂尊卑,目无上官。 却突然听到老东西怪叫一声: “有诈,这些人不是金山营,金山营没有这么多兵,也走不出这样的阵型。” …… 1里外,身穿清军武官官袍的林淮生,举起了佩刀: “两面包抄,不要放走一个人。” “通知兀思买的马队,准备截杀漏网之鱼。” “遵命。” 队长们站在各自队列的右侧,大声指挥着火枪队的行动。 李郁的最后一枚棋子,终于落到了棋盘上。 打着漕帮粮船的旗号,将西山岛整建制的两个火枪营轻装(辎重,火炮未曾随行)运到了这里。 船队从太湖出发,抵达黄浦江有两种路线选择。 第一种是先走大运河,然后进入长江,最终驶入黄浦江。 第二种是直接向东,途经吴江,苏州河,驶入黄浦江。全程皆是狭窄河道。 林淮生部,就是走的第二种路线。 这条水路,漕帮很熟悉,谭沐光亲自压阵。 这1000人的精锐火枪队,成为了战场上最大的变量。 除了林淮生划出的3个火枪队150人,其余的以队为单位,四面散开兜住了战场。 伴随着鼓点,大踏步向前。 一直走到200米处,在队长的喝令下大声停住了脚步。 “举枪,放。” 一轮震耳欲聋的枪声,惊醒了正在血腥厮杀的双方。 线膛枪,米尼弹,加熟悉到成为肌肉记忆的动作。 李氏火枪队的第一次战场表现,让林淮生欣慰。 不停的装填,不停的射击,像机器一般冷酷。 枪声几乎不绝于耳,烟雾笼罩。 南云升死了,一颗米尼弹击穿了铁盔,他的血,喷了福康安一脸。 …… 包围圈中,李二狗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放声大笑: “咱的援兵来了,弄死这帮狗曰的官兵。” 还活着的不足300人,此刻都发疯般的反杀四处逃窜的清军。 远处,林淮生大声下令: “全军前进50步再射击,收缩包围圈。” 火枪兵们听令而行,走出了烟雾缭绕地带,视野豁然开朗。 枪声又是响成一片,远程射杀清军。 今日无风,所以打几轮就向前前进几十步,保证不被火药白烟遮蔽视线。 清军就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一茬又一茬。 提标、抚标,都在尖叫着逃命,士气崩溃了。 封建时代,任何一支军队一旦溃散,短时期内就再也没有重整再战的可能。 李家军杀的酣畅淋漓,包围圈越收越小。 而担心被误击的刘武等人,也打出了旗号,并且收缩在了一处。 直到,看着自己人走到身边。 王六热泪盈眶,口中念叨着,赢了,赢了。 当初在江北起事的灶丁,十不存一。 恍如隔世,战争太残酷了! 他既感激李郁终于出手了,又有些怨恨,为何不早些出手。 实际上,林淮生不会告诉他,昨日下午他们就已经到位了,安静的在漕船里坐着,直到今日才登岸作战。 因为李郁临行前交代过,不到最后时刻不许现身。 林淮生觉得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的胜利,实际上这只是因素之一。 …… 兀思买的100马队,冲过来了。 沿着黄浦江岸,刀光雪亮,所到之处人头滚滚,堵死了想跳江求生的清军。、 来回反复冲杀,把清军往一处洼地驱赶。 林淮生心一动,令人举着南云升的首级大喊: “南军门已死,投降不杀。” 凡是犹豫的,想着结阵顽抗的,就一轮火枪打过去。 尤其是抬枪,一打一大片! 福康安躲在兵勇当中,避雷针头盔早就丢了,狼狈无比。 “虎翼长,本官在这。” 索伦左翼长虎黑拉,带着5个族人赶紧冲过来,护住他。 “都统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甭说了,护着本官冲出去。本官保举你们,个个官升三级。” 林淮生瞅见了这一群显眼包,骑着战马,左冲右杀。 一看就是大鱼想突围。 尤其是虎黑拉,箭术了得,左右开弓,周围的火枪手被射杀多人。 这货太灵活了,一会加速,一会拐弯。 一看就是败方的mvp。 “抬枪手都过来,看见了吗,一起打。”林淮生指着他。 5个抬枪手,5个副射手,往前跑了几十米,估计着射程足够了。 副射手蹲下,扛住枪管,拿棉球堵住了耳朵,扎稳脚步。 沉闷的枪声,齐齐喷出火焰。 1里外,福康安应声坠马。 抬枪的威力,恐怖如斯,就是装填太费劲了。 还有副射手的肩膀不好过,表情痛苦。 “都统大人,你没事吧?”虎黑拉惊叫,跳下了马背。 实际上,他也中弹了,一颗极度细小的铁珠进入了肩膀,动作乏力。 …… 林淮生调动了一支火枪队,快速奔跑堵住这伙“大鱼”。 同时打出旗号,让兀思买去截杀。 兀思买杀的起劲,腋下夹着长矛,就冲了过去。 嗖嗖两箭飞来,他就中箭落马了,一支梅花箭穿透了棉甲护肩。 同时落马的还有一个骑兵,被射穿了面门。 索伦善射,可见一斑。 “都统,你先走。”虎黑拉将福康安扶上了一匹战马,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战马吃痛,疯狂奔跑。 跑出去几百米,正好和赶到的火枪队堪堪擦肩而过。 一轮齐射后, 战马中弹,哀鸣倒地,福康安起身一个打滚,抽出了佩刀。 “放下刀,跪下。”一个火枪兵吼道。 “吾乃大清镶黄旗都统,江苏巡抚福康安。大清万岁,皇上万岁。杀!” 回应他的是5支火枪的轰鸣,挥刀前冲的福康安,连续中枪倒地。 那精良的宝甲,也未能挡住这么近的火枪直接射击。 几柄刺刀,又狠狠捅进伤口,旋转。主要是怕他诈死,毕竟这是今日份最大的鱼。 一名火枪兵,捡起他的佩刀,对着脖子狠狠斩下~ …… 清军全线崩溃,降兵被驱赶到了一处洼地。 林淮生悄悄的让人搬几门还完好的火炮过来,洼地里残余的1000多清军,不可能放生。 枪炮齐鸣,全部射杀。 不仅如此,还颁布了一道军令: “打扫战场,所有尸体全部补刀。” 李家军的刺刀,第一次大规模染血。 还别说,这个过程中发现了许多的漏网之鱼。 不时响起的惨叫,零星的枪声,一直持续到夕阳西斜。 尸体堆积太多,太厚的区域, 李家军就直接推来火炮,大声吆喝:“装死的,我们要开炮喽。” 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就有人从尸体堆突然弹跳起来,撒丫子就跑。 毫无意外,被射杀扑街,补刀。 活下来的200灶丁,也淬火重生,变成了凶悍的士兵。 再无做灶丁的那种胆怯、卑微,在战场上捡了长矛,对着尸体挨个的捅过去。 黄浦江上,空荡荡。 周围十几里的百姓都逃难躲掉了,放眼望去,一片死寂。 林淮生召集了李二狗,李大虎,刘武,王六,宣布了主公的下一道命令: “你们和手底下弟兄登船回西山,主公要见你们。” “接下来的任务,我会替你们完成。” 几人疲惫到了极点,匆匆告别后登船消失在夜幕中。 得胜的李家军,则是一半脱去号服,露出了里面穿的百姓杂色服装。 打起了一面“江南盐军”的旗帜,笑嘻嘻的向南开拔。 离开战场5里外,才大喇喇的就地扎营,十分嚣张。 林淮生,居然也在其中。 另外一半人,依然穿着号服,向西开拔宿营。 …… 而此时,李家堡。 擅长写书,笔名“笑笑生”的书生贾笑真,正捧着笔记本在记录主公的口授机宜。 眼神流露出钦佩,微表情恰到好处,震惊、钦佩,茅塞顿开~ 你很难想象一个正经人的表情可以如此灵活,生动! “……加大宣传力度,目的是让江南人心惶惶,6000官兵战死,提督巡抚战死,就连大清的神话索伦兵都战死了。” “务必指出流贼的背景深厚,强调阴谋论。” “谣言一,这是八旗内部的叛乱,品行高尚的下五旗要武力驱逐腐朽的上三旗,下克上,夺权。” “谣言二,反清复明的天地会总舵主,考取了大英帝国的洋进士,得到了欧洲五国的支持,洋枪洋炮洋船杀到江南了,要为弘光帝报仇。” “谣言三,江南的士绅联合了本地的官吏,想脱离大清,用江南的钱养江南的兵,自立一个长三角帝国。” “主公,为何要编造这么多种说法?” “啊,因为人类自以为是,往往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多角度造谣,才能保证受众的普遍性,精准击中每一个群体。” …… 贾笑真郑重地记录在笔记本上,随即匆匆离开。 作为造反集团的喉舌,他负责草拟文案。 然后,刘千的情报组织负责散布。 包括但不仅限于,散发印刷小抄,茶馆人传人,青楼人传人,兄台告诉你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 要不了半月,苏,松,常,太四府就传的沸沸扬扬。 越是官府不许讲的事,就越禁不了。 主打一个越禁越刺激,逆反心理! 更何况还有胥江码头几千苦力,见一条船靠岸就告诉一条船。 “掌柜的,我可是为你好,这段时间千万别走黄浦江。” “为啥捏?” “官兵围剿流贼,死了6000人,黄浦江水都染红了。” “嘶,真假的?” “不信你去官府打听打听。” 于是,商船们又把消息沿大运河,最终实现了指数级传播。 …… “长洲县出现了民乱?” “是,100多号拿着红缨枪,自称红枪会的,扎死了2个富户,抢了几百两银子跑了。” “那这个常熟县,又是怎么回事?” “当地一个刚从监狱放出来的青皮,纠集了20几号人寻仇,杀了牢子全家,自称虞王,跑到虞山落草了。” 李郁一脸的狐疑,翻看着衙门公文的手抄副本。 太仓州,松江府,处处都有类似的民乱,大多数带有秘密帮派背景。 狼烟四起?说好的乾隆盛世呢? 他忍不住敲敲桌子,询问: “刘千,是你搞的吧?” “真不是。” “那就是白莲教搞的?” “大官人冤枉了奴家,本教真没有撺掇。”说曹操,曹操到!白莲圣女潘赛云笑着出现在了屋外。 见李郁依旧狐疑,她严肃的指着天: “向弥勒佛发誓,奴家毫不知情。本教目前工作的重点,真不在江南。” “嗯,潘姑娘此来何意?” “购买火器,多多益善,给现银,给人也行。” 李郁避开这个话题,笑道: “你们白莲教,准备在哪个地区搞事?事先通个气,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湖北汉阳府,夺漕粮!” …… 李郁眼神锐利,盯着这个捉摸不透的女子。 潘赛云表情严肃,解释道: “缺粮缺的厉害,年后一场暴雪连下半个月,牲畜、庄稼十不存三。明眼人都知道,鄂豫陕交界的7府,撑不到秋收了。” “好,潘姑娘赤诚,巾帼不让须眉。1500支火绳枪,配套铅子火药,三天内就可交付。” 潘赛云起身,郑重行了个大礼。 她说的却是真话,郧阳府的粮价已经攀升了4倍。 当地大户们已经开始惜售,宣称无粮可卖。 危机,就是某些人的商机! 只要心够狠,几个月就能赚到一辈子的钱! 就连白莲总坛卧牛村的存粮,都撑不过3个月了。 而西边的武当山中,教徒和矿工们已经开始挖野菜,和植物根茎,混合着大米煮粥充饥。 再不反,许多人就会饿死。 洪教主英明神武,审时度势,当即宣布武装夺粮计划,与其饿死,不如死在官兵的刀下。 人可以战死,但不能饿死! 这一点,李郁和洪教主惺惺相惜。 当走投无路的时候,应该首先记住,自己是个人! 其他的一切都和你无关,只需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本章完) 170 拳头不硬的叫泼皮,拳头硬的叫哥哥。没钱的叫泼皮,有钱的叫大官人 彪悍女人有很多种。 有的一心搞男人,有的一心搞钱。这两种都值得尊敬! 白莲圣女,就不一样了。 她们一心搞男人的钱!拿了钱,再拿命! 李郁目送潘赛云离开后,询问刘千: “她最近有采购粮食西运吗?” “有,非常频繁。属下正想说这事,她抛头露面买粮过于频繁,已经引起了钱老爷的怀疑。” “如此说来,这位钱老爷的寿数快尽了。”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这是意料当中的事。 此时,望亭镇钱府。 潘赛云满头珠翠,楚楚可怜的跪在地砖上。 钱老爷在疯狂的咆哮: “贱人,你借我的名头去买粮,还踏马一买就是十几船,你到底是什么人?” 旁边跪着的白姓丫鬟,忍不住用眼角瞟她。 心想,堂堂圣女就这么被一个乡绅欺负?还不赶紧出手弄死他? 潘赛云心里琢磨了好几回,最终叹了一口气。 缓缓站起身: “老爷,妾身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伱是个好人。不过你喜欢什么材质的棺材?楠木的?红木的?还是果木的?” 钱老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的直哆嗦:“反了,反了,来人啦。” …… 进来的却不是熟悉的管家,而是2个陌生汉子。 一左一右,挟住了自己。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夫君,安心的去吧。” 说罢,钱老爷就被灌了不明成分的粉末,就着一壶茶。 潘赛云掏出手帕,给他擦去嘴角的茶水。 “老爷病了,扶着去榻上歇息。” “从今日起,这府里不听话的人好好清理一下。” “按照老爷遗嘱,再寻个远房侄子,过继这家产。” “圣女,为何要便宜他人?”丫鬟忍不住多嘴问道。 这一次,潘赛云没有扇她的耳光。 而是叹了一口气: “名不正则言不顺,偌大的家业,没个男人守不住的,即使是傀儡,是傻子,也比我们名正言顺。咱大清朝就是这样。” “奴婢懂了。” “你们尽快准备船只,准备西运火器和粮草。” 10天后,望亭镇钱老爷暴病而亡,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十几岁侄子,继承了家产。 原先宅子里的4个女人全部被发卖,连同子嗣。 以上,都是依据潘老爷的遗嘱。 说起来鸠占鹊巢有些不符常理,可大把的银子洒出去,就符合常理了。 县衙认定,遗嘱是真迹,完全符合本人真实意愿! 应当尊重死者的安排。 …… 此时,江苏官场一片震惊。 巡抚福康安、提督南云升和6000江南绿营兵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江北, 正在督促疏浚运河的钦差钱峰,收到紧急军报后眼前一黑就从堤坝上滚了下去。 随从们把他从泥水里拖出来,递上一杯热茶,他才逐渐恢复了理智。 事态过于严重,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保漕运,然后再徐徐图之,围剿流贼。 漕运的意义,比一股逃窜的残匪重要一百倍。 结果,乌合之众竟然吞掉了朝廷的大军,简直是乾隆四十一年最大的笑话。 又重新查看了一遍军报,指示: “抚台、军门、还有诸位将官的尸身要尽快找到,好生收敛。” “本钦差要临时节制江苏所有绿营,从淮扬通各绿营中,临时抽调一支2000人的机动兵力,发双饷,3日内完成,随时渡江应变。海都统,劳烦你了。” “本官责无旁贷。”海兰察依旧是表情冷酷,领命而去。 钱峰又思索了一会,找来了扬州四大总商。 “朝廷有麻烦,尔等报效的机会来了。” 听了这话,四大总商都心里暗自叫苦,这是又来要钱了。 “10万两!每一两都会用到实处,给疏浚运河的民夫吃饭看病,给抽调的兵丁发饷银。本钦差会将你们的贡献写在折子里,让皇上知道。” 得,话说到这份儿上,盐商们也无话可说了。 再不掏银子,就是不识抬举了。 江春领头,应下了这差事。 回城的路上,米总商发牢骚道: “贪官要钱,清官也要钱!咱扬州盐商,命咋这么苦?” 江春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老米,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一个是进了官府的腰包,一个是到了民夫,兵丁手里。” “可是,这对于咱们来说有区别吗?”老米气的头扭到了一旁。 “就当是每年两次的观音菩萨生日,开粥厂施舍了穷人。” “哎,我就是心里堵得慌,心疼。” “老米,听我一句劝,咱的银子不是自己凭本事赚来的,所以也没真正属于过自己。” …… 见老米不再吭声, 江春看着蔚蓝天空,跟着马车的节奏晃悠悠,感慨道: “这就是咱们盐商的命!认了吧,别想了,今晚都去你府上,尝尝你的手艺。” “好啊,我最近新研发了一款新菜,嘿嘿,保你们终生难忘。” “老米的厨艺,自然没得说。” “食材才是最重要的,厨艺其次。我准备找几个读书人,帮我编一本书,就叫米氏淮扬菜谱。” “不错,这银子花的值。以后能流传百世。” 江春说的是心里话,在他心中,盐商的正事就是花钱! 除了自己吃喝玩乐,还得花给其他人。 大头花给朝廷,换取庇护和安宁。 小头花在地方,博取名声和百姓的爱戴。 其余的一些碎渣,就花给各路豪横创业的好汉,省去烦恼。 花钱也是一门艺术! 乾隆能欣赏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 江春的见识远超一般人。他真正做到了知行合一,把自己摆在了“仓管”的位置上。 只是一份打工人工作罢了,千万别当自己是老板! …… 米总商的府邸,奢华无比。 一到雨天就红毯铺地,从府门外一直延伸到屋檐下,脏了就换新。 别人喜欢养舞姬,歌姬,老米却喜欢养厨娘。 不是花瓶,是真的厨艺高超。 随便挑一个厨娘出来, 论刀功,一块豆腐能切3000丝。一颗白萝卜,能雕出绽放的白莲花。 尤其要擅长淮扬菜,会品鉴食材。 除了厨艺,还要未婚、人长得美,这样的厨娘做出来的菜,才能悦人。 虽是厨娘,穿的却都是绫罗绸缎。 江春发现,这些女子都未施粉黛,亦无金银首饰,轻纱蒙面,遮住口鼻,职业素养非常到位。 光看她们忙碌,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所用木炭,皆是上等银屑炭。 所用烧锅木材,竟然都是上等果木,榉木。 金银碗碟,黄铜勺子,奢侈程度令人惊讶! 整个厨房占地1亩,分区清晰,洗、切、炒、炖、摆盘~ 屋外竹林环绕,屋内虽然烟雾缭绕,却不呛人,通风效果很好。 就连墙壁上悬挂的字画,都很应景,都是美食相关。 尤其是苏轼的词,出现的频率极高。 为格调花钱,非常瞧不上暴发户,避之不及。 这很盐商! 江春忍不住笑了: “老米,你家的伙房,怎么看都像书屋。” “庖厨乃是雅事,俗人不懂。” 干瘦的黄总商,不屑道: “老米,咱们盐商这辈子,整日和银子打交道,雅不起来哇。” “老黄,瞧你瘦的像个猴儿,嘴太刁。待会尝尝我新创的菜式,包你胖三斤,哈哈哈哈。” 江春微微一笑,四大总商虽然略有龃龉。 可关系总体还是融洽的,他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一直说,盐商一定要团结,千万不能内讧让旁人看笑话。 …… 江北, 钱峰就着茶水,在啃馒头。 脚下官靴还沾着泥水,让扬州府的官绅都啧啧称奇。 他一口气写了十几份公文,让差役连夜骑马送出去。 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当进入战时戒备,日夜巡城,绝不能出现府城失陷的情况。 县城嘛,就自求多福了。 毕竟这么能打的流贼,如果不顾伤亡全力进攻某个县城,估计是一定能打下来的。 这一点,所有人都认可。 只不过,嘴上不敢说而已。 失陷个把县城,影响还不算太大,府城就不一样了,朝廷惊诧,皇上惊诧。 上面惊诧,下边的人就要咔嚓。 此时的松江府,所有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阳光灿烂,街道好似寂静岭。 大街上只有偶尔急匆匆奔跑的城守营兵丁,民壮,神情紧张。 知府几次悬赏,招募人手出城寻找巡抚、提督等人的尸体。 无人敢应, 直到赏格提到了150两,才有几个胆大想赌命的家伙报名。 黄浦江畔,永远不缺冒险家! 官府郑重承诺,只要带回巡抚的尸体,再追赏200两,提督的,再赏70两。 尸体不会说话,所以判断身份的唯一办法,就是看衣甲,看随身物品。 大清朝这点蛮好的,等级森严。 福康安的玉佩、衣甲、随身的小玩意肯定是非常值钱的,和普通绿营兵的区别很大。 哪怕是死了,也一眼瞧的出来,这是一具有钱的尸体。 这几个胆大包天的松江泼皮,花了一天一夜,竟然用大车拉回了10具尸体。 还别说,真就蒙对了。 福康安,南云升,以及多位副将都在其中。 泼皮们发财了!领了赏银,又藏匿了一些贵人衣甲内发现的金银。 摇身一变,也成了本府的成功人士。 开起了铺子,穿起了绸衣,人人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大官人”。 有位不知名的作家说过: 拳头不硬的叫泼皮,拳头硬的叫哥哥。 腰包没钱的叫泼皮,腰包鼓鼓的叫大官人! …… 松江知府令匠人用楠木做了脑袋,收敛尸身后派重兵送往江北。 钱峰默然,哀叹了半宿。 海兰察虽没这么伤感,却也难得的思索了一下生死。 在金川时,他曾和福康安并肩作战过,有些交情。 钱峰觉得,自己遇到了仕途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他隐隐觉得,长江中隐藏着一条巨兽。 不时的出来甩一甩尾巴,然后潜入水底,看着岸上气急败坏的人发笑。 不过,每逢大事有静气。 先恢复漕运,才是头等大事。 寻找幕后人,当徐徐图之,决不能打草惊蛇。 想清楚了这些,他立即提笔写了份密折,随同福康安的尸身,一齐送回京城。 悲痛的乾隆,在金銮殿咆哮。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生怕被牵连到。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这还是朕的大清吗?” “福康安,他才20出头,他的前程还很远大,他为朕东征西讨,他还是个孩子,就这么死在了一伙~” “朕到现在竟然都不知道,他死在了什么人手里?啊?荒诞吗?可笑吗?” …… 军机处大臣阿桂,悲痛脸说道: “江苏给兵部的军报里说,是死在了造反的两淮灶丁手里,那伙人打出了旗号江南盐军。目前江南6府的官兵正在围剿中,届时定将匪首凌迟。” 乾隆神态癫狂,直拍殿内柱子: “阿桂,你信吗?和珅,你信吗?朕的臣子们,你们信吗?” “朕!不!信!” 众臣继续观察地面的金砖,有没有裂缝。 不时的磕一个头,同时保持沉默。 新入京官,还心惊胆战,甚至想着替皇帝分析分析,为君父分忧。 老资格的京官,表面悲痛惊诧,内心实则稳得一批。 多磕头,少哔哔,日子就能凑合过。 混久了,还能得一个“老成持重,稳当”的美誉。 遇事不决,磕头高呼“但凭皇上圣裁”,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行,不丢脸。 最多被痛骂一顿,罚点年俸,简直不疼不痒。 说句诛心的,做到这个层次的官,谁还指着那点年俸? 当然了,以上仅限于京官。 地方官是躲不掉的,作为具体经办人,砸了还是自己承担,贬官,流放,斩立决都有可能。 一不小心,就全家伊犁吃沙子,宁古塔堆雪人。 搞不好,女眷还会被李郁买走,洗干净了放在西山岛娱乐区! …… 林淮生率领500“江南盐军”,一路向南。 不紧不慢,沿途只要遇到汛兵、巡检就顺手干掉。 缺吃喝了,就沿途苦一苦大户。 大户们都乖巧的很,绝不敢缺斤短两,只求阎王赶紧离开。 很快,就抵达了两省边界。 “过了这个石碑,就算是浙江的地界了。” “休息一会,把骡马都伺候好了,接下来的路程还挺远。” “林统领,咱们是要去哪儿?” “长兴县。” 在官府眼里,他们还是那支以江北灶丁为主体的造反流贼。 实际上早就被狸猫换了太子。 如此复杂,折腾。目的就一个,争取到更多的“造反准备时间”。 至少,别让清廷把全部矛头对准自己。 待湖北郧阳府,白莲教缺粮起义的枪声打响后,李郁才能松一口气。 否则,他不会那样痛快的卖出去1500支火绳枪。 这一点,洪教主知道,潘赛云也知道。 只不过,他们没得选。 洪教主曾经仔细琢磨过,要不要给李郁扬个名。 如此一来,一东一西,大家都得被迫起事。 但是考虑到会激怒李郁,以后的军火就断了来源。 最终,热衷于纸面推演的洪大昌还是决定做个好人,独立举起这义军的悲壮大旗。 以上,李郁都不知情。 然而,命运的齿轮咔咔转动,幸运的擦肩而过。 …… 此时的长兴县,也没有了往日的平静。 弁山清风寨的好汉们,像发了狂一般,到处搞事情。 先踩点,然后上门抢一波。 从粮食到金银,骡马,什么都要,搅的县境内鸡犬不宁。 富户、士绅们纷纷到县衙告状,请求方知县派兵剿匪。 绿营、衙役、民壮300多号人,出城剿匪,绕了三五天后反而被匪给剿了,掉进了埋伏。 伏击战,苗有林集中了所有的火器,和投矛。 刚露面,就给官兵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然后他一马当先,率领麾下那百十号敢搏命的汉子冲进官兵阵中。 就一矛,刺翻了马上的长兴营游击。 此人还有一个身份,是甄氏的丈夫。 (本章完) 171 正治,是理想主义者搭台,投机者登台! 苗有林举着长兴营游击的头颅,凶悍如虎,一下子就镇住了所有官兵。 全部弃械投降,乖乖当了俘虏。 清风寨从中挑选了数十人,纳投名状后,吸纳成为自己人。 所谓的投名状,就是亲手杀死了寨子里的一些肉票。 这些肉票,都是本地士绅、商贾。 杀了他们,自然就没有回头路了。 苗有林曾经是贵州绿营武官,凭借这个身份,他很容易就拿下了这部分人的忠心。 口号就是:绿营不坑绿营! 清风寨的势力吹气球一般急剧膨胀,达到了300多人。 此消彼长之下,长兴县人心惶惶。 除了县城,其他区域在实际上已经脱离了县衙的管辖。 知县躲在城中,向湖州、还有杭州府求援。 …… 甄家老爷子终于死了,病故。 甄氏又寡了,新寡旧寡,无缝转换。 不负青春,不负阿坤。 她成了甄家这艘大船的新掌舵人,剔除了一些桀骜不服的老资格掌柜,启用了一大批年轻的掌柜。 旗下生意在短暂的混乱后,就恢复了正常。 而长兴县的头面人物,也发现了一个不能讲的规律。 清风寨巨匪如此猖獗,却从未对甄氏的产业、人员下手。 甚至和甄家来往密切的商贾,也安然无恙。 这绝不是巧合! 大清朝的士绅,商贾都是人精,深知看透不说破的处世哲学。 纷纷上门拜访,主动做起了赔本的买卖。 不求利润,只求和甄家搭上关系。 …… 深夜, 李家巷铁矿,倒是象征性的遭遇了一次匪乱。 举着火把的土匪们喧闹了一夜,枪炮齐鸣,最终被击退。 紧接着,甄氏就向县衙提出申请,组建护矿队。 方知县自顾不暇,语焉不详,总之是似乎批准,又似乎不批准。 甄氏了然于心,回去后就大规模组建武装护矿队。 县衙就好似聋子一般,不闻不问。 在匪患结束之前,方知县都不会“知晓”。 但在境内太平后,他会第一时间“知晓”,然后惊诧、震惊、愤怒,下令取缔非法护矿队! 方知县是个成熟的地方官! …… 苏州府,也是城门紧闭。 胡之晃的城守营,被紧急召回。 城里也是紧张的要命,各种谣言乱传。 正如李郁所预料的,各类人选择相信了适合自己的那一款谣言。 百姓们相信是天地会“反清复明”,得到了境外邪恶势力的支持。 满城的旗人,怀疑是江南士绅想建立自治的“长三角帝国”。 而汉人官绅,隐隐觉得是八旗内乱,争权夺势。 皇上年迈,又没公开立太子储君。 那么多儿子,在各自拥戴势力的怂恿下,搞点烂事,不是很合理吗? 官绅们都是精通儒学,阴谋学的,密室推导一番后,拍案而起,就是这么回事。 翻开史书,这种事还少吗? 福康安死了,等于显赫的富察氏家族断了一条胳膊。 所以,富察氏支持的是哪位皇子?他和哪位皇子斗争的最激烈? 而在紫禁城,一帮汉人大臣也持有相同看法。 尤其是军机大臣于敏中,坚信是“大位之争”。 他私下和儿子说:“哪儿有什么反贼,明明是他们皇子之间内斗。” “父亲说的是。” “哦对了,那个胡什么,去扬州上任了吗?” “正想告诉父亲,他凑不齐银子,没法上任。” 于敏中抬起浑浊的眼睛,悠然说道: “不成体统。告诉天成元票号,给他放一笔京债。” “是。” …… 失魂落魄的老胡,刚端起饭碗,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恭喜您了,胡知府。” “鄙人天成元票号京城分号掌柜,免贵姓黄。听说您手头紧~特来结段善缘。” 老胡还想挣扎一下,清清嗓子,背手而立,昂起下巴,打着官腔说道: “本官,不爱和商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借债。” 见他如此桀骜,黄掌柜笑了一下,凑近说道: “吏部早已任命你为扬州知府,你却迟迟不动身。鄙人今日离开了你家门,3日内伱就会以懈怠、拖延的罪名,被吏部削职为民。扬州知府这一肥缺,就便宜其他人了。” 说罢,他一拂袖就准备离开。 “且慢。” “黄掌柜,请进屋详聊。” 老胡一拱手,弯腰到底,辫子垂地。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京城混,眼力见儿最为重要。 他已经信了,这位黄掌柜有这个实力。没有根据,就是直觉。 “胡贤弟,请。” “黄兄,请。” 俩人客气的去了里屋,嘀咕了半个时辰。 黄掌柜的悄然离去,留下了厚厚一叠银票。 老胡在油灯下,一张张的数着,非常认真。 这一刻,他的眼里有憧憬,有贪婪,也有泪光。 次日清晨,有银票护身的他,快速通关吏部、礼部、都察院,同乡同年同僚~ 光速走完了全部程序,带着妻儿离开了京城。 过五关斩六将,全靠银子! 在通州上船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口里小声念叨了一句: “别了,紫禁城。” …… 一路坐船,自是平顺舒适。 在他不经意的露出,自己是到扬州赴任的知府后,船老大更是惊讶谦卑。 大人物! 退还船票钱,每日饭食送到舱内。 一路哈着,直到船行至江苏境内。 “府尊大人,您要不要下船走走?欣赏一下风土人情?” “此地繁华热闹,可是清江浦?” “哎呀,大人不愧是文曲星下凡,这比神仙都能算。” “本官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不足挂齿的学问,浅陋的很。” 见船老大如此晓事,老胡决定提拔一下他。 “你以后就别开船了,等着本官做个亲随吧。” “谢大人提携。” 船老大跪地,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一路上巴结着,伺候亲爹一般,就是图的这点事。 知府的亲随,也能算九品吧? 到了扬州码头,胡御史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为何大家都要抢着外放。 在京城,御史活的像个老百姓,没滋没味。 在地方,就不一样了。 几十号差役脸上挂着熟悉的谄笑,握着水火棍两侧列队欢迎。 十几个身穿绸缎的商人,弯着腰等待。 还有一群红缨顶戴,看他们弯腰的程度,就能大致判断出品级高低。 其中有一个背着手的,没弯腰的,八成就是暂行知府事的本地同知。 “快,快,府尊大人坐船靠岸。” “鞭炮,锣鼓热烈欢迎。” 吹吹打打中,一脸倨傲的胡知府,前呼后拥,坐进了八抬绿呢大轿,在开道的锣鼓声中离开了码头。 …… 轿夫是水平很高,一路毫无颠簸,如履平地。 大轿内, 温暖如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银盘子里,放着各式新鲜瓜果。 除了胡知府,竟还有一娇小憨美的丫鬟,不知算不算超载。 “坐轿枯燥,奴家陪您松松筋骨,说说话儿。” “哎,好,好。” 胡知府心花怒放,握着小手亲切的询问了许多个人情况。 丫鬟应对自如,一会憨娇,一会傻愣。 小拳拳,锤的老胡的心兵荒马乱。 只可惜,这是在轿子里,施展不开。 当晚,她就去了江府。 江春询问:“新任知府,是个什么成色?” 丫鬟答道:“一个没吃过,没玩过,没见过的土老帽。老爷只要稍微使点劲,就能拿下他。” “会不会是扮猪吃老虎?” “奴婢以性命担保,这位胡知府的胃口不大。” 江春笑了,挥挥手。 丫鬟微微施礼,退出了书房,坐着小轿子走了。 她乃是江家在扬州城外园子里的舞姬之一,生性聪颖,最擅观人、悦人! …… 按照规矩,胡知府立即拜访了钦差大人。 在臭烘烘的挖河工地上,他目瞪口呆,看到了脱去官靴,站在泥水里的钱峰。 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僚,他毫不犹豫,扑通跪在泥水中见礼。 钱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 “胡大人,你到任太晚了。本钦差将这一段河道交给你了。” 于是,还没来得及享福的胡知府,就成为了一名工头。 办公地点,是脏兮兮的一排窝棚。 每天看见的都是喊着口号挖河的乡下曲辫子。 然而,就算是这样艰苦而枯燥的日子,也没持续2天。 又,又又出事了。 “么得命,挖出东西了。” 民夫们,呐喊着跑上岸,仿佛看到了鬼一样。 胡知府揪住一个监工的胥吏: “你跑什么?” “大人,河里挖出了一尊大石像,石像背后有一行字。” “大惊小怪,挖出点东西算什么?扬州自古繁华,就算挖出唐朝古墓也不奇怪。对了,写的啥?” 胥吏犹豫了半天,挤出一句: “小的不识字。” …… 胡知府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为啥胥吏要强调不识字了。 他不敢识字! 弥勒佛石像背后,刻着六个字:弘历死而地分。 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18个疯婆娘在骂街。 眼冒金星,耳鸣头晕,踉跄的坐在了泥水里。 直到钦差钱峰赶到,脸色大变,随即喝令: “这是妖人所为,调集兵丁封锁这段河道,寻找目击人。” “将所有知道此事的民夫集中起来,不许接触外人。” 然而,这是徒劳无功的。 疏浚河道挖出了六字箴言石人的消息,风一般的传遍了扬州城。 这其中,自然离不开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说来好笑,白莲教扬州分舵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在潘赛云的严令下,本地白莲教徒帮着李郁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佯动劫囚车,救援尤拔世。 第二件,就是大肆宣传石像的事。 对于白莲教徒来说,凡是能恶心朝廷的事,他们都很乐意干。 而且这石像还是弥勒佛,怪亲切的。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而始作俑者李郁,最近还和潘赛云打的火热。 军火生意做的如火如荼,火绳枪、刀剑、甚至是清军制式霰弹炮都卖了不少。 他只有一个目的,尽快促成“荆襄大暴动”。 白莲教起义,好似明灯。 而江南,就可以灯下黑。 借助地方自保的名义,染指更多的权力。 …… 从布政使衙门收集的邸报来看,潘赛云所言非虚。 鄂豫陕交界处,暴雪成灾。 压垮房屋数千间,冻死牲畜、庄稼无算。 当地的粮价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每斤200文。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一个手艺人,每月挣2两左右,也就是2000文左右,只能买10斤白米。 换成粗粮,再采些野菜,一起兑进去,能养活自己,还有一个妇孺。 仅仅是饿不死,勉强活着。 其余家庭成员只能走向死亡! 而且,这还是拥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 在大清朝,没手艺,只有一膀子力气的百姓是大多数,这些人的境遇只会更可怕。 或许会有人说,农户们拥有田地,不会太差。 这是幼稚的想法。 古人总结过“小灾避于城,大灾避于野”。 饥荒,自然灾害之类的统统算是小灾。王朝颠覆一类的战争,才算是大灾。 所以不难推论出,鄂豫陕的乡间,此时更糟糕。 李郁透过邸报,看到了六个字:岁大饥,人相食。 胡师爷于昨日登船走了, 他毕竟是领着漕运总督高薪的幕僚,得忠于雇主。 虽然不能帮着疏通运河,可是会帮着脱罪甩锅。 “你们俩都说说?” 胡灵儿先开口了,眉头紧蹙: “妾身觉得,白莲祸乱一起,怕是湖北糜烂,甚至有可能影响到长江流域。” “你觉得清廷平定不了?” “不,被平定只是时间问题,还有靡费钱粮多少而已。妾身只是在想,白莲之乱控制在何等规模,对夫君最为有利。” 李郁摇摇头: “这个不必苦恼,兵无常势水无常态。再说了,我对白莲的影响有限。” 杨云娇轻轻说道:“ “妾身觉得,湖北白莲教乱一起,朝廷的注意力和兵力都会集中到那里,我们当抓住这个时机,快速发育。” …… 李郁抽出时间,接见了有功之臣,王六、李大虎、李二狗。 两位义子,骄傲的像公鸡。 这让亲卫队长李小五眼馋不已,也提出了想做个先锋将军的想法。 李郁不置可否,但是让大虎担任了亲卫队的副队长。 同时兼任了“童子营”的枪炮教官。 童子营规模一直在扩大,已达到500人规模,但是从未正式参战。 装备精良,训练一日不拉,忠诚教育更是不敢放松。 每次检阅之时,众人都能看的出来,这些少年的眼神里是狂热,是一种对于神的膜拜。 而其中不足五分之一的少女,同样参与军事训练。 杨云娇悄悄提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好分营而治,避免尴尬。 于是,李郁给这些少女另辟一营。 军事训练减半,文化教育上马。 让这些义女,逐渐进入内政、后勤系统。 授课的老师,由自己和胡灵儿、杨云娇分别担任,授课内容以实务为主。 打发了两个义子,李郁单独召见了王六。 “拜见主公。” “不必多礼,坐吧。” 王六看起来比从前多了几分从容,战场锻炼人啊。 一场生死大战下来,人就脱胎换骨了。 李郁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他。 王六心里有些发毛,拱手问道:“主公有什么任务,尽管吩咐。” “听说,你还是想去工矿做事?” “是的,在下这辈子就是个劳作命,若是让我做文官,或者统兵都不太适合。” “你能如此坦诚,我很开心。” 李郁展开一张地图,示意王六过来。 “徽州府此处有一煤矿,乃是我麾下产业。因为是从其他富商手中购买的,一直缺乏有效的管理。产量低下,利润乏力。你去做个矿长吧?” “半年,我定然让它焕然一新。” “将矿工们组织起来,修一座小型堡垒,半年内煤炭产量翻一番。需要什么支援吗?” “银子,还有人。” “我给你2000两启动银子,再从江北灶丁里挑选50人配齐火器,随你赴任,怎么样?” “谢主公,临行前我想去看看二虎兄弟,不知可否?” “去吧,到胥江码头找他。” …… 杨云娇从屏风后转出: “夫君,此人外放任职,拥有地盘,会不会是放虎归山?” 李郁诡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 “正治,是理想主义者搭台,投机者窃取成果!” “王六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即使割据一方也不足为虑,暖个场而已。相比而言,咱更应该警惕苗有林!” (本章完) 172 大清忠诚,日月可鉴,铁骨铮铮,你若不信,可以去告发我! 王六带走了50名全副武装的灶丁,乘3艘船离开了苏州府。 江北起事,从一开始的3000余人,转战到最终仅剩200人,投奔到了李郁麾下。 淘汰率高达9成多,可谓残酷。 他们的鲜血,让李郁验证了一个关键猜想。 随机征募一批贫民,配备好合格军官,是可以速成火器军队的。 同等兵力规模下, 和普通绿营兵(汛兵,营兵)作战,赢面很大。 和精锐绿营兵(提标、督标)野地作战,赢面不大。 还可以担负城防、治安战的角色。 这就意味着,将来一旦大规模创业,攻城略地后,精锐李家军不必分散,可专心担任野战军队的角色。 根据军史经验,野战军一旦担负了治安军的角色,战斗力就会迅速下滑。 李郁不希望在紫禁城敲钟之前,军队就失去锐气。 还有反复阵地拉锯战时,可用速成火器军队顶上去,和清军打消耗战。 只要后勤给力,损失一批就可再补上一批。 步兵军事领域的尝试,已经逐步闭环! 正在他沉思其他问题的时候,林淮生来了。 带来了他此次作战的心得总结,当然了,不是他自己写的,是口授,旁人代写。 他虽然在岛上接受了一些扫盲教育,认识了几百个汉字,但不会写。 算是达到了李郁的最低要求。 统兵在外作战,起码看的懂军报。 “淮生,我给你找个识文断字的女人吧?以后,再写汇报就方便了。” “属下听主公的。” “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有什么想法尽管提?” “属下是个粗人,只知道主公给我安排的,一定错不了。” 李郁笑了,过两天让胡灵儿关注一下此事。 如果可以的话,从自己的义女当中挑选一个。 年龄不是问题,成功男人从不介意年龄差距。 林淮生的地位很关键,李郁准备把麾下的陆上武装力量大部交给他统帅。 只有近卫军团,必须是自己亲领。 …… “淮生,我准备开设一所步兵士官学校。你挑选300人,作为第一批学员,要求是打过仗,见过血,冷静型的。” “主公放心。” 送走了林淮生,李郁信步由缰,在西山岛上散步。 太湖茫茫,若是天气晴朗爬上山峰能看到十几里外。 环岛游弋的小型巡船,白帆点点。 “千里镜。”他伸手道。 亲卫连忙奉上,随即后退一步,保持沉默存在。 镜头里,远处偶尔还是有商船的踪迹。 这让李郁皱起了眉头,有一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不爽感。 “备船,去知府衙门。” 一个时辰后,抵达府城盘门。 亮明身份,城门官立马开启水门,并且单膝跪迎。 李大官人的牌面,就是这么大。 盘门比较特殊,是水陆城门,船只可以直接驶入。 府衙的大门,永远对李郁敞开。 黄文运最近心情不错,虽然江北一团混乱,可那关我p事。 巡抚死了,可那也不是我的错。 根据属地原则,最严重也就是砍了扬州知府、松江知府的狗头。 “李贤弟,最近可是乐不思蜀啊?” “承蒙府尊挂念,最近实在是慵懒,不愿理事。” “年轻人还是当以事业为重,要节制。” “谨遵伯父教诲。” …… 李郁再次实践了土特产原理,黄文运一边伸手笑纳,一边重复“下不为例”。 没人觉得这一幕滑稽,只觉稀松平常。 “对了,伱来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在太湖禁渔。” “啊?” 黄文运差点没转过脑筋来,不过很快就悟出了这里面的玄机。 “你是想征税吧?” “府尊英明。您若不能为督抚,这大清就没有天理了。” “哎哎,言过了,僭越了。说正事吧,禁渔,就约等于禁船,是这个逻辑吧?” “对,渔船商船,片板不得下水,除非交了税。” 黄文运笑了,伸出一个巴掌,张开手指:“五五分?” “为朝廷分忧,一半的银子解送京城。” “是啊,如今漕运堵塞,京城怕是缺粮又缺银。” “粮食体积大,可银子体积小,可以不等漕运通畅。如此一来,大人定能获得圣心!” “妙,妙。明日起运?” “大人英明。” 俩人说说笑笑,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太湖协中毒的蹊跷事。 黄文运是九江人,毗邻长江。 他话锋一转就点破了真相:“本官前些日子找来案卷,仔细琢磨,猜测或是中了河豚之毒。” 李郁故作诧异,震惊脸: “世上竟有如此冷僻的毒物?” “江面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其他人就未必了。” 说到这,黄文运突然盯着李郁: “李贤弟,你怎么看待如今本省的乱子?” “不在其位,则不谋其事。打打杀杀的,只要挨不到我,我就不看。” 哈哈哈哈,黄文运仰天大笑。 “说的好。你若是走仕途,前途不可限量。” “朱大人说保举我入仕,而且跳过候补,直接补实缺。不怕您笑话,我可候着呢。” …… “想上进是好事,为何嘲讽?本官还巴望着皇上他老人家赏下个布政使的头衔呢。” “若无意外,三五年您就能位列封疆。” 面对李郁的恭维,黄文运摆摆手,压低声音问道: “市面上有一些传闻,你听说了吧,你怎么看?” “事关中枢,不敢妄议。” “不,今日之聊天,你知我知。本官是真想和你探讨一下。” 李郁收起笑容,坐直了身子: “天下不稳,有隐隐大乱的迹象。” “何地?何人?” “江南、荆襄、两广,都有摇摇欲坠之状。这大清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处处隐忧。” “消息从何而来?” “江湖、庙堂皆有谣传。” 黄文运忍不住笑了,觉得这话有些滑稽,反问道:“既是谣言,你还信?” “您可曾听说过,谣言就是遥远的预言?” “……” 黄文运语塞,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不知为何,本官竟然觉得你这番诡辩并不完全荒诞,似有一些道理。” 李郁叹了一口气: “所谓谣言,都是有出处的。某方势力先抛出来,投石问路,视各方反应而决后手。所谓,遇事不决,谣言而行,成本低,收益快,进可雷霆执行,退可顺应民意,又何尝不是老成谋国之策呢?” 砰,黄文运一拍扶手,激动而起。 “贤弟,你这番话振聋发聩,点醒了本官。像,太像了。” 李郁微笑,得意的端起茶碗。 心想,你又掉坑了。 果然,接下来的步骤就不需要自己推动了。 他主动询问道: “贤弟,我们该怎么做?” “在下建议,无论是国祚绵长,还是末唐割据隐相,我们都应该早做准备。当然了,咱们对于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鉴。但圣人又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一颗忠心,两手准备!” 黄文运眼睛发亮,瞪得老大: “如何准备?” “备粮,备兵,备银,按大清律,失城官是死罪,您是牧守,无路可退。若乱局如清晨露珠,转瞬即逝,则上交朝廷,做一方名臣;若愈演愈烈,宵小横行,则安靖地方,自成一体,也会更得朝廷倚重。大人,您觉得呢?” 密室内,安静的让人心悸。 黄文运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你说的很对。” “大人,这第一把火就由我来烧吧。您默许就成。” “你讲。” “东山团练,要扩编!苏州城防,得换成咱们的人。” “李郁,你对天发誓,你是不是早有准备?” 面对有些激动失控的黄文运,李郁起身拱手道: “大清忠诚,日月可鉴,铁骨铮铮。伯父若是不信,可去告发我!” “哎,你别这么激动。坐下来,我们细聊。” 2个时辰后,李郁才悄然离开了府衙。 黄文运将他一直送到门外,又拍着他的手说道: “你尽管放手去办,胆子再放大一些,步子再迈大一些。底下有人呱噪,本官替你兜着。” 李小五正从拴马桩上,取下缰绳。 恰好听到了这一番话,为了不笑出来,憋得手都抖了。 他心想,胆子再大那么一丢丢,这苏州就要改李州了。 搞不好,隔壁吊州也给改个姓。 …… 整个江苏,都陷入了魔怔。 江北,六字箴言已经传到了江宁府,甚至传到了淮安府。 钱峰痛哭流涕,面北磕头,写了请罪折子,又立下了军令状。 再有1个月,若是漕运还不恢复,他就不回京了,跳长江去! 还有,如果不能揪出幕后主使, 他就自戳双目做个瞎子,在这扬州城做一辈子乞丐。 如此豪迈的誓言,令扬州府上下战栗。 从胡知府以下,到普通衙役,都发了癫,满大街的乱窜。 发了狂的征民夫,征粮,征线索。 盐商黄得生,自从上次吃了米总商家宴后,真的胖了半斤。 这让饱受消瘦之苦的他,大为惊奇。 臭骂了一顿自家的厨师,全赶到了米总商府邸的厨房,学先进庖厨理念。 富态,才气派! “老黄,最近这扬州城吃官饷的,都中邪了吧?他们啥时候办差这么积极过?走路都是小跑的。” “老米,这你就不懂了。还不是因为钦差大人立下了军令状?” “你是说这帮王八蛋心疼钦差钱大人,怕他完成不了真投了长江?” “天真,太天真了。”黄得生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钦差大人在投长江之前,会先把胡知府扔下去打个窝,所以呢,知府大人就得抢先把府衙属官扔到长江打窝,属官们咋办,先把衙役书办们扔长江打窝。这压力,就一层层的加码传递,他在拿自己的命打窝。明白了吧?” “晓得了。” 米总商恍然大悟,钦差大人高啊,打窝原理! …… 富察氏府邸,一片哭啼。 满府皆缟素,灵堂里人来人往。 各级官吏,纷纷来缅怀这位“英龄早逝”的勇将。 于敏中也来了,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这位军机处老臣在灵堂哀叹道:“富察氏,满门忠魂。” 见礼后,又在仆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又过了好一会,听的门口大喊:“皇上驾到。” 府内所有人立即跪地,哭的更伤心了。 乾隆走下马车,抬头望了一眼熟悉的门楹。 “五年前,朕来过一次,因为朕的小舅子傅恒殁了。如今,怎么又来了?” 和珅小心的说道: “傅大学士谥号文忠,赠太傅,入祀贤良祠。奴才想他在九泉之下也是含着笑的。” “唉,和珅你能体会朕现在的心情吗?” “奴才劝主子保重龙体。”和珅的眼泪,瞬间瀑布。 …… “擦掉,别让人笑话,陪着朕进去。” 这一瞬间,乾隆又恢复了那个刚强的帝王形象。 死亡,他这辈子已经见的够多了。 臣子的,敌人的,儿子的~ 唯有他活的够久,傲视天下。 走到灵堂前,他亲自上香,这已经是对臣子的极大殊遇。 “都起来吧,节哀。” “富察氏,永远是朕的忠臣。” 这一话话,就奠定了富察氏全族活人的地位。 除了爱新觉罗,富察氏依旧是京城生态圈的第二家族。 乾隆,就这么盯着灵堂中间的福康安画像发愣,思绪纷飞。 此画出自宫廷画师的手笔,乃是去年征金川大捷归来后绘制。 栩栩如生,英俊威武。 和珅察觉,皇上失神了。 连忙低声说道:“诸位都出去吧,让皇上静一静。” 于是,灵堂内很快空无一人。 只剩下乾隆,痴痴的望着画像。 喃喃自语道:“身为将军,却不知保护自己,对不起大局。如此年轻就走了,对不住君父。你死了,江南的宵小之辈会更猖獗。朕这辈子,还能再巡游江南吗?” 他的眼眶微红,突然表情愤怒,低声怒吼一句: “福康安,朕漕你妈。” …… 最靠近灵堂的和尚,隐约听见了。 吓的一哆嗦,赶紧定定心神,闭着眼敲击木鱼,超度亡灵。 作为经常出入权贵府邸的出家人,他是很懂进退的。 半晌,乾隆出来了。 脸色如常,依旧是威严、高深莫测的。 他走到一个青年面前,俯身问道: “你是福长安?有17了吧?” “回皇上,是的。” “好,好,过些天朕赏个差事给你做。” 说着,乾隆从腰侧解下一块玉佩,塞到他手里。 “富察氏的男丁个个顶天立地,拿着,朕赏你的。” 这一幕,在晚饭之前很快就会传遍京城。 千万不要低估京官们的嗅觉,他们的脑中预置了这个世上最精密的人情传感器。 大学士傅恒第四子,福康安之弟,孝贤纯皇后之侄——福长安,正在冉冉升起。 他就是新一代富察氏的领军人物。 有人羡慕,有人忧。 福长安的额娘,就担忧的睡不着觉。 因为从苏州扶棺回来的老管家,忧心忡忡的说出了一句真话: 富察氏的男丁,都是累死的。 大清皇上的恩宠,真是那么好受的吗? 你得拿命去还! 人生中的每一份馈赠,都是明码标价的。 老管家看着锐气十足的福长安,摇着头哀叹:“你若是个瘸子该多好。” …… 3000里外,苏州府西山岛,艺廊 松了一口气的李郁重拾艺术,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在绘制一幅“红日初升图”。 贾笑真作为书画爱好者,站在一侧欣赏。 不时发出恰到好处的赞叹: “大气磅礴,气吞万里如虎,宋徽宗若是见了此画说不得要将皇位禅让给主公,王右军见了怕是要折笔拜师。” 马p拍的很好,力度很合适,看李郁的表情就知道。 啪,他把画笔一扔,大作完成。 亲卫们目不斜视,环形站立,只负责保卫工作。 一众属下,都挤上前看画,大约都是不明觉厉。 听着贾笑真讲解此画的构图,色彩,立意,全是专业词汇,说的人一愣一愣。 李郁眼角突然出现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身披狐皮大氅的苏卿怜,宛如一朵绽放的白莲花,款款而来。 每一丝摇曳,每一抹微笑,都恰到好处。 “卿怜拜见老爷。” 李郁见她的白色狐皮大氅,过于干净。 忍不住揪过衣角,擦拭手上颜料。 “哎呀~” 苏卿怜,瞬间的表情变化能拿3个影帝。 年纪轻轻的,就混成了老戏骨,这得受了多少罪! …… “疏散,紧急疏散。主公有紧急军务要处理!” “现场办公,拉帘子。” 贾笑真一呼,众人恍然大悟,作鸟兽散。 亲卫们连忙将附近晾晒的船帆取来,团团围挡了一圈之后,迅速退到了50步外,背过身去。 【诸位读者,投点月票否?萌新作者需要你们的支持。】 (本章完) 173 施主若是听不懂大乘佛法,贫僧也略懂一些拳脚 紧急军务,大约是没毛病的。 相当紧急,就好比钱塘江大潮,来时如怒马奔腾,退去一片狼藉,一泻千里。 现场办公,突出的是主公的勤政! 半个时辰后, 李郁离开,掸掸袍子上的土,询问贾笑真: “本月的宣传重点是什么?” “如果不给清廷上缴钱粮,江南人人都能吃白米饭。” “好。” “主公有什么指示吗?” “多从地域之争入手,有争议就有矛盾,有矛盾就好动手。江苏人很吃这一套。” “主公真乃天人也。” 打发了这个不正经书生,李郁令亲卫去传苏十八。 苏十八在靶场训练,赶到这里还需要点时间。 于是,这段空闲就留给范京了。 他汇报了吴县的一些情况,主要是府库储量和武装力量的掺沙子。 “衙役的三成、民壮弓手的五成、巡检司的四成,都是咱们的人手。嗯,老范,你做的不错。” “黎县尊如今放手了,不过他那一份分润真不轻,寻常的知府都拿不到。” “不要心疼,能用钱的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范京突然想起一个人: “主公,王县丞是个隐患。最近他虽然不再公然和我们作对了,可是却像两条平行线,一直保持着距离。我怕~” 李郁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来安排,让他死于镇压民乱,给他的家眷挣一份抚恤金。” …… 远远的,苏十八的身影出现了。 李郁笑道: “这是一匹桀骜的西北独狼,养不熟的。” “主公慧眼如炬。” 范京突然有些明白了,刚才的紧急疏散并不全然荒唐。 在那么一瞬间,他心生遗憾。 在吴县当典史,不如一直坐镇西山岛,更能巩固和主公的私人关系。 不过转念一想,杜仁也被外放了,心里就平衡多了。 “标下苏十八,拜见主公。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十八这段时间见识到了李家军的实力,大为震惊,羡慕嫉妒。 自然也明白了李郁的真实目的,是造反! 所以,他干脆来了个双膝跪地,磕头山呼万岁。 谁说西北汉子桀骜不驯,只会站着死的。 至少苏十八不是,他灵活的很。 李郁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 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大清朝百姓虽然愚昧怯弱之人很多,可桀骜胆大之人也不少。 还是那句话,基数太大了! 哪怕是百分之一,绝对值都是个巨大的数字。 沉默,就是施加压力。 苏十八的后背开始冒汗,终于听到了一句: “起来说话。” 他满心欢喜,坐在了地上。 “苏家堡的血仇,我是支持你报的。但兰州距离千山万水,实力相差悬殊~” 苏十八默然,他知道这是实情。 王亶望在甘肃做布政使,不知猴年马月才有机会。 李郁观察着他的眼神变幻,轻轻说了一句: “不过,王亶望就快要调任浙江巡抚了。” “真,真的吗?” “朝廷的邸报,在我面前没有秘密。” 苏十八大喜,又是两个响头,额头隐隐渗血。 “求主公给我复仇的机会。” “快了,不过你先去办几件事,证明一下我没看走眼。” “属下若办不好,就提头来见。” …… 李郁看着范京,示意这货接下来交给伱了。 “小苏啊,跟我走吧。” 坐船离开西山岛时,苏十八惊鸿一瞥,瞅见了“太湖幽灵号”。 正在船坞进行改装,增加火力密度。 密密麻麻的火炮,让他看傻眼了。 “这,这~” “嘘。”范京神秘兮兮。 “明白,我明白。” “主公很宠爱你那位义妹,这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你机会,你要珍惜。” “谢谢主公,谢谢范大人。” 在这一刻,苏十八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天真书生,而是出身于兰州府豪强,枪棒骑射读书都有涉足。 天上掉馅饼,陌生大哥天使投资的事,普通人或许会信。 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作为豪强,良心道义都是放在秤上卖的。 有良,就没法强。 有心,就没法豪! 如果没有苏卿怜的枕头风、还有王亶望即将调任杭州,双重利好,逻辑上讲得通。 他一离开西山岛,就会考虑逃亡。 命,宁可把握在自己手里,也不要交到别人手上。 但目前看来,最优选择是先蛰伏一段时间,攒点家底,再脱离李家军序列。 “小苏,你在想什么呢?” “哦哦,谁不说咱太湖美,我在欣赏。” 范京也作势,趴在船舷介绍起了湖景。 在吴县当典史的这段时间,他的见识突飞猛进。 了解了不同阶层的不同心态、逻辑。 也学会了如何驾驭属下,聪明的、不太聪明的,忠诚的、不太忠诚的,有才的、不太有才的。 回家后,也时常对夫人讲起。 夫人毕竟是世家女,家学深厚,对这些拿捏人心的事有很深的研究。 范京对于如何做上司,如何做下属很快就有了更深的领悟。 哎,大清,哎,糟粕,哎,真香! …… 如今的一府九县,各路蟊贼如同过江之鲫,此起彼伏。 这就是江南绿营被打残的结果,威慑消失了。 汛兵、巡检是不愿意打仗的,都缩着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胡游击,和黄守备最近很吃香! 二人分别率领城守营、平望营,四处出击剿匪。 但官绅们都认为胡游击打仗是勇猛的。 身为游击将军,却甩掉官袍,绕起辫子,光着膀子举着大刀片,冲锋在前。 紧随他的几十精锐,也是如此作派。 赤膊猪突,主打一个勇猛! 大清朝不论官民,就吃这一套。 这么一冲,蟊贼立马崩溃,丢下几具尸体,其余作鸟兽散。 胡游击从不追击,返回后穿好官袍,在众人面前擦拭带血的佩刀,无他,要饷! 士绅们不敢不凑银子,否则下次再遇到蟊贼作乱,这位猛将就不来了。 城守营的弟兄们那是明码报价,绝不含糊。 奔波作战了8个地方,人却是长膘了。 平望营就混的差多了,士绅们的评价是“下勇”。 黄四在东山团练参观了一段时间,学的是正经的军阵。 他剿贼,无论对方是十几人还是上百人。 都是先整队形,盾兵在前,长矛兵紧随其后。 兵丁们人挨着人,肩并着肩,在鼓号声中齐头并进。 弓箭手和鸟枪手则是在两翼提供火力。 士绅们见了,直摇头,说这是乌龟壳打法。 即使有一次,平望营将一股慌不择路的蟊贼赶进了池塘,几乎剿杀殆尽。 士绅们也认为,平望营不行! 在府衙,邀请城守营作战一次的开拔银子是500两,平望营只值200两。 士绅们宁可邀请身价更贵的城守营,也不太看得上平望营。 胡之晃得意洋洋,悄悄点拨黄四:“咱也是演员,战鼓一敲,这就算是扮上了,扮相最重要,一定要霸气,符合他们对于关二爷张三爷的想象。” 黄四恼火,摇头像拨浪鼓。 他拒绝学习城守营的先进经验,依旧是呆板的乌龟阵。 这是一个正经人最后的倔强。 …… 刘千将这事当作笑话,讲给李郁听。 李郁也笑出了眼泪,这很大清。 实际上也不该嘲笑大清,再过几百年也是如此。 有钱人挑选保镖,优先选择那些人高马大,看着就威武的,如果是黑色的,金发的就更棒了,自带buff。 而身高不够,吨位不够的,再能打也不要。 荒诞吗?倒也不完全是! 有钱人不是生活在索马里,所缺少的不是真正的安全,而是心理上的“安全感”。 这一点,李郁想得通,但是他不会说出来。 相反,他还要勉励一下黄四。 令人送去了2柄新打造的燧发火铳。 平望营实际上也姓李了,提纯过了。 福康安东征的时候,从平望营调走了200人,都死在了战场上。 之后再次募齐了兵源,都是自己人。 毕竟还领着朝廷的饷银,若是人手一把燧发枪就太过分了。 大刀片,红缨枪,才像个绿营兵! 黄四只能苦练军阵配合,长矛阵、盾阵、配合少数远程兵种,倒是和东山团练类似。 …… 上方山,一场盛大的超度法事正在进行中。 寒园寺有资格穿袈裟的和尚都来了,个个手持法器,高唱佛号。 祭奠最近战死的李家军弟兄们! 人,到底有没有下一世,说不好。 但是,活人都看着呢,可以增加凝聚力。 “李施主心善虔诚,我佛会保佑你的。”监寺智空小声说道。 “劳烦大师了。”李郁也虔诚的双手合十。 “一会贫僧会请住持过来。” “如此甚好。” 这一场法事,花费不菲。 主要是李郁提出了一个要求,在寒园寺佛塔内,悬挂死亡弟兄的名讳。 名讳就写在一张小小的金箔纸上,以示纪念。 监寺智空未加思索就答应了,一举两得的事。 施主愿意花钱,寺里可以赚钱,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佛号悠扬,法器铮鸣。 李郁突然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好和尚,双手合十向自己致敬。 “李施主好,贫僧灭空。” “大师请移步,我们聊聊?” 灭空的身材高大,眼神平静,寡言少语。 山腰平台,视野开阔。 沉默许久后,李郁才打破了安静: “大师,你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灭空瞅了一眼,语调淡定: “施主若是想做好人,那就是好人。想做坏人,那就是坏人。” …… 身后按刀站立的亲卫队长李小五差点笑场。 秃驴,你能辩的很嘛。 “大师,什么样的是好人?什么样的是坏人?” 灭空摇摇头,很真诚的说道: “贫僧觉得,没有标准。” 李郁眼睛发亮,盯着他问道: “在下有一些困惑,请大师解惑?” “请讲。” “贞妇失守,不如名姬从良,公平否?” 灭空语调如常: “这是因为世人对她们的期待不同,故而评价不同。” “可否理解为,世人对好人的期待过高,对坏人的期待很低?” “可以。” “那如此说来,岂不是做好人吃亏?” 李郁的步步紧逼,终于让灭空有些诧异。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施主你有些极端了。” “大师,《涅槃经》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认可吗?” 灭空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坚定的点点头。 “好人成佛需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坏人成佛只需要放下屠刀就行了。大师,这样真的好吗?” 见灭空痛苦的哆嗦,李郁继续追问: “一个坏事做尽的恶人,偶然做了一件好事,众人就刮目相看,直呼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一个从不做坏事的好人,做错了一件事,就被千夫所指,打翻了再踩上一只脚,抨击为伪君子。大师,荒唐否?” 灭空失态了,颤抖说道: “施主,别骂了,别骂了。” …… 一番交锋,灭空大师终于崩溃了。 李郁已经有数了,却也不想点破。 俩人站在山腰,不再闲聊,沉默许久后。 “我想请教大师,如今世道做好人容易?还是做坏人容易?” 灭空这才睁开了眼睛,拨着手中念珠,叹了一口气: “做坏人容易,做好人很难。” “为何?” “做好人既要注意方式方法,又要扛揍,还要懂法,懂人性,家里最好还有点钱。” “那做坏人呢?” “只需杀人放火即可。” 一旁按剑静候的李小五,听的目瞪口呆。 这秃驴,到底在说啥? 很熟悉的感觉! 李郁则是默默的点点头: “我明白了。可否多问一句,做坏人能得利,做好人又能得到什么?” 灭空很认真的回答道: “快乐!俯视众生的快乐!” …… 在大清朝,有一种神奇的现象。 在好人身上挖掘坏事,在坏人身上挖掘好事! 如果肉眼挖掘不出来,就上显微镜,总能发现污点(闪光点)! 这一套打法,御用文人最擅长。 根据朝廷的需要,去重新定义一个人。 有的放矢、局部替代全部的宣传,就足够迷惑大部分人的心智。 李郁认为,打破观念的桎梏很重要。 英雄就是英雄,而不是什么德行有亏的英雄。 恶人就是恶人,而不是什么有孝心、讲规矩的恶人。 不知道是谁打造的这根“评价“锁链,谁不听话就给套一根。 然后,旁观者就跟着扔烂菜叶子,臭鸡蛋。 李郁做事,亦正亦邪,争议颇多。 若是事事都束手束脚,只怕是一事无成。 若是将来,有人非要拿这个“锁链”来套自己,称量自己的品德。 他一定会选择物理辩论。 用1两重的铅弹,直接打哑喋喋不休的人形喇叭。 …… 灭空双手合十,突然吐出一句: “施主有慧根,佛缘深厚。” 说到这里,李郁突然想起一件事。 1月前,京杭大运河里捞出来3具尸体,溺水死亡,无伤痕。 仵作判断这些人是喝醉了脚下一滑,滑过了1丈高的河堤,掉进了运河。 而此3人,生前都是在吴县经营鸡毛房的,住一晚收费20文。 寒园寺募集善款后,一口气建了5间鸡毛房,收费仅1文。有时候,甚至还允许乞丐流民挂账。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因为这事,同行们多次打上山门,辱骂威胁,甚至点火烧过一间鸡毛房。 衙门里不愿过问此类纠纷,只是两不相帮。 李郁猜测,就是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好和尚做的。 于是询问道: “大师,若是有恶人骚扰山门,你会如何做?” “贫僧会先给他们讲一讲大乘佛法。” “若是不听呢?” “那贫僧也略懂一些拳脚。” 李郁听了,肃然起敬,觉得这和尚已经参透了人间真谛。 傍晚, 法事结束后,灭空前来道别。 李郁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师,天色这么黑,你想普度众生,有可能吗?” “贫僧想试试。” 这一瞬间,灭空笑了,李郁也笑了。 …… (本章完) 174 朕杀人,从不看品级,从不看贵贱,一概杀之 相比苏州府内紧外松,偶有小股蟊贼作乱。 南边的湖州府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堪称鸡飞狗跳。 林淮生率领的“江南盐军”,一路绕开城池,顺手拔掉绿营汛兵。 这种以强打弱的战法,好似打猎。 汛兵们总是隔着老远的,就挨了一顿燧发枪,崩溃,嚎叫逃命。 湖州府的官兵,也主动拦截了一次。 府城之外10里的旷野之上,两军决战,五轮远距离燧发枪齐射。 甚至没有发生像样的肉搏战,官兵就溃败了。 胜负既定。 湖州知府侥幸生还,属官阵亡10余人,绿营阵亡300多人,龟缩在府城中不再出来。 而林淮生也未曾想到, 普通绿营兵如此稀松,一战击溃。 若不是主公有严令,他现在就可以从容的洗劫整个湖州府。 攻城有难度,可城池之外的财富简直唾手可得。 按照清廷的规定,失地者杀。 上到巡抚,下到汛兵,一概不留情。 所以,要么死在敌人手里,要么死在上官手里。 这一点,乾隆倒是真的很公平: “朕杀人,从不看品级,从不看贵贱。一概杀之。” …… 湖州府城外20里,一名本地丝绸商贾被抓获。 他磕头如捣蒜,希望以家财换取性命。 就连他刚娶的小妾,都可以献上。 林淮生打断了他,直接说道: “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讲规矩的义军,懂吗?” “懂,懂,我掏银子。” “你懂个p,我们不要银子。你给我听好了,拿上这封信去一趟府城~” 于是,一场各怀鬼胎的谈判就开始了。 林淮生开出的条件是,不攻城,不祸害乡间,不募兵,不公开打旗号。 湖州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义军过境。 这个选择,是最符合官绅利益的。 若继续剿下去,本府绿营打不过,就必须请杭州八旗移师助剿。 那士绅们就要承受客兵之酷烈。 而且,林淮生的信中说的很清楚,届时玉石俱焚,他会效仿“黄巢”所为,先将湖州的士绅商贾群体屠个干净,无非是“烧杀”两字罢了。 恐吓很有效! 两方各派出了便衣使者,在城外进行了非正式谈判。 不记录,不签字,不留下任何文书。 只是口头约定,君子协议。 “江南盐军”安静的离开府城,进入长兴县,在县境西北山区生存,继续贩卖私盐。 保证不主动攻击官兵,不公开竖起反旗,不大规模募兵。 湖州府,则宣布取得了大捷。 击溃这一股劣迹斑斑的“江北流窜灶丁”主力,斩首数百级,余者逃窜到江苏,安徽了(长兴县处于三省交界)。 湖州府官兵不方便跨越省境剿匪,所以只能拜托邻省同行辛苦了。 报捷文书,写的非常丰富,非常详实。 甚至没有避讳己方的重大伤亡,通判战死,同知坠马惊惧病死,另外绿营阵亡1200人,民壮阵亡500多人。 损失军械无数,多个村镇被焚毁,百姓被贼戕害者不知何多。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湖州府剿匪是惨烈的胜利! 知府署名后,本府的知名士绅39人也联合署名。 所有人都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此,就不会出现25仔了。 虽说底下的百姓、绿营兵都知道实情,可没关系,他们发不出声音。 自古皇权不下乡,官绅可以代表他们讲话。 …… 次日,杭州府就收到了报捷军报。 再次日,江宁的两江总督也收到了,大为诧异。 8天后,紫禁城也收到了。 军机处众人大喜,立即去跪拜请赏。 养心殿内,鸦雀无声。 薄薄的一张纸,2000多字,乾隆反复看了3遍。 甚至连同那些署名的士绅,他都仔细看了。 似乎,没有问题? 不过,怎么这么容易? 实际上,军机处众人都觉得有些蹊跷,不过不敢乱说话。 老皇帝想听什么?我们就说什么。 他们都在察言观色,从空气里嗅探,皇帝倾向于相信还是怀疑? “从扬州府,一路流窜,掘运河堵漕运,江南绿营几千精锐都未曾拦得住,朕还痛失爱将。就这么折在了湖州府?天命乎?” “皇上圣明。” 和珅作为御前唯一的拍马高手(胡御史被逐出京城,到扬州任知府了),立即跪地膝行两步,喜悦的说道: “奴才觉得,流贼一路作战,师疲兵老,大约是强弩之末了。加上湖州府当地官兵敢战,上下一心,这才取得了大捷。”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这一下风向明朗了,众人纷纷跟进。 在正确的、无风险的道路上狂飙猛进,谱写了一曲忠诚的赞歌。 养心殿内,君臣一团和气。 乾隆也终于释然了,不过还是下旨,江苏常州府、安徽广德州要配合清剿残余流贼。 这两地,和湖州府搭界。 按照湖州知府所述,流贼的主力虽然被歼灭了,可是残余势力四散逃跑,或流窜到了这两府的山区地带。 这一个或字,就凝固了许多的智慧。 …… 奉旨,杭州将军派员检验了战果。 足足500多颗首级,血迹斑斑,一看就很新鲜。 又查看了面孔,发现绝大多数属于孔武有力,面容凶煞之徒,确不似良善百姓。 湖州城外的战场,鲜血浸入土壤。 挖出泥土后发现,少数区域鲜血甚至浸到地下1尺深。 残缺刀剑,火药痕迹,折断的旗帜,还有属于人类的一些小部件。 都证明了这里,确实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大战。 于是,杭州将军将密折递送了上去,从侧面证实了此战的真实性。 湖州知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没办法! 上任刚1年,京债刚还清。 全族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自己若是获罪罢官回乡,怕是要寒酸度日。 祖宗祠堂,也没脸去祭奠。 中年男人,不敢倒下啊,一睁眼,都是伸手的。 于是,他才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和流贼做了这不堪的交易。 幸好,老天爷赏脸。 …… 林淮生所部,一路偃旗息鼓悄悄开进了长兴县。 在本就脆弱的县城城防上,又挂了一柄利剑。 方知县揣摩上意,顺应下情,决定做个瞎子聋子。 放任这股“私盐贩子”进入了西北山区,在密林中开辟出营地。 山中,木材资源丰富。 其余所需的物资则是通过水运。水泥、煤炭、火器、衣物、盐巴油脂、锅碗瓢盆。 不到一个月,一座堡垒就拔地而起。 以此处为根据地,可以做很多事。 西北方向,可以攻击江苏常州府。 西南方向,可以杀入安徽广德州。 东北方向,可以进入茫茫太湖。 在主公下达具体军令之前,众人先做做私盐买卖。 一来挣钱,二来安抚湖州官绅的心。 …… 看到这些人穷凶极恶的推销私盐,量大还便宜。 湖州知府终于松了一口气,几十个士绅也松了一口气。 有追求是好事,想赚钱是好事。 造什么反啊,好好做私盐贩子多好。 至少,湖州官面上达成了共识,不许查私盐,不许罚款,更不能抓人。 要鼓励私盐贩子的“上进心”。 就连本府最大的三家盐商,都被知府大人拉去私聊,要识大体顾大局。 甄氏,第一个响应府尊的号召,主动牺牲了自家的盐引。 其余两家,虽然很不情愿,也勉强答应了下来。 李郁听说后,也很意外。这比他预计当中的结局还要完美。 湖州知府,当记首功! 又经太湖运兵500人,火炮80门,补充给林淮生。 叮嘱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时间窗口。 尽快打造一个支撑点,长兴县是自家的原料产地,绝不容有失。 …… 西山岛会议室,墙壁挂的江南地图。 李郁在上面标出了一个红色星星,心满意足。 “李家军不能失去长兴,就好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传我军令,让清风寨苗有林来见我。” “遵命。” 收到命令的一瞬那,苗有林慌了。 他甚至恐惧的按住了自己的刀柄,寻找安全感。 “敢问这位兄弟,李爷百忙当中,怎么想到要见我这个小角色了?” “抱歉,不知。” “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苗有林说着,就塞过去一锭银子。 于是,信使的语气和缓了许多,稍微透露了一点: “不是坏事,大约是有什么任务。伱知道的,最近不太平,到处乱糟糟的。” 呼,苗有林心中常出了一口气。 他最近忙着扩编,以为是引起了李郁的忌惮,怕是鸿门宴呢。 当晚,他和昌金说了此事。 昌金既是二当家,又是他的女人。 当初因为苏妲己产生的那点嫌隙,这段时间已经几乎抹平了。 俩人夫妻同心,清风寨高速发展。 “李爷光明磊落,不会学那项羽摆鸿门宴的。” “是啊,我就一山大王,又不想做刘邦。” 搂着昌金,苗有林沉沉入睡。 次日,他又找上了三当家的,态度十分热情: “韦俊兄弟,我要去苏州府拜见李爷了,要帮你捎东西给你妹妹吗?” 说着,他一直在注意观察韦俊的神情变化。 若李郁想除掉自己,一定会启用韦俊的。 惊讶,不似伪装。 说明他事先真的不知道,危险又可以排除一成了。 …… 2天后,苗有林正式启程。 坐上了杜仁安排的货船,横跨太湖。 他带了一箱珠宝,还有一柄南宋的宝剑,作为见面礼。 一路上,他很放松。 欣赏湖光山色,吃吃喝喝。 抵达西山码头的一瞬间,他还是失了神。 停泊在他旁边的是一艘巨型战舰,侧舷的火炮密密麻麻。 甲板上,几十个匠人在忙碌着。 旁边,一艘离开码头的巡船,上面的人居然全部穿的是绿营号服,挂的也是官府的旗帜。 所有人都熟视无睹,似乎这是很寻常的事。 “李爷,真天神也。” 苗有林整理了一下衣服帽子,不等停稳跳下了船帮。 砰,一声巨响,落在了木栈上。 …… 山谷里,一处僻静房屋,李郁在此处召见了他。 两侧站着10几个武装亲卫,按剑肃立。 苗有林立即扔下礼物,向前两步,双膝跪地: “绿林中人,苗有林拜见主公。愿为主公麾下走狗,忠心不二。” 李郁却没有开口,而是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 时间在一分一秒是消逝,无形的压力让他心生恐惧。 终于,听到了一声: “苗当家,起来吧。” “谢主公。” “清风寨集体拔营,离开长兴,有新任务给你们。愿意否?” “属下愿意。” “好,回去做做准备,10日内集体拔营,跨越太湖,在吴江县登陆,然后一路向东。” “敢问主公,作战目标是什么?” “沿途不得攻打县城,府城,只杀伤绿营汛兵、巡检、士绅家丁护院,最终在松江府金山卫立足。所需火器刀剑,我会支援。” “遵命。” …… “刘武,你怎么看?” “苗有林很恭敬,听到拔营命令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做事果断,是个聪明人。” “你亲自负责他们的搬迁渡湖,适度展示一下武力。” “遵命。” 对于桀骜的枭雄,李郁也要用。人人都忠诚,是不可能的。 让苗有林敬畏,恐惧,不敢违背自己就可以了。 5日后,清风寨全体拔营,抛弃了山寨。 开到了太湖岸边,并四处袭击索要钱粮。 这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方圆十里再无人烟。 随后,大批漕船赶到。 在5艘战船的护卫下,清风寨600绿林好汉登船。 在一片“我滴娘,我滴老天爷”的惊呼中,开始了横跨太湖。 刘武很满意这种反应, 下令驶入商船传统航线,毫无意外的遇到了两艘“擅自航行”的商船。 “截住他们,击沉。” 十天前,太湖厅正式颁布告示,太湖禁航! 这种疯魔行为,当然没人会遵守。 沿太湖地带,有苏州府、常州府、嘉定府、湖州府,都是商业高度发达的地区。 往来货物,多经水路。 太湖厅所谓的需要申领航行证的公文,被所有人默契的选择了无视。 商船已经识趣的避开了西山岛周边航线,就是惹不起李大官人。 现在,居然说整个太湖都要收费。 小小的太湖厅,芝麻大的同知,就想霸占太湖? 呸! …… 商船货物太多,陡然见到一支庞大的船队,知道情况不妙。 连忙调转船头,想逃跑。 两艘轻载的战船,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追上了。 从侧面接近,在两船平齐的时候。 火炮齐射,湖水翻涌,商船起火! 苗有林呆呆的看着,傻了眼。 战船潇洒的掉头后,从另外一侧又是一轮齐射。 商船桅杆断裂,船体碎裂,慢慢沉入水中。 他喃喃自语道:“弓箭刀矛的时代,过去了。我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引以为傲的清风寨,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二当家的昌金,默默的抓住他的手,安慰道: “当家的不必妄自菲薄。老虎虽勇,也奈何不了田鼠。” …… 紫禁城, 乾隆扶着太后在御花园散步。 今日阳光灿烂,风力微弱,属于京城初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这对母子有一个共同点:长寿! 钮祜禄氏,此时已经年过八旬,也还是精神尚可。 和年过六旬的儿子絮絮叨叨,说着宫里的琐事。 “额娘,儿子想让你搬到圆明园居住。” “好啊,皇宫里人杂,到处都是冰冷的屋子,哀家也住腻了。” 御花园的亭子特别多,这是为了随时可以歇脚。 钮祜禄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哀家听说,福康安没了?” 乾隆脸色一黯,点头默认。 “富察氏满门忠烈,大学士傅恒就是为咱大清征缅中了瘴气而死,皇帝,你要好好封赏富察氏。” “儿子明白,已经让礼部拟旨追封福康安为郡王。他的弟弟福长安,吏部拟任命为江宁知府,兼镶白旗副都统,协管江宁旗务。” 钮祜禄氏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就连乾隆也看出来了,奉上香茗笑道: “皇额娘,您想说什么尽管说。” 钮祜禄氏叹了一口气,他了解这个儿子。 看似宽仁,实则非常警惕。 任何人都不许干扰皇权,哪怕是自己这个太后! 这些年来,她一直专注享福。 从不过问天下事,朝堂政务,就是不想母子间产生嫌隙。 亭子里,乾隆也有些尴尬。 看着老态龙钟、满眼浑浊的母亲,心也柔软了下来。 他握住那双树皮一般的手,轻轻拍打着说道: “皇额娘,您说吧,儿子听着。” (本章完) 175 太后一句提醒,乾隆剑指江南 钮祜禄氏小声问道: “江南现在安全了吗?可别再陷进去一个富察氏的子弟。” “哈哈哈哈,江南海晏河清。朕还想明年春天带您四巡江南呢。” 她笑了,欣慰皇帝的孝心。 可自家的健康,自家清楚,此生不可能再离开京城了。 “哀家人老了,话多,江南的事真的平息了吗?” “额娘是什么意思?” “福康安那孩子多机警呐,这些年南征北战,就这么在江南阴沟翻船了,哀家想想都觉得不太值。” 乾隆严肃道: “额娘放心,儿子已经派了钱峰做御史,他一定会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就好,那就好。” 钮祜禄氏终于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看着四周站的远远的太监、宫女,乾隆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 “额娘若是担忧福长安的安全,儿子就让他留在京城做官。” “不必了,多接触地方才能了解大清国。” “额娘说的是,所以儿子巡游江南、盛京、五台山、东陵,就是怕被地方官蒙蔽了。” “你说这话,哀家突然就想起当年你皇阿玛说过的一句话。” “哪一句?”乾隆立即警惕了起来,他是极度反感老爹雍正的。 “你皇阿玛说,如果问题一直解决不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负责解决问题的人,就是制造问题的人!” 乾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岔开了话题。 次月,皇太后钮祜禄氏,在大批太监宫女的陪同下,移驾圆明园! 直至死亡,再没有再踏入皇宫半步。 …… “皇上,臣等死罪。” 军机处众人,居然早就等候在御花园附近。 一直等太后的凤驾离开了,才敢前来晋见。 “卿等有何事?天凉,快起来吧。” 乾隆的心情不错,大约是因为看到母亲的健康状况不错。 一名军机处章京,递上了折子。 乾隆注意到,他的手在剧烈的哆嗦,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打开折子,很快自己也开始哆嗦了。 钦差钱峰,汇报了扬州挖出石人的消息,还有那六字箴言。 军机处众人跪地,心里都在怒骂钱二愣子,“弓厂死而地分”这种话伱也敢写在折子里? 避讳,将弘历(弓厂)缺笔,缺的有点多。 “皇上,定是妖人所为。” “如此拙劣的手笔,妄想撼动我大清的根基,实在是可笑可笑。” 几乎在爆发边缘的乾隆,罕见的来了个情绪急刹车。 瞬间人变的云淡风轻,极度随和。 把折子扔给小太监,说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随朕走走。” 众人大为意外,御花园的风光,自然是不错的,皇帝的心情,似乎也不错! 走到园中堆秀山的时候,乾隆不经意的抬头望了一眼。 四名粘杆处侍卫,在山头忠实的守候着,注意着皇宫的任何异动。 粘杆处,名义上属于内务府系统。但是自成一体,是皇帝亲领的特务组织。 回到御书房,他令人召来了粘杆处侍卫统领。 …… “江南的官场民间,可有异样?” “小股蟊贼出没,民间流言四起。” “可有失城?” “未有,不过震泽县衙遭遇了一次流贼袭击,县丞战死。” “你说的流言,是关于什么?” 粘杆处侍卫阿克齐,尴尬的不敢回答。 见他如此窘态,乾隆早已明白了七分,冷笑道: “是关于皇家和朕的流言吧?” “是。” “多派人手,明察暗访,一体监控江南官民。” “嗻。” 侍卫退下,乾隆闭目沉思。 他的记性依旧好的惊人,忽然间他想起了一封奏折。 “来人。” “替朕找一份两广总督李侍尧的折子,大约是关于粤铁价格暴涨,供不应求的。” 封疆大吏的折子,每一份都不容忽视。 军机处很快就从存档中找到了,和珅亲自呈送。 乾隆仔细阅读了两遍,脸色逐渐变的阴暗: “谣言、钢铁、流贼、斩杀朕的大将,这是有人在挖朕的江山哇?和珅,你说呢?” “奴才如梦初醒,这是有人要起兵造反,乱我大清!” “乱不了,朕风雨四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乾隆自信满满,口述密旨,“调遣黑龙江马队2000,索伦锡伯800,即日起秘密南下,在通州接旨。诏令荆州驻防八旗,整备战船兵甲,随时准备顺江而下平乱。” “皇上,可有给江宁八旗,苏州八旗的旨意?” “不必了,他们是局内人。” 和珅悄悄退出御书房,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皇上是担忧江宁八旗、苏州八旗被渗透了,会泄密吧? …… 富察氏的两位子弟,都有了新职位。 一位是福长安,被任命为江宁知府,加镶白旗副都统,兼管一部分旗务。 还有一位是杭州旗营的富察.叶尔灿,调任苏州副都统。 随即,浒墅关监督福成,又加了一项差事,升任署理苏州织造。 这些都是乾隆琢磨之后的人选。 在他看来,是最忠心最合适的。 府城的一间茶楼, 李郁收到邸报的一瞬间,笑容灿烂,随后就凝固了。 结拜兄弟福成,成了苏州织造,自然是大好事。 可两位富察氏子弟的安插,说明了一个大问题,乾隆对江南一带产生了极度的怀疑。 江南本地的官绅,他已经不再信任了。 秘密调遣八旗的旨意,邸报上自然是不会写的,李郁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了一点危机。 “起风了!” “今日树头都不动,哪儿来的风?”福成挂着灿烂的笑容,推门进来了。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好的出奇。 “福兄,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咱们兄弟联手,做一番大事业。” 李郁不露声色,问道: “什么事业?” “自然是升官发财,玩女人。” “福兄霸气,不过我想问一句,苏州织造主要有哪些进项?” “从雍正爷开始,织造就兼管本府的税关。这是最大的一块进项,其次是丝绸行业的干股,再其次是本地官绅的孝敬,怕我告他们黑状。” 作为曾经的苏州织造之子,福成当然是门清。 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样子,李郁没有给他泼冷水。 而是问了一句: “这差事,一般给当几年?” “两三年,然后就得换人。内务府的人,都眼巴巴排队等着呢。” “如此说来,福兄,你要抓紧(搂银子)了。” …… 福成收敛了笑容,点点头。 “我知道你手底下有人,借我点。” “没问题,连人带兵器借给你。不过作为兄弟,我建议你建立一支武装,这年头,没刀把子说话都不硬气。” “会不会犯忌讳?” “你可以缉私队的名义,打击不法丝绸商人囤积居奇嘛。人数不必太多,一二百就够了。” “好。” 福成激动的一拍桌子,他觉得这主意很不错。 有了这支缉私队,对税关的掌握才更严密,税银才收的更多。 内务府出来的人,有一个特点。 做任何事的动力都是银子!银子多,动力就足。没银子,就没动力。 名声、仕途、大清律都不在意。 这是因为内务府奴才做的不是“官职”,而是“差事”,属于临时的特派员。 他们的仕途寿命很短,而且没有什么晋升渠道。 都是皇帝的一句话,说上就上,说下就下。 所以在任的时候,就得抓紧点,把养老的棺材本挣出来。 “李兄,我俩有多久没逛窑子了?” “如今不同往日,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跺跺脚苏州都抖,再逛窑子,面子上过不去。” “啊,我忘了,李兄已经有家室了。”福成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改日一起去杭州吧?” “干嘛?” “杭州风月,而且那边没人认识咱们,嘿嘿嘿。” “似可考虑。” …… “对了,你老爹在潮州可有信来?” “有。” “和英吉利商人的交涉,有突破吗?” “谈崩了,差点打起来。” “什么情况?英吉利蛮夷这么横?以后还想不想在大清混了?” “他们那个狗p东印度公司,来了6艘武装三桅商船,天天在海面上晃荡。有个水手喝多了,火炮走火了。” “死人没有?” “炸死了岸上的一头牛,然后赔偿了银元50块。” “这么看来,英吉利商人还是克制的,不想矛盾继续扩大。” 福成喝了一口茶,皱起眉头: “我老爹说,这次英吉利商人很团结,想用暂停贸易的损失让朝廷低头。” “损失能有多大?” “很大,朝廷起码损失三百万两关税,茶叶、丝绸、瓷器只能转内销,卖不上价。” “这也是一种战争,贸易战争!” “你说的有道理!” 送走了福成,李郁开始琢磨如何利用一下当前的乱局。 江南还不够乱,按照事先安排,此刻苗有林应当带领数百绿林好汉,开始围攻吴江县城了。 当然了,绿林好汉们声势浩大,合围行动迟缓。 吴江知县一定有时间,派出信使求援。 哒哒哒,一骑快速奔跑过街道。 看方向,说不定就是他! 穿清快一年了,李郁上下腾挪,绞尽脑汁。终于摆脱了棋子的命运,做起了棋手! …… 此时,府城南边100里外的吴江县城,一片肃杀。 知县站在城墙上,脸色铁青。 “这又是哪一股流贼?”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心惊胆战。 突然,城下的流贼一排火器打来,县衙的刑名师爷惨叫着掉下了城墙。 其余人赶紧蹲下,爬到了楼梯边,慢慢下了城墙。 城外,枪声隔一会响一阵。 还听的粗野的叫骂声:“打下吴江城,有钱有粮,还有俏娘们。” 苗有林手按刀柄,淡定的很。 作为一个前绿营武官,他知道普通小城的防御是何等稀松。 只要狠下心,用人命堆,拿百姓挡在前面消耗箭矢。 又或者有几门12磅火炮,今天就能拿下吴江城。 不过,主公说了是佯攻,雷声大雨点小。 吴江富庶,城外农田稀少。 由于商业发展,店铺鳞次栉比,平时人烟稠密,此刻都跑光了。 苗有林当然不会客气,搜刮一空,然后放了一把火。 这叫“工作要留痕”~ 不然,等撤走了,怎么证明自己来过? 这些被烧毁的残垣断壁,就是江南“局势不稳”的最好证明。 将寒气传导到每一个人,是李郁的要求。 当所有人都认为,江南“局势不稳,战乱就在身边”的时候,东山团练就可以走到阳光下。 届时,在权衡的天平上,身家性命显然更重。 没人会说私设团练违制。 相反,他们会默认,有这样一支武装,维持一种新的秩序。 将江南官民的抵触、阻力会降低到最低程度。 …… 府城,知府衙门。 朱珪、黄文运、胡之晃、李郁,还有满城的4个协领都在场。 气氛严肃,沉默。 “诸位,吴江知县求援,救还是不救?” 胡之晃立马抢过话头: “救!末将愿意率兵去救。” 朱珪和黄文运交换了一下眼神,算是达成了共识,救! 不过,苏州城内的武装,如今只剩下了城守营和满城旗丁。 如何抽调,如何分配是个难题。 满城的一位京旗来的协领,赶紧断了他们的想法: “我等乃是驻防八旗,不受地方节制。除非有江宁将军的军令,或者是朝廷的旨意,否则我等八旗将士将誓死守卫满城。” 其余几位协领纷纷出言赞同。 你们汉人之间打打杀杀的,我们旗人就不掺和了。 朱珪脸色平常,一切竟在预料当中。 黄文运转头,看着李郁: “本官记得,你手里还有一支东山团练,规模如何?战力如何?” “二三百人,虽然我们装备简陋,无甲无战马,可我们有一颗忠诚的心。” “好,有志气。那就暂时调入府城,负责城防吧。朱大人,你看呢?” 朱珪吃惊,这事黄文运事先可没和他通气。 这是打了自己一个猝不及防。 他的脑瓜子快速转动,正在思索该如何回答这个明显不合规的提议之时, 那位京旗协领开口了: “这不符合祖宗的规制,城防怎么能交给团练呢?团练就一帮泥月退子,啥世面也没见过。” …… 朱珪不吭声,黄文运有些恼怒,问道: “阿协领,城防该交给谁?” “那是你的事,本协领可不爱多管闲事。” “你~” 朱珪赶紧打圆场,折中提议: “这样吧,府衙出饷银,城防交给满城旗丁,如何?” “按人头算,开拔银3两,城防费每日1两。早饭不吃稀,中午要有肉,晚上来口酒。不过分吧?” “成交。” “那这银子,什么时候付?” “日结,成了吧?” “听着还行,就这么着吧。” 黄文运和朱珪相视一眼,苦笑,点头默认了。 其余几位协领,纷纷面露喜色,揽下了一桩好差事。 麾下儿郎们天天哭穷,终于能挣点体面银子了。 穿上祖辈盔甲,跨上钢刀,在城墙上站个几天,就能小赚一笔了。 划算! 当日,城守营匆匆出战。 临时从武库里提出了刀剑100把,弓箭50副,鸟枪100杆,箭矢子药无算。 还花银子,从满城临时租借了100匹战马。 没错,就是花钱借的。 双方白纸黑字,钱货两清。 若是战马死了一匹,城守营就得赔50两,李郁是保人。 按照大清律,如果城守营赔不起,那就得李郁出钱。 而租赁一百匹战马,每天的租金是300两。 …… 散会后,府衙后堂, 黄文运叹了一口气,觉得自从做了这知府,就不停的忙碌。 各种责任,各种压力。 “也不知仪征运河何时能通航,这漕粮一日没到京城,本官这心里就一直提着。” “黄大人不必忧心,皇上英明,这黑锅轮不到你背。” “小小年龄,嘴上没个把门的。” 东山团练,合情合理的出现在苏州城的机会落空了。 不过,李郁一点不气恼。 论算计,他没怕过谁。 就拿刚才为100匹战马租赁担保的事来说吧,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马都要上“阵亡名单”了。 然后,胡之晃双手一摊,老子没钱,你们去找担保人。 李郁怒赔5000两!顺便和结拜兄弟胡之晃绝交! 再然后,西山岛的马厩里,就多出了一百匹战马。 满城的旗丁们也会偷着乐,怒赚50两! 还不止,赁马的押金3000两也会扣着不还。 里外里,挣大发了。 一场普普通通的交易,能让买卖双方都觉得血赚,陶朱公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 (本章完) 176 边疆清军和腹心省份清军,其差距,甚至超过人和狗! 战马,可不是普通的马。 血脉要纯正,马场要水草丰茂。 它们的成长过程中就经历了多轮严格淘汰制,能够适应战场的枪炮、锣鼓声。 若是换匹民间驮马,或者骡子,立马吓的狂奔尥蹶子。 西山岛的牲口棚子,上午一串鞭炮,下午一串鞭炮。 喂草料前,还要擂鼓敲锣。 就是为了增加大牲口的“抗压能力”。 做不出战马,起码能充当辎重马。 代价就是,火枪兵们的饭碗里天天有驴肉、骡肉、马肉。 以至于许多人私下议论,养牲口的这帮人会不会有什么不可描述的癖好。 …… 总之,筹建骑兵让本不富裕的李郁雪上加霜。 李氏财政,如今逐步转交给了胡灵儿。 作为绍兴师爷的女儿,嫁妆当中就有一把精致的金算盘! 李郁从童子营选了4个义女,给她打下手。 还专门辟出了一间屋子,用于算账,墙壁四周的柜子里,全是厚厚的账册。 自觉重担在身的胡灵儿,奋战了10天,才算基本厘清了当前状况。 维持现状的前提下,李氏每月的固定支出是20万两,非固定支出在3到6万两。 这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而每月的进账,则是在4万两到7万两之间浮动。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胡灵儿,憔悴的告诉李郁: “夫君,你的财政收支是有大问题的。一旦开战,就会陷入巨大的危机。” “爹爹说,任何一个团体的健康运转,都是建立在财政充裕的基础上。打仗打的不是良将悍兵,而是源源不断的钱粮!” 李郁点点头,他很欣赏老泰山的眼光。 “所以,我们需要一些新的增长点,让我们能长期、稳定的收税。” “煤炭、码头、园区这几个生意都不错,但是分润的人太多。” “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要一日不和清廷撕破脸,这钱咱就得按时付。用银子换时间,用时间换空间。” …… 胡灵儿沉思了一会,抬头说道: “妾身建议,从盐税入手。” 李郁赞许地点点头:“娘子,细说。” “江苏境内以长江为界,江北是两淮盐区,江南是两浙盐区。如今两淮盐运使尤拔世垮台了,江北私盐已经销声匿迹,我们何不趁机拿下苏、松、常三府的食盐?” “如何切入?官盐还是私盐?” “妾身建议是官盐,控制松江府华亭县两浦盐场,自产自销自收,从上游到下游我们全吃。” “如何应对两浙盐运使?” “让江浙两省互相弹劾,攻讦。官方关系一旦恶劣,我们就尽可以放手去干。咱江苏的盐场,江苏人说了算,关浙江人何事?” 李郁笑了,戏谑道: “我记得,夫人你是浙江绍兴府人氏吧?” “妾身祖籍安徽徽州。” 胡灵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颇有他爹的风范。 李郁可以指着洛水发誓,这不是他教的。 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按需说话,随时180度大转弯,十分灵活。 “这个籍贯问题过于复杂,我们还是搁置争议吧?聊点正事,比如怎么拿下两浦盐场,还有让江浙官面的关系水火不容。” “夫君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不,我想听伱讲。” “浙江的流贼跑到江苏来了,是自发的还是被官兵恶意驱赶来的呢?就这一桩,妾身觉得浙江巡抚说不清。” 哈哈哈,李郁笑的很开心。 立即手书一份,令人交给新上任的苏州织造,好兄弟福成。 “告诉他,别忘了织造的本份,是替皇上监视江南。” “遵命。” 福成自然是没二话的,兄弟能害自己吗?大清朝可不流行插刀教。 于是,密折一份火速送往紫禁城。 忠诚! …… 100里外,吴江县城。 正是杀声震天,枪炮齐鸣。 苗有林站在一杆大旗下,按剑挺立。 这一刻,他想到了一句话“大丈夫当执三尺剑,扫平天下”。 这种兵权在手,掌控众生的感觉太棒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权力的愉悦,即使是100个西施来了,都黯然失色。 他麾下的弟兄,举着盾牌呐喊着做出攻城模样。 官兵只要一露头,蹲守的火枪手们就会及时射杀。 那100老兄弟,起了大作用。 都是积年老匪,转战上千里,和各路官兵打老了仗的兵油子。 手很稳,枪很准。 李郁提供的这批火绳枪,除了粗笨,其他没毛病,威力和精确度都很理想。 城内,县衙。 知县跪在佛像前,闭着眼睛疯狂祈祷。 许愿的价码,已经从100两香火钱,上升到了为全寺的菩萨塑金身。 外面的枪炮声,比除夕夜的鞭炮都热闹。 陡然稀疏,然后就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知县猛地睁开眼睛,浑身战栗,难道是~ “大人,大人~” 一个亲信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由于太急了,半天没说出话。 知县怪叫一声,就吞了早已准备好的砒霜,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亲信目瞪口呆,一把抓住他,摇晃: “大人,援兵到了啊。你快吐出来啊?” 呕,知县疯狂的吐。然而,他感觉还是有少许砒霜下肚了。 这可真是要冤死了。 关键时刻,他的夫人从后宅出来了。 手里还拿着一根绳子,原本是准备自缢的,现在不必了。 一声河东狮吼: “去茅房,舀一勺来。” …… 知县被按着强灌了一勺黄汤,疯狂的呕吐。 还好,命保住了。 来不及换衣服的他,冲到城墙上。 外面的情景,看的他浑身骨头都轻了2两。 一支打着朝廷旗帜的绿营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杀向流贼。 一员骁将,赤膊上阵,高举大刀片,身后跟着几十亲兵也是有样学样,冲在了整个阵型的最前面。 流贼被其骁勇震撼,不敢敌,疯狂逃窜。 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从半里逐渐变成了3里。 最终,官兵放弃了追赶,鸣金收兵,流贼则是消失在了天边。 知县看的有些遗憾,可还是喜滋滋的下令: “打开城门,犒赏援军。” 全城的士绅都集中了起来,在城门口列队欢迎。 胡之晃斜披官袍,骑着战马,扛着大刀,英雄气十足。 身后的兵,队列整齐,肩上扛着火枪。 再后面,居然有一支骑兵,数量还不少! 士绅们这才沸腾了,南方少见骑兵,有就是精锐。 于是,胡之晃得到了异常热情的款待。 在全城最高档的酒楼,包场。 喝的不知今夕是何夕,总之十分畅快。 醒来时,还拥着一对姐妹,模样可人。 胡游击来者不拒,和吴江士绅们打成一片,很快就混熟了。 许多士绅还联名给知府写信,请求将这位威武雄壮,能杀敌能喝酒的游击将军留下。 …… 苗有林部,和胡之晃部演了一出戏。 脱离接触后,苗有林部就继续往东前进,一路上恰到好处的干掉了几处汛兵。 杀死了数位士绅,并抄了家产。 江南提督战死,提标全军覆没,清廷在江南的军事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苏松镇总兵刘世豪,死守崇明不再出击。 理由也很充分,他麾下水师折损了许多,光有船,却没炮。 火炮全部损失在了黄浦江畔! 所以,他无力再清剿。 两江总督、江宁将军也意识到了江南的军事空虚问题,只能下令苏州满城耽误起这个责任。 然而,苏州满城的战斗力大约是大清几十个满城里排名靠后的。 最能打的20个索伦成年男丁,死在了黄浦江畔。 剩下的妇孺、少年撑不起重担。 而理论上的500多成年旗丁,其中一半是京旗! 他们不擅长作战,只能凑个人头。 其余各地过来的驻防八旗,相对好一些,尤其是荆州、青州来的。 他们至少是合格的骑兵,还保留了部分祖先的骄傲。 在苏州城,定时巡逻。 用武力震慑可能的潜在敌视分子。 …… 城守营离开后,苏州城外也开始不太平了。 山塘街在城外,不受关闭城门的限制,相对自由,所以一直营业到深夜。 酒楼、青楼、戏园子非常的热闹,凌晨后,散场的客人才陆续离开。 可最近,客人们人心惶惶。 一支自称“棍棒社”的团体,时常尾随这些豪客。 在僻静无人处打闷棍,洗劫财物。 偶尔还有被打成重伤,扔进河里的事件发生。 商户们联合起来,凑份子请来了衙役巡逻,竟也被嚣张的“棍棒社”成员收拾了。 几次交锋,衙役们死3人,伤5人,狼狈的放弃了这个赚外快的差事! 繁华的山塘街,变的冷清下来。 这还不止,大白天的一家钱庄居然被抢了。 一队蒙面汉子,手持棍棒、尖刀抢走了上千两碎银,钱庄的护院根本不是对手。 许多人目睹了这一切,心里产生了一个念头“世道不安稳了”。 他们向府衙递交了状子,却没有成效。 府衙只能承诺,等城守营归来,就派一支汛兵暂时驻扎。 饷银由商户们自筹。 如果还不满意,可以请旗兵来镇场子! 这种引狼入室的想法,商贾们是不可能接受的,请旗兵入驻,还不如让棍棒社抢呢。 一筹莫展的商贾们,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往南10几里就是胥江园区。 何不邀请李大官人的东山团练,来护航。 据说,东山团练很能打,比一般绿营兵还强悍。 …… 于是,商贾们凑了一笔银子,找上了胥江码头的赵二虎。 一番周折后,终于得到了答复。 提供驻地,三餐,还有饷银(每人2两)。 合约半年起步,到期了双向考虑是否续约。 山塘街的商贾们觉得这个条件不算苛刻,痛快答应了。 于是,东山团练30人即日就入驻了。 短短5天,就和各路蟊贼交战多次,斩获了10几颗头颅,挂在街道入口。 山塘街的生意,肉眼可见的兴旺起来。 客人们看到固定时间巡逻的东山团练,就不再担心安全了。 很快,就有其他区域的商贾效仿。 主动上门付费,请求东山团练驻扎,李郁一一应允下来。 团练嘛,就该保境安民,维护乡土安靖! 商人,最害怕失去秩序。 而自己,是唯一可以提供秩序的那个人。 如今苏州府城周边,蟊贼多达21股。 其中的7股,和李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余的则是自发形成的。 苏十八很尴尬,因为棍棒社是他的盟友。 惴惴不安的他,差点收拾行囊就想跑路。 却被范京给拦住了,和他促膝长谈。 “误伤,这绝对是误伤。” “范大人,我是奉主公的命令联络一些江湖同仁,在城外打打杀杀。你说,这这~” “成大事不拘小节,一些蟊贼而已,死不足惜,你还真把他们当兄弟了?” 范京热情的很,主动透露了关于主公宠爱苏卿怜的那些事。 “主公当真这么喜爱义妹?” “咳咳,主公当众盛赞,雪有其白而无其腻,粉有其腻而无其光!兄凭妹贵,以后咱说不定还要仰仗老哥你提携呢。” 说罢,范京感觉自己有些脸红。 偷眼看苏十八,也有些尴尬,这什么牛头仁情节嘛。 …… “主公还私下给你准备了一些刀剑,鸟枪,有了武器,你自然能做大哥。还有,那些旗人废物的很,找个机会绑几张肉票,明白了吗?” “范大人放心。” 看着范京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苏十八的表情变的有些扭曲。 恨恨的骂了一句:“臭表子。” 他决定尽快整合一批江湖势力,做大做强。 借李郁的势,发展起自己的班底独立出去,省的再被当面nt~r。 江南人心太变态了! 东山,一座貌似“寺庙”的建筑群拔地而起,里面多了300个年轻的光头后生。 没有挂牌,但李家军都知道这是主公亲定的“步兵士官学校”,学员是从各火枪营挑选出来的精锐。 他们抵达后的第一课,是剃发、换装。 一身灰色短打,配上那锃亮的光头,乍一看真像是和尚。 至于说,没有香疤,对外可以解释为刚出家,还不具备受戒的资格。 第二节课,李郁亲自授课,先给所有学员授指挥剑。 “从今日起,你们都要转变身份,带入指挥官的角色。” “我对你们的要求是,最短的时间,最小的代价,练出性价比最高的火枪步兵。” 说着,他拿起炭笔在板上刷刷写下三个字:性价比。 并解释了一下,何谓性价比。 “不要最精锐的,不要最贵的,要各方面最平衡,时间和金钱成本最小的。” 300学员都挺傻了, 不过出于对主公的敬畏,他们还是认真的听进去了每一个字。 “如何将一批毫无战场经验的青壮,训练成为堪战的火枪兵?” “只需要做到3点,第一点,足饷及时发。第二点,军纪和体罚。第三点,战场脱敏。” 刷,李郁突然拔剑,用激昂的语调大声说道: “诸君,随我一起扬名天下吧!” 顿时,长剑如林。 “万岁,万岁!” …… 江北起事,黄浦江杀敌,最终十不存一的战例,提炼出了一些战场结论。 一,火炮很重要,数量口径占据优势,可以一棰定声! 二,火枪兵可速成,在工事战壕中打防御战,但不可用于野战! 三,依托水运搞破袭战,牵制外围清军兵力,减轻主力压力是可行的! 四,速成火枪兵,可对抗2倍以上绿营兵(前提是保持距离、火炮不落下风)! 最后,还有一条, 边疆清军和腹心省份清军,可能不是一种生物。 其差距,甚至超过人和狗! 多名参加了战事的灶丁都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索伦骑兵和巡抚亲兵的恐怖。 在双方混战时,这些人箭矢如雨下,而且精准打击。 短时间内,就用尽了一个箭壶。 中箭者,伤口恐怖,多是当场死亡。 随后从打开的缺口处,冲进己方阵地,将己方分割成了两段。 若不是援军及时出现,半个时辰内就会全军覆没! 兀思买也是见证者,他差点丧命在一支梅花箭下。 目前还在养伤,心中郁郁寡欢。 因为他自诩弓马娴熟,骑射双馨,是草原的勇士! 结果,被索伦兵一箭就射翻马下。 这还是穿了棉甲的结果,若是没甲,估计这会已经去见长生天了! 西山岛, 熟悉的人见到他裹着纱布的样子,都要打趣的问一句:“看来蒙八旗还是不如满八旗!” 此评价,他觉得是奇耻大辱。 对着太湖发誓,一定要用满八旗的鲜血洗刷自己的耻辱。 …… (本章完) 177 这差事风险很大,正经人躲之不及,贤婿你就不一样了 李郁听说后,特意来看望了兀思买。 “好好养伤,这一次你只是大意了,没有闪。” “对,对。” “偶有小挫,不必放在心上。我相信蒙古勇士,远胜于关外八旗。” “对,对。” “只不过,你们内部出了叛徒,甘心做满人的狗。我欲歼灭京口蒙八旗,你怎么看?” “我举双手支持!” “那可是伱的同胞啊。” “草原上部落多如牛毛,非我部族,算不得同胞!” 见兀思买如此识趣,李郁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吩咐道: “你回忆一下京口八旗的兵丁数量,战马数量,武备详情,还有作战特点,我派个人来记录。” “主公放心。” 兀思买起身,右手按月匈,低头示礼。 离开了这,李郁爬上了缥缈峰,岛屿的最高处。 今日无云,视野极度开阔。 远远望去,甚至能看到府城的依稀轮廓。 茫茫太湖,几乎看不到一艘船。 他询问道: “小五,太湖禁航禁渔的事,进展如何?” “禀义父,很顺利。击沉12艘商渔船,俘获4艘,没人敢来了。” “用的什么名义?” “我们的船挂太湖厅的旗帜,三山岛周大海部挂血色骷髅旗。” 此时,常州府、湖州府的士绅代表,就坐在苏州府衙抗议呢。 他们无法理解,苏州人是疯了吗? 偌大的太湖(相当于三分之一个松江府面积),居然想独占?? 江苏老乡的感情,一点都不讲了吗? “黄大人,贵府的战船竟然炮击外地商船,你们是要造反吗?” “慎言,你可有证据?” “千真万确!” “可本府的官兵说,最近太湖水匪猖獗,他们是轰的假扮商船的水匪。” “这是强词夺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匪患猖獗,太湖秩序需要整肃。本府已经发出了告示,你们外地商船可以办理通航证嘛。有了通航许可,甚至可以由本府官兵护航!” “你,你,你~” …… 气炸了的湖州府官绅代表,打道回府了。 从此自嘲是“胡州”人,去掉三点水,这太湖实在是高攀不起了。 而常州府的人,则去了布政使衙门继续抗议。 效果还是有的,朱珪折中了一下。 以后常州府商船办理通航证的费用,年底退还一半。 见布政使这么说,众人也就接受了。 毕竟大家都是江苏老乡嘛,不能太黑! 湖州府就不一样了,属于浙江,可以视为外地人。 地域观念,还是要讲的。 哪怕再过去500年,也要讲。 (以上是官方观念。实际在民间,苏州和湖州的关系更近。) 总之,在炮舰的威胁,和蛮横不讲理的态度之下,太湖禁航终于得到了贯彻。 代价是,苏州温文尔雅的形象毁了。 松、常、湖、嘉都怒抨苏州人是强盗行径,一时间形象大污。 不过,李郁感慨说了一句: “苏州的形象好不好,外地人说了不算,咱们苏州人说了算。” 府衙上下,士绅商贾纷纷响应。 叫嚣着这话霸气,不要惯着那群隔壁的。 (大江苏,散装的,地域之争风气源远流长,深谙邻居市县的软肋。作者戴钢盔,狗头保命,调侃无恶意!) …… 骂归骂,生活还得继续! 每艘商船都要提前申请通航证书。 不贵,一次就20两。大商号还可以申请无限次的,包年。 苏州府派员,在环太湖的20多个码头长期驻扎,对接通航。 每隔三天,或者是凑齐一支船队就出发。 由官船领头护送,十分的贴心。 隔三差五,就会遭遇一次“水匪”袭击。 然后,双方隔着好几里一顿乱轰,水花四溅,死鱼飘满湖面,商人们看的紧张又兴奋。 用李郁的话说,你得让人家觉得钱花的值! 一定要会造势,让大家都相信这太湖不安全,必须要接受咱们的保护。 黄文运不放心,悄悄询问了几次兵船是怎么回事。 李郁轻描淡写的告诉他,就是漕帮的船,上面架了几门破烂虎蹲炮。 商人们没见过世面,咋咋呼呼的。 府尊你就放一百个心,安心的准备升官吧。 每次提到升官,黄文运就满怀期待。 漕运堵塞,他却办了一件大事。 将两船税银,押送去了京城。 无非是登陆江北多费了10天功夫,人力,马车,再换成漕船。 户部已经穷疯了,不断地督促各省将钱粮押解入京。 黄文运的这种做法,相当于雪中送炭,户部尚书和珅很赞赏,在邸报中公开赞扬黄大人的为官卓异。 朝中文武都预计,黄文运很快就能往上挪一挪。 …… 而漕运,就很不让人满意了。 户部不断的发文催促工期,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 京城的粮价,已经涨了5成了。 那些背景不俗的米店,已经开始惜售,制造紧张气氛了,准备狠狠赚一笔。 通州仓,把压仓底的绿色老米都搬出来了。 当做铁杆庄稼发给旗人们,一片怨气。 而山东今年的收成也不太好,2个府遭遇了雪灾,所以支援有限。 据说,户部已经开始研究从湾岛买粮了! 自从康熙年间,打下这片海岛后,大米的产量一直是飙升的。 肥沃的土地,温暖的气候,充沛的雨量,加上当地人口稀少! 大米年年都是过剩的。 外销大米,已经成了当地的支柱产业。 福建,浙江两省,年年向其购买,填补口粮的空缺。 (此两省,粮食长期是无法自给的,缺口很大!因素很多,主要是地形,其次是农业结构。) 乾隆再次发了密旨,口气不善。 暗示钱峰要不惜代价,恢复漕运。 然后,不必急着回京,在江南以重建绿营、核查地方府库钱粮的名义,秘密查访反清势力,无论官民,但有嫌疑即可捉拿。 四品以下,可不请王命,直接诛杀! 密旨中有一句尤为恐怖,“可杀错,不可放过,偶有暴虐误判,朕皆不问,唯深挖反清首脑为要”。 密旨的最后,也肯定了他果断拿下尤拔世这个大蛀虫的功绩,同时暗示可以捉拿更多的“尤拔世”,整肃江苏的吏治。 然而,聪明人都懂的,整肃吏治是台面说法,抄家才是真实目的。 作为大清朝最富庶的省,这里的官儿过的也是最滋润的。 不抄三五个典型,一二百万两白银,钱峰是无法交差的! 他真的红了眼睛,准备杀人了。 挖河累死病死的民夫,已经超过了1500人,这个数字还在急剧攀升。 乍暖还寒的季节,人很容易生病。 何况,民夫们都是泡在冰冷的泥水里,吹着寒风,吃的也是冷食居多。 如此艰苦的徭役,民夫们的积极性可想而知。 人再多,工程进度还是慢如蜗牛。 如何解决,唯有一个字:钱! 钱峰是个清官,不爱钱,但是他知道钱的重要性。 这世上的难事,往往都和“钱”挂钩。 钱解决不了的事,玉皇大帝也解决不了。 …… 李郁的便宜丈人,胡师爷也在仪征。 他作为漕运总督高薪聘请的师爷,自然要对得起这份工作。 “东翁,你瘦了。” “老胡,你可得帮我再想想办法,这漕运再不通,我真的不敢活了。” 呜呜呜,漕督居然就这么哭了。 毫无朝廷大员的气度,让属官幕僚们都觉得尴尬。 原来他有170斤,现在大约只有100斤了,瘦的脱了相。 官袍在身上都晃荡,非常滑稽。 胡子拉渣,眼睛血红,人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 胡师爷叹了一口气:“东翁,别急,我再去想想办法。” 漕督看着这屋内的一大圈人,哀求道: “诸位,都帮帮我。谁要是能帮我渡过难关,谁就是我关某人一辈子的恩人。” 他拱手,行了一圈礼。 众官都心里不太好受,这什么世道嘛,把堂堂的正2品大员逼成了三孙子。 山坡上,竖着钦差大旗。 那个在风中屹立的身影,就是钦差大人。 胡师爷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再有兴趣了。 钱峰真是个二愣子,他为了鼓励民夫,天天站在那高处喝西北风。 这种自虐的行为,让民夫们的怨气也减轻了许多。 否则,这种高强度的徭役,再加上挖出石人的暗示,保不齐就要出乱子。 当当当, 铜锣敲响,这是下工的信号。 民夫们扔下工具,一窝蜂跑向冒着炊烟的地方,准备吃饭。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毛病! 最近扬州城的几位盐商发了善心,捐输了不少银子,说是要让百姓们吃上一口热食,降低生病率。 每人一碗,热腾腾的菜泡饭,有少许的油星子。 民夫们像护食的动物一样,蹲着猛扒饭。 “当差的都不是好东西,不过钦差大人是个好官。” “是啊,就是他逼着盐商老爷们捐的伙食银子。” “哎,哪个杀千刀的把这河堤扒了,造孽啊。” “就海边的那些灶丁扒的,说是吃不上饭了,造反了。” “他们想造反,就去抢衙门啊,干嘛扒这河堤呢。这鬼冷的天气,连累咱们受苦。” “算了,算了。” …… “主公,漕督府胡师爷来了。” “快快有请。” 接待老泰山,自然是要热情隆重的。 虽不必倒履而迎,却也要展现出春天般的温暖。 因为,老泰山带来了一桩好买卖,海运漕粮! “什么?你想推动海运漕粮进京?” “正是。” 李郁来回走了几步,小声问道:“老泰山教我?” “哈哈哈哈,海运漕粮进京,乃是大清朝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好处有三,一是合法合理的将势力拓展到长江口。二是当作海上奇袭京畿的预演。三是抬高清廷对你动手的代价。” 前两点,李郁很清楚。 第三点,他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您的意思是,一旦我成功组织了此次海运漕粮,那我就是大清朝的能人,江苏的官面都会和我产生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想动我的代价就太大了(筒战价值)。” “对,贤婿懂我。成为大清朝肌体上的一块瘤。不敢割,割了就会血流不止。” 李郁琢磨了一会,提问: “您有没有想过,这相当于资敌?” “老夫必须指出一点。就算今年的漕粮延误三个月,也不会对清廷的根本产生危害。官绅、八旗、绿营一样可以吃的饱饱的。无非是粮价暴涨,饿殍千里,死上几十万人罢了。朝廷会狼狈,会手忙脚乱,会失去部分民心,但是也仅此而已。贤婿,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胡灵儿也来了,坐在一旁握住李郁的手掌。 “老夫倒觉得,这会制造粮食危机的意义不大。” “你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引爆这颗雷。比如说,朝廷大军南下征讨你时,你截断漕粮,整个北方就会人心惶惶,此时你若是再派一支偏师,沿海登陆,一路破袭,让北方海疆处处烽烟。让朝廷疲于奔命,到处灭火,无法集中精力对付你。” …… 李郁终于点点头:“您说的对!不过,朝廷会批准海运吗?” 胡师爷拿起一块蜜饯扔进嘴里: “我只管提议,撺掇东翁上书。批不批准,那是朝廷和皇上的事。批准,你就顺势而为。不批准,你也没有损失。” 又说道: “朝廷若是让各州县自己组织海运船队,这差事风险很大,正经人躲之不及,贤婿你就不一样了。” 见李郁有些尴尬,他又连忙解释道: “老夫的意思是,板荡识忠臣,疾风知劲草。朝廷有令,地方却无人敢接,你站出来振臂一呼,这是何等的忠诚?” “地方官焦头烂额,见有傻大头自告奋勇,倾家荡产的承接这差事。贤婿,你猜他会怎么着?” 李郁嘴角抽搐,幽幽的来了一句: “地方官会百依百顺,怕我撂挑子。所以我就应该抓住机会狮子大开口,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尽管提。” “妙哉。” 翁婿俩结束了谈话,开始像正常人了,絮絮叨叨的聊些家常琐事。 临离开前,胡师爷感慨道: “贤婿,老夫若是年轻20岁该多好。这辈子,能和张良、萧何一起名列青史,那是多大的福分。” …… 坐船,一路抵达江北。 然后找上了漕督,发现他又瘦了。 听完了海运的建议后,漕督一点都没生气,眼睛里还闪现了一丝广芒。 这让胡师爷感慨,人一旦到了绝路,那是什么都敢信。 就算是一条毒蛇,在他眼里也是漂浮的救命稻草。 自己随手甩了一块烂木头,总督大人眼里,那就是一艘坚固的诺亚方舟。 “胡老哥,劳烦你写一份奏折吧,我天天失眠,手抖得握不住笔。” “东翁放心。” “哎,哎,你快点啊。” 不愧是高薪打工人,一盏茶的功夫,折子就新鲜出炉了。 胡师爷一边轻轻吹干墨迹,一边等待着漕督的读后感。 “好,好,800里加急送皇上御览吧。” 目送快马离开后,眼里无光、佝偻着背的漕督突然说道: “胡老哥,若我能渡过此劫。以后这2品大员,我做一半,你做一半。” “东翁客气了。” “不是客套,是真心的。你为了救我,把自己的女婿往火坑里推。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 见胡师爷表情尴尬,漕督又连忙解释道: “老哥你放心,若是你女婿真有流放宁古塔的那一天,我一定给你女儿再寻个有品貌、有家世、有前程的佳偶。实在不行,我小儿子才8岁,可以先定下来。我不是那思想保守的人,年龄差距不是问题。” 胡师爷的眼睛瞪的老大,脑瓜子嗡嗡的。 漕督连忙又许诺: “向瓜尔佳氏的祖先起誓,我若有一句食言,全家男丁菜市口,女眷秦淮河,祖先扔大海。” “以后咱们明面上以上下级处,私下就当是兄弟。” 两个不再年轻的男人,相互望着。 眼睛里噙满泪水! 这是何等的交情啊。 …… 钦差行辕内, 钱峰和海兰察俩人密谈了半个时辰,出帐后海兰察就调来了兵。 随即又临时征用了扬州府衙后堂请客,按照官吏名单,挨个送上请帖。 所有人都忐忑不安,硬着头皮来了。 就连牢头这个级别的胥吏,都被请来了。 钱峰的脸色平静: “诸位,如今朝廷遇到了难事,皇上忧心忡忡,我们做臣子的都应该为君父分忧。本钦差也不想多说什么,诸位都表个决心吧?” 【本书目前2300均订,最新章节24小时追订1200,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秃顶萌新作者是兼职写书,更新有限,影响了成绩。不过没关系,萌新心态好,传统历史文嘛,写好故事,后劲就足。顺便提一句,灭清只是一小步,李郁的目标是星辰大海,让全世界一起学汉语,学艺术。】 (本章完) 178 触底反弹,山崩地裂,日月染血 官场是最讲究尊卑座次的。 作为本府主官,胡知府快步上前,大声说道: “本官捐2300两,预支一年的俸禄!诸位同僚,也要体会朝廷的苦心。” 紧接着是同知,他竖起四根手指: “下官在扬州任职许久,有些积蓄,捐献4000两。” “下官僭越了,望府尊海涵。” 在场众人哗然,同知这是在公开打府尊的脸啊。 二哥比大哥捐的还多!这可不符合官场规矩。 然而,钱峰不在乎: “不拘泥官场小节,却识大体,好样的。” 这一句,就相当于给同知的举动定性了,不但不僭越,还有大局观。 胡知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暗,心中记恨。 紧接着,本府官吏按照品级挨个捐献。 就连班头、牢头都没拉下,也得捐! 半个时辰后,钱峰看着捐献的花名册,说了一句: “本钦差给诸位准备了晚饭,都留下吧。” 说罢,和海兰察对了一下眼神。 …… 海兰察立即大声说道: “1000两以上的,去东院。1000两以下的,去西院。” 众人一愣,不敢多问,自觉地分开了。 刚一入座,只听得一声炮响。 大队兵丁手持利刃,冲了进来。 顿时把一帮官爷吓坏了,又惊又怒,果然是鸿门宴! 海兰察手按刀柄,厉声说道: “奉钦差大人命,捐银1000两以下官吏,斩立决!” 虎狼一般的兵丁们,立即把西院的官吏全部拿下,摘下顶戴,刀鞘砸弯膝盖。 然后,钢刀出鞘! 胡知府吓坏了,跪着哀求道: “钦差大人,本官替他们求个情。双倍补齐差额,饶他们一条性命吧。” 众人也跟着哀求,不断抬高捐献的数字。 钱峰摘下顶戴,理了理上面的红缨。 叹了一口气,说道: “诸位在这繁华的扬州府当差,早已是家财万贯,脑满肠肥!” “如今朝廷有难,你们连区区1000两都不肯出?你们扪心自问,谁家里是真的困难?” “若是有,大胆的站出来,告诉本钦差。本钦差查实后,给他磕头赔罪,给他官升一级。” 沉默,哭泣,哀求, 就是没人敢说:钱峰,漕你老母,老子就是个穷官,甭说1000两,100两都拿不出来! …… 钱峰冷笑一声,转身离去,海兰察吐出一个字:“杀。” 钢刀挥下,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雪白的院墙,顿时染红一片。 胡知府吓的哆嗦失神,被人拉走了。 36颗脑袋,就这么当场砍下来了。 其中最高的一位,是从五品。最低的是衙门书办,无品级。 随即,钱峰下令将这些人抄家,所得银钱优先用于漕运疏通。 效果很好,杜绝了“漂没”这一优秀传统。 扬州府上下所有的官都吓坏了,听到钱峰的名字就打哆嗦! 一口气,抄出了230万两现银,房产田地另算,就连区区的牢头,都抄出了3万两。 钱峰看着抄家明细,又是冷笑。 他丝毫不惊讶,作为一个二愣子御史,他只是直,但不傻。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大清,了解这里面的积弊。 若是有机会,他甚至想将一半的督抚拉下马,让皇上看看他们的嘴脸是多么无耻,让其余的官吏稍稍收敛。 “海都统,伱怎么看?” “不敢想。” 海兰察摇摇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80多岁的族人,还在伊犁军前效力。 索伦族人出征,战马、弓箭、甲胄,都需向朝廷原价购买。 或者是先赊欠,战后从军功赏赐里抵扣。 兵部给索伦的赏格是,一个首级5两。 也就是说,假设扬州城所有人的脑袋全砍下来,算作军功的话,也换不来这三十多人的财富。 钱峰叹了一口气,说道: “若是我大清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那会是何等的盛世?何等的文治武功?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在乾隆大帝面前都会黯然无光。” “只可惜~” 海兰察沉默,他本能的觉得这种议题,自己不该发表任何意见。 皇上对自己的厚恩,比天高,比海深,这辈子啥也不想了,努力还吧。 老虎吃野犬,野犬吃兔子,谁又能改变呢? …… 有了足够的银钱,钱峰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按照大清律,挖河是徭役,没钱可拿。 今日,这规矩改了。 仪征运河大堤上,一排排的银箱打开,钱峰就像一个勇士般站到了最高处。 他用最大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乡亲们,从今天开始,每挖一筐土方,就得铜钱5文。你们可以以村子、宗族为单位,共同协作挖河,领取银钱。每天下工前,当场结算。” “本钦差知道你们挖河辛苦,可运河一日不疏浚,漕运就一天不能通,京城就无粮可吃,朝廷就无一日安宁。” “乡亲们,拜托了!” 钱峰居然,扑通跪了下去。 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了泥水里,令人震撼。 百姓们也纷纷跪了下来,一片哽咽。 随即,工程进度肉眼可见的加速了。 钱峰看着火热的劳动现场,感慨万千,他了解大清百姓,同情大清百姓。 百姓们实际上是很容易满足的! 只可惜,总有人将他们的底线不断压低,低到尘埃里了也不知足,还要继续打压。 直到触底反弹,山崩地裂,日月染血。 他最大的期盼就是,朝廷能够爱惜民力,多施仁政。 皇上千万不要再南巡了,一次就是上千万两的花费,靡费银钱。 不远处,胡师爷站在堤坝上,直摇头。 他有些担心,钱峰这二愣子真能把运河给挖通了。 自言自语道:“有钱能使磨推鬼,钱到位了,长江都能给你截断了。贤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一局就看老天爷喽。” …… 扬州城内,江春府邸。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翻看邸报。 邸报不是稀罕物。 大清朝没有秘密,一切都是可以上秤的。 桌子上厚厚一叠邸报,分别来自江宁府、扬州府、苏州府、还有绿营系统。 这一年内,所有关于江南的邸报都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左手不断翻阅,右手不断的记录重要信息。 突然,他僵住了。 不可置信的又重头翻阅了一遍,才靠在了椅背上。 他发现了一个规律,所有事都是围绕着一个中心,太湖! “阴谋,这其中有大阴谋。”他喃喃自语道。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老爷,奴家可以进来吗?” 他拿过一本书,盖住了纸,才说道:“进来吧。” 人未到,淡雅的香味先到! 来人是府里戏班子的台柱,芸娘。 “刚沏的茶,老爷尝尝。” 江春尝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错,有什么事吗?” 芸娘答道:“奴家想为一个同乡孩子求个活路,家里遭了灾,想在这扬州城找份饭辙。” “去城外的园子,跟着学点木匠手艺吧。” “谢老爷。” 芸娘起身,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桌子上被书盖着的纸。 莞尔一笑,飘然离去。 …… 江春若有所思的敲击着桌子,一言不发。 将所有邸报收拢起来,放进了柜子。 又凑近蜡烛,将他所写的纸销毁了,跳动的火苗中,他仿佛看见了无尽的兵戈烽火。 脑中闪现出了一句诗: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管家。” “老爷,有何吩咐?” “最近府里有来新人吗?” “老爷是指?” “除了护院,镖师,近一年新来的下人全部打发到城外园子里做事。” “老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放肆。” 江春罕见的一拍桌子,脸色大变。 低声吼道:“这宅子姓江,我想做什么,不需要向你们交代。” 管家吓的赶紧跪下,抽自己的嘴巴。 江春的脸色又恢复了平常,摆摆手: “我今日心情不好,没你的事,退下吧。” “谢谢老爷。” 管家如释重负,赶紧要溜。 “慢着。小公子要去一趟济南府,你帮着准备一下。” “是。” …… 出了书房,管家擦擦额头冷汗,却恰好遇到了拿着花枪,穿着戏服的芸娘。 他连忙低下头,府里的漂亮女人,一个都不能得罪。 说不准哪一天,就成了姨娘。 “咦,王管家,您怎么满头大汗的?被老爷骂啦?” 管家连忙陪着小心答话: “老爷今天心情不好,突然就发火了,让我清退府内闲杂人等。” “哎,奴家也算是吃干饭的闲杂人吧。” “姑娘自谦了,您可是扬州城知名的角,老爷眼里的红人。” “管家可知老爷为何心烦意乱?” “这,我就不敢打听了。” 俩人一番闲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3日后,一脸不爽的江府小公子,就在大批家丁的护送下离开了扬州城。 对外说法是,去济南府省亲。 给已过世的外公、外婆上香,合情合理。 虽说还没到清明,可大清朝以孝治天下,这么做似也无可挑剔。 济南府的外亲家,也会热情的款待这位小公子。 这可是小财神爷! 一路上,管家也是小心的伺候着,还带上了自己儿子。 江府是扬州城出了名的首善人家。 工钱优厚、善待下人,这样的老板简直是“职场之光”。 甭说老爷只是骂了自己几句,就算是揍了自己,管家也不敢起怨念。 一年500两的薪水,外加不可细说的优厚外快。 还有扬州城谁见了自己,都尊称一声爷,满满的职业自豪感,给个穷省知县也不换! 就像后世的某个段子: 月薪1000,老板,我是你爹。 月薪8000,老板脑子有问题,但我只在背后讲。 月薪20000,老板你说啥就是啥吧,我没意见,照办。 月薪50000,老板说什么都是对的,公司是我家,我司不能名扬天下,诸位都有责任。 月薪10万,老板的成功,就是我奋斗的方向。谁说我爹(老板)一句坏话,我一定板砖砸他。 打工人嘛,道德观念都很淳朴! …… 扬州城内,江春最近频频出行,和各路人士打交道、闲聊。 某日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王神仙拿走的40万两银票,全部来自日升昌票号。 于是亲自上门拜访了一下。 范掌柜的热情接待了他,还留下吃了饭。闲聊当中,就聊起了那40万两。 “据我的印象,上个月有人提走了20万两现银。” “在哪里的分号?” “苏州分号。”范掌柜的小声说道,“按票号的规矩,我已经违规了,事关客户隐私,不该讲的。” “对不住了,我自罚一杯。”江春应对的很坦然。 所谓的商业规则,也是看人的,遇上江春这样的财神爷,他是懂灵活的。 在大清朝混,灵活的人才有机会。 离开日升昌票号后,江春坐在马车里闭眼沉思。 最近的怪事一桩接着一桩,如果从局外人的视角看,确实能发现很多问题。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的突然倒台,就很意外。 有人劫囚车,更意外。 扬州城议论纷纷,坊间传闻都说是尤大人私蓄死士,困兽犹斗,可江春压根不信! 马车晃悠悠的,朝着城外去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看看城外的产业,还有到运河边看看。 突然,马车停了。 “怎么回事?”他不悦的掀开帘子,看到两个戴斗笠的精悍汉子站在路中间,一言不发。 江府的4个护卫,立即抽刀拦在了前面。 车夫也从马车里摸出了一柄小巧精致的弩,熟练的上弦端起~ 一斗笠汉子,从怀里慢慢掏出了块腰牌,扔了过来。 示意他们不是拦路打劫的,没有恶意。 “江总商,京城旧友来访。” 江春从护卫手里接过腰牌,入手一看就心脏剧烈震动。 随即收起腰牌,说道: “2位朋友,请上车叙旧”。” …… 数百里外的苏州府,李郁一脸冰霜。 王神仙很尴尬的坐在他面前:“李爷,我尽力了。那帮山西老抠太不是东西了。” “他们明确拒绝了合作?” “是的,说炒生丝风险太大,一着不慎,就会全盘皆输。” “是吗?我怎么有些不信呢。” 王神仙轻声劝说道: “算了,这帮老抠背后都有大佬。据说京城的几位王爷、军机大臣都有干股。” 李郁岔开了话题,掏出了一块翡翠。 “认识吗?” “翡翠,成色还行,老缅货吧,怎么了?” “在京城这东西值钱吗?” “值钱。不过市场太小,识货的人少。” 李郁笑嘻嘻的,把他拉到了一旁嘀咕了会。 他的小眼泡瞪的老大: “你要炒这个?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不愧是神仙。” 半晌,王神仙才感叹道:“李爷,我算是服了你。说真的,改天我带你进京吧。” “干嘛?” “拜见和大人,找块靠山石。” 李郁不置而否,只是笑笑。 既然票号的山西老抠不下水,那自己先下水。 等自己赚嗨了,那帮老抠就会争先恐后的跳下水。 然后~ 这滴水滚珠局,就咔咔转起来了,把银子和血水都搅合在一起! …… 苏州城、江宁城、杭州城、还有松江城都开始流传一个故事。 太后的90寿诞,没几年了。 皇上要尽孝心,决心修一座翡翠玉楼! 何谓玉楼,自然是全部用美玉搭建的高楼啦。 这传说有些荒诞,因为闻所未闻。 不过,乾隆为了母亲在万寿山修了宝云阁,这事不是秘密。 宝云阁,就是一座纯铜的建筑! 大清朝缺铜,这是相当奢侈的一件事,花费了多少银子是个迷。 铜楼在前,玉楼也就显的不那么突兀了。 坊间也只会啧啧称奇,羡慕不已。 这些城里,也悄悄的开出了一两间玉器铺子,高价收购未经雕琢的玉石! 铺子位置很好,给的价格也很诱人。 不过,没几个人家有玉石。 而且经过加工的玉器,铺子也不收。 这些都是李郁的手笔,先铺个路。 直到2个月后,云南马帮商人黄生从边境归来,带来了大量的玉石,这桩生意才算是进入了正轨。 而在这段时间内,江南发生了两件大事。 …… 第一件事是江浙两省的官场打起了口水仗,互相弹劾! 两省官场交恶是从清风寨反贼开始的。 在苗有林的带领下,清风寨先后围攻了吴江县城,攻击了3处汛兵,2处巡检,4家士绅,最终流窜到了松江府金山县。 苏州、松江两府的官员,将此股流贼祸乱,定义为浙江以邻为壑,剿匪不利,遂将流贼驱赶来了江苏! 浙江新任巡抚,王亶望。 刚抵达杭州城,还没来的及细细品味这里的银子和甘肃的银子谁纯度更高,就迎来了这么一桩麻烦。 稍稍一过问,他就决定反击。 (本章完) 179 魔幻江南2.0版本 浙江官场很恼火,证据也很充足。 上次那股“江南盐军”从江苏,一路流窜到了治下湖州府,杀官兵烧城镇,这帐还没算呢。 于是,两省就这么互相的来回弹劾。 折子在紫禁城,累积了厚厚一层。 而乾隆,也收到了苏州织造福成的密折,揭露了这其中的秘密。 指出了这乃是黄浦江那一仗的后遗症,江南兵力空虚。 只能保住府县城池,对于广袤的乡间丧失了控制力。 各路秘密组织,会社开始沉渣泛起,在乡间呼风唤雨。 他们在两省边境来回蹦跶,寻找生存空间。 江苏抢一波,就跑去浙江逍遥。 浙江抢一波,再跑到江苏去逍遥。 两边的官兵碍于朝廷规制,不可跨省剿贼,只能无奈。 久而久之,形成了这么一种神奇的现象! 看完密折,乾隆沉思片刻,觉得福成是个奇才,合格的耳目。 于是批复、勉励。 同时召集军机处众大臣商议,如此应对这一难题。 最终,拿出了一份合理的方案,调动京口驻防八旗,追杀这批反复横跳的流贼,可跨省作战。 江浙两省地方只需大开绿灯,提供粮草、情报即可。 …… 第二件事,是吴县灵岩山上,一伙人插旗,叫嚣抗税。 接到衙役禀告后,知县黎元五派人去抓捕。 王县丞觉得这是一桩不大不小的功劳,取之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就主动请缨带队。 20个衙役,20个弓手,又借了10个绿营鸟枪兵,下乡的配置很豪华了。 冲上灵岩山,正在聚众的反贼们立马炸了窝。 漫山遍野的四处逃窜,衙役们只抓捕了5人,悻悻而归。 下山时,却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大股乱民,领头的就是苏十八。 一顿混战,双方各有伤亡。 官兵一方战死12人,乱民则是高达50余人。 王县丞,也死了,被一粪叉攮死了。 他在刚开打的时候,害怕被箭矢波及,握着文士剑退避了几十米,结果山道狭窄,后方跳下一乱民,一叉子,扎到心了。 总之,王县丞死的有点窝囊。 而黎知县得知后,哀叹了半宿,最终动用了春秋笔法,将王县丞的死描述的十分壮烈。 “~王公临危不惧,高呼杀贼,身被创一十二处,仍酣战不止,死而不倒,怒目圆瞪。贼首惊恐,将其尸身送回,并伏法自戕。” 对于这种神话故事,上官们自然不愿说破。 多一个壮烈下属,总比多一个窝囊废要脸上有光。 一字不改,报到兵部。 …… 江浙两省的官面关系在恶化,李家军也没闲着。 苗有林部进入松江府后,轨迹飘忽不定。 先是虚晃一枪杀到了华亭县的两浦盐场,杀死盐场大使、场商、盐兵26人。 开仓放粮、灶丁们一部分人拿了钱粮,逃了。 还有一些人自觉无路可走,干脆加入了苗有林部。 随即,又和闻讯赶来的华亭县官兵厮杀了一场,官兵大败。 次日,苗有林又下令转向金山县! 三当家韦俊,奉命做先锋。 苗有林是个狠人,也是个精明人。 他信奉一句人生哲学:要么狠,要么忍、要么滚! 他狠不过李郁,所以忍。 李郁要他打下金山卫,他就不打一丝折扣的完成。 …… 东海之畔的金山卫,自古是兵家要地。 明清两朝,都在此地屯兵充实海防。 数百年后的淞沪抗战,此地就是小日子海军的登陆场之一。 李郁对这段历史印象深刻,所以才执意要拿下金山卫城。 他明确告诉所有人,拿下金山卫以后,无论是走私货物,对外海贸,还是掠夺行动都会很方便。 (冷知识,500料的船从太湖出发,一路向东走内河,穿越苏州、松江两府,可驶入东海!极少数河段可能需要拓宽清淤。) 这是一条处于李家军的腹地之内,联结东海到太湖的黄金内陆水道! …… 乾隆年间,金山县治就在金山卫城。 城中有金山营500人,还有三班衙役、数十弓手民壮,闻贼讯后早已关闭了四门。 苗有林也不急,扫荡了县城附近的两处集镇。 俘虏百姓600多人,命令他们在城外打造攻城器械,实际上就是云梯和盾车。 不得不说,绿营的那段生涯教会了他很多。 这也是李郁驱使他,利用他的原因之一。 金山知县、金山营游击站在城墙上,脸色凝重。 “标下想趁夜色出城,杀一杀贼人的锐气,再烧毁这些攻城器械。” “将军有把握吗?” “战场没有十拿九稳的事,只能说尽力而为。” 知县是文官,趋向保守,他斟酌了一下说道: “如果咱们死守,流贼也攻不下城吧?本官观他们没有火炮。” 游击将军摇摇头: “县尊大人,金山卫城年久失修,城垣低矮,垛口多有破碎。如果这股贼人驱使百姓在前消耗炮矢,云梯数量够多,麾下兵勇怕是会胆寒。” …… 世上的一切皆有价码,包括生命! 当晚,城中灯火通明。 现场招募敢死队,白花花的银锭,就堆在前面。 “弟兄们,报名者每人拿一锭,10两雪花银。” 然而,没有绿营兵主动响应。 于是,赏格又被多次抬高,达到了惊人的40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100人主动报名参加敢死队。 拿了银子,喝了酒,吃了烤肉,这些汉子们双眼发红,整理了刀剑和衣服。 碍事的帽子不戴,这玩意简直就是累赘。 容易发出声响的小零碎,都暂时取下,比如烟锅子、铜钱、赌具之类的。 大清的绿营兵,都有第二职业。 金山营游击就亲眼目睹了一员兵勇,将一根细长锃亮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旁人惊呼:“牛哔,这玩意能开世上所有的锁。” 很显然,这人的第二职业是贼。 不过,生死关头,没人在意这些细节。 游击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此人嘿嘿一笑,拿锅灰抹了脸,黑乎乎的在夜色中更容易隐藏。 2更,依旧没有行动。 3更,游击才低呼一声:“弟兄们,该上路了。” …… 城门栓,被悄悄拿下。 厚厚的榉木门打开了一条缝。 外面安静无比,2里外的贼营,火把耀眼。 “走。” 游击带头,100号兵丁悄悄的跟着出城了。 知县趴在城墙上,用力抓着城砖,紧张的不行,他竭力想看透夜幕,只可惜没有夜眼。 没多久,贼营就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完了,完了,贼人有埋伏。” 居高临下,他看的很清楚。 两面的火把,合围住了营地,枪声,厮杀声连绵不绝。 …… 苗有林哈哈大笑,他觉得眼前这一幕好熟悉。 “大当家,你真是神算。” “嘿嘿,绿营兵就这几招绝活。老子还能不懂吗?不过火器真是好东西,威力大。” 李郁支援了他一批火绳枪,此时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对准想突围的金山营敢死队,先轰上一轮,然后刀矛一起上,效果奇佳。 100号敢死队,很快就死光了。 “大当家的,这是他们的头。” 金山营游击,被长矛刺穿三处,死不瞑目。 苗有林伸手给他压下了眼皮,轻声说了句: “兄弟,闭眼吧,我会把你的尸身送回去。” 手一松,游击的眼皮果然合上了。 面对一脸震惊的韦俊,他解释道: “绿营的弟兄,最担心不能入土为安,死了还被暴尸荒野。” …… 黎明时分, 苗有林摆出了全力攻城的姿态,在城下大喊: “城里的人好了,速速开城投降。我只求财,不杀人。” “若是胆敢顽抗,破城后不分男女老幼,老子全杀光。” “给你们一炷香时间!” 知县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脚跟。 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觉得天塌下来了。 10日前,他收到了两江总督府的公文,告知各县都要加强城防,防御流贼。 还提到了,因为提标全军覆没,所以援兵的希望不大。 知县心里清楚,援兵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了。 看着城墙上那些惶恐、首鼠两端的绿营兵,还有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这会乖的像绵羊的衙役,他仰天长笑了两声。 突然大吼道: “乾隆21年进士、金山知县姚松,宁死不降。皇上万岁,大清万岁。” 说罢,在所有人注视下,爬上城墙,张开双臂,跳了下去。 摔在一块石头上,当即死亡。 清廷对于失城之官,从不宽宥,都是斩立决,家眷流放。 姚知县的此举,保全了家人。 朝廷为了宣传,还会给家眷更多的抚恤,将他打造成一种忠义的典型。 这一点,乾隆信誉不错。 再说的诛心些,姚知县的儿子以后哪怕考个秀才,入仕的概率都很大。 …… 半个时辰后,金山卫开城门,投降。 心气没了,城墙再高一倍也没用。 苗有林部立即接管了城防、府库、俘虏。 共得库银4200两,粮260石,俘虏600多人。 同时派人飞马禀告主公,他立下了首功。 李郁早有准备,从水路调来了一个满编火枪营,接手金山卫。 同时将城中大部分百姓清空,允许携带随身财物离开。 将恐慌传播到松江府每个城镇,让他们胆寒,不敢随便抽调城防兵力。 根据他的情报,此时的松江府已经没有了机动兵力。 松江知府不可能有魄力,将府城县城所有的城守兵力全部抽调出来,猛攻金山卫收复失地。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 李郁也不介意给苏十八这头西北狼,更多的刀剑鸟枪,然后狠狠的给他一鞭子。 让他把唱空城计的松江府给霍霍了。 那样的话,知府最好的结局就是跳黄浦江! 李家军在蛰伏,在等待江南的唯一成建制军队,京口驻防八旗出动! 而根据清廷的军制,驻防八旗异地出兵的手续繁杂。 起码要有江宁将军、或者两江总督这个级别的军令。 而江宁将军崇道是个老头子,沾染了一身的儒家文官臭毛病,擅长乌龟缩头功。 据说,他的人生偶像是五代十国的宰相,冯道! 此人历经十朝,屹立不倒,如鱼得水,十分圆滑。 在五代那种城头变幻大王旗,杀人如同割草的年代,能伺候10个皇帝,活到70多,堪称是优秀的人生。 新上任的江宁知府兼副都统福长安,两次拜谒崇道。 请求率军清剿江南,都被太极拳打了回去。 直到,收到了兵部的命令。 崇道这才火速、果断的下令,京口驻防八旗全军出击。 拥有旗丁1500人的京口八旗,只留下了100人看家。 1天的紧张准备后,一人双马,在副都统海儿哈的统率下,移师松江! …… 这个消息自然瞒不住刘千。 他作为情报组织的负责人,命人在京口八旗营区外开设了一家铁匠铺子,专门给马蹄钉掌。 好铁,好手艺,价格又公道。 几个铁匠很快就成了蒙鞑子口中的“好安答”。 经常在一起喝点烈酒,吹吹牛哔。 似乎,底层蒙八旗比满八旗要淳朴、憨厚一些。 不像苏州满城那些家伙,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唯恐旁人不知道他的旗人身份,出门必提鸟笼,走路必定方步,说话三句不离“四九城”,辫子油光水滑,见面必定称爷,爱面子,爱赏人。 不过,朝廷赏赐的那点安家费,还有战马赔偿费,很快就撑不住了。 一个个的都开始琢磨,有没有那种钱多事少还体面的第二职业? 不知是谁的首创,给府城汉人的店铺当股东,只拿分红不出力。 若是遇到官差刁难,或者生意纠纷,就出面平事。 亮出旗人的身份,吹嘘自己祖上的关系网,然后~ 嘿,效果还挺好! 很快,许多店铺都开始雇佣一位旗大爷做吉祥物。 衙役、青皮都不来找事了,生意做的很安心。 大清朝的商人做生意不怕累,不怕难,只要别来人天天找麻烦。 宁可分出十分之一的利润,购买宽松安宁的经商环境。 很快,府城的大小铺子,都成了“汉旗合资”,魔幻现实。 好在京旗这帮货,还挺讲规矩,绝不多吃多拿。 遇上年节,还主动的上门拜访,拎点不太值钱但雅致的礼物。 一时间,满城京旗的口碑,扶摇上升。 提前实现了满汉一家亲! 知府黄文运听说后,愣了半天,硬是一个字没说的出来。 表情十分精彩,不知该鼓励还是该警惕。 幸好福康安死了,否则他会暴跳如雷,痛骂这些旗人忘了“祖先入关流的鲜血”。 抓一两个典型,鞭打示众。 满城,就是监视当地士绅官民的存在。怎么能和监视对象搞成其乐融融呢? …… 松二爷说了句实话: “咱京旗是活明白了,啥正治不正治的,都没有过日子要紧。” “大清立国都5代人了,还防个啥?汉人都是本分人、实在人,和咱京旗一样,都是热爱生活的好人。” “依我看,这满城门也别关了,敞开着,咱们常来常往。” “王掌柜的,伱说对不?” “二爷,您圣明。” 王掌柜,是本地一间茶楼的掌柜的,松二爷在这占了十五分之一的股份。 俩人处的快成兄弟了! 慢慢的也学会了京城说话那一番腔调。 甚至在松二爷的建议下,把茶馆的名字都改了,叫“南裕泰”。 改名后,生意兴隆。 松二爷找了一杆打不响的火绳枪,往门口一放,他就往那一坐。 青皮来了,拦住。 官差来了,也伸手拦住。 不管对方是好言还是恐吓,他就把生锈的火绳枪往前一推。 “想要银子?成,您先给我一枪,冲这打。” 这种混不吝的架势,还就吓住了许多人。 有个青皮动手推了他,他扑通倒地,打着滚的喊:“没王法啦,当街打旗人啦。” 元和县无奈,赏了青皮20大板。 有衙门里当差的不爽,想绕开松二爷强行搞事,为急剧减少的油水弥补损失。 结果,满城惊诧!京旗惊诧! 人缘超好的松二爷,喊上了100多号旗人。 围了知府衙门,吵嚷着要给个公道,菜叶子乱扔,骂骂咧咧。 黄文运脸皮抽抽,最终还是安抚了这帮“刁旗”。 从此,京旗一战成名。 “汉旗合资”迅速蔓延全城,掌柜的们全部拥有了一个京旗好朋友。 开门做生意,自信多了,生意模式遥遥领先! 衙门里的官吏,都痛骂这魔幻的世道。 刁旗和刁汉,结合在了一起,联合对抗衙门,导致当差的收入大减。 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 (本章完) 180 光头、戎装、优势在我 李郁在府城得月楼宴请宾客的时候,也听说了此事,哭笑不得。 只能说,最荒诞的文学作品,都反映不了真实社会的荒诞。 这世界可能不真实! 不过,既然苏州城满汉关系已经进化到2.0版本来了,有些事也就可以跟着变变了。 胆子再大一些,步子再大一些~ 比如说,两浦盐场。 虽处于松江府华亭县境内,但管辖权却属于两浙盐运司! 苗有林部故意在盐场乱杀一气,又放火烧了盐场的屋子。 趁着一片狼藉,李郁派人占据了。 然后,就继续的煮盐,晒盐。 江北生还的那200灶丁,摇身一变,重操旧业。 他们都是行家,盐场没有一点耽搁,就恢复了生产。 铁锅、煤炭、金属工具,生产效率提高了太多。 李家军的一部人马,打着官军的旗号,穿着绿营号服,进驻了盐场。 为了尽可能的屏蔽一切干扰,成为孤岛。 李家军只留下了两处道路,将其余可能走人的滩涂都挖成了盐田,灌入海水。 在主干道两侧,修筑了多个炮楼,插上了两浙盐运司的旗帜。 必要时刻,可以武力捍卫盐场。 …… 华亭县衙摸不着头脑,上门打探却吃了闭门羹。 理由很充分,盐场和地方是两轨,你管不着咱。 过了半个月,杭州的一员场商来收购成品盐,见状大为震惊。 亮出身份后,被扣,送去当了苦力。 自此,两浦盐场和杭州断了一切联系。 直到一个月后,感觉不对劲的两浙盐运使才新委任了一名盐课大使,持他的亲笔书信和衙门公文来接管盐场。 盐课大使,正八品,设于各盐场。每处仅设一人,掌盐场政令,兼管制盐。 这名盐课大使也听说了流贼猖獗的事,故而重金雇佣了十几个江湖镖师做随从。 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喜事变丧事。 镖师的江湖经验丰富,建议他不要走大道,跋涉翻越了10里的崎岖滩涂,踏着盐田闯入了盐场腹地。 众人傻眼, 一排的超大铁锅沸腾着,下面火焰熊熊。 放眼望去,每块盐田里都有辛勤忙碌的盐丁。 用一种长杆子工具,将结晶体盐粒推到一起,再展平。 最近阳光不错,晒盐可以节约很多的燃料。 盐课大使又惊又疑: “本官是新任两浦盐课大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盐丁们用江北话笑嘻嘻的说: “我们是朝廷的人。伱这厮是什么鸟?敢在老爷面前哇哇叫?哦,我知道了,是来偷盐的!” “你们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说着,从身后摸出一牛角,吹了起来。 四周散布的盐丁、灶丁都从田埂上摸出了刀剑,围拢过来。 他还处于极大的震撼当中,被机警的镖师们架起来就跑。 “我是朝廷委任的盐场大使,我为什么要逃跑?” “大人,别傻了。再不跑,咱们都得埋在盐田里,那帮人不好惹,赶紧去松江府报官。” “我就是官!” “这是江苏地界,咱是浙江的盐官,说话不好使。好汉不吃眼前亏,快跑吧。” 镖师们常年走南闯北,阅历丰富。 原先的滩涂不敢走了,干脆冲上了大道,夺路而逃。 镖师这个职业,一般来说能不动武就不动武。 因为动武就会有伤亡,伤亡就需要抚恤,不划算。尽可能的以德服人,啊不是,是交朋友买路。 他们依仗着武艺不俗,手里又都有兵器,觉得走大道更容易脱身。 若是重走老路,大概率要交火。 作为镖师,这个思维是正确的! …… 众人一路疯狂逃窜,直到看见了一处怪模怪样的官署(炮楼),站岗的兵丁月匈前号服上写着“兵”。 两浙盐运司的旗帜,高高飘扬。 盐课大使终于松了一口气,官兵,自己人! 悠然的走上前,从怀里掏出腰牌: “本官是两浙盐运司新委任的盐课大使,两浦盐场被一伙贼人占据了,还想杀本官灭口,见到你们太好了。对了,谁是头儿?” 炮楼里走出一个年轻的把总,眼神很复杂,冷冷反问道: “怎么证明你的身份?有官印呢?” “有,有。官印、公文,如假包换~” 年轻的把总接过官印和公文,退步几步,往地上一扔,突然变脸: “假冒朝廷命官,胆子不小。” “杀!” 炮楼顶上,一排枪打来。 猝不及防的镖师死伤多人,随后懵了,扔了刀剑跪地投降。 民不与官斗,镖师怎么敢和官兵动武呢? 然而,这伙子官兵却残忍的很,将人拉到旁边盐田,喝令跪着。 从后面射击,全部打死了。 尸体挖坑埋了,终究还是盐田承担了一切。 年轻的把总反复打量着官印,做工精致,似乎是真的。 “将此物,还有这里发生的事告知主公。” “遵命。” …… 李郁觉得,当前是宝贵的时间窗口。 江南有点乱,但是又没彻底混乱。 荆襄马上要大乱。 所谓乱不乱是需要比较的,届时和白莲教一比,官府肯定觉得自己眉清目秀,忠诚微瑕,是个趁火打劫,首鼠两端的好豪强。 西山岛会议室,所有骨干齐聚一堂,就连杜仁、刘阿坤也从长兴煤矿赶回来了。 在铺着蓝绸子的长条桌两侧的高背椅就坐。 左边是文官,右边是武官,目不斜视,坐姿笔挺,全员戎装。 草台班子,总算有了点正规军的感觉! 李郁,则是坐在长条桌顶端,最“委座”的那个位置。 今日不同往常,戎装露面。 作为主公,军服自然要豪华一些,以示区别。 许多位置用了金线,金光闪闪。 料子也是用的上等的羊毛呢,笔挺,很有质感,武装带上还悬挂了一柄长剑。 他环视这些属下, 左手边第一个是杜仁,然后是范京、枪炮厂老张父子、铁厂老陈、船厂老蒯,贾笑真、赵二虎。 右手边第一个是林淮生,然后依次是刘武、胡之晃、刘千、黄四、李小五、李大虎、李二狗、兀思买、刘阿坤。 文官8人,十张高背椅没坐满。 武官10人,恰好坐满。 李郁拍拍手,朝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胡灵儿、杨云娇、韦秀三女鱼贯而入,只不过没有坐上长条桌。 而是在他左手边靠墙的位置,摆放了三张高背椅。 如此安排,是有深意的。 她们三人既是造反事业的股东,也是自己的女人。 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引为成例,列席会议。 众人注意到,杨云娇和韦秀居然也穿了军服,这很不寻常。 李郁似乎是猜到了这些下属的心思,笑着说道: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了我李某人,自然就要一起造反。” 众人哄笑,随即笑声变的很大。 因为,他们惊愕的发现,主公变成了光头。 李郁摘下军帽时,他们才发现了。 …… “诸位,你们先别急。这辫子暂且再留几天,方便行事。” “老爷,我们父子俩没关系,可以先剃头的。”老张开口了,这老头很会说话。 李郁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今日,将诸位召集起来,殊为不易。” “我想告诉大家,咱们的事业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江南摇摇欲坠,只要我想,就能拿下苏、松、常、湖四府。” “江南好哇,鱼米之乡,钱粮充足,人口稠密。江南也不好,一马平川,骑兵放开了跑,一天一夜就能击穿,没有战略纵深,没有后方前方之分,纯纯的四战之地!怎么办?” 杜仁接话了:“属下认为,可以依托河流,人为构筑一道防线,将腹地包进去。” 李郁摆摆手:“阿仁你的想法是好的,可代价太大。咱们的水泥得用在刀刃上。” 林淮生突然开口了:“那我们就做主动进攻方,抢在清廷动手之前,先把周围的清军打烂。” 刘武点头:“属下附议。水军可以配合行动。” 李郁离开椅子,走到地图旁: “在野战中,打残杭州、江宁的驻防八旗,以及两省的督标绿营。然后,发动江南的人力,物力,构筑防线。” “范京和刘千,你们辛苦一下,提前做好防线的设计图,届时按图施工。” “这道防线,代价昂贵,用时长久。按照重要程度,分为几期慢慢修。” 范京起身,询问道: “主公设想的防线,是类似长城那样的吗?” “不不。我想要的防线,是立体的,巧妙利用河流地形的。打个比方,如果我们一时拿不下杭州城,那就在杭嘉湖平原择一地,依托大运河构筑一道防线,修筑矮墙堵死好走的官道,堡垒、炮楼遥相呼应,都修在清军的行军必经之路上。再加上少数炮舰在河面巡航。” “明白了。” “诸位可能不知道,水泥建筑的坚固程度远超想象,极度难啃。我会让清军重温金川之战的噩梦。” …… 西山岛,做过了多次试验。 1里距离之内,12磅炮直接命中3次,炮楼会出现严重损坏。 5次以上,炮楼才有可能倒塌。 周围挖出壕沟,修筑拒马,1个主炮楼周围,再修筑2个单体炮楼,之间挖出交通壕,人员可安全来往。 炮楼周围,环绕再修筑一道矮墙。 守军手持长矛蹲在矮墙后,抵御冲进来的敌军,给炮楼里的火枪争取到装填空间。 这样的炮楼,能让清军怀疑人生。 李郁转头叮嘱林淮生: “徽杭古道,你摸清了吧?” “属下已经派人勘探了,只要建筑材料足够,随时可以扼住古道。” 徽杭古道,顾名思义。 是安徽宁国府到杭州府的唯一捷径,商旅如织,十分重要。 岳父胡师爷的祖上,就是走的这条道。 据他所说,徽杭古道只能人走肩扛,驮马骡子也可行。 但是大车,是没法通过的。 因为道路起起伏伏,蜿蜒曲折。 杭嘉湖平原,李家军是必取的。 一旦拿下杭州城后,就得小心清军从徽杭古道捅了自己的腰眼。 根据李郁的估计,清军重兵集团对付自己的两条路线。 一条就是徽杭古道,另外一条就是江宁府——京口——常州府——苏州府路线。 …… 第二条路线,没有花巧。 都是平原,都是路。 只能是双方摆开阵型,堂堂正正的打一仗。 李郁预计,这是李家军的第一次大规模战争。 打赢了,江南就姓李。 打输了,只能节节后退,死守苏州城! 刘千突然开口,打断了李郁的沉思: “主公,京口蒙八旗3个营昨日已过了江阴县,此时怕是常熟县都过了。” “他们都是骑兵,看来还是谨慎行军了。” “是的,显然是摸不清头脑,心存忌惮。他们的目的地是松江府金山县。” “无妨,一个营守城不出,京口八旗啃不下。” 李郁就准备,让子弹多飞一会。 没有硝烟四起,自己怎么能公然扩军,练兵呢。 朱珪和黄文运,不时的敲打自己。 既要东山团练能维护地方安靖,又不能越线。 “刘千,你去捣鼓一下苏十八,让他打出甘肃刀客的旗号,替天行道,尽快做大做强。贾笑真,你也捣鼓一下,把苏十八和浙江巡抚王亶望的恩怨闹的人尽皆知,打草惊蛇。” “这帮当官的,不给他们找点麻烦,他们就会来寻我们的麻烦。要让他们焦头烂额。” …… “蒯厂长,你要做好准备。京口八旗在金山卫全军覆没之后,你就带人去进驻海港,就地造船,造海船。” “主公放心。” “赵二虎,从码头苦力当中挑选500人,先编入园区安保,进行队列纪律训练。” “遵命。” “范京,去找你岳父出面,以他的名义大量购买钢铁、木材、硝石、硫磺、皮革,不必遮遮掩掩了。” “购买多少?” “李郁造反,多多益善。告诉他,我这间会议室还空了两张椅子。一张是留给我岳父的,还有一张,看他想不想坐了。” 范京严肃的拱手:“遵命。” 他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夹在中间难做呀。 这下好了,只要范氏表现出足够的忠诚,以后就没有身死族灭的危险了。 总算是对妻子有个交代了。 李郁看在眼里,心里早猜到了几分。 联姻就是这样,再怎么互相提防算计,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只要范氏贡献出忠诚,他可以网开一面! 在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杨云娇突然起身,施礼说道: “妾身有话说。” “讲。” “白莲教何时起兵?” …… 李郁一愣,竟然失了神。 脸色刷的变了,抬起头时,他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自己在高歌猛进,做事越来越像个反贼! 呸,什么叫像,就是反贼。 这一切,都是基于一个判断,白莲教教会横空出世,横扫帝国腹心。 大清朝就像一个黑暗的屋子,哪里有一丝亮光都会引起黑暗中的警惕。 各路猛兽会扑过来,熄灭亮光。 而白莲教起事,就如同篝火一般耀眼,会掩盖掉自己发出的微弱亮光。 若是这堆篝火迟迟不点燃,所有人都会看到自己的亮光! 再看杨云娇,她点点头。 很显然,她知道提醒到点子上了。 一旁的胡灵儿也是眉头紧蹙,以她的聪慧,也是一点就通。 而韦秀,还有些迷茫。 再看众人,一大半的也回过神了。 李郁定定心神,安抚众人: “无妨,再周密的计划都会有纰漏。诸位散会,各自回去管好自己的一摊子。” “人活一世,总要轰轰烈烈一场,争取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主公万岁。” 李郁目送着众人离开,留下了刘千。 他立即小声说道:“主公,我先探一下潘赛云的底?再亲自去趟湖北。” “不,你现在就带人启程去湖北。” “请主公具体指示。” “若白莲反了,你就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我,带上信鸽。必要时候,你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遵命。” 李郁坐在会议室思考了一会,喊来了李小五。 “你带人去望亭镇,把潘赛云接过来。” “若是她敢推诿,就当场干掉她,然后血洗钱府。” (本章完) 181 这世道如此残忍,你欲如何抗争? 李小五带着一队亲卫,坐船登岸后,骑马呼啸而去。 半个时辰,就赶到了钱府。 “去,砸门。” 哐哐哐,里面出来两个汉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李小五的手直接按在刀柄上,就往里闯。 俩汉子是白莲信徒,立马抽出匕首拦路。 其余亲卫立刻抽出燧发手铳,掰开击锤,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且慢,放下匕首。” 影壁后,转出了一个身影,潘赛云。 “潘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李大官人的邀约,奴家求之不得。” “好,那就走吧。” 潘赛云制止了手下,只抛下一句:“日落之前,我会回来的。” …… 而李小五,做事也够谨慎。 在附近车行雇佣了一辆马车,亲自驾车将人送去西山岛。 还令人去吴县,调动了范京这个典史手下的衙役,看住了钱府。 保证,没人可以随意进出! 一路无言,潘赛云只是补妆,其余时间就闭目养神。 甚至帘子都没有掀开,查看外面的情况。 她也在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坦诚以待很多次了啊?没有秘密啊?咋就翻脸不认人了。 哎,男人! 西山岛的一处屋子。 她见到了李郁,连忙问道:“奴家是哪儿做错了,惹恼了大官人?但凭责罚。” “啊,潘姑娘,没事,快坐。” 李郁一切如常,甚至还主动帮着解开了披风。 潘赛云更是满头雾水,语气带了2分气恼: “你的手下凶神恶煞,吓的奴家心砰砰乱跳。不是你吩咐的吗?” …… “竟有此事?”李郁一脸震惊,“小五,滚进来。” 李小五连忙跑进来,挨了一顿臭骂,委屈的走了。 “真不是你的意思?” “大约是我夫人吃醋,授意他吓唬一下伱,你要大度!” 说着,李郁就很自然的,帮着安抚一下砰砰乱跳的心脏。 “嗯,略快。” “坏人。” 依旧是熟悉的模式,熟悉的交流方式。 李郁丝毫没有提起“白莲何时起事”的话题,倒是潘赛云自己提到了总坛缺粮,她竭尽全力运粮的事。 “潘姑娘为本教如此殚精竭虑,忠诚可嘉。” “快了,好日子就快来临了。” “哦?” 见李郁疑惑,她笑着说道:“说不定,这会教主已经率兵攻略汉阳府了。如果再顺势拿下武昌府,就进可攻退可守了。” “武昌是大城,府库肯定充盈。火炮、刀剑、粮食都不会缺。白莲圣国就能降临人间了。” 潘赛云甚至激动的起身,认真说道: “官人,若是建了圣国,你就加入我们吧?以你的本事,教主肯定会重用倚重你,以后封王封侯都有可能。” “可惜你不是教主。” “哎,女人怎么能当教主,当皇帝呢。” “武则天就是女人,还有北边有个沙俄帝国,执政的就是位女皇,叫叶卡捷琳娜,甚美。” 潘赛云竟有些失神,感觉太新奇了。 “奴家没读过几年书。” “无妨,以后我可以手把手教你读书。多读书,才不会被人忽悠,才能晓得这世间的规律。” 潘赛云看着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噗嗤笑了。 “官人,做这事的时候聊圣人学问,真的好吗?” 进击的李郁动作不停,眼神却是飘向窗外: “圣人不死,民智不开。” “圣人是个筐,什么都往里扔。” “我建议来日你们洪教主北伐路过山东时,血洗曲阜孔林。若是你们不洗,我就亲自去洗。” …… 潘赛云一哆嗦,月复内感受到了强烈的、炙热的、一往无前的杀意。 这股王霸之气,比洪教主要强十倍! 她迷迷糊糊的离开了西山岛,回去书信一封,转告李郁邀请洪教主见面的诚意。 共商反清大计! “小五,那个女人走了?” “是的。主公独自一人在里面。” 胡灵儿,杨云娇俩女敲门后,才进屋。 “夫君,怎么样?” “潘赛云也被蒙在鼓里,洪教主连她一起骗了。” “确定吗?” “九成九不会错。洪教主利用潘赛云给我们传递了一个不能算欺骗的消息。目的是,让我们放松警惕加快步伐,一起暴露。” “他们那么缺粮,还能熬?” “无非是再死掉一些人罢了,在枭雄眼里,人命只是个数字。” 胡灵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杨云娇却是面色无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 李郁所料不错,此时的湖北郧阳府及周边5府,已经不能称作人间。 没有炊烟,没有人声喧闹。 那些远离县城的村子多是死一般的寂静,树皮没了,草根没了。 地里凡是绿色的东西,都挖出来吃了。 少数蹒跚走路的人,一定是青壮。 瘦的眼球凸出,冒绿光。 没人说话,说话消耗体力。 他们就像游荡的幽灵,在野地里逡巡。 只要发现田埂有洞,就轮流的挖,吃田鼠的存粮,还有田鼠! 一个田鼠洞,能续命一两天。 妇孺老弱,是第一波死亡殆尽的。 就算她们能发现田鼠洞,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说不定,尸骸都保不住。 上了年龄的人都懂,所以放弃了外出的打算。 静静的躺在稻草榻上,嘴里机械的嚼着稻草。 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同去天国。 这人世间,没啥留恋的。 撑到最后的那个人,挣扎着起身,点燃火折子,将所有在乎的付之一炬。 城中有粮,但是很贵,而且大户们不约而同的惜售。 这粮价,一月翻几番。 再忍上半年,就能三辈子吃穿不尽。 郧阳府城,一个米铺老板的妾不忍,说道: “老爷,给门外那些街坊四邻卖个半斤八两的吧?就算是为咱未出生的孩儿积点阴德。” 若是放在平日,妾得挨大耳刮子。 可如今母凭子贵,求子心切的米店掌柜,很耐心的说道: “好好,你先进去。听你的,街坊四邻,留点人情。” 然而,他是不可能卖的。 经商多年,心肠早就和铁石一般硬。 再熬上两个月,存米就能换来银山,这种机会,一辈子未必能遇上一次。 至于说,街坊四邻会不会阴魂不散。 他想的很开,大不了搬家呗,去江南做个富家翁。 至于说,会不会下地狱,他一点不担心。 郧阳知府牵头,召开了米行同业会。 凡外地运来的粮食,全部暂扣,也不吞你的。 就是大家一起等等,有序销售。 如此,大家都能多赚,岂不美哉? 如果谁想当二五仔,大家就一起弄死他,瓜分。 掌柜的看着那满仓的白米,抚掌笑道: “赶上好时节了。” “这一场灾下来,咱就是上等人了。” …… 实际上妾也心知肚明,自家老爷是什么人。 她只是图个心安,遇上这种世道,能保住自己和娘家人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幸亏肚子争气。 老爷多年无子,都快发疯了。 如今自己一过门,肚子就有了,地位扶摇直上,简直就是府里的老太君。 为了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老爷甚至把自家娘家7口人都接来了城里,找了间屋子养着。 “端去给老爷喝点。” “哎。”丫鬟连忙端起她刚炖的一碗鸡汤。 “等等。” “别忘了我昨晚说的,脸皮别太薄了。” 丫鬟低头,应了一声去了。 她叫春桃,是妾的娘家表妹,自家人伺候,当然更放心。 鸡汤烫嘴,她正好寻找着机会,打扮了一下。 又换了件主子赏的藕粉夹袄,很显腰身。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待~” “老爷,喝碗鸡汤吧。” 米店掌柜被打断唱戏雅兴,刚有些不悦,看到了这丫鬟。 顿时笑容又上来了: “春桃,是夫人叫你来的?” “是,鸡汤也是夫人看着奴婢烧的。” “好,好。” 掌柜的很开心,暗赞这位妾娶对了,能生养,还晓事。 他拉过丫鬟:“你为何发抖?” “奴婢是冷的。” 掌柜的哈哈大笑,扯开衣襟一看,这天气穿这么一件,能不发抖嘛。 “走,进去,老爷给你捂捂。” …… 一炷香的工夫,丫鬟回来了。 妾并不意外,仔细打量了一下,就猜到了七分。 “你手里拎着什么?” “老爷赏的,一小袋白米,让奴婢送回家里。” 妾点点头: “找个伙计陪着你,路上不安全。快去快回。” “哎。” “等等,我再给你拿点东西,藏好了。” 郧阳府城外20里,一户人家终于燃起了炊烟。 妾是很细心的,她给丫鬟春桃的袋子里放了几块木炭,还有几块盐巴、油脂。 几大碗咸味米粥下去,奄奄一息的人终于恢复了生机,和丫鬟抱头痛哭。 这一家是幸运的! 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可相比活全家,还是不值一提。 “咱们赶紧回城吧,天色要黑了。” 丫鬟擦干眼泪,又从衣服里掏出一柄短刀。 她从后厨顺出来的,还磨的锋利。 “阿弟,收好了,保护好家人。” “姐,要常回来啊。” 眼巴巴的少年春寿,目送着马车离开。 不一会,篱笆墙外来了几个饿的冒绿光的村民。 他们看到了炊烟,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要来抢。 春寿大喊一声:“爹,娘,快抄家伙。” 锄头,粪叉,还有少年手里那柄短刀,打消了抢粮组数人的打算。 他们没吃饱,手抖,心慌,出虚汗。 这样打起来,铁定会吃亏。 于是他们选择了另外一种抗争的方式,缓缓跪下了。 用哀求的眼睛,看着这一家。 …… 郧阳府,卧牛村,白莲总坛。 这里实行的是粮食配给,每人两顿! 战兵一干一稀,其余人员两顿喝稀。 洪大昌甚至搬进了普通信徒的驻地,和所有人同甘共苦。 每天两顿粥,饿的眼冒金星。 然而,他依旧镇定自若的讲白莲教义,描述他要做的伟大事业。 信徒们听的热泪盈眶,虔诚无比。 凭心而论,洪教主是有很强的人格魅力的。 他头戴金冠,坐在人群当中的高处,谈笑间清廷灰飞烟灭。 收获了无数信徒的真正忠诚,愿意为他而死。 至于说,关怀普通信徒,送汤药,问寒暖,为死去的家人做法事,等等一系列常规做法,他都有涉及。 而他倾注了无数希望的“火枪圣军“也逐渐成熟。 足足2500人,人手一杆火绳枪,队列整齐,士气昂扬无比。 洪大昌从他们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这些人不畏死。 火炮很少,而且老旧。 看到炮,他就想起了江南素未谋面的那个姓李的家伙。 明堂,白莲教当中负责信众事务的堂口。 堂主过来,悄悄禀告了最新的数据: “大巴山里的营地、矿山,饿死了1600余人。郧阳府各营地,饿死了700余人。大多是老弱妇孺,骨干信徒和战兵都保住了。” “好,好。” 洪大昌虔诚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熟悉的信徒都知道,这是念的自创“弥勒醒世经”,超度那些可怜人。 教主心善,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死者,都会这样祈祷一番。 据说,得到祝福的死者,会进入小天堂。 虽然高层都清楚是假的,可底下信徒坚信是真的。 一小撮骗子,和一大群傻子,构成了无比真实的小社会! …… “郧阳府城,渗透的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吩咐,派遣了300名忠诚的老弟兄混进去了。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府城。” “好,好。” “教主,我们何时发动?” “再等等,再等等。” “持续等下去,属下担心会暴露?昨日县衙还派人来询问,我们这村子怎么多了许多陌生面孔。” “呵呵,送些银子去。” 洪大昌很不屑,清廷最底层的衙门胥吏是什么货色,他最清楚了。 他们只认银子,其他一概不论。 等到起事,这些银子还会回到圣库当中。 “王堂主,草民愚昧懦弱,这是一个让他们皈依我们的好机会。” “没有足够的苦难,愤怒,荆襄的大火烧不旺。” “还有嘛,我不想让东边的一位同行不干活,光吃红利。” 王堂主小心询问道: “可是苏州府那个善造火器的李郁?” “正是。” “他们也要起事吗?” “潘圣女传回了书信,对李郁大为赞扬。我看这妮子得召回,好好注入一些白莲正气,免得被妖邪迷了心智。” 见教主王顾左右而言他,王堂主也就知趣的岔开了话题。 离开时,他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何物?” “关外的人参,教主辛苦,每日两碗薄粥实在是扛不住。属下瞧着心疼。” 洪大昌笑着接过,说道: “据说清廷大臣们上早朝的时候,都会含一片。人参集天地日月精华,耐饥益气。本教主也效仿一回。” 这段时间他真有些扛不住了,毕竟也是奔四的中年人了。 …… 紫禁城,传来了最新的旨意。 尝试第一次海运漕粮,规模20万石。 漕运总督主办,钦差钱峰协办,起运地点就定在太仓州! 从太仓港出发,海船半天就离开了长江口,汇入黄海,然后一路向北,抵达大沽口。 平底漕船无法渡海,扛不住风浪。 所以,就地打造海船。 所需船材,由安徽提供。所需匠人,由两广派遣。所需银钱,由江苏承担。 总之,在皇帝眼里天下一盘棋。 还有一桩很敏感的人事变动,两广总督李侍尧,即日起调任两江总督。 李郁看到邸报抄本的一瞬间,就握紧了拳头。 他意识到,刀锋越来越近了。 李侍尧这人很贪,也很忠诚,热衷于武力解决问题。 这家伙的嗅觉敏锐,谁出头就打谁,在两广杀人如同砍甘蔗,愣是把暗流涌动的天地会和宗族势力打的没脾气。 大清龙旗,稳稳地飘扬在两广的地界上。 就连狡诈的英商也没讨到便宜,还僵着,十三行集体赋闲。 颇有其祖,李永芳的狠辣狡诈之风! “留给乾隆的时间不多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夫君有什么想法吗?” “抓紧时间,把咱们的盐在江南全线铺货。有阻力就砸银子。” “若有的人砸不动呢?” “啊,他们是觉得我李郁转型了,提不动刀了吗?老规矩,运河那么长,哪儿不能抛。” 两浦盐场的制盐、售盐一揽子工作,是胡灵儿牵头负责的。 账目独立,人员独立。 销售网络却是现成的,用的是煤饼店! 将煤饼店腾出一半空间,又或者是稍作拓展,买下隔壁铺子打通。 煤饼是黑的,盐是白的。 客人进店一看,半黑半白,从黑到白,大有深意。 总之一句话,今日的李大官人,不同于往昔的李大官人。 (本章完) 182 进京! 李郁最近很忙,密集拜访了多位官员。 第一个自然是江苏布政使,朱珪! 朱大人没有表态,多年的宦海沉浮经验,让他养成了谨慎的习惯。 公然撬了两浙盐运使的墙角,肯定是要惹来大麻烦的。 他本想劝说李郁不要如此激进,就算风光一时,将来也是肯定要倒霉的。 不过在听说了铺货规模,和承诺的税银数目后,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 端起茶结束了这段谈话。 他琢磨了很久,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这个后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据说,城守营游击胡之晃,和李郁关系匪浅?” “回藩台。坊间传闻,他俩曾是歃血为盟的异姓兄弟,不过后来因为战马做担保的事,大吵了一架,掰了。” “真假?” “属下再去打听一下。” 朱珪点点头,挥手打发了下人。 …… 不过,怀疑归怀疑。 送上门的银子不能拒绝,朱大人是个清官,他不屑分润。李郁上缴的太湖船税加上盐税8万两,直接解送京城。 作为一省布政使,这是他的职责。 福康安死了,巡抚空缺,他就是实际上的封疆大吏。 沉思半晌,他突然又想起了黄文运那张脸。 忍不住嘀咕道: “这李郁,不会是替黄文运打前站的吧?” 官场中人,很容易产生这种联想。 “来人。” “藩台大人有何吩咐?” “如今苏州城防,是何人负责?” “城守营游击将军胡之晃。” “请他来见我,就说是军饷的事。” “遵命。” 胡之晃在路上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以不变应万变。 随你怎么试探挖坑,奈何俺绿营没文化,只会磕头和遵命。 一进番司衙门,就单膝跪地: “标下拜见朱大人。” “胡将军,请起,坐,上茶。” 一脸受宠若惊的胡之晃,稍稍坐了点凳子,点头哈腰。 布政使给绿营游击赏座,绝对是恩遇。 这也就是朱珪比较随和,换了其他人,不让他全程跪着说话就不错了。 文贵武贱,绿营更贱。 甭说区区一游击,就算是参将,也是个丘八。 起码是总兵一职往上,才算是拥有了话语权。 …… “胡游击练兵有方,勤勉忠贞,久居游击委屈了。”朱珪一边说,一边注意他的反应。 又继续说道: “本官准备向朝廷举荐你,破格提拔做个副将。” 胡之晃扑通跪下,欣喜谢恩。 却听得一句: “本官想把你调入江南提标,担任中军主将,伱意下如何?” “遵命。” 朱珪一愣,没想到这货答应的这么痛快,这都没经过脑子吧? “咳咳,胡游击可是没听清楚。江南提标重建,本官准备调你去做个副将。这城守营会另委任他人掌管,你不可带走一兵一卒。” “标下听清了。谢朱大人提拔。” 脸上表情十分到位,升官发财的那种狂喜。 “好,好,等兵部正式调令到了,你再动身。下去吧。” 胡之晃欢喜的离开了衙门,就连看门的都猜到了他得了好事。 朱珪则是一言不发,磨墨写折子。 他是真的准备,将城守营换个主将。 胡之晃和李郁的关系,他也略知一二。 如今江南多事之秋,他不得不多做些准备,这也是受乾隆的影响,耳濡目染了“牵制”那一套。 折子刚写一半,门被人猛然推开。 手一抖,墨点落在纸上,朱珪正要发怒。 只听得闯进门的属官,喜滋滋的说道: “大喜,江北运河疏通了。” “真的吗?” “钦差钱大人派人飞马来报,漕运已经恢复,令各省漕粮不得延误,速速起运。” …… 朱珪连忙接过竹筒,取出其中火漆信件。 拆开一看,果然是真的。 钱峰大约是过于激动,笔迹都有些潦草了。 “呵呵,好啊,天佑大清。速速通知各衙门,还有漕帮,第一批漕船明日清晨起航,不得延误,违令者斩。” “是。” “让知府衙门的衙役全部出动,沿街鸣锣,告诉百姓这个消息,安定民心。” “是。” 朱珪安排完了这一切,才坐回椅子上。 看着折子上的墨点,忍不住摇摇头,本想换一张纸,可以琢磨还可补救。 遂在墨点上落笔,恰好成为了字的一部分。 钱峰的信中,也提及了江南绿营重建的事宜。 提督,需要朝廷派员。但是提标,可以先建起来。 以他在江北抽调的2000敢战绿营为骨干,再募青壮2000人,数月后就成型了。 当晚,李郁也知晓了。 一时间竟有些发愣,太突然了。 若老胡去了江南提标,驻扎松江,是喜是忧? 漕运机器再次开动,自己该旁观还是继续捣乱? 海运漕粮的事,朝廷会搁置还是继续? 2000江北绿营渡江,还要继续打吗?再打,自己就浮出水面了。 变量太多,不确定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 造反是个复杂、危险、精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系统工程,最怕变量,容易失控。 自己就好比一个房屋的裱糊匠。 一边继续野蛮装修,挖地下室,挖个三室一厅。 开三个音响! 墙壁发现裂缝,就迅速糊上、填平。 偶尔有邻居上门抗议,就打懵了拖进来,填进水泥桩。 屋子摇摇欲坠,墙壁偶有巨大裂缝,实在糊不上,就挂上一幅画,只求不透光。 直到有一天,墙壁突然整体坍塌。 隔壁的女人目瞪口呆,望着自己,尖叫一声“来人啦”,并去打电话摇人。 自己只能憨厚一笑,走过去。 一锤子~ 然后打开衣柜,摆出各种武器。 给弟兄们摇个电话:“歪,暴露了,都过来吧,路上记得戴头盔啊。” …… 西山岛作战会议室 众人集思广益,商量接下来如何应变。 范京有些激动,他提议干脆就顺势反了。 “主公,拿下苏州城轻而易举,松江府也不会太费劲。” “属下估计会在常州府地面,和江宁府来的清军主力第一次大战,咱们的赢面很大。” “不过,在这这之前有件事必须完成!” “何事?” “京口八旗,应该已经抵达金山县了,怕是双方已经交火了。得把这1000多骑兵吃掉,不然一旦逃窜,会是咱们的大麻烦。” 李二狗也点头: “骑兵跑的快,如果他们耍赖,不正面打仗,咱们干不掉他们。” 范京又补充道: “如果遇到一个作风阴险,擅长流窜的,不打又不走,能把我们的后方搅的天翻地覆,人心惶惶。” 胡之晃也来了,他作为专业人士,也说道: “正面打骑兵,咱们不怵。大不了兑子,拼消耗。但一定要挡在咱们的地盘外,不能放进来。” 众人猛然都想到了一件事:江南防线! 主公果然不是凡人,这防线是必修不可。 李郁又找来一张宣纸,临时画起了示意图。 “诸位请看,北面是长江,可以作为天然屏障。前提是刘武你的水军要给力,击败清军水师,掌握制江权。” “西面,要把战线推进到皖东,拿下江宁府、宣城。才能堵住清军。” “南面,要拿下杭州,在杭嘉湖平原的外围扼守两三道山间关隘,方能堵住浙南、江西,安徽等省的清军长驱直入。” “如此,江南腹地才算是安全无虞,可以基本免受战火袭扰。工业、农业、矿业才能源源不断的提供助力。” …… 图纸上,李郁将山脉用阴影绘出。 江苏地形最单一,大平原。 浙江东北部是杭嘉湖平原,其余是山区丘陵。 安徽就复杂了,皖北是平原,皖西皖南是险峻山岭,沿江和沿淮区域也是平原。 众人看着地图,沉思不语。 李郁开口了: “诸位,若要根据地安全,就必须以攻代守。在清廷完成准备之前,将北、西、南三面的战线推进到我所说的位置。” “这个窗口期,我预计至多一个月。” “三场局部战役同时进行,全部打赢。诸位,有信心否?” 众人不敢回答,都在剧烈的盘算着兵力是否够用。 李郁笑了: “太冒险了对吧?” “是啊。只要有一处战场失利,咱就堵不上漏洞。而且分布在三线的兵力,来不及支援。”范京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可确定性。 李郁拿铅笔点着地图: “实际上我推演过无数次,都下不了决心。或许,我不擅长做赌徒?” 胡灵儿笑了,这个男人做事风格难以捉摸。 时而工于心计,时而推牌梭哈。 千万别认定他是个谨慎的人,就不敢冒险。 他最喜欢的方式,就是在规则内斗争,然后突然突破规则。 走不完的套路,猜不透的人心。 “范京,你的江南防线设计图,进展到了哪一步?” “还不到一半。” “刘千去了湖北,你暂时挑起这个大粱。先把内圈防线设计图拿出来。” “属下遵命。” …… 这个工作,难在需要实地考察。 清廷的舆图,仅供参考,过于抽象,过于粗放,甚至可以说,误差到了无法接受的程度。 李郁评点,只能参考地名,山河名字,其余的一概不能信。 比砖家的话,还要不靠谱。 范京借口夫人生病,半个月内都未去衙门,以重金访名医的名义,在常州府西,松江府南游荡。 每到一处,先是花钱寻找当地老人,然后再实地查访,绘制地图。 按照李郁的要求,大约是5里为一格。 虽然说这5里,也只是靠人感知,并不精确。 可有意识的科学,总比无意识的浪漫要好。 尤其是河流的宽度、深度,一定要从附近老人口中打探。 过于离谱的,还需要实地验证。 坐船,用铁线垂到河底。 实际上,除了范京这一路,另外漕帮也有一路人。 李郁命令谭沐光,探查从太湖到黄浦江,从太湖到东海(金山卫码头)的内陆水系。 以千料平底船能够通航为标准, 凡是宽度、深度不达标的河段,都标注出来。 他会尽快派人疏浚加宽,以漕运的名义。 打通海陆水运大循环,实现兵员的快速调动,非常重要。 在江南作战,必须利用好水运后勤支援,和战舰火力支援。 这叫:主场优势! …… 东山团练,强势扩军500人。 全部是种田的汉子,包吃住,每月饷银1两5。 即使是富庶的江南,吃不上饭的人也很多。 募兵很容易。 无论是吃官饷,还是吃私饷,都是一份抢破头的职业。 募兵现场,甚至就放在了府城外。 这种大摇大摆的姿态,反而让人摸不着头脑。 黄文运是不会吭声的,他俩算是密室盟友嘛。 朱珪大为震惊,找上了黄文运谈了许久,看离开的神情似乎谈的不愉快。 回去后,他就写了密折,令亲信家人携带去京城。 内容,无人可知! 李郁犹豫再三,没有令下令干掉送信人,而是放任他去了。 赌,总要担上一些风险的。 而朱珪,竟然托人给自己带了一句话: “你是个聪明人,不要被别人当枪使。” 李郁阅后,竟生出了一丝愧疚。朱老头,真是个厚道人啊! 不过,在造反大业面前,个人情感微不足道。 谭沐光亲自带队,押运漕粮北上了。 这是他作为苏帮大哥的职责,没有理由推脱。 足足60多条漕船,最小的1000料,最大的2000料。 挂着漕帮旗,朝廷龙旗,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打头的船上,还挂着“天庾正供”的旗帜,以示身份。 打出这个旗,漕船就是三千里大运河上的霸王,仅次于漕运官。 …… 任何商船、民船见了,都得躲闪。 否则冲撞了漕船,造成损失,就要进大狱。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属于“扯虎皮拉大旗。” 首船上,站在谭沐光身旁的是李小五。 他暂时卸任亲卫队长,加入了漕运的旅程。 目的不言而喻,沿途考察,收集情报。 有漕帮身份的掩护,这一趟几乎没有风险。 上一次,大运河的情报是来自“假冒赛里斯使团”,不够细致,不够全面。 这一次,李小五要在前辈的基础上,补齐这份情报。 为此,还配备了3名助手,分别负责测深、记录、瞭望。 “谭老大,到通州要多少天?” “预计20天。” “交粮之后,我们就必须立刻返航吗?” “可稍作数日停留,但不能太久。否则仓场总督衙门会赶人。” “为何?” “码头泊位有限,要给后面的船留出空间。” “这一路上,官府会刁难查验吗?” “过清江浦,需要上岸到漕运衙门办理手续,打发一下小鬼。” …… 江南段运河状况不错,船队一路顺利。 说起来,这也是李郁的功劳,去年冬天疏浚过了。 而进入长江,谭沐光就紧张多了。 不停的观察风力,风向,还有浪头。 长江,可不是小河沟!翻在里面的船只不知几多。 李小五也晕船了,吐了一次。 他的视线,看到了一处露出水面半丈的桅杆,非常震撼。 “沉船?” “对。” “就这么放着不管?” “怎么管,长江里捞船太难了,船一旦坐底,就被淤泥吸住了,十艘船都拉不出来,只能等待它自己散架。”谭沐光转头,嘱咐手下漕丁,“记录一下,江南运河入江口,偏东2里,距离江岸约4里处,有大型沉船,航行务必小心观察。”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望见了长江南岸,众人一阵欢呼。 仪征运河,居然真的被钱峰给打通了! 船队小心的驶入河道,然后降帆,减速,下锚停泊。 管理河道水闸的胥吏站在岸上,高呼道: “谭老大,上岸来喝酒。过闸门,且要等会呢。” 李小五一愣:“他们是如何辨识的?” 谭沐光指着桅杆上的旗帜: “漕帮分支众多,每帮的旗帜都不同。我们苏帮的旗帜,很好认。他们守着运河,早就记熟了。” 他先扔下一支粗的竹篙,漂浮在水面。 随后手持一根细竹篙,从船上跳了下去,踩在竹篙上。 细竹篙左右划水,人缓缓前行。 李小五看傻了,自己也是船民出身,却是没见过如此轻功水上漂。 “嘿嘿,咱老大这招叫一苇渡江。” 谭沐光和胥吏显然是老相识,有说有笑的去了旁边一间茅屋酒馆。 不必说,自然是他买单。 本地人爱吃盐水老鹅,自然是要来一份的。 靠水吃水,刚捞上来的江鲜必须上几尾。 再来一坛子米酒,齐了。 吃到酒酣脸热,话也就多了。 胥吏神秘兮兮的凑过来: “老谭,我看你这人老实。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谭沐光撕着鹅肉,蘸着蒜蓉酱油,问道: “啥?” (本章完) 183 感谢钦差钱峰,湖北白莲教终于起事了 胥吏轻声说道: “昨天,钦差大人派兵封了两淮盐务衙门的账。” 谭沐光嚼着咸咸的老鹅肉,反问道:“这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胥吏摆摆手: “老谭,你不是官场中人,不懂这里面的厉害。算了,喝酒喝酒!” 谈话就此结束, 吃喝完毕,又闲聊了1个时辰,听到外面鸣锣吆喝: “准备开闸喽,船队起锚,各船保持距离,小心碰撞。” “兄弟,对不住,我得回船上了。” “老谭,一路顺风,回程咱们再聚聚。” “必须的!” 回到船上,谭沐光想了想,还是派一人临时下船。 将胥吏所说的“秘密”,转告主公。 至于说其中有什么玄机,就不管了。 江湖中人,确实不理解封账的意义。 而扬州城所有和盐相关的官吏、商贾,此时都惶惶不可终日。 钦差钱峰毫无征兆的,调兵封了两淮盐的所有账册,还抓了相关的书办、师爷。 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亲自站岗。 他这是要不顾大局,掀桌子了! 而李郁知道此事,已经是两天后了。 …… 位于船队后方,临近长江口的巨大水闸,隆隆降下,截住了江水。 (注:长江水位,常年高于运河水位。) 看守闸门的绿营兵,开始敲钟。 听到钟声后,位于船队前方,3里外的一处水闸,开始缓缓升起。 由于水位高差的缘故,河道里的流速很快变的湍急。 船队,在降帆的情况下,依旧航速飞快。 所有水手都举着长篙,站在船舷两侧,紧张严肃。 因为,这会最容易发生撞船。 渡过了狭窄的仪征运河,汇入大运河。 谭沐光终于松了一口气:“升帆。” 身后,一船接着一船的水手接力喊着升帆,将命令传达到最后一艘漕船。 李小五和3个助手,也没闲着。 一张简易地图,终于出炉了。 仪征运河的宽度,深度,水寨分布都标注了出来。 最后,还在角落写下了日期:乾隆四十一年,四月初一。 而很快,他就见识到了漕帮的霸道。 一水手站在船头,大声鸣锣。 前面的商船见了,立马忙不迭的让道,减速。 长长的船队,仿佛是东海龙王驾到,航行在运河最中间。 周边的几艘渔船,也赶紧收起渔网,往岸边躲闪。 “小五爷,怎么样?” “嗯,头一次跟漕运。有点意思。” “嘿嘿嘿,咱漕帮的威名是打出来的,从杭州到通州,沿途地头蛇多如牛毛,咱漕帮是一个个摁过去的,不服就打,一年打两次。” “那若是遇上官船呢?” “民不与官斗,咱惹不起。” 这位漕帮老水手很实诚,他一路上负责回答李小五的所有疑惑。 他就是一张活地图,运河沿岸的城镇,关卡如数家珍。 …… 几千里外,刘千哈哈大笑。 “准备信鸽,给主公报喜。” 白莲教终于动了,如同地底下冒出来的竹笋一样,密密麻麻。 他很庆幸,没有登岸,否则此刻就被白莲教徒给裹挟,一起造反了。 2天前,钦差行辕的公文抵达湖北布政使手中。 命令本省的漕船,立即起航。 一直积压在汉阳府,汉水段的几百艘漕船,终于等到了开拔的命令。 水手们纷纷上岸补充日用品,起航的消息人尽皆知。 白莲教主洪大昌听闻后,长叹了一口气。 毅然下令起事。 汉阳府的教徒,立刻高举义旗,率先发动。 仅仅800人的先锋,就拿下了全部漕粮,歼灭了附近赶来增援的绿营。 然后,襄阳府的教徒也起事了,一口气拿下了光化,谷城。 郧阳府反而是起事最晚的,但也是规模最大的! 山里钻出来的教徒,很快聚集了上万人。 郧阳镇总兵,率镇标4营围剿,本想攒点战功,结果被士气如虹的白莲大军一战击溃。 总兵狼狈逃入府城,几乎丢失了所有的兵。 郧阳知府大惊失色,城中仅剩城守营,兵力空虚。 洪大昌意气风发,身穿黄袍,站在距离城墙5里之外的坡上,观察敌情。 身后是六位堂主,算是本教的大股东。 “郧阳府,内应何时起事?” “按照事先约定,明日我们全力攻打北门,他们会打开南门接应大军。” “好,不过为了麻痹清军,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谨遵教主法旨。” 白莲教徒,在城外砍伐树木,打造云梯。 城墙上的清军看的一清二楚,个个紧张。 “郧阳镇,你速去城中招募民壮,协助守城。争取将功赎罪,抵消你的罪过。” “谢府尊,末将这就去。” …… 招募民壮也很简单,包两顿饭就行。 粮价飙升,城中吃不饱肚子的大有人在。 知府站在城墙上,看着白莲教掳走了城外汉水停泊的几十艘粮船,心疼的滴血。 那都是他的银子! 本想着,下个月就可以抛出了。 结果这些饿不死的白莲匪,居然不乖乖的躺家里等死,跑出来造反了。 而城中的士绅、米店掌柜们也开始紧张了。 他们是聪明人,意识到了巨大的危机。 用米业会长的话说: “城破,我等富贵人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守城战事僵持不下,官府会征用我们的大米养兵,也是血本无归。” 众人唉声叹气,后悔不已。 只能默默的祈祷,白莲赶紧败亡。 回家后,掌柜的愁眉不展,看着有孕在身的妾。 “老爷,怎么了?” “城外的穷鬼们造反了。” “啊?那,那咱府城会不会有事?” “哼,就凭他们也想进城?等荆州的旗兵来了,他们一个个都要挨刀,杀千刀的。” 一旁伺候的丫鬟春桃,心里在颤抖。 她的娘家可就在城外不远,这遇上兵灾可怎么办? 爹娘,阿弟春寿,可千万不要卷进去,造反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杀头的! …… 城外,洪大昌遣人竖起了吃粮入教的大旗。 几十船大米,足够他招揽人心了。 城外饥民,纷纷前来求活命。 生存的本能,让他们放弃了一些幻想。 白莲也好,黑莲也罢,顾不得那许多了。 一碗粥下去,起码能多活两天。 洪大昌威风凛凛,在一群武装教徒的簇拥下,站到高处开始了演讲: “兄弟姐妹们,清廷的末日到了,弥勒佛就要降世了。” “加入白莲,我们一起推翻这黑暗的官府,建设人间小天堂。有饭同吃,有衣同穿,男人都是兄弟,女人都是姐妹。再也没有什么官老爷,贱民。” “伱们说,好不好?” 饥民们纷纷叫好。 他继续讲道: “1斤陈米,已经卖到300文了。1石米,换成铜钱,要用板车来拉。” “你们说,这是什么世道?” “老天爷,睁开眼看看这世道吧?” 悲天悯人的洪教主,扑通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看着天空,热泪横流。 在场的所有人也跟着跪着,高举双手。 突然,一阵闷雷滚过。 隆隆的雷声,让所有人都大为惊诧。 再望向洪教主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狂热。 身穿黄袍的洪教主心中暗喜,莫非自己真的是受命于天? 他慢慢挺直了身体,在无数炙热的眼神注视下,拔出宝剑: “弥勒降世,白莲兴盛。” …… 次日,白莲教开始大举攻城。 深得鼓舞的教徒们,抬着云梯疯狂的冲向城墙。 他们都喝了符水,正是疯狂之时。 城墙上,郧阳镇总兵表情扭曲,挥刀大喊: “开炮,开枪,放箭。” 顿时,枪炮嘶吼声淹没了一切。 不顾伤亡的白莲教徒,将云梯架到了城墙上,开始疯狂攀登。 清军也是搬起石块,往下猛砸。 攻城战是残酷的,尤其是对于缺乏火炮的一方。 有堂主于心不忍,提议道: “教主,将火枪圣兵调到城下,压制一下清军的火力吧?” “不。” 洪教主站在一杆明黄大旗下,十分的沉稳。 看着惨烈的城下,表情岿然不动。 突然冒出一句:“多方招募能工巧匠,尤其是能造火炮的,若能主动来投,本教主绝不薄待。” 攻城战持续了半个时辰,清军吃力。 白莲的疯狂、悍不畏死,让清军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郧阳镇总兵亲手戳死了一个爬上城墙的白莲教,看着他后仰,落下城墙。 后面又冒出一个瘦的像骷髅的白莲教徒,嘴里念念有词,眼神瞅着自己,像看食物一般。 举着锅盖踩上城墙! “去死吧。” 高大的郧阳镇总兵,抽出佩刀,一刀将人劈翻。 这位未曾留下名字的教徒坠落,砸死了下面仰头观察的两个同伴。 …… 慢慢的,一半的清军都集中到了北面城墙。 城中,南面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郧阳镇总兵回头一望,头发根根竖起。 南城墙,竖起了白莲的旗帜。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莲教徒,正在疯狂的砍杀。 “城破了,城破了。” 一开始只是个把人在喊,后来变成了成百上千的人在喊。 清军崩溃了,所有人都在疯狂的逃离北城墙。 扔掉刀剑,脱去号服,躲进城中民宅,哪怕是能多活一会,也要尽力争取。 大批的白莲教徒,涌入城中。 郧阳府,仅仅1个时辰就失守了。 知府司马尚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跳下城墙自戕。 郧阳镇总兵也没有自刎,而是默默放下了佩刀,跪在了官署门口。 一文一武,左右护法。 白莲教徒们都很鄙视这种贪生怕死之徒。 一人握着血淋淋的佩刀,就想砍死他们。 “且慢。”洪教主阻止了,“将他们暂且收监,待本教主审讯。” “遵命。” 见有生的希望,知府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膝行: “下官熟悉本府的一草一木,下官可以带路,带你们去找府库、有钱士绅。” 见洪教主没有反应, 他继续说道:“城里有好些人很狡诈,把银子埋在地底下,下官都知情!” …… 于是,他获得了带路的机会。 这小子也是个狠角,当场摔了官帽,脱了官袍。 舔着脸撕下一块白布,蒙在额头上。 他看攻城的白莲教徒,很多人这样做的,虽然不理解,可不影响照样学样。 “你叫什么?” “下官姓司马,名尚。” “好。若想保命,就要看你的贡献。” 司马知府,疯狂的在府城指路。 他带着大批白莲教徒,先是封存了城中所有府库。 然后是指点了所有士绅家,而且大致估计了财产数量。 这就很牛哔了,没人公开讲过,但是他就能猜得到。 顺手,就指点教徒们拆了几堵墙,挖开了几个花坛,甚至还有池塘底下。 白莲教众人大开眼界,若没有指点,怕是真找不到。 藏的太深了! 接着,就是米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下官想为白莲多做点事,赎罪。” 见他如此上路,又很会聊天。 慢慢的,这些白莲教徒把刀收起来了。 收敛了对他的杀心,恶意大减。 忙碌到深夜,司马知府甚至和两个教徒称兄道弟了。 甚至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洪教主的一点小小癖好! 于是,他不顾辛苦,又带着人搜寻了本府的四大美女。 送到大帐内,终于得到了洪教主的认可。 “唔,你就留在帐下,且为一小卒,军前效力吧。” “谢教主。” 司马知府,成功灵活的改变了身份,成为了光荣的白莲教徒。 头裹白布,脖子挂玉弥勒佛。 将郧阳府所有官吏,士绅挖掘的干干净净。 审讯、拷打、榨干了最后一两银子。 狠人,在哪儿都能吃上饭,哪怕是带血的饭。 …… 白莲教攻占郧阳府后,获得了大量粮食、金银、还有兵器。 又从城中搜罗了100多各类匠人,收入营中,待遇从优。 只可惜,郧阳府缺乏兵工基础。 没人会铸炮,钻枪管都费劲。 司马知府,此时应该叫司马十夫长。 洪教主昨晚新创了一套官职,十夫长是最低一级的军官。 他建议派人去襄阳府,和武昌府搜罗匠人。 此两府都是军事重地,兵工水平高一些。 若是能打下荆州城就更好了,八旗的火炮和作坊都是最好的。 郧阳镇总兵、还有府城官吏40余人,士绅商贾120余人,被押上了刑场。 刑场设在城外,数万百姓前来观看。 先演讲,后杀人,然后施粥,最后是募兵。 一口气,就吸收了3000多青壮。 衣服是五花八门的,能够统一发放的是一根白布带,裹在额头上,作用是敌我识别。 还有一柄长矛。 木棍好找,矛头是提前储备的。 教徒们在深山中,挖铁矿,冶铁,打造了许多的简陋冷兵器。 仅矛头一项储备,就高达10万个。 其余的就是刀盾,库存1万套。 而弓箭,箭矢的产量就很低了,仅有2000张。主要受限于原料。 火器就别提了,只能造三眼铳。 洪教主虽然爱装神弄鬼,动则和天上的各路神仙扯上关系。 但是做事还是很务实的,长矛兵是穷人创业早期的最佳选择,没有之一! …… 武器,能够给持有者信心。 这是根植在血脉中的dna记忆。 数千青壮,手握长矛,排列整齐,似乎大家都变的信心万丈。 郧阳府(今十堰市),位置在湖北省的西北区域,境内山林密布。 对于帝国的统治者来说,大名鼎鼎! 绰号“流民天堂”。 因为此地处于帝国的腹心内部,可以扼住汉水,山高谷深,易守难攻。 洪武年间,朱元璋曾派兵驱赶山中所有流民,后将此山区封禁。 到了明英宗时期, 郧阳又成了湖广流民的乐园,朝廷再次驱赶,双方爆发了冲突。 数十万流民起义,明军高举屠刀,杀尽了流民。 郧阳府的每一块山水都染尽了鲜血! 后来到了成化年间,走投无路的流民,再次聚集在郧阳山区,人数超过150万。 明廷大为震惊,后反复斟酌,开郧阳府,安置流民,造册纳粮。 才将这个火药桶的引线,给拔掉了。 郧阳府问题,本质上是民生问题。 民为求生而不畏死,刀兵何以阻之? …… 【关于何时扯旗造反的争议?作者简单解释一下,纵观历史的多数农民起义,都是撼动朝廷,却无法推翻,最终为他人做嫁衣。这是先行者的无奈宿命,也是历史的必然选择。 因而,李郁竭力要将白莲教推在前面,让他们成为悲壮的先行者,迎接清廷的集火攻击,达到互相被削弱的目的。待清军主力猬集湖北之时,李家军狂飙江南,顺便放一波大的,岂不快哉?】 (本章完) 184 有种,他再屠一次扬州城啊? 洪大昌是举人,论舞文弄墨,比李郁强多了。 他饱览群书,曾认真研读有明一代郧阳府的历史。 也翻阅过本府府志,对地理地形,风土人情,历史渊源有足够的了解。 总坛设在郧阳府,非常妙! 进,可控制荆襄,顺江而下,震动全局。 退,可据险山扼守。 说的难听点,就算是败了,逃跑的路线也很多。 往南跑,是神农架原始林区。 往北走丹水,可进入商洛山。 往西跑,可进入秦岭大巴山。 全是好地方,跑进去就等于隐身,有吃有喝。 就是一百万官兵进来搜山,也未必抓得到人。 大帐中,富丽堂皇。 地上铺的是缴获的战利品地毯,塌上是司马十夫长送来的战利品。 郧阳府四大美女,吸收雄山旷水之灵韵,颇有滋味。 “尔等好心伺候,待本教主打下武昌府,建白莲圣国,可封你们为侧妃。” “是。” 俩女低眉顺眼,认清了现实。 其余俩女,一冷淡,一不屑。 洪教主是何等人精,最懂女人了。 他并不动怒,走到帐外: “将这俩妖女,送去犒赏本次攻城有功的将士们。” “谢教主。” …… 大帐内,恢复了安静。 洪大昌深知,此时还未到享福的时候,要以军务为重。 麾下战兵数量,营寨布置,粮草库存,四周的清军动向,都是他要操心的事。 “派船,顺汉水而下,接应汉阳府的漕船。现在,有粮食就有兵。” “派出使者,去周围的山中联络流民。告诉他们,入白莲,吃白米,奉弥勒,坐天下。” 很快,这12字口号就传开了。 山中的许多流民纷纷下山,拥护洪教主。 喝到了白米粥,分到了一根裹头白布,一杆长矛。 只有最精锐的白莲圣兵,才统一了服装。 穿着灰色布衣,月匈前缝了一个“圣”字。 新加入白莲的人见到衣服上有“圣”字,就知道这是前辈,听从他的指令。 “教主,明堂堂主求见。” “让他进来。” 王堂主,有些肥胖,恭敬的下跪行礼。 “拜见教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大昌心中愉悦,却是说道: “哎,王兄弟不必如此,朕还没称帝呢。” …… 半个时辰后,王胖子喜滋滋的离开了大帐,做起了尚书的美梦。 教主许诺他,打下武昌府后会封他做户部尚书,管理圣库。 回到帐中,王胖子琢磨了一会,决定搜罗裁缝,做一套皇帝出行的服饰过来。 包括明黄伞盖,明黄旗帜,还有龙袍。 城中的裁缝吓的直哆嗦,磕头如捣蒜,不敢做这死九族的玩意。 于是,当场被咔嚓了3个,其余的才清醒了。 现在架在头顶的不是官府的刀,而是白莲的刀! 王胖子气的说不出话,同时也感慨清廷积威之深。 龙袍形制,无从参考,只能靠想象。 就连见识最广的前知府司马十夫长,也摇头说他没见过皇帝,不知道这龙袍图案。 实际上,作为“冲、繁、疲、难“均占的郧阳知府,他是乾隆亲点的。 隔着老远的,也算见过了圣颜。 但是出于某种忌惮,他刻意隐瞒了这段经历。 他的内心打算是,若白莲教能攻占武昌,他就继续跟着混。 若是只能在郧阳府这鬼地方圈地自萌,他就瞅准时间溜之大吉。 以后,就隐姓埋名在某个深山里度过残生。 作为一个聪明人,他深知仕途凶险。 早就有考虑过退路,2年前,他西边的大巴山中一处天然山洞,藏匿了银1000两,糯米砖20块,盐巴1筐。 在另外一处山洞,还藏匿油纸布包裹的刀剑火折农具若干。 这个秘密,没有人知道。 不得不说,司马十夫长的忧虑意识很强。 可能是最早的末日生存爱好者。 …… 洪教主没有急着挥师东进,而是在原地厉兵秣马。 他有自己的战略考虑,并未和任何人讲过。 而白莲总坛起事的消息,倒是风一般的传遍了周边数省。 许多白莲分支,或跃跃欲试,或观望投机。 有些机灵鬼,甚至派来了使者,表达了准备认祖归宗的忠心。 洪教主皆应下,并加以勉励。 不过他的心里很清楚,这些混账舵主,压根没有和清廷血拼的打算。 他们只是在等一个开拓者,那就是自己。 只有拿下武昌,或者打残湖北清军,取得局部军事优势,这些人才会追随。 他冷笑了一声,心中暗下决心。 等圣国走上正轨,再腾出手收拾这些心思不纯的家伙。 “万岁,夜深了,歇息吧?” “嗯,甚好。” 见这女子如此识趣,洪教主也甚为欣慰。 如今创业期,资源有限。 像这种成色的资源,郧阳府找不出几个了。 杀一个少一个啊,得节约! 不过,等打下武昌城,应该就能宽裕许多了。 到时候吃一个,玩一个,推一个想必问题不大! 疲惫的洪教主带着小人,沉沉入睡了。 …… 3000里外,李郁在睡梦中被人唤醒。 还好,他没有梦中杀人的习惯。 屋外有人压低声音喊道: “主公,刘千飞鸽传书,白莲教反了!” 李郁一咕噜坐起来,令人掌灯。 卧榻之侧歇息的潮州府女仆,连忙披上衣服,出门接过了纸条。 李郁接过,展开仔细阅读。 一旁的胡灵儿也披件袍子,凑过来看。 “天算不如人算,我做梦也想不到,钱峰帮了我的大忙。” “恭喜夫君,天命所归。” “唔,天意难违,不过不能什么都指望老天爷。” 瞌睡被打消,李郁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 干脆穿好衣服,去书房待了一会。 女仆帮着沏了一壶茶,默默的走开了。 当初杜仁从潮州府带来的那批女子,如今已经深得信任。 她们在江南无亲无故,语言都难以沟通,反而构成了独特的忠诚。 胡灵儿说,如此内宅天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不论是李家军,还是江南其余势力,都没法通过女仆们了解李郁的动向。 久而久之,语言障碍也克服了许多。 女仆们只是不会说,但大概听得懂主人的意思。 在一起待久了,很多事就形成了默契。 胡灵儿还特意询问了这些女仆,在家乡有没有挂念不下的人、或者事。 能花点银子换来绝对的忠诚,都是划算的。 …… 这个时代的潮州女子,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 在家听从父兄,嫁人听从夫家,自己永远排在后头。 李郁和潮州府的宗族势力,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商贸)。 太公们需要火枪,李家军需要一些西洋玩意。 双方合作的都很愉快,互通有无。 某位黄姓太公,甚至希望和李郁联姻,无所谓大小,只要是结亲就行。 可常驻潮州府的赖二说,不能答应! 黄太公有一屋子的孙女,压根不值钱。 这桩姻亲,黄太公血赚,可主公却是赔大了。 即使是妾,也不能应允。 经略两广,肯定是一步关键的棋子。 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火候未到。 站稳江南,扼守长江,才是当前的第一要务。 李郁在纸上画出了简陋的沿江地图。 他在琢磨,白莲教起事的几种可能。 第一种,白莲拿下襄阳、武昌,经略湖北,清廷震惊。 第二种,白莲打不下坚城,被迫流动作战,和根据地无缘。 第三种,白莲没有进取心,据守郧阳府,打防御战,拉锯战,最终被清廷消耗殆尽。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清廷都会大兵云集湖北。 理论上讲,此时自己若是再添一把火,清军真就顾头不顾尾,忙于奔跑了。 不过,作为一个理智的枭雄,他会选择最利己的方案。 那就是:观望! …… “夫君,咱们还会卖火器给白莲吗?” “如果他们变成流贼,或者据守郧阳府,我就卖,大卖特卖。反之,一杆枪我都不会卖出去。” 胡灵儿点点头,这和她的想法一致。 一旦白莲控制武昌,扼住了长江,势力就会急速的膨胀。 这种时候,再卖火器就容易砸了自己的脚。 清廷是猛虎,白莲何尝不是恶狼呢。 李郁笑道: “我真没想到,钱峰这厮如此能干。愣是把漕运给疏通了,害的洪教主失了方寸。” “是啊。” 俩人无限感慨,脚下的一颗地雷,就这么哑火了。 若是洪教教主拼着饿死老弱教徒,搞不好李家军真的会先被迫暴露。 如今府城,已经开始流传许多闲话了。 说自己私蓄兵丁,在太湖为非作歹,甚至用火器胁迫商船。 对此,李郁的全部一笑了之。 不解释,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相信这是“诽谤”。 杨云娇的内务部,还遇到了一桩怪事。 夜间,一艘小舢板想靠近西山岛,在接近滩涂时被狗狗发现了。 汪汪队立大功! 狂吠引起了山坡上炮楼的注意。 夜间黑黢黢,也摸不清是敌是虚惊。 干脆直接用抬枪对着月色下波光粼粼处,轰了一枪。 次日,发现被打烂废弃的舢板一艘。 没有人,也没有发现血迹。 而杨云娇令人排查后确信,这艘舢板不属于西山岛,是外来的。 …… 李郁听闻后,也加强了警惕。 下令执行宵禁,夜晚无故走到滩涂者,可直接击毙。 又增加了许多的暗哨,还有狗狗。 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在放哨、和送信方面很有天赋。 李郁重金搜罗了民间养鸽人,在西山岛缥缈峰上,建立了信鸽基地。 狗狗就好伺候多了,田园狗基因优秀。 立大功的那条狗,获得了八分熟烤鸡一只。 当着其他狗的面,摔在它的食盆里。 “这是抓贼的奖励,你们都学着点啊。” 众狗垂涎三尺,至于说有没有听得懂人话,就不为人知了。 总之,李郁相信万物皆有灵。 既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狗狗也可以的。 不过,他有些不信任义子李二狗,特意叮嘱了他,不许对自家岛上的狗下手。 狗肉口滑之类的,不许再提了。 李二狗自然是满口答应,他最近闲的慌,想去步兵士官学校进修一下。 然而,被义父拒绝了。 …… 郧阳府城失陷,汉水漕粮被劫的急报,八百里加急送往紫禁城。 按照正常速度,9天后乾隆就知道了。 而扬州府,钦差钱峰还在查账。 两淮盐运司衙门的历年账册,全部被封存。 他还找来了盐商,要求他们交出更多的账册。 两淮大小数十个盐场: 每年到底产盐多少?收购价多少? 从盐运衙门购买盐引价多少?行盐的价格又是多少?每年行盐的数量又是多少? 两淮账目存银多少?实际官库中存银又是多少?这其中的差额有多少?花在了哪里? 钱峰九问! 每一问,都如同刀子,插在两淮盐务这个庞然大物。 所有人都惊恐、愤怒、沉默,在默默的盘算如何应对。 总商黄得生,出了钦差行辕,就愤怒的大喊: “他这是要挖咱扬州盐商的根,刨咱们两淮盐人的祖坟!” 官吏、盐商皆点头认可,面露凶光。 就连平时最云淡风轻的首总江春,都收起了笑容,露出了旁人从未见过的冷笑。 他说了一句,就安抚住了所有人的心: “皇上三次南巡,盐商报效。西北打仗,盐商报效。西南平金川,也是盐商报效。这银子,每一两都花在了刀刃上。他想查,查的清楚吗?” “江首总说的好。” “妈的,一个二愣子就想翻了扬州的天?有种,他再屠一次扬州城啊?” 这些话,钦差行辕门口的御前侍卫们都听见了。 虽然很想拔刀砍这些嚣张的土老财,可是理智告诉自己,这些人得罪不起。 扬州盐商的人脉,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 插着盐商旗号的车队入京,崇文门税监都不会过于刁难。 收了税银,不检查货物,就挥手放行! 因为,伱敢问这车队里装的是什么吗? 金子,是给军机大臣的。珠宝,是给王爷的。还有各类稀罕玩意,是给六部九卿诸位老爷的。 咋滴,你要开箱清点一遍? …… 就连海兰察这个莽夫,都忧心忡忡的询问钱峰: “查盐是大事,查到哪一层,是否需要请示圣意?” 钱峰惊讶,不过还是摇摇头。 他感觉,这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他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 趁着这次机会,为社稷挖出一块腐肉。 纵容是回京后,被贬被流放,他也认了。 盐税是帝国的第二税源,两淮盐税又是其中规模最大的。 他早就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若是清除积弊,朝廷一年的税收能增收至少三百万两。 大清朝人人明哲保身,可我钱峰偏不。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青史昭昭,后人总会记得乾隆朝有位“小海瑞”。 皇帝也许被蒙蔽一时,可绝不会糊涂一世,总会意识到我钱峰的良苦用心。 他走到帐内,发现周围的侍卫数量增加了一倍。 “你们这是?” 一名蓝翎侍卫,恭敬道: “我们是奉了海都统的军令,加强防卫。从即日起,您的一日三餐会在弟兄们的监督之下专人单做,有人先尝,防止宵小之辈狗急跳墙。” 钱峰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走进帐内。 心想,海兰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凶残荒诞,这人的心思还是细致的。 冷水洗了把脸,整整官袍,大声吩咐道: “来人,将所有账册全部集中到本钦差帐中。” “嗻。” 钦差行辕,兵丁进进出出。 周围,有人一直在冷冷窥视着这一切。 …… 江春府邸,客房。 两名不起眼的汉子,和江春对坐。 “二位,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你去一趟苏州府,当面拜访李郁,试探一下他可有反心。” “可是目前,我实在走不开。钦差钱大人查盐,通知盐商需要随时配合他的传讯。” 俩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了: “你尽管去,钱峰那边我会提前知会。” “好,我先做点准备。” 离开屋子,江春脸色沉重。 屋子里的这俩人,是粘杆处侍卫,大清的“锦衣卫”。 他们是奉了皇命,前来调查江南的情况。 李郁引起注意,是因为他公开招募乡勇,和插手漕粮征收。 这两桩事,正经人避之不及。 他一个勉强算和官府沾边的豪强,就敢染指? 实在是可疑! 与普通人想象中不同的是,特务组织并不是满世界的查嫌疑人,而是先通过公文、邸报、以及市井传闻,筛选出可疑目标。 在后世,这被称为“情报搜集研判”。 而李郁并不是唯一嫌疑人,粘杆处的怀疑名单上有4人,只不过李郁是位居首位而已。 (本章完) 185 图穷匕见,开始下明棋了 江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半天,没有说话。 粘杆处侍卫的怀疑,和他的怀疑高度重叠。 因他属于“天子旧友”,故而信任有加,拜托他前去苏州府,以生意人的身份拜访李郁。 这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如何能一探究竟又全身而退,难度很大!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王神仙! “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 “我想随便逛逛。” 6个保镖,默默的守卫着这辆豪华的马车,扬州城人人皆知,这是江府的马车。 看似毫无目的,时不时的在某间店铺门口停下。 江春走下马车,和殷勤的掌柜们闲聊几句,讨杯清茶。 聊天的内容很随意,天马行空,毫无目的。 可一天下来,却是大有收获。 江春得到了他想要的几条关键信息: 王神仙最近不在扬州,应该是在苏州府;王神仙和李郁在合伙做生意,具体不知;李郁曾主动邀请五大票号合作,被婉拒。 回到府邸后,他不露声色的吩咐女仆准备出门的衣服,吩咐马厩准备出远门的良马,吩咐下人去检查城外客船的状况。 …… 这一系列的动作,江府的下人们都看出来了,老爷要出门,出远门。 然而,目的地不知。 江春故意没有讲,他在等着好奇心太盛的人,自己跳出来。 一般来说,打听主子的去向,只能询问贴身伺候的下人。 比如管家、护卫、马夫,丫鬟。 管家护送少爷去了济南府,因而没法打听。 护卫都是少言寡语的江湖汉子,江春拿银子喂饱了的,不好接近。 第二天中午,江春分别询问了这些人。 从丫鬟嘴里得知,府中戏班的台柱子,芸娘曾经刻意向她打听过自己的行踪。 “你娘的病怎么样了?” “肺痨基本好了,只是一遇天冷就咳嗽。多亏了老爷去年出手相救,肺痨是富贵病,寻常百姓得了只能等死。我爹娘说实在报答不了您的恩情,让奴婢在菩萨面前发下毒誓,一辈子忠于老爷。” 江春微笑着摆摆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过两年,你若有意中人就告诉我,或者我给你指一个好夫婿。在这扬州城内,开个铺子,好好过日子。” “对了,我屋里有一件黑皮袍小了,拿去改改送给伱娘。” 丫鬟感动的跪地哽咽,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遇到这样的主子,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德。 “你过来,我叮嘱一些事。” 半晌,丫鬟擦去眼泪,毅然的点点头。 她决定,要为老爷盯住芸娘,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完成这个任务。 …… 江春悄然离开了扬州城。 而钦差行辕门口,也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京城来人,求见钦差大人。这是名帖。” 守门的蓝翎侍卫轻蔑的笑了: “什么鸟毛,也敢递名帖。” 说着打开一看,浑身战栗,左右张望一下,赶紧单膝跪地: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爷恕罪。” 戴斗笠的汉子很淡定:“去通报吧。” …… 粘杆处的名声,在下面名声不显,不像是大明锦衣卫那般声名在外。 这是一个相对低调,处于阴影中的衙门。 明面上,是属于内务府编制,可实际上只受皇帝的差遣。 至少,内务府大臣是绝对不敢过问粘杆处的任何事宜的,避之不及。 作为御前侍卫,自然知道这个衙门。 所以蓝翎侍卫才诚惶诚恐,不愿被这帮货记恨。 这帮人,独来独往,高傲的很。 他们多是家道中落的旁系子弟,属于被排挤的。 乾隆很会用人,专门挑选的这些饱尝人间冷暖、人际关系简单到极致的年轻人。 然后加以笼络,授予官职,金银。 成为皇权的爪牙,只从皇命,其余一概不问。 …… 进入粘杆处开始,就自觉遵守一条规矩,不再结交任何朋友。 违令者,内部处决。 同样,京中王公大臣也知道,不许和粘杆处的人来往,更不许出现某些交易。 否则,流放都是轻的。 乾隆从不允许任何人议论粘杆处的意义,哪怕是都察院。 什么私设特务组织,会破坏三法司的权威,属于猜疑臣子,非仁君行为,这些文臣冠冕堂皇的观点一概不接受。 从顺治帝开始,先是二十四衙门,后变成十三衙门,又变成粘杆处。 大清皇帝,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一耳目。 倒是嘉庆帝上位后,被忽悠取消了这个唯一的特务组织。 获得一致好评,圣君仁君明君各种吹捧的名头不要钱一般砸向紫禁城。 再加上密折制度的衰微,时常被地方督抚忽悠的晕头转向。 大清朝的生态变成了: 皇帝你永远圣明,不过地方上的事本官说了算。 只要同僚们都一团和气,就永远能瞒着您。 甭说是千里之外的区域,就算是京城百里外的高碑店被洪水淹了,皇帝也不知情。 可以说,密折制度和粘杆处,是乾隆震慑地方督抚的两大利器。 朕在紫禁城,也知道你们干了些什么。 甭想串通一气,蒙蔽朕。 只会让朕发怒,砍下尔等狗头。 皇冠上的蒙尘,时不时就靠鲜血冲刷一遍,时刷时新。 …… 钦差大帐内, 钱峰皱着眉,听完了两人的叙述。 “需要本钦差协助吗?” “要兵。” “行,本钦差这就办手续。江北绿营抽调的2000绿营兵,满饷满编,海都统亲自训练了10天,想必可堪一用。” “谢钦差大人。” “且慢,你这份名单上,居然还有一个旗人?” “对。此人在苏州满城居住,名叫多隆,怀疑他私下贩卖战马,去向不明,有大量财产来源不明的嫌疑。” 粘杆处侍卫,一拱手,退出了大帐。 他们已经领取了调兵的所有手续,还有加盖了钦差关防大印的亲笔信。 和江春一前一后抵达了苏州城。 江春并不知情,他在明处。 下榻在山塘街,第二天上午正式派人送去了拜帖。 李郁拿到拜帖时,愣了一会。 “江春此人和我素无来往,他来干嘛?” “无事不登三宝殿。” “嗯,先晾他一两天。派个人去找下王神仙,这货和他很熟。” “妾身这就去办。” 杨云娇做事缜密,内务部的人都是她筛选出来的,作风类似。 平凡脸,平凡人,扔在人堆里找不到。 少言寡语,但观察力敏锐,心思沉稳。 …… 王神仙听说此事,愣住了。 他犹豫了一会,并没有去江春下榻的旅店打探来意。 而是径直去李家堡, 见到李郁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官人,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 “这话从何说起?” “江春这人看似慷慨、儒雅、宽厚,但实际上城府很深。” “有这么可怕吗?” “咱俩什么关系,我没必要欺骗你。我和江春打交道次数不少,总觉得这人看不透。” 李郁笑了: “你是真当我兄弟,谢谢啊。” “害,那不是还指着你发财吗。我可准备了很多麻袋,想装银子呢。” “发了财,你有什么打算?” “我去两广养老啊,那边气候温暖,花花世界,有银子就是爷,衙门也开明,只认银子不摆谱,不像北方~” 王神仙沉浸在幻想中,突然回过神来了: “哎,咱不是在聊江春的事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 江春在山塘街,到处走走逛逛,并不心焦。 内务部的人,不远不近的观察了他好几次,没有发现异样。 而在这个过程中,就着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老故事。 粘杆处的人,就是黄雀! 他们很惊讶的发现,居然有人跟踪江春,而且手法专业老道。 “阿大人,这些人不简单。” “嗯,确实是好手,看来苏州城是有大鱼。” 俩人都兴奋了起来,终于能替主子立功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没有跟踪。 阿克齐,粘杆处的侍卫统领,是个阴鸷大胆的角色。 他长包了位于山塘街中段一处中等旅店的顶层房间,只在窗口监视。 为了隐匿,甚至连食物都不出去购买。 要么让小二送上来,要么吃冷馒头。 凭借职业敏感,阿克齐觉得在苏州城一定会有大收获。 “李郁、多隆,一汉一旗,有点意思。” …… 李家堡, 江春终于见到了李郁,一见如故。 “久闻苏州府李大官人,今日终得一见。” “江首总,才是我大清商人的骄傲,以布衣结交天子,上下有口皆碑,实在是不易。” 一瞬间,俩人心里都生出了同样的念头。 糟糕,遇到忽悠界的同行了! 不过,既然是同行,那就可以换一交流方式了。 坦诚! 有时候,坦诚比忽悠的杀伤力更大。 李郁率先划道: “江首总远道而来,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不是我夸口,苏州府我办不成的事,你找其他人也办不了。” 江春一震,斟酌了一下: “我想对付盐帮,最好能彻底铲除。价钱,你随便开。” 李郁盯着他,很认真的说道: “江首总,没有讲实话。” “我是认真的。” 二人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 李郁就这么悠然的喝着茶,过了许久,突然冒出一句: “湖北白莲大起事,江首总知道吗?” 江春惊讶的茶碗盖都掉了,顾不上狼狈,急切问道: “何时发生的事?在下竟然不知。” “唔,估计明天扬州府就知道了。后天,紫禁城应该也知道了。” …… “江兄,你怎么看?” “白莲教起事,一定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又是一桩糜烂数省、靡费钱粮的战事。” 李郁笑了,戏谑问道: “你们扬州盐商又该报效了,一百万两你估计够吗?” 江春面露尴尬: “你这个消息,让我失了分寸,心乱如麻。” “无妨,留下吃顿便饭吧?” 说罢李郁先告辞离去,留下江春一人发愣。 三菜一汤,甚至有些怠慢。 不过江春毫无怨言,甚至和李郁聊起了晒盐的心得。 煮盐,成本高。 晒盐,成本低,不过需要老天爷赏脸。 如何在有限的晴天,晒出更多产量的粗盐,是个难题。 对此,江春传授了一些他的独门见解。 “既然此法能提高4成效率,两淮盐场为何不用?” “我大清的事,想改变是很难的。祖宗之法,不可易。” “江首总似乎心事重重?” “多事之秋,战战栗栗,生怕应付不好,就是个家破人亡。” “我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在扬州府混的还行。我可以嘱咐他们,帮着关照一下贵府?” “您的朋友有这个实力?” “试试就知道了。信我,我这人从不说大话。” 俩人一边吃菜一边闲聊,内容絮絮叨叨,语气平常。 李郁突然说了一句:“有几位大人曾对我耳提面命,说给朝廷做事,要时刻牢记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江春筷子稳稳,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嘴里,点点头:“是实话。” …… “来人。” “义父有何吩咐?” “你带几个人,盯住江春的行踪,直到他离开江南。” “遵命。” 李二狗找了几个城隍庙出来的少年,扮成了老本行,乞丐。 脏兮兮的,无人问津。 就这样在山塘街头,晒着太阳,摆着破碗。 江春回到客栈后,陷入了巨大的纠结。 李郁的话中,威胁的含义很明显。 假设李郁就是反贼,那太湖协、江南提标、小股八旗精锐的覆没,就是他干的。 这种情况下,自己在粘杆处侍卫面前揭穿了他。 那江府上下几十口,怕是要整整齐齐的躺进棺材。 即使自己花重金雇佣再多的护卫,也无济于事。 江湖汉子斗狠好勇,但一团散沙。 一支50人规模的精锐军队,就能平推江府。 想通了这一点,江春决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 “我们回江北。” 在江春的随从收拾行装,采买食物的时候,粘杆处的人出现了。 …… 看到阿克齐的瞬间,江春并不惊讶。 粘杆处的人藏在暗处,潜入苏州,并跟踪自己。 意料之外,情理当中! 马车车厢内,二人相对而坐。 “阿统领,李郁有私心,有劣迹,但是无反意。他想要的就是银子。” “确定?” 江春轻轻的点点头,表情坦然。 阿克齐盯了他一会,掀开帘子离开了。 这一幕,被靠在墙角晒太阳的李二狗尽收眼底。 他是本色出演,不用刻意模仿。 作为一名丐帮子弟,他没有忘本。 披头散发,嘴里嘟囔着“好心人,赏口饭吃吧”,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阿克齐。 而快要走到街角的阿克齐,顿时停住了脚步。 突然转身,冷冷的盯着自己。 李二狗的汗毛,一瞬间就竖了起来。 还好,他够邋遢,因而看不出异样。 “臭乞丐。” 一个过路人,踢翻了他的祖传缺口碗。 李二狗默默的起身,捡回破碗,表情麻木,不悲不怒。 然后,继续靠着墙晒太阳、发呆。 阿克齐,一步步的缓慢走了过来。 李二狗看到靴子,慢慢的抬起头,端起破碗,有气无力道: “爷,赏口吃的吧?” 阿克齐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些铜钱,当啷当啷的落入碗中。 “谢谢爷,爷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李二狗的眼睛里有了光,声音也带着喜悦。 …… 阿克齐点点头,转身放心的离开了。 街角处,同伴问道:“那个小乞丐有问题吗?” “没事,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李二狗如释重负,慢悠悠捡起碗里的铜钱,去路边的摊子上买了两个肉包。 狼吞虎咽,三口吃完,意犹未尽地把左手掌心的碎渣倒进嘴里。 又找掌柜的讨了碗凉水,咕嘟咕嘟喝下去。 用袖子抹抹嘴,破碗塞到怀里,拿着打狗棍晃悠悠的离开了。 一路上,眼神贪婪的在店铺里热腾腾的食物上打转。 稍一停留,就被驱赶! (本章完) 186 乾隆震惊:白莲教中,有高人呐 街角处,阿克齐这才放心了,转身离开了。 他和同伴解释道: “我们做鹰犬的,观人要看细节。” “乞丐缺衣少食,能躺着就尽量不坐着,能多晒太阳就多晒太阳,绝不会跑来跑去,那样只会死的更快。” “他们早就习惯了人间冷暖,所以情绪稳定,麻木无神。” “那个小乞丐吃包子的时候,左手放在月匈前,是为了兜住掉下来的食物碎渣。” “人饿极了,吃东西根本不需要嚼,刚塞进嘴里,就滚进了肚子里。” “综上所述,这是个纯正的小乞丐,没有化妆刺探的嫌疑。” 同伴揣摩了片刻,由衷的赞叹道: “大人之观人,出神入化。” …… 李二狗拐进了一间破庙,终于见到了自己人。 他把破碗一摔,怒骂道: “漕,吓死爹了,我踏马今天遇到了一个妖孽。” “啥妖孽?走,干他。”几个少年从稻草底下摸出短刀、火铳。 李二狗摆摆手: “算了,这妖孽比狗鼻子都精。我就远远的瞅了他几眼,差点就暴露了。” “走吧,回去禀告义父。” 几个少年还是愤愤不平,自从告别了丐帮,投入了李爷的麾下,脾气日益见长。 今日这委屈,实在是不能忍。 李郁听说后,眼神发亮。 他意识到这是遇上了硬茬子,有意思,目标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城守营,即将要换人了。 胡之晃,被兵部破格拔擢为了副将,准备接手新组建的江南提标中军。 城守营的兵,一个不动。 这是朱珪的手笔,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朱老头,对自己和黄文运产生了疑问、提防。 城守营的主官,换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贵州绿营游击,王连。 王连,原先是一个小小的贵州绿营兵。 在征缅之战中,作为藤牌兵先登,杀入了缅人老官寨。 其勇猛,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乾隆欣慰,下旨超格拔擢其为从三品游击将军,创造了绿营兵升职的神话。 …… 朱珪要人,兵部没有阻拦,直接走程序发了跨省调令。 因为兵部尚书也隐约的意识到了,江南有问题,黑龙江马队入关就是为江南准备的。 2000黑龙江马队,千里迢迢入关。 在通州,接受了皇帝赏赐,休整3日后,就继续南下了。 皇帝不说,没人敢问。 但即使是秘密调动,粮草却是没法秘密的。 兵部接到的命令是,会同徐州府准备2000石白米,100头猪,草料8000斤,黑豆800斤,精盐200斤,鸡蛋500斤。 很明显,这是为黑龙江马队准备的。 所以,秘密调动只是相对的,依旧有很多人知道了大军的动向。 帝国新星、御前红人,和珅就感觉到了困惑。 因为害怕牵连到自己,就密信通知了在江南的王神仙。 提醒他注意及时切割,别被拖下水。 一旦江南有乱子,无论战事输赢,许多官绅胥吏都会获罪。 王神仙在江南替自己戴手套擦桌子,很容易被卷进去。 折了王神仙不要紧,万一有人拿做这件事做文章,攻击自己就不妙了。 官场的那些套路,不得不防! 都察院这帮孙子,要么天天讨论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就直接捅人腰眼。 这一天,乾隆震惊!李郁震惊! 乾隆震惊,是因为收到了800里加急,湖北白莲造反了! 劫了本省漕粮,还打下了郧阳府。 口号更是骇人:入白莲,吃白米,奉弥勒,坐天下。 短短12字,通俗易懂,直击人心,很有诱惑力。 军机处大臣阿桂只看了一眼,就断定这是大患。 白莲教中,有高人呐。 鄂豫陕三省交界,本就遭了灾,流民遍地。 白莲揭竿而起,振臂一挥,云集者不知几何。 军机处在1个时辰后,就做出了应对措施。 2000黑龙江马队拔营转向西南,目的地襄阳府,准备镇压白莲教匪。 800索伦兵则是在徐州府休整待命。 …… 而李郁震惊,是因为王神仙突然上门,悄悄的告诉他黑龙江马队南下的事。 “真的假的?” “和大人专程派人送信提醒我的,能有假吗?” “信呢?” “阅后即焚。” 李郁点点头,心里基本信了。 乾隆这个老阴货,心思深沉,居然玩这一手。 如果不是和珅走漏风声,外加荆襄白莲教及时起事。 黑龙江马队渡江之前,自己都不会知道。 “大官人,这可是朝廷绝密。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啊。” “放心,我这人最懂规矩。” 王神仙笑笑,这方面李郁的口碑确实不错。 “对了,玉石生意进展如何?” “巧了,老缅那边的玉石刚到,我带你瞧瞧。” 李家堡的一处空地,未切割的玉石堆得老高。 王神仙蹲下,捡起一块: “就这玩意?看着就是块石头嘛。” “哎,切开就是玉。” “真的吗?” 李郁招招手,一个护卫拿走了几块玉石,去切割了。 “我最近有些忙,这玉石生意伱多上心,刨去经营成本之后,咱们五五分,怎么样?” “那敢情好。不过,我就怕那帮孙子不上当。” “不可能的,你放一百个心。” “大官人既然这么说,我必须放心。明天我就让人送银票过来。” …… 说话间,护卫捧着切开的石头过来了。 王神仙看着切面,皱起了眉头: “大官人,这一块切面又翠又绿,很不错,上等翡翠。这一块是白色,也不错。而这一块,就是个破石头啊。” 李郁笑了,带着他走进一间屋子。 打开箱子,全是切割完毕的缅玉。 “缅玉,最好的是翡翠。其次是水沫子,又细分为糯种、冰种、玻璃种,透明度不一。树化玉也还成,乍一看挺像翡翠的。” “这些先铺货,把市场炒起来,炒热,然后咱们再出院子里那堆石头。” “价格怎么定?” “自然要昂贵,按照京城的价格两倍,先卖着。” “会有冤大头吗?” “不许这样诋毁客人,什么冤大头,明明是睿智的投资者。” 李郁忍不住笑了,主要是实在忍不住。 一想到,能把江南的富商士绅坑麻了,就忍不住笑出声。 这桩生意,他是不会出面的。 王神仙出面,神格刚刚好。 有人脉,有关系网,有信誉,简直是完美的代理人。 “王兄,这是6家店铺的地契。如果遇到麻烦,尽管请教我。” “好,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 “讲。” “院子里,屋子里的货底子,数量有限,卖空了咋办?” “循环经济,听说过吗?” “没。” “你附耳过来,这是欧洲现在最流行的一种商业模式,很先进,很科学。” 嘀咕了半天,王神仙不住的点头。 嘴角都咧到了耳朵边,眼神亮晶晶的。 “我晓得了,大官人放心。” 王神仙兴冲冲的走了,他拿出了大半的身家,5万两。 李郁以货底子和铺子入股,也折算了5万两。 通俗的解释一下,李郁只出资,作为股东,拿分红,不干涉经营。 王神仙,是总经理兼股东。 对于李郁来说,这是最优选,只拿钱,不分散精力。 …… 银子虽香,可在造反大业面前,不值一提。 全部精力,要投入到应对当前乱局。 计划是缜密的,可变量太多,所以经常是见招拆招,不能死板。 “义父,信鸽又传回信了。” 这是刘千传来的第三只信鸽,送回了湖北的最新情况。 白莲教占据郧阳府城后,又发兵攻占了郧西、竹山、保康三个县城。 但是在竹溪县碰的头破血流。 竹溪知县是个狠人,整合了县城的士绅百姓,防御战打的很有章程。 缺乏正规军作战经验的白莲义军,攻打了三次,只能悻悻而归。 后撤10里扎营,等待教主的进一步指示。 洪大昌闻讯后,并未有任何波动,他在等汉阳府的漕粮。 这一路上,走汉水。 路程不近,弯弯绕绕的500里都不止。 而且是溯江而上,速度缓慢。 这批漕粮很关键,在漕粮抵达郧阳府之前,他不会有任何动作。 武昌城也好,荆州满城也罢,都建立在这批漕粮的基础之上。 若是夺粮计划失败,他会立马带领核心教徒,把郧阳府刮地三尺。 然后钻进神农架,隐姓埋名50年。 正如白莲的历任教主,多数人默默无闻,作为顺民生活了一辈子。 只做一件事,积累实力,等待时机。 王朝上升期,绝不惹事。 王朝末期,下山惹事! …… 大约真的是弥勒佛显灵了。 首尾连绵十数里,一眼望不到头的几百艘漕船,安然无恙的驶过了襄阳府。 襄阳知府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没有派人拦截。 实际上,襄阳水军战力不差。 只要将战船派出,在汉水拦截漕粮船队,收获一定不小。 起码能截住,或者烧毁一半的粮食。 押送粮食的白莲教徒紧张无比,甚至做好了拼命拖住清军的打算。 他们很清楚,这趟粮食的重要性。 哪怕所有人都死光了,只要保住这批粮食都是胜利。 巍峨坚固的襄阳城墙,清兵林立。 甚至火炮都没轰几下,就这么眼睁睁的目送着船队离开。 襄阳知府甚至大言不惭的说: “白莲教徒如同蚂蚁过境,何止十万。他们有粮食吃,就不会拼命。轰沉了粮食,他们就没得选了,只能拼命的攻城,因为城里有粮食。” “等朝廷的大军抵达,再持重进剿不迟。” …… 湖广总督陈辉祖听说后,暴怒不已。 甚至没有请示朝廷,就下令将襄阳知府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足足50万石粮食,几乎没有损耗的运到了郧阳府。 “教主,有粮了。” 一个信徒泪流满面,冲进了屋子。 洪大昌放开了手里的郧阳二美,咳嗽了一声: “可是汉阳府劫粮的弟兄们回来了?” “是的,船队一眼望不到头,弟兄们出城去帮忙了。” 城外的欢呼着,一浪接着一浪。 洪大昌慢悠悠的起身: “皆在吾算计当中。走,出城瞧瞧。” 府城毗邻汉水,数不清的人在疯狂的欢呼,热泪盈眶。 只有经历过饥荒的人,才能理解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见到穿着明黄龙袍,头戴金冠的教主来了,欢呼声更加热烈。 洪大昌就这么频频挥手,颔首示意。 人心,就是这么来的。 “天道不公,弥勒降世。本教主肩负天命,诸位弟兄鼎力相助,推翻这邪恶的清廷,建立圣国,从此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饭吃。你们愿意吗?” “愿意,愿意。”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很快出现了万岁的呼声。 零星的万岁呼声,很快练成一片。 汉水边,上万人疯狂的怒吼着:“万岁,万岁,万岁!” …… 洪教主迎来了人生四十载的最高光时刻。 待人群重新安静下来,他才大手一挥: “今晚,犒赏三军。酒肉饭,管够。” 数百堆篝火,在城外点燃,城中的大锅全部被集中到了这里。 杀猪宰羊,煮白米饭。 香喷喷的白米饭,对于在饥饿中苦苦煎熬的百姓来说,如同人间珍馐。 青壮一碗,老弱妇孺半碗。 凡是吃了白莲粮食的,都算是加入白莲教了。 编入了临时的营地,50人称为一帐(实际上是多个帐篷合起来了)。 委派老信徒一名管理,官职为帐主。 新入教徒需要熟悉白莲教义,了解白莲辉煌,还有要发自内心的崇拜天降圣贤、英明神武、无所不知的洪教主。 敷衍是没法过关的,每天都有考核。 帐主提问,新入信徒大声背诵。 背不出来的停晚饭一次,三次背诵不出,就逐出本教。 外面早已无粮,驱逐出去就等于死亡。 所以,众人都很珍惜机会。 …… 10天后,这些人就被派到山上伐木,削制长矛杆。 上面会发放铁制矛头,细长锋利。 有条件的自己弄点红缨,没条件的就保持原样。 帐主都是多面手,既懂文化教育,又懂军事教育。 军事训练就是一帐站三排,然后向前走。 行军的时候,长矛是扛在肩上的。 听到号令“长矛放平”就照做,第一排矛头呈10度角。 第二排稍高一些,第三排更高。 府城外废弃的荒地里,每天杀声震天。 听的最多的是“前进“,还有“停”。 洪大昌站在城门楼子下,仔细的观看着训练进展。 缴获的千里镜,据说是郧阳府的独一份。 他举着千里镜,嘴里不停念叨着: “蓝色旗帜,左边那一组,罚。” “紫色旗帜,往东的那一组,赏。” 旁边的信徒,飞快的记录下,然后到一旁去打旗语。 站在垛口,高举小旗。 城下的督战队看到了,就立即骑马去执行教主旨意。 赏,帐主得酒肉一顿,其余信徒共享一大盆肉菜。 罚,则是全体都别吃了。 如果是多次被罚的,就要小心小命了。 城外每天换一批人训练,供教主检阅。 赏罚分明,简单明了,文盲适用。 成军的速度,高的出奇。 …… 喵~喵 一只橘黄色的猫,昂起了小脑瓜。 它的嘴里,叼着一块肉,烤熟的猪肉。 “小橘,你哪儿偷得肉?” 被称作小橘的猫,自然是无法回答了。 放下嘴里的肉,用爪子往前推了推。 少年捧起肉,两口咽了下去。 强烈的幸福感,让他哭了。 橘猫轻轻的跳进他怀里,舒服的闭上眼睛。 这少年名叫春寿。 家在郧阳城外,姐姐春桃在府城一家米铺掌柜家做丫鬟,伺候怀孕的妾。 白莲起事后,村子就彻底失去了秩序。 爹娘相继被杀,杀人者是逃兵是流匪,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他侥幸逃生,唯一的值钱东西是姐姐送给他的短刀。 一个孩子混进府城也没引起注意。 他想找到姐姐,可惜见到的是尸体。 而这只猫,在他抱头痛哭的时候,从残垣断壁里走了出来,贴着他蹭。 就像是前世的缘分一般,一人一猫相依为命。 春寿怀疑,这猫可能是姐姐养的,也可能是姐姐家主人养的。 总之,一人一猫很亲近。 小橘每天都出去捕食,带回一些吃的,有时候是老鼠,有时候是麻雀,偶尔也干点不光彩的事。 不过谁在乎呢? 橘猫的事,能叫偷吗? 春寿靠着猫,居然奇迹的撑了过来,没饿死,也没被过路的人给烹了。 夜间,破屋外一片死寂。 怀里的小橘,突然睁开了眼睛。 发出呼噜噜的低吼声,见主人睡的沉,就一口咬住了手指。 …… (本章完) 187 下官还有更大的黑幕要交代,你听我讲啊 春寿惊醒,抽出手指,上面有隐隐的血迹。 怀里小橘呜呜的低吼着,似乎很紧张。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3个瘦的像骷髅一样的汉子,走了进来,脚步虚浮。 月光下,竟是看的清清楚楚。 “这有人。” 领头的汉子,露出了一种释然的眼神。 盯着春寿打量了一番,嗓子沙哑: “小孩好,嫩。” “这还有个猫,也能剐下3两肉。” …… 三个汉子慢慢的围了上来,手持棍棒。 他们也很饿,所以动作快不起来。 春寿嗖的抽出短刀:“你们不要过来。” 月光下,刀锋摄人心魄。 领头的汉子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沙哑道: “小孩,你把猫给我们。我们让你走,怎么样?” “不行。” 拒绝的如此坚决,三人相互对了一下眼睛,决定来硬的。 如此虚弱的身体状态,和持刀少年硬拼,会有伤亡。 但他们已经饿了两天了,再不进食也要死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春寿开始哆嗦,发抖了,他已经知道这帮人想干什么了。 小橘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蹿了出去。 猫大约是这个星球,陆上最灵活的动物,没有之一。 它以闪电般的速度,蹿到了领头汉子的脑袋上,来了一爪。 “畜生。” 汉子挥舞了一下棍棒,然而徒劳无获。 甭说是饿的发慌,都打出慢动作了。 就是吃饱了肚子,想打到猫都不容易。 小橘宛如闪电,在破屋子里来回蹿,给其中两人都造成了伤口。 …… 而春寿,也终于鼓起勇气,和正面压迫而来的一个黑脸汉子顶上。 短刀,毫无迟滞的捅入了黑脸汉子的月复部。 拔出,后退,手哆嗦的厉害,但是却紧紧握着短刀。 黑脸汉子原地站住,摸了一下,有血,但不多。 摇晃了一下,栽倒在地。 人在危险情况下,会大量分泌肾上腺素。 春寿就是如此,握着短刀冲向了两个汉子,表情狰狞。 又是一刀,直接斩断了领头汉子的三根手指。 俩人终于崩溃了,向外逃! 刚出屋子,嗖嗖飞来了几根箭矢,俩人中箭倒地。 月色下,一队骑兵肃立不动。 衣服前面,有个大大的“圣”字。 春寿也不敢乱动,手臂下垂,握着刀不松。 领头的一员骑兵下马,到破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出来问道: “小孩,这人是伱杀的?” “是。” “本地人?” “是。” “家里还有人吗?” “都死光了。” 骑兵笑了,大步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脸: “好胆,做我干儿子,加入白莲教吧,米饭管够。你叫什么?” “春寿,不过我得带上这只猫。” “行,马厩老鼠太多,正好帮着抓一抓。拿着,慢点吃。” 春寿把饭团子扒开,自己吃一半,给小橘吃了一半。 然后,努力的跟在骑兵后面。 白莲大军中又多了一名少年兵。 而他的这个贵人,是洪教主新建的精锐,护教亲军的一员十夫长。 …… 郧阳城外,日日杀声震天。 几十个长矛阵一起前进的场景,颇为震撼。 伴随“入白莲,吃白米,奉弥勒,坐天下”的怒吼,让人热血沸腾。 “恭喜教主,有如此强军,打进紫禁城指日可待。” “嗯,紫禁城我不敢说,但打下襄阳、武昌还是问题不大。”洪教主矜持的说道,志得意满。 军阵初具规模,若是清军还不来攻打,他就要提兵东征了。 打下襄阳府,就是东征的第一步。 襄阳的军事地位,简直不必赘叙。 他的战略目标中,郧阳府是第一步,作为大本营。 襄阳府是第二步,武昌府是第三步,荆州是第四步。 完成了这四步,称个湖北王也是名副其实了。 之后,是北上中原逐鹿,还是东征打下富庶的江南,又或者是进攻西南,他还没想好。 总之,和清军的决战只是时间问题了。 800里加急一来一回,然后清军调动,最快也是一个月。 本省的清兵嘛,他并不惧怕。 也就荆州旗营算精锐,其余绿营兵早就烂透了。 他都不必出动自己的两支王牌“火枪圣军”、“护教亲军”,光凭新建的长矛阵,都能打败绿营兵。 …… “尔等要多派秘谍耳目,潜入附近州县,打探消息。待大军一到,就里应外合。” “遵命。” 各堂主,发自内心的佩服教主大人,除了装神弄鬼,搜罗女人之外,教主竟然还是大清兵圣。 就连降官司马尚都说: “教主练兵,看似简单,实际有大学问。” 将一群泥月退子练成长矛军阵,真的很不容易。 当然了,没人敢提出疑问,为何军阵只有持矛向前的动作,其他啥都没有。 这触及到了洪大昌的知识盲区。 作为一个野生的民间军事家,他真的很不容易了。 没有前辈可以摸着过河,没有战场经验,全凭几本翻烂了的古籍兵书还有三国演义。 结合自己的天赋,在白纸上虚空推演。 密密麻麻的小人,纸上对垒,画了一张又一张。 这才得出了“贴脸开枪法”,和“长矛猪突法”。 还要过问粮饷问题! 即便如此辛苦,他还是坚持爱好,身体力行的教育大清官绅阶层的妇女。 堪称是两手抓,两手硬! …… 在郧阳府整训兵力的时候,他也没忘了四处出击。 士绅,商贾,县城,全部是攻击的目标。 所用兵力多是新入教徒,没有一口饭是白吃的。 白莲教徒做事很干脆,杀掉,抄家。 所到之处,穿绸缎的甭想活着。 襄阳府谷城,毗邻郧阳府。 处于白莲军的攻击路线之上,知县拒绝了劝降,还杀死了使者。 于是,白莲全力攻城。 足足1天1夜,没停止过进攻。 新入教徒死伤惨重,城墙上的鲜血都往下流。 云梯甚至因为染血过多,滑的无法攀爬。 最终,直到城中守军疲惫,弓都拉不开了,城破。 入城后,为了释放愤怒。 屠城,除极少数工匠,还有乞丐,流民,囚徒,其余一概杀光。 缴获粮饷、物资,全部送回郧阳府大本营。 消息传到洪教主耳中,他意识到了白莲教的大问题,缺乏攻城的能力。 或者说,缺乏重火力! “火炮,火炮。传令下去,重金搜罗铸炮人才,朕啊不是,本教主不吝赏赐。” “遵命。” 帐下信徒领命而去,骑马高呼,将旨意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洪大昌自觉尴尬,掩饰道: “哎,最近不知为何,本教主总是口误。” “妾身猜是教主日夜操劳,太过疲惫所致。” “这才区区郧阳府,事务就如此繁多,将来打进了紫禁城,朕都不敢想。” 身穿苏绣袍的女子莞尔一笑: “自然有大臣们,王爷们帮着您分担。” “淑妃,你居然有此见识,不简单。” …… 刘千没有返回江南,而是在武昌城外租下了一处屋子。 吸取了上次荆州城的教训,他不敢常驻城中。 形势一旦紧急,湖北巡抚定然会下令封锁城门。 可不能做了殉葬品! 城外就灵活多了,屋子后面是大山,旁边是大河。 随时溜之大吉,撤回江南。 情报来源,主要是两个渠道。 郧阳、襄阳府逃难的士绅,商人,百姓所叙。 花银子从武昌衙门里买邸报,甚至理由都不用找,人家就帮你找好了。 “这位爷您一看就不是泥月退子,家财万贯,定然关注战事进展,万一白莲逆匪杀来了,好及时卷着金银细软逃命对吧?” “啊,对对对。” 明码标价,一书多卖。 武昌城的士绅,商贾多如牛毛,谁不关心前方战事呢。 白莲可不是好惹的,书里讲的很清楚。 他们最爱杀有钱人,根本不考虑拉拢。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得远远的,绝不待在城中傻乎乎的。 一些危机意识较强的士绅,已经开始撤出武昌城了。 先去长沙住一段日子,看形势发展再决定,转进或回家。 …… 刘千又放飞了一只信鸽,看着扑棱棱的小东西消失在天边。 他感慨: “回去后,我一定要建议主公,建个信鸽基地。” “这玩意,效率太高了。” 他带了6只信鸽,已经快用完了。 不过,只能是单向传信。 若是想双向传信,就必须在武昌当地也养育信鸽。 暂时是指望不上的。 不过,刘千也琢磨出了一个思路。 可以在扬州府,湖州府,江宁府设置信鸽基地。 找一片僻静处盖屋,放上几个人手,就可以实现。 对于情报组织而言,高效的传达情报太重要了。 说能抵得上3000火枪精锐,都不为过。 …… 苏州织造署,福成蹦跳如雷。 摔了一屋子的瓷器,骂了半天。 整个人披头散发,状如疯狗,下人们噤若寒蝉。 “钱峰这个毒蛇,他居然把我爹揪出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北传来的最新消息,钱峰这个钦差再接再厉,又烧了一把大火。 两淮盐务的账册,被他找出了12处纰漏。 抓人,审讯,然后再抓人,牵出来一串。 福成的老爹,也因此获罪。 他曾在两淮盐务当过一年的六品官,手底下管着4个盐场,自然是不会干净。 钱峰的折子里,弹劾他老爹犯下了收脏银2万3千两,还和私盐贩子有勾结。 福成不敢想,皇上会怎么处置他老爹。 而钱峰,最近每天的睡眠甚至达不到3个时辰。 他已经收到了湖北的紧急军报,知道白莲起事了,而且规模很大。 这让他心急如焚,为社稷,为皇上担忧。 打仗,是需要数不清的钱粮的。 他,自诩都察院脊梁,朝廷忠臣,自然要为君父分忧。 对两淮盐务,开始大刀乱剁。 甭管什么人,背后牵连着哪位王公大臣,一概抓之。 抓到了直接审讯,拿到口供,就让胡知府见证签字。 然后就抄家,所得银子解送京城。 折子前脚到,银子和人犯后脚到! 让说情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猪,就已经烤熟了,摆上桌子了。 你就是再心疼,也只能含着泪来一口,赞一句香! …… “胡知府,来吧。” “啊,啊?”老胡恍恍惚惚,站在牢房外透气。 “此犯官已经交代了,你来做个见证。” 钱峰威严的眼神,令老胡不敢抱怨。 走进牢房,见到了一个刚被用过刑的犯官,躺在血泊中。 牢子抓着他的手,在血泊里蘸了蘸,然后按在状纸上。 胡知府机械的捡起状纸,读了一遍: “是这样吗?” 犯官挣扎说道:“是。” 他不敢不承认,因为钱峰简直不是人。 直接给朝廷命官上大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刑不上大夫的古训,他是提都不提。 老胡提起笔,宛如千钧重,在状纸上写下: “以上内容和犯官所说完全相符,本人已认真看过确认过。” 签名,用印。 这样的流程,他已经做了十几遍来了。 可想而知,他在京城的名声会臭到什么程度。 完了,前途,别了,紫禁城! 钱峰瞥了一眼这个昔日的都察院同行,眼睛里如同看一条狗。 他太清楚,都察院同僚多是什么成色了。 一部分,是抓小放大,刷存在感。 一部分,是沦为党争的工具,专门咬人。 老胡这种,是打算走第三种路线,紧跟时事,不咬人,也不盯着鸡毛蒜皮,专门迎合上意。 …… “下一个。” 牢子们不敢怠慢,立即提着一瘦子进来了。 这位很嚣张,进了牢房也是昂着头。 “老实交代?还是本钦差帮你回忆?” “呸,钱峰你个狗奴才,我虽然是小小的五品盐官,可我族兄弟是两广总督李侍尧,我姐姐是嘉亲王府里的侍妾,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吼声如雷,牢房内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多犯官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叫做希望的光芒。 钱峰冷笑一声,提起笔,蘸了蘸红色朱砂, 在簿子上一勾,吐出三个字: “斩立决。” “你不能杀我,你怎么和总督大人和嘉亲王交代啊?救命啊,饶命啊,我错了,我是你孙子还不成吗?” “百姓生活困苦,朝廷缺粮缺饷,你们却一个个脑满肠肥,熟视无睹。大清若是亡了,你们会是什么下场?拖出去,杀。” 咔嚓,血喷三尺。 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众犯官面前。 顿时,一群人炸了窝。 “钱大人,下官交代,下官如实交代。” “钱大人,下官还有更大的黑幕要交代,你听我讲。” ~ 钱峰的狠辣,让扬州城人人自危。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是扬州城官吏商绅人人自危,百姓还是很开心的。 都说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 各种陋规,恶人,都消失了。 衙内、差役、大官人、泼皮之类的全部销声匿迹,不敢出门半步。 生怕被钱峰撞见,来一句斩立决。 众人私下都说,钱峰是海瑞转世,来报复社会了。 海瑞,字刚峰。 钱峰,也有个峰,很可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除了不敢骂皇帝,其他的都做了一遍。 …… 扬州百姓甚至开始期盼,这位钦差大人最好永远留在扬州,做知府。 那样,好日子就有盼头了。 很显然,钱峰这种肆无忌惮的做法,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 京城里,各种攻击弹劾他的折子如同过江之鲫。 甚至钦天监都出来了,从天象之说攻击他不祥。 数日前,乾隆已经准备把他暂时雪藏了,扔到西南偏僻县去做个知县,安抚京中的愤怒。 结果,白莲教一反,圣心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无他,要银子呀。 户部穷成了狗不理,内库舍不得动。 那这湖北平教匪的军费,总要有个出处。 周边4省协饷,是肯定的。 但远远不够,钱峰疯狂抓人,抄家,就等于是助攻了。 这个道理,乾隆懂,军机处大臣也懂。 但是,王公大臣们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钱峰的老宅所在的街道,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顺天府也不敢过问,只胡乱判作是意外失火,火借风势,把御史的破屋子给烧了。 消息传到宫里,乾隆没有表态。 骂名不能让朕担着,还是再苦一苦钱峰吧! (本章完) 188 忠诚,论心不论迹。你杀官,你烧浒墅关,可你的心是忠于大清的 李家堡, 李郁惊讶的看着结拜兄弟,差点没认出来。 头发散乱,眼睛血红,面容憔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戾气? “兄弟,何至于此?” “大哥,我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别急,天塌下来,我帮你扛着。”李郁拍拍他的肩膀,“我个子比你高。” 很遗憾,福成处于极度的狂躁惶恐当中,没心思欣赏幽默。 进了书房,说清楚事情缘由。 李郁也愣住了,内心暗赞,钱峰干的漂亮,是个狠人。 “朝廷有明确旨意吗?” “还没,不过肯定会将我爹罢官,捉拿进京的。说不定,我也会陪绑。”福成轻微的颤抖,“大祸临头了。” “不至于,不至于。你可是世代内务府啊。” “没用的,皇上狠起来,连国舅都杀啊。” 李郁点点头,挺有道理的。 内务府的奴才,能比国舅还尊贵吗? 乾隆这六亲不认的性子,真挺带劲的。 …… 李郁起身,关好门窗。 走到福成面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 “我们曾经拜过关二爷,义字当先。” “伱爹,我帮不了。若是朝廷想拿你,我不答应,我保你。” 呜呜,呜呜呜呜, 福成哭的稀里哗啦,将这几天的压抑、愤怒、恐惧全部哭了出来。 李郁也不安慰,坐回椅子上,把玩一柄燧发手铳。 半晌,福成安静了。 “在朝廷下旨之前,你还是苏州织造,还兼管着本府的税关。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我们难道就要束手待毙吗?” 福成,哆嗦了起来:“你,你的意思是造反?还是上山落草?” 李郁诧异道: “兄弟,你有点太极端了。” “无非是见招拆招,该砸银子就砸银子,该杀人就杀人。谁要抓你,就弄死谁,咬死谁。” 福成有些尴尬,脸微微一红: “胥吏、兵丁杀几个没大碍。要是京中的重臣、或者钦差呢,我也够不着人家啊。” “不,你有点太死板了。我教你一个词。”说罢,李郁在纸上刷刷写下四个大字。 “筒战价值??” “对。” “愚弟不解,请李兄教我。” …… 李郁解释道: “所谓的这种价值,可以从两点来理解。第一,笼络你,大有好处。第二,消灭你,大有坏处。” “我先讲第一点,拿你举例,你坐这个位置,能源源不断的给朝廷提供情报、税银。这就是你的价值。” “第二点,也拿你举例。若是将你锁拿入京,税银就没了,情报也一团糟,甚至,你的武装税丁们还会作乱。” 福成紧握双拳,问道: “万一朝廷再派一人,就可以接管织造署。” “糊涂,这织造署若不是你的,你就毁了他。” “怎么毁?” “呵呵,巨额税银去向不明,税关秩序崩溃,税丁们叫嚣着,只认你一人,把浒墅关一把火烧干净。你说,谁敢接手?谁又能接手?” “这,这和造反实际上也差不多了吧?” “不不,我们的心还是忠诚的,只不过方式方法过激了一些。” 福成傻了,脑瓜子嗡嗡的,转不过来了。 好像有点道理,就是道理有些歪,比紫禁城景山那棵歪脖子树还要歪。 李郁的嗓音变的异常的魔性,坚定的说: “难道我们就乖乖的让朝廷那些奸臣收拾了?不行,绝对不行,死不瞑目啊。” “你乖乖交出官印,去伊犁吃沙子,去宁古塔堆雪人。有人会夸你吗?不会的,只会笑话你是个傻哔。” “忠诚,论心不论迹。我杀官,我烧浒墅关,我赖着不走,可是我的心是忠于大清的。这一点,你承认否?” 福成频频点头,他自认是忠臣。 内务府的旗人,个个都是忠臣。 …… 李郁满意的点点头: “是否忠诚,朝廷说了不算,我们自己说了算。” “咱大清,从来亏待老实人,让忠臣吃亏。所以咱们得吸取教训,牢牢的把住手里的力量,谁说都不好使。” “就像晚唐,那些节度使,皇帝敢给他们眼色瞧吗?” “藩镇的日子,才是忠臣的最好归宿。不受朝廷那些混账军机大臣的瞎指挥,他们啥也不懂,只会陷害忠良。” “这大清,就是被这些人给祸害的。” 福成咬着牙,点头: “李兄,我听你的。” “在大清混,没有兄弟是走不远的,举步维艰。朝廷可能害你,但兄弟不会害你。” “我同意。” “这样吧,城守营游击胡之晃,现在已经提拔成了提标中军副将,他也是我的结拜兄弟。我让人去请他过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李郁就干脆趁热打铁。 把福成这一步棋,彻底下定离手。 忠诚! …… “福公子,我敬你一杯。” 胡之晃武人本色,豪爽大气。 如今他也是仕途顺利,胆气颇豪。 有银子,有兵,说话越来越自信了。 除了后院经常起火,又娶了两房小妾,鸡飞狗跳的。 哎,男人! 他知道李郁的心思,助攻角色做的很完美。 给福成灌输了一个理念: “福公子,你得有私人武装,得截留部分税银,作为后手。朝廷不翻脸,咱就忠诚。朝廷若翻脸,咱的忠诚就大打折扣。” “俺老胡是个粗人,干脆就不装了。对朝廷的忠诚,那得上秤。朝廷对得起你,你就忠诚。对不住你,那你还忠诚个啥?” 福成如雷轰顶,半天说不出话,只能仰头又闷了一杯。 总之,20几年的人生观,一场酒下来,稀碎。 …… 宿醉之后,他就看到了李郁的紧张脸。 “出什么事了?” “江北来了两个可疑人,四处打探我的人际网。” “钱峰那狗东西派来的?” “大约是吧,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阴险,这么大胆,竟然到满城抓了旗人,想拿到勾结的证据。” “反了他了。” 福成跳起,愤怒的大骂。 “钱峰想做海瑞,他有什么不敢的。区区几个旗人算什么,他连李侍尧的亲戚都敢砍头。” 说到这里,福成莫名泄气。 “那俩人调查你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做?” “弄死,浇到水泥里。” “水泥是什么?” “我新发明的一种神奇建筑材料,能挣大钱。对了,万一这俩人上门找你,你怎么应对?” “漕。” 李郁是乌鸦嘴,一般他预测的事,都会发生。 …… 阿克齐,从满城抓走了多隆。 亮明身份后,还未用刑,多隆就招了。 主要他想得开,与其受刑不过再招供,不如先招了,免受一顿毒打,赢。 “你身为旗人,却私下售卖战马,你是何居心?” “大人容禀,那些都是病马。即使不卖,也活不久了。所以我就坑一坑汉人,高价卖给他们。” “呸,狡辩。” “真的,此事本旗的协领、佐领都可以作证。还有新任副都统叶尔灿大人也参与了。” “你要是敢胡说,我就~” “不敢不敢,没有大人物的授意,我一个小小旗丁怎么敢这么做。” 阿克齐愣住了,转身走出了屋子。 他感觉问题越来越严峻了,全是混账。 而且,叶尔灿是富察氏的子弟,背景硬的很。 除非是谋逆大罪,否则粘杆处也不敢动富察氏,容易死无葬身之地。 阿克齐和手下小声的商量了许久,决定避开这颗地雷。 大不了,就不深挖旗人败类了。 有马没马的,不影响大局。 专心的调查李郁,这是个汉人豪强,还是首犯。 他又独自去了一趟太湖畔,想雇船去西山岛,被惊讶的渔民拒绝了。 区区几里水路,给2两银子都不接。 渔民上下打量着,询问道: “爷,你是外地人吧?” “北方客商,听说太湖风光好,哈哈哈,就想着游览一圈。” “难怪呢。” “这太湖里有什么禁忌吗?” “呵呵呵,没有没有。” 阿克齐没有继续询问,而是一拳把渔民打晕了,然后扔进了湖水里。 确定溺死后,才悄悄离开。 他的危机意识很强,担心这个渔民去告密。 实际上,这个渔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巡检司老爷早放过话,有可疑人等窥探西山岛,速速上报。 无论是否属实,都赏500文。 若查实了,重赏5两! …… 阿克齐在岸边,眺望了许久。 虽然是大晴天,可依稀看到西山岛轮廓,还有那黑烟。 他猜测岛上有人冶铁,规模不知。 来回一趟花了大半天,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李郁肯定有问题! 连带着,他对江春也产生了怀疑。 此人到底是什么居心,竟然撒谎骗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扬州江府,有人敲开了大门。 “您是?” “在下受一位朋友之托,给江首总送礼。” “可有预约啊?” “把名帖拿进去,江总商一看就知。” 来人突然变脸,将一张薄薄的名帖塞到门子手里。 门子被镇住了,赶紧跑进去禀报。 江春打开一看,手一抖,名帖落款是苏州李郁拜上。 “人在哪儿?” “在门口。” 他匆匆的赶到门口,见到了一个精悍的年轻人。 “可是江春江首总当面?” “正是在下。” “我家主人吩咐从今天起,每天登门送一份烧鹅,给您府上晚饭添个菜。” 说罢,留下食盒,走了。 …… 1年的幼鹅,表皮烤的金黄焦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江春后背发寒,这烤鹅分明是瘦西楼的招牌菜。 他的最爱! “你们几个,还没吃饭吧?” “回老爷,奴婢们正准备去吃。” “拿去分了吧。” “谢谢老爷。” 下人们乐坏了,端着烧鹅就跑了,无比庆幸能成为江府的下人。 江春回到书房,沉思不语。 他知道,自己只要有轻举妄动,等待这座豪华府邸的就是血与火! “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 “把芸娘叫来。” “是。” “等会。”江春起身道,“让她去我房里。” 下人一愣,不敢多问,连忙去传话了。 心里倒是挺羡慕的,芸娘命真好,马上就成姨娘了,算半个正经主子了。 …… “老爷。”芸娘来了,微微下蹲行礼。 江春眼神清澈,笑道: “这件衣服不错,很适合你。” “是府里的裁缝做的,用的是蜀绣料子,还有许多金线。” “坐,新到的花茶。” 江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话题非常跳跃。 从天气到八卦,又到西边的灾荒。 芸娘心里逐渐不安,逐步紧张。 她决定主动出击,把握话题,凑近了江春: “老爷热不热?” “……” 见江春不上钩,她又赶紧问道:“老爷,前两天去哪儿了呀?” “去了一趟苏州府,见了位故人。”江春又说道,“姓李。” 说话的时候,他注意盯着芸娘的瞳孔,似乎没有变化。 于是,又冒出一句: “芸娘,你是不是对我很好奇?” 这一瞬间,芸娘的瞳孔有所变化,被他捕捉到了。 “奴家只是爱戴老爷,希望能伺候老爷。” “不,你撒谎了。” 江春就这么死死的盯着芸娘,眼神逐渐严厉,追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潜入我府邸想做什么。” 芸娘扑通跪地,两行泪珠大颗滴下: “老爷,你真的冤枉奴家的。奴家是清白的,从里到外都只属于老爷。” …… “芸娘,我江春自问待你不薄,你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可以不说实话,但是你喝下去的那杯花茶是下了毒的,一炷香燃尽之前,你就会死亡。” 芸娘这才脸色大变,瘫倒在地上。 毒性,真的开始发作了,意识开始一阵阵的恍惚。 江春轻声说道: “告诉我,我给你解药,再晚就来不及了。你还年轻,要珍惜生命。” “奴家是白莲教扬州分舵中人,父母早亡,打记事开始就在这扬州城学戏唱戏了。” “府中还有何人是你同伙?” “城外庄子的王嬷嬷。” “你认识李郁吗?” 芸娘的意识已经很模糊,喃喃自语: “给,给我解药。” 江春退后两步,安静的看着她走向死亡,直到确认已咽气,才大喊一声:“来人。” 贴身丫鬟进来,吓了一跳。 “找几个人,把芸娘姑娘埋了。告诉府里,她是暴病身亡,不许议论。” “是。” 打发了芸娘,江春又点了8个护卫,随他出城。 城外的庄园很大,他令人召来了王嬷嬷,还有芸娘介绍的所谓同乡孩子。 俩人一进门,就被护卫控制住。 “绑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护卫们都是江湖出身的汉子,彪悍凶狠。 直接把人踢翻,牢牢捆住。 王嬷嬷,很平静,少年则是大呼冤枉,被堵了嘴。 “白莲教?” “老爷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问奴婢。” 江春叹了一口气,坐在凳子上: “我记得,你在这庄园里做事超过20年了吧?” “30年!” “你是何时入的白莲教?” “打奴婢的奶奶那辈开始,就是了。” ……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白莲教是准备动我吗?” “不是。” “李郁,此人是白莲教的人吗?” 王嬷嬷愣了一下,表情复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王嬷嬷,我可以答应你一些要求,作为交换。” “能不杀奴婢吗?” “不能。” “能放过他吗?他还是个孩子。” 江春摇摇头:“抱歉,我不想骗你。” 王嬷嬷释然笑了: “江首总不愧是扬州首善,对将死之人都这么坦诚。” “我一直不喜欢阴谋诡计。” “除了出卖同教中人,其他的问题只要是奴婢知道的都可以回答。李郁,他不是本教中人。” “他是你们的盟友吗?也在蓄谋造反吗?” “奴婢只知道,他曾卖给本教一批火器。” “白莲教是打算在江苏起事吗?” “据奴婢所知,没有。” “你的职责是什么?” “长期潜伏,筹集经费。” 江春笑了: “难怪每年府里的账目都对不上,我只当是庄园的维护费用太高了,原来是流入白莲教了。对了,这扬州府周围还安全吗?” 王嬷嬷想了一下,说道:“老爷还是做好北迁的准备吧。” “谢谢。你最后还有什么要求吗?” “小湾村有户货郎,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如今他家得罪了粮长要吃官司,请老爷帮奴婢报个恩。” 江春缓缓起身:“好,安心上路吧。” 走出屋子后,又嘱咐护院:“痛快点,不要让他们受罪。” 护卫点点头,用大拇指试了一下刀锋~ (本章完) 189 湖北吃紧,江南紧吃,一东一西,同时开打! 江南,翡翠的市场价格在急剧上升。 一块鸡蛋大小,品相不错的翡翠,价格已经超过了500两。 不过有价无市,更没货! 松江府城,闹市街头。 “老缅翡翠,传家之宝。” “买一块吧,能佩戴,能珍藏,以后缺银子了还能出手。一玉传三代,人走它还在。” 玉贩子吆喝的很起劲,很快吸引了很多闲人。 “怎么卖的?” “您手上这块最实惠,就300两。” “啥,枣子一般大小的要300两,你当松江府都是憨头吗?” 围观的人一阵哄笑,说实话大部分人买不起。 玉石生意,从来不坑穷人。 摊贩也不着急,嘿嘿一笑: “你不识货,我不和你讲。若不是皇上英明,天兵神威,打怂了老缅的国王,这上好的翡翠,能流落到大清国?” “今天是300两,下个月保不齐就是1000两。转手一卖,就赚大发了。” …… 虽然摊贩描述的场景很诱人,可还是没人敢第一个吃螃蟹。 投资有风险呐,几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直到,一个身穿苏绣长袍,手戴3个大戒指的胖子,挤了进来: “外地佬,伱这玉石保真吗?” “向山神起誓,这是老坑冰种,您看这纯度,您看这质地,就一个字,润!” 胖子拿起,对着阳光看了一会,点点头: “是挺润,挺透的哈。” “爷,您是识货的。这东西,只会涨价,不会跌价,越放越值钱。” “为啥?” “嘿嘿,因为开采的那座山是老缅的神山,就好似咱大清国的龙脉。老缅被咱天兵打趴了,这才怂了,答应开放神山,但是就一年。” “一年后呢?” “一年后,还会重新封禁。任何人擅入,就是个死。” 胖子一拍脑门,眼神发亮: “给老子挑上品,别蒙我。” “哎,哎。” 众目睽睽之下,胖子拿了价值4000两的翡翠。 但是手头不趁银子,只能派人回家取。 直到家人去钱庄取来了4000两银票,这桩生意才算是结束了,钱货两清。 ……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松江府不乏赌徒,黄浦江不缺野心家。 第一个吃螃蟹的大胖子就是,上次冒险找回福康安等一众将官尸体,得了官府重赏发家的泼皮,现如今的王大官人。 他买走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翡翠,赌一把。 赌徒就是这样,赢了一次不会罢手,只会越来越胆大。 贩子走了,松江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直到半个月后,突然城中开出了好几间铺子,陌生面孔。 门口挂个牌子:高价收购原石! 泼皮出身的王大官人,就带着一众闲人上了门。 “大官人,就这间,新开的,掌柜的一口京城方言,难听的很。” “走,进去瞧瞧。” “哎哟喂,几位爷请坐,快上好茶。诸位气度非凡,一看就是满腹诗书,家财万贯的好人家。” 掌柜的太会夸人,以至于王大官人脸皮都微微发红。 他咳嗽了两声,掏出一块翡翠: “掌柜的,给估个价?” 干瘦的八字胡掌柜,顿时严肃了起来。 掏出一方白绸子铺在桌子上,右手隔着一块布捡起翡翠,小心的放置在绸布中间,又戴上玳瑁眼镜,仔细端详。 这还不够,又找了一块棉布反复擦拭表面。 看看棉布未被染色,郑重的点点头。 “掌柜的,你这是在干嘛?” “嘘,鉴宝。” 掌柜的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打断了大官人的无礼。 他挽起袖子,小心的握住翡翠,吹了一口气。 然后,放到耳边听了一下。 小眼睛,突然放光! 表情夸张,身子后仰,并发出一声感叹:“噫。” …… 一众帮闲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会是假货吧?大官人可花了800两。 掌柜的小心翼翼的放下翡翠,走到了另外一张桌子,猛的一拍桌子: “1500两,取银票。” 刷,3张500两面值的银票,静静的摊在桌面。 王大官人手微微颤抖,哆嗦着捡起了银票。 说真的,他在松江府混了30年,挨打也好,打人也好,进大牢也好,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就连那次去黄浦江畔,死人堆里翻了一夜,都没这么慌过。 “你,你这银票保真吗?” “出门右拐,过两条街,就是天成元票号,您去兑现银。若有假,回来砸店。” “好,好。” 王大官人野狗一般的冲了出去,后面跟着一群帮闲。 半个时辰后,又是野狗一般的冲了回来。 脸上放光: “掌柜的,我还有3块,你收不收?” “照单全收!” 王大官人,靠4块翡翠,就赚了2000两的消息,传遍了街头巷尾。 泼皮本来就爱吹嘘,再加上一众帮闲,走到哪儿吹到哪儿。 松江城的聋子,都知道翡翠火了。 …… 半个月后,又来了一帮贩玉石的。 这一次差点闹出事故,数不清的人叫嚣着,要求购买。 贩子连刀都拔出来了,以为遇上了打劫的。 见买者如云,干脆现场抬价3成,依旧被热情的人抢购一空。 然而,玉器铺子却都歇业了,静悄悄的。 挂的牌子是:“外地进修雕琢工艺,歇业半个月。” 慢慢的,许多人开始紧张了,理智逐渐回来了。 这要是砸在手里,可就倾家荡产了。 一两千两银子打水漂,就算是小士绅也伤筋动骨。 不过也有人很淡定,比如王大官人,他豪掷8000两。 他全部财产,再加上借的钱,还有帮闲们也跟着凑钱。 他坚信,一定会大赚一笔。 果然,半个月后,玉器铺子陆续恢复营业。 心急的人立即出货,小赚一笔。 也有沉得住气的人,不急着卖,又等了1个月,结果多赚了2成。 王大官人就是其中的典型,赚的眉开眼笑。 豪气干云,这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用他的话说,什么样的买卖,能一月翻一倍?您就是把嫦娥抓来,也卖不出这价啊。 这样的场景,在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杭州府、湖州府都陆续出现。 没有最刺激,只有更刺激。 这个月1000两本钱,下个月就变成了2000两,再下个月就4000两,再下个月就8000两~ 不敢想,不敢想! 总之,士绅商贾们,极少有还能保持冷静者。 就连一些家境殷实的中等户百姓,也眼红了,想上车。 钱不够怎么办? 三五家凑一起买,赚了钱再平分。 王神仙最近的睡眠越来越差了,患得患失,担忧。 本金10万两,时常全部抛出叼盘。 这要是有一个闪失,就全完了。 江南士绅可不会感谢一个散财童子。 …… 最可怕的是,翡翠存货也不够了,这盘要是接不上,岂不是要崩? 于是,他找上了李郁。 “王神仙,你怎么满眼血丝?” “哎,别提了,睡不着觉啊。全是噩梦,梦到我银子都打了水漂,我在沿街讨饭。” 噗,作为亲卫的李二狗笑了。 他瞅了一眼胖嘟嘟的王神仙,心想就你这样的去讨饭准饿死,谁会给一个白胖子施舍? 李郁瞪了他一眼,亲切的说道: “坐,一起吃顿早餐。” 说着,给他敲了一个鸡蛋,放在他碗里,又推过去一个酱油碟。 “尝尝?” “嗯,味道不错。” 在酱油碟里滚了一圈的鸡蛋,颇有一番滋味。 蛋白寡淡,酱油醇厚,实在是绝配! 李郁微笑道:“信我,这买卖砸不了。你再坚持个把月,就可以收网了。” “存货不够卖,怎么办?” “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看的那堆没切割的石头吗?” “是啊。怎么了?” “拍卖吧。” 王神仙一愣,不可置信道:“切开卖?” “不,不许切。各凭眼力,爱买不买,价高者得,输赢自负。” “妙,妙,妙。” 王神仙两眼放光,他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拍卖怎么玩,他已经有数了。 先放托儿,再出一两个幸运儿,然后疯狂的赚傻子! “李哥,我还有个想法,你听听。” “嗯,我听着。” “我让人到山里捡几十块石头,混在里面一起卖,怎么样?” 他本以为李郁会阻止这种贪心的做法,谁料听到了一句:“多找点,江南有钱人这么多,区区几十块哪能满足市场,十倍吧。” 王神仙一激动,鸡蛋堵在了喉咙里。 连忙端起豆浆,咕嘟咕嘟喝下去,才缓了过来。 “咸的?” “是啊。” “这可不行,豆浆怎么可以是咸的呢?这必须是甜的。” 甜党和咸党,一向是扯不清的。 最终,李郁决定,又加盐又加糖,主打一个搁置争议。 …… 王神仙走后,李郁召来了宣传顾问贾笑真。 “你编几个关于翡翠的故事,帮着抬高行情。” “请主公指示。” “两点:第一,放出风声,缅王不服,封锁了边境贸易,在英吉利国的支援下,很可能要和大清再次开战。第二,宫中筹办太后90寿诞,皇商准备收购5万斤翡翠,建造一个玉楼。” 贾笑真在笔记本上笔走龙蛇,记录下要点后,兴冲冲的离开了。 阳光下,光头锃亮,闪耀的都是智慧(坏水)。 造谣,编故事,他是内行。 很快,加料的故事,就开始疯传。 以至于,下车伊始的两江总督李侍尧,刚到江宁府就听说了。 他没有当成是谣言,因为这个故事的可信度很高。 英吉利国有介入的动机。 缅王有不甘心,有仇恨。 缅兵,亦有战斗力。 再叠加荆襄教匪作乱,大清无法全力南下,确实是开边衅的大好时机。 太后寿诞虽然还有好几年,可提前准备,奢侈操办这都是大清特色。 自己作为朝廷封疆大吏,有义务提醒朝廷小心戒备。 李侍尧密折一份,令人加急送往紫禁城。 虽然他也听说了,市面上翡翠价格暴涨,士绅们抢购囤积。 但是他只当做是边境问题的衍生品,副作用。 李家军的骨干,都清楚主公擅长造势。 造谣太难听了,一股阴险狡诈的气味,有碍形象。 造势就不一样了,一听就是高瞻远瞩,雄主本色! …… 总之,给李侍尧和清廷都增添了许多的麻烦。 乾隆看了密折大为震惊,他也信了。 若是荆襄教匪未平,西南边疆又起烽火,这大清真就是多事之秋了。 “传旨云南巡抚,严防死守,多修坚寨,不可丢失一寸土地,否则定斩不饶。” “还有,让他派遣使臣出使缅国,警告缅王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朕会不惜代价,踏平他的都城。” “口头通知粤海关监督,和英吉利的商业谈判可稍作让步,通商口岸断不可增,但税率、上岸限制条款可稍赐恩惠。” “奴才遵旨。” “嗯,再加一句,不可损了大清颜面。” 和珅没敢抬头,心里暗暗叫苦。 皇上啊,你这是让底下人难办。 让步才能稳住英吉利国,但是不损颜面就难办了。 在御史言官眼里,英吉利人在广州城逛个街都是有损朝廷颜面的事,污染空气啊。 他忧心忡忡的出了体仁殿,遇到了于敏中。 寒暄之后,于敏中就问道: “和大人,可听说太后90寿诞的事?” “啊,本官不知。” “那大约就是内务府的人传出去的消息吧,又要花大银子喽。” 和珅顿时头皮发麻,打仗要钱,寿诞要钱。 户部穷的都要解不开锅了,自己这个户部尚书实在是憋屈。 见他愁眉苦脸,于敏中又劝慰道: “和大人不必如此,天塌不下来。不就是缺银子嘛,我大清富有四海,能真缺银子?” “看来,本官得和盐商、晋商们再商量商量了。” “和大人青年才俊,以后这军机处首魁,一定非你莫属。” 于敏中慢悠悠的走了。 朝臣们都不理解,为何皇上就是不肯这个老臣告老还乡。 这是打算,让他死在任上吗? …… 两场战争,一东一西,几乎在同时拉开了序幕。 松江府金山卫的这场仗,规模略小。 而湖北的这场仗,规模惊人。 足足1万多清军,汇集到了均州城外,沿汉水扎营,营地绵延10几里。 均州属于襄阳府,在其西北方向。 和郧阳府距离仅仅300里。 清军的兵力包括黑龙江马队2000人,荆州驻防八旗1500人。 另外还有湖广总督督标3营,湖北巡抚抚标2营,宜昌镇总兵镇标4营,另有远安营,卫昌营,宜都营,安陆营,襄阳营等零零总总。 共计绿营兵8500余人。 水师还有几十艘船,负责军械粮草的运输。 可以说,整个湖北的清军主力都聚集到了这里。 湖广总督,陈辉祖临时受皇命,指挥这场大战。 他的内心是充满信心的,因为白莲教徒虽多,都是乌合之众,饥民而已。 而己方,却是拥有黑龙江马队这样的豪华配置。 若只有荆州八旗,他还有些缺少信心。 但黑龙江马队一来,他就什么都不担心了,这就是大清的定海神针。 唯一遗憾的是,800索伦兵居然没来。 难道说,那边也有战事? 陈辉祖猜不透,也不可能去询问乾隆,只能利用好手里的兵力。 清军传统,绿营打先锋,八旗殿后。 宝贵的八旗马队不会轻易进攻,除非是敌人败局已定,又或者是绿营溃败了,他们才会顶上去。 大军行军速度缓慢,每日仅仅前进35里。 陈辉祖坐镇中军,和荆州驻防八旗同进退。 而宜昌镇标,走在了最前面,作为整个大军的开路先锋。 …… 汉水,是长江的支流。 而南北走向的神定河,又是汉水的支流。 白莲教大军,在神定河西岸,扎下了连绵20里的大营。 主力是高达3万人的新入教徒,中坚力量是1万多入教已久的老弟兄,杀手锏是2500人的“火枪圣军”和1000人的“护教亲军”。 这种规模的排兵布阵,早就超过了洪教主的军事能力。 所以,他3天前就带人赶到了,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安营扎寨,务实! “教主,官兵到了。” “嗯。” 洪教主站到高处,放眼望去。 神定河东岸,旗帜漫天,清军刀矛如林,正在缓缓逼来。 (本章完) 190 走向死亡!步兵硬扛黑龙江马队 宜昌镇总兵潘世贵,皱着眉头,脸色凝重。 根据自己多年的剿匪经验,河对岸的白莲教不简单。 他们的阵型虽不紧凑,却也有模有样。 教匪们衣裳褴褛,额头裹白布的打扮很可笑,但士气高昂,眼中有杀意。 最中间的数千人,显然是教匪的精锐主力。 还有个穿黄袍的,不用问,肯定是匪首。 根据情报,匪首姓洪,居然还是个举人! 潘世贵骂了一句: “贼匪不可惧,但是和读书人搅合到一起,麻烦就大了。” 麾下一员千总接话道: “一群泥月退子,见了血就怂了。” “好,志气可嘉,你愿为渡河先锋否?” “标下求之不得!” …… 远远一骑飞速奔跑而来:“总督大人有令,你部渡河出击,为大军开辟出足够的空间。” 潘世贵一拱手:“得令。” 随即开始调兵遣将: “镇标前营、后营同时渡河,中营、左营随后跟上。” 神定河,并不宽。 这个季节也非丰水期,人可以跋涉过河。 根据本地胥吏提供的信息,最深处也只是到腰。 所以,直接跋涉过河,是最合理的选择。 镇标打先锋,已经显示出了潘世贵的决心。 这一仗,总督大人看着,皇上和朝廷都关注着。 他只要立下首功,就光芒万丈。 而他麾下节制的施南协,远安营,卫昌营,宜都营,准备充当第二波兵力。 一群绿营将官,簇拥在潘世贵身旁,紧张的观察着渡河。 很意外,白莲教匪没有“半渡而击。” 几十个长矛阵,列阵在距离河岸百米处,纹丝不动。 “教匪不知兵,此战已赢了一半。” “总戎英明。” 众人明显的轻松了许多,不远处镇标前营、后营已经全员渡过了神定河。 正在军官的喝骂下,乱糟糟的整队。 过了河,自然要穿上靴子。 …… 洪大昌抽出宝剑,大喝一声:“长矛阵,进。” 传令兵骑马,冲到两军阵前,飞速掠过本阵,手举黄旗: “教主有令,长矛阵,进!进!进!” 各帐的帐主,也跟着大喊:“弟兄们,进!进!进!” 白莲军制,一帐50人,皆由新入教徒组成。 而帐主,大部分是老教徒。 最前排的40个帐,开始缓缓移动。 新教徒们激动,紧张,手握长矛,表情扭曲。 无数同伴在呐喊着,吼的青筋毕露。 洪大昌微笑颔首:“军心可用。” 呐喊,就是壮胆,数千人一起呐喊,士气大振,黑压压的朝着清军推了过去。 宁昌镇标前营,火器装备较多,鸟枪手们在军官的命令下,列队两排。 第一排单膝跪,第二排站立。 千总举着佩刀: “不许开枪,等老子下令再一起开。” 话音未落,就有人砰的走火了,连带着旁边好几人打空了火铳。 千总大怒,挥刀砍下。 第一个走火的鸟枪手,被执行了战场纪律,成为了神定河大战官兵阵亡第一人。 其余人狼狈的退出阵型,到后面装填去了。 斜对面第二排的白莲教徒,一人中弹倒下。 角度如此清奇,却没人惊讶。 有的火铳,枪管都有弧度的,子弹会拐弯,是有可能的。 毕竟,狗血、粪桶、阴/门阵都能大显神威的时代,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 而镇标后营的弓箭手,就没必要等待了。 他们对空45度,狠狠的拉开了弓弦,打响了这一仗! 抛射的箭矢,稀疏落下。 白莲长矛阵中,顿时有不少倒霉鬼中箭,惨叫倒地,阵型出现了混乱。 帐主大声呐喊: “填补空缺,不要慌。弥勒佛保佑,心诚者刀枪不入。” “放平长矛,冲!” 而清军,也按捺不住了。 鸟枪手们终于得令,齐刷刷射击,熬到敌人进入70步已经是极限了。 打空后,就纷纷后退。 镇标的刀盾手,立即顶上。 两股人狠狠的冲撞在了一起,刀矛碰撞,鲜血喷溅,令人眼晕。 潘世贵很意外,教匪居然能承受冷兵器搏杀的惨烈。 虽然阵型呆板、机械,却是死战不退。 他不敢再等了,刀一挥: “除宜都营外,所有人随本将冲锋。” “保护好炮队,轰他们。” “弟兄们,杀贼领赏。总督在看着我们,皇上在看着我们。” 黑压压的绿营兵,疯狂的踏过神定河。 整个宜昌镇,几乎都压上去了。 …… 洪大昌依旧伫立,岿然不动,手心微微冒汗。 面无表情的嘱咐手下: “再上50帐,左右两翼包抄。” “是。” 两骑传令兵快速奔出,高举小黄旗,调兵去了。 如果李郁在场观战,一定会对洪大昌的警惕心再提高几度。 这货太务实了。 大军作战,能够将各营各军种,如臂所使是很难很难的。 往往开战不久,就变成了各打各的。 古代许多所谓的勇将,充其量就是团级指挥官水平,人越多,越累赘。 最后,就变成了大刀一挥: “弟兄们,跟我冲。” 全靠士卒悍勇,还有运气。 一旦遇到对手善于用兵,专打薄弱点,分割穿插,就败得一塌糊涂。 洪大昌能够牢牢把控全局,不慌不乱,就已经是异数了。 两炷香的工夫后,白莲长矛兵终于挪动到了两翼。 阵型混乱了! 各帐之间,并没有很好的衔接上。 先抵达战场的十几个帐,率先发动了进攻。 潘世贵开始冒汗,他意识到了风险。 只能分出一部分鸟枪兵,抵御两翼的白莲教徒。 同时令人打旗语,命令隔岸的6门炮,轰击两翼的敌人。 …… “教主,让火枪圣军上吧。属下保证,半个时辰就打垮这帮官兵。” “不行,火候未到。” 洪教主指着远方,隐约有腾起的烟尘。 “襄阳城的探子来报,官兵马队很多,他们应该快到了。” “让所有人齐声呼喊万岁,鼓舞士气。” 数万白莲教徒,疯狂的呐喊,果然声势惊人。 宜昌镇绿营兵,开始惊慌了。 士气这东西,在冷兵器时代尤其重要。 很微妙,很玄学,可是却关系到一场战事的成败。 潘世贵大喊: “不许退。” “向我靠拢,结阵死战。” 他站到了一辆大车上,亲自充当了旗手。 亲兵们手持盾牌,护住主将。 就好似大海中的礁石,终于稳住了阵脚。 绿营兵们聚拢在总兵大旗的周围,结成了厚厚的军阵。 盾牌在前,长矛在缝隙伸出,鸟枪手们在后自由装填射击。 弓箭手们也聚集起来,在军官的命令下抛射。 一旦发现某处,白莲教徒猬集,就是一阵从天而降的箭雨。 宜昌镇标的战斗力,超出江苏同行太多。 也许,是和他们经历的战事较多有关系。 潘世贵本人,就参与过清缅战争、金川二期、以及多次山民平叛。 …… 半个时辰,双方僵持住了。 白莲教的简陋的长矛阵,一招鲜,啃不下严整的清军乌龟壳。 潘世贵擦了一把汗,暗喜。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远处的滚滚烟尘。 “弟兄们,咱大清的黑龙江马队来了。撑住,此战全歼白莲,我们宜昌镇就是首功!” “白莲匪老巢有数不清的银子,还有娘们。” “到时候,本镇舔着脸去求总督大人,让你们爽一爽。” 绿营兵们顿时欢呼雷动,被打动了。 当兵吃粮,不就图的这点外快嘛。 死死拖住白莲,等八旗大军一到,就是欢呼着追杀残敌了。 …… “教主,怎么办?” “无妨,本座早有准备。”洪教主云淡风轻,居然笑了。 他这一笑,所有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双方剿杀在一起,战线绵延数里。 八旗骑兵一定会避开这段混乱之处,从上游冲过来。 洪教主深吸了一口气,闭眼数秒。 突然睁开眼睛,放出精芒: “移师向南,准备迎战八旗。” “是。” 大军移动,是很费时的。 不能快,快了就要混乱,失去建制。 蜗牛一般的移动,让洪教主心急如焚,他是强装镇定,实际上很慌。 若不是黄袍宽大,就会暴露他发抖的双手。 他吩咐明堂王堂主: “伱率老兄弟们,后撤1里列阵。” “遵命。” “传令,新入教徒组成的长矛军阵,沿河岸布阵,布三层防线。” “遵命。” “本座亲领护教亲军和火枪圣军,死战清军。诸位弟兄,白莲兴衰,在此一举。拜托了。” 洪教主眼含热泪,深深的一拱手到底。 在场众人深受感动,纷纷跪地磕头。 随后,各自离去。 准备迎战即将抵达战场的八旗骑兵。 …… 未到一炷香的时间,地平线就出现了清军的旗帜。 各色旗帜,漫天飞舞。 铁蹄隆隆,令人惊惧。 黑龙江马队和荆州马队居然合兵一处,准备重锤出击。 果然,他们避开了混战的河段,准备从上游处过河,直面冲击长矛阵。 下游水深不明,虽有本地胥吏的情报,表明对骑兵没有妨碍。 但是副都统良瑞,却不愿相信任何未经验证的情报,尤其是汉人提供的情报。 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直觉。 战场之上,命只能交给自己,不能依赖任何人。 他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举起马鞭: “伊哈春协领。” “奴才在。” “你率200骑兵,打出一块渡河区域。” “遵命。” …… 伊春哈,强壮的像一头黑熊,罗圈腿严重,背部很厚,看着甚至有些畸形。 这是擅长骑射的标志。 200骑加速,冲向河对岸。 在众人以为他们要冲进河床的时候,却突然转向,沿着河岸奔跑。 同时快速放箭,隔着十几米,几乎是箭无虚发。 河岸列阵的白莲教徒,很快吃不消这种血腥的单方面杀戮,开始后退。 重箭,对付无甲单位,杀伤效果好的出奇。 各种奇形怪状的箭矢,让人胆寒。 伊哈春麾下骑兵,很快就放空了一个箭壶。 突然,马队就越过了河床,踏上了对岸。 这些骑士,随身携带的箭矢量惊人,大部分是两个箭壶,甚至有人带三个! 马速中等,深入白莲军阵腹地。 伊哈春开始用轻箭,攻击四周的白莲教徒。 并不瞄准,搭上弦就放出去,几乎箭箭中人。 轻箭的好处,是相对节约体力。 反正白莲教都不披甲,不需要拉满。 多个长矛阵崩溃,往后躲避。 导致了更多的教徒,陷入混乱。 伊哈春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摸出一根响箭,破空。 …… 听到了箭头空心兽骨的啸声,河对岸的主力立即发动。 3000马队,全速冲锋。 剩余的少数骑兵作为偏师,绕道下游,作为奇兵! 人数虽少,可若是抓到了敌人薄弱处,亦可发挥巨大的效果。 白莲长矛阵,陷入了巨大的危机。 够不着敌人,却被敌人不断射杀。 几米之外,或者是十几外,嗖嗖飞来各类箭矢。 即使是精锐也扛不住,何况不久之前他们只是一群农夫。 长矛阵,已经名不副实。 有一些帐主悍勇,干脆下令自由冲击骑兵,稍有战果。 但随着军阵崩溃,空档越来越多。 八旗马队获得了他们想要的空间、纵深。 开始放弃弓箭,改用长刀。 伊哈春悍勇无比,一把抓住了刺来的两根长矛。 一发力,居然折断了一根。 另一人松开长矛,拔腿就跑。 他哈哈大笑,掂了掂了短矛,掷出! 一夹马腹,冲向他早就看准了的一员白莲教徒。 …… 此人身穿棉袄,明显和其余人不一样。 一矛刺穿咽喉! 伊哈春的悍勇,和帐主的阵亡,导致了周围几十号教徒的崩溃。 就像雪崩一样, 起初只是几个小雪球,后面逐渐就失控了。 裹挟着所有人,必须逃跑,别无选择。 跑的稍慢,就被雪崩埋了。 良瑞露出了释然的微笑,降低了马速,割下衣袍一角,擦拭刀上污血。 “都统神武,再建大功。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加官进爵。” 良瑞哈哈大笑,收刀入鞘,行云流水。 又取下马鞍边的弓,搭上了一支箭,箭头细长如鸟喙,半开弓弦,寻找目标。 说道: “此情此景,本官想起了汉人的一句话: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都统文武全才,奴才佩服。” “汉人的话,是讲的真好听。只可惜,战场不行。” 说罢,猛地开满弦,松手。 80米外,一名举刀呐喊的白莲教帐主,中箭后仰倒地。 “都统神射。” …… 战场上,漫山遍野都是逃跑的新入教徒。 大部分人都丢了长矛,四散逃命。 后面,是高举马刀悠闲追杀的八旗马队。 而北侧,宜昌镇标也脱困了。 潘世贵狞笑道: “弟兄们,追杀白莲,刀不卷刃,不许停步。” 1里外,传出了炮声。 白莲教为数不多的10几门火炮,打响了。 炮兵素质很差,压根不懂瞄准,所以并未造成多少伤亡。 洪教主举着宝剑,穿着黄袍,头戴金冠, 站在了大旗之下,昂着头。 他的强装冷静,给了周围教徒莫大的信心。 “教主,王堂主所部靠拢过来了。” “告诉王胖子,护住我的两翼。”洪教主翻身上马,用尽平生的力气大吼道,“火枪圣军,何在?” 2500名肩扛火绳枪的忠实信徒,立即狂热的大呼:“在!在!在!” “勇敢的踏步上前,击溃清军马队。白莲圣国万岁!” 一员入教20余年的中年汉子,走在了火枪军阵的最前面。 他抖开了一面大旗,狂热的脸上,毫无惧色。 就这么走向死亡! …… 2500名端着火枪的教徒,以三百人一横排的宽度,默默的走向前。 步伐不快不慢,但是很坚定。 他们已经提前点燃了火绳,装填好了火药。 李郁卖的这批火绳枪,按照标准是20克的装药,随枪零件中有一个小竹筒,装满后恰好是20克。 可这些狂热的教徒们,居然倒入了两小竹筒,双倍装药! 如果西山枪炮厂的老张厂长见了,肯定要跳起来痛骂,这是不讲科学! 然而,这些教徒就没打算开第二枪。 一群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区区的炸膛事故吗? 最前排的人,压根没随身携带火药、铅弹。 后面的人稍微好一些,也仅仅是携带了仅可连续射击10次所需的弹药。 由于火绳枪的特殊性,枪手之间不能靠的太近。 所以这300人横排的正面宽度,就超过了400米。 而远处的清军骑兵,也发现了这支建制完整,士气高昂的敌人。 副都统良瑞,摘下头盔,摸着锃亮的头皮笑道: “儿郎们,半个时辰内击溃他们。” 【推荐一本《超时空史记》,万订作者有保证,友情互推。】 (本章完) 191 九头鸟暴打老铁 伊哈春,恰好在良瑞的附近休整。 连人带马,似是从鲜血里捞出来的一般,刀柄滑的都握不住。 他只能扯过一面白莲教大旗,用力的擦拭着刀柄。 “都统,打完这一仗得向朝廷告状。” “嗯?” “关内的这帮孙子,什么黑心银子都敢赚!他们居然敢把火铳卖给教匪。” “哼,确实不像话。” 良瑞也忍不住摇摇头,他也看不惯关内的很多事。 京城那帮人怂货软、招摇过市的旗人,若是放在宁古塔,怕是活不到春天。 “咱黑龙江马队,就是大清的脸面。去吧,干掉这群拿火铳的教匪,注意点手底下弟兄的安全。” “奴才遵命。” 伊哈春兴冲冲上马,临时补充了两个箭壶。 聚拢了500骑,冲向了白莲教的火枪圣军。 …… 老规矩,依旧是骑兵掠阵,反复放箭。 直接冲阵是不可能的,那是重骑兵才会干的事! 八旗马队,更多的是弓骑兵。 近距离射杀,等敌人出现混乱,军阵出现空挡后,及时穿插杀进,分割敌人。 500骑对2500步兵,绰绰有余。 伊哈春骑在马上,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已经不足半里。 突然产生了一种疑惑,这股教匪居然不慌张的开枪? 不过,时间不允许多想。 这些彪悍的关外旗丁们,已经开始全速奔跑,虚持弓箭。 距离100米! 白莲教依旧镇定自若,端着火绳枪大踏步向前。 高呼万岁,疯狂程度令人毛骨悚然。 伊哈春嗖的放出一箭,射翻了走在最前面扛旗的敌人。 麾下500骑兵也熟练地分成左右两股,横向掠阵,开始快速放箭。 前两排的白莲教徒,承受了巨大的伤亡。 不过,火枪的反击终于打响了。 步兵打骑兵,是不可能“贴脸开枪”的。 火枪圣军,原地定住脚步,举枪射击。 前排伤亡过大,后排的人立即向前走,填补了空挡,补充了火力密度。 …… 在后面观战的良瑞心头一紧,他看到了许多麾下儿郎中枪坠马了。 这很不对劲! 火器的射击精度感人,怎么会打的这么准? 就算是密集齐射,也不至于这么高效! 他想不到,疯狂的火枪圣军,枪膛里是双倍装药,而且一半人是填装的霰弹。 细小的铁片,漫天横飞。 没有被盔甲覆盖的位置,就惨了。战马,旗丁,吃了大亏。 横向掠阵结束,500骑兵就折损了一大半。 伊哈春,也折了。 他运气不好,战马中弹,自己的面部也中弹了。 一块细小的铁片,深深的嵌入了他的颧骨,疼痛难忍。 他用手指揪住铁片,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哀嚎,狠狠的拔出了带血的铁片。 由于过度疼痛,牙齿都咬碎了一小块。 他狠狠的吐出血沫渣子,摘下碍事的头盔。 举起刀冲向大踏步而来,端着火枪的白莲教徒。 进入5步,他眼前突然绽放出一片绚丽的火花。 随即,人失去了力气、意识。 低头的一瞬间,他似乎瞧见了月匈前棉甲,破开了一个大洞。 扑通栽倒,鲜血浸入土壤。 “协领大人。” 两个想来抢夺尸体的坠马旗丁,也一样死于近距离火枪轰击。 副都统良瑞看的清楚,其中一人甚至被火枪打的向后倒退半米,效果十分震撼。 “来人。” “奴才在。” “收拢马队,后退2里。传令宜昌镇标,顶上去。” …… 收到军令的宜昌镇总兵潘世贵,惊呆了。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装什么勇将。 刚才解围后,就不该追杀,表现的那么英勇。 自己的这一份功劳,原本已经稳稳到手了。 完全可以借口伤亡惨重,原地休整甚至退回神定河东岸,换其他绿营兵上。 现在可好, 一个眼神凶狠,按着刀柄的关外旗人,就这么盯着自己,监督自己。 潘世贵口中发苦,令人鸣金收兵。 聚拢了1000多号兵丁后,就被催促: “潘总戎,不要再等了,先顶上吧。” “好。” 又花了一炷香的工夫, 将盾兵排列在前,弓箭手、鸟枪手居中,大批的肉搏兵丁殿后,如此阵型缓缓向前推进。 那个脸上有两条刀疤,满口大黄牙,罗圈腿,辫子稀疏的旗丁,依旧一步不拉的跟着潘世贵。 这让潘世贵心中暗自愤恨: 老子好歹也是一镇总兵,正二品大员,你一个无官职的旗丁,驱使老子如驱使家畜一般。 他斜了一眼,恰好和这丑陋的旗丁对上了。 对方眼神残忍、又锐利,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恶狠狠的说道: “不要磨蹭,都统大人在看着咱们。” “畏战不前者,杀!” …… 宜昌镇绿营兵,个个心中愤恨,但是又不敢不服从。 后面,好几千的八旗马队督战呢。 他们,真的敢杀人! 而白莲教的火枪圣军,原地重整阵型,装填弹药后,再次斗志高昂的迎了过来。 1里,半里,100米~ 距离越来越近,前排的绿营刀盾兵已经举起了盾牌。 所有人心里都在祈祷,神佛保佑,若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提个猪头去拜庙。 潘世贵猫着腰,低着头,这是增加生存概率的办法。 他心里在纳闷,教匪怎么还不开枪? “放箭,开枪。” 不管了,宜昌镇绿营率先开火,箭矢破空,鸟枪轰鸣。 他身边的那个丑陋矮个子旗丁跳起来,临空瞅了一眼,神情也很疑惑。 对面的教匪已经倒下了一片,伤亡惨重,怎么还不还击? 莫非,他们的火铳都坏了? 双方都加快了步伐,迫切的准备肉搏战。 又迈出去二三十步,宜昌镇的弓箭手已经放了三轮箭了,对面依旧没有反应,默默的挨打。 潘世贵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从身旁的亲兵手里夺过一面盾牌,整个人都缩到了后面。 最前面,绿营兵已经开始哆嗦了,牙齿打架。 因为他们看到,对面的教匪后排补充到了前排,间隔也缩短了。 平端火枪,脸上露出了一种疯狂的微笑。 已经不足十步了。 许多持盾绿营兵再也承受不了心理压力了,扔掉盾牌就往后跑。 一些装填动作不熟练,手直哆嗦的鸟枪手,也扔了鸟枪,加入逃跑序列。 然而,晚了! 身后,传来了一声高亢的喊声: “白莲万岁,打。” 震耳欲聋的枪声,白烟瞬间狂喷。 …… 宜昌镇,不存在了。 一半被火枪清空,另外的疯狂逃跑。 远处观战的洪教主露出了微笑,贴脸开枪法果然妙啊。 什么样的步兵,都扛不住这种战法。 疯狂逃窜的宜昌镇标,让1里外督战的八旗马队变的混乱。 良瑞气的大骂: “绿营逃兵,杀!” 骑在马上的八旗兵,立即抽刀疯狂劈砍绿营兵。 然而,还是失去了骑兵最重要的优势,空间! 洪教主抓住了时机,果断梭哈。 连下三道军令: “老兄弟组成的刀盾,长矛军阵,快速出击。” “火枪圣军,继续前进。” “护教亲军,绕道神定河东侧,堵住退路,围歼八旗马队。” 这是很有魄力的安排。颇有些蛇吞象的意味。 这片战场上,清军数量看似不多,也就不足3000的八旗骑兵,加上数百宜昌镇绿营兵。 但是想包饺子全歼,这就很疯狂了! …… 关键时刻,已经仅剩1500人的火枪圣军,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他们再次装填后,居然不要队形了。 在此起彼伏的万岁呐喊声中,跑步前进。 没有留给督战的黑龙江马队驱散逃兵,然后提速冲杀的时间,就冲到了他们面前。 依旧是十步左右开枪,非常的惨烈。 双层棉甲都挡不住这样狂暴的动能,双倍装药,加没有距离~ 有位哲人说过,如果你拍的照片不够精彩,说明你靠的不够近! 后来,被引申很广。 如果伱考(抄)的分数不够高,说明你靠的不够近。 如果俩人之间的关系不够好,说明你靠的不够近! 总之,靠近大法,万能,无敌! 火枪圣军,已经陷入了癫狂。 有打空火绳枪的教徒,发现自己的火药袋掉了,居然调转枪头,疯狂的用枪托砸向最近的马头! 不时有马背上的八旗兵,被一枪轰的向后平移坠地。 当然了,炸膛的也不在少数。 黑龙江副都统亲眼看见,一个疯狂的教匪,对着五步之内的骑兵开枪。 骑兵坠马,教匪炸膛,捂着脸乱跑。 你永远没法想象,炸膛之前,枪膛里填装了几倍的火药。 2倍?你太保守了! 把火药袋一股脑倒进去的,不知几何。 信弥勒,不炸膛! 这就是李郁不愿涉足宗教的原因,一把双刃剑。 悍不畏死是真的! 找死也是真的! 周围,炸膛的火绳枪越来越多,一打就是一个喇叭,就问你怕不怕。 …… 黑龙江马队胆寒了。 这不是打仗,是疯子在搏命。 那些身穿“圣”字号衣的白莲教徒,满脸都是疯狂,似乎在说“弄死我,不然我弄死你”! 不顾伤亡,不顾一切。 突入八旗马队当中,疯狂开枪。 荆州驻防八旗位置靠后,他们看的心惊胆战,不想和疯子打仗。 于是,想去进攻那杆明黄大旗,活捉匪首! 被万余白莲老弟兄截住,陷入了苦战。 刀盾,长矛,将骑兵的优势逐渐打消。 仅仅半个时辰,1500名荆州八旗陆战力量就整建制的消失了。 虽然说白莲付出的代价,远不止2000人。 可对于白莲教,依旧是大捷! 站在高处的白莲教高层,热泪盈眶,激动的说: “教主,下令吧,我们也上。” 洪教主不愧是人中龙凤,顺水推舟,解开明黄披风,扣紧金冠,挥剑大呼: “白莲圣国,万岁,万岁!” 一马当先,大步向前。 所有的白莲教徒,都被鼓舞,战意爆棚。 神定河两岸,万岁的喊声如同滚雷,压过了火炮的轰鸣。 …… 留在神定河东岸的清军火炮,已经哑火了。 白莲护教亲军,马蹄踩着河水,冲到了东岸。 清军炮兵见状,立即四散逃命。 火炮没有被钉死火门,教徒们大喜,立马调转炮口,轰击黑龙江马队。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火药加量。 一发下去,劈山炮打出了重炮的效果。 火炮的加入,杀伤数量有限,但是在黑龙江马队的信心上,又浇了一盆冰水。 副都统良瑞,箭壶用尽,狼狈无比。 他的额头在流血。 “主子,不能打了,跑吧。” “传令,向东撤退,和总督大人汇合。” 此时,10里外的陈辉祖率领5000余人的绿营兵正在行军。 他还在琢磨着,会不会去晚了。 说不定已经赢了! 毕竟那可是足足2000人的黑龙江马队啊,大清八旗的精华。 突然,有探马来报: “神定河西岸,杀声震天。双方绞杀在一起,战况不明。” “嗯?” 陈辉祖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战况不明,是什么意思?” “东岸出现了白莲教马队,探马不敢过分靠近。” 这又证明了靠近大法! 如果你侦查的情报不够准确,说明你靠的不够近! …… “制台,怎么办?” “全军停止前进,多派探马,探明敌情。” 陈辉祖此人,和王亶望是同类,属于大清朝很典型的一类封疆大吏,为官精致、精明! 他仅仅思考了一会,就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同时,还派人通知后方的辎重队伍,不许卸车,原地止步,待命。 探马远远的看到了那悲壮的一幕。 残存的数百骑黑龙江,突围踏过了神定河。 遇到了严阵以待的白莲护教亲军的拦截,5门火炮先轰击了一轮霰弹。 良瑞死于这轮炮击,一发霰弹打穿了棉甲。 随即,失去了指挥的八旗马队,只能四散突围。 被士气旺盛到极点的护教亲军全部歼灭,甚至一个都没逃出去。 少年春寿,也喜滋滋的斩获了一人。 一员八旗兵受伤坠马,被他捡起长矛,一矛矛的刺杀了。 最终,他获得了战利品,两把刀,一长一短。 “义父,从尸体摸出来的银子,给你。” “好,打完了仗,我去买只烧鸡,咱爷俩一人一半。” “鸡p股和鸡脖子留给小橘吧?” “好。” 白莲教徒一片欢腾,这一仗打的太艰苦了。 一口气吃掉了3500八旗马队,还有3000绿营兵,堪称奇迹。 虽然付出了2万人的伤亡,也很值得。 三比一的交换比,绝对优秀。 …… 洪教主的威望,达到了最高。 所到之处,都是雷鸣般的欢呼,万岁! 许多信徒流着眼泪,跪在一旁。 被亲切的扶起,温言勉励。 溃散的新入教徒,也逐渐被收拢了回来。 主要是附近百里已经无粮,只有回到白莲教大家庭,才有口饭吃! 当初汉阳府夺取漕粮,非常英明。 “禀教主,湖广总督陈辉祖撤退了。是否要追击?” 洪教主大手一挥: “护教亲军,命你部追击官兵,不要硬打,让官兵惊恐,丢弃辎重即可。” “遵命。” 护教亲军经历了这一场血战,仅存700余人。 朝着东边去了。 2个时辰后,追上了正在撤退的清军,成功缴获辎重几百车,还斩杀了200多号掉队清军。 陈辉祖也不含糊,留下督标2个营加强襄阳城防,主力返回武昌府。 他知道当前的情形已经崩坏,全省糜烂。 在朝廷调集大军,周边各省联合进剿之前,白莲都是占上风的。 所以,他作为湖广总督最关键的任务就是守住武昌! 武昌不丢,湖北还有希望。 武昌若丢失,这湖北就全归白莲了。 …… 宜昌镇标、郧阳镇标,还有八旗马队都打光了。 整个湖北的西边一半,空虚无比。 陈辉祖看出来了,洪教主自然也看出来了。 洪教主分出了4支偏师,开始收割胜利成果,一路攻城略地,宣扬白莲教义。 清廷官吏、士绅仓皇逃难,唯恐慢了被抓。 白莲教做事很果断,凡官吏士绅,一概杀之,家产充公,商贾也不放过。 教主说过,商贾也是官府的帮凶,不得宽宥。 只吸收流民、饥民、佃户、匠人,加入白莲教。 (本章完) 192 李家军,出击! 官兵战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湖北,到处人心惶惶。 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没饭可吃的百姓,都向郧阳府方向聚集。 因为市井都在传唱:入白莲,吃白米,奉弥勒,坐天下。 朗朗上口,文盲听了也懂。 加入白莲教,就能吃白米。 而士绅、商贾、读书人群体,则是避之不及,收拾细软就往东跑。 能跑多远,是多远。 少数有远见的,甚至一口气跑去了长沙。 在清廷当过官,了解朝廷机制的致仕士绅阶层,都心中有数。 平乱,少则三四个月,长则一年半载。 从朝廷接到战败消息,从京城和边疆调精锐,从周边数省分别抽调一定比例的绿营。 正常需要一个月! 然后,即使是一战击溃教匪主力,又是十天半个月后的事了。 再沿州县,围剿小股残兵、乱匪。 一两个月又过去了。 …… 这还是最顺利的情况,如果官兵再败上一次,这个时间就要以年计算了。 所以,越是致仕士绅阶层,越知道这场风波的严重性。 干脆,来个邻省度假。 安心的看看邸报,等待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白莲教主力,已经急剧膨胀到了10万人,除了守城兵力,偏师。 其余的8万人,在洪教主的率领下,东征,准备啃一块硬骨头。 襄阳城! 秦岭,横贯帝国东西,连绵3000里。 而襄阳,正好处于秦岭的中间低矮之处,相当于秦岭的钥匙。 南北陆路交通,必须经过襄阳城。 翻越秦岭,寥寥数人或许可以。 但是大军,辎重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白莲教占据了襄阳城,就意味着,陕甘绿营、河南绿营若要南下,就必须绕道安徽或者四川。 以此时的道路状况,堪称灾难。 当然了,南方诸省还有大批清军,可以就近围剿。 …… “地形,无论何时,都是影响战争的关键因素。”李郁感慨道。 西山岛作战会议室, 挂上了一副新的大清疆域全图,不甚精准,自己根据印象手绘的。 刘千的信鸽,传来了最新消息。 清军大败,白莲教高歌猛进。 众人兴奋异常,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这会就插旗。 李郁还算冷静,给众人讲了一下襄阳城的地位! “诸位,所以我们一定要有强大的水军,才能坐拥长江下游,让清廷不敢窥视。” “主公,那以后呢?是北伐?还是西征?还是南进?” “此乃高度机密,暂时不做讨论。” 李郁很严肃的拒绝了当众讨论战略方向的议题,哪怕在座的都是完全信任的骨干。 相比上一次的军事会议,多了俩人。 一个是岳父胡雪余,一个是范氏族长。 此2人,虽都是旧势力成员,但以行动证明了忠诚。 即使是被动的、权衡利弊的忠诚,那也是忠诚! 作为一个王者,不能有洁癖。 无论是道德层面的,还是男女方面的。 因为王者这一生所参与、或见证的肮脏,用尽黄河水也洗不净。 范族长,将名下田产,宅子大部出手,换回了银子、物资。 掏空家底购置了12万石粮食,还有8万方的优质木材。 交易是明面进行的。 就连两江总督,都派人来询问此事。 范氏族长一口咬定,是想重建一座堪比孔庙的祭祀场所,范庙。 占地3000亩,需要用工数万,历时十数年。所以才如此的费尽周折。 孝道,是大清的正治正确! 所以,即使两江官场上下,都觉得范族长老糊涂了,昏了头了。 也不好加以干涉,只能干笑两声。 竖起大拇指夸一声“至诚至孝”。 …… “今日秘密召集诸位到此,是为了宣布一项重要决定。” “我要筹建江南造船厂,位置就在金山卫港。” 众人坐的笔挺,眼神炙热,听着李郁在讲述战略。 “此船厂,专为建造海船。以西山船厂的匠人为底子,加上重金雇佣一些有过建造海船经验的南方船匠。” “同时招募民夫,疏浚金山卫港口,增加2条栈道,修筑水泥驳岸,还有一座炮台。” “诸位可能有一个疑问,我们何时和清廷翻脸?” 这是在场所有人最感兴趣的话题,没有之一。 李郁故意停顿了一会,等到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的时候,他才说道: “清廷集全国之力,集聚湖北,和白莲教僵持之时,就是我们堂堂正正,竖旗起兵之日。” 杜仁询问道: “主公,届时我们是要联手白莲教,夹击清廷吗?” “是夹击,还是单独进攻,届时看情况而定。” 众人都频频点头,明白这里面的玄机。 无非是,如何利益最大化。 白莲教是造反同行,但绝不是同道! 范族长想了想,还是说道: “老朽年迈,可还是想建言一句,主公万万不能和白莲教走的太近,至少表面上要保持距离。否则日后荣登大宝,也容易被诟病。” 李郁笑道: “宗教是把双刃剑,自古依靠它起家的枭雄,无一善终。我虽年轻,可也清楚其中的厉害,和白莲教的相处,无非是利用、提防。” “主公英明。”众人纷纷拍马。 …… “明日,我会亲率大军,先吃掉围攻金山卫的京口八旗1000余人。” “主公出马,定然如同雷霆万钧,一锤定音。”刘武恭维道。 这一趟,定然需要大量船只的配合。 漕帮谭沐光押运漕船去了通州,所以这随主公出征的人选,必须有他! 果然,李郁看了看他: “沿途航线、船只的事,你全权负责。” “属下遵命,早已准备完毕。” “据说,你麾下水师新添了几艘浅水火力支援舰?” “正想和主公汇报一下。”船厂蒯厂长赶紧接过话茬,这是他的分内事。 “那你就当众讲解一下,此船有何特殊之处?” “浅水火力支援舰,专为适航江南水网设计,平底船,船头船艄皆为方形,长4丈,宽1丈,高1.5丈(不含桅杆,只到干舷),单桅硬帆一面,甲板四周为半包,临战可加挂盾牌或者沙包增加防御,必要时可划桨缓慢机动。整艘船包含1门3磅船艄炮,1门虎蹲炮,12杆抬枪。理论搭载船员20人。” …… 李郁抬手询问道: “重心有问题吧?” “禀主公,航行移动时,人员尽量在船舱,压舱!作战时,若横风强劲,建议坐滩。” 众人都笑了,李郁询问道: “老蒯,伱有没有测算过?这种船的极限通过情况?” “水深2尺,即可通过。” 【注:据古籍《海运南漕议》,载货3000石(约210吨)的大型沙船,吃水才4~5尺(约1.3~1.6米)。1丈=3.3米,1尺=33厘米。】 “目前有几艘?” “刚下水试航2艘,准备这次随征试试。” “行,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 李郁对于新鲜事物,向来很宽容。 更何况,内河后勤运输、内河火力支援,是他多次向刘武和老蒯强调过的。 李家军是一支近代化军队,依赖火器,后勤压力很大。 在江南作战,水网就是后勤生命线。 邻水作战,后勤不断,即使遇到数倍敌人也不必躲避。 结硬寨,挖壕沟,固守待援。 实际上,这种作战思路,是曾国藩的湘军所倚重的,很适合大清的国情,江南的地形。 …… 当晚,李郁再次召开了小规模军事会议,仅有参战的军官参加。 几位义子、刘武、兀思买、还有陈子泽、钱有胆等炮兵军官。 众人一致认为,最大的难度是防止敌人突围、甚至是提前逃跑。 京口八旗一人双马,如果脚底抹油,未必堵得住! “彻底包围,所需的兵力数量太大,不现实。”兀思买一下子就说破了最大的隐患。 “若是再次扮成友军呢?”李二狗反问道。 “不符合常理。你见过无赏、无令却主动积极打仗的绿营兵吗?” 李二狗泄气了。 李郁敲击着桌面,突然幽幽说道: “诸位,我对那两三千匹战马,可是眼馋的很呐。有没有什么办法,杀人却不伤马呢?” 众人都笑了,这太不现实了。 “兀思买,骑士和战马,有分开的时候吗?” “夜晚歇息,人在帐中,马在马厩,距离还是很近。偷袭的难度很大。” …… 李郁只能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求全歼。 提前登岸,先布置好散兵线,火炮就位,再推进。 尽可能的用火力杀伤敌人,有逃跑者就算了。 他们踏过附近的几条小河叉时,也会有惊喜的。 抬枪永不过时! 深夜,西山岛一片忙碌,码头上灯火通明。 这是在为了明日的出征做准备,物资、食物、弹药全部搬入船舱。 近代化的军队出征,是一件很复杂很繁琐的工程。 军事科技发展的越快,对后勤的要求就越高。 匈奴骑兵那种一声牛角,就能聚兵出征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幸好,李家军的枪炮都是制式装备,没有五花八门。 也不存在内部派系,这个湘军,那个楚军,那个绿营的。 胡灵儿披着一件袍子,走了出来。 “夫君,可是在担忧明日的战事?” “嗯,打仗永远无法计算出所有变量,不确定因素永远存在。” “要不,再多带1个营的兵力?” 李家军军制,一个营500人,满编还超一些。 “不必了,3个营已经足够了,何况还有上百门的火炮。船队已经首尾无法望见了,想瞒也瞒不住了。” “妾身在想,有几件事是否需要收尾?” “嗯?” “王神仙的翡翠局,潮州府的分号,还有在北上途中的漕船。” 李郁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这些首尾都需要尽快料理干净。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胡灵儿勉强笑道: “妾身有些不适,想吐。” 话音未落,呕! …… 西山岛有大夫,急匆匆的赶来了。 须发皆白,一看就医术高明! 他先用一块丝巾搭在腕上,随即轻搭两指,双眼微闭。 突然,睁开了眼睛,表情严肃。 似乎是确认了一下脉象,才喜滋滋的起身拱手道贺: “恭喜主公,夫人有喜了。” 呼,在场众人都眉开眼笑,吉兆! 夜晚闹出如此动静,府中众人聚集,另外俩侧室也来了。 李郁心之所及,突然说道: “劳烦大夫,给她俩也把一下脉。” 杨云娇脸色一红,不过还是乖乖听话了。 白胡子大夫,刚一把脉,就惊讶的跳了起来: “哎呀,如夫人也有喜了。” 府内一片哗然,紧接着是韦秀,脉象正常,未曾有喜。 李郁还是追问了一下: “不会有误?” “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连绵有力,典型的喜脉。老夫行医20载,断不会有错。” 李郁这才开心的赏赐了大夫,府中一片欢腾。 都称赞主公这效率,不愧是人中龙凤。 “夫君,那妾身呢?”韦秀红着脸,问道。 “应怀尽怀,愿怀尽怀。”李郁严肃说道,“让府邸中的每一个女人怀上孩子,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罢,大手一挥:“今晚,你亻寺寝。” 韦秀微微弯腰:“妾身得令。” 府中丫鬟们纷纷窃笑,不知为何,主公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很正常,可放在一起就显得不太正常了。 总觉得听着怕怕的,又怪期待的。 只能说汉语,博大精深! …… 大战之前,当蓄积体力。 李郁终究还是太年轻了,缺乏经验。 第二天打着哈欠上了船,在船舱内又补了一觉。 幸好,这一路航线熟悉。 船队很壮观,依旧打着漕帮的旗帜。 甭管看官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李家军做事虽然越明显,却从未真正打出过“李氏”旗号。 用李郁的话说,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也比一览无余要好。 因为,这一层窗户纸,就是很多利益相关人的自我安慰。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搞笑。 宁愿把头埋进沙子里,学做鸵鸟,也不愿面对心里早就清楚的“现实”。 “不听,不听,狗狗念经。” 府城的圈子里,早就流传着李郁豢养私兵,打击仇人的八卦。 甚至有亲历者,在太湖水域见过陌生战船。 不过,没人愿意捅破,过一天算一天。 毕竟那每个月的分红银子,是从不拖延,真金白银的送到手里。 许多人都自我安慰,上面有知府、布政使都没出面干涉。 我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动什么闲心。 再说了,现在世道这么乱,城外一月就几十起打劫、对抗官府的事。 府衙管都管不过来,只能挑选几个显眼包,重点打击一下。 李大官人产业都在城外,养点私兵,弄几杆火器也能理解,估计是为了防身嘛! …… 苏州织造署, 福成抓着一张纸,几乎揉成一团却不自觉。 “公子,有人求见。” “滚,让他滚。” 福成扭头,愤怒的吼道。 他刚收到最新消息,朝廷批准了钱峰对于两淮盐务的所有处置。 他老爹也在其列。 处置是罢官,交纳议罪银3万两,可回京养老。 若是无银可交,则流放宁古塔。 这个处置,还属于格外开恩了,至少在皇帝眼里是这样,只是罚点银子而已。 他神经质一般的冷笑道: “议罪银,哪个孙子发明的?” 书房外,传来陌生人的声音: “是你们父子的顶头上司,内务府大臣和珅发明的!” 福成一惊,怒道: “什么人?竟敢私闯织造署衙门?” 来人正是粘杆处侍卫统领,阿克齐! 他一身便装,昂昂然走了进来,往椅子上一坐,不屑的说道: “紫禁城,也没几处我不能私闯的地儿。” 福成挥手,打发了闻讯赶来,手持刀剑的手下。 他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拱手问道: “尊驾是?” “粘杆处的,来苏公干,需要你配合。” 阿克齐甩出一块腰牌,还有一张盖有玉玺的纸张。 …… 福成冷静了下来,挤出笑容: “请阿大人示下,在下全力配合。” “秘密抓捕李郁!” (本章完) 193 缩水版八里桥之战,悲愤的蒙八旗 阿克齐一直在观察着福成的反应,震惊、诧异、意外,都属正常。 “没问题。怎么抓?需要我怎么配合?” “找个他出入府城官署的时机,我会带人在途中下手。” 福成冷静的问道: “我也是京里出来的,知道规矩,不该问的我不问。需要人手吗?” “不必了,我会另外调兵。你只需要提供最准确的情报。” “过几日,知府衙门有一场酒宴,李郁和知府黄文运关系匪浅,一定会到场。” 阿克齐笑道: “如此甚好,先抓李郁,再抓黄文运。” “是否需要提前知会两江总督府?” “粘杆处抓人,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普天之下,我们只对皇上负责!” …… 阿克齐满意的离开了织造署。 他已经承诺,若福成积极配合办差,会在皇上面前提一嘴。 如此,或能对他们父子当前的困境有所帮助! 福成独自一人,把自己关在书房内直到半夜。 没有点灯,就鬼魅一般安静的坐着。 “戏耍我们父子,如此反复,乐此不疲,还真是被李兄弟说着了,这就是一种游戏!” 次日清晨, 他悄悄出城,去寻找李郁。 然而李家堡的人语焉不详,说老爷得了喜事,出去打猎了。 何时归来?不知道。 最后,福成急了,只能松口说出了有京城差人,来捉拿李郁。 西山岛的正室胡灵儿这才抛头露面,在一名护卫、一名贴身丫鬟的陪同下,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福公子,妾身替夫君感谢你。” “嫂夫人客气了,我们是歃血为盟的结拜兄弟。” “您请回吧,一切照旧,切莫让那京城来的鹰犬看出破绽。” “好。” 送走了福成,胡灵儿和杨云娇商议后,做出了应对措施。 令人追上李郁,告知他此事。 多派人手,对府城周边的任何兵力调动保持警惕。 …… 李郁接信后,笑了。 结拜兄弟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甚好。 他坐在船舱内,看着河岸边后退的景色,问道:“京口驻防八旗,粮草是何处提供?” “主公稍候,我去寻个知情人来。” 半晌,来了一人。 此人是刘千的情报组织成员,一直潜伏在京口驻防八旗营区外,做铁匠营生。 京口驻防八旗开拔后,他又跟着来到了金山卫。 一直远远的窥探动静,属于最了解现场情况的一人。 “拜见主公。” “请起,坐吧。” 李郁上下打量了一番此人,黝黑,彪悍,胳膊粗壮,非常符合铁匠身份。 于是笑道:“你们刘统领很会挑人,干的不错。” “谢主公。” “我问问伱,京口八旗的粮草供应情况?” “是隔壁华亭县一力承应的,三日送一趟。” “战马所吃的料也是?” “也是。” “每次送粮,车队规模如何?何人押运?” “20多辆大车,由华亭县衙的典史押送,一队衙役护送,其余都是民夫。” “你认识此人吗?” “小人可以辨认出来。” 李郁拍拍手:“来人。” 李二狗钻进船舱:“义父,有何吩咐?” “你带一队人,随他去办趟差。” 李郁压低声音,如此说了一番,二人频频点头,眼神里全是崇拜。 主公就是主公,计谋从来不走寻常路。 …… 华亭县,赵典史盘点了一番明日要起运的粮秣马料,满意的离开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城外的外宅。 照例一番折腾后,他开始抱怨: “最近爷的脚板都起泡了,天天往松江府跑。” “爷,金山卫城还在贼人手里?” “是啊。八旗兵也只能干瞪眼,攻打了好几次,人家愣是乌龟缩头,绝不出城。” 正说着,院子里的狗叫了两声。 典史心中不安,刚想出门看看,门就被推开了。 一柄刀指着他的脸。 哗啦啦,涌进来5个汉子。 塌上的女人刚想尖叫,就被一条被子兜头盖脸的蒙住。 利刃,隔着被子刺入。 鲜血喷涌,被子被浸透!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衣服血迹是很难洗干净的。 即使洗干净了,晾晒之后,也还有异味。 容易招惹苍蝇,还容易发霉。 总之,无缘无故的溅一身血很麻烦。 动手的人是李二狗,他今日新换的一身便装,实在不想被污染扔掉。 浑身上下,一点血都没沾上,又学到了。 细节是魔鬼! …… 赵典史吓坏了,双膝一软,扑通跪地: “各位好汉爷,你们要什么?尽管说。” 李二狗拉过椅子,坐下。 用刀尖从塌上挑起一件女人衣服,月白绸子的。 小心的擦拭掉刀锋残留的血迹,这才收刀入鞘。 俯身问道: “你在华亭县城二道街的家里,一共6口人,1只狗,对吗?” “是,是。” 赵典史的牙齿开始打架,今天遇上魔鬼了。 “上个月,你还花钱重修了一遍郊外的祖坟。” “你外面还有个私生儿子,刚满周年,在湖州府亲兄弟家寄养,怕家里的悍妇知道了哭闹。” “赵典史,你小日子过的不错嘛?” 李二狗阴恻恻的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如同阎王殿走出来的索命判官。 “好汉爷,求求你们,饶了我一家子,我不敢耍花样,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李二狗这才舒服的靠着椅背,这个态度就对了嘛。 不枉小爷,说了这么多话。 “明日押运的马料,添加足量的巴豆粉。这事办成了,你和全家都没有危险。办不成,你赵氏活人死人都得扔进黄浦江。” 赵典史的汗珠子如同瀑布一般, 很显然,眼前的这伙子人是金山卫城里反贼的同伙。 他们没有什么不敢的。 “我愿意,我愿意。” …… 于是,赵典史在两个陌生人的陪同下。 先去了粮草存放地,掺入了早就准备好的一麻袋巴豆粉。 和战马吃的黑豆,黄豆混合在一起,还加了盐。 之后,就静静的等待次日上路。 李二狗说的很明确,敢声张,就甭想活着。 绿林好汉,讲究一个有仇必报。 当着关二爷塑像,发下了誓言。 事成,立即释放赵典史。 若不成,立马返回灭全家。 在双重的心理攻势之下,赵典史乖乖的照办了。 金山卫城外, 京口八旗营地,距离城墙有3里。 双方陷入了一种僵持,战事很不激烈。 一方没有大炮,攻不下城池。 一方没有战马,出城肯定逃不远。 所以,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好似摸鱼打工人。 副都统海儿哈,已经向江宁府请求,临时节制新组建的提标3营。 攻城战,当然要流绿营的血。 不过,暂时还未得到军令而已。 驻扎在松江府的提标中营,新上任的副将胡之晃,明确表态了,若无总督军令,他绝不配合。 …… “都统,粮草来了。” “此等小事报我作甚,分发下去。” “遵命。” 上好的新米,自然是搬进伙房。 还有赶来的5头猪,也现场宰杀,改善伙食。 马料,是衙役们和马夫一起搬的。 赵典史很紧张,几乎走不动路。 衙役和民夫们浑然不知,还在笑嘻嘻的指点战马。 江南很少见如此规模的战马群,确实稀罕。 “诸位,帮着干干活,马槽空了,就补上啊。这点眼力劲都没有。” 众人也不知赵典史为何如此殷勤,只能照办。 马厩的马夫们,也没有多想。 因为这些运粮的都是熟面孔,来往好多趟了。 半个时辰后,赵典史带着人走了。 一路上,他不停催促,快些走。 衙役们不解,被他急赤白脸的一顿臭骂。 此时,马厩里开始不对劲了。 许多战马开始一泻千里,臭气熏天。 马夫们扔下草料,知道大事不妙。 赶紧禀报副都统海儿哈,同时牵出健康的战马,出营追杀。 近3000匹战马,不可能同时进食。 有一些在营地外河水里洗刷,有一些在附近田里悠然地吃庄稼。 …… 李郁此时披挂整齐,踏上了陆地。 3个营的火枪兵也陆续登岸,开始按照既定方案,进攻! 没有鼓号,没有呐喊, 只有沉默的大踏步前进。 他们的前方,是驮马拉着,炮兵两侧推着的火炮。 数量高达60门,但最大口径的才是6磅炮。 和骑兵野战,不需要重炮,霰弹炮最为有效。 很快,前面就传出了零星的枪声。 “主公,看来是和斥候接触了。” “很正常,若是蒙八旗这点警觉性都没有,这大清朝也该亡了。” 燧发枪声,不断响起。 有时候一两声,有时候连续一排。 李郁虽然没有看到实况,却也猜到大约是怎么回事。 京口八旗的小股增援,到了。 “从北面、东面合围,将他们往金卫城河那边赶。” “遵命。” “主公,两艘火力支援舰往哪儿开?” “唔,一艘进入金卫城河,还有一艘往北面官道附近的小河叉里去。” 刘武兴冲冲的离开了。 他很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为水师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李家军内部,许多人都觉得主公给水师的资源太多了。 战船、火炮,成本太昂贵了。 一艘千料战船,比四个满编火枪营还贵。 …… 京口八旗营地,人嘶马喊。 副都统海儿哈下令:“挑选健康的战马,出营迎战。” 被李郁这么一捣鼓,仅剩500多匹健康战马,其余的都在马厩里拉稀哀鸣。 海儿哈气的发昏,下令其余没战马的旗丁,持盾步战,作为弓箭手支援。 蒙八旗相对特殊,装备火器很少。 一则是因为乾隆有所防范。二则是驻防江南,不是边疆地区,没有火器不打紧。三则是蒙八旗自己也坚信,骑射才是战场王道,火器都是偏门小道。 吃亏,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出营不久,双方就遭遇了,隔着2里。 “停步,预备。” 李家军齐刷刷的整队,平端燧发枪。 这种整齐划一的动作,一下子就吓的海儿哈脑门出汗。 他心中暗叫不好,但是也无路可退。 冷静了一下,就下令道: “骑兵随本都统冲击,步兵快速跟上。” 李郁骑在马上,手一挥:“炮兵,第一轮实心弹,第二轮霰弹。” 此时火炮刚刚卸下,驮马被拉到阵后。 炮兵们满头大汗,以最快的速度填入药包,塞进隔木,又滚入实心铁球。 小旗快速挥动, 炮兵们立即点燃引线,炮声连绵不绝。 3磅、6磅的炮弹,呼啸着飞向敌骑雁翎阵。 不少战马哀鸣倒地,骑士瞬间飞出。 这一轮炮击,炮口角度略低。 所以,大部分炮弹是砸在了京口八旗锋线前面。 连续多日无雨,地面干燥。 方便了实心铁球的弹跳杀敌。 …… 空档,很快就被填补上。 很快,马速就提到了最高。 李郁在千里镜看的真切,这些蒙八旗全部披甲,脚踩马镫,p股离开马鞍,弓腰低头,手持弓箭。 他们的骑弓,和满八旗的不一样。 尺寸小了很多,属于一种骑兵专用的软弓,更适合对付无甲单位。 所用箭矢,也相对轻盈。 许多人手抓三支箭,准备表演连珠箭,省去了从箭壶里再取箭矢的时间。 战场上,只听得骑兵那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还有蒙八旗悠长的吆喝声。 1里,400米,300米,200米~ “开炮。” 第二轮炮击效果惊人。冲锋的骑兵顿时少了一大半,倒地哀嚎。 李家军的制式霰弹,是由上百颗大小不同的铅子组成的。 最大的有鸡蛋大小,最小的和珍珠差不多大。 这个距离,简直是漫天霰弹。 “火枪兵,放。” 齐刷刷的白烟喷出,米尼弹的精确度不是滑膛枪可比拟的。 残存的100多号马队,甚至没有冲到射箭的距离,就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仅有2人,悲壮的骑在马上。 战马也是有灵的,不愿前行,在原地打圈哀鸣。 周围,躺着的都是自己的同伴,或死或伤。 骑士悲愤的扔掉手里的弓箭,抽出马刀。 俯身在战马的耳朵旁一阵嘀咕,揉着战马的脑袋。 然后狠狠的一夹马腹,战马冲出。 “杀!” 2骑,孤独的冲锋,冲向黑压压的敌人。 马刀,在午时的阳光下,显得各位凄凉。 …… 一排齐射,2骑也倒下了。 被集火的一瞬间,就注定死透了。 李郁收起千里镜,放回马鞍旁的皮袋中。 大吼道: “火枪营全体向前,全歼京口八旗步兵,一个不留。” “万胜。” 顿时,战场上士气如虹,齐声连绵不绝。 火枪军阵,开始大踏步的跑步前进。 此时,阵型稍微混乱也无所谓了。 关键是那大几百号步兵,别放跑了。 李郁又大喝一声:“兀思买。” “末将在。” “带一队轻骑兵,速速控制马厩,不能留给敌人杀马的机会。” “遵命。” 50余骑,绕开战场,直接去了京口八旗的营地。 李郁猜的不错,此时得知了都统战死,500骑全员玉碎的消息,有步兵已经逃回了大营,准备烧马厩。 2000多匹战马,用刀砍斧劈的效率太低。 而且战马会逃跑,反抗的,就凭十几个人想杀光战马,几乎不可能。 只能纵火! …… 兀思买带队杀到时,果然见到了有人手持火把,在点燃马厩草料。 他一箭,放翻了此人。 又对着那些错愕的马夫们,用蒙语大吼了几声。 无非是投降免死之类的话。 效果还可以,少数人逃跑,大部分人扔掉兵器原地跪下了。 火势很快就控制住了。 战马损失不大,只不过这拉肚子的毛病,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等到主力有精力接管战马,给它们疗伤,已经是1个时辰后的事了。 李家军的3个营,正在追杀京口八旗的步兵。 炮兵,已经放弃了。 大炮行动缓慢,追不上步兵的速度。 即使是6磅炮,行动也过于缓慢。 没有硬化道路,没有改良的军用驮马,炮车轮子也没有现代轴承,只能龟速前进。 倒是3磅炮,估计还行。 炮兵军官陈子泽挑选了一些相对健壮的驮马,轻装拉上了3磅炮,还有少数炮弹去追击敌人了。 如果速度够快,还能吃上肉。 双方步兵,不断交火。 李家军也终于产生了伤亡,箭矢破空落下。 步兵抛射,还是有些威力的。 只不过,依旧没法匹敌。 火器的射程,不是弓箭可比拟的。 死伤惨重的蒙八旗步兵,一分为二,分头突围。 一部分往东北方向,一部分向西。总之,避开了金山卫城。 往西逃的有200多人,扔掉了盔甲、盾牌。 一路狂奔跑到了金卫城河畔。 然后,就看见了一艘古怪的船,搁浅了。 穷追不舍的李家军火枪兵,也远远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想看戏? (本章完) 194 可我大清皇上,不是李唐无知小儿 今日风大,平底船容易横移。 所以刘武才下令冲滩搁浅。 一路航程,他已经发觉这种船型的设计有大问题。 宁可牺牲一点浅水通过性,也要把船舱 他很害怕待会一开炮再遇上点横风,叠加后坐力,船身倾覆,那可就笑死人了。 这种耻辱,绝对会伴随水师20年。 那帮步兵会一直拿这个笑话,讽刺的水手们抬不起头来。 “开炮。” 浅水火力支援舰上,冒出各种白烟。 船首3磅炮,船尾一门霰弹炮,还有12杆李氏大抬枪。 效果奇佳,铅子覆盖了一片,甚至看到了人群中腾起的血雾。 蒙八旗被打懵了,不知道遇上了什么怪物。 愣了一会后,才反应了过来。 扔了兵器,靴子。 怪叫着往金卫城河里跑,即使溺死,也比被霰弹轰死要幸福吧? 刘武则是跳着脚大喊:“快装填抬枪,这玩意太好使。” 岸边的火枪兵,也准备抢人头。 放弃了看戏的心态,冲了过来。 一轮齐射,又是二三十人中弹倒在了河边。 …… 蒙八旗步兵无奈,弓箭早就扔了,这会想兑子也做不到。 拿着大刀片回头冲锋,只会让敌人节约体力。 不如跳到河里,不至于全军覆没,总有幸运儿。 因为箭矢、枪子,打到水里就失去了大部分威力。 眼看着扑通,扑通,跳进河里的蒙八旗旗丁。 甲板上的刘武急的直跳脚: “你们3个,去拿桨推船。” “遵命。” 三个水手,跑到船舱底下,用长长的桨伸出尾部舷窗。 在反作用力之下,船缓缓的离开了浅滩。 平底船,在江南浅水区太好用了。 几个水手调整了一下硬帆,觉得速度太慢。 船舱底下的人又开始划桨,加快调头速度。 刘武嘀咕道: “这玩意,笨拙的像个刚会走路的娃娃。” 船前进了几十米,同时抬枪也装填完毕了。 不得不说,抬枪的装填是真要人命。 枪管太长了,需要两人配合才能顺利装填。 “快,轰他们。” 眼看着,左侧都是划水的蒙八旗,刘武嘿嘿大笑。 从天而降的霰弹,待会这水都能给你染红。 一群同样兴奋的水手,把抬枪架在船舷上,咔嚓就扣下扳机。 …… 河面像下雨,鲜血翻涌。 与此同时,船头的3磅炮,也跟着凑了个热闹,对着远处水面轰了一炮。 然而,船身开始摇晃。 刘武吓的脸色发白,大喊: “你们别都站在左舷,快去右边。” 于是,水手们呼啦啦的都跑到了右边。 这一下,船身摇晃的更狠了。 岸上的人,目瞪口呆看着这艘开始摇摆的船。 “水师这帮孙子在干嘛?” “肯定有官兵会潜水,躲到了船底下,他们想吓唬人。” “不是,他们就不怕翻~”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 船翻了,很狼狈的底朝天,倒扣在水面! 岸上的火枪兵们愣了一会,才回过神了,大喊道: “船翻了,快救人。” …… 翻船不可怕,被压在船底下才可怕。 刘武在翻船的一瞬间,就侧向跳了出去。 很庆幸,他站在船尾部,所以避开了被砸到。 而他亲眼看到了,炮筒沉下去,恰好碰到了一个水手的脑袋。 一股鲜血涌起,人当场就不挣扎了,四肢展开,缓慢沉入水底。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救人。 过了一会,救援的小船也到了。 还有会水的步兵,也纷纷脱靴下水。 最终救起了12人,其余8人死亡。 捞到了6具尸体,其余的大概是被冲进了东海。 李郁闻讯赶来,也大为震惊。 “先进金山卫城里换身干衣服,疗伤。等打完仗了再调查。” 他看了一眼,河里的那艘底朝天的船,猜到了几分。 头重脚轻! 车、船,重心很关键。 再延伸一下,就是底盘很关键! 但愿,浅水火力支援舰的思路还有救。江南河沟里,这玩意压制小规模敌人简直太完美了。 …… 京口八旗1400人几乎被全歼,幸存逃生者不足数十人。 李郁最兴奋的,保住了2000匹战马。 拉肚子的战马,也算战马。 “快,不惜代价,不惜重金,给他们看病。” “我这就去城里请兽医。” “请什么兽医,去买黄连。有多少,全包了。快,快,快。” 众人很佩服,主公就是主公,啥都懂。 就连兽医,都深有研究。 打扫战场,然后撤入金山卫城。 此城已经没了百姓,所以屋子空出了许多。 城外,喧闹持续了一夜。 要让马儿吃黄连,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兀思买的嗓子都喊哑了,指挥着乱糟糟的人对付马。 把黄连藏在食物里面,喂下去。 这关系到他的骑兵梦想,没有战马,梦里都是噩梦。 他一闭上眼睛,就梦到自己骑着一种两条月退的动物在打仗。 异端,混蛋啊。 甭说是两条月退的坐骑,就算是骑着骡驴那也是异端! 当晚,李郁顾不得歇息。 下达了数道命令: “派人去通知王神仙,3天内必须收尾,不能再拖了。” “通知苏十八,认领全歼京口八旗的战绩,动静闹腾的大一些,在苏州府和松江府交界处多烧几家士绅的房子。把京口副都统海儿哈的首级找出来,送给他。” “告诉黄知府,就说白莲教苏州分舵也起事了,事态紧急,我东山团练必须出兵剿匪,维护地方安靖。为了江南太平,骂名诽谤我来背。” …… 很遗憾,战马报废了600多匹。 只能含泪做成了熏肉! 最终经过精心调养,可堪驱使,可重上战场的仅有1300匹。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从今天起,李家军的底气又壮大了几分。 要不了多久,就能拥有一支总数1500人的骑兵。 当然了,骑术指望不上。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吧,总比两条月退走着强。 10几个马夫,愿意效忠李郁。 主要是兀思买擅长说服,拿着血淋淋的马刀,手舞足蹈的讲演。 听不懂,不过不影响猜测。 大约是信李郁,吃香喝辣。不信李郁,剁手跺脚之类的通俗易懂的话。 这些马夫,自然不能信任。 不过,每人配备两个徒弟,跟着他学,怎么养马。 好好教,马儿长膘了,就拜师傅。 不好好教,那就别怪欺师灭祖了。 马儿认得伱,徒弟的一双拳头,可认不得你。 养马并不简单! 讲究可多了,相比大清百姓的生活待遇而言,一马至少抵10人。 太湖边,寻觅了一处水草丰茂。 有河流,有山谷的地方,作为李氏马场。 至于说,别人怎么看,已经不必在意了。 在歼灭了京口八旗后,李家军就没有隐匿的必要了。 正在陆续开拔,进驻各关键地点。 例如胥江码头、东山入口、枫桥镇,以及3条主要官道周边。 …… 码头的苦力们,也被集中了起来,黑压压数千人。 赵二虎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走路都带风。 不停的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我拥护主公做皇帝! “会长,人都齐了。” “我是副会长,会长是主公。不能混淆。” 说罢,赵二虎就走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木制高台上。 “码头的苦力弟兄们,你们的好日子来了,苦日子要结束了。” 数千人一阵喧嚣,没有惊喜,只有不信。 有靠近木台的苦力笑道:“二虎哥,俺知道你讲义气,对咱弟兄们不孬。可是,咱苦力能有啥好日子啊?” 哈哈哈哈,一片哄笑声。 看的出来,这群人挺擅长苦中作乐的,即使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赵二虎举起双手,示意安静。 “诸位弟兄,现在世道不太平了,到处都在打仗,西边在打白莲教,东边在打流贼,咱苏州府也不安稳了。” “靠官兵保护我们?哼,怕不是比贼还狠。” “我告诉你们,整个江南的官兵都已经战死了。现在白莲教马上就要打进来了,以后谁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有人大喊道:“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加入咱们的军队吧,当兵吃粮拿饷。怕死的怂货别进来,是爷们的就报名。” 这一下,全场震惊。 有人问道:“二虎哥,谁是头儿?咱是当绿营吗?” “我指挥你们,咱们自己的军队,谁说了都不算。” “一天三顿,一稀两干,月饷1.5两,还发衣服。这鬼日子你们还没过够吗?啊?我问你们,干不干?” …… 沉默,就像是火山爆发前。 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干,干,干。” 于是,胥江码头4000多苦力,当日全体转为东山团练(附属填线兵)。 挂出的旗帜上,是绣的大大的“李”字。 位于东山的“步兵士官学校”,全体紧急毕业。 据说,军校的速成班往往是战斗力是最强的。 学时越长,毕业生越拉胯。 肄业生,那都是神! 没人说得清为什么,大约是玄学吧。 第一届毕业生,300名,身穿李家军制式军服开进了胥江码头。 80多名毕业生,升格为分队长。 对于速成火枪兵,又称武装民兵(填线兵),编制是如下区分的: 分队(50人),大队(500人),总队(5000人)。 军制简单明了,李郁花了5秒钟思考,5秒钟制定的。 即日起,在园区内进行训练,第一天队列,第二天装填动作,第三天听命令前进、装填。第四天射击。 第五天,毕业! 分队长们,人人凶神恶劣,吼声如雷。 腰跨指挥剑,手握短棍。 …… 跌打损伤大夫很忙。 一天下来,就有200多人被打的头破血流。 至于淤青、淤血之人就数不清了。 分队长们的短棍,挥舞的如同风车。 队列脱节,打! 走路顺拐,打! 站不直,打! 火枪落地,打! 装填动作哆嗦,打! 背不出装填步骤,打! 若不是赵二虎威望足够,现场镇场子。 再加上那伙食确实高标准,大桶的白米饭,大桶的猪肉炖菜,泛着油花的炒菜~ 怕是苦力们先要造了李郁的反。 数千人被打的满腔怒火,泥人也有三分血性,何况是活人呢。 当然了,园区里那几百号威武的李家军不是吃素的。 他们扛着上了刺刀的火枪,每天巡逻走5圈,震慑所有人。 崭新的青色布衣,布鞋,也让苦力们喜出望外。 还有皮革的武装带。 实在是没法再精简了! 即使是填线兵,也要备足10发弹药吧?火折子总要有吧? 怎么携行? 所以,武装带就必须有。 分队长们牢记主公的叮嘱,军纪和体罚! 每天吃饭前,所有人大声朗读军纪,然后干饭。 前三天,食量惊人,苦力们肚子里没油水。 三天后,米饭的消耗量肉眼可见的少了下来。 肉食消耗量,和主食消耗量成反比。 现代人吃饭少,是因为肚子里有油水、有糖分。 而大清朝极度缺乏营养的百姓们,一顿干1斤米很轻松! …… 整个苏州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城西的武装民兵训练,枪声连绵不绝。 出了西城门,就能隐约听到。 紧接着,又传来了京口八旗在金山卫全军覆没的消息。 所有人心里都在想一个问题,但是不敢说出口。 那就是,李大官人是不是天字第一号反贼? 然而,各种混乱的消息也是一条接着一条。 比如自称甘肃刀客的苏十八,正式插旗了,宣布是他率领部众全歼了京口八旗。 还嚣张的给官府送去了一封信, 拿1000两银子,可以赎回京口副都统海儿哈的首级。 可先验货,后交割。 江苏布政使朱珪找上了苏州知府黄文运,第一句话就是: “江南烽火连天,李郁那小兔崽子在城外公然募兵。你黄某人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这苏州还是不是大清的天下?” 黄文运一头冷汗,随即解释道: “朱大人放心,本官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深受皇恩。乱臣贼子的事,本官万万不敢做,想都不敢想。” 朱珪表情冷峻,盯着他一言不发。 黄文运又连忙说道: “本官可能也看走眼了。” “何意?” “本官一直看好李郁,会办事有门路,简直比绍兴师爷都灵活。本以为他只是求财,现在看来,他所图甚大。” “哼,他想学那拥兵自重的节度使,表面恭顺,实则不臣。可我大清皇上,不是李唐无知小儿。” …… 半个时辰后,朱珪悄然离去。 竟是去了满城,关键时候,还是国族靠得住。 一听有人在募兵,这还得了。 副都统富察.叶尔灿当即下令聚兵,配合地方官府的抓捕行动。 不过,此前黄文运建议在府城内动手。 明日,有一场酒宴。 黄文运40岁生日,请帖半个月前就撒出去了。 苏州府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参加,李郁自然不会例外。 朱珪又坐着轿子,去了城守营驻地。 他的表情有些紧张,担心城守营有变。 城守营被李郁渗透,是大概率的事。 只不过,渗透到了哪一步就不为人知了。 他无比庆幸,提前将原主官胡之晃给升官,扔到了松江府。 新上任的游击将军王连,忠诚不需怀疑。 曾是贵州普通绿营兵,在征缅之战中,先登夺城,被乾隆下旨连升7级。 这属于做梦都不敢想的提拔。 果然,一声戎装的王连,恭敬的单膝跪地: “标下参见藩台。” 朱珪大量了一下,坚毅、彪悍、无畏,典型的武官。 “好,好,起来吧。” 二人在营房巡视了一圈,到了僻静处。 朱珪陡然问道: “城守营,可信否?” 王连很惊讶,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标下刚刚上任,了解不深。但此营军纪严明,训练勤勉,队列整齐,属于绿营当中的翘楚。” 朱珪一听,就有些冒汗,站立不稳。 王连诧异,扶住,问道:“老大人,出了什么事吗?” 朱珪低声叙述了事情经过,以及他的怀疑。 王连面色凝重: “老大人的怀疑,不无道理。标下当尽力而为。” “好,你尽管干。事成之后,本官为你请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老大人放心,王连这条命甘愿为大清而死。” …… 以防流贼进犯的借口,府城所有城门,临时关闭了。 原来的城门官,也被临时调离。 换上了满城的旗丁,接管了所有城门。 考虑到不能打草惊蛇,城墙上不插八旗旗帜,旗丁们亦是穿着普通绿营号服,以掩人耳目。 士绅、百姓都感觉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衙门的官吏,个个行色匆匆,惜字如金。 绿呢轿子,红缨帽,快马信使来往穿梭。 (本章完) 195 乾隆:朕要同时打赢两场局部战争 而意识到不对劲的粘杆处侍卫统领阿克齐,也找上了朱珪。 亮明身份后,被带入了内室。 “皇上临行前,曾叮嘱奴才,朱珪忠诚可靠,必要时可请求协助。” 朱珪感激涕零,虚空拱手道: “老臣对不起皇上的信任,看走眼了。” “无妨,大奸似忠,老大人被李郁一时蒙蔽而已。” “你准备怎么做?” “秘密抓捕李郁,视情况而定,或抓或杀。同时抓捕黄文运,此人绝对不干净。” 朱珪点点头,他心中也不信任黄文运。 既然粘杆处想抓人,他也不愿阻拦。 ……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你带兵了吗?” “皇上御赐了调兵密令,新组建的江南提标2千人,清晨已经抵达城外阳澄湖畔。” “什么?” 朱珪一阵眩晕,好像坏事了。 阿克齐赶紧问道: “有何不妥吗?这2000兵,是江北绿营抽调来的,和苏州本地势力绝对没有瓜葛,钦差钱峰给我打过包票。” 朱珪哭笑不得,苦涩道: “统兵的副将叫胡之晃,此人之前是苏州城守营游击,还是李郁的拜把子兄弟,后因银钱生了些嫌隙,掰了。本官担心不妥,特意将他调走的。” 阿克齐:“……” “城守营的兵丁不可信,但主官可信。而提标的兵丁可信,主官却不可信。老夫不知如何是好。” …… 新任城守营游击,王连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临时收缴营区内所有火器! 试探众人反应,还好,居然没人提出异议。 这让身穿两层甲胄,刀柄都是汗水的他,如释重负。 也许,城守营是忠诚的? 王连又陆续提拔了一些普通兵丁,直接升把总,甚至千总。 朱珪给他授权,只要能加强掌控,封官赏银尽管去做。 一切责任,他来负! 虽然还是大白天,街道上已经没了人影。 店铺全部上板,百姓家家闭门。 都在等待着那只靴子落地,咚。 只有几个乞丐,很茫然的端着破碗,在风中发愣。 人呢? 饭辙呢? 这可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地——阊门,不是城外乱葬岗。 小乞丐们从东头走到西头,欲哭无泪。 只能默默的找了块地方,躺着晒太阳,节约体力。 城外,胥江码头。 十几艘船陆续靠岸,全是西山岛来的兵。 李郁一身笔挺军服,在亲卫们的簇拥下登岸。 和赵二虎叮嘱几句后,就赶紧去安抚园区的商人。 上百个掌柜的,被集中在了一起。 许多人抖的像风中的树叶,牙齿打架。 都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看到李郁身后的大群扛着火枪的兵的时候,这些人更是心如死灰。 膝盖一软,跪下了。 李郁一抖黑色缎面披风,立即有人接住了。 “老掌柜的,请起。” 他扶起了一位熟悉的面孔,某面馆掌柜的。 “诸位,不必担忧。我李某人既不会杀你们,也不会抢伱们的财产。” “可能你们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变天了。白莲教占了湖北,金川死灰复燃,占了四川。天地会占据了两广,就连关外,都被沙俄哥萨克占了大半,盛京都被围了半年了。” …… 商人们傻了,一条接着一条全是重磅,这大清要完了? 李郁不说话,留给这些人消化的时间,等安静了下来,才继续说道: “咱们的江南,也要乱了。” “超过千人规模的流贼,已经高达5股。” “诸位,你们还沉浸在太平盛世的美梦里,不知灾祸就要临头了。” “或许你们当中有人想问,我李某人要干什么?造反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众人反应。 示意亲卫们展开大旗,大红旗帜,上面绣着字:江南保境安民团练。 “天下大乱,江南以后由我李某人说了算。” “有我在,有我的军队在,诸位的日子就照常过。” “我这人和朝廷不一样,讲究一个规矩。该我拿的,一分都不能少拿。不该我拿的,我一概不要。” 李郁举起右手,轻轻压下: “李家军,进场。” 队列整齐,军服崭新,皮靴咔咔的李家军,10人一列,开始依次进场。 之后,是武装民兵。 商人们惊呼,他们认出来了,这些人是码头上扛大包的,现在居然成了有模有样的军队? 看气势,似乎比绿营强一丢丢。 看装备,比绿营好多了。 暂时稳住了商人之后,就交给了范氏族长。 有他出面,商贾们的心还能安定几分。 …… 接下来,就是准备控制苏州城了。 远处,一骑快速奔跑而来,带出一溜烟尘。 “胡之晃副将,有书信给李大官人。” 李郁看完书信,笑了。 这是个意外情况,他也没想到。 粘杆处侍卫,居然悄悄调来了2000绿营兵,这是打算给自己一个惊喜啊。 他沉思片刻,提笔书写了一封密信。 叮嘱来人:“务必亲手交给胡兄弟,告诉他,依计行事,我保他日后三代富贵。” “遵命。” 李郁又骑马绕着胥江园区,视察了一圈。 围墙高度不够满意,需要加固。 “胥江园区,要打造成为李家军的轻工业基地,和江南商贸的中转地。” “义父放心。” “大虎,等拿下苏州城后,我准备让你接管苏州及周边防务。你要守好了,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大虎眼神坚定,喜悦的接受了这个任务。 苏州城发家,自然是重中之重。 这就是义父对自己的信任。 …… 而一旁的李二狗挖耳挠腮,显然也想干点大事。 李郁瞥了他一眼: “你不适合城防,我会给你一支军队,战场建功吧。” “好,最好不过了。” 此时,吴县典史范京匆匆赶来。 “主公,属下需要做什么?” “我给你3个武装民兵分队,吴县的衙门、府库,都给看好了,胥吏士绅全部集中看管。” “是,黎知县怎么处置?” “客气点,送过来。我会亲自和他聊一聊。” “属下领命。” 李郁看着运河,叹了一口气: “哎,早知道我就不让漕船队出发了,白白送给了乾隆那么多粮食。” 范京小心说道: “人算不如天算,主公不必责怪。谁又能想到,白莲教因为漕粮船队要起航,突然起事呢。” 李郁默然: “但愿小五和谭沐光他们,能够尽快回来。” “我虽然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了,但归途漫漫,就怕沿途官府的反应更快。” 范京突然问道: “那江北的胡师爷呢?” “放心,夫人早就派船去接了。” …… 江北,淮安府清江浦。 胡雪余,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进漕运总督衙门。 一路上官吏见了他,都热情无比的打招呼。 漕督和胡师爷的关系,摆在那里。 胡师爷点头的事,漕督问都不问,直接照办。 许多人私下都说,胡师爷就是二总督,风头正劲。 他走到签押房,泡了碧螺春,喝了一口: “今日有什么紧急公务哇?” 小吏连忙递上几份公文: “江西的漕粮船队,已抵达清江浦,需要换个手续。” “嗯,有尚在长江里飘着,还未过扬州的吗?” “有,安徽的25艘漕船,浙江的51艘漕船,估计还得两天才能过江。” “嗯,放下吧。” 胡师爷卷起衣袖,提笔写了好几份公文,又盖了漕督大印。 封好,加了火漆。 唤来小吏:“直接发出去。” “是。” 实际上这是不符合衙门办事流程的,公文起码需要两人以上过目,才可发出。 然而,胡师爷风头正劲,小吏不敢多嘴。 确认公文已经发出后,他才在一众同僚的恭维声中,走出了衙门。 走到一处河边,环视无人注意,登上了一艘商船。 “走,回家。” “是,您老请进船舱。” 这是胡灵儿派来的船,水手都是李家军水师的人。 胡雪余的突然消失,让漕督震惊不已。 起初,他以为是被贼人绑架,四处派兵丁寻找。 直到数日后,江北传来消息,才知道是溜了。 …… 紫禁城,一片哗然。 军机处接到湖北紧急军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值更的小章京一看,就吓的从炕上滚了下去。 “出,出事了。” 他连帽子都没戴整齐,就一路狂奔去了皇帝寝殿。 乾隆很不悦的爬起来,接过了军报。 手开始抖了起来,脸色也变的越来越黑。 小章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其余的太监宫女,也默默的跪了一地。 主子生气,下人跪着是很合理的事,减少被误伤的概率。 “良瑞误国,陈辉祖混账。” “湖北局势,竟然糜烂于此。” “速召军机处重臣,六部尚书进宫。体仁殿议事。” 乾隆毕竟是做了四十年的天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只是苦了被翻牌子的妃子,尴尬无比的又被抬走了。 这一趟,白跑了! 宫里的女人苦啊,屋子里的地砖几行几列都数的清清楚楚。 拔步床,那绣花的帐子顶。 绣了几朵花,花纹的纹理,都记得清清楚楚。 无数个夜晚,就是这样过来的。 院子里的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无人问津。 …… 乾隆无瑕照顾区区一个妃嫔的感受。 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龙椅上。 太监们正在点亮一盏盏油灯,照亮大殿。 重臣们,也陆续赶到。 最晚的是于敏中,人老了没办法。 一路咳嗽着进来了,步伐蹒跚。 乾隆看到他的一瞬间,心中也稍微动了点恻隐之心。 考虑等湖北平乱结束后,就允许他乞骸骨。 “诸位爱卿,都看看吧。” 湖北的军报,被传送了一遍,每个人看了都瞬间变脸。 “白莲逆匪,可真是斩不尽杀不绝。居然能吃掉朕的2000八旗。” 众人也一脸痛惜,那可是精锐的黑龙江马队,属于大清的精华! “奴才,请旨平乱。”阿桂昂然说道。 乾隆点点头,内心还是欣赏的。 这种时候,主动挺身而出,是忠臣。 和珅转了转眼珠子,也出列说道: “奴才忝为户部尚书,愿意军前效力,转运粮草。” “好,朕准了。” 乾隆很干脆,似乎早就想好了。 “阿桂,朕封你为抚远大将军,授予天子剑,率西山健锐营、火器营南下,并节制湖北、湖南、江西、陕西四省绿营。” “奴才立军令状。” 于敏中突然不安的询问道: “皇上,江南会不会也~” 乾隆点点头:“于爱卿说的是,江南怕是也要跟着乱一阵子。” …… 皇上说的如此坦然,众臣也就了然于心。 不过,派遣谁去呢。 “海兰察正好在扬州,协同钱峰办案,就让他担负起来吧。传旨,江苏所有绿营,还有在徐州府修整的800索伦骑兵,都归他指挥。必要时,让江宁八旗配合作战。” “皇上,江北江南,长江相隔,怕是需要水师协助。” “你倒是提醒了朕,江南平乱、湖北平乱都需要水师。瓜洲镇、狼山镇、苏松镇水师暂时划归海兰察指挥。阿桂,长江水师岳州镇、汉阳镇就交给你了。” “奴才遵旨。” 乾隆忙碌到次日3更,才歇息。 到了早朝时间,又喝了一碗参汤,撑着坚持到了散朝。 朝堂上,他赞扬了钱峰。 这是一个风向标,意义明显。 又从重责罚了好几个钱粮督促不利的布政使、知府,全部是流放。 又让军机处下旨,要求粤海关尽快的恢复贸易。 年内,上缴500万两税银。 “奴才觉得光查两淮盐务还不够,长芦盐场也该查一查。”和珅突然说道。 “嗯,就交给都察院吧。” 都察院左都御史后背发凉,但还是接下了这个烫手任务。 皇帝不愿意多讲,就需要臣下去体会圣心。 无非是,让长芦盐场多出点血。 这是一桩非常败功德的差事,为皇上筹银子,就得罪盐场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筹不到银子,皇上会迁怒自己。 左都御史气的着急上火,唉声叹气。 (长芦盐场,在天津卫,渤海畔。帝国的三大盐场之一。) …… 军队开拔,是需要准备的。 从军令下达,到辎重后勤到位,兵器盔甲修整配发,做战前动员,鼓气。 大清还有个陋规,必须先发开拔银。 户部紧急刮库底,给每人发了3两的开拔银。 健锐营、火器营的旗人们十分不爽,在军营、在家里、在大街上、在八大胡同到处骂娘。 当然了,不敢骂皇上的娘。 那就只能委屈一下吝啬的户部尚书和大人了。 京城坊间戏言:和珅大意失亲妈! 不过骂归骂,出征不敢怠慢。 旗丁们和家里人依依惜别,去庙里求了护身符,穿上祖传棉甲,挎上祖传刀剑,1万多人浩浩荡荡开出了德胜门! 清军出征,必走德胜门,寓意好。 归来时,走安定门,图个好彩头。 乾隆亲自送行,赠酒! 阿桂泪洒城郊,满怀信心而去。 去年,他打赢了金川之战,刚刚返京没多久,又披挂上阵。 大清柱石的绰号,是跑不掉了。 一路上,每日行军40里,速度不算低。 这得亏是沿途官府提供粮饷,骡马,民夫,才达到了这个速度。 京城八旗按照兵种不同,大致分为骁骑营30000人(骑兵),前锋营1700人,护军营15000人,步军营20000人。 其中最为精锐的是前锋营,没有之一。 其次是护军营。 最烂的是步军营,满汉混编,属于鱼腩部队。 阿桂率领的这两营,健锐营3000人,火器营7000人,属于中等战斗力,但是出场率很高的。 都由满蒙八旗兵丁组成,没有汉军旗人。 …… 次日清晨,李郁刚起床。 用了一些青盐漱口之时,就听到了亲卫来报: “府尊大人的管家,怕您忘了参加生日宴,特来提醒。” “好,告诉他,我会准时赴宴。” 黄文运的管家,照例拿了赏银,一溜烟跑了。 而到了日上三竿之时,李郁才带着大批护卫,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李家堡。 直奔府城而去~ (本章完) 196 苏州城腾起了蘑菇云 从李家堡到府城,十几里路。 李郁坐船,护卫们骑马在岸边跟随前进。 大半个时辰后,抵达了苏州南城门,盘门! 城门楼子里, 朱珪和满城的几位参领,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李贼上当了。” “呵呵,他一直长袖善舞,如鱼得水,时间久了,竟然把自己都麻痹了。” “诸位将军,一会抓人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藩台请放心。” 几位身披棉甲的佐领,悄悄的离开了城墙,去府衙周边布置伏兵了。 一直没开口的粘杆处侍卫阿克齐,突然问道: “朱大人,此人真在船舱内吗?” …… 盘门原城门官,在八旗兵的威胁下,站在了城墙上。 强装镇定喊道: “城外何人?” “李大官人亲临,参加府尊的寿诞,快快打开城门。” “哦哦,来喽来喽。” 城墙上的兵丁,用力的转动机关。 吊桥缓缓放下,同时一侧的水城门也缓缓抬起。 李大虎轻声问道:“义父,进吗?” “进。” 李郁坐在船舱内,也是内罩软甲。 船舱四周是加装了铁板的,他坐在船舱内不露头,就不担心被刺杀。 船缓缓驶入水城门,之后一路缓行。 苏州城内,河网密布。 这条水道一直是走官船和粮船的,年年疏浚。 阿克齐和朱珪对视了一下,点点头。 “开始吧?” “好,以防夜长梦多。” 满城的100多号弓箭手,就埋伏在附近。 还有城守营的300多号刀矛手,也在附近,王连亲自率领。 昨晚,王连熬了一个通宵。 甄别,挑选了自觉忠诚可靠的300多号兵丁,其余人被勒令在营区中不得随意外出。 违令者,斩! …… 阿克齐很有创意,他行动的信号既不是摔杯子,也不是号炮,也不是窜天猴。 而是城南一处佛寺的铜钟。 悠长的钟声,响起了! 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听到钟声,伏兵立即杀出。 抓捕李郁,死活无论。 赏银500两,官升一级! 这个赏格,真不错了。 游击王连,左手持盾右手握刀,兴奋的起身低声一声:“上。” 刚往前跑了两步,就感觉不对劲。 立马往旁边一滚,堪堪躲开了两根投矛。 他睚眦目裂,看着身后那群兵丁: “朝廷待你们不薄,本官待你们也不薄。为何要造反?” 回答他的,是一群兵丁的疯狂劈砍。 仅仅几下,盾牌就碎裂了。 一柄刀锋划破他的棉甲,却被里面的第二层铁甲挡住了。 王连爆喝一声,手中佩刀连连拼杀,竟然从必死局中逃出去了。 他矫健的越过了矮墙,又连续翻越几次屋顶,消失在了视线里。 巷战,就是这样,两侧的屋子很烦人。 城守营领头的汉子,也不追击,只是下令道: “绕过去,杀鞑子。” …… 此时,外面已经杀声震天。 预埋的100多八旗弓箭手,正在疯狂的放箭。 各种规格的箭矢,嗖嗖的钉在船板上,发出笃笃的颤音。 船上的人,似乎早有准备。 都躲进了船舱内,却是没有反击动作。 整个船,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好似在演草船借箭的戏码。 一个佐领见船舱坚固,猜到了里面定然有加固防御。 大喊道:“把炮推上来。” 4个旗丁,推着一门装载在四轮小车上的劈山炮,刚前行几步。 突然拔腿就跑,口中大喊:“绿营反了。” 佐领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了十几米外的巷子口冲过来的城守营兵丁。 猝不及防,加上八旗这边都在忙着射箭。 被举着刀盾的城守营兵丁们,突入人群,疯狂劈杀。 瞬间死伤30余人,其余的扔掉弓箭,拔出佩刀陷入了仓促的混战。 见箭矢不再来袭。 李大虎钻出船舱,大喝一声:“抬枪手,上。” 船舱内冲出4组抬枪手,一组两人。 一人扛枪,一人射击。 “李家军的弟兄们,闪开。” …… 正在厮杀的城守营汉子们,纷纷后撤。 然后就听到了几声沉闷的枪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几十个旗丁,都倒在地上。 疯狂、凄厉的嚎叫,被霰弹伤害的感觉太痛苦了。 比死亡,痛苦10倍。 “弟兄们,帮他们解脱,一个不留。” 一顿劈砍,恢复了安静。 鲜血汇聚成流,沿着石板街流淌。 顺着河边平日里洗菜淘米的石阶,流入河道。 站在城墙上的朱珪、阿克齐虽然看不清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猜到了大事不妙。 “朱大人,快跑。城守营全部反水了。” 王连忠心耿耿,居然跑到了城墙上。 阿克齐抽出佩刀:“伱护送朱大人撤,往北走,出城后切切小心,江南提标是敌是友不明。” 说罢,城门口也响起了枪声。 随同李郁一起进城的那支骑兵护卫,控制了盘门。 满城的火药库,爆炸了。 腾起了蘑菇云,非常震撼,地面都抖动了。 朱珪傻了眼,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见上官呆滞了,王连一咬牙,干脆扔掉盾牌,背着朱珪就往北门跑。 南边在厮杀,西边有园区,只有北门或许还安全。 苏州城内一片混乱。 距离道前街1里外,城守营驻地。 众人也掘开地窖,翻出了藏在里面许久的火器,还有一面旗帜。 旗帜打头,杀向城中的各个衙门。 擒贼先擒王,控制了城中的这些官吏,就不会出现有组织的抵抗。 然后,就是进攻满城了! …… 控制盘门后就打出了三颗焰火。 虽然在白天不醒目,但是炸裂的声音也能传出很远。 早就在城西待命的1000多李家军火枪兵,开始跑步进城。 然后,就按照事先的安排。 苏州城,东西南北四面城墙,各有2道城门。 各队分别控制一道城门,平门、齐门、蛇门、相门、阊门、胥门~ 1个时辰后,亲卫来报: “主公,除满城之外,其余城门、府衙、仓库全部得手。” “满城在抵抗?” “他们紧闭城门,正在顽抗。” “不急,等24磅炮运到了再攻城。” “遵命。” 又有人匆匆跑来禀告:“黄文运要求见你。” “告诉他,等我拿下江南,再和他细聊。如果想做大清忠臣,给他一根白绫。” “遵命。” 李郁突然想起来,问道: “粘杆处的鹰犬,抓到没?” …… 此时,报复心极强的李二狗,带着一队骑兵正在满城的找阿克齐。 他要踩着阿克齐的脸,给他塞30个包子。 因为上次,自己真的吃撑住了。 好几天都打嗝,很狼狈。 还被人嘲笑说忘本了,3个包子居然就吃撑住了。 这要是说出去,岂不被丐帮同行们笑掉大牙。 李二狗很恼火,只怨是现在肚子里有油水,不似从前喉管宽敞了。 “停。” 勒马,他听到了隐约的厮杀声。 此时,城中已经没几处抵抗了,苏州城本就兵力空虚,仅有的那点人还被李家军渗透成了筛子。 前方,两个汉子持刀,背对背的防御。 地上,躺了好几具尸体。 正是阿克齐和他的属下,被城守营的刀盾兵给缠住了。 “李家军的弟兄们,闪开。” 李二狗一行,都携带着燧发枪。 齐刷刷,7支火对着阿克齐。 他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可仍然骄傲: “吾乃大清皇帝麾下二等侍卫,官拜4~” “抓活的,打他们的腿。” …… 李二狗揪着桀骜不驯的阿克齐,一顿老拳。 然后才蹲下问道: “还认识小爷吗?” “老子打了一辈子鹰,临了却被鹰给啄了。我居然没看破你的伪装。” “嘿嘿,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帮你回忆?” 阿克齐一言不发,表明了他的态度。 “把这俩人分开审,半个时辰内撬开他们的嘴。” 李家军内部公认的,李二狗这货的残忍令人畏惧。 街道边,有一家煤饼食盐店。 自家人的产业,临时借用一下场地。 他抓起一把盐,慢慢的倒在伤口。 在惨叫声中,又均匀抹平。 不过粘杆处的汉子,骨头自然是硬朗的。 二狗又盯上了烧水的炉子,拿掉水壶。 瞅了一眼,炉火正旺盛,火苗不时的从圆洞窜出。 他阴恻恻的笑了两声: “来啊,按着这位爷,让他坐在炉子上,对准点。” “用力按住啊,别一小心把房顶给蹦穿了。” 撕心裂肺、无法形容的惨叫,传出去很远。 吓得附近街区的百姓,都哆嗦着祈祷,乱兵千万别闯入自己家。 …… “主公,粘杆处的鹰犬住处,找到了这些,还有一个旗人。” “嗯?” 李郁很疑惑的瞅着,被五花大绑塞了抹布的多隆。 “解开他。” 扑通,多隆很自觉的跪下了。 旁边的亲卫都忍不住笑了,不知为何,这个小胖子看着挺顺眼。 “小人满城旗丁多隆,京城来的,曾为您效过力。” “你认识我?” “小人曾经隔着老远,见过尊颜。李大官人龙凤之姿,不怒自威,小人想忘也忘不了。” “你是说,你曾经为我效过力?” “是啊是啊,满城那些战马~” 李郁焕然大悟,原来是这货。 似乎,孺子可教也。 “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活命,我愿意配合。” “你是个旗人,我信不过你。” “我向祖先发誓,我和那些顽固旗人不一样,我可以纳投名状。” “好。” 李郁拿起桌子上的腰牌: “粘杆处侍卫,来头够硬的。一会,你去做掉他们。” “是,是。” …… 李二狗很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哆嗦的多隆。 递上一把刀:“来吧。” 多隆接过刀柄,却觉得有千斤重,手抖的控制不住。 “怎么?不愿意?” “不不不,主要是我没杀过人,紧张怕晕血。” “开始倒数,10、9、8~哎哎哎,你干嘛?”李二狗瞪大眼睛,望着正在费劲拖人的多隆。 “我不擅长动刀,但是我可以把他推进河里,淹死。也,也算投名状吧?” 沉默,二狗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还算挺正常的。 “好吧。” 于是,多隆很费劲的把两个人拉到河边,又捆在一起。 “劳驾,帮忙搬个磨盘。” 他点头哈腰的,邀请李二狗帮忙。 “你又干嘛??” “绑着磨盘沉河,比较有把握。” 扑通,两个本就奄奄一息的粘杆处侍卫,沉入了小河底。 水不深,等泥沙沉淀后,居然还能看得到河底。 李二狗很认真的,从上到下瞅了这个旗人一遍。 “走吧,回去复命。” “哎。” 他用余光发现,走在后面的多隆,从街边无人看管的烧饼摊子上。 顺了两烧饼,吃了下去。 实际上多隆也很委屈,被粘杆处扣押了数日,饿啊! 再加上搬磨盘用了大劲,低血糖了,头晕。 …… “说真的,你挺适合混丐帮的。”李二狗指着一间屋子,“进去吧。” “哎。” 两侧都是火枪兵,昂首肃立,枪托靠在地面。 多隆微微弯腰,不时点头致意:“辛苦,辛苦。” 直到看到了李郁,坐在太师椅上。 立马扑通跪地,眼神清澈。 “我可以饶你一命,我还可以让你发财,我还可以让你升官。” 李郁注意到,每说一句,此人的腰杆就挺直了一分。 “两肋插刀,万死不辞。” “我放你回满城,你纠结一些和你志同道合,思想灵活的旗人,从娄门杀出。我会安排好,放你们走。” “谢谢李大官人。” 多隆的眼里都是热泪,感情真挚。 李郁笑了: “来,签个字。” 多隆拿过一看,效忠状嘛,签,还赠送五个红手印。 “去隔壁,再走个流程你就可以走了。” 多隆怀着喜悦走进侧屋,被两个汉子按住,绑在桌子上。 “哎哎,你们要干嘛?” 一个女声传了出来:“不用怕,纹个身,不痛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 女子拿出一个卷起的皮筒,解开丝线,展平。 各种尺寸的刀具,钢针,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她抽出一根合适的钢针,在火焰上消毒,冷冷说道:“闭嘴。” …… 半个时辰后,虚弱的多隆扶着墙出来了。 脚底板,被纹了大逆不道的字。 总之,这辈子是没法干净做人了。 如果不听话,李郁随时可以让他被清廷千刀万剐。 女子的声音还历历在耳: “你会升官,升的很快。所以其他位置不能纹,李爷不希望你暴露。” “以后,洗脚不能有第二人在场。” 为了安排好这颗棋子,李郁特意的做了一番安排。 当天,没有进攻满城,给多隆留出了足够的时间。 李家军后撤了百米,让他悄悄的潜入满城,联络同伴。 城墙上巡逻的旗人,听到了满语呼救,放下绳子将他拉了上去。 本旗佐领十分惊讶: “你没陷在满城,还回来干嘛?” “我也是旗人,回来一起赴死。” “好,好。” 佐领激动的热泪盈眶,塞给他一杆火绳枪。 凡是废物点心,都是用的火绳枪。 妇孺老幼,也是如此,人人脸色凄凉,却是坚毅仇恨。 苏州城陷落,谁都能活,唯独旗人没可能活。 而火药库爆炸,则是雪上加霜。 仅剩的一些火药,只能给火绳枪用。 火炮只能废弃,消耗不起。 …… 过了一会, 多隆摸了一手血,一瘸一拐的来了,自称路上杀了个反贼,受伤了,所以要回去包扎一下。 佐领立马就同意了。 毕竟,明日很可能就要玉石俱焚了,没什么好讲究的了。 多隆一路上悄悄的联络了几个熟人,按照约定,他可以从娄门带走不超过50人。 不用问,京旗help京旗。 “诸位,我是买了大价钱买的路。足足300两黄金呐。” “明天打起来,所有人都机灵点,跟着我后面,掉队了就是死。” “谢谢多爷。” “这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呐。” 不出意外,众人走后,屋子里多了不少金子珠宝。 逃命,银子都懒得带,太重了碍事。 多隆只看得上金子~ …… 实际上,某街坊怕被甩下。 主动提出把他妹许配给多隆,省略繁琐礼节,马上就可以走最后一步流程。 可多隆脚板疼,怕明天逃命体力不支。 忍痛拒绝了流程,但暗示等安定下来了,可以再补流程。 (本章完) 197 满城打靶,封官建制 多隆还是很讲义气的,他告诉同伴们现在钱一时不趁手的,没关系,先打个欠条,等以后逃出去了慢慢还。 多爷的恩情,也是很难还清的。 搞不好,就得还几辈子。 他的怀里揣着一打欠条,主要怕以后这些人不听指挥,得有个笼头套着。 次日清晨,娄门传来了炮声。 早就披挂整齐的多隆一跃而起,脚板疼的龇牙咧嘴,冲出大门。 “京旗的老少爷们,杀贼。” 周围一夜未睡的邻居们,也齐声呐喊,乌泱泱的冲向了娄门。 本旗佐领没有多疑,毕竟满城一旦破了,所有人都得死。 平时人怂货软,这会急了拼命也很正常。 没一会,西门方向的守军大喊道: “汉贼有大炮。” 话音未落,24磅炮喷出浓厚的白烟。 城门瞬间碎裂。 城破了! 满城西门是开向苏州城内的,想堵住城门的旗丁被火枪一排排打死在城门洞。 终于,所有人绝望的接受了现实。 堵不住了! 而东面的娄门,多隆领头大喊: “开城门,杀出去。” “我八旗男儿,宁可死在冲锋的路上。” 一帮人举着刀枪冲下城墙,目瞪口呆的城门官也没敢阻止。 城破了,各自突围好像很合理。 不过,似乎冲出去也是死! 多隆抢了一匹战马,费劲的爬上去。 扔掉了头盔,拿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白布条绑在了额头上,其余人有样学样。 高举刀枪,呐喊着冲出了娄门。 这一刻,八旗有些昭和。 …… 城门外,仅有百十名火枪手,两门火炮,似乎是没来得及反应。 都在忙着装填。 于是,这宝贵的时间就让多隆一行人抓住了。 他们成功逃掉了,背后枪声大作。 没人中弹,因为枪管里都没装弹丸。 第二轮,就不一样了。 后面想效仿多隆突围的旗丁,被割麦子一般打翻。 还有两门6磅榴弹炮。 只要有大群人冲过来,就是一炮。 娄门外,护城河被鲜血染红,吊桥都被尸体堵塞了。 旗人们又逃回满城当中,搬来各种障碍堵死了城门。 “主公,武装民兵已经抵达。” “轮番进攻,每次1个大队,开始吧。” “遵命。” 让武装民兵见见血,是速成的一道关键步骤。 正规李家军,慢慢撤了出来。 大批的民兵,成群结队的进入了满城。 在军官的指挥下,以分队为单位逐街推进。 巷战,是残酷的! 李郁不希望伤亡太大,挫伤锐气,所以令人将3磅炮推进城中。 炮兵伴随步兵进攻,压制敌人。 …… “走,随我上城墙瞧瞧。” 大批的亲卫,簇拥着李郁登上了满城的西城墙。 居高临下,尽收眼底。 还在冒黑烟的那地方,就是火药库。 抵抗最激烈的区域,就是原潘家老宅,被征辟作为了都统衙门。 李郁突然想起来问道:“新来的副都统富察.叶尔灿还在城中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货是个标准纨绔子弟,自从上任后就和泥塑菩萨一样。 大权下放给底下官佐,他啥都不管,只要银子孝敬足了。 这样的上官,可遇不可求。 总之,满城内外都很爱戴他。 以至于,他这副都统很没有存在感。 “甭管了,打完了找找尸体。” 城墙上,亲卫们只要发现哪一处有旗丁聚集,就打出旗语。 每个分队,打下一个街区后,就换防。 这样轮番作战,尽量让每一个民兵都见识鲜血。 李郁的良苦用心,谁又能理解。 仗打到了这份上,已经不分老弱妇孺了。 满城全民皆兵,殊死抵抗。 …… 潘家老宅附近,已经被垒成了最后的工事。 旗丁们用大米袋子,和桌椅家具堵住了平江路。 躲在后面,用弓箭和火枪射击。 一个分队的民兵刚冲到街口,就伤亡3人。 “反击,反击。”分队长大吼。 连续两轮齐射,都打在了米袋上。 众人只能后撤,躲到了倒塌的墙壁后,依据残垣断壁射击。 等待3磅炮的支援。 街道上到处是障碍,尸体,所以炮兵行动迟缓,得先清出一条路。 富察.叶尔灿,躲在都统衙门痛哭流涕。 他怎么也没想到,摊上了这趟灾祸。 外面,杀声震天,枪炮声不绝。 “都统,事到如今,和汉贼拼了吧。” 几个亲兵,捧来了盔甲,刀剑。 然而叶尔灿却是满脸泪水,摇着头说道: “没用的,大势已去。” 一个青州满城来的亲兵压抑住怒气,说道: “都统你是富察氏子弟,皇上亲点,临死也要对得起朝廷。” 说罢,单膝跪地。 众亲兵也一样,单膝跪地。 叶尔灿依旧拒绝,十分顽固,油盐不进。 亲兵们也失去了耐心,一咬牙问道: “都统你自尽吧?” “啥?” “你绝不能被汉贼俘虏,否则朝廷的颜面要丢尽了,皇上也会失望的。” …… 亲兵们把砒霜,白绫放在桌子上。 军礼都没行,就出去厮杀了。 苏州满城当中,除了京旗,其余满城来的这些旗人虽然不算精锐,但基本血性还在。 平江路,枪声不绝。 旗丁一方,已经很少开枪了,因为没有火药。 火药库被炸,是李郁早就安排好的手笔。 说八旗弓马娴熟,擅长箭术,也是一种障眼法。 实际上,只有蒙八旗、还有索伦兵,才会优先选择弓箭。 而满洲八旗,只要作战状况允许,都是选择火器。 火药库被炸,没办法,只能重拾传统艺能了。 都统衙门里存放了几百张步弓,还有箭矢,此刻顶了大用。 一个老旗丁,背靠着街垒,闭着眼睛,听音辨声。 铅弹,砰砰的打在障碍上。 突然,他睁开眼睛,抓着三支箭开始连射。 看不见敌人,全凭本能抛射。 连续落下的箭矢,让躲在断壁后装填的民兵们付出了2人的伤亡。 不过,他们以为是意外,瞎猫碰上死耗子。 紧接着,落下的箭矢就更多了。 破空声不绝于耳,覆盖式抛射。 分队长不幸战死,被一支从天而降的轻箭射穿了肩膀,又进入了月匈腔。 分队失去了指挥,匆忙后撤。 在途中又遭遇了一波箭雨,多人中箭。 这是进攻满城伤亡最惨重的一个分队,9人战死,12人受伤。 …… 连射,是八旗兵的一种战术。 一手抓3支轻箭,搭上弓弦拉开就放手,然后第二支箭迅速搭上,如此反复。 优点是射速飞快,缺点是力道有限,只能对付无甲单位。 然而,李家军就是标准的无甲单位。 老旗丁连续用掉了一个箭壶,疲惫的靠在米袋后。 感觉肩膀酸软,力气不支。 “老那,伱这招是祖传的吧?” “是啊,我阿玛在出征小和卓之前,传授了我这招,再后来,回来的是一坛子骨灰,唉。” 旁边握着火枪的年轻旗人,沉默不语。 老旗丁抽出自己的佩刀,感慨道: “别怕,这就是咱们旗人的命。真当铁杆庄稼是那么好吃的?天底下哪有白吃的米。甭说咱们了,即使是宗室子弟,不也一样战死沙场。” “我这辈子杀过十几个汉贼,还有四个年轻女子,值了。” 他瞅了一眼不远处冷漠的索伦小孩: “嘿,你俩上房吧,你们人小,待会敌人进攻时候再放箭。” “好。” 两个索伦小孩,嗖的就上了房顶,轻声说道: “扔几个箭壶给我们。” “好。” 老旗丁起身,从后面的大车里抓起三个箭壶,就抛上了房顶。 刚想说什么,一声炮响,人瞬间四分五裂,血雾漫天。 …… “开炮!” 200米外,四门3磅炮连续喷出白烟。 实心铁球,呼啸着打在障碍上。 战场之上,唯有炮可以一锤定音。 即使是3磅实心炮弹(重约2斤半),也不是米袋、桌椅能抵挡的。 多轮炮击后,街垒就坍塌了。 不过,炮兵们依旧没放过他们。 将火炮往前推了数十米,装上了霰弹继续轰击。 直到,平江路再也看不见站着的人。 一名分队长才举起佩剑,往前一指。 民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大步向前。 屋顶上,突然飞出箭矢。 俩索伦孩子,突然探头开始连射。 “反击,反击。” 民兵们火绳枪一顿轰,俩小崽子中弹坠下。 愤怒的分队长,挥剑刺下。 战场之上,持有武器的都是敌人,没有孩童妇孺之说。 都统衙门大门紧闭,不过这也挡不住什么。 民兵们架起了梯子,攀爬上墙,朝着院子里射击。 不时有人中箭滑下梯子。 …… 叶尔灿惊恐的看着众人,尖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亲兵们已经失去了耐心,鄙夷的按住他。 强迫服下砒霜,又灌入茶水。 “都统大人,对不住了。我们怕你成了俘虏,做出对不起八旗,对不起皇上的事。咱们弟兄们陪着大人一起死。” 叶尔灿软软倒下,感觉腹中开始剧痛。 那些荣华富贵,正在消失。 最后的意识中,他看到了屋子外闪亮的火光。 这帮亲兵开始纵火。 城墙上,李郁看到了浓烟,皱起了眉头。 “李兄弟。” 福成挥舞着手,跑过来了。 他见到周围按刀持枪的亲卫时,愣了一下。 突然间,他明白了一件事,今日不同往日了。 正在犹豫该怎么上前时,李郁挥挥手: “过来,一同观战。” 1里外,满城最后的堡垒,都统衙门已经沦陷。 民兵们不再进攻,只是在周围清出防火带,任由大火烧成白地。 里面不会有幸存者。 火场中,突然跑出一人。 浑身带着火,步履蹒跚。 手往前伸,走了几步后,慢慢的倒下了。 所有人目睹了这一幕。 …… 步兵士官学校毕业的分队长们,在大声的教育。 “诸位弟兄,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体了。在主公的麾下,我们要继续进攻,拿下苏州只是第一步,我们还要拿下江南,拿下整个帝国。” “以前,你们是拉纤的、扛大包的臭苦力,谁都可以踩你们两脚。现在呢?谁敢蔑视你们?” “为什么?” 分队长突然夺过一人的火枪,高高举起。 吼道:“因为你们有枪。” 众人兴奋,感觉一股力量正在全身翻滚,有的人甚至激动的微微发抖。 副总队长赵二虎按捺不住,大吼道: “主公万岁。李家军万岁。” 众人高举兵器,也跟着呐喊。 站在城墙上的李郁,自然也听到了,笑道: “福成,你觉得怎么样?” “士气如虹,虎贲之军。” 李郁转身,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说道: “跟着乾隆混没前途,以后追随我吧?怎么样?” 福成还能说什么,立马扑通跪地。 “奴才,愿意为主公效力。” 李郁伸手拉起他: “我不要奴才,我只要下属,臣下。我不是伪清,不喜把人当成狗的那一套。” “是,属下遵命。” …… “召集所有骨干,开会!” 巡抚衙门大堂,临时改成了李家军的指挥部。 一屋子的人,满满当当。 左边是文官,右边是武官。 不过明显武官居多,超过三分之二。 西山岛的骨干,也赶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大批战船、火枪兵。 李郁长话短说: “诸位,时间紧急,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周边州县,三处战场即将同时投入兵力。为此,我决定~” “李大虎。” “属下在。” “任命你为苏州城防官,节制2个大队的武装民兵,另半个火枪营。一府九县的城池,只要打下来,你就得守住。” “遵命。” …… “范京。” “属下在。” “任命你为民事官,李家军的军靴踏上哪里,哪里的民事你就给我管起来。” “属下遵命。”范京激动的脸皮发红。 他做了这么久的县衙典史,原来是主公早有安排,专业对口。 “杜仁。” “属下在。”杜先生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脸。 “任命你为后勤供应官,西山岛所有产业、长兴煤铁矿、胥江园区,以及以后所有的工矿全部归你管,一句话,李家军所需的一切物资,你负责生产,负责运输调配。” “属下遵命。” …… “林淮生。” “属下在。” “任命你为第一军团的总指挥,节制除守备兵力、近卫军之外所有步兵、炮兵。共计5000人,具体建制,稍候我会和你详谈。” “属下遵命。” “刘武。” “属下在。” “任命你为水师总指挥,节制除工矿运输船、日常巡船之外的所有船只。” “属下遵命。” “兀思买。” “属下在。” “任命你为骑兵团指挥使,现在是有战马无骑士,赶紧把骑兵给我培养出来。” “属下遵命。” …… “赵二虎。” “属下在。” “任命你为民兵总队的副总队长。总队长我亲领。” “属下遵命。” “贾笑真。” “属下在。” “任命你为战略宣传署署长,负责一切配合战局的宣传事务。” “属下遵命。” …… “刘千出外勤,在湖北未归。任命他为情报署署长。” “李小五押运漕船,尚未归来,任命他为卫队长。” “刘阿坤没来,待拿下长兴县后,任命他为长兴城防官。” “常驻潮州府的赖二也快回来了,任命他为商贸官。” 见李郁给一大堆人都封了官,李二狗却没听到自己的名字。 于是,举手问道: “义父,那我呢?” “你准备做前锋吧,散会后从火枪各营挑选300人,备齐马匹待命。” “属下遵命。” 李郁又说道: “另外,我还会组建一些小规模部门,例如参谋处,财税处,挑选精干人员,帮着理清事务。” “内政部不会取消,杨云娇任副职,正职我亲领。” “目前的架构就大致如此,先搭建起来。大业初创,诸位可自行任命底下属官,名单报我审阅。” 胡雪余突然出列,问道: “主公,有一事不可不明。那就是咱们打什么旗号?” 众人都看向李郁,这确实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李郁早有准备,令亲卫拿来了两面旗帜。 一面是军旗,红底,中间是白色圆圈,圆圈内又是两杆刺刀火枪交叉的黑色图案。 看着很带劲! 另外一面是旗号,绣着一行大字:“江南保境安民团练,李”。 “诸位,如何?” “主公心思如发,属下等佩服。” “妙,妙。” 尤其是胡雪余,笑呵呵的看着旗帜。 李郁笑道: “主动降格,是为了减轻清廷对我们的重视程度。东边自称江南团练,西边称王,诸位猜猜,乾隆会怎么想?” 胡雪余答道: “没得选,朝廷要脸面,谁跳的最高,就会挨最毒的打。先西,后东,大兵压境。” (本章完) 198 皇上秘密来了江南? 李郁很忙,控制苏州府城后,就立即实施下一步计划。 江南那么多的城池,若是一个个攻打过去,太费时间。 即使城中兵力空虚,也是要流血的! 李家军的鲜血,很宝贵。 所以,趁着自己反了的消息还未传开,立刻展开欺诈计划。 “福成,此事就拜托你了。” “属下遵命。” 这是福成加入造反行列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纳投名状! 必须做的干净利落,才会得到李郁真正的信任。 正治人物,做事绝不会被感情左右。 甭说只是结拜兄弟,就算是夫妻、父子,亦是如此。 …… 一行人,旗帜鲜亮。 骑兵皆穿八旗制式棉甲,苏州满城缴获来的。 福成引路,兀思买紧随其后。 先抵达吴江县城,直趋县衙,门子没敢阻拦。 匆匆出来的知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大的阵仗。 福成严肃道: “这位是京城来的御前侍卫,有密令。” 兀思买掏出粘杆处腰牌,示意了一下,喝道: “跪下。” 知县也不知咋地,膝盖突然就软了。 “带上主要属官,2个时辰内立即去太湖简村报道。” “是,是。请上差用些酒饭,本县还有土特产~” 兀思买豪迈大笑: “好奴才,我记得你了。不过兹事体大,过两日自来取土特产。” “哎,哎,下官叫张诚。” 兀思买拨转马头,一夹马腹已经冲了出去。 他可没有时间,和这鸟官套近乎。 一旦李郁起兵造反的消息传开,城池就变成乌龟壳了。 尤其是几个府城,城池高大坚固。 假如知府是个狠角色,临时招募青壮,把城门全部用石块堵死。 即使李家军有火炮,也头疼的。 更关键的是,会浪费目前最宝贵的一样东西,时间! …… 松江府, 城门官惊讶的看着一群“满大爷”呼啸入城。 一个门吏因为躲闪不及,被撞飞出去老远。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松江府衙前,兀思买挥舞着马鞭,把前来询问事由的门子抽的一脸血。 “让知府出来。” 不知发生何事的松江知府,急匆匆的跑到大堂。 他是认识福成的,眼神里充满疑惑。 “府尊,这位是京城来的御前侍卫,有口谕。” 知府肃然起敬,恭敬的跪好。 “4个时辰内,带领主要属官赶到太湖简村报道。” “敢问上差,可是皇上~” “住嘴,不该问的别问。”兀思买口气强硬,才符合身份。 福成和兀思买一行人,不敢丝毫歇息。 一口气跑遍了3个府城,1个州城,还有20多个县城。 马,已经跑废了一批。 还好,太仓知州见上差人困马乏,为了留个好印象。 将州衙的十几匹好马,尽数献上。 福成中途坠马2次,忍痛坚持。 就连兀思买这样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也深感疲倦。 他的眼窝下陷,声音嘶哑。 身上那件唬人的黄马褂,也染上了灰尘,不再鲜艳。 …… 此时,李郁正在布置他的欺诈江南后续计划。 “欺诈,最关键在于一叶障目。粘杆处腰牌是真货、黄马褂也是真货、福成这个苏州织造是真货、兀思买这个旗人也是真货。” “即使江南的地方官们心中存疑,也不敢不来。因为事关皇家,容不得一点侥幸,否则有身死族灭的风险。而我大清的官儿,是最谨慎的。” “根据他们的路程,留出仅仅勉强够赶路的时间。是为了不给他们思考、打探消息。”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两天我们就能集齐江南四府大部分的地方官。” “主公,那件黄马褂是从哪儿搞来的?” “还记得以前,我策划了一次赛里斯使团进京吗?乾隆赏赐下来的。” 众人哄然大笑,觉得这太滑稽了。 “义旗初立,事情千头万绪,麻烦车载斗量,诸位拜托了。” 李郁深深的一拱手,众人立马回礼。 修筑防线的事,交给了范京总揽。 不过他的事实在太多了,所以底下又增加了一个张有后具体负责执行。 老张铁匠父子,属于较早从龙的那一批人。 张老爹叫张满库,儿子叫张有后,属于大清特色的名字。 这样的名字,大清朝至少有上百万。 范京,眼睛都熬红了。 身为民事官,他有一桩特别重要的急务。 统计已占领区域的官库储备,种类和数量。 然后加以调度,转运。 除本地必要消耗之外,其余全部搬入坚城,以防清军反扑。 杜仁是后勤供应官,若是将李家军比喻成一个现代化企业,他的职位就相当于生产总监、兼供应链负责人。 这个工作难度很大,繁琐无比。 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其他的就会跟着停摆。 所谓的水桶短板原理,就是如此。 …… 大清朝没有erp,只能靠一摞摞的账册。 杜仁挑选了,识字、细致的下属10人,专门负责数据更新。 “各处工矿的产量,运输途中的数量,入库数量,出库数量,在库数量,还有各城池据点的消耗量,都要及时的反映在账册上。” “杜先生放心,我等不敢有一丝马虎。” “好。诸位认真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众人暗喜,自是更加勤勉。 这份工作很不错,一不用在工矿干活,劳累风险。二不用上前线,安全无虞。 后勤供应官署,设在西山岛。 而西山岛,是李氏大本营。 四周环水,巡船密布。 滩涂、重要道路都有哨卡,炮楼。 说句不好听的,即使有从天而降的敌人出现在滩涂,也不必担心。 西山守备兵力有一个营,仓库里的枪炮堆积如山。 18世纪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吃不消火炮的密集轰击。 …… 李郁愿意放权,底下人才敢放开手脚做事。 杜仁已经派人去联络徽州煤矿的王六了,让他供应优质无烟煤。 不仅如此,还会给他支援一批枪炮。 建议他把煤矿变成一座要塞。 以下,是李郁的原话: “王六可用,即使他步调不能完全一致,至少也是我们的盟友,绝不会投到清廷一边。支援枪炮,让他在徽州府打下一片地盘。” 徽州府,虽然商贾众多,文人云集。 可底层百姓并不比其他地方过的好,缺乏足够的耕地,七分山两分水一分田。 农业社会,耕地就是唯一。 经商、科举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是不现实的。 当兵吃粮,先登赌命,概率或许还略大一些。 徽州府的私矿,更是触目惊心。 大清朝严禁开矿,户部白名单上合法开采的官矿数量稀少。 可规定是死板的,底下人是灵活的。 低调点,规模小点,偷偷摸摸的开采私矿,是很普遍的事。 只要和衙门里合理分润,地方的士绅们利益均摊,私矿就没有一丝风险。 毕竟大清朝没有互联网,没有卫星图。 微服私访,钦差下乡之类的,也都是文人瞎扯。 …… “主公,有人求见。” “何人?” “潘府的老管家。” 李郁愣了一会,才从记忆库里搜索出了这个人。 潘老爷子死之前,嘱托他送给了自己徽州府煤矿,还有矿上所有工匠。 “请进来。” 半年未见,人更加苍老、佝偻了。 李郁赶紧制止了他下跪的行为: “老人家,坐着,上茶。” “谢谢李大王。” 这个称呼比较神奇,不过也符合实情。 李郁不打算纠结这些口头问题,径直询问: “是不是遇上了难事?” “李大王恕罪,老汉一时糊涂,当初没有完全执行老爷的遗嘱,良心不安,故而来向大王坦白交代。” 李郁一愣,停住了翻阅公文的动作。 疑惑的问道:“是吗?” 老管家点点头: “老爷在盖房子时,在老宅地下埋了价值40万两的白银和铜钱。如今知晓这秘密并且还活着的,仅剩老汉一人。” “老爷临终前,嘱咐将此财宝全部献给李大王。可是,老汉猪油蒙了心,一直隐藏了秘密。” 李郁很是诧异: “潘老爷子,为何要将这么一笔巨款留给我?恕我直言,他可是有两个儿子的。” “老爷慧眼如炬,说您是有天子气象的。希望尽绵薄之力,待您潜龙上天之时,能够庇护两位小少爷一二。” 老管家从椅子上起来,郑重的下跪磕头。 …… 李郁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能离座扶起老汉。 “这是老爷半辈子走南闯北,所留下的商路图。也许对您的大业有用,老汉一并献上。” 望着一叠羊皮纸地图,潘老爷子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李郁也大为感动,郑重发誓: “我若坐上龙椅,定然给潘府两位少爷封官加爵。” 老管家连忙摆手道: “不必不必。” “嗯?” “老爷临终前说,您有帝王气象,一定能当皇帝。但是千万不要给二位公子封官,只求封赏个世袭罔替的虚名保平安,再赏半个湖和湖畔几百亩地就知足了。潘氏后人不要一两俸禄,并且照常交税。” “我答应了。” “谢谢李大王,还有一件事。” “讲。” “此事可否不要外传,也不必让二位公子知道,只当是您自己挖到宝了。老汉想留些颜面。” “可以。” “谢谢大王,老汉告辞。” 老管家仿佛完成了人生大事,出去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 “来人,封锁满城,清理都统衙门废墟。” “遵命。” 次日,李郁视察到被烧成白地的都统衙门。 看着那残垣断壁,突然抽出长剑敲敲地砖。 “掘开。” 护卫们不知何意,但依旧照办。 掘地三尺后,突然惊呼道:“全是铜钱!” 李郁佯装惊喜,下令:“调集更多人手,全部挖开。” 结果,越挖越多。 铜钱,银锭重现天日。 “主公,伱是如何知道此处藏着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的?” “我随手一敲,就是几十万两,这就相当于天上掉馅饼,虽然不大可信,但人得相信运气。你们不必这样看着我,这些铜钱正是目前缺乏的原材料,都送去融化铸造吧。” 燧发枪的许多部件,已经改成了铜制。 铜的一些优势,是钢铁没法比拟的。 潘老爷子藏宝,很有意思。 银锭只占据两成,其余的都是铜钱。 非是市面上的某些劣质铜钱,而是铜7铅3的优质铜钱。 李郁走到门口的拴马桩旁。 汉白玉的,造型别致,四方柱子,上面是一匹马,马背上坐着一只猴子。 寓意是“马上封侯”。 只不过,被枪炮毁伤。 猴子残缺了一半,骏马的蹄子也断了。 就好似这个煊赫一时的家族,伤痕累累。 他从地面捡起断裂的猴子脑袋,摆放在上面。 念叨道: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潘老爷子良苦用心呐。” 李郁是何等精明,他早就看透了老管家自污的用意。 并不是老管家财帛动人心,而是在忠心的执行老爷的遗嘱。 自己占据苏州城后, 再献上第一笔投资,这个人情才印象深刻。 而子孙后代不当官,就不会卷入是非。 御赐虚爵,就能保平安,地方宵小之辈忌惮,不敢做的过火。 …… “潘老爷子的两个儿子,都定居何处了?” “一人在阳澄湖莲花岛,一人在西湖畔。” 李郁一愣,半个阳澄湖可以给,半个西湖是坚决不能给的。 西湖畔,留个墓地都能青史留名一千年! 半个西湖,你怕是要上天? 不行, 西湖坚决不能给。 甭说40万两,400万两都是亏本的。 潘老爷子这投资眼光真是毒辣,看透500年。 只可惜死了,否则定然能替李家军开拓商业,带来滚滚财源。 赖二那货,泼皮出身。 商业眼光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想独挡一面,做好商贸官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这一瞬间,李郁想到了两个人: 王神仙和江春! 此2人都算是商业精英,可以揽用,一奇一正。 王神仙,已经是彀中人才了。 这一局翡翠炒结束,大清朝就容不下他了。 但江春,扬州盐商首总,天子旧友。 怕是就没那么好招揽了,除非清廷一步步的把他逼到绝地。 “叮嘱一下江北的弟兄,继续给江春府邸送烧鹅,每天一只。若是他想举家逃跑,离城50里后,就不必客气了,全部做掉。” …… 此时的江南,十分魔幻。 没有几个人意识到,变天就在眼前。 杭州城、江宁城、松江城、常州城、湖州城、嘉兴城的士绅商贾,甚至是中等殷实百姓家,都陷入了疯狂。 炒玉石! 经过了三轮的卖出-收购-卖出,市场已经充分的适应了。 睿智的投资人们,已经尝到了巨大的甜头。 每转手一次,就翻一番的利润。 之前还有很多人质疑,分析。 现在都没了,要么一起疯狂,要么被骂的不敢出门。 王神仙放手一搏,开始收网。 杭州城,他亲自操盘。 其余各城,是他委派的人手操盘。 为了防止钱财太厚,不讲义气的事发生,这些人的家眷都被暂时保护了起来。 同时,李郁派出的保镖寸步不离,监督各城的收尾工作。 杭州城,最高档的青楼。 王神仙豪掷2000两,包了。 门外,是杭州府的差役站岗,都拿足了车马费。 楼内,是本府的有钱人士。 按照李郁的嘱咐,尽量的避开了最上面的那一小撮人。 这些人不好惹,也不好骗。 直接送点翡翠就成了,避免节外生枝。 …… “妈妈,弄这么些大石头干嘛?” “傻女儿,这些都是玉石,切开里面就有好大的翡翠。” 姑娘捂嘴,羡慕不已。 她的颈间,就挂着一小枚翡翠佛像,是一位豪客所送。 她拿到当铺问了,死当,立马给1000两。 论体积,比金子还贵了数十倍。 她视作珍宝,为了搭配,还特意挑了一件月匈前失守的绸裙。 王神仙红光满面,从房间出来了。 手戴4颗翡翠戒指,左右手腕各戴着一镯子,没啥用意,就是想露个富! “诸位都是老朋友、老相识了。” “相聚在这里,就一个目的,赚钱!” “老王,甭废话了,开始吧。” 一个胖员外,豪横的拍出一叠银票(事先安排的托)。 立马引来旁边的本地士绅不满: “乡下佬,这是杭州城,不是你那山洼洼里。” “就你那点银票,还不到1万两,也配在杭州城大声说话?” 杭州城的士绅,财大气粗。 胖员外,只能灰溜溜讪讪坐下。 王神仙见气氛到了,举起右手。 两个窘迫的补丁都打不起的当红姑娘,笑盈盈的举着牌子,走到贴着红纸的石头旁。 “1号财富玉石,现在开拍。” “起拍价,请看牌。” (本章完) 199 胡副将:麻杆打狼两头怕 举牌姑娘笑盈盈转身,木牌上赫然写着“2000两”。 1号玉石大约有冬瓜那么大,外表脏兮兮的。 众人却是眼睛放光,盯着这块玉石。 此前,各地已经零星的出现了一些暴富的例子。 例如,杭州府一卖包子的光棍汉,咬牙用毕生积蓄80两买下了一个西瓜大小的滞销石头。 当场切开后,竟然有一半是翡翠! 所有人都疯了。 这位幸运儿做事果断,当场以2200两卖掉。 然后,花100两买下了路人的马,一溜烟跑了。 铺子不要了,租的房子也不要了,非常的冷静果断。 全城疯传,全杭州的泼皮都在找他。 借钱! 笨一点的去包子铺,空空无也。 只能吃了几个免费包子。 聪明的直接去各大城门堵他,也没赶得上。 这位幸运儿一口气把马跑死,才停住了脚步,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世界中。 没人怀疑是假的。 因为这位幸运儿有些瘸,长相三寸丁树皮,在杭州城卖了20年的包子。 城里起码有几万人认识他。 …… 有人开始竞价了。 “2500两。” “2800两。”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9000两。” 众人大怒,谁这么不讲武德,瞎喊价。 一看,又是刚才那个外地来的胖员外。 王神仙立马问道: “有没有加价的了?” “9000两第一次,9000两第二次,9000两第三次。成交。” 一姑娘端着银盘,胖员外把银票拍在盘子上。 很嘚瑟的起身,向四周人拱手。 “这位贵客,玉石我们可以安排送货。” “可以,俺想切开瞅瞅行吗?” “不好意思,拍卖现场不做切割,费时费力,而且噪音很大,会惊扰了诸位客人。”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玉石,被几个汉子搬上了马车。 众人准备继续拍卖,却突然听到门外一声尖叫:“噫,绿的,绿的!” 王神仙很不悦:“外面怎么回事?” 一个看门的杭州府差役,跑了进来: “那人拿斧头砸出了翡翠。” 哗,众人都不顾身份,跑到门口看。 只见那个外地胖子,举着一斧头狠砸石头,碎屑乱飞。 底下那一层绿莹莹的,分明是买到宝了。 ……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直接把气氛推向了巅峰。 所有人都红了眼睛,疯狂举牌。 王神仙的嗓子都喊沙哑了,锤子敲的砰砰砰。 每一块玉石,都是几倍溢价出。 “第108块,6200两,成交。” 过于兴奋的他,锤子都敲坏了,干脆用拳头砸桌板。 这不是拍卖,是抢钱! 所有石头全部售罄,银票收了一木箱。 顾不得一群人的恭维、扯近乎,他以半天没吃饭,饿的发慌为理由,先离开了。 “快,离开杭州城。” 护卫们都是李郁派来的,立即照办。 先坐马车,再换乘船,中途在河面又换船一次,才算摆脱了有心人的窥视。 财帛动人心! 拍卖现场,有杭州府衙差役站岗。 离开时有一群硬茬子护卫,刀剑就挂在腰间,怀里还有短火铳。 这才勉强制止了本府小成本创业人士的杀心。 望着身后的杭州城门,王神仙瘫在船舱里。 一边灌着茶水,一边啃烧饼。 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光一个杭州城,就狂卷大几十万两。 加上湖州城、江宁城、松江城、湖州城、常州城、太仓城~ 泼天的富贵,就这么落在了自己身上。 嗯,还有挚爱亲朋,李大官人。 …… 他并不知道,李大官人,已经变成李大王了。 此时的苏州城墙上,旗帜换成了“江南保境安民团练,李”。 府城的官吏,除了布政使朱珪以及极少数幸运儿,其余人都成了阶下囚,被软禁在了原城守营军营当中。 三餐照旧,没有虐待和打骂,只是限制了自由。 众官吏惶恐不安,有大骂的,有哭泣的,有哀求的,也有一声不吭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 黄文运尤为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眉清目秀的李郁会是这种人! 他向看守要求面见李郁。 可看守摇摇头,回复道: “主公很忙,吩咐照料好诸位。等他料理完了手头的事,自然会召见诸位。” 完了。 主公这种大逆不道的称呼都出来了,没空接见太正常了。 这会怕不是和官兵打的正酣呢。 众官吏不再心焦,而是心死! 趁着这几天好好想清楚吧,是从贼?还是赴死?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 朱珪很幸运,他逃了。 忠心耿耿的新任城守营游击,王连背着他在李家军合围之前,逃出了生天。 出齐门后,他们牢记阿克齐的提醒,没有立即去投奔城北阳澄湖畔驻扎的江南提标。 提标副将胡之晃的忠诚,尚存疑。 二人躲在一处土包后,窥视远处飘扬着提标军旗的大营。 “胡之晃按兵不动,怕是居心叵测。” “藩台,你看。” 几里外,上千名打着“江南保境安民团练”旗帜的人过来了,为首的正是苏十八。 殿后的是50龙骑兵,李二狗率领的。 他的任务不是助攻,而是督战。 监督苏十八部,和胡之晃部交火,流血。 朱珪攥紧拳头: “我等且观望一阵,姓胡的是忠臣是贼子待会便知。” 王连点点头,默不作声。 说心里话,他挺郁闷的。 本以为从贵州绿营平调到江南绿营,是掉进了蜜罐里。 谁知道是掉进了贼窝里。 幸好他有个合理理由,护送布政使冲出了敌人包围,估计不会降罪。 若是没有这位老大人,以朝廷的严苛。 失城,斩立决! …… 苏十八骑着一匹骡子,表情兴奋。 他虽然对李郁极度不满,恨不得剁碎了。 但是形势逼人低头,不得不乖巧的做孙子。 就在2个时辰前,他去拜见李郁,恭贺正式造反插旗。 却被那无耻的李郁当众介绍,这位是苏卿怜的表哥。 众人恍然大悟,眼神里却是不屑的很。 他提出要更多的兵器,扩展人手,李郁一口答应了。 然后就令他好好表现,去碰一碰城外的绿营。 临走前,范京还悄悄和他耳语。 说主公被枕头风吹的很舒服,想提拔你,但是你毕竟无寸尺之功,不能服众。 今日,狠狠的打一仗。 拿官兵的首级来,主公就可以将伱提拔,镇守一方了。 这个承诺,说到了苏十八的心坎里。 他做梦都想单领一军,镇守外地。 只要假以时日,他就有了资本远离李郁,割据一方,或者是听宣不听调。 …… 回过神来,他缓缓抽出佩刀。 大喝一声: “弟兄们,绿营都是一帮怂货。不要怕,给我上!” 于是,乌泱泱的上千人就呐喊着往前冲。 提标大营内,胡之晃一脸肃穆。 昨晚,他流着泪告诉所有人,贼酋李郁乃是他曾经的结拜弟兄。 污点,绝对是大大的污点! 吓的众人酒杯都端不稳,生怕被卖了。 他朝着麾下并不太熟悉的一群游击、都司、守备们一拱手: “吾辈当兵吃粮,报国就在今日。” “本官打先锋,请诸位紧随。” 熟悉的配方,令人敬佩的忠诚。 胡之晃提着大刀,走到了营区门口。 环视麾下兵丁,他想起了一句话“麻杆打狼两头怕。” 想想都刺激,2000人的队伍,就自己一人是反贼,其余人全部是官兵。 此时此刻, 一个反贼,带领着2000官兵,去真刀真枪的打另外一群反贼。 he~tui 老胡吐了一口,用白布条缠在手掌心。 大喝一声:“鸟枪手,弓箭手。” 400多号人呼啦啦的冲到了军阵最前面。 距离60步时,齐刷刷的放箭打枪。 对面的反贼,顿时倒下一片。 苏十八大喊:“别怕,稳住,官兵就是一锤子买卖。杀进去,肉搏。” …… 被他鼓舞的反贼们,高举刀剑长矛冲了上来。 胡之晃一马当先,对冲! 身后的一群武官愣了几秒,也赶紧冲了上去。 将官们带头,绿营兵们也深受鼓舞,冲了上去。 典型的猪突冲锋,冷兵器厮杀。 胡之晃还是勇猛的,大刀上下飞舞。 身旁,血光四溅。 杀的手热,干脆扔掉了头盔,玩勇将那一套。 王连在远处诧异道: “那汉子,是副将胡之晃?” 朱珪点点头,苦涩道: “正是。” “藩台,此人勇猛,杀贼非常狠辣。” “哎,老夫误会了他。原来是一位忠臣。” “藩台勿要自责,即使他还在城守营,也挡不住底下人造反,无济于事的。” “你说的对。” 胡之晃满身血红,身后绿营兵见主将如此勇猛,莫名的跟着发狂。 一炷香的功夫,所谓的“江南团练”就扛不住了。 苏十八带头逃跑,其余人纷纷跟上。 …… 而远处督战的李二狗,嘿嘿一笑。 “弟兄们,咱们掩护一下。可别伤了胡副将,打后面那群人。” 50龙骑兵,摘下鞍边燧发枪,倒入引火药,盖上药池盖后,催马绕到侧翼。 一阵排枪后,就拨马离去。 提标挨了一顿枪子,死伤十几人。 胡之晃趁机下令: “贼人精锐火器犀利,不可穷追不舍。鸣金收兵。” “砍下首级,回去本将给你们请赏。” 回营后,他又下令,把总以上武官大帐开会。 上百号绿营武官,看着他卸甲,在水盆里擦洗。 连续3盆血水,泼在地面。 自古军中敬勇士! 诸葛式的将官,丘八们不感冒。 许褚式的将官,丘八们纷纷竖起大拇指。 胡之晃拿毛巾擦干脸上血迹,心中窃笑。 跟着李郁混,演技日益精湛了。 他大马金刀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开口就是一句粗话: “恁它娘,今日杀的痛快,弟兄们都是好样的。” 众人哄堂大笑,顿生好感。 亲切! “反贼不堪一击,但贼势浩大,我们作为客兵能够打一仗,还打赢了。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军饷。” “接下来,咱们咳咳,向江宁府转进。” “遵命。” 众将官纷纷单膝跪地,毫无异议。 个个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发自内心的爱戴。 一个敢带头冲锋,还体恤下情的主将,简直完美,到哪儿找? 咱绿营,当兵吃粮。 再打下去,会死更多的人。 见好就收,捞点赏银军功,上下都好交代了。 …… 转进的军令一下,全营欢腾。 短短2个时辰。 胡之晃就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这2000绿营兵。 完成了李郁交代的任务! 一箭双雕。 过了一会,又掉下来一只雕。 朱珪主动现身了! “胡副将,为何撤退?” “恩人老大人,本部不是撤退,而是转进。” 朱珪点点头,以他的宦海经验,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胡之晃见好就收,没有错! “请大人坐上马车,随本部一起转移。” “好,好。” 朱珪心中的疑虑,已打消了7成,最后的3成,决定再观望观望。 李郁是如何绕过胡之晃,把城守营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人。 疑点太大。 所以,朱珪依旧存有戒心。 转进江宁,而不是回松江府,倒是明智的。 一旦李郁控制了苏州周边,松江就是绝地。 而西北转进就不一样了,说不定途中就能和江宁府援军汇合。 …… 离开苏州府,抵达常州府江阴县后,众人就放缓了脚步。 反贼已经远离了,那就该考虑考虑自己了。 首先是报军功,有藩台为人证,首级为物证。 想来问题不大! 绿营兵在这方面,还是很信任朝廷的。 虽然平时饷银低,当炮灰,命贱,可是一旦战场斩获首级,朝廷从不赖账。 至少,当今皇上没赖过账。 然后嘛,就得祸乱一下地方了。 绿营的传统技能,可不能丢了。 客兵,就是来做客的外地兵。 没有了老乡情感的羁绊,可以抓紧时间放飞自我。 胡之晃瞪着眼睛: “弟兄们饥肠辘辘,得好好犒劳犒劳。去吧,大胆点。” “标下遵命。” 一群把总,笑的嘴角都咧上天了。 这么好的机会,不爽一爽可惜了。 江阴知县闻讯,都亲自赶来了,想稳住这群客兵。 …… 胡之晃敞开衣裳,提着把大刀,踩着石头,瞪着眼睛,唾末横飞,一口一个恁你娘。 江阴知县毕竟是文官,在气势上天然的弱势。 “你,你,你~” “俺咋了?俺堂堂朝廷副将,比你高了6级。你个龟孙,想教训俺?” “你们是官兵,不是流贼,不能这样滋扰地方。” “he~tui,老子们提着脑袋保护你们,杀退了流贼。牵你们几头猪怎么了?” 旁边,三个绿营兵赶着一头肥猪路过。 两人揪着猪耳朵,一人在后面边走边踹。 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吃肉,对于绝大部分大清国百姓来说,都是奢侈的。 “本官要上折参你们。” 胡之晃一听,这还得了,扬起了巴掌。 刚要落下, “住手!”朱珪出来了。 亮明身份后,江阴知县好似找到了救星,去哭诉了。 老胡不屑的朝着一群看热闹的兵,笑骂道: “本官要为提标两千弟兄的肚子负责,甭管那酸厮,放手干。” “遵命。” 这群绿营兵,刚准备大干一场。 朱珪和江阴知县出来了: “胡将军,请来帐内,所需粮饷咱们以和为贵,谈个数?” “好。” …… 江阴知县和士绅们还是理智的,知道自己乖乖凑数,总比让这群丘八动手要好。 至少,能保住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 这一晚,临时大营燃起了几十堆篝火。 白米饭管够,厚两指的大块红烧肉管够,酿造的酱油一瓶瓶的直接往锅里倒,又油又咸的饮食很科学,2000绿营兵吃的眉开眼笑。 胡之晃视察了营地,每到一处, 兵丁们都立即起身,单膝下跪表示敬意。 “弟兄们,吃得饱吗?” “回大人,小的们自进了绿营,头一次这样开荤。” “听老子的话,以后吃肉的机会还很多。” “谢将军。” 胡之晃对着一大群兵丁,说出了名言: “让麾下的每一个兵吃上肉,是作将官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凡是和李郁走的近的人,都容易三观塌方,说出一些怪里怪气的话出来。 可不知为何,围着的兵丁们都哽咽了。 胡副将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比爹娘还亲。 总之一个字,爱戴! (本章完) 200 三连击剧本,无痛江南 时间,可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 太湖畔的简村,是原太湖协左营的驻地,荒废已久。 大批坐轿的江南州县官员,被诓骗到了此地。 只见湖边停靠了几艘船,上面挂着明黄的旗帜!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道? 然而侍卫们个个如同石塑,绝不搭话。 只见一个看起来极度缺乏阳气,女里女气的男人,竖着兰花指: “诸位大人,请上船吧。” “知府、知县上前面那条小船,其余属官上后面这条大船。” 众人哪敢多嘴,连忙拱手谦卑道: “下官们遵命。” “那就请吧?” …… 航行半个时辰后,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岛。 有人感觉不对劲,起身问道: “那不是三山岛吗?以前的水匪巢。” 侍卫立即冷脸喝道: “住嘴。” 说话的人讪讪,被气势震慑,乖乖的就座。 那个女里女气的家伙,皱眉道: “诸位大人,谨言慎语,不要失了礼数哦。十几年寒窗苦读,才换来的官爵名器,要珍惜!” “公公说的是。” “船到码头了,诸位大人,整肃衣冠下去吧。” 一连串的红缨帽,站在荒凉的滩涂上东张西望。 似乎不太对劲。 咱皇上的排场什么时候这么寒酸过? 印象中的十里红毯,护卫如云,船队如虹,鼓乐震天,一个都没有。 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大批的李家军火枪手从四面合围了过来。 “我们被骗了。”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李郁,在亲卫的簇拥下出现了。 环视滩涂上乌泱泱的一百多号红缨帽,大声说道: “本人李郁,准备和爱新觉罗掰一掰腕子。诸位大人,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前程。” “若是想做大清忠臣的,站到白线区域。” …… “当然了,如果愿意配合的,就先留下来交代掌握的情况,写的越多,以后能弃暗投明的机会就越大。十几年寒窗苦读不容易,我劝你们识相。” “贼子,皇上十全武~” 李郁接过旁边亲卫的手铳,轰出一枪。 打歪了,骂人者被溅了一脸血,旁边的同僚不幸被击毙了。 李郁脸一红,最近忙于子嗣大计,疏于训练手铳。 不过没关系,又有护卫递过一杆燧发枪。 长枪的瞄准难度就低多了。 砰,一个血窟窿。 18世纪的燧发枪,在有效射程内的枪弹威力远大于现代步枪! 口径,即正义。 “诸位大人,请快点做出选择吧?” 大清养士百年,终究还是有点成效的。 陆续有十几个官背着手走到了白线区域内,横眉冷对,十分忠诚。 “诸位大人,绝命诗想好了吗?这人生的最后一首诗若是做的好,说不准也能青史留名的。” 在李郁的调侃声中, 几个炮手推着一门6磅炮,停在了白线区域外。 见主公手掌下切,炮手们立即点燃了引线。 轰,四分五裂,血雾漫天! 隔着5丈,用炮处决犯人,这种残忍的方式也就李郁想的出来。 一条胳膊飞到了人群当中,当场吓疯了数人。 “降不降?” 这一声爆喝,击碎了众人的心理防线,跪倒了一地。 李郁终于松了一口气: “拿着他们的亲笔信去接收城池。” “然后关押,给纸笔让他们交代各自治下的一切有用信息,记住,是一切!” …… 三山岛,孤悬太湖。 有主岛和附属岛屿两个,相距百米,湖水隔开。 面积都不大。 只需少数兵力,再加上水师巡船,就可以达到与世隔绝的效果。 主岛作为关押犯人的监狱。 副岛开辟一处试验基地,测试一些暂时不宜公布于众的技术。 比如说,康格里夫火箭。 这种武器一旦问世,意义重大。 说来也好笑,当前这个时代,火箭技术最先进的居然是印度迈索尔苏丹。 直到20年后,这位苏丹用此类火箭,给英军造成了巨大伤亡。 热爱搞发明的英吉利人,康格里夫爵士,才借鉴开发了一种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火箭武器。 铁壳,最远射程达到了惊人的4公里。 虽然说精度糟糕的令人发指,可郁闷的法兰西海军和被焚毁的哥本哈根城会告诉伱,这种武器压根不需要精度。 只需要足够多的火箭,对准占地面足够大的敌方军营(城池),漫天发射就行了。 …… 回航的途中,李郁下令调集匠人,水泥材料。 在三山岛副岛上盖房子,用于研发。 西山岛面积太大,人员太多,不适合保密。 所以,从铁厂、枪炮厂、木器厂、火药厂各抽调了两三匠人,年轻单身,安置在此处。 又招募了民间制作烟花爆竹的手艺人数人。 共同组成了一个研究院! 这成为了后来的帝国科学院的雏形。 …… 当晚,早已待命的武装民兵分成了20余队。 分别在军官的带领下,手持各城池主官的亲笔信,前去接管城门。 松江府城,是重点之一。 赵二虎亲自带队,一行100余人打着旗帜,身穿清兵号服于次日清晨开到了城门口。 凭知府的亲笔信函,强硬的接管了城门防务。 实际上并非没人怀疑,可大清朝特色,官场之上多管闲事出头者必倒霉。,明哲保身之风盛行。 所以,赵二虎一行才能兵不血刃的占据了2处主要城门。 紧接着,5里外待命的一个民兵大队立即出动,控制了松江城。 短暂的混乱,遇到了极少数的抵抗。 早有准备的民兵击溃了城中的抵抗势力,斩首示众。 随后,昭告全城。 清失其鹿,李郁取之。 江南之外,已经是烽烟四起,白莲教攻城略地,每到一处就屠城! 尤其是读书人,官绅商贾,全部会被杀光。 李郁,挺身而出组建江南保境安民团练是为了保住江南,免受战火袭扰。 全松江城的说书人,都被召集了起来。 赵二虎和颜悦色的给他们每人发了10两银子,塞给他们剧本。 三国演义、说岳全传,精平梅之类的先暂停。 换新剧本! 乃是战略宣传署署长,贾笑真亲自编纂的。 分别是《内忧外患的大清朝》,《江南可以说不》,《屠城恶魔》。 不愿意讲的说书人,立即逮捕,军前充为苦役。 …… 《内忧外患的大清朝》,讲的是国内形势。 贾笑真充分领会了主公的英明指示,全程瞎编。 湖广沦陷,两广沦陷,中原起义,5子夺嫡,上三旗火并下五旗。 听众们瞠目结舌,原来外面这么乱? 到处都在打仗,唯独咱江南还算一片净土? 在这个车马很慢,百姓一辈子不出门百里的时代,信息是被高度隔绝的。 只要统一口径,就不必担心被戳破。 一开始或许半信半疑,听多了就全信了。 极少数官绅、商贾阶层,见多识广不好忽悠。 没关系,李家军的刺刀雪亮。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会动你。 若是管不住嘴,就别怪刺刀不认人! …… 《江南可以说不》,主打宣扬地方主义(狭隘的,批判的)。 用通俗易懂的话,告诉听众。 大清朝,每收4两银子,其中就有1两是江南百姓交的。 大清朝,每吃4粒米,其中就有1粒米是江南百姓种出来的。 这些财税数据,九成九的人平日里是不可能接触到的。 所以,对于听众的冲击力非常强! 不公平,不公平! 朝廷太欺负咱江南了,这是把江南往死里逼啊。 说书人再引导一下, 咱江南人,以前不敢说不,是因为朝廷和官府管着,刀逼着。 现在有了李大帅的80万本地团练,腰杆子就硬了,可以向朝廷大声的说不。 白花花的大米,白花花的银子。 咱留手里不香吗? 为何要千里迢迢送去通州,喂八旗那帮王八蛋? 好评如潮,成功击中人性。 …… 《屠城恶魔》,是三个剧本中最写实的一本。 讲清军入关,在江南屠城的事。 还有白莲教在湖广,拿下城池实行的是彻底肃清。 清军入关,是不分贫富全杀光。 白莲起事,是专杀官绅商贾。 听众冷汗连连,甚至夜不能寐。 那些暴行,张献忠来了都觉得太极端。 …… 三连击剧本,不止在松江府,在李家军占据的每一个城池都在讲。 甚至从西山岛挑选嘴皮子利索的家眷,派到各城池的茶楼饭庄,充当说书人。 掌柜的必须配合。 李家军不滥杀无辜,但不是妇人之仁。 凡是有对抗行为的,不论官民,一体逮捕,全家送去修筑工事。 苏州、松江两府,虽然绿营主力早已被歼灭,可残余的汛兵、巡检、衙役还是不少的。 凡是没有立即投降,并且发生了交火行为,被击溃俘虏的, 本人以及家眷全部打为军前苦役。 江南立体防线工程浩大,急需大量苦力,一万人不嫌多,一百人不嫌少。 其内圈, 大致是从松江府南部(金山县娄县青浦县)——苏州府南部(震泽县吴江县)——太湖——常州府(宜兴县武进县)。 不是长城那样的连贯防线,而是支离破碎的、犬牙交错的、尽可能依托河流的、多层次、点线面结合的。 “主公,我就怕纰漏太多。” “无妨,你抓紧时间督工,我和淮生会率兵在前线给你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有我们在前面顶着,清军暂时威胁不到我们的腹地。” “主公,属下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若是我军拿下了江宁府、杭州府后,那内圈防线岂不是就浪费了?” 范京的担忧,也代表了许多人担忧。 因为所需物料、人力是庞大的。 若是将这些用于前线进攻,岂不是更划算。 …… 李郁没有吭声,沉默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老范,我们是从打行一路走过来的,说话可以坦诚些。江南开局,是好事,更是坏事。每次我看地图,都一身冷汗。” “江南不是金川,金川只有一条路。而江南,到处都是路。” “我若是乾隆,正面进剿僵持或者失败后,就转换思路,派遣小股精锐从任意方向进攻。” “陆路,用小股骑兵渗透!如果还不行,就出动水师从长江从东海袭扰登陆,把江南大平原搅个人心惶惶。” “你信不信,只要清军打进来,在城头插上龙旗,周围的士绅百姓立即箪食壶浆迎接王师?” 范京额头全是冷汗,羞愧不已。 起身单膝下跪道: “主公放心,我拼上这条命也要修起内圈防线。” “好,好。” 李郁想了想,又给他透露了一下水师的作战计划。 “清军是传统陆军思维,水师只是辅助。但凡能在陆上突破,他们都不会让水师唱主角。我已经给刘武下令,消灭瓜洲、崇明两处水师,还有浙江乍浦旗营水师。之后,在崇明和金山卫两处驻扎战船,拱卫苏松。” “只要以上计划顺利,临海临江区域暂时就能远离战火。” “我说了这么多,全是江南的劣势。而一旦克服了劣势,你知道该做什么吗?” 范京眼神放光,兴奋的说道: “把江南的财富,变成源源不断的兵员、火器、战船。” …… 李郁把笔啪的拍在桌面,欣慰的说道: “好好干吧,老杜那边需要你的支持。” “属下这就告辞。” 挥手打发了范京,李郁闭眼沉思了一会。 自己起兵的消息,此时两江官场肯定已经知道了。 再过四五天,紫禁城也会知道。 但愿,湖北的白莲教把动静闹的更大些,一定要拿下襄阳,才能让清廷震惊。 “主公,潘姑娘还有几位陌生男子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李郁笑的很开心,嘱咐道: “先搜一下身,然后让他们到会客厅等待。” 这里是道前街的原巡抚衙门,此时是李家军的指挥部。 屋子宽敞,设施齐全。 半个时辰后,他才脚步匆匆的赶到会客厅。 “哎呀,抱歉抱歉。军务繁忙,怠慢了诸位。” “恭喜李大官人,奴家都不知如今该怎么称呼你了,江南王?” 李郁摆摆手,嘴都咧到了耳根: “江南王,还不够资格。不过称个大帅还是没问题的。诸位道友,有何急事?” 潘赛云连忙介绍道: “此二位是本教的宋堂堂主,还有皖南分舵的舵主。” …… “等等,宋堂?” 一位年轻男子,起身拱手道: “李大帅有所不知。教主将麾下5堂,分别改名为明堂,元堂,宋堂,汉堂,秦堂。分管各项事务,在下不才,忝为宋堂堂主。” 李郁略尴尬,心想这位洪教主倒是很有创意。 以大一统王朝,命名麾下各堂,听起来倒是蛮霸气的。 “这宋堂,是负责什么?” “负责为本教圣库创造利润,以及采购各类物资。” “原来如此。” “我们希望,采购大量的火器,尤其是火炮。李大帅的恩情,本教一定铭记在心。” “啊,这个嘛,目前我的军队正在前方激战,怕是无能为力。” “据在下所知,您的军队目前没有激烈战事,只是在忙着接收地盘和向西移动。” 李郁的脸色沉了下来,盯着这位年轻的宋堂堂主,问道: “你叫什么?” “在下宋青城。” “姓宋的,你竟敢刺探我的军情?是何居心?” …… 见李郁发飙,年轻的宋堂主脸色发青,却是进退两难。 潘赛云连忙打圆场: “都是奴家的错,李大帅莫要生气。” 李郁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两分,问道: “你们白莲教,在湖北的事业进展到了哪一步?” 潘赛云莞尔一笑: “已经开始围攻襄阳城了,就是缺乏火器、尤其是火炮,圣兵们都是在拿命填。” “既然如此,宋堂主就应该回去军前效力,把血溅在那襄阳城墙上。” “你~” 很显然,这位宋堂主城府太浅了。 旁边的一位年长男子,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开口。 起身,恭敬的深深拱手: “李大帅,咱们两家有相同的目标,推翻清廷。我们白莲教若是败了,清廷就会顺江而下,进攻江南。您卖一些火炮给我们,也是双赢。” 李郁借坡下驴,欣慰的说道: “这才是人话,很有道理。对了,你是?” “鄙人皖北分舵舵主,石益开。” 李郁假装思索了片刻: “潘姑娘,随我到内室细聊。到底卖多少门炮,口径多大,咱们得好好研究研究。这火炮可是高端科学,得区分用途。” “石舵主、宋堂主,耐心喝茶,等待的时间可能会有点长。” “不过没关系,好事多磨嘛。” (本章完) 201 死士风采,一骑一枪襄阳乱 宋青城显然被气的不轻,他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而石益开则精明许多,摇了摇头,端起碧螺春~ 内室,传来各种令人不悦的声音。 没过一会,李郁出来了。 带着舒畅的微笑,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 竖起两根手指: “20门!” “先款后货,配套1500斤火药,200颗炮弹。” 宋青城脸色缓和了一些: “是否太少了?” 李郁不屑道: “这还是看在潘姑娘的老交情上。我铸造的火炮,门门是好货。” 石益开立马接话: “非常感谢李大帅,可否尽早交割?” “全款后,3日之内交付。现在,随我去观看一下炮术。” …… 盘门城墙, 有2门崭新的12磅炮。 见主公前来,众人立即单膝下跪行礼。 “给客人展示一下咱们火炮的威力。” “目标,城外那处破庙。” “走吧,咱们到城门楼子里面,观炮。” 貌似是避开巨大噪音,实际上是不愿他们看的太仔细。 目前最新的改进款火炮,炮管长度1.7米。 炮架是榉木的,车轮包了铁皮,炮尾架接地处做出了滑橇状。 以上设计是为了更加加固,不易损坏。 全重在2000斤左右。 待离开后, 3个炮手立即行动起来,先是简单估计了一下距离。 然后从城楼里搬出标准药包,炮弹。 标准药包重2.5磅(约2斤3两),外层的纸是硝酸钾浸泡过。 两名炮手,一左一右。 左边的炮手塞入药包,右边的炮手立即手持推弹杆怼到底部。 左边的炮手立即塞入炮弹。 炮弹在自重的加持下,滚到底部。 调整火炮角度的螺杆,加工进程不尽如人意,所以暂时采取了一种折中的办法。 钢柱的顶部是个圆圈,恰好托住火炮尾球。 钢柱从上到下均匀分布着8个方形缺口。 每个缺口旁,都有数字,从3~12,对应的是射角。 一根巴掌长的钢条,比缺口略小。 塞入缺口,卡在炮车之上,即可固定火炮射击角度。 经过炮兵的使用反馈,6磅炮以下非常方便。 调整射角,旋调旋定。 12磅炮以上,就有些费劲了,因为炮筒太重,需要3人协作调整。 …… 炮长没有拿出射表。 先透过火炮尾部右侧的可升降照门,和炮耳右侧的准星,大致观望了一下。 然后根据记忆,低声报出了一串数字。 炮手快速调整,之后低喝一声:“放。” 点燃引线,火星窜入炮膛。 炮弹落在破庙前70米左右,弹跳着向前,击中了破庙。 但是大部分威力,都浪费在了途中。 宋青城很兴奋,直呼神炮。 李郁岿然不动,看着炮手们准备第二发炮弹。 首先,是将四轮火炮车复位。 清炮膛,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 黑火药的残渣太多,若是不及时清理,药包可能就会殉爆。 右边的炮手,手持长杆子猪鬃炮刷,蘸水狠狠的来回3次。 之后,重复装填动作。 抽出钢条,抬高炮尾,楔在了上面一个缺口。 李家军的炮兵所用引线,也略有差别。 引线的下半段,是在鹅毛管内。 而鹅毛管的下半截,被斜剪成锋利角度,塞进火门后,才能保证深入药包。 在这个动作之前,炮长还会用铁签子先刺入火门,确保药包被刺破。 …… 第二发炮弹,脱膛而出。 落在了破庙前数米,然后弹起,恰好击中破庙的墙壁。 破庙轰然倒地,腾起一阵烟雾。 石益开和宋青城,惊讶无比。 这个时代的火炮,可是出了名的瞄准靠蒙。 他们很难想象,火炮也可以像弓箭一样精准射击? 还有这距离,得有5里了吧? 石益开后退两步,拱手到底: “李大帅治军严密,石某人不知高人当面,惭愧惭愧。” 宋青城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什么。 潘赛云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三人当中,她最了解李郁有多能干。 只可惜,各为其主! 送走了白莲教众人,李郁开始研究沙盘。 他派出了20余队人马,陆续传回来好消息。 每占据一处城池,他就用小红旗插上。 而周围清廷占据的地盘,则是蓝色小旗。 沙盘作业,遥遥领先。 作为一个艺术生,审美还是在线的。 李郁坚信, 论艺术造诣,往往和成绩的榜单是相反的。 越是落榜的,就越懂艺术。 关于这一点,不接受任何人的反驳。 也建议不要反驳,否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世界范围内的、规模空前的战争! 关爱落榜生,理解落榜生,很重要! …… 松江府城,南汇县,金山县,华亭县,奉贤县,娄县,青浦县,嘉定县 苏州府城,昭文县,常熟县,吴江县,震泽县 太仓州, 都是轻松拿下,稍遇抵抗,流血不多。 昆山县、宝山县没能骗到,知县县丞都被炮决,没有亲笔书信,城中有所防备。 只能转入强攻! 还有镇江府城,只骗到了一半。 占地仅0.3平方公里的满城,闭门顽抗。 不过问题不大,等火炮到位,攻陷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京口八旗的主力在金山卫被歼灭了。 残余的兵丁至多百余人,还有大几百号老弱妇孺。 全员皆兵,反而正中李郁下怀! 杀降不祥,可战场杀人,就无可挑剔了。 …… 李郁对此已经很满意了,些许变数,太正常了。 很多时候,纸面计划和现实情况之间的差距,能隔着一个银河系。 而常州府,就比较糟糕了。 主要是李家军在当地经营不多,比不了苏州府和松江府的渗透。 常州知府董昌盛一行人,被诓骗到了半路,遇上了从苏州满城逃出来的多隆一行40余人。 多隆用极其夸张的语言,描述了他是如何突围的。 七进七出,和反贼厮杀的日月无光! 护城河变成了血河! 不知李郁若知道,会不会后悔当时放过他。 像这种毫无节操,坑人不分旗汉的家伙,用起来特别要小心。 就好似没有安装剑格的短剑! 他向董知府索要了200两银子的路费,说是去江宁府的路费。 没打欠条! 还缠着董知府,签名证明他是从苏州突围出来的“事实”。 而大惊失色的董昌盛,没心思盘算得失,赶紧跑回府城。 组织城防,准备抵抗多隆所说的“十几万能把蝗虫都油炸吃光的反贼”。 …… “林淮生。” “属下在。” “你率第一军团,向西进攻,先拿下常州府城,然后扫荡四周。” “遵命。” 李郁又叮嘱了一下,进攻江阴前,一定要派人和胡之晃取得联系。 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千万不能提前露馅,坏了自己的大事,还有胡兄弟的老命。 李家军,正在按照战略,同步进行三场局部战争。 第一军团5000人向西,攻打常州府。 水师兵分两路,主力摧毁瓜州、崇明的水师(扬州以下,江面片板不留),偏师进攻杭州东北方向的乍浦旗营外海水师。 近卫军团(不满编)2000人,李郁亲率,南下进攻嘉兴府。 陆路两路人马,所需后勤辎重,大部分交给水运。 船队,随大军一起出发,水陆并进。 江南水网密布,民船毫无压力。 占据苏州府后,李家军就获得了足够数量的,规格不一的船只。 …… 于此同时,3000里外的湖北襄阳府。 仅留下了一扇城门,其余城门全部临时关闭。 绿营兵全部上城,严防死守。 3000多八旗兵阵亡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湖北各府。 襄阳府首当其冲! 原知府因畏葸不前,坐视被劫漕粮通过,已经被斩立决。 湖广总督陈辉祖,深知襄阳城的重要性。 将他麾下督标3营,留下了2个营共计2000人,协助防御襄阳。 又将同知冷秋山提拔为署理知府。 加上襄阳镇总兵麾下1500人,共同守城。 而陈辉祖自己,则是顺江而下,感觉去加固武昌城防了。 襄阳若破,下一个就是武昌了。 他不得不防! 冷秋山,虽然意外升官,却没有多少喜悦。 打赢了,署理两个字才能去掉。 输了,不仅乌纱帽没了,脑袋也要搬家。 他悄悄的将家眷送去了武昌城,并请求总督府加以照顾。 此举是阳谋! 既是消除后顾之忧,也表达忠诚。 若城破,他殉国,则家眷会得到朝廷抚恤。 若投敌,则家眷满门抄斩。 所以,陈辉祖不仅不会不悦,还会令人好生的安顿他的家眷。 如今的武昌城,房租飙涨。 周边的许多土财主,都为了躲避兵灾逃进了武昌城,故而导致城中人满为患。 穷人是不可能躲进省城的,承担不起这种逃难的花费。 所以,干脆原地不动。 听天命!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 冷秋山和襄阳镇总兵王世长、督标副将张厉勇一道巡查城防。 “王总兵,城墙共有火炮几何?” “大小炮共计63门,只不过~” “嗯?” “大部分过于老旧,不敢满装药,怕炸膛。” 王世长说着,拍了拍伸出垛口的一门劈山炮。 上面的铭文清晰的写着,乾隆2年铸造,距今,都快40年了。 督标副将张厉勇也忍不住摇头, 吐槽道: “湖北兵备松弛,不是一两天的事。偌大的一省,绿营兵力总共才2万人。” 王世长深有同感,发牢骚接话: “郧阳镇标没了,宜昌镇标也没了,绿营当中最能打的已经死了一半了。” 冷秋山望着城外,难得的和两个武官有了共同语言,苦笑道: “2万怕也是纸面兵力,空额怕是不少,两成?三成?” 副将张厉勇尴尬笑道: “没办法,养廉银太低了,咱们这些带兵的将官也得吃饭。” “是啊,本官也很理解。”冷秋山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本官从城中士绅商贾,筹集了5万两白银,另有酒肉50车,你们可得把士气鼓舞起来。” “谢府尊。” “还有组织的3000青壮,也得给赏银,毕竟都上城墙作战,不可过于厚此薄彼。” “府尊放心,轻重缓急,某分得清。” …… 襄阳城,临江而立,巍峨雄壮。 北城墙30米外,就是汉水,江面宽阔奔流不息。 由于长达百年未曾有战事,城防松弛。 护城河泥沙淤积,北岸东岸滩涂也陆续被占用,或搭建铺子,或开垦成良田。 大清朝人口暴增,花盆里都要种粮食。 这么肥的临江土地,空着简直暴殄天物,必须种上庄稼。 府衙也默认,并登记造册。 就连冷秋山自己名下,也拥有城外3间铺子,上百亩临江水田。 督标张厉勇是外人,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指着外面说道: “教匪一来,这些屋子就会为其所用。府尊大人,得抓紧一把火烧了。” 冷秋山讪讪的应答:“好,好。” 突然,城外一骑快马冲来。 骑士身穿绿营号服,满脸惶恐,不住的往后回头。 “闪开,紧急军报。白莲教匪20万人,从南边又杀来了。” 守城的兵丁,不敢阻拦,连忙拉开拒马,放他进城。 此人进城后,就大喊: “小的有紧急军报,襄阳城的大人们在哪儿?” 冷秋山连忙快步走下城墙。 “本官署理襄阳知府,白莲教匪到哪儿了?怎么会有20万人?怎么会从南边来了?” …… 满脸灰尘,汗浆的骑士,一咕噜从马上滚下。 往前跑了两步,摔倒。 又狼狈的起身,手脚并用的踉跄数步。 连滚带爬的来到冷秋山面前,单膝跪地道: “湖北各地白莲教,纷纷响应郧阳府,都闹起来了。他们距离襄阳还有~” 骑士突然抬头,怀里摸出一柄短手铳。 对着4步之外的冷秋山,轰的一枪。 冷秋山中弹,当场死亡。 急匆匆走在前面的襄阳总兵王世长,倒霉的挨了一颗霰弹。 而一直在想心事,步伐缓慢的督标副将张厉勇,则是侥幸逃过一劫。 在场的官兵,都吓傻了。 一时间,竟然没人反应过来。 骑士扔掉短手铳,从靴筒里抽出利刃,大喝一声: “白莲教全体在此,杀!” 说罢,就把距离最近的府衙文官一刀封喉。 鲜血喷了一脸,狰狞无比。 一抹脸,追了两步,刺死了一个吓得弃械逃跑的绿营兵。 …… 督标副将张厉勇终于反应了过来,抽出佩刀,冲了过来。 长对短,加之盔甲在身,不惧利刃。 两个回合,就斩断了刺客手腕。 随后又是一刀,贯穿月复部。 他抬脚,踹飞刺客,拔出带血佩刀。 重伤倒地的刺客,却是笑的很开心,嘴角咧开,牙齿浸泡在鲜血中。 “哈~你们完了,襄阳城守不住了。” “去死吧,妖人。” 张副将愤怒的表情扭曲,迅速出刀,斩断头颅。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当中。 白莲教区区一员死士,单枪匹马的,干掉了守城的三巨头之二。 襄阳总兵王世长,脸部中了一颗霰弹。 被亲兵们扶了下去,生死未卜。 按照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死亡的概率超过8成。 伤口感染! 突然,城墙上一片骚动。 绿营兵大喊道:“白莲教匪来了。” 当当当,铜锣声响成一片。 全城的人都在乱跑,像没头苍蝇一样,不知道往哪儿跑。 但是不跑吧,又显得不合群! …… 张厉勇抹掉脸上鲜血,大喝道: “知府战死,王总兵受伤。襄阳城防,从现在开始,本将说了算。” “不要乱,准备迎战。” “关闭城门!” “知府衙门里现在谁最大?” “下官,下官最大。”通判一脸冷汗,小跑着过来了。 “筹银子,筹酒肉,送上城墙。” “是,是。” 通判吓的小脸煞白,连忙去照办了。 而张厉勇登上城墙,远远望去。 十数里外烟尘滚滚,旗帜漫天。 数不清的白莲教徒,来了。 距离越来越近,喊声越来越清晰。 “入白莲,吃白米,奉弥勒,坐天下。” 数万人一起齐声呐喊,动静惊人。 城墙上的绿营兵,个个口中发苦,心生畏惧。 城中百姓也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听着城外的齐声呐喊。 而靠近城墙的几处民宅, 一群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苦力汉子们,露出了疯狂虔诚的微笑。 他们纷纷压低声音,小声的重复着12字口号。 “教主来了,大军来了。” “准备吧。” 众人纷纷翻开炕上稻草,或是挖开地面,翻出一把把明晃晃的的刀剑。 静静的等待动手的那一刻。 城外,白莲大军在距离护城河4里外停住了脚步。 洪教主身披明黄袍子,头戴金冠,远眺襄阳城。 感慨道:“好一座雄城。” …… (本章完) 202 教主的意志,蚁附破襄阳! “挖掘土方,填平东面护城河。” 教主一声令下,手持小黄旗的传令骑兵,立即飞马奔出。 将命令传达到每一处方阵。 这种原始的传令方法,看似粗笨,实则可靠! 尤其是对于白莲教这种缺乏系统军事训练的大军,非常接地气。 数万饥民,纷纷开始就地挖掘土方。 装入麻袋,麻袋再垒在小车上,排成数列。 神定河一战后,存活下来的新入教徒已经不再是纯新人了。 这些人当中,陆续被任命为新的帐主。 率领并教育更晚加入的饥民。 如此反复,类似养蛊! 白莲教有粮,所以不缺兵员。 理论上,想要多少兵,就可以有多少兵。 粮食,就是人心! 随同出征的那一长串粮船队,就是洪教主的底气所在。 吃了白米饭,喝了符水。 就该为本教做出一些贡献了,比如说填平护城河! …… 督标副将张厉勇,站在城门楼子上。 居高临下,他判断城外教匪的数量不低于7万。 虽然大部分是饥民,谈不上什么战斗力。 若是野战,500精锐铁骑就能打垮几万饥民,而且很轻松。 可城池攻防战,就不一样了。 箭矢炮子是有限的,而饥民却是无限的。 李闯王死了还不到一百五十年,他的战术依旧不过时。 “诸位,守住襄阳城,每人先赏20两。30天后,再赏50两,酒肉管够。” “咱们襄阳城,那是天下第一城。这么厚的城墙,这么宽的护城河,白莲教匪拿什么攻城?拿他们的长矛吗?” 周围一阵粗野的笑声,士气稍微上升。 “还有你们这些参与守城的青壮,本将不管你们原来是扛大包的,还是给人抬轿子的。只要上了城墙,就算是老子的兵,酒肉一样有,银子发一半。怎么样?” 青壮们大喜,恐惧心理稍微减退了几分。 10两银子,对于小门小户来说不是小数目。 若是运气好,活下去了,还能再赚几十两。 这一下子,就能混个中等户! 在大清朝跃升的机会很少,所以拼一把也不错。 “弟兄们,酒肉犒赏来了。” 襄阳通判,把全城的酒楼、饭庄都搜罗了一遍。 甭管是鸡鸭鱼肉、烙饼面条、干果点心都给一股脑的搬上了城墙。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何况,这里只有个副将。 …… 绿营兵、青壮们饿狼一般,开始抢食。 一个头发花白的襄阳镇标兵丁,撕扯着鸡肉,含糊不清的和旁边的年轻汉子说道: “人,最不能做饿死鬼。” “下面也分贵贱的,饿死鬼到了阎王殿,先挨一百杀威棒然后扔到最底下一层,那地儿据说就像宁古塔,冷的要命。” 年轻汉子不住点头,凶狠的撕扯着饼卷肉。 张厉勇很欣慰的夸赞: “好,能吃的兵才能打仗,敞开了吃。来,5年陈酿的汾酒,每人一口。” 说罢,他拍开酒坛子的泥封,递給头发花白的兵丁。 此人受宠若惊,接过灌了一口,果然是胆气陡壮。 一抹嘴,痛快的递給下一人。 喝酒好啊,壮怂人胆。 …… 张厉勇三代绿营将官,家学深厚,战场上的经验从小就耳濡目染。 他巡视了四面城墙,如法炮制。 走到北面城墙,他远眺汉水江面。 上游,影影绰绰有许多船只。 不必问,肯定是白莲的水军。 唯一庆幸的是,没有制式战船,都是些民船。 “若是白莲船只靠岸,就拿弓箭、鸟枪打,拿炮轰。” “遵命。” 正要离开,张厉勇皱了一下眉头,对于城下乱七八糟的棚子、屋子很不满。 顺手取下一个火把,扔了下去。 省的被贼兵利用。 …… 攻城前的准备,很耗时间。 光是挖土,准备云梯,木排,就花费了半天。 稍有一技之长的匠人,都被挑了出来。 这些人就不需要直接攻城了,属于礼遇。 待遇也稍微提高了一些,每天增加半碗干饭。 襄阳城的护城河,虽然历经几十年没有修缮,却还是宽度惊人,接近百米。 打造木排,就是为了渡过护城河。 “教主,咱们太缺火炮了。” “是啊,本教没有炮匠,没有铸炮技术。只能依靠缴获,还有苏州府李郁卖给我们。” “若是能将此人招揽入教就好了。” “呵呵,若是他肯来投,本座定倒履相迎,加封他为吴王,将江浙皖三省都册封给他。” 王堂主没有接话, 他心里觉得,教主有些过分了。 江浙皖,都在清廷手里,你就说封给人家,伱咋不说把紫禁城封给人家呢。 至于吴王,一个虚名而已。 毫无诚意,哪个枭雄愿意来投。 洪教主突然投来一眼: “爱卿,你在想什么呢?” 王胖子一哆嗦,赶紧答道: “属下在想,两湖还有江西贵州的分舵,都派来了使者,有的甚至是舵主亲临,这些人该怎么接待。” “到了?” “陆续有十几人到了。安置在后方粮草大营里。” “明日,让他们到城下来。这些人首鼠两端,嘴上全是弥勒,心里都是算盘。本座要让他们开开眼,早点起步加入大业。” “臣遵旨。” …… 午后, 白莲教开始了第一次攻城。 推着覆土小车,扛着土袋子,在疯狂的呐喊声中冲向护城河。 这些饥民的任务是冲到护城河边,将肩负的土袋扔进去! 只要数量足够多,护城河总能填平。 襄阳城墙上,开炮了。 没有瞄准,也不需要瞄准,乌泱泱的人群总会接住炮弹。 再近了,就是鸟枪! 弓箭手,也开始抛射。 冲到护城河边的人,甚至还没来的及扔掉土袋子,就中箭栽倒。 成为这场大战的牺牲品。 若是后退,则会受到严厉惩罚。 洪教主没有妇人之仁,他是个想做大事的人,心坚如铁石。 后退者数十人,被他下令当场斩首。 这场看似单方面的屠杀,持续了2个时辰。 襄阳东护城河里,飘满了尸体。 护城河被稍稍填掉了一小段。 副将张厉勇很是担忧,因为他发现消耗的都是饥民,压根没有伤到白莲的精锐。 而如今的湖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饥民。 这仗,棘手了! …… 夜晚,白莲教依旧不时的派人填护城河。 把周围搜罗的石头,木头,拆下来的破房子全部一股脑的扔进去。 大约是弥勒佛保佑,没有月色。 漆黑一片! 城墙上的清军,听得到动静,也猜得到在干嘛。 可洪教主,却是玩了一招阴险的。 每次只派遣一帐,回来了再派下一帐,就像接力棒。 不打火把,摸黑干活。 清军若是开炮开枪,就浪费大量的火药炮子,命中率很低。 若是不开炮,就只能听着护城河扑通扑通的被一点点填平。 督标副将张厉勇在城墙上观察后, 下令只许零星的鸟枪反击,弓箭和火炮都不许浪费。 否则,白莲大举攻城的时候就麻烦了。 护城河这么宽,就留给你们慢慢填吧。 朝廷的援兵,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总会来的。 …… 次日,太阳初升。 襄阳城下,数不清的白莲教徒列成方阵。 洪教主骑着白马出现的时候,引起一阵阵的欢呼。 护教亲军率先高呼万岁,就像是石头投进了湖水,一圈圈的荡开。 8万人,高呼万岁。 城中官吏听的心惊肉跳,咒骂大逆不道。 张厉勇面如表情,拉开千里镜观察敌情。 “白莲教匪已成气势,平乱怕不是一年半载的事。” 旁边的亲兵一愣,问道: “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白莲教?以前他们都藏在哪儿的。” “哼,哪有什么白莲教,都是饥民。” 张厉勇脸上浮现出狠辣,嘱咐道: “去,把城中的房子拆了,砖瓦房梁运上城。滚油,火油都收集起来。” “白莲要是玩命,光靠火器是挡不住的,还得靠老祖宗的办法。” “遵命。” 亲兵们根本不管襄阳城内士绅百姓的抗议。 毕竟他们是督标,是客兵,只要守住城池,事后不会有人追究。 打赢仗,是大清朝最大的zz正确。 一俊遮百丑! …… 来自周边十几个分舵的舵主,或是使者,心情复杂。 一方面被这种壮观的景象所震撼,一方面是畏惧。 尤其是那数不清的饥民,冒着炮火去填护城河的景象。 虽然一路上不断倒下,可后续源源不断。 护城河,肉眼可见的在变窄。 洪教主更是威风凛凛,一身龙袍,颇有人主风范。 许多人心里都暗下决心,若是总坛能打下襄阳城,他们就选择臣服。 只要不吞并他们的队伍,其他号令都能接受。 毕竟,天下白莲是一家! 甭管是红枪会,大刀会,清水教,红莲教,黄袍教~ 大家总归是同根同源,虽有龃龉却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打跑了官府,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传令,火枪圣军前出,压制城头火力。” “遵旨。” 洪教主终于拿出了他的压箱底宝贝,仅剩千人的火枪圣军。 其余的,都死在了神定河畔,和黑龙江马队拼光了。 他看着这些士气高昂的火枪手,心中很是惋惜。 死掉的那1500人,可都是忠诚骨干啊。 还有报废的火绳枪,也没处补充。 若是有源源不断的火枪供应,再挑选万余老弟兄,区区湖北算什么,圣国的光芒可以照耀到长江口。 …… 火枪的齐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白莲教徒们端着火绳枪,对准城头垛口。 只要清军露头,就射击。 这一次,他们冷静了,没有双倍装药。 清军立马用火炮,弓箭还击。 双方互有伤亡。 不过,洪教主的目的达到了。 城墙垛口,清军不敢肆无忌惮的探头放箭放枪了。 更多的白莲教老兄弟,抬着木排开始冲锋了。 他们冲到护城河边,把木排放进去,然后划着木排渡河。 汉水,白莲水军也开动了。 他们大肆鼓号,吸引清军注意力。 但民船不够坚固,只要挨上一发炮弹立马散架。 …… 半个时辰后, 东城墙下,滩涂。 许多白莲教徒已经离开了木排,踩上了泥地。 刚架起云梯,就被滚木礌石砸散了。 而慢慢的,清军也发现了白莲教的打算。 用很多木排连接在一起,铺出一条通向城墙的浮桥道路。 “快,开炮,轰浮桥。” 张立勇急了,连忙召集炮兵。 白莲教的木排,越来越多。 有不怕死的,扯着铁链固定摇晃的木排。 许多凶悍的信徒,已经举着刀盾,扛着云梯,冲到了城墙下。 “砸,给我砸。” 青壮们也不露头,就抓着石块往下乱扔。 绿营兵们将烧热的金汁,往下倾倒。 飞流直下三千尺,烫到了惨不忍睹! 蚁附攻城! 大约是仅次于“易子相食”的残酷成语。 城墙上,血迹斑斑。 这一段护城河,已经失去了防御的意义。 被木排浮桥和填河给抹平了。 …… “教主,火候差不多了吧?” “嗯。” 一名信徒,骑马离开。 先是令人整齐呐喊:“弥勒下凡”。 数千人齐齐呼喊,可在战场还是不够大声。 骑马信徒皱眉,要求再抬高分贝。 周围的几十个方阵,也加入了呐喊。 城中,民宅里的一群汉子,终于听到了。 “快听,城外在喊弥勒下凡,是教主约定的信号。” “走,准备抢城门。” 一行人,急匆匆的出了屋门。 领头的一人穿着绿营号服,低头快速走路。 城墙下,一片混乱。 忙着搬运石块、滚木的,端着滚油上去的,还有来回穿梭传令的,抬下伤员的~ 没人注意到这一队汉子。 只当是谁找来守城的,襄阳府的官吏还急着催促: “快,快上。” 这群人一登上城墙,就瞅见了站在火炮旁指挥的督标副将张厉勇。 看盔甲就知道,这是条大鱼。 张厉勇恰好抬头,也瞅见了这群人。 他瞬间一激灵。 普通民壮是不可能有这般冷静和杀意的。 他立马意识到出事了,大喝道:“他们是教匪内应,快干掉他们。” 众人见暴露了,立即挥刀大砍大杀。 城墙上一片混乱! 城下的白莲教压力骤减,立马顺着云梯攀爬上来。 …… 张厉勇喝令一员炮手,将火炮调转方向,对着正在厮杀的人群。 “开炮,开炮。” 襄阳绿营炮手握火把,犹豫不决,因为厮杀的人群里有同营袍泽。 随即挨了一刀,火把连带着断臂落地,血喷在炮筒上,瞬间被蒸发。 张厉勇捡起火把,凑到火门上。 一声巨响,霰弹把前面厮杀的人群全部清空。 官兵和教匪,一起血肉模糊! 那个炮手捂着断胳膊,剧痛跑开,一路大喊: “武昌人杀襄阳人啦。” “城破啦,还守个p啊,快跑啊。” 剧烈的疼痛和愤恨,让这个炮手做出了疯狂的举动。 他沿途大喊,形成了恐慌。 搬运石块的民夫一哄而散,城下烧滚油的衙役也跟着撒丫子逃命。 东城墙,一个举着刀盾的教徒踩上了城墙。 先登! 随即,他站在垛口大喊: “襄阳城破,白莲万岁。” 随即展开一面旗帜,插在垛口上。 顿时,引来了无数人的欢呼。 欢呼声如同滚雷一般,响彻汉水两岸。 源源不断的信徒,踏上城墙,占据东城墙,随后四面城墙全部得手。 …… 张厉勇则是在亲兵的保护下,且战且退,下了城墙。 逃入城中一处武库,堵门据守。 “大人,怎么办?” “妈的,死守。多拉几个垫背的。” 作为督标副将,他还是颇有本领的。 聚拢了残余的200多号兵,临时加固了武库大门,形成了一个小型堡垒。 武库里,刀剑矛枪皆有。所以武器是不缺的。 张厉勇狠狠的咒骂着白莲教,还有全体襄阳人。 城中,一片混乱。 数不清的头裹白布条的教徒,从打开的东城门涌入。 然后又如同水银泻地,沿着街道散开。 府衙、府库、朱门、兵营挨个被控制,残余官吏兵丁,当场被格杀。 兵锋如虹,锐不可当。 洪教主欣慰的收起千里镜, 王之蔑视,瞥了一眼旁边观战的分舵大佬们。 “诸位,想好了吗?” (本章完) 203 乾隆急火攻心,养心殿翻车 安陆分舵的舵主,第一个反应过来。 跪地,举着弥勒佛像发誓: “效忠教主,效忠弥勒。安陆府2000信徒,愿奉教主为唯一的主。” “呵呵呵呵,好,好。” 说着,洪教主走到了白马旁。 马鞍有点高,于是他扭头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安陆分舵舵主。 此人立即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两步。 充当了人形凳子。 洪教主也不客气,踩着他的背上了马鞍。 “爱卿,可愿为朕牵马执蹬?” “臣愿意。” …… 在明黄伞盖下的洪教主,以最雄伟的姿态进入了襄阳城。 此刻,他的信心膨胀到了巅峰。 这么说吧,他的脚虽踩在地面,脑子已经飘到了3000尺高空,俯瞰众生。 “王堂主。” “臣在。” “速速控制城中府库,一切缴获归圣库。” “遵旨。” “慢着,金银七成归圣库,其余可封赏有功将士。” “万岁英明。” 急匆匆的王胖子,带着大批老信徒去了。 他这个明堂堂主,类似户部尚书的职责。 襄阳是大城,军械粮草金银必定是个大数目。 而司马尚,这个前郧阳知府,此时也扑通跪在地上。 “万岁,臣自请搜罗城中女子,充实宫闱,延展王脉。” “嗯,准了。” 兴冲冲的司马尚,带着一队人也去了。 他想明白了,既然没有回头路了,干脆就再无耻些。 打仗,是不可能打仗的。 好歹是进士出身,四品知府,哪能和那些饥民混成一个档次。 为万岁搜罗美色,这差事不错! 放到清廷,相当于内务府大臣。 …… 1个时辰后,襄阳城大部被控制。 满心欢欣的洪教主正要进驻本府首富的大宅子,却隐约听得有厮杀声。 “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有信徒来报。 “城西武库,有小股清军顽抗。弟兄们打了这么久,伤亡400人,还没拿下来。” 洪教主大为诧异: “竟然有如此硬骨头,走,朕去瞧瞧。” 武库周边房屋已被焚毁,张厉勇干的。 白莲教徒们握着长矛,一冲锋到周围空地就被射杀。 鸟枪,箭矢从围墙后面嗖嗖的飞来。 以白莲教简陋的武器、笨拙的战术,根本没办法靠近。 周围躺了一层尸体。 洪教主面无表情的观看了两次冲锋受挫,突然来了兴趣。 “传话,问问里面是何人?” 立马有信徒扯着嗓子大喊: “武库里的官兵听着,教主亲临,询问内是何人指挥?” “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湖广督标副将,张厉勇是也。” 洪教主犹豫了一下,令人竖起明黄伞盖。 居然向前走了三步。 “万岁小心。” 一群亲军立即下马,举盾护在前面。 “张副将,本座欣赏你的勇猛,你是个人才,区区副将配不上你。” “到本座麾下,起码是个提督。” “本座欣赏伱的军事才能,本教也正缺乏你这样的人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么投诚,要么就等着踏平你这小小的武库。” …… 张厉勇踩在梯子上,小心的探头观察四周。 黑压压的白莲教匪,而且其中来了许多的火枪手。 骑兵,也来了不少。 刚才的战斗,他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一的兵力。 再打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他开始犹豫,是否要降。 一个同族出来的亲兵,低声说道: “大哥,降了也不打紧。命最重要。” “可我的家眷还在武昌城内。” “大哥,好在城中只有嫂子和孩子。张氏族人几百号,都在安陆府。白莲拿下襄阳后,安陆可就在兵锋之下。” 张厉勇手握着刀柄,用力到表情扭曲。 突然,他扔掉头盔: “你说的对,老婆死了还可以再娶,孩子还可以再生。我若不降,张氏家族怕是全族都要陪葬。” 还有一句话他不曾讲。 那就是年轻的妻子,乃武昌城富商之独女,未必会为他守节。 为了娘家的生意,说不定还要再嫁。 张厉勇环视周围的兵丁: “诸位,跟着我讨一条活路,怎么样?” “但凭大人吩咐。” 众人齐刷刷出声,没人想死。 而且他们大多是亲兵。 无论到了哪一方,张都没有亏待他们的道理。 …… 张厉勇想明白了,干脆爬到了梯子上。 大声喊道: “洪教主说话当真?” 洪教主微微一笑,走出盾阵。 大手一挥: “朕马上要建立白莲圣国。天子,一言九鼎。” 张厉勇松了一口气,令人搬开大门后的障碍,打开武库大门。 他一马当先,扔掉兵器。 率领100多号兵丁,空手走出武库。 齐刷刷跪地:“愿为教主前驱。” 洪教主哈哈大笑,一抬手: “张副将请起,从今日起,你就是白莲的万夫长。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拨一万人归你节制,希望你能练出精兵,成为朕的先锋大将。” “遵旨。” 张厉勇恭敬的磕头,起身。 他的部下,也都挨个升官,成为了千夫长,百夫长。 …… 洪教主没有骗他,是真的名副其实的万夫长。 只不过,是一万个泥月退子。 所有人的脸上,还透着一股畏葸、憨厚。 白莲对于招募的新兵一视同仁。 每人只发放一个长矛头,一根白布条。 就连矛杆都是自己削的,长短不一。 张厉勇倒也很淡定,他知道自己这个万夫长是光杆司令。 营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自己,和自己带来的那一百多弟兄。 要想获得信任,只有尽快纳出一份沉甸甸的投名状! 和官兵打一仗,打赢,砍下足够多的首级,洪教主才会真的信任他。 “明日,开始练兵。” “你们全部下去,每人督100新兵,该打的打,该杀的杀。我们的富贵,就靠这一万饥民了。” “遵命。” 张厉勇的帐中,酒肉、女人都赏赐下了。 还有一本白莲教义。 这也是洪教主的一番良苦用心,诚意和面子都给足了。 接下来能走多远,就看尔等晓不晓事了。 …… 张厉勇悄悄派出了一心腹,潜回安陆安顿张氏族人。 无非是小心提防,先遁入山区,防止官府报复! 朝廷对于失土官、降官,从不宽宥。 前者的家眷可能是流放,后者大概率九族诛杀。 朝廷有决心,地方有动力。 抄家,是有油水的! 张氏三代官宦,虽然多是武官,可也是出了名的殷实。 只要自己投敌的消息传出去,总督先回砍了自己的妻儿。 安陆知府,也会抢着把张家杀光,捞一笔。 忠诚! 想到这里,大帐内的张厉勇有些难过。 突然帐门掀开,探进来一个脑袋。 虽不相识,可一打眼就嗅出了熟悉的味道,同类。 “张大人好,鄙人司马尚,曾任郧阳知府,现为教主帐下的百夫长,负责管理女营。” 张厉勇立马起身,寒暄闲聊。 聊天的内容很随意,在场伺候的白莲教徒全程监听。 不过,以他的水平是听不懂的。 官场中人,说话都是云山雾罩,只有同类才听得懂。 总之,司马尚传达了一个信息。 你我皆是降官,以后当互为奥援,多多来往。 张厉勇自然是满口答应,降官help降官。 不仅如此,以后若是有更多降官也要拉进来。 山头,就是这么来的。 …… 次日,张厉勇开始练兵。 几十名手持大刀的亲信,站在面前。 一个上午,就斩了50几颗首级。 要想成为正规军,认识鼓号旗帜,懂得阵型变幻是基本素质。 长矛猪突,只会前进不会后退的打法是外行,遇上厉害的对手,会死的很惨。 张厉勇要把这一万余人,操练成精锐的冷兵器搏杀军团。 光长矛是不行的,他已经打了申请,索要500套刀盾。 洪教主在塌上,听闻了手下奏报,只是笑笑。 “朕用人不疑,给他。” “顺便告诉他,朕希望他能够做好先锋。” “万岁之月匈襟,超越唐宗宋祖。臣佩服。” 司马尚,及时的献上马p。 他在教帐内的地位,扶摇直上。 在襄阳搜罗了20女子,皆是上品。 就连洪教主这种草原老骑士,过眼后都颇为满意。 于是,提拔为百夫长,管理女营。 虽是小小百夫长,可得到了圣眷,就不一样了。 许多人私下腹诽,一个狗官居然爬到了老兄弟的头上,实在是不公平。 …… 洪教主也未曾意识到,自己心理的微妙变化。 起初,他是很厌恶这个降官的。 慢慢的,竟觉得他越来越顺眼。 做事漂亮,说话也好听,知礼节知诗书。 拍马p,总能拍的恰到好处。 而帐下的那些老兄弟就不行了,文盲大老粗。 只会说个教主牛哔,教主真雕。 偶尔自己想聊点人文、诗词,抒发一下含蓄的情感,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司马尚就不一样了,毕竟是进士出身,经史子集无一不通。 总能在自己发表高论之后,再加以总结、升华。 挖掘出一些,自己都没想到的深层含义。 偶尔宴上合诗,也是合理发力。 他所合的诗,总是比朕的诗,水平稍微低那么一丢丢。 这样的下属,哪个领导不喜欢呢? …… “司马,朕的仪仗、服饰也交给你吧?” “臣诚惶诚恐。” “哎,不必紧张。你办事朕放心,就再成立一个銮仪卫吧,也归你节制。” “谢万岁。” 洪教主突然问道: “张厉勇会忠诚于朕吗?” “一定会。” “好,过些天就让他去打几个城池吧,让朕瞧瞧他的忠诚和本事。” “遵旨。” 简单过问了城防,还有后勤辎重事务。 又召来了各府分支使者,严厉斥责,令他们拿出具体行动,全面开花。 若是真心效忠本坛。 必须将舵主本人的儿子送来,作为质子。 当然了,日后打下江山,也会大加封赏。 洪教主的手腕,震慑住了周边数省的各路杂牌军。 7成的分支,都决定归顺总坛,接受洪教主的统一指挥。 “万岁,您是累了吗?” “朕年过四十了。” “万岁若是不说,妾身等都以为才30。” “好好侍奉朕,以后你们都是嫔妃。家人们也可以富贵共享。” 说到这里,2个女子居然低头哭啼了。 洪教主不喜,皱眉道: “哭个甚?” “妾身的家人,还在大牢里,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你家是?” “妾身是商贾出身。” “你呢?” “妾身的书香世家,家人在衙门做个小官。” 洪教主宽厚的笑了: “诸位爱妃,不必担忧。来,写下尔等家眷名字,朕令人放了就是。” “谢谢万岁。” 羊毛毯上,洪教主挺戈突围,大杀四方,甚是快活。 …… 2天后,具体的统计信息出来了。 金4000两,银15万两,粮食3万石,刀剑弓弩2万多件,鸟枪1000杆,大小火炮50门。 另有棉甲500套,军靴4500双,棉衣3000余件。 大捷! 而张厉勇为了表示忠心,又恭敬的出了个主意。 城中大户,定然有所隐匿,金银绝对不止区区十几万两。 要上大刑,这帮人才会招。 那个狂呼“武昌人杀襄阳人”的断臂炮手,给他的心理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连带着对襄阳人也恨上了。 洪教主深以为然,立即照办。 而且找来了大户家中的奴仆,让他们揭发。 数日下来,又挖掘了8万两。 而且,这个数字还有上升的潜力。 偌大的襄阳,士绅商贾数量庞大,这些人的家财往往是私藏不露。 大清——白银黑洞之国的称呼,不是白来的。 …… 这一点,官绅知道,商贾知道,皇帝也知道。 紫禁城, 隆宗门外,一排简陋的小木屋。 就是大名鼎鼎的军机处了。 军机处向北50米,就是养心殿。 乾隆原本很少在养心殿办公,因为他爹喜欢泡在养心殿。 父子政见不和,哪怕是阴阳相隔,也依旧气场不和。 然而,最近他天天移驾养心殿办公。 因为紧急军报实在是太多了,比京城的乌鸦都多! 军机处章京、大臣们需要来回奔跑。 所以乾隆若是在其他大殿办公,这帮人每天就得跑个迷你马拉松。 于敏中差点翘辫子, 军机章京一人过于疲惫,摔骨折了。另一人跨门槛的时候被绊倒,牙齿都摔断了。 望着来回跑,气息不匀,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军机处众人。 乾隆终于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 迁就一下这帮奴才们,省省狗月退。 否则,在平定白莲教匪之前,军机处先会全体阵亡。 “湖北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真是不让朕省心。阿桂到哪里了?” “奴才根据驿传推算,此时大军在河南中部,应该渡过黄河了。” 乾隆还未来得及说话,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名满章京,神情惶恐。 进门就扑通跪下了。 贴身太监的脸色刷就变了,不敢看皇帝的表情。 …… 沉默,只听见乾隆的呼吸。 突然他发出一声笑: “朕猜猜,肯定是坏消息。襄阳城被攻陷了吧?” 章京抬起头,惶恐说道: “皇上英明,襄阳于6日前被教匪里应外合攻陷,湖广督标副将投敌,主动骗取了两座县城。” “绿营兵首鼠两端,枉领军饷,该杀。” 这名满章京又鼓起勇气说道: “还有一份江南的急报。” 乾隆瞬间抬起了眼皮,满是震惊。 “江南也反了?” 他夺过章京举过头顶的折子,浏览了两眼,就脸色大变。 奴才海兰察冒死上奏,苏州府劣绅李郁私蓄家丁,打造火器,突然袭击苏州城,满城十不存一。 短短2日内,已窃取苏松两府大部。 贼势浩大,四处攻略,常州府岌岌可危,旬日或陷于敌手。 奴才率兵驻屯江左,严防死守,谨期皇命。 乾隆四十一年,五月初三。 …… 养心殿内,一片死寂。 乾隆反复的读了三遍,纸张飘落。 于敏中恰好赶到,刚迈过门槛,颤巍的准备跪下。 他偷眼一瞧,望见了乾隆那不正常的脸色。 突然的红润,然后泛白,隐隐发灰。 心中暗自叫道:“不好!” 果然,年过六旬的老皇帝突然起身,伸出手指。 刚想骂人,摇晃了一下,倒了。 “御医,御医。” 惊恐的叫声,响彻养心殿,惊起一片宫墙上的乌鸦。 (本章完) 204 人心这东西,在能够取得的情况下,还是尽量取得 紫禁城风声鹤唳,大臣们惶恐不安。 因为老皇帝一向身体康健,少有疾病。 太医院院判急匆匆赶来诊脉,说了一大通似是而非的话。 诸位皇子各怀鬼胎,跪在养心殿前悲戚不已。 结果到了后半夜,乾隆突然醒了,缓缓吐出一口气。 仿佛没事人一样,开始调兵遣将,口授旨意,整个人异常的冷静,眼神凶狠。 众臣激动山呼万岁,大清国又躲过去一劫! …… 苏州府道前街, 原江苏巡抚官署,门口挂了两块竖长木板,白底红字。 分别是“江南保境安民团练署”,“江南总商会” 4名持枪卫兵肃立两侧。 这里,就是李家军的总部! 除了李郁在此办公,民事官范京也在二堂办公。 原先的六户房,被改成了各个机构。 步、骑、炮、水师、辎重各占一房。 还有战略宣传署,占据了最里边的一间房。 内部戏称为新六部。 许多人都觉得诧异,为何把宣传署和各兵种放在一处。 慢慢的,他们就会发现宣传署那帮书生有多狠毒了。 一支秃笔,却有不亚于36磅重炮的威力。 既戳敌人软肋,也教化(拿捏)治下百姓。 …… 李郁率兵,南下攻打嘉兴府了。 范京则是坐镇总部,忙的一天只睡2时辰。 不过精神饱满,神采飞扬。 不停的批复各种公文,还不时口授命令,坐在角落里的书办随听随写,交由他过目审核后,用印签发。 “范大人,各处府库如何处置?” “城外府库全部搬空,并入城池。优先考虑苏州、松江府城,其次是太仓州,金山卫,吴江县。府库守卫,编入城防军。” “范大人,停泊在胥江码头的漕粮(胡师爷私自签发公文,截获的两省部分漕粮),是否需要卸船?” “30船卸到仓库,其余12船原封不动,留作出征军粮。小心看守即是。” “范大人,火器、各类物资如何分配?” “原库存不动,从现在开始,每日生产的所有物资逐城分配,按照府城3份,县城1份的比例,存入城池。让后勤供应署的运输船队负责运送。” 不停的有人进来,请示后又离开。 扑通,一人过于匆忙,被门槛绊了一下。 范京皱眉:“找个木匠,把这里所有的门槛都锯掉。” “是。” 主公很看重效率,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范京作为追随者,自然看在眼里。 …… 一直忙碌到傍晚,太阳下山。 “范大人,该用餐了。” “好。” 范京将菜扣在饭里,抓起筷子就稀里哗啦的猛扒,速度惊人。 消灭了饭菜,又端起茶水猛地喝了一大口。 咕嘟咕嘟咽了下去。 “端走吧。” 伙房的妇人看的心惊,暗自感叹这新衙门的官,好像都没架子。 每天走路带风,一忙就到深夜。 看起来以后的日子肯定好过,青天大老爷太多了。 “范大人,被软禁的那些狗官们,要求见主公。” “嗯,本官去一趟。” 官署的最后面,角落一排屋子里。 几十个惊恐不安的本府官绅,或坐或躺。 黄文运显的尤其冷静,他一直闭目不语。 这几天,他几乎把所有的事都想清楚了。自己看走了眼,庇护了一个超级大反贼。 突然,牢门打开。 看守拿刀鞘敲击门环,喝道: “都起来,范大人要召见你们。” 又赶紧把墙壁的3盏油灯,挑亮。 …… 范京进屋,挥了挥手,气味污浊难闻。 拱手道: “主公插旗起事,李家军已拿下江南6府。你们这些人,想清楚怎么选。愿意效忠的,自己找看守要纸笔,写悔过状,还有效忠状。” 角落里一老朽,晃悠悠起身: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老夫忝为本府教授,岂能折腰侍贼?” 范京冷笑:“来人啦,成全这位大人。” 两个看守,立即反押着府教授出去了。 月光下,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清帝喜欢对犯官抄家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我李家军亦可效仿。” “黄大人,你说呢?” 黄文运艰难的张开嘴,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范京对于他,还是很和蔼的。 “黄大人,您是主公的老朋友,老相识。主公也很欣赏伱的才能,您是否愿意带个头?” “可否让下官出去,先看看这世道变成了什么样?” “哈哈哈哈,当然可以。” 范京心情畅快,知府在自己面前称下官。 一挥手,让人跟随黄文运,可在府衙内自由随处走动。 …… 官署后门外,一队巡逻的火枪兵吸引了黄文运的目光。 走路整齐,眼里有信心。 肩上火枪,似乎都一个模子出来的。 “这是李郁的精锐吗?” 随从瞪了他一眼,答道: “这些是武装民兵。真正的李家军,里面那一队才是。” 黄文运走到官署宽敞的院子里, 4个火枪营士兵,恰好换岗。 身上崭新的制服,红黑相间,军靴铿锵。 腰间的武装带更是新奇,透着一股干练。 燧发枪,他是认识的。 只觉得和官兵装备的不一样,似乎更先进。 正逛着,范氏族长来了。 恰好两人四目相对,十分错愕。 范族长尴尬的拱手行礼,随即就去了二堂,去见他的好贤婿范京了。 “他也降了?” “黄大人说错了,范族长早就是主公的忠诚属下了,变卖家产为主公筹措军饷,十分卖力。” 黄文运半天没说出话来,表情十分精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必那太湖里,也藏着无数秘密基地吧?” 随从没有回答。 此等机密,不可能随便答复。 过了半晌,黄文运眼神黯然,找上了范京: “范大人,下官愿降。只不过家眷都在九江,希望能~” “知道了,我会派船将他们全部接来,黄大人速修书信一封作为凭证吧?” “好,好。” 黄文运弃暗投明,随即有不少府衙属官也跟风了。 因为他们都想明白了一件事。 朝廷是不会饶过他们的,李郁的发家路上,他们提供了太多的便利,甚至是庇护。 即使反戈一击,也是死罪! …… 元和知县张有道,吴县知县黎元五,都痛快的改换门庭。 他们和李郁的牵扯太深,根本没有上岸的可能。 摇身一变,都成了李家军统治本府的触手。 只不过是既用,也防! 人心隔肚皮,信任是奢侈的。 李郁不轻易信任一个人,也很少为此而烦恼。 就像苗有林、王六,虽然不算信任,但不影响被重用。 所有下属都发自内心的效忠,无一丝私心,本就是个荒诞的要求,和长生不老一样荒诞。 此时的苗有林,正跪在李郁马前。 恭敬有加: “属下苗有林,率麾下全部1000人拜见主公,计鸟枪手100人,刀盾兵300人,弓箭手50人,其余皆为长矛兵。” “起来吧,命你部为先锋,将嘉兴协引诱出战。此战,只要你将嘉兴协主力诱出,就是首功。” 李郁顿了顿,俯下身低声说道: “待江南初定,我会划一块地盘给你。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一定能够做好杭州方向的屏障,拱卫苏松。” 苗有林喜出望外,惊喜万分,咚咚两个响头。 “韦俊也来了?” “拜见主公。” “嗯,起来吧。我们算是老熟人了,当初在石湖畔李家堡初立就携手了。” 苗有林站在一旁,眼神滴溜溜。 队伍中,他最忌惮的就是韦俊了。 既不是他的心腹,又是主公的大舅子。 投鼠忌器,不知如何处置为好。 …… “这位是?” “拙荆昌金,金川部出身,使的好弓箭。” 李郁赞叹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奇女子,金川七千人都是英雄好汉。” 昌金的眼眶红了,猝不及防的被触动了内心。 老寨被攻破,血与火的一幕再次重现眼前。 李郁解下腰间短手铳,连同火药铅子一齐扔给她。 “拿着,防身用。” “谢谢主公。” “好好干,给金川老乡报仇,多杀几个清兵。早晚有一天,我军会西征收服金川的。” 苗有林心中苦涩,他看出来了。 主公短短几句话,加一柄短手铳,又收获了一颗效忠的心。 而且这颗心的主人,是躺在自己旁边的。 忠诚! 苗有林带着百十号汉子,先行探路了。 他们故意穿着最破烂的衣服,武器简陋,胡子拉渣。 越过了江浙两省界石,充当诱饵。 而大队人马,就地安营扎营。 李郁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摊开地图。 前方70里处,就是嘉兴府城。 而嘉兴府城的东南方向,80里外就是乍浦城! 乍浦水师主力是旗营,拥有战船20余艘,水手500多人。 另有大型炮台一座,面向海面。 是李郁决定要拿下的重要枢纽。 …… 苗有林带着手下,在嘉兴府郊区接连犯下了两桩案。 打劫了一处钱庄,还杀死了两个下乡征税的衙役。 不过,府城驻军岿然不动。 于是他只能无奈的加码了。 “打探清楚了吗?” “嘉兴协副将的老宅就在运河边。陈氏是个大家族,零零总总加起来超过200口。” “那就别怪老子手狠了。” 陈家庄,200多户人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运河自然就吃运河。 行船靠岸,独家提供食物蔬菜。 还插手嘉兴府的时鲜货物集散,利润可观。 陈老太爷,在几个家奴的簇拥下,每天都要到河边的茶楼消遣。 泡一碗绿茶,听听曲。 再俯瞰运河的商船来往,日子过得非常逍遥。 苗有林带着人,大中午的突然杀进庄子。 仅有的2个巡检,被当场砍死。 之后,就沿着街道突进。 按照踩盘子的情报,一口气就突进了陈氏老宅。 清风寨出来的汉子,本就是绿林老匪。 很快,金银细软就搜罗了两车。 还顺手把陈老太爷的第五房小妾,给绑了花票。 …… 陈老太爷急火攻心,立马坐船进了嘉兴城。 找到儿子哭诉,要求发兵解救小妈。 “爹,如今多事之秋,嘉兴城不容有失。城里拢共就1000多号兵,不能随便调动。” “啊呸,你这个龟儿子。那可是你小妈呀,再晚几天,怕是要~” 陈副将被骂的狗血喷头,狼狈不堪。 他老爹骂急了,拄着拐杖要去知府衙门评理。 “爹,别骂了别骂了。” “那你发兵?” “发。” 陈副将派人打听了一下,这股流匪数量不多不少,武器简陋,仅有刀剑。 如果能够拿下,也算是军功一件。 于是,他以剿匪的名义知会了嘉兴知府。 将两营1000号人马,拉出去800人。 主打一个老虎搏兔,速战速归。 嘉兴协开拔,苗有林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他在城门外放了两个暗桩,一看到大军出城。 一人回去禀告,一人沿途监视。 他率部沿途做案,把嘉兴协慢慢的往北吸引。 在运河畔,两方交战了一次。 苗有林深谙人性,将陈参将的小妈给弄了个惨不忍睹。 光,猪一般,扔在了官道上。 旁边还竖起了木牌,主打一个精确羞辱。 …… 陈副将被激怒了,下令两路追击合围这股胆大的流匪。 他要亲手砍下这些人的脑袋,挂在陈家庄外。 否则,陈氏颜面尽失。 绿营兵的行军速度迟缓,2天才走了50里路。 苗有林很紧张,他这个诱饵当的惊心动魄。 嘉兴协疯了,咬住了就不放。一天当中,就厮杀了3阵。 他已经折损了30几号弟兄,狼狈不已。 主要是没携带远程武器。 绿营虽然战斗力不强,却擅长欺负人。 隔着老远的就是一通箭矢铅子,然后再嗷嗷冲过来。 他又仿佛回到了当初在浙北逃亡的日子,也是被一股团练这样压着打。 战事一开,百姓们都纷纷逃亡。 苗有林部一路慌不择路,逃进了一处无人村子。 结果发现前方不通。 村庄三面临水,被堵住了。 “当家的,怎么办?” “死守,等主公的大队人马来到,这些官兵不够看的。” “真有这么厉害?” “哼,那得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刻。大刀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火器才是王道。” …… 嘉兴协的人马陆续赶到,包围了村子。 他们很兴奋,瓮中捉鳖。 陈副将笑的很残忍: “把鸟枪手、弓箭手都调上来。” 突然后阵喧闹,紧接着就有一员把总飞奔过来。 “将军,有不明军队,数量很多。” “不明?” 陈副将推开把总,骑马跑到了附近的一次丘陵坡上。 放眼望去,顿生寒意。 一股军服鲜亮,旗帜古怪的军队,正在沉默的展开阵型。 “火炮?自来火枪?” 他哆嗦了起来,这怎么好像传说中的洋人火枪队? …… 李郁骑在马上,拉开千里镜四处张望。 粗粗估算了一下,松了一口气。 “开始吧,先狠狠秀一波火力,打蒙了再劝降。浙西的很多工程需要免费劳力。” “遵命。” 炮手们,先推着10门火炮缓慢前行。 大队的火枪兵,紧随其后。 靠近1里距离后,停住脚步。 “射角4度,放。” 火炮喷出白烟,打的是实心弹。 低射角,实心弹在触地后才能弹跳次数更多,造成更大的伤亡。 聚拢起来的盾阵根本挡不住,人好似打保龄球一般飞起来。 这个距离,很欺负人。 嘉兴协够不着李家军,但李家军可以从容的施展火力。 因为嘉兴协没马队,没火炮。 4轮齐射后,炮兵不再射击。 开始齐声劝降:“投降不杀。” 每喊一声,阵型就往前进三步。 火枪平端,制造心理压力。 嘉兴协的绿营兵,开始动摇了许多人放下兵器。 陈副将发觉不对劲,就扔掉盔甲头盔,准备下河游泳。 游泳,是一项很有用的技能。 尤其是对于在江南作战的绿营兵,尤其重要。 村子里据守的苗有林,想报一箭之仇。 拖了两条小舢板,划过去硬是把人给捞上来了。 长矛迎面,陈副将乖乖做了俘虏。 …… “让他们把号服全部脱下来。” “苗有林,你部换装后打着他们的旗号去骗嘉兴城,兵贵神速,快快快。” 李郁的打算是,江南征战尽可能少流血。 流血越多,损失也就越大。 后期统治的阻力也就越大。 虽然说,只要枪炮犀利,杀的人够多,江南也不敢吱声。 但是,人心这东西。 在能够取得的情况下,还是尽量取得。 次日清晨, 嘉兴城门刚开,就迎来了一支吹吹打打的队伍。 一路骂娘,粗野散漫。 城门官伸了个懒腰,嘿嘿笑道: “绿营那帮孙子,又吹嘘大捷了。” 旁边的兵丁杵着长矛,嚼着草茎说道: “还不知道哪儿借的首级呢。” “还用问嘛,不是外地过路客商的,就是北边江苏老乡的。” …… (本章完) 205 和八旗海上拼刺刀,东海谁称王? 苗有林身穿一套千总官袍,低头手按刀柄。 小声说道: “冲进去,控制城门、府衙。” 呼啦啦,原本懒散的几百号人瞬间变身。 抽出佩刀,开始奔跑。 城门官一脸错愕:“哎,哎哎,你们~” “滚开。” 被身穿“兵”号服的人粗暴一推,摔进了护城河。 嘉兴城内鸡飞狗跳。 许多人都懵了,这是在闹哪出?噶闹猛吗?没到时节呀。 府衙门口,两个不识相门子竟敢阻拦。 被当场劈翻,嘉兴知府衙门上下就这样落入了苗有林的控制。 城外传来了齐刷刷的跑步声。 李郁笑道: “嘉兴府,改姓李了。” 1个时辰后,所有城门全部被接管。 除一个城门外,其余全部暂时关闭。 近卫军巡逻队沿街宣布: “大清要亡了,西边有白莲教匪,南边有天地会,海上有红毛海盗。为保存江南繁华,李家军替天行道,接管江南所有城池防务。” “商人照常营业,百姓照常生活,一切照旧。” “废除大清律,改为战时简易法。” …… 一些灵活的、有眼力见的新附小吏,泼皮。 开始满城张贴告示。 《李家军实控区域战时简易法》: 杀人者,枪毙。 公开对抗者,枪毙。 伤人者,抢劫者,充为军前苦役。 取消清廷原有一切律法,规定。 钱粮赋税具体征收办法,待后续发布具体细则。 …… 慢慢的城中百姓们见没有杀人,没有放火。 军爷们也没有冲进屋子搜查乱党,趁机捞银子。 小门小户的,这日子还得继续过。 于是,街上开始慢慢的出现了人。 而李家军漂亮的制服,和燧发枪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次日,战略宣传署简单培训过的说书先生赶到。 午时,两个大队的武装民兵赶到。 嘉兴城,正式换防! 城墙破损处,待后续水泥运到稍加修缮。 根据李郁的预测,嘉兴一带很可能会成为前线。 所以,又驱使抓来的俘虏在城外修筑圆形三层炮楼,砖石水泥砌成。 四周挖出壕沟,修筑矮墙。 武器是一门短管霰弹炮,数杆抬枪,其余的都是火枪。 想攻城,就必须先拔除这些炮楼。 而打炮楼的时候,又会面临城墙上的夹击。 …… 第一波速成填线兵,很快就瓜分殆尽了。 每占据一座城池,就进驻一批。 依据位置的重要性,少则半个大队(250人),多则一至两个大队。 第二波填线兵,已经在流水线上了。 有军官,有火枪就可以开启招募,毕竟大清朝什么都贵,唯独人命贱。 失地农夫、力夫、流民、乞丐、泼皮,甚至是囚犯,来者不拒。 步兵士官学校的第一届毕业生,迫不及待的忙着升官。 主公有话在先,能者多劳。 是做个50人的分队长,还是兼多个分队的队长,就看自己的能力了。 考核标准也很简单, 三行队列前行半里,装填3次,齐射指定的标靶。 只要9成以上的人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这些动作,就算合格了。 军官们身穿红黑制服,腰挎指挥剑,手握短棍,脚蹬皮靴。 表情狰狞,体罚加军规。 不出意外,嘉兴府新招募的第一批填线兵,次日就悬挂了两颗血淋淋的脑袋。 按照主公的要求,嘉兴城防力量还过于单薄。 必须,尽快增加到4个大队。 两日后,运输船队就会送来100门轻重火炮。 西山铁厂,铸铁炮技术炉火纯青。 西山枪炮厂,镗炮膛的技术也日益精进。 最重要的是,锻炼出了一批成熟可靠的学徒。 这些人,才是李氏军工业的未来! …… 此时的乍浦城,一片紧张肃杀。 马队来回穿梭,大声传令。 满城所有旗丁全部离家,到各协领旗下报道。 6岁以上60岁以下的妇孺老幼,全部分发武器。 乍浦码头的巡船,出海30里巡航。 主力战船,火药炮子全部搬运进舱,水手不许离船。 南湾炮台也加设观察哨,日夜警惕海面。 乍浦虽小,却是江南重镇、海防重地。 清廷在此设旗营水师副都统一名,麾下1500旗丁,大小战船40余艘。 另设绿营水师一协,置副将一名。 还设有陆上绿营一营,置千总一名。 总之,小小的乍浦,全是兵! 李郁起兵接连攻占州县的消息,副都统丰升早就知道。 金山卫之战,京口八旗被全歼的消息,他也知道。 金山卫距离乍浦,不到200里的距离。 乍浦早就进行了动员,在备战。 嘉兴府城失陷,就意味着敌人马上就到了。 丰升一身戎装,站在乍浦城头。 周围和城下都是民夫,在皮鞭的监督下挖掘工事加固城防。 …… “都统英明,提前修缮工事,加固城防。” “哼,我估计叛军一两日就到了。就是不知道陆上还是海面先来?” 绿营千总拱手道: “标下觉得贼兵会从陆上来。” “哦,为何?” “海面有旗营水师,主力战船20艘,还有南湾炮台威慑。标下若是那李贼,也定然不会来鸡蛋碰石头。” “哈哈哈哈哈,说的好。” 绿营千总继续分析道: “而陆上,就不一样了。乍浦陆上兵力并不多,仅靠据称坚守。南湾炮台,炮口全部朝向海面,没法轰击陆上来犯的敌人。” 丰升皱眉,也不由得点点头。 这个汉人绿营武官说的很有道理,作为一个直爽的八旗汉子,他能听得进去正确的军事意见。 “田千总,依你所见。我军该如何应对?” 见上官如此赏识,谦虚,田千总欣慰无比。 恭敬有加的说道: “可否将马副将麾下战船,火炮拆卸部分上岸,加强城防。” 马副将,脸色大变。 他是乍浦绿营水师的主官,麾下也有20几条船。 刚想骂孙子,却见丰升抬起左手: “就这么定了,照办吧。” ……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大了好多级。 马副将无奈的照办了。 拆下了30门火炮,抬到了城头。 于是,绿营水师也失业了。 集体上岸转为炮兵!听从张千总的调遣。 “快看。” 东面的一处山顶烽火台燃起了狼烟。 众人脸色大变,敌从海上来? 田千总的脸变得很尴尬,不过依旧镇定自若。 丰升则是笑道: “岂不是好事,先赢一局?壮壮士气。” “旗营水师随本都统出海,让贼酋知道我乍浦水师乃是大清国四大外海水师之一。” “田千总、马副将,你等守好城池,待我得胜归来。” “遵命。” 俩人单膝跪地,目送着丰升一溜烟的走了。 …… “1股狼烟,说明敌人来的不多。” “哼。” 马副将没好气的拂袖而去,干脆去了南湾炮台观战。 田千总则是继续监工。 乍浦城小,但城墙很坚固,当初不惜血本开采的石条。 现在就是尽量的在城外多挖出几道壕沟,再有时间就多砍树做拒马。 半个时辰后,乍浦旗营水师全体起锚驶出了湾区。 海面上,4艘不明战舰逆风驶来。 这是江南造船厂的第一批下水战船,4艘崭新的改进型红单船。 红单船,是两广区域流行的一种海船。 两头翘,中间宽,尾部收窄,龙骨结实,三桅硬帆,双层甲板。 长14丈,宽3.5丈,吃水深度1.5丈,2200料大船。 (用现代船舶数据描述,大概就是长45米,宽10米,吃水5米,排水量1100吨。) 江南造船厂改造的这艘红单船,实际上是典型的“中西合璧”。 帆,是中式的。 船体(主要是水线之下),是西式的。 这样做的原因是,中式硬帆需要的人手少,维护简单,装置简单,大大的节约成本。 跑海贸,少花就是多挣。 西式船体的龙骨坚固、肋骨密集,扛得住海浪,耐航。 而且可以轻松容纳数十门侧舷火炮。 这个时代的商船,往往都是一脚民,一脚军。 都是武装商船! 到了海上,哪国的律法都不好使,佛祖管不到,耶鱼禾也管不到,全靠实力说话。 …… 指挥者是刘武的副手,原石湖畔清月村疍民出身的汉子,韦子龙。 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是李郁取的。 原先的名字过于粗鄙,故而给他改名了。 韦子龙和韦俊兄妹是同族,但属于出了五服的。 “把沙袋都垒好,盾牌挂干舷两侧。” 四艘红单船挑战20余艘清军外海战船,是有点托大了。 情报有误! 之前的预估太乐观了。 那份来自江苏巡抚衙门的存档文书,大约是过时了,搞不好还是康雍时代的信息。 韦子有些也很紧张,额头上开始出汗。 海面风浪中等,他却是稳稳的站在甲板上,拉开千里镜观察敌人。 同样的,乍浦副都统丰升也在观察着这股不明敌船。 他皱眉道: “像是广东那边的船,透着股邪乎。” “我部有20艘,敌人4艘,优势在我。传令下去,兵分两路,必要时跳帮,尽量俘虏一两艘敌船。” “嗻。” 亲兵兴冲冲的打起了旗语。 乍浦水师旗营所有战船逐渐散开。 一队拦头,一队准备兜尾。 若是能够打散架一两艘,跳帮作战俘虏剩下的船只就好了。 船很贵的,修一修转手一卖就是几千两白银。 …… 许多旗丁都有这种心思,笑嘻嘻的讨论着这次赏银能拿多少。 平心而论,乍浦水师的战斗力尚可。 这帮人都是水师三代,甚至世代。 熟悉驾船还有东海的脾性。 他们的祖辈是从江宁八旗和杭州八旗抽调而来,世代镇守这座海防小城。 如果,将江南大平原比作一间面朝大海的屋子。 那金山卫和乍浦就是两把门锁。 史书上的兵家必争之地,没有一处是虚构的。 在没有空降兵,航空兵,没有高标准道路的时代,大军征战的路线选择并不多。 拿下乍浦,是李郁亲征的关键一棋。 此时,他亲率的2营近卫军火枪兵,还有1营炮兵,也在开往乍浦城的路上。 陆海夹击夺取乍浦,同时消灭旗营。 绝不能让他们逃了,否则后患无穷。 …… 距离慢慢拉近,船型也看的更清晰了。 韦子龙发现,清军水师的数量虽多,船型混杂,大小不一。 其中有一些船相对老旧、脆弱。 他开始兴奋了,大声下令: “今日,当海上拼刺刀。我们的船结实,炮多,优先轰击他们编队里的巡船和沙船。” “然后楔入他们的阵列线。” “兵分两路,各自为战吧。” 一顿旗语,加吼叫后。 原本齐头并进的四艘改进型红单船,也一分为二。 落在清军水手眼里,简直是大好事。 “都统,这帮人的炮不少。” “单舷就有18门,真阔气。打完这仗,老子也要向朝廷上奏要求拨款。” 丰升所在的旗舰,全船也仅有20门炮。 船型是一艘赶缯船,属于这个时代清军外海水师的大型战船。 海面上慢慢的起了雾。 算不得浓雾,可还是有些影响视线。 大海,从来不惯着海航人,想刮风就刮风,想起雾就起雾。 若是太阳从云层出来,这海雾很快就会消失。 两军逐渐靠近。 7里,5里,4里~ 李氏水师在清军战船的左前侧,角度40度,距离不足4里。 两军对角航行。 看样子是李氏水师想抢占上t位,可显然是来不及的。 一艘红单船突然开始转向。 千里镜里,丰升突然看到敌船炮舷陆续冒出火光。 他怪叫一声:“所有人,趴下。” 率先趴到了沙袋后,反应快的也立即照做。 反应慢的还在狐疑发生了什么。 …… 迎接他们的是一排炮弹,甲板上木屑乱飞。 一发实心弹,打碎了干舷。 又把甲板上发愣的一个旗人水手,打成了两截。 硬帆,被炮弹豁开一个口子。 站在桅杆上瞭望的水手,被震落甲板,当场摔死。 丰升后背全是冷汗,他大吼道: “把伤亡的都拉进船舱底下,所有人准备作战。” 一盏茶的工夫,参领大声报告: “炮手就位,水手就位,舵手就位。” 丰升大吼一声: “摆一字长蛇阵,转向左。” “都统,敌炮射程太远了。打的也太准了。” “所以靠上去,贴近打,我们火炮多,千万不能被他们拉开距离放风筝。” 此时的风向,航向来看。 丰升的战略是绝对可行的。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等待着船队擦肩而过的那一刻。 …… 清军的第一艘船,是丰升的旗舰。 他已经蹲在了沙袋后,还戴上了铁盔,举起了盾牌。 海战,可不是陆战。 炮弹乱飞,挨上就是死,个人武艺没用。 “开炮。” 顿时白烟滚滚,甲板震动。 侧舷的10门炮一口气全打了出去。 由于海浪的原因,命中只有4发。 其余的打高了,或是打低了落入水中。 80米外的李氏红单船,硬生生抗着。 甲板中1发,水手死亡一人,伤一人。 船侧中弹3发,其中一发钻进侧舷,侥幸无人伤亡。 其余两发,没有打透船舷。 江南造船厂改进的红单船,肋骨用上了铁架,侧舷加厚。 橡木虽好,可大清朝没有。 所以结合实际,最佳造船木材是杉木、榉木。 桅杆用柚木或者铁力木。 高档海船可以采用红木类木材。只不过,目前李家军还没这个实力。 两支船队对向,擦肩而过。 火炮不断轰鸣,白烟加上薄薄的海雾,视线非常不清晰。 …… 突然,韦子龙大吼一声: “打那艘小型居船。” 众人立即屏气凝神,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侧舷齐轰。 这艘位于船队第4位的居船,一侧连续中弹。 24磅炮的炮弹,破坏力巨大。 连续被轰开大窟窿,船体分裂散架了。 紧跟在后面的第二艘李氏水师战船立即转向。 由于风向缘故,清军船速稍慢。 借助这个混乱,他居然楔入了清军战列线中间。 然后来了个双舷齐射。 炮声惊人,效果也惊人。 清军船队当中,第三第四位置的战船都失去了战斗力。 一条倾斜,甲板被血洗。 另一条尾舵处出现了大窟窿,在缓慢的下沉,船头翘起。 造成的后果就是,清军的战列线无法保持。 从第五位置往后,所有战船被迫改变航向,或左或右,绕开正在倾斜的友军战船。 …… 【本想手绘海战阵型图一张,可作者书法绘画已入化境,恐读者拍案骂娘,还是算了。】 (本章完) 206 李郁:我想屠乍浦满城,可又不想道德有亏,怎么办? 韦子龙狂喜,卡位成功。 海战不同陆战,战术执行难度很大。 风向,海浪,水手素质,船型特性,以及一系列意外因素,都会导致既定战术变成四不像。 所以很考验编队指挥官的综合素质。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点小小的运气。 若是“东风不与周郎便”,无敌舰队也要覆灭。 从这一点讲, 航海人普遍迷信就很好理解了。 …… 红单船开始转向,对着奔向自己的清军战船,露出侧舷。 “开炮。” 己方开炮的同时,清军战船侧舷几乎在同时也冒出火光。 海面上白烟滚滚,硝烟弥漫。 舱内,炮手们疯狂的重复装填动作,每门火炮至少4个炮手伺候。 四轮炮车用绳索固定在舱壁。 这样能够相对减少火炮因后坐力的位移。 药包都是固定的,这一点相比清军用散装火药节约了不少时间。 火药的质量也领先不少。 李氏火药的配比是绝密,枪用火药和炮用火药数据差异很大。 而清军全靠火药匠人的祖传经验,质量参差不齐。 有意识的科学,远胜于无意识的经验! 最大的优势实际是火炮的口径。 所谓磅数,是指炮弹的重量。 一磅,大约是450克,不到一斤。 6磅炮的炮弹,大致就是一个5斤的铅球。 红单船装备的36门炮中,仅有2门6磅炮,24磅炮有30门,另外有4门是36磅炮。 36磅炮的制造难度大,成本高。 而且自重很大,所以都放在了下层炮甲板的中间位置。 轻炮,则优先放在上层甲板。 …… 几轮对轰,韦子龙的座舰伤痕累累。 4门炮哑火,伤亡炮手超过10人。 而围攻的清军战船,代价更为惨重。 1艘重伤,1艘倾覆,另外2艘吓得逃跑。 楔入清军船队战列线第四位置的那艘友舰,则是和掉头而来的乍浦副都统丰升的旗舰,展开了对战。 丰升看着海面上散架的船板和落水挣扎的旗丁,心急如焚。 他没想到这4艘敌船如此坚固。 千里镜中,亲眼见到有几颗炮弹还镶嵌在敌船的侧舷木板上。 “儿郎们,靠上去,火炮轰完了,就跳帮肉搏。” 他潇洒的把辫子往脖子上一甩,虎目圆瞪。 其余旗丁立即有样学样。 不知是谁首创的,八旗兵丁白刃战之前的标志性动作,甩辫子。 正所谓,大辫子那么一甩嘿,今儿必须死一个。 炮手们握着火把,盯着100米外转向的敌船。 “开炮。” 一轮齐射,舱内烟雾缭绕。 透过炮舷望去,那艘红单船也冒起了黑烟。 很显然,舱内有火药被引燃了。 …… “冲上去,跳帮。” 丰升的眼睛都红了,表情狰狞。 他在快速的装填一支燧发短手铳,4年前花了50两白银,托人从广州购买的。 上面的一串洋字码他不认识。 夷语粗鄙,不必要认识。不过夷枪,还是不错的。 跳帮战接敌时,先轰出一枪然后再抡大刀片,特别带劲。 而敌船,那艘红单船却是一炮不发。 “都统,他们是想靠近了再轰咱。” “转向啊,别让他的侧舷对准咱。” 一些水手连忙冲到甲板,帮着操控风帆。 战船在海上转圈,敌船也开始跟着转。 这种时候就要考验水手控帆技术了。 丰升的汗珠子,大颗的往下淌。 他顾不得擦,透过炮舷死死的盯着。 这么近的距离,敌人的炮口看的清清楚楚,若是挨上一轮重炮,怕是喂鱼都没有囫囵个。 心里默念着,快快快。 …… 两艘船,就这么滑稽的同步转圈。 清军战船想抢占“t”位置的那一横,而红单船想做“二”的那一横。 爱的魔力转圈圈! 转的人头晕眼花,紧张眩晕。 直到,韦子龙也发觉了这边的滑稽一幕。 拼命的冲出混乱的海面,拼着硬挨了两炮,驶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位置。 他推开炮手,夺过火把。 脚稳稳的站着,眼睛死死盯着。 他在感受波浪的起伏,带动着船的起伏。 在刚才的几轮炮战中,他发现了一个瞄准的大问题。 船身起伏,炮口位置自然跟着上下起伏。 所以才会有明明瞄准的正好,炮弹却打高了,或者打低了掉海里的情况。 脑中逐渐适应了这个起伏的频率。 在炮口下倾的时候,他突然点燃引线。 火星窜入炮膛,迟滞了那么一会会后,正好船身回正。 一发36磅炮弹,稳稳的打穿了敌船侧舷。 打断了爱的魔力转圈圈。 …… 丰升在舱内,突然身后舱壁破裂。 一尊火炮被弹起,炮手被打的四分五裂。 他也被气浪掀翻,爬起来时只觉耳鸣。 一个旗丁在他眼前大喊。 他只看见一张一合,却听不见说的什么。 很快,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3发炮弹陆续打穿舱室,那个大喊大叫的旗丁,被打成了烂茄子。 血,糊了一脸。 他跌跌撞撞的冲到甲板,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主桅杆,断了! 上千斤的桅杆,带着几百斤重的硬帆,缓缓的砸下。 倾斜的方向,却是朝着自己来了。 他被气浪掀翻,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竟觉得似乎躲不开。 “主子,小心。” 一个忠心家奴,急切的推开了他。 丰升一头栽倒,坠海了。 塞翁失马,祸福难料。 他在海里扑腾,抓住了一块木板。 浮出水面时,看到了壮观的一幕。 那艘凶狠的红单船,驶到了自己那艘冒黑烟的座舰旁。 隔着几十米,一轮齐射。 …… 海水为之震动,摧毁场面极度壮观。 不能说是摧枯拉朽,只能说是四分五裂。 船断裂成了两截,海水倒灌。 甚至引起了旋涡,卷走了一些逃命的水手。 “完了,大清完了。” 丰升哀鸣,泪水混合着海水。 战场,慢慢的安静下来。 乍浦水师被摧毁11艘船,其余的狼狈逃窜。 李氏水师也放弃了追赶,因为实在是无力。 4艘战船受损严重,有一艘甚至主桅杆都被打断了。 韦子龙的座舰,也是伤痕累累。 尾舵也出了点小问题,似乎是被卡住了。 “就近找一处小岛屿修缮。” 乍浦外海,有不少零星岛屿。 绝大多数是无人居住的,只有渔民偶尔停靠,修缮船只,躲避风浪。 …… 南湾炮台,众炮手愕然的发现 旗营水师如同丧家之犬,冒着黑烟回来了。 马副将一脸不可置信: “败了?” 没人敢接话,直到半个时辰后,舰队驶入湾区。 所有人如坠冰窟,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再望向海面,心中莫名升起了巨大恐惧。 什么样的敌人能轻松击败强大的乍浦水师? 城中,哭声一片。 旗人妇孺们,急切的寻找着自家的汉子。 不时有人瘫软在地,哭的伤心欲绝。 海战,没回来的只能立衣冠冢了。 此战,1600旗丁折损过半。 余者还有2成带伤,以如今的医学水平,大部分人依旧会死亡。 科学:“细菌、病毒侵入人体,所引发的局部组织和全身性炎症反应。” 玄学:“命。” 每一个伤愈归队的老兵,都是幸运儿。 军中,以伤疤为荣。 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都坚信,这是命硬,老天爷赏脸。 所以很容易就成为基层军官,没人会不服气。 …… 乍浦城中,大夫都还在忙碌。 锯月退,止血,包扎,煎药。 一名面如金纸的旗丁,也知道命不久矣。 对着榻前哭泣的妻儿,小声的安排好后事。 能死在家中,家人簇拥,也是一种幸事。 比起那些只能在门外烧纸喊魂,凄凄惨惨戚戚的街坊,知足了。 当天,伤者就死了6个。 次日,又死了5个。 实际上,李氏水师也没好多少。 海战的伤员,多数是炮击造成的。 被炮弹擦到,就得少个零件。 只有那些被碎片木刺溅到的,稍微轻一些。 船舱底部,携带了高纯度的烈酒。 把伤员抬到荒岛滩涂上,先狠狠的灌一大碗烈酒,然后大斧头锯肢。 架起大锅,把匕首放里面煮一会,然后捞出来,挖开伤口,切掉腐肉或是残存异物。 最后用烈酒冲洗伤口,再拿棉布包扎起来。 这个过程,惨烈已经无法形容。 惨叫声直冲云霄,吓的一群群海鸟逃离岛屿。 韦子龙一言不发,看着忙碌的水手们。 这些救护措施是主公亲手拟定的。 虽然不懂为啥,但是照办就行了。 主公英明神武,上知天文下知艺术,中间还懂点医学。 …… “韦大人,怎么办?” “砍伐树木,搭建一些简易棚子,受伤的弟兄们扔下,留5个人下来照顾他们,食物、火枪留下一些。” “遵命。” 不远处,反复潜水观察尾舵的水手终于发现了故障。 被一块敌船的破碎木板,卡住了。 花了半个时辰,将这块板子给切开了。 各船受损的硬帆简单修补后,重新挂上桅杆。 中式硬帆的优势就是,即使有破损,也只是损失部分风力。 而西式软帆,破一处就彻底失去利用风力的功能。 在使用成本,维护成本,还有复杂程度都逊于中式硬帆。 岛上有淡水,赶紧取用储存了一些。 之后就起航执行封锁乍浦港的任务。 次日, 清军南湾炮台,众人惊讶的发现了4艘大船,安静的停泊在外海。 因为在射程之外,所以谁也奈何不了谁。 战船挑战炮台,一般来说都是输的。 因为,炮台不会沉。 所以韦子龙不敢冒险,他不确定炮台的火炮威力到底如何。 万一有几门五千斤的重炮就麻烦了。 不如稳健些,封锁待变。 …… 主公的军令很清楚,他会率近卫军团从陆上进攻,攻破乍浦城。 而届时南湾炮台根本不必打。 从后面爬上去,就可以占领了。 炮台只对海,不对内陆。 设计建造时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敌从陆上来。 午后,乍浦城被围。 城墙上,绿营兵和旗丁都面色凝重,默默的看着城外的敌人。 红黑色军旗很诡异,红黑色军服更诡异。 最恐怖的是,这些人是全火器军队。 “京师火器营也不过如此精悍。” “是啊。贼人哪儿搞的这么多枪炮?” 绿营水师马副将,和绿营步军田千总此时也放弃了成见,搁置矛盾,一起对敌。 城中最高官员副都统连人带船没回来。 城中此时是一位参领,官职最大。 他一脸死灰,站在城墙上。 亲历了海战,又侥幸逃生,心气已经没了。 他除了反复念叨一句“八旗,当以死报效朝廷”之外,说不出任何的话。 在上城墙之前,他还叮嘱了家中女眷。 “若城破,不要犹豫,速速投井。实在不行,也可服毒了断。” 如此叮嘱的原因,他不愿讲。 不过妻子却是知晓的。 一旦城破,她们这些旗人女子,定会被贼人所辱。 她含着泪索要了一把解腕刀。 并告诉他:“你且安心上城,妾身会料理好家中后事,不会辱没了你郭络罗氏的清名。” …… 城外,李郁骑在马上。 认真观察了周围地形,还有城墙防御。 随后笑道:“照例,劝降。” 李二狗不解:“怕是旗人顽固,不会接受的。” 李郁摇摇头:“不教而诛,有违道德。他们若是拒绝了劝降,那城破之后,发生再惨烈的事都是理所当然的。这叫,勿谓言之不预也。” “啊,我明白了。” 视线中,二狗骑马跑到城下1里处。 大喊一声:“投降免死,否则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他也不等城中人有所反应。 就麻溜的拨马奔回,拱手大声道: “禀主公,乍浦城宁死不降。” 李郁忍住抽他一鞭的冲动,幽幽冒出一句: “再等一炷香的工夫。” 趁着这个时候,炮兵正好把火炮再往前推一些。 辅兵们,担土装袋垒起月牙形防御,保护火炮阵地。 苗有林部则是原地坐下,等待军令。 拿下了嘉兴城,武库中取出了200套棉甲,都给了他的麾下。 苗部以肉搏兵为主,火器不多。 虽然不算什么好盔甲,可依旧能给人厚实的安全感。 …… 李郁带来了一个营的火炮。 其中一大半是3磅、6磅炮,其余的则是12磅炮,24磅炮仅有一门。 主要是携重炮行军太费劲了。 哪怕江南城镇发达,官道修建的颇费物力。 拖着沉重的火炮行军,也很困难。 24磅炮,全重约2吨。 需要20匹骡子,才能拖行。 听起来有些夸张,毕竟一辆打不着火的小轿车(1.5吨),两个汉子也能推着往前慢慢走。 可那是铺装道路,橡胶轮胎,还有精密的工业轴承。 如果换成糟糕的包铁木轮,吱嘎作响的轴承,坑洼的石板路,甚至是泥路,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要打仗,先修路! …… 从用途来讲, 24磅炮属于攻城炮,6磅,3磅属于野战炮。 而12磅炮,两边都可以。 作为攻城炮威力略小。作为野战炮,威力倒是很棒,就是携行太费劲。 一路上,李郁不断的摇头。 甚至累死了好几头骡子,杀了吃肉。 军队骡马化,是他的目标之一。 不过,骡马化需要建立在道路交通改善的基础上。 他默念着:“水泥,用水泥在江南铺出几横几纵,铺出个大道通途。” 陆路交通,成本高。 水路交通,成本低廉,可作为补充。 比如说,火炮统统通过水运。抵达目标地附近后,卸下再走水泥硬质道路。 …… 李郁沉浸在构想中,直到被一声炮响拉回现实。 一门12磅炮,试射! 众目睽睽之下,一发实心弹砸在了乍浦城墙之上。 炮营指挥官,扭头吩咐道: “射角10度,齐射。” 炮声清脆,炮弹呼啸着砸向城头。 垛口、敌台、城门楼子顿时烟尘弥漫。 炮弹击中,砖石碎裂。 巨大的动能溅射之下,碎砖好似霰弹,挨上就受伤。 24磅炮,也试射了一发。 炮弹砸在了城墙前的地面上,弹跳了几下落入护城河。 指挥官皱眉,瞪了炮手一眼。 “射角,抬高到9度。” 有了之前作为参照,就从容多了。 炮手不慌不忙的调整角度。 炮筒沉重,每抬高一度都很费劲。 需要几个炮手协作,还用上了专门的工具。 …… (本章完) 207 老旗人的呐喊:拖住入城贼兵,为城中妇人投井争取时间 乍浦城墙, 旗丁们躲在垛口后,顶着盾大骂: “绿营的王八蛋,你们去开炮啊。” 然而马副将一脸尴尬,咱的炮不太够的着人家! 不过,总是挨打也不算个事。 打响了壮壮声威也行啊。 于是,乍浦城墙上放置的那一门门火炮,纷纷喷出白烟。 果然,没对敌人造成什么威胁。 而且还是弹跳之后够着的。 果然,3里是城头上这些火炮的最大射程。 …… “这帮反贼太邪乎了,这得有4里了吧?”马副将问道。 “差不多。”田千总苦涩道。 “大炮,怎么可能打这么远?” 话音刚落,城墙剧烈摇晃。 一发24磅实心弹,打在了两人脚下的城墙上。 外层砖石碎裂,露出了里面的夯土层。 “老马,这样打下去可不行。你船上的重炮呢?” “重炮太难拆卸,我就留在船上了。” “糊涂啊。” 当初,田千总建言让绿营水师拆下火炮,加强城防时。 马副将就十分愤怒,觉得这是被侮辱了。 所以他拆下来的都是些轻炮,而且是以短管炮为主。 幸好,李家军的24磅炮射速缓慢。 120息后才再次发威。 不过这一次,炮弹直接砸在了城门楼子上。 两层的城门楼子,呼啦啦的垮塌了下来。 把正在互相指责的两人给埋了。 …… 李郁在千里镜中,欣赏了许久。 “直接轰击城门吧?” “遵命。” 为了轰开城门,众多炮兵又需要忙碌了。 推着24磅炮,缓慢前行。 前头是一群骡子,后面是一大群赤膊炮手。 喊着号子往前推了100多米。 又花了一盏茶的功夫,调整完毕。 在3.5磅火药(大概3斤)标准装药的推动下,以8度的射角将一发24磅实心球(大概22斤),投射到了2300米外。 概率学,默默的发挥了作用。 终于有一发直接命中了城门,四分五裂,效果十分震撼。 乍浦城的牌匾,也不知所踪。 “大炮的威力,令人心旷神怡。”李郁赞叹道。 然而,李二狗撇撇嘴,十分的不屑。 他不敢当面发牢骚,但是私底下说过: “炮兵再厉害,不还得让步兵冲上去,枪击刀劈解决敌人。” …… 乍浦城墙,众旗丁绝望了。 有一头发花白的老旗人,大吼道: “你们绿营的,快冲出去和敌人拼了。” “老瘪三,城都破了,咱们现在平等了,懂吗?”一个绿营兵气晕了头,挥刀就砍。 无奈刀法技不如人。 看着老迈的旗人,却是格挡住了他的刀锋,胳膊依旧有力。 一脚就把人踢翻了,刀掉在一边。 又快步上前两步一刀狠狠剁下~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后,老旗人悲哀的喊道: “老少爷们,咱们一起冲出去挡住汉贼,告诉城里的女人,快点自尽!该投井投井!该上吊上吊!别下不了手。” “等汉贼破了城,她们想死都来不及。咱祖先入关时做的那些事,江南的汉人还记着呢。” “咱,不能给金戈铁马的老祖宗丢脸,杀啊!” 迎着炮火冲锋的老旗人,成为了乍浦驻防八旗的图腾。 数百号旗人,疯狂的跟进。 一名断了腿的年轻旗丁,拖着长长的血迹爬到了铜钟旁。 捡起碎砖,狠狠的砸。 钟声悠扬,却是隐隐含着血腥味。 城中各家的妇孺,听着呐喊,又听到了钟声,也都知道事态已经不可控了。 …… 临近城墙的一户人家,三间瓦屋,栅栏围的整整齐齐。 富态的女主人仓皇的奔出,冲到水井边,先将怀里的孩子扔下去。 然后自己也一头扎了进去。 隔着一条街,是副都统丰升的宅子。 五进的宅子很是阔气。 然而此刻,却是毫无生气。 丰升的正妻,身穿孝服手持亡夫留下的佩剑,拦在了大门口。 “退!” 她剑锋一甩,吓的几个小妾和丫鬟瑟瑟发抖。 “夫人,饶了我们吧,我们不想死。” “城破之后,所有人都得死。” “南边没有贼兵,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夫人跟我们一起逃吧。” 跪地求饶的是丰升的第四房小妾, 她是个被出旗的汉军旗女子,勉强算精神在旗吧,丰升纳了她不算违制。 “夫君刚为朝廷战死,贱人伱就想梳妆打扮了去侍奉贼酋?” 丰升的正妻,乃是武家出身。 自小耳濡目染,对于刀剑并不陌生,她挥手就是一剑,鲜血溅在影壁上。 汉军旗小妾,不可置信的倒地身亡。 “快,吊上房梁。” 她已经陷入了癫狂,挨个的逼着府中的女眷踩上凳子,挂上白绫。 而孩子则是被集中在柴房内。 挂上铁锁,然后扔进去一个火把。 最后她才站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熊熊烈火烧旺了,把剑横在脖子上狠狠一拉。 …… 城外,李郁举着马鞭,指着疯狂冲出城的数百号旗人: “所欲何为?” 李二狗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答道: “想不开,寻死来了。” 话音未落,6磅炮装填完毕,陆续开始轰击。 实心铁球打进人群,立马碾出一条血肉走廊。 千里镜中看的很清楚。 原本乌泱泱的阵型,一下子就被犁开了数个通道。 炮营的指挥官,眼神都在放光。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军功,打不完,根本打不完。 3磅炮也被炮兵们推上来了。 经过几次实战,李家军总结出了一道经验。 3磅炮,炮管尽量做的更轻更短。 因为压根没打算发射实心弹,而是专业打霰弹。 炮管短,霰弹的泼洒面才大。 而且相比打实心弹,膛压更小,所以炮管可以做到更薄。 行军的时候一匹驮马轻松拉着满场走,半天都不需要替换。 作战的时候,炮兵自己推着满场跑。 “开炮。” 进入百米后,一轮霰弹糊脸。 不等白烟散尽,火枪兵们就大踏步冲向前。 径直冲出了烟雾的范围后,才列队两排。 前排蹲,后排站。 “射击。” …… 苗有林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苗大人,苗大人~” 传令兵急促呼喊了两次,才把他从震惊状态中叫醒。 “属下在,可是主公有军令?” “主公军令,苗部立即进城,清理城中一切抵抗。记住,是一切!” “遵命。” 苗有林抽出佩刀,举起盾牌: “弟兄们,随我冲。” 200多个穿甲的汉子打头阵,无甲的紧随其后。 乌泱泱的顺着破碎的城门杀了进去。 “义父,我部也进城吗?” “不,1个时辰后再进城。现在绕道乍浦城,拿下南湾炮台,炮击码头的清军战船。” “遵命。” 兴冲冲的李二狗,带了200人轻松拿下了南湾炮台。 甚至,没遇到什么抵抗。 南湾炮台,是绿营驻守。 他们见大势已去,直接放弃了炮台,逃了。 甚至没有引燃火药,没有钉死火炮火门。 将一个完整的炮台留给了李家军,倒是帮了大忙。 …… 实际上,在逃跑前。 有绿营兵提出放一把火炸了炮台,不能留给贼兵。 经验丰富的老把总,一声不吭,拔刀就把他给捅死了。 众人错愕,却见老把总踩着尸体,骂道: “炸炮台?你想激怒贼兵吗?搞不好贼酋震怒,派兵死咬着咱们,到时候一个都活不了。” “全须全尾的留给贼兵,贼兵一开心,就懒得追杀咱们。” “大家摸着良心讲话,他提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馊主意,是不是该杀?” 驻守炮台的几十个炮手,点头如捣蒜。 骂骂咧咧的消失在了海岸线。 无非是脱去号衣,当个百姓。 贼酋占了浙江又如何,咱绿营有手艺不怕砸饭碗,照样吃饭。 …… 近卫军团占据南湾炮台后,立即炮击了已经起锚逃跑的战船。 和水师的弟兄们陆海夹击,彻底消灭乍浦水师。 李家军的红黑军旗,飘扬在炮台高处。 所谓的红衣大炮,质量粗糙老旧。 有一门竟然是雍正2年的古董,清军的武备实在是令人发指。 李郁干脆下令,全部拆掉。 下次潘圣女上门的时候,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总是不花一分钱白玩,怪不好意思的。 按照新炮的价格,转手一卖。 自己得了银子,潘圣女得了面子,白莲教得了利器,赢麻了。 旧炮,李家军不稀罕,可有的是人稀罕。 如果大清朝各路反王开会,这些唬人的火炮说不准多抢手呢。 毕竟刀矛随处可获得,火炮却无处搞。 而此时的乍浦城中,苗有林部正在大杀特杀。 入城之后,苗当家的就有令: “屠城。” 主公的意思,他自当理会并执行。 近卫军团不适合做的事,清风寨的弟兄们代劳了。 沿着街道,逐个破门。 凡遇活人不分老弱妇孺,兜头就是一刀。 …… “当家的,差不多了。” “嗯,去禀告主公吧。” 苗有林摘下铁盔,走到一处水井旁,想打些水冲洗一下佩刀和手上的血。 却见到了意外的一幕。 水井里,竟被尸体填满了! 一旁的昌金却是笑道: “想当初我金川大寨被破之时,也是如此。一报还一报,公平的很。” 苗有林没有吭声,她又继续说道: “如今我倒是对主公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有他麾下虎狼之师,才能打败邪恶的清廷。当家的,咱跟对了人。” “嗯。” 李郁没有进城,而是下令尽快清理尸体。 不分满汉,全部集中起来焚烧掉。 此时已经是五月初一(农历),气温攀升,夹衣已经有些热了。 不过城中水井却是难以清理。 干脆将城中水井全部填埋,杜绝污染源。 乍浦老城,也废弃。在周围地势稍高处府上游重新修建一小型堡垒,棱堡。 所需劳役,均是从周边的村寨征发。 每天50文工钱,日结,包一顿饭。 仅仅一天后,主动来揽活儿的百姓就多了一倍。 众人这才意识到,主公为何强调工钱日结。 大清朝的百姓,骨子里就缺少安全感。 干完一天活儿,50枚铜钱拿到手,沉甸甸的才安心。 至于说是给贼酋干活,还是给皇帝干活,他们真无所谓。 哪怕贼酋刚刚屠了乍浦满城,众人也满不在乎。 旗汉有别! 民夫们数着手里的一串铜钱,还觉得这帮监工的贼兵眉清目秀,人怪厚道的咧。 …… 临时大帐中, 苗有林小心的坐在椅子上,只敢坐了一小半。 “嘉兴府城往南大约80里,乃是桐乡县。我欲遣你驻守桐乡县城,愿意否?” “属下遵命。” “嗯,你部缺乏火器,特拨给你火绳枪300杆,火炮25门。加强火力,当好桥头堡。” “谢主公信任,有林感激不尽。” 李郁摆摆手,又轻声说道: “你是个人才,恰逢乱世,正是你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请主公示下,镇守桐乡县,属下当做些什么?” “加固城防,招募本地乡勇,征收钱粮不宜超过清廷的标准。不要滥杀,但是有必要杀一批拥护清廷的。若浙江清军大批进犯,嘉兴府会派兵支援你。” 李郁示意亲卫拿来了一杆旗帜,上面绣着“江南团练先遣军,苗”。 “兵贵神速,我会令炮手们携带重炮走大运河,协助你破城之后再返回。下去吧!” 苗有林走路脚下带风,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块地盘。 桐乡县境内全是平原。 大运河穿过,河网密集,典型的鱼米之乡,富庶地方。 经营好此地,他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本钱,可不小。 …… “义父,这姓苗的可靠吗?” “打金山卫,打乍浦,他已经展示了自己的忠心和能力。如此,就够了。” 李二狗不识地图,也没在嘉兴讨过饭。 否则他就应当知道,桐乡县的位置,恰好在李家军和清军之间。 杭州府清军若要收服失地,就一定要先拔掉桐乡这个钉子。 苗有林是心知肚明的,不过他不在乎。 为了地盘,他不怕打仗。 有一帮从徽州府追随而来的老弟兄做武官底子,有几百杆火枪,20几门火炮,军饷自收自支。 这样优越的条件,若是还失了地盘。 那一点都怨不得主公,只能说自己无能,野心配不上实力。 实际上,李郁也有相同的心思。 苗有林的能力如何,仅仅是个团级军事指挥官,又或者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员,拭目以待吧。 …… 李郁很惊喜,一直挂念的两个人回来了。 北上押运漕粮的谭沐光、李小五,俩人眼含热泪。 一见面就扑通跪地: “主公,终于见到你了。” “快快请起,辛苦了。快说说,这一路的见闻。” 谭沐光尴尬道: “回程的时候,在山东境内差点被清军一锅端了。” 李郁也有点脸红: “形势变化太快,仓促起步,差点折损了你们两人,实在是惭愧。对了,你们损失如何?” “弟兄们被清军突袭,上岸突围,折损过半。” 李郁叹了一口气,颇为遗憾。 水手,是目前李家军急需的。 无论是内河水师,还是外海水师,都很缺! “后来呢?” “幸好天下漕帮是一家。德州帮的龙头,冒着风险掩护了我们。后来我们伪装成商队走陆路回来的。” “江北如何?” “很紧张,扬州府一带大批清军布防。” “那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我们离开山东后,先进入安徽,渡过长江后,翻越皖南山区,后进入浙北,然后走徽杭古道,抵达长兴县。” 呼,李郁长出了一口气。 幸亏遇上了两个机灵的属下,路程增加了一倍多,还翻山越岭,可却是安全的。 谭沐光瘦了很多,笑道: “这一路是贩私盐的人爱走的路线。我也是头一次走,幸亏主公在长兴布置了自己人。否则我们真的回不来。” …… 李小五突然说道: “义父,到长兴县后,是阿坤送我们过来的,甄氏也一起来了。” 刘阿坤,和小五是熟人,原先都是存菊堂的班底。 他镇守长兴矿区,还和甄氏结为了夫妻。 可听到这俩人的名字,李郁的脸却沉了下来。 他对于这夫妇俩不满,从搅合到一起,就让自己被动了。 先斩后奏,差点坏了自己的大事。 更何况,自己是打算把刘阿坤编入野战军的,此人凶悍,有杀神潜质,适合做先锋。 和李二狗,本应当成为李家军的先锋双将。 左勾拳、右勾拳。 结果被甄氏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富商给拐跑了。 并不是说,结了婚的就不适合当先锋。 而是野战军不宜和地方势力牵扯太深,也不宜和治安军职责冲突,当专致、纯洁! 在统一帝国之前,野战军要保持独立。 否则堕落的速度超乎想象。 他急切的给第一军团总指挥,林淮生定下婚姻,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 想到这里,李郁阴沉道: “你们俩先下去。让他们俩滚进来。” …… (本章完) 210 乾隆冷静复盘:朕发现了盲点 丹阳城, 前常州知府董昌盛被五花大绑,押解到了城墙下。 他面如土色,懊恼不已,涕泪横流,高呼冤枉,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常州府,至少还算是殉国! 而现在,却是算罪臣。 监斩的八旗兵丁可懒得听他啰嗦,一人按着他,一人揪着他辫子,用力的往前拉着。 然后,咔嚓一刀。 首级就咕噜噜落地了。 此事被总督府简单的写入公文里,奏报兵部备案。 战时,两江总督斩杀一员弃城逃跑的守土官,实在算不得什么。 朝廷甚至不会多问一句。 而杀了为首的董昌盛,其余官绅的下场也落不了好。 参领阿思富,借机发作。 掠夺这些人所有随身财产,抓入大牢,细细的拷问排除匪谍嫌疑。 家眷嘛,自然也没有好下场。 稍有姿色的被麾下八旗官佐们发卖去了秦淮河,换些银钱。 少数人即使去衙门告官,也不会被受理。 因为目前两江官场只关注一件大事:剿杀李贼! 其他的一切,都靠边站。 战时,以大局为重! …… 紫禁城,暂时告别了它的主人。 乾隆由于急火攻心,养病需要,暂时离开了这座冷冰冰的宫城,移驾圆明园。 2000护军,以及军机处所有大臣随行, 在圆明园开始办公,处理帝国的一切军务。 “于敏中,湖北那边有新消息吗?” “回皇上,没有。自从接到阿相的上一份折子后,就没有来过第二份折子。” 乾隆望着圆明园的景色,一言不发。 章佳.阿桂,忠诚可昭日月。 他竟然抛下大军,仅率少数亲兵,翻越连绵山岭,自身去指挥湖北的战事。 而大军则是由他的副手,富察.明亮统帅。 绕道向东,准备从安徽庐州南下,渡江至江西九江府,再西进。 如此周折,是因为白莲教占据了襄阳城。 阿桂仅仅是试探性的进攻了两次襄阳,就放弃了。 仅留下了陕西绿营,和河南绿营继续攻打。 京旗只能用于最关键的野战,绝不能消耗在攻打坚城上。 …… “阿桂这个奴才,还是忠诚肯办事的。”乾隆慢悠悠冒出一句。 于敏中虽然是文臣,却也了解一些最基本的军事常识。 比如说, 北方政权想一统天下,大军的南下通道有3条。 西线,是从陕西进入四川。 中线,是走河南南阳,进入湖北。 东线,是走江苏,渡过淮河、长江。 (实际上,还有第4条通道,但超越了正常人类的极限,就连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一条大迂回路线。) 白莲教好死不死的占据了襄阳,就意味着堵住了中线的南下通道。 逼的大军,多走了上千里路。 半晌,乾隆突然幽幽的来了一句: “于爱卿,说说你对朝廷平叛的看法?” “以全国打一隅,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白莲教看似猖獗,实则是借势裹挟起步,缺乏组织纪律性,和深远的战略眼光。朝廷当先行剿杀,挫其锐气,后安抚饥民,连打带消,白莲成不了大事。” “嗯,你说的很好。不过,朕想问的是江南!” 于敏中一愣,赶紧低下头: “江南贼酋更阴险,但好在是四战之地。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八旗马队就可以夺回江南。唯一顾虑的是,不能让战火伤了元气,亦不能时间拖得太久,毕竟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 …… 乾隆很认真的转过身,盯着于敏中。 半晌才轻声问道: “你还没到70吧?” “臣今年虚庚63。” “朕比伱还大3岁,算的是同辈人了。” “臣不敢。” 于敏中诚惶诚恐,就想顺势下跪。 被乾隆制止了,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于家就在江南(镇江府)金坛,想必有书信来往吧?” “是,每月皆有书信。” “金坛还在官兵手里吗?” “危如累卵,岌岌可危。” “嗯,仔细告诉朕,江南的反贼到底是何番模样?”乾隆平静的说道,“朕不看兵部的折子,只想听你于氏族人的亲历转述。” 于敏中愣了片刻,突然潸然泪下。 呜咽道: “皇上,江南反贼虽闹的不大,可却是枪炮犀利,志在我大清社稷呀。” 乾隆脸色平静,背过手去,一言不发。 …… 圆明园,曲水岛渚。 置身于此,让人心情舒畅。 尤其是那些仿江南园林的景色,更是让乾隆找到了久违的温馨。 皇上爱江南,人人皆知,可江南却是负帝心了。 总管太监秦驷,走路悄无声息,低声说道: “主子,人带到了。” “嗯。”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一身粗布囚服。 身后站立着两个佩刀的侍卫,警惕的将手按在他的肩上。 尤拔世扑通跪地,不停的磕头。 咚咚咚! 乾隆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 半晌,才开口了:“你辜负了朕。” “罪臣自知不可饶恕,只求一死。” “尤拔世,李郁起兵反了,一下子就吞下了苏松常镇太五府县。” 乾隆说的很平静,注意观察着他的反应。 错愕,迷茫,然后是震惊,若有所思。 “皇上,是不是苏州府豪强,因为协办钱粮有功,朱珪亲自保举,还被朝廷嘉奖的那个年轻人李郁?” …… 乾隆的脸皮抽抽,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正是。朱珪这个老东西,瞎了狗眼。” 尤拔世心里涌起一股很难形容的痛快,他和朱珪有嫌隙,在京城的时候就形如水火。 自己就算是临死,多拉几个垫背的也是喜事。 他突然发现,老皇帝的眼光冷冷的盯着自己。 “朕已经降旨了,将朱珪连降7级,贬为广东南海知县。朕是要惩罚他识人不明的错误。你在扬州任上,可曾和李贼打过交道?” “听过,但未曾当面打过交道。” “当真?” “皇上,罪臣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尤拔世苦笑,摇摇头说道: “或许,罪臣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是被此人算计的。” 乾隆愤怒,一脚踹翻他,骂道: “你勾连私盐贩子,上下捞钱,居然说是被人算计?那李贼拿着刀,强迫你贪墨的银子不成?” 尤拔世爬起来,跪好了,思索了一会,认真的说道: “罪臣在两淮盐务任上,做的那些事可谓是滴水不漏,打通了整个链条,罪臣可以自信的讲一句,毫无纰漏!可自从被卷入刺杀巡抚案、劫囚车案、直到被钦差钱峰查出来,背后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着事态发展。臣自从入狱后,就苦苦思索,不得答案。今天皇上的话,提醒了罪臣。” “你的意思是,李贼一手策划的?” “罪臣没有依据,只是直觉。” …… 沉默,只听的树枝沙沙作响。 乾隆突然开口:“你们两个,后退20步。” “嗻。” 两名侍卫,立即退出亭子。 “尤拔世,朕不杀你,将你流放伊犁军前效力。” “谢皇上天恩。” 乾隆轻声问道: “朕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苏州李郁叛乱,背后有大人物吗?” 原本在痛哭流涕的尤拔世,一下子如同雷劈,僵在了原地。 陷入了失神的状态。 乾隆也不着急,就这这么安静的等着他开口。 “罪臣,可能无法对所说的话负责。” “无妨,朕不问证据,也不降罪,只想听你的直觉。” “那李贼能在地方畅通无阻,除了银子、手段狠辣之外,据说还有一些通天的本事。” 乾隆的眼睛眯了起来,拳头也攥紧了。 只听得尤拔世,以一种古怪语气说道: “罪臣听一位同年讲过,李郁很了解朝廷的大事,甚至能帮地方上解决一些难事。想来,他在中枢有消息来源,甚至是~” 乾隆的手微微颤抖,压低声音问道: “是谁?” “罪臣不知。” “就算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你也可以讲,朕赦你无罪。” “罪臣真的不知,皇上可派遣得力人手,仔细查访。想来无非是门人、银钱关系。” …… 尤拔世被带走了。 心情平静,内心狂喜。 不止是因为流放的结局满意,更重要的是给一些人埋下了地雷。 实际上他知道李郁和王神仙来往过密。 而王神仙又是和珅的触手,上层圈子里没有真正的秘密。 但是他不讲,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 和珅的崛起太快,堪称奇迹。 自己掀了他的老底,未必能整死他,最多是狼狈。 而和珅腾一旦出手来,就会把自己碾死。 伊犁那地方死掉几个流放罪官,太正常了。 而他故意提醒,从门人、银钱关系查。 看似指向模糊,可若查起来范围很小。 他想给另外一个人埋雷,那就是同为江苏老乡,又身在中枢,又拿了大笔的好处,临到头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军机处大臣—— 汉臣领魁于敏中! …… 有了皇帝的口谕,刑部办事效率极高。 显赫一时的尤拔世,就这样消失在了京城朝野。 发配到了伊犁一处最前端的卡伦,当起了苦役。 而另外一个被流放的汉军旗人,马忠义,却悄悄出现在了圆明园。 “皇~上。” 一声饱含委屈、激动的高呼。 马忠义一磕到底,久久不愿起身。 乾隆看着他颤抖的肩膀,还有满是冻疮的手背,也有些莫名感动。 “恨朕吗?” “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起来说话。” 乾隆突然问道: “苏州府豪强李郁,有印象否?” 马忠义脱口而出:“有,印象深刻。” “嗯,他私下打造火器,蓄积死士,短短数日就占据了江南20多个城池。” 马忠义呆住了,在努力的消化这个消息。 半晌,才感慨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乾隆点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 “当初,你也没看出来?” “稍有怀疑。现在想来,那一连串的事,应当都是此人捣鬼。” “兵部最新的军报,你看完了再说。” …… 马忠义从太监手里接过兵部军报,快速浏览了一遍。 又重头看了第二遍。 脱口而出: “皇上,白莲虽然势大,可江南才是急患。” “嗯?” “白莲就好似背疮,而江南李贼则好似月退部箭伤,持续流血,不止血,是会脱力死人的。” 一旁伺候的总管太监秦驷,惊愕的抬起头。 在御前说“死,血”这些忌讳的词,你是不是有大病? 然而,乾隆面色如常。 主子淡定,奴才自然也要保持一致。 于是秦总管默默的低头。 听的皇上反问道: “背疮,也是会死人的。” 马忠义抬头道: “背疮,短时间不会破。只需周围用药,控制住规模。待到时机成熟,割开放脓,之后静养,即可无恙。” “而箭伤,每走一步都在流血,一点都不能拖!” 殿内安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乾隆起身,欣慰道: “你在关外冰天雪地吃的那些苦,没白吃。” “你有如此眼光,朕很欣慰。” 马忠义扑通,又跪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哭吧,哭吧。把那些委屈都哭出来,然后去太医院,好好的治一下冻疮。” “告诉太医院院判,忠义很累,多开些滋补安神的药。” …… 京城内, 于敏中的宅子,太监突然上门。 “于大人劳苦功高,皇上御赐吉林老山参两颗,让您养好精神。” “谢皇上。” 二儿子,于时和接过了锦盒,又搀扶着老爹进入了内室。 “爹,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伴君如伴虎啊,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爹,您是汉臣之首魁,皇上信任有加~” 于敏中摆摆手,结束了这个不能深入的话题。 费劲的靠在塌上,就着油灯抽了一会,攒足了精力。 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问道: “最近家中有客人否?” “有。” 于时和,连忙小声的说道: “浙江巡抚王亶望,派家人送来黄米3万。湖广总督陈辉祖,送来白米5万。老家的父母官,也托人送来了~” “老家的,退掉。” “是。” …… 于时和,又翻出了两份书信。 “全族402口,按照您的吩咐,尽数撤进江宁城了。” “嗯,城中有几个门生故吏照应着,老夫就安心了。” “爹,大哥的书信里把贼酋描述的好似托塔李天王,是不是夸张了?” “不,怕是还低估了。” “啊?” “老夫估计,皇上也是这么想的。” “那阿桂为什么去了湖北,不去江南~” “以后称呼朝廷大员要用敬称,不要直呼其名。还有,朝廷的军机大事你不该多问。身为官宦子弟,为人要谨慎,须知祸从口出。少说,多听。” “是。” 于时和满口答应,不过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 自家老头子年龄越大,胆子越小了。 在丫鬟的伺候下,于敏中慢慢的进入了睡眠。 而乾隆却是瞪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他的记性很好,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折子都回顾了一遍。 “黄文运背叛了朕,福成也背叛了朕,还有那些无耻的江南士绅。呵呵呵,贼酋好大的本事。” “汉官不可信,内务府的奴才也不可信。这天下,朕还能信任谁?” …… 夜深,寂静。 乾隆悄然起床,打发了太监宫女。 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揉搓了数十遍疲惫的脸皮,又叩齿20下。 挺起腰板,翻开了几份密折。 “来人。” “奴才在。” “掌灯,把《皇舆全览图》挂起来,就挂在这面墙上。” 十几个太监、宫女举着油灯,肃立不动宛如物件一般。 老皇帝瞪着大眼睛,在舆图上反复推敲了半天。 突然放声大笑: “笔墨伺候,朕要亲自拟旨,决胜于三千里之外。大清国铁桶一般的江山,岂是个孙猴子能闹腾坏的。” “嗻。” 总管太监秦驷开心无比。 皇上的突然振奋,他感同身受。 作为距离皇上最近的内侍,他的忠心可比日月。 皇上喜,他就喜。皇上忧,他就忧。 皇上生病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能替代生病。 哪怕皇上痛骂自己,也毫无怨言。 因为,要做个好奴才! (本章完) 208 《关于禁止江南民间无序私自割辫子的若干处罚规定》 李小五走出大帐,对着刘阿坤使了一个眼色。 阿坤憨厚的咧开嘴笑了,对牛弹琴。 而一旁挺着大肚子的甄氏却是感激的点点头,示意她记下这份情谊了。 这对夫妻,大约是符合人间互补法则的。 一个壮如狗熊,一个纤细若小鹿。 一个憨如石,一个精似鬼。 俩人携手走进了大帐。 然后,跪在地上。 “拜见主公。”刘阿坤依旧声如洪钟,还有点~兴奋! 好久不见军师了,怪想念的。 怀念当初在阊门混的那段辰光,军师白纸扇一展,弟兄们描龙画凤的那么一露,瞅见谁不顺眼就揍谁。 从城东打到城西。 …… “罪妾拜见主公。”甄氏的声音很好听。 李郁头也不抬,看着军报: “何罪之有?” 甄氏俯身: “罪妾爱他,所以不顾一切。主公起兵,拙夫自当追随,罪妾愿意献出全部家资,充当军饷,如此符合两纲。” 听了这话,李郁才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了这个女人。 “你欲捐献甄氏全部家产?” “除老宅之外,全部献给主公,尽绵薄之力。共计银钱43万两,田土店铺别院无算。” “你有什么条件吗?” 甄氏摇摇头。 半晌,李郁笑了。 “快快起来,你身怀六甲不必如此。阿坤,还不扶起?” “嘿嘿。”刘阿坤手一拉,人就起来了。 甄氏在他的手里,好似轻盈无骨。 “坐吧,上茶。” “谢主公。” 刘阿坤大大咧咧,靠着椅背坐了。 接过茶碗一口喝干,然后把茶叶吐掉。 甄氏则是优雅至极,衣袖掩面,小口无声。 茶碗、碗盖没有发出一丝碰撞噪音。 …… “阿坤,长兴县状况如何?” “我带兵拿下了县城,里应外合轻松的很,知县一伙人都关在大牢里。” “好,好。” 甄氏突然开口了: “主公,可要建立新的钱粮秩序?” “自然是要的。”李郁点点头,“伱是有什么想法吗?” “妾身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过会写下来请主公御览,妇人之见,望主公不必对他人提起。” 李郁笑了笑, 他预感这个女人的策略,会非常具有可行性。 一般自称不太成熟的,都是很成熟的。 大清特色: 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往往是相反的。 说顶天立地、仁义无私的话,做最厚颜无耻、最无底线的事。 说自信满满、万无一失的话,做漏洞百出的事。 所以,甄氏这种看似“底气不足,留足余地”的话,反而是大有把握的。 “你们去用些酒饭,稍后坐船回长兴,好好干。” “妾身提议,甄家前些日子还组建了护矿队,也一并交给主公吧?” “甚好,如今所有矿区全部归杜仁节制。护矿队,就一并移交吧。” “谢主公,如此妾身就可安心居家养胎了。” 李郁想了想: “湖州、嘉兴,你设若干食盐铺子,供货不必你操心,回头我会交代两浦盐场。” “是。” …… 临行前,二人又来拜见。 甄氏又突然说道:“妾身还有个条件!” “讲。” “妾身和阿坤的第二个孩子,不论男女,可否姓甄?” 李郁摆摆手,指着刘阿坤: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必请示。他,同意即可。” “同意。”阿坤嘿嘿挠着头。 李郁回到帐内,简单浏览了一遍甄氏的钱粮策论。 笑道: “甄氏不简单。她若是个男人,倒是可以出山,替我分担商贸的那一摊子。” 看完,吹旺火折子,点燃纸条焚毁。 这个计策,归自己了。 原本对于甄氏的怒火,也烟消云散。 几十万两银子加上一条献策,足够抵消一个先锋将官的损失了。 就让刘阿坤,安心的转入治安军序列吧。 李郁翻出了日记本,在上面郑重的记下: 待吾一统天下,不可亏待苏州潘氏、长兴甄氏,起兵出资有功! 写罢,合上。 展开地图,在上面又标注了势力范围。 视线突然落在了湖州城。 “湖州,还未取?” “是的。” “西边的长兴,东边的嘉兴,都已经打下来了。还留着一座孤城干嘛?拔掉。” …… 亲征的战略预期,已经达到了。 李郁也就没必要滞留了,当天坐船返回苏州城。 京杭大运河,冷清的令人发指。 往日里这一段航路都会堵塞,白帆遮天蔽日。 今日,坐船却是独占运河。 战争的破坏力不容小觑。 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少流血,占据江南,保留元气,可还是如同一盆冰水,让商业来往降到了冰点。 一路上,李郁除了观察运河。 就是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布棋。 林淮生已经打下了常州府,捷报昨日就送到了。 常州知府有所准备,攻打的不算太顺利。 这种大城池,都是有瓮城的。 所以即使是轰碎了城门,也没有太大意义。 最终用火炮几乎击碎了城头垛口、箭台。 火枪手们又在盾车的掩护下,抵近城下射击。 打的守城清军雨点般坠城。 才安心的踩着云梯,爬上了城墙。 这种抵抗烈度,远远超出林淮生的预期,折损了600余人,还消耗了大量的火药炮子。 说心里话,看到捷报后附的阵亡数字时, 李郁心疼无比。 这些,都是第一军团精心培养出来的精锐,不是填线兵! …… 进攻常州府的损失,大概是起兵后最严重的一次。 但他也不愿责怪林淮生,因为江宁府的清军援兵已经在路上了。 如果不能速胜,后患无穷。 而得到增兵,缓过神的常州府,将成为抵抗己方的前头堡。 林淮生夺取常州府后,和江宁府清军援兵在城外交锋两次后,清军就退了! 第一军团携带的大批火炮,劈头盖脸的打懵了江宁绿营。 督战的江宁驻防八旗没敢上阵,直接缓缓后撤。 在镇江府丹阳县停住了脚步,就地固守。 “沐光,你将江南大运河沿线城镇,按照从下往上的顺序讲一下。” “是。从杭州城开始,往上依次是嘉兴府、吴县、苏州府、无锡县、常州府、丹阳县,镇江府,然后就进入长江了。” 李郁快速在纸上绘制出简易地图,然后搁下笔。 “谭沐光,你是漕帮出身熟悉船只和航线,加入水师吧?” “属下遵命。” “顺便利用你漕帮的身份,多多吸纳漕帮各地的弟子加入。” …… 回到苏州府的第二天,刘武也赶来了。 他喜气洋洋,这一趟打的太顺利了。 “主公,属下幸不辱命,摧毁瓜洲镇和苏松镇,占据了崇明岛一侧。” “损失多少?” “就一条船,还有十几个弟兄。” 苏松镇水师,实际上早就是个空壳子。 早先被福康安下令将火炮全部卸下,黄浦江一战,几乎丢失了所有舰载火炮。 因而一开打,苏松镇就乖乖的投降了,甚至没发生什么冲突。 攻打江北瓜洲镇也很轻松,突破水寨后,就摧毁了大部分战船。 由于是趁着大雾突然袭击,瓜洲镇总兵都未曾组织的起来像样的抵抗。 唯一的损失,是触礁造成的。 又损失了一艘“嵇康号”平底战船。 原来的10艘同级战船,现在只剩下了7艘。 …… “主公,属下有个想法。” “讲。” “我见到了韦子龙,也了解了他们的海战过程。红单船太理想了,能不能定为水师未来的唯一主力战舰?” “江河湖泊作战呢?是否会搁浅?” “属下是这么想的,现有的2200料红单船,作为海战正合适。再建造一型1000料的红单船,用作长江作战。” 李郁点点头,1000料是绝对没有搁浅风险的。 实际上2200料在长江主航道也没有风险,但是有些浪费,属于性能过剩。 1000料红单船,成本低,而且适航范围更广。 “属下可以打包票,清军内河水师所有船型,在红单船面前都是废物。” “好,那就照办吧。” 留下刘武一起吃了顿饭。 拨给了他一个大队的武装民兵,让他防守崇明岛。 同时又抽调匠人100名,水泥5船,还有新出产的36磅炮5门,让他尽快把崇明基地给建起来。 位置在崇明主岛的新河镇!和松江府隔江相望。 包含两座炮台,一个船厂,还有一条栈道。 幸好,栈道是现成的。 此处也是苏松镇水师以前的泊位之一。 而所需苦力,就由苏松镇绿营俘虏充当。 先把基地的轮廓建起来,兵营修好,壕沟挖好,炮台浇筑起来。 初步安顿下来后,再考虑进攻崇明县城。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出现“官贼同岛”的奇观。 …… 新河镇,有几十里海堤。 而且在历史上被多股势力当做屯兵地,穿越之前,此地也是重要货运码头。 因而李郁毫不犹豫的就选定了此地,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这大概就是穿越人士的一点小小优势吧。 踩着历史的肩膀自然看的更远。 以崇明岛的特殊位置,退可封锁长江口,进可随时进攻江北。 由于泥沙淤积的原因,崇明岛和江北海门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用舢板,小船都能随时渡过去。 理论上讲,在1000年之内,两地会正式接壤。 随着盘子越铺越大,银子消耗的速度奇快。 若不是潘氏,和甄氏的两笔捐献,还有王神仙炒玉石赚来的大笔银子,存银此时已经归零了。 归零,可能还是乐观的。 应该说,是透支! …… 李郁刚一回到苏州府,胡灵儿就匆匆赶来了。 指着一叠账册说: “夫君,妾身先恭贺您在战场上的成功,然后就不得不遗憾的陈述一个事实,我们花钱的速度太快,赚钱的速度远远跟不上。” “还能支撑多久?” “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最乐观的估算,还能支撑2个月。” 一套量身定做的军服,加上长筒军靴、武装带,更显英气。 经常怀孕的朋友肯定知道,3个月前几乎不会显怀。 李郁疑惑的问道: “夫人为何这番打扮?” “为了出入这巡抚衙门不碍眼。” “什么巡抚衙门,分明是我李某人的作战指挥部。” 李郁手臂一挥,把桌上的账本全部扫到地上。 “哎,哎哎,你干嘛?” “沙场征战归来,一腔豪情无处释放,夫人,你来的正好!” 胡灵儿的陪嫁丫鬟,默默的瞅了一眼, 蹑手蹑脚的退出屋子,顺手把屋门关好。 站在影壁前,挡客! 无论谁来,都是一句脆生生的“主公吩咐,半个时辰后再来”。 自信! ……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一炷细香的时间过后,她推开门。 “老爷,奴婢来收拾吧?” 李郁入乡随俗,很快就适应了被人伺候的那一套。 这人呐, 学好很难,学坏那就太容易了。 只需要放下一些无谓的“自尊、自我约束”就行了。 然后,就恨不得穿回过去,给过去的自己两个大耳光。 热毛巾擦完,神清气爽。 李郁靠在躺椅上开始琢磨,怎么尽快建立一套财税体系了。 守着江南,就是守着金饭碗。 如何能够合理、高效、相对公平的从每一个江南人兜里掏出银子,就是一门大学问了。 合理,就是不要太黑。 高效,就是最短的时间,最少的人力成本,尽可能少的中间环节。 相对公平,就是阔佬多交钱,穷汉少交钱。 以上,第三条最难。 除了技术难度,还有立场干扰。 幸好,李家军目前还没站到那个不能说的立场。 所以,大刀还是能砍下去的。 而搭建新的财税体系需要时间,解决一些阻力和技术难题。 还是那句话,能少流血,就少流血。 在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学乾隆抄家搞银子是最简单最高效的办法。 不过,随意扣个罪名抄家,会导致自己的另外一项计划搁浅——江南总商会。 要让所有人都承认自己是讲规矩的,除非~ …… 闭目养神了一会,李郁突然站了起来。 大笑两声,取来纸笔。 在甄氏“不成熟”的策论之上,加以修改。 融入了一些李氏驭人精髓,最终拿出了一个成熟的方案。 “叫范大人过来。” 范京提着袍角,急匆匆的赶来了。 “坐,喝茶。” “谢主公。” “看看这份方案。” 范京接过,刚看了一眼就目不转睛,半晌笑出声,抬头喜道: “主公,千古第一阳谋怕是要易主了。” 李郁则是摆摆手: “过了过了,推恩令不敢比。你琢磨一下,若无疑义就速速去执行吧,要快。在江南站稳脚跟的关键就是时间。” “主公放心,3天!办不成我提头来见。” “你剃头了?” 范京不好意思的摘下帽子,露出锃亮的脑瓜。 “对了,主公,属下还有一事思虑很久了。” “但讲无妨。” “要推行割辫令吗?” 李郁突然笑了,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甩在桌上。 范京翻开,小声的朗读道: “关于禁止民间无序私自割辫子的若干处罚规定~” 他惊讶的抬起头,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继续往下看。” “发型,乃尊卑礼仪之所系。除江南团练兵勇官佐之外,江南6府之民间人士未经申请私自割辫者,罚银1两。” “私自剃光头者,充为军前苦役。” “因特殊贡献,申请剪发并经江南团练署批准者,除外!” …… 范京半天没回过神来。 好像看懂了,好像又没懂。 总之,这里面绝对有大学问! “主公,为何要明文禁止,还加以罚款?” 李郁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 “你不懂我大清。” “激将法?” “非也,咱大清的百姓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哲学。走,换身便服随我出去,当场证明给你瞧瞧。” 俩人便服,让亲卫们稍微离得远了点。 找了一家远离道前街的街边小店。 走进去,要了两碗豆腐脑,一叠烧饼。 李郁望着上了年龄的掌柜,招招手: “掌柜的,在下是外地来的,问你一个问题,你诚实回答,这1两银子就不用找了。” “好好。” (本章完) 209 投贼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李郁看着殷勤的掌柜,排出一锭小银子,轻声问道: “官府贴出告示,说有件挣大钱的好事,让大家都来做。你会信吗?” “爷,不敢信。” 范京接过话茬,反问道: “为何?” 或许是因为范京的口音带有浓重的本地口音,掌柜的笑了: “这位爷,咱也不是第一天做大清朝的草民。虽说咱只是个小户人家,稍微识的那么几百个字,可在这姑苏城活了半辈子,多少长了点见识。” “这挣大钱的好事,能轮到咱?” 范京被咽了一下,无话可说。 李郁往碗里多加了些醋、辣油。 摆摆手~ 掌柜的弯腰行礼,轻轻拿走了那1两银子。 “老范,现在你明白了吧?” “属下明白了。咱大清朝的老百姓会本能的反过来听话。除非把刀架在脖子上,否则咱越提倡,人越不搭理。” “对喽。” 豆腐脑本味寡淡,所以调料尤为重要。 李郁又加了些切的细碎的萝卜干、虾皮、葱花,铺了厚厚一层。 大清朝餐饮届的风气还算淳朴,掌柜的没冲出来打人。 …… 喝完豆腐脑,吃了两个酥脆焦黄的烧饼。 李郁开口说道: “当前的急务就两件,拿下江宁和建立新秩序(财税、律法、民意)。既要军事胜利,又要地盘稳固,没办法,谁让咱是在江南起家呢,看起来富庶繁华,打起仗来处处漏洞,心惊胆战。好了,去办差吧。” “属下遵命。” 范京一口喝光碗里剩余的豆腐脑,讨了张干荷叶包起一打热烧饼急匆匆离开,召集手底下所有的人手。 还从城防军借了一些人手,又向兀思买借了骑兵。 分兵618路,每组仅1人。 下乡! 手持范京签发的公文,上面就两个字:照办! 所接洽的多是乡间的士绅。 “范大人有令:次日午时之前,200户以下的每村出1个壮丁。200户以上的每村出2个壮丁。” “敢问上差,是作甚?” “当兵!” “啊?” “充军,听不懂吗?主公够仁慈的了,一没要银子,二没要姑娘,三没要你们自己上阵。区区一个壮丁,出不了的话,怕是~” “不敢不敢。上差稍候。” “且慢,有一个要求,必须公开透明。” “透什么?” “哎,就是伱拟定几个人选,最好是那种无家无口的、穷的喝西北风的,不是大姓的。让全村的人都要投/票,选出一个倒霉鬼。” “妙,妙,没问题没问题。” 赵老太爷觉得这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可以说,丝毫不损身家。 合理,太合理了! …… 李郁做事是出了名的细致。 就拿苏州府常熟县虞山村,举个例子。 村口,晒谷场, 本村最有威望的赵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满面红光。 他的小儿子,在村里一路走一路敲锣: “每户出一人,速到村口议事喽。谁家缺勤,就谁家去充军喽。” 虞山村共计612户人家,谷场很快就黑压压的来了一大片。 赵老太爷清了清嗓子: “官家有要求,本村出两丁,当兵吃粮。鄙人盘算了一下,这种事情嘛,比较适合家里负担小的。” “张铁柱,孙憨牛,周无灾,刘有钱。” “从你们四人当中选择两人去应差。瞧见没有,这里有四个坛子,你们都站过来,背过身去,把眼睛蒙上。” “咳咳,诸位乡亲,开始吧?” “每人一颗黄豆,投到你觉得该当兵的那个人背后的坛子里。” …… 每投出一颗黄豆。 旁边虎视眈眈的赵老太爷,就在花名册上划去一户人家。 若是谁家敢不积极参与,又或者是不投出黄豆,他就要把谁家的房子扒了! 张铁柱,孙憨牛,周无灾,刘有钱四人面如死灰, 听着背后的空坛子,黄豆掉进去的叮当声。 心里如同猫抓,难受的紧。 每一颗黄豆掉进去,都将他们的心伤害了一遍。 有人流泪,有人表情愤怒。 短短半个时辰,大型献祭仪式完毕。 …… 众目睽睽之下, 赵老太爷取来了四个大海碗,挨个倒出黄豆。 公平!公开! 还踏马公正! 谷场大几百号人,也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最终,孙憨牛和刘有钱,所获得的黄豆最多。 众望所归,成为虞山村送出去应付李家军的两丁! “上差,用点酒饭再走吧?” “军情如火,就不劳烦了。诸位安心种田,不要闹事。李家军绝不对良善百姓下手。” “哎,慢走,慢走。” 类似的场景,还在无数个村子上演。 这一次针对的是乡村,暂时没有对县城府城动手。 被选出来的这些人,被集中到了太湖畔,接受训练。 就和武装民兵一样,先背军规,然后是队列,最后是实弹。 在这个过程中,伴随着频繁的体罚。 主要是出错,没有说教,直接以短棍、拳头教育。 打的这些人心惊胆战,痛哭流涕,跪地哀求。 然而,下跪哀求只会引来更疯狂的体罚。 民事官范京,只看了一次,就忧心忡忡的询问李郁,是否过于苛刻了? 这些人原本就是农夫,现在想一下子成型,太难了。 李郁却是摇摇头: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没有慢慢来的可能。不过你放心,残酷的军事训练只是过程,这批人我另有他用。” …… 东山士官学校,第二批学员还未毕业。 在这种军情如火的时候,又抽调300名精锐脱离战场,接受系统化的基层军官课程,实在需要魄力! 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李郁很忙,除了战略需要做决定。 还要抽空到士官学校讲课,毕竟挂着校长的头衔嘛。 毕业当日,都要进行一次鼓舞人心的演讲,并授予所有人指挥剑。 将气氛烘托到炸裂,所有学员恨不得为自己而死,才算罢休。 西线,暂时停火了。 清军在丹阳县城据守,不断增兵,囤积粮草军械。 李家军忙着修缮加固常州城墙,也在增兵。 两城之间的百里范围,就成为了前线。 百姓纷纷逃难,扶老携幼,躲避战火。 大部分人是往西边,江宁府方向逃难。 因为那是清廷的实际控制区域,感官上更安全。 这也说明,大部分人更看好清廷会赢得这场战争。 林淮生驻守常州城, 每天戎装巡视各项工程,还有第一军团各部。 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等着机会狠狠的痛歼清军。 主公如此信任,将第一军团托付给自己,却是出师不利,围攻一座仅有绿营民壮防御的府城,居然付出了一个半营的伤亡。 一想到此事,他就想踏平丹阳城。 “报,主公军令。” 他展开一看,露出了笑容。 “传令下去,城中士绅商贾,若想离开,只需交纳500两出城费即可。至于百姓,任由离去。” “大牢里的府衙官吏怎么处置?” “一视同仁,500两起步,2000两封顶。看着办吧。” …… 林淮生不清楚主公的用意,但是不影响他照办。 在忠诚方面,他无可挑剔。 在信任方面,更是无条件相信主公的任何军令。 常州知府董昌盛,被狱卒推搡着拖出了大牢。 以为大限将至,破口大骂: “尔等恶贼,要杀便杀。本官董昌盛,不辱朝廷。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董大人,不用粉身碎骨,你可以走啦。” “什,什么?” 狱卒指着大牢外,董家人说道: “他们已经付了赎金,现在你可以出城了,你自由了。” 董昌盛茫然,被家人们拉着进了马车。 居然真的畅通无阻,城门守军挥手就放行了。 同行的还有许多士绅,脸色仓皇。 守军持枪,平静的看着这些人离开。 随身财物,尽管带走。 不过,若是车队绵长,好似搬家的就别怪不客气了。 直接拦下,没收财产。 随身包裹可以装满了带走,其他的一概充公! 抗议? 怕不是脑子进水了,能留一条命,还留下随身财物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别的不说,马车里的年轻女眷若是拉下来几个。 这些官绅们,还敢抗议不成? …… 总之,这些人都很识相。 出了城门一刻也不敢耽误,快速离开。 城墙上还传出悠长的喊声: “诸位,最好躲远点,别没死在咱们手里,却是死在了官府手里。” 董昌盛坐在马车里, 轻声咒骂了一句:“妖言惑众。” 说罢,吩咐家人:“一路向西,本官要速速禀告这股流贼的情况。” 夫人担忧的询问道: “老爷,要不要先躲躲,花银子疏通一下门路。失城,可是大罪。” “所以要尽快坦白,争取从轻发落。至少我是激烈抵抗了的,还了解了许多流贼的火器情况。” 慢慢的,官道上逃难的马车分成了两批。 一批奔着丹阳城去了。 另外一批拐到了小路,或到乡间投亲访友,或是远走他乡。 选择,决定命运。 诚不我欺也。 …… 丹阳城,戒备森严。 城外10里,巡逻马队就发现了这股逃难的车队。 随即拦截询问,并飞马禀告城中。 丹阳县衙, 坐在大堂上的是一员满官,时任江宁驻防八旗的前锋参领,阿思富。 他立马起了疑心: “是从贼营逃出来的?还是降了贼被放出来的?” 堂下左边站着的是督标中军副将,右边是丹阳知县。 俩人皆是汉人,不敢吱声。 只敢说:“但凭阿大人独断。” 前锋参领,阿思富毫不犹豫: “就地拘押。派人回江宁,请总督大人和将军大人的钧令。” “嗻。” 于是,一群凶狠的兵丁把车队给围住了。 二话不说,就绑起来送进城内。 顺便,往自家怀里塞几锭银子。 董昌盛又惊又惧,大喊道:“我有流贼军情,耽误不得。” 额头挨了一刀鞘,鲜血直流,终于老实了。 江宁驻防八旗的兵丁,才不屑什么汉官,知府呢。 一个丢了城池的汉官还敢摆谱? …… 而得知消息的两江总督李侍尧和江宁将军崇道,几乎没有犹豫一秒,就判了他的死刑。 “按大清律,失城官,斩。这等小事也值得来回浪费马力?告诉阿思富,多用用他的猪脑子,丢了丹阳,本督杀他全家。崇大人,你觉得呢?” “都依制台的意思办。” “嗻。” 李侍尧,汉军旗世家,祖上大名鼎鼎,李永芳是也。 心狠,老辣,城府深,贪财,人脉广,只忠于乾隆一人。 虽为汉官,却比满官更受圣眷。 终乾隆一朝,都是官运亨通,虽有起伏,却从未真正失势。 乾隆曾曰:“李永芳孙,安可与他汉军比也?” 许多下属不满,觉得崇道过于谦卑。 说起来,江宁将军和总督地位是一样的尊贵,而且崇道还是上三旗出身。 对此,崇道一笑了之。 捧着一本《旧五代史》,手不释卷。 书页空白处,密布蝇头小楷,皆是读书心得。 他安慰下属道: “得,就是失。失,就是得。” “李总督能力超群,封疆经验丰富。老夫愿意给他做副手。” 传到李侍尧耳中,狠辣如斯的他也心生愧疚。 感慨能和这样一位老好人搭档,同驻一城,实在是幸甚。 …… 李侍尧实际上也很郁闷, 刚抹平两广那群桀骜不驯动则“丢雷老母”的豪强,就被一纸圣旨迁两江。 上任后还未来得为宦囊增重,也没来得及指导秦淮河画舫的工作,纳上一两个本地妾,缓解一下水土不服,聊解思乡之情~ 江南就变天了! 而且,反贼几天之间就控制了20多个城池。 他很不解的说: “甭说是20几座城池,就算是20几个窑子,转一圈也没这么快吧?” 没人能回答总督的疑惑。 最终只能将从苏州满城突围出来的八旗悍将,多隆给推了出来。 经过一夜自我沉浸式演练的多隆,身穿减配(铁片打薄)棉甲,腰挎佩刀。 为了增加悍将的可信度,还故意多吃了两口辣椒,嗓音显的粗野、钝感。 还对着镜子,进行了表情管理训练。 比如逢人先瞪眼,说话就咬后槽牙。 就一个字:狠! 他晃着膀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总督府。 绕过影壁,遇到一年轻笔帖式捧着公文迎面而来。 沉浸在悍将心态不能自拔的他,鬼使神差的用肩膀狠狠的撞击了一下笔帖式。 将那人唉哟撞翻在地。 并踩着洒落一地的公文,傲然而去。 …… 总督府众人目瞪口呆,引路的小吏又想说话,又不敢开口。 一般这种战场悍将,都有点暴力倾向。 万一他发了狂,把自己毒打一顿多冤枉。 如此半天,多隆忍不住问道: “代p,你想说啥?” “多大人,您,您认识刚才那人吗?” “某不识得。” “他叫和琳,是总督府的七品笔帖式,满人。” “嘁,满人怎么了?我也是满人,我全家都是满人。” “他亲哥叫和珅,在御前是大红人。” 多隆一哆嗦,和珅和琳,亲兄弟俩。 自己这麻烦是一件摞着一件,处处皆敌啊。 只能硬着头皮,见招拆招,先把总督给应付了吧。 虱子多了不咬人,投贼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做好了最坏心理建设后,他瞬间淡定了许多。 在众人的注视下,吐了一口痰,来了一句江宁特色口头禅。 然后才昂然走进了二堂。 老老实实的单膝下跪,请安。 他清醒的意识到,若是在李侍尧面前嚣张,怕是要挨军棍。 …… 果然,李总督很有官威。 压根没让他起身,跪着回答了李贼是如何打进苏州,以及自己是如何突围成功的。 细节是魔鬼。 幸好多隆有所准备,应对自如。 至少在逻辑上,是经得起推敲的。 “你可曾亲眼见过贼酋?” “见过,此人相貌丑陋,阴险狡诈,将那苏州府上下经营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嗯,想来应是如此。” 李侍尧点点头,这和他的推算吻合。 “那他是如何将一府官吏全部变成座下走狗的?就靠银子?” “除了银钱关系,他还发展了很多连襟关系。” “你说什么?哈?哦~” 李侍尧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是那种意思啊。 破防了,笑骂道: “贼酋,无耻之尤。” “总督大人高见。” “嗯,你有军功,暂且做个先锋佐领,留在江宁吧。” 李侍尧要提拔一个小小旗丁,江宁将军崇道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于是,正蓝旗满洲第3参领第2佐领,就迎来了他们的新一任长官——多隆! (本章完) 210 乾隆冷静复盘:朕发现了盲点 丹阳城, 前常州知府董昌盛被五花大绑,押解到了城墙下。 他面如土色,懊恼不已,涕泪横流,高呼冤枉,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常州府,至少还算是殉国! 而现在,却是算罪臣。 监斩的八旗兵丁可懒得听他啰嗦,一人按着他,一人揪着他辫子,用力的往前拉着。 然后,咔嚓一刀。 首级就咕噜噜落地了。 此事被总督府简单的写入公文里,奏报兵部备案。 战时,两江总督斩杀一员弃城逃跑的守土官,实在算不得什么。 朝廷甚至不会多问一句。 而杀了为首的董昌盛,其余官绅的下场也落不了好。 参领阿思富,借机发作。 掠夺这些人所有随身财产,抓入大牢,细细的拷问排除匪谍嫌疑。 家眷嘛,自然也没有好下场。 稍有姿色的被麾下八旗官佐们发卖去了秦淮河,换些银钱。 少数人即使去衙门告官,也不会被受理。 因为目前两江官场只关注一件大事:剿杀李贼! 其他的一切,都靠边站。 战时,以大局为重! …… 紫禁城,暂时告别了它的主人。 乾隆由于急火攻心,养病需要,暂时离开了这座冷冰冰的宫城,移驾圆明园。 2000护军,以及军机处所有大臣随行, 在圆明园开始办公,处理帝国的一切军务。 “于敏中,湖北那边有新消息吗?” “回皇上,没有。自从接到阿相的上一份折子后,就没有来过第二份折子。” 乾隆望着圆明园的景色,一言不发。 章佳.阿桂,忠诚可昭日月。 他竟然抛下大军,仅率少数亲兵,翻越连绵山岭,自身去指挥湖北的战事。 而大军则是由他的副手,富察.明亮统帅。 绕道向东,准备从安徽庐州南下,渡江至江西九江府,再西进。 如此周折,是因为白莲教占据了襄阳城。 阿桂仅仅是试探性的进攻了两次襄阳,就放弃了。 仅留下了陕西绿营,和河南绿营继续攻打。 京旗只能用于最关键的野战,绝不能消耗在攻打坚城上。 …… “阿桂这个奴才,还是忠诚肯办事的。”乾隆慢悠悠冒出一句。 于敏中虽然是文臣,却也了解一些最基本的军事常识。 比如说, 北方政权想一统天下,大军的南下通道有3条。 西线,是从陕西进入四川。 中线,是走河南南阳,进入湖北。 东线,是走江苏,渡过淮河、长江。 (实际上,还有第4条通道,但超越了正常人类的极限,就连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一条大迂回路线。) 白莲教好死不死的占据了襄阳,就意味着堵住了中线的南下通道。 逼的大军,多走了上千里路。 半晌,乾隆突然幽幽的来了一句: “于爱卿,说说你对朝廷平叛的看法?” “以全国打一隅,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白莲教看似猖獗,实则是借势裹挟起步,缺乏组织纪律性,和深远的战略眼光。朝廷当先行剿杀,挫其锐气,后安抚饥民,连打带消,白莲成不了大事。” “嗯,你说的很好。不过,朕想问的是江南!” 于敏中一愣,赶紧低下头: “江南贼酋更阴险,但好在是四战之地。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八旗马队就可以夺回江南。唯一顾虑的是,不能让战火伤了元气,亦不能时间拖得太久,毕竟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 …… 乾隆很认真的转过身,盯着于敏中。 半晌才轻声问道: “你还没到70吧?” “臣今年虚庚63。” “朕比伱还大3岁,算的是同辈人了。” “臣不敢。” 于敏中诚惶诚恐,就想顺势下跪。 被乾隆制止了,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于家就在江南(镇江府)金坛,想必有书信来往吧?” “是,每月皆有书信。” “金坛还在官兵手里吗?” “危如累卵,岌岌可危。” “嗯,仔细告诉朕,江南的反贼到底是何番模样?”乾隆平静的说道,“朕不看兵部的折子,只想听你于氏族人的亲历转述。” 于敏中愣了片刻,突然潸然泪下。 呜咽道: “皇上,江南反贼虽闹的不大,可却是枪炮犀利,志在我大清社稷呀。” 乾隆脸色平静,背过手去,一言不发。 …… 圆明园,曲水岛渚。 置身于此,让人心情舒畅。 尤其是那些仿江南园林的景色,更是让乾隆找到了久违的温馨。 皇上爱江南,人人皆知,可江南却是负帝心了。 总管太监秦驷,走路悄无声息,低声说道: “主子,人带到了。” “嗯。”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一身粗布囚服。 身后站立着两个佩刀的侍卫,警惕的将手按在他的肩上。 尤拔世扑通跪地,不停的磕头。 咚咚咚! 乾隆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 半晌,才开口了:“你辜负了朕。” “罪臣自知不可饶恕,只求一死。” “尤拔世,李郁起兵反了,一下子就吞下了苏松常镇太五府县。” 乾隆说的很平静,注意观察着他的反应。 错愕,迷茫,然后是震惊,若有所思。 “皇上,是不是苏州府豪强,因为协办钱粮有功,朱珪亲自保举,还被朝廷嘉奖的那个年轻人李郁?” …… 乾隆的脸皮抽抽,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正是。朱珪这个老东西,瞎了狗眼。” 尤拔世心里涌起一股很难形容的痛快,他和朱珪有嫌隙,在京城的时候就形如水火。 自己就算是临死,多拉几个垫背的也是喜事。 他突然发现,老皇帝的眼光冷冷的盯着自己。 “朕已经降旨了,将朱珪连降7级,贬为广东南海知县。朕是要惩罚他识人不明的错误。你在扬州任上,可曾和李贼打过交道?” “听过,但未曾当面打过交道。” “当真?” “皇上,罪臣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尤拔世苦笑,摇摇头说道: “或许,罪臣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是被此人算计的。” 乾隆愤怒,一脚踹翻他,骂道: “你勾连私盐贩子,上下捞钱,居然说是被人算计?那李贼拿着刀,强迫你贪墨的银子不成?” 尤拔世爬起来,跪好了,思索了一会,认真的说道: “罪臣在两淮盐务任上,做的那些事可谓是滴水不漏,打通了整个链条,罪臣可以自信的讲一句,毫无纰漏!可自从被卷入刺杀巡抚案、劫囚车案、直到被钦差钱峰查出来,背后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着事态发展。臣自从入狱后,就苦苦思索,不得答案。今天皇上的话,提醒了罪臣。” “你的意思是,李贼一手策划的?” “罪臣没有依据,只是直觉。” …… 沉默,只听的树枝沙沙作响。 乾隆突然开口:“你们两个,后退20步。” “嗻。” 两名侍卫,立即退出亭子。 “尤拔世,朕不杀你,将你流放伊犁军前效力。” “谢皇上天恩。” 乾隆轻声问道: “朕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苏州李郁叛乱,背后有大人物吗?” 原本在痛哭流涕的尤拔世,一下子如同雷劈,僵在了原地。 陷入了失神的状态。 乾隆也不着急,就这这么安静的等着他开口。 “罪臣,可能无法对所说的话负责。” “无妨,朕不问证据,也不降罪,只想听你的直觉。” “那李贼能在地方畅通无阻,除了银子、手段狠辣之外,据说还有一些通天的本事。” 乾隆的眼睛眯了起来,拳头也攥紧了。 只听得尤拔世,以一种古怪语气说道: “罪臣听一位同年讲过,李郁很了解朝廷的大事,甚至能帮地方上解决一些难事。想来,他在中枢有消息来源,甚至是~” 乾隆的手微微颤抖,压低声音问道: “是谁?” “罪臣不知。” “就算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你也可以讲,朕赦你无罪。” “罪臣真的不知,皇上可派遣得力人手,仔细查访。想来无非是门人、银钱关系。” …… 尤拔世被带走了。 心情平静,内心狂喜。 不止是因为流放的结局满意,更重要的是给一些人埋下了地雷。 实际上他知道李郁和王神仙来往过密。 而王神仙又是和珅的触手,上层圈子里没有真正的秘密。 但是他不讲,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 和珅的崛起太快,堪称奇迹。 自己掀了他的老底,未必能整死他,最多是狼狈。 而和珅腾一旦出手来,就会把自己碾死。 伊犁那地方死掉几个流放罪官,太正常了。 而他故意提醒,从门人、银钱关系查。 看似指向模糊,可若查起来范围很小。 他想给另外一个人埋雷,那就是同为江苏老乡,又身在中枢,又拿了大笔的好处,临到头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军机处大臣—— 汉臣领魁于敏中! …… 有了皇帝的口谕,刑部办事效率极高。 显赫一时的尤拔世,就这样消失在了京城朝野。 发配到了伊犁一处最前端的卡伦,当起了苦役。 而另外一个被流放的汉军旗人,马忠义,却悄悄出现在了圆明园。 “皇~上。” 一声饱含委屈、激动的高呼。 马忠义一磕到底,久久不愿起身。 乾隆看着他颤抖的肩膀,还有满是冻疮的手背,也有些莫名感动。 “恨朕吗?” “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起来说话。” 乾隆突然问道: “苏州府豪强李郁,有印象否?” 马忠义脱口而出:“有,印象深刻。” “嗯,他私下打造火器,蓄积死士,短短数日就占据了江南20多个城池。” 马忠义呆住了,在努力的消化这个消息。 半晌,才感慨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乾隆点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 “当初,你也没看出来?” “稍有怀疑。现在想来,那一连串的事,应当都是此人捣鬼。” “兵部最新的军报,你看完了再说。” …… 马忠义从太监手里接过兵部军报,快速浏览了一遍。 又重头看了第二遍。 脱口而出: “皇上,白莲虽然势大,可江南才是急患。” “嗯?” “白莲就好似背疮,而江南李贼则好似月退部箭伤,持续流血,不止血,是会脱力死人的。” 一旁伺候的总管太监秦驷,惊愕的抬起头。 在御前说“死,血”这些忌讳的词,你是不是有大病? 然而,乾隆面色如常。 主子淡定,奴才自然也要保持一致。 于是秦总管默默的低头。 听的皇上反问道: “背疮,也是会死人的。” 马忠义抬头道: “背疮,短时间不会破。只需周围用药,控制住规模。待到时机成熟,割开放脓,之后静养,即可无恙。” “而箭伤,每走一步都在流血,一点都不能拖!” 殿内安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乾隆起身,欣慰道: “你在关外冰天雪地吃的那些苦,没白吃。” “你有如此眼光,朕很欣慰。” 马忠义扑通,又跪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哭吧,哭吧。把那些委屈都哭出来,然后去太医院,好好的治一下冻疮。” “告诉太医院院判,忠义很累,多开些滋补安神的药。” …… 京城内, 于敏中的宅子,太监突然上门。 “于大人劳苦功高,皇上御赐吉林老山参两颗,让您养好精神。” “谢皇上。” 二儿子,于时和接过了锦盒,又搀扶着老爹进入了内室。 “爹,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伴君如伴虎啊,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爹,您是汉臣之首魁,皇上信任有加~” 于敏中摆摆手,结束了这个不能深入的话题。 费劲的靠在塌上,就着油灯抽了一会,攒足了精力。 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问道: “最近家中有客人否?” “有。” 于时和,连忙小声的说道: “浙江巡抚王亶望,派家人送来黄米3万。湖广总督陈辉祖,送来白米5万。老家的父母官,也托人送来了~” “老家的,退掉。” “是。” …… 于时和,又翻出了两份书信。 “全族402口,按照您的吩咐,尽数撤进江宁城了。” “嗯,城中有几个门生故吏照应着,老夫就安心了。” “爹,大哥的书信里把贼酋描述的好似托塔李天王,是不是夸张了?” “不,怕是还低估了。” “啊?” “老夫估计,皇上也是这么想的。” “那阿桂为什么去了湖北,不去江南~” “以后称呼朝廷大员要用敬称,不要直呼其名。还有,朝廷的军机大事你不该多问。身为官宦子弟,为人要谨慎,须知祸从口出。少说,多听。” “是。” 于时和满口答应,不过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 自家老头子年龄越大,胆子越小了。 在丫鬟的伺候下,于敏中慢慢的进入了睡眠。 而乾隆却是瞪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他的记性很好,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折子都回顾了一遍。 “黄文运背叛了朕,福成也背叛了朕,还有那些无耻的江南士绅。呵呵呵,贼酋好大的本事。” “汉官不可信,内务府的奴才也不可信。这天下,朕还能信任谁?” …… 夜深,寂静。 乾隆悄然起床,打发了太监宫女。 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揉搓了数十遍疲惫的脸皮,又叩齿20下。 挺起腰板,翻开了几份密折。 “来人。” “奴才在。” “掌灯,把《皇舆全览图》挂起来,就挂在这面墙上。” 十几个太监、宫女举着油灯,肃立不动宛如物件一般。 老皇帝瞪着大眼睛,在舆图上反复推敲了半天。 突然放声大笑: “笔墨伺候,朕要亲自拟旨,决胜于三千里之外。大清国铁桶一般的江山,岂是个孙猴子能闹腾坏的。” “嗻。” 总管太监秦驷开心无比。 皇上的突然振奋,他感同身受。 作为距离皇上最近的内侍,他的忠心可比日月。 皇上喜,他就喜。皇上忧,他就忧。 皇上生病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能替代生病。 哪怕皇上痛骂自己,也毫无怨言。 因为,要做个好奴才! (本章完) 211 军机大臣,还踏马首席?你能不能找个小点的官职冒充? 乾隆搁下狼毫笔,若无其事的开口道: “滚进来。” “是。” 总管太监秦驷,立即从门外迈入殿内,软底靴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他就像是随时待机的siri,永远在线,光速响应。 乾隆根敲敲桌子: “这3份秘旨,立即发出去。不必通过军机处。” “奴才遵旨。” 喜滋滋的秦驷,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得亏是在园子里,要是在紫禁城,得启动特殊程序才能叫开宫门。 那样的话,第二天朝野又要议论纷纷。 他亲眼看着快马骑士出了圆明园,才欣喜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嘴里念叨着: “皇上还是太仁慈,要依奴才看,光杀白莲教匪远远不够。就该把荆襄所有男丁都杀光,嗯,还有江南的男丁也一并杀光。” 伺候他脱靴子的徒弟小桂子目瞪口呆。 “师傅,都杀光了谁来种田?” …… 秦驷眼睛一瞪,竖起兰花指,尖声骂道: “糊涂,我大清有的是人。杀光了,一道圣旨,随便迁个百万户过去填江南、填荆襄。啥事都不会耽搁了。” “啊?” “江南,荆襄那都是不缺水的大平原。穷鬼们搬去了,怕不是耗子掉进了米缸?做梦都要笑醒喽。” 小桂子没敢吭声,他记得师傅的家乡——三年旱两年,涝一年。 全家死绝,后乞讨到了京城。 一咬牙净身入宫,从刷马桶的小太监做起,吃尽苦头,如今俨然是大人物了。 紫禁城内, 除了正经主子,师傅就是数的上的重磅人物了。 他不敢争辩,默默的去倒了一杯茶。 “小桂子你发什么愣,说到杀人就害怕啦?” “师傅您喝茶。” “嘿,咱家告诉你,这人杀的越多,天下越太平。不服就杀,敢造反的更加要杀。一人造反,就杀光方圆十里。一村造反,就杀光百里。一府造反,就干脆把这个省都杀光。” 很显然,秦驷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幻想,表情扭曲,眼神放光。 他还真不是瞎吹牛。 而是在史书的基础上,糅杂了一个最纯粹奴才的个人想法。 秦始皇巡游,见陨石而杀十里。 大清兵入关,屠百城而得天下。 可见这杀戮,也是治理天下的一环。 …… 襄阳城。 洪教主登上城头,俯瞰数里外的清军大营。 “怎么样?” “教主放心,襄阳城绝不会失陷。” “好,好。” 经过了修缮、加固后的襄阳城防,真不是随便啃下的。 缺乏大炮,就多多增加礌石滚木、投矛,热油这种传统防御武器。 只要守军意志够顽强,就能将来攻城清军杀的人头滚滚,尸体堵塞汉水。 即使清军有大炮,也不是那么好啃的。 因为襄阳有两重瓮城。 洪教主又叮嘱道: “要尽快经营好水军。朕要东征武昌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襄阳在,我等在。襄阳亡,我等亡。” 一众老弟兄,豪气干云。 洪教主很满意,慢悠悠的走下城墙。 突然看到一群人跪在城墙底下,领头的是明堂王堂主,手捧龙袍,金冠。 “伱们这是?” “恭迎教主登基,白莲教万岁,教主万岁。” 洪大昌诧异、拒绝、勉强、然而还是被加了一件衣服。 以前穿的明黄袍子,缺乏见识,犯了很多错误,比如龙爪个数不对。 这次的龙袍是正经的制式。 穿上后,整个人自信多了。 …… “臣等泣血,跪求教主登基为帝。否则,我等立马就去投汉水!” “哎,不必如此。” 洪大昌很痛苦的闭眼,摇头叹气了半天,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 主要是体恤下属。 “朕宣布,从今日起,建白莲圣国。朕就是圣帝。统帅圣兵百万,顺江而下,直取武昌。” “万岁,万岁~” 欢呼声雷动,襄阳城如同过年般热闹。 不过,洪圣帝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宣布待打下武昌,再定都、祭弥勒。 次日,大军水陆并进,绵延50里,顺汉水直下。 沿路击破多个城池,势如破竹。 直抵武昌城外10里,扎下大营。 而此时,阿桂才翻山越岭,抵达了汉阳府黄陂县。 一行30余人,狼狈的如同乞丐。 这一路失踪亲兵2人,摔死摔伤4人。 堪称是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走到这里的。 探路的亲兵,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主子,白莲先锋已到武昌城下了。” “他们来的好快。” “咱们怎么办,进了武昌城可能就出不来了。” “别急,待本官再想想。” 阿桂毫无朝廷重臣的形象,疲惫的斜靠着土堆,啃着一块干饼子。 胡子拉渣,眼睛布满血丝。 …… 突然,不远处过来了一群人。 警惕的看着他们,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主子,好像是本地绿营。” “去,叫他们领头的来见我。” 亲兵刚靠近到20步距离,一支羽箭嗖的钉在他脚前。 “站住,什么人?” “我们是朝廷的人,这有腰牌,自己拿去看。” 亲兵穿着便服,甩过去自己的腰牌。 对面那个手持弓箭的绿营汉子,依旧警惕心不减。 “你们一群汉子腰悬刀剑,又都是外地人,就凭一块腰牌?不可信。” “妈的~” 亲兵刚想骂人,就看到对面的人齐刷刷举起了弓箭。 …… 阿桂连忙大喊一声: “住手,本官乃军机处大臣,钦命节制湖北战场。对面的,过来看公文。” 汉子小心的看了盖了大红印章的兵部勘文。 居然松了一口气,收起弓箭,笑道: “我认识这个章,在黄州协副将署外张贴的告示见过一次。没错,兵部的大印。” “拜见大人。” “起来吧,你是何人?” “标下黄陂营弓手,张九佬。” 阿桂笑了: “你这名字谁取得?” “我爹,黄陂人勤奋,有九佬十八匠的说法。” “给本官讲讲,什么意思?” “就是代指手艺人。九佬指的是阄猪、杀猪、骟牛、打墙、打榨、剃头、补锅、修脚、吹鼓手这九个行当,十八匠是金、银、铜、铁、锡、木、瓦、窑、石、漆、弹、蔑、染、画、雕、酒、箍、皮。” 阿桂是世袭贵族,簪缨世家,头一次听说这种东西,颇觉新鲜。 就问道: “所以九个行当,你都会?” “略通一二,嘿嘿嘿。” 阿桂指了指后面的那些人,问道:“这些是?” “都是一个汛的弟兄们。最近上官让我们多加提防,小心白莲的探子。” “哦?白莲喜欢派探子吗?” “嗯,很多。他们一般打扮成老百姓模样,四处乱窜。” 张老佬很健谈,让阿桂了解了许多信息。 比如,一半的绿营兵都被调走了,加强武昌城防。 还有,四周有点钱的人家都逃走了。 要么躲到山里,要么去了更大的城池。 …… “我们要去武昌,怎么走最便捷。” “旁边这条河叫滠(she)水,坐船一直往南走就能到武昌城。” “走,你前面带路,去县衙借船。” 张九佬带路,众人一路无言。 进入县城后,有亲兵小声问他: “嘿,你知道军机处大臣是多大的官吗?” “不知道。” “难怪,你敢这么和咱家大人聊天。” 黄陂县衙不大,还有些破烂。 在大清,官不修衙,所以众人也不觉稀奇。 门子伸手拦住了: “什么人?就往里闯?” “小的黄陂营汛兵,这几位是京城来的,也是给朝廷当差的。” “你们来干嘛的?” 有亲兵怒了,喝道: “这是军机处大臣,叫你们知县滚出来接驾。” …… 门子被吓到了,连忙进去传信。 黄陂知县听说京城来了贵人,连忙跑出来。 见阿桂一身黑衣,胡子拉渣,满身泥水,裤子刮破两处,脑门后还沾着一根草。 随行的亲兵,也都差不多,有的还挽起裤脚。 再往后看, 车马?没有。仪仗?没有。 连匹战马都没有! 他瞬间就气笑了: “你,贵人?撒泡尿照照吧,穷酸样。” 阿桂心中恼火: “老子是首席军机大臣,去年刚平定金川之乱的章佳.阿桂。” 知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恶狠狠的骂道: “军机大臣,还踏马首席。” “你能不能找个小一点的官职冒充?你知道军机处大臣是几品吗?” “来人啦,统统抓起来。” 黄陂县衙,冲出一群衙役、游手。 阿桂的亲兵们立马抽刀,大砍大杀,把县衙门口变成了屠宰场。 百战余生的老兵,杀人只当是砍瓜切菜。 知县跪地求饶,也被一刀砍死。 …… “白莲教杀进来啦。” 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喊着逃跑。 结果导致了全城的恐慌,百姓扶老携幼的逃跑。 本该出击的黄陂营,也做了逃兵。 千总领头,一溜烟的跑了。 阿桂气的半天说不出话,只能拿出印信,命人速速骑马去武昌城报信。 越是底下的人,越是认排场。 只能让陈辉祖派兵来接应自己,省的路上再生出意外。 “大人,您,您杀了知县。”张九佬声音苦涩。 “区区七品知县算的什么,我家大人杀知府都不必请旨。” “你,张九佬,即日起担任黄陂营千总。重新募兵,招勇士,随本官去武昌城,敢吗?” “标下遵命。” 张九佬是个傻大胆,见升官了狂喜。 一路狂呼:“爹娘,我出息了,当大官了。” 次日,武昌城队伍赶到。 总督府的一位六品官,亲自来迎接。 “登船,直下武昌。” 从黄陂搜罗了10几条民船,加上督标的3条战船,这一路上安全无虞。 张九佬,临时拼凑了200号人。 多是本县的游手,泼皮,贩夫走卒,还有他的邻居发小。 这些人听说他当千总了,都跟着来了。 一路上喜笑颜开,却不知即将要面临什么。 …… “讲讲武昌形势。” “禀抚远大将军,白莲先锋已经抵达武昌城西,正在四处侦查情报,并对龟山发起了一次攻击,被击退了。” “他们的主力呢?” “根据斥候回报,白莲主力顺汉水而下,绵延近百里。大约还有两三日陆续抵达。” “湖北其余州县,什么状况?” “郧阳府、襄阳府、安陆府全部失陷。宜昌,荆州,汉阳,黄州岌岌可危,多个县城被占。总之,情况很糟糕。” “他们如何打下襄阳城的?” “下官看过军报,乃是里应外合,猝不及防。郧阳城也是如此。” “城中有内应?” “对。” 阿桂若有所思,反问道: “那你们又如何保证,武昌城中没有内应呢?” 总督府属官瞬间脸色煞白,汗如雨下。 “这,这,这可怎么办?” “传令,加速航行。” “快快快,回武昌,有紧急军情。” …… 阿桂站在船头,沿途观察地形气候,默记在心中。 为将者,这是基本素质! 当晚,船队摸黑抵达武昌城外。 因为害怕被误击,船队提前点燃了灯笼,挂出了旗号。 阿桂的战场经验丰富,知道打仗的时候,兵丁们紧张。 万一被误认为是白莲教船队。 轰几炮过来,就太不值了。 进入城中后,他就急匆匆赶到了湖广总督府。 陈辉祖,以及巡抚周宝昌,还有一大群文武官员站在府门外迎接。 “参见阿相。” “免礼,进去说事。” 浑身酸臭,衣服污损的阿桂,丝毫不顾及形象。 一边接过毛巾擦脸,一边就问道: “目前武昌的城防情况,谁来介绍一下?” 陈辉祖赶紧上前,现场就他官职最高。 “禀阿相,武昌城共计战兵15300人,其中督标1000人,抚标1500人,其余都是各地的营兵。” “你把周边的兵都调来了,那些地方不就扔给教匪了吗?” “这,省城不得有失啊。” “理~解,那水军呢?” “汉阳水师、宜昌水师都在此,计有战船41艘。” …… “龟山防御有兵多少?炮多少?” “半个黄州协的兵,火炮大概有10门吧。” 阿桂冷冷的瞅了一眼,问道: “龟山位置如此重要,俯瞰长江、汉水,乃是教匪进攻武昌的必经之路,你就放500兵?” “这,这,本督明日就增兵。” “不,现在就增兵。” “是,是。请问增兵多少?” “有人自告奋勇,率部前往吗?”阿桂环视问道。 屋子里,还有院子里,武官起码有30几人。 但却没人敢应答。 武昌城和龟山,隔江相望。 有诗云:龟蛇锁大江。 龟,蛇就是分别代指龟山、蛇山。 龟山在长江西岸,汉水从山脚下流过。 站在90余米高的龟山山顶,恰好可以俯瞰汉水和长江,同时观察城中的一举一动。 堪称是武昌城防的第一道锁。 …… “我去!” 张九佬,突然热血上头,大喝一声。 “这位是?”巡抚周宝昌问道。 “黄陂营千总,途中偶遇,随本将一起来的。” “真壮士也。” 阿桂冷笑了一声: “张千总,你的兵太少,官职也太低。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守备了,再拨给你800兵,守住龟山炮台。” “标下遵命。” 张九佬开心的露出大白牙,这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几天前,还是月银一两五钱的绿营兵丁,现在就成了正五品守备了。 崭新的官袍,官靴,佩刀,还有象征身份的铜官印。 甚至,还允许他自行任命10个把总,20个外委把总。 美滋滋! 他全然没注意到周围众将官的眼神。 不是嫉妒,而是一副看死人的冷漠无感。 心里冷冷嘲笑道:乡下曲辫子! 抚远大将军是在给你升官吗?那是追封! 待教匪主力赶到,堆人都能把龟山给堆平了。 …… 大规模会议结束,就是小范围开会了。 陈辉祖,周宝昌一直在冒冷汗,他们被阿桂的话惊到了。 城中或有白莲内应! “二位,你们险些就成了朝廷的罪人。”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结合白莲教匪攻陷郧阳、襄阳的成例,概率极大。 周宝昌一咬牙,拱手道: “请阿相出手,挽救武昌城于水火。” (本章完) 212 咱就关心一件事,剪了辫,能当官不? “引蛇出洞。” 阿桂在船上就想好了,大战之前先整肃内部。 负责城防的将官,挨个接到了命令。 若见城中拼杀起火,不要惊慌更不许调兵,那是在剿杀白莲教匪。 4更天,武胜门附近突然起火。 喊杀声四起! 一群百姓模样打扮的人高喊着白莲口号,进攻官兵。 顺手把周围的房子也给点了,制造声势。 1里外,一家铺子后院。 几十条汉子肃立,在倾听着动静。 “帐主,我们要支援吗?” “再等等,明明事先约好了的,怎么会有人提前行动呢?” “也许是其他潜伏的弟兄们暴露了,被迫仓促起事了?” …… 武昌城共有九门,西3东2南3北1。 武胜门,是北面城墙的唯一一个城门。 阿桂也是在赌,赌教匪会抢武胜门。 见没有动静,武胜门守将下令朝着城外开炮。 并且模仿白莲前几次攻城的行为,打出了几颗焰火,增加可信度。 帐主是白莲老人,站在院墙上观察战况。 他的手心全是汗,因为决定一旦失误,就会坏了大事。 潜入武昌城的教徒接近300人。 各自之间也没有归属。 约定的信号是,城外一旦高呼万岁,又放出信号弹,就全体杀出。 抢武胜门! …… 阿桂不愧是乾隆朝的军事全才,猜的非常准。 洪大昌那点军事方面的小九九,在他面前如同小学生一般幼稚。 没过一会,城中民宅、铺子、城隍庙、大车店纷纷冒出扎着白毛巾的彪悍汉子。 他们手持利刃,沉默不语。 一路纵火,见人就杀。 直冲到武胜门下,才爆发出吼声。 “武昌城破,白莲入城,投降不杀。” 沿着台阶,仰攻城墙。 在城中制高点,蛇山观战的阿桂,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笑道: “这下可以睡个好觉了。二位大人,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下山去歇息了。 这种名将风度,让众人钦佩不已。 …… 阿桂是真的累了,除了疲惫,还有精神上的紧张。 他酣然大睡,城中的厮杀声也影响不了他半分。 战场老兵都有这个本领。 随时随地的歇息、入睡。 只有保存好体力,才能活的比别人更久。 吃不好睡不好的人,纵然不死于厮杀,也会死于疾病、过劳。 北面城墙上,清兵抵挡了一会,见冲上台阶的教匪越来越多。 一位千总大喊:“撤。” 清兵们扔了刀矛呼啦啦的往后逃。 白莲教徒大喜,以为大功得手。 冲到城门楼子前,突然遭遇了整齐的火枪射击。 三层的城门楼子,布满了鸟枪手。 每一个窗户后都站着人。 而且打完一枪,后面的人就递上装填好的第二支鸟枪,枪声密集连绵不绝。 教徒们猝不及防,被打的一排排倒下,血雾漫天。 “中计了。” 有人迷茫,有人扔了刀剑纵身跳入护城河。 还有人疯狂的劈砍吊桥的起放装置。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清晨,200多具尸体被清军搬到了西边的汉阳门,挨个扔下城墙。 扑通扑通,掉进长江里。 高声呐喊着:“好白莲,快来收尸。” 折腾了半个时辰,江面飘满尸体。 白莲教先锋看的眼里喷火,而武昌守军则是士气大振。 士气很重要。 在冷兵器时代,尤其重要。 阿桂不愧是一代名将,入城一天就稳住了军心。 …… 次日午时,他才起。 饱饱的睡了一觉,精神饱满。 “报,有密旨。” “拿来。” 确认火漆完好,拆开蜡封的竹筒,取出仔细阅读。 阿桂那见惯了尸山血海的人,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两下。 跟随他十几年的亲卫队长,都心觉诧异。 不过主子不说,奴才就不该问。 密旨被收起,阿桂一个字都没提。 包括湖广总督和湖北巡抚,拐弯的打听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军事会议上, 阿桂告诉众人,他会立即向江西、湖南、贵州、四川诸省绿营下令,调集一半绿营兵力会剿白莲。 众人狂喜,直呼湖北局势有救了。 600里加急,算算日子,再撑上半个月这潮水一般的救兵就该来了。 杀光教匪,大家又可以开心的做官了。 笑容还没持续多会,文昌门兵丁匆匆来报: “教匪大军开始攻打龟山了。” 阿桂收起笑容: “诸位,一起上城墙观战吧?” …… 文昌门朝西。 是西面3个城门当中,最靠南的一道门。 周围官宦云集,总督衙门、江夏县衙、绿营官署都在附近。 乡试之时,主考官走此门入城。 新官上任,也必走此门。 无他,名字吉利。 玄学之说,越往上越敬畏。 毕竟天地之间蕴藏的奥妙,怎么可以用一般科学常理去推论呢? 文昌门,城门楼子。 阿桂接过千里镜,观察西岸白莲大军的军容。 第一印象,无边无际。 第二印象,锐气十足。 第三印象,缺乏火器,尤其是火炮。 “想来那明黄伞盖下,就是洪逆了。” “据说此贼还是个举人,实在可恨,自毁前途。” 旁边的绿营兵心想,举人的前途可没这么大。 人家现在都称帝了! 还是圣帝,听起来比皇帝还大。 龟山炮台,炮击腾起股股白烟。 仰攻爬山的白莲大军,立即绽开血雾。 新任守备张九佬,这才意识到生命中的每一份馈赠,都是有价码的。 从汛兵,一口气升成五品守备。 价码就是赌命! 守不住龟山炮台,就得连本带息的偿还。 …… 张九佬咬着后槽牙,大声激励。 “弟兄们,守住龟山炮台。我手里有10个把总,20个外委把总的乌纱帽,就看谁能活到最后了。” “守备,教匪数量也太多了吧?” 众人放眼望去,汉水里飘着的全是挂着白莲旗号的民船。 正在爬山仰攻的教徒更是蚂蚁一般,看的人眼晕。 张九佬内心酸涩,也狠下心了赌一把命。 他就是不想当一辈子匠人,才出来当兵吃粮的。 也许爹说的对,不要有那么多的宏伟想法。 你这辈子吃几碗饭,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 …… 而白莲护教亲军的小马夫,春寿可没那么多宏伟想法。 湖北战火燃起之前,他唯一的理想是全家人在一起,吃的饱。 全家死的仅剩他一人后, 想法就更简单了,活着! 幸好被护教亲军十夫长郑九令认作了义子,在马厩伺候战马。 一天两顿,倒是基本能吃饱。 这一趟他跟随义父出来打粮食,一行数十人离开了武昌城下。 20几辆大车,赶车的是新教徒。 4个骑兵,3个步卒押运。 走了60里,才搞到了4车粮食。 这让众人焦虑了起来,没法回去交差啊。 沿途的村子,十村九空。 饥荒加上战火,这片区域已经被官兵和白莲拉锯战一般的梳了多次。 狗都不敢叫出声! …… “汪汪汪~” 可在苏州府吴江县顾家村,狗儿们叫的很大声。 呼啸而来的李家军轻骑兵,在村口张贴了两张告示。 对于末尾有红印泥官印的纸,村民都是敬畏的。 绝对不会出现私自撕了,用于五谷轮回的大胆行为。 这一点不是李家军教育的好,而是清廷的积威。 骑兵马蹄声远去后,村民们赶紧围了上来。 “顾先生,官家说的啥了?” 顾先生是私塾先生,本村少有的文化人。 他咳嗽两声,穿着长衫走进去。 周围的人群立马分开道路。 “乃是大帅府调整官盐价钱的通知。” “涨价了?”众人立马紧张。 “非也,非也。”顾先生摇头晃脑道,“官盐原售价一斤40文,调整为35文。” 众人长出一口气,好事哇。 这年头难得听到一两件好事,全是糟心事。 …… “官家咋发善心了?” “这上面写了,李大帅指挥江南团练在前线打仗,取得了空前的大捷。为了庆祝胜利,故而降价5文,普天同庆。” “原来如此。” 最近坊间传说很多, 有说朝廷大兵击溃了李大帅,大清朝又回来了。 也有说是李大帅的军队击败了周边的官兵。 原本在江南百姓眼里,第一种说法可信度更高。 他们更看好大清朝! 但这么一降价,大家就开始相信第二种说法了。 逻辑也很朴素,如果李大帅打了败仗,肯定得气急败坏的加税,涨价,征兵。 如今怒降5文,说明李大帅肯定打赢了,心情大好。 自古如此! “顾先生,那第二张讲的啥事体?好事还是坏事呀?” “怪哉怪哉。” 见本村最有文化的顾先生都眉头紧锁,众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不会是食盐降价,煤饼涨价吧? 如果是这样,大家高低要问候几句李大帅的娘。 “上面说除了李大帅麾下当差的,其余人都不能私自割辫子,否则罚银1两。” “啊?” 众人都傻了眼,主要是猝不及防。 有一老汉问道: “顾先生,你莫不是看反了。这辫子可是大清皇帝的规定呀,李大帅怎么会~” …… “老夫,亦觉得此中有隐情。” 顾先生谨慎的闭嘴,背着手离开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本能的感觉这是一个不能深入的话题。 表态留辫? 李大帅腾出手来,肯定要收拾自己。 表态剪辫? 大清的兵收服失地,肯定要诛杀自己全族。 总之有些事,心里可以琢磨,嘴上不能乱讲。 管不住嘴的人,脑袋就容易搬家。 他心事重重的走到私塾,却见到一个穿绸衣的大胖子正坐在自己的躺椅上纳凉。 还拿着自己视若珍宝的扇子,呼啦啦扇风。 “哎呀呀,陆老爷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老顾啊,等伱好久了。” 陆老爷,本村首富,坐拥700余亩水田,4间铺子,唯一的心病是家里三代没出过一个读书人了。 往上数最近的一个文曲星,还是他的爷爷,以举人之身外放过一任知县。 除此之外,陆老爷还有个身份。 是私塾的大金主! 每年的束脩、年节都是出手不俗的。 这么说吧,自家这个私塾的一半,就是他撑起来的。 …… 胖乎乎的陆老爷,顾不得擦汗,把老顾拉到了一旁。 “陆老爷,咋啦?” “嘘。” 陆老爷示意噤声,谨慎的环视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仅有个大公鸡在觅食。 “去去去~”, 一驱赶,大公鸡呼啦啦的飞上了土坯墙头。 陆老爷突然开心的夸道:“好,飞上枝头变凤凰。” 老顾没有出声,他知道这是陆老爷的心病,凡事都能联想到高升中举。 “顾先生,你怎么看村口的告示?” “陆老爷是说哪一张?” “自然是关于辫子的~” 顾先生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斟酌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在下忝为本村最有文化,读书最多的人,对于官家还是有一些研究的。这辫子,事关国体,是最最敏感的话题。” “老顾,你能不能说话简单点,咱不做八股文章,咱就想知道,剪辫好不好?” “在下只能讲,可能不是坏事。” 顾先生背过手,幽幽的分析道: “若李大帅要求所有人剪辫,那一定是坏事。” “如今他反其道而行之,剪辫罚银,说明他不希望所有人都剪辫。为何?剪辫可能有利。” …… 胖乎乎的陆老爷瞪大了眼睛,问道: “利在何处?” “在下不知。”顾先生又解释道,“在下若有那番高屋建瓴的眼光,又何必蜗在这小小私塾度日呢?” “也是哦。” 陆老爷眉头紧锁,走了。 第二天就提着两个肘子进城了,去寻一个在衙门里做事的同乡打探情况。 叩门,递上礼物。 寒暄片刻后,进入正题。 同乡原先是吴江县衙的一书吏,如今处于半失业状态。 自从李家军控制江南后,对于原先的地方官是拘押,对于小吏却是模糊不清。 既不抓,也不用,也没个说法。 这帮人心里猫抓一样,四处打听。 道前街周边的饭馆茶楼,天天坐满了人。 只要有身穿李家军制服的人进来,他们就凑上去点头哈腰套近乎。 不过,范京早定下了规矩。 若是和旧衙门来往过密者,清白堪忧,直接革职。 哪怕吃人家一个烧饼,都算是不清白。 …… 所以这位书吏,最近也是愁的不行。 俩人喝了几杯酒,各抒己见。 “老陆,你这人的嗅觉还是可以的。剪辫罚银这个公文,里面大有文章。” “怎么说?” “咱和几位同僚推测,这是一种信号。” “什么信号?” “尊卑有别。有辫子为贱,无辫子为尊。” “啊?” “我这是看在肘~啊不是,同乡的份上才告诉你的。这辫子,以后可能是区分身份的象征。就好比是大清的满人和汉人之分。” 陆老爷连忙抓起酒壶,帮着小心的斟满,问道: “有辫子就是草民,没辫子就是老爷。是这意思伐?” “大约是吧。” “那您说,我剪了辫子能当官不?” 书吏夹起一筷糟鹅,皮笑肉不笑道: “我要是知道,我还坐这和你闲聊?道前街的巡抚衙门,早有我一张桌子啦。” “是啊,是啊。” …… 陆老爷越想越不甘心, 他总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可就是隔着一层纱。 一咬牙,一跺脚,不回家了。 雇了辆马车进城,进苏州城打探消息。 主要是科举太难考,他爹一辈子没考个秀才,被爷爷骂了半辈子,郁郁而终。 到了他,又是半辈子蹉跎。 儿子十岁了,看着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天赋, 在人出生的一刻就已经决定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孙子~虽还没出世,大约也堪忧。 三代出不了一个读书种子,陆氏的社会地位肉眼可见的一路下滑。 走出去,已经被人视为土财主。 众所周知,在大清没有士绅光环,却略有薄财的人是很危险的。 好比一个怀揣剪刀的小脚貌美女子,独自走在山路上,路两侧的坡上蹲满了面容狰狞的大汉。 用后世时髦的话讲,就是中产阶层的老陆死心了,放弃了卷娃,准备卷一卷自己。 为了保住阶层,不再下滑而努力。 既然教育之道走不通,就走走歪门邪道。 …… (本章完) 213 机关算尽,却让一个穷鬼拔了头筹! 苏州府城, 城门楼子飘扬的旗帜很古怪,又红又黑,还夹杂着一丢丢的白。 站岗的兵丁,制服更是古怪。 不过,那黄铜扣子很亮眼。 黑色军靴和黄铜扣子,是很显气派的! 陆老爷看不懂武装带,但觉得很有精神。 进城门没有收税。 这一点,他很意外。 以往1文钱的进城捐,绝对躲不掉。 李大帅可能真不缺钱,所以连这白捡的钱都瞧不上。 乡下人说,李大帅挖到了沈万三的聚宝盆,每天那一盆盆的银钱不停地往外泼,屋子都要撑爆了。 虽然荒诞,可很有市场。 却不知这传闻的源头,是战略宣传署署长贾笑真。 他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嘿嘿贱笑着编造出各种宣传文案。 有的七分真三分假,有的三分真七分假。 当然了,更多是的十分假! …… 宣传署底下有大把的临时工,就是那种街面上的闲人。 需要他们做事了,就随便给个几百文钱。 让他们去喝茶,顺便讲故事,把文案添油加醋的散播出去,制造舆论。 这些闲人就是大清朝的自媒体,主打一个贴近百姓,能说会道。 几百文钱虽不多,可代表的是一种尊重,来自衙门的重视。 除了钱,闲人们还能获得一种社会认可。 茶馆里,宾客满座,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听自己白话。 这种感觉,就等于当官了。 …… 陆老爷在苏州城逛了2天,毫无收获。 道前街的衙门他不敢靠近,那边扛着火枪的兵太多。 城中除了李大帅的兵,割了辫子,号衣也变样了。 其余人还是老样子,瓜皮帽、大辫子,有钱的穿长衫,没钱的混一身短打。 还是那个熟悉的大清朝! 盘缠快要耗尽的陆老爷,只能默默的打点行装,回家。 终究是没敢剪辫~ …… 浙江嘉兴府桐乡县, 提起桐乡县许多人不知道,提到乌镇人人皆知。 苗有林部,就驻扎在县城。 剪辫罚银的告示,也是贴到了镇子乃至村口。 乌镇码头, 一群人围观,听着记账先生摇头晃脑的朗读告示的内容。 苦力们听完也就散了,这等虚无缥缈的事,和自己无关。 只不过是当作一个好笑的谈资,闲时扯淡。 赵老贵,中年光棍,无地无房无银子。 靠给别人打零工为生,晚上就寄居在城隍庙里,绰号“阿贵”。 懒散、邋遢、懦弱,嘴贱,一身都是毛病。 刚在码头扛大包,因为力气太小,摔了一个箱子。 被货主暴打了一顿,赶走了。 走到熟悉的小酒馆里,嘟囔着: “掌柜的,赊账。” “阿贵(q),你已经挂了90文钱的账了。” “再赊一次,下次一起结。” 掌柜的哼了一声,给他打了1两散酒。 …… 阿贵这种身份,自然是没资格坐着喝酒的。 只能靠着墙,小口的慢慢喝。 希望从这粗劣村酒里,品出10年陈酿的滋味来。 突然,他耳朵竖了起来, 俩个码头记账先生,正在议论那剪辫的告示。 阿贵听力极好,他听到了一句:“江南6府,凡百姓剪辫发(罚)银1两!” 还有这好事? 他弯腰凑过去,陪着笑问道: “剪辫发银1两?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盖着江南团练署的大红官印呢。白纸黑字红泥章,错不了。” “这~署是在哪儿?” 俩记账先生来了心情,决定逗一逗阿贵这个傻鸟。 “不用去那么远,桐乡县衙就成。” “骗人的是孙子。” 掌柜的也笑了,指着门外说道: “瞧见没,贴着呢。不过字认识你,你不认识它。” 阿贵端着碗走到门外。 果然,空墙上糊着一张告示。 纸很白,字很方,大印鲜红,一看就很正规! …… 剪辫,就发1两。 1两银子能换1000枚铜钱,够喝一年的酒,还能来盘盐水花生米。 阿贵越想越激动,一仰头喝光碗中酒。 大步流星穿过巷子,去找剃头匠。 乌镇水乡,处处皆有桥。 阿贵走到一处高高的石拱桥,夏风一吹,酒气上头。 突然豪情万丈,大喝一声: “造反了,我造反了。” 正面走来的几个百姓,吓的低头溜边走了过去。 还有一个穿绸衣的商人,居然摘下瓜皮帽,朝着他笑了一下。 阿贵感觉自己好像开启了一道新世界大门。 迈开步子,走到镇子口的老剃头匠那。 “给我剪辫。” “啊?” 老剃头匠和正在刮脸的客人都惊呆了。 “我说,我要剪辫,伱给我剪辫子。” 扑通,椅子翻了。 老剃头匠吓的连滚带爬,跑了。 客人也不敢吭声,带着泡沫溜了。 …… 阿贵疑惑,于是自己动手。 剃头匠跑了,家伙什都在。 挑了把锋利的剃刀,狠狠的一拉,稀疏的辫子就落地了。 到河边照了照,感觉有些怪。 不过没关系,有赏银拿就行。 阿贵没钱,雇不起马车,只能走路去县城。 但是他这辈子从未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所以迷路了。 腹中饥饿难忍,在途中偷吃了一些水萝卜。 第二天,又悻悻而归。 走进乌镇,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他。 有人目瞪口呆,有人吓的关门,有人壮胆问道: “阿贵,你去哪儿了?” “我去县衙了。” “你这辫子?” “割了。” “县太爷没打你板子?” “县太爷请我吃了一顿酒,我又回来了。” …… 一群人簇拥着阿贵,请他吃酒。 套话,想问问他的见闻。 谁料阿贵酒量太差,才2两黄酒就上头了。 桌子一拍,突然发癫道:“造反了,我阿贵造反了。” 吓得在场一半的人跪下了。 阿贵更加得意,展示了一下他齐刷刷截断的辫子,大笑出门。 一群酒客目瞪口呆,却是没敢像往常那番嘲笑甚至殴打瘦弱的阿贵。 镇上的地保,也听说了。 提着一盒点心,到城隍庙找到了正在迷糊睡觉的阿贵。 “老贵呀,听说你造反了?” “对。” 阿贵依旧躺着,用破帽子遮住脸,含糊不清的回话。 “那这造反,是做甚?” “杀~人。” 地保吓的后背发冷,腰弯的更狠了,小声问道: “你要杀谁?” “先杀赵举人,再杀周秀才,妈妈的,儿子打老子。”阿贵很显然处于一种幻觉中,喃喃自语道,“凡是和我有过节的,都要杀,咔嚓。” 地保吓的站不稳,留下点心和一串铜钱后就跑了。 …… 阿贵造反了,要引兵来杀人的新闻,在午饭之前就传遍了整个乌镇。 镇子里的赵举人,王员外,周秀才~以及几百号男男女女都很恐慌。 他们都殴打过阿贵。 这么说吧,大约小半个乌镇的人都打过阿贵! 至于说骂过他的,那可能都数不清了。 赵举人府上,一群人商议着怎么应对阿贵。 午后,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仆人骑着驴回来了。 带回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昨日,县城的兵下乡,抓了3个士绅,全部咔嚓了。 赵举人指着家人,厉声喝道: “你可是亲眼所见。” “小的看了半个时辰,县城的兵洋枪洋炮、白盔白甲,说是戴的崇祯的孝。把人按在那木桩子上,咔嚓~” 旁听的王员外吓的一哆嗦,感觉那刀锋就到了自己脖子后。 一紧张,坐到地上了。 他颤抖的说道:“阿贵他怎么可以不顾同乡情谊,把兵引来呀。” 赵举人抱怨道:“哼,同乡算什么,我和他还是同一个祖宗呢,说起来也就是出了五服,正经的亲戚。” 一旁的周秀才心想, 前年阿贵说他也姓赵,结果被你打掉了一颗牙。 不过大敌当前,不宜内讧。 …… 一群人商议到了傍晚,也没拿出什么主意。 最终。 商贾出身的王员外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先跳船。 他雇了一顶软轿,带了一封银子,吹吹打打的去了城隍庙。 “阿贵老爷,请您到府上歇息。” 两个小丫鬟,把迷迷糊糊的阿贵扶着上了轿子。 当晚,就摆上了酒。 阿贵几杯酒下肚,和王员外当场拜了把子。 当晚又在府中留宿,做了好几次的新郎官。 穿上了绸衣,齐耳短发梳洗的干干净净,一看就很有精神。 乌镇的人大呼失算,下手晚了。 当晚,周秀才全家逃亡。 赵举人则是认祖归宗,翻出了不知哪搞来的族谱,硬是说阿贵是他六叔。 总之,赵老贵俨然成了乌镇不得了的人物。 代行裁决、独断纠纷。 住上了三进的宅子,家里多了一群年轻女人,但没有吴妈。 他也拍着匈膛保证,不会召唤那白盔白甲的兵下来。 而是独自悄悄进城,主动许诺按时纳粮。 苗有林只当他是哪个吓破胆的猥琐乡绅,见面安抚了一句就打发了。 他忙着筑城,扩军,练兵,准备做个真正的地方实力派,麾下和浙江清军不时有小股冲突,军事上处于互相试探状态。 所以,治下各镇各乡,只要恭顺纳粮就行了。 就连那罚银1两都免了,直接发给了一张允许剪辫的证明。 阿贵也没敢索银,大度的想,就当是儿子骗老子了。 回去后, 镇子里的两户恶棍,被他当众赶出了镇子,家产阿贵拿6成,王员外和赵举人拿4成。 乌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江南很平静,武昌城周围却是很紧张。 白莲大军围城,小股人马四处筹粮! 护教亲军十夫长郑九令,早年当过货郎,走街串巷。 对于这一带有些印象,他在寻找一户人家。 “弟兄们,我记得附近有个财主庄园,在山坳里很隐蔽。除非人走到跟前才能发现,远了瞅不见。” “大家都散开,小心点找找。” 果然,在太阳下山前。 有个步卒喜滋滋的来报,找到了。 “那户人家可太精了,周围种了一大圈的树。我若不是发现地上的羊粪,还想不到附近有人。” “没被发现吧?” “没有,但是那家有护院。” 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郑九令和几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趁夜进攻。 夜战,普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仓皇失措。 而他们是打过仗的老兵,更有优势。 春寿也跟着兴奋了起来,开始磨刀。 由于义父的照顾,他分到了一把短刀,军中制式,刃口磨的雪亮。 喵~ 小橘也似乎被这种紧张兴奋所感染,一跃站在了春寿的肩头。 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 …… “小春子,待会你这猫可不能瞎叫。” “放心吧,周叔。” 被称作周叔的骑兵,也是白莲老人了。 从郧阳府大山里,一直跟着圣帝杀到了武昌,刚被吸纳进入护教亲军。 这一趟若是完成任务,他也能升官。 入夜,月色如洒。 视野清晰,走路一点都不担心。 乡村夏季的月夜,常有这种情况。 一行数十人悄悄的找到山洼处,然后轻手轻脚的靠近。 郑九令手持弓,箭矢轻轻的搭在弦上。 他眼神极好,老远就瞅见了院墙上站着一个护院。 一动不动,可能是靠着打盹。 这个庄园是本地一户乡绅的别院,按照主人的安排今晚是2个护院值夜。 可其中一人,困乏去偷偷歇息了。 俩人轮流,各睡2个时辰。 郑九令突然起身,弓弦拉满松开。 咻,护院中箭,惨叫一声坠地。 “上。” 一群人连忙冲过去,用临时削制的唯一一架梯子架上院墙。 …… 院墙高度1丈,毕竟只是个乡绅的庄园。 梯子长度不够,所以先爬上去的步卒又费力的扒着院墙才爬了上去。 接着是第二个。 郑九令手持弓箭,眼神犀利。 随时准备射杀院墙出现的敌人。 他能在护教亲军当十夫长,靠的就是这一手箭术。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知道是春寿来了。 轻声说道: “待会杀进去了,跟紧我,别乱跑。” “是。” 春寿也默默的抽出了短刀,眼巴巴的看着那扇厚木门。 院墙内, 传出了凄厉的喊声:“贼人来啦。”然后是鸣锣声。 一声惨叫,鸣锣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厚榆木门打开了。 “冲进去,杀。” 乌泱泱的数十人,疯狂的冲进庄园。 郑九令反而落在了人群后面,进了庄园后,听的前面厮杀声。 他爬上磨盘,一拉一放。 手持长枪,武艺最为骁勇的护院头目顿时咽喉中箭,重重倒下。 十几个护院鸟兽散,溃败了。 …… “杀了7个,抓了31个。咋办?” “粮食有多少?” “嘿嘿,我们的车根本装不下。满满两仓粮,我看还能装个5趟。” “太好了。” 搞到粮食,不必问。 所有人先狠狠的吃一顿,不止是大米饭,还有香喷喷的肉。 郑九令起身,春寿赶紧紧跟着。 俘虏们都低着头跪着。 穿布衣的是护院,穿绸衣的是主人一家。 几个妇人,对着一具尸体哭哭啼啼。 很显然,一家之主死了。尸体眼睛圆瞪,手里还死死的握着一柄文士剑。 在郑九令眼里,这种剑只能算花样子,未必有粪叉好用。 一女子突然拿起剑,大骂道: “你们这些天杀的反贼。” 当啷,郑九令抽刀轻轻一磕,就把女子挥舞过来的剑给格挡飞了。 谁料,那女子竟是烈性。 返身捡起剑,又是刺了过来。 …… 郑九令不想再仁慈了,一刀了结。 扑通,尸体倒地。 春寿倒是没有害怕,这段时间里见惯了死亡。白莲的,官兵的,陌生农夫的~ 路边有骸骨,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只是摸了摸布袋里的小橘脑袋,按回去。 不愿让它看见这种无意义的杀戮,鄙视两脚兽的残忍。 大约是鲜血刺激了跪地的俘虏。 一个护院抹了抹脸上刚被溅的血,突然的起身撞翻了一个发愣的白莲新兵,夺过他手里的兵刃,反手就是一刀。 “贼人不讲道义,想杀了我们,拼了。” 地面跪着的护院,一大半起身响应反抗。 混战片刻,被全部杀死。 郑九令有些恼火,没想到出现这么一幕。不过杀了也就杀了,没啥大不了的。 “赶紧歇息,明早运粮回营。” “是。” …… 春寿默然的看着一地尸体,从地上捡起一块玉佩,擦干净血,挂在了小橘的脖子上。 很显然, 小橘不喜欢这种俗物,拼命的用爪子,想卸掉这个累赘。 他只能施展必杀技,小橘很是满意,浑身皮毛得到了最舒适的伺候。 清晨,春寿饿醒了。 悄悄起身去伙房找点吃的,走进伙房后,却是看到了一物伸出黑乎乎的前肢从炉膛里爬出。 趴在他肩头的小橘,被吓的炸毛、弓背,原地向后弹起半丈。 春寿则是怪叫一声,抽出短刀。 (本章完) 214 我军若死的太少,如何能体现本将的水平? “别杀我,大王饶命。” 炉膛爬出的竟然是个孩子,准确的说,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一身文士服被炉膛灰搞的灰扑扑的,浑身哆嗦,筛糠一般。 春寿起了恻隐之心,想放他一马。 丢给他一个冷饼,狠狠说道: “快走,饶你一命,不许再回来了。” 少年连滚带爬的,一溜烟跑了。 而听到声音赶来的众人,手持兵器,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春子,什么情况?” “没事没事,我被黄鼠狼吓了一跳。” 众人立马收起兵器,笑道: “黄大仙可不能打,那玩意报复心极强。” …… 不知为何,春寿心里咯噔了一下。 问道: “那要是得罪了黄大仙呢?” 义父郑九令,抱起还在炸毛的小橘顺皮毛,说道: “那就干脆打死,以绝后患。什么仙什么妖,都是活着的时候厉害,死了啥也不是。” 众人吃完早饭,装满粮食就走了。 考虑到还得来回搬个几趟,万一粮食被其他人发现了,功劳就没了。 于是郑九令带着4个步卒留下。 其余人随车回营,一来一回起码是大后天的事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远离战火。 有吃有喝,郑九令干脆教起了春寿箭术。 弓箭,可是一门技术。 不夸张的说,学精了绝对有出路。 不论是在官兵还是贼兵中,好的弓箭手都是珍贵人才,比步卒精贵多了。 义父送了一个铜扳指,内圈隐隐有血迹。 不用问,肯定是缴获的。 “站稳了,前后脚错开,上身再往前倾一些。” “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大拇指扣住弓弦,用力慢慢的拉开。” 春寿感觉很吃力,胳膊不够有力。 练了四次,就酸胀无法承受。 “成,今天先到这。中午加个硬菜,吃羊!” 庄园里养着一群羊,郑九令悄悄的漂没一只,不会有人知道。 …… 羊大为美。 羊小为羡。 烧烤,自然是极为美味的。 一头小山羊被众人瓜分一空。 就连羊头、羊蹄子都没浪费,各自开发出了适宜的吃法。 内脏就不必提了,若是浪费一分,怕是要被痛骂3年。 大清的百姓很擅长烹饪,主要是因为穷困。 大块的肉当然好吃,可那多费钱。 扔掉任何一个部位,都令人心碎,就连羊骨头,都撬开将里面的骨髓挖出。 又把死面饼放在火上烧烤至金黄焦香,每人一叠。 众人欢笑,聊天。 话题很纯粹,无非是美食和女人。 至于说未来有什么打算,并未有人提起。 也许是文化不够,也许是觉得自己活不到未来。 总之,所有人都很享受这段自从出生之后,就从未享受过的惬意时光。 就连小橘都被这种气氛感染。 在众人之间绕来绕去,享受着各种手掌的照顾。 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耳朵向后折叠,尾巴高高竖起。 将自己拉伸出各种奇怪的形状。 以至于春寿都微微脸红,不知今日这四脚兽为何如此热情? …… 两天后, 那个傍晚成为了春寿挥之不去的噩梦。 运粮的队伍还没回来,大约是因为下过小雨的缘故。众人也不着急,依旧每天吃吃喝喝,聊点家常事。 各自家庭状况,籍贯,怎么加入白莲圣兵的,以前做过什么职业,遇到过什么奇闻异事,全部拿出来探讨了一遍。 篝火噼里啪啦,太阳仅剩下最后一丝余晖。 一步卒起身道: “我去下个河,洗洗。” 又有一人想同行,于是俩人共同嘻嘻哈哈的走了。 半晌,变故陡生。 一队乡兵模样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庄园外。 领头的正是春寿心软放走的那个文士服少年,厉声喝道: “族叔,就是他们。” 几个乡兵扛着大抬枪,对准河里就是一枪,铁屑乱飞,河面鲜血翻涌~ “贤侄勿怕,定会帮你讨回公道,这些该死的教匪。” “谢谢族叔。” 春寿在听到枪声的第一瞬间,就把厚木门给栓上了。 随后,郑九令和2个步卒也赶到。 仅仅是一探头,就差点被抬枪轰到。 “坏了。” “遇到本地团练了,他们有火器。” “人也挺多,起码几十号。” …… “春寿,别发愣,你从后面跑。”郑九令啪的一巴掌,然后吼道。 他突然起身,对着外面放出一箭。 一人应声惨叫倒地! 随即,铅子打的墙上烟尘四起。 春寿机械的挪动着脚步,往后走了几步。 他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那个少年。 后悔不已,是自己的心软害了义父还有几位叔伯。 想到这里,他突然抽出短刀,返身冲到了院墙下。 “伱脑子坏了吗?回来干嘛?” “要死就死一块!” 见春寿如此坚决、凶狠,众人也不再多问,专心的对付正在靠近的乡兵。 就一架弓箭,其余俩人投掷石头助阵。 很快,就被乡兵看出了虚实。 领头的,被称作族叔的黑绸衣汉子哈哈大笑,咬牙切齿的悬赏: “一个首级,老爷我赏2两。” “等朝廷大军来了,咱们都是有功之臣,让你们都吃上县衙的官饷。” …… 郑九令再次露头射箭时,被早已等候的抬枪命中。 一发铅子,穿透了他的面颊,人直挺挺的摔到了地面。 另一步卒捡起他的弓箭还击,只可惜毫无准头,弓箭不是外行人能轻易掌握的。 乡兵们冲到了院墙下,开始砸门。 “小春子,你快跑。” “不,周叔。要死死一块。” 周叔来不及感动,抓起一根长矛,死盯着摇摇欲坠的厚木门。 门栓断裂,门被砸开。 他猛地刺出一矛,将冲在最前面的乡兵捅杀。 春寿也抓起短刀,猫着腰冲过去,趁乱剁了下去。 不过,随着更多的乡兵涌进来。 周叔被乱刀砍死,他则是仗着人灵活,躲进了一间屋子。 听见外面的一个少年大声说道: “架柴,烧死他。” “少爷不愧是小秀才,妙。” 乡兵们一边恭维,一边用柴禾将门给堵住了。 春寿把布袋扔在地上: “小橘,你从这跑。” 杂物房的土坯墙有裂缝,人是不可能逃走的,可猫却没问题。 …… 突然,外面传来了很大的喊杀声。 援兵来了! 为了一次性搬空粮草,上面派来了上百辆大车,还有小二百号人。 他们见庄园起火,连忙支援。 乡兵立即崩溃,一些人被杀死,其余人跪地投降。 duang,杂物间的破门被砸开。 伸进来一颗熟悉的脑袋,是郑九令的一位老乡。 “小春子,你还没死?” 春寿冲出去,找到了还没断气的义父。 泪珠大颗大颗落下,他懊恼无比,自己当时为何要放过那个该死的少年呢? 郑九令的神志突然变的很清醒,轻声说道: “春寿,以后你就姓郑吧。我埋这挺好,以后你要是活下去了,记得给我立块牌牌。再娶个老婆成个家,我郑家的香火就算没断。” “义父,我记住了。” “叫爹。” “爹~” 春寿泣不成声,其余围观的圣兵则是惋惜的摇摇头。 郑九令要是昏迷,或许抬回去还有的救。 突然这么的清醒,那就真没救了。 因为这叫——回光返照! “儿子,你以后盖了屋子,院子里一定要种两棵柿、柿子树~” “爹,我记住了。” …… 白莲护教亲军十夫长,郑九令,战死于武昌城西几十里的一处无名庄园。 郑春寿,第二次失去了所有家人! 掩埋尸体后,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走到看押俘虏的屋子,对着看守说: “我要进去找个人。” “哪个?” “就那个穿文士服的少年。” 满庄园都是圣兵,忙着装车,看守满不在意的把人给提了出来。 四目相对,全是仇恨。 文士服少年自知必死,癫狂的吼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 “可笑的白莲贼,杀我全家,夺我宅地,居然觉得我会感激你?我恨不得食你肉,喝你血,方解心头恨之万一。”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乃是本县年龄最小的廪生,精通经史子集,书法已入化境,我才11岁啊!!县尊都亲自和诗夸我是神童,我本可以中举,中进士,成就一番佳话的。”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们这些贼给毁了!” …… 少年发疯一般的吼着,眼神里的仇恨如同独狼。 引来了许多人的注视,有人已经走过来想教训一下这个乡绅家的崽子。 郑春寿突然出刀, 狠准快,一刀斩断那少年的头颅,红雾漫天。 尸体摇晃了一下,倒地。 他走过去,一脚踢开那颗头颅,走到关押俘虏的屋子前,冷冷的冒出一句: “走开。” 30多岁的看守愣是没敢多说话,夹着尾巴闪到了一旁。 郑春寿杀神一般走进屋子里。 挥刀就砍,刀刀狠辣。 俘虏惨叫、求饶、反抗,然而都没什么意义。 在带队的百夫长赶到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只见血汇成小溪从门槛下淌出,一身血红的郑春寿提着刀走了出来。 “娃,你没事吧?” “刀卷刃了。” 百夫长哈哈大笑,豪迈的一挥手: “回去老子给你挑把好刀。” “从今天起,你就是护教亲军的战兵了。” “爹是好汉,儿子也是好汉,好,好的很。” …… 武昌城外,激战正酣。 白莲步步卒围了一圈又一圈,准备砸碎武昌的第一道防御。 龟山炮台原有10门火炮,其中还有一门是坏的。 后因阿桂下令临时增加的13门火炮,还有鸟枪、抬枪、弓箭就起了大作用。 “弟兄们,节约着点打。” “啥时候打什么,都听我的。” 新任守备张九佬不愧是匠人出身,很会精打细算。 敌人不扎堆,火炮绝不轰。 这玩意一轰就消耗好几斤火药,够鸟枪抬枪打几十枪了。 稀稀拉拉的枪炮声,让仰攻的白莲步卒欣喜若狂,觉得胜利在望。 数里外的洪大昌,此时应该叫洪圣帝了。 也笑着说道: “张爱卿,你观这龟山炮台如何呀?” 原武昌督标副将,现白莲万夫长,张厉勇一咬牙还是如实说道: “龟山炮台坚固,守军沉着。怕是要付出不少伤亡。” “哦?” 洪圣帝心生疑惑,没有继续发表看法。 是铁打的还是纸糊的,稍候便知。 …… 围攻的白莲步卒装备简陋。 许多人仅手持长矛,刀盾都算是略好一些的。 弓箭手、鸟枪手就属于相对精锐的了。 山顶,居然不时的滚落石头。 逼的一些人往两边躲避,无形中就增加了几处人群的密度。 紧接着,挤在一起的人群就遭到了集火攻击,抬枪、鸟枪、弓箭的覆盖攻击。 伤亡的人不断往下滚,给后续的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张九佬躲在盾牌后,小心的观察着。 一炷香的功夫,白莲步卒居然顶不住了,作为进攻方,承受的伤亡代价太大,纷纷转身往山下跑。 张九佬可丝毫不顾及湖北老乡的面子,站在工事上大吼一声: “不怕死的,跟我冲。” “鸟枪手不许出战,一会掩护我们撤回来。” 说罢,他举起佩刀,身穿崭新的五品武官袍子,杀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一次反冲锋,居然把白莲的士气给打懵了。 快到山脚下时,张九佬一声唿哨。 众人见好就收,又不追了。 这让远处跃跃欲试的护教亲军马队非常的抓狂,没能堵住这帮官兵的后路。 若是再追出1里,他们今天就甭想回去了。 已经是护教亲军战兵的郑春寿,手按刀柄。 前方的受挫他并不在乎,不管是自己人的血还是敌人的血,颜色都一样。 他只是有个疑惑, 义父临死前说,让自己一定要在屋前种两棵柿子树,是什么意思? 他转头询问: “百夫长,这附近有柿子树吗?” “你娃傻了,到了秋天才有柿子吃。现在想吃也没有。” …… “杀,步兵再冲一波。” 一位白莲老弟兄,千夫长恶狠狠的咒骂道。 于是,乱糟糟的溃败信徒开始整队。 第二波进攻足足5000人,准备发起密集攻击,用人海战术淹死炮台。 由于缺乏训练,整队的时间久了点。 被龟山炮台的几门制胜大将军炮抓住了时间,调整完毕后,居高临下轰击了方阵。 十斤的铁球落入人群。 虽然6发只有2发命中,也彻底摧毁了士气。 主要是视觉冲击太大。 在巨大动能的铁球面前,人就像窗户纸一般脆弱。直接打飞,或者是撕开。 白莲步卒缺乏基础战场经验,不知道重整队形,必须避开火炮射程。 龟山炮台居高临下,原本只能打3里的红衣大炮,现在起码能打4里,甚至更多。 进攻受挫,只能暂停。 张厉勇早猜到了这个结局,却是窃喜。 如果大军不吃亏,怎么能显出自己的珍贵? 投降后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摸清了白莲的军事实力。 除了护教亲军,和火枪圣兵这两支军队,其余的都是凑数的货。 论战力,大概是绿营之下,乱民之上吧。 唯一值得忌惮的是,数量! …… 蚂蚁多了,都能咬死象,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打上几仗,人死多了,活下来的那一小部分自然就变成精锐了。 这个道理,三代为将的他非常清楚。 他的爷爷甚至将练兵办法写下来,强迫他背诵下来。 并告诉他: “为将者,统领精锐部曲打赢不算本事,能把乌合之众提炼成精锐,积沙成塔才是本事。” 正在张厉勇无限感慨之时,旁边投来一道冷冷的目光: “张爱卿,你在想什么?” “臣失神了,死罪。” “是不是重回故地,思绪万千呐。” “不敢欺瞒圣帝,正是。” 洪圣帝的脸色稍缓,抬起马鞭问道: “可有良策,破龟山防线?” “有。” “朕全权委任给你,需要多少兵,多少天?” 张厉勇抬头看看天,小声道: “可否暂缓进攻,估计就这两三天吧,定能拿下炮台,具体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呵呵呵,等大雨是吧?” “圣帝英明,臣五体投地。” 洪圣帝欣慰的笑了,能混到这个地步,他绝不是蠢人,蠢人是考不过乡试的。 张厉勇只不过稍微一提,他就顿悟了。 (本章完) 215 极致的快乐,果然要建立在仇人的痛苦之上 雨天可以抵消官兵的火器优势,从而把双方的装备代差拉平! 同时发扬己方的数量优势。 离开了火炮,官兵的骨头再硬,能打几根钉? 我白莲圣兵可以从早打到晚,连绵不绝。 直到把你们都消耗光。 不战死,你也得累死。 冷兵器搏杀,半个时辰人就累惨了。 一两个时辰,直接虚脱刀都举不起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洪圣帝宽袖一挥: “安营扎寨,休整。” 鸣金收兵,当当当。 潮水一般的白莲大军,后退3里扎下了连绵大营。 就近取水,同时附近筹粮。 猪羊,蔬菜这些是不可能随军携带的。 武昌城附近30里,所有的庄子全部刮一遍。 富户全部破家,普通农夫放过。 此举倒是让许多人心生好感。 一些混不下去的百姓,也加入了白莲。 领到了洪圣帝御赐的新手套装:矛头一把,白布条一根。 然后高高兴兴的吃白米饭,背诵教义。 …… 湖广的高级官吏,亲眼目睹了龟山防御战的过程。 阿桂很开心,决定竖立一个典型。 “派船将张守备接回来,本官要封赏他,激励三军。诸位,可有人愿意接替他,牢牢钉在龟山?” 一员绿营游击,自告奋勇: “标下愿往。” “好,白莲再次进攻,本官会命水师战船策应你。本官还可以给伱一个明确许诺,守半个月给你升副将。” “谢抚远大将军。” 富贵险中求,何况前面那个傻小子已经以身试险过了,问题不大。 这员游击立即带上亲兵,兴冲冲渡江。 随船的还有5000斤火药,以及犒赏的酒肉。 张九佬回到了武昌,临走前他兑现了承诺,一口气封赏20人。 众将官看他很不爽,一个绿营兵,居然想和将门世家平起平坐? 如果咽下去这口气,我爷爷我爹爹岂不是白混了? 你爬的这么快,岂不是衬托的我们很无能? 总之,张九佬出现在总督府的那一刻,他就获得了“潜在同行仇恨99+”。 这些天的经历如同活在梦中一般不真实。 遇贵人,火速越级提拔,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督抚都亲切的夸他。 走在武昌城, 他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春风得意马蹄急,一夜看尽武昌花。 而且据说皇上也会看到他的大名! 督抚联合署名报给兵部的折子里,用区区十几个字,描述了他在龟山厮杀的军功。 …… 庆功宴上,他不知道喝了多少。 有善意的,有恶意的,有欣赏的。 总之,自己一个小小的守备,哪有资格拒绝大人们的敬酒? 喝,全部喝。 喝的不是酒,喝的是人情世故,是官场规矩。 喝到倒下,被人抬走为止。 直到宿醉中,突然被炮声惊醒。 张九佬翻身下榻,抓起挂在墙壁上的佩刀,就要冲出去。 听得身后传来幽幽的女声: “九爷,是打雷。” 一女子打着哈欠,走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来杯茶吧?醒醒酒。” “要说起来你们这群臭绿营的,喝酒真吓人。您喷了一口酒气,奴家的波斯猫都不会走直线了。” 张九佬未曾娶亲,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一幕如此美好,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这女子又姓甚名甚,怎么会来伺候自己? 突然天边又是一阵滚雷, 屋顶,雨滴声作响。加强版的瓢泼大雨笼罩了武昌城。 此情此景,未曾读书的他自然不会诗兴大发。 而是觉得一扇窗户没关紧,怕雨滴袭击了眼前的单薄人儿。 伸手去关窗~ 女子莞尔一笑,以为好事来了。 …… 张九佬突然间浑身剧震,冲到窗子边,推开向外望去。 窗外,大雨砸下,地面都溅起朵朵浪花。 天灰蒙蒙,远处的屋子都模糊不清。 “坏了。” “九爷,无妨。这一砖到顶的瓦屋,结实的很。咱武昌北城地势高,就算发大水,也是淹南城那帮外地佬。” 张九佬压根懒得和她废话, 而是胡乱套起官袍,又抓起斗笠,佩刀就冲了出去。 这一幕惹得斜倚榻上的女子,欲言又止。 心中怀疑这臭绿营军汉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自己可是城中头牌哎,若不是有总督府的帖子,加上那50两银子,是绝对不可能屈尊来伺候什么狗屁九爷的。 一跺脚,啐道:“野猪吃不得细糠。” 张九佬,奔跑在大雨当中。 冲到总督府,只见大堂灯火通明,一群人回头看着他。 他摘下斗笠,急切的说道: “雨天,龟山炮台有危险。” 阿桂分开众人,很意外的盯了他两眼,说道: “进来吧。” 作为一员经验丰富的统帅,他早就想到了这个风险,但无能为力! 老天爷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哪怕是皇上亲临,也无法逆天行事。 因为皇上是天子,老天爷是爹!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 文昌门,城墙上。 清兵只听见隔江隐约的喊杀声,却什么都看不见。 雨太大,能见度很差。 此时,白莲教万余人展开了有序的进攻。 万夫长张厉勇,指挥了这一仗。 1000白莲步卒全部手持长矛默默爬山。他们清一色的打赤膊,方便战场辨识。 大雨当中,穿了也是累赘。 没多久山顶就传来了厮杀声,刀剑碰撞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厉勇一挥手,第二批又上去了。 厮杀声逐渐变小后,第三批,第四批也陆续上去了。 终于,山顶传来了欢呼声。 “龟山炮台,得手了。” 身穿草鞋、赤膊上阵的白莲兵,在大雨泥泞中比穿靴子官袍的绿营兵更占优。 看似坚不可摧的龟山炮台,就这么戏剧化的失陷了。 二十几门火炮,还有几百杆鸟枪都成了白莲的战利品。 龟山炮台1000余清军,几乎没开炮。 在大雨中搏杀了大半个时辰,全军覆没。 投降百余人,受伤300多号,其余的全部阵亡,包括那名接替张九佬的游击。 却不知他临死之前,是否后悔了。 …… 雨势渐停。 炮台上竖起了莲花大旗。 白旗帜上绣着一朵红白相间的绽放莲花。 武昌城头的清军,顿时心往下沉。 新任守备,张九佬站在城墙上久久不愿离去。 他从黄陂带出来的老乡、邻居、好友们全完了,那一张张笑脸,在他的眼前飘荡。 打仗会死人,他有所准备。 可这短短数日,几百熟人全没了,实在是接受不了。 他摘下红缨帽,心想若是回乡后,会不会被乡亲们痛骂自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拿几百熟人的血,铺成了自己的坦途大道。 却不知同时又有多少人羡慕自己,居然攀上了抚远大将军的关系。 只要再打几次漂亮仗,参将副将都是寻常。 “九爷,您让小的一顿好找。” “有事吗?” “总督府议事,请您速去。” “好。” 张九佬擦去眼泪,急匆匆跑下城墙。 …… 总督府,一群红缨帽脸色沉重。 武昌城的屏障就这样丢了,接下来就是硬碰硬了。 阿桂环视这些人,说道: “武昌,一座因武而昌的城市。这么厚重的城墙,加上1万多官兵,堆积如山的粮食、火药、炮子。若是还守不住,诸位就一起投长江吧?” “阿相说的是。” 众将官也跟着笑了,心情放松了许多。 武昌城这么厚,制江权也在官兵手里,想想是没什么可怕的。 “张守备,你会水吗?” “标下是河边长大,水性娴熟。” “武昌城守营正好病死了一个水营守备,你补缺吧。教匪没有战船,都是些民船,你可多多出战,给他们制造麻烦。” “嗻。” 张九佬单膝下跪,随后离开。 虽然一众绿营将官对他颇为嫉妒,可文官们都看的清楚。 此黄陂佬并不是阿相的心腹亲信,只是顺路看上的一枚棋子。 能被贵人看中,并且利用! 对于他一个外地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若是他命硬,敢打敢拼活到战争结束,这辈子也就翻身了。 黄陂县多了一个望族。 …… 除了科举、先登,普通人想跃升几乎无门。 伯乐很少,千里马很多。 若是遇贵人,并且被其赏识,往往是因为恰好流露出了某种特质,而。 比如朝气蓬勃、敢打敢拼。 恰好这位贵人手头又需要一个棋子去冲锋陷阵,去卡位。 所以,幸运儿就这样诞生了。 能认清现实,摆正自己的位置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傻乎乎的一根筋或许会更幸福? 世人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 张九佬不可能懂这个道理。 而同为姓张的,张厉勇则是洞若观火。 他一个降将,却被重用的原因是白莲军中缺乏优秀战将。 所以才被提拔重用,倚为心腹。 …… 在听取了他建议后,白莲大军没有立即攻打武昌,而是四处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洪圣帝询问了好几次,他都摇头表示没有绝佳计策。 只能是循序渐进,强攻! 看两方当中谁先受不了巨大的伤亡,精神先崩溃。 或者是在进攻当中,发现了敌人的弱点。 经过了龟山之战,张厉勇在教中的地位扶摇直上,俨然成为了白莲第一悍将。 赏赐丰厚,上马一盘金,下马一盘银。 时常进入圣帝御帐,谈论战略问题。 论起对武昌的了解,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他在武昌城生活了10年,一步步成长为了高级将官。 城墙多高,多厚。 城内地形高低,火炮口径数量,他都烂熟于心。 抓住当前这个机会,迅速的扩大直属兵力,提高教内地位,最终成为白莲这株植物上关键的一部分。 自己这颗棋子才算是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虽然还需仰视贵人,内心却可平等视之。 …… 洪大昌称帝没几天,但做教主的年头却很长了。 对于驭人之术,驾轻就熟。 这么说吧,幸亏他不是雷老虎,否则李郁不一定能脱颖而出。 他和张厉勇谈笑风生,大谈战略未来。 突然有人来报,脸色古怪: “圣帝,城中清兵在朝我们喊话。” “嗯?” “他,他们好像把张大人的家眷给绑上城头了。” 洪圣帝一愣,瞧向张厉勇。 张厉勇也一阵眩晕,拱手告罪去看看究竟。 他本以为家眷早已被处决,毕竟自己投降许久,还诓开了2座县城,消息早就传开了。 隔着长江, 他看到了文昌门的城墙上竖起了5根杆子,杆子上绑着人。 拉开千里镜一瞧,果真是! 妻、儿、老仆、甚至还有外宅、以及外宅的女儿。 再往旁边看,他看到了陈辉祖,陈辉祖也看到了他,俩人心中都诅咒了对方一万遍。 数年前,湖广总督陈辉祖慧眼识人,将他一路提拔。 一年换一个补子。 虎换成豹、豹又换成狮。 结果,狮又换成了一朵白莲,跨越物种大类了。 …… “狗贼。” 陈辉祖咒骂了一声,下令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剐。” “让对岸那个毫无廉耻,吃里扒外的玩意瞧着。” 总督大人的愤怒,可以理解。 亲信督标副将投敌,搞的他很狼狈,光是请罪折子就上了两次。 没有立即杀掉张厉勇的家眷,不是出于怜悯,而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泄愤。 他早有预感,此贼会出现在武昌城下。 凌迟过程的惨叫、哀嚎就好似一道美妙的仙乐,听的他浑身舒畅。 再欣赏对岸的张厉勇失去理智,又跳又骂的模样,更好似喝了一杯琼浆。 快乐,果然要建立在仇人的痛苦之上。 陈辉祖哈哈大笑,看着被渔网勒住的5人。 大声说道: “本督的要求是,慢慢来,今日割百刀,明日再割百刀。割完了下油锅炸一炸装个食盒,送过江去。如此方能解本督心中怨气。” 一名身穿红衣的刀斧手,弯腰谦卑道: “制台放心,小的是三代家传的手艺。少一刀,小的拿命抵。” “好,好,赏银30两。” 陈辉祖大笑离去。 走下城墙时,步伐都有力了许多。 生在官宦世家,做到了封疆大吏,他早有了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 忍,要像勾践。 狠,要如伍子胥。 回到后宅,他寻来新纳的第7房妾。此女原是江南瘦马,后被一商贾重金购置赠与自己。 如此捣弄一番,邪火才算释然。 他很喜爱此妾,并不仅是美貌。 美貌,和其他任意一项特长组合到一起,都是王炸,唯独单出不够分量。 若是再加上一个贫穷,那就是下下签。 …… 对于一个总督而言,美貌并不稀缺,甚至缺乏吸引力。 按照进府时间,此妾后宅排行第七,故而被唤作小七。 用总督大人对老母的话讲: “小七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她对于明史,尤其是涉及朝堂之争相关的明史有着很深刻、很透彻的理解。” “儿子在一些吃不准的朝廷事务上,她却能一针见血,令儿子豁然开朗。” 老母听了,肃然起敬。 陈氏是官宦世家,最怕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栽跟头。 既然有这样一位“女师爷”,可谓是家族幸事。 当即摘下手腕的玉镯,令人送去。 此后小七在总督府后宅的地位扶摇直上,甚至正妻也不敢轻易交锋。 因为,她居然能单独进入书房! 仅此一条,就足以说明她的地位超然。 在大清朝别说是封疆大吏,即使是个七品知县,书房也属于禁地。 此时,陈辉祖正在聊起他的苦恼: “白莲一日不除,本督一日不得安生。湖北全境糜烂,若是丢了武昌,皇上不会放过本督的。” “老爷,援兵到哪儿了?” “襄阳走不通,京旗的辎重装备过多,只能绕过大别山,再南下渡江。算算,还得半个月吧。” “那周边数省的绿营援兵呢,尤其是湖南兵、江西兵。” “军令早已发出,大约也在路上吧。” 陈辉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最近的事。 小七思索了片刻,摇摇头: “老爷,不对。” “什么不对?” “妾身觉得,湖北很长时间都不会有援兵了。” “你说什么?” 陈辉祖一骨碌窜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本章完) 216 李郁的一颗暗棋,险些堵住江宁棋局的气眼 若是府中旁人这么说,早挨了陈辉祖的大耳刮子。 可小七是府中女诸葛,地位超然: “老爷,您先披件衣服,听妾身慢慢讲,妾不懂军事,但妾知道,朝廷一定会先解决江南,再聚焦湖北。” “湖北和江南,孰轻孰重?” “恕妾身冒昧,大清不可一日无江南。在皇上和军机处众人眼里,湖北不过是一省之域,即使沦陷不算什么。” “朝廷就不管教匪了,任其发展?” “不会,朝廷可以将湖北变成一个大囚笼,将白莲关在里面,自生自灭,顺手还彻底解决了流民问题。只要人死光了,饥荒就解决了。” …… 陈辉祖如被雷劈,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闭眼琢磨了一会,发现还真有可能。 和江西交界处,可在九江设防。 和湖南交界处,有洞庭湖水师,对上白莲那些民船组成的水师,可以轻松碾压。 和四川交界处,山路难走,只需小股精兵进驻关卡堵截即可。 盘算了一圈后,陈辉祖呆住了,原来皇上是打的这个算盘,阿桂肯定知道,但是他不说。 本以为自己够狠,原来还是太善!! “小七,如此说来,京旗会顺势去江南?” “妾身觉得会。” “这是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了。官兵不知,乱匪也不知。小七,事到如今,老爷我该怎么办?” “只要武昌不失,就是在棋局留了一处气眼。将来朝廷大军杀入湖北,老爷就是大功一件。” “好,好。小七你不愧是老爷的女师爷。只可惜~”陈辉祖叹了一口气,“你若是男儿身,当去考科举,必定仕途顺利,前途不可限量。” “老爷说笑了,若小七是男儿,还能伺候老爷吗?” …… 当晚, 陈辉祖私下求见阿桂,单刀直入,提出了质疑。 阿桂沉默了一会,默认了。 于是俩人合谋许久,决定干脆做的更绝点。 阿桂悄悄离城,南下洞庭湖。 节制洞庭湖水师和早先撤退的荆州水师,遏制水陆通道,白莲教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而陈辉祖守土有责,只能坚守武昌。 不过,他下达了严令将其余未失陷的几府兵力抽干,调入武昌。 同时涌入武昌的,还有官绅、士子、商贾、财富! 长江和汉水的缘故,地形限制,白莲大军未能四面合围武昌。 只在西面和北面囤积了重兵。 加上武昌城,也拥有一支规模不大但火炮犀利的水师,让白莲一直没法彻底封锁水上运输。 洪圣帝御驾亲征。 见一直拿不下武昌重镇,心中也颇为烦躁不安。 他还想着在武昌城建都,封官建制,大修宫殿,大搜后妃的,甚至连在蛇山修座三层的观景楼都想好了。 …… “张爱卿,节哀。” “谢圣帝。臣的妻儿死得惨呐。” 这几日,张厉勇的精神状态堪忧,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嗜血。 他早已做好了妻儿被处决的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想到,陈辉祖居然如此狠辣,当着他的面慢慢处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看着妻妾儿女被一一折磨致死,他的愤怒已如同滔天巨浪。 恨不得将陈辉祖抓出来,以同样的酷刑对待。 洪圣帝看着这个暴躁的下属,心中却是有些欣慰,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忠诚了。 于是轻声说道: “爱卿一表人才,自然不宜久鳏。朕为你做主,指一门好亲事如何?来呀。” 一对姐妹,款款走了出来。 洪圣帝笑道: “她们是安陆府一读书人家的女儿,与尔是同乡,已经入了教,且青春正盛,识文断字,模样也周正。朕就指给伱了。” “谢圣帝。微臣当肝脑涂地,报答圣恩。” “哎,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张厉勇心态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扭转。 他将全族男丁都编入了自己麾下,任职各级将官。 安陆张氏和清廷势不两立,没有退路可选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把清廷给干趴下。 …… “武昌城坚,如何取,爱卿有良策否?” “臣有一策。” “哦,细细讲来。” “如今已快六月(农历),丰水期即将到来。打不下武昌,就用水淹了武昌。” 洪圣帝停下了筷子,这条计策过于狠辣,以至于他也愣了一下。 “水淹?那城中军民还有房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条妙计,不过暂时还不宜使用。毕竟圣国是要定都武昌的,杀戮过重只怕是不美。” “是。”张厉勇又建议道,“还有一策,但需多填人命。” “无妨,讲。” “将从苏州府购买的20门火炮,拉到城北螃蟹岬~” “且慢,螃蟹岬是何地?” 张厉勇取来舆图,大致讲解道: “武昌城北,有一山,唤作螃蟹岬。不高,也就10几丈,但若能占据,在山顶架起大炮就能直接轰击城内。” 洪圣帝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张爱卿,不愧是文武全才,朕准了。” “臣大胆,需要借火枪圣兵一用,先拿下城北螃蟹岬的多处军寨。” “朕,准了。” “谢圣帝。” 张厉勇恭敬的退出豪华御帐,去做准备了。 洪圣帝却是嚼着鹿肉,沉默了许久。 …… 有一从卧牛村就追随的老兄弟,借机进谗道: “圣帝要小心呐,他一个降官,又娶亲,又带兵的,万一他哪天~” “住嘴。” 洪圣帝把筷子一拍,皱眉骂道: “朕倒是想倚重你,你懂兵法吗?你懂攻城吗?你懂练兵吗?” 老兄弟:“……” 过了一会,洪圣帝又安抚道: “尔等都是老兄弟,但疏于军政。当勤勉钻研,多锤炼多锻炼。没有人的能力是天生的,你们多学着点,张厉勇带兵是有一套的。” “臣请命,去四周没降的城池练练手。” “锐气可嘉,朕给你3000兵。” “圣帝,我等也愿往。” “好,朕给你们各人3000新兵,大胆历练。” 下属们争着表现,这是好事。 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洪大昌不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相反,还会鼓励。 白莲教不缺人,缺的是精兵还有先进武器。 每天都有饥民来投奔,营帐都住不下了。正好派出去打打粮,攻攻城,消耗掉一批。 大浪淘沙,活下来的就是合格士兵。 …… 这些人纷纷领命离去后,御帐冷清了许多。 御前大管家司马尚钻了出来,将一杯血酒放在了案上。 “这是?” “圣帝,臣昨日意外捕获了两头小鹿,这血还温热的。” “何用?” 洪圣帝露怯了,以他原来的身份,还真没喝过这等大补的玩意。 司马尚凑过去,小声的说了几句。 他焕然大悟,含笑点头。 端起来,一饮而尽。 司马尚拍拍手,上来两个女子,手里端着炙鹿肉。 “圣帝,请安心享用。” 说罢,他悄然退下,帐内其余人也识趣的离开了。 走出大帐,司马尚佝偻的腰就直了起来。 手背在后面,冷冷吩咐道: “30步内,不得有任何人。” “遵命。” …… 御帐亲军,纷纷单膝下跪领命。 司马大人深得圣心,经常代表圣帝行事,故而得罪不起。 曾经有几个自恃资格老的侍卫,故意顶撞他。 结果被御前告了黑状,一人被杖责50,另一人被打发到征粮队去了。 于是,司马尚的威信就立了起来,再无人敢提及他的降官身份。 就连明堂堂主,入教10几年的王胖子都开始和他称兄道弟拉好关系。 而司马尚和张厉勇俩人,也走的很近,逐渐形成了一个“前清廷官吏小集团”。 并且在白莲体系中,话语权日益变大。 洪圣帝虽不愿看到,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老兄弟们除了会烧香念经、会装神弄鬼、会举着大刀片冲锋玩命,其他的啥也不会。 粮草的存量、消耗量永远是个迷。 安营扎寨,搞的像乞丐聚会,四处漏风。 行军时,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 炮营更是扯淡,每天跪在炮口前,烧三炷香,美名曰祭炮神。 行军时,炮筒贴着黄符纸。 开炮之前从不瞄准,跪地念念有词。 一旦侥幸命中,则狂呼心诚则灵。 …… 种种离谱行为, 就连押运火炮回来的宋堂堂主,和皖北分舵舵主石益开这种纯外行都看不下去了,生怕他们搞坏了这20门重金购买来的火炮。 洪圣帝虽然不懂火炮,但是那整齐划一,毫无毛刺,锃亮的能照人的炮筒,就说明了做工的精良。 心中又一次诅咒,李郁赶紧全军覆没,只身逃跑,然后无路可走,只能来投靠自己。 自己依旧会大人大量,封他高官厚禄。 嗯,还有潘赛云这个外向的妮子,一并赏给他。 “路上顺利吗?” “清兵设置了几次关卡,好在有惊无险。” “好,好。” 白莲组织严密,常在各交通要道皆有布置秘密联络点。 一般以大车店、旅店、饭庄为掩护,再发展若干小吏充当保护层。 教徒过境时,提供掩护。相当于一种古早版的地下交通站。 而且很多秘密联络点的掌柜,甚至持续了几代人,家族传承。 一入白莲,世代白莲。 背叛者无一幸免。 当然了,光用教规恐吓肯定是不行的。 入白莲的好处自然也是明显的,不担心被欺负,可以放心挣钱。 凡是三教九流来故意找茬,一般都会意外死亡。 物理布道! …… “拜见圣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洪圣帝对于石益开还是满意的,因为他很有诚意。身为皖北豪强人士,隔着大老远的却愿意奉自己为共主。 “皖北的形势,如今好吗?” “1000弟兄,蓄势待发。” “石兄弟,一旦起事后准备向何处发展?” “臣想向南打,打到长江,就能和圣国互通来往了。” “好,你是个有大局观的人。” “谢圣帝。” 实际上,往南打除了长江方便联系之外,还有个重要因素。 那就是皖北平原一望无垠,怕是扛不住清军骑兵的反复冲杀,而南边就不一样了,可以钻进大别山。 …… 造反是个高风险的事,不能光考虑胜利,不考虑失败。 一般来说,失败的概率极大,超过九成九。 皖北民风彪悍,历朝历代,都属于知名创业区。 石氏是当地大族,练武风气浓厚。家族中男丁,皆擅长骑马刀枪,在当地名声显赫,同时也是当地“顺刀会”的首领人物。 知县虽有提防监视,却也不愿过多得罪。 洪圣帝赏赐下了2000两金子,其余再也没有了。 石益开虽略有失望,也坦然接受了,暂且留在军中,仔细观察战况。 而宋堂堂主,宋青城却在圣帝面前,痛骂李郁无耻、心黑、丝毫不把本教放在眼里。 洪圣帝虽不喜,却也只能敷衍道: “眼下还不能和那厮撕破脸,你就不必再去了。” “朕会另派他人去江南,挖他的墙角,许以金帛女子争取他手下工匠。他给工匠发多少工钱,朕给十倍。” …… 江南, 镇江府丹阳城外,来了一支军队。 乃是胡之晃率领江南提标的兵,一路西进,终于抵达了朝廷的地盘。 军中还有一些仓皇逃出的文官、士绅。 其中官职最高的就是江苏布政使朱珪,只不过很快就被两江总督李侍尧召了过去,宣读了贬官的圣旨。 令他立即收拾行装南下,去广东南海县赴任。 朱珪倒是坦然,如此处置已经是格外厚恩了。 在大清朝做官,起起伏伏很正常。所以李侍尧也没有过多刁难他,反而询问了许多关于江南的事。 “朱大人,提标可用否?” “制台,下官建议谨慎使用。” “嗯?何意?” 朱珪连忙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又强调道: “虽然胡之晃确实是重挫了贼兵先锋,但下官还是不敢放下戒备。” “嗯,是得防着点。” 于是,李侍尧就顺手下了一道调令。 胡之晃部不得进入丹阳城。 而是全师拔营至燕子矶渡江,驻扎到江北浦口的汤泉镇,清剿周边蠢蠢欲动的教匪。 两江总督,管江苏、安徽、江西三个省的军务。 白莲一闹事,许多反清势力就跟着不稳。因为,白莲是他们的老祖宗。 在苏皖边界,目前有几百人的教匪出没。 …… 胡之晃接到总督府军令,心里一凉,但还是痛快的当天拔营。 途中,有江宁八旗的马队监视。 直到看着他麾下人马在燕子矶登船,才缓缓离去。 望着涛涛江水,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原本,李郁是希望他混入江宁城做内应的。 一支2000人规模,战斗力不错的绿营兵,江宁城防肯定用得着。 如此大费周折安置自己, 说明李侍尧虽然对他不太放心,却也想用他这支兵。 而很快,总督府就派来了两员参将,名义上归他节制,实际暗中监督。 所需粮草,由江浦县解决。军饷,由总督府定期发放。 如此,就不怕他掀起浪花。 …… 胡之晃只能暂时忘记自己的反贼身份,专心的当起了绿营将官。 以(江浦县)温泉镇为中心,在四周反复的清剿。 这一支教匪的名号叫红莲教,不知和白莲之间的辈分是怎么算的,总之是一脉相承。 在经历了大小6次清剿战斗后,总督府派来的两个参将也基本放下了戒心。 甚至在酒后,还公开表达了对老胡的同情。 毕竟,他们都是亲眼目睹了这位上官指挥作战的英姿。有勇有谋,十分忠诚。 光是砍下来的首级,就有300余级。 汤泉镇周边百里,教匪销声匿迹。 胡之晃也俨然成了当地炙手可热的人物,士绅商贾纷纷结交。 恰逢乱世,绿营将官的地位水涨船高。 慢慢的,他的兵甚至开始为商队保驾护航,捞取外快。 就连江浦知县,都对他颇为赏识。称赞他练兵有方,骁勇善战,实乃武人本色。 …… 江浦县衙。 知县酒酣,不经意的问道: “胡大人,可曾婚配否?” 胡之晃放下酒杯,悲戚怀念道: “家小都陷在苏州城里了,属下也曾派人打听无果,房子都烧成白地了,大约是~” 知县大喜,假意安慰道: “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本官有意为你保个媒,这位董大官人家财万贯,膝下无子,有一女儿~” 同坐一桌,经营生药铺子生意的董姓商人,立马举杯颔首。 坊间传闻,董掌柜和知县私交甚深。 胡副将作出一副惊愕状:“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众人立马附和。 董大官人年过五旬,笑呵呵道: “不如先见上一面?女儿,出来罢。” 只见屏风后转出一女子, 满头珠翠,遍体金玉。 凤钗斜插,酝酿出十分颜色;柳眉星眼,妆点就一段精神。 (本章完) 217 大战之前,先肃内部 见董氏女竟有如此颜色,胡之晃呆了,一双眼睛直勾勾,肆无忌惮的上下逡巡。 江浦知县夹起一块海参,笑了。 噫,此事成了! 果然,回过神来的胡之晃举起酒杯: “泰山在上,小婿敬你。” 连干三杯,绝不养鱼,态度诚恳。 众人连忙恭维,吹捧,一时间后衙热闹如菜市场,斯文扫地。 …… 酩酊大醉的胡之晃,被董氏家丁扶着上了马车,送回府里醒酒。 董大官人出了县衙,背着手趾高气扬。 从今往后,他说话声音要大3度了。 经营生药铺子虽然暴利,可比起他私底下做的私矿生意,又算不得什么了。 江浦县,和安徽滁县接壤。 董家在滁县偷偷开了个私铜矿,江浦知县也有2分干股。 大清朝缺铜,非常缺。仅仅开采了半年,那银子就如同山呼海啸般流入腰包。 不过,也引来了竞争者。 滁县的地头蛇就盯上了这块肥肉,准备分一杯羹。 双方已经爆发了2次械斗,刀枪棍棒都用上了,各有死伤。 铜矿的产量急剧降低。 矿工们无心开采,每天都是刀剑不离手,吃饭都得派人放哨。 所以,才会盯上了胡之晃这么一带兵的粗汉。 想借力! …… 董大官人去铺子里转了一圈,才慢悠悠的回府。 刚一回府,就看见管家在门口失魂落魄。 见主子回来,连忙上前两步: “老爷,借一步说话。” “搞什么?慌慌张张的,土匪打上门啦?” 管家一脸尴尬,脸色古怪,压低声音说道: “新姑爷有些性急,把二小姐拖进去了。” 董大官人一脸震惊: “啊?” “老爷,要不要小的召集家丁,把人打出去?” “打你个鬼啊,那是新姑爷。姑爷他是军旅出身,性子豪爽,不熟悉大宅门的规矩,以后慢慢就好了。” 管家被骂的狗头喷血,讪讪的笑着去照应了。 他同样的痛骂了一顿丫鬟、老妈子们,告诉她们要尊重新姑爷!不许乱嚼,否则打出去。 董府,是开明人家。 第二天清晨,胡之晃起身,溜达打量着这座豪华的院子。 幸好,跟着李兄弟见多识广,要是2年前的外委把总老胡,真没这么淡定。 …… 虽然暂时和大本营失去了联系,可没关系。 李兄弟让自己做好棋子,一切自有安排。那自己就不必操心了。 既来之,则安之。 圣人说的话,肯定没有错。 吃董家的,喝董家的,玩董家的。 卧底人生,每一天都是这么的刺激! 虽然说自己在苏州府已有3房妻妾,却在外谎称单身,似乎有骗子之嫌疑。 可这是为了大业! 事关一个帝国能否建立,小节有亏不足挂齿。 若是大业需要,甭说一个区区商贾之女。 就算是乾隆爷的十格格,那也得咬牙接手,打入敌巢。 旁人不理解自己没关系,主公理解就行了。 完成了全部心理建设的胡之晃,心情悠闲的散步,不时有丫鬟路过。 纷纷弯腰行礼,捂着嘴偷笑。 这位新姑爷之急躁,府中人人皆知。 都说上过战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虽然说粗鲁了些,可勇猛过人。 过日子也是极好的。 …… “姑爷好。” “好,好,你~是?” “小的是本府管家,姑爷平日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董府不差银子。” “那就给我做一套最好的软甲吧。” “啊?” “本官是带兵的,战场之上,箭矢无眼。兵部配发的盔甲实在是不堪,伱去搞一套吧,低于300两的咱不穿。” “小的明白了,就来一套精钢的锁子甲。姑爷放一百个心,此甲费工费力,300两连人工都不够。” 胡之晃突然问道: “咱的新泰山呢?不能被人说咱不懂礼数。” “小的带你去。” 拐了2个弯,胡之晃推门进去了。 却见新泰山在那抹眼泪,这是什么情况? “哎呀,泰山大人,这是何故?” “贤婿莫要问了,徒增伤悲。这事太棘手,莫要把你牵扯进来。” 旁边的管家愤愤不平道: “是隔壁安徽滁县那帮人,欺人太甚。老爷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开了个矿,没偷没抢的,被他们砸了三回。” 胡之晃把茶碗一砸,虎目圆瞪: “欺我董府没人吗?” “泰山,快快前面引路,咱带兵去。” …… 董大官人又是惊喜,又是擦泪。 悲伤中带着三分窃喜,简单讲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其中的原委。 “咱家这铜矿,一年能挣多少银子?” “咳咳,若是没人捣乱的话,刨去官面人情开支大约还能剩个十几万两吧。” 胡之晃吓一跳: “这,这么多?” “是,是啊。” 见新泰山眼神闪烁,遮遮掩掩,老胡顿时猜到了几分,怕是不止十几万两。 心里暗骂,女婿就是不如儿。 咱以后正经的一家人了,还防着我。 铜矿,主公肯定喜欢。先占下来经营好,日后李家军北上,又是一桩泼天的功劳。 “泰山,这铜矿可是好东西呐。” “是啊,是啊。” “小婿有一疑问,滁县官府知道否?” 董大官人正色,说出了实情: “两边衙门都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不好插手。一旦插手,铜矿的事就瞒不住了,就得和上面的许多人分润。” “不如维持现状,小孩打架,大人都不下场。谁家的孩子打赢了,那是谁家的本事。” 胡之晃面色凝重,询问道: “铜矿是在滁县地界。他们完全可以出面,变成官营。” “贤婿这就外行了。首先,户部未必批准。然后,若是批准了,那滁县知县算个球?只能干瞪眼,吃不到。现在这样多好,都是底下人私自开采,衙门里啥也不知道,没一丝责任,光拿银子。” …… 胡之晃坐回椅子里,端起茶碗喝着,不急不躁。 倒是董大官人沉不住气了,陪着小心询问道: “贤婿,你看咱家这矿?” “泰山放心,既然这事是神仙旁观,凡人打架。那小婿就简单了,约个时间,摆个场子,咱带兵去教训一下滁县的地头蛇。” “不能打官兵旗号,不能用炮。” “放心吧,刀盾矛就够了。” 胡之晃忍不住笑了,上过战场的兵,用在这种械斗就是碾压局。 怕不是把滁县的地头蛇,打出心理阴影来。 董大官人眉飞色舞,胡子一翘: “来人,摆宴。” “今天中午,老夫要和贤婿好好喝一杯。” 胡之晃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 他终于明白了,主公为啥爱看《红楼梦》、《精瓶梅》了。 原来书里不是瞎编的,现实生活还要精彩。 …… 过了数日,江南来人。 告诉他“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多想。 等主公需要动他的时候,自然会派人联络他。 鉴于胡之晃这枚棋子的重要性,李郁令情报署在江浦县设了一点。 店就设在董家半里外,专营胡辣汤和烧饼。 胡之晃作为一个奋斗在异乡、事业有成的河南人,喜欢去吃两口家乡的美食,并成为固定主顾,合情合理。 店铺的生意不愠不火,却是口味的原因。 若是口味太好,生意门庭若市。 就会影响了必要的情报工作,属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偶尔有几个泼皮上门吃白食,想欺负一下掌柜的是外地人。 好死不死的遇上了身穿武官袍来吃胡辣汤的胡之晃。 被一顿老拳,满地打滚。 衙役闻讯赶来,干脆做个顺手人情,套上王法又拖走关了几天。 从此,店铺倒是清净了许多。 …… 胡之晃在江北小镇,过的有滋有味。 江南,却是阴云密布。 情报署长,刘千回来了! 和李郁私下密谈许久,又得了一笔数目不详的经费,然后就再次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他也没有义务和任何人交代。 作为情报组织负责人,他只对主公一人负责。 当初的贼气,已经荡然无存。变成了一种难以捉摸的气质,复杂又危险。 …… 李家军指挥部(原江苏巡抚衙门), “贤婿,常州府的第一军团为何不立即进攻丹阳?” “是我不许的。”李郁解释道,“我希望一旦开战,就如泰山压顶。拿下丹阳后,兵锋一刻不停的击破清军沿途所有屏障,一直打到江宁城下。第一军团不能伤亡太重,那就需要更多的火炮,我已经下令调集4个大队的武装民兵,还有水师主力战舰去支援他们。” 胡雪余点点头,望着窗外滴答滴答的雨: “今年的梅雨季,规模和雨量都不如往年。” “对,我算过了,入梅已经14天。根据老农总结,入梅时间越晚,持续的天数就会越短。” 江南梅雨,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影响战争的因素。 俩人沉默,默默的盘算着梅雨季最好在3天到6天内结束。 如此,对于己方是最有利的。 若是梅雨季拖了长尾,持续个1月就麻烦了。 “我麾下军队是一支几乎纯火器化军队,遇上阴雨大雨,万万不能出战。” “贤婿,纯火器既是优势,却也是劣势。” 李郁叹了一口气,需要补齐的短板还有很多条,何止这一条。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询问道: “黄四在何处?” 卫队长李小五立即答道:“带兵驻守在吴江县城。” “派人召他来见我。” “遵命。” 衙役出身的黄四,后被李郁运作到了平望营。 此人另辟蹊径,麾下兵丁一直是纯冷兵器列阵作战。 胡之晃曾经戏谑过,说黄四的军阵好似乌龟壳,气质十分稳健。 …… 李家军内部已经达成了共识。 先打江宁,后打杭州。 浙江绿营兵战斗力稀松,唯独杭州驻防八旗还精锐,拥有数量庞大的火器。 但他们只要敢离城,李家军就敢从海上袭击杭州周边。 这个方案,已经通过驻守在嘉兴府桐乡县城的苗有林部,传了出去。 想必会传到浙江巡抚和杭州将军耳中。 形成一种战略讹诈! 在李家军吃大败仗之前,杭州方面的清军都会心怀忌惮。 而且,在李郁的授意下,苗有林部还悄悄的和浙江官府谈起了和平。 商贸互通,不主动交战。 如果有可能的话,甚至还可以让出一些小小区域,给官兵刷业绩。 甭管有用没用,先把水给搅浑了。 这也怪符合李郁一贯为人的。 …… 时间,是关键。 林淮生筹划西线进攻,范京忙着搞江南立体防御圈(内圈)。 李郁也没闲着,在战争的空隙他要完成一件大事。 各村推选出来的壮丁,已经整训一段时间了。 训练营就设在东山。 正好给第二届步兵士官学校的学生,提供了一次练手机会。 考虑到这一次的兵员数量庞大,足有万余人。 特拨来了500武装民兵,还有20门火炮,放在显眼处震慑人心。 东山三面环水,属于典型的半,岛。 在唯一的出入道路,兀思买的轻骑兵临时移驻,训练马术,劈砍,冲锋,顺带应变。 7天下来,进展顺利。 整个东山,似乎都变成了巨大的兵营。 李郁站在高处,看着队列训练和轮番的火绳枪射击,算是勉强有个样子了。 “是时候,解散他们了。” “什,什么?” 听者怀疑自己的耳朵,难道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和海量的人力物力,培训的出这些农夫,居然不准备编入民兵? …… “我要讲话,召集所有人。” “遵命。” 上万人,整齐列队。 李郁抬眼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无边无际。 他皱起了眉头,轻声嘱咐道: “让他们原地坐下。” 各部军官,立即大声喝令。 在多日残酷的军纪训练下,这些人本能的听从了命令。 李郁这才在亲卫的簇拥下,站到了一个两丈高的的小土山上,位于人群当中,演讲正合适。 据说一个美术生,落榜后就会激发出演讲的潜能! “诸位,是自愿参加我李家军的吗?” 在场人大多沉默,眼神不满。 “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当兵,第二是转成村公所的联络官。” 嗡,议论声四起。 上万人一起窃窃私语,好似蜜蜂炸窝。 村公所是个什么鬼?没人知道。就连在场的军官们也很茫然,互相交换着眼神。 直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李郁才举起了右手,示意安静。 “当今天下大乱,就好像是东汉末年,皇帝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各地的督抚们割据一方,互相攻打。若不是我李家军顶在前方浴血厮杀,江南早就完了。江南完了,你们也一样完了。” “可军队打仗是需要粮饷的,怎么办?” “得让江南的士绅、商贾们交税交粮!” “村公所设到各村,负责清点本村人的田亩数,督促交税。” “而你们,就是我李郁亲封的村公所联络人。” “再说的直白点,老乡们,你们当官了。” 全场安静,所有人都被李郁的演讲抓住了心。 最后一句话,如雷贯耳。 所有人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好像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 李郁突然抖掉披风, 大声问道:“想不想当官儿?如果有谁不想,立马离开,滚回去种田。” 全城肃穆,过了半晌。 才爆发出吼声:“想!” 呼,这就对了嘛。 李郁松了一口气,演讲的效果不错。 趁热打铁,把最核心的东西抛出去: “各村的人口,田亩数量,你们作为本村人想必都很清楚吧?以后,江南要按田亩数纳税,士绅老爷也一样。” “3天之内,造册送上来,有信心吗?” 李郁果断的指着一个面露难色的汉子,问道: “你,站起来,告诉我,有什么困难?” “小的不识字。” “没关系,官字两张口,你动嘴就行了,可以指挥村里识字的先生给你写啊。” 说罢,又有人鼓气勇气问道: “士绅老爷,不服我们怎么办?” 这一句,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李郁笑了,环视四周。 朝着身后的李小五低声说道:“打个旗语,让炮台开炮吧。” “遵命。” …… 李小五掏出小旗,开始上下翻飞的打起旗语。 2里外的山头,原太湖协驻地的制高点,炮台立即打出了回应的旗号。 李郁拔出佩剑,指着远处的一处树林: “诸位看好了。” 话音未落,炮台上4门重炮陆续开炮。 炮弹打入树林的效果惊人,树干被打断,齐刷刷的倒下。 秩序出现了一些混乱,军官们立即拔出短棍,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李郁望着底下,大声说道: “这样的炮,我有1万门。这样的兵,我有80万。哪个士绅老爷敢不配合,就禀告上来,大兵立即进村给你们撑腰,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哗,全城沸腾。 这一次,所有人都露出了疯狂的、兴奋的表情。 等他们安静之后,李郁脸色逐渐凶狠: “可若是谁,报上来的册子数目不对。想私下做人情,帮着隐瞒,那就甭怪我心狠手辣。” “一个村来两人的,互相监督。一个村只来一人的,邻村的帮着监督。” “凡是检举有功的,就升官,管两个村。” “诸位乡亲,不会还惦记着同村人情吧?你们可是被全村人踢出来当兵的,还不好意思撕破脸?你们难道是天生的贱骨头吗?啊?” …… 诸位读者,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作者会继续保持稳定优质的内容输出,我们的目标是:灭清,扩张,商业殖民,武装干涉全世界!板载~ (本章完) 218 主公有令,火候已到,今日必破丹阳城 李郁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着骂出来的。 效果惊人,如同霹雳。 万余听众表情复杂,愤怒、反思、仇恨、沉默~ 李郁见火候已到,决定赶紧把人扔下乡,趁热打铁。 “按照顺序,奉贤县、金山县、娄县的去那边,领取官帽、兵器,现在就回村。有军队护送。” 呼啦啦,站起来一群人。 李家军在苏州城发现了一处仓库,有两万顶积灰的老旧红缨帽,绝大多数是绿营凉帽,少数是低品阶官帽。 主要是太占体积,劈了烧火都嫌弃冒黑烟。 今日正好清库存! 如此做法看似荒诞,实则是充分考虑了大清国情的。 戴李家军的军帽? 百姓谁认识呐,只当是唱戏的来了。 红缨帽就不一样了,瞧着就很正规,血脉压制。 戴上之后,这帮人明显自信多了。 再挂上一柄刀剑傍身,极少部分表现的特别优秀积极的,额外赐火绳枪一杆。 每人领酱油冷饭团5个,路上吃。 李郁做事,就是这么的细致。 …… “常熟县、昭文县、太仓州的去那边。” “吴江县,震泽县,太湖厅的去这边。” “江阴县,无锡县,长洲县的~” 黑压压的人群,越来越少,一波波的被分走了。 兀思买的骑兵团,全部被撒了出去,护送这帮人归乡。 一则是引路,二则是撑腰,三则是落实到细处。 常熟县,虞山村。 赵老太爷在躺椅上午睡,人老了精力不济。 这种梅雨天气,不冷不热,雨丝飘着,正适合睡觉。 还有个丫鬟拿着扇子,帮着驱赶蚊虫。 突然,儿子气急败坏冲进来: “爹,不好了。” “混账,如此莽撞,一点不像我,咱老赵家是书香门第,你要沉稳。” “孙憨牛和刘有钱那俩夯货回来了!” “当了逃兵?” “不是,是发达了。带着大兵进村了。” …… 赵老太爷,嗖的从躺椅窜起来。 “快,府里的女眷都藏起来,把脸抹黑。” “敲锣,去村口迎接大兵,杀猪杀鸡。” 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看着一点都不沉稳。 村口,孙憨牛和刘有钱把斗笠和蓑衣都取下了。 把珍藏的红缨帽拿出来,扣在脑门上,又把刀剑明晃晃的亮出来,摆出了衣锦还乡的姿态。 转头对着骑兵队长,恭敬的问道: “咱们进村吗?” “嗯,按照路上说的,大胆点。” “是,是。” 当当当,赵老太爷亲自敲锣,村口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都惊讶、困惑的看着两个陌生的“乡亲”。 有妇人小声议论道: “这俩光棍咋抖起来了?当衙役啦?” “不像。” 村子里最有文化的私塾先生,表情凝重。 他发现刘有钱的红缨帽制式很不一般,虽然陈旧,但帽顶珠子是仿镂金材质的,正经的8品顶戴。 …… 赵老太爷一溜烟跑了过去: “上差,请进屋歇息。” 骑兵队长眼皮都不夹一下。 孙憨牛嘴笨,刘有钱嘴皮子利索,所以他来讲。 他摘下凉帽,抓了抓头皮,又小心的戴好。 “从今往后,虞山村设村公所,鄙人和憨牛兄就是本村的联络官。” “你们就当是以前的甲长粮长吧,意思差不多。” “这有些规矩,以后就得变一变了。” 一员骑兵翻身下马,掏出油纸布包着的几张告示。 贴在了赵家祠堂屋檐下,淋不到雨。 赵老太爷嘴张了张,终究是没敢开口阻止。 只听得这员骑兵,大声的朗读了一遍告示内容。 顿时头晕目眩,雍正年的一体纳粮,又来了,还是变本加厉的。 刘有钱心中痛快无比,衣锦还乡,衣锦还乡呐。 厉声喝道: “这是大军的军令,谁敢违抗,就要砍头。包括你,小赵,听见没有?” “是,是。” 村人目瞪口呆, 赵老太爷,混成小赵了。 虞山村的上层结构,怕是要迎来一次洗牌了。 …… 刘有钱突然伸出胳膊,搭在赵老太爷肩膀上。 问道: “伱家有多少亩地?” “200,不,121亩地。” “小赵,你这么不老实。那就甭怪爷手辣哦,你把121亩地指出来,其他的地我立刻没收,无主田嘛,分给全村人佃,只收以前的一半佃租。” 哗,赵老太爷汗浆雨下,村人眼睛亮晶晶。 “刘爷,小赵我老糊涂了,刚想了一下,好像不是这个数,走走,到家里再合计合计?”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 刘有钱指着骑兵队说道: “喂马,准备干粮,大军很忙,没空耽搁。” “是,是。” 各村的村公所联络官,还有护送的骑兵数百人半个时辰后离开了虞山村。 虞山村的人开了眼界,对于刘有钱、孙憨牛的话充满了敬畏。 刘家的破房子门口,也挂上了一块木牌。 竖着一行字:“虞山村村公所”。 牌子一挂,这就是衙门了。 据说,当晚赵老太爷的儿子就挨打了。 因为出言不逊,不太适应当孙子,被孙憨牛一拳打趴在地。 赵府的家丁十几人,愣是没人敢出头。 因为孙憨牛挥舞着刀剑,放了狠话: “伤了村公所的人,大军一来,虞山村鸡犬不留。” 总之,赵家的田亩数是统计出来了,高达2200余亩,另有铺子12间。 …… 3日内,整个虞山村的最新鱼鳞册就出炉了。 私塾先生执笔,孙刘二人监督。 然后,交到了县城经过整理后,统一造册上交到了苏州府。 大部分村子进展顺利,极少数遇到阻力的自然要实践诺言。 兀思买的骑兵营兵分多路,直接将顽抗势力连根拔起。 军队执法,只需要一个名单。 男丁斩首,女眷充军,抄家就是了。 大战在即,内部不能有乱子。这还没开收税粮就敢造次,以后不得上天。 “杀,狠狠的杀。” 范京看着名单,很是畅快。 屋子里,一共三人。 李郁、范氏族长、还有自己。 合情合理的抄家,对于目前紧张的钱袋子大有裨益。 “杀人一定要在规则之内。我要给江南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象,我李郁不随便杀人。只要大家不公然对抗,就是安全的。” “是,主公英明。” …… “范族长,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对吗?” “自然是有些立夸大其词。” “应该改成,得天下者得民心。”李郁认真说道,“不妨说的更明白点,天下的本质就是秩序。得天下者,就是建立了某种秩序的人,只要这套秩序不是特别的坏,能站得住脚,就自然会拥有民心。” 望着目瞪口呆俩人,李郁得意的笑了: “民心的本质,就是顺从。” “所以,主公对于得民心者得天下的理解就是,一种新的秩序被大部分人接受并顺从?” “这是我对儒学精髓的理解,但不代表我本人就认可。” 范族长一脸惊讶: “敢问主公,当年师从何人?” “落榜,不提也罢。” “哎,只怪那主考官有眼无珠。” 李郁不愿在这方面过多纠缠,说道: “范族长也不是外人,希望你家族多多协助于我,在江南尽快建立一种新秩序。厘清田亩只是第一步,若不是大战迫在眉睫,实际还可以做的更完美一些。” “主公,范氏愿为帝王前驱。” “外地商人不敢来,本地商人不敢开门。如此长久下去,确实问题多多。” “范族长,你可以将消息散布出去。无论是哪一方的商人,来我李家军地盘做生意,都是安全的,哪怕他背后东主是李侍尧、王亶望。战争,绝不影响商业往来。” “那,老夫豁出去老脸试试。” “可溢价收购,银钱当场交割,莫要失信于人。久了,自然会兴旺起来。” 李郁很自信, 因为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 只要有胆大的人,赚取了高额利润回去,自然就会引来更多的嗜血鲨鱼。 “对商人网开一面,打造口碑。就是在清廷的统治之上打开了一道缺口,久而久之,弘历他杀再多的人,也堵不上。” …… 常州城。 原知府董昌盛一行人被朝廷斩首的事,已经传开了。 城中士绅后背发凉,既恐惧朝廷之狠辣,也畏惧占城之贼兵。 原常州知府衙门,被改成了第一军团的指挥部。 林淮生派人,将他们邀请赴宴。 宴上突然告诉他们,前些日子离开的那些官绅的产业,自己准备找人接手。 这一下,众人的心思可就活泛了。 要知道,搬不走的产业可都是好东西,比如良田,闹市店铺,私宅。 若是太平年月,都是能传三代的优质不动产。 林淮生端起酒杯,笑道: “此乃是主公的授意,诸位都是世代居住本府的士绅。那些产业就明码标价折算给你们。” “敢问大人,是要现银还是?” “不。大军有一些工程准备外包出去,就用这些产业抵账。” “啊?” 众人都傻了,这个弯转的有些复杂。只好推脱,要回去好好商量。 实际上,他们是有顾虑。 如今是陷在敌治下,可万一哪天朝廷收复了常州府,那会不会算他们是从贼? …… 可话又说回来了,你不购买那些产业,银子就藏得住吗? 贼酋哪天缺银子了,一发飙,不装了。 直接派兵抄家,银冬瓜还不是乖乖的搬出来。 士绅们聚集在一处,争论了大半夜。 最终决定共同进退,顺应贼求。 走一步看一步,没办法。就算现在去投奔朝廷,朝廷也不领情,前面那一批离城的士绅就是例子。 推演了一大通,众人无奈的承认。 目前最好的出路,也是唯一的出路,就是从贼! 乖乖的承接下一批所谓的工~程? 贼酋虽然不给工钱,可却愿意给地契、房契。而且大家的安全也能有所保障。 至少在贼占期间,在座的依旧是本府有力人士。 于是江南立体防御圈(西线)被划分成了几十段,丢给了这些士绅老爷。 李家军提供图纸,还有一个监工,其他的统统不管。 用主公的话说: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 …… 工程质量想必不敢偷工减料。 否则,民事官范京会笑嘻嘻告诉你,因为质量不合格,所以不付账。 “贼酋想修一道长城吗?” “不像。” “这隔一段修几座小楼,偶尔还挖些壕沟。能防啥?” “能防大股官兵,还有辎重马队。” “那小股官兵潜入呢?” “那估计防不住。不过小股官兵也成不了事,最多搞点破坏。” “也是哦。” 几个士绅撑着伞,站在一处茅屋下,聊着闲话。 根据甲方的要求,优先雇佣周边无生计的贫苦百姓。苦力工钱一天30文,工匠50文。 士绅们虽然觉得太高了,却也无奈的照做。 每天有一个骑马穿红黑军服的贼兵,过来巡查一遍,指出问题,要求改善。 想敷衍过关是不行的,范京告诫过监工,炮楼容不得一点造假。 图纸规定的墙壁多厚,就必须多厚。 少一层砖,就自己填进去。 …… 在次重要路段,炮楼是单独存在。 砖砌,三层。 可驻兵10人,生活不受影响。日常存有煤炭、米面、火药炮子等物资。 有一门短管佛朗机炮,安置在最顶上一层。 万一被大队敌兵围攻,可快速向四周倾泻密集的霰弹。 开阔区域,炮楼不是单独存在,而是子母堡群。 以一座砖头水泥砌成的可驻兵百人的三层炮楼为核心,周围分布多个两层小型炮楼。 这个季节土层松软,四周挖掘环形壕沟,堡垒之间也挖沟。 平时铺设木板走路。遇敌则撤去,形成障碍。 即使是数千清兵围攻,配备红衣大炮,也要费不少周折。 所有炮楼,皆为圆形,被炮弹击中时能最大限度的卸去力道。 炮楼也不是笔直的墙壁,而是微微向内倾斜。 这样的建筑最稳定! 最顶层的屋檐统一向外多延伸二尺,作为雨檐。 在江南的多雨季节,很实用。 考虑到守兵的长期居住感,顶楼是平顶露台,瞭望视野开阔,又能晒到阳光雨露。 毕竟非战时长期窝在阴暗的炮楼空间里,挺憋屈的。 …… 总之,李家军的到来,给当地的人带来了许多新鲜的谈资。 他们已经忘记了初期的恐惧,开始好奇的观察这些造反的人。 评价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些兵的号服好看! 李氏军服,论成本是清军的五倍。 最大的变化,在于贴身。 清廷的官袍丑陋,最大的一个因素就是没有束腰。 像个面口袋,套在身上,人毫无精气神! 其次因素是颜色,选择的是设计师都驾驭不来的青色、黑色。 加之染色工艺落后,掉色严重,更添丑陋。 嗯,红缨帽和阴阳头,也是很崩溃的搭配。 总之,清廷的审美实在是低到了尘土里,需要一股清流(艺术生)来涤荡这个审美低下的时代。 不过,气温渐高。原先的红黑上衣,黑色裤子太热了。 皮靴就不提了,那叫一个酸爽。 梅雨季,士兵的脚部疾病急速上升。 以至于第一军团内部规定,士兵在非勤务时段必须光脚。 …… 夏季单衣军服,正在疯狂赶制中。 抛弃了黑色,太吸热。而是选用了白色和红色的组合。 依旧是长袖长裤,不考虑短袖。 无论是从防蚊虫,还是避免擦伤、晒伤的角度都不建议短袖。 夏季军服的造价,就低多了。 不过,斗笠的搭配还是让李郁嫌弃了许久。 最终还是捏着鼻子接受了,土洋结合,中西合璧。 这玩意遮阳、凉爽、还挡雨,价格还很低廉,全员装备也不费几个钱。 顺便提一句,李家军的春秋军服是搭配的黑色大檐帽,中间一圈是白色。 士兵帽是布质的,除了无大檐,其余一致。 军官帽是毛呢材质的大檐帽,但非两头翘的马鞍式,而是平顶,由竹篾圆圈撑起来,帽檐滚边用的是金线。 队长以上的军官,就有资格戴大檐帽了。 但帽徽要自购! 刺绣款式的售价2两银子。 黄铜的就便宜多了,模子里批量铸造,售价仅500文。 颜值,就是战斗力。 曾经的丐帮子弟,李二狗对义父的观点十分赞同。 世人皆是敬罗衣,不信你穿个破衣烂衫出去试试? 甭说人了,狗都追着咬! 所以他豪掷4两,定制了一个明显豪华的刺绣帽徽。 走出去阳光一照,熠熠生辉,见官大半级。 …… 丹阳城。 示警的牛角声响起,大批清军涌上城墙。 八旗参领阿思富、丹阳周知县,透过垛口观察敌情。 “贼兵在挖掘壕沟?” “是啊,他们难道想长期围困丹阳吗?” 俩人都有些疑惑。 城外2里,刚赶到的武装民兵和辎重队一起,疯狂的挖沟。 林淮生一言不发,肃立在军旗之下,举着千里镜观察丹阳清军阵容。 “总指挥,真要长期围困吗?” “今日就破城!” “啊?” “主公有令,丹阳城已成军堡,百姓所剩无已,尽可能杀伤人员,不要击溃,要全歼。” “那挖壕沟是?” “城破之后,八旗马队肯定拼死突围。挖沟,围三阙一。” …… (本章完) 219 和两江总督李侍尧的第一次交锋 李家军只在丹阳城的北面和西面挖掘了壕沟。 东面是大运河,不需要挖,南面开阔地也没有挖。 典型的围三阙一! 就连丹阳知县这个文官也瞧出来了,笑道: “阿大人,贼兵这是想让我们朝南跑?” “嘁,简直做梦。” 江宁驻防八旗参领,阿思富也忍不住发笑。 丹阳城虽小,可也是正经的厚实青砖夯土城墙,绕城一圈足有7里,兵有2000。贼酋就凭城外的这几千步兵破城,简直痴人说梦。 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周知县突然指着阳光下驶来的一艘大船,叫道: “阿大人,贼兵连炮船都有。” “什么?” 阿思富是打过仗的,运河上驶来的那艘战舰,炮舷密布,简直离谱。 比官兵的战船还正规! “周大人,这城可能不好守。” “不至于吧?” 周知县心中暗骂,阿思富这个八旗军官怎么这么无耻?前面刚说固若金汤,现在就改口不好守了。 …… 大运河,流经丹阳城东。 水师的这艘船是从太湖西山岛一路开过来的“太湖幽灵号”。 船上搭载了两门36磅重炮,这属于西山枪炮厂目前能拿出来的最大口径火炮。 为了更好的安置这两门大家伙,内部还进行了简单的改装。 两侧各拆除了3门炮,腾出足够空间,还将原有的炮舷拓宽了。 太湖幽灵号是一艘崭新商船改装,在李氏水师的一众内河平底战船中,属于吨位最大的一艘。 除了干舷太低,禁不起风浪,其他没有明显缺点。 在内河作战,足够了! “船长,准备就绪了。” “那就轰吧,替步兵弟兄们砸开丹阳城的乌龟壳。” 一侧的36磅炮口,猛地喷出白烟。 巨大的后坐力,导致整艘船都向另外一侧平移,至少原地平移了半丈。 这是中式硬帆平底船的缺点之一。 30多斤的实心铁球,呼啸砸在了东门的城门楼子上。有着两层飞檐的城门楼子,瞬间坍塌。 船上的水手们哈哈大笑,控帆调转船头。 用另外一侧的36磅炮,再次轰击。 很遗憾,这一炮打偏了。越过城墙,打进了城中,只看见腾起烟尘却看不到具体毁伤情况。 …… 这就是舰炮没有装备燧发机的弊端,没法立即触发,火绳有个燃烧时间。 一个小小的波浪起伏,就会导致炮口角度误差很大。 一发上天,一发入地不是说着玩的。 太湖幽灵号又开始原地调头了,两侧的36磅轮着装填,每一次装填都需要2分钟左右。 半里之外的河面腾起根根水柱,这是丹阳清军的火炮在反击。 够不着! 阿思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在急剧的思考。 一旦被重炮轰垮城墙城门,自己该怎么办?巷战,还是突围。 临行前,江宁将军崇道曾经叮嘱过他,若事不可为,当保人制敌。大白话讲就是打不过别死撑,保住兵力。 “参领大人,贼兵开始进攻了。” 西面,南面都有身穿青色军服的李家军民兵,推着盾车开始缓缓前行,和他们一起前进的还有推着火炮的炮兵。 根据主公制定的炮兵手册,与敌交战,短途移动炮位,当用人力。 很快,丹阳城就硝烟四起,两边都在疯狂的开炮开枪。 林淮生站在远处,突然冷冷的说道: “都说八旗骑射为本,我看他们也离不开火器嘛。” “总指挥说的是,什么骑射都是骗人的鬼话。” …… 见步兵弟兄们顶着伤亡开始强攻。 太湖幽灵号也急了,不再远距离开炮,而是径直的切入抵近轰击。 如果你觉得炮击的威力不够大,那是你靠的不够近。 趁着城墙上清军火炮装填的空隙,船顶着弓弩、鸟枪的火力,在100多米距离时猛地开炮。 36磅炮,威力恐怖如斯。 将城门整个给打烂了,烟尘滚滚。 一侧的其余所有火炮也纷纷开炮,打的东城墙一片狼狈。 “大人,东门破了。” “什么?” 周知县几乎晕倒,扶着墙壁。 阿思富则冷静的多,将避雷针头盔扣在脑袋上。 抓起佩刀,说道: “集合所有旗丁,各自准备马匹,准备突围。” 周知县急了,张开双臂拦住路: “阿大人,这城守得住。” “守不住。” 周知县怒吼道:“守得住!” 啪,挨了一大耳光,原地旋转一周半。 文官体弱,当初被打晕过去了。 阿思富快步走下城墙,低声喝令: “弟兄们全部集中到南门,随本将突围。” “贼势浩大,我们要赶回去守住江宁城,那里有我们的家。” …… 旗丁纷纷撤下城。 其余绿营兵也丧失了斗志,城墙的防御火力逐渐稀疏。尤其是东城墙,没人敢待着了。 驶远的太湖幽灵号,重新装填后,就没有继续轰击。 而是开始南下,准备堵截突围的八旗马队。 果然,南门一开。 先是绿营兵被驱赶在前面,吸收了许多的火力。 紧接着就是数百八旗马队,疯狂的冲出来,他们个个趴在马背,拼命的抽打鞭子。 众旗丁见贼兵火枪军阵和运河之间还有不小的空隙,只要马速够快就足够冲出去,瞬间大喜。 林淮生亦大喜,野战才好打,能够以最小伤亡,达成最大歼灭。 随着火枪的多轮轰鸣,不断有旗丁坠马。 阿思富心中暗自叫苦,他发现贼兵的火器比他预料的还要密集。 中途挨了两波枪,终于冲出了火器的射击范围。 他松了一口气四周望去,仅只剩下一半的人。 “先往南然后往西,走句容回江宁。” 200多人,呼啦啦的集团狂奔。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了前方河面停着一艘船。 火光一闪,周围就是人仰马翻。 太湖幽灵号,一侧的火炮齐射,就是十几颗炮弹砸进了密集的撤退群体,还有马蜂一般的霰弹铅子。 这艘经过改装的船装备了4门短管霰弹炮。 还有20杆大抬枪,拿到甲板上打一波齐射,效果简直太美。 能装如此多的火器、弹药,是因为沿途都是自己的地盘,随时可补给生活物资。 从而船舱内腾出了更多的空间装枪炮。 …… 阿思富坠马,严重耳鸣。 他的身上都是血,抹了一下发现似乎是别人的,旁边是一匹被打成两截的战马。 前面是个被打成糊糊状的旗丁,铲都铲不起来。 一个忠心家奴冲过来,将他拉起。 拼了命的将他扶上一匹战马: “主子,快走。” 西边跑步赶来的火枪兵原地站住,腾起白烟。 阿思富终究是没能逃走,因为骑上了战马,反而目标更显眼。 被米尼弹集火射击,棉甲都被打烂了。 而逃出生天的十几个幸运儿,遭遇了李家军骑兵的拦截。 兀思买高举骑兵刀,一个回合,就将满人的血涂满了自己的刀锋。 他终于可以宣称,蒙八旗远胜于满八旗了。 只不过,主公对他很不满意。 因为他麾下的骑兵团居然仅有300多人能算马术娴熟,其余人都是半吊子骑兵。 一怒之下,被主公勒令降格,骑兵团降格成了骑兵营,他任营指挥使。 其余的一千骑,改成了龙骑兵。 众所周知,龙骑兵和龙没有半毛钱关系。 就是一群步兵邂逅了一群战马。行军时骑马,抵达战场就下马。 马匹,仅仅是作为交通工具。 不过从成本来看,相同规模的龙骑兵花费远远低于轻骑兵。 …… 兀思买小心的缴获了十几匹完好的战马,悄悄藏入营中,他还是希望能够扩大自己的轻骑兵营。 其余的几十匹好马被第一军团缴获,编入了他们的斥候队。 “林总指挥,属下兀思买前来报道。” “一个时辰后,全师开拔打句容。你部做先锋。” “遵命。” 丹阳周知县,不负众望。 苏醒后的第一时间,就下令焚城。 守城收集的热油,成了很好的引燃物。火烧起来后,城中所有兵丁全部吓的出城投降。 周知县自己则是站在城墙上,纵身跳入了火海,也算是为清廷尽忠了,给乾隆留下了一些欣慰。 这种玉石俱焚的态度,很符合乾隆的小心眼。 林淮生倒是没有太多的愤怒,甚至没打算救火,只是拨出了200民兵善后,将俘虏押送去北边做苦役。 大运河和长江交汇处的滩涂之上(镇江府),准备修筑一座砖石水泥结构的炮台,正需要大量的人手。 …… 很意外,大军赶到距离句容还有数里之外,就看到了一座同样陷入熊熊火海的城池。 谁烧了句容城? 林淮生令人寻找了几个城中逃出的百姓,询问才知。 2个时辰前,城外突然过了一股官兵。 然后句容县衙就满城敲锣,通知百姓在半个时辰内撤出去,否则烧死勿论。 衙役们和江宁府的官兵一起,将府衙、官仓逐次点燃,直到全城都烧成了火炬。 有些不愿离开的,又或者是跑的慢的全部葬身火海。 “林总指挥,这是什么情况?” “本官也不知。下达焚城令的人,倒是有些魄力。” 被林淮生赞扬的这个敌人,正是两江总督李侍尧。 一直在战场之外的清军斥候目睹了丹阳城陷落的全过程后,就飞马返回江宁府。 李侍尧做事狠辣果断。 听完了斥候描述的全过程,就意识到句容县城守不住。 与其损兵折将,城中府库囤积的粮草还被贼兵所获,不如干脆点,先一把火烧干净。 他将自己的督标马队派了出去,监督句容知县执行了这个疯狂的命令。 将全城付之一炬,官绅绿营兵全部迁入江宁。 百姓就算了,各寻生路。 在戡乱大局面前,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 次日,李郁赶到。 进攻江宁府是大事,他不放心。 当即下令: “凡句容无家可归之百姓可往东走,替我军修筑工事管吃管住,发放工钱。” “有一技之长的匠人,可自愿编入后勤序列,让杜仁安置。” “青壮愿意当兵的,编入新兵营整训,先从民兵做起。” 很遗憾,愿意接受好意的只有几千人,这大约是城中百姓的十分之一。 而这其中愿意当兵的,仅有13人。 这让李郁大为震惊,不过随即又释然了。 宽慰林淮生道: “不必愤怒,大约是怕被我们驱赶作为消耗箭矢的炮灰。” “主公,属下愤怒的是为何没人愿意加入李家军当兵?饷银全额发,伙食三顿饱。” 李郁笑笑,不愿过多解释。 这个问题很复杂,江南人不当兵,是个社科历史问题。 至于兵源问题他另有考虑。 只是说道: “我带来了10船粮,让伱部辎重营去运河边接收一下。接下来要啃硬骨头了。” “我们把重炮运抵江宁城下轰。” “不是这么简单,算上我带来的民兵,辎重,匠役全部加起来,我军也就8000多人。江宁城有多少兵?至少2万。江宁城有多大?光绕一圈就超过60里。城墙有多厚?四辆马车能并行。” 林淮生愕然,不知说什么好。 “淮生,我们攻打江宁府就好似是那蛇吞象。稍有不慎,就会撑破肚皮,死的四分五裂。” …… 林淮生脸色凝重,半天才点点头说道: “主公,我听你的。” “不妨告诉你,刘千他就在江宁城中,伺机而动。” “什么?” “对。” 俩人默然不语,这是摆在李家军面前的又一道坎儿。看似形势烈火烹油,实际上脚底下踩得都是火药桶。 若是围攻江宁府失败,搞不好就会一溃千里。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干脆卷起包袱,收拾残兵登船出海,去南洋二次发育,过十年再卷土重来。 退路是永远存在的。 但是不能讲出来,否则会动摇军心。 “主公,刘署长潜入江宁城准备做什么?” “无恶不作,策应我军攻城。” 李郁说的一本正经,却是把林淮生听笑了。 临行前,刘千郑重的询问过权限。李郁的答复就四个字:“便宜行事”。 相比白莲教的内应喜欢采取武力抢城门。 刘千带进去的一二百号人,则是以“细作”角色为主,减少无谓战损。 走出大帐, 见辎重队拉着空车出营,去运河边拉军粮。 李侍尧火烧句容县城,就是变相的坚壁清野,制造麻烦。 天空逐渐变高,放晴。 梅雨季正式结束,正是厮杀的好季节! …… 一阵马蹄声, 原来是兀思买侦查回来,麻利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拜见主公。” “起来吧。江宁城什么情况?” “城门紧闭,斥候四出,和属下打了一仗。” 李郁这才注意到,兀思买的战马都染上了血迹。 他走到马鞍旁,打量着他的武器。 一张骑弓(比步弓略短,更软),一支短矛,一壶箭,还有一柄截短的燧发枪。 于是问道: “你不是骑射的忠实拥护者吗?怎么也用上火枪了。” “嘿嘿,我又不傻。” 他的这杆燧发枪,枪托穿孔,用绳子扣在马鞍的铁环上,这是一种防遗失的措施。 “取下来,给我瞧瞧。” “主公请看。” 李郁接过,倒过来看枪管。 “塞了个软木塞?有弹?” “对,马上颠簸怕铅弹掉出去,拿软木塞堵住了。” “霰弹还是独头弹?” “一颗独头弹,加四颗小霰弹,拿纸包了。” “不错,有创意。你的骑兵营?” “人手一杆。” (本章完) 220 大炮架上雨花台 李郁点点头,又拔出他的刀观察,刀身直长略窄,开刃不明显,刀背略显厚实,刀柄有护手圈。 “枪炮厂老张给你们定制的?” “是,老张那手艺真是神了。什么玩意都能搞出来。” “可是贵啊!一个骑兵能养8个步兵。” 见李郁如此抱怨,兀思买顿时紧张了起来。 团,已经降格成营了,再降就不如马匪了。 “打出点成绩出来,否则没法给骑兵更多的经费。江北海兰察率领的800索伦骑兵让我如鲠在喉,不能安心。” “主公放心。” 兀思买瞬间面露凶光,恨不得把这帮野人全捏死。 李郁在江北设置了情报据点,不时送回关于索伦兵的情报。 海兰察像个幽灵,在长江北岸飘忽不定。 带着800骑兵来回的挪窝,一会在仪征,一会到靖江,一会又挪到了海门厅。 这让李郁恼火不已,却又不得不防。 万一,这家伙突然搞来船只渡江呢?只需要1个时辰,铁蹄就能踏上江南平原。 处处设防是不可能的。 穿越前,花旗国的隔离墙都挡不住老墨的渗透,何况李家军这点可怜的兵力! …… 第二天清晨,8000多名李家军出现在了江宁外城郭。 凤台门并无守军,畅通无阻。 林淮生大为诧异,指着城墙问道: “清军为何不设防?” 李郁骑在马上,感慨万千。 江宁城太大,自己忌惮蛇吞象被撑死。 而清军也头疼,没法集中防御,只能撒胡椒面。 他忍住笑,认真解释道: “江宁府有外城郭和主城之分,外城太大了,城墙绵延有100多里。怎么防?假设每两丈站一个兵,光是站满这外城郭就得一万多人。若是算上城门的加强兵力,至少要两万兵。这还没考虑轮换的兵力,还有留出机动预备兵力。” “所以,这外城郭就干脆放弃了?” “对,若我是李侍尧,也会如此办。只在紫金山和雨花台布置重兵和炮台就行了,尤其是紫金山。” 说话间,作为大军前锋的1个营小心翼翼的前进。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山,山顶飘扬着清军的旗帜。 李郁才幽幽说道: “雨花台到了。” “淮生,你去督战,尽快拿下雨花台。这是江宁城的陆上第一道门锁。” “属下遵命。” 林淮生杀气腾腾的去布置了。 他要证明第一军团的战斗力,要坐稳李家军的第一战将交椅。 …… 雨花台,海拔近百米。 山顶类似平台,方便驻兵以及安置火炮,居高临下极有优势。 李家军的火炮没法派上用途,只能靠步兵逐步推进,杀上高台。 半个时辰后,攻击正式打响。 为了躲避清军炮火,第一波攻击力量选择了快速通过开阔地带。 没有结阵,而是零零散散的跑步前进。 这种打法,让雨花台的清军炮兵很是震撼,虽然开炮了效果却微乎其微。 按照以往的经验,贼兵肯定是四面合围,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 一炮下去,就能犁开一道血肉走廊。 贼兵不按套路打仗,红衣大炮能咋办? 没过多会,分散快速冲锋的第一军团火枪兵,在山脚下重新集结列队。 仰攻的山道,仅能容纳5人并排前进。 最前排的人披甲,手持包铁皮盾牌。后面的火枪兵,紧紧跟随。 山腰处清军设置了拒马栅栏,还堆起了矮墙。 躲在后面放箭,打枪。 密集的枪声拉开了江宁府之战的帷幕。 清军居高临下,视野佳,滚下石块都能造成杀伤。 而李家军的优势是枪打的远,打的准。 线膛枪配上米尼弹,碾压清军的鸟枪一个时代。 …… 木栅后,一群清军蹲在土袋子后面。 “千总大人,贼兵的枪怎么打的这么准?” “放p,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千总大声喝骂,举着佩刀督促手底下这帮兵,要探出身瞄准了打,不许瞎蒙。 可能是由于他的红缨帽太惹眼。 一颗米尼弹准确的飞越百米,撞进了他的脑袋,瞬间掀掉了半个脑壳。 鸟枪手们目瞪口呆,更加紧张。装填的速度急剧下降,反击缓慢。 第一军团第四火枪营第二队的队长,曹阿根敏锐的抓住时机,抽出指挥剑大喝一声: “冲上去,白刃战。” 说罢推开盾牌,冲在了最前面。 几十名士兵也紧跟着快速冲锋,冒着清军的箭矢枪子。 不断有人倒下,然而余者奋勇向前。 打仗靠的就是一股气。 曹阿根左手持手铳,右手握剑。 冲到了清军防线前,隔着拒马,轰了一枪。 随后砍断固定拒马的粗麻绳,用力抬开。 众人一哄而上,白刃战片刻,清军死的死,降的降。 山腰的第一道防线击破,李家军获得了一个落脚点。 …… 山顶清军嗅到了危险。 散入两侧的弓箭手,躲藏在树林里开始阻击。 从侧面咻咻飞出的箭矢,让李家军的攻击大挫。 林淮生看着被抬下来的伤兵,吩咐道: “抬枪手,上。” 一队抬枪手,在盾牌的掩护下开始进攻。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一人肩扛,一人开枪。每次装填10颗小霰弹。 强有力的火力支援,打的树林里的清兵弓箭手胆寒。 压根不管人在哪,对着树林就是一顿喷。 树叶飘落,人也一样。 抬枪装填困难,那就干脆直接换防。 一队打完,立即撤到山腰处。第二队立马顶上,提供火力支援。 第一军团的火器是充足的,因而可以放心大胆的上。 …… 雨花台峰顶,督标的一员参将额头冒汗。 他在总督大人面前夸下了海口,说坚守10天毫无问题。 有他在,江宁的南大门固若金汤,结果这踏马才1个时辰就快撑不住了。 “打,给老子狠狠的打。把鸟枪都集中起来,对轰。” “大人,贼兵有抬枪,火力太猛了。” “老子也有抬枪,还有虎蹲炮,拉上去和贼兵对轰。” 见督标兵丁有些畏惧,参将抽出佩刀,眼神阴狠: “凡是畏葸不前的,制台会关照他的全家。咱李总督的为人,诸位还不清楚吗?” 兵丁们顿觉脖后恶寒, 李侍尧上任的第二天,就处决了几十人。 起因是江宁城守营的一群兵丁逛窑子,嫌弃太贵,和打手们发生了冲突。 好死不死,李侍尧的轿子刚好路过。 他静静的看完了全过程,调来了一队八旗兵。 包围了整条街道,把动手的兵丁、窑子的打手、十几个姑娘一起抓了。 押到秦淮河边,全部给咔嚓了。 江宁府震惊,官府杀人不稀奇,可连同绿营兵一起砍了就很稀罕。 对此,李侍尧的说法是: “起因不重要,过程不重要,性质很重要。” “打手敢对朝廷兵丁动手,藐视王法,该杀。” “十几个城守营兵丁打不过八个打手,武艺荒废至此,也该杀。” “两方的斗殴是因为这群姑娘而起,所以她们也该杀。” “本督做事,想来公平!” 总督府众人目瞪口呆,直呼制台英明! …… 督标的兵丁多是本地人,一家老小都住在城中,很容易被总督大人追究责任,所以他们只能拼死抵抗。 雨花台守军都顶到了前面,和李家军对轰。 山道白烟缭绕,视线模糊。 已经不存在瞄准了,而是比哪一方的火力输出更快。 清军的虎蹲炮,弗朗吉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对着狭窄的山道,一打就是一片。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进攻的这一营兵伤亡惨重,鲜血染红了石阶,又顺着两边的排水沟慢慢流下。 “黄四,我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主公放心。” 黄四,原先是元和衙役。 投靠李郁后,一路从班头做到捕头,最终是官拜平望营游击。 由于绿营将官身份,一直没有装备火器,而是全员冷兵器,刀枪矛为主。 所以这样一支冷兵器军队,成为了李家军当中的异数。 他麾下的一营兵全员身披双甲,手持刀盾,低头猫腰快速冲过开阔地。 峰顶的清军炮台,沉寂已久的重炮开始轰鸣,阻止援兵。 照旧,效果不大! 李郁拉开千里镜瞭望,感慨幸亏是采用小股分批添油战术。 否则四面合围,重兵进攻,不知多少人会死伤在炮弹之下。 清军的火炮再劣质,从百米山顶砸下来的铁球也不是人能扛的住的。 …… 雨花台峰顶, 品级最高的督标参将,也在观察南边这股离得远远的贼兵。 心中暗骂:“贼酋,伱为何不大手一挥,全军押上呢?” 总督特意拨下的6门红衣大炮,炮筒都快冷却了。 他恨恨的锤了一下身边的2000斤红衣大炮,十分郁闷,有种浑身力气无处使的愤懑。 黄四带数百号甲兵,一口气冲到山腰平缓处,稍事休息。 甲胄加盾牌,真的很费体力。 好在出发前每人喝了一碗浓浓的糖水。 糖水,绝对珍贵,能让人在最短时间内吸收最多的能量。 不至于用力过猛后,眼前发黑,额头冒汗,脚下发飘。 李郁作为一个穿越人士, 知道打仗很多时候并不是比强,而是比烂。 想象当中的士兵们体力充沛,斗志昂扬,装备齐全,悍不畏死都是扯淡。 人,不是机器! 到了战场,光是良好睡眠、三顿正常伙食的标准就难于登天。 江南的6月,那是“赤日炎炎如汤煮,王孙公子把扇摇”。 火辣的阳光,蒸笼天气,再强壮的士兵也会疲惫无力。 他向所有军官都强调过: 人,是需要睡眠充足,饮食合理,居住舒适才能发挥出战斗力的。 趁着这股锐气,先拿下雨花台。 然后赶紧把大营扎下,绝不能图省事,更不能吃生水和腐败变质的食物。 宁可累死后勤,也不能草率。 …… 接近山顶处, 第一军团的火枪兵,和清军对射正酣。 双方都在惨叫,是否中弹全靠运气,如此残酷全靠一股气顶着。 哪一方先怂了,就败了。 黄四扶了一下头盔,又低头检查了一下刀盾,听着清军那边的虎蹲炮又轰了一轮。 大呼一声:“弟兄们,上。” 呼喊罢,举着盾牌低头猛冲,数百人效仿,从火枪手们让出的空隙中冲上去。 中间地带白烟缭绕,视野不清,硫味呛人。 不过,恰好起到了烟雾弹的效果。 人都是有思维惯性的,之前双方隔着大几十米,疯狂的对轰。 现在突然一群冷兵器肉搏兵冲上去,清军顿觉不适。 栅栏后, 正忙着装填的清军鸟枪手抬眼一看,一群甲兵冲出了硝烟,顿时手发抖。 “贼兵上来啦。” “快抄长矛,干。” 然而速度终究是慢了一步,在清军抛弃火枪,从10步外乱糟糟的捡起长矛时。 栅栏已经被劈开,敌人甲兵狠狠的撞进了人群。 …… 督标兵丁半数无甲,绿营都这样,粗布号服又不能挡刀剑。 黄四手下的甲兵越杀越起劲,甚至不避敌人的刀剑。 用盔甲硬扛刀矛,获得近身机会然后一刀捅死敌人。 先是击溃了1000多号据栅坚守的清军。 溃败的清军,又冲垮了从炮台赶来支援的200多号手端火绳枪的同仁。 打仗就好似推着石头上山。 必须咬牙撑住,一旦泄了力气,就只能抱头鼠窜,再也没法回头。 黄四带着人,一路大砍大杀。 走投无路的绿营兵急了眼,心想被贼兵刀砍斧劈肯定死,滚下山未必就死。 运气好说不定就骨折擦伤,命还能保住。 …… 雨花台已无一个绿营兵! 黄四大喜,把带血的刀竖着掷在地上。 用力扯掉清军军旗,抹掉脸上的血: “告诉主公,雨花台主峰已经拿下。火炮大部分无损,需要炮手。” “遵命。” 没一会,几十名空手炮兵赶来,在众人的协助下花了一炷香的工夫,调转炮口朝北。 居高临下,猛轰视线之内的清军,导致雨花台到聚宝门之间布防的清兵全部崩溃。 聚宝门(现zhong华门), 有里外城墙四道,每两道城墙间设瓮城,共有3个瓮城。城门皆是双扇包铁门,千斤闸控制,可上下启动。 李侍尧,身穿锁子甲站在垛口后。 脸色阴沉的像要滴水,盯着城外那些溃逃的兵丁。 一旁的江宁将军崇道怕他又要公平杀人,赶紧小声说道: “制台,城中缺兵,留着抵罪吧。” “嗯。” 整个江宁城,也就两个半人值得李侍尧稍微客气。 除了崇道,还有副都统福长安。那半个人是和琳。 他的亲哥哥和珅在御前是红人,李侍尧不想得罪他。 “崇大人,关于江宁城防你有什么建议吗?” “多多招募民壮,上城墙巡逻。” “好。” 江宁城墙实在是太长,李侍尧麾下有2万多兵,还有几千的汛兵、衙役、弓手,可到了用兵时感觉就像泥牛入海。 …… 拿下雨花台后, 李家军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就地修筑大营布置防线,后勤辎重卸下帐篷,锅碗瓢盆。 第一件事是烧水,所有人都口渴难忍,这鬼天气! 大营以雨花台为中心,分设三处,遥相呼应。 李郁爬上雨花台,第一印象是此峰顶好似一观景平台。 拉开千里镜瞭望,江宁城南尽收眼底,清晰可见。 “可惜,李.康格里夫火箭还没研制出来。不然在这雨花台给江宁城刷上几百颗火箭,那是何等的壮观。” “你,估计一下到城墙大概有多远?” 一员炮兵观测手,小声说道:“大约到3里到3里半。” “大炮的射程之内?”李郁转头下令,“小五,去督促搬运2门36磅炮上来。” (本章完) 221 赞美东王,咒骂朱元璋 卫队长李小五急匆匆离开,点齐了200号人。 众人喊着号子将36磅炮拆开运了上来,花费了半天。炮筒沉重,上山中途险象环生,还伤了好几个人。 兀思买的骑兵营,负责保护陆上运输线。 运输船只能运到运河边,然后就必须靠畜力人力了。 李侍尧火烧句容城的举动,给己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否则,很多物资是可以直接从句容城征用的。 这大约就是小小坚壁清野的威力吧! …… 日落之前,两方相安无事。 直到次日午时,李家军的营寨全部竣工,辎重粮草也到位了,这才发起了试探进攻。 没有蚁附,没有驱赶百姓填平护城河,双方只是枪炮对轰,箭矢乱飞。 李家军临时赶制了盾车,保护火枪兵。 还拉出了几十门火炮,遗憾的是炮弹落在城墙上效果甚微,即使是24磅炮,也只是剥离了几层砖头,里面还有无数层。 好似一个60公斤级拳王,猛击120公斤级格挡护脸的对手。 “主公,江宁城墙太厚了。” “大意了,告诉炮兵只轰垛口和城门楼子,城墙就不必浪费火力了。” 江宁城是传统中式坚城,厚度惊人,而且是砖头多,夯土层少。 据说用掉了3亿多块砖头,全大清的百姓人手一砖,还有富余。 这么多的砖头连起来,能绕蓝星一圈! 城墙高几丈,厚度就有几丈,横截面是个接近正方形的梯形。 普天之下,只有京城可以媲美。 “今日不为攻城,而是试探清军火力。让民兵都体验一下吧,另外调一批枪法好的,杀伤清军。” 这是一场激烈程度不大,但是消耗火药极为庞大的非常规攻城战。 午后逐渐收场。 李家军伤亡100多人,防守聚宝门的清军伤亡则高达五百多人。 线膛枪米尼弹,可在两百米甚至三百米处射击。而清军的鸟枪最多打一百米。 所以第一军团的大部分伤亡是由城头的火炮造成的。 而李家军的炮兵也不负众望,用12磅炮击毁了城墙上清军的十余门火炮,还有几十处垛口。 站在峰顶,俯瞰冒着黑烟的聚宝门,李郁冒出一句: “准备爆破吧。” …… 江宁将军崇道,在太阳落山后低调巡查了聚宝门城墙。 又询问了攻防战的细节,大为震惊。 他急匆匆去总督衙门: “制台,贼酋的枪炮犀利远胜于我八旗劲旅。比那准噶尔、金川的火器还要精准。” “确信?” “千真万确。” “好,本督这就和你联名写折子。奏报皇上江南贼酋兵虽不多,火器却异常精锐。” 崇道叹了一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白莲兵多,然武器简陋。江南贼兵武器精悍,然人少。都不足为虑。” “请制台指教。” “呵呵,再犀利的火器也得有人拿着。待天兵一到,和贼酋主力缠斗。久而久之,各省官军四面进剿,攻其老巢,贼焉能不败?” “那白莲呢?” “以精锐马队四周逡巡,断其粮道,伺机下手。待其露出破绽即可一击必胜。” “制台真乃名将也。” …… “崇大人过谦了,你也曾马踏西北,扬名塞外。” 一团和谐,商业互吹。 李侍尧很满意,觉得能和这么一位上三旗老将搭档,舒适的很。 以他的强势,容不得有人分权。 江宁城临时动员了6000青壮上城墙,没有给银子,只是承诺等贼兵退了再发。 这种空头承诺,自然不受欢迎。 不过李侍尧做事缜密,把人头直接摊派到了各个街坊,无法推脱,把压力直接给到了最基层的胥吏和士绅。 最终凑齐了6000壮丁,垂头丧气的上了城墙。 他们归绿营兵和八旗兵丁指挥,稍有不服,轻则辱骂,动则鞭打。 城中百姓自然是每天惶恐不安。私下互相打听消息,衙门传出的消息他们不信。 都是大清子民,几代城里居住的。 衙门是个什么吊德行,谁还不知道哇。 除非是花点钱,从书吏嘴里问出来的,能信7分。 假如差役们主动沿街敲锣通知的,跟放p一样。 江宁人不好骗! …… 民间的不安焦虑情绪,给了居住在西华门大街的刘千运作的机会。 他租赁了一套三进的宅子,房东在附郭县衙里当主簿。 品级虽不高,但在街面上说话好使,实打实的地头蛇。 宅子的位置很好,一应俱全。 空置了很久都没租出去,中人介绍给刘千后,他立马豪爽的付了全年租金,一下就坐实了外地客商的身份。 而随着战事开启,城中开始严查身份。 本县主簿家的房子自然不必细查。 两个衙役上门,很有礼貌的敲门,稍微一问,登记走人。 年轻衙役忍不住说: “我们都没进去查看,到底住了几个人。” 年长衙役斜着眼,问道: “你怀疑这位牛爷有问题?” “倒也不是。” “这位牛爷虽然长的獐头鼠目,不像个好人。可那股子富贵劲,是装不出来的。” “我就担心,万一核查的草率,回去了二老爷会不会~” …… 年长衙役突然止步,很认真的说道: “二老爷会如何,我不敢说。但伱今天若是认真的入户查了这间房子,三老爷(主簿)会觉得你故意挑衅他的威严,一定会整你。” 年轻衙役傻眼,琢磨着这是个什么道理。 见他如此不开窍,搭档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查三老爷的房客,是为他的财产安全考虑?” “对,对对。” “你这样做,会被视为背后有人想打压三爷,让你打头阵找他的把柄。明白了吗?” “明白了。” “我和你爹当年是搭档,关系不错,所以才认真提点你。记住了,凡是涉及老爷的,无论你觉得是好事坏事,都不要碰。” “昨天你不是教我要有眼力劲,多拍马p吗?” “我怕你被马踢飞喽。” …… 情报署署长刘千,以困居江宁的客商自居。 每天出门会客,和本地商贾们吃饭喝酒,“热情好客又大方的牛爷(化名)很快就处出了一批酒肉朋友。 先是在商言商,后来自然就聊起了当前的战事。 商人是一个消息灵通的群体。他们和官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渠道畅通。 酒局参加多了,陌生的江宁府逐渐在刘千脑海中形成了具体的轮廓。 从城墙到驻兵,从官署到士绅大户,尤其是城内民情。 他的马车每天都会路过一家米店,瞅一眼木牌上的米价。 还有最几条“往来无白丁”的商业街上,饭庄和青楼的生意。 这些都能反映战事的天平倾斜程度。 如果米价稳定、豪客云集,就说明清军占优势。 如果米价一天一涨、商业街门可罗雀,就说明李家军要进城了。 到了下午,刘千也会找一家普通茶楼,一坐就是半天。 听听茶客们的抱怨,观察城中普通人的生活。 他居住在西华门附近,靠近满城。所以时常有旗人来往,也能了解一些情况。 目前来看,他还没有找到捣鼓的契机。 虽然散布了一些城中汉人和贼酋勾结,准备出卖满城的消息,可是效果不明显。 流言要想走进人的心里,就需要有让人相信的成分,不能太假。 就目前而言,李家军进攻聚宝门,和满城还差着很远。 …… 李郁巡视了江宁城外多处地形,一时间拿不准主意。 先不说攻破城门之后,还有瓮城。 就算是以炮火压制,精锐冒死爬上城墙后控制城门。 后续军队入城后该怎么办? 分散歼敌? 偌大的江宁城,几千兵好似洒胡椒面。 集中攻击倒是可行,主攻总督府和满城。 可还是风险太大,万一陷入巷战后被关门打狗? 这就得看清军的战斗意志,和统兵将官的素质了,李郁不太敢赌。 和林淮生还有一众麾下营指挥使商量了半天,众人一致认为最好是大量杀伤守军,局部破城但是不进城。 届时,清军要么疯狂反扑拼命堵住缺口,要么丧失斗志,突围出城。 如此,对李家军最有利! 李郁采纳了这种建议,准备逐步实施。 …… 第一步,就是在雨花台山顶,炮击聚宝门。 2门36磅炮就位后,射角调整至最高,在阳光之下开始了悠闲的炮击。 打5发就休息一会,让火炮冷却,过小半个时辰,又继续打5发。 李郁站在山顶,看的心花怒放。 一发炮弹落入城内,烟尘滚滚。就连聚宝门的城门楼子也挨了一发,塌了一角。 盛赞道: “大炮,真乃战争之神。” 众人震惊,虽有异议却不敢开口。 尤其是一帮步兵军官,心想打仗最终不还是咱们步兵弟兄们,举着枪清场。 炮兵观察哨制止了继续轰击,测算了一会后,报出了新的炮击数据。 还将药包拆开,倒出了半斤火药。 希望能够将炮弹的落点,控制在聚宝门前后。 调整一番后,炮弹的射程稍微缩短。 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可以坠落在聚宝门区域了。 城门楼子不堪重负塌了。 城墙开始坑坑洼洼,绿营兵们惊恐的逃开这片死亡区域。 李郁收起千里镜,叹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打两三发就行了,时间不要固定,保持威慑。” “江宁城怕是打光所有炮弹库存都不会倒塌,临时就地铸造攻城重炮也来不及了,责任在我,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朱元璋为了都城下了如此血本。” “如今之计,只有坑道爆破。” …… 挖掘地道,一直挖到城墙底下,再把装满火药的厚棺材塞进去。 轰,把城墙炸上天。 作为穿越人士,自然知道历史上有人这么干过。 东王是矿工出身,专业知识扎实。而李郁是不懂的,所以得寻找专业人士。 麾下的王六和赵二虎,都是长兴煤矿矿工出身。 王六被派去了徽州煤矿发展,联系不太紧密。 赵二虎是自己的死忠,做了民兵的副总队长,此时可挑大梁。 “派人去寻赵二虎,让他多带些会挖坑道的弟兄过来。” 关键时刻,就显示出专业人士的重要性了。 赵二虎带着一群长兴煤矿出来的老兄弟,先花了2个时辰绕城寻找合适地点。 首先,要避开城门瓮城。 选择厚度相对薄一些的城墙,才能保证爆破的效果。 挖掘的地点,若是太靠近城墙会被清军发现,从而无法保证突然性。 若是太远,挖掘的工程量又会成倍增加。 最终,选择了城南一处地点。距离城墙约2里半。 此处原是一个小型集市,房主都跑了。 借助房屋的掩护挖掘地道,不会引起清军怀疑。 辎重营有不少钢铲,全部调拨给了赵二虎和手底下的几十个矿工。 又征集了400多强壮士兵,按照他们的指挥挖掘前进。 …… 次日,赵二虎脸色凝重的爬出坑道,一身泥水狼狈不堪,像个土拨鼠。 他顾不得脏兮兮,就来到了帅帐: “主公,我需要大量木头,支撑坑道。” 李郁一愣: “辎重营的所有木头都归你调配,还不够?” “远远不够。” “别急,坐下来慢慢讲,遇到什么困难了?” “江宁的地下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面窝头,土质太松软了!挖到哪儿塌到哪儿!必须一边挖掘一边加固。” “和长兴煤矿比呢?” “不好比。完全不一样。在矿区的时候,支撑的木梁之间距离有一丈,极少数区域才加大密度。” “那江宁呢?” 赵二虎苦笑: “间隔超过2尺,就塌下来了。” “那挖掘地道爆破的战术还能继续吗?” “能,就是需要时间,起码~起码12天。” …… 李郁缓缓点点头,随手敲了一个鸡蛋递给他,示意他吃掉。 “来人。” “义父有何吩咐。” “抽调500兵,就近砍伐树木,不够的就拆房。” 李小五立马出去了,大营很快喧闹了起来。 江宁城周边成材的树林很少,都被砍伐殆尽。大清朝的百姓不懂保护环境,都砍伐做了柴火。 这一点,就不如苏州府绿色。 李郁起家的第一步,就是全府推行煤饼,不许砍树。 所以,士兵转而开始拆房。 外城房屋众多,人烟稠密。此时大部分百姓都跑了,躲避战火。 空置的房子拆掉,取房梁还有主柱,战争的破坏不可避免。 江宁城的清军也发现了拆房的烟尘。 他们倒没怀疑什么,因为换了他们也会拆,就地取材是大军的必备技能。 这么多人要吃饭,需要海量的柴禾。 所以一些城墙上站岗的民壮,反而幸灾乐祸了起来。 …… “这下好了,士绅老爷们得心疼死。” “谁说不是呢,吊城外的这些铺子值钱的一批。” “有多值钱?” “就冒烟的那地儿,一间铺子至少300两。而且有钱还未必买得到。” “嘿,听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 1770年,也就是六年前,化学家拉瓦锡发现了“物质守恒定律”: 在任何与周围隔绝的物质系统中,不论发生何种变化或过程,其总质量保持不变。 而江宁城的这两小兵,熟练掌握并且使用了“情绪守恒定律”。 简单说,就是世上有一群人开心了,就会有另外一群人悲伤。所有的情绪都是守恒的。 这颗星球上的快乐份额是固定的,你多快乐一些,我就少快乐一些。 铺子被砸了,士绅老爷们很悲伤,但是这些被迫上城的民壮就获得了快乐。 同理,还有“财富守恒定律”。 和上一条定律,有着不可明说的复杂联系。 祖先们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懂! 所以说大清朝瞧不上洋人的那些发明创造,认为是“奇巧赢技”,实际上是有道理的。 甭管洋人发明了什么,咱大清朝都能找到相似的存在。 老祖宗的智慧里,啥都有。 拉瓦锡算个球,还不是被砍头了! 路易十六算个球,也被砍头了! 这就是不读论语的下场。 …… (本章完) 222 误打误撞,识破了乾隆的阴险计划 快速拿下江宁的计划,暂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两边都在磨洋工,好似懒散的摸鱼打工人。 守卫南城的清军乐得其见,甚至私下互相告诫: “除非贼兵认真攻城,否则咱们的大炮里尽量不要装炮弹。开空炮!以免轰杀了贼兵,引来报复。这就叫礼尚往来。” “八旗兵在的时候,还是要认真打的。” “八旗兵走了,咱就胡乱放空炮,做做样子。” 绿营兵们聚集在一起,猜测是天太热,贼兵也打不动了。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喽喽,尽量不要互相伤害。 打生打死,得利的是贼酋和总督大人,受伤流血的却是咱们底下人。 虽然没有见面沟通,但是双方似乎心有灵犀,达成了战场共识。 在南城站岗巡逻,成了一件还不错的差事。 到点上城,到点休息,只要别站在贼兵火炮落点区域周边就行。 躺式战争! 整个战场只有赵二虎那一帮人很忙,日夜不停的挖掘地道。 土块运出来,木梁搬进去。 李郁巡视了两次,看到那好似浆糊的泥土只能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江南的地下水位太高了! 江宁城还靠长江,更加头疼,挖掘的人不时就得拿木桶进去清理积水。 整个挖掘进程缓慢如蜗牛,艰苦如黄牛,哎! ……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请教一下东王杨秀清。 “历史书上说,您率领广西矿工炸开了江宁城墙,效果惊人。” “为何我想效仿,却如此艰难?” “难道是因为我不信上帝?” 李郁有那么一瞬间,犹豫要不要再信一天上帝了。 在之前他曾经信过一天。 效果还不错,祈祷的事还真灵验了。 生病的史密斯没死,成功完成了赛里斯假冒使团进京的计划。 让乾隆成为了李家军的第一个天使投资人(自愿),不签合同,不要股份,不求回报!正所谓:他的功绩世人皆知,他的名字无人知晓。 实际上如果东王有灵的话,一定会冷笑着告诉他: “天兄我爆破江宁城,是在二月末,那会地下水位最低,土层冻的还算结实。而你,我的朋友,是在六月中旬。” 李郁没法从史书里借鉴,也没法穿越回去查看历史书。 只能默默的等待着坑道挖掘成功的那一天。 在磕磕绊绊中,推动着历史齿轮的前进。 …… 江宁城中的米价,却意外的涨了3成。 城中开始流传贼酋会妖法,能控制炮弹的轨迹,就像雷公一样。 坊间闲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似他就是那颗炮弹一样。 “贼酋身穿道袍,手持桃木剑,在黄纸上一通龙飞凤舞,然后往那炮弹上一贴。这炮弹就有了灵性,专门往人身上砸。” “那还不把人给砸稀巴烂?” “30斤的铁疙瘩砸身上,啧啧。我跟你讲,聚宝门现在都没人敢站岗。” “啊?” “贼酋就坐在那雨花台上,吃着咱江宁特产盐水鸭,闲了就往城里开一炮,多缺德。” “听说那贼酋是苏州人,鸭子那么咸他能吃得惯吗?” “咋吃不惯?皇上每次下江南都夸咱的鸭子美。” …… 乾隆有没有夸过江宁鸭子好,不得而知。 毕竟各地都有他吃了本地食物龙颜大悦的故事,说起来乾隆也是挺没品味的,哪怕吃一口烂饼都龙颜大悦。 到底是谁撒了谎,不值得深究。 但是他立在雨花台的石碑,被李郁一脚给推倒了。 本来他只是想蹭靴子上的泥巴,结果石碑呼啦啦往后倾斜,倒了。 仔细观察一看: “地基这么浅?当初有人从中捞银子了吧?” 李小五也有点疑惑,说道:“大约是最近雨水太多,冲掉了一些泥土。” 随行的宣传署署长贾笑真,立即制止了对天气的探索,正色道: “此乃天意,伪清立碑,主公到此轻轻一碰就倒了。说明什么?” 周围人瞠目结舌,不敢接话。 只听得光头书生贾笑真,激动的说道: “说明伪清已经腐烂,只待主公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地。记录下来,当在江南多加宣传。” “这块石碑就是证物。” 果然,搞宣传需要天分。 这一行正经人是做不来的,也做不好。 众人就瞧着贾笑真,从怀里掏出一本精巧的笔记本,又掏出一支毛笔,哈了几下开始记录。 再看主公早就走远了。 这种事自己不宜在场,留给下属自由发挥,为尊者都懂。 …… 在骑兵的簇拥下,李郁远远的观察了满城还有紫金山。 满城,在江宁城东。 而紫金山恰好和满城城墙连成了一个整体。远远望去,山顶有不少旌旗。 “主公,根据斥候情报紫金山是由八旗兵驻守,兵力具体数字不详,但应当不少。” “若是攻下紫金山会如何?” “那咱们就可以把满城轰個稀巴烂。” “对。” 李郁突然想起了一支被他雪藏已久的军队。 马帮商人黄生分多趟弄来的云南山民,一直没上过战场。 在苏州郊区的七子山设置了一处山地步兵营区,这批人就驻扎在那里,熟悉江南的草木气候。 军饷,是按月发。 军粮,是4天送一次,如此不会生出二心。 于是当即手书一封,将这批人调来。 刚回到营地,就有人匆匆来报: “主公,湖北白莲来使者了。” “哦?” 这次来的是陌生面孔,不是宋青城也不是石益开。 而是原郧阳知府,投降白莲后受到重用,替洪圣帝管着大内的司马尚。 …… 第一眼,李郁就看出了此人的七分成色。 白胖,微微弓腰,表情恭顺微笑,眼神低垂却是聚焦精准。 隔着10丈,此人的眼神就精准的锁定了自己。 提起袍子,快步前趋,走到跟前拱手超过九十度。 “白莲使臣司马尚,拜见大帅。” “远道而来辛苦了,进帐吧。” “谢大帅。” 司马尚进入大帐,紧跟他的4名白莲护卫却是被挡在了外面。 李小五手按刀柄,伸手拦住,傲气无比: “你们,外面候着。” 司马尚心中窃喜,瞌睡碰上枕头,他正期待着获得一个单独和东南枭雄对话的机会。 察言观色,揣摩实力,多条朋友多条路嘛。 突出一个灵活! 进入大帐后, 他突然表情肃穆,摘下帽子,啪啪打了两下袖子,双膝跪地: “下官拜见李大帅。” “帐外那个礼是代表圣国的,现在这个礼是代表下官自己的。” 李郁笑了,抬手道: “免礼,坐吧。” 侍卫们奉上茶水后,就退后肃立。 “司马先生籍贯何地?” “下官祖籍河南南阳,后迁居河北沧州。不怕大帅耻笑,下官是进士出身,曾做过一任郧阳知府。后弃暗投明,在圣帝帐下效力。” “无妨,良禽择木而栖嘛。” “是是。” 一番寒暄试探之后,才进入了正题。 “下官此次前来,是奉圣帝之旨意,希望和贵军深入合作,一起抗清。” 见李郁没有反应,又说道: “武昌城坚固,久攻不下,故而想购买一批攻城大炮,望大帅能够救急。” …… 李郁叹了一口气,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军也没有多余的火炮啊,你这趟来瞧见了吧,我军围攻江宁,战事正紧。” “是是,下官一路观望了,贵军的装备精良,人手一杆自来火枪,那火炮更是如同密林。大帅人中龙凤,才能练出这样的好兵,造出这样的火器。” 李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慢悠悠问道: “司马先生,对于当前战局有何建议呀?” “不敢,不敢。” “无妨,你不在我帐下做官,但讲无妨。当局者清,旁观者迷嘛。” “下官不懂军事,只知道江南是钱粮宝地,只要能收的上税,就能养很多的兵。不过,朝廷恐怕~” “恐怕不会坐视本帅做大,对吗?” “大帅慧眼如炬。” 李郁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试探问道: “湖北战场,清军没有野战余力了吗?” 司马尚一愣,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湖北残余绿营兵只敢龟缩守城,除武昌城外,大部分城池已插上白莲圣旗,极少数坚守的城池,也只是勉强支撑罢了。” “八旗兵呢?”李郁敏锐的发现了问题,他冷冷的看着司马尚,准备从他的言行看出些东西。 …… “京城八旗南下,被襄阳所阻,无奈绕道渡江至九江。”司马尚语速明显放缓了,他在思考。 而李郁一言不发,靠在椅背。 一副成竹在月匈的模样,霸气外露。 司马尚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道: “可否屏退左右?” 李郁一挥手,亲卫们立即帐外候着。 只有李小五站在身后岿然不动,很明显这是绝对心腹不需要回避。 “下官从湖北来时走的水路,途经九江时只见清军渡船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边。下官只能暂时在北岸芦苇丛中躲避数日,待清军过完了才继续起航。” 李郁抑制出心中惊涛骇浪,尽量语速平稳的问道: “后来呢?” “大约过了5日,官兵战船才撤走,看旗号似乎是鄱阳湖水师。下官坐船顺江而下,沿途见岸边(长江南岸)营帐绵延,到了江宁附近遇到江面戒严,无奈又迟滞了数日打听到了原来是大帅在围攻江宁,所以才弃船上岸。” 李郁的后背已经开始隐约渗出汗水,不安的起身走了几步。 走到司马尚面前: “说下去。” “下官觉得,京旗或许掉头来进攻江南了。” 李小五陡然眼神变了,瞧向李郁。 这个情报太突然了,也太晚了。 …… 司马尚也站了起来,惴惴不安,以他长期混迹官场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瞧出来了——李大帅没有准备! 初夏的江南气温本就闷热,帐内三人都觉得额头冒汗。 过了一会,李郁长呼了一口气,问道: “自你在九江上游被迫靠岸开始算起,已过了几日?” “11天。” “好,来人,设宴款待白莲使者。” “下官何德何能,敢劳驾大帅如此厚爱。” 李郁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你这份情,我记下了。” “是是。” 司马尚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轻了几分,牛哔大发了。 又听李郁继续讲道: “战局虽然困难,可总会让你回去有个交代。伱且安心的住上几日,然后去苏州府领炮。” “谢谢大帅。” 当天中午,司马尚受到了礼遇。 贾笑真全程作陪,又是喝酒,又是作诗,感情甚笃。 后又坐船顺着大运河而下,欣赏风景,一路上,自然是无话不聊。 司马尚被李家军的精良武器所震撼,更加觉得人情没白付。 不管怎么说,能拥有李大帅的友谊都是好的。 李郁将乍浦炮台拆下的3门红衣大炮,折价卖给了司马尚。 让这家伙狠狠的吃了一番差价。 这几门炮虽然老旧,可体积唬人。 白莲教不会嫌弃的,普天下大概只有李家军和京师八旗会瞧不上这样的炮。 …… 船只溯江而上, 司马尚得意的展开扇子,这是一把普通白纸扇。可由于是李郁所赠,故而就不普通了。 扇面写着一个“浪”字。 据说,这是大帅时常随身携带的心爱之物。 对此司马尚一点都不怀疑,因为扇子有磨损痕迹。 拿随身物品赏人,是上位者青睐有加的最高表现形式。 金子银子,哪比得上这把扇子。 他心中暗自琢磨,清廷是回不去了。 但结识了江南土霸王,日后万一白莲劈叉了,自己也多了一条退路。 啪,他展开扇子轻摇了两下。 凉爽当中竟还透着两分风流,不愧是大帅日常把玩之物,已然沾染了些许的龙气。 司马尚望着滚滚长江水,嘴角上翘: “大帅称呼我为——江南人民的老朋友,噫。” 江宁城外,李家军大营。 大帐附近50步,禁止任何人靠近。 几十名营指挥使以上的军官,脸色凝重的听李郁讲当前形势。 “诸位,京师八旗大军很快就会出现在我们的身后。他们在九江上岸后,就沿江向东行军,按照速度推算,随时都可能出现。” 长江在苏皖交界处,是西南—东北流向。 而安徽的沿江地带是狭长的平原,行军不难。 李家军大营扎在江宁城南,雨花台周边。 如果没有司马尚的提醒,这股清军恰好会出现在己方的后面,和江宁清军形成夹击之势。 “诸位,都议一议吧。” …… 李郁看着底下的军官们议论纷纷,他则是走到了兀思买身旁。 “斥候派出去了吗?” “主公放心,一定会带回消息。马跑死了也在所不惜。” “好。” 李小五突然进帐,附耳几句。 李郁一愣,随即走出大营,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王六! 只见他风尘仆仆,见面就焦急的说道: “池州府有大批八旗兵过境,携带大量火炮,你要速速应变。” 李郁笑了,危难见人心。 王六虽然是个理想主义者,和自己并不算同道,可还是有点忠心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在皖南吸纳了许多流民、矿工。九华山一带有流民来投带回消息,成千上万的八旗兵沿着长江南岸行军。主公你相信我,绝不会有错的。” “歇息一会吧,晚上我和你聊聊。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刚知道。” 王六愣愣的,被带到一边。 长途奔波疲惫,先吃点喝点。 …… 帐内有军官提出了一种方案,调动水师炮击沿江边行军的京旗,可时间上来不及! 还有人提出放弃江宁,先东撤到常州府沿线,和清军主力对峙。 也有人提出了激进的方案,干脆全师南下先打援兵。 还有人提出,如果能攻占当涂就好了。 当涂县,乃是安徽省太平府的府治所在。 此地被兵家称为:金陵屏障、建康锁钥。 属于江宁城的南大门! 如果能够牢牢的守住此城,八旗援兵就只能慢慢的打。 直到打下当涂,才能继续行军。 李郁听着军官们的激烈讨论,仅仅花了一盏茶的工夫就下定了决心。 做大事者,临机犹豫不决是大忌。 该谨慎时就谨慎,该放手一搏就直接推牌梭哈。 他铿的抽出佩剑,帐内顿时肃静下来。 “我意已决,小股兵力留守雨花台大营,主力往南移动15里,在板桥一带和京师八旗决战。” “此战,我李家军要一战名扬天下,让清廷恐惧!让京旗家家戴孝!让胡马从此不敢过江!” 说罢将桌角斩下一块。 众军官立即单膝跪地,高呼万胜。 …… (本章完) 223 后果很严重,相当于在精神上,刨了大清的祖坟 当晚,李郁坐镇中军大帐内。 冷静的口授军令: “连夜赶制2天的干粮,分发到每个士兵。” “将营中伤兵、病号撤进常州府。” “将无锡县以西所有兵力,包括城防民兵,全部调到我这。他们不必携带粮食和火炮,只需携带武器轻装行军。最迟后天清晨之前,未至者队长以上皆斩。” “李小五,雨花台就交给你了,江宁清军若是出城趁火打劫,就给我钉死他们。近卫军团拨给你一个营,加上民兵一个营,还有20门炮,辎重营所有的水泥。” 李小五严肃的接受了命令。 雨花台若有失,大军腹背受敌就完了。 他准备用水泥在山脚下修筑防御工事,在雨花台制高点炮火的支援下,拦住出城清军。 …… “今晚,辎重队和炮兵先行,在板桥一带构筑工事,要快。” “派人去崇明岛通知刘武,速将三分之二的主力战船全部调过来,一定要带上运输船队,多备火药和干粮。” “通知赵二虎,停止挖掘地道,入口暂时封存,待后再用。” “派人回苏州府,将最新消息告知杜仁、范京还有三位夫人,小心应变,必要时可便宜行事。” “派快马通知驻扎在常熟江边的李二狗龙骑兵部,小心江北的索伦兵趁火打劫,使我首尾不能相顾。” “传令下去,全师早早歇息,四更全体拔营南下。” 每口授一道军令,帐中的传令兵就少一个。 望着最后一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传令兵,李郁手书一封,封上火漆。 “此信,务必亲手交给杨云娇。” “遵命。” 传令兵双手接过,出帐后飞身上马离去。 这份密信,是让杨云娇调动内政部的人手,监视降官的言行举动,包括原知府黄文运、原知县张有道、黎元五等人,还有范家~ 李家军陡遇巨大危机,恰好是一块试金石! 人心不可测,除非遇上事。 …… 李郁望着空荡荡的帅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去见王六了。 王六是个优秀的矿工首领,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坦率的告诉李郁,自己以徽州煤矿为基地已经发展了2000多人。 其中一半是挖矿的,另一半是流民、匠人、山民等等。 妇孺反而不多,仅有300多人。 大约是因为这些人大多穷困,孑然一身吧。 以上信息和刘千派遣的暗桩所传回的情报,基本相符!说明他暂无二心。 “和官兵交手了吗?” “主公,属下在矿区周边修筑了营寨壁垒,徽州绿营战力孱弱未曾主动进攻。” “煤炭产量如何?” “绝不亚于长兴煤矿,而且煤层浅、质量高。我出手了一部分,换成了粮食盐巴和衣物。其余的都露天储存,等您的安排。” “很好。” 李郁没有吭声,待打完眼前最艰苦的这一仗后。 他考虑在皖南当涂县城以北(今天的马鞍山),大开铁矿。 马鞍山铁矿,是长三角地区唯一的巨型铁矿。 在李郁的计划当中要在此地建成完备的李氏重工业,优点很明显: 靠长江,运输便利。 就近开采铁矿石,便利! 背靠江宁,生活便利! 当涂县城、江宁城、还有长江制水权在手,此地安全无虞。 …… 安徽煤矿资源丰富,寿州的八公山煤矿(今淮南)是整个华东地区最大的煤矿。 只不过在江北,李家军暂时还够不着。 不过没关系,将皖南池州和铜陵的煤矿开采出来通过长江水运,也足够麾下钢铁产业的需求了。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李郁深知后世的一个不入流乡镇钢铁厂,放到这个时代都是帝国精华! 江南起家,只要能站稳脚跟,后期潜力无穷。 但是光有江浙的钱粮,是撑不起强大军队的。整合安徽,就接近完美地盘了。 按照李郁的战略设想,取江南之钱粮,安徽之煤铁,再吸纳苏皖北部的兵源, 用后世创业圈时髦的话讲,拥有了充沛的私域流量,打造完美闭环! 苏皖两省北部都属于“传统创业区”,诞生过许多的帝王将相,盛产悍将悍卒。 大清朝每年治河的一半经费,都投入在这个区域。 【此时,黄河是从江苏北部入海,走的是淮河古道。咸丰年间决堤大改道,才走了山东入海。】 不是因为皇上心善,而是因为害怕。 黄河每决堤一次,创业区就会涌现一批白手起家、一呼百应的枭雄。 朱重八的破碗一摔,天下就四分五裂。 刘邦的嫂子一刮锅底,阿房宫就要冒烟。 以上战略构想很完美! 然而前提是~打赢眼前这一仗,全歼京师八旗! …… 当晚,王六星夜离开。 李郁给他的任务是,在皖南起事,不必攻打州县城池,只要洗劫官府的征粮运粮队伍。 京旗的粮草必定是由池州府太平府供应。 只要王六带人闹腾开来,劫杀下乡衙役,烧几家士绅,再时不时的在官道抢一波,就算是间接支援了战事。 另外, 李郁还叮嘱了他一件事。 若是自己击溃了京旗,那他就带上全部人马,劫杀沿途溃散旗丁,最大限度的让乾隆心痛。 成年旗丁不是庄稼,一年两熟。只要多割上几茬,清廷自己就要慌了。 稍稍歇息了2个时辰,亲卫就入帐禀报。 大军开拔了! 全营沉默,除军官发号施令外,其余人全部缄口不言,打着火把一队队的南下了。 太阳升起时,全军已然抵达板桥地区。实际上也就走了15里路,没多远。 南边的官道, 2骑狂奔而来,斥候来不及下马就大声说道: “报~八旗大军已进入太平府,此刻预计已抵达当涂县。” “数量?装备?何人统帅?” “人数过万,装备以火器为主,火炮很多,暂时没有发现骑兵。主将为富察.明亮。” …… 京城,乾隆再次召见了马忠义。 面对这个跪地不起的臣子,他平静的观察了一会,才开口了: “抬起头来,你恨朕吗?” “皇上~” 马忠义又是热泪满面,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起来吧,朕告诉你,人这辈子不能太顺。多遭遇些挫折是好的,你才会反思,才会成熟。朕瞧出来了,关外的风雪磨砺了你这柄利剑,朕准备起用你~” “起用你去剿贼,敢吗?” “皇上,奴才一定亲手砍下李逆的首级。” 乾隆突然笑了,笑的很复杂: “不,朕让伱去陕西,担任汉中镇总兵。” 马忠义一愣,随即说道: “皇上是想让奴才整军对付白莲教匪?” “对,朕观你眉眼中有杀气,就去做个武官吧,我大清最重军功,好好干,日后未必不能出将入相。” “奴才一定粉身碎骨,以报皇恩。” …… 乾隆撑着椅子扶手,慢悠悠起身:“随朕进来吧。” 内室的墙上, 挂着一幅巨大的大清帝国全域舆图。乾隆找到了汉中府的位置,背对着马忠义问道: “告诉朕,你看到了什么?” 马忠义扫视地图,低声说道: “奇袭郧阳。” 乾隆缓缓转过身,突然放声大笑。 马忠义不知何意,但是也知道这是好事,于是跟着笑。 君臣的笑声传到殿外,总管太监秦驷听见了,低头不语。 作为距离皇上最近的人,他是比较能揣测皇帝心思的。 阿桂虽是十全帅才,大清的救火队长。可已位极人臣,没法再进一步了。 倘若再立下不世军功,还能赏什么? 乾隆并不怀疑阿桂的忠诚,可作为皇帝,制约权臣是一种血脉本能。 朝廷缺乏年轻,锐气十足的将军。 福康安死在江苏,明瑞死于征缅,如今的朝廷里,除了海兰察、富察明亮、符合圣心的年轻将官寥寥无几。 福长安太稚嫩,距离历练出来还早。 和珅是宠臣、干臣,但不可能授予兵权。 至于汉人将官,不在考虑其列。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如今的马忠义,就是廖化。 …… 江宁城南20余里的板桥一带。 李郁精神饱满,开始排兵布阵。 此处地势平坦,因为小河上有座石板桥而得名。 靠河的村子,早已空无一人。 百姓们都跑了,躲避兵灾。只留下了几个年过七旬的老汉作为守村人。 年轻青壮会被拉壮丁,年轻媳妇会被~ 老汉们活到了这个年龄,已无所畏惧了。 贼又如何,官兵又如何? 70多岁的老头子眼神浑浊,干枯如同树皮,默然的看着过兵。他们要为全村人看着不动产,待战事结束再通知村里乡亲回来。 李家军也不至于为难他们,找了间坚固屋子,让他们待着。 给点食物淡水,随后把屋门锁起来。 赶走是不可能的,除非把他们变成尸体拖走。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人老耳聋,说不定只当炮声是过年! …… 李郁骑在马上,到处巡视阵地。 正面宽度大致是4里,没有挖深壕,一挖就积水,地下水位太高。只是垒起了简单的月匈墙。 火炮之间的横向间距在20米,防止殉爆。 前方是四层土袋垒起来的环形工事,可以抵御实心炮弹的部分伤害。 药包、炮弹,放在火炮正后方20米处。 “你,过来。” “主公有何吩咐?” “把12磅炮拉到两侧去,斜着打。” “啊?” 炮营营指挥使的思维明显跟不上了,陷入了困惑,周围的几个炮兵军官也围了过来。 李郁抽出佩剑,在泥地上画简易示意图。 “在阵地两翼布置炮位,对角线轰击,对于敌人步兵的杀伤效果最好。明白了吗?” “主公英明。” 于是,炮兵和辎重兵又开始忙碌,将火炮套上骡马,拉到两翼去。 …… 兀思买一路狂奔来了,到了跟前战马一声嘶鸣,前蹄腾空,硬生生的抱死刹车,还没翻车。 动作十分的潇洒!引起一片惊呼。 李郁冷冷的问了一句: “不怕摔骨折?” “嘿嘿,没事。咱蒙古草原长大的汉子,最擅长治跌打损伤。” “所以叫蒙古大夫?” 众人哈哈大笑,算是缓解了战前紧张情绪。 兀思买尴尬的问道: “主公,我部轻骑兵营当做些什么?” “在阵后4里寻一处林子,驻扎待命。” “啊?” “若是江宁清军攻陷了雨花台,你就回防拼死拦截住他们。千万不能让清军出现在我的身后。” “遵命。” “还有,如果主力击溃了京旗,我会下令让你截杀逃敌的。到时候,你给我沿着长江一路追杀,追不到铜陵不许收兵。” “主公放心。” 慢慢的,太阳出来了。 农历六月,江南的夏季令人畏惧。 这还幸亏是小冰河时期的尾巴,否则会更热。 …… 整个阵地,只有少数区域搭起了帐篷,主要是军官指挥所,还有存放火药处。 炮手是真的害怕黑火药被晒爆了。 一时来不及搭帐篷的,也会起码找块油纸布盖起来,避免直晒,还有不敢密集堆放,通风散热。 夏季军服配套的斗笠,倒是很实用。 李郁虽然有些遗憾,觉得颜值有亏。 可瞧瞧带着大檐帽直流汗的军官,还是忍住了吐槽。 “多调人手,帮助后勤搭简易帐篷。借助树木搭建,四周通风,头顶遮阳就行了。” “对了,把赵二虎找来。” 不一会,武装民兵副总队长赵二虎来了。 身后背着一支燧发枪,腰里挂着一支短手铳,一柄佩刀。 单膝跪地: “主公,属下请率民兵打头阵。” 李郁笑了,欣慰他有如此觉悟: “勇气可嘉。对了,你部装备的火枪是什么情况?” “三分之二换装了燧发枪,三分之一还是火绳枪。” “滑膛还是线膛?” “都是滑膛枪。” “和京师火器营正面对轰,敢吗?” “属下求之不得。” “你回去做好士气动员,第一仗务必打好,站在第一排所有活下来的人,战后全部升任队长。” …… 列队射击,有个浪漫的名字叫“排队枪毙”。 能活下来的人,勇气和经验都获得了飞升,新兵也蜕变成了老兵。 而站在第一排能活下来的,还需要有运气女神的眷顾。 数千民兵,将悲壮勇敢的顶上去。 “淮生,挑选500名装备线膛枪米尼弹的老兵,届时站在最前面先敌射击,距离90丈时开始射击,30丈时后撤。” “遵命。不过万一京旗不配合,不愿意出战呢?” “那他们就会先输掉气势。除非清军主将不在乎士气,还有他的前途。放心吧,我有的是办法刺激京旗出战。” 林淮生也笑了: “自诩八旗精锐,结果到了这江南平原,却不敢和咱们面对面的玩枪。主公说的对,清军主将如果不敢野战,就约等于在精神上,刨了大清的祖坟。” 李郁端起一碗酸梅汤,猛喝一口,打了个饱嗝: “论算计,我真没怕过谁。” …… 50里外, 大队京旗正在行军,包含火器营7000人,西山健锐营3000人,另有民夫绿营3000余人担任后勤辎重。 统兵的富察.明亮,乃是都统富察.广成之子,孝贤纯皇后及大学士傅恒之侄。 换句话说,他是福康安的堂兄。 而福康安的首级还在李郁手里,属于后备的刺激措施之一,以堂弟之首级,挑衅堂兄。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就只能被迫上终极大招了。 疯狂的羞辱乾隆,还有已逝的孝贤纯皇后。 在大清朝这种皇权至上,一辱皇族就死罪的时代,自己有一百种办法让清军从主将到普通旗丁全员暴走。 这么说吧,拿捏软肋,李郁是专业的。 …… 八旗大军队列中。 明亮骑在一匹黄骠马上,汗如雨下,抱怨道: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我觉得还不如京郊的张家口。” 一旁伺候的家生奴才,亲兵队长立即接话道: “主子说的是,这都是穷汉子们编出来的话,当不得真。” “哦?” “主子您想呐,江南平地多,水田多,打粮食就多。穷汉子们觉得有饭吃的地方,都是天堂。何况还能下河捞点鱼虾螺丝,也算见荤腥了。” 明亮点点头,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吃饱饭,是第一需求。 而他是贵人,自然不会想到这些事。 “若不是军情紧急,本官和上万旗丁绝不会在这种天气南下。等进了江宁城,本官定要当面问问李制台,他在更南边的广州是怎么熬过夏天的?” 亲兵队长贱笑道: “主子有所不知,奴才听说那广州城一到夏天,出门都不穿,衣服!” 明亮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笑骂道: “你个狗才,尽胡扯。” …… (本章完) 224 排队枪毙,给八旗太君注入武勇 亲兵队长笑嘻嘻的说: “奴才可不敢欺瞒主子。是咱家隔壁郡王府的家奴小山子说的,他去广州城办了一趟差,说那边热的像火焰山,当地人出门的时候,就找一块树叶挡在前面。” 明亮笑的肚子都疼了,反问道: “巴掌大的树叶能挡住什么?” “小山子说广州的棕榈树叶有3尺长,往前面一挡,啥也瞧不见。又斯文又透风。” 明亮忍俊不禁,笑着问道: “那后面呢?” “后面不用挡,瞧着都一样。” “杀才。”明亮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行军枯燥无趣,有个会讲笑话的奴才陪着挺好的。 这个爱讲故事的杀才除了不擅长打仗,其他什么都擅长。 自己在伊犁领队大臣任上时,本想把他踢出亲兵队伍的,结果一次巡视边疆卡伦迷路,这个杀才,竟然硬生生的忍了两天,把灌满清水的皮囊留给了自己。 十分感动,十分惊讶! 奴才不需要有才,有十成忠心就够了。 此事之后,明亮对他刮目相看,提拔为核心心腹! …… “报~江宁城南发现大批贼兵集结,看旗帜,贼酋也在军中。” “人马多少?” “不低于五千,没法太靠近。贼酋有轻骑兵斥候,一路窥视我军。” “好,调1000火器营做先锋,和主力拉开距离行军,防止中伏。若敌轻骑窥视,则排枪驱逐。” “嗻。” 1000火器营旗丁赶紧的从辎重车上取下火绳枪,还有火药,铅子,挂上腰刀,穿戴好棉甲,充当全军的开路先锋。 傍晚,扎下大营时。 身穿棉甲的先锋1000人,中暑300多人,而且颇为严重。 这种天气穿棉甲,属实是在挑衅老天爷! “主子,除非冷兵器肉搏战,否则棉甲不能穿了。” “嗯,传令下去吧。” 军中有些郁闷,因为有十几个中暑过于严重的,已经没救了。 甭说是在这個时代,就算是几百年后,中暑引起的热射病,也是无解的,神仙也没法救过来。 肝脏脾胃,已经七分熟了。 …… 李家军的临时阵地,那一片片的简陋帐篷就是最好的佐证。 作为土著,军中大多都知道防暑的重要性。 你可以不尊重江南的冬寒,但是一定要尊重夏暑。 加上主公的再三嘱咐,多喝水,喝凉开水,喝加了防暑药材的凉开水,以及苏式绿豆汤(薄荷蜜枣味的,十分黑暗)。 太阳下山后,分批跳进小河,快乐的降温。 在保持战斗力方面,遥遥领先。 京师八旗援兵没有马队,让李郁松了一口气。 可以说,直接将胜算提高了三成。 李家军几乎是一支纯火器军队,只要是晴天对战任何军队,哪怕人数是数倍也不怵。 唯独,害怕骑兵。 一旦军阵出现漏洞,被骑兵抓住机会冲进来,这仗就完了。 失去了阵型的火枪兵,不比农夫好多少。 京城八旗有一支高达3万人的骑兵军团——骁骑营。 乾隆没有调动这支军队,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渡江麻烦,暑热天气马匹病死更是个麻烦。 最终,他觉得不如以火器对火器,展示一下咱大清的自信! 如果李郁能够站在乾隆面前, 一定会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皇上,您一定要继续保持自信。” …… 清军大营,明亮亲自布置了很多的暗哨还有一支伏兵。 不过,一夜无事。 这让他感慨贼酋不知兵。居然不玩夜袭,实在是不符合常理,平时肯定不看三国。 李郁当然不看三国,他爱看的都是禁书,比如什么梅、什么记。 艺术是一辈子的追求,无关金钱和收益。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清风还带着一股凉爽。 清军大营中炊烟袅袅, 临时征发的民夫还有绿营兵,都在忙着做饭,抓紧这段还不算太热的时间。大夏天的生火做饭,这种体验许多人不曾有过。 士兵们上战场之前的伙食,都是异常丰盛的。 有人总结过,这世上有三种饭不能省。 第一种是断头饭,事关阴德! 第二种是上战场之前的饭,丘八们一怒,直接宣布战败! 第三种是散伙饭,错失了吐露衷肠、最后一次把握纯真的良机,终生遗憾! …… 富察.明亮和十几个军官坐在帅帐内,吃的是相对精致的食物。 其中一条淡水鲈鱼,是夫役刚下河捞起来的。 火器营外营左翼长面露忧色,问道: “大人,真的不穿棉甲吗?” “不穿,否则这仗打上2个时辰,将士们未必会被贼兵打死,却会中暑热死。” 外营左翼长叹了口气,擦擦汗,开始凶狠的对付一块牛肉。 他也是要亲自上阵的,所以务必多吃。 内营左翼长是远支宗族出身,吃相相对斯文。 但是他也忍不住问道: “大人,咱内营的火炮这一次不上场吗?” “对,本官想先摸一下贼酋的底,再决定后续战略。兵部关于江南的所有折子本官都看了,说实话,本官信不过那些人。咱大清的官,说话都不老实~” 明亮突然噤声,觉得话有些过了。 众人装作没听见,默默的进食。 帐内一片“稀里哗啦”,好似十几头野猪在拱食槽。 …… 突然间,有护卫面色古怪的来报: “诸位大人,贼酋派人打了幡儿,前来邀战。” 拱食槽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主帅明亮,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明亮清清嗓子,问道: “贼酋下战书了?” “对。” “拿来一观。” 一封简洁的书信,拆开后是龙飞凤舞的书法: “江南暑热难耐,念尔远道而来,辰时之末巳时之初(上午9点)各出一军,以火器对火器,公平公开,速战速决可好?苏州府李郁敬上。” 明亮递给众人轮流观看。 一彪悍佐领猛地一拍桌子,盘子跳起。 “贼酋欺人太甚。” 众人纷纷附和,要求应战。 早一天打赢这场战争,就能早一天进江宁城快活。 早就听说那秦淮河的名声了,这会必须好好快活一阵子,让南蛮女知道京城爷们的厉害。 见群情沸腾,明亮在战书末尾写下: “固所愿也”。 然后将战书折叠好,递给护卫: “告诉贼酋,各出4000人,本将佩服他的悍勇,会给他选一口上好的棺材。” …… 帅帐以外, 旗丁们以佐领为单位,6人一桌。 实际上没桌子,就铺块布在地面,盛满食物的大盆放在上面。 除了各种肉、白米饭、酒,更有京旗爱吃的一些点心,例如沙琪玛、杏仁饽饽之类的。 众人默默的胡吃海塞,生怕吃的不够多! 因为 对于帝王而言,战争是一门艺术。 对于将帅而言,战争是一次仕途冒险。 对于旗丁们而言,战争是交纳给爱新觉罗氏的血税,铁杆庄稼没一口是白吃的。 虽然不穿棉甲,负重大大减轻。 可炎热的天气,和死亡的恐惧感,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会让体力消耗的异常迅速。 7里之外的李家军,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吃! 吃完了,就静静的坐着检查火枪和随身携带的弹药。 腰间的皮盒子里,是20发硝化纸定装弹。 优点是纸皮燃烧彻底,不会留下残渣。 …… 然而,今日却不同往昔。 准备打头阵的3000民兵,除了枪膛里已经填装的那一发。 随身弹药全部换装,换成了装满25g(标准装药是20g)火药的小竹筒,和圆溜溜的铅弹。 昨晚,李郁突然紧急召集所有分队长以上军官传授了一种新的装填方式——顿枪装填法。 从皮革方盒子里取出一枚竹筒,将少许火药倒入药池,放下药池盖。 然后手扶燧发滑膛枪,枪托着地,竹筒内剩余的颗粒火药倒入枪口,将枪托在硬实的地面重重顿两下。 而铅弹,事先抓三五颗放入口中。 此时,即可快速拿出一颗放入枪口,再重重的顿两下。 举枪,射击! 这一反流程的装填法,差点让在场所有人傻掉。 省略了通条怼实这一步骤,速度是很快,可威力射程要大打折扣的。 李郁当场做了一次示范,对着30米外的大柳树开了一枪。 铅弹依旧嵌入了树皮,只是不太深。 “诸位,谁愿意站在那儿?” 众人笑了,开玩笑,谁还能比树皮更坚硬? 林淮生冷静的问道: “主公,若八旗兵穿棉甲出战怎么办?” “很简单,那就换我的近卫军出战。用线膛枪米尼弹远距离打崩这帮野人。” 又有人问道: “那若是八旗拒不出战呢?” 李郁冷笑: “来都来了,打不打可由不得他们。” …… 3000名装备滑膛枪的民兵,500名装备线膛枪的第一军团火枪兵。 出营后,迅速整队成4排。 远处,出现了八旗大军的旗帜。 各色旗帜,遮天蔽日。 象征着八个旗的不同颜色旗帜,都出现在了战场。 阵型严整,鼓号整齐,盔甲鲜亮。 李郁拉开千里镜,观察了许久,小声嘀咕了一句: “很有精神。” “看来八旗并没有烂透了,还是有些能打的。” 从镜头里看的很清楚,不少火器营的旗丁脸上虽然掩饰不住紧张恐惧,可步伐依旧坚定。 没有东张西望,没有步伐虚浮。 京师火器营,不愧是乾隆王朝的战略预备队。 每一次战争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 李郁轻轻一夹马腹,冲出大营。 冲到了己方军阵的最前面,勒住马,抽出佩剑指向南边: “南边来的,是大清王朝的最精锐之军团。他们打败了准噶尔,打败了大小和卓,打败了金川。你们怕不怕?” 在军官的带领下,士兵们疯狂呐喊: “不怕,不怕。” 李郁又大吼一声: “队长以上军官,全部向前一步。” 呼啦啦,数十人走出了队列。 “佩剑出鞘!” 刷,数十人抽出军官身份象征的佩剑。 李郁也高举佩剑,吼道: “带领着你们的士兵,前进,再前进,在50步距离和八旗疯狂对射。他打一发,我们至少打2发,争取打3发,用密集的弹雨打断京旗的脊梁。” “赵二虎!” “属下在。” “此战过后,赵二虎这个名字天下将无人不知。你,就是八旗的克星。” 一番鼓励,把他激的眼睛发红,手臂微微发抖。 李郁慢速骑马,横向巡视阵型,让所有人都听到自己的声音。 “第一排,活下来的全部升分队长。” “凡是此战重伤无法再打仗的,就去村公所替我管着一个村。死了的,我就在这雨花台上给你们修一座大墓,让你们永享风水宝地。家中妻儿老母,我养了。” “万岁,万岁。” 疯狂的吼声,惊天动地。 即使是胆怯,存有杂念的人,在这种集体疯狂意识下,也会迅速的被感染融入。 …… 同样在观战的富察.明亮也是大为惊叹。 如果不是因为军服,他甚至认为遇到了第二支火器营。 全火器化,军服鲜亮,阵型严密,士气高昂,一点不亚于八旗劲旅。 “大人,把火炮推上去吧。” “贼酋军阵严整,士气高昂。打起来怕是死伤不会少。” “是啊。咱们八旗健儿只能死在冲锋道路上,这样打消耗战,不明智。” 众军官突然恢复了理智,开始阵前劝谏。 明亮心里心中恼火,恨不得砍下几颗人头泄愤。 大战当前,动摇军心,死罪。 他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告诉了所有人。 此战,无论是官是兵,凡胆怯逃跑者,杀!全家流放。 畏葸不前,不执行军令者,杀! 第一个冲入敌阵者,赏200两。第二个赏100两,第三个50两。 斩将夺旗者,升3级! 作战英勇打出威风的,全队每人赏银10两。 并且特意从各旗挑选了总计100人督战,记录赏罚。 他的亲兵队长吃不准,该不该给主子台阶,于是小声说道: “主子,贼兵有些邪乎。” “闭嘴。滚一边去。” …… 见八旗兵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李郁有些担忧。 拉开千里镜,发现清军正在把大炮向外推。 这是玩不起了! 在他的授意下,一骑兵举着象征信使身份的小旗,跑到两军中间区域。 大声喊道: “我部只出3500兵,挑战尔等八旗4000兵。怎么样?” 配合他的挑衅言论,数百名民兵原地停住了脚步,调头回营。 明亮和一众军官,气的手哆嗦。 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会让江南人彻底失去去八旗的敬畏之心。 瞧瞧,优势兵力都不敢打。 怂坏了。 对于以少数旗族统治亿万汉民的清廷来说,让天下臣民产生怀疑八旗战斗力的鄙夷之心,比吃了败仗更为可怕。 天下臣民的敬畏之心,是比金子都宝贵的东西。 身为皇亲贵胄,富察氏子弟,自然通晓这一切。 他抽出佩刀,表情狰狞地吼道: “传令,大步向前,坚决击败贼兵。” …… 500名第一军团火枪兵,站在第一排。突然单膝跪下,平端燧发枪。 火器营的旗丁们一阵喧嚣,心中困惑。 这距离远着呢,估摸着有700步左右,毛都打不着。 “不许开枪,无令开枪者,斩。” “贼兵胡乱射击,乃是畏惧我八旗天威。” 一员镶蓝旗鸟枪护军参领,刚大声说完,就见对面腾起了一股股白烟,己方阵型立马传出惨叫。 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一个疑惑?这怎么可能。 尤其是主帅明亮,抓起千里镜观察李家军。 没有火炮,没有抬枪,都是手持的燧发枪。 贼兵的火器,居然恐怖如斯? 在镜头里,那些第一军团的火枪兵面如表情快速装填。 自由射击! 枪声不密,但是精确度不错。 镜头转移到还在前进的火器营,不断看到有人中弹倒下,虽是受伤居多,可打过仗的都清楚,中了铅弹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铅毒,会慢慢的折磨致死。 …… “加快步伐,冲到150步。” 外营左翼长及时修改了军令,不能再保持阵型了,必须速度优先。 再慢吞吞的行军,会被敌人射杀在途中。 又前进50步后,他阵亡了。 一颗米尼弹击穿了喉部,仰面朝天倒下了。 外营右翼翼长接管了指挥权,大声催促跑步前进。随着距离的拉近,伤亡率更大了。 因为米尼弹打的更精准了。 李郁透过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幕,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到了这会,八旗兵即使发现吃亏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了。 若是撤退,那等于把胜利拱手送给自己。 400步,300步,200步~ 火器营的鲜血染红了这块地,伤亡已经超过500人。 看着越来越近的八旗兵,第一军团的火枪兵从容的打出了最后一颗米尼弹。 从军阵空隙,退到了后面。 (本章完) 225 打爆京师火器营,然后调头向北 八旗火器营开枪了~ 标准的轮流齐射,前排打空枪膛,就猫着腰快步从间隙退到后面装填,同时也是给第二排的弟兄们腾出空间。 火绳枪军团,士兵之间的间隙往往都在1米左右。 因为燃烧的火绳很危险,靠的太近容易意外引燃。 他们所用的是重型火绳枪,乃是仿制的赞巴拉克火枪,一款让八旗伤心大西北的舶来品武器。 180步的距离,他们手里的重型火绳枪正理想。 【注解一下,此处不太严谨。作者写的一步是正常人往前走一步的距离。而清朝官方一步是五尺。】 至于说目视瞄准,倒是不存在的,大多是平端射击,主要是害怕击发的一瞬间灼烧了眼睛。 不少民兵中弹,重伤起步。 原本严密的阵型出现了混乱。 京旗的火绳枪或许陈旧、射速缓慢,可质量都是过关的,威力也是足够的。 赵二虎很庆幸,没有中弹,举起佩剑吼道: “填补空缺,所有人向前15步。” 他领头,军官们跟上,民兵们也本能的跟着大步向前,踩着鼓点。 “停,全体射击。” 定下心来的民兵们第一排单膝跪,第二排直立射击,第三排从前排相邻俩人的肩部射击。 虽是滑膛枪,可因为铅弹加工工艺过关,又包裹着一层硝化纸,气密性不错。 齐射的效果不错,对面忙着装填的八旗兵人仰马翻,前排被打空了一片。 …… “顿枪装填,自由射击。” 赵二虎声嘶力竭的大喊。 在火器营旗丁们尚未完成装填时,民兵们已经装填完成了第二发,省略了通条这一步骤,速度飞快。 “向前5步,自由射击。” 赵二虎大步向前,旗手连忙跟上,举着总队的大旗。 见主官如此凶悍,民兵们也纷纷跟上。 抢在火器营的第二轮齐射之前,又轰出了一轮。 许多刚怼实弹丸,收起通条,在调整火绳位置的火器营旗丁,中弹倒下。 倒下的一瞬间,很多人依旧困惑,敌军为何装填如此飞快? 这不可能! 民兵们立即进入了沉浸状态,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抢在敌人开枪之前多开几枪。 射击,前移。 再射击,再前移。 …… “自由射击。” 一名八旗佐领,声嘶力竭的吼道。 瞬间,爆发式的枪声响起,倾泻出火器营将佐的愤怒和恐惧。 100步左右的距离,弹丸的威力是相对过剩的。 中枪的民兵,好似被重锤砸到,向后飞起。 被带翻的民兵推开死透了的同伴,回到阵中继续射击。 场面,混乱不堪。 所有人的脑子都变的机械,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只是在肌肉记忆的驱使下装填,开枪。 军旗还在前移,带动着所有人本能的前移。 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楚看到对面人的牙齿了。 八旗兵开始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了,动作开始混乱,手脚开始发抖。 无他,被对面吓的。 自己明明装填的不慢了,可对面的好似不是人,不停的开枪。 身边不断有人中弹,伤口虽不恐怖,可人又不是野猪,谁扛得住呢。 剧烈的疼痛流血,倒地哀嚎。 许多人手抖的火药都撒了,通条没取出来就忙着开枪。 …… 赵二虎身后的旗手死了。 一根通条,穿透了他的脸部。 沉重的军旗倒地,引起了短暂的混乱。 后方观战的西山健锐营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将佩刀举过头顶。 作为一支历史不算悠久,擅长山地作战,攻坚夺寨的军种,他们在京旗当中的地位很靠后。 前方混战,火药烟雾弥漫,就连明亮也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斩将夺旗? 若是真的,他准备狠狠的提拔这个幸运的家伙,请旨封赏个技勇巴图鲁。 不过很遗憾,那杆该死的军旗又立了起来。 赵二虎的几个亲兵,知道军旗帜绝不能倒,扔了枪冲过来,把旗杆狠狠的杵在地面上。 战场之上,人会本能的打最扎眼的目标。比如扛着大旗的,骑着白马的,盔甲金光闪闪的,喜欢狂呼乱叫的~ 军旗招致了密集的射击。短短一会功夫,旗手换了几茬。 赵二虎已经陷入了机械魔怔状态,倒入火药,枪托狠狠的顿两下,抓一颗铅弹放进去,再顿两下。 然后在火药池倒一点,就射击。 双方的阵线已经模糊了,犬牙交错,距离近的可以吐口水了。 纵使如此装填,铅弹威力大打折扣,可这么近的距离,已经没区别了。 不时有八旗兵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失去理智把火枪当成大棍子使。 他亲眼看到,一名八字胡矮胖旗丁抓着枪管,抡起火枪把一名忙着装填的民兵砸的头破血流。 然后又嚎叫着冲向自己。 砰,5步之内的一枪。 把此人的脑袋打掉了一块,血雾漫天。 “赢了,赢了。” 赵二虎的吼声,引起了周围民兵的响应,欢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精神突然振奋,再次整队,准备将多米诺骨牌的最后一块给踹倒。 …… 第一军团的那些火枪手相对冷静,他们没有搅入混乱的战线。 而是绕开了正面,站在人员不那么密集的侧翼有节奏的射击,尤其是集火射击京旗的那些军官。 4000火器营此时还能站着的已不足1500人,士气崩坏开始向后溃败。 富察.明亮心中叫苦,大手一挥: “健锐营,掩护火器营撤退。” 擅长刀盾作战,贴身搏杀的健锐营,立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本阵。 一分为二,左翼在左,右翼靠右。中间留出了20丈宽的通道,供溃兵撤退入营。 重盾在前,虎枪长矛居中,随时准备拦截李家军。 李郁放下千里镜,叹了一口气: “鸣金收兵。” 没有下令追击,因为战场上白烟笼罩,视野太差。 今日原本是东南风,此时却逐渐转南风,风向非常的不利于己方。 加之太阳的位置,逐渐进入逆光。 大忌! 当当当当, 赵二虎听到鸣金声,仅仅是犹豫了一瞬就大声喝令: “交替掩护,撤。” 得令的民兵缓缓后撤,退回大营休整。 初步估计损失超过1000。这個数字很惊人,不过考虑到对面的京旗损失更大,还是可以承受的。 …… 而明亮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退兵。 西山健锐营举重盾缓缓的结阵后退,待火器营全部撤入本阵后,才快步后撤。 随后,大军交替后撤4里。 扎下大营! 收拢残兵,完好无伤的仅有900余人。 轻伤员100多号,重伤员300多号,约2500人战死! 火器营外营几乎报废,外营左翼长阵亡,右翼长重伤面如金纸躺在帐中,正在口授遗书。 在这种炎热天气,很难活到明天。 他早立遗书的行为是睿智的! 火器营内营折损不大,尤其是营中炮队毫发无伤。今日之战,双方的火炮都未上阵。 “将军,怎么办?” 伤兵帐中,一名骁骑校焦急的问道。 他满手是血,因为营中大夫不够,他临时帮着熟悉的战友止血。 明亮叹了一口气。 如此大的出血量,这人的一只脚已经迈入地府了。 “贼兵枪炮犀利,传令民夫,连夜打造盾车。” “嗻。” 当晚,京旗大营士气低落。 伤兵的哀嚎惨叫,搅的所有人都没睡好。 次日上午,民夫们抬出去了上百具尸体,很多已经膨胀生蛆,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 李家军稍微好一点,但也仅仅是稍微。 所谓的随军大夫,多数练习时长仅有一个月,比蒙古大夫还蒙古。 主公亲自制定的“李家军医疗流程”,和主流医家格格不入,只能圈地自萌。 只见一个糙汉子,手持长筷子念念有词: “第一步:刀子煮沸滚十下,捞出来。” “第二步:半碗烈酒,先洗手掌再洗手背,还有半碗,捏住他的嘴,全部灌下去,一滴都不要浪费。” “第三步:下刀。” 硬木板上,一个伤员被绑的结结实实。 惊恐的看着这个怎么看都像是屠夫的大夫,笨拙的将刀尖刺入伤口,狠狠的一剜。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心裂肺。 糙汉子大夫有些紧张,伤口里铅弹变形碎成了好几块,形状扭曲。 还有一部分和血肉搅合在一起,模糊不清。 被绑着的伤员剧烈挣扎,血筋暴起,疯狂的问候自己亲娘,以及所有女性家眷。 幸好,耳朵里塞了棉花团,所以听着不太刺耳。 这个小妙招,是他多年的杀猪职业生涯养成的。 经常杀猪的朋友都知道,临死之前的猪会疯狂的嚎叫,分贝超过120。 他一急,想起了背诵的医疗准则之补充条款一:伤口务必剜干净,宁可多挖肉,也不能少挖。 “奶奶的。” 心里一发狠,手上刀子刷的一旋,一块血肉落地。 伤员突然噤声,昏厥过去了。 …… “漕,不会死了吧?” 半碗烈酒倒在伤口处,这叫清洗伤口。 伤员又活了,流着眼泪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虚弱而坚定的咒骂。 “呼,活了。我就说嘛,这人总比猪结实。” 这名半路出家的蒙古大夫,如释重负。 冲出去吼道: “怂鸟,快进来包扎。” “来了,来了。” 包扎的瘦子就细心多了,先洒了止血金创药,然后麻利的包扎。 伤员整张脸都是汗,虚弱的问道: “你们俩以前是干嘛的?” “嘿嘿,他是杀猪的,粗人。俺是个劁猪的,手艺人。” “你可千万别死啊。10天之内你没死,俺们俩就能得500文赏钱。你要是死了,俺们俩就只能拿20文赏钱。” 伤员瞅着这个秃顶、矮瘦、眼神猥琐的“大夫”,积蓄了一口气骂道: “代批。” 瘦子很淡定,忙完这个就赶紧跑到隔壁帐篷去了。 那边,又传来了疯狂的惨叫,还有激烈的问候语。 这对组合是正经的,得到李郁认证过的救护二人组! 论长相,和考研二人组伯仲之间。 李郁挑选的人,大多是杀猪宰牛收敛等类似的好职业,主要是看中了他们不怕血。 护士? 不符合大清国情,反而容易造成更多的伤亡,扰乱军心。 …… 李家军帅帐, 一名骑士匆匆赶到: “报~半个时辰前,江宁清军数千人出了正阳门,正在猛攻雨花台。” 帐内众人都不太惊讶,反而有一丝欣慰。 因为,江宁清军总归是慢了一步。 这边的仗都打完了,他们才出城夹击,没什么好惧怕的。 李郁猛喝半碗凉开水,说道: “告诉兀思买,他从东边兜个圈子截杀,不要硬拼,只要堵住这些人逃入满城的道路就行,尽可能的把人往江边赶。” “这一仗近卫军团来打,多带3磅霰弹炮,速速出发吧。” 两个营指挥使立刻兴奋了起来。 终于轮到他们表现了。由于近卫军团身份特殊,反而打仗的机会不多。 久而久之,会被第一军团的同僚瞧不起的。 毕竟就连民兵总队,都打过血战。 而近卫军团,也就在乍浦小城逞过威风。 出了帅帐,只觉太阳火热。 浑身都有灼热感,李郁默默的接过一顶斗笠,扣上,瞬间觉得凉爽了许多。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起码减轻了3成中暑的概率。 …… 大批人马,在烈日下开始行军。 绝大部分人是空手行军,将燧发枪、弹药全部放在了辎重马车上。 这种二轮马车,李郁很是不满。 待战事稍缓,他要着手把四轮马车弄出来,最好再配套水泥路。 银子,最关键的是银子! 世间的一切问题,本质上都是经济问题。 剩余的0.1%的问题,是无解问题! “把江浙皖牢牢把握在手里,就是打折了乾隆的一条月退。嗯,还得加上脑震荡。” “主公,另外一条月退是?” “粤海关的贸易税。” “可惜,太远了。咱们一时间打不到那么远。” 李郁擦了一把汗,得意的说道: “别看广州十三行现在如烈火烹油,洋船不要钱一般疯狂进货。说不准哪一天,我略施小计就让十三行集体失业,回家卖凉茶去。” “主公,何时可成功?” “等一个契机。虽然我也不知道何时,但是总觉得快了。” 半个时辰后,前方一片林子。 两营兵暂时休整片刻,喝水纳凉,隐约能听到沉闷的炮声,还有黑烟。 雨花台的攻防战相必正酣。 疲惫不堪的斥候,下马就摔了一跤: “清军兵力五千左右,绿营步卒为主,猛攻雨花台。” “清军主要在哪个方向?” “在雨花台的东面和南面。” …… 李郁沉思了一会,江宁清军从满城的正阳门出来,本就是从东面来的。 选择东面和南面主攻很合理。 一则避开山顶的几门重炮,二则空间摆的开兵力。 北面太狭窄,西面民宅房屋太多,都不是太好的选择。 “李侍尧真替他主子着想,都什么时候了,还舍不得动用城中驻防八旗。绿营的命是真贱啊。” “传令兀思买,半个时辰后务必截住清军回正阳门的路。” “遵命。” 林荫下,近卫军团的兵也开始默默的检查武器。 尤其是火药有没有因为汉水受潮,一旦受潮就必须赶紧清理出去。 雨花台, 山顶的火炮几乎要炸膛,滚烫熏人。 炮兵们光着膀子,将清理杆在水桶里浸透后,给炮膛降温清残渣。 水汽瞬间蒸腾而起,将一炮手的胳膊烫的通红。 李小五手按佩剑,站在高处纹丝不动。 如此炎热的天气,他竟然依旧戴着大檐帽,十分坚毅。 “为何不炮击了?” “卫队长,炮膛温度太高,药包塞进去就要炸了。” …… 李小五没有吭声,拉开千里镜向东观察。 山脚下清军如同潮水一般,拍打着大营。 原本的大营面积太大,很难防守。这会已经放弃了大部分区域,只集中防守一隅。 靠着水泥临时修筑起来的6座简易炮楼建筑,还有周围的几道矮墙,成功的阻挡住了疯狂的清军。 “李侍尧疯了。” (本章完) 226 江宁城最漫长的一天 4000多名江宁绿营兵,每人赏了两碗酒,一大碗白米饭上面扣着一层梅干菜烧肉,还有1锭雪花银。 又从中挑选了500号选锋,额外给了承诺。 凡活着回去,全部升官一级,犒赏翻倍。 死了,抚恤也是翻倍给。 以上,是李侍尧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当众发誓承诺的。一个封疆大吏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诚意满满了。 何况,秦淮河周边持业的姐儿,也被总督府临时征用了200人,让这些即将赴死的选锋汉子们过足了瘾头。 靠着人数优势,和八旗援兵已至的激励,清军接连攻破前两道防线,直达核心区域。 然后,被从未见识过的水泥炮楼阵挡住了攻击的势头。 …… “大人,贼兵当中有高人。这阵法是~五星炼丹炉!” “啥?” “属下刚才爬上那边的屋顶,观察了一下,大为震惊呐。” 这名原先是风水先生出身,打仗都带着罗盘的把总,在地面简易的画了一下。 五角星图案,5个角恰好都是一座炮楼。 最中间,还有1座加强版炮楼。 率队的游击将军,心一直在往下沉。 “准备重盾,一座座的啃。” 选锋此时已经死伤过半,剩余的人暂时休息。 恰好,雨花台峰顶的火炮也停止了轰击,这让清军大为振奋。 “贼炮打多了,不敢再打了。” 清军以己度人,立刻得知了最接近现实的答案。 天气本就炎热,发炮频率如此频繁,已经是异数了。 游击将军狠狠的抹了一脸汗水,抽出佩刀: “弟兄们,夺回雨花台。” “从京城来的八旗大军,已经打到板桥了,只差一个冲锋咱们就能胜利会师了。” …… 清晨,江宁城派出斥候化妆成渔民,划着小船溯江而上。 见到了京师八旗,而且亲眼看着他们出营开始进攻了,才匆匆回城禀报了这一情报。 要说李侍尧也是够精明, 非得看着京旗和李家军开始交火,才正式派兵出城夹击。 这样安排,仗打赢了他就能分润一半功劳。 论算计,李永芳の孙也是很专业的,属于家学。 而福长安要求率八旗马队出城,绕开雨花台夹击贼酋主力的申请,被江宁将军崇道委婉的驳回了。 一切,求稳。 开玩笑,他可是以五代宰相冯道为人生榜样的沉稳型满官。 怎么会在战况不明,加之贼酋还掌握着一支数量不详马队的情况下,让麾下旗丁梭哈呢。 除非,你福长安来当这个江宁将军。 会客厅,气氛紧张。 福长安一身祖传盔甲,手指着崇道大骂: “你不配做江宁将军,贪生怕死。本官要参你,让皇上和军机处知道你是個什么人。” 既然撕破了脸,崇道也就不客气了。 直击要害: “明亮和你都是富察氏子弟,为了家族利益,罔顾江宁安危。兵事凶险,你又如何能知城南战事到了哪一步?万一,贼酋有埋伏呢?万一,京旗失利呢?” …… 福长安,恨不得对着这张老脸打上一拳。 眼中喷火,转身离去。 “福公子,喝碗解暑汤吧?” “滚。” 他正在气头上,掀了崇府管家端着的托盘,十分无礼。 崇道沉着脸,吩咐戈什哈: “去,盯着他。老夫猜测他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富察氏的人,个个眼高于天,以为这大清朝离了他们就不灵,狂妄!” “嗻。” 半个时辰,戈什哈脸色煞白,跑进来禀报: “福大人私自调兵1000,正在集结。” “没有兵符,没有本官的手令,那些人也愿意跟着他出战?” 戈什哈低着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崇道略一思考,就吩咐道: “持本官令箭,告诉那些不安分的人,私自出战,胜了无赏,死了无恤。” …… 姜还是老的辣! 戈什哈骑马,高声传令。 那1000名想跟着福长安混点军功的旗丁,立马灰溜溜的各回各家。 万一战死,连抚恤银子都没有。 太狠了! 已经出离愤怒的福长安,纵马闯进了崇道的府邸,挥剑吓退了看门的卫兵。 “老狗,滚出来。” “援兵在和贼酋主力决战,制台的兵在猛攻雨花台。你已在推诿,还有何脸面还坐在这位置上?” 这话太冲了,纵然是好脾气的崇道也脸色发青, 手指哆嗦着说道: “你可知什么叫尊卑有序?” 话音未落,一员总督府戈什哈急匆匆跑进来。 “将军,制台请伱速速赶到南南城,城外有变。” 崇道一惊,脱口而出: “真败了?” “进攻雨花台的弟兄们被突然出现的贼兵马队打崩了。形势危急,制台请您速速拿主意。” 崇道和福长安对视一眼,顾不得继续对骂了。 赶紧冲出屋子~ …… 兀思买率数百号轻骑兵,玩了一次漂亮的突然袭击。 前面数十骑身穿清军号服,头戴红缨凉帽,扛着民兵缴获的火器营外营大纛。 以正规友军的姿势出现~ 李家军打仗就是这么的阴险,辎重营长期存放着八旗棉甲、绿营号服、红缨帽。 当然了,也就前面的30多骑是合格“八旗马队”模样,后面的军服迥异一眼就被看破。 但没关系,把烟尘搞大一点嘛。 砍下树枝绑在马尾巴后面,连续多日暴晒,地面早就干燥无比。一跑起来,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以至于,清军全部欢呼了起来:“天兵到了”。 然后就遭到了突然的屠杀。 这些骑士们斜着掠阵,打空霰弹枪后抽出骑兵刀,大砍大杀。 兀思买十分得意,因为指挥围攻雨花台的绿营游击将军恰好前来欢迎他,被他一刀砍翻了。 于此同时,骑兵携带的4门3磅轻炮也安置到位了。 霰弹轰无甲绿营兵,一打一片,清军雪崩! 有的想进聚宝门,有的机灵一些猜到聚宝门进不去,所以干脆往西跑的远一些。 …… 沿途被轻骑兵追杀。 不敢停下逃跑的步伐,直至耗尽体力,在死亡的威慑下被迫内卷。 聚宝门, 城门紧闭,只是坠下吊篮接上去少数人而已。 雨花台的36磅重炮炮弹,如期而至。 呼啸着砸在城门口叫骂哭喊的绿营兵人群中,瞬间惨不忍睹。 好似一颗铅球,滚进了过度成熟的西红柿篮子。 炸裂! 一些被吓坏了的绿营兵,立马跳进外秦淮河。 还有的感觉不对劲,也加入了往西边跑的序列,去水西门。 黑压压的绿营兵像跑马拉松一样,紧跑慢跑,队伍足足拉长到了3里。 也有跑不动的,原地跪下高举双手。投降!投降输一半,至少保住小命。 而李郁所率领的近卫军团2个火枪营,终于进入了江宁外城郭。 远远的,可以望见水西门的城门楼子。 他拉开千里镜,看了一眼“水西门”的牌匾,确认无误。 “让开大路,占据南侧村子,尤其是村口的建筑屋顶。” “把火炮架在村口。” 两个营指挥使立即开始排兵布阵。 从村口到大路的距离有40丈左右。而这条大路,是通向水西门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逃跑的绿营兵会在此处拐个弯,冲向水西门求生。 …… “主公,我们可以堵住大路,把出城清军全部打死的。” “狗急跳墙,清军若是拼死一搏,近卫军团一定会有伤亡。放开大路,以火力拦截的话,也能打死大部分清军,逃回去的不会超过十分之一。” 李郁很冷静,如此才是最划算的打法。让这些逃回去的清军,撒播恐慌,也是目的之一。 半盏茶的工夫, 黑压压的清军出现在了大路上,个个逃的好似丧家之犬,脸色煞白。 第一梯队,大约有30多人。 属于长跑健将,优秀的绿营跑步者。 李郁犹豫了一下,制止了准备开炮的炮手: “等会再开炮,我怕把他们吓到了,回头冲击兀思买的宝贝轻骑兵。” “燧发枪,自由射击。” 话音未落,屋顶的枪声顿时响成一片。 视野当中,这些擅长奔跑的绿营兵顿时倒下了一大半。 这一刻,李郁突然想到了同样是绿营出身的结拜兄弟胡之晃,也曾感慨过不擅长奔跑的绿营兵,往往活不久。 却不知他在江北浦口混的如何了。 …… 马拉松,往往靠前的梯队人不多,靠后的梯队人也不多。中间梯队的人数是最多的。 所以,火炮终于轮到发威的机会了。 这条石板铺就的大路,简直是完美炮击场地。炮弹打上去,能够最大程度的跳跃,不损失动能。 有那么一瞬间,李郁都心生愧疚。 杀孽深重啊,大路上的尸体都快堵路了。要不了明天清晨,这一带就得臭气熏天。 待打完了江宁,一定要去寒园寺拜访一下灭空住持,让他给自己续点功德! 毕竟两个老婆都要生孩子了,还是多攒点功德比较心安。 村口很快被白烟笼罩,硫磺气味呛人。 半个时辰后,李郁率部缓缓后撤。他回头拉开千里镜看了一眼,水西门的吊桥放下了。 一部分幸运的绿营兵终于逃出了生天。 入城后,这些人就嚎啕大哭,手舞足蹈的描述,城外的贼酋大军有多狠。 炮子如雨点落下,火枪一打就是透心凉。 哦对了,还有那批假冒八旗! 守卫水西门的军将们听得面如土色,绝望无比。 “旗大爷,依你看那援兵?” 一名正红旗骁骑校,闭眼哽咽道:“他们,怕是输了。” 同为旗人的他亲眼看到了那支轻骑兵举着的大纛,一眼真货! 连军旗都被人夺了,战局可想而知。 …… 没一会, 李侍尧赶到,见状恨不得把这些扰乱军心的怂货都斩了,可是碍于兵力短缺,还有影响守城士卒的军心。 江宁将军崇道,心中滋味复杂。既有一些遗憾,又有些窃喜。 他扭头盯着福长安这小子。刷,富察氏骄傲的小王八蛋脸红了。 尴尬的拱手,低声道: “大人,下官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哎,回罢。” 崇道一如他的偶像冯道那般,宽厚待人,没有嘲讽也没有满世界嚷嚷,俨然宽厚长者风范。 这件事就轻飘飘的揭过去了。 而福长安待在城墙,许久没有移动。他的眼神飘向远方,不知他的堂哥明亮打的怎么样了。 万一输了,富察氏家族就危矣。自己才17,资历太浅怕是扛不动家族的大旗。 他心中自言自语: “若是我哥还活着就好了。” …… 未时,一天当中最热的时段。 近卫军团暂时进入雨花台大营歇息,所有人都在拼命喝淡盐水,食物反而没几个人想吃。 一些士兵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发霉了,李郁果断下令全部丢弃。 兀思买回来了,摘下军靴的一刻,倒出了一碗汗水。 他的战马前蹄跪地,累的不成马样了。趴在马槽里,狂喝盐水。 李郁坐在一棵树阴下, 喝着酸梅汤回顾这惊心动魄的一天。 如果不是天气太热,如果不是江宁清军出场滋扰。他本准备强攻一次八旗大营的。趁着对方士气低落,用火炮狠狠的虐京旗一遭。 如果对方坚守不出,那就用12磅炮击毁大营防御工事,赶出来打。如果出营作战,那就用枪炮告诉他们“大清朝,哪一支军队最会玩枪?” 只可惜,被李侍尧给耽搁了。 “除了哨兵,其余人各自找树荫处休息。对了,水师还没有消息?” “回主公,刘总指挥未至。” 李郁用溪水擦了一把脸,拿帽子遮住脸酣然入睡。 …… 3里外,靠近长江的一处小河沟。 三个绿营逃兵,闯进了芦苇荡,跳上一条小船。为首的黑胖把总,吼道:“船家,快开船。” 躺在船尾午睡的船家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他乃是江湖中人,燕谋! 原先在太湖畔靠着买卖江湖情报为生,后来烽烟四起,没人在意江湖了,只能黯然远遁。 盛世,江湖衰! 乱世,江湖更衰! 一绿营兵挑开他盖在脸上的凉帽,骂道: “开船去江北,快走。” 燕谋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不了。” “走得了!” “走不~了。” 黑胖把总暴怒,抽出佩刀: “我杀了你。” “杀了我,也走不了。谁会划船?” 把总一愣,看向俩人。俩人都摇头,表示不会划这种摇橹船。 …… “你划,我们给你银子,快走。” 燕谋摇摇头: “还是走不了。” 黑胖把总差点气出脑溢血,哆嗦着指着问道: “你什么意思?” “船太小,最多坐3个人。” “4个人也可以。” “不可以。” “我说可以!” 燕谋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船舷,距离水面就半截胳膊的高度,问道: “会翻船的!” “谁下船?” 沉默,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齐刷刷拔刀~ 两把刀同时捅入黑胖把总两肋。 …… 扑通,黑胖把总尸体被扔进水里,船の客减员成功! “这下可以走了吧?” “走不了。” “独眼龙,你是要找死吗?”一绿营兵挥舞着滴血的佩刀。 “付船费,一人100文。” 燕谋手一摊,毫无惧色。 俩绿营兵恨的牙痒痒,丢下一小锭银子。 摇橹船终于慢悠悠驶出了芦苇荡,身后却是传来了火枪射击声。未曾见人,只闻其声。 “快点啊,快点。” 俩绿营兵魂都吓没了,趴在船舷用手掌划水。 却听到一句: “三个人划不快的。如果是两个人~” 刷,一绿营兵抽出靴子短刀,捅入了同伴的背部。 中刀之人,手才刚刚摸上刀柄,只恨反应太慢~ 扑通,又是一具尸体落水。 燕谋慢悠悠的摇橹,而仅剩的唯一乘客似乎~精神状态堪忧? 指着江面飘着的尸体,咆哮道: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爹是广东人哎,他爹是胡建人。” “嗯,那个黑胖子呢?” “他是广西人,广西人呐。” …… 燕谋一声不吭,安静的摇橹。 船到江心,他突然掀开一块船板。 坐在船头,精神已经恢复正常的绿营兵不解的看着他,先是翻出一柄缺口斧头,摇摇头。 嘀咕了一句: “不行,刃口崩了。” 哐当,扔进去。 又翻出一把泛着红锈的短刀,叹了一口气: “锈穿了。 哐当,扔进去。 紧接着又翻出一把菜刀,点点头: “磨一磨,还能用。” 绿营兵心中汗毛直竖: “你要干嘛?” 燕谋不搭理他,找出磨刀石泼上水,开始吭哧吭哧的磨刀。 磨到刀刃雪亮,才将菜刀贴着左耳,食指轻弹刀刃~ “且听龙吟!” …… 绿营兵半秒都没有迟疑,纵身就跳入了长江。 (本章完) 227 狠下心来搞事,争取一个窝头50两 江南高温持续,太阳从早到晚超长在线。 板桥战场陷入了僵持,两边都在疯狂的修筑工事,加固临时大营,拒马、栅栏、矮墙,层层叠叠。 相距6里,金鼓声隐约可闻。 李郁坐在大帐内,汗珠不住的往下流。 忍不住抱怨道: “这鬼天气,也太热了吧。” 林淮生也是一脸疲惫: “是啊,我宁愿在冬天打仗。” …… 二人巡视大营,见士兵们大多在阴凉处躲避阳光。 辎重队搭起了许多的临时遮阳处,头顶支撑起大块的油毡遮阳,四周空荡荡,方便透风。 “主公,病号的数量急速增加。” “嗯?” “短短两日,病号已超500人,中暑、拉肚子、风热症皆有。” “组织人手将严重的病患往后送,送到最近的城池去,选在夜里行军。” “遵命。” 伙房的人抬着大锅,敲击着锅沿。 午饭时间到了! 李郁临时起意,观察了伙食情况。发现士兵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发霉了,长绿毛了。再盛了一碗肉,发现也有轻微的异味。 伙房的头目,忐忑不安的解释道: “天气太热了,昨天杀的猪,那肉过了一夜就不咋新鲜了。” 李郁叹了一口气: “提前抹盐,或者放进附近村子的水井里,尽力吧。是我的失误,我早该想到的。” 转头吩咐一个亲卫: “打完这一仗,记得提醒我解决军粮问题。” …… 没有温度计,但是李郁感觉气温已经接近40度。 天空无云,太阳毒辣。 若是列队打仗,半个时辰内,中暑者就不计其数。如果穿甲,不需要打仗,阳光下站半个时辰就全军覆没。 回到大帐, 李郁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刘武率领的水师战船已经抵达了江宁城附近江面,并且开炮轰击了城墙。 之后在江宁城西侧的江心洲暂时停泊,基于相同的原因:暑热。 江心洲位于长江当中,顾名思义,是长江中的一大块岛屿。 每逢夏季水位上涨,低矮位置就会被淹没,生存环境极度恶劣。 李侍尧派遣了500绿营兵驻守这一水上咽喉要道。结果刘武的水师一到,这些人就主动投降了。 一是觉得打不过,二是失去了江宁城的补给。 “拜见主公。” “起来吧,喝点绿豆汤。” 刘武连忙接过,顾不得客气,一饮而尽。他是真的热坏了。 …… 李郁叹了一口气: “诸位,我们现在面临一個大问题,天气太热,减员严重。都议一议吧?该怎么办?” “主公,我军应当和京师八旗尽快一战,然后撤回常州府休整。” “那江宁城呢?就这么放弃了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天气这么热,江宁城墙这么厚,怎么打?” “继续挖地道,爆破。” 众军官争吵的厉害,更加加剧了帐内的燥热。 林淮生想了一会,说道: “我军进退两难,想必京旗也一样。不如给他们下战书,速速决战。” 李郁擦着汗: “你派人试试吧。” 射箭投书,清军主帅富察.明亮看完了,一声不吭的就撕了。 敌人所期待的,就是我要避免的。 既然你很想决战,那咱就闭门不出,绝对不决战。 拖!耗! 虽然这种天气,京师来的旗丁们热的无处躲藏,恨不得挖洞避暑。 但就不愿意成全敌人,宁可全部热死,也不决战。 不得不说,明亮是个优秀的将官。他这种稳如泰山的做派,让李郁焦虑了。 …… 江宁将军崇道麾下有2000马队,但是他不愿出动。 副都统福长安,又一次登门了。 “下官有紧急军情,求见崇大人。” “福公子这边请。” 管家表面恭顺,却是一路在翻白眼。 自家老爷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以大局为重,不得冒险。 这位富察氏的公子倒好,厚着脸皮为上次的鲁莽认了错,但是照旧请战,只不过态度变好了。 会客厅,崇道一身素色袍子。左手握着书卷,右手端着一紫砂壶。 “贤侄来了,快快宽衣,上茶。” 福长安虽然满脸汗,却依旧衣甲整齐,腰间还挂着佩刀。 “老将军,小侄觉得如今仍有机会。当和明亮副都统取得联系,约好南北同时夹击,一举击溃贼兵主力,安靖江南。” “贤侄虽年轻,却深通兵法,不简单,不简单呐。”崇道说话和蔼可亲,如沐春风,“不愧是将门虎子,家学深厚。当年,令尊还在世的时候~” 崇道絮絮叨叨,好似一个亲切的长辈。 回忆起了和福长安的爹,大学士傅恒一起共事的时光。 从京城小事,到南巡随扈,再到征缅的那些事儿,娓娓道来。一讲就是半个时辰,细节丰富,情感真挚,闻者催泪。 福长安黯然离开,他是真的服了崇道这个非典型旗官~ …… 崇道呲溜一口热茶,放下紫砂壶,自言自语道: “年轻,还是太年轻呐。傅恒他自个儿就没悟出为官的精髓,加上又死的太早,更加谈不上教导他这两个儿子了。” 管家站在一旁,没敢出声。 听着自家老爷,继续感慨: “这做人呐,刚烈易折,就算是为朝廷也不能出十分力。你知道几分力最合适吗?” 管家哪儿敢接话,陪着笑说道: “主子说笑了,奴才哪懂。” 崇道竖起三根指头,晃了晃: “3分,就3分,不能再多了。” “出3分力,吹7分功劳,多出3分给同僚,再拨2分给下属,如此最好。对上对下都好交代。一团和气,大家都挺好。” “主子睿智。” “不不,老夫也是年过不惑才悟出来的。年轻的时候,我也曾意气风发,利剑出鞘,恨不得为咱大清开疆拓土千万里。” “那后来?” “后来我喜欢上了汉人的书,越读越入迷,越读越清醒,悟出~” 崇道突然止语,蹿了出去,从安静作妖的小孙子手里夺过自己的紫砂壶。 “爷爷你的壶太脏了,我帮你洗。”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哎,这可是爷爷养了4年的壶,这可不是脏东西,这是茶垢哟。” …… 江宁城, 刘千坐着马车路过米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米价又涨了5文每斤。 这是一个信号,说明江宁城开始紧张了。 之前一直平稳,是因为长江航线畅通,江北的粮船照样开到江宁。 如今,城中都在疯传,贼兵的战船密密麻麻,已经控制了长江。还炮击了仪凤门,炸死了十几个兵丁和壮丁。 他花银子打听过了,是真的。 刘武的水师为了示威,见城墙上兵丁居然个个观望,伸长了脖子,眼神天真又愚蠢。于是下令开炮,让他们长长记性。 实际上这些兵丁如此散漫,是因为江宁防御战烈度太低。 仅有城南的聚宝门一带是交战区域,其余的十几个城门,都是来去自由。 李家军数量太少,仅仅堵住了聚宝门周围,其余城门压根没放兵。 江宁城里的守军想出去,有一百种方式。 这也是福长安,对于龟缩战术极度不满的关键原因。 即使不直接冲击贼兵大营,也可以用骑兵袭击粮道,尽可能的给贼兵制造麻烦。 …… “不好意思,诸位,我来晚了,自罚三杯。”刘千走进酒楼,立马拱手行了一圈礼。 “咋的,牛爷,路上不太平?” “我瞧着一堆人抢米,江宁城守得住吗?” 一胖子举着酒杯笑道: “固若金汤。” 众人连忙举杯,为固若金汤干一杯。 一老者抬手,示意安静: “在座的都是咱江宁有实力的商人,高某人倚老卖老,说两句?” “江宁是南方第一重镇,外面又来了京师八旗援兵。这贼兵肯定是占不到便宜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那么问题就来了~” 老者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会,才说道: “如何,在这段时间内大赚狂赚一笔呢?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大家在商言商,有什么建议畅所欲言吧?” “高老爷,实在是高。” 众人眼神兴奋,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高老爷给刘千使了一个颜色, 刘千立马起身:“诸位,按理说我是外乡客商,不该先开口。可这些日子和诸位一见如故,觉得若是不坦诚,实在对不住各位。” 高老爷立马接话: “牛爷不必见外,咱都是自家人。” “对对,甭管你是哪儿人,来了咱江宁,就是江宁人。” 刘千立马做感激涕零状: “江宁是个好地方,就是吊天热的一批。” 哈哈哈哈哈,众人笑。 高老爷也抚须笑道: “融入的很快嘛。若是再娶上一房本地妾,那就彻底算咱江宁人了嘛。” …… 这是一场典型的大清式饭局。 先谈感情,喝酒,把气氛烘托起来。至于说谈事的环节,仅占据很短的一会时间。 刘千仅仅是透露给在场众人,他在军中有一些人脉!可以保证货物的进出畅通,不会被城门守军刁难。 众人肃然起敬,多敬了2杯。 有高老的背书,有特殊人脉,加上这些天的融入,刘千成功的打入了这个投机圈子。 高老爷收了他500两银子的孝敬,加上觉得他的建议很不错,确实能挣钱,于是就做了这牵头的发起人。 二十几个商人约定了出资比例,又各自拉了一些小兄弟入伙,形成了一个联盟。 当然了,吃独食天打雷劈。 总督府那边,得送一份。 高老爷上门拜访了李侍尧的一位师爷,此人不置一字,但收下了礼物。 这个态度就已经足够了。 师爷不可能代表总督府给任何承诺,但是只要不影响大局,不搞出乱子,这份银子的分量又不轻,那他是可以代表李总督默认的。 李总督日理万机,不可能管这些小事。他只需要知道有商人孝敬了一份厚礼,就够了。 …… 这世上的事,不可能人人皆赢。 有人赢,就有人输! 这一局,输的是江宁上百万百姓。 米价,盐价都开始飙升。 乾隆年间,江南地区的正常米价在一斤12文左右。如今江宁城中,米价已经突破了30文。而且看势头,40文指日可待。 而遍布城中的大大小小上百家米铺,上板打烊的时间却越来越早。 恐慌情绪是会传染的! 每天清晨就开始排队购米,队伍越来越长。 居住在城中的百姓,往往没有什么存米。许多人家的米仅够三五日的吃用,干柴也是如此。 幸亏李郁没有断了煤饼的渠道,照样敞开卖。 用他的话说,打仗的目的未必全是仇恨,而是利润! 满载煤饼的船照样在下关码头停靠,一手收钱,一手卸货。 江宁绿营兵们如临大敌,坚决不许人下船。监视着卸货完毕,船离开才放心。 但他们也不敢对船动手,否则城中断炊大家都没的好。 …… 刘武的水师,开始了定时巡航。 凡是去往江宁的船只,全部扣留。不服从者,开炮击沉。 江宁守军也有部分水战力量,但船偏小,船型老旧,仅能勉强日常巡航。对上李家军的战船,好似螳臂当车。 刘武调来了一艘2200料的红单船,还有5艘嵇康号战船,就牢牢控制了江面。 又在江心洲临时修筑营房。 砍伐木材,垫高地基,修筑通风性能良好的屋子,供无需巡航的水手在里面歇息。 夏季炎炎,甲板上晒死人。船舱内好似蒸笼,气味令人作呕。 长期在船上,水手的患病率特别高。 体力就是战斗力。 战争在很多时候,不是比强,而是比烂。 一场战役下来,往往是病死累死的,比战死的还多。 吃不好睡不好的军队是打不了仗的。热腾腾的饭菜和黑火药的地位同样重要。 以上经验有特例,但不多。 …… 高老爷经营的生意很广泛。 从药材,到大米、布匹都有涉足。在江宁的繁华闹市有半条街的产业,人送外号高半街。 他的胞弟在安徽巡抚衙门做幕僚,儿子又中了举人。 俨然本府望族,商人堆里的主心骨。 在刘千的建议下,他先放风后囤积,一粒米不向外销售,门口的挂牌价却是天天换。 商人逐利,其余小型米商纷纷跟进。今日你涨4文,明日我涨5文。 不过,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大部分米铺的供货渠道断了,城中存米最多的就是高老爷名下的5家米铺子。 “牛爷,你说我这批货转手一卖,倒是有4倍的利润。可是往后呢?米仓卖空了咋办?老夫这几日打听了,进城门倒不是难事。难的是从哪儿筹集如此大量的白米?” 刘千不露声色,继续追问: “又是为何?” “牛老弟伱没做过这大米生意,大宗买卖必定走水运。陆运成本太大,最重要的是江宁城周边全部沦陷,小批量的白米倒是好弄,大宗的只能从江北搞。” “贼兵战船封锁了长江,过不来吧?” “对喽。” …… 高老爷遗憾的摇摇头,本来可以赚一座银山的。 现在~ 他的伙计全部撒出城,在周边收购白米再走太平门悄悄运进城。 正蓝旗第3参领第2佐领多隆大人,就驻扎在太平门。 此门两翼皆是依托山势而建,位置重要。驻扎了5个佐领的八旗兵,还有200多号绿营兵,火炮32门。 刘千不露声色,他和城外的主公一直有密信来往,知道当前的局势进展以及主公的一些心思。 他暗自提醒自己,得绷住了。 火候没到! 等主公的大军全歼京师八旗援兵,江宁成为孤城,人心惶惶时,才是撺掇高老爷变本加厉疯狂涨价之时。 主公想要的是一座主城相对完整的江宁城,还有东南第一大城百年积累下来的泼天财富!以及数十万破产的居民! 这民心绝不能留给清廷。 围城期间要狠下心来搞事,争取一个窝头50两,才能把清廷在江宁的民心给砸个稀巴烂。 然后,主公进城。 宣布将米价打到史上最低谷,敞开供应。并清算奸商,清算清廷旧官吏。 届时,全城百姓都会热泪盈眶,跪在道路两侧高呼万岁。 秦淮河里漂浮的都是民心~ (本章完) 228 帝国最强军の铁炮对轰,双相梭哈 千门出身的刘千,发自内心的感恩李郁。 从一个贼混到了情报署署长,他也算是大权在握。 长期在黑暗边缘游走,使得他做事更加的冷漠,甚至是残酷。 回到临时租住的宅子, 一长相普通,掉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汉子恭敬道:“署长,我回来了。” “怎么样?” “天气炎热,八旗火器营坚守不出。主公麾下伤病数量飙升,准备在明日发起总攻。这是主公的亲笔信。” 刘千接过,稍微浏览了一遍就烧掉了。 “江宁城中,何处适宜纵火?要烧的旺一些,老远都能瞧得见的那种。” “类似烽火?” “对。” 汉子想了想,报出了一个地名——柳树湾。 …… 雨花台向南20里,板桥一带。 李家军正在做强攻的准备,健康的士兵检查枪弹,尤其是反复确认火药是否受潮了。 空气中的湿度在急剧上升。由前几天的燥热,变成了一种湿热。 “主公,怕是要降雨。” “我知道,希望老天爷能够赏脸,晚2天再下。” “明日七成无雨。” 这个没有卫星的时代,判断天气靠的是经验,还有一些迹象。说来也好笑,居然比穿越前的天气预报准确度还要高。 当晚, 军官会议上,李郁说出了明日的打算。 “先诈一下对面的八旗兵,如果他们不上钩,我们就只能转入强攻了。再拖下去,后患无穷,苏松两府都有人蠢蠢欲动。另外就是,若遇天雨火器全部失灵,我军会吃大亏,对面的八旗有西山健锐营,这是一支擅长冷兵器搏杀的军队。”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黄四。 帐中只有他的装束不同,身穿盔甲。 他麾下的500多号兵全是甲士,刀盾兵占据了一大半,其余的是长矛手。 李郁也笑了: “黄四,你的那一营兵都快成香饽饽了。” 黄四嘿嘿笑了,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突然,李郁问道: “你大名就叫黄四?” “是啊。” “以后你也是一营指挥使了,给你改个名吧?就叫黄肆,肆无忌惮的肆,怎么样?” “谢主公赐名。” …… 次日,太阳刚露头。 富察.明亮就被叫醒了。 “主子,贼兵开始集结了。” “又来攻打我部大营?” “不是,一队队的兵往后撤了。” 明亮一骨碌爬了起来,迅速冲出大帐,爬上了一处瞭望哨塔。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 他看了半天,又派出了一些斥候绕道远远的侦查。 “主子,贼兵大概是去打江宁了吧?” 明亮没有吭声,这是他很担心的一件事。 前两日,贼兵进攻大营两次,皆被火器营大炮击退,一点没占到便宜。 如今却是突然抽调兵力,乃是大忌。 若己方突然进攻,贼兵防线空虚未必守得住。从这些天的交手经历看,贼酋乃阴险狡诈的知兵之人,不太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突然间,明亮一哆嗦。 愣愣的放下了千里镜,扭头询问一名上三旗的军官: “江宁城有没有可能失守?” 这位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素闻江宁城高墙厚,不逊色于京师城防。贼兵拿什么破城?” …… 明亮犹豫了片刻,决定谨慎起见。 “将营中斥候全部爬出,务必搞清楚江宁城的现状。” “所有人甲胄不得离身,各部随时待命出击。” 如今的大营中,战兵尚不到9000。其中火器营残兵3000余人,健锐营3000人,另有临时征召的皖南绿营兵2000余人。 安徽的绿营兵力是非常薄弱的, 在长江以南,仅有宁国营、徽州营、池州营、广德营、芜采营~俗称皖南5营。 甚至没有设置一個总兵管辖。而是松散的归属安徽巡抚节制,因为安徽巡抚兼着提督。 明亮拿出了满人大员的身份,甚至没有通过安徽巡抚衙门,直接调来了最近的宁国营、广德营、池州营。 又把原先辎重营的一些绿营兵给升格,编入了战兵序列。 太平府临时征召了2000民夫,负责后勤辎重。 辎重营的夫役还临时打造了500多架盾车,一直安静的闲置着。 明亮看着这些略显单薄的盾车, 又下令道:“派人担土,装入袋中,淋水。加强盾车防御。” …… 板桥周边,枪声零星响起。 这是斥候在搏命! 清军斥候想从缝隙穿插过去,抵近侦查江宁的情况。却不断遭遇兀思买的轻骑兵截杀,伤亡很大。 江宁城南边地势平坦,要想完全封锁住也是不容易。 尤其是清军斥候两三骑一组,飞速奔跑。 李郁听闻后,大手一挥: “拉上十几门3磅炮,去支援兀思买。” “见到八旗斥候,直接轰。” “3磅炮可能机动性还不够,就再增援他一个抬枪队。” “告诉兀思买,一定要拿出老虎搏兔的气势,把清军斥候给我全部弄死。” 李家军的3磅霰弹炮很轻,一匹驮马就可以拉着满场跑。 后面再跟一辆弹药小车,四轮,狭长低矮的车厢可盖上雨布,看着像个毛毛虫。好处是重心低。 骡马牵引,跟随火炮行动。 为了这次战役,李家军搜罗了麾下地盘700多匹健壮的大牲口。 其中一半是骡子,另一半是驮马。 骡子这种牲口,是集合了马和驴的优点。 吃的少,干的多,脾气温顺,还无法生育下一代。属实是理想型牲口。 李家军已经将骡子的培育、饲养流程大体摸清,准备大规模使用在辎重队和炮队,取代驮马。 …… 兀思买也终于神气了一回,远远的看到八旗斥候趴在马背上拼命抽鞭子,从周围兜一圈子绕开己方小队人马。 “去一队人正面拦截。” “3磅炮,卸车装填。” 如此一来,八旗斥候本能的避开拦在路线的敌人,准备从马队和炮兵的中间穿过。 只要马速够快,理论上完全可行。 然而,3磅炮漫天飞舞的霰弹让他们遗憾的受伤坠马,然后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 整个上午,斥候大战都没停止过。 枪炮声虽不激烈,却是此起彼伏。 出营侦查的明亮,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因为,己方斥候几乎没有装备火器,仅仅是弓箭刀矛。 枪声,只能是贼兵在杀戮己方斥候。 “主子,要不咱们不救江宁吧?” “闭嘴。” 亲兵队长对主子个人的忠诚度,远远高于大清朝。 他想了想,又小声说道: “皇上的密旨里,也没提咱们有援助江宁城的职责。江宁城那么大,守不住也是总督的责任。咱们不如后撤到当涂县,避避暑吧。等天儿凉快了,再图江南。” 有那么一瞬间,明亮几乎动心了。 眼前的战局,他确实是骑虎难下,不占优势。有点类似征缅之战的困局。 …… 不过,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乾隆那张刻薄脸,冰冷又无情。 若是自己避战,江宁城真丢了。 以李侍尧的简在帝心,和数千驻防八旗的小命,自己能躲得过皇上的暴怒? 不可能的。 上一个这么做的宗室,被凌迟了。成为了大清朝唯一享受官方三千刀待遇的满人。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坚决说道: “不行。” 亲兵队长叹了一口气,退到了一旁。 和其他人嘀嘀咕咕,让他们准备十几匹好马,草料备足,保持体力。还得找几条小木船。 未虑胜,先虑败。 明亮没有责罚他,因为这奴才确实是忠心无暇。 而且每次都这样,军棍也打过,骂也骂过。人家还是我行我素,没辙! 后来就连府里的老太君都知道了,她啥也没说,让下人悄悄的给自己带了个话:算了吧。 ……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李郁解开风纪扣,摇晃着一把大蒲扇。 喝了一大碗酸梅汤后,有感而发,念叨了这么一句。 “主公念的一手好诗。” 林淮生难得夸赞了一句,他觉得这诗真好,自己居然听懂了诗人想表达什么。 惹的刚赶到的胡雪余很诧异的瞅了他一眼,心想,刘项果然不读书。 “老岳丈,快快来一碗。” “谢主公。” 胡雪余知道礼节,帝王家中无翁婿。 微微一拱手,接过碗。 咕嘟咕嘟,喝完觉得痛快了许多。 连忙禀告正事: “多个州县谣传我军兵败,朝廷大军即日就会踏上江南。” “让内政部去查,情报署最近很忙,不能分心。” “是。”胡雪余想了想,补充道,“小女临时下令,将食盐价格下调了5文钱,安定民心。” …… 李郁很诧异,琢磨了一下,笑了。 “夫人还有这等谋算,妙!” “如此,就无端损失了一大笔税收。” “无妨无妨,总能找补回来。如今大战正酣,军心民心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战事如何了?” “岳丈你来的正好,若不出意外,今日就能见分晓。” 胡雪余激动的站起身,连声说好。 午时,太阳毒辣。 两军都龟缩在大营里,找遮阳处躲避。 斥候大战,也逐渐平息下来。清军斥候,十不存一,堪称惨烈。但是依旧有极少数顽强的家伙抵达了江宁城下。 雨花台的重炮,依旧时不时的轰一炮。 聚宝门周围,伤痕累累。 清军也无所谓了,干脆随你轰。就算轰到过年也没事。外城墙倒了,里面还有三层瓮城呢! 每天光是捡炮弹,还能卖几两碎银子喝酒。 慢慢的,守卫聚宝门竟然成了肥差,许多人抢着去, 白天躲在瓮城藏兵洞里打打牌,适应一下炮弹砸墙的巨响,记一下炮弹大致落点。 到了晚上,捡起来卖给城里的铁匠铺子。 铁匠说这铁质量很高,打打农具菜刀简直太完美了。 这仗要是打上一年半载的,保不齐聚宝门守军们就能小小发家! …… 李郁再次巡视了防线。 矮墙加过了再次加固,铅弹肯定无法会穿透了。 全部的3磅炮和部分6磅炮加强到了矮墙后,用于增强步兵火力。其余的大口径火炮都在两翼。 火炮若是布置在步兵的正后方,轰击时会惊扰步兵的正常装填动作。而且,炮膛会随机喷出一些滚烫的玩意,掉在己方步兵的头上。 火炮若是放在阵前,则缺乏足够的防御。且开炮的次数有限,步骑兵就必须前出冲锋了。清军一般是这样玩的。 两侧火炮斜射,实心弹轨迹可以影响到更多的敌人。 敌人若是散开队形躲避则正中下怀,很容易把阵型变的乱糟糟。 唯一缺点就是火炮阵地容易被敌人的骑兵袭击。就这么巧,八旗军这次没有成建制的骑兵! …… 李郁看了一圈,非常满意,欣慰的说: “淮生,此战虽是3000对9000,但优势在我。” “请主公速速北移。” “好,好。” 防止枪弹不长眼,所以李郁跟随北移的主力一起冒着大太阳,又迁徙到了雨花台附近。 平原地带,想玩障眼法是很难的。所以李家军的大规模抽调兵力,是玩真的。 更有下五旗出身的斥候丰州,远远目睹了全过程。 大批大批的火枪兵,进驻雨花台,贼酋的大纛也在其中。 再然后,雨花台就加强了炮击密度。 很快,兀思买的轻骑兵又来了,在大太阳下驱逐斥候。 这一次不能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他们直接携带了抬枪,射程接近1里,被轰到了就是人马皆流血。 …… 丰州狼狈逃窜,同伴全部中弹落马,他伏在马背上撤离到4里外时,突然听到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回眸一望,只见江宁城内燃起了大火,黑烟冲天。 他勒住马,站在马鞍上观察了一会。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那腾空而起的黑烟,直冲云霄。 今日无风! 半个时辰后,他拼着将战马跑死,终于赶到了大营。 “禀将军,江宁城燃起大火,贼兵欢呼震天。其余的标下实在无法探知。” “下去吧。” 不必他来报,营中也已经望见了北边那冲天的黑烟。 富察.明亮穿上了祖传的盔甲,面无表情,也不再出汗,似乎这一刻气温于他无关了。 丰州回营后,才诧异的发现200多斥候,活着回来的仅有5人。 一时间,众人相视默然无语。 他们都不是菜鸟,知道战场常识。若敌军全力捕杀斥候,屏蔽战场,那只有一个原因~ …… 明亮心中已经笃定,贼酋肯定是快拿下江宁城了。 水陆并进,兵锋犀利无比。 心中又惊又惧,怎么就在这民风柔顺的江南爆发出了这么精悍的贼兵呢。朝廷说流贼大约是错误的,这明明是悍匪叛军。 “盾车在前,火炮紧随其后。” “让民夫们用力推炮。” 火器营内营炮队完好无损,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上阵。火炮种类繁多,数量繁多。 口径大的比如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制胜大将军炮~ 口径小的例如劈山炮,九节十成炮~ 射速飞快的子母炮,百子炮,追风炮~ 算是乾隆朝的百战精锐,足足有190余门兵部精工监制的火炮。 这会,京师八旗的军械装备还没人敢废弛。 主要是乾隆杀的太狠,底下大臣害怕。 若是想搞钱,也不敢在军国大事相关的领域捞银子。而是去搞一搞小民、商人,在火耗,赈灾,修河堤等方面搞油水。 …… 林淮生看着慢慢靠近的八旗兵。 摸出一把炒花生,塞进嘴里,随即就吐出来了。定睛一看,都特么发霉了。 无奈抱怨了一句:“鬼天气。” 第一军团因水汽潮湿的火药就有2000斤,被运回去再加工了。 “林总指挥,官兵进入4里了,打吗?” “再等等,两翼的炮队待我命令再开炮。布置在防线的小炮进入3里就轰。” 隔了一会,一颗5斤重的实心铁球呼啸飞出,在地面弹跳了两下后,砸到了一辆盾车,瞬间四分五裂。 拉开了一场血腥大战的帷幕~ (本章完) 229 一场载入史册的高强度战争 第一军团布置在矮墙之后的轻型火炮,陆续喷出白烟,炮击精确度不错,清军的盾车被击中立即散架。 督战的八旗兵丁猫着腰举着刀,威胁那些民夫不许畏战,继续往前推,要护住后面的火炮! 火器营190余门火炮,紧随盾阵之后缓缓推行。 轻炮在前,重炮在后。 尤其是几门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前面是骡马拉,后面还有十几人推。 明亮抬头望天,很庆幸这段时间没下雨,地面干燥。 否则沉重的炮车一旦陷入泥泞,短时间内就再也推不出来了。 “快,再快点。” 他看着前方不断腾起的烟雾,被炮弹打飞的碎木板、断肢,心中十分焦躁。 火炮进入敌方2里半距离之前,都只能纯挨打。而大部分炮击造成的伤害,都是盾阵默默的扛下了。 几百号旗丁凶性发作,卷起大辫子加入了推炮车的行列。 一个个表情狰狞,使出洪荒之力。 …… 在挨了己方6轮炮击,付出了上百架盾车和几百人的伤亡后,清军的反击终于来了。 林淮生戴上了铁盔,蹲在了一处环形工事后。 他看到清军一发实心弹呼啸着飞过了矮墙,将两个忙着搬运炮弹的炮手砸倒。人瞬间就没了气息。 最残酷的炮战,终于开始了。 半柱香后,清军又有几十门火炮就位。八旗炮手们光着膀子,大辫子卷起,疯狂的操作火炮。 京师火器营,每月逢四、逢九练炮。 住在卢沟桥周围的百姓都知道,轰隆隆的炮声就是军爷们在操练。 加上征讨金川,火器营一直是主力。因而战术水平,武备水平都处于巅峰状态。 一员炮甲大吼道: “子母炮继续往前推,推到那两个盾车中间。” 斜前方十几丈外,有两架被击毁的盾车。中间的空隙,正好够放一门火炮。 子母炮实际上是类一种改进版的弗朗吉炮,安置在4轮平板车上,炮仅重百斤。 一母炮,配4個子炮。射速飞快,打霰弹杀伤人员。 …… 一炮轰出,炮手顾不得滚烫。 拔掉铁销,拿出打空的圆筒。 另一炮手拎起新的圆筒子炮,放入敞口装药室,往右旋转到位。 卡上铁销,在火门处撒上了一些火药粉后迅速退后两步。手持火把的炮手,立即引燃火药粉。 轰,炮口喷出火焰。 喷出一团死亡弹雨,高高抛起再落入李家军阵中。清军的子母炮此时多是抛射。 矮墙后的第一军团火枪兵,多人被击中。 有军官大喊道: “快,打掉那门弗朗吉。” 旁边的一门6磅炮,立即调整方向。 炮手们人力抬起炮尾,原地旋转了10度,将方向对准了那门威力巨大的子母炮,调整了一下射角,目视瞄准。 然后,一发实心弹脱膛而出。 将不到2里外的这门子母炮打的原地弹起。 炮队观察手,在千里镜里看的真切。 忍不住哈哈大笑: “弗朗吉没了,往右100米有一辆盾车,后面躲着一群八旗兵,轰他们。” …… 这个距离,6磅炮正好够用。 加上在这几天,炮兵们早就测量了必要的距离,大致做到了心中有数。 所以开炮的时候,精确度大幅提升。 小半个时辰后, 清军的重炮全部到位,开始轰击。十斤左右的实心大铁球,带来的心理压力就不是子母炮可比拟的了。 明亮的后背布满汗水,额头上也是。 他烦躁的用手抹了好几遍: “让夫役上,构筑工事,大将军炮一定要保护好。” “嗻。” 在钢刀的威胁下,绿营兵和民夫一起上。扛着早就准备好的土袋子,冲到重炮前面垒起防御。 “再上一批盾车,把战线逐步前推。” 明亮这一次作战颇为谨慎,采取的是步步为营。 火器对火器! 说真的,他有些想不通,大清朝还有比火器营更会玩枪炮的军队吗? 这可是一支长期闻着硝烟,满饷满编,打遍帝国全场的军队啊。 …… 林淮生探头瞅了一眼,发现矮墙已经有多处破损,被清军重炮轰开的。 而布置在两翼的火炮群,一直没出声。 明亮也发现了,心有些忌惮。 他骑马绕到一边,瞅见了那些安静不出声的火炮,更是警惕心大作。虽然没见过这种战术,可他还是猜到了这是为了狠狠杀伤步兵。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两翼的火炮突然开始轰击,连绵的炮弹落下。然而,仅有十分之一的炮弹打到了清军。 其余的都因射程不足,中途落地。 明亮笑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贼炮放的太远,够不着了。” 于是,他放心大胆的回去指挥。 火炮在距离敌阵3里到2里处站稳脚步后,就轮到步兵前推,攻击前进了。 被打塌的盾车,只要勉强还能扶起来就往前再挪挪,充当移动障碍。 “将军,弓箭手和鸟枪手可以上了吗?” “再等等,等把敌人的火炮再轰掉一些。” 他有些忌惮那些布置在矮墙后面的火炮,一旦轰击霰弹,会对己方步兵造成致命打击。 八旗的命,每一条都很珍贵。 不过,绿营兵就不算什么贵物了。 “皖南绿营将官何在。” “宁国营,在。” “广德营,在。” “池州营,在。” “抽调所有弓箭手,每人配2壶羽箭抵近敌阵,在盾车后抛射。畏葸不前者,杀。” …… 又是上百辆盾车沿着空地前进,后面跟着黑压压的绿营兵。 两侧的人手持盾牌,中间的全是弓箭手。 再后面就是西山健锐营。 西山健锐营的兵刚打完金川,血性还在。论冷兵器搏杀,他们不怵任何人。 为了掩护这一次精心组织的进攻,清军的所有火炮冒险加快了轰击频率,甚至直接把浸水的衣服盖在炮管上降温。 半柱香的工夫,就打出了500颗炮弹。 第一军团的防线到处是漏洞,挨上一发炮弹,墙倒人飞。 尤其是布置在一线的火炮被重点照顾。50多门,被击毁了一大半。 整条防线上,烟尘滚滚。 而此时,江宁城内的黑烟也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 柳树湾是江宁官办的工匠聚集处,仓库密密麻麻。 刘千的手下,引燃了一处油脂仓库。整条街都跟着烧了起来,尤其是皮革,浓烟滚滚。 两江总督李侍尧,猜到是有人搞破坏。 又听闻守卫城墙的兵丁禀报,城外有大批贼兵集结,看样子要总攻。 于是他拨出了200兵,将柳树湾周边还没着火的房子扒掉,物理防火。 不许任何人进入火场,否则格杀。 让整个柳树湾,安静的烧成白地。 同时,下令衙役全城敲锣。 “江宁百姓不得出门,否则当贼人论处。” “民壮,弓手,各司其职,不得擅自离开。” 各街坊都临时增加了栅栏,以防贼兵内应冲击,造成混乱。 满城调来了400马队,在文庙周边安静的原地待命。一旦城中有人聚众,不问缘由直接剿杀。 一句话,江宁城内不能乱! …… 李郁站在雨花台顶,拉开千里镜向北望。 江宁城黑烟滚滚,城中不见百姓,只见兵丁调动,一时间对于李侍尧竟有些佩服。 颇有乃祖李永芳的风格,既坏也精。 往南边板桥战场看,只能看到些许烟雾,其他啥也看不着。 “义父,主力要回援板桥吗?” “再等等,我希望能够把京师八旗一个不留,全部留在江南,安静的躺在我准备的大坑里。” 兀思买麾下的所有轻骑兵,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战马喂了精料,喝了淡盐水。 骑士坐在一旁,也在静静的吃东西。马鞍上挂着两天的食物和武器,还有一皮囊清水。 突然,兀思买抬头, 他看到了雨花台顶上,挂起了一面v字旗。 立马弹起,大吼道: “弟兄们,上马。慢速迂回到敌人的右翼,保持马力。” …… 此时,京师八旗和第一军团的酣战已经到达巅峰。 大批的弓箭手在盾车后开始抛射,箭矢如雨下,压的第一军团的火枪兵不敢露头。 而京师火器营的兵也列队冲出盾车,准备攻破矮墙,报仇血耻。 密集的枪声响起,两军在百米左右,开始了对射。 清军的火炮停止了轰击,怕误伤了自己人,加之炮筒滚烫怕炸膛。 …… 两军进入了火枪对射环节! 第一军团的米尼弹,在这个距离的精准度是不必说的,异常精准,威力也足够。打中八旗的棉甲和绿营的布面号服没有区别。 “上。” 再次装填后的火器营兵丁,没有开枪。 而是端起火枪,大踏步前进,准备一轮近距离齐射之后就踏破矮墙。 躲藏在盾车后的绿营弓箭手也鼓足勇气,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出于躲避两侧敌军火炮的顾虑。 清军在冲锋的时候,集中在了靠中间的位置,阵型正面宽度大约1里。 按照火器营的经验,3里之外的敌炮不可能够得着的,或许有少数幸运的炮弹,可能勉强打的到己方。 在这种顾虑下,他们本能的往中间猬集。 富察.明亮也抽出佩刀跃跃欲试。坐骑也感受了主人的情绪,不时的刨着蹄子。 他大声下令: “西山健锐营,全部压上。” “所有炮手,夫役拿起刀矛也跟上。” “我八旗健儿,今日当建功立业。用南蛮子的头颅筑一座京观。” “跟着本将冲上去,杀贼。” 数千人爆发出疯狂的吼声,高举刀矛大步向前。 就连明亮本人也催马向前,准备身先士卒。 却被亲兵队长拉住缰绳: “主子,兵事凶险。还是不要冲阵的好,万一陷进去了出不来。” “滚开。” 随即狠狠的一抽战马,冲向那白烟笼罩处。 …… 今日无风,枪炮轰击了这么久。视野早就极度不佳,到处是呛人的烟雾。 矮墙后的第一军团,打出了一轮齐射,把猬集冲锋的清军削减了一层。 几乎在同时,爆发出了滚雷般的炮声。 两翼的炮群甚至没有试射,就齐刷刷的开炮了。 以12磅炮为主,以最大射角12度发射实心弹,大概能打4里。 如果不担心炸膛,减少炮膛寿命,药包再加几两,射程还能增加个一百米。 炮弹从天而降,划破烟雾。落入清军阵型当中,效果十分惊人。 西山健锐营,伤亡尤其惨重。 因为他们恰好在冲锋的道路上。反而是冲想最前面的火器营旗丁,幸运许多。 明亮来不及后悔,就被周围炸裂的木板砸中坠马。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炮筒飞起,砸在他旁边,溅起的泥土糊住了眼睛。 等他重新恢复视线,周围已经如同地狱。 第一军团集中了小二百门火炮,位置又是事先算了又算,甚至在夜间还偷偷试射过几发。 只为了保证突如其来的精确覆盖炮击!饱和式杀戮! …… 林淮生抽出佩刀,指向被硝烟笼罩的前方: “黄四,该你上了。” “遵命。” 一声棉甲的黄四,应该叫黄肆,捡起一旁的刀盾: “弟兄们,上。” 他的这一营全员披甲,很多人甚至是双层甲,排着整齐的队形,大步向前。 最前排是40刀盾手。 第二排是长矛手,第三排也是。 后面都是刀盾手,但却和第一排大为不同。 第一排是大盾,士兵双手持盾,佩刀在腰间鞘中。 而后面的刀盾手,左手持弧形小圆盾。右手握着厚背薄刃直刀。 每人的腰后侧,还别着两柄小短斧。 斧头小巧,握着木柄甩出去,大概率破甲破盾。这是经过了多次总结经验调整的装备。 当初在黄浦江一战, 李二狗总结此法肉搏甚好,后来经过测试觉得确实很香,就推广开了。 …… 矮墙周围, 第一军团的火枪手和火器营的旗丁们已经展开了白刃战。 旗丁们打空了枪膛后,抽出佩刀。他们没有装备刺刀,故而披甲持刀近战。 很明显,第一军团是吃亏的,伤亡比例高多了。 不过, 随着黄肆的这一营兵顶上来,战局很快就不一样了。 大盾如墙推进,长矛横戳。 旗丁不是对手,一层层的被戳死。 西山枪炮厂生产的钢矛头略长。外形有些类似槊的锋刃,棉甲挡不住刺杀。 一群从炮火中侥幸生存的健锐营兵丁,顶了上来。 他们比较有经验,猫腰打滚,避开了头顶的长矛攒刺。 刀锋横扫,缝隙中砍下盘,破开了盾阵。 一悍勇的健锐营旗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连连劈砍。 连续杀死两个长矛手,突入军阵。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飞来了好几把斧头。 格挡住了一把,却被另一把斧头打飞了头盔。 额头被擦伤,鲜血横流。 紧接着,又是一把斧头迎面飞来,劈在了额头中间,人直挺挺的向后倒下。 黄肆大吼: “掷斧头。” 后排的刀盾兵纷纷收刀,拔出斧头甩过前方同伴的头顶,迎来一片惨叫~ …… 京师八旗败了, 败的很彻底很狼狈,所有人都在拼命向南奔跑。 第一军团的火枪兵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必须追杀。 线膛枪加米尼弹,落后200米一样射杀。300米,其实也是可以够得到的。 只不过枪法可能不支持。 林淮生笑的很开心,作为将官他不能亲自下场搏杀。在千里镜里看着追亡逐北,也是挺带劲的。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凉风,本以为是错觉。 旁边的卫兵轻声说了句: “起风了,谢天谢地。” 远处,马蹄声响起。 领头的骑士手持一杆大旗,迎风飘扬。 兀思买的轻骑兵终于发动了,刀锋雪亮,逐渐加速。 林淮生如释重负道:“第一军团的任务完成了,鸣金收兵吧。” 陆续回营的火枪兵,许多人步伐蹒跚,军服带血。 开战前,兵力计有5个半营3000人。 清点了一下,战死500余人,受伤800多人,余者表情释然,或骄傲或茫然。 …… 半个时辰后,战场上硝烟仍未全部散去。 到处是断刀折矛、倾覆的炮车、还有遍地的大小炮坑~ 就连一阵阵的凉风中,都夹杂着血腥味。 李郁在亲卫的簇拥下,也来到了这片修罗地狱般的战场。 刚走几步,他就瞥见了一顶滚落在炮弹坑里的军帽。 大檐帽,铜帽徽,说明它曾经属于一位军官。半边被血染透,说明它的主人大概率已经阵亡! 李郁捡起这顶大檐帽,轻轻地掸去沾染的浮尘~ 突然,一大颗雨滴落在帽顶,血迹缓缓氤开。 亲卫抬头,见天空开始变暗。 “主公?” 李郁擦干帽徽,顺手把帽子扣在了自己脑袋上,轻声说道: “下雨了,回家吧。” (本章完) 230 晋商刀头舔血,江宁城内狂揽存款 夏季的暴雨,来势汹汹。 李郁在帐中,望着雨点大颗砸下然后在地面迅速汇成小溪,隐隐带着血色。 “主公,我们赢了。” “火器营、西山健锐营是乾隆手里的两把好牌,都折损在了江南,我估计清廷会消停一段时间了。” “那接下来?” “打江宁府。”李郁突然亢奋道,“只有打下江宁,我们才算在江南初步站稳了脚跟。” “孤城一座,属下请命主攻。” “这雨一下,至少两天不适合作战。你抓紧这段时间,去和军官们商量如何破城吧。” “遵命。” 林淮生抓起一顶斗笠,冲进了雨幕。 …… 半个时辰,雨势依旧未停,天色渐暗。 这让李郁有些不安,询问亲卫: “大军的弹药储备在何处?地势高否?” 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次日清晨,林淮生一脸愤怒的来报,因为猝不及防,损失了3000多斤火药,还有200多袋水泥。 李郁叹了一口气,没有处罚相关人等。 因为昨天忙着作战时,辅兵扛着一箱箱的火药往前线送,能够运转自如就很不容易了。 同时兼顾防水,太难了。 紧接着,赵二虎又来了,哭丧着脸。 李郁立马一激灵:“地道塌了?” “全塌了,还埋进去4个抢救的弟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辛苦了,下去好好歇息吧。” 这场大雨,对于江宁城是好消息,至少将柳树湾的大火熄灭了。 李侍尧在总督府拍了桌子,要求彻查城中细作。 “抓人,凡是有嫌疑的统统抓起来。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江宁府通判小心的问道: “制台,大狱里怕是关不下。” “你是蠢猪吗,江宁城这么多宅子,看中哪儿就征用哪儿。这等小事也要请教本督。朝廷要你何用?本督要你何用?” 李侍尧越想越气,干脆走过去抡圆了胳膊,叭的一耳光,把人打的原地旋转一周半, 恶狠狠骂道: “来人,摘了他的顶戴。这通判的椅子,换条狗在那蹲着,也一样转。” …… 总督府内,众人噤若寒蝉。 又一次领教了总督大人硬朗的作风,跋扈的工作风格,还有那动则辱骂甚至殴打下属的方式。 这似乎不符合一位封疆大吏的形象。 许多人会觉得,贩夫走卒才会如此画风。 到了封疆这个层次,定然是和风细雨、天天打太极、暗斗频繁,类似沙瑞金斗高育良,绝不轻易撕破脸皮。 大谬! 官场亦是比武场,虽然陈氏太极拳传人颇多,可一样有炮拳传人,而且更令人退避三舍。 咏春是没有的,动作幅度太大! 江宁城往南60里,逃命的京师八旗兵和追杀的兀思买部一样狼狈。 人马蹄子踩进烂泥,举步维艰。 兀思买咒骂了无数遍,最终还是冷静的决定暂且宿营。 待明日天放晴,再追上去。四条腿追两条腿的,优势在我! 而扔掉盔甲军械的八旗兵,则是连夜冒雨逃命。 昨天从战场溃逃时还有800多人,被骑兵追杀后仅剩500多人。 抹黑冒雨逃命很危险,不时有人掉队失踪,估计此时的人数已经不足400人。 富察.明亮没死! 被忠心的亲卫们冒死抢了出来,一路护着逃命。 他那个亲兵队长,一直在骂骂咧咧: “两白旗那帮狗曰的,把老子准备的十几匹好马都抢走了。他们和咱就不是一条心,还惦记着老主子多尔衮!” “老话儿说的好,仇恨是代代遗传的,不可能忘的!” …… 放在平时,这种大逆不道、挑拨八旗团结的话早被制止了。 可今时今日, 没人指责他,都在默默的赶路。 淋着雨,靴子挂在脖子上,拄着长矛当拐棍赶路。泥泞道路,赤脚更便捷。 到了天蒙蒙亮,雨也就基本停了。 亲兵队长一瘸一拐的走到明亮身边,嘀咕了两句,明亮却只是摇摇头。他只能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走开了。 “弟兄们,再加把劲,当涂县不能进,继续往前走。这一仗败了,是我的错,我会向朝廷向皇上请罪。” 话音未落,有人惊恐的指着江面说: “那是什么?” 明亮抬头,看见了江面上船舷爆闪的火光。 一艘嵇康号战船,追上并且发现了他们,展开了炮击。 “快跑。” 众人一口气跑出2里地,远离了江边,又损失了十几人。 …… 古代行军,一般会尽量沿着江河。 除了用水方便之外,还有一個关键因素:避免迷路! 那艘嵇康号战舰阴魂不散,一直在长江里游弋,只不过因为距离太远没有继续开炮。 这让恐慌的逃兵们被迫远离江边,直到彻底消失在战船水手们的视线里。 缺乏食物,让他们必须停下脚步进入附近的山里寻找可充饥的食物,步伐越来越慢。 当日下午, 李家军的轻骑兵赶到,先锋仅有40余骑。 追上去先放了一轮火枪,然后抽出骑兵长刀劈砍,砍死一百多人,俘虏几十人,其余的彻底跑进了大山。 地势崎岖,骑兵不宜进入。 兀思买干脆令人在此扎下营区,派遣了30多人,徒步携带火枪刀剑进山追杀。 尽可能执行主的军令,不要让一个八旗逃到江北。 他望着巍峨的大山,询问道: “此地何名?” “芜湖县,天门山。” “好山,当赋诗一首。” 兀思买又来了诗兴:“两岸青山对对出,孤帆一片日不来。” 一句诗错了两字,水平依旧在线。 念完了,他遗憾的摇摇头: “吾觉得,李太白还是不如辛稼轩。你可知为何?” 马夫疑惑道: “这俩人是我们营的新兵吗?我咋不认识?” 兀思买望着脚下的长江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吾乃草原伯牙,江南子期安在?” …… 李郁重新清点了战场兵力, 江宁之战截止目前,民兵死亡1200余人,第一军团死亡800余人,近卫军团死亡400余人。 另外有1000多号伤员,正在陆续往常州城转运。 总兵力锐减到了4000多,骑兵和水师的损失还未算在内。 因为暑热,拉肚子的水手也在急剧增加。 枪炮损失倒是还好,因为后勤给力,很快都能补上。 “派一个营,拿下安徽当涂县城,坐水师的船溯江而上。顺便派人通知兀思买归建。” “遵命。” 正说着,突然属下来报: “后勤供应官,杜大人来了。” 李郁心里一咯噔,连忙让人请进来。 “老杜,出什么事了?” 杜仁屏退左右,低声说道: “硝石供应跟不上了。此事机密,我不敢托付他人。” “成品火药还有多少存量?” “抛开各城池的储备、士兵手里的储备不算,苏州城库存各类火药6万斤,另有2万斤在运输途中,这两日会抵达军营。主公可知,战事截止今日,一共用掉了多少火药?” “多少?” “近18万斤。” 李郁立即派人找来了后勤辎重官,开口就问道: “军中火药库存还有多少?” “一万五千斤。” “知道了,下去吧。” …… 看似数字还挺大,实际上用起来超快。 杜仁立即拿纸算了起来: “一支燧发射击三十多次,消耗1斤火药。一门12磅炮射击一次,消耗4斤火药。” “您的一个营火枪齐射5轮,就大约要用掉100斤火药。这还是小数目。” “这里有300门火炮吧?齐射一轮,就要消耗1000斤火药。” 李郁抬头:“老杜,别说了。” 过了半晌,他又问道: “硝石怎么突然短缺了?什么原因?” “天气原因,咱们的硝田产量急剧下降。还有就是咱们之前没打过大仗,严格来讲,江宁之战是第一次大型战役。所以,我们实际上都没意识到大型战争消耗火药的速度是何等恐怖。” “明白了,此事绝不能外泄。” “主公放心。” “江北怎么样?” “海兰察的800索伦骑兵在仪征集结,同时征集了200艘民船,看样子随时会渡江。不过咱们有战船在南岸提防他们,争取击沉在长江中。” “一定要小心。” 杜仁在营中吃了一顿饭,就悄然离开了。 对外说法是,为了押船送山地步兵营来前线。 在七子山训练已久的云南横断山民组成的山地步兵营,终于赶到了。 他们的装备,衣着都透露着格格不入。灰色黑色的衣服,奇形怪状的短刀,草鞋,甚至是赤脚。 弓、弩、吹箭、短手铳都有人装备着。 队列也不太整齐,许多人脸色不好,晕船。进入营地后就是呼呼大睡。 …… 一场大雨,让炎热的气温稍微降低。 江宁城百姓终于体会到了战争的阴霾。 “京师八旗援兵,一战尽没”的小道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但是所有人都在自发成为传播链条的一环。 米价,应声上涨。 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加入排队购米的序列。 李侍尧站在城墙上俯瞰这一幕,只觉得后背发凉,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琢磨了许久,才焕然大悟。 这不就我亲爷爷李永芳的手笔吗? 李永芳当年投靠老奴后,每逢攻城,必先派细作潜入城中。杀人,收买,纵火,散布谣言,无所不用其极! 他闭上眼睛,隐约产生了一种幻觉,100多年前,爷爷李永芳开了一枪,100多年后,这颗子弹击中了自己的后背。 江南贼酋,也姓李。 难道是有什么隐情吗? 回到总督府,他把族谱翻了出来。 想寻找祖上是否有那么一脉,曾经在江南生存过?这么优秀的细作手法,不是亲戚关系,说出去谁信呐。 …… “制台,出大事了。” “何事慌慌张张。” 总督府的属官,气急败坏指着城外: “贼兵把京师八旗的首级和盔甲旗帜都拉到正阳门外了,城墙守军军心浮动~” 又有属官大声来报: “朝阳门,水西们,神策门,皆有贼兵立起竖杆,悬挂八旗将士盔甲首级。” 李侍尧脸色铁青,气急败坏的骑马冲上城墙。 江宁城墙厚宽,可直接骑马奔跑。 到了朝阳门,他没有下马就看到了城外那嚣张的一幕。 十几个竖杆上,悬挂首级!旁边是各色八旗旗帜,造假一时都造不出这么多种颜色。被打烂的盔甲,就直接摊在地面。 有嚣张的贼兵大喊: “瞧瞧,斩首京师八旗1万级。江宁城降否?派人来谈谈条件吧。” 李侍尧咬着牙,说道: “开炮。” “制台?” 啪,挨了一鞭子。 “本督让你开炮,你要扛军法吗?” 轰轰,几门火炮陆续轰鸣。当然了,肯定打不着,只是表明一种态度而已。 城下的李家军赶紧后退1里,不和疯子计较。 …… 江宁城中,恐慌已经压制不住了。 刘千只是开了个头,后面就无需发力了。 城墙协防的民壮,起码有上千人目睹了城外悬挂的首级。 他们把消息告诉家人,家人又传播给邻居。以至于江宁城的狗都知道援兵没了。 高老爷府上, 一群商人聚集在屋子里,神情复杂。 “米价涨疯了,老夫很开心。战事急转直下,老夫很不开心。诸位,你们说这江宁城还、还能守得住吗?” 刘千心虚,赶紧大声说道: “江宁是东南第一坚城,又有驻防八旗精锐,定然固若金汤。” 高老爷苦笑,摆摆手: “老弟,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吊驻防八旗,是个什么德行?旁人不知道,咱还不知道吗?” 有人立即苦笑道: “旗丁当中能打的最多一半。其他的早就烂透了,除了搞银子逛窑子,他们算个屁战兵。” 还有人补充道: “我和好几个旗人关系不错,是生意上的伙伴。他们呐,拳脚未必打的过我手底下的护院。但如果用火器守城,可能还行。” …… 刘千斟酌了一会,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先狠狠的搞银子,这城即使守不住,也不至于这么快失守。留给咱们的时间很宝贵。” “等咱们捞足了银子,然后就想办法出城。诸位也看见了,贼兵没有困死江宁,小股人出的去。” “咱是商人,去哪儿不能做生意?朝廷的事,咱们不掺和,咱们就认准一个理,天底下什么事都有个价码。” 高老爷兴奋的把茶碗往桌上一顿: “说的好。拿银子砸,砸城门守将,砸封锁长江的贼兵,砸出一条天堑通途。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有银子砸不出来的路子?” 有商人眉头紧锁,问道: “可咱们的身家怎么带出城?总不能逃到江北,做个穷鬼吧?” “宅子、店铺没办法。至于说浮财,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天成元票号承诺,城内存银,江北取现银。” “他们真敢??” “晋商自古胆大,做他人不敢涉足之行业。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这手续费?” 高老爷竖起三根手指。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不过随即又点点头。 三成!值! 大不了,米价再涨一涨嘛。 不!柴米油盐,布匹盐巴药材煤炭全部给我涨价,涨6成! 6成黑吗? 实际上一点都没进入自家腰包,3成被天成元票号刮走了。其余3成,被总督府笑纳了。 这一局,所有人都赢了,只有江宁老百姓输麻了。 …… 两江总督李侍尧和江宁将军崇道商议后,决定再次征发5000青壮。 同时,将城中的机动兵力交给副都统福长安。 共计骑兵2000人,驻扎在江宁城中心位置。哪一处城墙有险,他就去支援哪一步。 同时,将7品笔帖式和琳提拔为署理督粮官。 又任命于敏中的大儿子,于运和为江宁署理通判。 于运和是举人功名,一直在潜心会试。两次落第,还是初心不改。 在大清朝只有进士出身,仕途才能走的远。否则,总会被人莫名的看轻了。哪怕伱日后做到封疆大吏,也会被同僚私下讥讽。 40多岁的于运和丝毫没有喜色。他明白李侍尧的用意,是尽可能的把所有人都拉进一个责任圈子。 说是阳谋,也不为过。 若江宁城破,诸位统统有罪。皇上的雷霆之怒,就不会全部劈在我李侍尧一人头上,诸位一起挨劈~ 若守住了,则大家一起分润功劳。 放在太平岁月里,想升官,升实授官是很难的。 在战时就不一样了。 随便封个署理官,立刻就开始做事。 如果赢了,人还活着,这署理二字就可以去掉了。只需稍微补个吏部的程序就行了,任何人都无法指摘! 对于和琳、于运和这俩关系子弟来说,挺诱人的。 (本章完) 231 乾隆的执念,只有和珅能满足 圆明园,湖边的仿画舫建筑。 军机处的小章京送来了最新军报,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乾隆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第一份是抚远大将军阿桂的,湖北全境糜烂,除武昌之外几乎全部陷于敌手。但他已经初步完成封堵,准备进入反攻阶段。 第二份是钦差钱峰的,他再次筹银120万两,以解军费的燃眉之急。 第三份是两江总督李侍尧的,详细描述了江南战局,除江宁城外全部沦陷。江南贼兵火器犀利,尤擅长铸炮,希冀朝廷能够派重兵会剿。 …… “此刻,明亮的大军应该抵达江宁了吧。” “回皇上,算算日子估摸着已经和贼兵开战了。” “好,好。” 乾隆面露期待,他觉得胜算有7成。 因为明亮带走了整支京师火器营,那可是大清最强火器军团。 足足7000人呐,仿制的赞巴拉克重型火绳枪几乎人手一杆。还有200门火炮,全是经过了战场考验的成熟型号。 另有经历了金川之战的健锐营肉搏悍卒,互为辅佐。 如此完美的阵容,焉有不胜之理? 见皇上的脸色逐渐转好,总管太监秦驷小声说道: “主子,大喜。” “什么喜事?” 秦驷谄笑着,用最委婉的语气说着最傲娇的话: “奴才才学疏漏,怕说不好。户部尚书和大人在外面候着,让他和主子讲吧?” 果然,乾隆笑了。 “狗奴才,还跟朕打埋伏,去吧。” “嗻。” 秦驷喜滋滋的小碎步出了宫殿, 虽是暑天,却觉得像喝了冰镇蜜水一般惬意。能被皇上笑骂是狗奴才,美的骨头缝都酥了。 …… “和大人,您请进吧。” “公公,皇上心情如何?” “上天言好事,主子自然开心。” 和珅点点头,从袖管里摸出一张薄薄的银票,很自然的过渡到了秦驷的袖管里。 “哎哟喂,和大人您这是折煞奴才了。使不得,使不得。” “公公若是推辞,便是瞧不起我和某。” “如此,就谢谢和大人了。” 秦驷前面引路,和珅低着头一路急走。 走进殿内,却觉凉爽。 他偷眼望去,宫殿的四周竟然是人造瀑布。皇家园林,巧夺天工,不惜成本。 乾隆端坐在一张紫檀椅上,面色如常。 “奴才和珅拜见主子,万岁万万岁。” “河南的差事办好了?” “回主子,治河经费以及历年亏欠的绿营军饷全部解决了。” “好,你办事朕放心。” 和珅抓住机会,从袖管摸出一道折子。 “主子,英夷服软了,广州口岸重新开启,出货量惊人。粤海关为朝廷重启了一大税源,今年的关税预计可上交600万两。” …… “这么多?” “回皇上,千真万确。” 乾隆收敛了脸上笑容,平静问道: “实际上缴多少?” 和珅早有准备,诚恳答道: “截止10天前,已经有220万两入了内库。奴才兼着内务府大臣,亲自查验过了。” 乾隆突然追问道: “粤海关可有向英夷示弱让步,损我大清颜面?” “回皇上,粤海关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终于让英夷商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为以前的鲁莽谢罪。对了,东印度公司大班喀利为表歉意,进献贡品金丝珐琅大钟一座。” 乾隆忍不住笑了: “呵呵呵,洋夷不懂礼仪。哪有送这个的。” “奴才死罪,这就退回洋钟,并严厉斥责喀利。” “不必了,毕竟他们未曾受到过大清的教化。蛮夷不知礼,可恕。大清子民不知礼,绝不可恕。” “皇上英明。” 和珅早就摸透了这位老爷子的脾性,可以说今日御前谈话的反应,全部在他的预估当中。 220万两关税是真的,其余的却是掺假的。 …… 没办法,既要狠狠挣夷商的钱,又要站着挣钱,难度略大。 这还不够,如今皇上还要夷商跪着承认自己是孙子,然后咱大清宽容大度的原谅他,狠狠挣钱。 这么离谱的要求都能满足,只有一种可能。 撒谎了~ 望着喜滋滋的乾隆, 和珅心里默念道,皇上,奴才真的做不到。 为了大清社稷,为了皇上心情愉悦,奴才就不忠一回吧。 不过,他的心里并无愧疚。 虽然欺瞒了皇上,可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皇上你好。 粤海关监督乃是在和府吃过自费捞面的心腹,绝对不敢胡咧咧。 御史言官可能会嗅到一点风声,但是兹事体大,绝对不敢揭盖子。 夷商嘛,得了好处自然会闭嘴。 广东民间可能略有非议,但隔着好几千里也传不到紫禁城,不影响大局。 只有钱峰那个二愣子,改日修书一封即可。 此人虽然混账,可还是有大局观的。事关大清社稷,他不会出来攻击自己。这一点,和珅看透了钱峰。 …… 乾隆似乎沉浸在一种难以表述的成就感中,缓缓说道: “传旨,赏粤海关监督一等轻车都尉世职。” “嗻。” 秦驷立即把口谕传给了殿外随时待命的小太监,匆匆书写后就送去军机处。 1个时辰后,旨意就会正式发出。 “和珅,你掌管户部辛苦了。” “主子~” 和珅突然的哽咽,并不全是演技,而是真的有些感动。 乾隆这主子,对皇后、妃嫔、儿子、臣子都是比较刻薄的。无论之前多么青睐,只要你一犯错,他就立即翻脸。 今日简在帝心,明日就能流放宁古塔。 “许多臣工不理解朕的难处,他们不明白,没有银子就没法维持这么大的帝国。” “奴才明白。” “朕知道你是明白人。你兼着军机处大臣,阿桂不在京,你多上心。” “奴才当肝脑涂地。” 和珅郑重的磕头后,退出了水帘殿。 没过几日,宫中就传出了赏赐和珅双眼花翎的消息。 京城震惊! 许多人私下猜测,军机处三巨头的局势要变了。 于敏中大约是老迈了,逐渐日落西山。阿桂已经是新一任的军机处首席大臣。 而和珅,大约就是下一任了。 一时间,和府门口车马如云。 顺天府派来维持秩序的差役,光是捡马粪,每天都能装满一箩筐。 …… 兵部最近很忙, 除了督造大炮,还要重新厘清北方数省的绿营兵力状况,主要是陕西、甘肃、河南、山东四省。 同时还会同理藩院,欢迎不日即将抵达的漠北蒙古土谢图汗部,以及漠西蒙古的土尔扈特部诸王爷进京。 漠南蒙古,又称为内藩蒙古,包括科尔沁部、察哈尔部、土默特部等。 漠北蒙古,又称为外藩蒙古或者喀尔喀蒙古。包括土谢图汗、三音诺颜、札萨克图等。 漠西蒙古,又称厄鲁特蒙古,包括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等。 距离越近的,越忠诚。 若不是乾隆大兵压境,抹掉了准噶尔部,手段狠辣,漠西蒙古根本不想听话。 以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而乾隆特意征召土谢图汗部王公,和土尔扈特汗入京,目的很复杂。 清廷的制衡权术,大约是所有王朝当中玩的最6的。 仔细研究整个帝国,发现处处皆是制衡。 满,制汉。 汉官清流,制满人亲贵。 蒙古十数部,势力均衡,互相制。 朝堂更是如此,永远有两個集团并立。倒了一个,就立即扶起一个新的。 更不必说,皇族制满,满八旗制蒙八旗,蒙八旗制汉八旗,汉八旗制绿营,绿营又制民。这么一套缜密的金字塔制度了。 还有以汉制土,以士绅制民,以关内八旗制关外八旗,等等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 赢家只有一人,皇帝! …… 如果说,在1776年的这个夏天。 谁最了解清廷的制衡之术,除了乾隆本人,大约就是李郁了,没有之一。 这么一套帝王术,乾隆甚至不敢提前传授给皇十五子,永琰。而是准备再等几年,待身子骨实在熬不住了,再传授给他。 做皇帝也挺难的, 怕储君太愚钝,又怕储君太精明。 永琰为人温良敦厚,可万一听了这套制衡精髓,反过来制衡皇阿玛怎么办? 生在帝王家,信任他人是一种危险的品质,好似飞蛾扑火。 他人,是指任何人。 包括生我的,我生的,帮我生的。 这倒不能归咎于人品,而是皇冠过于诱人。 某种程度上说,乾隆和李郁倒是有一些共同语言,比如说权术,比如说看透人心。 当然了, 李郁肯定比他要博爱、善良、正直、先进! 在尚未拿下江宁城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基调,多抄银子少死人! …… 李郁,回到了他忠诚的苏州!而且是西山岛熟悉的作战指挥室。 “主公到。诸位,起立。” 啪,武官文官纷纷肃立,并拢脚跟。 “诸位,都坐吧。夏日炎炎,不必如此拘谨。” 众人笑了,有人解开了风纪扣,有人照旧。 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着主公讲话: “没有拿下江宁,我就临时回苏州府,是因为计划有变。” “目前清廷在江南已经没有任何一支机动兵力能威胁了我们了。所以,我制定了一个抽血计划——抽干江宁的血。” 众人一震,这叙事风格一听就很宏大。 李郁笑着继续解释道: “攻城的目的是什么?获得城中财富,杀伤城中敌军,获得城中人口,占据有利枢纽位置。” “攻而不破,将破城时间延迟大半个月,我就能确保江宁数十万人的财富,全部流入我的口袋。” “当然了,杀人也能达到目的。但我既想得到这笔财富,又想得到江宁的民心。” “诸位觉得划算吗?” 众人纷纷点头,太划算了。 实际上这是接到刘千的密信后,李郁才决定的。 一石三鸟, 假手吸干江宁财富,不分贫富。 江宁人对清廷彻底绝望,民心拥戴自己。 江宁百姓都成了穷鬼,会积极加入自己的工业大计划,成为产业工人。 …… 而江宁兵事暂时交给了林淮生,后勤事务交给了胡雪余。” 李郁又继续解释道: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因素,一,火药产量跟不上。二,兵力太少。” 众人默然,这是实话。 驻守城池的民兵不能动,机动民兵兵力的一半消耗在了这一次战役中。 而正规军目前在6000左右(水师除外)。 这两样都经不起残酷的战争消耗。 “诸位,所以接下来的重点工作有两项。一、募兵!二、解决硝石!当然了,这些都建立在一个隐含条件之上,那就是钱!” “缓取江宁,爆金币。” …… 当天结束会议后,李郁去了他心心念念的艺术走廊。 许久未至,曲径更显狭窄。 消息传到杨云娇耳中,她不由得庆幸当初果断把苏卿怜打入优伶是英明的。否则以此女精湛的专业水准,定然会使夫君的心智产生偏移。 在这方面,男人往往是自以为是。 睿智的大脑、丰富的权谋、冷静的判断都告诉自己:你不该碰,她。 可短枪说:不! 总之,李郁耽误了宝贵的半天时间,第二天才正式理事。 各路情报频频传来。南线,嘉兴府桐乡一带浙江清军大举进攻,苗有林部退守县城。 “已有几日?” “被围困已有2日。” “让嘉兴府出兵,战船沿着大运河,炮击攻城清军。如果清军不退,就继续向南航行,载兵截断粮道。” “遵命。” 在艺术走廊的半天时光,李郁也不全是没干正事。 他抽空了解了一下王亶望的个人履历,性格,行事风格,以及软肋。 虽然苏卿怜十分不情愿提起这个旧人,可碍于某种拿不上台面的癖好猜测,还是从了。 这一点很专业。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和武昌府的小七都属于瘦马行业的天花板。 只不过一个擅长文戏,一个擅长武戏。 伱不能说谁更优秀。得看雇主是什么类型,以及有哪些合理需求。 李郁绰号“今亮”,自然没有智力需求。 出身官宦世家的陈辉祖,则是相反。 …… 紫金山,又称钟山。 在江宁城的东北位置,毗邻城墙。 朱元璋曾因担心紫金山被敌人控制威胁巨大,故而修筑了外城,将紫金山包进了城中。 不过,防守外城难度太大。 周长超过100里,光是走一圈就需要2天。所以,紫金山依旧成为了防线之外的制高点。 “林总指挥,这就是紫金山三峰之一,天堡峰。” 林淮生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 只见山势险峻,尤其是顶峰好似刀削一般。 八旗在上面修筑了营寨,安置了大炮,旗帜迎风飘扬。 “只要拿下天堡峰,就能俯瞰全城。大炮运上去,江宁满城全部在射程之内。” “主公临走前,留下攻城策,第一步就是拿下此峰。” 云南横断山脉出来的山民,组成的山地步兵营,是此次进攻的主力。 知己知彼,才能强攻。所以,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渗透。 15人去,13人回! 天堡峰,只有一条山道,仅能供俩人同时通过。 山道险峻,曲折蜿蜒。即使不打仗,只是攀爬都颇为不易。244米高的天堡峰,已经是江南难得一见的高山。 …… 山地步兵营的头领是一位云南汉民,刘宁与。 当初成立营头时,主公亲自指定的人选。 原因很简单,第一,此人识字。第二,此人是汉人,而营中多是土人。 “刘指挥使,你欲如何进攻?” “属下想从林子里钻上去。” 林淮生不可置信的望了一眼陡峭密林,问道: “几百人都如此?可行吗?” “可以,不过时间会久一些。” “好,需要什么尽管去找军需官。” “遵命。” 次日,山地步兵营没有发起进攻,因为天气不理想。 再次日,依旧未出动。 第三日夜间,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4丈远。 刘宁与大喜,匆匆留下纸条后就集结全营400多号人迅速开拔,在太阳出来之前隐入山林,避开了峰顶清军的视线~ (本章完) 232 巨大的恩情,从天而降,狠狠注入小小的江宁满城 遇上大雾天气,江宁城的清军很紧张,所有兵丁民壮全部上城。 若遇险情,则立即鸣锣。 如此好机会,李家军自然不会放过,用骡子拉着轻炮到处制造恐慌。 这里开几炮,那里放几炮。 让敌人紧张恐惧,也是战争手法之一。 …… 第一军团的3个营,默默的在城北待命。 林淮生一言不发,为正在进攻紫金山的400多号人捏了一把汗。 6月末(农历)的江南,正是植被最茂盛的时节。 紫金山的树高大茂盛,阳光照射不入。地面则是被各种荆棘、野草所填满。山地步兵营的汉子们,默的挥舞着柴刀开路。 置身丛林,最怕迷失方向感。 刘宁与迅速的爬上一棵至少8丈高的樟树,观察了一下前路。见草木稍微稀处,用手势指引。 众人不声不吭,转向开路。 要绕到天堡峰顶,他们不能走直线上山。而是需要转弯4次,迂回登顶。 为了避免被江宁城墙上的清军发现示警,所以选择的另外一面山坡。 开路的汉子身穿皮裤,纵然被热的发晕,却是挡住了荆棘的根根尖刺。 后面的人,则是一水的草鞋短衣。 凡草木茂盛之地,必定有无数毒虫蚊子。 一路上,不时有人挑起长蛇扔远。不斩成两截,是怕血腥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说野猪和狼! 哪怕是几百年后,此山的野猪宝宝们依然下山逛夫子庙,渡长江。 蜈蚣之类的毒虫,更是不胜数。 幸而出发前众人皆点烟熏过衣服鞋子,加之烟油子泡水涂抹,避免了大部分毒虫。 专业! …… 前进半个时辰,大部分人已经被刮的鲜血淋漓。 行军过程不能说是走路,只能说是返祖。或猫着腰钻过,或手脚并用爬过,或挨个跳跃而过。 树上有同伴指引方向、警惕敌情。 遇到陡峭处,就以先锋攀爬先上,固定好绳索扔下,后面的人依次跟上。 在出发前,营指挥使刘宁与索要了大量的绳索和三爪铁钩。 在他眼里,紫金山实在不算什么。 和哀牢山比起来,紫金山就好似江南一般平静。 进展很顺利,大约是因为天堡峰的清军从未想到过居然有人能不走山道爬上来。 一个半时辰后,他们接近了峰顶。 峰顶有江宁驻防八旗正白旗和镶白旗800兵丁,还有绿营兵500人驻守。 从康熙年间开始,就开始修筑此堡垒。 依托山势,占据了整個峰顶。 最外层是木栅栏,就地取材。堡垒是青砖糯米浆砌成,开设了多个射击孔。安放有制胜大将军炮15门,劈山炮20门,抬枪12支。 内部囤积了大量的粮秣、箭矢、火药。 用镶白旗参领克毅的话讲: “除非粮食吃光,火药用光,否则我想不出贼兵如何能攻陷这座堡垒。” 而自从开战后,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仿佛正如他所说,贼兵畏难而退!不打算啃这个硬骨头。 …… 太阳升起,堡内的清军用完早餐,照例是各自上城墙,巡逻发呆。 雾气散去,江宁城尽收眼底。 有一架千里镜是难得的稀罕物,众人轮流抢着看。 哦对了,几百年后此地乃是大名鼎鼎的紫金山天文台,见证了江宁城的兴衰。 7里外,林淮生起身。 “弟兄们,开始进攻。” 2营火枪兵立即开拔,离开了遮阳的林子,不久就出现在了紫金山下。 太平门的清军首先发现了,立即鸣锣示警。天堡峰的清军也马上转入戒备,全员就位备战。 正蓝旗佐领多隆,恰好在太平门。 望着那熟悉的旗帜,他顿时觉得脚底板很痒。 放回时,脚底板被纹了4个大逆不道的字,害的他像娘们一样,不敢脱靴露脚。 就连在城中逛窑子也穿着布袜。虽不尽兴,却打开了新世界,又变态又刺激。 他心虚的骂了一句:“代p。” 旁边的旗丁立马点头:“这些代p,不知道天堡峰难打的一批。” 旁边的一员衙役立马凑过来: “二位爷说的是,取江宁必定先取天堡峰。天堡峰要是轻易被打下,这江宁也就不用守了。” 啪,挨了一巴掌。 多隆恶狠狠的骂道: “狗奴才,吾誓死和江宁同沉。” …… 恰好,巡视城墙的李侍尧来了。 骑着战马,后面跟着一大群的红缨帽。听到了最后两句话,冷冷说道: “临战泄气,斩。” 倒霉的衙役,就这样被当众斩首示众。 而多隆得到了两句轻飘飘的夸奖,不由得心里咒骂,口惠而实不至! 不升官,不给银子,夸奖毫无意义。 要知道多爷如今可是阔绰的很,虽是佐领,却过的是参领的日子。 出入有轿夫,回家有丫鬟。 逛窑子都点最贵的,只要遇上同僚(官比自己大的),必定抢着买单。俨然在城中混出了“江东及时雨”的名号,比大官人之类的称呼上档次多了。 还和城中的本地商人们处出了交情,双方各取所需。 多隆很讲信用,办事必收钱,收钱必办事。 跟着他从苏州满城逃出来的那些京旗老乡,都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总之,肯定不会背叛他。 感谢大清律,大清律非常好,好就好在一个连坐。比如我纳了你妹,我若获罪,你家也跑不了。 …… “开始了,开始了。” 城墙上兵丁好似看戏,欢呼了起来。 天堡峰的火炮,开火了。 就连李侍尧也微微的眯起眼睛,坐进了城门楼子观战。 被密林阻挡,看不到具体战况。却听得那枪声绵密,夹杂着炮声,想必很激烈。 山道狭窄,加之清军层层设栅栏。 第一军团仅仅攻破了一层木栅后,就仿佛失去了锐气。原地固守,只是放枪。 双方就这么热闹的你来我往,倒是周围的密林吃了亏。 镶白旗参领克毅,巡视了堡垒各处防御。 他还探出头,仔细观察了底下的密林。 “弟兄们,周围也不可怠慢,注意点。” “参领放心,最多有几只猴子。” “本官还是有些不放心,去,放把火试试。” “啊?” “最好能把周围30丈烧成白地,一览无余的才安心。” …… 很遗憾, 由于之前的暴雨,树木含水量高,根本烧不起来,旗丁们又讪讪的回来了。 前面打的热闹,众旗丁忙着看戏。 刘宁与蹲在一棵大树的树冠里,看着堡墙。 见大部分清军都聚集在前面,戒备着山道方向。 却不知几百号汉子,已经潜伏到了距离寨墙百米之外的地方。枪炮声掩盖了攀爬的动静。 众人已经准备好了三爪钩绳索,弓弩,听到一声布谷鸟叫后,就全速窜了出去。 十几个汉子立马猫着腰窜到木栅栏外,砍断绳索,抽出木棍,从缺口鱼贯而入。 到了堡垒墙壁下,又甩出三瓜铁钩勾住垛口。 刘宁与蹲在树冠里,抽出短弩对准垛口。咻,一箭射杀探头观望的清军。 旁边的一清军大喊:“贼兵上来了。” 随即抽出佩刀砍铁爪,砍的火星四溅。 却是晚了一步,攀爬绳索的一黑瘦汉子已经冒头,四面相对。 一步就蹿了上来。 几次格挡后,八旗兵负伤而走,大喊示警。 引来了大批的八旗兵回防,同时也有更多的山地步兵攀爬而上。 …… 回防的八旗兵火器多,颇占优势。 而山地步兵营的汉子们也起了血性,找了盾牌就疯狂的贴近厮杀。前面的同伴挨了火枪倒地,后面的人就蹿到八旗兵身边。 短刀上下翻飞,鲜血狂飙。 有人咔咔打亮了火折子纵火,城墙上有火药,引燃效果很好。 黑烟柱子直冲云霄。 江宁城看到了!山道层层设伏的绿营兵看到了!第一军团也看到了!于是,战场天平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林淮生下令所有人高呼: “天堡峰失守。” 喊声如雷,效果堪比100门火炮。山道阻击的绿营兵顿时失去了斗志。 战场之上,信心是一种微妙的东西。 电影里无论顺风逆风仗都能道心坚定的兵,几乎是神话。 人,不是机器。 权衡利弊,从大流都是正常的,心理变化就在一瞬间。 后方大营火起,黑烟冲天。这任谁看了,都菊部一紧,觉得完犊子了。 …… 第一军团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开始悍不畏死的冲锋。 李家军也有军规,赏罚分明。 先登,升一级!赏宅子一座! 这是明面上的奖励,潜在的奖励还有军服袖口可增加一圈金线。 军中,崇尚勇武。袖子多一圈金线,说话声音都能大两度。 不断有中枪的尸体,滚落山道。 后面的人把尸体搬开,继续前进。 短短一炷香工夫,就攻破了4道栅栏,已经能听到山顶的厮杀声了。 “闪开,闪开。” 几名扛着大抬枪的兵终于赶过来了。 对着前面影影绰绰的增援八旗兵就是一枪,顿时惨叫声连片。 连续3枪,终于清空了障碍。后面的火枪手一哄而上,用刺刀狠狠的戳死受伤倒地挣扎的清军。 镶白旗参领克毅,面容狰狞。他抽出佩刀,用尽力气大喊: “两白旗的弟兄们,天堡峰若是完了,江宁就完了。” “豁出去了,不为朝廷,也为咱城里的妻儿老小想想。贼兵只要把大炮一转,咱满城就完了!” “跟着本官,一起战死吧。” …… 克毅一马当先,冲入战团。 他放弃了躲避,用胳膊硬扛了一刀,然后将对面的黑瘦汉子给捅了个对穿。 随后又故技重施。 肩甲硬扛了斜侧里劈下的一刀,反手将那贼汉子的一条胳膊砍下。 谁料这汉子够硬气,不顾喷涌鲜血的断臂,倒地时抱住了他的靴子往后一拉,俩人一起栽倒。 克毅心中暗叫不好,搏杀之时倒了就很难再爬起。 他的佩刀掉了,于是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刀狠狠的捅那汉子。那汉子口中鲜血喷涌,却是瞪着眼睛死死的揪住他。 克毅突然感觉后背一凉,随即剧痛。 山地营指挥使刘宁与握着一杆短矛狠狠刺下,将两人穿在一起,鲜血融成一滩。 堡垒正门,清军点燃一门劈山炮,将冲到大门外的第一军团4名火枪手打飞。 后面的人好似淋了一场血雨。 只不过,这门劈山炮再也没有开炮的机会了。 刚装填完毕,数名手持短刀的山地步兵从后面冲上来, 手起刀落,炮手的鲜血喷在炮筒上,瞬间蒸发成水汽,气味令人作呕。 两个山地步兵营的汉子,望着不远处还在结阵厮杀的一群八旗兵。 用力的抬起炮车,调转方向。 “寻个火把。” 2米外有一具尸体,手里握着火把。可能是因为尸僵,手居然掰不开! 这汉子发了狠,对准手腕处狠狠斩下。 …… 用带着断手的火把点燃了引线。一声巨响,十几个结阵厮杀退到角落处的八旗兵瞬间炸裂。 炮膛里竟是一发实心弹! 山地步兵团和第一军团,胜利会师。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成功控制了主堡全部地盘。 林淮生走上峰顶后只觉军靴底下黏糊糊,沾满了血肉。 他站到高处,满城尽收眼底。又见太平门大开,八旗马队呼啸杀出。 一股豪情陡生,吼道: “调转炮口,炮击满城。” “林总指挥,炮兵还没上来,我们这些人怕是不懂瞄准。” “尽管开炮,百发百中。满城这么大,炮弹一颗都不会浪费。” “遵命。” 没一会功夫,所有火炮全部集结到了西面。 “开炮。” 二十几门各型火炮,齐刷刷喷出火焰。 众人只见满城中,腾起根根烟柱,十分震撼。沉默片刻后,爆发出雷鸣的欢呼。 …… 一名略懂炮兵的队长,干脆站在垛口之上,吹着风,大声指挥众人装填。 只要火药不过量,其他都无所谓。 炮口高低,是否夯实,都没关系。 “尽管开炮,满城就像个女良们儿趴在那,一发都不会浪费。” 众人抢占了视野最好处,每一轮炮击,就集体欢呼。 这一幕终生难忘。 能量是守恒的,悲欢也是守恒的。 第一军团此刻有多亢奋,满城的人就有多悲惨。 从天而降的炮弹,挨上一发墙倒屋塌。城中到处都是逃命的人。 死神大爷闭着眼睛,随机挥舞着他的大镰刀。 有的往西边的汉人居住城池跑,有的往东边的朝阳门跑,有的往南边的正阳门跑。 江宁满城很有意思,和京城的城门重名很多。 大约是一种情怀吧! 早些年满城还没这么大,仅仅是小小一块。后来人丁滋生,逐渐扩大,最终江宁城的东边包括明皇宫在内都成了满城。 …… 李侍尧冲出总督府,望着紫金山那呼啸落下的炮弹,面如土色,毫无封疆的从容。 哆嗦着询问身边的护卫:“怎么办?” 幸而这位属官为人沉稳,没有建议总督大人赶紧服毒自尽,而是说道: “制台,江宁城大。即使满城丢了,咱还可以守住主城。” “对,对。” 老好人江宁将军崇道骑马飞跑了过来: “制台,速速稳定城内人心。贼兵尚未破城,我们还有希望!” “崇大人,速速将满城人口撤出。” “制台放心,本官已经令人去做了。” 崇道反而沉稳一些,他甚至下令福长安率领城中2000骑兵出了太平门。不求夺回天堡峰,但求贼兵不要趁机破太平门。 有这支骑兵在外牵制,第一军团就难以扩大战果。 此时,一支50人的炮兵队伍终于抵达了天堡峰顶。接手了火炮,开始科学炮击满城。 虽然不熟悉清军的火炮性能以及火药威力,但是只要多打上几发,就有参照了。 开炮的频次明显降低,但是效果却大大提升。 因为,用上了炙热弹纵火! 架起炉子,将实心炮弹加热到通红,放入炮膛轰出去。 木质建筑会被引燃,今日是南风,故而尽可能将炮弹往满城的南边发射,借助风向纵火。 (本章完) 233 成分迥异的第二军团 淮西人老郑,曾经在胥江码头讨生活,后效力于长兴煤矿。 “拜见主公。” 李郁没有立即出声,而是观察了一会他的反应,施加一点来自上位者的威慑。 果然,看到了此人的逐渐不安。 “起来吧。” “谢主公。” “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地?” “小的郑河安,安徽颍州府阜阳县郑家圩。”这个汉子一口中原官话,恭顺的回答。 (圩:四周被堤坝围绕的村子,在皖北低洼平原很常见。) 李郁问道: “当初是怎么离开家乡的?” “黄河决堤,方圆十里都被淹看,咱就跑出来了。” “家里还有几口人?” “没了,都死光了。那年水太大,我抱着一棵树两天两夜没合眼,等水退了才下去的。” …… 李郁点点头, 黄河流经的鲁西南,江苏北,以及皖北豫南,所谓的“黄泛区”。这是一个苦难、无奈、不太好听的名词。 也是历朝历代,起义次数最多的区域。 出过许多的帝王将相,民风彪悍,杀头只当风吹地。所以,“黄泛区”改为“传统创业区”或许更好听。 黄河,说是母亲河。 可谁也不想拥有这样的母亲! 几千里黄河,除了给沿岸农田提供灌溉水源这一优点之外,其他的全是麻烦。 “郑河安,想出人头地吗?” “想,咱做梦都想。” 李郁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汉子,直戳心底,给出了他无法拒绝的前景。 微笑道: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回乡招募壮丁,把他们带回来。” “主公要多少人?” “5000到10000吧,要强壮的,20岁以下的。最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明白吗?” “明白,只要好汉,不要孬种。” “嗯,交通、银钱、路线你去找贾署长商议。” “主公放心,咱一定办的漂漂亮亮。” …… 郑河安砰砰磕了两個响头。 出门时,他内心充满了斗志。从小艰难求生,洪灾只身逃出,流浪到江南和一帮老乡聚众,但光靠拳头也混不到几个铜钱。 在码头和副会长赵二虎起了冲突,差点被灭掉。 后阴差阳错的遇到了李二狗,气味相投,引荐投到了李郁门下。效力大半年,终于等来了机会。 他一刻也不想等待,要带着他的一群弟兄们杀回老家。 然而,宣传署署长贾笑真的表情却让他很不舒服。 “你准备用什么名义招揽青壮?” “当兵吃粮!” “糊涂,你当颍州官兵是瞎子吗?” “请,请大人指教。” “你,衣锦还乡,混的不错。告诉老乡们,你东主的商队招募护卫,要能打的,敢玩命的。饷银不低,一天三顿饱。” 贾笑真不愧是搞宣传(阴谋)的大师,娓娓道来。 “你带2000两银子回去,先把官府打点一下。不要太多,否则反而惹人怀疑,毕竟伱弄走流民,对于当地官府来说也是好事,减少民变压力。招募的人分批送走,登船走淮河进入江苏,到黄海之畔的角斜盐场会合。在那里会有人将他们送上海船,之后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 “谢贾大人提点。” “嗯,做的漂亮些,主公才会对你刮目相看。你能走多远,就瞧你自己的悟性了。” …… 中午, 郑河安恭敬的邀请贾署长到附近的一家饭庄,用点便饭。 贾笑真欣然赴约,并且再次提点他该怎么办好差事。作为一个进入李家军序列略晚的无良书生,他能够快速混到宣传署长这个位置,靠的是个人能力! 郑河安敢打敢拼,有反抗精神,野心勃勃。 然而缺乏认知,对于世界的看法过于简单。但好在他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虚心听取高人指点。 一场酒喝下来,他都亲切的称呼贾笑真为“大哥”了,毕恭毕敬的把人送走。 贾笑真离开后, 郑河安的一心腹说道: “大哥,咱干嘛哈着这书生?” 啪,头上挨了一巴掌。 郑河安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都是粗人,有些事想不透。和他处好关系,大有好处。咱们的弟兄们都到了吗?” “矿上只批准了15人随你回乡。” “够了。” 6天后抵达颍州府,心腹又悄悄询问道: “大哥,咱弟兄们现在手里有银子,有刀剑,还有几把短火铳。如果不回去,在阜阳县也能打出一片天地。” …… 这一次,郑河安没有打他。 一身黑绸长袍,腰悬佩刀的他,望着眼前大水退去不久,散发着阵阵异味的土地说道: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浑话了。跟着主公的前途更远大。” “咱们弟兄歃血为盟,日后同进退共患难,早晚都能混出个人样,怎么样?” 众人热血沸腾,立马找来香案、大公鸡、酒碗~ 在一处未倒塌的土地庙前,郑重的盟誓。 郑家圩很幸运的躲过了今年的这一劫,洪水不大,被圩堤给挡在了外面。 衣裳褴褛的村民们,惊愕的看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人进了村。 “诸位老爷,你们找谁?” “三爷爷,是我,村东头老郑家的二小子。” “啊呀,小安子你没死啊?村里人都以为你全家~” 老头叹了一口气,又反复打量着他还有身后的众人,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在外乡混出头了?好!好哇!” 村里众人逐渐围了上来,有似曾相识的,有全然陌生的。 郑河安解下佩刀,往地上一掼,稳稳的立在了松软的地面。 又摸出50两银子: “三爷爷,劳您大驾。我想请全村人吃饭,今天白米饭管够,白面馍管够,杀5头猪,再搬上几坛子酒。” 顿时,郑家圩一片欢腾。 今年虽然躲过了洪灾,可大家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粮食很紧张。 小安子衣锦还乡,大喜事。 三爷爷作为本村资历最老的人,拄着拐杖指挥着村民忙碌,搬桌子,凑碗筷,牵猪,打酒,祭祖。 郑河安找到自家土坯屋残破的遗址,双膝跪地,大哭了一通,烧了纸钱,祭了猪头。 三爷爷拄着拐,站在一旁: “老郑家的,你家祖坟终于冒青烟喽。” …… 中午,流水宴摆起。 菜式简陋,除了主食就是大海碗盛猪肉炖菜,所有男丁面前都摆上了酒碗。 三爷爷起头,干瘦的手举起酒碗: “郑家圩的老少爷们,干了。” 几百号人乱哄哄的响应,龇牙咧嘴的喝下,然后赶紧吃菜,吃相已经不是狼吞虎咽可以概括的。 郑河安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才是他熟悉的家乡。 待众人风卷残云一般吃个半饱,他才开始挨桌子敬酒。每到一桌,就会有人问他,在哪儿发财?能不能带带自己(家里的小子)? 就连三爷爷也主动询问: “村子里就这点薄田,实在养不活这么多人,后生们出去做佃户都没人要。” 郑河安假意犹豫: “这么严重?” “你是不知道啊。今年黄河决在了下游的北岸。那边的人都逃荒出来了,只要给俩窝头就帮着白干一天的活儿。哎~” 三爷爷闷了一碗酒,哀叹道: “咱大清朝,人比草贱。” …… 俩人碰了一碗,默默喝光。 “小安子,能帮一点是一点吧?都是郑家圩的后生。” 周围的桌子全部安静了,所有人都眼巴巴的。 郑河安站到桌子上,大声说道: “20岁以下的后生,想跟着我走的,我都收了。我去求东主,让你们做商队护卫,一天三顿饭,每月还有1两饷银拿。” 三爷爷激动的一拍桌子: “后生们,给你们安叔跪下!磕头!” 哗啦啦,冲出来50几个后生,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无他,太苦了! 无论跟着郑河安走是干嘛,总比窝在这郑家圩要强。 黄河,就在40里外。 每到夏天,村里人就集体拜河神,求漫天神佛保佑别决堤。 稍微置办些家当,牲畜,洪水一来全没了。久而久之,生活就越发的困苦。 谁要是赞美黄河是这片土地的母亲河,怕是要被郑家圩的人活活咬死。 …… 突然, 村口走来了两个穿皂衣的衙役,乃是本县快班的差役,大摇大摆,十分嚣张。 “你们,聚众想干嘛?” “嘿,还喝上酒了。说,是不是抢大户了?” 众人立马噤声,敢怒不敢言。 郑河安站了出来,还有他十几个亲信。人高马大,绸袍布衣,腰悬利刃,顿时威慑力十足。 “这二位是?” “衙门的宋爷,吴爷。” 郑河安走过去,胳膊一伸,一边夹住一个。 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一起喝酒!” 自信,霸道,明显的不怯官差。 俩差役也就讪讪的跟着坐下了,俩碗酒下肚,又听他一通吹嘘他在外面混的有多好,东主的多么的牛哔。 “郑爷,您这东主是?” “嘘,名字说不得。听了,就得掉脑袋。那是顶天的人物,这么说吧,衙门口从来没难事。” 宋差役焕然大悟,敢情是皇商一类的奢遮人物。又看到了他腰间不经意露出的短手铳枪柄。 “宋爷,吴爷,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是是,我们敬郑爷一碗。” 临离开时,郑河安掏出两锭银子塞到俩人手里。 “郑爷,这怎么好意思呢?” “自家兄弟,不收就是瞧不起我,拿着。” “郑大哥,真豪杰也。” 很快,通过这俩差役的引荐,又拜见了县丞送上一份礼。之后在本县的事就变得异常的顺利了。 …… 人往高处走,是一种本能。 十里八乡的都知道郑家圩出了个能人,关键是重宗族感情。 一船船的多余劳动力,就近登船。 沿着淮河,一直驶入江苏境内的高邮湖,后又继续出发,抵达角斜盐场(今盐城市和南通市交界处)。 这个盐场周边极为偏僻,除了灶丁少有人来。 而新任的盐场大使,是李郁布置的人。 花重金运营出来的官,俗称“买官”。 灶丁们胆小怕事,知道这位大使心狠手辣,加上又不拖欠工钱,因此从不敢多说话。 大批的皖北壮丁抵达此地后,分批坐小舢板,抵达停泊在外海的大船。 江苏的滩涂是河道入海的泥沙淤积形成,港口泊位恶劣,大船无法靠岸(海州港除外)。 这一船可运走800人,船舱和甲板都塞满了。 目的地:崇明岛! 没有直接将人送到江南腹地,是因为有顾虑。 一则担心,大几千号青壮,军心未定,万一玩出哗变之类的事故,怕乾隆要笑到中风。 二则担心,江南人多嘴杂,异地募兵的事被清廷得知。 …… 而崇明岛位于长江口,属于隔绝世界。岛屿南边有个地名叫新河镇,是李家军的水师主基地。 李氏水师兵锋正盛,日常巡航,方便保密。 退一万步说,即使这几千号皖北汉子桀骜不驯,不服军官殴打,掉头反叛。镇压起来也容易! 如此大规模的新兵,能用亦要防! 海船靠岸,皖北众人目瞪口呆,庞大的战舰,岸上的炮台,一队队的兵,还有码头那奇怪的水泥道路~ 全是西洋景! 尤其是水泥道路,坚硬平整像铜镜一般,比县里的官道好走一百倍,码头卸货非常方便! 关于如何点亮后勤运输(陆路)的科技树,无非是两点:一,道路。二,载具。 对此李郁早有筹划,只不过战事紧急,只能先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 按照轻重缓急,一条条来。 把银子用在刀把,啊不对,刀背,啊还不对,是刀刃上~ …… 东山步兵士官学校,第三届学生又提前毕业了,身穿崭新军服,腰挎指挥剑,走马上任。 一人站在高处,大声喊道: “皖北老乡们,你们从今日开始正式当兵吃粮了。” “月饷银1两,月底发放。一天三顿,顿顿吃饱。” “要是有不敢当兵的孬种,现在站出来还来得及。去做工,待遇减半。” 正如李郁所料, 大部分人没有犹豫,选择了吃的更好,饷银更高的职业! 只有极少数人,默默走到一边被编入了匠役营,还有开垦队。 刘武站在炮台高处,笑着说道: “主公真乃今亮,算无遗策。一直不让我攻打崇明县城,甚至还默许狼山镇绿营兵渡江增兵。原来是为了练兵,拿县城做磨刀石。” …… 一群群的皖北汉子,以颍州府人氏为主,夹杂着寿州,庐州人。 在火枪队的监督下开始换装,洗澡。 夏季炎热,汉子们集体走进旁边的一条小河。 上岸后,需要将脑袋浸入一木桶。桶里的药水会把虱子全部杀死。然后就是领取新衣服和鞋子。 愿意剪辫的,赏银1两。不愿意的,也不强求。 这一点,李家军许多人颇有微词。 只有李郁比较淡定,他的解释是: “看的见的辫子好剪,看不见的辫子很难剪。”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即使有1两赏银的巨大诱惑。愿意剪辫子的也十不足一,7000多号新兵,剪辫赏银仅仅发出去152两。 于是,一道新鲜热乎的命令立即下来了。 剪辫的152人,全部提拔担任副队长。原本的粗布军服不变,额外发放军官大檐帽一顶、佩剑一把。 这152人一下子和原本的老乡们,拉开了心理距离。 拿捏的十分到位~ 这7000多皖北兵,正式番号定为:第二军团! 【由于大家都懂的原因,本书涉及到任何外国名字都不可以直接用。列强还有东亚诸国,请大家帮忙想想?例如花旗、扶桑这样的。虽然争霸还远,可并不妨碍作者天马行空,思绪遥遥领先先。出院!】 (本章完) 234 李郁:通知天成元票号,一次性涨价到位!大军要砸盘了! 崇明岛, 随着新兵训练逐渐走上正轨,军官们开始考虑实战练兵,将新兵们拉到崇明县城下,见见血! 从训练营到县城,途中可以完成多个训练科目。 武装行军,扎营,埋锅做饭,列队射击~ 每次出动的兵力规模都不大,三五百人而已。 县城内的绿营兵甚至敢出城迎战,经常和新兵们厮杀一番,互有伤亡。 驻扎在新河镇的李氏正规军并不干涉,哪怕是己方新兵吃亏了被绿营兵打散,也绝不插手。 重伤赏银30两,轻伤赏银10两。军中有大夫,稍加治疗后,还可以吃半个月的病号饭。 战死的收敛,好生下葬。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李郁的先见之明了。 所招募的皖北新兵当中有七成是无家无口的。若是战死,自然也就省掉了一笔抚恤金。 当然了,人心还是需要收买的。 阵亡名单当中凡是有家眷的,都令人送回去一份抚恤金。 挑选一二熟人,暂时离队,亲眼看到郑河安将抚恤金送到家眷手里。 一条命,50两! 和清廷绿营兵一个价码。 事实证明,在大清朝恶劣的生存环境之下,这個价码是很有吸引力的。 颍州府民间,对于郑河安的评价很好。 认为他是真侠义、重感情。 而全程见证了抚恤金送到阵亡同乡的家眷手中的士兵,归队后也自然将消息传播开。 这支军队,第一次产生了凝聚力。 对于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貌的李大帅,也隔空产生了些许的爱戴。 …… 为了防止老虎出笼,难以抓捕。 刘武特意令人制造了多艘轻型平底战船,在崇明县城周边的一些河流巡航,只求封锁,绝不进攻。 随着时间的推移,崇明城中开始缺粮。 先是将城中上万百姓赶出城减轻负担。之后,就开始派遣小股兵力出城搜粮,双方交火频繁,一日三仗。 火枪的优势更大。 皖北汉子们在渡过了初期的不适应后,爆发出的凶悍令军官们大为震惊。 主公说淮西兵能打,诚不我欺。 不能指望江南人当兵,稍有家产的压根不想拼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崇明县城的2000绿营兵被零敲碎打,已经不足一半。 知县哀叹道: “贼兵居然帮本官解决了粮食短缺问题。原本城中存粮只够吃2个月,现在够吃4个月了。” 经过慎重的考虑后,众人决定投降。 包括一员游击在内的绿营将官,都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心气。长江上巡航的贼水师战船,比鼎盛时期的苏松镇水师强大十倍。 最终,知县领头打着白旗,率领1000绿营兵放下武器出城投降。 害的一帮军官郁闷了好久。 痛失练兵的磨刀石! …… 新兵营的午饭,是一天三顿当中最丰盛的一顿,有白米饭、炒蔬菜、猪肉炖萝卜、鲜鱼汤~ 猪肉不多,每人只能分一到两块。再多,后勤就吃不消了。 不过菜里搁油盐倒是挺大方的。 这是一个生产力极其落后的时代,一饭一衣皆来之不易,成本太高! 作为见识过繁荣工业社会的穿越人士,李郁自然很不满。 不过当下也没有办法,麾下绝大部分的财力和精力都投放在了军事方面,顾不上提高生产力。 一股浓浓的、熟悉的“先军战略”味道! 因为打不赢战争,发展生产力就是给敌人做嫁衣。 必须先逐一击溃周边有威胁的所有城池关隘,杀伤清军精锐之后,才能腾出更多的精力来经营江南,提高生产力。 文明,未必是野蛮的对手! 因为野蛮无下限,文明却有下限。野蛮可以孤注一掷,文明却不可能。 所以,要想守护文明,就必须保留部分野蛮。用文明提供的先进兵器,以野蛮之方式,碾压纯野蛮人。 李郁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不会讲出来。 “主公~” 宣传署署长贾笑真,捧着一个画轴进来了。 “你这是?” “属下抽空画了一张小画,请主公斧正。” “哦?” 贾笑真展开,挂在墙壁上。 李郁哑然失笑,这画上好像是自己的戎装照。 …… “主公,第二军团需要一个明确的统帅!要让他们知道,是穿谁的衣,吃谁的饭,替谁扛的枪!” 李郁沉默,犹豫不语。 贾笑真默默说道: “若是现在不灌输,等到他们成长为李家军中坚力量后,主公再想培养忠诚,恐怕就很难了。主公~” “准了,你去办吧。” “是,宣传署还需要招募一些人手,望主公批准。” “你打申请,我来批准。” “遵命。” 麾下凡是增加固定吃饷的人员,哪怕仅仅是一人,也必须是经过李郁同意。 没有自己签字存档,会计处直接拒绝发饷。 大着肚子的正妻胡灵儿掌管着会计处。每一笔支出,她都会核算。当然了,部分工作是她老爹协助完成了。 这一点,李郁知道但不打算点破。 造反和创业差不多,初期要多多依赖家族和宗族的力量。他们是真正的终生制绑定股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侧室杨云娇依旧管着内政部。 内政部和其他部门不同的是,几乎不占用额外编制。因为除了极少数骨干人员外,其余人本来就是李家军正式成员。 他们对外的身份是火枪兵,是水手,是工匠,是文书,是随军家眷~ 每个月,向上线递交一份简报。 汇总筛选后,碎片信息就能拼凑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比如说,有人在重金结交胥江园区的匠人,希望搭上西山枪炮厂工匠的线。 …… 李郁私下嘱咐杨云娇: “先不要抓人,不如监视着。” “一来借机整肃内部。二来打草惊蛇,肯定还有未曾暴露的受惊转入潜伏,到时候反而难抓。” “挖墙脚倒不是最可怕的,毕竟军工行业是环环相扣,掌握其中单个工艺并不能解决问题。我更怕的是,狗急跳墙哪天给我放一把大火。” 杨云娇深以为然,于是又补充了一条规定。 除了几位工厂的负责人外,关键工艺绝不允许流动任职。 铸炮胚的那就永远铸造炮胚,哪怕钻枪管拉膛线的那边再缺人手,也不许流动。 收学徒,不许从新附青壮中挑选,只许从乾隆四十年就已经加入的青壮当中挑选。如此能够屏蔽掉所有被掺入的“沙子”。 白莲、清廷都在想方设法的渗透江南,刺探军火技术。 幸亏李郁有先见之明,将麾下军工工业全部放在了四面环水的西山岛,隔绝物理接触。 而为了进一步提高警备,又对岛上的无关人口进行了疏散。除护卫,军工产业链工人,家眷,后勤人员之外,其余人全部疏散上岸。 将他们安置在胥江园区,填补进正在逐步完善的轻工业链。 李郁的野心很大,酿酒要掌握,染色要掌握,织布要掌握,哪怕是补锅、维修缆绳都要掌握。对于有在各自领域有一技之长的老师傅,纳入固定人员,按月发工钱,而且不能低。 说一万遍尊重人才,不如给人才每月多发2两银子。 毕竟空话只能骗一时,骗不了太久。 …… 指挥部负责收发往来军报的年轻文书,敲门进来。 递上了几份刚送达的军报。 放在最上面的那一份是崇明岛新兵营的报告,部分新兵可以毕业了。 李郁口述,文书笔录: “重新整编这7500号皖北兵,首批整编2个营1000人调去江宁,打散后编入第一军团各营。” 第二份是江宁城下,林淮生的军报。 他已经牢牢占据了紫金山制高点,并且将2门36磅长炮运到了山顶,满城已无一座完整建筑。 他再次请示主公,计划照旧吗? “第一军团务必坚持缓取战略,取早了,无益。取晚些,大有好处。围而不破,有限打击,明确传达给李侍尧可以谈判的意思,若价码合适,可放他一条生路(麻痹欺诈)。务必提醒林淮生,谈判过程要保密,也不能代表我李家军全体和李侍尧谈判。” 文书愣了,停笔抬头。 觉得有些费解,怕记录错误。 “让胡雪余胡大人,以欺上瞒下,私下敛财的名义悄悄进行。定性为独走行为!我要一个相对完整的江宁城,以及城中的财富。为此,我可以放缓破城进度。” “以上,用印后速速发出吧。” “遵命。” 文书谨慎的收起纸张,出门离去。 他的单人办公屋子就在隔壁,是整个指挥部唯一有物理门槛的存在。 为了保密,哪怕是打扫也必须他亲自动手,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内,否则以细作论处。 就连收发情报的驿马骑士也必须在门槛外止步。隔着门槛,进行文件交接。 …… 突然有亲卫来报: “主公,天成元票号刘掌柜求见。” “请进来。” 刘金鑫,山西太原人氏,7岁进入票号业做学徒,凭借着精明的头脑和惊人的魄力,最终做到了大掌柜。 东家对他信任有加,将一个本家侄女嫁给了他。 因为这层关系,他被视为自己人,而不仅仅是职业经理人。 据说,他能当天成元票号的半个家!南方的30多家分号都归他管着。 进门后,他深深的拱手道:“拜见李大帅。” 李郁则是很随意的一指:“刘先生请坐,上茶。” 称呼他为先生,自然是客气的。 社交场合,先生定然比掌柜高雅,这无关钱财多少。 刘金鑫摘下瓜皮帽,未曾开口三分笑: “大帅的兵,快要打下江宁城了。短短几十天,就掌控了江南的半壁江山,天下震惊!” 李郁似笑非笑: “江南半壁?明明是苏、松、常、镇、嘉、湖,区区6府而已。” “鄙号在江宁的分号来信,说大帅的军队距离攻破江宁,只差那临门一脚而已。所以,应该是7个府。” …… 李郁哈哈大笑。 天成元票号和自己来往,不是他们看好自己,想投资自己。 而是被迫无奈,虚与委蛇。 天成元旗下的松江分号、苏州分号、湖州分号、加上在自己兵锋之下的江宁分号,天成元至少有五百万两的现银,在自己的军靴之下。 他若是敢表现出誓死忠于清廷的态度,撤走人员带走账册,公开反对自己。 那自己会毫不客气的派兵抄了各个分号的银库。 随你藏得多么精巧,直接把分号的房子拆了,地面掘地三尺。这些银子,就成了军费! 刘金鑫心里苦啊,只能周旋,既不敢决裂,又不敢公开支持自己。 毕竟清廷的刀,还是挺锋利的。 李郁喝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 “天成元在江南的生意我不会动。对了,我抄了日升昌的三家分号。他们的那些生意,你如果想接手也行。” 刘金鑫强颜欢笑, 心想,日升昌那是恰好把现银都挪到南边,去抄底茶叶生丝了。他们在江南的分号拢共就二三十万两现银压库。 他损失的起,才敢那么硬气的公然在两广宣称,拥护朝廷和李郁势不两立。 若是朝廷大军进剿,日升昌可以捐银20万两(背后目的是想承包大军的辎重后勤,在康雍乾三代,晋商随军均有先例)。 而自己则是刚刚说服东家,从总号调来了数百万两现银准备炒江浙的生丝~ …… 李郁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军高歌猛进,唯独太缺银子。要是有5000万两银子,我能一口气打到紫禁城,你信不信?” “信,信。” 看着刘金鑫言不由衷的样子,李郁突然严肃了起来: “刘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知道伱在想什么。我建议你聪明一点,不要惹恼了我。我不想学李闯王,但是不代表我不能学李闯王。” 扑通,刘金鑫双膝跪地,脑袋耷拉。 “大帅您确实仁义,有王者之气。可,可是我确实难呐,我得罪您,您抄了江南存银,天成元流动枯竭,撑不到年底就会被同行挤兑破产。我若是支持您,朝廷一声令下,天成元一样被连根拔起。求大帅给我指一条生路吧。” 半晌,李郁才慢悠悠开口了: “去年,我想炒生丝,你们没人支持我,觉得我是蛇吞象。现在呢?” “您的眼光太好了,日升昌票号就是剽窃了您的创意,这段时间在广东四川大肆收购生丝。” “刘先生看好生丝的前景吗?” “非常看好。广州十三行出货量大的惊人,那些洋商的胃口也大的惊人,有多少丝绸就吃进去多少。生丝作为丝绸的原料,价格节节攀升。” 李郁好似闲聊,又扯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我让江宁分号推出城内存银江北取银的战时避险业务,你做了吗?” “做了做了。” 刘金鑫记忆力惊人,一口气就默诵出了此项业务的财报。 “唔,江宁城官绅如同过江之鲫。财富总量想必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应该会超过你天成元的资金规模吧?” 刘金鑫苦笑,点点头。 开玩笑,东南第一大城的财富,区区一个票号怎么比? …… “刘先生,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样吧,我替你保密,不会让清廷知道你和我的私下来往。不过,我调动了几万大军配合贵号推出这个战时避险业务,靡费银钱是个天文数字,那3成的手续费?” “大帅休要推辞,3成全部归您所有,一钱银子都不敢漂没。” 李郁瞅了一眼这个诚恳的家伙, 心想我为什么要推辞?你为什么要提漂没? 爱吃陈醋的晋商就是不老实,和爱吃甜的江浙商人一样不老实!搞的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通知江宁分号,抬高门槛。3万两以下的小户就别存了,寒酸!还有,手续费抬高到3成半。” “需要给什么说法吗?” “我的大炮都架上紫金山了,炮声越大,手续费越贵!”李郁想了想,又说道,“算了,干脆一次涨价到位吧,4成!” (本章完) 235 乾隆:朕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刘先生,投资农桑能有几倍的利?” “2倍!” “投资南北皮货、茶马贸易呢?” “至少10倍!” “投资一个帝王呢?” 刘金鑫抬头,半天才开口道: “无法估量,数万倍,不,十万倍。” …… 李郁慵懒的靠着椅背,猛灌了一口茶。和这帮山西老抠打交道,太费茶水了。 “你家眷呢?” “都,都在太原府。” “为何不随你一起到江南?” “山西票号业铁规,家眷不许随掌柜的驻外,掌柜的也不许在外地讨小的。” “太不人道了!” “大帅说的是。主要是东家怕咱们这些驻外的掌柜们起二心,扣着家眷就是当做人质。” 李郁平静的瞅了他一眼, 可惜了,我和你东家想到一块儿去了。 “刘先生,你是聪明人,和大清朝那些老古董混账不一样。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认可士农工商!我觉得守法商人、精湛技工应该和士并列。” 刘金鑫如被雷劈,愣住了: “大帅说笑了,商贾哪有登堂入室的道理?” “为何没有?” “因为自古就是如此,3000年来都是如此。” “自古如此,便对吗?” …… 李郁拍拍他的肩膀,潇洒离去。 今天的这番话,不能说都是画饼,倒是有不少真实想法。 刘金鑫信不信,信几分,都不重要!天成元票号被自己拿捏的死死的,必须按令行事,这就够了。 李家军要壮大,就需要依赖各路势力,光明的、骑墙的、见风使舵的~ 2日后,江宁城。 城中民心惶恐,军队士气低落,士绅们惶惶不可终日。 紫金山的炮声,日夜不停。 整个满城一片废墟,被烧成了白地。那些往日里昂着头的八旗子弟,都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不过,衙门一道命令。 就让城东一大片的汉人百姓全部迁走,腾出房子给旗人住。 衙役们恶狠狠的骂道: “你们只是暂时让出屋子,人家旗人老爷失去的可是几代的财产呐?” 总之,此事加剧了城中动荡。 刘千正愁找不到新的素材搞事情,这简直就是瞌睡送上枕头,借题发挥,让城中人人自危。 每日一谣,谣谣领先。 …… 无数小道消息,在城中撒播。 真假难辨,总之人心惶惶。 以老高为首的商人们,抓住这个机会开始了最后的疯狂。把日用消费品的价格,全线涨价! 光涨价还不算什么,刘千默默的出了一个主意,惜售。 大米80文一斤? 您还别嫌贵,到了下午,掌柜的一個眼色,伙计们就挂售罄的牌子。 上板,谢客! 愤怒的江宁百姓自然不是吃素的,除了漫天飞舞的蓝鲸雅言,还有愤怒的拳头和砖头。 米铺敢赚这种钱,自然有万全的准备。 一声唿哨,立马有手持棍棒的打手冲出来,狠狠的暴击。然后街巷巡逻的衙役们也冲出来维持秩序。 战时当用重典,总督大人说的! 衙役们时时挂在嘴边,高举虎皮大旗。抓几个最不顺眼的关进站笼。 这样的场景不止在米铺,在煤饼铺子、食盐铺子、药材铺子甚至棺材铺子都有发生。 一种末日之前的狂欢。 …… 老高为首的商绅联盟,赚的心惊胆战。 主要是这钱来的太快,太容易,比预期的还要高出许多。刨掉打点两江总督府、江宁府衙、附郭县衙的银子,利润依旧惊人。 老高红光满面,以60岁高龄正式出任本府商会会长。 上任伊始,他豪迈的说道: “商界同仁们,当前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只要这江宁城再坚持半年,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成为大清朝数得上号的商人。” “这位是天成元分号掌柜,诸位要是存银子可得抓紧喽。人家也要涨涨价,发发小财喽。” 一名留着精致八字胡,头戴镶玉瓜皮帽的汉子起身, 笑嘻嘻的拱手一圈道: “明日开始,鄙号的战时避险业务,手续费额外再加1成。不过今日照旧,照旧啊。” 一胖子豪迈的举起手掌,来回翻了三次。 “15万两,先口头约定,明日将现银搬给你,如何?” “没问题。” 会长老高又起身,大声说道: “诸位同仁若是要提前去江北,可以提前知会我。我这边已经走通了官面还有那边的关系。这么说吧,甭管江宁城明天是血海火海,在座的每个人都会有10张过江的船票。” …… 众人一震: “会长,此事当真?” “我老高在江宁城混了一辈子,靠的就是人品。老王,你要不先试试?把伱老婆孩子先送到江北?” 被称作老王的盐商,点点头: “我看行!” “先送几个趟趟路。” 天成元江宁分号掌柜的,又凑上来说道: “贵公子去了江北,不必担心零花钱。天成元在扬州府有分号,可以凭票先支银子。” 这话一出,全场几十号人都突然看向他。 作为会长,老高首先问道: “是全部吗?” “对,天成元是有信誉的票号。不过贼势凶猛,说不准扬州府也保不住。如果这会都取出来了,后面扬州府再沦陷,诸位又得再存一次。这手续费可不兴打折~” 众人默默点头,合情合理。 还是存在票号里更稳妥,可以在异地安全的取银。 实在不行,到京城也能取。 刘千不露声色问道: “在下有一个担忧。万一,总督大人发兵抄了你们票号的银库怎么办?” 八字胡掌柜喝干杯中酒,摇头晃脑道: “鄙号有位股东,乃是本朝有力人士。” 高会长也感兴趣的问道: “六部堂官?” “小了。区区一个尚书算的什么。这么说吧,这位爷圣颜天天得见,紫禁城兹当是自家院子。这话题就此打住啊,事关老大人的清誉,希望诸位也管住自己的嘴。今天的话,哪儿说,哪儿了。” 高会长端起酒杯: “我年龄大,忘性大。刚才说的什么?我已经忘了。” 哈哈哈哈,众人笑成一团。 东边的紫金山上零星的炮声只当在助兴奏乐来了。反正大家在城西,安全无虞。 …… 江宁城,抓人的行动逐渐离谱。 李侍尧笃定城中有细作,下严令搜捕。衙役、绿营兵们挨家挨户的盘查,稍有嫌疑或者看不顺眼的全部抓捕。 每条街都有人被捕入狱,大牢里人满为患,只能临时征用兵营审讯。 为了拿到赏银,每天都有人屈打成招。已经拿到了“细作”的口供100多份,其中光主谋就占了一半。 江宁城最近十年发生的所有大案,都被认领了。 就连明孝陵,都有好多人抢着供认是他暗中保护的。哦对了,还有紫金山失火案、夫子庙盗窃案、总督衙门闹鬼案,都被人认领了。 新上任的江宁署理通判,军机大臣于敏中的大儿子于运和看的直皱眉,将所有案卷全部压下,下令重新抓认真抓。 他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加之涉世不深做事还有点底线,没那么的下作。 责令衙役们不许随便乱抓,要大体确定有问题了才能抓。 至少,得搜出点细作的物证? 比如说,兵器、来往书信、行动经费、腰牌旌旗什么的。 ……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下面的衙役执行起来就歪到了姥姥家。 要证据是吧? 成!找有点钱却没有背景的大宅门,只要不塞足了诚意,就破门搜查物证。 金银就是细作活动的经费。 大宅门里都有护宅的兵器,妥妥的造反铁证。 然后到底是不是,就交给通判大人您来确认了。 不是?那也没关系,释放呗。反正咱们在搜查的时候,已经捞足了。 于运和气的鼻子都歪了。 他本想借助这个机会好好的表现一下,如果能抓到几个真正的细作,他就算是守城有功。 “你,你们抓人能不能用点心?” “大人,小的们尽心了,都是按照您说的嫌疑标准抓的人。再说了,这细作两个字也没写在脸上啊,只能把看着不对劲的都抓起来碰碰运气,拷打一下,万一就遇到了呢~” 于运和拂袖而去。 他读了半辈子的书,很少接触实务。如今总算是理解了老爹的那句话:“老吏十年,鬼都缠不过。” …… 能让堂堂军机大臣如此评价,大清朝的吏员群体之刁钻难缠,可想而知。 当然了,官想整吏不是没有办法。 如果他老爹在场,肯定会告诉他: “你是官,就该用官的方式去搬掉障碍。搬出大清律,找出那些煌煌国法,对症抓药,只要扣住一条,就是人头落地。用大义杀人,理直气壮。” “找不到证据?那就抛出一块肥肉让他们竞争,有竞争就有仇恨,有仇恨就有人主动向你提供证据!” “在咱大清,可以不懂如何做事,但是一定要懂人。” 这些道理,纵然是天资聪慧的寒门子弟也很难深窥。 直到仕途兜兜转转,多年以后才猛然醒悟,只可惜须发已白,只能写进书里,希冀下一代能少走弯路。 不过,刘千在城中混的很滋润。 衙役们见了,都恭敬的尊称一声:牛老爷。 牛老爷有钱还大方。每次巡逻路过,上门登记就没让人空过手。大家伙总能捞点散碎银两花花。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 圆明园, 一骑冲入,马蹄声铮铮。 这很不寻常,不合规制。太监宫女们都连忙躲开到道路两侧,生怕被撞飞了。 冲到福海(园中的一个大湖)边,勒住骏马。 几乎没有停顿的下马,冲到殿外就是一个漂亮的滑跪。 门口的太监连忙接过,低着头送进去。 乾隆紧张了起来,连带着于敏中也心跳过速。 “皇上,江南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拆开。” 总管太监秦驷利索的拆掉火漆,取出里面的纸。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因为纸上竟然有血迹。 给皇上的密信竟敢如此失礼,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败了! 富察.明亮带着几百号残兵,在九华山被追杀了几十里才甩掉了追兵。匆忙之下,在家奴的背上写了这份军报。 又浪费了三天时间,才通过安庆官府递送出去。 乾隆仅仅看了两行字,就头晕目眩。 扶住了桌子,稳住身形。 “皇上~” 秦驷心疼的伸手扶住老皇帝,却被狠狠甩开,吓得他连忙跪在地上。 乾隆看完了全部200多个字,纸飘落在地。 于敏中连忙捡起浏览了一遍,脸色煞白: “这,这怎么可能。” “诸位臣工,咱们的大清遇上麻烦了。火器营和西山健锐营一万多人在江南全军覆没。明亮几乎是只身逃出,人此刻在庐州衙署待罪。” 殿内所有人的脑袋都嗡的一声,麻了。 帝国最精锐的一万余八旗军队,没了! …… “皇上,那可是去年刚刚从金川战场凯旋归来的百战精锐啊。怎么会~” 乾隆疲惫的坐回椅子里,感觉浑身精气神被抽空。 眼神空洞,说道: “朕从一年前,就隐隐觉得江南一带有什么不得了的可怕东西在活动。到了今日,朕才明白,这可怕的东西是个落榜书生,他叫李郁!” 殿内很安静,一群大臣跪着,但是上身笔挺,昂着头听圣训。 努力的展现自己的骨气! 还有冷静! 国难见忠臣,这可是刷脸的好时机。 乾隆用一种恍惚的语气说道: “朕冤枉了太湖协副将施令伦,错怪了施家。他根本不是反贼,而是被反贼和当地官府一道给逼反了。” “下旨给施令伦平复,追授江南提督。施家的侯爵位置,恢复!挑选一二得力施家子孙进京,朕还要重用。” “明亮他自囚在庐州府大牢,向朕请死罪。诸位说说,怎么处置?” 于敏中赶紧说道: “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毕竟是富察氏的子弟。” “是啊,富察氏满门忠烈。” 乾隆点点头: “明亮罚俸1年,降为三品城守尉,仍在军前效力。” “调集陕甘、山东、河南、直隶绿营4万人,组建江北大营。” 他心中有句话没好讲出来,满人流的血够多了,不能再冲在最前面了。该让汉人蒙人为大清做出点牺牲了。 “钱峰卸任钦差,不必回京,就让他担任江苏布政使兼两淮盐运使,负责为江北大营筹措粮草军饷。” 于敏中心想,朝廷遇到难事了,孤臣直臣们的话语权就大了。若是天下太平,钱峰这小子指定要在某个边陲县城默默待到死。 “请皇上示下,江北大营驻地设在哪里?又让何人统帅?” …… 乾隆还未来得及开口,殿外又传来了马蹄声。 由远及近,然后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来。 “皇上,两江总督的加急军报。” 乾隆深吸了一口气,说真的,60多岁的老头了,吃不消这么接二连三的被打击。 “奴才李侍尧泣血奏报,京旗援兵一战尽墨,贼势滔天,江宁如大海孤舟危在旦夕。贼据紫金山,昼夜炮击,城破只在旬日之间。奴才世受皇恩,当与江宁同沉。城在,奴才在,城破,奴才死。”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缕表达死志的头发。 乾隆闭上了眼睛,只有出气。 一旁的总管太监秦驷又想召御医,又怕被骂。急的满头大汗,只能求援似的看向于敏中。 然而于敏中老神在在,宛如泥塑,绝不多事。 …… (本章完) 239 大清朝有很多非主流数学家,擅长用四则运算解决一切棘手的难题 “今天外头怎么这么乱?” “抢米的,抢药材的,还有纵火的,这一天就发生了十几起。到处都在杀人放火。” 刘千神情凝重,思考了一会,笑道: “江宁城的大限,到了!” 民意汹涌如岩浆,已经不是李侍尧能压得住的了。 这城中的清廷官吏和驻防八旗已经坐在了火药桶之上。一旦稍有懈怠,就会玉石俱焚。 “署长,我有些担心弟兄们。” “嗯?” “光是昨天,我们就损失了4个弟兄。都是意外被裹挟进了民乱,也不知道是被官兵杀了,还是被乱民杀了。属下可以确定,江宁城越来越乱了,大白天揣着刀出门都不安全了。” “让咱们的弟兄往这条街集结吧。粮食、兵器都备齐了。夜里睡觉也要留出暗哨,别阴沟里翻船,死在胜利的前夜就太可惜了。” “是。” 过了一会,刘千展开白纸开始写信。 两封信, 其中一份有火漆的将会送到城外的第一军团大营,由林淮生转交主公。另外一份是林淮生亲启。 …… 给太平门的守军塞足了银子,人就能出城。 要么是逃难去江北,要么趁机挣大钱的。 清军见怪不怪,懒得多事。毕竟佐领多隆大人都没发话,底下人就没必要装忠臣良将了。 所得银钱,吃喝炮赌。 越是船要沉了,船上的人就越疯狂,这也很合理。 多隆和底下旗丁们讲: “这脑袋在肩膀上能扛多久,还是个未知数。不如看开点,潇洒点,做点平时不敢做的事。” 光靠收出城费,已经不足以支撑正蓝旗第3参领第2佐领众人的消费了。 他们甚至将太平门附近的一户被开除汉军旗籍的士绅家,给灭了口。 在杀人之前,多隆给众人做了心理建设: “皇上亲自下令的汉军旗除名者,狗都不如。咱是正经旗人,杀他们天经地义。” 于是,这户士绅一家老小整整齐齐去了阎王殿。 然后胡乱报了个暴病而亡,临时征辟宅子作为佐领驻地。 如此危机时刻,压根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实际上多隆是为了增加麾下佐领的凝固力,大家一起干过坏事之后,会比较好沟通,不太容易出现二五仔。 投名状嘛! 等“杀出江宁”后,他才会告诉所有人。 “本官大意了,这家士绅的亲家在刑部做郎官。诸位千万把嘴巴管好了,否则一旦事发,大清朝再也没有咱第2佐领的容身之处。” …… 系着腰带,生无可恋的走出城门楼子的多隆,听到了兵丁请示: “上午出去的那伙商人又回来了。” “查一下呗,只要有出城时发的身份证明,就放吊篮拉上来。” “嗻。” 他往城下瞥了一眼,见一群鬼鬼祟祟的伙计正往城上挥手致敬。 心里暗骂:老子敢打赌这里边有细作。 不过没办法,反贼的道路退一步万劫不复,进一步还能苟活。由于心理压力太大,所以要及时行乐。 多隆大喊一声: “今晚让哪家酒楼,哪家窑子送货?” “大人,奴才们觉得酒楼吃腻了,不如吃盐水鸭吧。有鸡有鸭,这样比较配!” “狗奴才,去吧。” 费用平摊,每人往铜盆里扔一小锭银子。 到了多隆这儿,他甩出去一锭金子,嘀咕道: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赶紧花。省的人没了,钱还在。晚上给弟兄们加点菜。” “谢大人。” …… 虽然说刘千派人通知了自己,江宁城破时会送给自己一套泼天的富贵。 可作为见多识广,对这个世界已不抱希望的多隆深知:泼天的富贵,都伴随着泼天的风险,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到了城破之时,炮弹枪子乱飞。谁踏马还顾得上你是内应,你是旗人? 枪林弹雨之中突围,不如看命咯。 想到这里,他又一咕噜起身: “战马都好好喂了吗?” “回大人,精细草料一点不敢短了。” “不够,从今天起每匹马加3個鸡蛋,3个苹果,3斤大麦。” “啊?” “战马是我们的好兄弟,不可厚此薄彼。拿银子去买,买不到就抢,总之出了事我担着。” “嗻。” 第2佐领的一群旗丁,小声议论着自家佐领大人。 “咱大人好像从不在乎王法?” “人家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悍将,不在乎这些酸文假醋。” 一头发花白的老旗丁,突然睁开眼睛不屑道: “城都快破了,还讲究什么王法。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天真愚蠢,这要是放在我爷爷那会~” “那会咋了?” 老旗丁拢了拢风中飘舞的白发,阴恻恻的挤出两字: “口乞人。” 众年轻旗丁顿觉胃里翻涌,十分不适,再看着手里的酱牛肉,有人忍不住跑到城墙边呕了~ 老旗丁鄙夷的瞥了一眼,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二。 不知为何,自己很是看不惯现在的年轻旗丁,觉得毫无八旗的凶性。 只不过他选择性忘记了当年和一群孩子打架输了,哭着回来后,被爷爷跳着脚骂他是“懦弱的玩意”。 …… 被包围了数十天的江宁城,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现象。 虽然李家军迟迟未曾发起攻击,但城中烽火不绝,到处杀人放火。 福长安已经有些麻木了。 这些天他镇压乱民的次数高达五十余次,并无风险,单方面屠杀罢了。 但是他的佩刀却不再锋利,半个时辰前借着马速划过一个乱民的肩部,仅仅是流血。 而麾下骑兵,也大多如此。 他心中默念: “刀钝了,还可以磨。人心麻木了,短时间就拉不上来了。” “我大清怕是要失去江南了。” …… 紫金山峰顶, 林淮生、刘武举着千里镜瞭望城中。 “老刘,这仗打的蹊跷。” “蹊跷个啥,主公真乃天人也。江宁清军已经是一触即溃了。” “我早就想强攻了,但主公不允。” “对了,昨天李侍尧的师爷秘密来访。许诺我一个总兵,外加白银2万两,条件是反戈一击。” “所以呢?” “我把使者留下了,派快马请示主公如何处置。” 林淮生放下千里镜,很认真的打量了刘武一番。 惹得刘武疑惑,问道: “你看什么?”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个木匠还挺有花花肠子。” 刘武笑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很想说一句,此刻躲在江宁城的那位本家,才是大家都没瞧出来的厉害角色。 没有讲出口,是担心话会传到他耳朵里去。 今日不同往昔,众骨干各掌一方,相处起来就微妙了。 穿草鞋的时候,大家想的都很简单。穿上官靴,人就变了。 下山后,刘武又索要了一些水泥。 在江心洲选择了一处小山坡,将地基垫高半丈,修筑了一座水泥炮台,从战船卸下几门重炮搁在里头,防止清军水师顺江而下。 若双方旗鼓相当,岸基炮台对水面战船可形成巨大的优势。 因为战船会沉,炮台却不会。 …… 湖北中部, 洪圣帝的战略失误,被无数倍放大了。 主力都在打武昌,偌大的湖北占领区除了有限城守兵力,竟然没有一支机动兵力,空虚无比。 从川江而来的成都八旗马队,一路出奇的顺利。 捣毁白莲的粮道,中心开花。 遇到水稻田就掘开,遇到水渠就挖开。 “副都统有令,白莲几十万流民,断了秋收,他们就完了。” “一帮乌合之众,活不到过年。” 正说着,远处的茅棚里冲出一群衣裳褴褛,瘦的惊人的百姓。 扑通跪在了水田里,磕头如捣蒜,哀呼道: “官爷,我们是顺民。” 佐领抽出佩刀: “砍死他们,一群白莲余孽。” “嗻。” 水稻田很快干涸,尸体在阳光下膨胀,引来一群苍蝇。 …… 武昌前线, 洪圣帝脸色很差,一半是因为最近躬耕过勤,伤了元气。另一半是因为后方不稳。 “荆州,荆门,安陆,德安,襄阳都在告急,向朕索要救兵。诸位爱卿怎么看?” 白莲第一勇将,张厉勇略一思索,拱手道: “臣觉得他们遇到的应该是同一支马队,沿途搞破坏。” “嗯,张爱卿所言极是。” 一群老兄弟沉默,不知道说啥。他们不擅长这种基于情报和现状的军事推演。 “张爱卿,你说当下该怎么办?要回援吗?” “不可,全力拿下武昌。再掉头去围剿这支大胆的八旗马队。” 散会后,张厉勇单独留下了。 “爱卿,你真的想水淹武昌吗?” “恕臣无礼,除了此法别无他计。若是再拖得久了,只怕生变。” “你去办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洪圣帝叹了一口气,招来司马尚: “伱亲自带人,好好清点一下我们到底还有多少存粮?” “遵旨。” 司马尚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鄙夷,觉得这白莲圣国多是乌合之众。 管辎重的三个老信徒,凑一起也认不全百家姓。粮草出入,全凭掰手指划道道。 …… 3天后,司马尚面如土色。 他决定收回前几日的评价,这哪是乌合之众,这是稀泥扶不上墙。 粗粗估算发现,辎重大营尚余粮草4万石。 而大军的人数在12到15万之间,按照每人2斤粮算,每天就消耗粮食30万斤。半个月后大军就无粮了! 后方一直在转运粮食。在之前,大约是每5日送到4000石,而如今已经锐减到了2000石。 而八旗马队的中心开花,导致了粮道不畅通。 他在帐内犹豫了好一会,决定先和张厉勇商议一下。 作为前“清廷降官”团体,他们是报团取暖的。 “麻烦了。张兄,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这圣国还有希望吗?” “速速拿下武昌还有胜算。拿不下,外面那帮人真的要上天见弥勒佛了。” 俩人的话语间毫无敬畏, 在他们这种见过世面的人眼里,弥勒就是一种形式,忽悠人的形式而已。相当于一种智商检测器,快速筛选聪明人和蠢人。 至少能进入御帐的没人信,而且圣帝是头一个。 …… 送走了司马尚,张厉勇匆匆召来了亲信心腹们。 “兵练的怎么样了?” “勉强能当绿营兵用吧,只要盔甲刀剑跟得上。” “听好了,现在速速去辎重领取2000石军粮,要快,就堆在我军营中。” “遵命。” 没一会,帐外来了人。 “将军,圣帝召您前去商议如何决堤淹武昌。” “知道了。” 张厉勇起身,一丝不苟的穿好盔甲,挂上佩剑,最后郑重的戴上头盔,昂首出门。 将门世家很在意仪表,邋里邋遢、嫌弃盔甲重嫌弃盔甲闷的人往往都不长寿。 …… 白莲召集2万人在汉水支流筑起多座堤坝,开始蓄水。 三日后天降大雨,连绵不绝。 堤坝呼啦啦全垮了,不是圣帝下令掘开的,而是实在挡不住水势了。 上游汇集下来的洪水奔马一般冲击着武昌城。 城北暂时无虞,地势偏高,加之城墙挡住了洪水。而城南被洪水灌入,虽未没顶,却也是水深过腰。 武昌城一片混乱! 湖广总督陈辉祖大惊失色,下令将所有兵丁火炮转移到北城,放弃南城。 次日,又遇大雨。 下游河段被白莲故意沉船堵塞,造成了排水不畅,加剧了武昌的洪涝。 天初一放晴,数万白莲大军就迫不及待开始攻城。张厉勇亲自督战,目的是让这些新兵死亡的多一些,再多一些。 消耗人口,是增长资源的一种有效方式! 大清朝有很多非主流数学家,擅长用四则运算解决一切棘手的难题。 …… “督战队,凡遇畏葸不前者,杀。” 张厉勇将亲兵安置到各营担任军官,督促手底下新练成的兵扮演督战队,以密集的长矛军阵督战,寒光闪闪的矛尖逼着数万新兵向前或死亡。 云梯如密林,盾车如蚂蚁,更有几座高及城头的箭楼车。 仅仅半天,攻城的白莲大军就已经数次爬上武昌城墙,又被击退。 洪圣帝坐在明黄大纛下,心情激荡。 他头一次见识如此规模宏大的攻城战,目不转睛。 “张爱卿。” “臣在。” “依你看,还需多久可破武昌?” “保持当前攻势,一两日之间”“武昌必破。” “哦?当真?” “臣可立下军令状,2日之内若不破武昌,臣提头来见。” …… 攻城战进行到了午后,江面突然传来炮声。 目视所及,一艘挂着抚远大将军大纛的战船出现在了江面上,起初只是三五艘,慢慢就变成了二十几艘。 清廷的援兵来了! 张厉勇大惊失色,急忙调白莲水师迎战。 然而,全部由民船组成,哪是战船的对手!渔船,漕船,商船,五花八门,一艘艘中弹起火散架。 阿桂带来的这支内河水师,载炮少则三五门,多则十二三门。开炮后再次装填的空隙,甲板上的水手就用抬枪、弓弩、纵火罐填补火力空白。 短短半个时辰,清军就控制了汉水,开始炮击正在攻城的数万白莲新兵,瞬间大乱。 阿桂站在船头长舒了一口气,和身边人说道: “湖北战事,此战当为转折点。从今日起,攻守易形矣。” 停顿了一会,突然大吼道: “洞庭湖水师总兵,沙拉克巴何在?” “奴才在。” “令你率1000水师兵勇登岸,攻入白莲辎重大营后纵火焚烧。” “嗻。” …… (本章完) 236 一场事关苏皖两省尊严的械斗 过了好一会,乾隆自己突然叹了一口气: “石头落地了,总比悬在半空中好。” “传旨,在扬州府仪征建江北大营,海兰察为主帅,调集天下重兵进驻。没有朕的命令,绝不许擅自进攻。” “在淮安府清江浦打造船只,以备渡江运兵所用。” “在安庆打造战船,铸造火炮,组建一支精锐的水师,以配合江北大营作战,就让明亮筹建吧。” 于敏中抬起脑袋,坚毅道: “皇上圣明,以天下压一隅,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朕这辈子遇到的敌人多了去了,李郁区区一届落榜书生,三板斧使完了,也该朕出招了。” 乾隆突然变得亢奋起来,眼神逐渐狠辣: “江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传旨周边省份,打,打的江南不得安生,狼烟四起,打的他首尾不能相顾,疲于奔命。” “他以为占据了江南,朕的钱袋子就空了?我大清富有四海,怎么可能真正缺银子?” 于敏中立马接话: “广州十三行、两淮盐商还有晋商都应该为皇上分忧!” …… 整个圆明园,气氛都压抑异常。 天子的气场不止影响着这座著名的皇家园林,甚至影响了整个京城。 京城无秘密! 仅仅一天时间,四九城里能被称作爷的都知道了前方大军惨败的消息。 各大饭庄、戏院都变的门可罗雀。 就连八大胡同的老鸨都颇为郁闷,倚着门栏骂道: “这帮爷们是咋回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个个装的忠臣良将似的,又不是他亲爹亲妈死了。” “妈妈,正好歇息一天罢。” “贱蹄子,说的轻巧。胭脂水粉、火烛薪炭、还有这几十张破嘴,都让老娘一人承担?” 老鸨越想越气,一跺脚: “今儿全体晚饭省了,瞧你们一個个胖的。上次是哪个胖蹄子,把张老爷坐骨折的来着?” 一群姑娘,想笑又不敢笑。 只能默默回房,随便找点小点心填饱肚子。 京城的富贵人家标配:天棚鱼缸海棠树,黄狗胖丫头。做女人还是胖点好。 …… 大清朝不流行新生活运动。 旗人、京官还有士子们闭门不出,拒绝一切腐朽的娱乐生活,只是因为担心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被政敌当了靶子。 指使御史上折子弹劾,上万京旗兵丁英勇殉国,京城家家缟素,自己却逛窑子,喝花酒,听戏还叫好。 这往轻点说,是思想上同情反贼,对朝廷不满! 往重了说,就是谋逆! 虽然你没有武力造反,可是你心里已经造反了。 您还甭觉得荒诞,在咱大清很现实。 乾隆爷修《四库全书》,从民间收集了100多万册图书,其中一半~烧掉了。 因为内容谋逆! 礼部编纂馆院子里的那口大缸,火光彻夜不熄。 巡城御史好几次以为失火了,心急火燎的跑进来,最终长叹一声,默默离开。 就连几位闲散王爷都不太敢出门听戏,而是闷在家里,和侧福晋们喝闷酒。 一问就是: “杀人不可怕,就怕诛心。” 物理行为的罪名好辩解,唯心的罪你怎么解释? 辩解?定性为狡辩! 沉默?说明你心虚! 愤怒?被揭穿,急了急了! 把头磕破了?虽然不能证明你无罪,可至少态度是端正的。 哎,大清~ …… 川江,是长江上游的一段。 因为大部分在四川省境内,故而得名川江。 康熙年间,湖广填四川的百姓就是走的这条水路。 若是冬季枯水期,礁石外露,行船异常凶险,稍不留神就是船毁人亡。 幸而如今是夏季丰水期,水位升高,许多礁石就被淹没在了水下。虽水流湍急,行船安全系数却是提高了。 奉抚远大将军阿桂的军令,成都驻防八旗1500兵丁千里迢迢坐船从川江奔袭而来。 副都统歧征,站在甲板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水面。 前方正中间,有一露出水面3尺的礁石。这种微露的礁石最可怕,隔远了看不见,到了跟前才猛然发现。 水手们全力以赴,或拉着绳缆调整风帆,或拿着长篙站在船头随时准备出篙。 船头微微转向,堪堪从礁石旁擦身而过。 歧征如释重负,擦掉额头的汗珠大口喝水。 他身后的20艘船,因为有了领航船的提醒故而早早开始转向,倒是从容了许多。 “都统,老船工说咱们已经出川了,还有300里就能到荆州。” “好,到了荆州每人赏10两。” 一群船工喜滋滋的过来磕头谢恩。 …… 古人有云:“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抬头望去,见两边皆是刀削一般的陡崖,川江被夹在峡谷高山之间,猿猴叫声不绝于耳。 船队行驶在仅有百米宽的江面,再加上一个90度的大转弯。 如果有一支敌军在山崖上架设大炮,再埋伏上千余人的弓弩手火枪手,就能重创这支被迫降低航速的笨拙船队。 万幸,这里还处于大清官府的治下,没有被教匪波及! “湖北舆图,拿来。” 甲板上,歧征和手底下的几个参领商议着如何打好这一仗。 “抚远大将军有令,湖北战场执行的是四面合围,中心开花的战略。如今就差我们这一支奇兵了。” “都统,军报说湖北白莲教匪高达20万人,我们这千把奇兵会不会~” 歧征笑了,他属于另类旗人。 头脑冷静,爱研究兵法,喜欢用奇兵,四两拨千斤。不喜传统的摆开阵势厮杀。 “根据军报,白莲的主力在围攻武昌城,所以其余府县的兵力并不强。我们不攻打城池,遇到大股教匪步兵则避开,这样的话千余骑兵可以纵横荆襄平原并无太大风险。” 一员协领问道: “轻骑突进,军粮怎么办?” “带上三天干粮,之后就食于敌。” “若是一时遇不到敌呢?” “可就食于民。” …… 歧征说的很淡定,所有人也觉得很正常。 官兵缺粮则掠夺百姓,天经地义。很典型的殖民者心态! “本都统要提醒各位,虽然白莲在湖北攻城略地,鲜有城池还在官兵手中。可乡间的士绅豪强依旧不少,你们要多多借助他们的力量。配合剿匪有功者,可为其请功赏赐顶戴。士绅们一定会趋之若鹜。” “嗻。” 歧征摆摆手,对着信心满满的众人又叮嘱道: “情报和军粮多多依靠汉人士绅。行动要果敢迅速,尽快中间开花。” 一天后,船队抵达宜昌。 歧征丝毫不理睬惊恐的白莲,继续顺江而下直到荆州才登岸。 白莲在荆州的驻军仅仅是一支偏师,并不敢出城迎战。 八旗兵同样也不想打仗,因为舟师劳顿颇感疲惫。 坐船久了,人上岸后会觉得地面不是坚实的,像踩在棉花上面。 一夜无言,除了哨兵,其余人吃饱喝足呼呼大睡。 次日清晨,众旗丁皆精神饱满,休息充足,斗志旺盛, 歧征笑道: “八旗将士们,跨上战马举起战刀,杀穿这荆襄平原,让教匪胆寒,让湖北官民振奋。” “牢记本次作战的任务,是奇袭,是破坏,截断白莲的粮道,烧毁他们的辎重粮仓。” “大人,如今正是水稻种植的季节,也一起毁掉吗?” “毁掉。” “嗻。” …… 1000骑兵,一人双马,消失在了视野里。 歧征则是登船,指挥剩余的500八旗兵和水手们继续顺江而下。 白莲水军数量庞大,但都是民船,并无水上作战的实力。而他麾下有4艘崭新的1200料战船。 3日后,他们遇上了一支白莲的运兵船队。 一顿炮火,战果斐然。在江水里扑腾的白莲新兵被战船反复碾压,直到水面泛红。 “都统,咱们目的地是?” “去石首和抚远大将军会合,然后合兵一处增援武昌,给几十万教匪来个中心开花。” 沿途,船队旌旗飘扬,所到之处士绅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石首, 位于湖北的最南端,毗邻湖南,是洞庭湖的支流流经的一座小城。 阿桂的大将军行辕就设在此处,探马驿兵来往络绎不绝。 他最担心的一件事是,武昌失守! 那样的话,四面合围中间开花的战略会很尴尬! 只要武昌城像个钉子,牢牢钉住白莲主力。他就有把握在年前光复湖北大部分地区,击溃白莲主力。 …… 江宁城一江之隔的江浦县。 最近小日子过得很不错的提标副将胡之晃,终于摊上大事了。 他的便宜岳父,江浦县富商董大官人面色凝重的告诉他,铜矿那边又又起冲突了。 滁县的地头蛇纠结了上百号人叫嚣一次解决问题。提议双方不通过官府,私下武力解决。生死有命,事后不再找补。 谁打赢了这铜矿就归谁所有,不许再后悔。 “贤婿,滁县那边下战书了。” “七月初二中午各出100人,兵器不限,但是不许用火器,也不许报官。” 胡之晃推开丫鬟送过来的香瓜,得意的笑道: “老泰山放心。正好一劳永逸的彻底解决麻烦。咱家的买卖绝不会落到他人手里。不过~” “贤婿放心,犒劳弟兄们的银子,从优从厚。” 亲翁婿,明算账。 董大官人拍出了3000两银票。 “这是出兵银子,打赢了犒赏另算。伤了死了,我按照朝廷的抚恤给,一钱也不会少了。” “好。” 胡之晃骑马去了军营,挑选了100号斗勇好狠的兵。 都是亡命徒,见银子眼开。 何况这是和地痞无赖开战,不是和贼兵打仗。每人20两开拔银子,相当丰厚! 胡副将漂没1000两,合情合理,不算太黑。毕竟他还分润了500两给各级官佐,皆大欢喜。 …… 到了日期,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开到滁县山里。 盛夏的山区植被茂盛,蚊虫多的能吃人。 铜矿位置很隐蔽,在山坳里绕了好几个圈子,眼前豁然开朗。 一排排臭烘烘的窝棚,简陋的冶炼现场,狂吠的烈犬,难闻的气味,还有那些粗野彪悍的汉子,无一不在告诉来人: 良善勿近! “弟兄们辛苦,小人刚炖了野猪肉,还买了好酒。”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立马迎了上来。 胡之晃擦擦汗,问道: “你是什么人?” “小的是矿上的把头。” 5口大铁锅,炖肉的味道香喷喷,地上还码放着几十坛子酒。 看着点头哈腰的铜矿把头,老胡莫名的产生了一些怀疑。 李郁当年还是存菊堂军师的时候,曾经和一伙过江猛龙展开过一场“公平公正的决斗”,在巴豆的加持下,最终结果果然很公平。 作为李郁的结拜兄弟,胡之晃本能的产生了一丝联想。 他冷冷的盯着把头,来了一句: “先给我来一碗,要肥的。” “是是。” 满脸横肉的把头,忙不迭的亲自盛满一碗肉端了过来,却听到一句: “伱吃。” …… 胡之晃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表情很不善: “这一碗你先吃,听不懂人话吗?” 把头吓得抄起筷子大口吃肉,狼吞虎咽。 刚钻出马车厢的董大官人有些疑惑,走过来询问: “贤婿,你这是~” 胡之晃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作为一个老奸巨猾的商人,董大官人立马不再出声,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 把头吃光了碗中肉,陪着小心说道: “大人,山里刚打的野猪肉,美味的很。” 胡之晃依旧警惕,眼珠子骨碌一转,指着旁边码放的酒坛子,问道: “什么酒?” “镇子上买来的十年陈酿好汾酒,特意为诸位弟兄准备的,喝点酒壮威。” 只见老胡大步流星走过去,拍开坛子上的泥封。 陶醉的闻了一下,赞道: “香。” “你,来喝两口。” …… “大人,小的身份卑贱,喝不得如此好酒。” 把头连连后退,拒绝喝酒。 胡之晃冷笑一声: “来人,按住。” 两个便装兵丁,恶狠狠的按住了把头。胡之晃捏住他的嘴往里面灌酒,一口气灌下去半坛子。 没一会,把头就开始抽搐腹泻,臭气熏天。 “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夫待你可不薄。”董大官人气的从马车下来,跳着脚大骂。 每月开10两银子的工钱确实不低。只不过,对手更大方。 胡之晃心中暗自庆幸,跟着兄弟混久了,心眼见长。 他抽出佩刀,横在把头脖侧,狠狠一拉~ “哎呀。” 董大官人捂着眼睛,差点站不稳脚跟,一股血溅到了他的靴帮。 老爷心善,接受不了亲眼目睹杀人的过程,过于残忍。 以前要解决仇家,都是管家告诉他:“老爷,那边做干净了”。 他慈眉善目的拨着手串,点燃一株清香供奉在铜香炉里。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自称“江浦县大善人”,而且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个善名。 …… 他哭丧着脸: “贤婿,你这一刀,把老夫这半年的功德都砍没了。” 胡之晃笑嘻嘻的把刀抛给一个董府家丁: “泰山勿恼,小婿认识一个好和尚,做过住持,云游过很多地方,非常有佛缘。改日我请他来府里做场水陆法事?” “好,好,务必要请大师拨冗前来,老夫心诚,有一笔丰厚的香火钱必须舍出去。” 说罢, 董大官人慌忙爬进马车,放下帘子,害怕又看到一些有损功德的场面。 (本章完) 237 大清朝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胡之晃撇撇嘴: “弟兄们敞开吃肉喝酒,家伙不要离身。放哨的兄弟,前出2里。” “嗻。” 小半个时辰后,密林中传出铜锣声。 众人立马放下碗筷,抹抹嘴开始列阵。 20人手持刀盾,其余人皆是长枪。刀矛皆不是绿营常见的烂货,而是一水的好铁锻造的精良兵刃,董家出资的。 山谷入口处,黑压压的人群快步而来,为首的一汉子拱手道: “滁县砍刀帮全员在此。诸位是江湖上哪一支?报上名号。” 胡之晃气笑了,询问身边的兵: “快想一个字号。” 一个兵丁走上前,大声吆喝道: “江北炸天帮,就问你怕不怕?” 对面的滁县汉子立马愤怒了,觉得这伙子江宁人不讲武德。这么沉甸甸的字号,你们扛的动吗? 砍刀帮帮主戾气十足,不耐烦的举起刀: “话不投机半句多,是骡是马,拉出来溜溜?” “溜就溜。炸天帮行走江湖,专门掐尖。” 两方慢慢的移动到了旁边的一处山谷,谷中已提前清理了杂草,石块。容纳200人的械斗,绰绰有余。 …… “砍刀帮的弟兄们,干他们。” 一声唿哨,黑压压的人群就冲了过来。 兵器很杂,有砍刀、有长剑、有鱼叉、有大锤,还有挥舞双刀,九节鞭的。 雕龙画凤的汉子们努力的展现出最凶狠的气质。毕竟这七月暑天,不纹身的都热,纹身的就更加热了。 胡之晃退到了最后面,低声喝道: “长枪结阵,人挨着人。两翼刀盾,护住了。” 松散的百人,突然收缩靠拢。肩顶着肩,毫无空隙,长枪齐刷刷放平。 第一排猫着腰,给第二排留出足够的视野。 见如此乌龟壳阵型,已经冲到10丈之内的砍刀帮众人,前排立马刹车停住脚步,后排的还是挤着往前推。 口中不干不净的喊着:“干死江宁人。” 现场十分的混乱。 说话间,明晃晃的矛头就过来了。 胡之晃大喊一声: “炸天帮的弟兄们,冲过去扎死他们。” 喊完了,他觉得自己的老脸有些发红发烫,这么中二的字号真踏马喊不出口。 …… 滁县砍刀帮乱哄哄的迎上了长枪阵。 前排的人被扎的飙血,惨叫连连。后排的人再也顾不上帮规、义气了,掉头就跑。 胡之晃的兵当然不会放过。 一声唿哨,追着后面刺。一口气追出去半里,轻松弄死了60几人。 场面十分血腥,江湖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对于丘八们来说稀松平常。 人一旦被长矛刺中,最轻都是重伤。 被刀砍到就不一定了,很可能浑身是血,却是个轻伤。 胡之晃的笑声突然被枪声打断。 先是两声,随后砰砰砰的连续十几声。他心中暗叫不好,被暗算了。 …… 追杀的长矛军阵,好似碰到了礁石的海浪一般又撤了回来。 有弟兄气急败坏道: “大人,那帮孙子使诈!他们居然找来了绿营兵。” 胡之晃顾不得琢磨这句话里的“孙子”,到底是骂的谁,赶紧问道: “有几個人?有几条枪?你怎么确定就是兵丁?” “二十几人,十几条火绳枪,其余用的是弓箭。都踏马是同行,瞅一眼那怂样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谷口冲出一群人。 枪口腾出烟雾,这边立马有两个弟兄中枪惨叫倒地。 “撤,先撤。” 众人拉着伤员,连忙往山里跑。 那些人也不追赶,止步原地装弹。他们是寿春镇总兵麾下的兵,应滁县地头蛇重金邀请,携带火器,便装而来。 寿春镇总兵署在寿州,相距此地几百里。 俗话说:文官管一块,武官管一条。 总兵的手再长,隔着几百里不可能在滁县的地盘上驻兵,除非他想造反。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吃分红,而无法干涉铜矿的运营。 …… 胡之晃猛然想明白了,对方和自己岳父的想法撞车了,都踏马的请了绿营兵做外援。 而且对方明显更狠,直接上了鸟枪兵,属于一点不讲武德。 “大人,怎么办?” “弟兄们伤亡怎么样?” “死了十几个。” 见众人十分悲愤,胡之晃突然有了想法,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段日子真把自己当成绿营副将了。 自己是贼酋之一啊! 思路一打开,人就豁然开朗。 “弟兄们,这口气没法忍。弄死他们,敢不敢?” “大人您指哪儿,弟兄们就打哪儿。” “对,咱提标的弟兄们都知道,您是真疼弟兄们,把弟兄们当人。” 一群人义愤填膺,坚决拥护副将大人的任何决定。 “火绳枪算个毛,咱们冲上去硬扛一波,贴身弄他们。去,把矿上的独轮车弄来。” 矿区的入口, 20多个手持火绳枪的寿春镇兵丁也发现了这一趟捅了大麻烦。 实际上在开枪之前,他们就看出来了对方不仅是同行,而且是精锐,否则那长枪阵不会如此严密。 “千总,咱们是不是惹麻烦了?” “总戎有令,赶跑铜矿的人,咱们当兵吃粮的照办就是,其他的不管。” …… 寿春镇派来了一个人,想建议胡之晃撤兵让出铜矿,冲突到此为止。话未出口,就被胡副将一刀砍翻。 旁边的董大官人又又又被溅了一身血,惊呼又损失了半年的功德。 事到如今,他开始后悔这桩婚事了。 可狼进了宅子,露出了獠牙,后悔晚矣! “独轮车担土顶在最前面,盾牌随后护住弟兄们。一鼓作气,杀光对面的混账王八蛋。” 众人默默点头,低头杀出。 寿春镇标众人见了此景,心中大乱。只能咬着牙开枪,虽有斩获,却打空了枪膛。 结局可想而知,被杀的人头滚滚。 胡之晃冷着脸: “检查尸体补刀,腰牌拿走,火器也拿走。尸体扔进炼铜炉子里,毁尸灭迹。” “今日火并行为等同于造反,谁也不能讲出去。都听清楚了吗?” “大人放心,我等知道轻重。” 董大官人看着一堆染血的腰牌,表情痛苦,唉声叹气: “贤婿,你可害苦了老夫还有县尊大人。” “老泰山怕个甚,富贵险中求。从今往后,这矿就是咱家的了。” 说罢,胡之晃哼着小曲巡视了一遍自家的铜矿。 铜,是宝贵的战略物资,能铸钱,能铸炮。哪怕是几百年后,也是工业必备的原料,无可替代。 …… 江浦知县听了,一夜未眠。 顶着两个黑眼圈和胡之晃仔细询问了过程,二人在密室内达成了君子协议。 这雷,千万不能炸,否则大家全部完蛋! 无令私自调兵,跨府争抢私矿,还杀害友军,性质太恶劣!一旦传出去,朝廷立马会出手。 为了封口,参与械斗的绿营兵又各拿了30两的犒赏。还把战死弟兄的抚恤送回江北家里。 胡之晃的威信在提标中军达到了巅峰,从而客观上促进了战斗力。 他从未放松过训练,军营周边禁止闲人靠近,更不许闲人随便出入。 表面说法是治军严明。 实际上是自己害怕哪天暴露了,就得裹挟这支军队冲出去,保住自家小命。 如果能把2000人的军队成建制带回江南,李郁也会高看自己一眼。 虽然读书不多,可他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有兵,才能大声说话。 于是,心怀鬼胎的老胡下令悄悄募兵。 从身强力壮的流民,甚至是苦力里挑选汉子加入营中。 不敢太多,每次只塞十几个。生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尤其是李侍尧的警惕。 …… 实际上,李侍尧早就把他忘了。 江宁城岌岌可危。 在西面和北面,李家军封锁了长江,控制了江心洲,临时加固了原来就有的简易码头。 东面,控制了紫金山堡垒。 南面,是李家军的雨花台大营。 虽然战线不是密不透风,小股斥候骑兵依旧能渗透。可大队人马突围是绝对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江宁城防正在逐渐被蚕食。 满城彻底被摧毁后,兵力反而富余了,残余清军死守西边的主城。 这一次,官府终于拿出了真金白银招募青壮守城。 日结!诚意满满。 许多被柴米油盐涨价搞的接近破产的江宁人,牙一咬主动守城,换取一家人不至于饿死。 李侍尧本想抄一波以老高为首的本府商会,但是天成元票号的人上门拜访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肥猪,居然长出了獠牙! 天成元票号主动献了1万两白银,还有某位重磅股东的私人信件。 自己在两江总督任上,已经是焦头烂额、漏洞百出。再得罪了那位军机处的老家伙,怕不是要天天被上眼药。 千万别高估了自己在皇帝眼里的分量。 一步步从科举考场走进军机处并且稳坐20载的老家伙,杀人从来不用刀。老家伙最懂得如何将对手不露声色的坑死,哪怕你贵为封疆。 毕竟几千年的文化,研究的就是如何“玩人”。 可能不太好听,说的优雅一些,也可以叫“拿捏”。 …… 总之,江宁商会的成员们很硬气。 银子全部存进了天成元,老婆孩子分批送出城,先去江北扬州小住。 银弹开道,无往而不胜。 甭管是旗人、绿营、青壮,还是城外的贼兵,都吃这一套。纵容是最顽固的八旗武官,也会考虑后路。 城破了怎么办? 死了,家眷需要银子。 活着,疏通门路脱罪也需要银子。 就算是逃命,被追杀的时候扔下金银,也可能换来一命。 总之,只要末日没来临,银子都是有用的。 就算末日来了,上诺亚方舟的船票也需要银子。 年过6旬的会长老高,兴奋的告诉聚集在他府邸的所有商人: “老夫已经打通了城外贼酋水师的门路,咱们的米,咱们的人,他们都会网开一面,畅通无阻。” 众人一片欢腾, 最近城中药材短缺,成了严峻问题。不论是官民士卒都有很多生病倒下的,暑热天气加剧了情况的蔓延。 “黄连、三七、金银花~全踏马的是紧俏货,摆上柜台立马就售罄,诸位,这价格可得统一,咱们不能闹内讧。” “高会长放心,我们都是明白人。” 老高欣慰的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估计离开江宁城的日子,不远了。” 众人惋惜,摇头叹气。 他们真心希望江宁城永远这样下去,贼围城,官兵守城。 城中有大几十万居民,富贵人家上万户,全部榨干那得是多大的一座金山?怕是能和紫金山媲美。 “诸位,咳咳,我有一个想法。”刘千突然开口了。 “说。”老高抢着允许了。 “我们对士绅老爷们太仁慈了,应当和老百姓一视同仁,不,是更苛刻。” …… 众人震惊的望向他。 “你的意思是?” “不必对他们客气,士绅老爷府邸大多有存米,但没有存药。一直没挣到他们的米钱,现在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刮他们一笔汤药费。” 见众人倒吸凉气,刘千继续说道: “士绅怎么了?等江宁城一破,贼兵未必会杀老百姓,但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白花花的银子便宜了贼酋。” “那,万一他们联名递帖子抗议,总督府会不会?” “不会。” 出声的是天成元分号掌柜的,他取出了一份书信,展示给众人看。 “军机处于大人?” “嘘,噤声。” 看完了信众人立马挺起了腰杆,背后站着一位军机处大臣,而且是江苏老乡哎。 涨价,必须涨,今晚就涨! 老高分析道: “咱江宁有多少富户?至少有五千户吧。” “远远不止,城中还有各地躲避兵灾逃进来的士绅,这些是外地人,先拿他们开刀吧?” …… 刘千颇看不上这些人,继续拱火道: “国难当头,咱们就不要分什么本地人外地人了吧。一视同仁!” 老高点点头,赞许: “赚银子嘛,不寒碜。就好比这银锭,分本地口音和外地口音吗?” “哦对了,总督府前日派人来提醒老夫不能做的太过。老夫当场就表态了,每户每天可购买1斤的平价米。少赚点银子,国难当头嘛。” “会长真善人也。” 狠辣如斯的刘千都觉得眼前这一幕过于荒诞了。 每天所谓的平价供应米,里面掺了2两沙子。 不过40文一斤的售价,相比120文一斤的正价米是挺“平价”的~ …… “会长,城中生药行的13家掌柜,全部达成协议了。” “好,好。” 老高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 “米价咱们是让步了,就在药材方面找补回来。” “会长放心。想不通过咱们抓药,那是不可能的。江宁城所有药材渠道全部在我们手里。就连军中所需药材,也是我们平价供应。” “这些丘八,真是糟蹋了好东西。”老高厌恶的摇摇头,“抓住这个机会,不要被狭隘的地域观念、等级观念束缚了我们。大干、特干、狠狠干,挣他一座银山。” 数日后, 核心成员加关联成员共计500多人的江宁战时商会,将生药材炒到了一个令人害怕的高度。将夏日常见的解暑、治腹泻、去风邪的药材,还有金疮药的价格都炒上了天。 江宁百姓饭都吃不饱了,哪里还买得起?命贱,生死由天。 而士绅们就没办法了,命贵,必须买! 生药铺统一捆绑销售,甭管买什么,人参鹿茸都得来二斤,帮体虚的士绅老爷补补浩然正气。 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愣是把黄连卖出了黄金的价值,站着就把大钱挣了。 …… (本章完) 238 朕觉得李郁落榜毫无冤屈,字丑不该怨朝廷,应该反思自己 江宁商会借助药材捆绑销售策略,疯狂敛财,利润高的无法想象。 药材商仓库里滞销的各种高档药材,趁着这个机会全部出清。 士绅们集体大出血,既恨又无奈。 局势之疯狂,就连刘千这个情报组织头子都觉得有些过火了。 他已经可以预见江宁城未来的命运了,以及这帮商会成员未来的命运了。 …… 临时住宅内, “署长,是否需要请示主公?” “不必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事没必要让主公知道,有损主公清誉。我等一力承担就行了。对了,正蓝旗佐领多隆那边联络了吗?” “署长放心,他很懂事。” “懂事就好啊,这一仗打下来,说不定他还能升一级。保不齐,还能获个巴图鲁之类的称号。” 说着,刘千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觉得这件事过于滑稽。 他是了解内情的,主公有两手暗牌,一时没舍得打出来。 一出手,就是王炸! 一个绿营副将,一個八旗佐领,还都是带兵的,关键时刻稍微一歪,乾隆就要痛哭流涕了。 “此事高度绝密,切切。” “署长放心。” 手下背影出门后,刘千自言自语道: “待打完江宁,情报署内部的人事要好好的整顿一下。要定家规了。” …… 圆明园, 军机处的一员满章京跪在地砖上,屏气凝神书写一封密旨。 “~若事不可为,爱卿不必殉城,当忍辱负重、知耻后勇,潜至江北继续和贼酋周旋,务必将贼之兵锋挡在长江以南~切切。” 这是发给两江总督李侍尧的旨意。 还有一份是发给广州府的,内容简洁冰冷。 “南海知县朱珪,原在江苏任上疏于观察,以致贼酋坐大,有失察之罪。罪不容赦,朕念其老迈,赐白绫一段~” 乾隆越想越生气,觉得整个苏州府当差的都该杀。 其他人杀不着,只能先把朱珪这个曾经的布政使赐死。 不仅如此,还将过去5年内凡是在苏州府任过职,后致仕或者迁官的全部株连,御赐流放抄家。 大清朝不缺当官的,重新提拔一茬反而更忠诚。 …… 第三份密旨,是发给汉中总兵马忠义的。 “~爱卿当遴选精锐秦兵,不畏艰难,轻兵直捣教匪老巢。教匪为祸湖北,牵制周边数省官兵,朝廷无法集中全力戡乱江南。爱卿当以兆惠为榜样,莫要使朕失望~” 军机处章京拟旨完毕,跪行数步请御览。 乾隆挥挥手,示意直接发出。 他累了,不想被这些小事耗费精力。 正在脑海中琢磨整个帝国时,总管太监秦驷来了,步伐不轻不重: “主子,贼酋李逆当年的府试卷子来了。” 乾隆接过翻看了一会,厌恶的扔在地上: “文理粗浅,逻辑混乱,书法之差劲尤甚!科举没有负他,是他负了科举!” 秦驷捡起,只看了一眼也谄笑道: “这书法,还不如御膳房切墩的奴才。” “朕觉得,他落榜毫无冤屈。字丑不该怨朝廷,应该反思自己。传旨,将此卷子拓刻100份,让天下人共赏。朕始终相信,一个字都写不好的人,一定做不了大事。” …… 江宁城外,下关码头。 4艘满载大米的漕船刚一靠岸,等候已久的苦力们立马涌上。将大米卸到独轮车上,然后运进城内。 沿途都有大批清军护送,防止有人打劫。 当然了,李侍尧不会白出力。每次来的大米,其中2成充为军粮,实际上漂没了一半。 江宁是东南第一大城,官仓的理论储粮是:30万石。 可这是大清,实际存粮只有4万石,承平日久,硕鼠太多。 直到被围城之前才紧急补充了3万石大米,对于一个数十万人口的大城来说,杯水车薪。 …… 各个米铺门口又开始排队了。 按照一户5口人算,一天正常需要10斤粮食。仅仅保命的话,也需要6斤。 而如今的市价是一斤120文钱,一个五口之家每日购粮就需要1两银子,一个月就是30两。 从围城到今日,已然过了47天。绝大多数百姓已经没有现银了。 那就只有一种办法,典当! 当铺行业的门槛很高,所以更容易形成垄,断。 恰逢战乱怎么办?压价! 明瓦廊是城中的繁华街道,一条路上分布着3家当铺,背后的东主是同一个人。 高高的柜台后面,账房先生翻开账册,半死不活道: “活当不做,只做死当。烟熏火燎、粗笨无毛,破烂香炉一尊,3两!” 客人炸了: “我这是宣德炉!往日有人出100两我都没卖。” 账房先生啐了一口,冷冷说道: “你也知道是往日?往日你干嘛不卖呢?” “~” “3两,爱卖不卖。不卖拉倒,下一个。” “卖卖卖。” 正所谓:三个劫道的赶不上一个卖药的,三个卖药的赶不上一个开当铺的! …… 汉子突然跳起来,抢了一盘银子就跑。 账房先生跳着脚大叫: “抓住他。” 两个黑衣汉子立刻追了出去,没一会就按住了人。 一队兵丁巡逻路过,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账房先生连忙凑到带队的外委把总身边,袖子一碰。 “军爷,此人当街打劫,您看?” 把总感受到了袖管内的重量,正好够给家里孩子抓一提止泻药,冷冷说道: “按总督府军令,斩。” 两兵丁从背后反抓着汉子胳膊,往上狠狠一抬。 另一人揪住辫子,用力一扯,跪着的打劫汉子吃痛,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 咔嚓,首级咕噜噜滚到一边。 账房先生得意的回到高柜台后,哼了一声,必须压价,狠狠的压。 “下一个。” “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1两!当不当?不当快滚!” 目瞪口呆的客人抱着一件九成新的裘皮袄,刚吐出一个字的蓝鲸雅言,就被两个打手拖到一旁打的吐血。 类似的场景,江宁城每天都在发生,而且越发频繁。 坐在马车里目睹了这一幕的刘千默默放下了帘子,念叨道: “火山快要爆发了。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江宁城。” 他意识到距离那一丝曙光不远了。 轻声叮嘱车夫: “告诉弟兄们,这几天多弄死几个落单的绿营兵,用刀。” “是。” …… 江宁城中陆续有绿营兵在夜巡时,被人袭击。乱刀毙命,且搜走银钱。 仵作检查后断定是饥饿的乱民所为,因为伤口凌乱,刀刃不甚锋利。 不过,仵作忽视了所有尸体都一个共同点,腰侧有刀伤。 肾! 这是刘千行走江湖时学的,此处捅刀,人发不出声音,喊不出来,也没有力气挣扎。特别适合情报组织下黑手用! 随着血案屡次发生,城中巡防绿营兵的神经也变得紧绷起来。 他们总觉得,那些饥民当中就藏着反抗分子。 恰好,李家军挖掘的第二条地道终于竣工了。 2000斤火药塞进密封棺材里,趁着最近没下雨,坑道里勉强还能排水,深夜进行了爆破。 一声沉闷的巨响后,南城城墙塌了一处,缺口宽度5丈。 但李家军并未抓住战机突破缺口,而是姗姗来迟,和忙着堵缺口的清军火器对射,双方交火了一夜,枪炮声连绵不绝。 李侍尧吓的彻夜未眠。 案前放着毒药,手里握着佩剑,院子里拴着战马,面如死灰。直到太阳出来,他才茫然的发现贼兵并未破城。 “制台,缺口终于堵住了。” “我军死伤如何?敌人死伤如何?” “绿营战死1500余人,驻防八旗阵亡300多人。” …… 这些人都是为了堵住城墙缺口而被李家军枪炮射杀的。 木梁,砖瓦,栅栏,拒马堵住了缺口,虽有缝隙,但至少人是没法顺利过来了。 站在城墙上,他忍不住发出了灵魂拷问: “贼酋既然爆破城墙,为何不早早集结重兵趁机攻城?这不符合常理。” “属下也觉得有蹊跷,也许是贼军内部有矛盾?” 李侍尧盯着这个属官,突然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性。 随即他又找来了崇道、福长安、于运中、和琳一帮人研究此事中的蹊跷,众人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所有人都没有往兵力不足、火药不够方面去想。 因为他们觉得不可能。自古造反裹挟壮丁,发根长矛就是兵。大清朝最不缺的就是人,哪里会存在兵力不足? 贼兵,又不是官兵。不需要盔甲,军械,战马,火器,只要是个壮丁就可以算兵。 李侍尧说: “若本官是贼酋,就召集上万百姓然后告诉他们杀进城,可以抢劫三天。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兵力不足,火药不足的情况嘛。” 众人点头,哪怕是毫无战场经验的于运中也赞同,因为明末就是这样搞的,他在书里面看过。 …… 崇道则是若有所思: “制台,我们能不能利用一下?” “利用什么?” “利用贼内部矛盾,招安一部,打击一部。说不定江宁可守,江南贼乱亦可平。这功劳~” 众人的眼神都亮了。 李侍尧眉头紧皱,他承认这是个好计谋。 “那就试试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嘛。” 福长安也开口了: “不能仓促接触,我们得先弄清楚贼兵内部情况,知己知彼。” “这好办,城中有群商人从江北采购大米。本督不用问也知道,他们肯定是买通了贼兵水师。” 于是,老高被督标兵丁请来了。 一进门,他就恭敬的低头下跪,毫无狂傲。 李侍尧满意的点点头: “坐吧。” “谢制台,谢谢各位大人。” “军情如火,本督就不绕弯子了。你对贼情了解多少?又认识哪位小贼酋?” 老高吓的跳了起来,手直摆: “不不,我不认识。我是清白正经商人,犯法的事从来不做。” 江宁将军崇道笑了: “高掌柜的不必害怕。若是你认识贼酋,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啊?” …… 1个时辰后,老高出了总督府。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和刘千商议一下,他有些吃不准这帮孙子的用意。 刘千听了也差点跳起来: “你说什么?制台想找胡师爷谈招安?” “对,对啊。” “有可能吗?” “胡师爷上次亲口所说,他属于贼兵当中的开明派,和顽固派经常有矛盾。他们在城外也是是各攻打一个方向的呀。” 刘千表情凝重,假装在思考。他意识到剧情可能又要走歪了。 这段时候,以老高为首的江宁商会经常出城接洽胡雪余。 而胡雪余自称,他和水师同属一派,所以面子大。 江北进货时只要挂上他发的特殊旗帜,一路上畅通无阻。 城中曾有竞争对手也想偷偷从江北运货,狠狠的赚一笔。 结果被连船带货都成了刘武的战利品。货主一下子就实现了阶层速降,全家去城隍庙混污衣派了。 …… “老牛,你说我们要不要撤?” “再坚持几天吧,瞧一下两边谈判的进展,我们再撤离不迟。放心,咱们在下关码头准备了大船,附近芦苇荡还准备了小船。船夫都是喂饱了的,绝对忠诚。” “成。富贵险中求。” “高老,做完了这一单,咱们就可以金盆洗手了。” “区区30万两,你就知足了?” “我哪儿能和您比,这辈子能挣30万已经是祖坟烧高香了。” “老牛,你知道我最欣赏伱这人哪一点吗?” “请高老赐教。” “知足!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太贪了。就前天,卖生药的老郑就往天成元存进去了35万两。他往上倒三代,哪一辈子见过这么多的现银。嘚瑟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刘千低下头,掩饰了眼神里的嘲讽,恭敬道: “我就认您,您吃肉,我喝汤就成。” …… 南城爆破,城墙塌了一段。 这个消息是利好天成元存银增长的,恐慌的士绅们排着队往里面存,手续费4成是肉疼,可总比贼兵入城全抢光了要好。 坊间都在传,天成元票号路子野,银子一船船的往江北运,畅通无阻。 刘千担心总督府试图招安的消息传出去,江宁士绅们就会犹豫,中止存银。 需要搞点事情,提高江宁富户对于“沦陷迫近”的预期。 次日,一家米铺前,排队超过2里地。 突然有人大吼道: “这世道还有王法吗?大米120文一斤,他们比城外的贼心都黑。” “这城还守个p啊,不如让贼打进来好了。” “江宁的老少爷们,抢米啊。” 民心早已不满许久,愤怒犹如岩浆瞬间爆发。 数不清的人冲进米铺子,疯狂抢米。 …… 远处维持秩序的衙役一溜烟跑了,去搬救兵。 李侍尧一听,就厉声喝令: “弹压,不得留情。” 驻防八旗马队率先赶到现场,抽出马刀就冲向人群,带起蓬蓬鲜血。 刚才还群情沸腾的抢米百姓,抢着逃命。 石板街道上,红色的血和白色的大米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2条街外, 透过酒楼的雅间窗户看到这一幕的汉子,默默来了一句: “组长,我不想在情报署做事了。” “那你想干嘛?” “等江宁战事结束,我就找署长申请去第一军团带兵。” “我们情报署出外勤时的待遇比一个营指挥使都高,瞧瞧这一桌菜,这是何等的优厚待遇?退了你不后悔?” “我只想求个心安。” “战场上的尸体,比那条街的多一百倍!” “那也比这强。他们至少是死于刀枪,而不是阴谋。” 沉默,组长夹起一块鱼肉端详了许久,叹了一口气: “待江宁事了,你就走吧。你有这种想法很危险,留在情报署只会害了同仁,我会亲自去找署长让你去第一军团。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段时间请你务必恪守准则,否则~” 说罢,他举起酒杯。 俩人一饮而尽后分道扬镳。 …… (本章完) 239 大清朝有很多非主流数学家,擅长用四则运算解决一切棘手的难题 “今天外头怎么这么乱?” “抢米的,抢药材的,还有纵火的,这一天就发生了十几起。到处都在杀人放火。” 刘千神情凝重,思考了一会,笑道: “江宁城的大限,到了!” 民意汹涌如岩浆,已经不是李侍尧能压得住的了。 这城中的清廷官吏和驻防八旗已经坐在了火药桶之上。一旦稍有懈怠,就会玉石俱焚。 “署长,我有些担心弟兄们。” “嗯?” “光是昨天,我们就损失了4个弟兄。都是意外被裹挟进了民乱,也不知道是被官兵杀了,还是被乱民杀了。属下可以确定,江宁城越来越乱了,大白天揣着刀出门都不安全了。” “让咱们的弟兄往这条街集结吧。粮食、兵器都备齐了。夜里睡觉也要留出暗哨,别阴沟里翻船,死在胜利的前夜就太可惜了。” “是。” 过了一会,刘千展开白纸开始写信。 两封信, 其中一份有火漆的将会送到城外的第一军团大营,由林淮生转交主公。另外一份是林淮生亲启。 …… 给太平门的守军塞足了银子,人就能出城。 要么是逃难去江北,要么趁机挣大钱的。 清军见怪不怪,懒得多事。毕竟佐领多隆大人都没发话,底下人就没必要装忠臣良将了。 所得银钱,吃喝炮赌。 越是船要沉了,船上的人就越疯狂,这也很合理。 多隆和底下旗丁们讲: “这脑袋在肩膀上能扛多久,还是个未知数。不如看开点,潇洒点,做点平时不敢做的事。” 光靠收出城费,已经不足以支撑正蓝旗第3参领第2佐领众人的消费了。 他们甚至将太平门附近的一户被开除汉军旗籍的士绅家,给灭了口。 在杀人之前,多隆给众人做了心理建设: “皇上亲自下令的汉军旗除名者,狗都不如。咱是正经旗人,杀他们天经地义。” 于是,这户士绅一家老小整整齐齐去了阎王殿。 然后胡乱报了个暴病而亡,临时征辟宅子作为佐领驻地。 如此危机时刻,压根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实际上多隆是为了增加麾下佐领的凝固力,大家一起干过坏事之后,会比较好沟通,不太容易出现二五仔。 投名状嘛! 等“杀出江宁”后,他才会告诉所有人。 “本官大意了,这家士绅的亲家在刑部做郎官。诸位千万把嘴巴管好了,否则一旦事发,大清朝再也没有咱第2佐领的容身之处。” …… 系着腰带,生无可恋的走出城门楼子的多隆,听到了兵丁请示: “上午出去的那伙商人又回来了。” “查一下呗,只要有出城时发的身份证明,就放吊篮拉上来。” “嗻。” 他往城下瞥了一眼,见一群鬼鬼祟祟的伙计正往城上挥手致敬。 心里暗骂:老子敢打赌这里边有细作。 不过没办法,反贼的道路退一步万劫不复,进一步还能苟活。由于心理压力太大,所以要及时行乐。 多隆大喊一声: “今晚让哪家酒楼,哪家窑子送货?” “大人,奴才们觉得酒楼吃腻了,不如吃盐水鸭吧。有鸡有鸭,这样比较配!” “狗奴才,去吧。” 费用平摊,每人往铜盆里扔一小锭银子。 到了多隆这儿,他甩出去一锭金子,嘀咕道: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赶紧花。省的人没了,钱还在。晚上给弟兄们加点菜。” “谢大人。” …… 虽然说刘千派人通知了自己,江宁城破时会送给自己一套泼天的富贵。 可作为见多识广,对这个世界已不抱希望的多隆深知:泼天的富贵,都伴随着泼天的风险,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到了城破之时,炮弹枪子乱飞。谁踏马还顾得上你是内应,你是旗人? 枪林弹雨之中突围,不如看命咯。 想到这里,他又一咕噜起身: “战马都好好喂了吗?” “回大人,精细草料一点不敢短了。” “不够,从今天起每匹马加3個鸡蛋,3个苹果,3斤大麦。” “啊?” “战马是我们的好兄弟,不可厚此薄彼。拿银子去买,买不到就抢,总之出了事我担着。” “嗻。” 第2佐领的一群旗丁,小声议论着自家佐领大人。 “咱大人好像从不在乎王法?” “人家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悍将,不在乎这些酸文假醋。” 一头发花白的老旗丁,突然睁开眼睛不屑道: “城都快破了,还讲究什么王法。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天真愚蠢,这要是放在我爷爷那会~” “那会咋了?” 老旗丁拢了拢风中飘舞的白发,阴恻恻的挤出两字: “口乞人。” 众年轻旗丁顿觉胃里翻涌,十分不适,再看着手里的酱牛肉,有人忍不住跑到城墙边呕了~ 老旗丁鄙夷的瞥了一眼,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二。 不知为何,自己很是看不惯现在的年轻旗丁,觉得毫无八旗的凶性。 只不过他选择性忘记了当年和一群孩子打架输了,哭着回来后,被爷爷跳着脚骂他是“懦弱的玩意”。 …… 被包围了数十天的江宁城,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现象。 虽然李家军迟迟未曾发起攻击,但城中烽火不绝,到处杀人放火。 福长安已经有些麻木了。 这些天他镇压乱民的次数高达五十余次,并无风险,单方面屠杀罢了。 但是他的佩刀却不再锋利,半个时辰前借着马速划过一个乱民的肩部,仅仅是流血。 而麾下骑兵,也大多如此。 他心中默念: “刀钝了,还可以磨。人心麻木了,短时间就拉不上来了。” “我大清怕是要失去江南了。” …… 紫金山峰顶, 林淮生、刘武举着千里镜瞭望城中。 “老刘,这仗打的蹊跷。” “蹊跷个啥,主公真乃天人也。江宁清军已经是一触即溃了。” “我早就想强攻了,但主公不允。” “对了,昨天李侍尧的师爷秘密来访。许诺我一个总兵,外加白银2万两,条件是反戈一击。” “所以呢?” “我把使者留下了,派快马请示主公如何处置。” 林淮生放下千里镜,很认真的打量了刘武一番。 惹得刘武疑惑,问道: “你看什么?”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个木匠还挺有花花肠子。” 刘武笑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很想说一句,此刻躲在江宁城的那位本家,才是大家都没瞧出来的厉害角色。 没有讲出口,是担心话会传到他耳朵里去。 今日不同往昔,众骨干各掌一方,相处起来就微妙了。 穿草鞋的时候,大家想的都很简单。穿上官靴,人就变了。 下山后,刘武又索要了一些水泥。 在江心洲选择了一处小山坡,将地基垫高半丈,修筑了一座水泥炮台,从战船卸下几门重炮搁在里头,防止清军水师顺江而下。 若双方旗鼓相当,岸基炮台对水面战船可形成巨大的优势。 因为战船会沉,炮台却不会。 …… 湖北中部, 洪圣帝的战略失误,被无数倍放大了。 主力都在打武昌,偌大的湖北占领区除了有限城守兵力,竟然没有一支机动兵力,空虚无比。 从川江而来的成都八旗马队,一路出奇的顺利。 捣毁白莲的粮道,中心开花。 遇到水稻田就掘开,遇到水渠就挖开。 “副都统有令,白莲几十万流民,断了秋收,他们就完了。” “一帮乌合之众,活不到过年。” 正说着,远处的茅棚里冲出一群衣裳褴褛,瘦的惊人的百姓。 扑通跪在了水田里,磕头如捣蒜,哀呼道: “官爷,我们是顺民。” 佐领抽出佩刀: “砍死他们,一群白莲余孽。” “嗻。” 水稻田很快干涸,尸体在阳光下膨胀,引来一群苍蝇。 …… 武昌前线, 洪圣帝脸色很差,一半是因为最近躬耕过勤,伤了元气。另一半是因为后方不稳。 “荆州,荆门,安陆,德安,襄阳都在告急,向朕索要救兵。诸位爱卿怎么看?” 白莲第一勇将,张厉勇略一思索,拱手道: “臣觉得他们遇到的应该是同一支马队,沿途搞破坏。” “嗯,张爱卿所言极是。” 一群老兄弟沉默,不知道说啥。他们不擅长这种基于情报和现状的军事推演。 “张爱卿,你说当下该怎么办?要回援吗?” “不可,全力拿下武昌。再掉头去围剿这支大胆的八旗马队。” 散会后,张厉勇单独留下了。 “爱卿,你真的想水淹武昌吗?” “恕臣无礼,除了此法别无他计。若是再拖得久了,只怕生变。” “你去办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洪圣帝叹了一口气,招来司马尚: “伱亲自带人,好好清点一下我们到底还有多少存粮?” “遵旨。” 司马尚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鄙夷,觉得这白莲圣国多是乌合之众。 管辎重的三个老信徒,凑一起也认不全百家姓。粮草出入,全凭掰手指划道道。 …… 3天后,司马尚面如土色。 他决定收回前几日的评价,这哪是乌合之众,这是稀泥扶不上墙。 粗粗估算发现,辎重大营尚余粮草4万石。 而大军的人数在12到15万之间,按照每人2斤粮算,每天就消耗粮食30万斤。半个月后大军就无粮了! 后方一直在转运粮食。在之前,大约是每5日送到4000石,而如今已经锐减到了2000石。 而八旗马队的中心开花,导致了粮道不畅通。 他在帐内犹豫了好一会,决定先和张厉勇商议一下。 作为前“清廷降官”团体,他们是报团取暖的。 “麻烦了。张兄,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这圣国还有希望吗?” “速速拿下武昌还有胜算。拿不下,外面那帮人真的要上天见弥勒佛了。” 俩人的话语间毫无敬畏, 在他们这种见过世面的人眼里,弥勒就是一种形式,忽悠人的形式而已。相当于一种智商检测器,快速筛选聪明人和蠢人。 至少能进入御帐的没人信,而且圣帝是头一个。 …… 送走了司马尚,张厉勇匆匆召来了亲信心腹们。 “兵练的怎么样了?” “勉强能当绿营兵用吧,只要盔甲刀剑跟得上。” “听好了,现在速速去辎重领取2000石军粮,要快,就堆在我军营中。” “遵命。” 没一会,帐外来了人。 “将军,圣帝召您前去商议如何决堤淹武昌。” “知道了。” 张厉勇起身,一丝不苟的穿好盔甲,挂上佩剑,最后郑重的戴上头盔,昂首出门。 将门世家很在意仪表,邋里邋遢、嫌弃盔甲重嫌弃盔甲闷的人往往都不长寿。 …… 白莲召集2万人在汉水支流筑起多座堤坝,开始蓄水。 三日后天降大雨,连绵不绝。 堤坝呼啦啦全垮了,不是圣帝下令掘开的,而是实在挡不住水势了。 上游汇集下来的洪水奔马一般冲击着武昌城。 城北暂时无虞,地势偏高,加之城墙挡住了洪水。而城南被洪水灌入,虽未没顶,却也是水深过腰。 武昌城一片混乱! 湖广总督陈辉祖大惊失色,下令将所有兵丁火炮转移到北城,放弃南城。 次日,又遇大雨。 下游河段被白莲故意沉船堵塞,造成了排水不畅,加剧了武昌的洪涝。 天初一放晴,数万白莲大军就迫不及待开始攻城。张厉勇亲自督战,目的是让这些新兵死亡的多一些,再多一些。 消耗人口,是增长资源的一种有效方式! 大清朝有很多非主流数学家,擅长用四则运算解决一切棘手的难题。 …… “督战队,凡遇畏葸不前者,杀。” 张厉勇将亲兵安置到各营担任军官,督促手底下新练成的兵扮演督战队,以密集的长矛军阵督战,寒光闪闪的矛尖逼着数万新兵向前或死亡。 云梯如密林,盾车如蚂蚁,更有几座高及城头的箭楼车。 仅仅半天,攻城的白莲大军就已经数次爬上武昌城墙,又被击退。 洪圣帝坐在明黄大纛下,心情激荡。 他头一次见识如此规模宏大的攻城战,目不转睛。 “张爱卿。” “臣在。” “依你看,还需多久可破武昌?” “保持当前攻势,一两日之间”“武昌必破。” “哦?当真?” “臣可立下军令状,2日之内若不破武昌,臣提头来见。” …… 攻城战进行到了午后,江面突然传来炮声。 目视所及,一艘挂着抚远大将军大纛的战船出现在了江面上,起初只是三五艘,慢慢就变成了二十几艘。 清廷的援兵来了! 张厉勇大惊失色,急忙调白莲水师迎战。 然而,全部由民船组成,哪是战船的对手!渔船,漕船,商船,五花八门,一艘艘中弹起火散架。 阿桂带来的这支内河水师,载炮少则三五门,多则十二三门。开炮后再次装填的空隙,甲板上的水手就用抬枪、弓弩、纵火罐填补火力空白。 短短半个时辰,清军就控制了汉水,开始炮击正在攻城的数万白莲新兵,瞬间大乱。 阿桂站在船头长舒了一口气,和身边人说道: “湖北战事,此战当为转折点。从今日起,攻守易形矣。” 停顿了一会,突然大吼道: “洞庭湖水师总兵,沙拉克巴何在?” “奴才在。” “令你率1000水师兵勇登岸,攻入白莲辎重大营后纵火焚烧。” “嗻。” …… (本章完) 240 两方谈判,适度肥对方个人,可损对方集团利益 抚远大将军亲临战场,洞庭湖水师和岳州营很快就凑出了上千人的选锋。 战船刚一靠岸,众人端着火绳枪弓箭和刀矛,嚎叫着冲向5里之外的白莲辎重大营。 清军士气大振! 白莲惶惶不安! 洪圣帝也知道大营不可有失,人一至北岸就调集了大批兵力拦截,同时拼命的转运粮草。 而久攻不下的清军,则是从船上卸下了火炮,用炮弹打开了白莲的长矛军阵。 武昌城中清军也趁机杀了出来。 陈辉祖如此敢担当,是因为他站在城门楼子上望见了阿桂的大纛。担心如果不积极出战,可能会被阿桂迁怒。 湖广总督虽然位列封疆,可在首席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加抚远大将军节制5省兵事的阿桂面前,他是小人物。 白莲一败涂地,十几万大军瞬间土崩瓦解。 更要命的是由于江面被清军水师控制,大军被一分为二。 洪圣帝在江北率主力残部往襄阳方向逃命。 而张厉勇部却陷在了长江南岸,而且眼瞅着江边停泊的船只被清军火烧连营。 “大哥,怎么办?” “没得选了,让新兵殿后拦截,咱们自己训练的那个万人队往南走!带上粮食,其他什么都不要了。快,快,快。” …… 如果此时,阿桂手里有一支两三千人规模的骑兵,他就有把握全歼白莲残部,把洪大昌的首级砍下来。 只可惜,他拥有的是一支水师。 水勇作战远远不如陆勇专业,步卒可以击溃敌人,骑兵才能全歼敌人。 阿桂深感遗憾,只能下令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歧征和洞庭湖水师总兵沙拉克巴各率6艘战船,沿着水路扩大战果。 尽可能的杀伤敌人,尤其是那些狼狈逃跑的民船务必要全部击沉,让白莲彻底失去利用水运的能力。 俩人心知肚明,沿途只要见到船,甭管是白莲的还是百姓的,全部击毁就是了。 执行上级命令,要学会自己领悟。 而半个城被淹的武昌城,终究是守住了。 陈辉祖率领文武官员,亲自出城跪迎阿桂。 搜罗了银库底子,加上士绅的自愿捐输,设宴几百桌犒赏三军。而报捷的折子,经过全城三品以上官员联合署名后火速发出。 陈辉祖嚎啕大哭: “臣等死罪,太久未曾让圣颜舒展,龙心大悦。臣等羞愧,恨不得自投汉水。” 一众武昌文武,都捶熊顿足,十分自责。 阿桂也跟着默默垂泪,长吁短叹,袖子遮脸。 总督府外站岗的一兵丁,心中好奇,忍不住小声询问: “里面是谁死了吗?” 吓的同伴脸色发白,哆嗦着警告他说: “不许胡说,被人听到了是要掉脑袋的。大人们的事,你不懂。” …… 江宁城, 坐着吊篮入城的信使终于松了一口气,释然的把圣旨交给李侍尧。 这一趟比他预料当中容易的多。 只要避开两三处贼兵大营,还有定时巡逻队就好了。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铁壁合围,水泄不通。也没有枪炮齐鸣、蚁附攻城, 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40两赏银拿的很轻松。 而李侍尧看完密旨后也一改往日的颓废,重新恢复了封疆大吏的雍容自信。 明辨的变化,落在匆匆赶来的心腹亲兵队长眼里。 小声询问道: “主子,可有好事?” “嗯,皇上密旨,江宁可失,本督却不必殉城。两江的一摊子事,还需要本督扛起来。” 亲兵队长肃然起敬,恭维道: “圣恩优渥,主子当保全有用之身,忍辱负重撑住这东南危局。” 李侍尧点点头, 心里默叹:日子这么好过,谁想死啊,如果可以的话,120岁都嫌短。 不过皇上刻薄寡恩,一定要把好他的脉。 必须是贼兵疯狂攻城,城防力不可逮,然后杀出重围才是可以原谅的,几位军机还有苏皖巡抚要笼络住,让他们证明自己是称职的。 然而密旨有一句话,阅后毛骨悚然: “若事不可为,当毁掉江宁精华,粮秣财富军械绝不可留给贼兵,切切~” …… “师爷回来了吗?” “回主子,人在签押房候着呢。” “让他到书房来找我。” 师爷秘密出城,只代表他个人和城西水师刘姓贼酋谈判,能招安最好,不能招安至少也稳住大局。 师爷低声说道: “东翁,这位胡雪余还是可以沟通的。” “哦?快讲讲。” “胡先生曾经在多个衙门做过师爷,资历老,做事慎。对了,他乃是绍兴人。” 李侍尧焕然大悟,绍兴师爷说话是要收费的,这個好! “其次,胡先生身份超然,乃是贼酋李郁的岳父。所以在贼营当中地位超然,和贼水师方面的关系很好。” “那他是背着女婿和我们密谈?” “是也不是。在下看出来了,贼营当中的死硬分子不多,大部分人还是灵活的,就好比那水泊梁山~” …… 李侍尧一拍桌子: “想当官,又考不上科举!所以造反学那刀笔小吏宋江,曲线求官!” “踏马的,王八羔子。” 见东主反应过激, 师爷连忙咳嗽了两声,轻声说道: “据在下观测,似有曲线求官之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们没想到造反这么容易,一下子就打下了这么多地盘。有点,有点回不了头了。” 听了这话,李侍尧突然又泄了气: “是闹的太过火了,他杀了福康安,杀了上万的京师旗人,皇上不可能招安他的,想都不要想。” 师爷也点点头: “这个道理,我们明白,贼酋也明白。所以,哎~” 李侍尧也叹了一口气:“哎。” 沉默了许久,他才问道: “不如搁置争议,谈点比较现实的问题呢?比如~” …… 师爷眼神一亮,终于回到正经议题了。 小声说道: “胡师爷暗示,可以放东翁您一马,甚至带走少部分文武满汉官佐也不是不可以~” 李侍尧冷笑一声: “条件呢?” “一个完整的江宁!还有抄了城中所有票号,现银归他。” “这不可能。城中3家票号,幕后股东有王爷有军机有后族。本督断了这些人的财路,他们就会千方百计断了本督的生路。” “是,在下当时就拒绝了。多次交涉之后,胡师爷答应换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江宁商会的人出城后,派兵屠了他们,一个不留,尸体弃江。” 轰,一声炸雷。 李侍尧浑身一抖,黄豆大的雨滴砸在屋顶的动静让他心悸不安。 “这,这是为何?” 师爷摇摇头,用征询的眼神望着自家东主。 “好,本督允了。你去谈吧,万万不可落下任何纸面证据。” “东翁放心。” …… 师爷出门,仆人撑开油纸伞,消失在了雨幕中。 他有一件小事,隐瞒了李侍尧。 胡雪余答应让他的全家以及亲眷同乡30余人,安全离开江宁。还赠送2000两银票,聊抵跋涉路费。 两方谈判,适度肥对方个人,可损对方集团利益。 这一点, 老辣的胡雪余很清楚,年轻而精明的李郁更清楚。 总之,先吃定师爷,再吃定李侍尧。 师爷若是拒绝好意,城破之后,全家鸡犬不留!和聪明人博弈,不需要放狠话,只需要让对方自己体会就行。 同为师爷,沟通起来很高效。 审时度势,适度让步,宣布双赢,这样的结局是情理之外、意料当中。 …… “夫君,又要亲征吗?” “江宁城已经是冢中枯骨,待吃干抹净后一推即垮。但是杭州城这块肥肉,不吞下我馋得慌。” 杨云娇噗嗤笑了,好似牡丹花开。 有孕已久,肚子明显大了,人也圆润了几分。看肚子她没有胡灵儿突出。 因为胡灵儿骨骼娇小,而杨云娇的体格要大一些。 虽都是江南人氏,差异挺大。大约和娘家的基因有关系,杨云娇的母亲是山东人。 “商贸那边,有问题吗?” “内线禀报,赖二有小瑕疵无大纰漏,他这个商贸官做的还算尽职。” “嗯?” “各类紧俏物资,溢价现银收购。其中部分商人的背景非常复杂,甚至有拐弯抹角的皇商背景。” “无妨,哪怕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来做生意我们都接着。贩运硝石的多吗?” “也有,但数量远远不够。几百斤,上千斤的硝石,根本解决不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这段时间里,范家安稳吗?” “并无出格举动。” 李郁点点头,继续擦拭自己的燧发手枪。 “夫君,妾身有一个情报觉得蹊跷。” “说。” “4日前,有一艘小船来交易硝石。量不大,就300斤,但是纯度出奇的高。妾身派人盯着了。” 李郁停下了拆枪的动作,若有所思。 …… 在西征江宁期间,苏松湖嘉皆有人蠢蠢欲动。 如今李郁王者归来,自然要拿这些人开刀。 其中不乏有一些旧官吏。 但好在几位重磅级的降官没有参与,否则李郁真会失去耐心,举起屠刀。 经过了这次考验,他决定把黄文运、黎元五、张有道这三位原苏州府降官给用起来,分别负责起某一领域。 黄文运负责水利和农田灌溉。 如今是丰水季,疏浚河道不现实。但是开挖沟渠却正合适,可以着手做起来了。 江南虽然河网密布,但是从河流到水田的“最后一里路”依旧头疼。 “主公,下官可征发多少徭役?”黄文运毕恭毕敬的请示,摆正了位置。 “不。”李郁摆摆手,“我准备逐步废弃徭役制,但是先不要声张。” 黄文运、黎元五、张有道三人都吓了一跳,这太突然了。 2000年未有之大变革! “我是认真的,田税、商税一分也不能少。但是徭役我准备废了。” “主公,以后若有大型工程怎么办?” “募工,给工钱。” …… “黎元五。” “属下在。” “听闻你对修桥铺路颇有研究?” “不敢,下官只是略懂一二。” “你做个规划,在原有官道基础之上铺设水泥路。要求,一是宽度不少于2丈,二是串连起所有县城府城,重要码头。三是要有路肩,两侧路肩加起来也有1丈,材料用煤渣。” 黎元五很吃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主公,如此大手笔只怕费银是个天文数字。下官担心~” “我有一种新型建筑材料,名为水泥。你去和杜仁接洽一下,就明白了,他会负责给你供应的。这个规划总里程怕是有几万里。慢慢来吧,优先修出一横一纵。” “下官遵命。” …… “张有道。” “下官在。” “你负责将麾下6府的士绅商贾,列入名单。每县择一人为接洽人,接下去会有一些决策传达给他们。我也会尽量抽出时间会见他们的代表,聊一聊,增加彼此的了解。” “请问主公,以何标准筛选?” “5000两以上资产规模吧。抓大放小。” “下官遵命。” 李郁挥手打发了他们,张有道故意迟缓的走在最后。 “你还有事吗?” “小女亲手织了一条披风。主公征战四方,或许用得着。” 哗,展开时李郁眼睛一亮。 一面是黑色,一面是白色。夏季白色朝外,凉快。冬季黑色朝外,吸热。 “嗯,她费心了。” 李郁收下了这个精心制作的礼物,南征杭州正好用上。 张有道眉开眼笑的离开了,迈起了得意的小方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毕竟这是大清朝。 次日,胡灵儿就听底下丫鬟说了此事。 冷脸啐道: “残花败柳,也想吃天鹅肉?” “速找几个裁缝,夏季的用白绸、冬季的用黑缎,多做几条。还冬季用正面,夏季用反面,穷酸!” 丫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简直是恬不知耻。” 门外的潮州仆妇,掀开凉帘禀报: “夫人,二夫人来了。” “快请。” …… 杨云娇扶着腰慢悠悠的走进来,笑容满面: “姐姐,伱这屋好凉快。” “火硝制冰,待会给你送一盆沙冰去。宋朝那会,汴京城的商人就用此法赚钱了。妹妹来一碗,沙冰西瓜。” 俩人坐着,开始闲聊家长里短。 顺便在抨击张有道的无耻行为上,达成了共识。 杨云娇只是浅浅的尝了一口,盛赞美味冰爽后就放下了银勺。任由慢慢融化。 不知不觉之间,姐姐妹妹的称呼就颠倒了。 不按年龄,而是按照座次论。 后宅论资排辈和水泊梁山亦出同理,不看年龄,不看年功序列。 目送着杨云娇的背影消失,胡灵儿突然问丫鬟: “我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二夫人到门口了吗?你去问一下门口伺候的下人。” “是。” 没一会,丫鬟回来,笑着说道: “夫人放心,还隔着老远呢。” 胡灵儿也笑笑,回房歇息去了。 馋嘴的丫鬟赶紧把杨云娇几乎没动的那碗沙冰西瓜全部吃光,心情大好。 这可是寻常小富人家都难得一见的珍馐吃食。 胡灵儿因是独女,未出阁时又深得父亲宠爱,日常花销惊人,在吃穿上从不皱眉。 而杨云娇出身徽州盐商,对于火硝制冰也并不陌生。但她忍住未曾效仿,并不是舍不得花银子,而是因为知道目前极度缺硝的状况。 …… (本章完) 241 两块肥肉,可以吞下了 在出征之前,李郁召见了结拜兄弟福成。 在麾下阵营中,福成的地位很尴尬,因为他是个旗人,还是内务府的。 李家军东征西讨,也未曾给他安排像样的职位。 而这一次李郁启用他,是做老本行。 “生丝?” “对,我给你安排一个任务。尽快弄清楚我麾下6府生丝产地、产量、销路,以及这行业内的主要商人。如果你吃不准,还可以问问你老爹。” 福成的爹也在苏州府避难。 据说天天闭门不出,念叨着这个世道太可怕。 想想是挺可怕的,几代的上三旗内务府奴才居然成了反贼? 而且这贼船早就上了,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恨李郁吗?不敢。 毕竟老主子乾隆对他们更狠毒凉薄。父子俩像松鼠一般辛苦敛财,隔段时间就被乾隆掠夺一空。 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若不是李郁点醒,他们还反应不过来。在忠君这个障眼法的蒙蔽之下,人是看不透许多事的。 “福成,好好干,将来新朝定会有你的一方位置。” “属下万死不辞。” 看着开始哽咽的福成,李郁也不管真假,继续说道: “生丝计划非常重要,意义甚至不亚于一座江宁城。你务必给我用心办差,后面还需要你挑起重担。一旦成功,就是此消彼长。” “谢谢主公,属下全明白了。” “打仗,打的不是道义,不是人命,也不是兵法。而是一锭锭的银子!”李郁的眼神变的凶狠起来,“大清取代大明,靠的不是什么八旗骑射,而是从不耍赖从不漂没的饷银。但凡前明能够给丘八们发够了饷银和军功赏银,努尔哈赤就永远是大明忠诚的狗。” …… 福成走后,李小五悄悄进来了,递上刚送到的军报: “6000皖北新兵已经抵达乍浦城,正在扎营休整中,请主公请示。” “杭州的清军有动静吗?” “一支数百人的八旗马队出城试探,已被击退。” “好,明日清晨我就亲率近卫军团南下强攻杭州城,秋收之前把杭嘉湖平原彻底吞并。” 当晚,西山枪炮厂来了2条船。 厂长张满库亲自来了,带了十几個徒弟。船舱内还有上万斤铁料以及优质焦炭。 一见到李郁,他就忙不迭的下跪。 “老张,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大礼不可废,狗儿,来。” 祖孙俩人,一起单膝下跪行礼。 李郁笑道: “你怎么把小孙子给带来了?” “没事没事,庄户人家的孩子皮实。狗儿虽然才9岁,可他已经初步掌握了铸炮胚的流程,做个小工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郁一愣,狗儿9岁了?好像记得才6岁来着。算了,这不重要。 出征之前将两位夫人安置在西山岛,同时将几位稳婆也送了过去,以防万一。 …… 连绵5里的船队,从胥江码头起锚南下了。 最前面是2艘轻型战船打先锋,后面是各类大小船只,民船居多,亦有几艘大型运输舰。 西山造船厂下水了两种内河运输船,皮薄馅大,一种专门运物资、一种专门载人。 运物资的船型,侧舷窗少的可怜,只能勉强通风。 轻型火炮,可直接从跳板推入上层船舱。 重型火炮,需通过码头岸边的固定吊车,吊装放入底仓。同理,搬上岸时也需要有吊车的协助。 舱内可加装限位器,卡住炮车。 李家军麾下的重要码头,例如胥江、崇明新河、无锡、江阴、西山等十几处都安装了吊车。 水泥底座、铁吊臂、钢制滑轮组、多股麻花铁线等部件都可以自产。 …… 船舱内,李郁和张满库聊了好久,了解西山岛的现状。 “杜先生好吗?” “他是大忙人,军工业的生产运输真不简单,哪儿都不能掉链子。” 李郁笑了,穿越前的大型制造企业有生产部经理、仓管经理、供应链经理,还有外包车队。 如今,杜仁一人兼4职。幸亏他是法律人士出身,性格里严谨缜密,否则换个人来真搞不定。 “据说,你们厂里也出了一个叛徒?” “哼,我恨不得把他塞进高炉里。吃里扒外、没有良心的东西。他居然信了白莲的鬼话!” 老张很愤怒,因为内政部通知了他。 需要继续监控此人,所以暂时不宜抓他。为了规避潜在风险,还故意制造了一次意外事故,让此人摔断了胳膊,暂时没法进入工厂。 “是我把那个人从山崖推下去的。”狗儿突然开口了。 “啊?” “是这么回事。平时厂里下了工大家都喜欢在一处山崖吹风纳凉。他是小孩,莽撞一点没人会多想。” 李郁肃然起敬,摸了摸这小子的脑瓜。 “来,我考考伱现在识多少字?” 张满库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临死之前把这个孙子的路给铺平了。 狗儿的亲娘死了,后面托主公的福,他爹又续弦了,又再生了一个孩子。 可在老张的眼里,只有狗儿才是最正宗的,老张家的嫡子。 人在,人情在! 老张想在有生之年把孙子狗儿推到前台,接起老张家的衣钵。 至于说儿子,在技术方面还行,在为人处世方面有些愣。他不太看得上。 …… 李郁很诧异,这小子的识字量可以啊。 随便拿过一份非机密文件,他居然能全文读出来。 “老张,你是不是打算培养个小秀才?” “不不,狗儿他一直在铁厂那边做学徒,只是抽空读书识字。主公你可能不敢相信,他现在甚至掌握了铸炮胚的全部流程,要是人再大点,就能独立铸炮了。” “是吗?”李郁有些不信,笑着说道,“你跟我讲讲钢模铸炮的工艺流程?” 一番问答,居然非常理想。 而且看狗儿的手掌和胳膊,老茧厚重,轻微烫伤不少。 李郁很欣慰的点点头: “狗儿算小名,可有大名?” 狗儿还未来得及开口,老张就抢着回答了: “还没有。” “嗯,那我给他取个大名吧。” “太好了。” 李郁略一思索,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张承业! …… 张满库满脸欢喜: “谢谢主公赐名。以后狗儿的大名就叫张承业。” 李郁端起桌子上的一盘西瓜: “承业,拿着出去慢慢吃。” 待他走了,李郁才严肃询问老张头: “铸造攻城巨炮的计划,有把握吧?” “主公放心,三五炮绝对没问题,多了恐怕不行。” “等到了杭州一切就绪之后,临时铸炮大约需要几日?” “10天,我保证拿出来。” “好,拿下杭州城,算你一功。” 李郁突然小声问道: “上次我给你的卡隆炮图纸,研究的如何了?” “样炮出了几门,还在测试改进。主公,我多嘴问一句,这卡隆炮是用在什么地方?” “用于水战。” “想必威力会大的惊人,就是射程牺牲太多了。” “短炮身,大口径,钻膛制造。一旦横空出世,就能碾压清廷所有水师战船。” 张满库兴奋的点点头: “我看过样炮试射,那威力是挺吓人的。关键是,它还很轻。” …… 李郁笑笑,同等口径的卡隆炮是长身管火炮的三分之一重量。 这个时代的撒克逊皇家海军已经正式装备了卡隆炮,只不过尚未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等麾下的水师主力战舰装备上卡隆炮,一次性就把清廷内河外海水师全部打残,省的他们吓破了胆子,保船制敌。 要让清廷水师倾巢而出决战,就得搞点阴谋诡计。 比如说找一些八旗亲贵闲人,塞足了银子,让他们帮着分析分析,就好像后世的那些专家。 分析江南贼酋火枪犀利,陆战无敌,然拙于水战。 让京城的老少爷们都坚信,只要朝廷集中所有水师,就可以获得空前的胜利。三个月制霸长江,五个月可平江南。 李郁坚信,待自己在陆上再打几次漂亮的歼灭战,就可以执行这个计划了。 都察院那帮御史还有京旗的闲人们、无知文人们,一定会相信的。 让舆论汹汹,民意沸腾。 上到军机处,下到普通官吏,谁敢反对,谁就是旗奸,谁就肯定拿了贼酋的黑钱。 李郁沉思了许久,笑容满面。 当天又手书一封催促江宁城的“收网计划”,可以加速了。肥肉在嘴,不吃不放心。 …… 船队当天行驶了50里,预计在第四天抵达杭州城下。 200多里,是从一个天堂到另外一个天堂的距离。 次日,浙江巡抚王亶望收到了一封信。 看的他直哆嗦,脸变幻了三种颜色,久久不能平静。 在信中: “公之前途堪忧,路人皆知。守?殉城身死。逃?坐法而死。公之为人,吾甚知。甘肃藩台任上,买卖监生获银甚巨,更有上下串连,沆瀣一气之逆天行为。浙江任上,又借修海塘之名义,款入私囊。若弘历知,会奈尔何?” “今尔之西北旧爱苏卿怜跪塌泣求,宛转悠扬,历经百笞却不改其志,吾甚感动。特给尔指一条生路,望尔好自为之,勿谓言之不预也。” 王亶望把信看了三遍,颓然靠椅背。 “师爷,进来一下。” “东翁,脸色为何如此差?” “瞧瞧这封信吧,本官算是遇到了一个真正的无耻之徒。” 师爷跟着他20年,参与了他的所有坏事,属于绝对心腹,看完了信脸色也是异常的复杂。 “怎么办?” “东翁,怕,怕是只能照着办。” 王亶望一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压低声音: “万一那小子讹我呢?” “在下派人打听了江宁战事,也潜入桐乡县了解了贼情~” “结论是什么?” “军力强悍,好似明末之建州八旗,虽仅占一隅之地,兵不过数万,可后劲十足。” …… 半晌,王亶望才问道: “信使呢?” “派人看着呢。” “快快请进来,本官打探一下底细。本官总觉得这信只写了一半。” 果然,信使进来后,不卑不亢的又掏出了一张白纸。 “纸要靠近蜡烛烤一会,字才会现出来。” “哼,你家主子做事果然缜密。” “谢抚台夸奖,我家主公人送外号今亮。这么说吧,谁只要被主公盯上了,除非他当场自杀,否则就不必挣扎了,结果都是一样的,覆灭。” 王亶望哼了一声,终于看到了逐渐显现出来的字迹,待师爷也过目后,凑近蜡烛点燃了。 信使也不急,大大咧咧的坐着喝茶。 “你就不怕本官一声令下,砍了你祭旗?” “不怕,抚台大人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意气用事。” “这话是谁说的?” “我家主公说的。“ 王亶望点点头: “这一点上,本官和你家主公的想法是高度一致的。” …… “本官不妨直说吧,若让出了杭州城。大清律法严明,对于失城官佐从不宽宥,本官照样是个死。” “主公说了,王大人虽然失城,可若旋即取得歼灭数百贼兵以及斩杀贼酋一主要头目的军功。功过相抵乾隆不会杀你的,一定会让你留任戴罪立功。” “嗯,有些道理。斩杀哪个贼酋?你家主公是要清除异己吗?” “苏十八,您老乡。” 王亶望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名字陌生的很。 一旁的师爷却跳了起来: “东翁,他是兰州府苏家堡的,就是当初伏击您车队,抢了苏姑娘的那憨娃。” 王亶望惊讶的八字胡都翘了起来,手指着信使,最终还是垂下来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 “本官服了。回去转告李郁,契约达成。” 信使起身,伸出手: “抚台大人,空口无凭,写封书信吧?小的回去才好交差。” 王亶望瞧了一眼师爷,师爷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于是师爷起草,抚台用印。 谈判一旦签字,之前的针锋相对咄咄逼人就烟消云散了。转而宾主两欢,沟通感情。 师爷就像个花蝴蝶,左手端酒杯,右手拿筷敲雅乐,行酒令。 临走前,还赠送了白银100两作为路资。 又叮嘱他:“今日务必出城,明日开始,杭州城四门紧闭,进入战时状态。” …… 信使在杭州城逛了一圈后,好死不死的去剃头修脸。 主要是成功完成了任务,心情舒畅。 就想着扮相清爽点帅气点回去,留下个好印象。 人长得端正,在古代叫作有官相。 这一点,很重要! 不过,傍晚他如同丧家之犬逃出了杭州城,仅保住了王亶望的书信。那100两白银,还有体面的袍子都被迫抵账。 嗯,抵剃头的账。 若不是因为大事在肩,不敢节外生枝,他今天肯定忍不下这口气。 剃头被索要500两,说出去谁敢信呐? 李郁的船队抵达桐乡县之时,信使终于也到了。好似乞丐般狼狈,见到主公的一瞬间,他竟然哭了。 李郁诧异道: “不应该啊,王亶望竟敢殴打我派去的信使?待我拿下杭州城,定灭他三族。” “呜呜呜,不是。王亶望屈服了,这是他的亲笔书信。” 李郁接过信,浏览了一遍,大喜。 随即疑惑地问道: “那你这是?” “我在杭州城剃了个头,被讹诈了。他们要500两,一群人堵着门不让我走。最后把我所有银子都抢走了,还有袍子。” (本章完) 242 乾隆:朕看中了他的野性 群情激愤, 所有护卫都先是目瞪口呆觉得不可思议,随后大声咒骂。发誓打进杭州城后,活捉那帮剃头的。 李郁愣了好一会,随即摆摆手示意大家要以大局为重。 这只是一场小插曲,在即将到来的战事面前不值一提。 “杭州的这一套歪风邪气,我会出手。” …… 没一会,苗有林夫妇二人还有韦俊上船拜见。仅仅半个时辰就匆匆下船,回去清点兵马准备南下。 从桐乡县到杭州,路程不远。 当日抵达杭州城外5里扎下大营。斥候侦查,见杭州城城门紧闭,兵丁密密麻麻。 当晚,杭州驻防八旗马队出城偷袭未果。被暗哨发现,鸣锣示警,李家军据守大营以枪炮轰击任何胆敢靠近的人。 李郁站在帅帐外,看着划破夜幕的点点枪火,只觉赏心悦目。 打杭州,以皖北新兵组成的第二军团为主力,近卫军团压阵。 崇明新兵训练营的7500皖北兵,其中两个营编入了第一军营,一个营编入了刘武的水师陆勇之,其余6000人编成了第二军团。 第二军团对于李郁这个主公相对陌生! 他们从背井离乡踏上崇明,到新兵营毕业坐船登陆乍浦,又和近卫军团汇合,这其间仅仅隔了2個月。 …… 次日清晨,第二军团四个营出动扫荡周边。 将杭州城周边方圆10里,凡清军汛兵、署衙、村镇全部清理一遍。 在距离杭州满城仅有6里处扎下了一处营寨,张满库在此铸炮,现场搭起高炉,融化铁料。 随船运来的焦煤铁料堆积如山,火焰彻夜不熄。 300多名兵丁临时归老张指挥,现场忙碌无比。 “主公,王亶望会不会反悔?” “无所谓,总之我会做两手准备。” 李郁望着陆续驶入西湖的战船,表情平静。 按照约定,王亶望会在关键时刻指挥失误,合情合理的“沦陷”,满城不在其列。 杭州将军瑞明,眼睁睁的看着李家军水师占领了西湖当中的两座小岛,一座叫平湖秋月,一座叫小瀛洲岛。 八旗水师力量有限,以巡船为主,无力干涉。 …… 这一次,李郁不打算效仿江宁。 而是将杭州城团团围住,挖断官道,设置拒马陷坑,还在各个方向修筑了炮楼营垒共计21座,每座屯兵100到300不等。 苗有林部,负责了其中的6座。 为了完成这些工作,所有人花费了4天时间,将杭州城外的树木砍伐一空,还拆了湖边一些贵人的庄园。 西湖的水质,看着有些泛绿。据说是因为满城的战马排泄物直接排入湖中所致。 在杭州将军瑞明眼里,西湖不就一个小水塘嘛,有什么宝贵的。 它再历史悠久,再人文荟萃,也比不上养马重要。什么苏轼、白居易在这修堤赋诗,种植垂杨柳,都和老子无关。 瑞明是典型的旗官, 性格火爆、做事一根筋、粗壮骁勇、半个文盲,他和江宁将军崇道几乎就不属于同一个物种。 杭州驻防八旗兵力4000, 其中马兵1500,火炮54门,鸟枪抬枪等6000杆,弓箭1200副,战马3000匹,刀盾矛枪无算,石灰罐火油罐应有尽有。 瑞明接替前任,是乾隆钦点的,看中的就是他的野性。 …… 第三次南巡至杭州时, 乾隆见城中旗人和汉人相处其乐融融,十分不满。 尤其对于风俗衣着饮食一切向杭看齐更是忧心忡忡。 他甚至作诗:已此百年久驻防,侵寻风气渐如杭。表达了对于旗汉同化的担忧。 归京后,下旨要求杭州旗人落叶归根,死后葬到京城和关外去。 目的是增强他们的自我族群意识感,记住自己是旗人,别踏马的把自己当成杭州人。 只不过将死人运输几千里的成本实在是太高,户部承担不起,维持了两年就放弃了。 …… 瑞明是关外伊尔根觉罗氏出身,入关时间太短,所以没被同化。 他顶盔穿甲,带着一队戈什哈冲进了浙江巡抚衙门,把王亶望吓了一大跳。 “瑞大人这是?” “城外贼兵聚集,本将军肩负保卫满城的重任,特来告知王大人,主城归你,满城归我。另外,城中武库我已经派兵占了,自取军械搬入满城。” “瑞大人,你可不能全部搬走!” 瑞明一声不吭,又将城中的绿营弓手500人拐走了。以杭州将军之尊,直接强行下令迁入满城。 巡抚衙门内, 附郭知县满脸愤怒的来报: “抚台,满城的兵丁在拆靠近他们城墙的汉民房子。” “啊?” “他们说,要清理出足够的安全地带,防止城中汉民有细作,从背后威胁满城。抚台,这是污蔑!” 王亶望愤怒的一拍桌子,失态大骂。 很快,二人不和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城中官佐皆忧心忡忡。 瑞明的自私骄横,更令城中所有人不满。 不过,也仅仅是不满而已,谁也没办法制衡他。驻防将军不受所在地督抚指挥,这是朝廷的规定。 …… 当晚,回到书房。 王亶望忍不住窃喜,瑞明不识大局的举动某种程度上是为他开脱了日后的罪责。 虽然说前途未卜,可没得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王的心理素质还是极好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酣然大睡。 直到清晨,被仆人隔着窗子唤醒: “大人,出事了。” “贼兵攻城了?” “并不是,是杭州城的商户百姓数百人前来喊冤,满城的兵丁抢了他们的银子,还抢了他们家中的女眷。” 王亶望一咕噜爬起来,穿戴整齐。 来到大堂,听着底下一群人的哭诉,逐渐明白了。 昨夜三更时分,旗丁突然从承乾门冲出,行动迅速又精确。 洗劫了数十家沿街铺子,将现银和布匹绸缎洗劫一空,又封锁了街道两头,闯入百姓家抢人,抢女人。 “诸位父老乡亲,本抚只能将此事奏报朝廷,待皇上裁决。满城的事,本抚台也管不了啊。” 说着,他还用袖子遮脸,假意悲伤。 百姓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哭着回去了。 杭州满城已经变成了一座战斗堡垒,不仅戒备城外,也戒备城内。 王亶望望着如临大敌的满城,笑道: “灵隐寺的大和尚,还是灵的!” …… 圆明园, 乾隆和一众军机处大臣传阅了两江总督李侍尧的军报。 “能在贼兵昼夜不停的进攻之下,坚守江宁城至今,李侍尧还是有点本事的。” “皇上圣明。” “阿桂从湖北发回急报,武昌之围已解,并击溃了白莲主力十几万人,正在追亡逐北。过年之前,湖北教匪之乱可基本平定。”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一群大臣表现的好似过年,喜悦到流泪。身居高位,多鹦鹉学舌,少讲带有强烈主观意识的话。 京城风大,话说多了容易灌一嘴风沙。 …… 于敏中最近很是忧心,他老于家全族几百口都陷在江宁,这要是有个万一,想都不敢想。 他已经派人送去密信给在江宁当署理通判的大儿子,于运和,想方设法把家眷往江北送。 不论用什么方式,都不能继续留在江宁。 乾隆又问道: “江北大营筹建的如何了?” “回皇上,第一批到位的绿营兵勇6200余人。其中山东绿营2000人,河南800人,陕西2300人,余者是江北本地绿营。” “军饷,军械呢?” “江苏布政使钱峰钱大人全力筹措,扬州盐商踊跃报效,想来无忧。” “好,好,钱峰做事还是认真的。” “皇上,理藩院请旨,何时召见入京的土谢图汗和土尔扈特王公大臣。” “兵部让两部调兵,两部汗王有异议吗?” “回皇上,6日前两部汗王并无推诿,皆已派心腹回去调兵。” “嗯,如此甚好,后日朕会在圆明园设宴招待他们。” “遵旨。” 和珅突然站出来,又送上一个好消息: “粤海关再次上缴税银90万两,另外广州十三行热心报效40万两。皆已入京。” 乾隆听的心情大好: “广州十三行的所有行商御赐黄马褂一件,加六品内务府顶戴。” “奴才替他们感谢皇上天恩。” …… 乾隆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帝王感觉又回来了。 心情大好,又忍不住连续赋诗3首。 随驾的词臣立即记录下来,待回家后细细推敲润色多拿出几版。再呈皇上御览,亲自选定满意的录入诗集。 宫墙之内,所有人都坚定的认为皇上乃是大清第一诗人,乾隆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每次宫中大庆,大臣们奉旨作诗助兴。 文理都不怎么通顺,意境更是下乘,还经常有做了三句半,最后差半句死活憋不出来的。 乾隆若看不过去就帮着补齐那半句。出丑的大臣无不受宠若惊,深为折服。 有时候,乾隆自己也觉得挺纳闷: “每年的琼林宴上,新科进士们作诗水平挺高的啊。怎么做官久了,一个个就江郎才尽了?” 他甚至询问过和珅,表达出困惑。 和珅何等精明,立马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朝臣们忙于案牍公务,又不懂养生,觥筹交错迎来送往的。久而久之,人就失去了在文学领域的追求,没了灵气。” 乾隆焕然大悟: “合理,非常合理。朕勤于养生,闲暇手不释卷,唐诗宋词无一不精,所以朕的灵气非但不减,反而更加充沛了。” 想通了缘由之后,他甚至会主动指导侍读学士纪昀的诗词。 纪昀每次都呆若木鸡,需要领会很久才能顿悟。 令他很是不快,痛骂此僚只知每日吃肉敦伦,自甘堕落,不配做自己的御用词臣。 …… 此时,金陵城终于进入了最后的疯狂。 商会成员们和家眷合计一千余人准备跑路了。 雇佣了马车300多辆,家丁护院200人,拿着一打通关文书驶出了仪凤门。 守卫仪凤门的绿营将官事先得到了通知,又收了不菲的心意,自然只能照办。 “踏马的,这群人凭什么能走?” “因为人家银子多,路子硬。” 一群绿营兵站在城墙上发着牢骚,眼红了。 江宁城已经守不住了,这是人人皆知的事。不过普通兵丁是走不了的,每道城门都有督战队的存在。只能看着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驶向下关码头。 这一行的队伍里却少了两个关键人物。 有人问道: “高会长和牛老爷,怎么没一起出城?” 立马有人接话道: “牛老爷病了,下一趟再走。他把出城的名额转让给了我,3000两银子哎,可心疼死我了。” “知足吧。江宁城马上就完了,过些日子你出1万两也去不了江北。” 又有人问: “高会长怎么回事?” “老高这人真不是东西,昨晚提前走了,包了一艘大船。这会怕是已经在扬州城吃淮扬菜了。” …… 车队前行了5里,环境逐渐荒凉偏僻。 突然有人冒出一句: “老高不会把我们卖了吧?” 众人的心瞬间往下直沉,忐忑不安的四处张望。 墨菲定律,再一次灵验了。 江边荒滩冒出了一支绿营兵,手持钢刀,脸色不善。 带队的是李侍尧的师爷,恶狠狠抛下一句: “杀,一个都不要留活口。所得银钱,你们分了。” 绿营兵们立刻信心大振,疯狂的冲了上去,好似猛虎入羊群。 惨叫声连绵不绝,到处是尸体。 有的跪地求饶,被砍死。有的撒丫子逃命,被追上砍死。有的躲在马车厢里,被拖出来砍死。不分年龄性别,十分公平的执行了大耳朵。 江面上,一艘红单船上。 刘武举着望远镜看的清楚,笑道: “过去凑个热闹,开炮吧。” 江滩之上如同修罗地狱,尸体连绵数里。 李郁借李侍尧之手将这些人斩杀殆尽。将他们存入天成元票号的巨额银子变成了自己的军费。 这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暂存在天成元江宁票号的地下银库。 …… 破窗效应: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有无数次,越来越轻松。 李侍尧既然走出了不忠的第一步,后面就由不得他了。 胡雪余再次约见总督府师爷,明确告诉他: “将水西门、旱西门的守军减半,城中府库提前锁门封存,不得恶意失火。然后李总督可从太平门逃出在燕子矶登船渡江,我军保证不追击。否则搜山检海,不取江宁也要取尔首级。” “您放心,日后还望保密。” 俩人都是师爷,沟通起来很高效。 消息传到李侍尧耳朵里,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则善意背叛了皇上。 二则他又产生了疑心病,怀疑李郁会不会是故意放自己一马。这让他更加怀疑,会不会有什么血缘关系。 折磨的他憔悴瘦削了很多。 老狐狸江宁将军崇道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总是赖在总督府。 而且一改平日里儒雅的宽袍大袖,粗布短打,一副方便随时乔装跑路的模样。 李侍尧为了保住自家小命,调整了城防兵力,将旱西门的绿营兵减少到了200人。 到了约定的日子, 第一军团林淮生提前打造了大批的攻城器械,尤其是4辆攻城云梯车,高度和城墙接近,在密集火炮的掩护下缓缓推进。 “刘指挥使。” “属下在。” “今日破江宁,你部山地步兵营为前锋,利用云梯车拿下旱西门为全军打开城门。去吧。” …… (本章完) 243 终破江宁,小获现银:壹仟贰佰伍拾伍万柒仟玖佰两 炎炎夏日,隔了这么多天,第一军团卷土重来的凌厉攻击让江宁清军很不适。 太快了,太猛了,意志太坚决了。 林淮生一口气集中了全部大炮,足足300门。尤其是200多杆抬枪的加入,补充了火炮的间隙。 城墙垛口后几乎没有藏身之地,炮火猛烈,谁探头谁死。 当第一辆攻城云梯车出现的时候,绿营兵的战斗意志全线崩溃了。 为了打造云梯车,林淮生派人砍伐了紫金山几百棵大树,依据胡雪余提供的古籍图纸,纯纯的古法制作。 足足上百人在后面推动,直到缓缓靠近城墙。 云梯车上的士兵,立即砍断固定木板的吊索,长长的木板瞬间搭上了城墙,天堑变通途! “山地步兵营,上。” 擅长攀爬的云南籍山地步兵,立马顺着云梯车冲上城墙。 绿营兵溃逃,控制城门,放下吊桥。 看着缓缓打开的旱西门,林淮生手一挥,等待已久的第一军团立即杀入。 …… 两江总督府, 一戈什哈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制台,旱西门被贼兵攻破了。” 早有准备的李侍尧站起来,大喝一声: “督标全部都去旱西门,堵住贼兵。” “传令福长安率马队从定淮门杀出,绕路截杀贼兵后腰。” 定淮门和旱西门都在江宁城的西侧,之间相距6里。 1000八旗马队如果能够及时从背后杀一波,捣毁火炮阵地和云梯车,这仗就还有一丝希望。 总督府一片混乱,江宁将军崇道却是静静的看着李侍尧。 “崇大人,本督的安排不对吗?” 崇道摇摇头,还是一声不吭,默默的抓着他心爱的紫砂壶。 半个时辰后,局势越来越恶化。 督标堵不住缺口,于是李侍尧把附近城墙的绿营兵也全部调了过去,甚至还把衙役、民壮也调去了。 此时的旱西门区域,枪炮声密集如打雷。 第一军团摆出了整齐的阵型,扼守在城门口还有城墙之上,枪口对准城内。 旱西门内原先是练武校场,很空旷。 督标已经没了,被割麦子一般打死在校场上。 面对潮水一般冲击的绿营兵,第一军团的火枪兵们甚至把携带的子弹都打光了。 幸亏有3磅霰弹炮的火力支援,才能挡住清军的疯狂进攻。 清军终于恢复了理智,扔了兵器,脱掉号服,躲进民宅。 …… 总督府内,众人听着炮声,面如土色。 “制台,怎么办?” 李侍尧深吸一口气,如丧考妣的语气说道: “本督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江宁城失守了,诸位各自突围吧。” 说罢他抓起佩剑,头也不回的走到院子里。亲信早就准备好了战马,一行人仓皇的冲出了总督府。 上行下效,士气土崩瓦解。 有的撒丫子就跑,有的泄愤一般找了些金银才溜了,还有的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只有崇道异常冷静,他轻声说道: “李总督有问题。” 周围的人虽然听到了,却也无心多管闲事。城都破了,有没有问题还重要吗? “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上马,远远跟着李总督。” “啊?您不是说他和贼兵有勾结吗?” “哼,正因为有问题,所以才安全。” 城中一片混乱。 所有人都在特别没头苍蝇一般四处逃命,毫无目的。 …… 李侍尧一行十几骑,直奔太平门而去。 “快快开门。” 太平门守将,正蓝旗佐领多隆一眼就瞅见了李侍尧,立马吼道: “开门,所有人跟着我冲出去,保护制台大人。” 城门缓缓开启。 这时江宁将军崇道也到了,气氛尴尬。众人也管不了许多,骑着马拼命的跑。 “咱们去哪儿?” “去燕子矶,找船渡江。” 燕子矶码头在江宁城东北方向,距离倒是不远。 李侍尧趴在马背上,惊魂未定,暗想给军机处几位重臣的礼要格外厚重。为此他逃跑时特意带上了和琳、于运和俩军机子弟。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了西边烟尘滚滚。 “骑兵。” 众人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害怕是贼兵来截杀。 没一会,有人惊喜的喊道: “是福大人的军旗。” 福长安率领的马队,刚出定淮门就遭到了炮击。 刘武提前将“太湖幽灵号”安置在定淮门附近的三岔河入江口,借助芦苇的掩护突然驶入外秦淮河,给福长安的马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甲板上临时加装的短管霰弹炮,射速快,散布大,火力输出强劲。 1000八旗马队没有携带火炮,最终四散而逃。 兜了一个大圈子后,仅剩数百骑~ …… 一身蓝色棉甲的多隆,悄悄的往后退。 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他感觉不对劲,要出事。 他的余光瞥见,李侍尧的护卫和崇道的护卫都摸上了刀柄,而且在慢慢拉开距离。 “福长安,抓住李侍尧,他是汉奸!” 这一声呐喊如同晴天霹雳,吓的在场所有人都一哆嗦。 两边顿时剑拔弩张,火并就在一瞬间。 李侍尧咬牙切齿,吼道: “崇道,你踏马的敢诬陷上官?本督是旗人!” “我呸,你是从一品,我也是从一品。你装哪门子的上官?旗人怎么了,旗人就不能当旗奸吗?”崇道撕下了老好人的伪装,句句戳进心窝,“你定然是和贼酋有勾结,今日才能逃出城。” “你放p。” 两边的护卫拔刀相向,枪上的火绳也已经点燃。 福长安勒马站在一侧,傻了。以他的嗅觉阅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该出手帮谁。 两条老狐狸都在拼命争取他。 崇道:“本官以江宁将军的身份命令你,拿下李侍尧,大功一件。” 李侍尧:“崇道才是旗奸,他屡次阻止你出城偷袭贼兵,就是最好的证明。拿下他,本督替你向皇上请功。” …… 此时,突然一声枪响。 正蓝旗佐领多隆麾下的一员鸟枪手,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意外走火的枪口正在冒出袅袅白烟。 对峙已久,神经崩的快要断裂的两方护卫瞬间失控,枪击刀劈。私兵,只忠于自家主子。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决出了胜负。 李侍尧的汉军旗侍卫,武力值高于崇道的上三旗侍卫,成功控制了战场。 崇道身边只剩下2人,连连后退。 他突然大吼一声: “多隆佐领,还不动手!” 局势突变! 多隆终于下场了,他夺过旁边一兵丁的鸟枪,开枪打死了李侍尧最骁勇的贴身侍卫。 大吼一声: “正蓝旗第3参领第2佐领,诛杀叛臣李侍尧。” …… 一群早有准备的人弓箭鸟枪齐上,李侍尧的汉军旗侍卫瞬间被杀光,他本人中箭。 多隆抽出佩刀,狞笑着向前两步。 最近杀人不少,但是从一品的总督还真没杀过,不知刀感润不润? 落在旁人眼里,此子竟颇有悍将之姿。 原本挺清秀的一人,在江宁城期间胡吃海塞毫无节制,体重增肥了40斤,所谓的“压力肥”。 再加上动则杀人,滋生了一股戾气。 “且慢。” 福长安举起长枪,大喝一声。 他觉得自己必须出手了,今日之局面太烧脑,但不能动用私刑。 “将二位大人各自控制起来,等皇上圣裁。” 身后的三百骑纷纷半拉开弓弦,威慑! 多隆见状,严肃地点点头,果断收刀回鞘。 没办法,福长安的兵多,自己的兵少。优势在他,不宜硬顶。 他举起双手,高呼一声:“正蓝旗第3参领第2佐领,誓死效忠大清!” 众兵丁虽不解,但也跟着乱糟糟喊了一嗓子。 咱旗人,最怕不合群! …… 燕子矶码头, 多隆心生不安,环视周围的芦苇荡。他总觉得里面会藏着可怕的东西,准备吞噬自己。 像自己这种小人物,在乱世求生凡事要多小心。 “多大人,伱怎么还不上船?” “我怕有伏击。” 听了这话,李侍尧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贼酋会欺骗自己呢? 燕子矶是事先约定好的地点,约定从此处渡江,贼酋水师会网开一面。 众人都是人精,有些踟蹰。 福长安也心生疑虑,他麾下八旗勇士多数不擅游泳。 …… “去一艘船,挂上总督大纛,让人穿上总督官袍探个路。” 船离开江岸50丈,变故陡生。 芦苇荡中突然驶出了一艘轻型战船,枪炮齐鸣,从江边一直追到了江心~ 李侍尧的脸色变幻了好几次,忍住了骂人的冲动。此刻他坚信,李郁和自己不是一脉的! 而反观多隆也如释重负,感慨自己的双面人生过的太累了。 等到了江北一定要好好放松一下,否则长此以往,人容易精神失常。 “多佐领,若本官能逃过此劫,定要重重提拔你。” “谢崇大人。” 众人一合计,干脆玩個大迂回撤退。 先向东,然后向南,跨越皖南山区抵达朝廷的地盘后再渡江,比如说:九江! 因为贼兵锋如此犀利,估计皖南沿江城池都保不住。 …… 此时的江宁城, 百姓大多躲在家中瑟瑟发抖。街道上奔跑的,多是溃逃的兵丁民壮还有旗人。 那些往日威风凛凛的旗丁家眷,此刻恨不得披上汉皮。 人人都知道,一旦落入贼手是什么下场。 而林淮生此时站在旱西门,一边瞭望战况,一边密集下达军令: “第一营,占据总督府。” “第二营,分散占据城中各类官库,贴上封条。” “第三营和第四营,迅速控制各城门。” “第五营和第六营,迅速击溃城中小股残兵,2个时辰之内,恢复治安。” “第七营,控制天成元票号。” “轻骑兵营,配合第五六营巡逻歼敌。” “另外,尽快找到刘署长。” 他想找到刘千,刘千也在忙着找他。半个时辰后,亮明身份的刘千终于在旱西门城墙露面了。 “恭喜刘署长立下盖世奇功。” “林总指挥才是居功甚伟。” 一番寒暄后,林淮生单刀直入,问道: “我的兵不多,想尽快控制江宁全城,你有人手吗?” “有。” 刘千手一招,来了一个矮个子汉子。 “你,去联络城中熟悉的帮派头目。告诉他们,配合大军做事有赏。不老实就连根拔起。” “遵命。” …… 江宁城中,5个主要帮派头目在这个矮个子汉子面前都恭敬的像孙子一样。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 一,找出藏匿旗人、官兵的地点,告知大军。 二,带路,将城中官绅一一指出。 都是地头蛇最熟悉的事儿,难度约等于零。 这是一次难得的露面机会! 如果表现好,保不齐就能穿上白大褂,从此端上世上最香的饭碗。 而不是做阴沟里的老鼠,靠耍胳膊根儿赚几两碎银子。 天成元票号,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掌柜的率领所有伙计恭敬的跪地迎接。 林淮生和刘千同时到场,主要是这笔财富太大,不敢不避讳! “大人,这是账本。” 林淮生略过前面那一串串名字和对应的存银数额,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壹仟贰佰伍拾伍万柒仟玖佰两。” 纵然是他那一双握刀稳稳的手,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反复看了几遍: “现银?” “回大人,一分一厘不敢短了。咱们可以开始清点了吗?” …… “这里是鄙号的地下银库,很抱歉,走不进去。” 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50两一锭的官锭直接堆到了入口处的台阶处。 除非一点点往外搬,否则永远猜不到里面有多大。 “这里原来是池塘,很抱歉,被填平了。” 掌柜的用脚踢开几层土,就露出了底下的碎银子。 “这里是夹层墙壁,很抱歉,只能砸开。” 掌柜的接过一把大锤,哐哐几下,墙壁破裂出一处大洞,里面的金锭哗啦啦淌了出来,一直冲到林淮生军靴的脚面。 沉甸甸的冲击感,撞的他的心脏,漏跳了两下。 “还有这一排屋子。” 屋门的锁眼都被铜汁浇铸堵死了。仅有的一处窗户,也被木板钉死了。 掌柜的抡起大锤,哐哐几下,把门给卸下来了。 里面堆积的都是银砖,码放的比人还高。 掌柜依旧很平静,又带着众人走到一处院落,上百个银冬瓜,静静的躺在地面。 “最轻的也有1000斤,倒是不担心歹人觊觎。” “大致就是这样了,请大人发落。” …… “你为何如此的镇定?” “因为小的清楚这些银子不属于我,从6岁学徒开始,就天天搬银子。” 林淮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说道: “刘署长,财帛动人心。你也调一些人手过来,咱们互相监视吧?” “行。” 林淮生很害怕第七营的兵起了邪念。 又调来了新补充的皖北兵半个营负责外部警卫,凡出入票号者,无论军阶高低必须经过卫兵的搜身检查。 他首先做出了表率,防止第七营的老兵们不服。 如此庞大的现银,清点搬运需要很多天。辎重营还特意制作了封闭车厢用于搬运。 一部分会装船走大运河运回苏州府,一部分会留下用于即将开展的马鞍山重工业计划。 快马已经呼啸出城,将好消息带给主公。 …… 次日傍晚,李郁得知了江宁大捷的消息。 他只问了信使三个问题: “天成元票号听话吗?” “李侍尧死了吗?” “江宁城没打烂吧?” 两个答案令他很满意,除了李侍尧侥幸逃脱。 不过没关系,等忙完了这一阵再出手收拾他。 战场上没弄死他,就用流言弄死他,派人到江北散布流言,再派人到京城去花银子买都察院御史的嘴。 诛心! 李郁还是有些忌惮李侍尧的。因为他狠辣,做事没顾忌,太灵活!相比而言浙江老王就不算什么了,除了黑心,还是黑心。 …… “攻城巨炮进展如何?” “主公请看。” 张满库喜滋滋的指着不远处的一尊令人惊叹的巨炮,炮筒里能塞进一个小孩。 “是用的空心冷却法铸造的吗?” “正是。” (本章完) 244 巨炮碾压杭州满城,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西山铁厂和西山枪炮厂长期采用铁模铸炮,早已吃透了技术难点。 一句话总结就是: 炮胚内外冷却速度不同,造成废品率高。可通过加热铁模降低炮胚外层的冷却速度,从而达和内层同步冷却。 【铸好的红热炮管在静置时的自然冷却过程,一定是由外往内。原因一,炮管外表面面积比内膛大。二,外面空气流通比炮膛内部快。所以外层一定比里层冷却快。后果就是应力大,炮管容易炸膛。】 这种办法铸12磅以下火炮,已经十分成熟。 …… 但是24磅以上,尤其是36磅乃至48磅重炮,此法就不太灵验了。 口径越大,废品率就越高。 最终在李郁的提点下,老张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尝试——空心冷却法。 此法是整体铸造,而非成型之后再钻膛。 用来作炮管内模的模具是空心的,中间有冷却水管道,可循环走冷却水。如此一来,就加快了内膛的降温速度。 值得注意的是:循环水的速度绝不能快,否则内层降温过快,一样报废。 枪炮厂采用了穷举法,反复测试。 最终摸索出了一套相对成熟的数据,被当成机密记录了下来。 空心冷却法——实际上是19世纪一位花旗军官发明的。李郁略有印象,因而幸运的成功突破了这层技术。 科技树,有时候只差一层窗户纸而已。 一旦点破瞬间豁然开朗。 “老张,此法万万不得外泄。明白吗?” “老汉明白。” 专用铸重炮的空心冷却法,仅限于西山枪炮厂内部掌握。 而最核心的循环水量、循环速度,仅老张父子和2个徒弟知道。 …… “铸造出了20枚对应的炮弹,他们在精修尺寸尽可能适应炮膛。” 李郁突然停住脚步,询问道: “巨炮用铜料能铸吗?” “我试过一次。同样的数据照搬过去,结果铸造出来的铜炮裂了。” “没关系。” 李郁并不在意,因为钢炮铁炮才是未来。 正聊着,有人来报。 “八旗马队1000从涌金门杀出,围攻我军3号堡垒。” “调第二军团在附近的两个营增援。” 杭州将军瑞明觉得躲在城中打防御战有些丢面子,忍不住想亲自试探一下这股贼兵的实力,顺便拔掉堡垒,打通一处气眼。 结果仅有百人的堡垒却非常不好啃。 又被赶来增援的第二军团第一营,用整齐的燧发枪齐射造成了几十人伤亡。 最终悻悻而归。 瑞明也终于明白坚守不出方是上策,出城野战是找死。 …… 想用马队击溃一部敌军,之后驱赶溃兵造成全面雪崩是不可能的。 因为,李家军的营寨多是背靠河流而立。目的不言而喻,限制马队冲击。 步兵打骑兵,最怕的就是四面临战。能保证一面或者两面安全,压力就骤然大减。 望着卷起烟尘跑回杭州满城的马队,李郁笑道: “在江南打骑兵,我军不怵。” “不过将来北伐中原必须要有自己的马队,否则这仗没法打。” 第二军团第一营,营指挥使郑河安肃立在一旁。 他回乡募兵的任务执行的不错,这个营指挥使算是给他的赏赐。 作为一支颍州府兵员为主的军队,郑河安这张脸在整个第二军团都颇有知名度。 他走到哪個营,众人纷纷抱拳叫一声:“郑大哥”。 总之,威信很高。 李郁知道,他的目标是做第二军团的总指挥。 但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满足他这个“野心勃勃”想法的。淮将统淮兵,你怕不是要上天! …… “郑河安。” “属下在。” “我想给你啃块硬骨头,敢吗?” “第一营500颍州府弟兄,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重炮轰垮清波门城墙后,你率第一营快速突入杭州城。占据杭州城腹心位置堵住满城之平海门、迎紫门。” “属下遵命。” “好好干,进攻满城之时若你部有余力,亦可做先登。” “谢谢主公。” 郑河安,喜滋滋的退下了。 李郁瞥向旁边的韦俊: “韦指挥使,你的第二营随后入城堵住延龄门。” “属下遵命。” …… 回到帅帐,李郁又令人召来了苗有林。 单刀直入的问他: “想做个一县土霸王,还是想执掌一军?” 苗有林没有犹豫,就答道: “但凭主公吩咐。” “新组建的第二军团,你兼领第三营第四营。你再从老弟兄们当中挑选精锐800组建一个甲士营,你的夫人昌金任营指挥使。” “谢主公。不过属下斗胆,想为一些弟兄讨个恩典?” “嗯?” “我麾下有一些弟兄在桐乡县待久了,骨头泡酥了。他们不想打仗,也不想四处奔波了,想讨个老婆买点田过日子。他们~” 李郁笑了: “我打算在浙北设一新兵营,培养民兵,就让伱这些弟兄们转为专职教官吧。” 苗有林抬头,眼神里充满惊喜。这可真是恩典了。 他再次单膝跪地谢恩后离开。 李郁忍不住笑了,要不了多久第二军团内部定然是风起云涌,龙争虎斗,群贤归位。 苗有林和郑河安都是一类人,桀骜不驯,野心勃勃。 底线是不许持械火并,其他的自己可以睁只眼闭着眼。 …… 3日后,两门巨炮完工。 从护卫森严的营中临时修筑了一条路,一直通向清波门。 上百匹骡马牵引,6个营的兵力集结护送。区区数里路程,就花了2个时辰。 巨炮到位之前是上百门各式口径的火炮猛轰,压制城头清军。 交战双方都意识到了,玩真格的了。 自从李家军包围杭州城以来,这是第一次火力全开的攻城。 王亶望躲在巡抚衙门里,脸色阴晴不定。按照约定,他该履行一项任务了。 “来人。” “抚台大人有何吩咐?” “将城中的所有机动兵力全部集中到清波门附近。若贼兵破城,务必拼死抵抗。立即组织督战队,畏葸不前者,杀无赦。” “嗻。” 城外的炮声越来越绵密。 满城内,旗丁包括家眷全部武装了起来。 瑞明是死硬分子,他的人生哲学只有一个字:拼! “满城,乃国朝精华所在。城中不论老幼全部是兵。我要让西湖变成血海!我要把杭州变成阎罗洲!” “杀贼!” …… 李郁骑在马上,远远看着就位的巨炮。 厚实无比,就连炮车也是纯铁制的,炮管厚度惊人。 药包好似啤酒桶,体积惊人。而那颗体积巨大的实心弹更是令人啧啧称奇。 “这颗炮弹有多重?” “320斤。” 在场众人都发出了震惊的感叹声,一颗炮弹就是两个成年人的体重。 操作巨炮的每一步流程,都需几十人协作。尤其是那颗炮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用上了简易吊车还有专用工具。 张满库的手由于过度的兴奋紧张都开始哆嗦。 这一炮,决定了杭州城的归属,也决定了他老张家三代人的未来。 一员炮营指挥使,用亢奋破音的语气吼道: “准备完毕,开炮。” 众人立即往周围疏散,暂时离开巨炮。 一名炮手悲壮的举着浸透了火油的长杆子,先凑近火炉,然后点燃了那长长的引线。 4息之后,巨炮发出平地闷雷般的轰鸣,喷出一股浓浓的白烟,炮身狠狠的后退了2丈。 一颗320斤的实心铁球,堪堪砸在了城墙上。 周围的清军只觉得脚下剧烈震动,好似地震,许多人甚至失足从城墙摔了下去。 而城墙, 呼啦啦从炮弹落点往上垮塌了,露出了一个2丈长4丈宽的豁口,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 瞬间,第二军团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士气如虹。 郑河安十分失态,转身对着第一营的火枪兵大声吼道: “淮西弟兄们,刺刀上紧,火枪端稳。杀进杭州城,第一营要拿头功。” “杀,杀杀。” 一群年轻的火枪兵,脸上全是兴奋。 战前,明确公布了赏罚措施。 抗命者,逃跑者,私自行动者,斩! 军功分为两种赏赐方式。一种是银子,一种是军职。 以团体记功,整队整营的分摊功劳,银子人人有份,但军功会算在表现最为突出的士兵以及军官头上。 限制个人独走抢功行为,作战途中禁止离队,禁止割首级。 每一个营增设文书一人。平时负责来往文书、宣读命令、还有写信。战时则是和本营同进退,记录奖惩。 文书手里那一本牛皮封面的小本子,被士兵们戏称为:“生死簿”。 …… 巨炮的装填很缓慢,足够一个人慢悠悠的进勾栏,点个妹,一切流程完毕再出来。 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的瞧着。 终于打出了第二轮炮。 一前一后,两发炮弹出膛的一瞬间,尖锐的啸叫声好似火车开过。 不过老张很笃定的说:“这是龙吟。” 周围人立马符合,对,就是龙吟。再看向主公的眼神里就带上了些许的狂热。 不过,考虑到杭州的夏季实在太热。 若是给主公加件衣服,好像不合时宜?过几个月等天儿凉快了,只要主公一打喷嚏就必须加全套服饰,包括冠冕。 千万不能偶感风寒! 杭州城。 清波门往北段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宽度接近10丈。 巨炮的威力恐怖如斯,就2炮,好似连环重锤砸开一切障碍。 李郁对着郑河安,挥了挥手。 早就迫不及待的他立马站到一辆炮车上,抽出指挥佩剑: “第一营,跟我上。” “为了封妻荫子,为了荣华富贵,拼了。” 500淮西汉子齐刷刷响应,举着枪疯狂的冲向豁口处。 李郁满意的点点头: “军心可用。” …… 防御这段城墙的绿营兵稍微抵抗了一阵后就溃了。 而恰好赶到此处的抚标目瞪口呆,好容易驱散了溃兵,就对上了士气处于狂热状态的第一营。 两边的火器齐刷刷喷出白烟。 对射到第3轮,抚标受不了第一营的燧发枪密集齐射,彻底崩溃,狼奔豕突。 郑河安哈哈大笑,不过没忘记他的战术任务: “第一营的弟兄们,跟紧军旗,杀到平海门。” 此时苗有林也跃跃欲试,单膝跪地请示: “主公,可否攻城?” 李郁笑着点点头,弯腰低声说道: “我看好你,去吧。” “属下遵命。” 第三营,第四营跟着苗有林也杀进了杭州城。 李郁拉开千里镜,观察了满城涌金门后吩咐道: “移动巨炮,今日踏破满城。” 上百头骡马和几百名士兵加入了推炮的序列,劳动的号子惊天动地。 …… “抚台,清波门破了!贼兵入城了!” 王亶望从案上拿起红缨帽扣在脑门,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一声不吭。 戈什哈早就准备好了战马,立即扶他上马。 “本抚台誓死不降,这就去和贼兵拼命。” 然后一溜烟的出了巡抚衙门,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属官书办。 仅仅是愣了半晌,众人就反应过来了,作鸟兽散。 有的扔了官袍顶戴,想做回老百姓。 有的狂奔冲进内堂,洗劫点值钱玩意再跑路。 还有的大约是想到了“良禽择木而栖”的古训,疯狂的收集重要文书图册,准备当作晋身的诚意。 整个杭州城都在发抖。 半个时辰后,李郁陆续收到禀报: “满城东,已完成封堵。” “满城南,完成封堵。” “满城北,也已完成封堵。” 【杭州满城除西城墙是单独朝外,其余三面城墙均在杭州主城之内。】 …… 李郁冷笑道: “我若是瑞明,此刻就孤注一掷带着所有人冲出西门,搏一搏或许九死一生。死守满城,十死无生。” “主公英明。” 一群人纷纷笑着恭维,顺着夸。 这一趟南征,李郁带了二十几个无关人士。 有基层军官、有后勤文书、有负责调度运输的漕帮小头目、有参与过江宁战役的辎重营军官,有矿区的小头目~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识文断字,为人内敛。 “待杭州城破,你们都给我独立做一份作战计划。就以绍兴府为例,计划务必详细。” “遵命。” 李郁没有继续提点他们,大军出行需要注意很多因素: 天气、时节、兵力规模、军种、路线、道路情况、军粮消耗速度和运输补给、火药消耗、药材、敌军特点、以及留出冗余等等。 经过近期的战争,他意识到了急需一支经验丰富了解实情的参谋团队。 否则地盘不断变大,军队不断增多,指挥层级越来越臃肿,会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 自己不想学诸葛亮事事躬亲。 何况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 若是逐步培养出一支合格的参谋团队,自己就能解脱了。 上。 …… 巨炮再次就位。 感谢老天爷,最近没有下雨。 感谢西湖畔的道路,宽阔平坦,路基坚实。 涌金门的八旗兵早就发现这个大家伙,调来了能挪动的所有火炮疯狂炮击。 而李家军的炮兵们提前准备了十几架厚重的楯车,加装了铁板,呈孔雀开屏状挡在巨炮两翼和正面,最大程度提供防御。 同时将20门12磅炮抵近轰击,压制清军火力。 如此一来, 除非清军火炮能以抛物线直接命中巨炮,否则想靠实心弹弹跳击毁是不可能的。 炮营指挥官涨红了脸,早就悬在半空的右手掌往下一切,吼道: “开炮。” (本章完) 245 主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杭州城理个发,枪声为号,随时砸店 两炮,动静之大好似夏季闷雷。 李郁感觉地面都在微微抖动,战马不安的刨着蹄子。 满汉有别,也表现在了城墙上。 满城的城墙居然没有彻底垮塌,而是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弯曲度,好似被捣过的蛛网。 “能否测试一下极限装药?” 张满库点点头,表情凝重,跑过去和炮手们商量了一会。 在原装药的基础上又增加了50斤火药。 “全部疏散。” 实际上不用炮手提醒,周围人都害怕的躲得老远。 负责点火的炮手特意截取了一段稍长的引线,点燃后立马扔掉长杆子,撒丫子就跑。 跑出去10丈,纵身跃入环形工事之内。 …… 一声巨响,李郁的战马受惊,原地蹦跳。 他控制住战马后感觉自己有些耳鸣,定睛望去,差点笑出眼泪。 满城十几丈的城墙,齐刷刷的向外倒塌。 恰好填平了护城河! 透过巨大的豁口,看到了奉命赶来增援的一队八旗兵,目瞪狗呆。 “轻炮掩护,稳扎稳打。” 近卫军团在李小五的指挥下,向前移动了。 火枪兵们肩挨着肩,如墙推进。炮兵们协作,推动十几门3磅炮随同前进。 “开火。” 枪炮齐鸣,把缺口后的八旗兵给打散了。 杭州将军瑞明刚赶到城西就看到了那巨大的令人绝望的缺口,瞬间额头爆汗。 “主子,怎么办?” 他摔掉头盔,悲鸣道: “不许投降,不许突围,据守每一间屋子,战死到最后一个人。” …… 巷战是残酷的。 谁也无法预料,断壁残垣里下一刻会冒出什么鬼东西。 但是在近代以前很少发生巷战,因为封建军队没有这种勇气和士气,杭州八旗也不具备这种勇气。 瑞明的巷战军令并未得到很好的实施。 相反,仅仅抵抗了一阵后旗丁们就各自突围了。 他们本能的往东边,往南边跑。因为这两处比较安静,听不到多少枪声。 几百旗丁中间夹杂着老弱妇孺冲出了平海门,然后正面遭遇了一直守候的第一营。 营指挥使郑河安蹲在一间屋子的窗口, 稳稳的扣下了燧发枪的扳机,击毙了冲在最前面的一小崽子。 感慨道:“这枪真踏马的好。” 无人听到,因为枪声连绵震耳。 两轮齐射后, 第一营的淮西汉子们,举着刺刀迎战。 残酷的白刃战,中间居然夹杂着零星的枪声。 郑河安颇有些狡诈,事先安排了几十人上房顶,居高临下开枪支援白刃战。 …… 一间临街铺子屋顶,蹲着俩人。 一人装填,一人射击,紧张又兴奋。 而隔壁的屋顶上,站立着一人,乃是本营文书,手捧牛皮小本子。 嘴里念念有词: “此战无逃兵,第一营记集体4等功一次。” “第一小队刺刀拼杀冲锋在前。记集体3等功一次。” 李家军规制,集体军功分5等:对应的赏赐是每人10两,6两,4两,2两,1两。 最高等必须是斩将夺旗,力挽狂澜的功劳,原则上很少发放。 满城的旗丁,四散逃跑又被处处堵截。 尸体从涌金门(西边)一直铺到了平海门(东边)。 1个时辰后,城中枪炮声逐渐平息。 李郁这才松了一口气,经过此战,第二军团毕业了! 打一仗,才说明实力。 打一仗,才产生凝聚力。 第二军团和第一军团很不同,这些人踏上江南的时间太短。地域、文化、方言等一系列的差异矛盾,很容易出问题。 …… “主公,杭州主城、满城均已落入我军手中。各营在城中清理残敌,另有杭州官绅溃兵千余人逃出东门,是否要追击?请主公指示。” “不必追击,肃清残敌,尽快恢复城中秩序。” “遵命。” 李郁骑马在城墙巡视了一圈,大体满意,因为杭州城的完整度较高。 冒着黑烟的区域不多,主要集中在满城,还有清波门附近。 这样的损失,不伤元气。 府库、衙署、武库、还有军营都已经派人去占领了,想必收获不错。 没一会,有亲卫来报: “杭州城士绅商贾代表3人,求见主公。” “带来吧。” 三人弯着腰,一见面就拱手道: “杭州商贾愿献银10万两,求大王莫要害了我等性命。” 李小五凑过来,低声说了一下三人的身份。 李郁的脸就沉了下来,哼了一声,抽出佩剑。 三人吓坏了,跪地磕头砰砰作响。 “你们几个小角色就敢代表杭州城。给你们脸了?” “乱棍打出。” “回去给所有人带个话,明天上午我会在校场召见他们。想清楚了,好好回话。否则~” …… 太阳落山前, 李郁出城在军营内歇息,不住城内的宅子,是担心安全! 杭州城内尚存大量残余旧势力,千万不能大意。 曹孟德夜宿宛城,又吃饺子又玩婶子,结果半夜被袭差点人没了。 在这方面李郁更为理智,一般不随便。 第二军团控制了杭州城所有城门,在主要街道设了哨卡,一夜相安无事。 杭州百姓多数人提心吊胆,害怕兵灾。 次日清晨,许多人心有余悸偷偷的打开门缝打量着。 第二军团虽然是初成立,但是军纪尚可。乃是在崇明新兵营训练的时候,被打出来骂出来了。日常军棍,还有十几颗桀骜不驯的首级,培养出了条件反射的“不敢违令”。 李郁需要一個安稳完整的杭州城,稳定浙北局势,同时源源不断汲取财富。 城内士绅、商贾200余人,陆续集中到了城西校场。 此处本是杭州清军的演武场,地方宽阔。 地面血迹还清晰可见,斑斑点点,苍蝇很有兴趣的在钻研。 …… 李郁没有给这些人好脸色,先在太阳底下晾了半个时辰。 然后,200名亲卫全副武装入场站在前面。 他才慢悠悠的走上了点兵的台子,冷冷的注视了这些本府上层人士。 按照对大清朝的了解,这二三百号人的身家,就超过了杭州城总财富的一半。 第一句话,就吓晕了四个。 “我的部下,建议我把你们全部杀了,再慢慢抄家。” 然后停顿了一会,瞅着这帮人脸色苍白,颤抖,降暑效果出奇的好。 才慢悠悠继续说道: “杀鸡取卵的方式,我个人是不认可的。” “我甚至不赞同士农工商的排序。只要是为我做出贡献的人,不该区分这个身份。” 商贾们脸色变好,虽然有些不敢相信。 士绅们的脸色立马变差,十分的担忧。 大清朝的士绅实际上都做生意,但是刻意的避免提及,总是强调士绅身份,好似一朵纯洁的白莲。 而纯粹的商人群体才被称为商贾。 两者的根本区别就是,家中两代之内是否有当官的。 …… 李郁看着他们的变化,继续说道: “我这个人最讲契约,不太灵活。诸位,听明白了吗?” 一群人怯生生的回答:“明白。” “我想给你们三条路选择,第一条:足额纳税,我要收田税和商税。第二条:可以离境,但必须留下一半的财产。第三条:拿出5万两投资棉布丝绸作坊或者是工矿产业,则田税可免,只征收商税。” 众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具体的细则,你们可以询问本帅帐下的文书。三天之内,所有人必须给出答案。” 李郁冷冷的环视了一圈, 若是不想三选一,那就等着我来杀人吧。 …… “杭州百姓听着,大军入城秋毫无犯。百姓各司其职,各安其事,勿要惊慌。” “从即日起,废除大清律以及一切钱粮赋税陋规,改行战时临时法。” 原先的杭州府衙役,此刻又上岗了。 敲着锣沿街通知。 他们不敢不听话,胥吏们大多三代土著。敢违抗,立马三代消消乐。 苗有林阴恻恻的警告了他们: “本官的规矩只说一遍。诸位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歪曲执行,被本官知道了,猜猜会是什么下场?” 衙役们噤若寒蝉,他们听懂了这话里话外的血腥味。 不过也有例外,有人趁机敲诈沿街店铺,以李家军的名义收的。 事情败露后,涉及此案的三个衙役被当街斩首示众,家产充公,家眷充苦役,银子则是退回店铺掌柜。 没有怜悯,冷酷坚决。 底线就是底线,容不得一丝突破。 …… 杭州城逐渐平静,秩序井然。 李郁也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 “上次我的信使在杭州城剃个头被开价500两。小五,我们换上便服也去瞅瞅?” “啊?” “我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杭州城剃个头!” 李小五默默一拱手: “义父稍候,我去准备一下。” 白龙鱼服是不可能的,容易被揍。 所以亲卫队50号弟兄换掉军服,穿上便装内携短手铳短刀默默随行。只不过和主公拉开距离,不要太明显被人瞧出来就是了。 李郁走在杭州闹市街头,步伐轻松。 各行业已经复苏,人流如织。 吃了一碗片儿川后,他丢下一串铜钱,询问掌柜: “杭州城,哪家剃头的铺子最贵?” …… 忙着揉面的掌柜,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 “客官,你外地人吧?” “是啊。” “听我一句劝,忍几天,回家了再剃头,啊。” 李郁差点没忍住,一本正经的恼火道: “不行,我头皮痒得很。剃个头而已,能花几个钱?” 掌柜的摇摇头,往前面指了指: “出门向东,走到岔路口,进巷子那里面有一家,全城最大最豪华的。客官,你可记住喽,咱杭州剃头可贵!” …… 李郁大步流星,李小五紧随其后。 大街上熙熙攘攘,一拐进那小巷子瞬间就变了人间。 清净,静谧,甚至有些古怪。 巷子很干净,一幢开间宽度足足超过10丈的两层小木楼赫然出现了在眼前。论装修,丝毫不逊色任何一家高档酒楼。 两个漂亮姑娘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十分养眼。 李郁背着手咳嗽两声,慢步踱了过去,门口迎宾的俩姑娘立马走下台阶。 属实是猎人和猎物的双相奔赴了! 李小五回头,对着便装的亲卫队弟兄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三五成群的在巷子口溜达。 俩姑娘眼睛发亮,弯腰施礼: “爷您是剃头,还是修面呀?” “都要。” “哟,瞧爷您这做派是哪家的小公子吧?不是本地人吧?” 李郁点点头,主动认领了外地佬的身份。 并且上下打量了一番俩姑娘,心里默默的各给取了个花名:“有容”,和“雨大”。 在杭州城执业,有个花名比较合适。 “贵客一位,里面请。” …… 他走上台阶时,没注意到落在后面“雨大”姑娘面露喜色,对着里面的一清瘦男子重重的点了下头。 “爷,您是初次来鄙店吧?可有相熟的师傅?” “第一次,第一次。” “有容”姑娘面色不改,依旧笑语盈盈,主动走在了楼梯前面。 “剃个头,怎么还要上楼?” “爷您是贵客,二楼清净,服务更周到。” 咚咚咚,那名清瘦男子上来了,穿白袍,端着一托盘。托盘摆着各种刀具,还要雪白的毛巾,一看就很专业。 姑且,就叫他“醋鱼”吧。 “爷,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这里的头牌剃头师傅,上个月刚从扬州府瘦西湖畔的大明楼进修归来。” 李郁瞬间一抖,怎么感觉这说辞好熟悉? 哦,对了,是当初自己在苏州府混弄出来的那一套。 李小五不露声色站在了侧面,手笼在袖子里。 李郁咳嗽了两声,皱起眉头: “先洗个头吧。” “您要谁来洗?” 李郁一愣,这么复杂?不过还是淡定的往黄花梨官帽椅上一坐: “你们这,都有谁呀?” 像变戏法一样,里间冒出来6个姑娘,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点是:白衣裳。 “爷,您挑一个?” 李郁摇摇头。 “醋鱼”师傅恍然大悟: “没有爷喜欢的颜色对吧?立马给伱换个吉祥色。来呀。” 最里面的屋子,木门吱嘎一声推开,走出来一妇人,粉绸单衣,重施粉黛,香味扑鼻,流光溢彩,自信女王,肩上还搭着条毛巾~ …… “醋鱼”小声说道,“您看满意吗?小寡妇。” 李郁是真的破防了,大笑着问道: “她,寡妇?” “对。” “上个月刚寡的吧?” “客官请自重,我们是正经店,只剃头修面。只赚干净的银子。” “那还等什么,放马过来吧。” 还甭说,小寡洗脸洗头的技术不错。 颇具意境,帘子那么一拉,还焚了一根檀香。力度正好,服务周到,相当的人性化。 突然,“雨大”姑娘款款进来了,端来了两杯清茶。 然后蹲着温柔说道: “爷,是这样的。您要不在我们这多存点银子吧?” 李郁闭着眼睛,语气不变: “我为什么要多存银子啊?” “是这样的,存1000两,送200两。以后您这辈子的剃发修面,都可以在咱这解决了,不限次数。您看多方便呀?” 李郁睁开眼皮往下瞅了一眼,没看头。 语气生硬,拒绝道: “我并不久住杭州,用不着。” “雨大”姑娘瞬间收敛起职业微笑,语气客气且平静: “那今天您的消费就没法打折了。收您800两,现银还是银票?” …… (本章完) 246 江宁演讲,煤铁复合体的一大步 李小五喝茶的动作愣住了。 他是真的不敢想,这小娘皮嘴一张,就敢要800两?够一门24磅炮的出厂价,外加一箱炮弹了! 李郁起身,推开上个月刚寡的小寡妇。 “你们是黑店吧?800两是怎么算出来的?” “雨大”姑娘莞尔一笑,站起身: “洗头剃头原本1两银就够了。可架不住人工贵呀,这位给你洗头的姐姐刚从广州府进修回来,外面那位穿白袍的哥哥刚从扬州府进修回来。而我们姐妹俩刚从苏州府进修回来。您也知道,苏州府物价死贵的。” “还有哦,给你洗头的这个叫花露。是用洛阳的牡丹和京师郊外的玉泉山水熬制出来的。玉泉山您听说过吧?那可是皇家御供。” “这么大的成本,要您800两,贵吗?” …… 见李郁默然,脾气更坏的“有容”姑娘又来了: “不付钱,您是走不出杭州城的。” “本姑娘为人心月匈坦荡,这么说吧,敢在这闹市区开这么大的店,要这么黑的价,肯定是有这个底气的。” “私了,公了,咱们都不怵您。” “本姑娘劝你识相,省的挨打,喝了老娘的洗脚水。” 李郁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李小五。 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他们平等交流的~ “有容,你过来。” “你叫我啥~” 有恃无恐的“有容”姑娘往前走了两步,被李郁一把揪住衣襟,猛地按进了盛满洗脸水的铜盆。 咕嘟咕嘟, 李郁稍稍一松手,有容就尖叫道: “来人啦,救命。” 随即,又被李郁按在铜盆里,疯狂挣扎。 “雨大”姑娘也急眼了,对着楼下大吼: “那两个外地佬要逃单啦,来人啦。” 高矮胖瘦,表情乖戾,手握棍棒菜刀,咚咚咚冲上楼梯。 “哪儿呢?” “这儿呢,这儿呢。” 李小五抬脚一踹,“雨大”姑娘就从楼梯滚了下去,砸倒了几個汉子,场面十分狼狈。 随即抽出短手铳,对准乱糟糟的楼梯轰了一枪。 巨大的枪声,伴随着中弹汉子的惨叫,让所有人都清醒了。 …… 洗头的小寡赶紧趴在了地上。 年龄大、阅历丰富就是不一样。 “有容”姑娘妆花了,一时间还没摸清楚情况,嘴里骂骂咧咧。 于是被好脾气的李郁又按在了铜盆里,淹的手脚直抽搐。 “主公,我等救驾来迟。” “这间铺子所有人全部充苦役,楼底下那个醋鱼就不必了,打成瘫子扔出杭州城吧。” “还有,谁罩的这间铺子?找出来全部抄家充军。” “遵命。” 李郁带着李小五,快步离开了巷子。 今日事,不提也罢,丢脸! 李大帅率万余虎贲攻破杭州,全城官绅无不瑟瑟发抖。结果被一家黑店的娘们威胁不给钱要喝洗脚水! 传出去,乾隆怕不是要笑晕过去? “义父,杭州城要整治一下了。” “把周师浩找来。” 周师浩,就是上次的信使,抢在大军入城之前和王亶望谈判达成协议的人。 “拜见主公。” “杭州城的非战事务暂时交给你了。记住,首要任务是推行征商业税。细则,我和你讲一下。” …… 这件事只是一件小插曲,知道的人不多。 在周师浩的要求下, 杭州各城门口,各街区贴出了告示: 取消之前清廷征收的所有捐税,改行新商税。 按照经营范围和经营面积,厘定固定税额。 例如柴米油盐针头线脑茶馆酒楼戏园子之类的日常消费类店铺,实行一等税率。 店铺开间宽度2丈以下,每年需交税1两。2丈到4丈,则是2两。4丈以上,每年征收10两。10丈以上,需交税100两。 丝绸棉布皮革之类的店铺,实行二等税率。 开间5丈以下,每年需交税10两。开间5丈以上10丈以下,需交50两。10丈以上,则是100两。 金银玉器当铺之类的店铺,实行三等税率。 开间5丈以下,每年需交税100两。5丈以上,则是统一的500两。 …… 以上是针对贸易型商业的。 而对于作坊一类的生产型产业,则是另外一套征税方式。 根据雇工的数量,厘定固定税额。 一般生产作坊,10人以下规模,每年需交税5两。10人至100人规模,需交税20两。100人至500人规模,需交税50两。 纺织行业,按照织机数量定,50张以下,每年需交税20两。50张到200张,每年交50两。200张到1000张,每年交100两。 工矿行业,在一般作坊征税基础上翻10倍。 另补充说明,进军工矿行业需取得李郁亲手颁发的开采许可证! 生产型行业税率明显低于贸易型行业,是因为李郁希望有更多人投资实业。 在18世纪制造业才是帝国强大的根本。 …… 特殊行业,则是特殊对待。 例如青楼,按照档次高低,分100两、200两、500两三档收取税银。 而例如造船育马养马育骡等对军事大有裨益的行业,可面议给予最优惠税率。李家军还可直接按照市场价下预定单子。 征税细则里没有提及剃头行业,因为这个行业已经不存在了。 第二军团的兵一夜之间将全城的剃头佬都抓了。至于怎么处置的,李郁没关心,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杭州城的士绅商贾群体,终于交出了投名状。 一成的人选择了第三种方案,其余人全部选择了第一种方案。 没有人选择第二种方案,说明脑瓜子还是清醒的。 交出一半家产然后安全离境? 李郁肯定会派人追上去的,否则就是把银子送给清廷买炮弹! 士绅们在本地盘根错节,经营数代,编织了一张人脉网。 一旦离开了祖地,到了外地,那就要面临被别人操控的网捕猎! 人离乡贱,可不仅仅是针对穷人。 富人,也是一样~ …… 在李郁的授意下,麾下地盘所有州县均派2人为代表来杭州城参观。 无他,就是告诉这些人自己要做什么。 上百号商贾士绅代表,讪讪的参观了征税的过程。 周师浩告诉他们: “我军只征收正税,不增加其他杂捐。凡是有私下索要行为的,一经查实,处罚严厉。” “大帅希望伱们都记住,他是个重视契约的人。” “我想你等都明白,契约这两个字的背后深层含义。” 众人点头默然,虽心存期待,但不敢轻信。总之,李郁自从拿下江南后没有胡乱拿士绅开刀就是了。 当天的吹风晚宴上, 李郁也当着所有人的面,强调了一件事: “我不会因为你们挣了大钱,而痛下杀手。但是胆敢拒绝交纳税银的,还有私下和清廷勾结想谋反的,我都会重重的处罚。” 一名杭州商人起身,拱手询问道: “请问大人,这两件罪名,如何判定?” 李郁眼睛一亮,瞅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商人,答复道: “证据!而且是会公布于众,让诸位都看见的证据。前一桩罪是处以十倍起步的罚银。后一桩,是主犯斩首余者充军抄家。” “谢谢大帅。如此杀人,我等心服口服。”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的琢磨着对话里的含义。在场的都是人精,无需点破。 李郁又端起酒杯: “俗话说,观其言而察其行!我希望,在我的治下能够出现一个稳固的,互相信任的商正同盟。” “诸位尽管投资丝棉织机、投资工矿、投资造船制车,把税银交给我,我会为你们的商业护航。” “干杯!” …… 吹风酒宴后, 李郁一口气签发了12张开矿许可证(期限为5年),根据开采资源的不同,分别收取了2000两到10000两不等的手续费。 说实话,约等于白送。 纯属千金买骨的行为,做给后来人看的。 那位当众询问“根据什么定罪”的商人,获得了一张“铅锌矿”的开矿准许。 而李郁,匆匆安排了浙北人事后就离开了。 在湖州府过小日子的刘阿坤随即进驻杭州府,任杭嘉湖地区防御官。 而第2军团,则是暂时一分为二。 苗有林率部进攻西边的余杭县。 而郑河安,率3个营向东南方向进攻,拿下绍兴府萧山县。 如此就好似螃蟹的两个钳子,拱卫杭州城。或者说是左右勾拳,防御浙北清军来犯。 从情报来看,浙北清军已经残废了。 全歼了杭州清军还有乍浦八旗,清廷在整个浙北的军事存在感已经很微弱了。 临行前,李郁叮嘱郑河安和苗有林两人。 待拿下余杭和萧山后,可以麾下兵力四处征伐。 苗有林负责肃清杭州府底下的诸县。而郑河安则是负责蚕食绍兴府,尽可能的杀伤清军,扩张地盘。 同时将新建造的水师三艘嵇康级平底战船,拨给杭州城的刘阿坤节制。 必要时,他可出动战船支援。 而苗、郑二人最眼热的第二军团总指挥的宝座,暂时由李郁兼任。 一桃激励二士,想必效果会很好。 …… 驻扎在桐乡县的苗部老弟兄,也挥泪一分为二。 一部分进驻余杭,成为甲士营。 另外一部分无心打仗的就地解甲归田。 李郁告诉他们,先到东山步兵士官学校进修1个月。 之后就可以安心的在桐乡县,每日到新兵训练营点卯,负责2个时辰的新兵训练,然后快乐的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这些人当中有很多是跟着苗有林从贵州,从皖南一路拼杀出来的老弟兄。 战场经验丰富,训练民兵问题不大。 而且这些人在体罚方面,比东山步兵士官学校出来的那些人更加心狠手辣。 江南募兵多是流民、破产贫民、还有各路泼皮混混。 正经百姓,少之又少。 所以李郁很重视淮西兵,派了一队人便装进驻角斜盐场,归盐场大使指挥。活动经费也追加了2000两,用于打点人脉。 郑河安转入了军职,不便继续从事募兵。就从他的同乡小兄弟里挑选了3人继续在皖北活动。 在清廷做出反应之前,必须尽可能的多偷采“兵员资源”。 …… “前面是何地?” “拱宸桥。” 李郁站在甲板上,望着这座三孔石拱桥。 “杭州人说,看见拱宸桥就说明到了杭州。那咱们此刻就是离开杭州城了。” 坐船是一艘快速帆船。 前后各有一艘类似的船负责警戒。 船体轻,船头窄而翘,两桅风帆,必要时还可以增加6人划桨。 适合快速机动,运输要员。前提是在自己控制的安全区域,安全无虞。 船舱内设施豪华。 李郁吃着西瓜,对着摊开的地图沉思。 不时抓起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马鞍山工业园区规划”。 此去江宁,除了收人心之外,最大的任务就是搭建起以钢铁工业为主的园区。 人,有了! 钱,也有了! 技术,有成熟的储备。 船行驶到了苏州时去了一趟西山岛。 临时抽调上百位工匠和学徒,作为搭建马鞍山工业的骨干人员,待遇升一级。 张满库不顾老迈,自告奋勇想去。 李郁想想还是婉拒了,让他的儿子张有后、西山铁厂老陈去做管理。 这一趟的行程太急,甚至过家门而不入,并不曾去关爱两位夫人。 不过,却带走了韦秀。 理由也很正当,她一直未曾有孕。 趁着行船枯燥多多努力。说不定换一种环境,人生就有惊喜了。 在这个医学草莽时代,作为一个枭雄,子嗣需要多一些,再多一些。毕竟一场感冒都能夭折。 在抗生素发明之前,人真的很脆弱! …… 船到丹阳,上岸骑马。 到了中午暑热,因而在一处密林搭建帐篷避暑,待傍晚再行军。顺便提前派快马通知林淮生和刘千。 忠诚的江宁,终于迎来了他的主人。 次日,李郁一身戎装,在大批护卫的簇拥下从定淮门进入江宁。 “淮生,今日如何来了这么多百姓。” 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令人心悸。 林淮生恭敬的说道: “属下令人通知全城,主公体恤百姓,准备颁布史无前例的赈济令,所以他们都来了。” 刘千在一旁没有吭声。 他们不会说出来,通知全城时候说的是:来者有份,不来可就没份了。 李郁走上城墙,俯瞰下去黑压压一片。 他举起了右手示意肃静,过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幸好刘千有准备,挑了一队嗓门大的兵当扩音器,站立间隔10丈。 主公说完一句话,他们就会按照顺序大声重复,人工扩音,立体环绕,保证最多的人能够听得见听得清。 我大清科技虽不先进,可善用无限充沛之人力! …… “江南,是江南人的江南。” “江宁,是江宁人的江宁。” “清廷没把你们当人,我,李郁把你们当人。” “从今天开始,大米,12文一斤。盐,35文一斤。江宁百姓每户可先拿100斤,没钱就赊着,年底再还,不要一文钱利息。” 大嗓门的兵丁们依次吼完这句,底下百姓终于不再麻木了。 激动,欢呼,鼓舞,流下热泪。许多人开始下跪,感谢这天大的恩情。 李郁等这一波喧嚣过去了,又举起手,示意安静。 “免除江宁百姓两年的赋税,一文钱都不用交。” 这一句好似重磅炸弹,掉进了沼泽里。 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傻了好一会,才爆发出了疯狂的欢呼。 “万岁,万岁!” (本章完) 247 兵源如此下去,怕是会留下巨大隐患 李郁这才松了一口气,气氛到位了。 如同海浪般起伏的欢呼,持续了好一会才慢慢平息。 “从今往后,江宁百姓无需再服徭役。永远废除徭役!” 现场效果炸裂, 如果用千里镜看的话,会发现许多百姓自发的跪在路旁,流着热泪高呼万岁,情感真挚,发自内心。 这些可不是演员! 取消徭役是多大的仁正,现代人已经很难理解了。 望着底下疯狂的人群,李郁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大的讽刺感: 自古取天下,大约都是如此吧? 贤君刮,过后会稍稍愧疚,心存体恤,加以休养生息,连本带息变相返还。 暴君也刮,过后继续刮刮刮! 他环视身边的一干人,都恭敬的望着自己,眼神里充满希望。他们都想着从龙,封妻荫子呢。 尤其是在角落里站立的情报署署长刘千,虽不张扬,表情却是很骄傲的。 打江宁,情报署的贡献一点不逊色于第一军团! …… “我会在江宁郊区开设一个工业园,优先从江宁百姓中挑人,名额优先,识字的优先,年轻力壮能吃苦的优先。” 李郁趁热打铁,令人在江边现场搭建棚子募工人。 从江宁到马鞍山距离也就100里路。 虽然说不是一个府,甚至不是同一个省,但是也能算老乡。 走下城墙,李郁问道: “都准好了吗?” “主公放心,城中66处米铺同步开始赊米。有衙役维持秩序,有鱼鳞册对照,不会有问题。” “马鞍山那边呢?” “5日前,已经派出了先遣队,带去了10船水泥砖瓦,先盖房子。” “炎炎夏日,上万人聚集,组织难度很大,务必要小心。” 李郁想了想又令人将张有后召来,任命为马鞍山铁矿的副矿长。 原西山铁厂厂长老陈,则改任矿长。 数日后,李郁视察马鞍山铁矿时,老陈感慨道: “主公,这矿太好了。” “哦?” “露天铁矿,挖开两三尺就是矿石,节约了太多人力。含铁量也高,可比长兴李家巷铁矿好太多了。” “嗯,所以初期规划要做好,注意节约和效率。” “是。” …… 哪怕在300年后,马鞍山的南山铁矿依旧是华东地区最好最大的露天铁矿。 其与淮南八公山煤矿号称安徽双壁。 穿越前的李郁即使非煤铁行业人士也听说过这俩大名。 具体位置不需要勘探, 数百年可能上千前,老祖先们就发现了,只不过碍于朝廷的封锁,只敢偷偷开采一点点而已。 大军一到,偷采者立马如鸟兽散。 直接占据了现成的矿脉点。 砍伐树木盖房子,铺设水泥道路,烧制砖窑准备起高炉。 老陈凑了过来: “主公,这水泥真是好东西,铺设的道路简直神了。” “除了开矿产,你还要操心后勤事务,上万人的衣食住行不简单。” “主公放心。” …… 江宁人来了上万,热血上头了。 一边是围城期间家家破产,一边是李郁百年不遇的仁政。两相比较,踊跃报名。 报名当场就发一袋米。 工钱是月银1两,月底发放。这个待遇还行,毕竟包了吃住。 看到偏僻的南山矿脉,众人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不过并未炸毛,还是热火朝天的投入了建设。 用李郁的话说: “如果你嫌弃矿区破烂,就努力建设好它。” “大干1個月,让马鞍山成为江宁最美的外郭城。” 隔着100里,江宁府遥领马鞍山。 这要是在穿越前,怕是马鞍山百万人民要激动的拍桌子:还有这好事?立刻、马上并入。 …… 有胥江园区的建设经验打底,这里进行的很顺利。 排水沟、茅厕、伙房,住宿区,围墙~ 主干道直接用水泥铺设,确保一劳永逸。 园区还有一处小码头,此处出发,船只可直接驶入长江。 发展重工业一定要靠水运。 甭说这个时代,就算是汽车火车四通八达的那个时代,重工业都极度的依赖水运。无他,便宜,量大! 如果是陆运:车子会故障,轮胎会压爆,公路会压坏,铁轨也需要维护修缮,燃料也挺贵。 而航运呢? 小舢板和万吨巨轮,河道都一样承载,无需维护,船用燃料极其便宜。 现在是靠风帆,简直0成本。 这一切都感谢神奇的浮力! …… 马鞍山还有一项储备庞大的矿产资源:黄铁矿! 因其外表色泽酷似金矿石,经常被骗子拿去忽悠人。 对于李家军而言,黄铁矿石最大的意义是可替代燧石。从此以后,将不再为燧石短缺而烦恼。 燧发枪的哑火率和燧石有莫大的关系。 每次战役之前,军官们都会提醒士兵: “换一块好的燧石,莫要上了战场哑火。” 每个火枪兵都随身携带2到3块燧石,方便随时替换。 总之,马鞍山在李氏工业版图的地位无可比拟。人手,物资源源不断而来。 南边的当涂县、芜湖县、繁昌县都已经被李家军攻陷。 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屏障! 此时的皖南地区,清军已经没有多少存在感了。 安徽由于其地理位置,处于帝国版图腹心,军事地位不高。因而没有驻防八旗,整个省仅有1万多绿营兵力。 皖南区域一共4个营。 这4个营的大部分兵力还被明亮征调,在板桥之战当中全军覆没。 此时除了池州府城还有千余绿营兵防御之外。 整个皖南都处于极度的空虚状态,只要一两个营就可以摧枯拉朽。 …… 李郁听取了斥候的汇报后,既喜又忧。 喜的是,地盘又扩大了。忧的是,兵力被摊薄了。 “义父,募兵吧?”李小五说道。 “我正在琢磨此事。” 见义父沉思,李小五猜到了几分,询问道: “义父,可是为兵源担忧?” “是啊。江南百姓视从军为洪水猛兽,做佃户都不愿当兵。淮西汉子倒是愿意,可如今李家军序列中皖人所占比例已经超过了6成。再增加怕是要留下隐患。现在我可以用饷银和军规笼络住他们,可一旦他们成长为了我军的中坚力量,就会拥有自己的想法了。届时,除了北伐和从龙之功,我想不到什么可以稳稳驾驭他们的。” 李小五默然,突然说道: “参谋本部。” …… 林淮生来了,他亦有相同的顾虑。 汇报道: “第一军团补充了2个营的淮西兵源,战场表现很不错。” “虽是新兵,可大多骁勇善战,悍不畏死。打进江宁时,其中一个营进攻速度奇快,从定淮门一口气杀穿全城,伤亡率也是全军团最高的。” “哦对了,这是立功名单。” 李郁接过瞅了一眼,一半是淮西兵。 按照事先制定的赏罚措施:一口气要升任9个副队长,4个队长,还有2个营指挥使。 “主公?” “照办,我说过的话就要兑现。朝令夕改的正治是走不远的。” “遵命。” “赏银、抚恤都发了吗?” “按照主公的吩咐,在每营文书的见证下,发到了士兵的手中。” “反响如何?” “欣喜若狂,欢呼主公万岁。” …… 李郁笑了笑,又叮嘱道: “第一军团预计会驻扎江宁很长一段时间。军营要和民宅区域分开,尽量做到泾渭分明,不得有来往。军队要保持战斗力,就必须纯洁!” “主公放心,属下明白。” 李小五提醒道: “那他们拿了赏银,总是要花的。总不能~” 这句话提醒了李郁,他立即抽出一张纸,写了百余字的简要措施——《关于做好李家军营区经济的若干想法》。 自己出资在营区里开设店铺,涵盖吃饭、喝酒、喝茶听评书、澡堂、日用杂货等行业,定价略低于市场价。 从当地百姓中雇佣伙计,注意身家清白。只拿固定工钱,不和业绩挂钩。宣传署派出的说书先生,注意引导。 如此一来,一箭双雕。 既回笼了部分军饷,又阻隔了军队和地方过多接触,腐蚀战斗力。 “来人。” “将此信交给胡师爷,让他牵头办理,特批经费1500两,在江宁城试点。” …… “淮生,你趁着最近这段时间,在江宁募兵1000人。我想经历了围城期间奸商和清廷的摧残,江宁或许会有一些人愿意从军。” “遵命。” 林淮生走了,他肩上的担子很重。 第一军团经历了常州战役,江宁战役,板桥战役,好不容易有个缓缓的机会,正好补充伤亡缺口,厉兵秣马。 火炮火枪修缮维护,士兵们养精蓄锐。 炎炎夏日,即使是本地人都觉得疲惫,何况是北方来的清军呢。 扬州府仪征,江北大营连绵10里。 在烈日之下,军旗一动不动,死气沉沉。 兵丁们要么躲在帐篷里,要么躲在树荫下,太阳下山前后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集体下长江纳凉,顺便洗去臭汗。 然后才有胃口吃点东西。 …… 乾隆四十一年的夏末,异常闷热。 陕甘绿营兵连吃油泼面都提不起精神了,可见战斗力是真的下滑严重。 海兰察巡视大营后,默默的给乾隆上密折。 他是文盲,只口述,自有军中文书代笔: “奴才海兰察冒死上奏,扬州暑热难耐,在八月半之前都不宜用兵。土尔扈特、土谢图汗骑兵乃北方劲旅,或可晚至。以免人马染病,难以治愈。” “奴才斗胆,取江南当先控长江。贼船犀利,窃据崇明。时常滋扰北岸~” 突然,帐外一片喧嚣。 一戈什哈掀开帘子,气急败坏道: “都统,贼船又来了。” 海兰察骑马赶到长江畔,见上百人正狼狈的往岸上爬。 江水一片血红,尸体漂浮。 一艘小型战船,炮口冒着袅袅白烟驶入青纱帐,深藏功与名。 …… “传令,禁止兵丁再下长江,违令者斩。” “嗻。” 江北大营的兵丁们,从此只能在小河沟里纳凉降温了。 海兰察手里没有战船,只有百余条民船漕船,无法反制。 而李家军水师的战术实在阴险。 从崇明或者是太仓港出发,以小型战船滋扰轰击下水游泳的清军,嚣张无比。 若不是忌惮清军在大运河和长江交汇处修筑了4处炮台。刘武早派战船杀进大运河,炮轰扬州城了。 不过,他从没放弃这个打算。 炮击淮扬一直是水师的腹中战略,只不过需要主公批准,出动步兵配合,堪称是一次“青春版”的两栖登陆作战。 否则驶入运河后,清军只需截断水面后路,战船就成了笼中困兽。 李郁暂时是不会启动的。 投入太大,风险太大,收益却不明朗。 除非是想建立江北桥头堡,又或者全歼江北大营,否则没意义。 此刻,还是专心吃下杭嘉湖平原和皖南比较划算。财富资源唾手可得。 …… 江宁城西校场。 第一军团的兵,密密麻麻站满了空地。 李郁戎装走上点将台,抽出佩剑: “第一军团威武!” 所有人齐刷刷呐喊,空气都似乎加热了几度。 然后就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发放赏银阶段,一箱箱的银锭直接从天成元票号银库搬到这里。 “第12营,集体2等功,每人6两。” 第12营的8个士兵出列,眉开眼笑的抬走了两口箱子,待回营后再分。 “第9营~“ 一口气把集体的赏银发放完了。 李郁亲手将赏银发放到立功的士卒个人手里,虽然花费了半个时辰却是很值得。 绝不能高高在上,脱离基层军官战兵。 军权,和其他的权不同。 不是一张纸,一个头衔,一个大印就能够自动获得的,也无法通过血缘关系继承。 它需要长期的建立威信,潜移默化的植入。 一个毫无存在感,没法带领士兵们击败敌人,没有人格魅力的将官,他对于军队的掌握程度是极低的,仅仅存在于表面。 所以,李郁必须时常的露面牢牢掌握军队。 让所有士兵都知道,自己才是他们的唯一统帅。 …… 封赏流程结束后,是一对一谈话。 李郁花了2个时辰见了50多个人,以自己洞察人性的眼光和对人心的精准拿捏,大体可以筛选出自己所需要的人选。 从表现突出的立功人员当中,挑选一部分合适的送去东山步兵士官学校进修。 学时3个月,正式的第5届学员。 基层军官才是一支军队的灵魂和骨架。笼络住这些人,就笼络住了整个第一军团。 所有人都受宠若惊,打包行李后踏上去苏州的船只。 毕业时之际还会收到一柄刻有毕业院校的指挥剑,打上校长的烙印。 从此,晋升也会顺利很多。 当然了,前提是未阵亡。 第一届毕业学员,阵亡率已经高达3成半了,主要集中在队长这个职务上。 一旦成为营指挥使,伤亡率就大幅下降,这也很符合实情! …… (本章完) 248 粘杆处细作:我只说了五个字就暴露了。告诉我,为什么? 李家军蒸蒸日上,高歌猛进。 白莲圣国却是每况日下,被打的奄奄一息。 洪教主从武昌一路溃败到了襄阳府,部众从8万锐减到了2万。 辎重,火炮全部丢弃。 只因为途中遭遇了一支千人规模的八旗马队,阴魂不散的追击了3天,造成了极其恐怖的伤亡! 这就是骑兵的意义! 在击溃敌人后,追杀扩大成果。避免遇到总是击溃,却不能让敌人元气大伤的战场局面。 洪教主的梅兰竹菊四个美人都丢了,大约是被清军捡了破烂,明黄龙袍也脏兮兮,破了好几个洞。 一路上待遇急转直下。 人,只能往好日子过,却不能往差里过。 洪教主一路抱怨: “醇酒、美人、鹿肉,都没了。” “万岁,等到了郧阳府就好了。那里地势险要,百姓都拥护我们,存粮也不少。一定~” 话音未落,一名受伤的骑士狂奔而来。 未到面前,人就坠马,被众人扶起后才发现他已经受了重伤。 一支箭矢穿透了骑士的腹部,血迹已经变的黑紫,奄奄一息道: “郧阳府,完了。” …… “什么?” “清军翻越大山攻破了郧阳城,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 洪教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喝道: “这不可能。清军是天下掉下来的吗?” “小的冒死从郧阳突围而出,那支清军打的是汉中总兵的~” 话未说完,人已经断气了。 实际上如果不是他忍着一路未曾拔出箭矢的话,人早因为流血过多死了。 他是真正的勇士! …… 消息传开,大营内哭声震天。 因为居住在郧阳府城的大部分是白莲家眷,是所有人的挂念。 从武昌一路逃亡,被官兵追的像狗一样惨。众人都没有绝望,因为心里有一个信念:到了郧阳就好了。 郧阳府地势险要,有坚城,有粮食,有良好的信徒基础。日子可能苦点,但是能过。 而现在,这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洪教主举着双手大吼: “弥勒佛下凡,他会保佑我们的。” “白莲传承千年,就算是大清亡了,我们也不会亡。” 可士气,终究是一落千丈。 护教亲军马队的十夫长郑春寿,从兜里摸出一把米塞入战马嘴里,又分了一点窝头给布袋子里的小橘。 他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崩溃。 情绪异常的平稳,或者说麻木。 已经很难看出来他还是个少年。乍一看以为是個体型单薄的中年人。 自从义父死亡,离开那个快乐的士绅别院后,他杀死的人已经达到了两位数,一双眼睛习惯了死亡和鲜血。 …… “教主有令,击退八旗马队。”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圣帝的称呼少了,教主的称呼又回来了。 护教亲军马队仅剩300余骑,其余全部战死。 他们在一位虔诚又疯狂的百夫长带领下,冲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八旗马队。 厮杀过程并不激烈。 双方都很克制,一次交锋后就各自拉开了距离,并未死战。 成都驻防八旗不想把热血泼在异乡,白莲马队也不想全部战死去见弥勒。 入夜后, 洪教主和一群老兄弟,开会讨论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无非是东进,或者北上,二选一。 西归,老巢都被人掏了,无家可归。 南下,没有船只渡江,而且清军水师虎视眈眈。 这是一次人心惶惶、不太成功的大会,没有宣布取得胜利。 一致决定派人通知襄阳守军洗劫全城后和自己回合,掉头向东,去江南发展! 众人集体否决了北上的想法,害怕南阳平原遭遇清军马队。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 所以东征成了唯一的选择,至少看起来不像死路。 听说李郁在江南发展的不错,大家虽然信卯不同,可都属于义军。 洪教主厚颜无耻的想: 考虑到共同的圣女这层关系,我洪某人和你李某人勉强算连襟关系吧?就算你不帮着我打清军,至少不会打我吧? 你占据江南,我窃取江北打游击,咱们隔江相望,互为犄角。官兵就不能专注对付我一人了。再难的局面,除以二就不那么难了。 想清楚了一切,他突然起身,手指着东方: “昨夜弥勒佛托梦,吉兆在东方,把军令传达下去,全军东进!” …… 而在南岸被打散的另外一支白莲,在冲破了清军拦截后仅剩8000余人,一路往南逃。 张厉勇是这支残部的首领。 他很快就想通了当前的局面,教主生死未卜,白莲成了烂地瓜,该为自己着想了。 当务之急,牢牢抓住这8000兵。 好在这批兵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个人威望尚可。 一路匆匆行军,日行50里,几乎是极限了。 遭遇了2次清军绿营兵拦截,都成功突破。 阿桂抓大放小,把重心都放在了洪教主那边,调兵遣将四处围堵。对于他这部残兵,只是出动了偏师拦截。 新店镇, 是湖北和湖南交界处的一个小地方,此时张厉勇率部在此稍作休整,顺手洗劫了几个村子还有2家大户,补充了粮草。 “大哥,咱们算是单干了吧?” “嗯,不单干也也不行啊。” 张厉勇一路上都心事重重,他需要考虑的事太多了。 “那咱们既然脱离了白莲,要不要换个旗号?” “不,还是叫白莲义军!” “啊?” 见心腹们不解,张厉勇又解释道: “一路上我想了很久。白莲这一套说辞忽悠蠢人挺好使的,对于咱们掌握底下的兵也有帮助。” “咱们关起门来讲,都知道弥勒下凡白莲降世是骗人的鬼话。但是出了门,还是要把信卯挂在嘴边。常喊常新,常说常信,明白了吗?” …… “还有,提拔一批能打仗的人上来,抬高待遇,拉拢人心。挑人的时候,你就和他聊聊弥勒,瞧他反应。若是真信的你就记录下来,提拔做个十夫长,下次遇到硬骨头我就派他打头阵。” 帐内人频频点头,都是张氏族人还有原督标心腹亲兵,自己人。 大哥讲话,从来都很真诚。 说的露骨点也无妨。 吃喝完毕,突然有一原督标心腹说道: “大哥,士气有点低落。打了败仗,底下人心气都没了。” 张厉勇一抹嘴: “附近有小城吗?” “有,往东方向再走上70里就是通城县,是个小县。” “再小也有三尺油水!告诉弟兄们,攻下通城我让他们快活3天。” “嗻。” 心腹们眉开眼笑,屠城好啊。 屠一次城,充分释放出人性中的恶,底下这8000兵个个都成了虎狼兵。 大哥指向哪儿,他们就打哪儿。 趁着朝廷大军没顾得上自己,赶紧杀进江西,在赣南山区重起炉灶。虽不能大富大贵,可也是逍遥自在的山大王。 张厉勇的战略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 圆明园, 乾隆狂喜: “阿桂这个奴才,真是给了朕一个惊喜啊。他这么快就把湖北局势给逆转了,好,好的很啊。” 众人立马跪地,山呼万岁。 总管太监秦驷发自内心的开心,好久没见主子这么开心了。 过了一会,乾隆冷静了下来,笑道: “攻守易形了,一股流窜的教匪是成不了气候的。有阿桂居中调度,有各省绿营会剿,教匪覆没、匪首枭首只是时间问题。” “嗯,马忠义这个奴才打的也不错,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乾隆将军报给众人传阅,一时间群情沸腾。 军报的多达数千字,战争过程描述的很详细。 武昌战役自然是大头,之外还有成都八旗渡川江腹心开花的过程,以及汉中总兵马忠义率2000秦兵走小道奔袭郧阳的描述。 “汉中镇标,跋涉半月如同神兵天降,杀郧阳贼眷两万余人,汉水为之变色~” 众大臣自动忽略了血腥,交口称赞。 …… 乾隆也颇为得意的回忆起了往事。 “当年,兆惠在伊犁做督粮官,从未有战场经验。征西将军也不敢给他这个机会。” “后来,西域的军情糜烂,大小和卓来势汹汹,征西将军指挥失当。” “朕力排众议让他尝试了一下,结果他居然打的很好。黑水营一仗,堪称是打出了八旗的骨气,硬生生的就把不利战局打成了顺风局。” 众人立马称赞: “皇上慧眼如炬,总能发现人才。” 乾隆也笑道: “朕御极41年明白了一个道理,咱大清不缺人才,缺的是伯乐。” “说底下没有贤臣可用的,那是庸碌君王。” “要给人才机会,要给他犯错的空间,才会成长成为朝廷重臣。”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大才,都是一步步历练出来的。我大清的兆惠,何止百千?” 这一番话,说的所有大臣心服口服。 一步步走到这个程度,他们都懂这些道理,但是轻易不敢讲出来。 再望向老皇帝,更加敬畏。 这一次的山呼英明,倒是发自内心。 工部右侍郎谄媚道: “皇上圣明,本朝武将层出不穷。虽卫霍重生,亦黯然失色。” 一语惊四座! 乾隆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个拍马p翻车的家伙,冷冷的说道: “君前无状,交刑部议罪。” …… 于敏中冷冷的瞥去一眼,不动如山。 只能说此人还是太嫩了些,仕途走的太顺利,从翰林院庶吉士到侍郎高位,中间跳的太多。不懂这乃是高危职业。 万稳万当,不如一默! 没把握的话不要说,话出口前先在心里转三回,想清楚了再开口。 老婆可以认错,话不能说错! 事情可以搞砸,队不能站错! 否则千尺高楼的坍塌,也只在一瞬间。 湖北打成什么模样,他压根不想多问。 在军机处待了20年,多大的伤亡数字对于他来说,都微不足道。 老于心里最挂念的是在江宁城的于氏全族几百口,他推测出江宁城失陷是板上钉钉的事,对当初将全族安置在城内的事后悔不已。 早知道,直接渡江去庐州避难了。 悔不该啊! 若是贼酋拿了于氏家族几百口,会怎么泄愤?自己想都不敢想。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结局。 最可怕的,自己想都不敢想。杀人虽残酷,世上可还有比不杀残酷百倍的事。 …… 几千里外,李郁打了一个大喷嚏。 抱歉的问道: “刚才你说什么?” 文书恭敬的重新念了一遍: “江宁城中,已暂关押满汉官佐士绅以及家眷2722人。其中分量最重的是军机大臣于敏中族人百余人(其余200多口在城破前后已胜利大逃亡)。” “于敏中,籍贯何地?” “江苏金坛县。” 李郁点点头,原来是咱江苏老乡啊。 【冷知识:正宗江苏人一般不认老乡,除非想搞事挖坑。】 沉默了一会,李郁问道: “于氏家族,有年轻女人否?” 文书震惊,结巴道: “属下待会去细细调查一下。” “去吧。” 李郁倒是没有注意到文书的惊恐表情,而是琢磨着怎么利用一下。 全杀了太残暴,不符合自己一贯善良的本性。 留在手里,可以遥隔3000里捏一捏在军机处的那位老乡,捏的他痛不欲生。 当然了,百余口太多,浪费粮食。 不如将老迈无用的于氏族人礼送出境,送到江北去。让于敏中自己向老皇帝解释去。 “离间计”虽然不会立刻奏效,可架不住天长日久的加料。 愧疚是不可能的。 吾乃苏州府人氏,你于敏中是镇江府金坛人氏,我们之间绝对不存在老乡的情谊! …… 前些日子,内政部收网了。 一口气抓获了清廷细作12个,白莲细作4个。 说来也好笑,在抓人的时候遇到一个路过的生面孔,本着谨慎的原则就一起抓了。 原本只想走一下流程,查一下籍贯居所就释放的。 结果,过程令人大跌眼镜。 审讯官问:“叫什么?哪儿人?” 嫌疑人用标准的吴语口音回答:“刘三,江苏人。” 当时,屋子里气氛就不对劲了。 审讯官眼神发亮,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打,给我狠狠的打。这小子有大问题。” 夹断了3套夹棍,抽断了2根皮鞭,硬骨头嫌疑人终于交代了。 他是京城粘杆处的密探,受朝廷派遣前来潜伏。 为了潜伏身份的周密,他甚至入赘了本地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家。加之一口流利的吴语,原本是毫无破绽的。 交代前,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告诉我,我是怎么暴露的?毕竟我就只说了5个字哇!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 审讯官笑嘻嘻的告诉他: “没有一个江苏人会自称自己是江苏人。如果有,大约是两种可能,一是敷衍,不想搭理问话者。二是外省人。” “既然进了这牢房,第一种可能直接排除,绝不敢敷衍。那就只能是骗子了。” “好了。老实交代吧?” “我可以保证不会再对你用刑。还会提供一顿丰盛的断头酒饭,至于说是加糖还是加盐还是加辣椒,充分尊重伱本人的意愿。” 望着冷静的审讯官, 粘杆处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的方言是跟着一位移居京城的湖州邻居学的,学的很到位,口音十分标准。 只不过那个邻居只教授了他发音,没传授给他文化精髓。 就好比学外语之前,一定要了解那片土地的文化。 (本章完) 249 再进一步,称吴王 内政部审讯之后,所有细作全部就地处决。 这些人心眼太多,关着浪费粮食,做苦役怕他们搞事情。 不如送一颗炙热的铅弹,一了百了。 这也怪符合国际通用法则的。毕竟哪怕是几百年后的文明战争,也从不优待细作。 李家军内部隐患,暂时一扫空。 …… 船队从西山岛运输了一批简易车床去马鞍山。 原来系统奖励的那一套车床,现在主要用于制造更多的简易人工车床,还有镗12磅以下的炮膛。 车床多了,学徒多了,枪炮产量终于突破了一个桎梏。 而接下去,钢铁的产量也即将迎来一个暴涨阶段。 因为马鞍山钢铁厂(以后简称马钢)的第一批铁水出炉了,质量很不错,主要是铁矿品味高。 高端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这个道理用在冶金行业,一样适用! 华东第一露天矿,不是白叫的。 关于冶铁, 实际上只要掌握了小高炉的技术,加之原料燃料供应充足,门槛一点都不高。 不过,将铁水变成优质钢和熟铁,产量大且质量稳定,门槛还是有点高的。 难度在于:如何将靠熟练匠人经验判断,变成有根据有数据的标准流程。 俗称:科学! …… 铁厂的陈氏族人经过多次试验总结,最终将数据落在了纸面上。 作为封建时代的工匠,能把安身立命的技术完整的交代出去,殊为不易。 为此,李郁在苏州城郊赏了陈氏家族500亩地,2000两银子,让他们在这盖起自己的家族庄园。 同时,将陈氏的2个年轻子弟吸纳进入正在组建的参谋团队,3個进入范京的民事系统,迈入预备文官序列。 根据李郁的判断, 长期在工矿工作的人在组织能力上有先天优势,进入参谋团队很快可以上手。 最不能进入参谋团队的是纯文人。热衷诗词浪漫,缺乏实务经验。 制定作战方案必须具有十分的可行性。 例如,调动1个营从江宁府进攻徽州府,需要考虑什么?需要准备什么?预计费时多久?是否有意外预案? 打过仗的基层军官和工矿头目,不至于来一句:感念圣恩,轻兵急袭,将士用命,日克坚城。 不能说完全没可能,但是在99%的情况下,都是扯淡。 …… 郧阳府此时已经沦为人间地狱。 马忠义这个汉军旗奴才没有辜负主子的期望,颇有兆惠之风。 翻越险峻绵延的大山,突袭拿下郧阳府。 之后以招安的名义暂时安抚住了俘虏,很快又翻脸,杀俘杀的血流成河。 数万具尸体抛进汉水。 之后又以投名状后,吸纳编入官兵的诱惑,驱使数百本地白莲教徒为向导追索残余营地。 每到一处,照例大开杀戒。 2000汉中督标精兵杀穿了整个郧阳府。 以少胜多这种战例,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装备碾压,士气碾压,战术得当等等都是原因,总之白莲的巨大弱点在这一仗中暴露无遗。 缺乏严密组织度,乌合之众。 只能打顺风仗,打不来逆风仗。 …… “主子,这些还杀吗?”他的家奴刘路,如今是督标亲兵队长,过来请示道。 马忠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几十丈外的山谷里有几百名妇孺老弱,缩在一起。这一瞬间让他想起了饲养的鹌鹑。 “郧阳府乃是教匪老巢,经营恐超百年。这里的人要换种,这里的石头要过刀,这里的草木要过火!”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 见主子残虐好似地狱犬,亲兵刘路吓的不敢抬头,转身离去: “总戎有令,杀无赦。” “放箭!” 望着拉开弓弦的官兵,被俘虏的白莲家眷们眼神空洞,默默的接受了死亡。 …… 站在山坡上,马忠义朝向东边眺望。 自言自语道: “李郁,待本官杀尽了白莲,自然会来寻你的。” “当年本官被流放,江东鼠辈没人多瞅我一眼,只有你派人追到扬州府,送了本官500两银子。” 1丈外,正在烧烤的刘路听见了,心里默默说道:“李大官人是好人。” 2000里外。 李郁打了个喷嚏,他很怀疑这是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又或者是某个女子想念自己。 毕竟一个男人事业做大做强之后,就很难不被同性嫉妒、很难不被异性爱慕。 最近,他正在琢磨称王! 底下人都建议自己再进一步,如今雄踞江南,格局可以稍微大一点。 用宣传署长贾笑真的话讲: “哪怕是个填房,宅子里正房空缺的话,她都想着更进一步。何况是主公虎据江东8府,统帅80万精兵呢。若不称王,恐伤了底下将士的心。” 前面的话都是扯淡,最后一句“伤心”是真话。 李郁一下子就悟了,令页导不进步,底下人怎么进步? 听劝,称王! 经过一群人的激烈讨论,最终拿出的名号是:吴王! 以江南起家,称吴王没毛病。 合情合理,也蛮吉利的。于是在准备就绪后,在紫金山正式举行了称王大典。 …… 紫金山是龙脉之尾。 虽然放在整个帝国而言,这里的龙气比较微弱。 但是放在江南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总不能去苏州的天平山、上方山、灵岩山称王吧?会把乾隆笑出脑溢血的。 没得选! 称王前两日,紫金山果不其然的出现了很多“祥瑞、吉兆”。 比如白鹤跳舞,狐狸唱歌,铁树开花,香气扑鼻,以及夜泛红光等等不科学事件。共计靡费3000两白银! 岳父胡雪余一手操办,贾笑真协助办理。 李郁坐在江宁城中,一日5惊,不断的接待各路民间报喜人,然后惊喜,谦逊,赏赐。 这些人离开后又在城中茶楼酒馆添油加醋,将紫金山“王气复苏”的事告诉全江宁百姓。 江宁百姓无不欢呼雀跃,自发购买鞭炮。 到了吉时,城中一声炮响,鞭炮齐鸣,动静直追马克沁。 导致全城的空气质量极速下降,不过好在大清朝的文人不关注空气污染,所以没人对此提出异议。 阴差阳错,反而解决了自围城而来城中此起彼伏的“暑热系列病症”。 李郁猜测,是笼罩全城的呛人硫味,起到了意外的杀菌作用。 但是他放弃了科普,反而令宣传署加以诱导,使全城百姓都相信,王气凛然,驱邪治病。 …… 吴王,乃天命所归。 所以上天才会降下祥瑞,让全城百姓恢复健康。 于是李郁在江宁府民间本就很好的名声变的愈发好了,甚至超越了在苏州府的名声。 典礼之上, 近卫军团、第一军团、第二军团,以及民兵都各派出10人作为代表。 文官体系来了20余人。 地方势力也来了,各府士绅代表、商贾代表、百姓代表共计200多人。 这是一次胜利的典礼、成功的典礼。 意义重大,教育了部众,激励了百姓,震慑了各方势力,暂时捏合了人心。 近卫军团还进行了炮术演练。 对长江中停泊的一艘挂着大清龙旗的靶船,进行了饱和射击。 10门重炮齐射,3里外的靶船爆炸,腾起耀眼的火球。 【李郁的事先安排:靶船内藏了100斤火药,死士听到炮声就点燃2丈长的引线,然后跳船潜出半里地再冒头。和外行人讲专业知识,讲的越多越显心虚,不如直接欺骗效果更好。实心弹和爆破弹的区别,几百年后懂的人也不足百分之一。】 …… 各地士绅商贾被这种强悍的武力所震撼,“忠清度”下降,“忠吴度”上升。 这些人或许很坏,但是绝对不蠢。 武力代表着什么他们很清楚。王朝更迭靠的都是武力。 这位年轻的吴王,麾下火器如此犀利,也就意味着他拥有了和爱新觉罗氏掰手腕的实力。 悲观点想,也可以划江而治。 “恭贺王爷。” “王爷吉祥。” “王爷威武。” 李郁深陷于扑面而来的马p当中,矜持的颔首示意,微笑着和众人见面。这种虚伪、没营养但必须走的场面,以后会很多。 要争取天下,就必须拉拢这些骑墙派。 如果说江宁百姓的拥护,代表的是民心。 今日观礼的这些家伙,代表的就是民力! 民心是松散的、虚无缥缈的。民力却是具体的,可以转化为战斗力的,比如说钱粮,情报,组织力。 得民心者未必得天下,得民力者却肯定能得天下。 你要问这民力是从何处来?那就得看你的手段了! 吴王殿下的手段,刚柔并济,时而狠辣时而如沐春风,将人心算计的淋漓至尽。 …… 民心有作用吗? 有! 拥有了民心,就可以以最小成本快速获得兵源和民夫。 马钢和第一军团的新兵就是最好的例子。 或许有人说裹挟也可以达到目的,但是会带来管理成本的急剧飙升还有战斗力的下降,俗称:内耗巨大! 你得抽出很多的督战队,看住“裹挟壮丁”。 不情不愿的年猪尚且那么难摁,何况是一群群的大活人。 不要万不得已,李郁都不想通过裹挟扩军! 他一身戎装,微笑着望着底下数不清的笑脸频频挥手。 心想,自己这也算是谱写了一本“回到清朝当王爷”。 典礼结束后,还有更重要的事。 逐个会见各方势力代表,或试探、或讨价还价、或图穷匕见。 百姓一方代表是跪拜的,这也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提出过分要求,最多是希望不要增加杂捐。 李郁承诺: “秋收在即,征粮一粒不多,一粒不少。若有底下人搞事,可来告状。” “至于说徭役,目前部分地区已经彻底废除。但是兹事体大,只能循序渐进,优先在配合度高的区域施行。” …… 士绅代表,则是圆滑的多。 似乎说了很多话,可仔细一琢磨好像啥也没说。 直接杀光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以后对抗清廷的战争会提高几个难度。 不如双方各退一步,士绅接受“全额纳粮”,并且放弃征粮、断案之权。李郁承诺,不宰肥猪,不摊派捐输,兵不入朱门。 双方落到了白纸黑字,算是划下了道,以后的博弈尽可能有道可循。 至于说最敏感的“科举”问题,暂时搁置争议。 薄薄的一张纸,背后的意义是谁来切蛋糕。 士绅的最高追求,是坐上桌并且获得一把餐刀,自己切蛋糕自己吃,同时分给桌下的人。 而李郁目前肯定不敢授予这把刀。 因为,不够信任!不敢信任! 但他承诺士绅家族子弟可以投军,直接穿戎装扛大枪。李郁保证,同等情况下优先提拔。 但双方都清楚,不可能的。 大批士绅子弟从军,就意味着他们彻底倒向吴王。 最终,李郁收下了许多贵重的贺礼,双方客气道别,算是达成了有限合作。 …… 商贾代表就很微妙了。 恭敬谦卑,却又十分警惕提防。 李郁照例,开始划道。 除了之前约定的坐商固定税、工矿作坊税,还增加了一个行商税,针对中间商征税! 这些人两头跑,所获利润是个谜,但绝对可观。 范京派人在大运河、官道、交通枢纽、以及城门口设置了足足66处税关,对经过的行商征税,税率30抽1. 但李郁并不会取消中间商,搞点对点的商业世界。宇宙不该是二元的。 商贾们默然,对此并无抗议。 而且被告知。路过税卡后,会得到纳税证明一张(内标货物的起运点和终点),避免重复征税。 …… 考虑到货物价值很难界定,存在很大的灵活空间。 李郁特意定下了一条规则,若是对所定金额有异议,可以实物交纳。 例如,100匹布,那就交3匹布。零头抹掉,皆大欢喜。 堵死灵活! 如此细致的规定,商贾们很欣慰。 “本王对于守法商人,大开绿灯。税率一旦固定短期就不再更改。更不会临时增加摊派,杂捐。亦不会允许胥吏在中间搞猫腻。” “尔等商人最在乎什么?秩序!” 这两字一出,众商贾瞬间点头如小鸡啄米。 这可是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李郁笑道: “本王给你们一个铁打的清晰的安全的秩序。希望你们好自为之,莫要试探刀刃是否锋利。” …… 称王后,许多事情都要跟着改一改了。 “江南保境安民团练”这种模糊不清、似忠似贼的名称就被废除了,旗帜为“李”或者“吴”! 李家军并无异议,符合常理。 吴王和吴军就不一样了,世人听了立马会联想到朱元璋、吴三桂。 胡灵儿自然升格为王妃。 而杨云娇、韦秀成为侧王妃。 遗憾的是韦秀依旧无孕,白胡子大夫说了一大通,概括为两个字:宫寒! 对于疍民出身,风里来雨里去的韦秀来说倒是极有可能。 这种事只能看天意。 李郁倒也不以为意,但是他哥韦俊得知后主动上书请罪,表示自家妹妹配不上侧王妃的名号,希望讨一封休书。 李郁不置可否,原封不动的退回。 倒是让韦俊的心,更加忠诚了几分。 以大清朝传统的观念,韦俊觉得生不出孩子还真是娘家的罪责。 他没意识到,李郁安插他在第二军团最大的用意就是牵制苗有林和郑河安这两个人。 虽仅为一营指挥使,却因为外戚身份拥有了相当于大清朝“密折权”的地位。 李郁称王后,苗有林对他尊重多了,再不敢以“清风寨三当家”的身份视之。 …… (本章完) 250 如何发起对清廷的下一轮攻势?先开个会 “王爷到。” 啪,会议室内所有人肃立,目不斜视。 直到李郁坐下,众人才陆续坐回椅子。 “大家不必拘谨,很久没有这么齐全过了。所有人都到场了。” 众人轻笑,互相打量。 在座的都是骨干,按照文武之分坐在长条桌两侧。而且看样子,这长条桌可能还要加长。 “谁先说?” 杜仁率先开口了: “王爷,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硝石原料,皮革、木材也相对紧张。” 李郁转头询问赖二: “你来回答。” “是。属下不惜重金,从各走私商处高价收购硝石共计2万1千斤。目前正在考虑派人去川蜀打通当地官府的门路。” 川蜀一带有天然硝石矿,还有丰富的木材资源,此举倒是合理。 李郁点点头,只追加了一句: “不要怕花钱,本王有的是银子。” 众人笑了,确实是一笔庞大而隐秘的财富。 范京接着开口了: “江南立体防御圈一直在建设中。按照王爷吩咐,将部分工程外包给了商人。效率大幅提高,预计会在明年这个时候彻底竣工。” “好。” …… 马钢矿长老陈简略汇报了一下进展: “按照王爷的指示,马钢不等不要,一边建设一边投产,建起小高炉52座,已经实现毛铁日产量3千斤。”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月就是10万斤毛铁,不敢想不敢想。 然而李郁很淡定,产量翻10倍还差不多。 他询问道: “目前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是熟练技术工,还有矿工。” “花钱到外省去挖人。拿银子砸人。” 有钱说话就是大声,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怕,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浙南、皖南有很多人做过矿工,花钱雇佣过来。广东佛山一带有的是铁匠,花三倍工钱肯定有人愿意来。 先忽悠上船,来了就只能加入江南造反的大家庭了。 大清有句古话: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大清还有一句古话:西西务者为俊杰! …… 看着众人兴奋的样子,李郁指了指老张: “你来讲一下,毛铁(生铁)到武器之间的消耗。” 张满库站起来,严肃说道: “咱们西山铁厂现在也改用了马鞍山的矿石,铁水出来经过2次搅拌后,10斤毛铁能出6斤熟铁。” “而马钢由于是新厂,高炉的炉温差点,技术工火候差点,所以大约是10斤毛铁出5斤熟铁。老陈,我没说错吧?” 老陈点点头,心想这老小子倒是啥都懂。 张满库笑了,继续讲解: “按照咱们李家军的最低标准,这些熟铁做燧发枪,做刀剑是可以的。但若是要承受大膛压,就还得再锻造一次,大约又损耗掉1斤。” 李二狗不耐烦了,问道: “你就直接说,多少毛铁能出一杆燧发枪,出一把腰刀,出一副盔甲吧?” “20斤毛铁出一杆燧发枪。6斤毛铁出一把腰刀。130斤毛铁出一副盔甲。”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看起来,日产3000斤毛铁也不算什么。也就够出150杆火枪或者23套盔甲。 …… 老张暗中暗爽: “俗话说百炼成钢。从毛铁到钢铁,我们有两种工艺。很多步骤应用上了简易车床,考虑到保密,就不细讲了。” “这么说吧,同样的东西,北边的朝廷所需物料起码比我们高5成,人工得翻2番。” 李郁示意他结束,补充道: “所以诸位一定要个清醒认识,打仗打的是银子,打的是钢铁。” “马钢的目标是,日产量3万斤。本王要用钢铁砸烂八旗兵的脊梁!” “王爷威武。”众人欢呼。 以双倍乃至三倍工钱挖矿工、铁匠的任务,李郁也准备外包给商人。 不管他用什么方式,总之下船时按照人头给银子,每拉来一个人,付他15两。 身为甲方,可以拒绝承担风险。 绝对不预先付款,只接受人到付款。 其次一旦发现人和职业对不上号,立马十倍的去罚商人的银子。 商人的特点是流动性大。 对此李郁有办法。 重要外包单子只给宅子家眷在治下的商人,尤其是几代生活在本地的。你敢坑我,我就敢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证据确凿,公布于众。其他商贾绝对不会生出兔死狐悲的情感来,。 他留下的产业,折价发卖,所有人一起啃。 …… 按照李郁的想法,等合作一段时间培养出默契。 他还会挑选出一批深度合作的商人,收取高额保证金然后让他们去海外、去塞外替自己做事,利润丰厚到令他们无法拒绝。 一句话,相信钱的魅力! 这世上99%的难事,都是钱没到位。 商人群体追逐利益是天性,胆大包天是常事,但也没什么。 李郁的左手是金钱缰绳,右手是律法鞭子,完全可以驾驭他们,让商人群体成为未来帝国军队的斥候尖兵。 …… 西山枪炮厂,技术成熟,流程固定,产量固定,所以也没什么好讲的。 囤积的燧发枪、火炮数量足够扩军10万人。 目前,老张把重心放在了攻城重炮和舰载卡隆炮上。 这俩大杀器一出炉,就真的攻守易形了。 江南造船厂厂长老蒯不善言辞,只是憨厚的表示: “需要更多的好木材,木材坚固,战船才坚固。造船周期长,龙骨成形后需要静置一段时间,卸去应力才能继续下面的流程。所以今年就要考虑明年的事。” 这是一個很头疼的问题。 苏皖一带没有什么像样的木材,都是些软木轻木,打造桌椅板凳还行,用在战船简直是笑话。 四川湖广倒是有优质硬木,但都被封锁了买不到。 根据情报,阿桂已经向沿江各省巡抚下达了严禁砍伐贩卖2尺以上直径木材的命令。 安庆和九江的清军,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木材顺江而下。 李郁叹了一口气: “过些天,我去金山卫视察江南造船厂。到时候和你聊聊。” 见老蒯神情黯然,知他心中忧虑。 于是安慰道: “没关系,大不了安排一次长江行动。出动所有战船沿江攻击,一直打到上游,砍够了木材,沿江放排带回江南。” …… 水师总指挥刘武笑了。 他觉得这个概率还挺大,很符合王爷的为人。 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李郁一直在琢磨渤海湾行动。 关键时刻,出动一支舰队奇袭大沽口炮台,登岸后直扑京城,未必能破城,但是可以把乾隆吓的尿失禁。 然后将重兵调回拱卫京师。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四面合围江南。 他已经收到情报了,除了江北大营,清军还在筹划多个大营,兵力数量届时会很可观。搞不好就要创下乾隆朝用兵的最高记录。 刘武也开始述职汇报: “崇明水师基地已经竣工。江北清军彻底丧失了制江权,目前并无威胁。” “主力依旧驻扎崇明,在金山卫外海和江心洲(江宁城西)各驻扎一支分舰队,辅以炮台拱卫。必要时可拖住清军水师,直至主力赶到。” “目前水手兵源来自于漕帮还有浙江沿海渔民。炮手多是自己培养。” “水师主力战舰为三种,一是2200料改进型红单船,载炮36门,用于外海作战。二是1200料改进型红单船,载炮24门,用于淡水水域作战。三是嵇康级改进型800料平底炮船,载炮16门,用于内河浅水作战。” “运输船分为两型,均为平底沙船,无武装。一种运人,一种运火炮辎重。” …… 情报署署长刘千,也汇报了一下: “北方诸省绿营兵在大规模集结,江北大营连营超过10里,兵力至少数万。” “但根据细作推测,在暑热天气结束之前,清军应不会发起大规模进攻。且那800索伦骑兵北撤到了淮安府,避暑纳凉。同时可能有用兵皖北的打算。” “嗯?” “王爷,白莲分支之一的皖北顺刀教也起事了。规杀了知县占据了县城,闹的挺欢。甚至影响到了我们在皖北募兵的行动。” “何人发起?” “三首领领衔,其中之一是石益开。” 李郁焕然大悟,老熟人啊。 “继续抢募兵,动作幅度大点。遇到麻烦就直接派人去见石益开,他会配合的。” 他心里隐约有一种预感,皖北募兵恐怕维持不了太久了。 乱了,一切都会浮出水面。 清廷一旦察觉,肯定会拼命堵死这条路。 乾隆还有清廷重臣甚至会从自己的“异地募兵”不合理举动中,咂摸出一些背后因素。 …… 刘千点点头,继续说道: “但是值得警惕的是,在铜陵和芜湖的江面都有发现大量木屑,顺江而下。” 李郁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 “何意?” 刘千解释道: “老蒯知道的,造船会产生大量的木屑碎木,顺着水流而下。应当是清廷在上游大规模造船。” 众人都若有所思。 虽不知道具体地点,但大体也能推测,无非是九江、安庆两选一。 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没有一处是杜撰的。在航空器出世之前,地理位置决定了一切。 李郁转头询问刘武: “韦子龙呢?” “还驻守在金山卫!日常负责外海操练,增加人船默契。” “调他去江心洲分舰队担任指挥官。巡航安徽段长江水域,任务有两件,一护航铜陵至马鞍山的煤炭运输航线。二破袭沿江清军水寨以及可能存在的造船基地,尽可能的制造麻烦。” …… 宣传署署长贾笑真的工作范畴很琐碎,看似虚无缥缈,实则意义巨大,从拨款数量就知道。 他提出了一个想法: “可否建设一所专门学校,培养宣传人才。” “本王批给你东山的100亩地,外加3000两白银,命名为东山文学院。” “谢王爷,不过属下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讲!” “如今王爷麾下各类工程繁多,可否专门成立一个工程营。如此一来,术业有专攻,也节约了经费。” 李郁眼睛一亮,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于是看向范京: “伱来牵头,先搞起来一个工程营,暂归你的节制。” 范京立马响应: “没问题,没有难度。” 无非是集中一批精湛的泥瓦匠,石匠,木匠,漆匠罢了,然后让这些人吃固定饷银,专业盖房子。 …… 第一军团林淮生汇报: “伤亡缺口全部补齐,军团目前总兵力6200人,其中火枪营7个,炮营4个,辎重营1个。” 李郁突然想起来,嘱咐道: “战场救护队要尽快组织起来。每个营配4人。” 板桥之战的战场救护,已经证明了是行之有效的。轻重伤员共计死亡率仅有6成,这很让人惊喜了。 只要严格执行消毒卫生条例,清创彻底,非重伤员就有很大的生存希望。 即使是伤残痊愈的兵,也很宝贵。 可以在新兵训练营担任专职教官,还有各村的村公署。目前来看,这两项至少能安置5000人。 伤兵们一定会对自己感激涕零,忠诚不二。 东山步兵士官学校毕业生就可以从新兵训练当中解放出来了,直接进入军中担任队长副队长。 如今的生源分为两类。 一类是有功士兵,另一类是毫无军事基础的江南殷实户。 所谓的殷实户,相当于小康中产。 江南人不当兵,因为看不上那点饷银。不过江南人想当官,尤其是当文官。 李郁故意玩了一个障眼法,宣传可以进入军中做文职。 毕竟军中也有很多非一线人员。 总之,成功的招募到了一些家庭财务每况日下,科举明显不可能,眼看就要跌落阶层的江南人。 数量不多,仅仅数十人而已。 但这是一个好的信号,对于先吃螃蟹的人一定要给予适当的优待。 …… 第二军团的总指挥是自己亲领。 苗有林汇报了他在余杭县往西边的进展,郑河安汇报了他在萧山县往绍兴府宁波府方向的军事进展。 看的出来,二人都很有上进心。 尤其是郑河安,仅带一个营的兵力就敢横行两府,杀的绿营兵人头滚滚。 目前杭州府、绍兴府包括底下的诸多县城全部被第二军团拿下,仅剩宁波府城还在清军手里。 有限合作的浙江巡抚王亶望纠结了一批残兵,本想吃下李郁送给他的苏十八残匪部,结果埋伏战打成了追击战。 苏十八追着王亶望打,一口气追出去几十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王亶望损兵折将5000多,幸亏战马给力,在心腹的拼死保护下逃进了会稽山。 李郁听了,只能暗骂一句:“废物”。 这就完美的形成了一条食物链,李郁吃定了苏十八,苏十八吃定了王亶望。 一切责任都归咎于苏卿怜! 抽空得去落实一下,对责任者的严厉惩罚!不可宽宥。 …… 王爷,属下在绍兴府斩杀恶意反抗的士绅3家,抄家所得银两7万两全部走水路送至了苏州府。”郑河安忙着表忠心。 你看,我不仅能打仗,还能帮着解决军饷,多省心。 “王爷,我在杭州府下属县帮着推行了商税,设税关12处。并将23名士绅家族旁系子弟纳入军中。”苗有林显然看的很远。 苗、郑二人一对上,空气里都弥漫着火药味,一改之前的轻松和谐。 李郁不偏不倚的表态: “你们二人在杭嘉湖平原做的很好。从今日起都提拔为副总指挥,各节制一半兵力,考虑到第二军营的炮兵薄弱,各批火炮40门,近卫军团的炮手会帮着你们训练2个月。十一月之前,会稽山、四明山以北,务必全部插上我李家军大旗。” “遵命。” 俩人喜滋滋的坐下。 半斤对八两,都赢了。 第二军团经历了扩编,当前的总兵力在8200人。 一东一西俩战场,分别归属俩人节制。说不准以后,就能再次扩编成为俩个独立军团。 …… (本章完) 251 翻车了,翻车了,洋人当真了,要派使团去见乾隆了 义子李大虎、李二狗有些焦虑。 李郁早瞧出来了,决定让他们去立下些军功。 “李二狗,我给你2个营。水师会帮你把一门攻城重炮运到池州府附近,你尽快打下池州府。” “李大虎,即日卸任苏州城防官,交给你2个新组建的民兵营拿下徽州府。” “遵命。” 俩人喜滋滋的,终于有肉吃了。 不是硬骨头,啃起来不费劲。目前整个皖南都没有一支能打的清军,全是鱼腩。 足足3个时辰的会议,李郁做出了几十個安排。 全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银子! 一千多万两的瞬时入账,还有商业税缓缓出水,李郁又一次感觉到了~自信! 毕竟,男人无法同时拥有自卑和巨款! 乾隆长得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就是因为清廷岁入4000多万两白银。 不过,好日子不久了。 他很快就会体会到没钱花的痛苦! …… 在厘清了当前实务后,李郁对于底下人的官职又做了些许调整。 军队暂时不变。 文官体系大改刀: 民事官范京被调整为经济事务大臣,后勤供应官杜仁被调整为工业事务大臣。胡雪余被任命为商贸事务大臣,副大臣为赖二、福成。 宁缺毋滥,班子不必满员。 空缺多,留给后人的希望才大。 李郁小小暗示了一下,以后还会有一系列空缺。 例如农林工矿大臣、运输大臣、建筑大臣、外交大臣、殖民地事务大臣、教育大臣、财政大臣、律法大臣等等等~ 全是香饽饽,你们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当上大臣。 本王不是项羽,对于官印毫不吝惜。 大臣的月银定为1000两,衣食住行全部由公帑供应。 副大臣则是月入800两,衣食住行的当地略低一档。 而署长一职的月银,定在了600两。 …… 会议结束后,李郁收到了来自江南造船厂的一件礼物。 四轮马车! 虽是试验品,可也精心打磨过,还刷了漆。 整个马车的颜色酷似李家军军服,红黑色夹杂,在一些地方还刷了金粉作为装饰。 内部更是豪华。 主色调为淡红色,坐垫则是蜀绣的缎子。 蒯厂长的手艺不错,甚至还想到了留出了一些放置物品的空间。 配枪,书本可以放在一处凹里。 而钉死在一侧的三层抽屉里,则是可以放置一些吃食。 李郁的眼睛却是一直停留在马车的地盘上。 前面两个车轮尺寸稍小,大约是后面一对车轮的6成。 “试驾一下。” 自有侍卫充当了马夫,驾驭着两匹马拉的4轮马车跑了起来。 “转弯。” 驭马转弯,车厢的前两个轮子也跟着转动了。 这个时候,所有人就看出来了前轮尺寸小的妙处,不会和车厢发生碰撞。可拐大弯。 …… “老蒯,你是设置转弯轴的?” “我给前轮单独增加了一个车轴,然后固定在整个车架下面,就实现了拐弯。” “用的什么材料?” “硬木轴。” “不行,还是换成铁的吧。你去找老张合计合计,铸造磨损厉害的部件,以后争取尺寸就固定下来。” “会不会太奢侈了?” “恰恰相反,等马钢的产量上来了。技工的工艺固定了,铁会变得很廉价。” “是。” 李郁自己也上去感受了一番,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转弯时候有些费劲。 一是缺轴承,二是缺油脂。 轴承一时间难以做出来,他只能简单讲了一下滚珠轴承原理。 很显然,老张没听懂。 “王爷,我只能做出个相对光滑的铁圈。” “也行,先造出来。路要一步步走。”实际上李郁自己也不懂滚珠轴承的工艺,干脆说道,“把本王的这个设想,公布给所有人。包括麾下各工厂,包括江南官民。谁能造出来,第一时间来见我。赏银500两,外加工业口一顶文官的帽子。” 遇事不决,重赏力学。 一句话:相信群众的智慧! 对于西方层出不穷的科学家、发明家,李郁只想说,和土壤有关系。 如果在大清搞研究,也能出人头地、也能当贵族挣大钱的话,怕是一夜之间就涌现出上百万的民间科学家。 虽然大部分是空想家,可不乏一些真人才。 在这一点上,李郁和乾隆再次达成共识: 人才从未真正缺乏过,只不过需要你去发现,去提拔。 伱不能指望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贡献。 就算有,也被他带进棺材里了。 …… 李郁在车尾部比划了一下: “在这装个钩子,吊一小木桶,盛放油脂,再放个小刷子。” “让金山卫的水师配合一下,出海打几头鲸鱼。鲸鱼油可以作为车轴的润滑油脂,目前大概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佳替代品了。” “是。” 众人没有诧异于王爷如何懂的这么多。 作为信奉“天命论”的古人而言,一个注定要当天子的人,自然是受到上天眷顾的。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是基本配置,超越常人的智慧也很正常。 除了生孩子,其他的领域天子都可以指导一二。 古人就是这么的单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除非吃不上饭,否则古人心里还是承认有种的! 绝大部分人不太会产生僭越的想法,他们希望头上有一位“开明帝王”,这种心理哪怕再过几百年也依旧残存。 …… 4轮车厢分两种:一种载人,一种载货。 第一种暂时的产量会很少,第二种产量会很大。 按照李郁的要求: 辎重营内,一大半车辆要换成四轮车。 凡军用车辆,成本要低,设计要简单,质量要可靠~外形参考的是花旗国西进运动的那种大篷车。 李家军是全火器化军队,决定了对后勤的依赖度会很强。 四轮车厢确实更能装,而且稳定性好。 以前的两轮板车、两轮车厢装载量少,而且有一部分往下的重量是被牲口承担了。 江南是大平原,而且在铺设水泥路。 良好的道路环境,才是四轮马车流行的前提。 在某些道路恶劣、山地遍布的州县,发明这个就等于是屠龙刀。 车辆问题解决了,可牲口问题却照旧困难。 李家军长期面临马匹短缺的问题,战马就不提了,满打满算勉强2000匹。 驮马,也很短缺。 辎重营的主力是骡子,暂时看来能够平替。 于是,范京特意约见了江南最大的13家牲畜行。 直接付定金1000两,预订优质骡子。 按照市场价,现银交割,十分豪气。 …… 总之,如今的江南商民都逐渐接受了改旗易帜的现实。 而且心里默念着,清廷永远不要再打回来了。 吴王殿下,是个好人,不爱折腾。 只要遵守规矩,就不必担忧被破家。 大清子民从来没有想过,军爷购买东西会按照原价付银子,特痛快。 而且军中购买,数量动则成百上千。 江南各行业的商人都动了心,纷纷携带厚礼去苏州府拜见经济大臣范京。 范京自然不敢乱收, 而是将所有商人召集到一家茶馆,开了个简单会议。 首先,肯定他们投身光明的事业的行为,非常值得鼓励。 然后,礼物收下充作为吴王殿下的贺礼,名字和价值都会列入礼单,呈送王爷御览。 最后,是公开最近需要的二十八种货物。 从皮靴军帽到炮楼建筑,包罗万象,而且明码标价。 …… 范京计算过,大概是3成的利润空间,相对合理。 商人们自然愉快的展开竞争,按照价码和详细数据,互相展示自己的实力。 比如雇工数量,比如家族秘传技术,比如持业数十年从未出过差池。 范京当场拍板定下合作。 之后自有属官负责对接,谈具体的货物交付要求。 从此开始就没有预付定金之说了。 货到之日,一次性付款8成。 另外2成,在三个月内付清,美名曰质量押金。凭的就是吴王殿下长期行事守规矩的信誉。 而很会拿捏商人心理的吴王殿下, 还追加了一份手令,凡是在承接军单期间,均可在作坊门口悬挂铜制牌匾一面。 上写:吴王府商业合作商! 单子结束,立马摘下拿走。 这种类似黄马褂的玩意,很有市场,很能击中人心。 挂上这铜牌做生意,莫名的硬气,胆子壮。 …… 3000里外的广州商人们,也在狂欢当中。 自从粤海关总监督换帅,换上了和珅的心腹内务府旗人永祥,出口生意就做的特流畅。 以前对于洋商的各种限制,如今纷纷被搁置。 乾隆二十四年,两广总督奏请乾隆通过了《防范外夷规条》,其中规定: 不许洋商在广州过冬! 不许洋商租赁房屋、随便出游! 不许洋商雇佣本地人做佣仆! 不许携带番妇上岸! 可以说,乾隆对于洋商是非常警惕的。 而永祥上任后,除了第一条,其他的全部改了。未曾发明文,但是私底下授意十三行放宽了限制。 也增加了货品的供应类型。 这样一来,不止是撒克逊属东印度公司、就连伊比利亚商人、尼德兰商人都闻讯而至。 所有人都在憧憬一个美好的现实: 古老的大清帝国,可能要改变他一贯的封锁保守,准备敞开大门拥抱世界了。 …… 如今的广州城外,洋商扎堆。 各方都希望在第一时间和帝国结下良好的友谊,纷纷派出前哨窥探动向。 十三行的行商们忙的喜笑颜开。 哗啦啦的银子,想推都推不掉。泼天的富贵,砸向广州城。 洋船满载银子而来,满载各类货物而去,这种盛况可能要追溯到大宋年间的市舶司了。 生意兴旺,十三行的行商们自然出手阔绰。 无论是给乾隆爷的报效军饷,还是本地的打秋风,都来者不拒。 永祥胆大,笃信富贵险中求。 有和大人在上面遮风挡雨,皇上怎么会知道遥远的广州是怎么运作的? 总督、驻防将军、巡抚、布政使都预先登门拜访,打通了关系。 分润自有他们一份,条件就是闭眼。 这些人都是有密折权的,一份密折直达天听,那就坏菜了。 乾隆的脾性,大员们都摸透了。 刻薄、残忍,非常在意尊卑华夷,既要银子还要面子,把某些东西看的很重。 幸好,如今的这几位大员都是灵活人。 …… 撒克逊属东印度公司大班,喀利也来了。 乘坐一艘三桅帆船,带着翻译,悄悄的拜访了长期合作的同孚行东家,托他约见了总监督永祥。 在这位富商城郊的豪华庄园内,秘密会面。 酒菜上齐后,就打发走了所有丫鬟。 清方:粤海关总监督永祥、同孚行的潘东家。 撒方:喀利,还有一位通事。 潘东家年富力强,决定先从这位同胞通事下手: “这位先生,风度翩翩,可是南洋人氏?” “非也非也。在下王兆铭,乃是苏州府人士,因为恶了当地的豪强,无奈携妻儿出洋。” “那后来?” “后来我意外的遇到了喀利先生,他是我的伯乐,进入东印度公司做了通事,还学会了这一口流利的洋文。” 说到这里,喀利微微一笑。 很显然,他享受这种感觉。 开口道: “感谢诸位先生,你们开放海禁的举措一定会永载史册。数百年后,也许我们的这一次会面,会被形容成东西方的第一次文明握手。” “对了,顺便征询一下总监督阁下。这次史无前例的放宽海贸限制,是贵国的大皇帝允许的吗?” …… 永祥喝了一口酒,矜持的说道: “那是当然。我大清皇帝至高无上,掌握着帝国的一切。若是没有他老人家的许可,我怎么敢私自开禁呢?” 作为一个合格的内务府子弟,撒谎比说真话还熟练。 喀利听了王兆铭的翻译,眼神放光,长舒了一口气: “感谢上帝。” “鄙人在上个月已经正式向伦敦发出了书面申请,请求派遣一个高等级的使团,访问贵国的都城和大皇帝。” 永祥和潘东家,瞬间血液冰凉。 强忍着恐慌,镇定的问道: “什么使团?来干嘛?” “当然是代表本国国王的使团,给大皇帝祝寿,顺便商谈两个伟大帝国的合作前景。” 喀利很陶醉的说道: “我都不敢想,当消息传出去后。伦敦的商人们会是何等的兴奋!” “这一定会成为整个帝国的头条,不,是整个欧洲的头条。” …… 金山卫港口, 东面的海面上出现了两艘挂着白旗的海船,敌我不分。 炮台守军已经全部就位,炮弹装填完毕,处于戒备。 距离5里时,守军发现其中一艘三层武装商船降下了半帆。 这种举动是示好! 意味着放弃机动速度,表明自己是没有恶意的。 炮台守军透过望远镜,看着这艘船径直的驶向炮台,缓慢靠近港口。 船首, 一名红毛鬼挥舞着白衬衫,表情颇为激动。 “他为什么那么激动?” “不知道。” 炮台守军不可能认识此人,乃是爱尔兰人史密斯。 就是当初被李郁忽悠,假冒赛里斯使团前去京城骗取乾隆赏赐的那家伙。 他,终于王者归来了。 在南洋混出了些名堂,拥有了3艘走私船,还有一百多号死忠水手,代价是缺失了一只眼睛。 蒙上黑眼罩后,形象上更接近一个真正的海盗。 不过他不在乎这点残疾。相比于穷的吃土豆不去皮,这点形象遗憾又算什么呢。 他光临马尼拉、巴达维亚最昂贵的酒馆,那些女人都两眼放光的称赞自己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伦敦东区出来的绅士呢。 还豪气的喊出过:“这一轮的酒,我请!” 作为一个绅士,首要就是大方。 洒出那些可爱的金币,让男人见了弯腰,让女人见了下跪。 西人的绅士,相当于清朝的大官人。虽表象有些许不同,但精神内核是高度相似的。 …… (本章完) 252 “安妮宝贝”号船员:吴王你要这样我们可就兴奋了 “安妮宝贝”号武装商船,船艏。 红头发的史密斯收起千里镜,中气十足的骂了一声: “fock!” 【注,这是伦敦腔的法克,显高贵。】 旁边的水手连忙跑过来,一个拿着抹布帮他擦靴子,一个拿着拖把清理必经之路上的污秽。 放眼望去,金山卫炮台的炮口清晰可见,瞄向这边。 栈道上还有一队火枪兵警惕的平端燧发枪。 史密斯走下跳板,优雅的摘下帽子。 微微弯腰: “诸位绅士们好。我,史密斯,是李大官人的老朋友。你们可以叫我史大官人。” “阿基,你来翻译。” 水手长安伟基,祖籍福建,自动获得了南洋所有国籍。 他在去年曾经作为特使来过苏州府,接洽过李郁,并且双方达成了协议。 此趟来,就是履行合约。 “军爷,请看。” 一封有李郁签名的商业合同,皱巴巴的展开。 队长目瞪狗呆,他突然明白了。刚才说的李大官人,是指的咱王爷吧?来头不小。 他微笑道: “诸位请泊船上岸好好歇息,炮舷必须关闭,风帆必须降下,船上只许留下2人看守货物。从此刻开始,你们的安全由我们负责。” 独眼史密斯无所谓的耸耸肩: “悉听尊便。” 随即带着水手们晃晃悠悠的离开码头,休沐更衣吃饭喝酒。 在海上漂泊久了,人很疲惫,那些新鲜水果、肉食、酒水吃起来格外美味。 …… 港口派出了一艘小舢板,绕船一周检查。 见这两艘武装商船甲板肮脏不堪,船舷还有一些海战留下的痕迹。 桨手惊讶的发现,炮舷靠下位置居然戳着一把生满红锈的(吃饭)叉子。 同乘舢板的金山卫分舰队指挥官韦子龙看了半天,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这艘船的海上经历。 一定是遭遇了可怕的海盗船,双方展开激烈对抗。 战况十分激烈,炮弹打光了。 海盗们甚至将吃饭的刀叉都塞进炮膛里轰了出去,然后这把牢牢楔入船板缝隙的叉子,饱经海水的侵蚀生锈成了如今模样,令人无限感慨。 如果此时舢板上有位战地作家的话,他一定能围绕这把叉子,写出几十万字的报告文学又或者拍成一部电影。 实际上,韦子龙的猜测基本正确。 只需要把两方的身份对换一下,就符合事实了。 史密斯他们扮演的才是海盗船! …… 江宁城, 李郁很惊喜,令人将史密斯和众头目接到江宁城来。 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很有必要。尤其是史密斯这种在南洋混的不错,习惯了在海盗和海商两种身份之间灵活切换的人。 人,畏威不畏德。 西人尤甚! 和史密斯一起乘船西行的还有韦子龙,主要是顺路去江宁。 途中顺便打听了一些关于海洋的情况,尤其是东海南海的季风洋流,以及同行们的航海生活。 和史密斯同行的有10人,均是两艘船的高级船员(船长、水手长、正副舵手,纠察长)。 18世纪的海船上,等级森严。 就拿史密斯的座船“安妮宝贝”号举例,最好的房间在船艉楼。 这块属于是船长和高级船员的居住区域,普通水手随意涉足会被鞭笞。 经验丰富的水手住在第二层炮列甲板,有窗户,睡的是帆布吊床。 船医、裁缝、木工、厨子一类的也住在第二层,只不过位置靠后,水手区域靠前。 菜鸟水手们住的是最底层甲板,俗称“母牛甲板”。 因为没有窗户,低矮阴暗潮湿,人只能弯着腰走动。经常饲养牲畜和放置货物,属于典型的人货混装! 船上的食物一般有麦粥,豆子,鳕鱼干,经过两次烘烤绝不含有水分的硬面包、朗姆酒。 以上是正经食物。 非正经食物,有象虫、蟑螂、蛆虫、老鼠~ 有经验的水手甚至会利用正经食物培育出非正经食物,从而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生生不息。 …… 在水手长安伟基的翻译下,两方聊的很开心。 沿途每到一处城镇,都下船吃新鲜食物,这些高级船员开心的不得了。 狂吃海塞,尤其是酒水。 这让韦子龙意识到,航海离开陆地越远,船员的生活就越艰难。 同行们饿鬼一般的进食模样,并不是粗鲁,而是无奈 实际上留在金山卫的那些船员,吃相已经不是粗鲁可以形容了,大约是地狱犬和野猪杂交的生物。 每次进食,都好似搏命。 “安妮宝贝”号的船员,日常娱乐生活包括聊天、下棋、赌博、唱歌、抽烟、还有拳击。 船上允许斗殴,不会受到惩罚。 但是若持械,就会遭到严厉惩罚,用短刀将手掌钉在桅杆上。 船长的话,至高无上。 一路上,韦子龙收获满满。 甚至有位舵手将“安妮宝贝”的图纸绘制了出来当做礼物送给自己。 作为盟友,而且是实力相差悬殊的盟友,保密没有意义。 在所有人眼里,这位李绅士应该是个权势滔天的总督,东方贵族,拥有富饶的地盘和庞大的人口,以及一支令人敬畏的军队。 那些偏西式的军服让这些高级船员倍感亲切,因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总督大人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至于说和清廷的交战,被这些人理解成了国王和贵族之间的博弈,这种故事在欧洲屡见不鲜。 一些人暗自庆幸,一来就赶上了好时节,战争就意味着他们有很多发财机会。 像史密斯老板一样赚取无数金币,然后回故乡养老。 18世纪的海员,没有一个老实人。 他们唯一的追求就是金币! 将生命交给上帝,大胆的拥抱一切风险。 …… 江宁城下。 一行人被震撼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如果英语当中剔除“法克”这个词,许多人将变得沉默寡言。 “东方巨城。” 一队骑兵出了城门,欢迎他们进城。 沿途,这些人瞪大了眼睛,努力的想记住这座富庶的城市。 史密斯知道,这些家伙心里都在想如果动手抢一波能不能活着跑回船上。 原两江总督府, 面带笑容的李郁接见了这些高级船员们。 史密斯领衔,单膝跪地,高呼: “拜见吴地亲王殿下。” 称呼虽然有些古怪,但也勉强能接受。 欧洲喜欢以封地地名后缀贵族头衔,例如威尔士亲王,爱丁堡公爵,剑桥公爵等等。 所以这帮人称呼自己为吴地亲王,颇有中西合璧,文化融合的滋味。 “赐座,上茶。” 上等的碧螺春入口,众人眼前一亮。 众所周知,欧洲人爱喝茶,俗称“日不落”的撒克逊帝国尤甚。【一战期间,他们运往前线的军用物资当中,茶叶位居第二,其地位不言而喻。】 李郁不露声色的说道: “诸位走时,每人赠送一斤。” …… 史密斯掏出了一张随船运来的货物清单。 李郁只是简略扫了一眼,就递给了一旁的商贸事务大臣胡雪余: “按照市场价,上浮3成全部收下。” “是。” “诸位先生们,你是想当一辈子水手,还是想做点大事?” 安伟基翻译过去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肉眼可见的亢奋起来。 李郁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中。 “替本王开辟一条航线,优质火药、硝石、机床机械、帆布、当然了,如果有成品战船或者武装商船也收。价格不是问题,但货要好。” …… “尊敬的亲王殿下,您需要忠诚的手下吗?来自尼德兰的韦森,拥有15年航海经验,尤其熟悉吕宋岛和婆罗洲,愿做您的扈从。” 安妮宝贝号的正舵手韦森,主动想跳槽。 当着老板的面做起了二五仔。 史密斯目瞪口呆,后悔当初没把他扔在无人岛,让他荒野求生。见李郁的眼神扫了过来,他的眼神立马变得温和恭顺。 作为一个绅士,宽容! 沉默了一会,在所有人都开始惴惴不安,尤其是韦森的额头布满汗珠时。他知道自己今日若跳槽失败,就是个死! 李郁开口了: “本王和史密斯先生乃是故交,交情甚笃。姑且破一次例,韦森,我收下你了。但是下不为例,绝不能破坏了商业友谊。” “胡大臣。” “臣下在。” “你带路,去银库和史密斯结一下账。” …… 史密斯心中狂喜,些许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三道厚厚的库门打开,全副武装的库房守卫,陆续点燃了几十盏油灯。 只见厚木架上,50两一枚的银锭码放的整整齐齐,一层又一层。 众水手发出了欢快的惨叫声,感受灵魂被抽空。 人一瞬间虚弱无比,甚至站不稳脚跟,这是到了天堂吧? 一位捧着账册的银库官,表情严肃。 大声报数道: “今日应出库,货款6万3千两,加欠款13万3千两,共计19万6千两。” “开始清点。” 一队只穿牛鼻犊短裤的汉子开始从架子上取银。 整个过程肃穆、安静、有序,除了银锭的碰撞声,报数声音,其他鸦雀无声。 史密斯的表情很陶醉,手底下人的表情则是痴呆。 在如此美好的场景下,就连口头禅法克也说不出口了,生怕亵渎了财神爷。 只小声的嘀咕着:“sweet”,“honey”之类的。 走出银库时,胡雪余不小心走错了路。 带着众人经过了一处正在清点入库的库房。 一口口箱子,在撬棍的作用下倾斜出角度。哗啦,碎银像水流一般倾斜而下。 史密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捂住了眼睛。 银光刺疼了他的眼睛,也晃晕了手下的眼睛。 众人生无可恋,一步一挪,艰难的离开了银库,他们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如此美景了。 …… 胡雪余笑着说道: “诸位可曾听说过马可波罗?他是你们的老乡,几百年前曾经来过江宁,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很意外,居然有一大半的人都知道。 马可波罗游记,对于冒险家们来说并不陌生,很多人都看过,相当于精神支柱。 胡雪余收敛起笑容,他突然觉得这些殖民者不怀好意。如果不是明清朝廷的军事威慑,恐怕他们早就登陆长江了。 他没有想错,实际也是如此。 史密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大臣阁下,我在吕宋岛听一位东印度公司的高级雇员提起过一件事,或许您会感兴趣。” “哦?” “由于大清帝国广州官府对于欧洲商船,颁布了前所未有的仁慈政策。深受鼓舞的撒克逊属东印度公司,向伦敦请求派出一支高等级使团访问大清。” 胡雪余的眼神,一下变得犀利起来。 “小道消息?” 史密斯摇摇头: “应当是真的。这是个重磅消息,恐怕在整个南洋都传开了。” …… 胡雪余立即将此事禀告给了李郁。 李郁听闻后,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 “太好了,天助我也。” “王爷,这可不是好事。一旦谈判成功,清廷就多了一个盟友,而且是强大的海上盟友。轻则封锁我们的海上航线,断我海贸计划。重则是可能腹背受敌的!清廷不擅水战,可撒克逊帝国擅长呀。” 见胡雪余紧张无比,李郁笑道: “泰山勿忧,他们谈不拢的。” “万一呢?” “我会出手。” 俩人移步一处空旷的亭子里,确保再无第三双耳朵。李郁才轻声面授机宜,让他勿忧。 “不可掉以轻心。此事绝不可外传,否则会耽误大事。” 既然这件事已经浮出了水面。李郁干脆又召来了福成。 他一进门就单膝跪地,非常恭敬: “商贸事务副大臣福成,拜见王爷。” “起来吧。生丝行业的调研,进展的怎么样了?” 福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恭敬递上: “环太湖流域的生丝产量,占据了全天下的一半。另外一半分散在南方各省份,主要是珠江流域和四川盆地。” 李郁点点头,环太湖带向来就是养蚕、缫丝、缂丝的传统区域。 江南富庶,一半是靠丝绸撑起来的。 一直到20世纪才衰微下去。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丝绸、茶叶渠道牢牢握住,将来的帝国腾飞就有了基础。 …… “江南地区有6个大户从散户手里收购生丝。其中3家在湖州,2家在苏州,1家在松江。” “那他们收购生丝之后呢?” “再卖给丝绸织造大户,加工成各类丝织品。” “这些丝绸大户吃得下?” “王爷有所不知,实际上大户也会再分发给底下的很多散户。散户家里有两三台织机,赚取个手工费。这个环节里都是熟人,所以是可以赊欠的。” 李郁焕然大悟,相当于后世的“来料加工”,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一个合格的织工一年能挣多少钱?一个绣娘又能挣多钱钱?” “织工二三十两。绣娘翻一番起。” “这么多?” “是的,所以江南手巧的女娃很抢手的,有的十岁就能做绣娘了。” 李郁笑了,他突然顿悟了一件事。 所谓的苏松一带家庭,女人地位高的原因,是收入! …… 世上的一切问题都可以用经济学来解释: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个人收入决定家庭地位。 别的地区男尊女卑,因为谋生方式只有种田,而女人显然干不来耕种的体力活。只能做点家务,洗洗晒晒,并不能带来进项。 而江南的女人养蚕、织丝、刺绣,属于高收入人群。 (本章完) 253 大清朝首富的智慧 光靠种地是挣不来几个银子的,最多糊糊口,这一点古今通用。 而江南女人们若是擅长刺绣等手艺,那收入立马再翻几倍,从宋朝开始就是如此。 男人只能默默的接过灶台,去做饭了。 骂是没底气的,打是不敢打的。 万一打跑了,隔壁老王立马嘘寒问暖,上蹿下跳,煽风点火,赌咒发誓,恶意打造好男人人设,把小饭碗娶回家。 老王想的开,换一种思路: 种地也挺累,出去做佃户做短工也要受气,还不如在家哄好老婆,把婚姻当成一种职业,白花花的银子可是真的。 每天割肉买鱼,回来煎洗煮炒,天天见荤腥,美名曰“老婆辛苦了,补补”。 展现好男人的大方,毕竟她那么娇小,能吃几口呀。最终,不还是自己落下肚了。 至于说偶尔她埋怨发脾气,给自己气受。 到了晚上可以狠狠报复回去的。 三倍五倍还是十倍奉还,悉听君便,量力而行,丰俭由人。 碾压,狠狠的碾压。 二一添作五,约等于没受气!扬眉吐气! 老婆低眉顺眼,吴侬软语。 老王的家庭地位触底反弹,稳步上升。 思路一旦打开,幸福的生活大步向前迈。 …… 李郁结束了胡思乱想,嘱咐福成: “本王想炒一炒生丝,你牵头成立一个江南丝棉协会,把这些人都拉进去,共同出资,一起囤货。告诉他们,商人想和士并列,只有本王可以给他们。” “是。” 福成恭敬的退出,去联络众人了。 做了这个副大臣,他总算是放心了。 放在北边,大约相当于个右侍郎了,很不错了。 他老爹普福,如今闲居苏州府,每天去茶馆泡半天,例行骂大清。从爱新觉罗到六部九卿,从八旗旧事到官场逸闻,全是猛料。 茶馆掌柜的开心坏了,每天哈着他。 免费的碧螺春龙井茶加上靠窗的固定雅座,就为了留住这位爷。 放在2年前,这位爷可是大人物,寻常人想见一面比登天都难。 如今属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走道、喝茶、说话的那架势,一般人学也学不来。 这属于几辈子上三旗,紫禁城下浸润出来的气质,任谁见了,都得相信这是位吃过见过玩过的爷! 茶客们趋之若鹜,听曾经的大人物讲故事、骂人,揭露黑幕,一個个听的耳朵不敢耷拉。 先讲宫闱密辛,再讲八旗丑恶,然后是大清要完,最后一个环节夸赞吴王英明。 每天都是这样,流程很固定。 消息传到李郁耳朵里,他忍不住感慨:福成他老爹不愧是当过苏州织造的,八面玲珑。 于是写个条子让宣传署接洽一下,让这位老爷子发挥点余热。 您也别光在苏州府骂,去松江府,杭州府,江宁府,湖州府,嘉兴府,常州府都转转,把“骂大清”变成一项固定职业。 给他开一份固定薪水,虽然钱不多,可代表了重回体治内。 普福在院子里,当着宣传署来人,双膝跪地流着泪高呼: “吴王万岁、万万岁。” 内务府出来的人,在这方面都挺专业的。 哪片云底下会下雨,他们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来。 普福以“前内务府、前苏州织造、前上三旗”身份在江南各府云游,每到一处,当地商贾士绅趋之若鹜。 听他讲课,分析当前形势——大清要崩溃,大吴要兴旺。 意犹未尽的官绅商贾们,甚至还给出丰厚的车马费,邀请他到私宅私聊,谈论一些比较敏感的高端话题。 由于普福被吸纳进入宣传署的消息,极少有人知道。 加上他的辫子、马褂、扳指一样没改,所以在这些“沦陷区士绅”眼里,属于中立状态,立场更可信。 普福也是妙人,在小处贬吴王,大处认可吴王。 通过“沦陷区”和“清统区”的一系列比较,启发式批判,让士绅们若有所思。 …… 原江苏布政使,现广东南海知县朱珪在接到圣旨后,长叹一口气,流下了两行清泪。 交代好后事,写了份谢恩折子后就自缢身亡了。 广州将军亲自核验了尸体,确保无误。 而现任江苏布政使钱峰,则是雷厉风行、大刀阔斧。 力改陈弊,革新盐务、河道、火耗等一系列积弊,尽量的减少中间商。 中间环节节约下来的银子,全部送至江北大营。 位于仪征的江北大营,帐篷,营寨、拒马等建设开支一口气投入了5万两。而4万兵丁,每个月的粮饷汤药固定支出就是20万两。 淮安府造船,一口气就征召了3000工匠,10000夫役。 所需木材更是只能从陆上购买运输过来,又是一笔庞大的开支。长江被封锁了,过不来。改陆运,运费十倍起步,上不封顶。 所投入已经超过了12万两。 乾隆还是有眼光的,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当这个布政使,根本搞不定。 钱峰狠辣又精明,把淮扬两府的官吏整治的欲哭无泪,生活待遇急剧下降。 原本的几十项陋规,被他砍的所剩无已。 人人都想外放江苏,是因为实惠,而实惠来源主要就是两项:漕运和盐务。 如今漕运废了一大半,两淮盐务成了清水衙门。 都拜钱峰所赐! …… 扬州四大总商集体抑郁了。 最胖的米总商,人瘦了30斤,还遣散了家里的厨娘团队,痛失唯一的庖厨爱好。 首总江春将两处庄园一处宅子出手换成了现银,以解燃眉之急。 盐商们哀叹,贪棺要钱,廉吏要命! 历数历任两淮盐运使, 前前任国舅高桓:贪,但规矩明明白白。只拿银子,其他一概不管。 前任尤拔世:贪,狠,不守规矩。 现任钱峰:一点不贪,也不许其他人贪。 “江首总,咱们这日子以后还怎么过?” 瘦成了麻杆的黄总商,说话都有气无力。 江春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别着急上火,天塌了日子也一样过。” “你说的轻巧,我黄家的行盐区域在湖广。教匪作乱,我的盐根本卖不出去。” 米总商一愣: “邸报上讲,抚远大将军已经解围了武昌,又捣毁了教匪老巢。湖广马上就有希望了。” 江春摇摇头,指向南边: “长江已经不是朝廷的天下,从崇明到江宁,贼酋水师耀武扬威,官兵片板不敢入江。我们的盐船出了仪征,就是人家的菜。” 米总商突然噗嗤笑了: “不对,是给人家的菜里面加点盐。” …… 沉默了一会,瘦麻杆黄总商压低声音说道: “南边来人了,说打归打,不影响生意。” 米总商汗毛竖起: “什么意思?” “盐船可以出仪征,沿江而上,条件是分他一半。” “嘘。” 四人凑在一起,开始分享这个消息。 李郁的分一半,不是分钱,而是分盐。 比如说10艘盐船,那就留下5艘。其余的畅通无阻,去湖北也行去江西也行。 两淮盐又滞销了,快来救救盐商吧。 300两一桌的花酒,一月只能喝5次了。被褥原本是一天一扔,日抛,如今变成3天一扔了。 黄总商原本每年要娶12房小妾的。 每月娶进来一房新人,同时遣散去年的一房旧人,遣散费2000两,好聚好散,吐故纳新! 虽然我不爱你,但是我很大方。 如今却不同了,一方面流动银子枯竭,另外一方面钱峰虎视眈眈,不停的敲打。 导致自己今年竟然只娶了2房。 更离谱的是,由于缺乏新鲜血液,自己居然记住了这两小妾的名字、籍贯、特征。 这种屈辱感,让他痛不欲生! 感觉自己成了被迫拉磨的牛马。 …… “我踏马都不想活了,这日子过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咱扬州盐商什么时候过过这种穷日子?” “老黄,好死不如赖活着。” 黄总商擦干眼泪,看着三人: “扬州盐商,休戚与共。一起拿个主意吧?” 江春点点头: “你们容我2天。” “2天后我来做决定,风险利润一起担着。” 4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论团结程度,盐商天下第一。 无他,太肥。 泼天的富贵,就这么几个人接着,全世界的人都当自己是“金猪”。 1776年, 大清的年入在5000万两左右,占全世界各国年入总和的33%。 而一年的盐税大约在800万两,其中两淮盐是350万两左右。 也就是说,扬州盐商经手的是全世界3%的可支配收入。 之所以说是“经手”,是大有深意的。 这就是笔糊涂账,上到军机下到小吏,至少有几万人一起帮着花销。盐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别人替自己花了多少。 年底和各大酒楼青楼结账,会发现有数不清的人用自己的名字挂账。 捏着鼻子,打个7折全结清! 做人还是糊涂点好,反正江春知道自己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哪怕路上遇到个乞丐主动请安,他高低都要赏一串铜钱。 扬州府人人皆知,江老爷是散财童子。 …… “老爷,少爷的信来了。” “哦?” 江春拆开,略略一看,就炸了毛。 几月没个音信,一来信就是要钱的。 “爹,济南府消费太高,孩儿的社交圈子又太广,10万两已花完。预计到年底至少还需10万两,多多益善,请速寄。儿,江雨。” “小王八蛋,当银子是大海里捞出来的吗?” 旁边的管家一声不吭,心想盐商的银子可不是从海里捞出来的嘛。 主子之间的矛盾,下人不要多嘴。 果然, 过了一会江春气消了,手书一封,叮嘱儿子江雨: “花钱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要都扔到水里。江湖豪杰、衙役胥吏、左邻右舍、落魄书生、哪怕是丐帮,只要是萍水相逢,并无恶意的都可结交一二。但单次给银不可太多,不宜超过50两!” “万万不要合伙做生意,被人撺掇投资,切切。世事险恶,人心复杂,你看不透。” “生在咱江家,你不需要会挣钱,只需要会花钱。” …… 封上火漆后,吩咐管家: “送9万两银票去。” “是,老爷。” “叮嘱你儿子,照顾好江雨的生活。出门至少8个保镖,遇事先保人,捅了篓子不要怕,我会出手。” 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问道: “少爷不喜排场,嫌保镖簇拥影响他逛街雅兴。” “那就便衣,前4后4,暗中保护。这点事也要来问我?” 管家陪着笑脸,退出书房。 心想,这得是修了几十辈子的福,才能降到江府做少爷。 到了院子里,一群下人垂手肃立,准备例会。 管家背着手,清清嗓子: “如今外面形势困难,诸位要体会老爷的深刻用意、良苦用心。出门的时候,外面套件带补丁的衣服。要看起来寒酸点。” 江春的贴身丫鬟笑道: “管家,没有补丁破衣服怎么办?” “没事没事,拿剪刀现剪嘛。待会吃饭的时候,你们几个马倌端着碗,剪个破衣服去门口蹲着,让路人看到。” “是。” 一群下人居然很兴奋,剪了乞丐装穿在外面,蹲在府门外。 …… 消息传到钱峰耳朵里,他冷冷一笑,不置评论。 他在写一份密折,建议朝廷修改运销盐的制度,取缔盐商,取缔盐引。 选官,派人,直接掌握盐务。 取消所谓的固定盐区还有各地盐价差异,实行统一价。 按照他的推算,此举可为朝廷增收至少1000万两白银。如果经办的人效率高,甚至可以是2000万两。 “藩台,江北大营又来要粮了。” “多少?” “2万石。” “告诉广陵仓、清江仓,拨给他们。” 属官犹豫不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出了衙署,去找扬州知府商议了。 江北大营就像一个吞金兽,不断的从扬州淮安两府吸取钱粮,负担沉重,而且看不到头。 胡佐佑——现任扬州知府,曾经的都察院御史,因为争宠灵活,不按常理出牌,被和珅踢到了地方。 他一听又要2万石粮,瞬间牙疼。 上任这段时间,他已经融入了这个小集体。 因为擅长打成一团,又不端着,该拿就拿,且没有酷吏的作风。,本地官绅都认为拥有这样一位父母,乃是本府(士绅)的福气。 “府尊,这何时是个头啊?” “要么他们平定江南,解散回家。要么被对面全歼,也算是个头。” 胡佐佑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手书一封:下令广陵仓先放1万石粮食。 …… 江宁城, 李郁从史密斯手底下的二五仔韦森,听说了一个比较“重口味”的制硝方子。 “殿下,应当收集治下所有百姓的尿。尤其是做快乐生意的那些女子,她们的尿是最好的原料。” “伱是怎么知道的?” “撒克逊帝国,法兰克帝国都是如此。这在欧洲不是秘密。” “为何必须是那些女子?”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对海神发誓。若我撒谎了,出海就翻船。” 见韦森如此郑重,李郁信了。 一个水手不敢对海神撒谎。 这就好比一个福建中南部的人,不敢对妈祖撒谎一样。 一旦撒谎后,心理压力太大,人扛不住的! 早晚会灵验。 当然了。 人类是一直在进化的,几百年后,这种非硬件的认知缺陷可能就被进化掉了,又敢对着一切神仙撒谎了。 从发展的眼光来看,人是早晚要践踏神仙的。 …… (本章完) 254 下山的神仙和上山的凡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李郁立马嘱咐底下人照办,尽量的增产硝石。 硝田面积要增加,各个府都要上马硝田项目,尽量选择郊区荒地。 虽然说,硝石有南洋外购计划,还有川蜀湖广走私计划,而且已经在执行当中了,但这些都是有风险的。 不可控因素太多! 比如清廷严控几个产硝矿,比如南洋殖民者和自己交恶。 总之,全火器化的李家军需要考虑的长远一些,稳妥一些。 还有训练4个冷兵器营编入各个军团,填补缺陷。 募兵渠道全部展开,皖北、江南、浙江山区、甚至还有云南广西。 前两地是自己人执行的,后面三地皆是假借商人之手。 江南商人从浙南山区募人,马帮商人黄生帮着从云南募人,潮州府的太公们帮着从广西募人。 …… 江心洲(江宁)分舰队,韦子龙简单视察了麾下的4艘主力战舰还有6艘轻型战舰。 同时还接收了一個外援,尼德兰水手韦森。 李郁如此安排,是希望他熟悉自己的水师,然后提出一些建议。中西合璧,取长补短,想必会提高水师的战斗力。 作为船上自由人的韦森,目不转睛的看着硬帆的操控过程,只觉十分新奇。 他熟悉的是软帆。 毫不夸张的讲,他这是第一次在战舰上见到其他风帆。 不过仅仅半天,他就对于原理大体有数了。 隐隐觉得这种硬帆,若是加以简单改进或许也能跨越大海,并不逊色。 身为尼德兰人,生意经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在史密斯麾下时,每月拿10枚银币,大约相当于15两。 慷慨的吴王陛下给他每月30两,还有一套做工不错的军官制服以及佩剑。 同时,还暗示可以考虑将女翻译张筱妹许配给他。 张筱妹在南洋的前任丈夫也是尼德兰人,俩人想必会有许多的共同语言,隔阂不会太深。 …… 韦森站在船头远望江宁城时,痴痴的想。 那个温柔大方、熟练掌握几门外语的东方女子,会不会也站在城墙上,深情的眺望着自己。 哎! 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吴地亲王殿下,在那次翻译结束之后,就让那个女人走了,没有给自己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他有很多滚烫真诚的想法,迫切需要见面分享。 心中之遗憾好似这奔流不息的江水。 不过, 殿下是顶级贵族,高高在上,不了解俗人很正常。自己不会怨恨他,毕竟贵族和平民是两个世界的人。 能够得到一位顶级贵族亲赐的佩剑,已经是无限殊荣了。 实际上他误解了李郁。 李郁啥都懂,纯纯故意的,拿女翻译打个窝而已。 钩都不放,饵料也不想放。 把水桶放岸边,等鱼儿自己跳上岸。硬钓! 韦森若是拿不出足够的贡献,以及悍不畏死的忠诚,张筱妹就永远是他梦里的遗憾。 …… 张筱妹一身军服,穿的严严实实,这大夏天的想必很热。 站在李郁面前,距离半丈,好似白杨一般挺。 “你这段时间还适应吧?” “谢王爷关心,奴家一切都很好。” “既然都穿上军装了,以后就别自称奴家了,可以自称属下。”李郁又说道,“对于终身大事,有什么个人想法吗?” “属下但凭王爷安排。” 李郁很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态度就很好。 “日后,本王会给你安排一位有上进心的洋青年才俊。所以你要有耐心,好饭不怕晚,良人不怕等。” 张筱妹自然是非常认可的。 谁是舰长无所谓,我只要做舰长夫人。 洋人青年才俊更合适。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自己的勾栏出身,本土才俊怕不是要杀了自己。 李郁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压根不会给她指个汉人属下。 否则属下会当做是一种羞辱,搞不好要叛变的。 …… 李郁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追问道: “你可明白,本王所说的上进心是什么意思?” 张筱妹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属下愚钝,猜测这个上进心应该是指的一种结果吧?” “对喽。是结果,而非过程。” 瞬间,张筱妹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有误解就好。 既然谈话结束,就应该主动告退。 她从臂弯取下军帽,戴好。随即两靴并拢,抬起左手平放月匈前,行了一个标准的扶枪礼,这是李家军的标准通行礼。 哒哒哒的脚步声远去。 李郁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自己改装了军靴。 似乎是在靴子底脚跟部钉了铁片之类的,走路好似高跟鞋的动静。 待地盘再稳固些,就抽空设计一套更适合女人的军服,想必会更赏心悦目。 未来可以有一支火枪女兵队,用于内宫的戍卫。 …… “王爷,史大官人求见。” “谁?” “史密斯,他到处自称史大官人。”李小五忍不住笑了,“幸亏他不叫西门斯。” 没一会,史密斯带着10个随从进来了,恭敬的弯腰行礼。 “尊敬的吴地亲王殿下,我等是来向您辞行的。” “回程的货物都采购了吗?” “回殿下,丝绸茶叶装满了两船。想必一定会大赚一笔。” 李郁笑道: “本王给你一个建议。到了马尼拉之后,茶叶全部出清,丝绸出一半留下一半。” “请王爷明示。” “因为本王看涨丝绸,而且是大涨。” 史密斯的眼睛亮了,不过他没有说话,商业机密不宜打听。 “不妨告诉你,本王也在斥重金囤积丝绸。这是一盘大棋,棋盘上的筹码至少有2000万两,或许更多。” “谢谢殿下。” 史密斯恭敬的单膝跪地,献上忠诚: “这是南洋海域的海图以及航海黄铜六分仪,献给尊敬的亲王殿下。” 李小五接过羊皮地图,瞬间闻到了浓厚的海腥味,纯正的很。 …… 临别前,李郁又再三叮嘱史密斯: “一旦有撒克逊帝国的访清使团的行踪,立即驾船带上所有人来见我。届时,本王会分享给诸位一桩泼天的富贵。” 翻译安伟基说的有些迟疑。 泼天的富贵听的诸人眼睛发红,手掌发痒。 离开金山卫码头后, 一群人迫不及待的询问史密斯: “那位亲王殿下所说的泼天富贵会是真的吗?” 史密斯抓了抓乱糟糟的红头发,点头道: “我相信他,就好像水手相信海神的存在。” 海风突然加强,软帆鼓起,船速在肉眼可见的提高。 众人回头望去,地平线已经模糊不清。再回来时,想必会拥抱一座金山。 站在船头的史密斯突然豪情万丈,低吼一声: “fock。” “船到马尼拉,一起分享城里最好的姑娘、最好的酒。一应花销,我付!” “耶。”水手们疯狂的嚎叫着,有人对天鸣枪,还有疯狂跳起踢哒舞。 快乐,就要立即表达出来。 对于航海人而言,还有比这更好的娱乐方式吗?老板富有且慷慨的名声,一定会传遍马尼拉。 水手长安伟基,大约是遗传了祖先们内敛的基因。 微笑着大吼道: “调整尾帆,收紧帆缆,目标:马尼拉。” …… 浙江金华府、台州府、温州府,山区连绵。 俗称七山两水一分田,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 大清朝野都说江浙富庶,实际上并不准确。仅仅是江苏南部、浙江北部平原富庶而已。 而温、台、金三府田少人多,粮食长期是无法自给的。 百姓们靠那点薄田无法生存,要么上山打猎,要么下海捕鱼,要么偷偷做矿工。 矿主自然是士绅老爷们。 最近瓯江上来了许多江南口音的商人。 船上挂着醒目的幌子:募工。 15岁以上,25岁以下。打鱼的也要,打猎的也要,矿工也要,月银1两半,包三餐和衣服。 但是,一走就起码两年。 为表示诚意可以先给5两定金,还有1石大米留给家人。 现场画押,现场付银子,现场登船。 …… 一些确实没有活路的山区汉子,毫不犹豫的上了船。 他们并不害怕被拐卖,毕竟这年头活人不值钱。 一个大姑娘或许还有点价值,一个壮汉子实在没什么欺诈的必要。无非是从一个私矿到另外一个私矿罢了。 倒是当地的官府起了疑心抓捕了几名商人。 但是很快却接到了巡抚王亶望的口头命令: 流民多了,容易滋事,不如让他们出去自生自灭。放人! 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巡抚大人失城了,但是只要朝廷没下令斩立决,就不能小觑。 咱大清的事,说不清楚。 斩监候、流放的封疆大吏也许一两年后就突然起复,而且重回封疆。 流放和流放之间的差距,比巡检和巡抚的差距都大。 乾隆爷圣心难测,底下当差的最好谨慎点。 王亶望这个上司心思深沉,贪婪而且狠辣。得罪了他,一旦他腾出手来,定然要睚眦必报。 台州知府说了一句实话: “下山的神仙和上山的凡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 2000多号浙南山区的汉子被运到了崇明。 等待他们的是一群凶狠的教官们,手握短棍,腰挎佩剑,吼声如雷。一天的军规背诵,十天的队列训练,三天的装填训练,后面就是射击了。 部分水性不错的人在这个阶段后就编入了水师。 一部分控帆,一部分开始学舰载炮。 台州的渔民素质不错,会判断洋流,会看风向。 刘武之前尝试过从炮营挑选了一批人登船,结果晕船环节迟迟克服不了,最快的也花了3个月。 总不能一边呕吐,一边开炮吧? 这才仅仅是长江行船! 而长江和大海比起来就是个澡盆子,这样比喻一点都不过分。 出过海的人都知道, 一旦落水,就是九死一生。 一个浪头过来,头都冒不出海面,人会直沉海底。 又或者是被正在航行的船所产生的吸力,直接拉到船底碾压死,或者撞晕溺死。 …… 那游泳的意义何在? 码头区域落水,可以自己爬上岸。 深海区域落水,巧遇海面风平浪静,自己又在船尾处落水,落水后同伴立刻施救,并扔下漂浮物续命。并且立即停船救助,如此有6成生还概率。 所以, 对于水兵而言,与其苦练游泳,不如争取击沉敌人。 李氏水师需要掌握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刘武甚至特意提拔了一个秀才,记录下水师的各种经验,他想编纂出一本教材。 步兵有专门学校,宣传署也有专门学校,水师为何不能有自己的学校? 他和李郁提出过,李郁表示水师学校很特殊,必须先有教材后有学校。 东山岛有不少空地,也有现成的码头,你把教材拿出来,我就给你建一座水兵士官学校。 当校长是会上瘾的。 李郁,命中注定是要手握十八所学校校长印章的。 目前可以预见的是步兵士官学校、水兵士官学校、炮兵士官学校、以及文学院,其他的暂时未知。 不过有一所临时起意的学校却插队,突然开工了。 它就是:东山青年文官学校。 …… 经济大臣范京新组建的工程营,负责建校区。 工程量不算大,也就十几间瓦房外加一圈围墙。 不过工人们都很认真。 主要是被门口的牌子上的“文官”二字唬住了,这里可是未来的老爷们读书的地方。那不就相当于国子监翰林院? 不得了,必须上心。 屋顶一定要结实,墙壁上的石灰水一定多刷两层,桌椅板凳一定要结实。 泥瓦匠、木匠都拿出了最好的手艺,精雕细琢。 地面认真除草,掺入石灰粉后再铺设水泥地面。 排水沟挖的似棋盘,上面覆盖石板。 见操场有些空荡,还移植了一排大树过来,给未来的老爷们遮阴。 校门口还添了两座石狮子。 这种殷勤的态度,惹的一位路过的东山文学院的进修生大为恼火,上来理论。 “伱们给我们建造的学校,就那旱厕,一下雨污水横流,臭不可闻。为什么给他们修的茅房却这么精致?” …… 这茅房修的雕龙画凤,还特意加长了雨檐,前后左右各栽了一排小树苗,遮挡视线。 木匠还打造了类似官帽椅的坐具,中间开了个圆洞。 如厕往上一坐,四平八稳,就差喊“升堂”了。 馋得这位文学院的进修生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们的旱厕啥也没有,人往那一蹲,斯文扫地。 一不小心滑掉进去,那可是百年丑闻。 而他凑近才发现,踏马的这官帽椅居然连毛刺都打磨掉了,还刷了清漆。 “都是王爷麾下的学校,为何厚此薄彼?” 工程营的曹姓负责人闻讯赶来,递给他两个野果子,嘿嘿笑道: “不能这么比的,这所学校的学生以后都是文官,是老爷。文官和文学,虽然一字之差,可差距~挺大的。” 进修生拒绝了野果子的腐蚀,反问道: “那士官学校呢?他们虽然没有官帽椅,至少脚下有块厚木板可以蹲着。” 老曹很鄙夷: “士官,那也是带官字的。你们有吗?” “后生,莫要好高骛远,自抬身价。你当自己搞文学很高贵?我告诉你,穷鬼才搞文学。” 进修生瞠目结舌,一时间懵了。 …… 只听得老曹振振有词: “一支秃笔,一张草纸,就可以搞文学创作了。天底下还有比这个门槛更低的职业吗?做窑姐儿起码还要模样周正,衣裳鲜亮,胭脂水粉加铜镜吧!” “莫欺少年穷!” “耶~你还不服?我告诉你,光我们工程营就有5位同仁搞过文学,都站起来!” 5个长得歪瓜裂枣,耳朵别着铅笔的货,站起身朝着进修生嘿嘿傻笑。 满身泥水木屑飘,三分呆滞四分好笑。 一瞬间,他就泪奔了~ 老曹啃了一口野果子,指着他离开时的落魄背影: “他哪怕搞点不正规的艺术,老曹我都承认他兜里有几锭银子。” “文学?我呸!” (本章完) 259 吴王领衔下注豪赌,勇者全跟! 这位蓝翎侍卫是乃上三旗子弟,参与过准噶尔之战,还有金川二次战役。 小心的解释道: “绿营兵不堪战,是相对于八旗精锐、准部骑兵和西南蛮兵而言的。对付一般的刁民义军,绿营兵绰绰有余。” “有道理。那全天下的绿营皆如徐州镇这般悍勇吗?” 侍卫见周围没人,干脆大胆说点实话,争取新帝上位后还能记得自己。 “回王爷,徐州镇在大清绿营当中属于战斗力靠前的,大约能和陕甘绿营一较高低。” “哦?” 陕甘绿营兵能打,永琰也是早有耳闻。 “王爷需知徐州府乃兵家必争之地。这地儿从三国到大清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徐州人的骨子里就透着悍不畏死,属于出强兵的区域。” “那江南呢?” “那是出士子,出商贾的地方。天下状元,半数出自江南。那边的兵太文弱了。” 永琰突然开口道: “本王有些明白了,民风彪悍的地方才出强兵,文风儒雅的地方出士子。” “王爷英明,一语道破天机。奴才佩服。” “你叫什么?” “镶黄旗,叶赫那拉氏,塞那图。忝在御前任蓝翎侍卫,值守隆宗门已2年。” 永琰在黑暗中,幽幽冒出一句: “本王记住了,掌灯回营吧。” “嗻。” …… 江南, 商务副大臣福成召集了丝绸行业的大户召开秘密会议。 列席旁听的还有天成元的一位面生伙计,他负责充当刘掌柜的耳朵。 “本大臣长话短说,召集各位到此就一个目的:炒生丝。” 安静的会场瞬间成为了菜市场,虽然早有耳闻,可还是觉得有些疯狂。 前段时间吴王的人斥重金大肆买入生丝,金额高达50万两。 作为生丝主产区湖州府南浔镇的丝商们,私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不过,吴王并未仗势欺人。 公平交易,没有不配合的道理。而那些生丝实际上并未挪窝,依旧放在南浔镇的仓库内。 “事到如今。诸位肯定瞧出来了,王爷是要和北边争天下的。” “龙起江南,可是上千万江南人的福气。” 众人连忙恭维,一通表忠心。 “吴王殿下很重视商业,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重视。” “你们面临的是3000年未有之大变局,跻身帝国话事人的难得机遇。诸位商界同仁若是没抓住这个机会,怕是要遗憾三代人。” 最后一句话过于震撼, 在场的上百人都愣住了,忙着消化这句话。 “福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就吩咐吧。” …… “好。”福成猛地站起身,“拿出你们至少一半的资金,购买所能买到的一切生丝。这一局,王爷和诸位共进退,共享利润。” 为了添把火,他又补充道: “本官代表王爷再次投入100万两。诸位,还犹豫什么,大胆跟进吧?” 一名松江府朱家角镇的商人,突然起身拱手道: “大人,如果我梭哈,赌上全部家产会怎么样?” 福成哈哈大笑,指着他说: “那你,用不了一两年就会成为朱家角镇的首富。或许在整个松江府都能排的上名号。” 这名商人兴奋的嗓音都带上了微微颤抖: “赌了。” 这名徐姓商人在朱家角镇做丝绸棉布生意,属于当地的末流商人。乃是从浙江宁波府迁居而来,他是第一代,因而有些被排挤。 这一次他既是福成的托儿,也是真正的想冒险赌一把。 喊出梭哈这句话之后,他就没有退路了。 回去之后他就会腾出所有货物、出兑房屋田产全部换成现银,全跟! 高风险伴随的是高利润。 福成私下承诺,炒生丝战役结束,他就是朱家角镇的话事人,同时还会是江南丝绵协会的副会长。 还会作为作为有功之臣,和王爷一起吃顿晚餐。 …… 这位徐姓商人,骨子里充满了冒险和赌兴。 第一桶金,靠勤奋。 第一座金山,靠赌! 众所周知,金山从不单独出现,乃是群居兽。当你拥有了一座金山,很快就会拥有连绵的金山。 他的积极响应,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心动。 广州十三行的出口贸易做的红火冒烟,这是人人皆知的事。丝绸、茶叶、瓷器卖到发疯。 由此推断生丝的价格还有上涨空间,风险不是特别的大。 等众人议论的差不多了,福成才笑道: “民以食为天,咱们先去吃饭,饭桌上慢慢聊。” “福大人,像您这么亲民没有架子的重臣实在是太罕见了。” “新朝新气象,不要叫大人,叫大臣。” “是,大臣!” 酒桌上谈事,才是大清朝社交的正确打开方式。 几十人都借着敬酒的机会许下了承诺,福成都勉励两句,然后一饮而尽。 他这个内务府出来的子弟,如鱼得水。 千杯不醉,醉了也不懵。 自己说的话,清清楚楚。别人说的话,也记得清清楚楚。 浑身上下除了脑袋还行,其他软的像棉花。 老爹特意叮嘱过自己,商务大臣,大有作为。 王爷的军队与众不同,消耗巨大。同等兵力的消耗是绿营兵的十倍,八旗的三倍。 消耗的是什么?是银子! 炒生丝一定要成功!一定要非常漂亮! 这是将来在新朝安身立命的本钱,是血税!否则光这個八旗的破出身,日后定然被人排挤的嗷嗷跪。 …… 散会后, 祖籍宁波的徐姓商人,在登上马车前又回头望了一眼。 “江南丝绸棉纺协会”横幅在风中晃悠。 他心里默念了一句: “战场有敢死队,商场也有敢死队。” “赢了做人上人,输了全家下南洋,20年后卷土重来。” 而福成,则是带着醉意在琢磨一些数据。 整个大清朝的生丝产量大约是18万担(一担,是100斤,市价在320两),环太湖流域占了一半,都在王爷治下。 另外一半分散在南方许多省份。 根据情报晋商抱团在炒那另外一半,以各地的票号为据点,疯狂扫货。 【科普:太湖流域的蚕茧一年3熟。每3斤鲜蚕茧可出1斤干蚕茧。1斤干蚕茧,缫丝后可得1两5生丝。生丝就可以直接做成丝绸面料,一些色织面料则需要用熟丝。】 这可真是一个庞大的市场啊。 超过了大清朝廷一年的总收入。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清醒,福成忍不住在脑海中开始盘算,这个局该怎么收场? 万一,到时候现货抛出去,晋商不收呢? 万一,原料的涨价压力转嫁到丝绸成品后,洋商怒而不收呢? 炒作,是不宜长久持有的。生丝不是钢铁,有保质期的。 一系列问题把他的酒意全部驱散了。 对着油灯静静的发呆。 跳动的火焰里,看到的都是金戈铁马。 …… 大别山,位于安徽、河南、湖北三省交界。理论上站在最南端的山峰可以眺望长江,甚至是皖南池州府! 这个名字的由来,要从西汉说起。 据说,司马迁爬上大别山主峰,发现南北景色大相径庭。 北面还是覆雪皑皑,南边却已经草木盛开,鸟语花香。于是感慨道:“此山之景色,大别于其他山。” 故而得名:大别山! 白莲残部进入此山后,已经深入腹地。 洪教主瘦的脱了相,被追的像条狗!麾下兵已不到5000,其余的都倒在了逃亡的路上。 “官兵是吃了大力丸吗?” 从湖北一路逃跑,官兵就阴魂不散。 抚远大将军阿桂早就停住了脚步,派出了麾下两支数千人的军队穷追猛打。 一路是成都副都统歧征带领,2000人,旗汉各半。另一路是绿营守备张九佬带领,3000多人,全是绿营兵。 阿桂的原话是:哪怕追到大海边,也要砍下洪逆的脑袋。 起初八旗马队的追杀特别顺畅,每一次都是收获满满。 进入大别山区后,就变得艰难了。 骑兵只能改成步兵,暂时留下战马。 而且山中雨多,潮气大,火器弓箭都很快变得不堪用。双方拉平到了同一武备水平,白刃肉搏。 …… 郑春寿脚穿草鞋,戴着斗笠。 腰左侧挂着粮食袋,右侧挂着刀,月匈前挂着一布袋子,里面探出一只橘猫的脑袋。 战马没了,早被杀了吃肉。 所有人都在逃命,顾不得思考其他。 他尽量的待在队伍的中段,不深入丛林,防迷路防敌袭。 也不是没想过脱离白莲,自谋生路,而是在这茫茫大山中,独自一人死亡的概率更大! 除了粮食、追兵、毒虫猛兽、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危险:山民。 郑春寿已经不止一次的遇到过这种事,山民远远追踪,杀掉队兵丁。 刀剑、鞋子、衣服,银两全部拿走,递家用还能到官府领赏。 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出的恶毒注意,凡白莲首级都可领赏500文,有腰牌旌旗等证明身份可领赏银1两。 …… “教主,咱们就是出了山也是死路一条。” “官兵怕是早在平原等我们钻进去,马队来回一冲,咱们就死透了。” 老兄弟们的话,总是很难听但是很实在。就连司马尚这个文官也默默点头,表示赞许。 他提出了一计: “不如就地寻一地临时扎营。顺便伏击一下追击的清军。” “行。” 于是在这烟雾缭绕的山峰,众人开了个简短会议。 派出斥候四处寻找伏击地点,还有拥有小块平原的区域安身立命。 洪大昌气愤的往地上一坐: “我也不跑了,和官兵打一仗。” 见教主振奋,众人也振奋精神开始做战前动员。这一仗,不为弥勒,是为了自己的生死存亡。 作为斥候的郑春寿,带着两个人悄悄的离开了主力。 峰回路转,豁然开朗。 发现了一处被山峰包围在中间的谷底,竟然是一块几百亩大小的平原, “十夫长,这地儿好。” “是哦,周围几个口一封。里面安心种田,养活千把人问题不大。” …… 郑春寿决定先独自下去探探。 洗干净脸,短刀别在后面,像个少年人模样走在田埂上。 几个在田里忙碌,拔草除虫的山民,慢悠悠直起身子投来了憨厚疑惑的目光。 在大别山腹地出现陌生人可是稀罕事。药农、杂货郎除外。 郑春寿打了这么久的仗,对于人心早就不抱希望了。月匈前布袋子里的“小橘”,发出不安的喵喵叫声。 他摸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安慰道: “放心。” 一个佝偻,满脸皱纹,打着赤膊的山民,往这边走了几步: “娃娃,你从哪儿来的?” “路过,逃难的。” 问话的老汉眼尖,瞅见了他后面挂着的短刀,不再言语。继续拔草,余光偶尔扫视一下。 郑春寿可以确定,这是个孤零零的小村子。 大约是宗族一类的聚居地,很团结,很排外。一个百人队未必能弄的过这帮村民。 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的都是狠人。 谁想占他们的家,他们会死战到底。 果然, 远处来了一群手握锄头粪叉的村民,步伐匆匆,目光不善。 那个主动询问自己的佝偻老汉也不再除草。 走到一旁的田埂摸出了一把柴刀,宽背窄刃,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来,目光依旧憨厚。 …… 郑春寿冷笑两声,用力的打了一个尖锐的唿哨。 半里外的林子里,立刻响起了锣声,还竖起了一面旗帜左右摇晃。 村民们好似中了定身术,瞬间僵住了。 郑春寿嘿嘿一笑: “老乡们,大军要过境,我们这几百人只是先锋探路的。你们不要怕!” 村民们商议了一会,推出了一个领头的。 “军爷,村子里实在穷的很,我们自愿贡献50张干饼。过兵的时候就别糟蹋我们了,中吗?” 放在以前,郑春寿肯定会不忍。 可如今,他很冷漠的吐出两个字: “100张。再加两双好鞋。” “好,好。” 离开时,他背着沉甸甸的一叠饼还有新的鞋子。 山区行军,脚上有一双好鞋子的意义非常大,甚至可以提高生存率20个点。 …… 而村民们则是十分不安,一旦过兵就要大祸临头了,这桃花源的生活就此终结。 “族长,他们是官兵还是贼兵?” “不重要,都一个球样。把以前弄死的过路人的东西都藏起来,再把村里的汉子都组织起来,晚上要巡夜。” “各家的粮食都收集起来,先存放到后山山洞里头。女人和娃娃们也一起走。” 如果郑春寿在场,他肯定会很惊讶。 竟有绿营制式靴,也有白莲的头巾,还有不知道什么款式的帽子。 村民们的方言更是五花八门,什么口音都有,骂骂咧咧的疏散备战! 村口垒起了石头墙、木头栅栏,地面开始挖陷坑。 女人牵着牲畜,娃娃们抱着家禽,打着火把连夜向后山转移。 …… (本章完) 255 乾隆:王亶望他敢报大捷? 圆明园, 湖中的御舟上,乾隆背着手,踌躇满志。 这么久的阴霾终于散去了一大半,湖北的大小城池除一两处之外,其余已经全部被官兵收复。 白莲老巢被捣,主力建制被打散了,窜进了大别山区。 阿桂率领着三省大军在后面穷追不舍,沿途打了4仗,4战4捷,斩首1万余级,已至鄂皖交界处——英山县。 …… 江西巡抚奏报,有一股数千人的白莲残部窜袭本省,停在了袁州府境内的萍乡县,为首的乃是叛将张厉勇。 说了这么一大通,目的是请示圣意: 可否将聚集在本省东北方向准备进军浙江的数万兵力,调集到本省西南方向的萍乡县,先扑灭这股残匪。 从江西巡抚的立场来讲,肯定是希望先扑灭张厉勇部残匪的。 因为事关本省的士绅安危、赋税钱粮。 而江南的乱子和咱江西何关? 乾隆虽然猜到了他的小心思,可对于是否要调兵颇为矛盾。 于是吩咐: “将此折送到阿桂手里,朕不干涉。他办事,朕放心。” “嗻。” 军机大事一刻不得耽误,总管太监秦驷立即跑到船尾,吩咐人速办。 御舟携有2条小船,此时放下一艘即可。 侍读学士纪昀,心中倒是产生了极大的佩服。 皇帝虽然年近古稀却是头脑清醒,会用人敢用人。军事方面拿不准的事他就交给前线将领决定,这份月匈襟非常人可比。 自己今日随驾,主要是为了和诗。 皇上心情好,诗兴大发。一口气做了5首诗,其中2首是遥祝湖北大捷,3首是感慨圆明园的风光秀丽。 只不过,这5首都不完整。其中2首没题目,2首缺了最后一句,还有1首平仄对不上。 纪昀才思敏捷,自然就负责这金瓯补缺的事了,补全补齐,让主子满意。 乾隆过目后,点点头: “和朕想的完全相符,就这样吧。” “谢皇上夸赞。” 突然,乾隆看着湖边一处酷似江南风格的亭阁。 突然冒出一句: “江南无龙脉,李逆也称王?” …… 纪昀心中一凛,没敢搭话。倒是一旁的和珅,凑了过来: “主子说的是,江南从来无王气。那地儿是安乐窝,养不出真龙,最多出几个柳永。” 不知为何,乾隆今天特别的抬杠: “那朱元璋呢?他也称过吴王,也是从江宁展开的霸业吧?” 和珅正色道: “皇上大谬。” 此话一出,周围人吓一跳。秦驷心想,和大人你是真飘了,这等狂悖话语也能说出来。 乾隆也缓缓转身,看着和珅。 “主子,朱元璋一代人杰,李郁不可比。” “嗯。” 见乾隆赞许,和珅继续讲道: “朱元璋虽是江南发家,依靠的却不是江南兵,而是淮西悍将骄兵。恕臣直言,江南人可以科举、可以经商、可以做学问,唯独出不了悍卒猛将。李逆之军实则是依仗火器犀利,掩盖了缺陷。” “朕听着,你继续讲。” “奴才翻阅了工部兵部的一些陈年旧档,金川之战,官兵历年共计耗费火药450万斛。而李逆呢?” …… 在场所有人都一咯噔,感觉和大人揭开了一个不得了的关键问题。 和珅缓缓说道: “奴才大胆猜测,若封锁断绝其硝石硫磺来源,则等于砍断了李逆的一条胳膊。” “江南有银子,有粮食,有布匹,有市镇,但是唯独没有硝石矿。” “主子可派干员担任钦差,对江南实行史上最严格的物资封锁战略。没有火药,他的火炮再多又有何用?光是堆绿营兵,就能把他堆死。” 见龙颜大悦,和珅干脆说的更大胆点: “我大清子民何止亿万。10万绿营兵堆不死他,就再招募20万。比比看,是他的枪子多?还是咱大清的兵丁多?” 在场大臣纷纷低下了头颅,不敢听下去了。 一些体质虚弱的大臣甚至吓得脑袋发晕。 乾隆走到和珅跟前,搭着他的肩膀: “朕听说你府上刚添了人口?” “贱内给奴才添了一犬子,刚满月。” “朕的惇妃刚给朕添了一位皇女。年龄相仿,出身接近,朕和你就做个儿女亲家吧?” 甲板上所有人都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张的老大。 …… 纵然是七窍玲珑的和珅,也愣了好一会。 幸福来的太突然,脑瓜子嗡嗡的,两行热泪一颗忠心,只恨不能替帝死。 扑通双膝跪地,砸的船都晃悠了一下,呜咽道: “皇~上~呐~” 乾隆笑呵呵的坐到椅子上: “今儿是好日子,让御膳房准备酒菜送到船上来。” “纪昀,作诗助兴。” “嗻。” 众大臣也反应了过来,各种拍马。 突然,乾隆的笑容凝固住了,他看到岸上有一骑快马狂奔而来,换乘了小船。 敢在皇家园林纵马奔腾的只有军情信使。 不会又是什么坏消息吧? 几十双眼睛,注视着这艘小船。 划船的侍卫似乎也感受到了压迫感,起身大喊道:“报捷,报捷。” 呼,船上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报捷好啊,小捷大捷都没关系,只要是捷。 …… “报,浙江巡抚王亶望报捷。” 乾隆拆开一看,脸色十分微妙。 第一遍没看懂。 于是又看了第二遍,才勉强看懂了。 这份军报所蕴含的语言艺术登峰造极,太烧脑了。 大意就是: 杭州将军瑞明指挥失误,连累三军,杭州失陷了,八旗没了。 巡抚王亶望突围出城,杀了一个回马枪,歼灭了李逆麾下最精锐的西北刀客军团,斩首悍将苏十八。 …… 对,王亶望就是如此的胆大包天,厚颜无耻。 报捷军报全是水,睁着眼睛说瞎话。 军报的末尾,还有宁波、台州、金华、严州知府的联合署名,以及十几個知县士绅的签名手印。 这大大提高了谎言的迷惑性。 纵然是乾隆,也觉得这个战绩至少有7成是真的。 一时间,杭州失陷的悲伤也被冲淡了。 因为他的心里也清楚,江南贼兵已经气候。江宁守不住,杭州一样守不住。。 “诸位臣工,怎么看?” 和珅没有开口,不过和他关系极好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开口了: “臣觉得,有功当赏,有罪当罚。王大人虽有战功,但失城罪大,应该降职。” 于敏中抬起眼皮: “老臣附议。但浙江这摊子总得有个人先支撑起来。当有一老辣干吏,据守浙南山区。” …… 3日前,王亶望的侄子入京。 王爷军机的门槛都踩了一遍,送出去15万两银票。 这乃是他在甘肃布政使任职上总结出来的先进经验。 下面拉拢好同仁属官,按品级分银子,没人点炮。上面打点好重臣亲贵,没人掀盖子! 如此一套组合拳,直接把乾隆当瞎子都行。 旱灾水灾随便报。 在历史上也是如此,若不是因为大军遭遇连日大雨,影响了行军,虚报赈灾的事恐怕乾隆永远都不会知道。 沉思片刻后,乾隆下旨: “着王亶望降三级留任浙江,以道员之身署理巡抚。依托浙南山区构筑防线,抵御贼兵。” 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准王亶望在浙江自行募集兵勇2万人,浙江今年的赋税不必押解进京,就地充为军饷。” “皇上英明。” …… 因为处置了王亶望,乾隆又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湖广总督陈辉祖。 一时间,心里不大痛快。 “传旨,湖北教匪糜烂一省,损兵折将。陈辉祖身为总督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交部议罪。巡抚周宝昌降为郧阳知府。”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陈辉祖完了。 刑部都察院那帮人都是人精,揣摩到了圣意,肯定不会留情。 “皇上,奴才请旨,湖北的善后谁来负责?” “刑部右侍郎王杰,迁湖北巡抚,即日出京。” “嗻。” 王杰,陕西人,年过五旬。 属于朝堂里少有的廉洁正直之人,不朋不党,相对独立。 和珅本想推一个自己的人去湖北填缺的,谁料圣心独断,想起了这个老家伙。 于敏中微微闭眼,他发现了一个明显的变化,皇上开始任用那些直臣孤臣了。 前有钱峰,后有王杰,那个马忠义也算是半个。 都是没有根基,没有站队,也谈不上什么家世的角色,却是简在帝心。 不过,不足为虑。 一群拉磨的驴而已,若不是重活儿苦活儿,哪儿轮的到他们上? …… 倒是自己的两个儿子要上心。 否则自己百年之后,他们要被人坑麻了。 二儿子于时和跟着自己在京城混。 虽说心眼谋算见长,可跋扈霸道也见长。以为这官场掰腕子,都是比大小,谁的顶子大,谁就能赢。 虽然不能说完全错误,但是有很大的盲区,容易跌跟头。 大儿子于运和,虽读书有天赋,人也勤奋踏实。却因读书太多,做事循规蹈矩。书信中时常透露出一种希望做出点耀眼的成绩,打稳入仕根基的想法。 想法很务实,但不适用于世家子弟。 平民子弟若有如此想法,倒是极好。一步一个脚印,稳中求进,风暴来临时也不至于翻船。 世家子弟有这种想法, 要么盘桓在中等职位,不上不下。要么会被人利用,卷入是非。 很显然,老于家属于后者! 这俩儿子哪怕有和珅的三四成功力,自己也能笑着去见列祖列宗了。 家乡金坛县沦陷,损失很大。但没关系,浮财而已,几年就全部补回来了。 急务是给那么多族人重新寻找一安身立命之处。 这次的灾难提醒了自己,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家族有必要开枝散叶。 …… 3000里外的苏州府。 情报署署长刘千坐在一间不起眼的酒楼里,透过窗子看热闹。 这段时间里有一个四川年轻人驾船至苏兜售硝石。 量不多,每次少则两三百斤,多则五六百斤,但是纯度高的惊人。 火药工厂的老师傅断定,这批货应该是品质优良的天然硝土经过几道工序提纯后的成品。 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很可能来自某个硝石矿。 对于当前极度缺乏硝石的李家军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刘千才亲自出手了。 杨遇春,16岁。 四川崇州人,读过私塾拜过武师,少年时期家道中落,被迫出来谋生。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被福康安发现,培养成为嫡系将领,属于嘉庆朝的擎天武将之一。 此时他被一群泼皮拦住了去路。 “嘿,你踩到老子的脚了,赔钱吧。” “干啥子?敲诈吗?” “哟,四川来的瓜皮?没瞧出来你还挺横。” 一个泼皮伸手推搡,居然没推动。 众人相视一眼,领头的笑道: “遇上练家子了。兄弟们,打。” 一群人挥舞着棍棒围攻杨遇春,街道顿时乱成一团。 …… 苏州府城,乃是首善之区。 一队巡逻的民兵很快赶来抓人,却在街角处被一人拦住,亮出一块铜腰牌。 “情报署办案,你们稍候再进场。” 李家军内部无论官佐匠兵都有一块腰牌,上刻所属部门、名字以及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 普通人员,是铁腰牌。 营指挥使以上,是铜腰牌。 军团总指挥以及各部门负责人以上,是金腰牌。 而情报署比较特殊,全部是铜腰牌。 所以巡逻民兵见到腰牌后才会如此听话,并不干涉。 …… 十几个泼皮持械围攻竟然没能拿下这小子。 那一双钵大的拳头,谁挨上谁倒地。 两个泼皮抱住他的脚,另一人抱住他腰,又有一汉子纵身跳起,抱住他脖子,竟然没能把人搞翻。 反而被甩了出去,场面十分震撼。 刘千感慨,真神力也。 “署长,这小子不会是细作吧。” “不像,倒是块冲锋陷阵的好材料。就他这身板,披甲冲阵一般人挡不住。” 瘦小的刘千很欣赏这种魁梧高大的汉子,大约是基因里的一种渴望吧? 正妻、外宅都是高出自己一头,身高5尺余的女子。只不过养的外宅比较隐蔽,没几个人知道罢了。 杨遇春虽然打翻了十几人,但看的出来比较克制,没有下死手。 泼皮们只是头破血流,少数几人胳膊骨折,并无更严重的伤。 因为他不想闹大了事情。 作为一个异乡人,又是冒险做的这种走私生意,他只想挣钱,不想惹麻烦。 “这10两银子算是汤药费。” 留下一锭银子后,他就想匆匆离开。 …… 没想到迎面遇上了一队面无表情的民兵,肩挎燧发枪。 领头的副队长,手按剑柄低声喝道: “跪下,别动。” “军爷,是这些泼皮先动手打我的。诸位街坊都可以作证。” 围观者一声不吭,这种事谁管了谁惹麻烦。 “我让你跪下,别动。” 刷,4个民兵摘下了肩上的燧发枪,平端掰开击锤,将火药倒入药池。 李家军军规,日常巡逻队中至少有一半人要预先装填,确保可以最快进入射击准备。 杨遇春缓缓的举起双手,抱在脑后,扑通跪地。 心中暗暗叫苦,身上还揣着积攒下来的3000两银票呢,原本是想挣够了就回去捐个功名的。 这下麻烦了! 杨家原本殷实富裕,他10岁时家道中落,逐渐窘迫。 他在去年通过了武举考试,但想实授绿营武职,光有个武举人身份还不够,需要一点恰到好处的小意思。 一句话: 他偷偷将硝石贩卖给反贼,是为了赚反贼的银子去当清廷的武官。 一种很质朴很纯真的忠君报国理念。 …… (本章完) 256 一场规格很高的八旗内讧!【为盟主卡尔萨根的龙,加更一章!】 见民兵散开,随时准备射击。 看热闹的百姓立马一哄而散,省的受到殃及池鱼的下场。 苏州城的百姓如今都知道,火枪的威力不是闹着玩的。一颗小小的弹丸,能把人打穿过去。 街面上瞬间冷清。 “且慢。” 刘千走出了酒楼,走近民兵副队长嘀咕了两句。 “收队,走人。” 杨遇春看着这些士兵的背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拱手道: “恩公,还未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哎,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在下请恩公喝酒,恩公千万莫要推辞。” 刘千正中下怀,哪里会推辞。 走街串巷,寻了一家隐蔽偏僻的小酒馆。 杨遇春颇为难为情,开口道: “恩公可是怕在下囊中羞涩,故意选这小门面。” “不不,此馆子虽小,却做的一手好菜。尝尝便知。” …… 实际上,这个酒馆是情报署的产业。 如果杨遇春表现的过于机警,套不出话来,今天他就走不出去。 酒过三巡, 刘千假意问道: “杨兄弟千里迢迢,是来做生意的吧?” “不敢瞒恩公,乃是这东西。”杨遇春掏出一小包晶体。 刘千用手蘸了一点,放入嘴里,一股辛辣直冲脑门,随即笑道: “上等的硝石?” “恩公居然也认得此物。” “硝石乃是制造火药的必备原料嘛,紧俏货。杨兄弟却是哪儿搞来的?” 杨遇春压低声音,说道: “不敢瞒恩公,乃是从四川龙安府江油县的老君山硝洞,冒死弄出来的。” 刘千很诧异的点点头,如今这样的老实人可不多见了。 此子可用!可大用! “杨兄弟,可否带我一起入伙?你放心,我出一条大船,所得银钱我们五五开。” “行啊。” 杨遇春似乎没有什么提防心理,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还主动和刘千碰杯,合作愉快。 …… “杨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 “攒够了钱,我就回老家买个绿营武官。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刘千若所所思的点点头: “当官才是正途。不过如今不太平,武官怕是危险。” “恩公此话差矣。世道不太平,武人才有出头的机会。世道越乱,武人才越贵。” “哈哈哈,喝酒喝酒。” 杨遇春的饭量很大,是常人的三倍。酒量也很惊人,一碗接着一碗的灌下肚。 自古武将多是大胃王,维持庞大体格需要摄入比常人更多的营养。 眼看着酒见了底,刘千喊道: “掌柜的,来坛绍兴陈酿黄酒,加梅子。” “来喽,二位慢用。” 刘千给他倒了一碗: “借花献佛,尝尝这酒。” 杨遇春咕嘟了一大口,皱眉道: “江南的黄酒我还是不太喝的惯,口感不如川酒醇厚痛快。” “那你觉得这江南的吴军和北方的官军,哪个更能打?” …… 杨遇春愣了,左右打量了一下。 小声说道: “这也是能讨论的?” “出的你口,入得我耳。再无第3人听见,有何不可?” “吴军火器犀利但是蜗居一隅,早晚被朝廷压死。” “愿闻其详。” “咱大清朝疆域太大了,数不清的粮食,数不清的兵,耗不过的。”杨遇春皱眉喝了一口梅子黄酒,“官军可以败100次,但只要赢1次就全赢了。吴王的军队哪怕赢100次,只要输1次就完了。” 刘千眼睛变的犀利起来: “杨兄弟见解独到,却不知何人指点?” “金川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金川兵不彪悍乎?碉楼不雄峻乎?地利不独到乎?”杨遇春似乎感慨颇深,“打金川期间,老君山硝洞每天都是上万人不分昼夜的劳作,煮硝运往前线制成火药,供应大军。恩公你是没有见过那种盛况,朝廷的战争潜力令人生畏啊。” “那现在的老君山硝洞?” “自从金川被平定,煮硝规模没有以前之十一。最大的两個洞被官军拿乱石堵死了。但是老君山硝洞大小何止上百处,我就是从一个无人注意的洞口坠进去,偷出硝土,再慢慢的煮熬,攒了好几个月。” …… “杨兄弟,你回去能买个什么武官?” “七品把总,实职带兵的。” “太小了。” “恩公,咱又不是旗人,把总武职就不小了。” “留下吧?我举荐你做更大的官。” “啊?”杨遇春傻了眼,他猛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恩公~ 刘千点点头,认领了身份。 “我和吴王殿下有旧,可以举荐你从军。以你的武艺和硝矿情报,定然前途无量。怎么样?” 说话间,周围的人就默默的围了过来。 杨遇春毕竟才16,当时就慌了,转身就跑,撞翻了两个拦截的汉子,跃上了围墙。 然后,人就僵住了。 刘千笑道: “倒,倒,倒也。” 扑通,杨遇春从围墙上软绵绵栽下,摔在泥地上。 …… “署长。” “伱们的蒙汗药怎么回事?” “署长,我下的分量足够了。是这黑汉子太能扛了。” “以后记住,遇上胖子要多加分量。这是常识!” 被麻翻的杨遇春成为了情报署的战利品。 刘千看上的猎物,就不会让他逃脱。 鹰隼又如何?慢慢熬成家雀。这家伙不去陷阵营可惜了。 顺便派人去他所描述的四川老君山硝洞一探究竟。 这条情报太宝贵了,若能解决硝石的稳定来源,则王爷的军队可以发起多场大型战役。 远了不说,兵锋推到九江,清廷就很难受。 南北运输不畅,东南数省的钱粮资源想解送京城就必须绕道3千里以上,这个距离简直是噩梦。 “署长,这个人怎么处置?” “不要用刑,给他吃饭,不让他睡觉。熬鹰。” “遵命。” 解决了这件事后,刘千又处理了几件公务。 江北的细作,每10天就送来一份情报。 江北大营的兵员越来越多,淮安府新造的民船连绵10里。 …… 世上无难事,只怕不敢认真! 布政使钱峰硬是把四处漏风的两淮盐务烂摊子,裱糊的像模像样。 他就像一条嗅探犬,哪儿有钱的味道都能闻到味。 被他下令抄家入狱的盐枭、小吏数不胜数,无数流失的盐税重新汇入户部。 甚至把背景通天的巡盐御史也给强行弹劾拿下了,淮扬官场一片哗然。 就连桀骜不驯、手眼通天的扬州四大盐商,也被钱峰反复压榨的没了脾气,“自愿”捐输了上百万两现银。 再加上两淮盐税增收的300多万两银子,可以说江北大营目前是富得流油。 这份情报让刘千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钱峰不能留! “来人,备船去江宁。” …… 而此时,扬州府衙。 钱峰刚喝完一碗肉粥,顿感腹中舒畅,就连最后一颗米也没放过。 抛开立场不谈,他十分欣赏淮扬菜式,用料讲究、炖煮时久、滋味丰富。 对于他这个有胃病的人,十分友好。 实际上淮扬菜数百年雄踞官府菜宫廷宴之首,是有必然原因的。 追求本味、清鲜平和、风格雅丽、形质皆美,几乎杜绝了香料调料的参与。 煎、炸、炒很少,以炖煮为主,文火细煨。 以蟹粉狮子头最关键的吊高汤环节举例: 2年龄走地鸡、1年龄白鹅、佐以金华火腿、辽东海参、细细的炖上12个时辰,直至骨肉分离,肉质融化。 静置1个时辰后,舀掉最上层的汤底,倒掉。 取中段的为汤底,留用。 底下的杂质太多,弃用。 如此,汤色清亮。 既有鸡之清香,又有鹅之浓香,兼有海参之鲜香,火腿之咸香。 除了成本高,其他没有缺点。 …… 巧了! 能够吃上官府菜、宫廷菜的老爷们啥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而且老爷们年龄都不小了,牙齿和消化能力都大幅退化,对于入口即化,下肚又好消化的淮扬菜自然是赞不绝口。 日益增长的个人财富,和日益衰败的身体现状之间的矛盾,令人抓耳挠腮。 而淮扬菜的横空出世,恰好能弥补这种巨大的落差。 小小的一盅菜,就能够尝尽人间美味。 加之,淮扬菜烹饪过程又契合儒学的精髓,素有文人菜之美称。 每一个大清朝养尊处优的老爷,都会爱上淮扬菜。 众所周知,高端饮食文化是自上而下的。 既然上到皇室,下到两江官吏都追捧淮扬菜,那诸多商贾士绅们一定也会趋之若鹜。 哪怕无辣不欢几乎不吃河鲜的人,一旦跻身高端圈子,也会握着象牙筷,小口的品尝清蒸鲥鱼,再配上一杯花雕酒,摇头晃脑的赞一句:妙! …… 钱峰的这一碗肉羹,勉强算是淮扬菜的乞丐版。 将昨晚酒宴剩下的一盘扬州狮子头,和半碗新米一起熬制,快出锅前再搁一把小青菜汆烫片刻。 身为布政使,如此饮食已是他觉得能够无愧“清官”称呼的最奢侈选择。 想了想,又起身倒了些清水将碗中油星冲洗喝下。 砰,房门被推开。 属官急促说道: “藩台,出事了。” “李总督,崇大人他们到了。” 钱峰一愣,随即起身整肃冠服,快步出衙。 宛如乞丐一般狼狈的几十人,站在衙门口,气氛十分的诡异。 左边站的是李侍尧、于运和,若干亲信。 右边站的是崇道,和琳,若干亲信,还有个旗丁丘八(多隆)。 福长安则是尴尬的站在中间,左右不靠。 …… “下官钱峰,拜见制台大人。” “钱峰,你不必拜他。江宁沦陷,他这个总督负有最大责任。”崇道高声骂道。 “放p。江宁城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还坚守了2个月,本督是独木难撑。”李侍尧立马辩解。 半晌,巷子两侧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钱峰心中暗自叫苦,赶紧说道: “诸位到后堂再说,事关朝廷面子,不宜在此讨论。” 乌泱泱一群人,便装破烂,风尘仆仆,头发散乱,看的出来这一路逃亡很狼狈。 原本逃出江宁时有数百人规模。 途中遭遇来了饥饿、意外坠崖、逃兵、还有不明反贼武装的追击,最终只剩下了这40余人。 虽然狼狈,可身份摆在这。 到了扬州知府后堂,两边依旧互相咒骂。 钱峰终于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恩怨。 若不是福长安居中震慑,李侍尧和崇道早就火并了,最多有一方能够活着到扬州。 …… 骂了半天,多隆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有吃的吗?” “有,有。” 扬州知府胡佐佑立马去厨房张罗,督促厨子们既要脍不厌细,又要出菜迅速。 幸好府衙的这些厨子们都不是凡人, 敢在这一等繁华地做官府菜。总督、河督、漕督、布政使、盐运使一众大官都是伺候惯了的,就连御驾都伺候过三次! 论见识,这些厨子能抵半个京官。 一句话: 咱虽是个厨子,可大人物见多了。知府算个鸟!您的指示,咱们点头接受,然后外甥打灯笼——照旧。 厨子们脸色如常,不急不躁,刀工如飞,烹煮一锅乾坤。 任凭神经质一般的胡知府不停的念叨着各种前后矛盾,左右互搏的话。 半个时辰后,厨子领班一声吆喝:“布菜。” 顿时, 各路大厨端起各自的拿手菜式,鱼贯而出,表情沉稳又自信。 一名小吏站在门口,高声报菜名: “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白袍虾仁、砂锅野鸭、水晶肴肉、鲜笋鲥鱼、梁溪脆鳝、朱桥甲鱼羹~” 一行人大约真的是饿了,停止了互相指责,开始疯狂进食。 …… 李侍尧疯狂的啃鸭子,崇道大口吞狮子头。 作为崇道亲信的多隆也拥有了上桌的机会,他端起一碟白袍虾仁直接倒入嘴里。 三口,一碟虾。 感受到了来自洪泽湖的青虾滋味,腹中饿的更厉害了。 于是他一筷子捅穿了10片肴肉,送到嘴边一扯,好似吃糖葫芦。 从来不慌的扬州厨子们今天真的慌了, 众贵人吃相如此不堪,也不赏赐银两,这剧本不对啊。 钱峰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挥挥手屏退左右。 自己也默默的离开了~ 他是知道民间疾苦,了解饿肚子是个什么滋味,故而可以理解他们的狼狈。 这人呐,饿极了什么架子、教养、羞耻都不存在的。 出门后他嘱咐厨子: “上点米饭,换大碗盛。” …… 厨子一愣,随即凝重的点点头,弃用了平时的七彩珐琅小碗,换上了更有战斗力的白瓷大碗。 李侍尧接过饭碗,默默的开始扒饭。 同时筷子伸向那一碟梁溪脆鳝~去骨鳝条浸透了汤汁,晶莹剔透,一看就很下饭。 啪,两双筷子撞在了一起。 李侍尧抬头,目光和崇道碰撞在了一起。 “李侍尧,你勾结贼酋,背叛大清。” “崇道你个四六不靠,不知廉耻的狗东西,你就是想推卸失城的责任,就是甩锅。” “乃祖知道廉耻怎么写吗?你个钦定的贰臣孙子!” …… 李侍尧被激怒了,祖先不可辱。 用力掷出手中饭碗,恰好正中崇道的鼻梁。 崇道鼻血横流,吼道: “多隆,干他。” 多隆迅速将碗里的饭菜倒入嘴里,双手往桌子底下一伸,一掀。 整个八仙桌就翻了过去,对面的李侍尧被压在桌面底下,拼命挣扎好似乌龟。 钱峰听到动静赶过来,目瞪口呆,大吼一声: “海都统!” (本章完) 257 我只想冲锋在前,枪炮开兮轰他娘,后勤辎重关我吊事? 海兰察急匆匆赶来,甩掉外面的官袍,露出里面的黄马褂。 铿~抽出佩刀,大喝一声: “住手!” 多隆立马扔掉了手里伺机行凶的一截断筷子,退到了屋子角落。 他在京中素闻海兰察之凶悍,不太敢惹这个凶神。 毕竟海都统连母牛都敢恁,毒虫都敢嚼,令人汗毛竖起,已非正常人类范畴。 …… 屋子里一片狼藉,多人负伤。 海兰察轻轻抬起八仙桌,释放了底下狼狈的李侍尧。 冷声道: “诸位都是朝廷重臣,如此斗殴有损朝廷颜面、圣上颜面。还是分开居住,静候皇上的圣裁吧!” “来人,扶各位大人下去歇息。” 呼啦啦,一群侍卫冲进来架着人就走。 城东的驿馆安排一方,城西的盐运司衙门再安排一方,拉开物理距离。 钱峰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他感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形成中。两江总督和驻防将军搞成了全武行,皇上定然大怒。 600里加急的快马已经离开,最多14天就可可以收到圣旨了。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赈济流民并且从中募兵的差事,进行的怎么样了?有难处吗?” “没,没有难处。” 钱峰突然冷冷的看着这员属官,眼神之锐利,看的属官心里发毛。 扑通,跪倒在地上: “大人饶命,粮食太贵。实在是养不起那乌泱泱的灾民。” “把胡大人还有四大总商都请来,随本官一起去视察。” …… 出了扬州城,向北20里。 景色就大不一样了,窝棚一个连着一个,好似是大地的补丁。大多数窝棚依水而建,就地取材。 “施粥棚子为何空空无也?” 扬州知府胡佐佑,额头有些冒汗,小声汇报道: “这会还没到饭点,圣人云,过午不食。” 钱峰忍着怒气,指着那些在河边抠泥土找活物的灾民,问道: “你跟一群饿肚子的人,还讲养生?” 胡佐佑心虚,立马认错: “藩台批评的是,下官马上派人施粥。” 钱峰环视这些下属,低声说道: “流民成群就容易出乱子。把青壮招募进江北大营,给剩余的老弱妇孺一碗薄粥喝,也是为了地方的安靖!江南已经有了一个李郁,江北不能再出一個李自成,你们明白吗?” “是,是。” 一群红缨帽个个擦汗,意识到了危机。 身临其境才能有最大的感受。 那些饥民的眼神已经不像人了,冷漠、麻木、空洞,还有愤恨残忍。 …… 有些人伸手乞讨,钱峰望了一眼周围的属官: “谁的马车里有吃的,给他们。” 散出去一堆点心、水果、果脯,饥民们一边胡乱的感恩,一边疯狂啃食。 钱峰注意到有一汉子与众不同。 吃了食物但是全程沉默,既无感恩,也无磕头,眼神里满是仇恨。 “像这样的就应该当场募兵,编入江北大营。” “嗻。” 一名绿营兵按着刀柄,过去说了几句,汉子默默点头跟着走了。 钱峰不带感情的说道: “诸位同僚都饱读圣人书,应当明白这民乱的起源!” “如今的江北就好似一个沸腾的砂锅,南边的贼乱和北边的水灾就好似是燃烧的柴薪,源源不断的炙烤砂锅。若要不溢出来就必须掀开盖子,不时加入冷水。” “诸位千万不要心存侥幸。一出事就是全局糜烂。大清朝好,诸位才有的好。大清朝遭殃,诸位不也一样遭殃吗?” 胡知府点头如捣蒜,又是一通彩虹p。 四大总商却是站在一起并无多少表情。首总江春的眼神飘忽,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 回到府邸,江春突然找来了管家: “如今市面上米价几何?” “回老爷。城中一斤米20文,其他区域怕是要40文。” “为何如此悬殊?” 管家一愣,心想咱家花钱没边的老爷,怎么会关心起这等小事了。 耐心的解释道: “扬州乃江北首善,加上钱藩台坐镇。各家米铺是薄利求太平。出了扬州那就随行就市了。今年缺米,价格自然就上去了。” “不对啊,春收没遭灾啊?” “大约是米业的那些掌柜们,想趁机捞一把。” 江春闭目凝神。 他本是偶生想法,顺便问一句罢了,结果却令他震惊。多年的商场经验,让他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管家,你派人打听清楚涨价的真正原因。不要声张。” “是。” 管家恭敬的退出屋子。 老爷的吩咐他绝不多问,只会默默的执行到位,不提困难,不怕花钱,不怕动用各路关系。这也是他在江府能够稳坐大管家的关键缘由。 …… 江春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他最近做了一桩隐秘的事,和江南达成了淮盐过境的合作协议。 盐船走黄海进入长江口之后溯江而上直达江西和两湖,买路的条件是留下四成的盐。 虽稍微苛刻,但是可以接受。 如此,扬州盐商就保住了一个气眼,不至于现金流枯竭。 如今的沿海盐场,食盐堆积如山。 夏季仓储成本高,盐价直线下跌。 灶丁们一户户破产加入丐帮行列。就连那些负责收购的场商都有因欠债太多还不起了,许多全家失踪的。 而朝廷是不会体谅的,从皇帝到地方官都笃定盐商富可敌国。随便一个人的身家,都是千万两起步。 可谁又知道这千万两只是纸面富贵!背后有数不清的人帮着自己花钱。 心烦之余,他在府中信步散步。 不知不觉走到了偏门,看门的小厮见老爷来了,连忙打开。 此门一般是下人走的。 柴禾、木炭、马桶打这门出入,不影响主子的生活。 …… “来,拿着。” 一名下人坐在府外的棚子底下,懒洋洋的递出10文钱。两个乞丐赶紧擦擦手,接过铜钱。 “谢谢爷。” “要谢就谢谢江老爷。明白吗?磕个头就能拿5文钱,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说话间,江春慢悠悠走了过来。 下人连忙起身,恭敬有加。 江春摆摆手,瞅了一眼他旁边的筐子,里面的铜钱已经下去了一半。 这是他定的规矩,每天舍一筐铜钱。 啥时空了,啥时候收摊。 不论是谁,遇上难事了来磕个头就能拿5文钱,刚好够买俩烧饼加一碗热汤。 这也是扬州人津津乐道的事之一。 据说,是一位云游的和尚出的主意。 鲜有人知,这位云游和尚就是苏州府原寒园寺住持灭空,他终于被全寺所有人集体反对,给赶出来了。 据说上到监寺,下到烧火头陀,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武装抨击他是散财秃驴,败寺和尚。 若是他不走,大家伙就一把火烧了寺庙散伙。 最终, 灭空在大雄宝殿当着菩萨的面暴打了目视所及的所有秃驴,然后带了个铜钵默默走了。 不出意外,他在扬州也没待的下去~ 几座宝刹的和尚早就得到了江南同行的书信提醒,拒绝他进入寺门。 他在扬州取得的唯一成就就是忽悠了江春。属于周瑜打黄盖,俩人都很开心。 江首总的功德,暴涨50年。 …… 刚走出去几步,又来了一个汉子。 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赤脚,身后背着一个芦苇卷。 瓮声瓮气地问道: “磕一个头,就给5文钱。是这里吗?” “是。” 汉子立马跪地,咚的磕了两个响头。 下人立马说道: “多了,多了。磕一个给5文,磕两个也没得多啊。” 汉子接过铜钱,默默数了一下就准备离开。 江春眼神突然一寒,他看见汉子背后的芦席卷里露出了一双枯瘦低垂的脚。 “站住。” “这里面是什么?” 汉子转头,呆滞的回答道: “俺娘,死了没地埋。” “那你就这样背着?” “老爷,俺也知道入土为安,可这扬州城每一块地都是有主的。” 江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汉子,骨架很大,瘦的可怕,眼窝凹陷,身后的那双枯瘦如同麻杆的小脚还在小幅度摇晃着。 …… 他长叹了一口气: “你,去隔壁东关街的“富贵后花园”,找掌柜的要一副棺材。就说是江老爷要的。” “这~人家能愿意吗?” 周围看热闹的闲人立马嘲笑道: “兀那汉子,你听清楚了。这位是扬州城鼎鼎有名的江首总江老爷,你撞大运了。快去快去。” 汉子连忙跑了。 “富贵后花园”实际上是个棺材铺,正经的老字号,三代人的经营。 老板从跟随而来的闲人嘴里得知了是怎么回事, 打量了一番这汉子,笑道: “进来吧。” “自己挑,随便挑。” 汉子紧了紧背上的芦席卷,低声嘀咕道:娘,咱们遇上好人了。 他挑了一口最薄,最普通的棺材,怯生生说道: “就这口,可以吗?” 掌柜的眼睛一瞪,胡子一翘: “嘿,你倒是会省钱,挑一口薄皮杂木棺材?不成。来这口吧,厚实阔气,人朽了它还在。” 汉子不敢吭声,偷眼瞧了一下。 如此阔气的棺材,村里的财主好像备着一口。 …… 掌柜的心情大好,又瞅着汉子,问道: “家里几口人呐?” “以前是5口,现在不知道。” “好,榆木加厚加宽加长,三层漆面,铜皮包角,铜钉盖板,外加全套红绸寿衣~5套。” 汉子慌了: “掌柜的,不敢不敢,要不起。” 掌柜的笑道: “不用伱付,记江老爷的账上。” “这,这不合适吧?他付账的时候会骂娘的。” “你个穷汉哪辈子烧了柱高香碰上扬州城一等一的善人,且把心放进肚子里。江老爷赚钱没数,花钱没边。这点小账他哪会过目?江府的管家那都到不了。你先弄一口走,其余4口棺材我给你存着,哪天用上了来取。” “对了,埋哪儿?” 汉子低头:“不知道。” 掌柜的伸出手指,指着门外看热闹的一闲汉: “徐二,你带个路。去城外帮他找个地儿,唢呐手吹鼓手找上三五个人,银子待会来取。” “包在我身上。” 掌柜的态度如此热情主要是担心损了江首总的面子,其次顺带挣点钱。 这么一场闹剧, 围观者津津乐道,茶余饭后多了新鲜谈资,倒是没人对这位讨棺汉子的遭遇表示出太多的同情。 感同身受、换位思考是不可能的。 人世间那些惊天动地的伤痛,在别人眼里,不过是随手拂过的尘埃。 …… 江宁城, 李郁亲自主持了一场考试,被考者职业五花八门,但都是来自于自己的麾下势力。 “参谋本部选拔考试”。 卷子的试题,是他亲自出的。内容包罗万象,天气、地理、运输、行军、武器常识等等~ 例如: 题目一:一个营维持日常训练,每月需要消耗多少物资? 题目二:利用现有技术条件,从苏州府将一个满编火枪营和一个满编炮营,运输到徽州府,有哪些移动方式?需要多少车船?分别需要几天? 题目三:某8000人军团攻击前进,每天前进20里,军中有1500石粮草,距离粮草大营有300里。若你是粮草押运官,如何安排方能保证军团的存粮永远不低于10日的储备(只考虑陆路)?请详细写出运粮队的人数,骡马车辆,出发频次,每次运粮数量,抵达数量。 题目四:100火枪兵、3门6磅炮,2门12磅炮,另有库存火枪200支。防御一个占地2亩的堡垒,堡内有水井。敌军十倍以上兵力围攻(假定八旗绿营各半,冷热兵器各半),堡内需要提前储备多少物资才能保证半个月的正常烈度消耗? 题目五:若你是一营指挥使,指挥行军打仗,粮食饮水如何安排?便携耐久食品和新鲜需加工食品比例如何安排?分别以夏天和冬天为背景,详细阐述。 …… 落榜生的心理,多少有些扭曲。 比如:黄巢、张元、洪秀全、还有希某~ 如今又加上了一个李郁! 他望着这些痛苦纠结的考生表情,心理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果然人类的快乐一般来自于同类的痛苦。尤其是将自身痛苦转嫁出去,快乐加倍。 本次考试目的就一个:筛选合格的参谋。 为了增加结果的科学性,增加了考生样本的数量。 除了随行江宁战役、杭州战役的那几十人,第一军团和近卫军团营指挥使以上全部参加。 13岁以上的义子义女们全部参加。 如果不是两位夫人远在苏州,还大着肚子,李郁甚至想让她们也答题。 体验一下独属于江苏人的血色浪漫:应试! …… 李二狗尤其痛苦,抓耳挠腮。 他内心很后悔,为什么不晚一天抵达江宁府呢,为什么要急着从池州府回来呢。 我只想冲锋在前,枪炮开兮轰他娘,后勤辎重关我吊事?那不应该是辎重营和运粮官的事吗? 义父在上,不敢造次。 但是这些题目真的太难了。 他悄悄地伸长了脖子,想偷窥隔壁考生的卷子。 却听到了一声警示的咳嗽,立马假装若无其事的在纸上乱涂乱画。 心里天马行空的琢磨事: 义父正在草建第3军团,兵员来自浙南、云南、广西,还有皖南。 他很想提一提,让自己去当个高配营指挥使。 普通营仅装备燧发枪,而他很想要一些轻型火炮,还有一些战马,还有一些盔甲。 …… (本章完) 258 皇十五子永琰的战场初体验 数百人考完试,疲惫不堪的离开了原两江总督衙门,好似灵魂被掏空。 如今,这座威武的衙门口挂出了两块白底红字的竖牌:“吴王府”还有“李家军总指挥部”。 虽然江宁人都觉得风格稀奇,但是却觉得蛮威风的。 胡雪余甚至私下询问过李郁,是否要以江宁代替苏州成为治下的首善之区? 李郁摇摇头,表示只是为了作战指挥方便。并且令人将位于苏州府的原巡抚衙门,门口牌子也换掉,一式两份。 总之江南团练的名头正式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 阅卷花了整整两天。 李郁亲自批改,未曾假手他人。他不确定别人是否能够理解自己的参谋本部理念。 最终矮子里面选将军,捏着鼻子挑出了49人。 其中有一人成绩出奇的优秀,位居第一,他就是谭沐光。 曾为漕帮新苏帮的龙头,押运漕船,远距离出差经验丰富。 他每道题都估算了损耗, 装填火药,肯定会洒出一些。 运输粮食,也会发霉浸水一些。 行军打仗,也会因为意外耽搁一些时间。 人不是机器,不能完全用理论去推演。 李郁看的很满意,大笔一挥,命其暂时署理新成立的参谋本部大臣。观其表现再决定是否扶正,或者是换贤。 答卷最差的是李二狗,全篇都在胡扯。 问题: 若你是一营指挥使,指挥行军打仗,粮食饮水如何安排? 便携耐久食品和新鲜需加工食品比例如何安排? 分别以夏天和冬天为背景,详细阐述。 答案:拿银子买,买不到就抢。手里有枪,走到哪儿都不会缺粮。 …… “拜见义父。” “二狗,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很正常啊,我就这么想的。我若率军打仗,若是忠于王爷的百姓士绅必定热烈响应,我给他银子,他给我粮食。若是不忠于王爷的,我就调兵围了抢粮。” 李郁瞬间语塞,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马上又反应了过来,这是在偷换概念。 “算了,你也不是做参谋的料。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义父,我想当个营指挥使。” “你看中了哪个营?” “正在筹建的第3军团第1营。但是我有一点小小的请求。” “讲。” “普通营编制500人,但我想要800人,要200匹战马,要10门轻炮,还要老蒯叔那边搞的四轮辎重马车。” 李郁笑道: “要不再给你两条船?再配点水手炮手。” “好啊好啊。” “你做梦!” 李二狗尴尬的抓抓头,小声哀求道: “义父,看在父子情分之上,给自家人开点后门,这不算过分吧。” “行。我给你破个例,150匹马,50匹骡子,25辆四轮马车,4门3磅炮,6门6磅炮,外加50杆大抬枪。兵额1000人。” 幸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李二狗傻了。 半天才狐疑的问道: “义父,伱是不是要我去当敢死队?” “不至于,我就是突然产生了一些大胆的想法,在你这儿测试一下。” 李郁笑的很开心,二狗感觉有些紧张。 义父是个什么人,旁人不清楚,自己还不清楚吗。很显然,自己触碰到了他的什么危险想法。 慈父的爱,火花带闪电! …… “你这個营名义上归属于第三军团,但名字需要改一下,第1火枪营名不符实。就改叫作第1混成营。” “你麾下那支龙骑兵暂时解散,你可以挑50人带走。其余的归入兀思买的轻骑兵营。” “炮兵、辎重上手都需要老兵,你从近卫军挑30人走。” “你这个营的驻地暂定在太仓州。尽快磨合出战斗力。” “记住,上了战场要做到步骑配合,步炮配合,4轮马车是给你运输火药枪子的。” 李二狗后退两步,行扶枪礼,郑重说道: “属下遵命。” 然后大踏步离开了吴王府。 近卫军团内他有很多熟人,挑人是一句话的事。 第3军团的兵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挣钱)来到了崇明,接受每天高强度的训练。 最终兵额预计在8000人左右。 皖北募兵,已经走不通了。 清军从山东兖州府,河南归德府,还有江苏徐州府调集官军,分北路、东路进攻皖北,围剿石益开为首的“顺刀教”起义军。 同时,海兰察也调动了江北大营10000兵进驻庐州府。 顺刀教,也算是白莲的衍生教派,属于广义上的白莲。 而狼狈东窜的白莲教主洪大昌,保不齐也存了这个心思,报团取暖。 …… 清廷很忌惮。 三股反贼千万不能合流,否则后患无穷。 实际上,合流是不可能的。 石益开为首的三人,怎么会愿意把兵权拱手让给洪教主。李郁也不可能和白莲搅合在一起,怕伤了自家名声,还有带坏了队伍。 他收到了情报,只评价了一句: “石益开完了。” 辽阔的皖北平原,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随便一座坟头都是制高点。 他拿什么和清军骑兵打? …… 1万清军对阵1万5千名顺刀教徒。 皇十五子永琰,就在阵中! 他是奉了皇阿玛的旨意,简装出京,指挥这场战斗。 乾隆知道自己的这些儿子都太嫩了。所见不过紫禁城。所交际不过那些王公大臣、儒学师傅。所学不过儒学经典、治国大道理。 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因而让永琰在20名御前侍卫的护卫下,来到了这真实的战场闻一闻硝烟。 “王爷,徐州镇准备完毕,可否冲击教匪。” 永琰点点头,学着大人模样手指前方,严肃道: “有功必赏。” “嗻。” 徐州镇总兵兴冲冲的去了,他准备亲率镇标马队500人,会同1000步兵发起进攻,当全军的先锋。 感谢皇子的到来,让自己这个苦闷的锥子有了突破袋子的机会。 …… “弟兄们,嘉亲王殿下在看着我们。” “想挣银子,想换顶子的跟着老子上。谁踏马的冲在我后面,老子只要没死,回去后亲手砍他全家,还要掘他的祖坟。听见了没有?” 1500徐州兵,士气被调动的热血沸腾。高呼“杀,杀,杀。” 就连永琰都被感染,兴奋的和身边侍卫说: “军心可用。” 侍卫立马恭维道: “王爷亲临,官兵敢不用命。此战,我军一定大获全胜。” 轰,一声炮响。 徐州镇的1000步兵,率先冲阵。 隔着2里外,就是列阵的顺刀教义军,一杆大旗赫然飘扬着“石”字。 石益开身穿缴获的棉甲骑在一匹马上,表情严肃。 他看出来了,今日这一仗不简单。 对面上万的官兵当中有几杆很漂亮很威武的锦绣大纛,而且有龙的图案,说明来将的身份很不简单。 …… 顺刀教没有多少火器,弓箭也不算多。 所以面对疯狂冲阵的徐州镇官兵,只能靠人数压制,还有临时挖的那些壕沟。 稀稀拉拉的几轮弓箭之后,双方就是白刃战。 徐州自古能打,皖北也没有孬种。 白刃战初一接触,就血腥无比。 徐州镇总兵王世仁正在大声讲他的部署: “兵法讲,骑兵不应该正面冲击步兵方阵。可老子不信,今日就偏偏正面冲击教匪步兵方阵。” “徐州男儿随本镇出击。” 王世仁用力一夹马腹率先冲出。旗手紧跟,仅仅落后他一个身位。 镇标骑兵逐渐提速,马蹄如奔雷。 永琰拉开千里镜,兴奋的微微发抖: “皖北大平原,真乃是骑兵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王爷睿智,待西北的土尔扈特骑兵赶到,那才是真正的万马奔腾,摧枯拉朽。” “徐州镇马队,欲如何突破壕沟?” “王爷请看,镇标的一部步兵每人携带了柴禾一捆,正在填沟。” 永琰一看,还真是。 约有200兵丁正在军官的指挥下往壕沟里扔柴禾,最后还扔下了一排木板。颇有章法! …… 徐州镇马队,马速已经提高了最高。 而且极为疯狂的缩近了骑士之间的距离,远远望去好似肩并肩。 徐州镇总兵王世仁脚踩马镫,弓腰低头,悬空马鞍,马刀斜举向前。 整整8年,仕途原地踏步。就因为他和兵部武选司的关系差,被恶意压制。 这一次他要冲破这帮孙子,直达天听。 杀!杀!杀! 对面的顺刀教义军,没承受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呼啦啦让开了一条口子。 王世仁狂喜,顺着口子就冲了进去。 马刀斜劈,感受到了一股轻微的迟滞感,老手都知道,这是划开皮肉的刀感。 一名手持长矛的顺刀教徒,望着手里仅剩短截的矛杆,咽喉往外狂喷血,摇晃了一下扑通倒地。 短短一盏茶的工夫, 顺刀教阵型中间就被突破,被500徐州镇马队杀穿了。 紧接着,马队又卷向了左翼。 …… “快,截住他们。” 石益开意识到了大麻烦,手中令旗一指,就带着最精锐的1000心腹骑着骡马去拦截王世仁的马队。 不说战马,说骡马,才符合实情。 搜罗了战马、驮马、大青骡、甚至健驴,才勉强组建了这支唯一的机动兵力。 两支骑兵狠狠的撞击在一处,血肉横飞。 总体而言清军更占优势。 马速高,对冲时就更占优,刀势锐不可当。 仅仅一次擦肩而过,石益开就失去了300多弟兄。 他回头瞥了一眼,被徐州镇冲乱的步兵阵还有远处擂鼓发起全师冲锋的清军。 做出了一个艰难又正确的决定: “撤。” 带着孤零零的600骑朝着西边跑了。 清军马队没有追击,专心围剿剩下的顺刀教步兵。 嘉亲王永琰跃跃欲试,想手刃个把教徒,被老练的侍卫们劝阻了。 干什么玩笑,这种事哪能冒险。 打过仗的人都知道,上了战场就没人能保证百分百不受伤,枪子箭矢根本不长眼。 再说了,猛将被小卒弄死的事还少吗? 说不定哪个田鼠洞就把尊贵的亲王殿下的马蹄子给撅折了。从全速奔跑的战马摔出去,当场死亡率最低4成。 …… “殿下乃千金之躯,不可涉险。” “是啊,战场厮杀乃是将士的天职。您只需运筹帷幄就行了。” 一群黄马褂侍卫簇拥着。 他们都是至少打过3场仗的老兵,战场经验丰富,脑子冷静。否则也不会承担起扈卫皇子的任务。 清军的步兵正在疯狂的进攻,将1万多顺刀教徒割裂成了数段,崩溃的教徒们朝着四面八方逃跑。 兖州总兵的马队,伺机而动。 在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展开了追杀,将一个个溃兵从背后砍死。 这场战争,让永琰对于战争有了一个朴素认知: “骑兵才是战争之王。” “先用小股精骑击溃敌人,然后出动轻骑兵追亡逐北,就可全歼敌人。” 尸体,一直蔓延到15里外。 清军骑兵人疲马乏,但是收获巨大。 足足一万五千教匪,除了那几百号脚底抹油的杂骑兵,其余全部被杀光了。 …… 投降者也没放过。 为了在嘉亲王的见证下,尽可能获得最大的军功。 所有将官都发了狂,下令不留活口。 一轮红日逐渐西斜,边缘已坠入地平线。血色残阳之下,田野显得格外凄凉。 永琰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巡视了战场。 他猛然看到远处有一处黑乎乎的小山头,感慨道: “这是本王今日所见的第一处山坡,走,过去瞧瞧。” 麾下战马是皇家林苑的良驹,速度飞快。 跑了1里,他猛然勒住了战马。 定睛一看,瞬间没控制住喉头反应,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哪是什么黑乎乎的土丘,而是一座首级垒起的“京观”。 侍卫们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这是17虚岁的皇十五子永琰,第一次从书本之外了解“追亡逐北,斩首万余级”的真正含义。 …… 当晚的庆功宴上。 他只喝酒,只吃米饭,没有吃的下一口肉。 当地士绅送来的新鲜鹿肉,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多看一眼,怕自己当场反胃喷别人一脸。 那样传到京城会被皇阿玛轻看了。 他已经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帝国接班人,一切当以最高标准克制自己。 “此战的有功将士,本王准备亲自提名亲自保举,官职赏银应有尽有。” “谢王爷。” “都起来,不必拘泥。今晚本王和将士们同乐,都举起酒碗,为大清贺!” 数百名千总及以上军官,慌忙举起海碗。 大声吼道: “为大清贺!” 吼声传出去老远,吓的2里外的一处林子,归林鸟仓皇起飞,久久不敢降落。 报捷的快马连夜飞奔回京。 只需3天就可以送到乾隆的御案上。 …… 散席后,永琰独自走出大营,在黑夜中伫立不动。 突然,他转身询问身边的侍卫: “朝野都说绿营兵不堪战,本王觉得似乎不是如此?” (本章完) 259 吴王领衔下注豪赌,勇者全跟! 这位蓝翎侍卫是乃上三旗子弟,参与过准噶尔之战,还有金川二次战役。 小心的解释道: “绿营兵不堪战,是相对于八旗精锐、准部骑兵和西南蛮兵而言的。对付一般的刁民义军,绿营兵绰绰有余。” “有道理。那全天下的绿营皆如徐州镇这般悍勇吗?” 侍卫见周围没人,干脆大胆说点实话,争取新帝上位后还能记得自己。 “回王爷,徐州镇在大清绿营当中属于战斗力靠前的,大约能和陕甘绿营一较高低。” “哦?” 陕甘绿营兵能打,永琰也是早有耳闻。 “王爷需知徐州府乃兵家必争之地。这地儿从三国到大清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徐州人的骨子里就透着悍不畏死,属于出强兵的区域。” “那江南呢?” “那是出士子,出商贾的地方。天下状元,半数出自江南。那边的兵太文弱了。” 永琰突然开口道: “本王有些明白了,民风彪悍的地方才出强兵,文风儒雅的地方出士子。” “王爷英明,一语道破天机。奴才佩服。” “你叫什么?” “镶黄旗,叶赫那拉氏,塞那图。忝在御前任蓝翎侍卫,值守隆宗门已2年。” 永琰在黑暗中,幽幽冒出一句: “本王记住了,掌灯回营吧。” “嗻。” …… 江南, 商务副大臣福成召集了丝绸行业的大户召开秘密会议。 列席旁听的还有天成元的一位面生伙计,他负责充当刘掌柜的耳朵。 “本大臣长话短说,召集各位到此就一个目的:炒生丝。” 安静的会场瞬间成为了菜市场,虽然早有耳闻,可还是觉得有些疯狂。 前段时间吴王的人斥重金大肆买入生丝,金额高达50万两。 作为生丝主产区湖州府南浔镇的丝商们,私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不过,吴王并未仗势欺人。 公平交易,没有不配合的道理。而那些生丝实际上并未挪窝,依旧放在南浔镇的仓库内。 “事到如今。诸位肯定瞧出来了,王爷是要和北边争天下的。” “龙起江南,可是上千万江南人的福气。” 众人连忙恭维,一通表忠心。 “吴王殿下很重视商业,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重视。” “你们面临的是3000年未有之大变局,跻身帝国话事人的难得机遇。诸位商界同仁若是没抓住这个机会,怕是要遗憾三代人。” 最后一句话过于震撼, 在场的上百人都愣住了,忙着消化这句话。 “福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就吩咐吧。” …… “好。”福成猛地站起身,“拿出你们至少一半的资金,购买所能买到的一切生丝。这一局,王爷和诸位共进退,共享利润。” 为了添把火,他又补充道: “本官代表王爷再次投入100万两。诸位,还犹豫什么,大胆跟进吧?” 一名松江府朱家角镇的商人,突然起身拱手道: “大人,如果我梭哈,赌上全部家产会怎么样?” 福成哈哈大笑,指着他说: “那你,用不了一两年就会成为朱家角镇的首富。或许在整个松江府都能排的上名号。” 这名商人兴奋的嗓音都带上了微微颤抖: “赌了。” 这名徐姓商人在朱家角镇做丝绸棉布生意,属于当地的末流商人。乃是从浙江宁波府迁居而来,他是第一代,因而有些被排挤。 这一次他既是福成的托儿,也是真正的想冒险赌一把。 喊出梭哈这句话之后,他就没有退路了。 回去之后他就会腾出所有货物、出兑房屋田产全部换成现银,全跟! 高风险伴随的是高利润。 福成私下承诺,炒生丝战役结束,他就是朱家角镇的话事人,同时还会是江南丝绵协会的副会长。 还会作为作为有功之臣,和王爷一起吃顿晚餐。 …… 这位徐姓商人,骨子里充满了冒险和赌兴。 第一桶金,靠勤奋。 第一座金山,靠赌! 众所周知,金山从不单独出现,乃是群居兽。当你拥有了一座金山,很快就会拥有连绵的金山。 他的积极响应,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心动。 广州十三行的出口贸易做的红火冒烟,这是人人皆知的事。丝绸、茶叶、瓷器卖到发疯。 由此推断生丝的价格还有上涨空间,风险不是特别的大。 等众人议论的差不多了,福成才笑道: “民以食为天,咱们先去吃饭,饭桌上慢慢聊。” “福大人,像您这么亲民没有架子的重臣实在是太罕见了。” “新朝新气象,不要叫大人,叫大臣。” “是,大臣!” 酒桌上谈事,才是大清朝社交的正确打开方式。 几十人都借着敬酒的机会许下了承诺,福成都勉励两句,然后一饮而尽。 他这个内务府出来的子弟,如鱼得水。 千杯不醉,醉了也不懵。 自己说的话,清清楚楚。别人说的话,也记得清清楚楚。 浑身上下除了脑袋还行,其他软的像棉花。 老爹特意叮嘱过自己,商务大臣,大有作为。 王爷的军队与众不同,消耗巨大。同等兵力的消耗是绿营兵的十倍,八旗的三倍。 消耗的是什么?是银子! 炒生丝一定要成功!一定要非常漂亮! 这是将来在新朝安身立命的本钱,是血税!否则光这個八旗的破出身,日后定然被人排挤的嗷嗷跪。 …… 散会后, 祖籍宁波的徐姓商人,在登上马车前又回头望了一眼。 “江南丝绸棉纺协会”横幅在风中晃悠。 他心里默念了一句: “战场有敢死队,商场也有敢死队。” “赢了做人上人,输了全家下南洋,20年后卷土重来。” 而福成,则是带着醉意在琢磨一些数据。 整个大清朝的生丝产量大约是18万担(一担,是100斤,市价在320两),环太湖流域占了一半,都在王爷治下。 另外一半分散在南方许多省份。 根据情报晋商抱团在炒那另外一半,以各地的票号为据点,疯狂扫货。 【科普:太湖流域的蚕茧一年3熟。每3斤鲜蚕茧可出1斤干蚕茧。1斤干蚕茧,缫丝后可得1两5生丝。生丝就可以直接做成丝绸面料,一些色织面料则需要用熟丝。】 这可真是一个庞大的市场啊。 超过了大清朝廷一年的总收入。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清醒,福成忍不住在脑海中开始盘算,这个局该怎么收场? 万一,到时候现货抛出去,晋商不收呢? 万一,原料的涨价压力转嫁到丝绸成品后,洋商怒而不收呢? 炒作,是不宜长久持有的。生丝不是钢铁,有保质期的。 一系列问题把他的酒意全部驱散了。 对着油灯静静的发呆。 跳动的火焰里,看到的都是金戈铁马。 …… 大别山,位于安徽、河南、湖北三省交界。理论上站在最南端的山峰可以眺望长江,甚至是皖南池州府! 这个名字的由来,要从西汉说起。 据说,司马迁爬上大别山主峰,发现南北景色大相径庭。 北面还是覆雪皑皑,南边却已经草木盛开,鸟语花香。于是感慨道:“此山之景色,大别于其他山。” 故而得名:大别山! 白莲残部进入此山后,已经深入腹地。 洪教主瘦的脱了相,被追的像条狗!麾下兵已不到5000,其余的都倒在了逃亡的路上。 “官兵是吃了大力丸吗?” 从湖北一路逃跑,官兵就阴魂不散。 抚远大将军阿桂早就停住了脚步,派出了麾下两支数千人的军队穷追猛打。 一路是成都副都统歧征带领,2000人,旗汉各半。另一路是绿营守备张九佬带领,3000多人,全是绿营兵。 阿桂的原话是:哪怕追到大海边,也要砍下洪逆的脑袋。 起初八旗马队的追杀特别顺畅,每一次都是收获满满。 进入大别山区后,就变得艰难了。 骑兵只能改成步兵,暂时留下战马。 而且山中雨多,潮气大,火器弓箭都很快变得不堪用。双方拉平到了同一武备水平,白刃肉搏。 …… 郑春寿脚穿草鞋,戴着斗笠。 腰左侧挂着粮食袋,右侧挂着刀,月匈前挂着一布袋子,里面探出一只橘猫的脑袋。 战马没了,早被杀了吃肉。 所有人都在逃命,顾不得思考其他。 他尽量的待在队伍的中段,不深入丛林,防迷路防敌袭。 也不是没想过脱离白莲,自谋生路,而是在这茫茫大山中,独自一人死亡的概率更大! 除了粮食、追兵、毒虫猛兽、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危险:山民。 郑春寿已经不止一次的遇到过这种事,山民远远追踪,杀掉队兵丁。 刀剑、鞋子、衣服,银两全部拿走,递家用还能到官府领赏。 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出的恶毒注意,凡白莲首级都可领赏500文,有腰牌旌旗等证明身份可领赏银1两。 …… “教主,咱们就是出了山也是死路一条。” “官兵怕是早在平原等我们钻进去,马队来回一冲,咱们就死透了。” 老兄弟们的话,总是很难听但是很实在。就连司马尚这个文官也默默点头,表示赞许。 他提出了一计: “不如就地寻一地临时扎营。顺便伏击一下追击的清军。” “行。” 于是在这烟雾缭绕的山峰,众人开了个简短会议。 派出斥候四处寻找伏击地点,还有拥有小块平原的区域安身立命。 洪大昌气愤的往地上一坐: “我也不跑了,和官兵打一仗。” 见教主振奋,众人也振奋精神开始做战前动员。这一仗,不为弥勒,是为了自己的生死存亡。 作为斥候的郑春寿,带着两个人悄悄的离开了主力。 峰回路转,豁然开朗。 发现了一处被山峰包围在中间的谷底,竟然是一块几百亩大小的平原, “十夫长,这地儿好。” “是哦,周围几个口一封。里面安心种田,养活千把人问题不大。” …… 郑春寿决定先独自下去探探。 洗干净脸,短刀别在后面,像个少年人模样走在田埂上。 几个在田里忙碌,拔草除虫的山民,慢悠悠直起身子投来了憨厚疑惑的目光。 在大别山腹地出现陌生人可是稀罕事。药农、杂货郎除外。 郑春寿打了这么久的仗,对于人心早就不抱希望了。月匈前布袋子里的“小橘”,发出不安的喵喵叫声。 他摸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安慰道: “放心。” 一个佝偻,满脸皱纹,打着赤膊的山民,往这边走了几步: “娃娃,你从哪儿来的?” “路过,逃难的。” 问话的老汉眼尖,瞅见了他后面挂着的短刀,不再言语。继续拔草,余光偶尔扫视一下。 郑春寿可以确定,这是个孤零零的小村子。 大约是宗族一类的聚居地,很团结,很排外。一个百人队未必能弄的过这帮村民。 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的都是狠人。 谁想占他们的家,他们会死战到底。 果然, 远处来了一群手握锄头粪叉的村民,步伐匆匆,目光不善。 那个主动询问自己的佝偻老汉也不再除草。 走到一旁的田埂摸出了一把柴刀,宽背窄刃,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来,目光依旧憨厚。 …… 郑春寿冷笑两声,用力的打了一个尖锐的唿哨。 半里外的林子里,立刻响起了锣声,还竖起了一面旗帜左右摇晃。 村民们好似中了定身术,瞬间僵住了。 郑春寿嘿嘿一笑: “老乡们,大军要过境,我们这几百人只是先锋探路的。你们不要怕!” 村民们商议了一会,推出了一个领头的。 “军爷,村子里实在穷的很,我们自愿贡献50张干饼。过兵的时候就别糟蹋我们了,中吗?” 放在以前,郑春寿肯定会不忍。 可如今,他很冷漠的吐出两个字: “100张。再加两双好鞋。” “好,好。” 离开时,他背着沉甸甸的一叠饼还有新的鞋子。 山区行军,脚上有一双好鞋子的意义非常大,甚至可以提高生存率20个点。 …… 而村民们则是十分不安,一旦过兵就要大祸临头了,这桃花源的生活就此终结。 “族长,他们是官兵还是贼兵?” “不重要,都一个球样。把以前弄死的过路人的东西都藏起来,再把村里的汉子都组织起来,晚上要巡夜。” “各家的粮食都收集起来,先存放到后山山洞里头。女人和娃娃们也一起走。” 如果郑春寿在场,他肯定会很惊讶。 竟有绿营制式靴,也有白莲的头巾,还有不知道什么款式的帽子。 村民们的方言更是五花八门,什么口音都有,骂骂咧咧的疏散备战! 村口垒起了石头墙、木头栅栏,地面开始挖陷坑。 女人牵着牲畜,娃娃们抱着家禽,打着火把连夜向后山转移。 …… (本章完) 260 一代枭雄,黯然陨落大别山 大别山,由于山体阻挡了东南季风的缘故,常年雨水充沛。 入夜时分,又哗啦啦下起了大雨。 众人纷纷找地方躲避。 山洞、树下,巨石底下,到处都挤满了人。实在找不到地方的就只能带着斗笠默默的蜷缩成一团。 即使是夏天,人淋雨久了也会失温死亡。 洪教主答道: “伏击地点选择好了吗?” 一员老兄弟答道: “选好了,到时候前面一堵,两边山坡往下一冲。和官兵拼大刀片。” 所有人都默默点头,这种天气确实只剩下大刀片。火药潮了!弓弦泡烂了! 加之山道崎岖,官兵也不可能携带火炮。 而且一路被追杀,从未敢回头死战过。官兵正骄横,肯定想不到自己还敢杀回马枪。 …… 外面淅沥沥的下雨,山洞里的人默默吃点东西,然后闭眼休息。 从武汉府一路逃到大别山,大几百里行程,太累了。 辉煌只是短暂的,好日子没过到半年,就又回到原形了。 司马尚很后悔,望着周围呼呼大睡的教徒们,心生厌恶。 自己可是进士出身,前四品大员,被裹挟跟着这帮村夫闹造反,建什么狗屁圣国。 还是个短命的正权。 放到史书上,也就够10个字的分量。 甭说媲美陈胜吴广了,连踏马的金川部都不如。 过了一会,他挪到山洞深处,轻轻碰醒了一个曾经做过湖北漕丁的教徒,轻声问道: “这里距离江宁有多远?” 被碰醒的汉子刚想发火,看见了半块干饼子。 连忙接过,边吃边说: “一路往南翻,看到长江,然后渡江过去,再沿着长江一路往下走,大概要走个400里吧。” “司马大人,你问这個干嘛?” “哦哦,本官想找江南的外援。天下义军是一家嘛。” …… 次日午后,伏兵就位。 洪教主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居然也主动参战了。他的身影倒是让埋伏在山坡上的信徒们士气提高了许多。 当天官兵没有出现。 所有人苦苦熬了一夜,不敢撤下去。打埋伏就是看谁有耐心。 次日上午,官兵的大队人马出现了。 领头的是武昌绿营守备张九佬,带着2000多号人。 “弟兄们加把劲,这一趟所有人的赏银可都不低。” 兵丁们默默的在泥泞路上跋涉,很疲惫。 但是看在赏银的份上,还是坚持坚持吧。 一个教匪人头5两,赏格可以了。 抚远大将军很大方,偶有百姓首级掉入教匪首级当中,也不细查。 当然了,这个比例要牢牢控制好。 目前是默认不超过1成! 大家也不知道是谁默认的,总之规矩就是规矩,所有人都得遵守。 谁敢吃着碗里的饭,砸了大家的锅。就甭怪大家不认同袍情谊! 行业风气要靠所有人共同维护。莫要做那短视之事,将行业做烂。 这个现象看似很好笑,实际上很严肃。 …… 张九佬部在前,成都副都统歧征部在后,两部相距20里左右。 没人对此提出异议。 绿营兵在前,八旗老爷在后,这显示的是尊卑有序。 前面是绿营兵杀贼,后面是八旗兵找一找老百姓,宣扬一下天威。 所得首级赏银七三分成。绿营兵拿7,八旗兵拿3,很合理。 而且有八旗兵的见证,领赏银的时候胥吏们绝不敢刁难。 路过城池索要粮米肉蔬的时候,士绅地方官也不敢讨价还价。说吃你10头猪,那就10头猪。敢少了一个猪蹄,八旗老爷就要当场杀人。 两方配合久了,关系日益和谐。在军报中,歧征甚至写出了“吾两军配合,天衣无缝,好的没法再改进了。” 阿桂看了,大笑三声。 暗赞张九佬和歧征两位将官都是妙人,待打完仗他要认真提拔一下。 到了他这个程度,压根不想给自己揽功劳。 到顶了,没法升了。 只想着多分润出去一些军功,扶持门生故吏,心腹悍将。 自己百年之后,子孙后代才会有延绵不绝的福气。 大清朝人心虽然黑,可有些方面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例如:同窗同年之谊、座师恩相后人之托。 捏着鼻子也要办,否则传出去会成为公敌! …… “教主,打吧?” 几个老兄弟凑过来,轻轻说道。 4000对2000,又是纯冷兵器作战,优势在我! 洪大昌点点头,身边一人立即打了唿哨。 两边山坡上立刻站起几排人,狠狠的掷出石块。 中伏! 张九佬瞬间下马,夺过一块盾牌。 他亲眼目睹身边一个绿营兵被砸到了脑袋,鲜血飞溅,人当场就昏迷了。 “教匪有埋伏。” “敌袭,敌袭。” 绿营兵混乱了好久才勉强乱糟糟的整队摆出了阵型,惊恐的看着漫山遍野冲下来的教匪。 “你,骑上马去找都统要救兵。告诉他,所有教匪都在这,包括教匪首领。” “是。” 一名绿营兵接过张九佬的战马,俯身冲出了埋伏,一溜烟顺着来路消失在了山谷拐弯处。 有白莲瞅见了,只当是胆小逃命的,没有追赶。 这就是正规军和义军的区别, 若是张厉勇在场,他一定会猜测到这是去找救兵的,后面很可能还有敌人主力。 …… 冷兵器厮杀,毫无花哨。 数千人在山谷里绞杀,鲜血飞溅。 小半个时辰后,绿营兵撑不住了,伤亡超过一半。残余者是靠着盾阵,收缩成团。 双方都没有远程兵器,所以打的很艰难。 山坡上,一面破烂的明黄旗帜,是洪教主最后的体面。 他看的心焦: “杀,杀进去啊。 然而,连日逃命缺乏食物缺乏睡眠的教徒们,这一仗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根本组织不起来像样的破阵攻势。 战斗陷入了胶着,白莲四面合围,围攻中间的“官兵乌龟壳”。 长矛,狠戳着盾牌寻找缝隙。 空中还不时有石块飞过,一旦被砸到就是头破血流。 菜鸡互啄,厮杀了1个半时辰,圈内的绿营兵幸存者已经不足400人。 …… 连绵的厮杀声中, 守备张九佬突然悟了: 原来自己一直在当“敢死队”,一直在做“过河卒”,连升4级只是自己运气好。 好打的仗,容易立的功,怎么可能轮到自己? 只有别人觉得必死的仗,才会让自己上! 想出人头地就得赌命!这没毛病。可自己明明已经赌赢了一次(龟山炮台之战),从阎王爷的手缝里漏出来了,却没有醒悟。 老天爷不可能一直眷顾自己,这一次终于把运气用光了。 他手握佩刀,口中发苦。 不时透过盾牌缝隙查看敌人的情况,嗓音发哑: “弟兄们,准备突围。” “大人,教匪太多了,怕是冲不出去!还是固守待援吧?” “不会有援兵了。区区20里路,援兵就是爬也爬过来了,八旗兵放弃我们了。” …… 4里外, 歧征率兵赶到,止步在了此地。 求援的绿营兵一直在哀求: “满大人,快发兵吧。弟兄们肯定撑不住了。” “不急,再等等。” “再等,人就死光了。” 啪,歧征甩了他一个耳光,冷冷的看着他。 “带下去。”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斥候回来了。 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都统,贼情是真的。山坡上有一杆明黄旗。” “太好了,传令下去。俘虏逆匪洪大昌者立升3级,赏银1000两。若是拿到尸体,赏赐减半。” “嗻。” 八旗兵们很兴奋,立即绕路包抄。 抢功不积极,思想有毛病! 歧征想的很清晰,跑掉些残匪无所谓,群龙无首,这些人就会慢慢消失在民间。 贼酋才是最耀眼的功劳! 故而精心调遣了几支小股精干兵力,堵截了周围的几条必经道路。 至于说绿营兵的死活,与我旗人何干? …… 又是半个时辰。 乌龟壳阵也守不住了,张九佬身中两刀。 绝望的看着密密麻麻的敌人,大喝一声: “大清武昌绿营守备,湖北黄陂人张九佬,今日战死在此地。” “杀!” 残余的百十人跟着他,发起了无奈而悲壮的冲锋,希望拉上几个垫背的。结局不言而喻! 洪大昌望着这一幕,摇摇头: “是个勇士,为何死心塌地给鞑子皇帝卖命呢。” “告~”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嗖的飞来,钉在他的肩膀上。 歧征麾下的这支八旗兵在雨水连绵的山区行军,依旧贴身用油纸保存了少数弓弦。 本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原则,看到明黄旗帜还有肃立指挥的洪教主,神箭手才悄悄退后在隐蔽处上好了弓弦。 1石半的硬弓,配上倒钩箭。 一箭中贼酋! …… 放箭的镶白旗骁骑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已经提前锁定了协攻的功劳。 无论最后贼酋的首级被谁拿到,都必须分润给他一小半军功。 升一级没问题! 拿了赏银回去还能再盖2间瓦屋,纳一房小妾。 他从箭壶里抽出支箭矢,一拉一放,稳稳的射翻了一举刀冲来的信徒。过程行云流水,暴力美学! 同伴们都冲锋了,他们还没拿到军功,不敢怠慢。 而他,就无所谓了。 慢悠悠的走到中箭贼兵身边,想折磨一下猎物。 踩着他的脑袋,摇晃箭杆。 伤口处鲜血狂涌,惨叫声撕心裂肺。 他如此做,一半是想折磨猎物,一半是想拔出这支破甲三棱箭。 中箭伤口在腹部,此处没骨头。 加之此人未曾着甲,所以箭矢大概可以重复利用。 他的判断很正确,拔出箭矢一瞧,箭头完好,没有变形。 洗洗还能用! 一支质量合格的箭矢,正常价格在3分银子左右。他这支是钢箭头,可能还要贵一点,4分银子差不多。 也就是说:这支箭的价格能换3斤白米。 …… 白莲溃败了。 全线崩溃,教主生死未卜,八旗兵四面喊杀。 距离日落还有大半个时辰,战场已经是一边倒。 司马尚倒是机灵,第一时间就离开了洪教主一行。 在途中拐走了几个关系好的侍卫。 “教主死了。快跟着我逃命吧。” 见众人呆滞,他又骂道: “你们忘了吗,我中过进士当过知府,我有人脉。护送我到了安全地方,你们以后就做我的亲随。” “好,好。” 于是,他获得了几个护卫。 先钻林子,避开人多区域。 而洪大昌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成了大别山最耀眼的星星。 无数人在后面狂追,为了战功。 官升3级,500两银子啊,这破天的富贵,谁能拒绝? 八旗兵们个个凶悍如下山猛虎,死咬着不放。 …… 更糟糕的是倒钩箭根本拔不出来。 虽然砍掉了箭杆,一路上依旧是鲜血狂涌。 洪大昌身边的忠诚信徒越来越少,他已经意识到,死亡在呼唤他。 “教主,前面没路了。” 一处山崖,赫然出现在眼前,深不见底。 八旗兵慢慢的爬了上来,眉开眼笑。 “投降吧,保证给你吃顿好的再砍头。” 洪大昌握着剑,颤抖道: “弟兄们,怎么办?” 一名50多岁的老信徒,突然走到他面前: “教主,你信弥勒吗?” “我,我信。” 实际上,洪大昌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死亡的巨大恐惧笼罩他全身,一切反应都是机械的。 白发白须的老信徒突然笑了: “教主,最后一次率领我们和狗鞑子拼了吧。一日白莲,万世白莲。” “好,好。”洪大昌依旧是机械回答。 …… “教主,你也曾利剑出鞘,一呼百应。事到如今,死有何惧?” 老信徒的大吼,突然间唤醒了洪大昌。 他猛然清醒,喃喃自语道: “是啊,朕也曾手提三尺剑席卷荆襄,朕有何惧?” 声音逐渐洪亮,他终于恢复了曾经的从容。 环视众人笑道: “众弟兄,随朕杀鞑子,莫要把朕的尸体留给鞑子。” 众信徒齐刷刷喊道:“信白莲,得永生。” 两边狠狠的厮杀到了一起,刀砍斧劈,没人愿意后退。 洪大昌重伤,中矛鲜血淋漓。 恍惚中他看到自己被属下拖到了山崖边,又看到那些凶恶的鞑子居然止步了,个个表情恐慌,嘴里不知道在喊什么,甚至还有鞑子朝着自己跪下了。 或许自己真的是真龙天子! 视线逐渐发黑,洪大昌感觉整个人突然飘起来了,世界就此陷入黑暗。 …… 一群八旗兵趴在山崖边,哭的泪流满面,捶月匈顿足,如丧考妣。 “没了,到手的功劳没了。” “好白莲,伱为啥要跳崖,你回来啊。爷都给你跪下了,你踏马还拖着尸体跳崖。” 太阳落山, 众人兴致低落,垂头丧气地回营吃酒喝肉。 明日全体出动,绕道几十里去山崖底下寻找尸体,祈求山中猛兽不要截胡。 歧征则是在烛光下,给抚远大将军写报捷折子。 成都开拔,远征湖北。 此役到今天为止终于划上了完美句号。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报功环节了。 在报捷书里,他用轻描淡写提了一下:守备张九佬,中伏身亡。 9个字! 盖棺定论。 朝廷照例抚恤,仅此而已。 按照惯例,大约能追授游击衔吧。死者为大,兵部武选司的那帮家伙对待死人向来宽容。 果然, 远在九江的阿桂接到捷报后大喜,立即草拟报捷折子。 不过在写到抚恤将士名单时,他犹豫了一下。 把“守备张九佬,中伏身亡”改成了“守备张九佬,力战身亡”。 还是9个字! (本章完) 261 乾隆:朕敲打一下你这个老东西,顺便检测一下你的忠诚度 紫禁城, 皇帝銮驾正式回宫,也许是圆明园呆腻了,也许是天气不那么热了。 军机处众僚自然也回到了他们熟悉的简陋办公地——位于隆宗门的军机处。 这一排平房,是帝国官僚的毕生追求。 即使是值班的小章京,出了宫门也会受到各路大人的追捧。因为整个大清朝最先了解中枢动向的就是他们! …… 而乾隆,则是住进了保和殿。 因为这座宫殿,距离军机处相对较近!方便处理紧急军务。 他很愤怒,眼中几乎喷火。 御案上的4份折子分别来自钱峰、海兰察、李侍尧还有崇道。 两个当事人互相攻讦。 两个旁观者,默默陈述事实,用词谨慎无比。 “混账东西。” 纵然是英明十全如自己,也愣是看不出来谁的嫌疑更大,谁在搅浑水。 “召于敏中、和珅、刘墉。” “嗻。” 小太监匆匆离开,脚步好似猫一样轻盈。 没过一会,几位大臣匆匆赶到。 刚一跪下,乾隆就烦躁的一挥手: “都起来,瞧瞧这些折子。” 都是科举杀出来的顶级读书人,一目十行,看的飞快。 饶是他们宦海经验丰富,也被这种离谱的事搞的心头发麻。 和珅瞅了一眼于敏中,恰好被乾隆看到了。 指着他问道: “你看他做什么?” “皇上恕罪,奴才一时间懵了。” …… 乾隆居然很罕见的没发火,而是点点头: “别说你们懵了,朕也有点懵。两江总督和江宁将军互相指责对方通贼,甚至大打出手,还差点火并?” “朕活了60几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等咄咄怪事。” 于敏中突然开口了: “老臣觉得通贼不可能。或是因为守城期间产生了龃龉,仇恨扩大了,一时间口不择言。” 和珅眼睛一亮,心想老于你可以啊,越老越清醒。 立马接话道: “奴才附议。” 乾隆转向了一直沉默的内阁学士刘墉: “你呢?” 刘墉很罕见的没有符合两位御前红人的意见,而是说道: “臣近来潜心收集关于江南匪乱的一切信息,细思极恐。” “你恐什么?” “臣恐的是世人皆知匪首李郁的枪炮犀利,却忽略了他的其他手段。此人做事无所不用其极,擅长交通官吏。或收买策反,或煽动造势。” …… 乾隆一言不发,只是听着。 刘墉继续讲道: “自从匪首李郁开始活动,周边就陆续发生各种蹊跷、不合常理的事,虽无实据,可臣隐隐觉得是此人的手笔。” “皇上恕罪,臣斗胆君前言鬼神。先父多次托梦于我~” 乾隆这才有些失态,问道: “刘统勋说什么了?” “先父一言不发,脸色焦虑,对我既摇头又叹气。” 保和殿内安静无比,只有殿外的风铃声隐约传入。 乾隆缓缓开口道: “倒是有几分道理。” 于敏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很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他猜和珅心中也是一样。 皇上本就多疑刻薄,你姓刘的再搞什么鬼神。 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会难过的。 今天圣心怀疑李侍尧,明天就能怀疑在座的所有人! 你老刘家三代人,都踏马的一个德性。关键时刻假装“忧国忧民”,不顾同僚,不顾大局。 …… 乾隆一时间只觉得头疼,对于李、崇二人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恼火道: “传旨,李侍尧崇道皆戴罪入京,交三法司审查。” “嗻。” 这下轮到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掌门人头疼了。 乾隆冷不丁的又说道: “你们俩还是应该感谢李侍尧的,毕竟他把和琳、于运和给带出来了。” 于敏中、和珅顿觉口苦,只能托词: “这都是托了皇上的洪福。” “不必紧张。江宁城那么大,突围出来也很正常,福长安也随他们一起冲出来了嘛。” 有时候, 语言艺术就是这么的微妙。 总之,乾隆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搞的二人心里暗自叫苦,这浑水怎么就溅到自己身上了。 …… 于敏中突然心中一震,连忙禀告道: “老臣还有件事,需向皇上禀报。” “讲。” “臣的家族100余口陷在江宁,后不知为何,贼酋又释放了他们。如今人在淮安府避难。” “哦?” “或是贼酋不知他们身份,故而勒索钱财后,就没有加以戕害。” “这么说来,李郁此人倒是不嗜杀?” “似是如此。此僚或是为了收买人心,装出一副大度模样。” 一番君臣奏对,语言艺术含量很高。 若是普通人听了,只觉平淡无奇。 可殿内角落伺候的总管太监秦驷,却是听出了许多的凶险。 前些日子,粘杆处的人早就汇报上来了。 于氏家族有一小半人陷在了江宁城,被贼兵俘虏。后贼酋亲自下令释放,派人驾船送至江北。 据查,仍有五六個年轻女子失踪,许是被贼兵祸害了。 乾隆倒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觉得于敏中和李郁有勾结。 老皇帝虽刻薄寡恩,多疑残忍,但并不傻。 今天只是想敲打一下于敏中这个老东西,顺便检测一下他的忠诚度。 结果:大体满意! …… 打了一巴掌,就该给个甜枣了。 乾隆话锋一转: “于运和是伱的大儿子吧?有功名吗?” “回皇上,犬子今年四十有二。举人功名,老臣一直训斥他,要潜心科举,堂堂正正的入仕。” “不必如此。他既然署理江宁通判了,任上勤勉,那就留在淮安做个督粮道吧。” 于敏中一愣,随即磕头谢恩。 江苏省本有两名正四品督粮道。如今江南失陷,驻地自然不能循旧例,只能特事特办,暂且移江北。 放在往日,粮道绝对是个肥缺。 放在今时今日,却是个地雷。 如果可以选的话,于敏中毫不犹豫,会让大儿子速速入京,随便在哪个衙门应个差,哪怕是理藩院也行啊。 和珅开口了: “奴才请旨,和琳乃是胞弟,年幼无状,忝在总督府做个微末笔帖式,如今~” 乾隆摆摆手: “到理藩院,继续做笔帖式吧。薪俸是微薄了点,不过有你这个哥哥可以打秋风,倒也饿不着。” “谢主子。” …… 同样是显赫家族出身, 于氏大公子,成了正四品粮道,还直接跳过了署理。 和府的弟弟,依旧是七品笔帖式,除了那几两薪俸,一只耗子都指挥不动。 放在旁人眼里,会啧啧感叹。 皇上多关照汉臣,多关照老于家。 只有少数看的透彻的精明人,才一眼清楚,这是把老于家架在火上烤。 一江之隔,秋收在即。 这个督粮道,可不好当哟。 要供应江北大营,还要供应京师禄米,于敏中怕是老骨头都要榨干几根。除非,他不在乎这个大儿子的前程了。 …… 保和殿的这一场君臣奏对,足足持续了2个时辰。 小太监甚至送了两次茶水和点心,防止皇上和三位臣子饿着渴着。 乾隆旧事重提: “和珅你上次说的封锁硝石的事,朕琢磨了一下,评价是切中要害。” “奴才也就是灵感一现,没想到歪打正着。” “不,你确实提醒了朕,这或许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乾隆突然来了精神,眼神放光: “几次交战,都说贼酋的枪炮犀利,官兵吃了大亏。朕询问了内务府负责火器作坊的奴才,火药的原料当中,炭随地可得。可另外两样,尤其是硝石很难获得。” “朕反复思索,猜测贼酋的硝石来源是走私。” “咱大清的有些人,为了那点银子,脑袋都敢不要。” 乾隆的语气逐渐严格,阴狠。 他突然伸出右手掌,在空中狠狠攥成拳头,好似捏到了李郁的命根一样。 “封锁硝石矿,打击走私。让贼酋火药逐渐枯竭。” “调集南方各省绿营兵,以八旗兵督战,轮番进攻江南,消耗贼酋的现存火药。” …… 于敏中当即激动了起来,高声颂扬: “皇上之洞察锐利,千古罕见。江南匪乱,旬日可平。” 乾隆矜持的笑笑,端起茶碗~ 却又听到一句: “可老臣担心,皇上的英明策略,会被底下人执行坏了。” 和珅立马接过: “于大人所言有理。走私链条,斩断不易。需择一有魄力,有能力的干臣,作为钦差督办。” “老臣推荐刘大人。” 刘墉一脸错愕,望着于敏中慢是褶子的侧脸。 心想,你老东西没事吧? 然而他看到了皇帝透过来的一缕眼神,充满了探询和期许。 犹豫了片刻,也仅仅是片刻。 他拱手道: “臣愿往。” 乾隆点点头: “着军机处拟旨,内阁学士刘墉加体仁殿大学士衔,即日出京赴西南,督办硝石。” “凡走私者以及幕后庇护者,一经查实可当场斩首。无论官民。” “皇上圣明。” …… 刘墉那片刻的迟疑,还是让乾隆产生了些许的不满。 心中默默的和他爹刘统勋比较了一下,觉得儿子不如老子,远甚。 三人磕头退出保和殿,慢悠悠的走在紫禁城内。 和珅最年轻,可他可以放慢了步伐。 于敏中最老,走的不紧不慢,晃晃悠悠。 沿途太监宫女们见了,立马退避到道路两侧,靠墙让路。 紫禁城, 乃是天底下一等尊卑有序的地方,做什么都要讲究次序。 活物要讲,死物也要讲。 之所以不种树,除了防刺客的因素之外,还有害怕树叶不懂尊卑,不按序按旨掉落。 太监走过,它掉一片。 皇上路过,它敢掉一排。 所以,全部砍伐掉!尽可能避免一切意外因素。 …… 到了宫外,于敏中一声不吭的上了马车,走了。 和珅则是微笑,和刘墉道别。 从今往后,若是江南贼酋还不缺火药,打出官兵哇哇叫。一切责任都在你刘墉。 若是江南贼酋火药枯竭,改抡大刀片。首功归我,协功归你。 总之,我和某人从来都站在不败之地。 晃悠悠到了府邸门口,管家赶紧迎了上来。 低声说道: “主子,陈辉祖进京了。” “嗯?” “他人已经去刑部戴罪,托人给咱送来了一些特产,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一个女人。” …… 和珅笑了: “我和某是好这口的人吗?” “主子是何等人物,对女娱向来不打紧。可这次的女人却不一般,素有女亮之称。” “什么乱七八糟的?” 管家尴尬的解释道: “女亮,就是女中诸葛亮的意思。此女是陈辉祖的幕府第一智囊,并不以颜色侍人。奴才觉得这等稀罕人,主子或许~” “先找个僻静地儿养着。” 管家立马悄悄退下了。 他是最懂主子的,所以才大胆收下了陈辉祖的1000两门包。 作为和府的大管家,他在府内是奴才。 出了府邸,多少人排着队的想请他吃饭,他都不屑一顾。 “小七姑娘,您这边走。” “刘管家,劳烦您了。” “不敢不敢。姑娘缺了什么,尽管找小的。以后,说不得还要您多多关照。” 小七莞尔一笑,停住了脚步: “管家,为何这么抬举奴家?” “我家主子最爱和聪明人说话。姑娘一路劳顿,好好将养。主子哪天抽出空,自然会召见您。” 小七点点头,默默的走进了安排好的两进客房。 面积不大,可收拾的干净。 所用器具也颇有档次,院门一关,就是自成一统。还有葡萄架,金鱼缸,秋千~ 管家还拨来了2个丫鬟,1个粗使妇人,还有个南方厨子。 这等待遇,寻常姨娘也不过如此。 都说官场之人擅长烧冷灶。 高宅大院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有刘大管家的另眼相看,很快小院就迎来了第一波客人——无子嗣,亦无宠爱的和府女人们。 …… 在命运的洪流面前,人渺小的就像一粒沙子。 陈辉祖痛哭流涕,哀求小七。 小七默默流下了两行清泪,然后接受了安排。 爱也好,恨也罢,总之和老陈家的缘分一刀斩断。 未来若获得和珅宠爱,她也会适度的替老陈说几句好话。而且绝对不会落井下石,因为她是聪明人。 同样感慨“我命由天不由我”的还有很多人。 比如司马尚,他唬住了几个汉子护卫着他在大别山爬山涉水。 一路上不断的和数人描述光明的未来。 “你们不知,我和那江南王李郁,交情甚笃。” “你们护送我到了江宁,他一定会赏赐我官职,然后你们就做我的护卫。待遇肯定比白莲这边好。” 这些汉子还能咋办呢。 有根救命稻草就赶紧抓住呗,至少司马大人确实中过进士,当过知府的。 还是相信他吧~ …… 而在长江江滩,同样有一人在感叹。 他就是原江宁商会的会长,老高。如今须发散乱,粗布衣服。 落魄了~ (本章完) 262 命运的捉弄 附近的百姓撑船刚捞上来两具尸体,摆放在江边,草鞋破衣,老茧明显,显然是穷出身。 估计是人没活路了,一头奔长江了。 这种事倒也不新鲜。 “老高,挖个坑埋了。镇里的老爷赏5文钱。” “哎哎,好。” 高会长和唯一没跑跟着他的忠心家奴,草草掩埋了尸体,悲伤的说道: “按理说,混到如今这份儿上,我也该投江自尽的。” “可是哇,我真的不想死。” “他们是穷人,这辈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活着是受罪,死了也没啥留恋的。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阔绰了一辈子,知道什么好吃,什么好玩,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乐趣。我,我舍不得死啊~” …… 家奴拄着锄头,叹了一口气。 忍不住问道: “老爷,我们有天成元票号开具的存银单子。足足130万两,干嘛不拿去扬州府兑现?” “不能去,去了立马被人弄死。”老高直摆手,“商会几百号人全被屠了,就剩下我一人活着,你还没明白吗?这就是个惊天大骗局。” 家奴背后直冒寒气: “那我们去告官。大不了官府拿7,我们拿3。” 老高坐在江滩上,自言自语道: “天大的骗局,就需要通天的能量。你说普天下能有几个人具备这样的能量?不能说,说出来就是个死。也不能想,想多了会活活吓死。” “二子,你跟了爷这么久。如果还信任爷,就跟着爷跑的远远的,以后咱们就当是父子。你放心,我只是缺一点本钱。要不了几年就能置办一份像样的家产。” 家奴在大太阳下,只感觉浑身发冷,哆嗦的不行。 “爹,咱离这长江远点吧。” “对了,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她们都在扬州府,我们要不要~” “不要。”老高一口否决,“现如今我分文没有,谁还想认一個糟老头子?再说了,我一露面,怕是全家都得沉了长江。就让世人认为我死了吧~” …… 还有一人,也深陷“命运的捉弄”不能自拔。 郑春寿侦查归来。 傻眼了,就这么几天功夫,组织没了。 除了断刀残矛,尸体,鲜血,苍蝇,一个活人都没了。 清军已经整理了战场,扬长而去。 他花了半天才接受了这个现实。接下来,就要面对最残酷的现实:何去何从! 跟随他的两个弟兄,也是面色难看,失魂落魄。 “要不,我们还去那个村子?”郑春寿试探道。 “他们会收留我们吗?” “3个人肯定不行,不过30人去就行了。” 于是,郑春寿花了数天功夫,从山里又寻找了一些侥幸没死的白莲溃兵。 众人纠集起来,一起去那个村子。 若是没有向导,很难找到! 山路崎岖,绕的人都发晕。 20几个人在“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一刹那,欢呼了起来。 宁静的谷底平原,绿色的水稻田。 这一幕是希望,是天堂。 …… 然而,世上有守恒定律。 村子里的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鸠占鹊巢。 垒起了石墙,抄起了武器,准备了石块,阻拦在了村口。 郑春寿虽然年轻,可俨然是这20多人的主心骨了。 “村子里的,来个管事的。聊聊?” 没一会,出来了个老汉。 他握着柴刀,警惕的和郑春寿单独会面。 “娃娃,我看你年龄也不大,怎么心忒歹毒?” “叔,没办法。我们要活下去。” “你们是绿营逃兵?” “不是,是白莲。被官兵剿的没活路了,想在你们村过日子。” “村子里有51口男丁,你们打不进来。” “我们有刀、剑、长矛。” “我们敢拼命。” …… 谈判进入了僵局。 郑春寿的目光很坚定,这一路走来,他杀掉的人多了。 布袋子里突然钻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喵喵~ 小橘再次按捺不住,打量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二人。 老汉错愕: “伱的猫?” “对。” “你打仗还带着猫?” “嗯,从武汉一直带到了这里,这里叫什么?” 老汉回答了这个似乎毫无意义的问题:“咱这叫金寨村。” 沉默许久, 郑春寿开口了:“我们败了,没地方去了。收留我们,我们就是金寨村的人,我们可以种田,可以打猎,还可以帮着抵御土匪。” 老汉依旧警惕:“万一你们鸠占鹊巢呢?” “那就歃血为盟!” 老汉看看他,又看看身后的年轻汉子们。 抛下一句话: “我要回去商量商量。” “可以。” …… 1个时辰后,老汉回来了,捧着一块黑色的祖宗牌位。 直接摆出了他的条件: “你们当着祖先的面磕头,改姓归宗,发毒誓,交出武器,再娶了村里的女人,以后是一家人就好办了。” 郑春寿笑了,他看到牌位写的是:先考郑公福贵大人之位。 “族长,我本也姓郑。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娃娃,莫要撒谎。” 郑春寿掏出匕首,很严肃的割破手掌: “郑氏不肖子孙,春寿拜见祖先。从此以后一切以金寨村为重。若有二心,死后挫骨扬灰,转世猪狗。” 其余人纷纷照办,歃血为盟。 之后部分人改姓郑,部分人还娶了村里的带娃寡妇。 原来金寨村在去年遭遇了一次土匪袭击,虽然打退了土匪,但是男丁死亡惨重。 足足15个家庭失去了丈夫! 而在农耕时代,没有男人的家庭是活不下去的。族长也很头疼,既怕外人,又期待外人。 郑春寿一行人交出了一大半的武器,换取了融入村子。 他们随身携带的银子,也作为聘礼组成了15个新家庭。 如此,皆大欢喜。 …… 小橘也在村子里找到了久违的幸福,作为一只气质与众不同的“辅兵橘猫”,一来就成了猫群首领。 率领成群结队的村猫,在附近的林子里捕猎小型啮齿类动物还有兔子、斑鸠。 而绝大部分白莲教徒也仅仅是想求个活路。 有了房子,有了田,有了老婆,也就发自内心的融入这里。 自制弓箭去周围林子里打猎贴补家用。还把周围的村子防御薄弱处,加以修缮。 秋收在即,虽然添了人口,可加上捕猎的收成。 他们有希望在大别山腹地建一座“世外桃源”,男耕女织,粗茶淡饭的度过一生。 …… 成都副都统歧征,率部得意洋洋的回到了九江。 此战除了没找到洪教主的尸体,其余全部圆满。是彻底的大捷! 山谷里猛兽出没。 尸体显然是被啃掉了,留下了些许的遗憾。 首级赏银都拿到手了,封官进爵要等朝廷的批准,早晚罢了。 他本想回成都的,结果收到了抚远大将军行辕最新的军令。 “督战?” “对,阿相在筹备对江南逆匪的一次大规模进攻。” “我的部下征战2月余,早已疲惫不堪,他们需要休整休息!” “都统勿怒。这次作战,八旗勇士无需亲自上阵,只需在后面督战绿营兵即可。” 歧征斜眼看着这名传令的千总: “明白了。滚吧。” “嗻。” 既然是休整,那无非是吃喝炮赌而已。 有赏银,有时间,有动机,成都驻防八旗1000多人玩的不亦乐乎。 …… 阿桂看中了歧征的统兵能力。 用他的话说,哪怕是带2000人出城郊游一趟,回来保不齐就是1995人了,何况是指挥打仗呢。 成都八旗开拔时,马步水兵共计2000人。 到剿匪结束,战死400多人,另受伤200多人,这个数字很了不起。 皇上的最新密旨,他早已了然于心。 中心思想: 不要再用八旗兵和李郁打仗,让绿营兵上。等漠北的土尔扈特骑兵到了,也让他们上。 江西、湖北、湖南绿营都在募兵。 这年头只要发的起军饷,就不愁没兵。 “报,新任湖北巡抚,王杰王大人求见。” “有请。” 王杰资格颇老,加之官声不错。 在见礼后,阿桂就令人搬来了椅子,示以礼遇。 …… “阿相,下官前来是想借一些粮食。教匪破坏太甚,许多地方缺粮。” “嗯,先借一些军粮与你聊解燃眉之急。” “谢阿相,下官也向朝廷上了折子求救济粮。” “再熬1个月,到了秋收就算是渡过难关了。” 王杰苦笑了一下: “阿相,怕是也渡不了难关!” “嗯?” “据下官粗粗估计,至少有3成的水稻田遭到了破坏。早就干涸枯死了。” 阿桂叹了一口气,给此事定下了基调: “这都是洪逆教匪造的孽,你省当刮骨疗伤,彻底去除白莲余毒。” “下官明白。只要确系白莲余孽,一定严惩不贷。” “王大人,本官还有一想法需要你的大力配合。” “阿相请讲。” “粮少人多,这矛盾无法调合。恰好朝廷要对江南用兵,绿营兵有很大的缺口。所以本官会派人去湖北,募流民重建绿营。” 王杰一愣,随即严肃的点点头: “下官当全力配合。” …… 打发了王杰,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现任汉中总兵马忠义。 塞外的风雪、仕途沉浮的挫折、还有在郧阳府杀人如割草的经历,如同刻刀一般改变了这个人。 整个人由里到外,散发着一种“嗜血”的味道。 阿桂对于这种味道很熟悉,前线待久了就这样。 他望着这个身穿蓝色棉甲,单膝跪地的汉子,平静说道: “马总戎,起来吧。” “谢阿相。” “郧阳府的剿匪进展,你汇报一下。” “下官奉皇上密旨,轻兵奇袭,共计斩杀教匪壮丁3万2千余人,家眷8万余。整个郧阳府,已无一教匪地下秘坛。” 阿桂的眼皮抬了一下,有些不喜。 “干的不错,下去吧。” “嗻。” …… 侍卫瞅着马忠义的背影消失,小声嘀咕道: “这年头,阿猫阿狗也能奉皇上秘旨了。” “闭嘴,滚出去。” 被主子一训,侍卫讪笑着出去了。 阿桂对于马忠义也不满,但是他不会表达出来。 郧阳府的毒瘤,他考虑过很多次。 屠杀是效果最好、管用最久的方式!除了不好听,其他没有毛病。 乾隆朝的多次战争,都验证了一个真理: 对于反复叛乱、桀骜不驯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击败后,加以屠戮。 白莲这种存世千年的组织,更是如此。 郧阳府屠戮一空,或许不能彻底根除白莲,但至少元气大伤。50年内,白莲闹不出什么浪花了。 至于说50年后,相信后人的智慧! …… “郧阳知府周大人来了吗?” “来了来了。” 戈什哈一声吆喝,等待被召见的周宝昌赶紧扶了扶凉帽小跑入帐。 从巡抚到知府,他现在就是惊弓之鸟。 阿桂瞅了一眼这个倒霉鬼,单刀直入的吩咐道: “郧阳府十室九空,你这个知府难当。本官已经请求朝廷,从甘肃和河南各迁4万无地百姓填郧阳。” “嗻。” “你知道该怎么安置吗?” “当宣扬王化,教诲他们好生耕田,纳粮。” “你应当把两省的移民杂居。让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省相距数百里,风俗迥异,杂居定然会有矛盾,10人以下伤亡,地方官不必介入调停。同时颁布禁山令,凡进山5里者,杀无赦。” “下官明白。” 阿桂挥挥手,打发了这个家伙。 而乾隆在看到他的迁民折子后,立马允许。并且当众感慨:阿桂老成谋国,做事谋算深远。 若只迁西北之民,怕是郧阳府又要一家独大,日后不好管理。 如今两省混居,互相牵制,这水里就藏不住什么大鱼。 …… 苏州府。 望北楼的掌柜,凌阿六正在苦思冥想。 他接到了一个军粮订单,价格给的不错。 要求也比较苛刻,保证在江南最潮湿的季节也能20天以上不变质。 他叫来了所有厨子,群策群力。 “掌柜的,熏、烤、晒都行。再多搁盐,保证坏不了。” “这可是吴王殿下的军粮,千万不能出了差错,否则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 “掌柜的放心,咱是厨子,心里有数!” 单子上列出了很多种食物要求,大致就是油盐炒米、烤馕、熏肉风干肉,干蔬菜水果之类的。 按照常理,肉类不该在夏季加工! 大规模制作肯定是冬季最佳,如今是夏季。 但望北楼的厨子们还是尝试着宰杀两头猪,然后加大量盐腌制,又拿去烘烤。 炒米,烤馕就简单多了。多加油脂、盐巴、小葱增香。 蔬菜水果放在铁板上慢慢烘烤去掉水分,也没什么难度。 军粮样品送到参谋本部由署理大臣谭沐光检验,决定冬季是否要下大订单。虽说李家军有专门的后勤辎重营,但是不必被这种繁杂的琐事牵扯精力, …… 而李郁,在本月三次赶到马鞍山,视察情况。 “王爷,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已经克服了初期的一些问题。52座小高炉每天一共能出铁水200炉左右,每一炉铁水大概是1000斤。如此一天的生铁产量就是20万斤。” “我记得之前日产量才3000斤?” 老陈尴尬的笑笑: “没办法,之前全靠几十个老师傅。底下学徒从零开始,高炉都烧塌了3座。现在推广了标准冶铁流程,不再靠个人经验,省心多了。” 李郁点点头,若有所思。 又不放心的追问道: “质量稳定吗?” “经过多次调整,矿石、焦煤、石灰石的比例已经固定下来了。炉温和时间也基本固定,铁水的质量提高了很多。” (本章完) 263 让你们去个衣都这么难,将来王爷有令是不是也要权衡利弊? 李郁站在200米外,都感受到了高炉的热量。 转头问道: “工人是几班倒?防暑措施?” “回王爷,每出一炉铁水。当值工人就换一批,到那边的林子里歇息纳粮,凉开水敞开供应。” “走,过去瞧瞧。” 下山坡时,李郁突然询问道: “老陈,江宁籍工人能适应这等苦差事吗?” 老陈尴尬一笑: “王爷英明。辞工的不少,剩下的加了5钱银子,基本稳定了。” “那你这的人手够吗?” “够!本地的农夫抢着来挖矿。” …… 李郁笑道: “这么抢手?” “是啊,包吃包住,还发衣服。每月净赚2两,上次招募100人,结果来了300人报名,现场还打起来了。” “老陈,下次你全部收下。” “王爷勿怪,露天矿那边常年是1500人轮班倒。冶铁是技术活儿,1200人轮班倒,另外有小工400人搬运物料。我观察过,人再多就是添乱,帮不上忙了。” 李郁停下脚步,小声说道: “都送去挖露天矿,等到第二个月告诉他们,人手太多,要退工。如果不想退工,可以转入矿区的军队。” 老陈肃然起敬,妙啊。 一箭双雕,既补充了军队。 又让剩余的人,不敢怠慢。想保住饭碗,就要提高挖矿速度。 …… 纳凉区位于密林当中。 砍伐出了一块平坦区域,修建了简易道路,还搭起了简陋的棚子,里面摆放了许多的桌椅板凳。 水缸里是加盐凉开水,下了工的人都会来咕嘟咕嘟喝几碗。 林子一侧还有条小溪。 矿工们可以自己下去洗洗,解暑降温。 所有人都感慨“吴王仁厚”,体恤下情,居然把人当人看。 生活区域的选址是经过考量的。 避开了下风向,和生产区平行分布,避免了冶铁黑烟的困扰。 “王爷,去露天铁矿瞧瞧吧?” “好。” 一路上走的都是水泥道路。 一处占地约1000亩的区域,就是露天铁矿所在地。无需挖竖坑,无需爆破,十分省事。 生产工具就两种:铁锹和独轮车。 李郁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高炉那边大约是300米。 而铁矿石经过再次敲打凿碎成合适体积大小后,才会进入高炉,这是个纯体力活儿。 …… “焦煤跟得上吗?” “回王爷,铜陵那边的煤矿就地加工成合格的焦煤再装船送到咱们这。” 老陈指着不远处的码头,补充道: “直接在那边卸货,然后用独轮车再运到高炉。” “如果,本王说如果,用四轮骡拉车代替独轮车呢?” “王爷恕罪,没有这个必要。” “讲讲?” “看似一车装的多了,可需要人驾驭骡子,需要专门饲养照料骡子。这么算起来,不如直接用人更省事,成本也更低。” 李郁笑了笑,很有道理。 在无限充沛、极度便宜的人力资源面前,什么优良骡马先进机器都得败下阵来。 看来以后推广机器之前,要很严肃的考虑这个问题! 否则引起的麻烦,不亚于一场叛乱。 商人没有动力引入机器,因为没有利润。民间仇视机器,因为砸了自己的饭碗。 …… “张有后呢?” “他在那边的车间里。我来带路!” 燧发枪车间是整個马鞍山钢铁工业最宁静的区域,位于一处山谷当中。 门口有卫兵站岗。 里面的车间,按照先后工序流程分布。 钻枪管、切削、零部件加工、打磨、木匠、漆匠、组装、都是分开的。 张有后满手油污跑了出来,下跪行礼。 “不必如此,起来吧。你简单汇报一下生产进度和困难。” 很显然,张有后有些慌张。 解释的有些结巴,甚至语无伦次。 李郁并不介意,频频点头,并且提出一些疑问。慢慢的,张有后语速也放慢了,逐渐不结巴。 “目前,限制产量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是不合格品比例太大。” …… 山谷最深处是试枪装箱区域。 棚子下,油纸布上。 堆积了好几层成品燧发枪。 张有后连忙拿起几支,摆放在长条桌上,指着其中一支说道: “王爷请看。这支都不用试枪,直接判定为不合格品。” 李郁拿起来,就明白问题在哪儿了。 燧发机构组装的很松散,板簧击打力量不足,准星还有些许的歪斜。 “不合格品比例,大约有多少?” “十之三四。” “怎么处理?” “退回去,让老师傅重新修缮。之后有一半能勉强合格,有一半只能拆掉,拆合格零件用,其余的回炉重融。” 李郁的脸色变得很阴沉。这样的结果,他不能接受。 “日产量多少?” “如果只造燧发枪,一天最多500支枪,剔除不合格品大约三四百支可装备军中。” “老陈,一天20万斤的生铁,再精炼后最差也有10万斤精铁。都用在哪里?” …… 老陈赶紧说道: “除了造枪,其余的还用于打造工具、农具。部分精铁料装船运到江宁打造刀剑盔甲,还有部分会送到西山岛铸炮。” 李郁摇摇头,这样太浪费人力了。 “将我治下各府锻造冷兵器的熟练匠人全部迁到这里,家眷可随行,提供免费房子。” “是。” 张有后又变的很惶恐,手不知往哪儿放。 李郁忍住怒气,询问他: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儿?怎么提高产量?我希望日产量提高到800支燧发枪、100支大抬枪、50支短手铳。” “现在的畜力、水力机床不如西山的那套蒸汽机床。另外就是吸收了大量新手学徒,手艺太差。” 李郁直接开口,打消了他某种想法: “西山枪炮厂的那些熟练匠人不可能都搬到这里。你写封信,让你老爹来协助2个月。” “是。” …… 离开后,卫队长李小五忍不住小声问道: “义父,我们的燧发枪库存还有七万支呢。” 李郁平静的说道: “我正在逐步下发,凡我麾下的非战斗人员也要人手一支,甚至包括家眷。” “根据第一军团的经验,至多500发后燧发枪的寿命就步入晚年,散布扩大,建议淘汰。如果是快速不停的射击超过40发,一场战役结束就建议淘汰。” “另外,和清军接壤的州县城池需要提前储备大批的粮食武器。一旦打起来,最好做到守军一人两支甚至三支燧发枪,如此才能提高火力密度。” “所以,你明白了吗?” 李小五黯然,点点头。 这么算起来,产量是真的紧迫。 这也是参谋本部署理大臣,谭沐光上任后递交的第一份报告——枪炮产量和消耗的分析预测。 …… 没过几天,老张厂长来了。 当天就拿出了新的规章制度,每个流程提拔工头一名。 不合格品率定为1成。 一旦超过这个数字,工头的工钱扣一半。低于这个数字,工头的工钱翻一番。 另外,以之前的平均产量为基准。 每超出1成,所有人当月多发1成的奖金。 简单粗暴! 将产量和质量的矛盾转化成工头和工人之间的矛盾,同组工人和工人之间的奖金矛盾。 临走前,他还把儿子训斥了一通。 告诉他别总把自己当成个技术工匠,如今要学着适应工部督造官的身份,要学会驭人之道。 若是有刺儿头,你可以叫卫兵抓人呀。 王爷的煤矿井里,正缺苦役。 儿子有没有听懂,他不确定。但是孙子张承业是真的听懂了,这让他颇感欣慰。 总之,老张家后继有人。 …… 李郁称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江南。 而如何“取士”就成了一项万人瞩目的大事。 多数人倾向于科举旧例,毕竟是实行了2000年的成熟机制,沿用了无数朝代。 不学圣人之言,不读四书五经,怎么配当官呢。 这里面,士绅们跳的最欢。 他们在一切场合,疯狂的夸吴王英明,一定会重拾科举取士的。 而无数读书人,也在巴望着这一天。 谁也没料到,一纸王命突然传遍了江南的城镇乡野。 东山青年文官学校,要招生了。 招生要求: 识文断字,有一定的文化素养,会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具备逻辑思考能力,宣誓忠诚于吴王。 年龄,15岁以下。 籍贯,往上追溯到爷爷辈就已经迁居本府。 身份,无论贫富、绅商匠农,皆可。 学时2年,学费一年15两,毕业后根据考试成绩授予州县基层文官职位。 报名时间,皆止九月初四,日落之时。 …… 王命一出,先抵达各府城。 然后传达到各县城,县城再传达给各村公署,做到人人皆知。 一下子就戳中了江南百姓骨子里最看重的事——教育(或者叫考试,或者叫前途,或者叫当官)。 无数人疯狂的打听消息真假,更有反应快的连夜带娃去东山。 从看到告示到报名截止,一共就只有三天。 东山岛猝不及防,迎来了无数人。 摆摊卖茶水的笑麻了,这可真是卖水的看大河,全是钱。旁边就是太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除了柴禾成本,其他全是利润。 经济大臣范京深知这事的诱惑力。 临时调来了民兵和差役200人,刀枪出鞘拦在学校外面。 黑压压的人群,差点挤塌了报名处。 读2年书,花30两银子,出来了就能做官。 这等好事,千载难逢! 就连往日吵架不爱动手的苏州人,也抡起了拳头和一群松江人打的满地滚。 就为了先报名,完成那太简单的考试。 识文断字,这等门槛寒碜谁呀。 府城酒楼的伙计,也能识二三百字。 …… “拉起红绸线。” 呼啦啦,在场的兵将几匹红绸子撕开,再绑起来,拉出了一道脆弱的警戒线。 防止人潮冲击学校大门。 然而,百姓们依旧疯狂往前挤。 一名骑马的军官感觉不妙,朝天鸣枪暂时震慑住局势后, 大喊道: “诸位,不要挤。” “还是那句话,别逼我抓人。” “我抓的不是人,是伱家的祖坟。” “你挤的不是警戒线,是你自家的前程。” “托吴王的福,你们才有机会见到这金光闪闪的国子监。” “你们确定,敢冲破这根线吗?” 效果特别好使,薄薄的一条红绸就拦住了千军万马。 闻讯赶来的范京如释重负,立即下令开始报名。 考试很简单,随便翻开一页书当场朗读。流利,清晰即可过关。 然后将所朗读的内容默写下来,基本无遗漏即可。 人无残疾,无明显狂躁迹象即可。 凑足50人,一起对着观音菩萨发誓忠诚于吴王殿下。 再到里面的屋子接受体格检查。 兵丁只重复两次:“去衣物鞋袜”。 依旧迟缓的立刻大棍子打出去,宣布失去了入学资格。 用骑马军官的话讲: “让你去个衣都这么难,将来王爷有令,你是不是也要权衡利弊,犹豫再犹豫?” …… 通过了这些考验的人,记录籍贯、名字、年龄。 发放盖有大红印章的纸片一张,15天后到属地县衙报道。 范京坐在马车里,看着这些表情兴奋,走路跌跌撞撞,好似喝醉了酒的年轻人。 叹了一口气: “虽有癫狂,但本大臣可以理解。” 属官不敢接话,恭敬的问道: “已经发放合格纸条1000多张了,看样子还会有更多。如此下去,会不会~” “王爷何等英明,肯定早有谋算。文官?嘿嘿。” 属官笑了,他也觉得不太可能。 能识字会写字,身体健康就能当官?当保安还差不多。 至于说后续会怎么搞。 王爷英明神武,他说行,就一定行。 …… 九月初四,日落时分。 报名处准时关闭,扬长而去。 之后的数天内,还有人陆续赶到,或是路远,或是犹豫纠结,或是迷了路。 总之,哭的凄惨无比。 倒是让来的早,又拿到了合格纸片的人家得意洋洋。 人类的快乐,往往来自于同类的悲惨。 有比较才有幸福。 尤其是看到熟悉相仿的人,混的不如自己,那简直是六月里吃冰西瓜——舒畅! 能够脱离此等低级趣味的人,或许有,但不多。 李郁洞若观火,在玄武湖钓鱼。 鱼杆猛地一沉,手里感觉到了剧烈的拉力。 “王爷,上鱼了。” “妾身觉得这鱼不小,起码3斤。” 侧妃韦秀,是唯一一个随驾到江宁的。 而钓鱼,她是专业的! 若不是碍于身份,她很想划个小船去把鱼捞上来。 …… 连续两次拉扯松放。 李郁失去了耐心,将鱼竿递给亲卫: “拿稳住,让鱼出水。” 随后,他从另外一个侍卫手里接过了燧发枪。 比野战军团的制式燧发枪略短,是一款为骑士准备的卡宾枪。 一边瞅着翻腾的湖面,一边慢悠悠的装填。对着露出水面的青黑色脊背,砰的一枪。 水面平静了,泛起血红。 一条至少4斤的胖头鱼,鱼身被打烂了半截,鱼头完好。 “炖了,做鱼头汤。” 远处随驾钓鱼的数人,皆若有所思。 胡雪余面色如常,聊起了钓鱼心得,毕竟他和李郁曾经在石湖泛舟钓鱼一次,那次差点吃了板刀面。 而王神仙就没这么淡定了,一直在出汗。 为了掩饰尴尬,还假装抱怨:“这天儿太热,我人胖,好出汗。” 突然,他看到李郁朝着自己招手: “老王,过来算一卦。” 他忙不迭的扔了鱼竿,提起袍子衣角,一路小跑,右手举起:“王爷,小的来喽来喽。” (本章完) 264 一手闲棋布兰芳,一手妙棋稀释第2军团 炭炉子上,一口铁锅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王爷真乃天人也。” “老王,不必如此。坐下说。” 王神仙讪讪,寻了一个小马扎正襟危坐,手放在膝盖上,全神贯注的盯着炉火。 李郁见他如此拘束,笑道: “这是西山搞出来的便携炭炉,我觉得不错,准备推广到全军。” “王爷英明神武。” 说实话,这种炉子确实不错。 重量轻、价格低廉、使用起来也方便。 考虑到蜂窝煤热值太低,燃烧时间短,体积大。因而军中辎重后勤会携带大量的优质煤块和碎木屑。 碎木屑引燃蜂窝煤,然后蜂窝煤再引燃优质煤块。 如此一来,最为理想。 李郁的治下,煤炭的开采量一直在攀升,因而具备这个条件。 …… “想出国吗?” “啊,啊(第2声)?”王神仙十分诧异。 李郁解开锅盖,水蒸气腾起,暂时遮蔽了视线。 “南洋的婆罗洲今年新崛起了一个小国,名叫兰芳。国主是个广东屡试不第的书生。你可以携带家产过去多买些地,在当地做個富家翁。” 王神仙愣住了。 只听得李郁继续说道: “本王当初承诺过你,合伙赚的银子有你的一份。50万两的身家过去在南洋那片也算是富甲一方了。” “谢王爷恩典。” 王神仙扑通跪地,痛哭流涕。 他是真的想离开这片土地,无论是清廷,还是吴王府,亦或是哪方势力,他都不想伺候了。 无他,害怕! 他以前觉得自己混的风生水起,长袖善舞。 后来才发现自己只是一头能说会道的猪,混在了猛兽圈里。随时都可能被任何一方宰杀。 …… 李郁从侍卫手里接过长柄铜勺。 舀出一碗汤,尝了一口,很满意。 “本王是个讲信誉的人,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南洋虽好,可我毕竟是个陌生外乡人。求王爷指点,我该如何落脚,融入当地。” “兰芳虽为一国,实际上类似东印度公司,属于商业联盟。你去了花些银两结交一二,立足不难。不过嘛,本王建议你在江南招募一些水手、家丁、丫鬟、仆人,随你定居南洋。总比外人要可靠的。到了海外没点武器是不行的。你可以去找杜仁买些枪炮武器。” “请问王爷,我何时动身?” “等下一次史密斯的商船再来交易,伱可以跟着他们一起走。这段时间你就抓紧时间招募人手,再去江南造船厂买条海船。” 李郁递给他一碗鱼头汤: “尝尝。” 王神仙也不管是否烫嘴,接过来就一饮而尽。 “好喝!” …… 李郁则是小口的品尝着,慢条斯理的说道: “据说南洋有一种橡胶树,你去了打听打听。坐吃山空肯定不行。你可多购田地、土著奴隶。再和本王进行一些商贸来往,算是多了一个进项。” 说到这里,又补充道: “也是多了一层护身符。普天之下都一个样,没点靠山守不住财富的。” 王神仙瞬间嚎啕大哭,抱着李郁的靴子。 哭声里七分是真心感动,三分是习惯性表演。人在大清朝,混久了永远卸不了戏妆。 一锅鱼头汤打发了往昔的老友。 1776年,也就是当前这一年,兰芳国成立。 这个消息史密斯来时也提过。 无非是个弱小版的东印度公司而已,南洋所有势力对此并不诧异。毕竟,东印度公司已经有7家了。 兰芳可以算是第8家。 而此时的大清朝王朝依旧有着神秘而强大的面纱,殖民者尚存敬畏。 所以,这些闯荡南洋的贫苦汉人们地位还不算太低。 李郁希望抓住这宝贵的几十年,阻止自己的族群沉沦,打造出“虽远必诛”的汉人群体海外标签。 …… “王爷,您遣此人去南洋,可是有未来的长远打算?”归途的马车上,胡雪余问道。 “只是布一手闲棋,日后或许能用得上。” 胡雪余肃然起敬,他对自己的眼光十分得意。 只待女儿诞下外孙,将来就是皇太子。胡氏,立马跃升为帝国的顶级家族。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起了徽州府的家族。 那帮老家伙此时是不是很庆幸,让自己认祖归宗了。 李郁突然无厘头的冒出一句: “第2军团和第3军团,调哪一支军队去西线更合适?” 胡雪余一愣,认真思索了片刻,说道: “王爷要打江西?” “对。” “臣觉得第2军团更合适。” “为何?” “第2军团是狼群,不停的奔跑进攻才是他们的宿命。” 李郁深深的望了一眼,胡雪余则是严肃的点点头。 “臣在半个月前,作为商业大臣去了一趟浙江。顺便回了一趟绍兴府的老宅。” “然后呢?” “臣见到了郑河安副总指挥麾下的2个营清乡凯旋归来,臣的评价就四个字。” “哪4个字?” “骄兵悍将!” …… 次日,李郁乘坐战船去崇明。 新河镇码头,水师总指挥刘武率所有舰长、水手长、炮长列队欢迎。 这还是经略崇明之后,第一次视察。 两座炮台扼守住了周边水域。 30几条大小战船停泊在港口内,看起来颇有气势。 兵营是砖头水泥结构,不惧怕台风。 根据当地居住了几辈子的老人回忆,海水倒灌、狂风侵袭从未影响过新河镇。 所以此地才会被历朝历代作为水师基地。 哪怕是穿越前,也是一处重要的客运货运码头。 新兵训练营,距离码头约7里。 远远的就听到了枪声,还有训练的鼓声,偶尔夹杂着军官的狂暴骂声。 …… “拜见王爷。” “敬礼,” 在军官的吼声中,所有人齐刷刷的枪托着地,左前臂横贴月匈前,掌心向下。 李郁很满意,解下披风,慢步走上高台。 “第3军团的弟兄们,你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聚集到了这里。” “这个目标是什么?有人可以告诉本王吗?” 沉默了一会,有人壮胆喊道: “效忠王爷,和朝廷打仗。” 众人笑了,李郁也笑了,摆摆手: “还是本王替你们说吧。这个目标就是,出人头地!” “你们的日子过的好吗?家里人的日子过的好吗?住的上瓦房,吃的起肉汤米饭吗?” 众人黯然,王爷你描述的日子太美,不敢想。 李郁突然拔出佩剑,大吼道: “家里穷的叮当响,无钱无势,除了年轻敢吃苦,你们一无所有。想出人头地,怎么办?当兵领饷,立功当军官。本王对天发誓,功必赏,过必罚。” 说罢,手一挥。 立马有人抬着银箱,放在面前。 “第3军团,按照顺序领军饷。” “第1营第1队出列,架枪,空手领饷。” 李郁亲手给所有人发饷。 虽然很费时,手臂都酸了,足足1个时辰多才发放完毕。 但这些辛苦都值得。 …… 李郁经常告诫自己要警惕被人架空,尤其是军队。 训练结束后,就是最后一项传统节目——授军旗,配置军官。 分为军团旗、营旗、和队旗。 旗面的大小,旗杆的高度,还有旗面字样不同。 军团旗沉重,平时固定在马车上。 必要时由一名掌旗官骑马手持,配备护旗兵4人,随时紧跟主帅。 李家军军法规定: 主帅被俘或者军旗被夺,掌旗官和卫队长以下皆斩。 对于营旗和队旗则没有规定,只是作为士兵们的认旗。 毕竟大部分兵不识字。 战场混乱,只能根据旗帜辨识自己的长官在哪儿。 …… 第2军团的立功人员在东山士官学校进修后,直接编入了第3军团。 所有人全部升官一级,并无人提出异议。 李郁一口气就把第3军团的中低级军官给配置齐了,大部分是老兵。 唯有总指挥的人选让他有些犯愁。 起家以来培养积攒的心腹快用光了。主要是随着势力的扩张,坑越来越多,萝卜却不够用了。 他很想从义子当中挑选一人担任总指挥,但顾虑其他人会有想法。 最终决定自己亲领,先任命两个副总指挥,第一个韦俊,第二个李大虎。 韦俊就在浙北,可直接上任。 而李大虎攻陷了徽州府,凭借这个功劳勉强可以服众。 …… 晚上, 李郁在日记本郑重写下: “当前,需尽快提拔一批可靠且忠诚的高级军官以解燃眉之急。” 东山士官学校,更多的是培养普通军官。 而高级军官,有一项隐含条件:信任! 人和人的信任,不是嘴上说出来的。 而是长期培养出来的,尤其是关键时刻经历过考验表现合格的。 在浙北攻城略地的第2军团接到了紧急调令,收拢所有兵力,5日内集结完毕,3日后至杭州城外就地登船。 浙北防区,则由新组建的第3军团接手。 参谋本部署理大臣谭沐光也接到了王命,2日内拿出两个军团对调的行军方案,准许他临时调动所有的运输船只还有后勤辎重储备。 同时,在杭州城外。 两个军团还有一次小规模的军官士兵互换。 第2军团的15名军官,就地转入了第3军团,职务提一级,皆大欢喜。 第2军团的1000士兵,打散编入了第3军团作为各营老兵骨干。部分人被提拔为队长副队长。 而第3军团的20名军官、1000名士兵,则是平调编入了第2军团,有来有往。 …… 这是一次很庞大很烧钱的调动。 郑河安无所谓,反正都是打仗。打浙江还是打江西没有区别。 而苗有林心中有些不喜,他在浙北已久,产生了一些很难表达的情感。 杭嘉湖平原实在是养兵的好地方。 有粮有钱有海洋,有兵有矿有屏障。 只可惜,他没有这个实力! 所以只是心中有遗憾,行为上并未有任何的挣扎,痛快拔营而起。 他有些畏惧李郁的笑容,不敢生出反叛的心。否则在浙东的郑河安部会立马杀来,踩着自己的血走上第2军团总指挥的宝座。 如今的第2军团,又经过了多次成批兵员补充,还有零星投奔而来的老乡,人数是所有军团当中最多。 论炮兵,或许不如第1军团专业。 论战斗力,当属翘楚! 淮西兵敢战,敢玩命!尤其是群体白刃战,意志疯狂。 …… 杭州城外, 成为了士兵的海洋,到处是旗帜、帐篷。 上万百姓出城看热闹,回来后大为惊叹。 杭州士绅商贾自不会错过评估下注的良机。他们观察的更为细致,主要集中在武器和组织度上。 这么多的兵在城外换防。 所需要的粮草物资,自然由本地供应。 刘阿坤身为杭嘉湖区域的防御使,出面更多的是象征意义。 物资调配单是参谋本部制定的,非常详细! 倒是他的妻子,刘甄氏认真翻阅了这些单子,并且用上了算盘。 最终,商贾出身的她得出了一个结论,王爷拥有一支很成熟的师爷团队,为大军出行调配物资。 可以这么讲, 除了绍兴师爷和兵部户部那帮老吏,大清朝没有几个人能玩得转。 …… 如此大规模的调兵,自然引起了众多猜测。 北伐还是西征成了热点话题。 商贸大臣胡雪余,省亲途经杭州时建议商人们搞一个杭州商会。 商人们自然举双手赞同,选出了几个最具财力的作为会长副会长,方便和新官府打交道。 会长,赵立夏。 乃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拥有店铺200多间,伙计上千人,良田2万亩,庄园十余座,金银无数。丝绸、皮革、粮食生意均有涉足。 “老爷,我回来了。” “嗯,怎么样?” “非常了不得,吴王的军队很精锐。相当于清廷的京畿精锐护军。” “你说的是哪一支?” “所有的。” “那支来换防的新兵,也有这等战斗力?” 管家耐心的解释道: “士气和纪律是瞒不住的,这无关新老。新兵缺的只是经验,打上几仗就迅速成熟了。” “你可会看走眼?” “老爷,您也知道我是在军中待过的。” 赵立夏缓缓点头,他认可管家的军事素质。 此人原先是军中幕府书办,曾在征西将军兆惠的帐下效力。后在残酷的大战中受伤失踪,被误报了战死。 大约是阎王殿前走了一遭,他想明白了,换一种活法。 跟了一支赵家贩卖皮革的商队,逐渐混成了赵府的官家,被东家引为心腹。 娶的是夫人的丫鬟,住的是东家赏赐的宅子,收入不菲,俨然成功的职业经理人。 …… “你还有什么评价?” “王爷的帐下有高人。” “哦?” “我花银子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这些新兵是从崇明来的,先坐船到太仓登岸,之后步行到杭州。空船队则是走大运河沿途运载了新兵所需的军械辎重抵达杭州,卸货后又要搭载苗大人的兵离开。如此水陆转运,兼顾物资日程,没有延误没有意外没有大纰漏。难,太难!” “比你如何?” “我自愧不如。” “当年,你可是独自支撑起了出兵伊犁的一半粮草转运!” 管家笑笑,不置可否。 那次虽然路途遥远,可全是陆路,日程很好估算。而且有两家晋商的驼队协同,那帮人的算术炉火纯青! 赵立夏点点头: “你辛苦了,回去歇息两天。顺便让淑洁,淑贞来见我吧。” “是,我这就去叫二小姐,三小姐。” (本章完) 265 乾隆:朕也狠狠的装了一回!理解谢安,成为谢安 第二军团10500兵力从杭州府出发,乘船经大运河进入长江段。 早已在此待命的水师主力15艘战舰,沿途护航。 船队规模浩大,总数量超过300艘。 江北的清军瞭哨吓坏了,连忙点燃烽火台。 三股黑烟,直冲云霄。江北大营数万兵丁披挂列阵,沿江备战,扬州一日三惊,全城戒严。 烽火台是海兰察的手笔。 他担心江南吴军会突然渡江在任意地段登陆,猝不及防。 因而在从仪征县到海门厅的300多里江滩,每隔5里设置了一处烽火台,置杂役2人。 见敌则立燃烽火, 千人以下,点燃1根烟柱。千人以上万人以下,点燃2根烟柱。无边无际,则3根全燃。 如此,江北大营就能快速做出反应。 …… 苗有林站在船头,看着北岸狂奔的清军,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娘的,有意思。” “咱要是多来几次,怕不是吓破了官兵狗胆?” 郑河安难得的没有反驳,而是点头赞同。 此2人的关系不佳,军团内人人皆知。 没办法,一山不容二虎! “要我苗某人说,干脆溯江而上,也别打什么江西了,直接一路往上。” “打回你老家去?”郑河安有点阴阳怪气。 “咋?瞧不起贵州?” “打下来能干嘛?有银子吗?有粮食吗?” “贵州有好兵。” “那还不如直接拿下皖北,我老家不怕死的后生何止千万。还省了路程。” 苗有林觉得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避而不谈,重开一话题: “听说了吗?王爷开国子监招贤纳士了。” “老苗,你不会想去当文官吧?” 见郑河安一脸期待,苗有林忍住骂人的冲动,拍拍自己的脸: “你觉得我长得像文官吗?” “不像!一脸丘八。” 苗有林竟然没有生气,而是大笑道: “你来船舷照照,咱俩谁更像丘八?” 郑河安嘿嘿一笑,没有继续反驳。 …… “老郑,听说你和王爷的义子关系不错?” “二狗兄弟?对,他就是咱的伯乐,当初是他举荐我到王爷麾下的。” “那你下次见到他打听一下,我有几个老家来的子侄想进那个东山国子监,不知道是啥标准。” “行吧,我试试。” 实际上苗有林不是不知道东山青年文官学校的招生标准。 只不过,他不信! 识文断字加几十两学费的门槛,毕业了就能当文官?做梦吧。 好歹自己也是混过官场的(官至贵州绿营千总),知道官爵有多难获得!每前进一步,那都是白骨垫脚、白银铺路! 前段时间,他派人把老家同族搬来了几十口,加上老兄弟们纷纷娶妻盖房子,就有了很多的牵挂。 而郑河安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孤身一人,只想着打仗出人头地,独掌一军杀回颍州府。 轰轰烈烈的衣锦还乡是他最大的愿望。 船队一路顺畅,直到江宁城外的下关码头停泊,补给食物淡水。 同时,他们俩登岸入城拜见李郁。 …… 苗有林仔细观察了一路,王府很简陋。 王爷没有把银子砸在建造宫殿亭台,很有帝王之志。 “拜见王爷。” “二位起来吧,天热,来点西瓜。” 沙瓤清甜的西瓜,俩人吃的很惬意。 李郁也拿起一块,慢条斯理的吃完,然后问道: “老苗,听说夫人有喜了?” “谢王爷关心。拙荆有喜了,所以这一次没让她随军,在桐乡县静养。” “喜事,赏你一物。” 护卫立即取来一小盒子,苗有林谢恩后收下。 “第2军团的甲士肉搏营,乃是你夫人统领。如今怎么安置的?” “下官挑了一人暂时执掌。” 李郁点点头: “黄肆,进来吧。” 走进来一名铁甲森森的汉子,官拜甲士营指挥使。 …… “本王担心一旦遭遇连绵雨季火器就没有用武之地。总不能,下雨就喊停战吧?” 众人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而李郁则继续说道: “我军还从未在雨天作战过,这是一個很大的隐患。所以,我给伱加强3个营的甲士。” 苗有林心中暗叫不妙,他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李郁继续平静的说道: “你夫人的那一营甲士,也暂归黄肆统领,没有意见吧?” 他立马抬头,大声说道: “王爷指向哪儿,下官就打哪儿。绝无二话。” “好。” 李郁很满意的望着俩人,开始讲述战局: “抚远大将军阿桂,暂驻九江。南方各省绿营也在陆续集结中,同时各省还在募兵。当然了,打仗打的是粮草,他一时间还发动不了进攻。” “根据情报,清军的攻击路线大致是2条。一条是沿着长江南岸,自西向东进攻池州府。另一条是从江西进攻徽州府歙县。” “炎炎夏日已经过去,凉爽的秋季很快就要到来。正是厮杀的好季节。” “这一仗,你们有可能会面临十倍以上的绿营兵。当发扬远程火器优势!” “遵命。” …… 李郁突然说道: “这一仗也算是对你们俩人指挥能力的一种考验。谁打的更漂亮,本王就让谁独掌一军。” 郑、苗二人皆面露喜色,单膝下跪谢恩。 离开后,被一名王府属官喊住了。 “王爷有令,给第2军团临时配发一批物资。你们速速派500空手士兵来搬运。” 大抬枪、火炮、铁锹、刺刀、还有一种圆滚滚的铁疙瘩,南瓜大小。 “这是何物?” “震天雷,点燃引信然后推下去,能杀伤攻城的敌人。新武器,让你们试试威力。” 苗有林蹲着观察了一会,心有余悸: “这玩意只能居高临下使用,而且旁边还得没人。要不然,一不小心就炸了自己。” “不过这壳子倒是蛮有意思,横着竖着遍布凹槽,像龟壳。” 作为一个前绿营武官,他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武器。 总结下来,越稀奇古怪的武器越靠不住,越简单的越靠得住。比如说大刀片,永远是最可靠的武器,没有之一。 所以,第2军团在浙北时在铁匠铺子定制了一批刀,作为后备武器。 上了战场,苗有林更相信自己! 在这一点上他不准备和任何人妥协,哪怕是王爷。 …… 李郁也召见了一趟刘武。 并且告诉他: “清廷在安庆和九江同时造船。韦子龙的江心洲分舰队侦查并且试探性进攻了数次,两处防御严密,光凭水师啃不下,即使侥幸突入烧毁造船厂,怕也是伤亡惨重。” “王爷的意思是?” “暂且封锁,等待时机。情报署在渗透安庆府,待局势明朗后,水陆并进拿下安庆。” “遵命。” 刘武临走前,交上了一份很详细的水师兵力部署图。 主力驻地在崇明岛新河镇,有2200料红单船改进型战舰3艘,1200料缩小版红单船15艘,800料嵇康级轻型炮舰18艘。 在金山卫驻扎一支分舰队,2200料战舰2艘,1200料战舰4艘。 在江宁西侧的江心洲驻扎分舰队一支,拥有1200料战舰4艘,嵇康级轻型炮舰6艘。 另在江阴(大运河入江处)驻扎有嵇康级4艘,杂船10艘。 太湖西山岛驻扎有嵇康级3艘,杂船45艘。 杭州畔的运河驻扎有嵇康级3艘,杂船12艘。 战船所用木材主要是榉木,另有少数用的楠木、榆木。主要是起兵之前的囤积,还有搜罗治下区域的官仓、木材商。 【注:三种战舰的载炮数量分别为36门,24门,16门。或因口径大小,略有浮动。】 【料:众说纷纭,有说是排水量,有说所用木料数量,有说容积。历史的迷雾很难看清了。作者猜测1料=0.4吨排水量,一家之言,勿喷。】 …… 水师总兵力共计8000余人,以渔民、漕帮人员为主。还有一部分来自步兵,上船后逐步培养。 应吴王府所托,一些商人在闽浙粤沿海招募人手,每招募一个沿海渔民到崇明给15两。 李郁花钱很野,幸而暂时是不差钱的。 秋收就在眼前,预计粮食收成不错。 …… 紫禁城。 一骑驿马高举令旗,沿途大喊:大捷! 见是报捷信使,侍卫们不敢阻拦,立刻打开门,跟着后面喊大捷。 乾隆听到了隐约的声音,问道: “外面是什么声音。” 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出去查看,殿门就被推开。 和珅很没有风度的,踉跄冲了进来,未曾开口先流泪: “主子,大捷!官军于安徽大别山区全歼白莲教匪残部,斩杀逆匪首领洪大昌。” 乾隆深吸了一口气,把激动的手藏在宽袖内,笑道: “奴才们破贼矣。” 和珅丝毫不顾形象,用袖子擦眼泪,又哭又笑。这一幕落在乾隆眼里,倒产生了几分感动。 “这点小事就让你激动成这样?眼泪就这么不值钱?” “皇上,奴才斗胆。临时取消宵禁,普天同庆。” “朕准了。” …… 身穿黄马褂的侍卫,骑马冲出紫禁城。 沿街大喊: “南方大捷,阵斩白莲匪首。皇上圣恩,取消宵禁3天。” 京城内有许多的闲人,富贵人,士子。对于这种凑热闹的事十分热衷,彻夜在大街上闲逛。 茶楼酒楼家家爆满。 无数民间评论家忙着分析,或胡编,或七分假三分真。 正红旗的那三爷,在理藩院当差,拥有一份饿不死又闲的发慌的差事。 所以成了聊天圈子的中心人物。 此刻,他神采飞扬: “诸位可能不知道,官兵和白莲的最后一仗有多惨烈。白莲教主会妖术,手一招就是狂风暴雨。可咱大清也有高人,阿桂将军手持桃木剑,当场斩杀了9条黑狗、9头黑牛、9匹黑马。血一泼,哗,那姓洪的就破功了。定睛一看,嚯,原来是一头神农架山区逃出来的成精蟒蛇。” “那爷,伪吴王又是什么动物成精?莫非,是条太湖鲤鱼?” 一群人哈哈大笑,气氛十分快活。 …… “非也非也,李郁乃是如来座下的烧火童子。现如今,皇上正在和天庭交涉呢,天庭已经受理了。” “那,那还不赶紧落实?” “落实?那得一步步来。天庭办事就和咱四九城的衙门口一个样,这香你得一根根的往里烧。” 这个比喻很接地气,众人纷纷点头。 “那确实急不得。” 一吃瓜群众不乐意了,茶碗一顿: “这都火上房了,怎么能不急?江南的漕米上不来,咱爷们吃什么?” 那三爷靠着椅背,慢悠悠说道: “您这话可就该掌嘴了!在天庭眼里,咱们这点小麻烦算什么?先得尽着仙界那些大事,完了才会考虑咱们凡人这点小事。” 见这位吃瓜群众不服,那三爷又耐心的解释道: “您得学会换位思考。这么说吧,如果您是天庭大仙,您每天一睁眼,都是瞬移3000里的法术、增寿300年的蟠桃宴、下一班戍卫玉帝寝宫的仙人名单这类的大事,您还瞧得上凡间那三五十斤米的纠纷吗?” 听者若有所思,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却有人笑道: “那爷,我怎么听着像西游记啊?” 哈哈哈哈,围观者大笑。 …… 那三爷不慌不忙,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居然自己承认了: “正是。” “那爷,不是我说你啊。西游记那是小孩子读的,咱这个年龄是不是有点~” “你是想说幼稚?” “对喽。” “嘁,你才幼稚。你以为读点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就成熟啦?我告诉你,西游记才是大智慧。读懂了,在这四九城不敢说大富大贵,起码是无厄无灾。” 那三爷说的起劲,干脆压低声音说道: “你们知道这江南何时能平吗?” “何时?” “那得等西天如来哪天闲了,耶,我那童子呢?一瞧,下凡在太湖那小水塘里活泥撒欢呢。宣一道仙旨,那李郁立马就乖乖上天。” 有围观者愤愤不平道: “他汗毛无损,回了天庭照样修仙。咱那战死的上万八旗子弟就没个说法?” “有啊。如来赴蟠桃宴见到玉皇大帝,肯定自罚三杯。” 有侧耳倾听的茶客,思索片刻。 过来拱手道: “受教了。” 那三爷连忙拱手还礼: “您是明白人!” …… 京城喜气洋洋,而紫禁城保和殿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有位御史提出,抚远大将军阿桂的权势太重,于国无益,应当加以削减,增派大员分其兵权。 这一提案遭到了乾隆的严厉斥责。 不过,倒是将一个问题浮出了水面。 章佳.阿桂的功劳太大了,麾下节制的兵力太多了。 和珅抓住机会,抛出了一个建议: “奴才建议,既然白莲已伏诛,抚远大将军的职权就应该加以调整,卸去对陕西、四川绿营的节制。” 乾隆点点头: “传旨,阿桂仍为抚远大将军,设九江大营。节制江西浙江福建湖南湖北五省绿营,同时督促各省招募绿营新兵。待喀尔喀骑兵抵达也归他节制。兵部当派员驻九江,督造火器。” “皖北战事收尾后,皇十五子永琰可移驻淮安。但江北大营仍由海兰察节制,不得擅自进攻,只可后发。” “户部要全力保证九江大营的军饷供应,今年的秋粮征收是重中之重。昭告各省,凡亏空2成以上,地方官流伊犁。亏空4成以上,斩!” (本章完) 266 秋季攻势的第一步 船队路过安庆府,清军戒备森严。 明亮站在安庆城头,脸色十分的难看。“贼势已成”这句话萦绕在他的心头,好似一块大石头。 幸好不是来攻打安庆的,而是溯江而上,目的地不言而喻。 明亮当即写急报3份,分别呈送京城、嘉亲王、还有江北大营。 忙完这些,他又骑马赶去造船处。 工部的3位郎官天天在工地转悠,一丝不敢怠慢。 “诸位辛苦了。” “明大人辛苦。” 明亮指着南面,脸色凝重的说道: “刚才贼兵船队过境,诸位都瞧见了吧?本官放心不下造船处,万一~” 一位工部郎中,连忙笑着解释道: “大人,请随下官来。” …… 一处山坡上,视野开阔。 工部郎中讲解道: “大人请看,造船处乃是设在支流的上游,距离入江口足有4里。” “江岸新设炮台2座,驻扎绿营500人。” “这还不止,下官和几位同仁还督造了胳膊粗的长铁链20条,横贯河面。” 明亮拿起千里镜,果然如此。 河面每隔10丈就有一道铁链,大船无法通行。 这名工部郎中矜持的一笑: “若要过去,先得派水手携带巨斧慢慢的砍铁链。这活儿费工费时,怕是要干到过年。” 哈哈哈哈,众人欢快的大笑。 铁链锁大江,这可是老祖先的智慧,错不了! 明亮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 “本官请诸位喝酒,小酌怡情。” …… 3个时辰后,船队抵达池州府。 兵员开始按照顺序下船,井然有序。 不过明显有很多人晕船,走路步伐摇晃,脸色难看至极。 好在可以入城休息。 水陆联运,装卸武器装备是最复杂最费时的,需要机械和经验老道的工人。 码头边,5座吊车一字排开。 滑轮和吊臂在人力的协助下,从船舱内吊出重炮。 每座吊车都有1人指挥,15人发力协作。 他们都戴了牛皮手套,防止手掌受伤。 制作手套不存在技术难度,1000双手套的单子外包给了一位松江府的皮革商人。所有戴上手套的人都感激涕零。 李郁不担心泄密,因为清廷压根不会在劳保用品上花一钱银子。 他们只想抄袭自己的火炮技术! 所以当前的火炮生产基地仅有一处:西山枪炮厂。 马钢将钢铁材料送到西山码头,枪炮厂造出各型火炮后再运抵各军团、各城池。 …… 傍晚,码头停止了劳作。 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倒是让疲惫的第2军团士兵们睡了个好觉。 雨天促进睡眠。 次日清晨,苗有林一咕噜爬起来,他有任务! 王爷有令,前出150里在黄石矶筑数座棱堡,作为大军的前哨站。 水陆并进。 筑城所需物资、火炮由水师协助运输。步兵则是走陆路,熟悉沿途地形和道路情况。 行军需要4天! 参谋本部来了一个幕府师爷出身,叫张昌光的家伙,一路上东张西望。 “嘿,我说你瞧什么呢?” “回副总指挥,属下有一项任务,评估四轮车厢的运输效果。” 苗有林不再吭声,骑在马上闭眼行军。 从池州府向西有20里路是水泥路面。之后就是原先的官道了,坑坑洼洼十分凑合。 …… 走水泥道路的时候,四轮骡车确实很好用。 滑动轴承的噪音变大后,车夫会及时刷点油脂,其他一切正常。 而离开了水泥道路,体验感一落千丈。 因为要避开路面的水坑,车厢不时左右摇晃抖动,吱嘎声不绝于耳。 张昌光一一观察,仔细记录在本子上。 好在车厢四周有木板,货物不至于被晃掉了,也省去了平板车捆绑货物的烦恼。 苗有林见他眉头紧锁,就笑道: “我给你个建议,把周围的整块木板围栏换掉。换成每隔半丈,楔入一根四棱木柱。” “空隙怎么办?” “麻绳连接所有木柱,搞密一些。又减重,又省料。” 他琢磨了一会,眼睛亮了: “妙啊,苗大人,您可真神了。” 苗有林嗤之以鼻: “对了了,你们用这個什么鲸鱼油刷车毂?” “是啊,效果很好。” “好个屁啊,捕杀鲸鱼多费事。你不如去榨蓖麻油,一样好用,价钱不贵。” “真的吗?” “我苗某人这辈子虽未读万卷书,可却是真正的行了万里路。信我,没错!” 苗有林哈哈大笑,心想参谋部顶个球用,尽搞这些不接地气的洋玩意。 …… 张昌光很认真的记录下: 军中辎重车厢,可去四周木板,改为木柱和麻绳的连接方式! 蓖麻油,性能待测试。 自此一路无言。 幸而天气是真的开始凉快了,一天当中最高气温也不超过25度。 苗有林望着金黄的稻田,突然冒出一句: “这仗的规模小不了。” 张昌光凑过来,紧张又兴奋: “因为秋收?” “是啊。别说阿桂,就算是我这种小角色都知道,秋收是道坎儿。” 张昌光赶紧从怀里摸出地图,在上面找到黄石矶的位置: “难怪王爷让我等在此筑堡垒。就是为了卡住清军进攻皖南沿江平原的必经之路啊。” 苗有林点点头,因为任务重要,所以他才主动请缨。 一不是江南老乡,二没有妹妹可以嫁,三不是存菊堂旧人。 只能靠军功博取王爷的刮目相看了。幸好竞争对手郑河安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厉害。想争也争不了。 …… 黄石矶,因一座江畔的山而得名。 此山不高,但山石颜色泛黄因而得名黄石矶。20世纪时,因为影响航运安全而被爆破了。 此时依旧在滚滚江水旁屹立。 船队抵达时间更早,已经在岸边静静的等候了。 苗有林感慨: “王爷真乃神人也。快,准备筑城。” 2个火枪营,1个甲士营共计1500人。除了留出200人负责警戒外,其余人全部卸下武器盔甲,充当劳役。 而张参谋也终于迎来了高光时刻。 举着图纸,眉飞色舞和3个营指挥使布置任务。 “五星棱堡乃是王爷的独家发明,设计精巧。打一场防御战你们就明白了。” “现在都听我指挥。” 半个时辰,他用石灰在地面画出了两个五角星,大的套着小的。 “沿着两道白线往下挖,深度6尺,宽度10尺。” “挖出来的土方,沿着内白线开始筑城。” …… 张昌光站在高处,摊开图纸紧张的对照着数据。 按照设计,这个棱堡的占地面积大约是2亩,图纸还特意标注乃是堡内面积,让人有些费解。 谁又能知道,曾经的建筑面积和套内面积之差给王爷带来了多大的阴影呢。 临时筑城, 城墙肯定不高,仅仅12尺,相当于两个篮球运动员的高度。 城墙的横截面是个梯形,考虑的是稳固性。 水泥没有用于外墙表面,而是直接浇筑在了城墙的里面。 先打下两排稀疏的木桩,然后长木板钉在木桩的内侧。这就形成了一道中空结构。灌入搅拌好的水泥砂浆,其中还夹杂着碎石块、树枝。 士兵们握着长木棍,用力的搅拌着水泥砂浆。 苗有林看的目瞪口呆。 张昌光笑笑: “理论上,如果有煤饼渣也可以倒进去。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 …… 水泥层的厚度仅有半尺,野战临时筑堡和修筑城池不一样,要考虑后勤的压力。 在阳光的照射下,水泥凝固速度尚可。 仅仅是稍微成形后,张参谋就迫不及待的下令两侧堆土,将木板夹水泥墙给封在里面。 这就好像是奶油夹心饼干。 水泥层是夹心,泥土是两侧的饼干。 横截面是个梯形。 趁着土方有水分容易成形,之后阳光暴晒就会逐渐稳定下来。 “是不是有点糊弄?” “王爷说了,若有充足时间建议在表面再夯一层木墙。 “现在呢?” “先完成基础结构吧。” 城墙上没处站人,仅仅是作为屏障。 但沿着墙内搭起了一圈栈道,紧贴着堡墙。 一旦有警,士兵们沿着台阶可以快速冲上栈道,站在栈道上面对外射击。 棱堡的5个角,修成了菱形的平台。 平台之上恰好能够安置一门6磅炮,4个炮手,再加几名火枪手,周围以一圈土袋垒成防御矮墙。 苗有林眼睛发亮,新奇! 他抓抓头皮,笑道: “王爷是从哪本古书上找出来的好玩意?” …… 张昌光笑笑: “属下不知道是来自哪里。但肯定不是我们的老祖先发明的。” “为啥?” “属下也算是个读书人,从未在书里见过类似的野战堡垒设计。” “你之前是干嘛的?” “属下在绍兴的一家商行做账房师爷,月银6两。” 苗有林点点头: “胡大臣的同乡?” “正是。” “好好,绍兴人能干呐。我们好好搭档,一起打出点军功。” “固所愿也。” 张昌光文绉绉的来了一句,随即到处视察,记录进度。 他是胡雪余的邻村人。 第2军团占领绍兴后,他就来投军了。 一开始在会计处做账目,后来被通过了考试进入了参谋本部。 原因很简单, 哪个读书人愿意做一辈子账房呢,终极目标当然是当官啦! 清廷的科举,他屡战屡败。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争取走帮办军务的曲线升官路线。 绍兴府文风兴盛,文人如同过江之鲫,哪怕是考取个秀才都很难。为了饭碗,只能出去当师爷当账房。 逐渐走出了一条人才输出的特色道路! 绍兴师爷天下闻名! …… “副总指挥,清军斥候!” 苗有林抓起千里镜,果然看到了远处有两骑,默默的在观察着。 “不用管,抓紧筑堡。” 堡垒外部完工后,里面还要修筑几排简易木屋。 砍伐了附近的一处林子,用骡车运回来。 貌似是有主的树林,不过主人也不敢来索赔。 柴禾是一种宝贵的生活物资。这百十年经历了人口爆炸,已经很难找到一片无主却茂密的树林。 第2军团的兵干活很麻利。都是苦出身,没有少爷兵。 忙碌到第三天,堡垒全部竣工。 雨水也如期而至! 清军斥候的胆子也逐渐变大,趁着雨水竟然接近到1里处侦查。 “队长。清狗也太嚣张了,干他一炮?” “用这个?” “对。” 队长想了想,答应了。 …… 五个角的平台,都加装了简易雨棚。 四根粗木柱子顶起了一层覆盖了油纸布的拼接木板。 第2军团的炮手是近卫军团的人教出来的。 一名炮手冒雨装填完毕。 目视瞄准了一下,感觉高了。于是抄起锤子,朝着垫在炮尾底下的三角木楔,咚咚砸了几下。 木楔前进,炮口压低。 “好了。” 雨雾中一声闷响,实心弹撕破雨幕呼啸着砸向斥候。 两名清军斥候大惊,一人惊吓坠马,一人想勒马闪避。然而视线中的炮弹看似很慢,却又躲避不开。 炮弹在地面弹跳了一下,擦中战马。 战马瞬间被撕裂,骑士落地后才发现自己的腿没了,发出惨烈的哀嚎。 另一人顾不上同伴,爬上自己的战马奋力抽打鞭子,消失在了视线内。 “谁开的炮?” 苗有林带着斗笠冲到平台,听完了过程,怒气瞬间消失。 “去搜一下有没有活口。” 很遗憾,除了一点碎银子和一口佩刀,其他没有收获。 中弹的清军斥候死了,失血过多。 很会过日子的炮手,琢磨了一下将死马拖回去了。 吃肉! …… 下雨天,炖一锅肉可香了。 躲在雨棚底下喝碗肉汤,可美了。 王爷的麾下不缺煤炭,所以下雨天也不担心干柴潮湿无法生火的问题。 只需先取少许木刨花引燃蜂窝煤。 待一块蜂窝煤烧旺了,再扔些优质无烟煤块,就能持续燃烧很久。 热水、热食,是战斗力的保证! 水师的船只走了,按照约定他们还会运来粮食和各种物资。 这个堡垒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还会修建3个类似的堡垒。 1500人不可能长期挤在这样一个面积仅有2亩的堡垒内。太拥挤,也无法发挥该有的战斗力。 待堡垒群竣工后,就会在后方的一处山谷中囤积粮草军械,作为大军的前哨辎重基地。 囤积池州、太平两府征收的秋粮,用于这次秋季攻势。 …… 李家军的打法偏保守。 主要是因为李郁心中有顾忌。 他很清楚自己的势力看似烈火烹油,实际是靠个人魅力(武力)捏合起来的利益松散体。 从未真正和有力阶级捆绑,也未建培育出扎实的基本盘! 哪怕是最可以依赖的军队,也存在诸多细微隐患。 说的露骨一些: 李家军可以大赢,可以小赢,可以口头赢,也可以小挫,但是千万不能有大败仗。 否则在各路清军的重压之下,看似稳定的后方人心浮动,各路宵小之辈马上冒出水面。首鼠两端都是轻的,怕是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不可说,不可说。 …… 淮安府, 新任督粮道于运和,正在对着堂下的一群下属们发火。 昨日,皖北督师的嘉亲王派了任务: “大军清剿皖北顺刀教匪残余匪徒,仍需军粮30000石,草料18000斤,令于12日内运至安徽凤阳府八公山下的粮草大营,不得有误。” 而底下的属官书吏们,王顾左右而言他,各种理由推诿。 于运和恼了: “军情如火,嘉亲王亲自坐镇,苏皖两省奉旨协办军粮,尔等要造反吗?” (本章完) 267 大清粮道官:狠起来,我们踏马的连自己人的军粮都敢烧! 于运和表情狰狞,砰的一拍桌子: “本官看了历年的账目,直属督粮道衙门的4座官仓当中理应还有15万石细粮,7万石粗粮。” “尔等推三阻四,可是账目有亏?” 见主官如此直接,下属们意识到这一关很难过了。 一老吏出列,拱手道: “道台,如今青黄不接。最多再等1个月,等秋粮入库就好了。 “本官问的是清江浦粮仓里的存粮为何不能调?” 老吏叹了一口气,凑上去轻声说道: “回大人,库里现在没粮了。” “什么?”于运和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一把揪住老吏,“20几万石粮全贪墨了?你们有几个脑袋?” …… 老吏讪笑道: “大人别急,粮都在,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每年青黄不接时,粮价最高。弟兄们就把库里的粮卖出去,换成银子。过一两个月,秋粮大规模上市,粮价最低。这个时候再花银子买粮,一来一回,就能凭空挣好多的银子。” “这银子挣的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众人点头如捣蒜。 大清朝的官吏们虽然不懂金融为何物,却真正的把金融玩的炉火纯青。 有什么难的,无非四個字:高抛低入。 …… 众人叽叽喳喳: “道台,谁能料到突然出了这事呢?” “是啊是啊,这真不能怪弟兄们。不止咱们粮道衙门这样做,大清朝所有的粮道私下都是这么做的。” 于运和的口气也缓和了许多,愁眉苦脸道: “嘉亲王那边催促的紧。我们若一粒米都运不过去,到时候都得掉脑袋。你们先拿银子赎回一批粮食,押运到皖北前线解燃眉之急。” “大人,如此一来今年可就白忙活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 老吏的眼珠子一转,凑上前,耳语了几句。 于运和的脸色刷的煞白,直摆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 大清朝官场没有秘密。 督粮道衙门,走夜路遇上鬼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各府的管粮同知、管粮通判心怀鬼胎,纷纷来打听消息。 于运和眼睛通红,压力之下连续两夜没合眼。 他指着这些下属骂道: “本官是新上任,大不了一拍两散,把天捅破:。” “无论如何你们先凑出一两万石粮食稳住皖北的大军,再晚上三五天,纸里就真的包不住火了。” 扬州府管粮通判,姓金,是督粮口的老人。 他略一思索,出列劝阻道: “大人消消气,下官们都知道您说的是气话。这件事要细论起来,粮道衙门一点错都没有。” “那你的意思,错误都在嘉亲王?” “对。” 众人纷纷点头,立场十分鲜明。 于运和目瞪口呆,突然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背后冒起。 整个督粮道衙门如此团结,该不会先把自己这个主官灭口吧? …… 金通判继续说道: “于大人乃世家贵公子,不了解底下衙门的运转规格。粮道衙门高抛低吸,乃是圣祖爷时期传下来的规矩。” “嘉亲王可以杀了粮道衙门所有同仁。但是新官上任还是一样。否则,亏空谁来补齐?福祉谁来分配?” “于大人也莫慌。这件事您听我们的就成。朝廷的刀落下来,下官们先上刑场。” 大堂一片死寂。 于运和也意识到自己触犯了众怒。 下属们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似乎在嘲讽自己是个胳膊肘向外拐的督粮道。 “诸位同僚,都散了吧。本官再琢磨琢磨。” 出了衙门,通判老金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金大人,你说怎么办?” “我们都听你的。” 老金拱手道: “诸位同僚,于道台年轻不敢担事,我老金敢。想让咱们赎买回库粮,这是不可能的。” 众人连声叫好。 “不过,嘉亲王督师皖北,若是我们一味死扛,估计会死很多人。” …… 众人默然,知道这是实话。 一个年轻的亲王很容易被激怒,从而做出过激行为。 老金轻轻的说道: “选一位押运通判出来吧。牺牲他一人,保住所有人。” “老王,您说呢?” 扬州管粮通判王九槐,脸色刷的一下惨白,浑身战栗甚至站不稳脚跟。 众人怜悯的望着他。 朝廷有规制: 每年各省从管粮通判当中选一人,作为押运通判,负责本省的漕粮进京。 这是一项风险很大的工作,稍有纰漏,就会获罪。 当然了,风险大收益也高。 如果某人连续三次押运漕粮数量无亏,那立马可升一级!表现突出者甚至能够获见天颜面。 …… 王通判去年押运江北3府的漕粮,途中丢失了2成。 押运兵丁一直未曾离岗,也未曾遇上水贼。但满载的粮船莫名其妙的空了许多。 驻通州的仓场总督暴跳如雷,没有立刻杀他,是想让他回去补齐一些亏空,然后再酌情流放。 这一年内, 各方查访无果。去年的押运到底被谁暗算了,到现在还是个未解之谜。 原本胖乎乎的他瘦成了一根麻杆。 …… 王九槐两行热泪,哽咽了半天开口道: “诸位,可别亏待了我的家人。” 老金很严肃的点点头: “规矩大于天。你就放心去吧。” 众人也连忙拱手,齐刷刷的行礼。 当天,督粮道衙门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于运和收到了一份书面汇报,他又是一夜未睡,次日默默的盖章签字。 清江浦码头, 背负粮袋的苦役来回忙活,船队挂起了“奉旨督粮”的旗帜,宣布满载起航。 只不过那吃水线怎么看怎么不像满载。 …… 扬州府王通判反而释然了。 步履轻快,满脸红光,和众人打招呼。 知情人说,老王在一家暗门子里待了两天两夜,没出门! 上船时还带着十几坛子老酒,毫无官威,和船上的水手、兵丁们酗酒,称兄道弟,放浪形骸。 船至洪泽湖, 照例在西岸边停泊,王通判下令,船只密密麻麻挨着防贼。 夜间突然失火,火借风势一下子把整个船队都烧成了火球。 押运兵丁,水手纷纷跳水求生。 他们游到岸边,亲眼目睹了癫狂的王通判站在船上大喊: “扬州府通判王九槐,押运粮草途遭细作纵火。对不住皇上,对不住朝廷,没脸逃生。” 喊完了,张开双臂冲进了火海。 这一幕现场有数百人证。 总之,“数万石粮草”在大火中被烧为灰烬,沉入湖中。 …… 报信的人,兵分两路。 一路去皖北军中,一路回淮安府。 之后,督粮道衙门又将此事汇报给布政使衙门、江北大营、还有京城。 由于案发地是安徽省泗州。 所以这桩失火大案,又卷入了一个倒霉鬼,泗州知州! 而督粮道衙门,一口咬定责任者是押运官! 既然王九槐已经投火自尽,死者为大,就不宜再追究了。毕竟人家的态度很端正,说死就死。 在大清朝,除了谋反大逆罪,一般不建议攻击逝者! 很容易被人诟病为:没有人性! …… 泗州知州吓坏了。 第一时间就派出了精干衙役,四处查访,抓人找线索。 条条证据链都指向了江南的伪吴王。 有动机:烧毁粮草,间接支持了教匪残部。 有前科:似烧过扬州官仓。 有实力:不解释。 谁敢怀疑,谁就是潜在的“江南分子”。 督粮道衙门,果断出兵抓捕了5个在清江浦码头分析案情蹊跷的嫌疑犯,包括一个掌柜,一个苦力,三个水手。 上了大刑,顺利得到了他们“收了江南反贼黑钱”的口供还有物证。 游街斩首示众。 …… 扬州知府胡佐佑,送来了“洪泽湖粮船被焚”事件详细的卷宗,以及各衙门之间的行文。 布政使钱峰看了3遍,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问道: “嘉亲王那边怎么样?” “行辕移文要求淮安督粮道衙门再次起运粮草,但遭到了婉拒。毕竟,已经送过一次了。督粮道衙门如今也没有余粮了,合情合理。” “那军粮缺口怎么办?” “建议嘉亲王停止剿匪,就地征粮,再苦一苦皖北百姓。” “泗州官府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洪泽湖浪大,船沉了,啥也找不到。抓了几个渔民,他们供认好像似乎看到了贼人的船只。想来是伪吴王无疑。” 见钱峰想较真,胡知府又连忙补刀: “亦有纵火前科。” 去年,福康安视察扬州城,下榻处遭袭。全扬州城都听见了炮声! 盘点后发现,城中一口气烧了十个八个官仓。 这口黑锅必须扣在李郁脑门上。 …… 钱峰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合上了卷宗。 胡知府也松了一口气,离开了布政使衙门。 心腹随从突然说道: “府尊,我们上次就不该给江北大营拨那1万石军粮。白花花的大米给丘八们吃,太可惜了。我们下次也~” “闭嘴。” …… 皖北大营, 一群将官郁闷的坐在帐内,望着上首的主心骨。 嘉亲王永琰,咳嗽了两声,说道: “本王已经向周边数府行文,要求他们速速支援军粮,填补缺口。” “王爷,徐州镇愿继续追歼残敌。”徐州镇总兵王世仁,拱手道。 “可营中没有多余军粮了。” “回王爷。秋收在即,战马沿途啃庄稼就行。” “这不妥吧?” “王爷仁厚,付出些许代价,是为了更大的胜利。” 永琰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士兵的口粮呢?” “可以沿途筹粮。百姓们爱戴朝廷,想必会箪食壶浆,道迎王师。” “王总戎忠心国事,本王会替伱请功的。” “徐州镇谢王爷恩典,只求补充一些战马。” “给你100匹?” “嗻。” 王世仁开心的离开了,准备再抢几波战功。 实际上顺刀教起义军已经不存在了。死的死,逃的逃。 不过这并不影响剿匪。 王世仁可以指着太阳发誓: “这一趟出去,斩首几何,取决于我的视线里能看见多少老百姓。” 永琰还是太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这段时间他已经认定了超过4万级教匪首级。 被底下的丘八们当成了散财童子! 直到兵部转来了乾隆的手谕,他才焕然大悟。 …… 安徽,池州府向西150里,黄石矶。 4座五星棱堡均已竣工。 其中有3堡是互为犄角,呈等边三角形分布,相距4里。 另外1堡是独自存在,距离堡垒群有20里。 苗有林就站在这座孤零零的堡垒一角上,举着千里镜。 “视野真好,一览无余。” “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座土丘,清军一定会猛攻这里的。” “老张,你是参谋,不必在这陪着老子,我派几个骑兵送你回去。” 张昌光没有吭声,害怕是真的。 但是他更想当官! 苗有林似乎是会读心术,背对着他冒出一句: “富贵险中求!” “嗯。” …… 1里外有个树林, 士兵们轮番出动将树全部砍光,树干运回来绑扎成木排竖在外墙上,中间挖出了射击方孔。 若是现在不砍,敌人来了就会被敌人利用做成盾牌,攻城器械,云梯等等。 即使抽不出人力去砍伐,也要放一把火烧掉。 战争,一切都要不择手段。 傍晚,太阳逐渐消失之前。 堡内再次从附近的河流取水,烧开放凉后让士兵们灌满皮囊。 “苗大人,会缺水吗?” “问题不大。沿江地区的地下水位高。”苗有林用佩剑戳着地面,“我估计最多挖个2丈就能出水。” 张昌光跟在后面,若有所思。 参谋本部出来的人,思维都形成了若干固定模式: 比如防御战前,先考虑工事、火器布置、弹药,再考虑兵力、粮草、淡水、天气。 …… 夜晚,一片死寂。 棱堡栈道竖起了木头杆子,上面悬挂起十几盏气死风灯,各角布置了哨兵。 夏末,气温倒是不冷。 到了半夜,一名打盹的哨兵起来放水,迷迷糊糊之间抬眼望去。 四周居然望不见一盏灯! 他瞬间浑身汗毛竖起! 用力揉揉眼睛,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他立马踢了一下在迷糊酣睡的同伴: “快起来,不对劲。” “敌袭?”同伴立马跳起来,抓起铜锣就要示警。 “等一下。” 俩人定定神,似乎也没有敌袭的迹象?堡内很安静,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堡外也是一片死寂。 …… 俩人顺着栈道往前走了十几丈,终于看到了挂在杆子上的气死风灯透着朦胧的亮光。 又将脑袋探出矮墙,恍然大悟。 异口同声道:“起大雾了。” 巡夜的值星官甘长胜也发现了天气的异常, 按着剑柄走了过来,反复前进后退,观察这盏灯的可视距离。 最终,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见度5丈都不到。” “快,立刻叫醒所有的哨兵,各就各位。我去禀告副总指挥。” 甘长胜跳下栈道,一溜小跑去了苗有林的屋子。 咚咚砸门,然后隔着木窗喊道: “副总指挥,有急务。” 苗有林穿着单衣,抓起佩剑和手铳冲出来。 一抬头,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语气里透着紧张: “这么大的雾气?有出事!” “鸣锣。” 深夜宁静,锣声刺耳,正在酣睡的士兵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冲出屋子。 很多人军服都没来得及穿,但却没忘了拿武器! …… (本章完) 268 大雾之下的棱堡攻防战,史上第一混乱! 苗有林站到一辆辎重马车上,大喊道: “弟兄们,起大雾了。” “从现在开始,三班倒。轮流上栈道执勤,1个半时辰换一班,和衣而睡,抱着武器睡。” 命令下达完毕, 值星官接手,先调了200火枪手穿戴整齐去栈道坐着。 其余人回屋,继续睡觉。 堡内喧嚣了一阵后,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偶尔的铁器碰撞声。 1里外, 一群身穿皮袍的粗壮汉子,一声不吭的趴着,耳朵贴地。 “札萨克,汉人叛军没有发现我们。” 舍楞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身后是数百名沉默的土尔扈特骑兵。 为了隐蔽行军,战马的马蹄裹了软布,马嘴上了笼套,人也咬着一根稻草。 清军早就侦查过了,但这次偷袭是纯粹意外。 阿桂发觉最近雾天多,临时起意将这些外藩骑兵派来了,想打一个措手不及。 …… 苗有林直愣愣的望了一会天,打了个哈欠。 也回屋子睡觉了。 而参谋张昌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喝了几口水后,顺着临时搭建的木头阶梯爬上了栈道。 又从栈道,顺着内墙挖出的台阶走上平台。 几名炮手立马起身,向他行礼。 “弟兄们不必拘礼,坐下吧。” 按照李家军的军规,参谋等同于副营指挥使,属于标准的中级军官。士兵们向他行礼是正常行为。 而值星官甘长胜也恰好在这块菱形平台上,举着千里镜瞭望。 值星官轮值制度: 军队在执行任务期间可挑选优秀中下级军官不少于4人,轮流担任这一职务。 只要主官不明确接手指挥权,则值星官可以代行一切主官权力! 这个制度优点多多。 主官可以安心休息,不必时刻绷着紧张的心弦。 中下级军官可以更快的成长,熟悉指挥流程,体验荣誉感。甚至可能取得意外军功,从而一飞冲天。 …… “甘队长,你在看什么?”张昌光问道。 “你猜雾气里会不会藏着人?”值星官甘长胜举着千里镜答道。 “别胡扯。”张昌光脸色发白,将手藏在背后掩饰紧张。 可颤抖的嗓音还是出卖了他,但没人嘲笑他。 这么大的雾,谁心里都忐忑! 半個时辰相安无事, 所有人都自我安慰,应该没背运,坐在栈道上靠着内墙闭眼休息。 第2军团的兵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的路上、因而老兵多。 张昌光是头次上战场,紧张的睡不着觉。干脆默默的坐在平台上发呆,不时神经质的伸出手抓一抓雾气。 …… 而眼睛酸疼的甘长胜也收起了千里镜,并排坐了过来。 “老张,你也是淮西人?” “不,我是绍兴府人士,投笔从戎。” “哎呀,失敬失敬。我乃是广西人士,曾经小有几亩薄田,被官府夺了。对了,参谋是做什么的?” “谋算于百里之外,百日之前。” “那你在小本子上演算什么?” “估算火药消耗。堡内一共有6200斤火药。咱们有400个燧发枪手,齐射一轮就是20斤火药。按照中等烈度的战事算,每人每天射击40次,再加上火炮,那一天大致就要消耗1000斤火药。” “也就是说,火药够支撑6天?” “对。” …… 俩人分吃了一块烤饼。 突然,甘长胜警惕的站起身四处张望,鼻子很夸张的嗅探。 惹的平台上的所有士兵也狐疑的跟着嗅鼻子。 “你们闻到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啊。” “不对,我总觉得雾气里多了一点味道。” 对于这种疑神疑鬼的表现,众人不想骂娘,继续坐在矮墙后,或闭眼养神,或吃点东西。 原本,甘长胜这个队长就不太有威信。 他底下的一队兵都是淮西人,天然的有地域陌生感。 第3军团和第2军团在杭州城外换防时,部分军官和士兵做了交换。 王命不可违, 他这个广西人就这样从第3军团交流到了第2军团,军职还莫名的上升了一级。 能当上值星官也很侥幸。 苗有林出于某些考虑,挑选了4个淮西军官,1个贵州军官和1个广西军官轮值,省得以后被其他人诟病。 …… 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 堡内的火头军开始做饭,以煤炭为燃料,铁锅烹煮。 烤饼、咸肉条都是现成的。 另外还现蒸了一些馒头,成为了最抢手的食物,每人只能分到一个。再切些辣咸菜丝,这样的伙食标准相当可以了。 栈道上已经轮换了一批火枪兵,大口吃着早餐,人均大胃王。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毛病! 甘长胜用烤饼夹着咸肉猛啃,突然间表情紧张,站起身朝着堡外看去。 “老甘你眼珠子瞪这么大,看见了啥?” “嘿嘿,说不定堡外的小河边有个大姑娘在洗脚呢。” …… 一群兵来了兴致,纷纷加入了颜色聊天。 平台上的道德水准急剧下降,快乐情绪急剧上升。 甘长胜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 表情狰狞,大吼一声:“趴下。” 自己扔掉食物滚到了矮墙后面。 堡内反应快的立马有样学样,寻找障碍物。 反应稍慢的,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堡内的一半区域,遭遇了一轮箭雨的洗地。 “敌袭。” 所有人都疯狂的奔跑起来,窜上栈道。 “开炮!” 火炮的轰鸣撕开了雾气,却不知道打到了什么。 张昌光急的大喊: “别乱打,这是浪费火药。” 然而他这个参谋说话就好似放p,不带响的。 …… 直到苗有林走上栈道,大声怒吼: “停火,别踏马的乱打乱轰。” 枪炮声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紧接着就遭遇了第二轮箭雨,因为有了准备,损失不大。 随军大夫开始救治伤员,十几个大夫的职业背景都很狂野,有屠夫、入殓师、仵作等。 在他们眼里,活人就是个物件。 手不辣,心不狠,做不了外伤医家。 先救轻伤员,后考虑重伤员。几乎都是第一波箭雨造成的。 …… 苗有林戴好铁盔,探出身观望。 堡外一片死寂,雾气浓的像一堵墙,什么也看不见。 “踏马的,老子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鬼仗。换霰弹,换抬枪。” 军官们将命令大声的传了下去。 军心稍定! 苗有林继续大声的鼓舞士气: “弟兄们不要怕。咱们看不见,他们也看不见。我们躲在后面放枪就行。” “第2军团,万胜。” 士兵们也跟着狂呼“万胜!”。 欢呼声透过雾气,传到了3里外的土尔扈特札萨克,舍楞的耳中。 他面露惊讶,随即低声说道: “趁着雾气,在南面佯攻,西面主攻。” “是。” 几十骑冲进了雾气,准备用骑弓在南面制造压力。而主力400多人则是下马步战,安静的绕路进攻。 矮壮、大脸盘的舍楞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这一仗他想打出点名堂。那样的话,下一届土尔扈特的汗王位置说不定就会轮到自己。 …… 砰砰,砰! 枪声零星响起,对着传出动静的区域盲射。 苗有林的战场指挥经验丰富,换上大抬枪后效果很棒,雾气中不时传来惨叫。 霰弹,永不过时! 土尔扈特骑兵想放箭就必须进入百米距离内。 马蹄声穿透雾气。 而这个距离一旦被守军根据声音判断了大致方向,就很容易命中。 随着雾气当中一声声惨叫落马,似乎胜利的天平逐渐朝着第2军团倾斜。 西面, 脚蹬软靴的400多土尔扈特人摸到了城下。 这些人甚至披上了白色的披风,身形和大雾融为一体。 在博斯腾湖畔的冬天狩猎时,为了隐蔽接近猎物,土尔扈特人会披着白色披风,和雪地融为一体。 小小的披风,竟成了今日大雾的最佳道具。 …… 双方几乎在同时看到了彼此。 “开枪。” “杀。” 土尔扈特兵倒下了十几人,但其余人成功的冲到了堡墙下,甩出几道鹰爪钩勾住木墙。 众人将弯刀插回刀鞘,抓着绳索开始攀爬。 几十名弓箭手则是各自散开,虚搭箭矢,背对着同伴掩护。 射击方孔内,一名火枪兵扣下扳机的同时自己也面门中箭。 倒地抽搐,被同伴拖开。 “自由射击,把他们打下去。” 枪声连绵,火药的白烟造成了更大的麻烦,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变成了瞎子。 有军官大喊道: “不要吝惜弹药,盲打。” 这个时候,火力密度才是关键。 炮手们满头大汗,疯狂的调整火炮角度。 因为敌人已经冲到了堡墙下面,火炮的作用尴尬。 幸亏是棱堡设计,可以充当侧向杀伤。 几炮霰弹下去,正在攀爬的土尔扈特兵死伤惨重,背后中弹。 …… 一圆脸汉子挥舞着弯刀,喝道: “架杆子,上。” 长长的木杆略有弹性。 一人握着杆子尾部,前冲发力。一人握着杆子头部,借助惯性快速冲墙。 兔起鹘落之间,就把4个人送上了平台。 弯刀连续挥舞,炮手皆倒在了血泊中,仅有1人跳墙得生。 这名土尔扈特先登勇士解下腰间的长绳甩下。没一会,就顺着绳索爬上来3个同伴。 “一起挪动火炮。” 四人咬着牙将火炮调了个,对准了冲来的火枪兵。 轰,血雾漫天。 不过他们的好运气也到头了。 临近的一处平台,炮手们将炮口对准了他们,瞄准后点燃。 一发复仇的实心弹命中平台。 连人带炮全部砸飞,掉下去的炮筒又将几个攀爬到一半的土尔扈特兵砸成了肉饼。 …… “黄肆,你带甲士营冲出去。” “遵命。” 200甲士披挂完整打开了堡门。他们兵分两路,放平长枪准备清理正在攻堡的敌人。 “放箭!” 土尔扈特人分出了一部分弓箭手拦截。 零星的箭矢叮叮当当的打在盔甲上。骑弓的威力,根本无法穿透这种“山寨版板甲”。 黄肆大喜: “低头,冲上去。” 硬挨了3轮箭雨,居然只倒下了2个人。 数十名土尔扈特弓箭手被甲士营击溃,一哄而散,西面城墙的压力骤减。 …… 舍楞却抓住机会,派出了手里唯一的预备队。 200骑兵一路猛冲,居然趁着堡门尚未来得及关闭,直接冲进了堡内。 狂奔的战马撞飞了赶来关门的几个火枪兵。 土尔扈特人挥舞着马刀和赶来增援的火枪兵缠斗在了一起。混战当中,不时有人倒地。 苗有林慌了神, 这种情况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太乱了。 从一开始,战争的节奏就被打乱了。 “快,抢回堡门。” 他很清楚火枪兵的劣势,一旦和敌人陷入混战,全军覆没是早晚的事。 而突进来的土尔扈特骑兵也很郁闷。 堡门的两侧都是土墙,呈喇叭状向内延伸了至少7丈,之后是一排木屋。 他们被迫减速,然后就被结阵的火枪兵举着刺刀死死的堵住了唯一通道,无法给后续同伴留出足够的冲击空间。 只能不断的挥刀,企图杀出一条血路。 …… 这时,平台上的参谋张昌光突然反应了过来。 一把揪住值星官甘长胜: “你马上带人走栈道,把炮车和土袋推下去堵住堡门通道。” “遵命。” 甘长胜立马带人照办,因为参谋的理论军阶确实比自己高。 团体在混乱情况下会本能的需要主心骨,有人愿意站出来力挽狂澜,就会被其余人视为救命稻草。 栈道距离地面高度约有8尺,底下有木柱子支撑,环绕堡垒内墙一周。 甘长胜带着一群兵从栈道上将空炮车推了下去。 又将土袋扔下去,觉得不够还将几段被打碎的木制矮墙也扔了下去。 底下位于这段通道的敌人被砸死好几人,截成了两段。 堡门缺口被堵住了! 门外的土尔扈特骑兵透过障碍物的空隙,高呼着自己的同伴,无奈的离去。 …… “开枪,打死他们。” 站在栈道上的火枪兵调转枪口,把陷在堡内的敌人骑兵陆续打死。 张昌光站在堡门上面的栈道,吆喝道: “甘队长,准备一门火炮装霰弹,对准堡门,让土尔扈特人再抢一次。” 甘长胜感觉自己的机会大门隐隐打开了。 刷的跳下栈道,不顾摔的生疼冲向一门6磅炮,抽出佩剑: “伱们从现在开始归我指挥。” “换霰弹,把炮推到门口。” 一队火枪兵也跟着他,冲到了堡门通道。 清理掉障碍,搬开那一门侧翻的炮车,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木栅栏,以及压死的战马。 视野豁然开朗。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堡门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果然,土尔扈特骑兵又冲来了。 看不见人,但听得见越来越重的马蹄声,还有那种游牧民都会的悠长嚎叫。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所有人手掌出汗。 火枪兵们前排蹲,后面站立,平端火枪,肩并肩准备迎接雾气里冲出的骑兵。 …… 参谋张昌光站在位于堡门通道上方的栈道,突然探出身子向外瞭望。 “甘队长,鞑子骑兵冲过来了。等他们到了面前再开~” 话音未落,一根羽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面门。 人当时就直挺挺的摔下栈道。 扑通,摔在了甘长胜面前,距离2丈之外。 正所谓:“绍兴书生志未酬,未曾绽放身已死”。 来不及悲伤或者震惊, 土尔扈特骑兵已经从雾墙中冲了出来,骑矛平端,三骑并列,势不可挡。 (本章完) 269 好消息:大雾散了。坏消息:外面全是人! 高速冲锋的土尔扈特骑兵,短短几息就冲进了堡内。 甘长胜大吼一声: “开~炮。” 轰,众人只觉得耳鸣,眼前白烟缭绕。 数十颗狂暴的霰弹,硬生生让骑兵速度归零,狭窄的通道一扫空! “开枪。” 50杆燧发枪齐刷刷射击,堡门外的雾气里又传出一片惨叫。 …… 甲士营也缓缓后撤。 他们完成了任务,绕堡垒一圈击溃了敌步兵。战死20余人,10人带伤,结阵退回了堡内。 满是窟窿的堡门再次缓缓关闭。 短短的两刻钟内,棱堡就经历了一次血与火的考验,几乎被攻破! 苗有林惊魂未定,抓紧布置重新构筑防线。 尤其是几处被摧毁的平台,需要换新炮,重筑火力点。 突然,他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抬头望去,瞬间狂喜: “出太阳了,出太阳了。” 堡内所有士兵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老天爷眷顾,太阳照下万道金光,雾气在肉眼可见的逐渐消退。 只要视野清晰,又何惧清军围攻! 苗有林登上一处平台,放眼望去,能见度越来越高。 五十丈,一百丈,一里~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 千里镜内,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地平线都出现了一条红线。红线逐渐膨胀,变成了红色海洋。 无边无际,朝着堡垒涌来! …… “快,把库存弹药都发下去。” “火炮、抬枪全部搬出来,一杆也不要留。不过了!” 实际上不用苗有林强调,所有士兵都意识到了紧迫性。 堡外的红色海洋乃是头戴红缨凉帽的清军绿营兵集群,数量之庞大令人竖起汗毛。 2柱香的功夫, 兵线就已经逼近到了4里外,在呜呜的牛角声中停住了脚步。 “拜见抚远大将军。” “舍楞盟长请起。” 阿桂态度温和,并无傲慢。 他拉开千里镜观察了一下那座还在冒着黑烟的堡垒,皱起了眉头。 舍楞连忙询问: “大将军,可曾见过如此形制的堡垒?” “本官戎马半生,却是未曾见过。” “下官见过。” “哦?” …… 见阿桂十分感兴趣,舍楞心中窃喜,低声说道: “下官曾在哈萨克汗国边境攻打过数座类似的堡垒。他们叫作棱堡,是欧洲传来的。” “棱堡?这名称倒是形象。” 阿桂一边听,一边透过镜片仔细观察着。 并且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 “此堡虽形制古怪,但作为小股兵力驻扎的野战壁垒却是很妙。” “大将军英明。” 阿桂乃是帅才,战场经验丰富,当即就看出棱堡的优势所在。 舍楞见状不再卖弄,默默退到了一边。 过了好一会,阿桂摇头道: “老天爷不给方便,太阳出来的太早了。若是这场大雾再持续那么2个时辰,哼~” …… 棱堡内, 苗有林也在感慨:“若是这场大雾再持续那么2个时辰,我们就全完了。” 20几位军官,在他面前站成一圈。 “黄肆,你的甲士营就在栈道下歇息。无险不必出战。” “遵命。” “辎重营所存之多余火枪全部下发到士兵。提前装填好,备用。” “遵命。” “除了5個角的平台各安置一门火炮。多余的6门火炮,2门布置对准堡门通道,4门藏在屋内对准道路。” 见众人有些疑惑,他又补充道:“以防堡墙被破。” …… “副总指挥,可否将所有辎重车辆拆毁加固工事?” “可以。” “诸位各司其职,武人嘛胆气就要豪壮些。求援的快马已经派出,想必援兵很快即可抵达。”苗有林突然大笑道,“此战打的漂亮些,我与诸位皆可更进一步。富贵险中求。” “愿与副总指挥同生死。” “这就对了嘛。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苗某人,永远是各位的好大哥。” 一番激励,士气高昂。 富贵险中求,淮西兵们建功立业的心炙热着呢。 几名木匠出身的士兵,临时改造了几辆辎重车厢。 将多余的刺刀、长矛固定在其正面,做成了简版的“塞门刀车”,停在堡门内的通道一侧。 …… 清军没有立即发起进攻,而是派遣斥候在四周侦查了好一会。 众将官又听取了舍楞和麾下残兵的描述, 对于堡垒的兵力、火器、作战方式、堡内地形大致有了了解。 “歧征。” “奴才在。” “九江镇绿营打头阵,你率部督战。昭告将士们,功必赏罪必罚,本官就戳在这看着他们。” “嗻。” 在吃了几次大亏后,清廷改变了作战思路。 八旗兵只督战不进攻。 让绿营兵去啃硬骨头,流血伤亡也不心疼。只要有军饷,绿营兵就永不枯竭。 当然了,绿营精锐还是宝贵的,不能随便填线。 九江镇总兵常贵仁,正在和底下心腹作安排: “镇标殿后,稳住阵脚。各营把新募兵全部顶上去,以老兵跟随督战。” “丑话先说在前头。赏银不会赖账,杀头也不会宽恕。” “嗻。” 十几个游击,守备纷纷抱拳领命。 …… 九江镇倾巢而出, 包含: 镇标前后营,广信营,铅山营,饶州营,浮梁营,建昌营,广昌营,武宁营,瑞州营,抚州营,铜鼓营,南康营。 兵力共计9000余人,其中三分之二是新募兵。 光是排列阵型就用了半个时辰。 九江镇从南面和西面进攻,避免了阳光直射影响视线。 不得不说,乾隆中期的清军当中还是有一批合格中高级军官的。这批人逐渐老去后,清军才迎来了塌方式的战斗力骤减。 战鼓声咚咚敲响。 各式旗帜飘扬,军阵开始前移。 刀盾兵(新兵),鸟枪手(新兵),弓箭手,各营督战老兵,层次井然有序。 身后隔着30丈,是镇标营和火炮营。 又隔着50丈,是土尔扈特马队。 又隔着70丈,是八旗马队。 咱大清最讲究尊卑有序,打仗也是如此。 …… 土尔扈特盟长舍楞,看的热血沸腾,低声和身边人说道: “大清兵强马壮,万万不可生出非分之想。我部当世世代代忠诚于大皇帝,守卫边疆。” 侍卫队长不住的点头。 他们是跟随渥巴锡大汗,从伏尔加河一路杀回来的。 令部族畏惧的罗刹帝国女皇叶卡捷琳娜,未敢派兵进入伊犁将军的防区截杀。哥萨克骑兵和哈萨克骑兵,在边境停住了脚步。 自此,土尔扈特成功融入大清。 大清皇帝之强势,令所有族人印象深刻。 去年,渥巴锡大汗临死前,和榻前的幼子、妻子、部族首领们再三叮嘱: “尔等只有严加约束村俗,安分度日,勤奋耕田,繁衍牲畜,勿生事端,致盼致祷。” 所有人都记住了。 大清,就是土尔扈特的天! 若叛,世上再无土尔扈特。 …… 战鼓声陡然加快。 冲在最前排的刀盾兵、鸟枪兵们也加快了步伐。 几乎在同时, 他们也遭到了火炮的精准轰击,实心弹呼啸着弹跳而来,呼啦啦打穿了6层人。 带血的铁球,停在了镇标营的前面。 九江镇总兵常贵仁松了一口气,笑道:“幸而贼兵火炮不多。” 众人皆以为然。 第5营第1火枪队的队长,甘长胜也有同样的想法。 “咱的炮也太少了。” “没办法,棱堡没地安置火炮,这要是换成杭州城,一面城墙能搁几十门炮。” 突然,栈道下面的甲士营指挥使黄肆站起身喊道: “把铁盔扔给火枪兵弟兄们。” 众人恍然大悟,连忙摘下铁盔抛上去。 火枪兵们也不矫情,连忙捡起臭烘烘的铁盔扣在脑袋上,顿时感觉安全感大增。 …… 2轮炮击后,清军进入了射击范围。 “自由射击。” 瞬间腾起一层白烟,随即被微风吹走。 老天爷似乎是站在第2军团这边的,阳光和微风帮了大忙。 堡内守军都是老兵,自由射击,节奏并不慌乱。 80丈外的绿营兵不断中弹栽倒。 前进的步伐瞬间减缓,士气变的虚弱。 “进攻,不许停。” 躲在后边举着刀盾的督战老兵们,立马怒骂威胁。于是军阵又开始缓缓前进。 后面,镇标营和火炮营停住了脚步开始架设火炮。 这一仗是突袭,携带的火炮不多。仅是一些轻型火炮,例如九节十成炮、弗朗吉炮等。 阿桂想打突然袭击,因而没有令人携带重炮,否则行军速度要慢一半。 理论上讲,重炮可以从九江造炮处走水运顺江而下。 但是,生性谨慎的阿桂担心遭遇敌人水师的拦截。 一旦遭遇,长江水师必败。重金铸出来的大炮就会沉入江底。 算一算,还是死点绿营兵更划算。 …… 棱堡内的火枪兵沉稳的装填射击。许多人手里一杆,身边还有一杆。 但是敌人实在是太多了,黑压压的好似行军蚁涌向堡墙。 “上抬枪。” 明显更沉闷,更响的枪声,令人振奋。 几十杆抬枪的齐射,让清军小小崩溃了。 细小的铁砂弹幕是无甲单位的噩梦。中弹者多数不会死,倒地打滚惨叫。 督战老兵举着钢刀,大骂: “不许退。” 然而无效,绿营新兵们还是争先恐后的撤了下去。督战老兵们自然不会手软,立马挥刀乱砍。 …… 望着这些好似受惊兔子的逃兵,镇标副将抽出佩刀: “开~炮。” 佛朗机炮瞬间喷出火焰,将眼前的逃兵打翻了一片。 所有人都傻了。 原来,他娘的火炮是打自己人的,不是用来攻城的。 镇标副将站在一辆炮车上,挥舞着佩刀,表情狰狞: “退回去,继续攻城。” “朝廷法度森严,临阵溃逃者灭3族,先扒房子后扒祖坟。想想你们的妻儿,想想你们的父母,想想你们的祖宗十八代。” 然而,效果相反。 原本被炮击打懵,踟蹰不前的逃兵们竟然纷纷绕开火炮溃逃。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大人,这次募的兵多数是流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压根没3族。” …… 副将大骂: “哪个龟孙子募的兵?就知道省抚恤金!踏马的知不知道这种兵会哗变的!” 亲兵立马将他拉下来,捂住嘴。 “嘘。乃是抚远大将军亲自制定的募兵策。” 副将立马噤声,讪讪的环视一周,见大家都很忙碌,假装没听见。 人情世故! “拦住溃兵,杀无赦。” 镇标营兵丁只能举起火器弓箭劈头盖脸的一阵喷。 再加上土尔扈特骑兵赶到,雪亮的弯刀和吓人的马蹄声总算镇住了这帮缺乏软肋的新兵。 乱糟糟的一炷香工夫后,再次发动进攻。 阿桂放下千里镜,嘱咐道: “把辎重车拉上去,构筑车阵。” “嗻。” 车阵,可以将士气提高10个百分点。清军躲在车阵后放箭开枪的勇气还是有的。 ……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堡内的火炮,立马把攻击重点换成了车阵。 炮弹一旦命中车厢,瞬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周围的士兵都跟着倒霉。 2个时辰的攻防战, 绿营兵的尸体,已经可以搭街垒了。 九江镇的绿营兵打了1个时辰,然后换成了长沙镇继续进攻。不能光江西人流血,也得换湖南人流点。 阿桂作为乾隆朝的全能帅才,很懂平衡。 车轮战看似呆板,实则很恐怖。 绝对的实力碾压,什么兵法也挡不住。 堡内, 苗有林已经意识到自己走到了悬崖边上。 火枪虽然对士兵的体力要求低,可也架不住连续2个时辰的作战。 如果不是库存了500支备用燧发枪轮换,加上射击频率不高,早炸膛了。 “伤亡几何?” “伤亡70人,受伤125人。” “弹药库存呢?” “不知道。” “把张参谋找来!” “他,他死了。” 苗有林一愣,随即离开堡墙一头扎进了张昌光生前居住的屋子。 粗暴的翻找他的个人物品。 翻出了一个本子,上面记载着火药储量,铅弹炮弹储量。还有以600人份的预计日弹药消耗量。 …… 苗有林将本子揣进怀里,小声嘀咕了一句:“都是命!” 大步走上了栈道,观察了一会攻防战, “黄肆。” “属下在。” “配合我玩一波大的,敢不敢?” 黄肆笑道:“有何不敢?” 二人躲在栈道底下,简单商量了一会达成了共识。随即又召集所有队长以上军官,传达下军令。 “停止开枪。” 堡内的枪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蹲在栈道上默默装填,一人两支。 …… 有人脱下白褂子,用木棍顶着来回摇摆。 堡外的清军也疑惑停火。 喧闹的战场安静了下来。 “贼兵欲降?” “好像,似乎是吧。” 督战的长沙镇总兵令人去请示阿桂。 堡内,第2军团利用这难得的空闲分发食物淡水。 “弟兄们,吃饱喝足。待会跟着老子摸一摸阎王爷的脑瓜子。” 苗有林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亢奋。 自己曾是贵州绿营一低阶武官,在金川前线因罪潜逃,阿桂曾经是自己遥不可及的最顶头上司。 今日居然有机会和他掰一下腕子。 如果侥幸能赢,这是何等的荣耀? …… 长沙总兵按捺不住,想抢功。 吩咐手下: “先入堡,插旗。” 一队得了赏银的兵刚接近堡墙30丈,领头的把总就被一枪放倒,众人连忙往后跑。 苗有林探头喊道: “走火,这次是走火。” “老乡们别跑,让你们管事的过来。兹事体大,得找个大官来谈。” (本章完) 270 过于离谱,阿桂炸毛了! 苗有林匆匆将自己的亲笔书信捆在箭杆上,怕不够醒目。 又从身边阵亡士兵的衣角撕下一根被血染红的布条,捆扎在箭杆上。 然后,抛射出几十丈远。 箭矢戳在土里,红色布条在风中飘扬。 他这才喊道: “我们要和抚远大将军对话,我们是有诚意的。” 长沙总兵捏着书信,眼里几乎喷火,却也只能照办。 阿桂拿到信件时忍不住笑了。 信封中间, 竖写着一行大字:抚远大将军亲启。 角落里还有一行小字:金川军前效力,前贵州绿营千总,苗有林拜上。 …… “原来还是位故人。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吗?” 幕僚中, 一位师爷瞅了下落款,尘封的记忆涌出。 “东翁,确有此人。因押运粮草延误而叛逃。哦对了,此人中途还杀官兵劫走了一些金川俘虏。” “胆大包天!” 帐内的人都沉默了,这种事只能由主帅开口,旁人最好不要发表意见。 招安——寥寥两字,水深的没底儿。 看过水浒的都懂! 阿桂斟酌了一会,开口道: “此人桀骜不驯,但却颇通战法。以千人之兵,低矮堡垒,硬抗我大军的围攻大半日。不过,他想要总兵实职,属实是狮子大开口。” 这等于是定下一个基调! 成都副都统歧征笑道: “赏个副将还行。奴才瞧着这个姓苗的有两把刷子。如果他愿意弃暗投明的话,还是可以重用的。” …… 阿桂却是很严肃的说道: “想招安,就得有诚意。谁敢去探個底?” 九江总兵常贵仁,抱拳道: “下官愿往。” “好,常总戎英勇可嘉。当速速探明贼兵数量,尤其是火药余量。莫要给他太多时间。” “嗻。” 骑着马,打着白旗的常贵仁抵达堡墙下。 “副总指挥,怎么办?” “放进来。” 苗有林手按剑柄,站在堡门后,脸色如常。 常贵仁也算是狗胆包天,居然解下佩刀扔给护卫,就这么独身一人走了进来。 两侧,火枪兵持枪肃立,刺刀染血,怒目相向。 他很欣赏的赞叹道: “好兵!” …… 俩人密谈小半个时辰,一会激烈争吵,一会哈哈大笑。 居然产生了惺惺相惜感! 俩个绿营人,俩个同类人。在大体了解了彼此的诉求后,甚至聊起了绿营往事。 送出堡垒时, 苗有林抱拳行礼: “常兄弟,拜托了。” “本官当尽力而为。是否应允,还得抚远大将军决定。” 这样一来一回, 堡内就争取到了1个时辰,士兵们得到了休息,枪炮也冷却,热腾腾的食物也吃到了嘴里。 最关键的是,堡内依托木屋再次构筑了防线。 改造出了5辆塞门刀车! 还有辎重车放倒组成的街垒。 …… 午时已过,未时将至。 常贵仁骑着马再次抵达堡墙下,手持一纸: “苗兄,从二品的副将,可改编500兵。条件是你拿下黄石矶的堡垒,自证忠诚。” 苗有林站在墙头,厉声喝道: “朝廷如此吝啬,区区一个总兵都舍不得,还想要老子的忠诚?老子的条件改了,提督!” 常贵仁脸色大变,连忙拨马离开。 不过还好,没有被兄弟打黑枪。 阿桂帐中, 众将官听了纷纷变色暴怒,要求踏平棱堡。 否则传出去要被朝廷那帮御史喷死,损兵折将是小事,丢了面子可是大事。 阿桂也颇为愤怒: “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击。一刻不停地轮番进攻,长沙镇、漳州镇、永州镇、绥靖镇、镇远镇,每镇攻半个时辰,直到拿下棱堡。” “满蒙马队,阵后督战!” “嗻。” …… 清军的疯狂调动,堡内的人自然看在眼里。 苗有林对着一群军官说道: “我把马蜂窝给捅了。阿桂要和我玩命了。” 众人都笑了。 尤其是黄肆,仗着和王爷的关系不一般,直接调侃道: “副总指挥,他是首席军机、一等公爵、还加抚远大将军衔。和你玩命,你不亏!” 苗有林干脆站到了高处,大声喊道: “第2军团的弟兄们,怕不怕?” “不怕!” “好,都是好样的。王爷给了咱们最先进的棱堡,最先进的燧发枪前膛炮。但是所有人都给我听清楚了,待会反推一波时,一定要果断要勇猛。我们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一波了。” “万胜,完胜!” 一转头,他看到了黄肆。 见他顶盔穿甲,笑道: “老黄你别急。反推一波,你要做陷阵之将的。” …… 清军的战鼓声越来越响,牛角声更是此起彼伏。 各镇总兵旗帜,声威壮大。 毫不夸张的讲,棱堡是四面皆敌,无边无际! “老黄,你估计清军有多少人?” “鞑子马队不多,也就1000来号人。但是绿营兵怕是有4万,或者5万?谁知道呢。” 目视所及,全部是乌泱泱的人群、旌旗。 苗有林挥手: “甘长胜,你过来。” “是。” “堡门口的第一推,就交给你了。除了伱的本队,再给你30人。” “遵命。” “知道为什么要交给你吗?” “属下不知。” “因为你的名字吉利!” 说罢,苗有林大踏步离开,走上菱形平台交代炮兵! 这一仗不敢节约弹药。 库存的火药,几乎都挂在了士兵的腰间,还有一排排的木桶堆放到了栈道底下的空间。 参谋张昌光战死! 所以苗有林只能大致估计,还剩4500到5000斤火药。 铅弹充足,实心炮弹略少。 不过,还有西山枪炮厂制造的10枚滚地雷。按照目前的地势应该挺好用的。 “把这些大南瓜给分了。准备好火折子。” …… 甘长胜分到了一套盔甲,多处血迹斑斑,这让他感受到了死神的凝视! 马钢锻造出品,重38斤,整体接近板甲。前面是一整块微微有弧度的钢。穿戴很费劲,需要互相帮忙。 前面用料扎实,背后相对单薄。 王爷说:甲士营就是陷阵勇士,当一往无前,不需要考虑后背! 整套盔甲穿上之后,人就宽了一圈。 他放弃了佩剑,选择了一柄略长的单刃刀。又考虑近身肉搏,将一柄攮子塞入靴子里。 红松木堡门,千疮百孔。 喊杀声逐渐变大。 “一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土尔扈特札萨克舍楞,突然念叨了句。 阿桂听见了,但是面无表情。 他投入了手里全部的4万多绿营兵,填线的有3万5千人。其余的依旧作为督战队,以弗朗吉炮、鸟枪、弓箭压阵。 满蒙马队1500人依旧督战。 …… 棱堡平台的火炮猛地喷出火焰。 一发6磅炮弹砸入人群,犁出一道血沟。冲锋阵型实在是太密集了,目测起码打穿了7层绿营兵。 不过,区区5门炮的威力并不能阻止人海战术。 棱堡就像一头豪猪,不停的朝外喷出尖刺。 铅弹甚至能击穿前排绿营兵,威力不减,打着滚把后面人给击杀。 苗有林叹了一口气: “若是有100门炮,不,50门就够了。老子定然要让这帮绿营兵知道什么是恐怖。” …… 3轮火枪射击后, 清军阵中突然腾起箭雨,落入堡内。 中箭者摔落栈道,惨叫打滚。 堡内的一头骡子被枪声惊扰,挣脱了缰绳跑到了空地上。瞬间中箭十几支,好似刺猬。 躲在栈道下的黄肆目睹了这一幕,神经质的握着佩剑,指关节发白。 箭雨还在落下,骡子尸体上的箭矢数量还在增加。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一眼就要崩溃。 “黄大人,我们今天冲不出去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赌命吧!” 说话间,栈道上一具尸体滚落正好砸在泥地上。 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黄肆。咽喉处有一血洞,被清军的鸟枪击穿了。 黄肆起身,用手掌按着他的眼睛狠狠往下一合。 …… “给我盔甲,给我刀。” 一名黑壮汉子顶着扇木门冲过了堡内开阔空地,跑到了栈道底下。 “杨遇春,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当然是杀官兵突围啊。” 情报署熬鹰降服了这个黑厮,得到了他口头的效忠。但不太放心,所以扔到了前线检测忠诚度。 甲士营是陷阵勇士的最好归属。 但黄肆心存忌惮,只是将他作为辅兵塞进队伍。 杨遇春也急了, 一把揪住黄肆: “龟儿子,都踏马这个时候了,你还防着我?一会官兵破堡,他们能放过我吗?” 刷,周围的甲士立即举起长枪。 “别动手,给他盔甲,给他兵器。” 黄肆,在一瞬间体验到了双脚离地的眩晕感。他突然觉得这黑厮的逻辑无懈可击。 按照东北某小品大师的理论:人的双脚离地后,智商就腾腾的上升。 …… 杨遇春得到了一套全甲,还有一柄斩马刀。 堡内的兵器富余,只是人手紧缺。 火枪手不可能穿厚甲,否则装填速度要变成慢动作,戴个铁盔倒是还行。打防御战,肩部以上很容易被命中。 “盔甲怎么样?” “不错,很合身。” 杨遇春说着,就将头盔的系带用力的打了2个死结。又把袍子的衣角撕下来裹在手掌上,还找了条干净布,松垮的围在脖子里。 黄肆的眼神亮了: “练家子啊。懂挺多?” “经常杀人的谁不懂?一刀捅进去,再拔出来的时候,那血会喷的你一手一脸。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的手掌滑的握不住刀,眼睛糊的看不见人。” 说话间,栈道缝隙里,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滴在俩人中间,很快被泥土吸收。 黄肆叹了一口气: “要是能活下去,本官一定保举你。” “大人,我可是堂堂武举人,低于7品把总我绝对不干。” 黄肆笑了一下然后默默的放下了头盔的面罩。周围人有样学样,遮住了眼睛以下部位。 …… “打开堡门!” 甘长胜终于看到了苗有林挥手示意,一瞬间血液往头顶冲,吼出了破音。 突然敞开的堡门, 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清军一时间脑子宕机了。 一名千总喊道: “弟兄们,快冲,冲进去。” 于是乌泱泱的绿营兵就改变了方向,蜂拥着冲向堡门。 有门可以走,为何要爬墙? 是个人都会这么想,也会这样做。战场瞬息万变,没有反应时间。 “塞门刀车,并排上。” 3辆前侧布满刺刀和长矛的车厢,被推了出来。 和疯狂冲进来的绿营兵,撞在一起。 最前排的绿营兵睚眦目裂,但是刹不住车,被后面的同伴挤着,拍在了刀刃上。 临死前, 他还听见栈道上的贼兵在扯着嗓子大叫:“破城了,破城了,南面堡门破了。” …… 甘长胜大吼: “推,往前推。” 几十人奋力推动塞门刀车,蹬着地面发力。 这个时候, 一颗点燃引线的大南瓜从堡墙滚落,正好砸在往堡内挤的绿营兵当中,砸的3人头破血流。 大南瓜被人群淹没。 有一矮个子绿营兵意识到了不对劲,想逃离脚下这个冒烟的铁疙瘩。 然而前后左右都是同伴。 他的脚被挤的离地了,瞬间智商大幅度上升,大喊道: “快跑,要炸了。” 与其说是预警,不如说是发令枪。 轰,一声巨响,黑烟滚滚。 周围3丈的人非死即伤。 细小的霰弹和碎裂的铁壳子,威力得到了最佳释放。 甚至有半截尸体被炸飞,落到了苗有林的脚下,吓的他差点摔下栈道。 …… 阿桂望着黑烟滚滚的堡门,和狼奔豕突的绿营兵。 愕然问道: “堡门破了?” “好像是。只不过又被贼兵抢过来了。”歧征鄙夷道,“绿营兵的战斗意志太弱。” “无妨,组织再冲。” 清军传令兵大喊: “抚远大将军有令,先登升2级,赏银500两。先入堡的前50人,皆赏银100两。” 很俗套,可是很有效! 银子对于丘八的魅力,统兵者才懂。 这一次,绿营兵吸取了经验。把弓箭手和鸟枪手放在了最前面冲击堡门。 甘长胜令人移走了塞门刀车,扯下挂在前面的尸体,血腥恶心之程度令人反胃。 …… 他狞笑道: “这次把人放进来杀。” 只能说,苗有林麾下的这帮兵都是疯子。 这种行为就像是举着火把检查油箱满不满,火药潮不潮。 “杀啊。” 绿营兵们顶着霰弹的轰击,燧发枪的攒射,沿途中弹者无数。 可还是有大批的人冲进了堡门。 他们先冲过堡门通道,然后被排屋阻挡,分左右两路攻击前进。 再次遇到排屋,再次转向后就遇到了列阵举枪的两排火枪兵。 “开枪。” “开枪。” 两边几乎同时腾起烟雾。 …… 阿桂在千里镜内看的清楚,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按照多年的征战经验,此堡断无坚持的可能性了。至多半个时辰,战事就可结束。 “走,随本官去瞧瞧。” 一行人骑马缓缓向前移动。 突然,他们看到了堡内腾起黑烟,伴随着剧烈爆炸声。 “是火药殉爆了吧?” “大约是吧。” 这一次,苗有林是彻底发狂了。 令人从堡门通道上面的栈道,扔下了1个大南瓜,轰隆,绿营兵的血喷在通道两侧的土墙上。 深入堡内的绿营兵愣是没法发挥人数优势,被一排身穿板甲的甲士长矛攒刺。 被迫局部人数公平! 杨遇春跟在枪兵后面,找不到机会厮杀。 突然, 他一个借力窜上排屋屋顶,往前急跑了十几丈再跳下,恰好落在拥挤的绿营兵人群中。 …… (本章完) 271 这种神仙局,无法复制! 杨遇春一声爆喝: “你爷爷来也。” 将手中长刀左右劈砍,残肢断臂飞起,血练狂飙。 没一会,盔甲就变成了血色。 绿营兵们被杀的胆寒,掉头逃跑。却又被源源不断冲进来的同伴们堵住了逃路。 机灵点的赶紧上屋顶,换赛道。 大部分反应稍慢的被杨遇春这个红盔红甲的杀神追在后面砍,直杀的人头滚滚。 站在高处的苗有林瞅见了,心中暗想: “这是谁的部下?如此勇猛。” …… 战事,已经到达了一个无以复加的残酷程度。 源源不断的绿营兵从堡门冲进去,好似掉进了绞肉机,没掀起什么水花。 阿桂见堡垒迟迟不下,也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心中焦虑: “架梯子,四面冲进去合围。” “嗻。” 又转身吩咐道: “马队散开到四面督战,不要都跟着本官。本官安全的很!” 侍卫们稍一犹豫,就立即照办。 用歧征的话讲: “绿营兵就是天生贱骨头,咱们满人蒙人的刀不架到他们脖子上,他们就磨洋工。” 苗有林扶着铁盔,瞅见了八旗的异动。更是瞅见了那杆“抚远大将军”的大纛以及那些模糊的人影。 电光火石之间, 他产生了一个堪称疯子的想法。 “竖起我苗某人的军旗,这堡不要了,全军冲击阿桂。” “把剩余的大南瓜都给我扔出去,趁着他们懵,一口气从堡门冲出去。” “副总指挥,伤员怎么办?” 苗有林没有搭理这句话,带着亲兵走下了栈道。 剩余的大南瓜陆续炸响,在堡门外的位置连续炸了4个。 一扫空! …… “第2军团的弟兄们跟紧军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随我直冲阿桂的中军。我苗某人打先锋。” 趁着大南瓜炸的绿营兵发懵,栈道上的火枪兵全部跑向了堡门口。 甲士营一马当先, 残余的不足200号火枪兵紧随其后。 清军目瞪口呆,没能拦住。 眼睁睁的望着这群兵冲向主帅大纛。 苗有林已经疯了,举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眼睛血红。 紧跟他的是一员黑厮——杨遇春。 虽然身穿重甲,却丝毫不影响奔跑的速度,只能说是老天爷赏饭吃。 “大将军,快逃。” 舍楞刚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见阿桂不动如山,他只能咬咬牙抽出弯刀,向前一指: “护卫主帅。” 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 身穿棉甲的一群满洲八旗亲兵,也摘弓在手冲了出去。 一轮箭雨后立即挥刀对砍。 苗有林左臂中箭失去平衡倒地。只怪他冲的太狠了,又没穿全甲。 杨遇春低头,盔甲叮叮当当挡下几支箭矢,然后就猛地掷出手里长矛。 长矛破空,未能击中阿桂,却把后面的大纛给干断了。 “抚远大将军”大纛旗落地,战场一片哗然。 “军旗倒了!” “抚远大将军死了!” 战场上,开始出现令人害怕的喊声。 杨遇春举起长刀,斩断了猛扑过来的一匹战马前蹄。 他满脑子就一個想法:斩将夺旗! 既然没法当清廷的武官,那就当个新朝的武官,一样光宗耀祖! 谁当皇帝不重要,我只想做提督! 清军开始迟疑,开始恐惧,开始往后退。 有人带头,就会有无数人效仿。 恰好在此时,远处出现了一支打着“吴”旗号的轻骑兵,后面还跟着奔跑的步兵。 李郁旗下的唯一一支纯骑兵队伍,自从打下池州府后,就一直驻扎在池州境内。 收到快马军报后就一路狂奔而来,堪堪的赶上了这名场面。 “贼兵援兵已至。” “败了败了。” 世人只知疟疾会传染,却不知恐慌情绪的传染速度堪比音速。 你一句还不逃,我就扔了刀剑矛! …… 战场上的数万清军,呈现奇怪的分化。 一部分步兵往南逃跑。 一部分原地不知所措,想看看情况。 马队被步兵所阻碍,想救援接应主帅的节奏被打乱。 “阿相,快走。” 阿桂看着那个已经冲到10丈之内浑身血红,大砍大杀的黑厮,一咬牙拨转马头,在十几个侍卫簇拥下开始逃跑。 舍楞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土尔扈特骑兵跟着逃。 掌旗官比较惨,被一发铅弹击倒,刚扶起来的半截大纛再次轰然倒地。 这一次清军军心彻底崩溃了。大纛连续倒下2次,意义不言而喻。 数万绿营兵好似迁徙的角马群。 …… 苗有林捂着滴血的胳膊起身,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一剑割下阿桂的大纛,把旗面按在自己出血不止的伤口。 “副总指挥,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狗鞑子用的是倒钩箭,我这只胳膊怕是废了。” 苗有林脸色惨白,失血过多一阵阵眩晕。 堡垒内到处是尸体。 有些清军攻入较早,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厮杀。 甘长胜也是倒霉鬼,本想效仿杨遇春踩着屋顶冲出去。结果屋顶质量堪忧,咔嚓破了,直接摔了下去。 此时,他和两个绿营兵在屋子里对峙。 “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杀了你,回去领赏更好。” 之所以互相用言语试探威胁,而不动手,是因为甘长胜左手握着的短手铳。 谁先冲,谁就会先挨枪。 三人在屋内,呈三角站立。外面的厮杀声、枪炮声似乎都与这里绝缘。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 突然, 两名绿营兵感觉外面的动静不太正常,似乎是己方的人正在集体奔跑,脚步声如同滚雷。 数万人奔跑的动静,聋子都能感受到。 俩人对视一眼,预感不妙。 甘长胜也意识到了战局可能发生了扭转,举着短手铳跃跃欲试。 “兄弟,你别冲动。我们俩现在就走。” “扑街!” “枪响之后没有赢家。”一名绿营兵试图讲道理,“你最多开一枪,而我们俩手里都有刀,两败俱伤没必要的。你还年轻,退一步海阔天空。” “死扑街!” 俩绿营兵意识到眼前这个满身血污,丢了头盔的家伙是个死心眼。 再迟疑就要被人包饺子了。 …… 干他! 俩人同时扑了过来,砰,枪响了。短手铳在这么近的距离威力过剩。 擅长讲理的那家伙瞬间僵了,口鼻出血软塌塌倒地,伤口恐怖。 而甘长胜也被另一人狠狠刺翻在地,盔甲立了大功,刀尖未能刺破整块板甲,滑开了。 但是巨大的冲击力叠加绿营兵的体重,还是把他摁倒在地上。 呲着黄牙的绿营兵狠狠的按着刀柄。 刀尖就在他眼前,距离不足半尺。 他攥着绿营兵手腕,死死反抗。 …… 刀尖,缓慢的往下沉。 就在快刺破他眼球的时候,绿营兵突然一僵,随即口中喷血。 原来是甘长胜摸到了藏在靴帮里的攮子,顺手狠狠一捅。锋利的攮子刺穿腰侧,毫无阻力的深入。 绿营兵口中鲜血狂涌,喷了他一脸。 他不敢懈怠,继续发力往里捅,直到无法深入。 用力推开绿营兵后,才发现连攮子的木柄都捅进去了。 擦掉脸上的血,他踉跄跑出屋子,发现堡内几乎没人了。 乌泱泱的清军都消失了,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傻子也猜到肯定是赢了,援兵来了。 哐哐哐, 十几丈外的栈道上,有个倒霉鬼绿营兵正在疯狂的挣扎。他的脚被卡住了,栈道有一处破损,他一不小心就踩进去了。 …… 甘长胜从地面捡起一把短矛,狞笑着走到栈道底下,猛地往上一刺。 惨叫声惊天动地! 随即戛然而止,鲜血好似水龙头往下流。 他踩着破损的阶梯走上棱堡高处,眼前的一幕让他心旷神怡: 大队的清军拖着滚滚烟尘往南逃窜。熟悉的红黑军服兵线踩着鼓点,平端燧发枪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不时有人半蹲射击。 而一支举着“吴”旗号的轻骑兵,稍微追击了一阵就赶紧回来了。 兀思买可不傻, 把敌人追急了,反过来冲一波,自己就要去见长生天了。 那可是几万步卒还有上千的满蒙马队。 …… 这一仗之惨烈令所有人心惊。 伏尸十数里,战况激烈处更是层层叠叠。 堡内守军仅剩130余人,半数还带伤,余者全部战死。 兀思买略一思索,就下令后撤,撤回到20里外的堡垒修整。将损坏的火炮直接推到长江里。 同时飞报王爷。 这一仗,堪称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士气、战术、和运气缺一不可。 苗有林躺在篷车里,整个人处于发烧状态,失血过多。 回到后方堡垒, 副总指挥郑河安叹了一口气。 只要苗有林这次能活过来,总指挥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人家拿命挣的,嫉妒不来。 …… 清军没有再次进攻,虽然整点残兵尚有2万多人。 阿桂倒是很平静,写了请罪折子。 如实上报了所有战损,以及对战局的客观分析。他没有甩锅,而是将所有责任全部揽下,惹的一群将官感激涕零。 尤其是九江总兵常贵仁,吓得魂飞魄散,本以为会被当成替罪羊。 不料阿桂只是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无妨,罪不在伱。” 成都副都统歧征则是私下和亲兵说: “咱大清素来敬重好汉。苗有林若是这会来降,大将军或倒履相迎,日后官拜提督问题不大。因为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这种仗居然被他翻盘了,啧啧。” …… 很遗憾,苗有林没打算反叛。 他因失血过多,熬了3天才退烧,人虚弱的走路都打飘。 军医说他的左胳膊以后即使恢复了,也用不上力气,最多端个碗。 那一箭把胳膊里面的肌腱给切断了。 他在池州府简单救治止血后,又被水师的一艘战船送回了江宁。 一来接受更好的医疗。 二来李郁特意接见他,在病榻前聊了1个时辰。 …… 李郁听取了“黄石矶前哨堡垒战役”的详细过程,大为震撼。 说实话,出乎他的意外。 600兵据守简易版棱堡,在火炮少的可怜的情况下能抗住5万绿营兵的围攻,堪称是战场奇迹。 他当即指示: “要大力宣传,鼓舞人心。” “活下来的这些人全部官升一级,分批送到东山士官学校短期进修,之后进入第2第3军团担任军官。” “另各赏赐30两到100两不等。” “苗有林本人伤愈之后,正式拔擢为第2军团的总指挥。” 如此安排,合情合理。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苗有林的康复速度好的惊人,三处伤口都已无大碍,唯独左胳膊真的废了。 …… 在江宁期间,他好像改了性子。 一口气娶了3房妾,还置了一所大宅子。 正妻昌金倒是没有反对,很宽容的接受了这一切,成为了这所宅子里令人畏惧的女主人。 坊间传闻, 苗府妻贤妾恭,绝无争风吃醋各种后宅倾轧行为。 因为昌金和3个妾夜间卧谈,仔细描述了他们俩人是如何从金川一路走到江南的。其过程之血腥残忍,堪比鬼怪故事。 自此,后宅一团和谐。 妻友妾恭。 …… “苗大人,老夫这有一盒辽东人参,或对伤情有助。” “岂敢岂敢,谢谢胡大人。” “黄石矶一战你也算闯出了名堂,未来有什么打算?” “下官在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就有些后悔。未曾开枝散叶,死后无脸见祖先。故而不顾旁人非议,一连娶了3妾。” “人伦,孝道也。再娶3房又何妨。” 寒暄了一阵,苗有林主动提起了胡雪余的那位同乡: “下官对不住胡大人,张昌光他死了!” “老夫听说了,这不怪你。战场箭矢不长眼,这都是命。不过~你对于参谋制度有什么看法?” “王爷英明神武,参谋本部很有意义。” 胡雪余笑笑,问道: “意义何在?” “专业!” …… 突然,胡雪余说道: “世人只知绍兴师爷擅长衙署事务,却不知一样能运筹帷幄做军中高参。” 苗有林迟疑了一会,试探性的问道: “下官有意上书为张参谋争取更高的死后荣誉,同时向王爷肯定参谋随军作战的效果。待下官重掌第2军团,还希望得到参谋本部的进一步协助。” “嗯。” 胡雪余端起茶碗,点点头。 苗有林知趣的起身告辞,离开了宅子。 一场心照不宣的谈话到此结束。胡雪余很欣慰,苗虽是武夫但并不是一根筋。 他很擅长看人, 从今天聊天的结果来看,此人可交。 …… (本章完) 272 暗流涌动的吴王府,权力游戏 胡雪余心中琢磨颇深, 帝国新兴,武人勋贵最值钱!最有含金量。 而吴王麾下的武装力量:近卫军团、第1军团、第2军团、第3军团、以及水师。 近卫军团是王爷亲领,死忠和义子占据了军官团的半边天,属于绝对禁区。 第1军团总指挥林淮生,眼里只有王爷一个人。 第3军团总指挥空缺。副总指挥两人,韦俊看似雄壮义气,实则做事瞻前顾后,并无大志。李大虎那是王爷的义子,不宜结交。 水师总指挥刘武,乃是早期的从龙嫡系。或许是因为长驻崇明岛的缘故,和陆师同僚们来往渐疏,颇有些自成一体的味道。 可以拉拢的只有第2军团! 苗有林即将走马上任总指挥,且做过清廷的绿营官,有灵活基因。 郑河安,倒也不错。 只不过此人脑子更简单,野心都挂在脸上,以至于人人都知道他的“志向”。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 苗有林是雁翎刀、郑河安是攮子。 雁翎刀有刀格,使用时不会割到自己的手。 攮子没有刀格,木柄还是圆的,一不小心就割破自己的手! …… 赵二虎,憨头一个。 在民兵序列任职,虽有潜力,但无投资价值。 人前对王爷感激涕零,恨不得为王爷去死,没结交意义。 李二狗,若不是王爷义子倒是可以结交一二。 一个人有没有文化,和是否聪明,不可混为一谈! 文化是后天可以培养的,聪明是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琢磨了半個时辰,胡雪余睁开眼睛: “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 “过问一下殉职参谋张昌光的抚恤银。告诉当地官府,要照顾好张家。若有子侄亲眷愿意投军,亦可优先考虑。” “是。” 管家是徽州府胡氏族人,刚进府不久。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老爷,小的听说杭州商会会长赵立夏,想和王爷攀亲家。” 说罢,他偷眼望去。 见胡雪余的表情,瞬间怒气满满。 …… 吴王府, 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赵立夏还有3名杭州商人。 “军爷,我等求见王爷,这是拜帖。” 站岗的卫兵瞅了一眼,这几位的脑后都没有辫子,指了一下: “那边白线区域内停马车,诸位至签押房内稍候。” 火枪背到肩后,接过帖子走了进去。 数日前,吴王麾下各部门各系统都接到了口头通知: 区别对待有辫、无辫之访客!区别对待坐4轮马车、坐轿子之访客! 简单来说,就是优待前者,怠慢后者。 无辫之访客,原则上都可以进入衙署获得面谈机会。 有辫之访客,可多多刁难! 搭载4轮马车之访客可获得衙署门口停车之特权。 坐轿子之访客,原则上要停放在本条街道之外,以免堵塞交通。 …… 正治,是自上而下的! 李郁一句话,宣传署署长贾笑真就领会了。 先在宣传署内部传达,深刻体会,认真执行。 然后就是让兄弟部门都跟着体会、执行。 让食古不化的坐轿留辫的士绅们充分体会了什么叫衙署难进,脸色难看。体验了一回普通老百姓的待遇。 “这世道怎么变得这么陌生?” “陌生?一点都不陌生。读过西游记吧?唐僧西天取经就这待遇。” 你可以说士绅们坏,但是不能说他们傻。 很快,这些人就嗅到味道了。吴王开始软刀子逼迫所有人站队了,这仅仅是个下马威! …… 李郁在花园召见了4位杭商。 “拜见吴王。” “不必如此大礼,请起。” 亭子里,一方石桌,一些茶点。 李郁和赵立夏对面坐着,3人在后面站着。 这样的待遇让赵立夏心中狂喜。国丈的事,看来有谱。 李郁笑道: “杭州商会做的不错,本王都听说了。” “托王爷的福,解禁开矿、解禁海贸、我等商贾扬眉吐气,都感慨此乃千年未有之盛世。我等全心全力拥护王爷,足额交税,投资实业。” “本王重视商业,鼓励各位把地窖里的银子都取出来,多开工厂,多招募百姓。日后不必经过科举,朝堂当中也会有商人的一席之地。” 4人惊讶的一哆嗦,连忙起身再次跪拜。 这种承诺石破天惊。 说出去,不止杭州商会,怕是整个江南的商人们都要狂买鞭炮,包下酒楼庆贺。 赵立夏激动的嗓音哆嗦: “王爷之开明古今罕见,草民个人自愿捐输军饷30万两。并代表商会全体同仁捐输150万两。” …… 李郁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笑道: “不要随便代表。你个人的30万两本王收下了。其余的就算了。” 赵立夏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声称王爷想的周到。 而站在身后的3位商人,也很自愿,分别捐20万两,15万两,10万两。 主打一个尊卑有序,等级分明。 对此李郁也很理解,甭说这会是18世纪,就算是再过500年,照样讲究这玩意。 顶头上司捐30万,你也捐30万。 你想干嘛?你什么意思?你识不识大局?你是不是要夺权? 这就好比决斗之把手套扔到了对方的脸上。 上司如果不搞你,他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会被所有人视为一种马上要垮台的信号。 …… “赵会长忠心可嘉。本王最近忙于军务,暂时无暇顾及儿女私事。” 赵立夏表情尴尬,黯然道: “草民明白。” “听闻赵会长家有绝美双壁?可先将画像送入王府。至于说其他的事,待军务稍闲再议。” “谢王爷恩典。” 赵立夏袖子掩面,当场呜咽。 十几息后,他擦干眼泪,恢复平静。 火候拿捏的堪堪到位。 小哭既止,既充分表达了心中之感动,不作伪。又不浪费王爷宝贵的时间,不令王爷生厌。 李郁放下茶碗,问道: “浙北生丝行情如何?” “回王爷,上涨速度惊人,对比去年已近3倍。草民率商会全体同仁投入了80万两,目前受限于仓储,无法再投入巨资了。” 生丝在仓库里堆放久了,内部会产生热量,丝质会发黄,也就报废了。 李郁点点头: “将现货分批抛出,抛给晋商或者清统区之官绅。” “是,是。” 众人面露喜色,这又能赚一笔了。 他们入场时,已经是高位。抛掉可以小赚7成。 …… 然而李郁却继续说道: “所获资金,继续买进。少买现货,多定期货。” 赵立夏一愣,小心问道: “敢问王爷,这期货是什么?” “本王解释一下,太湖流域的蚕茧一年三熟。诸位可和养蚕户商议,落下纸面合同,将下一轮乃至下两轮的收获提前预定,付3成定金。” “王爷真乃商业奇才。” 李郁很冷静的盯着几人,说道: “诸位不必怀疑,本王投入资金已不低于100万两。本王可以明确告诉诸位,将来必赚,大赚特赚。至于说此间缘由,乃是天字一号绝密,不可透露。” 众人齐声拱手: “谨遵王命。” 谈话,也就接近了尾声。 李郁不再开口,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刮茶叶。 众人连忙起身告辞。 “赵会长留一下。” …… 赵立夏微微弓腰,跟着走了几步。 李郁突然停住脚步,转头问道: “杭州可有暗流涌动?” 他一震,斟酌了一下小声开口道: “有。和清廷藕断丝连、书信来往之人确实存在。但草民不敢推测有哪些人。” “仅仅是杭州吗?” “草民觉得其他府县怕是也有,数量多少而已。两边下注,骑墙看势头。” “刘甄氏如何?” “诞下一子后,刘甄氏在府中歇息很少公开露面。只是遥控着整个浙北的食盐买卖。”赵立夏停顿了一会,又补充道,“王爷体恤小民,浙北6府的盐价固定,未有波动。” 听到这里,李郁闻到了味道: “刘甄氏把食盐卖到了浙南(清统区)?” “听说是的。她和浙南官面的关系不错。价格稍高于浙北,但低于清廷的官盐价。销路很不错。” …… 李郁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 “盐场产量提高了?” 赵立夏没有开口,低头不语。 “伱退下吧。回去后放开手脚做海贸,区区3条船魄力太小了,13条差不多。除了濠镜澳,马尼拉也可以试试的,虽然路程远了些,但是航线成熟。” “是。” 出了王府,赵立夏后背一层汗。 这是一次成功的谈话,完美的表出了忠心,关系再上一台阶。 可是,最后一句话把他吓到了。 坊间传闻吴王有一支“从不穿官袍的锦衣卫”,或许是真的。 …… 坐进马车车厢里, “会长,王爷又说什么了?” “咳咳,自然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赵立夏一脸的神秘,高深莫测。 一人恍然大悟: “我等到时定要上门讨一杯喜酒,还要给2位侄女的嫁妆加一点小小添头。赵兄切莫推辞,这乃是我等做叔伯的心意。” 赵立夏眉飞色舞,但却小声讲道: “低调,低调,此事八字还没一撇。” 旁边一胖子笑道: “赵兄,我给你介绍一女画师如何?此人祖父曾是宫廷画师。” 其余2人连忙附和: “此乃大事。赵兄,可得给画师多加金子。” …… 李郁坐在书房内,静静的思索了一会。 今日和赵立夏的谈话是笼络人心,走个流程,顺便给颗定心丸。 是否要纳他的两个女儿,再说! 拿自己打个窝,就够有诚意了。 “画像入府”这种天马行空的创意也就自己想的出来。主要是谨慎,先瞧一下对方姿色。 为了帝国大业牺牲自己下半辈子的部分幸福,这可不行! 李郁向来不爱吃亏! 杭州商人胆大,这段时间扩张的厉害,甚至到其他府主动承揽矿山和道路工程。 反倒是苏州商人行事缩手缩脚,谨慎的过分。 李郁琢磨了一会,写了几张纸条。 “这一张交给商务副大臣福成。” “这一张给水师总指挥刘武。” “通知江心洲分舰队,3日后准备战舰护航,我要巡视一些区域。” 机要文书快速记录,追问道: “王爷需要巡视哪些区域?” “隔江眺望江北大营,实地视察江阴炮台,崇明水师基地,金山卫码头,最后是西山岛。” …… 安徽池州府, 阿桂收拢残兵,一口气后撤了百里,撤到了东流县才扎下大营。 身后并无追兵,但是出于一种谨慎考虑。 他没有在尧渡河北岸停留! 而是率兵渡河后,抵达了毗邻长江的东流县驻扎。 尧渡河,是长江南边的支流之一。 他担心李郁的水师战船会由长江切入尧渡河,阻止大军渡河南撤。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以他对于李郁起家的战例情报研判,存在这种概率。 请罪折子早就递上去了,与其他官吏干砸了差事就惶惶不可终日不同,阿桂很淡定,甚至懒得粉饰战果。 …… “损失新募绿营兵1万9千人,经制之绿营兵5千余人。土尔扈特兵900余人,满洲八旗3人。” “另丢失弗朗机炮、九节十成炮等13门,战马200余匹。粮草4000余石。” 保和殿内, 总管太监秦驷以平静的语调,读完了这份军报。 乾隆面色如常,坐在龙椅之上。 底下的一群大臣面面相觑,不太敢说话。 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军机大臣章佳.阿桂,不是谁都有资格来指手画脚的。 “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乾隆何等精明,眼神扫了一圈就猜到了七分。 都察院那帮御史个个都低着头,好像课堂上心虚怕被点名的学生。 帝心: 平时里,若是哪位3品以下官员有点小瑕疵,你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口诛笔伐,恨不得把人家喷到跳河。 今日,一个阿桂就不敢开口了? …… 乾隆干脆自己开口了: “阿桂虽有小挫,但有剿杀白莲的军功在前,功过相抵,倒也不必责罚。” “此次失败主要责任在于阿桂指挥失当。好在损失的多是绿营兵,朝廷并未伤及元气。” 说到这里, 乾隆特意瞪大眼睛快速扫视了一番殿内。 果然,他看到了几双稍显不忍、欲言又止的眼睛。心中暗暗将他们的名字记下,待找个由头该贬的贬官,该流的流。 这些人的反应说明了他们心中有杂念。并不是百分百忠于朕,忠于大清。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些人是想提醒自己“满汉一体”。 这种自以为是的奴才就不配出现在紫禁城内。 反观和珅、于敏中就很淡定,对于几万绿营兵的损失眼皮都不抬一下。大清子民何止亿万,这点损失未必对国有损,或许有利。 …… 结束后,军机处众人又开始私下讨论。 “下官觉得抚远大将军提到的棱堡,大有文章。” “附议。” “诸位觉得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江南伪吴王的背后有洋人的势力介入。” “倒也未必。” “哦?” “也许,是这位伪吴王曾经在洋人的地盘上做过事。” “似有道理。此人定然是个汉奸。” …… 御书房内, 乾隆拉了一根丝线,没过一会,粘杆处侍卫统领悄悄赶到,单膝跪地。 “查查,李侍尧和李郁,祖上可有关联?” 侍卫统领满脸错愕的抬起头,见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京中谣传甚广,不可全信,不可不信。给你2个月!” (本章完) 273 乾隆:朕六十有余,对一个草原来的遗孀实在提不起兴致 四九城,皇城根,向来盛产民间评论家。 主要是吃的饱,闲的慌。 最近的头条议题自然是发生在安徽的黄石矶之战。 裕泰茶馆里, 理藩院当差的正红旗人,那三爷一脸神秘: “抚远大将军那是何等人物?除了已故的傅大学士,他就是咱旗人的第一战神。近20年的每一次战争,他老人家是一次没落下,打满全场。” 众人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这一败,里头大有文章!” “哦?”众人伸长了脖子。 就连周围桌子的茶客,也不由自主地凑了过来。 …… 那三爷端起茶碗轻轻吹开漂浮在表面的几片茶叶,呲溜一口。 呸,吐掉嘴里的茶叶。 身子往前倾,故意压低了声音: “这是诈败!” “啊?” 见众人震惊、好奇的表情,那三爷心里痛快无比。 今日装到了! 于是严肃的咳嗽两声,开始卖弄在理藩院当差时偷听上官讲的那些话。 “抚远大将军已然位极人臣。刚平定白莲,再平定江南,那他这功劳怎么赏?这不是让皇上难堪吗?” 众人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原来抚远大将军这是为了避嫌,故意打败仗。 由于铁杆庄稼,京城旗人的识字率很高。 不会射箭未必被人鄙视,没读过书可是要被耻笑的。功高震主的例子书里还少吗? 合理,很合理! 那三爷得意的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等众人议论了一会,他才继续下场,奠定自己的“旗人评论专家”地位。 “黄石矶之战看似大败,死了几万兵丁,可实际上还是朝廷胜了。” 这一句过分扭曲逻辑。 整个茶馆的人,都直勾勾的瞧向他。 …… 高光时刻呀! 今日又装到了! 那三爷嘿嘿一笑,展开折扇,诸葛附体: “兵部衙门口的朋友偷偷告诉我。死的全是新招募的绿营兵,是汉人!” 茶馆多是旗人, 立马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 死了绿营兵不算损兵折将,只能算是损失银子。 有人问道: “那咱旗人呢?” “正宗的满洲旗人仅折损了3个。咱大清等于没有损失。而伪吴王却损失了一座城、一员悍将、上千精锐,还有数不清的火药铅弹。” “诸位都是知兵的,这火铳火炮制造费时费工,可不是地里能种出来的。伪吴王亏惨喽!” 众人欢呼雀跃,直呼痛快。 赢了,又赢了! 抚远大将军英明,皇上圣明! “听说土尔扈特马队也到了南方?” 那三爷抹了抹光洁锃亮的大脑门,矜持的笑了。 旁边的捧哏,立马就位: “那爷可是在理藩院当差。可着四九城,谁还能比他更了解外藩事务?” …… 理藩院,掌蒙古事。 蒙部的会盟、户丁、司法、卡伦,教义,都归这个衙门管。蒙古各部汗王入京,食宿出行也是理藩院安排的。 那三爷开口了: “土尔扈特的渥巴锡大汗不幸英年早逝。这次入京的是其子,10岁的策凌那木扎勒,还有其遗妻哈屯。” “皇上在圆明园设宴召见母子二人,恩宠有加,土尔扈特岂有不助剿之理?于是三部各出兵2000,助力剿贼。” 有人不解, 追问为何要各自分兵?土尔扈特内部还分彼此吗? 那三爷警惕的躲过了这個敏感话题,他在理藩院待久了,知道哪些是不能碰的滑滑梯。 幸好,有个不着调的茶客及时把话题带偏了。 “听说那哈屯,年轻健美,一身好骑术?” 那三爷点点头,这是实情。 这位茶客来了精神,说道: “依我看,皇上他老人家就应该纳了哈屯,如此不就多了数万精锐骑兵吗?” 噗,许多人忍俊不禁,喷了茶水。 那三爷捂着额头,半天没缓过来。 不过,他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还真有可能。 孤儿寡母的入京,痛快的发兵。保不齐就是皇上他老人家龙马精神,发了威! …… 再看众人,个个挤眉弄眼,表情贱兮兮。 这种话题好! 聊其他话题一言不合就吵起来,脸红脖子粗,影响友情。这种话题大家都能参与,而且没有矛盾。 茶馆嘛,素来是藏污纳垢之地,没毛病。 最终, 还是有人小心翼翼的提起了一个广为流传的谣言: “诸位听说了吗?前两江总督李侍尧在刑部大狱待着。三法司审了好几场,就没个结果。” “您是想说,他和伪吴王有些亲戚关系?” “嘘。” 众人缩缩脑袋,知道不能说太过火。 但越是危险的话题就越有含金量。 京城里头,九成的旗人都知道这个谣言。甭管真假,大家先过个嘴瘾热闹热闹。 以至于紫禁城内的乾隆都听说了这个谣言。 …… 这个谣言的源头,是来自江北。 在李郁的授意下,情报署开始向江北渗透活动并传播了数条谣言。这仅是其中一条而已。 但是能够跨越山东、直隶,直接传播到京城,却和情报署无关。乃是前江宁将军崇道的心腹们帮着在京城传播的。 目的是为主子脱困。 逻辑很清晰, 李、崇2人矛盾形同水火,如果把李侍尧冤死了,崇道就自然没事了。 所以谣言才会如此肆虐。 像李、崇这类的封疆,即使在刑部大狱里也是待遇超高的。住的是单间,有家具,有干净被褥,有阳光照射,一日三餐可点菜。 狱卒们点头哈腰,哪儿敢大声说话。 像这种级别的犯人,即使明天送上断头台,今天也要小心伺候着。 原因很简单, 他的子孙还在,门生故吏还在,人死余威在。捏死你个小小狱卒,不费吹灰之力。 …… 狱卒端着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弯着腰进来了。 “二位大人,请用晚餐。” “伺候不周到的,还请包涵。” 李、崇二人的单间都没有上锁,一推就出来。 俩人打了个照面,不忘互相攻击一下。 “哼,贰臣之孙,汉奸后人。” “八旗耻辱。” 年轻的狱卒不敢抬头,生怕被迁怒。夹着尾巴溜出大狱,把最外面一层锁小心的锁上。 同伴问道: “咋?又挨骂了?” “今天倒没有。饭菜一模一样,就连那熏鸡都是一样重量。” 前两日,李侍尧的那份鱼略小一圈。 他当场就砸了饭菜,赏了狱卒两耳光。 狱卒还只能讪笑着,打扫干净后换了一份新的。 …… 同伴稍微年长,叹了一口气,安慰道: “拿着。” 年轻狱卒袖子一沉,左右环视无人,小声问道: “这么多?” “拿着吧,两位大人的家眷送来的。尚书侍郎员外郎主事都拿了,我们跟着喝点汤。放心吧。” 看在沉甸甸的银子份上,瞬间不委屈了。 得,就当是伺候亲爹了。 人生就是这样,思路一转换,豁然开朗! …… 而江南的各县衙门口,都在同时上演一幕“父慈子孝”剧。 东山青年文官学校面试合格的那些人,在约定的日期早早赶到所属地县衙报名交费。 却看到告示上,入学条件增加了一条: “3代血亲中,凡有在吴王麾下从军者,优先入学!” “军爷,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身穿李家军军服,左侧挂佩剑,右侧悬手铳的队长,面无表情的解答: “字面意思。” “报名合格的人太多了,谁不想当文官?哪儿有那么多衙门安置?所以加一条入学门槛,优先挑选对王爷忠诚之人。” 围观的人进退两难。 怀里揣着30两银子,感觉滚烫。 队长站在台阶上望着这群走又不想走,报名又不想报名的人,说道: “王爷仁德,无需层层科举,低门槛招士。从苏州到杭州,从江宁到徽州,衙门口的椅子八成都空着。如今是靠着一帮旧胥吏撑起秩序。” “第一届学生只要顺利毕业,立马补缺。越往后,这门槛就越高。” “到时候,一年300两学费打破头都挤不进来,从军也没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 “我,报名从军。” 一个30岁左右的汉子冲到面前,还拉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额头全是汗水。 队长露出了笑容: “进去吧。”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就好办了,十几对父子跟着往前挤。局面总算打开了。 一下子戳到了江南百姓的软肋——当官! 为了子女入仕,银子可以舍,命也可以舍! 隔壁街茶楼二楼, 站在窗口的宣传署长贾笑真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负王爷! 王爷组建第4军团,要求兵源本土化,全部来自江南民间,还要自愿。 这个要求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是在捆绑了东山青年文官学校的入学门槛后,就一点都不难了。 有许多人私下劝谏过,觉得此举代价太高。 只要打的下江山,还怕没人来做官?简直比太阳西边出来还可笑。 至于说江南人不愿从军,那就算了。 这片土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换块区域募兵旗一竖,银箱打开,兵员要多少有多少。 ……… 李家军内部没人理解李郁的真实想法。 他如此大费周折,目的是为了提炼出一块基本盘。 唐朝以来,江苏(北部除外)都是大一统王朝最理想的地盘。 民心顺,土地平、钱粮多、天灾少,商业繁荣。能够为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赋税、粮食、士子。 任何一个帝王都会牢牢的攥在手里,把“王化”秩序长期的推行下去。 假如把帝王比喻成牧民,各省比喻成圈内的牛。 苏牛,就是圈内最优质奶牛! 没有之一! 为此,牧民不惜任何手段也要让这头牛顺服。 如果沾染了牦牛性子就不好控了,牛圈拦不住,牧民的鞭子更拦不住。 …… 而李郁,希望从这片土地再加上杭嘉湖平原的原住民中提纯出一批基本盘。 将来执行他治理帝国的腹中策略。 不出意外的话,第4军团很多人会战死,他们的血就是儿子兄弟们的血税。 流过血的忠诚,才有价值。 和科举出来的那帮人不一样。 至于范族长所提出的,才识学浅,不通儒学,不懂治国等等理由更站不住脚。 世上只有科研领域,需要真正的聪明人,天才。 其他领域设置门槛仅仅是为了筛选。 并不是说,坐上那把椅子后的工作很难。相反,或许很简单。 这就是一个障眼法! 在李郁面前,是不存在的。 故而乾纲独断,执意推行。 …… 光靠文官学校入学名额绑定,是组建不起一个军团的。 李郁又祭出了第二步:“酒水统购统销”。 明面是控制酒业挣钱,实则是为了兵员。 这一措施比较有争议,在经济大臣范京的支持下强力推动。 “即日起,对所有酒水(包含白酒、黄酒、米酒等)实行统购统销,售价每斤10文以下之散酒不在其列。” “原私酿酒商可携带自家产品至衙门报道。若品质合格,日后可限量生产,官府统一收购。不得私自售卖。” “11月起,凡无衙门核准私自酿造售卖酒水者,处以抄没家产之处罚。” “举报者可获得其3成家产。” 绍兴府, 一位酿酒商听的浑身冰冷,哆嗦着挤出人群。 回到家望着满屋子的酒坛,还有糯米、小麦嚎啕大哭。 “完了,我王家3代人的辛苦,毁于一旦。” 妻子劝道: “你去衙门口打听看看。他不是说统购统销吗?” “都是骗人的鬼话。” …… 见丈夫不听劝,内敛坚韧的妻子一咬牙雇了辆驴车带着2坛花雕酒去了县衙。 县衙门口的牌子换了。 里面的老爷服装发型换了,长辫子没了。穿一身有些窄的蓝色两截服装,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帽子。 乍一看,像和尚。 再细看,原来是老爷。 她说明来意后,倒是没有被刁难。 老爷唤来了一位掌柜模样的汉子对应此事。 汉子先是打量了一下,然后才问道: “这是你家自己酿的酒?” “是啊,我夫家3代酿酒,祖传的手艺,我家的花雕酒用料实在,工艺独特,醇厚绵长,您尝尝?” 男子取来长勺,尝了一口,点头: “一年酿多少斤?售价几何?” “3000斤左右。供给酒楼还有二道贩子,一斤25文到35文不等,看年景。” …… 男子点点头,认可了这个叙述。 “酒水统购统销令知道了吧?” “奴家知道。” “一年4000斤花雕酒生产配额,县衙按照26文一斤的价格全部收购。运输由你家负责,送至东门内的县仓,货到付银。可以接受吗?” 按照江南地区丰年的米价,这户人家酿酒的毛利润大致在4成左右,可带来40两左右的净利润。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回去让你当家的过来,签字画押,合同先签一年。” …… (本章完) 274 清廷江北官场的一颗地雷,被自己人引燃了! 吴王府此举,被称为江南史上最严格的“酒水统购统销令”! 第一枪,打向了小户。 对质量合格的酿酒小户签订合同,产量固定,统一收购。 而对于大户则是另外一种合作方式。 一县的大户按照份额出资,在县城周边盖酒厂集中生产。所生产的酒水亦是县衙全部收购,产量不固定。 酒厂除了各家的老师傅之外,新募工人必须是本县百姓。还需要承担相应的赋税。 …… 以上是李郁对于生产侧的规定,销售侧则是另外一种规定。 虽然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侧是什么鬼? 实际上李郁也不懂。 主要是这样讲,可以增加身为上位者的模糊智慧光环,侧就侧吧。 酒水销售网络实行的是固定经销商,份额配给制! 简单说,就是分为3个档次。 最低档(1档)的经销商,每年供给1000斤酒水配额。 中档(2档),是5000斤。 最高档(3档),是10000斤。 3档经销商的名额暂不对外开放,需王爷特批! 2档经销商,面向治下所有百姓开放。 以苏州府举例,2档经销商仅有3个名额,第一年需要交纳500两银子,先报名交费者先得。 1档经销商,面向军眷。 凡江南人士加入第4军团满3年,即可获得终身经销权。 【从军第1天开始,家眷即可获得经销权。5年期满回家,经销权可延续至本人死亡。若在从军期间意外战死,则赠与家眷经销权50年。】 …… 经销商只是酒水的搬运工。 进货渠道单一,由县衙提供。 进价不高,40文一斤。销售价不低,500文一斤。 这也被称为指导价! 吴王府严令,凡低于指导价售卖,则被视为破坏市场。第一次警告,第二次降档,第三次取消资格。 同时,对于极有可能存在的异地非法渠道进货现象推出了举报奖励令。 凡是举报“私自进货”,并查实无误后,举报人可获得其3成家产。若是同行,则可获得其3成配额。 …… 同时,对于治下所有私酒采取严厉打击。 凡是贩运、销售者均流放军前为苦役,饮用者无罪,只作道德谴责! 对“清统区”酒水入境,严厉打击,巡逻队可当场击毙。民间人士亦可出手,杀伤勿论,货物归己。 一句话,这是一项比打击私盐更恐怖的存在。 规定之多,措施之严厉。 甚至盖过了百姓们对前线战事的关注度。 江南的商贾们按照对吴王以往所作所为的了解,敏锐的嗅到了发财的味道。 2档经销商的名额,很快就瓜分一空。 手慢无! …… 而李郁也登船离开江宁前,也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各府的募兵处,终于人满为患。 第4军团瞬间满编。 兵源以城镇小商贩、手工业者为主,夹杂少数读书人、庄稼汉、破落户、混混泼皮。 平均年龄接近30岁,比其余军团偏大。 而目前作战最为凶悍的第2军团,士兵的平均年龄仅有17岁。 这其间的差距,令人捏了一把汗。 “王爷,参谋本部请示,第4军团在何处训练?在何处驻扎?” “在松江府黄浦江以东,择一荒地整训,为期1个月。将来投放何处作战,再议。” 文书连忙记录下来。 李郁出行已经逐渐形成了定例,带一文书随行,随时记录命令。 望着滚滚长江,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军纪务必严格。告诉他们,凡临战溃逃,违令擅行者,取消家眷的经销权。” 随行的胡雪余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忍住了,心里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個绍兴府出来的人,江南的贩夫走卒打仗是个什么模样,他都不敢想。 心中腹诽,王爷你哪怕打下台州府、温州府再就地征兵,也比现在靠的住。 而且,代价也没有这么的高昂。 重视忠诚下属,饱学之士没有错。区区普通士兵就没必要了吧。咱大清,有的是壮丁! 而且,一口气增加上万的1档经销商。 店往哪儿开? …… 实际上他是多虑了。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李郁对于酒水专营的玩法可太有数了。有个现成的例子,照着抄就行了。 禁酒是不可能的,这违反人性。 10文一斤的劣酒随便买卖,不至于挨骂。 往上,直接以人为手段消灭了中低档酒水,以中高档酒水填充了这个空白。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中高档特指价格! 酒,不是生活必需品。 人,饭吃饱了就行,酒可以不喝。所以这一波骚操作不至于动摇统治基础。 胡雪余犹豫了半天,还是询问道: “王爷,如果民间反响冷淡,不愿意购买怎么办?” …… 李郁笑道: “你倒是提醒了本王。” “记录,即日起各县大户酒厂所出酒水统一包装,统一贴牌。各军团、各衙门、各商会出资购买第一批,扩大影响。” “本王麾下所有官吏,只要是宴请就必须喝咱自己的酒,私人场合除外。” 胡雪余诧异,隐隐觉得有些道理。 追问道: “王爷,酒的名字?” 李郁突然想起了,穿越前的那些事。 这个严选,那个优选的。 干脆,也搞一个“郁选”系列吧。 酒,就是系列内的一个产品。 “郁酒。怎么样?” …… “妙,妙啊。就叫御酒。” 人和人的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 看似无伤大雅,实则后续问题很大。以至于李郁也要捏着鼻子接受现实。 这就好比,作品的解释权并不在创作者手里。你说了不算,大家愿意相信的才算。创作者最好识相,莫要强行辩解。 而不久后郁酒推向市场,初步成功, 李郁果断的成立了一个“王家郁选公司”,集中经营旗下货品。等称帝后,再改名“皇家郁选公司”。 不再让各地县衙插手,直接实现了公司和经销商的对接。 当然,赋税必须留给各县。还有每卖出一斤郁酒,给当地分红1文钱。 李郁自认为,这样的分配制度就算很讲良心了。 提前为自己置办点私产,很有必要。 皇帝没钱花也很痛苦的,花点钱享受享受就要被那帮大臣叨叨,恶意的提各种建议,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还要被窥探隐私,实在是不爽。 打了一辈子仗,享受一下还不行吗? 李郁很清楚,想做真正的圣人是没有好下场的,口头自称是圣人就行了。 …… 扬州府, 布政使衙门,钱峰一脸黑。 底下站着一群貌似谦卑,实则桀骜的红顶子。 淮安督粮道于运和、扬州知府胡佐佑、以及淮、徐、通、海的主官。 仍在大清治下的江苏各州府主官都来了。 “本藩台想郑重地再问你们一句,丰济仓、广运仓储粮究竟有多少?” 【清代运河沿线有四大粮仓。一是江苏淮安的丰济仓,二是江苏徐州的广运仓,三是山东德州的德州仓,四是临清的临清仓。】 以上,理论上单座储粮量谷值在150万石,峰值在300万石。 可谁都清楚,理论啥也不是。 钱峰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他偶然的一次微服出行,从街边百姓嘴里听说这几个月的粮价一直在涨。 若是换个人,未必会留意。 粮价15文1斤和35文一斤,有区别吗? 大人们从不算小账,眼里只有星辰大海,成千上万。 …… 而钱峰与众不同, 他在京城时就是一个常年自己买柴米油盐的人,对于价格波动极度敏感。 不正常的波动,无非是三种情况。 遭灾了,打仗了,有人搞猫腻了。 今年年景尚可,只是北边黄河小小决堤,淮北盐场遭洪灾倒是挺严重,但主要的产粮区保住了。 江北大营虽然屯兵数万,但并没有进攻,消耗粮米固定。 军饷和军粮,都是他一手操持。 为了降低粮价的波动,他甚至派人用银子去山东购粮,宁可多花些运费。 …… 面对上司的诘难, 众人沉默不语,眼观鼻鼻观心。 “于道台,你驻淮安。丰济仓你去过吗?” “去过。” “可曾查验过存粮?” “回藩台,漕督空缺,下官不敢擅自开仓。” 这一句话,让宛如泥塑的在场所有人心生疑惑:老于家的傻儿子,好像智商在急速提高? 于运和的这句话,堪称滴水不漏。 既完美推卸了责任,也是在提醒钱峰,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督粮道需要维持好本省布政使的关系,但是说任由驱使是不可能的。巡抚和漕督才是顶头上司,拥有考核权。 …… 钱峰很诧异,但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于道台不知实情?对否?” “是。” “淮安府,你可知?” “下官亦不知。” “徐州府,伱也不知喽?” “下官惶恐。” 问了一圈后,钱峰心里产生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突然冒出一句: “本官要查仓。” 哗, 一群泥塑红顶子们都骚动了起来,有抬头的直勾勾望他的,有抬头瞅同伴的。 扬州知府胡佐佑一咬牙,鲜明的表达了立场: “藩台,您这样做不符合朝廷规制!” “那本官现在就写请罪折子,皇上若有责怪,本官一人担负。”钱峰停顿了一下,说道,“和诸位大人无关!” …… “于道台。” “下官在。” “市面上粮价的问题很大,情况很严重。你怎么看?” “回藩台,下官觉得这个问题的关键,是要找到关键的问题。情况具体是什么样的,还要看具体的情况。” 哗。 在场的红顶子都诧异的投来亲密无间的眼神。 于大人,您进步了。 您进步的太快了! 就凭这句“含金量十足的废话”,再加上您爹的照拂,日后小军机,小阁老都有希望。 钱峰则是目瞪口呆,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地方上就是个大酱缸,什么白萝卜扔进去,都黑乎乎的出来。 于运和,没救了! 他已经蜕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玩意。 想到这里,他嗓音痛惜: “江北大营,数万兵丁枕戈待旦,随时渡江作战。丰济仓和广运仓一旦存粮不足,本官都不敢想这种后果。诸位可曾想过?” …… 胡佐佑小声说道: “快了,秋收在即。粮仓数量或有出入,可很快就能接上了。” 钱峰突然尖锐: “本官当然知道。可卯吃寅粮,九个锅八个盖,你们就不怕万一一个闪失?” 众人低头,心里默念。 京官就是棒槌,还8个锅盖?你这配置也太豪华了! 最多6个盖! 也许5个盖! 偶尔4个盖! 手速快一点,动作花哨一点,还是可以盖的住的! 咱们这些掌勺的,能保证按时出锅就行了。 但是你非要亲自数锅盖的数量,明显是不信任我们。 咱掌勺的脾气上来了,就要吐口水,掺沙子,保不齐还要砸两口铁锅!只要把多余的锅砸了,锅盖就够用了。 如果有人非要一块块数铁锅的碎片,非要拼起来。 呵呵呵, 那厨子就只能默默地从灶膛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材~ …… 出了衙门,有人冒出一句: “诸位,找个清净地儿喝一杯,聊聊?” 众人都点点头,正有此意。 城外寻了一间僻静茶馆,打发了惶恐的掌柜和伙计。由在场官职最低的通州知州,负责泡茶倒水。 在场年龄最大的淮安知府常火炎,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做不做?” “做!” 似乎互相具备读心术,一问一答简洁清晰。 “于公子?” 于运和矜持地刮了刮茶叶,微笑道: “既来之则安之,本官与诸位同僚同进退。” …… 众人赞许的点点头,气氛貌似轻松,喝着茶聊着黑话。 突然, 门外伺候的扬州府兵丁来报: “府衙快班班头求见老爷,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 胡佐佑一愣,见众人也极度疑惑,于是说道: “让他进来。” …… 快班班头快步走进茶馆, 见屋子里居然有如此多的朝廷命官,双膝一软就跪下了,欲言欲止,眼珠子转来转去。 胡知府不悦: “在座的都是本官的挚爱亲朋,但说无妨,本官在他们面前没有秘密。” 班头无奈,跪着说道: “府尊,小人刚刚抓获了一名伪吴王的细作,严刑拷打后已拿到口供。扬州城中竟有细作据点2处,细作数十人。府衙武力恐不够,求府尊行文速调绿营兵协助抓捕。” 说罢,他递上一张血迹斑斑的纸。 胡知府阅毕,连忙递给桌上的同僚们~ 兹事体大,需要集体的智慧。 虽然俺老胡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也需要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 屋内的气氛急转直下,阴风阵阵。 而快班班头依旧沉浸在即将立大功,升官发财的憧憬当中。 往日敏锐的嗅觉,今日也失灵了。 喜滋滋的继续说道: “小的也是意外起获,此贼胆大包天,跟踪藩台钱大人已有数日,想来他是要刺~” 他丝毫没注意, 几位大人正在密集的交流眼神。 虽未出声,可眼神里的信息含量极高。 (本章完) 275 敌我双方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暂时搁置争议 确认过眼神,我们都一样! 扬州知府胡佐佑一改往日碎碎念的形象,猛地一拍桌子。 口中骂道: “此乃冤案,纯属你个人贪功,无中生有。” 班头僵住了,见众人皆眼神不善的瞅着自己,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往上冒。 浑身哆嗦,说道: “府尊还有诸位老爷明鉴。小的是人赃并获,犯人亲口交代,签字画押了。” 淮安知府常火炎怕老胡的基层斗争经验不足, 把茶碗往桌子上一顿,砰~ 顺利抢过了话头: “你若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官立刻令人将你拿下,严刑拷打,恐怕你交代的会比他还丰富。岂不是说你也是细作?” …… 班头连忙抽自己耳光,啪啪先扇了4下狠的。 然后哀求道: “小的心服口服。小的猪油蒙了心,妄想立功,误抓了良善路人。” 常知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问道: “没有冤枉你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于是,所有人的眼神都望向了胡知府。 毕竟这是在扬州,是他的地盘,他的下属。 胡佐佑一挥手: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马上放人,销毁卷宗。” “是,是。” 班头连滚带爬的回去了。 以他的站位高度,一时间理解不了这里面的玄机。 想破了头也只当是撞破了老爷们的聚会,引起了不悦。还将此蹊跷事讲给了他的姘头听。 姘头也觉得蹊跷,但是劝他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年头人命贱如草芥,混个班头工作不容易。 出了府衙,你还是人上人。 你做班头,只被知府一人抽。伱不是班头,全扬州的人都敢来抽你。 要大度! 要理性! 再说了,知府抽你,你可以来抽奴家嘛。 …… 姘头有点岁数,一般委屈都能接受。 直到2天后清晨,她突然听到了班头家出事的噩耗。 跑去一看,围观者众。 皆感叹水火无情,夜间失火,班头全家连同看门的狗都被烧死了。 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的她,哆嗦着收拾了细软。 次日清晨城门一开,就扭着小脚跑了,马车都没雇一辆。 她还是想不通班头到底撞破了什么秘密,但隐约猜到,和他所述说的那件事有关系,被灭口了。 自己若是不跑,只怕会死的更惨。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的可怕。 很快,她的画像就被挂上了扬州府的海捕文书,罪名是“拐卖妇孺”,悬赏捉拿。死的20两,活的10两。 …… 同样吓得仓皇搬家的还有情报署的两处据点。 刘千正好坐镇扬州,第一时间就出城至郊区。并且对被释放回来的那名细作,再三审讯,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此人又遭遇数次更严酷的拷打。 加之他有家眷在江南,更不想连累了家人,一个字都不敢撒谎。 刘署长的手段人尽皆知。情报署家法森严,扛不过去的! 屋子里的墙壁上全是血迹。 刘千坐在屋外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苦苦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 “署长。” “嗯?” “基本无误。就是扬州府衙故意放水了。而且那個班头全家都被烧死了,典型的灭口。属下判断是有人暗中出手帮咱们遮掩马脚。也许是王爷另有安插人手?” “知道了。送他上路,算殉职,抚恤家眷。” “是。” …… 刘千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内政部,杨妃那边的人?” 只能待下次有机会,从王爷的口中旁敲侧击一下。 他这次前来,是为了执行一项“刺杀任务”——干掉钱峰。 王爷点头批准了。 此人的存在,会给经略江北带来很大的困扰。 又来了一人,轻声问道: “署长,刺钱的行动还继续吗?” “当然。必须干掉此人,把计划做的再周密些。不要怕花钱,不要怕动静大。” “是。” 原本的计划,是马车内藏一枪手。 先撞击钱峰的马车,然后开枪击毙。 署长一开口,燧发枪就换成了1磅短管弗朗吉,直接固定在车厢内,可小角度旋转,轰就完了。 行动队又购置了火药、火油。 全部是花银子买的,来自绿营军械仓库的“受潮报废药粉”,和官仓的“蒸发损耗火油”。 情报署的人对于银子的魅力有很深的体会。 一般来说,银子到位就没有买不了的路。 清廷这一点传统蛮好的,陋规得银都是团体分润,人多了,彼此的约束力就大。出现二五仔的概率很低很低。 …… 眼线已撒出去,打探扬州的异动和府衙的反应。 其余人就在这座庄园里默默待着。 庄园左边是官道,右边是河道。除了前后门,花园里还有条地道,堪称是情报据点的最佳选择。 内藏火器和刀剑,足够装备上百人! 一个黑壮少年在院子里无聊的把玩着燧发枪,未曾装火药,只是来回的翻看。 刘千背着手走了过来: “杨遇春,怕吗?” “不,不怕。” 他只是有些害怕刘千。先被下蒙汗药,后被熬鹰监禁,熬了3天3夜不给睡觉,他终于服软加入了李家军。 后来被送到第2军团,在黄石矶前哨堡垒防御战九死一生。 刘千拜访苗有林时,提出借用他半个月。 病榻上的苗有林自然不会拒绝,痛快的答应了。顺水人情而已,没必要恶了这个搞情报的家伙。 锦衣卫谁都怵。 …… “这一趟刺杀任务结束后,你想回第2军团还是留在情报署?” “属下还是想回军队。苗总指挥给我升官了,任营副指挥使。” 刘千笑了: “为何不是正职?按道理你有夺旗之功,可以破格提拔的。” “属下资历太浅。不过苗总指挥把属下那一营的正职给空缺了。” 刘千点点头,他听明白了。 以副职,行正职之权,没毛病。老苗这人倒是挺会笼络人心的。 “好好干。确实野战军团更适合你。” 杨遇春嘿嘿笑了,去找了块磨刀石,打磨一长一短两柄佩刀。 他确实很感激苗总指挥,交给自己一个甲士营,还是苗的起家老底子。 全盔全甲,兵器精锐,可比绿营威风多了。 若无火炮,双方白刃战,一营甲士破绿营两千轻轻松松。 …… 扬州,布政使衙门。 钱峰询问道: “海都统何时回扬州?” “回藩台,海都统在江北大营督师训练新卒,怕是要下个月才回扬州。若有急事可以快马去请的,也就50里路而已。” “不必了,下去吧。” 钱峰静静的坐了一会,待折子墨迹干透,再小心的将折子装进皮筒内,打上火漆。 唤来驿马,600里加急送京城。 他需要皇上的全力支持,彻查江北所有粮仓!尤其是那两座大仓! “藩台,江北大营来人求见。” “请进来。” 一名黄马褂侍卫,拱手行礼。 随即开口道: “钱大人,下官奉海都统之军令催促军粮。” “嗯?军中有粮几何?粮队又是几日一送?” …… “军中人尚有6日口粮,战马只有3日草料粗粮。运粮队是每3天送一次,并无延误,只是每次送的数量卡的太死。” 黄马褂侍卫表情有些不屑,他觉得是本地官府吝啬。 这很符合皇城根人士对于南方人的刻板印象——小气。每次都算着供应粮食,一点都舍不得多送。 他倒是不担心断粮,扬州府城到江北大营(仪征)也就五六十里路程,饿也饿不着。 望着此人离去的背影, 钱峰突然产生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戴上红缨帽,走出屋子: “来人。” “藩台要出行吗? “备马,去扬平仓。” “嗻。” …… 扬平仓, 是城中最大的一座粮仓,供应全城官吏和百姓的口粮。 马车隆隆驶出,除了2个下人,4个衙役,还有4个陕甘绿营骑兵。 海兰察特意留下了这4个骑术娴熟的西北汉子,叮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钱峰出行他们就务必随行。 这4人很开心的接受了。 护卫要员是美差。能跟着在扬州衙署的伙房吃饭,此间的伙食水平属实是大清第一流。 他们一动,陆续有两波人都跟着动了。 装束打扮看似是普通百姓,贩夫走卒。余光却一直盯着马车的去向,紧赶慢走! …… 长江,仪征段。 李郁在千里镜中仔细观察了江北大营。 绵延十几里,旌旗飘扬。 容易登陆的一段滩涂,皆在其严密控制中。 回到船舱,他开始琢磨接下来的作战方向。 最近,清军越来越活跃。 徽州歙县、绍兴诸暨方向都发生了规模不等的战斗。均是清军主动进攻,规模不大,清一色的绿营兵。 吃亏的都是清军一方,伤亡是李家军的5倍起步。 西边,池州府方向。 阿桂吃亏后狂修营寨,募兵练兵。 虽然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觉得官兵不过尔尔。但李郁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阿桂是百战统帅,他从未和自己真正交手。黄石矶之战更像是一种战术试探,极限试探。 军报里真真假假,唯有战场之亲历才真实可信。 …… 前些日子在江宁,刘千找自己秘密汇报过,他想刺杀钱峰。 自己略一思索就批准了。 钱峰这样的人确实是心腹大患。 他是文官,出行仅仅是少数护卫而已。刺杀的胜算不低! “记录,徽州府歙县通往周边的九条辐射状道路,在沿途山道险峻处修筑炮楼,每条路不低于5座,间隔分布,以本地兵守本地土。” “第3军团从绍兴出发,先取义乌,后打金华。派人接触王亶望施压。” “江心洲分舰队袭扰东流县上游区域,让阿桂不敢放手一搏。” “通知经济大臣范京,放下手头所有事务,保证秋收征粮计划。同时在太仓州、绍兴府诸暨县、徽州府府歙县、池州府清溪镇,选合适之地址营造大型战备粮仓。” “各府所收秋粮,就近送入这四处粮仓。” “明文昭告各州县各村镇,凡积极加入民兵之区域,徭役即可永久取消。民兵原则上不必出境作战,以守卫本县安靖为主。让赵二虎去办,告诉他,以后不再有成建制的民兵,要么转入野战军团,要么就地守卫本县。届时,本王会将他转入野战军团。” …… 这一连串的命令,在坐船停靠江阴时,由快马送出。 江阴炮台规模很大。 任何敌船想从长江侵入大运河,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重炮会把被迫降速转弯的任何船只轰成碎片。 清军的战船不可能啃得动这座混凝土炮台建筑,这可是划时代的建筑工艺。 除了贵,其他没毛病。 长兴县的水泥厂,规模一扩再扩。 工人已经扩大到了4000人,堪称恐怖。附近的村民,家家有劳动力在厂里干活。 绝对的资源密集产业,人力密集产业。 李郁令人下发了劳保用品——被戏称为“蒙面巾”。 在工头的严令下,众人很不情愿的戴上了。 这个时代没人知道粉尘的危害,也没人会在意。 慢慢的,矿上也用上了一些简陋的水力机器,用于破碎原料。效率比人高多了。 但是,主力依旧是人。 …… 就业问题,永远很关键。 根据工厂管理者的汇报,工人们对于吴王的忠心高涨。 这倒不是拍马p,而是真实的人性。 端谁的饭碗,就拥护谁。 农业时代,人辛苦是真的,劳动力富余也是真的。两者并存,并不矛盾。 拥有一份收入不错,不要求技术,不影响农忙的工作,简直让旁人嫉妒的发狂。 周围的闲置劳动力全部被水泥厂吸收了。除了全职工,还收零工。 李郁的戎装画像就挂在厂内最干净的一块区域。 骑着白马,穿着金光闪闪的军服,佩剑指向北方,眼神坚毅,笑容和煦。 左侧竖着有一行小字: 让治下的每个百姓都吃能吃饱肉汤大米饭! …… 军营、码头、衙门、直营工矿内都悬挂有类似的画像和宣语。 出自宣传署贾笑真之手! 据说,当初王爷写的是: 让治下的每个百姓锅里都有一只鸡。 贾笑真壮胆直谏,这个目标太遥远了。 大清朝有5千万户百姓,每家的锅里煮一只鸡,那就是把全世界的鸡都杀了,也满足不了。 李郁想想,也有道理。 于是换成了肉汤泡饭,所有人都觉得蛮好的。 …… 贾笑真私下说: 若能实现全民肉汤泡饭的目标,哪怕是千年之后,史书里都能排上帝王前3. 而作为执行者,自己的名字也能在史书里占据那么二三十个字。 如此,死而无憾也。 宣传署这帮人甚至厚着脸皮说王爷的画像从不褪色,说明是真龙天子。 却闭口不谈,他们隔一段时间就趁着夜色偷偷换一副新的。 总之, 这世上一切看似美好的事物往往都经不起推敲。 细细推敲之后,人生索然无味。 爱情是假的,理想是假的,孔孟也是假的,只有炕上躺着的人是真的! …… (本章完) 276 钱峰死了!淮扬官绅弹冠相庆。 扬州府城, 钱峰忧心忡忡的回到宅子,晚饭都没吃,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视察扬平仓的结果很不妙,可以说是十屯九空。 但是看管粮仓的官员并不慌张,说是奉命将库粮暂时调到其他大仓了,粮食整体还是富余的。 再问,就只管往各个衙门身上推。 “藩台,下官位卑言轻,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背后透出的是有恃无恐。 …… 钱峰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屠刀已经不再锋利了。继强力介入盐务之后,自己想介入漕粮的打算落空。 摘顶子、砍脑袋是需要依据的,而自己已经找不到《大清律》里的理论支撑。 除非皇上能让自己署理漕督? 想想都不可能,朝野一定会拼命阻止。 兼任两淮盐运使,就已经得罪了半个京城的同僚还有数千本省同僚。 扬州盐商,已然公开摆烂了。 四大总商甚至开始躺平,不再向京城关系网提供冰炭两敬,也不再给淮扬的关系网进献别敬。 首总江春公开说: “30年前扬州大旱,土地龟裂。乡民集资购置丰盛贡品,数万人在龙王庙外跪拜,中暑死亡者数十人。结果足足30天仍未有雨。乡民愤怒,捣毁龙王庙,将龙王塑像拖出来暴晒,劈成了柴禾。” “我大清百姓烧香拜佛,那是因为佛会保佑自己。” “如果遇上难事了,佛祖却依旧稳坐莲台。那还烧的哪门子香?求你有何用?” 这话说的太犀利,以至于众佛尴尬,不敢上门索要。 连锁反应就是,城中高档酒楼接连倒闭了3家。 因为冤大头盐商不愿结账了! 扬州盐商唯一还愿意出力的就是军饷捐输。但凡有捐输所请,他们还是尽力而为的。 原因很简单,皇权刀下无冤魂! …… 这些事,钱峰都有所耳闻。 倒不是说下属爱戴自己,知无不言。而是下属们故意告诉自己,目的是希望自己“迷途知返”,莫要再做出格之事惹的官怨沸腾! 江北官绅不直藩台久矣~ 钱峰握着一支蘸满墨汁的毛笔,久久未能落笔。 他失神了,头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烛火燃尽之前,才匆匆下笔,在纸条上写下了一行小字。加盖私印吹干墨迹后,卷起来藏入了凉帽内侧。 稍稍歇息片刻, 起床洗漱,喝了一杯清茶出门。 下人早已套好了驭马,摆好了小凳。 钱峰稳步进入车厢,放下布帘,拍拍手掌。马夫用鞭梢点点驭马,马车缓缓驶出院落。 4名甘陕骑兵也慢悠悠的跟上。 熟悉的路线,熟悉的街景,他们早就烂熟于心。 …… 距离布政使衙门3条街。 一辆马车,在巷子里静静的停了许久。 车夫在就着凉水啃饼,平平无奇。 100丈外有个打着幡摇着铃铛的江湖算命先生,长的黑壮,不似良人。 “算凶吉,算财运,算姻缘~” 算命先生扛着幡,在街道上慢悠悠走着。 突然,他瞥见了两个大摇大摆的八旗侍卫,身穿蓝绸马褂,腰悬雁翎刀,脚蹬黑色快靴。 眼神盯着自己,面露疑惑。 他立即转身,闪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其中一侍卫疑惑道: “我怎么瞅着像是個练家子?” “哼,底盘稳得很,哪儿像个算命先生。走,去查查。” 俩侍卫自恃武艺高强,大步就跟进了巷子。 他们是紫禁城出来的御前侍卫,由于不想在江北大营过苦日子,一直躲在这扬州城潇洒。 海兰察只当不知道。 这些都是上三旗的子弟,背后的关系眼花缭乱,不好管。 …… “站住。” 算命的只当耳聋,扛着幡儿慢悠悠的走。 俩人快步追赶,嘴里骂道: “狗东西,老子让你站住。” “再不站住,我一刀砍了你。” 这是条死胡同,很安静,大街上的喧闹与此绝缘。 算命的黑汉子止步,却不转身。 俩人突然有些心悸,刷的抽出了佩刀,左右拉开了几步距离,往前走去。 噗,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也没有看到动作。 黑汉子突然出枪一个漂亮的回转,一点寒芒先到!矛头捅穿其中一侍卫咽喉。 肩上扛着的幡儿原来竟是一杆长枪。 另一侍卫惊恐的退后两步: “回马枪?” 黑汉子一声不吭,拔出矛头就刺。 上下上下,几个枪花后,这名侍卫也被一矛捅穿了咽喉,痛苦倒地。 …… 杨遇春这才扔掉伪装,冷笑了一声。 天底下无花钱的不是! 7岁时,家里还未败落。爹花10两黄金延请了一位江湖师傅,教给了自己两招绝学,今日使出来了。 他把尸体拖到一边盖上幡儿,很淡定的走出巷口。 一辆马车隆隆驶来,前面有2个衙役开道,后面跟着4个绿营骑兵。 他赶紧低下头,坐在路边。 生怕走道的模样再被有心人认出来。练武之人底盘稳,步伐沉,遇上同类一眼暴露。 马车慢悠悠驶了过去。 杨遇春这才抬起头,望着对面的茶水摊子。 摊主一声不吭,把炉子里的火烧旺了,又从巷子里推出一辆满载的独轮车扔在路中间。 …… 一名闲人路过,骂道: “好狗不~” 砰,挨了杨遇春一拳头,至当场昏迷。 其余路人吓坏了连忙绕道,一时间竟然无人敢过来。 钱峰的马车降速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悠悠的从巷子口驶出,速度很慢,恰好走在了前面。 这条街的宽度勉强可以供两辆马车错身。然而,前面这辆不开眼的马车却是恰好走在了路中间。 钱峰不爱张扬,所以马夫没敢直接开骂,而是把征询的眼光投向了一名衙役。 衙役心领神会,快步向前准备驱赶马车。 突然, 他望见马车后面的帘子掀开,露出了一门黑洞洞的炮口。 瞬间,血液凝固。 轰,眼前火光绚烂,耳鸣眩晕。 …… 钱峰的马车不偏不倚的挨了一炮。 马夫当场死亡,车厢表面无数窟窿,鲜血溅在帘子上。 护卫的4名陕甘骑兵也有一人被波及,当场身亡。 所有人都傻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其余3名陕甘骑兵,要员死,随行护卫皆斩。这是规矩! 3人将悲愤转化为杀意。大呼“不要放过刺客”,催马挥刀追向马车。 “驾”。 刺客马车在飞速奔跑。 马夫站起身,冷静的挥舞鞭子,控制马车朝着出城的方向狂奔。 车厢内, 一个小个子正在操作弗朗机炮。 他快速旋出一个子药筒,扔出车外。又从车厢里拿起一个满的子药筒,按入炮膛,往右边一旋。 这门火炮是西山枪炮厂生产,非制式火炮。 钢炮筒很薄,精湛的手艺最大程度降低了公差,从而减少了火药气体泄漏。 …… 小个子炮手左手抓着炮尾杆子,右手将火把凑上引线。 可旋转单杆炮架,保证了炮口方向一直对准追兵。 轰,又是一炮。 霰弹乱飞,2名骑士瞬间落马,伤口恐怖。 剩余1人不再追赶,眼睁睁的望着马车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骂了一句:“尕怂”,恨恨的调转马头,钻进了巷子里。 很快,示警的锣声响彻全城。 城中多处失火,黑烟滚滚。尤其是扬平仓的火势特别大,黑烟柱直冲云霄。 周围的兵丁们乱成一团,没人敢冲进去救火。 因为上官也没有给出赏格,似乎救火的态度不积极? 大家就这么胡乱的吆喝着,在火场外又敲锣又吆喝,假装很忙。 …… 突然, 一群扬州老百姓举着水桶长钩来了,口中还乱糟糟的喊着: “救火啊。” 现场的兵丁们都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应对。 在场的最高官员——扬平仓监督,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笑容。 刚一开口,就伴随着剧烈咳嗽。 他有痨病,十几年了,已病入膏肓,人瘦的像一根麻杆。 靠近火场时,居然觉得被烘烤着特别舒服。 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大限将至了。 “咳,咳咳。” “将这些刁民打出去。他们名为救火,实为顺手牵羊。可恨可恨,咳咳咳。” 兵丁们来了精神,抄起家伙冲向这些百姓。 一顿暴打,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妄图趁乱偷窃官粮”的团体。 …… 一名外委把总,下令释放包围圈中的男丁。 却把一些妇女和小男孩扣下了。 他狞笑道: “回去准备赎金,1两银子赎一个人犯。没有银子,拿铜钱也可以。” “太阳落山之前要是见不到银子。这些娘们和小孩可就要关进大狱了,押司们的手艺你们可知道?” “啧啧啧。” 被打的头破血流的百姓们哭泣着跑回家,赶紧凑银子。 这帮军爷太坏了。 女人进了大狱,还能活下去吗?小男孩进了大狱,第二天保不齐就缺了点小零件。 押司们个个坏的头顶冒烟,脚底流脓。 …… 一手交银子,一手放人。 筐子里,以铜钱和发黑的碎银子居多,看着有些寒碜。 一年轻绿营兵不满的嘟囔: “1两也太少了。应该要5两,他们不也得给吗?” 外委把总照着他脑门就是一掌,骂道: “这年头能踏马的拎着水桶主动来官仓救火的人,家里头若能抄出3两现银,这扬州城跟你姓。” “1两就是他们的极限。” “小子,做人不能太贪心。都是扬州老乡,差不多得了。” 训完了,啪,又是一耳光。 大清绿营军官的作风,就是这么的强悍。 …… 满脸通红的仓监督终于不咳了,双眼无神的盯着天空。 前天晚上,有人找他谈过了: 让他扛下这“看守不严”的黑锅,会有人照顾他的家眷。 大儿子,安排去淮安府做个小粮仓监督。小儿子,给安排个书吏。 都是好去处! “值了!”刚一激动,他就感觉天旋地转,喉头发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兵丁们连忙去府衙报信,钱粮师爷最快速度赶到。 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平摊在地上。 又抓起仓监督枯瘦的手掌,蘸了血在纸上按下了一个血手印。 然后,他才站起身悲痛的宣布: “扬平仓监督,一时懈怠,被贼兵细作钻了空子,以至3万石仓米付之一炬。此人羞愧难当,乃是急火攻心而死。” 外委把总啪啪打了个马蹄袖,单膝跪地: “大人,小的去他家里报个丧?” “好,尽量委婉一些。人死为大嘛。” …… 扬州官绅们很快就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钱藩台被刺杀了。” 再听着到处都在敲锣,喊救火! 立马意识到局势凶险,闭门不出。 绝不搅入这趟浑水。 这年头,明哲保身的最好方式就是保持距离!否则,风向一变,就说不清了。 知府衙门里, 胡佐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吓的一哆嗦。 心想那伪吴王可真狠毒,说刺杀就刺杀。幸好自己从来没得罪过他,也没指名道姓的抨击过他。 “府尊,怎么办?” “封锁全城,搜捕刺客。告发者,赏银500两。” …… 按照事先踩准的路线,那辆马车驶入一处窄巷子。 接应的人卸下佛朗机炮,随后赶紧藏匿。 刺客则是换了身衣服,直奔最近的城门而去。 刺杀现场,打扮成算命先生的杨遇春跑到马车旁,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确认死亡,不必补刀了。 钱峰浑身都在冒血。 眼珠子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在死之前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人干的! 总之,为乾隆做出巨大贡献,为江北大营筹集军饷粮草的布政使兼两淮盐运使钱峰,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朝廷追封巡抚,加谥号“文忠”,并且赏赐家眷治丧银300两。 …… 扬州城门,缓缓关闭。 所有兵丁全部出动,先控制城墙再全城搜捕。 胡知府来了精神,手握佩剑,威风凛凛。 在上百兵丁的簇拥下来到了扬州城的制高点,一处佛塔顶层,俯瞰全城指挥抓捕刺客的行动。 表情甚悲,心中紧张又后怕。 钱峰死了是好事,可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咳咳,你,持本官书信去淮安府。” “嗻。” 一名亲信坠出城墙,快马去淮安府寻求集体的智慧。 按照事先的约定,大家必须拉一把。 若是胡知府垮了,大家的良心倒是无所谓。只怕他破罐子破摔把事给捅出来。故而不能因小失大,必须拉胡兄弟一把。 应对之策,简单粗暴。 凑份子,使银子! 只要银子到位,几位军机宠臣愿意仗义执言,运作得当,胡知府问题不大。 …… (本章完) 277 憋屈的海兰察,被一群文官给玩了 清江浦, 此地最豪华的一间酒楼。 督粮道于运和、淮安知府常火炎正在把酒言欢。这是一次规格很高的宴请,那些菜式寻常人莫要说吃,听都没听过。 “于公子,请。” “常兄,请。” 俩人的关系急剧升温,是从于运和当堂说出那番“经典废话”之后。 淮扬官场都很好奇这位于道台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变化如此之大,进步如此之快。 也许,这就是家学吧? 老军机的家学,居然恐怖如斯。 总之,于运和如今混的风生水起。 办事顺利,畅通无阻,目前正在争取在不拼爹的前提下,搞个“卓异”的吏部考评。 “于公子放心,吏部文选司的主事和在下是同乡。届时送些土特产,再加上令尊的面子,他定然会给面子。” “常兄,深藏不露。” “在大清混,谁还没几个朋友嘛。以后这江北乱不乱,咱们弟兄俩能占一大半。” 俩人相视而笑,十分爽朗。 …… 酒过三巡,打发掉了伺候的下人。 常知府突然叹了一口气: “咱们最近频频大出血,年关将至,用银子的地方数不胜数,这损失咱们得想办法补回来啊。” “怎么补?” “你说伪吴王敢派死士当街刺杀封疆大吏,那他有没有可能派兵来清江浦烧几座粮仓?” 于运和心里一抖,诧异的望着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 说真的,此人在形象上更接近一个杀猪佬。难怪在知府任上盘桓十年,都未曾进步。就是被这形象给拖累了! 知府再往上走,就必须经过陛见,而他这副尊荣曾经给乾隆留下了深刻印象。 坊间传闻:“帝甚诧之,不悦,摇头”。 从此,他遂绝了进步的希望,一心琢磨黄白之物。 …… 望着常知府殷切的眼神, 于运和认真答道:“或许有。” 常火炎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指着桌子上的一盘折耳根问道: “于兄弟吃不惯吧?” “味道略怪。” 150两一桌的菜,里面混进了一道凉拌折耳根,特别反差。实际乃是酒楼掌柜知道府尊有这点小小爱好,故而每次照例上一盘。 …… 常火炎猜到他心存疑惑,夹起一筷子,笑道: “不怕老弟笑话。你之砒霜,我之甘霖。” “何也?” “余幼时即火大,家贫,无以娶妻为慰,遂不慰。破衣赤脚,冷粥咸菜,苦苦求学,同窗之美食华服美婢,只敢稍视。视之,则邪魔入心,如蚂蚁爬心,浑身炙热,坐卧不宁!何解?竹杖轻芒,入山野采耳根,入口初酸腥,后甘甜。此物大妙,败火降毒,余方稍减邪念,专心读书!” 于运和焕然大悟。 他是世家公子,从小虽学业辛苦,可婢女、书童、书房四房这类的物件可随意取用。 对于四川学子常火炎的难言窘迫,他不太能理解。 出于礼貌,也来了一小筷子。 借着酒劲勉强吃下了肚。 …… 通过常知府之口,他了解了许多江北的官场逸闻,还有一些从未听过的地方陋规。 于运和心中暗呼开眼,同时对于父亲的苦心有了更深的了解。原来书里学的那些鸟知识,都是骗人的。 前些日子, 父亲令老管家手持亲笔书信而来,代父训子。 言辞之犀利露骨、离经叛道、尖酸刻薄,令自己浑身大汗,20年的思想防线分崩离析。 苦思冥想数日,发现在逻辑上竟无法推翻老父亲的理论。 于是决定尝试一下。 毕竟亲爹是不可能坑儿子的。 一尝试,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妙啊,妙不可言。 同僚一团和气,再无掣肘,再无太极拳。 下属们更是恭敬有加,绝无阳奉阴违。早请示,晚汇报,初一十五还要主动登门检讨。 从通判到书办,时间都好像提前约好了。前一人刚离开,后一人就到了。总之绝不会发生撞车照面的情况。 底下人懂事的让人心疼! 于运和头一次体会到了,游刃有余做個道台的感觉。 自信! 必须自信! …… 一场应酬接近尾声,俩人微醺。 常知府试探道: “于老弟,为兄安排了一场颇具本地特色的消食运动,同去否?” 于运和自然知道消食运动的正确打开方式。 笑道: “同去同去。但在下有一特殊癖好,姑娘之相貌可稍平庸,但必须会和诗,若再懂点音律更佳。” “老常早就打听清楚喽。今日到场的全是女校书,随你考校。” 俩人出了酒楼,各自坐上一顶绿呢大轿,晃晃悠悠去了城中一处雅致小院。 推开门,珠光宝气,香风拂面,一股生命的悸动令人眩晕。 只恨不能啖尽天下梅花鹿。 常火炎终于有了些两榜进士的斯文模样,摘下红缨帽,高声吟道: “君生太晚,吾生太早。 今日相遇,恰恰好!“ 一姑娘笑语盈盈,接过红缨帽,随口说道: “夏已逝,秋刚至。 郎君不惑,妾身二八,不老不小,正正好!” 于运和激动的两眼放光,对对对,就是这种轻薄中透着儒雅的感觉。 老常懂弟! 一番肆意挥洒,不必细述! …… 江北大营5000兵丁,在海兰察的带领下冒着烈日赶到扬州城。 只见城门紧锁,城内黑烟滚滚。 “快开城门。” 城墙上的兵丁不敢擅自作主,连忙去请示胡佐佑。 他沉思片刻,决定暂不开门。 因为扬平仓还有另外几处着火点还未烧干净。万一,被人翻出点什么就麻烦了。做事首尾一定要干净。 老胡虽擅长嘴炮,貌似憨傻,实则精明,每一炮都是有的放矢。 他严肃的告诉兵丁: “转告海都统,扬州城内紧外松,正在抓捕城中余匪,若仓促开门可能金瓯有缺。劳烦他率军在城外歇息2个时辰。” “万一海都统发怒怎么办?” “重复以上话。” …… 于是,海兰察率数千援兵在城外。 晒,晒足了2个时辰。 这些疲惫的丘八们把全扬州城的祖先都给问候了,尤其是胡知府。 不过胡知府并不在意。如果隔空辱骂能够让一个人暴亡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直到城内乱糟糟闹腾的差不多了。 他才深吸一口气: “开城门,让大军进城。” 乌泱泱的数千援兵,骂骂咧咧的进了城。 几十里的奔波加上暴晒的愤怒,让他们部分失控。沿着繁华街道吃起了免费自助餐,边吃边拿,借机发泄心中不满。 这种时候, 就连海兰察都不敢阻止。因为士气已经到了临界点,一味地强压可能引起兵变。 平时操练,军棍鞭子随便上,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那是事出有因,新兵们不至于造反。 这会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团火,你压一个试试? 把你丫打成母牛! …… 海兰察一路纵马狂奔,赶到扬州府衙。 只见正在抹眼泪的胡知府,哭着对自己冒出一句: “扬州百姓何罪?受此大难。” 一句话,就把他的怒气平了一半。满头大汗的海兰察愣是没想出来该从哪儿开始骂人。 又听到这老货擦干眼泪,说出了一句特别无耻的话: “罢了,为了大清再苦一苦扬州人吧。” “海都统,本官会对此事保密的。绝不向朝廷弹劾江北大营兵丁在城内犯下的罪状,你知道的,本官是都察院外放下来的,院里人头熟。” “~” 海兰察只觉心中憋闷,气短心郁。 沙哑嗓音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胡知府刚止住的眼泪,瞬间横流,呜咽了半天,才吐出四个字: “藩台,死了。” …… 轰,海兰察瞬间眩晕,几乎站不稳脚步。 半天才红着眼睛吼道: “到底怎么回事?” 可胡知府哭的太厉害,怎么也表达不清楚。 只能由一属官解释清楚事情的经过,并且带着他去见了钱峰的尸体,只见6个触目惊心的窟窿,血已流干。 乘坐的马车,也作为证物放置在一起。 海兰察望着损毁严重的马车,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出去。都滚出去。” 等到屋子里再无他人,他才冷静的开始寻摸。 尸体,衣服,靴子,马车,一处也不放过~最终在红缨帽内发现了一张卷起的纸条。 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头顶炸了个大雷,连忙藏好。 离开时一声不吭。 当晚就集结兵力,在城外扎营。 次日就匆匆返回江北大营,令人在扬州和仪征之间设置了3道临时防线,名曰检查来往商人违禁货物。 淮扬官面的统一对外说法是: 一切责任都归伪吴王,是他刺杀了大清官钱峰,还一把火烧了扬州的5处官仓,以及淮安清江浦码头的2处小仓。 …… 扬州府城内,一处4进私宅。 刘千听完汇报,颇为满意。 “情报署为王爷立下大功,诸位皆有赏。刺杀小组两人各赏100两。杨遇春赏50两,其余参与人员各赏10两。” “谢署长。” “城内还在大搜捕?” “是的,官兵这次像是认真了,挨家挨户的搜索。” 刘千突然指着那些直冲云霄的黑烟: “这些和我们有关系吗?” 众人一愣,互相对视几眼,摇摇头。 “娘的,咄咄怪事。”刘千一脸费解,“我总觉得有人在浑水摸鱼?” 一小个子凝重道: “署长英明。上次督粮道衙门在洪泽湖被烧的那批粮船也透着古怪。” 他就是在车厢内开炮的刺客,名叫蒋天木。目前担任情报署在扬州府的负责人。 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 “署长,我怀疑是清廷的这些狗官贼喊捉贼,把黑锅扣在我们脑门了。这些人有前科,有动机,也有胆量。” 刘千眼里放光,猛地一拍桌子。 “还真有可能。” …… 蒋天木见目的达到,退到一侧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刘千突然问道: “杨遇春那小子怎么样?” 当时假扮茶水摊老板的汉子,立刻恭敬回答: “此人身手很好,超过情报署所有的行动好手。但是~” “但是什么?” “他那身武夫气质,隔着三丈就能闻出来。” 刘千也有同感: “把他打发回第2军团吧。” “是。” 情报署,是李家军系统内等级最为森严的一处存在。 都说军令如山倒,实际上情报署内才是真的违令必死。 军队只有临战时,手段才狠辣。而情报署内,走错屋子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比如上个月, 总部有一文书意外走错了屋子,尝试打开档案室的铜锁,捣鼓不开发现走错门了。被闻讯赶来的卫兵拿下。 之后,很快就接到了刘千的批示: 处决! …… 如今的情报署,已不是往昔的简陋机构。 在十几个州县拥有行动据点,内藏金银和兵器。 共计拥有800多个正式情报人员,2000多编外人员,还有数目不详的“合作耳目”。 所谓的耳目,就是拿银子换情报的人。 这些人的身份五花八门,有衙门帮闲、有三教九流,有官府中佐吏,共同点是只认银子。 而每块区域的负责人被称为组长,家眷统一安置在苏州城和江宁城监视居住。 情报署总部设在苏州。 为了保密搬出了府城,搬到了几十里外的木渎镇徐家坟。 此地名有些不吉,但地形特殊。 天平山、白马涧、天池山、灵岩山等环绕。 众所周知苏州没有高山,所谓的山不过是海拔一二百米的小山丘。 …… 木渎镇徐家坟区域平时很宁静。 如今盖起了成片的房子,还有围墙、瞭望炮楼。门口未曾挂牌,更显低调。 刘千是江湖人出身,对于隐匿踪迹很敏感。 总部选择在此地,是经过充分考虑的。 周边的山虽不高,但却连绵不绝,方向四通八达。随处也上,随处可下,最终都可以抵达总部。 有心人若想监控跟踪,难度颇大。 而总部一旦遇险必须撤离时,附近不远就是河道,坐船可汇入太湖或者大运河。 在一览无余的江南大平原,属于难得的狡兔三窟之地。 刘千特意申请了7000两的建筑经费。 之后又派人实地勘察,将附近密林、山道、峰谷绘制地图。 在几处制高点修筑木屋,日常配备观察哨,若有险情,则以响箭示警。总部警卫会立即携犬支援。 …… (本章完) 278 东海之上,李郁突然翻脸 情报署财大气粗, 这一年的经费高达42万两,乃是李郁特批,不需经过其他机构。 而且默许不必公开,也不查账。充分尊重其职业的特殊。 例如,王神仙在为迁居兰芳做准备,雇佣水手,购买丫鬟奴仆护院数百人。 这些被雇佣的人签的都是终身奴契。 刘千得知后,顺手就将其中一奴仆的父母兄弟安置在了一处县衙烧火做饭,没有表露身份。 对于下无锥地、上无片瓦的这户流民人家来说,莫过于喜从天降。 给县衙做伙夫,就没人敢欺负。 另外一个儿子也能逐渐在本地立足。 原本黑暗无光的生活,逐渐有了色彩。 …… 而若干年后,当王爷的势力染指到兰芳国时,情报署就可以通过这几人影响到那个王神仙身边的奴仆。 如无意外,此人会因为照顾父母之恩配合提供情报,监视王神仙。 如有意外,等于白扔了一笔投资。 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上没有包赢不输的买卖。 这样的情报工作,该如何评价? 只能说根据预算而定。 你若有钱,就拿银子往水里砸。砸到一条黑鱼的概率虽然低了点,但也存在。 李郁目前不太缺钱,所以愿意拨款。 在没有培育出基本盘,没有捆绑强力阶级之前,他都缺乏安全感。需要情报署查漏补缺,做些不见光的事。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表现出了极为罕见的信任! 刘千颇为感动,在江宁汇报工作时曾当面发誓永远效忠。只不过他再也不会剁一个手指来表达忠心了。 …… 下午, 突然有衙役上门,敲门粗暴。 开门的人丝毫不慌,直接伸手拦住: “军爷,我们是江首总的客人。” 原本凶神恶煞,准备开骂的衙役立马换了态度,肉眼可见的腰佝偻了下去,挤出一脸笑容: “您是盐商首总江春江老爷的贵客?” “正是。” 片刻后,从屋子里取来了江春的名帖。 “军爷拿去江府问问?” “不必不必。” 衙役立马推回去,好似这名帖烫手。 江府那镀着金粉的名帖,印有特殊图案的暗纹纸,太扎眼了。 …… 对于世世代代居住在扬州城的普通人来说,盐商才是这座城市的天。 总商们的一举一动,影响着这个城市所有人的饭碗。总商们的手指缝里多漏出些油水,无数人就能跟着尝尝荤腥。 衙役们私下都说: 流水的盐官,流水的知府,铁打的盐商! 说句犯忌的,得罪了知府老爷,三五年后兴许还能回来。 得罪了盐商,这辈子都别想踏入扬州城半步。死了,骨灰都得扬在外边。 …… 衙役退出大门,低声下气道: “诸位安心居住,若遇麻烦可去江都县衙寻我。江首总的贵客就是扬州的贵客。” 刘千站在影壁后面,听完了全过程。 笑道: “咱们的江春老爷,面子还挺大。” “今晚我亲自去一趟江府。这個老狐狸总是一脚清,一脚吴的。待价而沽也要有个限度。” “署长,万一~” “你们可稍微做些安排,不必紧张,他是个聪明人!” …… 李郁的船队驶出了长江口,进入东海,沿着海岸线航行。 目的地——金山卫。 船舱内, 胡雪余整理了刚收到的一批各地军情急件,还有江宁参谋本部送来的报告。 “王爷,您还晕船吗?” 李郁脸色发白,气色很不好。 喝了口酒压制住了胃里的翻滚,勉强笑道: “本王还是低估了大海。” “水手们都说这几日的风浪出奇的大。就连出海惯了的老水手都有些撑不住。” 胡雪余师爷出身,深谙人情世故,说话恰到好处。 李郁转移了话题,问道: “阿桂终于按捺不住了?” “王爷英明。阿桂目前分兵三路,分别进攻池州、徽州、还有金华。目前来看池州方向是主攻,其余两路应是偏师。” …… 李郁打开窗子,在颠簸中看完了军报,一语道破天机: “阿桂这是在拿人命试探我们的弱点!” 胡雪余愣了一下,他不太了解军事。 “走,我们出去说。” 船艄, 海风阵阵,令人脑袋瞬间清醒。李郁很谨慎,站在了距离尾舵还有1丈远的地方。 一边感受着清凉的海风,一边慢悠悠讲道: “第2军团黄石矶前哨堡垒,几乎每隔一两日就要打一仗。” “每次进攻的绿营兵都不一样,规模却是很固定,两三千人,差不多是一个总兵所掌握的全部兵力。” “从军报来看,清军的进攻决心不大,试探意味很重。” 胡雪余忙不迭的点头。 军报他看了,攻城的方式一直在变,攻击阵型也一直在变。 盾车、楼车、火炮、抬枪、弓箭、云梯、包括车营都用上了。 “王爷判断阿桂他是想找出棱堡的防御弱点?” “不,他是在找第2军团的弱点!” …… 李郁的晕船感稍稍缓解,因为精神集中的缘故。 他突然转身,指着天上盘旋的海鸟: “阿桂就是这只鸟,他阴魂不散,为了猎物孜孜不倦,只要找到空子就猛扑一口。” 话音未落。 一只海鸟猛地降下来,叼走了甲板上的一小块干饼。 水手错愕,骂骂咧咧的端走了空碗。 胡雪余望着这一幕,小声问道: “第2军团可以主动出击吗?” “郑河安的报告,你没看吗?他接手黄石矶防区后,率部出堡和清军野战了2次。皆取小胜,无法大胜!为何?因为侧翼总是有数千土尔扈特骑兵!就在几里外勒马看着,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李郁突然有些激动,转身说道: “郑河安敢深入追击吗?敢不保持阵型吗?敢扔掉大炮,轻步兵突进吗?” “他不敢,否则那些土尔扈特骑兵就不是观战了。” …… “王爷,咱们的轻骑兵营驻在池州府,不如以蒙对蒙~ “兀思买的骑兵不到2000人,数量处于劣势,个人素质恐也逊色,唯装备优。如果骑兵对骑兵,阿桂会毫不犹豫的兑子。清廷少了几千外藩骑兵,不痛不痒。我们呢?以后在野战当中只能小胜,永远无法大胜。你可知为何?” 胡雪余一时间语塞,不知如何对答。 李郁自顾自的讲道: “因为清军可以每战用骑兵侧翼压阵,监督绿营兵厮杀。败了就收拢残兵,过些天卷土重来。汉地18省的人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能奈他何?” “本王一直没有停下江南防御圈的土木建设,你以为是为何?” …… 胡雪余的脸有些发烫,他对于打仗确实不甚了解。 一瞬间,产生了些许的联想。 莫非王爷是在借机敲打自己? 这段时间借着宣传战死的绍兴籍参谋张昌光的事迹,他一直在造势,就差把灵位搬进贤良祠了。 项庄舞剑,意在将参谋本部变成绍兴师爷的专属区域。 以绍兴师爷的文化水平、实务水平,还有祖传的团结,把控参谋本部绝对不是妄想。 甚至,他自己都不想当这个商业大臣,而是想做参谋本部大臣。 凭借多年的幕府经验,他看出了一点:参谋本部大臣的含权量,高于商业大臣。 权,来自于枪炮。 而若是能将绍兴师爷变成绍兴参谋团队,并且安插到各军团当中,则他这个国丈的地位谁也撼动不起。 他将来的外孙就是拥有了军方支持的“皇太子”。 …… 胡雪余羞愧退下后,李郁继续站在船艄吹风。 卫队长李小五送来了一杯热茶,喝下肚后人的精神好多了。 胃部不再翻江倒海,逐渐平静。 而海面的风浪,也逐渐平静。 大海就是这么的任性,好似人间的君王,前一秒暴风骤雨,后一秒又和风细雨。 时刻提醒着臣下: 航海容不得一丝怠慢,翻船只在一瞬间! 除了兢兢业业,不敢马虎之外,你最好还要时常祈祷海神心情好。 …… “义父,没有骑兵就真的打不了会战吗?” 李郁笑笑,咽下茶水,嚼着茶叶: “未必!” “只不过需要更远的布局,更多的兵马,更多的时间,把一场战斗升格为一场战役。” 见李小五不解,干脆蘸着茶水在甲板上画: “若步兵足够强势,可以和骑兵野地对峙,结阵厮杀。再派遣偏师将周围的城池、山峰、水陆枢纽拿下,控制住。” “形成一个足够大的包围圈。” “之后步兵逐渐推进,挖壕设垒蚕食压缩骑兵的活动空间。直到,把一张网罩在骑兵的头上!” …… 李小五琢磨了一会,眼睛发亮: “义父的意思我懂了,让骑兵大度活动受限、粮道受限。最终不得不和步兵决战。或者是像剥花瓣一样,在阻击战中层层削减他们。” “理解完全正确。” 这种打法的问题是投入巨大,步兵必须足够强势,数量还要够多。 属于没有办法的办法! 大型会战还是值得的。一战定乾坤嘛。 “小五,你去徽州府自领一军吧。”李郁突然说道,“总是做卫队长,你也没法获得军功。这样对伱不公平。” “义父,我只想做这个卫队长。” “此事不必再议。船靠金山卫之后,你就去徽州府赴任,第1军团在江宁无仗可打,分出1个营给你,另外你再从近卫军团带走1个营,童子营也交给你。” 李小五郑重的行礼,接受了这个任命。 “徽州府多山,防守压力不大。你立足之后尽快制定进攻方案。” “请义父示下,往哪个方向打?” “沿着徽浮古道,打江西饶州府。我想一口吞下阿桂的全部兵力,到时候需要你配合我。” …… 船队靠岸后,李小五就匆匆走了。 世人只知九江、襄阳、徐州、张家口位置要害,却鲜有人知徽州府之战略地位。 徽州府,位于万山之中。 从府治歙县出发有9条官道通往邻府邻省,呈辐射状分布。 说此地是广义江南地区的腰眼都没问题。 从这出发,想摸哪儿就摸哪儿。 前提是实力足够,先把人揍服气,再效仿西门大官人。 …… 李郁检阅了水手,又巡视了金山卫城、海岸炮台。 不顾晕船辛苦,吃完饭就赶去了江南造船厂。 厂长老蒯,带着一群技术骨干负责讲解。 造船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工序繁复、用材考究、技术点多,很吃经验。 “王爷请看,这里是选材区。” “先将可用木料挑出来,根据木材种类和尺寸再决定用在船体的不同区域。” “好的船材用一根少一根。目前的库存最多再造出5艘2200料战船。然后,船厂就只能停工了。” 李郁点点头,询问道: “苏浙皖,可有能用的木料?” “几乎没有。”老蒯还特意分析了一下,“苏松常宁的树种多是水杉、杨树、柳树、泡桐。皖南是槐树、柏树、红豆杉,枫树。浙南有樟树、松树,还有少数榉树。只有榉木算是硬木,可用。其余的毫无价值。” 李郁停顿了一下,吩咐: “找几个商人出面去浙南买榉木。给王亶望分润一份。” “是。” …… 又走了几步,老蒯突然说道: “王爷,若是能够拿下福建造船就不担心没硬木了。” “嗯?” “福建山中有楠木,造出战船十分坚固。当年鞑子入关时,郑氏船队的主力舰用材就是取自其间。唯一缺点就是贵。” 李郁笑道: “贵没关系,巨舰大炮一出,这造船成本就可以公摊给所有人。” “记录一下,派人去福建先踩点,弄清楚资源分布。那边是清统区,也没有王亶望这样的熟人。能买路就买路,不能买路再考虑武力。” 再往前走,是龙骨静置定型区。 “王爷请看,这艘的龙骨已经静置了很久,不担心再发生型变了。工人们现在在给它上船体,上完船体之后是上船板。” 李郁指着一块块有弧形的部件问道: “提前加工过?” “对。” 工人们将木材或取直或压弯,通过烤火和铸铁件固定逐渐成型。确保去掉固定装置后不会出现形变才继续进行下一步工序。 除了经验,还需要时间。造船急不来,急不得,否则下水后会出大事! …… “你们如何固定船体?” “王爷请看,乃是用这种一字铁钉。每隔半尺就用一根,保证两根木料之间贴合。” “好,凡是能用金属的部件,尽量都用金属替代。老蒯,记住我的话,木料会越来越贵,金属却会越来越便宜。” “是。” 李郁一路仔细的观看造工序。 船体和龙骨之间用的是榫卯结构,还用了一种接近1尺长的铁钉。工人们举着大锤,狠狠的钉至和木料齐平。 “多用铁钉,船体的坚固程度可以提高吗?” “自然可以。” “那就多用,不够的让马钢赶制。” …… (本章完) 279 乾隆:若保不住这龙椅, 要天下何用?砸了,毁了,卖了都无所谓 再向前走,就是船坞了。 有2艘船架在上头。 “这又是哪一道工序?” 老蒯立马解释: “王爷请看,左边这艘在进行缝隙填补。石灰、桐油、麻三种材料炮制而成的油灰,用特殊工具敲击,最终嵌入缝隙当中。” “这样就不漏?” “两年没问题。后面陆续会有缝隙出现轻微渗漏,再次用油灰嵌入即可。” “右边这艘?” “这艘缝隙已经填补完成,正在进行最后一步——刷漆。需要刷4遍。” …… 两名刷漆工各拎着一小木桶油漆,在船侧忙活。 一人在前刷,一人紧跟其后。 两人刷漆的位置高度一致,就好似猫的后脚总能踩到前脚的脚印。目的是防止刷漆过程中有遗漏。 李郁捂着鼻子,稍微退后了一些。 问道: “是桐油吧?” “是的。气味有点大,需要熬制很久。还要在中午太阳最好的时候刷漆,夏季尤佳。” 一番巡视结束, 李郁以及众人对于造船流程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 …… 江南造船厂是李郁的一块心病。 他亲手交给了老蒯一份图纸。 “王爷,这是?” “乃是一艘武装商船安妮宝贝号的全套图纸,包括详细尺寸。你借鉴一下他们的船体,取长补短。” 老蒯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 “这个吊床的设计,倒是不错。” “船底前尖后圆。” “船体的上半部侧舷不是垂直面。而是从下往上逐渐往里收,有点意思。” 李郁笑道: “看出什么了?” “船的重心更稳,破浪更合理,可利用空间更大。” …… 李郁既然来了,就干脆给个甜枣。 “老蒯,日后谁能接你的班?”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准备成立一个造船署,你任署长,你选二三得力子侄徒弟任副手。” 老蒯惊喜,连忙离开桌子。 单膝跪地: “谢王爷恩典。” 施恩,是为了笼络人心,发挥出更佳的主观能动性。 人,是环境的产物。 技术之花的绽放,需要自由和金钱的浇灌。 有清一代,科技被欧洲全面超越碾压,不是说3亿子民当中没有聪明人。 而是“科学家苗子们”都在啃窝头、拉纤、蹲站笼,被留着大辫子的奴才们羞辱的入地无门。 “千古一帝们”什么都懂,甚至是某些领域的内行,但他们极端仇视恐惧科技。 因为科技造福的是庶民,颠覆的却是皇权! 爱新觉罗们信奉的是: 若保不住这龙椅,要这天下何用?砸了,毁了,卖了都无所谓。 以爱新觉罗氏之集大成的巅峰统治艺术,若无外力影响,或许真的可以创纪录打破“王朝不超三百年”的魔咒。 一句话: 大清朝不需要万有引力、蒸汽机、电磁波,大清朝只需要马刀、奴才、大辫子。 …… “蒯署长,我给你画了個龙门吊的图纸,想来是有用的。” 李郁微笑,抽出了一张稿纸。 形状原理类似后世的龙门吊,动力是不可能的,纯靠人力和滑轮组。 “你慢慢看,以内行的眼光修改一下,然后拿去西山铁厂找他们制造。” “谢王爷。” 造船署的成立是一个信号。 意味着技术匠人的地位上升,可以和士子、武官们并列。 一个行业的地位高低就看是否能和权力挂钩。 欧洲的商人、发明家、文学家们地位崇高,实际上也是基于这个道理。 成功的商人们可以进入议会,优秀的发明家可以获得贵族头衔,文学家们甚至可以成为皇室的座上宾。 背后的意味也是这两个字:权力! …… 没有合理的激励,人就没有动力。 违背人性的大政都是无法长久的。 或许可以推行一时,但终究会像冰刀一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融化消失。 离开金山卫,李郁换乘了一艘内河平底船。 驶入内河水道,直接上溯至太湖。 一路上风平浪静,风景如画。 为了视察自己的地盘,李郁干脆令人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船头。 通过千里镜观察沿河的村庄、道路、稻田。 半个时辰后,李郁再次回到舱内看书。 王府人人皆知,王爷一般不看正经书。府中24史都不全,仅有一套《宋史》。所以《宋史》是王爷唯一看的正经书。 …… 途经青浦县时,前知府黄文运上船奏报工作。 他这段时间的职责是:水利和农田灌溉。但没有明确官身,身份略尴尬。 “下官拜见王爷。” “免礼,坐吧。” 黄文运小心的坐了半边椅子,掏出十几张纸。 “这是下官的工作简报。” 李郁放下手里的《宋史》,开始一张张的翻看。 黄文运是个能吏,能从贫寒学子做到一方大员的没有笨人。 图纸上, 毛笔绘制的府县灌溉水系图。 凡是他疏浚过的,凡是新开挖的,都用不同颜料的水粉描过,旁边还有小字简介。 李郁满意的点点头, 江南不缺水,但大动脉不缺水,不代表毛细血管不缺水。 “下官深刻琢磨体会了王爷的良苦用心。打通最后1里路,充分发动了各村闲置劳力,以奖励和自愿相结合的方式,成功发动沿渠百姓积极参与。” …… 李郁愣了一下。 这话怎么听着忒耳熟? “奖励和自愿相结合,是什么模式?” “回王爷,开挖水渠也是造福附近百姓。下官只是和他们一讲,他们就热烈响应,而且只肯收一半的工钱。” “如此说来,百姓们的觉悟很高啊。” “是啊,是啊。” 李郁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正如他看史书的一贯观点:历史,宜粗不宜细~ 差不多就得了,别踏马的细致考究。 细起来的后果很严重。 能从文字之间挖出一头大象来,把房顶给撑爆了。 又翻过一张纸,李郁觉得眼熟。 问道: “这就是我们现在走的这条河道吧?” “对,下官把这条路线命名为东太内河水道,东海——太湖。” …… “凡是1500料平底船走不了的河段都要疏浚。这条水道早晚要成为黄金水道,不能太小气。” 黄文运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几分。 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水道? 王爷肯定是要开海禁和洋人做出口海贸。 海、河联运,货物在金山卫集散。物产丰富、腹地安全,河网密集。妙,妙啊。 不过他没有吭声, 目前身份尴尬,莫要学杨修。世间太聪明的人,容易夭寿。 不过回去之后可以偷偷让家人在金山卫买点地。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条水道! 万一在新朝混不开,做个富家翁也不错,坐在家里收租,能吃三代人。 …… “江南地区无洪灾,却有内涝。你组织人手再修几条泄洪河道,好将雨水快速排入湖泊运河。可先从苏州府着手。” “下官遵命。” “好好干,本王是念旧情的。你不负我,我不负伱。” 黄文运瞬间泪奔,感动的哽咽。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 待他哭完,李郁随意问道: “你也是做过一任知府的。本王目前一直忙于军务,未曾在民治上投入太多。各县的衙门空缺颇多,说的难听点,许多事还是靠着原来的那些旧人在维持着。” “所以你可有建议?” 黄文运一愣,开始默默思索。 “州县衙署职责,无非是3样。钱粮,刑狱,教化。王爷可将前两样交给士绅子弟。只需注意监察,定下行事规则,想必问题不大。” 李郁没有当即表态,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只怕这些人还想着循清廷旧制,欲为十里诸侯。” …… 沉默了一会,李郁又问道: “科举和不纳粮,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黄文运只能低头道: “王爷圣明。此两样在,士绅群体就在。此两样亡,士绅群体名存实亡。历朝历代帝王都清楚,不是皇权不想下乡,而是没法下乡。” 李郁点点头,挥手示意: “你下去吧。” “是。” 船队在此地稍歇,补充给养。黄文运下船筹备餐食。 听到背后有人重重咳嗽了两下,他回头一看,连忙拱手: “胡大臣,下官拜~” “哎,不必不必。都曾是一府同僚,莫要生份。” 俩人寒暄,追忆了一会往事。 胡雪余打开了正题: “黄大人饱读诗书,可知这《宋史》有何特殊?” 黄文运立刻就想起船舱内看到的那一幕。 略一思索,就答道: “24史当中,《宋史》篇幅最多,字数最多。” “还有吗?” “元人修《宋史》时,社稷已不稳,故而仓促把所有能够搜罗到的宋廷史料、文人记录、民间野史都塞进去了,甚至未曾加以删减修改就宣布完结。” …… 胡雪余焕然大悟,明白了。 原汁原味! 感慨道: “还是黄大人治学严谨。老夫当初忙于实务,忽略了许多。不该,不该啊。” “胡大臣抬举下官了。24史烟波浩繁,下官所读不过一成,其余的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待时机成熟,王爷有意设农田水利署,黄大人~” “下官明白,谢前辈提点。” 一番并无实义,却有深意的谈话结束。 船队继续西行,抵达太湖西山岛。 李郁再次回到了他忠诚的西山,见到了两位快要生产的夫人。 无非是一家用餐,和谐温馨罢了。 饭桌上不谈公事,只聊轻松话题。 当晚歇息在胡灵儿房中。 负担如此沉重,自然不宜哒伐,只是聊些趣事以及岛上情况。 西山岛,已经裁撤了很多冗员。 如今还在岛上的,只有枪炮厂和缩水后的西山铁厂,以及一些小型配套工厂。 …… 胡灵儿不方便,自然有人方便。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她召来了3个贴身丫鬟。 皆已梳妆净身,略施粉黛,可堪大用。 “夫君~” 李郁笑道: “左右两个是你的娘家陪嫁丫鬟,中间的这个是?” “妾身新收的丫鬟。知书达理,聪明伶俐,白璧无瑕。” “哦?”李郁说道,“抬起头来,叫什么?” “奴婢胡筝,徽州人氏,家父是读书人。” 李郁上下打量了一番,指着她左边的那个说道: “就你吧。” “谢王爷,谢王妃。” 被选中的丫鬟谢恩后,喜滋滋的小碎步去了隔壁。 这就相当于科举上岸,金榜题名。 李郁又聊了会财政方面的现状,之后就起身去了隔壁。 过程没啥好讲的。 无非是在他的拨弄下,命运的齿轮咔咔转动了。一个紧迫,一个充实,如此而已。 …… 封建时代的富贵人家,主母不便,让侍女顶上的桥段,并不稀奇。 属于一种优秀的传统糟粕! 李郁也很淡定,只有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胡筝心里酸溜溜的,有些不淡定。 主母当时让她站在中间,是存心了想抬举她。 只不过主公不喜欢自己这一款。 只能尴尬的做个旁观者,还得递上温热的白毛巾。 …… 次日夜晚, 李郁歇息在杨云娇房中,拒绝了同样的桥段,丫鬟们一阵幽怨。 杨云娇莞尔一笑: “都下去吧。” “是。” 丫鬟婆子们都离开了房间后,俩人的谈话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段时间,内政部可有掣肘?” “王爷放心,资金和人员都是自成一体。如无王命,妾身不会让其他人染指。” “嗯,告诉你一件喜事,刘千在扬州府成功刺杀了钱峰,还说服了盐商首总江春彻底倒向我们。” 杨云娇笑道: “恭喜王爷,江北有望了。” “你如实告诉我,内政部在扬州衙署可有安插人手?” “没有。”杨云娇回答的很干脆。 “那就怪了。暗中帮忙的难道是扬州官府?” “啊?” 一番解释,杨云娇也忍不住笑了。 这种荒唐却真实的事,说出去有点匪夷所思,但却无比真实。 李郁也感慨道: “今日我算是领教了官亻寮集团之团结,之胆大妄为。” 杨云娇默不作声,只是把手放在肚子上。 …… 过了好一会,李郁幽幽的来了一句: “看来我需要重新评判清廷和地方官吏集团之间的关系了,也许是我高估了清廷屠刀的锋利程度,也许是我低估了官寮集团的团结程度。” 杨云娇轻轻说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漕粮和淮盐两项盘根错节,涉及到太多人的切身利益。钱峰想把两项都挖了,那他就是所有人的公敌!夫君,此事或可为我们的前车之鉴。” 李郁叹了一口气,难,难呀。 当夜,他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一群红缨帽僵尸排着整齐的队伍行军,路遇一处大河,桥面狭窄。 路人见了纷纷退避。 桥面上, 一胖子笑道:吾姓孔! 红缨帽们不为所动,把他推下河。 一老者惊惧:吾姓爱新觉罗! 红缨帽们依旧沉默,把爱新觉罗氏老者也推下河了。 整个过程,行动整齐划一,目的明确。 凡是拦在前面的一概推开。 直到遇见了一座山,这群僵尸才悻悻停住脚步~ …… (本章完) 280 紫禁城一日三惊,风向突变 黄石矶前哨堡垒群,向北5里。 两艘挂着“吴”字旗帜的战船,缓缓靠岸。 苗有林从船上走了下来。他的伤口已基本痊愈,迫不及待赶回了老部队。 “总指挥,请上骡子。” 这一幕很煞风景,骑上骡子,苗有林忍不住问道: “如今的战马这么紧张?” 前来欢迎的副营指挥使,甘长胜尴尬的答道: “总指挥勿怪,这是王爷亲自下达的军令。各军团除了必须的斥候马匹,其余战马一概腾出交割给轻骑兵营。” “本官明白了。” 苗有林不再抱怨,而是晃晃悠悠的骑着骡子,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赶到堡垒。 …… “1号,2号,3号~8号,9号。” 苗有林对着一张防御地图,数着堡垒的个数。 副总指挥郑河安、黄肆,一声不吭的站在旁边。 “老郑,你来汇报一下战事。” “遵命。”郑河安说的很简洁,“清军进攻了12次,伤亡估计在1万5千左右,我军伤亡在2000左右。其中4号堡被攻陷1次,后收复修缮。3号堡被攻陷后焚毁了。” “阿桂督师?” “不。阿桂的大纛再也未出现过。是成都副都统歧征指挥,土尔扈特骑兵督战,绿营兵进攻。预计有4到5万步卒,5千马队吧。”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苗有林摘下大檐帽,挠挠头: “一环扣一环,挺带劲啊。” …… 紫禁城,寅时三刻。 总管太监秦驷,默默的看了一眼西洋立钟。 “到点了,养心殿请驾。” “嗻。” 一名年轻太监,走到院子里吆喝重复了一遍。 两边黑黢黢的屋子陆续亮起了烛光,之后是鱼贯而出的小太监们。 隔壁院落是住着宫女,动作比太监们稍微慢了一会,毕竟女人的工序总是要多几道。 秦驷瞧着这些低头顺眉的奴才们,满意的点点头: “走吧。” …… 4个小太监提着宫灯,小碎步在前。 烛光照亮了前路。 一大群人端着铜盆、毛巾、青盐、绿茶、铜镜,紧随其后。 到了养心殿外, 只有秦驷一人有资格进入,他提起袍角走到东暖阁外,隔着窗户纸轻轻呼喊: “主子,该~起了。” 隔了一会,重复第二遍,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点。 再隔了一会,重复第三遍,声音达到了正常说话的分贝。 如此之后,他就不再吭声。 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悉悉索索,乾隆起身了。 于是,他连忙推开门走进东暖阁。 殿外的4名宫女也连忙跟了进来,将双手从狐皮手抄里抽出来,为老皇帝更衣。 昂贵的狐皮手抄保证了她们的手是温热的,不至于惊到龙体。 乾隆或许是老了,又或许是初醒还未缓过来,站在一块羊毛地毯上,双臂微微张开,闭着眼睛。 宫女们以迅速又轻柔的动作完成了更衣的全过程。 …… 更衣完毕,宫女默默退出。 端着铜盆毛巾、捧着绿茶青盐的组合进入。这是第二道工序:洗漱。 乾隆早起必喝一碗碧螺春。 现如今这习惯却成了尴尬。碧螺春的产地全在伪吴王手里攥着。 不喝吧,丢脸! 喝吧,还是丢脸! 秦驷好似雕塑一般站在一侧。 他懂主子的心情,特心疼。恨不得效仿那童贯,提十万大兵屠尽江南所有生灵。只可惜,主子不是宋徽宗! 第三道工序,是梳头戴冠。 最终,老皇帝威严的走出养心殿,坐上软辇,前去坤宁宫朝祭。 从顺治帝开始,朝祭就是皇帝每日必做的活动。 皇后辅佐,各项琐碎的祭祀准备。 这个环节之后,才是开始一天繁忙的事务。 …… 卯时(5点), 乾隆照例饮一碗冰糖炖燕窝,之后传膳,汉食以主,满食为辅。 毕竟关外那冰天雪地的祖宗之地,弄不出什么好吃的,最多也就是面食点心和烧烤。 如果真的祖宗之法万世不可变的话,乾隆这会应该来一碗狗血泡米饭,要现杀的,热乎的淋在米饭上。 女真族完颜阿骨打,就是吃着这样的美食长大的,强壮彪悍。 狗子养人呐! …… 用餐完毕,就是去乾清宫——朝会! 大臣们早就恭候多时了,他们起的比皇帝可早多了,寅时就要抵达宫门外。迟到的后果很严重。 人困马乏的赶到乾清宫参加朝会。 住的近的还好,住的远的那真叫一个苦不堪言。 所以,靠近宫门的几条街房屋租赁特别火。原主人全部搬走了,把自己宅子租出去吃差价。给朝臣们做别院。 几百年后的京城,这种情况依旧火热。 俗称“吃瓦片”! …… 关于钱峰的“请查江苏粮仓”奏折的争议,余波未消。 从3日前的朝会就开始讨论。 一直到今日依旧没有出结果。 就连乾隆也按捺住性子,罕见的没有发火,因为反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几乎稍有分量的朝臣,都站出来抨击钱峰“狂悖、僭越、不顾大局”。 纵然身为皇帝,也不宜站到所有的臣子的对立面。 今日朝会,风向刮出更猛了。 有御史弹劾钱峰是酷吏,残酷的搜刮江北诸府,加征粮饷。 有吏部侍郎建议,朝廷要尽快择一漕督人选,主持江北大局。 对于前者,乾隆根本不鸟。 刮?或者不刮?那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交给朝廷的税银没有少,漕粮没有缺,江北大营的军饷没有断。 对于后者,乾隆有些心动。 漕督是该有個人担起了。 “吏部可有合适人选?” “臣推荐原漕督关铭恩。” …… 众人哗然,但没有出声,若有所思。 关铭恩之前获罪被撤,在京闲居。看来这老小子背后一直在活动,没有放弃进步! 乾隆转头询问: “和珅,你怎么看?” “奴才觉得关铭恩虽有过错,可江南贼发突然,他在江北一时猝不及防也情有可原。戴罪立功,或会更加勤勉。” 乾隆满意的点点头。 这话说到朕心坎里了,和珅就是和珅,其余人说话就没这种水平。 伪吴王在苏州府突然起事!江南那么多地方官都猝不及防。怎么能指望驻江北淮安府的漕督有警惕心? 朕是讲理的。 罪臣起复,必定诚惶诚恐,对朕更加感激涕零。 朕是懂人性的。 “准了。” “皇上圣明。”朝臣们乌泱泱的吼了一嗓子。 于敏中,心中暗想: 关铭恩这老东西看来给和珅砸了重礼。 给自己只轻飘飘的送了1万两,属于封口费。不指望你帮忙,但是麻烦你不要使绊子。 虽不喜,但也算懂规矩。 人情世故! …… 正议着。 殿外的御前侍卫,拦住了一名急匆匆跑来的军机小章京。 “隆侍卫,下官有十万火急的军报。” “老王,你也是军机处的人,应该知道规矩。” 这名姓王的小章京,急的一跺脚,小声抱怨道: “下官摊上这烫手山芋。不敢不报,不敢不来顶这个雷。钱峰钱大人,他,他在江北任上被刺身亡了。” 侍卫默然,他知道军机处有严格规定,不同级别的急报对应着不同的处理时间。很显然,钱峰被刺杀属于顶级急务。 “你稍等。” 侍卫先去禀报了总管太监秦驷的徒弟,赵泗。赵泗再溜进去,耳语告诉师傅。 秦驷,审时度势。 凑到龙椅旁悄悄耳语一番,乾隆的脸色刷就变了。 “人在哪里,快召进来。” “嗻。” 乾清宫顿时安静了下来。 朝臣们嗅觉都很灵敏,瞬间意识到发生了大事。 …… “乾隆四十一年,十月初八,江苏布政使兼两淮盐运使钱峰在去衙署的途中遇刺,当场身亡。伪吴王所派刺客使用的是佛朗机一类的霰弹炮。” 乾清宫内一片哗然。 原本极度讲究站姿如松的朝臣们,也开始交头接耳。 乾隆本人也被这个重磅消息炸的头晕目眩。 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兵部尚书出列: “臣请调集天下重兵,踏平江南。” 礼部尚书: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朝臣们,个个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用激昂的语调表达着自己鲜明的立场。 这是站队! 而且是最安全最正确的站队! 纵然是和珅、于敏中也站出来,表达了踏平江南的想法。 …… 乾隆激愤之下,也猛地起身: “江南李郁,狼子野心,道德败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朕要举天下重兵,扫平江南。” “皇上圣明。” 和珅出列: “奴才斗胆,请调内藩蒙古马队南下,征讨江南。” 几位朝臣回过神了,连忙跟着赞同和珅的建议。 “传旨理藩院,调科尔沁部2000马队,喀尔喀部左翼2000马队,土默特部2000马队,克日南下,征讨伪吴。” “臣等遵旨。” 朝会匆匆结束,众人各怀鬼胎。 散朝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聚集到熟悉的酒楼议论。 …… 封疆大吏被刺在乱世或许不算稀罕,在相对和平的时期是极度罕见的。 上一次类似事件或许还要追溯到唐德宗时期的宰相武元衡!上朝途中死于刺客的弓弩。 巧了,那个指使者也姓李! 钱峰不是巡抚,可其权势等同巡抚。 苏州府、江宁府沦陷后,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一直是空缺着。他这个布政使,实际上就是巡抚。 “伪吴王简直狗胆包天,他居然玩刺杀这一套?” “反贼,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难道他还会遵守孔孟之道吗?” “呸,他一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人,不配谈孔孟。” “哎,江南那地科举难度太大。那边考个秀才比有的省考举人都难。依老夫之见,朝廷应当在苏、皖、赣三省扩大录取人数。” “是啊是啊,殷鉴在前,朝廷衮衮诸公都应当重视!” 隔壁雅间, 和珅慢悠悠的喝着茶水,听的清清楚楚。 站在他旁边,给他倒茶的是粤海关总监督——永祥。 永祥是奉旨入京述职,顺便押送一批税银,顺便和京中的大员们走通一下。 …… 最该报答的自然是和珅这个主子了。 昨晚悄悄叩门,送上了银票60万两,珍稀宝物10箱。 “你坐,站着干嘛?” “主子面前,奴才没有坐的地儿。主子莫要再提,否则奴才只能从这窗子跳下去了。” “好,好。”和珅笑道,“公差都卸了?” “是,都妥当了。” “嗯,你这个人办事能力还是可以的。听到隔壁那些人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 “伱怎么看?” “嘴上都是大义,心里都是生意。” 永祥说的很犀利,和珅都忍不住笑了。 “你说的很对,那几位都是江西、安徽的大家族出身。他们是在为了自己家族的子弟,谋取名额呢。” 永祥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撒克逊帝国外交使团或来访京城”的秘密该不该说。这要是说出来,和大人会不会当场和自己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 “永祥,你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 “奴~” 砰,和府的管家,叩门进来了。 耳语道: “主子,宫里召你。” “何事?” “不知道,秦公公亲自找的。想必是大事。” “好,永祥你慢慢喝。”和珅抓起帽子就急匆匆出门了,失去了一个提前了解惊天大事的机会。 秦驷带着2名侍卫等候在宫门口。 一见和珅,就很没有风度的抓住他袖子,嗓音尖细而焦急: “快,和大人快随奴才进宫。” 俩人急匆匆走在前面,步伐飞快,乍一看好似在竞走。上半身正常,底下俩靴子飞速挪动。 和珅赞道: “秦公公好脚力,本官都有些跟不上。” “和大人,出大事了。” 和珅往后瞥了一眼,侍卫已经不见踪影了。 问道: “什么事?” 秦驷一边竞走,一边低声说道: “奴才冒着天大的干系透露一二,皇上接到密报,钱大人的死或有蹊跷。” …… 和珅心悸,好不容易支撑到了隆宗门外。 扶着墙缓了一会,整肃衣冠,定定心神走了进去。 “奴才和珅拜见皇上。” “起来。” 乾隆的脸色很平静,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西暖阁内,竟然没有一个宫人,都被他打发出去了。 指了指桌子: “朕信任你,给你看件东西。” 和珅拿起来一看,是张染血的纸条,上面写着:江苏漕粮仓粮或有大问题。 “皇上,这,这是?” “钱峰手书,是他的字。” 和珅魂飞魄散,哆嗦着问道: “谁送来的?” “海兰察!派2名索伦骑士秘密入京,持他的令牌直接送到了朕这。” “我的天。” 和珅脸色发白,脑袋剧烈思索。 …… “难道~” “嗯。” 君臣奏对,好似哑谜。 养心殿内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乾隆背对着和珅,望着墙上的《世宗宪皇帝圣训》,也就是他爹雍正留下的训诫。 (本章完) 281 乾隆的另类持久战,细思极恐! 最近, 宫中近侍都发觉了一个古怪现象,皇上居然愿意再次搬进养心殿了。 要知道,乾隆向来很看不惯他爹的所作所为。 养心殿里有着浓郁的雍正烙印,一直是被他所嫌弃的地儿。 和珅陡然冒出一个念头:皇上老了~ 成年后,儿子和父亲向来是冤家,争夺话语权。皇上登基后几乎把老爹的新政废了个干净,矛盾可想而知。 现如今却温情脉脉的看起了老爹的圣训! 老了~ 人在亲情方面的心就会柔软了。 …… “和珅,朕只召你一人前来商议。可知用意?” “保密!” “嗯。”乾隆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挑明这個话题,一是为了施恩,二是暗示。 假如此事泄露,有其余人知道了钱峰临死留下的纸条信息,你和珅就罪责难逃! 和珅何等七窍玲珑?自然是了然于心。 “朕想派一员钦差去江北明察暗访。但不宜搞的人心惶惶。你可明白?” “奴才明白。” “你觉得钦差人选,任用谁最合适?” 和珅扑通跪地: “如蒙皇上不弃,奴才愿往。” 乾隆欣慰的抬起手: “起来,朕和你是儿女亲家。不必如此拘谨,坐!” …… 乾隆的余光见和珅小心的搬来一个锦缎圆凳,坐在上面,双手按膝。 收回目光,继续看扬州地方官府的急报。 说道: “到底任用谁为钦差?朕还要思虑一二。” “如果钱峰真的是因为戳破了官仓存粮的惊天黑幕,而被人灭口。那朕就不得不怀疑一件事,当地的汉人官绅是否和伪吴王有暗中勾结?” 和珅当然想到了这一层,略一思索就答道: “奴才觉得在钦差出京之前,可先派精干捕快潜入淮扬弄清楚一件事,刺客到底是伪吴王派的?还是粮仓硕鼠借机栽赃?” 乾隆满意的点点头: “你说的很好。如果是伪吴王所为,朕反而能松一口气。” 说到这里,乾隆就伸手拉了窗边垂下的一根细丝线。 没一会,一名侍卫低着头进来。 “钱峰在扬州遇刺身亡,去查清楚刺客身份,便衣出京,不得公开身份,更加不能求助当地官府绿营。” “嗻。” 和珅不用看也知道,是粘杆处的那帮鸟货。 …… 突然间,他想到了胡佐佑那家伙。 当年御前争宠,被自己踢地方去了,好像就是去了扬州当知府。 一时间,他产生了些许的心思。 “奴才觉得此事有一关键人物就是扬州知府。无论他是清白的还是湿了水,多少会知道一点黑幕,就看他忠不忠了。” “朕亦有同感。你可以户部秋赋的名义,行文试探一二。” “嗻。” 和珅心中窃喜,抓到整人的由头了。 突然,乾隆起身:“去三希堂。” 和珅赶紧上前扶住。 “朕准备让刑部侍郎郑谨生去扬州,以钦差的公开身份调查钱峰的死因,敲山震虎。” “皇上圣明。”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老皇帝神志之冷静,布局之周密,属实罕见。 …… 三希堂,是乾隆的书房。 里面收藏了上百件书法名作,其中最珍贵的是三王三帖! 乾隆再一次欣赏了《快雪时晴帖》,找一空白处。 啪,又盖了一章。 对于这种略显神经质的行为,和珅选择了沉默。 偷眼望去,字帖的空处密密麻麻全是红印章。这还不算,还有若干蝇头小楷,那是皇上的读后感! 最早的可追溯到30年前,最晚的据说是上个月。 “主子,十五阿哥在淮安府~” “嗯,你提醒朕了。永琰这是扎进了一个是非窝,该回京呢还是继续留任地方呢?” 和珅没有吭声。 事关皇子,不该臣子置喙。 过了一会,乾隆抬起头: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永琰他也不小了。给他压一压担子,了解一下咱大清的基层庶务吧。” “请皇上示下?” “军机处拟旨,皇十五子永琰品格高洁,为人敦谨。可署理江苏巡抚,兼两淮盐运使。抽调京师骁骑营汉军旗马甲5000,及护军营左翼2个佐领出京,组建抚标卫队。” “皇上圣心烛照。”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乾隆念叨了一句诗,似颇有感慨。 …… 傍晚召见重臣——这是从已故大学士傅恒担任首席军机大臣时期开始的惯例。目的是再次确认某些重大事件并未遗漏,加以落实,君臣对齐。 今日的晚面, 乾隆分别召见了多位重臣,谈话内容不为人知。 工部尚书忧心忡忡,接到了一项庞大的工程,大造海船! 皇上不曾说用途,但可想而知,无非是对付江南伪吴王势力。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南方税赋钱粮要改走海上运输。 京城没有秘密,造船的事很快就成为了圈子里的话题。 于时和,回府闲聊: “爹,朝廷开始大造海船了。” “嗯?多少艘?在哪儿造?” “只知拟给工部拨银60万两,地点在旅顺。” 于敏中一咕噜坐累了起来: “当真?” “爹,这消息是工部左侍郎的儿子亲口说出来的,不会有假。” 于时和有些疑惑,望着自己爹的复杂表情, 问道: “爹,这有什么不对吗?” …… “伱们,出去。” “是。”两个暖脚的丫鬟低头退出,关好门。 于敏中这才慢悠悠说道: “造海船,自然是为了出海。出海做什么?呵呵呵,为了把南方8省的赋税钱粮运到北方。” 于时和点头: “爹,这我懂。没有南方源源不断的粮米,朝廷撑不起来。” “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江南战事不乐观?” “对。说明皇上心里对速平江南没有信心。故而不惜大兴土木,在关外祖宗之地砍伐巨树,这可是稍违祖制的。” 于时和很吃惊,反问道: “江南伪吴王居然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我们老于家,岂不是回不去了?” 于敏中忽略了第二个问题,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能在江南站稳脚跟的贼酋,可不止是能打。” “对了,我哥在淮安府那边做粮道风生水起。我也这么大年龄了,是不是~” “你也想外放做个官?” “对。” …… 于敏中用一种慈父的眼神望着他: “别急,别急。火候未到。出仕不在于早晚,而在于恰当的时机。岂不闻,一飞冲天之典?” 于时和无奈的笑了: “爹,我怕到时候啥也不懂。” “大谬。金印在手之时,你就什么都懂了。爹暂时还死不了,你们头上的这片天,爹还能扛得起。” “好吧。” 于敏中知道这小儿子心中失落,低声说道: “旅顺大造海船之事,爹还有一个猜测。” “从海上进攻江南?” “这是果,却不是因。” “爹,你就别打太极拳了。这里又不是朝堂。” “呵呵呵,皇上或许担心九江也守不住了。” “啊?” “取纸笔来。” 于敏中虽老,记忆却不错。 在纸上大致勾勒了一下地图,讲解道: “南方诸省财富若要运到北方。首选是东线水路:长江——大运河联运,其次是中线陆路:途经九江。” 【注:中线,大体可参照今天的京九铁路。特点是,选线避开了大山,尽量走的平地。】 …… 于时和一脸雾水,摇头。 不懂! 爹你聊人情世故,儿子能懂。聊这种战略路线,难为儿子了。 于敏中倒是很耐心,裹着被子讲解道: “首选路线已被伪吴王窃据。现在各省的解银、粮米是走的九江这条线。虽然运输成本大了点,可至少还能运。” 说到这里, 他突然语气加重,将毛笔狠狠戳在九江位置。 “若是抚远大将军丢了九江,伪吴王控制了九江,那会是什么情况?” 于时和一哆嗦: “两广、湖南、广西、福建的钱粮就无法走陆路北运了。除非,除非~” 于敏中神情凝重: “除非走川陕线,走襄阳南阳线。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简直是噩梦,杯水车薪而已。” 【要考虑古代糟糕的道路情况,翻山越岭对于车辆来说几乎是不可能。而靠人背扛,100斤米翻阅几座山后,怕是只剩下一碗米。】 于时和虽然纨绔,却不是傻子。 立马问道: “爹,你的意思是皇上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提前早做准备。” “圣心难测。皇上英明,许是看到了这一层,心有隐忧,故而早早布局海运。” …… 父子俩相对无言,若是真如此,局势就可怕了。 这会的局势,对于绝大部分清廷官绅而言,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即使李郁占据了江南十几府,取得了一场又一场军事胜利。 可大部分人还是坚信清廷必胜,李郁必败。 伪吴政权无非是第二个准噶尔,第二个金川,闹腾的时候长了些罢了。 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点,作为穿越者的李郁心知肚明,但是他不能讲。因为信心,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 天下人对于清廷有着强烈的盲目的信心。 虽然很多人未必是真心忠诚,但并不影响他们心里觉得清廷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爱新觉罗氏百余年积累起来的信心,岂是自己区区几场胜利能改变的? 不过若是拿下九江,最好再加上击毙阿桂,那就很不一样了。 信心之墙就会出现裂缝。 一些人就会好奇的打量自己琢磨自己,产生一些微妙的想法。而人心中的想法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铲除。 …… 这一点,李郁和乾隆再次达成共识。 老狐狸和小狐狸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九江城, 一骑飞马冲入城中。 骑士手持令箭,一路跑进抚远大将军行辕: “兵部急件。” 阿桂拆开火漆,取出稍稍一浏览,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九江至关重要,务必严防死守。” “招募流民强壮者编入绿营,体弱者修筑工事,野战和坚垒结合,切切。” “多铸大炮安置在坚垒当中。吴军火炮犀利,甚超官军。若无重炮,恐不能挡。” “内番蒙古马队半个月后可抵达九江行营,亦归你节制。” “动员江西士绅捐献军粮军饷。阐明利害关系。” “卿定要细细体会朕之深意,金川之经验。不可冒险,不求速胜。” “朝廷拥有数十省份,人力物力充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伪吴精兵不过三四万,地不过十余府。相持下去,朝廷必胜,伪吴必败。” …… 阿桂反复浏览了三遍,又沉思了半个时辰。 豁然开朗! 他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皇上之眼光,古今罕见。” 当即写了一份折子,交驿马发出。 随后又手书多道军令,分别交付各部,严格执行。 江西巡抚牵头号召江西全省士绅捐输,数量不限! 一来解大军粮饷之困。 二来将士绅全部绑上战车,立场鲜明,将来若江西失陷,伪吴王不会饶了他们,争取都不会争取,直接杀人。 向各州县官下令,集中流民,送至九江大营。 无论男女老幼,全要! 哪怕是一个小脚妇人,一个九岁娃娃,也有他的用处。 前者可洗衣服可慰军心,后者可肉身抵贼兵子弹。 这里面的深意,仔细分析起来令“人”拍案叫绝。流民和贼兵都是敌人,哪一方死光了都是利好朝廷。 流民少了,地方上就不会有民乱。 以流民妇孺驱使在前为盾: 贼若仁义,则官兵一哄而上,赢!贼若枪击流民,则道德有亏,朝廷找到道德抓手,大肆攻击,还是赢! 战况僵持,拉锯来回作战: 贼之精兵、火药终究有个限度,流民死光了,贼兵怕是火枪也只能当烧火棍用了。 …… 池州府到黄石矶,挂着“吴”旗的船只来往不绝。 将第2军团所需的物资,运到前线。 煤炭、军服、枪炮、火药、盔甲、刀矛、便携军粮,还有四轮车厢。 其中亦有少数新兵,以及新来的军官。 苗有林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把第2军团经营的水泼不进、针插不进。 索性看开了,不再存有过多的小心思。 先和两位副总指挥郑河安、黄肆喝了几次酒,拉近了关系。 之后将他的起家队伍编成了2个营。又挑选了一些老弟兄,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正副)营指挥使以上军职。 给各营补充新兵,招募皖南壮丁。 总算是完成了对第2军团的牢牢掌握。 他的这些行为李郁知道,但是不打算干涉。 原因很简单: 一支军队要想有战斗力,主将不可能是光杆司令,必定要安插自己的亲信。 而且, 苗有林的一番调整,也改变了第2军团“淮西”清一色的局面。 中级军官当中,淮西人的比例降到了三分之一,苗部旧人占据了三分之一,其余各地军官占据了三分之一。 …… (本章完) 282 征收秋粮的智慧!李郁领先200年 苗有林将第2军团的人事调整情况,书面呈报了李郁。 李郁看完了,批阅“知道了”。 风淡云轻! 最近天气晴朗,正是秋收的好时节。 经济大臣范京把麾下所有人手全部撒了出去,征收皇粮。征粮结束之日,就是西线战事开打之日。 目前各地坚决打击清军的越境袭击破坏,为秋收护航。 为了震慑清军, 各军团甚至把打死的绿营兵首级砍下来戳在树枝上,竖在双方的中间地带。 俘虏则是押送去了马钢。 露天挖矿没有技术含量,只需苦力。百斤消耗一窝头,很划算。 不怕俘虏们不卖力,旁边有鞭子和钢刀呢。干活效率比江宁籍工人高多了。 …… 一队空船,行驶在吴淞江上。 首船挂着旗帜:统征皇粮! “前面停泊。” “是。” 船头发号施令的是经济大臣麾下的一名文书,站在他旁边的是一名临时征调而来的商铺伙计。 这种奇怪的搭配方式是李郁的发明。 伙计只管称量登记百姓的交粮数量。按日拿工钱,每日4钱银子,包三餐,待遇不错。 船队靠岸后,2个原衙役带领着临时招募的壮丁。 一路敲着锣,举着“统征秋粮”的旗帜,沿路吆喝。 “交皇粮喽。” 见到官差催粮, 一个月前就陆续得到通知的松江府安亭镇农户们赶紧扛起麻袋,装上独轮车。 …… 2个月前, 李郁就开始布置此事,要求每亩田交纳60斤稻米。 这个数字是经过实地考察和精密计算的。 清朝,江南的水稻亩产量大致是450斤。 按照丰年江南的米价算,一石米(120斤)在2.2两左右。一亩地的总收成就是8两余。 乾隆时期, 实行的是实物粮和银子相结合的收取方式。 如果全部折算成银子的话,相当于对于每亩地征收7钱3分银子,外加徭银2钱1分,总计每亩交银9钱4分。(1两=10钱,1钱=10分。) 9钱4分,大致相当于每亩地收入的九分之一。 听起来这個比例似乎也还行,属于可承受的负担。家里种过田的人都懂! …… 但我大清自有国情。 还有火耗、平余、某捐之类的中间环节,最终实际上每亩地所需交银,是要达到1两5钱的。 这其中还有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 地方官可能会玩一玩金融手段,少收实物米,多收现银。 农夫手里没有现银。就必须把米先送去米铺子换成现银然后再交税。 里外里一折腾,又是扒下一层血淋淋的皮。 更有甚者,只能从米铺子换来铜钱。 然后官府宣布只收银子。农夫们就必须去钱庄拿铜钱换银子,再被扒一层皮。 其中痛苦,只能忍气吞声。 【数据参照《清史稿》和《赋税全书》,写历史文一旦涉及客观数据很头疼,不精确没有真实感,精确又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作者君也算是理解了历史分类大神多灾多难,命运多舛的原因。】 …… 清廷大概征收每亩地收成的六分之一。 吴王大概征收每亩地收成的七分之一不到。 另外,清廷会玩金融,吴王不会玩金融,吴王只收稻米。 所以吴王的60斤米是实打实的。 李郁基于大清国情、民众心理、还有历史实情敲定的这个数字。 既能展现自己的宽仁,和清廷形成对比。又不至于过于宽仁,被百姓怀疑是不是傻? 古人早就说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要是只收30斤,百姓会害怕的。要么怀疑李郁脑子进水,要么觉得李郁的路肯定走不远。 这其中的逻辑看似荒诞,实则很合理! …… 村公所按照之前厘定的田亩数量,给每户下发了加盖红章的一张执照:民户交粮凭证。 还挨家挨户的通知: 届时锣一响,船一到,自己麻溜地去交粮。 当场交,当场清。 清了,今年你就不需要和官府再打交道了。 若是拖延误了时辰,对不住。 自己需要把粮食交到指定的地点去,过期不到,全家充军,咔咔咔。 …… 安亭镇, 七宝村的吴老六带着全家人推着几辆独轮车疯狂的奔跑。 村公所的人说了: 前20位交粮的有奖励。 他咬着牙,操控独轮车狂飙田埂,急速甩尾多次,终于领先一步赶到了河边。 “军爷,我要交粮。” “凭证?” 吴老六赶紧掏出折叠的好好的交粮凭证,递上去。 “过称。” 吴老六家有12亩地,条件中等,好在家里孩子不多,日子倒也凑合。 【以当时生产力计算,一亩田的粮食产出勉强够养活一个壮劳动力。】 过称的伙计大声报道: “720斤,过。” 收完粮,文书在那张纸上盖了一个红章: “1776,完税证明。” 吴老六小心翼翼折叠好,包进油纸布里塞入怀里,转身欲走。 “老乡别走,你的奖品。” 一把崭新的长柄锄头,淬火钢口一看就很结实。木柄上还烙了一行黑字:积极交粮户! 烙字工序并不麻烦。 马钢的人找了块铁,仿照活字印刷。 烧红了在木柄上轻轻一按,字样就出来了。 …… 吴老六眉开眼笑,妈的,居然见到回头钱了。真他娘的开天辟地第一次!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军爷,你们还没问我名字户籍呢?得在鱼鳞册上勾掉。” 一名官爷,严肃的说: “不必了。王爷有令,以后不看鱼鳞册。村公所挨家挨户瞧一眼那张纸就行了。” “那,那要是遗失了呢?” “以抗粮论处,充军。” 吴老六目瞪口呆。 这是李郁的创举: 征粮时不需对照鱼鳞册,省时省力高效。若是一个个对号入座,那个工程量太大了。 只管收粮,其他一概不管。 1个月后, 村公所的人上门查看证明,范京再派些人随机抽查。 …… 船舱内,一袋袋粮袋子摞起来。 一艘满了就换下一艘。 目前的地盘大部分区域可实现水运收粮,又是节约了很大的人力物力。 一艘船的运载量可以抵得独轮车一二百辆。 李郁把算计做到了极致。 粮食袋子都是农夫自己扛着扔到船舱里。 别小看了这几步路的工作,如果都雇人来干,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望着那一袋袋甩进去的粮食。 被雇佣来的伙计,忍不住提醒文书: “官爷,这些粮食都没有开袋取样,万一麻袋里~” 文书矜持的笑笑,模仿经济大臣范京讲话的样子: “王爷仁义,信任百姓。” “他老人家说过,江南百姓温良敦厚,不会做那没脸没皮之事,不必抽检。我以君子之心待百姓,百姓必定以赤子之心回报我。” 伙计听得很感动,旁边排队的农夫们听了甚至感动的抹眼泪。 …… 实际上李郁的真正想法是:省时省力! 这么个衙役如狼似虎的时代,百姓敢往袋子里掺土,或者装潮湿粮食的概率很低很低。 不敢!真的不敢! 大清的百姓兹要一出门,就自带三分责任。唯恐麻烦找上门,哪儿敢和官府偷奸耍滑? 不如直接省略开袋环节,节约无数时间、人力成本。 啥君子赤子的,都是宣传需要。 真实情况是: 粮食早一天入库,西线才能早一天开打。集中全部人力物力正式展开秋季攻势——打九江。 当然了, 明年或者后年肯定会有聪明人发现这个漏洞,抱着侥幸心理恶意给粮食掺土洒水。 毕竟省下的粮食才是自家的嘛。 对此,李郁了然于心。 明年后年就会突然增加抽检工序,凡是发现的当场拿下,全家充军,咔咔咔。来个不教而诛! 上位者之心术,自然是遥遥领先200年的。 以淳朴百姓之偶生狡黠,自然是算计不过的。 …… 附近的二十几个村子在半天内全部完工。 船队全部满载,扬长而去。 按照事先规定,他们会沿途给县城、府城各官仓提供相应数目的粮食。 其余的粮食则送至太仓的战备仓。 目前,有4处战备仓。 分布在治下的边缘地带,用意不言而喻,就近支撑军队打仗。 像这样的船队还有很多很多,穿梭在江南河网。从水线高高,到吃水深深,每天收获满满。 各地的仓库很快盆满钵满。 李郁惊讶的收到了一个尴尬的消息: “仓库装不下了。” “各府仓、4大战备仓全部满了?” “回王爷,是的。” 范京很开心,很自豪,他开始用数据说话: “截止2日前,一共收了210万石粮。预计总数会突破300万石。所以要赶紧加修粮仓。” …… 胡雪余作为一个资深前师爷,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笑道: “恭喜王爷,朝廷一年的漕运粮食总量是400万石。咱们区区十几府就快接近这个数字了。有粮就有人心,王爷的大业有望!” 李郁也笑了。 这就是没有中间商吃差价的红利,什么火耗、平余、丁银、这个捐那个税,全部归我! 范京也笑了。 作为前存菊堂成员,他很自然的产生了一些联想。 那会弟兄们靠着打出来的威名,在府城收取些“微薄”的安保费。如今,靠着一张纸收取“天文数字”的合法秋粮。 地盘才是区区十几州府而已,这要是军旗插上紫禁城之巅? 不敢想不敢想! 收上来的钱粮能把太湖给填平喽! 范京一时间豪情万丈,冲动的喊出了一句: “请王爷登基称帝。” 李郁一愣,随即摆摆手: “早了早了。” 胡雪余也点头: “高筑墙,广蓄粮,缓称帝。王爷目前应该狠狠的扩军!尽快取江西全省和江北安庆重镇。” …… 说到这,李郁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第4军团现状如何?” 众人一愣,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范京说话了: “据说,第4军团气质特殊,一言难尽。” 次日, 李郁坐一艘快船赶到黄浦江以东,第4军团驻地。 荒凉的浦东这会是绝对的乡下。作为训练场很好,不存在枪炮扰民或者被人窥视的风险。 军营的大门口,挂着一幅对联: 左边是:种田开荒不如三年经商 右边是:三年经商不如祖上扛枪 横批:王爷万岁 …… 李郁忍不住笑了,指着问道: “这是谁的手笔?” 一名军官拱手道: “这是宣传署贾笑真署长的杰作。王爷若是觉得不妥,属下立马命人取下。” “不,恰如其分。留着吧。” 说罢,李郁大步走入营中。 木屋、砖屋是士兵们自己动手修建的,中规中矩。 砂石道路简陋但是实用。 干净,简朴,卫生尚可。 左边的校场,在进行队列训练。右边的校场,在进行射击训练。 李郁先视察了队列训练,大为诧异。 因为这帮人队列走的相当好。左转,右转,三横列,以及行军变换响应都很迅速。 一名训练军官也如实汇报: “第4军团的士兵识字率高。纯文盲只有三成,其余的或多或少认识一些字。” 李郁点点头。 这支军队的大部分人之前是小商贩小掌柜,识字率高并不奇怪。除了识字,还很机灵,或者叫狡诈。 …… 射击校场,气氛有些诡异。 一名军官怒吼: “端稳了端住了,瞄准了再打。” 砰砰砰,一阵白烟。 军官跑过去看了眼靶子,暴怒痛骂,连踹数人。 李郁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 旁人尴尬道: “或许是臂力不足,或许是胆怯。列队射击总是不理想。” 李郁观望了一会,示意停止射击,然后走了过去。 脸色平静的询问一新兵: “你是自愿当兵的吗?” “回官爷,是。” “不怕吗?” 新兵小声道: “当然怕,不过那酒水的经销权实在诱人~” “三年经商,不如祖上扛枪?” “三十年经商也不如,前提是活下来。” 李郁笑了: “所以,你是把加入第4军团当做一个很划算的生意喽?” “对呀对呀,很有赚头的。” …… 亲卫们制止了差点暴走的军官,示意他们走开,不要打扰了王爷了解实情。 李郁脸色平静,问道: “大家是不是都这么想?” 众人不认识李郁,但也猜到是个官,脾气不错还是江南老乡。 就壮着胆子答道: “是啊。” “这么说来,你们都很有商业眼光喽?” 众人笑,有一年龄稍大的说道: “官爷,我是做熟食生意的。酒肉搭配,那就是如虎添翼,将来肯定能做成百年老字号传给子孙。” “酒水经销,就一定挣钱?” 众人都笑了,觉得这位年轻的文官肯定不懂生意。 于是解释道: “官爷您可能不知道,有酒水执照才能卖酒。这样的生意稳赚不赔。” “那若是执照发放太多呢?” …… 【解释一下可能的读者疑问。1,某些配角会不会写忘了?不会,剧情涉及到自会出现。剧情线太多,角色过百,只能按需出场(大嫂除外,不好处理,只能神隐)。2,就光调侃黑咱大清?不会,当剧情走到了国际篇,白皮一样黑,甚至包括李郁。毕竟人间哪有泾渭分明的黑白,只有一道精致的灰!3,你想写什么?我想写不那么假的历史!历史就是人,没有圣人,没有完人,只有人。此段不收费。】 (本章完) 283 第4军团的八嘎气质,一言难尽! 熟食掌柜狡黠的笑了: “天下这么大,哪儿不能卖酒?江南卖酒的多了,就去其他州县呗。只要吴王能坐稳了天下,这生意就是铁打的饭碗。” 旁边一人也凑过来: “我是苏州人,家里开饭庄。我爹说这买卖值。熬过这5年,以后咱家的饭庄就能做成大酒楼。” 李郁轻轻问道: “假如你战死了呢?打仗可说不准的。” 此人黯然,随即又答道: “那就是命,也认了。来之前家里给我娶了妻留了根,我爹和哥哥也对着祖先牌位发誓了,假如我战死,爹的那份还有我的那份都给我孩儿。” …… 李郁伸手,指着他怀里的那杆燧发枪: “给我瞧瞧?” “行。” 一杆崭新的燧发枪,枪管厚实,黄铜机件擦的锃亮,击打有力,榉木枪托线条流畅。 “枪不错,就是你们这枪法不咋样?” 众人都笑了,这家伙小声说道: “官爷,您是哪个衙门的?” “我是参谋本部的,下来了解一下各军团的情况,回去好制定最合理的战术。” 众人焕然大悟,原来是制定战术的那帮书生,合理,很合理! 家里经营饭庄的年轻人凑近说道: “我和你讲啊。如果是躲在墙后面射击,我打的比队长都准。” 李郁一脸嘲讽,摇头: “我不信。” …… 见训练军官走了,此人笑道: “参谋官爷,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嗯?” “你瞧见那条野狗没?距离得有三四十丈吧?” “差不多。” “赌我能不能打中,赌注1钱银子。小赌怡情,怎么样?” “成交。” 亲卫们站在后面,默默的望着这一幕。 这名饭庄子弟拖过来一张破椅子,将枪架在椅背上感受了一下。然后开始熟练的装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速度够快的。” “无他,唯手熟尔。”饭庄子弟得意洋洋。 …… 李郁对此人又多了一个标签:读过书。 旁边人凑热闹: “他在自家饭馆里是切墩的,手速不会慢。” 望着这个反坐在椅子上,将燧发枪架在椅背,中间还垫了一件上衣的家伙。 李郁突然产生了一种预感: 怕是要输掉1钱银子了。 远处, 那条野狗找到了食物,一块伙房扔出去的骨头,开始欢快的啃咬。 这是一只长期流浪在黄浦江东岸的狗,最近它发现在固定的时候固定的地点就会找到吃的,于是每天都来转转。 却不知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砰,一发弹丸正中狗身,原地翻滚两周半。 铅弹的威力,对于狗来说还是太大了。 饭庄子弟得意的收枪,伸出右手,笑嘻嘻: “承惠!” …… 李郁一愣,翻翻口袋。 很尴尬的说道: “我出门没有带钱的习惯。这样吧,借我1钱碎银子。” 一名亲卫掏出1钱银子放在饭庄子弟手掌里,同时,眼神不善的瞪了他一眼。 饭庄子弟心中突然忐忑,犹豫着问道: “爷您平时出门,也从不带钱?” “是啊。” “这银子还是还您吧。” 李郁没有接,而是很疑惑的问道: “愿赌服输,1钱银子而已,不至于。” “我瞧着你的气质不像参谋。” “你们见过参谋?” “营中就有俩,绍兴人。那一看就是算盘打的咔咔响的小师爷。” 李郁的思绪一下子就被带歪了,但是随即就调整了过来,开始询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兄台,我有一事不明。你们打靶的成绩并不理想?怎么刚才你又打的这么准?” …… 众人挤眉弄眼,互相窃笑。 最终还是这個饭庄子弟解答了: “列队射击挤在一起,心里慌。这要是对方一顿箭矢炮子打过来,得死多少人?蹲着躲着打,心不慌手就稳。” 李郁焕然大悟,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暴怒还是好笑。 那些亲卫嘴角抽搐恨不得挥刀剁了这帮家伙。 亲卫队成多是最早追随自己的那批流民,受恩惠颇多,大部分人是可以毫不犹豫挡枪子的。 李郁环视众人,问道: “伱们都是这样吗?” 大部分人点头认可。 做熟食的那个汉子怕李郁不信,还特意解释道: “我们这些人当中有卖油的,有开饭馆的,有酿酒的,有做手艺的,有做裁缝的。说难听点,都是靠手吃饭的,这手稳的很。” “不信,你问问他,家里三代卖油的。1两火药还是1两3钱火药,一倒就准。” 卖油汉子狡黠的点点头。 …… “列队射击成绩糟糕,恐怕不止是心慌手抖吧。是否存了万一枪法出挑被队长挑去做散兵的心思?” 见李郁如此犀利,众人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李家军中有固定散兵编制。 每队两三人,每营三五十人。前出火枪阵几十丈射击敌人军官旗手,诱使敌兵未进距离就胡乱开枪。 第2军团的兵视担任散兵为荣誉。 而到了这里,却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傻缺~ 李郁深吸了一口气: 第4军团,气质果真一言难尽! 一股浓浓的商贾军团的味道,八嘎~ 熟食掌柜,小心的说出了他最终的想法: “参谋官爷,您回去制定战术的时候可要充分考虑我们军团的特点。我们不擅长排队枪毙,那打法太傻缺了。” 旁边还有一人凑过来: “听说王府有一种特别神奇的建筑材料,粉末掺水就和石头一样硬,叫什么水泥。驻守堡垒炮楼就很适合我们。” “是啊,是啊。” …… 李郁笑了,笑的很温和。 还好心的补充: “驻守坚垒,线膛枪更有优势。” “是啊是啊。” 立马有人吹嘘道: “线膛枪的射击精度比咱们手里的滑膛枪可准多了。就是贵,所以只有散兵才用那玩意。” “我虽然是小小参谋,可还有些人脉。这样吧下午你们出营展示一下枪法。光听你们吆喝吹嘘有些信不过。” 众人连忙拍着月匈膛:“那没问题。” 午饭时间,李郁吃的心不在焉。 他已经确定整个第4军团都是这样的货色。窥一斑而知全豹,不用再考察了。 自己想要的是一个野战军团,结果搞成了一个油滑狡诈的治安军团。 一时间恼火不已。 组建第4军团,军服火器粮食物资成本抛开不提。还搭上了酒水经销权和子弟的文官仕途,可谓成本巨大。“ 这些可不是一次买断,而是长期的恩惠! “一帮混账。” …… 第4军团指挥部。 一群军官默默的站立着,等待挨骂。 他们当中一部分是其余3个军团的立功军官,一部分是士官学校毕业生。 他们早就看出来了这帮兵有大问题。 可没办法,军棍、痛骂、羞辱,激将都用上了。 这帮人训练貌似中规中矩,可实际上瞎子都看的出来那种后缩劲。 能不冒险,绝不冒险。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安全。 一名淮西籍的营指挥使,突然摘下军帽,眼眶发红: “王爷,下官建议取消整个第4军团建制。” “剥夺已经许诺他们的一切权利,追回军饷。把他们赶回家去。” 另外一名从胥江码头苦力成长起来的军官也开口道: “第4军团压根就不该配发刺刀,一把都不需要。他们绝对没有用上刺刀的那一天。” 指挥部内,群情沸腾。 军官们的怒火可以理解。 不久之前,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还是士兵,或者正副队长。 因作战勇敢被提拔,转来了这新组建的军团。本以为机会多多,全是坑,萝卜一点都不拥挤。 结果训练一看, 心拔凉,确实遍地是坑,就是深不见底。 …… 李郁脸色也很不好。 底下许多人一开始就反对吸纳江南兵源。 这年头,壮丁不是遍地跑吗? 只要有粮食,壮丁要多少有多少,何必琢磨江南这地儿? 如今兵锋已经抵达了浙南还有皖赣交界,招兵的难度已经不大了。竖起旗帜,银箱和米袋一堆,人就来了。 然后从中挑选合适的编入军中各营。在老兵群体中日常熏陶,这些人很快就能成长起来。 就连杜仁都委婉暗示过自己,江南人或许不适合当兵。 “本王听说,奉贤县南桥镇有一伙盗匪和乱民纠集在了一起。他们抗拒交粮,还修筑了村垒,竖起了清廷的龙旗,领头是个秀才。” “调1个营去剿村。” 众人一愣,随即点头。 这是分内之事,正好让这帮人见点血,让王爷看清楚成色。 “本王亲自指挥,你们全部随行吧。” 于是,从营区浩浩荡荡的开出了大几百人。一部分步行,一部分坐船,算是水陆并进。 …… 南桥镇,新港村。 距离东海仅有5里。 村里文风兴盛,曾经出过1个进士、1个举人,还有多名秀才。 村口的旗杆石就是地位的象征。 几位颇有威望的本村人氏,一直和村民们灌输“忠君”思想。 即使伪吴王起步迅猛,他们也笃定的认为朝廷一定会回来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直到, 征粮队上门才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村里的人居然在两个秀才的组织下抗粮。 当然了,不是一颗未交。而是只交了李郁规定的三成,之后就以本村的田地都归举人老爷,照例是免纳粮的借口搪塞。 征粮队很意外,紧急上报。 整个秋收季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不足10起。 …… 经济大臣范京直接下令武力征粮。 报告递交到李郁手里,他修改了两个字:把征粮改成了剿村。 傍晚时分,大军抵达新港村周边。 在军官们的命令下,开始扎营。 李郁没有住在营中,而是和亲卫们另择一处庙宇驻下。 他想观察一下第4军团的表现。 行军中规中矩,谈不上突出,也谈不上拉胯。 扎营,也是如此。 慢悠悠的分出一半人,在村子的几处出入道路扎营。其余一半人负责警戒。 村民们探头探脑,既不主动接触也不逃跑。 总之,他们的底气很结实。 大约是村子里的几位秀才老爷,洗脑洗的好。而仅有的那名举人实际上早就老的下不了床了,只是一个象征而已。 …… “这个村有村公所吗?” “没有,而是由隔壁村的兼任。王爷可要见人?” “带过来。” 一名有些胖乎乎的汉子,扑通双膝跪地。 “小的拜见王爷。” “新港村有多少田地?多少人口?” “7000多亩水田,200多户人家。小的调查的清清楚楚,纳粮凭证也早发到了他们手里。” “他们哪里来的底气抗粮?” “因为村子里读书人多,他们相信清廷还会杀回来。” “就这?” 汉子犹豫道: “新港村富庶,或许和海商海匪也有关系。” 李郁笑了,这就对了嘛。 光几个读书人没这么大胆子,村子里多少有些家伙什。 …… 拉开千里镜,远远望着村口的篝火。 这里的房子明显比其他村的好一些,瓦房数量不少。 “暂且歇息。” “把军令传下去,明日剿村。今晚放哨巡逻,稍有懈怠,军法从事。” 第4军团第3火枪营的士兵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当兵。 巡逻队每一个时辰换一班,放哨的每2个时辰换一批。而且上了刺刀。 这一夜,大部分人没睡着。 那个饭馆子弟翻来覆去,他总觉得今天遇到的这个参谋不对劲。 出门没带钱的习惯? 这得多大的谱,出门才不带钱! 而他说的那么淡定,好像理所当然一样。除非他是个大官,很大的那种。 …… 心里一咯噔,他就爬了起来。 帐内其余人也跟着爬起来。 “咋了?” “没,没什么。我就在想明天要开枪杀人怎么办?” 一群人沉默,有人默默说道: “那就杀吧,抗命的后果太严重。孩子要被退学、酒水经销权也没了。” “是啊,是啊。” 众人很快完成了心理建设,自我安慰开枪杀人不算残忍。 隔着那老远,叭勾一枪把人放倒,血腥程度一般般。属于比较人道的杀人方式。 …… 新港村内, 村民们也在忙碌,首先是藏匿财物。 这个村的普遍收入要高于其他村,除种田之外,他们还能从海上走私链条分一杯羹! 划着小舢板为过路的海船提供些淡水、食物,偶尔还帮着销赃。 清廷是禁海的,所以做这种事往往是集体行为,同时还得有点官面的人脉遮掩。 董秀才举着火把指挥家里人把金银细软都藏好,又藏起部分粮食。 最后才潇洒的抹了抹锃光瓦亮的脑门: “吾不惧贼威,明日让他们来搜。” “相公,放贼进村?不和他们打吗?” “打?拿什么打?” “咱村有刀,有火铳。” “火并就是给人家屠村的口实。不打,随他们来抢,反而安全。” “啊?” “妇人之见,别啰嗦了,快点去抹点锅灰,换件破烂衣服。不然大兵见你姿色尚可,拖进柴房可就麻烦了。” …… (本章完) 284 暴力不得人心,但可以震慑人心 次日清晨。 村民们都探头探脑,等待着大兵进村。 董秀才站在门口,一身粗布长衫,背着手,表情严肃。 他脑子里在琢磨,将来朝廷回来了会不会因为今天的表现赏个监生?毕竟拒不从贼,机智周旋的事迹是可以写进县志的。 在他的感染下,村民们都很放松。 又把道理都梳理了一遍,感觉严丝合缝,合情合理。 首先, 士绅不纳粮是天经地义。村子里有举人,那交给你3成粮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然后, 本村一起哭穷,粮食都藏进地窖了。 你就算搜,最多泄愤砸点锅碗瓢盆,损失也认了。 将来朝廷回来了。 新港村凭借今日表现,那就是十里八乡的模范村。至少能搞个楠木牌匾,运气好弄个花岗岩牌坊也有可能。 而有了功名,有了荣誉。 本村给过路海商提供食物淡水,销点赃,就更加没人敢细查了。 想起董秀才昨晚说的大道理,村民们莫名的挺直了腰背,对着村外的兵们露出了鄙视的笑容。 …… 李郁指着不远处一个土丘问道: “那是什么地方。” “回王爷,乃是新港村的集体祖坟所在。” 山坡朝向东南,脚下有一条小河流过,虽不宽,却是清澈活水,阳光明媚,倒是個风水宝地。作为阴宅很理想。 “有多余火药吗?” “有。” “搞2桶,埋在那山坡的墓碑最密集处。见到旗语就引爆。” “遵命。” 军官自然是忠诚的,甭说炸个祖坟,就算是炸东陵也一样照办。 李郁继续举着千里镜,观察着村内动静。 语气淡漠的说道: “传令下去,火枪兵各自进入位置。他们不是擅长在障碍后开枪吗?本王今天给他们机会。” “军官团殿后督战。凡有违抗军令者,可当场斩杀。” “遵命。”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李郁自然不会过于接近战场,而是在上百卫队的簇拥下,在安全处观战。 …… “朝村里喊话。限一刻钟内筹齐所有欠粮,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跪在村外待罪。” “遵命。” 新港村的人听着喊话,再望着远处那些在山坡挖掘的士兵。 一时间心里惴惴。 有人忍不住问道: “秀才公,大兵会不会动咱们的祖坟?” 董秀才强装镇定: “掘祖坟乃天怒人怨之恶行,伪吴王若想取江山,定然要顾及风评颜面,况且他是苏州府人士,苏松可算正经老乡。不至于,不至于~” …… 话音未落,轰轰。 两声沉闷的爆炸,土丘被掀掉了一角。 断裂的墓碑乱飞! 村民们目瞪口呆,随后出离愤怒。这群大兵居然真的把本村的祖坟地给爆破了。 “找他们去。” 董秀才领头,乌泱泱的村民全部跟着悲愤的冲出村外,准备抗议说理。 李郁放下千里镜,低声嘱咐道: “通知第3营,开枪。” 一名亲卫快马冲了过去,举起令牌,高呼: “王爷有令,新港村刁民武力抗粮,开枪。” 所有军官,立即抽出佩剑,大吼: “开枪。” 这些躲在车厢后、沟渠里、树干后的士兵们,愣了一两息后默默扣下扳机。 老乡,别怪我们心狠。 这都是为了孩子的前程啊,没办法。 …… 枪声大作,白烟缭绕。 新港村民们的愤怒已经不存在了,被打懵了。 仅仅是一轮枪,站着的人就不多了。 董秀才的牙齿格格响,心中直呼大兵不按套路出牌,如此残暴,将来肯定取不了天下。 第3营营指挥使举着佩剑,指向村民逃跑的背影,吼道: “你们不是自诩手稳吗?啊?” “瞄准乱民,开枪。” 士兵们对准那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扣下扳机。 枪法确实不错,一个个身影栽倒,再也没爬起来。 李郁放下千里镜,稍感欣慰。 “王爷,新港村怎么办?” “搜村,活着的全部送去马鞍山挖矿。” “妇孺呢?” “就算是一条狗,也要送去马鞍山铁矿看门。听明白了吗?” “遵命。” …… 士兵们从障碍后起身,重新装填后四面合围了村子。 一共抓捕了400余口,双手捆绑移交民兵,自然会有人将他们押送到马鞍山。 新港村的田产全部充公,以每亩80斤粮食的佃价,雇佣周边的缺地无地民户耕种。 非常抢手,仅3天就全部有主了。 而新港村的遭遇很快传遍了苏松两府,民间为之胆寒。 第4军团的这次剿村表现,倒是中规中矩。 没有抗命,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子。对于军令的接受度还是令李郁满意的。 西线要打大仗。 区区第2军团万把人,兵力捉襟见肘,全扔过去试试水! …… 回到西山岛, 杨云娇也听说了此事,独处的时候她挺着大肚子问道: “王爷可是杀鸡儆猴,战前立威?” “嗯,西线要和阿桂决战,内部绝不能乱。暴力不得人心,但可以震慑人心。” 杨云娇点头: “内政部也接到线报,一些士绅们表面配合,私底下却是观望骑墙。他们巴不得我们战败呢。” “你安插了人手?” “嗯,各府挑选二三知名士绅,眼线安插在丫鬟或者家奴当中。” “我们的内部呢?” “直属大型工矿均有安排。第一第二军团也有安排。第三四军团成军时短,未来得及。”杨云娇从抽屉拿出一份名单,“眼线名单都在这里。” 李郁稍微过目,这些人都是兼职。他们是士兵、技工、伙夫、基层军官,兼职给内政部做眼线。 这也是内政部和情报署的最大区别。 “就这些?” 杨云娇很坦诚的说道: “除非夫君有令,否则妾身不会染指近卫军团、王府直属各衙署以及各大臣衙署。” 李郁笑笑,拉过她的手。 “月份快到了吧?” “嗯,稳婆说就在下个月。王妃或许比妾身早个十天半个月。” …… “内政部的事暂且放一放,现在你精力不济,生个健康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杨云娇莞尔一笑: “若是女儿呢?” “那就再来一个。” 聊来了半个时辰,李郁起身,唤来了伺候的丫鬟婆子: “这段时间务必上心,伺候杨妃早点休息吧。” “是。” 这一晚,照例是宿在胡灵儿住所的隔壁,依旧是她的陪嫁丫鬟侍奉。 不知为何, 李郁猛然想起了杭州商会会长赵立夏的那一双女儿。 以目前后宅的现状,或可提前召入?以解君王之疾?以稳浙商之心? 这可不是为了自己荒淫,而是出于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为了大业的必要牺牲奉献。 在这一刻,李郁已经具有了帝王的必要不充分因素——厚脸皮! …… 次日清晨, 商业副大臣福成,匆匆上岛求见。 “下官拜见王爷。” “起来,正好今日早餐颇为丰盛,帮本王分忧?” 亲卫递上一副碗筷。 福成很开心的双手接过,自己盛了一碗粥,又分了半碟子生煎,一根油条。 “有喜事?” “王爷圣明。生丝炒作计划进展顺利,第一波现货全部出清,太湖沿岸区域养蚕户的下两季蚕茧,7成产量都已预定。” “都有哪些人投入了巨资?” “这是相关人员名单,还有投入资金量。” 李郁一边吃生煎,一边浏览名单。 有熟悉的有陌生的,除了姓名、出资数量、后面还有籍贯地域。 福成补充道: “浙商投入颇巨。赵立夏会长居中组织,十分尽力。说服了湖州南浔镇的几位巨商,打开了湖嘉两府的局面。” “他是如何说服的?” “他们有通婚之谊,沟通起来倒是不难。想必是都体会到了王爷的良苦用心。” 李郁吃喝完毕,拿毛巾擦了擦手。 吩咐亲卫: “通知杜仁,来一趟。” …… 福成不知何意,也不好多问。 于是继续汇报道: “下官通过天成元票号的刘掌柜打听过了,晋商在成都平原,珠江流域疯狂吃进生丝。广州十三行的丝绸贸易简直令人眼红,日进斗金。” “不要羡慕。要不了多久广州十三行就要集体破产,粤海关也要关门大吉,珠江口要成为战场。” 福成兴奋的问道: “可是王爷要派遣舰队进攻广州?” 李郁摆摆手: “有心无力。本王的这点舰队家当准备调往鄱阳湖。控制鄱阳湖和长江中段。” “下官提前恭贺王爷万胜。” “拿下九江倒是其次,如果能把章佳.阿桂击毙就好了。” 福成没有吭声,他琢磨着布政使钱峰遇刺身亡大概率是王爷的手笔。 …… 李郁翻了好几张名单,突然瞅见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天成元票号刘金鑫,还有刘甄氏。 于是将名单翻转,指着问道: “这2人是怎么回事?” “刘掌柜的是以个人身份投入了15万两,刘甄氏这5万两是他自己主动找上门的。” 李郁摇摇头: “杭州怎么样?刘阿坤和周师浩配合的怎么样?” “杭州一切如常,商业繁荣。南边的一些商队,现在也敢来了。刘阿坤胖了一圈,杭嘉湖没有贼匪作乱,他抱怨太闲了。周师浩和杭州商会走的很近,城内商税节节攀升。” “打仗归打仗,和那边的商贸来往不必刁难,网开一面。” 李郁顺口问了一句: “商税怎么样?” “正想请示王爷,各地税卡收取的实物税太多,该如何处置?” “这件事你和胡大臣议定。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王,有必要成立一个财政署。”李郁顺手就手书了一张纸条,加盖了印玺。 内容是: 即日成立财政署,所需衙署、人员着经济大臣范京协助。本王暂领署长。 令人送去府城,让他照办。 …… 在这之前, 税收和储银一直是范京兼管着,摊子太大太杂。 现在随着势力的庞大,有必要分割出一些业务,既是给范京减负,也是加强管理。 财政是命脉,必须专业清晰。 实际上, 胡雪余是很合适的署长人选,他本身对于钱粮刑名都颇为熟悉。加上绍兴师爷帮的协助,可谓游刃有余。 但是这位老泰山手腕老辣,行事缜密,让李郁有些警惕。 如今,经他之手介绍进入吴王府系统效力的绍兴读书人就足有百余人。 偏偏李郁还下不了决心将这些人边缘化或者赶走,不是拉不下翁婿的面子,而是这些人非常好用。 就拿最近的秋收征粮举例, 6成的工作都是绍兴师爷帮完成的,非常清晰。 太仓的战备仓也交给了一位绍兴中年秀才,此人考了半辈子举人未遂,自己割了辫子来求官。 …… 他草拟的粮仓管理细则, 李郁仔细看了2遍,颇为满意。 人才啊~ 除了防霉防鼠防虫蛀,防涝防盗防火龙,还阐明了粮食出入库的流程、每年陈粮新粮的替换流程。 守库兵单独派驻,只负责外围。不归属粮仓系统,仓官无权调遣他们。守库兵可半年一换,随机任命一名军官,只按令行事。 内外两套系统,酷似后世的监狱管理。 如此真知灼见,李郁当时就忍不住爱了才。甚至不惜捏着鼻子忽略了他绍兴籍师爷的身份。 任命他为太仓战备粮仓的监督,并且暗示他好好干,视表现可考虑成立一个粮食署,让他任署长。 难啊! 既要可堪大用,又要防拉帮结派,还要忠心耿耿。 李郁的左脑感慨:世上有没有毫无私心、精明能干、不拉帮不结派,永远只忠诚于自己一人的优秀下属呢? 右脑冷漠回应:呸! …… 望着神游四方的吴王, 福成鬼使神差,如有神助的冒出一句话: “王爷,下官听说胡大臣对于赵会长印象很差,建议限制杭州商人海贸的规模~” “嗯?啥?”李郁在沉思当中一时无法自拔,没反应过来,“他俩有何龃龉?” 猛然间, 李郁明白了,若有所思。 福成也低头不语,无声的大口喝粥。 香,真香! 王府的白粥,吃起来胜过山珍海味无数。 李郁无声的笑了: “福成,你和赵立夏的关系不错吧?” “回王爷,赵会长很支持下官的各项工作。” “本王准备择良辰吉日迎娶他的2个女儿,给伱一个通风报信的机会。今日你卖他一个人情,他日工作才好开展。” 福成一愣,拱手接令。 今日早餐会的弯弯绕他啥都懂,但是不说。 内务府出来的人,干啥啥不行,但是揣摩人心是一流的,属于祖传技能。 …… (本章完) 285 联姻是第一层,拉拢是第二层,制衡是第三层,改变权力结构是第四层 李郁又说道: “皖南的开矿名额给你20个,酒水的3档经销商名额给你2个,你自由分配。以后你可在苏杭之间来回,不必拘泥在苏州府办公。” “另外,你要多督促这些人投入实业,别总是搞贸易。要生产!” 怕福成和那些浙商不能理解, 李郁又暗示: “本王十分看重工厂主。日后工厂主的地位一定高于贸易商,贸易商又高于地主。” 福成起身,长长一拱手: “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会不折不扣的传达到每一个大户耳中,” “吃饱了吧?” “饱了。” “回去吧,顺便给你爹带句好。” 福成眼圈红红的走了,一直保持到了府城,才让眼泪流出来了。 衙署的人一看,就问这是怎么了。 福成泣曰: “王爷让我给爹带句话,太感动,泪止不住。” 不出意外, 他爹又是在公众场合一顿嚎啕大哭,哭完了精神百倍,继续骂大清。 …… 在太仓直隶州训练的第3军团第1混成营终于接到了开拔军令。 营指挥使李二狗高兴的直拍桌子: “娘的,终于想起咱了。” “硬骨头还是得咱们第1混成营来啃。” 一群队长也是磨拳擦掌。 步骑配合,步炮配合练了这么久,终于轮到上战场的机会了。 打仗就意味着有升官发财的机会,有崭露头角的机会。 驻地, 1000人忙的鸡飞狗跳,打包所有装备兵器。 随时准备登船,去池州府参战。 同样接到调令的还有第4军团,除2个营留守之外其余全部开拔赶赴池州府。 …… 深秋, 长江风平浪静,只要避开风雨天气,水流并不湍急。 完成了秋粮转运的船只,纷纷聚集到黄浦江,执行运兵任务。 驻扎在崇明的水师统领刘武也接到了命令。 抽调主力护航运兵船队,上溯至池州府修整补给,准备进入鄱阳湖。 九江会战。 王爷会亲自坐镇指挥作战,目标是拿下九江,并全歼所有清军包括阿桂。 李家军集结了超过一半的兵力。 除第1军团分兵两处,镇守江宁和苏州之外。 从松江府到池州府,长达1000里的沿江狭长地带,只剩下驻守各個城池数百至一千不等的民兵。 而隔着长江虎视眈眈的江北大营至少拥有6万绿营兵,难保不起趁虚渡江偷袭的心思。 重任就落在了留守水师、还有情报署的肩上。 临行前,李郁特意叮嘱刘千: “你常驻扬州府,密切注意江北大营动向,给水师提供情报,务必保证江南安全无虞。必要时,你可便宜行事!” 刘千满口保证。 他是个合格的鹰犬,阴鸷和残忍表现的淋漓致尽。情报署的工作很令人满意。 …… 杭州城。 商会会长赵立夏接到了商业副大臣福成的私人信件。 他刚浏览了半页,就惊喜的仰头大笑。 “管家~” “东家有何吩咐?” “快快快,调集府中所有人手筹备淑洁、淑贞的嫁妆。” “可是吴王府那边给了准信?” “王爷厚恩,婚事就在年前。时间紧,任务重,伱可要亲自操持。” “东家放心。不过,预算还请给个数?” 赵立夏竖起5个手指。 管家皱眉,不确定的问道: “5万两?” “50万两!” …… 管家舒展眉头,就准备离开。 被赵立夏叫住了: “你是不是以为一共50万两?” “是啊。” “哎,你太保守了。每人50万两!一半田土宅铺,一半金银绸缎。” 嘶,管家倒吸一口凉气。再看东家的表情认真、精神状态稳定。 懂了~ 这是倾家荡产式的押注,赌吴王将来进紫禁城。 于是他长出了一口气: “小的遵命。” “去吧,要让全杭州,全浙江都知道。” 赵立夏在书房里,激动的把信件反复看了好几遍。 福成以私人名义告诉他王爷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并且肯定会在春节前完婚。 工业大臣杜仁也已启程造访杭州,准备召见杭嘉湖的上百位实力不俗的商人,公开宣布这个喜讯。 给商帮信心。 还有一层目的是,鼓励这些人开设丝绸棉布工厂、还有造车厂、造船厂、瓷器厂、以及铁制品厂。 …… 太阳还没落山。 赵府就迎来了一波波上门贺喜的客人,幸好赵府早有准备,提前辟出了2个院子,一处招待客人喝茶,一处放置礼物。 门外更是张灯结彩。 就连衙署也派来了一队武装民兵维持秩序。这等于是官方默认了消息的真实性。 杭州城最出名的酒楼暂时歇业,被赵府包了所有人手招待各路贵客。 甚至临时开设了100桌的流水席面,无论是乞丐还是苦力,只要道一声恭喜,就可以上桌吃饱。 杭州城民间戏称:赵会长嫁女儿,倾家荡产。 100万两嫁妆这也太赔钱了。 赵家资产至少缩水一半。 当晚,喝的酩酊大醉的赵立夏,灌了两碗醒酒汤又用冷水洗了脸。 思绪逐渐平静: “来人。” “叫二小姐三小姐过来。” …… 赵淑贞,赵淑洁,轻盈的走入书房。 “爹爹?”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吧?” 赵淑贞笑不露齿: “丫鬟婆子们一一波波的来报喜,女儿赏钱都给5轮了。” “这是好事。为了你们的终生大事,爹不怕花钱,哪怕倾家荡产!” 赵立夏说的是实话, 他很清醒,这一波花的钱日后全部能再赚回来,而且是翻几番的赚回来! 吴王的审美、后宅、施政喜好,他都仔细打听过。 一个热衷开矿、海贸的君王,对于商人来说是天大的利好。投资吴王乃是一本万利,何况还捆绑上了国丈的头衔。 以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军最肥最赚的行业。 甚至他还无师自通的琢磨到了李郁一层很隐蔽的用意,以崛起的商人群体压制士绅群体。 日后商人的权势不敢说全面超越士绅,至少也是平起平坐的。 他猜对了。 按照李郁的设想,商人就是基本盘之一。只要完成利益的捆绑,这个群体的内驱力很足。 能打败一个利益群体的,只有另外一个利益群体! …… “你们马上就要嫁入王府了。爹有些事放心不下,想交代你们。” “爹爹请讲。”俩女异口同声。 身为巨商嫡女,外祖家也是南浔丝绸富商,她们相比寻常女子更理智更清醒。 赵立夏靠着椅背,语调平静: “爹看好吴王,因而将你们嫁过去。” “爹想说的是,你们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帝王的感情是靠不住的,帝王家是没有亲情的。” “进了王府你们要尽快摸清王爷,投其所好。君王从不缺美色,很容易被遗忘。所以你们需要提供一种独特的长期的情绪价值。” 俩女对视一眼,点点头。 身在这种家庭,后宅莺莺燕燕,耳濡目染自然懂。后宅女子竞争厉害,而且很少能获得夫君真正的情感。 这一点和普通人家不同,主要源于投入成本的不同。 君王对于妻妾子女的感情淡薄,是因为谈不上什么投入。一句话,一哆嗦而已。 说的诛心些,压根就不熟。 除非是一起打拼起于微末,可获得君王的尊重。例如马皇后! …… 而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生育! “你们姐妹俩一定要互相扶持,互相提携,早日诞下皇子才是关键。切莫内斗!” “爹爹放心,女儿记下了。” 赵立夏叹了一口气: “你们莫要真的爱上吴王,而是要把婚姻当做一种职业。就像是咱府里的管家对待爹爹那样。” “一个人的价值,实际上是他的使用价值。” “你们知道什么叫使用价值吗?就是对他人有没有用。贩夫走卒如此,君王更是如此。话虽冷血,可道理一点没有错。” “好了,你们下去吧。” 赵淑贞,赵淑洁推门离开,却愕然发现自己的娘站在门外的月色下。 未插金钗,裹着一身纯白狐袍。 依旧是那么的雍容淡定。 …… “娘,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你爹说的对。” “娘,是不是有点~” “太薄情?太冷血?” “嗯。” 南浔镇丝绸巨商出身的赵陆氏,无声的笑了。 望着月色,感慨道: “人生在这个世上,怎么选择都没有完美。嫁给穷书生也好,富公子也罢,无非是烦恼不同罢了。” “卓文君的痛苦和文成公主的痛苦不一样。可她们都是痛苦的。” “与其左挑右选,不如相信命运。好好经营婚姻,试着用一种雇佣关系去看待自己的夫君,把他当成雇主。” “初入王府你们会备受宠爱,误以为这就是爱情?” “娘想告诉你们,帝王的眼里只有江山。在江山之外他或许有那么些许的情感,却要分摊给那么多的女人!” “认清这些,对你们大有裨益。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你们将来就不会有很多的痛苦。” “平日里对王府的下人们多施小小恩惠。银子不够,派人送个信回来,说个数。赵氏和陆氏有的是银子。” …… 俩女儿默然。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赵陆氏紧了紧袍子,脸微红,低声说道: “王府一旦有召,时间会很紧。娘给你们找了个嬷嬷,她们会教你们该懂的东西。” 赵淑贞微微脸红,赵淑洁一脸茫然。 不用问,淑贞私底下肯定偷偷看过一些书了。 望着俩个女儿离开的背影,赵陆氏叹了一口气: “这月色可真好。让我想起了18年前离开南浔镇的前一个夜晚,也是这般的宁静。” …… 装修内敛奢华的闺房。 一名微胖的老嬷嬷,微微弯腰,挤出一脸笑容: “二位小姐,奴婢容嬷嬷奉老爷夫人之命,前来教授一些礼仪知识。” 赵淑洁有些不喜。 因为这位容嬷嬷乃是府里管理歌姬舞女的教师,为人凶狠,恶名在外。 据说, 歌姬舞女们在训练的时候,她会不时躲在后窗探出头窥视有没有人偷懒,那张脸曾经把一个调皮的小蹄子吓到精神失常。 还听说, 此人的手里时常藏着一根针。她只要一发火,那些歌姬舞女们吓的像一群鹌鹑抱着瑟瑟发抖。 见二位小姐脸色尴尬, 容嬷嬷努力改变平日里的教学风格,脸上挤出灿烂笑容: “丫鬟们都回避,老爷有召。” “是。” 4名贴身丫鬟默默退出房间,锁好房门。 …… 屋子里只剩下3人。 “老奴就僭越了。二位小姐天生丽质,王爷自然会喜欢。可王府的规矩还是要懂的,莫要被人嘲笑赵氏没有礼数。” “这些乃是府上珍藏的礼仪健康书。彩绘、清晰、真实、寻常人家姑娘难得一见。” “请仔细看。” 俩女刚瞅了一眼,就捂着眼睛发出惊恐的惨叫。 不过仔细鉴定,淑贞的惨叫里夹杂着一丝兴奋,淑洁的惨叫是真的惨。 容嬷嬷被尖叫声吓的一哆嗦, 差点就习惯的去掐一掐小蹄子,不过手刚伸出就意识到这俩不是歌舞姬,不敢不敢。 于是讪讪的把彩色书翻到第一页: “咱们从基础知识开始。第一课,了解阴阳。” …… 4名贴身丫鬟喜滋滋的回来了。 老爷许诺给她们每个人家里赠送50亩水田。这份恩典是为了买她们的忠诚。 而容嬷嬷的儿子也得了一套小小的富贵——一间闹市区的绸缎铺子,做起了真正的掌柜。 赵立夏如此煞费苦心,就是为了自己的国丈之路消除一切隐患。 总之,最近他是春风得意马蹄急。 工业大臣杜仁如约而至。 开会的时候,他坐在了杜大臣的右侧,左侧是刘阿坤和周师浩。 源远流长的“座次”文化,体现的东西很复杂。 商贾能和大臣坐在一起,这本身就是很强烈的信号。 总之,杭嘉湖的商人们向李郁再迈进了一步,期待值也大幅上升。 西征期间浙北内部一定是安稳的。 甚至, 在李郁的默许下,向“江南海贸协会”开放了武器禁令。 允许商会成员在海船上配备普通火炮和抬枪,但必须登记造册,从吴王处购买,每次回港后清点消耗。 商人们奔走相告。 “江南海贸协会”,一个具有排他性的协会,自产自销,统一价格,拼船队出行,风险平摊,利润按比例分配。 目的地主要是两处:长崎、马尼拉。 …… (本章完) 286 假如清醒也改变不了现实,不如糊涂的狂欢,至少不会把自己提前吓死 胡雪余听说后,第一时间就劝阻: “王爷,此举后患无穷。商贾一旦崛起,或会尾大不掉。” 李郁则是笑笑: “炮是我卖的,火药是我供的。数量有上限,他们翻不起浪花。” “商人一旦拥有私人武装那就好似野兽长出了獠牙。他们不会满足的,一旦在海外坐大~” “无妨。他们的根还在陆地,若有不臣,本王随时可铲平他们的根。” 胡雪余一时语塞, 犹豫了一会,问道: “王爷可是有其他打算?” “不愧是绍兴府的头一等师爷!你说对了,航线税银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李郁轻轻吐出2个字,“水手。” …… 李郁不会告诉他。 撒克逊帝国皇家海军横行五大洋的法宝之一,就是商船水手。 商船,是他们的第二海军。 商船水手,是海军水兵的优秀兵源。 而明清海上力量孱弱的技术层面的关键因素,就是没有足够的合格的远洋水手! 毕竟木材可以买,图纸可以仿,甚至技术工匠都可以挖墙脚。 只要拿的出决心,掏的出足够多的银山金山,堆出一支舰队也不是不可能! 尼德兰和伊比利亚在南洋的势力一年不如一年,抓住时机,给出一个慷慨的无法拒绝的价钱,他们的风帆战列舰也不是不能买到手。 李郁最擅拿捏。以两国东印度公司贪婪的商人性子,好捏的很。 什么军国重器绝不外售都是扯淡。 只要一方穷的荡气回肠,另外一方开价又高的丧心病狂。一级战列舰也不是不能卖! 可是, 唯独水手是无解的。 百年海军的真正含义,不是战舰,不是码头,而是无法速成的航海人。 胡雪余听的目瞪口呆,既为李郁的长远算计所震撼。也因为这种坦诚而感觉到了一丝羞愧。 尤其是最后一句: “您是自己人,不必瞒你。” …… 支持海贸,鼓励航海。 李郁的工具箱里面啥都有。 刀子锤子不稀奇,尺子钉子也不稀奇,还有各种四不像的工具,不正经的工具,随便拿出一样都能降服一群人。 到时候自己轻飘飘一纸招募令,这些商船水手们定然蜂拥而来。 虽然水兵薪水低,但是可以当官呀。 虽然海战风险大,但是可以当官呀。 甭管商船的待遇多高,谁还没点上进心?和能当官比起来,其他的都是鸡肋。 只要一上船,拿的是2两水兵月薪,扛的是九品官身。 水师高配一级,这也怪符合国际惯例的。配发大檐帽,认定等同于陆师的副队长,秩同九品。 至此,大海军计划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 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能够抵挡一顶轻飘飘的乌纱帽的诱惑。 否则曲阜孔氏早就连根拔起了。 每一次改朝换代,开国君王们哪个不是捏着鼻子收下那张恶心的降表。瞧不上,但是又觉得这玩意挺好用。 所有人都觉得李郁未来也会这样对待孔府。 当然, 孔府这会肯定是看不上李郁的,只会轻蔑的称呼为“江东鼠辈”。 顺便响应清廷的号召,捐了1万石粮食。 …… 和珅执掌户部,他对于当前紧张的财政状况十分担忧。 作为一個既了解乾隆心思,又了解大清国情的重臣,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士绅商贾捐献! 军机处牵头,户部主办,各地衙署协办。 劝捐对象主要是三方:晋商、江西士绅、还有广东十三行。 而孔府的1万石粮,主要是起一个抛砖引玉的效果。 山东学政数次登门拜访,才勉强要来了这1万石捐粮。而且鸡贼的孔府没有明说这1万石粮到底是什么粮? 白米?黑豆?还是糠? 总之都有可能。 依照孔府一贯的德行,捐发霉粗粮的可能性高于7成。 山东官府只能捏着鼻子收下,然后向朝廷汇报。之后军机处捏着鼻子昭告天下,将各种溢美之词扣在孔府头上。 孔府都捐了,江西的读书人没理由不捐吧? 这是大义! 阿桂第一时间就严令江西巡抚吴志诚引用此例,向全省士绅募捐:为朝廷分忧,为本省助剿。 …… 江西省绕州府,浮梁县。 此县似不知名,可若提及此县下辖的景德镇,那就人尽皆知了。 知县牵头, 几位士绅举人坐在上首,十几个商人坐在下首,皆愁眉苦脸。 “诸位,伪吴王虎视眈眈,即将窜袭本省。饶州、九江两府首当其冲。捐输军饷既是报效朝廷,也是为乡梓尽一份力。” “咳咳,诸位还是表个态吧?” 本县的王乡绅,竖起三根手指: “我捐3000石稻米。” 王家乃是本县第一望族,他的表态就是给后面人打了个标杆。于是,陆续的“2000石”,“1000石”,“700石”~ 捐粮食,不捐银子。 这是明显不信任本官嘛。 知县虽然有些不悦,可还是笑着夸道: “诸位实乃本县栋梁,危机时刻力挽狂澜,好,好。本官定然向大将军奏报,阐明诸位的赤诚之心。” …… 王乡绅,祖父辈出过知县,父辈叔伯出过知府。 他本人也是做过一任京城7品小官的,后因不明原因致仕,但交往广泛,时常和京城有书信来往。 儿子辈资质平平,没有读书天分。 但有一孙子,极为聪慧,乃是本县公认的未来20年科举第一潜力股。 王家在景德镇还拥有3座山头,瓷窑5座,工匠数百人。 坊间戏称: 陶土进去,银子出来! 就像是变魔术,烈火那么一烧,身价百倍。 一句话:王家有钱,也有势。 全县的大户都以王家为尊。区区七品知县流官未必拿捏的了王家! …… “县尊,可否向我们通报一下剿贼最新进展?” 知县皮笑肉不笑,清了清嗓子: “皇上圣明,抚远大将军英明,抚台大人清明,绿营兵们个个用命。现如今的战线大约是在东流县一带。” “哦?还在安徽境内。” 众士绅欣慰,纷纷面露笑意。安徽打的惨一些没关系,只要战火别烧到咱大江西。 王乡绅却是冷不丁来了一句: “县尊容禀,在下虽不才,可也在兵部礼部做过几年微末小官。目前对咱们浮梁县威胁最大的恐怕不是窜袭东流县的贼军,而是驻扎在徽州府的贼军。” 众人愣了,以他们贫乏的军事常识。 听不懂! 知县实际上也不懂,他这辈子对于经典之外的一切书籍都嗤之以鼻。 时常讥讽那些除了考不上功名,其他啥都懂的杂学派: “拎不清,尽做无用功。” …… “王前辈,给本官还有诸位乡亲讲讲这里面的学问?”知县有意让他出丑。 谁料王乡绅居然不是装懂,而是真的懂。 他站起身,拱手一圈: “诸位可知,大军出行路线必定选成熟道路。从徽州歙县出发有9条驿道。民间戏称九龙出海?” 众人茫然,也有少数走过的人点头。 “从徽州歙县到咱们浮梁县,就有一条现成的驿道,唤作徽浮古道,全程石条铺设。纵然是骑兵,亦可小心勒马,或牵或骑缓行通过。” 知县皱眉: “你却如何知晓?” 王乡绅听出了这话里的阴森,却是丝毫不惧: “诸位,要说这浮梁县谁最忠诚于朝廷,必定是我王某人。家族三代为官,全赖朝廷重视科举。我不忠于大清?还忠于谁?” 众人点头称是。 就连县衙的一些属官也默默点头,觉得逻辑清楚,无需怀疑。 知县的脸皮有些微微发紧,心中恼怒。 …… “老夫想说的是,徽州府贼军一旦走徽浮古道,浮梁县怕是一片战火,乃至饶州府都不得安宁!”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要知道哪怕是李郁那个时代。地理盲的比例也远高于其余科目的盲。 何况是没有卫星测绘,没有比例地图的时代,。 绝大多数人对于本县之外一概不知。 最了解地理的反而是商队和军队,因为一代代人用脚步和鲜血丈量过。 王乡绅能够对徽浮古道的战略意义有如此深的了解,除了兵部的经历之外,还因为生意。 烧瓷,最佳的原料不在景德镇。 而在数百里外的徽州府祁门县,那里的白土烧制出来的瓷器堪称艺术品。 大概几十年后,祁门县太和坑白土烧出的瓷器就因为品质过于优秀,而成为了皇室御用贡品。 这会的名声尚不显。 这也是王乡绅家瓷窑产品长期压同行一头的缘故。 …… 知县盯着他: “你所言或有几分道理,本官会禀告抚台大人的。军机大事我等做不了主。” “那还请县尊尽快出面,调来精锐绿营驻扎本县东北方向抵挡贼军。” 一场劝捐,不欢而散。 知县觉得自己的面子被拂了,很是恼火。 王乡绅如此出头,不是不知道会得罪人,而是事关自家产业,不得不得罪。 他的家产大部分是搬不走的,现银不多,但宅子多、田亩多,山头多、瓷窑多。 一旦浮梁县沦陷, 他纵使跑出去了,也几乎成了穷光蛋! 回到家里, 他一咬牙,干脆提笔给抚远大将军阿桂写信,分析当前战况,并诚恳邀请派一支绿营兵来驻扎,所需费用本地士绅可承担。 …… 实际上浮梁县的大部分人并不紧张。 战争的阴云,只要没烧到自己眼前就都是和平。 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 因为清醒也改变不了现实,不如糊涂的狂欢,至少不会把自己提前吓死。 而县衙二堂, 浮梁知县越想越气,召来了师爷: “本官想治一治那个老王八,你看看从哪方面入手?” 师爷一听,就知道骂的是王乡绅。 略一思索,还是劝慰道: “要治王家,在下起码有10种办法。可为了东翁的仕途,还是不要得罪此人为好。” “他家现在有什么硬关系吗?” “亲眷内倒是没有现任官,可隔着一两年,京城就会有年轻人来拜访王家。” “什么来头?” “倒是不知。每次都是拎着京城的一些土特产,执的是子侄礼。” “未知,那还怕个什么?” “哎,东翁此言差矣。未知的东西才可怕。” 知县停下了喝茶的动作,不解。 …… 师爷于是解释道: “已知的东西,一清二楚,反而不担心。未知就难说了,也许就是个普通京城旧友,也许是个隐匿身份的大佬呢。” “东翁你在浮梁县,乃至饶州府都是大人物。可在京城里,那什么都算不上。随便哪个衙门的狗屁书吏怀恨在心,关键时刻都能捏咱们一把。” “您是正途官,行的是正途事。不了解这世上的蝇营狗苟,即使是一个京衙的书办在合法范围内刁难您,都能让您狼狈不堪。” 知县沉默,脸色变幻。 半晌,才恨恨问道: “本官信你,这么多年了。你办事从未出过差池。” “就是,这口气咽不下去。” …… 师爷矜持一笑,捋了捋老鼠胡须: “东翁,每年1000两的幕酬,您从不拖欠,信任有加。在下都记在心里。” “在下虽没有卧龙凤雏之才,可也是绍兴师爷当中的翘楚。有一计可为您解气,如何?” “请讲!” “办寿。”师爷好似说相声,“3天后,您过生日。5天后,您的爱妾过生日。7天后,您的儿子过生日。就这么车轱辘办下去~” 知县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像生辰不对吧?” “东翁,办寿就得收份子。那些人是不是就得来孝敬您?届时,在下安排个混角色做礼部尚书,当场唱出礼单。谁要是少了50两银子,就给他拦在门口一顿羞辱,不让他进来。任谁都挑不出理来。” 知县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半天才指着师爷笑骂: “伱们这些绍兴师爷是真缺德。娘的,这鬼主意还真不错,他们有苦说不出,只能乖乖的来赴宴。” “东翁没有意见的话,在下这就派人去发请帖。” 知县收敛笑容,抹去眼泪: “你办事,我放心。” “这帮吝啬的士绅不捐银子捐粮食。哼,当本官不知道他们存的什么心思吗?” “办,狠狠的收礼!” …… 九江府湖口县, 这里的士绅商贾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城中的大兵数量不断在增加。城外也开始挖陷马坑,放置拒马,挖掘壕沟。 就连稀罕的八旗大兵也开始出现了。 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件事:伪吴王的大军真的要来了。 清廷不是白痴。 他们的细作潜入江南并不难,而且他们发现了一些规律,从而可以辅佐判断吴军的动向。 水运! 吴军的每次大型调动必定伴随着大批的船只集结。 所以这次他们提前2天就送出了情报,而且基本无误。 …… (本章完) 287 地方和朝廷的博弈“尺度”:一般不过度,除非不得已 有了细作情报,坐镇九江的抚远大将军阿桂就争取到了相对充足的反应时间调兵遣将,先将最前线的东流县驻军减少到1万,且多是新卒。 后将绿营精锐主力后撤至鄱阳湖东岸的湖口县一带。 湖口县境内以丘陵地形为主,起伏连绵,但对于防御意义重大。 征集了2万民夫,依托丘陵修筑工事。 同时通过鄱阳湖运送大批粮草、火炮。 湖口清军的最高统帅,乃是副都统歧征,他正在军帐中看阿桂的亲笔信: “地利结合营垒火器,打消耗战防御战。尽可能让吴军的兵锋迟钝,让他们的火药枯竭。” “李逆不同其他反贼,其思维之缜密、手段之老辣,属实罕见。因而不可求速胜,戒骄戒躁。” 歧征看了,忍不住苦笑。 能让堂堂抚远大将军如此评价,属实是个妖孽。 …… “来人。” “奴才在。” “召湖口知县,彭泽知县,还有绿营游击以上军官来见我。” “嗻。” 歧征杀气腾腾的向这些人布置新任务。 在湖口县到彭泽县之间修筑12道防线,要求壁垒坚固,壕沟深宽,尽量修筑在丘陵峰线上。 每一处驻扎绿营兵1000。装备抬枪,鸟枪,佛朗机炮。 他们的军饷也不漂没了,如实发足额发。 众人胆寒,不敢抬头。 …… 打发了这些红缨帽,他又召见下一波人——湖口、彭泽两县士绅。 “参见都统大人。” “嗯,都起来吧。本官召你们来,知道为何吗?” 数十名衣着富态的士绅不敢出声,互相交换着眼神。 一为首老者拱手道: “都统大人,我等地方绅民愿为朝廷分忧。只求官兵抵挡住伪吴王之贼军。这是我等的捐输单。” “好说,好说。” 歧征接过漫不经心的一看,吓了一跳。抬头望着这群士绅,啊不,是财神爷。 足足50万两!外加3万石粮食! 大手笔啊。 “好好,朝廷养士百年,士绅报效朝廷。本官会替各位请功的。都请回吧?哦对了,诸位的家眷可移至湖口县。背靠鄱阳湖,旁边还有我八旗勇士守卫,万无一失。” “谢都统。” 这些士绅们回去一商量,决定接受这个善意。 将家眷主要是老弱妇孺转移到后方,临近鄱阳湖的一处镇子里。数里外就是满蒙大营,数千马队进进出出。 一看就很安全! …… “主子,江西人肥的流油。” “啧啧,50万两现银说拿就拿出来了。他们的家底子该有多厚?” 歧征望着帐内的3箱银锭,眼神贪婪,一挥手: “这点先搬下去分了。” “谢主子。” 一帮八旗兵欢快的分银子,喜气洋洋。 他们是成都驻防八旗,千里迢迢的来替别人打仗,本来就很不情愿。 所以他们都觉得这银子是理直气壮的拿。 老子替江西人流血,拿点银子怎么了? 50万两捐输。 歧征分了2万两,手底下的十几个参领佐领分了1万两。 2000名满八旗分了8万两,6000多名土尔扈特骑兵分了12万两,6万多绿营兵分了10万两。 剩余的用于阵前招募选锋死士。 歧征虽贪,可也有原则。阵前买命银子,他绝不贪,说到做到! 分配十分合理! …… 民夫是不需要工钱的,胡乱赏个几鞭子就够了。购买物资军粮也不需要花钱,刷一下刀刃就可以了。 这才是八旗出征的正确打开方式! 如果,歧征听说过“蛮兵出征,路边的鸡蛋都要摇散黄了”,他一定会拍案叫绝。 实际上八旗兵基本做到了。 他们带着没见过世面的土尔扈特骑兵,在湖口县到处打秋风。猪羊鸡鸭,满载而归。 夕阳下, 大车上载着肉类,马背上绑着小媳妇。再欣赏着鄱阳湖的景色,心情甭提多美了。恨不得高歌一曲才应景。 他们反正不在前线,这会的战线还在安徽池州府东流县呢。 第2军团的2個火枪营1个炮营展开了队形,指挥者是因黄石矶堡垒防御战立功提拔的营指挥使甘长胜。 侧翼,兀思买的轻骑兵营一部默默观战。 …… “弟兄们,根据斥候奏报,八旗马队都跑回江西了。攻守易形了。” “这东流县城防看似坚固,壕沟环绕,可也是将他们自己的逃亡路给堵死了。” “总指挥有令,此战尽量俘虏。” “开炮。” 轰轰轰,12磅炮喷出白烟。 将城外最外侧的营垒击毁,泥土飞溅,木块乱飞。躲在后面的绿营兵很快胆寒,陆续后退。 一名千总撤到第二道营垒,抽刀对着炮兵大骂: “咱们的炮为什么不打?光看着老子们挨打?” “够不着。” 炮手很无奈,当场放了一炮。 炮弹果然落在了两军中间,无力的弹跳了几下,不动了。好似乏力的中年人,徒增笑尔。 千总的刀锋垂了下来。 哀叹一声~ …… 甘长胜望着缓慢推进的火炮,还有已经占据第一道营垒的手下,头一次对于骑兵的战场地位有了深刻认知。 如果, 那数千土尔扈特骑兵还在的话,自己敢这样托大吗? 怕是第2军团要倾巢而出两侧布阵,火炮全部拉出,才敢继续进攻。 一天,连破3道营垒。 傍晚撤退之前放一把火,将栅栏拒马付之一炬。次日,再继续进攻。 用苗有林的话讲,东流县就像是一根长满刺的荆棘,先逐步削去周边尖刺,待光溜了再最后一咔嚓。 如今城中品级最高的官是新上任的池州知府,张聪。 前任已经死于战火了。 张乃是举人出身,开口礼学,闭口孔孟,属于典型的儒生。在京城补缺等了足足十年,才被吏部那帮缺德鬼给挑出来了,补了这个实缺。 …… 张聪倒是浑然不惧, 也许是十年的等待让他精神状态堪忧,也许是想着富贵险中求。 万一,守住了呢? 那他就白捡一便宜,知府的乌纱帽就能稳稳戴下去。 或许阿桂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在行辕简单聊天后就将他发到了东流县,手握重兵。 城中粮食倒是不缺,火药炮子也不缺。 百姓大部分都出城逃难了。 剩下来没走的也就两三千老弱妇孺,苦苦守着那点家当。 绿营兵们领到了足额军饷犒赏,自然要消费。不吃不喝,死了也带不走。 尚在营业的几间饭馆、青楼生意兴隆,天天排队。 倒是让几个掌柜的喜忧参半,喜的是每天银子一筐筐的挣,忧的是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 憋屈了10年,好不容易当上了知府。哪怕城外打的硝烟弥漫,张聪也是要及时享受一下的。 否则这四品顶戴岂不是白戴了? 大白天的,他就召了一头牌姑娘在后衙伺候着。 主打一个前方枪炮齐鸣,后方也枪炮齐鸣。万一城破身亡,死前不留遗憾。 或许有人觉得好笑, 但只要代入一个在京待业10年的寒酸士子所遭遇的白眼和辛酸,就很好理解了。 正所谓: 一朝得势风云起,万般贪婪满天飞! 横批:不死不休。 …… 突然, 一绿营千总匆匆进衙: “报~吴军的炮火犀利,东门最后一个据点被摧毁。” 张聪诧异: “城中有1万虎贲,贼军区区千余,优势在我,而且很巨大,为何败了?” “贼军的火炮打的又远又准!土垒墙和栅栏拒马挨上一发就散架了,没办法。” 张聪一咕噜推开女人,匆匆穿好官靴赶到城墙。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只见“吴”旗之下,几个方块正缓慢逼近城墙。 轰,一发炮弹精准的击中城墙,吓的他一哆嗦。 转头询问: “为何他们的炮如有神助?” 炮手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脸茫然。手握火把,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 张聪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本官明白了,妖法,伪吴王他会妖法啊!” “传令下去,全城征集狗子,毛色要黑。全城征集女表子,年龄要大。” 众人恍然大悟,大呼小叫的去执行了。 大清朝的绿营兵虽然没文化,可十分相信鬼神之说。这2物乃是对抗妖人的神器,信老祖宗的智慧一准没错! 太阳落山之前半个时辰, 城外的吴军也收兵缓缓后撤回营,遵循天时。 夜袭是不可能的! 那是劣势一方才玩的战术,吴军武器精良,一般都是堂堂正正作战。 …… 当晚,东流县城乱糟糟。 残余的7000多绿营兵把城中翻了个遍。 总共找到了23条黑狗,还有上百个年龄偏大的疑似不正经女子。暂时关在了城门楼子里!待天明后,对抗有妖术加持的火炮。 次日, 阴云密布,飘起了小雨丝。 甘长胜的3个营没有发起进攻,而是默默的在营寨中等待天晴。 实际上, 就算是冷兵器军队也很少在雨天打仗。弓箭会完蛋,盔甲会腐烂,靴子会陷入泥坑,人会生病,整个都是一塌糊涂。 一句话: 凡遇天雨,任何一支古代军队都会恪守“非必要不作战”的准则。 …… 此时的长江江面,舟楫连绵。 悬挂着“吴”旗的船队再次上溯,声势浩大。 北岸, 仪征县江滩一处烽火台里的瞭望兵丁手握火把,浑身僵直。旁边就是烽火台,里面堆满了牛粪和湿稻草。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啊。” 烽火台2人神经质的念叨着。 紧张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的神经逐渐松弛。见船队一路向西,似乎没打算找江北的麻烦。 可这时, 站在一艘2200料主力战舰甲板之上的李郁,突然下令: “靠近北岸,本王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遵命。” 水手们连忙调整风帆尾舵,单船离开编队,向北航行。 …… 众所周知,李郁取名心机满满。 这种以广东的红单船为蓝本,目前是水师唯一主力战舰的船型,被正式定型为“江南级”。 而套娃设计,1200料的缩水版船型则是定为“苏松级”。 目前水师一共有6艘“江南级”,25艘“苏松级”,以及30艘“嵇康级”。 为了拼凑出这支水师, 李郁强令征集了治下的一大半优秀船匠,从民间搜罗硬木木材,甚至拆了一些庄园祠堂。如果东陵和裕陵在江南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掘开取出那些珍稀楠木做成战船。 座舰快速驶向北岸, 而编队当中的刘武也发现了这一情况。 一皱眉,打旗语下令周围2艘“嵇康级”轻型炮舰暂时脱离编队去护航。 即使护航行为毫无意义,这种态度也是极好的,可以最大展现自己的忠诚度。 …… 烽火台上, 2名哨兵如雷轰顶,哆嗦着点燃了烽火台,3根黑烟柱腾起。 李郁很诧异的望着北岸的烟柱陆续腾起,一时间竟觉得如此壮观,颇有野趣。 一名亲卫笑道: “王爷,清军以为我们要登陆江北。” “那就成全他们,开炮。” 轰轰轰, 烽火台中弹倒塌了一半,岸边的芦苇丛也燃起了大火,被一颗烧红的铁球给引燃了。 …… 今日恰逢晴朗无风,烽火烟柱特别刺眼。 江北大营见状立马进入紧急状态。 主帅海兰察急匆匆披挂完整,令人放了号炮,紧急点兵。 数万绿营兵在军官的喝骂下匆匆整队,开出大营,准备半渡击之。炮兵,骑兵也在两翼待命。 只待主帅一声令下,将抢滩登陆的吴军赶下长江。 警报很快又传到了扬州城。 瞬间鸡飞狗跳,四门紧闭。还好这次没官仓失火。主要担心失火次数太多,不好对朝廷交代。 朝廷和地方之间,也有个“度”,博弈的“度”。 在这个度之内,一切都好。超过了,那就是逼着朝廷杀人! 资历老的地方官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一般不过度,除非不得已! …… 斥候接力传来消息,吴军并未登陆。 似乎,又是虚惊一场! 待海兰察带着索伦骑兵赶到江边的时候,只看到了船队已远去,一个个黑点消失在了天际。 他自然不懂“孤帆远影碧空尽”这样优美的诗句,只觉得心中愤懑难平。 “江东鼠辈,本官早晚和你们算总账。” “都统,烽火台的人抓来了。” 2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 他们本是附近的混混,被县衙招募来守烽火台。 (本章完) 288 大清开国130年,可曾见过如此夹着尾巴的钦差? 海兰察怒吼: “为何胡乱放烟?” “军爷,我们是看到江边的1号台放烟,我们才跟着放的。” “1号台的人呢?” “死了。” 海兰察火大,将其中一人衣领揪起,瞬间双脚离地。 瞪着他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混混哆嗦着回答: “我,我看到了贼兵的炮船,简直是艨艟巨舰,像一座山那么高大。” …… 此人的双脚突然落地, 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熊掌般的手掌扇了过来。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自己的右脸颊,整个人原地旋转2圈半,晕厥倒地。 等他醒过来时只剩下同伴默默的看着自己,周围还有一群笑嘻嘻的绿营兵。 右脸颊剧痛,一摸肿起老高。 混混痛苦的爬起身,哀嚎: “哎呀,哎哟。” 一绿营把总说道: “瞧你这怂样,被海都统一巴掌,打的像个陀螺原地转。” 众人哈哈大笑,混混默然不语。 把总继续说: “你可知刚才打你的是谁?乃是皇上亲口封的巴鲁图,海兰察海都统。” “他老人家杀过熊,射过虎。十几岁随大军出征准噶尔,一箭就把那贼酋射翻了,啧啧。真真的当世赵子龙。” …… 混混的脸颊火辣辣,除了肿痛,也有觉得丢脸的缘故。 含糊不清道: “你们不懂武功,我转圈是为了卸力。” “海都统武艺高强,他这一掌能劈金开石。若是换了你们挨上他一巴掌,恐怕脖子都扭断了。” 众人一听,觉得还蛮有道理的。 海兰察素有妖将之绰号,军中传说的故事离谱到极致。什么母牛,黑熊,毒虫,简直野的没边。 众绿营兵猛然间对这个混混产生了几分钦佩。被海兰察揍过,没死也是一种本事。 混混也强撑着,一边吐着血水,一边含糊不清的吹嘘: “不是我吹,挨打也是一种功夫。” “不信,换个人来试试?” 绿营们点头称是。 这事越传越广,失业的混混居然名声愈发的大了。身边聚集了几十号泼皮尊称他为大哥,在扬州城占了3条街,收起了商家的心意。 衙役、地头蛇们见了也都尊称他一声: “海哥。” 全称是“被海兰察殴打过的那哥们”。 …… 这一趟李郁带走了7成的水师战船。 同样,阿桂也没留余力。 长江水师陆续集结,鄱阳湖湖口舟楫遮天蔽日,白帆如云。 长江水师很特殊。 分布在长江沿线几千里的区域上,规模很庞大,联系却很松散。设提督一名,半年驻下游(安徽)太平府,半年驻上游(湖南)岳州府。 底下还分设5镇总兵,分别是岳州镇、汉阳镇、湖口镇、瓜州镇、狼山镇。 其中瓜州镇(扬州)几乎名存实亡,被吴军水师多次击溃。 狼山镇(江苏海门厅)倒是实力尚存,执行的是保船避敌之策略,龟缩到了内河当中,轻易不出战。也过不去。 汉阳镇是重建的,其余两镇则是未经战火。 接到行辕军令后倾巢而出。 …… 但阿桂觉得还不保险,又把湖南、江西的几处绿营水师也征调来了。 湖口县, 已经成为了一個大军营。 陆上步骑来往,湖面战船密布,旌旗密布,令人眼花缭乱。 更有数万民夫默默的修筑工事,营垒一座接着一座,壕沟一道隔着一道。 城内除了副都统歧征,还有十几名提副将以上绿营武官。所有人都意识到抚远大将军这是打算把九江之战的主战场前移到湖口县。 但他们不清楚原因。 因为阿桂了解到了杭州城破是因为李郁拥有一种攻城巨炮,数炮而坍城墙。 他去过杭州,了解那里的满城城墙的厚度远远超过九江。 九江没法守! 应对办法是: 一方面紧急行文工部,请求复制这种大口径重炮。 另一方面,将战场前移。 守九江,必守湖口。 九江在鄱阳湖西岸,湖口在鄱阳湖东岸。 尽可能的将湖口县变为战争沼泽,消耗李郁的精锐。待其辎重消耗殆尽,兵疲师老,再投入所有马队一锤定音! …… 淮安府,清江浦码头。 迎来了数艘气派的官船,最前面一艘船上悬挂的明黄旗帜。 乃是刑部侍郎郑谨生奉乾隆密旨出京,查实“刺钱案”。 临行前, 乾隆在养心殿东暖阁召见了他,君臣密探许久,内容无人得知。 总管太监秦驷只看到了郑侍郎离开时那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官袍。 这可是11月的京城! 壮汉也要穿件夹袄的季节! 久在御前的他,立马猜到了几分。次日和珅向他打听此事,他也只是摇头,表示自己在殿外什么也不知道。 江苏的水有多深? 福康安去做巡抚,死了! 朱珪去做了布政使,获罪死了。 钱二愣子不信邪,巡抚布政使一肩挑,死的极其惨烈,被霰弹打成了筛子。 如果再细究起来, 还有在刑部大狱里关着,谣言漫天飞的两江总督李侍尧。以及流放盛京养马的前苏州知府,现汉中总兵马忠义。 …… 只能解释为风水有问题! 以前京城的贵胄子弟们打破头要去的好地方,现在哭着喊着都不愿意去。 幸好皇上英明。 把巡抚的红缨帽扣在了自己的儿子,永琰脑门上。 京中子弟们私下都为嘉亲王捏了一把汗。 同时对皇上敬佩的五体投地,公平,真的公平啊。这要是有个闪失,不敢想。 皇子虽多,可活到成年、身体健康、具备储君可能性的真不多,一个巴掌都不到。 十七个皇子此时已经死了10个。 还有两个在病榻上,生命已经接近倒计时(一个没熬到春节,一个熬到了明年春天还是死了)。 尚且健康的仅剩5人。 而且由于生母、性格、仪表等原因,除了皇十五子永琰,几乎没的选了。 如此惨烈,姑且归咎于落后的医学技术和愚昧的卫生条件吧。 无论在哪个时代,对于想做大事的人而言,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太重要了。 活得久,就是赢家! …… 言归正传, 淮安知府常火炎、淮安督粮道于运和,还有扬州知府胡佐佑等20几位地方官肃立在码头。 红毯铺地,锣鼓喧天。 “下官们恭迎钦差。” “诸位请起吧。” 郑谨生毫无倨傲,而是十分的机警。 他从走下船的一刹那,就觉得心悸,望着这些笑脸恍惚之间看到了刀光剑影。 接风宴上, 他只是干巴巴的说了一些场面话,甚至借口身体不适,滴酒未饮。更别提那一桌的珍馐美味了,一筷子都没动。 无他,怕被下毒。 作为一个刑部老资历,他见过太多的鬼蜮伎俩,职业病本来就很严重。 养心殿里被乾隆那么一叮嘱,又看到了钱峰的染血绝笔纸条。 临行前又收到了于敏中、和珅二人的官面程序叮嘱。 一颗忐忑的心,怎么敢放下来? …… “你去外面买点吃的。快去快回,不要和别人说话。” 家奴很委屈: “老爷,和驿丞说一声就行了。这清江浦啥都有。” “闭嘴。” 家奴不敢多嘴,夹着尾巴出去了。 心中委屈无比,大清开国130年,可曾有过如此寒酸的钦差?到了地方上,还要自掏腰包买饭食? 大家伙一路颠簸,谁还不想着吃几口热汤热水,再收点土特产。 次日, 郑谨生也松口了,但授意钦差卫队临时接管了驿馆内外,戒备之意毫不掩饰。 伙房内, 4个侍卫按着刀柄,盯着厨子做饭。 一道菜刚出锅,厨子就听到背后冷冰冰冒出一句: “你先吃!” 战战兢兢的厨子,只能找来干净的汤勺喝了一口。 …… 侍卫怒吼: “大口喝,伱舀这么小口,你是不是心虚?” 厨子急的摆手,解释道: “汤太烫~” 侍卫是京城子弟,也许是一时间没听懂江淮官话。 铿! 佩刀出鞘,架在了厨子脖颈上。 “喝,大口喝。” 厨子吓坏了,连忙猛喝了一大口,表情痛苦。这一口滚烫的下肚,口腔都麻木了。味觉受损,起码伤了10年的庖厨修为。 侍卫很满意的收刀入鞘,点点头: “别停啊,继续。” “弟兄们都饿坏了,等着呢。” …… 厨子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平日里哪受过这种气? 这清江浦乃是南船北马,水陆商贸的繁华地,能住进官方驿馆的非富即贵。遇上大方的主,还会召厨子过去问问做菜流程,顺便赏赐点银两。 高端厨子向来是一个有身份有自尊的群体。 但遇上了这群不爱讲理的丘八,只能认栽。怀恨在心的厨子们在接下来每次尝菜时,先喝一大勺,再返一小勺~口水。 切墩的厨子更是卑鄙, 他故意去了一趟茅房,回来没洗手~把砧板剁的哐哐作响,发泄愤恨。 更有各种不能详细描述的恶心小动作。 …… 最终拿出了3桌丰盛的菜。 众人胃口大开,就连郑侍郎也吃了不少。 钦差卫队更是甩开腮帮子,狠狠的造。 而淮安知府常火炎、淮安督粮道于运和、扬州知府胡佐佑,却凑在了一起。 “我看钦差来者不善。” “哼,瞧他那怂样。不知道是以为咱清江浦是龙潭虎穴呢。” 于运和突然开口道: “咳咳,家父从京城来信了。” “于阁老说什么了?” “家父说,郑谨生名如其人,做事缜密谨慎很有分寸。他毕竟是钦差,地方不能硬抗,但可让其适可而止,知难而退。” 常、胡二人面露喜色。 有一位军机大臣在背后戳着,这腰板可以挺起来了。 …… 胡佐佑小心翼翼问道: “于老大人这适可而止的意思是?” “大力协助查刺钱案,毕竟这件事确实是伪吴王所为嘛。线索清晰,指向明显,动机明确,查个囫囵透彻,也好给皇上交差。至于说丰济仓和广运仓也可以带他去瞧瞧。” “妙,妙啊。” 秋收已入尾声,这两仓现在不比之前。 至少看起来储粮还是挺充足的,可以糊弄眼睛。 常火炎是老资格,比同僚们胆子要大,恶狠狠说道: “我就不信了,钦差郑大人他敢断了全江北官吏的油水。这仓粮的差价又不是我们几个私分了,是踏马的江北三府两州一厅几百位同僚一起分的。就连京官们的炭敬冰敬,也在其中。” 这是大实话! 从理论上讲,除了钱峰,其余人真没有资格站在道德高地来批判这利用粮食差价赚取利润的行为。 …… 确定了策略后,众人就开始琢磨一件大事。 漕粮进京! 嘉亲王署理巡抚,已经多次派人来催促,漕粮务必在20天内载船起航。 因为, 京师的粮价已经稳不住了。 市面上的米价已经升至25文,而且还在缓慢上升中。 铁杆庄稼正常供应,但米的质量有所下降,俗称老米、陈米。 酒是陈的香,米可不是。 三年陈,五年陈,长着绿霉黑斑的老米都被搬了出来。普通旗丁们怨气冲天。每天做饭前得淘3遍米,才敢下锅。 漕粮成了四九城爷们的热议话题。 八旗爷们翘首以待南方新米进京! …… 郑谨生进淮安城拜见了嘉亲王后,就启程顺大运河继续南下抵达扬州府。开始正式调查钱峰遇刺案。 没过几天淮安又来了一人,新任漕督关铭恩。 这位属于是重新起复,老萝卜填旧坑。 他这一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个能扛事的了。常火炎、于运和都感觉有了主心骨,不用那么累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大牢里抓了不少疑似伪吴王刺客分子,交给郑钦差慢慢审,该用刑的狠狠用,该杀头的就赶紧杀。 总之,江北官绅之忠诚日月可鉴。 …… 而朝廷的邸报里,又传来了一件好消息:伪吴王率主力西征了! 战火不过江,对于江北官绅来说就是最大的喜事。 至于说长赣皖两省,无论死多少人都和自己无关。 最好打的惨烈一些,哪怕两败俱伤都行,吴军才不会打江北的主意。 自从钱峰死后,两淮盐务这一摊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了回去。 盐官、盐商、场商们疯狂反扑,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 江北的官吏们对此大开绿灯,默许甚至是鼓励。事关所有人的福祉,这p股没办法不歪。 恢复旧制! (本章完) 289 乾隆会为一个工具声张正义吗? 漕粮、淮盐是本省官吏的两大收入支柱,亦是进京时向京官们送上炭敬冰敬的重要来源。 钱峰砍了一根,大家勉强忍着。 他想砍第二根,没人会再忍他。 淮盐一恢复旧制,扬州城肉眼可见的繁华了起来。青楼、酒楼生意兴隆,四大盐商府邸人来人往,喜气洋洋。 好日子,又回来了! 100两一桌的顶级花酒没有预订都抢不到的。 淮扬官绅皆夸赞嘉亲王英明,并送上了万民伞。 17岁的皇子永琰,莫名的热血沸腾,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引来江苏父老的如此爱戴? 难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为而治”? 数百人吹吹打打,扛着花里胡哨的万民伞从扬州府一路招摇到了淮安府,沿途吸睛无数。 永琰强摁住心中狂喜,出面接待了士绅代表们。 被一群老家伙吹捧的脚不沾地,忘乎所以。 总的来说,自从他上任巡抚以来,除了上交朝廷的盐税在逐月走低,其他都挺好。 …… 依旧很瘦的黄总商,也恢复了往日的潇洒。 还恢复了旧制:月抛。 每月娶入一个新人,同时以2000两遣散费打发走一个旧人。除此之外,旧人还能把自己房中值钱玩意都带走。 要知道, 那一把紫檀木椅,那一张红木拔步床,那一尊大宋瓷瓶,就能抵得上寻常人家一辈子的积蓄。 好聚好散! 月半, 照例是娶亲的日子,黄总商笑呵呵的做了新郎官,瘦驴轻车。 1年也就区区12次披战袍,而已。 送走客人,管家悄悄来报: “老爷,人来了。” “把人带到厢房,周围派家丁围住了。” …… 俩名刚从死牢里放出来的盐运司底下的小官,因为私吞盐税而被钱峰打入死囚,尚没来的及处决。 如今被黄总商使银子,用两只“宰白鸭”替换了,程序上十分干净。 只见这俩人粗布衣服,跪在厢房,咚咚磕头: “谢黄大哥救命之恩。” 黄总商摸着胡须,开门见山: “你们恨钱峰吗?” 其中一人抬头,露出伤痕累累的脸,眼神凶狠宛如豺狼: “求大哥给个机会,我们想鞭他的尸。” “那不可能。钱峰的尸体已经被钦差大人接手了。他毕竟是封疆大吏,朝廷的脸面。” 见俩人目光仇恨刻骨,黄总商低声说道: “可有胆子报仇?” “有。” “风险很大,还敢吗?” “换命也愿意。只要能出了这口气。” 说话的这人原先是扬州盐捕营的一名军官,被打入死牢期间,其家产被抄,妻子上吊自尽,妾被发卖。 一双儿女流浪在外,家养画眉哪儿禁得起野外的风霜猛禽?没活过10天。 …… 黄总商满意的点点头,拿出一张纸条: “钱峰死了,可他的妻儿老小一家子还活的挺好。路程有点远,1000多里路,我给你们每人准备了400两路费,还有200两报酬。你们不会畏惧这路太远吧?” 这名前盐捕营军官面露凶光: “黄大哥放心,就算没有一钱报酬,我也要去弄死他全家。” “嗯。”黄总商满意的笑了,“完事后就别回来了,找个僻静地儿好好过日子。对你好,对所有人都好。” “谢黄大哥。” 俩人感激不尽,认真的磕头。 有点江湖经验的人都知道,黄总商给的这個方案是最佳的。 出了黄府,俩人连夜离开了扬州城。 黄总商哼着小曲,心情舒畅。 他事先没有和首总江春商量,因为他猜得到肯定不会同意。 江春为人爱留一线,对于钱财不甚打紧。但他不一样,钱峰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不破钱家他怨气难消。 3个月后,才传出消息。 钱峰全家老小被一伙土匪折磨至死,死的很惨。 …… 然而,这桩血案刚到本省按察使衙门层面就被按住了。 京城有人发了话,这是一桩普通的谋财害命案,走正常流程即可。不能因为钱峰得了个“文忠”的谥号,就无故升格。 于是案件被退回属地县衙。 知县一打听就悟了,走正常流程!抓了邻居,得了口供,犯人瘐毙在狱,结案。 皆大欢喜! 次年,竟得了个“卓异”的考评。 恨钱峰的人太多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对此保持沉默。 哪怕是最叛逆的礼部和都察院也不愿为钱峰出头,因为他损害了所有京官的利益,包括他们自己。 去年冬天的炭敬,莫名的少了一块。 今年夏天的冰敬,狠狠的少了一大块。 虽然说孔孟道德不离口,可京城居大不易,消费太高了。大家少了这二三百两,日子立马过的紧巴巴,尴尬呀。 所以面对这样一个“直臣”的悲惨遭遇,所有人都选择闭上了眼睛。 朝臣们都不提,皇帝就不可能知道。 钱峰只是一个用着顺手的工具罢了。坏了就换一个,大把的人挤破头想替补呢。 …… 郑谨生在扬州府详细翻阅了案卷,又从布政使衙门翻阅了他上任后的所作所为,只觉心惊肉跳。 他令亲信便装在街头巷尾询问目击者,寻找可能的线索。 但很快, 亲信们就尴尬的回报总有便服汉子跟踪他们,甚至就站在几丈之外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 郑谨生没也愤怒,作为一个老刑部见过了太多风浪。 数日后, 在卫队簇拥下赶至江北大营和海兰察见了面。 海兰察一开口,就把他吓的坐不稳: “钱藩台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海都统慎言。本钦差调查发现的一切线索都指向了伪吴王。您是皇上宠爱的侍卫,身份特殊。本官可以多透露一点机密,细作从江南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此次刺杀乃是伪吴王派人所为。” …… 海兰察诡异的笑了: “钦差大人,您以为自己看见听见的就一定是事实吗?” 郑谨生不语,半晌默然说道: “当前平贼才是第一要务。本钦差要识大体,顾大局。” 海兰察恨恨的说道: “自然是平贼为重!可本官就怕淮扬官吏士绅关键时候在背后捅刀子。大战在即,万一~” 郑谨生突然起身,掏出一卷明黄绸子。 低声说道: “海兰察接旨。” …… 池州府东流县。 第2军团主力赶至,四面合围。20门12磅炮陆续就位。 李郁骑着一匹黑马,在亲卫的簇拥下缓缓接近城池。 “传令下去,破城后尽可能多抓俘虏。” “遵命。” 铜陵的煤矿和马鞍山的露天铁矿都需要大量劳动力。总是招募工人成本太高了,工钱成本累积起来很庞大。 正在前方指挥作战的苗有林突然皱起了眉头,指着城墙上问道: “那是什么?” “白花花的一片,好像,好像是人。” 战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准确的说城墙上站了一排人,一排女人。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和尚?道士? …… 城墙上,池州知府张聪正在手舞足蹈。 “狗血、妇人尿液乃污秽之物,可破伪吴王妖法。阴门阵更是破敌兵火炮的名器。” “老祖先的智慧,错不了。” “你们看,他们的火炮是不是都哑了?” 众绿营兵兴奋,纷纷探出脑袋张望。 要知道第2军团的兵平均年龄才17岁。 他们哪见过这等刺激场面,一时间眼睛发直,思维发硬,恍恍惚惚。只望着城墙上那一排白花花的,还在挥舞着手帕。 李郁赶到, 也被这名场面吓了一跳,拉开千里镜仔细的欣赏了一遍。感慨这残酷的战场出现如此风景,颇具浪漫色彩。 笑道: “勿要怜香惜玉,开炮。” …… 苗有林脸一红,立即把命令传了下去。 十几门火炮猛地喷出白烟,总算把第2军团这些没开过荤的年轻士兵们的魂儿给拉了回来。 城墙上的阴门阵瞬间化为乌有,白花花的身影坠落城下,中间还夹杂着一道土黄身影,不用问那一定是个和尚! 东流县城墙,碎砖乱飞。 知府张聪狼狈的大叫: “反击,反击。” 于是城墙上枪炮齐鸣,箭矢乱飞。 但仅仅热闹了一盏茶的工夫,城门就被炸开了。 一发24磅实心弹将城门砸了个稀巴烂,露出了里面被填的严严实实的石头堆。 李郁笑道: “原本还担心他们逃跑,现在好了,瓮中捉鳖。” “再打个三五轮,然后喊话劝降。降了可免死,顽抗则屠城!” …… 城中的几千绿营兵,战斗意志并不顽强。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就决定集体放下武器投降。几千人依次走出城门,将手中兵器扔在地上。 粗粗一点,俘虏数量高达6000多人。 池州知府张聪没有自尽,这一点很意外。他居然乖乖的出城,自负荆棘跪在了李郁的马前。 “罪臣张聪拜见吴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笑了,这马p拍的到位。这一声万岁,死罪大约是可免除了。 李郁盯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猛然间想到了一位故人:司马尚。 笑道: “本王若留你一命,你有何用途?” “罪臣在京城漂泊10年,踏遍了各大衙门的门槛,江南恐怕没人比罪臣更熟悉京城的一草一木。吴王乃真龙天子,打进紫禁城只是时间问题,届时罪臣愿为马前向导,指引大军直扑紫禁城和各大衙门。” 李郁很意外,点点头: “你绘制一下京城的地图,再将伱京漂的经历写下来。事关自己未来的前途,好好回忆。” 张聪感激涕零,对着李郁离去的背影高呼万岁。 …… 苗有林落在后面,嘀咕了一句: “老子突然明白了。论无耻,咱骑马也赶不上这些文官。” 当晚, 大军宿营后,李郁将俘虏一分为二。 少部分当做苦役编入辎重营。 大部分押送到铜陵煤矿,手书一封告诉矿长王六,把这些人都扔到井下提高产量,百斤消耗一窝头。 2年,期满后可释放! 总之,李郁没打算把这些人编入军团。 怕绿营兵的乌烟瘴气污染了军团军纪。至少到目前为止,各军团的军纪还是不错的。 …… 帅帐内, 李郁环视第2军团的营指挥使以上军官,有熟人,有看着脸熟的,也有完全陌生的。 “诸位都自我介绍一下军职、籍贯和名字吧。” 在听到“第8营副指挥使杨遇春,四川人”时,他愣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历史上那个嘉庆朝平定白莲的猛将。 于是问道: “你是因何立功?” “回王爷,下官在黄石矶之战中斩断了抚远大将军阿桂的大纛。” “勇猛可嘉,此物赠送与你。” 杨遇春喜滋滋的接过手铳,欣喜若狂。 工艺精良,用材考究。不是常见的圆枪管,而是六棱形枪管。枪身用的是核桃木,纹理清晰。 “斩将夺旗,为何才是个副手?苗总指挥,给他改任正职吧。” 杨遇春喜出望外,单膝跪地: “谢王爷。” 其余人很嫉妒的看着这个黑厮,恨不得集体日他先人板板。 苗有林倒是很淡定, 他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曾经在浙北作战时,王爷也赠送了自己夫人一柄火铳,导致那憨娘们的忠诚度急剧上升。 吴王的手铳,可贵! 一旦收下,就好比那驴打滚的利,这辈子很难还的清了。 …… “本王此次前来督战,目的就一个:打赢九江会战。”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沸腾。 李郁继续说道: “本王已经调集了第4军团大部,第3军团第1混成营,以及独立轻骑兵营。还有水师的一大半家当。” 众人听愣了,不再兴奋,而是神情凝重。 这是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兵力集结,从未有过的配置。 苗有林询问: “王爷,可是想一鼓作气拿下江西?” “嗯,有此想法。但排在第一位的目标是全歼阿桂麾下清军,最好是击毙他本人。” 众人眼神兴奋,跃跃欲试。 第2军团闻战则喜,果然名不虚传。 猛然间,李郁又想到了那该死的第4军团,一时间颇有些恼怒。 “展开地图。” 亲卫在帐内挂起一张皖赣局部地图。 李郁抽出佩剑,充当指挥棒: “此战,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本王督师直逼湖口县,根据情报那里聚集了清军步骑兵不低于7万人。第二阶段,会有一支我军偏师奇袭拿下江西饶州府,完成战场的南线封锁。第三阶段,和清廷长江水师在鄱阳湖决战。” …… (本章完) 290 清廷的黑色幽默! 众军官哗然,望着地图沉思。 湖口县的北边是长江,西面是浩瀚鄱阳湖。如依王爷所述堵住东面和南面,那确实有可能全歼清军。 大手笔啊! 李郁喝着茶,等待这些军官消化信息。 过了半晌,才悠然开口: “诸位,若有疑义尽管询问?” 营指挥使甘长胜拱手: “王爷,清军马队若见势不妙,有没有可能从我军主力和偏师的缝隙跑出去,比如东南方向窜进皖南?” 李郁正色道: “绝无可能,九华山黄山山脉就是天然的屏障。他们只能南撤走饶州府大路。如果抛弃辎重走小路入皖南,沿途会遭遇我军数十座堡垒的阻击。到时候我军主力追上,前后一堵,只会死的更惨。歧征不太会如此冒险。” …… 苗有林更冷静,他询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王爷,会战的目的是杀人还是俘虏?” 李郁很欣赏的答道: “对满蒙八旗,以歼灭杀伤为主。对绿营兵,可俘虏就俘虏,毕竟咱的火药也挺宝贵。对待俘虏,普通士卒送去挖矿,游击以上军官可释放,作为谈判条件。” “下官明白了。” 苗有林是前绿营军官,想必他劝降会更有说服力。 军事会议结束后, 众军官各自回帐,明日开始就是枯燥的行军了。 苗有林跟着李郁,出营散步。 夜色下,护卫们散布在四周警戒。 刚刺杀了钱峰,谁敢保证清廷不会以牙还牙呢。实际上李郁还真没猜错,乾隆确实存了这种打算。 清廷的细作渗透在江南,一直琢磨机会呢。 粘杆处新任统领,亲自坐镇扬州指挥。 皇命已下达: 若能成功刺杀伪吴王者,升3级,赏银2万两,赐世袭云骑尉,御前奏对。 …… “老苗,胳膊怎么样?” “谢王爷关心,生活没问题,但使不上劲。小圆盾都握不稳。” “这次会战的计划你怎么看?” “王爷高瞻远瞩,计划精妙绝伦。” 李郁在夜色中无声的笑了: “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计划,你觉得可能会存在什么意外?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江北!” “本王也有此担忧,因而将情报署刘署长以及精干人员送去江北潜伏,同时将一支分舰队布置在江阴,提防江北大营渡江。” 李郁有一点没讲, 那就是根据情报,清军的大批船只都在淮安段停泊,足足有上千条各式新打造的运输船。 如此安排,远离仪征前线,是担心遭遇自己的突然袭击。 但放在向北300里的淮安段,也给海兰察带来了困扰——无法达到突然袭击的效果。 情报署在淮安清江浦码头安插了眼线,如果船队一动,就可视为江北大营准备渡江偷袭。这就留出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 李郁也抽出时间召见了副总指挥郑河安、黄肆。 “王爷,我军何渡江攻打江北?” “你是想衣锦还乡了吧?” “嘿嘿,嘿嘿。”郑河安没有隐瞒真实想法。 他就是想鲜衣怒马,前呼后拥的回一趟家乡——颍州府阜阳县郑家玗。 衣锦还乡是一种执念。 就好比金榜题名、花烛新房,乃是人生的一种极大喜悦。 倒不必和炫耀、俗人之类的挂钩。奋斗是为了什么,无非是物质满足和精神满足。再也没有比衣锦还乡更高一档的精神满足方式了。 有动力,人类才有进步。 炫耀,本就是人类进步的源动力! 哪怕世家子弟如谢安,也忍不住以自己的独特方式炫耀装个哔。 李郁笑道: “要不了多久了。届时本王会送你一辆四轮马车,满载酒水,供你回乡痛饮。” “谢王爷。” 郑河安眼睛亮的惊人,理解万岁! 他都已经把回乡要做的事想好了。修大墓、重盖祖屋、摆三天的流水席、每家送半扇猪。 …… 黄肆倒是没啥,和李郁聊了一些关于作战的心得。 也没有嫉妒,而是客观的评价了杨遇春: “小春子乃是天生的陷阵之将。他披上重甲简直是杀神。” “你亲眼目睹过?” “是的,下官自愧不如。” 李郁拍拍他的肩膀: “苏州府娄门外,我被饥民包围的那一次,你快马来报,我会记一辈子。” 如此深情,黄肆岂能不感动。 总之如何通过语言艺术笼络人心,是上位者必须掌握的一门艺术。 帝王和臣下的相处模式与男女的相处模式并无差别。 精髓无非两个字:做、说。 李郁很擅长这两点,总是恰到好处的笼络下属的忠心,不分男女。 …… 从池州府东流县,到九江府彭泽县。 行军路程在160里左右,李家军花了整整5天。 4轮骡车起到了很大的作,载货量令人满意。 沿途官道的质量不佳,有石板段,有砂石段,有夯土段,主打一个绝不重样。 李郁坐在马车里闭眼感知着路段的变化。不时注意观察一下地基的坚固程度,平整后直接铺水泥问题不大。 待打赢这一仗,再投资大基建吧。 顺便测试一下江南民众的可动员程度,和吴王府的动员能力。 第4日, 双方斥候开始交锋,互有伤亡! 彭泽县城戒备森严,周边的百姓全跑光了,十室九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这有点意外。 …… “义父,附近村里的人全跑光了,找個向导都费劲,我足足跑了十几里。” 李二狗回来了,带回一年轻的老汉。 佝偻的背,皱纹深邃的脸,麻木凄苦的脸,实际上他才38岁。只能说过于艰苦的生活会让人成为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 “给他搞一碗面。” “是。” 伙夫们手脚麻利,很快就端来了一海碗面条,堆的高高的。 老汉畏缩的抬起头。 “不要怕,吃!” 在本能的驱使下,他端起碗开始拼命的塞。 塞,这个形容词是很恰当的。 当人饿到极致的时候吃东西无需咀嚼,胃部就好似黑洞产生巨大的吸力。 喉咙的宽度和嘴的宽度会保持一致。任何食物只要能塞进嘴巴,就会立刻滚进喉咙,一秒钟都不能停滞。 什么钢刀加身,什么民贼大防, 都去你妈的! …… 这种感觉,李二狗是感同身受的。没有人比他更懂饿到灵魂出窍是什么滋味,看太阳都像个饼。 老汉凶猛的吃光了一海碗,就连汤汁都没剩一滴。 “谢谢军爷。” “彭泽县的人都去哪儿了?” “跑了。县里的衙役老爷和乡里的士绅老爷说江南乱匪来了见男人的就杀,见女的就抢,还会烧了我们的房子。” 李郁笑笑: “然后呢?” “然后官兵就先把猪牵走了,把鸡鸭杀了,把房子点了,把女人抢走了。”老汉哭的很伤心。 …… 虽然很悲伤,但听着好滑稽。 李二狗没忍住笑了。 苗有林倒是没有笑,这流程他挺熟的。 丘八们坚壁清野的逻辑一般是这样的: “与其便宜了贼兵,不如便宜了咱们官兵。我们抢光了,贼就没得抢了。猪羊鸡鸭、大姑娘小媳妇的,旗兵营兵们吃了玩了,朝廷就等于提前先赢一局。” 实际上不止丘八们这样想,就连文官老爷也是这样想的。 江西巡抚吴志诚,私下就说过: “纵兵掠夺乃是无奈之举。” “统兵将官若是心存仁义,不抢百姓。那贼兵来了一把抢光,贼兵军粮增加,士气抬高。官兵就低落了。” “此消彼长,高下立判。” “本抚台虽心痛治下百姓,却也只能硬着心肠狠狠的往死里刮他们。” 所以吴志诚身为本省封疆,却鼓励湖口、彭泽两县的差役配合大军先刮了一波。 留给了李郁一个毫无油水,到处冒烟的废墟。 两县的士绅倒是没有被明抢。 士绅,乃四民之首嘛。 他们收拾好金银细软,地契房契,在绿营兵的保护下赶着马车后撤了。主要是看在他们捐输50万两军饷的份上~ …… 李郁却是问道: “老人家,和我讲讲这些日子彭泽过兵的情况?有骑马的吗?” “哎,好。” 老汉絮絮叨叨,把他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讲了一遍。 兵、贼,对他来说没区别,都是王八蛋。 不过,显然烧了自家房子的绿营兵更加混账。而眼前这位官爷至少赏了自己一碗加了炖菜的肉汤白面条,心还是好的。 大清朝的百姓往往就是这样朴素的价值观。不管伱是做啥的,凡是对我有利的就是好人。 最终,李郁打发此人去帮着修筑营寨。 因为他哭着喊着希望留下为大军效力,为了那一碗贼香的面条,打仗都不怕了。 毕竟他现在的日子已经坏到谷底了。 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 “吴老二,过来挖壕沟。” “哎哎,好。” 这位年轻的老汉名叫吴老二。他干活非常卖力,主要粮食吃的多,有点不好意思。 挖完一段壕沟,他凑到一群火枪兵面前: “军爷,你们是要打县城吗?” “是。” “好,打的好,狠狠的杀那帮当差的。” 火枪兵们没搭理他,继续在那擦枪,换黄铁矿火石,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吴老二忍不住追问道: “军爷,咱啥时候打县城啊?” 一名队长警惕的看着他,问道: “你一个老百姓打听军机大事干什么?这是你该操心的吗?” 吴老二连忙摆手,下跪表示忠诚: “军爷你们破城的时候,我也举着这铁锹跟在后面杀进去。” “你也要杀清兵?” “我,我见男人就砸,见房子就点,见猪羊就牵。” …… 火枪兵们哄堂大笑,觉得这家伙有点意思。 队长到辎重车上寻摸了一柄生锈的刀扔给他。 “吴老二你听清楚了,不怕死就跟着我们后头冲。别自己瞎跑到时候被其他营当成趁火打劫的歹人给毙了。” “是,是。” 吴老二如获至宝,狠狠的磨了1个时辰,直到把一把锈刀磨成了寒光闪闪的腰刀。 身陷勇士群体当中,胆气莫名的壮大。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冲进城里: 凡是衣服没有补丁的,剁了! 凡是房顶有瓦片的,点了! 凡是胖乎乎穿绸缎的女人,就拖到一旁去。 想到这里,吴老二兴奋的直咧嘴,感觉自己祖坟冒黑烟了,快要发达了。 …… 彭泽县驻扎了6000绿营兵。 装备了20门火炮、180杆抬枪,1000多副弓箭,还有火油罐子,石灰罐子等等。 最高指挥官是九江总兵常贵仁。 此人曾经和苗有林打过交道,算是熟人。 然而,他对于守住彭泽县城一点都不抱希望。 因为吴军有重炮! 此刻那门大家伙正在十几辆盾车的掩护下,缓缓靠近城墙。 火炮的两翼是黑压压的火枪兵护航。 “总戎,怎么办?” 一名亲兵艰难的问道。 他虽然没有参加过杭州战役,没见过重炮的威力。 可他也明白口径即正义的道理,几十匹骡子牵引的大家伙能是吃素的吗? …… 常贵仁吐出两个字: “巷战。” 亲兵抱拳,去督促巷战事宜了。 城内的街垒早已搭好,绿营兵们也提前拿到了卖命的丰厚赏银。 前两日, 常贵仁和各级军官还到处宣传,虽然贼兵的炮厉害,但是他们不擅长肉搏。 到时候在城里和他们抡大刀片,一准赢。 若是弃城逃跑,绝不会有好下场。后方7里外就有一处据丘陵而建的营垒。他们已经得到了军令,会对逃兵杀无赦。 …… 第2军团主攻。 从城头清军按捺不住主动轰了第1炮开始,枪炮声就不绝于耳。 重炮的两侧有十几辆盾车防护,防止被炮弹毁伤。 两翼掩护的火枪兵全部用上了线膛枪自由射击,用精准的枪法压制城头清兵。 在城墙半里范围内,第2军团不断有人中箭中炮倒地,清军抛射的箭矢和成团的霰弹在收割着火枪兵的性命。 李郁脸色平静,对于血腥的攻城战并无太大波澜。 落在旁人眼中倒是莫名钦佩,尤其是苗有林这种标准的封建军官,崇拜的就是天降狠人。 两翼,十几门6磅炮正在快速推进。 稍有经验的人都会发现这批炮和军中制式火炮不太一样。 炮筒更长! 还加装了一种古怪的瞄准具。 这是李郁的灵光一闪,制造的一种火炮直瞄装置,外形酷似现代步枪。 炮尾有个竖起的黄铜标尺,上有刻度,对应不同距离。 …… (本章完) 291 本土版的“大阪师团”,第一次出征! 以6磅炮的重量,配合炮车两侧的包铁木轮,在平地缓缓推行没有问题。 抵达城下2里之内时,9名炮手倒在了途中,还有1门火炮的车轮被击中歪斜倒地。 “装填,瞄准。” 军官大吼着,抽出佩剑对准城墙。 这一幕,看的九江总兵常贵仁直冒冷汗。 他不知道该下令继续集火轰击那门被层层防护的重炮,还是这些明显来者不善的轻型火炮。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 旁边的青砖垛口中弹,碎裂。 碎砖喷溅,周围的几名绿营兵惨叫倒地。 在防御战和海战当中,直接死于炮弹的人实际上不多,大多数是死于炮弹溅起的砖石屑、木刺。 高速飞行的实心弹赋予了这些平平无奇的碎屑极高的速度。一旦刺入人体,立马造成恐怖的伤亡。 …… 吴军炮手们透过这种很直观的瞄准标尺,击中城墙垛口的概率高达7成。 彭泽城墙上的清军心理崩溃了。 他们无法理解,火炮怎么可能打的这么准?这玩意不应该是信仰轰击吗? 一名绿营炮手离开了自己的炮位,抱着头躲在一处箱子后面。 嘴里哭喊: “贼兵炮手肯定贿赂了天上的神仙。” “我就说打仗前得集体拜一拜大将军(清军习惯称呼,代指重型火炮),祭点酒水,猪头,再烧两挂黄纸。他们当官的就是不信。” “瞧这运气,吴军起码献祭了8个猪头。” …… 话音未落, 第2轮炮击接踵而至。 残存的垛口,几乎被一扫空。 碎砖块覆盖了所有活人,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名倒霉的绿营炮手额头汩汩流血。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一根长长的木屑刺入了他的腹部。他感觉到了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靠着大炮嘀咕道: “我还是太保守了。吴军献祭的肯定不是猪头,应该是牛头、马头、十年陈汾酒,还有好多漂亮姑娘。” 彭泽县清军的反击火力已经微弱的不堪一提。一面城墙的垛口几乎全部被击碎,城门楼子倒了一半。 偶尔有敢探头反击的清军,立马被枪炮击毙。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显了。 彭泽县完了。 …… 李郁在千里镜中目睹了这一轮炮击,很是欣慰。 “有了火炮直瞄装置,就好似大炮上了刺刀。” 众人大声附和: “王爷英明。” 郑河安更是兴奋的请战: “王爷,下官愿当先登。” “郑将军不必冒险,本王的兵轻易不爬墙,只需堂堂正正的入城。别忘了咱们的攻城利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门刚刚到位的巨炮。 炮手们正在卖力的装填。 过程很安全,也很熟练。 40斤的药包载在小推车上,椭圆体,3个。 320斤的炮弹是最难装填的,需要简易机械的协助才能保证从炮口缓缓滑入。 费时,费力。 李郁亲眼目睹,一个炮手因为不慎被机械钢丝割断了几根手指,惨叫着被抬了下去。 …… “开炮。” 一声沉闷的巨响,周围的人只觉耳鸣,心悸。 320斤重的铁球狠狠砸在了城墙上,动静好似地震。豁开了一個8丈宽的口子,漫天的碎砖雨点般掉下。 九江总兵常贵仁踉跄的扶着头盔,他刚被一个碎砖块砸到了,脑袋发懵。 这个结局他一点都不意外。 普通绿营兵不知道吴军有什么利器,他却是一清二楚。 杭州都扛不住这巨炮的轰击。彭泽县这种区区县城,何德何能能扛得住? 他拔刀大喊: “不许跑,在城中依托房屋和贼兵巷战。” 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 绿营兵都是灵活的,为了那1两5的饷银,玩什么命? 巷战?战你个头啊。 …… 冲入缺口的第2军团火枪队压根就没遇到什么硬点子。 仅仅在县衙遭遇了九江镇标的顽抗。 杨遇春率领一营甲士,精良板甲配合长矛,很快击溃。 清军兵败如山倒。 巷战成为了泡影,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的逃跑。 常贵仁早就打马从另一处城门跑了。他才不傻呢,彭泽县城摆明了是弃子。从上到下就没人指望能够守得住。 他兵败而逃也不至于被八旗兵执行军法。 主将带头,其余人自然是有样学样。 第2军团没有急着追杀,而是保持了距离,放全城绿营兵出城逃跑。 …… 吴老二跟着大军的尾巴冲进了彭泽。 他高举那柄磨的雪亮的腰刀,沿着街道狂奔,大声的嚎叫着,发泄生活的痛苦。 这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二次进城。 上一次来县城是服徭役。 这一次以征服者的姿态入城,感觉果然大不一样。 窃喜的是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胆敢抵抗的绿营兵。凡是没跑掉的全部扔了兵器,跪在地上高举双手! …… 猛然间,他觉得打仗也不过如此。 将手里轻飘飘的刀抡的虎虎生风,时不时停下脚步无意义的嚎叫两声。 突然, 他看到街边一扇门虚掩着,里面似有动静,冲过去就是一脚。 砰,门被踢开。 里面传出一阵女子的尖叫,竟然是个窑子窝。 老鸨哆嗦着给他递上银子,他顺手接过,心花怒放。 那些明日里高高在上的漂亮姑娘居然用讨好的目光瞧着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无法形容,飘了,飘了~ 吴老二瞬间年轻了5岁,怒目圆瞪,把手里刀一挥: “我怀疑有官兵跑进来了!我是军爷!我有大刀!我要搜一搜!” 几个姑娘吓哭了。 …… 正当他心里的某种想法在迅速膨胀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火枪兵的怒喝: “吴老二,出来。那边要个人帮忙搬东西。” “来了来了。” 吴老二一溜烟的冲了出去,去了需要他出力的地方。 干活,他从来不惜体力。 像头骡子一般把几十口银箱都搬到了车上,引来了一名辎重队长的夸赞。 “有把子力气,干活实诚。以后就在我底下做个辎重兵,每月领2两饷银,怎么样?” “谢谢军爷。” 吴老二兴奋的不得了。 领到了一身半新不旧的军服,没有军帽。 他还自制了一柄刀鞘,挂在腰上,感觉整个人从此充满了希望。营中干活从不含糊,吃饭更是玩命,久而久之居然赢得了不少好评。 他心里有个想法一直没和任何人讲过。 想破湖口县时能够跟着大军再冲一次,真正的砍个人,再拖个娘们进小黑屋。 …… 彭泽县就这样轻松的占了。 缴获2000石粮食,2万多两白银,刀枪弓箭无算,还有一些看不上眼的火炮。 大军没有在城内驻扎,而在城外休整,耐心等待追击残敌的轻骑兵归建。 兀思买率领骑兵营1800骑追杀数十里,己方损失不超过2个巴掌。 战果很不错: 砍杀溃兵千余人,俘虏2000余,其余有的跳江,有的跳河,有的被累死,有的失踪,总之十分过瘾。 这也让一众军官都意识到,太需要扩大骑兵的规模了。 …… 兀思买血染盔甲,得胜回来的模样十分嚣张。 甚至念起了边塞诗: “彭县一战好牛哔,又砍又杀一千七。” 对于这首诗, 郑河安觉得还行,杨遇春知道水平很差但是却拿不出可以压制对方的七绝。 总之,兀思买是进步了。 他已经从背别人的诗,进化到了可以自己赋诗。虽然遣词粗俗了点,风格油腻了点,好歹是原创! 他甚至私下请教过李郁。 李郁的评价是: “流畅简洁,已经接近乾隆的水平下限了。” 这个评价让兀思买兴奋了很久,进步了,进步了。 他把原因归咎于: 久在江南,不经意间浸润了此地的文气!这若是在草原,定然是浸润不到的。 毕竟草原的同胞们被清廷玩傻了。 一部分在念经,一部分在还晋商的高利贷,还有一部分在流血。 哪儿有闲心思去琢磨什么诗词? …… 常贵仁一口气打马跑到下个关隘,举着腰牌大喊: “本官是九江总兵,有紧急军情汇报。” 这就成功的和逃兵撇清了关系,被放入驻在丘陵高处的营垒。 “彭泽县这就丢了?” “吴军的战斗力又进步了,而且伪吴王亲至战场。不可挡,不可挡啊。” 听的驻守这个营垒的游击,面如土色。 而在湖口县的副都统歧征,听完了跪在地上哭的好伤心的常贵仁讲述了他和6000弟兄是如何浴血奋战。 无奈敌军强悍不似人。 数万吴军叠加数不清的大炮,实在是扛不住。 正如他所预料,歧征没想杀他。只是对于吴军的炮术十分感兴趣。 …… “常总戎,你看接下来还有何策略可抵消伪吴王的火器优势?” “回都统,下官建议以百姓为前驱。” “嗯,是个办法。” 帐内还有一人,乃是土尔扈特盟长,舍楞。 见歧征的眼神投向自己,似笑非笑。他立马擦擦油手,粗野的拱手: “我等土尔扈特勇士愿意为大清效力。” “好。”歧征一拍桌案,“本官再给你1万绿营兵,由你指挥。” “火炮能不能多给点?” “没问题。” 歧征答应的十分爽快,惹的常贵仁心里一阵嘀咕。 抚远大将军坐镇九江调度,把鄱阳湖东岸这一大摊子都留给了歧征全权负责。 旁人或觉得歧征是旗人当中少见的斯文人,不像有的旗官言行粗野好似野猪。他很清楚这货有多阴险。 …… 湖口县往东,清军布防层层叠叠。 进攻第1道防线,李郁亲临战场。 一名炮兵营指挥使,皱眉说道: “王爷容禀,由于地形和丘陵高差的缘故,正面可展开兵力区域过短,我军的火炮找不到合适的射角。” “依托盾车,挑选火枪兵对射吧。”李郁轻轻说道,“让第4军团上,压制敌军火力后杨遇春的甲士营一鼓作气冲上去。” 第4军团的2个营,哭丧着脸接受了任务。 在做进攻准备时,他们提了很多的要求: 比如盾车不够厚,再加装一层盾牌。 躲在盾车后边脑袋还是很危险,能不能借一些铁盔。 滑膛枪的射程还是太近,能不能换装线膛枪。 …… 第2军团的兵先是瞠目结舌,后来哈哈大笑。而第4军团的军官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气的发抖。 但王爷不发话,那就只能照办。 半个时辰后,终于凑齐了一支略显猥琐的进攻力量,第一批是400人。 2人组合,手快的负责装填,手稳的当射手。 弯着腰缩着脑袋躲在了第3排盾车后面,一起缓缓前进。 清军的红衣大炮响了。 居高临下射程有优势。 伤亡从一开始就出现了,而且不算轻。好在前面推盾车的多是俘虏绿营兵,死伤了不心疼。 李郁很担心,下一个瞬间第4军团来个弃枪而逃。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也只能挥泪斩马谡。处决逃兵,取消编制,让第4军团成为一个笑话。 …… 100丈, 盾车后的线膛枪开始射击了。腾起一股股白烟,零星但不混乱。 李郁将千里镜朝向清军防线,看到了矮墙后陆续有清军炮手中弹倒下。 他心里默默说道: “替我争点气吧。” “大阪师团虽然油滑狡诈,可他们依旧是7个甲种师团之一。他们只是不爱被军部忽悠,不信七生报国,但战斗力并不差啊。” 天遂人愿, 进入火炮死角后,盾车阵在60丈处陆续停下,形成了一道简易障碍。 李郁手一挥, 士兵们立刻驱使第二批绿营俘虏举着大盾往前冲。他们的任务是进一步加固盾车,形成简易工事。 大盾加固在盾车前面虽然挡不了实心炮弹,至少能挡住箭矢和霰弹铅子。 很快, 第二批进攻兵力400人散开后快速奔跑,以百米冲刺的姿态直奔盾车。 敌我双方皆目瞪口呆, 人才啊。 红衣大炮只来得及响了一轮,战果少的可怜。 此次战役后,形成了第4军团代代相传的智慧之一:进入战场工事时,冲锋速度要快,队形要散。 …… 随着这批人的加入,盾车防线后的火力绵密了许多。 线膛枪加米尼弹,躲在盾车后面叭勾一枪,对面就有个倒霉鬼中弹。 清军的红衣大炮是一种落后的老式前膛生铁炮,加上百年不变的战术,总是布置在阵地的最前沿,保证最大射程。 炮车简陋,炮筒沉重,一旦炮位固定下来短时间内就很难挪动。 一门红衣大炮前, 清军炮手举着葫芦瓢,冒死往炮口里加火药粉。刚倒进去一半就被一发米尼弹击中腰部,惨叫着滚下坡。 第二名炮手拿了赏银想替补,刚迈出土袋垒起的矮墙,又同时被两枪击中滚下山坡。 这下没人敢露头了,大炮成了摆设。 任凭军官们怎么骂,怎么抬高赏银,就是没人去! 先登也不过是九死一生。现在出去摆明了是十死无生! (本章完) 292 李郁:我不听你们的,我要吸取一位希姓前辈的深刻教训 此消彼长,第4军团居然神奇的掌握了战场优势。 正如靶场的那位厨子所言,他们这些生意人手稳的很,眼睛毒的很。两三支枪瞄准一个目标,60丈外射击精度高的惊人。 而这个距离,清军的弓箭又很难够得着。 这时候, 李郁敏锐的嗅到了战机已成熟: “杨遇春何在?” “下官在。” “率领甲士营,攻下清军营垒。” “遵命。” …… 马钢的厂区内,设有一处拥有4处水力锤锻机械的甲胄制造车间。 吴军甲士的制式盔甲风格是中西结合,在防御性和灵活性之间取了个中间值。 最精华的部分是由一整块略带弧形的薄钢板打造而成的月匈甲背心,还有从肩部到手肘的半圆弧薄钢板。 边缘有孔,方便以皮革捆绑固定。 没有全盘参考欧洲骑士那种全身360度无死角防御的板甲,是因为行动不便,视野不便。 吴军甲士皆手持长枪,副武器为一柄悬在腰侧的破甲刀。定位于步战! 杨遇春率数百名甲士快步冲锋的场景颇为壮观。 清军弓箭手躲在工事后不敢露头,只是快速抛射。一蓬蓬的箭矢腾空而起,力道耗尽后在重力作用下完成了抛物线运动。 叮叮当当。 甲士营低头猛冲,任凭箭矢落下。 大部分人是幸运的,极少数人依旧被角度刁钻的箭矢射中,惨叫倒地。 …… 李郁在千里镜中冷静的望着。 苗有林低声问道: “王爷,马钢送来的头盔形制为何如此古怪?” “哦!猪面盔、巴布塔盔,诺曼盔,飞碟盔,都是本王的设计,想在战场上测试一下比较优劣。你怎么看?” 苗有林恭敬的答道: “若是下官上阵厮杀,会选择巴布塔盔。” 李郁笑笑: “是啊,此盔防御全面,还不影响视线。”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估计造价不菲?” “嗯,你想到这一点是极好的。作为军团总指挥,你有必要多了解一些作战以外的事。” 此时, 原本的壕沟被盾车填平,士兵将木板扔在上面踩着越过。 杨遇春已经冲上了清军营垒,他所佩戴的就是一款巴布塔盔,挥舞着一柄大刀,勇猛不可挡。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清军军旗就倒下了。 …… 李郁赞道: “杨遇春,真勇将也。” 众人虽点头,心中却是颇为不爽的。 尤其是火枪营一众军官心想,你盔甲再严密,大刀舞的再好,挨上我几枪试试? 当然仅仅是想想,不敢说出口的。 李郁在军中的威望很高。 半个时辰后照例是打扫战场、记录功劳。 第4军团的火枪兵们围着文书讨价还价据理力争,这可是关系到赏银的大事,锱铢必较。这個过程持续到了晚上,双方才达成共识。 清点伤亡, 第4军团阵亡21人,受伤35人。 第3军团甲士营阵亡14人,受伤72人,轻伤为主。 消耗火器弹药就不提了。 …… 守卫营垒的清军死亡400余人,俘虏600余人。 将官被杨遇春一刀砍成了两截,十分血腥,浑身上下像从血里捞出来的。 他走到哪里,所有士兵都敬畏的望着他。 军中崇尚勇士。即使是热兵器时代,士兵们对于擅长冷兵器搏杀的狠人也存有莫名的敬意。 帐内的案上, 巴布塔盔、诺曼盔、猪面盔、飞碟盔依次摆着。 李郁询问在场的所有军官: “都说说吧?” 甘长胜从一个火枪营军官的立场出发,说道: “若是守卫城堡,我会选择猪面盔。若是野战列队射击,我就选择飞碟盔。” 其余的火枪营军官纷纷赞同他的说法。 猪面盔,形状顾名思义,像猪头。面罩和头盔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全防护。 面罩上有许多的小圆孔方便呼吸,类似漏勺? 眼睛部位是一条缝,仅提供最低视野要求。 穿越之前,李郁曾经欣赏过一次中世纪全甲搏杀赛,对这玩意印象深刻。 甘长胜见得到了同僚支持,继续讲道: “防御战,多有矮墙工事可蹲守。最危险的就是肩部以上,尤其是脑袋。戴着这玩意,丑是丑了点,但起码能少死一半人。” “野战列队射击,若没有良好视野,弊大于利。戴顶飞碟盔能够防点抛射流箭就很好了。” …… “杨遇春,你呢?” “嘿嘿,我选这种巴布塔盔。名字是怪怪的,但戴上感觉真精神。” 众人哈哈大笑。 李郁也笑了: “猪面盔呢?” “太丑了。而且视野太差,我宁愿不要。” 巴布塔盔应该是借鉴了希腊战士的审美,造型优美简洁,且很好的防护了脸颊、颈部和鼻子。 从正面看,面部有个y形的开槽,保证了视野和呼吸。 考虑到头盔和脑袋的契合,又配发了麻布的帽子作为内衬,这很重要。 【指环王和有关希腊的战争电影中都有出现。】 …… 结束了这场讨论,李郁大体有数了。 他会听取这些一线军官的使用心得,但不会全部听取。军官只考虑武器是否先进,自己却要考虑武器的成本。 作为一个落榜美术生, 前辈的教训是很惨痛的,mp40,毛瑟98,虎式,德盔、军服,甚至背包,哪一样武器不是颜值出众,性能优秀。 一打三,甚至一打五。 可还是被乌泱泱多到数不清的,毫无美学的t系列坦克,粗制滥造的水管枪、平庸的谢尔曼给摁着打。 失败原因很清晰! 李郁自然要警惕,清廷完全具备狂爆垃圾兵的客观条件。 所以猪面盔虽好,只能少量装备。 巴布塔盔也是一样,仅能装备最精锐的甲士,其余的还是配发诺曼盔吧。毕竟一顶巴布塔的成本工时能抵3顶诺曼盔。 …… 马钢会遵照自己的命令调整生产计划,同时逐步将原本的江宁籍挖矿工人淘换成俘虏苦役。 李郁发现了一条征兵的路子: 将产业工人征募为士兵。 他们在组织性和纪律性方面,天然的具有优势。尤其重工业的从业工人是非常理想的兵源。 为此他考虑组建第5军团,以各地工矿的工人为主要兵源。 当然了,熟练工人不能断层。 所以尽量抽取非关键岗位,有把力气就行的工人。 关键岗位的技术工绝对不能动,这些人是宝贝,是未来大工业的螺丝钉。 …… 次日,吴军进攻清军第2道防线。 4000土尔扈特马队却突然赶到,在10里外逡巡。 第2军团只能抽调出6个营,携带火炮前出戒备,同时以轻骑兵营在侧翼以防万一。 好在土尔扈特人只是观察,全程并无动作。 进攻修筑在丘陵之上的清军营垒还是老样子:第4军团抽调2营新兵练手,俘虏推盾车,杨遇春的甲士营随后冲击。 初期压制顺利,但甲士营冲上去却损失了200多号人。 这股清军吸取了教训,只在前沿布置了少量火炮,把大部分火炮后置在阵地中。 甲士营冲进营垒后,挨了一轮距离很近的炮击。 再坚固的甲胄也挡不住霰弹的洗礼,伤亡惨重。就连杀神杨遇春的腿部也中了一发霰弹,血流不止。 …… 苗有林哭丧着脸,这些都是他起家的老弟兄,死哪个都心疼。 也幸亏是这帮老兵精锐咬着牙冲进了炮兵阵地。若是当时后退了,这仗所有人就都白死了。 这个结果让李郁极为愤怒。 下令将俘虏的所有军官、炮手都拉到第3道防线前当众挑了刺刀,打击清军士气。 第3道营垒的清军终究只是默默看着,没敢出营作战。 他们都清楚野战毫无胜算。吴军的火器犀利,巴不得他们出战呢。 …… 消息传到九江府,阿桂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战局走势,层层削减吴军精锐,同时让绿营兵和吴军的仇恨扩大。 一道防线杀死几百人,十几道防线就能残废一个军团。 伪吴王一共就5个军团,他耗不起的。 九江城内,整日忙碌无比。 匠人们打造军械、铸炮。士兵们一群群的接令离开,去江西各地布防。各地方文官一波波的或督粮,或催捐。 所有人都坚信,大清必胜! 高速运转起来的帝国机器,可以碾压一切。 抚远大将军行辕,来了一群将官。 为首的是长江水师提督,彭文炳。此人乃武状元出身,湘湖人士,先从陆师官拜副将,后转入水师序列。 …… “拜见抚远大将军。” “嗯,请起。”阿桂单刀直入,“伪吴王水师进犯在即,你有几成胜算?” “末将有10成胜算。” 这话说的太满,阿桂当时就不悦。 彭文炳连忙解释道: “下官集结了大型战船98艘,各类小型舟船213艘,纵火船190艘。水师官兵总计19000余人。武备齐全,火炮齐整,粮饷充足。这样的仗若是输了,下官也没脸回来了,自会投鄱阳湖以全君恩。” 阿桂冷冷说道: “彭军门,打仗谨慎点错不了。伪吴王的战船数量不多,可他的战船却是胜于我大清水师战船的。” “马总戎,你说呢?” 汉中镇总兵马忠义,前些天刚平调为南赣镇总兵。 原先的老总兵突发恶疾卧床不起,不得不临时换人。 他脸色平静,拱手道: “抚远大将军英明。下官在苏州任上曾和李逆打过交道,此人精于算计,是个阴谋家。” 阿桂点点头,认可了这个判断: “彭军门,此次会战你们水师的担子当属最重。若陆师赢了,水师输了,我们也是输了。若水师赢了,陆师输了,我们至少赢一半,不,是一大半。” …… 彭文炳郑重的单膝跪地: “下官当以十二成的慎重迎战伪吴水师。” “好,城中铸炮处新出炉的3500斤重炮也一并拨给伱了。若纵火油料不够,可在城中自由征集。” “谢大将军。” 九江城郊,姑塘。 长江水师主力大型战舰尽数驻扎于此,而纵火船则多驻扎于对岸的湖口。 彭文炳如此自信是因为鄱阳湖的特殊地理环境。 鄱阳湖——大清帝国的第一大淡水湖。 湖区形状酷似一个葫芦,南边主湖区水域宽广,北边略窄一些,对应葫芦的上下两半。中间有一段湖面很窄,类似葫芦的中腰。 鄱阳湖的入江口狭窄,酷似葫芦口。 两侧岸边修筑有炮台、营寨。水面还拉起了铁索。 …… 汉阳总兵小声嘀咕: “军门,恕属下直言,怎么也想不出伪吴水师有何办法侵入鄱阳湖?夏季或许还有一丝可能,如今可是枯水季。” 湖口总兵猥琐的用手势比划: “九江和湖口两边一夹,伪吴王就是金刚钻也进不来咱鄱阳湖。” “嘿嘿嘿,江东鼠辈不可能那么硬。” 岳州总兵突然来了一句: “也可以松一松,让伪吴王进来。然后再夹住,两头一闷,弄死在湖里。” “妙啊,妙。” 几人聊的眉飞色舞,貌似是在聊很正经的水战战术,可总感觉怪怪的。 总之,长江水师上下都觉得没有输的理由。 而南赣总兵马忠义,则是一声不吭的带着本部兵马离开了九江。 行辕内众人只知道他是奉命开拔,屯兵抚州府东乡县一带,大致是广信、抚州、饶州三府交界。 …… 刘武站在旗舰的甲板上,表情严肃。 他刚看完了一份长达千余字的王爷亲笔书信,意识到目前的局势有些棘手。 陆上的主力,暂时无法取得突破性进展。 清军层层设防又故意避开决战。 这就导致了王爷轻率的主力陷入了一种逐个拔钉子的局面,消耗巨大,进展缓慢。 信中, 李郁希望他能够突破湖口,楔入鄱阳湖施加压力。此举的意义是截断了湖口清军和九江的联系。 如此一来,长江水师就会急着决战。 5艘“江南级”、20艘“苏松级”、还有15艘“嵇康级”,20艘补给运输舰,就是他手里的全部兵力。 …… 这个季节,天气已经冷了。 好在厚军服早已下发到各营,后勤给力。 2个月前,李郁一次性抛出了8万套军服的订单,交货期1个半月,没有人能够单独吃的下,只能拆分成若干个单子由几十个商人分别供货。 零散生产,费时费力。 让这些商人深感不便,白花花的银子放在面前愣是赚不到。 于是在福成老爹的建议下,部分商人就投入资金开设了制衣厂。 厂区所需的土地是吴王府拨的,承诺不收一两租金。当然了,制衣厂只拥有土地的使用权,期限10年。 王爷亲自绘制的几种厂房图纸,青砖黑瓦。 这就促进了砖窑行业的繁荣! 而制衣厂会采购棉布、铜扣、丝线、皮革、棉花等等一系列原料。又牵扯进来了数百个原料商人。 商业就是这样,一环扣着一环。 上游吃肉,下游可以跟着喝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李郁的10年对内经济规划当中,也有三驾马车: 煤铁、棉布、基建! (本章完) 293 世子降生,义子赌命! 作为吴王的准岳父,杭州商会会长赵立夏自然是不会落后。 他在杭州城外搞了一个300名女工的制衣厂,同时又获得了杭州第一家3档酒水经销商的资质,在闹市区门面装修的十分阔气。 高端消费的逻辑,是自上而下! 郁酒的市场很快就打开了。 普通款的2两一瓶,白瓷瓶包装。 最贵的一款售价88两! 盒子是紫檀木的,黄铜配饰,花纹低调。 打开后是一层明黄色绸缎的衬垫,衬垫右下角有一行数字,防伪! 酒水装在一支天青色瓷瓶里,仿的宋徽宗审美,但成色远远达不到,形似而已。 工艺流程也十分考究, 统一选用绍兴糯米、优质麦曲、太湖水。 其中最令人啧啧称道的是麦曲的发酵过程: 必须是由一群祖籍江南,家世清白,能够熟练背诵《女则》的16岁以下未出阁清秀小姑娘赤脚踩着。 灌装的时候还需一位高僧在侧手持木鱼,大声诵经。 这福气,能小的了? …… 试想一下,富商宴请,高朋满座。 主人矜持的打开盒子,刺眼的明黄绸缎让所有客人瞳孔地震。这也是咱普通人能接触的颜色? 合法体验一回皇家的待遇,88两贵吗? 当然不贵。 只不过,你买不到! 限量供应,每府每年只供应100瓶。 原则上零售价不低于88两,实际上价格由经销商自己决定,凭本事往高里要,往离谱里开! 吴王只赚成本价50两! 地方官府只按照商业税收取税银! 其余的,经销商全部落袋为安。 在现实的刺激下,在赵立夏的现身说法之下,整个江南的大小商人群体脑海中都强化了一个印象: 吴王,真的讲契约! 该他拿的,一两不会少拿。不该他拿的,他是真的一点都不贪。 …… 前方聚焦战争,后方发展商业。 一切都在按照李郁的想法,顺利的推行中。 “织造尚松江”。 松江府朱家角镇的第一家占地超过3000亩的大型棉纺工厂开业时, 商业大臣胡雪余乘坐一辆颇为豪华的4轮马车,在卫队的簇拥下亲自到场,喝了一杯水酒,程序化的表达了祝福并且留下一幅吴王署名的字“衣被天下”后就离开了。 这是一种强烈的信号,足够了! 嗅觉敏锐的商人在机会面前是敢于赌一把的。 历朝历代,朝廷对于资本雄厚的商人都是警惕加限制。像现在拥有数千雇工的工厂,想都不要想。 官府会给你套上一个“聚众意图谋反”的罪名,抄家灭族,杀鸡儆猴。 吴王就很另类, 居然鼓励商人扩大规模,允许把零星作坊合并在一处,成百上千的雇工聚集,丝毫不忌惮。 很快,松江、苏州、湖州、杭州、嘉兴都陆续有棉纺工厂开业。 对于当地而言, 带来了两点影响,一,闲置的劳动力有去处了!二,又增加了一笔固定税银来源! 李郁曾经估算过, 整個江南的青壮年劳动力(不分男女)是严重过剩的。 将江南的耕地总量和人口总量做个除法,一个人(不分男女老幼)勉强只能摊上一亩半的地。 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干! 在这一点上,乾隆和李郁再次撞车了。 乾隆:多派发些徭役,闲着也是闲着,给朕的各项工程免费出点力吧。 李郁:官府层面组织疏浚河道,挖灌溉渠,盖仓库,就近招募劳动力,一天50文,日结!民间层面,鼓励这帮商人把银子拿出来开工厂,吸纳劳动力! …… 经济大臣范京的岳父,范氏族长则是通过女婿秘密的给李郁递上了一份书信。 信中表达了他的一种忧虑: “如此一来商业繁荣、百姓增收,可却埋下了一层隐忧。江南粮食的种植比例一定会再次降低。须知从前明开始,江南耕地的粮食种植面积就一直在下降,以松江府为例,雍正年间就已不足五成。王爷需考虑未来棉花种植面积进一步扩大,治下粮食减产粮价飙升的风险~”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李郁在湖口——彭泽前线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所言不虚。 何止不虚,是很快就会看到的现实。 江南的耕地虽多,可毕竟人口太多。 今年大丰收,加上没有中间商吃差价,才顺利征上来了300万石粮。 干掉了中间商,把他们原先份额的一小部分分给了百姓,大部分吃进了自己的肚子,才换来今年的大好局面。 而棉纺工厂的上马,一定会导致棉花原料的价格上升。必定会有更多的百姓改种棉花,因为赚的比粮食更多。 这是一双看不见的手! 【注,清中期,棉花亩产量在100斤左右。】 …… 李郁将粮食问题记录在日记本里,随即继续琢磨战事。 清军层层设防,绕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这样一来清军就会有机会截断自己的后勤路线,吴军极度依赖后勤,不能冒险。 那就换一种方式,轻兵突进! 主力暂时不动,以李二狗的第3军团第1混成营绕过清军层层防线,直扑湖口县。待他把清军腹心搅的一团乱时或就有机会决战了。 走出大帐, 望着东南方向影影绰绰的群山,李郁心中默念:徽州府的李小五部此时也该开拔了吧。 突然,一人在士兵的指引下,小跑过来。 “恭喜王爷,王妃诞下世子,母子健康。” 众人沸腾,这可是喜事。 有了世子就意味着根基更加稳定。 王爷还年轻,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子嗣,这大好事业后继有人。 “王妃请王爷给世子赐名。” “好,好。” 李郁也沉浸在快乐当中,回到大帐提笔写下: “李元贞”。 …… “昭告三军,今晚每营宰2头猪,20只鸡。不分官兵所有人赏银2两,与本王同庆。” 随着骑马亲卫高举令旗,大声传令。 所到之处,皆是一片“万岁“欢呼。 “恭喜王爷,军心可用。”苗有林乐呵呵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李二狗、黄肆。 “你们来的正好,看看本王的计划是否有纰漏?” 大帐内, 李郁在地图上边画,边讲解。 “李二狗,你部携带超量弹药给养,轻兵突进直插湖口。这一趟很凶险,你的作战目标是逼迫清军主力围剿你,打乱他们的部署,从而不得不和我军主力决战。” “我不想和沿途这些营垒纠缠了,只要能一举击溃湖口清军主力,这些疥癣之患就会自己散伙。” 李二狗郑重的点点头,接下了这个很危险的任务。 果然这段时间没有一口粮食是白吃的。 “义父,我营中的辎重车怕是不够,骡子也不够。” 李郁盯着他: “你看中什么就拿什么。除了战马,其他的都可以给你。” 李二狗倒吸一口凉气,行了个军礼离开了营帐。 …… 黄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问道: “王爷,下官给他一队精锐甲士吧,都是见过血的。” “可以。” 苗有林倒是没有吭声,这一幕很熟悉。 他这个总指挥不就是搏命换来的吗。王爷是真狠心,义子也不当人用。 轻兵前出,听起来热血沸腾。 换个更接地气的词就叫“诱敌香饵”,主动去让敌人包围的。 这个战术, 曾经有个叫张灵甫的玩过,中心开花,四面合围嘛。非悍将不敢尝试,非悍卒没有如此胆气。 总之, 命令传达下去后,第3军团第1营的兵倒是没害怕。相反,他们怀有一种盲目的狂热。 这和兵源地有关系,第3军团来自五湖四海,都是在家乡穷困的混不下去,才愿意溜出来当兵的。 若是家有资产,谁愿意背井离乡的去玩命啊。 …… “二爷,军需给的这肉也太少了,不够塞牙缝。” 混成营编制1000人,是普通营的双倍。所以给了4头猪,40只鸡。 李二狗望着这些想吃肉的士兵,手一挥: “去,让友军匀点给我们。” 底下一个福建籍队长林有泰笑道: “抢友军的鸡漏,不太好吧?” “咱们明天为全军打前锋,多吃点肉怎么了?别动家伙,这是大忌,知道吗?” “放心吧,二爷。” 李二狗平时喜欢自称爷。 若下属称呼他李爷,似乎犯忌。称呼狗爷,又像是骂人。只能叫二爷了。 总之混成营的风气从上到下都比较霸道。 …… 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兵,笑嘻嘻的散开了。 十几个人哼着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曲晃到了第4军团第4营,只见锅里开水滚着,褪毛放血的鸡扔在地上。 他们不露声色的将2只鸡藏进了衣服里,狠狠瞪着伙夫。 出言威胁道: “不要叫,否则我打伱啊。” “老子们明天要打先锋,九死一生,知不知道?” 然后,又晃到了隔壁的第6营,大模大样的拖起了一头猪。 “你们干嘛?” 一大群第6营的兵围了过来,这不能忍。 一头猪杀了能得200斤肉,相当于每个人少吃了小半斤红烧肉,这还了得。 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 “老子是隔壁混成营的,明天我们要当全军的敢死队。牵你头猪咋了?不服,来来来,我和你换个营,让你吃双份肉。” 这种貌似站在道德高地的兵痞作风,让周围的第4军团的兵目瞪口呆。 …… 但是,这头猪是肯定不能让出去的。 事关全营的口福,这要是让出去,以后就别混了。 好歹第6营也是攻打过清军营垒的,见过血。 混成营众人瞅见,对方已经有人从一旁捡起了火枪,掰开了击锤,意识到需要退让一步了。 刷刷, 猪突然发出惨烈的叫声,血淋淋的倒在地上,后腿被人剁了。 混成营拔刀的那名士兵拎着两条流血的猪后腿,豪横的用肩膀撞开了人群,扬长而去。 动静太大, 再往前就没这么好抢了。 第7营的兵直接列队端起了刺刀拦住前路,捍卫晚上的肉食。 没办法,绕道吧。 …… 瞌睡遇上枕头。 混成营众人正厚着脸皮到处晃悠,寻觅肉食。 突然前方冲来了一头猪。 不知道是哪个营杀猪,手艺太潮,居然让中刀的猪跑了。 “快,快快,送上门的肉。” 众人围住猪,一顿大脚狠踹,很快制服了这头黑猪扛起准备回营。 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吼: “站住,放下猪。” “敢抢我们第2军团的猪,你踏马活的不耐烦了。” 一群淮西兵追踪血迹而至。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两边都是狠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你们的猪!” “对。” “猪的身上写字了吗?你叫它,它答应吗?”混成营的人开始胡搅蛮缠。 一群淮西兵大怒,抽出兵刃。 混成营众人也不示弱,同样抽出兵刃: “有种试试?老子们是明天的敢死队,你确定要和我们动刀子?” …… 淮西兵们恨的牙痒痒,领头的军官喊了一声: “妈的,扔了兵器。打。” 两边都还有点数,干脆徒手打成一团。打的烟尘滚滚,一时间竟然不分胜负。 混成营虽是新兵,但群殴经验丰富。 兵源主要来自于浙南矿工、广西客家、闽南农夫,从小打到大。小到田埂歪了一寸,大到抢水抢山林。 虽不是战争,可胜似战争。 …… 南方的宗族势力强,打起来那是一呼百应。越是资源匮乏的区域,越是能打。 资源就这么点, 谁也不敢让步,只能用武力方式去解决。 甚至当地官府都不愿插手。 既没有油水,又容易引火烧身。 不如假装不知道,让他们狠狠的打,仇恨需要足够的鲜血才能释放。 任何一个理智的地方官都清楚,不要指望调停能够解决矛盾,根本矛盾是生存资源不足! 无解! 所以只要不波及县城,不波及士绅。把械斗范围控制在一定程度,就由着你们打吧。 青山够大,死多少人都能埋。 人少了,矛盾就小多了。 而这个没有媒介的时代,事件也不担心闹大。哪怕是上千人规模的械斗,50里外的县城百姓都未必知道!更别提几千里外的皇上了。 …… 砰, 一声枪响,制止了双方的混战。 巡逻队来了,值星官稍微过问了一下缘由,当场就做出了判决: “参与斗殴的第2军团士兵,军棍20。” “第3军团第1混成营的士兵,记录在案,完成任务归建后再补打军棍。” 很合理,很清楚! 军棍打的一片哀嚎,而混成营的涉事士兵却是看戏一般。 值星官走后, 淮西兵们在同伴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抛下一句: “咱们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早晚和你们算账!” 混成营的士兵们则是满不在乎,又到附近各营搜罗了一遍肉食。这一次他们顺利带回了好几十只鸡。 友军有所忌惮,保持了克制。 破窗效应! (本章完) 294 我辈士绅,捐输乃是取死之道! 江西饶州府,浮梁县。 县衙内,饶州营千总脸色铁青,瞅着一群士绅。 王士绅给抚远大将军的那封信不出意外的石沉大海了。大将军行辕的书办那一关,都没过得去。直接当做废纸扔掉了! 而浮梁县的一处巡检司,却突然遭遇了袭击。 从徽州府出发的吴军尖兵沿着徽浮古道开始拔除清军小股汛兵巡检。 一名巡检侥幸跳入昌江得以生还,将战争的消息传回了县城,所有人大惊失色。 于是知县牵头,士绅捐输。 凑足了500两银子,200石米,请来了最近的救兵——饶州营。 …… 江西不设提督,由巡抚吴志诚兼任。 除抚标外全省仅有九江镇、南赣镇两员总兵,而饶州营又是属于九江镇总兵麾下,设游击一员,兵丁500余。 此时增援浮梁县的,仅仅是一名千总带着200人。其余的兵力还有游击将军早就被抚远大将军调去抵御吴军主力了,生死未卜。 浮梁县2处巡检司被歼灭,还有3处汛兵失去联络。 傻子都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员刚刚赶到的千总,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布防,而是要饷银! 知县深感意外,但大敌当前又不宜闹翻。只能尴尬的召来了一群士绅,希望他们顾全大局! 这就是开头一幕,吵架的起因。 …… 王乡绅竖起3个指头: “再加300两。” “吊,弟兄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打仗,老表们就给300两?” “千总大人此言差矣,共计800两,每个人能匀4两开拔银,这就不少了。” 千总把暖帽摘下,愤怒的指着北边: “湖口县士绅捐输了50万两!50万两啊!” 王乡绅却是面不改色: “是吗?” 这一句轻飘飘的质疑,点燃了千总的怒火。‘ 他狠狠的抓起暖帽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 “到时候,莫要怪弟兄们打仗不用心。”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两个字:担心! “老王,贼兵马上就来了。这,这~” “是啊,要不咱们就再加点吧。命比银子重要的。” 知县也尴尬的打圆场: “本官出面斡旋一下,大家互相体谅嘛。王前辈,你也要有大局观。” 王乡绅却是微微一笑: “县尊,不如打开县仓犒劳这帮丘八爷!毕竟,这也算公事!” 知县的白脸猛地涨红了。 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拂袖而去。 …… 次日, 浮梁县东北部,昌江北岸出现了吴军旗帜。 李小五率3個营的兵力另有民夫500人,将5门6磅炮拆开,一路肩扛手挑的过来了。 徽浮古道虽然早就有了。 可沿途高高低低,一会翻山一会绕山,石板路最宽处8尺,最窄处仅有1尺半,就这样走了足足300多里。 【路线基本是现在的慈张公路。】 全军从歙县出发,途经休宁、界首、祁门、抵达浮梁县境内,足足花了8天。 “小将军,到了。” “你等引路搬运辎重有功。头目每人赏5两,其余2两。” “谢谢将军。” 民夫很开心,拿到了赏银。 徽州人对于吴军的感观很不错,因为不抢不烧不杀,干活还给钱。这样的军队几乎是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完美军队。 …… “休整半日,吃饱喝足小憩片刻。然后跟着本官,直取浮梁县。” “遵命。” 众人在山脚下,匆匆吃完干粮,抱着火枪闭眼小睡。 而此时的县城四门紧闭。 饶州营的绿营兵骂骂咧咧在城中吃霸王餐。 千总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挥舞着鞭子把酒楼掌柜的打的满地打滚,硬是索要了50两银子的茶水费。 知县假装不知道, 因为他还指望着这帮丘八爷帮着守城呢,否则光凭县衙的百十个衙役帮闲还有数十个民壮弓手,他没有信心。 “师爷,本县士绅真不是东西,死到临头都不肯舍财。” 师爷尴尬的笑笑,其实以他的阅历,知道本县士绅的做法才是正确的。湖口县士绅那是纯粹的脑子进水了。 但身为知县的幕僚,p股不能坐歪。他必须为东家着想,故而建议道: “不如这样,先以县衙的名义借!” “借下钱粮到时候让本官还?” “哎,东翁此言差矣。以县衙的名义借,自然是县衙还。一时还不上也不打紧,先欠着。反正这衙门也没长腿。” …… 知县琢磨了一下,答应了。 然后师爷就去照办了。 不过,半个时辰后就传来了一条令他不安的消息:王乡绅一家子,跑了! 守门的衙役收了他100两,打开了城门放走了王家老小21口。 “大敌当前,老王八竟敢如此拆台。来人,封了他的宅子,暂且充公。” “嗻。” 暂且充公,是留了余地的。 宅内的浮财肯定是要刮走的,反正没有证据。 宅子嘛,视战况和人情轻重而定,说不定还要还给他。 …… 衙役班头亲自带队搜出了2000多两银子。合理分润后,知县得了500两,官仓得了300两。 其余的不翼而飞。 然而,知县却是越发的不安。 老王八虽然可恨,可他这些年可没踩过坑。难道他断定这浮梁县必陷?因而不管不顾的跑了? “贴出告示,招募青壮上城,每天给30文工钱。再和城里的油坊商量商量,暂时征用他们的油料守城。” “嗻。” 知县的手段比较委婉,是因为得罪不起。 此时的江西不是几百年后的江西。经济富庶,人文灿烂,商业也很发达。 虽不如江南,但差距不是很大。 明朝中期起,就有“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的说法。 几任首辅都是江西人,从而形成了江西朝臣帮。在官本位的封建时代,富庶区域一定是出官员(中科举)的区域。 衰败,是太平天国和清军的拉锯战之后。 一落千丈,从此尴尬。 实际上皖南和赣北,包括太湖沿岸都是因为这场战争元气大伤。 而原本富庶的松江府却是因为军事上的安全避风港地位,吸纳了大批的财富和人才。从而成为了整个东南乃至帝国的耀眼明珠。 …… 浮梁县的士绅群体强大,可以和知县分庭抗礼。 因而知县对于这些人底下的产业也不敢随便强征,只能是商量,希望他们顾全大局。 而跑出城的王士绅一家,则是仓皇如丧家之犬。 其最聪慧的孙子问道: “爷爷,我们为什么要逃?” “县城守不住,不逃就得死。” 天资普通,心有些软的儿子则是忍不住有些怨言: “爹你也太吝啬了,咱家虽然现银不多,都投在产业上。可捐个几千两很轻松,击退贼兵我们也受益啊。” 王乡绅疲惫的靠着马车,冷冷的讽刺道: “你懂个屁。我不是拿不出银子,也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知道捐输乃是取死之道。” 孙子略一思索,就问道: “爷爷可是担忧,贼兵来了会对捐输的士绅斩尽杀绝?” “对。”王乡绅欣慰的点点头,“不过,还有一层用意。乖孙可知道?” 年方10岁的孙子,思索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惊恐颤抖的语气说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 王乡绅叹了一口气,默默的点头: “乖孙,你是我王家的宝!” “湖口县那帮蠢货,他们自以为拿出50万两现银是报效朝廷,却不懂这是在给自己挖墓坑,甚至是在给全江西的士绅挖墓坑。 “战争一开,我等士绅拿好地契房契,卷了金银细软,速速逃命才对。带不走的银子埋进地窖或者扔进鄱阳湖,也不能捐输呀。唉!” 爷孙俩一问一答,中间的儿子一头雾水,似懂非懂。 孙子表情惨白,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态。 马车晃悠悠前行,冷风吹着山林。周边虽然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却是让人感觉后背陡生寒意。 …… 10岁的小神童甚至牙齿打架。他对于这个社会真实运行逻辑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朝廷缺钱粮,天天琢磨增加税源。 北方多省都已经增加了每亩1钱的田税。 当然了,大清永不加赋,所以这1钱不叫赋税,叫追缴历年欠收的利息。 你湖口士绅此举等于是告诉朝廷: 来啊,我们很有钱,我们还愿意拿出来!皇上,伱看我们脑满肠肥长得像不像肥猪! “爷爷,你说这场仗谁会赢?” “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 “趁着消息还没传开,把景德镇的瓷窑和山头低价出几处,换点现银逃亡。” “去哪儿?” “往南边先避避战火,看看情况再说。”王乡绅突然下定了决心,“逃亡时不得聚集在一起,分两路。万一有个好歹,我王家也能留根香火。” 穿金戴银的儿媳妇,说道: “爹,咱们是士绅。不至于这么狼狈吧。” “和平年代,士绅才值钱。战火一起,士绅就是肥猪,光溜溜的肥猪。把你头上耳朵上这些金闪闪的玩意摘下来,这会要了你的命!” ……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1个时辰时, 浮梁县城陷落! 李小五率领3个营的兵力,强攻一举拿下。火炮和火枪压制城头,然后架起十几架云梯,一气而下,伤亡40余人。 浮梁守军胆寒,稍事抵抗后就夺门逃命,知县在逃亡时被击毙。 负责主攻的是童子营,人小体重轻灵活,以佩剑和短手铳踩着云梯一口气冲上了城墙。 哦对了, 童子营已经正式改名“青年近卫营”。 本来李郁是想改为“少年近卫营”的,比较贴切。但是一琢磨过几年又要改。 不如一次到位,拔苗助长吧。直接进入青年阶段! 饶州营千总跑路时还没忘了放一把火泄愤。 不是恨吴军,而是恨浮梁人没给足饷银。全江西的绿营兵都知道湖口战场的同行瓜分了50万两。 越想越恨。 …… 实际上就连隔了老远的贵州绿营兵都听说了这事,羡慕的眼睛发红,手头发紫? 50万啊,50万~ 许多人开始打听, 抚远大将军啥时候调咱贵州绿营出征江西。主要是想精忠报国、狠狠杀敌,钱不钱的真不在乎! 贵州绿营37000余人,设提督一员。 相比全省仅有600万的人口,这个驻军密度可以说是丧心病狂。隔壁云南也差不多,甚至比这还夸张。 镇远总兵、威宁总兵一合计,向提督建议主动向抚远大将军请战! 贵州绿营不怕打仗,怕穷! …… 李小五打下浮梁,获得了粮食补充。 次日征发了1000多民夫、100多头骡子随军。沿昌江北岸进攻饶州府。 仅留下几十个兵驻守浮梁。并令人沿徽浮古道回去报信,调200民兵进驻浮梁县城还有景德镇。 李郁在信中叮嘱过他,尽量完好的占据景德镇,控制瓷窑、制瓷工。之后工业大臣杜仁会派来懂行的官吏来接手。 景德镇,是个金猪! 茶叶、丝绸、瓷器,将来是新朝对外经济的三驾马车! 每一样都能抵得上几个精锐军团外加一屋子外交官的作用。原因很简单,货源垄断呀! 感谢欧洲王室,感谢东印度公司。 培养出了一个极其庞大的喝茶群体,和一个舞会必穿丝绸华服,设宴必摆精致瓷器的上流社会。 李郁心中正在酝酿一个极其宏伟的计划! 计划中的第一个献祭品就是即将到来的撒克逊帝国访清使团! …… 拥有武力,才会拥有一切。 鄱阳湖湖口战云密布。 宽度仅有2里的水面被拉上了铁链,两侧各有炮台营寨,飘扬着清军军旗。 “总指挥,真的要强攻吗?” “嗯,下令吧。” 随着爬上桅杆高处的旗手打出旗语,舰队兵分两路,分别摆出了一字长蛇阵,用侧舷火炮炮击清军炮台。 早有准备的清军稍后展开了反击。 江面顿时水柱冲天,硝烟弥漫。 从战况来看,吴军水师的火炮更准、炮火更密集。每艘船都把炮弹倾斜在岸上的清军炮台四周,猛烈程度超出想象。 感谢老天爷,今日少风浪。 炮手们的命中概率达到了惊人的2成,看似很低,实际很高了。 铸炮技术的代差导致了战局的一边倒! 湖口一侧的清军炮台中弹燃起大火。内部连发生续爆炸,黑烟滚滚,显然是炮台内的火药殉爆了。 …… (本章完) 295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炮台哑了。 江畔,躲在土垒墙后用弓箭和抬枪反击的绿营兵顿时信心掉了一半。 勉强支撑了一盏茶的功夫后,纷纷往后逃。只要跑出2里地就逃出了火炮射击范围,人就安全了。 刘武大喜,解决了东岸炮台,西岸就孤木难撑。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西岸清军炮台也成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炬。 “放小船登岸,砍掉拦湖铁索。” “遵命。” 一直跟在后面的运输船,小心的吊下了两条舢板,随后水手携带火枪和大斧从船舷绳索垂下,划着舢板驶向岸边。 登陆后,他们无视两里外清军的身影和零星的箭矢,举起大斧狠狠剁铁链,火星四溅。 手腕粗的铁链至少需要三十下才能砍断。 一共10根! 而解决了拦湖铁链和两岸的炮火,舰队就可以一字长蛇阵驶入鄱阳湖了。 …… 刘武的旗舰一马当先,驶过了狭窄的鄱阳湖口。 透过千里镜望着前方水域,心情紧张。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假如清军水师全军出动在前方拦截又或者搞出上百艘纵火船,己方舰队会损失惨重。 因为鄱阳湖太像一个葫芦。 自己必须冲入葫芦内部的大肚子,才能进入宽广水域,从而获得周旋的空间。 “快,打旗语。” “调2艘嵇康级平底炮舰打先锋,主力保持1里距离。防止搁浅。” 吴军水师的这一套通讯语言,是简洁但有效的。 旗舰擂鼓就是通知所有船只,有军令要下达了。 之后桅杆上的旗手打出旗语。 各舰一旦领会了,就必须临时升起一面小红旗表示“收到!” …… 所有船只,在侧舷都临时涂了数字。 当旗舰需要调动其中某一条或者几条船的时候,可以挂出相应的数字。 最后,还有一条用于紧急情况下的“语言”。 旗舰打出三颗焰火表示暂时解除指挥权,全军出击,自由作战,各舰的舰长说了算。以消灭眼前敌军为唯一目标! 进入鄱阳湖,风力逐渐变大。 西北风! 刘武透过千里镜,隐约能看到岸边奔跑的清军,还有不敢离岸的小型舟船。 长江水师大意了,彭文炳大意了。 彭文炳判断即使湖口交火会僵持很久,起码两三天才可能有一方打破僵局。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调动水师,从容的根据战局出战。 东岸边, 满载油料、稻草的上百艘清军纵火船停泊在水寨内。水手们不知所措,因为事先没有接到军令。 而等到宿在旁边镇子暗女昌被窝里的湖口总兵急匆匆赶到时,已经晚了。 吴军已经深入鄱阳湖,只望见南边天际线隐约的白帆。 已然错过了在狭窄湖口拦截的最佳机会! …… “总指挥,可要炮击他们?” “不,全军快速向南,不要纠缠。”刘武一身黑色大衣,站立在甲板,想了想又嘱咐道,“留下3艘嵇康级炮舰殿后炮击清军水寨。不要恋战,尽快跟上主力。” “是。” 船队当中,3艘负载最轻的嵇康级战舰升起了小红旗,缓缓离开队列驶向了东岸的清军水寨。 “总戎大人,贼船又返回来了。” 湖口总兵拔出佩刀: “点火,火攻。” 水手们连忙登船,一片混乱,甚至有人失足落水。水温冰冷,看似是倒霉鬼,实则是聪明人。 水寨门缓缓打开。 第一排纵火船缓缓驶出。 船舱满载稻草、油脂和柴禾,两名水手随船,一人控帆,一人负责尾舵。 …… 第一排纵火船刚刚驶出。 半里外的嵇康级炮舰就横过船身,开炮~ 侧舷的8门火炮齐刷刷喷出白烟,船身由于后坐力明显向一侧偏移。 4发炮弹落空,其余4发全部命中。 “炙热弹好了没有?” “没呢,温度不够,还在炉子上烧。” 炮手无奈,只能继续轰击实心炮弹。虽然摧毁效果不错,但是对付这种水寨不够理想。 火,是文明的象征。 也是战争的常用手段,永不过时。古代有赤壁之火,现代有倭都之火,没有本质差别。 纵火船上, 清军水手将几个葫芦绑在身上,把燃烧的火把扔进船舱,随即扑通跳下水。 入水后,他们并不急着浮出水面。而是借助憋气向东边拼命潜去,尽可能离开头顶的危险水域。 …… “调整方向,避开火船。” 冲在最前面的一艘嵇康级战舰,堪堪避开了一艘“火球”。 “炙热弹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 炮手们握着专用铁钳工具将烧的通红的铁球夹起,小心翼翼的塞入炮膛。 药包和炙热弹之间塞了一块木板。 否则,这炮弹一滑进去就会轰了自己人。 见这颗红彤彤的铁球滚进炮膛,炮手们连忙用力把炮车复位。 点燃引线,炮膛闷声一响,炮车猛地往后一退,瞬间被拴在船舷的粗麻绳拉住,抵消了多余后坐力。 炙热弹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了水寨当中的一艘正在升帆的纵火船上。 火势瞬间腾起,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船舱内有火油! …… “完了完了。” 隔壁几艘船的水手都在疯狂的逃窜。 火借风势,仅仅是喝盏茶的功夫,整个水寨就成为了一個巨大的火炬。 湖口总兵跪在江畔,呆滞无语。 100多艘纵火船只开出去了十几艘,其余的全部烧在了自己的窝里。贼船的炮声响的正欢,好似过年,说明他们压根没被烧到。 两刻钟后, 3艘嵇康级得意的调转风帆,返航追赶主力。 这时候,他们遇上了麻烦。北边的天际线出现了乌泱泱的白帆,随即逐渐变大。 长江水师主力倾巢而出! 彭文炳咬牙切齿,望着那直冲云霄的黑烟: “传令下去,务必追上那帮江东鼠辈把他们一个个溺死在这鄱阳湖里。” “嗻。” 他的愤怒可以理解, 主力战船原本驻扎在距离葫芦口不远的姑塘,理论上是可以轻松拦截、迎头痛击刚刚进入鄱阳湖没有空间展开队形的吴军水师。 这在水战当中是占据极大优势的战术。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一团糟,迎头痛击变成了紧紧尾随。 …… “清军势大,不宜纠缠。汇合追主力吧。” 3艘嵇康级轻型炮舰还算人间清醒,借着西北风,全速向南航行。 舵手望着身后那遮天蔽日的白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捅了马蜂窝了。” 其余的水手纷纷点头。 吴军水师的兵源组成非常复杂,有漕帮弟子,有苏松船民,有被高薪吸引而来的闽浙渔民,也有小部分是优秀步兵军官转行。 水师还拥有一支三百多名火枪兵的陆战力量。 李郁授意,任命舰长的第一因素是忠诚!凡是没有软肋,没有羁绊,没有投名状的都不考虑。 舰长需要满足以下三个因素当中的至少两项: 一、已在苏州府或江宁府安家,有家眷。 二、曾和清军正面作战,并有不俗斩获。 三、曾在东山水师学校短暂进修过,或曾被自己召见面谈过。 …… 刘武可以在满足这些条件的前提下,自行任命舰长,然后向参谋本部报备。 他指挥的这支舰队,除了5艘“江南级”、20艘“苏松级”、15艘“嵇康级”,还有20艘补给运输舰。 下午未时刚过,申时刚至。 (3点) 鄱阳湖水域以松门山岛为界,北面的就姑且称作北湖区,面积偏小。南边的叫作南湖区,面积较大。 舰队刚过松门山岛,大风突起。 “总指挥,天气不太对劲。” 刘武也发现了,风力在不断的增加。 风帆已经被撑的吱嘎作响,船体的颠簸越发明显。舱内不时传出混乱的哐当撞击声,很显然是有东西没被固定好。 …… “传令各舰,捆绑固定好炮车,除了必要的人手其余人全部下舱。” 旗手连打几遍旗语。 然后就准备下来避风浪。可在解开和桅杆固定的安全绳时,船猛地一晃,他就摔进了水里。 甲板上的人惊叫:“救人。” 然而已经晚了。大浪当中,人只是露了两次头,就彻底消失。何况,船队也不可能在大风浪中抛锚停泊。 甲板上, 和旗手关系颇好的一名水手默默的扔下了一块木板,随即擦着眼泪加入了人力降风帆的队伍。 狂风大作,风帆必须松一些。 尾部的正副舵手咬着牙死死的顶住舵杆。 因为船正在明显的往西侧偏航。西侧水中有礁石,岸边是连绵的庐山山脉。 …… 刘武的帽子丢了。 一阵狂风甚至把帽绳都扯断了,这会正在空中飞舞。 “这踏马的什么鬼地方?” “不知道啊。时间仓促,没有找本地向导。” 旗舰的水手长,一名福建籍汉子则是虔诚的跪了下来,念念有词。 刘武大怒: “你踏马的在干什么?” “总指挥,我在祈求妈祖保佑。” “妈祖管的到咱们这里吗?这是鄱阳湖,不是大海。” 哗啦,俩人被浪头浇了一头一脸,邪乎的浪头至少有1丈半高。 天也黑了,水也黑了。 就看见那滔天巨浪,如山袭来。 水手长不管不顾,跪在水泊里,磕头砰砰砰: “信男向妈祖祈求,只要能安全度过此难,一定献上丰厚祭品。” “妈祖啊,快快显灵吧,保佑你远离家乡的孩子吧。死在这异乡冰冷的水底,我的灵魂找不到回家的路。要死,也得死在离家近点的地方。” 泪水混合额头的鲜血,十分凄惨。 …… 世上的有些事是很难解释的。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妈祖真的管的宽,风力竟然逐渐减弱了~ 船队喜出望外,劫后余生。 日落之前,那3艘殿后执行任务的嵇康级只回来了一艘,而且狼狈不堪。 所有人一看就明白了,没有再问。 嵇康级平底船的设计,加上船舱轻,抵御风浪的能力最差。 船队默默的下锚停泊,吃喝,修缮。 一夜无话! 而长江水师,则是在进入这片水域之前就停住了脚步。水手当中有很多本地人,知道这鄱阳湖老爷庙的恐怖传说。 这块水域非常邪性,千年以来吞没的船只不计其数,哪怕是近代也曾有多艘千吨铁轮船在此倾覆。 得名“江西百慕大”。 …… 科学倒是可以解释此处狂风大作的缘由——“狭管效应”。 东边是丘陵,西边是庐山,中间夹着一段航道。 风力被迫集中,加速。 所以要么无风,有风就是狂风! 彭文炳当时追赶3艘吴军战船,眼睁睁的望着他们冲进了老爷庙水域。麾下大小数百条船硬是刹车返航,在西岸安全处暂且下锚。 汉阳总兵安慰道: “军门勿忧,吴军不知这老爷庙水域的可怕。那几艘船不用我们追,自己就得沉了。” 岳州总兵则是更乐观: “说不定吴军所有战船不用我们一枪一炮,就全部喂了鱼。” 彭文炳则是忧心忡忡: “但愿如此吧。” 次日,阴云密布。 长江水师未曾敢越过老爷庙水域。 行辕来了信使,带来了阿桂的亲笔书信。 信中言辞十分激烈,痛骂彭文炳是混账。又严令他率兵船追击,务必将闯入鄱阳湖的吴军水师全部击沉。 否则,军法不饶,国法不饶。 …… 九江行辕。 阿桂彻夜未眠,眼睛带着血丝。往日的从容被一种极度的焦虑所替代。 “大将军,吴军水师即使闯入了鄱阳湖也没什么。正好关门打狗,将他们闷死在里头。” 昨日中午, 九江城防水师的10艘战船已经开拔,走长江进入鄱阳湖,进驻湖口。 阿桂则是一脸阴郁的骂道: “彭文炳此人不靠谱,他压根不知道打仗是一点都不能弄险的。” “鄱阳湖是什么?是九江和东岸大军的粮食运输线,情报联络线,人员运输线。” “假如,本官是说假如,吴军水师在鄱阳湖四处游击。我们的粮道怎么办?东岸的大军怎么办?” “假如吴军水师统领是个疯子,他从鄱阳湖直接溯赣江而上,炮击南昌呢?”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此战过后,无论胜负彭文炳都不能再做这个提督了。他只配做一头副将,总兵都不配。蠢猪!” 面对咆哮的阿桂, 行辕内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他们可以理解彭文炳。 湖口两边有炮台,拢共2里宽的水面拦着一排铁索,战船再支援一下,纵火船随便放一波。 理论上, 一支舰队想进入鄱阳湖确实是不可能的。 …… 然而, 过于自负的彭文炳破坏了这一切。让运筹帷幄,布局已久的阿桂,慌张不已。 “报~” 一匹快马冲进行辕,骑士狼狈坠马,满脸血污。 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只见骑士扑通跪地,哽咽道: “大将军,伪吴王突袭饶州府,先攻陷了浮梁县,此刻正在攻打府城。” (本章完) 296 诧异之后,就是报复! 阿桂一阵眩晕,定定神后伸出右手拆开饶州知府的求援信。 只见字迹潦草,甚至有两处墨迹涂改。 如此纰漏,不止是对上司的不敬。对于一个二甲进士出身的四品文官来说,这几乎是一种耻辱!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饶州知府已经方寸大乱,以至于写字时无法集中心神。 “贼兵规模多少?可有火炮?从何处来?” “贼军旌旗漫天,无边无际,兵力过万。从东边来的。” …… 阿桂心中存疑,冷冷的盯着信使,问道: “亲眼所见?” “回大将军,饶州军民亲眼所见。府尊请求大将军速派援兵,晚了就守不住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屋子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盯着阿桂,等他拿主意。 饶州知府的故意虚报敌情,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区区千余人的战兵加上千余的民夫而已,竟然被描述成了“无边无际”。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所以,贼主力是虚晃一枪?目的是南下攻取整个江西东部? “传令。” “新至蒙古马队6000,即刻南下。若贼兵已陷饶州,兵锋南下,就在抚州府东乡县和南赣总兵马忠义汇合,拦截贼兵。若饶州府还在,就速速救援,内外夹击击退贼兵。” “征集民船将九江所募之绿营新兵送至湖口,加强兵力。” “派人到南昌通知巡抚吴志诚加强城防。” “通知长江水师提督彭文炳,他若不能在4日内剿杀吴军水师,本官杀~他全家。” “嗻。” 一众传令兵快马加鞭奔出行辕。 背后插着小黄旗,一路无人敢挡! …… 鄱阳湖北湖区。 太阳耀眼,波光粼粼。 各种水鸟翱翔,湖中鱼儿跳跃。 吴军水师在湖心岛上发现了一个小村子,仅有8户渔民。 男丁或苍老或年轻,皆孔武有力,强壮彪悍。女眷则是年轻貌美,低头不语,气质不似普通农妇。 这种搭配一看就不正常。 答案昭然若揭! 刘武望着老实跪地的这些渔民: “带路领航,到饶州府城后赏银30两。” 见众人沉默,又加重语气说道: “若有违逆,破家夷族。自己选吧?” 一老汉抬头: “大人,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江南吴王的先锋军,清廷无道,这天下该换主人了。” “老汉愿往。不过我们不要赏银,可否留下10石粮?” 刘武点点头,立刻兑现承诺。 运输船卸下15石大米,还给了一筐无烟煤块。 …… 老汉有些诧异,临登船前又问道: “大人仁厚,可否卖一些日用品给村里?我们给银子。” 刘武笑道: “你们真是打渔的?” 老汉嘿嘿笑道: “大人慧眼,老儿不敢隐瞒。我们村闲时打渔,忙时打劫。不过我们可从不抢穷哈哈,上岸就抢那士绅老爷。抢一户,能在岛上逍遥半年。” “如此说来,倒是盗亦有道。” “不敢当。世道不好,各凭本事糊口而已。” “巡检司没剿你们?” “每年孝敬200两白银,巡检老爷睁只眼闭着眼。” 刘武很感兴趣的问道: “去饶州府的水路,你熟吗?” 老汉拍拍月匈膛: “这一千里鄱阳湖,老儿烂熟于心。” “老爷庙呢?” 老汉瞬间变脸: “你们遇到了老爷庙的妖风?” 刘武点点头,指着正在缝补的风帆,那就是最好的佐证。 老汉肃然起敬,反复打量着刘武: “大人面相贵不可言,日后定然出将入相,公侯三代。遇到老爷庙的妖风还能全身而退的,这世上没几人。” …… 航行途中, 老汉讲了一遍鄱阳湖水系的特点: “西边有两条大河汇入这鄱阳湖,叫作修水和赣江。东边也有一条大河,叫作饶河。将军要去攻打饶州府,只需驶入这饶河就可炮击府城城墙。” “这鄱阳湖啊,夏季哪儿都能行船。可现在入冬了,许多区域就不能开进去,大船会搁浅。” 刘武很感兴趣: “季节不同,水位相差这么大?” “嘿嘿,鄱阳湖就像一口大锅,周边有赣江、抚河、信江、饶河、修水五条大河往这口锅里注入河水。夏天雨水期一到,这湖面比现在大3倍,水比现在深5丈!” 刘武肃然,水师手里仅有一张来自古书里的鄱阳湖简陋地图,知之甚少。 18世纪的抽象地图,浪漫的让人无语。 用科学的话描述: 鄱阳湖流域是一個面积庞大的辐聚水系,周边大小数十条河流的水均注入鄱阳湖,经调蓄后由湖口流入长江,成为长江水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冬季枯水期,长江水则会反哺鄱阳湖。 …… 傍晚时分,瞭望哨高呼: “前方发现河口。” 老汉连忙探出身,笑道: “那里就是饶河的入湖口,再往里航行不到10里。就是饶州府城。” 刘武噌的起身: “传令,准备炮击饶州。” 【饶河,是这条河流在下游的名称。在上游,它被称作昌江。实际上是同一条河,发源于徽州府山区。李小五从浮梁县城行军到饶州府,就全程沿着这条河。】 …… 刘武很清楚李郁的全盘打算,因而急着助攻李小五部拿下饶州。 如此,南线就完成了封锁。 饶河像一条铁链,饶州府就是铁链上的铜锁!只需炮舰巡航,就能把清军困死在饶河以北。 此时的饶州府城, 已然是千疮百孔,城墙上血迹斑斑。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投在饶州府城门楼子上。 巡城的知府松了一口气: “又坚持了一天。” “老表们都很不错。好好守城,银子和酒肉是断断不会少了你们的。” 一群人也闹哄哄的拱手: “谢府尊。” 说话间,城中酒楼的伙计们挑着一筐筐酒肉踩着楼梯上来了。鸡鸭鱼肉,水果点心,主食是米线。 酒水每个人能匀到1碗,既能保证胆气,又不至于喝醉了迷糊。 不得不说, 饶州知府是个人才,一把烂牌打出了最佳水平。 他派信使求援,故意要求信使夸大贼势。这样抚远大将军才会重视! …… 兵临城下,加上他的劝说。 城中士绅们都慷慨解囊,一共捐输了18万两白银。 凡是守城的兵丁每人每天发5钱银子,民壮则是发300文铜钱。 每击退一次贼兵,城墙上所有人额外再赏银3两。有击毙贼兵者,每人再赏5两。军官翻倍! 总之,充分利用金钱的魅力。 若是野战,金钱的魅力是挡不住枪炮的威力的。但是居高临下守城,还行。 他知道绿营兵和民壮怂的很,和吴军的火器对射毫无胜算,于是出银子将城中的油脂、灯油、桐油、柴禾全部收购,堆在城墙。 还收集了城中的石灰、磨盘。 守城时无需探头,把石灰往下洒,磨盘往下扔。混了油脂的柴禾点燃了往下抛,主打一个乌龟防御。 虽然笨拙,但是好使。 对于人数较少的李小五部形成了不对称压制。 …… 在耗光城中燃料之前,这城真的不太好攻打。守军消耗的是燃料,己方消耗的可是人命! 连续数日下来,竟然给李小五部造成了310余人的伤亡。 这个伤亡比例令他心急如焚,嘴角都起了大泡。 正在他准备下狠心不惜代价来一次夜袭,一定要攻下饶州府时,饶河河面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他冲出营寨, 和一名前来报信的青年近卫营的少年兵撞在了一起。 “五哥,大喜。咱们的水师到了。” 李小五骑上马背,狂奔到附近的一处丘陵远远望去。 河面上数艘轮廓朦胧的战舰,侧舷正在陆续吐出灿烂的火焰。饶州城墙,一片火海。 他猛地抽出佩剑,大吼一声: “全体出营,拿下饶州城。” …… 1个时辰后,饶州城告破。 端着上了刺刀的千余士兵,踩着吊桥冲进了城内。几乎未遇到像样的抵抗,就轻松控制了饶州知府衙门,各官仓,各城门。 随后,李小五和刘武取得了联系。 上百名水师伤员被送到城内休养。 次日,从战舰卸下来20几门火炮,布置到了饶州城墙加强防御。 舰载炮口径普遍大。 尽管刘武挑出的是一些轻炮,可对于步兵来说,已然是大口径火炮了。增援了十几门12磅炮。 吴军水师在总结了多次水战经验后,经李郁批准基本完成了换装。 淘汰了绝大部分6磅炮,只留下了极少数长身管6磅炮用于远距离精确打击脆弱目标。 主力舰江南级,则是少量装备长身管12磅炮,普遍装备的是短身管24磅炮。 理由是, 18世纪的水战绝大部分要近距离交战,而不是隔着老远的对轰。 所以,舰炮的威力要排在射程前面。一锤定音的摧毁效果,或许才是赢得水战的关键。 …… 最符合这种思维的武器自然是卡隆炮了。 这次刘武的秘密武器就是麾下的5艘江南级战舰,各装备了2门36磅卡隆炮。 卡隆炮是在一整块方铁切削钻膛而成。 大口径,短炮身,炮筒尾部厚度惊人。重量是相同口径火炮的四分之一,射程仅有1里,至多不超过1里半。 可以打实心弹,也可以打霰弹,近距离威力大的惊人。 关键后坐力却不是很大,操控难度比长炮低多了。安置在甲板上也没问题! 某种程度来说: 卡隆炮就是海军的臼炮! 李小五登船时见到了这种怪模样的炮有些好奇。 但是刘武不打算解释,他也就不继续追问了。只是联想起来了当初义父和老张厂长讨论过类似的火炮,看来是研制成功了。 …… “刘叔,这次多亏了你。” “都是在王爷麾下效力,不分彼此。” 李小五身份特殊,不止是义子,他还是前存菊堂成员,论资排辈是最老的那一波。 若要排资历,只有刘阿坤可以和他媲美。只可惜阿坤沉溺于美色,在杭州城过着舒适无比的小日子,已经逐渐淡出了权力中心。 水师顺便补充了一批新鲜食物,稍加修缮。 饶州城士绅战战兢兢,陆续迎来了破门的士兵。 江西士绅踊跃捐输的行为,吴军早有耳闻。湖口士绅的50万两捐输,不仅清廷侧目,李郁也很诧异。 诧异之后,就是报复! 当天,50余名饶州士绅被破家。 抄家行动持续了3天。整个饶州府城的士绅群体几乎被一扫空。仅有3家幸免,没有被波及。 其中1家是因为背景硬,为人吝啬,当时拒绝了知府的捐输要求。 还有2家是因为生意周转出了问题,一时间没拿的出现银,因而逃过一劫。 …… 刘武走了,留下了1艘苏松级,还有4艘嵇康级协防。 他率领其余战舰重新进入了鄱阳湖~ 饶州知府衙门内, 李小五按着剑柄,望着面无血色跪在地面的3名幸运的士绅老爷。 冷冰冰的说道: “我需要人组织民壮,修缮城墙,挖掘壕沟,筹备军粮。伱等愿意配合吗?” “愿意愿意。” 3人磕头如捣蒜,十分的乖巧。 这几日的逮捕抄家行动,吓破了他们的胆,也让全城百姓畏惧。 那些可是正经的士绅老爷,被拉到闹市区挨个打靶。男丁充军,女眷被打入教坊司。几代人的财富便宜了吴王。 恢复秩序后, 李小五只允许打开一处城门,其余的全部关闭,令人融化铜汁将锁眼浇筑。又将士绅宅内的假山搬运到城门洞里堵塞。 因为他的兵不多,需提防城中百姓趁乱打开城门,里应外合配合清军。 这种情况不得不防! …… 饶州府大狱。 大几百名犯人被放了出来,或面带喜色,或惊恐,或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火枪兵。古怪的军服,昂贵的火枪,雪亮的刺刀,再配上这些稚气的面孔。 枪炮声响了几天,傻子也明白——变天了! 李小五站在台上,大声喊话: “你们本都是该死的罪人,现在吴王大军西征,给你们一个效力的机会。只要打仗勇敢,不仅可免罪,立功者甚至还可以升官。” 几百名犯人窃喜,嗡嗡的开始议论。 一名双手被木枷固定的壮汉,豪横的走了出来,伸手喊道: “给爷打开。” “爷这样的江湖好汉,要是有一杆火枪,一个能抵你们队伍里这样的仨娃娃。” 众人一顿哄笑。 李小五望了过来,只见这汉子身高近6尺,高大魁梧,满脸横肉,那一双拳头好似铜钵。 …… (本章完) 297 狭路相逢勇者胜,鄱阳湖面拼刺刀 咚咚咚, 李小五不紧不慢的走下木台子,军靴踩着空心台阶发出的动静有点大。 他顺手接过了一名士兵手里的燧发枪,掰开击锤,朝药池倒入少许颗粒火药~ 然后枪口一转,指向了这名出言不逊的江湖汉子: “跪下。” 汉子脸上恼火一现,随即语气诚恳道: “小将军,兄弟我当年在江湖……啊!” 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了惨叫。 刺刀尖,稍稍没入他的肩膀。不深,但在流血。 汉子膝盖一软,跪下了,用更谦卑的语气解释道: “将军,小人使的好双刀,给小人一个机会杀官兵吧。” 李小五脸上并无反应,心想你刚才的桀骜不驯呢?拔出刺刀,枪口上移对准脑袋。砰,红白喷溅。 …… 枪声在四周围墙之间回荡。 李小五把枪递给那名士兵,又从自己腰侧掏出手铳。 走到旁边一瘦囚犯面前,掰开击锤: “刚才你是不是笑了?” “我,我没笑啊。” 砰~ 瘦子摇晃倒地,眼睛瞪得很大。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笑,总之死不瞑目。 李小五提着还冒烟的手铳,眼神冰冷,在囚犯堆里逡巡。 突然,他往里面走了几步。 被他盯上的这名囚犯与众不同。白胖、短须、有点斯文有点官相。 李小五将滚烫的枪口顶着他的腮帮,呲~ 一股烤肉的焦香! 囚犯忍着烫,不敢动弹。 “你是犯了什么事?” “小人本是饶州府户房书吏,大老爷说我贪了2000两官银,把小人抓进了大狱。” “那你拿了吗?” “拿,拿了。” …… 李小五点点头: “老实回话,很好。以后忠心效力,过往可不究,再犯的话~” “不敢,不敢。” 走出人群时, 李小五低头猛然发现靴子上有一团白色污物,微微皱眉,于是将视线投向旁边一囚犯。 囚犯扑通跪下,连滚带爬的向前几步,用袖子把靴子擦干净,然后又哈气又继续蹭。 直到皮靴锃亮,才敢一脸谄媚的抬头: “将军,擦干净了。” “嗯。你做个队长吧。” “谢将军。” 这一番下马威,所有囚犯都怂了。 “跪下。” 李小五一喊,所有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排头的做队长,排队去领刀矛,违军令者,队长可直接斩杀。” …… “冯帮主,人手都召集齐了吗?” 被李小五称为冯帮主的汉子,立马弯腰谦卑,双手直摆: “不敢不敢,折杀小人了,将军但有差遣,我城南帮不敢不从。” “你带手底下的弟兄把隐匿到百姓当中的绿营兵都给我指出来,参加过守城的青壮也给我指出来。凡有一人,全家都抓到城外去挖壕沟,想逃跑的就杀掉。” “是,是。” 城南帮,是本地的地头蛇。平时以独揽城中石灰生意谋生,有一二百号帮闲,收点安保费。 李小五看中了他们人头熟,令带路抓人。 凡是参与守城的兵丁民壮手上都沾了血。不属于可争取对象,属于清除对象。 先做苦役消耗一批,之后送到徽州府山里挖煤,自然消亡。 …… 饶州城内外再次腥风血雨,到处是哭喊。 李小五只是派出了20号兵在城外监督,其余的一概不管。 俘虏干苦力,士绅出银子,百姓做小工。城南帮的人和囚犯们提着刀监工,不分昼夜的干,抢工期。 除拿工钱的百姓每4个时辰换一批,其余的不许停。 战争,让仁慈走开! 要不了太久,湖口清军残部就会南撤。到时候饶州府——饶河防线会面临残酷的进攻,壕沟不怕多,不怕深。 李小五深得义父的教诲,重视工事。 壕沟深3尺,宽5尺。 挖出来的土在壕沟后面垒一道矮墙。 之后间隔20丈,又是一组壕沟——矮墙组合。 不完全挖断,留出两条平整道路通往城墙,两侧依旧是壕沟,宽度可容清军3人并排一路冲到城下。 这是老祖宗的智慧: 堵,不如疏! 水会自动往缺口处流淌,人群也是一样! 城墙上安置了2门火炮,分别校正对准了这两条笔直的道路。到时候可以一炮带走很多人。 …… 刘武没有打算去北湖区找长江水师决战。 他从那个“闲时打渔、忙时打劫”的老汉口中得知,可以上溯赣江炮击南昌城的时候就动心了。 决定去轰一轰省城。 如果清军没有防备,就让随船步兵上岸再袭扰一波。 如此折腾,长江水师一定会主动寻找自己决战。没有哪個主帅能够忍受一支敌方军队在自己腹地四处游荡,到处袭击。 正如他所想的, 长江水师已经发疯了,全员刚驶过了松门岛。 彭文炳杀气腾腾,大马金刀的坐在甲板的椅子上。 阿桂已经向他发出了死亡威胁,而且是全家老小,这可不是玩笑。 他只能咒骂着: “江东鼠辈。” 突然,瞭望哨敲锣示警。 他顿时精神了起来,拉开千里镜瞭望。 巧了,两军正好相遇。在浩瀚上千里的鄱阳湖面,就这么偶遇了。吴军是从东向西,准备去南昌。长江水师是自北向南。 不约不请,凑一起了。 几乎同时, 两边都发现了对方,开始发疯般的备战。 …… 彭文炳摘下暖帽,把大辫子那么一甩。 顿时热血沸腾,抽刀高呼: “布阵,岳州镇在前,兜头截住吴军船队。” “汉阳镇绕后堵住吴军逃跑路线。” “湖口镇,进攻吴军后方的运兵船。” “小船和镇标待命,看战况而定。” 一群亲兵有样学样,摘下暖帽,大辫子耍到脖子间。有理由怀疑,这是一种可以暂时提高士气的魔法。 总之,长江水师依仗着数量优势,打法很粗糙,气势汹汹。 而刘武则是冷静无比,一边看千里镜一边不停的发号施令: “所有嵇康级,首尾相连,圆圈战阵。” “运输舰居其中。” …… 嵇康级很快开始调整位置。 9艘嵇康级组成的圆圈还是太稀疏。于是,刘武下令再抽调5艘苏松级加入,将圆圈补齐。 “剩余的苏松级,一字长蛇阵,航向西北,楔入清军船队缝隙,打乱他们的阵型。” 汉阳镇和岳州镇之间,有明显缝隙。 “总指挥,江南级发来询问?” “待命。” 望山跑死马,行船也是一样。 小半个时辰后,湖面才响起了炮声。 苏松级的12磅长身管火炮率先开炮。远距离炮击了岳州镇船队。 隔着3里,炮弹没什么准头。 十发一中都有些勉强,湖面腾起根根水柱。 随后清军战船也按捺不住,疯狂开炮。鄱阳湖水战,甫一开战就是火力全开。 彭文炳咬牙切齿: “督标战船,随本军门进攻。” 12艘大型沙船,呈品字形向前。 …… 刘武望着前方乱成一团的湖面,还有那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 大声下令: “江南级,两翼外侧出击,捡长江水师的提督座舰,总兵座舰打。” 4艘等待许久的江南级战舰立刻调转航向,驶向了最外侧。这让汉阳镇和岳州镇的清军战船产生了疑惑:吴军不会是要逃跑吧? 于是,一部分战船就偏航了,去外侧围堵那2艘苏松级。 “舰长,那艘是总兵船。” “靠上去,擒贼先擒王。” 舵手立马狠狠的一掰舵杆,战舰转向。 甲板上的控帆水手,也开始调整风帆角度。准备接近那艘岳州镇总兵座舰的船尾。 …… 装备燧发卡隆炮后,军官们就一再强调正确的炮击方式——优先轰击敌船船尾。 这个时代,默认高级军官的舱室都在船尾。 清军也不例外。 炮手透过炮舷望着越来越近的清军战船,心中默念妈祖保佑。 原本是不信的,可老爷庙水域脱险后,大家就决定信了。 主要是灵! 西山枪炮厂已经搞定了火炮燧发机,但考虑到换装成本太大,改装太复杂。故而只有最新的卡隆炮才装备了燧发机。 岳州镇的战船陆续开火。 这艘江南级周围,顿时热闹无比。十几根水柱腾起,浇到了甲板的水手身上。 连续挨了2轮炮,仅有一发命中。甲板上的一名水手连同身边的箱子被打落入湖中,留下了一条喷射状的血迹。 其余人默不作声,各司其职。 近距离开火,是已经强调训练了很多次的战术。不打而已,一打就要取敌船的半条命! …… 距离越来越近。 江南级已经挨了4颗炮弹。 2颗打在船侧,没有造成什么像样的损伤。 清军那不敢装全药的老炮隔着几百米打在了这厚实的船板上,竟无法穿透。唯有一颗打在船头的实心弹,造成了3名水手受伤。 乱飞的木屑,是水战当中减员的最大因素。 3人惨叫着被同伴拉下了船舱,扔到了最底仓。底仓平时是放置压舱石,关押犯事水手的地方。战时就用来安置伤员。 在打赢之前,几乎谈不上什么救治。 就看个人的命硬不硬了! 同伴们扔下一卷棉布就冲上了甲板。 炮声,硝烟,水柱组成了一场令人战栗的交响乐。 本舰正在被岳州镇的8条战船围攻。船型五花八门,有沙船、福船、赶缯船,甚至还有楼船。 …… 炮长死死的盯着一艘体积最为庞大的福船。 此船的望楼两侧插着长度一丈八的刺绣将旗,根据经验,这应是岳州镇总兵的座舰。 舱内的其余火炮陆续轰鸣。 他却一直引而不发,手里拉着一根绳子在等待最合适机会。 距离,不足50丈。 角度,等待一次风浪中的颠簸,合理的对齐敌船船尾。 突然间一个浪涌,就是这一刻! 他猛地一拉绳子,卡隆炮喷出一股白烟。木制4轮炮车在滑动轨道上猛的一退。 硝烟散去, 炮长目瞪口呆,随即疯狂大笑。 “继续装填。” 对面那艘体积庞大的总兵舰,尾部狼狈之极,就好像被狠狠挖了一勺的蛋糕。 36磅实心弹简直就是拆迁神器。 一锤定音! …… “装霰弹!快,快快。” 3个炮手合作往炮膛内塞入塞入药包,木板,最后是250发霰弹麻袋。 快速推复位。 将燧发机设置到待激发状态。 炮长揪住绳子,屏气凝神,望着对面那艘总兵船甲板上乱跑的人群。有扶着走的,有被人拖着走的,有在哭喊的。 就像是蜂巢被捅破的工蜂,炸了窝。 1息,2息,3息。 甲板上的水手调整风帆,为卡隆炮创造了机会。 轰,炮口喷出炙热的火焰。麻袋包裹的250发铅弹,横扫了20丈外的岳州总兵船甲板。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太可怕了。 甲板上已经没有站立的活人了。 一扫空! 血浆,滴滴答答顺着破损的船舷往下流。 鄱阳湖今日的水质一定很差! …… 舰长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卡隆炮,威力恐怖如斯!” 随即大喜,喊道: “打,打前面那艘楼船。” 楼船的弓箭手和鸟枪手太多,虽然说隔着几十丈杀伤有限。 可对于甲板上的水手来说,这种感觉太恶心了。风帆上十几个小窟窿。很显然是鸟枪打的,还有几根箭矢晃悠悠的戳在上头。 江南级缓缓的调整方向,开始和楼船平行航行,距离近的几乎要撞上了。 楼船上的清军害怕的要命。 他们已经目睹了总兵座舰的命运,知道吴军有一种火炮威力大的吓人。所有人都在努力寻找隐蔽处。 然而,这次却是挨了一发36磅实心弹。 隔着十几丈,几乎是顶着船舱开炮的。 一炮! 随着木板断裂的巨大噪音,楼船开始摇晃。 散架了! 整个船从中间断裂成了两截。 …… 吴军炮手的视线豁然开朗,甚至望见了后面的一艘清军赶缯船。 那艘赶缯船吓的连忙躲避,硬生生的远离了战场。 于是这艘江南级只能进攻一艘目前来看目标价值最高的战船,因为望楼上悬挂的旗帜比较多,旗帜比较大,比较精美。 两舰几乎在同时完成了拉平侧舷的动作。 “开炮!”岳州镇副将吼的青筋毕露。 “开炮!”江南级的火炮甲板内,副舰长也大声下令。 巨大的噪音和浓密的白烟笼罩了一切。 江南级甲板中炮1枚,火炮甲板中炮2枚。一门24磅炮被打坏,2名炮手阵亡,3人受伤。 一枚还冒着白烟的实心弹滚落在副舰长身边1丈。 他的胳膊还插着一根细长的木刺,用力拔出后,拿军帽暂时捂住止血。 清军的这艘1000料赶缯船更惨,中弹6发,而且炮弹口径更大,造成的毁伤效果更强! 舱内好似被台风洗劫过了,5门火炮歪七扭八的倾覆,一半的炮手或死或伤,其余的趴着瑟瑟发抖。 岳州镇副将被打成了两截,死的不能再死了。 …… (本章完) 298 沉入湖底的红宝石一品官帽 江南级的火炮装填速度更快,抢先轰出了第2轮。 若是从空中俯瞰的话, 就会看到这艘清军的赶缯船在炮火中剧烈颤抖。虽然没有散架,但是整艘船在往一侧缓缓的倾覆,直到狠狠的拍在了水面! 吴军炮手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置身船尾指挥舱室内的舰长,连续敲击铜管。敲击声顺着铜管传到火炮甲板,所有人立即安静下来。 副舰长将耳朵靠着喇叭状的铜管末尾,清晰听到了上面舰长的声音: “航向西北,目标,长江水师提督座舰。” 甲板上, 一名传令兵也在大声重复相同的命令。水手们连忙开始调整风帆角度,舵手也狠狠的掰动舵杆。 由于刚才的战绩过于惊人,凶悍无比。岳州镇剩余战船竟然无人敢拦截,就这么目送2艘江南级扬帆远去。 …… 一名岳州镇参将下令自己的坐船升起旗帜,指挥剩余战船,去围攻吴军的运输船。 “为总戎报仇,杀进那个圆圈炮击他们的运输船。吴军那2艘漏网之鱼,绝对不是军门大人的对手。” “嗻。” 所有战船都默默的听从了这个“很理智”的命令。军门的中军有十几艘大船,还有乌泱泱的各种小型船只,优势在我! 参将心中还有个念头: “只要能取得击沉几艘吴军运输舰的战果,再活动一下,以后这总兵的位置很可能就是自己的。” 这么一盘算他突然有些欣慰。吴军水师还是有眼光的,上来就揪着总兵和副将的坐舰猛轰,深谙兵法呐。 参将豪气干云: “弟兄们,好好打。” “打赢了,赏银一个都不会少,本将还要率你们上岸快活快活。” 一番勉励, 士气顿时提高了几個点。 …… 绿营兵都懂所谓的上岸快活是什么意思。 可不是上岸逛窑子,下饭馆。上官不可能这么傻缺,还自掏腰包犒赏兵丁。 正确的理解方式是: 挟“胜利之师”之余威,以“剿匪”名义登岸包围几个村子。 然后见男的就杀,见女的就抢。把村子里的鸡鸭猪全部牵走,打个牙祭。离开时把村子一把火烧光,宣布这里通匪,官兵略施惩戒。 按照清廷一贯“军功治国”的理念,这种行为事后不会被人追究。 绿营系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地方官虽然恼火,但是也不会因此弹劾申诉,怕扫了皇帝的兴致。 毕竟朝野上下都认为: 虎狼兵一旦出征,那肯定要为祸地方,或多或少的造点孽。为了赢,付出一些必要的代价是值得的。只要兵丁们避开城市和关隘码头,去乡下烧杀一波,那就是懂事的。 可以视作是一种朝廷给出征将士的隐形福利。 三赢! 朝廷可少发赏银,兵丁们释放了怨气,地方上震慑了民众。 …… 岳州镇和湖口镇战船几乎同时抵达战场。 护卫在运输舰周围的嵇康级和苏松级不再转圈了。而是摆出了战列线,迎头痛击两镇领头的战船。 海战著名的t战术,吴军在那一横,长江水师在那一竖。 冲在最前面的3艘清军战船中弹起火,后面的阵型顿时一阵混乱。 而吴军的战列线则是像蛇一般,开始缠绕清军。战列线从前方绕到了左翼,所有战船自由开火,火将力优势发扬到了极致。 仅仅的小半个时辰,就把气势汹汹的两镇战船全部打崩,或倾覆,或起火,或借机扬帆逃跑离开战场。 正在开心围攻吴军运输舰的汉阳镇水师,也连忙松口。 再不跑,就要被蛇给缠上了。 太可怕了! 只能说清军3镇战败的因素当中,战术的落后和水手的糟糕表现,甚至超过了火炮的代差。 …… 刘武站在船尾,放下了千里镜。 他已经看出来了,此战已经赢了一半! 统一的指挥语言,统一的战舰,统一的火炮,是取胜的关键。 还有一半,就在前方十里外那艘桅杆尤其高大,竖挂着“钦命提督长江水师”大纛的清军旗舰。 而彭文炳也望着远处的黑烟,心中凉了半截,己方吃亏了? 但是隔着太远,他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就吃亏了。 “军门,怎么办?” “全师压上,打掉这5艘吴军主力战船。其余的不堪一战。” “小船先上。” 接到信号后,近二百艘小型船只乌泱泱的发动了。 有快哨船,有蜈蚣船,有纵火船,总之花样繁多。载的绿营兵,手持弓箭,鸟枪,石灰罐,钩镰枪,大斧,还有藤牌短刀。 刘武在千里镜中望着这些乌泱泱冲过来的小船。 拍了拍船艏的卡隆炮: “弟兄们,试试霰弹。” …… 卡隆炮所用霰弹,实际上就是步兵燧发枪的圆珠铅弹。这很符合吴军军工产业的一贯风格,能统一就统一,能简洁就简洁。 “总指挥还是回指挥舱吧?” “好。” 刘武没有逞强,快步离开了危险的甲板,坐进了相对安全的尾部指挥舱,这里的舱壁用薄铁板加固过。 他还戴上了一顶铁盔,防止流箭霰弹。 此处位置是全船最高。 前后舱壁各开有一道1指长的空档,可供观察战况。最大限度的保证舰长安全! 轰, 船艏的卡隆炮,猛地喷出火焰,半袋子霰弹被抛射出去,散布范围很大。 100多丈外,那乌泱泱的清军各式小船瞬间一片惨叫。 雨点般落下的几百颗霰弹让毫无遮挡的兵丁们伤亡惨重。 …… 旗舰江南级船艏的4名炮手心花怒放。 连忙装填,复位。 又是一炮天女散花。 正前方的十几艘清军小船,几乎全军覆没。 中弹的落水了,没中弹的也自己跳水了。毕竟再挨一炮十死无生,跳水九死一生。 一名炮手激动的高呼: “吴王万岁,卡隆炮万岁。” 水手们控制风帆,稍微改变了一下方向。 对准右前方噼里啪啦,再次杀伤了一片。肉眼可见的大活人下饺子盛况。 鄱阳湖水质再次下降! 1艘主桅杆受损的江南级原地周旋消灭剩余的小船。其余4艘冲向了清军提督旗舰。 彭文炳暴怒,他已经能够预知自己下场。 此战之后阿桂是一定要杀自己的,假如自己死的壮烈一些,或许还能保全家人。 他缓缓抽出佩刀,割下辫子。 “军门?” 所有人诧异的叫了出来,脸色发白。 割辫子,这可不是寻常举动。 …… 然而彭文炳却不回应, 割下衣袍,割破手指,匆匆写了几十个字。 然后悲凉的笑了: “兄弟,你跟了我20年。求你把辫子还有血书给回去,若有心,就照顾好我的家人。” 说着,他咚的一声跪在了甲板上。 “拜托了!” 亲兵队长眼含热泪,也跪下了。 砰砰砰,3个响头,算是提前磕给死人的。接过辫子、血书还有提督金印,划着放下的一艘小舢板离开了。 彭文炳目送他离开, 凄凉的环视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拱手道: “本军门欲战死在这鄱阳湖,诸位可愿追随?” 一半的人慷慨激昂,另一半的人默不作声。 …… 彭文炳摘下暖帽,随手一甩。 红宝石顶子在湖面随着波浪来回起伏,竟没有立即沉下去。 没一会, 湖面炮声隆隆,混战在了一处。 两艘江南级盯上了彭文炳的这艘3000料旗舰。猛烈的炮火打的甲板上的水手胆寒。 毫无花巧,就是默默的侧舷互轰。 既是火炮科技的较量,更是炮手技术的较量。 刘武旗舰船艏的炮手尽数阵亡,随后被水手补上。 控帆的水手虽不是专业炮手,也能操控卡隆炮。若是换了长身管舰载炮,他是绝对搞不定的。 卡隆炮身管短,胡乱一塞就可开炮。 霰弹,对于瞄准要求也很低。 一团火焰喷出,15丈外的清军旗舰甲板宛如人间地狱,主帆都被打落了。 …… 彭文炳蹲在一处略厚的船舷后面,举着盾牌和佩刀。 眼睛血红,大吼: “靠上去,跳帮战。” 刘武的旗舰也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冲出舱室。 大声下令: “后退,轰他们。” “船艏的,拿长杆子顶住。” 在舵手和水手的联合努力下,原本一前一后平行的两艘船,变成了t字。 只不过,一横和一竖之间的距离,大概是2丈。 刘武的这艘江南级,侧舷对准了彭文炳座舰的尾部。 火炮甲板里的炮手,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 连续5发实心弹打穿了船尾木板,钻进了舱内。 其中一发24磅炮,一口气打翻了4门火炮和几十个绿营兵,达到了最理想的毁伤效果。 路径全是敌! …… 彭文炳已经无心顾及甲板底下的情况了。 他只想死的壮烈一些,猛地冲出去,想踩着一处船舷跳上近在咫尺的敌船。 咔嚓,船舷断了。 导致他的起跳借力未能达到最大功率。 整个人撞在了江南级的侧舷,随后扑通落水。 也许是心中的遗憾无处释放,他在下坠的时候手中兵刃在船侧狠狠的划了一刀,留下了一道长达3尺的划痕。 算是他留给敌人的最后一次伤害? “硬木船体厚1尺,再划3尺又何妨?” 彭文炳死了! 被鄱阳湖波浪起伏引起的两艘船轻微碰撞给夹死了,瞬间死亡。尸体甚至比他的红宝石暖帽提前一步沉入了湖底。 …… 1个时辰后, 鄱阳湖面恢复了平静,长江水师逃掉了大船10余艘,其余的或沉没,或起火,或投降。 刘武将所有俘虏集中到了3艘相对完好的清军船上,不留食物。毁掉副桅以及多余风帆,令他们自行驾船前往饶州府。 一艘嵇康级沿途押运,若途中不老实可轻松击沉。 之后, 令人登上那些正在倾覆的清军战船放一把火,将长江水师成建制抹去。 “总指挥,我们赢了。” “寻一岛屿,修缮补给,救治伤员。” 鄱阳湖内有大小几十座岛屿,有的面积不小,还生活着渔民。可砍伐树木修补,可寻觅食物,还可安置伤员。 那名向导老汉亲眼目睹了水战的全过程,扑通跪地: “将军,我等村民愿意加入水师听从号令。求将军收留。” 刘武倒是没意见,只是严肃告诉他: “军法森严,违令者斩。” “老汉明白,回去就会告诫他们,绝不敢胡乱折腾。” …… 第三天,在彭泽县以西30里的大营内,李郁接到了捷报。 “鄱阳湖大战,我军大胜,摧毁长江水师全部主力。” “好,好。”李郁拍案而起,“此次会战最关键的一环节终于成功了。传令下去,准备干粮,分发弹药,进攻湖口。” 当天,李小五的军报也到了,他已实控饶州府,构筑完备防线。 这又是一喜! 大帐内,所有人喜气洋洋。 一个庞大的包围圈,终于形成了闭环。包围圈里面是一县区域,数目不详的清军,至少5万,至多10万。 阿桂就像一个勤劳的工蜂,不断的在九江募兵,训练,铸炮,然后通过鄱阳湖水运送至东岸湖口。 本意是好的,可错的离谱的是长江水师。 低估了吴军水师的战斗力,清军只知吴军步兵战力强悍,没想到水师更能打! …… 70里外, 一支打着“吴”字样的千人队伍,正在全副武装行军。 第3军团第1混成营,规模1200人。其中战兵1000,辎重200。这1000战兵当中,又有150骑兵,余者大部分是火枪兵! 队伍中有骡子牵引的10门轻型火炮,还有40辆四轮辎重车。 因为有骑兵探路,行军不担心突然遭遇袭击。 至少也能拥有一刻钟的反应时间。 突然,右前方大约3里外腾起一颗窜天猴,然后炸开。 所有人立即火枪下肩,展开队形。 将辎重车辆护在身后,4门3磅炮也快速和骡子脱钩,在炮手的推动下布置到火枪队中间。 没过一会, 10名骑兵奔跑而来,绕开正面退到了步兵阵后。 …… 又过了一会,地面开始颤抖。 1000土尔扈特骑兵马蹄如雷,手持弓箭,嘴里还不停发出嗷嗷的草原特色吆喝声。眼看着直冲而来,好像要一口气冲进人群。 李二狗冷笑,大声喊道: “弟兄们稳住,骑兵就是声势大,吓唬人。” “散兵,抬枪手准备。” 隔着100丈,一阵白烟腾起。 霰弹加米尼弹打战马这么大的目标很难失手。就算失手,也可能有其他倒霉鬼自己撞上子弹。 20几名散兵放完一轮枪,就快速回到火枪阵后。 (本章完) 299 精锐,肯定是精锐! 抬枪组一人肩扛,一人射击。 开枪的动静好似小炮,十分唬人。装填的是细小铁屑和铁砂,无需瞄准,因为枪手也不确定打到哪儿去。 呼啦啦, 对面一阵混乱,倒下的战马又把同伴带翻。 …… 3磅炮依旧沉默。 炮手半蹲,举着火把等待骑兵冲到眼前再轰。 正如这一路上所遭遇的3次骑兵袭击一样,土尔扈特骑兵终究是在50丈外改变了方向,变成了正前方掠阵。 粗壮的骑士们拧过上半身,横向射箭。 骑弓软弱,纵然是拉满了弓弦又加了45度的仰射。大部分箭矢依旧是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无力的戳在了地面。 极少数落入火枪兵阵中,射伤了三五人。 与此同时, 吴军燧发枪管内齐刷刷喷出的火药气体,却将炙热的弹丸轻松送出50丈,将上百名骑兵打翻。 李二狗哈哈大笑,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是人尽皆知的习惯。 望着那些依旧嗷嗷叫着,却是打马消失在远处的骑兵,他狠狠吐了一口痰。 “斥候,远远跟着。” 之前的10名骑兵下马牵着战马,跟随步兵前进。换了另外10名骑兵催马前出,充当本营的鹰眼。 …… 这是一路上遭遇的第4次骑兵袭扰。 此外,还经历了5次绿营步兵的堵截。 混成营的战术得到了实战的考验,变的越来越纯熟。 斥候前出10里侦查,一旦遇警,迅速回建示警。若遇骑兵,可以提前鸣放窜天猴的方式提醒大军。 简单而有效,江宁某鞭炮商出品,20文钱一根的窜天猴。哨啸凄厉,炸开的动静大。 全城的小孩子都馋哭了,但买不起。这一“咻”,就是两块麦芽糖,两张芝麻烧饼加一串糖葫芦没了。 铺子惨淡濒临破产,结果被李郁偶然间发现了,几次修改后试制出了这军用版的窜天猴。 从此鞭炮商吃上了最香的皇粮,瞧不上小孩钱了,改挣又稳定又大方的吴王的军饷。 首批订单一口气就是7000支。很难让人信服,到底是为了装备军队,还是为了过年的时候狂轰乱炸满足个人私欲。 …… 第1混成营距离湖口县城还有40里。 这种肆无忌惮的轻兵突进行为终于捅了马蜂窝,惹来了黑压压的清军四面围剿。 目视所及,四面皆有窜天猴炸响。 李二狗也收敛起笑容: “快,扎进那个村子。” 2里外,是一个没有人烟的村子。 茅屋屋,土坯墙,东倒西歪的篱笆,无一不昭示着这里曾经是有人居住的。 只不过,为了躲避战火都被迫离开了家园。彭泽、湖口两县的百姓凡是机灵点的,年轻的都向东南方向跑了,跑进了九华山。 古人云: “战乱,避之于山林,十存七八。避之于湖泊,十存一二。” 这是老祖宗用鲜血凝聚出来的经验。 …… 战乱时期,躲进深山的百姓大概率能活下去。因为山林里有丰富的食物来源,还有最佳的隐蔽条件。 大清朝没有热成像,没有橙剂,没有直升机。官兵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进山。 而躲到湖里,也就是那些小岛屿芦苇荡里,大概率活不了。 首先是食物匮乏,其次是兵匪驾船一来直接团灭。 现代人会觉得困惑,鄱阳湖里的鱼虾那么多,怎么会缺乏食物呢?是不喜欢吗? 姑且不提捕鱼技术、工具,和烹饪调料是否短缺。连续10天不吃主食,只吃鱼虾的体验,就能让人崩溃。 人会消瘦,胃里泛酸水,没力气,眩晕。胃会逐渐虚弱,无法消化鱼虾的蛋白质,鼓胀难忍。 这就是在食物匮乏的时代,大黄鱼和螃蟹属于穷人食物的原因!人只有在大米白面吃饱的前提下,才会赞叹鱼虾蟹贝之美味。 …… 李二狗绕村子一圈,做到了心中有数。 “构筑防线,依托地形。” 很快,村口几间土坯屋的墙壁就被刺刀凿开了人脸大小的窟窿,燧发枪从窟窿伸出,射角满意。 福建籍队长林有泰望着屋顶的茅屋顶皱起了眉头。 “队长,怎么了?” “清狗一支火箭,这屋顶就烧起来了。” “拆掉?” “太麻烦了。院子里有水井,用水泼。” 于是,一桶桶井水被泼上了茅屋屋顶,暂时消弭了纵火隐患。 村子里的粗笨家具、磨盘,破烂篱笆墙都被利用了起来,当做街垒。这是吴军的作战理念,注重就地取材构筑野战工事。 李二狗站在村子里的祠堂屋顶,若有所思。 远处烟尘滚滚。 大批的清军绿营兵和骑兵蜂拥而来,无边无际。 “2万,也许3万?” 他自言自语,表情也变的严峻起来。 …… “二爷,咱们真要固守吗?这样就被困住了。” “是啊。” 李二狗点点头: “固守,王爷的大军会到的。我瞧着清军这次决心很大,规模很大,而且是步骑混编,我们不能野战。” 众人默然,赶紧各自做事。 老天爷可以证明,开拔前那一晚的猪啊鸡啊,没一口肉是白吃的。军法处暂且寄存的20军棍,只怕是永远找不到主人了。 混成营的辎重车优先装载弹药、干粮、武器。无烟煤只携带了50斤应急使用。 辎重兵们从车里卸下弹药粮食,同时将村子里的一些门框、树木收集起来生火做饭,补充燃料。 热汤热水的喝下去,士兵们倒也不觉得冷。 身上的棉布厚军服御寒效果也不错,夏天捂脚的军靴在冬季就是神器。 总之,吴军的后勤向来奢侈。 寒风就这么刮着,好在最低气温在零度以上。 砰,砰砰。 清军斥候试探性靠近,被村口的火枪手击退,留下了2具尸体。 …… 4里外, 土尔扈特盟长舍楞,站在马鞍上观察战场。 他那犀利的眼睛就是千里镜。 草原勇士的视力超出常人,长期的游牧生活造就了一批远视眼!人类的潜力,往往超乎人类的想象。 “盟长,进攻吗?” “不,再等等。” 舍楞等的不是其他,而是一批正在途中的大炮。 从湖口到此处,若是骑兵半天就赶到了,步兵需要1天,炮车需要2天。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大炮就能到位。 “扎营,将此地团团围住。” “都统大人有令,不许放走一个贼兵。士兵的首级赏5两,军官的翻倍。斩杀贼将首级赏100两,活的赏200两。” “嗻。” 数名骑兵高举小红旗,沿途重复命令。 1万多绿营兵还有5000马队,开始默默扎营。准备明日在火炮的掩护下,一口吞掉这支胆大包天、孤军深入的吴军精锐! …… “精锐,肯定是精锐。类似罗刹帝国猎兵营一类的存在。”舍楞在帐内,撕咬着烤羊肉,很自信的抛出一句。 “听说罗刹鬼個个红毛獠牙?” “有红毛,有黄毛,长出獠牙倒是没见过。” 帐内的几名绿营将官,还有满洲八旗参领都来了兴致。 “舍楞大人,听说您是和渥巴锡大汗一起从罗刹帝国杀出来的?途中过五关斩六将,足足走了几千里?” 舍楞停下了咀嚼羊肉的动作,手臂微不可查的哆嗦了一下,点点头。 一名镶黄旗参领赶紧追问: “听说罗刹国的皇上是个女的?您跟咱们讲讲?” 舍楞咽下口中的羊肉,眼神飘忽,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段逃亡的岁月。 嗓音变的艰涩: “她叫叶卡捷琳娜二世,从儿子手里抢来的皇位。她是个嗜权如命,蛇蝎心肠,手段狠辣的女皇上。” 镶黄旗参领一脸的震惊: “女人也能当皇上。夷人是是真不讲究啊。咱大清断断不会出现这种荒诞的事。” 九江总兵常贵仁若有所思: “岂不是就是武则天?” “嗯,有道理。” 镶黄旗参领猛然一拍桌子: “老子敢打赌,她肯定很漂亮。” 众人哈哈大笑,帐内气氛十分快活。 只有舍楞被那些尘封的痛苦记忆再次攻击,以至于失去了食欲。 叶卡捷琳娜二世是土尔扈特部族所有人的梦魇!哪怕相隔几千里,他依旧害怕听到这个名字。 …… 次日清晨, 清军大营牛角吹响。 上万步兵开始缓缓推进,建立第一道防线。 挖掘壕沟,垒起矮墙。压缩村里的吴军活动范围,防突围。 李二狗看的牙痒痒,手一招: “告诉弟兄们,固守不是龟缩。200火枪手加上骑兵,快速冲一波。” “其余人做好准备接应他们。” 一盏茶的工夫, 村口突然冲出100余骑兵,后面跟着狂奔的火枪兵。迅猛地朝着正在挖掘壕沟的绿营兵而去。 绿营兵们齐刷刷的扔了工具就跑,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一边往大营跑,一边大喊“贼兵来了!” 挖掘长壕沟的计划被打断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舍楞。 他直接派出了2000骑兵进入战场。绿营兵们终于放心了,慢悠悠的挖掘壕沟。 果然,村里没有再冲出骑兵。 因为他们一旦故伎重演,就再也回不去了。土尔扈特骑兵会坚决出击,把所有人都留下。 …… “娘的,要是有1门12磅炮也好啊,我肯定轰的这群蒙古人嗷嗷叫。” 一名炮手抱怨道。 为了行军方便,混成营只有3磅炮,6磅炮而且还不是长身管型号。行军是便捷了,可牺牲了射程和威力。 李二狗默不作声,站在屋顶举着千里镜。他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黄浦江畔的那一战。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兵力悬殊。 那一仗坑死了福康安,把江南绿营兵一扫空,从而奠定了起步横扫江南的基础。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结局呢? 虽千万人包围,吾亦不惧! 因为,义父一定会在最危急的时候从天而降,把自己拉回来。 信任! 李二狗深吸一口气,四处巡视防线了。 前段时间参谋本部来了一个书生随身带着厚厚的一本书,给他讲了2天的课,旁听的只有5名本营军官。 课程内容是常见野战工事的挖掘,和火力的科学配置。 他听的很入迷,对于其中的很多阴险战术十分赞同。 身为一个丐帮出身的少年,他最看重实际效果!一句话,能填饱肚子的都是好粮食! …… 村子周边10几丈, 那些在布置障碍的士兵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人拿着洛阳铲,快速重复按下——提起的动作,速度很快。一个个杯子大小的陷洞错落有致,正好能折断战马蹄子。 人潮如浪潮,一般会本能的选择没有障碍的缺口冲进去。除非教训足够惨痛,否则人是无法对抗本能的。 村内必经之路的屋顶蹲着一员火枪手,他的身边是半袋石灰粉,一旦清军冲进来,就倾倒石灰迟滞敌人的步伐。 而这条硬质土路的尽头,有一座磨坊。 磨坊内藏着一门6磅炮,用柴禾堆挡住炮口,遮掩视线。到时候炮手一脚踢开柴堆对着乌泱泱冲锋的清军,轰一发实心弹可带走无数人命。 而封建时代的军队,谁能承受的起这种过于惨烈的一击? 搞不好一炮就能让清军丧失勇气,潮水般的退走。 然后骑兵追在后面杀一波。小雪球就有可能变成雪崩,至少概率是存在的。 …… 湖口县, 副都统歧征哆嗦着手,脸色肉眼可见的由红润变成惨白。周围的亲兵、心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桂派人从九江抄送来的军情急报。 “长江水师一战尽墨,吴军偷袭攻取了饶州府。湖口已成为绝地,是守是撤,你可视形势自行决定!尽可能保住满蒙八旗!” 纸条在众人手中传阅,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惊恐、震惊。伪吴王居然阴险如斯,想一口吃掉湖口战场所有官兵? “彭文炳是朝廷的罪人,他死有余辜。”歧征咬牙切齿,一脚就踢翻了眼前的木案。 “都统,咱们怎么办?” 歧征望着这些心腹,闭上了眼睛,半天挤出一句话: “给我1个时辰,我要冷静一下。” “你们出去集结兵马待命。注意保密。” “嗻。” 湖口县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集结的牛角声响个不停。 面对一脸困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兵丁,各级军官们一脸铁青却是不愿过多解释,动则鞭笞咒骂。 总之,所有人都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 (本章完) 300 你见过凌晨三点钟的清军大营吗?就在我们脚下! 没到1个时辰, 歧征就全副武装走出了屋子,低声喝令: “带足3天干粮,随本官南撤。吴军偏师刚下饶州,防线未必就是铁桶一块。湖口正面的数万吴军是我们亲眼所见,可南边的数万吴军是踏马的地方官自己报的。” 众人一听,觉得挺有道理。 “都统,正在围剿吴军先锋的大军怎么办?还有这附近的几万绿营兵怎么办?” “都带上。” 军令匆匆发出。 游击以上的军官全部知晓,吓的面如土色。 伪吴王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狠辣到极致!居然玩了这么大的一个包围圈。 北面是长江,西面是鄱阳湖。 东面是他亲率的主力大军,南边是派偏师突袭拿下的饶州府。 怎么看,大军都应当往南突围。 想来抚远大将军也会在南边调遣兵力接应。 …… 当天,湖口县内外一片哭喊。 士绅以及家眷上千人,还有被强征来的两万劳役百姓蜂拥而至,希望朝廷带上他们一起走。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歧征计上心头。 “让他们都回去准备干粮,明日清晨随大军一起走。走在大军后头。” “嗻。” 这一天,湖口县秩序彻底崩溃。 到处是没头苍蝇一般乱跑的人,更有趁火打劫,甚至当街杀人的。 兵丁们也无心出手弹压,视若无睹,都在忙着准备逃命。倒是有一些心思活络主动加入打劫的序列。 兵和匪在这一刻是殊途同归,都是为了银子! 反正到处乱糟糟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人性当中的恶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傍晚时刻, 城内外火势浓烟星星点点,乍一看,就好像吴军已经打过来了。 实际上是有更多的人加入了末日大狂欢。 …… 最吸引歹人的区域自然是湖口彭泽两县士绅暂居的镇子。 从一开始零星的打劫,发展到了数十上百人直接手持利刃挨家挨户的搜。 银票,现银,珠宝,衣物,马车都是洗劫的对象。最后,意犹未尽的绿营兵丁们将目光投向了士绅们的女眷,稍遇反抗,即刀砍斧劈。 这些凶徒大部分就来自镇子附近的八旗大营,虽然未着官衣暖帽,可脚下的制式靴子却是出卖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一名士绅指着那扎眼的军靴,悲愤的骂道: “你们明明是朝廷的兵,却假扮贼人洗劫地方。我,我要到京城去告御状。” 听到这话的2名八旗兵对视了一眼,返回去拎着刀就把人给捅了。之后又把房子给点了。 死无对证,一切责任都赖伪吴王。 朝廷也会把这场惨案推卸到伪吴王的大军头上,一定是,也只能是吴军干的! …… 而2個时辰前, 刚刚得到大炮支援摆开阵势围攻村子的清军,突然收到了歧征的紧急军令。 “速撤,至湖口以南30里处汇合。” 舍楞看到手书的时候,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把揪住传令的骑士: “到底怎么回事?” “长江水师大败,提督战死,鄱阳湖已被伪吴王的水师封了。南边的饶州府也遭遇吴军偷袭,都统大人想趁着此刻南边吴军兵力薄弱,一口气突围冲出去。” 舍楞眼前一黑,马鞭指着硝烟弥漫的村子,气急败坏问道: “刚开打,咱们这边怎么办?” 骑士冷漠回答: “小的不知。军令已经传到,告辞。” 一拱手,翻身上马,一溜烟跑了。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绿营将官还有土尔扈特贵族。 …… “盟长,咱们还打不打?” “打个p,搜罗干粮准备撤。这一路逃亡人马不能饿着肚子。” 骑兵先撤出了战场,把大营里的粮食袋子直接剖开倒在地上,让战马猛吃精粮。 绿营兵更光棍,直接呼啦啦自行撤退。 一个营带头,其余营全部跟上。 旗帜、辎重全部扔了。甚至有人把兵器都扔了,只为了轻装逃命。 舍楞气急败坏,拦住一湖南绿营游击: “你的人怎么回事?撤退要互相掩护,缓缓离开。否则敌人一追,我们不败也要大败。” 游击将军无奈的一摊手: “大人,我们已经败了。再说了,你们有战马跑起来比我们快。” 说罢,推开舍楞的手臂大步西撤。 绿营兵们可不傻,步兵和骑兵交替掩护撤出战场? 怕不是在做梦哦。 待会大撤退一开始,你们蒙古人打马就跑了,留下我们步兵在后面哭天喊地,被江东鼠辈拿刺刀捅是吧。 呸! …… 12门红衣大炮也不要了。 炮手们撒丫子都撤了,仅将2门炮的火门用铁钉钉死,其余的炮就直接丢弃了。 命是自己的,炮是朝廷的! 村子里,第1混成营的士兵疑惑的探头探脑。 李二狗也匆匆赶到村口: “对面啥情况?” “不知道啊,清军好像不打了。” 硝烟渐渐散去,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幕颇为诡异。清军全线后撤,大营内外烟尘滚滚,人嘶马喊。 大炮旁边空无一人! “林有泰,你怎么看?” “此事蹊跷,定然有诈。” 李二狗郑重的点点头,他也觉得有诈。 清军说不定是在用这些火炮做诱饵,骗自己出村去抢,然后点燃早已埋好的火药?又或者是暗藏的骑兵快速冲锋,截断后路? “弟兄们,小心戒备着。” …… 半个时辰后,清军大营逐渐宁静。 屋顶上,李二狗举着千里镜四处观察,脸色愈发的古怪。 “今日这仗蹊跷!” “二爷,要不让弟兄们冲一波试探一下?” “再等等。”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所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先是轻骑兵冲出村子,在火炮周围绕了一圈,打手势示意安全。又到清军大营周围绕了一圈。 村子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领头的骑兵队长望着那满地狼藉的大营,终于忍不住了: “冲进去!” 刷,骑士们纷纷抽出长刀,控马顺着敞开的营门冲了进去,很快就冲到了中军大帐。 一名骑士挥刀砍断了旗杆的绳索。 清军大纛飘落坠地! …… 村子里,李二狗猛地放下千里镜,表情愤怒: “娘的,被骗了。清军是真的逃跑了。” “弟兄们,收拾家伙准备追击。” 众人目瞪口呆,随即忙成一团。昨日将辎重车上所有弹药炮弹干粮卸下,今日又要重新装车。这个工程量可不小。 足足忙活了1个时辰,才算完工。 “吃饭喝水,稍作休息。然后再追击。” 以千余兵力追击数万清军之行为,似有取死之道。可这也怪符合李二狗一贯为人的。 一路上照例是骑兵在前为大军提供警戒。 火枪兵全副武装,护着辎重车前进。 下午时, 开始不断遭遇掉队清军,甚至有人主动跑过来投降,却遭到了无视。第1混成营压根没有收容俘虏的时间和人力。 …… 太阳落山之前, 终于咬上了一支2000人规模的绿营兵。仅仅是3轮枪击,火炮都没来得及卸下,乱糟糟的绿营兵就选择了投降。 望着那漫山遍野,跪地丢弃武器,高举双手的绿营兵。 林有泰懵了,问道: “指挥使,怎么办?” “让他们把旗帜、武器都丢进那边的小河里,然后把靴子脱了集中起来,一把火烧掉。告诉他们原地候着,大军会收容他们。” 火枪兵们花了小半个时辰监督降兵完成了所有工序。 几十杆旗帜、一千多把佩刀长矛扔进了河里,小河沟为之断流。算是小小的实现了一次“投鞭断流”的传说。 望着那熊熊燃烧的靴子小山,李二狗捂着鼻子: “继续前进!” 在俘虏们呆滞的目光下,大步追击! 有绿营兵见四周没了吴军,胆子活络了起来: “大人,我们怎么办?” “待着。” 领头的军官没好气的就地坐下,他对于前途失去了信心,不想再乱跑了。 直觉告诉自己,输了!输麻了! 前面那几万弟兄说不定死狗一般玩命跑上几百里,到了饶州府一看,人家背靠坚城,以逸待劳。 还不如现在就躺平,少受罪,不掉膘! …… 太阳落山,视线逐渐昏暗,第1混成营士兵疲惫不堪。 匆匆就近选择了一处山谷扎营歇息,吃干粮睡觉。只是布置了简易拒马,用辎重车构筑了防线。 所有人裹紧大衣,呼呼大睡。 李二狗靠着一块石头想的失了神。 他有些想不通今日清军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会如此狼狈的后撤? 半夜, 哨兵突然激动的闯入他的帐内,压低声音,激动说道: “指挥使,山那边有情况。” 李二狗一骨碌爬起来,抓起佩剑: “什么情况?” 众人花了三刻钟沿着崎岖小道爬上山顶的一瞬间,眼前黑暗突然被驱散。只见山脚下灯火通明,绵延数里。 李二狗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山下: “这踏马的是清军大营,和咱们就隔着一座山?” 众人皆又惊又喜,就好似流浪狗掉进了骨头堆,心情十分复杂。 “怎么办?” “打!让弟兄们把炮扛上来。” …… 山谷中,炮手们把炮筒拆下来。 默不作声的扛着炮筒、炮弹上山,花了足足一个时辰。 好在都是轻炮,俩人一组轮换扛着爬山。之后将炮筒直接架设在土袋上,构筑了最简易最原始的火炮阵地。 黑暗中, 只听得见彼此的气息,甚至是砰砰的心脏跳动。 装填也是全凭肌肉记忆摸索着完成的。 李二狗往一侧退了两步,低声喝道:“开炮。” 炮手们立马拔掉火折子引燃火把,然后依次点燃了5门火炮。 火焰划破夜空,炮弹落入山脚下的清军大营。正在酣睡的清军瞬间炸了窝,到处乱跑。 “敌袭,敌袭。” “完了,中埋伏了,快跑啊。” 40息后,第二轮炮弹落下~ 没有瞄准,只要敌人的营区足够大,就能精准的接纳所有炮弹,一颗都不浪费。 …… 实际伤害不大,但是造成的恐慌够大。 原本这数万清军就是人在逃亡路,心中惶惶不安。睡到半夜被这么一炸,所有人都陷入了群体恐慌,狂呼乱叫的逃跑,不知敌在何处。 万人马拉松夜跑开启! 俗称:炸营! 李二狗站在山坡上,扶着一棵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大喊: “火炮不要停,打到炸膛也划算。打毁了回去给你们换新的。” 炮手们当然算的过来这个账,什么瞄准,调整炮位,怼实炮弹都不存在的,主打一个狂轰乱炸,将炮兵守则抛到脑后。 西山枪炮厂再立一功。 连续轰击了20轮没有炸膛。 “收手吧,弟兄们。” 周围收集的溪水、人的尿液都用上了,也再无法继续给炮筒降温。 夜幕下,人的肉眼都能看见炮筒在泛着妖异的红光,让人很有摸一把的冲动! …… 数万清军在黑幕下仓皇逃窜,这一夜意外踩踏伤亡,失踪数量估计会十倍百倍于炮弹的伤亡。 天蒙蒙亮时, 李二狗惊喜的望见一队骑兵从后方赶来,猎猎旗帜,是一个金丝线绣的“吴”字。 “大军到了。”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终于可以甩开脚追赶了。大军跟上了! 半个时辰后, 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兵赶到,两侧是骡拉的辎重车、炮车。 李二狗兴冲冲的赶过去: “拜见义父。” “起来吧,你这一仗打的漂亮。待全歼清军后再论功行赏。” “是。” 第1混成营的士兵皆喜气洋洋。 这一次打先锋他们也算是在军中扬名立威了。伤亡堪堪不过百人,十分幸运。 一般来说,假如友军不给力,又或者姗姗来迟,执行“中心开花”战术的军队大概率没有好下场。 …… 李郁骑在战马上,心已大定。 仗打到这份上,实际上已经提前锁定了胜利。接下来就是如何以最小的伤亡获取最大的胜利罢了。 战争,也要当做生意看待! 打仗时要算投入成本,近期获得利益,长远获得利益。 既要算小账,又要算大帐!若是传出去又要被京师八旗黑的没边,江东鼠辈,锱铢必较,算盘珠打的冒烟! 突然, 他转头喊道: “兀思买何在?” 没一会,兀思买随着传令骑士赶来。 在马上一拱手: “下官拜见王爷。” “嗯,本王想劝降那些土尔扈特人。你们勉强也能算老乡吧?伱出面劝降或许会好沟通一些。” …… 兀思买脸色一黯: “王爷,恕下官直言。蒙古人早就四分五裂了,我们在草原互相打了几百年,谁也不服谁。就算是黄金家族的后人来了也不顶用。” “无妨,本王主要是看上了他们的战马。到时候让将士们小心点,尽量射杀人,留下战马。” 说起战马,兀思买的眼睛就亮了。 他做梦都想拥有成千上万的战马,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战争所有人都开始承认骑兵的地位了。 “王爷,下官请旨追击鞑子残敌。” “不必着急。放心吧,他们跑不了的。” 一方逃,一方追。双方的行军速度大致接近,所以一直保持着30里左右的差距。 而这正是李郁想要的。 追的太近,他担心清军反扑。 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把他们驱赶到饶河畔。 到时候, 清军会悲愤的发现前方宽阔的河面有刘武的水师战舰游弋,舰载炮威力不可当。 后方又有火力凶猛的吴军主力。 不如,投降? …… (本章完) 301 走投无路,满蒙八旗孤注一掷,赌李郁不敢残忍! 发现自己陷入绝境, 顽固的满洲八旗兵或许不会投降,可绿营兵肯定愿意投降。 根据情报,湖口绿营兵当中有极大比例是流民出身,没三代可诛,没有妻儿后顾。 马鞍山的露天铁矿,长兴的石灰石矿,铜陵的煤矿,还有徽州的高岭土矿,亟需大量的劳动力。 李郁既想要干活的人,又不想付干活的钱。 战俘就是最好的替代品!可解王忧。 当然了, 即使是驴子拉磨也得挂一根胡萝卜。 苦役有盼头,期限2年,期满之后都可以释放。到时候就地招工,把这些人都转化为建筑工人。为麾下的经济出力! 吸纳成军是不可能的。 这些旧绿营兵一身的坏毛病,很容易污染了纯洁的吴军。 改变一个成年人是很难的,除非你有足够多的钱,或者足够快的刀!但没必要~ …… 吴军实际上已经不缺兵源了。 浙南山民、矿工,还有闽浙渔民都有自发投奔的趋势。 主要是前面重金招募过来的那批人往家里寄钱了!白花花的银子和朴实的代写家信,就是最好的宣传。 闽浙山民是封闭的,却又是团结的!主打一个若有挣钱渠道,一定要拉上亲戚朋友邻居,大家有财同发。 闽浙人在携手发家方面的团结程度,非其他任何省份能比。 第3军团的前锋兵力已经进驻了金华。 副总指挥李大虎派人送来信件,请示对于自愿投奔的闽浙汉子该如何处置? 李郁直接批示: 全部收下,安置在桐乡县一带进行训练。 防人之心不可无,几千人里面被清廷掺入几颗砂砾是极有可能的。因此训练营选址当处于易攻难守,且靠近河流之偏僻区域。 如此,营中若有混乱,方便就近出兵镇压! 好在浙江巡抚王亶望识趣,最近从未有挑衅行动。而且主动解释前段时间的几次越境袭击行动都不是他所为。而是闽浙总督亲自部署,福建绿营兵执行。 他和这位总督大人私交不太好,加上官大一级压死人,故而没办法。 这倒是让李郁起了一些心思。 也许,可以助力王亶望再进一步?将闽地变成缓冲区。 …… 饶州府城, 戒备森严,城外的壕沟——矮墙体系层层叠叠,看的人心悸。 舍楞率部抵达后只是远远看了几眼。 就做出了判断: “三五天内不可能攻取。” 他和麾下的几千土尔扈特骑兵站在了悬崖边。 若不是副都统歧征以及1000余满洲八旗马队也在吴军包围圈内的话,他一定会怀疑乾隆老小子借刀杀人。 故意借叛军的刀,灭土尔扈特的族群。 要知道,整个部族8成的青壮都在这里。 如果都死在这里,部族的牛羊将会成为别人的牲畜,年轻女人将沦为其余部族的战利品,未曾长大的少年们将再也没有长大的机会。 土尔扈特将逐渐消亡在历史长河中。 “沿着河往上游侦查。” 半个时辰后,战马疲惫停下了脚步。河道依旧是那么的宽广,没有一丝涉水渡河的可能。 “盟长,怎么办?” 舍楞没有讲话,他的额头已经布满汗珠。 投降这個词萦绕在他的心头。 可若是投降,大清皇帝必定震怒,一道诏书,分散居住的部族依旧会被伊犁将军屠个精光。 …… 舍楞的手在微微发抖,仿佛又回到了在渥巴锡大汗帐中,决议离开伏尔加河的那一天。 突然, 一名背插红旗的八旗传令兵飞速奔跑而来: “都统有令,绿营兵砍伐树木制作木筏,土尔扈特全军北移,掩护大军渡河。” “遵命。” 半个时辰后,满蒙汇合。 歧征一见面就语速急迫: “舍楞盟长,现在的形势十分危急。我们要精诚合作,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舍楞微微弯腰,手按在月匈口: “土尔扈特永远忠于大清。” 歧征望着他虔诚的模样,低声说道: “本官已经调走了所有的绿营兵进山。我等骑兵两翼布阵以拒吴军。” “嗻。” 很快,舍楞就明白了为何如此安排。因为吴军先锋竖起了好几根高高的杆子,杆子挂着的竖幡写着: 只打八旗,不打绿营。 绿营兵投降免死,汉不杀汉。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文盲率很高,吴军先锋还挑了几个大嗓门士兵不断吆喝。 …… 歧征已经看出来不少绿营兵心动,尤其是普通士卒明显不怀好意。 于是他紧急下令将数万绿营残兵全部撤下,在相对忠诚的本部将官监督下进山砍伐树木制作渡河木筏。 1个时辰后, 吴军主力赶到,第2军团、第4军团、独立轻骑兵营、第3军团第1混成营,总人数超过2万。 然而,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 李郁骑在马上,拉开千里镜观察战场。 连绵起伏的平缓低地丘陵,中间有那么一块平原。靠河区域有几座连绵小山。 他笑道: “此乃决战的最佳区域。传我王命,此战务必全歼八旗,尽可能缴获战马,绿营投降免死。” 几名亲卫高举小旗纵马奔跑传令。 所到之处,方阵皆是高呼“万岁。” 吴军之不成文的惯例,战场接令,若王驾在,则高呼“万岁”。王驾不在,则高呼“万胜”。 …… 一阵高过一阵的万岁呼声,让己方士气大振,让清军心中畏惧。 士气永远是有效的武器! 一支没有斗志的军队即使拿着最先进的武器也是鱼腩。 而吴军正在上升期,从军团指挥官到士兵都有着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渴望。赏银、军职、宅子在向所有人招手! “义父,我营可做先锋。”李二狗请战。 “我第2军团亦可做先锋。”苗有林也笑着请战。 第4军团由于没有总指挥,故而无人请战。 李郁望着这些激动的军官,抽出佩剑: “第2军团以营为方阵,横向标准布阵!” “第4军团二线布阵,距离第2军团战列线半里。” “所有人就地坐下,武器不离手,先吃饭后进攻。” “遵命。” …… 伙夫们拎着大口袋挨个沿着方阵分发便携军粮,有烤饼有炒米有切糕,皆可直接入口。 士兵们将火枪靠在肩膀上,狼吞虎咽,为大战积蓄体力。 吃完了干粮, 伙夫们将咸肉条剁碎和干辣椒扔进大锅里稍煮片刻之后连同铁锅一起端过去。 高盐分高油脂的热食,是战场上最好的食物。 每个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喝光,然后将空碗递回去,下一个人还在等着吃呢。 卫生,暂不指望。 还没富裕到那个程度,能填饱肚子就算很幸福了。 望着此情此景,4里外的满蒙八旗有些诧异。 歧征本想袭击一波,但是观察了一会吴军进餐的秩序决定放弃! 方阵不乱,武器不离手。 吃饭也是错开进行。 例如,相邻方阵不在同时进食,而是间隔进食。 若己方骑兵出动,未在进食的那个方阵就会快速前进列阵前出。 而且吴军的火炮也在陆续就位,野战轻炮正在炮手的推动下缓缓前进,布置在了方阵前方。 …… 歧征反观己方,旗丁们也在默默进食补充体力准备即将来临的大战。 有人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摸出一把白米,塞入嘴里慢慢嚼,再解开马鞍旁的皮囊灌些凉水,咽的脸红脖子粗。 生米虽然难嚼,可毕竟是正经的粮食啊,吃下去总是能抵饿的。 土尔扈特马队则是在吃从家乡携带的干肉条,这种成吉思汗时期留下的经典行军食物,堪比椽木条子,牙齿直接咬上去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正确的食用方式是: 用弯刀割成小块,扔进嘴里慢慢泡。大约需要一盏茶的工夫,可咽下去。 如果胃动力够强悍的话,倒是一种能够给宿主提供充沛能量的食物。 当然了,能从伏尔加河辗转战斗几千里存活下来的人,生命力都很顽强! …… “都统,您在等什么?” 舍楞催马过来了,他对现状很不满。己方难道等吴军吃饱喝足,大炮就位再冲锋? 歧征摆摆手,冷漠的指向后方。 舍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黑压压的百姓正在绿营兵刀矛的威逼下,蹒跚走来,或有上万人规模。 “都统是想~” “对!” 舍楞叹了一口气,倒不是怜悯这些百姓,而是感慨强盛的大清朝怎么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了,打仗居然要靠无辜百姓挡敌人的枪弹? 就在5年前, 乾隆大皇帝态度强硬,通知叶卡捷琳娜二世的使者: “朕已在边境陈列重兵,罗刹兵若敢入境追击土尔扈特则视为开战。不服,就试试?” 最终,叶卡捷琳娜二世忍了这口气。 倒不是说老娘们被老头子镇住了,而是黑海局势有变,原本已经在开拔途中准备和西域清军碰一碰的苏沃洛夫精锐军团,被临时调走对付奥斯曼帝国了。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确实是乾隆赢了。 所以大清>罗刹,罗刹>土尔扈特,这么一条镇压链条是很清晰的。 …… 从湖口跟随歧征一起撤退的百姓有几万人,途中不停掉队减员到现在也还有七八千人,其中不乏士绅、富户、读书人。 他们被当成了可移动的人肉盾车,在钢刀的驱赶下缓缓走来。 吴军火枪方阵面色凝重,开始备战。 伙夫们匆匆端起铁锅离开方阵,士兵们在队长的号令下起身,检查燧发枪,检查皮盒内的弹药,检查刺刀,之后重新将火枪上肩,左右对齐整肃队形。 十几块长方形红黑方阵逐渐收缩,齐整。 所有军官都将目光向后投向一面绣着“吴”的金丝滚边大纛旗。 …… 大纛旗帜下, 被一众高级军官簇拥着的李郁随手将黄铜千里镜递给了亲卫,紧了紧披风,面无表情的摘下手套,舒展手指。 苗有林欲言又止,郑河安跃跃欲试,杨遇春一脸茫然,黄肆则是阴晴不定。 突然, 一人大声说道: “王爷,清军仓促之间来不及制造盾车,竟然驱使辅兵冲阵,此乃天赐良机。” 众人目瞪口呆望向开口的这个人。 竟然是黄肆! 他一身重甲,甚至放下了镂空面罩,所以没人看得清此刻他的真实表情。只看到了一双很难形容的眼睛露在外面,目光冰冷。 苗有林的手掌甚至哆嗦了一下,赶紧按住剑柄。 半晌, 李郁才呼出一口气,笑道: “诸君各自归位吧。此战,本王会站在这杆大纛下望着各位建功立业。” 众人齐齐领命,随即上马各自奔回军团。 …… “第2军团听命。”苗有林高举佩剑,大喝一声,“对面乃是清军辅兵,妄图冲散我军阵型为满蒙骑兵打开缺口。何时开枪,听本官军令!” “都听明白了吗?” “万岁,万岁。” 第2军团的吼声如同滚滚惊雷。 黄肆手持长刀肃立在军阵一侧,并未出声。他的身旁是500长枪甲士,还有100刀盾兵。 论成本,甲士营远远高于火枪营。 这一身板甲费时费工,昂贵的很。这还是马钢正在大规模推行水力锤的前提,否则只会更贵。 制造工艺一直在改进中。 所有的巴布塔式铁盔都增加了一件外挂——可拆卸式镂空铁面罩。 在头盔外侧大约是颧骨高度处,增加了两个突出的铆钉,恰好可以卡住镂空铁面罩。 第一二排精锐甲士还多了一双由数百枚细铁环编织而成,长度过腕的锁子甲手套。套在一层麻布手套之外。 …… “走,快走。” 千余绿营兵举着长矛不时刺向落在后面的百姓,好似牧羊犬驱赶羊群!只许向前! 歧征扭头,直勾勾的望向舍楞: “舍楞盟长,你分一半骑兵紧跟上吧。若能突破吴军方阵,此战首功归你,本官还欲和你结拜为异姓兄弟。” “满蒙一家,携手死战!” 舍楞眼眶微红,重重的点头,举起右手做了出一个向前切的动作。 身后骑兵吹响牛角,缓缓催马前进。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前方,气氛压抑的令人发狂。 歧征心中默念: 李逆,你可是个读书人,当知史笔如刀,屠戮百姓之恶行是要被口诛笔伐的。 只要你一心软,本官今日必能破你火枪大阵。 随后骑兵突入,反败为胜。 …… 3里,2里半~ 被驱赶的百姓们步伐越来越慢,队形越来越拥挤,人挨着人,人挤着人。有人哭喊求饶,也有人在大声的咒骂。 总之,死亡就在面前。 (本章完) 307 生吞活剥,连打带消,九江终易主 为了配合演戏,乐平万年两县城暂时不予拔除。 一方逃,一方追。 一直追击到了黄丘埠,前面没路了,只见脚下的滚滚河水流向百里外的鄱阳湖。 第4军团2个营才慢悠悠展开包围圈,在多方的注视下开始单方面屠杀。 周围零星的清军斥候、百姓,以及河对岸的南赣总兵马忠义,察哈尔总管哲勇都目睹了全过程。 舍楞的大纛就飘扬在最醒目处。 他本人扔掉盔甲,对着苍天嘶吼,对着北方磕头。 对着河对岸的友军高呼“大清万岁,土尔扈特宁死不降,舍楞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 …… 一番阵前动员后,舍楞带头,400多人高举弯刀开始冲锋。 战马一匹没有,全是狼狈步兵。 这也怪符合逃亡气质的。 舍楞或许有很多缺点,但他是个合格的部族首领。将生命献给了部族的延续~ 列阵的2营火枪兵默默列阵射击,将这些没有战马没有弓箭的勇士们挨个打死在冲锋的路上。 甚至轻炮都只轰了一轮就无了用武之地。 这一趟是黄肆带队。 以第2军团副总指挥之职,临时指挥第4军团。稍有嗅觉的人都猜到他要青云直上了。 苏州籍人士,府城官差出身,节制江南人组成的第4军团合情合理! 对上,忠心无可挑剔。对下,也好沟通。 以黄肆多年的府城官差经验对付麾下狡诈的江南籍士兵,想必会很专业! …… 最重要的是面对清军驱使百姓冲阵时,他那一声“都是辅兵”,恰到好处!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的好笑。 小儿都知道皇帝的新装毫无意义,但是大人们却认为皇帝的新装是有意义的。 戳破了,大家的脸都没地方搁。 不戳破,大家就可以若无其事的把这事糊弄过去,圆过去,心照不宣扔进历史的垃圾堆。 哪怕是捅破了天的大事,只要没有拿上台面公开讨论,那这件事就可以是“不存在的”。 看似很离谱,实际很靠谱! 总之, 黄肆的那一声喊拯救了不少吴军的性命,也让吴王的手“不曾染上无辜的血”。 纵然后世有人想翻旧事,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所谓的事实也会模糊的面目全非。 看吧,你要的历史! …… 马忠义摘下了暖帽, 默默的望着河对岸那些身穿红黑军服的吴军士兵,举着刺刀在战场挨个补刀,就好像春耕时节农夫翻地一般仔细。 低声感慨道: “想不到李郁居然练的如此悍卒。” 身旁的家奴刘路欲言又止,最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他的内心来讲,十分忠诚主子,但也不一点都恨李郁,即使有朝一日,死在随主子冲锋的路上。 而察哈尔总管,哲勇则是举着马鞭,傲慢的说道: “若是在中原,我大清马队一次冲锋就可击溃这些可笑的南蛮子。” 马忠义余光瞥了他一眼,心里评价四個字:色厉内荏。 如今是在河网密布的南方,你的假设胜利法毫无意义。 要想在北方大平原决战,那起码得等吴军开始北伐。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大清已经变成“北清”了。 “北清”战“南吴”? …… 1个时辰后,河对岸的吴军身影全部消失。 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舍楞的首级被砍下竖在一根木棍上,十分醒目。 小股清军这才敢划着小船渡河收尸,将此事逐层上报。 九江城行辕, 阿桂听了一声哀叹,令人将舍楞的首级和尸身缝合,以一口楠木棺材收敛放入石灰后护送至京城。 幸亏是寒冬腊月,若是夏季就只能送去一坛子骨灰了。 1200名土尔扈特降兵被勒令剃发,易服。暂时软禁一处被改造过的粮仓当中,登记造册。 兀思买讨好般凑过来: “王爷,能不能把他们都编入我营中?这些人骑术精湛远超过目前的骑兵,如果~” 李郁摇摇头: “你能保证他们的忠诚吗?万一,战场倒戈呢?” 兀思买脸一黑,神情黯然。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 …… “你说说,该怎么处置他们?” 兀思买沉默了一会,突然面露凶光: “干脆都杀了!” 李郁倒是笑了: “你有点太极端了。若要杀人,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的劝降?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先挑选态度恭顺之俘虏数百人,作为骑术教官。他们以辅兵身份,不得拥有武器,不得纵马狂奔,服装务必醒目,一看便知身份。原则是控制使用,监视使用,培养信任。” “遵命。” 见兀思买欲言又止,一直落后几步的胡雪余笑道: “兀将军莫急,等拿下九江自会一并封赏。此战,你是有大功的。” “谢胡大人,谢王爷。” 兀思买喜滋滋的离开了,心中石头落地,营指挥使的帽子戴不了几天了,现在的任务就是奉命扩军。 轻骑兵营的人,立马开始四处招揽人手: “奉吴王令,各军团的火枪兵辎重兵有想改换门庭的都可以来我骑兵营报道啊。军职不变,月饷待遇多1两。关键是以后天天骑马啊。” “都来瞧瞧,多威风呐。” …… 一名炮手笑道: “咋,瞧不上我们炮营?” “嘿嘿,伱们炮营的人都是宝贝,不敢挖墙角。” 一通吆喝,很快就有了生意。 大几百号人做了二五仔,多是在本营混的不如意的或者是眼馋骑马的。 其中尤其以辎重兵比例最大。 因为他们长期和骡子打交道的缘故,对于大牲口没有畏惧感,有的人甚至得意洋洋的说,他很擅长骑骡子,所以肯定会骑马。 惹的各营军官咒骂他们,早晚变成罗圈腿、瘸子。 彭泽县吴老二脑子一热,也报名了。 胆小懦弱的他也搞不懂是哪根筋搭错了,一辈子牛马,突然想骑马? 不过他平时勤劳苦干,辎重营的军官对于他的感观很不错,甚至自掏腰包搞了顿送行酒。 “老二,以后去了轻骑兵营好好干,争取混出个人样。” “谢谢大人,谢谢各位兄弟瞧得起我。我,我会想你们的。” 吴老二眼眶发红,连喝三碗。 离开时,辎重营众人凑份子送了他一双不错的军靴、一条牛皮武装带、一只烧鸡。这让穷困潦倒一辈子没有得到过旁人尊重的他当场流下了热泪。 他内心发誓,从此绝不窝囊! 死,也不能丢面子!不能让瞧得起自己的兄弟们失望! …… 元朝,在南方设有多处马场。比如安徽庐州马场,江西饶州马场,云南大理马场。 李郁是拿来主义,对此略有印象。 于是将前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在饶州府选址,靠近鄱阳湖,水草丰茂处,将农田退耕,将宅子推平,恢复为马场。 培养骑兵的第一课不是骑马,而是——养马。 采牧草,切牧草,喂马,刷马,洗马槽,清理马粪,和战马做朋友。 土尔扈特俘虏全程讲述经验,众人牢记,照做。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吴王了的深谋远虑。 如果全部靠摸索直接经验,代价会很昂贵,吴军的每一匹战马都很昂贵。 …… 很快, 参谋本部向骑兵营派来了2名参谋。 他们的任务是随军期间编纂出两本册子:《养马手册》,《骑兵手册》,将实践经验落到纸面上。 像这样的册子,参谋本部内部还有很多。 例如《炮兵手册》《燧发枪兵手册》《舰载炮使用手册》《操帆手册》《装备维修手册》《野战工事构筑手册》等等。 一线士兵口述,参谋记录整理。 之后再分类总结形成系统化的书面条例,并配上简单图示。不存在完本,永远在更新。 考虑到保密需要,这些册子只下发到军团一级的军官。每3个月将旧版本册子回收销毁,换发新册子。 而且每一本册子印上了号码。若有遗失,是可以根据号码追索到个人的。 营级军官只能在课堂上听参谋本部的人讲解。 …… 类似但又不同的还有: 《冶铁手册》《造船手册》《四轮马车制造手册》《水泥制造手册》《铸炮手册》《燧发枪制造手册》等~ 这些是由各相关工厂自行编纂上交,没有让参谋本部染指。 做事缜密的李郁担心印刷环节会出纰漏。 让杨云娇负责的内政部下设了一小型印刷作坊,拥有3名绝对可以信任的工人,他们从胥江范氏印刷作坊学徒毕业后,在西山岛专门印刷类似的机要资料。 而这些实物册子,甚至不允许各工厂自行保存。 只存在吴王府内。 各部门的老师傅只拥有一个或者两个环节的经验,存放在脑袋记忆中。再给学徒讲授下去。 李郁特意下令, 各厂即日起都不许将任何连贯流程落到纸面上,超过100字即逮捕。 如此,才能保证对清廷的技术代差。 …… 九江城, 北侧临江城墙在炮火中颤抖,逐渐倒塌。 城中一处佛塔顶层,阿桂伫立,凝视着这一幕。 “大将军,快拿主意吧?” “呵呵,事到如今能有什么主意。九江城完了,半个江西完了,这一切都是本官的错。皇上要杀要罚,本官都认了。” 侍卫们焦虑,想劝说主子趁着吴军还没有四面合围之前赶紧撤。 再过三五天可就说不准了。 然而,他们不敢! 朝廷对于失地官的惩罚很严厉,乾隆冷血不认人。即使贵为抚远大将军,也未必保得住脑袋。 一声巨响, 北侧临江城墙整体倒塌,坠入江中激起水花。 江面的吴军战船,目睹此景的水手们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他们在饶州府修缮了3天,补充了火药食物,之后兵临城下用舰载重炮,不紧不慢的轰击城墙。 一开始城墙驻守的清军还有反击,用枪炮对轰。 后面实在死伤惨重,吃不消这种炮火的屠杀,杀了督战军官,纷纷逃下城墙。 …… 尼德兰籍枪炮长,韦森握着燧发卡隆炮的绳子。 透过炮舷的空隙,等着最佳时机的到来。 波浪一个起伏,船颠簸了一下。 “yes。” 他一拉绳子,卡隆炮猛地喷出浓烟,一颗36磅实心弹呼啸脱膛。 角度略高,越过残破的城墙缺口飞入了城中。 呼啦啦, 干垮了一排房子,烟尘滚滚,把周围的八旗兵吓的纷纷后撤! 望着城里腾起的烟柱,韦森哈哈大笑。 用蹩脚的中文说: “牛哔。” 旁边的炮手纷纷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 韦森得意洋洋,最近他天天学中文。 初学外语往往都是先掌握脏话。然后掌握和吃相关的词汇、和钱相关的词汇。 某种程度也暗中契合了人性。 …… 阿桂居高临下,看清了这一炮的离谱威力。 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传令撤退,将城中官仓府库全部搬空。” “各部不得慌乱不得拥挤,务必听令而行。不要把一颗粮食和一两银子留给贼军。城中的士绅,工匠,士子尽量都带走。” “嗻。” 撤退令一下,九江城更乱了。 阿桂只能令麾下精锐在各城门驻守,维持秩序,必要时刻先斩后奏。 一串串血淋淋的脑袋挂上城墙,终于稳住了人心。 先运走粮草银子,再运走辎重。士绅匠人先撤,绿营兵随后,八旗兵最后。 阿桂一身戎装,站在高处岿然不动。 他的身影就好似定海神针,安稳了所有人惶恐的心。 人心很微妙,说乱就乱,就稳定就稳定。转变就在一瞬间! 撤退的人秩序井然,各司其职,不时抬头望一望南城墙城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有那杆迎风飘扬的大纛。 阿桂和八旗精锐最后撤离时候,有一位九江的地方官请示: “不如放一把火把城烧了,留给贼军一座灰烬!” 阿桂严厉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明确拒绝了这个建议! …… 九江城完整的城防被撕开了3处口子。 吴军水师满意的控帆离开,在九江城东北方向的一处江中岛屿避风处停泊。此处峭壁临江,险峻雄壮,唤作“石钟山”。 到了夜间,水手们都被吓醒了。他们听到了奇怪的奏乐声、女人笑声,还有低沉好似战鼓的动静。 水师全员戒备,却发现江面空无一人。 战争的缘故,近期压根没有船只敢在这一带江面出现。所有人心惊胆战熬到太阳出来,立马扬帆离开至湖口停泊。 刘武困惑,只能将此事作为一个鬼怪奇谈写进军报。 总之古人对于鬼神之说十分敬畏。 这导致了水师在接下来的2天内,没敢怎么靠近这片水域。只是在鄱阳湖口护航将一队队的步兵送至九江城郊,然后兵不血刃的接管了萧索的九江城。 九江会战,至此拉上了完美的帷幕。 …… 而李郁却带着亲卫队快马赶到湖口,随后搭乘3艘战舰顺江而下。 苏州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必须立刻会面,事关天大的布局,容不得一丝耽搁。 (本章完) 302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突然,一骑高举令旗从火枪方阵的缝隙冲到阵前,横向掠阵。 并高声呼喊: “吴王有令,大炮装填实心弹,50丈内开炮。” “炮击之后第2军团所有士兵不得开枪,全员刺刀冲锋,捅杀拦路一切活口,以溃兵冲散满蒙骑兵。” “万岁,万岁!” 这一次的吼声似乎比刚才还要狂热。 …… 土尔扈特骑兵顿感压力,开始放箭驱使百姓加快步伐冲击正面的十几个吴军火枪兵方阵。 歧征麾下的满洲八旗兵也按捺不住,挥舞马刀加入了驱赶的序列。 这一仗, 所有人都知道有多关键, 输了,全体跳饶河。 赢了,就是惊天大逆转! 平了,也可从容的赶制木筏渡过饶河,和南边的友军汇合。 歧征回头望了一眼,他甚至望见了河对岸的斥候那熟悉的红缨暖帽。 咫尺天涯! 这一瞬间,他的思绪甚至飞跃到了年少读书时颇有学问的塾师念反复叨一些诗句时,甚至会泪流满面。 他一直不明白,文字怎会有如此感染力,今日懂了!却也晚了! …… 1里,半里,50丈~ 吴军炮手们终于等到了命令。 “开炮!” 实心铁球暴烈打入人群,惨不忍睹。 密集拥挤在一起的人群完美吸纳了所有动能,直接被打穿了十几层!甚至更多! 周围的百姓只觉一阵狂风刮过,瞬间被温热的血糊了一脸。 死亡的方式有无数种。很显然,被炮击的死亡方式更容易让人心理崩溃。 几乎在一瞬间, 所有百姓都掉头往后跑。 与此同时,第2军团的所有军官大声吼道: “刺刀冲锋!” 十几个营级方阵端平刺刀,齐声大喊:杀。 仅仅二十几息后,冲在最前面士兵的刺刀就狠狠的捅入了跑的稍慢的人群后背。 …… 这种无法描述的残酷感,让百姓们的反应更加疯狂。 他们不管不顾冲向满蒙八旗马队,把战马推翻,把人推倒,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逃! 八旗是屠夫,吴军是魔鬼。 宁愿被屠夫的马刀砍死,也不要被魔鬼追上。 李郁站在大纛下,透过千里镜看到不断有火器射击的白烟腾起,那是己方的火枪兵在对着骑在马上的八旗兵射击。 目标很明显! 坐的那么高,又失去了机动性的八骑兵简直就是活靶子,被溃散的百姓裹挟失去了建制。 歧征目瞪口呆,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完了,完了,全完了! 一瞬间他心如死灰,抽出佩刀就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主子,不要。” 亲兵家奴扑了过来,夺过他手里的刀。 他被压在地上拼命的嘶吼,痛哭流涕: “让我死,让我死吧。” …… 一名满洲八旗兵伸手想抽出一支箭,却发现箭壶不知何时被挤丢了。 他愤怒的扔掉骑弓,抽出佩刀朝着已经快到冲到自己跟前的一名火枪兵劈砍~ 第一刀落空。 刚想再次劈砍,只觉腰侧一痛。 扭头望去,只见另一个嘴上绒毛还未脱尽的年轻吴军火枪兵,狞笑着向后一拔,自己就坠马了。 坠马后,又被此人狠狠扎穿月匈膛。 这名年轻的火枪兵端着染血的燧发枪,半蹲,将10丈外一员盔甲明显鲜亮的土尔扈特贵族轰下了马。 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欢喜,腹部被两根箭矢射穿。 浑身力量瞬间消逝,人缓缓的倒了下去。 但视觉听觉还是正常的,就这么看着同伴从身边冲过,偶尔有人望自己一眼,却是没人来救治自己。 他松开了手里紧紧攥着的火枪,望着蓝天。 祈祷自己能够活到赢的那一刻,期待能够遇见营中那两個猥琐的“蒙古大夫”把自己绑在门板上,灌烧酒,下刀子。 …… 被他枪击坠马的那名土尔扈特贵族乃是盟长舍楞的侄子。 他浑身是血,被侍卫们抬到舍楞面前: “叔父~” 说着,大口的鲜血就从嘴里涌出,肺部被铅弹打伤了。 舍楞痛心无比,按着侄子的伤口,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突然拔出弯刀狠狠斩下,给了侄子一个痛快。 擦了一下溅到脸上的血,悲愤的下令: “沿着河流往东逃。” 象征撤军的牛角声呜咽响起。 土尔扈特骑兵瞬间没了斗志,拼命的撤出战线跟着舍楞的那杆大纛逃亡。 黄肆见状,果断下令: “甲士营围攻满洲八旗。” “杀。” 甲士营手持长枪,大踏步填补了土尔扈特骑兵留下的空挡,完成了对歧征麾下八旗的封堵。 …… 小半个时辰后,这千余八旗兵全部阵亡! 倒是有少数人想弃械投降,然而被杀红眼的第2军团士兵刺刀捅杀。军令只要求俘虏绿营兵,可没有要求俘虏八旗兵。 饶河南岸, 一队清军斥候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摘下了暖帽。 更惨烈的一幕紧接着就发生了。 见战场大势已去,部分绝望的绿营兵划着刚赶制的半成品木筏下水,想赶紧渡河求生。 猫在上游2里外干枯芦苇荡中观战的两艘嵇康级炮舰当然不会放过他们,悄悄现身。 甚至没有开炮,顺流而下碾压。 一路撞翻了十几个木筏,将落水的绿营兵碾压到船底。甲板上的水手们搬来了抬枪,饶有兴趣的射杀落水的绿营兵! 河水为之变色。 …… “吴王有令,投降不杀!” 数百人、上千人一起吼,效果明显。 残余的3万多绿营兵纷纷扔掉刀剑,跪地投降!战场逐渐安静了下来。 李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传令下去,降兵每10人一队,以一根长绳捆绑手腕,晚饭给少量食物,俘虏营就设在饶州城下。游击以上军官另外关押。” 打扫战场是一项很费时的工作。 光是收罗的清军兵器就堆起了一座小山,扯下来的旗帜更是能开个绸缎铺。 李小五临时征集城中的5000百姓协助清理战场。每人给20文钱,雇佣不是目的,目的是震慑饶州府民心。 让所有人都看到吴军兵锋锐不可挡,八旗只是墓中枯骨。战场那小三千具满蒙八旗尸体就是最好的佐证。 几名侥幸没被清洗的饶州士绅,大呼幸运。 见到李郁时双膝跪地磕头不止。这一次他们献上的不是口头忠诚,而是内心深处的真正忠诚。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从此抛弃爱新觉罗氏,只尊李氏。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饶州府士绅竟然是治下模范,忠诚度遥遥领先所有州县,甚至超过苏州府! …… “义父,我建议不必派兵尾随追击土尔扈特。可先抢占这几处要地,他们就无路可逃。” 李小五展开地图在上面指出了几个点,包括浮梁县城在内。 李郁决定依计行事。 让兀思买率轻骑兵会同5个营的火枪兵开拔,控制这几处要地,之后慢慢的收紧这张网。 或劝降,或歼灭。 预计,至少有2000土尔扈特骑兵在这张大网中。 战马是吴军目前最为紧缺,且没有渠道搞到的战略物资。 吴王府给黑市马贩子开出的价格已经达到了40到80两一匹。川滇驮马,40两。北方战马,80两。 偶尔会有几匹,十几匹的偷运入境,贩子们都知道吴王府十分讲信誉,财大气粗。 见马即兑,银锭成色极好。 …… 饶州府城, 李郁暂时宿在城中一位士绅的宅子,原主人陆氏一家搬至了角落的客房,一墙之隔。 忠心耿耿的亲卫队接管了这座豪华的府邸。 “这些是什么?” “回王爷,乃是这家主人旗下经营的茶叶。” 紫檀木长案上,整齐的排列着一排瓷罐,盖子上写着: 六安瓜片、黄山云雾、敬亭绿雪、涌溪火青、霍山黄芽、梅片茶以及绩溪芽茶~ 李郁打开闻了一下。 亲卫立马低声说道: “安全,已让府中下人试喝过了。” 大战告捷,心情大好。 品茶自带一份好心情。 身为一名艺术爱好者,茶艺也算是艺术,略知一二。 …… 六安茶是肯定不喝的! 读过石头记的都懂。 其余几种李郁各泡一杯品尝其中的细微差别。 饶州是传统产茶区,质量不错。皖南赣北一带的气候适宜种茶,尤其是婺源、浮梁,大名鼎鼎。 李郁目前占领的区域都是膏腴之地,大米瓷器茶叶丝绸的主产区。 清廷不懂商业,不懂经济,白瞎了这么好的资源。粤海关每年挣个几百万两的关税,还沾沾自喜。 后面加个0还差不多! 现在到了自己手里,整合后定然会焕发出耀眼的光芒,狠狠挣洋人的银子,让他们领教一下什么叫货源垄断,什么叫卖方市场。 茶、瓷、丝,都是祖先留下的好东西。却被愚昧野蛮的清廷给糟蹋成了半死不活的玩意,砸了子孙后代的饭碗。 …… “不妙。” “王爷怎么了?” “许是品茶的缘故,夜不能寐。”李郁缓缓起身,揉了揉面皮。 既然睡不着了,干脆去院落里散散步。 偏厢客房, 陆氏家主陆白羽一直没睡,见一名侍卫路过连忙陪着笑脸问道: “吴王安好?” “好,就是茶喝多了,睡不着觉。” “哎呀,老夫的错。”陆白羽一拍额头,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 亲卫错愕,指着他身后的2名女子: “这是?” “此2女冰清玉洁,世代炒茶,或可解王慰?” 随即被送至李郁所宿院落。 以李郁的眼光,此2侍女谈不上是十分漂亮的女人,但也绝对称得上是美女。 一番消遣自是寻常。 次日,李郁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忍不住感慨,这人呐学好不容易,堕落却是特别容易。 昨晚自己居然站在窗口,在嫦娥姐姐的注视下,对着两位陆氏婢女说出了“跪下,不要说话,用心感受”这样的话。 无耻之尤! 但这样的品质放在一个半封建半资本的君王身上,恰恰好! …… 次日,陆白羽还有其余2位士绅收到了一份惊喜。 皖赣茶叶商会正式成立。 陆白羽为会长,其余2人为副会长,尽快整合赣北皖南茶叶产地和小型茶商。 资金不够,吴王府借给他们20万两。约定2年还清,连本带利只需还22万两,可谓是非常良心。 由此可见,昨晚炒茶的火候一定很到位! “商会成立之后的茶叶交易,不得私自定价,不得私自大宗出货,务必同进退。尔等可明白?” “小人明白。” 忙活了2天,才驱使俘虏将城外战死的双方士兵下葬掩埋。 清军的尸体集中扔进了几处山谷挖的深坑,撒上石灰掩埋,以俘虏千人来回踩踏压实土层。远离了附近的几条河流,以防造成不必要的地下水污染。 吴军阵亡将士则是集中埋葬在一处向阳山坡。 墓前立一大石碑,以作纪念!周围补种松柏36棵,禁止砍伐放牧。 …… 战后,自然要论功行赏。 虽然尚未攻占九江,可会战进行到现在已然是胜利了一大半。 从池州府一路打到饶州府,所有战事军功累计,一口气发放赏银71万2千两,伤亡抚恤金18万两。 加上水师,这个数字最终超过100万两。 如果再算上沿途战役的粮食、火药消耗,服装、武器损耗,牲口、战船损失,总花费恐怕会超过200万两! 所取得的战果是攻占了6个县,歼灭俘虏清军接近8万。 己方伤亡4000余人。 这一仗大损元气吗? 只要不继续有巨大伤亡,新兵快速补充进来,老兵带好,战斗力很快就能补上来。 至于说银钱,实际上是赚了! 湖口清军辎重钱粮缴获数量惊人,歧征没有令人纵火,或许是期望以财物迟滞吴军兵锋。 彭泽湖口两县的士绅被连根拔起,饶州府城士绅被李小五几乎杀绝,再加上占领的各县官仓。 以上,是已收入囊中的! 还没有计算这么大片土地明年的茶叶收入、商税收入、以及秋粮收入,还有难以估算价值的山林湖泊矿产。 难道儒家总是强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翻译过来就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 李郁沉思片刻,口授旨意: “东山青年文官学校即日组织一次考试,内容为当前的各项正策,成绩前25%的学生立即离校,填补新占州县衙署空白。官职全部为署理,俸禄先按照队长的待遇发。每人再发放一套军官制服、佩剑。” “让范族长和赵会长传出消息,凡我治下子民皆可来购买饶州、九江两府士绅的产业,价格为市场价的7成。农田除外!” (本章完) 303 京师年关难过!旗人难!乾隆更难! 乾隆四十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份,俗称“腊月”。 京城照例是很热闹的,四九城的旗人们筹备过年,这里面的讲究可多了,一般人压根学不来。 距离衙门“封印日”还有几天, 许多人家已经开始筹备年货了。 吃食是大头,瓜果酒肉,荤素点心,羊头猪头,讲究繁多,一样都不能少! 一身崭新衣裳也是必须的,不然走出去被街坊四邻耻笑穷困潦倒,整个一破衣烂衫! 亲戚朋友上司伍的,也要走动一二! 这些开支加起来是个庞大的数字。实际上有一半的京旗人家囊中羞涩,打肿脸冲充胖子,借钱过年! …… 理藩院衙门当差的正红旗旗人,那三爷,这几天心神不宁。 “当家的,你每天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你有啥心事?” “我,我有啥心事,我就吃饱了撑的想遛弯。你一妇道人家胡咧咧個啥?” “得了吧,院儿里的大黄狗都瞧出来了。您呐,愁银子!” 那三爷吓了一跳:“嘘。” 中年胖妇人,无可奈何的笑笑: “我懂,家丑不可外扬。对吧?” “咱旗人活的就是个体面。这种不体面的话,以后少讲。” “得,当我白说。” 妇人丢下个白眼,自顾自的离开了,去邻居家嗑瓜子闲聊。 家里老爷们负责银子,否则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那三爷在院子里踱步,下定决心,去当几件东西。找了块蓝绸布把两件祖传的瓷器包了。 又雇了辆马车,方便隐匿。 一路上, 不断遇到熟人打招呼,车帘子就没放下来的机会。 快出巷子口又遇到一衙门同僚,拱手行礼: “那爷,您这是?” “去泰丰楼,有位外地穷县为官的老友进京,邀我一叙。10年未见,甚是想念。” “哟,您老这人脉真是深不见底。” 车把式虽是廊坊人,但久混京城,熟悉这片地面爷们的德行。悄悄的放慢了车速,方便客户多吹嘘几句。 那三爷笑道: “您这又是?” “哦哦,乡下来了几个穷亲戚,我这不是去馆子订上两桌,不能丢了咱京旗的礼数。” “哪个乡下?” “吉林来的。共一个老太爷的爹。” 那三爷摆出上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满怀怜悯道: “年关难过呀。” “谁说不是呢。” …… 离开了熟人区域,车把式明显加快了速度,头也不回的问道: “爷,去哪儿?” “西市胡同。” “得嘞,您老坐稳了。” 那爷家住城东,溜溜的跑到城西找当铺,不是闲得慌,而是为了遮羞。 典当, 是旗人觉得很跌份的一件事。 甚至比只生丫头不生儿子还要跌份,毕竟没儿子可以甩锅老婆,没银子的锅甩不出去。 那三爷闭着眼睛,正襟危坐,心中默念: “年关难过!” 那位订馆子的同僚甭看官袍鲜亮,口气挺大。 实际上也就隔壁二荤铺去买点猪头肉、卤大肠、油炸花生米,再打2斤浑酒。糊弄吉林来的亲戚,足够了。 虽是同根同源,可在京旗眼里,吉林那帮旗人都是土老帽。 黑龙江的旗人就甭提了,简直是不开化的野人。 盛京稍微好点,相当于保定廊坊这种乡下档次。 关内的驻防八旗,那又要区分看待的。南方的高人一等,西北的全是苦哈哈。 总之,只有京旗才是正宗。 …… “爷,到了。” “伺候着。” 车把式拿下小凳子放地上,又伸出一只手臂扶客人下车。 那三爷的眼光从未在他的脸上停留一刻,下车的动作十分尊贵,拿捏的恰到好处。快一分显急躁,慢一分显老态。 已仙逝的阿玛曾经叮嘱过: 对待一般人是不能给脸的,否则他们就会看轻了你,蹬鼻子上脸。你朝他笑,他觉得你也是贱人。你朝他甩脸子,他反而觉得你是贵人。 当铺门口, 两个膀大腰圆抱着胳膊的汉子见了,立马走过来,挤出笑容: “这位爷,您是要当东西吗?” 那三爷矜持的点点头,依旧目不斜视,眼神从不在这俩打手脸上停留半分。 这种贵人作派倒是挺唬人。至少车把式和打手们都认为,介是位爷~ …… 然而进了当铺。 见多识广的朝奉是瞒不住的。 他只是眼皮一抬,就看透了这位大清早第一个上门的客人成色。 头戴一顶镶玉瓜皮帽,5年前的款式。 一身暗纹红绸夹袄倒是值点银子,可滚边的皮毛明显暗沉,不蓬松。这是穿久了洗多了的缘故,说明此人平时出门就指着这一件体面衣裳,没得替换! 走道的那官步倒是蛮标准的。 但无轿子,无护兵,说明此人虽在衙门,但绝不是官。 也不会是翰林院都察院的清水官,因为没有那股子穷酸气,傲气! 一句话:中不溜丢的京旗大爷,糠萝卜! …… 朝奉搁下毛笔,走下柜台: “这位爷,您请。” “请。” 就好似演练过一般,配合默契。 那三爷将2个瓷瓶放在柜台上,解开蓝绸布。退后3步,坐下喝茶。 朝奉则是端起来,端详了几眼。 随即放下瓶子,笑道: “您的家世不简单,祖上必定是出过二三品大员的。” 那三爷则是矜持的笑道: “祖上也就是外放过一两任粮道。” 朝奉笑道: “咱大清的粮道可比二品大员都实在,您呐,深藏不露。这位爷咱言归正传。如果是死当,值50两。如果是活当,那对不住您,小铺只能给25两。” 端茶送水的大伙计心中一跳。 死当50两倒是良心价,可活当25两,属实黑了点。 他有些不解师傅的用意,只能待客人走了再仔细询问这里头的学问。 …… 那三爷优雅的刮了刮茶碗盖,喝下一口茶水,语速不紧不慢: “自然是活当!” 朝奉点点头,转头吩咐: “去,给这位爷开票,取银子。” “是。” 大伙计手脚麻利,没一会就办妥了。 出来时,只听得那三爷悠然说道: “东西搁在您这省心。家里头地方紧,磕碎了好几个,管家见了觉得心疼,三番五次的跟我唠叨。我说得,存当铺吧。又安全又省心。” “您说的是。” 那三爷轻轻放下茶碗,拿起桑皮纸包着的银子,并不打开清点。 一拱手: “再会!” 朝奉连忙拱手,幅度更大一些: “您多照顾。” …… 望着那三爷离开的背影,大伙计低声问道: “师傅,他为什么不选更划算的死当?还有,他为什么不点一下银子数量?” “今日为师就教伱,典当一行的最深学问——看人!”朝奉擦拭着瓷瓶,“活当,就是客人给自己留下一丝希望,将来或许还可以赎回。他压根不会再来了,可为了那股傲气,倒驴也不倒架,宁愿选择活当,也不要被咱们看扁了。” 大伙计焕然大悟,点点头: “我明白了。他不清点银子也是为了告诉我们,他有钱,不把银子当回事。师傅您吹捧他祖上的那番话,是给他保齐面子。” “是啊。” 朝奉似乎颇有感慨,突然扭头嘱咐道: “记住,以后遇上这种客人你可以压价,但给银子千万不可短了秤。言语上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轻视!” “是。” 大伙计没有继续追问。 虽然他有些不理解,可师傅说的话一定是正确的,照办就是! 他是这间铺子里看货眼光最好的学徒。可今日才知,会看货只是寻常,会看人才是王道。 “明日起,你就算学徒出师了。” “谢谢师傅。” 大伙计兴奋的眼眶发红,跪地磕了俩响头。 学徒6年只包吃住,没有工钱。 出师后就能拿每月2两的工钱了,而且以后还会涨,一旦做到掌柜二掌柜,还能获得身股拿分红,一直拿到咽气。 宽进严出,这就是晋商的智慧! …… 银子到手,精明能干的女人们就三五成群的开始采购了。 今年,砍价特别狠! 八旗姑奶奶们组团砍价,口灿莲花,掌柜的都招架不住。 进入腊月,京城物价飞涨,涨的太猛,一斤米都到30文了。而大米是民生基础,一涨百涨。 裕泰茶馆, 一群旗人老爷们都在愤怒的诅咒那些奸商,同时咒骂都统衙门和顺天府太软弱。 这次所有人都站在一个战壕里,对当前的生活很不满。实际上京城里的汉人也不满,但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怨言。 普遍的怨气和即将过年的喜气缠绕在一起。 四九城的气氛显的很诡异! 而四九城的核心,紫禁城的气氛就更诡异了。 侍卫们脸色肃穆,按刀宛如雕塑,并无往日的轻松感。 因为, 帝国的南方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大清立国130年,只有三藩之乱和准噶尔能够媲美的危机。 “罪臣阿桂,泣血上奏。江南伪吴王统兵10万,出徽州下饶州,湖口满汉官兵苦战皆亡副都统歧征以下数十名八旗官佐阵亡,绿营总兵副将游击阵亡无算,另有数目不详兵丁被俘。长江水师一战尽墨,提督以下十余人战死,鄱阳湖以东水域尽丧敌手。” “九江告急!江西告急!东南告急!” …… 京城3品以上官员全部在殿。 总管太监秦驷不带感情的朗读着折子,确保声音足够所有重臣听得见,却又不至于刺耳。语调略带悲愤,却又正气凛然,暗藏信心。 光这份播音技能,若是放到某个时代的半岛王朝,也能混个御用播音员。 读完子,他就悄悄隐匿到了殿内的阴影当中。 死寂。 所有人都低着头,默默消化这个震撼的战败消息。 乾隆突然暴怒: “你们都是哑巴吗?” 呼啦啦,瞬间跪倒一片。 朝臣们皆是脑袋触地,双手按着金砖。从后面看有点像在练瑜伽! 于敏中毕竟老迈,有些眩晕。 扭头望了一眼跪在旁边的和珅,见这小子正在神游四方。 …… “和珅,于敏中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阿桂?” 和珅抬头,昂起身子: “江南贼势已成,如今不宜局部围剿。应当举全国之精兵齐集江南,泰山压顶,没有50万兵都不宜开战。” “奴才还看过抚远大将军呈送兵部的军报,其中谈到了伪吴王之精锐多来自皖北。” “嗯?”乾隆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带歪了。 连忙问道: “可有此事?” 兵部尚书立马出列,证明了和珅所言不虚。 于是,如何处置阿桂的议题,又变成了讨论淮西的民风。 “奴才建议,以皖制皖。” 众大臣心中唏嘘,感慨和珅真是灵活,又被他总结到了。 果然,乾隆点头: “以皖制皖,微言大义。朕读史也常有此感慨,淮西人素来凶狠。江南李逆倒是好算计。” 一番讨论, 朝堂达成了共识,扩建安徽绿营。 准确的说,是建一支安徽绿营新军,区别于以前的老绿营。 兵额直接定为5万! 所需饷银户部拨一半,另外一半由苏皖共建。 …… 于敏中突然冒出一句: “皇上,老臣觉得可以暂时放松围剿。” 顿时引起了众人侧目,乾隆也有些无名火,眼神不善! “老臣觉得,江南伪吴政权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敌人。或可暂时放弃军事进攻,转而从其他方面着手,比如说商业?士绅?民心?” “于爱卿的意思朕懂了,杀人未必要用刀。朝廷一面集结天下重兵,一边在看不见的战场进攻,麻痹江南众贼。” “皇上圣明。” 于敏中抬头望着乾隆。 乾隆点头,对这个老家伙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层。 脑海中冒出一个评价:老奸巨猾! “两位爱卿所言都是老成谋国之计。历来对江南的围剿太过急切,太过仓促。绿营兵数量再多,也挑不起大梁。是朕轻看了这个落榜书生。” 殿内众大臣瞬间琢磨到了味道。 万岁爷还是圣明啊,居然能承认自己的错误。 看来阿桂的这顿板子依旧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惩罚不疼不痒而已。 同时也对两位军机大臣十分钦佩。难怪他们能混到这份上,靠的就是这份眼力见。知道这次摁不死阿桂,干脆就不泼脏水。 ……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朝堂倾轧的残酷。 次日, 都察院一年轻御史就递上了弹劾阿桂的折子。 罗列罪名5项,其中最要命的一项是:刚愎自用,忽视预警,以至饶州府失陷,大军南撤路线被堵! (本章完) 304 步军统领衙门,奉旨弹压京旗! 这一份弹劾奏折,石破天惊。 给笼罩紫禁城的阴霾再增一层迷雾。 就连乾隆原本准备将主要过错揽下,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一下阿桂的心思都变的诡谲起来。 折子里写的太具体了。 “浮梁县士绅王三松,曾以书信形式投递抚远大将军行辕,提醒贼军有出徽州突袭饶州之可能。 然而,阿桂却傲慢自大,置天大的纰漏于不顾! 以致湖口官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数万人绝望的在饶河北岸死战,最终全军覆没!” …… 都察院御史的工作就是弹劾同僚。 纵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也是可以“风闻言事”的。 有时候折子写的堪比通俗,想象力极为丰富。御史一支笔,言事全靠编。所以即使折子递上去,也很少有人当回事。 乾隆更是私下表示: “除涉军国大事,结党营私,贪墨抗旨,其余不必呈送于朕。” 这个筛选标准过滤了大部分弹劾折子。例如什么娶了几房小妾,夜宿八大胡同,胡吃海塞,子弟纨绔之类的。 这也体现了乾隆用人的一贯标准:不问私德,只看公行。 然而, 今日这位新晋御史的弹劾折子太具体了! 具体的让老皇帝一阵心悸。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编出来的。 首先,浮梁士绅王三松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一查便清楚。 然后,弹劾首席军机大臣容不得一丝“风闻言事”。若无实据,此御史定然要被清算。 综上, 老皇帝的心悸,越发严重。 总管太监秦驷瞧着乾隆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上前两步: “主子,可要召御医?” …… 太医院的杏林高手,集结养心殿西暖阁。 经过4轮磋商,拿出了一张方子:调理! 同时说了一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医嘱,惹的秦驷当面一阵冷笑,眼神里全是讥讽。 然而, 院使却是丝毫不以为耻,依旧镇定自若将那番他说了几十年的医嘱又背诵了一遍。之后,磕头离开了养心殿。 秦驷望着这群背着药箱的太医,冷笑道: “这帮庸医要搁在我老家给人看病,连黑馍馍都吃不上。” 徒弟赵泗低声说道: “师傅,宫里的人都说太医院共用一张嘴。” “哼,瞧出来了。院使、院判都是世袭太医世家,把这太医院变成他们的自留地了。” “那这药方?” “用心熬。照规矩办。” “嗻。” 秦驷进宫20年,早摸透了这紫禁城看不见的逻辑。 人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尤其是那几位军机大臣,堪比戏班子最牛哔的川剧变脸大师。 见周围无人,他突然轻声感叹道: “咱万岁爷可怜呐。” “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可也被这群庸医糊弄了一辈子。” …… 乾隆在病榻躺了2天,突然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钦天监夜观天象发现了极其罕见的一幕。 “左辅星耀眼,拱护紫微星!祥云环绕,破军星黯淡。” “皇上洪福,天佑大清。” 见一群臣子喜滋滋的贺喜,乾隆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年龄大了,就爱听点吉利话。 也许真的是老天爷开眼,殿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喊声: “海外蛮夷,撒克逊帝国国王派全权使团,不远万里,为我大清皇上贺寿。” 这一声吆喝, 养心殿内的大臣都一激灵。表情十分精彩,有震惊的,有惊喜的,有若有所思的。 乾隆龙颜大悦,坐起身: “快,召进来。” 一名蓝翎侍卫喜滋滋的跑进来,叭叭打了下马蹄袖: “广东急报,撒克逊国王恭贺皇上圣寿,使团前队已抵达广州港。这是两广总督并广州将军的折子。” “使团到广州了?规模几何?使节为何官职?” 蓝翎侍卫尴尬,没法回答。 …… 和珅接过来,拆开阅览。 勉强笑着说道: “不是使团,就是替使团打前锋的一艘商船,提前通知咱大清做好准备。” “嗯,虽为蛮夷,还是知礼的。传旨,广州官府需好生招待朝贡使团之报信使者,按照2品官的待遇安置在当地驿馆。待使团抵达,着广州派兵护送直至京城。” 于敏中表面欣喜,内心却是极为困惑。 而和珅也一样,内心除了困惑,还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和珅,你在瞎琢磨什么呢?” “回皇上,奴才在琢磨这撒克逊帝国突然访问咱大清,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嗯,朕先给这件事定个基调。大清富有四海,自给自足。他若是来朝贡、贺寿,朕当以王侯之礼待之。其他的事,一概免谈。” “嗻。” 突然,乾隆的笑容逐渐收敛。 殿内所有大臣也跟着严肃起来,紧跟形势。 …… “朕,有一顾虑。江南盗匪虽是疥癣之患,可夷使来访,若是因此低估了我大清~” 和珅连忙抢过话头: “奴才斗胆,求皇上昭告全城,九江大捷!” 乾隆一咕噜坐直了: “你,你说什么?” “新年在即,为京城民心,为天下安定,为大清颜面,九江必须大捷!如此一来,民心振奋,四夷敬畏,士绅安心,待一年半载,举全国之兵彻底扫平江南。” 见乾隆还在沉吟,和珅又急切补充道: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圣人教诲,不可不听。小民何其蠢,他们听风就是雨。” 于敏中也慢悠悠开口: “老臣附议。” “臣附议。”“臣也附议。” 见众人纷纷赞同,已然形成了集体的智慧。 乾隆这才一锤定音: “就依众臣工,照办吧。” “皇上圣明。” …… 军机处拟文,六部并各旗都统衙门、顺天府衙门都在“封印日”前2天收到。 以坐堂官的智慧,立马就悟了。 于是,一层层往下传达。 顺天府的差役敲着锣,沿途喊叫: “江西大捷,歼贼10万。” “江南光复,海晏河清。” 恰逢腊月,四九城本来就是闲人满地走,这一下可找到高端话题了。 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都是民间分析家,从军事、地理、道德、甚至是风水各方面来剖析朝廷赢的必然性。 裕泰茶馆, 一群下五旗的爷们讨论的正欢时,外面传来了吵闹声。 “掌柜的,这外面是怎么回事?” “害,您快别提了。这白米涨到了37文一斤!诸位听听,高碑店劫道的也不过如此吧?” 这一句抱怨,引来了极大反响。 下五旗的这帮旗人,最近哪個在家里不是窝着一肚子火。天天被婆娘念叨:银子不够用,市面上东西太贵! …… 砰,脸喝的像猪肝色的那三爷突然一拍桌子: “老子就搞不懂了。既然朝廷已经击败了江南伪吴王,官兵都从江西一路杀到苏州府了。那这米价,怎么还居高不下?” 众旗人一哆嗦,惊恐的望着老那。 那三爷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僭越了,甚至有“江南分子”的嫌疑。 一咬牙,赶紧换个靶子: “皇上圣明,抚远大将军英明。肯定是那帮奸商在故意炒高粮价!” “那爷,这话怎么说?” “哼,朝廷大兵杀入江南。那漕粮马上就如山呼海啸一般涌入京城,米价嗖一下就跌到谷底。可是这帮米业掌柜的心踏马全黑了。他们就抓着这吭节,想狠狠的赚一把。” 旁边立马有人响应: “这帮孙子够缺德!这是抓住了咱们旗人的软肋,过年大于天!” “妈的,那咱就这么由着他们欺负?” …… 砰,那三爷又拍了一下桌子。 “不能够!四九城的爷们联合起来,去评评理。” “走!” 寒冬腊月,可是没下雪。 所以一路上这队伍越来越壮大,逐渐汇聚了上千旗人。 人来疯,是京旗的特征之一。 平时有点怂,可同伴一多,这胆子就能大到天上去!灶王爷都敢拉下来抽俩脆的。 顺天府巡街的差役一看,就吓的赶紧钻胡同。 “快,回去禀告府尹大人。” 很快,这帮人就瞧见了一家正在营业的米铺子。 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指着米铺挂着的价格牌子: “白米,卖38文一斤?” 伙计也有点缺心眼,强硬的回了一句: “上午卖37文,下午卖38。明儿说不准就40文。” “哟呵,你踏马的敢这么和旗大爷讲话?老少爷们,揍他个兔崽子。” 一群旗人揪着伙计,推到大街上一顿暴淬。 那三爷挤不进去就在人群外面直跳,兴奋的直喊: “砸,砸这个黑心铺子。” …… 一顿稀里哗啦,招牌被摘下来了。 各类大米被泼的满地都是。 掌柜的被打的躺在地上直叫唤,满脸是血,嘴里念叨着: “你们等着,这可是户部司官王大人的铺子。” 谁料,旗大爷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嘴上不饶人。直接把户部王大人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 “走,下一家。” “不行,咱们还是去都统衙门抗议。这事得从根子上解决。” 于是,乌泱泱的旗人又涌入了距离最近的正蓝旗都统衙门。 挥舞着拳头大喊: “惩治黑心米商。” “旗人才是大清根本。” 都统衙门大门紧闭,内部慌成一团。 兵丁们忙着拿木杠子顶住大门,拿梯子趴在围墙上观望。 那三爷中午的酒劲还没下去,瞅见旁边有个鸡蛋白菜的摊子,就走过去抓起2个鸡蛋。 “大爷,您还没给钱呢。” “我去你大爷的,爷们挺身而出为民请命,拿你2个臭鸡蛋,你还想要钱?” 说着,嗖嗖。 两枚鸡蛋砸进了正蓝旗都统衙门。紧接着,无数鸡蛋白菜叶飞进去。 这还不算,有几个年轻的愣头青居然把馄饨铺子的炭火给扔在了门上,把朱漆铆钉大门给烧黑了~ …… 一阵冷风吹过, 那三爷酒意瞬解,他望着乱哄哄起火的现场,猛地一激灵: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嚓嚓嚓,两边的巷子口传来了整齐的步伐,步军统领衙门的兵奉命弹压。至少有数百人举着长矛整齐的压了过来。 坏了! 深谙衙门行事逻辑的那三爷,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就冲进了旁边的小胡同,以从未有过的迅猛身手翻过了围墙,逃脱了被逮捕的命运。 回到家里,他愣是3天没敢出门。 生怕被抓进大牢里过年。正如他所料,足足100多号旗人在都统衙门的大狱里过的年。 朝廷震怒, 流放了5人,杖责了31人,其余被逮捕之人皆停发一年的铁杆庄稼以示惩戒。 在理藩院当差的那三爷,虽然爱吹牛,可对于大事很清醒。 凡事不看损失,得看性质! 一旦动手烧了砸了都统衙门,哪怕仅仅是熏黑了大门,那性质就变了! …… 裕泰茶馆的生意冷清了许多。 京旗的爷们被吓的不敢出门喝茶吹水了。 据说,紫禁城的老皇上对此十分震怒,痛骂参与闹事的京旗都是不识大体的混账东西。 在这关键时刻,然给朝廷脸上抹黑。 不过,骂归骂。 米价确实下降了,又回到了30文。 而且这件事,引起了朝野的极大关注。 一个早已存在,但大家都不愿正视的隐患,终于被摆到了台面上——京师缺粮! 六部堂官,会同军机处大臣坐到了一起,商议此事。 “和大人您兼着户部,请问没了南方的漕米,京师的粮食供应该怎么办?” “北方各省田税每亩加1钱,以补缺口。另外户部已经向福建省大员府行文,要求大员知府组织粮船入京。” “可行否?” “大员地多,人少。当地米价贱,运到京城是双赢。大员农夫多得银钱,京城米价也会下降。” 礼部尚书点点头,姑且认可了这个解释。 增收,那也是大员的官绅。 但只要京城能增加粮食输入,其他都不重要。 …… 于敏中突然慢悠悠说道: “老夫担心还是不够。” “于大人请讲?” “湖北,江西两省历来都是产粮省。可湖北被教匪折腾的够呛,估计一两年内恢复不了元气。江西嘛,暂时也指望不上。” 众人默然,这都是事实。 九江失陷恐怕只是时间问题。吴军即使一时无法占据江西全省,只要扼住九江城,就封死了粮食北上最便捷的通道。 除非先运到湖北襄阳,再进入南阳平原走陆路一直运到京城。 这样的运粮路线,100斤粮到京城还剩下多少? 至多20斤! 其余的都在路中被消耗掉了,民夫要吃,骡子也要吃。 有人摘下暖帽,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难呐! …… 半晌,和珅开口: “再苦一苦豫、苏两省的百姓吧?” (本章完) 305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比如说,朕! 江苏籍出身的于敏中点点头,河南籍的礼部尚书也跟着点头。 为了朝廷,老乡的情谊也只能暂时搁置。 因为长江以北就这两省耕地多,平原多,挤一挤还是可以弄出粮食的。河南的运输距离不远,江苏则是可走水运。 于敏中很有公心: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苏、河南再难,想想办法还能凑一百万石粮。总不能指望甘陕、山西吧。” 和珅也表态: “户部会派员去两省督运。”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将方案报给皇上御览了。 乾隆当然不会有意见,只会叮嘱一下,需爱惜民力,计划之外莫要多征1石。只可惜皇上的一番苦心,底下人却是狼心狗肺。 …… 四九城的这个腊月过得很不祥和。 即使是朝廷放出了江西大捷和撒克逊使团朝贡的好消息,也没有引起八旗子弟们的狂热回应。 甚至,讨论的热度都不算太高。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 京旗云,仓廪实而吹牛哔! 如今,家家都亏空,实在撑不起往日的谈兴。 从年初开始,大米、猪肉、茶叶、丝绸就一直在慢悠悠的涨,一路涨到了这腊月里。 市面上的商人们也放出了风声, 涨价是因为迫不得已,货源紧张。 南方打仗,东西上不来,能不涨吗? 素来讲道理的旗人们,也接受了这个逻辑,一时间黯然。 聪明伶俐些的,内心对于江西大捷的消息真实度已经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官兵真要是平定了江南,苏州的白米,松江的棉布,杭州的绸缎,徽州的茶叶,饶州的瓷器这会就出现在京城的世面上了。 如今的京城,这些特产都是紧俏货,价格一路攀升的。 那帮做生意的孙子,没理由不贩运过来。 …… 乾隆对于阿桂心中存疑,于是干脆将这封奏折转给他本人,让他自己解释。 军机处三巨头,阿桂、和珅、于敏中本就是互相牵制的。 朝中有心人,都猜到皇帝的用意。 阿桂出身高贵,军功辉煌,门生故吏满天下。和珅是异军突起,很难说不是为了牵制阿桂。 而皇帝又不希望他们矛盾激化。 因而让阿桂专注地方上的军务,和珅专注京城之内的事务。 如此,一外一内,交集减少! 而于敏中是汉人,关系和和珅稍近一些。做事圆滑缜密,少有违逆圣心的举动,可留在军机处可制约这俩满人。 养心殿,三希堂。 乾隆临摹了一份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很不满意。 烦躁的将毛笔一掷: “秦驷,你说这九江该不该守?” 总管太监秦驷哪敢在这种问题发表意见,弯腰恭敬道: “主子抬举奴才了,奴才哪儿懂这种军机大事。” …… 乾隆瞪了他一眼,却是没发火。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所问非人! 于是闭着眼睛靠在椅背。 秦驷小碎步溜过来,捏肩。 小声问道: “主子,要不把和大人、于大人喊过来问问?” 和珅闭着眼睛,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可。” 秦驷心里一咯噔,他大约是明白了这里的弯弯绕。 皇上是怕两位军机处同僚不露声色的趁机坑了阿桂,因而甚至不愿和他们商议九江的战事。 “奴才觉得,皇上乾纲独断就是最好的。” “嗯?” “奴才觉得有时候人多了未必就能商议出来最正确的方案。聪明人拿主意,其他人只要照听照做就可以了。” 乾隆满意的点点头,他觉得这個奴才说的很有道理。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比如说,朕! …… “首席军机大臣、抚远大将军、一等公爵,章佳.阿桂,指挥失利,连失数府,罚俸1年,褫夺公爵封号,令其军前戴罪立功。” “因湖广总督出缺,着其暂署湖广,遏制江南李逆兵锋。” “当吸取经验,痛定思痛,待重兵合围,时机成熟再图进剿。” 乾隆授意,军机处草拟,兵部正式发出。 这是朝廷对阿桂的最终惩罚决定!平心而论,不算重!甚至可以算是轻描淡写。 只不过,乾隆心中对于御史弹劾的“忽视浮梁士绅”一事,还是耿耿于怀,他在等待阿桂自己坦白。 …… “皇上,哈屯求见。” “谁?” “渥巴锡大汗之遗孀,策凌那木扎勒之母,哈屯。” 乾隆一愣,随即点头。 一身鹿皮袍,脚蹬牛皮靴的哈屯,快步走进西暖阁,恭敬的行三磕九拜礼。 待她礼毕, 乾隆才抬手道: “赐座。” “谢皇上。”哈屯坐在锦凳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野性的力量美,“贱妾听闻,南方前线平叛的部众伤亡惨重~” 秦驷立马接过话头,笑着说道: “王妃大谬,前线捷报频传。伤亡是有的,但没有什么惨重。” 乾隆也放下手中书卷: “土尔扈特公忠体国,朕会不吝封赏。” “谢皇上。”哈屯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策凌那木扎勒已经长大,请皇上册封他为本部4路10旗的盟长。” 【东归后,乾隆分土尔扈特为新、旧两部,旧土尔扈特由渥巴锡统领,分四路共十旗;新土尔扈特由另舍楞统领,分二旗。】 …… 乾隆倒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 “准了,着理藩院办理吧。” 哈屯诧异,甚至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谢皇上,旧土尔扈特4路10旗,永远忠于大清。” “嗯,过了年你们母子俩就可以回去了。” 退出紫禁城,哈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有了朝廷赐予的名分,舍楞那个家伙的手是伸不到旧土尔扈特北路3旗了,大汗在天有灵! 回到理藩院提供的驿馆, 望着十岁的儿子兴奋的表情,她却是心中沉重。 身为一个见多识广的贵族女子,她几乎可以判定族人在南方死伤无数,否则大皇帝不会如此痛快的松口,至少要拿捏一番。 这是近忧! 远忧则是: 汗王一脉遭遇了“寿不过30”的诅咒,乃是受叶卡捷琳娜二世指示的一位宫廷女巫所为。 渥巴锡大汗英年早逝! 而如今,自己的儿子似乎也不太强壮。 这个咒语让她寝食难安,草原人十分笃信这种鬼神含量极高的故事。 …… 和府, 丫鬟们将一桌精致菜肴摆放完毕,退出了屋子。 管家刘全微笑: “小七姑娘,和爷一会就到。他老人家心里有些烦闷,劳烦您开解一二。” “大管家客气。” 刘全恭敬的退出屋子,他太了解自家主子了。 果然,这位聪慧好似女师爷的小七姑娘,很快就成了府邸的新宠。 除了总督之女出身的正福晋,娘家对主子有知遇栽培之恩,主子对其敬爱有加。其余女子,无一可比小七的地位。 过了一会,和珅眉头紧锁,匆匆走进来。 二人对坐开始用餐。 “和爷有心事?” “嗯,欧罗巴小国撒克逊国王突然派来了一个外交使团,远隔重洋,何止万里的折腾,我有些拿不准。” 小七莞尔一笑,给他斟了一杯酒: “和爷可是担心会牵扯到粤海关那边?进而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 和珅一愣,失笑道: “你怎么知道?永祥来过府里?” “妾身未见过永祥,但收了他一箱交由下人转交的西洋首饰。妾身听您说过粤海关的关税节节攀升,还有广州十三行生意兴隆,报效积极,所以~” “所以,你就把这些事联系起来了?” “嗯。” 和珅一仰脖子,喝掉杯中酒: “你说说!” 小七也端起酒杯,袖子遮住一饮而尽,脸色微微红润: “是。妾身猜测,和爷是担心这个使团提出恢复5口通商的旧制,还有放松对夷商夷船的限制条件吧?” 和珅的筷子停在了嘴边,不可置信道: “你莫不是会读心术?” “爷说笑了。世间没有新鲜事,无非是重复轮回罢了。” 和珅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觉得挺有哲理。 “可惜了,你若是男儿身。” 小七心中一抖,曾经有个男人也这样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陈辉祖。 她撩了撩耳边一缕垂下的秀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和每个人的幸福。谁又能说自己的不幸不会是幸福呢。” 和珅未曾能理解其中深意,借着酒意难得的吐露了一回真心: “你若是男儿身,我倒不敢像现在这样无话不说,在伱面前没有秘密。再忠诚的男下属,也得提防一二。” …… 酒过三巡, “小七,你说撒克逊使团万一把广州府对夷商解禁的事说出来该怎么办?” “这个倒无妨。陛见之前,您有足够的时候空间叮嘱他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只怕夷人未必懂我大清规矩!” “妾身倒不这么觉得。天下之大,哪国的宫廷里都一样。夷人就没有人情世故?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结党营私?不爱金子独爱道义?” 和珅忍俊不禁,有道理! 一切都是障眼法而已。 “我的心结都已经解开,不提这些乱糟糟的烦心事了。谈点风月?” 小七眼睛忽闪忽闪,托着下巴,带着几分醉意: “和爷,妾身还以为你一直这么正经呢?” 和珅陡然火起,一打横就把这百十斤抱起: “今日便是周公来了,孔圣到了,也得承认此事十分正经。” …… 起身时,把桌上的酒杯茶盏带翻了就几个。 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到屋外,几个丫鬟听的聚精会神,偷偷聊起了八卦。 她们很庆幸跟了一个得宠的主子。 待遇跟着水涨船高。无论是每月例银,还是吃穿用度,都是压其他院的下人一等。 就连心腹管家都时常来这院里问寒虚暖,何况是负责采买的下人呢,每次有了好东西,必定是先问正福晋,后送至这院里。 小七这个主子对下人又不苛责,时常让大家分了。 除了喜欢去京城的几座寺庙施舍香火钱,出手大方。给菩萨塑金身,用金粉抄经书,其余的再无奢侈爱好。 和珅也从下人口中得知,自是更加放心。 女眷独爱烧香拜佛,这种爱好是多么的可贵多么的难得。 必须鼓励! …… 江西,饶州府浮梁县境内。 2000骑兵狼狈的一路奔跑,灰头土脸。 舍楞的宝甲早就丢了,铁盔也扔了,脸上手上好几道血痕。 刚才遭遇了一营吴军步兵,双方陡遇。 数百吴军火枪兵拖着2门轻炮,快速摆出了空心方阵!雪亮的刺刀,整齐划一的齐射。他只冲了一次就放弃了,没有希望。 丢下200多具尸体继续往东逃窜,战马已经越来越疲惫,缺乏草料和粮食。 最要命的是,迷路了! 饶州府对于土尔扈特人来说是个很陌生的地方。没有舆图,更没有向导。 而且越往东跑,山丘也越来越多。 “盟长,怎么办?” “怕是走错路了。两边的山越来越高。” 突然,探路的骑兵跑回来了。 手持一份蒙汉双语写的劝降信。 兀思买以一个同胞的身份劝说土尔扈特人放弃抵抗,归降天命所归的吴王! …… 信写的很有水平,也很诛心。 至少舍楞看完了,心痛不已。 “~土尔扈特乃英雄部族,若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甚为可惜。尔等为躲避罗刹无休止的征兵压榨,举族东归。如今的命运却没有一丝改变。” “整族被分别安置5处,之间相隔数百上千里,更有清廷驻军间隔,朝廷提防之心昭然若揭。” “若冥顽不化,这赣北就是尔等的葬身之处。早降一日,诚意便多一分。晚降一日,诚意便少一分。后有追兵,前有大山,吴王的大军正在日夜兼程四面合围,届时便是想降,也晚矣。” “望舍楞将军好自为之!” 蒙语署名是:一个迷途知返的蒙古勇士,吴王麾下唯一骑兵将军,兀思买。 汉语署名是:轻骑兵营指挥使,兀思买。 内容是李郁口述,蒙语署名是兀思买自由发挥的。重点在“唯一”,还有“将军”这两个定语。 兀思买觉得如果舍楞脑子没进水,就应该能看懂“唯一”的含金量! 吴军缺骑兵,所以投降过来了前途一片光明。 物以稀为贵。 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就好比草原上会摔跤会射箭的人不稀罕,会熔铸铁锅的人很稀罕。 …… (本章完) 306 劝降时,一个细节,李郁陡生杀意! 舍楞读了3遍,他果然读懂了这份劝降信里的隐含意义,心中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同胞产生了那么几分好感。 可是, 随即他就打消了投降的念头。 因为草原上有他们的家人,有他们的部族。 一旦投降,麾下这小2000号汉子是可以活下来,但那些刚刚定居下来的族人却会堕入地狱。 大清皇帝可以将准噶尔变成地名,也可以把土尔扈特变成一个地名。 “长生天,睁开眼睛瞧瞧你的子民吧~” 舍楞一声悲鸣,突感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扑通坠马! 周围的骑兵一片惊呼,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终于醒来。倒没有其他疾病,只是饿得低血糖加上急火攻心。 左侧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右侧是宽阔的昌江(饶河上溯,此段应称为昌江。) “盟长,我们弃马吧。” “进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后有追兵,前有敌人军寨,快做决断吧。” …… 舍楞抱着头,声音沙哑: “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周围手握弯刀的汉子们不再吭声,默默给心爱的战马顺皮毛。 还有的人将脑袋贴着战马,眼含热泪,口中念念有词。 战马感受到了主人的绝望,轻刨地面发出阵阵嘶鸣。 舍楞不是普通贵族,乃是土部三巨头之一,曾经追随渥巴锡大汗从伏尔加河一路杀破层层罗刹军队堵截。 当时他是开路先锋,渥巴锡是后卫,中间是二十万老弱妇孺! 渥巴锡病死后,他就想当部族的汗。 他有野心,也有人望,唯一的羁绊是渥巴锡的幼子尚在。 当然了,即使当上土尔扈特的汗,他也只是名义上的大汗。 因为新土尔扈特在科布多(今外蒙),而旧土尔扈特的定居地在新彊天山北麓,距离遥远。相当于从淮安到杭州! 乾隆是何等精明,绝不会给土尔扈特抱团壮大的机会。 …… 一名手持白旗的吴军骑兵从后方追上。 用蒙语大呼: “请舍楞将军出阵一叙。” 10里外,吴军4个火枪营,1個炮营,1个轻骑兵营陆续赶到。 兀思买站在马鞍上手搭凉棚,特别惹眼。 几十丈外,李二狗对着他比划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动作。 “本官告诉你们啊,上了战场千万别学他。站得高的容易挨枪子。” 众人哄笑。 敌人未必投降,那就只能消灭他们了。反正前面的路是越来越窄,骑兵也没鸟用。 除非,他们会飞。 …… “来了,来了。” 舍楞摘下佩刀扔在地面,独自一人牵着战马缓慢的走过来了。 兀思买心中得意,站在马鞍上环抱胳膊,大声念叨了一句: “但有饶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黄山。” 念罢,稳稳的落地,然后大踏步走出阵地。 他没有回头,但是他笃定身后有数千双眼睛,刷刷的投向自己的后背。 那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 圣贤说的好啊,要装哔,就得多读书! 读书读的少了,关键时刻装哔都掉链子。 没有诗句傍身,没有沉稳的儒将气质,机会给到面前,都把握不住。 …… 兀思买一路沉浸在幻想当中,甚至想到了自己或可青史留名,被称为自宋之后唯一可与辛弃疾并称的文武双全的男人。 面部表情失去了控制。 一会傻笑,一会迷幻,一会狰狞。 落在60丈外的舍楞眼中竟有些怀疑这位是不是脑子被霉毒给啃了,智力是否正常。 “来将何人。” “败军之将,舍楞!” “吾乃吴王麾下悍将,兀思买。投降吧。” 舍楞静静的等着,沉默。 本以为对方还有下文的,比如什么招降条件,什么口灿莲花,什么安抚我方顾虑。 寒风中,只有尴尬的沉默~ 没了? 兀思买颇有些挂不住脸面,后面几千弟兄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呢。儒将之形象能否竖起来,全在今日一举! 他收起亲切的表情,凶光毕露,手按刀柄,言语威胁粗俗: “呆p,你想好没有?” …… 舍楞哪儿受过这种当众羞辱。 就算在圣彼得堡的宴会上,那些高傲、嗜血的罗刹贵族也未曾这样公开辱骂过自己。 他本能的摸向腰侧,却落了个空。 为了表示诚意,他来时早把佩刀给扔了。 兀思买凶光毕露: “我数到10~你还做不了决定,就等着喂鱼吧。” 舍楞凄凉的笑笑: “降了,我们的家人也一样喂额尔齐斯河的鱼、准噶尔盆地的狼。你若真认同胞之谊,就一刀杀了我,然后告诉天下人,我土尔扈特汉子是为大清战死的。” 听完这话,兀思买焕然大悟。 眼珠子直转,突然兴奋了起来: “我明白了。这样吧,你们先把所有的战马都献出来。作为交换条件,我们保证暂时不进攻。我现在飞马去请示吴王,他老人家的智慧堪比诸葛孔明。看看能不能找一个两全其美之策,然后你们再投降?” 舍楞忍不住问道: “假如找不到万全之策呢?” “那你们再死也来得及啊!旁边就是昌江。” …… 见舍楞还在发愣,兀思买不耐烦的抛下一句: “我向长生天发誓,说到一定做到。” “但是我一个蒙古人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容易,后面有几千双汉兵的眼睛在盯着我。伱若是砸了我的面子,就别怪我心狠。” “别以为你不怕死就可以肆无忌惮。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先把你们推进昌江,再昭告天下,此战你们土尔扈特人是内应,临阵倒戈配合我军杀光了满洲八旗。” 舍楞脸色发青,伸出手指哆嗦道: “你~” 兀思买怒目圆瞪,抽出佩刀指着舍楞,咬牙切齿念道: “十步杀一人,从来不留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我只数到10~” 身后的吴军火枪兵见兀思买拔刀,猜测这场谈判要破裂了。于是连忙列阵,小鼓敲起,摆出了进攻的队形。 舍楞手按月匈膛,痛苦说道: “别数了,我愿献上战马。” …… 半个时辰后, 在吴军火枪兵列阵威慑下,在舍楞的命令下,土尔扈特人默默的献出了所有战马。 之后在河畔原地就坐。 吴军提供了一顿热腾腾的食物让他们填饱肚子。 第1混成营指挥使李二狗惊喜万分: “老兀,没瞧出来你还是个高人。” “有多高?” “九华山那么高!” 兀思买谦逊的摆摆手,心中有些瞧不上李二狗这种不学无术的粗人,沉声念道: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李二狗听了肃然起敬,这两句听起来就很应景。 好奇问道: “哥舒夜是谁?” 对于他的疑问,兀思买黑脸一红,淡定道: “不要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你看这些战马是不是有点瘦了?” “是哎。” “得喂精粮,再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老兀,能不能分我点?” “3匹?” “10匹?” “5匹,不能再多了。” 李二狗笑的很灿烂,伸出右手:“成交。” …… 最终报上的数字是战马2832匹,再加上饶河畔那一仗缴获了600多匹。 独立轻骑兵营可以扩编! 兀思买已经做起了骑兵军团总指挥的美梦,到处吹嘘他的孤胆英雄事迹为升迁造势。 而李郁也是惊喜万分。 大军乘胜追击,刚打下饶州府余干县。 区区县城毫无难度。仅半个时辰就破城,知县带着全家跳进了火堆,做了清廷的忠臣。 李郁尚未进城,就果断下令: “备马,我要去一趟浮梁。” 一路狂奔渡过饶河,2个时辰后抵达了浮梁。 “请舍楞盟长过来一叙。” “遵命。” 一张木案,酒肉若干。 李郁和舍楞对坐,亲卫们肃立两侧。 舍楞带来了10几位部族头领,皆解除了武装坐在7丈距离外的木案。 “舍楞盟长,你大约在琢磨若此刻突然暴起,有几分把握当场击杀本王吧?” 舍楞一抖,杯中酒都洒了出来。他确实有过这个念头。 李郁指着身边的亲卫: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卫士,拔刀的速度应该比你跳起来略快一些。” …… 见舍楞尴尬,想辩解。 李郁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听自己讲: “作为一个将军琢磨弄死敌人这很正常。” “作为一个部族首领,你把族人的安危放在自己的性命前面,这也是极好的品质。干一杯!” 舍楞叹气,一饮而尽。 李郁指着1里外河畔,那些原地盘坐、手握弯刀,望向这边的汉子: “他们都是从伏尔加河追随已故的渥巴锡大汗一起东归的勇士?” “正是。” “嗯。”李郁点点头,“为你们部族杀穿罗刹帝国的壮举,再干一杯。” 舍楞眼红,仰头一杯。 十几位头领在兀思买的翻译下听懂了,也纷纷举杯。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骄傲,东归之血腥惨烈,文字很难形容。 …… 李郁这才继续大声说道: “渥巴锡大汗实乃我敬仰的英雄,只可惜他英年早逝。这杯酒敬大汗的在天之灵。” 说罢,起身将酒水洒在地面。 众人有样学样,肃穆的洒在地面。 经过了这两轮酒,不知不觉之间李郁已经和众人的心理距离拉近了。虽谈不上朋友,可至少也算惺惺相惜的敌人! 蒙古汉子是憨厚的,心中所想都会及时反应在脸上。 李郁敏锐的捕捉到了众人的微妙变化,大声说道: “我自起兵以来,发誓推翻清廷。凡是追随我的个人、族群都会受益,享受更多的土地、金钱、女子。” “尔等若愿追随我马踏中原,入主神州。土尔扈特贵族可跻身朝堂。你们的族人也会和汉人一般耕种,读书,经商,从军,通婚。” “献上你们的忠诚吧!” …… “本王给你出个主意,你们投降后可以剃发易服,从此以汉人身份自居。” 舍楞苦笑,指着自己那颇具特色的脸型: “宽仁慷慨的吴王,一两千人的规模只怕是瞒不住大清皇帝。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汉。” “天子一怒,西北伏尸百万~我们不敢苟活啊。” 众人跟着跪倒痛哭。 李郁没有作声,观望了一会在场众人反应。 他发现舍楞的个人威望出奇的高~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于是悄然起身离开。 胡雪余悄悄跟上: “王爷,他们的担忧似是无解。夜长梦多,不如~” “不。胡大人,你待会去找舍楞,你这样讲~” …… 帐内, 胡雪余邀请舍楞还有十几位贵族头领,喝酒聊天。 “本官有一计既可保全你部族子民,又能保全你麾下儿郎性命。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请指点。” “断臂求生。您率部分手下突围,我军紧紧追击。最终,在抚州府清军的注视下杀死你们。如此,可全余者性命,可免清廷报复部族妇孺。” 众人目瞪口呆,随即发现这或许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舍楞端着酒杯,眼神里流转着奇异的光芒: “若是日后,清廷发现有蒙古人在贵军序列作战又该如何?” 胡雪余微微一笑: “您已经为国捐躯,清廷自然要厚赏表彰。这种事不好翻案,会寒了诸部的心。盟长英勇战死,底下有些许懦弱投降者也不足为奇。” 怕舍楞和众人不够聪明,又补充道: “关键是性质。土尔扈特忠于清廷,盟长为朝廷战死,这就够了。至于说有一些杂音,也是瑕不掩瑜。任何人都无法迁怒你们的族人。” …… 舍楞的脸色逐渐红润,他哈哈大笑。 自顾自的端起酒坛子,一饮而尽。 起身道: “为了部族,为了子民,死又有何惧?” “我舍楞想当大汗,人尽皆知。不是我不忠于渥巴锡大汗,而是怕那小娃娃掌不了这个舵。” “如今,我愿赴死,谁愿追随?” “我。”,“我也愿意。”一群人当即表态。 当晚, 土尔扈特营地。 400余人决定追随舍楞演好这场戏,牺牲自己保全族人。而其余人则是扔下弯刀当场降了。 次日, 舍楞率400余人乘坐小船渡过昌江,途经景德镇、乐平县、万年县。 而吴军则是不紧不慢的在后追踪。 沿途偶有交火。 …… 李郁对江西士绅积极捐输颇为忌惮, 兵锋所至,对捐输之人皆连根拔起,破家杀人。 这次干脆借刀杀人,制定了一份乐平、万年两县的士绅死亡名单。 舍楞按图索骥,每到一处即血洗名单上的士绅,杀一大半漏掉一小半。通过活人之口,将一口纵兵屠杀士绅的黑锅结实的扣在清廷脑门上。 通过此举,李郁希冀在江西乃至周边省份士绅与清廷之间埋下一根刺。 同类死于吴军的屠刀,其他地区的士绅未必心痛,反而会激起仇恨,清廷求之不得! 同类死于朝廷的屠刀,焉能不兔死狐悲? 【各位书友,你们怎么知道本书上大封推了?还持续3天!底图还很攒劲!】 (本章完) 307 生吞活剥,连打带消,九江终易主 为了配合演戏,乐平万年两县城暂时不予拔除。 一方逃,一方追。 一直追击到了黄丘埠,前面没路了,只见脚下的滚滚河水流向百里外的鄱阳湖。 第4军团2个营才慢悠悠展开包围圈,在多方的注视下开始单方面屠杀。 周围零星的清军斥候、百姓,以及河对岸的南赣总兵马忠义,察哈尔总管哲勇都目睹了全过程。 舍楞的大纛就飘扬在最醒目处。 他本人扔掉盔甲,对着苍天嘶吼,对着北方磕头。 对着河对岸的友军高呼“大清万岁,土尔扈特宁死不降,舍楞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 …… 一番阵前动员后,舍楞带头,400多人高举弯刀开始冲锋。 战马一匹没有,全是狼狈步兵。 这也怪符合逃亡气质的。 舍楞或许有很多缺点,但他是个合格的部族首领。将生命献给了部族的延续~ 列阵的2营火枪兵默默列阵射击,将这些没有战马没有弓箭的勇士们挨个打死在冲锋的路上。 甚至轻炮都只轰了一轮就无了用武之地。 这一趟是黄肆带队。 以第2军团副总指挥之职,临时指挥第4军团。稍有嗅觉的人都猜到他要青云直上了。 苏州籍人士,府城官差出身,节制江南人组成的第4军团合情合理! 对上,忠心无可挑剔。对下,也好沟通。 以黄肆多年的府城官差经验对付麾下狡诈的江南籍士兵,想必会很专业! …… 最重要的是面对清军驱使百姓冲阵时,他那一声“都是辅兵”,恰到好处!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的好笑。 小儿都知道皇帝的新装毫无意义,但是大人们却认为皇帝的新装是有意义的。 戳破了,大家的脸都没地方搁。 不戳破,大家就可以若无其事的把这事糊弄过去,圆过去,心照不宣扔进历史的垃圾堆。 哪怕是捅破了天的大事,只要没有拿上台面公开讨论,那这件事就可以是“不存在的”。 看似很离谱,实际很靠谱! 总之, 黄肆的那一声喊拯救了不少吴军的性命,也让吴王的手“不曾染上无辜的血”。 纵然后世有人想翻旧事,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所谓的事实也会模糊的面目全非。 看吧,你要的历史! …… 马忠义摘下了暖帽, 默默的望着河对岸那些身穿红黑军服的吴军士兵,举着刺刀在战场挨个补刀,就好像春耕时节农夫翻地一般仔细。 低声感慨道: “想不到李郁居然练的如此悍卒。” 身旁的家奴刘路欲言又止,最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他的内心来讲,十分忠诚主子,但也不一点都恨李郁,即使有朝一日,死在随主子冲锋的路上。 而察哈尔总管,哲勇则是举着马鞭,傲慢的说道: “若是在中原,我大清马队一次冲锋就可击溃这些可笑的南蛮子。” 马忠义余光瞥了他一眼,心里评价四個字:色厉内荏。 如今是在河网密布的南方,你的假设胜利法毫无意义。 要想在北方大平原决战,那起码得等吴军开始北伐。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大清已经变成“北清”了。 “北清”战“南吴”? …… 1个时辰后,河对岸的吴军身影全部消失。 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舍楞的首级被砍下竖在一根木棍上,十分醒目。 小股清军这才敢划着小船渡河收尸,将此事逐层上报。 九江城行辕, 阿桂听了一声哀叹,令人将舍楞的首级和尸身缝合,以一口楠木棺材收敛放入石灰后护送至京城。 幸亏是寒冬腊月,若是夏季就只能送去一坛子骨灰了。 1200名土尔扈特降兵被勒令剃发,易服。暂时软禁一处被改造过的粮仓当中,登记造册。 兀思买讨好般凑过来: “王爷,能不能把他们都编入我营中?这些人骑术精湛远超过目前的骑兵,如果~” 李郁摇摇头: “你能保证他们的忠诚吗?万一,战场倒戈呢?” 兀思买脸一黑,神情黯然。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 …… “你说说,该怎么处置他们?” 兀思买沉默了一会,突然面露凶光: “干脆都杀了!” 李郁倒是笑了: “你有点太极端了。若要杀人,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的劝降?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先挑选态度恭顺之俘虏数百人,作为骑术教官。他们以辅兵身份,不得拥有武器,不得纵马狂奔,服装务必醒目,一看便知身份。原则是控制使用,监视使用,培养信任。” “遵命。” 见兀思买欲言又止,一直落后几步的胡雪余笑道: “兀将军莫急,等拿下九江自会一并封赏。此战,你是有大功的。” “谢胡大人,谢王爷。” 兀思买喜滋滋的离开了,心中石头落地,营指挥使的帽子戴不了几天了,现在的任务就是奉命扩军。 轻骑兵营的人,立马开始四处招揽人手: “奉吴王令,各军团的火枪兵辎重兵有想改换门庭的都可以来我骑兵营报道啊。军职不变,月饷待遇多1两。关键是以后天天骑马啊。” “都来瞧瞧,多威风呐。” …… 一名炮手笑道: “咋,瞧不上我们炮营?” “嘿嘿,伱们炮营的人都是宝贝,不敢挖墙角。” 一通吆喝,很快就有了生意。 大几百号人做了二五仔,多是在本营混的不如意的或者是眼馋骑马的。 其中尤其以辎重兵比例最大。 因为他们长期和骡子打交道的缘故,对于大牲口没有畏惧感,有的人甚至得意洋洋的说,他很擅长骑骡子,所以肯定会骑马。 惹的各营军官咒骂他们,早晚变成罗圈腿、瘸子。 彭泽县吴老二脑子一热,也报名了。 胆小懦弱的他也搞不懂是哪根筋搭错了,一辈子牛马,突然想骑马? 不过他平时勤劳苦干,辎重营的军官对于他的感观很不错,甚至自掏腰包搞了顿送行酒。 “老二,以后去了轻骑兵营好好干,争取混出个人样。” “谢谢大人,谢谢各位兄弟瞧得起我。我,我会想你们的。” 吴老二眼眶发红,连喝三碗。 离开时,辎重营众人凑份子送了他一双不错的军靴、一条牛皮武装带、一只烧鸡。这让穷困潦倒一辈子没有得到过旁人尊重的他当场流下了热泪。 他内心发誓,从此绝不窝囊! 死,也不能丢面子!不能让瞧得起自己的兄弟们失望! …… 元朝,在南方设有多处马场。比如安徽庐州马场,江西饶州马场,云南大理马场。 李郁是拿来主义,对此略有印象。 于是将前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在饶州府选址,靠近鄱阳湖,水草丰茂处,将农田退耕,将宅子推平,恢复为马场。 培养骑兵的第一课不是骑马,而是——养马。 采牧草,切牧草,喂马,刷马,洗马槽,清理马粪,和战马做朋友。 土尔扈特俘虏全程讲述经验,众人牢记,照做。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吴王了的深谋远虑。 如果全部靠摸索直接经验,代价会很昂贵,吴军的每一匹战马都很昂贵。 …… 很快, 参谋本部向骑兵营派来了2名参谋。 他们的任务是随军期间编纂出两本册子:《养马手册》,《骑兵手册》,将实践经验落到纸面上。 像这样的册子,参谋本部内部还有很多。 例如《炮兵手册》《燧发枪兵手册》《舰载炮使用手册》《操帆手册》《装备维修手册》《野战工事构筑手册》等等。 一线士兵口述,参谋记录整理。 之后再分类总结形成系统化的书面条例,并配上简单图示。不存在完本,永远在更新。 考虑到保密需要,这些册子只下发到军团一级的军官。每3个月将旧版本册子回收销毁,换发新册子。 而且每一本册子印上了号码。若有遗失,是可以根据号码追索到个人的。 营级军官只能在课堂上听参谋本部的人讲解。 …… 类似但又不同的还有: 《冶铁手册》《造船手册》《四轮马车制造手册》《水泥制造手册》《铸炮手册》《燧发枪制造手册》等~ 这些是由各相关工厂自行编纂上交,没有让参谋本部染指。 做事缜密的李郁担心印刷环节会出纰漏。 让杨云娇负责的内政部下设了一小型印刷作坊,拥有3名绝对可以信任的工人,他们从胥江范氏印刷作坊学徒毕业后,在西山岛专门印刷类似的机要资料。 而这些实物册子,甚至不允许各工厂自行保存。 只存在吴王府内。 各部门的老师傅只拥有一个或者两个环节的经验,存放在脑袋记忆中。再给学徒讲授下去。 李郁特意下令, 各厂即日起都不许将任何连贯流程落到纸面上,超过100字即逮捕。 如此,才能保证对清廷的技术代差。 …… 九江城, 北侧临江城墙在炮火中颤抖,逐渐倒塌。 城中一处佛塔顶层,阿桂伫立,凝视着这一幕。 “大将军,快拿主意吧?” “呵呵,事到如今能有什么主意。九江城完了,半个江西完了,这一切都是本官的错。皇上要杀要罚,本官都认了。” 侍卫们焦虑,想劝说主子趁着吴军还没有四面合围之前赶紧撤。 再过三五天可就说不准了。 然而,他们不敢! 朝廷对于失地官的惩罚很严厉,乾隆冷血不认人。即使贵为抚远大将军,也未必保得住脑袋。 一声巨响, 北侧临江城墙整体倒塌,坠入江中激起水花。 江面的吴军战船,目睹此景的水手们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他们在饶州府修缮了3天,补充了火药食物,之后兵临城下用舰载重炮,不紧不慢的轰击城墙。 一开始城墙驻守的清军还有反击,用枪炮对轰。 后面实在死伤惨重,吃不消这种炮火的屠杀,杀了督战军官,纷纷逃下城墙。 …… 尼德兰籍枪炮长,韦森握着燧发卡隆炮的绳子。 透过炮舷的空隙,等着最佳时机的到来。 波浪一个起伏,船颠簸了一下。 “yes。” 他一拉绳子,卡隆炮猛地喷出浓烟,一颗36磅实心弹呼啸脱膛。 角度略高,越过残破的城墙缺口飞入了城中。 呼啦啦, 干垮了一排房子,烟尘滚滚,把周围的八旗兵吓的纷纷后撤! 望着城里腾起的烟柱,韦森哈哈大笑。 用蹩脚的中文说: “牛哔。” 旁边的炮手纷纷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 韦森得意洋洋,最近他天天学中文。 初学外语往往都是先掌握脏话。然后掌握和吃相关的词汇、和钱相关的词汇。 某种程度也暗中契合了人性。 …… 阿桂居高临下,看清了这一炮的离谱威力。 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传令撤退,将城中官仓府库全部搬空。” “各部不得慌乱不得拥挤,务必听令而行。不要把一颗粮食和一两银子留给贼军。城中的士绅,工匠,士子尽量都带走。” “嗻。” 撤退令一下,九江城更乱了。 阿桂只能令麾下精锐在各城门驻守,维持秩序,必要时刻先斩后奏。 一串串血淋淋的脑袋挂上城墙,终于稳住了人心。 先运走粮草银子,再运走辎重。士绅匠人先撤,绿营兵随后,八旗兵最后。 阿桂一身戎装,站在高处岿然不动。 他的身影就好似定海神针,安稳了所有人惶恐的心。 人心很微妙,说乱就乱,就稳定就稳定。转变就在一瞬间! 撤退的人秩序井然,各司其职,不时抬头望一望南城墙城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有那杆迎风飘扬的大纛。 阿桂和八旗精锐最后撤离时候,有一位九江的地方官请示: “不如放一把火把城烧了,留给贼军一座灰烬!” 阿桂严厉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明确拒绝了这个建议! …… 九江城完整的城防被撕开了3处口子。 吴军水师满意的控帆离开,在九江城东北方向的一处江中岛屿避风处停泊。此处峭壁临江,险峻雄壮,唤作“石钟山”。 到了夜间,水手们都被吓醒了。他们听到了奇怪的奏乐声、女人笑声,还有低沉好似战鼓的动静。 水师全员戒备,却发现江面空无一人。 战争的缘故,近期压根没有船只敢在这一带江面出现。所有人心惊胆战熬到太阳出来,立马扬帆离开至湖口停泊。 刘武困惑,只能将此事作为一个鬼怪奇谈写进军报。 总之古人对于鬼神之说十分敬畏。 这导致了水师在接下来的2天内,没敢怎么靠近这片水域。只是在鄱阳湖口护航将一队队的步兵送至九江城郊,然后兵不血刃的接管了萧索的九江城。 九江会战,至此拉上了完美的帷幕。 …… 而李郁却带着亲卫队快马赶到湖口,随后搭乘3艘战舰顺江而下。 苏州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必须立刻会面,事关天大的布局,容不得一丝耽搁。 (本章完) 308 大吴当立,一日三喜 临行前,李郁做了一些人事安排。 黄肆荣升第4军团总指挥,李小五为其副手。 独立轻骑兵营,正式升格为轻骑兵军团。兀思买终于实现了他的理想,晋身吴军高级将官序列。 第3军团第1混成营,兵力扩编1倍至2000人。同时脱离第3军团序列,正式名称定为:独立加强步骑炮混成营。 所以营指挥使李二狗好像是升官了,好像又没升官。 …… 在赣北皖南就地募兵5000人,补充伤亡。 不得将新兵独立编队、营,必须是打散编入各队、营,和老兵混编。 新兵训练不集中进行,由各营负责。 鲸吞了土尔扈特,吴军拥有的战马数量就激增到了5000匹。 其中3500匹在饶州府马场,归属轻骑兵军团。 400匹拨给了独立混成营,800匹分到了各个军团组建更完善的斥候队。 200匹拨给了吴王府亲卫营,100匹拨给了吴王府的文书通讯队。 文书通讯队,实际功能早已存在。 但李郁不太满意,故而将其整合,正规化力量。 包括5名来往文书(整理,归纳,收发),1名贴身文书(送达,速记),还有50名背负小黄旗的骑兵(王命速递)。 和亲卫营组成了自己出行的一套班子。 …… 黄肆踏入九江城的第一感觉:萧索。 一半是因为寒冬腊月,一半是因为街面上毫无人气,死气沉沉,就连乞丐都躲起来了。 能走的百姓都跟着清兵后头走了,剩下的都是确实走不了的,透过门缝观察大军入城。 “报告总指挥,九江城所有衙门、府库、兵营都空了,既没人也没粮饷。” “知道了。” 对于这个结局,黄肆并不意外。 说心里话,阿桂临走前没有放一把火把全城烧个精光倒是有些意外。 他是当过班头的,熟悉官府的做事风格。 一时间倒是有些感慨阿桂此人颇有古君子之风,不像其他清廷的封疆大吏那般狠辣~ …… 而撤至九江府建昌县的阿桂,此时刚接到朝廷的600里加急。 他看完了半天默不作声。 一来,乾隆没有太多的责罚,让他颇为感恩。暂署湖广总督,明显是给他退路,给他再战的机会。 二来,御史弹劾他“刚愎自用、无视浮梁士绅王三松预警”的折子,让他颇为震惊。 “师爷~” “东翁,您召我?” 阿桂没好气的扔给他,师爷接过三两眼就看完了,表情震惊。 “所以,你能告诉本官,这个姓王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吗?” “东翁稍候,在下这就去查。” 师爷额头出汗,他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皇上刻薄,转来这些弹劾折子就是敲山震虎,说明他心里已经信了5分。 更可怕的是,行辕发生的事2000里外的御史知道,大将军和自己却不知道。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行辕内有眼线! 师爷跟了阿桂十几年,深谙官场之诡谲。 …… 仅仅花了半天时间,就找到了肇事者。 那名拆了信甚至没看内容就擅自做主扔掉了的书办。 “师爷,我错了。” “你何止是错了,你是犯下了弥天大错。你为何不禀告大将军?你为何顺手就扔了?” 师爷当着许多人的面,大声斥责。 随后厉声喝道: “来人!” 2名八旗兵走进来,按住面如死灰的书办。 “此人玩忽职守,遗失机密信件。其罪当诛,斩。” 八旗兵立马抽出佩刀, 咔嚓,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滚出去2尺。 师爷没打算寻找那封信件,他百分百确定找不着了。要么在有心人手里捏着,要么在撤出九江时和其他文书一起烧掉了。 …… 师爷背着手,在行辕的这些人脸上来回逡巡了几圈,扬长而去。 杀鸡儆猴? 这只是第一层用意,深层用意是做给朝廷看的。 行辕内, 一定有其他重臣的眼线,甚至是皇上的眼线! 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自己所说的每一個字都会原封不动的传到乾隆耳中。 师爷人老成精,他个人倾向于是某位军机处重臣的眼线。但是,也不能排除还藏着皇城安插的眼线。 朝廷素来忌惮手掌重兵的前方统帅,要说老皇帝没点安排,自己都不信。 再信任阿桂,该安插的眼线也是要安插的。 这是咱大清的规矩! 师爷的下一步,就是派出人手寻找那个叫王三松的士绅。 “找到他,带到行辕来,明白了吗?” “嗻。” 亡羊补牢,看似没用。 战场的窟窿是补不上了,晚了。但是皇上心里的窟窿,还是可以补的。 看似毫无意义,实际意义重大。 …… 安排完了这一切,师爷向阿桂复命。 同时低声问了一句: “东翁,咱们让城别走的事传到朝廷,只怕皇上~” “本官知道。但这是目前最优解,没有其他更好的路子。” 师爷叹了一口气。 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啊。 实际上早些年阿桂就提出给他安排个知县做做,被他婉拒了。 因为他早看透了,做官不做官又有何差别?大清朝的地方官就那么好当吗? 倒不如就做阿桂的首席幕僚,走出去谁敢怠慢自己?甭说知县了,就是一般的知府见了自己,也要执下官礼。 都说宰相门房7品官,宰相的师爷起码4品吧。 自己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但多方运作,倒是给俩儿子都安排了品级不高,事情不多,但油水丰厚的实缺。 望着两鬓斑白的阿桂,他心里陡然产生了一种荒唐的念头。 这超品公爵、首席军机大臣,还不如自己活的舒坦。看似位高权重,实际是个巨大的挡雨棚子。 …… “你觉得本官撤退时未下令焚烧九江全城,是对是错?” “东翁是对的。焚城,短期有利,长期有害。” 阿桂欣慰的叹了一口气,总算有人懂自己。 倘或烧了九江,朝廷这会或许会表彰自己剿贼狠辣、雷厉风行。 可未来天下太平了呢,那帮吃人饭不说人话的御史们就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攻击自己。久而久之,这件事就成了自己洗不掉的污点。 更不必提百年之后,史书上会如何评价了。到了自己这个地步就要重视身后名了,史书的笔,千年不朽。 宁可再被皇帝迁怒责罚。 也不要做出那种被千夫所指的事情! 朝廷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心黑手狠之辈。他们攻击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最爱朝着最阴私的地方下刀子。 “东翁,接下来的行军路线还请明示?” “先向南去南昌府,和吴抚台汇合。之后向西进湖南。” “嗻。” 师爷心里有数了,就去安排底下人早做准备。 …… 长江江面,颇为冷清。 往日那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运输繁荣场景一去不复返。 只有少数渔船为了生计,还在江面忙碌。望见战船来了立马作鸟兽散,逃入芦苇荡。 李郁站在船头,默不作声。 江宁有一段航程,速度缓慢,主要是风向和流速的影响。 “那是何地?” “江浦县,清军在那座小山修筑了营寨。” 李郁伸手,亲卫赶紧递上千里镜。 看清楚山坡上飘扬的旗帜后,他忍不住笑了。 旗帜赫然写着: “江南提督中军副将,胡”。 熟人,老熟人,忙于西征,都快把这位结拜兄弟给忘了。 李郁召来文书,低声嘱咐道: “记录,近期方便的时候我要见一下胡之晃,地点就定在江心洲岛上。让情报署安排一下。” 过了江宁后,船速逐渐加快。 西北风正好借力,船如奔马,一日数百里。 …… 从江阴驶入大运河,最终抵达苏州府胥江码头。 “拜见吴王。” “嗯,老组长不必拘礼。请起。” 范氏族长,这段时间更显老迈,不过眼神依旧充满智慧。 李郁停住了脚步,挥手示意周边人退后些,低声问道: “老族长可是有事?” “老朽舔颜,想为族中年轻子弟求个晋升道路。” 李郁笑了,摆手道: “你干嘛不找自家女婿安排?他那边正缺人。” “不可因私废公。” “嗯。”李郁最近对于这老小子印象不错,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 “五,五个?” “对。” “哎呀,谢吴王恩典。” 范老头又想下跪,被李郁一把拉住。 “你还有其他事吗?” “私事没了,公事倒是有一件。” “嗯?” 老范头突然挺直了腰板,深吸一口气,喊道: “请吴王更进一步。” …… 这一声喊,周围呼啦啦涌过来一大帮人,衣裳鲜亮,绫罗绸缎,方面大耳~ 不用问,这都是本府精英。 领头的两人抬着一块牌匾: “大吴当立。” 众人皆喜气洋洋,双膝跪地,仿佛演练了许多遍一般熟练: “请立吴国,吴王万岁,万万岁。” 李郁严肃道: “族长,区区一两省之地,称帝立国可是贻笑大方?” “吴王此言差矣。吴国地盘虽小,可都是精华膏腴之地。称帝或太早,可称陛下却是万众所望。吴国国王,当之无愧。” 众人皆眼巴巴的瞧着。 码头上,一时间安静无比。 数百双眼睛望着李郁。 李郁气定神闲,解开披风,右手轻轻一抬: “诸位皆是江南有望人士,伱们的良苦用心,寡人会考虑的。” “谢陛下。”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 个个眉开眼笑,满面春风。 …… 李郁也是满脸笑容,大声说道: “腊月29,寡人迎娶杭州赵氏女。诸位可要来喝一杯喜酒?” “恭喜陛下。” “还有一喜,除夕那天,寡人还要邀请治下各州县忠诚有力人士赴宴。中原逐鹿,还需要诸位的鼎力支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再次下跪,这一次非常隆重。 周围的鼓乐,鞭炮也跟着凑热闹,一时间说话都都要靠喊。 腾起的鞭炮硝烟当中,是隐约可闻的野心。 帝国的雏形正在逐渐清晰。 走出人群,范老头悄然跟上,低声问道: “请陛下明示,范氏日后当耕读兴家?还是军功立家?还是实业立家呢?” 李郁停住脚步,直勾勾的望着这个大胆的老匹夫。 范老头满头白发,腰背佝偻,露出缺损的牙齿,笑道: “陛下恕罪。老夫老了,怕是望不见陛下北定中原的威风了。老夫只想为子孙后代铺平道路。” 李郁拉着他的手,沉默了半天,低声说道: “范氏文弱,不宜从军。或可走文官路线,亦可多设工厂,利当十倍于佃种良田。” “谢陛下。” …… 范老头慢悠悠的远去,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飞舞。 一旁的胡雪余,凑过来低声道: “臣闻范老儿偶感风寒,久未痊愈,今日一见,似有油尽灯枯之忧。” “吴国之构想如何?” “臣觉得火候已到。进一步,内可安定军民之心,外可吸引天下贤才。” “那就照办吧,具体事宜你和宣传署贾署长商议,时间就定在正月里。” “陛下放心,臣定会把这势造的高高的。” 定下了娶妃,立国两件大事,李郁就匆匆赶去了胥江园区的一处僻静所在。 院外, 护卫林立,见自己来了立马打开院门。 院子里,摆着2张桌子。 一群头发胡子乱糟糟,衬衫脏的看不出本色的海盗,正在很激烈的进餐。除了各式菜肴,桌上还有一大盆水果。 刀叉没有,筷子不会。那就只能上手喽,主打一个高效又便捷。 看见李郁来了,史密斯连忙扔下手里的半只烧鸡,擦擦油腻腻的毛手。 离开桌子,恭敬的单膝跪地: “拜见尊敬的慷慨的殿下。” 李郁没有追究他擅自给自己“慷慨”的头衔是何居心,而是急切的问道: “可是有撒克逊帝国使团的确切消息?” “上帝保佑,撒克逊使团预计在2个月内抵达广州,这是关于使团的情报。” …… 李郁简单浏览了一遍,追问道: “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我花15个金币从马尼拉总督府买到的消息,哦对了,我还花了5个金币从撒克逊东印度公司商人那确认过,消息完全相符。” 李郁点点头: “所需花费,我会一概支付。包括你们这次来的3船货。” “对了,你们回程的时候不如挤一挤吧。多出来的2艘商船卖给我,开个价?” 史密斯目瞪口呆,众海盗也有些懵。 “你们内部先商议一下价钱?” 众海盗商议的过程十分激烈,几乎吵的脸红耳赤,声声“fxxk”震云霄。史密斯甚至激动的当场拍了桌子。 因为这次来的3艘船,互不归属。 史密斯只是发起人,威信不足以一言九鼎。 李郁站在院外,不太听得懂他们吵架的内容。 太乱了! 除了英语,大约还有高贵的法语、激烈的西语、保守的葡语、呆板的高地语、粗鲁的低地语,整个一乌合之众。 海盗们以英语为主体,将各种语言糅杂在同一句话里,居然不影响互相的沟通?这种诡异的多语言组合方式,20年外企经历的资深白领来了也得跪。 (本章完) 309 法语、拉丁语、满语三种语言写成的国书!乾隆阅后脑溢血 院内吵的十分激烈。 随扈的江南级战舰枪炮长,身穿吴军军服的尼德兰人韦森,皱着眉头走出院子。 李郁招手,询问道: “里面的人不愿意卖?” “不是。” “价格问题?” “一部分吧。似乎是忌惮马尼拉总督府新出的什么禁令?” 李郁很诧异的点点头,等这帮人达成共识。 小半个时辰后,头顶冒热气的史密斯疲惫的出来了,竖起1个手指: “10万两。” “成交。” 史密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李郁很清楚,他们停泊在金山卫码头的那种武装商船的造价绝不会超过2万两。 但是考虑到他们回程的时候,肯定会装满茶叶、丝绸,运到马尼拉后一转手,单船的利润至少也有两万两。 所以,开价10万两倒也不算很黑。 毕竟这属于连肉带锅一起端跑了。 …… 而且,史密斯这帮人肯定会按照市场价采购一些最容易装载的货物,茶砖!再将剩余银子换成金子,以减轻重量。 这就等于自己又往回赚了一笔。 生意嘛,你赚我的,我也赚你的。主打一个模糊不清。 大清帝国的两大茶叶主产区,一个是福建武夷山,一個是皖南及周边。李郁已经拿下了一处,所以根本不担心货源。 西山岛, 李郁在沐浴更衣后,抱起了儿子——李元贞。 相比刚出生那会皱巴巴的模样,现在已经好看多,有了可爱的小模样。 “臣妾参见陛下。” “不必起身,你就躺着吧。” 胡灵儿靠着软塌,微笑着看着这和谐的一幕,父慈子萌。 屋内温暖如春,地龙烧的正旺。 “陛下一路鞍马劳顿,奴婢来抱吧。” “好。”李郁看着脸熟,问道,“你是上次~” “奴婢白沐,上次有幸侍寝陛下。” 李郁笑着将孩子递过去:“你大可不必自称奴婢了,等过了年让王后给你补个名分吧。” “谢陛下,谢王后。” 白沐很开心,礼数周到。 她是胡灵儿的娘家陪嫁丫鬟,倒是不至于引起主子吃醋。 …… “陛下可曾去看过杨妃?” “嗯,一会出了你这屋子,就去看她。” 胡灵儿大度的说道: “陛下还是去吧。” “行,你且好好歇息。晚上我会过来。” 抱着世子的白沐心中窃喜,今晚又能吃肉了。 算算日子挺危险,说不定就能创造个小王子。 然后身份扶摇直上,以后到了夏天,美味的沙冰西瓜岂不是能当饭吃! 一旁收拾各种布料的徽州籍侍女胡筝,则是暗自祈祷:陛下要识货啊,陛下不要动,筝儿全自动! 总之,这些烦恼和李郁无关。 他见到了很笨重的杨云娇,坐在榻侧聊起了江西的战事。 “陛下控制了赣北,清廷就更加无法获得南方的钱粮了。要不了三五年,大业定成。” “嗯,目前我最烦恼的是造船和火药的原料来源,一直是供不应求啊。” 正聊着,杨云娇突然皱眉,表情痛苦。 “怎么?” “怕是要生了~” …… 于是,李郁悻悻的退出了屋子。 看着一群女人端着铜盆进进出出,眼晕。 过了好一会, 他决定暂时离开,省的戳在这尴尬。这可不是什么竖立好男人形象的时代,是他娘的尊卑有序、等级森严的封建年代。 遂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视察了岛上。 西山岛比以前清净太多了。 如今岛上基本只居住着3类人员:王族和近侍丫鬟,军工业部分核心人员和家眷,巡逻护卫! 其余的闲杂人员全部搬迁分散到了各处。 李郁一路上已经路过了3处哨卡,皆有数目不定的卫兵。 “陛下,可是护卫数量不够?” “不。可以减少明哨数量,增加暗哨。暗哨不要再穿军服了,穿素净点的便衣携带短刀短手铳。再找一下情报署,听说他们的嗅探犬养的不错?要几只过来。” “遵命。” 李郁一路上对于西山岛的建设规划很不满,主要是以前到处铺大饼,东一榔头西一棒。 …… 突然,一人快速奔跑而来。 到了面前单膝跪地: “恭喜陛下,王妃诞下公主,母子平安。” “好。” 李郁突然如释重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脚步轻快。 见到了一个刚出生皱巴巴的婴儿,闭着眼睛,和猴子并无两样。 屋内,已经清理过了。 一群稳婆丫鬟喜滋滋的骄傲的抬着头,等待赏赐。 “陛下,请赐个名吧。” 李郁早有准备,男孩女孩的名字都备了一个。 “就叫李玄吉。” 杨云娇虚弱的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可惜了,是个女孩。” “无妨,伱我青春正盛,日后还有的是机会。你且好好歇息,其他事务勿要操心。” 杨云娇对着一旁的丫鬟点点头。 丫鬟立即领会,将一口上了锁的樟木匣抱了出来,里面是内政部的人员名单和机要文件。 …… 李郁叮嘱了一下: “近期凡是有生病的丫鬟婆子,一概先调离。伺候王后和杨妃的下人要注意个人卫生,多洗手,多更衣。” “是。” 医药科技的落后,让很多小疾病随时都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更不要提肺炎、感染了,简直是阎王的索命符。 抗生素是弄不出来的,这辈子都弄不出来。 科学的殿堂是一步步堆出来的,没法弯道超车。 不过, 2个孩子的陆续降生倒是让李郁再次重视起了卫生问题! “记录一下,即日起在所有军团、衙署、学校推行只喝烧开的水,拒绝生水。这不是倡议,是王命,所有人必须遵守。” “同时要求以上各部门新建若干供暖浴室。具体的图纸,寡人会亲自手绘。” “在东山再开设一所东山军医学校。从江南民间征集一些名医授课,酬金从优,告诉他们,凡医术精湛者可为吴国御医,若不愿拘束,寡人亦可赐牌匾让其回家坐诊。” 文书快速记录完毕,转身离去。 将速记纸张交给底下的来往文书,誊抄成正式公文后下发。 至少到目前为止,吴国这架机器的运转还是比较高效的。李郁的每一个命令,都能得到及时到位的执行。 …… 连续3天,李郁都很忙。 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写写画画,时而放声大笑,时而烦躁的走来走去。 侍寝的白沐,明显感觉到了陛下与往日的不同。 更为癫狂,更为暴躁。 不过作为一个幸运的女子,她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自从陛下决定成为陛下开始,就成为寡人了,同时产生了一点和身份相匹配的那点毛病,不是很寻常嘛。 古人都云过了:寡人有疾。 这病不太好治,一般都是终生伴随的慢性病。只能用女娱调理,没法根治。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 李郁终于完成了所有手稿,交付麾下的机密印刷作坊,印刷造册。 暖气浴室图纸不是机密,另外一份有关南洋的手册才是真正的绝对机密。 …… 苏州府城。 史密斯忐忑不安的被单独召见。 屋子里,除了站在李郁两侧的2名亲卫就再无他人。 李郁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寡人想助你一臂之力,做个南洋地区岛屿的小小总督。你愿意吗?” “啊?” “你听好了,接下来的话非常关键,你必须记牢每一个字,不能出纰漏。还记得当初你假冒赛里斯使团去紫禁城朝贡吗?” “记得。”史密斯的眼睛放出了奇异的光彩,那是他一生最疯狂的记忆。 “尽快扬帆回南洋,将此事散布出去。要详细,要广泛,让南洋所有肤色的冒险家都知道这件事。” 史密斯差点吓的跳起来。 脸色惨白,结巴: “不,不,不能。这会要了我的命。” “寡人即将立一新国,和北边的清廷争夺天下。你将此事原封不动的宣扬出去,不止是为我的吴国,也是为你自己的事业。” …… 李郁的眼神里充满疯狂: “告诉寡人,你想不想做总督?” “想,可是~” 李郁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金子,只要足够多的金子。战船、枪炮,人手都不是问题。南洋有已经有那么多家东印度公司了,再增加一家也无妨。” “寡人给你金子,给你枪炮,给你军官。你自己找块地盘开创一番事业。” “到时候,伦敦也得捏着鼻子给你封个贵族称号。” 史密斯被忽悠的热血沸腾,脑袋眩晕。 总督?贵族? 不敢想,想想都要美死。 李郁还在继续魔性输出: “试想一下,有朝一日你身穿华服,在伦敦一众上流人士羡慕的注视下,昂首走进那璀璨的白金汉宫。和乔治三世,首相一同进餐,聊天气,聊贵妇人,聊天下大事。当你回到故乡爱尔兰,数百万人争着想目睹你——爱尔兰有史以来最成功最传奇的男人。” …… 史密斯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豪情,猛地起身单膝跪下: “我要做总督!” “拼了,拼了。您下令吧!” 李郁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短则两三年,长则三五年,你就会是南洋的大人物。你先留下仔细阅读这本册子,要死死的记牢,比圣经都要牢。” “遵命。” 史密斯被关在房间内,仔细阅读这本“关于如何假冒海外蛮夷使节,骗取大清皇帝金子”的手册。 非常周密,非常详细。 从路线、成本、人性、大清国情各个角度阐述了欺骗行动的可行性,甚至连服装、国书样式、说辞都考虑到了。 “法语、拉丁语、满语”,三种语言的国书瞧着就很正规,充满异域风情的同时,又讨好了大清皇室。 满语国书都有了。 啧啧,不敢想。 …… 满语国书的翻译者是福成的爹,普福老先生。他到现在还心惊肉跳,不敢想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妖孽,不,造孽啊。 他都有点可怜几千里外的老主子乾隆了。 这可怎么收场啊?哪个帝王受得了这种程度的戏耍?这不得气出脑溢血? 事情一旦败露,那是什么性质? 那乾隆的完美帝王形象被毁的稀烂,丢脸丢到全世界。而且乾隆和朝廷重臣们想假装不知道,都装不下去。 “阿玛,你怎么了?”福成瞅着自己爹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你阿玛,我是你爹!记住没有,爹!爹!爹!”普福今日有些激动。 “好好好。” …… 福成惹不起,但是好奇心实在是重。 又问道: “爹,你从陛下那回来就很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问,你别管。老子再次叮嘱你,拿出12分的小心伺候好新主子,千万别糊弄!你糊弄差事,就是糊弄自己的前程,糊弄自己的脑袋!” “好吧。” 福成摇摇头,离开了。 惹不起我躲得起,自家老爹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 再待下去,这孝道可能就要褪色,还是保持点距离,去外宅住几天。 这家没法待! 老迈的普福闭着眼睛,在躺椅上来回晃悠。 他突然明白了,为啥非得找自己这个老朽翻译那封国书! 是因为自己这个混账儿子,他不会满语!京旗的这些年轻子弟七成都不会讲满语,都是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 不过,话又说回来。 儿子没有掺和进来这事,或许也是好事! 帝王的那些阴私事,做臣下的知道太多肯定不是好事。若帝王看到你,就感觉自己道德有亏,那就只能亏待你了。 依自己基于当前形势的判断: 大清对大吴,优势在吴! 主要是掌舵人之间的全方面较量~ 论谋略算计,或许半斤八两。论年龄,那绝对是优势在吴! 吴王就算慢慢耗,也能把乾隆爷给耗进棺材,而大清的皇子们庸碌平平,并无明君胚子。 但考虑到乾隆爷的长寿趋势,这个过程可能还需要十年八年~ …… 他一激动,猛然起身,心里自言自语: “陛下这是看到了问题的关键,不打算和乾隆爷拼寿命了,精准打击,争取明年一波就送乾隆爷殡天。” “妙,妙啊。” 也许是起身太猛,也许是过于激动,心情过山车。 当然也不排除是新收房的丫鬟过于磨人~ 普福突然头晕目眩,扑通一下栽倒,脸上还挂着兴奋的笑容。 旁边伺候的丫鬟花容失色: “来人啦,老爷晕倒了。快请大夫,快去找少爷,快救老爷。” (本章完) 310 干了这一碗散发着自由芬芳的酒,下船!拿捏兰芳! 金山卫码头, 一艘武装商船满载离开,船舱内塞满茶叶饼,其余的都是金子。 甲板上的海盗们心情不错,这一趟赚的很可观。 只要能够安全抵达马尼拉,他们就可以过上大半年潇洒的日子,在酒馆和女支馆里挥霍人生。 后面,还跟着2艘略小一些的海船。 上面载着王神仙和他的几百号丫鬟帮工水手,还有全部身家财产。 临行前,他也购买了大批的茶叶,瓷器,丝绸。主要是比携带银子更划算,去了一倒手就是更多的银子。 …… “老爷,咱们的船舱干嘛替这些夷商装货。” 一名水手凑过来,低声抱怨道。 “到了海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了,咱们船上有他们的货,万一遇上事~” 水手焕然大悟: “他们就不会甩掉我们!” “嘿嘿。你小子还有点头脑。” 王神仙走到甲板中间,大声吆喝道: “老爷我不会亏待你们,去了兰芳咱们买个大庄园,多置地,再买点土著。这日子,可比在大清国舒坦多了。我保证你们不会后悔。” “谢谢老爷。” 冬季季风是偏北风,正好顺风。比来时的船速快太多了,可谓船如奔马。 不过,海浪也逐渐变大。 王神仙带头,一群人呕吐的死去活来。 航海从来都不是一件浪漫的事,何况这是18世纪。 …… 王神仙脸色蜡黄,吐的走路发飘。 他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揉搓自己的胃!直到到胆水都吐的淋漓至尽。 “老爷,胡乱吃点吧?” “我吃不下。” 水手叹了一口气,将食物放下,关上门。 他们都是奔着过好日子的想法跟着王神仙这个主子到海外闯荡。 王神仙有钱,有势,还会拉拢人心。这段时间把底下的人都笼络的不错,忠心基本合格。 船舱内, 又抬出来一具丫鬟的尸体,也没有什么安葬仪式,就这么扔进了海里。 只要出海,船上就必定会死人,只不过是数目多少而已。极端情况下生还率甚至不足3成。 热衷于航海的欧洲王室之间流行着一个说法: 将一船货物从广州运到欧洲所需付出的成本是——近半数的货物不同程度损坏率、帆船十分之一的使用寿命以及15%~20%的船员生命~ 高风险,高死亡率,高收益! 三高事业! …… 王神仙将茶叶在嘴里嚼着,满脑子就一個信念: 坚持住,活下去! 只要到了南洋就可以过上安心放心的日子,远离大清国这帮吃人的猛兽。 想到这里,他又默默的对李郁表达了一遍感谢。 “陛下还是宽仁的,讲旧情的!” “他甚至愿意给自己颁发了通关文牒,以及官方的身份证明,一份是吴国的,一份是大清朝两江总督的。” 说出去都让人觉得搞笑,太灵活了。 在南洋,一份加盖了大清朝两江总督大印的文书很可能更有市场!毕竟,大清国名声更大,吴国还名声不显。 航线没有太靠近海岸线,因为担心遭遇清廷福建水师的拦截! 沿途也没有补给,借助偏北风一口气抵达了马尼拉港。 头戴船型盔的伊比利亚火枪手,站在港口注视着这些商人。税务官带着几名士兵,一名通事收取税银。 …… 史密斯和马尼拉官方的关系不错,甚至和“留着加长加粗版八字胡”的税务官勾肩搭背。 王神仙注意到了一个细微的动作。 史密斯似乎将一锭黄灿灿的东西塞进了他斜挎着的帆布公文袋内。 伊比利亚人在马尼拉的统治已超过200年。 他们在帕西河畔修筑了雄伟的王城,以高大的中世纪样式的石头城墙和宽深的壕沟为城池提供防御。 城内有总督府,有教堂,有广场,有歌剧院,有仓库,有医院,有居住区、兵营和花园。 王神仙直愣愣的望着方正气派的建筑群,心中的一堵墙轰然倒塌了。 原来,所谓的蛮夷并不是朝廷所描述的那样虚弱、穷鄙。 泊位上的风帆炮舰、港口高处的炮台,还有这座森严的王城,背后所蕴藏的武力是强悍的。 天朝上国的观念或许是错的! …… 当晚, 在酒馆喝酒时,他借着酒意打探道: “史密斯先生,伊比利亚人已经彻底掌握了南洋吗?” “不不不。”史密斯随手拿起3块火腿摆在桌面,“总督大人仅仅征服了北部的吕宋群岛,中间的米沙鄢群岛,南边的棉兰老岛依旧没有征服。更不要说整个南洋了。” 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 “伊比利亚没有足够的士兵在每一个岛屿驻军,所以他们任命各部落首领为领主,土著民唯一的义务是定期向总督府交纳税赋。” “假如,他们抗税呢?” “总督大人会派兵,联合周边的领主将他们~”史密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咔!” …… 5日后, 出清了船舱内的大部分货物,水手们也痛饮酒水、新鲜蔬果,还有各式美味。 当然,也没忘了光顾那些诱人的女支馆。 在史密斯的盛情邀请下,王神仙也尝了一下洋荤,评价很不美好。 这让他在接下来很长时间内都庆幸自己从江南带来了丫鬟。 同时赞美陛下,让他去兰芳。而不是马尼拉或者其他任何一个殖民地城市。 王神仙以他混迹大清官场的阅历,早就瞧出来了史密斯和马尼拉总督府的关系很不错。 他没有猜错,总督府参股了史密斯的生意! 2成! 这很符合伊比利亚殖民者的一贯作风,只要金银,其他什么都无所谓。统治的深度、方式都不重要! 这一点,撒克逊帝国明显不一样,他们的殖民统治更加精细化。 …… 按照约定,史密斯一行继续护送王神仙的2艘海船抵达了兰芳。 这是一块多雨、矿产丰富的土地。 踏上土地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会是又飘回大清朝了吧? 码头上。 到处是留着辫子、穿着长衫的人,见面先作揖: “吃了吗?” 王神仙扶着船舷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觉得这个世界太踏马的魔幻了。 世界这么大,外面的风景很精彩! 他冲进船舱,打开了一瓶珍藏的花雕酒哐哐倒了两碗。 端到甲板上,豪迈的递给史密斯: “老史,干一碗。” “forwhat?” “为了自由!” 俩人一碰,咕嘟嘟喝掉。 18世纪的航海人就是这么野性,不喝水只喝酒,醉醺醺的征服海洋。 “老王,这酒不错。” “嘿嘿,10年陈的绍兴花雕酒。论吃喝造诣,咱大清当属第一!” …… 有史密斯护送,有马尼拉总督府的商业文书,又加上这熟悉的脸,以及王神仙“掌握核心科技”的话术。 兰芳的商业圈,很快就多了一位能人。 来自遥远的,尊贵的,人脉深不可测的大清国高人——王神仙! 就连兰芳的创始人,罗芳伯和陈兰伯,都和他成了好朋友。 宴会上, 王神仙那信手拈来的大清上层秘闻,皇帝重臣督抚的喜好,以及朝廷对于南洋地区的正策,听的两位创始人如痴如醉。 将他奉为上宾,授予“兰芳公司总顾问”头衔,月银50两,出入有护兵! 初到兰芳就打开了局面。而且局面好的惊人,就连王神仙自己也颇为诧异。 …… 经过多方打听以及察言观色,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奥秘! 兰芳总长罗芳伯,原先乃广东省的一落魄读书人。 考了7次,都未曾考取秀才功名。 为了生计只身下南洋闯荡,最终靠着讲义气和“文化水平高”征服了一帮苦力,成立了兰芳会,最终建立了这么一个公司性质的海外汉人国度。 其创业历程,离奇程度超过。 但若是细究起来,历史上的布衣天子往往都有很离奇的好运!大约,这就叫天命所归吧。 客观的评价,罗芳伯是个英雄,是个被正史低估的英雄。 他整合了散布在婆罗洲的汉人,制定了在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制度,兰芳的最高统治者叫“总长”,而且是由公司内重要骨干推选担任。 【比华盛顿的那一套,大约还早了几年。】 但他的内心还是自卑的,极度渴望得到大清朝廷的认可,渴望得到官职封赏,成为海外藩国。 倒也不必苛责,人不是神仙。 英雄,可以有缺点! …… 只能说以王神仙这种段位的掮客,兰芳公司高层所有人的正治智慧捆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 他还以私人名义赠送罗芳伯一件御用香囊。 明黄的龙纹绸缎、精致的做工,唬的罗芳伯当即朝北磕头谢恩,笃信不疑。 过了一段时候,他具体拿出了空白的总督批文! 白纸上提前加盖了两江总督的印章,意味着任何时候,他可以在纸上填写任何内容,当即生效。 这是何等奢遮的人脉,何等豪横的气度? 兰芳公司所有人都被深深的折服了!不敢想,这是从母国来了一位何等尊贵的爷! 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大清! 伺候好了他,就是间接伺候了大清! 王神仙:我,就是大清! …… 罗芳伯主动赠送了一块靠近卡普阿斯河,直接通向加里曼丹海,占地2000亩的土地。婆罗洲的土地不值钱! 他欣然笑纳, 招募了上千劳力,开始建设自己的庄园——王府! 除了兰芳公司不超过一个巴掌数量的重要人物,其他人若想登门求见,门槛很高。 想一起喝杯茶,50两金子! 想一起吃顿饭,100两金子! 想通过自己打通咱大清朝廷的上层关系,金子上不封顶! 人傻钱多,周瑜打黄盖! 跟着他来的几百名下人也都十分庆幸跟对了主子,混成了人上人。 树挪死,人挪活! 个个门包拿的手软,走出去都被人尊敬的称呼为“清国老爷”,飘了飘了~ …… 深夜辗转之时, 李郁的音容笑貌总是在王神仙的脑海中出现。 他既敬佩,又感激,还有些害怕。隔着大海能够精准的把他扔到兰芳,来拿捏这些大清海外遗民。 这等眼光心机,已经接近半神! 于是起身就着油灯写了多封长信,托史密斯或者他有合作的商人将信件带回苏州府,汇报兰芳所见所闻。 泄密是不担心的。 临行前,李郁和他私下谈过了,采用最简单的密码加密方式,对照一本《西厢记》翻译字码。 如此,中途不怕任何人拆开查看信件。 而王神仙也开始着手和苏州府做海贸生意。 出于保密,他决定先不让兰芳公司掺和海贸,防止节外生枝! 他现在很有钱,靠老本行“装家”。 做海贸只是为了和李郁保持不那么紧密的构图联系,不得惹恼了他。 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到了海外,就真的自由了!风筝的线还捏在几千海里之外李郁的手里。 想到这里, 他就忍不住抽了自己一耳光。 还踏马的和史密斯叫嚣:“为了自由,干杯。” …… 苏州府,阳澄湖莲花岛。 寒风凛冽,十分刺骨。 商业大臣胡雪余、副大臣福成牵头召开了一次规格很高的商界会议。 会议持续了3天,内容高度机密。所有参与者事先都经过了忠心考察,确保身在吴国这艘船上。 判断一个成年人站哪头的标准很简单。 他的钱在哪头,人就站在哪头! 参会人员或多或少都投入了不低比例的身家在生丝生意里头。 “刘掌柜的,您也来了?” 天成元票号南方的总负责人,刘金鑫连忙拱手示意,脑门后的一根辫子却是很惹眼。 如今的吴国军政人员大部分割了辫子。极少数是掩护身份需要,没有割。比如情报署! 而商界,则是4成割了,6成没割! 士绅群体,则是9成都没有割! 这些数据,李郁的案上都有。 辫子,就是忠诚的含量!决定了自己未来对于不同群体,不同个人的正策。 …… “诸位,可知这动态囤积炒作是何意?就是货要流动起来,炒起来。在我们彼此之间,在清统区商人之间流动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本大臣可以和诸位交代一个实底了。先把价格炒起来,大约在明年夏季将所有货物全部抛出,吴国只要现银!” “陛下,也会拿出50万两与各位同进退。” 哗,在场众人都炸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几乎把屋顶给掀开了。 胡雪余慢悠悠的端起茶碗,拨了拨茶叶喝了一口。 和一旁的福成聊起了悄悄话: “令尊身体如何?” “谢国丈关心。家父大约是最近操劳过度,气血两虚,大夫吩咐静养一段时间。想来无大碍。” “是啊,岁月不饶人。” “陛下高瞻远瞩,这么大的局,世间罕见呐。” 胡雪余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老夫私下都有些担忧。生怕一个闪失~” “陛下天命所属,老天爷自会照拂。” “嗯~” …… (本章完) 311 红床打头,红棺收尾,这就是女人要走完的一生! 屋内喧嚣的议论声,逐渐安静下来。 这里原先是一间仓库被临时改作了会议室,特能装人。 环境简陋,每人仅有一张椅子坐着而已。 “诸位,能否在日后的帝国占据一席之地,就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了!咱们自己人之间先把茶叶来回倒腾几次,在眼花缭乱当中把价格给炒起来。” “然后~” 胡雪余顿了一下,微笑指着刘金鑫: “刘掌柜的费心牵个线,把货先倒腾给外人一半。再然后,剩下的一半咱们之间来回倒腾,再次把价格拉高,就可以分批出给各省的小户散户了。” “诸位都听明白了吗?” “我等明白!” 胡雪余慢悠悠起身: “接下来,诸位之间具体的合作事宜就和福成大人商议吧。本官先走一步!” …… 出了莲花岛, 一名下人匆匆赶来,低声耳语道: “老爷,杨妃生了,是个女娃。” 胡雪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背着手望着阳澄湖,表情颇为欣慰。 他没有急着回府城, 而是找了家临湖酒馆要了一壶温黄酒,一尾清蒸鲜鱼,一碗羊肉汤,慢条斯理的用餐。 官气十足! 身为师爷,他日常出入各类衙门。气派甚至比寻常的道台都要足,毫不掩饰。 突然, 有人掀开棉布门帘,裹着一身寒意进来了。 “在下刘金鑫拜见国丈大人。” “哎,不必拘礼。”胡雪余心情很好,态度就很随和,“小二,加一双碗筷。” …… “你们,都出来。” 随从多给了一点碎银子,让酒馆的掌柜小二在外面候着,省的听见了不该听的话。 “刘掌柜的,日后有什么打算呐?” “请国丈指教。” “你是天成元东家的侄女婿。日后这东家老了,你完全可以撑起这一摊子。” “只怕在下威望不够。其余股东,还有东家的子侄会反对。” “有陛下的剑为你撑腰,你的威望肯定是够的。”胡雪余夹起鱼眼珠子那块,观察了一下才放入口中,“不错,十分新鲜。” 刘金鑫连忙给他斟酒,恭维道: “您老是吃美食的行家,这一点咱山西人自愧不如。” “呵呵。” 胡雪余没有客气。 他公干到过山西,4天吃了8种面,气的他从驿馆拂袖而去。从此一生晋黑。 …… “你东家知道多少?” “3成,至多不超过4成。” “甚好。” 刘金鑫心中欢欣,也给自己斟了一碗羊肉汤慢慢的喝。 胡雪余吃到七分饱就放下了碗筷,起身欲离开时。 又说道: “晋商自古精明,天成元票号今日献上足够分量的投名状,日后所得回报何止百倍千倍?” “是。” 刘金鑫抢先两步起身,替胡雪余掀开帘子。目送他坐上马车,在4个随从的护送下消失在视野当中。 “掌柜的,胡大人他已经走了。” “嗯。”刘金鑫突然抬头,伸出右手虚空抓了一下,“今年怎么回事,说好的大雪呢?” “是啊,都快过年了还没正经下过一场大雪,怕是明年的庄稼收成不会好。” “你去各地打听一下。如果都是这种天气就飞鸽传书总部考虑囤粮吧。到时候青黄不接的时候抛出去,又能小赚一笔。” 刘金鑫是个精明的商人,他从学徒做起,各种商场手段无一不精。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生意的尽头是放贷!赚钱的尽头是当官! 刘金鑫想戴一顶够分量的红顶子。 …… 杭州,拱宸桥上。 一名身穿狐裘的贵妇眼眶微红,喜滋滋说道: “老天爷保佑,咱贞儿、洁儿出嫁日是大晴天。” “好兆头啊。” 赵立春挥舞着右手,轻声感慨道。 今日杭州城数万人出城围观,直呼大开眼界。 只见那送亲的队伍水陆并行, 由16艘船组成的船队行驶在运河当中,大红灯笼高挂,大红绸子妆点,甲板还有身穿吉服的乐队吹吹打打。 船头平放一尊大鼓。4個鼓手面对面站立,就像是打牌的座次一样,分为两组轮流敲鼓。 船尾悬挂千响鞭炮,震耳欲聋。 首船的两侧各站一队吴军火枪兵,还高高悬挂着“吴”字样的刺绣龙旗。 这样一支气派的船队从拱宸桥下穿过,目的地——苏州府。 …… 岸上的送亲队伍更夸张。 首尾超过2里,人数超过500。 打头的是两张福禄寿喜六柱床,通体贴金箔,用掉了9斤黄金,上檐挂落多达5层,寓意“九五之尊。” 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 雕刻更是繁复到极致,有龙,有麒麟,有瓜果,都是极好的寓意。 每一张床就像是一间移动的屋子。 需要20名汉子,分列四周抬着木杠子前行! 之后是高达50人的吹鼓乐队。 再后面就是两架八抬大轿!从顶到底清一色的红缎,看的人眼晕。轿子旁边各有陪嫁丫鬟4名、婆子4名随行。 再往后,就是嫁妆。 杭州百姓看的十分带劲,挤在前头的闲人大声讲解,好似报菜单: “苏绣锦缎4车,蜀绣4车,银20车,金6车,成衣10车,家具5车,字画古董10车,首饰5车,宝石2车,西洋珍宝2车,刺绣被褥2车,乐器2车,珍奇异兽2车~” 箱子就这么敞开着,让世人看这泼天的富贵。 仿佛在说:看呐,这是我赵立夏献给陛下的忠诚!从今往后,吴兴赵兴,吴亡赵亡! …… 杭州府派出了400名士兵,持枪肃立维持现场秩序。 刘阿坤携夫人也在场观礼。 或许是远离征战、锦衣玉食的缘故,刘阿坤原本壮硕的体格,更加壮硕。身高5尺半,宽3尺半,整个人已有四边形战士的趋势。 佩在腰侧的长剑,显得像儿童玩具。 身上穿的与其说是绸袍,不如说是一张丝绸床单。 所有人都不怀疑,阿坤一伸胳膊就能把夫人甄氏给抬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赵会长倒是好魄力。”甄氏轻笑道。 “嘿嘿,他破财了。” 对于这位聊天话题从来不在一个路径的丈夫,甄氏已经很习惯。 嫁妆车队过去后是16匹白马,不带一点杂色。又有8匹矮脚马,贵族女眷和孩童可骑着游玩,毫无危险。 队伍的最后是两件刷着朱漆的棺材! 每一件都是10人抬着。 看起来颇有分量。 …… 甄氏仿佛在自言自语: “红床打头,红棺收尾。这就是一个女人要走完的一生。” 阿坤抱着胳膊,嘿嘿傻笑: “太周到了。” 突然, 河边围观的人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所有人都拔腿往河边跑去,秩序瞬间失控。 刘阿坤倒是没忘了职责,按剑喝道: “卫兵,什么情况?” 一名骑兵匆匆赶来,翻身下马禀报: “禀大人,乃是赵府陪嫁的女乐团所乘的游船经过。” …… 只见一艘崭新的游船,两侧站满了身穿各色绣裙的年轻姑娘。不能说沉鱼落雁,只能说仙女下凡。 河边围观的数千人都看呆了。 有人感慨: “杭州竟有如此美貌女子,我等雅士却丝毫不知?” “嘘。没看见那幌子写着吗,这是进献给陛下的。” 众人眼热,羡慕。 倒是没人嫉妒。陛下就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吴国治下的很多百姓都以为吴军已经打到中原了。乃是宣传署的杰作,他们借助茶馆酒楼这些场合故意虚构了战报。 署长贾笑真, 在内部的例会上,居然抛出了“百姓一辈子都走不出家门50里,无需知道真相”的理论。 堪称石破天惊,简在帝心! 世人须知,文化人一旦没了下限,那可真是没了下限。 很容易出人头地! …… 宣传署火力全开,长期宣传: 吴王陛下的大军已经北伐中原,节节胜利,清廷正在遣使求和的消息。 这成功的影响了很多人原本忐忑、摇摆的心思!从街头百姓脑后辫子的人均拥有率就能看出来。以前至少是9成,如今可能只有6成了。 在见风使舵这方面,街头泼皮往往领先一步。 许多割了辫子的泼皮以先进自居,时常暗示自己和新官府走的很近。 割了辫子≈衙门帮闲! 逻辑上勉强能单脚站立! 然而读书人是不会割的。他们更谨慎,更畏惧清廷,同时也不那么好骗。 不过, 虽然有部分读书人识破了“战线推到中原”的虚假宣传,但都缄口不言,绝不敢点破。 大清国文字狱惨烈,大吴国的文字狱焉知不惨烈乎? 不如躲进小楼,潜心考据朱熹当年生过几个儿子,其中有几个是私生的。 …… 游船船舱内, 一个脸色阴沉的老嬷嬷望着甲板上那些看风景的女乐团,心中妒火熊熊燃烧。 她就是此团的教师,容嬷嬷。 今日喜庆,不方便公然殴打这些小蹄子,待安定下来定要狠狠的教训。 从富商府里的私团,到皇帝家的御用团,这礼数规矩起码得提高3个档次。 “嬷嬷,出来看河边风景?” “哼。” 她没好气的,砰一声关上了舱门。比划一根白色棉带子的长度,大约2尺长。 “进了宫的女人,这腰定然是不能粗的。2尺?那简直是行刺陛下!” 她摸出剪刀,咔嚓剪掉一截。 “嗯,这应该差不多了。” 容嬷嬷抖了抖带子,很满意的收入袖中。 以后,凡是这根带子绕腰一圈还够不着的。先狠狠的掐,再关小黑屋饿2顿。 绳子虽细,关系的却是皇家体面。 …… 热闹看完了,众人回到杭州城。 甄氏咬着耳朵问道: “阿坤,伱羡慕吗?” “羡慕啥?” “羡慕那一船~” “嗯。” “喜欢吗?” “喜欢。” 甄氏莞尔,自家夫君依旧如此憨厚,率直,坦荡。 “过了年妾身替你挑几个养在府里,你喜欢什么样的?” “嘿嘿,夫人对我真好。记得挑好看点的,苗条点的,我不喜欢胖子。” 说着,刘阿坤一脚跨进木盆。 盆内飘满花瓣的热水立马溢出来许多,流的满地都是。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捂着嘴偷笑。 …… 甄氏扭头,轻声吩咐: “明儿找个箍桶师傅重做一个,再做宽2尺。” 贴身丫鬟尴尬道: “夫人,房门太窄,可能搬不进来。” 甄氏神情淡定,拔下金钗,一头青丝瀑布般垂落: “那就拆门。” “是。” 总之,杭州城人人皆知。 防御使刘大人为人毫无城府,主意多是夫人在背后拿的。 刘甄氏看似温柔娇小,却是位不戴头巾的“须眉”。无论是政务,还是商业,皆进退有度。尤其敛财堪称一绝。 无损吴国明面利益,却是和王亶望联手用几桩生意把浙南的盐商米商坑的吐血,纷纷请托送上厚礼求放过。 关键她还未曾动用官府刑狱手段,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手段而已。 如今浙南人能吃几两盐,都得瞧甄氏的心情。 …… 紫禁城。 乾隆突然接到了两路情报,分别来自江南和江西。 第一份是来自江南潜伏的粘杆处细作,关于窥视吴军数月所得情报。其中,夹杂了一份尤其关键的情报。 李侍尧有大嫌疑! 在被困江宁期间,他曾经多次翻阅族谱。 还有一点能够证明李侍尧嫌疑的情报是,伪吴王在攻陷江宁后手头明显阔绰,兵力急剧膨胀,甚至有钱收买民心。 显然从江宁获得了一笔数目不详但确信十分庞大的现银。 “哼,李氏奴才这是有多不看好朕的大清。这会就开始下注了,真是颇有乃祖之风啊。” “来人。” “奴才在。” “传朕密旨,刑部大狱密裁李侍尧,赐毒酒。你带2名侍卫事后查验尸体。” “嗻。” 秦驷面不改色,悄悄的退出了养心殿。召集一队蓝翎侍卫,乘坐马车出了紫禁城。 ……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伪吴王勾结海外蛮夷的实证。 粘杆处细作的活动能力很强,他们甚至亲眼远远的目睹了那些形貌一看就不似汉民的夷人出没于吴军衙署。 铁证如山! “朕倒也不觉得奇怪。海外蛮夷窥视我大清贼心不死。远有哥萨克,近有准噶尔,哪一个不是靠着夷人的军火起事。” 于敏中突然抬头,补充了一句: “还有兰芳!” (本章完) 312 乾隆:自弃化外,在天朝本应正法之人,其在外洋生事被戕,孽由自取 乾隆冷笑了一声,甚至不愿意对这个国号一听就“很不正规”的海外兰芳小国发表哪怕一个字的意见。 一帮海外刁民、贱商粗役海盗组成的国,居然妄想得到朝廷的认可,承认其大清藩属国地位,还想着海外封王。 信使已经被咔嚓了! 对于这种无君无父不服管教之莠民,乾隆倍感厌恶。 碍于皇帝的身份,他只能把某些话藏在心里,不宜公开表态。 那就是: “南洋之欧夷殖民者为何不替朕把这些背叛大清的刁民全部杀光?留之何益?” …… 乾隆5年,尼德兰军队在巴达维亚城屠汉民2万。 之后,巴达维亚总督畏惧清廷震怒。 遣使携礼来京为此做出解释,请罪! 乾隆指示: 此2万人皆为“自弃化外之人”,“在天朝本应正法之人”,“其在外洋生事被戕,孽由自取”。 且“该番已知悔惧”。 还要怎么样? 好生安抚夷使,厚赐礼物,打发回巴达维亚。 【史称红溪惨案,值得注意的是两点,一,杀戮的本质是为了财富。二,巴达维亚城外汉人,自发组织了武装救援!奈何武力不如人,全军覆没。】 …… 于敏中突然开口: “皇上圣明,早就看穿了江南反贼和海外蛮夷勾结的事实。老臣却有一点小小的疑惑,以海运之艰难,蛮夷是如何做到的?” 和珅心中一动,暗赞老于是个妙人。 这就成功的把矛头对准了正在西南地区忙活查走私硝石的钦差,刘墉! 果然, 乾隆的眼神逐渐阴狠了起来,慢悠悠说道: “朕虽不喜航海,可也略知一二。海运艰难,倾覆之事常有。火炮火枪之耐用品或可依赖海运,但火药一项是断断不可能依赖海运的。” “平金川,朝廷所用火药数量何止百万斤。而观贼军之进攻,迅猛果断,炮子如雨下,毫无节约吝啬。蛮夷断无支持其火药消耗之运输能力。” 和珅一脸敬佩,如醍醐灌顶之状: “皇上洞若观火。奴才斗胆总结一下,贼之火器来自蛮夷,但贼之火药却是~来自我大清内部。” ……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矛头就很精准了。 大忠臣刘统勋之子,刘墉刘大人的差事办的很不理想啊。 至少, 截至目前他还没有截断走私链条。甚至都没有向皇上奏报,西南硝石矿和江南伪吴王之间的关联。 这到底是工作能力问题?还是工作态度问题?亦或是忠诚有问题? 总之,高端政斗点到为止。 绘画讲究“留白”,朝堂之上何尝不是如此? 留白,就是给旁观者留下足够的遐想空间,同时也更加突出中间的墨迹。 于敏中、和珅已经成功的把一根绳索套在了刘墉的脖子上,过段时间再慢慢收紧。 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真正的大菜,是阿桂! …… 第二份情报是来自江西学政! 自雍正年间开始,各省学政的地位大幅提高,他们不再属于地方官序列,而是礼部直属的京官! 一般由翰林院编修、检讨出任,任期3年。 木又力,只对木又力的来源负责!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无视地方督抚的眼色,可直接向礼部和皇帝奏报。 “江西学政说,阿桂腊月初十起,率军从容撤出了九江。辎重粮饷府库未曾留下一点给贼军,全城完好。” 和珅眼皮一跳, 军机处拟旨“令阿桂署理湖广总督”好像是腊月初七。 这就意味着,阿桂这家伙是在旨意到达之前就擅自放弃了九江! “奴才斗胆替阿相辩解一句,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阿相定然是他的道理,故而让城别走。虽然未曾焚烧全城,可他毕竟把府库辎重全部带走了,也~” “你给朕闭嘴!” …… 乾隆一声爆喝,和珅顿时扑通跪地,不敢抬头。 于敏中也跟着跪好。 殿内回荡着乾隆愤怒的怒骂: “狡辩。和珅你居然替阿桂狡辩。没有朕的旨意,他就敢提前撤出九江?” “九江是什么地方,那是沟通南北的沿江重镇。论重要程度仅次于江宁。他怎么敢擅自决定的?” 望着愤怒的老皇帝,和珅表情惶恐,心中窃喜。 指出某人的缺点,未必就是害他。 夸赞某人的优点,未必就是帮他! 总之其中规则十分复杂,足够写一份社科论文! 上位者虽然知道其中诡道,可依旧会不由自主的被带歪,很难做到“不偏听偏信”。其中缘由十分微妙,只能意会。 乾隆虽未当场追加对阿桂的责罚,可心中已经埋下了刺。 …… 之后,君臣奏对又聊了关于加征田税,向士绅富商劝饷,以及过年之后即着手调集全国重兵。 全是大事! 乾隆的脑袋依旧缜密,并无混乱,记忆很好。 和珅、于敏中2人退出隆宗门后,才放弃了拘谨,昂着头开始走起了标准的官步。 以他们俩人的分量,除了爱新觉罗氏,其他都是下级。 沿途无论侍卫宫女太监或是其他官吏,皆退到道路两侧,行礼问安。 “于大人气色不错,养生有道。” “不行了,人老了,就巴望着子侄们能争点气。让老夫省点心。” 和珅是何等七窍玲珑,立马就接过了话茬: “听说于公子一直在京,未曾入仕?” “哎,不争气的东西。” “若令公子不弃,可愿来户部应個差?” “犬子只会散财,怕是要被户部的理财高手们嘲笑~” “那于大人的意思是?” “不知内务府可有空缺?” …… 和珅停住脚步,环视无人。 认真的盯着于敏中: “于大人说笑了,理藩院、内务府、宗人府,此3衙门只有满官,从无汉人。这个先例想必皇上也不会开。” 于敏中一拍脑门,很歉意的说道: “老糊涂了哎。只想着给犬子安排个事情不繁,压力不大,油水又大的差事,倒忘了内务府这肥缺是满洲专属。” 和珅笑了: “于公子若是想做个肥缺,倒也不难。” “哦?” “到我户部广西司做个主事吧?不必在部,去山东监矿。” 于敏中顿时来了精神: “和大人,这监矿是?” “山东潍坊有一处,唤作坊子煤矿。户部准备大开此矿,以补国是。” “都察院翰林院那帮人总说什么挖矿动气,不可轻言开矿。会不会~” …… 和珅轻蔑的笑了: “本官已经和两院透过气了。若是敢提挖矿动气,两院的养廉银都先扣着不发。户部银库司都快没气了,他们还想喘气?” 于敏中没忍住,笑的白胡子直抖,竖起大拇指: “和大人,您是这个。” “军机处的舵只能你来掌。这大清国离了你和大人,真不行。” 和珅叹了一口气: “于大人您懂我的,支撑一个偌大的朝廷根本是什么?是银子!有银子,则万事顺心。没有银子,则墙倒屋塌。” 俩人一时间惺惺相惜,走出了皇城。 …… 回到家,于时和一听就炸毛了。 “爹,我不去广西。两广自古出反贼,你就不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兔崽子,你不学无术。”于敏中气笑了,指着他骂道,“户部14司以地域区分。每个司负责管理一两个省的事务,同时兼管一两项全国性的专门事务。广西司兼管的是开矿和铸币。” 于时和一愣,开矿和铸币,听起来好像都很不错啊。 “爹,那我不用去广西?” “你去山东潍坊!那边要开个大型煤矿,你去做头!广西司有2个主事,其中一人在部,伱去地方。这是和大人看在爹的面子上舍给你的肥缺。” 于时和喜滋滋: “自己挖,自己铸,这踏马的都赶上内务府广储司了。” “慎言!” 于时和嘿嘿笑着,给老爹沏茶,倒洗脚水。 …… “爹,您老给儿子分析分析。这差事还有哪些好处?” 于敏中慢悠悠的讲道: “如今朝廷的仗一时半会打不完,这打仗呢表面打的精锐士兵,实际上打的是钱粮。” “你大哥的差事比你难,粮食得一茬一茬从地里长出来,没法凭空挖出来。而你呢,从地下挖出来的就是银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所以你的责任轻,但做出的功绩却很大。” “和珅和老夫最近的关系不错,他也有需要倚重老夫的地方。所以你尽可以放手干,山东这地方可不只有煤矿,还有金矿。” 于时和愣住了,眼神发亮。 “你身为广西司主事负有监察开矿的职责。去了之后要学着适应这个身份,该敲打的敲打,该插手的插手。” “牢牢记住爹的最后一句话,以后的朝廷就2种人吃香。第一种是能打胜仗的悍将,第二种是能搞银子的财神爷。其他的都是配角!” 于时和一改往日的纨绔,严肃的后退两步,拱手到底: “爹,孩儿记住了!” 老态龙钟的于敏中,欣慰的笑了笑: “我于家后继有人喽。” “明日起,你把京城的朋友,还有以后或许用得着的人脉都登门拜访一下。礼多人不怪!” …… 乾隆四十一年的这个腊月。 江南很是祥和,全是“好消息”。 市面上货物充足,物价低位平稳,秩序井然。 吴王陛下仁厚,从不苛待百姓的观念开始逐渐深入人心。 那些头戴红缨帽下乡如土匪的差役不见了,变成了偶尔一见身穿漂亮军服的火枪兵。 百姓们或许没有文化,可拥有朴素的审美观。 身穿笔挺贴身军服的吴军,必定比身穿面口袋一般号衣的绿营兵更精锐。 镶嵌着黄铜部件的燧发枪,必定比大刀片红缨枪更凶猛。 松江府青浦县。 距离县城20里的一处村口。 来了一队游商,驴车,独轮车足足有12辆。他们是从县城下来的一支商队。 “每家每户限量供应低价年货。猪肉15文一斤,大米10文一斤,盐10文一斤,酱油3文一斤。” “掌柜的,那你不赔了吗?” “嘿嘿,吴王陛下他老人家自掏腰包,为各位过年添点荤腥。凭1776交纳秋粮的那张证明,可自由搭配购买不超过10斤。” …… 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走了几个村,商队就卖空了,赶着空车晃悠悠又回去了。 做不到全部覆盖,只是江南部分区域的百姓得到了实惠而已。为此,李郁又支出了不少银钱,换来了口碑的再一次提高。 这一次,受惠的都是种田的农夫。 因为城里居民不种地,是没有那张纳税证明的。 当从杭州出发,日行15里的送亲队伍抵达苏州府震泽县时,沿途的百姓闻讯纷纷赶来,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祝福。 赵淑贞,坐在轿子里悄悄掀开一角,对此景颇为诧异。 心中暗想,自己即将要嫁的这位夫君倒是蛮有王者之姿的,居然能让治下老百姓发自内心的感激。 傍晚, 突然有一队骑兵赶到。 手持吴王令箭,和送亲的管家接洽商议。 “陛下有令,二位夫人登船赶至苏州府。从现在开始,护卫工作由我等接手。” …… 负责送亲的赵府管家望着这些精锐骑兵,以及一艘打头的轻型战船。 敏锐的意识到,八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船队平稳,比陆上快了太多。 于第3天抵达胥江码头,之后换乘4轮马车进入了府城,暂时安置在原苏州织造署。而赵府的陪嫁晃悠悠在6天后才抵达。 这时,赵府管家才得知了缘由。 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突然袭击了商业副大臣福成。 行动很迅猛,一露面就是弓弩攒射,射杀了3名护卫还有驾车的马夫。 而刺客未曾想到,和福成随行同车厢的是第1军团的总指挥林淮生。 遇袭后, 林淮生手持佩剑和短手铳突然窜出,和幸存的1名护卫联手,短兵相接! 当场杀死2名刺客,刺伤1人,之后有巡逻队闻讯赶来增援,快速控制了现场。 刺客小组共计6人,除1人逃脱外,其余人或当场死伤,或是在后续抓捕中被击毙。 遗憾的是,没有审讯出什么有效情报。 2个活口都十分硬气,一个吃刑不过死在了审讯室,一个自己咬断舌,气绝身亡。 …… 李郁十分震怒,下令全城追捕逃脱的最后一人。 自然也没忘了正在路上晃悠的两位准妃子,所以才有了上面的那一幕。 (本章完) . 313 腊月29,赵氏姐妹入吴王宫,淑贞凶猛! “陛下,臣~险些就永远见不到您了。” 福成热泪盈眶,一见面就扑通跪下,情感饱满到了极致。 林淮生则是脸色平静,站在一边行了个标准的扶枪礼!脚下靴子沾了些血迹,但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人血而已。 …… “今日多亏了林总指挥也在车里。不然,不然~” 李郁拍拍他,示意他淡定。 快步走到院子里查看那辆遇袭的4轮马车,正面木板还钉着着一支羽箭,入木颇深。 “车门设计开在侧面是明智的。福成,乾隆对你的怨念颇深呀。” 福成脸一红,立马表态: “本官生是陛下的忠臣,死是大吴的鬼。此生与伪清势不两立。” “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陛下。” 福成喜滋滋的跟着进去了,陛下说有后福,那就一定有福,而且小不了。 …… 会议上,李郁突然点名: “福成,你在发呆想什么?” “臣,臣在想回去多雇佣几位护卫。” 见众人哄堂大笑,他又连忙解释道: “乾隆肯定恨我们父子入骨,尤其是我爹!” 后面半句话倒是让众人严肃了起来,目光投向了坐在长条桌首的李郁。 一瞬间, 李郁猛然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立刻起身霸气说道: “天下未定,伪清无所不用其极。类似的刺杀破坏事件日后定然还会发生。” “范京!” “臣在。” “调用你麾下的工程营,即日起修筑要员官邸群。凡署长以上皆可获得住宅一座。住宅周围的环境要优美,周边的护卫要严密。尔等都是寡人的股肱之臣,安危十分要紧。” “谨遵王命。” 在大部分人还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官邸制度”就正式定了下来。 …… 杜仁诧异的抬头望向众人。 他可以确定,只有他和胡雪余俩人在第一瞬间悟到了所谓的“官邸制度”背后的隐藏用意。 其余人都沉浸在白捡一座宅子的喜悦当中。环境优美,护卫森严,陛下真是宽仁待下。 有人甚至开始询问这宅子的规格是几进几出的。 李郁咳嗽两声: “官邸具体的规格、设计、选址、制度,待有关人员仔细研究。事关脸面,不可马虎,不必节约成本。” 林淮生也笑着开口了: “我等武官也有吗?” “有!寡人可不会厚此薄彼。” 屋内气氛十分欢快,有种已经走上巅峰的感觉。 简略的将几件当前的大事议完了,就是聚餐喝酒。 这一次, 除了少数驻扎在前线的军团指挥官不可擅离职守,在当地过年外。其余的主要人员都回到了苏州府。 不过,还少了一个人:情报署署长,刘千! …… 腊月28,李郁去了一趟西山岛。 分别陪伴了胡灵儿和杨云娇半天,算是雨露均沾,照顾到了俩人的感受,防止抑郁。 2个小小的孩儿自是有人照料,李郁仅仅是抱了一会而已。 帝王家亲情淡薄,缺少陪伴是极大因素。 养育培养后代,对于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是艰巨的任务。需要长久的金钱、精力投入,耗费了人生一半以上的心血。 而帝王家的孩子多了以后,见面时能叫的出名字都殊为不易。 除了太子和寥寥数位长子、宠妃之子,其余的也就顶个皇子名头罢了。 …… 次日,登船回苏州府。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李郁在同一日,迎娶2位妃子。如此盛事自然少不了红地毯,漂亮的迎宾丫鬟,还有整齐的精锐仪仗。 寡人打了这么久的仗,享受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一堆繁复到头疼的礼仪令人眼花缭乱。 李郁心中感慨,若是王后胡灵儿见了,一定记恨终生。若是侧妃杨云娇见了,怕是要郁闷几年。 女人呐,对于仪式特别在意。尤其是结婚仪式的遗憾,能惦记到头发花白。 只能说幸亏李郁英明,将那2位搁在了西山岛。若是都在府城,只怕赵氏2女这辈子的小鞋永远穿不完,一双接着一双。 …… “今日陛下娶亲,你说谁最开心?” “自然是陛下。” “不对。” “是两位妃子?” “也不对。而是咱们来自杭州的国丈大人。” 几位躲在角落里的士绅,酸溜溜的议论着。 他们还真没说错,今日全场最开心的人正是赵立夏。他脸上的笑容就从未收敛过,从早晨绽放到了中午。 所有在场要员,无论署长大臣,亦或是军团指挥都对他亲切有加。 除了胡雪余! 作为一个颇有城府,年过5旬的读书人,他做到了表面的客气,仅此而已。 酒宴上, 俩人的第一次实际接触,是敬酒。 “赵会长,恭喜。”胡雪余伸出右手,握着酒杯。 赵立夏稍稍一愣,赶紧伸长胳膊,两只酒杯轻轻相碰。 同桌的人注意到了赵立夏的酒杯边缘略低于胡雪余。看来,赵会长还是不敢和胡大臣公开叫板。 …… 这一幕看似微小。 实则是二人心态的较量,胡雪余成功压过赵立夏一头。 今日婚宴之酒水,全部是郁酒。 身为一国君主,李郁自然无心管理这等小事,从义女当中挑选了一人执掌公司,负责日常经营。 又选了几位江南酒业老人任命为公司的管理人员。 花半年时间,完成酿酒工艺的统一标准,统一流程,结束这郁酒的草莽时代。 麾下大大小小高达数百家的小型私人酿酒作坊,愿意继续酿酒的,作坊折价算股份并入县酒厂,人到酒厂上班拿月银和年底分红。 不愿意的,拿7年的利润银子走人!从此不得再踏入酿酒行业。 县酒厂统一升级工艺流程。 出品的酒水不再贴郁酒的牌子,而是统一命名为“春”,“花”,“秋”,“月”。对应4种档位的价格供应民间! 投产2个月后,再根据各厂的工艺水平、酒品质量,挑选出2家最优秀的酒厂以重金购买的祖传酿酒秘方基础之上,专门生产郁酒,从此高人一等。 …… 胡雪余尝了一口今日的酒,觉得味道确实不错。 醇厚绵长,滋味丰富。 酒业大刀阔斧的变动,他倒是没有多想,只当是好女婿为了“更好更快的敛财”。 在酒上做文章,无损根基,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声音,更不会让治下的小民因此饿了肚子。 实属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切入口! 堪称是精妙国手。 只有一个人敏锐的嗅到了这背后的大用意,那就是——刘甄氏! 宾客当中,有一位是郁酒的经销商。他的三言两语,让甄氏心中大动,意识到如此折腾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精明如她,自然不会说出来。 臣下看破并且说破君王的长远战略,是大忌! “阿坤,你怎么又长胖了?” “嘿嘿,小五兄弟,干一杯。” 第4军团的副总指挥,李小五端着酒杯一脸诧异的望着占据了2张椅子宽度的刘阿坤,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有些语塞。 他俩是唯二走到现在的存菊堂最早一批成员,其余人或死或伤,或远走他乡。 哪怕是范京、林淮生、刘千这三位也是李郁后招募入堂口的,资历逊色一筹。 …… 甄氏立马招呼: “小五兄弟,阿坤在家总是念叨你呢。一定要抽空来杭州玩。” 刘阿坤直点头: “是啊,是啊。” 李小五低声说道: “好意心领了,不过正月初二我就得赶回江西前线了。这仗,早着呢。” 刘阿坤表情有些黯然: “我都好久没亲手杀人了,羡慕你们天天可以杀人。” 李小五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只是默默的又碰了一杯。 “浙江现在怎么样?” “好的很,清军几乎没什么动作。两边的商人来往密切,我都快忘了还在打仗。” 待李小五走后, 甄氏握着刘阿坤的手: “要不我们去求陛下,让你去第3军团?” “算了吧,出尔反尔不好。” …… 李郁一身崭新军服,走进新房。 顿觉温暖如春,屋内的地龙烧的太旺了。底下办事的人很用心! 又见一老嬷嬷,迎面而来,行礼时笑的满脸褶子都在掉粉: “奴婢拜见万岁爷。” 称呼有点怪,但今日大喜,不宜挑理。 李郁将武装带解下递给她,顺嘴问道: “赵府的?” “是,奴婢是赵府的女乐团的总教师,姓容。2位娘娘在里面候着龙颜。陛下,可以开始了吗?” 李郁点点头。 “陛下请。” …… 三书、六礼这些繁琐环节,李郁一概没有过问,自然有人会办的妥帖。 他端坐接受了拜礼后,容嬷嬷递过一托盘。托盘上搁着两根金丝秤杆。 李郁拿起,打量了一下端坐在一起的俩位妃子。 好似复刻品。 从头到脚全部一样,包括人的身形,甚至是手放置的位置。 容嬷嬷低声说道: “陛下,右边是淑贞,左边是淑洁。” 淑贞是姐姐,淑洁是妹妹。 那就从姐姐开始吧,按照年龄排序,合情合理。 用金丝秤杆轻轻挑开那一层薄薄的,只起象征作用的红纱盖头,赵淑贞悄悄抬起头,眼神大胆又炙热。 李郁点头笑笑, 挑开左边的淑洁,见到的是一双低垂、不敢直视的眼睛。 “嗯?” 淑洁抬头,眼神在自己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低头继续盯靴子。 李郁退后两步,感慨道: “甚美!” 一时间,也不知是夸赞哪一位的。 …… 两名丫鬟,低头垂目手持银托盘。托盘上置银碗汤勺。 容嬷嬷连忙介绍: “请陛下和娘娘同吃子孙汤圆。” 李郁不知何意,但也猜测到是一种仪式。于是舀起右边托盘银碗内汤圆,先咬了一小口,生的!? 容嬷嬷用掺了蜜一般的嗓音: “生~子!” 左边的丫鬟连忙把托盘举高了一点,意思很明明显。 陛下伱吃了赵淑贞的那份生汤圆,还没吃咱家赵淑洁的呢。 再来一口! 李郁嚼着生汤圆,不好吐槽,只能默默的咽下去。 然后银碗就转到了榻边坐着的淑贞、淑洁俩女手边,也各吃了一个。 …… “陛下,娘娘,请喝合菢酒。” 托盘上, 居然是一盏金镶玉的合卺杯,三半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圆形。 杯把手用红绿丝线扣在一起。 说实话,这交杯酒喝的颇有难度,既要成功,又要不碰撞,却是费了一番心思。 赵淑洁的额头都出汗了。 手有些微微发抖,不知有几分激动几分紧张。 丫鬟适时的将一张厚度惊人的羊毛毯铺在地上。 “请陛下和娘娘掷杯。” 三只杯子,咕噜噜滚在毯面。 “哎呀呀,三杯落地,2仰1俯。陛下的杯子朝下,娘娘们的杯子朝上。男俯女仰,天覆地载,阴阳和携,实在是大吉大利,千载难逢啊。”容嬷嬷惊喜的恰到好处,说话间双手皆举到脸颊高度,夸张的摇晃。 一瞬间, 李郁都心生钦佩,老艺术家的水准真不是年轻人能比的。 这艺术成分太高了! 难怪,赵府把这老货派来了。 她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是戏啊! …… “礼毕。” “陛下,娘娘,请大胆的完礼。奴婢们在外面候着。” 容嬷嬷一步三摇,领着丫鬟们退出,将房门小心的关好。 李郁端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赵淑洁欲言又止,终究是忍住了。赵淑贞则是噗嗤一下笑了。 这笑容让李郁立马意识到这酒可能不对劲,怕是加了攒劲料的。 一日娶2妃,比较特殊。 老艺术家真是用心良苦啊。 “咳咳,如此良辰吉日,如何分配先后次序?你姐妹俩可有想法?” 赵淑贞狡黠,用手指怼了一下淑洁: “好东西,先让给妹妹吃。” 淑洁的脸,刷,像掉进热水的虾一般透红,说话都结巴了: “长,长,长幼有序。姐,姐姐先!” …… 李郁望了一眼里间的小房间: “淑洁,莫要紧张。你先回避一下,待会就轮到你了。” 于是, 赵淑洁步履磕绊的走进了隔壁的小屋,没有失礼的牵裙奔跑,是良好的家教留给她最后的倔强。 留下了颇觉好笑的李郁和宛如小狐狸般窃喜的姐姐,七!目!相!对! “陛下?” 好夹~ 李郁将手按在这头小狐狸的肩膀,突然变掌,向后轻轻一推。 (本章完) 314 除夕酒宴,吴国殿堂八大派系之争 冬日暖阳。 辰时已过,李郁依旧未起,呼呼大睡。 容嬷嬷在屋外假装若无其事地路过了几次,确定没听见屋里有动静。 才蹑手蹑脚走出院落,低声吩咐丫鬟: “热水,木桶,毛巾,早餐随时准备伺候着。” “是,嬷嬷。” 淑贞的陪嫁丫鬟偷偷问道: “嬷嬷,这些我都懂。可是你让我们准备这止血化瘀的药膏~” 容嬷嬷斜着眼睛: “老奴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都多。听我的,错不了!” …… 几个丫鬟背后吐槽,这老货年轻时候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实际上, 容嬷嬷对于她们还是客气的,主要是身份不同。对于女乐团的那些姑娘才是动则打骂,招招狠辣。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李郁才醒,见一小狐狸在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妾身拜见陛下。” “嗯,以后宅内不必拘束。” 在享受这一方面,赵氏2女显然比李郁更擅长。因为她们从小就锦衣玉食。 淑贞打开窗子,低声唤了一句。 门外的丫鬟婆子们就忙碌了起来。 先是两个粗使婆子抬着硕大的木桶进来。然后又来回多趟拎着热水加满,撒入一些芬芳干花瓣,并确认水温合适。 …… 赵淑贞微微弯腰行礼: “陛下,请。” 于是,向来适应环境很快的李郁很自然的张开双臂享受了一回帝王待遇。 屋内穿梭忙碌的奴婢们很淡定神情,并无任何异样。 从这一套熟悉的流程,可以推断出2女在出阁之前每天就是过这样的生活。 性格明显拘谨、害羞的赵淑洁在这个过程中也颇为淡定,对于周围伺候的奴婢婆子们视而不见,只当作是桌椅板凳一般的存在。 洗完神清气爽,换上干净的棉袍。 各类精致食物端上桌来。 李郁一顿风卷残云,连喝2碗鹿茸鸡汤。之后又吃了一些点心,搁下碗筷拿毛巾擦嘴。 赵淑洁连忙轻声说道: “陛下军务繁忙,不必陪伴我们姐妹。” “嗯,你们慢慢吃。” 李郁没有表现出出儿女情长,而是叮嘱两句后离桌,在丫鬟的伺候下穿戴好军服、佩剑后,快步走出了屋子。 战略方向、军队扩编、新兵训练、饷银后勤、工业发展,还有交朋友,数不清的事在等着自己。 争霸,是一条只能向前的道路。 吴国和清廷的任何人都有退路,唯独自己和乾隆没有退路!要么坐龙椅,要么下地狱。 …… 望着出门时那個帅气的背影, 赵淑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小小的失望,不过转瞬即逝。 刚端起碗,就望见对面的淑贞,正贼贼的盯着自己。 “姐姐你看我干嘛?” “看你气色很好,好像~” “呸。别说这些臊人的话,让人听见了不好。” 赵淑贞满不在乎: “怕什么,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众丫鬟婆子微笑,对此很认同。 大家都是赵府出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万没有出卖主子的道理。 何况在物资方面,主子待下人尚属慷慨。所以日常伺候的标准要求高点,也是情理当中。 …… 赵淑贞一推碗: “饱了,不吃了。你们分了吧。” 桌上的饭菜被撤下去,之后丫鬟婆子们会在厨房里说说笑笑的全部吃光。 都是好东西! 哪怕是白粥,也是用上等新米熬的。 清炒时蔬更是没动几筷。 还有那些精致的点心,除了陛下吃了2个包子1碗豆腐脑,其余的原封不动, 那半锅鸡汤更是美味,丫鬟们叽叽喳喳盯着分的碗里要公平公正。 在这个物质并不充裕的时代, 主子给下人分自己的食物衣服,都是体恤下人的善意举动。如果有人嫌弃不卫生、伤自尊,那一定是个穿越者。 赵淑贞吃的很少,这是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为了保持体形。 她走路的时候,突然哎哟一声,轻微皱了眉。 然后,她就望见淑洁盯着自己,视线往下。眼神里充满“焕然大悟,你也是如此”的意义。 …… “肿了?” “嗯。” 一旁的贴身丫鬟,连忙献宝一般的取来药膏,打开瓷瓶,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鼻。 “这是?” 丫鬟笑嘻嘻的低声耳语了几句。 却被赵淑贞一把揪住耳朵,嗔怪道: “你个死妮子,哪儿学的这些?” 丫鬟连忙讨饶: “奴婢哪儿敢呐。是容嬷嬷说的。” “哼。” 俩人夺过瓷瓶,心照不宣的接受了好意。虽然看不惯容嬷嬷,但是并不影响同处一个战壕的立场。 今日阳光灿烂,北风清冷。 俩人裹着狐皮大氅在院落散步,身后跟着一大群丫鬟。 淑贞突然幽幽的感叹道: “从今日起我们姐妹就是真正的吴国妃子了。” “姐姐,怕是有一件事我们必须要做了。” “什么?” “去拜见王后,还有杨妃。莫要亏了礼数~” 李郁在办公间隙听下人请示此事,自是赞许,随即令亲卫营调动2艘快船。这是从府城到西山岛,最方便最舒适最安全的方式! …… 胡灵儿身穿暗红礼服,头戴凤冠,端坐上首。旁边是丫鬟抱着儿子李元贞。 左侧下方是略施粉黛,面带疲惫,稍显浮肿的杨云娇! 接受了赵淑贞、赵淑洁的奉茶,还有礼物。 娘家豪富,自然出手不凡。珠宝皆为精品,纵使胡、杨二女自小家庭优渥,也颇为意外。 “二位妹妹,请起吧。” 胡灵儿很满意眼前俩侧妃的恭顺。 一番并无深入的聊天后,留下2人共同吃饭。而杨云娇由于诞女不久,告罪提前离开歇息了。 …… 离开西山岛前, 胡灵儿令丫鬟白沐代她送行。 人至码头,赵淑洁悄悄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白妹妹,初次见面没有准备,莫要嫌弃。” 白欢喜又很纠结,犹豫了好一会才收下。 快船离开后,她偷偷打开盒子,望见了一颗闪耀着光泽的猫眼宝石!心中自是对赵氏姐妹充满好感。 冰冷璀璨的宝石,世上哪个女人能不爱呢! 她决定用自己的例银配个银链子做成项链,下次侍寝戴上,给陛下看。 而在正月15之后, 经过胡灵儿点头,她正式获得了名号——白夫人!位列杨云娇、赵氏姐妹,韦妃之后。 未曾得到妃的称号,而是稍低一级的“夫人”。 不过,她也很满意了。 从奴婢一跃成为了正经主子,拥有了单独的宅子,丫鬟婆子。若是将来再诞下一儿半女,母凭子贵,就能世享这吴国的富贵。 而她的上位,最受刺激的莫过于胡筝了。 望着曾经身份相似的姐妹成功上位,这比自己堕落还要难受!胡筝心中之酸楚,岂是一瓶火碱能够中和的。 …… 女人的战场在宫墙之内,也在床笫之上。 男人的战场在千里之外,也在酒桌之中! 大年三十, 吴国朝堂一大半的核心骨干齐聚苏州府城。 虽同属一国,但其中派系纷杂: 有堂口帮、淮西帮,有绍兴师爷帮,有义子帮,有西山帮,有江浙商帮,有降官帮,还有漕帮! 只能说, 吴国不愧是在江苏这块土地成长起来的雏形帝国,完美吸收了本省热衷内斗、热衷分彼此的不良文化。 同时, 各派系小团体之间也有重叠! 比如淮西帮郑河安,和引荐自己进入造反序列的义子帮李二狗私交不错。。 比如堂口帮杜仁,和绍兴师爷帮大佬胡雪余关系很好。当年,一个是讼师,一个是刑名师爷,常打交道。 而漕帮大佬谭沐光,和绍兴师爷帮关系不错,因为参谋本部充斥着大量的绍兴籍文人。 …… 总之其中关系十分复杂。 除了堂口帮全是大佬,没有领头羊。 另外每一派都有一至两人,属于公认的派系领头羊! 如果举着显微镜观察这些派系的话,又会发现其中还能再区分出若干微型团体。 例如西山帮: 都是追随李郁较早的技术匠人,可以说西山帮撑起了吴国的军工业。 但内部照样有亲疏远近。钢铁厂陈氏家族和枪炮厂老张家就不太对付。除了竞争关系,还有地域的排斥。 例如江浙商帮: 江是江,浙是浙,互相之间虽有合作,更有警惕。商业文化、行事方式差异颇大。 大体来说,浙商小团体更团结!苏商略松散! …… 而最为团结、内部分歧最少的派系是:漕帮,绍兴师爷帮。 原因很简单, 这2派系都是:大哥坐堂,底下全是小弟! 而其他派系,内部陆续崛起了一些“颇具大哥气质的小弟”。每有一个小弟混出头,裂缝就多一道。 派系林立之外, 也有一些孤零零没有山头归属的主,比如第3军团副总指挥韦俊!比如水师总指挥刘武!比如被边缘化的王六! 苗有林逐渐也有类似的趋势! 刘千,一直孤零零。 如果非要贴一个标签的话,他应该是堂口帮。 可堂口帮范京,杜仁,哪个也不会和这个阴狠的情报头子走太近,不是忌惮,而是怕陛下误会。 身居高位的大臣和特务头子来往过密,作死~ …… 总之,这个除夕很温馨。 江南社会秩序稳定,物价稳定,加上官府甚少滋扰,百姓们的日子过的很舒心。 人人都说吴王是个好人! 希望吴王能改朝换代,坐稳龙椅。 江南百姓普遍有很强烈的过安稳日子的意愿。太平,安宁,不折腾就是最好的! 说的诛心些,谁踏马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他能护住长江下游这块广义上的“江南区域”,税赋轻一些。 如此而已! 而宣传署则是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从江南人治江南的概念大做文章,大肆宣传,取得了非常理想的效果。 对此,李郁的批复是: 在当前阶段可多做文章,凝聚江南的民心。一旦地盘急剧扩大和清廷分庭抗议,就须逐渐淡化“江南色彩”。 否则,对大一统无益。 贾笑真反复研读批复,佩服的五体投地。直呼“陛下才是3000年一出的天降英主”。 …… 大年三十, 自然是团圆的日子,处处喜气洋洋。 傍晚,李郁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家庭时光,自是温馨祥和。 “诸位爱妃,寡人不喜那些繁冗的宫廷礼数。在宅内可自在些,都是自家人嘛。” “谢陛下。” 菜式不算很多,但样式精致。 和紫禁城乾隆的御膳比起来显的很寒酸,仅仅是20几个菜而已。 吴国臣子皆知,陛下平日饮酒很是谨慎,极少超过3杯。主要是为了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胡灵儿饮了1杯,浅尝辄止,笑道: “贞妃,洁妃,还有白夫人,可陪陛下多饮几杯。今日不比寻常,醉了也无妨。” “是。” 作为王后,她需要确立自己的权威。 “杨妃妹妹身体如何?” “谢王后关心,妾身恢复的稍慢。” 胡灵儿凑近,低声说道: “本宫那有几样不错的药材,对妇人滋补康复极好,待会让人给伱送去。” “谢王后。” 杨云娇因为坐月子不宜饮酒。因而以茶代酒,先敬了胡灵儿一杯,之后又和李郁象征性的敬了一杯。 …… 李郁今日心情大好,诸事顺利。 又有新人劝酒,自然就开戒多饮了几杯。以这个时代酒水常见度数,也就是微醺罢了。 纵观历史两千年, 酿造黄酒都是文人墨客的杯中好。 白酒相对不登大雅之堂,属于贫苦百姓为了能廉价快速的摄入酒精才催生的廉价粮食酒。即使有了蒸馏技术,也不能摆脱其本质。 “陛下,尝尝这酒。” 李郁端起一杯,只见酒体金黄,入口只觉酸甜适中,香气浓郁,顺滑清爽,酒精含量略低。 笑道: “洁妃,这是何酒。” “西湖雪!” “倒是适合女眷饮用。将此酒送一瓶给太湖酒厂,让他们增加产品线。” 赵氏姐妹心中窃喜,她们知道郁酒是陛下的私产,很希望能接受管理这个产业。 会跳舞的女人,腰板必软! 能赚钱的女人,腰板才硬! …… 容嬷嬷颠颠的溜进来,凑到胡灵儿跟前,笑靥如菊花般绽放: “王后,女乐团已准备就绪~” “那就开始吧。” “奴婢遵命。” 李郁捏着酒杯,欣赏歌舞。 6名女乐师在隔壁房间伴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18个舞姬翩翩出场,上下翻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姿妙兮。 一个好的舞者除了身段柔软外,往往还具备极强的瞬间爆发力。 舞姿刚柔并济,艺术含量极高! (本章完) 315 一场针对乾隆的惊天大骗局,从巴达维亚的蝴蝶扇起翅膀开始! 容嬷嬷躲在角落中,手笼在袖管中偷眼观察在场人的反应。 陛下看的目不转睛,好! 王后虽面带微笑,可略带不悦。 杨妃倒是很放松,置身事外看歌舞,颇为投入。 韦妃低头垂目表情略显尴尬,结合肤色判断,出身低微。 赵氏2妃自然不会嫉妒,这是她们的亲爹送来的团! 白夫人一会偷看陛下反应,一会认真欣赏歌舞,似乎还有模仿揣摩的心思。 两个婴儿抱在丫鬟手里。 李玄吉在酣睡,音乐就是催眠曲。 李元贞,倒是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咧开嘴傻笑。 想到这里, 容嬷嬷突然心里一咯噔:坏了! 李元贞,赵淑贞,这撞字了。 以后,如果陛下立李元贞为太子,贞妃肯定要改名字避讳。 …… 屋外虽然寒风凛冽,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地龙将热量均匀送到每个角落,墙体都是热烘烘的。 江南地区的煤炭使用率,节节攀升。更有一种兼具做饭、烧水、取暖三合一功能的煤炉,在大力推广中! 马钢的产能一直在提升,从未有过剩。盔甲、枪炮、农具、造船零件、煤炉,每一样都是铁的产物。 江西一战获得了大批绿营俘虏。 露天矿产量快速飙升,高炉增加了40座。新建高炉出的铁水质量不太稳定,需要多次调试磨合,但没关系,可暂用于打造农具和煤炉。 铁匠学徒的规模也是一扩再扩。 学徒打造民用品,熟练工打造军用品。逐渐形成一个完善成熟的人才培养机制。 围绕露天铁矿形成的马钢占地面积每月都在扩大,工人总数已接近3万人。 所有人感叹这是多大的气魄,多大的工业能力。然而在李郁眼里,这抵不上穿越前苏州沙钢的一个巴掌! …… 每一道歌舞,舞姬们就换一套服装。 胡灵儿突然低声说道: “妹妹,赵府可真是费心了。” 杨云娇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瞧出来了,陛下很喜爱。 假如清退在场所有人,只留下陛下和这群舞姬~怕是明年这后宫又要添几位妹妹了。 不过,谁又能阻止呢。 杨云娇不由得回想起了创业初期,李大官人是如何的洁身自好,每日奔波忙碌,上下腾挪,攒家底,攒武器,攒人脉。 那会他甚至不愿多看女人一眼。 大官人无疾吗?非也。 陛下是一個事业心极重,自我约束心极强的枭雄! 突然, 她感受到一道目光的注视,顺着望去只见容嬷嬷连忙低头,避免了视线的碰撞。 …… 有舞佐酒,有人相伴,李郁不知不觉又喝了许多。 黄酒有一特点,初入酒只觉清淡爽口,喝多了猛觉上头时醉意就如山呼海啸。 集体舞结束,是单人独舞。 轻纱罗裙胡姬舞节奏激烈,野性十足。 容嬷嬷偷眼观察,见陛下眼神像钩子,不知是醉酒了,还是醉人了。 她心中窃喜, 稳了!以后自己这宫廷头等嬷嬷的地位稳了。陛下喜欢,光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她丢了一个眼神。 胡姬心领神会,优雅的旋入角落的屏风后。 随即,一个服装、发型全然不同的仙子扮相的舞姬走了出来。 李郁愣了,屋内所有人都愣了。 “她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换了一套衣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赵淑贞捂嘴窃笑。 她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不说。 而胡灵儿也是满脸困惑,瞧着这仙女扮相的舞姬又旋到了屏风后。 又变成胡姬旋出来了,而且衣服又又又变了! 那模样,那五官,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李郁借着酒兴起身去瞅瞅。 结果,屏风后刷的从两侧各钻出一个人。齐齐的走到跟前,柔声行礼: “陛下~” 李郁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 啊,明白了。 他娘的是孪生姐妹俩! “好,好。”李郁放声大笑,脚步虚浮。 穿越前,那些变变变的视频是科技,是ps技术。可现在,这是真真的大变活人。 难怪世人都想做皇帝, 科技创造的那些乐趣是安慰剂,而皇帝踏马的都是玩真的! 正所谓: 山外青山楼外楼,吴王歌舞几时休? 寡人不休,寡人要站起来蹬!蹬蹬蹬! …… “继续奏乐,继续舞!”李郁决定今日小小放纵,只做昏君! 女乐团的乐趣岂是区区商人可以享受的,实乃大大的僭越,该杀头。 他又喝了一杯酒,只觉入口绵软层次丰富,意犹未尽:“再来一杯。” 赵淑洁尴尬,小声说道: “陛下,绍兴米酒后劲极大。” 然而李郁已经决定做昏君了,哪里会听得进什么前劲后劲。 他猛喝2杯后,就想下场蹬几脚自行车。 但意识尚存,脚却不听使唤。倒在地毯上之前,手还潜意识的揪了一下,寻求平衡~ …… 赵淑贞望着手里抓着一件杏黄刺绣月土兜躺在地毯酣然大睡的陛下,还有旁边站着的那个捂着月瑟瑟发抖的胡姬。 噗嗤笑了。 却引来了胡灵儿冷冷的一瞥。 胡灵儿起身的那一瞬间,气场颇大,所有人都低头肃然。 只听得她语气平静的开始发号施令: “陛下醉了,白夫人~” “臣妾在。” “今晚你照顾陛下醒酒,不可睡着,以防陛下呕吐。” “是。” “容嬷嬷。” “奴婢在。” “宫廷歌舞娱乐,稀松平常。但若是乱了宫闱秩序~” “不敢,奴婢不敢。”容嬷嬷人老成精,立马就下跪表示了忏悔。 “今日就到这,都散了吧。过年的红包人人有份,宫中下人们到本宫的丫鬟那拿。” 胡灵儿是王后,说话自然够分量。 平平无奇的大年30,就这么过去了~ …… 次日,李郁醒来时。 自觉口干,咕嘟咕嘟喝了2大杯温水。 摇晃了一下脑袋,很好,头不疼,没有穿越前某些品牌白酒宿醉后头痛欲裂感。 胡灵儿安稳睡了一觉,对着前来探视儿子的李郁笑道: “陛下,咱们的元贞可爱吗?” “嗯,这双眼睛长的很像寡人。” 旁边丫鬟连忙凑热闹: “世子和陛下就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逗了一会小孩,就由孚母抱走了。 胡灵儿提议道: “陛下,臣妾有个建议。” “讲!” “后宫日益扩大,府城拥挤,是否该考虑修建宫殿了!” 李郁喝了一口绿茶,点点头: “这是大事。是该提上日程了,不如让国丈负责?” …… 胡灵儿起身: “谢陛下。” 修筑宫殿向来是大事,非十分信任之人不敢委任。而最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选址! 选址需要考虑方方面面。 风水、安全、环境、灾害,距离等等。 胡雪余匆匆赶来,当即就立下了军令状: “陛下,臣一定把此事办好。但不知这宫殿规模几何?是临时的还是?” 李郁头也不抬,在纸上涂涂画画: “饭要一口口吃,先满足朝堂议事、宫人居住。至于说更久远的事,以后再议吧。” “是。敢问陛下,宫殿修在苏州城中还是?” “不,姑苏城小,人多,混杂不堪!在附近选址吧。”李郁呼出一口气,“王神仙走了,没用得上他的风水堪舆之术。” 胡雪余没有出声,只是恭敬听着。 “江浙没有巨木,因而宫殿很难造的高大。但没关系,寡人准备用钢铁、水泥和砖头修一座与众不同的宫殿。” …… 为了配合修筑宫殿和要员官邸群的构想,在胡雪余的建议下,李郁批准成立了一个建筑署! 苏州在明清两代都是御用砖的主要供应地。府城北面有处地名叫御窑,顾名思义,为皇家烧制砖头的。 水泥,长兴提供。 钢筋,这是新事物。 但没关系,李郁会给出图纸,照着做就行了。 现代建筑为体,中式建筑为用! 古今结合,再糅杂园林审美,造出一座小而美的宫殿想必问题不大。 为此, 李郁在大年初一闭门不出,花了半天绘制图纸。 而胡灵儿则是召来了容嬷嬷,开门见山: “赵府送来的这些莺莺燕燕,来路清白否?” “回王后,奴婢以性命担保全是冰清玉洁的姑娘。最晚的7岁就买入府中,都是奴婢亲手调教大的。个顶个的都是干净、纯洁、健康、听话的大姑娘!” “本宫会派人去查验的。” “奴婢明白。” …… 巴达维亚港。 空气潮湿,海水的腥味无处不在。 阳光被云层遮住,偶尔一现。 史密斯的商船缓缓驶入港口,身头戴船盔手持火枪的尼德兰士兵立即登船,查验手续后收取了税银,按照甲板面积交纳。 之后, 史密斯带着一群兴奋的水手登岸,用他们绿色的眼睛寻找酒水和女人。 巴达维亚城内,秩序和环境不错。 可这是在城外,尼德兰士兵一个月都不会光临一次的混乱、嘈杂、肮脏的贫民区,或者叫娱乐区。 一路遇到的人形形色色,奇形怪状。 有表情畏惧留着辫子的清国苦役,有倚门招揽生意的爱尔兰女人,也有眼睛滴溜溜寻找目标的扒手,以及赌场里输得精光一脸茫然的流浪水手。 史密斯一行人彪悍魁梧、衣着完整、腰悬利刃,一看就不好惹。无数双眼睛从街道两侧或好奇、或羡慕、或警惕的盯着他们。 大副笑道: “老大,我们真的要兜售所谓的藏宝图吗?” “当然,吴王陛下不了解我们这些航海人。藏宝图的故事流传了几百年。价格越高,混蛋们越信。找个酒馆,定个合理的价格卖出去。” …… 正说着,史密斯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 抬眼望去,大约在右前方50英尺外的臭水沟里飘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他捂着鼻子说道: “愿上帝保佑这位可怜的女士。” 旁边的大副立马补充道: “年轻的女士!” 船医入行时间稍短,疑惑的问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史密斯:“女尸面朝下,男尸面朝上。” 大副则是猥琐的伸出手掌,微曲比划了一下:“niceass。” …… 又走了2条街,史密斯尿急,躲地雷一般小心的垫着脚,到一旁阴暗的巷子里就地解决。 突然, 一个衣着轻浮的红发女支女从角落钻了出来,像条蛇一般贴上了史密斯。 讨好卑微地说道: “先生,只要1个银币,我可以把你送上天。” “女士,你不觉得太贵了吗?” “再赠送一次,怎么样?” 讨价还价中,史密斯猛地抓住女人的手腕,冷笑道: “小妞,你找错地方了。” 女人脸色大惊,想挣脱却无奈。 她之前听见了有人用熟悉的家乡语言聊到了什么藏宝图,所以一路尾随至此,想铤而走险客串扒手。 …… 很遗憾,虽然都是技术工种,可跨行如跨山。 她,失败了! 史密斯一脚把人踢翻在地,然后将那张羊皮纸慢悠悠塞回腰包。 突然,一道寒芒闪过~ 若不是史密斯反应快,就要被这柄薄薄的刀给破开咽喉。 “fock!” 他暴怒的低吼一声,右手扼住女子脖子,独眼里满是愤怒、残忍。 女子表情痛苦,挣扎逐渐微弱。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史密斯松手,砰,尸体坠地。 他的心情很复杂,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一位同胞相识,告别! …… “绅士酒馆”,橡木做的招牌。 这是整个酒馆用料最扎实的地方。 史密斯一行人刚走上台阶,俩个看门的大汉就恶狠狠瞪着眼睛警告: “嘿,爱尔兰穷鬼。你有钱吗?” 史密斯冷笑,解下一个小布袋摇晃着里面的银币: “混球,上帝在里面嚎叫,听见了吗?” 俩条大汉脸上的笑容堆了起来,谦卑的弯下腰: “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来自伦敦西区的尊敬的先生们!” 酒馆内充斥着酒精、醉醺醺的酒鬼、聚精会神的赌徒,还有那些与“真理”只有一丝之差的小妞们。 …… 史密斯很快就寻找到了目标,伸手拦住: “嘿,小妞,过来陪我喝一杯。” 一名端着托盘的金发女郎,打量了一下史密斯的发色和面庞,轻蔑的吐出一句: “滚回家找你母亲喝吧,爱尔兰穷鬼。” 啪, 她挨了一个大耳光~ 酒馆瞬间鸦雀无声。 (本章完) 316 从来没有一个外国人能够如此娴熟的掌握“装哔打脸”的技巧 这名挨打的金发女郎名叫珍妮,是“绅士酒馆”的女侍应,也是卖酒的销冠。 她捂着被掌掴红肿的腮帮子,不可思议的望着史密斯。 酒馆内的顾客们都兴奋了起来,纷纷摩拳擦掌。今日说不得就要出手群殴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爱尔兰穷鬼! 4名膀大腰圆的打手也从吧台后默默走了出来,手持钢锯铁锤~ …… 当啷,铛啷啷。 史密斯撩开衣角,露出了一柄精致的短手铳,还有一个小布袋。 解开布袋,一连串的金币银币落在桌面,声音悦耳。 珍妮瞬间忘记了腮帮子好痛,撩了一下耳边的金发,从托盘上取下两杯酒,扭着走到史密斯桌前,俯身,抛一个媚眼: “嘿,伦敦西区来的绅士,愿意和我喝一杯吗?” 啪, 她又挨了一记耳光,左脸颊也肿了,对称了。 看起来很像一只松鼠! 史密斯粗野的把桌上的银币金币往前一推,银笑道: “bitch~我是一名慷慨的船长,喜欢不那么绅士的对待女士,请问女士你愿意吗?” 珍妮刚一犹豫,就望见周围围过来好几个平日里竞争关系激烈的同事,跃跃欲试。 这一幕就好比那句无耻爆棚的话:想挣钱,你得脱下长衫! 于是一咬牙: “如您所愿!” …… 史密斯哈哈大笑,从腰间又摸出了一根颇有分量的金链子,坠子居然是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大清朝有句古话,叫有钱能使洋鬼子推磨。你肯定听不懂吧?” 珍妮讨好的摇摇头,生怕错过这桩含金量极高的好生意。 “去吧,我的水手们在海上漂泊太久了。” 望着被临空架走的珍妮,还有那群狂呼“onebyone”的水手们,酒鬼们鬼哭狼嚎疯狂的拍打着桌子。 这一幕太刺激了,太踏马有噱头了。 粗俗的水手们不懂什么叫装哔打脸,只觉眼前这一幕莫名的解气、刺激,而贫乏的语言储备无法让他们直抒胸臆,只能用一连串的“fxxk”来重复表达震惊。 …… 然而, 深谙东方智慧,接受过江南文化熏陶,从消耗品水手混成了海枭的史密斯,怎么会就此罢手呢。 他清脆的打了個响指: “嘿,小妞。给我来一杯最贵的酒。” 一个举着托盘的栗发女郎,笑盈盈的给他递上了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先生,喝下去,你的嘴会比珍妮的ass还要火热。” 史密斯慷慨的弹出1枚银币,随即一仰脖喝下满杯的威士忌。 瞬间, 他觉得苏拉威西火山爆发了! 幸福的眩晕感过去后,他踉跄的爬上桌子,高举右手, 待酒馆内安静下来,众人都莫名其妙的望着自己,才大声吼道: “给这里所有的人都上一杯这样的好酒。酒钱,我付!” 酒馆瞬间沸腾。 酒鬼们疯狂的拍打桌子,拍打墙壁,跺木地板,互相出拳殴打~ 嚎叫已经无法释放他们的亢奋了,必须通过更激烈的肢体动作。 …… 1里外的巴达维亚城墙上, 巡逻的尼德兰士兵都听见了,停步探出城墙观察。 一名军官慢悠悠打理着自己那蓬松、加粗、加宽、加长版的八字胡,说道: “不要紧张。” “城外的这群臭虫日常闹事而已。如果他们闹的太大,影响了总督大人听音乐会,我会下令用炙热的炮弹帮他们安静。” 说罢,他拍了拍身边的青铜炮。 每年,他都需要帮助城外连绵10里的贫民区冷静一两次。 效果很棒,比牧师可灵验多了。 “赞美上帝。” 军官熟练的划了个十字,走下石阶,准备去狩猎几个土著练枪法。 殖民地的服役生活就是这般的枯燥无味~ …… 珍妮回来了,脚步虚浮踉跄。 同事们嫉妒的说道: “她真可幸运。” “是啊,那根项链看的我咬牙切齿。我都不敢想,戴上是什么感觉。” 进入酒馆,史密斯的行为如此浮夸, 原因有二。 除了心理的满足感之外,还有钓鱼。 这帮连马尿都喝的醉鬼肯定买不起藏宝图,必须把这片区域里的大鱼给钓出来。 至于说为什么不进巴达维亚城卖藏宝图,是顾虑有潜在的风险。很可能被贪婪的尼德兰总督杀人灭口。 一旦人家起了杀心,下令封锁城门,那自己和这十几号弟兄就是瓮中之鳖。 所以在这鱼龙混杂之地,能骗一个是一个。 突然, 他闻到了一股香水味,淡淡的。 不用回头都知道,这必定是个漂亮的,结过婚的女人! …… “先生,我是这家酒馆的老板,我叫lily。” 莉莉大约30左右,打扮考究,半老徐娘。 史密斯接过她递过来的酒,并没有喝。 很放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问道: “女士,你是撒克逊人?” “嗯,我不能说你错了,但实际上我来自格拉斯哥(苏格兰)。” 莉莉优雅的喝了一小口,随即将两人的杯子调换了一下。 史密斯这才一饮而尽! 男人在外面喝酒,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年头能在殖民地混的不错的女人~说不定手里的人命,能组建一个唱诗班。 谨慎的态度反而引来了莉莉的赞许。 她开口打听道: “最近海上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吗?” 史密斯肆无忌惮的将熊掌拍在她肩上,笑道: “聪明的女士,你可算是问对人了。一年多以前我还是个穷光蛋水手,现在你瞧瞧我有多阔气。” 莉莉微笑,并不介意肩上的熊掌又捏又掐,而是探询道: “想必,您是一位愿意分享的绅士?” 史密斯豪爽的大笑,熊掌更是放肆,凑近说道: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很乐意和美丽的女士分享~一切!” …… 酒馆的阁楼, 半个时辰后, 莉莉一脸震惊的望着藏宝图,她几乎不敢相信。 世上居然有这样真实、明确的藏宝说明——去大清国冒充使团? “上帝啊,我都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伱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然!”史密斯舒坦的靠着,“不过这只是一个粗略的说明,更具体的致富经需要付费,需要一大笔金子。” “多少金子?” “和你体重一样重的金子。” 莉莉沉默不语,可能在后悔自己吃了太多的黄油热狗。这种高热量的食物,总是能让人变得健硕开朗。 也可能在琢磨, 假如,在没有具体细节指引的情况下,能否抵达目的地并且成功挖掘这笔财富呢。就像麦哲伦那样! …… 背后的史密斯,四仰八叉,感慨道: “那个古老的国度,皇帝几乎拥有无穷无尽的财富,可又有着无穷无尽的规矩和忌讳。我们这种古板的欧洲人是很难想象的~” “他们那里称呼我们为蛮夷。皇帝警惕并且厌恶蛮夷,可若是进贡的方式正确,那就会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亲热的莉莉,你知道大清国磕头有多少种讲究吗?你知道一个真正的使节应该做些什么吗?你知道国书应该用几种语言书写吗?你知道抵达时怎么才不会被当成海盗船击沉吗?你知道大皇帝喜欢什么吗?你知道人可以被足足割3千刀吗?” “莉莉,你什么都不知道!” “相信我,我可以告诉你一切!” 莉莉转过身,尽力以最迷人的语调说道: “可是,你要的太多了。” “多?你知道回报率吗?”史密斯跳了起来,激动的大喊,“我,史密斯,曾经是爱尔兰猎犬号的一个垃圾水手。而现在,我富裕的自己都害怕。” “你真的去过大清国了?” “当然。” “大皇帝赏赐了你多少金子?” “嘿嘿,你不该问一个水手这么复杂的数学问题。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和我的水手们几个月,也许以后我应该去伦敦自费读个大学进修数学?” …… 史密斯像搂着一只温顺的猫一样。 金丝猫开口问道: “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要把这个秘密卖掉?你明明可以自己再去一趟的,谁会嫌自己的金子太多呢。” “呵呵呵,我刚才说过。你知道人可以被足足割3000刀吗?那是大清国的一种酷刑,用于处罚皇帝痛恨的人。” 莉莉一哆嗦,他无法理解。 史密斯继续添油加醋: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项冒险家的生意。当然,有了我的理论指导,实际上风险已经很小很小了。” “既然你没有购买攻略的实力,恕我不奉陪了,我需要寻找下一个买家。” “感谢你刚才的精彩表现,这是一点营养费。另外我建议你多吃一点菠萝,少吃一点牛肉,这对你的魅力会是很好的加分项。” 2枚金币,出手依旧阔绰。 …… 在他即将走出门的一瞬间。 “站住!” “给我一些时间,我可以去募集资金,寻找合伙人分摊风险和收益。” 史密斯耸耸肩,接受了这个最有可信度的建议。 不过,他也没忘了打消这帮人可能产生的邪恶念头: “首先,不要想着黑吃黑。因为你们要的情报都藏在我脑袋里。若是抓了我,我的水手们会毫不犹豫的去总督府告发你们,把这泼天的财富公布于众。” “然后,你最好找一些嘴紧的合伙人。” 莉莉一边套靴子,一边冷静的回答: “我明白!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 当晚, 巴达维亚城外最有势力的5个人,就坐在了一起。 他们将各自的问题抛出,并且得到了详细的解答。 莉莉环视众人,眼神探询。 5人皆点头,以他们的阅历基本认可了这里面的可信度。 最关键的是史密斯曾经待过的那艘“爱尔兰猎犬号”遭遇了海难,有少数幸存船员就在巴达维亚谋生。 他们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史密斯确实是个穷的狗都不理的水手,发迹的莫名其妙。 …… “这里是你要的黄金,120磅。” 史密斯很淡定,没有普通水手看见一大笔黄金的那种疯狂。 反而打量着莉莉: “你真的体重只有120磅吗?” 莉莉咬着后槽牙: “是的!” “好吧,当众称一位女士的体重不太礼貌。成交!” 有人忍不住问道: “该死的,你是怎么做到对于这么一大笔金子表现的若无其事?这可是我们这些人的全部家产。” 史密斯又狠狠的装了一回: “见过金山的男人,怎么会看得上这些金疙瘩呢。从大清国回程的时候,我和我的水手们用皇帝御赐的金碗喝朗姆酒,用金子做枕头~甚至,我们还把金币塞进炮膛,在南海成功击退了一股海盗~” 莉莉捂着脸: “你确定那是击退吗?也许是海盗们觉得你们给的太多了呢。” “没办法,霰弹打光了。不用金币替代,总不能用宝石吧?上帝都会愤怒的。” …… 史密斯心满意足,吹的很成功! 今日已达人生巅峰。 他也明白了大人物们对于金子,女子不甚感冒是因为脱敏了。 以及,当众装哔带来的心理满足感是远远高于朗姆酒和女人的。 一句话: 要追求更高的精神世界,而不是俗气的物资享受。 感谢李郁陛下,感谢大清,感谢上帝,感谢土豆~ 离开巴达维亚港口时, 他交给了莉莉最后一张纸。 “这是?” “我怕你挣的不够多,这上面写的是秘笈当中的秘笈。回去后好好研究,当作圣经那般~” …… 望着远去的船,打着阳伞的莉莉眼眶微红。 挥舞着右手, 感慨道: “没想到,爱尔兰人当中也有好人。” “只可惜,我怕你会误解,所以善意的撒了个谎。” 而远去的甲板上,史密斯举着望远镜,冷冷的笑道: “她明明是伦敦人,还和老子装什么苏格兰人。就算是,也一样该死。” 大副凑过来: “boss,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伦敦人特有的那股子清高,傲慢,故作优雅,往贵族靠拢的劲,隔着3尺我都闻的出来。还有她喝下午茶的那作派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大副点点头,去盯风帆了。 他知道史密斯曾经在一艘撒克逊商船度过了一段不太美好的时光。 加上世仇,其对于撒克逊人的痛恨就更好理解了。 …… 南洋,是殖民者的乐园。 除了巴达维亚,还有若干个大大小小的殖民城市在各国手里握着。 史密斯已经成功蜕变为了一个黑心商人。 一图多卖,一鱼多吃。 除了老巢马尼拉,其他的殖民城市慢悠悠都走了一遍。 而和他一起去金山卫的2伙人则更为激进。他们果然没有选择卖“课程”赚钱,觉得这样太慢了。 他们想富贵险中求,冒充使节去一趟大清。 对于这种合理想法,史密斯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祈祷这些人下辈子投胎长点眼睛。 若要说外国人当中谁最了解吴王陛下。 他肯定是第一! 为了圆总督的梦,他选择效忠陛下。 …… 桅杆上的瞭望哨,突然大声叫喊: “右前方,有船快速靠近,未挂国旗。” (本章完) 317 乾隆四十二年的春天,关键词就一个字~ ~ 史密斯冲到船头,拉开千里镜瞅了两眼,就大体判断了来船成色——海盗! “大清朝有句古话,关公门前耍大刀。” “绅士们,准备战斗吧!” 水手们一改散漫,搬运炮弹,推出火炮,将舱内的刀枪下发。 在18世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海域,海商和海盗其实是一个意思。能贸易就贸易,能抢劫就抢劫。 总之,灵活! …… 没有人觉得这种灵活切换的模式不绅士! 相反,这是上帝赋予的权力,是国王鼓励的行为。 史密斯猛然明白了,因为脚下的这艘旧式的马尼拉大帆船。 在金山卫时,他把坐船安妮宝贝号折价卖给了李郁。脚下这艘旧式马尼拉大帆船是临时从一个破产同行那买来的,想着先顶一段时间,等马尼拉的造船厂新船下水再换装。 结果,被同行当成孱弱的肥羊了~ 水手长安伟基凑了过来,他虽是福建人,但属于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人物之一。 他低声问道: “船长,会不会是绅士酒馆那帮人~” 史密斯摇摇头: “虽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我觉得反应速度太快了。所以更像是~一种巧合?” …… 小半个时辰后, 来船终于不伪装了,升起了骷髅旗。侧舷铜炮喷出火焰,海面水柱腾起,示威意味浓厚。 安伟基脸色阴沉: “船长,他们在打信号要我们投降。” 史密斯一脸问号,侧脸问道: “阿基,我们看起来真的很弱吗?” “是的,马尼拉大帆船虽然很能装货,但默认火力孱弱,而且船体不够结实。船舱装的铜锭,吃水很深。假如换了我也会觉得遇上了一头肥羊。” 史密斯低声咒骂了一句。 突然计上心头: “阿基,你听说过扮猪吃老虎吧?” “当然。” “那就开始表演吧,麻痹他们,然后近距离轰死他们。” “用这种大肚子火炮?” “对,吴王陛下赠送给我的传奇火炮。” …… 史密斯一行离开金山卫时,李郁遣人赠送了5门减配版的卡隆炮。 不存在泄密,因为撒克逊人早就搞出了卡隆炮,只不过未曾被皇家海军重视。 对方是一艘典型的盖伦船,船型先进。吃水很深,说明同样满载货物。 同行之间的仇恨是不需要理由的。 而安伟基站在马尼拉大帆船船头挥舞白旗。甲板上的水手们也同样脸色忧虑,尽可能的扮演猪的角色。 1里外悬挂着骷髅旗的盖伦船, 位置最高的尾舱内,留着大胡子戴着宽檐帽的撒克逊籍船长欣慰的笑了: “尽量夺取那艘马尼拉大帆船,货我要,船我也要。” “人呢?” “丢进海里。” 杀人灭口主要是为了保密。还有避免将来被别人寻仇,这一点很重要。 两艘船缓缓靠近, 在史密斯的授意下,主帆高度下降了三分之一,此举果然麻痹了盖伦船的撒克逊船员。 几十名撒克逊水手手持斧子、刀剑、火枪,站在侧舷,准备跳帮夺取这艘肥羊。 …… 史密斯突然眼神残忍,低声和大副嘀咕了一句: “他们是撒克逊人。” 大副一激灵,尽量平缓的问道: “船首那2门卡隆炮,真的有把握吗?” “拭目以待吧。” 盖伦船灵活的从正前方,斜45度接近。 这個角度,不担心被马尼拉大帆船侧舷可怜的几门火炮轰击,同时甲板的武装水手们还能顺利的跳帮。 假如有必要的话,盖伦船侧舷的火炮还能及时轰击支援。 所有人都紧张、亢奋的盯着对方。 距离越来越近~ 盖伦船的船长注视着马尼拉大帆船甲板的水手,发现他们都是赤手空拳站在盖着帆布的木箱前,心中窃喜。 “上!” 他一声令下,侧舷的武装水手们立即把几架带铁钩的跳板搭上了马尼拉大帆船。 …… 而几乎在同时, 安伟基用力扯开了船头的帆布,露出了底下的2门模样短胖,颇为可笑的低配36磅卡隆炮。 旁边的水手立即拉响了燧发机的绳子。 在帆布飘落海面之前,炮声陡然响起。 正在排队上跳板,准备跳帮夺船的撒克逊水手瞬间遭遇了霰弹弹幕,血腥程度难以形容。 硝烟和血雾混杂在一起,被海风吹散。 撒克逊船长浑身冰凉,丢掉千里镜,怒吼: “拉开距离,开炮。” 盖伦船侧舷,3门火炮陆续打响。 2发打在了马尼拉大帆船的船首位置,木屑横飞。其中一发甚至打了个对穿,主要是距离太近,威力过剩。 而史密斯也抽出佩剑,大吼: “换实心弹,轰他们的尾舱。” 卡隆炮的4轮炮车移动方便,省事。装填也比长炮更迅速。 2声巨大的轰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板散架的动静,撒克逊船长连同2层尾舱一起消失了。 …… “耶~” “快,快继续轰他们。” 马尼拉大帆船所有人都陷入了癫狂,水手们疯狂升主帆,其余人围着卡隆炮打转。 除了甲板有2门,侧舷内还有3门。 两船疯狂互轰。 盖伦船失去了斗志,升起白旗。 因为船长死后,接替他的大副是一名皇家海军的半成品见习军官,6年,没能混到正式军官编制,因而加入了商船。 他对于各型火炮的威力熟悉无比,一句话就浇灭了所有人的顽抗心理: “对方的火炮不低于40磅。这不是商船,我们不是对手。投降吧。” 于是,盖伦船放弃了抵抗。 史密斯犹豫了一会,下令行驶到盖伦船的尾舵后,占据t战术的那一横。 同时喊话要求对方降全帆。 …… “船长,撒克逊人照办了。” “继续喊话,让他们所有人都站到甲板上排队,我们都是绅士,需要一场小小的受降仪式。” 盖伦船的大副,身穿没有军衔的皇家海军军服笔挺的站在甲板上, 摘下军帽,喊道: “你们是哪国的战舰?” 眼看着盖伦船残破的主桅下面站了20几人,史密斯低声嘱咐炮手: “待会我一挥手,你们就开炮洗甲板。” 说罢, 他大踏步走到显眼处,高举右手吼道: “大清帝国南海水师总兵,问候狗娘养的乔治三世全家。开炮~” 2炮,主桅吱嘎倒下。 甲板上一片血泊,很多人的尸体被打落海中。 卡隆炮近距离的威力令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印象深刻。 “上帝啊。” “真是可怕。” 一群水手嘀嘀咕咕,兴奋的跳帮。 解决了3名命大的伤员,1名船医,还有1名主厨,以及3头山羊,2只猫。 …… 史密斯和几名高级船员商量了一下,决定将这艘盖伦船烧了不留痕迹。 如果贪财把船弄走,很可能会引起撒克逊人的报复,他们在南洋的情报工作做的不错。 马尼拉大帆船扬长而去,留下了熊熊燃烧的盖伦船慢慢沉入大海,还有周围随着海浪起伏的木板、尸体。 本来还想去马六甲兜售藏宝图。 但是船体有明显炮击损伤,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众人合计后决定撒丫子溜回老巢。 先到兰芳坤甸修缮一下,再回马尼拉尽快的换一艘新式盖伦船,省的总被人当成肥羊。 水手们都分到了一笔不错的财富,从撒克逊人的盖伦船上搜刮来的。 有金子,就有忠诚。一个能够带领水手们发家致富的船长,就好比上帝一般的存在。 甲板上, 史密斯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挥舞短手铳对着一群人封官许愿: “等我成了总督,你,是税务官。你,是商务官。你,是牧师。你,是卫队长。剩下的人都是治安官,替我管理治下的土地。每人都会拥有一座大宅子,几百亩土地,几百个土著奴隶。” 一群水手眉开眼笑, 欢呼雀跃,抢着亲口勿史密斯的靴子表示忠诚。 …… 半天后,3艘满载暹罗大米的商船路过。 船长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令绕开这片海域不要多管闲事,更不愿意搜救是否有活人。 如此违背航海人的道德, 是因为他有重任在身,要将大米尽快送到大沽口赚取银子。 他们的背后是广东十三行的行商,作为消息灵通的商人,他们不会错过任何一样可能挣钱的买卖。 而且,还能给背后的主子和珅挣面子。 属于一箭三雕的好事。 同样开始囤粮的还有总部位于山西平遥的天成元票号,东家收到了在南方的侄女婿刘金鑫的密信。 能从战火中保全票号财产,已经是不得了的壮举。 虽然说,刘金鑫一口咬定他和伪吴王没有瓜葛,只不过是虚与委蛇。 但是老辣的票号股东们,哪个不是人老成精。私下没点见不得光的交易,吴王能放着到嘴的银子不要? 凭什么,凭你刘金鑫卖沟子?几百万的存银,全平遥的人都贡献了沟子也不值! …… 东家和一群股东在地下室合计后,密信叮嘱刘金鑫一定要注意风险,不能被朝廷揪住小辫子,绝对不能危及票号。 一切要以票号的利益为重! 如今消息不畅,他可自由决断。 然后, 和其余晋商背道而驰,开始囤积粮食。 因为撒克逊使团访问的事,消息灵通的晋商都在投入资金囤积茶叶、丝绸。这两样才是夷商采购的大头。 巧的是,李郁麾下的商会也在疯狂扫货。 太湖流域下一季的生丝,都预订光了。生丝在去年就已经居高不下,今年更牛逼,又翻了1倍。 茶叶,则是微涨了2倍。 江南商人之间互相倒手,茶叶在仓库里没挪窝,空转! 最为离谱的是, 晋商们一开始还害怕被吴军扣押绑票,只敢派伙计出面分批小量采购。 后来发现,即使他们自己坐着轿子,留着大辫子,浩浩荡荡的进入饶州府购买茶叶,吴军也视若无睹。 …… 晋商们集体焕然大悟,战争不破商业。 他们找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当初后金对大明也是如此! 辽东前线打的尸山血海,数万数万的兵力投进去。晋商们在江南照样畅通无阻,是本地士绅和官府的座上宾,堂而皇之的为辽东采购军需物资、粮食。 看在白花花的银子份上,大家都默契的忽视了各自敌对阵营的尴尬。 毕竟,怎么能让所谓的大义破坏了挣钱的大好局面呢。 合理,很合理! 尤其是商业副大臣福成,以私人名义接见诸位晋商代表时,那熟悉的马褂,熟悉的派头,熟悉的说辞,让在场所有人倍感亲切。 对! 就这种感觉,咱大清又回来了。 福成当场就抱怨: “弘历老东西他也太狠毒了,把咱内务府上三旗子弟当什么了?咱搂点银子容易吗?他倒好,过几年就搞一次抄家,我阿玛眼睛都哭红了。” “天下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皇上怎么了,皇上他也得讲理。” “诸位评评理,这么搞我,我踏马的能不反吗?” …… 在场众人虽然不敢这样指名道姓的骂皇帝,可内心是认可福成的。 清廷的这种无赖行为,晋商也很痛恨。 日升昌票号的代表,尴尬笑着打圆场: “福公子,咱们还是聊聊正事吧?您放心,规矩不变,1成。” 福成端起茶碗,刮了刮茶叶: “兄弟我,也是冒了大风险的。陛下曾经和我是结拜兄弟,我如今背着陛下兄弟卖茶叶,我这心里~” 晋商众人只能陪笑脸。 福成幽幽喝了一口,放下茶碗: “得加钱!” “1成半?” “我背叛的兄弟可是一位陛下,至少2成,否则对不住他。” 众人心中恨不得把茶水泼在福成那张哔脸上。 心中痛骂,伱们内务府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玩意。在哪儿都是狗改不了吃s,道德水准比八大胡同最烂的表子还要烂。 …… 2成! 福成没要银子,而是扣下了2成的茶叶现货。这让精明的晋商们更加笃定,茶叶一定暴涨! 果然,没过多久。 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一转手就赚了盆满钵满。都被广东那边的商人买走了。 海外夷商的购买力实在是强劲。 十三行都踏马快赶上印钞机了。 而晋商是最擅长炒价的,立即联合起来,不再出货,而且继续买进。准备让市场缺货,一年挣出3辈子的钱。 他们将眼光投向了福建武夷山一带。这是除了皖南之外,帝国的另外一个茶叶主产区。 大批晋商携带银票蜂拥而至,和广东十三行底下的收购商们打擂台,高价抢茶叶。各路散商小商也跟着主力加入了狂欢! 很快, 整个大清朝的茶叶行业,都迎来了畸形的繁荣。 乾隆四十二年的春天,关键词就一个字:涨! 茶叶涨价!丝绸涨价!粮食涨价! 就连最廉价的人命,也开始涨! 清廷终于在广义的淮西地区征兵了!各府县现场募兵,诚意满满,大头兵月银2两,外加3斗白面,不拖欠,不漂没。 (本章完) 318 成色可怕的淮西新军!争议巨大的国号! 安徽省颍州府阜阳县, 距离郑河安的老家郑家圩不远的一个集镇,现场竖起了“当兵吃粮,报效朝廷”的幌子。 2排绿营兵手持钢刀维持秩序,再加上知县派出的衙役,把手里的王法摇晃的叮当作响,不时直呼人群当中刺儿头的大名。 总算是勉强震慑住了周围里三圈外三圈的农夫。 一名把总低声询问班头: “你说,他们真敢抢?” “我们要是来的再晚点,真不好说~” 把总一脸震惊: “踏马的,军队也敢抢?” 班头嘿嘿笑了一下,走开了。 心里嘀咕着,要不是老子穿这一身皂衣,高低也得回乡结捻抢你个狗日的。 二三十号外地人穿身虎皮,赶着满载银箱的大车招摇过市,你当淮泗爷们没长卵孑吗。 …… 知县一身官袍,在寒风中大声吆喝: “朝廷恩典,待遇优厚,很~优厚啊。” “一年就是24两白银,36斗白面。杀贼1人,再赏5两白银。杀5人,就升一级。攒够15颗首级,立马就升实职把总,7品呐,和本官一个品级。” “现在开始募兵,合格的可以先拿3个月的饷银和白面回家孝敬爹娘。” 喊完,他朝着把总点点头。 把总连忙按照兵部事先确定的募兵标准,开始挑人。 第一关是,扛石锁! 200斤的石锁,扛起走5步再抛下,面色如常就算过关。 第二关是,耐力! 沙漏倒计时结束之前,单人负甲奔跑1里,跃过底下竖矛头的3尺深沟,就算过关! 第三关是,跪下对着关二爷发誓。 如果胆敢背叛朝廷,全家小命立马没有。 最后当场查验一下,本人没有明显残疾缺陷,没有明显恶疾,就算是正式编入淮西新军了。 …… 这一套募兵筛选制度,可谓是灵活又实际,科学又封建。 不问身高!乾隆不是赵宋官家,不看重这些虚头巴脑的标准。 不问年龄!只要狠人。 把总目瞪口呆,望着一名明显稚气未脱的少年扯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喊出: “许满仓,13岁。” 班头见他错愕,凑过来低声说道: “你可别小瞧了这小王八蛋!邻县的2次劫杀案,估计他是有份的。” 把总更是无语,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们为什么不抓他?” “咦,我们为啥要抓他?” “他犯事了!” “我们又没证据喽。只是怀疑,怀疑~” “抓起来严刑拷打,追索证据。” “邻县的事,本县衙不好插手。” “那你们也可以转交邻县县衙啊。” “把总大人请自重,我若是胳膊肘往外拐,那还是個人吗?” 把总是直隶绿营派下来执行兵部募兵的。他有些困惑,同样顶着大清朝的一片天,差距就这么大? 直隶,是天子脚下。 对于这类强人盗匪向来是能杀就杀,能刨根就刨根的。 …… 把总望着那兴高采烈的少年,心中一阵瑟瑟。 这淮西新军的成色很可怕啊。只怕不但能杀贼,也能杀友军。 许满仓可不管这些,把银子、白面口袋塞给了跟着来的娘,如释重负: “娘,拿回家换成粗粮,再混点野菜够全家吃大半年的了。” “小仓子你可千万小心,战场上自己多点心眼。” “放心吧。不就是杀人吗,我又不是第~” 啪,挨了他爹一巴掌。 他噤声,不再瞎吹牛摆阔了。 倒是他爹把他拉到一旁,低声叮嘱: “隔壁二婶子家的娃,去年跟着郑家玗的人去了南边闯荡,估计是加入那江南造反的队伍了。你们要是~” 许满仓神情瞬间低落,那是他最好的大哥。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身高太矮,没被看上,他肯定也跟着好大哥一起走了。 “爹伱放心。兄弟之情大于天!” …… 许满仓领取了官靴、号服,还有一套刀盾,跟着旗帜头也不回的走了。 娘望了好久,直抹眼泪。 倒是他爹想得开,拄着拐杖说道: “孩他娘,莫要舍不得。能当兵吃粮总是好事,营兵吃的饱,穿的暖。要是咱老许家祖坟冒青烟,还能混身官衣。” “万一,万一~” “你哭个球。黄河堤坝一崩,那才是万一。不淹死也要饿死。满仓走的是阳关道。走,回家开火。” 类似的场景在苏皖豫鲁四省交界处上演。 数万身强力壮,斗勇好狠的淮西汉子被编入了新组建的淮西新军。 世人须知,苏皖豫鲁四省交界的百姓爱好比较单调:一种地,二造反。 有土地就种地,没土地了就扛起锄头造反。 前一刻是农夫,后一刻就是反王,不需要心理建设,早上断粮,晚上就造反。 杀头只当风吹地。 出身于四省交界的刘邦、项羽、朱温、朱元璋、吴广、黄巢、曹操、刘裕、袁绍、袁世凯、刘福通等人可以证明。 论武德充沛,无出其右! …… 新军名义上的统领是皇十五子、现任江苏巡抚永琰。实际的训练是由骁骑营军官负责,索伦骑兵担任巡逻军法队。 按照军机处的要求, 这数万新军没有打散编营,而是按照村庄,镇子为单位编成了一个个熟悉的营头。 以刀盾兵、长矛兵为主,极少数被编练成了马队和鸟枪兵。 这一次,乾隆拿出了极大的狠劲。 再三强调饷银和首级赏银不许漂没,更不许拖欠。就是再难,也要优先供应好这5万人。 用军机大臣于敏中的话讲: 江北六州府的百姓哪怕勒紧腰带,也要保证新军的粮饷! 虽然自己是江苏籍人士,可身为朝廷重臣,绝不会考虑乡梓情谊,坚定不移的以剿贼大局为重! 一句话,于老大人担保,江苏人还是有潜力可挖掘的。 留在淮安府的于氏家族率先捐输3000两白银,之后盐商、以及各地士绅都纷纷自愿跟上。 同时,每亩再加征“吴饷”1分银! 河南很快跟上了步伐,江西也宣布跟上步伐,倒是身为粮仓的两湖暂时顶住了压力,假装看不懂户部的暗示~ 总之, 除了少数耕地缺乏、商业凋敝的省份。大清朝不分南北,普遍推行了田税加1分的“吴饷”。 苏、豫、赣三省是2分。 清廷的财税机器在逐渐提速。一切为了战争! …… 而与此同时, 正月十五,天气晴朗。 李郁也在苏州城正式登基,宣布建一新国,国号“吴”。 选择“吴”为国号,最大的问题是地域意味太浓,不够大气。 但好听的国号全被用过了~ 唐,有拾人牙慧,给自己硬找祖宗的嫌疑。 乾,倒是不错。可这边在打乾隆,那边来个乾国号,难保不会让天下人尴尬。 最大气磅礴,最无争议的是中字打头,但这是对老大哥的僭越,想都不敢想。 所以, 不如顺从发家轨迹,以吴地起兵,就称“吴”吧。等到建立一个辽阔的大吴联合帝国,就没人会觉得小家子气了。 杰瑞也可以眉清目秀!! 国号为吴,还有一项好处。 可团结吴越百姓,建立一个庞大的民众基本盘。 浙江人一般称为吴越,以和闽越区分开来。吴越,也是吴! 在厘清了这些问题后,李郁乾纲独断,直接抛出了国号,几乎没有受到阻力。 因为麾下的文臣大多数是江南籍,不太抵触。武将们对于国号又不敏感,他们觉得这玩意没啥好争论的。 …… 临时国都,暂定苏州。 在府城东面20里外,择新址筹建若干宫殿。 同时对麾下官署加以完善调整,设6大臣,分别是: 经济大臣,工业大臣,商业大臣,参谋本部大臣,外务大臣,陆军大臣~ 各大臣又分管若干相关署。 经济大臣下辖农业署、水利署,粮食署,建筑署,交通署,发展署,统计署 工业大臣下辖煤炭署,冶金署,造船署,军工署,建材署,劳工署,运输署。 参谋本部大臣下辖作战署,后勤署,档案署,战术研究室。 外务大臣下辖宣传署、南洋署、贸易署,信息署。 陆军大臣下辖军法署,训练署,考功署,兵器署,还有巡警署。 …… 除了6大臣之外,还有4个机构是独立存在的,分别是情报署、财税署、内政部和参事署。 参事署比较特殊,属于民间机构。 麾下州县按照纳税多寡分配名额,少的一府3个名额,多的一府6个名额。 各府交税最多的前100人投票选出本府的参事,为期2年。(可投自己) 一旦成为参事,则在期限内可拥有以下特权: 无需预约,当天可面见本府主官。 大臣以下,见官不拜,长作揖即可。 马车出行可挂参事徽章,过关卡畅通无阻。 除谋反罪外,地方官府不得擅自抓捕参事查封产业,除非有陛下的许可。 各府参事推选一名参事长,每个季度可和吴王陛下同桌进餐一次。 此措施一出,参加仪式的商人们雀跃,山呼万岁,并且于当日就紧急联名上书,捐输300万两。 用赵立夏的话说,吴国以国士待吾辈,吾辈当倾囊以待陛下。 这一次, 商人们真的是自愿,捐的眉开眼笑,捐的扬眉吐气。 …… 参事制度的建立, 意味着李郁拥有了第一个有力的、真正的“利益共同体”——工商业主。 或许有人说,商人靠不住,他们唯利是图,贪婪,胆大包天,忠君淡漠。 没错。可,士绅又何尝不是? 这世间的哪个有力群体是符合封建“仁义礼智信”五常标准的?如果有,那也是曾经。 所以,李郁想的很清醒。 扶起新兴的工商业主群体,为自己的大工商计划出力,冲锋陷阵。取代不可能真心拥戴自己,存在根本矛盾的士绅群体。 至于说,这个群体早晚变成士绅群体第二也无妨。 自己的手里握着刀,及时修剪枝叶就是了,这世上哪儿有永远正义的屠龙少年呢。 吴国治下的士绅群体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少数士绅选择了打不过就加入。 例如饶州府士绅,杭州余杭士绅,绍兴士绅等等,纷纷把地窖里的银子挖出来,开矿开厂。 但至少有6成的士绅依旧冷眼相看,不积极合作,但是也不抗税。 中立,最低限度的合作! …… 李郁目前的实控地盘如下, 江苏:松江府、苏州府、苏州府、镇江府、江宁府、太仓州 安徽:太平府、宁国府、徽州府、池州府、广德州 浙江:湖州府、杭州府、嘉兴府、绍兴府、宁波府、严州府、金华府(府城以及北部)、台州府(北部少数) 江西:饶州府、九江府、南康府 鄱阳湖,长江九江段以下至崇明近海,属实控水面范围。 共计20个府,2个直隶州。这就是吴国的全部地盘! 相比庞大的清廷,地盘小的可怜。 不过这都是“广义的江南地盘”,人口很多,耕地很多,钱粮很多,茶丝很多,煤铁够用。除了木材、战马、硝石硫磺,其余的一切资源吴国都可以自给自足。 …… 李郁在登基仪式上穿了2套衣服。一套是参考汉服设计的明黄龙袍,一套是吴军的高级军官礼服。 而妃子们则是传统贵妇装,似汉似唐,摒弃了清廷的文化元素。 登基仪式略显简单、寒酸。 王族的衣着也不够奢华,虽然衣料最上等,但没有眼花缭乱的花纹,也没有那种满头金银珠翠。 范氏族长拄着拐杖参礼。他敏锐的瞧出来了一个信号,陛下不喜繁复,不拘小节,所图甚大。 磕头,山呼万岁起身时,他脑袋一阵晕乎,自知寿数大限不远。 在去见列祖列宗之前, 他还要撑住最后一口气把家族的几位子孙安排好位置。同时警告他们,以后该如何在新朝立足,迎合陛下的路线。 北孔家族,辉煌了2000年。 南范家族,未必不可取而代之,前提是能够提供吴国所必须的“发展理论支撑体系”。 …… 从2年前那个风雪除夕夜,他跑到西山岛甩出一份足够分量的投名状开始,他的心态就彻底完成了改变。 做不了儒学千年望族,那就做个郁学望族。 执掌范氏几十年,他读遍了天下书籍。儒家学问的本质,就是三个字:要做官! 独尊名教,摒弃其他一切门派教义,并不是所谓的圣人之言万世不可动。而是这一套完善了千年的理论体系,是儒生们能够牢牢把控做官渠道的利器。 无论龙椅坐着的是哪家哪姓。 他都必须捏着鼻子把绝大部分官职丢给名教中人。 在连绵不绝的礼炮声中, 范老头微闭眼睛,思绪在九天之上翱翔。 他隐隐猜到了陛下追求的星辰大海是什么,谈不上认可,但可以配合着去做。 他要把范氏家族推向一个巅峰,还要向圣人发起狂妄的挑战。数百年后,自己或许做不了圣人,但想做个亚圣。 …… 想到这里, 他感觉一股久违数十年的气血翻涌,整个人陡然间充满力量。大步走出队列,高举双手呼喊道: “陛下之军靴必将踏遍神州,踏遍欧罗巴、四大洋。大吴帝国必将超越汉唐明清,横跨欧亚,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最富庶最开明的帝国。” “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郁错愕的望着这个亢奋过头的老头, 这番话说的是蛮好的,不过你这么激动,千万别猝死,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身穿紫绢曳地长裙、外罩云丝披风,头戴略小一号镂空金冠的杨云娇则是心中疑惑,范老头在哪儿学的这一套新词。 众大臣愣了片刻后,也加入了欢呼的序列。 陛下登基,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欢呼,欢呼,再欢呼! …… (本章完) 319 正治就是分蛋糕!寡人切下来的,才是你们的。寡人不切,你们不能抢 仪式过后,众人最关注的环节是封官建制。 外务大臣,由原宣传署长贾笑真兼任。 陆军大臣,则是由第1军团总指挥,林淮生兼任。 两人皆为署理! …… 各县城府城,组建巡警分署,负责城门的开启、检查,以及城内的治安、巡逻、缉捕。 巡警分署归巡警署长节制,经费饷银由地方官府提供。 巡警署长置于陆军大臣之下,让许多人颇为意外。 署长由义子李大虎担任。 他卸任第3军团副总指挥一职,从第3军团抽调数十名军纪比较到位的外省籍基层军官和立功火枪兵,担任各县分署署长。 巡警则是公开招募,要求本乡本土。城镇居民不要,光棍不要,外地人不要,经商的不要,读书的不要,做过衙役的更加不要。全部由20岁到25岁淳朴农夫,健壮、憨厚、高大者组成。 白纸更好培养,没有乱七八糟的过往糟粕。 巡警要的就是淳朴的性格。 李郁亲自设计的制服,松江府一家棉纺厂生产。 黑色马靴,黑色马裤,黑色铜扣上衣,白色衬衫。腰系铜扣牛皮带,悬挂短剑。巡逻时肩背一杆骑兵型燧发枪。 冬季外披黑色缎面披风一件,内衬大红。 夏季身披油纸雨衣一件,头戴刷过桐油防漏性能优良的斗笠。 …… 大部分州县已经取消了徭役,又将征粮数额精确化具体化,这受到了百姓们的普遍拥护,民心思稳,内部隐患不大。 针对乡村的防务新规: 每村望族出1至2人至东山岛封闭训练半个月后,回去担任本村的护村队队长。并拨发火绳枪两三杆,长矛几十根。 农闲时期组织本村不低于20人的青壮训练,承诺非专职当兵,无需出镇作战,仅在贼情猖獗时维护本村安靖。 青壮们每月训练4个半天,每人可拿训练补助银2分,专项拨发。 本村的村公所负责监督训练并署名见证。 形成护村队和村公所互相制约,各行一轨的制度。 如此一来,城乡的二线警备力量就基本形成了雏形,三五个月就可磨合娴熟。 …… 陆军大臣下辖的训练署署长,由赵二虎担任。 他原先的民兵总队长一职,随着民兵建制大幅度修改而名存实亡。原先的民兵要么被并入野战军团,要么退役并入其他部门。 训练署的出现意味着新兵训练流程的正规化。 从今往后,从人员招募到训练,到分配到各个军团皆由训练署独立完成,各军团不再染指。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稍有嗅觉的吴国重臣都明白其中深意,文官群体对此尤为支持,夸赞陛下英明。当然,如果把训练署交给文官的话,那就英明的无以复加了。 战场伤残的军官群体也有了新去处——训练署。 军职不变,待遇翻倍,从此真正是铁打的军官,流水的兵! 赵二虎从长兴煤矿的矿工一路走到今天,成为训练署署长。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他从此在吴国朝堂拥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 赵二虎曾经的好大哥,王六,意外的结束了冷板凳,坐上了煤炭署长的位置。人尽其用,专业非常对口。 他最大的任务是提高煤炭产量,翻倍翻倍再翻倍。 江西战场的绿营兵俘虏,给了他一半。 其余的矿工是招募来的,需要开工资。 “凡重工矿业,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但是能不死的就尽量少死,毕竟那是一条条鲜活人命。” 李郁的叮嘱, 想必王六会尽力做到,因为他骨子里有点悲天悯人。 另外一点就是要防范矿区的骚乱。 一是堵,矿上自行组织武装巡逻队。 二是疏,矿工待遇不错,三餐正常,他们不太会搞事情,最多是械斗而已。 但俘虏是火药桶,容易出事。疏通情绪的办法就是告知他们,最多2年就恢复自由,给吴王当建筑工,月银2两,包吃住。 训练署在马鞍山露天铁矿与铜陵煤矿附近,各设一处新兵训练营,用意不言而喻。 …… 矿上每月挑选百分之一的挖煤先进分子提前释放,给建筑署和交通署做事。 吴国境内,目前基建工程量很大。 大工程如铺水泥路,修码头,修兵营,修仓库。小工程如厂房,要员官邸,城墙修补,水渠堤坝。 总之, 李郁的目的是充分吸收富余青壮劳动力,让他们有事做,有工钱拿。 杜仁牵头,劳工署甚至刊印了制式用工合同,分为临时雇工合同、长期雇工合同、还有技工雇佣合同。 建议工价分别是50文每日、1两5(轻劳力)2两(重劳力)每月、5两每月起步上不封顶。 商人们大呼工钱太贵,同时也对这位陛下大为诧异。 上辈子,陛下大约是個商人! 规定的太细致了,太操心了。有违传统认知当中,君王远离锱铢的观念。 不过,市面上确实肉眼可见的繁荣起来,消费能力肉眼可见的攀升。 人挣了钱就得花钱。 猪肉总要割1斤吧,棉布总是要扯3尺吧,小酒馆总要去一两次吧。 王后胡灵儿草建的财税署一直在致力于扩大税基,将商税覆盖面多次扩大。各行业生意红火,商税就交的痛快。 不交或者漏交的后果很严重! …… 在李郁的要求下 潮汕籍陈氏推举了一名年轻子弟,陈庄杰,出任冶金署署长。 老张家的孙子,岁数成谜的少年张承业,担任军工署署长。 苏州蒯氏推举一名年轻但技术精湛的子弟,蒯波,担任造船署署长。 这3个部门专业性较强。 所以李郁不打算插手,而是让这些家族圈地自萌。告诉老家伙们要给年轻子侄机会,他们所报名单,自己一概批准。 从署长到内部的主要骨干,6成都是同姓之人。 明面上,李郁只要产量和质量,其他皆可放权! 但,内政部在这3个部门都发展了眼线,能够做到大事有数。 …… 王后胡灵儿执掌财税署,杨妃执掌内政部。 说起来,这妥妥的是后宫干政。 随着吴国的逐渐正规化,李郁也开始动起心思,欲将她们和大权剥离,但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还有一点就是,剥离后,这两个重要部门交给谁? 需是能力足够,且十分信任之人!两个条件都是必选项,故而一时间拿不出人选。 李郁只能不露声色,慢慢物色。 范氏最近表现不错,站队稳健,所以投桃报李,将农业署交给了一位范氏子弟。 正治,就是分蛋糕! 李郁就是唯一手握刀子的人,不时将桌子中间的奶油蛋糕切下一块,或大或小,推给围坐一圈的小弟们。 寡人切下来的,才是你们的。寡人不切,你们不能抢。 …… 正治,也是妥协! 相比普通人的爱憎分明,对错是非。 帝王们的爱憎是模糊的,是审时度势的。可以和仇敌坐而对饮,可以和曾经的挚友亮刀子,可以翻脸不认承诺。 封建天下,正治决斗场上的胜者,没有一往无前的英雄,没有道德高尚的君子。 舞台只属于流氓。 英雄只会腹背受敌,然后轰然倒地,享受死亡和悲壮,以及来自流氓的身后致敬。 加冕的流氓也未必没有三分英雄气,只不过为了达到目的,底线灵活不择手段罢了。 …… 总之,目前的吴国内部局势大体稳定。 李郁牢牢掌控军队还有核心系统,商人阶层死心塌地,百姓满意支持。 只有士绅士子群体心怀不满。但形势逼人,他们甚至不敢阳奉阴违。要么老实交所有税,要么开始放下身段试着投入工商业。 总之,在吴清力量对比没有进一步失衡之前,他们会保持这种“最低限度合作”的态度。 至少,吴军没有破他们的门,抄他们的家。 大家的底线,划的很清楚很默契。 李郁也不是没有动过武力清除的念头,但权衡利弊,弊大于利。 留着他们,天底下的士绅们就生不出殊死对抗的决心。 铲掉他们,士绅阶层就会铁了心肠的倒向清廷,不死不休。 这帮人的破坏力很可观。 他们未必能成事,但是一定可以坏事。 儒家书籍读透了,人会悟出很多秘不可宣的社会运行逻辑。一旦不择手段使出来,吴国会很头疼。 …… 清廷入关时,对这个阶层也不是一味的杀。而是拉拢,分化,加屠杀。 爱新觉罗氏向来是一手托着红顶子,一手握着钢刀。 他们的红顶子,含金量含权量很高。 朱国治,杀哭庙的江南书生如同砍瓜切菜。本质上就是臣服清廷的士绅阶层,屠杀另外一群没眼力见的自己人。 效果很好,忠诚度直线上升。 所以说,杀人也是一门艺术。 穿越前,李郁就颇为纳闷: 渔猎部族出身的野猪皮家族,到底是哪儿学来的这么一套封建统治的巅峰权术?是耳濡目染?还是汉奸传授?还是天生能力?亦或是都沾边? 他内心倒是挺期待把乾隆老头活活气死的。 那样的话,永琰这个老实孩子继位,自己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能把清廷捏成宋廷,能把永琰捏成石敬瑭! …… 这个正月很忙。 趁着南方清军士气低落,龟缩防御,正是吴军攻城略地的好机会。 进驻九江的第4军团向周边逐步蚕食,先后拿下了瑞昌县,德安县,武宁县,并不费劲。 第2军团则是从饶州府南下,拿下了余干县,万年县,安仁县,还在位于抚州东乡县城下击败了南赣总兵马忠义和蒙八旗联军。 马忠义满脸血污,和察哈尔总管哲勇带着残兵绕开东乡县城狼狈逃窜。 一口气跑出了上百里,才敢稍作歇息。 俩人谁也不笑谁,难兄难弟。 马忠义递给哲勇一块饼,哲勇默默递给他一壶酒。 “老马,火器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哪知道,武备院那帮人都该死。” “关他们什么事?” “他娘的发下来的都是烧火棍,你刚才也看到了,又打不远,又打不准。凑近了还烧眉毛。他们不该死吗?” 哲勇望着镇标兵丁抱着的那粗笨鸟枪,认真的叹了一口气: “还不如我们的弓箭。” …… 马忠义猛灌了一口酒,低声说道: “我们联名上折子吧。” “行。” 马忠义是世家子弟,笔墨不错,一番洋洋洒洒。 先是诚恳请罪,绝不推诿。后面抨击武备稀烂,火器不如人,要先进火器,最好是西夷火器。 俩人联合署名,增加可信度。 男人的友谊,一般在共患难后容易产生。这一点和女人相反! 没一会功夫,俩人就以兄弟安答相称了。 哲勇对于马忠义这个会养马,行事颇为粗野的汉军旗人颇觉亲近。但摆在俩人眼前最棘手的事就是: 如何守卫抚州府? 抚州府城两面环水,抚河及其支流形成了天然屏障。 原本对于守城方是极大的利好,可现在的问题是吴军强势水师掌控了鄱阳湖。 “哲勇总管,吴军步兵只需调来数艘炮舰慢慢炮击,这抚州城就完了。” “那~放弃?” “朝廷法度森严,放弃府城,只怕我们的脑袋~” 马忠义望着忙碌的数千民夫加固城墙,深挖壕沟。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 而东乡县城墙多处黑烟,在夕阳下显的格外凄凉。 一名军官抽出佩剑,刷,清军旗帜飘落城下,换上了第2军团的旗帜。 苗有林放下了千里镜,心情大好: “走,一起进城。” 东乡知县原本想悬梁自尽,结果事与愿违,绳扣打的不对,中途摔下来被刚好冲进县衙的1队吴军俘虏了,换了20两赏银。 官帽没了,眼角乌青。 刚一见面就大骂: “大逆贼子,如今圣天子在位,天下太平。你们不好好过安生日子,为何要造反?” 苗有林哈哈大笑: “因为老子想当大官啊。” 知县只觉憋屈,大骂道: “狗贼,你快杀了本官!本官生是大清的官,死是大清的鬼。” 苗有林原本一只脚都已经迈出了屋子, 被这么一骂,又缩了回来,转身盯着这个昂着头的文官: “老子平生就不爱成全人。放出风去,东乡知县弃暗投明,配合我军打开城门后,力战清兵不敌,殉了我吴国。” …… 原本很淡定的东乡知县瞬间失态,疯狂咒骂: “狗贼,你怎可凭空毁人清誉?” “怎么能叫凭空呢?那边哭泣的貌美娘子可是你的家眷?” “是知县的妾室。”投降的胥吏立马跳出来指认。 “你,去挑一个。”苗有林指着一名最靠近的轻骑兵,“赏伱了。你们骑兵协助第2军团南下,护卫粮道有功!” 这个幸运儿就是一路被命运推着向前走,从辎重兵加入了轻骑兵军团的彭泽县吴老二。 此刻他正兴奋的直搓手,左边瞅瞅右边瞅瞅,到底选哪个呢?这可是个事关幸福的大事,不能马虎。 左边很白,右边很年轻,到底哪个更容易怀儿子呢? 这题太难了~ 苗有林蹲下身,宛如魔鬼附体: “县太爷,你看现在就不算是凭空毁你清誉了吧?” 东乡知县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趴在地上哀嚎: “大帅,大帅不要毁我清誉。下官愿,愿意拿重要情报来换一个清白的死法!” …… (本章完) 320 “摸金校尉”和“朕即天下” 苗有林盯着他,认真瞅了几眼: “说吧。” “江西士绅家家挖地窖,从前明嘉靖年间就开始了。若无外人指点,大帅的兵永远不会发现的。” 众人都一咯噔,意外之喜啊。 苗有林很欣慰的招招手: “那个谁,本官刚才的承诺不作数,去伙房,领一壶酒一碗肉。” …… 吴老二委屈的夹着尾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领了一壶酒一碗红烧肉,寻了块僻静处犒劳自己。 酒很香,肉也很香,可想到那个白净的女子,他忍不住伸手啪啪扇了自己俩耳光。 低声骂道: “让你磨叽,让你犹豫,让你挑花了眼。吴老二啊,你可真是飘了,随便扛个婆娘还不知足吗?活该!” 咕嘟咕嘟,把酒水一口喝光。 过于痛心,又反手抽了自己一个脆的。 然后脸红扑扑、步子晃悠悠回到马厩,骑兵们如今都是和战马同吃同住,土尔扈特俘虏传授的经验。 …… 同伴们都拿他打趣: “老二,听说你发达了。县尊老爷屋里的,滋味咋样?” 酒壮怂人胆,再加上跟着打了几场烈度不强的仗,吴老二也不似以前那番懦弱了,而是梗着脖子,大声说道: “那滋味能差的了,白的像豆腐,滑的~也像豆腐。” 众人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有人指着说: “踏马的吴老二,现在也学会吹牛了。我看你长得就像块豆腐。” 正热闹着,黑着脸的队长走过来: “草料切了吗?马刷洗了吗?马槽洗干净了吗?马粪清理了吗?” 众人连忙鸟兽散,去完成每日必修科目。 他们距离真正的骑兵还差的远! 按照土尔扈特俘虏的话说:这些人当個随军马夫还有点勉强,骑马摇摇欲坠,就别提在马背上挥刀开枪了。 …… 一户占地超过15亩的士绅宅子, 苗有林举着佩剑,一会敲敲假山,一会戳戳花园泥地。 转身问道: “地窖在哪里?你交代还是我让你交代?” 被2名士兵按着的士绅面如死灰,他知道反正是活不了了,反而硬气了: “伱不是有兵吗?自己挖去。” 面对这种不配合的态度,士兵们自然不会放过。军靴踢的人满地打滚,奄奄一息。 苗有林站在假山上,若有所思: “这么大的宅子,全挖一遍要多久?不现实啊。” “按照东乡知县的供述,不止此地,整个江西的士绅都擅长挖地窖。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错过太可惜了~” “派人将此事告知陛下。” 苗有林说话算数,全了东乡知县的忠臣名誉。 让他和他的2个小妾一起悬梁自尽,然后将尸体送到了清统区,让清廷收敛封赏。 做人尽量不要食言。 否则日后,容易反噬自己。 比如,说杀人全家就要杀人全家,才有威慑力。说放过敌人,那就要放过敌人,以后劝降人家才敢信。 这2点,李郁做的尤其明显。所以上行下效。 …… 吴军在江西的行动杀意很浓。 主要也是没办法,做给天下人看的。 若是放过这些曾大笔捐输清廷的士绅,他们现在会庆幸会心虚会感激会害怕,但到了关键时刻会协助清廷里应外合。 这就和一方出轨被原谅后,痛哭流涕忏悔,貌似忠诚一段时间后,突然变本加厉提出离婚一样。 成年以后,人和人的之间信任很脆弱,好似一层纸。一旦突破就再无互信,谁想主动弥补,谁就很可能会被再捅一刀。 让他人长期心怀对自己的愧疚是可怕的。 这种愧疚感会让人产生一种怨念,你怎么还不消失?怎么还对我好?你一定是在伪装!一定是在故意折磨我!一定在等待时机羞辱我! 久而久之,内疚就成了仇恨! 这就是普遍的人性,和大恩即大仇有相似之处。 历史上义释前嫌的故事确实有,而且熠熠生辉,闪耀的是珍贵的人性光芒。读之心情激荡。 可这是样本的罕见例。 绝大部分样本是灰头土脸,不堪入目的。 所以, 尽量不要去赌自己是样本的罕见例,宁可刻板一些,决绝一些。用数学概率学思想,来解答人生的诸多困惑。 简单粗暴,拥抱潇洒人生。 …… 很快,李郁的批示就到了。 参照三国曹丞相旧事,挑选盗墓贼为军中摸金校尉。 苗有林哈哈大笑,当即吩咐底下人去办。 “总指挥,到哪儿去找盗墓贼啊?” “去大狱里找。如果没有,就让囚犯们提供情报,指认有赏银。再不行,就翻积年案宗,凡是家族出过盗墓贼的,都给我抓来。” 不得不说,他的思路是正确的。 囚犯们为了赏银和自由,很快就提供了多个线索。然后士兵们上门抓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带进了军营。 苗有林打量了一下跪在堂下的人, 见个个低眉顺目,神情憨厚,宛如良民,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抛下一句话: “想吃皇粮,就老实帮着找银窖。” “想吃地府的粮,就挖个坑把他们埋掉。” ……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 一个看似佝偻瘦弱的汉子,拿着洛阳铲在宅子里来回的转悠,先是四处敲击地砖,找到了一处小小的地窖。 内藏200多锭金子。 之后,又指挥着民夫们把一处靠近院墙的绿植给挖了,往下深挖5尺后果然找到了石条砌成的地窖。 沉封许久的地窖重见天日。 士兵们望着这盗墓贼用手抠了一块土塞入嘴里,尝了尝: “埋下去得有20年了。” 这一幕过于诡异,以至于所有人都半信半疑。 不过看银箱的腐烂程度倒是可信,大约从埋下去就再也没起出来过。 在明清两代,挖地窖藏银都很流行。士绅们出于安全和低调的需求,都会将富余的流动资金埋到地底下,以备子孙后世之急需。 除了买田,其他不需要太多流动资金。 所以一代代的积累下来,许多银锭都已经发黑发霉,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这让苗有林看的直摇头,感慨东乡知县意外帮了自己的大忙。 …… 他连夜手书一封,请求陛下接管此事。 以后大军只要入城,摸金校尉们就要及时跟上。 李郁欣然笑纳, 成立一小型军队,以6名盗墓贼为顾问,配备100士兵和临时招募的民夫专门负责发掘。 这6名盗墓贼编入军中,按月领取军饷。 每发掘一处地窖,不论存银多寡还可多得20两的奖励。发掘5处,即可官升一级。 其家眷安置在江宁城,作为人质。 如此一来,双方皆大欢喜。 盗墓贼向来是黑夜里的老鼠,如今穿上鲜亮军服走在阳光底下,光耀门庭,心里也是知足的。 而且, 出于很难描述的一种报复心理,这帮人经常顺手把士绅老爷们的祖坟给掘了。 然后遗憾的表示这是判断失误。里面没有银窖,只有人骨头。 而出于防范有人私昧银子的考虑,李郁又追加了一项措施,每至一地发掘,必须有2名以上当地巡警全程参与。 地下蕴藏的一切矿产归自己。地下埋藏的无主银窖,自然也要归自己。 …… “杨妃,短短1个多月,光江西新占的2个府就挖出了41处地窖,折合白银130余万两。” 杨云娇挥手屏退了左右,笑道: “陛下可是感慨,江西人肥的流油?” “是啊~” “妾身听说,当初购买了饶州士绅宅子的几位苏州士绅还联名抗议,摸金校尉闯入了他们的宅子?” 李郁哼了一声,觉得这些人胆子太大了。 买下了宅子,居然还想吞下宅子底下的原主人银窖,真是舍命不舍财。 “陛下可是打算治他们的罪?” “不。不教而诛,非仁君也。希望他们将来不要犯在寡人手里,否则~” 杨云娇莞尔一笑,如桃花盛开。 “陛下如此重视承诺和规矩,古今罕见。” …… 李郁勾勾手指头,示意杨云娇靠近些。 嗅了一下青丝间的淡淡香味,说道: “一柜子24史,下限越来越低,看来看去,总结就四个字,朕即天下。随便打破规则,拉低底线,这样很不好。” “陛下之开明,只怕朝堂不解。” “无妨!寡人做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杨云娇轻挪了一下,笑道: “陛下想做的,妾身相信就一定能做到。” “但寡人又不想过多杀人。” “陛下的这番话,若是臣子们听了定然感激涕零。” 突然, 李郁一个鹞子翻身,笑道: “可否?” 被压着的杨云娇连忙拔下金簪,低声回应: “王有召,妾无不可。” …… 一番升华,李郁微汗,屋内太暖和了。 仰面望着屋顶,“太”字躺,他突然说道: “上次那个木匣里的条程我都看过了,你做的不错。继续挑起这一担子吧。” “是。”杨云娇似乎对是否重掌内政部毫不在意,侧身倚着说道,“撒克逊使团到南海了吗?” 李郁一愣: “大约是到了吧。不过你倒是提醒了寡人,是时候派人进京做点准备工作了。” “妾身揣测情报署刘署长又要勇挑大梁了。” 李郁笑笑,没有接这个话题。 按照他的谋划,内政部和情报署应该是平行的两条直线,各有领域。 如果, 不是杨妃身份超然的话,只怕情报署早就抢了内政部的活儿了。 …… 数日后, 江北来人,带来了3封密码信。 李郁打开一本书,开始对照查阅,将信件内容翻出来。 机密信件,即使是文书也不敢假手。 书房内, 李郁安静的对着写满字的纸条发愣。 刘千汇报了2件大事: 第一条是,驻扎在江浦县的胡之晃副将,率兵击退数千名冲击县城抢米棚民再立新功。钦差郑谨生对他颇为欣赏,上折替他请功。 第二条是,江北大营突然进入戒备状态,营区附近5里成为禁区。淮安府大批漕帮水手集结,漕督督标封锁清江浦,海兰察或会渡江南下。 第三条是,清廷筹建淮西新军,声势浩大。 第四条是,钦差郑谨生在江北地方官的配合下,严查运河沿岸几处粮仓,揪出了部分中饱私囊者,斩首3人,流放5人。 …… 李郁沉默,将原件和译件扔进火盆。 对着墙壁悬挂的地图,开始琢磨下一步的方向。 第4军团在九江稳扎稳打的扩展地盘。黄肆要走了1门攻城重炮,和副总指挥李小五兵分两路,进展不快但是很稳。 第2军团以偏师进攻上饶,主力已经进抵抚州府,正在筹备对抚州府城的进攻。 苗有林声称需要水师的大力协助,否则伤亡太大。 所以,海兰察这是判断江南区域兵力薄弱,蠢蠢欲动?又或者是声东击西,达到支援西线阿桂的目的? 战争,充满太多不确定性。 大好形势,李郁有些不太敢冒险。没鞋子的时候,想的少。穿上鞋子,顾虑就多了。 苏松两府就是吴国柔软的月复部。 一旦被海兰察这个野蛮人抽冷子插上一刀,战局就有可能急剧直下。 或许,自己应该抽调西线兵力进攻江北?干掉江北大营这个卧榻之侧的隐患,打下一块屏障拱卫江南。 …… 正当李郁思考的出神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很好听的乐器声。 走过去一瞧,原来是女乐团在日常训练。 容嬷嬷欢喜的小跑过来,两侧小臂向上举起,弯曲45度,脸上荡漾着最灿烂的笑容,扑簌簌的掉粉。 “奴~婢参见陛下。” 一群莺莺燕燕,也连忙下跪行礼。 李郁摆摆手,四处张望: “以后一般场合不必如此严肃,弯腰施礼即可。” 容嬷嬷连忙跟上,口中直呼: “奴婢日常告诫她们要惜福,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能入王宫伺候陛下!” “你们继续排练,寡人坐这瞧瞧。” 容嬷嬷连忙拍拍手,右手那么豪迈的一挥: “蹄子们,起~” 她这一声吆喝,李郁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在悠扬的乐器声中,姑娘们飘飘起舞,动作整齐划一,颇为养眼。 …… 容嬷嬷偷眼瞧着龙颜悦不悦~ 一曲毕, 她就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小本子,一支炭笔。 “陛下,请指点御团。” 李郁不慌不忙放下茶碗,沉吟片刻说道: “情绪还可以更饱满一些。” 容嬷嬷点头如小鸡啄米,在本子上郑重记录下: 蹄子们还不够浪! 李郁:“艺术含量还可以再高一些。” 容嬷嬷记录:蹄子们穿的太多了! 李郁:“要接地气。” 容嬷嬷记录:蹄子们太端着了! …… 望着她捧着本子认真记录的模样, 李郁心中狐疑,这作派是和署理外务大臣贾笑真学的吗? 如果不是俩人的年龄实在不搭,真要怀疑,这俩是不是私下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关系? 再一瞧嬷嬷脸上那夹着粉的褶子, 帝心释然:不至于,不至于~ …… (本章完) 321 著名清吹,马嘎尔尼,抵达了他魂牵梦萦的大清! 李郁起身: “就这样吧,寡人走了。” 容嬷嬷连忙合拢本子,颠着小脚跟在后面又表达了一番忠心。 比如什么一定要定期组织蹄子们集中吃透陛下的指示,举一反三,并且落实对齐之类的话。 总之, 一旦成了令页导,人的知面就跟着急剧膨胀。无论什么行业都能指点一二。 甭说这点肤浅的艺术了,就是母猪产崽,核聚变理论研究,宇宙星际学,也可以严肃的讲出几点注意事项! 这是不懂装懂吗? 当然不是,而是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指点江山。 世间的所有行业,奥秘归根结底无非是2点:做人,做事。掌握其中任意一点,人生都是顺风顺水的。 而自己如今贵为吴国陛下,指点一群蹄子自然绰绰有余。 等把手头的几件大事安置妥当了,李郁还准备回头看,亲手指点一下此团主要成员,注入一些人性的光辉。 舞蹈吧, 太过纯洁的人是跳不好的,就没那种味儿! 懂的都懂,不懂的装懂。 …… 马六甲城。 尼德兰军队严阵以待,总督睽金率全城重要官员、牧师以及土著首领在码头迎接重要客人。 “总督大人,您如何看待撒克逊人的这次东方访问?” “嗯,一次划时代的访问。很可能会对接下来50年的南洋版图,乃至欧洲势力的划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这就是一个成熟的殖民地官僚理应具备的基本素养! “来了,来了。” 所有人精神振奋,望向天际线。 一支由12条海船组成的庞大船队,突然出现在了海面。 这就是马六甲全城戒备的原因,戒备阴险的撒克逊人不讲武德,把使团搞成海盗团。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当中,尼德兰和撒克逊已经打了3次全面战争。 总体来说,尼德兰人赢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用在殖民者身上也很合适。 继伊比利亚之后,尼德兰称霸百年,如今气数也快尽了。撒克逊开始蒸蒸日上,殖民版图越发宏伟。 …… 旗舰“朴茨茅斯”号,靠岸放下跳板。 同时降下风帆,炮舷封闭,以示友好。 睽金整肃衣领,理了理浓密的八字胡,昂首阔步走向码头。 一位中年男子,身穿绿色天鹅绒上衣,摘下黑色礼帽,文质彬彬的弯腰: “尊敬的总督阁下,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本次使团的副使马嘎尔尼,曾任爱尔兰事务大臣,加勒比总督,国王授予我子爵头衔。” 俩个年过不惑的老男人热烈握手,拥抱。 好似老友相见,实际上谁也不认识谁。 睽金没有介意马嘎尔尼身上的异味,航海嘛,臭烘烘的很正常。再加上是个毕业于三一学院的搅s棍(外交家),那就更加合理了。 他只是视线后移,问道: “那么,子爵先生,贵国的正使呢?” 马嘎尔尼尴尬的划了一下十字: “正使喀塞喀特先生在途中不幸病故了。我们会把他的尸骸带回伦敦,安葬在故乡。愿主的光辉永远照耀。” 睽金也叹了一口气,划起了虔诚的十字。 这是俩人立场最为接近的一次,毕竟他们都信奉新教。 …… 晚宴很丰盛。 撒克逊水手们大口啃水果,蔬菜,猛灌酒水。 从本土的朴茨茅斯港启程,经大西洋,印度洋抵达马六甲,还要再穿过南海,最终抵达访问的第一站:广州。 然后再北上抵达大沽口。 这是一次成本巨大,欧洲各国王室瞩目的外交行动。 而如此庞大的船队,其中有8艘是商船。 趁着这次机会顺便做点买卖,一来一去,利润大的吓死人。 “愿两国不再有战争,友好和平。” “嗯,为了和平。” 马嘎尔尼和睽金,当众举杯,将气氛推向巅峰。 然而,作为正治家说些言不由衷、含谎量百分百的话太正常了。 伦敦有一个笑话: 教师愤怒的对家长说:先生,您的孩子在学校一天能撒100次谎。家长若有所思:感谢上帝,我的家族终于可以出一位大人物了。 …… 马六甲的炮台,驻军,以及战舰一直严阵以待。 直到望着这支船队,消失在了东方。 总督睽金摘下帽子,夸张的闻了一下: “哦,我的上帝,快给我准备洗澡水。这些撒克逊人一来,我的总督府里充斥着各种奇怪的气味,需要浪费我10盎司的香水。” 众人哈哈大笑。 两国之间的上一次倾国战争还是在1672年,撒克逊人突然袭击,借口是尼德兰的一幅画,羞辱了撒克逊人的自尊。 打的异常惨烈,陆海军齐上阵,邻国齐帮忙,最终撒克逊人算是达到了战略上的微赢。 睽金站在城堡上,感叹道: “一百年了,这和平还能持续多久?” 旁边的侍卫官沉默不语。 稍有危机意识的人都明白,尼德兰的军事力量有些跟不上时代了。人人都怀着一個发财梦,赚的盆满钵满,普遍畏惧战争厌恶战争。 …… “朴茨茅斯”号是一艘3级风帆战列舰,拥有70门火炮,两层炮甲板,排水量1500吨。 全船用橡木建造,十分坚固。 “海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 马嘎尔尼点点头,回到位于船尾的舱室内,写日记: “~对于即将抵达的那个东方帝国,我既兴奋又畏惧。她拥有辽阔的国土,完美的制度,无法想象的财富,还有神奇的茶叶、丝绸、瓷器。我的一位老朋友,伏尔泰先生曾经说过,清帝国的皇帝仁慈而慷慨,长寿且睿智,是有史以来最理想的开明君王典范。我个人很尊敬亦师亦友的伏尔泰先生,我迫不及待的想抵达清帝国的海岸线,学习优雅而古典的文化,揣摩精妙且有序的清帝国官吏统治,拜见那位长寿的好似得到了上帝祝福的帝王~我还想登上传说中绵延万里的长城,我想肯定比苏格兰地区抵御蛮族的石墙要雄伟一百倍。或许,我的名字会因此旅途而载入史册。数百年后,如果有权威机构评选18世纪影响世界的100人,我的名字将会入选~” 正写着,副官推开门。 “子爵先生,我想你有必要出来看一下。” 马嘎尔尼连忙走到甲板上,水手们连忙让开道路,只见海面漂浮着数具尸体,还有一些碎木板。 …… “子爵先生,根据我对打捞上来的尸体衣着、随身物品查验,这次海难应该是一艘本国商船遭遇了海盗,残忍的海盗把他们全部杀了~” 马嘎尔尼点点头,这种事也不为罕见。 但是这片海域有点敏感。 “副官,我们距离广州还有多远?” “大概1500海里。” 船队继续向北航行,季风方向不对,所以速度缓慢。这还是在拥有熟练水手一直以“之”字型航行的前提下。 当晚, 马嘎尔尼做了一个梦,醒来满头大汗。 打开门: “把洪任辉找来。” 洪任辉,撒克逊人,是王国的第一个中文翻译。 他曾在乾隆20年,冒险驾船前往津门,向乾隆抗议宁波海关税负太重。被乾隆关押数年后驱逐出境。 之后,清廷就开启了广州的一口通商时代。 【非虚构人物,真实存在。】 “请坐。” “谢谢子爵阁下,我对大清帝国的了解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 马嘎尔尼给他倒了一杯酒,态度很温和。 “我想听你讲讲神秘的清帝国。” “子爵阁下想了解哪一方面?” “所有方面。航海枯燥漫长,我想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倾听。” 洪任辉咕嘟一下喝光杯中烈酒,脸色逐渐红润: “我很早就托东印度公司高层,向伦敦递交一份我亲手拟写的清帝国备忘录,只可惜~” 马嘎尔尼宽厚的笑笑: “这不奇怪,他们眼里只有利润。即使递交到了伦敦,您的备忘录也不会被议会重视。” “为什么?” “议会的老爷们,连海军部要求给水手普遍配备风干柠檬防止坏血病的建议都驳回。何况是远隔重洋的备忘录呢。” 洪任辉有些悲愤,接过再次斟满的杯子: “议会里难道都是蠢货吗?” “不不,恰恰相反。议会里面坐着的都是精英,不采纳是因为,一旦采纳了就需要花钱。” …… 洪任辉一时间有些糊涂。 马嘎尔尼干脆和他解释的更清楚一些: “海上航行超过2个月,水手就开始染病大批死亡,这是因为缺乏蔬菜水果的缘故。实际上,皇家海军一位受人尊重的军医早就做过了针对性的试验。只需定期引用含有柠檬或者类似水果的酒水,这种可怕的疾病就会远离我们。” “但是,这会增加经费。” “皇家海军不缺水手,只要出航前在码头周边的城市扫一圈,就能获得数百名乃至更多的流浪汉。” “来一片柠檬?” “谢谢。” 马嘎尔尼用精致的小刀切下两片皱巴巴的干柠檬,放入杯中。 “为了此次任务的成功,干杯!” “干杯。” …… 11天后,船队顺利抵达广州外海。 在广东水师提督的引领下,缓缓驶入珠江口。 马嘎尔尼和使团所有成员都兴奋的观望着珠江两岸的风景,正是初春时节,广州气温逐渐攀升。 草长莺飞,绿意盎然。 两广总督伊尔杭,率文武官员迎接,广东十三行所有行商以及在广州郊区居住的各国夷商全部到场。 规格很高,待遇很好。 身穿棉甲的八旗骑兵和手持长矛的绿营兵,一路护卫。 马嘎尔尼内心稍感欣慰,同时从洪任辉的嘴里听到了一个新鲜的词:以亲王礼仪接待! 宴会上, 两广总督伊尔杭在酒宴上,除了询问旅途是否顺利之外,还不经意的提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贵使团此次来我大清,除了朝拜,还有其他目的吗?” 洪任辉是马嘎尔尼的翻译。 而一位广东十三行子弟,作为伊尔杭的翻译。 两位翻译的后背都在冒汗,无他,违背了翻译的最大原则,原汁原味。 俩人互相用眼色交流着。 整场宴会,他们俩人最心累,食不甘味。 …… 散会时, 这位广东十三行的翻译,找了个机会塞给洪任辉一个小布袋,打开后全是璀璨的宝石。 他微微弯腰,恭敬的说道: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无功不受禄。” “不,您是有功的。在下看出来了,您是一位很了解天朝礼仪的夷人。您和那些只认识银子的夷商不一样!对了,您真的是第一次踏上大清的国土吗?” 洪任辉距离当初在广东被监禁,和驱除出境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模样发生了太大的变化,何况在清国人眼里,夷人都长得差不多。 故而,没人认出自己很正常。 他平静的收起那袋宝石,说道: “我从未来过贵国。作为使团的一员,我希望一切顺利,两国友好,商贸深度合作。” “说的好!”这名行商子弟很欣慰的补充道,“您在中间多斡旋辗转,到了京城自然会有人照顾你。我大清对待朋友,向来大方,想必不会让你失望。” 洪任辉不同于其他撒克逊人,他完全听得懂这里面的隐含深意。 …… 使团下榻在郊区一位行商奢侈的庄园内。 珍奇异兽,假山流水,还有奢侈的难以形容的房间装饰,让马嘎尔尼这样的贵族都深感意外,他对于十三行的财富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富可敌国。 正当他对一尊宋代钧瓷瓶子感兴趣的时候。 门口伺候的丫鬟,叩门进来了。 身后跟着几位东印度公司的商人。 掩上房门后,众人就开始大声抱怨: “子爵阁下,广州的行商太黑了。他们的丝绸茶叶报价一直在抬高。几乎到了我们无法承受的地步。” “这是为什么?” “他们说是因为战争和天气!” “谁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一名苏格兰籍船长,简略介绍了一下: “是这样的。实控清帝国江南富饶区域的一位贵族和中枢开战了。这位贵族麾下的军队骁勇善战,控制了茶叶丝绸的主要产地。所以,价格一路飙升。” …… 马嘎尔尼皱着眉: “是真的吗?” “是的。我们甚至搞到了清帝国关于这场战争的邸报。” 船长从怀里掏出一份翻译过的邸报。 马嘎尔尼粗粗浏览了一遍,扬起这张纸,问道: “它的来源?” “广州的衙门明码标价,因为我们是夷人,价格还贵了5成。” 马嘎尔尼忍不住调侃道: “千万不要让伦敦的文官们知道,否则他们会觉得自己和圣徒一般纯洁无暇。” 屋子里充斥着快活的笑声。 突然,一名东印度公司高级雇员,低声说道: “子爵阁下,阅后即焚。” 马嘎尔尼看完纸条,毛骨悚然,一字一顿: “听好了,切断和那边的一切联系。这不是建议,而是我以撒克逊王国全权外交使节的身份命令你们!” (本章完) 322 魔幻组合,一起进京给富爷们上点强度 潮州府外郊区, 赖二重回故地,一切都觉得是那么的熟悉、亲切。 诸位太公,以及乡亲们是如此的亲切,虽然交流费劲,可情感真挚啊。 而且, 她还新收了一位潮州籍黄氏少女作妾,方便翻译方言。 “赖署长,饮茶!” “谢太公。” 黄太公一脸老人斑,眼睛浑浊,但思维却是异常的清晰。 赖二新收房的妾就是他诸多孙女之一。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他压根记不得这位孙女叫黄招娣。 毕竟黄家的孙女有20几个,光叫什么什么娣的就有五六个。 …… “广州的洋鬼子那边,我派人去接触了。信送到了,至于结果~” “无妨,我会向陛下替太公请功的。” 黄太公连忙拱手向北,表示敬意。 寨子里的黄氏青壮人手一杆燧发枪,寨墙还架设了火炮,堪称实力强横。 如今, 潮州府稍有野望的大家族都在私下购买军火,组建私兵。 军备竞赛一旦开启,就只有变本加厉。要么卷死别人,要么被别人卷死,根本停不下来啊。 赖二,曾经在潮州深耕许久。 如今重返故地,自然是人脉深广,各路豪杰纷纷上门拜访。 主要是他手里掌握着异域军火的唯一来源,背靠强大的吴国军工行业。 而潮州官府保持了缄默。 原因很简单,要较真,那双方就要撕破脸。一旦开打,如今官府没有十足把握镇压乱民,说不定还会被反推。 自家的乌纱帽肯定不保,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而装瞎子,大家互相糊弄,至少这乌纱帽还能继续戴着,至于说能戴多久,得看各位太公的野心。 微妙的平衡,脆弱的和平,大家都不太敢打破。 …… 赖二喝了一口功夫茶,问道: “府城那边?” “您放心,知府衙门上下都是瞎子。每月给500两的孝敬,底下人也都分点散碎银子,钱粮按照半数交纳,这就很给鞑子官面子了。” 黄太公说的很自信,也很不屑。 广东这地界,向来就是造反的大本营。 从征收钱粮这一桩事,就可看出风气之不俗。别的地区拖欠,也就是一二衙役下乡催收捉拿,而潮汕,那必定是大兵推着炮,扛着刀枪下乡催收! 先用火炮轰击拖欠钱粮的村子,然后再一哄而上。 不是广东的兵丁手狠,而是不动用军队的话,这下乡催粮就是找死。 宗族首领们一声令下,敢把下乡的衙役给绑了沉塘。 总之, 广东的田赋向来遥遥落后,和云贵是一档的。 全省上缴的钱粮排名靠前,那是因为商业实在是繁荣,商税银比例大。 …… 他此次南下,是奉李郁之命半公开半潜伏,长期在粤南活动。 李郁改任他做了贸易署署长,名义上是降职了。可他却松了一口气,因为那副大臣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做不好做不来。 不如做个贸易署署长,好歹是主官,自己说了就算。 这一趟来,还带来了十几名江南籍老兵,以传授火器使用办法的名义,轻度介入本土各宗族的私兵。 使火器不是使锄头,没有正确的教授,这帮宗族汉子未必玩的转。 所以, 这帮人的介入一点都不违和,相反还受到了欢迎。被宗族首领们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而这帮来自第4军团的老兵,深谙生意之道——上赶的不是买卖。 我不仅要挣你的银子,还要做你的大爷! 他们教宗族子弟们使用火器时,各种藏着掖着,敷衍不耐烦都写在脸上,颇符合这个时代师傅的心态。 纵然精明狡诈如太公, 也放弃了对他们想夺权的警惕,转而担忧他们只想混日子,啥真招数也不教。 于是,宗族只能私下给他们塞点银子,早上请早茶,晚上请喝酒。 这才换来了他们一些认真的教导。比如,怎么瞄准,怎么清理枪膛,距离多大合适。 …… “太公,我如今也算是半個黄家人。所以,才帮你们全部换装燧发枪。” “明白明白。这份情我们都记着。” 赖二实际上也搞不懂,为啥陛下突然卖来了一批燧发枪,30两银子一杆。 直到这帮人把燧石打秃了,弹簧失去了劲道,才明白靠损耗件挣钱是有多缺德! 火绳,是可以自制的。也许没有那么耐烧,但是不影响使用。 而燧石和弹簧,一般人绝对造不出来。 至于说存在被有心人仿造的风险。清廷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本身,而是“防汉”和“固步自封”。 李郁仔细琢磨后,觉得卖燧发枪利大于弊。 除了挣钱,还能培养用户忠诚度。军火买卖,很容易就和正治挂钩。 买了我的武器,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拒绝我的好意,这些重金购置的武器就会变成废铜烂铁。 …… “赖署长,如今你们改卖黄铜炮了?” “陛下说南方潮湿,铜炮不容易生锈。” “道理我都懂,可是这炮膛为什么是方的?” “我也不懂,据兵工署的人说,这叫六角炮,打的更准。” 黄太公虽然说不出来问题在哪里,但吃了60多年的咸盐经历告诉自己,可能不那么简单,这其中定有猫腻。 旁边的一名黄氏中年人,赶紧证实: “太公,族内年轻人昨天开了3炮,真的比以前准。”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赖署长莫怪,人老了,跟不上这外面的发展了。” 赖二确实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 李郁也没打算告诉他,只和老张头爷孙俩交代过实底。 搞六棱炮弹,是为了让太公们以后只能找自己买炮弹。离开自己,这炮只能融了打边炉。 黄铜材质造炮是因为铜比铁软,更好加工。 总之, 吴国为华南地区的地方实力派准备的军火全是定制版。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 俩人正聊着,寨子外传来了喧闹声。 黄太公拄着龙头拐,低声说道: “赖署长,人都到了。今日英雄会以你为尊,请!” 地方宗族,大户,海匪,天地会,走私商,各路势力集聚一堂。 赖二神采飞扬,一路拱手。 昂首阔步,气场十足。 开口就是一句狠话: “从今往后,潮州乱不乱,我们说了算!” 众人瞬间激动,被这句牛哔轰轰的话刺激的热血沸腾,颇感光荣。 好日子,这就来了! 鞑子官,鞑子兵以后敢推着大炮下乡,就弄死他们。 黄太公拄着拐杖,微闭眼睛在一侧坐着。人老了,精神不济。 吃酒的时候,他找了个机会叮嘱孙女: “招娣,你可要记住,你姓什么。以后咱黄家这一大家子,伱可得帮趁着点。” “是。” …… 然而, 黄招娣刚过门奉茶的时候就被赖二的正妻,陆翠儿给反复洗脑了。 陆翠儿一家是受过李郁厚恩的,她的忠心无懈可击。 同为女人, 她严厉警告了黄招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荣则妻妾荣,夫亡则妻妾亡。既然嫁入赖家,就要以夫家利益为重,莫要做那吃里扒外之事。 黄招娣,当场对天发誓永远以夫家为重。 望着这喧闹陌生的黄家,黄招娣心中默念: “妾身是赖黄氏,妾身姓赖。” 赖二成为黄家的孙女婿,是经过李郁批准的,联姻是最简单有效的增加互信的手段。 如今,他走在黄氏地盘畅通无阻。 和黄氏宗族子弟打交道,也是合情合理,没人多疑。 陆翠儿依旧是作为账房的角色出现,来往银钱货物有本账。 如今, 她还多了一个身份,杨妃亲自发展的内政部密探。 驻外人员永远是最容易立场不坚定的,要提防。发展枕边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 几千里外的苏州府。 苍翠的树荫下,李郁和刘千对坐,手谈围棋。 旁边站着几名亲卫,还有情报署的2名骨干。 “江北局面重要,你若不亲自坐镇,寡人不放心。” “谢陛下信任。” 刘千连忙要起身下跪,被李郁伸手阻止了。 “放松点,不要那么拘束。寡人想调你的人进京,兹事体大,务必是能力出众,忠诚过人之辈。” 刘千一愣,手中白棋半天没能落下。 李郁敲击围棋木板,笑道: “刘爱卿你失神了?” “陛下恕罪,臣在琢磨该派什么人去。” 李郁抬眼,望着站在他身后的一名情报署矮个子。 矮个子瞬间眼神发亮,心中激荡。 只听得陛下问道: “你就是蒋天木?” 矮个子蒋天木立马单膝下跪: “拜见陛下,小人蒋天木,情报署扬州行动组组长。” “嗯,你刺杀钱峰是有功的。” …… 刘千连忙笑道: “蒋天木身手很好,武艺不错。臣推荐他进京。” “准了。” “谢陛下,谢署长。” 蒋天木激动万分,坦途就在眼前,只要把京城的事办漂亮了。 围棋又下了一会, 李郁轻轻摆下一颗黑棋,将刘千的白色大龙堵住。 “陛下运筹帷幄,臣自愧不如。” “走吧,寡人留你俩吃顿午饭,然后你们就速速赶回江北。海兰察江北大营的存在,令寡人如鲠在喉。” 刘千连忙跟上,也低声说道: “臣也有同感!海兰察按兵不动,他在等机会。” “不愧是打猎出身的索伦人,耐心足的很,寡人都有些佩服了。” …… 精致,但不算铺张的一顿饭。 被召来一同用餐的署理外务大臣,贾笑真赞道: “此餐,可谓有山有水。” 刘千有些诧异,心想这家伙怎么来了。 李郁用公筷给俩人各夹了一块鱼肉,说道: “贾爱卿,此次会一同进京。” 蒋天木愣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大胆的问道: “陛下恕罪,贾大臣的辫子~” 贾笑真摸了摸空荡荡的脑后,戏谑道: “本大臣准备以出家人的身份进京。”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这个方案貌似是可行的,也是唯一可行的。 刘千和蒋天木,俩人皆留着辫子就是担心出入清统区不方便。 吃饭的间隙, 李郁将此次任务的关键,强调了一遍。 同时也告诉2人,远隔千里,万一事态有变,二人可自行决断。 刘千扒着饭,冷不丁问道: “陛下,他们俩在京城的行动,是分开还是统一指挥?” …… 贾笑真愣了,蒋天木赶紧低头。 李郁慢条斯理的将最后一口饭咽下,放下碗筷: “大面上的方向,贾爱卿说了算。具体行动方案,小蒋可自行决定。” “遵命。” 饭后, 3人一起离开,先乘船到江北角斜盐场登陆。 那里早就成了情报署经营许久的一处据点,有水泥芯的土垒寨子,低于千人的官兵围剿是绝对攻不破的。 之后, 他们会从淮安府出发走京杭大运河进京,准备的第一套身份是商人和出家人。 沿途清廷巡检检查颇多,所以夹带的武器很有限。多是短手铳,燧发长枪的枪管和枪身拆开携带。 以银子开道,危急时刻可以拿出浙江巡抚王亶望的真迹手谕,还有伪造的广州八旗将军手谕出来抵挡可能的恶意。 按照常理,问题不大。 清廷基层胥吏这一点挺好,银子到位,嘛事没有。而且衙门越大,规矩越清晰,为了长长久久的做下去,还会互相约束。 情报署执行任务日常银弹开道,比刀枪都好使。 …… 蒋天木这一次,带走了20名精锐行动人员。 还找到了在江北化缘(讨饭)的灭空大师,一通忽悠后,成交。 贾笑真只一眼,就看出灭空和尚最近混的不行。 除了扬州城首总江春,江北没一个富户搭理这疯和尚的失心疯建议。 老爷们要的是菩萨保佑,长命百岁,福寿绵长,为此可以为菩萨塑金身,可以捐香火钱。你踏马的一开口,就是建议拿一二百斤铜钱给城外的穷人们分分。 慈善?慈你妈。 贾笑真倒是颇为感慨,严肃的双手合十: “大师,您瘦了。” 灭空很傲然,望着川流不息的运河说道: “世人皆是王八蛋。” 贾笑真点点头: “你我亦是。” 蒋天木很诧异的抬头,见俩人居然很淡定,并未生气,又继续背过身琢磨行动方案。 “吴王找贫僧有何事?” “陛下说,他和您实际上是志同道合。您是以一己之力施舍穷人。他是想以帝王的身份普度众生。纵然手段激烈了些,可出发点都是好的。大师,您来碗粥?新锅新米,绝对无荤油。” …… 灭空顿觉腹中饥饿,伸手接过粥碗。俩人略有些距离,伸手时,袖子里不慎滑出了一柄匕首。 当啷,掉在了甲板上。 蒋天木回头看了一眼,又背过身去继续擦拭燧发手铳。 灭空和尚淡定的捡起匕首擦拭了一下,解释道: “你不要误解,这是法器。” “对对对,这是佛门当中的大魔金刚杵吧?” 望着这个无耻的光头书生,灭空嘴角抽搐。 耐心解释道: “贫僧必须很认真的给你指出一点,刀子握在歹人手里,叫凶器。握在将军的手里,叫兵器。握在贫僧手里,它就叫法器!” “大师您说的都对,是在下浅薄了。” …… 身材高大的灭空,继续讲道: “前天,我登门劝说清江浦的一个胥吏随便捐个一二百两。他拒绝了,还骂的很难听。” “所以?” “到了晚上,我们有缘又在河边偶遇了,贫僧就拿这个法器帮他超度了几下,胡乱收了些散碎银子充香火钱。” 几口喝完了粥, 灭空有些意犹未尽,一碗米粥对于自己高大的身躯来说太少了。 “贫僧觉得,佛法的强度还是太低了。所以贫僧决定接受你的邀请,给京城的富爷们上点强度。” 贾笑真连忙解释道: “意思是对的,但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 灭空觉得和此人聊天实在无趣,遂中止了聊天。 打坐一会,他突然睁开眼睛,小声问道: “师弟,有没有那种世俗一些的食物?” …… (本章完) 323 整编,练兵! 九江城郊。 总指挥黄肆和副总指挥李小五,站在滕王阁顶层。 拉开千里镜俯瞰底下火热的练兵场景。 按照陛下的最新指示,第4军团以营为单位,全副武装的进行阵型队列切换。 湖畔, 1位营指挥高举佩剑,旗手紧跟其后。 “变阵,空心方阵。” 队长们瞬间忙碌的像陀螺,指挥士兵们排成了8丈乘以8丈的空心方阵,每一面有3层。 第一排高举上刺刀的火枪朝外。后2排则是轮流射击,装填,提供压制火力。 整个方阵好似一个刺猬! 中间是军官,旗手,火炮(如果有的话)。 参谋本部的册子里,特意注明: 空心方阵是燧发枪兵对付骑兵的最佳组织方式,但不能对付敌方步兵和炮兵,否则必败。 …… 几十名骑兵在方阵外侧兜圈子,模拟八旗马队。 黄肆突然开口道: “我明白了。空心方阵没有后方,没有侧翼,而且士兵出于本能会往后缩。这方阵就会越来越小。” 李小五也接话: “一旦在平原地带遭遇骑兵,此方阵切换娴熟,1个军团就可以独立作战了。” 黄肆点点头,还是很冷静的说道: “理论上是可以的。可实际上难度不小。非得是精锐百战老兵,才能玩的转。” 实际上, 他还漏了一点,还需要一些文化。 第4军团演练空心方阵上手速度是最快的。其余军团皆慢一些。 哪怕是最精锐的近卫军团刚开始也颇为头疼。原因很简单,军官很多是大老粗,自己理解都头疼。 从上到下,理解的一头雾水。 …… 除了空心方阵,还有线列阵。 6排火枪兵肩扛燧发枪,队列不那么紧密的快步前进,模拟进入战场。 然后, 军官一声呐喊,后排士兵迅速插进第一排士兵填补空隙,形成3排人挨人的线列阵。正面宽度30余丈。 “第1排,蹲下。” “第2排,站立。第3排,从第2排的肩膀间隙射击。” 随着军官的一道道命令,士兵们好似严密的螺丝钉,摆出了颇具战场美学的阵型。 没有开枪! 只有击锤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参谋本部已经多次建议,严格控制训练用弹药量。 如今吴国拥有5个上过战场的军团,外加1個新组建的第5军团,补充新兵后,已接近6万条枪。 若是每次训练都放上两三枪,消耗的火药就是一座小山。 纪律,纪律,还是纪律。 非必要不开枪! 火药工厂已经跟不上了,不止是原料硝石、硫磺的短缺,还有产能跟不上。 军工署已经在紧急扩建一个规模庞大的火药工厂,但距离投产还需时间。除了车间房屋修建、合理分区、工人技能培训之外,安全教育也是大头。 其他工厂的工人马虎,无非是浪费点原料。火药工厂一旦出了纰漏,是要腾起巨大蘑菇云的。 …… 正月里, 除了进攻兵力之外,所有吴军都在大练兵。 新组建的第5军团由训练署接手,其余的各军团则是在参谋本部的指导下,自行组织训练。 正月大练兵的主题是: 纪律与配合! 横队行进,纵队开拔,每天至少20里。 士兵都戏谑,每天就是扛着空枪行军,切换阵型。 从营级训练到偶尔的三五个营摆开阵型,最终大半个军团一齐搞! 旗帜,鼓号,传令兵,军官的嘶吼,最终结阵。士兵们都感受到了一种集体赋予的力量感! 参谋本部大臣谭沐光, 在这个正月里视察了3个军团,分别是浙北第3军团,赣北九江的第4军团,正在铜陵沿江平原整训的第5军团。 观察了他们的训练结果,拟写报告上交李郁。 至于说报告里写的什么,各军团总指挥并不知道。 谭沐光这个人虽是漕帮大佬出身,性子却十分谨慎,沉默寡言,有些异类。这正是李郁看中他,提拔重用的关键原因。 …… 轻骑兵军团的训练是自成一体。 除派部分骑兵分别在九江和抚州协助两个步兵军团之外,其余的人都在鄱阳湖东岸的饶州马场训练。 身穿蓝绸衣服的是土尔扈特俘虏。 他们的衣服和吴军军服大相径庭,十分醒目。 不过这些脑袋相对简单的汉子倒是没有多想,只当是一种优待。 毕竟,绸夹衣挺贵的。他们总觉得这是吴王陛下的一种礼遇,所以毫无怨言,默默的教授马术。 骑兵,是个复杂的军种。 技术含量比步兵高10倍,比炮兵也要高出不少。 而且骑兵战术的演练,离不开骑兵个人的扎实骑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刚熟悉了养马的新手骑兵们,心惊胆战的开始了无马鞍生涯。 顾名思义,就是不给战马套马鞍。人爬上去,伏在光溜的马背上奔跑~ …… 摔,不停的摔,摔的鼻青脸肿,一瘸一拐。 半个月内, 就紧急派人到府城雇佣了十几个跌打损伤的大夫,还有一车药膏。 吴老二还算幸运,摔的次数不算多。 他很怀疑是那匹战马和自己有了感情,听得懂自己每天和它的念叨,所以蹄下留情了。 一天的训练结束, 他又在进食的战马耳朵旁念叨,他这一生有多苦,受了多少罪,以及那个差一点就白捡到手的女人。 “你可莫要摔我,你这牲口吃的精粮,比以前我们村的三个壮劳力都多。” 战马不时打一声响鼻,甩甩马尾巴。 大约是听懂了吧。 总之,它对于吴老二这个新主人还挺满意,逐渐就忘了曾经的主人。 …… 轻骑兵军团的消耗程度让参谋本部颇为诧异。 非战时: 吴军1名士兵每日需消耗主粮5斤,肉3两,蔬菜2斤,盐巴油脂2两。 战马每日需消耗掺盐的精料12斤,鲜草25斤(干草减半),还有大量淡水。 战时: 人的消耗增加3成,主要是肉类! 战马的消耗至少增加5成,甚至是翻倍! 如果换算成银子的话,一匹战马的口粮能养4到5个士兵。 而胡雪余对此并不惊讶,他根据记忆,报出了两串数字: 京师步军统领衙门巡捕5营,每匹战马每月的草料精粮拨银是2两5钱。而直隶绿营的战马则是1两2钱。 至于说为啥差距这么大。 从侧面证明了一个道理,哪怕是一匹马,也得托生在京城。 直隶距离京师百余里,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并不稀奇。 …… 兀思买每天都巡视着军团,充满期待。 但是他也清楚,形成战斗力还需要时间。 兽医、铁匠、马夫、皮革匠、这些人都是骑兵部队当中不可或缺的职业。 马场也不够完善。 牧草的种植区域需要扩大,避风山谷需要多择几处,马厩需要多修筑几处,瞭望的高塔还需要多修筑几十座。 总之, 兀思买每天忙的像个陀螺,十分积极。打报告索要物资的文件一份接着一份。 就连李郁都惊动了。 笑道: “他怎么什么都缺,什么都要?” 皮革、铁锭、骑兵燧发枪、骑刀、靴子、木料、盐巴、跌打损伤药。 李郁批准后,参谋本部再协调各部门分别调拨。 …… 正月,是花钱的季节! 胡灵儿不得不提醒李郁,要注意节制了,别误解,是节制花钱,各项花销如同山呼海啸。 “江宁城得了一千多万两白银,去年秋粮又收了300多万石稻米,这就紧张了?” 胡灵儿尴尬: “陛下,妾身给您算个帐吧?” “九江会战之后,各步兵军团人数少则5000,多则8000。按照您的旨意,各步兵军团都要扩编到万人。然后,您还提出了军队涨薪计划,如今士兵的最低月银是2两,普遍是在3两。炮兵骑兵水师等技术兵种则是4两到5两。” “一个军团,每月光饷银就需要支出4万两左右。整个吴军每月就需要开支饷银近40万两。再算上文官体系、直属工矿以及东山的若干学校,陛下麾下的人员总开支大约在55万两到60万两。” “王宫、要员官邸、各地码头炮台、水泥道路,新增仓库,军工厂,目前已经提上计划的工程预计到全部完工还需要220万两。” “各类军需物资、弹药,战船、衙署经费这些很难精确计算的项目,臣妾就给个概述吧,一年至少130万两。” …… 李郁默默补充道: “还有,介入炒作生丝茶叶的几笔开支,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小200万两。” 胡灵儿颔首,金钗微微颤动。 她知道还有一笔不小的支出,情报署经费! 但有些敏感,故而不提。 精明的老爹曾经特意就此事叮嘱过自己。胡雪余的原话是:不要过问任何有关情报署的事,也不要刻意提及杨妃的内政部。 特务机构永远是帝王一人独掌。 任何人的触碰,都会引来猜忌和反噬。 而身为后妃的杨云娇,居然能掌握内政部这个看似存在感不大,实则很关键的特务机构,足以说明她这个侧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万幸,她没生下儿子。 否则,胡灵儿对她的忌惮会提高到无以复加。 陛下把财税署这个重要机构交给自己,也是一种莫大信任。 身为绍兴师爷后裔,她很清醒一个帝国的命脉就是钱粮,就是她手里账册上那一串串枯燥无趣的数字。 陛下还是最信任自己的! …… 李郁突然眼睛一亮: “商税,还有战争缴获呢。” “按照目前的势头,商税一年可收320万两到350万两。这半年的战争缴获、府库封存以及抄家,共计500万多两。” “太少了。” “陛下的意思是加税?” “不,出尔反尔加税会有损寡人的信誉。待寡人有空视察研究一下,区区300多万两肯定忽略了哪个重要环节,漏掉了大鱼。” 胡灵儿微笑,小手不停,拨着算盘。 继续念念有词: “去年秋粮征收了320万石稻米,脱壳损耗1成半。按照一个士兵每月需消耗170斤粮食计算,一个军团就是1万4000石,再加上官吏、工匠等,每月需耗粮10万石。” 李郁突然打断,问道: “现在吴国直接供养的人,不分兵民官,共计有多少人?” 胡灵儿翻了翻册子,心里默算了一下: “大致有8万5000人左右。” 李郁叹了一口气,补充道: “寡人突然想到,还需要考虑赈灾,以及粮价高涨时开仓平价。” “陛下英明。” …… 正月已过,距离春收的季节还有半年。 农业署的人提醒过,今年的收成可能不会太好。 天成元票号掌柜刘金鑫也为了讨好自己,把票号在各地收集的天气情况和粮价汇总报告呈交了一封。 他们都是基于经验和朴素的统计学,来推测这一年的收成年景可能会低于合格线。 “粮食,就是人心。” 李郁自言自语,心中琢磨着要不要花大价钱囤粮。 农俗有句谚语: 知道二月风,便晓六月雨! 意思就是如果农历2月的大风天多,六月便会多雨。如果很少刮风,那六月就很可能会干旱。 …… 李郁推开窗户,见院子里的柳树刚开始抽芽。树枝很稳,一动不动。 这似乎是印证了说法。 “去年冬天寡人在江西督战,江南可曾有一场像样的大雪?” 胡灵儿回忆了一下, 摇头: “没有,妾身记得很清楚,年前只下了两次地面都没覆盖的小雪,比往年暖和多了。西山岛和府城之间,船只都是正常通航的。” 冬季过于暖和,没有雪或者少雪。来年便会有虫害和干旱,庄稼就会减收。 在18世纪末的冬季,这样的冬季确实不正常。 但是对于大规模战争倒是有利的。大军在江西转战数月,未曾遭遇恶劣天气,粮道和行军都颇为顺利。 若是暴雪,恐怕当时就无法完成包围歼灭清军主力的战略构想。 李郁沉思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让粮食署牵头,以商人的名义先从周边购买50万石粮。” …… 津门重镇,大沽口。 海河在此处流入渤海湾,此地属于京畿海防的最关键一环。南北各设有一座炮台,另有兵营1座,水师码头1处。 津门镇总兵衙门就在5里外。 海面, 一艘挂着绿营旗帜的巡防船,慢悠悠的行驶着。例行巡逻而已,毫无难度毫无危险。 渤海湾, 一般来说风平浪静,更像是内湖。 突然,舵手瞪大眼睛望着几里外一个黑点。 “那是什么?” 一群绿营兵凑到船舷,极目眺望。 有灵活的爬上了桅杆: “有艘船好像触礁了。” ……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船上官职最大的千总。 千总皱眉,仰头问道: “是渔船还是商船?” “商船!” 千总暗喜,大手一挥: “弟兄们,救人要紧。靠过去,但不要太快。” “嗻。” 众人心领神会,那片区域水浅,底下全是暗礁。船一旦不知凶险贸然驶入后,触礁沉没,但不会全沉。 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到时候把落水的商人救送上岸,再返回来派水性好的人稍微往下钻个半丈,就能摸到船舱里的货物,运气好能发笔横财。 …… 航行了2里后,桅杆上眺望的绿营水手突然喊道: “大人,是夷人!” “啥?” “那艘触礁搁浅的船上,站着好几个黄头发绿眼睛的夷人在朝我们挥手。” 千总激动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只看了一眼。 就疯狂大吼道: “快,救人!” (本章完) 324 乾隆空欢喜一场 津门镇总兵、津门知府火速赶到。 对着6个惊魂未定的夷人,脸上瞅瞅,脚下瞧瞧。 知府犹豫了半天: “你们是撒克逊王国的朝贡使团吗?” 很显然,没法沟通。 于是,睿智的总兵大人另辟蹊径,摘掉暖帽,脱去官袍,模仿人在水里游泳的动作,双臂前后奋力划动: “你们,是这样,从老家坐船过来,的吗?” 也许是游泳的手势全世界通用。几名夷人疯狂点头,有的做出溺水游泳的动作,有的做出拉扯风帆的动作。 双方交流的不亦乐乎,全是障碍,信息含量极低。 …… 突然, 一名夷人指着自己的肚子,又指着自己的嘴。 津门知府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夷使饿了,快上饭菜。” 现做怕来不及,就从旁边的酒楼叫了一桌席面。 6名狼狈的夷人是真饿坏了,抛弃了筷子,直接用手抓着吃。 一时间就连见过世面的知府、总兵都傻了。心中感慨,这群蛮夷是可怜啊,吃相和大街上的乞丐一个揍性。 …… 次日, 直隶总督赶到,还带来了翻译。 终于成功的沟通成功,原来不是皇上心心念念的撒克逊使团,而是一个什么不知名的小国。 “安道尔公国?下官从未听过。” “本督也是第一次听说。总之来者都是客,带回去让理藩院好生接待吧。” 直隶总督颇为扫兴, 通过翻译,他已经知道了这国的实力。就和大清国一个九品巡检的势力范围差不多,实在是差点意思。 这怎么凸显天朝的威仪,万方来朝?说服力显然不够。 很快, 兵部就来了個嘉奖: “大沽协绿营海上救助夷使有功。千总升守备,余者皆赏银5两。” 众人乐疯了,白捡一功劳,连呼皇上英明。 …… 没过10日, 大沽口又来了一艘夷船,自称是“尼德兰朝贡使”。 这就比安道尔使团要像样多了。 至少有艘三桅帆船,还搬下来了5口箱子,20几号人穿的挺板正。还带了用法语、拉丁语两种语言写的国书,一看就很正规。 理藩院尚书非常满意, 请示乾隆后,决定以郡王待遇接待之。 就连最挑剔的礼部官员,看了翻译过来的国书后,也称赞“尼德兰使团”甚为恭敬,态度端正。 国书的一开头,就点明了主题:是来“朝贡大清,为大清皇帝贺90寿诞”的。 乾隆看的通体舒泰,指示: “尼德兰”虽久居海外,信息有所错误。但这份孝心是很到位的,并无不妥。当厚待之~ 理藩院将两个使团安置在同一个驿馆内,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隔三差五的赏赐一轮金银珠宝。 待撒克逊使团来了,再一同召见! 目前看来一切寻常,只不过为京城的酒楼茶馆增加了一些谈资,京城的爷们增加了一些自豪感罢了。 …… 和府。 宠妾小七刚从法慧寺上香归来,马车直接驶入了她所居住的宅院内。 经过了这几年的颠沛流离,她已经放下心结,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瘦马也好,宠妾也罢。 夫君姓陈也好,姓和也罢,本质上没有差别,就是一份随波逐流的职业罢了,打工人不要太认真。 事实证明, 即使是聪慧到极点的人,一旦开始思考人生和命运的关系,都容易误入歧途。 女人尤甚~ “小姐,和爷来了。” 和珅疾步走进屋门,小七莞尔一笑,迎了上去。 “爷,您还是这么的雷厉风行。” 脱掉外面黑狐皮氅的和珅,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为朝廷当差,不敢不尽心。”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这么多的担子都压在您一人肩上,爷要保重身体。” 很快,丫鬟上了几样精致小菜。 俩人边吃边聊。 …… “妾身想替一个人向爷求个情。” “谁?” “扬州知府胡佐佑,他以前不懂事,现在想通了,希望拜在您的门下。” 和珅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问道: “他给你送礼了?” “是。他托人送来了几件稀罕的佛家物件,端的是有心了。” “既然如此,和某就依你了。” “谢老爷。” 区区一介知府而已,和家军的规模早就庞大无比,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小七给和珅夹了一块海参: “爷,他还想回京呢。” “嗯?他不想外放为官了?” “扬州虽好,可一旦战火燃起,就不好说了。” “这倒是。”和珅细嚼慢咽,“可以放过他,但是能否重回京城,这还得瞧他的表现。” 小七对此并无异议: “老爷想看看他的投名状!” …… 在如今的和珅眼里,胡佐佑这个扬州知府就如同一个臭虫。 如果这小子不是幡然悔悟的快的话,至多再有半年就该被流放了。但既然这货怂了,服软了,那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主要是做给大清朝其他官员看的。 和珅做事比较周密,不是那种动则杀人全家的粗暴作风,而是比较在意一个“臣服”。如此一来,愿意投奔门下的人就多。 鲜有和自己死磕到底的~ 军机处三巨头,和家军的规模明显比于家军、阿家军要庞大。 顺便提一句,和家军当中满官的比例很少,汉官的比例极大。 …… “爷,在这歇息会吧。” “好。” 和珅闭目,靠着软塌。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妾身在法慧寺上香时,听人说暹罗的大米上市了?” “嗯,广东十三行的奴才们还算有心。总算做了点人事。” “若是暹罗大米大批进京,就可以取代短缺的江南漕米这一块了。” “取代不了,但总比没有好。” 小七突然低声笑道: “要是外面的人听了,还当妾身这院子是六部衙门呢。” 和珅眼睛也不睁,随口答道: “你比六部九卿的某些人,看的还要远。” “妾身是想为爷分忧,但是又怕爷怪罪妾身一介女流干政。” …… 和珅睁开眼睛: “干政?京城的茶楼、酒楼、八大胡同,天天都在干政。军机处刚下发六部的机密,要不了3天连街面上的狗都知道了。诺大的京城就像个破罗筛,四处漏风。” 小七噗嗤笑了: “朝廷就不查查?” “查?怎么查?京城大小衙门几十处,正副堂官小一百人,再加上家属七大姑八大姨那就是上千人。无数张破嘴,在往外倒腾卖弄新鲜热乎的朝廷机密。如果为了银子,老爷我还能理解。可实际上呢,就是为了逞个嘴上厉害,图个面子。” 和珅说的颇为无奈。小七也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搂住了他的脑袋。 这种动作, 某些人觉得是僭越无礼,有的人觉得是温情。 很明显,和珅很受用! 突然,他挪动了一下,狐疑道: “什么东西硌得慌?” “哎呀,妾身忘了,这就拿出来。” 小七从衣襟里捞出一尊地藏菩萨翡翠像,和珅接过瞅了一眼,评价道: “质地、做工不错。胡佐佑送的?” “胡佐佑送的是一尊1尺半高的玉菩萨,还有珊瑚串,沉香木鱼。这小挂件是法慧寺的师兄送的。” …… 突然, 屋外传来了刻意的脚步声,和珅一听就知道是大管家刘全。 “主子,军机处有急务。” 和珅有些微恼,但也无奈,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靴子匆匆离开。 望着离去的马车, 小七突然幽幽的感叹道: “女人的花期,美好而短暂。瞧这院子里的桃树,花骨朵马上就要绽放了。可只要一场风雨,就凋零了。” 旁边的丫鬟默默听着。 伤春悲秋这种事是锦衣玉食的主子才配有的,奴才们没这闲情。 …… 隆宗门, 和珅匆匆走进军机处,就见到了盘坐在火炕上的于敏中。 周围还有一群神情焦虑的小军机。 他心中一抖,脱口而出: “怎么了?伪吴王又攻陷哪座重镇了?” 一名小军机连忙递上急件。 和珅也是科举杀出来的,一目十行快速浏览。 江西巡抚吴志诚告急: 吴军兵分两路,兵锋直指南昌城、上饶城(广信府府治)。速求援兵! 浙江巡抚王亶望,弹劾总督陈祖洛: 畏敌如虎,刚愎自用,坐失多次良机,不敢和吴贼作战,坐视浙南官兵浴血奋战,却不发一兵一卒。 总督陈祖洛,同样弹劾王亶望: 庸碌无为,兵事懈怠,虚构兵力,和江南商人来往过密,浙南防御空虚,要求以总督身份接管浙南。 和珅看完,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抖手中薄纸: “这什么情况?” …… 于敏中挥手,屋子里众人赶紧散去,只留下两位大佬~ “吴军进犯江西,扩大战果,乃是意料当中,情理当中。可是这闽浙督抚不和?” 面对和珅的极度不冷静, 于敏中显得格外的冷静,低声问道: “今日无他人,你我可大胆交流?和大人你闻到了什么?” “本官闻到了阴谋。” “老夫亦是。” 沉默了一会,于敏中低声说道: “王亶望不是老夫的人。” 和珅一阵发闷,低声说道: “我和他也就是冰炭敬的正常来往,不太熟。” 又沉默了一会, 和珅突然打破寂静: “督抚不和,闹到这种程度,他俩一定会倒一个。” 于敏中抬起手,在桌面写了一个字,然后抬头望着和珅。 和珅轻轻点点头。 …… 太湖。 一艘未曾悬挂旗帜的大船上。 李郁冷冷的问道: “是王亶望派你来的?” “回陛下。东翁本想亲自来请罪,可身为封疆,怕贸然潜入吴地,坏了陛下的大计。” 望着跪在地上,貌似惶恐虔诚,实则狡诈的这名浙江巡抚衙门的师爷。 李郁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伱家王抚台有几个陛下?有几个皇上?他到底做的是清廷的官,还是我吴国的官?” 面对嘲讽, 师爷却是不以为意,厚着脸皮抬头道: “身在大清,心在大吴。” 旁边的几名亲卫面露鄙夷,恨不得把这种无耻玩意一脚踢进太湖葬荷花。 李郁面无表情,问道: “你来有何事?” “陛下请御览。” 王亶望亲笔书信,末尾用的是个人私章。 如果这次是口头传话,李郁会立刻令人把人叉出去暴打一顿。对于南边那个人品低劣、油滑无耻的老王,就不能给一点灵活空间。 …… “督抚不和?这可是大忌,想必王抚台和这位陈总督,必定会调走一人吧?” “陛下英明,此乃惯例。” “那你觉得,谁会走啊?” 师爷一咬牙,低声说道: “求陛下伸手,闽浙总督的位置若是我家东翁坐着。吴国的南面绝无战事。” 李郁起身,望着舱外浩瀚太湖,问道: “王抚台是准备反清投吴吗?” “不,不。”师爷额头一层汗,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寡人的数万精锐,正在往浙江集结。大军打穿闽浙,然后留你家王大人做总督?” 李郁拂袖而去。 留下尴尬的师爷,在甲板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 当晚, 李郁召来了胡雪余,身为资深师爷出身,他只是听完了全过程就笑了。 “陛下英明,此乃一步妙棋,臣明白了。” “国丈别拘礼,今日只有自家人,来一碗刀鱼鸡汤馄饨。” “谢陛下。” 李郁坐在上首,左侧是王后胡灵儿、和抱着孩子的白夫人,右侧是胡雪余。座次文化再次得到了体现。 在所有的臣下当中,最能快速体会李郁心思的只有2个人。 一个是胡雪余,一个是贾笑真。 在小处,俩人不分上下。 而在大政方针方面,胡雪余明显胜过贾笑真一筹,这和职业经历有关系。 俩人聊的话题逐渐深入, 胡灵儿起身,瞅了白沐一眼。 “臣妾们先告退了。” 李郁点点头,并不在意。继续和胡雪余俩人聊起了对浙南和福建的对策。 …… “自古兵家争天下,要么占据位置险要的重镇,要么占据农业发达的地区,而这两点福建都不具备。福建除了关隘,还是关隘,除了险山还有峻岭。取之成本太大,占领好似鸡肋。” 李郁一语道破天机,胡雪余则是不住点头。 “留下王亶望在福建圈地自萌,并无实际威胁。因为自古从未有过据闽而争天下之人,闽地自保有余,出征无力。而若是闽浙总督被靖海侯施家占据,我们就不得不花费巨大精力提前啃这块硬骨头了。” 胡雪余笑道: “福建地形,乃是八山一水一分田。让他关起门来做个土霸王,待陛下一统南方之时,只需要一道谕旨,福建自然归降。” “所以咱们要推王亶望一把,让他成为清廷的南方之光!” 胡雪余十分钦佩,拱手道: “臣请先去狠狠敲打他一番。浙南4府,至多留给他少许地盘遮羞,其余的务必插上我吴国大旗!” (本章完) 325 蛰伏一年的海兰察,启动了渡江计划! 淮安府。 奉旨彻查“钱峰被刺案”的钦差郑谨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一改之前的谨慎,主动举起酒杯,面带微笑: “在各位同僚的大力协助下,本钦差总算不负皇恩,既查清了钱峰之死确系伪吴所为,也揪出了一些隐藏在粮仓系统的蛀虫。” “皇上圣明,钦差英明。” 漕运总督关铭恩、淮安知府常火炎、扬州知府胡佐佑等一群本省大员纷纷起身,举杯庆贺。 …… 这是自郑谨生抵达江苏之后,第一次敞开心怀参加酒宴。 之前, 他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实在推不掉,到场后一滴酒、一口菜都不碰。 现在, 却来者不拒,吃喝拿,主动积极。 这其中缘故,自然是微妙的。 在这段时间里,郑谨生调查走访,最终确定钱峰的死亡在程序上是无懈可击的,没有任何现有明显证据能够指向他的遇刺和江北官绅有关联。 如此,也就够了! 再说的诛心一些,即使江北官绅在这其中起了一些微小作用,那也是微不可查的,隐蔽干净的。 以自己身为老资格刑部调查的细致程度,都找不到蛛丝马迹。 再结合当前大局,确实可以定性了。 这是一个对所有人都最理想的结局~ …… “本钦差也是皇命在身,平日里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同僚海涵?” 淮安知府常火炎眼眶微红: “钦差大人一片公心,我等岂是不通情理之辈。就在几天前,我等江北热心官绅捐资在城中修建了一座钱公祠!要让钱大人永世享受香火。” “好,好。”郑谨生颇为欣赏,再次举杯痛饮。 漕运总督关铭恩,也是官场老人了。 须发花白,满面红光,举杯激动的说道: “钦差大人一来,就帮我漕运衙门揪出了足足9个硕鼠。我漕运衙门,风气为之一新。人人振奋,下官是打心眼里敬佩,下官敬您一杯!” 郑谨生来者不拒,一仰脖。 …… 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酒宴,这是一次立意深远的酒宴。在场的所有人都敞开了心扉,不再有芥蒂,不再有忐忑。 宾主双方都适度的进行了自我批评。 持续了2个时辰,酒宴才算结束。 郑谨生大醉,被家人扶着上了马车。 胡佐佑早就钻了桌底,被捞出来了。 常火炎喝的非要走窗子出去,只有关铭恩意识还有些清醒,叮嘱下属: “土特产,务必要亲自送到钦差行辕。” “嗻。” 3辆马车,在绿营兵的押送下融入黑幕,驶入了钦差行辕。 同时给钦差的亲信们还送上了每人一张薄薄的银票,不多,200到400两。 跟着郑谨生下来的这些人眉开眼笑。 终于够本了,没白到地方逛一圈。 淮安知府衙门的属官还亲切表示:诸位上差难得到咱小地方公干,可以去各酒楼青楼采风,挂知府衙门的账。 众人能说什么呢,做人莫要不识好歹。 …… 淮安府往南边200多里,仪征县。 江北大营,一切照旧。 该赌的赌,该女票的女票,该钓鱼的钓鱼~ 五省数万绿营兵,天南海北的聚集到这里。足足一年都未打一枪,放一箭,未接一敌。 军纪,慢慢的就松散了。 军棍、鞭子甚至砍头都阻止不了这群无聊的绿营兵自己寻找乐子。 生命,自会寻找出路! 于是,海兰察也就捏着鼻子默认了。只要不在大营内找乐子,在营区外面随便怎么玩。 帅帐内, 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将印信和书信摆在案上,退后一步: “请海都统屏退左右。” 海兰察右手一挥,帐内的所有亲兵立即退出。 “说吧。” “阿相令小人转告,吴军主力精锐之第2军团,第4军团以及骑兵都在江西战场鏖战,短时无法抽身。正是江北大营渡江奇袭的好机会。” …… 海兰察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低声问道: “你继续讲。” “第3军团驻浙江中线,闽浙总督陈祖洛即将率兵进驻温州府,吸引其南下作战。第5军团是新兵,不足为虑,且远在铜陵,救不了苏松战场。只要能够堵住江宁城的第1军团,那苏松常太嘉湖处处皆可是战场。海都统您只需要对付一个近卫军团。” “谁来堵江宁的第1军团?” “安庆,明亮大人!” 海兰察陷入了沉思,送信之人继续说道: “阿相说,吴军水师主力并未归建,分兵四处出击。有部分战舰溯江炮击武昌黄州,意图制造恐慌。且有偏师从鄱阳湖沿支流进攻南昌、抚州的迹象。明亮大人须抱必死之决心,突破江防,抵达江宁与贼第1军团激战,死死的缠住他们。” “此战略,已呈送兵部供皇上御览。” “阿相说了,无论胜败,他一应承担决策责任。” 海兰察突然举起右手: “你不必再说了。下官乃是阿相麾下的兵,他老人家指向哪儿,下官就打向哪儿。” 信使郑重的单膝下跪,退出大帐。 …… 章佳.阿桂,不声不响的在下一局大棋。 他是清廷少有的战略级大师,如果说能够与其媲美的大约只有兆惠,但斯人已逝久矣。 福康安若能历练长大,就是可以接班阿桂的下一届战略级大师。 然而,在他刚刚崭露头角时就被李郁给阴死了。 清廷的战略级统帅,断层了~ 实际上,李郁一直在致力于让乾隆、阿桂、李侍尧等等具有威胁的敌人死于非命。 但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剑走偏锋上,取天下最终还是要靠强大的军事实力和高效的组织能力。 弄死個把敌酋,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 海兰察在帐内独自呆了很久,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林子追踪一只东北虎的岁月。 危机四伏,杀意阵阵。 “来人。” “都统有何吩咐。” “整肃~”话说一半,他硬生生咽了下去,摆摆手,“没什么,晚饭给我加只羊,不要见半点血丝。再加只老鹅,不要见半点调料。” “嗻。” 他原本是想下令,江北大营进入战备状态的。 但电光火石之间,他觉得会泄密。 虽然看不见,但他百分百确定吴国的秘谍一直在仪征活动着,尤其重点盯着江北大营。 淮安府的那些船只更加不能动。 上千条运输船沿运河南下,这是比大营进入战备状态还要明显的信号。就等于大声告诉吴国秘谍——我海兰察要渡江了! …… 忍,忍~ 忍到浙南打起来,忍到安庆的八旗贵胄明亮以身作饵,把吴军的第1军团和下游的水师战舰全部吸引住,把富察氏高贵的血洒在江宁城下。 届时,自己再突然公布作战计划。 晚上派快马通知淮安船队连夜南下,次日午时抵达仪征。 同一天,上午完成作战动员。 船一到,立即登船分批渡江,如蚂蚁搬家。 哪怕在渡江过程中损失掉一半的兵力,也是血赚。 一旦登陆江南,立即兵分数路绕开城池,沿途像饥饿的野兽那样,杀、烧,摧毁视线以内的一切村庄集镇码头。 自己则亲率骑兵在江南平原来回穿插,把吴国的统治中心打成稀巴烂。 后续, 淮西新军再次渡江,一锤定音。 海门厅那边,打造了很多小渡船藏在仓库中,每艘可载十几人。 到时候,肩扛手挑拉到江边。 只要在汛期到来之前发动,这些小渡船至少有六七成的概率能够渡过长江。 以粘杆处掌握的情报,吴军水师虽然精锐,但船只数量偏少,做不到完全的屏蔽长江。 海兰察这个野人越想越兴奋,手微微发抖。 …… 在西南区域,担任查禁硝石矿走私的内阁学士刘墉,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 四川江油的老君山硝矿是他抵达的第一站, 雷厉风行,封禁矿洞,同时对老君山下的重华镇煮硝、贩硝的商人进行了严格的审查。 果然查出了不少猫腻。 有高价运到江南赚黑心银子的,有偷偷卖给地方绿营将官的,甚至还有卖给扬州盐商的。 刘墉不傻,没有将攻击面随意扩大,而是谨慎的控制在了和吴国有关联的。 斩首,抄家,以儆效尤。 九江会战打的如火如荼时,他尴尬的发现吴军似乎没有明显缺乏火药的迹象。 于是, 他将目光投向了其他省份,贵州、湖北、云南皆有硝洞。储量比不上老君山硝洞,也不可忽视。 于是,他冒着风雪来回跋涉。 每到一处,地方官都小心配合,又是实地考察又是令人走访。 总之,处处都有收获。 “钦差大人,朝廷的600里加急。” 刘墉无奈: “知道了。” 打开一看,果然是皇上转来的御史弹劾自己的折子。其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无法证明自己代天巡狩的工作是有效的! 自己如果上奏,打包票已经斩断了吴军所有地下走私硝矿的链条。 和珅于敏中他们只需要查出一个走私贩子,自己就是欺君之罪,不死也要脱层皮。 “老爷,咱们还要继续跑吗?” “跑!” 刘墉连续数月,在各省之间奔波,人又黑又瘦,背也佝偻了下来。 他望着窗外的风雪, 眼神呆滞的说道: “本钦差琢磨,吴军那么大的火药消耗量要么是来自老君山硝洞,要么是来自临近省份。云贵陕不可能,陆运不现实。” 亲信家人也苦不堪言,无奈的问道: “奴才愚笨。老爷的意思是?” “查水陆运输线,先去湖北。” …… 硝石这一项,不止是刘墉头疼,李郁也很头疼。 工业大臣杜仁再次找上门了,还带上了稚气未脱的军工署署长张承业。 “拜见陛下。” “坐,狗儿你爷爷呢?” “爷爷偶感风寒,说不能让病气染到陛下,所以让我来了。” “又长高了!” 杜仁笑道: “这小子吃的多,一个月一个样。” “不能光琢磨军工署那一摊子,要读书!寡人准备建一座学堂,你必须参加。” “是。” 张承业满口答应,爷爷说过,老张家永远听陛下的。 …… 李郁问道: “工业口遇到什么麻烦了?” “硝石短缺,硬木短缺。这两项资源关系到我吴军的根本,以后只会更加捉襟见肘。” “清廷对于硝矿查禁的越来越严了,我们给走私商的到岸价格已经是正常价格的5倍。就这样,数量还是在逐月走低。” 杜仁点点头: “臣看过那份汇报,比半年前少了7成。乾隆这是玩了命的封锁我们。” “你有什么想法?” “下次南洋再有船来。干脆让商业口那边溢价5成收购硝石硫磺。同时告诉他,只要是海船,无论大小我们都溢价收购。” “我们的杜先生看问题依旧犀利,一语道破天机。” 杜仁拱手,谦逊的说道: “陛下过奖了。南洋殖民者航海几千里,冒着无数风险,图的就是一个利字。相比正常人,他们的冒险意识更强,只要有足够的金子,他们能漠视一切法律和风险。” “准了。” …… 参谋本部也搬到了苏州。 原先的巡抚衙门,显然不够大了。于是将周围的4条街全部买下,作为办公场所。 百姓们拿了相当高于市场价2成的银子,并无怨言。 建筑署组织人手,先推平所有房屋。 然后修筑了围墙,再修筑官署。 考虑到扩容麻烦,干脆就直接修筑2层砖石水泥小楼。 建第1座小楼的时候,还是摸索着,进度不快。 后面就越来越熟练了,只要材料到位,好似复制图纸。所有人隐约的体会到了标准化工业化的威力。 …… 谭沐光单膝跪地: “拜见陛下。” “坐吧。” “臣和麾下的参谋们根据当前形势,做了几份作战计划,请陛下御览。” 李郁看封面, 一份江西计划,一份仆从军计划。 “你先给我讲讲。” “我们一致认为,先取江西对吴国意义重大。我们多一份钱粮税收,清廷就少一份税收,此消彼长,高下立判。江西乃东南腹地,据之南可下广东,西可进湖广。从此,长江以南的战局主动权在我。拿下江西,则我吴国西线防御无忧,南方无忧。” 李郁反问道: “我们的兵力和弹药储备能支持吗?” …… 谭沐光摇摇头: “勉力为之,可。然短时再遇下一场大规模战争,则危矣。储备弹药需要时间、融合新兵提升战斗力也需要时间。吴国可稳扎稳打,可稳健蚕食大而腐朽的清廷,但不能败。” 李郁松了一口气,速胜派=投降派。 江南皮薄馅大,缺乏坚韧,内部松散。 假如谭沐光乐观无比,他会考虑尽快换参谋大臣。 问道: “所以?” “所以参谋本部所有同仁经过半个月的推演,一致建议组建冷兵器仆从军,以鲜血和尸骨徐推江西。” (本章完) 326 《闽吴互不侵犯20条》 浙江金华府城。 胡雪余以视察商业的名义,抵达了这里。 秘密会见了浙江巡抚王亶望派来的心腹特使。 此人年龄40左右,留着八字胡,头戴瓜皮帽,身穿浅蓝长衫,清瘦矜持,笑语盈盈, 一见面就深深拱手到底: “拜见胡前辈。” “前辈之说何来?” “在下于金光,乃是台州府人士,家父家祖皆是耕种立命,家中有几十亩薄田。” 胡雪余笑了: “可有功名?” “惭愧,家祖是本县廪生,家父一生未中,郁郁而终。在下14岁府试脱颖而出,之后乡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27岁那年,我再次落榜,大病一场,从此绝了科举之心,专心做这幕僚事务。倒也逍遥自在。” …… 胡雪余大笑: “如此说来,我确可算作你的前辈。” 于金光又是谦逊的一拱手: “论文章举业,您是举人。论幕府建树,您是行业内头一等的师爷。论家乡,绍兴台州乃是邻居。” “嗯。”胡雪余点点头,他打心眼里认可这一套,指着旁边的椅子,“既是后辈,又是老乡,请坐。” “谢前辈。” 于金光一撩长衫,优雅的坐下。 再无之前的拘谨,而是很放松的靠着椅背就坐。 几口茶之后, 胡雪余开口了: “既然都是吃同一碗饭的,我们就不必兜圈子了。” “是。” “我吴国对王大人的要求如下,一共20条!” …… 于金光双手接过,仔细浏览了3遍。 他偷眼观察了一下胡雪余,见他压根没往自己这边瞟,压根没有观察自己的表情变化。 心里便是一咯噔, 知道今日必有一场苦战,谈判恐怕不妙。 “前辈,恕在下直言。20条太苛刻了!” “是吗?” 胡雪余何等老辣,压根不接话。 如果逐条逐句的讨价还价,气势上就输了!直接摆出一副不想从细处聊的态度~ “前辈,光这第1条要求王大人割让浙江全境的条款,就,就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 “如果浙江全丢了,我家大人即使升任闽浙总督,也要被罢官免职,甚至杀头的。” 胡雪余慢条斯理的刮了刮茶叶: “你不说,我不说,隔着3000里的乾隆又怎么会知道呢?” “……” 见于金光语塞,胡雪余又继续补充道: “王抚台在把控属下这方面还是颇有手腕的。当初在甘肃,年年报旱灾要赈灾,卖了几万顶监生的帽子,不也没暴露吗?接任者王廷赞还在依葫芦画瓢吧?” “西北偏僻,交通不便,商路稀疏。浙江可不一样,人多嘴杂。” “那我作为前辈,给你出个主意?” “请指教。” “我吴军进驻城池,不插旗帜,不着军服,衙门不挂牌子。” …… 足足1个时辰, 屋内的辩论时而大声,时而小声。 胡雪余和于金光,俩师爷交锋十分激烈。然而,却没有影响了交情。 到了午餐时候, 胡雪余很有风度的邀请: “不如暂且休息,我们一同去吃点?” “固所愿也。” 饭桌上, 俩人又好似多年好友,聊的十分投机。 从美食、养生到当今天下大事、家乡的收成,什么都是话题。 于金光还表达了他身为台州师爷,经常被绍兴师爷排挤的尴尬。 胡雪余哈哈大笑,也站在同乡的立场上表达了无奈。 科举竞争惨烈,人均又没几分田,绍兴人就只能另谋出路,在幕僚这条赛道上发力了。 天下虽大,衙门虽多。 可一个县衙也就仅有两三个师爷的空缺。 绍兴人只能联合起来,狠狠的排挤一切外乡籍贯的同行。甭说是外省师爷了,就算是台州、宁波师爷也照挤不误。 …… 午后, 俩人的谈话,火药味十足。 20条当中,有一条是吴军必须占领仙霞关。这遭到了于金光的激烈反对。 《邵武府志》载: 入闽有三道,建宁为险道,两浙之所窥也。邵武为隘道,江西之所趋也。 仙霞关,就是三道之一。 由于地形的缘故,入闽的最方便的道路是走闽北。 从广东、江西入闽,不能说完全不行,但确实困难翻倍。 “胡前辈,仙霞关若让出去,吴军则随时可入闽。我家东翁夜里还睡得着吗?” “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吴国陛下英明神武,岂能纵容?” “那岂不是说我们要任吴国宰割?” “此言大谬。你家东翁现在就在待宰的羔羊。南面有总督陈祖洛弹劾,北边有我吴国蓄势待发的5万大军。哪一方,都能要了你和你主子的命。你若不信,尽可回程。谈判若是不成,10日,我吴军的刺刀必定洞穿浙南全境。” 于金光的汗珠子都下来了。 狼狈擦拭了一会,嗓音发涩: “仙霞关可让。但温州府和处州府北半部,还得我方实控。” …… 胡雪余展开地图,在瓯江处,划下一道线: “以此江为界,南面归你。北面归我。” “好。” 又是一条,最终达成。 20条十分细致,以支持王亶望坐稳闽浙总督的宝座为前提,双方从此互不侵犯,商路正常往来。 吴国商人,可以在闽地自由畅行。 同样,闽商也可在吴地畅行。 “台州、衢州、处州、温州约定的州县,贵方进驻后,可否依旧插清廷旗帜?” 胡雪余摇摇头。 于金光不死心,又试探道: “只在关隘处插旗,可否?” 胡雪余琢磨了一下,竖起一個巴掌: “只容5面。” “谢谢前辈。” …… 这20条里面还有很多条款,分别涉及军事、民生、官方沟通。 比如, 闽地若有超过百人的兵力调动,必须提前知会吴国。 吴国派3名观察员驻福州、厦门、泉州。此举是为了增加互信,消息互通有无。 吴国商人在闽犯事,必须移交,闽地衙门无权审判。 等等~ 约束王亶望的有15条。 约束吴国的有5条,其中包括, 吴军在浙南4府的常驻军团,不得超过2000人。 入闽商队不得携带兵器!安全由闽方负责。 吴国每年向闽地销售火枪800支,用于武装王亶望的督标。 吴国不得收留闽方要犯。 以及必要时,需要配合闽方演戏糊弄朝廷等等。 …… “于师爷,伱可能替王亶望做主?” “胡前辈放心。”于金光连忙表态,“东翁对在下信任有加,他的家我能当一半。” “好,好。” 双方终于谈妥了, 胡雪余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盖了鲜红的私人印章。 “前辈,可否用吴王的玺?” 胡雪余笑道: “这种不上台面的事,怎么能牵扯进陛下呢?你放心,我乃是吴国重臣兼国丈,分量想必是够了。” 于金光无奈,拱手: “是。” 不再磨叽,签字画押一条龙。用的是巡抚金印,鲜红清晰。 望着白纸黑字的《闽吴互不侵犯20条》,俩人都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身为谋士,对上有交代了。 “于老弟,喝一杯?” “在下正有此意。家乡的亲眷族人还要劳烦胡大人照顾一二。” …… 城外一处山坡凉亭,曲水流觞之处。 俩人对坐喝酒赋诗,筷子敲击酒馆伴奏。读书人的投缘。 半酣之时, 俩人聊起了天下大事。 胡雪余笑道: “你认为,这天下终会落入何人之手?” “吴王割江而治,当有7成胜算。入主紫禁城,或有5成胜算。然而只怕最终疆域要大缩水,时间也会极度漫长。” “何也?” “在下研究过贵军的作战特点,在南方优势极大。且清廷的驻防八旗在南方数量偏少。所以在下认为,吴王在南方的最大的敌手或是死忠士绅、西南蛮兵。” 胡雪余没有表态,只是细细的嚼着凉拌野菜。 于金光也是想卖弄一下他的才华,以便略留后路。 毕竟谋士嘛,这是本能。 他又说道: “中原千里沃野,吴国大军虽火器犀利,可面对反复冲杀的八旗马队,依旧危机重重。即使清廷败了,依旧可以在关外或西北偏安一隅。就好比前明之漠北蒙古,汉朝之匈奴,想来不好对付。” …… “于老弟之言,颇为高远。日后各为其主之余,亦可多多来往。对了,等我吴国的食盐进入闽地,闽地的木材进入吴国,你余氏族人皆可分一杯羹。” “谢胡前辈。” 双方打仗,不影响为家族多挣家当。 毕竟仗总有打完的那一天,日子还得照旧过,无论大王旗是否变幻,银子都是不变的。 胡雪余释放出来的善意, 于金光立马就接受了,双方心照不宣。 胡氏和吴国深度捆绑,已经不再算地方家族了,而是休戚与共的后族。 而于氏不同, 倘若将来有一天,王亶望倒了,于氏未必会殉葬。 …… 自古争霸, 一方败亡,主公断然是没有活路的。 而谋士只要身段柔软一些,依旧可以在新主公帐下吃饭。 谋士这种生物,看似智谋百出,作用巨大。实际上好比缠绕在大树上的藤蔓,单独存在没有任何威胁性(贾诩这种玩意除外)。 主公贤,则谋士耀眼。 主公昏,则谋士碌碌无为。 所以, 每一个胜利者,都会以最宽容的姿态接纳敌方的谋士,就和接纳敌人帐内的妻妾一个道理。 无非,花点银钱养着罢了。 心怀旧主也好,真心改换门庭也好,都无所谓。 谋士做不了主公。因为他们虽然智力领先,但是缺少一样关键因素——决断能力,还缺少一种关键气质:匪气! 这个道理,胡雪余懂!于金光似懂非懂! …… 南昌城。 持续数日的攻城行动,被按下了暂停键。 江西巡抚吴志诚,终于松了一口气。 俯瞰四周, 只见吴军营寨连绵,井然有序,红黑军服的吴军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吴匪怎么突然停止攻城了?” “末将也不知。”抚标的一名参将老实回答道。 就在半个时辰前, 南昌城墙1处被轰塌,幸亏城墙厚实,碎砖瓦砾一时间堆的足够高。 而吴志诚又从阿桂处早得到了提醒,需防吴军一种威力巨大的攻城重炮。故而提前准备了大量的木制盾车,塞门刀车封堵缺口。 这才勉强挡住了吴军后续的进攻。 第4军团伤亡400余人,悻悻而归。 实际上,如果换成悍不畏的第2军团来打,缺口一现,毫不犹豫的全员全速冲锋,恐怕南昌城这会就破了。 总指挥黄肆心中窝火。 一时间有些怀念在第2军团率兵打仗的日子。 自己一声令下,年轻的士兵们立马端起刺刀冲锋,像潮水一般迅猛。 淮西人向来如此,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哪儿像现在第4军团这帮人,又要准备盾车,又要弯着腰散开,冲锋路上不停左顾右盼,寻找可以躲避箭矢炮子的障碍物。 噩梦~ …… “总指挥,你在琢磨什么?” 副总指挥李小五端着两海碗盖着红烧肉的米饭过来了。 黄肆接过,呼啦啦扒了一口。 含糊不清的抱怨道: “我想打个报告,把杨遇春和他麾下甲士营调过来。” 李小五笑了: “我劝你还是算了,老苗肯定不答应,杨遇春的甲士营是他的心头肉。” 黄肆摇摇头,无奈的继续扒饭,浇了肉汤的白米饭特别香。 就连后勤区别都是如此大。第4军团只供应大米,第2军团只供应白面。 吃到一半, 帐门被掀开,军需官进来了,欲言又止。 “总指挥,有件事不知道妥不妥当。” “说!” “弟兄们都说,南昌城清军兵力足,城墙厚,不如多来几门重炮,轰上十天半个月的。把城墙都轰平了,到时候~” 黄肆被气的一口饭堵在嗓子眼,咕嘟咕嘟灌了两口茶。 暴骂道: “滚出去,滚~” 军需官抱头鼠窜,悻悻的离开了大帐。 …… “总指挥,你也别生气。” 突然,帐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俩人对视一眼,心中一咯噔。军营中纵马狂奔,非紧急传令骑士不敢如此。 果然, 一名骑士风尘仆仆冲进来,单膝跪地: “陛下有令。” 拆开火漆封印,俩人看完了急件,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黄肆皱眉: “陛下说,若已取南昌,则暂停进攻。若未取下,也暂停,等待水师携带重炮赶至。配合训练署组建冷兵器军团,改变以往的全火器化作战模式。每战以正规军团压阵,逐步拼光江西清军兵力。咱们的火药已经如此紧缺了吗?” 李小五是在春节后返回前线的。 他和张承业那少年聊过,大致知道一些内情,默默说道: “应该是的。硝石供应跟不上,一座硝石矿抵得上数万亩硝田的产量。我军不缺钢铁,不缺人命,但是缺火药。” 黄肆低声说道: “陛下有没有考虑过,奇袭控制四川老君山硝矿?” “不可能!”李小五斩铁截钉,“我看过地图,做不到。除非在两湖区域发现一座临近长江航线的硝矿,或有可行性~” (本章完) 327 皇家海军可伸出援手,炮击舟山吴军! 舟山群岛,东面海域。 一支庞大的船队北上,其中包括12艘撒克逊船只和2艘广东水师的外洋战船。 旗舰“朴茨茅斯”号甲板上, 广州将军富敏,脸色凝重的望着西侧岛屿上腾起的黑烟。 这是清廷在舟山群岛的一处据点,朱家尖镇! 如今吴军终于腾出手,从宁波府陆上调来了2个营的步兵开始扫荡舟山群岛,步骤是先削枝叶,再砍断树干。 逐步清理掉舟山群岛周围的多处清军汛兵,然后才围攻定海县城以及周围的晓峰岭炮台。 …… 马嘎尔尼拉开千里镜,仔细瞭望。 他见到了震撼的一幕,叛军身穿酷似欧式军服,三五成群的追逐。 不时有人单膝跪地射击。 隔着好几海里,几乎听不见枪声,但是从射击的节奏来看,他可以判断是燧发枪。 而且士兵的素质不错! 一支地方叛军竟有如此实力。 那大清帝国的精锐国防军,该是何等的威武雄壮。 他忽略了被叛军追杀的嗷嗷叫的那些手持大刀片的家伙,本能的认为这些是大清帝国的鱼腩部队。 根据情报,大清帝国军事的精华在北方!拥有数量极其庞大的骑兵集群,重步兵集群,还有火器军。他们的防御重点在北方,在西北! 除了征缅之战,清国皇帝曾短暂的将精锐调至南方,其余时间都驻守在帝国的西北边境。 大清帝国幅员辽阔,皇帝一时间顾不过来。倘若假以时日,一定能消灭这些叛军。 不知不觉当中,马嘎尔尼也成了清吹。 …… 他带着翻译洪任辉走到广州将军富敏身边,低声问道: “阁下,皇家海军可以炮击西侧岛屿叛军。” 富敏神色大变,好似见了鬼一般,厉声拒绝: “不可,绝对不可。我大清的内务无需夷人插手。区区江南逆匪,朝廷尽起大兵围剿,胜利只在旦夕之间。” 马嘎尔尼听了洪任辉的翻译,默默的弯腰行礼后离开了。 以他三一学院、加殖民地事务的经历来看,这位傲慢的八旗将军是对的。 同等境遇, 撒克逊王国也会拒绝这种“友好、敏感”的军事援助。 船队继续逆风航行。 富敏对于船速颇感惊讶,但是出于一种莫名的天朝心态,他未曾开口打听其中奥秘。 如果他主动打听的话,撒克逊水手一定会详细的解释的。 因为,使团上下都有一种心态。 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科技实力,渴望得到大清帝国的认可和尊重,摆脱蛮夷的印象。 经常和广州方面打交道的东印度公司商人都知道,清帝国十分傲慢,把除了藩属国之外的一切国度,都统称为“蛮夷”——野蛮的夷国。 马嘎尔尼自然也有所耳闻,对此感觉莫名的悲愤。 撒克逊王国一向傲慢的称呼那些殖民地土著为“类人生物”,如今这份傲慢遇上敌手了~ 气,抖,冷! …… 初春季节,依旧是减弱后的偏北风。 撒克逊水手们高超的控帆技术,“之”字型走位,让船队的航行速度远远超过富敏的预期。 他虽略有心惊,却也没有因此就高看一眼。 活不下去的蛮夷才航海,满世界的做生意。我大清富有四海,自给自足,不需要出海。 按照事先安排, 船队在江苏海州港停泊,补充给养。 若是没有李郁起兵搞事的话,原本是应该在宁波港或者崇明岛补给! 多走了1000里,船上的淡水和食物已经所剩无已。 望见陆地和码头上的人群时, 撒克逊水手们都热烈的冲到船舷,挥舞着一切可以顺手够得着的帽子衣物,表达狂喜。 岸上, 海州知州小声嘀咕了一句: “蛮夷真是不稳重。” 一旁的师爷附和道: “东翁说的是,就和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一回事。” 知州笑道: “汝之比喻,甚妙。” …… 鄙视归鄙视,欢迎还是要隆重的。 这不是给蛮夷面子,而是表达对皇上的忠诚。 马嘎尔尼以及使团高级成员,正在一脸震惊的听洪任辉报那封长长的礼单。 他突然脱口而出: “太多了,食物吃不掉也会腐烂的。” 海州知州,终于找到了秀优越的机会,笑道: “贵使不必推辞,我大清物产丰富,这算啥?不过是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 此话一出,富敏颔首表示赞许。 洪任辉淡定的翻译过来,以他对清廷的了解,这都是日常操作。 理论上讲, 他是撒克逊王国几百万国民当中,最了解清廷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次日, 船队正常起航,望着岸边乌泱泱绵延数里,伸长了脖子的人群。 马嘎尔尼忍不住问道: “他们在看什么?” 使团的物资总管,斯当东感慨道: “这让我想起了伦敦动物园,人们在好奇的围观猴子。” 马嘎尔尼张了张嘴,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 一路无言,10天抵达大沽口外海面。 津门总兵调动了30余艘大小战船,以及全部陆上兵丁严阵以待,既是欢迎,也是戒备。 这是遵照乾隆的指示。 不得不说,弘历这老小子确实看问题挺透彻,装哔归装哔,可丝毫不影响他认清欧洲殖民者的本质。 遇弱国则枪炮杀戮,作威作福。 遇天朝则小心翼翼,妄图通过商业赚取利润,更有狂妄之传教想法。 一艘小船,载着津门知府和总兵。 在绳缆的帮助下,攀上了旗舰“朴茨茅斯号”。 “皇上有口谕,撒克逊使团不畏海波,万里朝贡。朕深感欣慰,着船队在大沽口停泊,使团暂许3人登岸。其余人若无通知,暂不得下船。” 洪任辉翻译完毕, 马嘎尔尼和斯当东目瞪口呆,深感意外。 “朝贡?不不,清撒两国是平等的,友好的,我们不是大清的藩国,何来的朝贡?” 津门知府不悦,当即驳斥道: “若不是朝贡,你们带这么多礼物干嘛?” 一番辩论,眼看气氛有些紧张。 洪任辉作为翻译,赶紧打圆场: “汉语和英语的语境理解不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误会。可以先搁置争议,后面慢慢谈。” 津门知府这才欣慰的点点头,觉得这个蛮夷颇为顺眼。 …… 使团船队,分两处停泊。 有心人都注意到了,4艘战舰的泊位恰好处于炮台之下。 而另外8艘商船则是停泊在几里外的民用码头。 撒克逊水手并无不满,因为这些异国人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牛20头,羊120只,猪200头,鸡鸭鹅200只,水果100筐,蔬菜100筐,酒水300坛~ 甚至连干净的衣物,木炭都考虑到了。 另外,所有水手皆赐银20两,绸2匹。 水手们天天在甲板上狂欢,吃的满嘴流油,喝的醉醺醺。甚至,还有划着小船来揽客的女支女。 作为一群最底层的粗人,随时可能死亡的航海人,当然是及时行乐。 至于说,使团的老爷们能谈出什么结果。 那不是水手们该考虑的事。 …… 津门府城, 驿馆内,马嘎尔尼、斯当东、翻译洪任辉三人心急如焚。 住在宽敞豪华的驿馆内,吃着不重样的精致食物,喝着美酒,却迟迟等不到皇帝的召见。 又到了午餐时刻, 十几名丫鬟小厮,端着酒菜布置桌子。 之后,照例是那名只会三五句英文的半吊子理藩院笔帖式,进来环视一圈: “pleaseeat。” 马嘎尔尼面无表情,勉强挤出笑容: “thankyou。” 第一天,听到这个留着辫子的家伙说英文的时候,他狂喜。 然后就发现这家伙翻来覆去就会那么几句话。 斯当东在屋内烦躁的走来走去,抱怨道: “我不明白,大清的皇室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我们可是代表着强大的撒克逊王国,不远万里来开拓两国美好前景的。” 洪任辉沉默不语,以他在清廷坐牢数年的经历来看,很合理。 马嘎尔尼则更为冷静,坐到桌旁: “先生们,让我们尝尝今天的美食又有什么惊喜?我想或许这是一场考验。” …… 驿馆外, 由手持长矛的绿营兵里三层外三层把守。附近30丈内,都不许任何人接近。 所以,斯当东一边喝酒一边抱怨: “我们好像是囚犯。” 洪任辉笑了: “那全世界会有数不清的人,哭着喊着加入这個大监狱。大清朝有句古话,叫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安心享受清帝国亲王的待遇吧?我们在这里每天的花销不低于100英镑,待遇甚至超过了唐宁街的首相。” 马嘎尔尼认真的撕扯着荷叶糯米鸡: “我赞成。” …… 理藩院的正红旗人,那三爷。 因为据说会几句洋文,被拉来津门负责接待。 临行前, 上司严厉的警告他,少说多听。 皇上的宠臣和大人有令,先冷落一下这些撒克逊使团,之后再召进京城会比较好沟通。 此时, 他正在挖空心思的拟写给上司的“夷情汇报”。 内容全是瞎编的。 乾隆四十二年,3月初一,午时。撒克逊使团老马说:荷叶糯米鸡十分美味,如果再有个会唱戏的小脚女人就更好了。 乾隆四十二年,3月初二,卯时。会汉语的洪姓夷人说:他热爱大清,希望能参观圆明园。 乾隆四十二年,3月初二,申时。使团讨论:欲和大清做更多的生意,没有茶叶的日子,他们生不如死。 ~ 这些瞎编的夷情汇报,居然引起了高度重视。 军机处众人都认为撒克逊人想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解禁更多的限制,很可能是真的。 …… 养心殿内, 乾隆看了一眼这夷情汇报,很不屑的笑了。 “断无改变一口通商的道理。不过其他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理藩院有人才啊。” 皇上一句话,那三爷的鸿运就来了。 理藩院特意成立了一个南洋馆,他任监督。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而和珅出于广东十三行私自解禁暴露的顾虑,召见了安道尔使团、尼德兰使团。 为了保密, 未曾用理藩院的官方通译,而是用上了十三行的一名子弟。 “你们这段时间过的可好?” 众人心虚,点头如捣蒜,全是溢美之词。甚至有一人主动下跪,磕了三个响头。 和珅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些小国夷使膝盖骨太软,毫无气节。 “你们此次来我大清,除了朝贡之外,可有其他要事?” 众人又是一阵摇头。 那份重金购买的致富册子里,特别强调了一点,沉默是金! 关于这个成语的注释是这样写的: 绅士们,当你踏上了大清朝的土地,尽量保持沉默,微笑,就能得到更多的金子。 …… 和珅有些尴尬,很不自在的望向潘姓通译: “你问问他们,撒克逊使团已经登岸了。谁能给我讲讲欧洲的关系?撒克逊和法兰克比较,孰强孰弱?” 十三行潘家的子弟,连忙一通叽里呱啦。 心虚的“假冒使节们”顿时紧张无比,脸都白了,李鬼遇上李逵了。 那本致富册子里,特意再三强调: 任何人绝不可假冒撒克逊、法兰克两国,一定会暴露。 当听到这个年轻的清帝国通译说,撒克逊使团来了10几条船,领头的还是个贵族时,所有人都心慌的不行。 一名口齿最为伶俐的“使节”赶紧圆谎: “尊敬的大臣先生,撒克逊王国是欧洲的海上霸主,法兰克王国则是陆地霸主。我等小国,不敢与其并列。” 和珅又赶紧问道: “那你们是约好了一起来我大清的吗?” “不,不。只是巧合而已。” “撒克逊希望和我大清开展更多的商业来往。你们难道就没有类似的想法吗?” “没有,没有。我们只希望大皇帝多赏赐一些金子。” …… 和珅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这些猥琐的家伙竟有些眉清目秀。 又追问道: “你们和撒克逊人的关系好吗?” “很不好,很恶劣。我们讨厌他们,我们不希望看到他们。” 众人的应激反应很大,表情不似作伪。 和珅心中,对于撒克逊王国大致有了了解,这是一个军事实力强大的地区强国,对周围发动过很多次战争,以至于这些小国使节十分厌恶畏惧。 如此说来,必要时可以夷使对夷使。 和珅满意的起身: “诸位且安心居住,生活上但有需要可直接提出。我天朝物华天宝,对待尔等诚心使节,断无吝啬之可能。再过些日子,或可陛见。” …… 次日, 总管太监秦驷来了。 “宫里有赏,黄金2000两,银20000两,绸缎1000匹,珍宝玉石1箱。另侍女10人。” 下人们抬着箱子进来了。 30名夷使一见那金灿灿明晃晃,扑通跪下了。 不顾地板坚硬,咚咚的就磕头。 其实诚、憨厚态度,就连秦驷都吓了一跳,连声感慨:“颇有数年前,赛里斯红毛使节之淳朴~” 只可惜,如今大清国库空虚。 再无法像当时赏赐赛里斯使团那般动则几十上百万。 栽面儿! 一时间,秦驷居然有些羞赧。 觉得对不住这些虽然很穷,但是“诚心仰慕大清”的蛮夷~ (本章完) 328 乾隆:江西的乡试中额可增,团练绝不可开 紫禁城,太和殿。 威严肃穆的气氛中,乾隆身穿龙袍,昂首阔步的走上龙椅,端坐俯视底下的臣子们。 和珅仅仅是余光一瞥, 就意识到了圣心喜悦,必定是有什么好事。 南方大捷吗?军机处和兵部为何提前不知? 他一头雾水, 只能硬着头皮出列: “启奏皇上,撒克逊使团、尼德兰使团、安道尔使团皆已到京数日,不知皇上准备安排何日接见?” 乾隆威严的点点头: “海外蛮夷皆知我大清强盛,不远万里来朝贡,有这份孝心是好的。但是,他们也需知道分寸。我天朝法度森严,单口通商乃是万世不移之策。” “奴才明白。” 乾隆的这番话,就是告诉所有人对待一切蛮夷使团的态度。 你来朝贡,咱大清可很开心。十倍赏赐是没问题的。 你想通商,咱大清很不开心! …… 于敏中出列,笑道: “臣听说那撒克逊商人,想把睡帽和刀叉卖给咱大清的老百姓。” 乾隆轻蔑笑了: “诸位臣工可知,这睡帽和刀叉是何物?” 大臣们连忙摇头,即使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总管太监秦驷立马以轻佻的语气解释道: “睡帽,是人睡觉的时候戴的棉布帽子。刀叉,是吃饭的铁家伙,夷人不会用筷子,吃个饭又动刀又动叉的。” 太和殿一片哄笑。 充满了快活的笑声,从各个方面狠狠的取笑了撒克逊人的野蛮愚昧。 乾隆心情大好,突然说道: “朕昨日傍晚,接到了浙江巡抚王亶望的密折。浙南大捷,全歼伪吴第6军团,斩首军团匪首苏十七,以及新兵5000余人!” 殿内瞬间安静。 几秒之后,是山呼万岁。 殿外站岗的御前侍卫都诧异的用眼神交换,征询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会下了差,出去喝酒可以吹一波。 宫里最新鲜的消息,除了吹牛获得精神满足之外,还可以获得物质实惠。 京城有很多人愿意花钱打探一手消息。这种行为没有谍探细作嫌疑,因为封疆大吏、晋商都会派人驻京,专事结交人脉,打听消息。 …… 太和殿内没有傻子。 很多人对此大捷保持怀疑态度,原因很简单,王亶望是个什么货色,大家伙心里还是有数的。 但没必要质疑,没必要戳穿。 还有一部分人对此无感,与我无关,高高挂起。 和珅欲言又止,忍住了。 于敏中老神在在,不知道在想什么。 兵部尚书出列: “臣尚未收到正式军报。” 乾隆笑道: “想必这一两日兵部就会收到了。王亶望的密折里也说了,他这一次大捷有不少的运气成分,吴军第6军团是新组建,战场幼稚。又误入山区,进入了官兵预设的伏击圈。纵然如此,浙南官兵也死伤超过3000。还阵亡了1名知府,2个知县,绿营副将以下军官阵亡6人。惨烈啊~” 说着,总管太监秦驷就从袖子里掏出密折,开始大声念: “~衢州义民王小二,心怀朝廷,假意逢迎将吴匪诱入山谷。臣亲自点炮,炮声一响,巨石纷纷滚落,吴匪死伤惨重。从午时厮杀到太阳落山,山谷宛如修罗地狱,抚标官兵高呼杀贼,死战不退。严州府吴军第3军团胆寒,后撤百里避臣锋芒。臣请朝廷派员赴浙查验战场尸首,以辩真伪。并随折附上立功将士143人名单。” …… 太和殿鸦雀无声。 就连和珅也开始犯嘀咕了,这老小子不会是真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打赢了吧。 居然敢要求朝廷派钦差下去查验军功? 难怪皇上信心十足,没有往日的多疑。 乾隆这個主子可不好骗,凡是忽悠他的臣子都死的很惨,比如金川张广泗、讷亲,比如云南杨应据。 乾隆略带喜悦的声音再次响起: “诸位爱卿怎么看?” 和珅立即接过话头: “奴才建议应王亶望之请,派钦差赴浙查验。若属实,则应大力褒奖。” “嗯。朕也这么觉得。兵部派人去瞧瞧吧。” “皇上英明。” 顺着这件事,乾隆很自然的询问道: “各地调兵进展如何?” 兵部尚书早有准备,立马流利的禀报: “云南广西绿营2万,土司蛮兵5000,已抵达湖南彬州。贵州绿营2万,已抵达湖南常德府。厄鲁特蒙古马队5000,喀尔喀蒙古马队3000,应于半个月后抵达湖北襄阳府。吉林八旗黑龙江八旗盛京八旗共计15000人,已行至直隶保定府。” “另扬州府仪征县江北大营聚兵6万,淮安府有淮西新军5万,骁骑营汉军马队5000。” …… 乾隆听的频频点头,又追问道: “索伦兵呢?” “索伦兵2000和关外驻防八旗一起行军,已至保定府。索伦首领请求朝廷先拨给弓箭盔甲,他们暂时拿不出银子购买。” “朕非不通情理之人,先赊着吧。待凯旋后从军功赏银里抵扣。兵部严令各部,抵达预定地点后绝不可轻易言战,当修筑深壕坚垒,无令出战者,虽胜亦罪。此次必倾全国之兵,如泰山崩顶之势扫平江南。” “皇上圣明。” 和珅兼着户部尚书,此时不得不出列: “皇上,奴才请明确各部大军的粮饷支应范畴。” 这话一出, 太和殿内骚动起来,要钱,这可是大事。 乾隆的说辞模棱两可: “户部支3成,其余的各省协饷,再让士绅商贾们积极捐输,监生和候补缺可以放出部分。千难万难,军饷不可拖欠,否则国法不容。” …… 一名御史突然出列,语出惊人: “臣斗胆,请准江西福建各地士绅筹建团练,以乡民守乡土,协助官兵进剿。” 乾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胡言乱语,狂悖无状,京城容不下你,到贵州改土归流地区去做个知县吧。” 此人面如土色,跪地谢恩。 他望了一眼于敏中,只见那道背影岿然不动。心中默叹了一口气,黯然退出了太和殿,退出了紫禁城。 此生,已经注定了。 而老迈的于敏中,慢悠悠出列提了一个颇为意外的建议: “臣请增加江西乡试中额。” 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大,有诧异,有佩服,有焕然大悟,有若有所思。就连乾隆,也眼神复杂的瞅着这个老家伙。 …… 每个省乡试能够考中多少个举人,朝廷是有明确规定的。这个名额就称作“乡试中额”。 就拿江西举例,乡试中额是94名。和浙江、福建的中额大致接近。 超过江苏69个名额不少,更是云南贵州的双倍还不止。 此时的江西,确属于科举大省。 当然了,和顺天府比起来都是弟弟。顺天府以213名乡试中额指标,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清廷的解释也很直接: 盖顺天,首善之地,培养宜优! 翻译成人话就是,天下脚下的事,特事特办。优待也是情理当中的。 但是如果从参考生员的中举比例看, 顺天、贵州、广西、四川四省“不及百人而中一人”。 云南、福建、山西、陕西四省,“百名中一”。 其他各省则为一百二十名,甚至一百五十名中一。 …… 乾隆打破了沉默: “若江西士绅确忠心朝廷,为剿贼协饷巨大。则乡试中额可斟酌增加。” 翰林学士,纪昀,出列问道: “臣请皇上明示,江西的名额,是新增还是调拨?”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无论新增还是调拨,日后都会固定成为定例。新增,则关系到日后萝卜愈发多,坑不够填的问题。调拨,是从其他省份抠出来,不存在增加萝卜的问题。 兹事体大,哪怕是在几百年后也一样敏感。 乾隆手一挥: “既然江南从贼者众,有负朝廷,那就把江南的名额匀给江西吧。” “皇上圣明。” 几名江西籍的朝臣,激动的跪地磕头。 这可不是虚伪的感动,是发自内心的感动爱戴。 意味着, 从此往后,本省籍贯的读书人做官的概率就大了,进入仕途的人就多了。 数十年后,江西必大兴。 …… 于敏中一下子就感受了多位江西籍同僚友好的眼神,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仿佛在说,从今往后,老于您就是精神江西人。 也有人心里嘀咕, 老于一个江苏人,这是抽的哪门子风。 将来朝廷平叛成功,他还回得去家乡吗?怕不是祖坟都要被人掘了。 得罪了读书人,未来可期。 死了,也要编排你几百年。泼不完的脏水,编不完的谣言。 不过, 乾隆望着于敏中,倒是眼神温柔了许多。 他猛然觉得这个老家伙眉清目秀,忠诚度外溢。 削江南的名额,补江西的士子。 这招一出,江西尚在朝廷治下的士绅们一定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捐输银子、组织民夫、配合官兵。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家族或多或少都能增加一两个红缨帽。 ……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书真的高人一等吗?当然不是。 不是“读书高”,而是“做官”高。 而能够走读书道路,脱颖而出,成功入仕的书生,必定是官绅家子弟占比最大。贫寒士子想在科举弯道超车是很难的,除非是真正的天纵之才。 参考花旗国的教育体系就明白了。 所以,清廷给江西增加乡试中额,就是给乡绅们发放专属福利。 有御史当场慷慨激昂,表示朝廷如此厚待赣人,江西一定会成为抵御吴匪的桥头堡。 花花轿子众人抬。 一时间殿内充斥着各路吹捧,分析。 最终, 由翰林院掌院学士,纪昀总结了朝廷有十必胜,伪吴有十必败。 散朝后, 乾隆头一次觉得京城的春日也如此美好。 正琢磨着去圆明园巡游时,一名小太监踉跄的奔跑过来,哽咽着说道: “太后驾鹤西去了~” …… 朝廷以孝道治天下。 太后走了,自然是全民大事。 京城的白布全部脱销,戏园子茶楼纷纷暂时歇业,配合这肃穆的气氛。 一连半个月, 京城各大衙署都没办什么正经事,全沉浸在悲痛当中。 当然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即使是亲生儿子弘历,都未必是真悲伤,何况是臣子们呢。 太后他老人家活了86岁,已经是高寿中的高寿了。 而最为蹊跷的是,身为皇帝的母亲,居然姓氏都模糊不清。 有清宫档案记录她是个汉人,姓钱。 也有记录说她是满人,姓钮祜禄氏。 内务府再混账,也不至于把钮祜禄笔误抄写成钱氏。 再参考清史档案中,对于弘历的诞生地一改再改,甚至道光帝亲自下令,统一说法为“高宗诞于雍亲王府”。 不难推测出一个结论: 乾隆的生母很可能是个地位低微的汉女,为尊者讳,故而一再涂抹历史。 毕竟,八旗姑奶奶是出了名的寿不长。 …… 度过了近1个月高级囚徒生活的马嘎尔尼以及随员,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他强烈要求,尽快进京! 见他的态度如此坚决,理藩院尚书也不敢再等。 先和和珅汇报了一下,然后得到了乾隆的允许。 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四月初八, 在京城骁骑营2000骑兵,护军营500骑兵,虎枪营500步兵、仪仗500人、夫役1000人的护送下,撒克逊使团30人分别乘坐轿子开始了他们奇幻的进京之旅。 沿途,和珅早已布置完毕。 确保其看到的都是乾隆盛世,绝对不会栽面儿。 从津门府到京城,这小三百里路线提前规划过了。直隶总督带着御前侍卫,来回溜溜的跑了2趟,确保没有问题。 马嘎尔尼和斯当东坐在一顶8人抬的绿呢大轿内,颇感新奇。 他不时掀开轿帘,张望周围。 “想必击败准噶尔汗国的就是这些彩甲骑兵组成的强大骑兵军团,法兰克的月匈甲骑兵或许可以与其一敌。” “我对于那座紫禁城充满了期待。” 斯当东沉默,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副使阁下,你有没有发现,沿途几乎看不见树木?” …… 马嘎尔尼一愣,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皱眉问道: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个帝国缺乏足够的化石燃料,所以百姓们把一切能够作为燃料的树木全部砍光了。从空气质量来看,这里的百姓应该很少用煤。” 冷静下来的马嘎尔尼, 干脆把轿帘固定到一侧,开始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沿途所见所闻。 他很快发现了第二个问题。 沿途几乎看不到百姓。无论是过路人,还是看热闹的。 “大清国的百姓似乎不欢迎我们?假如在伦敦,应该会有很多绅士沿途围观盛况,毕竟这是两个伟大的帝国首次正式官方接触。” 斯当东笑的很诡异: “副使阁下,待会休憩的时候,我和洪任辉调换一下吧。我想,或许只有他能回答你的疑问。” 【本书5000均订了。以兼职萌新作者拉胯的更新速度能够达到这样成绩不容易了。感谢各位打赏评论的书友,以及更多的默默看书的书友。】 (本章完) 329 结盟? 如此庞大的队伍,行进速度缓慢。 整整一天只前进了25里,按照这样的速度,抵达京城至少需要7天。 马嘎尔尼委婉的通过翻译询问了一位清帝国的贵族。 “贵国为何不用马车?” 这位八旗贵族很诧异的说道: “马车哪有轿子舒服?我朝的贵人出行都坐轿子,贵使坐的这8抬大轿,多气派多地道!” ……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时辰。大队人马就地安营扎寨。 这是一个近距离观察清帝国军力的绝佳机会,马嘎尔尼以及使团当中的2位武官耐心的观看了全过程。 几十丈外, 护军营的一位领催,嘀咕道: “那帮夷人直勾勾的瞧什么?” “嘿嘿,不会是兔子吧?” 粗壮的领催浑身恶寒,想到那黄头发,蓝眼睛,过于茂密的汗毛,就有种说不来的厌恶感。 “艾默生,你瞧出了什么?” “副使阁下,这是一支久经战阵的全甲骑兵军团。他们扎营很熟练,而且训练有素。” “假如,我是说假如,让你击败这一支军队,需要多少红衫军。” 曾经在撒克逊陆军服役超过20年,官至第45步兵团主官的艾默生,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4个普通步兵团,外加2个骑兵中队,我可以确保不会败。” 【此时,撒克逊普通步兵团是2個营,1个战斗营,1个补充营,合计2000人左右。精锐步兵团是3个营,其中2个战斗营。】 “他们到底是弓骑兵,还是龙骑兵?还是骠骑兵?” 艾默生苦笑了一下: “阁下,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们有甲胄、有弓箭,还有骑兵刀,部分人还背着火绳枪。也许,他们是一支全能的军队?” …… 傍晚。 营地周围燃起几十堆篝火。 由本地县衙和士绅送来了食物清水。 大帐内。 一名礼部官员,正在和蔼可亲的教授使团成员“宫廷礼仪”——三磕九拜。 看着这个面白无须,满脸谄媚的家伙,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 马嘎尔尼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急切的说道: “不,不,我希望是遵照欧礼,单膝跪地。” 翻译瞬间脸色发白,磕巴翻译了过去。 果然,礼部官员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先是震惊,后是愤怒,后是困惑不解。哆嗦了半天后,竟然拂袖而去。 马嘎尔尼和一群使团成员,面面相觑。 当晚,他们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少数人认为可以通融。 大部分人认为,坚决不能接受这种“羞辱”。让堂堂使节双膝跪拜磕头,是对撒克逊王国的羞辱。 …… 因为这件事, 队伍很尴尬的原地停下了。 在没有京城的进一步指示之前,数千护卫只能陪着这些“不懂规矩”的夷人在杨村耗着。 武清知县苦不堪言, 天天要供给米面肉蔬果,还派出了所有衙役维持治安。 将周边5里的百姓、乞丐全部驱赶走,以防触犯了朝廷的忌讳。 和珅急的嘴上泡都出来了,把自己关在房间思考了半天后,他令人取来了撒克逊人的国书以及礼单,匆匆入宫求见。 乾隆的面色如常,心态一如既往的稳。 甚至还面带笑容: “和珅,又有什么好消息来禀告朕?” 和珅心里一抖,起身时已是面带笑容,捧着礼单: “主子,奴才斗胆,在军事方面突发一奇想。” “哦?” 乾隆顿时来了兴趣,没想到啊,这个忠心的奴才居然还懂军事? …… “主子请看,这是撒克逊人的礼单。” 乾隆浏览了一遍,颇为诧异: “这么多?” “是啊。撒克逊人的心很诚。” “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撒克逊国王有心了,难为他了。” 和珅见状,连忙说道: “奴才料想,那撒克逊国王就和路易十六一般,是以子侄之礼待我大清皇上。” 这句马p,拍的十分到位。 乾隆只觉通体舒泰,心情愉悦的无以复加,遂戴上玳瑁眼镜逐行仔细看礼单。 和珅则是继续察言观色,说道: “奴才刚刚得知,撒克逊船队行驶到浙江舟山海域时。恰好听说了吴匪进犯,马嘎尔尼子爵当即提出要率全使团成员下船和吴匪作战。” “哦?竟有此事?”乾隆诧异的眼睛都瞪大了。 “广州将军富敏,当时就在船上。他对马嘎尔尼表达了感谢,但婉拒了这个建议。” “嗯,富敏这奴才做的对。” …… 乾隆似乎很有感慨,居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撒克逊大侄子还挺仗义。居然主动要替大清和吴匪厮杀,倒是一片赤诚。 礼单,是礼部翻译的。 乾隆念叨着: “大型太阳系仪、天球仪、地球仪、月相演示仪、空气真空泵、力学巧益架、聚光大火镜~都是奇巧荒技,机器终非正道。“ 和珅立马接话: “主子英明。机器一旦取代了人力,人闲着就要生非。” 乾隆很为欣赏,笑着指着旁边的凳子: “坐,坐着说。” “西洋丝织物、毛织物、棉织物、金线毯、钢铁制成品、壁毯~这些玩意我大清都有,而且质量更上乘。” “主子说的是。奴才也瞧过了那些礼物,撒克逊人拿出了他们最好的宝贝,可还是~” 说到这里,和珅突然笑出声。 乾隆很诧异,问道: “你笑什么?” “奴才笑他们是乞丐和龙王爷耍宝。” 哈哈哈哈,乾隆笑的很痛快。 殿外伺候的太监们听见了,都心生钦佩。普天下就咱和大人有这等本事,活该人家坐火箭,天天在御前得宠。 …… 乾隆一咕噜,从炕上下来。 “走,带朕去瞧瞧。” 内务府临时腾出了5间屋子,专门摆放撒克逊使团进贡的礼物。 乾隆挨个瞧,挨个评点。 他对于海军望远镜,和金丝毛毯评价最高。 到了最后一间屋子,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问道: “和珅,你说的军事想法就是这些东西?” “圣明无过主子。” 乾隆挨个的拿起来,旁边都贴着汉字标签,一看即知。 “燧发枪做工精巧,但不适合我大清国情。” “铜火炮,倒是不错。和我大清的劈山炮差不多。” “自来手铳?小巧精致。不过于战场无补,起码是副将都统以上才能佩戴。” “咦,这是什么?” …… 乾隆拿起一个战船模型,颇为诧异。 和珅连忙解释: “这是撒克逊人的海上战舰模型,他们称为一级风帆战列舰,拥有火炮上百门。” “这不可能,上百门炮重多少斤?船还能浮在海面吗?上百门炮齐轰,船体吃的消吗?” 和珅立马接话: “主子说的是,夷人肯定是夸大了。奴才估计也就五六十门炮,顶天了。” 屋内突然沉默了。 乾隆拿着模型翻来覆去看了老半天,突然冒出一句: “若真是五六十门炮,那也是不可小觑。” 和珅也连忙收敛起笑容,点头附和。 突然,乾隆低声嘱咐道: “和珅,你派几个可靠的人去大沽口瞅瞅。夷人的船是什么模样?” “主子圣明,奴才怎么就没想到呢。百闻不如一见,奴才这就派几个画师去,原原本本的绘出来供御览。” 望着一脸懊悔的和珅,乾隆得意的笑了。 嘱咐秦驷: “把这个木头玩意带回朕的寝宫。” “嗻。” …… 乾隆嘴上很硬,却是很耐心的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 最后,他看上了一件古怪的物件。 气枪! 介绍的纸条上写着,此物以空气为动力,可在40息内连续发射15发铅弹,且无动静。 “来人,试枪。” “嗻。” 广场,暂时清退了一些闲杂人。 一名文化颇高的御前侍卫研究了半个时辰终于搞懂了这气枪的用法。 在乾隆快要发飙时,终于开始试枪。 30丈外,竖着一块厚木板。 御前侍卫沉声凝气,平端气枪扣动扳机。 噗,一声很轻微的动静。枪口无烟无火,周围人诧异。 靶子旁边的侍卫立马上前查看,大声报道: “中,铅弹入木1指。” 乾隆瞬间震惊,和珅也颇为惊讶。这世道,要变了吗? …… 紧接着,侍卫连续开了6枪,枪枪命中。 乾隆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严肃了起来。 噗,又是一枪。 报靶的侍卫喊道: “未中。” 持枪侍卫立马跪地,尴尬的说道: “皇上,不是奴才的枪法不行。是,是这枪好像没力气了。” 乾隆连忙起身,去查看靶子。 铅弹密密麻麻的镶嵌在木靶上,但是深度不同。 侍卫低声说道: “皇上,一开始三枪威力颇大。后面的威力就逐渐变小,铅弹甚至不能嵌入木靶。” 乾隆没有吭声。 指着持枪的侍卫: “继续。” “皇上,需要加气,奴才现在就加。” …… 这名侍卫全速按压气筒,一口气压了几百下,速度逐渐缓慢下来,体力不支了。 “这打气需要多少下?” “回皇上,需要1500下。” 乾隆干脆指着在场的其余侍卫: “你们,换着来。” 于是,四名侍卫轮换着按压气筒,终于凑齐了1500下!个个累的满头大汗。 乾隆突然笑道: “这枪有何用?太费时了。” 总管秦驷笑道: “这打完一轮再装填的时间,够奴才从紫禁城跑一趟高碑店了。” 侍卫将充气完毕的枪托式气筒,再次安装。 这个过程中,或许是不够熟练的缘故。 连接处产生了轻微了形变,居然安不上了。 乾隆心情大好: “罢了,都是些杂耍的玩意,不看也罢。朕虽不是马上天子,可也明白一个道理,战场之上武器最忌繁复,如此脆弱复杂的气枪,还不如大刀片可靠。” …… 乾隆转头就走,终于松了一口气。 撒克逊使团的礼物堪称丰富,除了那艘战舰模型,其余的都是杂耍玩意。 “和珅,你说这5间屋子的礼物值多少银子?” “怎么也得10万两白银。” “嗯,朕领撒克逊国王的这份情了。务必要好好接待那个姓马的副使。对了,正使呢?” “禀皇上,正使在航海途中染病没了。” 乾隆的脚步略停,突然心有戚戚。 嘱咐道: “赏赐治丧银500两,一应所需,着内务府协办。” “皇上仁慈。” 回到养心殿后, 和珅就提出,购买并且仿制撒克逊战船的想法。 乾隆这一次没有拒绝,只是抛下一句: “若属实,朕并无不可。你们先议出个章程。” 君臣心照不宣,对付江南吴国,战船或许是破局神器。 假如, 清廷能拥有数十艘西式风帆战列舰,冬季顺着季风南下,一口气击溃吴军水师。 那就能夺回长江控制权。 江南上千里海岸线立马处处烽火,大清官兵可在任意一处登陆。吴军哪怕再能打,也守不住江南。 …… 和珅可谓是殚精竭虑,为大清操碎了心。 除了贪,其他都是优点。 他离开紫禁城就立即骑马赶到了武清县杨村,和马嘎尔尼见面。 大帐周围50丈,任何人不许靠近。 帐内, 双方各带1翻译,单刀直入商议“宫廷礼仪”的问题。 “尊敬的和大人,在下无法遵从这样不合理的礼仪。否则回到伦敦,无法向国王和议会交代。用伱们大清的话讲,这叫辱没国体。” “马嘎尔尼阁下,您不远万里来大清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通商、友好。大清和撒克逊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度,如果携手,这个世界都是我们的。” 和珅没由来的一阵腻烦。 若不是现在朝廷需要银子平乱,早让人把这黄毛夷赶出大清了。 兼着户部尚书,没人比自己更明白,海关税和十三行的报效对于当前有多重要。这几乎是一笔天上掉下来的银子,对于国内没有任何不良影响。 而加征吴饷的行为相当于渴了喝盐水。 一直喝下去,人会有不良反应的。 捐输,一两次还行,持续下去阻力会越来越大。商贾还好说,士绅阶层肯定会和朝廷离心离德。 ……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速缓慢: “在商业方面,我大清富有四海,自给自足,不需要撒克逊。相反,是撒克逊是需要我大清,本官这样说贵使认可吗?” 马嘎尔尼犹豫了一会,点头默认了。 心中对于大清帝国的美好滤镜破碎了一块。 “考虑到贵使从万里之外不辞辛劳,吾皇仁德,指示臣下要体恤尔等一片苦心,扩大商业口岸是不必了,但是可以从贵国购买一些昂贵的商品。” 马嘎尔尼敏锐的捕捉到了“昂贵”这个词。 问道: “什么商品?” “风帆战列舰!” (本章完) 330 小小演示,乾隆陷入了巨大震撼! 马嘎尔尼瞬间呆住了。 翻译洪任辉也傻了,吓的一哆嗦。 和珅并不着急,而是慢悠悠的喝起了茶水。 半晌, 马嘎尔尼才打破了帐内的沉默,字斟句酌的说道: “在欧洲,风帆战列舰是海上的霸主,是科技的凝聚,是国力的象征,是商路的保证。原则上,各国不会对外销售本国最先进的风帆战列舰。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想看看和珅反应。 和珅何等精明,点头示意你可以继续。 …… 无奈,马嘎尔尼只能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在欧洲,根据船体尺寸和舰载炮数量,我们将风帆战舰分为6个等级。若是贵国想购买前三个等级的风帆战列舰,恕难从命。但是4级,5级,6级,我可以做主。” 和珅心中不满,盯着他: “我大清,向来什么都要最大的,最好的。” 马嘎尔尼急剧思索了一会,猛然灵光一现。 他想到了舟山群岛目睹的那一幕,以及护航的清帝国广州水师那艘落后缓慢的战舰,心中大体猜到了七分。 天赐良机! 这是打开大清市场的一次绝佳机会。 他按捺住心中激动,开始介绍: “请允许我介绍。6级巡航舰,载炮20门到28门,船员150人到200人。5级巡航舰,载炮30到34门,船员200到300人。4级风帆战列舰,载炮50到60门,船员320到420人。” “以鄙人的经验判断,4级风帆战列舰对付贵国的南方叛军就足矣。” …… 和珅对于马嘎尔尼的厌恶感,再次上升。 看破不说破,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于是冷笑道: “贵使是怕我大清国付不起银子吗?” “不不,欧洲王室皆知,东方的大清帝国富庶程度超出想象。我先报个价吧,一艘四级风帆战列舰,大约需要15万两白银,还需要考虑运输成本,就算是16万两吧。” 报出这个价格,马嘎尔尼差点脸红。 实际上,朴茨茅斯船厂一艘四级战舰的成本是7万两左右,利润翻倍了。 【以1英镑,折合3两银子计算。这会没有固定的汇率,只能是根据对粮食的购买力,和金子的兑换比例大致估算。】 或许,可以在殖民地的加尔各答造船厂开工,成本还可以降低至少2成。 以如今加尔各答的造船实力,铸炮能力,想必问题不大。 和珅轻蔑的笑了: “本官可以告诉你,先来10艘。” “没问题。但是造船周期很长,具体的合同细节,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 和珅皱眉: “你们没有现货?” …… 最终,双方暂时达成了共识。 先从南洋殖民地,还有加尔各答、孟加拉地区挤出不低于5艘正在服役中的4级战列舰,5级巡航舰。 大清,急不可耐。 精明的马嘎尔尼,主动邀请清廷的官员去大沽口登上他的旗舰“朴茨茅斯号”,这是一艘典型的3级风帆战列舰。 和珅当然不会屈尊而去,只是让工部兵部联合水师军官组团去了。 对于跪拜礼仪,双方也各退一步。 马嘎尔尼以“腿疾”,无法弯曲为由,只行单膝跪拜礼。 而和珅也暗示,关于广东十三行的贸易解禁不宜多讲。 马嘎尔尼心领神会,都是贵族,懂! 如果殖民地事务什么都如实讲述的话,伦敦的议会老爷们那一关会很麻烦,他们高高在上,脑瓜子里全是奇葩构思。 把议会老爷换成大清皇帝嘛,很好理解。 …… 养心殿东暖阁。 乾隆仔细翻阅着“朴茨茅斯”号“、“狮子号”的外观图,若有所思。 “恭喜主子。” “喜从何来?” “撒克逊使团敬畏我大清,愿意以每艘仅20万两的价格朝贡他们最先进的海上战舰。足足有65门炮。” 乾隆愣了: “20万两购买最先进的战舰,还有65门炮?这价格确实公道。” “是啊。” 工部督制的大型赶缯船,连船带炮的报价也要5万两。 旅顺那边的海船报价更离谱,足足8万两。 如果考虑到这些木材都没花钱,夫役大部分也没花钱的话,工部官吏個个该杀。 乾隆心算了一下, 65门炮,假如一门的造价算1000两银子,那光火炮就接近7万两。 瞬间龙颜大悦: “和珅,差事办的好。” “谢主子。” 和珅多说了几门炮,倒不是吹牛,而是皇家海军向来不把甲板臼炮算入火炮编制。 …… 趁着乾隆高兴,和珅终于抛出了最终目的: “副使马嘎尔尼,他得了风湿,腿没法打弯。” “哦?那就派个御医去看看。” 见乾隆没听懂,和珅继续讲道: “奴才担心他君前失仪!” “嗯?” “奴才去的时候,见他正在模仿咱大清的跪拜礼,结果扑通就摔地上了,半天没爬起来。” 乾隆噗嗤一下笑了。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可能是想到了那一幕。 半天才说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见了朕不跪拜吧?” “奴才是这么想的,他风湿病一条腿严重,一条腿轻微。到时候就单膝跪地。” 乾隆的笑容逐渐收敛,突然问道: “你说的属实吗?” “奴才拿性命担保。撒克逊使团在海上漂泊了大半年,航程几万里,才抵达我大清。正使病死,如今人还在铁皮棺材里封着。姓马的副使就算命大的了。” …… 半晌, 乾隆幽幽的出了一口气,挥手: “朕非不通情理之人。准了。在朕召见他们之前,先带着四处逛逛,见识一下我大清的繁华富庶。” “嗻。” 走出养心殿时,和珅扬天望天。 心中默念: 主子勿怪,这都是为了大清,奴才的出发点是好的。 报价高了几万两,也不是奴才贪财吃回扣,而是为了留出冗余。 总之,问心无愧~ 走进军机处,众人连忙起身。 “各司其职,好好当差。” “嗻。” 军机大臣,内务府,户部,还有旗务,和珅可谓是当朝红人。兼了多少官职,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全。 如果说,他现在最惦记哪个衙门的印章。 那非步军统领衙门莫属! …… 在他的授意下,户部给湖广的粮饷延迟了,但是给江苏的粮饷从不延迟。 而且,他一直在关注着江西浮梁县士绅王三松的下落。 此人很关键,或是扳倒阿桂的关键人物。他已经授意门下尽量保住此人,必要时移交给刑部。 阿桂倒下,朝野就再也无人可以制衡自己。 于敏中老了,且是汉人。他想要的,自己都可以给他,以换取他的支持。 福康安死了,明亮在安庆戴罪立功,富察氏再无领军人物。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 “福长安在做什么?” 管家刘全立马低声说道: “在都统衙门督造火炮。” “造什么炮?” “据说是仿制一种西夷火炮,具体的小人也不知。” “嗯,京城里最近有什么情况吗?” “米价暂时稳住了,就是茶叶涨的离谱。” …… 裕泰茶馆,掌柜的愁眉苦脸。 门可罗雀! 茶叶涨的太离谱,即使是拿着铁杆庄稼的八旗大爷们也喝不起了。 一胖子骂骂咧咧: “打我祖爷爷起进了这四九城,家族传承一百多年,那都是吃香喝辣。嘿,现如今混到喝高沫了?” 邻桌的人跟着调侃道: “您还甭说,这是咱这辈子第一次喝高沫。” 高沫,其实就是茶叶梗。 江南的茶叶价格都翻了3倍,就别提京城了,从去年开始,价格就一直在涨,奇货可居。 客人一进茶馆,掀开帘子。 小二立马吆喝一声:“来喽您嘞,贵客一位,里面请。” 茶博士拎着长嘴铜茶壶,吆喝一句: “高沫一碗,随时续水,热水管够。” 家里有存货的客人就自带茶叶。 茶香散开,甭提周围的人多羡慕了,这清香忒地道。 茶馆掌柜的唉声叹气,和各位老主顾抱怨: “您说,我这买卖还怎么干。昨儿有个客人说,茶馆应该改成水馆。” 一贫嘴老主顾笑道: “您这还不算惨,我有一表弟比你还惨,小摊直接关张了。” “他是做什么买卖的?” “卖茶叶蛋!” …… 茶叶现货,都在两方手里捏着。 晋商八大家牵头组成了联盟,囤积了天文数字的茶叶。 吴国也囤积了数目不详的茶叶,而且一样有默契,大家同进退,绝对不拆台。 武夷山的茶农笑的合不拢嘴。 今年的收成是往年的双倍,太知足了。 茶商们更是美滋滋,每个人都赚的盆满钵满,很多人不满足,干脆拿出一部分资金和茶农们预定来年的产量! 一出手就是3成的定金! 作为大清帝国最有经济头脑,嗅觉最敏锐的晋商,几乎是同步打听着朝廷和夷使的进展。 尤其是撒克逊王国,尼德兰王国! 这俩国的商人,在广州十三行表现最为抢眼。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而且都保真。 理藩院的侍郎,和珅府邸的管家,包括一位小军机都向晋商的驻京人员透露: 万国来朝,夷使态度恭敬,皇上很满意! 广州的海贸生意很可能会迎来一个新的巅峰,未来可期。 …… 晋商赚钱效率很高, 和珅与撒克逊使团秘密达成风帆战舰购买协议当天,带着情报的信鸽就从四九城腾空而起,1天后抵达山西,4天后抵达武昌,10天后晋商联盟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扫货。 吴国,很冷静。 福成一口拒绝了那些再次上门的晋商,表示全员看涨,惜售。再等上三五个月,还能翻番。事关暴利,没法通融。 于此同时, 一些小道消息在广东流传开来: 撒克逊国王乔治三世要过60大寿,筹办寿诞的商人下半年就抵达广州。 法兰克国王路易十六要大婚,卢浮宫、凡尔赛宫、爱丽舍宫、枫丹白露宫全部要换新。利好丝绸和瓷器。 同时, 欧洲人普遍患上了一种“不喝茶叶就会肠胃病”的疾病。那边的医生开出的方子是:绿茶2两,连续三天,泉水煎服! 这些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合情合理。 而且,还有好心人帮着解释了一下, 这卢浮宫相当于紫禁城,凡尔赛宫相当于颐和园,爱丽舍宫相当于养心殿,枫丹白露相当于圆明园~ 这么一解释,众人都恍然大悟。 欧罗巴的皇上们集体办事,发财的好机会到了。 纵然精明如晋商,也没人能看到这里面隐藏的危机。 李郁800公里长的大刀,还未出鞘呢。一出鞘,南边能斩广州十三行,北边能斩乾隆的钱袋子。 …… 顺天府的差役们最近忙坏了。 一名手持铜锣的差役,沿街呐喊: “顺天府有令,撒克逊使团进京路上,途经道路不能有垃圾,沿街店铺掌柜必须穿戴整齐,满面红光。” 掌柜的们面面相觑,不知这满面红光是怎么个判断标准。 一烤鸭店掌柜,陪着小心询问: “差爷,您说我这样子算穿戴整齐,满面红光吗?” 差役笑道: “明儿我们挨家挨户的发点散粉胭脂,猪皮,保证满面红光,满嘴是油。” “这得交多少钱?” “每家铺子30文钱。” “还成。” 这个价格,京城的铺子承受的起。 差役也颇为自豪的说道: “天子脚下,做什么事都是讲规矩的。不是我自夸,这事要移到保定府,起码要300文,那叫一个黑。” “您说的是。老话怎么说来着,就算是一条狗,它也得托生在四九城。” …… 差役颇为欣慰,拍了怕烤鸭店掌柜的肩膀。 能在四九城混饭辙的人,那都不简单,起码有眼力见。 突然, 顺天府丞骑马奔来,厉声喝道: “府尹大人有令,撒克逊使团进京途中,不得看见一个乞丐。” 众差役连忙单膝跪地,大呼: “嗻。” 头一个行动目标就是城隍庙,然后是土地庙,关帝庙,娘娘庙~ 大批蓬头垢面的乞丐被水火棍一路猛砸,朝着南城赶。 南城,也称为外城。出了正阳门就是。 …… “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是四九城是最真实的写照。 所谓的南城彪爷、北城文爷,去了西城连个狗都不如。 若是得罪了哪家的管家,管家丢一个眼色。身穿皂服的官差,立马把彪爷打成虎子,文爷撕成六子。 驱赶人的这项工作太庞大了。 以内外城居民的庞大体量,顺天府衙役全部出动也没能扫清每一块区域。 于是步军统领衙门也出动4000兵丁协助驱赶。先解决内城,然后解决外城。 九门提督,皱眉瞧着南城到处乱跑的老百姓,见好多扛活的打赤膊、赤脚。不是天热,而是苦力们怕干活磨损衣服,省! 心一横: “有碍观瞻,于盛仪不符。” “告诉南城的百姓们,给他们一炷香的工夫。凡是拿不出少于2个补丁的一整套衣服,全算作乞丐,给本官轰出南城。” (本章完) 331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来啊,互相伤害啊 九门提督乃是上三旗贵族子弟,御前侍卫出身,做事风格简单粗暴。 他一声令下,底下的人不敢不从。 其他衙门虽然觉得不妥,也不敢提出异议。 只能苦一苦南城的爷们吧,谁让你们凑不出一身整洁衣服呢,有碍观瞻,惹人嫌不是。 到时候那姓马的子爵瞧见了,还以为咱大清真的很穷呢。 …… 京官们未必了解撒克逊,但是很了解乾隆。 皇上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谁要是掉了链子,这仕途就算完了。 “打扫清理行动”持续了2天。 所有的衙门都动起来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塑造了一个干净安宁的四九城。街道基本干净,乞丐基本没有,气氛基本到位。 然而, 被驱赶出城的上万“乞丐”聚拢在永定门外,苦苦哀求,不愿意离开。 探马不断送回消息: “报~马子爵距离朝阳门还有3天路程。” “报~马子爵距离朝阳门还有2天路程。” 十万火急! 九门提督急的嘴上起泡,好几次想出动马队直接冲散永定门外这帮混账。 然而,他不敢! 如此喜庆的关头,他若是敢把永定门外搞成屠宰场,乾隆会把他全家扔到宁古塔去呆一辈子。 最终, 经过高人指点,他花500两从一位伺候过3位督抚,2位部堂的年迈赋闲在京的绍兴籍师爷那买了一条妙计。 …… 永定门城楼上。 差役们瞧着铜锣,站在垛口大喊: “诸位老少爷们,大姨大婶请放心。朝廷不是白驱你们,你们现在都去庞各庄,到了那每天2干1稀三顿饭,白养着你们。待个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回来了。先到的还能领2两补偿银,数量不多,先到的先拿,后到的没有。” 效果出奇的好! 乌泱泱的数万人,都往南去了。 九门提督开心的连呼,这500两花的值!论缺德,还得是绍兴师爷,旗人就想不出这种主意! “主子,万一这些臭要饭的到了庞各庄发现被骗了呢?” “饿着肚子走到庞各庄,足足80里路,他们还回的来吗?” 亲兵一愣,随即两眼放光。 他上过战场,知道80里行军是个什么概念,竖起大拇指: “主子高明。就算是能一路讨饭回来,这就腾出了足够的时间。” 九门提督哈哈大笑, 想到那一幕就觉得有趣,恨不得抛下这防务重担,打马去庞各庄瞧瞧热闹。 …… 京城往南60里, 大兴县的城墙上,知县目瞪口呆的望着远处乌泱泱的乞丐,由北往南。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回事?直隶的丐帮要起事吗?” 没人能回答,衙役们抓了几個乞丐一番拷问,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知县恨的牙痒痒,心中把步军统领衙门漕了一百遍。 不过,他不敢说出来。 俗话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他这是十生不幸。 这哑巴亏必须吃下去!还要陪着笑脸。 但此人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机敏灵活,仅仅1个时辰就想出了妙计。 “来人。” “嗻。” “去庞各庄敲锣,告诉这些人,他们听错了,是去焦各庄才有饭食安置!对,就是焦各庄。” 焦各庄,在房山。 所以,知县的这一招是踢皮球,把乌泱泱的人群引向隔壁的房山县。 他笃定, 房山知县也只能跳脚骂街,然后效仿自己。 …… 过了半个时辰, 他突然一拍脑门,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从京城到这里,这些乞丐肯定走不动了,麻烦了。 “召集本县士绅,号召他们捐输点粮食,到西边去开粥厂,给这帮人每人喝一碗稀粥。千万不要多了,记住本官的话,就一碗稀的。” 一碗稀粥,可以让人再走上半天。 既可以保证乞丐离境,又不浪费粮食,续航刚刚好。 妙!妙! 知县得意的哼起了小曲,他觉得以自己才能就算做直隶总督也绰绰有余,缺的只是一个贵人罢了。 “古人诚不我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番闹剧,反正四九城是看不见的。 所有人都在聚焦一件事: “撒克逊使团,终于进京了。” …… “尊敬的子爵还有您的随员们,请换乘马。” 面对理藩院通译的请求,使团翻译洪任辉有些不解: “为什么不坐轿子了?我觉得这个还挺舒服。” “今日风和日丽,京城上万百姓想目睹贵使的风采。” 马嘎尔尼点点头,觉得这个建议很合理。 他身穿天鹅绒天蓝缎子礼服,白色马裤,头戴一顶黑色河狸帽,骑着黑马,频频挥手示意。 几十名随员也都身穿礼服,精神饱满。 其中2名武官,从军服的颜色可以判断,一位是皇家海军军官,一位是陆军军官。 京旗可算是开了眼界。 今日这种大场面,稍有身份的旗丁都必须到场。 他们望着这群黄头发蓝眼睛,长相古怪的夷使,议论纷纷。 突然, 有人大呼: “踏马的,老子突然明白了为啥茶叶涨价那么离谱。” “为啥?” “朝廷把茶叶赏赐给这帮鸟人了。” 周围一群人直呼有道理,越想越合理,一时间对于江南大捷的怀疑也大大减轻了。 …… 人群当中,静静的站着俩和尚。 其中一人慈眉善目,光头锃亮,高僧气质外溢。旁边一人高大健壮,浓眉大眼,颇具武僧气质。 这俩人就是贾笑真和灭空和尚。 当然了,现在应该叫作无真和尚和灭空和尚。 用贾笑真的话讲,出门做事有个花名很有必要。 无真,显然更符合佛门气质。 他们目视马嘎尔尼一行在大队八旗兵的簇拥下缓缓进入了朝阳门,心中大定。 无真和尚竖起右掌,高诵一声佛号。 旁边几个自诩信佛的旗人姑奶奶,连忙跟着念起了阿弥陀佛。 其中一年轻漂亮的旗女偷眼观察,只见这和尚站立笔挺,眼神清澈,五官端正,表情自信又温和。 目不斜视,更是充满了出家人的“正直”。 “敢问师傅法号?” “小僧法号无真!” “信女,郭络罗.费扬,在旗的。敢问无真师傅,在哪所寺庙持业?” …… 无真眼神深邃,望向那喧闹的人群: “小僧乃是云游四方,平生只做3件事,写诗、礼佛,化缘。” 旗女顿时眼睛亮了,只觉眼前这和尚清新脱俗,气质十分特殊。 犹豫了半天,低声问道: “师傅,籍贯哪里?” “我心安处,即是我乡。” “师傅在京可有住处?” “暂无。” “信女认识一间京城古刹,可介绍师傅暂且挂单。” “如此,便多谢了。” 无真转头,微笑颔首。 这一瞬间,春暖花开。 旗女眼神低垂,嘱咐丫鬟掏银子,想布施一二。 却被无真和尚一句话给婉拒了:“小僧平生最不爱这身外之物。女施主,您有佛缘。” …… 灭空和尚,在一旁沉默不语。 自从离开苏州府寒园寺后,他的出家人气质逐渐衰微,强人气质明显抬头。 遇事总喜欢用法器解决问题,有回归自我的倾向。 贾笑真私下和情报署的蒋天木说:“这和尚已和佛门无缘,又吃酒肉,又法器捅人,早晚得还俗。” 有重磅香客的介绍,二人很快在法慧寺挂单,算是有了个正经落脚处。 关键是合理! 假如住旅店,每天出门溜达,这嫌疑也太大了。 而蒋天木一行21人,则在理藩院驿馆附近租下了两套四合院,背对背靠着,门却是开在不同的两条街,如此方便于潜逃。 情报署的专业程度不错。 主要有赖于署长刘千江湖经验丰富,很多手段虽然不光彩,可是很有效。 …… 住进驿馆的马嘎尔尼一行人,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天朝的气度。 还未来得及仔细查看装修奢华程度惊人的房间,就迎来了一位不男不女,面白无须的太监,宣旨: “大清皇上体恤撒克逊使团远道而来,赏赐锦缎500匹,金2000两,银2万两,珍稀古玩5箱。在京期间以亲王待遇待之。” 马嘎尔尼只是鞠躬表示谢意。 太监狐疑的打量了他的膝盖,犹豫着离开了。 享受了精美的食物后,翻译洪任辉面色古怪的进来了: “子爵阁下,我带来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嗯?” “驿馆的人告诉我,尼德兰使团也住在这里。” “什么?” 马嘎尔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问道: “你确定没有搞错?” “千真万确。” “带我去见他们,该死的无耻的尼德兰人。” 很遗憾,站在院落门口,两名手按佩刀的清兵坚决的拒绝了他们见面的要求。 理藩院尚书有严令: 夷使不得私下来往,否则当值士兵当斩~ …… 马嘎尔尼悻悻而归,他对使团当中仅次于自己的成员,斯当东,说: “我离开伦敦的时候未曾听说尼德兰有派遣使团,。途经马六甲城时,也未曾听说此事。所以,尼德兰人是想干什么?绕开我们和大清帝国通商吗?” 斯当东摊开手: “阁下,我想不通。” 俩人想的头都疼了,最终召来了洪任辉: “你拿100两金子,想办法搞清楚这里面的玄机。先从那些贪婪的官吏口中,打探消息。” “是。” 马嘎尔尼不可能想到。 此时,东边的大沽口又陆续来了好多他的同行。 …… 津门知府,津门镇总兵已经拥有了丰富的接待夷使的经验。 10天来了6波夷使。 都是单船,相貌寒酸猥琐,胡乱扛点东西就说是“贡品”。 除了国书做的还算像样! 上岸之后,先表明身份,然后就开始高呼“某某王国全权使节,恭祝大清皇帝陛下万岁”,然后砰砰磕头。 刚开始, 知府大人还很感动,觉得夷使诚心仰慕我大清,知礼谦卑。 后来,他就麻木了。 这天细雨绵绵,胥吏又来报: “府尊,又来了一只船。” “哎,备轿!” 知府大人懒洋洋的赶到码头,和同样懒洋洋的津门镇总兵一起熟练的接待了船上下来的夷使。 雨水滴滴答答,从总兵大人的头盔流下。 这时,他突然冒出一句: “你说,这些鬼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吗?” “啊。啊?” 俩人突然吓的一哆嗦,面如白纸,互相望着对方。 于此同时,春雷炸响,闪电劈中了附近的一颗柳树,冒起了黑烟。 …… 津门知府病了,大夫颇觉诧异,直呼罕见! 仕途顺利,正当壮年的人脉象怎么会如此虚弱~ 而强撑着心中惶恐,继续接待了3波夷使的津门总兵,也迎来了堪称诡异的一幕。 又是一艘破破烂烂的两桅帆船靠岸。 “书办,这是第几波了?” “回总戎,一共来了16波。” “这欧罗巴人咋回事,扎堆来我大清?” 书办笑笑: “许是他们那边闹灾荒了,都来打秋风。” 说着, 2名相貌丑陋,满脸兴奋的夷人,点头哈腰的来了。 总兵心中默念着,夷使又要磕头了,又要献破烂了,又要高呼大清皇帝万岁了。 果然,全中。 常驻在此的理藩院通译,问道: “你们又是哪国的使节?” “安道尔公国。” 书办刚提笔,突然一愣,翻开册子,瞬间震惊: “可是在1个月前,贵国使节就来了,此时就住在京城的驿馆里。” …… 书办诧异的望着通译: “什么情况?” 通译茫然,赶紧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夷人连忙摆手: “不不,海上漂泊久了,我们记错了,我们其实是,是伊比利亚使团。” 书办炸毛了,哗哗翻到前面某一页,指着上面说道: “可是,伊比利亚使团10天前就到了。” 现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似乎时间陷入了停滞。 津门镇总兵退后两步,手已经摸上了刀柄。 突然, 其中一名夷人坚决说道: “没错,我们奉伊比利亚国王之命出使大清,一共来了2艘船。但是中途遭遇了风浪,被迫失散了。他们先到了,我们后到了。” 通译松了一口气,书办也松了一口气。 津门镇总兵如释重负,摘下头盔抹着汗珠子。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旋涡当中,而且不确定这个旋涡有多大,最终会卷进去多少人。 声音嘶哑: “别问了,别问了,快,快让理藩院的人接手。” …… (本章完) 332 乾隆的心血来潮,让事态滑向不可收拾! 曾经历过平金川,镇压清水教临清起义,体壮如牛的津门镇总兵葛培飞也病倒了。 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了。 短短4日又来了12批夷船。 撞车事件频频发生,有几份国书甚至都是一模一样的,一个字母都没改动! 书办右手抖的没法写字,傻子都看出来了,要出大事! …… 而理藩院尚书、礼部尚书齐聚和府。 “和大人,这,这可怎么办?” 和珅望着摊开在案上的记录夷使登陆大沽口的册子,还有国书,面色发白: “二位,你们怎么看?” 理藩院尚书脸色发白,不住流汗: “和大人,这明显就是一帮骗子。” “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咄咄怪事。一口气来了36国夷使,腆着大脸来骗钱的,连套路都一模一样。” 和珅郁闷的抱着脑袋, 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力,这局该怎么破? 稍微不慎,这朝堂就要人头滚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他痛苦的爆了粗口: “这踏马的可怎么办啊?皇上他老人家最好面子,要是~” …… 西城的这几条街区,各衙门云集。 贾笑真穿一身灰色细布纳衣,手持铜钵,目不斜视,缓步前行。 他走到一家高档酒楼前停住脚步。很快就有出入酒楼的客人慷慨解囊,施舍了散碎银子。 他只是颔首微笑示意,依旧沉默。 这种高僧作派,果然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就连酒楼掌柜的也来凑热闹。 “大师,请后面用点素斋?” “谢谢施主,您与我佛有缘。” 他坐在一楼大厅角落里安静的吃完了一碗味道不错的素斋。期间还听到了隔壁桌的几个模样威严、颇具官相的食客聊起了朝廷和撒克逊王国的生意——茶丝换战舰。 他心中基本笃定是真的。 同时佩服陛下,派自己进京是多么的英明。作为吴国的重臣,他太清楚水师优势对于吴国意味着什么。 一旦, 清廷外购战舰取得水面优势,封锁江南。 不说身死族灭,起码也是元气大伤。 清廷没有保密意识, 京城的茶楼酒楼青楼走走,基本上就能知道最近朝廷有什么大事。 各路公子、帮闲、书办,以吹嘘最新消息为荣,同时也很愿意做信息掮客小赚一笔。 …… 灭空和尚正在生火烧水,看到他回来,讥讽道: “要到饭了?” 贾笑真将铜钵放下,淡然道: “是化缘!” “要饭就要饭,说什么化缘!” “灭空师兄,你和我佛的缘分已尽了~” 这一次,灭空罕见的没有出言讥讽,而是默默的劈柴。 佛家5戒,已破3戒! 俩人默默的烧火,一时无言。 挂单在法慧寺,人家只是提供个落脚地。饭食、衣物等都需要自己解决。生活苦了点,可是安全。 官差一般不会抓捕出家人! …… 次日, 贾笑真在街道上,瞧见了闲逛的蒋天木。 面对他征询的眼神,他高诵了一声佛号,重重的点点头。 蒋天木转身离开,回去布置任务。 “弟兄们,立功的机会到了。尽快把谣言散出去,让这四九城都知道夷使是骗子。” “组长,包括撒克逊吗?” “嗯,陛下有指示,要借着这盆脏水把撒克逊人一起泼出去。” “是。” 来之前,遣词造句、谣言重点以及散播方式都有仔细考虑过。现在要注意的就是小心自身安全,别被热心旗人揪住扭送顺天府。 有人取出了铅版油墨。 在纸上一按就是一张传单。等到深夜,再悄悄贴出去。 蒋天木组装擦拭着自己心爱的短手铳,笑的很阴沉,他已经预见四九城的人看见这传单的内容时,表情如何的恐惧。 …… 扬州府, 盐商首总江春,和情报署长刘千对面而坐。 “江首总,恭喜你!陛下对你的计划评价很高。” “借款计划已经开启,我们四大总商家族离开扬州府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其余的3位总商,可靠否?” “背后的事我没敢和盘托出,到时候一旦事发,他们只能跟着我的步伐走。” “令郎最近如何?” “这事还得麻烦刘署长,将犬子江雨从济南府安全护送到江南。” “没问题。” 江春拿出了一份亲笔信,还有一件信物作为情报署接人的凭证。 李郁高度赞扬的计划,就是他的投名状——向晋商在扬州的票号分号大举借债! 以他首总的面子,以他江家的宅子园林,以两湖的盐引作为抵押物,能借多少就借多少。目前已经顺利的从8家大小票号一共借到了220万两。 …… 长江以南, 商业大臣胡雪余赶赴杭州,召集了杭嘉湖的商人开会。 副大臣福成赶赴徽州,召集了皖南赣北的商人开会。 苏松常宁的商人则是齐聚苏州府,李郁亲自召开会议。 主题都一样: “有组织,有步骤的抛出手里所有的茶叶、生丝、瓷器现货。如果有可能,期货也可以抛,必须收定金!” 三人都严肃的强调了一点, 若是有人不顾大局,私自抢跑,降价先跑,那就是想踩着大家伙的肩膀出头。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以群体威慑个人。 商人们都知道其中厉害,纷纷在承诺书上签字画押。 江南商帮这一摊散沙,在李郁的手掌下,终于逐渐成型。 …… 三地商人开始了次序井然的抛售。 浙南抛完,皖南抛。皖南抛完,苏松抛。 见市场上出现了大宗茶丝现货,手握资金的晋商狂喜,立马吃下。 商业行为,往往离不开讲故事。 总之,每個抛售的人都有凄惨离奇的故事。 比如得罪了吴王,要交一笔天大的罚金。比如投资海贸亏了,船队全喂了鱼,需要回血。比如要娶老婆,嫁女儿,儿子分家。比如要开工厂,需要现银等等。 反正都是忍痛抛货。 一副让你们占大便宜了的心态。 当然,晋商也不是傻子。一些人也产生了狐疑,为何市面上突然出现了如此多的现货? 派出心腹找上这些人的生意伙伴,辗转打听内幕。从侧面验证了这些人确实是缺钱。 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在清统区和吴统区边界按照约定交割,钱货两清。 …… “公子,有人求见。” “谁?” “日升昌票号的人。” “请进来。” 福成的态度很亲切,聊兴十足。 东拉西扯了半个时辰,日升昌的掌柜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福公子,在下想打听一件事。” “问!以咱们的交情,没有秘密。” “吴国最近很多人都在抛售茶丝,这里面~” “这里面当然有大玄机!” 日升昌票号掌柜的,立马坐直了身子,眼神紧张: “请福公子直说。” “哎,不行不行。兹事体大,事关陛下的军事机密。” 日升昌票号掌柜的,一咬牙从袖管里摸出银票,轻轻推出去。 “还请福公子指点。” “哎,我就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别泄露了。”福成凑近,低声说道,“陛下要北伐了!” 日升昌票号掌柜的神情凝重,缓缓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北伐,对于晋商发财暂时没有影响。 只要不是打广州,只要不打赣南,都不会影响生意。 …… 出货多轮后,所有人都明显发现市场略显饱和。价格开始缓慢下跌,比最高点下降了2成。 “陛下,这是日升昌收买臣的银票。” 李郁接过瞅了一眼,笑道: “5万两,出手不算小气。你留着吧。” “臣不敢。” 福成的态度十分恭敬,主要是听了他爹的分析。区区5万两,博得陛下的绝对信任,太值! 李郁停住脚步: “不如这样吧,伱用这笔银子去办个成衣厂。雇几个懂行的人帮着经营,你呢就固定拿拿分红。” “请陛下示下,这厂该办在哪里?” “办到马钢附近。” “是。” 李郁笑道。 “你知道为何让你办在那里吗?” “臣愚钝。” “因为马钢全是男工,成衣厂全是女工。如此搭配,人心思定,天下太平。” …… 今日无事, 拙政园游玩,下棋。 范京也来了,此时坐在亭子里,和李郁手谈。 “你是寡人起家的老臣,近日来忙于公务,我们君臣接触甚少,吴国的经济这一摊子就交给你了。钱粮是帝国的根本,你万万给我守牢了。” “臣永远忠于陛下。” 俩人边下棋,边聊聊家常。小棋里面谈大棋。 在最近的这盘大棋里面,通晓全局的人不多,仅限于大臣和部分署长。 而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让清廷察觉夷使皆是骗子,相当于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 范京突然低声说道: “陛下,这一次吴国凡是参与炒作的商人们可是赚的盆满钵满,是否应该~” 李郁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当然知道范京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可以向商人们加点税。 不过,这个尺度要把好了。 既要朝廷回点血,也要商人们不至于生出吴廷和清廷本质并无两样的怨念。 “兹事体大。你可以先琢磨商议一下,听听当事人的想法嘛。” “臣明白了。” 范京是真的明白,在一旁观棋的福成也是真的明白。 …… 理藩院驿馆, 伊比利亚使团,两伙人剑拔弩张! “你们到底想干嘛?” “和你们一样,花金子买了那狗屁藏宝图。我们被骗了!” 见院落外的驿馆官员好奇的探头探脑。两伙人又赶紧演戏,勾肩搭背装着很熟。 惹的门外瞅见这一幕的这名驿馆的官员摇摇头,哀叹: “一群兔儿爷,真是造孽。欧罗巴人是真不讲究。” 按照事先的安排,今日当安排所有的夷使游览圆明园、长城。 顺天府的衙役全部出动,准备了100多辆马车,200匹马,可还是不够。 …… 马嘎尔尼皱着眉望着这些乱糟糟的“同类”,困惑无比。 “子爵阁下,你也瞧出来了?” “身为贵族,不可能如此粗鲁无礼,喧哗吵闹。洪任辉,你去打听一下他们的来历。” 洪任辉苦笑: “子爵,我已经打听过了。整个欧洲的王室都派来了使节。” “这,这怎么可能?”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也想不通啊。” 游览圆明园时,马嘎尔尼亲眼目睹了其中一个家伙,从墙壁上挖下来一颗宝石,塞入了口袋里。 他忍住心中怒气,走向前,一字一顿问道: “whoareyou?” 这名顶着尼德兰使团成员的大胡子海盗,用手推开他,沉默的离开了。 …… 万园之园、奢侈到无法用文字形容的皇家园林,遭遇了一次小小的浩劫。 这群参观的强盗,所到之处皆有失窃发生。 除了撒克逊,总数超过400号人的夷使们都在不择手段的搞钱。 他们都花了重金购买藏宝图,又不辞辛劳跑到这大清朝都城,目的是——金子。 可由于乾隆的府库有些紧张,来的使团又太多,摊薄了赏赐。所以到现在为止,仅有3成的伙计赚回来了。其余的人刚保本,或者处于亏损中。 他们一路上狠狠的咒骂着“那个该死的爱尔兰鬼”还有“吝啬的鞑靼皇帝”,同时抓住一切机会搞金子。 …… 令人费解的是, 乾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也来了圆明园。 他就是想提前体验一下,这万国来朝的感觉。临时起意,轻车简从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偶遇了这些乱糟糟的夷使。 出于某种矜持,他换乘了御舟进入后湖,准备在九州清晏附近来一次偶遇。 乾隆在湖面的御舟甲板,高高在上。 夷使们在岸边步行,必须仰视,而且水陆相隔,符合礼仪。 不得不说,乾隆的心思是真的复杂。 总管太监秦驷,笑着说道: “主子如此体恤外夷。他们不知道会欢喜成什么模样呢。” “呵呵,你这个奴才就是嘴甜。” “奴才是在陈述事实。奴才有点担心万一有人欢喜的晕倒了~” “无妨,传御医就是了。” “主子,奴才忽然想起了赛里斯使团。那个红头发使节是多么的憨诚,仰慕我大清。” “哦,你这么一说朕也想起来了。就那个把太和殿金砖磕破的家伙吧?” “对对,还是主子记性好。” …… 御舟缓缓靠近九州清晏,宫殿已经清晰在眼。 乾隆背着手,站在船头。 春风拂面,帝王的优越感充斥心头。 岸上, 陪同参观的官员愣住了。虽然他们没有接到事先的安排,但是不影响他们当即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诸位使节,那就是我大清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礼部教授的礼仪,诸位还记得吧?” 说着,一名礼部主事就快步冲到人群前面。 开始做起了示范: “来,跟我学。保持微笑,先打马蹄袖,弯腰,左腿跪地,左手按地面,右腿跪~” 他的余光往后一瞅,瞬间吓的魂飞魄散。 …… 【明日请假1天,后天正常更新!】 (本章完) 333 从巅峰到地狱,中间只差了半天! 礼部官员打死也不敢想的一幕发生了: 尼德兰使团成员以双手双脚为支撑,直接在地面爬行,速度飞速地奔向湖边。 在场的其他夷使愣了一会会,居然有样学样。 有的跪地爬行,有的高举双手,欢快的嚎叫着“大清万岁”向前奔跑。 总之,场面十分混乱。 冲在最前面的,脚已经踩进了湖水。 距离御舟仅有5丈~ 船上的御前侍卫们,从未见过如此荒诞的场景,刷刷抽刀就要护住乾隆。 乾隆低声喝道: “都退下!夷使能有什么坏心思,无非是真心仰慕我大清罢了。” “嗻。” 后湖,原本平静如镜子的湖面被打破了。 周围游弋的天鹅吓的纷纷展翅起飞。 只见那一群群乌泱泱的夷使迈着兴奋的步伐冲进湖面,继续往湖深处走。 走在最前面,啊不对,是游在最前面的乃是尼德兰使团,他们已经攀上了御舟的边缘。这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假如, 这里面有一个刺客,咱大清的天就要塌了。 …… 陆上的理藩院、礼部官员神情焦虑,跳着脚想阻止。 御舟上的侍卫们个个额头渗出汗珠,手按刀柄,焦急的看向主心骨——秦驷。 秦驷也一脸茫然, 我踏马一个阉人哪儿知道怎么办。 乾隆反而很淡定,笑呵呵的说道: “没瞧出来,这些夷使個个水性娴熟,天生的水师料子。御舟先靠岸吧。” 御舟的动力来自人力划桨。 小心翼翼的避开正面乌泱泱的游泳人群,绕了个小圈子靠上了九州清晏的小码头。 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主子小心。” 秦驷扶着乾隆,踏上陆地的那一刻。 他又见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那些落汤鸡一般从水里爬出来的夷人推开了礼部官员,蜂拥而至,嘴里嚷嚷着语调奇怪的“大清万岁”,磕头如捣蒜。 乾隆的眼眶有些湿润,被这种炙热的、朴素的、莫名其妙的情感感动了。 挥手道: “让他们都起来,不必拘礼。春寒,都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再熬点姜汤。” “朕要好好的赏赐他们,大清从来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老朋友!” …… 听了通译的话,夷使们反应更加强烈,满脑子都是金子。 这大清的钱果然好挣啊。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把九州清晏的气氛推向了最巅峰。 “盛世,盛世啊。皇上,这是真正的盛世才会有的景象。”一名礼部主事高声呼喊道。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万岁, 乾隆几乎快活的原地飞升。谁说夷人不懂人情世故的,扯淡!依朕看,他们很懂嘛。 在这一刻, 他突然瞥见了很不和谐的一幕。 角落里, 有一群人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不跪也不谄媚。 “那些是?” “撒克逊使团。” “哼。”乾隆鄙视的哼了一声,决定不再理会这些不懂礼数的家伙。 一个隔着几万里的小国,摆什么臭架子。都怪朕把你们喂的太饱了,有本事你别来我大清腆着脸要通商。 把广州口岸掐断一年半载,你们的膝盖就会打弯了。 …… 尴尬的撒克逊使团成员不知所措。 只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陌生又离谱。一群欧洲人在谄媚的磕头作揖,怪声怪气的喊万岁。 “子爵阁下,此情此景,你有何感慨?” 马嘎尔尼望着这些丑态百出的家伙,低声说道: “这些人要么是海盗,要么是囚犯,总之不可能是外交使节。也不能排除是清帝国雇佣来的演员,为了刺激我们就范。总之,静观其变吧,我们这一趟出使的任务,只怕不会太顺利。” …… 四九城,闲人多。 一位提笼架鸟,手拿鼻烟壶的旗人刚走到西三胡同,就瞅见一群人围在墙角。 “怎么个意思?诸位。” “介位爷,您看这上面写的是啥?” 只见墙上用浆糊牢牢地贴着一张大纸,围观的十几人很好奇。但是这个时代没人敢随便撕一张字很多的纸。 即使是京城,普通汉人识字率也很低。 所以求助旗大爷准没错。京城的旗人识字率高的惊人。可以说,几乎杜绝了文盲的存在。 这位旗人很得意,分开人群开始大声念: “诸位老少爷们,我身为大清忠诚的子民,再也忍不住良心的谴责,决定以这样匿名的方式揭露一件事实。来京的各国夷使全是骗子,他们是南洋海盗假冒的,目的是骗皇上的赏赐。几年前的赛里斯使团就是第一个这样做的骗子,骗走了140万两白银,他们还在海外四处宣扬我大清皇帝脑~” 旗人脸色惨白,冲出人群。 他念不下去了,受不了了。 …… 步军统领衙门气氛紧张,兵丁来去匆匆。 已经收缴上来了几十份“揭露夷使骗局书”,但市面上还有不少在流传。 九门提督整个人都魔怔了,狂躁的挥刀劈砍院中的一棵大槐树。 一边砍一边骂: “砍死赛里斯,砍死撒克逊,砍死尼德兰,砍死伊比利亚,砍死普鲁士~” 下属们都躲的远远的,生怕无辜挨一刀。 顺天府衙门气氛更是如丧考妣, 府尹晕过去又醒过来,醒来又晕过去。他特别羡慕前几日因病卸任的同年——津门知府。 …… 军机处,进出的人都铁青着脸。 和珅也没了往日的潇洒,刚进门就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稳住身形。 “和大人~” “我没事,于大人呢?” 一群军机章京小声说道: “于大人昨天下值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一脚踩空掉进了隆宗门南边的荷花池,幸好附近不远有侍卫巡逻,把他捞了出来。于大人受了巨大惊吓,回家就发烧了。” 和珅神经质般的笑了,老于这落水的真是时候啊。 自己也恨不得掉进永定河,来个不省人事。 众人小心翼翼看着主心骨。眼神里就一个意思:怎么办?要上报吗? 和珅的脑子里,俩个小人在打架。 他痛苦的抱着脑门,自言自语: “这事,真的难以启齿啊。本官该怎么和皇上说啊?” 众人默然,都知道皇上刚召见了那些使节,龙颜大悦。这会去泼冷水~ …… 突然, 和珅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冲出军机处。 一路狂奔出了紫禁城,路上的巡逻侍卫好几次想拦截,见是御前第一红人才悻悻作罢。 理藩院驿馆。 撒克逊使团居住的院落,一个狼狈的身影突然出现。 马嘎尔尼惊讶的望着这个大清帝国的顶级贵族,皇帝的宠臣,满头大汗、眼睛血红、毫无形象的扶着院墙。 他心里一咯噔, 直觉告诉自己,出事了! 屋内, 马嘎尔尼和珅面对面坐着,翻译洪任辉坐在侧面。屋门紧闭,窗子紧闭。 和珅一开口就是: “你们知道隔壁的那36国骗子是怎么回事吗?” 马嘎尔尼也是一抖,浑身惨白。 冷静了半晌,他才字斟句酌的回复道: “撒克逊王国和这些人无关,鄙人也是刚刚察觉他们不对劲。您应该相信,世上没有这样卑躬屈膝的使节。” …… 和珅苦笑: “我信!可是你告诉我,这事该怎么收场?” “我代国王陛下赠送的那些礼物价值2万英镑,还有停泊在大沽口的那些战舰。我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些不是骗子能够拥有的实力!” 洪任辉翻译的结结巴巴,人都在哆嗦。 他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有可能被野蛮的鞑靼人当成骗子,割3000刀。自己曾经蹲过鞑靼人在广东的监狱,知道这里的酷刑充满想象力。 马嘎尔尼不愧是三一学院毕业,殖民地工作经验丰富的精英。 他只在一瞬间,就作出了最理智最明确的决定: “和大人,请您带路。我们现在就面见大清皇帝说清楚事情原委。发兵抓捕隔壁的那几百号骗子,该杀的杀,该关的关。一切都按照贵国的律法来。” …… 应该说,马嘎尔尼的这个建议是非常英明的。 但是,和珅却是连连摆手。 “和大人,您不懂正治!” “不,马子爵,你不懂我大清!” “清撒友好,对我们两国都有好处。鄙国希望开拓贵国庞大的市场,贵国也需要我们的军事援助,击败南方的汉人叛军。” “老马,我说了,你不懂我大清。这样做是打脸,打皇上的脸,懂吗?” 和珅歇斯底里,抡起巴掌往自己的脸上狂抽。 俩人吵的稀里哗啦,分贝极高,惹来了使团其他成员围观。所有人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了担忧、恐惧。 洪任辉觉得自己这个翻译已经没了意义,干脆退出了屋子。 被焦急的斯当东一把揪住,厉声喝道: “告诉我,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 了解实情后的斯当东,脸色发白。 他因为对这个东方帝国十分感兴趣,在出使之前曾经翻阅了许多相关的历史书籍。 他对大清帝国有一个了解:皇帝的面子大于天。 皇帝一旦震怒,就会有无数人掉脑袋。这里没有“宪章运动”,没有“法在王之上”,没有“吵吵嚷嚷讨价还价的议会”。 仅仅在一瞬间, 身为使团实际副手的他就做出了决定,他对两名武官简单概要的说明了情况。 然后用最严肃的语气告诉他们: “伱们2人立刻潜出京城,回到大沽口我们的战舰上。告诉他们保持戒备,起锚升帆离开大沽口炮台的射界,但绝对不可开第一炮!” “子爵阁下在忙着吵架,再拖延下去,万一野蛮的鞑靼人抢先动手,舰队就完了。” “听我的,出了事我担着。” …… “不,阁下。我拒绝。”曾任皇家海军一艘2级风帆战列舰副舰长的武官,拒绝接受这个骇人听闻的命令。 而曾任第45步兵团主官的艾默生,退步两步,行了个军礼: “斯当东先生,我接受。” “去吧,我会给你手写一道命令。” 艾默生悄悄换了便装,携带金银、手铳从围墙翻了出去。距离日落还有1个时辰,正是潜行的好时机。 …… 和珅虚弱的离开了驿馆,坐上马车: “快,去见皇上。”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假装不知道,捏着鼻子把这群骗子送走。大清无非损失点银子罢了。 可是前有赛里斯,后有36国。 贪婪的夷人肯定会故伎重演,卷土重来的。明年的这个时候,从大沽口到紫禁城,全是排队磕头喊万岁的夷人骗子~ 史笔如刀,真的会遗臭万年的! 纸,包不住火。还是赶紧向皇上坦诚,祈求宽恕吧。 半个时辰后, 他一脸死灰,跪在了养心殿东暖阁,昂起头满面泪水,对乾隆说道: “皇上,奴才死罪,奴才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乾隆正在鉴赏一幅怀素和尚的字帖,右手握着田黄石印章,伺机而敲。 笑着问道: “户部又没银子了?朕给你个恩典,你可以找十三行行商还有长芦盐商。堂堂军机大臣,找他们化缘是给他们面子了。” 和珅心一横,眼一闭: “奴才死罪。理藩院接待的那几十个外夷使团全部是骗子。” …… 东暖阁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乾隆半天才问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奴才查证过了,那些夷使全部是骗子。奴才该死。” 说完,和珅就咚咚的开始磕头。 …… 总管太监秦驷感觉自己的脑袋里炸了一个响雷, 出现了职业生涯当中第一次重大失误,手里捧着的玉如意掉地,碎了~ 当啷! 乾隆被吓的一激灵,却是罕见的没发火。 而是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 “不可能。朕不信。” “和珅你最近担子太重,压力太大了吧。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朕不信,哈哈哈哈。” 乾隆爽朗的大笑,把和珅给搞不会了。 一时间, 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不,就这样混过去?反正有主子金口玉言了。 …… 乾隆的手臂滞空片刻,还是把印章放在了一旁,好奇的低声问道: “和珅,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谁在造谣。” “市面上有些传言。奴才也,也,也吃不准~” 突然, 乾隆眉头皱起,离开书案: “走,跟朕去内库房瞧瞧。” 说罢,他急匆匆走在最前面。秦驷、和珅一脸惨白的跟在后面,侍卫们立马快步跟上。 秦驷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真的吗? 和珅无声的点头:真的! 看门的太监赶紧打开铜锁,推开库房大门,跪在一旁~ 乾隆的步伐异常快,毕竟老爷子只是爱面子,只是冷血,但不傻。 他径直穿过了5间陈列撒克逊使团贡品的屋子,钻进了其余各国的贡品陈列间。 …… 这是他头一次关注这些撮尔小国送来的贡品。身为大清皇帝,从来不指望蛮夷能送来什么好玩意。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尼德兰贡品:铜锭10枚、贝壳20件、粗糙艺术品2件、立钟1件。 伊比利亚贡品:铁刀2把、干海参1筐。 佛郎机贡品:椰子20个。 波斯贡品:地毯2块。 普鲁士贡品:西洋剑1把,尖顶头盔1只。 西西里贡品:贝壳项链1挂。 安道尔贡品:无~ …… 突然,乾隆惊讶的指着两架完整的动物骨骼,问道: “这是什么?” 内务府看管库房的人连忙下跪,解释道: “这是维京王国进贡的一只猎犬。” “犬呢?” “犬,犬死了。他们说在海上漂泊的时候就死了,所以送来了这副骨架。” 乾隆差点气笑了,指着另外一具像是大鸟的骨架: “那这个呢?” “是,是一头老鹰。” “鹰也死了,所以给朕送来了骨架?” “回皇上,是,是的。” …… 总管太监秦驷痛苦望向和珅,眼神仿佛在说话: “和大人,我信你了。” 乾隆已经出离愤怒,发出了渗人的笑声。 他抽出“普鲁士王国”进贡的西洋剑,挥剑横扫架子上那些贡品,不,应该称作洋垃圾。 哗啦啦~ 垃圾滚落一地的同时,更离谱的事发生了。 乾隆手里的西洋剑,断了! 不是从中间折断,而是从剑格处掉了,老鼠尾?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以至于脑袋都懵了。 (本章完) 334 封锁九门,杀!杀!杀! 乾隆握着光秃秃的剑柄,气血翻涌。 一脚把贡品架子踢翻,愤怒的大叫: “反了,反了。来人。” “嗻。” 呼啦啦冲进来一群御前侍卫,单膝跪地。 乾隆脸色发青,手臂哆嗦,语调哆嗦: “把理藩院驿馆里住着的那些西夷全部给朕杀~不,抓起来。” “嗻。” 侍卫们此时哪怕犹豫半秒钟,都是对身上那件黄马褂的不敬。 大内侍卫50、亲军营御林军500手持刀枪一路狂奔出了紫禁城,杀气腾腾。沿路百姓见了连忙躲避。 待这群爷跑远了,众人立马开始小声议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些闲散旗丁壮着胆子跟在后面瞧热闹,然后他们见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这群身穿黄马褂的上三旗爷们,居然杀进了理藩院的驿馆。 …… 没一会, 里面就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动静~ 侍卫们手持刀剑,刚控制了几间屋子。 其余本就心怀鬼胎的海盗见身份暴露,怎会束手就缚,个个回房间摸出兵器拘捕。 乾隆自以为的抓捕行动,变成了一场短促的混战。 由于海盗的数量太多,亲军营500人一时间没能控制住全局。双方在驿馆内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逐个屋子,逐条通道,都有捉对厮杀的敌我双方。 “我们一起杀出去,死了也比活活挨3000刀要好。”一名高举双刀的海盗嘶吼道。 一呼百应,众海盗居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 一名出身宗室的2等侍卫,大吼道: “快,去步军统领衙门调兵。” 说着,他持刀格挡住了一名冲过来的海盗,刀剑相撞,火星四射。 侍卫处和亲军营的人心中皆叫苦。 一未曾着甲,二未携带长兵器和远程兵器。几百号人靠着佩刀和海盗们展开了十分公平的厮杀。 这种狭窄环境的格斗,很血腥很残忍。 每前进一步,都是尸体铺路。 亲军营死死的守住驿馆大门等待援兵。而海盗们则是癫狂的猛攻大门,想夺路而逃。 因为, 史密斯卖的册子里,特意强调了一点: 清帝国的皇帝会对敌人施加一种酷刑,割3000刀。 所以海盗们有个共识,绝不投降,绝不被俘,极度的恐惧让他们個个悍不畏死。 …… 天子脚下,距离紫禁城仅仅数里的区域发生了如此大规模的厮杀,那还得了。 示警的铜锣声,响彻全城。 步军统领衙门的号炮,也接二连三的响起。 各城门官连忙关闭城门,全员披挂上城。 驿馆不远处, 踩在木梯上观战的蒋天木心旷神怡,效果过于震撼,超出了他的预期,也超出了陛下的谋划。 “组长,我们怎么办?” “报喜,放信鸽!” 2只信鸽携带着匆匆写成的密信,扑棱棱升空。 无视四九城内匆忙集结的八旗步兵巡捕5营,还有反应更迅速的护军营、前锋营。 动静之大,京城震动。 店铺匆匆上板,百姓各自回家。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些胆小的京旗子弟躲在门后哭泣,手里握着毒药。准备一旦1644崇祯旧事重演,就服毒自尽。 …… 紫禁城内, 乾隆一会冷笑,一会沉默。 “亘古未闻,亘古未闻。我大清的脸面何在?朕的脸面何在?” 众人跪了一地。 和珅的心里反而平静了很多,没落地的石头最可怕。落地了,反而释然了。 他在琢磨这件事里面谁的责任最大,自己有哪些办法可以减轻罪责。 不知为何。 他的心里突然一咯噔,想到了江南的伪吴政权。这两者之间不会有什么关系吗? 出于安全考虑,紫禁城剩余的御林军并未继续抽调,而是留下拱卫宫城。 此时, 众大臣都望见了西边腾起的黑烟柱。 这是陷入绝境的海盗们把驿馆给点了,困兽犹斗,以此制造更大的混乱。 乾隆面色阴狠: “限时半个时辰,杀光他们!若有一个夷贼跑了,朕就让你们统统流放宁古塔。” 和珅心里突然一跳,抬头提醒道: “皇上,撒克逊使团~” …… 驿馆大门口,尸体堆了一地。 护军营第一个赶至,他们身着重甲,大砍大杀形成了战场碾压。这就好比团战,需要有肉盾顶在最前面。 海盗们崩溃了,四散逃命。 驿馆成为了血与火的世界。 而步军统领衙的援兵终于赶到了,上万步兵合围,水泄不通。 此时, 撒克逊使团才是最尴尬的。 他们的住处和其他使团是隔开的,有院墙有小花园。这是清廷对他们的优待。 然而随着厮杀规模的失控。 他们也面临一个重大抉择:是战是降? 马嘎尔尼手持佩剑,愤怒的狂吼: “fxxk,上帝啊,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使团的大部分人皆手持刀剑,紧张恐惧。 清廷出于一种自信,也是为了表示大度,并未要求使节交出全部兵器。只是派人清点后,锁入箱内,嘱咐使节在离京之前不许拿出来。 这些箱子依旧由各使团自行保管。 厮杀一起,谁还顾得上这种禁令,立马撕毁封条下发武器。 …… 马嘎尔尼揪着洪任辉: “快喊话。告诉鞑靼人,我们是友好的。要求他们派一位官阶对等的贵族过来交涉。” 洪任辉刚探出脑袋, 就被一根羽箭“咻”擦着脑门飞过,哎呀一声,人摔下了木梯。 马嘎尔尼脑门全是汗珠, 他望着手下们已经掰开了燧发枪的击锤,做出了随时准备开枪的姿态。 急切的喊道: “先生们,冷静冷静。我们是正规使团,我们不能开第一枪,我们和外面那些海盗不一样。” 然而,谁又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万一,弃了武器投降后被人当生鱼片切呢。 至少, 斯当东左手燧发手枪,右手持剑,脑门后一排小辫子迎风飘扬。 心里默念着: “愿主的光辉,照耀东方。” …… 轰隆,一声巨响。 厚重的院门瞬间歪斜,外面的清兵开始撞门了。 杀红了眼的侍卫们指挥着一队汉军旗步兵砍下了门口的旗杆,充当撞门木。 1下,2下, 院门轰然倒地,激起一片灰尘。 几名立功心切的汉军旗步兵,举着长矛冲了进去。 马嘎尔尼望着举起火枪的使团成员们,痛苦的高呼: “no,no。” 然而,火枪的轰鸣接二连三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汉军旗步兵,中弹飙血。包括一名大内侍卫在内,死伤5人。 枪声让院落外的大内侍卫们也一激灵,随即怒吼: “调火器营,弓手过来。” 刚刚赶至的顺天府一队弓手,在他们的指挥下开始放箭。 箭雨越过围墙抛射。 撒克逊使团所有人狼狈的寻找掩护,躲避箭矢。 …… 斯当东肋骨往下一寸的位置,中了一箭,被同伴拽着衣领拉到了屋檐下。 “areuok?” 他只能痛苦的摇头,挥剑砍断箭柄。 幸亏只是普通羽箭,没有倒钩,没有淬毒。 斯当东挣扎着将颗粒火药倒入枪管,随后夯实,再塞入铅弹,夯实。 他左手哆嗦着握着重新装填完毕的火枪,用冷静的语气激励在场所有人: “勇敢是先生们,野蛮的鞑靼人不会有好下场,皇家海军会为我们讨回公道。炮弹和火焰会摧毁这座城市,让鞑靼人知道文明的力量。” 众人沉默,眼里皆存死志。 …… 院墙内, 火器营赶到,这是被李郁全歼后重新组建的新火器营,人数装备都没有达到巅峰时期的荣光。 但是, 对付一群使团成员还是绰绰有余。 “列阵。上。” 4个盾牌手低头举着覆铁大盾在前,两排共计10名火绳枪手紧跟其后,10名神箭手再其后。 刚一露面, 双方就激烈交火,枪声响成一团,互有伤亡。 打空一轮,就轮到弓箭发威了。 10名步军统领衙门调来的神箭手,手速如飞,残影重重。 以最快的速度输出轻箭~ 传说中的连珠箭,大约如此。 一名扔掉火枪,挥剑前冲的撒克逊使团成员连中2箭。捂着伤口,踉跄朝后倒地。 马嘎尔尼由于身穿天鹅绒外套,一看就是大人物。被重点关照了,胳膊、腿、肩膀各中一箭。 撒克逊人的第二轮射击终于来了。 9声枪响,将冲进来的步兵打倒一片。 然后,双方都放弃了远程武器。或抽刀在手,或拔剑高呼,准备最后的厮杀。 …… 突然,和珅高举令牌骑马赶到。 他高呼: “刀下留人,停战。” “皇上有旨,撒克逊人不杀。” 连喊3遍后,他冲进驿馆揪住在场官阶最高的一名宗室侍卫。 “快,告诉他们停下来。” 侍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打成一团,停下来也是很困难的。 手持盾牌冲进去下达停战令的汉军旗步兵,花了好久才让双方冷静了下来。 和珅扶着冒烟的暖帽,心有余悸。 差一点就被斯当东给击毙了。很难说,这1枪里面有没有个人恩怨。 受了轻伤的洪任辉一直在高呼:“stop。” 望着满地尸体, 和珅深吸一口气,走出来解释: “这是一场误会。我们要抓捕的是那些骗子,撒克逊使团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官代表皇上,宣布你们是安全的,受欢迎的。快,召大夫。” …… 马嘎尔尼浑身是血,斜靠在栏杆上。 他手握佩剑,死死的盯着这个虚伪的清帝国贵族,以及周围丝毫不掩饰杀意的鞑靼士兵们,挤出了一句话: “请现在就送我和我的使团离开,回到大沽口的战舰上。” 战舰,这个词让和珅一哆嗦。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及整个朝廷都忽视了一件事——撒克逊有4艘火力强盛的战舰,还停泊在大沽口外的海面上。 一旦~ 他稳住心神,温和的说道: “请相信本官。先治伤,一切都好商量。” 斯当东指着洪任辉,大吼道: “告诉他们。鞑靼人所有的武装士兵全部退出这里,我们需要大夫、医药、食物。” 和珅犹豫片刻,只能先如此了。 院落里的清兵尸体被一具具拉走,留下满地血污。 太医院的几位杏林高手,哆嗦着走进院落给这些手握兵器的夷人治疗。 …… 斯当东手握染血的佩剑,死死的盯着给自己挖箭头包扎的大夫。 他信不过清帝国的一切人。 如果这个大夫要做手脚,他会在第一时间出剑。 “损失多少人?” “死亡11人,重伤5人,轻伤8人。还有气的加一起共计18人。” 马嘎尔尼躺在塌上,血流不止,他已经闻到了死神的味道。 挣扎着,说道: “记录,撒克逊使团遭遇清帝国恶意袭杀。若有人能返回伦敦,务必在议会上拿出这面国旗。” 国旗上,用血写着: shame! 2名未曾受伤的使团成员,流着泪折叠收好这面意义重大的米字旗。 …… 突然,马嘎尔尼问道: “我记得一共上岸30人,少了谁?” 包扎完毕的斯当东,慢慢挪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艾默生,被我派回战舰了。” “什么时候?” “上午,你和和珅吵架的时候。” 马嘎尔尼默然,半天突然惨笑道: “你是对的!” 斯当东很冷静,回复道: “我担心他回不到大沽口战舰。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走在清帝国的心脏地带,比骑着扫把的巫女都要扎眼。” 马嘎尔尼,眼神空洞的望着屋顶: “上帝会保佑他的。如果你能逃出鞑靼人的魔掌,可以向舟山的汉人反抗军求助。清帝国海疆辽阔,舰队中途至少要补给一次才能穿越南海。他们在和清帝国打仗,想必会很愿意帮助我们的。撒克逊王国的战略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想消息传到伦敦后,首相和议会一定会重新调整远东战略。我快要死了,我无法预料后面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想,我的名字应该会被后世反复提起了。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咳咳咳~” 世界就是这么的魔幻, 不久之前,马嘎尔尼坐船北上的时候,还轻蔑的称呼进攻舟山群岛的吴军为“叛军”,主动要求替我大清开炮镇压他们。 这会,称呼就变成“反抗军”了。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该称呼“正义勇敢的光之军”了。 …… 马嘎尔尼不愧是一个优秀的、合格的外交家(搅s棍),将“灵活”、“忠诚”贯彻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众人默默的望着他,手臂无力的从榻上垂下。 眼睛逝去了最后一丝光芒,脑袋一歪,恰好朝向了西方。 屋内幸存的使团成员纷纷摘下帽子,默哀。 斯当东顺位替补,成为了使团的主心骨,他低声说道: “今晚轮流站岗,保持戒心,好好休息。明日我会争取面见鞑靼人的皇帝,虚与委蛇脱离这个可怕的魔窟。” (本章完) 335 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帝之鲜血 四九城被这场血腥、出乎意料的战事给吓到了。 上百万人的城市,安静好似鬼城。 除了街道上巡逻的兵丁脚步声,还有巡捕5营战马的马蹄声,再无其他动静。 4品以上京官,脸色严肃。 排着队进入紫禁城,至太和殿参加紧急朝会。 ……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逐渐消失在了太和殿的屋脊。 太监们点燃了数百根碗口粗的蜡烛,为阴森的殿内提供照明。 乾隆坐在龙椅上,整个人显得十分阴郁。 他在暗,大臣们在明。 所以大臣们甚至看不清皇帝此时脸上的表情,只能惴惴不安的磕头。 “诸位臣工想必都知道了吧,来京的36国夷使是骗子,全是骗子。他们把朕当成了傻子。今天,又把理藩院的驿馆变成了战场。” “你们都是瞎子吗?事先就没有一个人认真审查过这些人的来历吗?你们就这样糊弄朕?” “大清的脸面,不止是朕的,也是你们的!” 殿内,回荡着乾隆愤怒的吼声。 和珅半闭眼睛,跪着纹丝不动。 相比乾隆的好面子,尚书侍郎们的尸位素餐,他为帝国操心更多。至少,他一直在竭力改变帝国财政的困局。 那些骗子杀了也就杀了,时间会淡忘一切。 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对待伤亡惨重的撒克逊使团? …… “皇上,臣等请明正典刑,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夷使凌迟。” “对。” “君辱臣死。” 都察院、翰林院叫嚣的最大声。 乾隆坐在阴影当中,默默的注视着底下所有臣子的反应。 他只觉愤怒、耻辱在血管中来回翻涌,一股极大的挫败感笼罩了自己。 一瞬间,他还想到了另外的关键问题: 这个骗局的影响到底有多大?或者说,有多少人知道?海外有多少人知道?大清帝国有多少人知道? 青史会如何记载?野史又会如何幸灾乐祸?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堂会审。现在就去,朕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口供。” “遵旨。”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3人匆匆离开太和殿,神情惶恐。 不远处的偏殿内, 关押着俘虏42人,几乎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王总宪,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大司寇应当上大刑,速速拿到所有口供。这些该杀千刀的夷人。”左都御史态度十分鲜明,兹事体大,务必和皇上在同一个战壕内。 只不过,用刑的过程过于血腥。 他躲到了门外,虽然看不见,但是依旧被那突然迸发的惨叫声吓的一哆嗦。 …… 刑部高手云集。 他们好似绣花一般,给这些俘虏体验了传说中的18道酷刑,血珠飞溅,碎肉横飞,宛如屠宰场。 狱卒:“好蛮夷,骨头够硬。这都不招!” 哀嚎的海盗:“你xx的倒是问啊?” 不是狱卒不问,而是理藩院的通译晕倒了,换了2波人才勉强配合完成了问讯过程。 刑部尚书本人对于鲜血倒是免疫。 但是,那些口供词听的他心惊肉跳、头晕目眩。 转头一看,负责监视的御前侍卫也听的站不稳脚跟,手脚发颤。 再听下去,只怕是大伙儿小命不久啊。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布局宏大、时间跨度数年、精准针对大清皇帝的骗局! 那個兜售骗术的团伙头目居然就是“大清的老朋友”——赛里斯使团正使,红头发史密斯。 京官们对此人印象深刻,因为陪同送行的礼部官员经常提起此人虽为蛮夷,却拥有一颗“大清的心”。 尚书心中哀嚎,待会皇上看了口供,气血岂不是要逆流。 60多岁的人了,万一撑不住~ 公认的太子候选人,永琰还远在江苏督师呢,要是有个万一。 完了,完了。 …… 此时,他有些羡慕自己的副手,正在江北办案的侍郎郑谨生。 心里嘀咕着: “老郑啊,本以为你接了个烫手山芋。结果现在才发现,山芋算个啥,忍忍烫掉一层皮就过去了。咱这是揽下了块滚烫的焦炭,手掌烫穿了也不够啊。” 而此时的太和殿内, 众臣围绕是否“如何对待撒克逊使团”的问题,展开了激烈辩论。 和珅一党,主张安抚撒克逊使团维持友好关系,照常购买战舰。 用工部尚书的话讲: “我大清并非有意,这是一次典型的误伤事故,故而撒克逊国王必定会理解。区区十几条人命,不会影响两国友好关系。” 而吏部左右侍郎皆激烈反对。 “我大清富有四海,何须折节交往蛮夷。蛮夷有什么好的?打仗是靠战舰吗?战舰能上岸占领城池吗?水师乃小道,陆师才是王道。” 更有甚者说道: “谁能为撒克逊人的忠诚担保?他们就是诚心待我大清?有没有可能他们两边卖军火呢?蛮夷之心,其心必异。” …… 乾隆坐在龙椅上,只觉暴躁不安。 他活了60余年,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挫败感。 即使遭遇过几次重大的军事失败,他都风淡云轻。因为他足够自信,这些都是跳梁小丑而已。 秦驷默默的站在一旁, 他猜到主子最担心的什么,是面子,是能不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四九城内好说,直隶也好说。关键是海外~ 这帮骗子可是来自南洋,只怕早就~ 寅时两刻, 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殿内: “禀皇上,津门镇总兵葛培飞在东华门外求见,说有紧急军务。” 殿内所有人立马扭头,望向这个侍卫。 侍卫硬着头皮,说道: “大沽口抓获了1名逃跑的撒克逊使团成员。” “什么?” 大臣们瞬间议论纷纷,风向瞬间逆转。 和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意识到事情正在往不可逆转方向滑去。 朝廷需要粤海关的关税,需要那批欧式风帆战列舰。 一旦彻底撕裂, 撒克逊人会报复的,沿海烽烟四起,届时又是靡费钱财兵丁。还有暹罗的大米,南方的漕运改海运,全完了。 自古以来,杀害使团都是战争的前奏~ …… 乾隆压抑着怒气: “打开宫门,带到这里来。” 津门镇总兵葛培飞这是第一次迈入神圣的紫禁城,一路上脑袋晕乎。 他押着被五花大绑的使团武官艾默生,走进了太和殿。 见此蛮夷桀骜,不肯下跪,于是一脚揣在膝盖窝。扑通,艾默生痛苦跪地。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没有吭声,自有臣子开口: “葛总戎,怎么回事?” “津门镇兵丁巡逻途中,意外抓获此夷人。他想花银子收买渔民,将他送上战舰。下官知道厉害,故而一刻也不敢怠慢快马进京禀告。” “拉下去,审讯。” “嗻。” …… 艾默生怎么也没想到,他先是用金子溢价购买了一个路人的马匹和衣服,跑到了大沽口。 结果,就差那么一点,又被巡逻的绿营兵抓回来了。 他心如死灰,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刑部尚书请示圣意后,得到了用刑的许可。 不出意外,艾默生没抗住。被各种恐怖的刑部吓的魂飞魄散,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三法司拿着一叠口供走进了太和殿。 秦驷举着蜡烛,乾隆一份份的翻阅。 这些骗子来自爪哇、婆罗洲、苏门答腊、马六甲~国籍更是五花八门。 在看到“大清的老朋友”史密斯,在南洋四处兜售诈骗书时,他只觉喉头血气翻涌。 朕丢人,居然丢到了海外? 南阳的殖民圈知道了,那岂不是外面的汉人也都知道了? 欧罗巴的君主们很快也会知道?大侄子路易十六也会知道?罗刹的叶卡捷琳娜老娘们也会知道? 天地会、白莲教、伪吴王他们个个都会知道? …… 乾隆自觉一股郁气,直冲脑门,眩晕疼痛,整个人开始发飘。 开始剧烈咳嗽, 拿开手帕时他只看了一眼,入眼猩红,赶紧捏成一团塞进了衣袖。 他微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了片刻,忍着那种濒死的眩晕感, 低声说道: “传旨,速召撒克逊使团主要成员入紫禁城。” 卯时, 斯当东、洪任辉2人做好了心理建设。 离开驿馆前,他告诉使团内其他幸存者: “我没有回来之前,鞑靼人若要闯进来,你们就果断开枪。” 依旧是8抬绿呢大轿,护卫如云。但一路上街道肃静,毫无人影。 半个时辰后, 抵达紫禁城内,一名神情敌视的侍卫大声说道: “拜见大清皇帝时,尔等必须双膝下跪,三磕九拜。否则,杀无赦。” 斯当东目不斜视,带着染血的纱布走进太和殿。 单膝下跪: “撒克逊王国临时全权使节,斯当东,拜见大清皇帝。” 见乾隆许久没有开口,和珅问道: “马嘎尔尼子爵可好? “他,死了。” 殿内,泥塑般的队列微微骚动,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 “在下想将所乘的2艘战舰交割给贵国。贵国支付相应的银子,同时让我们离开。这是一次可可怕的误会,但不应该影响双边关系。” 斯当东的话,让和珅心中一阵欣慰。 乾隆坐在龙椅上,平静的注视着这个冷静的出奇的撒克逊人。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 “传旨,按王侯待遇厚葬马嘎尔尼,厚葬撒克逊使团所有死难者。抚恤幸存者,每人赏赐白银300两。” “谢大清皇上。” “不过,朕希望你们再留下一段时间,冰释前嫌。那2艘战舰可以先做交割。”乾隆缓缓起身,“今日,将那些夷人俘虏凌迟。” “退~朝。”秦驷悠长的声音响起。 …… 这一天一夜,乾隆都没有合眼。 大臣们也一样,疲惫之情掩饰不住。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出了紫禁城。 顺天府的官差,沿街敲打铜锣。 “菜市口凌迟人犯,老少爷们都去瞧喽。” 躲在门缝后的老百姓,反而松了一口气。 杀人,就说明这事过去了。甭管是什么事,甭管多严重。只要过去了就好啊。 日子还得凑合着过。 而回到养心殿的乾隆一下子就站不稳了,一夜未睡加上巨大的心理打击,让他感觉力气全无。全靠意志撑着坚持到了这里。 秦驷连忙扶住,刚要呼喊御医。 就被乾隆阻止了: “不要声张,去,把这个烧掉。” 秦驷望着染血的手帕,表情心疼又恐惧,擦着眼泪去照办了。 …… 靠着软塌,乾隆闭眼歇息。 “主子,喝碗参汤。” “嗯。” “秦驷,伱入宫多久了。” “21年了。” “朕现在交给你一件大事,务必要保密。” “奴才遵旨,死也不敢泄密。” “到宫外找个靠谱的大夫带进宫,就说是你的亲戚来紫禁城想谋个差事。再派几个靠得住的人,拿上朕的手谕去淮安府召回永琰,去武昌召回阿桂,要他们立即进京。” 秦驷毛骨悚然,抬头: “主子放心,主子保重。” 乾隆疲惫的一挥手~他是真的累了,身心俱疲,整个精气神好像被抽空了。 他徒劳的瞪大眼睛,害怕看到阎罗殿判官的模样。 …… 和珅求见,被挡了。 几位王爷求见,也被挡了。 更有各部尚书侍郎、九门提督,一概被挡驾。 秦驷面容轻松,笑呵呵的告诉众人: “皇上累了,需要休息。和撒克逊人的战舰交割,诸位要上心。” “臣等遵旨。” 然而,和珅刚一接触斯当东,就碰了软钉子。 斯当东表情很诚恳: “希望贵国尽快把我们送归大沽口,否则战舰上的水手们也不敢私自交割。战舰复杂,即使你们匆匆接手,也没法上手。还是需要我们的人耐心教授,起码半年。狮子号是一艘优秀的三级风帆战列舰,我可以向你保证,它可以轻松干掉南方叛军的一支舰队。” 这种貌似诚恳实则提防的态度,让和珅颇为狼狈。 难办啊! 回到府中, 他和宠妾小七商量,将自己在其中的困难处境和盘托出。 …… “老爷,您是说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居然没有迁怒于任何人,朝堂之上就连贬官流放都没有?” “是啊。”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 “老爷,怕是龙体~” “嘘。” 和珅紧张的起身,查看确保没有闲杂人等靠近院落。 “我的老天爷,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和珅额头全是汗珠。 “老爷可想清楚了?” “你的意思,让我去拥立新帝?” “万万不可,这种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和珅心神不宁,端着空酒杯连喝了两次,才尴尬的放下。 “老爷,朝中之人眼光浅薄,他们只会攻讦你庇护撒克逊人。而不会考虑到杀光撒克逊使团的后果。” 和珅痛苦的揉搓着面皮: “他们根本不明白和撒克逊人开战意味着什么。不止是上千万两的直接间接税收没了,闽粤沿海也会处处烽烟。撒克逊王国的实力绝不亚于准噶尔汗国,更要命的是,它是海上的准噶尔!” …… 小七同情的望了一眼这个男人,低声说道: “老爷,不如看开点吧。这天下事,谁做的越多,谁就错的越多。不做,反而不会错。” “道理我都明白,可,可我这心里觉得对不住皇上。” 小七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 “老爷,如果嘉亲王登基,您还能坐稳现在的位置吗?在诸皇子当中,您和哪一位的关系最好呢?” (本章完) 336 李郁漏算一环,情报署豁命补刀! 遵照军机处的授意,津门镇总兵葛培飞当天就赶回了大沽口。 内紧外松,小心应变。 炮台守军必须满员,每门大炮旁都要留人。炮口全部瞄准那几艘停泊休憩的撒克逊战舰。 之后,就是突然切断了对战舰的蔬菜米面肉类供应。 “朴茨茅斯”号船长,在通译的协助下,乘坐一艘小舢板上岸交涉。 交涉过程友好但不顺利。 葛培飞,双手一摊。 表示这是中枢的事,京城拨下的赏赐用光了。所以他们需要上奏朝廷,等朝廷的批复。 …… 船长悻悻而归,虽然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但是也未曾多想。 毕竟, 外交使团访问非敌对国都城期间,被公然杀害的事,太不可思议了。比活着的巫女还要骇人听闻。 谈判而已,谈不拢价码就要杀人?这不是皇帝,这是疯子。 2天后, 船上的伙食开始窘迫,各类食物逐渐紧张,淡水都开始紧缺了。 而新的供货渠道也产生了~ 大沽口周围的百姓划着小船过来交易。每天各种小船,穿梭不停。 “总戎,要不要派兵禁止百姓交易?” “不!上面的意思很微妙,只是说停止食物供给,没有让我们封锁开战。如果我们禁止了交易,那就等于是告诉夷人,我们要对付他们了。” “唉!” 镇标副将叹了一口气,回去巡视炮台了。 他也是摸不着头脑,友好关系怎么就突然变成敌对关系了。 …… 虽然没有禁止老百姓兜售食物淡水牟利,但是不影响搞点小动作。 在得到了葛培飞授意后, 绿营兵们开始有意无意的散播: 夷人都不是好东西,夷使在京城有点桀骜,夷船有的是银子,大家伙做生意不必那么实在,可以黑心点。 既然官爷们都这么讲了,大沽口周围的老百姓自然放心大胆坑一坑洋人,替天行道! 于是, 蔬菜瓜果的价格开始飙升,开始缺斤少两,甚至以次充好。 狮子号, 一名水手翻开刚拉上来的筐子,发现底下全是烂蔬菜。 “嘿,站住。” 然而,已经拿了银子的渔民划着小船头也不回的跑了。 气不过的水手端起了火枪,这一报复行为被船长制止了。 很快,船上的主厨满嘴“fxxk”的上来了。 手里拎着一只小猪: “瞧瞧,50磅的猪,胃里起码有5磅的小石子,还有5磅的盐水。这些该死的留着长辫子的刁民。” …… 几名船长紧急磋商后,决定派人划着小船到四周的村庄自行购买新鲜食材。 反正清廷的地方官府也没有明令禁止。 总不能不让我们吃饭吧?既然你们不赏赐了,那我们自己购买食材,很合理吧? 葛培飞只能将情况再次上报,并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行为。 坐到了总兵这个位置,自然是懂一些正治的。 朝廷目前态度暧昧、摇摆不定,自己若是胡乱开了边衅,将来风向一变,一切责任全在自己,项上这颗人头就要落地。 总之,大沽口风平浪静。 …… 而蒋天木就很不淡定了。 麾下的一名行动人员,轻功了得,他亲眼目睹了撒克逊人坐着轿子在大批清军的护送下回到了驿馆内。 “你可曾看错?” “组长,属下对天发誓,绝不会看错。” “坏了,坏了。信鸽放早了。” “组长,我们还有2只鸽子。赶紧将最新情报传出去。” “放p。搞出这么大的篓子,你我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陛下不杀我们,署长也会动家法的。” 众人脸色发青,情报署内规矩森严。 年前,情报署淮安行动组因为一件重大纰漏。组长以下3人被召回然后处决。 刘千平日里常说一句话: “银子、女子都未曾亏待你们。吴国上下,有哪个衙署像咱们情报署这样花钱没边?关键时刻,谁掉了链子,我就砍谁的脑袋。” 所以, 大家都明白了署长绝不是吓唬人,而是会来真的。 …… 蒋天木环视所有人,缓缓说道: “我先去请示贾署长。你们都做好准备,就算是刺杀,也要把清廷和撒克逊的关系彻底搞破裂。明白了吗?” “明白。” 法慧寺,偏院。 灭空正在劈柴,一身粗布衣裳,很符合出家人的朴素。 “师兄,小僧先出去一会。” “哼,去吧。” 贾笑真有些尴尬,因为那天介绍自己挂单的旗人女子,叫什么郭络罗氏的费扬,她又来了。 而且看随从奴仆,似乎还是个大户人家。 “女施主安好。” “无真师傅好。这是一点给菩萨的心意,请莫推辞。” 一封银子,一些素面,一些蔬果山珍,还有几件高品质面料僧袍。 “黄芩无假,阿魏无真。大师的法号,可是取自这里?” 贾笑真心里一咯噔: 妈的,这娘们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坏了大事。得想个办法,斩掉这段孽缘。 于是平静说道: “真假两无我,静观一切皆空。女施主好学问。” 一切皆空,自然包括女色在内。 …… 女子紧了紧狐皮大氅,大约是听懂了。 笑道: “大师可愿为奴家仙逝已久的爹娘,做场水陆法事?” “自然可以。请问令尊令堂名讳?高寿?” “不记得了。” 费扬的回答过于伤感,让他一愣。 京城富贵旗人家的姑娘会不记得爹娘名讳?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一瞬间, 他后背发凉,别是踩陷坑里了。 再抬头时,他发现女子也笑了。 “你们,先退下。” “是。” 几名丫鬟婆子,悄悄退出20步。 “信女不该欺瞒师傅,郭络罗氏,乃化名而已。我本是汉女,真名萧~” “慢。”贾笑真果断打断,“施主不必多言,所谓远者为缘,近者为因。女施主不必伤感,心安之处即为乡。小僧略懂面相,观女施主虽命运多舛,漂泊不定,但将来贵不可言。” …… “是吗?” 很显然,女子不太信。 她乃是和珅的宠妾,小七。化名只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法慧寺她常来上香,属于最重要的几名香客(金主)之一。 “女施主剑眉星目,面素而削,鼻梁高挺,面带英气,骨子里就透着一股不屈。” 小七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突然问道: “可否替信女算一卦?” “出身低微,漂泊不定,于贵人之间辗转,若是看透天机,不再神伤,际遇所至,或可~” “或可什么?” 贾笑真摇摇头: “不可说,不能说。” “再请教大师,信女深居宅内,时常烦躁不安,月匈中抑郁无处排解。如何才能获得宁静平淡的人生呢?” “一個人若是要享受平淡安宁的生活,必定要有慧根有悟性。” “还有其他法子吗?” “阅尽千帆!” …… “谢大师。” 小七默默起身离开和丫鬟低声说了2句。 丫鬟过来,悄悄留下一张银票: “小姐的卦金。” 贾笑真沉吟,收下了这张略带脂粉香味的银票。 转头就进了柴房,丢给正在劈柴的灭空。 “要到饭了?” “化缘,这叫化缘。” 灭空拍拍手上的灰,展开一看,眼睛亮了。500两,出手不凡啊。 于是追出门去: “哎,师弟,师兄我拿着随便花,可以吧?” “随你。” 灭空眉开眼笑,大摇大摆的走出寺门。准备去给南城施舍一波汤药。 花钱帮助他人的快乐,俗人是不懂的。 至于说做好事可能会惹上很多麻烦,那是善良人的担忧。贫僧有铜钵大的拳头,破血肉的法器,怕个甚,大不了,现场超度一两个孽畜。 …… 贾笑真打坐,默默敲木鱼时。 身边的蒲团,多了一道身影。 蒋天木以香客的身份,悄然而至,双掌合十,望着那怒目圆瞪的罗汉像,低声说道: “出了一点变故,清廷放过了撒克逊使团。” “为何?” “我使银子打听过了,使团暂时被软禁驿馆。但清廷也不敢杀,就这么僵持着。我们想杀身成仁,刺杀撒克逊人。” 贾笑真,节奏平稳的敲击着木鱼。 “不要冲动。让京旗去拔橛子,煽动,煽动,还是煽动。你们刘署长在荆州的旧事,没和伱们讲过吗?” …… 蒋天木,默默的退出了法慧寺。 敲开屋门,闪进屋子里。 “半个时辰,别打扰我。” “是。” 情报署内部,曾经总结过类似的经验。 由于刘千对某些关键点存疑,故而在请示陛下后,让宣传署帮着参考分析了部分课题。 “潜伏敌方城池,策动民众”是其中最关键的一份课题。 蒋天木作为刘的心腹,接受过类似的先进经验教育。 他在纸上写下了, 目标:策动京师八旗主动冲击理藩院驿馆。 方式:尊皇攘夷,激起京旗的愤怒感。模糊指向,蛮夷=撒克逊,不出头=不忠于大清,谁敢阻拦=奸佞。 预热:给驿馆内撒克逊人飞箭传书示警。 抓手:以金钱结交一二落魄旗人。 拱火:必要时枪击京旗或者撒克逊人。 …… 蒋天木很快就按照课程所述,将计划的轮廓落实到了纸面。 打开屋门: “诸位都进来吧。” 各个环节,分别落实到人。 之后各司其职,开始行动。 京城著名的多家戏园子里,突然天上洒下纷纷扬扬的方形宣纸。 观众捡起一看瞬间炸裂。上面的内容十分有煽动性,将蛮夷之无耻,大清之栽面儿写的淋漓至尽。 等到顺天府衙门反应过来,收缴这些东西时。 已经有太多的旗人传阅看过了,而且许多人私藏在家中。 其中有一段话特别致命: 朝中六部奸佞蒙蔽皇上,庇护蛮夷。蛮夷此时依旧住在驿馆内,喝着500两银子1斤的茶叶,吃着皇庄提供的20两一斤的小牛肉,饮着30年的陈酿,房里还有2名旗人女子伺候着。 主忧臣劳,主辱臣死! 身为大清国族,岂能碌碌无为,坐视蛮夷离开? 保大清,不保蛮夷。京旗爷们拿起祖先留下的刀剑,3天之后,申时,群贤齐聚驿馆外,尊皇攘夷! 许多人看的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 根据情报署的教材,青楼、赌馆都是结交的好场所。这些地方,男人很容易找到共同语言,拉近距离。 茶馆不行,很容易引起口角,属于是非之地。 蒋天木在一家档次不高的赌馆,玩了几把,就盯上了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赌馆摇色子的汉子,一通猛摇,问道: “诸位爷,下注喽,买定离手。” …… 围着桌子的5人,立马将手里的银子放到自己心仪的选择下。 一边写着大,一边写着小。 4个人都押了小,唯独这个家伙与众不同。 看扮相是个旗人,脸色枯黄,瘦削无肉,眼睛放光。 他站起身,左脚踩着凳子,右手高高举起,昂起头,眼神坚毅孤傲,右手举到最高处时猛地拍下。 砰,榆木桌子被拍的灰尘腾起。 一锭银子,被拍在了“大”那块区域。 由于用力过猛,他的头发都垂下来一绺,遮住了眼睛。 “英爷这气势,啧啧。” 在众人不怀好意的夸赞中,这家伙把脑袋往后一甩,头发成功移位。 盖碗打开,众人哄笑。 小! 英爷输了,一口气把刚从当铺换来的银子输掉了。 他落寞的离去时,那桀骜不训的背影令人心疼。 蒋天木心中暗自窃喜,就是你了。 快步上前,拍了拍肩膀。 “英爷是吗?借一步说话。” …… 如何以最快速度结交朋友? 答案是:砸银子! 此答案,覆盖一切性别,包括不男不女。 “姜爷,请。” “英爷,您先请。” 刘千出门,自称姓牛。蒋天木出门,就自称姓姜,没毛病,这叫传承。 俩人客气的好似亲兄弟,在八大胡同找了家清净的小楼,玩的很是尽兴。 这位镶白旗的英爷,家境早就破落了,足足2代人都是养育兵,没混上个正经差事。 养育兵,就是预备役。 步甲、马甲、炮甲这些是正式兵丁,饷银待遇都不一样。 今日他当了家里的铜盆,路过赌馆时手痒想翻个本。 结果,一无所有。 幸好有财神爷从天而降,借了10两银子。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想出头,靠每月2两铁杆庄稼?不可能的。咱就得赌一把,四两博千斤。” 英爷频频点头,他觉得今日遇上知己了。 赌狗就信这一套。 …… 蒋天木见鱼儿已经上钩,也不再掩饰: “如今便有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英爷知道夷使的事吗?” “知道。这帮孙子忒坏~” “如今京城群情沸腾,就差一个领头羊振臂一呼~您要是站出来,事后就凭借这人望,都统衙门不得给你安排个五品六品的实缺?” 英爷还有点脑子,皱着眉问道: “你一个外地生意人,为啥对咱四九城的旗务这么热心?” “不瞒您说。这京城居,大不易。我呀略懂点相面之术,祖传的。就想在您这找个靠山。”蒋天木适时的单膝下跪,打了个千,“您吉祥。” (本章完) 337 精神崩溃的撒克逊使团先开了第一枪! 不出所料,京旗蠢蠢欲动。 许多闲人提笼架鸟,以遛弯的名义在理藩院驿馆周围打转。 这让步军统领衙门大为紧张,临时增加了200兵丁。 然而, 这一搞反而激化了矛盾。 蒋天木阴差阳错的蒙对了一点,满人内部也有几条清晰的鄙视链,在旗的和不在旗的,当差的和没差事的。 当差的旗人,不止是每月的铁杆庄稼多了,更意味着手里拥有了一份小小的木又力。可以变现,可以交换,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 无差事的旗人,就是街溜子。 …… 街溜子,最大的特点就是闲。 路上看见狗子打架都要过去瞅几眼,起哄架秧子。 许多无差事的京旗子弟,也未必真的是想来尊皇攘夷,未必有那种血性来杀蛮夷。只不过就是一种“瞧热闹”的心理。 如此盛事,错过了后悔一辈子。 而且许多人的心里还暗搓搓的指望着,会有其他人出头冲进驿馆教训蛮夷。 那场面该多刺激。 自己审时度势,既没有风险,又给枯燥无趣的生活增加了乐子。 何乐而不为呢? 申时,三刻。 驿馆外边已经聚集了数百人,而且还在增加中。 四九城的闲人,都来了。 互相打着招呼,场面热闹好似过年。 到处都是: “哟,哥几个都来了?” “害,这不凑热闹嘛。四九城的大事,怎么能少了咱们南城8虎呢。” …… “你们要造反吗?” 望着聚集越来越多的人,一名按捺不住的佐领站了出来,按着刀柄恶狠狠说道。 可惜,这种威胁手段对于旗人无效。 立马,就有拎着鸟笼的旗人对骂道: “你爷爷当年,不过是我爷爷的一个马夫。咋?现如今混起来了,不认老主子了?我呸!” 佐领瞬间气焰全无。 因为对面这破衣烂衫、骂骂咧咧的家伙真没胡说。如果继续对骂下去,自己肯定吃亏。 这属于八旗内部的一种文化传承~ “妈的,这什么世道。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群不知道哪个旮旯冒出来的骗子,依我看就该把他们都拉到菜市口剐上3000刀。” “就是。” 当班的一名步军统领衙门协领,低声传令: “告诉所有人,不要和这帮王八蛋计较。耗着,再过1个时辰太阳就下山了。” “嗻。” ……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一边是300多兵丁围住驿馆。 另外一边是千余闲散旗丁,当成了逛菜市场,什么怪话都往外抛。 驿馆内, 踩着木梯观望的斯当东,面露忧虑。 虽然清廷的官员再三保证,他们是安全的,朝廷是友好的。可他依旧不敢放心。 “告诉所有人,刀剑火枪都准备好,做好应变准备。” “阁下,鞑靼人真的会对我们下手吗?他们到底是为什么?” “疯子杀人不需要理由!伏尔泰那個老狗把鞑靼皇帝吹嘘的人间罕有,如果我能够活着回到欧洲,一定要找上他当面报以老拳。” 在斯当东的坚决要求下,包括他在内的幸存者16人全部行动起来。 把家具拖出,充当障碍。 把屋子的门窗封住,钉死。 往火枪里填霰弹,子弹不够的就拿刀子削,把乾隆赏赐的那些金子变成金霰弹。 这个活交给了重伤员。 他们虚弱的靠着墙壁,默默拿刀子削造霰弹。 继马嘎尔尼死后,使团又有2名重伤员因为失血过多或者感染而死。 …… 突然有旗人望见了站在围墙后面,探出脑袋观望的斯当东。 立马指着咒骂道: “老少爷们,都瞧瞧。就那个黄毛。” 顿时,一阵咒骂。 斯当东望着乌泱泱的脑袋,一阵心悸。 脸色惨白: “先生们,向上帝祈祷吧,我敢打赌这次野蛮的鞑靼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有使团成员带着哭腔: “他们会下地狱的。他们怎么能向使节下手呢?” 还有人疯狂的咒骂: “为什么不把大沽口的战舰开过来,炮轰外面的鞑靼人。撒克逊王国不是好欺负的。”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外面当值的协领松了一口气,低声咒骂道: “尽添乱。害的老子们在这站一天。” 旁边人立马附和道: “协领大人说的是。这些闲散旗人一点不为大局考虑。” …… 此时,隔着一条街的旅馆顶层。 蒋天木放下了千里镜,笑道: “时机差不多了。就看咱们的英爷出场了~” 喝的醉醺醺,又被灌输了一通“爱赌才会赢”的英爷,大摇大摆的走进人群: “闪开。” 他这种要出头闹事的模样,立马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四九城的老少爷们都听我说。住在里面的那帮夷人都是骗子,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使节,都是那什么赛里斯使团的徒弟,骗金子骗银子,骇人听闻呐!” “这说明什么?说明咱朝中有奸臣在蒙蔽皇上,庇护这些蛮夷。” “你们要是大清的忠良,就把路让开!” “对。”见有人领头,本来已经闹腾的差不多了的旗人们又来了精神,一顿鼓噪。 “英老五。你踏马的抽风了?滚回家喝你的咸菜棒子面粥去。” 都是四九城的旗人,大部分互相认识。协领这句带有侮辱性质的当众咒骂,立马把英爷的愤怒给点燃了。 为了破碎的自尊,赌徒绝不认输。 英爷一甩大辫子,居然来了牛劲,振臂一呼: “老少爷们,跟我冲进去。” 呼啦啦,驿馆外一片混乱。 …… 一名情报署行动人员拉开弓弦。 咻,裹着纸条的箭矢划过漂亮的弧线,落在驿馆院内。 神经紧绷的撒克逊人被吓了一跳,望着余力未消,还在颤抖的箭矢。 “洪,你去看一下。” 洪任辉解开纸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上面写的什么?” “鞑靼人要动手了,run!run!run!” “有署名吗?” “匿名提醒。” 瞬间,斯当东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没有犹豫,他厉声喝道: “冲出去!” “我以撒克逊王国全权使节的名义命令你们,随我冲出去。拼了!” …… 正在维持秩序的兵丁们,目瞪口呆。 望着持枪举剑冲出来的撒克逊使团,一时间被整不会了。 斯当东单膝跪地,对着面前那个头盔看起来最豪华的矮壮鞑靼军官就是一枪。 砰,协领踉跄倒地。 他想不通~ 在场的所有旗人也想不通,这剧本好像不对! 只有英爷最亢奋,大吼道: “我没说错吧,蛮夷造反了。快,老少爷们杀蛮夷啊,立功的时候到了。” 然而,现场太混乱。 有扔了鸟笼子扭头就跑的,有原地呆呆观望的,也有愣头青往前冲的。 原本保护驿馆的300多兵丁也是各种混乱。有试图分清楚敌我的,有寻找军官的,有暴怒的,有茫然的。 总之,一时间不知道刀口该对准谁。 …… 而此时,蒋天木带来的人按照预定方案开始行动。 乱起来,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2件事! 一,放火。二,混在人群中随机捅杀制造混乱。 英爷死了,混乱中被人乱刀捅杀。 一名情报署行动人员早就盯上了他。 “着火啦,着火啦。” 街道两头的店铺,几乎是一前一后燃起大火! 蒋天木带来的行动人员手段狠辣,直接将掌柜的干掉,然后上板,从容纵火。以这个时代木质建筑特点,火势一旦起来了就很难救。 …… 撒克逊人和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丁厮杀在一起。 斯当东将火枪抡起,砸在一名汉军旗兵丁的脑门,随后扔掉火枪,抽出佩剑继续厮杀。 他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向东,逃到大沽口。 “杀,杀死这帮忘恩负义的撒克逊人。” 手持长矛的汉军旗步兵步步紧逼,结阵的长矛对佩剑,自然是长矛一方优势更大。 撒克逊人不断哀嚎倒地。 50丈外的一处胡同里,洪任辉满脸是血,斯当东手持佩剑,且战企退。 他们被围住了。 最终,2人都被俘虏! “绑起来,带回去领赏。” 6名巡捕营步兵,押着他们走出胡同。 他们看见几名穿草鞋的老百姓惊恐的蹲在角落里,眼睛低垂,双手抱头。 擦肩而过时, 这些伪装成老百姓的情报署行动人员,却从篮子里抽出了短手铳。 对着他们的后背从容开枪。 一番短促的厮杀后,6名巡捕营步兵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 斯当东和洪任辉目瞪口呆,摸不清头脑。 这是当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必须抓住,他们被塞进一辆马车撤离了现场。 而其余撒克逊使团成员就没那么好运了。当场被杀死8人,其余被俘虏。 紫禁城隆宗门。 和珅以及宣称“刚痊愈,赶来当值”的于敏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擅自袭杀撒克逊使节?” “和大人慎言。是撒克逊人先袭击本官麾下兵丁,他们才反击的。这帮蛮夷简直没把我大清放在眼里,疯了,疯了~”九门提督态度也很坚决。 于敏中赶紧打圆场: “不如,且听圣意?” 俩人怒目相视,只能等待圣裁。 养心殿内, 乾隆斜躺在软塌上,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知道了。” 总管太监秦驷就赶紧笑着说道: “3位大人,主子乏了。军机处先议个章程吧。” …… 被俘虏的6名撒克逊人因为失血过多和极度恐惧很快又死了2人。 其余四人被关押在刑部大狱内。 紫禁城的旨意很快下来了: 撒克逊人畏威不畏德,着三法司审讯后押送菜市口,腰斩! 乾隆对于当前的局势失望透顶。 原因出在哪儿,他暂时不想去深究了,他只想静养,同时等待儿子永琰归京,以防万一。 在湖广手握重兵的阿桂也被暂时召回,出于某种不可说的顾虑。 从登基到现在,他从未有过如此憔悴无力。 一时间也不由得担心自己大限已至。 宫外的大夫把脉后,再三表示只是急火攻心导致人的眩晕无力,只需长期静养,不再动怒即可缓慢调整。 极为惜命的乾隆全部照做,甚至连早朝都停了,政务能不问就不问。彻底坐实了京中关于龙体有恙的猜想。 最了解皇帝的秦驷知道: 一场腥风血雨已经在酝酿中。一向骄傲的主子何曾受过这样离谱的委屈! …… 围攻驿馆的事和皇帝生病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四九城的狗都知道了。 事关皇家,在茶馆酒楼这种地方不敢议论,但是挡不住大家会私下议论。 所有人都在琢磨一件事: 假如老皇帝龙御九天,谁来坐这个龙椅? 一时间,心思活络之辈甚至派心腹出京和皇十五子永琰示好,送上厚礼。 当然了, 也有些心思深沉、宦囊羞涩、官阶低微之辈,妄图以小博大,烧起了冷灶。 皇十一子永瑆,皇十七子永璘府邸开始变的热闹起来。 而皇八子永璇虽然健在,却门可罗雀。因为他是个瘸子~ 很显然,一个瘸子是当不了皇帝的。 永璇很有自知之明,他醉心于书法,正流着泪在为他的同父同母之兄弟,在病榻之上刚咽气的皇四子永珹写悼联。 “呜呼哀哉,人生何其荒诞。” 他这样感慨是有原因的。 他的生母淑嘉皇贵妃生了4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刚死,一个瘸子(自己),还有一个正在蠢蠢欲动(皇十一子)。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书房门: “准备车驾,去为吾兄长送行。” …… 信御医不如信鬼神! 静养期间,乾隆召来了和尚、道士、喇嘛、萨满。 主打一个信卯全面!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诸位大师们道行深厚。 他的心悸微微好转~ 愤怒、狐疑、烦躁、崩溃、耻辱的情绪逐渐被挤出,冷静、无情、克制的帝王心逐渐又回来了。 “主子,您的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 秦驷喜极而泣,丝毫不顾君前失仪。 乾隆也有些莫名的感动,这没根的太监比那些世享荣华的宗亲贵胄,甚至儿子们都忠诚。 “对外,先不要声张。” “奴才明白。” …… 乾隆闭眼盘腿坐在蒲团上,拨弄着佛珠,听着梵音,低声说道: “伱替朕办两件事。第一件事,传旨直隶总督进驻大沽口,先发制人,务必击沉撒克逊舰队。第二件事,派遣可靠人手悄悄出京,调密云、保底、昌平、顺义四处驻防八旗马队共计800秘密进京,充实亲军营。你,暂时节制侍卫处。” 秦驷吓的一哆嗦,连忙跪下: “主子,万万不可。我朝祖训,太监不可干政。而且节制侍卫处乃是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事,奴才是个阉人,怎么好~” 乾隆一摆手: “不必再说了。照办吧,如今朝野诡谲多变,人心隔肚皮。紫禁城和朕的安危,你要担起来。” “嗻。” 秦驷磕头离开,悄悄去办了。 …… “外面的形势怎么样?” “亿万臣民无不期盼着皇上龙体康健。除了少数不安分的人来往频繁,这是名单。” “退下吧。” 1名粘杆处侍卫放下册子,默默退出大殿。 乾隆浏览毕,随即扔进了火盆。继续打坐,静气凝神。 殿内,祈祷仪式正酣。 挥舞桃木剑的清瘦道士和摇动转经筒的健硕喇嘛,怒目而视,转圈斗法! 脸涂油彩的萨满法师正在疯狂的拍打皮鼓,脑袋不停的前后俯仰,鹰羽帽早已坠地,精神状态接近恍惚。 唯有白白胖胖的和尚慈眉善目,盘腿而坐,宝相森严,不紧不慢的敲击着沉香木鱼。 (本章完) 338 珠江口炮声隆隆,多米诺骨牌倒塌的连锁反应,谁都跑不掉! “一周2盎司的茶叶,可以使冰冷冷的晚餐变的热气腾腾。” “一杯香气四溢的红茶,可以甜腻的小蛋糕更加美味。” 自从1699年,撒克逊人第一次从广州采购了6吨茶叶开始。整个欧洲就再也离不开这种神奇的饮料。 到了1777年,清帝国官方渠道出口的茶叶数量就超过了3000万斤。 走私渠道数量无法统计,想来应不低于这个数字。 在广州十三行,正常年份每百斤(1担)茶叶的采购价格为12两。而如今已经涨到了离谱的42两! 从洋商到行商到普通民众,都十分诧异。 …… 喝茶,俨然成为了奢侈行为。 然而即便如此,属于各国的东印度公司商人们依旧在不停的采购茶叶。 因为有利可图! 洋商无所不用其极,将茶叶梗甚至一些树叶都混杂进去。特供欧洲的底层民众,只要喝不死人就行了。 法律意识极其淡薄,良心更是不存在的。 历史就是这样,新闻也是旧事。 自从猿人开始了直立走路,人和人,本质上就没有什么区别。 总的来说,18世纪是一个万物竞发,生机勃勃,野性浪漫的时代。 …… 而广东十三行的行商和晋商联盟的第1次谈判也正式开始。 屋内烟雾缭绕,丫鬟们像花蝴蝶一样来回穿梭,倒茶点烟。 这屋里的20几人,全部身家加起来能抵得上清廷10年的岁入。 “你们都下去吧。” “是。” 清空下人后,这些身穿黑色绸袍、头戴黑色瓜皮帽,手上戒指少则2个多则5個的老家伙们火力全开。 “你们山西人也太黑了。茶叶全部攥在手里,惜售是吧?哄抬价格是吧?” “你们广东人就不黑?海贸的渠道全拿在手里。一边卖官茶,一边搞走私。这2年,你们老广挣银子都挣麻了吧?” “你们那些高价丝高价茶,只有鬼佬才吃的下。谈不拢就耗,耗到你们的茶叶烂掉,生丝烂掉。” “耗呗,谁先撑不住谁是孙子。咱山西人旁的不敢说,就是家底子厚,大不了回家再挖3个地窖。” “老抠!” “扑街!” …… 一阵看似无意义,但是很有必要的言语攻击之后。 两边的大佬, 各自站起身,装作温和状: “哎,何必这样动刀动枪的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嘛,闹翻了让鬼佬们看笑话。” “在商言商,都坐下来好好谈。争取共赢嘛。” 见己方大佬出面了,负责冲锋陷阵的小角色们立马停止了人身攻击,坐下来悠然喝茶品尝点心。 日升昌南方区域的三掌柜张二河,是山西太原人。 望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叉烧包、虾饺、肠粉、干蒸烧卖、牛肉丸等~ 心里嘀咕着: “广东人真是败家,把面食做出这么多花样。搞的这么花哨,最后不还是下肚嘛。” 鄙视归鄙视,不影响筷子来回穿梭。 每样来一个,尝尝这鸟味。嗯,还不错。 吃完了再喝一口绿茶,肚子里十分惬意。 突然一抬头,看见对面同顺行的吴掌柜,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双方默默的在肚子里咒骂对方: “穷讲究!” “土包子!” …… 不出意外,这一次谈判没有结果。 双方遗憾的各自离开,回去后就是各自磋商,然后通过中间人再次沟通。 晋商想在海贸这块肥肉上分一杯羹,参股。 十三行当然不同意,提出可以互相参股。山西人想染指海洋,那广东人也可以进军草原。 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就地还价。 不了解内情的各国洋商,在驿馆里急的直打转。 如果采购不到茶叶丝绸瓷器,这趟旅行将血本无归,不如直接跳进珠江口。 大清三件宝当中,又以茶叶的地位最重! 18世纪航海经验: 每一条离开广州的洋船,船舱内必定有比例不小的茶叶。 普通品质的茶叶用木箱装,以桐油桑皮纸包裹,铅片四周铺垫。 高品质的则是锡罐封装! 它们漂洋过海,抵达伦敦、巴黎、波士顿,然后加价倾销一空~ 与此相逆的一个过程, 欧洲人的白银,源源不断流入广州。 最终小部分在清廷国库安家,其余的汇入大大小小官绅家的地窖,从此不见天日。 …… 这一次,晋商可谓是倾巢而出。 乔、常、曹、侯、渠、亢、范、孔,八大家族全部加入,一共拿出了2800万两的现银囤积茶丝瓷。 除此之外,还吸纳了超过600万两的神秘空降资金。 当然了, 主要来自枢臣堂官,王爷贝勒,还有皇商。 这种笃定挣钱的好事都是主力的,小散户是搭不上车的。 用这次联盟的发起人,也是操盘手,宝丰隆票号的少东家——曹顺青的话讲: “上到爱新觉罗氏子孙,下到山西的抚台藩台军门,中间还有川粤湘的封疆,内务府的大人。个个都递条子,投股共襄盛举。咱们晋商的后台,大的没边。” “他们老广拿什么和我们斗?凭什么和我们耗?” “直接走朝廷的驿路,让各路神仙都出手,压死这帮十三行的暴发户。让他们明白咱们晋商才是大清国头一等的存在!” “什么时候砸盘,什么时候掀桌子,庄家说了算。我们,才是唯一的庄家!” 众人都点头认可。 让这么多人插足,分润利润,不就是图的战车实力雄厚,关键时刻可以拉出神仙助战嘛。 这也是晋商一贯的生意风格。 …… 十三行虽然有钱,可是没底蕴。 他们的那些人脉,放在本地还行。可放在整个大清国,啥也不是。 数日后, 期待的神仙法旨未至,却迎来了一个噩耗。 宝丰隆武汉分号的掌柜被2名骑士扶着进入屋子时,曹顺青正好在雕刻金石。这是他的私人爱好,个人造诣颇高。 “少东家,请屏退左右。我有要事。” 然而,小曹没搭理他。而是继续安静的雕刻这块来之不易的和黄田玉石。 “少东家,十万火急。请速速屏退这屋里的所有人。” 小曹很不悦, 放下了工具,在盆里洗洗手。 “你们收拾一下,都先下去吧。老叔,不是我说你,每逢大事有静气。伱这急吼吼的~” 望着不紧不慢的下人们,这名分号掌柜的急的直跺脚。 “雷厉风行”在大清国不是褒义词,而是偏向贬义的中性词。凡是和这种品质挂钩的人,那都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可是, 今天这事,真的没法不急。 …… 望着最后一个下人离开了屋子。 他才冲上前,贴着曹顺青,颤抖着说道: “少东家,你待会千万别出声。曹家6代人的心血,就在我接下来的话里。” “朝廷风向突变,在京城驿馆剿杀所有夷使,包括撒克逊使团。俘虏已押至菜市口,或凌迟,或腰斩。皇上,健康可能存疑。” 扑通,曹顺青一下滑坐到了地面。 整张脸,好似死人没有血色。 嘴,哆嗦了好几次。喉内咕隆着,却无法蹦出一个完整的词语。 掌柜的也顾不得拽他,继续说道: “这是京城内线不惜代价送出的消息。其他家最晚明后天都会知道,现在是保住我们曹氏家族唯一的窗口期。” “快抛!快抛!不惜成本的抛!” “好,好,都听老叔的。”曹顺青的嗓音好似钝刀子刮铁锈,难听的要命。 …… 当晚暴雨。 广州地区宝丰隆票号所有的骨干全部出动。 将茶叶、生丝降3成出给那些洋商,还有各路中小商人、小散户,只收银票、现银、珠宝,字画古董也行。 当场就签合同,当场拿银票。 不仅如此, 还私下和十三行行商分别碰面,以“二五仔”的形象,降价出售存货。 广利行、同孚行、东兴行、天宝行东家动心,在狠狠杀价后吃进大批现货。 当然了, 宝丰隆拿到的都是白银等价物,而这些人拿到的是提货单,上面盖有宝丰隆的印章,以及曹顺青的私章、签名。 抛售行为,终究还是晚了。 次日,刚刚收拢回120万两资金,日升昌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二话不说,直接五折出,出全部! 这下,就算是傻子才嗅到了不对劲! 十三行停止了所有收购,洋商也们持币观望,只有部分反应迟钝的小散还在开心的进货。 仅仅过了1天,京城的廷寄就到了。 “~旨意抵达之日,即刻扣押所有洋商,洋船。顽抗者,杀无赦。即日起,广州停止通商,炮台增设火炮,八旗绿营检查武备。民间片板不得下海,违令者诛3族。” …… 一声声炸雷,瓢泼大雨中。 两广总督伊尔杭、广州将军富敏、广东巡抚赵士生、广东水师提督关达官、粤海关监督永祥,皆脸色尴尬,惶惶不安。 “制台,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但廷寄白纸黑字,程序合法。” “富敏大人,您是随同撒克逊船队抵京的,您总归知道点什么吧?” “我都没有入京,送夷人到大沽口就匆匆返航。回来这才几天,本官还没缓过神来!本官也不知道啊。” “诸位大人,以后这粤海关的关税~” 众人望着永祥,尴尬的安慰道: “以后,怕是就没有粤海关了。自然也没有关税这回事了。” 永祥气的把凉帽一摔,抱着头缩在椅子里。 伊尔杭深吸一口气: “诸位,我们都是大清的臣子,一切听朝廷的。富敏将军。” “奴才在。” “点齐兵马,明日拂晓出兵。抓捕城内外所有洋人。” “嗻。” “关军门。你亲率水师控制珠江口所有洋船,莫要放跑一艘。告诉虎门炮台,必要时刻直接开炮击沉!” “下官遵命。” “赵抚台,你要做好宣抚工作。从今以后,广州一口通商成为历史。广东沿海百姓片板不得下海,违令者诛3族。” “遵命。” …… 一夜大雨。 广州城中清兵来回穿梭,冒雨行军。 各部的将官的嗓子都喊哑了。 雨势逐渐变小,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广州将军富敏身穿祖传的棉甲,不时的抹一下顺着盔沿滴下的雨水。 “主子,都准备好了。” “那还等什么,冲进去啊,一个夷人都不要放跑了。” “嗻。” 一声令下, 2000绿营兵举着长矛,潮水般的涌入这片特意划拨出来的“夷商居住区域”。 还在睡梦中的各国商人,被揪出来,暴打捆绑。 各种惨叫,辩解,由于语言不通,只是招致了更狠毒的暴打。 …… 广州驻防八旗马队在四周巡逻,抓获了十几名漏网之鱼。 富敏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差事圆满完成了。 然而, 广东水师提督关达官却是遇上了大麻烦。 他调集了周边区域内能够出海的所有战船,共计53艘,又临时仓促征集了30艘渔船作为纵火船。 借助西江水系四通八达的水面,将大部分夷商船封堵在了沙角以北水域。 “皇上有令,夷人祸乱大清,杀无赦。” 关达官一声令下,麾下水师兵勇个个勇猛,抢着驾船冲锋。 “军门,军心可用。” “嗯。” 关达官心知肚明,这帮兔崽子是觉得进攻商船油水丰厚,才这么积极。 假如,这会是对付海盗。 他们就会稳重又谨慎,绝不抢发。 …… 1艘尼德兰商船,船上值守的水手们伸出手臂阻拦上船的水师兵勇。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合法的尼德兰商人。” 领头的水师把总,辫子绕在脖间,赤膊提着刀走上前,二话不说斜劈下一刀。 尼德兰水手捂着喷血的脖子扑通倒地。 “杀,洋毛子意图顽抗,全部杀光。” 把总高举滴血的佩刀,一声爆吼。紧跟他的一汛兵丁立马积极响应。 原因很简单, 杀光所有人,才能捞油水。 珠江口的这处码头成了战场,然而厮杀并不激烈。因为清军是有心算无心,优势在我。 除了其中的一艘伊比利亚武装商船。 十几名水手在船长的指挥下用1门佛朗机炮击溃了登船的清军兵勇。 然后, 他们一边疯狂开炮,一边拼命的撞出逃跑路线。 …… 码头泊船数量多,拥挤不堪。 清军用火箭和抬枪,攒射这艘“漏网之鱼”。 伊比利亚水手则是利用船舱内的4门铜炮,拼命反击。 大约2柱香后, 清军望着这艘燃起大火的商船,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火箭引燃风帆进而引燃甲板,最终烧毁了这艘夷船。 关达官也颇为欣慰,笑道: “火攻,才是水战正道。” “军门说的是。” 形势一片大好,广东水师控制了足足26艘夷商船。 所有人都在忙着致富,就连虎门炮台的守军都忍不住派人来加入了有手就致富的序列。 伶仃洋面,传来了隆隆炮声。 “军门,2艘夷人战船正在炮击我横门水寨。” “传令所有战船,速速支援!” …… (本章完) 339 不要让请帝国误解!皇家海军坚决不开第一炮! 1艘尼德兰武装商船,和1艘撒克逊武装商船在目睹了清军突然翻脸,大肆进攻各国商船后。 他们果断决定反击。 依靠十几门舰载炮,轻松摧毁了横门水寨。 水寨内清军的4门红衣大炮炮位固定,火药劣质,炮手素质奇差。 双方一阵对轰, 清军丢下了30几具尸体,还有熊熊燃烧的水寨跑路了。 …… “舰长,清帝国的火炮过于老旧。他们的炮弹根本没有准头,炮台建筑也很可笑,似乎是一座破棚子。” 尼德兰舰长举着千里镜,仔细观望着那座笼罩在火焰当中的炮台。 低声说道: “明清帝国的防御重心都在陆上。他们拥有强壮的陆军、孱弱的海军。就像是远东的翻版罗刹。哦,他们的水师来了,撤吧。我们需要尽快赶回巴达维亚,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 尼德兰商船扬帆远去。 撒克逊武装商船犹豫了片刻,觉得孤木难支也溜了。靠着娴熟的控帆技能很快就甩掉了船型老旧的广州水师。 广州城内外热闹了2天。 共计俘虏166名夷商、水手,另有57具尸体。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变天了! …… 城郊的一间屋子里, 几十名晋商如丧考妣,坐在一起。 所以人的脸都是灰色的,青色的,或者白色的。 “完了,完了。我们囤积的生丝茶叶怎么办?” “老夫想了一夜,还是想不明白。朝廷怎么就和各国夷人使团翻脸了,还开炮开枪的?之前不是还是友邦吗?” “哎~” “别管朝廷了。现在问题是怎么才能减少损失。我乔家几辈子的心血全砸进去了。” “贱价卖!” “卖给谁?” “往其他各省卖,趁着消息还没全部传开。能卖一点是一点。” “不如,我们再卖给吴国那帮反贼?” “你别做梦了吧。江南那帮人的嗅觉比狗都精,他们不好骗。听我的,往四川、广西卖!” 宝丰隆少东家曹顺青没来。 他已经成了这个圈子里的叛徒,抢跑换来的成果是先回收了一二百万两银子。 …… 不过, 没等他们腾挪转移,尽可能减少损失。 各路强势债主就上门了。 内务府、王爷府、各封疆督抚都派来了心腹,说法都一样:“撤资!立刻、马上还银子。” 这些人都是人精,知道这要债的学问很大。 早了,还能拿回本金。 晚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一定要做最最最优先级清偿的债权人! 要债!光靠嘴皮子肯定是不行的,要拿出霹雳手段。 内务府:不还银子,就抄了晋商在京城的铺子。 王爷们:以“通夷罪、通吴罪”,奏请朝廷抄没晋商。 地方督抚:先封了麾下晋商的票号钱庄,见银后才解封。 山西老家官吏:没辙,先派兵把你老家宅子围住。 这些股东一个比一个强势。 晋商联盟谁也得罪不起,只能来一个给一個,很快资金链全线崩溃。 任凭各路债主代表疯狂的施压,威胁,也无济于事~没银子了,怎么威胁也拿不出来。 数千万两的银子都换成了在各地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茶、丝、瓷。 少部分行动迅速的债主拿回了股本。大部分债主两手空空,崩溃了,只能发了狠挖晋商的根子。 从山西到广东,晋商的产业遭遇了大劫。不是被封,就是被砸。伙计们被打被杀,东家被下狱。 各路债主恨得牙痒痒,下令严刑拷打,一定要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 …… 银子,就像海绵里的水。 挤挤还是有的,就看你会不会捏,舍不舍得捏了。 太谷曹家,被太原府下来的骑兵抓了。 塞进囚车,全部押到了太原城内的按察使衙门, 一群狱卒手持皮鞭,蘸着盐水把曹家的老太爷抽的死去活来。 按察使拿手帕捂着口鼻,亲自坐镇。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便服男子。可看俩人说话的腔调,似乎便服男子来路比按察使还大。 “先生,您看?” “哼,天底下有哪个欠债的会承认自己有银子呢?继续打,狠狠的打。” 没过一会, 狱卒尴尬的来报,老头死了。 按察使扭头,望向后面的便服男子。 男子冷冷的说道: “臬台,你入的20万两股已经要回来了。可我家大人的股还没看见影子。您若是顾虑乡亲的情面,就把人犯移交太原府。太原府想必会替我家大人讨回公道。” “不敢,不敢。” 按察使眼一闭,心一横。 低声问道: “曹家,关押了多少人?” “回臬台,共计54人。其中成年男丁21人,女眷12人,老弱孩童21人。” “当着所有男丁的面,拷打女眷。如果还拿不出银子,就给娃娃上夹棍。今日一定要榨出银子。” …… 嘱咐罢, 按察使就悄然离开了。他倒不是怕见血,而是接下来的事可能会突破人类底线。 只有那些狱卒们不在乎。 觉得这事蛮刺激,把昔日呼风唤雨的曹家当狗一样整! 便服男子一撩袍子下摆,翘起二郎腿坐上按察使那把尚且温热的椅子上。 冷脸喝道: “还等什么?上手啊。” “嗻。” 一盏茶的功夫,又交出来了20万两存银。 而这名一口京腔的便服男子,并不满足,说道: “有20万两,就有200万两。今儿我拍着月匈膛发个誓,接下来你们能问出多少银子,总数的千分之二就归你们了。爷知道,这年头空口白牙的使唤人,没个积极性,对不对?” …… 狱卒们纷纷陪着笑,表示了决心。 “你们的臬台是两榜进士出身,心还不够狠。对于曹家这种注定要消亡的家族,你们担心什么?担心死灰复燃吗?” “大人放心。小的们会拿出看家本领伺候曹家。” 便服男子满意的离开了大狱, 接下来的场面太过变态。就算是他这个变态,也觉得心理不适。眼不见为净~ 总之,曹家又吐出来了42万两存银。 然后,就再也没了。 次日清晨,大狱里拉出来了20具尸体还有一群精神失常的人。 知晓此事的人都感叹,宝丰隆完了,曹氏家族完了。 按察使则是摇摇头,感慨这世上有的银子能欠,有的银子不能欠~ 曹家和他的私交不错,可如今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幸好还有曹家少东家在广州躲过一劫。 如果他还算机灵的话,就应该找个偏僻地方安心躲上一辈子。 …… 太湖畔, 李郁举着燧发枪,轻轻扣下扳机。 白烟腾起,远处的一只羊惨叫倒地随后又挣扎着跑了。 很显然,只是造成了擦伤! 李郁摇摇头,把枪递给亲卫。 范京在一旁恭维道: “陛下枪法如神,已入化境。” “嗯,伱在讽刺寡人吗?” 范京笑道: “神枪手一枪百丈,可取猎物性命。陛下一枪三千里,北边打中了乾隆伪帝,南边打中了清廷的钱袋子,还顺手把广州口岸打成了烽火前线。这还不止,子弹的余温还带走了晋商八大家的身家性命。” 众人都笑了。 这马p拍的恰到好处。 真不愧是能坐稳经济大臣位置的男人啊。 …… 李郁心情也不错,笑道: “晋商以为他们是坐庄的,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想抬价就抬价,想掀桌子就掀桌子,想什么时候割小散就时候割。” “寡人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庄家算什么?寡人一怒,连人带桌都给他掀翻了。这万里江山,都是我李郁的,只有我李郁才配操盘。”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人的欢呼,把气氛推向了巅峰。 而养病的乾隆在得知此事后,果断下旨。 借着这个由头,把京城人际关系网深厚的晋商八大家连根拔起,以补国库。成年男丁斩首,其余流放伊犁! 朝中人人皆呼:晋商该杀! 竟然敢把朝堂衮衮诸公致仕养老的银子,给运营赔了,这可不是该杀千刀么。 此后,世上再无晋商。 在明清两代呼风唤雨的晋商群体,从历史舞台上彻底消失。 他们积累的海量财富,三分之一流入了吴国,三分之一被清廷以及各路强势债主瓜分,另外三分之一不知所踪,姑且就算是“过程损耗”吧。 …… 京城情报署租赁的宅子里。 蒋天木和手下低声商议着。 “组长,我们的任务算完成了吧,可以南撤了吧?” “不。任务完成后,在京城设情报点,留下部分人手潜伏。” “是。” 情报署规矩森严,上级的命令,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 一人低声说道: “也不知道大沽口那边有没有打起来?” 蒋天木伸手制止了他的进一步讨论,掀开门帘走进里屋。只见两个受伤的撒克逊人,无神的斜靠在炕上发呆。 见他进来,俩人连忙起身,连比带划,说着听不懂的鸟语。 蒋天木这才松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继续休息。 …… “组长,咋了?” “没事,是我多想了。”蒋天木摆摆手,“我在琢磨着要不要给大沽口那边拱个火。” “提醒撒克逊舰队溜走?” “不不不。来之前陛下有旨,第一要让清撒进入战争关系,第二不要让撒克逊船队逃离大沽口。” 众人点头! 清廷是敌人,撒克逊人难道就是朋友? 完整的撒克逊船队若是溜走了,那4艘先进的风帆战列舰也可能会对江南沿海造成隐患。 锋利的刀子如果不是握在自己手里,握在任何人手里都睡不安稳! 屋内, 洪任辉强装镇定,示意斯当东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听得懂汉语的秘密。 斯当东虽然不解,可也大致猜到缘由。 俩人死里逃生,前途未卜。 此刻,还是乖巧一点比较好。 洪任辉听着外面声音时高时低的讨论,心中惊涛骇浪。 他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撒克逊使团的悲惨遭遇,很可能和屋外这帮人有关系。他们是幕后黑手,是促使清廷翻脸的幕后组织。 上帝啊,这东方帝国是一群什么魔鬼啊?鞑靼人野蛮而自大,南方汉人反抗军卑鄙而阴险~ …… 次日, 大沽口炮台终于等来了“援兵”,10门重型红衣大炮。 数千民夫和500八旗马队,花费了很大功夫将这些火炮从津门城墙拆下,又运到这里。 直隶总督,舒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厉声喝道: “传令南北炮台以及大沽协水师,只待炮声一响,所有人一起进攻夷舰。” “嗻。” 大沽口炮台,清军来回奔跑,一片忙碌景象。 停泊在3里外的撒克逊使团旗舰“朴茨茅斯”号,一名桅杆瞭望哨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 于是匆匆撤下桅杆。 找上了舰长,汇报。 舰长听了也心中存疑,亲自爬上桅杆瞭望了一番,见所言不虚。 “打旗语,召其余3名舰长过来商议。” 小半个时辰后, 4名舰长决定先派使者去试探一下。主要是使团进京这么久,居然没点音讯,很难让人对谈判的前景乐观。 …… 1艘小舢板搭载着4名水手划向岸边,一面米字旗迎着海风飘扬。 大沽口炮台清军,紧张的望着这一幕。 直隶总督舒勒,刷的抽出佩剑,就准备下令开炮! 津门总兵葛培飞连忙阻止: “制台,且慢。下官有一计。” “讲!” “麻痹洋鬼子,赏赐一些加毒药的食物。待会打起来,我军优势更大。” “哈哈哈哈。” 舒勒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莫名的欣赏此策。 “妙计,你去办。” 于是,登岸的4名水手得到了很热情的招待。一桌上好的酒宴,4冷盘8热菜,还有4道甜点。 水手们哪吃过这等好东西。 个个狂吃海塞,感激涕零。 …… 葛培飞也算是有心人,怕生冷食材还要下锅蒸煮,会耽误进食,直接从附近馆子里收集了所有的熟食。 又搜罗了2家药铺。 砒霜、朱砂、巴豆、川乌、断肠草、生马钱,都是好东西! “大人,这样洒在饭菜上。骡马见了都不会吃!” “你懂个p,夷人就是骡马。” 葛培飞是武举出身,打仗擅长身先士卒,崇尚“一力降百会”,能想到这种妙计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着,他顺手拍开酒坛子,将一袋砒霜胡乱洒进去。 忙活了半个时辰,准备凑齐了几十道“有毒酒菜”。 “这是大清皇帝赏赐的,你们带回船上吧。” “谢谢,谢谢。” 4名水手酒足饭饱,来时一艘船,回去两艘船。 然而, 越是精妙的计策,越容易出纰漏。 划船时,几名水手馋酒忍不住先喝了一点。 等到舢板靠近旗舰时,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他们已经爬不上绳索,倒在小船上痛苦的挣扎。 “鞑靼人下毒了~” “救命。” …… 朴茨茅斯号的甲板混乱不堪。一些水手本能的开始起锚升帆~ 周围的3艘友舰,也发来了信号。 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 如果斯当东在场的话,他一定会果断下令“升帆、起航、开炮!” 可惜,朴茨茅斯的舰长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顶着前皇家海军副舰长的身份,却拥有一颗唐宁街正治家的心。 他摘下三角帽,在甲板上大声疾呼: “这可能是个误会,事关两国友好关系。炮舷窗不得打开,不要让清帝国误解。” “我们,坚决不开第一炮!” …… 大沽口炮台, 直隶总督舒勒和津门总兵葛培飞都放下了千里镜。 俩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吼道: “开~炮!” (本章完) 340 撒克逊海军定力很足,却不料乾隆丧心病狂! 一发实心弹落在了朴茨茅斯号50丈外,激起巨大的水柱。 狮子号的舰长更为敏感,立马吼道: “起锚、升帆,远离那座炮台。” 朴茨茅斯号,却还在犹豫。 舰长不知道哪根神经抽了,昂首挺月匈,手背在后面,表情肃穆,吼道: “这一定是个误会。” “我,思来想去,决定不开第二炮。” …… 甲板上的水手们目瞪口呆, 然而后背鞭笞留下的新老伤痕,告诉自己:违抗舰长命令的人是要被扔进大海的。 皇家海军的高级军官当中,流传着一句名言: “游荡在城镇里的那些渣滓,我们应该把他们培养成真正的好人,这真是太好了。” 培养=鞭打、枪决!好人=听话的水手! 感谢培养,群贤毕至! 而这名舰长望着已经起锚升帆的地狱号和狮子号,大为不满。好在还有一艘苏格兰老实人号,和自己保持了一致。 船上的水手们都拥到了侧舷,瞭望大沽口炮台。 今日天气晴好,能见度很高。 只见炮台一排白烟腾起。几十颗实心弹,呼啸而至!多是奔着朴茨茅斯号来的。 众水手立马炸了窝,有的趴下,有的跳海。 大沽口南北炮台加上增援的红衣大炮,足足有80几门。轰旗舰嘛,属于兵法当中的“擒贼先擒王!” 而且, 撒克逊战舰停泊日久,留给炮台的瞄准时间十分富余。 几天前, 所有火炮就暗搓搓的瞄准了这艘朴茨茅斯号。 …… 接二连三, 朴茨茅斯号被炮弹命中,主桅倒塌,甲板一片狼藉。 至少被7颗实心弹命中了。 葛培飞兴奋的抽出腰刀,站到了炮台的高处,大吼: “击沉夷舰,赏银200两!” 直隶总督舒勒躲在半包围工事内,望着那持刀怒吼的背影,欣慰道: “葛总兵是员勇将,传本制台令,击沉敌一艘舰再赏银5百两。” 有丰厚赏银的激励, 大沽口的炮手们更加亢奋,拿出了看家本领,连续轰击。 朴茨茅斯号千疮百孔,燃起大火。 而苏格兰老实人号还在忙着起锚。2000斤的铁锚不知道被海底什么东西卡住了,导致船无法调整身位。 几十名水手浑身解数,铁锚纹丝不动,稳~ …… 葛培飞冲到一处火炮阵地,发号施令: “你们调整炮位,快轰那艘挂了帆的。” 红衣大炮挪动很困难。 炮手们全员赤膊用上了木杠子,使出全身力气才能缓慢的调整炮口方向。 …… 地狱号和狮子号升帆后先向东,再向北。 此时, 终于机动到了炮击的最佳位置。 水手们紧张的将船身拉横,侧舷对准大沽口炮台。 “开炮。” 炮手们立刻点燃引线,打响了英勇的撒克逊王国抗击野蛮大清的第一炮。 大沽口炮台周围腾起了烟雾。 2处炮位中弹,墙塌炮倒,血肉迷糊。 清军的炮台设计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建筑不够坚固。 相比同时期欧洲的石砖封闭炮台,这种木砖材质半包围敞篷工事显得很单薄,无法保证炮手的生命安全。 很快, 狮子号的舰长就发觉了弱点,下令换霰弹杀伤清军炮手。 同时下令大胆的向陆地再抵近1里。 …… 炮战,正酣。 朴茨茅斯号丧失了战斗力,由于大火的缘故,船身开始倾斜进水。 舰长死了,被一颗炮弹砸死了。 很难说是确实没法救火还是水手们心中有怨恨。总之,他们陆续放弃了船只,跳海求生。 而苏格兰老实人号,名如其船。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铁锚还是没能拉起来,被龟速完成了调整瞄准的炮台集火轰击。 隔一会中一发,隔一会中一发。 船体抖动,默默的承受着蹂躏,一直无法有效反击。看样子只要不起火,船体起码还能撑百十炮。 以3级战列舰的船舱结构,坚固的橡木,扛损实力还是不错的,轻易不会沉没。 那艘轨迹灵活的狮子号却给大沽口炮台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它拼着挨了2炮的代价,抵近用霰弹血洗炮台。 北炮台, 一半的炮位都哑了,炮手们被从天而降的霰弹打的伤亡惨重。 南炮台,遂放弃了轰击朴茨茅斯号和老实人号,转而对付这艘凶狠刁钻的夷舰。 …… “制台大人,夷舰炮火猛烈,你快走。” 舒勒没有客气,立马在戈什哈的簇拥下,离开了炮台。 而葛培飞则是甩掉暖帽。 把大辫子一甩,扒掉官袍,露出那伤痕累累的上身,挥舞着佩刀冲到炮位上。 “闪开,本官亲自点炮。” 这种虽不科学但颇具战场激励效果的行为,倒是稳住了军心。用时髦的话讲:他不是个合格的dps,却是个合格的法师。 小半個时辰的炮战,双方损伤都很大。 姗姗来迟的大沽协水师,终于抵达战场。乌泱泱的一大片从南面上来了。 站在船首的大沽协副将赤膊短打,一声立下,纵火船先行。 纵火——从赤壁之战,一直持续到明清时期依旧是水师的主要作战方式。 根本原因是,火炮威力太小。 …… 群狼环伺,老虎也要暂时躲避。 狮子号选择了远离,拉开距离解决这些小船。 地狱号本想救援落海的友军,却不小心挨了一炮,甲板伤亡6名水手,于是也悻悻东撤。 纵火船,对于使用有苛刻的要求。 距离、风向、密度都有严格要求,否则就只能燃烧自己,沉入水底。 失去了目标的纵火船,只能把怒火发泄在苏格兰老实人号。 “不,不,上帝啊。” 在水手的尖叫声中,陆续被3艘纵火船撞上。 火势逐渐蔓延到了风帆,以及舱内。水手们绝望的跳水求生,好似下饺子。 大沽协水师终于找到了自信,用船体疯狂的碾压这些倒霉鬼,同时用弓箭,标枪虐杀水中扑腾的撒克逊人。 副将哈哈大笑,感觉夷舰也不过如此。 …… 不过,快乐总是短暂的。 狮子号和地狱号,卷土重来。 在外侧好似剥洋葱,炮击大沽口水师战船。仅仅小半个时辰,大沽口水师就损失了半数船只。 火药的差距太大,战舰的差距也很大。 狮子号舰长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他深吸一口气,冷静的询问道: “上尉,我们的火药储备还有多少?” “1000到1500磅。” “食物和淡水呢?” “够吃5到7天。” 舰长闭着眼睛,琢磨了片刻: “撤出战场,回加尔各答。” 打出旗语后,地狱号也追随了这个明智的决定。 很显然,这次出使任务遭遇了巨大的失败,12艘船只回去了2艘船,使团全军覆没。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消息传回本土~ …… 驶出渤海湾后, 两名舰长匆匆碰头,决定以狮子号舰长为指挥官,因为他曾经的海军军阶更高。 同时,在山东沿海登陆补给。 假如地方官府已有准备,就武力抢劫。假如还不知情,就以银子购买。 不是撒克逊人讲人道,而是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保存舰上人手。 他们的运气不错, 登州府荣成县浑然不知京城的变故,当地士绅百姓以略高于市场价的价码卖给了他们2000斤各类食物。 包括但不仅限于注水猪、灌沙鸡鸭,都是活的! 4天后, 直隶总督得知,勃然大怒。 以通夷罪斩士绅3人,百姓25人,知县和县丞被流放宁古塔,以儆效尤。 …… 东华门, 风尘仆仆的嘉亲王,永琰扔掉马鞭,一路狂奔。侍卫、太监们连忙跟在后面奔跑。 养心殿前, 永琰一个滑跪,哽咽道: “皇阿玛~” 总管太监秦驷连忙跑出来,搀扶他: “嘉亲王请起。皇上还在歇息,等会召见。” “皇阿玛怎么样了?” “哎,伤了心神。还在休养。” 秦驷表现的很忧虑,这让永琰心里一咯噔。 他咒骂道: “这帮夷人都该杀。” “谁说不是呢。海外都是骗子、渣滓、盗贼。咱大清就不该对外通商。” 一盏茶的工夫后, 永琰望着平躺在榻上、微闭双眼的乾隆,居然哽咽的泣不成声。跪行到榻边,抓着乾隆的手大哭不止。 …… 过了好一会,乾隆才睁开眼睛: “一路奔波,辛苦了吧。” 秦驷连忙插话: “嘉亲王一路换马,腿都摩出血了。” “永琰你先下去,找个太医包扎一下。” “是。” 半晌,乾隆才欣慰的说了一句: “永琰这孩子心眼实在。对了,阿桂呢?” “奴才路过军机处的时候,打探了一下,阿相还没到,可能还需6天。” 乾隆微微皱眉: “为何这么晚?从武昌回京是比淮安远,可也不至于多出6天吧。” “奴才听和大人说,阿相先去了安庆,所以就耽误了。” “他去安庆做什么?” “许是军机大事吧,奴才也不好多问。” …… 乾隆默然,突然又问道 “把奏折都拿过来。” “嗻。” 对于最近发生的大事,京官们各种意见都有。 有激进的,提议和外夷断绝一切来往,驱逐境内一切夷人包括传教士。 有理性的,建议对夷人略施小惩,保留广州一口通商,毕竟那几百万两关税是实打实的。 乾隆逐个看过去, 突然看到了一份奏折写着: ~臣认为,夷人并不可惧,可惧的是内外勾结,恶意诽谤我圣朝形象。 攥着这份奏折,乾隆的脸色来回变幻。 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一时间,莫名的邪火充斥着他的内心。 “朕,才是千古一帝。区区宵小,就想抹黑朕的王朝,那是做梦。” …… 正当他自言自语时, 殿外突然一声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然后就是几声尖叫。 总管太监秦驷尴尬的溜进来,扑通下跪打起了自己的耳光: “主子,奴才该死。” “起来说话。” 秦驷不敢起身,磕头道: “外面一个擦柱子的小太监,脚下不慎滑倒,人,人没气了。都怪奴才平时教育不严。” 乾隆罕见的没有发怒,而是疑惑起身: “朕去瞧瞧。” 他走到殿外,望着躺在地上那个脸庞年轻、已无呼吸的小太监,询问道: “此人平时可有恶疾?” “并无!” “就摔了一跤,人就没了?” “回皇上,是的。” “嗯,朕明白了。将他好生安葬吧,莫要亏待了身后事,若有家眷也当抚恤一二。” “嗻。” 一群太监连忙扛着尸体溜走了。 留下了秦驷,一头雾水就是想不通这里面的门道。但是他本能觉得,皇上突然如此宽仁,其中定有隐情。 …… 养心殿外的内侍坠亡事件好似一剂强心针,打入了乾隆的体内。 次日, 早朝突然恢复! 天色蒙蒙亮时,四品以上京官鱼贯步入太和殿。 于敏中的精神不错。 这段时间,是他难得的休养时光。 每天不用摸黑起床,然后叭叭的赶到紫禁城,再走路走到太和殿。而且一年到头,几乎都是如此。 迟到的后果很严重。 乾隆这个主子可谓刻薄寡恩,迟到2次基本就要迎接雷霆君恩了。 他心里默念: “要是皇上多躺几天就好了,这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可真好啊。” 太和殿内, 众大臣望着精神抖擞的老皇帝坐上龙椅。顿时心情振奋,山呼万岁。 乾隆也感觉到了与往日不同的爱戴,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朕,决定再启选秀。内务府和礼部一起操持吧。” ……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和珅连忙出列: “皇上龙精虎猛,乃是我大清之福。” 众人连忙跟上,马p不绝于耳。 然而, 有心人发现皇上今日似乎与往日大不同。 很快,众人就明白到底哪儿不同了。 老爷子怎么会让这么大的事,轻松的揭过去呢? “这段时间京城被搅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尔等尸位素餐,就是这么为君分忧的吗?” 乾隆的厉声,在殿内回荡。 接下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严重。 “一群蛮夷海盗,假扮使节来我大清招摇撞骗。事情败露,居然还武力对抗,杀死官兵一百余人。你们不觉得荒唐吗?” 大臣瑟瑟发抖。 和珅闭着眼睛,心中感叹,我就知道皇上不会轻易把这一页揭过去。 今天不掉几颗人头,早朝结束不了。 …… 果然, 乾隆从龙椅站起身,把一本册子扔到大殿内。 啪~ “瞧瞧吧,这是从驿馆里搜出来的册子。蛮夷把如何欺骗朕,都踏马的编写成书了!朕看过了,里面一套一套,对我大清国情了如指掌。到底是谁?在勾结海外夷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骇人听闻之事?” “前有赛里斯,后有36国。欧洲蛮夷勾结南洋汉民,拿走了朕大把大把的银子,还要笑话朕是个傻子!” “你们说,南洋众刁徒会如何谈论朕?将来的史书会怎么评价朕?还有野史,该死的野史!” “如此荒诞不经的骗局,朝廷衮衮诸公,真的就没有一个明眼人能看破吗?你们到底是不知情?还是知情不报,就想看朕的笑话?” “拜你们这群猪狗所赐,朕活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 (本章完) 341 打开门,让标准之风吹进来嘛! 咕咚,理藩院左侍郎承受不了心理压力,居然当殿晕倒了。 乾隆投去一个厌恶的眼神: “来人。” 一大群侍卫手按刀柄冲进太和殿。 “按名单,抓人!” 这些从京郊换防而来的亲军营侍卫早有准备。 半个时辰前,他们得到了煌煌圣谕,震惊之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抓捕名单如下: 理藩院尚书、左右侍郎、柔远徕远两司郎中、通译。 都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尚书、九门提督、顺天府尹。 还有军机处6名满汉章京~ 太和殿内,热闹好似菜市场。 这些堂官、京堂逐个被陌生面孔的侍卫打掉顶戴,扒掉官袍。一时间喊冤之声不绝于耳。 委屈,太委屈了~ …… 饶是老家伙于敏中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今日之诡谲疯狂吓的肝颤,极为忐忑,害怕被乾隆追究责任。 “朕躺在病榻上想了很久。你们一个個身居高位,拿着不菲的俸禄,更有底下人数不清的孝敬。可没想到你们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朕是你们的仇人吗?非得幸灾乐祸看着朕出丑吗?朕要是砍了这太和殿内的所有人,也许有冤枉的。若是隔一个砍一个,那必定有漏网的。” “津门知府、津门总兵也一体捉拿。对了,数年前护送赛里斯使团南下大运河的礼部官员,也抓起来,抄家。” 乾隆的咆哮响彻大殿。 秦驷心中哀叹,主子是真的被伤到了,被伤的太狠了。 也难怪,少年登基,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到头来被底下人忽悠的团团转,老脸丢的一干二净。 “于敏中!” “臣在。” “朕要罚你,军机大臣别做了,暂且在军机上行走吧。再兼起礼部的一摊子差事。” “臣领命。” “和珅。” “臣在。” “你是唯一一个提醒朕的,就罚俸1年吧。” “奴才誓死效忠皇上。” …… 这一瞬间, 和珅心里陡然想起了刘墉。心中一阵郁闷,妈的,让你躲过了一劫。 六部尚书倒了4个。 仅有兼户部尚书的和珅、兼吏部尚书的阿桂幸免于难。 还有在淮安当钦差巡查的刑部侍郎郑谨生,以及在旅顺督造海船的一位工部侍郎。 刑部大狱人满为患。 狱卒们欢喜又紧张,这可真是流浪狗掉入了肉联厂,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一会打千,一会引路,谦卑又热情,丝毫不敢摆架子。忙活了大半天,才按照官阶高低把各位大人的食宿安排好了。 虽然现在都是戴罪白衣,可依旧要讲究尊卑座次。 尚书们,要住单间。 稻草要新,阳光要足,墙壁要粉刷,书案桌椅油灯一应齐全。 侍郎们,就2人一间。 除了阳光少点,光线差点,其他一样。 逐层往下,待遇递减。 …… 每天, 狱卒们都得先打千,后微笑服务。 “大人,您该用餐了。” 心情灰暗的堂官们,自然懒得多说话,只是一点头。 于是, 富顺斋的酱牛肉、同益轩的羊肉、瑞宾楼的褡裢火烧、廊坊二条的陈记卤煮小肠、丰泽园的银丝卷、东来顺的奶油炸糕、合义斋饭馆的炸灌肠~ 纷纷摆上书案。 小半个时辰后,再来收走。 堂官们肯定没胃口,吃不了几口。 刑部大狱上下全部跟着沾光。 大家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这账单,自然是各位大人的家眷来付。 …… 门口,特意打扫出了一间屋子。 2位比较面善、比较世故的书吏坐镇接待各位大人的亲眷、门生故吏。 点头哈腰地接下他们送来的银子、衣物,再三保证,大人在里面的生活不会有一丝怠慢。 一句话,狱卒们会比伺候亲爹还要上心。 刑部甚至成立了4个人、4个骡马、4辆大车组成的“采买专班队伍”,可着四九城什么好吃买什么。 得让大人们知道,全京城最好的饭庄,在刑部大狱。 主管官监的一位刑部郎中,已经放下话了: “甭管大人们以后是上菜市口还是伊犁吃沙子、宁古塔堆雪人,所有人都不能有一丝怠慢。谁要是敢摆狱卒的臭架子找存在感,他就灭了谁。” …… “狱卒,过来。” “章京爷,您有什么吩咐?” “要喝酒,要吃羊肉。快去~” 狱卒陪着笑,小心的提醒道: “爷,您的家眷一直没来。” “我的家眷都不在京城,自然是没银子的。但是,我就是吃!” 狱卒点点头,去询问当班的牢头。 牢头很淡定,挥挥手: “满足他!” “我就想不通,他凭什么这么穷横?” 牢头笑笑: “雍正爷那会,咱这也进来了一位犯官,工部郎中李恭直。看守大狱的前辈们因为他家里没送银子,态度就过分了点。后来~唉!” “后来怎么了?” “后来这位爷出去了,向皇上申请做了刑部主管大狱的郎中,他每天早早的到衙门当值,第一件事就是找全体狱卒的茬。左脚先进屋,挨30杖,右脚先进屋,挨50杖,迟到的就别提了,当场就打死。好多前辈早上竖着进来,中午就盖着白布被拉出去了~唉。” 牢头颇为感慨,手往里一指: “你敢保证,这里面没有第二个李恭直?一日为官,终生是官。摘了顶戴,人家还是官。忍忍吧,都是爷,咱是孙子!” …… 苏州府, 李郁在数百卫队的护卫下,出城巡视东面宫殿的进展。 胡雪余太忙,所以日常细务是无心经办的,只能委托给了一位蒯姓子弟和一位江西挖来的雷姓匠人。 “样式雷”,是有清一代匠人的巅峰。 这个起源于江西永修的家族,连续6代人执紫禁城造办处。经手的建筑有两宫、三海、三山、五园(圆明园、颐和园、静宜园、静明园、畅春园)、两陵(东西陵)。 撑起了清朝皇家建筑史的一半江山。 这位雷姓子弟只是这个家族的旁支血脉,曾在圆明园工地待过一年。 后来不知什么情况,又回乡了。 李郁只是瞅了一眼此人,就猜到了几分。 技术大约是有的,野心也是不小的。但无妨,还有蒯氏子弟监督呢。 …… “陛下请看。从苏州府城相门出发,修筑了一条4丈宽的水泥道路延伸到此。另在原有河流的基础上,规划了一条航道,可直通府城。” “嗯,修路很有必要。” 李郁望着热火朝天的工地,问道: “目前到了哪一步?” “整体垫高地基半丈,地基需牢固,因而夯实是个大工程。” “寡人给你一道手令,将太湖马场的骑兵和步兵士官学校的队列训练移至此处。人踩马踏,尽快把地基夯实。” “陛下思虑周全。” 胡雪余一挥手,不远处垂手等待的两名具体经办人立马凑了过来。 “雷家望、蒯林拜见陛下。” “起来吧,工程可有问题?” 雷家望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马拱手道: “小人粗通玻璃制造,可用于宫殿窗子。” “哦?”李郁颇为诧异,严肃的问道,“伱在哪儿学的?” “圆明园造办处。” “按理说,这是秘不外传的技术,你怎么会掌握呢?” “小人偷师了。样式房档案里,有高价聘请的威尼斯玻璃师傅烧制御用玻璃流程的工作手册,平日里档案房看管松懈,所以小人就本着一颗好学的心,偷师不算偷。巧了,陛下治下的湖州府正好有优质石英砂矿。” …… 蒯林震惊,心想以后得防着点这家伙。 胡雪余也颇为诧异,心想难怪一召你就颠颠地来了,原来是早就想进步啊。搞不好以后江西永修的样式雷家族,南北齐开花。 李郁严肃道: “成立玻璃制造厂,你来负责。” “谢陛下。” “吴国新宫殿的风格,你怎么看?” “小人觉得会异常的磅礴大气,取材成本低,建筑周期短,省略那些繁复雕刻环节,火灾隐患也会大大降低。水泥、钢筋、和黏土烧结砖都可以就近供应。中轴线清晰,正门外18根浮雕水泥柱子简洁而巍峨。如果能配备巨大的玻璃窗,风格上再稍微增加一些中式园林元素,就完美了。” “嗯,好。” 听了这家伙的话,李郁很满意。 他基本可以确定,这家伙真的懂自己想要什么! 这座宫殿就是雷家望能否晋身的关键。所以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 中午, 工业大臣杜仁、冶金署长陈庄杰、军工署长张承业、训练署长赵二虎以及马钢相关人员,参会。 李郁端坐在长条桌前, 先询问陈庄杰: “炼钢工艺,流水线化、精确化推行的如何了?” “回陛下。马钢秉承指示,将全链条分成了15道工序,每道由一组固定的技术工操作,同时备份一组替补,一组学徒。时间、用料均已精确到毫厘,杜绝经验主义。” “产量呢?” “日产量大约毛铁30万斤。” “寡人希望,在年底之前达到50万斤。有问题吗?” “只要学徒培养跟上,问题不大。露天铁矿简直太完美了,开采班组可以5班倒。” “寡人再给马钢一个建议,把露天铁矿到冶铁区之间铺设轨道,以小车运输。磨刀不误砍柴工,剩下俘虏人力用于挖矿。” “是。” 李郁看着在沉思的张承业,笑道: “你呢?” 众人哄笑,望着脸盘稚嫩,但手掌粗糙、胳膊粗壮的小张。 …… “陛下,臣有一个想法。” “说!” “军工署麾下的工厂越来越多,链条越来越长,开始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尺寸误差。同一工厂生产的燧发枪,八成零件是可以互换的。但若是不同工厂,则只有三成可以互换。这个问题不止是燧发枪有,炮车、马车、各种军用品普遍存在。” 众人纷纷点头,都有感触。 赵二虎突然笑了: “臣见识过,训练署的枪磨损很大,维修换零件时就要靠运气。” 李郁靠着椅背, 感慨道: “寡人忙于征战,竟然忘了这个大事。2000年前,秦始皇就知道度量衡要统一,到了今天还是没做到。” “从今天开始各衙署开始推行标准化。” 众人也是感慨万千,秦始皇的这份眼光确实是看穿几千年。 “陛下,请定下基准尺子。” …… 李郁略一思索,直接令人取来工具在硬纸上画出了基准尺。 1尺,大约是33厘米。 基准尺,长度就定为1尺。若平均分33份,过于麻烦,也不易于推行。 古今结合,不死板不拘泥。 直接取整,分为30份。一份定为1厘,10厘为1分。 1厘当中,又等分10份,定为1毫。 尺、分、厘、毫,清晰完整的长度体系就出炉了,古人也比较好接受。 李郁把图纸一推: “以此,制作3把基准钢尺存档,之后复刻400把硬木尺交付各工厂衙署。” …… 张承业又小声问道: “陛下,若是超过1尺的长度呢。” “以钢棒制作1丈长度的基准尺。但日常使用不方便,可竖立作为校准尺。平时当以坚韧不变形之牛皮,制作皮软尺,长度1丈至3丈。使用前务必校准,若有变形立即淘汰。” “陛下英明。” 众人齐刷刷附和。 这真不是吹捧,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有了基准尺,以后的工业生产就有目标了——标准化! 工业盘子越来越大,标准化才能捏合战斗力。 这是一次简短的会议,却是一次意义深远的会议。 从此以后, 吴国的一切,都会先拿标准化这个流程套一下。 坊间戏称, 江南的豆腐脑放几把虾皮都固定好了,多一把,摊主都不给。因为这叫标准化,陛下说的。 …… 甚至, 青楼从业者都叫嚣着:“打开门,让标准之风吹进来”。 经过行业内老专家多轮的对比研究,最终探讨出了一套标准流程: 姑娘们行礼时膝盖弯曲多少,迎接的问候语,衣裳几何,都可以有个标准。 尤其是, 最最关键的“将生物能转化为涓涓经济动能”的流程更要标准化。 参观过马钢的老专家们说,这和厂区内冶铁流程本质上没差别。 流程的共同点: 每个环节都需要起码2人的配合,需要充沛体,、需要重复的、不厌其烦的机械动作,讲究火候,讲究反复锤锻、讲究百炼钢到绕指柔。 比如衣着: 铁匠不能多穿,因为炉温太热。但是又不能赤膊,会被火星烫到。所以,一条皮围裙足矣! 姑娘们也是一样的道理,不能不穿,也不能太多,也是一条裙足矣。 比如肌肉: 一个优秀的铁匠,月匈肌必定发达!闪耀着野性的健康美。 一个头牌,大抵也是如此。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相似点: 比如两种职业都是力量和技巧的结合,上班时间都不能太久,需要多吃有营养的,需要小心职业损伤。 …… 专家们越研究,就越发现其中的关联甚多。 可以武断的讲: 冶铁=逛窑子,铁匠=姑娘。 他们甚至琢磨着,是否应该建议衙署派人把这些核心科技记录下来,编成册子,就好比参谋本部的《炮兵手册》。 防止被北边的清廷窃取机密。 即使从商业的角度来说,也很有必要。 任何行业,能够制定行业标准的人,才是大赢家! (本章完) 342 亲征江西,督战队枪口下的第1派遣军团 江西南昌府, 清廷的龙旗依旧飘扬在城头,巡逻的绿营兵来来回回。 吴军第4军团围城已超2月。在这段时间内,双方几乎没有发生大的战事。巡抚吴志诚还搞了一次夜袭,但啥便宜也没占到。 第4军团也不急, 陛下的指示: 围困南昌城,吸引周边清军救援。围点打援! 以新组建的第1派遣军,8000人的全冷兵器军团为前驱和清军援兵厮杀,尽可能的把南方的清军精锐打光。 李郁和参谋本部一致认为,在鄱阳湖平原打大仗,总比在云贵高原打仗要好。 吴军,更擅长平原野战! …… 江西多山,然而南昌周边是没有山的,平原混杂低矮丘陵地形。 赣江从南昌城的西侧流过,自南向北汇入鄱阳湖。 吴军水师2艘嵇康级轻型战舰,一前一后溯流而上,在赣江例行巡逻侦查。 向南数十里,上游有一处渡口,名叫生米渡! 贵州绿营先锋2000人在此处安营扎营,并无其他动作。 甲板上, 一名水手爬上桅杆,用千里镜瞭望敌情。 同样,贵州绿营游击,王连也在深情的瞭望着他。 双方虽不相识,水陆相隔,可每隔两日就一次的例行擦肩而过,依旧产生了一些男人之间难以表达的复杂情感。 “呆批!” “丝儿!” 双方都低声喝骂一句,然后各行其事。 说起来,王连也是悲催,先是征缅之战因功连升6级,被平调苏州城守营后就掉进了陷坑。 护送布政使朱珪逃出苏州,算是攀上了贵人,结果朱珪先被贬后被勒令自尽。 于是,这家伙又被兵部踢回贵州了~ 这次,他是卯足了劲想立下点军功,出这口怨气。 …… 战舰航行未至赣江和抚河支流交汇处,即掉头返航。 再溯流而上就需要拔除钉子了。 在河流的三岔口,清军修筑了4座位沿岸炮台,囤驻了大批弓箭手,可以对水面船只形成巨大威胁。 还搜罗了许多小船,大搞纵火船战术。顺流而下,加上水面狭窄,纵火船一出,战舰必须撤! 丰城、抚州两处,重兵云集。 南赣总兵马忠义最近十分纠结,他已经接了3次南昌来的求援信,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 巡抚吴志诚明确告诉他, 再不带兵救援,他就向朝廷上折子,说:南昌城亡,实亡于马忠义! 这等虎狼之词折磨的马忠义睡不好吃不好。 “老哲,扛不过去了。必须出兵了!” “老马,南昌一座死城怎么救?” 察哈尔总管哲勇和马忠义相处了几个月,关系突飞猛进。 “这是态度问题!不问结果。” “唉~” 俩人愁眉苦脸,又碰了一杯。 …… 马忠义心里有句大实话没敢讲出来:南昌城早点失陷就好了! 救援,只怕是肉包子打狗。 经过这段时间数次小规模野战较量,他已经领教了吴军的厉害,枪炮犀利,配合默契。 虽然朝廷也意识到了问题, 养心殿造办处、景山枪炮造办处、工部武备院,各旗都统衙门四大军工系统累计投入了上百万白银,招募了数万工匠打造火枪、火炮。 可距离全员换装还需要时间,磨合战斗力更需要时间。 一句话: 要有战略定力!要忍! “老马,依你看,这仗该怎么打?” 马忠义红着眼睛,把酒杯一顿,就开始大放厥词: “依老子说,官兵就应该放弃整个鄱阳湖平原,把钱粮、人口都搬走。搬不走的干脆一把火烧了。咱们就好好的经略赣南,依托险峻山区和吴军消耗。密林山区可以抵消吴军的火器优势。他敢进山,就得小心被埋伏,被断后路。赣南的士绅心怀朝廷,我们人头熟,道路也熟。吴军多是江南人,好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山。进了山就是找死,方向都找不准。到时候,大家面对面的抡大刀片,吴军能有咱江西老表勇?也别怕这帮丘八不卖命,山里艰苦,饷银加倍发,还不乐的屁颠屁颠的。” …… 哲勇仔细琢磨半天, 觉得自己这位好安答,竟然好有眼光。 “你和抚远大将军提了吗?” “我马忠义算什么,小小绿营总兵而已,人微言轻啊。提这种战略构想,叫僭越。吴抚台都做不了这个主!” 哲勇默默的给好安答又倒了一杯酒。 回去后琢磨了半天。 他打心眼里觉得,如此睿智的安答不能出头,是大清的损失。猛然灵光一闪,决定以自己的名义向皇上递折子阐述这个战略构想。 蒙古汉子的淳朴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居然瞒着所有人,通过驿站递上了这份密折~察哈尔总管也是有密折权的。 …… 饶州府, 李郁再次秘密赶至,召开了前敌军事会议。 前线军官有黄肆、李小五、苗有林、郑河安、李二狗、甘长胜参加。 谭沐光、赵二虎也来了。 “诸位,江西战事至关重要!赣江定则江西定、江西定则江南定、江南定则天下定。” 众人纷纷点头, 占据江西,就占据了东南半壁的主动权。 南方清军也无法威胁到江南腹心区域。除非,他们先夺回江西。 “都说说?” 苗有林说道: “陛下,清廷给江西开了個先例。大幅增加乡试中额收买士绅的心。” 李郁笑了: “这是在弥补上次士绅们被伤害的心。反响如何?” “伪清这一招效果不错。江西士绅们捐输很积极,不止吃下了江南的名额,还增加了40几个一次性名额。” 见李郁不解,他又解释道: “就是不算定例。只在今年的秋闱增加40多个一次性的举人名额,明年就没了。” …… 李郁很诧异,身为落榜生,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看来清廷真是下了血本。” “陛下,就算占据江西全省,我们恐怕也很难争取本省士绅的心了。”苗有林斟酌了一下,问道,“新占据区域,对士绅该如何处置?” “凡超过1000两捐输,抄家杀人。1000两以下或未捐输者,愿意投诚剪辫则可酌情授官。” “是。” 谭沐光接过了话茬: “这次江西战役,我军集结战兵近4万人,后勤压力巨大。参谋本部协调各部门调集新造了300艘仿制漕船、2000水手、7万民夫,各类车辆民船8000架。本官向诸位将军透个底,三江口镇,会成为江西战场的重要后勤枢纽。” 众人看向地图,瞬间明白了。 三江口镇,顾名思义。 此镇水路,连通赣江、抚河、鄱阳湖,也就意味着一艘船从这里出发可以抵达长江沿岸任何城镇。 苗有林问道: “谭大人的意思是?” “第一期战役时,尽可能快的打下此镇。镇子不要被战火摧毁的太严重,否则后续修筑战备仓会比较麻烦。” …… 李郁敲敲桌子: “第1派遣军,训练进展如何?” 赵二虎连忙介绍: “军团目前8000人左右,从开始筹建到现在只有2个月。训练很仓促,只能是上了战场边打边塑战斗力。” “兵源构成呢?” “很杂。囚徒、俘虏、无赖、流民、失业矿工、山民都有。籍贯更是天南海北。短短2个月,因触犯军法被斩首就超过了150人。” 黄肆很担心的问道: “能打吗?” “能!就是伤亡比例估计会很大。需要督战队。” 众人又笑了。 李郁咳嗽了一下,望着赵二虎: “8000人太少,训练署要照着2万规模去募兵。每月发放3两饷银,营中可照价购买烟酒肉类,上阵前酒肉管够,亦可随军女营作为奖励。临战之际,督战队无需请示,可击毙任何违令者,不论数量不论官职。” “是。” …… 会议后, 李郁带着众人视察了抚州城外,第1派遣军的临时训练地之一。 “陛下,这里的2000人主要由囚徒和俘虏组成。” 训练场上, 身穿红黑军服的军官们手持佩剑,表情凶狠,语气严厉。 隔50丈分布一座的瞭望木塔上,有持枪警戒的火枪兵。2里外的湖畔马场,是正在训练的轻骑兵,马蹄声隆隆。 震慑工作做到家了! 这2000人的成分类似这个时代欧洲的正规军,由囚徒、乞丐、流民组成。 而其余5个军团成分更类似撒克逊治安委员会下属的民兵、以及花旗国的州民兵,皆由良家子组成。 冷知识: 欧洲的正规军新兵,一般是被民兵抓捕捆绑送进军营的。 高贵的民兵们在精神上有足够资本傲视正规军。 这和他们在战场遭遇并被这些渣滓打的屁滚尿流、溃不成军,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东方:士绅社会。 西方:绅士社会。 东方: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西方:游荡在城镇里的那些渣滓,我们应该把他们培养成真正的好人,这真是太好了。 历史就是这么的魔幻,正史很野,野史更野。 …… “军官怎么解决的?” “回陛下,我们从第2、第4军团抽调了部分人,他们到这里官升2级。” “嗯,是得升2级。” 李郁很诧异的发现,第4军团来的军官居然异常的凶狠,并无他担心的软弱。 一名口音显然是吴语的军官, 左手持短手铳,右手握着皮鞭,一脚踹在动作迟缓的盾兵腰侧。 踢的位置很刁钻~ 6尺身高,体重起码160斤的盾兵立马失去了平衡,狼狈摔倒,还把后面的两名长矛兵一起带翻了。 皮鞭立马跟上,啪啪两下。 “漕你娘,耳朵塞驴毛了,入列。” 满脸通红,拳头都捏起来的盾兵眼睛瞪的溜圆,却被一杆黑洞洞的短手铳顶住了下巴。 “老子就数3下,3、2~” 盾兵气焰顿时消了,乖乖入列。 1排大盾兵居前,3排长枪兵其后,2排标枪兵(背负4根短标枪,腰悬一佩刀)再后,踩着鼓点大步往前走。 …… 这名军官意犹未尽,追上去,又在背后抽了一鞭子。 盾兵没有回头,没有反抗。 跟着队伍大踏步向前走。 这一幕落在了所有人眼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李郁长舒了一口气: “赏罚要分明。” “陛下英明。” “老谭,你居然能搞来这么多套盔甲,厉害啊。”黄肆低声问道。 “不不。2个月前,军工署和马钢协作,暂停一切火器生产线,全员投入生产盔甲,才搞出了这些家当。” “那也很厉害了。长矛好造,8000套盔甲太难了。” 谭沐光低声说道: “和你以前那些甲胄不一样,这些都是简配的。你仔细瞧瞧。” …… 黄肆仔细观察了一会,就明白了。 毫无之前军工品的美感,而是充斥着一种粗犷的简陋。 仿制的诺曼盔比原物还要更丑,坑洼凹陷、边缘不平。 戴在脑袋上,第一感觉就是不太吻合。如果没有那根绳子固定的话,估计冲锋的路上会掉装备。 而水力锤加工出来的月匈甲,只能用“神似”来形容。 肩吞、掩膊、裙甲则是取自缴获的清军棉甲,整个一四不像。 简单概括一下, 就是将之前战场缴获的清军棉甲改装,增加自制的整块月匈甲、铁盔,这样拼凑出了数千套做工粗糙的铁甲。 弩兵不穿甲! 混成营指挥使李二狗凑过来,来了句: “好歹披一身铁,能防箭防砍。不用担心,打上几仗就会死掉好多人,活下来的就能穿上好盔甲了。” 他的冷血评论,却是直指向了真相。 …… “参见陛下。” “起来吧,看你有些脸熟。” “下官原第2军团第4营指挥使,甘长胜。自愿加入第1派遣军,任署理总指挥。” “好。” 李郁转头,询问苗有林: “杨遇春呢?” “回陛下,杨指挥使乃本军团悍将,臣舍不得放他离开。” 李郁笑笑,可以理解。 所以甘长胜就占了便宜,直接掌控这个庞大的军团。 毕竟,从正规军一下子跳到填线军,还是需要点魄力的。很可能会死~ “你来介绍一下第1派遣军,兵种构成?” “是。” “大盾兵800,长枪兵4000,投掷标枪兵2000,弩兵1000,旗号鼓号兵若干。” 李郁望着一排武器实物。 精铁矛头长1尺,两侧各有一道浅浅的血槽,乃是马钢自制。白蜡木枪杆来自江宁城原清军武库,储量颇大。 佩刀其中一部分也是来自缴获,陈封许久。 …… 李郁掂起一支标枪,估计长度在3尺左右,问道: “原地发力,士兵一般可以扔多远?” 甘长胜恭敬答道: “一般在7丈左右,少数可以到10丈。” “我军缺乏弓箭手,只能用标枪手和少量弩手代替。想必近距离挨上一标枪,破甲效果显著。” “陛下英明,关键是这些标枪都来自战场缴获。如此也算废物利用了。”谭沐光笑道。 李郁翻身上马: “传令各营,犒赏酒10坛,肉300斤。明日开拔,血战江西。奋勇杀敌者赏,违抗军令者斩。” (本章完) 343 教唆贵州绿营去拔驴橛子! 清初,贵州绿营仅有2万营兵。 后来,由于战事需要,这个数字飙升至4万人。 而此时,贵州全省人口只有560万。相当于同时期江苏人口的六分之一! 如果考虑税赋的话,就更寒酸了。 仅有可怜的26万两,勉强相当于苏州府昆山一县的税赋。 税赋贫瘠,人口稀少,却养着4万绿营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此地的军事压力很大! 4万人的粮饷几乎全靠朝廷拨给。 绿营兵们的眼睛都绿了,找不到外快。 防区内过境商队稀少,村子贫瘠,山上的土司更是不好惹。想刮地皮,刚刮1尺就刨到了石头。 …… 贵州绿营的镇远、威宁两镇2万兵丁艰难跋涉了几个月,终于抵达了南昌府丰城县城外。 休整吃喝,养精蓄锐。 而被围困在南昌城内、焦虑发狂的江西巡抚吴志诚,派信使严令各州县务必保证客兵的饷银和粮秣,违令者斩。 第4军团的包围圈故意在城池的西南侧留出了口子。清军信使来往基本没大碍。 用黄肆的话讲, 南昌就是钓鱼的诱饵。 大鱼是云贵湘桂四省的绿营兵,总数超过5万人。 …… “这位是丰城知县赵大人。” “这两位是镇远总兵王生烈,威远镇总兵周西发。” 身穿7品文官袍子的赵知县赶紧迎上去,笑容满脸。 “2位将军远道而来,劳苦功高,下官以及本县士绅预备了酒菜为2位将军接风洗尘。” 县衙内, 知县、县丞、主簿以及本县6位士绅作陪。菜式十分丰盛,酒水十分充足,气氛十分到位。 吴军就在几十里外,军情如火。 这帮丘八爷是真正的救命稻草。 …… 赵知县一边斟酒,一边询问: “却不知将军带来了多少兵?” “2万!我贵州绿营的一半家底。” “好,好。”众士绅眼睛发亮,纷纷举杯。 王生烈武举出身,贵州铜仁府人士。和前苏州府元和知县、现吴国忠臣,多次妄想嫁女的张有道乃是纯正老乡。 祖辈为当地枭雄,经商发家,后深感家族危机,故而将孙辈培养出仕。 文举很难走,本府向来文脉不畅。故而从军,一路扶摇直上,竟是做到了总兵。 张家在铜仁府东边,王家在西边。 故被称为东张西王(望)。 两家虽不亲密,可略有来往。毕竟本府科举萎靡、商路稀疏,识字率远低于千分之一,诞生2个官宦世家太不容易了。 如今的张有道家族全体搬到了苏州府横塘镇,又盖房又买地,俨然扎根江南。 张家人认为,苏州、铜仁两府唯一的共同点是:潮湿。 …… 众士绅都是人精,很快就瞧出来了这2位总兵的成色。 周西发身材魁梧,属于典型的武将。 声若洪钟,吃饭如搏命,喝酒一口一杯,来者不拒。说话间凶光毕露。 赵知县主动给周西发夹菜: “周总戎请尝尝,宁都三杯鸡。” “好,好。” “还有这道江西名菜,粉蒸肉。” “好,好。” 王生烈身材中等,更像是個商人。 他对那一盘藜蒿炒腊肉当中翠绿的藜蒿、还有一大碗赣江胖鱼头更感兴趣。 在他伸出筷子夹鱼眼珠的那一刻,丰城士绅就心中有数了。 …… 王生烈和周西发,都是贵州提督依仗信任的心腹爱将。 一个靠打苗人起家,一个靠打彝人起家。 此次, 除了二人麾下精锐,还有其余各镇的奥援,甚至还有提标麾下的2个鸟枪营,2个藤牌营,1个弓弩营,还有1营挑夫。 提督大人再三叮嘱, 打仗的目的是搞银子,所得赏银的4成必须送回去。 还有就是私下叮嘱王生烈别忘了客兵的身份,必要的时候要上点手段! 好不容易出省打仗,还是阔绰的江西。 好机会,别浪费! 周西发是听不懂的,所以此次出征以王生烈为尊! …… “赵知县,你不知道啊,我们贵州绿营苦啊。” 王生烈借着酒兴,勾肩搭背开始演戏。 旁边的士绅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凑过来,竖起2个指头: “2万两!本县士绅的一点心意。” “哎~”王生烈开始掰手指头,“军中缺号服,缺草鞋,缺骡马,缺粮食,缺肉~可是,我贵州健儿虽然穷,虽然装备简陋,这颗杀敌之心却是炙热的。” 众人讪笑。 县衙外, 一排威宁镇标的兵丁,安静的等待着。 他们身上的号服确实破旧,人看着也黑黑瘦瘦的,脚下多穿着草鞋。 朝廷一年发一双靴子,都拿去卖钱了。 王生烈突然站直,大喝一声: “镇标的弟兄们,脱号服!” …… 众兵丁扒开号服,露出精赤的月匈膛。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刀剑伤疤,一道又一道重重叠叠。 周西发也得意的扒掉自己的官袍,展示自己的骄傲: “老子在威宁州打彝寨的时候,次次都是赤膊冲锋。江南贼兵再凶,能凶的过他们?” 赵知县肃然,拱手一圈: “好兵!咱丰城有希望了。” 他大声说道: “本县再拨粮5000石、再加开拔银2万两。抚台大人有言在先,弟兄们斩贼一首级,赏银10两!要是贼官,再翻倍。” 周西发一听,就两眼放光: “县尊说话算数?” 赵知县令人取来吴志诚的亲笔书信: “抚台大人的亲笔信,做不得假。况且不是我们一县出银子,而是全省的士绅一起出银子。二位总兵放心,这首级银我们江西人砸锅卖铁也会凑出来。” …… 威宁镇标众人眉开眼笑。 几乎压抑不住惊喜:10两?大清朝从未有过的高价码。 在省内剿土司蛮兵,1个首级换1两赏银。其他省份高些,正常在3两,极少数情况会更高。 王生烈不露声色: “10两,是到手的吗?” “对!” 王生烈识字,简单浏览了一遍书信还有印章,确信无误。 “成交!” 当天,银车和粮车就进了军营。 2万贵州兵眉开眼笑,对赏格十分满意。饱餐一顿,有酒有肉。 次日清晨, 全军开拔,一路向东北。 准备渡过抚河的一处支流,途经三江口镇,然后北上解南昌之围。 丰城县丞打马追上: “王总戎,周总戎。你们要不再等等?云南广西绿营也快到了。这样比较有把握!” “不必了。我怕人太多,银子不够分。” …… 而此时, 已经抵达三江口镇外的南赣总兵马忠义部,陆续遭遇吴军斥候。 这意味着吴军主力必定在百里之内,或许更近! “老马,怎么办?” “躲不过去就打一仗!” 马忠义望着奔跑的吴军斥候,感慨这仗越来越不好打了。同时心中默默咒骂是哪些混账把战马卖给了吴军。 马忠义轻松爬上战马: “传本官将令,沿镇子外修筑坚垒。让本地巡检配合。再派快马信使去南昌,禀告抚台大人,南赣镇5000兵丁已渡过抚河,随时救援省城。” “嗻。” 三江口,位置重要。人口稠密,相对富庶。 清廷在此设置巡检司检查来往客商,缉捕盗匪。 …… 察哈尔总管哲勇,和马忠义骑马观察了附近10里的地形。 镇子北边有一片小山岭,山头连绵。 大部分区域海拔在30丈以下。 “这仗不好打!” “不好打,也要打。老哲你的马队在山岭下方驻扎保持威慑。娘的,在鄱阳湖平原打仗,简直正中吴贼下怀。” “放心吧。” 俩人很快就商量好了对策。 待吴军赶到,面对面的打一仗。 镇子外面是连绵的麦田,估计再有1个多月就可以收割了。 风吹麦浪,十分壮观。 马忠义皱眉,他怀疑吴军在此时大规模进攻目的就是粮食! 他心中暗自琢磨, 要不要干脆把麦田都给烧了。 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狠辣的想法。因为麾下兵丁忙着修筑营垒,打造盾车。 …… 抚河,虽叫作河。 主干流下游水面宽度有1里。夏季时,其宽度甚至能达到2里。 河和河的差别,就和人和人的差别一样,大的离谱。 当然了,马忠义不傻。 一路都在寻找小支流渡河,避免风险。 还拨出了300兵负责看管渡河的那些小船,这是保命的后路。 他也不是怕死,主要是想保住宝贵的生命,更好更久的为大清为皇上效力。 望着河面,马忠义突然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老哲,你说吴军水师如果突破了三岔口,从赣江航行至抚河,怎么办?” “那完了~” “扬州江北大营那帮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囤了几万兵天天吃干饭。他们那边不给压力,我们这边被人家的水师摁着头暴打。” 俩人对着涛涛河水,苦思冥想。 “主子,三江口巡检来了。” “带过来。” 白胖的巡检,一见面就双膝跪地: “拜见二位大人。” “免礼。你来告诉我们,封堵抚河或者赣江,有可能堵住吗?” “啊?” …… 白胖巡检,见两位将军不是开玩笑,于是认真琢磨起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最终, 他摇头: “河面太宽了,除非搬来半个庐山。” 马忠义冷笑了一声,换了个问题: “抚河有多深?” “很深很深。” “你踏马的做的什么巡检,一问三不知。现在划船给老子去量,每3里量一次!” 被踹翻的巡检狼狈离开,在绿营兵监视下划着小船到处放秤砣。 哲勇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这位好兄弟的思路,皱眉问道: “封堵河道,和我们眼下这一仗没关系吧?” “现在是没关系。可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楚呢。” …… “主子,大喜。”家奴刘路来了。 “什么喜?” “贵州绿营援兵来了,已抵达南岸。这位是他们派来接洽的信使。” 一名脚蹬草鞋,身穿半旧官袍的精悍把总,单膝跪地,拱手道: “镇远镇标把总,寨方闹拜见大人。” 马忠义瞥了一眼,问道: “苗人?” “是。” “你们有船吗?” “有,但是不多。正在分批渡河。” “刘路,去指挥咱的船帮帮友军。” 不算太宽的河面各类渡船来往穿梭,多的能运载一二百人,少的仅仅十几人。 …… “老马,你怎么看?” “有功分一半,有罪也担一半。” 俩人哈哈大笑,到大帐里吃肉喝酒。 到傍晚时分, 渡河过来了万余人,船夫疲惫不堪,怎么鞭打也无济于事。 于是, 大军只能在河两岸分别扎营歇息。 镇远总兵王生烈、威远总兵周西发和马忠义、哲勇一起喝酒,拉近感情。 “马兄,听说伱曾放过一任苏州知府?” “是啊。” “这可是肥缺,给个贵州布政使都不换。” “王兄快人快语,不过本官待了不到一年,就被人轰走了~” 王生烈诧异的放下酒碗: “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李郁!” …… 帐内一阵安静, 王生烈的嘴张的老大,半天没回过神来。 周西发虽然喝了一坛子酒,却没有醉意,嘀咕了一句: “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王生烈低声说道: “就是伪吴王。” 砰,酒碗落地碎了。 马忠义笑笑: “来人,再换个碗。” “如此说来,马兄当年和李逆打过交道?” “见过数面罢了~可惜啊,当年没一刀砍了这小子。” 在旁边帮着倒酒的家奴刘路,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张和煦精明的脸,还有那沉甸甸的500两。 …… 江西临江府,清江县。 县治所在,乃是叫作樟树镇。 此镇又名“江南药都”,是南方数得上号的药材交易市场,上万人从事药材行业,民间甚至有“药不过樟树不灵”的说法。 和南昌、丰城一样,都坐落在赣江之畔。 原浮梁县士绅王三松就躲藏在此镇。 以外地客商的身份长期住在一家中等的旅店里。 看着略有钱财,但也不算豪富。这样的人在樟树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丝毫不起眼。 “爹,咱们就这样躲着吗?” “嗯。” “总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吧?” “现如今,江西最大的事就是战事!除了这事,其他的都不是事。” “也不知道咱家在景德镇的那些瓷窑,还能不能拿回来。那可是咱王家几代人的家业啊。” …… 一声炸雷,雨水如期而至,越下越大。 正聊着, 突然有人叩门。 本地的一位朋友闪进屋内: “王兄,恭喜恭喜,大喜事。” “哦,张兄快快请进。”王三松连忙让座,倒茶。 很谨慎地问道: “却不知喜从何来?” “赣关监督大人托人四处寻你。说来也巧,派来的那人在下正好认识。” 王三松愣了,一走神,茶水满溢~ 温热的茶水溢出碗沿,又流到了桌面。 俩人忙不迭的一个起身躲闪,一个道歉。 (本章完) 344 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投吴! 王三松忙不迭的表示歉意~ 张姓士绅倒是无所谓,颇有老友气度。 笑呵呵的拱手说道: “王兄,你当初那份递给抚远大将军的军事方略折子引起了上面的注意。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再入仕途了。这还不算喜事?” “确是喜事!” 王三松堆起了笑容,一家人也跟着眉开眼笑。 “张兄,赣关监督大人那可是挂内务府和户部双差的京城红人。你已经告诉来人,我在这里了?” “对!” “那我是不是应该主动去南边拜访监督大人?” “不必吧。来人说,会很快派人来接你全家。” “这多不合适!” …… 暴雨声中。 王三松面色如常,聊起了北边的战事,感慨自己这辈子积攒的家业都毁于战火。 说到动情处,他甚至拍桌子痛骂吴贼暴虐。 张姓友人也跟着唏嘘不已,劝慰他不必神伤。 眼下鸿运当头,只要能够重新入仕,很快就能挣出一份更殷实的家业。 “张兄,留下吃顿便饭吧?” “不必了。我还得赶紧回去安排呢。” “赣关的上差,何时抵达?” “快了,估计明后天吧。” “那行,我正好收拾收拾,也给监督大人准备份见面礼。” 王三松,挥手目送友人撑着伞坐进马车离开。 轻轻的关好门窗,召来了全体家人,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各人立即收拾细软,换身跑路方便不起眼的衣裳。准备亡命吧!” “啊?” 众人都傻眼了,刚还沉浸在要做官的幸福中。 …… 王三松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我那份书信把自己卷入了大麻烦。我现在夹在了和珅与阿桂两位重臣之间,成了他们斗争的枪。” “无论结果如何,我王家都是九死一生。”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清廷这边容不下我了,我要带着你们投吴。” 屋内安静的可怕。 所有人都在默默消化这个变故,太突然了。就连平日里最爱唱反调的儿子也默不作声。 “爷爷,如果我们是握在胜利者手里的枪呢?是否就有活路了?” “抚远大将军那是何等人物,先不说投靠和珅未必能搬倒他。就算搬倒了他,其门生故吏遍天下,随便哪个人想为主子泄愤,我王家几十口被人封进瓷窑烧成灰也是寻常。仕途之凶险,非常人可想象,老夫在京城虽只是六部微末小官,却是见识过仕途的真面目。天下虽大,摆在我王家面前只剩一条路——投吴!” 王三松十分庆幸,当初离开浮梁县时分了两波逃亡,后因为局势安稳又聚到了一起。 小半个时辰后, 王家人以抓药、访友、下馆子各种理由分批离开了旅店。 为了掩人耳目,甚至故意留下了大部分行李,只携带了少数金银细软。 众人连换洗衣裳都没带,在大雨中惶惶如丧家之犬! …… 第4军团围南昌,按兵不动。 第2军团集结后西进,沿途多次渡河,鄱阳湖冲击平原,水网密布。 李郁也在当中,这一仗他准备亲临指挥。 骑在马上, 望着眼前宽度不足10丈的河面,热闹好似菜市场。 感慨道: “鄱阳湖平原和江南平原倒是有一点相似,河网密布,离开了船只简直寸步难行。” 吴军不缺运输船,因为建造普通小船和建造战船不是一回事。所用船材基本不挑食。 突然, 他产生了一个构想:造浮桥! 当天,从各营募集了300多名木匠。 李郁的构想也很明确,以小船为载体,各船之间以绳索相连。再以木板铺设连成一片。 …… 贯彻了标准化思维的参谋们,是从第一次搭建浮桥的过程中吸取了不少经验。 比如,船只形制尽量一致。 船身略细长,船头要破浪,减少流水冲击影响。 船的首尾各竖一根四方木桩,木桩打孔。以麻绳或者铁链作为张拉索,固定相邻两船。 后以10根狭长木制托梁竖向并排连接相邻两船,再横向放置宽木板。 浮桥成形后, 第1派遣军一部先行上桥探路。 虽然有摇晃,但很方便。尤其是骑兵、辎重、火炮通过,效率不知提高了多少。 “陛下,此法可推广。” “嗯,总结一下经验尽快组建2個舟桥营。” 苗有林连忙问道: “陛下,舟桥营归属哪个军团?” “平时归属参谋本部,战时归军团节制。” 众人都笑了。 参谋本部大谭沐光乃是漕帮出身,对于船只很敏感。 他观察了大军通过浮桥的情况后,很快就对船只距离和托梁长度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待有了空闲,即可组织人手测试哪一种船型增加稳定性以及对风浪和流速的抵御性,以后可固定下来。 …… 贵州绿营积极性很高,他们率先离开了三江口镇。 欲北上解南昌之围! 而马忠义磨磨唧唧,自称为大军保证粮道,殿后守护。 相比求战(财)心切的两位同行,他心有忌惮。根据情报,此次李郁随军亲征。如此积极,必定有大利可图。 “船一定要守好了。刘路,你亲自去坐镇。” “主子放心。” 身为家奴的刘路比任何人都懂老马。 马忠义给他拨了300兵,还不放心,又增加了100察哈尔骑兵。 总之, 这条不宽的支流不仅是逃亡生命线,也是粮道生命线。 一旦李郁图穷匕见,攻陷南昌,围困贵州同行。 那就赶紧渡河逃亡~ …… 哲勇对好兄弟的想法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能说,察哈尔部落的衰败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无愧是蒙古人的战5渣!和厄鲁特蒙古简直就不是一类人。 怪谁? 当然是怪历代大清皇帝,把18世纪最高端最先进的统治艺术全用在了他们身上。 喇嘛、晋商贷、部落仇杀、梅事、放任天灾,漠南蒙古承受了太多他们本不该承受的恶意。 这么比较起来, 其实大清皇帝对汉人还可以!除了文字狱借口杀点人,善意增加文盲比例,对反抗者比较严厉,其他真没什么。 如果和索伦部比较的话, 大清皇帝对汉人简直太好了。索伦人那日子过的,真是狗都不如! 总之, 马忠义和哲勇俩人把各种可能都琢磨了一遍。 当然,他们还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贵州同行重创吴军! 哲勇贼笑着说道: “老马你放心,咱有马队,抢人头优势在我。而且咱俩都算旗人,贵州的俩总兵是汉人。论起身份,也是我们高人一等。” …… 王生烈和周西发,俩人骑在马上沿途颇有感慨。 “好山好水好风光。” “是啊,全是平原水浇地!这一年下来得打多少粮食!” 周西发这个粗人也难得的感慨万千,对比一下他的驻地威宁州,瞬间泄气。 一路走走停停, 斥候前出10里,还以1000名弓箭手和鸟枪兵走在队伍的前头和两翼负责警戒。 其余人则是空着手行军,节约体力。长矛、刀剑、盾牌、枪弩都放在大车上。 吴军第1派遣军,行军也是如此。 兵甲放在骡马牵引的辎重车上,士兵们空着手行军,不见敌人不穿甲!两翼由轻骑兵护卫。 …… 河面中心有个泥沙堆积而成的小岛,相当于多了一处跳板,搭建浮桥的难度大大降低!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舟桥营明显熟练多了。 太阳落山之前, 大军全部越过抚河,包括辎重和火炮,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斥候骑兵不断的送回最新战场消息。 “贵州绿营大队步兵,正在向我军逼近,距离20里。打的是镇远总兵和威宁总兵旗。” 众人望向李郁。 李郁解开披风,吐出2个字: “扎营!” 贵州绿营在7里外停下了脚步,分出了三分之一的人手扎营。 一夜无事, 双方都很克制。没有夜袭,没有什么花哨的战术布置。 正如历史上绝大部分的战争,计谋和埋伏只占少数,最终还是要靠一刀一枪的厮杀。 …… 贵州绿营战兵1万8千,另有民夫无算。 吴军出动了第2军团9000人,另有第1派遣军步卒5000,轻骑兵1000,还有随军民夫无算。 西北方向,20里外就是灯火通明的南昌城,城墙上巡逻队来回穿梭。 向南50里,是马忠义坚守的三江口镇。 次日清晨, 没有一丝阳光,天空覆盖着一层阴郁的云层。 风力适中,体感微热。 如果有气温计的话,大约在25度左右。 李郁披挂完整,开始点兵: “甘长胜。” “下官在。” “此战,伱部打先锋。第2军团不会轻易支援。作战原则再次强调一遍,要小赢,不要大赢,更不能输。” “是。下官有一个请求,能否借一队散兵?” “准了。” …… 离开大帐后, 苗有林低声嘱咐杨遇春: “到时候会有火枪营殿后督战,以防万一,你率甲士营居中震慑。” “遵命。” 临战的伙食很丰盛,油水十足。 第1派遣军的步卒们,默默地大口吞咽食物。 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咸肉炖蔬菜、鲜鱼汤,蒸香肠。主食是猪油糯米糕、油炸粢饭团,耐饥抗消化。 伙夫们手握大铲子,忙的脑门热气蒸腾。 甘长胜站在辎重车上,声音高亢: “本官再次强调一遍军纪,不听号令者,斩!临战回头者,斩!后队督促前队,斩杀自己人也算立功。” 营中步卒们沉默不语,或斜眼注视,或面无表情,或颇有不忿。 嚓嚓嚓~ 杨遇春的甲士营,手握长枪列队走来。 精良的兵甲,一下子就震慑住了所有人。 最前面2排士兵身材魁梧,普遍在6尺左右。头戴巴布塔盔,手罩锁子甲手套,脸遮在铁面罩之下,更显凶悍。 …… “列队!” 花费了一炷香的工夫,第1派遣军终于摆出了10个方阵。 前3,后4,再3。 所有的弩兵都集中在最后面的3个方阵,这玩意没有技巧,就是听军官的命令以合适的角度抛射。 盾兵全部集中在最前面的3个方阵。 3尺高的方形硬木盾,木心铁皮。 吴军内部测试过,10丈距离内可扛弓弩攒射,15丈内可扛滑膛燧发枪铅弹。 大盾加盔甲,十分沉重,因而对盾兵的体力有很大要求。 对面的贵州绿营兵,布阵也颇有章法。 “苗爱卿,你可认识对面的将官?” 苗有林嘿嘿笑道: “臣当年是贵州提标左营千总,驻安顺场!和这2位总兵的驻地相距甚远,并无交情。” “依你之见,贵州绿营的战斗力如何?” “高于江南三省绿营,远低于陕甘绿营,和四川绿营接近。” 李郁拉开千里镜,仔细的瞭望了对面的军阵: “他们的火器装备率颇高啊。” “是的。南方绿营火器装备率普遍在5成以上。只不过形制落后,多是鸟枪。” …… 甘长胜骑着战马,位于第2排4个方阵之后。 高声传令: “第1排,左右2个方阵前进。” “是。” 传令兵立马高举令旗,大声传令。 方阵当中的军官拔剑,再次重复军令:“注意鼓点,方阵前进!” 每个方阵正面宽度不到20丈,每横排80余人。 第1排是身强力壮的盾兵,缓缓如墙推进。 234排都是长枪兵!此时全部竖向天空,远望好似树林。 再后3排是标枪兵,他们之间的横向纵向空隙明显大于前面4排,这是因为投掷标枪需要足够的空间甩开胳膊。 …… 镇远总兵王生烈,放下了千里镜。 和并排的周西发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周老弟,我镇远镇打头阵!” “好。” 王生烈马鞭一指: “传令。凯里营、思南营左翼出击。镇标左营、石阡营右侧出击。鸟枪兵居前,藤牌手随后。” “嗻。” 这是贵州绿营的传统作战方式。 鸟枪兵居前列队射击,敌人一旦抵近了就赶紧后撤,让藤牌手冲上去厮杀。 …… “擂鼓!” 站在车上的清军鼓手不敢怠慢,使出全部力气擂响战鼓。 直径3尺的牛皮鼓面剧烈颤抖,鼓声敲打着所有人的心脏。 出战营兵顿感振奋。 镇标左营游击,王生烈的本家亲戚抓住时机,大吼道: “1个首级,10两!杀,杀杀!” 清军疯狂的跟着大吼,一时间气势惊人。 很难说, 他们是因10两的高价悬赏而疯狂,还是渴望杀敌立功、报效朝廷而疯狂。 王生烈听着此起彼伏的士卒怒吼,满意的点点头: “我黔人,军心可用。” (本章完) 345 放弃科技,打一场原始的冷兵器战争! 王生烈、周西发2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胯下战马也受到了这种情绪感染,不安分的打着响鼻。 凯里营、思南营理论上共计有兵额1000人,实际却只有700。 镇标左营、石阡营也差不多。 3成的空额算马马虎虎。 以贵州绿营窘迫的财务状况,这已经算公忠体国了。 这3成的空饷,保证了游击以下各级武官能够勉强贴补家用,不至于在官袍上打补丁。 游击以上,尤其是到了总兵一级就活泛多了。可以通过各种不可名状的方式敛财。 不得不说, 江西官绅开出的价码够诱人。 绿营兵们对于发财的期待甚至暂时压过了打仗的恐惧。 各级军官们还在不停的鼓舞士气: “挣大钱的机会千万别错过。打完这一仗回去盖大屋,娶老婆,买良田,生儿子。” …… 所有人都沉浸在衣锦还乡的喜悦当中,士气高昂。 队列不算太齐整,但没关系。 绿营兵能够摆出这样的阵型已经是高水准发挥了。 3排鸟枪手端着家伙大步在前。 双方的距离逐渐缩小。 4里,3里,2里,1里~ 随着军官举起右手,示意停步。 4个营的清军陆续止步,开始左右对齐整队。 乱糟糟一会后, 就听到了军官的命令:“快快快,准备。” 鸟枪兵们掏出火折子引燃火绳,然后小心的吹旺,夹在枪上。 若提前引燃火绳,行军时不安全。 而且浪费火绳,浪费银子。贵州绿营一直拥有着精打细算的好传统。 军官不停的提醒: “弟兄们稳住,稳住。莫要擅自开枪。” 此时吴军刚进入了30丈,这个距离鸟枪的破甲威力可有可无。 …… 鼓点越敲越快~ 第1派遣军打先锋的2个营步伐也跟着突然加快。 军官们默默地放下铁面罩,同时放慢步伐,不经意的落后了几步。 别小看了这几步, 能降低好几成死亡率。 这些来自正规军团的军官很清醒,要活下去,才能升官。 至于说手下的伤亡率高一点没关系。训练署,会提供源源不断的耗材嘛。 “违抗军令者,斩。杀敌立功者,赏。” 军官在面罩后用尽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声。 之后, 对面就传来了爆豆一般的枪声,白烟腾起。 …… 盾兵连忙低头,同时端高盾牌。 木心铁皮盾牌上一阵噼里啪啦。 一名刑徒出身的盾兵只觉手臂一痛,随即盾牌落地,人踉跄倒下。 一发铅弹穿透了他的盾牌,打在了胳膊上。这种程度的伤情,自己大概率能活下去。 “替补,替补。” 一名长枪兵扔掉手里武器,捡起盾牌填补了这块空白。 后面的人默默绕开这名受伤倒地的倒霉鬼。 刚才的这1轮射击, 造成了16人受伤,暂时退出了进攻队列。 只有一名倒霉鬼是面门中枪,当场死亡。 “第1派遣军的弟兄们不要慌,大步前进。只要杀进鞑狗军阵,我们就赢定了。” …… 贵州绿营鸟枪兵的第2轮枪声响起。 这一次距离更近。 虽然吴军的方阵正面宽度已经很窄,还是有5面盾牌应声倒下。后排却有一些标枪兵莫名其妙的中弹了。 只能说,18世纪的弹道是个玄学。 与其信科学,不如信秦始皇。 进攻方阵出现了骚乱,步伐开始迟缓,陆续有人东张西望,犹豫不决。 军官心中大呼不妙, 连忙大吼: “军令如山,违抗者必死。冲上去,才是唯一出路。” 说着,他举起佩剑。 捅进了一名东张西望,明显有后退迹象的标枪手咽喉,噗~ 鲜血喷在面罩,更显狰狞。 杀人立威效果显著,方阵继续向前挪动。 …… 后方, 甘长胜望见了。 挥剑大吼: “万岁,万岁。” 周围的方阵也跟着齐声吼,给前方弟兄们助威。 精神武器很玄学。 能够以弱胜强,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缺点是很难批量制造,效果持续时间短。 物理武器就简单了,无非是焦炭、铁矿石的固定组合。 凯里营的鸟枪手开始了自由射击。 1轮齐射,至多2轮齐射,后面就转入自由射击,谁装填完毕就赶紧射击。这也是清军的老传统。 白烟不断腾起, 鸟枪手压根不瞄准,就是虚端着凭感觉射击。 吴军高大的盾阵让他们紧张。没有往日里,那种一轮齐射对面土兵就齐刷刷栽倒一片的收获感。 军心,开始不稳。 …… 镇标左营游击,王生烈的叔父也头皮发麻。 望着吴军那偶现缺口,又很快被人补上的盾阵,心中暗叫不妙。 电光火石间, 他做出了决定: “鸟枪手撤,藤牌兵顶上来。” “短刀对长枪,杀进去,绞乱他们的阵型。” 鸟枪手们如释重负,连忙猫腰往后退。 手持轻便圆藤牌、钢刀的同伴则是呐喊着往前冲。 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10丈。 吴军盾阵停住了,训练要求看得到冲锋的敌人牙齿和眉毛时就不再前进。 军官大吼: “掷标枪。” 一排排标枪从后排嗖嗖掷出,没有瞄准,不考虑精度,不在乎距离。 概率杀伤,自己只管扔出去,其余的交给老天爷。 …… 从天而降的标枪杀伤力恐怖。 绿营没有甲胄,就算有甲胄也挡不住标枪恐怖的动能。 这些取材于“缴获的清军长矛”虽然做工很一般,但作为一次性投掷武器足够了。 命中,即死亡。 一個本能抬手格挡的藤牌手,被长矛刺穿藤牌,又刺穿月匈膛。 将整个人钉在地面~ 跟在他后头的一名脚蹬草鞋,号服叠补丁的年轻绿营兵目睹了这一幕,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神经反应被短暂的调动到了巅峰。 他挥刀堪堪格挡开了一根破空而至的标枪,刀锋斩断了矛头。 还未来的及庆幸自己命好,就感觉不太对劲。 那根被斜斜斩断矛头的枪杆,势头不减,洞穿了腹部,整个人成了串糖葫芦。 …… 他瞬间脱力,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软绵绵的半跪在地面。 多年的从军经验告诉自己, 如果拔出矛杆,马上就死。 不拔,还能多活一会。即使是一会,也是好的。 他的脸色惨白,哆嗦着从怀里摸出烟叶。可嘴里全是往外翻涌的血沫,没法嚼。 他被迫放弃了这个最后执念,默默倒在泥地。 短暂一生的回忆,像走马灯在脑海旋转。 贫瘠的山坡,摇摇欲坠的木屋,阿妈那发黑的银饰,阿爹那粗暴的巴掌,数目不定的弟妹,忘了哪一年的泥石流,念念不忘、一共只吃过3次的美味酸汤鱼~ 还有从军时, 阿妈的眼泪,阿爹的怒吼“不当绿营兵,能当什么?” 温热的血液从耳鼻向外喷涌,人充满了窒息感。 他颤抖着伸手下探,握住矛杆,想给自己一个痛快。 心中并无眷恋:这辈子太苦,下辈子不来了。 …… “杀!” 一名冲到跟前的吴军长枪兵,没有给他自尽的机会。 接近1尺的锋利枪头轻松刺穿他的月匈膛,再拔出。 “老子又赚5两。” 凯里营率先溃败,思南营紧随其后崩溃。 有甲对无甲,这种碾压优势让人印象深刻。 即使是粗制滥造防护并不周全的铁甲,也不是破烂号衣可以匹敌的。 镇远镇标节节后退, 藤牌手们被吴军的长枪戳的节节败退,十分狼狈。 如果不是石阡营的藤牌手,那一套滚地刀玩的实在是6,只怕吴军早就放弃紧密军阵,直接大踏步自由追杀了。 王生烈脸色不好,扭头望向周围: “镇标火器营,督标弓弩营,铜仁协,上!” “周老弟,你带威宁镇标上吧。” “嗻。” …… 4个方阵缓缓前进。 贵州绿营兵已经意识到了这仗不好打,10两的首级赏银不好拿。 对方的铁甲是个大问题。 而对付甲士,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远距离射杀覆盖,首选火炮,其次是鸟枪弓弩。 王生烈望着自己仅有的4门劈山炮,欣慰道: “幸而敌军也无甚火炮。” 李郁出于某种顾虑,仅仅拉出了几门轻型火炮,而且未曾开一炮。 而江西士绅也出于某种不可明状的顾虑,没有和客兵讲述吴军的正常作战方式——大炮轰完火枪轰。 误会太深了! …… “陛下?” “无妨,观战即可。” 李郁身穿考究的红黑军服,头戴一顶飞碟盔,手持千里镜。 周围簇拥着无数文臣武将。 贵州绿营的第二波攻击气势汹汹。 甘长胜也没闲着,直接下令第1排中间未动的方阵迎上,第2排3个方阵迎上,第3排2个方阵提供远程抛射弩箭支援。 双方这次都颇为谨慎,主打一个阵型严密。 从5里外开始双向奔赴。 麦田早被踏平,总体地势基本平坦,视野开阔。 李郁突然问道: “诸位爱卿,可知我们的西边是什么?” 苗有林在江西征战许久,对城池江河颇为熟悉,连忙拱手: “回陛下,应是赣江。” “东边呢?” “抚河。” “南边呢?” “南边是抚河的一条支流,和赣江连通。” …… 众人皆点头,对于当前所处环境有了一个高屋建瓴的认识。 这块战场是由多条天然河流隔出来的一块平原,面积大约有四分之一个县那么大。 在战场的边缘,还有1个钉子——南昌! 吴志诚此刻,正站在城墙上深情的眺望援军的身影!风中似有枪炮轰鸣,有厮杀的怒吼。 而围困南昌的第4军团依旧是那样的淡定,数月如一日的点卯上岗。 这段时间取得的唯一进展, 是挖掘了3道壕沟,2道矮墙,修筑了几十座岗楼。却在西南角留出了老长一段缺口,让南昌和外界保持一定的沟通。 黄肆要来了第1派遣军的2000甲士,准备作为破城后的第一波进攻力量,此举获得了军团全体士兵的欢呼。 第4军团在年后经历了1次扩编。 遵循传统,依旧是江南兵源。不过再无之前的酒水经销权激励,而是换成了10年田赋免税。 第2军团扩编则是补充的皖南兵源和部分饶州兵源。 …… “总指挥,何时破城?” “不急。陛下要把南昌变成诱饵,吸引各省援兵齐至附近,来个一网打尽。” “难怪水师的几艘战舰都后撤了。” “对,陛下担心把南方各省援兵吓跑了。能在平原歼灭他们总比以后爬山越岭,挨个的打关隘攻寨子要强。” 俩人望着滚滚的江水,一时间无言。 吴国的重臣都清楚,吴军打仗很依赖火力、很依赖后勤。 在水运发达、补给源源不断的情况下,打仗很凶悍。可若是补给困难,远离河流,优势至少下降3成,或许更多。 参谋本部那帮绍兴师爷在调研后撰写了相关的报道《关于优势战场模式的若干建议》。 上有所爱,下必争效。 李郁喜欢严谨周密,用数据说话、用理性分析,下面的人自然会争着效仿。 事实证明,古人和现代人的智慧并没有差别。 他们可以擅长做八股文,也可以擅长写分析论文。 八股文和论文本质上没有差别,都属于一种可以“晋身”的阶梯。 …… “放箭!” 提标弓弩营在侧翼,而且前进速度最快。 数百名弓箭手用力拉开弓弦。 刷,一阵箭雨笼罩~ 叮叮当当,落在了列阵前进的吴军方阵当中。 抛射,盾阵就失去了防御的意义。 长枪兵们只能低着脑袋,心中祈祷箭矢不要伤到自己。 这个时候, 盔甲粗制滥造的恶果就出来了。 被箭雨覆盖的2个方阵伤亡飙升,数十人中箭受伤倒地,多是四肢部位。 清军大喜,提标弓弩营的一名游击将军兴奋的大叫: “弟兄们,放箭。” …… 连续2波箭雨,被重点攻击的吴军方阵慌了。 军官们大呼: “不要乱,保持队形。” 然而,擅自脱离队形的士兵越来越多,至少有20几名标枪手开始向后溃逃。 紧接着是十几名长枪兵扔掉武器,也加入了逃兵序列。 走在最前面的盾兵频频回头,一看后面都没人了。 想逃跑又觉得更不安全,干脆半蹲躲在盾牌后,至少可以防流箭。 提标游击将军见状大喜, 搞不好这泼天的富贵就要落在自己头上。无数个10两银锭铸就美好下半生。 “弟兄们,继续放箭,用光箭壶为止。” 又是5轮连绵的箭雨,吴军又1个方阵溃败,另有1个方阵擅自侧向移动规避箭矢,导致了进攻阵型更加混乱。 …… (本章完) 346 赢的恰到好处,贵州绿营逃兵们眼里依旧有光! 第1派遣军百余名逃兵朝着第2军团侧翼溃逃。 他们还算有点脑子,没有直接冲击本阵,还知道绕开正面。 然而, 侧翼督战队默默的举起了燧发枪。 军官拔出佩剑,冷漠的下令: “第1排,放!” 爆豆般的枪声中,逃兵齐刷刷栽倒30余人。其余人吓坏了,原地或跪或站,茫然无助。 “回头,回到本阵。否则杀无赦。” 于是,在严酷的军法之下,这些人又掉头捡起武器重新加入了战团。被军官临时编入了落在最后面的一个方阵。 …… 居前指挥的威远镇总兵周西发,欣喜若狂: “好,打的好,用弓箭和鸟枪弄死他们。” 后方的王生烈也果断抛出了手里所有的鸟枪兵。 “丹江营,天柱营,平越营,所有鸟枪手都给我上,快!” “总戎,我等各镇将士也请战。” “好,军心可用。我黔人一鼓作气,打出威风。” 这一仗, 贵州的各总兵都派出了或多或少的精锐参战,倒不是他们有公心,主要是为了分润赏银。 要不然, 提督大人要求的4成赏银归公,岂不是无理取闹? 安笼镇标、古州镇标、遵义协、上江协共计800多鸟枪手离开本阵,快步向前。 于此同时, 第1派遣军署理总指挥,甘长胜也意识到了危机。 这是他的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如果输了,日后将再无进步可能。 他掀起面罩: “散兵队,上。” 从老东家第2军团借来的50名散兵,立即端着线膛燧发枪快步冲锋,从方阵之间的缝隙直冲到了两军之间的空地。 …… 队长高呼一声: “弟兄们散开,自由射杀。” 众人立马鸟兽散,或前或后。 用手中燧发枪精准射击有价值的目标,或者是引诱敌人鸟枪手提前放枪。 位于古州镇标队列当中的一名鸟枪把总突然中弹倒地,引起了旁边人的一阵骚乱。 所有清军都看见了1里外的显眼包,一个身穿红黑军服的家伙孤独的半跪在麦田里,身板笔挺,不慌不忙的装填完毕,又举起了燧发枪。 砰,一股白烟腾起。 己方又有一人倒下,堪称离谱。 实际上,中弹清军和散兵所瞄准的压根不是一个人,差了好几尺。 …… 一些鸟枪手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胡乱开枪反击。 惹来了军官的疯狂咒骂:“不许开枪。” 100丈的距离想用鸟枪命中一个敌人,不如去射击月球咯。 就连王生烈本人也颇为疑惑。 吴军精锐所用火器居然如此精良?好在人数不多,否则真要命。 …… 没一会, 黑压压的鸟枪兵赶到,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列阵。 第一排蹲,第二排站。火绳嗤嗤的冒烟~ “稳住,再稳住。” 对面的吴军方阵盾阵也更密集。 居于阵内的军官不停的吼叫: “盾兵靠拢结阵,长枪兵稳住。标枪手准备。” 对面一阵绵密的枪声,盾牌哗啦啦倒下好多。 后列的清军鸟枪手学精了,赶紧从缺口处往里打。一下子又撂倒了不少吴军长枪兵。 虽有盔甲遮挡,可中弹的一瞬间就好像被铁锤击打。人好久都缓不过来。 “补上盾阵空缺,快。” 这個命令执行的很迅速,因为长枪兵们也知道离开了盾阵的保护,大家只会死的更快。 很快,十几名长枪兵转职成了盾兵。 方阵继续大步向前! …… 后方,李郁扭头询问: “苗爱卿。” “臣在。” “寡人观贵州绿营的鸟枪装备比例颇高?” “回陛下,据臣所知从雍正年开始,南方诸省当中以云贵广西三省火器比例最高,至少6成。士卒出身猎户比例大。苗人、彝人尤其擅射。” 李郁诧异: “威力如何?” “所用鸟枪样式陈旧,但枪管颇厚重,装药量十足。陛下有所不知,云南四川广西多省亦有枪炮厂,供应绿营和驻防八旗。” “乾隆能放心?” “地方枪炮厂生产必须经过兵部核准,并下拨所需材料、银钱。” 苗有林小心的解释,并且还讲述了一个事实: “据臣所知,边疆省份战事多,进山清剿土人时火器尤其好用。加上,西南盛产硝石!” 李郁幽幽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 …… 第2军团主力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前方的炮灰派遣军承受巨大伤亡。 但好在,终于接敌了! 盾兵直接撞上贵州绿藤牌兵,人仰马翻。 标枪嗖嗖的在头上飞,每人携带4根短标枪近距离投掷简直无敌。 有甲无甲,都挡不住这致命一击。 退后装填的贵州鸟枪手们被从天而降的标枪雨打的溃不成军。 许多人开始溃逃! 督战的威远镇总兵周西发,发了狠。 “逃兵,格杀勿论,开枪。” 督战的鸟枪兵立马对着自己人就是一轮齐射。于是,侥幸没死的绿营兵又掉头加入了厮杀。 战线已经模糊,犬牙交错。 长枪兵结阵威力颇大。 可是贵州的藤牌兵颇有一套打法,身形矮小的数名藤牌兵一个滚地刀,就砍到了长枪兵的脚踝。 然后,阵型就被豁开了。 众所周知,长兵器一旦被短兵器近身,就很狼狈。 …… 就连周西发自己也加入了战团,一杆长枪挥舞的虎虎生风。 后方,王生烈脸色凝重。 “就距离胜利差那么一点了,快!除了马夫,其余人都给我上。” “杀!” 乌泱泱的绿营兵,高举刀枪加入了残酷的战团。 而甘长胜也抽出佩剑: “第1派遣军,全部压上。” 下达命令时,他回头望了杨遇春一眼。希望关键时刻得到这家伙的支援。 杨遇春则是兴奋的放下面罩,走出队列,对着所有人吼道: “待有军令,全体跟着本官杀穿贵州绿营兵。万岁!” …… 清军的表现,李郁判断已发挥到了实力极致,笑道: “出动轻骑兵绕到侧翼,目标,黔军大纛。” “是。” 传令兵,勒马向后跑了数里。 河畔,500多匹战马欢快的吃着嫩草。骑士们就地而坐,擦拭兵器。 传令兵大喊: “陛下有令。绕道侧翼,出击贵州军。” 众人立马翻身上马。 带队军官一连串命令,不断下达:“检查燧发枪”,“检查骑兵刀”,“跑起来,保持队形”。 骑术明显生涩的骑兵们,开始了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战场首秀。 吴老二就在其中, 他和战马的默契度较高,显得他骑术不错。 还因此受到了土尔扈特俘虏教官的夸奖,然后得到了上峰的奖赏——一个大蹄髈。 虽然啃的满嘴流油,众弟兄羡慕的哈喇子直流。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东山知县的那俩妾,错过了2选1。成了人生永远的遗憾。 马速逐渐提起,他余光瞥见周围熟悉的身影,耳中充斥着激烈的马蹄声。 他的血液逐渐沸腾,心中暗呼:这就是力量,这就是男人! …… 吴老二狠狠一夹马腹,高举骑兵刀,撕心裂肺的暴吼一声: “杀!” 王生烈的瞳孔瞬间紧缩。 他左右张望一下,见身边都是些臭鱼烂虾。 仅有十几名家乡带出来的沾亲带故的子弟亲卫勉强能战。 “少爷,快调兵回援吧。” “少爷,暂避一下吧。” 没错, 王生烈就是铜仁王氏家族当之无愧的少爷。老爹一日没死,他就算当上提督了也只能是少爷。 …… 500轻骑兵已离开马鞍,开始全速冲刺。 他们避开了酣战的双方,直扑黔军大纛。 王生烈不再犹豫,低吼一声: “撤!” 说罢,拨马就往南边逃跑,狂打鞭子。 南边有马忠义的南赣镇还有数千察哈尔马队。 吴老二此刻脑海中已无任何杂念。 全是胆量! 他几乎实现了人马合一,马速飞快,脱颖而出,领先队列2个马身。 刷,一刀砍过。 绣着“镇远总兵,王”的大纛轰然倒下~ …… 这一幕,无数人看在眼中。 虽不知那斩旗之人是谁,可心中皆默默称赞,真乃勇士也。 就连李郁也笑了: “战后,此人可算2等功勋。” “陛下英明。” 斩将、夺旗、先登,是军中最耀眼的功绩。 考虑到这次夺(斩)旗难度不是很大,给个2等也算不错了。 杨遇春也接到了冲阵的军令。 最前2排的甲士尤其可怕,全身上下,除了膝盖到脚踝无铁甲防护,其余全部包裹在钢铁当中。 对于身披40斤重甲的士兵来说:杀人不累,行军才累。 甲士营将一半的体力消耗在了进攻的途中,然后就对破烂号服的黔军开启了屠杀! …… “恭喜陛下,我军赢了。” 李郁心中嘀咕:不能大赢,只能中赢,但愿贵州兵还有心气纠结西南诸省援兵再战。 半个时辰后, 震天的喊杀声逐渐平息。 贵州绿营战损超过一半,其中大部分伤亡是逃亡路上产生的。 死于直接厮杀的估计不超过3000人。 这还是吴军故意放水的结果,骑兵只追杀了10里就回撤,火枪兵和炮兵甚至全程充当观众,没敢亲自下场。 用李郁的话讲: “万一杀的太狠,云南广西湖南绿营援兵猛然意识到野战的巨大差距,不敢来了怎么办?” 现在这样,挺好。 让贵州兵觉得虽然败了,但不纯粹是实力,有运气成分在里头。 毕竟之前双方打的挺好,难分难解,后面一支骑兵杀出才导致了大败。 如果, 下次吸取教训,带上更多的友军步兵,带上高贵的蒙古骑兵,再带上更多的火炮,就有胜利的希望。 …… 打扫战场,收治伤者~ 收敛阵亡者尸骨就地焚烧,然后收敛骨灰。 可以回收的铁器,堆在一起。 等最终打完了仗,送回去回炉,打打农具煤炉也是极好的。 同时放出警戒哨! 李郁有些不放心浮桥,带着卫队又去查看了一下。 浮桥两侧总共留下了1个营带5门炮防守,防止被人搞破坏。 李郁突然停住了脚步。 亲卫连忙问道: “陛下,怎么了?” “这河面是不是比之前高了一些?” 看守浮桥的士兵连忙答道: “是比之前涨水了。” 李郁抬眼往上游望去,若有所思。如今快5月(农历)了,夏季涨水好像也很正常。 …… 回到大营,恰好有一支补给船队抵达。 停泊在赣江畔,船夫们忙着卸下各类物资。 除了军用干粮还有各类物资,例如帐篷、防雨斗笠、蓑衣、油纸布、衬衣、靴子、绳索、驱蚊干草(艾草菖蒲加少量雄黄)。 谭沐光低声介绍道: “陛下,这些全部来自于合作的商人。” “凡是能保证质量和交货期的都可长期合作,做不到的下次就换人。” “是。” 李郁规定: 工业部军工署负责审核供应商资质,经济部统计署负责招标,而前线军团指挥官可以反馈军用品使用评价,有优秀、合格、不合格三种反馈方式。 三个部门互相牵制,确保减少猫腻。 …… 供应商一旦入围后,合作方式是:先供货,后付款。 必须在码头装船时,由运输署清点货物数量无误后,开出一张单子,凭此单可至财税署领取银子。 如果延误了交货期,又或者前线军团指挥官对某项军品做出不合格评价。 此供应商,永远不录。 在李郁的授意下,正在逐步放宽品类。 根据小道消息,以后吴军除了枪炮战船,其余的恐怕会全部交给各路商人。 江南商人喜大普奔, 各类工厂如同过江之鲫,纷纷开业。 开设工厂,必须在当地官府指定的区域内。 一般是在县城周边、码头附近、或者一些实在没有利用价值的荒地,以每亩2至5两的价格租赁土地。 商人们可自建厂房,招募工人。 同时交纳相应的税赋。 建议工厂主,自行筹措资金组建救火巡逻队,可持有棍棒,但禁止持有火器兵刃。 经济部发展署规定: “地方官府以及巡警署,不得以任何罪名查封任何工厂!” “若确有不当罪行,当收集证据后上报发展署,经署长批准、部里报备后,方可执行抓捕。” 胡雪余私下和各府商人们表过态: 当前阶段,对商人只执行三种罪行:抗税漏税、偷工减料、叛国!其他一概不问。 …… 随着营中各处点燃驱蚊干草,气味弥漫开来,肉眼可见的蚊子少了很多。 夏季的蚊虫很让人讨厌。 影响睡眠,影响健康,却无处不在。 “陛下,郑河安病倒了。” “他怎么回事?”李郁颇为诧异,“这厮看着体壮如牛,怎么总是病倒?” 众人忍着笑,把目光投向了苗有林。 苗有林笑道: “回陛下。老郑喜欢喝生水,这次大概是又中招了。他和两个亲兵腹泻腹痛的爬不出帐篷。” 李郁冷不丁问了一句: “军营当中,这样的人多吗?” 苗有林猛然收敛笑容,拱手道: “臣这就去了解。” (本章完) 347 死道友莫死贫道! 没一会, 苗有林脸色很差的进帐,带回了坏消息: “陛下,第2军团有类似病例235人,第1派遣军更多。大夫说这种病往年也不少见,腹泻腹痛,有的伴随高烧、浑身皮疹。” “营中不喝生水的禁令,执行到位了吗?” 众军官低下了头。 不用问,肯定很多人偷懒了。 李郁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军令: “即日起,所有病患集中扎营,和其余健康士卒隔开。他们的宿营地必须在河流的下游,厕所必须单独挖掘。” “告诉士兵们,就算渴死也不许喝生水,一经发现不论军职高低,当场军棍40。” “如厕完毕必须洗手。” 一连串的命令,军法队立即开始在各营敲锣宣传。 …… 其余人不知道严重性,李郁却很清楚。 血吸虫病——南方广泛流传的一种可怕寄生虫疾病。 而且江西和两湖一直是重灾区,至少占据了整个南方病例的8成! 郑河安不知道轻重,改不掉喝生水的习惯。 可以想象军中有多少人和他类似。觉得喝烧开了再放凉的水,太傻了!浪费燃料,浪费时间,多此一举。 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插曲! 至少在营中没人当回事。 这是一个野性而乐观的时代,相比死亡和饥饿,生点病实在不算什么。正如那句话:除了死亡,皆是小事! 但是在军法队的威慑下, 所有人还是乖乖听话了,毕竟40下军棍威力挺大,疼! 厕所外, 有士兵专门拿着葫芦瓢,出来一个人就给倒水洗下手。 …… “禀陛下,此战第1派遣军死亡500余人,重伤200余人,轻伤300余人。督战队处决52人。” “军心如何?” “略有怨言,目前安稳。” 李郁点点头,放着火炮火枪不用,让炮灰们顶着鸟枪和弓箭冲锋,没点怨言才怪。 “赏银要到位,酒肉也要到位。” “陛下放心。随军的考功署人员已经在做了。” 这一仗,证明了组建冷兵器填线军的可行性。 只要兵甲供应跟上,日常训练跟上,军法执行到位,是可以打赢绿营兵的。 这就够了! 溃逃的贵州绿营一口气逃到了三江口镇。 马忠义稍稍惊讶,随即迎接了2位狼狈的同行。 “王大人,周大人,输了还是赢了?” 王生烈幽怨的瞥了他一眼,抓起桌上的茶水狂灌一通,肺都要跑炸了。 闻讯赶来的哲勇站在一旁眼睛贼溜溜的转。 …… “马兄,我们就差一点!激战正酣时,被吴贼骑兵冲了,就几百骑,然后就兵败如山倒了,唉。” 王生烈气的直咳嗽。 “哦?王兄快和我讲讲战事过程?”马忠义眉毛都诧异的挑了起来。 一番比划讲解, 马忠义心中的大石头又升高了几丈,背后汗毛竖起。 急切询问道: “你是说,伪吴王派出了上万甲士和你们厮杀?” “对。” “他们没拿火炮火枪轰你们?” 周西发没好气的望了一眼这个心眼不太好的同行,说道: “他们倒是组织督战队,拿火枪轰了自己人。” “火炮呢?” “就几门,被吴军督战队用来震慑逃兵了。本官发现他们的作战方式和咱官兵挺像的,伪吴王军中肯定有很多绿营同行。” “是吗?” …… 马忠义和哲勇对视一眼,心中全是疑惑。 这半年里,他们和吴军营级规模交手次数不少。 哪次不是隔着老远吴军就开始列阵,然后火炮轰3轮,火枪打3轮。 己方能够冒着这6轮打击,活着冲到他们面前,还能豪气干云展开白刃战的仅有2次。这2次还是己方人数绝对占优的情况。 假如双方人数接近,那简直是丢盔卸甲,20比1的战损比很正常。 用哲勇的话讲: 就像是兔子,最后被人撵着跑。 “二位辛苦了。好好休整,咱这三江口镇防御齐备,粮秣充足,固若金汤。” “马兄,这首级赏银?” 马忠义心里笑了,皱眉道: “本省士绅的悬赏我听说了。不过你们这也够不着拿首级赏银的标准啊。” “可是,我们至少砍死了一两千吴军~” “这样吧,本官身为南赣总兵可以给你们做個人证,不能让客兵流血又流泪嘛。” “谢谢马兄弟。” 王生烈和周西发颇为感动,眼眶都红了。 损失了上万弟兄,如果还挣不到赏银,这一仗可就亏大发了。 死点人不怕,因为人死了,兵额还在。 再说的直白些,赏银是军官的,补额是朝廷发饷的。只要有饷,募兵简直太轻松。很多山民除了当兵,没有第二条出路。 …… “南昌城下,黔军小捷。斩首吴军2000~” 江西士绅没有苛刻,立马拿出了现银20000两以及猪羊百头,毕竟有本省总兵的见证嘛。 说句不好听的,这会还没到苛待客兵的时候。 惹毛了这帮丘八,来个打道回府,就得江西人自己硬抗枪炮犀利的吴军。 那样的话, 全省沦陷只是时间问题。大家虽然嘴上都叫唤的响亮,可心里都明镜似的。 “马兄,感谢你的仗义。” “哎,应该的。” 数日后, 三江口镇迎来了第2波援兵,2000广西土司兵,俗称狼兵。 望着这些兴高采烈,赤脚草鞋,黝黑凶悍的家伙,马忠义倒是多了几分安全感。 照例和土司头领一顿交际,又多了一兄弟。 广西土司实际上已经被改土归流了,基本恭顺。 真正割据势力强大的是云南土司,相对桀骜不驯。 …… 所有人都怀着同一个目标——救援南昌(挣银子)汇集到了三江口镇。 只不过,马忠义对时局更为悲观。 他向朝廷打报告要求换装的仿制赞巴拉克火绳枪,还未到。 巡抚吴志诚也上折子请求朝廷允许在赣南再开枪炮厂,打造1万支火枪、300门火炮,该折子还未收到回复。 总之, 经过这段时间的战争,所有人都深刻意识到了一点。 必须要靠更普遍、更优秀的火器和吴军对抗,才可能有胜算。 “老哲,我有个秘密想和你讲讲。因为你是聪明人,伱和外面那帮头脑简单的家伙不一样。” “老马你说的对,现如今草原上像我这样懂方略的蒙古人真不多!” 马忠义压低声音: “我有种不好的直觉,伪吴王又在挖坑了。” “兄弟,你快分析分析。” “咱们之前和吴军交手,每次都是枪炮齐鸣。这次他们居然用甲士和贵州绿营打呆仗,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没火药了呗。” …… 马忠义望着好兄弟的大脸盘、小眼睛,一时间语塞。 缺乏火药,似乎也有道理啊。 但是,他还是更倾向于对方在挖坑。 “老哲,咱就说万一,万一伪吴王是在拿南昌作为诱饵吸引各路大军齐聚然后一网打尽,推进江里喂鱼。” “他多大胃口,吃的下吗?” “哼,当初在湖口,副都统歧征大约也是这样想的。结果呢,一战尽墨。李郁这小子就像是草原上的鹰隼,你看他在天上转悠,半天都不俯冲。可一旦看准了时机,他敢朝狼下爪子。” “好安答,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收集船只,派兵看护,留条后路。” 对于这场战事, 江西士绅翘首以待,下半年的秋闱能够在南昌城如期进行,大家的子孙都有美好的未来。 乡试在即, 如果实在夺不回南昌,就要去广州异地考试了。 …… 而吴军却是暂时合兵一处。 第2军团往西北后撤20里,抵达南昌城下和第4军团合兵一处。 南昌城的清军更加心惊胆战。 城墙上彻夜灯火不灭,巡逻队密集出动。 巡抚吴志诚动员了上万壮丁协助守城,又派出了多名信使冒死出城求援。分别向武昌、京城还有赣南官兵请求速速发兵解围。 马忠义经历了江南春风的熏陶,关外冰雪的磨砺,整个人比以前更加狠辣圆滑。 他打心眼里笃定,南昌城是个诱饵! 但是他不说,让各省援兵去踩陷坑,这样一旦兵败,才能推卸责任。 在大清朝,说实话的代价很高! “主子,咱们还募兵吗?” “募!大胆的募兵!” 马忠义这段时间一直在赣南防区私自募兵。可谓胆大包天。 没有兵部的批准,他就创造各种借口,例如填补伤亡空缺,例如招募辎重民夫,例如充实各县衙民壮巡检司。 …… “刘路啊,这些年你跟着我宦海沉浮,有没有琢磨出什么道理?” 家奴刘路愣了一会,低声说道: “咱大清朝当官的没几个好人。” 马忠义哑然失笑,指着他说道: “狗奴才,你说的很好。本官算是悟了,替朝廷办事一定要有手腕,要有心机。你代表我再去和抚州府建昌府的士绅们聊聊,要银子。” 刘路紧锁眉头: “主子,您麾下现在经制之兵6000余,新兵又募了8000余。这多出来的饷银,军械全得我们出银子,只怕~” “没事,打仗会死人的。打个几仗剩下精锐,负担就轻了。” 马忠义面色平静。人命,数字而已。 他的目标是军功晋身! 要效忠皇上,但不会太拘泥方式方法,灵活大胆,剑走偏锋。总之,绝不会再被人踢到关外餐风饮雪。 …… 赣江江面。 2艘苏松级战舰悠然驶过。 刘武站在甲板上,通过千里镜观察南昌城防。 小半个时辰后, 他出现在了李郁的帐中。 “水师总指挥,刘武拜见陛下。” “起来吧。天热,来喝点绿豆汤。” 一碗薄荷绿豆汤下肚,人顿觉凉爽了许多。 刘武拱手道: “臣有军情要汇报。” “讲。” “水手日常监测发现,赣江深度比10天前增加了1丈。江水流速也在增加,似乎是汛期将至。” “哦?正常吗?” 刘武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 “臣询问了本地水手,他们觉得不正常。” “哦?”李郁停下了翻看苏松湖三府少雨略干旱的报告。 “他们说,赣南山区上游发水,下游才会这样。” “你的意思,会发洪水?” “臣也说不好。” …… 李郁顺手递给他: “这是农业署的报告,江南今年雨水稀少,春粮产量肯定会比往年减产。” 刘武简略看了几眼, 感慨道: “老天爷的脾气捉摸不定。” “是啊!可惜情报署的人没有能深入赣南,寡人现在缺乏情报支撑,很难下决断。” 帐内沉默, 过了一会,刘武又汇报了第2件事。 “南昌城虽毗邻赣江,可在洪武年间经过了一次调整。西南城墙整体向陆地缩进了2里,水师舰载炮很难产生足够的威胁。” “这事寡人知道。若是从赣江驶入护城河,从西南方向炮击章江门呢?” “南昌守军半年前就沉了5条满载石头的漕船,把入江处给堵塞了。百料小船勉强可过,我军战船无法通航。” 李郁沉默点点头。 “南昌不足虑,就看清军的援兵何时抵达三江口镇了。围歼了4省援兵,南昌随时可破。” 吴军装备的攻城重炮,理论上可以轰塌大部分的城池,尤其是毗邻大江大河的城池。 …… 湖南绿营援兵5000人,已经进入临江府。 广西、云南绿营援兵2万,刚至吉安府。 喀尔喀、厄鲁特骑兵在武昌按兵不动,阿桂奉旨回京了,没人敢擅自做这个主,一切等兵部公文。 …… 等待是漫长的,也极度考验后勤。 吴军参谋本部组织了大批民船,从南康府和饶州府运输粮草,越过鄱阳湖从抚河补给大军。 清军则是通过赣江上游,由士绅出面筹集粮草顺江而下。 丰城县距离三江口镇最近,承担的粮草压力最大。 知县发了狠,要求治下百姓除了当月必备口粮,其他全部收缴以供军需。导致近百里区域成为了无人区,百姓纷纷逃亡。 南昌城至三江口镇之间,双方的斥候骑兵出没,偶尔发生小规模厮杀。 吴军骑兵骑术不精,也没有装备弓箭,主要武器是火枪和骑兵刀。 察哈尔马队骑术精湛,装备弯刀和骑弓。 双方打起来往往是半斤对八两。 吴军依靠火器优势先赢一局,然后察哈尔骑兵依靠娴熟的骑射功夫扳回一局。 后来,双方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只要不出现在大营10里以内,大家就别打了,各自侦查各自的吧。 …… 一名亲卫掀开帐帘: “陛下,苏州府来人了。” “嗯?” 来人单膝下跪: “陛下万岁,这是王后的报喜书信。” “哦?有何喜事?” 信笺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还贴着一根红丝带,李郁笑着拆开。 瞬间喜上眉梢。 “~臣妾恭贺陛下,国祚幸甚,子嗣绵长,洁妃已有孕1月,杨妃珠胎再结,有孕近2月。另,臣妾遣人护送旧人司马尚至军前大营,或可助陛下攻略江西。” (本章完) 348 英雄厅内,昔日好友,各为其主! 阅信毕,李郁满心欢喜,放下信笺笑道: “寡人怎么忘了这位江南人民的老朋友,他和盘踞在萍乡县武功山的张厉勇白莲残部是老相识。对了,此人现在何处?” …… 10天前, 马钢厂区周边,一处巷子里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队背着燧发枪的士兵护送着4轮马车驶入,和这脏臭的巷子显得格格不入。 “就是这儿?” “回军爷,是这里。您要找的那个人如今就在这里,靠罩着几个老娘们挣口饭吃。” 砰, 破门被士兵用脚“斯文的”踹开,里面传出几声女人尖叫。 然后就冲出来3个汉子,领头的赤膊胖子居然是司马尚,手里还提着一把菜刀。 “谁踏马的敢踹~” 话音未落, 扑通,他很懂事地跪倒在泥水里。 后面俩跟班立刻有样学样,弃械跪下。 …… “你,叫什么?” “小人司马尚。” “可是做过一任郧阳知府,还入过白莲的司马尚?” “是。” 士兵松了一口气,挥挥手: “起来吧,跟我们走。” “军爷,可否告诉小人是犯了哪个法条?要去哪個衙门?” 马车里走下一名商业署官员,捂着鼻子,左右环视了一圈: “司马先生,恭喜。您呐,要转运了。” 司马尚激动的双手哆嗦: “可是陛下想起了小人?” “嗯!” 哇,他捂着脸原地蹲下了,痛哭流涕。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两个跟班面露喜色。 终于混到鸡犬升天的这一天了,没白耗。当初,从江北大别山跟着司马尚渡江的数名白莲教徒如今只剩下这2人。 屋子里, 几个半老徐娘探头探脑,眼神好奇又畏惧。 马钢这种重工业拥有数万年轻工人,所以自然产生了一些可以理解的需求。 周围类似的产业发达。 到了发饷日,这小院都挤不下。 …… 院子里响彻云霄的痛哭~ 这名商业署官员也不着急,安静的看着。 都是读书人,他能理解这种委屈感, 司马尚乃是两榜进士出身,做过一任知府的人。现如今,却落到了靠几个卖笑老娘们吃饭的地步~ 换了谁,都会哀叹人生之艰难。 一年前,他侥幸活着渡江。 失去了价值的人自然不会被优待。于是在皖南辗转半月,耗光了盘缠。 读书人本来可以做私塾先生混口饭的,可无奈科举这路在吴国暂时不通。 所以,他越混越差。 最终靠着笼络2个弟兄,和几个半老徐娘做起了这没脸的生意,勉强混口饭吃。 …… “司马先生,可以走了吗?” “走,现在就走。” 司马尚擦干眼泪,带着2个跟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肮脏的小院。 先到马钢, 换了身干净像样的衣服,又吃了一顿油水很足的矿工饭。 胡雪余先召见他,略表歉意,并且暗示这是陛下突然想起了他,否则还不知会雪藏多久。 然后, 他就被船送到了江西前线。 一路上,司马尚从船夫耳朵里了解了一些吴国的最新发展。 暗自心惊,吴国进步太快,自己这个老朋友已经跟不上了。同时咒骂该死的洪教主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筹措钱粮、镇抚新占州县、或者充实后宫,司马尚自认都很擅长! 当初,如果自己是被李郁陛下俘虏,凭自己的本事早就进步的不要不要了。署长起步,大臣都有可能。 努力算个屁,选对路站好队才是最重要的。 跟着白莲混,三天饿九顿! 洪教主,该杀千刀啊。 …… 思绪被打断。 一名亲卫伸手: “司马先生,请进。陛下在帐内。” “是,是。” 刚迈出一步,司马尚忽然感觉自己脑后的负担沉甸甸。 哎呀呀,辫子! 他几乎咬牙切齿,暗自咒骂自己险些误了大事。 挂着这么个落后丑陋的猪尾巴去见思想开明、英明神武的吴国陛下,真是该死啊。 他低声哀求: “兄弟,借你佩剑一用?别误会,我是要割辫。” 亲卫笑了,抽出佩剑轻轻一拉。 司马尚顿觉身体轻盈,终于甩掉了沉重的历史负担,轻装上阵。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很蓝。 伸手把散开的头发往后拢了拢,用中气十足的语调,开口道: “罪臣司马尚,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帐方圆20丈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注视着这个胖子在帐外来了一套标准的三磕九拜——这是前清的礼! 然后走进帐内,再次单膝跪拜——这是我大吴的礼! …… 司马尚哽咽、激动的抬起头,见陛下还是那么的年轻英俊、日理万机的脸庞略带疲惫~ “起来吧,坐。” “谢陛下。” “寡人忙于军务,最近才听说你早至江南。日子过的可好?” “托陛下的福,吴国治下人人安居乐业,富庶安宁。即使是文景之治也比不上如今这万一。罪臣也做些小买卖,日子过的尚可。” “那就好。”李郁忍住了揶揄,笑着问道,“寡人想用你,去袁州府萍乡县张厉勇残部做个说客,你,愿意吗?” 司马尚再度单膝下跪,眼神坚毅而炽热: “臣愿意为吴国大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你就先在外务大臣底下的信息署挂个官职吧。具体的事情,你可以去请教苗大人。” …… 离开大帐时,李郁瞥见了此人脑门后齐刷刷斩断的辫子。 倒是加了一点点的印象分。 这一年的艰苦岁月,司马尚如同溺水之人,如今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甭管这根稻草后面是盘着赤链蛇,还是跟着水猴子。 他都会一把攥住,寻找生的希望。 初入吴国,如果不立下点硬扎的功劳,未来的仕途崎岖简直不敢想! 他对苗有林执下官礼,细心请教。 之后,随同10人的护卫队悄悄绕道踏上了旅途,目标——萍乡县武功山,张厉勇盘踞的山寨。 …… 根据清廷的邸报,张厉勇在萍乡县混的不错。 首先是击败了多次官兵围剿,甚至一度拿下了县城,略施惩戒后又退出了县城。没有屠城,没有焚城,只是捣毁了县衙和官仓。 接任的知县改变了前任的坚决剿杀策略。 态度暧昧! 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协议,不得而知。 总之, 张厉勇部变的低调起来,在萍乡县境内少有大规模行动。 转而在南边的吉安府安福县,西边的湖南醴陵活动,搞的这些地方风声鹤唳,大户心惊胆战。 因为, 张厉勇集绿营和白莲之精髓,打劫干的很出色。 先派探子,踩盘子搞情报。 然后里应外合,行动迅猛,分工明确,手段血腥残忍。 搬空钱粮牲畜布匹,杀光男丁,掳走年轻女眷。山寨里的几千兵马,就靠着精准打劫这一项活的很滋润。 吉安府和袁州府打起了官司,湖南方面更是反应激烈。 可这种跨府、跨省的事是很难解决的。 走官面程序,没有一年半载都拿不出什么协调方案。何况,如今是战时,江西官绅所有精力都在南昌! 区区一县匪部,实在是没心思去研究。 …… 罗霄山脉,呈南北走向,绵延数百公里。山岭海拔大多在1000到2000米高度。 鼎鼎大名的井冈山就在其中段。 而北段,就是萍乡县境内的武功山! 这是一片创业的乐土,有着广袤的转圜腾挪的战略空间。 外地人!全是青壮!颇有行伍气质! 司马尚和10名便衣护卫踏入武功山的那一刻起,就落在了眼线的注视当中。 而进山后, 苗有林拨给他的护卫们,也意识到了山林中有人跟踪,观察。 干脆大声说明来意: “张首领旧友,司马尚先生来访。” 2个时辰后, 一队残兵露面,警惕且客气的邀请他们进山寨做客,条件是先交出武器。 …… 护卫们配合的交出了短手铳、短刀。 小头目诧异的脱口而出: “你们是吴国的兵?” 司马尚笑呵呵: “小兄弟好眼色。对了,伱是从荆襄追随张首领的吗?” “正是。” 司马尚肃然,说了一套白莲切口。 顿时引起了这队士卒的骚动,神情激动兴奋。 “一日白莲,终生白莲。在下司马尚,曾追随圣帝左右,直至跳崖。” 众人眼眶发红,甚至有些人蹲下哭了。就连领队的头目也神情悲戚。 沿途, 许多人围过来,或围观或致敬。 一名上了年龄的白莲教徒,甚至拦住司马尚,问道: “教主是不是转世成了吴王,在江南起兵立国了?” 这话问的十分荒诞,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无非是假如洪教主真的转世成了吴国陛下,那真是太好了! 纵然是老辣的司马尚也被感动了,深吸一口气,摇头否认道: “并未有此说法。” 老白莲教徒擦着眼泪退下。 …… 护卫队长,低声说道: “司马大人,你若是刚才假意应承他们。这几千人是不是就会为我吴军前驱?” 司马尚摇摇头: “不可!” 见年轻精悍的护卫队长不懂,他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清醒的。我今日若敢胡咧咧,张厉勇不杀我,陛下也会杀我!” 护卫们不太懂。 在他们朴素的观念里,如果能凭空增加几千杂兵炮灰不是很好嘛。 而且, 据说白莲兵败后,各地依旧有残余势力。 只不过缺少了中枢,没人能够把他们串联起来。 张厉勇盘踞的这处山岭,海拔在1000米出头。 山路险峻,设有5道防御。 沿路还挖了许多的陷坑,不清楚路线的人掉进去会死的很惨。 …… 山顶有水源,有精心修筑的寨子。 碗口铳、鸟枪、弓弩、礌石滚木,一应齐全。 高处飘扬着两面旗帜。 左边是:赣西总兵,张!右边是:白莲赣西分舵舵主,张!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经历了风风雨雨,张厉勇愈发的老辣精明! 只见他一身黑袍,大笑着迎出寨子。 “司马大人,别来无恙。” “张兄安好。” 俩人兴高采烈的拉着手,步入山寨。 因为这个举动,护卫们得到了很好的待遇,酒肉饭食都是招待贵宾的标准。 寨内,英雄厅。 酒过三巡,张厉勇开始介绍自己的事业: “司马大人,如今我麾下拥有10个营另20个汛。不要说萍乡县,就是袁州府也是头一等的存在。” 司马尚瞥了一眼英雄厅里供奉的白莲圣物,以及周围神似绿营兵建制的军官们。 赞叹道: “不简单。张兄博采百家之长,俨然一方诸侯。不过,想必张兄也猜到了我这趟的来意吧?” …… “把袁州、临江两府封赏给我,外加200门火炮,1万支燧发枪,枪弹无算。届时吴王一声令下,我立马出兵截断清军粮道。” “张兄,你的价码太高了。” “呵呵呵,4省官兵,小十万战兵。老张我也是替吴王拔驴橛子,风险很大。” 司马尚沉默的夹起一筷子鸡肉: “张兄。你我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露骨。” 张厉勇一挥手,屏退左右。 英雄厅内,只剩下了2人。 “说吧。” “张兄不如换个角度看如今的局势。江西,俨然成了清吴两军的主战场。结果无非3种:清廷赢。吴军赢。或者继续僵持,谁也啃不下谁。如果清廷赢了,大军班师时定然挟大胜之余威,顺手就把这里剿了。” 张厉勇脸色平静: “我这易守难攻。有兵有粮,大不了往南撤进罗霄山脉。” 司马尚笑笑: “你我都曾是官府中人。知道官府做事的风格,如果认真起来有多可怕。” …… 张厉勇没有反驳,而是轻轻的点点头。 司马尚看在眼里,继续说道: “说心里话,我更看好吴军会赢。吴王陛下站稳江南,坐拥天下富庶钱粮,自己还能生产枪炮。我在马鞍山铁矿那边待了很久,亲眼目睹了盛况。火枪大炮一车车的往外拉~张兄你也是带兵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沉默~ 司马尚继续分析: “吴王陛下精明冷静,对大局有着异常敏锐的判断力。既有江南人的精明算计,又有枭雄的怀柔狠辣。最关键的是~他还年轻。而乾隆皇上60有余,快至古稀了,还能活几年?长江以南驻防八旗兵力稀薄,靠绿营兵挡不住吴军的。就按最差的情况推算,将来也是个南北朝。” 张厉勇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主动斟酒。 司马尚连忙端起酒杯,接下酒液。 俩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司马大人的意思是?” “你我乃同病相怜。命运半点不由人,咱们先是做清廷的官,后来做白莲的官,现在怕是又要改换门庭了,那些人背后怎么称呼我们?” “三姓家奴~” …… 俩人相视苦笑。 司马尚也颇为真诚: “我们也不想做三姓家奴,可我们有选择吗?为了道义殉身,做大清的忠鬼?还是白莲的忠鬼?都不可能的。你我都清楚这世道的真正模样。” (本章完) 349 江北的那颗棋子,启动了! 司马尚低声说道: “张兄。我可以和你透个实底,我打心眼里看好新主子,但我不会劝你率兵下山投吴。” 张厉勇终于笑了: “如果你劝我拔营下山投吴,我会一刀砍了你。” “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真诚。以贵部的成色进入吴军,只会格格不入,君臣忌惮。陛下不喜鬼神,忌惮秘密结社组织。所以我只想劝你关键时候在背后捅清军一刀,之后,萍乡、宜春、万载3县可归你。” “枪炮呢?” “除了大炮,其他的你都可以拿银子来买。” “我能信吴人的许诺吗?” 司马尚笑了: “据我所知,新主子十分注重自己的承诺,目前为止还未曾有食言之举动。他不是司马公!他是刘邦!” 张厉勇低头,犹豫了好一会。 猛地一拍桌子: “兄弟,我听你的!” …… 司马尚在山寨住了3日。 期间,张厉勇还组织了一次演练,让他和随行的10名吴军护卫观看自己的军事实力。 张部最为精锐的3个营全是白莲老底子。 呐喊声里透露着疯狂,战阵配合虽然略显生疏,可那股子以命换命的狂热是实实在在的。老兵都闻的出来! 张厉勇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厌恶白莲,又舍不得丢弃白莲。 因为这玩意真的好使。喊喊口号,洗洗脑,花1文钱,就可以得到100文钱的效果。 这类教义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极低的动员阙值,极广的动员规模! …… 离开武功山时,司马尚还给他出了个主意。 “待大事已定,吴军席卷江西之时,伱部可以拿着枪炮往西打,抢在吴军攻略两湖之前拿下湖南醴陵县、浏阳县。陛下就算知道了,也不好怪罪你。将来吴国一统南方,你也可以待价而沽,卖个更高的价钱。你我兄弟,将来未必没有同朝为官的可能。” 张厉勇十分认可,送上丰厚临行赠礼。包括护卫在内人人有份。 还准备了一份给李郁的礼。 另派2名心腹随行,去吴军大营交换签约。 下山时又逢暴雨。 司马尚倒是并不厌烦,相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完成了说客任务,他总算有了再入仕途的机会。以后的路就算再难,也不会比拉皮条难。 离开萍乡, 他先搭乘小船顺袁江而下,之后走赣江,过樟树镇,在丰城县下船,走陆路绕道取东。之后辗转在南昌城下和大军汇合。 一路上遇到了2次地方巡检兵丁登船,皆有惊无险,银子买路无往而不利。 设卡检查的兵丁们压根不觉得这是渎职,也不觉得这样会漏掉什么有价值目标。 除非有明确的、高额的悬赏。比如江西巡抚悬赏10万两捉拿伪吴王。 可傻子也知道,不可能在过境船只里搜出個伪吴王! …… 江浦县城。 一派繁荣热闹景象。 隔江的战事,从未影响到这里。 提标中军副将胡之晃,身穿崭新官袍骑着大马,一路喜气洋洋。 不久之前,由钦差郑谨生推荐、兵部批准。 他再升一级正式成为了新设的绿营江浦镇总兵。 麾下有浦口营、六合营、汤泉营,以及镇标左右2营,经制兵额为4000。 比他更开心的是岳父一家,董氏一跃成为整个江浦县乃至周边鼎鼎有名的家族。 用董大官人的话说, 贤婿手握重兵,跺一跺脚隔壁安徽都有震感。 咱董家如今的势力大的没边,为了配得上身份,悍然垄断了整个县的药材生意。之前霸占的滁县铜矿也加大了开采力度,半公开的向外销售铜料。 胡之晃甚至多次出动麾下兵丁,以缉私名义打压竞争对手,为自家生意保驾护航。公器私用,很符合一个封建军头! 董大官人越看越喜欢,对当初择婿的眼光十分满意。 如今去县衙,就连知县老爷也对自家客客气气,洽谈事情结束,还会亲自送到县衙大门口。 …… 清晨, 县城内,一间不起眼的豫南风味早餐铺子。 胡之晃身穿便装慢悠悠踱了进来,和熟稔的掌柜点头致意。这里是情报署为他特设的一处隐蔽联络点。 江浦县的很多人都知道,胡大人喜欢这一口家乡味道,经常光顾。 大隐隐于市,反而不起眼。 “大人,来点什么?” “烧饼、胡辣汤,菜蟒。” 没一会,三样食物上桌。 胡之晃心不在焉的吃着,突然听见里间屋子有人咳嗽。抬头望去,见掌柜的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默默的上板拒客。 他立马意识到, 隐姓埋名许久的自己要被启用了。 …… 掌柜的痛苦的捂着肚子上板,铺外挂上了“休憩一日”的招牌。 以身体不适的借口去找大夫看病。 邻居们倒也不觉得诧异,这个时代有点小病小灾太正常了。 胡之晃静静坐着,嚼着烧饼! 里间黑乎乎的屋子,有人点燃了油灯。 随后,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在油灯的照射下,屋内走出一道魁梧修长的身影,竟然是身高1米55的刘千! “胡老弟,别来无恙?” “老刘!” 胡之晃很兴奋,望着手端油灯的刘千。 压低声音问道: “陛下终于想起我了?” “嗯,你上次传回来的情报很重要。我不放心,决定亲自来一趟。” 8天前, 胡之晃被秘密召至安庆,吓的他一度以为自己暴露了。 后来才发现虚惊一场。 安庆城守尉,富察.明亮召自己前去,一则是示好,提前告诉自己升官的喜讯。 二来是交给自己一个秘密任务,募兵配合他渡江! …… 胡之晃当时就拍着月匈膛保证,守口如瓶。 朝廷指向哪儿,他就打哪儿。 自己从一名普通绿营兵,混到如今一方总兵。这都是托皇上的洪福。身为武人,冲锋陷阵乃是分内之事。 虽然奇袭江北风险很大,可是收益更大。 明亮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甚至透露了这其实是抚远大将军阿桂的谋划。 一旦时机成熟,胡之晃将和自己一起渡江! 离开时, 还给他拨了白银2万两,火绳枪500杆,抬枪100架。一水的新枪,上面赫然刻着,景山造办处督制! 回到江浦后,胡之晃就开始着手应变。 一,扩军,照着兵额4000扩,另募兵1000青壮编入辎重。 二,传出情报! 这个情报起了坐镇扬州的刘千的极大注意。 兹事体大,这才有了上面的一幕。 …… “老刘,整两口?” 刘千皱眉,接过一块烧饼啃咬,对其他两样敬而远之。 胡之晃则是端起碗,呼哧一大口胡辣汤,浑身畅快。 然后低声说道: “我的营中有一队安庆来的八旗兵。” “督战?” “算是吧。我行得正坐得端,啥也不怕。他们在营里随便打听,我不惧。” 胡之晃得意洋洋, 因为除了2名李郁安插的军官,整个军营再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连岳父一家也不知。 他隐藏的很深! “说说你对清廷渡江计划的了解?” “中。” 胡之晃低声耳语,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刘千听的后背发冷。 因为,情报署事先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阿桂这个老奸巨猾的统帅把计划隐藏的很深,仅限于极少数人知情。 …… “如此推算,海兰察可能也知情?” “这厮肯定知道。江北大营那么多的兵,阿桂不可能不用。他们都吃了1年的闲饭了。” 屋内陷入了死寂。 只有豆粒大的灯光在摇曳,还有胡之晃呼哧呼哧进食的动静。 “何日出兵?” “不知!” 不过,胡之晃提醒了一个关键问题: “找船!” 刘千如梦初醒,立马告辞离开江浦。 胡之晃不紧不慢的吃完早餐,先去营中观看士卒训练,然后骑马去江浦县西边的汤泉镇泡温泉。 虽没有一江之隔的汤山温泉出名,也颇具野趣。 风景秀丽的野山,天然朴实的温泉,再找2个山野村妇陪伴,木托盘里有酒,有小菜,有白毛巾。 50丈外,还有忠心耿耿的亲兵值守。 老胡玩的不亦乐乎。 主要是孤身在敌营潜伏,压力很大,需要及时的解压。 …… 潇洒完毕,他换了一身棉布袍子,给2名脂粉气颇重的俊俏“村妇”胡乱赏了几十两。 晃悠悠地离开温泉。 “大人,本镇这个月的饷银刚到。您看该发多少?” 老胡眼睛一瞪: “有多少就发多少,老子是喝兵血的人吗?” 亲卫恭维道: “江浦镇的弟兄们都说,大清开国一百多年,从未有过像大人这般爱兵如子的总兵。” 岳父家有的是银子~ 老胡想得开,怕老丈人只会挣钱,不会花钱。以后万一人没了,钱还在,就太悲哀了。 他每个月至少从府里拿500两银子随便花花。 董府上下,谁敢说个不字? 都竖起大拇指,夸赞姑爷真性情。 …… 巡视完汤泉营,亲自监督发放了足额饷银后。胡之晃在忠心亲卫的簇拥下,纵马狂奔回城。 刚到董府大门口, 管家就迎了上来,低声说道: “姑爷,大小姐独自回来了。” “啊?我那大姨子回娘家省亲了?一家人团聚,咋不早说。嘿嘿,我泰山呢?” “大官人到县衙吃酒,还未归府。” “好,好。” 管家忍住笑,跟在后面替姑爷把马褂上的尘土拍干净,把褶皱抹平。 胡之晃突然伸手,接过亲兵手里的红缨帽戴在脑门上。 步伐矫健,直趋内宅。 窗口,一道靓丽的背影背对着自己,正在修剪盆景。 老胡纳闷,夫人何时喜欢摆弄花草了? 他两步走到后面,伸手搂住。 “哎呀~” 一声尖叫,坏了。 这大姨子怎么穿了件和妹妹一模一样的衣裳呢,手里还握着个剪刀。 …… 老胡本想松手道歉的。 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堂堂正二品大员,于是严肃说道: “光天化日,大姨姐手持利刃,莫非是要行刺本官?念在乃是初犯,姑且算了。” “呸~” 年刚3旬的董氏大小姐没想到被倒打一耙,竟有些恼怒。 低声嗔怪: “你还不松手?让下人看见了怎么办?” 正说着, 一名丫鬟恰好路过窗外,目瞪口呆。 大小姐悲愤欲绝,几乎垂泪。 胡之晃连忙招手: “小桃,进来。” 丫鬟小桃乖巧的去把院门关了,小碎步走进房间。 “拜见姑爷、大小姐。” …… 胡之晃笑嘻嘻的捏了一下小丫鬟的脸蛋,搓了搓。 “哎呀,姑爷真坏。伦家刚买的脂粉。” “拿着,去脂粉铺随便挑。” 说着,小桃的手里就多了一锭银子。喜的她眉眼带春。 大小姐目瞪口呆:“你们,你们有~” 丫鬟小桃左右打量了一下,低声说道: “大小姐、姑爷,你们继续。奴婢替你们守在外面。夫人在听戏,估摸着还得一炷香的功夫,够用了。” “不是,小桃误解了。” “大小姐说的是!奴婢肯定是误解了。”小桃笑盈盈的行礼,退出屋子之前,还顺手把窗子给掩上了。 大小姐愕然,望着胡之晃,后退了好几步。 …… 谁料, 剧本却和她所预料的不符。 老胡没有做出什么有违天道人伦的恶事。 而是摘下凉帽,放在桌子上。 恢复了一个正人君子模样,说道: “对,咱府里的丫鬟,我是上手了那么几个。你妹妹默许的。” “那奴家呢?奴家可是她姐姐啊,她也默许?” 望着精神有点小小崩溃的大姨姐,胡之晃居然出乎意料的淡定。 解释道: “咱姐夫文人本色,整日的逛勾栏,不小心染上点小毛病。我都知道了。” “妹妹告诉你的?” “哎,姐妹情深。她许是同情你,觉得你不容易,就想着自家人嘛知根知底的,不影响清誉,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事是她不对!很不对!我会教训她的,这种事是能随便琢磨的吗,太荒唐了。” 大小姐声音有点哆嗦发颤: “不是,她怎么不自己和我讲?” “女人家脸皮薄,这种事情咋能当面说?只能由我这种粗鄙军汉出面。” …… 不知为何, 董氏大小姐一时间竟然红了眼眶,低眉垂目。 望着胡之晃那粗壮的躯体,沉默片刻,才轻声说道: “妹夫过谦了!你是武官,不宜用粗野形容,江浦满县皆夸你勇冠三军,保境安民。” “你在通州都听说了?” “听拙夫提过,回江浦省亲也听多人提及。妹夫你现在是二品大员,再打仗可莫要提刀冲锋了。箭矢枪子不长眼,万一~” 胡之晃心中窃喜,翘嘴上钩了。 他把手背在后面,眼神坚毅: “无妨。我胡某人向来信奉一条准则,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大小姐瞬间红了脸,显然是被“不服就干”给带歪了。 她嫁了一位通州秀才,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儒雅规矩的文气,甚少接触这种霸道的匪气。 两相对比, 竟然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期待。 不如,打开门,让躁动的春风吹进来? …… 正当她神游太虚之时,却听到了一句: “大姨姐且放心居住,就当你妹妹那荒唐提议不曾存在过。过两三日,我们全家出城郊游,怎么样?” “安,安全吗?” “我亲点1营精兵护送。今夕不同往夕,咱家的人在江浦县可以横着走。” “嗯~” 胡之晃仿佛柳下惠附体,前后转变好似变了一个人。 他心里暗自窃笑: “欲擒故纵!跟郁哥儿学的一手好钓技。” 出了屋子,他唤来管家: “过几日阖家野餐,准备一下。马车要豪华、饭食要精致、丫鬟要懂事,再从府里找几匹又软又厚的锦缎,要大红色。” “姑爷,大红锦缎是做甚?” “铺在草地上!懂?” “明白,明白。” 继江湖上“王”派、“迟”派、“达”派,这三大典型软饭流之后,胡之晃自立门户,开创了最有骨气最有福气的“胡”派。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软饭流逐渐“正名化”。 …… (本章完) 350 江浦告急,吴军先锋过江了! 3日后,风和日丽。 阳光明媚,正是富贵人家出游的好时机。 一大早, 董府的下人们就开始做准备,忙的团团转。 两姐妹又撞衫了。 浅粉色暗菱纹圆领纱裙、大襟右衽、宽袖收口。 裙摆绣有彩色丝线的花鸟图案,前后里外一共四个裙门,两侧裙幅打褶,主要是为了方便女眷骑马。 妆容自不必说,比平时更光鲜。 胡之晃走在后面,诧异的发现姐妹俩就连发型都差不多。 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今日想必是个丰收的日子。 受陛下之托,忍辱负重潜伏江北,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从龙之功,加官进爵嘛。 然后盖大宅子,修好园子,修族谱盖祖陵,还得娶上乌泱泱的一堆漂亮女人。 去繁就简,就两个字: 钱、色。 这两个字叠起来,就变成了一個字~ …… 老胡自认是个俗人,什么青史留名、拯救天下苍生的崇高理想? 不存在的。 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年,不如趁着现在先提前奖励自己一波。 在小小的江浦县,他可以呼风唤雨! 银子想花就花,从不吝惜(反正不是自己的钱)。女人看上了就下手,从不顾忌名声(绿营本来就臭)。 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董府隔三差五新纳丫鬟,全是出自他授意管家所为。 老泰山狐假虎威、敛财有方,老胡这个姑爷则是毫无顾忌的及时行乐,帮着花销银子! 实际上, 阿桂授意明亮,派人仔细观察过他。 在他的军营中还有江浦县衙都安插了眼线,对他进行了全面的缜密的调查。 最终眼线认为, 这就是个贪婪好色、打仗勇猛、颇受士卒拥戴的大清朝典型绿营武官。 所以才有了开头明亮大胆的将渡江计划透露于他,并且想加以倚重的故事。 …… 董府外, 胡之晃骑一匹纯黑战马开路,威风凛凛。上百绿营兵丁,手按佩刀两侧默默随行。 一路上,集市秩序井然。 商贩百姓并无见了大兵就逃命的情况,江浦镇数千兵丁并无在县城内欺压抢劫的先例。军饷足,粮草足,军纪就相对好多了。 除了发饷日, 营兵们会三五成群的进城吃喝、逛窑子,倒是给城中商业带来了不少活力。 一行人刚出城门, 就遇上了快马斥候。 “报~江南吴贼进犯,数百贼兵搭乘20艘小型舟船已从石碛河登陆。” 胡之晃一把揪住斥候: “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 …… 胡之晃深吸一口气,拔出佩刀。 一连串的军令从他的口中冒出: “护送本官家眷回府。” “通知知县,即日起江浦县进入战时状态,封锁城门,镇标兵丁登城。” “在城中组织巡逻队。任何人作乱,当街立斩!” “都不要慌!有老子坐镇,江浦固若金汤。” 江北小城,江浦瞬间气氛紧张。店铺上板、百姓居家,街面上只有手持刀枪的营兵巡逻。 胡之晃站在城墙上,一面吴军的旗帜也未曾看到。 他心中颇为疑惑,怎么这么突然?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 按道理大军若是要渡江北伐,肯定会提前知会自己!这么大的计划怎么可能不动用自己这颗重磅棋子呢。 …… 次日清晨, 他巡逻城中,路过早餐店时见正常营业。 很自然的下马进去吃了点东西。 江浦人人皆知,总兵大人就爱这一口家乡的食物。 灯下黑,反而安全! 掌柜的依旧沉默,余光瞅着外面的兵丁。 低声说道: “这是刘署长的临时安排,打草惊蛇。登陆的是苏十八部,大约500人规模,没有后援。。这是你表现的好机会,全歼他们。” 胡之晃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秒懂,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三口吃掉烧饼,呼啦啦喝光胡辣汤,满意的起身抹抹嘴。 “弟兄们,走。” 江浦县衙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知县、县丞、士绅代表以及督战的八旗兵头目都来了。十几双眼睛刷刷的投向胡之晃。 …… “咳咳,诸位。本官已派麾下精锐斥候出城侦查,待弄明敌情再决定是坚守还是主动出城剿匪。” 士绅们连忙劝说: “总戎还是稳妥点好。坚守县城吧!” “是啊,是啊。” 胡之晃瞥了一眼粗壮丑陋的镶黄旗骁骑校阿吉噶,拍拍自己的佩刀: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本官亲自带队!” 骁骑校阿吉噶欣慰的笑了,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 “好样的,汉人当中少有你这样的豪杰。” 胡之晃忍住一拳把他干翻的冲动,勾肩搭背的走到仪门,低声说道: “到时候还需满洲大兵帮着压阵督战。功劳大家都有份。” “好说,好说。” 粗壮的阿吉噶,哈哈大笑。 小眼睛里露出残忍的笑容,他很喜欢挥刀砍下敌人的头颅时那温热的血浆喷在脸上的感觉。 …… 待这家伙去准备战马的时候。 胡之晃才返回东花厅, 对着一屋子忧虑的本县精英,说道: “诸位父老,我胡某人带兵驻江浦2年,承蒙诸位关照。我对这里是有深厚感情的!” 一名老士绅唉声叹气: “胡大人,您在江浦是朝廷之幸,也是我江浦父老之幸。我们是真的担心~” “是啊。不如就死守县城,等待援兵吧。” “这里没外人,咱们悄悄说句犯忌讳的话,仪征江北大营驻扎着几万客兵,轮不到您去冒险。不值得!” 胡之晃眼眶湿润,拱手行礼: “诸位,心意我领了。” “我胡某人不傻,该怂我就怂,该冲我就冲。还要劳烦诸位把粮草准备好。” 知县连忙表态: “放心,本官亲自过问,绝不会出岔子。” …… 午时, 苏十八部,弃船登岸。 抵达了艾庄,一处平平无奇的小村子。 “大哥,我们和预先计划的路线不一样吧?” “对,我放心不过林淮生。” 苏十八深呼吸了一口江北的空气。 啊,自由的芬芳。 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就是他当前心情的最好写照。 他在吴国境内一直心惊胆战,低伏做小。 不知道为何, 林淮生突然给他安排了一桩差事,率领本部兵马渡江为大军开辟一块根据地。为此,拨给了他300支燧发枪,还有刀剑矛盾。 按照计划, 他应该从高旺河溯流而上,之后弃船登陆,从江浦境内两座小山之间穿过,向西北方向行军,最终目的地是滁州! 滁州有山。 小股人马进了山,就有了转换腾挪的空间。 …… 然而,他对于李郁抱有深深的戒心。 林淮生是李郁麾下心腹,难说不是在算计他。 所以,他临时改变了登陆地点还改变了行军路线,兜了一个大圈子,就是防止遭了李郁的毒手! 李郁亲征江西之前,看公文的时候曾嘀咕了一句: 苏十八,还活着呢? 在场的多位重臣都听到。 故而,当刘千心急火燎的渡江秘密求见了驻扎江宁城的陆军大臣兼第一军团总指挥林淮生,提出先斩后奏,破坏江北清军随时可能渡江攻势时。 林淮生沉默了一会,就同意了。 并且亲自撰写了公文令快马禀报陛下。 …… 阔气的董府门前,两尊汉白玉狮子干干净净。 朱红大门,黄铜铆钉。 外面站着2个跨刀的绿营兵,里面站着2个青衣小帽的家丁。 在小小的江浦县, 这就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气派远远超过破烂的县衙。 胡之晃纵马奔到门口,将缰绳和佩刀丢给看门的兵丁,大踏步的走进去。 家丁连忙谄媚的在前面开道: “姑爷回府了~” 沿途下人见了,赶紧退避躲让。 姑爷是带兵的,是这座府邸的定海神针。 如今,都在传江南的贼兵要过江了,姑爷的地位俨然又拔高了许多。 …… 胡之晃急匆匆闯入内宅。 俩女连忙起身: “夫君没事吧?”“妹夫安好?” “咳咳,你们都下去,关好门。本官和2位夫人有话讲。” “是。” 一群丫鬟婆子连忙离开,把门掩好,到院子里叽叽喳喳。 除了内宅八卦,就是贼情胡扯。 胡之晃有些渴。 见紫檀桌上有两茶盏,也不管什么抓起来就喝,一茶盏还意犹未尽,又把第二个也端起来喝了。 “香!这什么茶?” 董二小姐嗔怪的白了她一眼: “呸,这是妾身和姐姐喝剩下的残茶。” “都是自家人,无妨。” 她有些担忧的问道: “夫君,江南来了多少贼兵?你又要打仗吗?” “成千上万,数都数不清。长江里漂的全是苏州人,还有松江人杭州人。” “那,那你会不会战死啊?” 二小姐眼眶红了,揪着他的袖子不松手。 …… 胡之晃眼角一跳,心里赶紧念咒“童言无忌、妇人之见”。 再看旁边的大姨姐脸色煞白。 连忙劝慰道: “我胡某人福大命大,对了,前些天有个算命大师教了我一个刀枪不入的秘方。” “什么秘方?”俩女异口同声。 “以女子之贴身月土兜藏入盔甲内,一件可避流矢、两件可避枪子,三件五件能挡炮子。” 房间内瞬间安静, 俩女对视一眼,绕到了屏风后,悉悉索索。 “给!” 胡之晃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接过两片尚有余温的小绸衣,用笨拙的手指慢悠悠叠好,塞入软甲里面。 舒坦啊~ 突然间, 他想起了许久未见、还在苏州府的原配妻子。 假如同样的说辞,她肯定是一句“靠恁娘”,顺手把沾满油渍的围裙砸在自己脸上。 唉~ 这城里知书达理的女子,忒好骗! …… 走出房间不远,就撞见了泰山董大官人急匆匆。 一把揪住自己,急切问道: “贤婿,没事吧?” “没事,打完仗就回来。老泰山别担心,我给你留了2个汛的兵丁看家护院。你管他们三顿饭就行了。” “哎,哎。” 胡之晃刚走出去几步,又停下脚步。 低声问道: “仗着省里有靠山,和我们家抢生意那个大户,叫什么来着?住哪儿?” “叫葛有财,老东西的庄园在温泉山的西边,那地方叫~葛村,对,就这个地名。贤婿你问这个干嘛?” “这趟出兵,顺手把他家给收拾了。” “哎呀,他可是有大靠山的。” “以前是文斗,大家都在规则之内出手。一打仗,就没有什么规则了。本官带兵把他全家都咔嚓了,责任推给江南来的吴贼。” “好,好。” 望着雄赳赳离开的贤婿背影, 董大官人十分欣慰,背着手踱起了沉稳的方步。 还哼起了小曲: “越思越想心头恨,洪洞县内就无好人! …… 不得不说,胡之晃从结拜兄弟李郁身上,学了太多知识。 只不过自己浑然不觉。 他留下了镇标一半的人马留守县城。 亲率剩余镇标1500步卒出城行军,于第2日和临时征集的汤泉营、浦口营共计1000人合兵一处。 其中一半是藤牌兵、长枪兵、弓手。另外一半是鸟枪兵、火绳枪兵。 胡之晃试射过两种火枪,威力差距很大。 明亮拨给的500杆火绳枪是仿造的赞巴拉克重型火绳枪,30丈内轻松击穿藤牌,20丈内可破重甲。 以前的鸟枪要达到相同的杀伤效果,需再近10丈。 他心中嘀咕着, 这是个不好的信号,得尽快告知陛下兄弟。清廷输麻了,也开始大造火器了。如此一来,吴军的战场优势就会被削弱。 “胡大人,伱部没有火炮吗?”骁骑校阿吉噶皱眉问道。 “满大人有所不知。这火炮乃是军国重器,朝廷轻易不拨给咱绿营的。即使有,也就是几门老旧劈山炮。” 阿吉噶勒马,望着长长的行军队伍说道: “我观你部行军井然有序,练兵有方。下次回安庆找咱主子说说,索要几门劈山炮。这打仗,有炮和没炮差距太大了。” “如此,就谢谢您了。” …… 15名精悍棉甲八旗兵督战,他们是明亮对自己的提防。 一路正常行军,并无多言。 江浦县境内多是平原,少有的几座山也不算高。 阿吉噶还算尽职, 将手中骑兵散了出去,分别往西、西南、南三个方向侦查。 胡之晃也派人携带狼烟登上了老鹰山。 老鹰山乃是江浦县境内的最高峰,海拔400余米。在平原地形为主的江浦,可谓绝对视野! 兵丁们在峰顶,望见贼兵去向后,就点燃烽烟充当旗语。 胡之晃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排兵布阵颇有章法。 麾下兵丁分3路纵队行军,间隔小半里,新兵居中路。 两侧是老兵。以鸟枪兵和弓箭手打头,藤牌兵和长枪兵空手居后,兵器放在大车上。为此,他几乎动员了城内所有的大牲口和大车。 …… 【有一个小小龙套,吴军第2军团军官,籍贯安徽阜阳,率小队拦截清军,战死在赣江畔,悍勇悲壮。有意者请留个名字,作者会从中挑一个。】 (本章完) 351 老胡认识你,大刀不认识你 傍晚, 老鹰山顶燃起3根烟柱。 清军看见了,苏十八部也看见了。 八旗斥候骑兵也望见了,随即追踪尾随,并大致确定了这股吴军的人数和行军方向。 太阳落山后, 2名镶白旗斥候趁着夜色冒险行军,将情报传回。 帐内, 胡之晃和麾下游击、守备、千总,以及数名八旗兵商议对策。 他豪迈的一拍桌子: “吴贼兵不足千,且无火炮无马队,我部足足2500人,优势在我。” 众人肃然起敬。 就连八旗兵也觉得,这姓胡的勇猛的很。 一时间帐内气氛活跃,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 阿吉噶颇为心急: “胡大人,我提议连夜抽精锐出兵蔡塘,缠住这伙贼兵。待主力赶上再一网打尽。” “满大人,夜里行军必须是精锐当中的精锐。光一个夜盲症就够头疼了。” 众人纷纷点头,婉拒了这个疯狂的建议。 夜间行军只怕是500人出发,50人抵达。 没辙, 那就只能好好休息,吃饱喝足,知县押送的粮草、猪羊足够大家放开肚子吃喝。明天一大早赶紧开拔。 而同样在宿营的苏十八部,营内也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大哥,说好的水师和接应的友军呢?” “诸位弟兄,事到如今我就不得不吐露心声了。李郁一直想除掉我,我们渡江之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啊?” 帐内的十几名心腹有一半是北方人,还有一半是江南帮派分子。 苏十八部几乎都是这样的边缘货色。 林淮生甚至不允许他们穿吴军军服,打吴军旗帜,活动区域也限制的很死。 …… 有人不解: “陛下为何对苏大哥如此狠毒?” 苏十八脸皮一红,尴尬的解释道: “说来话长。总之是因为一个女人~” 帐内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以理解! 再望向苏十八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诸位放心,如今我们过了江,就是龙归大海。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江北打下一片江山。” “好。” 一片乱糟糟的叫好声。 众人对吴国都没甚感情,没捞到什么好处。 被苏十八一番鼓动,反而对于未来充满了期待。 看李郁打江山也不难嘛,就炮轰轰,枪打打,就得了偌大的地盘。 …… 凌晨, 突然下雨了。 百姓们欢呼雀跃,感慨老天爷赐下甘霖。 今年春季少雨。 田地干涸,小麦产量不佳,距离收割季还有大半个月,来场雨水好似救火。 上午辰时刚过,雨停了。 清军迅速开拔~ 胡之晃望着绵长的行军队伍,一时间豪气大涨。 “江浦镇的弟兄们,斩杀吴贼按首级拿赏银,一個5两!” 绿营兵们纷纷欢呼。 一时间士气高涨。 “胡大人,一个首级能换5两吗?淮扬那帮人吝啬的很。” “这我不管。”胡之晃眼神凶狠,“反正老子的兵砍下多少颗首级,我就按照5两一级的赏银往上面要银子。知县会签字作证,到时候也劳烦满大人帮着做个见证?” “行。”阿吉噶痛快的答应了。 作为一名行伍出身的旗丁,他本能的和厮杀汉站在一个战壕里。 …… 苏十八遇到了麻烦。 一大早,从蔡塘开拔向西行军,却被滁河拦住了去路。 “这附近没有桥吗?” “大哥,我抓人问过了。上游有一座石头桥。” “多远?” “20里。” 往上游,那就得往北走。 众人傻了眼,他们这才意识到原定的路线才是最正确最安全的。 只能说, 刘千这家伙预判了苏十八的预判。 故意把最优路线指给了他,然后心怀警惕的苏十八果断放弃了最优路线,随机选择了一条路线。 “大哥,不用那么麻烦。” “我们砍些树,再到村子里卸下些门板做几条小船,多渡个十几二十趟,这几百人也就过去了。” “是啊,再不行拉个绳子揪着游过去。” 队伍当中的江南帮派分子并不畏惧这小小的滁河。 如今的气温,把衣服包起来顶在头上游过去也不会冻死人。 …… 鲜有人知,苏十八怕水,他是甘肃人! 他望了一眼因雨水冲刷泥沙入河而显得有些浑浊的河面,就默默的扭过了头。 “不,往上游走,” 队伍当中一阵骚动,但还是遵从了大哥的意志。 600多人全副武装沿着滁河行军。 2里,1里, 众人轻声欢呼,终于看见了那座高耸的石拱桥。 “快,过桥。” 几乎在同一瞬间,田野中也出现了3个骑兵的身影。 “有鞑子骑兵!” “有贼兵!” 双方几乎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 3名镶白旗骑兵胆大包天,居然催马冲过来准备放箭。 苏十八部素质再差,也是装备了燧发枪的。 稍稍混乱之后,走在最前面的一队人紧张装填,自发列队,然后一阵排枪~ 白烟腾起,3名骑兵倒下了俩。 剩余那人勒马掉头就跑。 坠马的其中一人并未受伤,战马中弹连累了他而已。 他扶着避雷针头盔,一路狂奔。 身后是噼里啪啦的枪声,吓的心惊胆战。 不过,也许是祖先保佑,也许是打无规律奔跑的真人靶实在太难。 他躲过了一劫。 …… “快,过河,别耽误了。“ 苏十八厉声喝道。 为了区区一个敌人就打了几十枪,实在是浪费弹药。 600多人匆匆越过石拱桥。 苏十八望了一眼坚固的石桥,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想摧毁这座石桥,而是短时间内做不到。纵火无效,拆毁没那实力,炸毁没那预算。 还是,速速逃命吧。 小半个时辰后,江浦镇数千兵丁终于赶到。 逃走的八旗斥候和枪声指引着他们穷追不舍。 胡之晃出于某种目的,在刻意的彰显自己的忠诚。 他挥刀劈开一银箱,大声吼道: “招募一队腿脚快的,每人赏2两,追上贼兵缠住再赏2两。” 数百锭银子就这么滚落地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小200人自告奋勇报名。 他们扔掉了身上的所有零碎以及干粮,扛着火枪一路疾跑。 …… 午时, 他们终于追上了苏十八部。 双方隔着一定距离开始互相射击,铅弹横飞。 “不要耽误时间,快走。” “缠住他们,等总兵大人来了,咱们就是大功一件。” 拉扯,就会拖慢行军速度。 半个时辰后, 江浦镇标赶到,合围。 兵丁们累的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若不是看在胡之晃平日里待弟兄们不薄,这些丘八才不会这么卖命呢。 就连八旗兵都颇为诧异。 阿吉噶私下感慨,这江浦镇绿营不错,能打仗。光军纪这一条,就超过大清国绝大部分同行了。 …… 胡之晃猫着腰,开始排兵布阵。 “弟兄们,别急,先包围起来。” “依托盾牌、大车设防、再不行就靠着小树林,坟堆也行。” 花费了小半个时辰, 江浦镇才勉强捏了个松散的包围圈。 这也就是欺负苏十八部战斗力差,要是换了吴军其他任何一支军团,这包围圈就是搞笑的。一个冲锋,破围! 胡之晃站在大纛旗下,威风凛凛。 想到苏十八这家伙献妹的往事,他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咳咳,让弟兄们先试探攻一波。老规矩,先赏2两。” “嗻。” 又是银弹开道,屡试不爽。 双方打的乌烟瘴气,并无章法。 让绿营兵迎着子弹冲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绿营兵擅长打这种围攻战,畏惧打正面接触战。 要让绿营兵死战不退,打正面接触战、肉搏战,那必须督战队和银箱一起到位。两者缺一不可。 …… 江浦镇的老兵油子们躲在盾牌和大车后面,缩着头将火绳枪举过头顶概率射击。 消耗火药很快,伤亡数目很低! 这种作战方式看似很落后,实际上很先进! 苏十八也意识到了自己很可能会葬送在这里。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平原。 随便一处坟包,都算是区域制高点! 他和心腹琢磨着: 待天一黑,就突围出去。保不住这600人,保住几十号亲信也是好的。 身为西北人士, 他也是听着李自成的故事长大的,当初李自成逃进商洛山仅仅是十几骑!大军出山横扫西北时,闯王老营也不过一两千绝对死忠。 所以, 真正有组织力的团体从来不在于数量,而在于质量。 …… “胡将军,我有一计。” 阿吉噶凑了过来,低声说出了他的想法。 胡之晃听了眼睛一亮,这计策确实不错。 以大车盾牌形成防御线缓缓往前推,弓箭手躲在后面抛射。 只要抵近到35丈之内,就可以给苏十八部造成可观的伤害! “好,就依你计。” 刚吩咐了底下人去准备。 就有兵丁来报: “有2位本地士绅求见。” “踏马的,老子在打仗,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说是要给大军提供10头猪,条件是不要毁了西边那块坟地。” “什么坟地?” “说是他们俩家的祖坟。一家姓葛,一家姓张。” 胡之晃脑瓜一激灵,低声问道: “附近是不是有个葛村?” “对。” “那老货是不是叫葛有财?” 绿营兵递上帖子,上面有2人的名讳。 …… 胡之晃原本是半文盲,识字不多。 可在董府这段时间还跟着夫人认识了几十个比较重要的字。 比如“官”、“财”、“金银”、“兵丁”、“枪炮”、“美女”、“东吴”之类的,可能对未来的发展有裨益的优美字词。 他一眼就瞅见了葛有财,最后的那个财字。 笑的露出了大白牙: “娘的,这是自己送上门了。把人扣下来!” “嗻。” 绿营兵才不问扣人的缘由呢。 拿了两根粗麻绳,先把人捆了拴在马车上。后来觉得这俩老货叫唤的烦人,就塞块破布把嘴给堵了。 打仗要紧! 前方,枪炮齐鸣。 “总戎,抬枪到了。” “靠恁娘,这帮王八羔子终于到了。快,准备上抬枪。” …… 抬枪,一种颇具大清特色的火器。 介于火枪和火炮之间! 看似落后笨拙,实际上战场威力惊人。创造过无数奇迹,一直沿用到200年后。 明亮给的这批抬枪质量很不错。 乌黑厚实的枪管,结实的榆木枪身。 装填很费劲,一杆抬枪需要3个人伺候,足足150息才搞定。 胡之晃急的直骂娘。 因为对面的苏十八部,已经开始试探突围了。 苏十八不傻,只是缺少正规战场经验,做出正确决策慢了些。他,早就该突围了! …… “总戎,30杆抬枪准备完毕。” “那还等什么。轰啊。” 两人一组,抬枪的轰鸣声响彻战场。 漫天飞舞的霰弹铁砂,苏十八部被压制的头也抬不起来,狼狈不堪。 中枪者在地上打滚哀嚎,痛苦的捂着伤口挣扎。即使是优秀的外伤大夫来了,也束手无策。只能狠心把一整块肉都剜掉。 反击的火力顿时弱了下去。 许多人心慌畏惧,无心还击。而是抱着燧发枪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区域,哪怕是个坑,是个土堆也好。 胡之晃哈哈大笑: “快,弓箭手全部压上。” 没一会,大车后箭雨腾空飞起。 一蓬蓬的落入苏十八部当中,成了压倒西北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都别慌,上刺刀,我们一起冲出去。” 苏十八撕心裂肺的大喊,集合他的心腹,同时驱使一些杂鱼冲在最前面。 …… 刺刀冲锋,很考验双方的勇气。 困兽犹斗之下的这些人红着眼睛搏命,气势惊人。 大车防线后面的营兵见状,一哄而散。 胡之晃目睹了这一幕,心中感慨“意料之外,情理当中”。 高声喝令: “镇标左营游击。” “标下在。” “你带200鸟枪兵,去挡住贼兵。” “嗻。” “抬枪手,朝本官集中。” 集结在大纛旗下的抬枪手们,紧张的再次装填。 胡之晃则是拎着佩刀,冷脸望着他们: “都听好了,待会听老子的号令开枪。谁要是掉了链子,老胡认识你,大刀不认识你。听明白了吗?” “嗻。” …… 胡之晃照例摘下凉帽,把大辫子一甩盘在脖间。 扒掉官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肥胖身躯。 佩刀一指: “弟兄们,跟我冲的赏银翻倍!” 被鼓舞的抬枪眼睛放光,跟着上官去玩命。 清军打仗有个很大的特点,士气薛定谔! 跟着一个不要命的主官,很容易士气爆棚!如果这个主官还很慷慨,那士气简直冲云霄! 百十号人,乱糟糟的大踏步向前。 最中间的十几号赤膊莽汉,正是胡之晃以及他的亲兵卫队。 正在指挥部下和苏十八部对轰的左营游击,脑后的余光瞅见了这一幕。 连忙招呼: “闪开!” 众人如蒙大赦,呼啦啦退避到两边。 (本章完) 352 少爷,别开窗,济南府的风穷! 苏十八睚眦目裂,举起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大骂: “李郁,你踏马的不是男人。我若不死,日后必取尔狗头!” 喊罢,带头发起了冲锋。 而胡之晃则是爆喝一声: “抬枪手,都给我瞄准那个领头的。预备,放。” 枪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 苏十八身中无数霰弹,浑身都在飙血。 他很不甘心的倒下了~ 脑海里最后一幕画面,居然是正在和李郁嬉戏的苏卿怜。 “臭表子。” …… 主心骨一死,其余人纷纷或降或逃。 阿吉噶眉开眼笑,威风凛凛的率领八旗健儿开始追杀溃兵。 那些没捞到军功的江浦镇绿营兵更是好似打了鸡血,愣是和战马并驾齐驱,就为了让自己的刀锋染血,抢个把新鲜的首级。 胡之晃拎着大刀走到苏十八的尸体旁,瞄了一眼脖颈,狠狠剁下。 拎着血淋淋的首级,他大声下令: “告诉弟兄们,不要俘虏,杀,都杀掉。” 周围跪地的俘虏们连忙扑向武器,却被更快一步的营兵们以刀矛杀戮。 一时间哀鸿遍野,鲜血横飞。 半个时辰后, 战场硝烟散尽,绿营兵们欢笑着检查尸体,挨个砍首级。 胡之晃招手,唤来两名千总: “你,带人把所有的燧发枪都收拾起来,断成两截的也收走。” “嗻。” “你带一百人,先把葛村给我围了。” “嗻。” …… 满脸欢喜的阿吉噶来了,马鞍上挂着4颗首级。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看见胡之晃,他一咕噜下马: “胡总兵,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此战,我等满汉将士并肩作战,全歼伪吴王麾下渡江精锐。如此盖世巨功,得将首级和报捷文书赶紧送去安庆吧?” “那是当然。” 俩人好似兄弟,有说有笑。 突然,胡之晃低声说道: “我怕赏银被上面刁难。不如现在,先搞一波热乎的?” “啥意思?” “附近有户姓葛的士绅,给这伙吴贼提供粮饷情报,里应外合,妄图推翻我大清~” “居然有如此恶劣士绅?杀!必须得杀。” “咳咳,葛家毕竟是士绅。您是满大人,您领头会比较好交代。” “明白,明白。” 阿吉噶眉开眼笑,一副了然于心。 这种事他还真不惧。 绿营兵杀士绅,事后可能会引来麻烦。八旗兵丁杀士绅,大家就装看不见。 …… 杀人,不是目的。 目的是抄家搞银子! 八旗兵冲进去,把葛士绅阖家20余口杀的一干二净。 然后招呼着绿营兵进来帮忙。 把葛家的银子搬出来,大家分分。 胡之晃分了1000两。阿吉噶分了500两,其余八旗兵每人分了50两。跟着胡之晃冲锋的兵丁每人分了20两。 作战勇猛、一线围攻的分10两。剩下的就均匀分分,每人拿2两到3两不等。 胡之晃和阿吉噶关系更亲密,甚至聊起了安庆的军情机密。 阿吉噶军职不高,但是消息很灵通。 他透露了一個重要消息: “淮安清江浦的那些渡船是明棋。巢湖的几百艘带篷漕船才是暗棋。江西官兵表面节节失利,那都不重要。只要渡江一击能成功,江南立马归顺朝廷。” …… 胡之晃听的心悸,连忙问道: “长江那么宽,据说吴贼战船火炮猛的很。” 阿吉噶嘿嘿笑了: “伪吴王把水陆主力都带去江西打仗了。南方各省乌泱泱的援兵齐聚江西,够他打一阵子的。” “阿大人,您,您怎么知道这么多机密?” “老子镶黄旗人。生在皇城根,长在四九城,曾是抚远大将军帐下戈什哈。就等着这一仗积点军功,痛快的升几级,到苏州满城做个协领参领伍的。” 胡之晃连忙谦逊的塞过一张银票: “到时候,还请兄弟帮着活动活动。” “好说,好说。” …… 巢湖, 在庐州府(合肥)的东南方向。 此地对于江防的重要性,胡之晃并不了解,但不影响他把情报传出,通过早点铺子情报点传到了刘千手里。 刘千顿感压力山大,开始做几手准备。 一边令人将情报送至在南昌督战的陛下。 一边提醒驻江宁的第1军团、以及各州县的巡警分署加强戒备。 又通过崇明的水师副总指挥韦子龙,将太湖、金山卫、甚至杭州、湖州的战舰匆匆北调,进驻江宁、江阴以及太仓,充实江防。 可以说,吴国在不分昼夜的抢时间。 时间每拖延1天,江南就安全1分。 …… 吴军突袭江浦被胡之晃部歼灭的军报,分别送到了安庆大营以及江北大营。 明亮接到军报的瞬间,心里一咯噔。 “难道抚远大将军布置的渡江奇袭计划被南边发现了,所以伪吴王派兵试探?”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直到底下人来请示: “主子,巢湖那边的船何时南下?” “再等等,再等等。” 被李郁暴揍过的明亮,胆子变小了很多,畏首畏尾。南边的每一个举动都让他心生疑惑,反复琢磨,举棋不定。 江北大营, 海兰察的第一反应就是“速速南下”。 然而,公文在仪征县和安庆府之间走了3趟,还是没能敲定进兵的日期。 这让他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淮安府清江浦的数百条大船,依旧静静的停泊着。 若阿桂在,一道军令,明亮也好、海兰察也好,亦或是死掉的福康安都会立刻遵从。 可阿桂归京,明亮和海兰察之间,谁也没法指挥谁。 …… 济南府, 芙蓉街。 向来是省城无可争议的一等一繁华地,聚集了衙署、府学、文庙,各类高档铺子。不时路过的巡逻的兵丁也彰显了此地的与众不同! 扬州盐商首总江春之子——江雨,正在百无聊赖的逛游。 身后不远处有4名保镖,腰揣利刃,和主子保持着10丈以内的距离,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 “储二,有什么好玩的吗?” 储二是江府大管家的儿子。爹伺候江老爷,儿子伺候少爷,合情合理,也属于一种家族传承。 他小声说道: “要不,咱去听戏?” “没意思。” “咱去大明湖画舫?” “那些烂脂俗粉,谄媚的笑,我看一眼都反胃。” “咱出城去打猎吧?” “太血腥了,不喜欢。” “找几个本府文人,陪公子玩点风雅的?” “得了吧!那帮没骨气的书生,我拨一下琴弦,他们就痛哭流涕,硬说我是当世琴圣。” …… 小管家储二,没憋住。 笑道: “公子,您的身份太亮眼了。两淮盐商首总之独子,那些人看见您就不由自主的巴结。” 江雨扭头,皱眉道: “盐商的儿子怎么了?我只是想像个普通人那样,找点生活的乐趣,这要求很难吗?” 储二笑的很勉强: “公子说的是,其实一点都不难。都怪那些人没骨气,跟个哈巴狗似的。” “哎~” 望着少爷那清澈、忧郁、渴望贫穷(平等)的眼神,储二一阵心酸。 暗自发誓, 一定要想办法,给少爷找点真正的欢乐。 换了普通人,可能会觉得江雨的这种想法很荒诞很欠揍。 这就和“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蒜,皇上用金锄头种地”的想法类似,属于一种很难解释的误解。 有大把的银子的人生,会无聊吗? 答案是: 真的会无聊。否则就不会有“帮闲”这种生物的出现。 帮闲, 就是帮着“什么都玩腻了的二代”寻找生活的乐趣,帮着花钱。 …… 储二作为江府的家生子,太了解少爷们的生活有多枯燥了。 他眼珠子一转: “少爷,小的有个大胆的想法。” “讲!” “这济南府稍微上点档次的销金窟,都认识少爷。咱这次就来个改头换面,以穷~啊呸,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 江雨若有所思,眼睛发亮,高兴的原地飞踢一脚。 啪~ 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把旁边的摊子给踢翻了。 摊主目瞪口呆,心痛的蹲在地上,望着滚落地面的点心,手直哆嗦。 储二随手从衣袖里摸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懒得多看一眼摊主精彩的表情。 这种装哔场面看多了,腻! 他快步跟上少爷,察言观色: “少爷,您觉得怎么样?” “不错。” “不过这样一来,有些势利眼可能会把少爷当成穷人,唐突了少爷。” “这有什么?我正想亲自体验一下做穷人的感觉。” 江雨眉飞色舞,清澈愚蠢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 首先,得换身衣服。 就江雨身上这套华丽的衣服,瞎子都看的出来价格不菲。 趁着他喝茶歇脚的工夫, 储二拐到了隔壁胡同里,冷冷的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衣服要便宜,但是不能脏,不能臭。 恰好, 此时有一名身穿粗布长衫、布料被浆洗的发白,略显寒酸的书生路过。巧了,身形也相似~ 储二向前一步: “你,脱掉长衫。”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 一锭银子,伸到了面前。 储二用厌恶且不耐烦的语气,低声说道: “长衫归我,这银子归你。快点,你再啰嗦,我就让人把你扔进大明湖。” 书生怎么也想不到,脱掉长衫就能挣钱。 赶紧接过银子,飞快的把长衫脱掉,递给储二。 还好心的问道: “里面的还要吗?” “滚。” …… 10两银子,换一身浆洗的快报废的长衫。 显然是赔本的! 可从储二的角度来说,这又是很赚很赚的。 花少爷的银子,博得少爷的信任,这买卖太值! “少爷,委屈您换上这身衣裳。” “储二,你办事够利索的啊。” 储二微微一笑,伺候着更衣。 又在胡同里的剃头挑子上花5文钱捯饬了一下发型,一个符合当前贫穷身份的发型。 江雨路过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时,忍不住偷照了一眼橱窗里的铜镜。 镜子里, 老旧的衣裳、潦草的发型,稀碎的胡渣子,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穷酸。真的是自己吗? 这可太好了。 …… 却不料掌柜的冲了出来: “漕,乡下穷棒,撒泡尿照照自己,伱也配照这高档铜镜?磨损了,你麻痹的给钱吗?” 江雨瞬间青筋暴起,拳头攥紧。 活了18年,第一次遭受如此严重的羞辱,很不适应,很愤怒! 猛然间, 他意识到,这不正说明了自己转型的成功吗? 瞬间释然, 腼腆笑笑,扭头走了。 掌柜的气的在后面跳着脚,骂骂咧咧: “穷鬼~你踏马还笑,笑你娘哎。” 储二忍不住了,朝着远处默默注视的保镖努努嘴。 于是, 1名保镖走过去揪着掌柜的一顿暴淬,然后又提溜起棍子把铺子简单装修了一下——“金川前线风格”。 之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重新汇入了保护少爷的序列。 江雨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的,这都属于恶奴储二的个人行为。 …… 内心充满期待的江公子,穿着浆洗的皱巴巴的粗布长衫,笼着手缩着脖子走进了曲水亭街一家以清倌人著称的铺子。 这地方他之前来过3次~ 幸甚, 龟公一点没认出来,伸出胳膊喝道: “站住,这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我,我攒了5两,可以进去瞧瞧吗?” “5两啊,够在一楼大厅坐一会,就一小会啊。”龟公犹豫了一下,决定挣这锭银子。 午后正是淡季,闲着也是闲着。 一楼大厅, 十几个姑娘懒洋洋的划着扇子。 就这种破衣烂衫的穷酸,谁接谁跌份。 龟公看不过,走过去低声说道:“姑娘们,谁去陪这个穷哔随便聊几句打发掉。” 然后, 又指着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对江雨说: “你就坐这吧。” 过了好一会,才有个最受排挤的如月姑娘气鼓鼓的过来了。 端起茶壶,给“穷哔江雨”倒了一杯: “客官,喝茶。” 江雨正兴奋,觉得这感觉是那么的新奇。 端起,咕嘟喝了一口: “这什么茶,我居然从来没喝过?” 哈哈哈哈哈, 如月笑的肚子疼,半天才止住笑,抹着眼泪问道: “高沫,外面一文钱喝一大碗。不是,奴家就想问一句,您装个什么呀?” …… 由于午后太闲,加上江雨的眼神当中透着一股愚蠢的清新。 俩人聊天意外的有趣。 如月姑娘觉得眼前这客人虽然穷了点,懂得还挺多。 琴棋书画的,什么都能聊点。 江雨则是头一次得到了“相对平等”的服务,聊的格外起劲,还动手搬来了大厅里闲置的古筝交流琴技。 储二躲在角落里瞅着,格外欣慰,好久没见到自家公子如此灿烂的笑容了。 “哎,你真的是第一次来吗?” “是啊是啊。我攒了2个月的笔墨纸砚银子,才够进来这一趟。” 望着江雨那天真无邪的脸,如月一阵狐疑,总觉得这小子脸白的,不太像穷人家出来的。 突然, 一绸缎胖子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 “如月,上楼陪爷的朋友玩玩。” 如月委委屈屈,起身离开。毕竟这胖子挺有钱的。 …… (本章完) 353 扬州盐商集体反水! “哎,这位仁兄。这是我点的姑娘~” “滚吧。“胖子随便扔下一点碎银子,不耐烦的挥手道。 龟公连忙跑了过来,指着门外: “你,出去。” 江雨目瞪口呆,头一次意识到这个社会可能和自己以前看到的不一样。 他按捺住心中郁闷,还是试图讲道理: “我也是客人,总有个先来后到的,对不对?还有,你这样说话,是不是太伤我的自尊了?” “伤你妈个头啊。” 龟公随口就开粗,他实在是无法容忍这个破衣烂衫的穷酸了。 往里面一招手: “这里有人要闹事。” 呼啦啦,4個打手拥了过来。 龟公得意洋洋的说道: “赔银子吧。” “赔什么?” “这张古筝有磨损,还有如月姑娘也有磨损。说吧,赔银子还是挨打?” …… 那胖子搂着如月,又捏又掐。 指着江雨: “就他这哔样,一辈子都挣不到1000两银子。小白脸不靠谱的,还是爷这种粗壮有钱的汉子才懂疼人。” 江雨的脸,刷的涨红了。 当穷人一点都不快活! 他浑身哆嗦,朝着外面大吼一声:“储二~” “少爷,小的来了。“ 储二带着4个保镖,风一样的冲了进来。 龟公目瞪口呆: “储管家,你怎么来了~咱家少爷呢?” …… 储二迎面一拳,把龟公打的直挺挺地向后倒地。 “给我打,狠狠的打,今儿不打废三五个人,就甭想再做江府的家丁。” 4个保镖都是练家子出身,混过江湖见过血,出手招招狠辣。 楼子里惨叫连连,乒乒乓乓~ 老鸨、打手、姑娘被打的满地打滚。 江雨跳着脚,大骂: “本少爷实在忍不住了,是你们逼我仗势欺人的。” 储二连忙低头哈腰: “少爷不要动怒,伤了身子不值得。您不需要忍,小的保证把这乌龟洞掀个底朝天,把这些势利眼全撅折了。” 如月此时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双眼珠子抠出来。 她谄媚的凑过来,用夹夹的嗓音说道: “江公子~” 江雨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厌恶的说道: “我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我其实很想问你一句,穷男人的才华,就这么一钱不值吗?” 如月宛如遭了雷劈,站在原地呆呆傻傻。 其实, 她很想指着江雨的鼻子,大声告诉他: 在这个世界上, 穷男人的才华就和老女人的月匈一样,毫无吸引力!别人愿意多看一眼,多欣赏一眼,都是施舍! 你这个纨绔,根本不懂人世间的艰辛! …… 只可惜,她不敢说! 怕伤害了江公子脆弱的面子,导致自己被那群保镖暴打。 实际上, 她若是说出这么直指人心的话,也许江雨会深受刺激,然后刮目相看,以后掏出大把的银子花在她身上。 二代的逻辑,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有时候很难捉摸。 …… 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济南府的差役闻讯也持刀持棍上门了。 “大胆,何人在此闹事斗殴?” “王捕头,出来说句话。” “哟,储大管家。您这是?” 储二和王捕头勾肩搭背,走到角落里。 半晌, 王捕头点头哈腰的离开了,袖子里多了一张银票。 这家楼子背后有绿营的一位守备和济南府的一位推官戳着,也算是有点势力,但和盐商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储管家轻飘飘的一句话: “这是家黑店,差点打伤我家少爷。如果您这觉得为难,我就拿帖子去布政使衙门找番台。” 江府,就是这么横。 两淮盐商首总,那是能通天的人物。 王捕头自然分得清大小王,立马带队闪人。 …… “储爷,您这是?” 几个眼尖的省城江湖分子,也在围观的人群当中。 “哥几个,帮忙搭把手,给这黑店装修一下。” “好嘞。” 几人兴奋不已,到路边找了几根木杠子就冲进去,一顿乒铃乓啷。 替江府做事,事后银子少不了。 江雨虽然来济南府仅仅一年,却成功的打响了“散财童子”的金字招牌。 闹剧结束时, 储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爹,伱怎么来了?” “嘘。” 寻了一间客栈,关好门窗。 老管家才恭敬的从袖子里掏出书信: “少爷,扬州有变。老爷让您立刻动身,离开济南。” “去哪儿?” “去杭州。” …… 江雨看完书信,尤其注意了其中的一处暗语。信件没问题,确定是自家老爹的意思。 点点头: “好吧,济南府玩腻了。换个地方挺好。” “是。” 半个时辰后, 车队就离开了济南,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路线是先走大运河南下,不进扬州,从淮安府直接陆路转进扬州府最东边的角斜盐场。 在那里登船,去杭州。 江春从晋商票号借贷的巨款,这颗地雷马上就要炸了。 把儿子安排到杭州,而不是苏州。主要是担心公子哥做事高调,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 而江春也开始准备跑路了。 现银、珠宝、一些心腹人手早就开始转移了,分批乘坐海船抵达江南。 盐商的豪富程度,令情报署诧异。 若不是江春在陛下那边挂了号的,刘千甚至有过直接吞掉江府的打算。 那一船船的金银珠宝,馋人! 情报署花钱如流水,经费永远不够。 瘦西湖五亭桥, 扬州四大总商:江、米、黄、苏,四人站在桥上。 两侧有陌生汉子驱赶游客,不让任何人靠近。 黄总商捻着老鼠须,打量着远处那些青衣汉子: “老江,你什么时候找了这些军汉当家丁?” 江春微微一笑: “老黄眼力不错,这些人是军中出来的。但不是我的家丁。” 众人一愣,脸色逐渐古怪。 江春见时机成熟,干脆就直说了: “扬州盐商,休戚与共。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投吴。” …… 其余三人倒没有很诧异。 胖乎乎的米总商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和那边都谈妥了?” “对。” 精瘦的黄总商低声问道: “权衡过了?” “嗯,我们如果再留在清廷这边,距离抄家灭族的日子就不远了。” “有根据吗?” “当然有。吴国陛下亲自布局,让清廷剿杀撒克逊使团,彻底断绝了广州口岸的未来。晋商资金链断裂,成了第一个牺牲品。下一个就是广州十三行。没有海贸,十三行还有什么用?早晚被人杀了吃肉。再下一个怕是就轮到我们盐商了。” 3人默然。 朝廷是个什么德行,都清楚。 以前, 晋商、十三行、盐商各自占一块肥肉,对朝廷的军费有用,对皇上的内库有用,对百官督抚的小金库有用。 大家客客气气的和平共处。 一旦局势恶化,朝廷失去了稳定税源,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结果,不言而喻。 …… “我还是那句话,扬州盐商休戚与共。都想好了吗?” “你是首总,我听你的。” “对。” “附议。“ 于是,4大总商达成了共识。 江春欣慰的笑了: “以我对吴国的观察,陛下是个十分看重商业的雄主。自古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商人地位低贱。可若是吴取代了清,我等商人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黄总商嘀咕了一句: “哎,这会是在打天下。等坐稳了天下就难说喽。” 江春沉默,伸手拍拍五亭桥的柱子: “万般皆是命,一点不由人。去我府上商议一下撤离的先后顺序吧。” 走下五亭桥时, 米总商和黄总商嘀咕: “假如那边拿下扬州府,我们不就不用撤了吗?” “江北大营加上淮安驻军,朝廷有十几万人马。要拿下扬州,就得把这十几万人吃掉,不容易啊。” …… 江府。 刘千第一次出现在三位总商面前,微笑着打量了一圈。 黄总商顿觉后背发毛。 他知道眼前这矮子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远超自己。 “诸位弃暗投明,利国利民利己。本人代表陛下欢迎你们,以后就在一口锅里抡马勺了,还需相互照料一二。” “这是我等的荣幸。” 寒暄过后, 就进入了正题——撤退的顺序。 先是盐商们的家眷,然后是金银,再然后是心腹掌柜、账房,最后才是4位总商本人。 米总商很心疼他的诸多不动产。 忍不住问道: “陛下的大军何时北伐?我等可以里应外合,拿下这扬州城。兵书里都说了嘛,守江必守淮。咱扬州城很重要。” 刘千收敛起笑容,盯着米总商肥胖的脸庞。 盯的他尴尬、无地自容、紧张。 才慢悠悠开口说道: “北伐乃军国大事。莫要说尔等,就算是本官也不能作主。陛下英明神武,自有谋算。江北清军虽众,可在我吴国精锐军团面前,土鸡瓦狗罢了。” “好了,诸位,夜长梦多,速速行动起来吧。” …… 当天, 3总商的家眷就以游玩的名义离开了府邸,然后一脸诧异的被送到角斜盐场,登上海船。 刘千在确认这批人全部登船后,才松了一口气。 将监视盐商府邸的人手撤去一半。 他的压力很大, 要监视清江浦的船只、还要侦查巢湖的船只。因为清军要奇袭就必须渡江,要渡江就必须有大批船只。 “署长,这是弟兄们侦查巢湖的情报。” 刘千浏览了一遍, 果然如胡之晃所述,清军巢湖集结了大批的漕船,还有匠人在新造大船。 客货船比战船的建造要求低多了。 “能突袭烧毁吗?” “不太可能。巢湖周边5里都是警戒圈,弟兄们为了弄到情报,已经死了3个人。” “抚恤家眷,每家送800两现银。如果有兄弟或者儿子的,就弄进情报署接班。” “是。” 情报署在总部附近建了所封闭学校。 专门吸纳死亡人员的子侄兄弟接班入行。 这一招,是学的陛下。 李郁在东山搞了个少年军校。 刘千觉得很不错,悄悄效仿复刻了一所情报署子弟学校。没挂牌子,所以外人压根不知道它的存在。 情报署上下,嘴都很严! 刘千曾有过训诫: “裤带松点,问题不大。嘴巴不严,问题很大!” …… “江西有急件吗?” “还没有。” “陛下那边的回复一到,无论何时何地,立马送到我面前。” “是。” “署长,署内经费紧张。属下觉得这些盐商太肥了,海上风浪大,沉掉一艘运银船也正常。不如~” “首尾做干净点,别弄江春的船。” “是。” 刘千也为经费头疼,总是朝陛下“狮子大开口”很尴尬,从盐商这弄点金银填补经费空缺也是不错的选择。 循规蹈矩的人是吃不好情报这碗饭的。 盐商们刚投过去,绝对不敢在陛下面前胡咧咧,海上的事本来就说不清,无从查起。 …… “你还有事?” “署长还记得当初刺杀钱峰时,扬州府衙的班头被灭口后,有人悬赏捉拿他的姘头。那个女的,现在有消息了。” “哦?”刘千一咕噜从躺椅窜了起来。 “江首总提供的情报,那姘头走投无路,跟了他手底下一个灶丁头目。” 刘千在院子里来回的走了几圈。 突然兴奋的指着下属: “你,立刻去请江首总过来,客气点。” “是。” 待下属离开,刘千走进里屋。 一高挑、清冷的女子连忙起身施礼。 她是刘千新宠,全长在了他的审美上。18世纪的审美还比较诚实,俩人的身高差一点都不萌。 刘千的双眼和高挑女子那两枚凸出的眼恰好在一个水平面。 “老爷,您今天有什么喜事吧?” “老天有眼,我情报署又要为陛下立下不世奇功。” “能和奴家讲讲嘛?” “署内的事你不要问,也不要好奇。懂规矩,才能活得久。明白吗?” “是。” …… 女子委委屈屈的,却被刘千伸手拨开盘扣。 “老爷~” “别动,站直了,腰板挺直。” 接下来的事,就不宜细述了。 无非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和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之间的爱情故事~ 抛开传统观念的桎梏, 其实两头齐不齐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中间能对得齐! …… 南昌府。 吴军的营寨连绵数里,旌旗飘扬。 天气已经明显燥热,酷热的夏季即将统治南方。 经过了战场考验,吴军内部已经达成了共识: 大檐帽日后只作为礼服搭配,日常征战全部改用制式斗笠。 斗笠外覆一层油纸,再刷一层桐油。夏季避暑挡雨,冬季则是和棉布内衬帽搭配使用。 有系带可固定。 斗笠的里面,还可以加戴飞碟盔。 飞碟盔在火枪兵当中开始逐步装备,但距离普及还需要很久。 实用的就是最好的。 李郁亲自巡视过,身穿蓑衣斗笠的士兵在小雨当中站立1个时辰,衣服还是干的。 …… 出征所需军用品: 蓑衣、斗笠、军服、军靴、便携干粮、背包、军用铁锅、皮革制品、辎重车辆、帐篷全部分发给江南的商人承揽。 商人们再逐层往下分包,江南的无数百姓都能跟着挣点散碎银子。 这些都属于劳动密集产业,没有技术含量。 军工署事先会给出样品,以及各项详细要求,包括尺寸、用材、质量、交货期等等。当然,了军用品质量要求肯定比民用同类品高很多。 吴国治下的商人们,都逐渐喜欢上了做军队的长期供应商。 量大、稳定、利润固定。 而且可以自抬身价! 不知不觉之间,商人阶层就完成了和吴国的深度捆绑! …… (本章完) 354 江西决战的炮声!和上游洪峰一起到来! 南昌城下, 吴军中军大帐内,气氛紧张。 刘千和林淮生联合署名的“关于江北清军偷袭计划”的急报,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陛下,臣愿率水师回防。” “陛下,江南腹心绝对不能有失,臣请率轻骑兵军团回防,分驻江宁、江阴、太仓。清兵就算侥幸渡江,骑兵也能及时增援。” 李郁沉默,询问道: “三江口镇,目前清军规模如何?” “两三万兵力,主要是贵州、江西绿营兵,还有数千土司蛮兵。” “云南和广西的援兵呢?” “不知为何,迟迟未到。” “湖南援兵呢?” “也未到。 李郁眉头紧锁,有些吃不准缘由。 进入电讯时代之前,战争迷雾都很难解开。 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推算,该到了啊。畏战不前?还是绕道去其他地区了? “湖北方面的蒙古马队有动静吗?” “7日之前斥候传来的情报,蒙古马队并未有任何开拔迹象。似是阿桂归京,地方上没人能调动他们,也没人敢调动他们。” …… “陛下,臣有一发现。”谭沐光突然出声。 “讲。” “赣江流量越来越大,河面宽度逐日增加。” “夏日已至,丰水期不是很正常吗?” “臣是吃水面饭的,今年江西的水情有些古怪。可能~”谭沐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能会发洪水。” 众人哗然,盯着他。 这种时候如此预测是要担责任的。 李郁严肃的盯着他,问道: “可最近饶州、南昌、九江降雨均不算多,甚至比往年偏少。” “回陛下,赣江南北连绵1000余里,上游支流无数,臣猜测上游山区可能有暴雨。” 李郁立刻起身, 走到悬挂的地图旁,再结合自己的记忆仔细查看。 假如赣南山区暴雨的话,大量的雨水就会汇入赣江,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 “陛下,司马尚刚从萍乡县回来。” “去个人,问问他。” 没一会,就得到了准确回复。 司马尚离开武功山的时候恰逢暴雨,山路陡滑,连滚带爬。他乘船离开,直到过了樟树镇才雨势渐缓。 李郁犹豫道: “农业署和水利署的公文都提到了今年开春至今,江南8府雨量偏小。一处缺水,必定有一处多水。这么说起来也说得通。” “谭沐光,你亲自督促把赣江和抚河的水文数据再测量一遍。” “臣遵旨。” “刘武,你抽调3艘苏松级返航驻扎江宁城外。其余战舰不要动,江西战场渐入佳境,中途而废太可惜。” “臣遵旨。” “兀思买,你速速返回饶州马场抽调骑术娴熟者2000,进驻江阴。江西战场目前可以没有骑兵辅佐。” “臣遵旨。” 李郁一连串的口授军令,帐内人数逐渐减少。 …… 吴军大营,井然有序。 李郁骑马巡视了大营,目测士气尚可,心中颇为欣慰。 放眼望去, 数里外的南昌城,清廷的龙旗还在城门楼子上迎风飘扬。 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江西,我所欲也。江北,亦我所欲也。两者可兼得否?” “陛下,不如分兵?两面战场一起开打。” “苗爱卿不觉得如此一来,兵力有些薄弱?” “只要火药炮子跟得上,臣觉得把战线推到赣南山区边缘,问题不大。但是对付江北,兵力是有点单薄。” “嗯。”李郁一边勒马缓行,一边盘算着家底子,“以第2军团率第1派遣军在鄱阳湖平原决战清军,想来胜算当在7成之上。之后第4军团镇守九江,防御湖北清军。第3军团镇守浙江防御福建方向。近卫军团镇守苏松。如此一来,寡人还能抽调的机动兵力仅有驻守江宁的第1军团和在铜陵整训的第5军团。” 苗有林点点头: “还需水师主力配合掩护渡江。” …… 一直落后几步的郑河安,步伐还有些虚弱。 血吸虫病把他折腾的苦不堪言。好在延请了当地名医,方子对症,康复不少。 李郁正好扭头,望见了他,于是问道: “郑爱卿,你在琢磨什么?” 郑河安连忙催马向前2步,然后拱手答道: “臣不懂方略。陛下说打哪儿,臣就跟着打哪儿。不过,如果哪天陛下想进攻江北,能否给臣一个做先锋的机会?” 李郁点点头: “寡人会考虑的!” “谢陛下。” 苗有林一声不吭,表情也无变化。 以他的手腕,在任何方面都可以轻松压郑河安这个副手一头。他亲手提拔的那些皖北籍军官,也隐隐的出现了“苗家军”的趋势。 一句话,第2军团虽为淮军,可已逐渐被他这个贵州人所驯服。 桀骜不驯的淮西军将逐渐接纳了他这個“外省统帅”。 …… “你的病情?” “谢陛下关心,臣感觉好多了。再有十天八天应该就能彻底痊愈了。” “何人所治?又是何方?” 郑河安抓抓头皮: “花了150两银子请了九江府的一个名医。方子保密,抓药煎药全程都是老头自己一人完成的。” 苗有林也忍不住笑了,表示这是真的。 李郁则是若有所思: “你再拿300两去让这位名医开一个伤寒方子、再加一个腹泻方子。如果他保密也没关系,找一些患病的士兵试试药效。” “是。” 郑河安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总之听令就行。 苗有林则是若有所思,但是一时间也吃不准。 …… 这一次征战江西,吴军饱受各类传染病、时节病的折磨。中暑、腹泻、伤寒病患层不出穷。甚至连肺痨都出现了三五例。 远离大营的病患营,已经收容了2000余人。 李郁头疼不已,颇为无奈。 灭有形之敌易,灭无形之敌难。 医学是个系统工程。正规抗生素搞不出,大蒜素、高纯度酒精两个项目可以考虑上马了。 “文书,记录。” 一直默默跟随的贴身文书,立刻掏出本子、炭笔,开始速记。 “军需蒸馏白酒,纯度越高越好。各县酒厂以及民间酿酒师傅、商人均可报名参与此项竞标。优胜者奖励1000两白银,并可获得长期供应军中酒精的资质。” …… 身为君王,无需懂具体技术,只需懂管理就行了。 在18世纪, 蒸馏白酒不是什么高精尖技术,掌握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是各家产品纯度高低不同罢了。 以利润为诱惑,让这帮商人内部卷起来。 养蛊,最终卷出最厉害的那家蒸馏技术掌握者。 大蒜素就复杂多了。 回帐后,李郁按照模糊的记忆写了一些步骤,令人在西山岛慢慢试验。 切碎、蒸馏、浸泡、加热、浓缩,大抵绕不开这些环节。 做出来的成品用病患做盲测,看效果。 在摸索中磕磕碰碰前进。抗菌效果可能一般,保质期可能短,但总比没有好。 而且, 从私心考虑,也是要上马大蒜素项目的。 自己贵为君王,可以远离枪炮箭矢的伤害,但是未必躲得掉各种传染病的攻击。 所以在任何时代,上层都很有动力推动高端医学科技。 …… 傍晚, 太阳下山,刮起了凉风。 李郁沐浴完毕,披一件棉袍出帐,抬头望着漆黑深邃的夜空,猛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也许,云南广西的援兵也是被暴雨洪水所阻? 一瞬间, 他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正好在此时,天际线一道蛇形闪电瞬间点亮夜空。 “来人。” “陛下有何吩咐。” “谭沐光回来了吗?” “还没有。” “他回营后,立刻召来见寡人。还有,明日一早派人寻找本地老农打听南昌城周边可有被洪水淹过?参考县志也行。” 总之,这一夜李郁没睡好。 正如薛定谔的理论,一旦你怀疑某件坏事要发生,那就真的会发生。 …… 清晨, 满脸疲惫,浑身泥水的谭沐光回来了。 李郁注意到护卫他的骑兵也极为狼狈,看来这一夜奔波颇为辛苦。 “陛下,大事不好~” “别急,进帐再说。” 谭沐光掏出一张纸,上面记录着各种数据。 “陛下请看,前一列是水师在10天前测的赣江水文数据,后面是臣现测的数据。” 两列数据对比,李郁瞬间瞳孔都缩小了: “差这么多?” “对,水涨的太快了!太快了!更可怕的是河水浑浊,这是山区发洪水的先兆。” 谭沐光的语速飞快,居然忘了君臣之礼,揪着袖子说道: “陛下,快撤吧。赣江如此,抚河肯定也是如此。鄱阳湖平原低矮,一旦大洪水来了,这几万大军~” 李郁没在意他的僭越, 而是带上斗笠帽,抓起马鞭: “亲卫营,随寡人去一趟抚河。” …… 快马狂奔,迎面吹风,太阳似乎也没那么毒辣了。 抵达抚河畔, 李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先搭建的浮桥居然断成了两截,看守浮桥的士兵们手忙脚乱,正在抢修。 一名眼尖的军官迎过来,单膝跪地: “陛下~” “免礼,这是怎么回事?” “涨水太快,浮桥的固定绳索被硬生生拉断了,水流太急了。” 李郁大踏步走向河岸, 不久前数万大军从此过河,为避免最后几步泥泞,辎重营曾铺设石阶,拾级而上,可达河岸。 而现在石阶已经淹没在水下。 原先用来固定浮桥的粗木桩,此刻在水波中荡漾。 …… “千里镜。” 一名亲卫立马递上,李郁拉开观察正在河中间抢修的驾船小兵。 浮桥从中间断裂,其实就是相邻的两条船的固定绳索被冲断了。 划桨的士兵奋力挥舞,小船才勉强逆水前进。 先用绳索固定住,然后继续奋力向上游划桨,想拉着浮桥复位。 断裂处两端,各有1条船在齐心协力。 抚河的流速,让他们数次徒劳无功。 李郁站在河边,默默注视了一盏茶的功夫, 中途好几次差点成功,但还是功亏一篑。 肉眼可见的,划桨的士兵都挥舞不动胳膊了。 …… 岸上的军官气的直跺脚: “换人。” 如此反复换了2组人,才勉强将浮桥复位。 然后,抢修的士兵扛着木板踩着浮桥到达断裂处,继续铺设。 “陛下,危险,还是不要上桥。” 李郁接受了这个理性的建议,找了一根树枝狠狠甩进水里。 看着树枝快如奔马,飘向下游~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亲卫们也不敢出声,默默的在四周警戒着。 半晌, 众人听到了震惊的命令。 “传令,放弃浮桥,收拢船只。” “陛下,这可是大军的退路~” “你们看看这流速,浮桥一旦断裂成几段,这些船就会一路飘进鄱阳湖。保船!” 李郁翻身上马: “回营。” …… 而南边的三江口镇,情况更严峻。 驻守在此的3万清军,一觉醒来错愕的发现镇子里进水了! 外面有人喊:发水了,发水了! 南赣总兵马忠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踩着地面薄薄的一层水,脑袋宕机了。 他走到镇子的高处,眼前的景象瞬间惊呆。 南面和西面皆是白茫茫一片。 汹涌的河水挣脱了河道的束缚,开始肆无忌惮的流淌。 镇子外的2处环绕壕沟,已经成了小小的护城河。 士兵们乱糟糟的,或看稀奇,或茫然的到处走动, “主子,大事不好。”家奴刘路急匆匆的寻了过来,凑近低声说道,“那帮广西蛮兵,说是发洪水,擅自划着运粮小船撤退了。” “胆大包天!” 马忠义其实对南方自然环境也缺乏了解,他是北方出生北方长大的。 不过,规避危险的本能让他一激灵。 “刘路,这好好的鄱阳湖平原会发洪水吗?” “主子,奴才去找个本地人问一下。” 没一会, 刘路就气急败坏的回来了: “主子,镇子里的老头说他这辈子经历了5次洪水。最严重一次的漫过屋顶,最轻微的只到膝盖。” “漕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快撤。” 马忠义此时无比庆幸,他一直派镇标精锐守着船只。 …… 雪崩,就是这么形成的。 广西土司兵的擅自撤退,引起看周边所有人的恐慌。 马忠义刚上船,就看见黑压压的贵州兵涌到河边抢船! 生死攸关的逃亡关头,双方又都有兵器在手,好好说话是不可能的。 两边都是刀剑出鞘,点燃火绳,开始漫骂威胁。 “伱们的船必须分我们一半。” “没有马总兵的命令,谁敢碰船,统统杀无赦!” “妈的,弟兄们,动手抢!” …… (本章完) 355 关键时刻,先打友军! 兵刃相见的双方都是穿号服的清军,本应该是一个战壕并肩作战的友军,此时却好似仇寇。 冲突一触即发,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更有弓箭手鸟枪手跃跃欲试。 “主子,怎么办?” “妈的,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谁?渡船坚决不能让,我也不能露面。刘路你去,让底下人朝贵州佬开枪!” 察哈尔总管哲勇也缩头缩脑,拿手捂着大脸盘,防止被人认出来。 军队火并是朝廷大忌。 若是偶发,那朝廷也没辙。毕竟现场乱糟糟的几千人,法不责众,只能当成一单糊涂账。 但如果被人揭发有统兵大员在现场,且不出面阻止冲突,坐视两军火并产生伤亡。 那皇上和军机处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 眼看着一艘艘渡船撑篙离开岸边, 贵州镇远镇总兵王生烈心急如焚,2万弟兄全部客死他乡,只怕自己的祖坟都保不住。 他的额头满是汗珠,一会朝着前方的河面看,一会又扭头朝后面看。 刘路望着主子的坐船已过了河中心。 终于松了一口气,窜进人群当中。 低声吼道: “还等什么,开枪!” 一群督标鸟枪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大家虽然推推搡搡,可其实没人真的想擦枪走火,只是表达出“我们不好惹,你们别乱来”的态度罢了。 “刘爷。这,这可是友军啊。” “友军?打仗到了关键时刻,踏马的友军比敌军都危险,你不知道吗?”刘路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杀意,“开枪!” 一名把总,犹豫拱手问道: “敢问刘爷,这是总戎大人的意思吗?” “你过来,我告诉~”刘路一边假意回答,一边掏出解食刀(满人宰杀牲畜、分解肉食的短刀,几乎人手一柄)。 噗, 就一刀,扎进了把总的腹部。 …… “我刘路的话,你们就不听吗?还麻痹的问是不是总戎的军令?” 刘路表情狰狞,右手握着刀柄,用力旋转了半圈。 然后松手~ 把总捂着血流如注的腹部,倒地抽搐。 “谁还有问题?” “都听刘爷的,开枪,开枪!” 刘路快速往后蹿了两步,缩着脖子,低声指挥: “瞄准那个戴珊瑚珠凉帽的,听我口令,一二,打!” 砰砰砰,几十杆鸟枪陆续喷出白烟。 视线当中, 那个戴珊瑚珠子的武官,还有周围的三四个亲兵一起倒了下去。 中枪的正是镇远总兵,王生烈。 河边的空气几乎停滞了十几息。 突然, 有人怒吼道: “曰他娘的江西人。他们干死了总兵大人。 “打!” 这一下终于失控了。 原本就挤在一起举着刀剑乱比划的两方人,不由自主的失控了。 枪子、箭矢横飞。 刀剑矛胡乱的戳。 河岸边到处充斥着惨叫、哭骂、还有厮杀的怒吼声。 南赣镇绿营兵和贵州绿营兵瞬间成了生死仇敌。 正应了刘路的那句话: “关键时刻,友军比敌军更危险。” …… 威远镇总兵,周西发怒火冲天。 望着被抬过来的好兄弟王生烈还在汩汩流血,他终于失控了。 “不怕死的弟兄跟我上,抢船。” 又是经典的赤膊冲锋,大辫子绕脖。将官带头,亲兵簇拥,老兵紧跟。 一般来说, 菜鸡军队互啄,当一方祭出这招时另外一方就肯定败了。 还未上船的南赣镇兵丁被压的节节后退,几乎被推进河里。 而始作俑者刘路在第1轮枪声响起的时候就溜到了船上,跟随他的还有十几個镇标军官。 “快开船。” “刘爷,要不要再等等?” “再不开船。待会溃兵一来,船就压翻了。” 只能说, 刘路是懂人性的。 说话间,不远处的一条船就发生了他预言的惨剧。 …… 这条船原本几乎坐满了,可船上的人出于一种对同伴的道义,想再拉上两三个人。 可蜂拥而至的数百名南赣镇兵丁,怎么愿意放弃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双方抢夺之间, 船整个被带翻了,水里全是扑腾的兵丁。 刘路的船,此时已经离开河边十几丈。 他望着被血染红的河岸浅水处,也忍不住嘀咕了句:“我就知道,肯定会变成这个样子。” 船上的其他人默然无语, 他们也想不通,好好的开局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名千总指着岸上骂道: “都怪贵州绿营兵,他们要是耐心点,等我们南赣镇渡河结束。不就轮到他们了?” “是啊,是啊。” “其实船完全够用的,只要安排好次序,今天起码能过河一大半,剩下的明天午时之前也全部能撤回。” 刘路古怪的瞅了一圈这些人,笑道: “谁来组织?谁愿意殿后?谁来担保?让贵州绿营先撤,我们南赣镇后撤,你们愿意吗?” 众人唉声叹气,望着北方。 …… 人性,是趋利避害的。 心中的魔鬼一旦释放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南赣镇渡河后,没有让船只再回到北岸。 贵州绿营兵只能望洋兴叹,骂骂咧咧。 王生烈中了1枪,但好在有软甲护身,还有的救。人流了不少血,暂时处于昏迷。 威远镇总兵,周西发就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望着脸色仓皇的数千弟兄们,他咬牙下达了军令: “血洗三江口镇,收集粮食、木材。跟着老子回家。” 众兵丁高举刀剑,怒吼着: “回家,回家!” 三江口镇,这个历史悠久的小镇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劫难。 怒火无处发泄的贵州绿营兵逐个踢开屋门。 见人就杀,粮食牲畜全部搬走~ 除了几家士绅老爷,其余的多数未能幸免。 “王兄?” “撤,想办法撤~” 王生烈面如金纸,攥着周西发的手,反复重复着这个字。 说话间, 河边又传来了喧嚣。 “不好了,河水又涨起来了。” 乌泱泱的兵丁往着地势略高的镇子里跑。 浑浊泛黄的河水不紧不慢的来回洗刷着河岸,把尸体和鲜血一起打包带走。 …… 向北,80里外。 李郁也同样面临严峻的考验。 这是他第一次遭遇如此危机,甚至有些失了分寸,汗珠大颗大颗的从额头留下。 河边监测的士兵不断送回坏消息。 赣江、抚河的水位都在缓慢上涨,水流浑浊好似黄河。 死猪、死狗、树枝更是在河水中起起伏伏。 事到如今, 所有人都接受了一个现实:上游,真的发洪水了! 李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起身: “诸位,江西会战,无法继续下去了。寡人决定做两手准备,第一手,搭建浮桥撤军。第二手,打下南昌城作后路。” 谭沐光冷静的询问道: “陛下所说的后路,可是考虑大军万一撤不走,洪水却来了,我军可在南昌城内避险?” “正是!” …… 帐内哗然,众高级将官议论纷纷。 南昌城,当初选址就考虑过洪水侵害。 相对于周围而言,地势稍高,再加上城墙环绕,理论上是方圆百里抵御洪水的最佳避难所。 李郁深吸一口气: “诸位,水火无情。但君臣齐心,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儿。尔等可有信心?” “万岁,万岁。” 众人被李郁的信心感染,斗志又重新恢复。 刷, 李郁抽出佩剑,指着西北边: “甘长胜,你率第1派遣军从北面攻城。黄肆你挑1000线膛枪手,压制城头清军,配合甘长胜攻城。” “苗有林,伱率5个营从东面攻城。北面攻城1个时辰未果,你部再攻。” “下官遵旨。” “陛下,重炮可以用吗?” “不,用之前打造的云梯攻城。我们需要完整的城墙,防御洪水。” 众人默然,这一仗只能拼人命了。 …… “现在回去做准备,1个时辰后开始攻城!这一次务必要快,要猛,不要怕死人,也不要怕消耗火药。” “是。” 众人呼啦啦离开大帐。 人算不如天算,围城打援成功了一半,却被老天爷搅局了。 一场洪水,江面的渔夫和鱼儿都得狼狈逃窜,谁也顾不上谁。 南昌这个诱饵,当然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守城清军城,惊恐的发现今日不同往时。 城外吴军调动频繁,规模庞大,许久未见的各种火炮也被拉了上来。 “吴军要攻城了,吴军要上来了。” 城头,示警的铜锣响起~ 数千清军急匆匆的冲上城墙,进入各自位置。 巡抚吴志诚也穿上盔甲,亲自跑上了城门楼子。 放眼望去, 吴军数十个方阵,正在列队。 火炮,更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尤其是其中1门体积庞大的重炮,居然需要几十匹骡子牵引。 …… 吴志诚如坠冰窟,惊恐的大吼: “打开番库,所有的银箱搬上城墙,发,都发下去。” “抚台,这好像不符合朝廷规制。” 吴志诚扭头,眼神好似受伤的狼,一脚就把说话的南昌知府踢翻了。 他自己也因为这一脚失去了平衡,狼狈的摔在地上。 被戈什哈们扶起来后, 他疯狂的大叫: “都踏马什么时候了,还规矩?有多少银子就发多少银子,告诉外面的丘八们,本官只要他们守住南昌,银子都是他们的。” …… 南昌城北。 第1派遣军组成了7个方阵,手持佩剑的军官们站在各自方阵的右侧。 向后30丈就是杀气腾腾的督战队,燧发枪已经不能凸显凶残了,直接拉出了一排3磅炮。 督战队的炮手们站在火炮两侧,眼神不善的望着友军的后背。 甘长胜骑着战马,高举军旗: “弟兄们,待会炮声一停,就给我扛着云梯冲上去,杀进南昌城。。” “本官话不多说,攻城者九死一生,违令者十死无生!不要抱怨,这就是你们的命。” “陛下和本官都在看着你们,先登前10人,赏银200两,编入正规军团当队长。先登前100人,赏银50两,继续留在第1派遣军当队长。” “想摆脱炮灰的命运,就给看你们的表现了。” …… “陛下,火炮准备完毕。” “开始吧!” 几十们准备就绪的火炮,陆续喷出白烟。 加装了黄铜瞄准具后,炮击精度很令人满意。 城墙垛口,接二连三的中弹爆裂。 绿营兵们不断被飞溅的碎砖击中,狼奔豕突。被白花花的银子好不容易激励起来的勇气,又瞬间消失殆尽。 1名年轻的绿营兵脸上被碎砖打了个窟窿。 斜靠在热乎乎的城墙,鲜血汩汩,顺着胳膊往下流,最终把手里攥着的银锭也染红了。 “反击,反击啊。” 于是城墙的清军红衣大炮,也开始发威。 炮战,噪音巨大。 然而,论伤亡并不算最恐怖的。 城下, 吴军的重炮开始缓缓前进。 炮手们抽打着骡子,保持方向。更有人在后面咬着牙推动,事从权急,这次压根没搞两侧木盾防御。 在推炮的路上,2匹骡子和1名炮手被清军实心弹滚到,当场死亡。 …… “攻城车,上。” 轮子方向被固定死,拥有4对大轮的攻城车,体型狭长好似毛毛虫,里面压满土袋子。 一口气推进护城河,溅起巨大的水花。 连续几十辆攻城车填下去,护城河就破防了。 轰,重炮也发威了。 开炮瞬间,地面颤抖。 一颗数百斤的铁球越过城墙落入城内,肉眼可见的腾起了一股巨大烟尘。 不用问,拆旧房的效果肯定特别好。 甘长胜深吸一口气: “上!” 擂鼓声响起,2个方阵扛起云梯。 先是缓缓前进,待接近城墙80丈时,鼓点骤密,方阵也随之开始加速,不再存在严整队形。 倒是军官默默的停住了脚步。 城墙上的清军也知道城破的下场。 各种弓箭、灰罐、抬枪不要钱一般打下来,对攻城队伍形成了巨大威胁。 此时, 最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几十辆形制古怪的大车出现在战场上。三面封闭,后面敞开,头顶还加盖了浸湿的坚韧牛皮。 由2人推着前进,正面留有2处方形射击孔。 李郁大为诧异: “这是什么?” 黄肆尴尬的回答: “第4军团做的移动射击车堡,说是这样安全。” …… 一辆缓缓前进的移动车堡, 表面木板砰砰作响。箭矢、枪子打在硬木表面无法穿透,仅仅是激起灰尘。 车堡就这么在颠簸中前进,直到进入射击距离内才停下。 车内唯一的枪手默默将线膛燧发枪伸出射击孔,瞄准城头清军射击。打完了,就递给后面的同伴装填。 车内一共有5支枪。 2人装填,1人射击,如此反复。 设计移动车的人,颇注重细节。 甚至在车内一侧加装了小木盒,里面是一枚枚定装弹。 除了一辆移动车堡被清军火炮命中,车厢碎裂,人员当场死亡。 其余的确实安全,几乎无视枪子流矢。 随着断断续续的枪声, 城墙上的清军不断有人中弹坠落,那些探出身的弓箭手和抬枪手是关照的重点。 …… (本章完) 356 督战队踩着第1派遣军的尸体,攻陷南昌! 移动车堡的精确射击压制效果不错, 第1派遣军甲士群情振奋,踩着已经不深的护城河水将一架架云梯搭上南昌城墙,踩着杠子往上攀登。 刚攀爬到一半,礌石滚木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一具具活人就这样从云梯坠落,摔成肉饼。 江西巡抚吴志诚已经陷入了癫狂,跳着脚大喊: “援兵马上就到了,只要守住城,要官,要银子,本官统统都给你们。” 抚标也不全是酒囊饭袋之徒,其中有数位守备、游击都是参加过金川战役的。 他们举着盾牌顶在一线, 指挥绿营兵们往下砸礌石滚木,甚至把整袋整袋的石灰往下泼洒,收到了不小效果。 眼睛一旦被石灰迷了,人就失去了战斗力。 …… 甘长胜看的清楚,举起右手: “再上2个营,快。” 可蚁附攻城的残忍现场,让本该出动的2个营出现了犹豫。 军官们疯狂的喝骂威胁,才勉强移步向前。 可刚冲出去没多远, 一发清军的实心弹呼啸着打在了队伍中间,2架云梯被毁,周围十几个人或死或伤。 一名打劫犯转职的士兵,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同伴的血喷了他一脸,腥臭作呕。 “啊~我不干了。” 他的溃逃,引起了连锁反应。 呼啦啦上百人被他带动往后溃逃。 “不许后退,回去,回去!” 本想伸手阻拦的军官,只开了一枪就被这群发狂的人干掉了。 …… 李郁目睹,闷哼了一声。 身边的黄肆心领神会,立即催马跑到督战队旁。 “对准逃兵,开炮!” 炮手们连忙将4门轻型3磅炮调整了方向。 点燃引线,数声沉闷的炮响后,20几丈外的逃兵被霰弹幕笼罩。 呼啦啦倒下了一大片。 侥幸在边缘未曾受伤的还有十几人。 他们被身边惨烈的一幕吓坏了,居然扔掉兵器,原地跪下,高举双手。 炮长望向黄肆。 黄肆做了一个切的动作。 又是几声炮响,再也没有站着的逃兵了。 用上了3磅炮的督战队,武力之强大,令第1派遣军的甲士们胆寒。 …… 甘长胜及时大喊一声: “还等什么?攻城啊。” 呼啦啦,又是3個甲士营呐喊着冲向城墙。 督战队的凶残令他们不敢回头,只能把恐惧和恐惧发泄在南昌的清军头上。 瞬间, 攻城战达到了白热化。 一排的铁钩云梯架上城墙,数不清的甲士提着刀攀爬上城。 守城的清军军官声嘶力竭: “倒滚油,扔狼牙棒。” 一名举着短刀,蹭蹭爬到梯子中间的甲士刚一抬头,只见滚烫焦热的液体扑面而来。 他捂着脸发出凄厉的叫声。 身体失去平衡,直接栽了下去。咔咔咔,把在他后面的4个兄弟全部砸落。 底下扶着云梯的俩甲士侥幸躲过一劫,望着云梯犹豫不决。 …… 杀红了眼,军官们也顾不得危险了。 从第4军团调任来的一名高个子营指挥使,左手拎着手铳,右手握着佩剑也冲到了城墙下。 “张老三、张老四。你们俩个鸟毛还愣着干什么?” “上云梯!” 军官之所以能叫出名字,是因为对张家兄弟印象深刻。 兄弟四人在马鞍山铁矿附近官道自主创业,挖坑拦截矿上的运输车,被护卫队打的半死后扔进了第1派遣军。 属实的悍匪! 训练时, 这兄弟4个还是桀骜不驯,经常被鞭打。 老大老二被当众鞭打50,扔进辎重营做苦役,死活不知。所以,上战场的只有老三老四。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俩兄弟相视一眼。 “上!人死鸟朝天,拼了。” 俩人举着盾踩着云梯蹭蹭往上爬。 此时,垛口清军又端来了一锅滚油。 砰,被移动车堡里的枪手及时开枪射杀。 滚油泼在了中弹清军身上,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肉香。 俩兄弟绝处逢生。 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们暂时灵魂出窍,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 …… 张老三,已经记不得他是怎么窜上城墙垛口的。 又是怎么躲过清军3杆长矛的攒刺,在地面一个懒驴打滚,一刀划过3个人的脚踝~ 总之, 在短短的喝茶功夫里,他几乎成神。 硬生生的成了先登第一人。 清军两极分化,一部分扔掉兵器往城内逃,另外一部分玩了命的想堵住缺口。 张老三手握短刀,表情凶狠似恶鬼,胳膊滴血,盔甲被劈裂了。 张老四则是捡起了地上的一杆长矛,在侧掩护兄弟。 云梯,又陆续爬上来3名吴军。 其中1人将城头的清廷龙旗一刀砍断,掷下城墙。 目睹此景, 数十个吴军方阵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吼声如滚雷。 …… “快,杀了他们。” 吴志诚跳着脚,睚眦目裂。 亲兵们一哄而上,困兽犹斗,作最后的挣扎。 这种时候,个人武艺的作用微不足道。 各种刀剑矛斧头,胡乱劈砍。 张老三不慎被一杆长矛刺中了肩膀,鲜血喷涌,却是没多少痛感。 他扔掉手里的短刀,双手握着矛杆,怒目瞪着对面的清军。 这名清军也颇为凶残,攥着矛杆的另一头用力的往前推。 一步,两步,三步~竟是硬生生的把张老三顶到了城墙垛口。 …… 张老三心中暗想,怕不是要死在南昌城了。 突然, 空中飞来一长矛。 将这名清军戳了个对穿。 关键时候, 还得是兄弟! 张老四隔空的一记投矛绝杀,挽救了命悬一线的张老三。 张老三挥刀砍断矛杆, 矛头留在肩膀里,不敢拔出来。 也许是肾上腺素在快速消退,他开始清晰的感觉到剧痛,还有无力虚脱感。 砰砰砰, 城墙上连绵的枪声响起。 抚标卫队在城门楼子下列队2排,不分敌我的开枪。 卫队长已经丧心病狂, 居然把一门佛郎机炮调转炮口,点燃了引线。 …… 张老四死了。 血喷的像泉水一般。 他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张老三连滚带爬的过去,想按住兄弟的伤口,却发现怎么也按不过来。 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在流血。 呜, 一声沉闷巨大,好似火车头驶过的动静。 那是城外的重炮再次开火,又是一发300斤的铁球越过城墙,砸入城中。 所过之处,半条街呼啦啦塌了。 烟尘滚滚,周围的人尖叫着逃离。 爬上北城墙的吴军越来越多,有人砍断了吊桥绳索。 西面的第2军团也陆续登上了城墙。 他们没有付出多少伤亡,只是顺手捡了个果子。 这一仗, 9成的伤亡,都是第1派遣军承担了。 吊桥轰然放下,城门被人从内隆隆打开时,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南昌城相对完整的拿下了。 …… 第4军团、第2军团分别从不同方向杀进南昌,又如水银泻地一般,占领各衙署、官库。 剿杀残兵,控制全城。 在局势基本控制后,李郁在大批亲卫的簇拥下入城。 沿路、尸体倒伏。 “陛下小心路滑。” 通往北城墙的阶梯,鲜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越往上走,尸体越多。 令人作呕的气味就越浓,以至于李郁也放弃了登顶的打算。 黄肆低声说道: “恭喜陛下。” “早了点,现在最大的危险不是清军,而是洪水。你尽快把南昌城情况摸清楚。” “是。” …… 1个时辰后, 喊杀声、枪炮声几乎平息。 甘长胜清点了剩余残兵,原本8000人的第1派遣军,现在无伤者加上轻伤者勉强超过3000。 打贵州绿营那一仗损失了千余人,打南昌损失三千多。 还有许多重伤员就算命大,活下来了,也没有再归队的可能性。 损失恐怖! 望着这些鲜血染甲的汉子,他也心生怜悯。 好在, 考功官很快就兑现了赏赐。 “陛下有旨,第1派遣军有功当赏。营中已备好酒肉,赏银一并发放。先登立功名单统计如下。” 原抚标兵营,暂时成了第1派遣军的驻地。 城中的大夫还有随军的各“蒙古大夫”都陆续赶到。 伤员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面血水流淌,气味很糟糕。同时又夹杂着酒肉的香味,还有女子的哭泣。 …… 张老三,从布口袋里摸出2锭银子。 扔给一名正在哆嗦的南昌本地外伤大夫: “你别怕。帮我好好治,银子归你了。” “是,是。” “你手别抖啊!” “军爷,我,我也不想抖啊,手不受控制。” 旁边一名觊觎已久的随军大夫,立马凑了过来: “兄弟,这活儿我来接吧?” “你?” “对,普通大夫能见过几个刀伤枪伤?我就不一样了,第2军团正经在编拿饷的老军医。处理你这种贯穿伤我有经验,6死4活,成功率很大。” 此人长得十分强壮,面相显凶。 张老三想了想,又抓出2锭银子,一并推给他。 “老子的命就交给伱了。兄弟们帮我见证,我要是被他治死了,银子帮我要回来。你们分一半,剩下一半分给我大哥二哥。如果他们也死了,就帮我们兄弟4个买4口好棺材。拜托了,兄弟们。” “没问题。张老哥。” 众人连忙拍着月匈膛保证,这是对先登勇士的尊重。 …… 老军医不慌不忙开始走流程。 先换一身干净的棉布衣服,蓝色的,吉利。 抄起长筷子从炉子上沸腾的水盆里捞出各种锋利的家伙什,狭长的刀子、剪刀、镊子、锤子、还有小斧头,绣花针。 6步洗手法! 洗完了手,把棉布面罩拉上去。 竟有些慈眉善目。 身边的俩个助手,姑且叫做小军医吧,就拿出麻绳把张老三绑了。 端出一大碗烈酒: “喝下去。” 张老三咕嘟嘟,全喝了,没醉。 老军医皱眉: “不行,再喝。” 连灌3碗,他还是不太满意。 走到后面,一拳~ 张老三终于软塌塌的昏过去了。 …… “师父,可以了吗?” “且看为师操刀。” 老军医的动作看似粗暴,实际上一点都不温柔。 剪掉污血干涸的衣裳,露出了2处明显伤口,以及5处轻微伤。 最严重的一处是肩膀的贯穿伤。 他握住矛杆,轻微摇晃了一下。 然后气沉丹田,双脚着地,腰马合一。 一声低吼~ 矛头落地,鲜血飙出,老军医被糊了一脸。 徒弟连忙拿干净棉布摁住伤口,棉布上洒有止血药粉。 张老三青筋暴起,嚎叫的撕心裂肺。 老军医听的心烦,顺手抓起一块布塞入他嘴里,嚎声戛然而止。 …… 过了一会,洗干净脸上鲜血的老军医又返场了。 拿着酒水往另外几处刀伤慢悠悠的倒~ 很稳,很准。 烈酒涓流把伤口里面的泥土污物冲出,露出了鲜红绽放的伤口。 “伤口必须处理干净,必须完全止住血,不然他早晚还得死。” 说着,他又走到旁边的炉子旁,抓起一根烧红的烙铁。 屋子里围观的众人,纷纷倒吸凉气。 望着慈眉善目的老中医手握烙铁一步步走向张老三。 过了一会, 他望着徒弟摁在肩部的棉布不再渗血,才释然道: “止血效果还行,那就不需要上烙铁了。吉兆啊!” “是,是,是。老天爷肯定保佑。” …… 众人敬畏的望着老军医,捡起银锭塞入医药箱子里,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 议论声四起: “这老军医医德很高尚啊。” “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瞧人这医术,肯定是祖传的。” 吴军的战场医疗制度,是李郁亲手拟定的。 仅仅是模仿了近现代的卫生制度、操作流程,就将死亡率降低了4成。 这些军医都有些不可名状的前职业。 除了基本饷银之外,他们还会对照救治存活率拿到对应的赏银。另外,李郁并不禁止他们收取伤员的“拜托银”。 但出于某种担忧,救治的顺序不可改变。这就避免了以后出现伤员没银子就扔到最后救治的情况。 作为一个穿越的现代人,李郁崇尚“合理制度与金钱激励相结合”。 …… 第1派遣军和其他正规野战军团有很多差别。 比如,没有火器! 比如,军纪更宽松! 打下南昌城,自然要清理掉一批人。 巡抚以下文武官员、士绅100多户被列入了清理对象。 吴志诚被枭首示众。 另外还有50余人陪同掉了脑袋。 200多号年轻女眷,被编入了第1派遣军的随军女营。 江西大战, 炮灰们前有清军的枪子,后有督战队的炮子,死伤惨烈,集体的怒火可想而知。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赏赐酒肉、女子就是起个“釜底抽薪”的效果。 这一招,大大缓解了残兵们的愤怒,将残兵们造反炸营的风险降到了最低。若一味压制,这帮野兽早晚要搞鱼死网破! 傍晚,下起了小雨。 3000残兵在营区放浪形骸,麻醉自我,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李郁毫无获胜的喜悦,因为抚河、赣江陆续传来的都是坏消息——水位还在上涨。 舟桥营已经不可能再搭建起浮桥了。 …… (本章完) 357 吴老二单刀匹马,直冲清军大营! 原江西巡抚衙门内堂。 李郁和一众将官,脸色肃穆。 “诸位,都议议吧?” 谭沐光第一个起身: “陛下,臣建议速速回撤。宁欺山,不欺水。大军不可置于险地。” 李小五皱眉,提出了另外的想法: “谭大人,你可曾考虑过这场洪水的波及范围?会不会回撤的路线比待在南昌城更危险。” 刘武点头: “臣附议。臣麾下招揽了一些鄱阳湖渔民,他们说夏季丰水期长江水位高于鄱阳湖,江水会倒灌入湖。加上几条干流,源源不断给湖区注入水源,鄱阳湖周围低洼地区都可能淹没到水下。” 李郁默然。 这也就意味着原先的进军路线很可能提前陷入一片泽国。 大意,大意了。 穿越前虽然是南方人,可长期居住长江下游,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洪水,夏季经历的多是内涝。更忘了世上有个词叫“泄洪区”。 …… 突然, 门外亲卫来报。 “陛下,有一人自称江西饶州府士绅,前来投诚。” “接纳安置就是了。” “此人说他有重要军情必须面见陛下,还带了一大家子人。” 李郁沉吟片刻, 挥手道: “仔细搜身后带到签押房。” 饶州府浮梁县士绅,王三松站在原巡抚衙门的签押房内,闻着淡淡的血腥味,心中居然极为平静。 从樟树镇仓皇逃离,途中水陆交通工具换了好几轮,宛如丧家之犬。 过关卡时, 还被清兵敲诈了一些散碎银子。 最后的那点银子雇佣了几家渔民冒险驾船送过了赣江,终于有惊无险的投奔到了光明一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 他见一年轻男子,在护卫的簇拥下快速步入签押房,坐在了中间的那张官帽椅上。 王三松瞬间明白了,整肃衣冠。 恭敬的跪倒磕头,口中呼道: “浮梁县士绅,王三松携全家32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李郁打量了一下,问道: “你有何要事?” “回陛下,草民的家族在景德镇深耕4代,可为陛下烧制最好的瓷器。” “当初寡人的大军攻下浮梁,你却为何逃亡?如今又来投奔?” 王三松不慌不忙: “不敢瞒陛下。草民曾在京做过几年的兵部的7品小官。加之江西巡抚吴志诚的宣传蒙蔽~一时间未能及时认清形势,后辗转思索,发现清廷乃冢中枯骨,吴国才是我汉人正朔。故而率全家弃暗投明。” 李郁笑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先留在军中,帮着做点事情吧。” 说罢, 就要起身离开。 “陛下,草民还有一事禀报。” 李郁停住脚步,冷冷的望着这个老奸巨猾的士绅。 王三松头颅低垂,伏地说道: “草名冒死禀报陛下,广东以及赣南5府连降暴雨,恐有大洪水~” …… “消息从何来?” “樟树镇,各地药材商人口中所述。” 李郁坐回椅子,语调冰冷: “王三松,你到底想说什么?寡人很忙。” “草民僭越,想提醒陛下速速撤离。” “往哪儿撤?” “向西渡过赣江,暂移梅岭。陛下乃我汉人光复的唯一希望,不可涉险。” 李郁不露声色: “梅岭是何处?” “梅岭在南昌西北方向30里。山势虽不高,区域虽不广,可防御洪水绰绰有余。” “寡人如何能相信,你不是清廷派来的死间,诱大军入局呢?” 这一句诛心的反问,王三松愕然。 半晌, 他举起右手: “草民愿以全家30余口的性命为担保。” 【注,此梅岭非《梅岭三章》所述之地,只是同名。那个梅岭又叫大庚岭,在江西和广东的交界处,险峻雄奇,是真正的兵家必争之地。】 …… 然而,李郁却没有再吭声, 悄然离开了签押房~ 兹事体大,光凭一個投降士绅的一面之词就将数万大军置于险地,太过草率。 南昌城, 数队斥候冒雨出城分别往东、西、南三个方向侦查。 李郁站在城墙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听着悉悉索索的雨声,感慨道: “若是刘千在,定然能提前给寡人提供可靠的情报。” 跟在后面的几名重臣沉默不语。 情报署的重心一直在江北。 导致对南方诸省的情报收集比较落后。 “明日一早,用水师的船先送几百人渡过赣江在西岸扎营,呼应大军。” …… 这一夜, 吴军的将官们都心怀不安,睡不安稳。 底下的士兵们浑然不知,个个兴高采烈,盘算着赏银。 第4军团值守城墙,一群人躲在城门楼子里,听着底下位于城墙一角的炮灰派遣军驻地的动静。 却是没人羡慕、嫉妒。 炮灰派遣军连续征战2场,过程之血腥,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想吃肉是要付出代价的! 营区灯火通明,空酒坛子遍地,啃的骨头更是扔的遍地都是。 醉鬼们狼哭鬼嚎。 所谓的女营就是征用了几间原绿营兵的库房,不时传出女人的惨叫声,还有各种不堪入耳的动静。 仓库内,男女厮混,丑态百出。 突然,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所一个包扎的像粽子的家伙,踢开门,晃悠悠走进来了~ “三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 伤员张老三,脚步虚浮走了进来。 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这种事不亲自上场?还能托人代劳吗?” 众人哄笑~ “三哥,你身子虚,好好养着吧,别把伤口干崩了。” 张老三嘿嘿笑道: “老子主要是怕熬不过去,死了留遗憾。说书先生咋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众人嬉笑,连忙起身让开一条道。 “三哥,你先挑!” “对。” 先登,是军中的精神图腾。 即使是再桀骜再混账的士兵也会心悦诚服。 张老三自己重伤,还死了一个亲兄弟,拿下了先登第1名。这名头拿出来谁都得服。 炕上一黑胖子笑道: “三哥以后伱就是军官了。到了正规军团,穿上那身比娘们衣裳还漂亮的红色军服,可别忘了咱弟兄。下次督战的时候,枪口抬高点。” 张老三瞪着双血红的眼睛,扫描了一圈就挑中了目标。 “就她了。” “成,这娘们归三哥了。” …… 这名生无可恋的女子原是江西巡抚吴志诚帐下心腹的小妾,模样可人,养尊处优。 自从被编入女营,就格外受欢迎。 她眼神惊恐,好似无助的白羊一般,被旁边的俩汉子架了起来。 和张老三说笑的黑胖子,拎着一桶水。 哗~ 将这女子,从头泼到脚。 “三哥,洗干净了。您老这肩膀不方便,要不要弟兄们帮着扛个盾?” “滚,别拿老子逗闷子。再去搞点酒来,快活一天是一天。妈的,说不定哪天又让我们挡枪子。” “酒没了。上面赏赐的酒全喝光了。” “去买!” 炮灰们很快凑出了银子,拿铜盆装着去买酒。 吴国有一特殊商业机构——军需杂货店! 平时,在军营。 战时,装上大车随军行动。 负责向士兵们提供不违反军令的所有商品,包括酒肉布匹、药材靴子,烟草等等。 酒水,严禁向任何军官士兵销售。 唯独, 第1派遣军不在其内。 隶属于商业部的雇员们笑呵呵的接过盛满银子的铜盆。 “全换成酒?” “对。” 没一会,2辆大车满载酒坛子驶入营区。 头一天,赏银发放下去。 第二天,赏银又回到了随军银库。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商业闭环! …… 次日清晨, 第1派遣军营区用大车拉出去了100多具尸体,有男有女~ 张老三没死, 不过伤口又崩了,也在情理当中。 于是又花1锭银子请来了昨日的老军医。 老军医窃喜,简单包扎后,自我介绍: “鄙人乃第2军团在编军医官——鲁回春。医者仁心,送你2枚救命护身的药丸。” 张老三接过蜡丸,觉得包装很精致。 问道: “这是治疗什么的?” “头疼脑热,偶感风寒,上吐下泻,萎靡不振,床帏不振。总之,啥都能治。” “医官,我有2个哥哥犯了军法被锁在辎重营,挨了鞭子,劳烦你帮着上点金疮药?” “好。” 鲁回春很开心的离开了。 他发现自己真是选择了一条特别有“钱”途的职业,比阉猪宰牛挣的多、地位高、发展远。 为了方便辨认。 他在自己的斗笠上写了个大红的“医”字,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士兵们的尊重,充满了职业的自豪感。 …… 而张老三也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决定: “大人,我不去第2军团。” “嗯?” “我想留在第1派遣军做个营官,可以吗?” 考功官眼神冷漠,盯着他许久。 问道: “你想清楚了?” “是。” “好,成全你!第1营指挥使断了胳膊回不来了。你补上吧,盔甲、官印、佩刀稍候会下发。” “谢大人。” 张老三单膝跪地,郑重谢恩。 考功官走出大帐,嘱咐军法队士兵: “听说这家伙还有2个哥哥在服苦役?” “是的。” “提出来。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算是给他个人情!” …… 三江口镇外。 一队吴军轻骑兵,正在执行侦查任务。 “老吴,清兵在忙碌什么?” “哼,忙着寻生路呗。没看外面河里的水都淹上来了。” 此时, 马忠义修筑的那些靠近河畔的营垒已经半泡在了水里,空无一人,只剩三角军旗还在飘扬着。 而成为弃子的贵州残兵已经顾不上任何事情了,一门心思的收集木材。 门板、家具、桌子、树木都在其列~ 造船费工费力,显然木排更合适。 王生烈还在昏迷中,暴躁的周西发拎着刀一口气砍了3个本地百姓。 “下一个。” “军爷,饶命啊。” “发洪水,附近哪儿最安全?你是本地人,你肯定知道吧。” “军爷,饶命啊。” 周西发懒得再废话,猛地挥刀砍下。 “下一个~老子就不信了,问不出点有用的东西。” …… “清军乱了阵脚,他们居然连哨兵和斥候都不派?” “老吴,你想怎么样?” “我想干一票大的!” 众人都傻了,望着表情狰狞的吴老二。 “队长,镇子里起码有几千清兵,我们就9个人,冲进去不是找~” “怂货。人多顶个球用,打仗不是看人多,看谁胆子大!我看出来了,这伙子绿营兵胆子都吓破了,比娘们强不了多少。” 吴老二豪情万丈, 谁又能把他和曾经那个憨厚胆怯穷困的“年轻老汉”联系起来呢? 如今的吴老二看起来最多30岁,也许18岁! “痛快点,干不干?” “跟着队长,干!”众人热血沸腾,决定把命交给队长。 不久之前, 吴老二因为夺(斩)旗立功,被晋升为了骑兵分队队长,拿10两月饷。 …… “把马喂好,留下1个人看着辎重。” “是。” 众人默默的从马鞍卸下多余物资,轻装上阵。 战马欢快的咀嚼着加了盐巴的精粮,补充马力。 “弟兄们,上马。” 呼啦啦,众人就位。 刷,8把骑兵窄刃长刀出鞘! “冲!” 吴老二左手持军旗,右手持刀,冲在了最前面。 马速逐渐提高时,骑兵们之间的距离尽可能缩小。 镇口, 4个抬着寿材的清兵目瞪口呆。 “快跑啊。” 反应快的立马扔掉了木杠,反应慢的被压在寿材底下呼救挣扎。 …… 雪亮的骑兵刀所至。 沿街逃跑的清军纷纷飙血倒地,镇子里的清军一时间懵了,乱糟糟的都在逃跑。 “吴军来了,吴军马队来了。” 吴老二和战马的默契很高,追上敌人时,他借助马力轻轻一拉,手腕并不用力,就豁开了一道可怕的伤口。 这种痛快而高效的杀敌方式,让他充满了激情。 一口气冲下去2里,咔,斩断了竖在旗杆石上的威远镇总兵旗,插上了他手里的队旗。 “继续冲,不要让清军反应过来。” 吴老二来不及回头,沿着另外一条石板街冲锋。 这一次, 虽然撞飞砍死了清军不少,却也有1人被鸟枪击中坠马。 吴老二被枪声吓的一激灵,扭头望去,发现10几丈外站着一个手忙脚乱往枪管里装填火药的家伙。 “漕你娘。” 他爆喝一声,勒转马头冲向这个打黑枪的家伙。 …… 双方都明白,胜负只在于时间。 若是鸟枪兵先装填完毕,那吴老二就是个死。 若是吴老二抢先一步~ 当啷, 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鸟枪兵紧张手抖,铅弹没能塞入枪口,坠地咕噜噜滚进了一旁的排水沟。 整个人当场就懵了, 他一把扔掉火枪,跑进了街边的一处大宅门。 朱门铜环,门外有狮子,必是大户人家。 吴老二持刀控马,紧跟着冲了进去。 (本章完) 358 巧搭浮桥,大军强渡赣江! “驾~” 战马猛然加速,轻松追上了那道仓皇的背影。 吴老二手腕一翻,骑兵刀掠过,鸟枪兵扑脖颈飙血,扑通倒地。 也许是被温热的血溅到了,战马不安的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他俯身安抚战马,凑近长耳朵低声说道: “没事,没事。打完仗帮你刷洗,再忍忍啊。” …… 吴老二,从一个缩着脖子笼着手、谁也不敢得罪的老农到见血不慌的合格军官,没花太久时间。 其变化之迅速之彻底,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也许, 正如调查论文说的那般:77%的汉人天生就有战士(暴力)基因! 他正要离开。 隐约听见厢房里有女人尖叫一声,刚出声就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人捂住了。 厉声喝道: “出来!不然老子开炮了。” “军爷饶命,饶命啊。我们是老百姓。” 吴老二望着3个哆嗦着,走出来跪地磕头的家伙,瞬间笑了。 “你们?穿一身缎子?老百姓?” …… 穿黑色绸袍的俩男的没敢吭声,旁边那女的慌乱的抬头张望了几眼。 脸上居然没涂锅灰,却涂抹了脂粉。 天气渐热,衣着略显单薄。 只一瞬间,吴老二就决定了。今天不论会有什么后果,他都要弄一回这娘们。 “驾~” 他催马向前两步。 跪着的三人望着缓缓靠近的染血马蹄,抖得更加剧烈了。 吴老二伸手一捞,女子就被拉上了马背。 浓重的血腥味带来的死亡恐惧,让女子宛如中了定身法,趴在前半段马鞍上,浑身僵直不敢动弹。 而跪地的2名男子依旧筛糠一般,不敢抬头。 “哈哈哈哈~” 吴老二放声大笑,这一瞬间他觉得前30年白活了。 那些欺负自己的乡绅、衙役、帮闲,都如同肥猪一般可笑。自己以前怎么就那么懦弱,那么畏惧呢。 …… 一老一少,显然是这家宅门的2代男丁。 “你们两个怂货,把头抬起来。” 俩人被吓的一哆嗦,连忙抬头将最卑微最讨好的表情堆在脸上。 吴老二只觉心中畅快无比,用力拍拍马背女人的ass。 “军爷要她了。” 年轻男子似乎还有些悲愤,年老男子却是连忙抢着表态: “军爷请便,您看上什么尽管带走。” …… 吴老二再次放声大笑。 数年前,他曾在家乡彭泽县,被一乡绅的家丁踩着脑袋打板子,只因他偷看了一眼乡绅的丫鬟。 凶神恶劣的家丁打一棍子问一声: “你服不服?” 自己当时涕泪横流,直呼饶命。 路人闲站两侧看热闹,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家丁下手狠辣,打的自己满脸血,昏迷后扔在路边,仅有的一件夹袄也被人剥走了,拿去当铺能换几百枚铜钱。 痛苦的记忆潮水般回溯,一种难以形容的屈辱感笼罩了吴老二。 他眼睛发红,愤怒暴躁,左手猛的发力。 随着一声清脆的绸子撕裂声,鞍前女子的襦袴成了两截。 俩乡绅赶紧低头,不敢再看。 依旧磕头不止~ “嘿,你们,服不服?” “服!军爷,我们心服口服。” 一瞬间, 吴老二觉得自己踏上了人生巅峰。就算立刻死掉,这辈子也值了! 他并不懂,这叫权力的满足感,生杀予夺,言出法随。除了君权和神权,这已是人世间最极致的精神满足。 …… “痛快,痛快。” 他从马鞍边摸出一个窜天猴,就着燃烧的房梁引燃~ 咻。 窜天猴在半空炸裂,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撤退信号。 “驾~” 吴老二纵马狂奔,马鞍上驮着女人。 刚冲出宅门,拐入附近的石板街就看见了十几個清军。 他还未来得及举刀, 这十几名清军顿作鸟兽散,钻入两侧房屋逃命。 士气一旦散了就是这般模样。 数千绿营兵被一队吴军骑兵吓的到处躲藏。甚至有人仓皇间跳进了水井,只为了躲避那恐怖的马蹄声。 吴老二沿途高举染血长刀,狂笑怒吼: “骑兵军团吴老二在此,何人敢来一战?” 9人出,6人回。 众人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突然望见远处狂奔而来的一队传令骑兵。 “陛下有令,南昌集结。” …… 南昌城。 李郁再次召见王三松。 询问了一句: “先生,赣江浪急水宽,浮桥如何搭设?” 这一声“先生”,王三松激动的眼眶通红。 他连忙用衣襟擦拭眼睛,冷静了片刻后说道: “陛下,草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听到自称“不成熟”,李郁瞬间就轻松了几分。 果然, 王三松接下来的方案很亮眼: “草民渡赣江时,见到了挂着吴国旗帜的战舰。以数艘满载巨舰,抛下铁锚固定江中,再牵引浮桥作为支撑。如此,浮桥或可成!”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魔幻: “信誓旦旦、优势在我、赢面很大”的那些建议,往往很扯淡。 “信心不足、不太成熟、或可一试”的建议,反而具有很大的可行性! 如此反差,倒不是因为玄学。 而是谋士们那一颗颗七窍玲珑的心,到底在汉?还是在曹?又或者在哪里? …… 站在李郁身后的谭沐光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以他的阅历,此建议有7分可行。 “陛下~” “既然如此,你等2人一起督工吧。对了,通知刘武配合,调最大的战舰过来!” 王三松的心中瞬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一刻也不敢停留,带上他的神童小孙子赶赴赣江。 谭沐光则是征用了所有辎重车辆,以及南昌城数目不限的夫役,还有4个火枪营。 人拉车装,从东面的抚河将浮桥所需材料全部搬运至西边的赣江。 工程量很庞大。 然而,好在有充沛廉价的劳动力。 车马不够,就上人力,100个,1000个,10000个,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吴军面临生死存亡, 顾不得怀柔城中百姓,直接下军令征用夫役。 为此, 甚至不得不再次启用了一批原清廷衙役,这帮人绝处逢生,抓丁那叫一个卖力。 从抚河到赣江, 几十里路,人嘶马喊。 数不清的民夫拉着船只、木板、麻绳艰难行军。不必问,这一次吴国在南昌的民心尽丧! …… 刘武紧急调动了2艘江南级、1艘苏松级。 这3艘原本在湖口周边游弋的战舰接令抵达南昌城下,已经是第3天了。 搭建浮桥所需的材料早已全部到位。 王三松激动的手掌哆嗦,不露声色的藏入袖中掩饰。 “爷爷,有把握吗?” “有!堵上我王家几十口的性命,堵上我在兵部任职的阅历,今日浮桥必成。” 谭慕光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数千士兵在岸边列队,上万民夫忐忑不安的原地待命。 3艘战舰, 逐个靠岸装载大石头。 把船舱尽可能压下,增加自身重量。 之后,船逆流航行至赣江江心。 甲板上的水手长一声大喝:“下锚。” 7名水手奋力推动绞盘,控制着2000多斤的铁锚不那么快的沉入江底。 感觉到铁锚接触江底后,又多放了一些。 “控制速度,缓退。” 在指挥下,战舰以缓慢的速度向下游(北)移动。 移动几十丈后突然不动了,铁锚明显绷住了。很显然锚爪已经受力,抓住了江底。 水手长观察了一下岸边的参照物,然后大吼: “挂全帆,借风。” 这是为了测试,船在水流和风向全部施加向北力量的情况下,能否稳如泰山。 幸甚, 整艘船纹丝不动! …… 其余2艘也有样学样,完成了抛锚固定的战术动作。 望着战舰打出的旗语。 岸上的谭沐光松了一口气。 王三松激动的大呼: “老天保佑,陛下乃真龙天子。胡人无百年国运,我汉人的大好江山又要重归汉人了。” 于是,顺理成章的引起了士兵们的山呼万岁。 南昌城西城墙,李郁放下了千里镜,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 就是搭建浮桥了。 所有人紧张的注视着进展。 战舰泊位的上游50丈,一艘艘小船陆续离岸,开始按照事先约定的顺序作业。 配备4桨手的小船先是借助水流,斜向抵达战舰身边,然后和舰上水手合作固定缆绳。 每艘战舰挂尾固定住1艘小船作为浮桥的关键支撑点。 …… 紧接着, 更多的小船和这3艘小船对接。 首尾各一道,用麻绳固定住。 水流的冲击力超乎想象,拇指粗的麻绳被拉的紧绷,令人担忧。 于是又紧急增加了1道麻绳。最后,2个军团辎重营所携带的绳缆全部耗尽。 望着那在水浪中颠簸的船只,王三松捏了把汗。 不知不觉之间, 他的脚已经浸入水中。 原本是站在岸边,水位逐渐上涨,居然淹过了自己的脚背。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爷爷,还来的及吗?” “若有天佑,必然无惧天灾。” 王三松硬着头皮把李郁和真龙天子捆绑起来。 一旁的黄肆听见了,诧异的望了这老家伙一眼,又瞅了他孙子一眼。 然后,默默后退了1丈。 脚下好好的军靴,一双价值2两,没必要泡了水。 …… 赣江西岸。 有第2军团不到半个营的火枪兵驻扎。 而驻扎在生米渡的绿营游击将军王连,得知了本镇主力被困三江口镇的消息后,大惊失色。 信使划着小船带来了总兵周西发的手令: 收集船只,救援主力! 王连连忙派出几百号人手沿着赣江往上搜索,但收获颇少。 他骑快马跑到最近的丰城县求援。 知县却换了面孔,冷脸抛下一句: “你们贵州绿营救援无力,还有脸要船要银子?” “10两的首级银,本省可是拿出了十成的诚意!除此之外,一概和本省无关。” 王连语塞, 望着知县离去的背影,还隐约听到了一句,“讨饭,还嫌碗不干净!” 气的他想拔刀血洗县衙, 最终忍了一肚子气,回到生米渡。 斥候又带回了一个情报: “报将军,吴军在赣江搭浮桥!” “什么?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 …… 王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丰水季,在赣江搭浮桥?伪吴王会法术不成。 突然,他一激灵: “那他们岂不是有很多船?” “是,是吧。” “兵法云,半渡击之,顺便夺船。集结弟兄们,随本官血战。” 王连原本就是小兵出身,靠在征缅之战中率先孤身跳入缅寨,立下了先登功劳。 乾隆一激动,下旨连升6级。 直接成了游击将军! 所以,他的事迹贵州绿营人人皆知,军中威望颇高。 王连左手持藤牌,右手持短刀。 向兵丁们做战前动员: “老天爷不长眼,江西突发大水。2位总兵都被困在了三江口,伪吴王也被困在了赣江东岸。现在贼兵在搭浮桥!弟兄们,跟着本官搏一次,敢不敢?” 兵丁们鸦雀无声。 王连高举佩刀: “杀,杀,杀。” …… 于是,这支2000人的队伍踏上了向北的征程。 贵州绿营兵虽然人人脚蹬草鞋,可行军速度飞快。走惯了山路的铁脚板,在平原行军步履如飞。 30里路,只花了1个时辰。 而且, 许多人心里都怀有一个小目标,像王游击那样,一藤牌一短刀,拼个官爵。 哪怕升个把总也好啊。 不用天天吃番芋土豆,能吃点正经粮食。 不用天天吃酸,可以吃的咸一点。 贵州人爱吃酸是有复杂历史原因的,地处边陲、道路险峻、完美避开了所有盐矿脉,也不靠海。 盐,成了高端奢侈品。 素来有“斗米换斤盐,斤盐吃一年”的说法。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通过吃酸可以补充钠,补充电解质,完美的替代了盐的最重要功效。 生命,自会寻找出路! 每一项特殊的地方风俗、饮食癖好,背后都是无数人的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 …… 赣江江面太宽,超过2里。 吴军发现船只还不够,只能从南昌城中又搜集民船。 七拼八凑,2个时辰才完成了所有小船的连接。 李郁看着天色,心中焦虑。 “传令下去,撤掉民夫,让军队上!要快!争取在今日,大军全部渡江。” 军队令行禁止。 士兵们每人拿几块木板,放到什么位置,各个营交替进行。 好似接力赛一般,忙而不乱。 同时, 派兵在城中搜罗木板。 城中大户朱门、原巡抚衙门大门,甚至巡抚办公的大案都被锯成了木板。 士兵们甚至把孔庙的两扇大门也卸下来了! 老榆木的,平整宽敞,踩在脚下特踏实。 不过锯的时候,士兵们诧异的发现,原以为老榆木很硬,结果很软。 锯子拉开一个口子,后面就自动裂开了。 一点都不费力! 可能是耳濡目染吧! 毕竟这块榆木成为孔庙的大门超过一百年了,多少也沾染了点人情世故。 …… (本章完) 359 我死之后,你们才许开枪! 王三松来回用力跺着已经铺成的浮桥,感受其稳固性。 赣江水流湍急,浑浊的江水中夹杂着各种漂浮杂物,撞击船头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 “怎么样?” “大队人马怕是不得行。再加点铁索吧。” 谭沐光皱眉,这临时工程增量也太大了,不现实! 王三松心中也知道,于是咬牙说道: “不必每条船都连铁索,可以隔5条船连一道。我怕浮桥承受不住,骑兵、炮车过河的负担可不轻。” “好。” 谭沐光一道命令。 辎重兵火速集中运来了全部铁链。 为了不打扰铺设木板的士兵,依旧是派人驾船在一侧水面作业。 …… 吴老二归营了。 没过多久,军法官和考功官也一起上门了。 陆军部,下设军法署和考功署。2署可拟定派遣人员进驻各营,每营固定设军法官、考功官各1名, 考功官同时兼任文书。 这样一来,中枢对野战军团就多了一份牵制。 考功官态度亲切: “轻骑兵军团,第6营第6分队队长吴老二,率部袭击三江口镇,作战勇敢,记2等功勋一次,赏银300两。” “谢大人。” 军法官面如铁石: “轻骑兵军团,第6营第6分队队长吴老二,执行任务途中擅自脱队行荒银之举。罚军棍20。” 吴老二的笑容稍微凝固: “谢大人。” …… 军法队由营中士兵组成,数目不定。一般在2至10人之间浮动,视情况决定。 打第2下军棍的时候, 军法官默默走开了。 于是,后面的军棍就打的比较轻微。 军团的士兵们都觉得吴老二挺牛哔,带1队人就敢冲清军大营,真愣呐。 斩获未必多,可是事迹唬人。 而且,军中已经传开了。 这家伙还从镇子里抢了个女人,撤退的时候,这家伙抽空在马背上把好事给办了。 打完了军棍,一军法队士兵低声说道: “吴队长,对不住了。” “没事没事,打的好,打的好。” “吴队长,听说你在马背上办了个娘们?真的假的?” 吴老二龇牙咧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咧着嘴吹嘘: “真的!真的!我告诉你们啊,那娘们可白了,不是村妇,乃是正经的大户人家。” …… 众人狂笑。 正当吴老二准备讲述更精彩细节时,考功官进来了。 帐内顿时安静。 众人立正肃然。 吴军军规森严,军中下级见上级,放肆无礼者,军棍5下。 考功官和军法官,秩同营指挥使。 “吴队长,有功当赏,有罪当罚。你莫要觉得委屈。” “报告大人,属下不委屈,真的,一点都不委屈。”吴老二咧着嘴,“属下想得开。” “你想的开就好。” “报告大人,属下特别想的开。我现在是队长,拿10两的月银,立功另有赏。出入有马骑,每天有荤腥有白米饭,走出去扬眉吐气。这种县太爷的日子属下以前想都不敢想。属下愿为陛下战死,绝无怨言!” 考功官沉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能这样想也挺好!” 说罢,离开了帐内。 …… 突然有人问道: “队长,你说是谁在背后捅你刀子?” 吴老二揉搓着脸皮: “这就说不清了。八成是第2军团那帮崽子。他们嫉妒老子!” 想了想,又嘀咕道: “肯定是。第2军团都是些年轻的皖北后生,又没讨过婆娘。叔不和他们计较,叔是长辈,原谅他们了。” 吴老二很大度,很快就忽略了这破事。 豪爽的一挥手: “等打完了仗,我请客,大家伙敞开喝酒吃肉。” “谢谢队长。” “谢谢叔。” …… “陛下有令,集结,准备渡江。” 传令兵高举旗帜,在各营奔跑传令。 士兵们立马抓起刀枪,到各自军官身边报道。队,汇合到营,营,再汇合到军团。 赣江浮桥终于竣工了。 李郁望着那细长的浮桥,感慨不已。 “陛下,让第1派遣军先过吗?” “不,让第2军团先过去1个营。” 话音未落,东岸居然传来了绵密的厮杀枪炮声。 众人大为震惊。 苗有林当机立断: “第1营整肃行装,快速过桥!” 吴军不成文的习惯,各军团内部第1营往往是精锐老兵组成,战斗力强悍。 数字靠后的营头相对鱼腩,新兵比例较大。 踏上浮桥时,人和人的间距相对拉开,防止压力过重。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望着弯腰快速通过浮桥的第1营士兵。 这浮桥可没有护栏! 一旦失足掉进去,大罗神仙也难救。 走在最前面的军官一直在呐喊: “不要看两边,稳住,快点通过。” …… 好在有惊无险, 中途除了1人脚下一滑,险些坠江时候被同伴拉住了。 很快, 他们就知道枪声是怎么回事了。 西岸的先遣队和王连麾下的2000兵接触交火了。 由于战舰运力有限,仅仅渡过来半个营的兵力。 武器仅有燧发枪,且缺乏坚固工事,只能依托一個现成的巡检司大院构筑防线。 第1营指挥使略一思索就做出了决定: “抽调1个火枪队,到南边支援友军。其余人桥头周边待命。” 待命守卫桥头是提防第1派遣军。 万一,这帮炮灰们怀恨在心趁着没人把桥砍断了,那乐子就大了。 很快,第1派遣军徒手踏上浮桥,盔甲、兵器都未曾随身携带。 张老三也在其列, 浮桥晃悠,叠加失血过多、酒精宿醉,他差点一脚栽进河里。 快走到河对岸时,他前面1人不慎坠河,激起巨大水花。 落水之人瞬间就往下游飘出去10几丈。 凉飕飕的河水甚至溅到了自己后背。 “生死有命~” 他嘀咕了一句,默默离开。 …… 李郁至少看见了4人因颠簸控制不住身形而坠入赣江。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能说,江西这一仗是虎头蛇尾。 本以为是螳螂捕蝉,结果黄雀在后。吴军是螳螂,南方各省绿营兵是蝉,老天爷是黄雀。 身边的李小五似乎猜到了, 低声说道: “陛下,云南广西援兵说不定已经被洪水冲跑了。上游三江口的那些清军也未必能有活路。” “但愿如此吧。” 王三松带着孙子过来了。 “拜见陛下。” “免礼。” “陛下,请下令速速渡河。每人之间保持1丈距离,不要慢也不要太快。” “嗯,都依先生之言。” 轻飘飘的“先生”称呼,让王三松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 李郁若有所思,嘀咕道: “看来,兵部还是有人才的。” 有了前人的经验,后面就简单多了。 军官大声喝令,士兵拉开距离。 浮桥上,身影穿梭不停。 每多过去1个人,李郁就放心一分。洪水也未必就能把南昌城淹没,可兵家切忌弄险。 万一呢, 万一葬送了2、4军团,又丢了江西,立马元气大伤。 此消彼长,战局会很麻烦。 更可怕的是人心的动摇。 比如浙江巡抚王亶望这种骑墙派,说不定立马就撕毁20条,做回清廷忠臣。 比如江南内部心怀鬼胎的士绅派。 …… 赣江西岸, 游击将军王连,心中焦虑。 他透过千里镜已经望见了浮桥上连绵不绝的吴军。 “大人,怎么办?” 一群千总、把总焦急的望着王连。现在必须要拿定主意了,否则所有人都将陷于绝境。 王连摘下官帽抛的远远的,大声吼道: “本官从一小兵官至游击,更古未有之事,全赖皇恩浩荡。本官决定以死报君恩。”、 “诸位,愿意否?” 众人默然,纷纷领命。 王连站到高处,大声吼道: “一鼓作气拿下巡检司大院里的贼兵,把刚渡河的吴军推下赣江,砍断浮桥。我们就能立下不世巨功。弟兄们跟着我冲!皇上不会辜负我们,朝廷不会辜负我们。” 王连官袍内罩锁子甲,举着藤牌腰刀率先冲了出去。 愣了一会会, 2000绿营兵也发了狂的跟后面,发起全速冲锋。 …… 巡检司大院,站在屋顶的军官见此场景,瞬间脸色发白。 大吼道: “弟兄们,上刺刀。” 呼啦啦, 火枪手们从腰间取下刺刀,套上枪管,然后一扭,瞬间固定到位。 “开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疯狂冲阵的贵州兵呼啦啦倒下百余人。 不过, 这帮人依旧低头猛冲。 将藤牌顶在最前面,不管身边的战友不断中弹倒下。 王连缩着脑袋,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第二轮枪声响起,至少有200多贵州兵倒下。 没等到第3轮枪声响起,双方就展开了白刃战。 王连一马当先,4名亲兵左右簇拥,跳进了巡检司的矮墙篱笆。 佩刀连连劈砍,2名火枪兵惨叫倒下。 “杀!” …… “听我指挥,瞄准那个鞑子军官。” 望着好似杀神返场的王连,一名火枪队长吼道。 3名完成装填的火枪兵立马凑了过来,据枪瞄准。 战友们正在和王连白刃搏杀,刺刀明显不如藤牌,一个个惨叫倒下。 队长怒吼一声: “开枪。” 王连余光早就瞥见了,几乎在开枪的同时就打滚躲避,他的一名亲兵中弹倒地。 藤牌,在这种距离是不可能挡住子弹的。 “杀贼报国。” 王连几步前冲,用藤牌格挡开一柄刺刀,然后刀锋上挑下砍。 更多的贵州藤牌兵,潮水般的冲进了巡检司大院。 …… 驻守巡检司大院的火枪兵溃败了。 其中几十人承受不了肉搏战的残酷,携枪溃逃,其余人陆续战死。 近距离白刃战,刺刀兵不是藤牌兵对手,何况双方兵力悬殊。 王连的手底下有4成是蛮兵,其中又以苗人为主,佐以数族杂编。 清廷在贵州的改土归流搞了上百年,花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凡是不服之寨就以军事围剿,手段坚决而血腥。 各路土司头人被清军连根拔起,头颅传阅周边。 结果就是,鲜有敢公开作对的了。 许多山民纷纷下山主动接触融入,而最便捷的方式就是从军! 清廷重军功,且为了配合改土归流,积极吸纳其中凶悍勇猛之人,每战必以蛮兵做先锋。以蛮制蛮。 再加上, 主官王连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简直就是移动的宣传车。 提督如此安排,很难说不是刻意为之。 西南山民本就彪悍,干脆把打仗当成了山区打猎。本质是一样的~ …… 增援的1队火枪兵远远望见了。 队长李文祥暗叫不好,一边收拢溃兵原地列阵,一边派人回去搬救兵。 已经过河的第1派遣军很尴尬,没兵甲。 在他们之后过河的第2军团火枪兵一听老乡蒙难,立马集结增援。 由于军官未曾到位, 一老兵主动站了出来: “弟兄们,咱们两面包抄。上,干死这帮吊毛。” 呼啦啦, 一群人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嗷嗷冲锋。 ……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老三,笑的贼猥琐。 站在浮桥边不停挥手: “皖北的老乡们,快点过河,增援你们的老乡啊。贵州人在杀伱们皖北人呐。” 这一句喊, 浮桥的通过速度明显加快。 第2军团闻战则喜、悍不畏死的名头真不是盖的。在吴军序列当中,属于最敢于白刃冲锋的军团。 发起全员白刃战时,只需军官一声吼,没人脚下打滑,齐刷刷的猛冲。 如果不是张老三浑身包扎纱布的样子实在有点惨兮兮。 一名擦肩而过的第2军团火枪兵,就准备先给他一枪托,再狠踹一脚了。 其眼神里的狠辣, 张老三也瞧出来了,嘀咕了一句: “年轻后生就是没脑子,后面又没人拿枪逼着你,还冲的这么快,愣!” …… 此时, 清军已经解决了钉子。 巡检司大院到处是血和残肢。蛮兵喜欢杀死猎物后,大卸八块,直把战场当猎场! 王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吼道: “弟兄们,杀去浮桥。” 短短的路程当中, 不足百人的2列吴军火枪兵孤独的拦住了他们的前路。 站在队列右侧的队长李文祥望着2里外这群呐喊冲锋的家伙,立马意识到了此战凶多吉少。 他解下腰间的手铳递给旗手。 “拿着,队旗给我。” “是。” 旗手接过手铳默默退到一边装填。 李文祥则是左手举着队旗,右手抽出佩剑~ 以剑脊贴着右肩,向前5步,原地左转,步伐像散步一般轻松,横向检阅自己的弟兄们。 刷,猛地一用力,队旗稳稳戳在了泥土地面。 他一个转身, 背对着全速冲锋的贵州绿营兵,开始训话: “弟兄们,都别慌,别给咱皖人丢脸。战死小事,逃跑事大。江那边好几万人看着呢,咱能逃吗?咱丢不起这人。” “你们大声告诉老子,汉地18省,哪个省的人最狠?” 2列士兵疯狂吼道: “皖人,我们皖人最狠!” …… 李文祥很满意,继续吼道: “等老子倒下,你们才许开枪。” “这一仗,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淮西爷们才是最狠的!什么八旗,什么陕甘精锐,什么贵州藤牌兵,去他妈的。” “杀!杀!杀!” 伴随着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喊杀声~ 李文祥转身,望着距离已不足半里的王连部清军。 舒展右手,弓腰持剑。 右脚蹬住地面。 身后,2列火枪兵宛如雕塑,摆出了标准的两排射击阵,枪口的刺刀寒光闪闪。 宛如准备迎接巨浪冲击的一小块礁石~ …… (本章完) 360 奴才愿立军令状,3年平吴! 潮水般的贵州藤牌兵蜂拥而来,好似灰色工蚁。 双方距离仅有5步之时, 李文祥右脚猛蹬,猛地跃起,将佩剑捅入正面一中年藤牌兵的眼窝。 随即被周围的3把佩刀毫无迟滞地捅入身体,又飞快拔出。 尸体扑通坠地~ 开闸的血水和灰尘混在一起,李文祥眼睛血红,无神的望着许多双草鞋从他眼前踩过。 …… 几乎在同时, 枪声爆裂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两三排藤牌兵齐刷刷栽倒,像割麦子一般整齐。 打空枪膛, 2列火枪兵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就发起了全员刺刀冲锋,踩着中枪倒地的藤牌兵尸体,将刺刀捅向后面略懵的清军。 一时间,刀光血水。 双方咬牙血拼。 惨叫哀嚎不多,只听得各种金属碰撞的铿锵声,还有身体被利刃捅穿,血浆喷涌的嗤嗤声。 王连中枪了。 其中一颗击穿了轻便的藤牌,在左胳膊犁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另外一颗弹丸直接命中他的肋骨。 锁子甲挡住了一部分动能,然而依旧如被锤击。 他痛苦的从地面挣扎起身。 意识到肋骨肯定断了,而且还不止1根。 5步之外, 1名嘴上绒毛还没褪干净的火枪兵已经端着刺刀冲着自己来了,稚嫩的脸庞挂满戾气。 双方几乎在同时出招, 火枪兵猛地一个前突,刺杀力道十足。 …… 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再次救了王连一命,他本能的闪避,刺刀尖堪堪从左耳边划过。 谁料这小兵年龄虽小,杀人经验却很丰富。 居然把燧发枪当棍子使,往右一砸。 正好砸在了王连耳蜗。 耳鸣眩晕,眼睛发花。 全凭着本能挥刀格挡,刺刀划过锁子甲,摩擦动静刺耳。 “草!” 年轻的士兵狂怒,他随邻村大哥郑河安从军,征战数省还从未遇到过这么狡猾的猎物。 干脆收回了燧发枪,不再急着出招。 俩人几乎隔绝了周围嘈杂的战场,一对一的专心对峙。 突然, 王连快步前冲,举起佩刀。 小兵暗喜,终于发现纰漏了。 弯腰弓背,人向前窜出,双臂前伸,叠加燧发枪的长度,刺刀一下子就捅入了王连的肩部。 …… 王连居然很平静,任由肩膀被捅穿。 俩人间的距离瞬间被缩短。 刷。 小兵脖颈嗤嗤飙血,遗憾的松开了枪托,踉跄倒地。 这一局, 他输的不冤,敌人以身入局,够狠,够果断。 王连用佩刀支撑起身体,打量四周。 他麾下的2000多兵丁此时至多还剩一半。 “大人~” 两名兵丁望见了,冲过来把他扶起。 他卸掉了燧发枪,只留着刺刀在肩膀上。站起来后眼前一阵阵发黑,地面在摇。 浮桥,就在几百丈外。 然而,他的左右两翼都出现了红黑军服的吴军,数量虽然不多,可是信号很危险。 “传本将军令,撤,快撤。” “大人,往哪儿撤?” “往西南方向,进山,快。” …… 贵州军仓皇撤退,背后枪声不绝。 发了狠的第2军团足足追出去5里,才悻悻而归。 一路打死了200多藤牌兵。 巡检司大院的惨状,让他们心中满怀怒火。 那场百人规模阻击战活下来的仅有12人,其中还有一半是重伤员。 就连张老三这样的狠人,都啧啧感叹: “娘的,这帮人够狠。老子有点后悔了,当初不该拒绝调令的。” 旁边的人都笑嘻嘻。 “三哥,第2军团超过20岁的兵丁没多少,大部分都是十几岁娃娃。你这一大把年龄去了,不觉得臊得慌?” “放p,老子才30,也是年轻后生。” …… 赣江对岸。 李郁面临一个严峻问题。 南昌城怎么办? 放弃,太可惜了。留守,又担心葬身鱼腹。 最终, 独立混成营指挥使,李二狗接下了这个任务。 他满不在乎,拍着月匈膛说: “怕个卵,洪水来不来还不知道呢。就算来了我也不怕,高坐城头钓大鱼。” 于是,他就多了個临时官职——南昌城留守。 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同时, 他还负有一项很重要的职责,看管大军不方便带走的火炮。 浮桥承载不了太重的炮车。 于是, 李郁下令将12磅以上口径的火炮全部留在南昌城中。 骑兵倒是问题不大,骑士们下马牵着缰绳,战马这种生物颇具灵性,过河很小心。 …… “陛下,我们也过河吧。” “好。” 最终,李郁带着一干重臣也踩着浮桥小心翼翼的走过了这2里。 江西会战被一场洪水搞的乱七八糟。 原有的布置全部被打乱。 这让李郁暗中恼火,心中默念下次打仗一定避开这南方该死的夏天。 蚊虫、传染病、洪水、暑热、变质的食物,每一项都是军队的噩梦。 “军中粮草如何?” “够大半个月。” “南昌城内的存粮呢?” “不确定。” 李郁深吸了一口气: “将城中存粮,再调走2万石。让李二狗明确告知城中百姓,若存粮不足,他们可出城收割麦子补家用。” …… 因为连绵的战火,百姓逃亡,南昌城周围的麦田无人收割。 让城中居民出城收割麦子既是提供填补口粮空缺,也是留给他们机会逃跑。 想必, 会有很多人借着出城割麦的机会离开南昌。 至于说, 哪一种选择更幸运,谁也无法预料。 命运这种东西,向来不是凡人可以揣摩预测的。 大军渡江后,暂时在梅岭山下扎营,将物资往高处搬运。 同时派出斥候在山中寻找合适的宿营地,确定之后,大批兵丁上山砍伐树木制作营区。 …… 傍晚时分,浮桥周围插上火把。 继续抢运! 李二狗忠实的执行了军令,将城中已经舂好的大米从浮桥运到西岸。 搬运大米的是俘虏。 攻陷南昌,吴军俘虏绿营兵4000余人。 这些家伙留在城中是很大的隐患,万一来个兵变,再裹挟百姓。人数较少的独立混成营挡不住。 故而李郁下令将他们都带走。 赣江两岸, 士兵们端着刺刀,监督这些俘虏老实搬运粮食。 中途不时有人坠河,也许是脚下不稳,也许是天黑照明不好,也许是想跳江逃命。 总之, 吴军无所谓! 这种水文情况,能活着上岸的那是他命硬。 …… 一袋袋的粮食堆积在岸边。 然后装上辎重车,运到梅岭山脚下。 忙活到后半夜,突然天降暴雨,刮起狂风。 正在浮桥上的200多绿营兵俘虏,纷纷落水。 随着一声巨响, 浮桥断了! 次日清晨,舟桥营只收回了小部分船只。 所有人诧异的发现赣江水位又又又涨了,上涨的速度可怕,肉眼可见的,岸边在一尺尺的向后退。 翻涌的波涛里不时看到漂浮的尸体,有百姓的,有清军的,有牲畜的。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二狗也开始懊恼。 下令: “搜罗燃料、粮食,搬到城门楼子里。再找些匠人,在城墙上搭棚子,能遮太阳能挡雨就行。” “弟兄们以后尽量睡在城楼上,城内不要待了。” 次日, 一夜没睡安生的李二狗,职业病发作。 下令牵了几十只家畜到城墙上,还临时加盖了遮风挡雨的牲畜栏。 “指挥使,这是?” “我告诉你们,这世上什么事都没有饿肚子可怕。防止断粮!” …… 正如李郁所料, 放南昌百姓出城割麦子的结果就是百人出,三十人回。 大部分人携带值钱细软干粮,出城避难于野。 他们不是单纯的不信任吴军,而是不相信任何军队! 与大兵同城,一旦断粮,百姓堪忧。 更有一层顾虑, 所有人都目睹了吴军主力撤走,假如清军卷土重来,再度收复南昌。 按照大清惯例,收复失城,一定要先杀一波再抢一波。 抢劫小民,振奋士气。屠杀小民,震慑贼兵。 你不能指望封建军队拥有道德。 而由于赣江的水位过于汹涌,吴军3艘战舰也被迫起锚溜走。 他们要尽快进入脱离险境, 湖口县已经不安全了,发大洪水,必淹。九江,也不提了! 长江水疯狂倒灌鄱阳湖~ 上游雨水也在疯狂的输入鄱阳湖~ …… 这是一场影响范围极大的洪灾。 江西全省除饶州、广信2府之外全部被洪水波及。 受灾最严重的是上游吉安、建昌、抚州3府,有接近10个县受灾严重,死亡人口很难统计。 而云南、广西2省援兵行至临江、吉安两府边界,也遇上了这场洪水,狼狈不堪。 广西绿营兵淹死失踪2000余人,云南绿营损失1200余人。 古代行军打仗, 优先选择沿着河流,或者沿着河谷行军。 巧了~ 人喜欢走的路线,洪水也喜欢! 在狂暴的洪水面前,人类脆弱无比。 两省援兵被迫规避洪水,改道向西行军。 总之,一比吊糟! …… 梅岭, 山腰山顶。分布着星星点点的帐篷和篝火。 吴军被迫分散驻扎,适应地形。 中军大帐内, 李郁正在布置任务: “甘长胜,你调4个营砍伐树木劈成段,分发到各营做燃料,加盖油纸布。” “郑河安,你调3个营集中所有容器取水。士兵们随身携带的皮囊、葫芦务必装满烧开过的清水。” “苗有林,你带人找山洞存放火药。” “李小五,你居中协调,把粮食分到各营。” “黄肆,你督俘虏在太阳谷修筑大营。这场雨若是继续下下去,很多帐篷撑不住的。需要更大的营区。” 众将急匆匆领命而去。 当前,不需要考虑清军的威胁。 而要考虑怎么渡过洪水暴雨的难关,几万大军要住宿、要吃喝,这可不容易。 …… “拜见陛下。” “先生请坐,伱建议的梅岭果然是个好地方。” “全赖老天庇佑,陛下天威,大军才能逢凶化吉。” 王三松很会讲话,滴水不漏。 李郁笑笑,示意他坐下喝茶。 “据说先生在浮梁县有些产业?” “祖传的几间瓷窑罢了,如今在陛下麾下运转,都是一样。” “寡人会下一道旨意,物归原主的。” “谢陛下。” “跟我讲讲兵部?” 王三松连忙放下茶碗,开始讲述他对兵部运转机制的了解。 帐外雨声滴滴答答。 李郁听的很认真,不时提出一些疑惑。 王三松浑身解数,把清廷兵部的运行机制讲的清晰又生动。 众所周知, 把复杂的事讲的通俗简单,很考验讲话者的知识储备,属于学术范畴。 把简单的事讲的复杂难懂,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属于不可名状范畴。 …… 几千里外的紫禁城。 正在召开一场规模空前的朝会。 在京6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宗室皇族、蒙古王公全部到场。 太和殿内, 压根站不下这么多人,许多官职低微的只能候在殿外。 6月初的天气,暑热烦躁。 殿内充斥着一股汗臭。 乾隆迟了小半个时辰,故意的。 他就是想让臣子们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坐上龙椅,接受山呼万岁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归京迟缓的抚远大将军章佳.阿桂。 乾隆眼神冷漠,扫过他头顶,将视线落在了一张年轻,但充满朝气的脸庞——富察.福长安。 帝国幼虎~ …… “前些日子,朕被一些尸位素餐的大臣们给蒙骗了。夷使招摇撞骗的套路,其实拙劣无比,漏洞百出。一切责任全在罪臣们。如今,这事过去了,空缺的各部堂官,朕和吏部已经拟定了人选。军机处酌情照办。” “皇上圣明。” “南方各省的紧急奏报堆满了朕的御案。福建西部、广东北部、江西南部暴雨成灾、洪水肆虐,云南的土司又开始蠢蠢欲动。伪吴逆贼更是连连攻取州县,绿营兵不能敌。只怕~”乾隆停顿了一会,平静说道,“只怕江西全省,此刻已经崩坏了。” 太和殿内,一片死寂。 突然, 一个声音响起。 “奴才愿立军令状——3年平吴。若不能,奴才甘愿一死以谢天恩。” 说话的正是阿桂,他表情坚毅。 于敏中没有动,稳如老龟。和珅用余光瞥了一眼老对手。 乾隆没有吭声,沉默。 这种不合常理的沉默,让殿内的压力陡然加剧。 …… “阿桂你在南方督师辛苦了,此事再议。” “皇~” “朕说了,再议!”乾隆陡然声音高了3度。 (本章完) 361 继续降价!降到江南那帮孙子愿意购买! 这一句“再议”。 乾隆语气当中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了。 阿桂连忙跪下,殿内所有大臣全部跪下。 天子一怒,群臣叩拜。大清之神圣皇权,任何重臣都无法挑战。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阿桂的时代,结束了!皇上未必立刻会对他怎么样,但是赋闲剥夺权力是肯定的。 和珅心中窃喜, 骨头都轻了几分,从今往后这朝堂之上,就是我和某人说了算。 和家军,雄起! 乾隆又恢复了平静: “诸位臣工,起来吧。” “谢皇上。” “和珅,说说户部的情况。” 和珅连忙出列,秀了一把他超强的记忆力: “截止到10天前,户部今年已入库税赋银932万两,漕粮311万石,另有查抄不法晋商家产田宅金银各项折算220万两。奴才估算,今年一整年预计可入库银1700万两,粮500万石左右。” …… 乾隆默不作声,和珅继续说道: “按照去年的情况估算,我大清的军饷、官俸、衙署开支、救济赈灾、河道工程,这5项支出折合现银约2500万两到3000万两之间。”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起了骚动。 和珅继续说道: “前年,也就是乾隆四十年,朝廷岁入白银2990万两,粮830万石,全部折合白银约5000万两。” 【数据来自,清史稿。】 乾隆默默点点头。 既是对和珅这个理财高手的认可,也是对往昔帝国高光时刻的怀念。 岁入5000万两白银, 不止是几千年历史的头一份,更是当今世界所有帝国的头一份。 只可惜,被李郁这个落榜书生给搅合了。 乾隆终于接过了话茬: “诸位臣工,江南3省沦陷,朝廷少掉了一半的赋税钱粮。户部和地方绞尽脑汁,开源节流,才能勉强维持这2500万两的岁入。” “可是,这样一来,朝廷每年的亏空就是500万两!2年,1000万两!3年,4年呢?呵呵,朕都不敢想。” …… 阿桂心中一阵郁闷,他很费解,朝廷怎么把海关税这一块给丢了。 那可是500万两起步的纯收入! 乾隆的声音平静而睿智: “传旨,撤销粤海关。都察院、户部派专员分赴长芦盐场、两淮盐场清查亏空。” “皇上圣明。” 殿内, 大臣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户部窘迫,掠之于商,合情合理。 盐商嘛,富得流油。 勒令补齐亏空,也是弥补他们自己造的孽。 谁也没料到, 乾隆并不满足于此,而是冷声说道: “三法司联合派员去山西,核查抄没晋商的官员。赫赫有名的晋商八大家,6代人的财富积累,他们居然告诉朕,才抄了200多万两?” “朕不敢信!” “你们,敢信吗?” 和珅心里一哆嗦,正好迎上了旁边于敏中的目光。 他的微表情告诉老于,“我事先不知道,是老爷子突然搞事。” …… 众大臣只能山呼皇上圣明。 200多万两抄家银子就把晋商八大家给埋了,确实忒黑了点。 虽然说,这帮人把流动资金都拿去囤积茶、丝、瓷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上交户部区区200万两是有点侮辱人。 乾隆意味深长的说: “这大清不止是朕的,也是你们的。” “希望诸位好自为之,对得起数十年的寒窗苦读,对得起头上的乌纱帽,对得起朕。” 散朝后, 照例是单独召见重臣的环节。 第一个召见的是阿桂。 养心殿西暖阁, 阿桂刚进入就扑通跪地: “皇上,请治奴才的罪。” 乾隆头也不抬,翻阅奏折: “你有什么罪?” “奴才接旨后,不该擅自和安庆大营、江北大营联络,不该迟缓归京。” …… 门外伺候的秦驷,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心中默念,阿桂大人,你脑子进水了吧,这是该诚恳的时候吗? 果然, 他不说还好,一说,乾隆反而炸了。 随手抄起砚台,就砸在了地面: “朕召你火速入京,自然是有天崩地裂的托付。你知道,你还这样做?你安的什么心?” “奴才死罪,奴才是平吴心切。” “朕看过伱的密折了,西边拖住吴军,北边渡江偷袭是吧?” “是。奴才觉得此战略,只要耐心足够,定力足够,拼着多死些人,是有6成胜算的。” 乾隆冷笑了一声: “所以你就把富察氏的子弟送去当先登?” “皇上~” 阿桂诧异的抬头,他知道这是指的安庆城守尉,明亮。 他心中一阵拔凉, 知道富察氏简在帝心,可没想到这么重! “你想说什么?” “奴才想说,只要能平吴,代价再大都能接受。莫要说牺牲一个明亮,牺牲数万官兵,就是奴才自個儿也是可以牺牲的。” …… 阿桂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格外的刚。 跪着,挺起上半身。 以一个忠臣良将的角色,慷慨直言。 “奴才实在是不愿错过如此良机。江西的大水,发的好。把伪吴王和数万精锐都拖住了。奴才求皇上立刻下旨,安庆大营配合巢湖水师立即渡江,拿下燕子矶,把战火烧到马鞍山和江宁,此为第一波奇袭。江北大营随后渡江,进攻京口和江阴,此为第二波奇袭。待江南烽烟四起,驻扎淮安周边的淮西新军,依据前2波突破的战果,择机南下,或攻江宁,或攻江阴,此位第三波。” “长江天险!长江天险!没有水师怎么渡江?” “吴军水师主力此时也在鄱阳湖盘桓,江宁段以下没有多少战舰,燕子矶那边一打响,仅有的战舰也会被吸引过去了。3路奇袭总有一路能够渡江成功。江南一马平川,打穿不难。江南民风柔弱,朝廷积威尚在,官兵只要登陆插旗,自然有士绅配合。” “住嘴!”乾隆暴怒,指着阿桂,“你是在指责朕耽误了最佳战机吗?” “奴才不敢。” 阿桂磕头,砰砰砰。 乾隆甩下一份奏折。 “自己看吧,吴军小股兵力偷袭江浦被官军击溃。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人家有所提防。” …… 乾隆冷冷的望着这个昔日的心腹爱将,朝廷重臣。 “你应该知道朕病危之时召唤永琰和你进京,是什么目的?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可是,你让朕很失望,朕很难再像以前那样看待你。” 阿桂只是磕头,并不辩解。 乾隆深吸一口气: “你,暂停一切官职,回府反思。” “奴才遵旨。但江北之战事,还请皇上~” “滚,滚,滚出去。” 门外的秦驷连忙进来,扶着阿桂就往外走。 口中低声说着: “阿大人,您何必呢。快走吧” 乾隆很罕见的追上来,踹了阿桂一脚。 秦驷收拾了屋内的凌乱,悄悄退出西暖阁。 他瞥了一眼,乾隆背在身后的双手很稳。 而以他对乾隆的了解,暴怒后,双手会因为过于激动控制不住的颤抖。 难道~ 他摇摇头,打消了这个继续琢磨的念头。 很快, 他接到了一个很不符合寻常的口谕: 挑选2名忠诚可靠的小太监,随三法司前去山西。不判、不问,只听。回来后秘密奏报。 …… 秦驷狂喜,这乃是大清从未有过的殊荣。 咱太监,也开始崭露头角了! 他再三叮嘱2个徒弟务必把事办的漂亮,为主子分忧! 主子缺银子,缺的发狂。 晋商那边必须挖出足够的银子,才能让皇上满意。 而阿桂被褫夺官职的事也传的沸沸扬扬。 这桩变动利好和珅、于敏中。 和府前, 马车都塞车,各路红缨帽络绎不绝的拜访。 短短几天,就连和府的门房都挣出了万两家财。和家军的声势从未有过的雄壮。 …… 军机处, 几位章京正在聊着天下大事。 案上,有帝国最新最高的军事机密。 江浦大捷,明亮和海兰察的军事分歧,以及南方大水,淮泗旱灾,北方粮价上涨,缅王蠢蠢欲动,甘肃饥民起事、四川打砸盐铺等等。 “多事之秋啊。” “哎,此言差矣。偌大的帝国,哪天没点乱子!” “说的也是。当年三藩之乱、准噶尔之乱,那么大的盘子最后也摁住了。” “打吧,小小金川还打了十几二十年呢。” 俩人低声念叨着,拿蒲扇扇风。 隆宗门外,这排简陋的木屋是所有士子梦寐以求的天堂。 只要进了这里,以后的仕途那就是一路平坦,快马加鞭。 外放个知府都不太瞧不上,按察使、粮道一级的还差不多。 一句话,凡是能跻身这一排低矮木屋的人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 由于前1轮的清洗,京城空出了很多的官职。 尚书侍郎级别的换了一半的血,许多新面孔走马上任。 而新官上任三把火, 照例是要裁撤旧人,换上新人的。 这个过程当中,很多人哭,很多人笑。 从差役狱卒到主事郎中,都在大换血。新上任官的门槛,3天就要换一道新的,没办法,都被人踩破了! 许多原本混的不如意的家伙,一下子春风得意,手握重权。 京城的各大酒楼、票号、当铺人来人往,生意好的不得了。 新官上任,照例是要走很多流程的。 没有几千几万两银子是走不完流程的。 许多人穿上了崭新的官袍,威风凛凛。 心中对蛮夷骗子充满感激。没有他们千里迢迢来骗了乾隆,各大衙门里还能空出这么多椅子?自己能有鸡犬升天的机会? 当然了, 嘴上肯定是要痛骂蛮夷的,还要义愤填膺,还要愤怒的不能自己。 四九城,从来不缺影帝! …… 根据守恒定律,有人春风得意,就会有人穷困潦倒。 很多“前任堂官心腹”被裁撤回家,心中对蛮夷充满了愤恨。 他们在各种场所痛骂蛮夷。 导致京城民间,闭关锁国的风气从未有过的喧嚣。 就连裕泰茶馆的乡下学徒们,都对蛮夷充满了愤恨。 虽然他们也不知这恨从何而来,但是喝茶的京城老爷们都这样讲,那肯定没错。 王掌柜的也是同道中人。 因为,茶叶的价格从山顶一下子滑到了山谷,暴跌!甚至比从前正常年份的价格还要低3成。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蛮夷来了”,和“蛮夷走了”的缘故。 王掌柜很实在,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只是朴素的从自身的境遇出发,去看待一切问题。 倒是契合了“世间的绝大部分问题,没有对错,只有视角”的不正确的逻辑。 …… 南方, 茶叶丝绸的价格已经不能用腰斩来形容了,而是脚踝斩。 囤积茶、丝的晋商,人没了,可货还在。 广州、潮州、赣州、成都、长沙的仓库里都有堆积如山的生丝、茶叶。 这些货现在都归了各路债主或者是地方官府,而销路却寥寥无几。 广州口岸封锁,夷商都下狱了。 就算想走私,都没有夷船敢来。 出口无望,那就只能内销。而往年消费能力最旺盛的江南地区,却拒绝购买。 商业大臣胡雪余早就通过各商会传达了明确旨意: “就算他们开价1枚铜钱换1担茶叶,1枚铜钱换1担生丝,吴国也不收!要把这批货全部烂在仓库里,把市场对于茶叶、生丝的期望打到最低。从今往后,让所有人一听到茶丝生意就哆嗦,避之不及。不但如此,还要把我们手里的最后存货低价抛出,把清廷治下的茶丝产业上下游所有链条彻底摧毁!” …… 这个政策, 导致吴国的部分丝绸工厂缺货停工。 自损100,杀敌5000. 但是在严令之下,也没人敢造次。 胡雪余私下和这些商人去信: “~赖陛下指点,尔等在上一轮的茶丝大战当中早已挣的盆满钵满。如今需耐住性子,配合陛下之大业。数月之后,太湖流域蚕茧即可重新上市。此乃国战,而非商战!眼光可放长远些,不要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动心。各商会内部,互相监督。” 吴国治下的环太湖流域广袤土地养蚕,一年3熟。 皖南赣北的广袤山林,都是茶叶主产区。 未来, 极度萎缩的茶丝市场,江南地区将一跃填补所有空白。 …… 为了达到这个战略目标, 吴国重臣带头,号召所有文武官员1年内不再穿丝绸衣服,衙署不再供应茶叶。各大商会也要跟上,坚决不消费丝绸。 给所有相关产业的大小商户按月发放补贴,让他们缺货歇业。 那些坐拥大量茶丝现货、身份神秘的清廷贵人们愤怒无比。 怎么也想不通, 吴贼怎么这么贱?送上门的便宜,就是不占。 开出来的价格: 从7折到5折,到3折~ 江南的商人们流着哈喇子,还是坚毅的摇头,表示我们不看好市场前景,不会购买。 …… 茶叶存货还好点,大不了做成垃圾品质的茶饼卖给罗刹人。 当然, 把新鲜茶叶做成茶饼肯定是亏麻了。但总比一文不值要好。 可生丝存放是需要严格条件的,半年后就会开始逐渐变质,而且不可逆。 广州, 原粤海关监督,永祥令人打开仓库。 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明显的蛋白质腐烂气味。 他随手从筐子里抓起一把生丝,只觉触手温热。 “爷,没办法。咱们已经尽力保持通风了。” 永祥眼圈发红: “江南那帮孙子还是不肯购买吗?” “是。” “一担生丝(100斤),我只卖20两银子。他们都不肯买?” “是。” 永祥崩溃,把一筐筐生丝踢翻。 “20两一担,制成丝绸就是20倍、30倍的利!他们疯了吗?” “他们为什么要损人不利己?为什么?为什么?” (本章完) 362 逼死永祥,逼走阿桂,逼的乾隆亲自下场 没人能回答永祥的疑问。 按照乾隆年间的正常市场价,一担生丝在300两左右。 派去的人和江南商贾谈判,从200两一直往下降,降到了不可思议的区区20两,还是没能打动对方。 永祥颓废的坐在生丝堆里,闻着那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突然问道: “其他的仓库怎么样?” “番禺那边有几间仓库的货收的晚,品质尚好。其他的都在腐烂发黄。” …… 永祥一咕噜跳起来: “我们不卖了,我们自己生产?对,把生丝都制作成丝绸,放2年也照样卖。我们还有希望的!” 几名家奴低着头,艰难的开口道: “主子,怕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爷可以招募匠户,不白干,给他们发工钱!” “主子有所不知,咱大清国的丝绸作坊6成都在江南。现在广州所有的丝绸作坊都在加班加点的干,可即便这样,再过5年也消耗不掉市面上的生丝原料。” 永祥的脸变的灰白。 一股血气从脚板往上涌,噗! 雪白的生丝被喷出的鲜血染红,红白相间,十分醒目! “主子~” 永祥大口的吐血,喃喃自语: “爷这几个月一直想不明白,江南商人为什么不接盘?爷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这局就是他们设的,他们太狠了,太狠了。” “乾隆爷,您不该啊~” …… 一群家奴惊恐的望着内务府能人、和珅的亲信、四九城大名鼎鼎的永祥咽了气。 与其说他是被气死的,不如说是被如山的债务压死的。 永祥在粤海关监督任上,十分看好海贸。 遂拿出了全部身家还借贷了银子,重仓持有茶、丝。 如果没有“骗子使团”这档事,他本可以赚足十辈子花销的,或许前门楼子都能买下来。 而现在, 晋商死了,可他们创立的票号还在。 来自京城的神秘人士强势接管了票号,换了个招牌,换了个名字就继续营业。 以前的存银一概不认,有存单也不认。 但以前放出去的欠银必须讨回来。 …… 2日前, 1位亲王的管家已经向永祥下达了最后通牒!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就算你是和珅的狗,是皇上的狗,也照打不误。还不了当初从票号借贷的银子,你就还命! 乾隆爷每年都把银子放给盐商,收取利息。 和珅更猛,日常向穷京官以及即将外放地方的京官放京债! 永祥他不是外人,正是内行人。所以他才绝望,知道自己绝无生路。 假如,永祥可以不还钱! 扬州盐商也可以不还钱! 借京债的官儿们也可以不还钱! 所以,两位主子爷绝对不会帮自己,反而会默认债主可以行使一切手段。 在这件事情上, 主仆情分抵不过债务债权关系。 谁说我大清不讲契约的,在这件事情上,乾隆、和珅会特别讲契约。 …… 永祥不是第一个被逼死的,也不是最后一個。 这些人统统被报了个“暴病身亡”,然后吏部重新拟定人选,排候补的人求之不得。 不过, 正如李郁所料, 清帝国一年生丝产量的6成最终腐烂变质,沦为了土壤的肥料。 而种植桑树、养蚕也缫丝也成为了农户们避之不及的营生。 半年后, 四川、广东、福建多省的桑农们流着眼泪砍掉桑树。 无人收购生丝,就无人养蚕,无人养蚕,养这桑树还有何用? 农户们辛苦一年半载,没有收成,就必须立刻改行。 不是农户们短视,而是饥饿的胃不会给你长视的机会,催粮的公差们也不会给你长视的机会。 …… 这一砍, 就意味着3年内, 除江南之外的所有区域,丝绸产业齐刷刷断代。 因为一颗桑树苗从种下去,到成熟可以收获桑叶,需要3年! 对于封建小农经济来说, 种植桑树本就是一项投资巨大的营生。砍掉之后,这户人家在10年乃至20年内都不可能再种了。 而武夷山的茶农们相对而言好多了。 只是熬了1年的价格低谷期,后面又继续如旧了。 因为茶砖这种玩意在大清朝没有市场。正经人谁喝砖茶啊,必须要喝新鲜茶的! …… 养心殿,西暖阁。 和珅跪在下首,一言不发。 “拿给他看。” “是。” 总管太监秦驷将几本奏折递给和珅,然后悄悄退到了一边。 “皇上,这,这~” 和珅脑门都是汗,表情惊诧。 “关于这几份南方军情,你怎么看?” “奴才愚钝,对于军务不甚了解。一时间竟是不知谁对谁错。” 乾隆没有发火,他觉得和珅不懂军务很正常。 一个理财高手,再精通军务,朕还能睡的安稳吗? “赐座。” 乾隆慢悠悠喝了一口参茶,开口道: “朕估计江西全省或者是大部沦陷只是时间问题,绿营兵挡不住吴贼!好在集中在湖北的蒙古马队已有2万。荆襄平原暂时无虞。” “皇上圣明。” …… 乾隆若有所思: “马忠义这个奴才还是有脑子的。他说江西基本守不住,晚进山不如早进山。朕准了,军机处拟旨吧,让他兼任江西布政使!” “奴才马上就办。马忠义在苏州任上待过,想必对伪吴王有所了解。” “嗯,他和朕讲过实话,对李逆的评价颇高!” 和珅没敢继续接话,总之,马忠义目前简在帝心,不宜进谗。 他最关心的是阿桂。 果然,乾隆盯着他问道: “阿桂的想法,你怎么看?” “奴才觉得阿大人的西守北渡战略很精妙,但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嗯,你虽不懂军事,可最后一句话说对了。如此大的局,何时收网,时机很难把握。”乾隆似乎很有感慨,“火候最重要。火候不到,就是夹生饭,火候过了,又会焦。” 屋内陷入了寂静, 乾隆突然低声说道: “阿桂这个奴才是个合格的统帅。只不过,他让朕失望了~” …… 和珅和秦驷都明白,皇帝所谓的失望是指的什么。 帝病危,召前线统帅归京。 统帅却迟缓拖延,见了多位前线将领,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危险。 你到底是操心战局,还是别有所图呢。 乾隆无法排除后者存在的可能性。对于帝王而言,臣下的忠诚高于能力。 所以,阿桂必须出局。 乾隆接下来的人事安排,很惊喜: “传旨,阿桂剿贼不利。剥夺京城一切职务,褫夺爵位,即日出京,任云贵总督。告诉他,在任上当简拔军官,操练士卒,打造军械,提防缅王入侵。” “奴才遵旨。” 和珅心中窃喜,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阿桂是他头顶的一座大山,终于搬走了。从此以后,京城乱不乱,自己说了算。 …… “户部的差事难度颇大,伱要多费心把摊子撑住。” “是。”和珅眼眶微红。 乾隆也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前线将士的军饷要保证。” “奴才立军令状,若不能保证军需,奴才提头来见。” “好,好。” 乾隆显然兴致不错,居然起身要去巡查养心殿造办处。 太监们抬着软辇、撑着遮阳伞。和珅、皇十五子永琰随行。 养心殿造办处, 乃是内务府下设机构之一,生产种类繁多,火绳枪只是其中一种。 见到明黄御驾前来, 乌泱泱的大群人连忙下跪迎接,山呼万岁。 “造办处郎中,明恩,拜见皇上。” “督造情况如何?” “回皇上,从去年腊月12奴才接旨开始,一共督造火绳枪3100杆,抬枪800,子母炮50位。花费银61500两,精铁料4万5千斤。” 和珅对数字很敏感。 瞅了这家伙一眼,面如表情的说道: “皇上查验造办处,你,配合验枪。” “嗻。” …… 几名蓝翎侍卫从库房中随机挑选了4支火绳枪,2支燧发枪。 然后熟练的装填、射击。 周围的枪匠们看的眼角抽搐,心想这些侍卫真是大胆,装药量大,还贴脸瞄准。 砰砰,枪声陆续响起。 厚木靶被打的碎屑横飞。 火绳枪威力很大,技术也很成熟。 然而, 到了燧发枪试射,画风就突变了。 1名蓝翎侍卫掰开击锤,瞄准,然后扭头,射击。 铅弹毫无意外的脱靶了。 乾隆皱眉: “为何如此胆怯?铅弹都歪到天上去了。” 没辙, 蓝翎侍卫重新装填,以标准姿势瞄准射击。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惨叫声也响起。 炙热的火药气体从传火孔喷出,烧到了他的眼睛,倒霉的家伙捂着眼睛满地打滚。 …… 众人都傻了。 很快,受伤的侍卫被抬走去看御医。 不出意外的话,京城茶馆里又多了一个独眼常客。 和珅一言不发。 造办处郎中明恩则是扑腾跪地,磕头不止。 “你就是这样办差的?” “皇上,不是奴才不尽力。而是燧发枪实在难造。”明恩连忙为自己辩解,“火绳枪都是仿制现成的,图纸房有现成的图纸。这燧发枪的部件太精巧,1支燧发枪要花3支火绳枪的时间。” 乾隆问道: “江南的贼兵,又是如何做到人手一杆的?” “皇上,那都是西夷提供的。西夷擅造燧发枪,奴才建议重金招募~” “闭嘴。”乾隆冷冷道,“我泱泱大国,不需要学夷人。集中人力生产火绳枪,燧发枪暂且搁置。” “嗻。” 明恩擦着冷汗,跪地望着御驾离开。 他是太后那头的远房亲戚,平时办差不是很勤勉,也不算太扯淡。 在内务府系统中算是合格旗人。 对于上三旗的这些奴才,如果没有特大过错的话,乾隆一般是不会动的。 毕竟, 这些都是爱新觉罗氏的基本盘啊。 …… “皇上,奴才有罪。内务府这一摊子平时忙不过来,疏于管教了。” “这不是你的错,户部那摊子就够你头疼的了。这样吧,让和琳来帮忙,挂个内务府鸟枪处总承办,把归入养心殿造办处的景山枪炮处也划给他。” “谢谢皇上。”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和江南贼匪作战的关键是银子,是时间!告诉和琳,火绳枪、抬枪、子母炮,多多益善。” “皇上圣明。奴才兄弟俩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乾隆欣慰的点点头回去午睡了。 经过了前段时间的重大挫折,他感觉自己距离圣人又进了一步,原本极度敏感的自尊心和荣辱感也降低了许多。 轻易不会再动怒动气,不能因为贱民们闹事伤了自己的龙体。 …… 刚回到东暖阁, 一名宗人府的奴才就来了,低声下跪说道: “皇上,和硕和恪公主殁了。” 乾隆一愣,随即问道: “是何缘故?” “大夫说,是肝虚肺燥,咳嗽吐红,消耗日久以至痨症。” “朕,知道了。” …… 宗人府奴才如蒙大赦,连忙溜出养心殿。 乾隆呆呆的望了一眼窗外, 见到了正在流泪的永琰,他和九公主和硕和恪公主是同母(令妃)所生,自然悲痛。 “秦驷,让嘉亲王进来。” “嗻。” 永琰一进来,就跪在地面,悲痛万分。 “皇阿玛~” “擦干眼泪,坐下。”乾隆望着窗外绿茵茵的树冠,语调平静,“令妃这辈子给朕生了3子2女,如今只剩下你和永璘还活在世上。只可惜,2年前她竟也撒手人寰。” 永琰一脸泪痕,望着皇阿玛的背影和白发。 “人的寿,乃天定。莫要伤悲。悲,则伤身短寿。身为皇族,要看淡世间生死。” “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永琰,你在江苏任上的那些事朕都知道了。你太稚嫩了。” 说出这句话后, 乾隆回头,望着有些发懵的儿子。 秦驷见状,立马低头退出养心殿,同时要求侍卫们不得靠近50步内。 …… 乾隆的脸色逐渐严肃,随手拉过一张锦凳坐下。 “永琰,你认为一个好皇帝应该是什么样的?” “仁义道德,爱民如子。” 乾隆哑然失笑,一头花白的头发跟着发颤。 “这是朕的过错,疏忽了对你的教育。朕今日要郑重地告诉,仁义道德乃是世上最大的障眼法,是我爱新觉罗家族给天下人编织的一张大网。” 永琰后背发寒,紧握双拳,瞪大眼睛聆听。 “从盘古开天地以来,没有哪一个君王是因为仁义道德有亏而沦为亡国之君。相反,他们都有一个通病,不够狠!” 乾隆的语调陡然变的激烈: “他们对臣子不够狠!对天下人不够狠!对自己也不够狠!” 【公司开经销商季度大会,天南海北的孙子们齐聚苏州,特此请假一天!】 (本章完) 363 乾隆吐露心声,给小嘉庆狠狠上了一课! 永琰攥紧拳头,指关节捏的发白,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 乾隆眼神平静,望着自己“唯一的储君选择”, 开始亲自授课: “告诉朕,汉、唐、宋、元、明他们为何会亡?” “百,百姓吃不上饭,君王昏聩无能。” “还有吗?” “没,没了。” “永琰你听好了。百姓吃不上饭,会闹事,会造反,但是不会亡国。帝国的精锐军团不听指挥了,从中枢到地方的官吏不听皇命了,才会亡国!” 永琰像泥塑一般,屏住呼吸,咬着牙聆听。 他的这种表现倒是让乾隆有几分欣慰。 …… 原本, 乾隆是不愿意讲这些的。 天家无父子! 帝王心术讲多了,万一儿子提前用在自己身上~ 作为一个嗜权如命的君王,他不可能在死亡之前将至高无上的皇权分给任何人,哪怕是储君。 然而, 一场暴病,让他意识到了这样不行。 假如自己突然撒手人寰,稚嫩的永琰要被朝中奸臣往死里忽悠。搞不好我大清就要出个“仁宗”了。 所以这缺失的一课得自己亲自补上。 乾隆待永琰稍微消化了一会,才问道: “想明白了吗?” “儿臣有些明白了。各级官吏和军队听从皇命,即使有些吃不饱的饭的百姓起来造反,也掀不翻我大清!” 停顿了一下,永琰艰难的开口问道: “如此,岂不是会留下骂名?动用军队镇压吃不饱肚子的百姓。” …… “我大清有3亿子民,加之天灾不断,想全部喂饱他们是不可能的。朕自认是千古一帝,文治武功远超秦皇汉祖,也喂不饱这3亿张嘴。”乾隆顿了顿,轻描淡写道,“所以,假如地方官吏严格遵循皇命,精锐军团士气高昂,刁民起来造反,对于社稷或许是件好事。” 永琰傻愣愣,没有开口。 乾隆的脸上挂满了得意的笑容,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永琰的心上。 “饥荒,就是粮食太少,人口太多。增产粮食很难,减少人口却很容易。所以说,偶发的可控的民乱对于朝廷未必是坏事。若在平原地区,100精锐铁骑可轻松击破5000乱民。就算有几十万上百万的刁民起事,杀起来也如砍瓜切菜。” “史书上所有的盛世,一般都有个前提——人少。杀光乱民,震慑了活下来的人,也喂饱了他们的肚子,天下自然就太平了。” “儿臣明白了。” “对于帝王而言,只有一种骂名——亡国。对帝王而言,也只有一种美誉——开疆拓土。其他任何事情,都是褒贬不一,众说纷纭的。但永琰你要记住,身为君王尽量不要让自己的手染血。有些事让底下的人去办。” …… 殿内的空气逐渐凝固,安静的令人战栗。 父子俩面对面,沉默了许久。 “当皇帝,难呐。” “儿臣今日方知皇阿玛艰辛。治理偌大的帝国,太难了。” 乾隆点点头,满怀期待的询问道: “那你说说,身为皇帝,如何才能牢牢把握住各级官吏和精锐军团?” “儿臣愚钝,请皇阿玛示下。” “秘诀就2点,一曰人,二曰钱。归根结底,却只有1项——人。” 永琰思索了一下,问道: “要用清官能臣?” …… 乾隆放声大笑,笑声传出去老远。 养心殿屋顶的乌鸦吓的扑棱棱起飞,感觉遇上了天敌。 永琰被笑的浑身不自在,尴尬的想找個地缝钻进去。 乾隆收敛笑容, 开始继续授课: “清官,贪.官的概念,那是对于庶民而言。对于帝王来说,只有听话的臣子和不听话的臣子。听话便重用,不听话便罢黜。把那些愿意做事的人提拔起来,安插到各个重要的位置上,皇权的意志就可以通行天下。” 永琰终于机灵了一回,提出了一个疑问: “可若是封疆日久,这些人也逐渐不听话了,怎么办?” “好,你能想到这一层,朕很欣慰。江山代有才人出,臣下也是一样,换!不停的换!这天底下还能缺愿意当官的人吗?” 乾隆语重心长: “要用聪明人,也要用笨人、憨人、直人、恶人。让他们斗,不要怕。他们斗的厉害,你才能安稳坐龙椅。不要轻易的让其中任何一方倒下,更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一方说的话。皇帝,要怀疑一切!” “更不要被文官几句肉麻的吹捧给搞昏了头脑。一群狗,也配评价主人贤还是昏?” …… 永琰如醍醐灌顶,感觉眼前打开了一扇可怕的大门。 虽然很多话,他还听不太懂。 可是,他发现,上书房师傅教的那些可能都是错的? 皇阿玛登基数十载,文治武功显赫,肯定是对的! 乾隆又感慨道: “朕这一辈子见惯了生生死死,皇后,儿子,女儿,一个个的都在朕之前走了。还有朕的忠臣们,兆惠、傅恒、福康安、刘统勋。他们,都走了~” 这一刻, 永琰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了凄凉,一种独属于壮士暮年的无可奈何。 “可是朕不能伤感。情深不寿!”乾隆起身,望着窗外的树荫,低声说道,“要想坐稳皇位,不光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要狠。否则龙椅还是坐不稳。” “好了,朕有些乏了,退下吧。” …… 永琰起身,郑重的对着背影三磕九拜。 之后才悄然低头离开了养心殿。 乾隆没有回头,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对于今天的这一节“帝王心术”课,他很矛盾。 不上后悔,上了也后悔。 既怕储君太傻,又怕储君太精明。 当爹难! 当个皇帝爹,难上加难! …… “奴才恭送嘉亲王。” “公公留步。” 秦驷打了个千,抬头时一咯噔。 往日里单纯温和的嘉亲王,今日的眼神却蒙上了一层似曾相识的阴郁。 他朝自己瞥过来的那一眼,好似冷宫吹来的风。 秦驷觉得后背一凉,差点尿失禁。 进入东暖阁后, 他低声提醒道: “皇上,秀女已经入宫~” “嗯,都召来吧。” 小半个时辰后,望着这些充满青春活力的秀女,乾隆顿感欣慰。 诡异的是, 在场的居然还有喇嘛、道士、和尚、萨满。分别代表不同的神仙体系。 四大天团共聚一堂,信卯十分全面。 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世外高人们按照圣嘱,各自选出了长寿有福、体格健壮之秀女。其中得票最多的2名秀女最终入选,留在宫中。 向外界传达皇帝春秋鼎盛的信号! …… 而乾隆也灵光一闪,立刻授意内务府给永琰也安排了2名宫娥女子,名为侍妾,实为眼线。 终究还是不放心! 天家无父子,不敢大意。 和珅暂时出京去长芦盐场化缘了。 长芦盐商虽然比不上两淮盐商财大气粗,可也是富甲一方,在和大人的诚恳开导之下,他们诚恳忏悔,认捐100万两。 不出意外的话, 去山西的那波人也会有重大收获。不拿下三五个负责抄晋商家产的地方官,不抄出个三五百万两迷路的银子,乾隆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除非王朝末日,否则政治都会遵循“游戏规则”。 哪怕是皇帝也需要一个说的过去的、合情合理的借口收拾臣下。 …… 但有一桩消息,京城当中鲜有关注度。 原江宁将军,刚刚出狱的崇道挂了个工部右侍郎的官衔被派去了旅顺,在白玉山南边督造海船。 关外林区有大量的百年木材,材质坚硬。 满人的龙兴之地,向来是禁止汉人涉足的。 可为了大修海船的计划, 经乾隆批准,征发了1万汉人工匠以及1万流放刑徒进山伐木、沤水。 匠人们先修起船坞,然后选材、按部就班的来。 盛京八旗马队一部负责看守警卫。 辽东半岛这地方三面环水,冬季大雪封山,人迹罕至。 偶尔有工匠逃走,要么葬身野兽腹,。巡逻马队和沿途庄子的旗丁,一旦发现逃人会出手抓捕。 最远的逃到了盛京城周边,依旧被抓捕斩杀! 尸体挂在路边,让野兽啃咬。 后来也就没人想逃了! 乾隆一直没放弃对造海船的投入,哪怕费时许久,哪怕有些不符祖宗之法。他也在默默的推行这项工程。 …… 京城。 贾笑真终于要离开了,他告别了师兄灭空和尚,还有收留他们的法慧寺。 蒋天木则是继续在京城潜伏。 他被刘千任命为情报署京津地区行动组长,得了2000两赏银。 过些日子, 会有30名行动人员陆续进京归属他指挥,还有一笔不菲的行动经费,用于租赁房屋,结交京城人脉。 为了长期潜伏, 在派来的人当中,有3人正经的在茶叶铺子里做了3个月的学徒。 在京城开设一间规模中等的茶叶铺子,作为情报组织的掩护! 并购买一处僻静四合院,囤积兵器。 …… 贾笑真日后必定是大权在握。 所以,蒋天木也存心巴结讨好。 “贾大人,您这趟立下大功,陛下肯定会把署理去掉,位列我吴国6大重臣。” “岂敢岂敢。和另外5位大臣相比,外务部是最末尾的。” “您过谦了,外务部看似不显赫,实则意义重大。陛下肯定是要大开海贸的,无非就是金山卫、宁波港、还有松江府竞争港口位置。” 贾笑真夹起一筷蒜泥白肉,蘸了蘸调料,笑道: “这你都知道?” “我们搞情报的,有点风吹草动都要关注着。金山卫那边时常有南洋夷商船光顾!目前算是最成熟的港口。只不过杭嘉湖的商人想推宁波港,甚至承诺修筑码头所需费用他们出,赵国丈也在里面暗暗推动。” “胡国丈呢?” “胡国丈很头疼。他当然不想成全赵国丈,可是他也算绍兴人呀,不帮宁波,会损名声的。” 蒋天木很殷勤,主动倒酒。 今日算是正式的送别酒。 贾笑真听了这些,若有所思。 他诧异的发现,情报署这帮人消息灵通的吓人。 自己这个大臣都不如他们门清。 难道是因为出来太久了,和老家脱节了?不对啊,蒋天木是和自己一起北上的。 …… 他借着酒兴,问道: “你们不会在各部门安插眼线了吧?” “绝对没有。监视重臣的罪名太大,我们刘署长也担不起。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望着突然严肃的蒋天木,贾笑真也不再继续这个敏感话题。 而是聊起了经费。 “外务部是最穷的,衙署最小,办公经费最少,今年一年只有可怜的2万两。” 蒋天木点点头: “好歹是个部,这点经费是少了点。” 贾笑真笑笑,再不作声。 蒋天木赶紧帮着盛汤。 “这是什么食材所炖?竟如此鲜美?” “我手底下有个弟兄,云南人,在老家是做厨子的。他煲的汤里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谁吃谁上瘾,鲜的手停不下来。” …… 说着, 蒋天木迫不及待地给自己也来了一碗,里面有土鸡、海参还有许多菌子。 菌子,就是蘑菇。 但是云南人执着的称呼这种食材叫“菌子”。 俩人稀里哗啦吃了个肚子圆。 突然,门外有下属报: “和府那位姑娘又去了法慧寺,说是找无真师傅。” 蒋天木贼兮兮的笑了。 贾笑真则是一脸肃穆,吩咐道: “准备青盐、柳枝、还有清水,这蒜泥味太冲,恐污了佛门净地~” …… 前段时间, 蒋天木派人跟了一下,弄清楚了所谓的旗人女施主的来路,竟是和珅府邸的宠妾。 为了不惹麻烦,贾笑真一直躲着。 直到现在他准备离开京城了,想着见一面道个别也无妨。 毕竟,光天化日, 和女施主在法慧寺的大殿敲敲木鱼,讲讲佛经,也算是正常的友好的信卯交流。 这种雅事, 在京城并不少见。 许多富贵人家的妻妾,都有信卯和精神的双重空虚。 家教严格的就去寺庙里烧烧香,献上一笔不菲的香火银子,可以和眉清目秀、聪慧能辩的年轻大师们对坐饮香茗聊佛学,手抄点经书。 一般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全文连同标题共计268个字。 家教不太好的,就喜欢认识一些爱穿露肩装的西域番僧、又或者方面阔耳、眼露精光的野生仁波切。 体验异域风情,了解旁门左道。 总之,18世纪是一个极度保守的时代,也是一个极度野性的时代。 …… (本章完) 364 王亶望上位闽浙总督,和珅为何愤怒? 法慧寺, 青烟缭绕,梵音阵阵。 特意梳洗打扮过的小七姑娘,一身素裙,未施粉黛,双手合十,虔诚的步入佛堂。 她一眼就瞅见了蒲团上那张清秀而智慧的面庞, 俏脸微红~ 不知为何,自己每次看见这眉清目秀的秃驴,心里就有些难以言表的欣喜。 京城的春天,大抵是比南方来的更晚些~ “女施主,请坐。” “无真师兄,听说你要离开京城云游四方?” 贾笑真微微颔首,并敲击了一下木鱼。 小七顿时有些焦虑,低声问道: “京城不好吗?师兄若是嫌弃这里环境过于喧闹,信女可以介绍城外另一僻静处修行。” …… 闭眼打坐的贾笑真,本能的欲婉拒这段孽缘。 可睁开眼时,眼前却是仙气缭绕。 肉身已在广寒宫,嫦娥在敲木鱼,侍女们在跳舞。 他喃喃自语: “好漂亮的木鱼?” 小七表情错愕,捂着嘴,眼珠子溜圆。 只见往日沉稳斯文的无真师傅,脑门冒汗,脸上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 嘴里吐出一串串虎狼之词。 “吾乃天庭斩妖大将,广寒宫众宫娥为何不拜?” 手舞足蹈的贾笑真,劈月匈揪住小七,猛地一用力。 撕啦~ “孽畜,你终究把木鱼藏在何处?” 小七懵了, 她想叫,可是又害怕无端生出是非。一众丫鬟婆子还在殿外的侧佛堂里喝茶吃点心呢。 小声哀求: “师兄,你中邪了吗,你不要这样啊~” …… 贾笑真已经完全沉浸在虚幻的世界里。 把小七摁在那蒲团上。 眼神飘忽,表情迷幻,低呼道: “好大一木鱼,待本座好生敲打一番。” 可怜的小七,只能求饶辩解: “师兄你放手,奴家这不是木鱼。” “暴恶魔障!大忿怒者!摧破!哇呀,妖孽怎么还藏着一个硕大的木鱼?本座居然可以同时拥有2个暖玉木鱼?本座敲不过来啊,本座只有一根铁杵!” 菌子中毒,就是这般。 贾笑真的眼前全是各种奇异幻景。颠三倒四,离奇荒诞。 当然, 他不会想到蒋天木这会也在发癫,在院子里疯狂的追蝴蝶。把一众手下吓的目瞪口呆! …… 小七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也猜到大约是失心疯了、中邪毒了。 罢了, 既然反抗不了,不如顺应天意。 自己虔诚礼佛,想来这是到了渡劫的关键时刻了。让师兄来渡,不算违反“妇德”。 一番心理建设, 直把蒲团当红塌,梵音为雅乐,香烛为红烛。 离开时, 小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整理好云鬓,黯然离开,还顺手把殿门掩上了。 留下贾笑真瘫醉如泥, 还在幻觉中来回奔跑,忙着斩妖除魔,抢夺木鱼。 足足2个时辰后, 才被从南城回来的灭空师兄给一碗水泼醒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做了什么?我敲的什么木鱼?贾笑真一脸呆滞,被灭空灌了4碗茶水才恢复了人样。 …… 江湖经验丰富的灭空,一番问询很快就找到了原因——菌子中毒! 贾笑真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蒋天木揪过来暴打一顿。 不过, 他有重任在肩,不敢耽搁。 “师弟,你还是赶紧走吧。否则那女施主后悔了去报官~放心,师兄不是那迂腐拘泥之辈,替你保密。” 贾笑真一言不发, 收拾了行囊就匆匆离开,他要在城门关闭前离京,先去通州,然后乘船南下至淮安清江浦。 出门前, 灭空一伸手: “哎,你有多余的银票吗?” …… 贾笑真掏出2张,合计400两面值。 “师兄,听我一句劝,京城是非之地,换个地儿吧。” 灭空当然听出了话里的隐藏意思。 将银票折叠收好: “京郊翠微山有座承恩寺,那里的和尚不收香火,不作道场,端的是有佛家弟子骨气。贫僧想去那里挂個单,想来不会误了江南那些鹰犬的事。” 贾笑真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担心自己走后,情报署那帮人来灭口。灭空,灭空,被人灭了口才是一场空! 遂点点头,说道: “那就好。离开之前伱能和我讲句实话吗?到处布施,为什么?图什么?” 灭空沉默了半天: “赎罪!” …… 署理外务大臣贾笑真,在4名情报署人员的护送下花钱搭乘一艘挂内务府旗帜的商船,踏上了回江南的水路。 这艘船的主人门路很广。 船头悬挂内务府的旗帜,各路宵小纷纷避退,不敢上船索要好处。 船老大腾出了2间房给贾笑真一行,因为净赚的100两可以落入他个人的腰包。 不损主人的利润,也不花一文钱成本,只是让手底下水手们挤挤腾出房间,100两银子就得手了,很是划算! 船老大常年在运河上穿梭,见多识广,知道大清国光怪陆离的事很多。 一群孔武有力的保镖护送得道高僧,去淮安府做几场道场捞金也没什么稀奇的。 京城的官绅皇族捞得,僧道尼喇也捞得! …… 太和殿, 乾隆和群臣,商议几桩重大的人事安排。 一是浙江巡抚王亶望! 二是在南方稽查硝石走私的钦差大臣刘墉! 三是在江北巡查的钦差大臣郑谨生! “臣,兵部主事苏沙哈,不辱皇命,现已查清王抚台率浙南官兵击败伪吴王第6军团之战报,真实无误。” 殿内一阵骚动。 乾隆也冷声问道: “人证,物证,旁证?” “王大人亲自带队赶赴衢州府一处山谷,我等几位同僚还有宫中侍卫们都在场。亲眼目睹了挖开的地下,身穿红黑军服的吴贼尸骸层叠,更有旗帜、断刀、断枪各种物件。足以证明其真实。” 王亶望为了演戏,全部是拿真金白银买的。 破烂军服一套20两,破烂刀枪1斤30两,旗帜一面50两。 清军强行抓了1000多年轻百姓,逼迫他们剃发,然后换上重金购买的军服,刀枪。 驱赶至山谷,用弓箭和鸟枪杀死后,埋入大坑。 比真的还要真! …… 乾隆把目光转向一名随行的满洲侍卫。 侍卫立即单膝跪地: “苏大人所言全部属实。一共挖出尸首1000多具,另有腐烂残肢断臂无法统计。” “好,好。”乾隆龙颜大悦,总算放心了。 结合昨天刚收到的闽浙总督陈祖洛再次痛批王亶望吃空饷、参与走私盐巴木材的折子,圣心已有决断。 “督抚不合,自然会事事掣肘。调陈祖洛担任湖广总督。王亶望升~先署理闽浙总督吧。” “皇上圣明。” 和珅心中一阵恼火。 王亶望虽然每年孝敬的也不少,可怎么也比不上陈祖洛重要,那是他和家军的核心班底之一。 丢了闽浙,去了湖广,看似差不多。 可现如今南方贼情如火,湖广这摊子很容易引火上身。 福建就不一样了,打不过也能守得住! 只要在关隘山谷里狂修木石堡垒,再和靖海侯施家一文一武搞好关系,闽地就是洞天福地。以伪吴王那种算计的江南商贾作风,肯定不会去啃福建! …… 和珅如此愤怒,还有一层原因。 朝廷取消了广州口岸,禁了官方海贸,可民间走私还可以悄悄进行! 海贸走私油水之丰厚,非一般人可窥视。属于被史书忽略的一个重大历史问题! 从宋到清, 历朝历代对于海洋的政策一直在变化。 但无论怎么变化,以南方官绅为主体,京城人物幕后参股,联合主导的海上走私从未停止过!只不过是规模猖獗程度不同罢了~ 禁海,那是官方的态度! 通海,那是帝国官绅阶层的集体选择! …… 和珅跪在金砖上,心中很是懊恼。 福建是继当前最合适的走私省份,就这么不小心丢掉了,实在心疼。 暗自腹诽王亶望是个混账,早晚整垮他! 而久居福建泉州府的靖海侯施家也比较特殊。 施家不朋不党,除了忠于皇帝和银子,他们和任何权臣都保持着友好但不亲近的关系。 大员岛南部一半的耕地都是施家的!每年光收田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如果施家想组建一支万人规模的军队,轻而易举。有钱、有粮、有地盘、有影响力! 正如和珅在府中私下对宠妾小七感慨的那样: 福建这地方,情况太复杂了! …… “钦差大臣刘墉在川鄂贵奔波数月,斩断走私链条无数,将当地的硝石矿开采情况如数奏报朝廷。朕觉得他还是尽职的。” 和珅连忙接过话茬: “臣附议。如今南方战事如火如荼,正需要刘大人这样的忠臣留任,若能让吴贼火药枯竭,则朝廷不胜也胜。”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就让刘墉继续巡查吧,加一项职责,除了硝石,一切军资原料都属于他的稽查范围。” “皇上圣明。” 于是,刘墉想回京的希望再次落空。 …… “皇上,刑部侍郎郑谨生请旨,可否回京?” “准了。他再留在江北,意义不大。” 这是今日,最没有异议的一项人事安排! 从稽查钱峰遇刺,到有限度的查访粮仓储粮,到后来因为种种事务再次滞留。乾隆对于此人的工作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不能接受。 总之, 郑谨生是个成熟而谨慎的官僚,对于火候把握的非常好。 人如其名! 凶险的钱峰案、深不见底的粮仓案,他都处理的游刃有余。对上对下,对京城同僚都有个交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回来很可能会升任刑部尚书。 许多人都感慨: 万般皆是命,一点不由人! 谁能想到,烫山芋突然变成了香饽饽呢。 …… 而郑谨生本人,也沉浸在差事完成的快乐当中。 遍尝淮安府美食,收藏各种土特产。 他也成了半个“江北自己人”! 漕督关铭恩、淮安知府常火炎、督粮道于运和、扬州知府胡佐佑为首的小团体放下了戒心,巧立名目,眼花缭乱。 捞的盆满钵满。 如果这会有提篮桥全封闭高级会计专修学校,他们重金聘请的钱粮师爷团队,绝对有资格进入。 而且能勇夺学时最长、含金量最高、一旦毕业就进入大公司做“保洁”的那种高端人才培养项目。 …… 江北大营,欲渡江奇袭的秘密终究是没能瞒太久。 他们4个都知道了! 抚掌大笑。 既是为抚远大将军的绝妙战略欢呼,也是为粮仓的天量亏空找到了解决方案。 损耗! 渡江损耗! 在长江里遭遇贼船炮击损耗! 偌大的长江,沉个几十万石粮食很合理吧? 而且江水滔滔,一鼓作气被冲进了大海,粮船尸骸无存。 …… 可谁也想不到, 巨变就在一夜之间。 钦差郑谨生的一名家奴,在逛清江浦的时候遇上了件咄咄怪事。 一名不起眼的男子悄悄拦住了他。 “钦差爷,小的有1桩天大的富贵送给您。” “哟,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以前我好像没见过你?” “爷容禀,小的是受盐商江老爷所遣~” “马车里面是什么?” 男子掀开车帘,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不安的女人,脸庞被遮在面纱后。 旁边的楠木盒里是珠宝~ “给钦差大人的吗?” “木盒是给您的,这个女子才是孝敬钦差大人的。” “我家大人,对女色不甚打紧~江首总这个礼物怕是讨不了欢喜。” 男子连忙拱手: “江首总说,这女子可不同一般,她是能助钦差大人高升部堂的关键。咳咳,再多的事,小的就不敢讲了。” …… 木盒稍稍打开,里面珠光宝气。 “好说,好说。你放心,江首总的事就是我的事。”家奴很开心,大包大揽。 男子恭敬的目送他驾车离开, 挥挥手,暗处有几名行人立马快步跟上。一路监视着马车进入了钦差行辕,就地监视。 郑谨生很困惑,嘀咕道: “扬州盐商首总江春,本官听说过,是个人物。但我们并没有来往。为何突然送我个女子~” 家奴得了好处, 自然要帮着说点好话,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 “老爷不如见一面,问下便知。” “唔,带进来吧。” …… 只见一30岁左右的朴素妇人,布衣素钗,眉眼中颇有些风情。 款款走进来, 扑通跪地: “钦差大人。扬州民女金瑜,冒死揭发一桩弥天大案,钱峰钱大人被刺乃是淮扬官绅集体所为!扬州府快班班头,就是民妇的相好,因为知晓秘密被他们灭口了!民妇有很多机密证据。” 说着,她掏出了一张加盖了扬州知府衙门大印的海捕文书。 画影图形下面,赫然写着: 现悬赏捉拿扬州籍人贩金瑜,有活捉此妇并扭送衙门之人,可得赏银10两。将尸体送至衙门之人,可得赏银20两。 旁边的家奴目瞪口呆, 嘴巴张大的能塞进一个鸡蛋。 郑谨生脸色差的宛如见了鬼,跳了起来,狂拍桌子: “刁妇,你,你住嘴。” 又冲过去,对着家奴就是两个大耳光: “狗奴才,你从哪儿领回来这个扫把星?你,你可害苦了本官!” (本章完) 365 淮扬官绅集体的智慧——火烧钦差! 家奴毕竟智商低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 他才明白,为何主子说自己带回来了一个“扫把星”。 而郑谨生也恢复了冷静, 开始复盘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厘清困境。 “刁妇,逃亡期间你做了什么?” “奴家委身于富安盐场一个盐场头目,求得每日住宿饭食。” “那你又为何不继续过那安稳日子?” “扬州府的兵丁突然从天而降抓人。在押送府衙途中,有1兵丁见奴家颇有姿色,行了好事后就私放了奴家~” “后来呢?” “后来奴家又遇见了一个好人,又行了好事。他说奴家得罪了江北的一群大人物,如今只有钦差大人才能救奴家一命。” …… 妇人瑟瑟发抖,面如土色。 没办啊,她是被逼的。 虽然她也意识到了,好人好事接踵而至肯定不对劲。 可是,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她只能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没得选啊。 郑谨生的眼神逐渐阴狠,在俩人的脸上打转。 一个念头逐渐升起——灭口! 家奴已经意识到了下场,这是京城老爷们的惯用手法,他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民妇金瑜,除了你之外,可有其他人知晓此事哇?” “有!” 面对生死关头,此女只能孤注一掷。 抬头时,眼神坚决,希冀以此打消这位钦差大人灭口的想法。这也是好人教的。 …… 郑谨生脑瓜子都在冒汗, 他大喝一声: “来人。” 呼啦啦,冲进来4個护卫。 “先把这个狗奴才吊死。再寻间屋子把这个女子关进去,不许任何人和她说话。” “嗻。” 布置完了一切, 郑谨生颓然的坐回椅子,开始琢磨如何善后这个烫手山芋,以及幕后可能的指使人! 以他的阅历和智商,很快就断定8成是伪吴王派出的细作在搞事。 而几乎在同时, 清江浦的一间澡堂子里。 淮安知府衙门的周师爷,肩部搭着白毛巾,嘴里哼着小曲,正在体验淮扬地区最经典的文化。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搓澡师傅的手法不轻不重,敲打的恰到好处! 周师爷闭着眼睛,舒坦的快要睡着了。 …… 突然, 他听见有人在隔壁热水池子里大声说话。 “今天发生了一件么得命的事,扬州府悬赏捉拿的女犯人,居然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钦差行辕。啧啧~” “女犯?钦差?” 吃瓜群众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精准的抓住了这条信息最关键的要素。 “对,八成是搞到一起了。” “快讲详细的。” “这女的叫金瑜,原先是扬州府班头的姘头。姿色不错。后来不知道咋的,她那姘头被烧死了。” 趴着的周师爷蹭地跳了起来。 一把推开师傅,冲进里边水雾蒸腾的池子: “刚才说话的是谁?出来?” 见他气势汹汹, 池子里的人赶紧开溜,个个都不想惹事。 意识到大事不好的周师爷,赶紧找到澡堂掌柜的: “封门,不要让一个人跑了。” “大人,出什么事了?” “不要多问。派个伙计现在拿着我的腰牌,去府衙调兵,就说是我周某人下的令。” …… 然而, 终究是晚了一步。 1队兵丁忙活了半天也没找出来那个自称了解内幕的澡客。 但是, 很多客人都交代,他们都听到了此人的“大胆逆言”。 周师爷, 是常火炎的绝对心腹,他很清楚金瑜的来路以及幕后牵扯多深。 他略一思索,就做出了布置: “去钦差行辕打听一下,有没有多出陌生女人。如果有,想办法打听到来路。” “备车马,我要去见东翁。” …… 清江浦,运河畔的一座庄园内。 淮安知府常火炎、督粮道于运和正在举行一场“猴版乡试”。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 前来赶考的20名男装打扮的俊俏女秀才,拎着赶考的篮子正在接受检查。 院子门楹,常是火炎亲笔题写的“江北贡院”。 身为寒门进士,他的书法水平相当高。 两侧的“明经取士”,“为国求贤”是于运和写的,水平稍逊一筹。 这是一场18世纪的科举cos, 然而丝毫不输于后世的任何同好,细节考究无比。 “于副主考,乡试乃朝廷大典。莫要讲究人情,一定要严格。” “常主考放心,本官清廉如水,亲自把关。” …… 对话一本正经。 旁边肃立的“兵丁们”听了差点笑场。 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身穿“兵”号服,头戴红缨帽的兵丁居然都是青楼的粗使婆子,龟公们扮的。 cos的很专业,全部是现役绿营装备。 …… 于运和迈着四方步,走到院落里。 考生们正在排队,等待查验入场。 他伸手拿过一身份牌,读道: “苏州府阊门人士,生员吴二娘,身高4尺半,貌白,长发,偏瘦,容大,有一黑痣。这是你吗?” 一书生长作揖: “正是学生。” “怎么证明你是本人?” 吴二娘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 于运和不悦的继续问道: “可有冒名顶替、私自夹带等行为?” “学生熟读经史子集,知廉耻懂礼仪。绝不会做出这等丑事。” “哼。现如今世风日下,谁知道你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本官亲自检查。” 吴二娘无奈的放下篮子,摘下生员帽,张开双臂。 “嗯,无冒名,无夹带。且和身份牌所描述特征全部符合。好,很好。” 周围的“女秀才”脸都憋红了,但不敢笑。 谁若是笑场,破坏了两位大人精心准备了半个月的活动,后果很严重。 …… 吴二娘整理好袍子,捡起地上的篮子。 刚走出去2步,听得一声威严低喝: “且慢!” 常火炎走了过来,眼睛像探照灯一般上下扫视。 吴二娘顿时露出了胆怯心虚的表情。 “你慌什么?” “学生没有慌。” “你躲什么?” “学生没有躲啊。” 常火炎围绕着她走了2圈,突然兴奋的说道: “来人!” “在。” “将此人的长发掀起。” …… 长发遮挡处,背部赫然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常火炎读道: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吴二娘顿时惶恐,跪地委屈: “大人,饶了学生吧。十年寒窗,小生是一时糊涂啊。” 常火炎厉声: “按大清律,凡夹带入贡院者,剥夺秀才功名,打20大板,枷号2日。本官治学甚严,饶伱不得。” 2名粗壮婆子扮的兵丁立刻把吴二娘架着,拖到一边早已经铺设了红锦缎的地面。 撕啦~ 剥下长衫,开始打板子。 晃悠悠的板子也不知是何材质所制造。 总之,行刑者若以十分力气挥舞,九分力气会消耗在空中。 …… 打完了, 兵丁们又把吴二娘架起来,枷号示众。 木枷也是特制的! 棺材铺的学徒先用浆糊把20层宣纸贴合,然后剪裁做成木枷形状,最后涂上墨汁,晒干透后几乎以假乱真! 在这个环节之后, 侥幸过关的15名书生,终于坐进了各自的位置。 …… 于运和兴高采烈,常火炎眉飞色舞。 沉浸式体验~ 一名龟公扮的兵丁,举着大红木牌巡走。 上面赫然写着: “朱熹纳尼姑为妾,隐瞒孀居儿媳怀孕。然,被后世尊称朱子,何也?” 走了2圈, 考题引来笑声无数。 两位考官则是在答题时间里,吃酒聊大事。 “常兄。听说漕督已经开仓装船准备南运了?” “对!这次咱们不需要江北大营催促,先取1万石粮送到军营。我们就盼着这仗早点打起来。” 半个时辰后, 下面人来报: “大人,考生们开始交卷了。” 于运和立马放下酒杯: “快,现场阅卷,为国取士,怠慢一刻都是犯罪。” …… 俩人都饱读诗书,勉强可以有阅卷资格。 红木长案上, 一叠糊住了名字的试卷。 虽是猴版的乡试,搞的也有模有样。 副主考担任第一阅卷人,主考是最终阅卷人。 于运和突然一拍桌子: “此子可为解元。” 常火炎连忙接过,浏览后直呼: “不同凡响,见解独特,我大清人才辈出啊。” 这张试卷书法整洁,中规中矩。 从私德和公德方面分别阐述了对于朱熹丑事的见解。 一句话总结: 为国取士,当重公德,不重私德。 所以朱熹依旧是君子! …… 扒开试卷一侧糊名处,常火炎笑道: “快唤这位越五娘过来。” 一身穿青色长衫的“女秀才”,趋步走入,一举手一投足间颇似男人。 更妙的是, 月匈前平平。 这就很用心了! 态度认真!裹的扎实!扮的专业! 而不像其余几位试卷答的也还行的考生,这翘那凹的,没有文气。 在官场上,有个正确的态度比什么都重要。 于运和颇为欣赏,笑道: “赐座,尔可入龙虎榜。” “谢大人。”越五娘潇洒的一撩长衫衣角,潇洒的坐下。 于运和眼睛都亮了, 急切问道: “你可会吟诗?” “学生略懂一二。” “就以讨伐江南贼兵为题,即兴赋诗一首,可否?” …… 突然, 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 周师爷被拦在了庄子外,他一巴掌就扇在了伸手阻拦的家奴脸上。 “闪开!” 他急匆匆闯入“乡试”现场。 常火炎皱眉,问道: “老周,你怎么也不知道轻重。” 周师爷环视一下屋内,严肃说道: “都退下!” 待这些乌烟瘴气的都消失了,他才抓过一张试卷,在背面写道: “钱峰案重要证人,扬州刁妇金瑜,已入钦差行辕!” 俩人一下就呆了。 常火炎顿时清醒,低声问道: “确定?” 师爷摇摇头: “很快就能确定,八成是真的。” …… 仅仅小半个时辰后,打探的人快马来报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这段时间, 淮安府衙和钦差行辕关系很好。 只花了一些银子,就弄清楚了金瑜的存在。 行辕内, 刚刚杀了一个家奴,还拘押了一个女人。很多人都当是私通案,没有往深处想。 所以, 毫无保密意识,一见银子就全盘托出。 “快,去找漕督。” 3人急匆匆骑马离开了庄园,留下一群演员目瞪口呆。 越五娘抱怨道: “我的鹿鸣宴还没落实呢。” 在一旁枷号示众的吴二娘,旁若无人的扯开“宣纸枷”,接过龟公递来的长衫。 说起了风凉话: “哎哟喂,还鹿鸣宴?有些人真把自己当读书人了!唱戏而已,别太入戏哦。” …… 次日中午, 钦差行辕。 周围的巷子里多了不少陌生面孔。 颇具行伍气质的青壮男子扛着扁担,眼神冷峻,不时瞅一眼行辕内。 关、常、于3人在隔壁街的马车厢内,现场指挥。 漕标一军官急匆匆赶来: “制台,他是行辕的厨子,亲眼所见那拘押女子。” 关铭恩指着海捕文书问道: “长这样?” “像,很像,太像了。” 这年头的海捕文书,画影图形能够做到3分相似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运和甚至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这狗曰的画师是不是觊觎过这刁妇,甚至是把玩过这刁妇! …… “怎么办?” “郑谨生这王八蛋不地道,吃酒的时候称兄道弟,送金子来者不拒。我还以为他懂规矩,所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结果,他踏马的背地里一直在调查我们。扬州刁妇就是他的突破口。他踏马的比钱峰还毒!他就是想踩着江北几十位同僚的尸体上位!” “会不会是误会?” “误他娘个仙人板板。” 常火炎狂爆粗口。 文人的讽刺语言,无法直抒月匈臆! 所以,老常更喜欢用粗暴直接的语言表达激烈的情感。 …… 郑谨生站在行辕的木楼上,发现周围街道多了许多的不明汉子。 心中暗叫不好, 一边令护卫加强戒备,一边派人去驻扎在十几里外洪泽湖畔的汉军旗骁骑营联络。 骁骑营是京城下来的,肯定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一边。 然而, 他低估了地方上斗争的残酷。 派出去的联络人,在2条街道外被漕标的兵丁用弩箭给弄下马了。 当场搜出了郑谨生的求援书信~ …… 常火炎一看内容就炸了,表情狰狞: “关兄弟,你拿个主意吧。” 关铭恩结巴: “本官能有什么主意?总,总总不能火烧钦差吗?” 常、于俩人眼睛瞪的滚圆,诧异的望着关铭恩。 “我老常一直自认为是个狠人。咳咳,关键时候才发现,我不如你!” 于运和显然更理智,鬓角的汗珠子直滴: “两位仁兄。火烧钦差事后怎么收场?骇人听闻啊!朝廷能饶的了我们吗?” 一直沉默的周师爷开口了: “伪吴王干的。” 3人语塞,欲言又止。 一时间,车厢内沉默压抑的让人想跳车。 …… 于运和低声说: “你们说,有可能说服钦差杀了那刁妇,轻轻揭过这一页,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吗?” 关铭恩叹了一口气: “这是加盖了钦差关防大印的亲笔书信,郑谨生写给骁骑营汉军副都统的。这人我认识,姑姑辈和郑谨生心腹他二叔有过姻亲关系。” 常火炎望着于运和: “双输,也比我们单方面输要好!” 关铭恩犹豫了一会,也默默的点头。 此时, 车厢外又有亲兵来报: “钦差行辕又派出了探马,骑士穿的是~黄马褂。” (本章完) 366 人和猴子最大的区别是:人会用火 于运和看着关铭恩,关铭恩又扭头看着常火炎。 长相酷似屠夫的常火炎,咬牙说道: “你们都看我干什么?去,先把那穿假黄马褂的家伙弄下马!” 漕标的军官脸色煞白,望向关铭恩。 关铭恩深吸一口气: “照办吧!告诉弟兄们,有重赏。他们一辈子也赚不到的丰厚赏银。” “嗻。” …… 望着军官匆匆离开的背影,关铭恩终于恢复了理智。 开始发号施令: “速调漕标中军200人,便装携带弓弩火器前来待命。” “老常,你有绝对可靠的人手吗?” “不多,三四十个还是有的。”常火炎立马吩咐周师爷,“去调兵吧!” 于运和,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滚落,手帕湿透无法再用,又改用官袍擦拭。 他头一次领会到了, 老爹经常感慨“京官做事大抵还是有分寸的,地方官做事那真是~哎”。最后的那个感慨词“哎”如果展开讲,至少一万字。 …… 御前蓝翎侍卫保周俯在马背上,手握缰绳,猛抽鞭子。 他用余光瞥见, 那些便衣汉子没敢阻拦自己,心中大定。 暗想: “老子穿的可是黄马褂,这帮淮安土包子怎么敢搞自己呢?不至于,不至于。” 行辕内, 90余口当差的除了郑谨生本人,其余人都觉得不至于有危险。 咱是奉皇命,代天巡狩的钦差! 地方上得巴着、得哈着。我们要查你们的纰漏,你们还敢动粗不成? 正确的打开方式——不应该是负荆请罪,拉几车金子过来商量商量吗? 所以, 虽然郑谨生坐立不安。 其余人依旧满心不在乎,还在讨论着怎么在归京之前多捞点。 …… 保周纵马跑出去2条,望见巷子口就在眼前十几丈。 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突然,一道绊马索拉起。 马失前蹄,整个人飞了出去,摔的爬不起来。 他模糊的视线里, 出现了几双军靴,一抹冰冷的刀刃按在自己脖子上。 “别动,动就是个死。” 随即, 被麻绳牢牢捆住,嘴巴堵住,拉上了一辆马车。 “搜出来这個。” 一张匆匆折叠的纸,盖着鲜红的钦差关防,上面潦草写着:“救命!速速发兵!” 头目脸色大变,匆匆拿去告诉主子! …… 关、常、于3人交换了下眼神,默默叹气。 事到如今, 没得选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调兵直接杀进去动静太大了,手法也太粗糙了,还是~放火吧!” “附议。” “附议。” 傍晚时分, 太阳下山,视线变得昏暗起来。 钦差行辕, 榆木大门紧闭,郑谨生翘首以待救兵到来。 浑然不知,此时正有200兵丁,低头猛搬,将一捆捆柴禾堆积在距离钦差行辕不足50丈一处预备粮仓中。 然后把一桶桶火油泼洒在柴禾堆上。 夜色当中, 举动并不引人注意。 而为了达到纵火的隐蔽性、突然性,他们甚至没有撤退附近的老百姓。 …… 有些好奇的百姓想出门看看是怎么回事。 立马被街道上的便装持刀汉子,要求关好大门,不许窥视,否则就是自找麻烦,衙门口走一趟。 威胁向来有效。 半个时辰后, 周师爷擦着汗,掀开马车的帘子。 “东翁,好了。” “有把握吗?” “还行,风向、距离我都估算了。请几位大人准在下临时节制兵丁。” “好。” 在场的小300名兵丁都得了承诺。 此事过后, 每人赏白银800两,愿意留在军中的全部提拔,不愿意的可以立马走人。 …… 至于说, 接下来要干嘛,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但是依旧蒙着头装鸵鸟。 谋害钦差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谁若是现在拒绝,当场就得被同伴诛了。 800两现银,一辈子也挣不到的巨大家当,谁不眼红呢。 自己有理智,不代表同伴就有理智。 所有人其实都陷入了一种“囚徒困境”,只能硬着头皮干! 烧吧,烧吧,反正都是执行军令。 大人们之间的恩怨,与我等小兵何干。 …… 钦差行辕内, 1名站岗的护卫突然觉得天空怎么亮了? 扭头一看,傻了。 东边不远处,火龙直冲云霄。 “不好啦,火龙烧仓,火龙烧仓啦。” 行辕内乱成一团,与此同时,附近的百姓民居也乱成一团。 常火炎换了身百姓衣服,现场指挥纵火。 远处, 钦差行辕大门紧闭。 他一咬牙,揪住周师爷: “你,到四周团团放火。就算把清江浦烧成灰,也在所不惜。” “东翁放心。” 清江浦这块区域其实不大,北边是里运河,西边是大运河,东边是文庙! 丧心病狂的常火炎指挥手下从东边、南边纵火,正好借助夏季东南风。 …… 木制房屋特别好烧。 连续3天的大太阳,晒的干燥无比,沾火就着。 常火炎激动的手臂哆嗦, 望着那耀眼冲天的火龙,他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出生后不久,穷困潦倒、瘦骨嶙峋的父母咬牙花了一笔巨款(30文钱),请一位过路的算命先生给自己取个名。 算命先生端详许久, 说: “这孩子体格健壮,还是个罕见的火震雷庭命格,未来必有大作为”。 后来, 自己果然成了十里八乡的传奇! 乡试放榜之日, 县里的乡绅们坐着轿子过来,送钱、送田、送耕牛、送丫鬟。 26岁的自己一身粗布大褂,毫无窘迫,淡定自如,迎来送往。 乡人皆称赞,常家出了文曲星! 自己那一辈子没穿过鞋的父母欢喜的老泪横流,对着祖宗牌位嚎啕大哭。 就连前来贺喜的知县,也欣慰的念叨: “谁言寸草心,报的三春晖。二位老人家,以后可以享福喽~” 少年拔贡,青年中举。 虽相貌丑陋,可方圆50里,谁不夸自己长的相貌堂堂,多少大户村花觊觎自己,暗送秋波。 …… “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天爷也不配审判我。” 常火炎攥紧拳头,对着眼前刺破夜幕的那道火龙怒吼道。 火场内, 反应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钦差郑谨生的靴子都跑掉了,在护卫簇拥下狼狈逃窜,然而身陷火场,根本分不清方向,辩不明安全的道路。 他抱着钦差关防金印, 疯狂的大叫: “是江北官绅要烧死本钦差,就是他们。” …… 南边火烧连营,几乎形成了一道火墙。 郑谨生一行被迫挤在百姓当中往东跑。 东边,是文庙! 漕督瓜尔佳.关铭恩骑在马上,顶戴朝珠齐全。 “江南贼兵潜入清江浦作乱,鸟枪手,打。” 乱糟糟列队的漕标火器营一阵乱放,快要跑出火场的众百姓顿时倒下一大片。 “弓箭手,放箭。” 关铭恩足够狠辣, 指挥着底下兵丁不断放箭开枪,把尸体犁了一遍,又下令对着火场里的人影继续轰。 “制台,枪膛过热。” “炸膛算什么?打,狠狠的击退贼兵,才能救出钦差。” 清江浦在燃烧。 文庙在火中伫立,终究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漕运四大仓之一的丰济仓也着火了。 …… 火,是文明的象征。 人类负责点火,但老天爷决定何时熄火! 温度不断攀升,空气逐渐稀薄。 始作俑者——江北三人团也只能狼狈的撤退,再撤退。 整个淮安府十几万人都在夜间被惊醒,无数的人在嚷嚷着救火。 远方, 汉军骁骑营马队不顾黑夜行军风险,全部拔营赶来增援。 码头停泊的数百艘船只都在逃离,运河上不断有船只相撞,落水声不绝于耳。 乱了,全乱了。 整个淮安府乱成了一团,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在瑟瑟发抖。 …… “老常,丰济仓也烧起来了,里面还有12万石粮。” “烧吧,哈哈哈哈。” “这,这怎么收场啊?”于运和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常火炎轻蔑的看了一眼这个“投胎运气不错”的后辈,心想,若我俩的出身换一下,你怕是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拍拍肩膀,说道: “闹的越大,才越像真的。声势太小,对不起江南伪吴王的名头。” “老周!” “东翁,我在呢。” “找漕帮的人,打着伪吴王的旗号趁乱在运河沿岸再抢一波。告诉他们,天亮之前随便他们抢,都算本官赏给他们的。认本官这个大哥,他们不亏。” …… 十几里外, 都能看到清江浦那冲天的大火。 刘千从画舫里爬起来,推开窗户: “天亮后立即派快马去扬州,通知四大总商撤退。” “另外,顺便把这个消息带回江南。转告陛下,江北内乱,清军渡江的困难再增一份。但巢湖那边不得不防。建议陛下尽快结束江西战事,将重心北移。” 下属恭维道: “署长,您这次又立下了大功。属下觉得要不了多久,咱吴国的6大臣,肯定会变成7大臣。敌后战场,我情报署可抵一满编军团。” 刘千摆摆手,紧了紧丝袍继续看夜景。 远处的烽火简直是世上少有的美景。 这种醉卧美人膝,醒执杀人剑的感觉令自己如痴如醉。 今年,情报署悄悄吸纳了众多江湖刀客,编入江北行动队。 此举,刘千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因为总是依赖临时调用专业的火枪队配合行动,手续太麻烦了。 江北行动队有300人。 闽浙边境还有100人。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住在不起眼的区域。 情报署行动队拥有最优质的燧发枪、短手铳、还有板甲!甚至拥有少数比军用款更轻便的3磅炮。 …… 大火烧了一夜,到午时逐渐熄灭。 大队兵丁和百姓才敢进入清江浦灭火,将那些微小火堆浇灭。 丰济仓主体建筑完好,但是每一处通风口都在向外冒黑烟。人根本进不去~ 骁骑营汉军旗副都统祖有恩表情呆滞,嘀咕着: “完了,完了~” 关铭恩嚎啕大哭: “100万石存粮,没了,没了啊。杀千刀的江南吴贼,他们不得好死啊。” 常火炎则是跪在地上,捂着脸痛哭。 于运和病了,不是装的,是真的受不了这么大的事,心理防线崩了。 清江浦有2处常平仓,3处预备粮仓,5处庄仓,全部过了火。 一路上, 全是焦黑不成形的尸体。 祖有恩带着亲兵四处找人。 眼前的惨状令他战栗,墙倒屋塌,尸体隔几丈就是一具。 …… 他从一具焦黑蜷缩的尸体上,摸出一块烧融了半边的黄铜腰牌。 上面的字样和花纹依稀可以分辨,这曾属于一名2等侍卫~ 祖有恩也是世家子弟,乃是祖大寿之后。 他感慨万千, 一名拥有显赫家世,仕途无限美好的上三旗贵族子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淮安。 “寻找钦差大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嗻。” 没多久, 有人高呼:“找到了!” 郑谨生死了,在一块凹地里蜷缩着。 整个背面烧的焦黑,翻开后正面官袍有几片补子残留。 更重要的是,底下压着相对完好的钦差关防金印。 …… 祖有恩只瞅了一眼,就确定了身份。 锦鸡补子,没错。 “来人,找口好棺材,收敛钦差大人。” 尴尬的事再次发生了, 郑谨生的尸体抬不起来。 就像是被烧透了的木炭,一碰就散。 最终, 亲兵们拿4把铲子,一齐发力给铲起来了。 祖有恩看的眼角直跳,眺望四周被烧的残垣断壁,右手不安的按着刀柄, 涩声说道: “来啊,在淮安北边沿河找块空地,按照战时标准扎营。巡逻队出营5里,擅自靠近营寨者,杀!” …… 次日, 消息传到了江北大营。 海兰察大惊失色,在帐内来回踱步。 突然, 他大喝一声: “来人。” “都统有何吩咐?” “安庆那边的公文到了吗?” “刚到,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说辞。明亮大人拒绝先出兵,说一定要等兵部的公文,或者是抚远大将军的军令。否则他坚决不出兵,也不许我们动巢湖的那些大船。” 海兰察愤怒,一脚踢飞了沉重的木案, 他像一头老林子里受伤的野兽,眼睛泛红。 “派人再去一次安庆,告诉他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了。淮安乱局已现,我们的后院已经起火了。不是本官不想率先出兵,而是自古渡江的最佳地点,燕子矶和采石矶都在仪征的上游,本官鞭长莫及啊。” “嗻。” 【燕子矶和采石矶是江宁防御北方的两个拳头。第1军团在这2矶设有炮台、驻军。】 【万里长江,南岸有3矶,按照从下游往上游列举,分别是燕子矶(江宁),采石矶(马鞍山),城陵矶(岳阳)。燕子矶和采石矶,所对的江面跨度小,宽度在1里左右,而且水流缓,滩涂浅。抢滩难度小,渡江后有不小的平原,方便进攻一方建立滩头防御阵地,为后续渡江主力提供纵深空间,展开兵力,不至于被南方军一鼓作气推下长江。这一点很重要,哪怕是再过几百年搞登陆战依旧是必须满足项。】 …… 2名骑士快马加鞭,出营一路狂奔,往西边的安庆府去了。 自从阿桂走后,江北就没有一个够分量的重臣能够联合指挥所有清军。 清廷长期以来, 军队互不隶属,上下级之间各种制约的弊病在此刻展示的淋漓至尽。 (本章完) 367 前途无法预料,未来十分堪忧 实际上, 海兰察的猜测基本正确。 明亮已经败了一次,葬送了上万京旗。 除非有兵部或者阿桂的军令,否则让他主动冒险,行九死一生之举,太需要勇气,太需要傻气了。 求稳的心态才是正常的。 …… 而江北三人团,于、常、关再次碰头。 “咱们这次能躲得过去吗?” “事在人为,只要这嫌疑到不了我们身上,大不了贬官!每年送往京城的3敬,我们可是一两不少。” 关铭恩想了想, “如果能有个人跳出来主动承认这场火是他放的就好了。” 另外2人点头,对此表示认可。 突然, 于运和忍不住笑了: “这不就是死士吗?不难。” “是不难。我老常麾下就有,养着他全家8年了,该喂熟了。” …… 沉默,常火炎突然说道: “最好让参与动手的这些人全部消失掉。” 关铭恩立马摇手: “不行,不行。几百人呢,不好灭口。” “咳咳,我的意思是把他们送去江南。” “啊?” 另外2人目瞪口呆,被这个大胆的建议吓到了。 不过,琢磨了几遍发现还真踏马可行,等于把证人送进了保险箱。 不过, “我们这是要两头下注吗?” 常火炎沉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 于运和斟酌了一会,小心说道: “可是大清依旧拥有数十省份,军队百万,民亿万,优势很大。咱们现在下注是不是太早了点。” 关铭恩撇撇嘴: “得了吧,我正经老旗人瓜尔佳氏,没有人比我更爱大清!咱不是下注,咱得先把眼巴前这关给过了,后面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哎,做官难呐,做大清朝的官,难,难~” 常火炎点头: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为了这点银子,本官早就想归隐了。皇上和部堂们根本不懂,在底下当官有多难。这破淮安知府谁想当?我老常立马让贤。” 三人各自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心里实则都没底。 突然,关铭恩说道: “要是真的打起来就好了。” 于运和小声嘀咕道: “说是要打的,可是安庆那边迟迟按兵不动。据说明亮大人不想打~” 常火炎突然有些激动: “这怎么行?他凭什么不打?这仗必须打,大打。我们江北官绅,竭尽全力支持打仗。” …… 南昌城西北,梅岭。 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屋里。 李郁踩着草鞋,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在护卫的簇拥下默默视察大军情况。 举目所及, 皆是一片泽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大军基本无碍,只不过损失了部分辎重和战马骡子。 天空还在下着小雨。 士兵们或蹲或坐,茫然的擦拭武器。 已经被困在梅岭7天了,可以预料,至少还需要10天,平原的水才能逐渐退去。 李郁眺望东南,感慨道: “也不知道南昌城怎么样了?” 参谋大臣谭沐光说道: “回陛下,臣估计肯定进水了,但是淹不到城墙,城墙又高又厚,泡1个月也倒不了。李二狗的混成营只要有口吃的就没事。” 黄肆笑道: “陛下放心,谁都有可能饿死。唯独他李二狗不会饿死。他对于搜罗食物颇有心得。” 众人都笑了。 压抑的气氛一扫空。 李郁也笑了: “寡人信。在这一点上,林淮生都未必能超过他。” …… 此时,南昌城西城墙。 李二狗赤膊戴着斗笠在城墙上钓鱼。 没错,就是钓鱼! 洪水,已经淹到了城墙6尺处。 城内早已进水,只不过没到淹死人的程度,大概齐腰吧。 出城稍远, 水位就很可怕了,成熟未收割的麦子都成了水草。一些低洼区域水位甚至超过了1丈。 “二爷,浮子动了。” “嘘。” 又过了会,他才猛地一提竹竿。 哗啦,一条2斤大鱼出水~ 众人连忙凑过来,吹嘘拍马。 李二狗得意洋洋,指着在砖地蹦跳的鱼儿: “拿去收拾了,中午炖鱼汤,多放辣子。” “好嘞。” …… 李二狗走进城门楼子望着里面堆积的米袋子、木材、煤炭,松了一口气。 每天, 他都要来看看粮食,然后就能睡個好觉。 继续巡视城墙, 走到北段城墙老远就听见了猪和鸡的嘈杂声,臭气熏天。这里饲养着100多只鸡,还有10几头猪~ “二爷,城外水深了,划着船也不太好割猪草了~” “宰掉一半,中午大家打个牙祭,吃不掉的拿盐腌起来挂城门楼子。” “是。” 在洪水开始漫到城墙根下时, 李二狗派兵在城中府库再次搜罗了一遍必需物资。 盐巴、燃料、牲畜,夏日炎炎,保存食物不容易,活物是最好的办法。 皇家海军也是这样做的,远航时在船舱底部饲养牛羊猪。 …… 然而, 城墙上的新鲜蔬菜水果,在洪水正式入城的第2天就断了。 有大米饭,有肉,大家倒也没觉得艰苦。 直到第10天开始,开始少量出现病患。 维生素缺乏,让人产生嗜睡、牙龈出血、松动等一系列问题。 这是李郁麾下的吴军第一次真正接触坏血症。 洪水退去时,有几个死于严重坏血症的士兵恐怖面容吓到了所有人,甚至传出了一些鬼神之言! …… 李二狗喝完又咸又辣的鱼汤,咕嘟喝了一大碗凉开水。 他比较听李郁的话, 李郁要求喝烧开的水,他就乖乖的喝。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淡水问题也愈发严峻,提前储备的淡水几乎用罄。 目视可及,全是浑浊的洪水。 在收到了麾下士兵的提醒后,李二狗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拿出所有的容器,尽可能收集雨水。” “是。” 其他,没有什么好办法。 城墙通向城内的阶梯已经被淹没,城内的水井也已被洪水污染。 而居民的日子比混成营的士兵难多了 城中, 已经3天没有看到炊烟了,一片死寂。 比粮食泡水更可怕的是,没有干燥木材。手里有粮,也只能断炊。 …… 李二狗没有悲天悯人之心,也不是喜欢看尸山血海的变态。 他令人在城墙上高呼: “百姓皆可出城自寻活路。卸下门板捆绑成木排,从东城门离开。” “城中府库皆被水淹,粮食发霉,再过几天就彻底腐烂了。早走早好,到城外地势高处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洪水来了, 到底哪儿是安全的,谁也说不清,只能是各安天命。 在生死存亡关头,江西老表骨子里的凶悍终于爆发了。 数百城中青壮饥民望着西城墙上冒起的炊烟,闻着肉香味,成群结队的淌水走来。 放哨的士兵发现了,立马怒吼: “退回去。” 饥民们没有退,领头的吼道: “军爷,没活路了,给口吃的吧。就算不给吃的,让我们上城墙找块干燥地待着也行啊。” 哨兵掰开击锤,往药池倒入些许引火药,举起燧发枪。 饥民们依旧默默的涉水前进, 砰,枪声响起。 子弹落在水中溅起水花。 …… 城墙上,齐刷刷伸出了几十条燧发枪,对准这些百姓。 李二狗站在垛口高处, 雨滴从斗笠边缘流下,他的眼神坚定而残忍。 “老乡们,城墙是不可能让你们上的。我们是军队,可以杀清兵,也可以杀百姓。退回去,到府库里再找找吃的,然后离开南昌。” “再敢前进1步,本官就不客气了。” “所有人听我号令,预备~” 面对齐刷刷举起的枪口, 饥民们默默的调转方向,往另外一头走了。 李二狗松了一口气,所有人也松了一口气。 南昌城内已经不像人间了,今天要是再打起来,就是直接堕入地狱18层。 李二狗望着这些人的背影,低声问道: “我们的粮食够吃多久?” “省着点,还能够30几天。” “一定要看牢了,粮食就是我们的命。” “是。” 军法官的表情有些痛苦,牙龈肿痛,肿起来老高。 城墙上没有药材! 就连那种公认治牲口的“蒙古大夫”都没有一个,只能熬着。 …… “告诉弟兄们,夜里一定要加双岗,防止城中饥民暴起。” “是。” 李二狗望着城内泡在水里的火炮群,十分难过。 陛下留下他,最大的原因就是看守这些带不走的火炮! 6磅炮以下,混成营的士兵卸下炮筒搬上城了。 12磅炮以及以上,大部分都泡在了水里~ 尤其是那门攻城巨炮,所有人都惋惜无比。 洪水退去后, 这些生锈的火炮大部分只能拖回去回炉了,无法继续使用~ “二爷,你说我们这么惨。那清兵~” “哼,他们只会更惨。” …… 往南几十里外, 贵州绿营残部3000余人,蹲在山头望着四周白茫茫的水位发呆。 这处小山,名字不详。 有人叫“螺丝盘顶”,有人叫“狗头岭”,有人叫“白虎岭”。总之,就是距离三江口镇不远的一处丘陵。 海拔不高,可比洪水高就够了。 “船来了,船来了。” 有人欢呼了起来, 远处数十艘粗糙简陋的勉强被称作“船”的木制大型漂浮载具过来了。 贵州绿营临时赶制的竹筏、木筏、渡船每隔1天来往一趟。 按照抓阄的顺序把人接走。 受伤的王生烈是第一批走的,此时在南边几十里外——丰城县的一处地势略高的大户庄园里养伤。 被南赣镇总兵马忠义坑麻了的贵州绿营兵,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把以这座庄园为核心的村寨几百口百姓杀的干干净净。 这也属于某种程度上的“恨屋及乌”了。 这个村子宗族势力强,人心齐整。 所以四周的围坝做的挺好,勉强挡住了洪水。 几千兵驻扎在小小村寨很拥挤,可总比淹在水里强。 …… 而南赣镇总兵马忠义和他的草原好兄弟哲勇,带着麾下的精锐残兵,正在丰城、崇仁、乐安三县交界的罗山,逍遥快活。 有吃,有喝,有住的屋子。 这里原是一处山匪的寨子。 早就在官府早就挂了名,只不过懒得动罢了。 马忠义需要一处落脚点,带兵上山,一天没到就剿杀殆尽。绿营兵再烂,也不是土匪可以抗衡的。 用他的话讲: 老子打吴军很艰难,打些土匪还是很轻松的。 匪巢的金银正好犒赏兵丁。 花寨里抢的女子,继续留用。 还未释放的肉票,令人送信去他们家里要点辛苦银子,官兵解救人质也是很辛苦的。 土匪要多少,马忠义只要一半。 如果,这会朝廷任命他兼任布政使的公文已经到了的话, 只怕马忠义立马向赣南士绅募捐! 谁不捐,全家就活不久。 …… 最为郁闷的是萍乡县武功山,张厉勇部。 他遵守和吴国达成的协议,率兵下山袭击清军粮道,策应吴军。 江西中部洪水滔天, 受洪水所逼,乌泱泱的清军没敢过临江府,而是掉头往西进入了袁州府,进驻府治宜春县。 张厉勇部烧了3处粮仓,捣毁了4处巡检, 刚准备拿下萍乡县城,增加以后的话语权~ 黑压压的云南、广西两省绿营兵就从东边的宜春县开了过来。 从宜春到萍乡不过百余里,全程平坦官道。 四处搜刮、麻痹大意的张厉勇部被憋足了劲的绿营兵打懵了。 最后, 幸亏有1个白莲老底子组成的精锐营头,以飞蛾扑火般的悲壮,长枪盾牌列阵,高呼着“白莲降世”,为大军断后。 最终,全员战死。 这才保住了张厉勇,保住了一半的兵力。 …… 回到武功山, 张厉勇痛哭流涕,为死难的弟兄们修了衣冠冢,带着所有军官跪拜,洒酒,上香。 这才稳住了军心。 经历了这一场变故, 他对于李郁恨之入骨,甚至超过了清廷。 咬牙切齿,发誓要让卑鄙的李郁付出代价。他觉得李郁就是故意的,让两虎相争,吴军轻松拿下江西。 他在心腹会议上讲: “江东鼠辈心机深沉,阴险无德。我们以后就算是走投无路,冻死饿死战死,也不会再相信吴国那帮混账。” “从此以后我们凝聚一心经营地盘。尽量避免和官兵再发生冲突。” 而趁胜进攻武功山的两省绿营兵,很快就撤了。 进攻盘踞山区、经营许久、脱胎于教匪,吸收了官兵战法经验、兵力数千的张厉勇部,己方伤亡会很严重。 两省援兵不会在这种硬骨头上花心思。 不如撤回宜春,等待朝廷下一步的命令。 赣西的雨水没有赣南猛烈,所以袁河水位上涨尚可,堤坝也没有溃的迹象,宜春县是安全的。 …… 按照常理,洪水退去之后官府开始组织救灾。 可如今南昌沦陷,巡抚以下一众官员全部殉葬,也就没人管这事了,只能等紫禁城的旨意。 各级衙门可以等。 百姓的肚子,可不会等。 抚州、临江、建昌、还有南昌的饥民们开始成群结队的自己寻找出路。 侥幸逃出洪灾的人们,或数百或上千,拥向大户。 清江县,樟树镇外5里。 一户陆姓士绅的庄园被黑压压的饥民围住了。 陆家, 是做药材生意的,兼营放印子钱。 光凭这两项业务,就能猜到陆家背景之深厚,妥妥的地头蛇。 高大的院墙外,水位过膝。 上千人站在污水中,昂着头颅默默的注视着院墙上那些手持兵器的家丁。 “爷,放点粮吧。” 领头的一声吼,响应者如云。 (本章完) 368 遍地饥民,若要稳住江西,陛下要么拿粮食喂!要么拿枪子喂! 然而,肥胖精明的陆老爷是不会放粮的。 不止是舍不得损失,更是清楚这种时候一旦放粮,就会被更多涌来的饥民吃干抹净。 某种程度上说,眼前的博弈就是死局! 无解! 除非,能撑到县衙发兵。 …… “陆家所有下人都听好了,打退饥民,每人赏5两,不,10两。见了血的,事后老爷我还会提拔当管家。” 十几个家丁,加上帮工佃户、马夫匠人纷纷抄起了家伙。 陆家少爷领头,握着一柄镶玉的宝剑。 外面领头的汉子又叫道: “爷,多少赏点吃的吧。今年大户征粮本来征的就比往年多,又遭了大水,老表们真的没办法了~” “老表们,我家人口也多,也没有余粮。” 说着,十几个银锭丢了出去。 扑通扑通,在黄泥汤里溅出水花。 领头的汉子低头从水里摸出一锭银子,擦去泥泞,高高举过头顶。 阳光下, 缺口银锭闪耀着光泽。 “老表们瞧见没?陆老爷赏的,5两!” 有人骂道: “我们要粮食,银子有什么用?” “抢,抢粮。” …… 生命自会寻找出路。 江西老表们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向来敢拼命。 乌泱泱的人踩着泥水冲向陆家大院。 守在门口的家丁们挥刀疯狂砍杀,带出蓬蓬鲜血,将府外的黄泥水变成了红泥水。 然而, 杀戮的血腥没有吓到抢粮的饥民,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愤怒。 很快, 人数单薄的家丁们被打翻,踩死溺死。 陆氏大院被攻破~ 黑压压的人如蚁群过境,四处寻找能果腹的食物。 伙房、账房、柴房、库房,被一间间砸开。 饿疯了的人抓起一把坚硬粗糙的生米就往嘴里塞。哪怕嚼的满嘴是血,也浑然不知。 …… 陆老爷死了,脑袋被人开了瓢,红的白的混在一起。 陆大少更惨,脸被锄头砸成了肉酱~ 后宅的闺房, 尚未出阁的陆氏女儿躲在墙角尖叫。 然而, 冲进来的饥民压根没人正眼看她,抢着把桌上的精致糕点一扫空。 有个行动迟缓的没抢到, 居然把一盒胭脂当成了吃的,扒拉扒拉塞进了嘴里。 有香味,味道古怪。 可没关系。饥民的胃能消化一切。 饥民们来来回回, 没有人对近在咫尺的陆氏大小姐起邪念,真正饿极了的人是这样,满脑子都是对食物的渴求!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如一个窝头香! …… 暴雨,已经基本停了。 洪水的增量时代结束,进入了存量阶段。 吴军水师派出小舟登陆梅岭。 刘武亲自来了,也许是因为他经历过临清清水教之乱。他很清醒,这是一种必要的态度。 “外面情况怎么样?” “回陛下,九江、湖口、彭泽皆遭洪水,受灾严重。饶州府轻微受灾。” “江南8府呢?” “这是范大人的亲笔书信,请陛下亲阅。” 一份火漆封住,皱巴巴的书信。 足足5张纸,汇报的内容十分丰富。 李郁简单阅读完毕,心中释然: “范京说江南8府无大碍,环太湖区域有轻微内涝,倒是今年春天的旱情对粮食收成影响更大。另外,兀思买的轻骑兵已经抵达江南要地。” “恭喜陛下。待洪水退去,我军可以一举拿下江西。” 李郁喝了口茶水, 极目远眺,一片狼藉。 幽幽的吐出一句: “战争和瘟疫,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洪水和瘟疫,更像是一对露水夫妻。刘武,你明白寡人的意思吗?” …… 刘武表情严肃,单膝跪地: “臣请陛下下旨,水师愿做陛下出鞘的剑。” 李郁背对着他, 平静的说道: “你去做3件事。第一,将寡人和大军安全的消息传回吴国。第二,收集足够的船只,主力要暂离江西,秋季之前不会回来。第三,集结水师主力,配合大军登陆江北,打掉江北大营,打掉安庆大营。” “臣遵旨。” 刘武急匆匆搭乘小船离开了。 时间很紧, 李郁一连写了5封书信,分别加盖了自己的金印。 …… 信使持第1封信,紧急征用距离最近的皖南长江段所有运输船,预计可以解决5000人的渡江需求。 这是第1波渡江兵力——目标,安庆府。 持第2封信通知工业大臣杜仁,征调运输署和工矿直属的所有船只紧急沿江上溯,运输第2军团和驻江宁的第1军团。 这是第2波渡江兵力——目标,江北大营。 预计,两波会相差20天左右。 …… 第3封信是给范京的,让他协调商人生产运输军用物资。 大军一旦登陆江北,后勤是关键。 第4封信,是给刘千的! 赞扬他干的漂亮,反间计玩的太漂亮,把清军后方搞的一团乱。 第5封信,是给胡雪余的。 让他协助征收春粮,不得大意,务必要颗粒入仓。 征收标准不变,虽然今年产量不高,但是标准也不高,想来百姓可以承受。 而且江南8府全部取消了徭役,李郁没有继续宽仁的打算,否则就是迂腐了。 吴国还没富裕到这個程度! …… “陛下,他们来了。” 第2军团苗有林、郑河安。 第4军团黄肆、李小五。 还有参谋大臣谭沐光,以及第1派遣军甘长胜。 “坐,不必拘礼。” 李郁低声嘱咐1名亲卫: “中军大帐,10丈内不许有人。” “是。” 众人顿时心头一震,意识到要有大的行动了。 李郁严肃的说道: “战争、洪水接踵而至,接下来的几个月江西会变成什么样?你们想过吗?” 郑河安立马回答: “回陛下,江西会缺粮,会民变。这一套臣很熟悉。” 没人笑出声,因为老郑说是实话。 洪水一直是淮西人创业上市的钟声。 …… 李郁补充道: “除了民变,还有瘟疫。” 众人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谭沐光更是不安的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大约是想到了什么。 “洪水、尸体、高温,这3样凑到一起,寡人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冷~所以寡人决心,大军东移,闪击江北大营安庆大营,为我吴国打下一道北部屏障。” 众人肃然,起身单膝跪地。 “陛下万岁,吴国万岁。” “这个消息务必保密。郑河安!” “臣在。” “你做先锋,率第1波精锐渡江进攻安庆。” “臣,谢陛下信任。” 郑河安激动的满脸通红,终于轮到这个机会了。 都打到安庆了,距离老家还远吗? 黄肆问道: “陛下,江西怎么办?” “鄱阳湖以东州县,不会放弃。鄱阳湖以西、以北区域只要南昌、九江,其余城池全部放弃。” 众人面露遗憾。 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就这么拱手让出去,太可惜了。 …… 李郁挂着诡异的笑容: “派个使者去和马忠义谈谈,让他赎城。第一笔买卖是东乡县、进贤县、金溪3个县城,打包价5万两。这事就交给司马尚负责吧,寡人相信他一定能拿捏马忠义。” 众人都笑了。 李郁自己也笑了,其实有一个原因他碍于身份,没有明说。 江西的春粮颗粒无收,接下来怎么办? 人要吃饭的,没饭吃肯定造反。 洪水退去,道路恢复后, 以吴军的野战实力,在不节约火药的前提下,一鼓作气打穿临江、瑞州、吉安,抚州,个把月的事。 节约火药,以第1派遣军打先锋,年底之前也可以拿下这些地盘。 …… 然后呢, 面对赣南赣中遍地的饥民,想要稳住秩序,要么拿粮食喂,要么拿枪子喂。 江西士绅对自己仇恨入骨。 岂能不借机在幕后搞事,煽动饥民起事。 自己若要稳住江西,那就需要足够多的军队,足够多的粮食,还有足够多的基层文官团队。 理智告诉自己, 不要! 江北军事压力山大,海贸仅仅掀开了一角,工商业还未到反哺的时候~ 自己没资格去做个仁君。 …… 不做仁君,也没必要做个暴君。 不如坑一把老熟人吧。 毕竟老马拿了自己500两,账期挺久了,肯定要利滚利滚利。他区区一个总兵肯定还不上,就先收点利息吧。 大头,后面再收! 司马尚乐颠颠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听说了陛下和马忠义的旧事后就笑了。 对前来传话的亲卫拍着月匈膛: “包在我身上。陛下圣明,马忠义必须赎城,这是摆在他面前唯一的选择。” 司马尚不傻, 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书信,找了个第4军团的士兵去送信。 这名士兵叫傅超,常州府人士,加入吴军前是个市井恶棍。 加入之后~还是个恶棍。 喜欢辱骂队友,打仗冲锋在后,抢夺战利品在前。 曾挨过3次军棍以及2次公开批评。 …… 如此顽劣,却没有死于军法,是因为他很有分寸,犯的都是不那么严重的过错。 真正的杀头条款, 他从来不犯!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混不吝,又拎得清,有点上进心但不多的吊州人。 做信使, 回报丰厚,而且未必就被当场咔嚓。 司马尚许诺,若搞定了马忠义就给他200两赏银加升一级,回报丰盛。 …… 罗山, 马忠义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疑惑问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伪吴王派来了使者,要求见您。” “砍了~” “……” 哲勇劝说道: “老马,见一面再砍也不迟啊。” 马忠义叹了一口气: “哎,兄弟久居草原,不懂人心可以坏到什么程度。江南人心眼太多,尤其是这个李郁,见一面你就掉坑里了。” 哲勇大为诧异: “我不信。要不,我先见一见?你躲后面听着。” “成。” 长相平平无奇的傅超,就这么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哲勇酒喝多了,大脸盘子通红,把桌子一拍: “快说。给伱一炷香功夫,如果说服不了我,我就把你剜心切腹,做下酒菜。” …… 傅超自然看出来了这是讹诈, 遂开门见山: “陛下让我给老马带句话,看在曾经老熟人的份上,我军愿意让出东乡县、进贤县、金溪县,算你们收复失地。我的话说完了,如果不感兴趣兴趣,就砍我吧。” 说罢,傅超坐到了桌旁。 抓起一只肥鸡,从中间狠狠撕成两半,大口撕咬。 还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鸡还行,就是太咸了。江西的盐滞销了吗?” 哲勇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半天回不过神来。 不由自主的扭头望向屏风后。 马忠义叹了一口气, 缓缓走出: “本官是朝廷二品大员,不可能和尔等贼匪做交易。” 傅超狠狠灌了一口酒: “你不做,自然有其他人做。贵州绿营、云南绿营、广西绿营、还有临江知府、瑞州知府,你猜他们会不会动心?10万两换3座县城,这交易多划算。” …… 马忠义欲言又止。 哲勇的小眼睛两边瞅。 厅内, 一时间十分的安静,只有傅超大口啃食肥鸡的动静。 他把鸡骨头随手扔在地上, 说道: “我们的条款是口头的,不落在纸面~” “……” “收复失地,起码升1级吧?还是2级?” “……” “陛下说,马忠义在盛京做马倌还没做够吗?要是他死犟,我们就把3座县城送给贵州绿营。白送,一两都不要,然后让王生烈弹劾他,弹死他。哦对了,这3座只是个开头,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城池。” 马忠义愤怒的摸着刀柄。 半天,还是松开了。 “这位兄弟,我们坐下来慢慢聊聊?” 傅超心里一抖, 努力稳住心绪,笑道: “好啊,能不能换桌酒菜?” “哈哈哈哈~告诉厨子,菜里少放辣椒,少放酱油,多放糖。再去水潭里摸条鳜鱼,要新鲜的,上锅清蒸,除了葱姜盐料酒,其他什么都不许放。” 哲勇的小眼睛,头一次瞪的这么大: “这样做菜能好吃吗?” 马忠义笑道: “他们喜欢。” …… 哲勇叼着一根骨头,同情的望着马忠义。 心想, 老马,我信你了。一见面就被人算计了,躲都躲不掉。 他们居然拿“收复城池”打窝!! 这种诱惑,戴乌纱帽的谁也抵御不了啊。 我大清,十分忌讳“失城”,同样,也就十分看重“收复失城”。 凭此军功,无论文武立马可升1级。 今天,咱俩要是忠诚,其他人未必就严守忠诚。大概率会有人与虎谋皮! 没辙,谈吧~ 双方坐下来密谈1个时辰,总算达成了协议,全部是口头的~ 老马心里十分厌恶,可身体还是诚实的。 他经过讨价还价,成功的把价格砍到了7万两。 吴军撤退之时,他付一半。他的军旗插上城池时,再付另外一半。 …… 信使傅超下山时, 马忠义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你们,是要离开江西吧?” 傅超一愣,以他的级别怎么可能知道下一步的战略方向呢。 于是胡诌道: “对,北伐!” 马忠义和哲勇听的一抖,没有吱声。 双方约定, 5日后交割!过期不候。 …… 望着大喇喇的坐着滑竿离开的那道背影。 哲勇压低声音问道: “吴军真的要北伐吗?” “不可能,肯定是西征。” “为啥?” “江南这帮孙子,心机忒深沉。”马忠义突然激动看起来,“本官猜到伪吴王为啥放着到嘴的地盘不要了。” “为啥?” “苏州人有个特点,嫌贫爱富。江西今年遭了洪灾,粮食歉收,他觉得是鸡肋,没什么肉,不想啃。而今年恰恰两湖大丰收!” 哲勇恍然大悟,觉得兄弟分析的真踏马有道理! 眨巴着小眼睛,感慨道: “真孙子~” (本章完) 369 舟山群岛的“不速之客” 3日后, 抚州府金溪县,300名吴军将城中存银、存粮全部装车,开始从容撤退。 愿意跟随一起撤退的城中百姓另有2百余人,有帮会分子、有匠人、有读书人,也有些小商贩。 遵照陛下之命: 愿走尽走,愿撤尽撤! 这是一次不错的筛选机会,可以挑出部分心向吴国的本地人。 吴国没有那么多的文官,所以具体执行事务还是得“以赣治赣”。下次卷土重来时,这些人可作为基层骨干协助管理地方。 …… 长长的队伍里。 一名军官低声说道: “指挥使,咱也算看出来了。抚州百姓内心抵触我们。” “进城时我们杀了捐输一千两以上的士绅4人。剩下的士绅表面顺从,骨子里仇恨。有他们私底下宣传,百姓能欢迎咱们吗?” “属下有些不明白。士绅憎恨我们可以理解,百姓憎恨我们干嘛?吴国的赋税徭役比清廷轻多了。” 指挥使摇摇头: “百姓都信士绅的。” 实际上,他心中也有些疑惑,琢磨着找个机会请教军法官。 军法官多是绍兴府书生出身,这帮人懂的多,也许可以解答自己的疑惑。 …… 长长的队伍缓慢行进在官道上, 四周洪水已经退去,臭气熏天,淤泥覆盖。 死掉的动物尸体随处可见。 鄱阳湖水患严重,主要是上游山区暴雨叠加夏季长江水倒灌,南北一起往鄱阳湖里注水。 从而造就了第一大淡水湖,面积浩渺,虽不是海,胜似大海。 金溪县距离鄱阳湖较远。 所以,水位下降最快。 …… 南赣镇700绿营兵畏畏缩缩的在远处看着。 来的不是精锐,而是在赣南山区招募的新兵。 马忠义盘算过,如果吴军使诈设下埋伏圈,那派精锐和派新兵的结局一样。如果吴军不使诈,精锐和新兵的结局也一样。 带队的是心腹刘路,还有镇标的一员千总、一员把总。 “刘爷,您可真是豪气干云。” 刘路摘下凉帽,理了理上面的红缨,慢条斯理道: “咱旗人的老传统,闻战则喜,不像你们汉人那般懦弱。” 把总讪讪的恭维道: “那是,那是,八旗子弟个个都是勇士。” 正聊着, 侦查的兵丁来报: “金溪县贼兵全部撤走了,城门大开。” “好,弟兄们,收复失地的机会到了。”刘路表情狰狞,“杀进金溪城。” “嗻。” …… 新兵们高举刀矛,迈着喜悦的步伐冲向金溪。 城门洞开,吊桥放下。 一些反应快的士绅、书生、商人已经探头探脑的聚集在城门口。 望见熟悉的三角绿营旗、灰色号服、红缨凉帽时,这些人居然欢呼了起来。 “王师来了,官军又回来了。” 刘路却一点不领情,低喝一声: “既已从贼,不可饶恕,杀!” 如狼似虎的兵丁们,挥舞着钢刀冲向城门口欢迎的人群。 刀砍矛刺, 几十号人全部做了死不瞑目的鬼。 刘路骑马慢悠悠的走上吊桥,听着城里一浪高过一浪的嚎叫,又盯着地上那个死不瞑目的士绅。 心中毫无波澜。 …… “刘爷,要不要约束一下这些兔崽子?” “约束你妈個头!收复失城,不杀的血流成河,不杀的尸横遍野,你信吗?”刘路抬起马鞭,“我旗人自入关始,哪一次破城不是如此?不杀,人心能服吗?” 虽然是炎热的六月天, 把总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寒,低着头,默默的牵马进城。 刘路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觉得我刘路心忒狠?” “刘爷说笑了,绝对没有。” “你就算这么想也无妨。论心狠,你我算个什么,主子爷们的心比这狠一百倍。自古当大官做大事的哪个心不狠?就拿~” 刘路硬生生憋住了话茬。 他本来想拿李郁举例子的,觉得可能会犯忌,故而作罢。 南赣镇的新兵再无下山时的畏缩胆怯。 屠城的刺激,让人变成了魔鬼。 县城主干道铺满尸体,沿街店铺全被砸开,绸缎、碎银、堆在街道中间。 …… 马忠义付赎城费7万两,不亏。 收复了3座县城,狠狠刮一下地皮,7万两肯定能刮出来。而且还有的赚! 这场洪灾虽然严重, 可城池受影响有限,城内财富基本完好。 而吴军出于种种原因,占城期间保持了一定的克制。 杀戮对象仅限于踊跃捐输的士绅、清廷官吏、以及公然作对者。 征粮征银,主要也是针对剩余的士绅富户。 对百姓仅仅要求服从,还有少部分管一顿饭的徭役。 李郁特意强调过, 对于新征服地区,徭役不必立刻取消,需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民心向吴后再酌情取消。 …… 太阳落山时分, 刘路才下令: “吹号,集结。” 集结的牛角声,呜咽悠长,传遍全城。 抢的不亦乐乎的兵丁们不情不愿的开始聚集,个个兴高采烈。 2刻钟后, 刘路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冷冷的吩咐道: “组织行刑队,我要杀人。” 又过了1刻钟,几十人姗姗来迟。 他们衣服染血,大包小裹,眉开眼笑的大声讨论着收获,未曾注意到现场的气氛不太对。 “无视军令,杀。” 随着刘路一声令下,行刑队多是老兵,齐刷刷举起火绳枪,打翻了一大半。 未中弹者十余人,想夺路而逃。 刘路举起马鞭,对着身边的一队新兵说道: “杀掉他们,他们的银子归你们。” …… 如此一番折腾, 这支新兵的战斗力上升了好几个层级,虽然军纪堪忧,可却有了点虎狼兵的样子。 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俨然是一支可堪用的经制绿营兵了。 金溪县城人口锐减一半。 城外的新坟多了无数~ 刘路带着这支军队连续占领了东乡县、进贤县。 进贤县靠近湖区,站在城墙往北看就是浩瀚的鄱阳湖区,内涝严重。 “收复失地”不太理想! 抢顺手的兵丁们挨家挨户破门,抢了几十个年轻女子,和出手阻拦的百姓大打出手,杀的人头滚滚。 杀人,只有第0次和无数次。 杀顺手了,人就嗜血。 这也是李郁严格控制正规军团杀戮,只敢放纵第1派遣军的缘故。 士兵们杀疯了,早晚视军令为废纸。 …… 在铜陵——马鞍山(长江段)之间穿梭的运输船纷纷就地卸货,逆流而上,好在是空船。 第一批登船的是第2军团的8个营。 他们的目标是:安庆府。 船队从长江驶入安庆东郊的破罡湖,择地登陆。 登陆后,立刻展开急行军,目标安庆府,距离在50里左右。 第2军团多是皖北,有士兵去过安庆。 再加上情报署提供的情报,最终定下了这个登陆地点。 在大批士兵鱼贯登船时,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大吼一声: “打回老家去,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一呼百应。 郑河安全身披挂,严肃的一拱手: “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速取安庆,当自刎以谢陛下。” 李郁点点头: “已经协调军工署,船运1门攻城重炮给你们。口径可以轰塌安庆城墙,至于后面,就看伱们的了。” …… 在第1波兵力登船渡江时,吴国境内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撒克逊使团的2名幸存者,斯当东和洪任辉,终于被“护送”到了苏州府。 情报署沿途警惕小心。 把俩人的黄毛给染黑了,把脸涂的像个乞丐,还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走陆路时塞在马车夹层,走水路时塞在船舱底下。 为了保险,每天还给他们灌一种挺昂贵的“安神汤”。 用押运人员的话讲: “这可是皇宫大内的方子。人喝了就安神,好睡觉,不吵不闹。” 安神汤的主要原料是铅霜,镇定效果很棒。 以至于, 2人一天睡8个时辰,乖巧又安静,嗜睡的习惯直到抵达了苏州府也没恢复。 李郁早有叮嘱: 夷使,可堪大用!吃好,喝好,看好。 于是,2人直接被秘密送至西山软禁。 …… 而从大沽口逃离的2艘撒克逊战舰,在黄海海域经历了一次台风引起的恶劣海况。 舰上食物消耗殆尽,船体多处损伤, 好在,终于望见了舟山群岛的轮廓。 舰长派水手举着白旗、划着小船登岸,和全副戒备的舟山吴军炮台取得了联系。 双方艰难交涉了半天,才勉强搞懂了彼此的意思。 舟山守军有1个营, 紧急派船回陆地请示,该如何对待这些陌生访客。 出于戒备, 守军没有允许这两艘武力强大的夷舰驶入港口。 …… 狮子号舰长安德鲁,地狱号舰长霍华德,站在甲板上。 万里无云,阳光炙热烘烤。 透过千里镜,能清楚看到舟山地形地貌,以及坚固的炮台。 炮台所在山头,其山脚下还有大片已经开垦的农田、果树林,村庄内有做饭的炊烟~ 从航海人的角度来看, 舟山是一个成熟完善的军港海岛,堪称是远洋海军的福音。 “这些南方的汉人反抗军,不会对我们也有敌意吧?” “愿上帝保佑。” 安德鲁虽然满头是汗,依旧穿着整套的藏青制服。 他吩咐船医: “你再去一趟岸上,和那些汉人士兵商量一下,可不可以先给些淡水食物,我们有很多伤员已经撑不住了。” …… 半个时辰后, 炮台守军警惕的给了少量食物,还有2木桶淡水。 虽然说, 当前吴国和南洋夷商在做生意,每个月都有一两艘商船路过舟山,前去金山卫交易。 可眼前的这2艘是纯粹的战舰!不是武装商船! 兹事体大,指挥官下令: “炮台全员戒备,所有人不得离开岗位。火药,炮弹全部搬运到位,以防万一。” 直到第3天下午, 终于等到了苏州方面的批复。 “撒克逊战舰降帆、关闭炮门,可入舟山港歇息。同时邀请他们登岸,在宁波府养伤。” …… 狮子号和地狱号, 所有船员投票,最终几乎全票通过,决定接受“清帝国南方反抗军”的善意,上岸! 2名舰长很清楚, 清帝国海疆辽阔,海岸线绵长。 如果再得不到食物淡水补给,医疗帮助,战舰无法安全穿越南海。 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再从汉人反抗军手里,购买一些茶叶。 途经南洋时,将茶叶出手换点金子弥补损失,提高士气。 船载火药也不多了,也需要购买,防止航海途中遇上强敌。 虽然说, 普通海盗不敢抢劫战舰,可撒克逊王国敌人众多,比如法兰克,比如尼德兰~ 舰上目前的火药储备,仅能支撑一次低烈度海战。 …… 狮子号舰长,安德鲁仔细打理了藏青色海军制服褶领,擦亮了靴子。 把头发梳整齐塞入三角帽。 挂好佩剑,整理仪容,喷了些香水。 对着所有人强调: “绅士们,上岸后请注意你们的服装言行。这是皇家海军和反抗军的第1次正式接触,务必要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要让他们知道,撒克逊王国是值得尊敬的,是世界上所有正义的弱小的势力渴求的盟友。记住,是反抗军更需要皇家海军的帮助。” eon,boys。” …… 舟山炮台守军,严阵以待。 警惕的看着两艘体积庞大的战舰收回了所有火炮,关闭了侧舷炮门,缓慢驶入港口。 然后, 将3桅风帆全部降下。 并抛下铁锚,放下跳板。 在这个过程中,居然还有一支乐队在甲板上奏乐。 吴军不懂这种礼仪,只觉得挺幽默。 你握手,我鞠躬。 你说天气不错,我说快吃吧。 见到备好的酒宴瞬间, 皇家海军的水手们集体破防了,疯狂的抓起酒壶猛灌,抓起水果猛啃,吃相一点都不绅士。 安德鲁和霍华德,老脸微微一红。 随即作为舰长,被邀请和驻守舟山的最高指挥官一起进餐。 食物、酒水都相对精致。 翻译是个南洋混血,汉语会说,但不会写。 在这种磕磕绊绊的语言环境下,双方终于拨开了战争迷雾。 …… 次日, 4艘大海船从宁波港出发,抵达舟山。 安德鲁招募了20名水手、10名陆战队员留守本舰,并许诺他们可得到每周4英镑的报酬。 毕竟, 眼巴巴的看着同伴们上岸逍遥快活,这对于在海上漂泊许久的水手来说绝对是煎熬。 其痛苦, 不亚于当着乞丐的面吃山珍海味。 对此, 舟山炮台很放心,区区二三十人不可能开走战舰,更不可能造成威胁。 他们就安静的待在泊位的甲板上,也可以下来走走,但不许离开船只50丈。一日三餐由守军供应。 随船而来的一名文官, 悄悄叮嘱炮台指挥官: “和留守夷兵处好关系,多多打听记录一切之有用信息,尤其是大沽口到舟山的航线水文。” 为此,随船运来了美酒30桶。 相信醉醺醺的水兵就连舰长喜欢什么年龄的山羊都愿意讲。 …… (本章完) 370 刺客和传染病! 宁波府。 皇家海军910名军官水手在此稍作休息,其中患病的200余人得到了基本救治。 他们的症况以维生素缺乏、营养失衡为主,叠加一些中暑、腹泻等夏季常见病。皮肤病、伤口发炎也颇为常见。 疗养期间, 双方相处的不错。 从大沽口仓皇南下的撒克逊人,对于待遇十分满意。 在辱骂清廷这方面,双方达成了友好共识,关系直线上升。 用官方的话讲: 两国对远东地区的未来发展进行了友好的意见交换,愿意加强商贸联系,并在联合对抗邪恶清廷方面达成了共识。 …… 按照国际惯例,需要根据海员的等级安排相应的待遇。 所以,顺理成章的。 吴国对于皇家海军的舰上人员等级有了更深刻了解~ 战舰金字塔的第1层是: 舰长、中尉、航海长、陆战队尉官、外科医生、牧师、会计 第2层是: 水手长、各种技术工匠、火炮长 第3层是: 各种助手、士官、军官候补生 第4层是: 水手、苦力 …… 负责接待工作的1名参谋本部文官,诧异的发现登岸的皇家海军当中居然混杂着很多小孩。 一番打听后才知道, 这些脸庞稚嫩,实际年龄10到15岁的小孩居然是军官候补生。 他们需要在舰上度过6年的实习生涯,掌握各种航海知识。 之后可获得晋升准尉的考试资格。 考试很苛刻,大部分人无法通过。失败者要么回到舰上继续做候补生,要么改行去商船挣高工资。 翻译的话, 让参谋心中惊涛骇浪,十分震惊。 这么比起来,吴军水师就好像过家家一样随便。 此人起了很大的心思,认真记录撒克逊同行的各种规则。 …… 商业副大臣福成恰好在浙北公干。 于是来试探了一番: “安德鲁舰长,本官邀请你去苏州府面见我吴国的国王陛下。” “那将是我的荣幸。” 安德鲁很开心,这一趟出使大清的任务砸了,使团全被人咔嚓了,回程时顺便出使一下大吴也是极好的。 这很符合撒克逊的均衡战略。 既然和鞑靼人闹翻了,那就和鞑靼人的敌人交朋友。 说不定, 凭借此功劳,他还能进入海军部的视线,获得飞黄腾达的机会。 两名舰长,以及十几名中尉以上军官乘坐内河船只,走京杭大运河北上。 安德鲁对大运河的存在表示震惊, 他无法想象一条数千里长度的运河是多么庞大的工程。 当听说, 这条运河向北一直通往鞑靼皇帝的紫禁城时。 他眼神兴奋,想必是从军事角度产生了一些大胆的联想。 …… 深知陛下看重海军的商业大臣胡雪余,未经请示就做出了一系列决定。 在苏州府城墙外,高规格欢迎皇家海军军官团的到来。 现场还安排了2列仪仗队,展示军威。 那一水的红黑军服、大檐帽,让撒克逊人颇为震惊。 霍华德私下说: “上帝啊,我好像在遥远的东方看到了一支普鲁士陆军、又或者法兰克陆军。” 安德鲁也感慨: “他们和我想象中的东方军队不太一样,看来东西方并无明显差别,除了游牧鞑靼人是异类。” 府城外的欢迎仪式很高调,很轰动。 带来的结果就是, 撒克逊和吴国正式官方接触的消息会通过潜伏细作传到清廷。让乾隆没法回头,盛怒之下,在禁海大门上再加一把铁锁。 彻底的坐实“欧夷亡我大清之心不死”的猜想。 经济大臣范京、工业大臣杜仁都参加了欢迎仪式。 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轮会谈,推动全面商贸。 …… 而被软禁在西山岛的2位使团成员并不知道这一切。 吴国朝堂尴尬的发现,抓回来两个烫手洋芋。 如果释放了他们, 就很难解释吴国的情报机构怎么会提前潜伏在京城,怎么会巧合地出现在杀戮现场,之后又带着人质南下。 白痴都会意识到这里边有阴谋! 副使斯当东虽然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可对于当前境遇也有了大体判断——鞑靼人残暴野蛮,南方汉人阴险狡诈。 他们出了虎口,又落入了狼巢。 他私下严肃警告洪任辉: “千万不要暴露你会汉语,否则我们会死在这里。顺从、平静,等待回国的机会。” 于是, 俩人在西山岛指定区域内活动。 每天钓鱼,游泳,看日出,吃吃喝喝,不时写信赞美吴国国王陛下~ …… 胡雪余身份超然,所以做事大胆。 他未曾来得及请示远在江西督战的李郁,就直接下令,对在宁波府休憩的800多名皇家海军成员展开试探了解。 重金挖墙角,玩法老套但有效。 正在崇明水师效力的尼德兰籍军官韦森,以及一心想上嫁的女翻译张筱雨,俩人接到命令紧急南下。 协助猎取人才! 用胡雪余的话讲,这么多撒克逊水兵当中肯定有心怀不满的野心家。 找出来,砸银子! 等陛下督师回来,亲自拍板即可执行。 在吴国6大臣当中, 胡雪余是做事最为大胆的,依仗的是国丈的身份。 范京是做事最为低调,原因比较复杂。 …… 看似安宁的苏州府,底下也是暗流涌动。 清廷的各路细作纷纷潜入打探消息。 尤其以粘杆处的细作,活动最为猖獗隐蔽。 半年前刚被抬旗的广东人梅云松,以小饭馆掌柜身份潜伏在府城,望着大运河里遮天蔽日的船队咬牙切齿。 “江南商人个个该杀。” “夫君,噤声。” 坐在驴车上的素净女子连忙劝阻,同时紧张的四处张望。 粘杆处安排的颇为细致,让这俩人从粤北开始一路逃难,途经福建、浙江、最终抵达苏州府。 理由是,水灾! 籍贯也是真的,广东顺德。 顺德出好厨子,属于传统。 而且粤语这种语言想伪装挺难的,可能比伪装个外国人还难。 …… 清廷的潜伏细作们知道,吴军又有大动向了。 但是要打哪儿,不得而知。 浙江商人们在沿大运河区域开设了很多的工厂,生产各类物资。 小到斗笠,大到辎重车辆,品类高达上百种, 若要问,如今的吴国哪個群体最期待打仗?就是这帮军需商人们。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消耗物资的速度惊人。 这些船队会在镇江府停泊,然后等待进一步的命令,到底驶向何方?在开船前都不会知道。 …… 驴车快要入城时, 梅云松看到路边一行人突然倒地,周围人立马躲得远远的,议论纷纷。 “肯定是寒热重症。” “我看像是白喉,这人没救了。” 没一会,巡警赶到将人抬上板车拉走,街面又恢复了平静。 梅云松嘀咕道: “要是来一场瘟疫就好了。” “那我们不也完了?” “哼,能让一城贼子陪着去死,死了也甘心。” 回到店铺后厨, 梅云松摸出一瓣大蒜,递给妻子。 “吃!” 俩人默默啃了些大蒜,然后漱口,开始忙活一天的食材。 吃大蒜, 是可以预防病菌的。 粘杆处的人不懂这里面的原理,但是他们知道这么做可能有效。 粘杆处细作的足迹甚至抵达了中亚草原和喜马拉雅山南麓。长期出公差,风餐露宿,他们在处理外伤和治疗常见病方面比一般人更有心得。 …… “掌柜的,白斩鸡、烧鹅、肠粉、蔬菜。” “好嘞,军爷,您稍坐。” 梅云松手脚麻利,做菜技术精湛而卫生。 3名近卫军团的军官笑着找了张桌子坐下,老主顾了。 一名营指挥使望着女人靓丽的背影说道: “这家馆子虽然小,可收拾的干净,你看看这桌子、这碗筷~” 另外2人点头附和。 苏州府少有粤菜馆子,加上掌柜的夫妻手艺不错,很快就打出了一片市场。 每天准备的食材数量有限,只做一顿,卖完了结束。 梅云松需要省下足够的时间,观察刺探情报。 每次下乡他都以亲自挑选采购食材为借口。粤菜讲究食材新鲜,身为厨子亲自采购是敬业的象征。 …… 他能把店开在衙署密集的道前街,就很能说明问题。巡警署早就调查过他,没发现问题。 甚至, 他还有途经浙江多处城池的关卡证明、以及在当地购买的特色物品,可谓心机十足。 就这样, 夫妻俩在府城站稳了脚跟,“顺德饭馆”颇具名气。 耐心蹲守。 粘杆处高层判断,李郁是个苏州人,很可能会对粤菜也感兴趣,衙署官员、近卫军团食客的好评早晚会传到他耳中。 退一万步说,即使做不到刺杀。 在这个位置开饭馆也方便打探情报,多听听食客聊天的内容就行了。 …… 最近,苏州府各类传染疾病明显上升。 药铺很忙、大夫很忙。 经济大臣范京正式提议,成立一个卫生署。 每逢夏秋季,戾气导致(中医认为)的各类疾病就开始抬头。 严重的时候, 看不见的“戾气”甚至比一场叛乱都可怕! 历史上的很多著名的战争,死于疾病的士兵数量远远高于死在刀剑之下的。 东汉分三国,人口减了一半。 欧洲黑死病,人口少了三分之一。 吴国各地方衙署已经紧急调集了大批生石灰,在街道角落里泼洒。同时通过商人购买大量药材,并且禁止任何药铺涨价。 安稳人心! 所有人都觉得,官府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 西山岛的大蒜素试验生产也在秘密进行中。 味道太冲, 以至于蚊子苍蝇都不敢靠近。 不论做出来气味多么令人作呕的成品。 都统一送到岸上的一处官办收容所,给那些重症传染病患者服用。 每1组10个人, 至少有5组,服用不同批次的成品。 中途不断有人死亡,立马补充新人。 吴国没有细菌培养皿,这些病人就是行走的人形培养皿。 没有人嫌弃这些“蒜香烧刀子”中药汤是哪个大夫开的,刺鼻难喝。 人在生命垂危时, 对一切难以下咽的药物,都会像对待救命神药一般,迫不及待的吃下去。 这是一种复杂的,正常人最好不要试着去理解的“自虐”心理。 濒临死亡的人愿意相信一切,哪怕是盐酸泡草根。 …… 王后胡灵儿亲自过问试验的进展, 她听底下人说过,当初西山岛水泥测试项目是杨云娇负责的。 所以陛下在信里一开口,立马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差事。 不过,她只去了现场一趟就被熏的脸色发白。 于是,再也不愿意去现场过问了。而是指派贴身侍女,胡筝负责。 陛下提议、王后负责的事自然是优先级最高的。 军工署帮着制作的高效捣蒜一体设备、吴王宫工地配套玻璃厂帮着烧制的部分玻璃蒸馏设备、太湖酒厂派来的酿酒技工,建筑署帮着盖的厂房、农业署帮着提供的大蒜。 先碎大蒜,然后加热,然后泡高浓度酒精。 再后蒸馏,浓缩。 得到成品。 …… 于此同时, 军需酒精的单子被人拿下,对大蒜素项目是个很好的助攻。 一名来自湖州府的酿酒师傅拿出了祖传的秘诀,和一位杭州府的商人合伙拿下了单子。他们制作高纯度酒精的秘诀是控温蒸馏和生石灰。 资金优势和技术优势的结合,是商业的最佳模板。 而李郁提供了市场。 当时有十几人参选,其评选过程也很简单, 找了一帮老酒鬼来品尝。 接近无水乙醇的刺激感,让酒鬼们高呼过瘾,飘飘欲仙。甚至闹出了醉死人的事故。 科学的进步,往往需要献祭许多的生命,包括自愿参与的、无辜被卷入的。 数万年来,人类的每一步前进都离不开尸骸和鲜血。 70文一天雇佣来的十几个扒蒜老娘们欲哭无泪。 一船大蒜! 根本扒不完! 就坐在太湖边,扒啊扒。 她们想不通,这么多的蒜泥得配多少筐黄瓜啊。 …… 理论上讲, 大蒜当中,有用物质含量很低。 如果要治病,需要在一天之内口服40斤大蒜,才可以达到门槛抗生素的效果。 当然。 真的这样做了,不如直接给人一刀更痛快。 所以必须提纯! 还有尽可能减少浓缩蒸馏过程中,大蒜素的分解。 以目前粗浅的流程, 只能靠运气,不同温度不同时长,多多尝试,然后拿去给人形培养皿测试。 穷举法! 看似笨拙,实际上很靠谱。 最适合知道科技发展方向,知道皮毛,不知道工艺流程,却已经在古代站稳脚跟,可支配海量资源的穿越人士。 总之, 胡筝是越看越心惊,对于陛下的敬佩犹如太湖之水连绵不绝。 她意识到, 呛人的“蒜香烧刀子”,很可能真的是神药。 在一次盲测当中,2名严重痢疾患者服用3日后,就不再腹泻了。 …… (本章完) 371 渡江第1仗——安庆 浩浩荡荡的船队,沿着长江航线中轴偏南行驶。 水师的2艘嵇康级轻型炮舰、1艘苏松级战舰护航。 顺水,但不太顺风。 船速依旧可观。 郑河安站在船头和杨遇春聊天。 俩人的性格投缘,私下关系不错。这次进攻安庆,他们是搭档。 郑河安为正,杨遇春为副。 统率第2军团轻步兵5000人强攻安庆。 没有骑兵、没有火炮,但是装备了足足600杆大抬枪作为火力输出。 …… “郑大哥,登陆地点靠得住吗?” “情报署送来的,应该靠得住。刘矮~刘署长那人做事还是靠谱的。” 杨遇春嘿嘿讪笑。 郑河安的性格比他还直爽、还火爆。 看不惯,就很容易挂在嘴上。 郑河安也嘿嘿一笑: “船老大是老手。过安庆府,向西30里驶入这个破罡湖。附近如果有清军炮台驻军,也不会太强,水师会顺手帮我们轰掉的。” 一旁,隶属于煤炭署的船老大笑道: “二位将军放心,长江安徽段我们常来常往。小的以前驾船去过十几次安庆府,熟的很。如今是丰水期,船队从长江直接驶入破罡湖,一点问题都没有。” 郑河安笑道: “我们绕到安庆的防御后面,避开了他在北面和西面的防御重点。” 杨遇春点点头: “就是不知道,陛下说的那门重炮什么时候到?” “我们得先打掉皖河口炮台,老家的船才能泊岸,重炮必须就近卸船,那玩意太重了,在陆地没法走长途。” …… 正说着,郑河安突然面露难色。 “怎么了?郑大哥。” “哎哟,我不行了,肚子疼,我得去上个厕所。” 郑河安弯着腰,痛苦的离开。 “郑将军这是?” “哎~”杨遇春摇摇头。 血吸虫病难以除根。 很显然, 郑河安虽然吃了药有些效果,但只是压制,并未能除根。 整个吴国, 大约只有李郁对于这种病的恐怖传播有最清醒的认知。 而有一点反常识的现象是, 明清时期,江南地区,夏秋传染病很频繁。 其他区域往往是在水、旱灾后才会暴发大的流行疾病。而江南因为人口密集,人员往来频繁,长期被各种流行疾病困扰。 尤其是水体污染。洗菜、洗衣服、洗马桶全是一条河里解决,完美的传染链~ 好在经济富庶、医药相对充分。 所以虽然各类传染病高发,可一直被压制在某个水平线上,没有十室九空。 …… 安庆府城。 突然响起了示警的铜锣声,然后全城跟着响成一片。 大队清军冲上城墙,指指点点。 长江上, 上百艘挂着吴国旗帜的船只正在通过,气势惊人。 “吴贼这是要打哪儿?” “不知道啊。” “该不会是拿下了江西,这是耀武扬威的回老家吧。” “阿弥陀佛,只要别打安庆就好。” 过了一会, 明亮披挂完整,跑上城门楼子。 透过千里镜,他清晰的看到了船队的情况,几乎都是运兵船! “主子,贼兵的护航战舰不多。” “嗯,本官看出来了。” “要不,咱们也出动水师拦截贼兵。” 安庆大营原先有15000人,后来拨了一半兵力进驻巢湖。 城防兵力除了7000陆上兵丁,还拥有7艘赶缯船、3艘福船、2艘楼船。装备了铜炮、碗口铳、子母炮一类的火器。 都是一水的新船,就停泊在安庆城西的皖河内。 …… 明亮犹豫了一下: “贼船顺水,我们现在出动战船未必追的上。” “通知水师戒备,若吴贼觊觎我安庆,则全部出动给予迎头痛击。若他们是返回江南贼巢,就算了。” “嗻。” 周围的将官心里都在嘀咕。 如今的明亮大人,畏敌如虎。 背靠皖河口炮台,水师也许不会赢,但肯定不会输。 这個小插曲很快结束了。 最后一点白帆也消失在了天际线。 照惯例,安庆府派出了4队斥候沿江岸往东边侦查戒备。 …… 长江,在安庆府东边有一个明显转折。 有短短的一段是南北走向。 清军在此处驻有2个汛,还有1座木砖结构的简易炮台。 千总目瞪口呆的望着气势汹汹驶来的吴军战舰, 抽出佩刀: “弟兄们,开炮。” “你们顶住,本官骑马回安庆搬救兵。” …… 主官如此滑头,底下的人自然不会真心抵抗。 嵇康级的第1轮炮弹落下后。 炮台就没人了~ 留下了1门2000斤红夷大炮,2门弗朗吉,还有几箱质量不高的粉末火药。 嵇康级战舰打头, 船队鱼贯驶入破罡湖。 郑河安望着笔直的河道,感慨道: “真有钱啊,这河挖的多好。” 皖北农夫出身的他对于水利设施十分敏感。每挖一条河道,两岸就能增收粮食3成,被淹的概率也降低3成。 来不及感慨, 眼前豁然开朗。 宽阔的破罡湖,湖风清凉。 船老大大声提醒: “二位将军,可以准备登陆了。” 郑河安精神振奋,爬上桅杆,大吼道: “第2军团的弟兄们,打下安庆府,光宗耀祖。” 一呼百应, 芦苇荡中,各种飞禽吓的振翅高飞,远离这群可怕的两脚兽。 …… 船老大沿着河岸寻找了5处合适的登陆点。 架起了长长的跳板, 士兵们按照次序踏上陆地,所有人的背负重量都很可观。 燧发枪、刺刀、弹药就有十几斤。 另外还有干粮、盐巴、火折子,油纸布、装满清水的葫芦(或者皮囊)。 2人一组扛着抬枪。 背着大铁锅的,自然是伙夫。 杨遇春的甲士营不可能穿着铁甲行军,甲胄再加上帐篷、蓑衣、稻草、蜂窝煤等等,占据了50辆骡拉车。 医官鲁回春也不辞辛苦,带着2个背着药箱的学徒。 药箱里面有干净的棉布、止血药、各种常见药材,还有各种刀具。 斗笠上, 红色的“医”字让他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郑河安想了想,还是问他: “鲁医官,你有药吗?” “郑将军,肚子还没好?” “是啊。” 郑河安颇为痛苦,他宁愿战死,也不愿病死。 “给。” 郑河安拿下塞子,咕嘟咕嘟喝了半瓷瓶。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对症。他感觉肚子安稳多了,力量也逐渐上来了。 …… 急行军,兜个圈子。 从安庆府东,绕道安庆府西,先打掉皖河口炮台,占据旁边的皖口镇。 情报署说的很详细: 皖口镇,乃千年古镇,物产富庶,粮食充足。 快速拿下后,可作为补给。 同时拥有成熟码头,可供船只卸下重炮。 刘千做事很缜密,他这份情报建议让郑河安赞叹不已。 当然, 没人知道,当初冒充赛里斯使团的史密斯从京城礼部搞了一本《大清舆图》,已经辗转到了情报署的档案室。 所以,刘千是有的放矢。 派细作侦查了安庆府西郊的皖河口,之后才做出了这份情报。 …… 在行进了2里后, 前锋和清军斥候遭遇。 吴军二话不说,端起火枪就打。 一阵绵密的枪响后,4名清军斥候,3人坠马,1人逃回。 郑河安也无所谓,望了一眼日头,大声高呼: “弟兄们,加快速度。争取在皖口镇吃晚饭。” 沿途村寨见了, 纷纷躲避不出,更不敢有敌对行为。 不过,报信的人络绎不绝的跑向安庆,清廷的保甲制度还是挺高效的。 由于辎重车辆缓慢, 郑河安和杨遇春一合计,决定分兵。 他率1000轻步兵直扑皖口镇先占地盘,为大军拿下落脚点。 “第1营,第2营的弟兄们,带一顿干粮和清水,其他的全部卸掉。跟着本官,加快步伐。” …… 此时,安庆府已经接到了敌情情报。 开始封锁城门,士兵上城,同时将斥候增加到了20队。 明亮心中感慨: “终究是没逃过去。我不渡江,敌人渡江来找我了。也罢,就在这安庆城血战一番吧。”、 冷静下来的他, 嘱咐准备礌石滚木、火油石灰、将靠近城墙的屋子清理出来。 同时, 将城中唯一的400马队集中起来,作为预备队。 令衙役们通知百姓, 无故出门者,视为通敌,可当场斩杀。 安庆,笼罩在一片恐怖肃杀的气氛当中。 …… 日落前半个时辰, 郑河安率领先锋,匆匆赶到了皖口镇外。 “上刺刀,装填火药。” 迈着齐刷刷的步伐,轻松的拿下了皖口镇,一盏茶的功夫就歼灭了当地的巡检汛兵。 打死十几人,俘虏五十余人。 镇内大乱。 “封锁各个道路,控制镇子,快~” 第2军团最精锐的2个营,行动迅速勇猛。 除了甲长逃脱,镇子其余的头脸人物被一网打尽。 郑河安头一次劝降,很不熟练。 而且他错愕的发现,老乡的名头不好使。 正如江苏人是散装的,安徽也是散装的。 安庆人,压根不认他这个颍州府人是老乡。眼神里是不甘的顺从、无奈的配合。没法共情! 这让他再次怀念起了家乡。 假如, 这里不是安庆府,而是颍州府。 他登高振臂一呼,老乡们能踩破门槛,分分钟拉起几千人的武装。 又假如这里是颍州府阜阳县,全县的老少爷们可以一起造清廷的反。 不需要动员,也不需要讲什么汉人江山之类的大义。只要打开武库,实发军饷,一天两顿饱。 …… 想到这些,郑河安忍不住骂骂咧咧: “娘的,把这些王八蛋都关在院子里。” “迅速控制重要地点,粮仓、药材铺、骡马市、米铺、铁匠铺。再找几个大嗓门,告诉皖口镇的乡亲,吴军乃我汉人正朔。不管的读书的还是做工匠的,只要愿意投靠的,以后有机会当官。” 太阳只剩下地平线最后一丝光芒时, 斥候回来了,带回了关于3里外皖河口的情况。 “副总指挥,大事不妙。” “慌什么?” “皖河口炮台附近有清军战船停泊。他们可以遥相呼应!而且他们已经有了戒备,战船起锚在河中心停泊,炮台周边架起了拒马,还增派了巡逻队。” 郑河安推开众人, 跑到镇子里最高的一处观景楼顶,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炮台火把亮光。 咬牙道: “组织敢死队,摸上去。” “找夜里看得见路的弟兄们,酒肉可没短了弟兄们。谁也别认怂。” 身边的一群年轻士兵笑道: “郑大哥放心吧,狗曰的李文祥死了都没怂。你当我们不如他?” …… 呼啦啦, 从没有夜盲的士兵当中,凑出了300人敢死队。 由于吴军良好的伙食,在夜间可以正常视物的士兵比例很高。 轻装上阵,单人弹药携带不超过10发。 实际上,郑河安觉得5发都嫌多。 除了刺刀,每人还带了一把短刀。上去了得靠肉搏。 “弟兄们,炮台那边一打响,如果杨遇春还没到,你们就给我赶着全镇的老百姓举着火把跑起来。”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一名亲兵笑道: “副总指挥放心,吓唬人嘛。一看乌泱泱的都是火把,清军吓也吓疯了。” 皖河口炮台, 是明亮亲自督造,主体建筑是用的青石条和巨木,结构坚固。 依旧是老思维,将一半的火炮固定了炮口朝向,只能朝皖河入江口那一片射击。 如今,吴军突然在身后出现, 炮台守军鸡飞狗跳,忙着将另一半可以移动的炮车对准后方。 …… 太阳落山,大地堕入黑暗。 皖河口炮台,墙上每隔3丈插一根火把。 清军还在周边地里点燃了十几堆篝火。 郑河安带着300人的敢死队悄悄的摸到了炮台100丈外。 再向前, 就必定会暴露行踪了。 他深吸一口气,脱掉了外面的红黑军服,露出了里面的白色粗布衬衫。 “把命令传下去,杀人的时候看好衣服,白衬衫就是自己人!” 军令,低声从队头传到队尾。 郑河安又观察了一会, 端起刺刀,低喝一声: “冲!” 他一马当先,后面的人立马跟上。 300敢死队一路小跑向炮台,最前面的人扛着十几架从镇子里搜罗的木梯子。 …… 炮台的防御重心在前面。 后方仅有一些临时布置的拒马、栅栏。 另有一道深2尺、宽4尺的壕沟,如此简陋,想挡住虎狼士兵实在是痴人做梦。 但敢死队在移开拒马时,上面拴着的铃铛响了~ 炮台清军听见,立马鸣锣示警。 同时点燃火炮,甭管敌军在哪儿,先轰为敬。 在军官的督促下,清军炮手们纷纷冲进炮位点燃引线。 红衣大炮装填缓慢,子母炮的射速却飞快,轰鸣声中,将大片的霰弹泼洒。 篝火的照耀下, 不断有吴军敢死队员中弹倒下,痛苦的哀嚎。 郑河安大声吆喝: “冲,冲上去。” “冲的越快,越不会死。” 在他的感染下, 所有人闷着头狂冲,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将木梯子架上了炮台后墙。 脸庞稚嫩的敢死队员们一手扶梯子,一手拎着燧发枪,踩着梯子就往上冲。 …… (本章完) 372 李郁的“帝国相对进步论” 皖河口炮台是在一座丘陵的基础上建造的,比周围地势高出1丈半。 这个距离交战,火炮已经失去了意义。 清军只能用抬枪、碗口铳、火绳枪、长矛疯狂反击。 更有急眼的清军搬起炮弹往下砸。 好在第2军团的年轻士兵们足够疯狂,愣是扛着前期的高损失,踩着梯子冲上了炮台。 底下的战友们用抬枪对上面露头的清军射击。 在这种视野极差的战场,抬枪实在是太好用了,哪儿看到敌人身影晃动就是一喷子,立马收获惨叫声一片。 压制效果超好~ 终于有一名幸运的士兵踩着梯子跳上了炮台,成功先登。 端起燧发枪,扣下扳机。 轰, 正面一名清军中枪倒地,另一人暂时致盲。 待他眼睛适应过来,明晃晃的刺刀已经挡不住了,惨叫着倒地。 …… 然而,皖河口炮台守军数量太多。 在军官的严令下, 剩余清军聚集在炮台的一角,用长矛和火绳枪,负隅顽抗。 一时间难以啃下。 就在此时, 远处的皖口镇,无数火把燃起。 留守镇子的吴军士兵,厉声喝令镇子百姓人手一把沾满油脂的稻草束。 “每个人拿一束,点燃了就跑起来。” “一直跑,不许停。” 镇子口, 两堆篝火熊熊燃烧,稻草束凑上来瞬间就成了火炬。 除了燃烧时间短点,其他没毛病。 皖河口清军看的胆寒心慌。 第一印象就是“数不清的吴军,举着火把杀来了。主力,一定是主力!” 清军,毫无意外的崩了。 炮手们撒丫子就跑,辅兵更加是不甘示弱。只要能逃进黑暗里就安全了,前提是别一脚踩空掉进皖河。 郑河安踩着梯子登上炮台后墙时,见到了一座狼藉的炮台。 冲锋的时候,他的脚崴了一下, 一瘸一拐的走到墙边,挥刀砍断清军旗帜,笑道: “弟兄们,调转炮口,轰清军战船。” …… 其实, 停泊在皖河的那些清军战船早就看到了交火的火光。 可是, 他们不敢开炮支援。 这乌漆嘛黑的开炮,谁知道炮弹落在哪儿,说不定都落在自己人头上。 水手们都挤在船舷上看热闹。 就像是“看社火”。 “咱们的人好像守不住了。” “完了,完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哪儿有人敢在夜里打仗的?这,这分明是瞎搞嘛。” 众人纷纷点头。 敢主动肉搏近战,就是绝对精锐! 敢主动发起夜战,那简直是精锐里挑出来的精锐! 需要克服的问题太多了, 夜盲症、勇气、纪律、信任。 …… 突然, 所有人都望着陷入安静的炮台,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轰~ 炮台一团火光乍现,船舷附近腾起了水柱。 看不见落点,但是炸起的河水淋在头皮上还是蛮凉快的。 水手们狼奔豕突。 有人狂呼: “反击。” 有人大骂: “躲避,躲避。” 皖河里,炮声隆隆。 清军战船各种火器都在喷出火焰,热闹的好像过年。 双方都在盲人摸象,打的不亦乐乎。 造成的实际伤亡并不多。 安庆城墙上,明亮看的手掌里捏着一把汗。那长龙般的火把阵让所有的人的心都跌入了谷底。 清军个个都在嘀咕; “吴贼主力渡江了。” …… 半夜时分, 杨遇春才赶到。 半路上迷了路,在安庆北迷失了北,靠银子买了几個百姓做向导才赶到了正确地点。 疲惫不堪的军队倒头就呼呼大睡。 只留巡逻队4班倒,同时在镇子外布置了20处暗哨。 吴军的作战手册,内容一直在增加中。 其中有李郁的臆想,有战场经验的总结,有专业人士的指点。 暗哨,就是李郁的臆想之一。 暗哨见敌,鸣枪示警。 这种办法适合野外行军,来不及搭建完备的营寨工事时,暗哨有树就上树,有坑就蹲坑,有房就上房。 总之, 不要在正常人的视线平面内就好,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吴军各个军团执行后,纷纷夸赞陛下圣明,发自内心的钦佩。 …… 次日, 天降大雨。 两军默契的各自休憩,没有开战。 安庆城,在雨水中戒备森严。 皖口镇,在雨水中一片安宁。 郑河安将指挥部设在镇子里最大的士绅宅子里, 正在听取手下的汇报。 “镇内仓库有细粮1200石,粗粮1100石,盐巴5000斤,茶叶600斤,火油1000斤,石灰500斤,布匹2000匹,油纸布500张,药材800斤,粗布袋子4000张,骡马300多头,砖石木料无算。” “这些货都属于哪些人?” “小部分属于河口巡检司,大部分属于本镇的7位士绅商贾所有。” 郑河安大手一挥: “先征用了。” “是。” 望着天井里,滴滴答答的雨水。 他忍不住嘀咕: “娘的,情报署家学深厚,这踩盘子的功底,老子不服都不行。” …… 粗鲁的郑河安,其实还真说对了。 由于刘千的职业缘故,情报署在踩盘子这一领域十分专业,有基于大势的分析,有实地考察。 凡是这种历史悠久,水陆交汇,背靠大城池的小型镇子,情报署内部归纳为——很好啃的肥肉! 钱粮物资小范围高度集中、军事防御薄弱。 小股精锐部队,来个漂亮的突袭就能占据! 然后, 后续大军就获得了一个很棒的粮草物资补给点,一个天然的后勤水运补给点,一个民夫集中点。 郑河安越琢磨,越发现情报署的可怕。 心中也收敛了原本的对千门的鄙视,增加了几份敬畏。 …… 吴军在昨晚的突袭伤亡90余人,成功占据了炮台,扼守了河口位置。 军旗,静静的伫立在雨中。 士兵们不顾天雨调整炮位,将清军战船压缩在皖河上游的七里湖。 原本的锁江铁链也成了笑话,吴军找了10个铁匠,先用焦煤炉子架在底下烧,烧到手腕粗的铁链通红,然后用大斧砍。 1天时间全部解决。 安庆府清军依旧龟缩,不敢出城。 明亮在府邸里研究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出城主动求战的决心。 麾下的将佐都瞧出来了, 这位富察氏的子弟废了,毫无武将气概,遇事犹豫不决。所有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 休憩、吃饭、轮换。 吴军先锋终于恢复了体力。 士兵不是机械,无法长期高负荷运转,早晚会崩溃。 虽然说, 后世有过这样不可思议的军队,可李郁从不指望自己能够打造出这样的军队。 对于李郁而言, 他想建设的军队,是一个晋升机制相对公平、饷银赏银到位、装备先进枪炮、参谋制度完善、后勤补给充足的军队。 他想建立的帝国,是一个半资本半封建主义、日不落殖民地、文化包容自由、工商业繁荣的汉人帝国。 在他寿终正寝之前, 能够完成上面的目标就属实不易了。 有一些想法,李郁甚至不敢和任何人透露。 比如, 把儒家皮扒掉,把法家的骨也拆掉,脱胎换骨,换皮换骨。 换什么皮,什么骨? 当然是崭新的郁皮、郁骨! …… 起初, 他想先建立新帝国,再着手大刀阔斧的改变。 可后来, 他逐渐产生了担忧,也许在新帝国出现之前,就要着手了~ 趁着战争,把这些玩意埋葬掉,才不会有太大的阻力。 如果海晏河清, 再想收拾这些玩意,怕是内部阻力会大的惊人。 搞不好, 新帝国成立之日就要开打第2场战争,内部的战争。永远不要低估了几千年潜移默化的影响。 一旦受到所有人的反对,自己强行推动,真的就迈入“寡人”了。 …… 打江山的时候,大家的目标一致。所有人都想跟着自己做从龙功臣,与国同休。 而且, 大部分臣下的心态还没转换过来,还有种“朴素的老百姓心态”。 可江山坐稳了,起居八座,开府建牙,大部分人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勋贵了!要从勋贵的角度去看问题。 那会, 所有人都会觉得曲阜孔府“眉清目秀”、“忠诚又听话”。 …… “儒家”花了2000年,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无数人掉在坑里,爬不上来。 李郁想填平这个坑。 怎么填? 先把爱新觉罗氏推下去,再把八旗推下去,然后把冥顽不灵的官绅阶层推下去,顺手把孔府也给推下去。 如果还填不平,那就把所有站在对立战壕的儒生们、人云亦云的糊涂蛋们推下去。 再填不平的话, 李郁也就放弃填坑了,干脆拉着欧洲的反动王室、贪心贵族们一起跳下去,大家一起在泥坑里快活的挣扎。 进步,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跑到别人前面了,叫进步。被别人落在后面了,叫退步。 有时候,未必要一门心思的进步,也可以让别人落后嘛。 让全世界都在深不见底的泥坑里挣扎,也是一种进步~ …… 3日后, 江南的运输船队抵达,炮台吴军欢呼。 运输船甲板上自带1个简易吊臂。 卸炮工作,风险很大。 在吊起重炮之前,士兵们往船舱内搬运了大量压舱石,防止起吊时失去平衡、倾覆。 钢丝绳吱嘎吱嘎,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甲板上, 动用了绞盘、滑轮组、撬棍。 码头上还有上百士兵协助。 这样折腾了1个时辰,才将重炮成功落地。 药包和炮弹相对就轻松多了。 一共6发! 军工署监制的最新款攻城重炮,发射320斤炮弹。 全金属炮车,全金属车轮。炮车预留了多处方便牵引的设计。 …… 炮筒的后半截厚度惊人。 某种程度上和卡隆炮有异曲同工之妙。 皖口镇上百头大牲口饱餐一顿,然后开始在鞭打下牵引重炮。 大军休整的这几天, 郑河安让皖口镇木匠制作了16架盾车,在重炮的前面和两翼提供保护。 “副总指挥,属下还是有些担忧。” “嗯?” “万一安庆清军瞎猫碰上死耗子,城墙发射的炮弹打到重炮怎么办。咱们只有这1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郑河安的心脏也一咯噔, 反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 …… 次日, 安庆府城墙,数千清军或蹲或立。 红衣大炮、子母炮、碗口铳、抬枪、火绳枪、弓箭,严阵以待。 礌石滚木、石灰火油。 铁锅里还在加热金汁。 明亮顶盔穿甲,拉开千里镜就望见了那门大家伙。 脸色突变: “坏了,贼兵把那种恐怖的炮运过江了。” 周围的将佐连忙追问: “哪种炮?” “就是当初一炮就轰塌了杭州满城的重炮,那一颗炮弹比一门劈山炮都重。” 有人脸色惨白,有人半信半疑,有人面露鄙夷。 重炮前进的速度慢如蜗牛。 从小黑点到轮廓清楚,时间已经过去了1个时辰, …… “击中贼兵重炮,炮手赏30两。击毁贼兵重炮,赏100两。” 明亮豁出去了, 大声吆喝着激励士气。 炮手们眼睛发亮,使出了看家本事。 这面城墙布置有5门红衣大炮,2000斤到4000斤不等。 一名经验最为老道,曾经参加过金川之战的把总,眯着眼睛用手比划测算距离。 “再调高1点,往那边挪1点。” 炮手们赤膊,绷住呼吸。 把总站在红衣大炮后面,闭着眼睛目视瞄准了半天。 “开炮。” 轰,周围人耳膜震动。 白烟散去,终于看清了炮弹落点,起码差了70丈。 …… 把总立马窜到第2门炮旁边,发号施令。 这一次距离近了,但是炮弹歪了,擦到了一架盾车,导致歪斜。 剩下的2门炮也是一样。 虽然有斩获,但是未曾命中重炮。 “娘的,火药不对。” 把总摘下凉帽一摔,劈手夺过炮手手里的半个瓢,发力将火药桶用力的抖动摇晃。 炮手们面面相觑,知道把总大人是在找颗粒火药。 清军的炮术太依赖个人经验。 火药质量差异很大,装药量也是各凭手感,也没有炮瞄装备~ 更没有欧洲同行的抛物线、弹道学。 …… 与此同时, 在杨遇春的建议下, 扛着土袋子的士兵从两翼往前冲锋。 冲到距离城墙2里之内,就扔到地面,垒起3层的土袋子作为屏障,防炮。 实心弹靠弹跳实现路径杀伤。 以清军原始的炮瞄技术,直接划过天空命中目标的概率——就好似你拿着1文钱,去佛前许个几千万的愿。 不能说概率为0,只能说想的挺美好。 …… 2里外, 重炮停下了脚步,开始装填,调整。 中途死掉了20几头骡子,8架盾车中弹散架。 其余盾车,散面分布保护重炮。 突然, 城墙上一发实心弹直勾勾的打了过来。 落在正前方20丈,正好命中盾车,四分五裂。 炮弹又继续弹跳,冲垮了2道土袋垒墙,最终动能耗尽,停在了重炮前2丈处。 所有炮手都吓傻了。 望着那颗沾染着泥土,冒着热气的铁球。 “还愣什么?快点。” 炮长一声后,所有人齐刷刷加快速度。 城墙上, 明亮下令所有火器一起开火,赌个概率。 霰弹乱飞。 重炮旁边的1名炮手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脑袋被1枚霰弹击穿。 2里,这是一个很尴尬的距离。 许多火炮都能够得着,尤其是制作优良的劈山炮,准头高,居高临下打威胁很大。 清军肆无忌惮的集火攻击重炮。 一枚呼啸而至的1斤重实心弹,将一名忙碌的吴军炮手拦腰打断,然后又击中了重炮的炮车。 好在全钢炮车足够坚固。 留下了一处被血肉涂抹的明显凹陷,但不影响使用。 …… 郑河安急的额头冒汗: “集中所有抬枪,掩护。” (本章完) 373 乾隆:江苏人全员反骨!个个该剐! 抬枪手加入后, 至少那些清军炮手不敢肆无忌惮的探出头瞄准了,畏惧铁砂糊脸。 战场上, 一声龙吟, 重炮终于开火了。 320斤重的炮弹呼啸着砸在安庆城墙上。 肉眼可见的,垛口以下垮塌了好大一块,十几个清军随之坠城。 城墙出现一个3丈宽,2丈高的一个不规则缺口。 吴军集体欢呼。 炮手们紧张的再次装填,先将药包破开,倒掉了半斤火药。 然后以原角度、原位置继续轰击。 值得注意的是, 最新的攻城重炮,射角是固定死的。 炮筒和炮车是一个整体。 这种庞大的玩意临时调整角度简直是噩梦,不如不调整,做成個铁疙瘩。 …… 特制的勺子,每挖掉一平勺就减少半斤火药,炮弹相应的落点就会向下一点。 重炮重新装填的间隔是难熬的。 明亮悄悄离开了城墙,要求城中准备塞门刀车还有拒马,堵塞缺口。 第2发炮弹如期而至。 像一列火车撞在了缺口往下处。 碎砖瓦砾横飞,烟尘滚滚。 安庆城墙,破了!一道底部宽度4丈,上头宽11丈的梯形缺口,触目惊心。 “副总指挥,上吗?” “不,再等等。” 郑河安第一次独自执掌战场,出奇的冷静。 兵法云,10倍则围城。 自己的兵力比安庆清军可能还少,千万要冷静。 古人,围三缺一。 自己,围一缺三。 目标是驱散清军,拿下安庆作为江北据点,而不是入城打巷战拼消耗。 登陆江北, 双方必定爆发一场兵力规模有史以来最大的恶仗。但时间不是现在,地点也不在安庆,而是在淮扬一带。 …… 第3发炮弹,扩大了战果。 安庆城墙,就好像人缺失了一颗牙齿后,旁边的牙齿也失去了支撑。 缺口扩大了一倍。 之后,重炮就陷入了沉寂。 一则为降温,二来郑河安另有谋算。 热辣辣的日头下, 吴军整齐列阵,开始逼近城墙。 清军,在这一面城墙集中了所有的火绳枪手。 和吴军疯狂对射。 郑河安集中所有的抬枪,高达600杆~ 双方都发了狠,玩了命。 伤亡急剧飙升。 突然,3辆壕桥一字排开,冲向城墙。 这种专门用于用于跨越护城河的攻城器械,清军并不陌生。 “快,轰掉它们。” 城墙上督战的八旗兵,声嘶力竭的吼叫。 …… 城中的清军,则是抬着一架架拒马堵塞城墙缺口。 多段拒马之间以麻绳相连,阻碍吴军攻入缺口。 此时, 沉寂许久的重炮再次发威, 火药装量再次减少了半斤。 重达320斤的炮弹,砸在砖石瓦砾当中,蹦跳着前进。 路径之上,墙倒屋塌,摧枯拉朽,拒马好像纸片一样弹飞起。 恰好有一队清军推着塞门刀车,一时间没来得及躲避~ 地面留下了一道恐怖的红色肉酱,所有人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不知谁发一声喊,众人齐刷刷的扔掉兵器往后逃。 …… 吴军用推杆挑起折叠在壕桥上面的另外一半桥面,瞬间长度就增加了一倍。 然后, 狠狠的冲进了护城河。 长度恰好够得着,护城河已经不再是难以跨域的障碍。 3架壕桥,2架完美! 另有一架功亏一篑,遗憾的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郑河安望了一眼杨遇春: “小春子,精神点,别给咱第2军团丢脸。” 杨遇春放下面罩,举起长刀: “杀!” 甲士营率先冲锋,2个火枪营紧随其后。 郑河安没有动,作为指挥官他需要冷静。 没一会, 甲士营就踩着壕桥杀入缺口。 附近没什么清军阻拦,都溜了。 杨遇春的甲士营已经实现了全员精良板甲,锁子甲手套,镂空铁面罩,武装到了牙齿。 …… 一群八旗骑兵远远勒住马蹄,张弓搭箭。 清军军制,箭壶外侧豁口有3支快箭,供骑士在紧急时候快速取用。 主力箭矢则是9支梅针箭。 甲士营丝毫不惧,迎着箭雨冲锋。 箭矢打在甲胄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好似雅乐。 连续6波箭, 八旗兵崩溃了,心想这是遇上了什么怪物。 领催大喝一声: “撤~” 众人如蒙大赦,拨马就逃。 再不逃,就要被那群铁罐头手里的长枪刺下马了。 …… 明亮不断收到坏消息,汗珠像瀑布一般淌下。 “主子,主子,怎么办?” 他猛然一激灵: “撤,所有人从东门撤,保存实力。” 主帅都如此说了,底下人自然是照办。 吴军围一缺三,东城门逃跑自然是可行的。 骑兵一马当先,步兵撒丫子跟上。 逃命嘛,自然尽量轻装。沉甸甸的火绳枪扔掉,碍事的刀矛扔掉,影响视线的凉帽也扔掉。 发展到最后, 月匈前印着“兵”的号服也扔掉,光膀子撤退,极致减重。 老兵都知道, 撤退,说的通俗点,叫逃命比赛。 你只需要比同伴跑的快,你就死不了。 …… 杨遇春的甲士营当然追不动,小半个时辰的厮杀后,人几乎脱力。 加上阳光炙烤,堪称酷刑。 所有人靠着阴凉处的墙等待军令。 若无军令,热死也不可卸甲。 1个轻装火枪营不急不慢的追击,射杀落后的逃兵~ 追出去10里地,军官制止: “不追了,回城。” 这一仗,吴军取得了战略上的完美胜利。 实际歼敌并不多,杀死杀伤清军还不到1000人,甚至没有俘虏的数量多。 明亮如丧家之犬,带着3000多兵逃亡,沿途不断减员失踪。却也不知他的目的地是庐州还是扬州。 …… 距此500里外的江浦县, 总兵胡之晃的日子依旧惬意,有兵,有钱,有人望,还有娇妻、丫鬟、温泉村姑。 姑爷花心,董府人尽皆知。不出意外的话,胡之晃又要添两三个子嗣了。 深夜对月时, 他也会伤感的想起自己在苏州还有好几个娃。 以后谁算正妻,谁算妾,真头疼啊。 不过,烦恼也就一会会, 老胡想得开,大不了多买几套宅子分开安置,眼不见为净。 自己多跑跑争取做到雨露均沾。 男人嘛,苦点累点也是应该的。 有朝一日, 大军北伐,占领河南了。 他可以骄傲的衣锦还乡,大修祖坟,告诉地下历代窘迫的祖宗们,不肖子孙胡之晃如今混的有多好。 妻妾成群,子女成群。 以后清明祭祀。 金箔纸钱、猪头羊头、水果糕点,还有纸扎的屋子轿子家具,应有尽有。 还要大摆流水席,让乡亲们敞开吃,敞开拿。 不让乡亲们沾点光,谁能证明你真的有钱呢?谁愿意为你到处吹嘘呢? …… 在早餐铺子吃烩面时。 掌柜的抽空和他传达了上面的最新指示: “陛下准备彻底摧毁江北大营,控制扬州和安庆。胡总兵你有2个任务。第一,速速和江浦士绅深度捆绑,做好战后撕掉忠臣伪装,转换为一方军阀的准备,对清廷听调不听宣。第二,想办法被编入江北大营,在决战时率先败逃,留出缺口。” 胡之晃激动坏了,终于轮到自己上场了。 他小口小口的挑着面条,开始琢磨该怎么和本地士绅深度捆绑?难道又要找几个便宜丈人? 不行! 他眼睛猛地闪过一抹寒芒,有想法了。 至于说,陛下的要求: 自己混入决战序列,到时候两军刚要开打,他就带头高呼“败了,败了”,然后率部溜之大吉,给友军一点小小震撼。 这故事挺熟的, 午睡时侍读丫鬟读过,好像叫淝水之战。 …… 朝廷可能要抽调江浦镇兵力的消息不胫而走。 胡之晃派人散播的,故意试探士绅们的反应。 果然, 董府门口,访客逻辑不绝。士绅、商贾、举人,纷纷登门打听消息真假。 胡之晃一身戎装, 表情肃穆而紧张,亲口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至少有6成。 他看出来了,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离开。 战乱时期, 一顶熟悉而安全的军事保护伞对于有钱人来说多么重要。 江浦父老热情的挽留自己,甚至决定凑银子帮着疏通关系,争取让江浦镇继续留守。 知县更是积极地居中奔走。 …… 胡之晃悄悄做了两件事。 第1件事,派心腹去江北大营拜见主帅海兰察,主动请战。 第2件事,悄悄昧下了兵部拨下的“围歼苏十八部”赏银,向心腹军官吐槽,朝廷不公,斩首1级居然只给5分银。 首级赏银, 向来是大头兵们最看重的一件事。 军营哗然,所有人都愤愤不平。 各种过激的话往外倒,就差把“5分银子,大家玩什么命?”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给喊出来了。 没人怀疑胡总兵,因为老胡在军中的口碑太好了。 几乎不喝兵血,伙食顶格供给,军营住宿条件也相当不错,对下属有功必酬,属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上官”。 而在江浦镇督战的1队八旗兵颇为尴尬,他们内心也觉得兵部做事太不讲究。 但是碍于身份,还是鞭打了2个出言不逊的士兵。 镶黄旗骁骑校阿吉噶,为此建议胡之晃找江北地方再要点赏银。 胡之晃不露声色, 和他联合署名找淮安府扬州府索要。 淮扬官绅从上到下,哪儿有心思考虑这个。都在忙着善后“火烧钦差”呢。 虽然有漕督、粮道、多位知府的联合署名,证明是吴贼纵火烧粮仓,导致钦差大人殉职!但这事,真的是太大了。 大家心里都没底。 谁有空搭理一个狗屁江浦镇的冤屈。 …… 军机处在接到淮安急报时,拆开查阅的章京差点吓尿了。 冲到隔壁屋子里, 哆嗦着递给和珅: “和大人,出出出大事了。” 和珅三两眼看完,头晕目眩,人还没缓过来~ 又来了一份更重磅的急报。 扬州知府胡佐佑急报: 扬州盐商四大总商携家产、心腹以及家人叛逃,投奔江南伪吴王了。 …… 于敏中听到动静,也来了。 诧异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这,这~”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的神游四方。 儿子在淮安当督粮道。 于氏几百口在淮安北暂时定居。 几十年的宦海沉浮,告诉他,此事必定有猫腻,儿子于运和也必定多少涉及其中。 和珅也深深的瞅了一眼这个老奸巨猾的前辈。 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江北,要地震了~” “多事之秋,哎,哎~” …… 养心殿, 俩人联玦而至,总管太监秦驷瞬间脸色就变了。 和珅压低声音: “公公,劳烦通报一下,出事了。” 秦驷低声: “二位大人,请稍候。” 西暖阁内, 乾隆反复看了3遍急报,不可思议的望着跪在地下的两个重臣。 “朕派下去查案子的钦差又死了?” “扬州盐商还,还集体反水,投吴贼了?” 于敏中低声说道: “还有存粮百万石的丰济仓失火了~” 秦驷这个太监只觉尿急,有些控制不住。 没办法。 割了一刀,胆子就小,一遇到事就憋不住尿。 他心里腹诽: 咱大清的地方官是真的太过分太疯狂了。弄死了一个钱峰还不够,又把郑谨生给烧死了,还火龙烧仓。 这可真是~ …… “狗胆包天!” 乾隆一声怒喝。秦驷顿觉一股热流涌出,完了,终究是没守住~ 西暖阁内, 充斥着乾隆愤怒而无语的冷笑。 于敏中听的心头直沉,突然说道: “皇上,江北官绅已成朋党。犬子曾来信抱怨过他们跋扈,尾大不掉,把江北经营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就连京城~” “够了~” 乾隆的手掌在哆嗦,这是暴怒失控的信号。 他指着和珅、于敏中: “朕登基40余载,对官绅士子们宽仁优渥。因为朕不想学皇考,施政苛刻,一体纳粮,搞的天下怨声载道,斯文扫地。” “朕大抵是太过宽仁了,太宽仁了。” …… “过去,朕总觉得穷山恶水出刁民,朕错了!好山好水也出刁民!江苏!呵呵呵,真是个好地方啊,一半在造反,还有一半等同于造反。” 和、于不敢抬头。 只听得一句: “朕猜测,江北官绅肯定把证据都清理干净了吧?说不定,他们的人这会已经在京城各王府、各部堂府邸大肆活动,找人为他们开脱了吧?” 和珅抬起头: “奴才僭越,请皇上将相干人等明正典刑。” “你告诉朕,这相干人等的名单怎么列?” (本章完) 374 大清版“杨家将” 养心殿西暖阁内, 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突然, 和珅抬起头,眼神坚毅: “奴才可能有点极端了,奴才认为这个名单不需要甄别,应当是江北3府2州1厅所有命官!” 于敏中只愣了半秒,立马表态: “老臣附议。” …… 乾隆死死的盯着俩人, 过了好一会,才点头道: “和珅、于敏中,朕不负你们,你们也莫要负朕。” 俩人磕首,并不多言。 低头垂手退出了养心殿。 乾隆抬眼望了一下秦驷,低声说道: “召福长安进宫。” “嗻。” 秦驷一路小跑,先换了套干净衣服,然后坐着马车出宫。 没人知道乾隆和福长安见面的那1个时辰里聊了什么。 但是稍有嗅觉的人,都意识到朝廷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 富察氏府邸哭成一团。 女人们死死拦住福长安,不许他离京到江苏上任。 已故首席军机大臣傅恒之妻,府邸里辈分最高的老夫人,更是伸着双臂阻拦: “儿啊,你不能去!” “额娘,皇命不可违。” “娘这就进宫,去求皇上开恩。” “额娘,我富察氏世受皇恩,如今南方战局危急,当精忠报国。儿岂能畏缩?” 老夫人指着他,悲戚说道: “你阿玛死于征缅瘴气,你大哥福灵安病死在云南,你三哥福康安战死在江苏,还有你堂哥明瑞~这些难道还不够吗?非要学那杨家将,最终只剩一府邸的女人?” “我富察氏满门忠烈,祠堂一排英灵,还不够吗?” 满府下人跪了一地。 想挽留小主子,不要去赴任什么劳什子江苏巡抚。 福长安泪流满面, 一撩袍摆,双膝扑通跪地: “额娘,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恕儿子不孝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留下背后一片哭声。 不知道的路人还以为乾隆朝第一显赫世家,富察府又要出殡了。 …… 老夫人情绪有些失控,居然口不择言: “京城的贵胄宗室多如牛毛,他们的男丁为什么不去打仗?皇上为什么就盯着我富察氏一门薅?这大清是我们富察氏一家的吗?” 老管家吓的连忙摆手。 “快,把老夫人扶进去。关好大门!” 又叮嘱在场所有下人: “做奴才的要记住自己的本分。谁敢出去嚼舌根子,乱棍打死。” 下人们低头。 将今日听到看到的忘掉,绝不多语。 其实, 就算乾隆知道了也只能装傻。 总不能因为几句抱怨话,就把富察氏的老夫人赐死吧。那样,背后真的要被人诟病了。 …… 福长安快马加鞭,轻车简从。 只带了500马队随行扈卫。 而在同时,吴军也调动频繁。 江西战场第2军团、第1派遣军陆续登船离开,顺江而下。 在铜陵训练的第5军团(矿工军团)拔营西进,进驻江西。 洪水几乎退去,留下一片狼藉。 吴军在鄱阳湖周边征募民夫,重新修缮南昌城和九江城。 同时, 有一件大工程也开始筹划——赣江东岸防洪大堤! 李郁的指示是,务必要保证南昌不受洪水侵袭。 防洪的思路其实很简单。 一曰堵,修大坝。 二曰疏,疏的办法又有两个,疏浚河道、规划泄洪区。 …… 李郁很冷静,让前苏州知府,现水利署署长黄文运亲自带队进驻鄱阳湖平原,寻找周边地势低洼处作为永久泄洪区。 黄是九江人,想必足够了解鄱阳湖的水情。 疏浚河道,暂时不做考虑。 修大坝,过段时间可以提上日程。这又是一笔庞大的开支,然而不得不为之。 南昌城必须守! 在城墙上足足待了26天的李二狗,见到李郁时眼眶红了。 “义父,太惨了~” 李郁错愕, 第一反应是饿到了,再看混成营众人模样,不像啊。 再看城门楼子里还堆着好多米袋子。 顿时松了一口气: “伤亡如何?” “病死了60几个~” “这么多?” 李二狗沉默。 很快,医官给出了结论。 “腹泻、呕吐的人太多。他们吃的喝的肯定不干净。” …… 李郁站在城墙上,皱起了眉头。 城内死气沉沉,2成的屋子浸泡垮塌,街道上泥沙淤积很厚,臭气熏天。 城墙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污秽、恶臭~ 猛然间, 他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了。 洪水一来,人畜尸体、腐烂树叶、粪坑、各种病菌发酵混合。 然后, 就不存在干净的水源了,所有人只能喝污水,即使烧开了也只是相对好些。 聚集在城墙上的混成营士兵在吃饭和如厕这2個环节,不断产生交叉感染,以至于病死大几十号,病倒了二百多号。 “义父,这些火炮太可惜了。” 上百门被淤泥覆盖,生锈明显的火炮静悄悄的躺在城下。 李郁很平静: “让运输署的人接手,泡水火炮全部送回马钢回炉。” “派兵拿下樟树镇,弄回足够药材。江西战场暂不安排攻势。第4、5军团可在城外扎营,和老百姓保持距离,待城池整理修缮完毕再进驻。告诉南昌和九江老百姓,尽快清理掉积水和淤泥,瘟疫就在他们头顶,这不是徭役,而是自救。” “让商业署出面从皖南购买生石灰,用于两城消毒。” …… 视察了小半个时辰, 李郁就不愿意再待下去了,直接出城在赣江登船逃也似的离开。 穿越到现在, 敌人的刀枪伤不到自己了,但是看不见的病菌却可以。 登船后, 他反复清洗了手掌,甚至把那双底部沾满淤泥的靴子扔进了江水。 望着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南昌城,李郁叹了一口气: “记录,立刻批准成立卫生署。召集各州县名医,以及有一技之长的大夫加入。” 文书立马记录在案,待靠岸后发出。 随着吴国逐步走向正规化,各种机构也日益完善。 原先的亲卫营显得太粗糙笼统了。 被具体拆分为: 警卫处、机要处、秘书处、联络处,总务处。 …… 警卫处,下辖5个卫队,共计500人,配备战马300匹。 机要处,30人,负责机密公文的记录、存档、外发。方方正正的斜跨皮革公文袋,是他们最明显的特征。 秘书处,5人,负责接收所有送至的公文。 普通文件,他们可以直接草拟处理意见。李郁抽空会草草看一眼。 重要文件,必须呈报李郁批复。 联络处,30人,皆为武装骑士,负责传送文件至相应的衙署或者个人。背后插着一面明黄旗帜表明身份。 总务处,100人,职业包括厨子、大夫、裁缝、马夫、铁匠、泥瓦匠、木匠、兽医等。负责一切后勤事务。 另拥有60辆四轮马车、2大2小四艘座船,以及相应人员。 以上5个处室日常随驾,所有人员皆称“侍卫”。 李郁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那里。 …… 其中最忙碌的当属机要处。 每1封公文,于何时何地发出,又于何时何地送抵受命人手中,以及联络处骑士回营复命的时间都必须记录在案,有迹可查。 秘书处最为核心,非十分信任之人不可担任,且必须精通文墨、熟稔政务。 卫队500人全部是打过仗的,本人或者家中受过李郁恩惠的,且家中还有其他人在吴国系统当中效力。 他们的制服和野战军团略有差别,用上了金线和刺绣更显荣傲。 军饷更高,即使是普通士兵每月也有10两。 如此一来, 卫队的忠诚和战斗力均有保证。 总之, 李郁对自己的安危很上心。 匆匆离开南昌、离开江西也是出于健康考虑。万一,染上什么疾病呢。 …… 船队在铜陵稍作停留,同时补给食物淡水。 长期驻铜陵煤矿的煤炭署长——王六,匆匆上船拜见、汇报工作。 李郁收下了他的书面报告, 转而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目前的产量,能够支撑吴国的工业吗?” 王六很笃定的点头: “回陛下,一定够!” “加上我们所控制的所有府州县,就算100个城池吧,至少有80万户城内居民。日常生活取暖全部用蜂窝煤,够吗?” “回陛下,冬季缺口或在3成左右。” 李郁走到船舷,望着灰蒙蒙的码头。 地面、忙碌的劳工、各种机械、车辆,就连绿色的树木都覆盖了一层黑色的煤灰。 再低头望去, 靠岸的江水也泛黑,是洗煤厂的黑水。 …… 王六低声说道: “陛下,臣有一个想法。” “讲。” “陛下可开放更多的煤矿,让商人投资开矿。浙南、皖南山中都有煤矿资源,虽没有铜陵丰富,可制作蜂窝煤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郁很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你拟个章程出来,寡人过过目。” “谢陛下,臣早已拟好了。” 王六从袖子里摸出了2张纸,恭敬递上。 “好,好。”李郁颇为欣慰,“铜陵煤矿当前运转有哪些突出的困难?” 王六叹了一口气,如实汇报: “开矿危险重重,伤亡畸高。而且一旦出事就是一条矿眼报废。再次开掘新矿洞,费时费力。” “爆炸吗?” “回陛下。除了爆炸,还有意外坍塌、漏水。防不胜防。” …… 听到这里, 李郁冷不丁问道: “矿区的治安如何?” “今年发生了3次矿工之间的群架,2次矿工聚众持械对抗护矿队。臣,都压下来了,死了一些人。” “寡人想听听伱的想法。” “谢陛下信任。臣是矿工出身,采矿本就是逆天而行,死伤无法避免。但臣想是否可以增加一些经费,用于赔偿死伤矿工,参照军队的标准。” “准了。” “臣还想,能否迁一些女子过来?给矿工们一个念想,一个盼头。” “寡人也准了。” …… 煤矿外, 数千名原绿营俘虏,低头等待。 按照约定, 这些人做苦役挖矿期限已满,可以获得自由了。 望着周围聚集的士兵,刺刀雪亮。 有些俘虏低声说道: “狗曰的,他们不会要变卦吧?” “不,不至于吧。” “调这么多兵,我怀疑他们要杀人。” 说话间, 明黄御驾到了。 俘虏们都呆了,私下偷偷交换着眼神。 王六站到高处, 大声宣布: “本官是吴国煤炭署长,代表陛下宣布一件事,从今天开始你们自由了~” …… “万岁,万万岁。” 欢呼,疯狂的欢呼。 俘虏们抹着眼泪,总算熬出头了。 说起来也好笑, 今年铜陵煤矿闹事的全部是拿工资的自由民,而没有一起俘虏参与的。 按照当初的承诺, 他们可以拿路费各自回家,也可以进入建筑队,2两月银、包吃包住。 江南传言,陛下要大兴土木,各项工程造价总额超过500万两。 国丈赵立夏,也确认了这个传言为真。 所以,许多商人决定投身利润很可观的建筑行业。 20多个民间建筑队一字排开,竖起幌子现场招工。 每个建筑队的骨干是从江南8府招募的老泥瓦匠,负责手把手的教授这帮俘虏怎么用瓦刀,怎么砌墙,怎么打灰。 泥瓦匠是个技术活儿,但更是个体力活。 身强力壮的绿营兵,绝对是工程队的最佳选择。 经济部下属建筑署、水利署也来凑热闹,分别现场招募了500人,400人。 ……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吴国的财政支出逐月飙升,存银接近枯竭,存粮暂时无虞。 商税,虽然是一条缓慢上涨的曲线,前景看好。可吴国等不及了,现在就需要大量的银子。 坐船行驶在长江, 李郁望着涛涛江水,心中颇为焦虑。 虽然断了清廷的海贸,可这泼天的富贵并不会瞬间嫁接转移到江南。 夷商的胆子吓破了,会观望、犹豫、踟蹰。 这很正常。 “来人。” “陛下~” “问一下机要处,寡人给史密斯的亲笔信,何时可以抵达。” 一盏茶的工夫, 机要处侍卫来报: “五月十二,陛下在苏州拟信。五月十八,送至杭州出海商船船长手中。六月初一,海船离港。预计,两个月内必定送至马尼拉,五个月内应有回应。” …… 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句话萦绕在李郁的脑海中,让他焦虑万分。 江西战役,从经济收益来看是亏本的。投入钱粮物资无数,实控疆域却没有扩展,甚至是萎缩的。 这样的混账战争要是再打上两三场,吴国财政就彻底崩溃了。 还有火药, 可以预见,江北这一仗将是双方有史以来最大的战争。 江北大营、淮西新军,再加上汉军旗骁骑营,超过12万人! 而且背靠苏皖,清军的后勤补给不会断。 所以, 江北会战和江西战役根本不是一回事,会战和战役的差别。 这一次,吴军肯定要全力搏杀,不留后手。可以预料,火药的消耗量会是个天文数字,士兵的伤亡率也会是有史以来的最高。 …… (本章完) 375 情报署再立新功! “寡人缺钱,缺火药,可归根结底,缺的其实是时间。” 李郁自言自语。 又再次唤来了机要处侍卫: “最近6个月,至金山卫贩卖硝石的夷船有几何?” “回陛下,截止半个月前,商业署汇报,半年内一共有11艘夷船至金山卫兜售硝石、硫磺。共计接收硝石25000余斤。按照陛下指示,全部溢价双倍收购,以茶叶和丝绸支付。但夷商们都说这已经是走私的极限了,除非他们把各国总督的军火库给盗了。” …… “知道了。” 李郁挥挥手,机要处侍卫恭敬离开。 制造黑火药的原材料: 木炭充足。 硫磺问题也不大。宁波——长崎的浙商海船,每趟都带回大量的优质硫磺。 扶桑国, 这会风气还相当的内敛保守,只和尼德兰人、清国人做生意。 硫磺产地都是火山高发地区。 所以可以推断,尼德兰人控制下的爪哇岛、苏门答腊岛也有丰富蕴藏。 而硝石就不一样了。 根据夷商所述,南洋只有一个王国拥有可观硝石矿——缅国。 再远一些,撒克逊人控制的孟加拉地区产量也颇为可观。 但精明算计的撒克逊人把硝石矿看管的特别严格,大部分送回本土供应军需,几乎杜绝了走私行为(打击南洋殖民同行)。 …… 李郁摇摇头,准备一件件事情来。 先以现有火药储备打垮江北十几万清军,控制扬州、安庆2个重镇。 船行至江宁。 李郁登岸在江宁城稍作休整,等待和一位江北神秘来客会面。 他就是——江浦镇总兵胡之晃。 “陛下,最新军报,我军已经拿下了安庆,正在加固城防。” “好,郑河安不负众望。” 李郁站在燕子矶眺望大江,心情颇为激荡。 燕子矶炮台还未全部竣工。 主体是石墙水泥建筑,坚固程度超出想象,以清军的火炮技术不可能击毁。 炮台射角广阔、视野开阔。 吴军火炮有一特点, 炮车相对轻便灵活,方便短距离移动,调整角度方位。 炮车是榆木打造,车轮外裹铁皮。部分易损区域以铁钉铆钉加固。 …… 次日, 胡之晃以出城游乐为名,悄悄带着1名心腹登上小船。 江心洲, 位于江宁城外,长江中心,芦苇密集,地势低矮,潮湿而闷热。 胡之晃一身便装,见面纳头便拜,浑然不顾地上的泥水~ “陛下,一别数年,臣终于~” 胡之晃眼眶发红,后面的词他忘了。 戏文里学的,但一激动就全扔给那漂亮的戏子了。 李郁自然是伸手扶起,寒暄感慨。 “胡兄弟,长话短说,寡人要打江北了。这一仗你很关键,你要出力,出大力。” “陛下放心,臣万死不辞。” “好,好。” 谈话只持续了3刻钟, 一则,胡之晃需要尽快回江北,防止露馅儿。 二来,李郁有些眩晕。 …… 勉强支撑着送走胡之晃,李郁才低声嘱咐侍卫: “扶着我上船。” 跳板晃悠,若无人扶,存在一头栽入长江的风险。 进入舱室后, 李郁只觉闷热恶心,猜测是中暑了。 原两江总督府, 林淮生紧张的低声询问侍卫: “陛下怎么了?” 警卫处侍卫长摇摇头,只说: “随驾大夫正在里面,林大人稍安勿躁,一会自会传你。” …… 不出所料, 李郁大抵是病了,暑热天气下连日奔波,中暑了还有些风热症况。 总务处有4名大夫, 外科2名,内科2名。都比较年轻,在医学界名声不显。 诊断开药后, 他们就忙着去煎药了。 总督府内有地窖,地窖内有藏冰。 对于中暑, 降温解表是关键,否则一旦恶化,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林大人,陛下召您。” 林淮生想了想, 解下佩剑丢给侍卫,然后才快步入屋。 “臣拜见陛下~” “坐吧。” 李郁说话声音很轻,斜靠着榻侧,脸色有些发白。 “寡人无大碍,无妨。” …… 李郁临时决定,把江北会战的指挥权移交给他。 撑着病体去指挥一场关键大战,不太明智。 大军团作战,最高指挥官需要顶级运动员般的体力,电脑般的记忆力。 “淮生,江北会战意义巨大,只能赢不能输,就算是平局都不能接受。寡人不指望你全歼十几万清军,但至少要做到彻底击溃,巨大杀伤,要把江北清军的胆子打破。以后我吴军军旗所至,无人敢挡。” “臣明白。” “还有1件事有必要提醒你。彻底打垮清军之后,我军需要缴获足够的钱粮,兵锋以不越过淮河为准。” 林淮生抬头: “需要占城占地吗?” “不!乘胜追击,之后押运缴获撤退。我军只要安庆府城、扬州府城,外加一個仪征县城。其他一概不占。” 李郁忍住恶心呕吐感,低声问道: “你可明白为何?” “臣明白。控制城池越多,就需要更多的驻军。与我军当前先取南方的策略不符。” …… 李郁点点头。 补充了一句: “在以后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内,寡人希望江北的战事处于可控范围。有限接触,有限交战。坚城棱堡佐以水师炮火,让清军打消进攻打算。” “寡人授予你江北会战最高指挥权。登陆的所有军团,包括水师、情报署,你均可节制。” “还有,寡人患病之事切莫要对外声张。” “臣明白。” 林淮生走出屋子,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 深吸了一口气。 他明白,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这1仗若是输了,他没脸回来,只能自刎。 “传令,第1军团集结,让江宁巡警分署长来见我。” …… 林淮生调兵遣将,磨刀霍霍。 集结的第1军团总计12000人,剔除伤兵、病患600余人,令这些人留守江宁协同巡警署负责城防。 同时, 江宁巡警分署紧急招募郊区年轻农夫200人。 告示写的很清楚,考察期3个月,之后择优录取。考察期薪水照发,届时不合格者只需退回制服即可。 除了第1军团,第2军团,第1派遣军团,李郁甚至把大半个近卫军团都交给了林淮生。 后勤的压力很恐怖。 随驾的参谋大臣谭沐光没有跟他回苏州。 而是暂驻京口,调度后勤物资过江。 船队预定的渡江路线是:京口——扬州江都。 …… 在乘船回苏州的水路上, 轻骑兵军团总指挥兀思买求见。 李郁思索片刻, 告诉他麾下的3000骑兵按兵不动,江南兵力已经空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兀思买也有数,老实的回去了。 轻骑兵进驻江阴、太仓,是江防的最后一道屏障。 而身为陆军大臣的林淮生, 在渡江之前,给巡警署紧急追加了一道命令。 所有州县的巡警分署,全部按照江宁模式,招募新人80到200不等。 另外, 给所有巡警配发燧发枪,无论当值不当值~ 这其中的深意, 大部分人看不懂,极少数重臣一眼就看懂了。 经济大臣范京私下感慨: “没看出来老林还有这心机。现如今江南兵力抽调一空,各州县一旦有变,就措手不及。可若是大规模扩警,一来饷银压力很大,二来陆军部掌握的权势过重,很容易引起诟病。他搞3个月考察期,能进能退。若有变,正好拉上去顶。若无变,3个月后江北会战明朗,就把这些人裁撤掉。” 李郁在看到抄送的陆军部公文后,也只是笑了一下。 6个字就可以概括: 临时工,试用期。 …… 春秋时期, 吴王夫差开挖邗沟,沟通长江、淮河。 之后, 历朝历代不断加以修缮,改道。 首尾不变,路线不断变化。 这就是大运河扬州段的雏形。 由于地心引力的缘故, 不断的被泥沙淤积,然后堵塞、废弃。 比如兴盛一时的瓜州渡,明清时期早就走不通了。 大运河的入江段河道,不断废旧掘新,就像是这片土地上的王朝不断的更新迭代。 本质意义没有变。 还是为了沟通长江和淮河,贯彻帝国的意志。 衍生作用是,把江北里下河平原这块沼泽地逐渐变成了良田万亩。 …… 大运河扬州段主线,基本是遵循了一个原则,避开高邮湖、宝应湖、白马湖、邵伯湖、界首湖。 河道和湖区要分开! 中间还要筑堤坝,防止湖水淹漕河。 数年前, 李郁为了测试清廷的抢险能力,搞了一次大的。 把河闸给掘开了,让江水倒灌。 导致扬州地方,紧急启用了老仪征运河,疏浚花了老鼻子时间。 后来, 随着局势的变化,清廷也没有对大运河入江河道投入更多资金。 因为, 江南湖广的钱粮漕船都不走这里了。 修缮的再好,也是俏女子打扮给瞎老公看,没用。 …… 不过, 运输意义没有了,军事防御意义还是很大。 清军在河道东侧修筑了1座拥有20门火炮的炮台。 修筑时,清军征用了数千民夫,用石条和泥土原地垒高,再在其上修筑的木石结构炮台。因此,地势比周围要高出2丈~ 炮口瞄准了河道。 可以说, 任何船想从长江驶入,都会被炮弹轰碎。 而且战船没法还手,因为火炮都在侧舷,而河道狭窄,机动空间有限。 海兰察巡查后, 又给炮台附近添了2营弓弩手。 军营驻扎在左右两翼,拱卫炮台。 他们存在的意义是防止吴军步兵登陆,从侧翼或者后方拔掉炮台。 火炮和弓弩手互相掩护,远近皆可敌。 一句话,固若金汤。 …… 炮台上, 还设置了2处瞭望塔,用于对江瞭望。 百无聊赖的哨兵斜靠着柱子,打着哈欠,又看到钓鱼佬储把总扛着竹竿,拎着竹篓到处观察鱼情。 储把总,通州人,原隶属于狼山镇泰州营,负责一处交通要道。 结果一道军令, 被调到了江边,带1个汛的兵驻守石闸门。 石闸门在炮台往上游1里,闸门有2道,之间又隔了2里。 这一套闸门存在的意义: 一是防江水倒灌,夏季长江高于运河水位。 二是方便过船,船闸。 这个差事除了闲,其他没优点。 就和当初驻扎在金鸡湖畔的胡之晃一眼,穷! 天天拿根鱼竿, 在存水湾处钓鱼,拿回去解解馋。 …… 套路总是相似的。 储把总今日流年不利,空军了。 头一抬, 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坐着马车路过。 他连忙丢下竹竿高呼: “西门大官人~” 马车停住了,车帘被掀开。 一个胖子探出脑袋: “储把总?在下去邵伯镇寻点乐子,同去否?” “好,好啊。” 储把总心中窃喜,又能捞一顿油水了。 这位西门大官人,除了姓氏不太好听,其他方面人都老好了。 慷慨、大方、豪爽。 在通州开着偌大的茶叶铺子,财大气粗。 刚认识半个月, 俩人就处的胜似亲兄弟,十分投缘。 望着衣着光鲜的西门大官人,储把总一阵羞耻,自己衣服上若有若无的鱼腥味,实在跌份。 …… 邵伯镇,位于扬州城东北方向,水陆交通要地。 别看只是个小镇, 却是应有尽有,吃喝玩乐,醉生梦死。 明清两代,扬州和苏杭在伯仲之间。论消费的奢靡,或者扬州更胜一筹。 西门大官人出手大方, 还偶遇了几个精悍的陌生朋友,于是邀请加入。 吃淮扬菜,喝花雕酒,听了小曲,还去了青楼春风一度,最后一道工序自然是泡澡堂子。 扬州特色~ 热水池子里一泡, 储把总靠着竹塌喝着茶水,无限感慨: 舒坦啊,这踏马的才是人生。 可自己那点饷银刨去孝敬上司、贴补家用、每日三餐,剩下的只够塞牙缝。 攒了5年才攒了30两。 而这小半天, 大官人就花了40两。 人比人得死。 货比货得扔。 …… “老储,伱想什么呢?” “我,我老是吃你的花你的,我这心里惭愧啊。” 西门大官人宽厚的笑笑,拍打着自己富裕的肚皮,说道: “自家兄弟莫要客气,我给你介绍个发财的路子。” “真的?” 储把总恨不得当场给姓储的磕两个。 西门大官人今日却是不同往日,脚一伸,嘴一努。 储把总讪讪的给他递上靴子。 谁知,西门大官人今日端的是过分。 “喝多了,弯不下腰。老储你帮个忙?” 储把总虽然不情不愿,可还是低眉顺眼,给穿好了靴子。 …… 西门大官人搂着他的肩膀: “走,我给你讲讲发财的路子。” 1辆马车,2匹笃马,就这么离开了繁华地,朝着江边驶去。 西门大官人的两个精悍朋友骑马随行,好似左右护法。 突然, 其中1人敲敲车窗。 “他们来了。” 储把总一头雾水,什么来了。 下车后,他懵了。 只见荒野里, 老爹、老母、妻子、还有3个孩子孤零零的站着,茫然不安,4条彪形大汉抱着胳膊站在他们身后。 …… (本章完) 376 吴军过江,谁笑的最开心? 储把总又惊又怒: “西,西门大官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身材魁梧高大的西门大官人,眨了眨眼睛, 笑道: “有桩泼天的富贵,就看你愿不愿意抓住喽。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是南边派来的人,身居四品。储兄你是个人才,区区绿营把总委屈你了。弃暗投明吧,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拉小弟一把。” “这,这~” 见这家伙又惊又喜,西门大官人又低声说道: “你今天夜里把石闸门破坏了,让江水倒灌进来。事后报酬500两。” …… “事成之后,储兄带着家人一起去江南,吃香喝辣,买房置地。这顶戴嘛,至少是个从五品。” 储把总犹豫了片刻,咬牙道: “行!” 西门大官人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 “这就对了嘛。富贵险中求,何况你这富贵一点都不险。最多2天,我吴国百万大军就会从此处登岸,狂飙江北。” 西门是假姓。 实际上,他是刘署长麾下的四大干将之一,希恭恕,松江人。 希,这个姓氏比较少见。 在江苏松江、湖北监利、四川长寿等地有分布。 希恭恕属于非典型江南人士,心狠手辣,高大肥壮,杀人如麻。 原先是松江的帮派分子,手里有好几条人命,犯案在逃,后被刘千看中收进了情报署。 …… 黄昏之前, 储把总带着3个陌生汉子,还有1头羊回到了驻地。 石闸旁的几间小破屋,就是这一汛兵的驻地。 他强打精神,高声吼道: “人呢,今晚开荤,还不快牵去收拾了?” 一群汛兵欢喜的牵过羊,口中奉承: “还是把总大人疼小的们。” “这是江都粮台赏赐的,说咱们驻守江防辛苦。哦对了,这几位是新来的,以后就是一個汛的弟兄了,多多照应。” 在一片欢天喜地中, 储把总掩上了屋门: “3位,接下来怎么办?” “河豚,储大人不陌生吧?” “是,是。” 储把总擦着汗珠子,心想:只能苦一苦弟兄们,用弟兄们的血染个红顶子了。 …… “你手底下一共多少人?” “40个汛兵。” “其他人呢?” “在石闸上执勤。” “都叫回来。” “是。” 傍晚,太阳逐渐昏暗。 驻地肉香四溢。 按照规矩,第1碗羊肉汤肯定是要献给储把总。 他把肉捞吃掉了,然后把早已备好的河豚肝脏、卵扔了进去。 端着碗,走到大锅前。 哗啦,倾倒下去~ 嘴上还说道: “再煮会,还差点火候。本官在外边吃饱了回来的,就不和你们争了。” “这么一只瘦羊,扒皮去骨后也没几斤肉了。待会本官亲自掌勺分肉,公平公正嘛。” …… 天色已暗。 40兵丁眼巴巴的端着海碗,排队。 储把总挨个给盛满,分的很公平,确保每个碗里都3块肉,还有满满的汤。 没人忍得住鲜美羊汤的诱惑。 院子里, 满是稀里哗啦的粗野进食声。 储把总艰难的挪着步子走进屋子,坐在桌旁沉默不语。 扑通, 外面陆续传来有人重重倒地的声音。 “可以了吧?” “储大人,您先请。” 储把总缓缓抽出雁翎刀。 3名陌生汉子,也各自抽出了藏在靴中的短刀~ …… 4人手持利刃,望着满院子表情惊恐的汛兵。 神经毒素发作的很快。 肢体无法动弹,嗓子没法发出声音。 少数还能爬行的顽强兵丁被他们逐一用刀子结果掉。 望着满院子的尸体,储把总心一横: “这样可以了吧?” “储大人前程无量。到了江南必然加官进爵,财源滚滚。” 4个趁着夜色摸上石闸,将相隔2里的两道闸门全部打开。 然后, 又把控制闸门的装置破坏掉。 汹涌的长江水疯狂内灌,在夜色中不断攻城略地,淹没周边低洼区域。 …… 远处荒野, 来回踱步的希恭恕望着闸门上,原地挥舞了3圈的火把,如释重负。 “汇报,渡江计划第一步已完成。” 而清军炮台浑然不知, 直到后半夜, 两翼低矮处的军营帐篷被水淹了,兵丁们拎着衣服靴子大喊大叫。 众人这才发现,水从后面涨上来了。 军官们的第一反应: “洪泽湖发水了?还是淮河发水了?” “不对吧,淮安、徐州今年都旱的很。哪儿来的洪水?” 忙活了1个时辰, 清军基本确定这不是洪水,而是长江倒灌内涝。 好在水位只是涨到了膝盖以上,腰部以下,就不再上涨了。 炮台安然无恙,但军营里却没法呆人了。 5里外的一处芦苇荡, 突然失火了。火烧的很旺,在黑夜里特别醒目。哪怕在对岸都能看到那冲天的火焰。 …… 次日清晨, 清军错愕地发现船闸坏了。 抢修无望,而且更糟糕的是驻守闸门的汛兵全被人弄死了。 “快,向上禀告,吴军肯定要在江都登陆。” 炮台守备做出了最正确最及时的反应,他派出了12路传信兵,有涉水走路的,有骑马的,有便装绕道的。 目的就一个,尽快求得援兵。 午时, 太阳热辣,弓弩兵们接近崩溃边缘。 头顶烈日,下泡江水,人受不了。 士兵们鼓噪着要求撤退,离开这片内涝地。 炮台守备不许,然而弓弩手们以弓弦被泡水为由强行离开。 手无寸铁,打个鸟仗。 众人骂骂咧咧,涉水离开。 “打个p,吴军要是1天不来,2天不来,我们都就傻站在水里等?” …… 夜里的芦苇荡失火,就是事先约定的出兵信号。 2艘嵇康级炮舰,2艘火力支援舰,3艘运输船开始渡江。 水师副总指挥,韦子龙亲自坐镇。 此次做渡江先锋是水师独立行动,登岸的步兵是水师陆战队。 船队快接近北岸时, 望见沿江烽火台狼烟一根根燃起,一眼看不到头。 船队在观察炮台,炮台清军也在观察船队。 然而, 船队却没有强行驶入大运河的东入江河道,而是又向东航行了2里,放下了二十几艘小船。 …… 划桨小船,灵活迅速。 靠岸后,士兵们肩拖着小船继续前进。 进入内涝区后,坐上船继续划桨。 “大家小心,别触底了。” 众人划桨不敢太猛,直到清军炮台出现在视线内,小船连忙四散开来。 炮台清军忙碌乱窜,大呼小叫。 很快,炮弹呼啸而至,激起浑浊的水柱。 然而,清军糟糕的炮术加上小船灵活分散,战场的天平逐渐倾斜。 失去了步兵的掩护,炮台怯于近战的劣势暴露无遗。 陆战队仅仅付出了4艘小船的代价,就成功抵达炮台下。 …… 火枪对轰,攀爬与反攀爬。 厮杀了一盏茶的工夫, 清军胆寒了~ 孤军抵挡敌军,对于绿营兵来说不太现实。 大部分人当场投降,少数人涉水逃跑。 陆战队控制炮台,插上了水师军旗。 半个时辰后, 韦子龙登上炮台,清点损失。 这一仗,陆战队共计战死31人,伤22人,堪称惨烈。 好在, 终于控制了一块登陆场,达成了目标。 “抢修闸门!构筑防线!” “确定不少于4处大船可登陆地点,快。” …… 希恭恕搂着储把总的肩膀,依依惜别。 目送着他全家上船,挥手告别~ “储兄,胜利后,我们江南见。” “西门大哥,我杀猪宰羊等着伱。” 剧本似乎很熟悉,和当初胡之晃拿到的剧本差不多~ 然而, 剧情从来都是千变万化的。 船行至江心,画风突变。 在4杆火枪的威逼下,储把总和家人被集中驱赶至船头甲板,磕头如捣蒜。 枪声响起~ 硝烟被江风吹散。 几名情报署探子一边装填火枪,一边用余光观察江面。 …… 突然, 有人冒头呼吸空气,瞬间被霰弹命中,血水翻涌。 “处理干净了。” “回去复命吧。” 汉子们有说有笑,划着渔船返回江北。 对于杀人如麻的他们来说,这一趟任务太轻松了。 希恭恕是个笑面虎。 他压根就没想兑现承诺~ 500两报酬?还全家移居江南?姓储的你也配? 区区一个把总,实在是没必要重视。 如果策反知府、大士绅一类的,还是要遵守承诺的,甭说500两,5万两也可以兑现。 如今吴国财政紧张,情报署经费更紧张,留着500两给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分分也好。 即使署长知道了也不会怪罪。 希恭恕很了解刘千的脾性,灭口可以,灭口不干净败坏了名声他才会大发雷霆。 …… 傍晚时分, 闸门修复了一处。 清军拦截入江口的十几根铁索也被炭炉烧软后,以巨斧砍断。 水师战船终于可以放心的驶入运河河道了。 韦子龙下令: “除去必须水手,其余人全部登岸,分发火枪刺刀,速速构筑阵地。” 这一夜,所有人都没敢睡觉。 直到上午,望见后方江面白帆点点,才松了一口气。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 海兰察的反应出乎意料, 他知道吴军先锋登陆后,只是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包括整军备战、兵丁和衣而睡,武器不能离手。 包括重申赏银规格,战场纪律。 以及把军中病患往北边送,改善士兵伙食,增加战马的精良配比。 唯独, 没有像李郁所担忧的那样“出动大批马队,佐以火炮,疯狂压缩登陆场,把吴军先锋赶下长江”。 …… 从杭州到京口,江南运河史无前例的繁忙。 数不清的船只,白帆遮天蔽日。 桅杆上悬挂着“军需”的明黄旗帜,整齐划一。 沿途, 船队每到一码头,就有无数摆摊卖水卖饭的老百姓拥来做生意。 一名杭州商人站在船舷,激动的挥舞着双手: “盛世,3000年从未有过的盛世啊。” 其余船的商人纷纷附和。 数不清的军需单子,接不完,真的接不完。就和捡钱一样容易,只需要把货生产出来,然后送到地方,就能得到报酬。 “仁兄,你这批货价值几何?” “不多,5000两。” “那你这一趟,能挣个1500两。” “差不多吧。” 如此坦率,不是因为他们真诚,而是吴国的军需单子相对透明。 经济大臣范京曾经公开说过: “陛下有旨,保证商人3成的利润。多了不好,少了也不好。” …… “你这摊子还有多少饭菜?老爷我全包了。” “老爷,这里够20个壮汉吃的,一共算您3两可以吗?有荤腥有油水,搭上这白米饭,可香了。”摊贩很热情,揭开锅盖展示他的饭菜。 “抬上船。” “好嘞。” 船上有碗筷,水手们各自盛满饭菜大口吃了起来。 主家挣钱了,伙食就大方。 开船前, 还把一个烤烧饼的摊贩刚出炉的烧饼全部包圆了。 码头周围,人人忙碌,眉开眼笑。 这段时间许多附近的村民挣出了种田几个月的收入。 “走嘞。” 船老大一声悠长的吆喝,水手们齐刷刷响应。 船队行驶到京口,气氛就不一样了。 岸边巡逻的骑兵,码头站岗的士兵,扼守入江口的炮台,飘扬的吴军旗帜。 无一不在告诉所有人,战争不远了~ …… 一名骑兵军官大声吆喝道: “有没有愿意驾船渡江的,一趟来回,每人2两。”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冷了场。 有几名船老大窃窃私语。 “老顾,能不能去?” “不好说,江南是咱吴国的地界,江北还在鞑子手里。” “一个来回也就大半天。2两,真不算少!” 几人拿不定主意,决定去询问一下见多识广的货主。 货主刚拿到了加盖了鲜红印章的收货凭证,心情大好。 听完众人的担忧, 他指着旁边停泊的船,问道: “这一船应该都是军用干粮,有咸肉、有干菜、烤馕。你估计值多少钱?” “至少800两。” 货主压低声音: “你们这些人绑在一起有船上的货值钱吗?你以为当官的傻吗?拿银子打水漂?” 众人焕然大悟。 连忙主动报名,参加这一次渡江行动。 …… 谭沐光坐镇京口, 第一批渡江物资是轻型火炮、火药枪子、工兵铲、拒马。 船队共计20艘,一半旧船,一半新船。 2艘水师战舰前后护航。 船队离开京口驶入长江后,向下游航行,顺水飘。 飘出去几十里后,调整方向,顺势进入扬州段大运河东水道。 京杭大运河的运输难点有很多,其中很关键的一项就是过江难题——南北入江口需要对齐吗? 古人是这样解决的。 大运河在扬州段分叉,分为东水道和西水道。 船舶向北航行,离开京口后,借助江水往东流的力量,顺势进入东水道。 船舶向南航行,则是走西水道进入长江,然后一样借助江水向东流的力量,顺势进入江南运河。 设计十分精妙! 【作者不擅绘画,只能奉上手绘幼儿版示意图】 (本章完) 377 前方扬州,此河不通! 船队驶入东水道,靠岸卸货! 船夫们很卖力, 想着赶紧卸完货,返回江那边的京口,这一趟就算是有惊无险,净赚2两白银。 2架跳板,中间间隔1尺。 老顾赤膊上阵,俩人协作,抬着炮筒~ 步伐保持一致,不轻不重。 像抬宝贝一样,把船舱里的5门3磅霰弹炮安全弄下了船。这活儿,非老水手搞不定。 …… 返航时, 逆流而上,船速就慢多了。 但好在都是空船,所以船速勉强还能接受。 接近京口时, 他们望见了第2波船队满载而下,船速飞快。 擦肩而过时, 互相还隔空打起了招呼。 “哥哥们,江北安全吗?” “安全,放心的去吧。” 有心人注意到了,第2波船队压根没有战舰护航。想来物资的重要性打折扣了。 只是每艘船上,都有一队士兵押船。 这些士兵会随同物资一起登岸。 扬州段东水道,繁忙无比。 突然, 一支50艘船组成的船队驶来。 炮台上的士兵只是瞅了一眼旗帜,就大喊道: “陆军大臣兼第1军团,林总指挥来了~” …… 林淮生, 带着第1军团4个营,还有30门火炮来了。 考虑到卸炮困难,他还拆来了一架吊车。 先假设吊车,用石条和水泥浇筑底座。 但是,在水泥终凝之前,吊车是不能投入使用的。 士兵们鱼贯下船, 在军官的指挥下投入紧张的工作,挥舞着铁铲奋力挖掘工事。 燧发枪架在十步内,随时可以取用。 拒马都是半成品。 士兵们只需将尺寸接近的木棍用麻绳捆绑起来,形成一个个移动障碍物。 木桩的尖头经过了表面碳化处理。 仅仅半天, 就围绕东水道附近,构筑了简易的营寨。 林淮生如释重负。 最危险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接下来,清军就算出动骑兵,也没法把自己推下江了。 …… 南靠长江,东靠大运河东水道。 抢滩阵地,纵深宽阔。 “让所有的骑兵,所有的参谋全部到我这报道。” “是。” 32个参谋,50余個有马斥候。 林淮生望着这些人,开始调兵遣将: “从即刻起,你们直属本大臣节制。江北之战规模宏大,本官的每一道军令你们都务必执行到位,违令懈怠者军法从事。” “遵命。” “第一道命令,弄清楚目前有多少士兵?多少门火炮?多少斤火药?你们5个人负责,半个时辰后报于本官。” “第二道命令,将大营向西、向北扩展6里。分别出动1个营,先构筑支撑点。所需辎重物资,你们4个负责。” “第三道命令,码头堆积如山的后勤物资,你们4个负责清点分类,你们2个负责调配分发到各营各队。给后续船队腾出空间。” “第四道命令,注意调配物资种类,多余的暂时停运,把船舱留给紧缺物资。你们4个负责,必要时随船回京口监督执行。” “所有骑兵,从现在开始负责本官和参谋之间的沟通传信。” “听明白了吗?” “明白!” …… 第1军团第2营,500士兵携带4门骡拉霰弹炮向西行军。 清军斥候,就在2里外逡巡。 这些陕甘马队奉海兰察之命侦查渡江吴军动向。 双方并未发生交火~ 海兰察已经知道了安庆失守的消息,并不感到意外。 他觉得以吴军的火炮实力攻陷绝大部分平原重镇城池只是时间问题。何况明亮那个胆吓破了的家伙,比耗子强不了多少。 “都统,标下请命,把吴贼赶下长江。” “不。” 海兰察眼神灼热,望着帐内的一众总兵、副将。 “本官有个大胆的想法,让吴军主力登陆,放进来打。把他们全部杀死在江北。” 众将反应不一。 有人兴奋,有人狐疑,有人沉思。 都在琢磨海兰察的战略是否可行。 “吴军舟船犀利,把长江沿线当成了自家后院。朝廷一时间拿不出像样的水师,可若是能一仗消灭他们的陆上精锐。吴军水师就成了无根之木。” …… 众人抬头,望着凶狠彪悍的海兰察。 “诸位将军,江北大营有6万官兵,淮安那边至少还有6万兵。打赢这一仗,封官赐爵,金银宅子,朝廷都不会吝惜。” “战事关键时刻,本官也会亲自披挂冲阵,还请各位扬鞭催马,随本官一同冲杀。拜托各位了。” “嗻。” 众人纷纷拱手领命。 主帅都这么说了,大家伙没啥好说的,猪突玩命就是了! 打老了仗的人都知道,两军一旦突破距离,火器就是烧火棍。 以北方绿营为主的江北大营还是挺有信心的,他们打心眼里瞧不上南方同行打的那些烂仗。 尤其是陕甘绿营将官嗤之以鼻。 回帐后, 各自激励士气备战。 同时, 海兰察派亲兵传令,要求扬州府、淮安府、徐州府提供粮饷。 打仗之前, 不给绿营兵们先发个2两银子,这士气就没法上去。 另外必须宰杀大量牲畜,丰富伙食。饭菜里没油水,人就没力气。 按照海兰察的要求,江北大营连续3天,全体兵丁顿顿要吃肉!如果江北官府提供不了足够的猪肉牛肉鸡肉,那就请用人肉补齐。 …… 这一次, 漕运总督关铭恩、督粮道于运和、淮安知府常火炎、扬州知府胡佐佑表现的特别积极。 胡佐佑当场拍了桌子: “哪怕全体扬州人勒紧裤腰带,碗里1年见不到油星子,也要保证江北大营的官兵们吃的嘴角流油。” 他出动了所有衙役下乡收罗牲畜。 官道上, 手握皮鞭、牛尾刀的衙役们虎视眈眈。被征发的百姓牵着猪牛羊、鸡鸭鹅,哭着骂着向仪征走去。 扬州城守营更是全部出动。及时扑灭了3股小规模的不满事件,将首犯村夫关进了站笼。 淮安知府常火炎做的更决绝。 除了常规家畜,他甚至下令把全淮安的狗都抓了送到仪征去。 狗肉,也是正经肉! 当然,这个指标很难科学把握。 常火炎是这样下令的: “每村必须抓10条狗,单只狗重不能低于3斤。做不到,保甲就换人。” 可怜的狗子们被关进笼子,沿着运河往南运。 沿途狗吠不止,成为一时奇观。 常火炎还是缺少想象力,如果他是广东籍的话,起码还能增加两样肉食——蛇、胡建人。 …… 心虚的江北官绅这一次表现的特别积极。 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希望把“火烧钦差案”给轻轻揭过去~ 丰济仓窝案, 涉案数额实在是太大了,近10年至少有300万石粮不翼而飞。 当然了, 遵循“万物守恒定律”,这些粮食只不过是换了一种保管方式罢了。退一万步讲,至少还在大清国境内,不算流失。 江北大营的丘八们可不管这些,敞开吃。 运河边血流成河。 各种牲畜运到,立马大卸八块、扒皮拆骨。 一开始,倔强的狗子们激烈反抗,还咬伤了好几人。 后来, 河畔,血腥味浓重好似修罗地狱。 再凶狠的狗子到了这里也吓尿了,呜咽发抖,面对屠夫们生不出任何反抗心理。还是被扒皮拆骨扔进大锅烹煮。 …… “都统,银车到了。” “多少?” “42万两。” “哼,照单全收。” “都统,淮扬士绅代表想见您。” “不见。就说本官军务繁忙,赶紧打发走。” 海兰察压根不想和这帮人扯上一丁点关系,他是武夫,不大识字,可一点不蠢。 他无法预测皇上会如何处置“火烧郑谨生案”。 但是, 连续2名二品大员倒在了淮扬,这事揭不过去。 如果这都能罚酒三杯、轻松过关的话,他认为大清朝的日子也就不久了。 没有文化,不代表没有脑子。 不懂官场,不代表不具备危险直觉。 这也正契合了乾隆向皇子永琰所说的亡国2要素,其中之一“皇帝失去了对地方官府的有效控制”。 海兰察不懂文词,但是他打过猎! 打猎是一项集体协作行动,如果参与围猎的部族勇士居然敢擅自将猎犬射杀,只因为猎犬妨碍了他偷吃猎物的肝脏。 那部族头领必须当场杀死这个勇士,维护权威! …… 江南运河,再次重现了白帆遮天蔽日的盛况。 船只从杭州府一直绵延到京口。 吴国治下的所有州县, 民间都在传:“吴王北伐,要改朝换代了。” 各路商人坐着马车齐聚苏州府。 经济大臣范京炙手可热, 无数人想打通他的关节,多承揽一些军需物资单子。 好在他足够清醒,冷静的写折子请求李郁单设一机构专门负责军需采购。 秘密养病的李郁,对此不置可否。 但从内心,他是认可的。 采购,这行里的水太深了。大概是需要替范京分担一些了。 经济部的权限太大了。 吴国坊间都戏称,江南的财神爷,他姓范! 不提其他, 光是这1年,吴国从民间造船厂采购的各类运输船就高达210艘,覆盖各种形制,包括但不仅限于漕船、运兵船、运煤船。 不同用途、不同大小的船只,所用船材也不同。 福建——浙江木材走私路线已经打通,福建的松木、杉木、榆木,源源不断的为吴国的造船事业添砖加瓦。 王亶望署理闽浙总督后,常驻福州。 排除异己,安插心腹。心狠手黑,福建官场人人自危。所以走私木材这种小事,没人敢过问。 王亶望对李郁有一点颇为钦佩, 做生意从不拖欠钱款,付款十分爽利。 …… 王亶望先用很低廉的价格,从本地的木材商手里强行收购已经放置3年以上的木材。 借口是在闽浙边界修筑坚固营垒群! 凡是不愿配合的商人,就扣上“无良奸商”的帽子,统统下狱。 然后, 把这些木材拉到北边按照正常市场价卖给吴国商业署。 商业署再把这些木材加价卖给民间造船厂,造船厂再把这些木材制成吴军所需要的运输船,赚取利润。 总之, 如今的吴国不缺民用船,只是缺正经战舰。 在刘武等人的推动下, 江南造船厂也尝试一种新思路,用松木榆木造出双层楼船,然后搭载各种小口径火器作为火力支援舰。 这一次, 率先驶入扬州东水道的就有2艘这样的火力支援舰。 此时, 外形颇为复古的楼船,正在巡航大运河。 两侧各有8名桨手为船只前进提供动力。 楼船有2层。 上层两边向里缩进1丈,墙壁上均匀开挖了射击孔。下层,安放有10门仿制佛朗机炮。 …… 沿着大运河上溯15里,就无法继续前进了。 “舰长,前面河道断了。” 舰长跑到楼船顶上,猫着腰看了一眼,就无奈笑了: “这叫翻坝。” 【古代为了消除两边的水位差,一般采用两种办法:第一种是船闸,第二种是翻坝。所谓的翻坝,就是在河道中间筑起堤坝。石木为基,泥土为坝体。在坝体上覆盖软泥,运用绞盘或者畜力人力,把船从一侧拖到另一侧。这一过程,为了防止摩擦伤到船底,用软泥覆盖坝体表面充当缓冲。】 一群汛兵躲在翻坝周围的林子里、土堤后,探头探脑。 双方僵持了一会, 突然有清军放了一枪。 铅弹打在楼船船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 舰长摇摇头,觉得没必要浪费火药。 大声传令: “掉头,返航。” 命令被2次传达,最终抵达底仓的划桨手。 楼船缓缓转动,准备返航。 见这艘古怪的楼船毫无反击的意思,甚至掉头逃跑,汛兵们胆子逐渐壮大了起来。 “弟兄们,俘虏这艘船肯定有重赏。” 100多汛兵、50多个坝夫居然嚎叫着沿着河岸追击。 这些人手持鸟枪、弓箭、钩镰枪、长矛,甚至是扁担~ “舰长~” “停船,打吧。” 楼船缓缓停下,距离岸边仅有5丈。 追击者兴高采烈,准备涉水抢船。 …… 突然, 一侧舷窗全部打开。 聚集在岸边的一百余人,只见眼前火光一闪。 就被4门佛朗机炮喷出的霰弹,打出了惨烈的伤亡比例。 啊~ 所有人都嚎叫着疯狂逃窜。 轰, 楼船又追加了一炮,然后默默的放弃了在这群杂鱼身上浪费火药的不智举动。 舰长笑笑。 莫说是100多人,就算1000人也奈何不了这艘船。 普通弓箭几乎无法穿透船板,火绳枪在10丈之内有一定概率打穿船板。 真正能对自己这艘战舰形成威胁的是——火炮! 造船署明确告知了水师: 即使是200斤的劈山炮,也能对该舰形成巨大威胁。 如果对手用上了中型红衣大炮,1发重伤,2发散架。 同样, 该舰单薄的结构也无法承载口径稍大的火炮后坐力,3磅炮大概就是舰载的顶配了。 所以, 目前只是搭载佛朗机炮、抬枪、燧发枪。 …… (本章完) 378 心虚的忠诚 扬州江都。 郊区百姓扶老携幼纷纷逃亡。 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一旦陷入战火是什么下场。 吴军登陆场, 旌旗飘扬,人喊马嘶,营地已经初具规模。 防御工事分2层,外侧是一道深半丈,宽1丈的壕沟,内侧是连绵的拒马墙。 无数根成人胳膊粗细、长度5尺、一头削尖碳化的木棍,在麻绳的捆绑下组成拒马。 无数个拒马,之间又用麻绳相连。 战时, 火枪兵可将燧发枪架在拒马上,直接射击。 …… 中军大营和辎重大营在一起,居于腹心。 周围有4处大营,众星拱月。 分别是第1军团,第2军团,近卫军团,以及炮灰军团(第1派遣军)。 东水道河畔,吊车已经正式启用。 运输署的一名文官盯着缓缓吊起的12磅炮,不断发号施令。 滑轮、钢丝绳经过多次改进,更节约人力。 更有1名匠人因为改进吊车有功,获得了500两赏银,以及一份低阶文职,从此俨然成了官爷。 这引起了全江南能工巧匠的发明热情! 江南不止出文人,也出大匠。 工业部的“徙木立信”,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杜仁已经在酝酿着新设一发明署,专门对接各种靠谱的、离谱的发明创造。 最近报上来的发明方案太多。 靠谱的有夏(雨)季军粮大规模生产、四轮马车改进、砖窑流程改进、酒精提纯、织布机改进、水力磨坊、便携行军帐篷~ 离谱的有天地阴阳合欢大铁床、妻妾成群雨露均沾盲配墙、水陆两用纯粹钓鱼佬单人屋型钓位、读书御人两不误红木双拐角多功能书桌。 杜仁觉得江南的妖魔癫怪太多~ 鼓励和打击之间,他把握不好力度,还是交给陛下决断吧。 …… 站在木哨塔上的士兵,敲响铜锣: “又来了4艘船,1艘是近卫军团,3艘是第1派遣军。” 参谋连忙离开帐篷,咕嘟咕嘟猛喝了口冷茶水: “快,准备。” 士兵们连忙将一架类似攻城车的木制器械,推动靠近河边。 “好,停。固定车轮!” 几根木棍楔入车轮,让这辆古怪的车子无法前后动弹。 然后有士兵爬上去,有士兵在底下用叉子配合,将折叠木板放下。整体类似机场的登机车。 1艘运输船缓缓靠近,扔下了铁锚。 船舷和“登机车”成功对接,木板搭上船舷。 岸上的士兵吆喝: “卡住了吗?” “卡的稳稳的。” 就好像云梯的顶端,金属钩子所起的作用那样。 确保人在下船时,跳板和船不会分离。 …… “近卫军团,按照营头队号,背好装备按次序下船。” 军官一声下令, 沉默的士兵们开始排着队下船。 崭新的军服、锃亮的燧发枪、擦的发亮的靴子,尤其是皮革双肩背包尤其亮眼。 就连在场指挥的2名参谋也窃窃私语。 “这是新装备吧?我在参谋本部都没听说。” “我听说过,是陛下亲手绘制,国丈大人旗下皮革工厂生产的军用背包,近卫军团装备就是不一样。” 牛皮外层、猪皮内层,黄铜扣件,造价颇高。 包内有2层5格3内袋,可容纳干粮、油纸雨衣、袜子、火折子、备用燧石、烟草茶叶盐巴、枪械简易修理工具。 近卫军团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打过仗的老兵。满编才6000人,增援江北就来了4000人。 …… 近卫军团下船速度很快,一会功夫船仓空空荡荡。 船只起锚挪开,让出位置。 然后,第1派遣军来了~队列松散,秩序糟糕。 各种粗言碎语随之传了过来。 骂老天、骂鞑子、骂扬州人、骂长江,总之,主打一个侮辱全面。 下船时, 2个人不慎落水,在同伴们疯狂的嘲笑声中游泳上岸,继续骂骂咧咧。 2名参谋对视一眼, 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和鄙视。 张老三也在其中,赤手空拳走下跳板。 he~tui 一口痰吐在江北的土地上。 又把歪戴的大檐帽拿下来掸掸,重新戴好。 “1营的弟兄们,快点下船,娘们出个门都比你们快。” …… “他们怎么没有枪?” 一名现场维持秩序的士兵低声问道。他隶属于第1军团,不知道派遣军是什么成色。 张老三听见了, 扯着嗓子说道: “1营的弟兄们,咱们有枪吗?” “有!” 有個胳膊裹着纱布的胖子,走出队列2步: “是爷们,谁踏马还没一杆枪啊。” 惹来一阵哄笑。 远处,维持秩序的军法队过来了。军法官眼神冷峻,手按剑柄。 张老三缩了脖子,若无其事的继续行军。 “三哥,军法官的斗笠上写了个啥字?” “贱!” “啊?”问话的士兵眼珠子都瞪大了,不可思议。 张老三清清嗓子: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军法队又叫宪兵还是贱兵?我也记不清了。” …… 军法队的斗笠,用白漆写了个“宪”字。 有理由怀疑,这是第2军团医官鲁回春引领的一种军中新风尚。 “你说,头顶写个字看起来是不是蛮威风的?” “挺嘚瑟。” 沉默,又走了1里路。 张老三突然停住脚步: “我也要在铁盔上写个字。” “什么字?” “吊~”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赞扬营官琢磨的这个字好。 派遣军进入安排好的营地后,装备才陆续送至。 盔甲、盾牌、长枪、刀矛斧叉,悉听尊便。 军团在江西补充了1000清军俘虏,到了江都又补充了2000刑徒。 如今的第1派遣军又恢复到了6000人。 军团指挥官甘长胜,召集了所有军官开会。 中心思想就2条: 一,登陆日起,军团内只执行2条战场纪律!不服号令者杀!临阵溃逃者杀! 二,操练新兵。 ……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首先会做什么? 虐待新媳妇,立威! 第1派遣军营内热闹的好像菜市场。 老兵们眼神不善,瞅着补充来的刑徒,找桀骜的刺儿头往死里揍。 当天, 就拖出去了4具尸体,还有5人重伤。 当然, 死伤的肯定是新兵! 老兵们人多势众,抱团殴打,还有军官的默认。 在江西补充的1000绿营俘虏倒是很淡定,这一套他们也挺熟,既然是新兵,就得挨揍,没毛病。 很快, 他们也成了那2000多老兵的帮凶,把刑徒新兵打的服服帖帖。 …… 第2军团很淡定,近卫军团也很淡定。 营地之间距离仅1里,喧嚣哀嚎声历历在耳。从白天一直折腾到半夜,才安静下来。 次日清晨, 继续下马威。 老兵们先吃早饭,然后才是新兵们吃。 吃完了,站队列听号令。 每个方阵前2排让新兵站,老兵们站后面当督战队。 阳光炙热,盔甲厚重好似棺材。 一上午操练结束,又是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到了下午, 忍无可忍的新兵几十人集体出手反抗,砍死了一名过于暴虐的老兵。 附近巡逻的军法队闻讯赶来,推着1门霰弹炮,欲入营增援, 被甘长胜拦住了: “先等等,处理不了你们再进去清场。” 一盏茶的工夫, 张老三带着人,提溜着一串首级来了。 “没事了,没事了。闹事的人都在这。” 军法官冷笑2声,转身离去。 有军法队士兵问道: “大人,咱不管吗?” “不管。这才几个月,都不需要训练署出面了。这些江西战场下来的老兵就已经掌握精髓了。” …… 张老三终于完成了心愿。 他在头盔上写了个大大的“吊”字,走出去震惊全场。 “嘿,三哥,够吊。” “三哥,你哪里人?” “常州府,府城首县,武进人氏。往前推200年,武进小半个县城都是我张家的产业,阔得很。” “祖上肯定出过大官吧?” “大,大的很。前明的进士,差点娶了公主。” 吹牛不上税,张老三日常信口胡诌。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张家老大,老二也在1营,此时正在狂吃海塞。 三兄弟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黑、肥、凶狠。 …… 大铁锅里,沸腾的水上下翻涌。 旁边, 伙夫抡着菜刀剁的咚咚响。 把干肉条切成块,烤饼剁成方块,然后一股脑倒入锅中烹煮。想了想,又将1叠皱巴巴的蔬菜纸扔进锅里。 承接军粮的商人们,先将猪肉、牛肉切成条状,用大量盐腌过,然后利用日光和挂壁炭炉烘烤去掉所有水分。 选择当季大叶蔬菜或者根茎蔬菜,洗干净后展开或者切块,送去炭炉烘烤去掉所有水分,最终形状就像是被墨水浸泡后再次晒干的纸张。 然后, 用油纸包装,最终成为吴军的野战干粮,方便携带。 即使在高温潮湿的夏季,也能保证平均在2个月的保质期。 登陆江都的吴军,已经超过12000人,伙食几乎全靠这些野战干粮。 按照李郁的设想, 最好还要开发一些饮料包,比如白糖。 士兵在战场只要有热水,就可以喝一杯糖水。 重臣们听的瞠目结舌,纷纷表示这太奢侈了。 最终, 只在近卫军团配备了茶叶~ 这也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能够在大营里架起锅煮一碗茶水,简直是战场顶级享受。 …… 连续5日, 从京口到江都,挂着吴军旗帜的船队来往络绎不绝。 李郁甚至把自己的机要处一分为二,将一半人暂时拨给林淮生帐下听令。 林淮生颇为感激, 他已经化身人形电脑了,各类信息在脑海中不断增加、更新。 指挥庞大的登陆大军,他需要更多的参谋更多的传令兵。 好在最关键的物资运输终于告一段落。 火炮、火药、枪子炮弹、帐篷,目前充裕。 船队改而运输粮草, 大军不可能一直靠干粮,还是要吃大米白面的。 期间下了2场雨但没有影响。 …… “总指挥,陛下的信~” 林淮生接过、拆开,阅读后默默收起。 如今, 他识字接近2000,正常阅读并且草拟公文并无难度。 “~淮生见字如面,若我军登陆事宜一切就绪,时间流逝,清军仍按兵不动,海兰察则为我吴国大敌!寡人认为,当前野战为首要,攻城为次要。扬州城并非关键,而是会战胜利一方的添头。” 林淮生仔细读了3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出意外的话, 最终自己节制的总兵力将接近4万人,而当前吴国的陆军水师巡警全部加起来,也就勉强7万人。 陛下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魄力。 败不起,平局都不行,必须赢,而且是大赢。 “来人。” “末将在。” “清军江北大营,有动静吗?” “回总指挥,根据斥候回报,清军按兵不动,大营戒备森严,并无主动出兵的迹象。” …… 林淮生踱步, 冷不丁问道: “淮安那边有动静吗?” “刘署长那边传来的情报称,5万淮西新军拔营至射阳湖以南的兴化镇驻扎,汉军骁骑营仍驻淮安府南侧10里,背靠大运河。另外有个情况,江北官府士绅积极供应以上两处大军的粮饷。” “知道了,下去吧。” 林淮生在大帐内来回踱步,望着悬挂的那面巨大江北地图。 从北往南,淮安、扬州、仪征依次分布,被大运河串联起,就像是一张拉开的弓,箭头朝向东边。 这张弓的第1箭,目标却是角斜场。 …… 角斜盐场,也称角斜场,隶属于两淮盐运司在黄海之滨的数十个盐场之一。 自从宋代名臣范仲淹在此修筑海堤成功后。 堤外,晒盐。 堤内,运盐。 两淮盐运司在这设置了盐场衙门。 如今的场官,却是情报署的人。 银弹开道,盐商护航,轻松就掌握了角斜盐场周围千余亩的滩涂。 而随着四大总商集体投吴, 扬州知府胡佐佑也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凡是盐商的产业全部充公,凡是盐商推荐的人全部拿下,凡是曾在盐商底下做过事的人全部抓捕。 如此积极, 一半是出于报复,一半是出于恐惧。 胡佐佑最近天天做噩梦, 吴军潮水一般的杀入扬州城,自己走投无路,投火自尽。 大火中, 郑谨生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笑的很阴森。 梦境过于逼真, 以至于他醒来满头大汗,心脏跳的不能自己。 …… “府尊,这是涉盐商逆匪案的犯人名单。” 胡佐佑看也不看,大声说道: “抄家所得银钱,如数押送江北大营。” 快班班头又低声说道: “其实您还漏了一个重要案犯。” “谁?” “角斜盐场场官饶克华,当初是江首总亲自保举的。” “那还等什么,抓!” “府尊,怕是不好抓。” “你什么意思?” “他在角斜盐场蓄私兵,修堡垒。只怕城守营去了也攻不下来。” “吴贼在江北的活动居然猖獗到这种程度了?以前怎么没人报官?” 班头低着头, 心想那是江首总推荐的人,谁他娘的吃错了药,敢点他? …… 胡佐佑来回踱步。 突然,他兴奋了起来: “备船,去淮安。” (本章完) 379 海兰察颇有定力,无奈林淮生步步紧逼! 5日后, 吴军登陆总兵力超过了2万。 蜂窝煤、大米、白面、活的牲畜、蔬菜、盐巴油脂、常用药材也运来了130船次。 林淮生岿然不动, 一个上午听完了20几个参谋的汇报,口授了10几道军令。 电光火石之间, 他明白陛下为何不亲征江北了,如此沉重的负担,健康人都受不了,何况患病未痊愈的陛下。 想到这里, 他又有些担忧,不知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 江宁君臣奏对时,陛下卧床看似没有大碍,但是他总有些心神不宁。 …… 斥候匆匆进帐: “报,江北大营清军按兵不动,扬州城城门紧闭。” 林淮生点点头,召来一参谋: “传令,第1军团5个营携带20门大炮,西出20里构筑前哨大营。若清军大举围攻,坚守待援。” “遵命。” 1个时辰后, 2500士兵开出大营,携带辎重车辆120辆。 清军斥候只是远远窥视,并不出手。 吴军登陆场在江都,距离仪征的江北大营实际距离只有50余里。 林淮生此举, 是试探,也是挑战。 如果,海兰察继续稳如老狗的话,他会像下跳棋一样,以前哨基地为跳板,再向前拱5個营。 …… 江北大营, 海兰察听说后,沉默了一会。 对帐内的一群总兵副将说道: “吴贼当中有聪明人,看穿了本官的用意。” “僵持下去对我官兵是有利的。我们背靠苏皖,粮饷补给源源不断,吴军就不一样了,他们要越过长江补给。这其中就存在很多风险。” 徐州镇总兵王世仁,低声说道: “台风~” “嗯。” 海兰察在仪征驻扎超过1年,知道夏秋之际的台风威力颇大。 一旦台风起,长江就是天堑。 也许,10天左右吴军都得不到补给。 “本官其实很希望吴贼分兵掠夺江北市镇,如果他们先去打扬州或者通州就更好了。” 众将官若有所思,扬州城兵力空虚,城防兵力仅有2000,都统原来是故意的。 海兰察想法是好的,可惜李郁和林淮生都不傻。“ …… “都统,大营有6万兵丁,我们不惧吴贼。大不了面对面的厮杀一场。” “是啊。火器咱也有!” 这半年,京城各衙门一共督造火绳枪1万余杆,其中3000杆拨去了湖北,6000杆拨到了江北大营。 兵部督造的240门红衣大炮、300多门子母炮,也顺着运河运到了仪征。 甚至, 还允许徐州镇自设火绳枪造办处,工部派员督造。 海兰察眼里冒着寒芒: “诸位弟兄,各自回营鼓舞士气,备战吧。” “嗻。” …… 海兰察重点巡视了3支精锐。 第1支是大清的“刀锋”——索伦马队,800人,一人双马。 他们都是海兰察的亲戚、族人、同乡,年龄跨度很大,从15到50。 很多人看着就和憨厚老农无两般,但拿起弓箭的一瞬间,精锐弓骑兵气质挡不住的外溢。 “都统~” “要打仗了,有什么困难吗?” 一名30余岁的索伦汉子,咧开满嘴大黄牙: “吃的好,住的也好,都统能不能给我们补点箭矢~” 海兰察拿过他挂在马鞍上的撒袋(箭囊), 挨个抽出箭矢数了一遍。 快箭2、梅针箭6、响箭1、月牙鈚箭2。 周围众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撒袋。 多的有19支,少的只有5支。 而一个撒袋是可以装二三十支箭矢的。 箭壶少一些,一般在12支。 但索伦人不太喜欢笨重的箭壶,成本还高昂。他们一般会选用更轻更能装的挤压式撒袋。 …… “军需官何在?为何不给索伦劲旅配齐箭矢。” 海兰察怒目圆瞪,几乎要吃人。 谁料眼前的矮个子军需官,却是一点不怵。 他伸出戴了2个硕大玉扳指的手,拱手道: “回都统,下官也是谨遵朝廷制度。兵部有规定,索伦兵所需箭矢需自行购买。他们,没银子~” 不知为何, 在这一瞬间,海兰察很想把这个狗曰的撕两两半,生吞活剥了。 大约是感受到了杀气的缘故吧, 军需官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赶紧折中道: “下官是这么想的,可以先赊着。青鹤翎每5支1两5,鹅翎每5支1两,普通快箭每10支1两。这个价格已经低于兵部的成本价了,属于下官权限之内的最大程度~” 海兰察深吸一口气,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 望着眼巴巴的族人, 他从袖管里摸出了1张100两的银票,算是凑个份子。 …… 欢天喜地的索伦人赶紧的凑到军需官面前,报名字赊箭矢。 从30支到60支不等。 箭矢挺贵,比现代人想象中要贵。 否则就不会有著名的那句: notthecostmoney.useupthelrish.thedeadcostnothing. 乾隆把索伦人视若珍宝, 但是并不妨碍他同时把索伦人看成nothing。 打赢后, 索伦人会用军功赏银支付赊账。 如果不幸战死,就从抚恤银里抵扣。 如果抵扣后,还欠了兵部的账,就等他的儿子长大,继承老爹的债务,继续为大清皇帝效力。 …… 兵部不会忘记这笔债务,哪怕持续十几年。 直到遗腹子成长为合格的索伦战兵,然后告诉他,你爹当年欠了大皇帝一笔债。 现在, 需要你狠狠的杀敌,尽快还清这笔债务,争取过上幸福的生活。 一个索伦人只需征战到60岁,还活着的话,一般就可以在兵部的册子里勾掉了。 可以拿着这几十年南征北战积攒下来的银子回黑龙江老家,安心的养老过日子。 当然, 假如个人经济负担比较重的话, 也可以向兵部申请,发挥余热,继续加入我大清军队,编入银发军团,和孙辈们一起征讨四方蛮夷。 而且大清皇帝在军功赏银和抚恤赏银方面,一视同仁。 哪怕是80岁的索伦兵,也不会打折。 其实, 横向比较起来,大皇帝对于汉人真的不算差。 只是严格限制了汉人的教育权,但没有用一生还不清的债务来捆绑汉人。 看看同时期的蒙古人、索伦人,哪个不是债务缠身?永远还不清大皇帝的恩情。 …… 海兰察视察的第2支精锐是陕甘绿营。 大清朝绿营总兵力60余万,其中陕甘绿营就有9万。 同时,陕甘绿营还拥有不少于3万匹战马,占据了整个绿营战马数量的4成,是清王朝一支重要的机动力量。 延绥镇、陕安镇、河州镇、汉中镇、西宁镇、宁夏镇、凉州镇、肃州镇,陕甘8镇都来了。 每镇出兵2000到3000不等。 江北大营总计6万兵,陕甘绿营2万人,占据了三分之一。 “参见都统。” “都做好准备了吗?” 凉州镇总兵哈马木,粗野的说道: “都统您就擎好吧,我甘肃健儿打那帮江南怂蛋,手拿把攥。” 周围一顿哄笑, 海兰察瞥了他一眼: “不要大意。江南贼兵枪炮犀利,若是时机不对,你的马队未必能冲进去。” 众人收敛笑容。 清廷为了解决八旗的就业问题,经常派旗人补绿营的缺,担任千总以上军官。 所以,陕甘、四川、山西绿营当中,都有比例不小的八旗军官。 同时,和南方同行不同的是,他们装备有各类火炮! …… 海兰察特意观察了一下伙食。 臊子面、油泼面,每人还可以加一勺辣油,一筷子蔬菜,三五块随机种类的肉。 兵丁们端着大海碗,蹲着稀里哗啦的咥。 他盯了一会: 询问一名海碗见底的士兵: “你吃了几碗?” “2碗。” 能把脸埋进去的大海碗,分量确实不小。 然而海兰察却问道: “吃饱了吗?” “饱,饱了。”兵丁黑红的脸庞,有些局促。 …… 海兰察换了一种方式询问: “还能吃吗?” “能!” 他又望向周围的几个兵丁,同样的问题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告诉伙房,继续揉面。揉到他们吃不下为止。” “谢都统~” 几名兵丁红了眼眶,端着海碗不知所措。 海兰察笑笑,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军中粮食管够,吃饱了打仗才有力气。” “嗻。” 没一会,伙房端出来一盆油泼面,往地面一顿。 “自己捞!啥时候吃不下了,吱一声。” 4名兵丁对视一眼,蹲下用筷子捞面。 呼哧呼哧,头就没抬起来过。 这几人隶属于西宁镇巴燕戎格营,从接到兵部调令到正式进驻江北大营,才短短1个月,肚子里的油水还不多。 …… 视察的第3处军队比较特殊。 来自各镇各营的5000多名炮手,临时组成了一个火炮营。 “参见都统。” “报报你的家底子。” “嗻。” 原宁夏府从六品文官,因金川军功累积至甘州城守营副将,一副文人模样的李久霖单膝跪地: “营中计有红衣大炮410门,子母炮550门,各类小炮300门。” “大战在即,你部有困难吗?” “回都统,有。炮多,炮手少。” “为何现在才讲?” “之前是够的,10天前兵部又拨了一批炮,炮手就不够了。” 海兰察一愣,拍着炮筒说: “如何解决?” “末将请令,挑选2000人编入本营。” “短短数日,炮术如何能成?” “一边打,一边带吧。老炮手负责重要环节,新兵听令搬运。” “本官准了。你这就去办吧。” …… 李久霖,汉军旗人,身份比较特殊。 他的来头比马忠义大多了,祖上是鼎鼎有名的南明晋王李定国! 李定国死后,其子李嗣兴投清,曾任宁夏总兵。 有清一代, 李定国的子孙都是顺利的,安然无恙的。 虽不如施家、祖家,可也官运亨通。 爱新觉罗氏有一点挺明显,就是尊重实力强悍的对手,尤其是在战场上暴打过自己的。 这些人投降后,往往能得到尊重、善终。 战死在湖口战场的副都统歧征说的那句话,确实是发自内心。 “假如苗有林现在来降,朝廷至少给个总兵,以后官拜提督也不在话下。” 这或许也契合了人性。 有实力,才能得到尊重。 …… 海兰察巡查完毕,心中大定。 路过西宁镇帐篷区域时,见一大群人围着。 “他们在干什么?” 一名闻讯赶来的千总,脸色古怪,说道: “回都统,刚才说没吃饱的那家伙,一口气吃了12碗面~” 听了这话,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海兰察大步走过去,望着那个一脸幸福正在打饱嗝的兵丁, 直截了当,问: “还能吃吗?” “不能,不能了。吃饱了,额真的吃饱了。” 海兰察欣慰的一挥手: “再赏他一坛酒,顺顺食。” 立马有人捧来了一小坛子酒,大约2斤~ “喝吧,都统赏你的,可以破例。” 汉子拍开泥封,咕嘟咕嘟全部喝光,用袖子抹了一下嘴。 “好汉子,本官希望在请功的名册上看到伱的名字。你叫什么?” “老麦。” “以前是做什么的?” “麦客。” 海兰察点点头,他西征准噶尔曾路过甘肃。 知道甘肃有一种职业,每年到了麦子成熟季,就去关中帮着割麦。这种人被称为麦客。 …… 3日后, 清晨,一场小雨过后, 吴清双方的第一次交锋不期而至。 第1军团已经把前哨大营挪到了江北大营的鼻子底下,距离仅有5里。 这个距离, 已经接近火炮的最远射程了。 第1军团的1队巡逻兵,主动攻击了在附近逡巡的清军斥候。 用抬枪打翻4人,之后嚣张的出营就地宰杀了他们的战马,大卸八块,扛了几块位置不错的马肉回营煮起了肉汤。 锅里的水刚沸腾,清军的报复就来~ 200陕甘马队护送着3门红衣大炮出营,准备炮轰前哨大营。对付这种临时工事、大炮有奇效。 第1军团的士兵自然不会等着挨打,拉出50散兵、100滑膛枪手主动出击。 线膛枪加米尼弹, 远距离给清军马队造成了20几人的伤亡。 清军被迫丢弃大炮,后撤50丈。 在得到了大营数百火绳枪手的增援后,卷土重来。 前哨营的吴军也不甘示弱,增兵增炮。 一番混战,双方各有伤亡。 在狼烟直冲云霄时,双方混战的兵力规模已超过2千人,而且在持续增加中。 …… 辰时末, 海兰察下令,出动5000步兵、2000马队以及50门大炮,拔掉吴军的前哨大营。 吴军遂放弃野战,转而据守大营,以拒马、辎重车辆连成临时工事。 巳时3刻, 东面增援的吴军赶到,2000步兵就地列了4个松散的方阵,方阵之间间隔半里。 他们在等待炮兵赶至。 6刻, 炮营赶到,卸下炮架和牵引车,分出人手将骡子后撤数里集中看管。 牵引车——介于骡子和炮车之间的一种2轮车辆,其作用就好比出国旅游时的充电转接头。 马骡无法直接牵引2轮炮架行军,所以中间必须增加一个牵引车作为转接器。 吴军炮兵内部, 已经正式将6磅以及以下口径称为轻型野战炮,定位为随同营级规模步兵支援作战。 (本章完) 380 主力对决,兵不弄险 这场仗颇为诡异。 清、吴两军都很谨慎,忙着增兵! 午时1刻, 吴军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江北会战的最高指挥官,林淮生来了。 醒目的大纛旗下, 林淮生内罩锁子软甲,外穿吴军制式军服,头戴飞碟盔,骑一匹黑马,威风凛凛。 此时, 战场刮起微风,带来阵阵凉意。 天空并无云彩,故而无阴雨之虞。 …… 海兰察身穿镶黄旗棉甲,勒马伫立在军阵之后。 他那鹰隼般的眼睛盯了一阵对面的主帅,不屑道: “贼酋还是个练家子。” 凉州镇总兵哈马木恭维道: “在都统面前,什么武林高手都是白给。” 双方的主帅很悠闲, 中低级军官很忙,忙着排兵布阵。 吴军在东,清军在西,中间隔着3里。 清军的阵型有3层。 第1层是副将李久霖的炮营,120门各类口径的火炮。 第2层(步兵)是延绥镇、河州镇、西宁镇、宁夏镇。 第3层(步兵)是太原镇、兖州镇、大名镇、南阳镇。 然后是中军,海兰察率一众高级将官所在。800索伦兵护卫中军,同时充当战略预备队。 两翼是凉州镇、肃州2镇马队。 清军调兵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一般都是按比例抽调外省援兵,绝不超过本镇总兵力的5成。 所以这些镇并不是倾巢而出。少的仅有千余人,多的接近三千人。 …… 反观吴军, 军阵就比较古怪了。 最前凸出部是第1派遣军4个方阵,以及混杂在方阵周围的散兵小队。 其后是第1军团。 以营为单位,只列3排,在空中望去就像是一条细长的水蛇。再细看会发现其中混杂着很多抬枪手。 再之后,是第2军团的步兵方阵,7个方阵一字排开。 最后是近卫军团和中军。 火炮居然布置在大军的两翼。 总兵力对比: 清军1万5千人。 吴军1万1千人。 火炮数量大体对等,都超过了百门。 另外,清军两翼共计有2000马队,吴军则是全步兵阵容。 如果海兰察不讲武德的话, 背靠江北大营,他可以把6万兵全部拉出来。 …… “总指挥,辎重营已经卸空了大车,让他们后移吗?” “不,到侧翼保护火炮阵地。” “是。” 于是,吴军侧翼火炮阵地又多了一道辎重车组成的间断环形工事。 海兰察耐心地看完了全部过程, 对身边的人讲道: “吴军当中定然有欧洲军官。” 哈马木一愣,问道: “都统如何知道?” “他们的军服、兵器、战法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欧洲军队味道,本官征讨准噶尔,征讨缅国都曾见过。” “伪吴王原来是個汉奸。” 哈马木骂骂咧咧。 …… 吴军中军, 苗有林皱眉: “世人都说海兰察是个妖将,暴躁冲动。下官怎么观他,稳如老狗?” 林淮生依旧面无表情,举起马鞭: “那我们就先攻一阵,擂鼓。” 举着小红旗的传令兵,纵马从军阵间隙狂奔到阵前。 高呼: “第1派遣军,进攻。” 甲士方阵骚动,引来军官的喝骂。 “注意阵型,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回头。” 张老三如今是营官,盔甲更新迭代了。水力捶打成形的板甲、可遮面铁盔、锁子甲手套、钢质长刀。 他的身旁, 是张老大,张老二,兄弟几人共用一张脸,长相十分相似。 …… 孤零零的4个方阵,踩着鼓点缓缓向前。 张老三余光瞥见, 那群散兵居然从方阵间隙冲到了自己前面几十丈,心中暗想,这帮鸟毛还算仗义,打完了仗可以一起喝口酒。 清军的炮声还未响起, 这群散兵先开火了,枪声零星散乱。 上百名散兵,或站或蹲,朝着各自认为有价值的目标开枪。 甘州副将李久霖冷笑, 心想这帮江南兵真搞笑,隔着小2里就开枪,你咋不隔着长江射击呢? 突然, 身边一声惨叫。 一名手持火把的炮手居然中弹倒下了。 倒下的时候,火把撩到了引线。 轰。 红衣大炮喷出火焰,笨重的炮车向后猛地一退。 …… 李久霖连忙大喊: “别开炮。” 然而,仅仅制止了身边的几门大炮。 其余更远的几十门火炮挨个轰了一轮。战场上炮声如雷,震耳欲聋。 李久霖气的脸发白: “重新装填,快。无军令不得开炮,违令者斩。” 位于阵后的海兰察见此景也极为不悦,心中对于李定国的后裔莫名看轻了几分~ 几十发炮弹, 给正在进攻的吴军4个方阵造成了十几人的伤亡,很不理想。 正常情况下, 这么密集的阵型,一发炮弹打进去就能碾翻一群人。 …… 吴军散兵从不扎堆。 心理素质很硬。 他们在两军当中信步由缰,稳稳的装填,自由的射击。 当, 一颗米尼弹打在了红衣大炮炮筒上,留下一道明显划痕。 周围炮手被吓的一哆嗦~ 众人面面相觑,脖子不由自主的矮了几分。搞不清楚踏马的隔着小2里地,什么枪能打这么远? “伪吴王果然会妖术。” “听说是个张角般的人物。” 伪吴王李郁会妖术的说法在江北早就有市场了。 当时百姓认知有个固定模式: 凡是超出自己认知的事、人,一概归纳为妖术、妖人。这次超远枪击,只不过是再次验证了传言罢了。 妖人李郁对妖将海兰察。 倒也蛮配的。 …… 李久霖抽出宝剑,在火炮前方来回走动,制止蠢蠢欲动的炮手。 “无令不许开炮,稳住。” 说着, 他又回头瞥了一眼,见吴军散兵距离已不足1里。而那群甲士却落后了百余丈。 又是一轮枪声~ 子弹先到,枪声后到。 4个倒霉的炮手中弹~ 这让李久霖的神经有些崩溃,指着一名千总: “你,带3门子母炮,推炮前出,轰散这帮妖人。炮手每人赏银3两。” “嗻。” …… 轻便的子母炮,是清军火炮的主要型制之一。 2名炮手推动车轮,1名炮手居后,小四轮炮车就缓缓离开了本阵。 后面跟着好几辆独轮车载运子药筒(弹药车)。 李久霖的做法是对的, 总不能用上百门大炮去轰一群分散的苍蝇吧?就算能打到个把苍蝇,那也是血亏。 没一会,沉闷的炮声响起, 清军炮手对着百丈外的吴军散兵快速轰击。 打完1炮,就旋出子药室,换上新的再轰。 子母炮的炮车很轻,调整方向特别容易,所以霰弹的覆盖面很广。 肉眼可见的, 吴军散兵倒下了十几人,其余人立马拎着枪往两侧横向躲避。 …… 李久霖欣慰: “红衣大炮,瞄准吴贼方阵,开炮。” 炮声连绵,伤亡不断飙升。 第1派遣军方阵原地停步挨轰,不敢向前,又不敢向后。 张老三头皮发麻, 紧张的四处张望,期待得到友军的支援或者得到准许后撤的军令。 他不怕和绿营兵对砍,但害怕被火炮远距离轰击。 第1军团终于动了。 细长的3排步兵线列阵在鼓点声中,大步向前。 军官们手持佩剑走在队列的最前面,不断用余光注意身后的队列。落后军官1个身位的是鼓手和旗手。 清军炮手振奋,表演的时候到了。 全员光膀子,盘辫子,火热装填。 很快,整个火炮阵地上空都是火药燃烧产生的白烟,味道呛人。 这还是有微风的情况下, 若是无风,炮手们这会就犹如身在仙境了,盲人摸象了。 …… 海兰察看的很淡定。 “传令,待吴贼进入半里,延绥镇、河州镇、西宁镇、宁夏镇立即出动,截住吴贼。” “都统,我凉州镇马队请战。” 哈马木的请战,却得到了海兰察冷冷的一瞥。 大战之时, 所有人都当听从主帅号令,你一个京旗关系户最好老实点。 将官们各自拿出千里镜,观察战况。 只有海兰察,视力超好。望着己方的炮弹落入进攻的吴军阵型当中,残肢断臂飞上天。 第1军团第3营的旗手,高举营旗,微闭着眼睛机械地向前走。 猛然, 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好像很慢,却怎么也躲不掉。 然后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诧异的眼神,望着飞升的自己。 飞升只是一刹那,随即重重落地。 堕入无尽黑暗。 …… 1名经过的火枪兵避开了血泊,将燧发枪倒背,捡起旁边几乎无损的军旗,追上了军官的步伐。 第3营营指挥使欣慰的朝着他点点头, 举起佩剑向前: “保持阵型,前进。” 刚过了几秒, 一发劈山炮的炮弹,弹跳飞来。他握着佩剑的胳膊连同头颅,一起不翼而飞。 旗手感觉自己的右脸颊,有一团温热在缓慢往下滑。 他忍住心中悸动: 用变了声调的嗓音大吼一声: “前进。” 李久霖看的色变,右手微微发抖。 他是举人出身,文官改武职,纯粹是出于个人喜好。喜欢琢磨火器,尤其是大炮。 在金川之战中,他负责督造的可拆卸九节十成炮起到了很大作用,故而被朝廷记功升迁。 至于说, 做清廷的官羞愧对祖先? 那是不存在的。 这是个很微妙很复杂的话题,只能说清廷对李氏一族不错,虽无高官显贵,可也衣食无忧直到王朝末日。 …… 宁夏镇总兵,马青树拔刀大吼: “宁夏、延绥2镇的弟兄们,给我冲!斩一颗首级,赏银3两。” 麾下乌泱泱的兵丁呐喊着越过大炮,挡住吴军。 张老三瞬间一激灵,低声说道: “大哥二哥,跟紧我。” 随即又高呼: “弟兄们,手里长矛放平,结阵,不要怂,先怂的先死,后怂的后死。” 喊完这句,他立马放下铁面罩。 前2排的新兵已经紧张到呆滞,机械的放平长矛,浑身颤抖。 后面的老兵们好多了, 举着刀不断威胁前面的新兵: “千万别回头,千万别跑,不然老子立马捅死你个狗曰的。” …… 宁夏镇、延绥镇绿营兵的数量还是吓到了一些新兵。 有人丢了长矛就往后跑。 方阵密集,跑不出2步就被老兵一刀戳进脖子,血喷的到处都是。 “没卵孑的软蛋,跑什么?你跑的掉吗?后面督战队看见了,拿炮轰死你个驴曰的。” 老兵们说的都是实话。 在南昌城下,他们经历过被督战队支配的恐惧。论凶残,吴军督战队比清军残暴十倍。 “杀~” 两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刀剑劈砍,矛叉乱戳。 陕甘绿营的藤牌兵能打,鸟枪兵数量也不少~ 张老三狰狞的表情藏在铁面罩后, 甲胄在身,不可弯腰。 他用靴子头从地面挑起一杆长矛,在手里掂了两下,然后猛地发力~掷出的长矛把一个开无双的把总,钉在了地面。 他的余光一直在瞅着左右队友方阵,还有身后快速接近的第1军团。 突然,有1名清军藤牌手冲向自己。 看样子是想斩将夺旗~ 张老三仗着有甲胄傍身,硬扛了一刀,然后把近身的那藤牌手给豁开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 这种伤,人短时间不会死。 张老三也想让他多活一会,但是又怕他不老实。 所以用军靴踢开腰刀,踩住藤牌手的右手腕,挥刀砍下~ 当他再砍已经昏迷的藤牌手左手时就轻松多了,不用踩着手腕定位了,只是轻轻一划。 …… “河州镇、西宁镇,上。” 藤牌手在前,鸟枪手弓箭手在后,远近配合。 凶狠的西北厮杀汉,玩命般的往前打。 第1派遣军撑不住了,且战且退,方阵随即溃败。 好在第1军团及时赶到,连续2轮齐射镇住阵脚。 于是, 两军隔着几十丈开始了疯狂对射。 战场又成了弓箭和火枪的天下。各种肉搏兵纷纷后退,躲避这该死的战场。 张老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缓一会了,再坚持下去,估计他这1营要全军覆没,刚补充满500,现在就只剩下一半了。 再仔细一瞅, 他又窃喜, 死伤的大部分都是新兵,新兵们顶在前2排,承受了最大的恶意。 …… 海兰察看的心神激荡,举起马鞭: “兖州镇,南阳镇,上。” 2镇新装备了大量的火绳枪,火器普及率高达7成。举着绿色的三角军旗,在鼓号声中端着枪缩着头向前。 距离50丈时, 军官再次整队,保证队形的严密。 抵近到30丈时,才大声喝令兵丁们开枪。 战场上烟雾弥漫,枪声和哀嚎夹杂在一起。 正面交战宽度居然达3里。 这种打法,正是吴军所擅长。 第1军团多是老兵,射击准,装填快,心理过硬。 2刻钟后, 清军的阵型明显稀疏,地面尸体堆积。三五成群的逃兵也开始出现了~ …… “海都统~” 面对焦虑的众将官,海兰察不慌不忙。 抽出佩刀: “左翼凉州镇马队,避开正面,绕道进攻敌军火炮阵地!” (本章完) 381 步骑炮轮番压制,海兰察急眼了 凉州镇总兵哈马木,穿一身镶红边的白色铆钉棉甲。 抽出佩刀: “凉州镇的弟兄们,随本官冲阵。目标,吴贼炮阵。” 马蹄声逐渐沉重,马速逐步提起。 已经身居阵中指挥的苗有林,立即放下千里镜: “第2军团右侧3个方阵,击退清军马队,保护我方火炮。” “遵命。” 随着命令,3个营缓缓向西北方向移动。 阳光下,只见方阵刺刀雪亮。 …… 吴军火炮阵地,齐刷刷的喷出白烟。 这一轮全是实心弹。 “换霰弹~” 随着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以及手中的小绿旗左右剧烈摇晃。 炮手们心中了然, 从弹药箱内拿出圆柱形霰弹包,里面包着80颗小可爱。 军工署秉承了陛下关于弹药种类尽可能少,尽可能通用的指示,霰弹是燧发枪的圆铅弹。 而关于燧发枪所用子弹,就不得不着重提一下了。 吴军的滑膛燧发枪,目前有2种制式弹药。 第一种是圆形铅弹,第二种是空心锥形弹(参考了18世纪中期法军的奈斯勒弹丸)。 【米尼弹是线膛枪专用,而奈斯勒弹丸是滑膛枪专用,两者外形7成相似。空心,有裙边,锥形圆柱,但短于米尼弹。考据1866年欧洲出版的文献,在200米的距离,射击一个2米x1米的靶子,圆形弹丸的命中率为35%,奈斯勒弹丸为60%,米尼弹为78%。300米距离,使用相同的靶子,圆形弹丸命中率为25%,奈斯勒弹丸命中率为43%,而米尼弹的命中率为63%。】 …… 李郁本欲下令,全员换装空心锥形弹丸。 但一番调查后,基层军官和士兵都觉得圆形弹有必要保留。 原因是, 子弹用尽后,士兵在战场间歇只需简易工具就可以融化铅水制作圆形弹。 而这种更先进的锥形弹,个人无法制作,起码是军团的随军修理作坊才可能借助模具小批量生产。 所以, 目前的吴军士兵腰侧的弹药盒子里,两种定装弹并存。 “弟兄们,上锥形弹。” 营指挥官一声吼,士兵们默默照办。 凉州镇马队隆隆冲来。 霰弹炮随即响起,震耳欲聋。 枪炮齐射之下,骑兵集群这种庞大目标很快就受不了了,伤亡过于惨重~ 望着这群兔子一般跑开的清军马队,林淮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太原镇、大名镇。进攻吴军侧翼炮阵。” 海兰察迅速应变, 2镇绿营兵举着绿色三角旗和认旗,大步向前。 总体来说, 今日这一仗,清军士气不错。 原因很多, 比如未曾在吴军手里吃过亏,比如开拔银和赏银到位,比如连续数日的酒肉犒赏。 淮安府还有乌泱泱的援兵~ 江北大营的士气那是肉眼可见的高昂。 1刻钟后, 两镇迂回到了侧翼,开始火枪对射。 海兰察又下达了一道军令: “肃州镇马队,冲吴贼大纛所在。” “告诉李久霖,把炮往前推!今日之成败,他担一半。” “嗻。” …… 李久霖听完传令兵的原话,心情激荡。 站上一辆炮车: “弟兄们,推劈山炮和子母炮前进,轰击吴贼。海都统说了,这一仗能不能赢就看我们的大炮了。” “上,上,上。” 数千名赤膊炮手,咬着牙喊着号子推炮。 文人出身的李久霖把袍子塞在腰带里,也加入了推炮的行列。 劈山炮、子母炮重量多在数百斤。 有些力气大的炮手把麻绳系在炮车上,人在前面拉动。 “一二三啊,轰吴贼啊,拿赏银啊,忠大清啊~” 劳动的口号喊的颇为实在。 其实这些炮手心里是这样想的,当兵吃饷总比种地强吧,卖点力气不吃亏。 …… 陕甘绿营藤牌兵再次上阵。 因为,友军火枪对射明显不是第1军团的对手。 颓势明显~ 清军都认为, 一旦中了铅弹,人必死。 他们不懂什么是铅毒,但是军营里口口相传,活不过3天。 “弟兄们,冲上去贴着打。甘肃汉子没有孬种。” 在军官的鼓励下, 重新整队的西宁镇、宁夏镇开始了又1次猛攻。【注,此时两地都属于甘肃。】 依旧是火绳枪手在前, 进入30丈内,蹲地轰出一轮,然后扔枪,拔出腰刀肉搏。 后面有更多的藤牌手举着圆藤牌挡住面部低头猛冲~ …… 50余名吴军火枪兵装填完毕,临时结阵。 一名队长举着佩剑, 冷冷的望着冲过来敌人的牙齿都清晰可见时,佩剑下压。 “放。” 狂暴的子弹脱膛而出~ 西宁镇藤牌兵瞬间栽倒一片,余者挥刀和吴军展开肉搏拼杀。 一口气吃12海碗油泼面的老麦,望着身边不断有人倒下的战场~ 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在关中割麦时,镰刀所至,麦子也是这样一茬茬的倒下。 那时那景,宛如此时此景。 “老麦,愣什么呢,杀啊。” 同伴一吼, 他猛然惊醒,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枪,挥舞的虎虎生风。 吴军士兵猝不及防,被他扫翻了好几個。有一个倒霉的脖子被矛尖破开,呲呲的往外喷血。 此时, 老麦找到了一种感觉。 他手里挥舞的是扇镰,正在丰收的麦田里疯狂收割。充沛的体力,让他手里挥舞的扇镰好似风车。 …… 清、吴两军越打越乱,阵型逐渐模糊。 望着兜了个大圈子狂奔而来的肃州镇马队,在侧翼炮火的拦截下,不断有骑兵落马激起灰尘。 林淮生依旧不苟言笑: “他们是朝着大纛来的。” “传令,近卫军团中间2个营,前出支援第1军团。其余人就地列空心方阵,每百人一阵。” 冲过炮火拦截的肃州镇马队,遭遇了古怪的从未见过的步兵空心方阵。 一个个方块,明晃晃的刺刀对外。 各个方阵之间,空隙十几到二十丈不等。 骑兵们来不及多想,顺着方阵之间的空隙往里冲。 枪声, 不断响起。 中弹的战马,哀鸣倒地。 冲了一会后,肃州镇总兵诧异的发现,自己的兵已经所剩无已,一半倒在了方阵之间的空地上。 斜前方, 有个仅有数十人的小方阵, 他很想冲进去,却被刺刀如林逼了回来。 战马这种生物可不傻,让它直挺挺的去撞上刀刃是不可能的。 除非, 把战马的眼睛蒙住。 …… 近卫军团是吴国的精锐,轻易不出动。 而且从不招募新兵,只从老兵里简拔。 相同军职, 他们的军饷比其他5个军团要高2成,装备也更好一些。 他们肩并肩, 军官沉稳,士兵彪悍。排成2列,前去支援正在混战的第1军团。 …… 海兰察有些紧张, 他已经看出来了,两翼的马队都吃了瘪,既没有能端掉吴军炮阵,也没能迫使吴军大纛后撤躲避。 正面战场,长达3里的宽度打的稀里哗啦。 己方的颓势已现。 最多3刻钟,就要全线崩溃。 “都统,增兵吧。大营里还有几万兵呢。” “都统,让索伦骑兵上吧。” “都统,你带我们冲锋吧。” 海兰察摇头: “再等等。” 主帅如此坚决,底下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实际上, 他们都不了解海兰察的用意。 今日并非决战,双方虽然兵力众多,但绝没到孤注一掷的程度。 百闻不如一见, 海兰察通过今天的这一仗,对吴军的真正实力、阵型变换、士兵的勇气有了极其深刻的了解。 …… 近卫军团的移动速度很快,已经抵达了有效射击范围之内。 战场混乱, 他们需要一个切入点。 很快,切入点出现,一处宽度30余丈的战场被宁夏镇的藤牌兵突破了。 “大步前进~” “预备,放。” 突如其来的齐射,打退了这股清军。 他们丢下了大几十具尸体,匆忙后撤。 然后, 就被近卫军团的军官抓住了机会,强势切入战场,用依旧密集的阵型发挥燧发枪的最大优势。 装填飞快,射击精准。 30丈内,近卫军团的老兵们甚至可以保证高达8成的命中率。 …… 陕甘4镇的步兵扛不住了,纷纷后撤。 西北汉子是彪悍,可不是傻。 顶着枪子冲锋是不可能的。 望着溃败下来的友军,李久霖连忙下令: “快,架炮。就在这里轰。” 炮手们连忙忙活起来,卸下绳索,寻找平坦地面,装填,调整,瞄准。 4镇绿营兵还算清醒,好似遇上了龙王的避水珠,齐刷刷分开两边,让出正面射界。 “开炮。” 十几门子母炮率先发威,将密集的霰弹泼洒了出去。 之后, 三十余门劈山炮开始轰击实心弹。 追击的吴军士兵,上百人伤亡。 “撤,快撤。” 吴军果断的放弃了追击~ 所以当清军的第2轮炮声响起时,战果寥寥。 …… 海兰察敏锐的抓住了战机: “索伦马队,准备随本官出击。” 800索伦兵纷纷取出小心呵护的弓和弦,直接在马上上弦。 看似炫技,实则无奈, 临战上弦,就一个字:穷~ 为了延长弓弦的寿命,维持弓箭的威力。 部分人还将腰侧的撒袋调整到背后靠肩的位置,好的弓箭手一看就懂,这是准备玩马背速射~ 海兰察望着族人们勒马缓行,聚拢过来。 大声说道: “我海兰察自从军以来,每逢大战,次次带队冲锋,血染征袍。从一个小小马甲,官至八旗都统、御前一等侍卫。皇上从未亏待过我索伦人。” “尔等可愿随本官斩将夺旗?” “杀,杀,杀。” 索伦兵举弓欢呼,发自内心的求战。 海兰察满意地点点头,嘱咐亲兵: “本官出击之时,你立传2道军令。第1道,李久霖的炮营合二为一,不要动,原地戒备准备接应本官。第2道,江北大营留守兵丁不得擅自出击。若见贼酋枭首或者大纛倒下,留守大军当全员出动,哪怕是伙夫、马夫、病号,也要给我拿起刀冲上去。” “嗻。” …… 索伦兵刚发动,林淮生就望见了。 他一秒都没有犹豫,开始快速调整: “传令第1、第2军团,收缩防御,保护火炮。交给苗有林指挥。” 传令兵快马奔出, 之后, 林淮生陆续将身边的军官派出,指挥在他周围的近卫军团4个营以及主帅卫队重新完善空心方阵。 少则几十人,多则百人。 空心方阵不需要像阅兵那样横平竖直,好似棋盘。 相反, 几十个方阵毫不对齐,错落分布,如此才能限制骑兵的马速。 近卫军团老兵在索伦骑兵赶到之前,迅速完成了阵型的切换。 军官们站在方阵中间发号施令。 林淮生和大纛也在一空心方阵当中。 …… 狂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滚滚而来。 索伦人个个脚踩马镫,羽箭上弦。 骑兵的压迫感很容易让步兵心理崩溃,离开阵型逃跑。 然而, 近卫军团不会。 他们肩挨着肩,人挤着人,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冷冷的望着这些凶悍的野人。 1里~ 半里~ 直到30丈内,军官大吼:“放”。 正面的士兵才齐刷刷地开枪。 几乎在同时, 一蓬蓬箭矢也从天而降。 双方互有伤亡,造成了小小的混乱。 中箭的近卫军团士兵被同伴拖到方阵里面。 其余人迅速填补阵型空白,高举刺刀。 位于最后一排的士兵,后退几步,在空心方阵中间的安全位置装填子弹。 …… 海兰察用鹰隼一般的视力锁定了吴军大纛。 对自身武力和族人武力的极度自信,让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斩将夺旗。 吴军的空心方阵,他没见过。 但狩猎本能告诉他,这或许就类似西伯利亚驯鹿群野牛群? 面对野狼时,挤成团将长角朝外。若是哪只不开眼的狼冲上去,会被角挑起摔出老远。 不过, 狼群自有办法。 “冲进去。” 海兰察一马当先,从2个方阵之间的间隙闯入。 他甚至不用细看,左手持弓,右手抽箭,一连3箭。 快箭对付无甲单位足够了。 方阵中,3名火枪兵惨叫倒下。 …… 索伦骑兵追随着他们的精神图腾,有样学样。 短距离,短时间, 弓箭的输出优势太过明显。 优秀的火枪兵装填一发,弓箭手至少发出了5箭。 索伦骑兵经过的2侧,空心方阵损失惨重。 有的方阵尚且站立的人能凑齐一排。 有的方阵,甚至只剩下十几个人背靠着背举着刺刀。 索伦人的箭矢如同下雨一般。饶是近卫军团身经百战,也有些神经崩溃。 好在, 骑兵不可能停留,他们需要保持速度。 冲锋,冲锋~ 所以,就轮到第2层,第3层的空心方阵承受损失了。 海兰察控制着缰绳,恼火的拐了一个弯,马速明显下降。 没办法, 吴军的方阵就是这样别扭。 从相邻方阵之间的空隙钻进去,发现正前方又拦着一个方阵。 你要么直挺挺的撞上去,要么强行转向30度,损失一部分马速。 …… (本章完) 382 索伦凶悍,野猪跳圈 掠过吴军方阵时, 双方距离之近,甚至能闻得到敌人的口气~ 一名粗壮的索伦骑兵,突然抡起鞍边的铁斧甩了出去。 哐,砸翻3名吴军士兵。 落后他一个马身的同伴是个速射老手。 此人将撒袋推到背后,右手不断从脑后抽箭,搭上弓弦,拉开至大半就迅速放出。 一个娴熟的弓骑兵从不用眼睛瞄准,而是靠手感。 短短的15息, 他将6根箭矢射向了正面肩挨着肩的吴军方阵,鲜有落空。 方阵前排吴军倒下一片,多在躯干面门位置~ 阵型依旧没崩。 只是方阵的尺寸缩水了很多。 这就是空心方阵的魅力所在,在被四周敌人猛压时,士兵们只会挨得更紧,而不是溃逃。 发明者是个天才, 超出了军事范畴,而进入了心理范畴。 …… 反击,也随之而来。 在索伦兵冲入阵型之前,第1层方阵正面和第2层方阵正面的士兵们打空了枪膛。 可现在, 索伦骑兵把后背留给了这些方阵的背面士兵~ 来自背后的子弹,将猝不及防的索伦人打落坠地。 这种距离, 有甲无甲也不那么重要了。 海兰察有些慌, 他亲眼目睹了和自己并驾齐驱的一個中年族人,箭如流星,左右开弓。 然后,战马突然中弹倒地,整个人呼地飞过马头,摔在地面,被后面的马蹄踩过。 不用问,此人已魂归宁古塔。 …… 一名和海兰察有亲戚关系的族人,狠狠掷出心爱的阿虎枪,带翻了3名近卫军团士兵~ 然后高声吼道: “都统,这阵不对劲,有妖法。” 可能是他刚才那一掷太招人恨。 下一刻, 方阵中两支枪口喷出火焰, 此人背部飙血,栽下马背。 一只脚还扣在马镫当中,被战马拖着向前跑。 海兰察望了一眼100多丈外的吴军大纛下,骑在马上的那个明显散发着练家子气味、不大爱笑的贼酋。 俩人的眼神隔空擦出恨恨的火花~ 当, 他的铁盔飞了,被一发擦着头皮的铅弹带飞了。 光秃秃的脑门甚至感受到了子弹的余温。 “撤~” “向东,打穿那个方阵,冲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 海兰察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果断放弃了斩将夺旗的狂妄想法。 来自黑龙江的狡诈野猪在被层层猎网缠死之前,陡然意识到了危机。 前面还有很多个空心方阵,张开网等着自己~ …… 索伦骑兵在冲过第4层空心方阵后,转而向东突围~ 东面,仅有1个百人方阵拦路。 只需冲垮这个方阵就能突出去。 就在此时, 海兰察的战马突然中弹,一声哀鸣后,前蹄跪地。 幸好他早有准备,瞬间跳马,顺势向前滚了4圈,卸掉了大部分冲击力。 后面, 1名矮瘦的少年纵马冲过,伸出了右手~ “都统~” 双方合作的不错,海兰察再次上马。 “把你的箭给我。” 狂怒的海兰察从少年的撒袋里抽出2支月牙铍箭。 这种箭的设计初衷是针对无甲单位。箭头宛如月牙铲,尺寸离谱。一旦中箭即可造成恐怖的开放伤口,血流不止。 海兰察天生神力,可开3石强弓。 箭沉力大,中箭的吴军军官脖子被切断半截,鲜血狂喷。 其余索伦兵也纷纷拿出了月牙铍箭。 一番恐怖的箭雨后,竟硬生生的打崩了这个空心方阵。 …… 残余的400余索伦骑兵终于冲出了可怕的包围。 他们先向南,再向西。 回到了本阵。 在后面紧追不舍的第1军团未曾能扩大战果。 海兰察事先的布置十分英明。 清军李久霖部的火炮阵地威胁极大。步兵若硬冲炮兵,损失大的吓死人。 吴军走的是精锐路线,不可能这样莽。 当当当, 江北大营鸣金收兵,步兵骑兵炮兵交替掩护撤回大营。 慌而不乱,杂而有章。 林淮生透过千里镜望了好久,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容。 “林总指挥,我们也撤吗?” “嗯。” …… 在夜幕降临之前, 吴军主力后撤5里,靠着江畔扎下了大营。 江心, 有2艘嵇康级炮舰巡航~ 林淮生下令放弃前哨营,将其付之一炬。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黑夜中尤其显眼。 江北大营数万清军默默望着这巨型篝火,心中颇不是滋味。 双方清点损失, 清军死伤4000余人,吴军死伤2000余。 战马、辎重、武器损失暂且不提。火药箭矢消耗也颇为惊人。 出征之前。 李郁和林淮生透过底,吴国可用的火药库存总量。 需要打赢江北会战,且火药消耗量绝不能超过库存红线(8成)。 …… 所有军医彻夜未眠,伤员区惨叫连连。 抢救伤员,为人为己。 1名军医正在下刀子。 铅弹在伤兵胳膊里碎裂成了几块,所以他需要剜深些,连肉带铅块一起扔掉~ 下刀时, 刀子却不慎割开了旁边的动脉,血浆被加压喷出,喷了他一脸一身。 他暂时失去了视野, 后退两步,摘下被血浸透的棉布口罩,凑近学徒端来的铜盆清水毛巾,清洗掉脸上污血~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时,伤员已经面如金纸。 如此大出血,再过200年也救不活。 军医左手一挥: “他命不好。” “抬走,下一个。” 没有复盘,没有内疚,没有临终关怀,也没有家属的哭喊。还在飙血的“尸体”被人抬到了外面,慢慢咽气~ 军医这个群体的神经,出了名的粗犷。 他们的刀是冷的,酒精是冷的,眼神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不过, 医患关系还是很好的, 士兵们觉得能够救活一部分伤员就很厉害了,老军医不会错。 …… 吴军的军医们都是狠人, 从太阳落山,忙活到了太阳出海。 中途全靠学徒们抽空投喂,塞几口牛肉干或者人参切片补充点体力。 60余名军医居然处理了1000多轻重伤员。 伙房先给他们端来了热腾腾的蔬菜肉汤。 俩军医,边吃边讨论: “你治死了几个?” “不多,8个。” “你呢?” “嘿嘿,我经手30个,死了5个。” “嘶,老周,你是华佗在世啊。” 俩人一边吹捧,一边狠狠的进食,丝毫没有对碗里肉食产生某些联想而反胃。 …… 这一夜下来,他们真的疲惫到了极致。 不过不白干,卫生署会发放绩效银。 好的军医一年能挣几百两。 干个3年,回去就能盖房子置地,娶妻又纳妾。再租个房子挂个牌子继续行医,官府会认可。 这年头, 内科大夫多如狗,外科大夫就不一样了,紧俏人才。 以上, 是卫生署的宣传口径,目的是吸纳一部分真正的医馆学徒、药铺学徒、棺材铺学徒主动参军,成为光荣的军医。 …… 卫生署在道前街正式挂牌成立。 和其他衙门不一样的是,门口没有武装卫兵。 出入者也不太一样。 大多是胡子白、头发少、一看就高明的民间大夫。他们进了卫生署,从此就是医官。 医官,也是官。 有官身,有官袍,有印,有饷。 许多混的不如意的寒门大夫踊跃加入。 而江南8大名医、苏州府4大名医,以及各种名头的大夫们冷眼旁观,不愿加入。 原因很简单,不想被束缚。 无论是哪个时代,名医都是既不缺钱也不缺人脉的职业。 用苏州府名医叶天名的话说: “在下不挂卫生署这个虚衔,贵人们生了病,也得车马上门,重金延请。治好了,贵人自然对我心存感激。” “若是挂了这个虚衔,给贵人们开方子抓药倒是成了理所当然。只怕是没那么感激。” …… 于是,卫生署的“征召名医计划”遇冷了。 “陛下,这些白胡子老头也太不识抬举了。”白夫人抱怨道。 “他们有顾虑。”李郁站在窗口,很平静。 这些名医的反应在他的意料当中。 回苏州后, 一众后妃自然要在第一时间拜见。 他出于健康的顾虑,下令有孕在身的杨云娇、赵淑洁不必前来,只需各自书信一封聊表礼仪即可。 之后, 留下了白沐侍奉病榻。 胡灵儿、赵淑贞、韦秀自然是再三请求,要尽妇道,但依旧被劝退。 李郁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感染时疫。 好在服用了叶天名所开的“避瘟清毒散”加上多日调理,感觉好了许多。 …… “陛下,该喝药了。” 喝完药,李郁突然伸手: “把叶天名开的方子拿给寡人看看。” 白沐尴尬,小声说: “陛下恕罪,那老头开的药方隐去了用量。” “什么意思?” “他开的药方,12味草药都没有注明用量,熬药也是他的徒弟全程负责。甚至臣妾都不确定,这12味药他是否都用上了。” 李郁气笑了。 收敛笑容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老头的药方很可能真的有效! 如此保密,才能保证叶氏数代人的名声和富贵。 “去把胡筝叫来。” “是。” 白沐和胡筝原先都是王后的侍女。 只不过, 一个爬上了龙床,一个未遂。 胡筝监制大蒜素,来之前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可还是有些若有若无的刺激气味,让她颇感窘迫。 李郁倒是无所谓, 径直问道: “大蒜素的测试效果怎么样?寡人能服用吗?” “奴婢不敢。” …… 实际上, 大蒜素已经颇具雏形了。 有部分“人性培养皿”能看到明显效果。 李郁很想自己试一下药效,可是胡筝死命反对。 甚至流着泪说: “陛下除非杀了奴婢,否则奴婢怎么敢拿您做试验。” 李郁没有继续坚持,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痊愈当中,抗生素也不是必须的。 因而, 只是叮嘱胡筝增加试验样本,改进生产工艺和器具,尽快的实现稳定生产,供应军队。 在这个时代, 感染和炎症简直就是人均寿命的噩梦。 当然了,大蒜素有一个致命缺点,暴露在空气当中20分钟失效。 这就意味着无法长途运输。 只能就地生产,就地使用。 …… 李郁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对于腐朽的封建帝王生活方式毫无抵触。 打了那多的仗,享受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傍晚时分, 沐浴出桶, 张开双臂,立马就有人给换上崭新的薄棉袍, 突然, 他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水味~ 低头一看,笑道: “怎么是你?侍女呢?” 白沐半蹲着,手脚麻利。 温柔答道: “臣妾本就是王后的陪嫁丫鬟,伺候也是本分。臣妾瞧着陛下这精悍的身躯,想来在沙场是何等的威武。” 李郁身体康复,自然心情大好。 低头瞅了几眼,顿时起了些正念。 …… 白沐立马就接收到了信号, 轻轻的嘱咐: “你们先退下吧。” “是。” 侍女们低着头红着脸,快步离开。 一番好事,自是不表。 白沐心中窃喜,这是陛下自征战江西之后,时隔数月的第1次侍寝。 王后都没这福气, 数月凝聚的精华被自家给稳稳的容纳了。 前几日眼见着陛下逐渐康复,她就起了心思。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白日偷鸡的女人。 偷着了~ 李郁闭着眼睛, 躺在塌上,冷不丁问道: “寡人走了这么久,苏州府可有什么大事?小事闲事也行,说来听听。” 白夫人连忙接上话茬, 琐碎的说了一大通,既有宫中的小事,也有苏州市井传言,甚至包括前段时间的少雨天气。 她偷眼望去, 见陛下脸上并无厌烦,心中松了一口气。 能和陛下聊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这可比纯粹侍寝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 慢慢的, 见陛下悠然入睡~ 她才蹑手蹑脚的起身离开。掩上房门,嘱咐侍女们守在屋檐下。 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出院门时, 她看见了坐在大槐树下默默看书的胡筝。 俩人四目相对。 “白姐姐安好。” “妹妹别客气,哎,还是读书好啊,腹有诗书气自华。” 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其实白沐心中颇为鄙视,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准备榻上和陛下讲经吗? 而且读了这么多书你也没想明白,陛下为何不愿与伱亲近? …… 白沐不算聪慧,但是自小做丫鬟学会了看人眼神、揣摩人心。 一个偶然的机会, 她无师自通,从后宫众妃的闲聊内容悟出了其中奥秘。 胡氏一党(绍兴师爷党)在吴国的势力已经够大了,再大的话,陛下就要忌惮了。 她反复琢磨,猛然惊醒。 外人都把自己当作是王后一派。可自己却要清醒,一定要站陛下那一派。 尤其, 不能给陛下留下“自己永远忠于原主子,永远是胡氏陪嫁丫鬟”的印象。 所以, 在刚才的聊天中, 她甚至提及了王后胡灵儿在后宫制定的一些举措、规定。 还有, 娘家豪富的赵氏姐妹手面阔绰,每逢时节都会给宫人们发些不大不小的恩惠。 这些宫闱琐事, 李郁听的津津有味,但不置一词。 身为帝王,须尽量减少情绪的流露,让底下臣子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本章完) 383 黄海之滨,淮西新军的战场初体验 吴军持续向江北增兵,每天少则数十船次,多则上百船次。 登陆场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淮扬一带人心惶惶, 明眼人都知道, 一场规模空前绝后的大战正在酝酿中。 颇有家资的官绅们收拾细软、携家人离城往乡下暂避战火。 小灾避于城,大灾避于野。吴军渡江,显然算大灾,而且攻城的可能性极大。 这会的城池是财富的集中地。乡下除了庄稼收获季,其他真没什么油水。 …… 淮西新军和汉军旗骁骑营合兵一处,驻扎在射阳湖以南百里之外的兴化县,扎营连绵10里。 扬州知府胡佐佑赶至,提出请兵助剿角斜场~ 骁骑营副都统祖有恩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出动3000淮西新军和500汉军马队拔掉一个荒僻的盐场,想来是绰绰有余。 这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军功~ 祖有恩为了在报捷文书上多写点文章,自临督战。 然而, 交战双方都大大吃了一惊。 “吴贼的碉楼如此密集?” “绿营兵竟有如此悍勇之辈?” …… 吴国在此地经营1年,人地两熟。 场官饶克华是吴军近卫军团的一名基层军官,。 靠着海船运来的水泥、枪炮,在这荒凉的黄海之滨建起了1座占地三亩的棱堡,周边配套4座碉楼。 当乌泱泱的清军蜂拥而来时, 碉楼顶层响起铜锣,众人连忙抓起武器进入预先安排的防御位置。 饶克华心里并不慌, 手底下有200号火枪手,还有2门轻型野战短管铜炮,2门长身管铜炮。 他不觉得清军能啃的下~ 交战甫始, 双方就越过了试探环节,直接进入了正题。 淮西新军的第1仗颇为卖力。 前排的人举着盾,后面的扛着梯子拎着腰刀,就好像这条命是别人暂时寄存的一样,冲锋路上撒丫子狂奔。 …… 他们首先需要突破的是2处碉楼。 好似哼哈二将,护卫着后面的棱堡。 碉楼高3层,射击孔错落分布。 身穿百姓服饰的火枪兵默默的朝外射击,手很稳,枪很准。 他们是情报署申请,经李郁批准,从正规军团整编制调来的4个火枪队。 淮西新军不断中弹倒下~ 看的胡佐佑半天张不开嘴。 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原来战争是这样的?太残忍太血腥了吧? 攻防战的血腥,吓的他手不住发抖,只能藏在袖管内掩饰。 而祖有恩的表情也颇为精彩,他不是被鲜血震撼,而是被这种“闻所未闻的悍卒”所震撼。 千里镜内, 那一个个中枪栽倒的可都是大活人! 纵然如此, 旁边的同伴就好像看不见一样,低着头猛冲。 …… 督战的骁骑营也目瞪口呆。 一名佐领低声询问身边的战友: “这帮淮西兵是不是家里还存着1条命?” “大概,也许,可能是吧?” 身为四九城的汉军旗老爷,不太理解。扪心自问,他们当中没人会这么憨的迎着枪子冲。 很快, 淮西兵就冲到了碉楼底下,疯狂砸门。 这让里面驻守的吴军火枪兵有些慌,装填动作开始出现混乱。 “射击,快射击。” 所有人都明白不赶紧打退底下这帮疯子,碉楼就要被人攻破了。 厚度半尺的木门也吃不消这么砸。 更麻烦的是,从射击孔往下打有很大一块死角。 …… “开炮~” 半里外的棱堡,及时用火炮支援友军。 霰弹洗碉楼~ 上百颗铅子打在碉楼的外墙壁上,噼里啪啦,就像是下冰雹。 成片成片的淮西兵惨叫着倒下。 祖有恩的手都开始抖了, 他猛地大喊道: “拿下一座碉楼,赏200两,拿下坞堡,赏1000两。斩一首级,朝廷赏5两,本都统再加3两。怎么样?” 而目睹了同乡惨状的淮西新军被重赏和复仇双重刺激。 一名高大的汉子出列,拱手道: “将军,借点盔甲吧?” 他手指向那些衣甲鲜亮的汉军旗兵丁。 若是放在平时,这种“僭越请求”会惹得汉军旗大爷们勃然大怒,要拿鞭子打人的。 …… “凑200套衣甲给他们。损坏衣甲照价赔偿,事后从赏银里扣。” 祖有恩一声令下,兵丁们连忙照做。 淮西兵们穿上了盔甲,以村寨为单位乱糟糟的组织攻击阵型。 这個时候, 某些人的领袖气质就开始崭露头角了。 刚才索要盔甲的汉子名叫刘黄通,庐州府舒城县人氏,孔武有力,平日在乡间颇有人望。 他站在一辆辎重大车上发号施令: “许家屯的,你们出40个后生披甲。” “小王庄的,你们出20个后生披甲。” “赵家围的,你们出30个~” …… 有人大声问道: “那银子怎么分?” “披甲冲在最前面的每人多拿5两,没意见吧?” “成。” 忙活了半个时辰, 淮西兵收集稻草、枯树枝浸了油脂,扎捆成简易火把。 胡佐佑假装知兵,不住的点头。 祖有恩若有所思,眼睛发亮。 汉军旗马队更是叽叽喳喳,忙着议论: “地方上的人是真敢玩命呐。” “谁说不是呢,可着四九城找不出几个这么愣的爷们。” “也有的。西山健锐营全是愣货,护军营也不差。” “护军营那是全八旗挑出来的勇士。可你们知道西山健锐营那帮人为啥也那么猛吗?” “为啥?” “穷!” 众人焕然大悟。 …… 清廷今年开始大力重建西山健锐营,不分满汉蒙,吸纳了3000号旗人,在香山那破地儿天天操练。 各旗把负债累累的、家里儿子多的、除了墙壁其他全进了当铺的旗丁们都招了进去。 发双饷,还根据训练表现每月多发3斗至50斗米不等。 据说, 乃是军机处和大人的建议。 说什么一举三得,朝廷得强军、旗丁得恩惠、社稷得稳定。 当时皇上就龙颜大悦,狠狠夸奖了和大人,令各部衙门照办。 虽然隔着2000里, 却不影响这些汉八旗说的有鼻子有脸,绘声绘色。好像他们当时都在养心殿里蹲着,全程聆听了君臣奏对。 就连乾隆爷当时的表情变化都说的言之凿凿。 该说不说, 京旗人人有绝活儿。 满八旗天生的好演员!汉八旗个个会说书!蒙八旗逊一些,只会撂跤。 …… “老少爷们,并肩子上。” 刘黄通戴着一顶镶白旗的避雷针铁盔,左手举盾,右手持刀率先发起冲锋,2000余人全部跟上。 阵型混乱,和大型械斗差不多。 然而, 祖有恩和饶克华同时变了脸色,老兵都知道战场上什么最可怕。 祖有恩狂喜: “骁骑营准备,准备配合友军立功。” 饶克华则是脸色铁青: “把火油、稻草、柴堆都给我扔下去。快~” …… 碉楼枪声不绝, 棱堡也及时用火炮支援。 至少300人死在了冲锋的路上,然后饶克华就望见冲到碉楼死角的淮西兵架起火把柴堆,黑烟笼罩碉楼~ 人和猴子的最大区别是,人会用火。 2个碉楼全军覆没。 棱堡内的人这才明白指挥官饶克华之前那么惊恐。 “开炮~” 火炮响起, 霰弹不讲理的把冲在最前面的淮西兵成群成群的割倒。 后面的汉军旗旗丁们伸长脖子观望。 有人嘀咕: “毕竟是些庄稼汉子,不懂攻城谋略。挤在一起冲,这不是送人头嘛。得分批冲,找间隙冲。躲开火炮正面,先听一轮响,然后趁着装填的时候猛冲。” 短短半刻钟,至少又有400多人被打死在冲向棱堡的路上。 …… 饶克华的手开始抖了。 他很想大声吼一声: “一个月2两饷银,你们玩什么命啊?” 城堡防御战,火炮是关键。 霰弹一轰一片,简直是攻城一方的噩梦,最好的证明就是第2次雅克萨之战。 短管霰弹炮猛地喷出火焰, 扇面扫翻了20丈内的绝大部分碳基生物。 “四叔~” “二蛋~” 13岁的许满仓满脸血,不是自己的,而是身边同乡的。 他所呼唤的人都倒在了地上,伤口飙血,口鼻也在流血。 大量的血液充斥着呼吸道,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遗言~ …… 许满仓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血,再睁开,眼前一片血红。 作为1个结捻多次的少年悍匪。 他猛然意识到: 打仗和打劫,区别真的很大!有黑馍和猪油烙饼的区别那么大。 在枪炮声中, 骁骑营骤然发动,马蹄隆隆。 祖有恩抓住战机,一股脑甩出了全部马队支援这帮玩命的友军。 …… 角斜场的棱堡本就是临时产物。 高度缩水、厚度缩水,尤其是5个角的防御平台未曾加固。 毕竟是在清统区,饶克华稍有收敛。 而且出于经验主义。 他觉得以200火枪队挡10倍清军半个月毫无问题。 “场官,守不住了。” “纵火,撤,从海上撤。” 火把抛下,棱堡墙下顿时一片火海。 火焰暂时阻挡了淮西新军继续架设云梯攀爬城墙的行为。 百余人跟着饶克华打开东门撤退。 2里外,有小船舢板。 如果能坐上去的话,就可以划着离开滩涂浅海。 在海水稍深处, 长期停泊着1至2艘海船。 角斜场,就是吴国在江北的情报中转站、人员中转站、物资中转站。 …… 2里,一个看似不远的距离,却成了咫尺天涯~ 清军马队像闻到了血腥味的蚂蟥,狂追不止,用弓箭、马刀、骑枪追杀溃逃吴军。 饶克华没有回头, 他只凭身后的声音,就知道战局已经不可挽回了。 一个老兵的素养, 让他不时的做出跳跃动作,避开地面障碍。 他没有跑s弯,因为这种时候速度才是一切。 肺部好似要爆炸,视线有些模糊。 “场官,快,快啊。” 3名速度更快的士兵已经坐上了其中一条舢板,开始划桨。 …… 饶克华纵身一跃,跳上舢板。 剧烈的震动差点把舢板带翻。 然而, 他顾不上其他,迅速调整身姿,抽出燧发手枪。 岸边,距离20丈外, 1名汉军旗骑兵望见了指向自己的枪口,连忙低头,拨马转了个方向,将手里的箭射向其他吴军。 饶克华这才蹲下, 低头快速装填,还不忘叮嘱: “快划。” 他刚才用空枪吓退了敌人。 舢板划出去20丈, 岸边有十几名汉军旗旗丁赶到,下马,单膝跪地用火绳枪轮番射击。 3人低着头拼命划桨。 身后枪声大作, 一颗铅弹落在舢板旁边2丈,激起小小的水花。 …… 第2轮枪声响起时, 舢板已经很远了。 正当船上4人以为终于脱险时,1名划桨的士兵突然中弹,口喷鲜血。 饶克华连忙扶着他查看伤口。 看到伤口的瞬间,他就放弃了一切努力。 半个时辰后, 停泊在角斜港外海5里外的一艘海船,缓慢起帆启航。 饶克华痛哭流涕, 200兄弟只活下来了十几人。 这点人手只够勉强操控着这艘“福船型制”的海船沿着海岸线返航。 在途经海门厅外海时,遇到了1艘清军巡逻哨船。 然而, 这艘隶属于狼山镇总兵麾下的哨船掉头就走,十分干脆。 他们压根不想自找麻烦。 打赢了引来吴军水师报复,打输了小命不保。不如静候江北会战出结果。 …… 望见崇明岛南侧军港,迎风飘扬的军旗的一刹那。 饶克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随即警醒: “快,我要有重要军情要禀告。” 层层上报, 恰好驻在崇明的水师总指挥刘武听了,立即手书一份令人送至陛下手中,同时派1艘快哨船送饶克华去江都。 大战在即, 林淮生多了解清军一分,胜算就多一分。 刘武望着奔流入海的江水,眉头紧锁。 他知道这1仗的意义有多重大,如果丢掉这4万大军,再丢掉几处屏障,吴国很可能要考虑做个流亡小朝廷了。 地点都定好了——吕宋岛! 仅有10位重臣了解陛下的“海外备用计划”,看似丧气,可想想也蛮安定人心的。 甭管这仗打的多惨烈,造反的骨干阶层都不用担心后路问题。 绝对死不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凝聚人心,大家可以死心塌地的效忠陛下。 富贵属于所有人。 所谓: 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 …… 李郁从来没考虑过金厦——澎湖——大员岛做根据地,主要是不吉利,其次是没有发展空间。 吕宋岛就不一样了。 是除大员岛之外,距离大陆最近的大型岛屿。 岛上有金矿、有铜矿、有大平原,有上百万头脑简单的奴工资源。 还有个内应,海盗史密斯。 李郁严肃的告诉这些骨干分子: 吕宋岛很重要! 退,则吕宋称王。 进,则吕宋就是吴国的第一个海外殖民地!是帝国经略南洋的跳板。 以李郁工于算计的心性, 每一笔借款,日后都要十倍获利。 每一步闲棋,都是草蛇灰线。 …… 大运河,淮安北段。 明黄旗帜,骑兵开道。 刀枪斧钺,剑戟钩叉。 钦差,又又又来江苏了。 500精悍护卫骑士齐刷刷下马,团团包围了一处位于野外的茅厕。 先搜索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分子藏匿,然后用十几杆长枪狠狠地来回捅茅坑,确保没有死士藏匿在坑内,完成惊天大逆转。 如此还觉得不保险,护卫们又把茅草屋顶挑开了。 不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 而是担心,万一钦差大人如厕时,一支火箭嗖的扎在屋顶上。 京圈都说: 如今去江苏这地儿做官,头一件事就是要防火~ “戒备,护卫钦差大人。” “嗻。” 500精锐护卫刀枪出鞘,围的水泄不通,背对茅厕。 年轻的钦差福长安这才潇洒的一撩袍角~ 如厕! (本章完) 384 明日巡抚宴请,大家不必着甲 50丈外, 长案焚香,黄土泼街。 前来迎接的江北官绅,心虚的交头接耳。 钦差大人上个野厕都得500兵丁团团护卫。这可不是好兆头~ 一扬州士子嘀咕道: “江苏自古以来民风淳朴,江苏人自古以来性格和善。钦差大人此举是不是太伤本省父老的心了?” 站在他旁边的一名致仕官员,虽不曾出言附和,但却微微颔首。 抚台如此提防江苏父老,影响极其恶劣,江苏老乡不答应! 总之, 福长安上个野厕动用500兵丁团团护卫的故事,肯定会在江苏流传开来,成为一桩“奇闻”。 …… “钦差宣读圣旨,跪~” 先宣读圣谕,后接风洗尘,最后逐个寒暄晋见,这是正常的流程。 圣谕内容很意外, 居然轻轻放过,既往不咎,乾隆大大褒扬了江北官绅勤勉积极、支援战事的义举。 漕运总督关铭恩,赏黄马褂一件,加3等轻车都尉。 淮安知府常火炎,署理江苏布政使。 扬州知府胡佐佑,署理江苏按察使。 督粮道于运和,署理两淮盐运使。 徐州知府、海州知州、通州知州、海门厅同知也各自有嘉奖。 升官发财! 幸福来的太突然~ 一群红缨帽跪地欢呼: “吾皇万岁,臣等当肝脑涂地,报效朝廷。” …… “拜见钦差大人。” 福长安一脸高傲、不耐烦。 一副典型的世家子弟作派,腔调很高: “尔等积极筹措钱粮,倒是一片公心。如今兵事紧急,诸位还需继续努力,为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饷。” 关铭恩连忙表态: “钦差大人放心,虽然丰济仓失火损失惨重。可下官就算把朝珠当了,把小妾发卖了,把宅子兑了,也要保证前线将士的口粮。” 胡佐佑也积极发言: “下官就三句话,扬州百姓有忠心,扬州府衙有决心,扬州士绅有公心。” 常火炎则是更直白: “下官也表个态,长江再宽,我江北父老勒紧裤腰带拿银子铺也要给朝廷大军铺出一条路。” 于运和则比较简单: “我于氏一门,永远都是朝廷的忠臣。” …… 福长安就那么听着,鼻孔朝天,高傲无比。 甚至懒得演什么一团和气、体恤下情,装都懒得装。 直接要银子~ “巡抚衙门要重修,按照旧制,一尺都不能少。” “是,是。” 众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还有,本钦差带来的这些弟兄需要安置。按照官职需要相应的的宅子,淮安府、扬州府、徐州府出面,圈地征宅子。” 众人又是一愣,不过想想似乎不是坏事。 连忙表态, 江苏必有广厦千万间,安置钦差心腹没问题。 …… 本以为到这就结束了, 福长安却不依不饶,继续提要求: “我三哥死在江苏巡抚任上。他死的壮烈,死的憋屈,地方上应该为他建祠堂,让三哥永享香火~” 众人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福长安愤怒的一拍桌子: “我三哥那是何等尊贵,何等英雄,你们江苏欠我们富察氏的。所有府城州城都要为他立祠堂。祠堂占地至少半亩。” “是,是。” 众人连忙应承下来,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反正, 坊间传言都说福康安可能是皇帝的种。 …… “抚台大人,您看还有哪些需要下官们做的?” “以后,江苏的每1桩大事都要事先请示本官。” “是,是。” “让江北3府2州1厅的所有官员都来淮安,本官要逐一接见,考察为官能力。” 这句话, 让在场所有人一震, 常火炎连忙问道: “若是能力有瑕~” “本官是钦命钦差,当场摘顶戴、撕补子。” 福长安说的锋芒毕露、傲气十足。 所有人心里反而安定了许多,跋扈好啊,不怕你跋扈,就怕你内敛。 又是一阵乱糟糟的表忠心。 …… 福长安突然又叮嘱: “常藩台,要认真督促收割春粮。有粮,人心才安定。” 常火炎脸色尴尬,变幻了好几次, 还是说道: “抚台,春粮在1個月前就已经收了。除了丰济仓损失了55万石,其他都做到了颗粒归仓。”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望着福长安。 福长安果然恼火,质问: “你们江苏为何不讲农时提前收?有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 常火炎想解释一下南北差异。 刚开口,就被愤怒的福长安泼了一脸酒水。 顿时安静的可怕。 …… 常火炎也懵了,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胡佐佑赶紧打圆场,帮着斟酒: “抚台批评的是。来年,我们一定批评教育本省刁民,抓典型立规矩。常藩台他也是全心扑在了筹措军粮上,为了保证兵丁们有肉食吃,他把全府的猪羊鸡鸭都送去了前线。还不够,他又想办法把几万只狗都送去给将士们吃。” 关铭恩赶紧低头, 心中大呼老胡你尽胡咧咧,早晚死在这张破嘴上。你好歹也在京城待过不少年头,应该知道规矩。 果然, 愤怒的福长安,端起酒杯又泼了胡佐佑一脸。 “下贱。” “你可知我满人忌讳吃狗肉!” 胡佐佑一脸死灰,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 常火炎已经冷静了下来,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赔礼道歉: “抚台,下官险些酿成大错。下官这就派人去把狗追回来,放生。还来得及~” “嗯。” …… 好好的接风宴, 被一连串的事搅的兴致全无,全员尴尬。 福长安拂袖而去, 他的霸道跋扈把江北官绅全整懵了。 几十位头脸人物,你看看我,我看看伱,表情十分精彩。 这时, 一位头戴瓜皮帽,身穿绸袍的管家出来了。 他清清嗓子: “诸位,各自回吧。” “3日后,主子要召见。你们准备好上任以来的述职报告、官仓账册。好好准备,别让主子再生气。” 一场莫名其妙的接风宴,就这样结束了。 …… 对于陆续送进钦差行辕的金银古董、珍稀食材、绸缎布匹、江南瘦马。 福长安的做法也让所有人颇感意外。 凡是送上门的“孝敬”,第1天照单全收,第2天退回其中不满意的。就好像逛菜市场,挑挑拣拣。 主打一个理直气壮! 退回的部分,还责令再次补齐。不满意就一直退,直到满意为止。 折腾的江北官绅唉声叹气~ 他们本想试探这位新钦差的成色,现在倒是很明显了——跋扈、高傲、颐指气使的京城世家子弟。 好像~也蛮好的。 …… 3日后的中午, 淮安府城外,一处富商庄园。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绸挂墙,红毯铺地。 绿呢轿子排到了1里外,顶戴更是乌泱泱。 “抚台,请您升堂。下官们按照品级挨个等您召见。” “嗯。” 福长安这次没骂人。 接受了常火炎等人布置的会场。 “老关,怎么样?” “雨过天晴。” 江北州县所有掌印官、佐官全部到场,到处是寒暄欢笑。 过年都凑不了这么齐整的阵容。 全是自己人。 常火炎在人群中挥洒自如。 眼神却是越过人群,落在了于运和身上。 旁边的关铭恩何等老辣, 凑过来低声问道: “怎么了?小于那边有问题?” “他说京城那边一切正常。我有些不放心,瞧瞧动静。” “瞧出什么了?” “挺正常。就他那点城府,真有大事,他脸上藏不住。” 关铭恩点点头: “小于就一纨绔公子,不过他这人不坏。” …… 常火炎噗嗤笑了: “我也想纨绔,可条件不允许啊。他爹是军机大臣,我爹是种田的~” 关铭恩嘴张了张,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老常厚实的肩膀。 离开时, 他心中嘀咕:我爹官居3品,旗人,就是过世好多年了。 在大清朝,“按爹分配为主、按考分配为辅,当然了,还有按运、按派、多种分配方式并存”。 小于将来的仕途肯定超过自己和老常。 其实老常这人如果出身好点,凭他的手腕早就是封疆大吏了。 而相貌丑陋也不能怪老常。 他爹是个种田的,能娶到漂亮老婆吗?从小吃洋芋、野菜糊糊的家庭,能长出俊秀书生吗? 老常那一脸的痘痘也是憋的。 关铭恩边走边想, 忍不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万般皆是命,一点不由人。 一位同僚听见了,连忙拉着他袖子: “关督,下官认识一位高人。此人治《周易》已三十年,上卜500年,下推500年。简直神了,啧啧~” 关铭恩一听就来了精神: “不虚?” “真,太真了。他批字,按字数收费,一个字收卦金10两,还得轿子接送。” “后天把大师悄悄送来我府上?” “嗻。” …… 100多号江北地方官抓紧这个难得的碰面机会。 当面社交~ 各种交易、各种消息疯狂交换。忙的不亦乐乎。 而被喊到名字进去的人,无一不被福长安骂的狗血淋头,然后讪笑着离开。 没人当回事。 在官场混,被骂未必都是坏事。 尤其这种逮谁骂谁的跋扈上司,成熟的下属过后会上门检讨,送上“忠心”。 在院子里等候的时候, 大家已经把“忠心”都估算好了。按照品级,从5万两到2千两不等。 江苏的缺向来肥。 如果不是吴贼闹的欢,京城9成5的官都想来本省湿一下水。 京城有个形象的比喻: 江苏(小部分区域除外)就是一个面粉缸。 手沾湿了往里一按,全是收获,甩都甩不掉。 胡佐佑最有体会, 在京城都察院时,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花钱抠抠索索,一套烂四合院还是租的,毫无官威。 知扬州后,他过的什么日子? 一个眼神,底下人立马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住的是超过百亩的豪华庄园,推开窗就是瘦西湖,全套紫檀木家具。就这,年租金1两。 老胡骨子里还有点廉耻感,文人风骨尚存一丝,坚持自己付这1两租金。 老常就不一样了,吃相难看。 不止不付租金,还要房东倒付500两。理由是给他脸了! …… 忙活到下午,太阳还有1个时辰下山。 管家终于出来传话: “各位大人请留下吃顿便饭。” “敢问管家,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抚台大人过生日。” 众人秒懂, 在大清朝,衙门的上司本人一年能过3次生日,比观音都多。 过!必须过! 院子里闹哄哄的,安排了十几桌还不够,一加再加。 桌上的饭菜很简陋,大部分是凉的,但没关系,大家的心是热乎的。 福长安依旧很傲慢, 就陪了1轮酒,自顾自的撤了。众人也不以为意,继续社交。 …… 突然, 关铭恩皱眉,问道: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 众人连忙噤声,侧耳倾听。 嚓嚓嚓~ 外面传来了数百人乃至上千人跑步的声音,还有兵刃碰撞的动静。 海门同知官最小, 所以大家推举他爬上围墙看看怎么回事。 他爬上围墙,失口大喊: “不好了,钦差大人要造反!外面全是兵。” 趁着众人目瞪口呆,于运和拔腿就跑, 大喊: “我爹是于敏中!我爹是军机大臣!” 外面的兵丁真的放过了他。 福长安望着直打哆嗦的这位前辈,笑了一下: “于公子,且下去休息吧。” “是,是。” 离京时, 淮安督粮道于运和是赦免名单上唯一一人。 …… 福长安出于某种考虑,没有调动本地的任何兵马,而是秘密调来了淮西新军两个营。 且只调士卒,不调军官。 冲进去的兵丁目瞪口呆,望着满院子的红缨帽,不敢下刀,砍不下去~ 福长安厉声喝道: “本官乃是朝廷钦命的江苏巡抚福长安,这是巡抚金印。里面的这些人勾结江南吴贼,烧粮仓,杀钦差,犯下了弥天大罪。” “尔等还犹豫什么?杀,全部杀光。” 13岁的许满仓也在其中。 因为年龄小,所以顾虑少。 既然巡抚有令,那还怕个啥。巡抚是一省最大的,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他立马冲上去,举起腰刀劈向最近的扬州知府胡佐佑。 一刀,从红缨凉帽劈到了月匈膛。 胡佐佑死了,死相凄惨。 …… 许满仓抹了抹脸上的血, 一脚把之前骑墙叫唤“钦差大人要造反”的海门同知踹翻在地,然后调转刀尖,握着刀柄,狠狠刺下~ 鲜血喷溅。 其余兵丁这才如梦初醒,挥刀对着各种红缨帽劈砍。 在满院子凄惨的哀嚎、求饶声中, 福长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绸子, 不紧不慢的宣读: “圣谕:江北142名地方官吏沆瀣一气,戕害大员,纵火烧仓,罪大恶极,绝不容诛。3府2州1厅,凡涉案官吏家族男丁全部就地斩首,女眷流放宁古塔,家产充公,务必从速从重,令本省之歪斜风气涤荡一新。” 他读到“涤荡一新”的时候, 院子里的杀戮也正好划上了完美的句号,尸体堆叠,血溅白墙。 …… (本章完) 385 忠诚的山东籍干部,大举南下 数百名淮西新军兵丁眼神里满怀期待。 福长安面色平静, 走进院子里: “你们坚决执行本抚的军令,这很好,每人赏白银3两。” “谢抚台。” 众人眉开眼笑, 诛杀一群手无寸铁的叛官,一点危险都没有,这赏银挣的轻松。 “第一个动手的兵丁,站出来。” 许满仓立马挤出人群,单膝跪地。 “好,少年壮士。再赏牛肉2斤、酒1壶。” …… 布置完这一切, 福长安转身离开,官靴后留下一串血脚印。 夜幕逐渐降临, 战战兢兢的书吏们打着火把挨个翻看尸体。 对照上了,就在花名册上打个叉。 142个鲜红的叉叉,触目惊心。 阜阳营的这些兵就像看戏一般,啧啧称奇。 当仵作喊出“原扬州知府胡佐佑,验明真身,已伏诛”的时候。 有一同乡汉子笑道: “小仓子,你小子够愣。一声不吭就砍了個知府。” “知府咋了?” “耶,你狗曰的口气忒大。那可是比知县老爷还大好几圈的官~” …… 许满仓嘿嘿笑着,又走过去仔细瞅瞅。 胡佐佑那张脸被他一刀劈成了两半,全是污血,看不出生前长相威严还是丑陋。 亲手杀死一个4品官的成就感让他飘飘然。 吃着巡抚赏赐的牛肉、米酒。 他胃口大开~ 饷银加上赏银,他已经攒了40两。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打算托人捎回家,够全家人开心一阵子。 家里暂时不会饿死弟妹了。 想到这里, 他就觉得那个被他砍死的知府死有余辜,砍的解气。 …… 福长安彻夜未眠。 顶盔掼甲,手按刀柄,虎目如炬。 江北官场如今处于真空状态,这很危险。 还有散布在各地的兵马,尤其是这些诛杀官员的心腹亲兵更是危险的地雷。 一旦这些人闹起乱子,整个江北不用吴军来攻,就会四处烽烟。 “报,骁骑营副都统祖有恩求见。” “请进。” 祖有恩一进大帐,立马单膝跪地,完全不顾甲胄在身。 这种低姿态立刻博得了福长安的好感,他亲自走下大案,扶起比他大了1轮的祖有恩。 同为京城贵族,彼此之间早就认识。 “祖大人,本抚要临时调遣你的骁骑营。” “抚台大人尽管下令,骁骑营5000弟兄坚决执行军令。” “好!” …… 半个时辰后, 骁骑营分成了十几股,在向导的带领下打着火把行军。 明日,最晚后日。 他们就会出现在各府城州城,接管城防衙署,抓捕原坐堂官的家眷、师爷、门子、心腹佐官。 之后,慢慢审。 按照大清官场的惯例,这些人都算同党,可以株连。 这一夜, 淮安府人人惊悸,不敢入眠。 从南边兴化县开来的淮西新军宣布效忠福长安。 拿到直属大军的兵权后,福长安做的第1件事就是包围淮安城守营、漕标营,武力缴械。 这2营是漕督关铭恩的直属军队。 根据常理推测,必定涉案很深。 当时参与“火烧钦差”的几百人,其中大部分兵丁拿了800两赏银乘坐海船逃去了江南。 军官们基本没走。 他们有家有业有官职,舍不得放弃了重启炉灶。 被四面包围后,他们自然不会束手就缚,拼命煽动营中兵丁反抗,一起杀出去~ 枪声厮杀声陆续响了半个时辰, 福长安成功解散了这2个营头,抓捕关键人犯解送京城。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向朝野证明皇上决策的英明。 …… 天亮时分,福长安完全控制了淮安城防。 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派衙役们全城宣读“钦命江苏巡抚告百姓书”,统官方口径。 所诛杀的142名地方官被扣上了“贪墨倒卖漕粮、疯狂敛财、纵火烧仓”的罪名。 百姓们听完都松了一口气。 甭管什么乱子,只要过去了就好。 一名做小买卖的中年人连声感慨: “朝廷英明,杀的好。” 旁边一进城卖柴的年轻汉子也放下担子,擦了一把汗,喃喃道: “原来是这帮人在造孽,今年春粮征的实在太多了,我家里7口人,余粮根本熬不到秋收。这下终于好了,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这番聊天内容落在了过路的淮安府经历司知事赵百秀的耳中。 他鄙夷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心里对这群穷哈哈的鄙夷无以复加。 …… 他心中忐忑, 多事之秋突然被巡抚召见,不知是福是祸。 刚到衙署门口, 就被兵丁带了进去,跪地,磕头。 福长安高坐上头,只问了一句: “你是赵百秀?” “回抚台,正是小人。” “今日起,你署理淮安府推官。以后当称下官,莫要再自称小人,官需有官威。” 赵百秀错愕的抬头,眼眶溢出激动的泪水。 砰砰砰,三个响头。 “谢抚台,谢恩相。” 福长安懒得安抚,一挥手。 旁边的管家立马把人拉了出去,到了门口才问道: “赵大人,日后知道如何为官吧?” “知道,知道。一切唯抚台大人马首是瞻。” 管家点点头,补充了一句: “要拎得清。朝廷大事一定不能办砸了。” “谢恩公提点。” …… 从9品到7品,这种升官速度匪夷所思。 赵百秀走在路上,只觉阳光明媚,春风拂面。 泼天的富贵砸到自己头上了。 而后来, 他才明白了天上掉馅饼的缘故。 福长安把淮安府衙一扫空,没人干活儿了。 于是把长期在前知府常火炎手里坐冷板凳的、被责罚刁难的,全部拉了出来。 不问缘由,火速提拔。 这些人肯定不会是常火炎的同党,那就够了。 江北3府2州1厅,这样的事情都在上演。 福长安虽然年轻,却深谙权术。 他从骁骑营汉军旗人和自己带来的卫队里,提拔了30人进入各府各州任同知、通判。还留出了50个八九品的实缺,待江北会战的有功者拿。 知府、知州、知县一类的正堂官,他不好染指。 皇上早有安排。 …… 山东济南府。 翰林院掌院学士,纪昀突然来了。 “奉旨,秋闱之前加恩科一次。10日后举行,凡生员、增生、附生、岁贡生均可应试,取中者立即授官。” “济南府速派50路快马差役至全省各府各县通知,过期不候。” 这种美事,10年难遇。 而在交通闭塞的时代,许多人会无缘这次恩科。因为无法获得信息,或者来不及在10日内赶到考场。 住在省城附近的秀才们,就显得很幸运了。 他们早早赶到,准备参考。 而关于“去江苏补缺”到底是美事还是祸事,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理解。 京旗子弟避之不及。 地方大族也视同鸡肋。 可寒门秀才,却觊觎的几乎发狂。 …… 恩科! 录取比例高,中举了就立即授官,补知州、同知、知县、县丞一类的实缺。 战区又如何? 若不打仗,这等美事能轮到自己? 按照正常流程,得先过乡试,再参加会试,最终二甲登科,也不过派去偏远小县做个知县,然后慢慢熬。 明清两代,知县升迁难都很突出。熬到致仕的年龄都未必能更进一步。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鲁西的秀才们,或乘驴车,或步行,或坐船,发了疯般星夜赶路,目的地——济南府。 孔孟之乡的书生们谁不怀有一颗炙热的进取心。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鄙视的, ……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今年的山东恩科很不寻常。 事先没有一点兆头,乃是乾隆突然的决定。 在他决定集体抹掉江北官吏的那一天,他就在琢磨“填缺”的事。 战时, 要能人,要实在人。 京旗七窍玲珑,八面来风,实在人不多。 很快, 他就琢磨到了一个群体——寒门秀才。 这些距离鲤鱼跳龙门十万八千里的书生们,一旦授官,肯定会特别珍惜,特别感恩。 他们一定会忠诚的执行皇命。 所以, 老皇帝乾纲独断,把纪昀这个听话的奴才派去了山东作主考。 只能说, 乾隆把一切都看透了。 纪昀循规蹈矩,严格遵守皇命“简拔一批寒门小户读书人,要信奉名教,忠贞可靠”。 …… 恰逢前任衍圣公孔昭焕去世,乾隆钦命其长子孔宪佩袭衍圣公,并担任副主考。 这是一种礼遇。 荣誉大于实际。 “纪大人,请。” “孔大人,请。” 关于山东酒桌的传统礼仪问题,纪昀和孔宪佩2人进行了反复、亲切的谦让。 最终, 孔宪佩坐在了正对门的位置——主陪。 山东学政坐在了他对面,也就是背对门口的位置——副陪。 济南知府坐了叁陪的位置,广西司主事、兼潍坊煤矿总监督于时和坐了四陪的位置。 以上各“陪”,是东道主一方的。 “宾”,才是所宴请的客人坐的位置。 纪昀坐在了孔宪佩的右手边——主宾。 一位随纪昀下来的礼部主事坐了副宾的位置。 另外两位随从,则是三宾、四宾。 …… 山东的座次文化十分讲究,容不得一丝怠慢。 主陪和主宾的椅子,比其他人要高出半寸。 面前的餐具也更奢华。象牙筷、玉酒杯、金筷托,彰显身份。 主陪孔宪佩先敬酒3杯,说了一些场面话。 副陪学政大人接着敬酒2杯,说的比较文绉绉。 其余陪,接棒敬酒1次,再次增进感情。 这一套流程被称为321敬酒,属于山东酒桌的标准开场白。 纪昀有些晕乎,还没吃上两口菜,酒倒喝了不少。 连连感慨山东这地界太热情了。 酒是一轮接着一轮。 …… 纪昀和四陪于时和喝酒的时候,终于抓住机会。 小声问道: “于公子,你怎么在这?” 从一进来他就很困惑,这于家公子怎么混进四陪的位置了。就凭他在潍坊搞煤矿?这也太牵强了吧。 其余人听见了,哈哈大笑。 孔宪佩连忙解释道: “于老大人,乃是在下的泰山。于兄自然可以算东道主。” 纪昀焕然大悟, 他居然忘了这茬,这桩婚事是十几年前定下的,当时轰动一时。 自己因为触犯了乾隆,被贬到边疆熬了2年。 所以, 对于这段旧事的记忆模糊了。 “哎呀,本主考糊涂了,该罚酒。” 纪昀连喝2杯,以示歉意。 于时和也笑嘻嘻的对喝2杯,将酒桌气氛拉至巅峰。 …… 这时, 2名身穿绸裙的漂亮少女端上一盘硬菜——泰山赤鳞鱼。 鱼头,稳稳的朝向纪昀。 表示对贵客的尊重。 纪昀第一个动筷子,同时对上菜的俩少女多瞧了几眼。 于时和瞧在眼里,暗自发笑,朝孔宪佩丢了个眼神。 孔宪佩立马心领神会: “你们2个,要落实好主考大人的日常起居。” “是。” 纪昀倒是没有推辞,他也就这点爱好,笑呵呵的接受了美意。 最后, 众人又聊了一些关于江苏战事的最新消息,并无多少担忧。 用孔宪佩的话讲: “大清朝有的是兵,有的是银子,有的是忠臣良将。打呗。” …… 于时和相对清醒一些, 他时常能接到老爹的书信,里面表达出了他个人对“剿吴战事”的不乐观,预测这场战争将旷日持久,很可能超过三藩之乱。 于时和虽然顽劣,可知道自家老爹的眼光。 他仿造了南方的蜂窝煤,这玩意没有技术含量。 于时和早就拿到了样品,让师傅们分析仿造,批量生产毫无难度,但是推向市场颇有难度。 富人瞧不上,穷人不敢用。 民间都说煤烟有“吴”毒,吸进去第二天人就没了。 全身没有一处伤口,人还保持着傻笑。 一定是邪恶的江南蛮子在给善良的北方人投毒。 …… 憨厚保守的山东人,让于时和无可奈何。 他可没这个实力让山东官府出面强制推行民间烧煤。 潍坊坊子煤矿产量巨大。 除掉供应华北的官办火器作坊、铁匠作坊、冷兵器锻造作坊,其他就没了去处。 望着堆积如山的优质煤,他多次产生了“走私”的邪念。 然而老爹不开口,他不敢涉水。相比貌似“循规蹈矩”的亲哥淮安督粮道于运和,其实他做事更谨慎。 于运和被淮扬官绅拉下水,若不是于敏中多方斡旋,这次就一起殉葬了。 乾隆还要用于敏中,不方便砍了人家的儿子,加上和珅也帮着开脱。 福长安虽然为人高傲,可出身世家,自然会看上层风向。 很快, 他就把“火烧钦差、漕粮舞弊”案做铁了,把于公子摘了出去。 【向各位军机王爷告个假,朕明日请假一天,要去魔都开个闭门会,主题是“在当今经济疲软的背景下,如何管理企业”。】 (本章完) 386 大清朝隐隐失控 督粮道于运和经此惊吓,再次大病一场。 没过2日, 自有亲信家人手持老爹的书信赶至。 信中并无过多的责骂诘难,而是再次讲述“为官之道”,让“宦海经历稚嫩”的儿子吸取教训,日后争取做的更好。 于敏中一介汉臣能够在军机处四平八稳,官至首魁,其人的正治智慧不可小觑。 农夫的儿子常火炎被定为了“江北特大谋逆集团”的主谋。 诛9族,掘祖坟。 满官太仆寺卿的儿子关铭恩伏诛,家眷流放盛京,保留了部分财产。 关家的2个儿子在盛京八旗都统衙门各挂了个8品、7品的闲职。他的女儿还嫁了盛京城外的一户举人为正妻。 相比以前的日子,肯定是一落千丈。 可比起普通百姓又不知高了多少层。 这样的处置看似不符合常理,实际上非常正常。 雍正那么苛刻的人,年羹尧那么大的罪。 最终,也不过只是连带赐死了他的一个儿子。 其余的儿子、孙子,包括年的老爹依旧寿正终寝,而且终生拿着朝廷发的薪俸。 “手握重兵、谋逆、大不敬”的年氏族人都不必死,何况“贪心裹挟、以至从犯”的关铭恩呢? …… 三法司审判参考了先例。 从这一点讲, 我大清鄙视蛮夷是有道理的。 欧夷、米畜所谓的先进判例制度,实际上大清早就出现了。 洋人有的,大清都有。 洋人没有的,大清也有。 同时, 和珅也有暗示,既然人已经没了,那家眷可以网开一面,不必赶尽杀绝。 三法司了然于心。 和珅那是御前第一宠臣,他的意思就等于皇帝意思。 江北大案自此降下了帷幕。 朝廷以廷寄的方式告诫各地督抚,需以此案为戒。 京城茶馆戏园子倒是多了许多的谈资。 京旗们连连感慨地方上的人太不像话了。自己这点嚣张跋扈和人家比起来,啥也不是。 …… 此案的后遗症影响很大,而且效果各异。 比如闽浙总督王亶望的教育效果就不太明显。 他猛然间觉得: 自己原来竟是朝廷的忠臣,和江北这帮同僚比起来,自己简直眉清目秀。 同样的, 还有接任他的甘肃巡抚王廷赞也放下了心理包袱。虚报旱灾加滥卖监生,很有搞头。 江西布政使兼南赣镇总兵马忠义,则是一个人默默坐了很久。 他隐约间觉得,巍巍大清朝有滑向失控的趋势。 而云贵总督阿桂唉声叹气。 然后严厉警告底下人,以前的事可网开一面,以后的事绝不饶恕。 同时, 严查边境走私、收取跨境商税充实军饷,招募穷苦山民填补云贵绿营,淘汰老弱。 并且以個人名义拜访云南有实力的土司,安稳人心。 还派出了不少密探越过边境潜入缅国的都城——阿瓦,打探军情、民情。 …… 两广总督伊尔杭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和郑谨生关系不好,但政敌如此黯然退场,还是让他感慨不已。 同时, 他也敏锐预感到了朝廷即将面临的一个巨大危机——财政困难。 身为两广封疆,他授意底下人秘密监视广州十三行所有行商,只待时机一旦成熟就连根拔起。 罪名都是现成的: 沟通外夷,出卖大清。 到了户部拨不出军饷、官俸的时候,皇上“查抄十三行”的旨意就该到了。 湖广总督陈祖洛则是望着廷寄,冷笑不止。 对此,他一点都不意外。 而且笃定把他从闽浙总督任上排挤走的王亶望,早晚会做出比“江北集团”更骇人听闻的事。 但作为一个成熟冷静的封疆、和家军的头马,他不会上折子冒失的提醒乾隆。 自取其辱,没必要。 …… 作为清廷的敌人,李郁看了手抄版廷寄后反应颇为复杂。 第一反应并不是喜悦。 而是警惕。 这样的事在清廷可以发生,在吴国也可以发生。 可当前, 他腾不出手来在制度上防微杜渐。 杨云娇有孕在身,已经显怀。 李郁屏退左右,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寡人考虑,内政部在各个野战军团都应当拥有不少于10人,不高于30人的秘密成员。” 杨云娇收敛笑容: “臣妾遵命。” “此事要机密,不能让高级军官们寒心。” “是,臣妾是这样想的。以后直接招募身份可靠的白丁,训练合格后再让其以个人身份去应征军团新兵。” “如此甚好。”李郁想了想又补充道,“务必强调一点,日常不可干涉军团事务,更不可表露身份。” “是。” …… 杨云娇给李郁削了一个丰水梨。 又问道: “请陛下示下,水师和巡警署?” 李郁咬了一大口,甘甜脆爽。 “都安排,比例不低于百分之一。” “臣妾明白了。过些日子臣妾会将名单呈送陛下存档。” “好。” 李郁对杨云娇的态度向来满意。 内政部握在一个后妃手中,许多人颇有微词。 如果不是有个情报署浮在水面,吸引目光,只怕杨云娇早就成了众矢之的。 实际上杨云娇自己也清楚, 假如她把内政部搞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小王国,被打入冷宫甚至人间蒸发只是时间问题。 “嬷嬷们说,这次可能又是个女儿。” “儿子也好,女儿也好,都好。” 李郁瞅了一眼肚子,态度模棱两可。 …… “你如今身份特殊不便抛头露面,是如何掌控内政部的?” “内政部有4位主管,他们每人对接3处固定收信点,还有5个流动收信人。所有秘密成员每月提交1次报告,若开拔作战了,这个期限就不固定。” 见李郁并无疑问,杨云娇又继续说道: “最终这4位主管会将情报筛选汇总,派人送至苏州府,交给臣妾身边的1位丫鬟。红~儿,你进来。” “是。” 院落里, 一名看着干练利索的丫鬟连忙进屋。 “红儿,你介绍一下平日里是如何交割情报的。” “是。奴婢每日坐马车出去采买,单日去水粉铺子,双日去干果铺子。他们会提前把所有的情报都放入一个信封,烫好火漆。奴婢只管取回来,原封不动的交给娘娘~” 杨云娇又补充道: “臣妾的批复也是让红儿带出去。” “好,清晰简单。” …… 红儿退出屋子时的背影颇为靓丽。 李郁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杨云娇见了,笑道: “陛下若是把红儿收了,臣妾又要新觅邮差了。” “你听说了寡人的邮路计划?” “是的。” “你怎么看?” “陛下英明。邮路一明一暗,官民共用,自然不会重现前明驿路负担沉重的窘况。” 李郁点点头: “帝国的崩溃往往是从财政的崩溃开始。邮政署不能全靠寡人拨款,必须自己会找食吃。” “臣妾想,日后内政部的信件,或许也可以走官邮线。” “可以。” …… 离开时,走到院落门口。 “奴婢红儿恭送陛下。” 李郁停住了脚步,随意问道: “籍贯何地?” “徽州府绩溪县。” 李郁心里一咯噔,故意装作不知,问道: “杨妃的娘家人?” “回陛下,杨妃娘娘的娘家是在徽州府婺源县,奴婢和王后娘娘是一个县的。” “家里还有几口人?入宫多久了?” “奴婢入宫1年半了,家里还有个哥哥,杨妃娘娘心善,安排他在苏州府一家大商行做事,已经娶亲了。” 李郁笑笑, 不再多问,径直离开。 …… 京口码头, 参谋大臣谭沐光望着遮天蔽日的白帆,感慨万千——帝国的动员力量恐怖如斯。 维持一支大军渡江作战的所有物资7成由商人提供,这是多大的魄力,多大的魅力。 吴国朝堂惊讶的发现商人的效率高的出奇。 在挣钱的诱惑下,商人们积极性高涨,发挥了极致的主观能动性。 “大人,军工署署长亲自押船来了。” “本官瞧瞧去。” 年轻的张承业依旧岁数成谜。 由于营养好,个子蹭蹭的往上走,估计明年就能和刘千一般高了。 “拜见谭大人。” “小张署长啊,快快请起。你怎么来了?” 张承业走近,低声说道: “这一船是军工署监制的新炮,爷爷不放心,让我亲自解送到江北大军。” 谭沐光笑了,望着那被雨布盖着的船仓: “我可以看看吗?” “谭大人说笑了,我来介绍。”张承业掀开雨布,“2磅速射炮,优点是轻,加上炮车也就200斤。2匹马拉着可以快速战场机动。” “这是什么?” “那个铜铭牌?是火炮射表。” 张承业的眼睛里闪耀着奇异的光芒,轻轻擦拭着位于炮筒尾部向上的黄铜铭牌。 …… 江浦城门口。 本县的头脸人物们如丧考妣,伤心欲绝。 江浦士绅的老朋友胡之晃奉江苏巡抚福长安的军令开拔,至江北大营报道。 福长安正在竭力搜罗稍有战斗力的军队,听人提起江浦镇总兵的英勇事迹就大笔一挥,让他为朝廷建功立业。 “胡总戎,我们是真的舍不得你走。” “哎,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胡之晃心里窃喜, 眼眶却是微红,哽咽着和这些士绅富商一一道别。 同时又深情回忆了在江浦县的愉快往事。 在场的几个秀才举人都哭了,涕泪横流。 文人就是这样,感情比较丰富,见花落泪,见云伤感。不过2个时辰就都忘干净了~ “诸位,告辞了。” 说罢, 膀大腰圆的胡之晃一按马鞍,轻松飞身上马。 他大吼一声: “江浦镇的弟兄们,全体听命。向养育我们的江浦父老,行礼。” …… 呼啦啦, 3000人推金山倒玉柱,单膝下跪。 唬的围观的江浦百姓心慌手抖,不知如何是好。 拄着拐杖的老人都说: “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么爱民的军队。” “可惜,可惜啊。” 这会的老百姓多淳朴啊,就这么默默跟着送出城2里地,个个心里空落落的,担心膀大腰圆的胡将军回不来。 而一众士绅也很忧虑胡之晃战死。 他们能看到邸报,知道现在的战事很不乐观。 江西未曾沦陷,并不是吴贼打不下。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让吴贼有些棘手,暂时放弃而已。 …… 董府, 更是气氛忧郁、低落。 往日最爱笑的丫鬟耷拉着脑袋,多希望再听见姑爷那爽朗的笑声,还有那一双热衷揩油的熊掌。 闺阁,房门紧闭。 “姐姐有件事对不住伱~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但是妹妹你可千万别生气。” 胡之晃的夫人望着自己那忐忑纠结,不停绞弄手指的姐姐,叹了一口气: “我都知道了!” “啊?” 沉默了好一会, “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淬,自家男人那点德行,我能不知道吗?”夫人推开窗子,望着满院的绿荫,轻声说道,“说起来,夫君一身的坏毛病,没文化,爱爆粗口,爱吃些不上台面的饭菜。一闲下来就像个发.春的猫儿,荤素不忌。不过吧,我还挺在意他的,因为他这人有担当,活的顶天立地、没心没肺。我就担心他在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睛的,万一~” …… 嘴突然被一方手帕捂住, 姐姐红着眼眶,不住地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天天给他烧香,再去庙里许个重塑金身的大愿。” 夫人轻轻点点头,掩上檀香木窗。 牵起姐姐的手: “倒是有一桩事需当面问清。若是夫君安全归来,姐姐你将如何自处?是和前姐夫讨一纸休书?还是当做一桩露水情缘就此揭过,郎不提,妾不忆?” “我,我我~” 见和自己容貌有7分相似的姐姐,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夫人笑了笑,她已经懂了。 心灵感应就是这么的神奇。 娥皇女英,效仿上古,也不是不可以。 …… 江浦镇开拔离开了江浦县境的的第二日,行军速度大幅放缓。 胡之晃开始聚集各级军官开会。 主题就一个字:银子。 帐内都是他提拔的亲信,死心跟着他走! 众人都在骂骂咧咧: “朝廷真是不公,首级赏银都赖账。” “这世道没法说。” “1个月那点饷银,我们玩什么命?” “江北大营那么多兵天天吃干饭,还踏马的拖着我们上?” 胡之晃见气氛差不多了,低声说道: “本官有个朋友在江北大营听差,他说我们去了就是炮灰。这次会战兵部准备牺牲掉10万绿营兵,户部准备了400万两抚恤银。” 众人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 “啥?” 胡之晃点点头,表情严肃。 …… 众人皆面露怒色, 终于有人带头喊出了一句: “他妈的,老子不干了,大不了哗变。” 【感谢盟主“啊小娘子别跑啊”,本月内,为盟主加更一章。】 (本章完) 387 你们士绅太顺从了,太君很不习惯! 江浦镇离开的第3天,一队清军骑兵开进了江浦县城~ 为首4人穿的是正蓝旗棉甲,后面几十人身穿绿营号服。 “诸位军爷,你们是?” “滚。” 为首的正蓝旗佐领多隆,抬手就是一马鞭,把陪着笑脸问话的衙役打了个满脸花。 然后, 狠狠一夹马腹,冲入城中。 跟随他的骑兵们有样学样,吆喝着催马加速。 江浦县最繁华的街道顿时一片混乱, 行人纷纷躲闪,摊贩被掀翻,反应稍慢的行人甚至被狂奔的战马撞飞。 …… 一路打砸,直到县衙门口。 多隆这才扶了一下铁盔,雄赳赳的走进大堂。 “爷,您稍候。我这就去禀告县尊。” “滚。” 知县的官袍都没穿好,就遇上了已经闯入县衙二堂的多隆。 俩人大眼瞪小眼。 “这位将军是?” 多隆此时感觉鼻子底下,人中位置隐隐发痒。 胡乱抓了两下,然后从盔甲里摸出一张被自己汗水浸湿的纸。 “本官奉巡抚军令前来接管江浦防务。废话少说,安顿好我的弟兄们。” 知县忍着纸上的汗臭,确认了手令是真的,鲜红的巡抚大印做不了假。 “好,下官这就去安排。满大人请稍坐。” 知县擦着额头的汗珠,快步走出县衙。 …… 多隆摘下避雷针铁盔,四处张望着这县衙内堂的布置。 突然, 他敏锐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闻香识女人,顿时来了精神~ “满大人,您不能进去。” “嗯?” 下人也顾不得多隆吹胡子瞪眼,凶神恶煞。 张开双臂拦在前面: “里边住的是县尊的女眷,如今炎炎夏日,实在不便,满大人请自重。” “重你妈个头。” 多隆一巴掌,把青衣小帽的下人打的咕噜噜滚出去2尺。 他此次前来是奉了两边的令。 福长安让他暂领城防,催促钱粮。 刘千让他放开手脚,狠狠的造孽。 …… 多隆不太理解这里面的门道。 但是他也知道,不听话不行!而且是两边都要听。 不过,貌似这两者之间也不冲突? 战火暂时烧不到江浦镇,防务压力不大。 否则,也不会只派来区区40个骑兵了。 多隆的心理压力很大,这种一面是人一面是鬼的生活太累了。 夜半惊醒, 他经常分不清自己的成色。 而人压抑久了,就容易产生一种倾向——自毁!又被称为——作死! 眼前幽静的小木门被多隆一脚踹开。 里面在荡秋千的年轻妇人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摔下秋千,小脚不给力,走了几步就摔倒在地。 旁边的小丫鬟脸色煞白,好似中了定身法。 …… “娘子安好?” 多隆走过去,伸手捞起摔倒的年轻妇人。 这种完全不符合“封建道德”的作法,吓的妇人连声哀求他退出去。 “好,好。” 多隆狠狠的搓了一把,然后笑嘻嘻的退出小院。 走出县衙时, 他嗅了一下手指,汗香~ “想不到江浦小县亦有一番好春光。” “走!咱们吃酒去。” 马队呼啸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县衙众人。 知县听说后,气的脸发黑,摔了一屋子瓷器,可拿满大人没办法。 很快, 各种告状就来了。 “县尊大人,那满兵在我家酒楼吃了酒不给钱,还把尿撒在酒坛子里。” “县尊,满兵马队把老朽的轿子撞翻了,还打了轿夫。” “县尊救命,老夫今日纳第5房小妾入门,被那满兵撞见了,非说是有伤风化,把人抢走了。” “县尊,光天化日,满兵把我家宅子占了,说是暂作军营,还在花园里喂马,水池里刷马。” …… 知县只觉头大,气的拂袖而去。 他没奈何多隆这个小小佐领,只能委婉修书1封让人送去淮安府。 但基本上没用。 福长安不可能因为这点矛盾,就处置旗人。 至少目前, 江浦士绅没有什么统.战价值。 董府, 大门口4個跨刀的绿营兵站岗。 门房里面还有4个火绳枪手。 如果还有人硬往里闯的话,敲一下锣,里面还有2汛兵。 胡之晃可不傻, 他不可能让人趁着自己离开时,把老窝给祸害了。 甚至,董府还有1门小佛郎机炮和6条猎犬。 堪称戒备森严。 董大官人很忙,不停的接待各路朋友,哭诉他们的悲惨遭遇。 关起门来,怨念就很深了。 抨击八旗兵跋扈,不满朝廷。 …… 随着知县闭而不出,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态度。 江浦士绅们也逐渐接受了1个事实——满兵得罪不起。 众人一商量, 那就凑点银子,犒劳这帮孙子。 争取让他们安稳点,最好天天吃酒吃肉,不要出门霍霍县城。 然而, 2天后发生的一幕,让他们愤怒到极点,神经几近崩溃。 “老夫拜见多大人。” 正在吃酒的多隆斜着眼睛问道: “你有什么事?” “老夫和本县几位士绅商量了一下。多大人驻兵保护地方,确实不易,我们凑点银子劳军。还希望以后军爷们~” “好,好,去吧。” 多隆不耐烦的打发了这个头戴瓜皮帽的老家伙。 仰头又是半碗酒。 士绅代表忍着郁闷,还想争取一下承诺: “以后,若是军爷们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们。饷银也好、女子也好,我们尽力满足,也省的军爷们自己动手劳累。” …… 吃完酒, 多隆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吴国情报署要求自己在江浦县城狠狠造孽,把士绅们往死里整。如果自己收了士绅们主动献上的大笔银子,那就找不到借口发飙了? 强行发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显得自己人品相当恶劣。 不太好~ 醉醺醺的多隆令人抓来几个路人,询问道: “本县士绅商贾,哪一家最富?” “董家。不过董家有个好女婿,官拜江浦镇总兵,府邸门口还有兵丁站岗。” “听着不是很富裕,换一个!” “那就赵家了。赵乡绅以前做过一任外省知县,在这城里有2条街的产业。” “这个听起来就很富裕。” …… 赵乡绅,今日不在府中。 而在坐轿子去了县衙和知县商量“朝廷催缴拖欠钱粮,本县应该上缴几成”。 这个问题的本质, 是士绅和朝廷分成的比例。 清缴历年亏欠,实际上朝廷就是刮走了一层本属于士绅阶层的油水。 地方亏欠钱粮,有真有假。 陕甘云贵交不上或许是真的,江南这一片交不上多数是假的。 地方官和乡绅一起报灾,扩大其词。 这中间,就具备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比如向朝廷交7成,但实际上征收8成甚至9成。 乡绅们作为中间商大挣差价! 当然, 也会给县衙分润一部分,让知县老爷花钱活泛定。 …… 今年, 广东大部,江西福建两省南部暴雨成灾。 而鲁西南、豫东南、皖北苏北,普遍缺水。部分区域旱灾严重。 江浦县并不在旱灾的中心,旁边就是长江。 但是, 粮食依旧减产2成。 因为哪怕长江就在自家耕地的10里之外,若是没有四通八达的沟渠,农户们也只能干瞪眼,没法引水灌溉。 唯一的办法是用人力推独轮车运水,这就叫“杯水车薪”。 许多年,朝廷不曾拨银修缮水利措施了。 现在依旧造福江北的几条灌溉渠道,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雍正年间。 说起来,雍正乾隆这对父子挺有意思。 爹擅长处理内政、理财,不擅战争。 儿子擅长战争、花钱,但不擅内政。 …… 赵府。 雕梁画柱,朱门大红,门口打扫的干净气派。 门口的下人见一队八旗兵呼啸而至,情知不妙,赶紧通报管家。 管家吓的一激灵, 连忙嘱咐内宅门窗关好,女眷不要抛头露面。 又让账房取出100两现银想打发瘟神。 多隆眼神不善, 他觉得自己头皮有点发痒,摘下避雷针头盔,扔给一旁的管家。 管家居然没接住。 沉重的铁盔摔在地面,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 “军爷,小的该死,小的赔。” 管家吓的自己抽自己耳光。 多隆则是心中狂喜,找到最佳的发飙理由了。 …… 他跳下战马,一拳就把管家打晕。 大喝一声: “区区家奴,竟敢当众摔本官的铁盔。羞辱本官,就等同于羞辱正蓝旗,羞辱整个八旗。” “弟兄们,抢。” 最后一个字,多隆喊的字正腔圆。 跟他来的兵丁们个个喜上眉梢,抽出腰带,执行军令。 先把视线以内的赵府男丁全打翻在地, 如劫匪入室,四处搜寻金银。 兵丁们揪着赵府的账房,把刀架在脖子上。 “说,银子在哪儿?” 账房连忙交代了几处藏银地,无非是书房地砖下、夹墙内、老爷夫人的床榻下。 阳光下, 金灿灿白花花,堆在院子里。 兵丁们看的心花怒放,直呼跟着多大人就是值。 银子,大家分。 风险,多大人一人承担。 …… 多隆也是没法子, 吴国攥着他的好几个致命把柄呢,敢不听话,情报署把那些证据送给福长安,自己立马掉脑袋。 上了贼船,就只能随波逐流了。 夜半月明身份, 多隆经常感慨,自己就好似那贞洁女子,原本是有夫家的,可不幸被无良土匪盯上了。 从此, 被迫两边逢迎,把那屈辱的秘密深藏在心中。 想到这里, 长期的压抑情绪,再次火山爆发。 强烈的自毁倾向又上头了。 他大呼一声: “赵府有女人否?” 忙着搬金银的兵丁们一听,连忙帮着砸开内宅的木门。 “多大人,有绣楼。” …… 半个时辰后, 赵乡绅闻讯坐轿子赶回,还拉上了知县。 刚走到绣楼底下, 正好撞见从楼梯下来的多隆,甲胄不整,表情满足,靴子都没穿。 楼上传来了女子的痛哭声。 “你,你,你无耻,禽兽~” 赵乡绅几乎发狂,手指着多隆。 知县也觉得,这满人佐领欺人太甚,忍不住质问道: “你为何要如此?本县士绅明明已经答应你了,要银子给银子,要女人给女人。送上门不好吗,非要抢?” 多隆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 “我不习惯。” …… 这桩惨剧传的沸沸扬扬, 县城人人皆知,百姓皆摇头,对八旗兵失望,对朝廷失望。 百姓皆感慨: “若胡总兵还在,我江浦百姓定能安居乐业。” 愤怒的江浦士绅联名上书控诉正蓝旗多隆的罪状,请新巡抚主持公道。 因为, 牙都快咬碎的赵乡绅托人说和。 让始作俑者明媒正娶自家女儿,甚至愿意贴一份不错的嫁妆,保住自家名声,把丧事办成喜事。 结果,居然被拒绝了。 多隆鬼使神差来了一句: “能不能换一个干净的?” 赵乡绅吐血,先去县衙擂鼓告状。 知县自然没本事判这案子。 于是赵乡绅又纠集家丁以及亲眷邻居上百人,持械和八旗兵对峙。 知县脑袋都大了。 既不敢怂恿火并,又不敢压制本县士绅过度。 因为兔死狐悲的士绅们已经开始私下串连拒交拖欠钱粮了。这是一个可怕的信号。 知县火速派人去淮安府,请求将这股八旗兵调开。 否则,江浦必大乱。 …… 对于江浦县而言,这是天大的事。 对于福长安来说,这是区区小事。 甚至, 他都没亲自过问,幕僚就帮着处理了。 处理意见很简单: 同时训诫两边,要求和解,不许再闹,谁再闹就要追究责任。 多隆、知县、士绅三方都到此为止,接下来必须严格按照朝廷要求协作督粮~ 福长安本人带着护卫马队低调进入了扬州城。 没有打巡抚的旗号,也没有大肆宣扬。 江北大营主帅海兰察、骁骑营副都统祖有恩早就等候在知府衙门内。 “参见抚台。” “免礼,坐。” 这2人有资格坐着,屋子里还站着十几个总兵、翼长、参领。 …… 福长安很年轻,很冷静。 先是逐一认了各将官的自我介绍,名字、军职、出身。 然后, 他才开口了: “此次督战江北,皇上赐予本抚节制苏皖2省文武的权力。目的就一个,消灭已渡江的吴贼主力。海都统,伱来介绍一下情况?” “嗻。”海兰察恭敬的回答,“斥候探报,渡江吴贼兵力在3到5万。连营十余里,火炮众多,长江上舟船来往络绎不绝。所以,贼兵的军粮火药炮弹想必是不缺的。但贼兵无马队。” 祖有恩眼睛一亮,随即问道: “贼兵披甲率几何?” “不多,不超过3成。贼兵大部分是火枪兵,肉搏兵的比例很小。” 福长安摇摇头: “不要看轻了贼兵。李逆不简单,否则我三哥也不会战死在黄浦江畔。本官觉得江南贼兵的战斗力不差于当年的三藩精锐,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 屋内满汉将官皆沉默。 确实交过一次手,江北大营吃了亏。 海兰察再次开口: “奴才经过上次交锋发现了贼兵的一个弱点。” (本章完) 388 你与其被皇上赐死,不如换个轰轰烈烈的死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海兰察。 “贼兵作战,一板一眼,训练有素,普遍无甲,火器装备率高达8成。这样的军队十分依赖阵型。阵型在,则战力强悍。阵型散乱,或许还不如绿营兵的个人武力。” 福长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海兰察继续分析: “奴才想逐次增兵,以方阵对方阵,与贼兵正面厮杀。待贼酋手里没有任何一支机动兵力后,奴才再以所有骑兵从侧翼冲击,达到一处崩坏,全线崩溃的效果。” …… 福长安盯着海兰察,问道: “你考虑火炮了吗?” “回抚台,奴才考虑了。火炮沉重,移动不易。贼兵若是想临时移动火炮阵地,那我们的马队就有机会吃掉他们。如果他们不动,那对战线僵持的步兵威胁也很有限。” 祖有恩忍不住问道: “海都统,贼兵有子母炮一类的轻型火炮吗?” “有!” 祖有恩皱眉,这玩意对骑兵的威胁很大。 但是海兰察的下一句让他舒展了眉头: “骁骑营都是京城八旗子弟,不会拿他们去填吴军的炮火。据说淮西新军很勇猛?” “对,下官当时亲眼所见。淮西兵冲击贼碉楼,前赴后继,十分凶悍。” 在场众总兵眉开眼笑,那就苦一苦淮西兵吧。 …… 军事会议召开了2个时辰。 从战法、后勤、饷银、配合各方面进行了详细讨论。 结束后, 福长安就修书一封令人送往京城。 虽然说, 也许乾隆的批复还没到,这边或许就打结束了。 但这是一种态度。 前方统兵大将需要时刻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忠诚。 福长安年纪轻轻,却深谙君臣之道,颇有其父的做事风格。 严格说起来, 富察氏这一家子都谨小慎微,敬畏皇权。 …… 会议结束后,家奴悄悄来报: “主子,明亮大人来了。” 福长安的步伐慢了一拍,表情有些痛苦。 “让他到花厅等我。” “是。” 明亮灰头土脸,脸色晦暗,额头甚至长出了一层细碎的头发。整个人垂头丧气,往官帽椅里一缩。 败军之将~ 起码过了2刻钟, 福长安才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明亮瞬间弹了起来,低声急切问道: “堂弟,兵部有消息了吗?” 福长安背着手,表情冷若冰霜,望着堂哥明亮。 这种态度让明亮的一颗心直往下沉。 …… “廷寄暂时未到,但根据京城的小道消息,皇上不准备放过你。” 福长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颇为痛苦。 明亮则是愣愣的坐回椅子~张广泗、讷亲、额尔登额等人的下场,在脑海里逐个登场。 “皇上,要杀我?” 福长安没有回应,京城的小道消息一般都是真的。 四九城规矩:圈子里都知道以后,正式的公文就该下发了。 沉默, 直到明亮自己沙哑的嗓音打破这熬人的沉默。 “还有补救的可能吗?” 福长安摇摇头。 “好。”明亮也颇为利落,直接抽出了佩刀。 “且慢~” 福长安突然制止了他的自尽动作,低声说道: “与其死的窝囊,不如换個轰轰烈烈的死法?也不枉为富察氏高贵血脉?” …… 京杭运河沿线四大粮仓: 淮安丰济仓被烧了,现在运粮距离最近的是徐州广运仓。德州仓、临清仓距离就太远了,支应粮草不便。 福长安的麾下, 已经集结了14万大军,每日的军粮消耗速度恐怖。 运河上, 南下的满载粮船络绎不绝,空船则是北上。 山东举子还未到位,所以整个江北的基层统治还不太灵活。 提拔上来的那些原先坐冷板凳的文官书吏,虽然积极性很强,可是堕落的速度太快。 在自然界当中,食物的腐烂或许还需要一个过程。 这帮人却是直接跳过了过程,换新顶戴的那一秒就完成了蜕变。 原因也很简单: 这些人久在官场, 陋规平时都看在眼里、落在心里。 不需要琢磨,不需要人点拨,也不存在突破道德的心理建设。这帮人以前是没机会贪,不是不想贪。 就像是青楼的粗使丫鬟,如果梳妆打扮上岗了,既是新手,又是老手。 …… 福长安这个巡抚的大部分精力放在军务上。 他只能严令这些新上任的文官催收历年亏空,同时预收一部分今年的秋粮(虽然距离秋收还有很久)。 所征粮食全部送入淮安的几座官仓。 粮仓暂时军管,认真清点,严格造册。 同时征发2万徭役,在淮安大运河沿线修筑营垒。 祖有恩家学深厚,对守城情有独钟,同时也精通于官场学问。 他递交了一份详细的数千字军报——“角斜场大捷经验总结”。 内容很扎实,把当天的进攻过程、经验感悟全部落于纸面。 福长安对六角棱堡也很感兴趣。 一边令人在淮安周边修筑几座试点,一边将这份军报通过驿站送至京师。 年轻的福长安骄傲而自信。 在他眼里, 祖有恩的这份军报亮点在于对棱堡易守难攻的分析。顺带一点笔墨肯定了淮西兵的凶悍。 而在乾隆和一众军机大臣眼里这份军报的亮点是2个字——“大捷”。 …… 乾隆看到这2个字的一瞬间只觉春风拂面,水波不兴。 很难形容这种畅快感。 虽然只是小胜,可在他眼里这就是一个信号。说明朝廷的剿匪战事稳中向好,基本可控。 “江苏舆图!” 总管太监秦驷早有准备。 一挥手,2个小太监立刻拉着舆图进来了。 “主子,角斜场就在这。” “好,好。这是挫败了吴贼的一股偏师啊。” 乾隆戴着水晶眼镜,仔细的观看舆图。 “祖有恩打的好,淮西兵也敢用命。若是让吴贼从角斜场源源不断登陆,就相当于在朕的大军腰眼顶了一把尖刀,淮安,危矣。” 和珅那是何等精明, 立马猛夸了一通祖有恩不愧是名将祖大寿之后。 有清一代, 祖家的官做的未必多大,但是敛财的功夫登峰造极。尤其是不动产,有的一条街都是祖家的产业。 祖家颇通人情,所以给和珅这位宠臣进献的也颇多。 去年中秋, 甚至把前门大街的4家铺子当做年礼送给了和珅。如此大手笔,和大人自然印象深刻,投桃报李。 …… “传旨,赏祖有恩一等轻车都尉,内帑银50两。把朕的这个扳指也赏给他。” 一等轻车都尉,听着很野鸡。 实际上是清廷对于非宗室非蒙古之外,给功臣的赏赐体系内,仅次于公侯伯子男的一种爵位赏赐。 再往上,就是男爵了。 和珅在发迹之前,也就顶着一个世袭三等轻车都尉的爵位。 而皇帝赏赐玉扳指绝对是殊荣。 身为汉军旗八大家之一的祖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顺便又扩展了一遍京城人脉。 …… 养心殿, 和珅、于敏中小心的坐在锦凳上。 乾隆戴着眼镜, 正在仔细阅读工部火药局督办大臣的折子。 “~海禁乃朝廷根本,不可动摇。然硫磺确系制火药必须,臣斗胆建议朝廷对海外硫**开一面。无论何船来售,皆由工部出面,悉数购买。” “你们怎么看?” “奴才觉得可以,我大清虽然也产硫磺,可量小纯度低,确不如扶桑国之硫磺优质。” “老臣也觉得可以,但需严格把控,不能随便扩大海贸口子。” 乾隆点点头: “那就照办吧。” 突然, 他摘下眼镜,问道: “前线将官奏报,吴贼火器装备率超过8成。他们的硫磺又是从何而来?吴贼的火药到底是自产还是海外购买?” …… 于敏中肃然起敬: “皇上圣明烛照、高屋建瓴,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和珅也若有所思,感觉这事里面透着蹊跷。 乾隆略一思索: “拟旨,让两广总督伊尔杭、闽浙总督王亶望帮着查查海上。不论用什么办法,能切断吴贼可能的南洋运输线都是大功一件。顺便派人打听一下,扶桑人是否有见利忘义,把硫磺卖给吴贼?” “还有,刘墉出京稽查硝石走私也够久了,让他回京吧。朕有些事想当面问问他。” “告诉福长安,放手去做。” 一连串的命令, 乾隆思路清晰,逻辑清楚,让人不得不佩服。 “和珅你兼着户部,养心殿造办处和工部火药局的银钱一定要优先保证。” “奴才明白。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奴才还想请旨,在右安门外迁民居300余户,为火药局和造办处腾出更大的空间。” 乾隆全部答应。 前些日子,他给和琳升官,让他逐渐掌握养心殿造办处。就是为了帝国的枪炮生产更加顺利,减少一切掣肘。 有亲兄弟的这层关系,户部和造办处才会亲如一家。 乾隆什么都懂, 大清朝办事,就算有圣旨和朝廷章程也未必管用,还得依仗良好的私人关系。 …… “皇上,安徽巡抚和山东巡抚上奏,今年大旱,请求朝廷拨一些赈灾银,还有秋粮可能会减产。” “还有,陕甘总督勒尔谨、甘肃巡抚王廷赞联名上奏,甘肃奇旱,焦地千里,粮食绝收~” 乾隆脸色平静: “都向朕要银子赈灾,朕有聚宝盆吗?告诉他们,不要一遇上事就想着向朝廷伸手,要自食其力。士绅可以出钱,百姓可以出力,人不自救,无人可救。如果觉得棘手,朕可以让他们丁忧,换个能解决问题的人去当巡抚。” “嗻。” 说到这个程度,和珅也不敢多说了。 不过, 他还是为绊脚石山东巡抚国泰,上了点眼药: “山东欲效甘肃旧例,卖监生头衔,将所得银钱用于赈灾~” 乾隆罕见的犹豫了一会。 山东和甘肃,在朝廷的定位很不一样。 山东距离京师很近,需要绝对安稳,需要源源不断的出产钱粮,需要士绅忠心,需要风气正统。 而甘肃就不一样了,只需不添乱,然后为朝廷的每一场战事提供兵源就可以。 “告诉国泰,山东乃圣人之乡。监生不宜过滥,一二百个即可。” …… 如今兼着礼部尚书的于敏中,连忙表态: “老臣一定把关。犬子也在山东,督办煤矿,可以为臣反馈山东士绅对此事的反应。” 乾隆笑了: “你的小儿子?为何不留在京城当差,不比督办煤矿清贵?” 于敏中连忙解释道: “皇上厚爱。可老臣了解自己的儿子,志大才疏,办不好大事,又看不起小事。京城衙署当差,臣怕他轻佻。地方任亲民官,臣怕他折腾。所以~”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 刻薄如乾隆也不由得点点头: “于爱卿,朕理解你,朕也是父亲,有一群不省心不懂事的子女。” “谢皇上。老臣有时候就想啊,这人呐,官大又怎样,银子多又怎样,宅子多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和珅也颇为动情,念叨着: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 乾隆也被气氛感染,慢步走下御案。 “你们能这么想,好,很好。” “和珅,你刚念的那诗?” “回皇上,是《石头记》里的一首小诗。曹家的后人写的。” “哪个曹家?” “圣祖爷宠爱的江宁曹家。” “难怪,这等词句只有富贵过的人家才写的出来。曹家还有后人吗?有的话就适度关照一下。” “皇上宽仁。” 乾隆总是不由自主的向爷爷康熙靠拢, 凡是爷爷提倡的,朕都拥护。凡是爹爹提倡的,朕都要废除。 …… 君臣奏对,在轻松的气氛中结束了。 两名殿堂级的宗师影帝联手给老皇帝唱了一局。 放在几百年后, 这叫提供了最巅峰的情绪价值。 乾隆贵为天子,什么都不缺,但是缺高端的情绪价值。 世上的马屁精很多,可他们提供的低端情绪价值只会让真正的贵人觉得反胃作呕。 高端的情绪价值比黄金都珍贵! 只能卖给帝王家。 总管太监秦驷全程聆听。 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中大呼又学到了。和、于两位大人,是真正的把天底下最精髓的学问吃透了。 乾隆午睡的时候, 他找了本《石头记》让徒弟念,自己靠着躺椅闭着眼睛听。 读到一半, 徒弟感慨: “师傅,这书写的真好。曹~雪芹他是干嘛的?” “他是江宁织造家的公子。” “奴才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贵人也会写书。” “嘿嘿,那是因为落魄了。”秦驷起身,喝了口茶水,望着巍峨的宫墙感慨道,“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花不完的钱,玩不尽的乐子,怎么可能屈尊伏案写一本破书呢。” (本章完) 389 台风来了,林帅的总攻命令往下传! 扬州盐商江春潜逃后,其在扬州的豪华宅子被充公。 如今是福长安的落脚处。 前院议事,后院生活。 每日里,江北各级文武官员出入匆匆,盛况空前。 然而, 稍懂历史的扬州百姓都在忙着出城避灾。 历史足够惨痛,教训足够深刻,虽过去了一百多年,有忆之仍让人胆寒心悸。 福长安足够谨慎, 抵达江苏后,就忙着到处集结兵力,把苏皖北部绿营兵力的8成都抽调到了扬州。 如今他麾下节制的兵力, 包括江北大营55000人,淮西新军48000人,骁骑营5000人,索伦400人,八旗护卫1000人,新至苏皖绿营援兵12000人,弓手乡勇8000人,水勇3000人,新兵10000人。 辅兵民夫无算。 其中,步兵的火器装备率已接近7成。 这7成火器当中,又有一小半是养心殿造办处督造的“仿赞巴拉克”火绳枪。 …… “抚台,我们何时开战?” “再等等,等等。” 海兰察刚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抚台,索伦马队到了!吉林马队也到了!” 福长安丢下手里的军报,顶戴都没拿就匆匆跑出府。 他心心念念的战略力量终于到了。 原本, 这2支马队是要开拔去湖北的,接到兵部调令又从南阳府赶回来了。 府外, 几十名军官齐刷刷下马,单膝跪地: “参见福大帅。” “好,好。天气炎热,诸位赶路辛苦,先去安顿吧。” “嗻。” 一群风尘仆仆的军官,上马离开。 风中,留下一股汗臭味。 福长安虽是贵公子,却不惺惺作态,并未表现出一丝厌恶。 海兰察更淡定,这算什么?会比母牛和五毒的味道更冲吗? …… 福长安望着马蹄扬起的烟尘,又望了望天。 笑道: “诸位将军,我们和吴贼的决战可以开始了。” 在场的骁骑营副都统祖有恩、宁夏镇总兵马青树、凉州镇总兵哈马木、西宁镇总兵杜武银、徐州镇总兵王世仁、甘州副将李久霖~ 还有扬州衙署的新任文官们。 众人纷纷精神一振,肃立聆听。 “整备军械、分发火药、准备干粮、喂好战马、把伤员和病号剔出来。各部鼓舞士气,每兵发2两开拔银,肉1斤。” “嗻。” 众人纷纷离去, 一时间扬州城马蹄隆隆,从早到晚。 这一幕自然瞒不住情报署细作的眼睛。 清军增兵的消息,再次传到林淮生耳朵里。 傍晚, 他的帐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角斜场场官饶克华,他详细汇报了角斜场失陷的经过以及他个人的判断。 “你是说有股皖北绿营兵悍不畏死,居然顶着霰弹冲锋?” “回总指挥,下官不敢妄言。这帮人彪的很。” “战阵配合如何?” “很生疏,全靠一股子血勇往上冲。下官猜测他们入伍时间不长。” “好,下去吧。” 林淮生沉默, 看着情报署送来的最新线报: “扬州城外新至鞑子援兵3000到6000人,精锐马队,一人双马,不可小觑。” 他肩上的担子很重,这1仗关系吴国的国运。 赢了,席卷南方。 输了,不敢想。 “安庆府第2军团到了吗?” “应该就在今明两天了。”参谋立马答道。 …… “陛下还是不放心啊。” 林淮生低声自言自语。 不久之前, 一支庞大的运输船队先抵达九江府,第4军团的7个营奉命登船。 之后, 船队沿着长江航行,至安庆府停泊,2个军团奉命换防。 攻占安庆的第2军团4000士兵乘船继续顺江而下,最终抵达扬州江都。 郑河安站在船头, 豪气万丈,却又心怀遗憾。 自豪的是,每战必用第2军团做先锋,这是军人的荣誉,也是陛下的信任。 遗憾是,他距离老家又远了。 他心中默念, 等打完这仗,就以个人名义向陛下上书——攻略皖北。 他坚信, 只要陛下下达这样一道军令,狂热的第2军团将狂飙皖北,击碎一切敌人,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然而, 他做梦也想不到,有几万老乡和他的想法撞车了。 数万淮西新军也在摩拳擦掌准备干一票大的,狠狠的挣他一笔银子,再混個顶戴,光宗耀祖。 …… 江都,吴军登陆场。 辎重堆积如山。 火炮更是关键物资,一排排摆列。 汇集了近卫军团大部、第1军团全部、第2军团全部、第1派遣军全部,以及水师的大部。 总兵力近4万人。 “老刘,怎么样?” “水师拆毁了几处翻坝,战船目前可以开到距离扬州城20里外的河段。再往前就没法子了。” “嗯?” “清兵搞了几艘大船满载石头,沉在河道里。就算是控制了扬州府,打捞疏通也得十天半个月。” “水师有可能控制大运河入江的西水道吗?” “我亲自登船去看过,做不到。” 林淮生点点头, 也就是说,只有在陆上堂堂正正的击溃清军。 …… 第1派遣军营区。 炮灰们已经适应了江北的生活,每天吃喝睡觉,打牌找乐子。 军纪是糟糕的。 生活是闲散的。 新兵们经过了残酷的训练,和残酷的第一次厮杀,活下来的也融入了前辈们的群体。 “女营要是在就好了。” “上面说了,打赢这仗准许我们再搞一个新的女营。” “那可太好了,扬州瘦马你们知道伐?” “知道知道!” 炮灰们聊的兴高采烈,怀念香消玉殒的女营。 打下南昌城抓了几百官绅女眷组成的女营,终究是承受不了如此庞大、如此暴烈的群体摧残。 香消玉碎,葬在了江西。 这种行为就好比乞丐得到了一匹马,就忍不住把马骑到死亡。 …… 黑胖的张老三吃饱喝足,还灌了一碗酒。 这是他身为军官的小小福利。 吴军军中禁酒,但派遣军除外,适度的酒精麻醉有益于减轻炮灰们炸营的风险。 一时无聊, 他抽出佩剑敲击自己的头盔。 金属回音悠长,好似雅乐。 “把你们的头盔,都给我摆这。” 他一口气凑了5个不同的铁盔,排在面前,音质各异。 2个亲兄弟, 张老大赤膊,模仿女人跳舞,扭的颇带感。 张老二借来了营里鼓手的小鼓,挎在腰侧,跟着节奏敲击。 周围很快就聚拢了一群无聊的士兵。哄笑、鼓掌、吹口哨,还有几个老兵也跟着加入跳起了大神。 军团总指挥甘长胜路过,没有制止。 因为他很清楚,围观的这些士兵至少有5成活不完这个月。就让他们快活一阵吧。 …… 大战将近。 十几万清军集结扬州府仪征县,新至骑兵扎营在西水道的西侧,步兵主力则是在东侧。 河道之上的1座3丈宽的石桥就成了重中之重。 对于十几万大军而言,太不够了。 所以, 海兰察令人临时搭建了3处浮桥供军队来往。 以淮安、扬州为后勤转运节点,粮食火药被源源不断的送至大营。 而江北大营的旁边又多了一个淮西新军大营。 和吴军的西营遥遥相望。 林淮生令人设下2座大营,分别叫做东营、西营。辎重物资多存放在东营,防御工事也更为严密的。 …… 自从上一次万人规模的厮杀后, 吴、清两军就仿佛心有灵犀,再也没有摩擦过。 事到如今, 所有人都意识到两军主帅的想法~撞车了。 双方都想一口气吃掉对方的主力精锐,毕其功于一役。 为达目标,双方都在不停的增兵、囤积军辎。 清晨, 林淮生在帐内, 突然看到中军大帐被大风吹动剧烈摇晃。 外面有士兵呼喊: “起大风了,加固营寨。” 他走出大帐,顿感风力明显增大,帐篷被风撕扯着发出砰砰的声音。 …… “总指挥,八成是台风。” 一名参谋急匆匆赶来,他是浙江人,对于台风的威力太熟悉了。 “台风一定会伴随大雨吗?” “暂时未必!” 林淮生抬头望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都被风吹跑了。 他只在一瞬间, 就下定了决心: “回营,擂鼓,升帐。” 2刻钟后, 所有营级以上军官齐聚中军大帐。 帐内站不下,许多人只能站在帐外。 见此状, 林淮生干脆走出大帐,临时站在大纛车上: “天赐良机,天佑吴军,这是老天爷在帮我们。” 底下的一群军官眼神兴奋。 望着主帅从卫兵手里接过一杆燧发枪,高高举起,指着药池,大声说道: “我军的燧发枪不惧大风,药池里的引火药不会被风吹跑。清军多是火绳枪,药池没盖子,引火药会被大风吹跑,他们的枪打不响。” “本帅决定,即刻发起对清军的总攻。” “1个时辰后全军集结,进攻!进攻!进攻!” …… 各部军官立即或打马或飞跑回营。 抓紧时间,下令士兵吃饭。 “快,多去一些人帮厨。” 伙夫显然不够用,士兵们纷纷加入帮着生火做饭。 军官们大声呼喊: “抢时间,快点做,快点吃。林总指挥有令,上午发起总攻,击溃所有清军。吴军万胜!” “多吃点,吃饱了。” “每人还需随身携带一顿干粮。” 所有的大锅全部用上,场面壮观。 士兵们把一袋袋大米倒入翻滚的沸水中,拿大勺子搅动。 那些成本不菲的便携军粮再次体现出了他们的价值。 省时间! 下锅煮熟了捞出来就能吃。 数万吴军忙的脚不着地,脚忙,嘴也忙。 打仗极度消耗脂肪。所以人一定要吃饱,而且要吃肉,肉食耐消化。 …… 伙夫们捧着一叠金黄的烤馕,见人就发一张。 士兵们用刀子把囊割成几块随身携带。 这种掺入了油盐糖的干饼很耐饥! 1名高举小红旗的骑士在营中纵马狂奔, 大声吆喝: “林总指挥有令,所有士兵务必将皮囊葫芦灌满清水。” “林总指挥有令,所有士兵务必随身携带60发弹药。” “林总指挥有令,2磅速射炮务必备齐35发炮弹,6磅以下其余火炮务必配齐20发炮弹,12磅炮务必携带15发炮弹。放弃重炮。” “林总指挥有令,各军团辎重营只许携带枪炮弹药、蓑衣。其余物资一概不要。” “军令既出,各部立即执行,违令者斩。” …… 刚下船休整不到半天的郑河安,目瞪口呆。 望着自己熟悉的搭档苗有林~ “林总指挥这是打算一把押上全部?” “老郑,身体吃的消吧?” “放心,照样带头冲锋。” 第1派遣军驻地, 炮灰们都在忙着胡吃海塞,他们很淡定,把送来的牲畜大卸八块,煮的香喷喷。 闻讯赶来的军法官大骂: “狗曰的,当自己是在吃年夜饭吗?再给你们2刻钟,吃不完的就下地狱慢慢吃。” 众人眼神桀骜。 然而手里确实是加快了速度。 张老二和2个弟兄嘀咕着: “这驴曰的上了战场要是落了单,就顺手弄死他。老子瞅他不顺眼不是一两天了。” “嘘。” 张老大做事更谨慎,连忙示意噤声。 稀里哗啦,吃肉喝酒。 三人都是亡命徒性子,漠视生死,包括自己的、别人的~ …… “都带上。” 张家2兄弟错愕的望着面前的油纸布, 上面摊着短刀、捆的整整齐齐的干肉条、还有止血药,棉纱。 “老三,你这是?” “这一仗不简单,阎王爷要下来收人。” “有这么邪性?” “有。我仔细打听过了,这次来的兵里面有陛下的御林军。你们见过御林军上战场吗?” 2人默然。 “大哥,你这套甲不行。跟我走,淘换一套好的。” “老三,甲胄兵器要精良,我懂。可是这肉条?真的有必要吗?”张老大尴尬的拍拍塞在腰侧盔甲内的干肉条。 “信我的!” 张老三也说不好理由,但是直觉这1仗的时间难以预料。 人顶着几十斤重甲,一旦肚子里没食,心慌手抖,比个小脚娘们好不了多少。 “大哥,二哥,上阵亲兄弟,千万别打散了。” 张老大笑了: “咱老三现在变得娘们唧唧的,我都有点不习惯了。以前在武进县的街面厮混,就你胆最大。” 正在整理盔甲的张老三黑脸微微一红。 …… 距离林淮生的“全军出击”命令发出1个时辰后, 吴军倾巢而出,仅仅留下了100士兵,加上病号、伤员总计不超过500人留守大营。 清军斥候见状暗叫不好。 2刻钟后,海兰察得知警情,下令清军各部准备应变。 此时, 是上午的辰时末(9点)。 “贼兵主力距离大营还有多远?” “报都统,半个时辰左右贼步兵必到。” 没一会, 福长安也过河赶到。 碰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海都统,此战伱全权指挥。本抚台为你擂鼓助战,调度军需。” (本章完) 390 线膛枪新战术——放风筝 海兰察面露感激之色, 他最害怕遇上一个年轻气盛,不懂又非要指挥的纨绔子弟。 福长安还年轻,远远不如福康安军旅生涯丰富。 “传令全军,准~” 海兰察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直勾勾的望向那面被狂风撕扯的军旗。 众将错愕, 甘州副将李久霖第一个醒悟,脱口而出: “不好,如此大风,火绳枪打不响!” 在场众人瞬间明白了过来,面色凝重。 清军装备的火绳枪大部分没有药池盖子。 大风一吹, 引火药就被吹飞了,除非两人合作,一个立即补,一人立即放枪。 如此复杂, 还打个什么仗? …… 海兰察电光火石之间,就意识到了当前面临的巨大危险。 “传令全军,坚守营寨。以大炮和弓箭射杀靠近之一切敌人。调集有药池盖的火绳枪手,协助防御。” “嗻。” 江北大营、淮西新军大营忙成一团。 两座大营,呈南北分布。 中间间隔仅仅2里。 福长安也深吸了一口气,笑道: “三哥从金川前线凯旋归来,曾和我聊起过他和都统在金川前线携手作战的往事。在吾眼中,海都统就如长兄一般。” 纵使神经粗糙如海兰察,也有些动情。 “抚台,可否稍稍后移至河西督战?” 福长安也不矫情, 一拱手: “如此,便交给海都统了。若需一员陷阵之将,就给他一個机会吧。” “抚台放心。” 临走前, 福长安深深的望了一眼站在原地、脸色如墨的明亮。 解下自己的佩刀递给他: “堂兄,大丈夫生不能名扬天下,死亦可天下悲恸。” …… 巳时4刻, 吴军大队人马赶到,展开进攻阵型。 除了近卫军团和第1派遣军暂时居后,第1军团、第2军团全部投入进攻。 林淮生骑一匹黑马, 依旧不苟言笑,不断口授军令: “第1军团进攻江北大营,第2军团进攻淮西新军大营。用火炮破清军营垒。” “遵命。” 炮兵的表演时刻到了。 苗有林望着驮马牵引的10门12磅炮从方阵的间隙缓缓向前,后面跟着骡拉的弹药车。 地面留下了浅浅的车辙,近期干旱少雨,地面坚固。 这对于炮兵的移动是大大利好。 突然, 他转向站在自己旁边的副手郑河安: “你知道对面的是哪个营头吗?” “啊?”郑河安一脸茫然。 “是清廷新组建的淮西新军,你的安徽老乡。” 郑河安刚想说什么,就被隆隆的炮声压过了。 决战正式拉开帷幕。 …… 一名炮兵军官放下千里镜,高声呐喊: “校准,射角加1度。” 校准后的第2轮炮击命中率大幅提高。 清军的拒马、木栅高高飞起,再散架落地。 实心弹威力不减,依旧会蹦跳2次才耗尽动能。 淮西新军大营, 士兵们抱着头躲在自认为安全的障碍后,被炮击的感觉太恐怖了。 在炮弹面前,大营工事就像手糊的纸盒一样脆弱,七零八落。 清军的红衣大炮终于开始反击了。 之前不反击,就是因为这些工事的存在。 现在既然被敌人打空了,也就不存在顾虑了。 炮手们点燃引线,几十门红衣大炮依次喷出白烟。 感谢台风,炮击产生的烟雾随即消失,两军的视野都很清晰。 …… 炮击1刻钟后, 海兰察追加了一道军令: “令各营士兵担土装袋,在破损的大营工事后垒起2道防炮矮墙,高度2尺即可。” 没一会, 副将李久霖扶着铁盔匆匆赶来: “都统,吴军的火炮比我们强,无论是铸造工艺还是炮手的素质都超出末将的预~” 海兰察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你想说什么?” “末将希望打完这仗最好能完整缴获几门吴军火炮、再俘虏几个吴贼的炮兵军官供末将研究。” “好,本官答应你。” “谢都统。”李久霖小跑离开。 海兰察突觉隐隐不安,类似在林中打猎被猛兽暗中窥视时的感觉。 他扭头左右查看,却是一切正常。 只当是自己多疑了。 …… 百丈之外, 江浦镇总兵胡之晃,默默瞅着海兰察那一堆人。 他的后背满是汗珠,攥着刀柄的右手心滑腻腻,紧张,手汗多。 朝旁边的心腹军官低声嘱咐: “都机灵点,招子放亮点,到时候打起来了看清楚本官的军旗。” “总戎放心。” 江北大营汇聚了30多镇的总兵,成立时间不久的江浦镇在当中属于名声不扬,很不起眼。 麾下仅有区区3000南兵的胡之晃也没多少能在海兰察面前露面的机会。 所以, 他在江北大营的地位不高。 兵丁们在伙食待遇上理所当然的受到了一点点歧视。 胡之晃拍着新拨下的1门劈山炮炮筒,他在努力回忆“淝水之战”的名场面。 十几万前秦军奉命后移。 二五仔突然大呼:秦军败了,秦军败了。然后带头逃跑,从而起到了雪崩的效果。 …… 郑河安阴晴不定, 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老乡对老乡? “老郑,想开点。上了战场没有老乡,只有敌我。本官在江西遇上贵州老东家,照样杀的人头滚滚。” “是。” 一名举着小红旗的骑士飞奔而来,高呼: “林总指挥有令,散兵前出,压制清军炮手,准备破寨。” 吴军散兵属于军中精锐,装备有米尼弹线膛燧发枪。 他们快步冲到两军中间散开队形。 不时举枪,枪口略高。 抛射! 吴军散兵在战斗中逐渐拥有了一种意识:火枪和弓箭一样,可以玩抛射。 隔着1里, 从天而降的铅弹照样威力恐怖,清军炮手心情紧张,祈祷老天保佑。 妖术! 吴王的妖术又开始了。 …… 清军火炮轰击速度明显放缓。 李久霖虽然很不愿意,可也知道必须做出调整。 “调转炮口,轰退那些贼兵。” 清军炮手花费很长时间调整了部分炮位,驱逐这些令人讨厌的苍蝇。 然而, 这反而引起了更大的麻烦。 吴军散兵不退反进,进入火炮死角,继续抛射。 不,已经接近直瞄距离了。 “用子母炮轰他们。”李久霖愤怒的拿出了杀手锏。 百丈距离,弓箭够不着,火绳枪也够不着。 能够构成威胁的只有3种兵器:子母炮、抬枪、骑兵~ 2刻钟后, 李久霖的战略再次破产。 子母炮虽然给吴军散兵造成了几十人的伤亡。 可随即被完成了调整的吴军火炮精准打击,损失了几十门子母炮,上百名勇敢的炮手。 …… “凉州镇马队,上。” 江北大营的侧门冲出了一支200人的骑兵。 他们手持马刀,杀气腾腾。 这一次, 吴军散兵没有托大,迅速后撤。 而完成了驱逐任务的凉州镇马队也不准备追击,怕被吴军火炮覆盖,遂从侧门回营。 总兵哈马木还未下马鞍,就听见有人高呼: “他们又来了。” 尝到了甜头的吴军集中了更多的线膛枪手,集火进攻江北大营。 战斗变的更加抽象。 500名线膛枪手密集列阵,在2里半外集群开火,45度朝天射击。 每1次弹雨落下, 江北大营内就是一阵惊呼。 天诛! …… 有位孙子说过:如果一个战术好用,那就多用。 在大风中, 吴军散兵们无法预测子弹的落点,清军也无法预测子弹的落点。 这就让战争变的更加恐怖~ 躲都不知道往哪儿躲。 胡之晃躲在1辆辎重车后,戴着铁盔还顶着一面盾牌。从天而降的铅弹给他麾下造成了30余人的伤亡。 中军,一匹中弹受惊的战马发了狂的奔跑,撞翻路径之上的人群。 被愤怒的海兰察用弓箭射杀~ “都统,吴王有妖术。” “都统,末将请命,阵前杀黑马、黑牛、黑狗辟邪。” 海兰察也慌了, 他无法理解这种“枪当成炮”的战术是什么原理。 主帅慌张,底下的人更加慌乱。 【克里米亚战争有实例,带英线膛燧发枪团远距离放风筝,让全员滑膛枪的毛子步兵军团干瞪眼。】 …… 海兰察稳住心神,下达了一道无奈的军令: “传令,大营所有兵丁出营,进攻吴贼。” “淮西大营呢?” “也一样!拼了。” 此时, 大风更加猛烈。 宁夏镇总兵旗不堪重负,被疾风折断。 总兵马青树脸瞬间惨白。 不祥的征兆让他心悸不安,忍不住再次下马检查马蹄、棉甲、弓箭。 望着集群开出大营的清军, 林淮生精神一振,随即意识到今日之棋局已然赢了一步——清军本不愿决战,但被逼出来了。 …… 江北大营和淮西新军大营,中间间隔2里。 正门皆处于吴军的炮火威胁下,若是从正门出兵,怕是大军刚出门还未来得及整队,就会被炮弹打崩秩序。 侧门出,就安全多了。 军官们挥舞着佩刀,声嘶力竭的提醒兵丁整队。 打头阵的是兖州镇和曹州镇的3000余火绳枪手,其中一半是有药池盖的。 列队完毕后, 兵丁们就像受惊的鸭子一样,人挤着人,缩着头向前进。 于此同时, 凉州镇马队也冲出,吸引视线。 他们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在吴军北侧火炮射程外来回慢速奔跑,为主力的迂回移动争取足够的时间。 绿营兵列阵需要时间~ 主力列阵完毕后,绕道左右两翼发起进攻。 …… 林淮生指着这股打头的清军: “告诉郑河安,方阵前移击溃清军鸟枪手,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 “是。” 传令骑兵,冲了出去。 吴军军制还有很多处不完善,比如军令系统,鼓号旌旗都很原始,更多的依靠临阵人工传令。 军队长期征战、疲于奔命,没有完善调整的时间。 接令的郑河安二话不说,立即点齐4个满编营离开本阵。 花费了1刻钟,2000人列成了经典的3列,伴随着鼓点匀速向前。 军官和旗手走在最前面。 1刻钟后, 和兖州、曹州2镇双向奔赴,进入了射击距离。 骑马在后督战的曹州兖州总兵对麾下兵丁今日的表现颇为满意, 高呼: “弟兄们,预备~放。” …… 35丈, 清军前排蹲,后排站,1轮齐射。 火药燃烧产生的烟雾瞬间被大风刮跑。 吴军阵中至少几十人中弹倒地。队伍出现了些许的混乱,之后又被补齐拉平。 “前进,前进!” 军官们高举佩剑,向前45度。 旗手也将手中军旗原地举高了1尺,鼓手的脸涨红,敲击速度加快。 郑河安心中默数, 数到24下的时候,对面的第2轮齐射陡然响起。 这一次, 损失就大多了。 至少倒下了150余人,阵型出现了混乱。 “稳住,稳住。” …… 4营火枪兵依旧扛着燧发枪,刺刀闪亮。 步伐越来越快,接近跑步~ 15丈外, 兖州镇曹州镇的火绳枪手心慌手抖,有人开始往后退,有人左顾右盼。更多的人装填动作变形,火药洒出、铅弹坠地、通条忘拔,各种状况频发。 郑河安也不舍得底下的弟兄再挨一次齐射。 他默数到15下的时候,突然大吼道: “第1列蹲,后2列站,瞄准~” 4营火枪兵迅速停步,抵肩瞄准,他们并不打算调整有些混乱的阵型。 第3列士兵将燧发枪从第2列士兵的肩膀上伸出。 “放~” 郑河安吼的声嘶力竭, 拉长的尾声被狂暴的枪声淹没! …… 当面的清军火绳枪手,好似被狂风吹过的幼苗树林齐刷刷折断。 瞬间, 减员超过三分之一。 兖州总兵中弹坠马。 曹州总兵血液冰冷,耳鸣呆滞,浑身冷汗。刚反应回来,就被麾下溃逃的兵丁挤翻坠马。 第2军团的老传统,打空枪膛后立即发起全员刺刀冲锋。 清军哪见过这种阵势,毫无意外的败了。 第2军团追在后头,用刺刀猛扎溃兵后背,更加兴奋。 落后,就要挨扎! 战争就是这般的公平! 坠马的曹州总兵被一刺刀戳在咽喉,死了。 追出去100多丈, 清军大营腾起阵阵白烟,布置在营内的火炮开始拦截轰击。 郑河安见状连忙下令撤退。 于是,1700余士兵迅速返回本阵。 …… 年轻的脸庞,杀气腾腾。 几乎人人刺刀染血~ 年近不惑的苗有林,心里嘀咕着: “圣明无过陛下,募兵年轻化是对的。不止体力充沛,更是血性十足,打仗好似幼虎下山”。 第2军团士兵平均年龄不到20. 他在江西战场见过平均年龄30岁的第4军团,那叫一个“稳重”。 没有血性,全是心眼。 没有悍不畏死,全是权衡利弊。 沉闷的鼓点打断了他的思绪。 远处,清军列队完毕,无边无际的方阵伴着鼓声缓慢杀来。 …… 河道西岸, 福长安见到了海兰察派来的求援信使。 “抚台,前线受挫,海都统请求节制所有索伦骑兵。如果可以的话,都统希望吉林马队也暂时归他节制。” 福长安沉默,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个决断太难了。 他从兵部要来了1500索伦马队,2500吉林马队。这4000人可是朝廷的心头肉! …… (本章完) 391 激战正酣,二五仔现身【为盟主“啊小娘子别跑啊“加更】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福长安。 只见福长安额头渗出汗珠,闭上眼睛,30息后又突然睁开眼睛。 大吼道: “给他,都给他。西岸所有兵丁包括马夫辅兵全部给他。本官也过河!” “抚台!” 福长安伸手制止了下属们的劝谏。 抽出佩剑,指向河对岸: “这1仗,朝廷输不起。诸位请随本官一起死战吧。” 众人眼眶发红,感动哽咽。 齐刷刷跪倒一片。 大队人马快速越过石桥、浮桥准备加入战团。 强劲的大风让人心惊胆战 好在这是人工开挖的河道,水流相对平缓,宽度有限。 纵然如此,清军辅兵也临时增加了几道供过桥人手扶的绳索,替代护栏。 …… 远处, 吴军出动了1辆瞭望车。 高10丈的粗木杆顶端有一小小木围。 一名没有“恐高症”的视力极佳者将自己绑在杆子上,为大军提供视野,尽量减少战争迷雾。 “西边有清军援兵过河。骑兵很多,烟尘滚滚。” “无法估算数量。” 瞭望哨不断挥舞着旗帜,给底下人示意敌人援兵的方向。 得知消息的林淮生沉默,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坏消息。 两处清军合兵一处,兵力雄厚,这就更加难啃了。 “中军前移,抵近指挥。” “遵命!” 命令一道接着一道,吴军的阵型疯狂变动。 炮兵重新套车,位置前移。 …… 空中俯瞰,吴军的阵型就像是个“同”字。 第1军团的4000士兵刺刀雪亮。 以标准的线列步兵战术,3列,在火炮阵地之后10丈静静站立。 从全军集中起来的800线膛枪手,在第1军团军阵之后。 第2军团在左翼,方阵以营为单位,纵向排列。 近卫军团在右翼,也是一样。 中间,是主帅林淮生和他的卫队、第1派遣军、以及第2军团杨遇春的甲士营。 派遣军的炮灰们颇为惊诧, 这1仗居然没被驱使在最前面拼命?军法队起善心了? 张老三努力地伸长脖子想看清楚清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此时,军法队路过, 告诉第1派遣军所有人: “你们也属于光荣的吴军序列,不要有其他想法。赢了,酒肉女人管够。败了,清军会把你们大卸八块。” 张老三望着飘扬的营旗~ 心想,这倒是实话。 平时都分正规军团和派遣军团。 万一败了,反而被迫一视同仁了。 军法队这帮绍兴书生一肚子坏水,这是提醒自己,别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输了一样会被清军虐杀的。 …… 清军乌泱泱压过来了。 在正面,海兰察一口气出动了2万余步兵。 从南向北分别是河州镇、西宁镇、江浦镇、宁夏镇、太原镇、大名镇、南阳镇、河北镇、归德镇、~ 各镇兵马之间,间隔不超过20丈。 人挤人,人挨着人,缩着脖子迈步向前。 各色旗帜,好不热闹。 林淮生远远瞅见了“江浦镇总兵胡”的旗帜,低声吩咐了2句。 一名侍卫面露诧异,随即离开,提醒炮兵不要炮轰友军。 而在南边, 4万多淮西新军忙着乱糟糟地整理阵型。 他们从军时间太短,列阵稍显生疏。 2杆醒目的大旗打头。 一杆是“钦命淮西新军”军旗,一杆是“安庆城守尉明亮”的将旗。 …… 明亮疯了。 就在刚刚他喝下了足够分量的烈酒,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眼睛血红,大辫子盘起,赤膊拎着刀盾走在最前面。 海兰察知道其中原委。 故而将淮西新军丢给他节制,成全其必死之志愿。 明亮扭头,再次强调自己的身份: “我,明亮,镶黄旗人,世袭轻车都尉。孝贤纯皇后是我亲姑姑,大学士傅恒是我亲叔叔,我爹是八旗都统,我娶的福晋是康熙爷的亲孙女。” “老子这样的身份带头做先登,够分量了吧?” 淮西新军被一连串显赫的名头煽乎的昏头转向。 明亮从家奴手里接过大把的银票,高高举起: “这里有5万两银票,招募200名先登勇士随本官一起玩命。有吗?” 这是他的个人积蓄,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人快死了,钱还没花光~ 悲哀啊。 …… 见厚赏,立马有人主动请缨。 明亮看也不看,随手抽出银票就塞给出列的人。 他毫无往日的贵胄矜持: “拿着,别嫌弃。” 突然, 他派发银票的动作停住了,望着比自己矮了1头半的许满仓,愣了一下: “娃,你也报名当先登?” “对。” “有种!” 明亮摘下自己的顶戴,扣在许满仓脑门上。 重重一拍他肩膀: “好兄弟。” “你们皖北人够义气,够爷们。今天能把血和你们洒一块,是我明亮的荣幸。” …… 许满仓头顶三品大员顶戴, 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激动的无法形容。 “杀,杀贼啊。” 明亮挥舞着佩刀,悲壮的冲在最前面。 他的2個家生奴才举着旗帜,泪流满面的跟着嘶吼“杀贼啊”,跟着主子往前冲~ 再后是200名重金招募的先登, 再后面是队列乱糟糟,士气高昂的淮西新军。 他们即将挑战的是静候已久的吴军第2军团,所谓老乡见老乡,乓乓乓乓乓~ 见清军已经进入2里。 指挥线膛枪方阵的近卫军团军官举起佩剑: “45度,放。” 冲锋的人群中间栽倒一片,尸体又绊倒了后面。 阵型太密集了就是这样。 从天而降的弹雨持续了4波,至少造成了五六百清军的伤亡。 …… 然后, 左翼第2军团的枪声和正面的火炮阵地的轰鸣,一起响起。 只不过, 所针对的目标不同而已。 左翼针对的是淮西新军,正面针对的是9镇绿营。 吴军炮火之绵密让9镇绿营有些崩溃。 炮兵们完全根据手册开炮,打的准,打的快。 实心弹的最佳落点在敌人集团的前方十几丈。 近日干旱少雨,地面硬实。 实心弹落地后会弹跳向前,再落地,再弹跳。如此轮回2次。 海兰察看的额头青筋毕露,可没办法。 预定的战术被吴军的“超远程抛射”打乱了,全乱了。 他无法预知吴军拥有多少这样的“超远程火枪手”,或者叫“妖术加持的火枪手”? 所以不敢玩分批添油战术。 万一,再被吴军“超远程抛射”打崩,那士气就全完了。 与人打仗,与妖人打仗,是两码事。 这帮绿营兵一旦心里认定伪吴王是妖王,底下的兵都是妖兵,有可能集体哗变,丢盔弃甲。 …… 9镇之后,又是12镇兵马。 海兰察疯了,他想用人海淹没吴军的密集火力。 福长安快马赶到,语气诧异又愤怒。 “海都统,你在做什么?” “抚台,没法子。吴贼不知道玩了什么妖术,火枪能打2里半,2里半啊。” 福长安一愣,望向周围的将官。 众将官纷纷点头,表示海兰察没撒谎。 “2里半?2里半!” 他反复嘀咕,望着远处黑压压厮杀的人群。 “抚台,我亲率马队冲击吴贼中军,砍下那妖人的脑袋。” “好。” 海兰察终究是被妖法迷惑了心智。 他换上了一匹黑马,而且令士兵斩杀黑狗,将血淋在他的刀锋上。 众索伦人有样学样, 用黑狗血在脸上来回涂抹。 …… 江浦镇在9镇当中伤亡率最低,连带着两边的西宁镇和宁夏镇也沾了光。 吴军炮兵刻意避开了这一区域。 胡之晃低声嘱咐心腹: “告诉弟兄们,放慢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心腹们压住脚步,整个方阵就自然的放缓了。 左侧的西宁镇总兵马青树拨马跑来,询问: “这位大人,怎么回事?” 胡之晃按捺住给他一刀的冲动,维持着颤抖的脸部肌肉,用生平最恐怖的语调说道: “那是妖阵。” 马青树这个厮杀汉心里一哆嗦。 在这夏末的大白天,浑身汗毛根根竖起。 “兄弟,你,你有证据吗?” 胡之晃戏精上身: “凭空刮起这么大的风,伱见过吗?” …… 马青树刚想说: “老子见过,塞外的狂风能把牛吹上天。你不要吓唬老子,老子不是吓~” 却见胡之晃举着军旗来回摇晃。 大吼道: “江浦镇的弟兄们,跟紧军旗,撤,撤,撤啊。” 众心腹军官齐刷刷呐喊。 兵丁们有样学样,跟着当官的。 9镇进攻队形出现了第1个缺口。 而充当第二波进攻力量的12镇绿营兵也陷入了茫然。 有4镇原地止步观望,其余8镇继续前进,但是步伐肉眼可见地放慢了。 …… 后方观战的福长安在千里镜看见了,瞬间汗毛竖起: “前面是怎么回事?” “那是谁的部将?如此不讲军纪?” 有侍卫站在马背上,观察了一下,说道: “回抚台,好像是最近表现特别突出的江浦镇。他们擅自后撤,堵住了路。” “派人去截住他们。告诉那个总兵,擅自后撤要诛9族的,他有几个胆?” 胡之晃突然懊恼不已,太紧张,刚才喊错词了。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败了,败了。快跑啊。” 他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心腹们愣了,事先对词的时候没有这一段啊。 不过,既然老大这么喊,底下人自然要跟着喊~ “败了,快跑啊。” 这一喊不得了,数万清军大乱。 …… 许多人都忽略一点,那就是打仗的时候,上帝眼角、统帅视角、普通士卒视角是很不一样的。 普通士兵站在人群中,心情紧张而忐忑。 视野不过区区几十丈, 能望见的是自己的队官,熟悉的几十号队友,还有旗帜。 突然, 前方有人大喊“败了”,并且疯狂逃窜。 你会认为是真的还是假的? 其实不必带入军阵当中的士兵,只需将自己带入周一升旗的操场就好理解了。 几千学生仔整齐列队,参加仪式。 正要解散。 突然, 有人大喊: 那边有个妹子没穿衣裳,大家快去看啊。 所有的人都会争先恐后的往喊的方向跑。 站在高台上的秃顶校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底下失控,狼奔豕突。 …… 事后可以追究责任者,狠狠处罚。 可若是在战场,事后做什么都晚了。 “败了,败了“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江浦镇恶狠狠的用刀枪冲开了妄图拦路恢复秩序的1营友军。 福长安反应也很快,拨马就跑,上千名京旗护卫紧紧追随~ 富察氏为大清流的血已经够多了,自己总不能步了三哥后尘吧。 他们很快就跑过了石桥抵达河道西岸,成为了十几万清军当中第一批过河的人。 第二批是江浦镇3000兵丁。 胡之晃骑在马上大喊: “你们快看呐,巡抚都跑了,还打个屁啊。” “跟着老子回江浦!这仗,咱们不打了。” …… 人群越过石桥和3道浮桥渡河。 河道宽度仅10几丈,过河速度很快。 胡之晃犹豫要不要破坏桥。 可回头一看, 徐州镇兵丁距桥已不到2里。 为了不和友军“同室操戈”,也为了避免出现“背水一战,哀兵必胜”的小概率事件。 他痛下决心: “弟兄们,丢盔卸甲,扔掉军旗辎重,跑啊。” 兵丁们如蒙大赦,赶紧扔掉手里沉重的火绳枪、盾牌、佩刀、旗帜、干粮~ 甚至是凉帽、靴子、号服。 极致减重,逃命专家。 …… 胡之晃骑在马背上,紧握大旗。 他心里盘算着, 带翻大军节奏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后面一团乱。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安全返回江浦县。 丢掉的兵器还可以再买回来。 陛下会支援给他更好的火枪、火炮。当然,需要全城士绅付费购买,合情合理。 顺便再把江浦县的钱粮全部截留, 开始向听调不听宣的“地方军阀“转变,清廷最好识相,不要逼着自己易帜。 想清楚了接下来的事, 胡之晃只觉心中火热,回头大吼: “弟兄们千万别做逃兵。我老胡郑重承诺对天发誓,只要回到江浦,每人发5两犒赏。” 心腹们跑的气短,依旧帮着吆喝: “咱们一心跟着总戎,总戎爱兵如子。” 这个时候, 老胡平时的威信就显出来了。 江浦镇所有兵丁都选择信任老胡! (本章完) 392 压缩空间,不要放过鞑子马队! 【书友们可以往前翻2章,有个彩蛋章。作者手绘的作战简图,细细品味,有粗糙的直观美。】 过河的徐州镇总兵王世仁,望着满地的兵甲旗帜鼓号和西边那股人身后扬起的滚滚烟尘。 骂了一句: “狗曰的,你们倒机灵。” 随即也下令扔掉部分辎重往北跑! 忠诚立判。 在这场规模宏大的逃跑拉力赛中,凡是往北跑的心中尚存“忠诚”,往西跑的基本丧失了良心。 也有不跑的——陕甘绿营。 在这种劣势下他们居然猛扑吴军正面的火炮阵地,希冀完成惊天大逆转。 第1军团的线列步兵自然不会留给他们这个机会。 在鼓号声中大踏步前进,越过火炮阵地然后再次整队。 “瞄准,预备,放~” 连绵不间断的数轮齐射,打碎了陕甘绿营的妄想。 …… 扔下上千具尸体,陕甘绿营也开始掉头逃命。 坚持到现在才逃,已经很对得起朝廷发的那点饷银了。 第1军团没有追赶,而是原地朝着敌人的背影射击,等待林总指挥的进一步军令! 作为吴军的老底子、林淮生亲领的嫡系军团,第1军团的纪律很好~ 很快, 举着小红旗的骑士赶到: “林总指挥有令,第1军团分兵2路。以5个营过河追击清军溃兵,一直追下去。其余协助第2军团击溃淮西新军。” 半刻钟后, 第1军团完成了调整,一部分尾追清军溃兵,一部分开始迂回,准备兜住淮西新军的逃路。 …… 林淮生盯上了海兰察的数千骑兵。 这一次, 他不打算放过这些清廷的宝贝疙瘩。 “传令下去,以第1派遣军为前驱,逐步压缩空间,今日务必围歼清军马队。” 在战场右翼狂奔的清军马队此时也陷入了迷茫。 己方步兵主力已溃败,只剩下憨厚的淮西新军还在坚持苦战。 坚守大营的炮队干瞪眼,既没法支援友军,也不能撤。 此时吴军的火炮阵地也是一样。 炮手们握着火把半蹲在火炮周围,准备随时轰击敢与袭击之敌。 火炮断断不能移动阵地。 一动,就全是破绽。 清军只需一支千余人的马队就能得逞。 …… 此时,风力越发大了。 能够影响江北的台风不多,如果有天气预报的话,这次至少是个超强台风。 海兰察放慢马速,在战场外围寻找机会。 身后是9000余马队,包括索伦、吉林八旗、还有陕甘马队。 “都统,怎么办?” “冲,斩将夺旗。” 属实是双相奔赴了。 林淮生驱使第1派遣军排出了10個方阵,分2个方向前进,长枪如林,盔甲闪亮。 海兰察则是驱使陕甘马队充当第1波冲阵力量。 “哈马木,你为朝廷效死的时候到了。” 海兰察对着凉州镇总兵哈马木,语气严厉。 哈马木咬牙道: “都统放心,我有3个儿子,都在国子监读书。” …… 4000陕甘马队原地混乱了一阵子。 终于安排好了攻击阵型。 最精锐的老兵在第1排,手持骑枪,控制冲锋速度和节奏。 擅长射箭的人紧随其后,准备抛射。 之后是用单手刀的骑兵~ 陕甘马队打仗从来不用火器,觉得鸡肋费事。 哈马木望了一眼西边友军逃命掀起的滚滚烟尘,还有散乱尾随追击的吴军。 猛然悲从心来。 刷,他居然割下了自己的辫子扔在海兰察的战马前面。 “陕甘的弟兄们,富贵险中求,搏一把吧。“ “杀!” 喊罢, 他握着骑枪,狠狠的一夹马腹冲在了最前面,亲兵队举着大旗紧随其后。 数千骑一起狂奔蹄声好似滚雷,地面为之震撼。 …… 如此震撼, 整个战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 第1派遣军的方阵开始畏缩,方阵不再严密,长枪不再整齐。 张老三的方阵,恰好处于骑兵的冲击路径之上,而且是首当其冲。 他掀开面罩, 撕心裂肺的大吼: “不要乱动,跑了就必死。原地列阵,大家挨紧了。” 他费了很大力气,勉强将部下攒出了一个刺猬方阵,长枪朝外。 …… 张老三余光瞥见第3营的方阵崩溃了。 一半的人在溃退,剩下一半的人原地茫然,进退两难。 督战队的枪声如期而至。 近卫军团毫不犹豫地对逃兵开枪。 甲胄对于火枪的防御性能很有限,逃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1轮枪声就倒下1片。 直到把200多逃兵全部杀光。 林淮生静静的望着这一幕,脸色依旧平静。 第2军团杨遇春的甲士营被他调到了自己麾下,此时和卫队在一起。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 这支甲士营全员坐在地面,将头盔和兵器放在一边。 他们需要在厮杀前保持足够的体力,不能浪费一丝。 不少人还从盔甲内掏出肉干塞进嘴里默默的咀嚼。 肉,能给人提供最大的能量。 脂肪会增加士兵的战场生存概率。 所以, 甲士营全员彪悍,各种胖子、壮汉出没。 …… 陕甘马队呼啸掠过张老三的第1营方阵侧翼。 骑兵不可能正面冲击长枪方阵,现实中没有这样的傻子。 骑士们把短斧、短矛、骨朵什么的甩进方阵。 方阵里的亡命徒们也不甘示弱,掷出了10几根长枪,互相伤害。 骑兵为了保持马速必须一直往前冲。 第2波弓骑兵站在马镫上,扭身射箭。 箭矢嗖嗖打在盔甲上,叮叮当当。 不时有倒霉蛋盔甲空隙处中箭或者是面门中箭,惨叫倒地。 第1派遣军的士兵没有面罩,装备和杨遇春的甲士营不好比。 …… 从天空望去, 第1派遣军的方阵就好似礁石,清军骑兵如同海浪。 海浪拍打礁石,威力被层层削减。 礁石遍体鳞伤,损而不塌。 然后,海浪就遇上了近卫军团组成的防波堤。 “预备,瞄准,放~” 齐刷刷的枪声中,陕甘马队顿时人仰马翻。 “放箭,放箭。” 哈马木身中2枪,虽然盔甲精良,可依旧支撑不住。 他眼前发黑。 本想着冲进眼前的红色方阵,可终究是没支撑到那一刻,昏厥坠马,被踩成了大地的养料。 死伤大半的亲兵们含泪回头望了一眼主子的葬身地,无可奈何。 …… “预备,放。” 最后一排士兵在军官的怒吼声中稳稳扣下扳机。 冲到3丈外的骑兵,仿佛时间停滞了一秒。 七零八乱,坠马倒地。 尸体给后面的骑兵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1名塞外放羊出身的西宁镇粗壮矮个子骑士,望着前方的人马尸体障碍,猛地一拎缰绳。 战马居然原地跃起,一个漂亮的弧线,越过了地面障碍。落地瞬间,他将手中骑枪狠狠掷出。 骑枪将1名吴军士兵钉在地面。 战马又撞翻了2名拦路的吴军士兵,骨断筋折。 双方一起倒地~ 矮个子骑士摔的头脑发懵,依旧在本能的驱使下,原地连续打滚躲开了2把刺刀的刺杀。 刚站稳脚跟,他就抽出靴里的短刀和周围的吴军对峙。 砰~ 一名队长抽出腰间燧发手铳,轻描淡写的在他月匈前打出了血花。 队长一边装填,一边嘀咕: “正手握刀,吓唬谁呢。” …… 海浪冲击,一波接着一波。 间隔不长,一浪高过一浪。 索伦兵终于发起了冲锋! 海兰察一声呐喊,1900骑立即发动,气势和陕甘马队完全不同~ 沉默、冷静、残忍。 索伦额的绝技不是刀枪拼杀,而是射箭。 控马技术也令人惊叹,距离把握精准。 他们在5丈外对着方阵精准点杀。 专射面门,一射一个准。 “营官,顶不住了。” 第1派遣军第1营的老兵们语气惊恐。 身边已经倒下了太多同伴,都是被清军的箭矢怼了面门。 “不能跑,跑了必死。保持阵型。”张老三的语气也发颤。 …… “老三,顶不住了。傻站着被人一个个弄死吗?”张老大也急了。 这一句提醒了张老三。 男人可以死,但不可以死的这么窝囊。 他大吼: “冲,冲他们。” 喊完,他率先举着长枪往前冲。 叮,又是1支破甲箭射在他的肩甲上,滑掉了。 解散了阵型的士兵们,三五成群举着长枪去捅那些近在咫尺的骑兵。 猝不及防的索伦骑兵, 倒是被刺翻了不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拉开距离的索伦兵开始各个击破,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战术。 第1派遣军极度缺乏远程兵器。 而索伦兵都是战争机器,擅长对猎物的弱点大肆利用。 1刻钟后, 第1派遣军7个方阵崩溃,尸横遍野。 …… 林淮生都看在眼里: “近卫军团每百人组成一个空心方阵,左6右6。拉开距离,支援友军。” “是。” 这一安排很快被海兰察注意到了。 他出乎意料的下令: “宁古塔副都统,萨尔哈。” “末将在。” “你率2000吉林马队,迂回支援淮西新军。” “啊?” “没听懂吗?迂回一个大圈子,把吴贼第2军团打崩,然后带着淮西新军从后面冲击贼酋中军。只要你在半个时辰内做到,我们可以赢。” “嗻。” “如果赢不了,你就自裁吧。” 萨尔哈沉默返回,抽出佩刀大声的向麾下的6个协领,29个佐领下达具体军令。 …… 吉林马队突然远遁, 让林淮瞳孔缩小,嗅到了某种危险。 他转身朝一名亲兵说道: “你,去告诉苗有林、郑河安。如果2刻钟内还打不崩淮西新军,本帅会亲自找陛下,将他俩一降到底,去做大头兵。” “如果让淮西新军冲击了中军,本帅会先行军法。” “是。” 林淮生心里颇为愤怒。 平日里牛皮哄哄,动则刺刀冲锋的第2军团是怎么了,居然还在和淮西老乡鏖战。 而追杀清军21镇北方绿营的第1军团此时早已过了桥。 数万清军步卒正沿着官道狼狈的往扬州方向跑,5个营的吴军在背后不依不饶地追杀。 …… 1刻半钟后, 两翼的近卫军团空心方阵终于到位,开始远距离射杀。 索伦骑兵感受到压力,收敛了对第1派遣军败兵的追杀,稍稍后缩,以避开燧发枪的有效射程。 海兰察没有下令部下去啃那些奇怪的火枪方阵, 他已经吃过1次亏了,知道这玩意不好啃。 至少截止目前, 他还没有想到有效的破阵方法,除了大炮。 …… 对,大炮! 一直在大营里据守的上千门各式口径的大炮。 “你,回去传令,让李久霖相机携带大炮前来支援。” “嗻。” 火炮若想长距离机动,需要绝对的安全。 因为在挪动的时候,大炮就和废铁差不多。 以炮手的孱弱战斗力,随便一支几百人的步兵骑兵突入都能成事。 毁掉一门大炮很容易, 拿铁钉钉入火门,把火药点燃,实在不行把炮车的车轮砸了,把骡马驱散~ 随便哪一样, 都能让大炮失去战斗力。 …… 吴军火炮阵地内有1人很焦虑,一直站在炮车上举着千里镜瞭望前面战况。 他就是李二狗! 带来了混成营除骑兵之外的一大半兵力。 他麾下的炮手在码头接收了军工署的28门2磅速射炮。 这种炮和以往吴军制式火炮最大的区别是——轻便! 炮车连同炮筒在内,才堪堪200斤。 2匹驮马就可以拉着这种炮满场跑动,发射霰弹杀伤敌军单位。 可是, 没有林淮生的命令,他不敢动。 只能干瞪眼,下令属下做好一切准备。军令一到,立即套车出发~ …… 整个吴军火炮序列不敢乱动的原因就是忌惮清军马队。 马队未必能啃的下严整的步兵方阵,但是弄残一群正在缓慢机动、四处都是漏洞的炮营很容易。 林淮生从兜里抓出一把花生放进嘴里默默的咀嚼。 他有些饿了。 军官们正在收拢第1派遣军的残兵,重新编成方阵。 张老三既伤心又庆幸。 伤心的是他麾下的兵活着的只剩百余人。 庆幸的是他的两个哥哥都还全须全尾。老大胳膊中了一流矢,算轻伤,问题不大。 此时, 张家2兄弟摸出藏在盔甲内的干肉条狠狠撕咬。 被汗水浸透的肉条味道很不好,可是胃依旧欢呼着接纳了高能量食物。 从上午厮杀到午后, 士兵的精力早已消耗殆尽。 实际上, 双方都没有意识到即将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饿肚子! …… (本章完) 393 胜负既分,海兰察割辫明志 吴军早餐的油水和分量很足,所以勉强还能支撑着作战,不至于心慌手抖。 士兵们随身携带干粮,此刻正好救急。 凡是没有在一线直接厮杀的士兵,都默默撕下烤馕放入嘴里咀嚼,再灌2口清水。 风力, 在逐渐减弱。 千里之外,超强台风逐渐离开了广东福建交界陆地,转向了浩瀚的太平洋。 而风力的减弱,某种程度上也给清军提供了便利。 他们的火绳枪终于能打响了~ 第2军团郑河安带人猛攻老乡,排枪齐射然后刺刀冲锋,杀的尸横遍野,然而就是啃不下来。 阵线犬牙交错。 老乡们举着刀矛拼死顽抗。 不是他不尽力,而是老乡们太玩命了。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远处, 吉林马队迂回接近,旗帜隐隐出现。 “老苗,怎么办?” “先稳住阵脚,分兵挡住八旗骑兵。我这就派人去要大炮,他妈的,老子就不信了,大炮一响,我看他们拿什么挡?” …… 淮西新军至少阵亡了9000余人。 明亮大约是第一批战死的,尸体都不知道在哪儿~ 重金招募的先登200勇士死了一大半。 许满仓没死,也许是沾了人小,受弹概率小的运气。 此时, 他正在二线听着乱糟糟的乡音咒骂,以及愈发密集的火绳枪声~ 直隶绿营和京旗派下来的军官已经傻眼了。 被这支“农夫新军”的战场顽强表现吓傻了。 他们不敢吱声,而是和淮西新军当中的威望高者商议。 “老刘,怎么办?” 庐州府舒城人,刘黄通把腰刀往泥地里一插: “怕个卵,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现在风小了,把火绳枪和盾牌组织起来,冲出去。” 正当众人乱糟糟列队时, 对面传来了熟悉的乡音劝降: “不要打了,投降吧。” “不会杀你们的,咱们都是老乡,说话算数。阜阳县著名的大哥郑河安就在这,做了吴国的大官呢。” 许满仓一抖, 他猛然想到了入伍时,老爹问的那句话: “你要是遇上了隔壁二婶子的娃,你咋办?打还是不打?” …… 战场西边,炮声骤密。 甘州副将李久霖部开始推炮出营。 沿途安全, 吴军压根抽不出多余的步兵对付他。 “大人,我们是先对付贼兵火炮阵地还是支援步兵?” “轰他们的炮阵地!” “嗻。” 李久霖想在火炮对战中直接摧毁吴军的火炮,做会战的最大功臣。 倘若吴军没了火炮,只剩步兵。 官兵有火炮,有骑兵,那就赢定了。 他的底气来自麾下的4门大将军炮。 在清军序列当中: 4000到6000斤的重炮,被称为大将军炮。大致对应28磅炮。 3000到4000斤的重炮,被称为二将军炮。对应22磅炮。 2000到3000斤重炮,被称为三将军炮。对应12磅炮。 1000到2000斤重炮,被称为四将军炮。对应8磅炮。 而从炮声听来,吴军似乎没有携带这个口径的重炮! …… 一名守备低声劝谏: “大人,标下认为还是先轰吴贼步兵吧。多迂回几里路,大炮轰步兵,一轰就垮。” 李久霖转身,眼神阴冷: “两军厮杀,阵线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炮弹若是落在八旗兵的头上?你担责吗?” “标下一时糊涂,请大人恕罪。” “布置炮位,尽快开火。” 重5000斤的大将军炮需20匹健壮驮马外加30名炮手的奋力牵引。 炮手们个個大汗淋漓,几乎虚脱。好在从大营到预定阵地路程不算太远。 “快,架炮。” 这么重的火炮架设炮位可不容易。 李久霖等的几乎发飙时,炮手终于前来禀告: “报,大将军炮架设完毕,可以开火。” “那还等什么,放~” 炮声沉闷,好似天边滚雷。 李久霖甚至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被震撼,颇感不适。 他望着天空,几颗黑点划过漂亮的弧线飞向吴军火炮阵地。 …… 同样, 吴军炮兵也瞠目结舌,望着这几枚射程超远的炮弹。 落地,然后蹦跳。 1门6磅炮被命中。 炮车当场碎裂,炮筒甚至被砸飞了2丈多。 众人傻愣, 没想到清军居然拥有这么远射程的重炮,大意了。 军官立即做出了反应: “快,推炮前进。” 炮兵们连忙将12磅炮重新套车前移和清军炮战。 按照经验, 只需前进1里,就可以和清军对轰了。 而林淮生的军令也堪堪到达: “独立混成营立即出动,从西边炮击淮西新军。” 迫不及待的李二狗立即抽出佩剑: “还等什么,上啊。” 这次, 混成营主力武器是那28门2磅速射炮。2匹驮马牵引1门炮,行进速度很快。 每1门炮后面还跟着1辆4对轮的弹药车,车体狭长好似毛毛虫。 炮手在前拉着驮马的缰绳控制方向。 还有400步兵扛着火枪跑步前进。 …… 此时, 第2军团和淮西新军的战斗变的不那么激烈了。 双方都拉开了距离,有所犹豫。 江苏人不认老乡,可皖北人真的认老乡,手底下就犹豫了。 然而, 郑河安想劝降这几万人也不容易。 首先, 清廷没有克扣他们的军饷待遇。 其次, 他们的家眷还在清廷统治区。 苗有林望见正在快速行军的混成营炮队,突然变了脸色: “老郑,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不降就必须杀光他们。” 郑河安的额头全是汗珠, 他一咬牙,居然向前走出了10几丈,举起帽子大声吆喝: “我是颍州府阜阳县郑家圩的郑河安,排行老二。你们想必听过我的名字吧?放下刀枪,现在投过来,我担保,吴王他老人家厚待我们皖北人。” …… 淮西新军内部分歧很大。 一部分人心动犹豫。 一部分人觉得还是朝廷更可靠,不愿投降。 军官多是绿营派下来的,此时拼命的维持士气,叫嚣绝不能降贼。 “弟兄们,为家里的爹娘想想,朝廷没有亏待伱们,一天两顿干,军饷赏银一分都没有克扣你们。顶戴,说给就给。” 刘黄通忍不住摸了一下头顶的那7品顶戴,还有巡抚大人对自己的亲切勉励。 他大吼: “弟兄们,姓郑的他是颍州人,我们是庐州人,投过去也不会被重用。还不如死心塌地跟着朝廷,在哪儿不是当兵吃粮?” 他这么一煽动,身边围过去很多庐州兵。 以地域团结了一部分人,也得罪了一部分人。 许满仓是阜阳人,离郑家圩就十几里地。 他心里觉得郑河安还是可以信任的,唯一的担忧就是官府会不会报复家人。 …… 咚咚咚, 西侧响起了炮声,动静不是特别的大,但是杀伤却很可观。 李二狗可不管什么老乡情。 他指挥着2磅炮迂回到了距离淮西新军70余丈外就迫不及待的下令大仰角开炮。 不是直瞄,而是间接炮击。 用加农炮间接打击,有2个硬性要求。 第一,要有射表。第二,火炮口径必须小。 吴军的轻型野战炮已经开始普及螺杆调整仰角的装置。 第一轮试射,3发霰弹覆盖。 仰角最大的那门炮取得了最佳战绩。 肉眼可见,落弹点周围的人群哗啦啦倒下一片。 …… “仰角18,急速射,3发。” 随着军官的精准指引。 28门2磅炮快速挪动就位。 炮车加上炮筒才200斤的重量,2名炮手左右挪动车轮很轻松。 在试射火炮的距离基础上,其余火炮向前又移动了5丈。 霰弹和药包是一体的。 1人举着从炮口塞进去,另1人拿推弹杆怼到底。 炮手以烧红的铁签子直接戳入火门,激发火炮。 连绵的炮声不是那么的震耳,然而威力却可观。 一团团从天而降的霰弹,就是无甲单位的噩梦。 …… 李二狗望着远处的烟尘,急切无比: “轰,轰垮他们。” 北边,双方正在炮战。 东边,是第2军团在分兵拦截吉林马队,想必损失不小。 淮西新军,阵型猬集。简直就是速射霰弹炮最理想的打击目标。 混成营的炮手边炮击边前进,弹幕前移~ 被打懵了的淮西新军也急了,数百名火绳枪手冲出,想干掉这些令人恐惧的霰弹炮。 李二狗手一挥,步兵立马冲上去保护火炮。 炮兵们疯狂转动螺杆降低火炮仰角。 随着炮口喷出火焰,正面冲来的清军火绳枪手崩溃了。 2磅炮射击一次,威力相当于5支大抬枪或者是50支燧发枪同时射击一次的威力。 …… 李二狗表情狰狞: “火炮轮流往前推,轮番掩护,炮兵也可以三段击。” “弹药车跟上。” 战马牵引着弹药车默默伴随火炮前进。 炮手们在火炮和弹药车之间来回跑动,好似接力。 若是骡子驴子此刻定然会被枪炮声吓的发疯,拒绝拉车。 淮西新军崩溃了,受不了这种恐怖的炮击。 霰弹每落下一发就是几十人伤亡。 这不是打仗,是单方面的屠杀! 望着狼奔豕突的淮西新军,李二狗如释重负: “追上去,继续轰,逮谁轰谁。” “炮管太烫了。” “用水壶里的水浇,降温。” …… 有炮手脱下军服浇上水然后覆盖在炮筒上,水蒸气腾起,令人视线模糊~ 众人有样学样,给炮筒持续降温。 李二狗还分出了30人去河沟里打水。 吴军炮车随车携带一整套工具。 包括木桶、锤子、钉子、清膛杆,推弹杆等等。 降温后的火炮, 继续撵在溃兵的后头跑,见哪儿人头攒动就1炮轰过去。 这种虐杀的畅快感,让整个混成营的士兵嗜血到发狂。 突然, 1名骑士举着小红旗奔跑而来。 “林总指挥有令,独立混成营携带速射炮快速机动,去西岸封锁战场。不要让一个清兵跑了。” “是,混成营坚决完成任务。” 李二狗兴奋无比,招呼底下人赶紧套车。 趁着这会清军还没反应过来去守住西边的浮桥,掐住逃跑的路线。 …… 速射炮威慑之下~ 郑河安此刻劝降的效果特别好。 乌泱泱的老乡扔掉兵器,双膝跪地,降了~ 面对面的厮杀,死了也没什么。 可是这种被霰弹炮一轰死一群的死亡方式,还是太过酷烈了。 也有部分人坚决不降,比如刘黄通纠集了数千人直愣愣的往东跑。 吴军大纛旁, 瞭望车上的士兵大声提醒: “有一部溃兵,往我军的东大营方向去了。” 林淮生怒气冲冲, 但暂时分不出兵去弄死这帮溃兵,只能专心对待眼前的索伦兵。 “杨遇春。” “末将在。” “你率甲士营正面硬顶索伦兵。” “遵命。” 杨遇春举起长刀: “甲士营何在。” 刷,一直坐在地面养精蓄锐的800甲士同时起身,甲叶铿锵,纪律森严。 “万胜!万胜!” “杀!” …… 甲士营放下面罩,高举长枪,冰冷好似机械军团。 踩着鼓点齐大步向前,准备正面硬杠索伦骑兵。 这一身造价高昂的精良板甲就是底气,无惧什么月牙箭、梅针箭、连珠箭。 林淮生还不放心, 又从身边抽调了1个营兵分两路和甲士营呈“品”字阵一起前进,确保让索伦人没有一丝翻盘的机会。 …… “都统,我军颓势已现,快做决断吧。” 海兰察望着那气势汹汹逼过来的吴军甲士方阵,还有左右两翼那些岿然不动的吴军空心小方阵。 以及远处那些一部分忙着群体投降,一部分忙着群体逃跑的淮西新军。 心中痛苦无比: “传令萨尔哈,让他率吉林马队先撤。本官率索伦兵殿后掩护。” “往哪儿撤?” “往北!若遇桥就过桥,没桥就泅渡。不要进扬州,直接去淮安汇合。这仗,没希望了!” “嗻。” 生死关头,海兰察依旧冷静。 宁古塔副都统萨尔哈也是个纯粹的厮杀汉,赶来后热泪盈眶,棉甲血迹斑斑。 他滚下马,哽咽: “都统,一起撤吧?” 在喧嚣的战场,海兰察语调极其平静: “一起撤就跑不了了,吉林马队是八旗精锐,务必要保住,为朝廷留一些国族血脉。” 说着, 他割下自己的辫子递给萨尔哈。 “告诉皇上,奴才海兰察感念天恩,可惜无颜再见圣面。” …… (本章完) 394 俘虏太多,放还是杀? 周围众将皆哭泣, 宁古塔副都统萨尔哈将这一截辫子塞进怀里,翻身上马。 忍不住扭头问道: “都统,你还有什么话要转告皇上?” 海兰察沉默整理箭矢,说道: “告诉皇上,南方要变天了!我大清若不变革,恐危矣!” 萨尔哈眼眶通红,郑重地一拱手~ 扬鞭催马,带着残部1800骑向北狂奔。 …… 吴军瞭望车发现。 并禀告给不远的主帅——林淮生。 林淮生无奈,没有骑兵就不可能留住远遁的清军马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渡河的时候多淹死一些。 不过, 战场压力也减轻了一分。 他抽出佩剑: “中军前移,围歼索伦,击杀海兰察。” 在场吴军皆欢呼雀跃,士气冲天。 前方2里, 甲士营打头的“品”字军阵和索伦兵已经交锋了。 生死关头, 索伦人爆发出野人的凶悍,疯狂倾泻各种箭矢。 但碍于甲士营后面两个火枪方阵的威胁,他们不敢过于接近~ 若重箭近距离射脸,吴军的面罩根本挡不住。 但隔着三四十丈,箭矢威力就小多了。 走在第1排的全甲士兵步伐稳健,任凭箭矢打在甲胄表面,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鼓点沉稳,士兵在面罩后大吼: “杀,杀,杀。” …… 海兰察侧耳倾听了一会西边战场的炮声,这才想起是李久霖的炮队还在坚持作战。 电光火石间, 他连忙修改命令: “和炮队汇合。” 索伦残兵千余骑跟着他的军旗乌泱泱地跑向西边。 林淮生目睹,长长舒出一口气,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微笑。 “天佑吴国,海兰察死定了。” 他最害怕的2种情况没有发生。 在长江和大运河两条入江河道之间的这块广阔交战区域, 如果海兰察放风筝,打又不真打,跑又不跑远,吴军步兵会头疼。 如果海兰察孤注一掷,先跑去东大营干掉几百守军,一把火烧了辎重。虽然无法改变战局,可会造成吴军接下来的补给困难,必须大肆掠夺江北百姓口粮。 …… 而现在, 海兰察率残部和炮队汇合,互为犄角打防御战。 慢性死亡罢了~ 西水道的浮桥被吴军堆积了纵火材料。 只要清军突围,一把火焚毁即可。 然后,李二狗麾下的混成营可专心用2磅炮封锁唯一的渡河通道——石桥,那一幕想必阎王来了都觉得此子造孽,大西王重生都感慨后生可畏。 …… 副将李久霖刚脱掉棉甲,扔掉值钱佩饰,就望见了海兰察的马队呼啸而来。 他颇惭愧: “下官~” 海兰察不以为意,口气平淡: “败了,今日大败,无可挽回。李大人你若想走我不怪你,往北走吧,我记得你会游泳?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谢都统。” 只穿粗布内袍的李久霖深深拱手,低头快步往北走去。 身后, 海兰察阴森森的盯着他的背影, 从撒袋内抽出一支月牙铲箭,搭上弓弦,拉满~ 咻, 箭如流星,直接把李久霖的脖子切断,尸体扑通倒地,断口呲呲喷血。 …… “绿营的弟兄们,杀1个够本,杀2个赚一双。留下吧?本官海兰察带你们死战。” 果然,有人撒腿就跑,想做逃兵。 海兰察冷笑: “放箭。” 四周散开站立的索伦兵,纷纷张弓搭箭,瞬间从背后把十几个逃兵逐個射杀。 剩余炮手胆寒,忙回到炮位。 “装填火药,不许擅自开炮。我要让这里成为吴军的万人坑。” 海兰察望着三面合围过来的吴军, 立下毒誓,要在临死前给吴军造成足够惨重的伤亡。让自己的名字成为江南寡妇的梦魇~ …… 第1军团、第2军团、近卫军团、第1派遣军摩拳擦掌,纷纷请缨,想摘下今日最大的桃子。 林淮生望着这些激动的军官,露出了一抹难得的微笑: “诸位,你们饿不饿?” “啊?” 众人傻眼。 下一秒,就有人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颇为尴尬。 “这仗打了大半天,大家都饿了,想必那边的清兵更加饿了吧?” 听了这话, 军官们眼睛发亮:淮生,你踏马的发现了盲点。 林淮生语速中等,开始调兵遣将: “天赐良机,围而不攻。” “第1道命令,伙夫开火,让士兵们吃饱肚子,以逸待劳。” “第2道命令,派快马赶上正在追击溃逃绿营的第1军团,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杀伤清军溃兵,沿途可就食于民。追击至第3日中午,立即返回在扬州汇合。” “第3道命令,近卫军团抽调1个营向东追击淮西新军残部,投降免死,顽抗击毙。” “第4道命令,收拢降兵,就地看管。” “第5道命令,第1军团剩余兵力吃完饭后全体开拔,速破扬州。先行劝降。” …… 风依旧很大,但是相比巅峰确实小了很多。 吴军不紧不慢地在四周布防,填补包围圈空隙,将各类火炮加强至一线步兵。 海兰察站在炮车上, 望着四周拉开距离,原地坐下开始歇息的吴军。 等~ 1刻钟,2刻钟,吴军依旧平静。 “都统,他们在吃饭。” 海兰察一阵眩晕,坏了,怎么忘了这一茬。 被人围困在空旷地里,身边没有一颗粮食,越等越饿,越等越没力气。 再僵持2个时辰, 怕是自己这边的族人饿的连弓弦都拉不开。 瞬间, 他的后背全是冷汗。 “卑鄙、无耻、阴险的江东鼠辈。” …… 骂归骂,决断需要赶紧下。 等下去是慢性死亡。 海兰察望了一眼天际,预计距离太阳下山至少1个半时辰,距离天色全黑也许有2个时辰。 突然, 1名须发皆白的族人扑通跪地,眼含热泪: “都统,给部族留点骨血吧。” “是啊。” 他苦苦哀求,甚至咚咚磕头。 索伦本就人丁稀少,2000余青壮被征召至万里之外的江苏打仗,真的是咬牙凑出来的。 海兰察难得的心中酸楚,他当然知道索伦人丁稀少是实情。 屠夫也动了恻隐之心, 他扶起老汉,低声说道: “挑200个年轻强壮的,没病没伤的,找机会掩护他们突围出去。能冲出几个算几个。” “谢都统仁慈。” …… 天色逐渐暗沉,远处飘来食物的香味。 清军饥肠辘辘,严重者甚至手脚无力,狂出虚汗,眼睛发绿。 海兰察强忍饥饿,只觉胃里泛酸。 突然,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不远处一个看起来精神已经崩溃、倚着火炮、坐在地上的年轻绿营兵。 一个邪恶的想法开始发酵。 只犹豫了十几息, 他蹭的拔出佩刀,起身走过去,干净利落地抹了那表情呆滞的绿营兵脖子。 动脉血液噗噗向外喷涌,随即被干涸的土壤吸收。 周围人麻木的看着这一幕,却不知何意。 接下来的事就突破了人类的底线。 海兰察挥刀劈砍,大卸八块,然后捡起一根长矛挑起其中一块~ 走向了火堆! …… 绿营兵看呆了,不知是谁发一声喊:“快跑啊。” 随即, 内部冲突陡然爆发。 索伦人刀劈枪挑,控制了局面,满地都是绿营炮手的尸体。 夜幕下映照着一群恶鬼狰狞的嘴脸。 海兰察拎着刀, 望着这些瑟瑟发抖好似小鸡仔挤在一起的幸存炮手: “你们一起吃,吃饱了明天陪着我们一起血战。” 夜幕降临~ 吴军吃的饱饱,一半人休息一半人戒备。 接近子时, 苗有林心中不安,出帐望着5里外安静的清军大营。 皱眉道: “伱说他们这会在干嘛?” 郑河安摇头,他也觉得清军那边有点安静的可怕,不符合常理。 …… “老郑,那些降兵明天要纳投名状的。” “我知道!” 俩人沉默不语,各怀心思。 清廷组建的5万淮西新军,死伤过半,12000余人做了俘虏。 还有数千残兵在庐州人刘黄通的率领下,偷营未遂。 东大营的守军依靠工事用火枪和大炮打出了不错的战绩。 之后, 又有奉命增援的近卫军团1个营闻讯赶至。 刘黄通部大败,丢下了几百具尸体。 1艘水师火力支援舰藏在芦苇荡里,在溃兵泅渡时才划桨驶出,向四周疯狂倾斜霰弹,反复碾压。 东水道打成了红河~ 河面上漂满了尸体。 刘黄通负伤,仅带500余人狼狈渡过东水道消失在了夜幕中,没来得及下河的数百人立马弃械,跪地做了俘虏。 …… 郑河安想的是, 明天投名状的难度不大,清军饿了一天一夜,个个好似软脚虾。 苗有林想的是, 这么多的降兵,若是集体编入第2军团还得了?不可能的事情。 释放? 那清廷只要收拢残兵,立马又是一支成熟的军队。 放又不能放,用又投鼠忌器。 当晚, 苗有林辗转睡不着,跑去了中军大帐。 说出了他的担忧~ 一向不苟言笑的林淮生对他罕见的客气,主动倒了一杯茶: “苗大人,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下官建议甄别。凡是不愿献上忠诚的,那就只能~”苗有林停顿了一下,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不能放走。” …… 次日黎明。 太阳刚刚跃出海面,吴军这边炊烟缭绕。 士兵们吃饱喝足。表情轻松,准备摘果子。 饿了一天一夜,清军这会只怕弓箭都拉不开了~ 瞭望车上的瞭望哨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的望了半天。 犹豫了好久,他决定顺着杆子溜下。 “报~清军似乎没饿着。” “什么?” 军官不敢大意,连忙层层上报。 林淮生站上马鞍拉开千里镜望了一会,陡然色变。 咬牙切齿道: “他妈的,海兰察这个妖将,他们吃的是同伴的~肉。”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直觉根根汗毛竖起。 “甘长胜。” “末将在。” “你节制第1派遣军,督战降兵进攻。” “遵命。” “苗有林。” “下官在。” “你率第2军团督战。混成营的速射炮暂时编入军法队,凡是不服从军令的降兵,就地格杀。” …… “林帅,我呢?” “给你1刻钟时间说服降兵,凡是愿意加入我军的,立即出营列队,准备做围歼清军的先锋。” 郑河安一拱手,就跑去了俘虏营。 他很焦急,很不希望杀老乡。 江苏人是假老乡,皖北人是真老乡。 “老乡们,大家之前是各为其主。从今天起凡是想跟着我老郑干的,都站出来。干掉那边的清军,就算你们纳了投名状。” 俘虏营内上万青壮集聚,不得不防。 营地背靠河道而设,三面由一道浅壕和一道矮墙环绕,炮口对准营内。 看管俘虏需要兵力,喂饱他们也需要人力。 而吴军现在机动兵力捉襟见肘~ 林淮生急切的需要将麾下所有兵力分成数十股,扫荡淮河以南。 一则尽可能破坏清廷的基层统治, 二来亟需补充战争消耗。 说的直白点,就是:杀人、抢(士绅)钱。 陛下再三叮嘱自己,战后一定要扩大巩固成果~ 军事胜利只是一半,扫荡淮南才是另一半。 …… 打过仗的将官都心知肚明: 俘虏,就是隐患。 大军四散扫荡,上万的俘虏待在后方,万一来个暴动,说不定能把逆风局玩成顺风局。 军队和百姓不是一回事。 李郁私下和各重臣、各军团指挥官都强调过一点: 组织的力量! 高度组织的1万人,即使手持冷兵器,亦可横行数省。 没组织的1万人,就是1万个会吃饭会干活会说话的苦力罢了。 为了让这些心腹明白, 李郁甚至用明末和宋末举例,区区十几万人部族的女真和后金为何能够完成蛇吞象? 就是高度组织力! 心腹骨干们听了,皆默然,对陛下的英明睿智佩服的五体投地。 …… 沉闷的号炮声响起~ 第1派遣军的炮灰们从昨日的巨大伤亡中恢复了些许士气,都知道要赢了。 酒肉和女人,呼之即出。 张老三感慨: “娘的,居然轮到咱爷们当督战队了?1营的弟兄们,规矩不用我多说了吧?” “三哥放心,规矩我们都熟。” “督战就是杀人,看不惯就杀呗。” 残余的百十号兵丁吃饱喝足,披挂完整。 一场大战下来,他们的兵甲损耗严重。 好在吴军后勤给力,缺损的盔甲和长枪全部换新,穿烂的军靴也可以以旧换新。 离开江西战场,抵达江北才恢复到6000人编制的第1派遣军。 如今全须全尾的只剩下2000人,还有几百号伤员在大营里躺着等待命运的判决~ 男人的友谊很简单。 虽然之前大家相处的不太融洽,可一起扛过枪流过血之后就算过命兄弟了。 第1派遣军内部, 新兵和老兵之间的隔阂神奇地消失了。 大家融洽的打成一团,有说有笑,摩拳擦掌,准备镇压更新的新兵! (本章完) 395 硝烟散尽,炮决海兰察! 炮口之下,俘虏营大门缓缓打开, 数千名垂头丧气的淮西新军俘虏排着队走出。 张老三立马恶狠狠地骂道: “漕你娘个月定,你们这群杀才给老子抬头,挺月匈,老实点。” “我吴军军纪森严。交头接耳,杀!左顾右盼,杀!不听号令,杀!” 声音洪亮,全程不打磕巴。 张老三对自己的口才颇为满意, 这是他在帐内反复练了半夜的结果。 君不见,10丈外的绍兴籍军法官都对自己投来了敬佩(疑惑)的目光。 …… 果不其然, 他收获了齐刷刷的仇恨目光。 如果不是优势在吴,这帮火爆的皖北俘虏现在就想冲过来群殴老三。 见新兵们情绪暴怒,脸皮涨红,张老三更加兴奋, 拎着刀走过去: “老子是你们的营官,官拜5品。待会谁踏马的有二心,第1营的弟兄们告诉他们,什么下场?” 一群甲士立马用长矛顿地。 狂吼: “杀!” 许满仓赶紧低下了头, 他虽年龄小,可也知道“屋檐底下要低头,否则头破血流”的道理。 阵地前的地面堆放着缴获的清军刀盾。 “每人捡一把,列队。” 派遣军的炮灰们则是迅速列阵,长矛斜向前,自觉进入了督战队的角色。 更后方, 还有整齐的吴军方阵和缓缓推行的火炮,掌握最终解释权。 …… 苗有林低声问道: “老郑,这里才多少人?” “7000人吧。” “其他的人呢?” “他们不想打仗,想回家。” “所以呢?你答应了?” 郑河安沉默,他的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一场更大的飓风正在扑面而来。 苗有林没有继续追问,将目光投向远处。 俘虏们从3个方向,开始前进。 前面一半的人手里有刀盾,后面一半人赤手空拳。 理由是兵器不够! 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可以捡起兵器冲上去。 实际上, 这是苗有林的安排。 …… 林淮生和一群近卫军团的军官在帐内商量接下来的扫荡江北路线,路线和时间要尽可能合理。 至于这仗, 他觉得没必要关注了。 如果这样都费劲,那第2军团可以撤编了。 今夕不同往昔,吴军兵源不再窘迫。治下地盘愿意当兵的人很多! 浙南山区就是一块富矿。 那里的兵吃苦耐劳,对待遇很满意。 …… 海兰察放下手里的碗。 嘴角鲜红,碗里是温热的马血,他下令杀掉了一半的战马。 此时, 他感觉自己精力充沛,杀意滔天。 “开炮。” 没被吃掉的绿营炮手们机械的点燃引线,放响大炮。 炮弹准头很差。 没有积极性,没有生还的希望,谁还愿意瞄准。 一个中年带伤的索伦汉子将地上的绿营兵尸体腹部破开充当马槽,又将附近地面收集的野草塞入腹中。 战马低头啃食~ 据说这样可以增加战马的凶悍,相当于暂时的附魔。 他很冷静地叮嘱少年们: “娃娃们,等会乱了你们就骑上马跑,一路向北,千万别回头。还有点马肉你们带着路上吃。” 说着,将煮的半熟的马肉放在马鞍的褡裢里。 又挨个的认真的把他们瞅了一圈~ “愿山神保佑你们。” 十几岁的少年们沉默,低头检查装备。 面对死亡,索伦人从不哭泣。死亡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如影随形,不悲不惧。 …… 清军的箭矢和霰弹把向前冲锋的淮西俘虏一排排放翻。 向后溃逃者被第1派遣军长枪戳死。 “冲,继续冲。” 3面合围,分散了清军火力。 索伦人的箭矢有限,臂力也有限。 在消耗掉了上千俘虏后,双方就进入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张老三看的心旷神怡,顿感当督战队就是不一样。 前方败了~ 就再驱使一波。 他从未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只当是看乐子。 部分第2军团的散兵也加入战场,他们在外侧射杀那些看起来骁勇的索伦人,尤其是狙杀海兰察。 …… 海兰察就是個显眼包。 他挥舞长刀左冲右突,好像血海里捞出来的怪物。 刚砍死一个淮西兵, 砰,1发米尼弹击穿了他的裙甲,踉跄摔倒。 他拄着刀柄,忍着剧痛起身。 3丈外, 2名俘虏士兵对视一眼,举着刀盾冲来准备抢个大功。 然而, 妖将的名头岂是胡乱起的。 刀锋互砍,火星四溅。 俩人飙血倒地,都是致命伤。 海兰察的鎏金护膊被砍断一截,鲜血滴答,引来了更多想分杯羹的亡命徒~ 毫无花哨的搏杀,刀刀见血。 半刻钟后, 海兰察血葫芦一般半跪在地上,身边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 …… “江东鼠辈,海兰察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 “来啊~” 望着被砍断了半条胳膊、半边脸豁开、魔鬼般的海兰察。 众人竟是被其气势所震慑不敢向前。 “闪开!” “不要杀他,让我来。 张老三手痒,指挥人搬来了1门300斤左右的清军制式劈山炮,欲炮决海兰察~ 没炮手?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胡乱拿葫芦瓢倒入半瓢黑火药,又拿个铁球塞进去。 没有夯实环节~ 2丈外,受伤太重的海兰察艰难的躲避黑洞洞的炮口。 张家老大老二使出浑身力气抬起劈山炮尾部,微调炮口,想尽量的瞄准不乖乖挨炮的海兰察。 张老三举着火把,笑的牙不见眼。 “海狗你踏马的别动,别晃来晃去的,老子不好瞄准。” …… 轰,炮口猛地喷出火焰,炮车向后一退。 海兰察瞬间被打成了两截。 众人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惊呼刺激。 一代妖将、野人传奇海兰察只剩下头颅完好,躯体被打成不可辨认状。 张老三拎着首级,啧啧称奇。 “把首级拎回去,报喜。” 第1营的士兵们凶狠的放平长矛,硬是驱散了周围不满的俘虏们。 厮杀还在继续。 然而,一骑快马突然冲来: “暂停厮杀,等候军令。” 众人陆续后退数丈,第2军团接防,盯着包围圈中的数百清军,如果他们想碰大炮或者弓箭就立刻排枪打死。 …… 突围的200索伦年轻人伏在马背上轻装狂奔,不反击不厮杀,只是不停的用马刺迫使吃疼的战马加速。 越过壕沟,穿过障碍。 冒着枪林弹雨,埋头往北狂奔。 140余人中途中弹倒下,涉水过河又淹死了10几个受伤的,最终逃出去的仅有30余人。 对于这点漏网之鱼, 吴军不以为意。 然而,有1桩事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苗有林突然调动了3个营的火枪兵包围了俘虏营。 “刺刀上好,本官要屠营。” 众人错愕惊诧。 苗有林按着佩剑,低声说道: “本官不可能把数千虎狼放回去,既然无法为我所用,那就干脆屠光他们。” “怎么,伱们要抗拒军令吗?” 一些皖北籍军官连忙拱手: “总指挥,请收回成命吧。末将等这就劝说他们弃暗投明。” …… 面对麾下军官的反应,苗有林大为诧异,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瞬间就下定决心,绝不妥协。 他厉声呼喊: “传令,让杨遇春带甲士营来屠营。” 现场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只听见苗有林那不带感情的声音在回荡: “违抗军令的后果,尔等可清楚?” 众军官不敢硬扛,纷纷下跪。 带动了一部分士兵也跟着下跪,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苗有林指着周围跪倒一片的属下,声音变的冰冷起来: “老乡的情谊和上官的军令,你们分得清孰轻孰重吗?若是留下俘虏出了乱子,谁来负责?” 1名军官昂起头: “末将愿担保。他们不会反。” “你?区区一个营指挥使,你担的起这么重的责任吗?” …… 俘虏营内,数千人鸦雀无声。 他们望着三面围过来的吴军还有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傻子也明白即将面临什么。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不再鼓噪。 杀俘! 一个史书上挥之不去,颇有争议的话题。 然而, 苗有林今日铁了心要执行军令。 杨遇春的甲士营奉命赶到,铁甲铿锵,步伐整齐。 这是整个第2军团内最嫡系的一个营,含苗度最高。老弟兄多、皖北人很少。 “甲士营奉命赶到,请总指挥下令。” 苗有林原地踱步,鹰隼般的眼神扫视过这些士兵。 士兵们连忙低头,不敢正视。 毕竟苗执掌军团这么久,积威尤在。 “老子问你们,你们忠于陛下吗?” “第2军团永远忠于陛下。”飞奔赶到的郑河安,大声接下了这个要命的问题。 …… 苗有林笑了~ “既然忠于陛下,那本官作为陛下亲自任命的第2军团总指挥,下达的军令你们为何不执行?” “杨遇春,准备率部入营杀光所有人。” 郑河安急了,突然拔出佩剑, 指着杨遇春: “谁敢?” 两派的军官们,顿时剑拔弩张。 杨遇春不为所动,甚至看不到面罩后的表情变化。 他迈向前一步,身后甲士也持枪齐刷刷的向前一步,压迫感十足。 苗有林冷笑: “老郑,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当着本官的面拔剑?你怕不是以为第2军团姓郑?” …… “助手!林总指挥到~” 林淮生飞马赶到,左手拎着手铳,右手握着佩剑,快速走进人群。 人群立马让开道路~ 他冷冷盯着拔剑的郑河安。 郑河安如梦初醒,立刻扔了佩剑。 追随他的一派军官有样学样,纷纷弃掉兵器。 林淮生走到郑河安面前,低喝一声: “跪下。” 扑通,这次郑河安很老实。 林淮生的目光所至,追随郑的一派军官齐刷刷低头下跪。 苗有林很淡定,仿佛这事和他无关。 林淮生压抑愤怒: “仗还没打完,你们第2军团就要内讧?” “请林总指挥开恩,这些人都是我皖北老乡,留下他们一条命吧。”郑河安磕头。 这一幕, 俘虏营里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 林淮生不假思索: “想活命,先纳投名状。另外,若俘虏再次闹事,你郑河安当受军法。” “是,谢总指挥。” 郑河安如蒙大赦。 俘虏营众人也乖巧无比,列队捡起武器前去解决包围圈内的清军。 一场并不算激烈的互相劈砍罢了。 绿营兵的神经早已崩溃,眼神呆滞的跪地挨刀。 残余的索伦人反抗意识很强烈,皆死于正面肉搏。 半个时辰后, 战场一片宁静,除了黑烟和随处可见的尸体、还有丢弃的断旗折矛、辎重车辆、斑斑血迹。 不过, 苗有林很诧异的发现, 这些索伦人的刀剑肉搏功夫似乎远远不如他们的骑射功夫? 骑马射箭,娴熟精湛。 肉搏似乎还不如陕甘绿营的藤牌兵。 …… 此时, 已经是上午巳时2刻。 林淮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大声呼喊: “天佑大吴,吴军万胜!” 士兵们纷纷激动呐喊:“万胜!” 激励完士气之后, 所有营以上军官来不及清洗血污,集结在临时的中军大帐。 林淮生开始发布一系列军令: “派5路信使渡江报捷。信使沿途必须大喊江北大捷!击毙海兰察,阵斩清军30万。让江南百姓都知道喜讯。” 20名信使接受了命令,带上战马一起坐船渡江。 除了苏州府奏报陛下的那1路,其余的骑士会分别贯穿松江、常州、江宁、皖南,最终在金华府汇合。 …… “第2军团兵分5路,每1路由3个步兵营组成,以资历最老的营指挥使为首。第1路向通州海门方向、第2路向东台县方向、第3路沿着大运河向淮安方向、第4路向安徽天长方向、第5路向六合县方向。” 5位最老资历的营指挥使拱手接下了军令。 林淮生不带感情的继续说道: “你们5路的任务很简单,一是杀人,摧毁沿路的清军汛兵巡检。二是对途经的大小士绅,宣布迁居令。出击之后,分兵合兵可自行按需决定。每路配备不超过1000人的俘虏,充作苦役。” …… 郑河安被冷落在一旁, 他还是无法理解苗有林为啥要突然翻脸。 2人之前虽然是竞争关系,可自从正副职确定后,一向合作愉快。 自己也从未有过欲架空他的行为。 为何今日这贵州佬突然翻脸,要屠自己的老乡?看他的样子,是真准备在仪征弄出个万人坑。 苗有林目不斜视, 他知道郑河安此刻怒火万丈。 林帅一口气把第2军团拆分打散,分5路执行任务,这其中的意味不敢细品。 林淮生突然开口: “郑河安。” “下官在。” “你铸下大错,先回江南养伤,等候陛下发落。” “下官遵命。” 望着垂头丧气走出大帐的郑河安, 苗有林在心里悄悄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今日举动并不是突然起意,而是恰逢良机。 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本章完) 396 昭告扬州全城:留辫不留人,留人不留辫 东大营囤积的便携干粮全部分发到士兵手中,确保每个人有2顿干粮。 军官再三叮嘱,便携干粮是应急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吃! 一日三餐怎么办? 就食于民。 行军路线人口稠密,村庄众多。 好在吴军的底线略高于这个时代的同类封建军队。 通州直隶州,下辖泰兴县。 县城城门紧闭,一片肃杀。 之前的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全被巡抚大人咔嚓了。之后又来了2个军官署理县丞和典史。 在这2人的严令下, 全城戒严,招募壮丁上城。 县丞望着城外吴军不慌不忙的过兵,脸一下就垮了: “完了!” “朝廷肯定是败了。” …… 典史也是如丧考妣,唉声叹气。 俩人都是行伍出身,熟悉军事常识。 两军大规模决战在分出胜负之前,兵力会高度聚集,绝不可能像这样四处分兵。 俩人躲在城门楼子里商议了好久。 决定堵死所有城门洞死守,如果实在守不住了就一把火烧城,同归于尽。 投降是不可能的,都是和朝廷深度捆绑的汉军旗人,家族上百口在北方! 这辈子都不可能下船~ 吴军经过城池,大声吆喝: “吴国赢了,击毙都统海兰察,全歼江北大营,全歼索伦劲旅。识相的赶紧投降。” 一路吆喝,却步伐不停。 在本地向导的指引下,不断分兵,沿途顺手端掉巡检和汛兵。战斗轻松的好像大学体育生和幼稚园的宝宝在比武。 见江北清军如此薄弱,第2军团也愈发的胆大了。 沿途不断分兵再分兵,争取把大大小小的士绅全筛一遍。 兹事体大, 甄别士绅的数量,也算军功。 …… “军爷,前面村子就有2家士绅。一家姓袁,一家姓高。” 军法官望了一眼向导脑后齐刷刷剪断的头发, 笑道: “你自己割的?” “是,是。鞑子太坏了,如今咱汉人皇上坐了江山,这猪尾巴当然不能留。”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好好引路,日后或许还能当官。” “谢大人抬举。” 这名颇具闲散游民气质的向导狂喜,跪地磕头。 没办法, 这年头见多识广,谁家有钱谁家有势能如数家珍的,必定不是良民。 大军进村, 鸡飞狗跳。 百姓家家闭门,瑟瑟发抖。 砰, 一名士兵果断举枪击毙了站在朱漆大门口的一名家丁,因为那人手里拿着刀。 家丁死不瞑目,他天生反应慢,没来得及扔掉凶器。 同伴早就乖巧的扔掉了凶器,顺从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 士兵们粗暴的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 没一会, 直打哆嗦的袁士绅被揪了出来。 “扬州大捷,我吴国大军围歼鞑子兵30万。在下代表朝廷通知袁老爷,你有2个选择,一,身死族灭。二,即刻举家迁移到江南。” “饶命啊,军爷,我愿意出银子~” 军法官继续不紧不慢, “我再重申一遍,当前形势一片大好,你只有2個选择。快点选,我的时间很宝贵。” “军爷,我贡献1半的家产好不好?我家有几千亩良田,几十间屋子,我,我搬不走啊。” 军法官退后一步, 右手做出下切动作。 一柄刺刀立刻捅入袁士绅咽喉~ 士兵们随即又把这一门男丁都挑了,节约火药嘛。 然后, 军法官对着府邸的奴婢仆人们说: “我的时间很紧,把你们主子家的藏银地点指出来,可赏10两,还可立刻走人。” …… 有了前车之鉴, 高员外就懂事多了,立马选择了全家迁移的方案。 金银细软可以带走,不动产只能带走地契田契。 用军法官的话讲: “将来以吴代清,这些良田不还是你的?良田又没长脚,跑不了的。” 高员外心中肉痛,然而脸色恭敬。 一名士兵拔出短刀,将他的辫子割断,从此,断绝了他的妄念。 本村的保长到处敲锣: “乡亲们,赶紧给王师准备饭菜,有,有有银子拿。” 吴军做事风格一贯简单粗暴, 直接踹开百姓的屋门,看谁家的猪长得不错,就丢下一大锭(袁士绅的)银子,再抛下一句话: “半个时辰之内,送80斤熟肉过来。” 看谁家的鸡长得精神,扔下些散碎银子: “2刻钟之内,送10只烤鸡过来。” …… 军法官更灵活, 他盯上了村子里十几头大牲口,主要是骡子和驴子。 直接扔下一笔稍高于市场价的银子: “牵走。” 在下一个集镇又遭遇了意外之喜。 扬州城有个士绅为了躲避兵灾,携全家躲到了这里。 老规矩,2选1。 天兵很忙,没空循循善诱。 军法官把那一套说辞倒背如流。 早在会战开始之前, 吴国高层就拟定好了战后的法则,争取拿大孔渔网把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江苏士绅,全部甄别一遍。 杀光男丁是李郁的授意。 与其把仇恨留给下一代,不如在当代就消弭掉。 没有人自然就没有仇恨了。 女眷另当别论, 女人天生是浮萍,命运只能随波逐流,嫁到哪家是哪家人,嫁到哪国是哪国人。 改换门庭后仇恨也会随即消失,不足为虑~ …… 处理完毕, 军队继续前进,一刻不停。 队伍里的骡驴比例逐渐增大,步兵都成了乡村版龙骑兵~ 士兵减轻了行军疲惫,再啃啃烤鸡,烧猪肉,生活还是蛮有奔头的。 反正吃的不是自己的饷银,没人心疼。 上面发下来的便携干粮又干又硬又咸,狗都不吃。 淮河以南, 清军根本没有一支成建制,敢出城的野战军队。 最大一股的兵力龟缩在淮安城中。 福长安拼命收拢残兵,誓死要守住淮安这个重镇。 驱使百姓在城外昼夜不停的挖掘战壕,赶制拒马。还把大运河给堵了~ 若不是今年干旱,夏季少雨。 他这会肯定派人把高邮湖掘开了,水淹里下河地区,以水拒兵。 【里下河地区是江苏最中间的一块区域。大概是几百年后的扬州北部、泰州、南通北部、盐城东台。这块区域海拔仅有1米,相当于江苏的锅底位置,放水必淹,全靠四周的堤坝护着。】 …… 在接到林淮生报捷后,李郁迅速做出了反应。 首先是动员民间船只去扬州协助搬迁那些识时务的士绅家眷以及财产。 不白干,船夫的工钱按照市场价翻番。 吴国不是冤大头,不可能付这个钱。 既然那些士绅“自愿举家南迁”,那必定也可以“自愿出钱雇船”。 整个淮扬乱成了一锅粥。 官道上, 时常看到1名吴军士兵押送着几十口士绅家眷去扬州府,途中鲜有敢反抗逃跑者。 朱元璋搞“洪武赶散、大户北迁”,到了李郁这,反过来搞“大户南迁”。 历史就是这么的幽默! …… 根据后来的调查, 大户南迁期间只发生了3起反抗事件。 1起是押送的吴军士兵食物里被下了蒙汗药,醒来空荡荡,浑身没伤,士绅全家溜走了,还留下了20两银子赔罪。 1起是反抗未遂,押送的吴军士兵当场击毙1人,捅死2人。 只有1起是成功的。 押送士兵当场死亡,士绅全家逃了。` 不过,情报署淮扬行动组长希恭恕特意留意了这件事,循迹找到了这家士绅的逃亡地点——淮安府阜宁县治所在的庙湾镇。 此处尚属于清廷统治区。 庙湾乃传统的海防前线,驻有数量可观的水陆兵勇。 希恭恕麾下的人趁夜把一家人杀的精光,并且在墙壁留下血字: “犯吴军者,虽远必诛。” 一街之隔就是阜宁县衙。 然而, 衙役们愣是没敢追查这件事,只是草草收敛了尸体。 谁敢管闲事? 如今吴军气焰正盛,江北人人自危? 就算吴军一时打不过来,就不怕杀手夜里上门问候你全家吗? 一个月就那点饷银,和人家拿超高薪的敌后细作玩什么命啊?你配吗? …… 扬州城,无痛而下。 在目睹了清军前面逃、吴军后面追的一幕好戏后, 守军的信心崩溃了。 新任同知还想顽抗,不料扬州城守营的2名军官串连麾下兵丁直接打开了城门。 于是, 第1军团顺势入城,兵不血刃。 传统江南的最后一块区域——扬州,终于被纳入了吴国的版图。 吴军很疲惫,然而士气高昂。 全是收获,全是军功。 林淮生坐镇扬州,令苗有林带兵到淮安城下走一圈。不为攻城,而是耀武扬威,让清军士气彻底沮丧。 这一点很关键,俗称“征服”。 …… 扬州城1800名(正式的,临时的)衙役被召到校场,双膝跪地。 林淮生在卫队的簇拥下走上高台时,发布军令: “昭告全城,留辫不留人,留人不留辫。愿意为我吴国子民者,立刻剪辫,可在扬州安居乐业。不愿意的立刻携家人离开扬州,不得带走一两财物。截止明日午时!” “也包括在场的诸位!” 衙役们可能想的比较多,当场痛快地剪辫。 其实很多人的心里依旧更看好清廷,但是他们担心吴贼没这么好心,真会放不愿意剪辫子的人走? 说不定刚出城,就是刀砍斧劈! 这些剪掉辫子的衙役们哭丧着脸,敲着锣全城宣告: “王师有令,扬州百姓留辫不留人,留人不留辫。” 百姓们瑟瑟发抖,脸色发白。 熟悉的呼喊触碰到了扬州人血脉最深处的恐惧。 北城门敞开, 吴军士兵站在城墙上注视着战战兢兢出现在街道的百姓。 从衣着来看, 选择出城的读书人比例较高。 全城都很紧张,害怕吴军反悔突然举起屠刀。 直到第一批几百人安全离开,并无发生血腥屠杀。 …… “站住、包袱留下!” 吴军严格执行了一丝钱财不得带走的军令。 百姓们想带走的包袱、金钗、碎银子散乱的堆了一地。有眼尖的士兵甚至从某些人袖管里搜出了银票。 “大人,怎么办?” “夹带100两以下者,没收财物,人放走。100两以上,人就别走了,扣下进苦役营。” 傍晚, 关闭城门之前, 预计走掉了2万人。 次日清晨,下起了小雨。 衙役们不辞辛苦,穿着蓑衣继续敲锣提醒: “扬州父老都听好了,留辫不留人,留人不留辫。午时3刻为最后期限。凡城中遇留辫者,男丁皆斩首,家眷流放。快点决定吧。” 更多的人打开家门,在家门口来回踟蹰犹豫。 选错一步,人生清零。 选错一步,全家上天。 …… “五哥,伱要走吗?” “走!割了辫子,官兵一旦收复扬州,肯定又要大开杀戒。江南终究不是朝廷的对手,撑不了几年的。” 被唤作五哥的人是个糊纸匠。 可别小看了这一行,他凭借这手艺在扬州算中等偏上生活水平。 五哥推着独轮车载着他年轻的妻子、2个孩子走了。 冷冷的雨点打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十分提神。 问话的邻居是个厨子,叫春三。 在扬州这座繁华的运河城市,一个好厨子也属于收入不错的阶层。 可是, 他唯一的儿子病发烧,如果这会全家出城流浪,必死! 他抓着门框犹豫了好久, 突然听见了城中炮声连续响了3声。 衙役们好像被抓住后脖颈的鸭子,敲锣紧密,嗓音尖锐: “午时3刻已到,百姓出门接受检查。” …… 春三额头瞬间渗出大颗汗珠, 他抓着脑后的辫子,到处找剪刀~ 1名衙役瞅见了,厉声喝道: “你不要命了?” “官爷,我要剪辫子,可,可可我找不到家伙什。” 衙役抽出牛尾刀,蹭,割断他的辫子扔在积水里。 远处,整齐的军靴声响起。 春三和衙役不由自主的跪在泥水中,低头不敢直视。 2名士兵看了一眼春三的短发茬, 走进了他隔壁邻家家,门口无人,必定是离开了。 士兵砸开锁看了一遍确定无人,退出屋子。 贴上了封条~ 封条上,一行醒目的红色字体: “擅自开启此封,斩!” 从此糊纸匠五哥的这间屋子就不再属于他个人,而是吴国朝廷的财产。 …… 扬州城太大了。 这项工作持续到了第3天才基本结束。 预计走掉了8万人,留下了22万人。 林淮生很忙, 麾下参谋比会战时出入屋子更频繁。 目前有2件要务: 第一件,查抄扬州罪官财产、没收离城富户的全部财产。 第二件,组织船只南运。 运河河面,白帆遮天蔽日。 各地迁居而来的士绅和船夫讨价还价,想尽快让全家人和金银细软过江。 1名江阴船老大, 指着刚谈妥价格的士绅脑后: “你这个猪尾巴,怎么没割掉?军爷太忙,把你给漏了吧。” “啊?” “啊什么?想脚踩两条船吗?还想不想渡江了?” 扑通, 河面多了几条辫子,在水波中荡漾。 …… 船老大掂了掂兜里银子。 赚了~ 近2个月挣了以前2年才能挣到的银子。 家里的老婆孩子每天天蒙蒙亮就到码头上卖饭菜、卖凉开水,太阳下山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这样下去, 家里很快就能建3间瓦房,再添2亩水田了,美滋滋。 陛下英明~ 说书先生真没骗人,老乡帮老乡。 以前的皇帝都是北方人,现在的皇帝是江南人。这真的不一样。 想到这里, 他更加自豪,握着撑篙大吼一声: “北侉们,都坐稳了。开船喽。” 士绅心里暗骂: “南蛮,你全家都蛮。” (本章完) 397 西湖画舫上的会议,该向哪个群体加税? 苏州府。 彻底痊愈后的李郁开始审视自己之前的施政。 长期忙于征战,疏于文治。 借助江北会战这一波春风,是时候查漏补缺了。 大捷传来,吴国境内万民沸腾,皆喜气洋洋,憧憬未来。 重臣们更是走步带风, 随着摊子越铺越大,事必躬亲是不可能的。 李郁也不打算做个996的帝王,故而选择了——放权。 …… 经济大臣范京,面带忧色。 原因有2. 一是当前财政紧张,在不违反陛下原则的前提下,征税群体无法扩大。 二是他的岳父,范氏老族长时日无多了。 府城西,天平山脚下。 范氏家族有庄园千亩,水田桑田无数。 病榻上, 枯瘦如柴的老族长平静地听着江北会战的具体过程,眼神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范京娶了范氏的千金小姐是当初李郁乱点鸳鸯谱,目的是强行绑定范家上造反战车,虽有些违背同姓不通婚的风俗。 但金口郁言~ 许多人私下都说, 若是放在现在,陛下断断不可能让一位中枢重臣和江南世家结为姻亲。 …… 病榻侧只有范京、还有范氏的几位公子。 其中就有农业署署长范众默,排行老四。 “吴国羽翼渐丰,已经具有了和清廷分庭抗礼的实力。我范氏的投资是正确的。”说到这里,老头子咳嗽了一阵,又支撑起身子轻声说道,“事到如今,我有几句遗言想叮嘱你们。” 儿子们纷纷跪下,作悲戚状。 “陛下雄才大略,知人善用,心月匈更是宽广。这很罕见~” “你们只要不背着陛下做事,想来荣华富贵断不会少。我死以后,老大,你接族长。” 大公子范城默,诧异的抬头。 周围的几位兄弟更是诧异。 因为范城默是个“兔子”,而且是个被陛下戏耍过的兔子。 他当族长? 老头子环视一圈: “就这么定了。” “老二,你为人精明,去做点生意吧。” “是。” “老三,你为人散漫,热衷交友,就负责家里的那些土地收收租子。” “是。” …… 老头端起塌边的人参汤,咕嘟咕嘟喝下去,然后斜靠着软塌说出了一番令人惊诧的话: “曲阜孔氏,绝不可留。” 众人错愕,范京也忍不住打量老头子,以为大限已至,人开始说胡话了。 老头子望着屋顶, 低声说道: “陛下厌恶腐儒,人人皆知。但陛下未必就能真的能把儒家废了。无论废还是不废,有些事其实是改变不了的。” “曲阜孔氏之声望绝非我姑苏范氏可比的。陛下最大的敌人是爱新觉罗,而我范氏最大的敌人是孔氏”。” 老头子的眼神疯狂,再三重复: “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想办法劝谏陛下杀光孔氏,孔氏不死,吴国不宁。否则,一旦孔氏躲过此劫,翻过身,我范氏就没有未来了。” “辅佐帝王的理论体系道路很窄,窄的只能容下一姓。我范氏能提供的,他孔氏都能提供。” “你们千万不要低估了孔氏,论无耻,论灵活,论营造一套理论体系,我范氏拍马也赶不上~” …… 范京上前一步, 低声说道: “您的意思,届时风云变幻。曲阜孔氏为了活命有可能会摒弃儒学,抢做陛下的马前卒、急先锋?” “甚至让陛下投鼠忌器,或是颇为受用?” 老头子点点头。 见众人颇为不信,他忍不住捶着床榻,提高音调: “不要觉得不可能!如果你们活的够久,就会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范城默连忙表态: “儿子,到死也会记住爹的话。” 老头子叹了一口气,指着旁边的匣子: “里面是我的手稿,抄录后将原稿送给陛下。就说是我范老儿对朝廷最后尽忠~” “好了,都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 范老儿瞪大眼睛, 这一生的经历好似狂风翻书,在眼前飞快的呈现。越来越快,直至天塌地陷。 1刻钟后, 范府突然集体爆发出分贝极高的恸哭, 下人们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各类殡葬用具,井井有条。 世家大族,都有一批专门的下人负责操持红白事,保证滴水不漏,礼仪到位。 …… 范京坐着马车提前离开了, 岳父关于“孔氏”的遗言让他很是不解。 翻来覆去,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的震撼言论。 也许, 是自己岁数不够大?见的事不够多? 他摇摇头,决定先去办一件大事——改变税率! 当初地盘初开, 给治下的商人们定的是固定税率,笼络了这帮人的心。 如今, 江浙商人个個赚的盆满钵满,翻两三倍都是失败者,翻10倍20倍的大有人在! 再按照以前的行业固定税率收那点可怜的商税,范京不能忍! 虽然陛下没有开口, 但是这种事臣下应该主动去做,承担这个骂名。 …… 杭州西湖,歌舞升平。 巨大崭新的画舫,气派程度令人惊叹。 来自松江、常州、徽州、湖州、杭州、宁波等20余府的50余位代表商人纷纷登船。 这些人还有个身份“本府参事”。 他们很在意这个半官方的身份,如今出门畅通无阻。 不可能再出现被区区一个9品巡检抓人封铺子的情况。 “我等拜见范大人~” “免礼,坐。” 众人连忙起身, 大臣以下,参事见官长作揖即可。拜见大臣还是要下跪的。 商人们已经很知足了, 毕竟,没人狂妄到觉得自己可以和大臣坐而论道。 …… “国丈安好?” “范大人远道而来,我杭州城蓬荜生辉。” 赵立夏和范京俩人一通寒暄,客气无比。 最后, 他坐在了范京的左手下方,和地位匹配。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这种场合,大家自然是要欣赏歌舞,再喝点酒的。 人人都知道,范京此趟前来必定有大事。 不过, 大家依旧耐住性子交际,一团和气。 酒过三巡, 赵立夏举杯,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不知范大人召集我等商人是有什么要事?” 旁边一位炒生丝赚麻了的湖州商人,连忙凑趣: “我等感念陛下厚恩,如今江北大捷,若需捐输军饷,自然是分内之事。范大人尽管开口,我等尽力满足。” …… 范京遥遥举杯,饮尽杯中酒。 画舫安静了下来。 旁边的一艘画舫得到了这边的信号,立马载着上面的几十名舞女提前离开。 重头戏来了。 范京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夹起一筷子醋鱼,言不由衷的赞叹道: “这鱼味道不错。” 众人心里一咯噔, 妈的,胃口这么好?你想要多少银子? 在座的回去凑个七八百万两轻轻松松,毫无怨言。伱可不能在后面加个0. 范京又喝了一杯酒: “以此酒佐醋鱼,颇有一番滋味。” 众人讪笑,连忙陪了一杯。 …… 又有1名宁波海商,忍不住抛砖引玉: “我等商人沐浴陛下厚恩,感念不尽。若是朝廷缺军饷说个数字就行,我们知恩。” 范京依旧不正面回答,而是又夹了一筷子醋鱼。 眼尖的人看到,范大人夹的是鱼腩位置~ 不妙! 在场的都是人精,产生了丰富的联想。 一颗心,沉啊沉。 怕是西湖的水都不够深~ 赵立夏毕竟是国丈,咳嗽了2声,决定为群体代言。 “范大人不妨直说。” “在座的都是深明大义的吴国忠臣。不是老夫自夸,如今吴国,谁对陛下的忠诚最炙热?那必定是我们大小商人。” 众人乱糟糟地附和, 当前吴国的秩序就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秩序。 翻遍24史,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 范京放下酒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数十位商人的心瞬间拔凉,恨不得集体跳湖。 却听到一句: “本官想改变一下当前的定额商税。” 安静,只听见湖水哗哗声。 “范大人想怎么改?可是陛下的旨意?” “不不。本官未曾请示陛下,纯属个人行为。”范京矢口否认,“诸位,如今我吴国蒸蒸日上,形势一日千里,形势一片大好,定额商税已经跟不上如今的形势了。若是拘泥古法,只怕被人耻笑啊。” “请大人明示。” “按照雇工的数量收税,每月随时增减。” 范京一挥手,随从上前挨座分发资料,显然有备而来。 纸上, 醒目的一行大字:“定额商税改浮动商税”,后面还有个括弧里面写着“草案”。 …… 范京不再说话,起身走到船头欣赏西湖风景。 太湖太大了,即使在缥缈峰顶也看不到全貌,西湖不大不小,正正好。 有山,不高。 有堤,秀美。 有名,文名。 毕竟时光飞梭,帝王将相终为枯骨,显赫王朝不过传说。 最终代代相传、永不消逝的只有文章诗句。 若是死后能葬在西湖畔,范京觉得他宁愿用“国公”的爵位来换。 一瞬间, 他想起了平江路的潘老爷子,起兵时雪中送炭的条件居然是半个西湖封给他儿子? 抛开良心不谈,这回报率不得上万倍? 湖畔有一座前杭州知府的宅子,占地百亩还带私家花园。李郁悄悄传旨封赏给了潘家公子。此事知道的人不多~ …… 赵立夏逐字逐句看完了草案。 范京的想法颇为新奇:按照雇工的数量和雇工的月银来收税! 例如, 一个棉纺工厂,雇佣了1000名女工。600人拿2两月银,350人拿3两月银,剩余50人拿4两月银。 这座工厂,一个月发放的总工钱就是2450两。 按照3成的税率,收取735两商税。 如果下个月工人数量有变动,就按照新的总工钱浮动。 乍一看,漏洞很大。 可以少报工人数量,少报工钱。 可是, 范京自然想到了,在补充条款里特意注明了“用工合同实施办法”。 雇佣工人, 必须提供吴国劳工署印刷的用工合同,一式两份,签字画押。 退工时, 必须签署退工合同,一式两份。 …… 在工厂门口,悬挂铜牌一方。 铜牌刻字: 若有不签合同或者阴阳合同,工人无论是否获利,皆可向官府举报。 查实后, 处以重罚,少报1人,罚银500两、少报1两,罚银500两。举报者还可获得3成的返利。 如此举措足以杜绝宵小。 赵立夏很精明, 这份草案设计之精妙令他拍案叫绝。 生意好,雇佣工人就多。 生意差,雇佣工人就少。 雇佣熟练工,工钱就高。雇佣新手,工钱低。所以,这很合理。 在没有信息化的时代, 范京能想到这一步也算是到达天花板了。 实际上他还有一层隐藏用意, 逼着这帮商人引进各类机器、进行技术升级。 毕竟机器不收税。 范京虽然不懂工业化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已经听陛下说过太多次了。 …… 以上是针对生产型工业的,对于针对贸易型商业该如何精准征税,范京还没想出来。 既要合理,又要具备可实施性。 想到头秃。 不管怎么样,先推行吧。 商人们开始低声交谈,都是人精,一针见血,利弊看的透彻。 有位皖南茶商说: “我们挣1000两,给朝廷交2两。长久下去不是好事,是祸事。” “与其捐输,不如交税。” “我觉得可以接受。生意嘛,各退一步。一方吃肉,一方喝汤的生意肯定没法长久,早晚一拍两散。” 商人们似乎颇为通情达理,其实也是害怕。 陛下和你讲道理你不听,陛下掀桌子的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做人, 最重要的是识时务! …… 过了好一会, 范京回到船舱: “诸位,本官的草案可有不妥之处?” 众人齐刷刷起身,拱手道: “我等愿意接受。” 范京如释重负,双方又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把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也重新厘定清楚。 例如, 开工厂所需土地按年收取租金,每亩2两。 朝廷也尽快成立相应的机构,效仿“胥江工业园”,搞集中化。 例如, 梳棉——纺纱——坯布——印染——成衣 这是制衣的全部工序。 大家如果都开在一起就省事多了。 当然, 有资金实力的话,可以直接打通全链条,上下游全做。 …… 杭州之行完美收官,范京又饶有兴趣地去了宁波港。 他想知道, 这边的海贸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之后, 他乘坐海船北上,从松江府金山卫进入内河,最终抵达苏州府。将浙江之行的成果向陛下做详细汇报。 陛下已经迫不及待要让江南做全球海贸的中心了。 卖到伦敦的每一盎司茶叶,卖到巴黎的每一匹苏绣、卖到波士顿的每一个瓷盘,都会变成子弹,呼啸着打向吴国的敌人! 而李郁,此时正准备解决最后一个麻烦: 接待滞留的上千名撒克逊皇家海军以及2名绑架来的使团成员。 (本章完) 398 撒克逊人自愿双膝下跪,三磕九拜,改信“郁皇大帝” 苏州府城,道前街。 身穿红黑军服的近卫军团士兵10步1岗,持枪戒备。 如此大场面,自然有大事。 5辆马车缓缓驶入衙署。 顺德饭馆的掌柜梅云松切墩时,假装不经意地瞅了一眼~ 恰好望见了一好奇掀开马车帘子的黄毛蓝眼睛夷人。 心中暗骂: “伪吴王勾结洋夷,出卖祖宗,果然是汉奸。” 心琢磨着尽快打听清楚,将情报送出去~ 这么一分心, “哎哟”, 手出血了~ 血丝融入白斩鸡,看起来菜式更加新鲜,照样端上桌送给了食客。 …… 当撒克逊使团副使斯当东、翻译洪任辉,望见狮子号舰长安德鲁、地狱号舰长霍华德时,激动之情难以表达。 直呼上帝~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两位,我很想知道使团遭遇了什么?” “都死了,卑鄙无耻的鞑靼皇帝居然向使团下毒手,不可理喻,他就是个疯子。” 舰长安德鲁更为冷静, 他瞬间抓住了重点,询问道: “你们是如何逃脱?又如何安全抵达苏州和我们会面的?我想上帝的仆人在远东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吧?” 斯当东脸色突变, 左右张望,见院子四角都有站姿笔挺的吴军士兵。 他的脸色先白后红,嘴角剧烈地哆嗦着。 洪任辉紧张的揪住他的衣角,坚定的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 “上帝在这片土地上,当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众人错愕回头,望见了身穿紧绷军服,步伐优雅的女翻译张筱妹。 不得不说, 这女人有点味道~ 张筱妹整了下大檐帽,右手平伸: “陛下正在里面等待诸位先生,请!” 说罢, 她走在最前面,任由后面的目光欣赏自己的魅力。 短短的几十丈路,杨柳摆风一般,愣是让安德鲁和霍华德的心跳漏掉了好几拍。 斯当东无视了这个妖女。 洪任辉再次用眼神提醒他注意隐藏自己的想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 “拜见尊敬的吴国国王陛下。” 众人按照本国礼仪,摘下帽子单膝跪拜。 李郁随意的一指: “坐吧。” 赐座的举动让众人心生好感,除了斯当东。 张筱妹则是很自觉的站到一边充当翻译角色。李郁说一句,她翻译一句。 经济大臣范京、工业大臣杜仁、商业大臣胡雪余、外务大臣贾笑真,以及4位侍卫垂手肃立在后旁听。 “斯当东副使,贵国的访清使团蒙受了重大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陛下对此深表遗憾~” “然而你们2位能够从鞑靼皇帝的魔爪生还,是因为陛下动用了情报人员,付出了不低于十万英镑的营救费用。” 洪任辉目瞪口呆,斯当东原地宕机。 一下子, 就被扣上了这么沉重的债务(人情)负担。 10万英镑,一艘一级战列舰的造价~ …… 只能尴尬地回复了一通滴水不漏的外交辞令,说和不说一样的废话。 李郁将众人的精彩表情尽收眼底, 开门见山: “寡人的陆军在长江北岸刚刚取得了一次决定性的会战胜利。消灭了鞑靼人20万大军,占据了多座富庶的城市。要不了几年,寡人就会成为帝国的唯一皇帝。” 屋子里的10几名撒克逊人眼睛发亮~ 似乎,这位年轻的国王没有撒谎。 安德鲁微微欠身: “尊敬的陛下。在苏州滞留期间,您的侍从带领我们参观了陆军演练、成品火炮、水泥建筑,以及丝厂、茶山。我们对您的雄才大略赞叹不已。” 李郁并不谦逊,而是傲慢的拍拍椅子扶手: “寡人很忙,长话短说。贵国在远东的贸易情况,你们清楚吗?” 众人不知何意,不敢接话。 …… 李郁笑了笑,直截了当: “贵国和鞑靼人的贸易逆差,逐年增大,白金汉宫和唐宁街都很想解决这个问题吧?” 屋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面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敏感、多么复杂的话题。 李郁靠着椅背, 望着这些炙热、狐疑的眼神,慢悠悠说道: “几百年了。欧洲商人从未能和我们建立真正的平等对等贸易关系,因为你们需要茶叶丝绸瓷器,而我们却什么都不需要。你们有的,我们都有,你们没有的,我们也有。” 洪任辉忍不住冒出一個成语: “地大物博。” 李郁点点头: “你说的很正确。几百年了,全世界的白银源源不断流入我国,贸易逆差越来越大。这个数字,斯当东先生知道吗?” 斯当东定定神: “伦敦的官方数据是2500万两白银的逆差,但我个人认为,实际数字或许是2倍。” …… 所有人都沉浸在5000万两这个庞大的数字里,不能自拔。 一座银山! 李郁端起茶碗,悠悠拨开茶叶: “寡人和明清两朝所有的帝王都不一样,寡人全力支持工商业,全力打压闭关锁国的士绅阶层。” 斯当东忍住心中激动,问道: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贵国不需要欧洲商品、以及反感传教士的现实~” 李郁放下茶碗,停顿了一会, 站了起来: “寡人准备大规模进口贵国的棉花、羊毛、硝石、机器、船舶、航海仪器、香料、马匹、金属,还有水手、退役军官、艺术家、吟游诗人。” 张筱妹翻译完这句话, 屋内顿时炸了,撒克逊人甚至忘记了礼仪,旁若无人的讨论。 许多人激动的满脸通红,手舞足蹈。 …… 或许有人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回到伦敦,凭借成功打开东方庞大帝国市场的贡献,所有人都将成为令人尊敬的“英雄”。 从此, 他们都能平步青云,成为受人尊敬的伦敦绅士,富有而慷慨。 尤其是斯当东、洪任辉、安德鲁、霍华德4人,有很大几率能获得国王授予的“贵族头衔”。 撒克逊帝国的贵族头衔是令人眩晕的存在。 一旦获得,即可跻身帝国的最高游戏场。 花不完的金币,吃不完的酒宴、跳不完的舞会,玩不尽的贵妇。 这绝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17到19世纪中期是贵族们的黄金时代,他们昂首傲视、目无余子、领袖群伦、卓尔不群。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安德鲁激动的满脸通红,再次单膝跪地,虔诚问道: “陛下可是当真?” “天子一言,一言九鼎。可以签订正式商业条约。” …… 斯当东也一改之前的提防心理,扑通,主动双膝跪地: “愿两国的友谊天高海深,永远不变。” 李郁笑笑: “寡人支持撒克逊帝国在欧洲的一切利益,希望两国在商业和军事方面能够成为最坚定的盟友。” “好了,诸位,寡人给伱们安排了一场奢华的宴会,就当做是你们起航之前的馈赠,希望你们顺利而愉快的踏上回程。” “恭送陛下。” 斯当东带头,众人齐刷刷的双膝跪地,三磕九拜送李郁离开。 乾隆说的一点都不错: “蛮夷不会双膝下跪,纯属借口。朕不信~” 今天,他们主动跪拜的姿势很标准,足以看出“清廷礼部官员的礼仪教育”。 …… 斯当东再也不提什么“阴谋论”,什么“下毒论”了。 他激动的索要了纸笔, 开始起草“撒克逊——大吴全面对等商业盟约”。 同时叮嘱洪任辉: “你懂这里的人情世故,速速写一封贺表,内容尽可能溢美陛下的开明,要用汉字写,以示对陛下的尊重。” 洪任辉点点头, 摇摇头躲到隔壁去草拟贺表了。 安德鲁和霍华德则是一会大声,一会低声的交谈,畅想他们在皇家海军的光辉未来。 不,应该是海军部。 不,或许是上议院。 安德鲁沉吟: “海军部的官僚和议员,你觉得哪个更有发展前途?舰长我是当够了,和一群肮脏的水手弱智的山羊挤在一条船上,不太体面。” “还是议员吧!若是再有个从男爵的封号,我就知足了。” “我认为我们当中应当出现3个男爵,1个子爵。否则的话,伦敦的工厂主不会答应,全欧洲的报业也不会答应。你敢相信吗?我们刚刚开创了个一个时代!” 俩人对视一眼, 突然热情的张开双臂,疯狂的拥抱,欢呼,雀跃。 …… 酒宴,李郁没有露面。 但收下了贺表,在“两国全面对等商业盟约”上签名加盖了玉玺。 外务大臣贾笑真奉命主持晚宴。 阳澄湖畔一处庄园灯火通明,丝竹声声。美酒,美食随手可取,人人尽兴。 地狱号的船医自称曾是机械爱好者,曾开设过一家小型机器作坊,后因经营不善倒闭。 他希望能够留在苏州府,为两国的友好合作尽一份力。 贾笑真表示欢迎。 舰长霍华德知道了,也只能表面大度,心里痛骂这个英奸。 斯当东很淡定,自己回去就是世袭贵族了。 属下想留下来赚点金币养老,也没什么不合理的。瞧瞧,贵族的心月匈就是这样的宽广。 次日清晨, 宿醉的众人摇摇晃晃,坐船沿大运河南下。 …… 刚到宁波府,幺蛾子又来了。 800多名普通船员的三分之一,拒绝离开。 尤其是舰上的少年军官候补生还有年龄略大的底层水手,态度很坚决。 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两国的商业盟约。 嘴里说着: “留下也是为了王国。” 安德鲁气的发抖,水手们的这种行为等同于叛乱,若在海上可以直接处决。 吴国随行官员表示诧异,一再表示和己方无关。 建议双方理智冷静的坐下来谈判解决,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激化矛盾。 安德鲁气的发疯, 他不是不想采取武力,而是他的手里没有武力。 2艘战舰停泊在舟山港,大炮和火枪都没有携带上岸。 …… 年龄12岁,却已拥有5年航海经历的军官候补生,维特,坚定的说道: “先生,我是自愿的,我坚决不走。” “你这是叛国!” “无所谓了。” “你的家人会因此蒙羞!” “他们在曼彻斯特的荣誉羊毛纺织厂里每天工作18个小时,我想他们应该没有时间去感受羞耻。” “他们会因此被投入监狱。” “王国没有这样的法律。而且我觉得,他们本就身在地狱。” …… 安德鲁气的鼻子歪,低声问道: “是不是吴国给你许诺了?让你当军官?住大宅子?你觉得有可能吗?你连准尉考试都没有通过!” 维特摇头,重复道: “我在这里寻找到了爱情。” 安德鲁语塞, 他也年轻过,意识到眼前这个很便宜很好用的军官候补生是拉不回头了。 于是换了一种说法: “你以后想家了怎么办?这里可没有葡萄酒、油煎鱼、炸薯条,以及松软可口的面包~” 维特忍不住笑了: “先生,我这辈子只喝过一口葡萄酒,因为我擦靴子擦的卖力,一位舰上尾舱的贵客赏的。你说的后面那3种食物,我还没尝过。” …… 类似的谈话持续了3天。 留下来的人有各种理由,比如年龄大了、航海腻了、撞见了爱情、想发点小财、想学先进文化等等。 不得不说, 策反工作效率极高。 虽然语言不通,可人性是相通的。 曾经有人说过: 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 若她历尽沧桑,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其实把她换成他,也一样好用。 …… 皇家海军那些年轻的军官候补生,大多在9到17岁,涉世未深。 针对的措施2条: 一,不用考试,直接晋升准尉军官。二,紧急雇佣了一帮无孩、生活暂无着落的寡妇,许以条件。 姐姐出马,一杀一片。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六,抱两块金砖。 语言不是问题,岁数不是问题,只需要让弟弟飞起来。 这帮为了生存而战的寡妇们盛装打扮,每日出没在营地周围,用温柔的眼神和笑容拿下这帮军官候补生。 成功后,官府立即承诺兑现条件。 赠送瓦房3间,家具1套。以后可以靠男人的饷银养家。 江南人尽皆知,吴军军官收入高。 …… 针对年龄偏大的水手们是另外一种套路。 留下吧~ 给你一份相当于在职少尉的养老金,领取到死亡。 哪个中年人能抵挡这样的“浪漫”呢,毫无抵抗力啊。 于是, 这些人都自愿成为吴军水师的教官,负责授课带徒弟。 在宁波休憩的这段时间是这些水手这辈子过的最舒服的一段时光。 干净整洁的屋子、漂亮的被褥、可口的饭菜、痛饮的酒水、安全的环境,还有无处不在的惊喜诱惑。 …… 260人,是克制的结果。 如果狠狠的抡锄头,至少是660人。 没有人天生热爱冒险、热爱吃苦,无非是生活所迫罢了。 18世纪的撒克逊王国,科技突飞猛进,殖民事业蒸蒸日上。可并不影响有很大比例的撒克逊人生活的猪狗不如~ 羊吃人! 机器吃人! 贵族也吃人! 所以说只要待遇到位,这些航海人完全可以和上帝saybye,改信“郁皇大帝”。 399 加速吧!陛下~ ~ 取得了江北会战的胜利之后,在世人眼中,吴国才拥有了和清廷分庭抗礼的实力。 各路投机分子, 也开始正视吴国、打量吴国,权衡利弊。 加入或继续骑墙? …… “陛下要开科取士了。” 这个重磅消息伴随着江北的捷报在吴国境内不胫而走。 同时, 李郁也没忘了传檄周边,例如江北、江西、皖北。 时机已经成熟,自当展示王者气度。 逼迫读书人尽快选边,野心家尽快投资,敌对派稍微收敛。 府城东, 新建宫殿工地。 李郁再次前来巡视进度。 在江西永修“样式雷”家族后人,雷家望的操持下,工程进展颇为神速。 在这个没有机械的时代,殊为不易。 玻璃工厂经过了20几次试产,基本确定了工艺流程、原料配比。 制出来的成品玻璃虽然透光度不是特别的理想,可终究是真正的大块玻璃,不是窗户纸。 …… 工业大臣杜仁望着一堵围墙,有些疑惑: “你这个砖?” 雷家望心中窃喜,终于找到表现的机会了。 连忙解释: “这叫铁砂砖。制砖的时候里面含有部分铁砂,相比正常的砖头更沉重更坚硬,外观略微灰暗。3磅炮只能损伤表面,6磅炮多次命中才会出现破洞,但不会整体坍塌。” “你试验过了?” “回杜大人,下官邀请请兵器署的同僚配合试验过。” 李郁点点头,指着堆放整齐的砖头堆问道: “这种红砖?” “回陛下,此乃陶土砖,成本是普通黏土红砖的5倍。表面均匀光滑,颇具美观。” …… 材料和工艺方面,李郁很满意。 于是询问起了宫殿布局。 雷家望早有准备,立刻令人抬来了一架酷似售楼处的整体模型~ 檀木材质,颇为精巧。 “陛下请看,前朝后寝,左祖右社。” “中间这座门口一字排列18根柱子的建筑,就是咱吴国的朝议殿。坐北朝南,可以容纳500人。两扇3丈高的包铜殿门。朝议殿3面墙壁的上半部,均匀分布若干面大玻璃窗,采光足够。” “两边是各部衙署的办公区域,一共12座两层新式红砖小楼。” “朝议殿后面100丈,是陛下的寝宫。下官根据陛下的指点,摒弃了黄红配色,采用的是红白灰三主色,简洁雄壮,居住舒适。预计包括99间屋子。” “左边这座建筑,坐西向东,是太庙和英烈祠。根据陛下指示,征战捐输的英雄们将与皇家同在一殿,同享供奉。” “右边是祭天殿和科学殿,两座宫殿共用一堵墙壁,不分高差。” “中间为水泥铺设的超大广场,两侧各设有有顶走廊一道,方便雨天上下朝,步行可直入朝议殿。” …… 李郁看的津津有味,弯腰仔细瞅模型。 雷家望心中窃喜,不枉他熬夜奋斗了这么多天。 这一套按照比例缩小,和实物几乎没有差别的紫檀木模型,花费了自己太多的心血。 所见,即所得! 李郁又指着中间的线条问道: “这是中轴?” “是,一条宽15丈的水泥路,贯穿整个建筑群。” “供水和下水道呢?” “陛下请随下官移步。” …… 走了不到100丈, “陛下请看,此乃实物样板。” 李郁定神观看,一处水泥铺设的u形排水渠,上覆格栅盖板。 “按照陛下指示,整個宫殿群都会考虑快速排水。由于高差的缘故,汇入雨水会集中排入西边的2条河流,最终汇入西边的金鸡湖。污水则是排入北边的河道,最终流向另外区域。互不交汇。” 雷家望又指着一根黄铜材质的水管, “按照陛下的图纸,届时在宫殿的2处角落各设水泥水塔1座。清水可直接由水塔压入黄铜水管,从而进入主要宫殿。” 能够享受这种自来水待遇的不过寥寥数殿。 预设2座水塔,是作为备份,同时也防备宵小之辈。 总之, 水塔的防卫工作会很重要,需要御林军24小时值守。 至于说供水, 只能是人力拉来,再由水车抬高灌入水塔,堪称奢侈~ 但对于帝王来说,真没什么。 根据李郁的谋划, 未来研制出蒸汽机后许多事就会变得容易了。 …… “陛下所描述之陶瓷马桶,下官已经令苏州御窑和景德镇同时烧制,选优入宫。” “陛下的寝宫内拟建观景楼1座,为皇宫最高建筑,登之可俯瞰全貌。另设大仓1座,墙壁用水泥钢筋浇筑,厚1丈半。若遇紧急可作为坚固堡垒,寻常炮火不能伤其根本。” “皇宫四周围墙下挖4尺以水泥修筑地基,防御宵小。” “围墙向外4丈,挖掘景观河道一圈,上设石桥8座。南边连通中轴路的汉白玉主桥会尽量取平、桥面放宽。” “景观河道以石条驳岸稳固水土。” “这一圈河道再向外有26座砖石水泥哨塔。可供士兵驻扎,日夜戍卫。” “下官建议在东南北3个方向,20里之外各设军营1座,驻御林军1个营。100里外再设烽火台若干。如此,皇家安全无虞。” 李郁露出了赞赏的微笑: “雷家望,你做的很不错。即日起,升任建筑署副署长。” “谢陛下。” 雷家望不顾地面污水,扑通一下跪地叩首。 从此, 他正式成为了吴国的官员,位列中层。 …… 李郁骑马缓慢巡视了周围,基本满意。 新皇宫除了没有背靠大山,其他的都有模有样。 从风水的角度说, 燕京城三面环山,南边有大河,属于风水上的藏风聚气之地。 而苏州地处江南冲击平原,坦荡无险,并无靠山。 目前从军事角度考量: 向南吴军已经推进到了闽浙边境,向西控制了九江鄱阳湖,再加上皖南山区,这就形成了1个半包围的有险可守的防御圈。 向北,江北会战刚降下帷幕。 扬州(附属仪征)、安庆2城入手,背靠长江拱卫都城。 时至今日, 吴国才算是拥有了完整的屏障,可一边搞建设,一边腾出手从容的下江西,捣广东或两湖。继而进逼西南,控制半壁江山。 …… 杜仁见李郁沉默,忍不住问道: “陛下,听说第2军团内部出了点摩擦?” “是。苗有林要屠俘虏,郑河安不肯,俩人几乎兵戎相见。” “皖北人颇重乡情啊。” “寡人想,这苗、郑2人无法再在一起共事了。” “陛下说的是。” 郑河安已经被林淮生打发回了苏州,禁足在家。 李郁暂时也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件棘手的事,干脆先冷落他一段时间。 “机要处。” “臣在。”一名机要处侍卫,立马掏出了纸笔。 “记录,通知林淮生,第2军团完成江北富户集体南迁工作后,全员携带轻武器登船至苏州长洲县接受嘉奖。近卫军团第2批南渡。第1军团暂时留守扬州。扬州城防必须下大功夫,让建筑署派员到江北协助。水泥、火炮优先供应扬州。” …… 道前街原巡抚衙门正在举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型朝议, 李郁全副戎装,腰悬佩剑,笔挺肃立。 接受了70多名臣子的跪拜。 “陛下万岁,吴国万岁。” 现场气氛十分热烈,人人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期待。从龙之功、加官进爵、荫及子孙等等美好的词语萦绕在脑海中。 “赐座!” 李郁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侍卫搬出了6把椅子。 6位大臣惶恐,纷纷拱手推辞。 然而, 见陛下表情坚决,并无想就此事讨论的打算。5人只得告罪后就座,表情颇为不安。 其余臣子在后排站立,心中惊涛骇浪,颇为震撼。 …… 自大唐之后, 臣子在君王面前就再也没有坐着的资格了,只能站着。 慢慢的,站着也成为奢望了。 只能跪着! 按照历史的进程,如果大清朝能够万万年的话,只怕跪着都是一种恩遇。 估计那会,臣子们进紫禁城之前先得当众自己给自己俩耳光一板砖。 有罪赎罪,没罪自警。 然后一路爬进太和殿,以示绝对臣服。 皇帝若是欣赏某个臣子,还会在朝堂上亲自动手扇几个脆的,以视殊荣。 走在四九城, 脸颊被抽肿了的人会得到无数羡慕的目光。 说明此人经常在御前出没,且深受皇帝喜爱。 …… 保不齐, 那会晋升3品以上官员时,还要增加一道工序——净身! 不是强迫,而是自愿。 低阶官吏想净身还没资格~ 必须是从3品以上,皇帝赏赐、军机处拟旨、紫禁城骑马展示、午门外贴大红榜、然后御赐金刀净身~ 这一套流程走下去,那是相当的荣耀。 到了那时候, 军机处、六部九卿全是笑靥如花、巧舌如簧的公公~ 荒诞吗?未必。 世上的事,一直在变化。 耻辱未必一直是耻辱。 当环境进化到了那一步,也许做公公不仅不是耻辱,反而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无数的精英削减脑袋想当公公,普通人只能羡慕嫉妒恨! …… “从今日开始,每5天1次朝议。凡在府城的署长以上官员皆有资格参与。”李郁简单干脆,“朝议辰时开始,在半个时辰内结束。平日凡有急务可随时求见,寡人有空即会召见。” “陛下圣明。” “诸位爱卿,寡人遇上了一件头疼的事~官缺太多,人才太少。若不是今年少雨,只怕一大堆乌纱帽捏在手里已经发霉了。” 众人都笑了。 范京第一个发言: “陛下,臣认为当前紧缺的是文官,尤其是州县文官。武官并不缺。” 谭沐光点头: “打完了江北会战,又会提拔一大批将士,武官确实不缺。” 胡雪余则是直接说出了解决方案: “开科取士,简拔人才。” 李郁点头: “寡人料想这一次主动来考试的人定然不在少数。考务工作一定要做好。” 胡雪余是举人出身,对于考什么内容很敏感, 忍不住询问道: “陛下,这考卷?” “寡人自拟。” …… 众人不再多问,陛下拟的考卷自然水平高超,无可挑剔。 大家都忘记了陛下是个落榜生的事实,为尊者讳。 农业署长范众默, 想起了老爹的临终遗言,遂出列进谗言: “陛下英明。我吴国开科取士当摒弃儒学,尤其是北孔的那一套。陛下的新学才是最深远最有益的学问。” 李郁微笑,示意他继续讲。 范众默受到鼓励,大声说道: “臣建议在吴国境内禁儒学,扬新学。宣布曲阜孔氏为汉奸,日后北伐中原,必须清算他们为清廷走狗的罪责。” 他的这番话过于激进。 以至于许多人微微变色,同时偷眼观望陛下的反应。 胡雪余有些不悦,他虽然反对清廷也不满科举,可对于儒家还是有些感情的。碍于场合,他不宜反驳。 …… 李郁想起了前些天范氏献上的“新学考”,由已故范族长草拟,子孙总结誊写。 虽然内容还不够饱满,可现有部分基本符合了自己的心思。 主要在3点: 鼓励工商业(尤其是海外贸易),抑制传统保守士绅。 轻税、爱民。 重视实用科技、实用学问,打压空谈儒生,开新科取新士。 想到这里, 他心里一咯噔,范众默的这番话,大概率是在替已故的范老儿说话。 于是缓缓起身: “空谈误国,我吴国需要的是能干事的人。另外,对于有某一方面专长的人,也可特批入朝。” “昭告天下,凡是在数学、天文、医学、农学、冶金、建筑、水利等领域一技之长者,皆可毛遂自荐。” 军工署、建筑署、造船署等官员心中暗喜,“技术派”的春天~到了。 …… 朝会之后, 收到了江北林淮生送来的一封“会战有功将士名单”。 秘书处简单估算后,给出了参考意见: 正规军团战死伤残共计5000余人,派遣军团伤亡4000余人,合计需要抚恤银85万两左右。 立功将士612人,需赏银31万两。 其中有400人需提拔1至2级,还有90人因伤情严重需要退役安置。 …… 王后胡灵儿的寝宫。 “臣妾参见陛下~” “免礼,猜一下寡人来找你的目的?” 胡灵儿莞尔一笑: “陛下想盘点国库里还剩下多少钱!臣妾早就备好了,这是财税署的账册。” 李郁随手接过,抛给一旁伺候的胡筝。 “你来念。” “是。” 400 乾隆:重压之下,朕要南巡! 胡筝翻到最后, 轻声读道: “国库尚有存银554万5千6百两。今年各项赋税(9个月)已入库折银合计1030万两,商税改革后,预计今年全年收入1500万两到1800万两。” 见李郁没有吭声,她又继续读道: “今年全年,文武官佐薪俸支出预计290万两,士兵的抚恤军功安置银预计支出190万两,军费直接间接支出预计320万两,皇宫建筑支出31万两,衙署办公支出20万两,工业原料支出72万两,修缮城防支出30万两,新建军事建筑(炮台关隘码头)支出25万两,新建仓储建筑水利工程支出38万两,其余各项支出合计80万两。” …… 实际上还有一项隐秘支出——情报署经费。 李郁感慨,以目前的盘子估算, 1年赋税收入低于1000万两,入不敷出,拆东墙补西墙。 1500万两,是财政的健康起步线。 2000万两,小有作为。 3000万两,大有可为。 1亿两,天不生陛下,欧洲万古如黑夜。 见他沉默不语, 胡灵儿轻声补充道: “臣妾预计,在今年年底之前国库存银在300万两到500万两之间徘徊,想必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待海贸打开局面,海外的白银就会山呼海啸般进入国库。现在,寡人需要的只是时间!” 胡灵儿凑了过来: “陛下,咱们的贞儿还需要个弟弟。” …… 胡筝连忙铺好战场, 放下内外2层纱帐,退后3步,随时伺候。 作为王后的贴身婢女, 她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宜耕作,宜收获。 织金妆纱制作繁杂,阻隔蚊虫,但不闷气,更不隔音。 愉悦的笑声还有呢喃低语不时传入自己耳中。 胡筝绞着手指,忍不住偷眼望去。 只见平素颇为端庄的王后好似在西山草场骑马那般,张开双臂,紧绷如弓,青丝后垂。 生命の悸动令人神往~ 不知过了多久, “筝儿,过来吧。” “是。” 胡筝定定心神,用手探了探盆中水温。 陆续掀开2层纱帐,熟练地擦拭打扫两处战场~ …… 农历10月的京城,气温已经到达冰点。 连续3场冷雨让全城快速进入了萧索模式。 淮扬大败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北方,引起了极大震撼。 和府, “哥,朝廷战败的消息为何不提前封锁?” “你以为我不想封锁?封不住啊。”和珅急的嘴上都是大泡,“逃亡的士绅、百姓、大运河的商人、船夫,还有直隶绿营的溃兵把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河南、山东、直隶官到处疯传。” “真该死。” 和琳如今官居4品,在内务府任职。 …… “你们慢慢聊,妾让厨房多做几个小菜。” 小七挺着大肚子,笑靥如花。 “你莫要忙碌,有事吩咐底下人做。” “是。” 小七悄悄退出了屋子,她知道自己不宜在场。 和珅夹了一筷子菜, 低声说道: “吉林马队逃出来了,骁骑营逃出来的不足千人,都在徐州府待命。福长安纠集了2万残兵死守淮安,压根没有出城野战的实力,现在朝廷能保住淮安以北不失就很不错了。” 和琳捏着酒杯,他有些想不通怎么就成了这個模样。 “哥,你怎么看如今时局?” “不看好。” “和康熙爷时的三藩之乱相比?” “更严重。吴三桂兵锋最盛的时候也没能过长江,而且江南赋税重地一直在朝廷手中。吴三桂的劣势是缺粮饷、年龄大。而这两点,恰好是李逆的优势。” 和珅很冷静,捏着酒杯,眼神闪烁。 “李逆接下来会做什么,明眼人都猜得到。所图甚大,所图甚大啊。” …… 乾隆把自己关在养心殿内反复翻阅这几个月的所有奏折,希冀从中得到答案——官兵到底败在哪儿? 做了40几年的皇帝,遥控了若干场局部战争。 他对于军事并不陌生,甚至可以算是内行。 如此豪华的阵容,宽裕的后勤,上千门火炮,步骑搭配,还有战略精锐索伦骑兵~ 在平原地带决战,居然输给了兵力完全处于劣势的吴贼大军? “朕想不通~” 看到前线军报,继愤怒伤心之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不理解。 “主子,大臣们的折子都到了。” “放下。” 乾隆不想见重臣们,但是让他们每个人都认真写分析折子。 朝廷到底输在哪儿?伪吴王到底强在哪儿? 京官的折子很快都到了,地方督抚的折子可能要一两个月才能全部到。 …… 这次, 乾隆是真心的想听听各方的意见。 “秦驷,你说江南逆贼最像朕打过的哪一支敌军?” “奴才不敢说。” “无妨,不算你干政。” “奴才觉得最像南边的缅军。喜欢用火器,用西夷枪炮,学西夷战阵,还擅长利用他们熟悉的环境。” “西夷的军事已经进步到如此程度了吗?” 沉思片刻,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秦驷,当初大沽口抓获了一个潜逃的撒克逊武官,叫,叫什么来着?” “奴才也不记得了。夷人名字太别扭。” “去,打听一下。” “主子的意思是?” “如果此人还活着,就悄悄地带进宫里找个僻静处让朕见一下。” “嗻。” …… 乾隆对欧洲各领域的了解并不少,圆明园有法兰克教士、威尼斯工匠、瓦尔登钟表匠。 他出于某些顾虑,想从这个俘虏口中打听一下。 如果需要保密,问完了可直接灭口。 身为皇帝不能随便,草率做事容易引发底下人的无端猜测。 理藩院的1名通译突然被侍卫带走,忐忑不安的坐着马车进了紫禁城。 在紫禁城西北角的一处偏殿,乾隆见到了被折磨的不似人的艾默生。 原先记得人是个健壮模样,如今瘦骨嶙峋像个烟鬼。 手上还拴着一道钢链子。 艾默生扑通就跪下了,涕泪横流~ 看来在牢里被折磨的够呛,毫无当初的傲慢矜持。 乾隆心中有些得意: “朕问一句,你翻一句。如实翻译。” “遵旨。” …… 小半个时辰后, 乾隆悄然离开。 “主子,这个夷人要不要~” “交给内务府找间屋子软禁起来,一日三餐正常供给。不许任何人和他交流。”乾隆走出2步,又吩咐道,“兹事体大,那个通译~” “奴才明白。” 于是, 通译被赐酒,勒令当场喝下,出宫后不久即暴病身亡。 理藩院尚书嗅到了一点风声,但绝对不敢多事,遂按照正常流程抚恤、让死者儿子顶班。 乾隆回到养心殿,反复思索艾默生的供词。 供词的真实性不必怀疑,此人已经被打碎了心理防线,只想活命~ “艾默生,撒克逊王国第45步兵团校官,指挥2000人,嗯,相当于咱大清的一个副将。20年服役生涯的老行伍。” “此人供述根据兵力和战斗结果推算,吴贼军队的实力接近撒克逊的正规陆军,在欧陆也能算二流陆军。” “此人还供述撒克逊王国绝对没有掺和吴贼的军火供应,猜测幕后是尼德兰人的可能性最大。不过,尼德兰人向来恭顺,猜测似站不住脚。” …… 乾隆对着地图又沉思了半个时辰。 艾默生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 甚至, 艾默生还指出了江南叛军最大的弱点是海上!还有财政! 可大清朝的水师实力不如人~ 不然乾隆早就调动福建水师、广东水师北上了。 想到这里, 他想起了在大沽口逃脱的那2艘撒克逊战舰,如果乖乖投降为大清效力多好。 财政问题不止是吴贼的软肋,更是我大清的软肋。 继续打下去就需要更多的枪炮、更多的精兵、更多的后勤粮饷,最终就是一个字:钱。 “秦驷。” “奴才在。” “召集宫中的和尚、道士、喇嘛、萨满同堂作业,许愿江南频发洪水、地震,若明年灵验,朕会重重赏赐他们。” …… “和珅,户部还有多少存银?” “回皇上,还有640余万两。” “这么少?”乾隆诧异的几乎跳起来。 “这还是山西查抄晋商案赃银310万两,长芦盐商报效100万两,再刨掉江北会战的前期的一应开销后最终结余。” 乾隆从御案后绕下,直勾勾的盯着和珅: “朕的银子呢?” 和珅后背汗津津,硬着头皮说道: “奴才百般支应,确是开销太大,进项太少。近5年国库存银每年愈降。奴才请皇上派员进驻户部银库查账。” 乾隆脑袋都大了,知道国库空虚,只是不知道已经空虚到了这个程度? 640万两对于偌大的帝国来说杯水车薪。 马上年关, 京官俸禄、地方养廉银、蒙古王爷的赏赐、江北战死绿营兵的抚恤银、八旗的抚恤银,还有重建军队,制造枪炮。 这一系列都需要用钱,省略掉哪一个都会带来严重后果。 以上全部妥善打发掉,640万两可能就剩40万两。 这还没算爱面子的乾隆爷自己挥霍所需。 例年宫里过年,除了宫殿楼宇其余物件都要换新。珍馐美味就不提了,只是小头。 …… “和珅,你起来。” “谢主子。” “伱说怎么办?” 和珅定定心神,他早有准备。 小心翼翼的道出了他的建议: “奴才建议,抓一批杀一批,吓唬一批。” “嗯?” “派3法司联合调查户部3库、以及内务府广储司6库。如今非常时期,奴才建议普遍推行议罪银,对地方督抚道台小罪勿问,大罪严惩。” 乾隆点点头,问道: “这些都是临时措施,可解燃眉之急。但赋税?” “赋税自然要加。奴才建议长江以南州县每亩田税再加2分,长江以北每亩田税加1分。并昭告天下,吴饷只是暂时的,待平乱结束后立即取消。” “朕准了。”乾隆想了想,又叮嘱,“务必要让天下百姓知道,这多缴的赋税事出有因。” “嗻。” “朕还有一点顾虑,百姓可堪如此负担?” “皇上圣心仁厚,体恤百姓。奴才派人在直隶调查过,百姓不会因为多交了三五斗而饿肚子起乱子。加征吴饷的影响也就是每个人每个月少吃1碗饭。” “那就好,那就好。” …… 和珅不愧是最懂乾隆的臣子。 他回答问题总是能切中要害。 乾隆表面问“百姓能否承压?”~实际上问的是“百姓会不会造反?” 只要北方安稳,其余的代价都不算代价。 死掉一些人不打紧。 偌大的帝国,哪天不出点事,不死人。 不出意外的话,大清地方士绅的权势会进一步提升。 士绅们居于乡间,最能防微杜渐。 朝廷只要适度给他们增加一些权柄,例如“保甲、司狱”方面的自由,那他们就会积极充当第一道防火墙。 乾隆很理智,他知道正治的本质就是——妥协、合作。 …… 次日,太和殿。 大臣们诧异的发现老皇帝精神饱满,气色颇佳。 这说明什么? 说明江北之败不足挂齿,疥癣小疾而已。 众人振奋,山呼万岁。 端坐在龙椅上的乾隆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挫败感极强。 没法子。 若是自己都慌了,底下的臣工们就会更恐慌。 恐慌一旦蔓延开来比瘟.疫都可怕。 信心,比黄金宝贵。 培养起来需要百年,摧毁却只需要寥寥数月。 …… 乾隆陆续口授了好几条旨意。 “兵部会同陕甘、安徽两省组建新军。” “湖北、湖南、江西、福建4省之赋税钱粮暂不必上交。地方上可截留用于剿贼。多修壁垒,多驻坚城,多募兵丁。4省亦可自行制造枪炮。” “朝廷当前的第一要务就是剿贼。凡是剿贼有功之臣,朕都不吝封赏。剿贼途中或有小瑕,朕一概不问。” “吴贼气候已成,非一两日可解决之患。但我大清地大物博,有三万万臣民,就是败上十次八次也不会撼动根本。些许小败,朕明白的告诉你们,无妨。” 太和殿内, 万岁声响彻云霄。 就连紫禁城的太监们走路都带风~ 皇帝的状态会不知不觉影响到宫殿的每一处。 皇帝喜,则紫禁城喜。皇帝悲,则紫禁城悲。 …… 散朝后, 和珅、于敏中还有几位王爷奉旨留下陪皇帝一起用膳。 乾隆突然冒出一句: “朕思虑再三,欲再次南巡。” 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赞同还是劝阻。 乾隆望着众人反应, 笑道: “你们以为朕是去御驾亲征?还是游山玩水?” “都不是。” “朕是要勉励士绅,安抚百姓,凝聚人心。吴贼搅的江南数省烽烟四起,如今又侥幸小捷,有些愚人这会怕已是心思松动,左右观望,待价而沽了。朕要简拔忠诚士子,震慑宵小。” 和珅拱手道: “奴才愿随驾。” 于敏中眼睛浑浊: “臣年老体衰,只怕不堪车马,拖累圣驾。老臣愿留京为皇上和前线大军筹措粮饷。” 401 户部银库出大事了~ ~ 胭脂胡同,柳意居。 乃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小园子,经营“快活生意”。 不过,收费昂贵。 寻常京官路过,也只能干瞪眼,不敢迈腿进去。 小院的紫檀木门紧闭。 咚咚咚,有人叩门。 打开门一瞧,侍女微微弯腰行礼: “五爷,您吉祥。您可是好久未登门了。” “有吗?爷咋记得上个月才来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奴婢心里惦记着五爷。” “小嘴甜的。” …… 金五爷说着就顺手赏了一小金元宝。 手面很大,够寻常人家吃2年了,还不是稀粥野菜那种,天天能吃正经粮食。 “五爷来了~” 侍女一喊,老鸨、龟公立马跑出来,那叫一个笑靥如花,殷勤热情。 虽是深秋, 可园子里依旧有绿意,潭里的水还往上冒着热气。 坊间传闻, 这柳意居地底下是一处温泉,哪怕在寒冷的冬天也能保证地面绿意盎然。 “五爷吉祥,给您更衣。” “嗯。” …… 精壮的金五爷从头到脚,穿的戴的都是好玩意。 光是瓜皮帽上的那块羊脂玉就值几百两。 一身锦袍,在京城的百年老字号量身订做。 屋子里暖意盎然, 推开门烟雾蒸腾,池子不大,但颇为精致。 金五爷舒坦的享受着,侍女甚至将他的辫子解开清洗完毕后再扎好,用红绸带子系了个蝴蝶结。 “五爷,今儿要谁伺候?” “最近有些腻歪女人,换点不一样的。” 老鸨说的眉飞色舞: “明白。有一位江南籍的小手,俊,可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那模样比女人还女人呢。” 金五爷突然直勾勾的盯着老鸨: “江南的?不会和反贼有什么瓜葛吧?” “瞧五爷这话说的,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怎么可能和反贼来往呢。祖籍江西,长期在广州持业,绝对是清白的好人家。” …… 金五爷当场拍出500两: “就他了。” “江西是个好地方。五爷我这辈子虽未去过江西,可一直神往。” 老鸨也不懂为啥夸江西好,但不重要。 五爷和那兔子又是唱戏,又是推磨,十分尽兴。 傍晚时分, 他才晃悠悠下楼,连声称赞:“三扁不如一圆。好,好的很。” 精力消耗殆尽,照例是要吃点好的。 柳意居的规矩: 客人不点菜。厨子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五爷,您稍坐。” “把这個桌子挪过去。” 五爷今天兴致高,想在靠窗位置吃菜,顺便欣赏园子风景。 就1小桌子,可用材太考究,死沉死沉。 可2个侍女没能抬得动。 再加上龟公也不能挪动,厨子连忙冲出来帮忙,结果人多了反而碍事,没处下手。 …… “闪开。” 金五爷看不下去了,弯腰伸手提气,桌子轻松起身。 轻松的挪到了窗户底下。~ “五爷,您神力啊。这张桌子起码200斤。”厨子竖起大拇指。 金五爷笑了: “错喽,230斤。” “五爷,您这是怎么估的?” “爷在户部当差。过过手就知道分量。” 厨子竖起大拇指: “没什么事,小的先下去忙活着。今儿是小的拿手菜——煨熊掌,宫廷秘传。五爷,您老有口福。” 金五爷很满意, 矜持地从袖子里摸出1锭金元宝随手就赏了厨子。 …… 厨子恭敬的接过,转身离开。 进了厨房立马拿水瓢反复冲洗金锭,脸色复杂。 “师傅,您这是?” “小孩子甭管,高汤吊好了吗?” “好了。” 熊掌,乃八珍之一,工序十分考究。 烫煮,褪毛,去骨,切片。 每片必须是两分厚,五分宽,才能保证入味。 然后摆盘, 按照一片熊掌、一片笋、一片火腿、一片香菇依次间隔摆放。 用一块干净纱布裹住整个盘,再拿一个盘把食材倒扣过来,上面再摆上鸭腿、猪肘、生姜、大葱。 纱布折叠包好,用专门的竹架固定好放入锅中,炖煮1个时辰又2刻钟。 拆掉竹架纱布,撤掉猪肘鸭腿这些配菜。 最后将老母鸡和大公鸭熬起的高汤淋在蒸熟了的熊掌片上面,这道菜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能吃上这道菜,那绝对非富即贵。 …… “煨熊掌来喽。” 如此大菜,配的餐具自然也考究,银勺子、象牙筷,金碗,翡翠筷托。 见惯了大场面的金五爷淡定自若,伸出筷子翻了一下,就笑道: “这是取自黑熊的前左掌!” “五爷,您神了。您是真正的老饕,是吃过见过的。” 面对厨子的恭维,五爷矜持一笑,开始专注的享受这道美食。 据说紫禁城里的乾隆爷甚爱这道菜。 如今,自己也吃上了皇上喜爱的菜。 这福分,啧啧~ 阿玛在世时说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银库就吃银库。 …… 吃饱喝足,金五爷又扔下了一张银票。 背着手慢悠悠离开。 走的那几步,乍一看至少是侍郎的派头。 厨房学徒望着背影,低声问道: “师傅,这位五爷官居几品?” “没品。” “啊?” “五爷在户部当差,是银库的库丁。” “啊?” “你啊什么?是不是诧异一个库丁也能消费起柳意居?” 学徒点头。 厨子笑了,他爹曾经是宫廷御厨,相对普通人算得上见多识广。 但他也不想和学徒多说, 只是叮嘱道: “咱是厨子,一门心思的给贵人做饭,其他一概不问一概不听。好好学艺,好好对待妮儿,甭管闲事,咱就一厨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世世代代有饭吃。” “是,师傅。” 厨子有些不悦,瞅着徒弟: “我没有儿子,就一个丫头,你们俩青梅竹马,你又跟着我学徒。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爹。” “哎,你小子不傻啊。关门,今儿爹心情好,再教你一道拿手秘菜。” …… 金五爷,户部银库库丁,旗人,世袭的缺。 他爷爷是库丁,他爹是库丁,他也是库丁,不出意外的话,他儿子也是库丁。 到了户部银库, 见气氛有些紧张。 往日里熟悉的门子站的笔挺,按刀而立。 “邪门了~” 他晃悠悠进入银库干活儿。 库丁每天的工作就是搬运一箱箱的金银。 金五爷有些遗憾,今儿没有江西的库银。 江西的库银没有棱角,而广东的库银棱角分明。 就冲这,银库所有同仁天天骂广东人的娘。 库丁的绝技——旱道纳银,介踏马广东人分明是想害死咱爷们啊!! …… 下了差出库房时, 外面多了几个陌生人,颇有官相,冷冷的盯着自己,眼神不善。 “王司库,他们是?” “闭嘴,” 司库大人如此严厉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来者不善,怕是~ …… “去衣。” 40名库丁立马照做,当场卸甲。 长期的体力劳动,个个气宇轩昂、体型彪悍。和那些提笼架鸟的京旗区别很大。 王司库很淡定,继续下令: “拍手,跺脚。” 众人还是照做。 “蹦高5下。” “跨过12道扁担。” 这么一番朝廷规定的流程下来,司库恭敬的拱手: “刘管家,查验完毕,户部银库40名库丁无一人夹带。” “跑,沿着这空地跑。我不喊停,谁都不许停。” 见众人不情不愿,和珅的管家刘全一挥手,从步军统领衙门调来的兵丁立马抽出腰刀。 40名库丁无奈,开始跑圈。 1圈~5圈~10圈~ 变故发生了! 哐当,一锭银子神奇的坠地。 白日生银? 王司库咬着后槽牙: “拿下!” 这名意外坠落银锭的库丁被按住了,他也不吭声,只是默默看着同伴。 又跑了5圈~ 哐当,哐当,现场全乱套了。 金锭、银锭纷纷坠地。 刘全捂着鼻子,厌恶无比: “都拿下。” “诸位大人?小的按照主子吩咐,就帮到这里了。” “刘管家辛苦,刘管家慢走。” ……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俗称“三法司”,是大清朝司法体系的最豪华阵容。 代表的是皇权的意志~ 前来审理“户部银库库丁偷窃案”。 兹事体大,步军统领衙门调来了200兵丁协助。 户部尚书和珅为了避讳,全程没有露面。 当然, 在场的大人们谁也不会疯狂到想把和大人拉下马。 圈子里的疯子不多,钱峰钱疯子已经死了,剩下来的都是精神健康的人。 和珅兼着户部尚书,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不徇私情,大义灭亲”了。 所以, 和大人的忠诚,日月可鉴。 …… 掌库郎中、2名员外郎、1名司库、6名笔帖式、40名库丁,跪在大堂下。 上任刚半年,自认为和此案干系不大的郎中首先辩解: “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初来乍到,不了解内情。” 居中而坐的都察院左都御史: “那你的意思,都是下面这些人做的喽?” “是,是!” 郎中脸皮抽搐,决定和这帮孙子摘干净关系。 此举立马引来了反噬。 1名库丁愤恨道: “丁郎中,每月兄弟们孝敬伱12000两,半年就是72000两。您不会忘了吧?” “诽谤,你这是诽谤啊。” …… 左都御史笑了, 身为都察院第一炮手,他很擅长从别人说的话里面抓纰漏,抓矛盾。 户部银库当差的这些人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各怀鬼胎。 突然, 主持清点库银的大理寺丞匆匆跑来,脸色暗沉,附耳对大理寺卿说了几句。 眼睛永远眯着的大理寺卿瞬间瞪的溜圆。 “暂时休审。” 3名主审官匆匆跑到后堂。 “核查银库有结果了?” “大人,足足差了179万5千3百两。” “什么?” 3人脸色发白,如坠冰窟。 “怎么办?” “快,飞马奏报皇上。顺便也告知军机处诸位大人。” …… 谁也没料到,近180万两白银不翼而飞。 屋内沉默。 虽气温偏低,众人的汗珠子却大颗大颗往下滴。 “捅破天了。” “你们说,和大人他事先知道吗?” 都察院左都御史摇摇头。 如果知道,就不会出这种纰漏了。 果然, 在军机处当值的和珅听说后,当时就从炕上摔了下来。 “和大人,您没事吧?” 旁边的章京连忙把他扶起。 “本官没事,没事。” 刚走出2步,和珅又扑通被门槛被绊倒了。 军机处众满汉章京又嚷嚷着冲过去,再次合力把和大人扶起。 于敏中今日没当值,据说又病了。 …… “和珅你告诉朕,朕的银子哪里去了?”乾隆从未有过的暴怒,他指着和珅的鼻子,“你是怎么执掌户部的?这可是180万两,不是8万两,18万两。” “奴才死罪,奴才失误,奴才也想不到底下的人~” 和珅无话可说,只能磕头认错,涕泪横流。 表面很惶恐,内心还算冷静。 到底是哪些人干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续3任司库都参与了吗?自己事先居然没一丝察觉? 秦驷瞥了一眼,发现主子的手在颤抖,是真的暴怒。 “主子,保重龙体啊。” “保重?朕怎么保重?国库空虚至此,前线怎么办?” “皇上,奴才一定追回缺银。” 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也纷纷磕头,表示一定追回。 乾隆缓了缓,语调阴冷: “户部尚书和珅,当差疏忽,罚俸1年。若追不回,所缺银两和珅你自己补齐。” “是,奴才遵旨。” “查,彻底的查。丧心病狂,闻所未闻。” …… 和珅和3人退出养心殿,出了隆宗门。 “和大人,您看?” “查,抄家!从库丁到郎中统统给本官抄了,抄完了再审。” “嗻。” 望着3人离去的背影,和珅猛然一拍额头。 “刘全。” “主子,有何吩咐?” “银库丁郎中,有没有~” “丁郎中每隔3个月来一次,每次送1万两。” “清理干净。” “是。” 刘全悄悄离开。 牢狱里,有一百种合理死亡方式等着丁郎中~ …… 兹事体大, 和珅找来了亲弟弟和琳: “银库出了纰漏,我估计缎匹库、颜料库也有严重问题。趁朝廷没有较真,让他们自己交代,我可以保证不动他们。” “哥你的意思是?” “掏银子。从郎中到库丁一起凑,若是哪个库少于30万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好,我这就去办。” 户部三大库:银库、缎匹库、颜料库。 银库最重,后2者也是肥缺。 而与和珅想法撞车的是乾隆! 乾隆陡然间想到了自己的钱袋子——内务府广储司。 广储司设有银、皮、瓷、缎、衣、茶六库。 他迟疑不决的问道: “秦驷,你说户部银库亏空巨大,广储司会不会也~” 402 刑场喊冤,以身入局 秦驷连忙低头: “奴才不敢说。” “哼,朕大抵是太过宽仁了。” “要不奴才去叫和大人?他兼着内务府大臣。” 乾隆摆手制止,当即书写了一张条子,盖上印章: “交给广储司总管6库郎中,朕这是给他们留着面子。” “嗻。” 出殿后,秦驷偷偷瞅了一眼纸条。 乾隆让广储司自查自纠,若有亏空需在1月内补齐,则过往不究。 “万岁爷,也不容易呐。” 秦驷坐在马车里,感慨万千。 他有9成9的把握,广储司的情况只会比户部更严重。 户部受到的各方掣肘颇多,官吏也并非清一色旗人,满蒙汉官皆有。 内务府那是什么机构? 上三旗奴才的自留地,外人连边都摸不着。 秦驷叹了一口气,不再多想。 皇上都搞不定的事,自己一个太监操什么心。 …… 回程的时候, 他收到了老家捎来的信,爹妈兄弟早没了,写信的是本家的一位叔父。 “师傅,怎么了?” “老家遭了灾,县官又死命催粮。村里的乡亲们就想到了咱,想找咱家打点秋风~” “那?” “捎回去500两银票。你叮嘱一下,别昧了咱家的银子。” “师傅放心,敢漂没到您的钱,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不知为何, 秦驷猛然间想到了库丁们漂没万岁爷的银子,脸色有些不自然: “收到银票后让我叔打个收条,摁手印。” “嗻。” 秦驷努力的回忆家乡的模样和叔父的模样。 回忆的头都疼了,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股难以形容的心酸让他眼眶发红,躲在屋子里悄悄抹了会眼泪。 望着紫禁城上空的铅灰色的天, 他内心反复问自己: 我这辈子还能回到家乡看一眼吗?还能到爹娘兄弟的墓前痛哭一场吗? …… “旱道纳银、驱猴盗银、水壶冻银~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就这么办案的吗?” 见乾隆暴怒, 大理寺卿不慌不忙,叩首道: “回皇上,臣现场确认过,确系真事。” “你说!” “库丁乃是世袭缺,这些人从小锻炼,合格者一趟能塞入10锭白银。如此,才能瞒过数道检查。” 乾隆的眼睛瞪的老大,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理寺卿继续说道: “旱道纳银是库丁们盗窃库银的主要手段,除此之外,他们还训练猴子从气窗钻入银库盗走银锭。到了寒冬腊月,他们将银子扔进只剩一点水的水壶,水结冰就把银子冻在壶底,堂而皇之的带出银库。” “这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据查,从顺治10年就开始了。” “荒唐,荒谬,骇人听闻,闻所未闻。”乾隆脸皮抽搐,头一次觉得自己孤陋寡闻。 “请皇上下旨如何处置这些案犯?” “涉案犯人斩立决,家眷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开棺戮尸,有几代就挖几代。抄家,把他们偷走的银子再拿回来。” “嗻。” …… 户部银库丁郎中畏罪在大牢自缢身亡,故而躲过了菜市口的当众一刀。 员外郎以下60余人被拉到菜市口。 由于兹事体大, 步军统领衙门出动了2000兵丁维持现场秩序,除了三法司派员督斩外,宫里还派来了2名太监和1队侍卫。 看热闹的百姓里外10层。 都伸长脖子,想亲眼目睹这盛况。 案子到了民间,传的越来越邪乎,越来越绮艳。 金五爷辫发散乱。 囚服斑斑血迹,吃刑过重,被2个兵丁架着拉上了高台。 事到如今, 他也认命了, 人世间没他没见识过的乐子,这辈子值了。 …… 刑部监斩官大声宣读判决,慷慨激昂。 金五爷望着这厮还有台上的那些熟悉面孔,猛然恶上心头。 待宣读完毕, 刽子手抽掉名字木牌~ 底下数万百姓鸦雀无声,准备看大戏的时候, 他突然拼尽力气,大吼道: “我金五,乃正红旗第6协领第2佐领下。我家有20万两现银,20万两!抄家的人别私吞了,就当是罪人金五为大清国做最后一点贡献了。” “京城的老少爷们,爱我大清,千万别学我!” 事情过于突然, 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数万百姓、数千兵丁和几十名官吏都清晰听到了金五的“临终善言“。 监斩官脸色发白,指着他大吼: “堵住他的嘴。” 金五也不挣扎,就扭头死死的望着台上一个熟悉的面孔——同一旗下,在刑部当差,负责抄家的胖子。 …… 金五的眼神里满是怨毒和疯狂~ 隔着10几丈, 胖子汗如雨下,拿帕子不停擦拭。 突然, 他一翻白眼,从椅子滑落。 周围的同僚一阵慌乱~ 1刻钟后,闹哄哄的行刑现场才恢复了秩序。 “还等什么?斩啊!” “大人,还未到午时3刻,不合规矩啊。” “本官说到了!到了!到了!” 刑部尚书表情扭曲,恨不得亲自夺过鬼头刀。 监斩官见状,一咬牙, 掷下红签: “午时3刻已到,开斩。” …… 1名中年刽子手抽掉金五爷脑后的草标,低头轻声说道: “五爷,是我,我送你上路。” 金五瞅了一眼,笑了。 熟人~ 早年间的街坊,童年的玩伴,后来俩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一個子承父业,一个侄承叔业。 身份的差距,加上职业特殊, 慢慢的就断了来往~ 就好比成年人的友尽,未必有什么矛盾,走着走着渐渐的就疏离了。 路上再遇, 张张口也不知该从何喊起,遂微笑颔首,将万般感慨封入心中。 晚上躺在黑暗里,想起此事,忍不住根据对方的衣着、气度暗自揣摩着对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虽然自己过的也不好。 …… 有熟人,办事就是不一样。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滚落~ 库丁金五爷走的很安详,没痛苦。 刽子手这一刀,为曾经的友谊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而有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比如某位笔帖式因为为人吝啬,在旗内人憎狗厌。 刽子手第一刀没斩干净,又补了一刀才把人送走。 白白的在这人世间多受了罪~ 然而, 现场几万张破嘴,谁能封的住。 金五临刑幡然醒悟,自称有20万两家财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京城的爷们口才多好。 把个故事愣是描述的绘声绘色。 甭管是正阳门外的姑娘,还是王府府里的家奴,都是听众。 …… “大人,死囚金五是在诽谤啊。他一个狗屁库丁怎么可能有20万两家产呢?呜呜呜。” 监斩现场昏厥过去的那个胖子。 此时涕泪横流,跪在刑部尚书面前。 他是在“夷使案”发后才上位的,走了无数门路,最终混了个刑部主事。 送礼拉下的饥荒,正需填补。 承蒙上官关照,他这次负责了5个库丁的抄家工作,其中恰好有金五。 此时,他十分悔恨。 悔恨自己嘚瑟, 他之前就一直看不惯没品没衔的金五,走路像3品,花钱像2品。 出于阴暗的报复心理。 抄家后,他跑去大狱里当众羞辱了金五,绘声绘色的讲述了抄家过程,还夸金五的老婆模样可人,此去宁古塔肯定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话~ 金五当时闭着眼,一声不吭,任凭自己羞辱。 原来竟是在这等着自己。 …… 刑部尚书眼睛阴冷,好似宁古塔的冰雪。 “本官给你算个账,金五一天旱道纳银80两,100天就是8000两,一年就算2万两吧。他爹,他爷爷,他祖爷爷,四代库丁,一百多年的传承,就他妈的攒下来区区3万两?” “大人,下官错了。下官被猪油蒙了心。” “你错哪儿了?” “下官其实抄了10万两。” 刑部尚书笑了: “金五说的可是20万两。” “他放屁,他血口喷人,他花钱如流水,他根本存不下20万两。” 刑部尚书不想继续下去了,大喝一声: “来人呐。将这个不知廉耻,中饱私囊的混账下狱。” 4名捕快,反抓胳膊将人拖了下去。 此时, 一名幕僚从堂后转出来低声说道: “东翁,此人不可留。” “本官明白,就劳烦夫子你去办吧,做的自然些。” “东翁放心。” …… 次日, 都察院的弹劾折子到达乾隆的御案。 中午, 都察院大理寺联合提人,见到了一具刚僵硬的尸体。 牢头忏悔,当众狂扇耳光。 声称自己防不胜防,犯人撞墙自尽了。 犯人还留下了一份亲笔书信,内容很真诚,主要是忏悔过去。 没办法,继续抄家吧,一下子又多了十几万两。 户部银库缺口全部补上齐,还多了50万两。 望着呈报上来的折子,乾隆甚至没有兴趣评点,只是默默的写了个“知道了”。 朕真的累了,心累。 结合“包庇夷使案”,“晋商抄家案”,“银库案”这一系列案子,乾隆突然意识到底下人的手脚比自己想的还要不干净。 …… 其实为大清当差,有些许贪心也没什么,只要诚心办差,办好朕交代的每一件事。 可是, 如果这些人只想捞银子,不想诚心办差,甚至拉帮结伙想把自己变成聋子瞎子。 长此以往,大清朝就要失控了。 乾隆反复思索, 觉得如今的朝堂之上除了和珅、于敏中、王杰相对正直,刘墉、纪昀当差勤勉,以及福长安、和琳等八旗年轻贵胄还颇有进取心。 其他的人~ 乾隆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 头一次对前明设立“东厂西厂各种厂”的帝王们产生了理解,或许,他们也是不得已。 有些臣子,不进厂就不老实。 …… “来人。” “奴才在。” “朕南巡的事抓紧办,本月必须启程。” “嗻。” 冬季巡游本不适宜。 最好的时节,是初春离京。以前是南巡都是这样安排的。 可是现在乾隆迫切的想知道地方上的实情,他甚至怀疑吴军到底占了多少州县? 有没有可能,吴军已经打到德州了? 乾隆轻拉御案旁的一根丝线, 没一会,1名粘杆处侍卫赶至。 “你到兵部调档,从近10年战死的满汉军官后裔当中挑选3百人编入粘杆处,不限男女,年龄不要超过16。” “嗻。” …… 徐州府,官道上。 1队插着官旗的车队缓慢前进。 车队成员以年轻女人为主,打头的马车坐着2个老头,须发全白。 然而,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老头不好惹。 那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其中一老头吸着旱烟,嘀咕道: “男丁们3年没回老家了,大皇帝征召打仗,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结束。我们不等了,我们去看他们。” 旁边的老汉用仅有的一只手,熟练驭马: “庄稼一茬茬的长,人也是一样。缺一季永远都补不回来。” 他站起身往后瞅了一眼, 绵长的车队里有几百个灰头土脸的索伦女子,她们不远万里,从黑龙江到江苏,是为了部族的繁衍。 索伦部人丁稀少。 这几年青壮被频繁征召作战,更加雪上加霜。 …… 经过一处集市时, 老头突然放下旱烟,掏出些碎银子: “让女人们都去买点胭脂水粉。” 事实证明, 哪怕是能打猎、能砌屋子、健硕不亚于男丁的索伦妇女们也追求“美”。只不过,是一种死了老公的美。 她们拥挤在摊前挑选劣质胭脂水粉还有廉价木梳~ 浪费了半个时辰,花掉了20两银子。 重新启程。 路过一处水潭时,车队再次停下。 “女人们,下去把脸上的灰洗掉,把头发拢拢,再把胭脂水粉涂上。” 这种难得一见的热闹吸引了2个路过的本地泼皮,想来蹭点油。 独臂老头老远看见了,只是轻蔑一笑,甚至懒得拿起弓箭。 俩泼皮望着水潭边灰扑扑乌泱泱的女人, 舔着脸,凑了过去: “哟,大妈。” “脸够糙的啊?你们是被流放的犯人吧?在这洗啊?” …… 一膀大腰圆的索伦妇女将花费了8文钱买来的木梳小心收好。 弯腰从靴帮里抽出刀子! 泼皮诧异: “伱要干嘛?我告诉你啊,巡检司就在1里外,别冲动啊,把刀子收起来。” 噗, 刀子扎入心脏部位。 “大妈,我错了。” 健妇松开刀柄,抓着泼皮的肩膀一转,就变成了背对自己。 她揪着泼皮的后背衣领,从腰侧摸出一柄更薄的小刀,在泼皮的咽喉上抹了一刀。 血噗噗向前喷,一滴都没有溅到自己衣服上~ 待血喷干净了她才松手,拔出刀子。 去一边舀湖水反复冲洗刀子上的污血, 又割了尸体衣服擦拭刀锋,确保干燥后才纳入刀鞘~ 另一泼皮被吓疯了,在地面爬行逃命,嘴里只能发出荷荷的嘶吼。 他专业街溜子10年,从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403 炮击战地参观团 巡检司闻讯赶来见是一群膀大腰圆的索伦人,讪讪告退。 虽然索伦马队在扬州被吴贼杀的人头滚滚,可依旧不是小小巡检兵丁可以欺负的。 虎倒威还在。 “大清定海神针”的名头依旧唬人。 况且索伦人也是旗人,莫名的就高人一等。 …… 泗阳县,来安集。 索伦车队遇到了前来接应引路的清军,渡过淮河。 一路沉默。 淮安城外一片肃杀。 到处是壕沟,矮墙,拒马,陷坑。更有古怪的六角棱堡多处。 巡逻队忙着鞭打百姓服劳役。 老头为大清征战数十年,战场经验丰富,瞬间猜到前方吃了大败仗,心中担忧,不知同族死伤几何。 福长安没有出面,但令人腾出了半条街的房子给这些战地参观团家眷居住。 刚吃完饭, 外面传来了战马的嘶鸣,还有熟悉的语言。 一群少年纵马狂奔而来, 下马后就焦急的询问道: “老家出事了吗?” “没有,没有,家里好的很。去年罗刹兵没来烧杀,暴雪也没有降下,族内没有饿死冻死几个人。就你们这些娃娃?其他人呢?还在前线打仗吗?女人们想丈夫,草枯了又绿,绿了又枯,族内已经很久没有孩子哭了。” …… 老汉突然停下了絮叨, 望着30余名眼眶发红的少年,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其他人呢?” “死了。” “2000多人都战死了?” “是。” “海都统呢?” “他,他也战死了。” 老汉捂着脸,哭了好一会,抬起头: “部落要生存,部落要繁衍。” “地不能荒着,人也不能空着。去吧,孩子们去吧,去行使你们的使命,诞下健康的下一代。” 院子里, 一边是30余名少年,一边是数百名刚失去了丈夫的妇人。 令人感叹生存之残酷。 …… 鹊桥会持续了很多天。 这是一场虽无硝烟,可堪称关键的部落战争。 整个索伦部总人口已经不足3万。 而经历了征准、征金川,还有1000人永镇伊犁后,族内的青壮比例急剧下降,老弱病残居多。 整个族群的繁衍面临巨大危机。 十几年后, 老人会逐渐死去,妇人也会失去生育能力。 整个族群人口会断崖式下跌,大概率不足万人。 福长安明白,索伦这柄利剑已被吴国折断。 乾隆也明白,以后不能遇战就遣索伦了,他必须尽快发掘可替代的精锐兵源。 从此以后, 元气大伤的索伦部能够抵抗狂热的哥萨克探险队对黑龙江的步步蚕食,让宁古塔的流放囚徒们还能沐浴皇恩,而不是在神父的组织下高呼“叶卡捷琳娜陛下万岁”,就很不错了。 少年们仿佛一夜间长大了。 在严峻的生存面前一切道德伦理都显得那么的苍白。 而福长安或许心存内疚, 这段时间从未征召索伦人出战或者修筑工事,淮安城中人人忙碌,唯独索伦人被遗忘,安静的疗伤。 …… “吴贼又来了~” 淮安城外,巡逻兵丁一声喊。 数千兵丁夫役应声逃窜,個个步伐矫健,实践了短促加速跑、跨栏跑、撑杆跳等动作。 躲入工事或者壕沟后, 众人才定睛寻找,吴贼在哪儿呢? 3里外, 一队打着吴军军旗的步兵正在路过。 然而,清军没人愿意出击。 “吴贼狡诈,你看见的是几十人,看不见的可能有几千人。” “你说的还不够全面,我再补充一句,你以为吴贼的火枪能打30丈,其实人家能打500丈。” “太夸张了吧?” “夸张?你是没在江北大营待过。当时我们几万弟兄亲眼目睹,隔着老远,看过去吴贼士兵就像一个个黑点,但是铅弹从我们头顶嗖嗖的往下掉,像下雹子。” 见淮安城守营的人不信, 旁边的好几个人都作证绝对是真的。 …… 众人心情忐忑,目送吴军押送着上百名俘虏慢悠悠经过,几十辆马车满载金银细软。 说是俘虏也不准确, 实际上是4家淮河南岸的士绅。 这是在不违反林帅军令的前提下,追击军队所能抵达的最远距离。 1名吴军士兵,指着远处巍峨的淮安城: “赵员外,你是不是在想官兵怎么不出城营救你们?” “不敢不敢。” 士兵笑道: “伱可以敢,不过淮安的官兵不敢。清廷被我们打破了胆,将来有你庆幸的时候。” “是,是,军爷说的是。” 赵员外原先是个秀才。 士兵所说的话,他已经信了。 就这么点人,官兵都不敢出来厮杀,看来朝廷的气数真的短了好大一截。 想到这, 他就忍不住去和队长套近乎: “大人,小人举家去了苏州府后,该献出几成家产给尊敬的陛下?7成,不,8成够吗?” 队长斜眼,嘀咕道: “这我哪知道,反正比清廷讲道理。” “是是。” 众人哭丧着脸,心情灰暗。 说真的,能留下1成家产还有全家人的性命就烧高香了。 …… 淮安城墙, “马道长来了,快让开。” 只见1名身穿道袍的精瘦汉子,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持三清铃,轻盈的踩上城墙垛口,激烈做法~ 伴随着清脆悠扬的铃声,各种咒语通过老马的嘴往城外泼洒。 兵丁们都敬畏地望着这家伙,大抵是信的。 福长安虽然不信妖法,但是无奈底下的兵丁将官都信,所以不知道从哪儿挖出来这么个活宝。 马道长对着吴军离去的方向施了无数法术, 最后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 兵丁们惊呼抓住了道长,救回一命。 “道长~” 马道长浑身汗,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 “好,好了。” “怎么样?” “贫道感受到了来自江南的法术压迫,伪吴王道行太深了。” “能压制吗?” “不能,不能,勉强护住淮安城而已。”马道长很谦虚,连连摆手。 …… 淮安府衙的人赶紧塞给马道长银锭,低声问道: “听说您老是茅山下来的?” “正是。” “那这伪吴王又是哪一路?” “他是龙虎山下来的。” “劳驾大师解释一下,你们这两派谁更厉害?” “这个,不太好比。”马道长摇了下三清铃,铃声清脆,“龙虎山下来的师兄,是专门管活人的。我们茅山弟子,是管死人的。” “那,那咋办?” “朝廷只需派出重臣携带厚礼去江西龙虎山天师府,邀请天师下山助战,定能压制吴王法术。” “妙,妙。” “咳咳,贫道晚上做法还需一些祭品祭酒。” “哎呀,您老放心。立马给您送去。” …… 如今淮安城家家粮食紧张,百姓没日没夜的服徭役,街坊四邻死伤惨重。 马家7口人能够滋润的活下来,全靠他装神弄鬼。 府衙很快就送来了猪头牛头,还有几坛酒,几刀黄纸,一对香烛,一把檀香,一大包熟肉,一袋子大米。 孝敬神仙的同时也得喂饱了神仙在凡间的代理人。 这道理在哪儿都说得通。 把和尚饿死了,谁给如来传话? 把道士饿死了,谁给太上老君传话? 同样的,神父如果不够富裕,上帝怎么能降下恩赐? 马道长翻看了食物,颇感欣慰: “煮饭、烧肉,咱一家人关起来门好好吃!吃饱了,轮流摇三清铃,要让过路的人听的到。” “他爹,那伪吴王真的是被龙虎山赶下山的道家中人吗?” “谁知道呢。这年头~” …… 苏州府长洲县。 巡警署派出了20人维持秩序。 一船船的江北士绅携家眷、财物陆续登岸。 初来乍到,眼睛里透着富裕的担忧。 经济部发展署的官员眉开眼笑,望着这些肥猪,不,良民。 “诸位,诸位,首先欢迎各位成为我吴国的子民,沐浴陛下的恩典。” 说完。 他率先鼓掌,底下顿时响起各种掌声。 “吴国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希望你们改掉在清廷治下的那些坏毛病,认真专心的研读我吴国的法律规章。” “陛下开恩,将你们安置在这距离皇宫仅有几十里的风水宝地。关于诸位的宅子,一会有于建筑署的同仁向你们宣读具体正策。”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诸位。你们在吴国可以盖房子,可以经商,但是没有资格在购买土地。” 各路官员宣读完毕, 早就迫不及待的商人们一哄而上,开始瓜分肥肉。 …… “鄙人承接建私宅,从材料到人工到设计一条龙。目前有200两、1000两、3000两、5000两多种档次的宅院方案可选。” “几位爷初来乍到,肯定不安心吧?在下是本府知名讼师,有幸和吴国的2位大臣有故交。能说的规矩,不能说的规矩,都在鄙人脑袋里装着。” “鄙人是杭州知名商人,在江南有9处买卖,都是挣钱的好生意,你们只需投资即可享受分红,不知可有意愿?” “玩江南8艳,吃江南船菜,各位大爷,都来啊。” 400多家江北迁居而来的士绅、商贾目瞪口呆。 热情,太热情了。 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钢刀、杀戮、抢劫~ 想不到,不敢想。 一名六合县士绅询问旁边的扬州士绅: “仁兄,你怎么看?” “好事。我们安全了。” “会不会~” “不会,要抢早就抢了,布置一队刀斧手而已,何必费这周折。陛下还是仁义啊,只是想挣我们的银子。” “那我们?” “做人要识趣,花钱!狠狠的花!” …… 长洲县地界辟出了一块上万亩的空地。 原先的村民拿了相当于市场价双倍的补偿,快快乐乐地离开了。 这400多户的人的到来会拉动很多行业。 砖、石、瓦、木料~ 木匠、瓦匠、漆匠,厨子、佣人~ 家什、锅碗瓢盆、被褥服装、马车~ 挖井、种花、看风水~ 还有花草虫鱼。 在宅子能够入住之前,这几千人只能暂住附近的客栈旅店。 元和、长洲、吴县、甚至更远的昭文县的客栈都跟着小赚一笔,江北财神爷来了。 …… 各路掮客则是忙着给这帮人讲述,吴国明面的律法还有暗地里的规矩,以此收取顾问费。 许多人宣称, 他们曾经和大臣署长们曾经同桌吃饭喝酒,关系通天。 然而一道不许买田的禁令,让这帮士绅很苦恼。大清国的士绅阶层最热衷的行为就是买地,收地租。 如今的吴国,超过20亩的交易都被严格限制。 李郁私下授意农业署: 吴国境内的良田可以分散,但决不可以再集中。 老爷们有钱花不掉,就给我去开厂,开铺子,开矿山,去入股,再不然,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也行。 总之,银子不要拿去买田,更不要藏在地窖里发霉。 宣传署经过揣摩。 把陛下的意思总结为: 富户,花钱就是对陛下忠诚。花的多,就是忠心多,花的少,就是忠心少。不花,就是不忠。 …… 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 这帮士绅很快就厘清了当前的状况。 既来之则安之, 狠狠的投资,开设各种成衣厂、砖窑、铁厂、大车行、旅店,还有矿山。 他们诧异的发现,吴国居然开放了矿禁,而且允许他们这些外来人进入。 一时间, 很多人感慨不已,背井离乡的怨恨已去了大半。 开矿在任何时代都约等于“躺着发财”。 在探明地底下确有矿产蕴藏的情况下,只要拿的出足够资金,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8名淮扬士绅凑份子, 在浙江最南部的处州府遂昌县承包了一处金矿。 一口气交纳了45万两,换来了10年的开采许可证。之后按照吴国的新规缴税,缴纳雇佣工人工钱总额的三成。 遂昌金矿,从北宋时期就开始发掘。 万历年间出了一次很大的事故,数百人命丧矿洞,后被明廷下旨封禁,从此淡出世人的视线。 200年后, 此地再次迎来了生机。 …… 遂昌金矿其实是一处金银混合矿。 虽然远远比不上山东莱州、招远等地的金矿,可在东南数省也算是矮子里面选将军。 浙江商帮多次提出想承包这个金矿。 李郁都没有点头~ 如今意外的交给了“外人”,是有原因的。 首先,是安定这帮士绅的心,从而给天下士绅做出榜样。 其次,是均衡需要。 金矿不同于其他矿藏,风险大,利润也大。 李郁也不确定,遂昌金矿到底还有多少油水? 若是交给“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浙江商帮,日后想再拿回来就难了。 交给在吴国毫无根基的“江北士绅”则安心许多,留下了足够的转圜空间。 …… 李郁信奉“杀人不是目的,杀人只是手段”。 第2军团在江北杀掉了拒绝搬迁的士绅100多家。 教育的效果很好~ 剩下的这些人只要顺从自己,投身实业,投资工商业,那大家就可以“既往不咎”。 404 吴国新官制大调整,告别草台班子 道前街, 苗有林解下佩剑、配枪。 并抬手接受了2名侍卫的检查。 “苗大人,请。” “好。” 他整肃大檐帽,扣好风纪扣,挺直了腰板快步走入陛下的临时办公衙署。 昨日,他刚搭乘船只回到苏州府。 今日一大早就奉命前来陛见。 单膝跪地: “臣苗有林,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赐座。” “谢陛下。” …… 李郁放下了手里的笔,笑道: “你指挥第2军团在江北打的不错,战后的士绅迁居令也执行的不错。林淮生在折子里为你请了头功。” “谢陛下信任,谢林帅的抬举。臣惶恐。” “你惶恐什么?” 苗有林心里一抖,连忙起身: “臣下令屠戮俘虏,以至和郑河安产生激烈矛盾,差点破坏了大好局面。” 李郁并无表情,只是盯着他。 气氛凝重,苗有林后背有冷汗渗出。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作为军团指挥你有临机决断的权力。但是寡人想听一下,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战事收尾,大军即将追亡逐北,把上万的俘虏留在后方实在是个巨大隐患。放也不是,用也不是。臣宁愿背负屠杀俘虏的骂名,也不能让陛下的大业担负风险。” …… 李郁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然后就挑开了话锋: “此次矛盾之后,你继续留在第2军团就比较尴尬了。” “臣明白,臣都听陛下的。” “寡人想把第5军团交给你,过几日待受封仪式结束,你就启程去南昌。” “请陛下示下,第5军团的作战任务?” “在严冬之前拿下江西。赣南多山,想完全控制不易,但伱部需控制大部分城池,可待明年春暖花开再慢慢蚕食乡间。如今我吴国兵锋正盛,战前你可传檄四方,若能兵不血刃下城最好。” 说到这里, 李郁突然起身,从柜子翻出一本册子查阅后在纸上写了一行数字。 苗有林双手接过,只见纸上赫然写着: “4万5千斤。” “陛下~” “这是你部拿下江西的火药配额,再多,寡人就给不了你了。你明白吗?” 苗有林退步2步,单膝跪地: “臣明白,臣遵旨。” 李郁笑了一下: “你也辛苦了,回府吧。寡人若再留你就是不通人情了。” …… 苗有林回府,妻妾倚门翘首以待,琴瑟和鸣,自是不表。 苗府一直很安宁,妻善妾恭,从无矛盾龃龉。 正妻昌金时常带着妾室和一帮佣人丫鬟出府城,去七子山打猎。时人形容,大夫人骑骏马,穿猎装,肩扛火枪,呼啸而来,满载而回。 坊间传闻, 迄今为止,她共计猎有小野猪23头、兔子35只、鹿4只、猴子45只~ 堪称“苏州府第一女巴图鲁”。 李郁也听白夫人说过。 他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想来这个战绩没多少水分,一个能从金川战争中幸存,随夫辗转厮杀数省的女人,不必怀疑其彪悍程度~ …… 内政部安插在第2军团的人员送回的情报,证实了在杀俘冲突之前苗、郑2人并无龃龉,合作颇为愉快。 交恶属于突发事件~ 最终, 李郁放弃了对此事的进一步追查,因为实在是找不到疑点。 苗有林的“屠俘令”是残忍了些,可放在那个时候他的做法也站得住脚跟。 李郁甚至隐隐揣测,这其中可能有主帅林淮生的默许~ 苗有林立下军功,过几日自当封赏。 而实际上郑河安军功更显著,但是出了这档子事,如何封赏他颇为头疼。 李郁沉思半天, 唤来了秘书处的侍卫: “第2军团副总指挥郑河安,近况如何?” “回陛下,郑大人病了。” “真病假病?” “真的。” “严重吗?” “高烧不退,脸色蜡黄,大夫说根或在肝脾。” “可有访客?” “有。正在长洲县休整的第2军团,至少有25名军官登门看望过郑大人。” …… 李郁想了想,吩咐道: “延请吴门医派四大名医去给他瞧病。待有好转,再告知寡人。” “是。” 江北会战结束,士兵们最关心的环节就是“论功行赏”。 考功署忙的飞起,将赏银逐個发放到个人,这个环节之后还有一次正式的“提拔仪式”。 李郁猛然意识到了1个问题, 正规军体系太过扁平,“队”,“营”,“军团”3层太少了。 一旦大规模提拔,军官的位置就不够安排。 当初起兵,一切从简,很多方面都过于粗陋。 如今帝国逐步成形,该适时做出调整了。 正规军团建制,由3层细分为5层。 10人为一班,50人为一排,250人为一连,营级不做调整,依旧为500人。 在营和军团之间,增加了“团”的编制。 2500人为一团。 10000人为一军团。 军衔按照从小到大,重新细划分为: 2等兵、1等兵、士官、准尉、少尉、中尉、上尉、铜星校尉(1星,2星,3星)、银星校尉(1星,2星,3星)、金星校尉(1星,2星,3星)。 再往上是,陆军元帅、海军元帅。 李郁身兼两个元帅。 …… 新兵入伍即为2等兵,月薪4两。 1年后,无违纪即自动转为1等兵,月薪5两。 士官是兵头将尾,月薪8两,可指挥1个班。 准尉是最低一级军官,月薪10两,指挥1个排。 少尉月薪20两,指挥1个连。 中尉月薪40两,指挥1个营,原指挥使称呼取消。 上尉月薪60两,指挥1个团。 铜星(1星)校尉月薪300两,指挥1个军团。除林淮生外,各正规军团正副总指挥暂定如此。 另外在肩膀加星星的这个游戏里,每多1颗星月薪就增加100两。 …… 按照李郁的想法,需严格控制校尉以上的升迁。 至于说搞出123星,主要是防止赏无可赏。未来的战争还多着呢,总不能让人立下军功没空间升迁吧? 既然考虑到了战争的漫长,那必定就要考虑士兵的新陈代谢。 陆军部正式发文, 以后吴军募兵分2种。 1种是合同制有固定期限的士兵,满3年无条件批准回乡。 平时无饷,回乡时一次性奖励100两。 军功赏银一样拿。 3年内任意一个时间点战死,皆给与抚恤金100两。 另外1种是职业兵,无固定期限,奔着当军官去的。 想退出? 除非伤残、年老力衰,经陆军部批准后方可。 …… 吴军的战场传令系统也过于滞后。 于是在小鼓之外,又增加了号角和哨子。 战场嘈杂,只有大号角那浑厚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能够传入所有士兵的耳朵。 而哨子则是挂在军官的脖子上。 士兵们闻尖利哨声则火枪齐射! 另外, 专职的传令骑士也不可或缺。 骑士的军帽顶上多了一根长长的盔缨,醒目好辨认。 …… 武官军衔大变动,文官职级自然也要加以完善。 李郁直接来了个10级文官制度, 1级最低,10级最高。 大臣对应的是9级文官,署长对应的是8级,副署长对应7级。司长对应6级,副司长对应5级。室长对应4级,副室长对应3级。 从文官学校毕业后就是1级,当差满5年必升2级。再往上则和工龄无关。 若表现平庸,那就是一辈子的2级文官。 地方上, 知县对应4级,知府对应6级,巡抚对应8级。 …… 月薪方面: 9级文官为1000两,8级为800两,7级为600两,6级为500两,5级为400两,4级为300两,3级为200两,2级为100两,1级为50两。 在10级文官之外,再设文吏。 文吏为合同制,5年期限,月薪5两,要求精通文墨、算术。期满后不可再续!必须离开! 文吏的唯二出头之路: 一是通过考试进入文官学校。 二是加入军队,从2等兵做起,服役满3年后可免试进入文官学校读书。期间若有立功或伤残,按照军中标准对待。 10级文官暂时空缺,留给“相”的。 至于说是宰相还是首相,暂时未可而知。 …… 从月薪来看,文官远远高于武官。 但武官有军功赏银,文官没有。 表面看来, 李郁给底下人定的薪水似乎挺高,但实际上并不是。 以清廷的江苏巡抚为例,一年的养廉银就是12000两。苏州知府养廉银有3800两,元和知县有1700两。 大明的那种“乞丐待遇”听起来很好听,但是一点都不实际。 清承明制,初期定的俸禄也很低,知县年俸不过区区几十两。 人,混到了这个地步。 若是仅靠俸禄生活都可以算是神仙般的君子了。 万里无一! 故而雍正开创养廉银,同时铁腕整治。 …… 李郁明白: 道德良心,放弃了未必得到丰厚回报,但想继续拥有却需要付出很高的代价。 所以他推出了“官邸制度”。 凡3级文官以上,在任期间必须居住在朝廷提供的宅子里。 建筑署奉旨在各府各县建“集群官邸”。 官邸属于朝廷所有,入住者仅拥有使用权。 若升官了、迁任了、被贬了、致仕了,居住者就需要在3个月内搬走,腾出屋子(大臣除外)。 集群官邸, 按照等级对应不同面积、不同档次。 例如,大臣官邸在苏州府城东的金鸡湖畔,宅子加附属院子占地15亩。署长副署长的官邸也在金鸡湖畔,相隔5里,每座仅占地10亩。 …… 李郁还很贴心的规定, 为了治下官员的人身安全,官邸四周修建一圈坚固围墙,仅留1正门。 且官邸选址皆在城外,美名曰不扰民。 此中苦心,没多少人明白。 官邸集群就是互相制约。 谁家来了不该来的访客,瞒不住同僚。 谁家想挖地窖储存现银,瞒不住同僚。 当然了, 这只是相对提高了“堕”的门槛,做不到绝对。 想堕,办法多的是。 例如: 不挖地窖存银,可以收银票。 访客不来官邸,可以在外面便衣会面。 甚至还可以在外面偷偷租赁房屋,作为贵重财物的藏匿所。 …… 这些,李郁都明白。 “防堕”好比防洪,堤坝能高一丈是一丈。 虽然总有千年不遇、防不住的大水,可哪怕能多防一天也是好的。 也好比屋门上锁, 遇上铁了心的专业小偷必定防不住。 可是能挡住绝大部分技术糟糕、只是顺手牵羊的蟊贼。 而且, 集群官邸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补丁。 有2样东西李郁打定主意要牢牢握在手里。 一样是票号业。 另一样是茶丝瓷出口。 这2行业,任何人想染指都会面临自己最凌厉的反制。 其重要性可抵得上10万精锐大军。 有人说: 生意的尽头是放贷。 李郁对此深以为然,而且志在必得。 控制了票号业,不止是每年有巨额的利润,更是可以充当无形的手去推动工业化。 …… 长洲县。 建筑署刚刚交付了一批“尉官武官官邸”。 清一色的2层带露台红砖小楼,颇具美感。 且考虑了江南的多雨天气,楼顶屋檐前伸。 正门外2根白色柱子撑起二楼的阳台,出入大门不会淋雨。 刚从江北战场撤下来的第2军团的军官们,望着分给自己的宅子眉开眼笑。 他们一致认为这是陛下的恩典~ 呼朋唤友买家具、锅碗瓢盆填充空荡荡的屋子。 许多人有了宅子瞬间觉得自己该娶亲生娃了。 早有那嗅觉灵敏的媒婆三五成群在附近转悠,只要遇上穿军服的年轻汉子就过去凑过来保媒拉纤。 李郁没打算限制,反而鼓励。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让麾下的军官们有牵挂是好事。 …… 颁布并解读了“文官新制”和“武官新制”后, 吴国的文武官员们接受度很高,并无异议。 迅速调整,迅速适应。 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拥护陛下,因为他们都得到了好处。 这一次调整,绝大部分普通士兵的月饷都有提高,赏银、提拔也如期而至,喜气洋洋。 文官更不必说, 他们终于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 从1级到10级~官居一品,位极人臣。 更关键是, 草台班子终于走向了正规化,隐隐有气吞山河的气象。 在这种激昂的气氛下, 吴国的第一次“文官入学考试”如期举行。 地点设在书院巷的文庙。 这座北宋范仲淹创立的州学兼文庙,迄今已有700余年。 来自吴国境内的书生们以及“来自清统区的俊杰们”在验明身份后,正昂首阔步步入神圣考场。 …… 一名袁州府寒酸书生感慨道: “陛下气度不凡,真天子也。” 周围的考生颇为不满。 你感慨就感慨,干嘛声音这么大?特么吼的我们集体耳鸣。你是怕站在20丈外的陛下听不见对吧? 又有大嗓门感慨: “今日考试摒弃了入场前的搜身环节,此乃以国士待吾辈,壮哉吾皇。” 说罢, 他出列对着陛下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拱手到底。 405 佞臣的真知灼见! 然而, 陛下压根没往这边看~ 陛下被佞臣缠住了。 “陛下,臣觅得一女子,此女颇为不凡,天下无人可配,唯有陛下可幸。”司马尚笑靥如花,低声耳语。 “嗯?” 见李郁脸色不悦, 重压之下,司马尚不慌不忙,谈笑风生~ 居然旁若无人的介绍起了这女子的来历: “此女唤作王贞仪,号金陵女史。祖籍安徽天长,寓居江宁,年方十五,出身于书香门第,此女颇殊,精通星象、算术、医术、地理之学。人甚美,通晓君子六艺,颇有男儿心志。” 李郁脸色稍缓,这个名字似有些耳熟? 可到底是在哪儿听过的? 司马尚察言观色,心中已有几分把握,继续谄笑道: “如今陛下倡导新学,选拔各实用人才,授以官职。臣苦读十数载,被那腐儒所害,跟不上形势,思来想去,唯有献上此策给陛下的大业添砖加瓦。” …… 见李郁沉吟, 司马尚微微一笑,继续下注: “此女之祖父曾为广东嘉应州知州,后因伪帝乾隆的文字狱被流放吉林,已死在了戍所。” 旁边的范京、杜仁都忍不住向这“三姓家奴”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如此无节操无羞耻之人,古今罕见呐。 陛下只是拿此人当抹布,随手用,随手扔。 劝降江西武功山张厉勇残部,天意不遂,也未曾圆满。 长期坐冷板凳,被各种踢皮球,最终被踢去了负责府城的街道卫生~ 结果, 这家伙借着陛下巡视文庙考场的机会,居然又死灰复燃了? “请陛下纳此女,一来是宣示了陛下重视经世实用之才的决心,二来可抚天下士绅之心,三来造福天下庶民。 李郁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司马尚,前两样好理解。但你告诉寡人,造福天下庶民是怎么回事?” 侍驾的众臣也跟着笑了。 …… 司马尚厚颜无耻道: “若有陛下日日指导,加上宫廷优越的研究条件,王贞仪定然能在星象、算术方面有所突破,这不是造福天下庶民是什么?” 杜仁也开口了: “陛下,臣附议。” 范京自然也知晓人情,也笑道: “臣也附议。” 见已然形成了集体决议,李郁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决定顺从民意: “如此,寡人就准了。司马尚,你去办吧。” “谢陛下。” 然而, 司马尚却没有离开,而是沉默的站在旁边。 李郁心中有些不悦,心想你差事还没办好,就急着要官儿? 表面还是和颜悦色问道: “你还有什么事吗?” …… 扑通, 司马尚直挺挺,双膝撞地。 砸的地砖一哐当,周围人心中一抖,感疼身受。 只见司马大人原先的谄媚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上了一抹~难以形容的表情。 范京觉得是为民请命。 杜仁觉得是忠贞。 亲卫们觉得是悲壮。 总之, 司马尚肃然道: “臣负责苏州府城街道卫生,发现了以下隐患。” “一,百姓愚昧,洗马桶洗菜洗衣服烧饭用水居然在同一条河中。二,马桶倾倒无序,时疫盛行,实乃百病之源。三,百姓多喝生水。” “陛下,苏州乃我吴国临时国都,人员来往愈发密集。若是不加以遏制,时疫一旦蔓延,不止是百姓死伤累累,我吴国的重臣乃至皇族都会深受其害啊。” “臣请缨挑起这担子,3个月若不能彻底改变,臣就自投太湖以谢皇恩。” …… 现场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司马大人,你不是奸佞,你是大忠臣啊。 尤其最后那一句话成功说服了所有人。 不止是为老百姓着想,也是为在场的所有大人们着想。 高墙大院、侍卫如云可以挡住一切物理风险,可是挡不住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病菌传染。 李郁也颇为感慨: “好,说的很好。” “河流、空气是相通的,现在不狠下决心,早晚寡人和诸位卿家也要遭殃。” 众大臣肃然,纷纷表态司马大人所言极是,各部各署会全力配合。 司马尚窃喜。 有实力的人走到哪儿都能凭本事吃饭。 佞臣是那么好当的吗? …… 李郁略一思索,就主动给司马尚加官进爵: “寡人封你为苏州府民判,授5级文官。另外拨给你100兵丁,10名文吏,8万两经费,专职负责此事。” “3个月后,寡人亲自检查成果。” 【吴国新官制,府县掌印官下设通判4名。分别为民判、学判、刑判、仓判。少数区域考虑军事需要,增设兵判1员,和巡警署互为补充。】 “兹事体大,臣还请陛下赐下此次整肃行动的名称?” 李郁心中琢磨, 新生活运动?太反动,还不吉利。 新文化运动?也反动,还略带软弱。 换个思路? “每天多花1刻钟,健康生活60年。” 意思就是: 大家只要每天多花一会会时间,就能活到60岁。 18世纪的60岁,妥妥的长寿啊。 …… 文庙正殿, 入场时的考生都注意到孔子的塑像没了,换上了一尊李郁的半身戎装塑像。 4名士兵肃立在侧。 这是一次“服从测试”。 好在考生们都很识相,大家相安无事。 若是有人哭庙,今日说不得就得砍下几颗首级。 巡警署和近卫军团都出动了,坚决捍卫陛下之决心。 钟声响起, 第1道试卷发下,居然是策论: 《吴终代清,何也?》 请阐述其必然性,角度不限,字数不限。 如此命题,既考眼界、战略、也考臣服。 李郁早有明示: “凡是此题没有明确抨击清廷的,一概落榜。” 后面还有多道试卷,以实用学问为主,涉及施政、算术、经济。 …… 上千名考生额头冒汗,咬牙苦思冥想。 如此考卷,真是开眼了~ 没有标准答案,全靠感觉答题。 这些人的年龄跨度很大,家境跨度更大。 10岁以上40以下,未曾有对抗吴军行为,個人已剪辫,均有资格参加考试。 包括曾取得过清廷功名的人。 吴国急需文官,目前许多县衙就靠一个人撑起。 有些州县甚至还是军管~ 考生们个个心知肚明,录取率会很高很高!而且只要录取,毕业后必定是实缺! 知县、知州都有可能。 以上,称作“考缺”。 …… 而出于某种顾虑, 李郁还选拔了另外一群人——基本盘之后。 效忠于自己的下属(士兵、匠人、文武官)后裔,识字,12岁以下。 这叫“恩缺”。 考察标准很简单, 一页纸,能够在半刻钟内将内容背诵出来9成即可。 还有以勾股定理为代表的简单数学题。 参照范例,模仿做题。 记忆能力和模仿能力,是衡量一个人是否聪明的关键因素,也是学习的基础能力。 李郁此举,是为了快速筛选出一批聪明人。 文化,后天可以补上。 聪慧,是无法改变的。 …… 次日傍晚, 李郁宿于赵淑贞屋内,突然一咕噜坐了起来。 他终于想起来王贞仪是什么人了。 穿越前,国际天文学界为了纪念她,曾以她的名字命名了一颗小行星。 王贞仪死后,她的手稿被尘封百年,因内容过于惊世骇俗,尤其是涉及宇宙天文学的论断。后裔怕惹来杀身之祸,一直到宣统退位后才敢公布于众。 赵淑贞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刚才似乎听到了陛下念叨1个狐狸精的名字? 这宫里的竞争是越来越激烈了。 雨露均沾,以后怕是要成为奢望~ “陛下~” “嗯?” “臣妾偶学得一秘术,今日恰好无事,不如~” 总得来说, 吴国宫廷不见硝烟的战争是愈发激烈了。 常规肉搏战已经落伍了,动则是重炮轰击、骑兵反复冲锋,死伤以亿万论。 …… 苏州府西南。 一场规模宏大的阅兵暨受衔仪式正在进行。 参与江北会战的近卫军团、第1第2军团,以及第1派遣军立功将士皆到场。 各军团都组织了2百人到500人不等规模的方阵。 身穿崭新的吴军制式军服,军靴锃亮,扛枪上肩,踩着鼓点前进。 这1仗, 提拔了数百名上尉以下军官,还有数目庞大的士官。 现场授予指挥佩剑无数。 吴军当中,士官就有资格挂佩剑了。 连一级,拥有军旗、伙夫班、超轻型火炮班(3磅以下)。 营一级,拥有辎重连、军医班、传令班。 团一级,拥有6磅野战炮连、骑兵排。 战时,军团指挥官可根据实际战场情况做出调整,加强或者减弱基层配备。 骑兵的作用很杂,除了追击残敌,更多的是侦查、传令。 而编制500人的营一级传令兵,无马,只能靠奔跑传达命令。 骑马也好,步行也罢。 所有传令兵的帽子都高人一等,羽毛很惹眼。 …… 成千上万的吴国官吏、商贾、百姓隔河围观省事。 突然,所有人瞬间沸腾,爆发出阵阵惊呼。 最后1个方阵是夷兵! 前撒克逊皇家海军,现加入吴军水师序列的260名水手,身穿吴军军服列队入场。 出于收买人心的需要,李郁大手一挥授予所有水手准尉军衔。 军服、月薪、待遇各方面等同。 原先的高等航海人,例如尉官、航海长、军医等在原职位上再升1级。 撒克逊使团离开时,无奈地把“地狱号”以租赁的形式留在了吴国。 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同时将“狮子号”和“地域号”开走~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们激动的抽出佩剑,齐声吼道: “godsavetheking。” 李郁挥挥手,嘱咐身边的人: “告诉这些人的妻子,尽快让他们掌握汉语。可以加薪水~” “参谋本部和水师合作,尽快把他们的经验学到手,让他们彻底融入水师。” …… 最后是军乐队,伴奏高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 安得猛士兮~走四方! 铳炮利兮~响云霄! 刺刀见红兮~血染裳! 上沙场兮~博富贵! 光宗耀祖兮~入祠堂! 忠吴皇兮~要忠诚! 英灵不灭兮~保家乡! 【作者不擅歌舞,书友“独醉青丝”提供。】 …… 范京恭维道: “陛下,四夷归顺,这是盛世气象。” 李郁摇摇头: “不,目前是寡人用金银砸出来的团结。终有1天,寡人无需给一个铜板,四夷抢着来效忠,愿为寡人扛枪流血,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心情激荡之下,李郁脱口而出: “将来会有一天,高丽仆从军高呼“忠诚”,扶桑仆从军高呼“板载”,哥萨克仆从军高呼“乌拉”,南洋仆从军高呼“万岁”。他们都愿为寡人而战,向欧洲发起史无前例的远征。“ 在远处士兵狂热的万岁声中,李郁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汉人的困境无解,唯有拼!死!外!战!” …… 苗有林被授予铜星(2星)校尉,和陛下单独密谈许久后离开苏州府前往南昌督战。 他请求带走70名军官以及杨遇春的甲士营。 李郁准了~ 伤亡惨重的第1派遣军再次扩编,整个吴国境内的囚犯被一扫空,打包编入了派遣军新兵序列。 其中有山匪、有泼皮、有交粮耍诈的农夫、有走私酒水的商贩、有杀人犯、有纵火犯~ 总之,各有各的坏,各有各的绝活儿。 第1派遣军又奉命回到了心心念念的江西。 这一次, 张老三心情轻松多了,坐在甲板酗酒吹牛: “扬州这一仗,十几万清军都被我们整死了,区区江西清军,手拿把攥。要说咱吴国哪支军团最善战?必须是我们第1营。” 同在甲板的老弟兄们自然是恭维吹捧,狼哭鬼嚎。 众人一边欣赏岸边景色,一边喝酒吃肉。 江北会战,第1派遣军表现不错。 朝廷赏赐的酒肉丰厚,更有严格遵守承诺的军功赏银。 …… “老三,要说这一仗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进扬州城玩玩。” “这辈子没机会骑盐商老爷府邸的瘦马了。” “扬州可是个好地方,早上喝茶,晚上泡澡,师傅捏脚,丫鬟捏头,美的很。” 甲板摆着烤鸡、卤肉、美酒,三兄弟放开了造。 酒意上头, 张老二脱掉碍事的军靴,跳起了舞。 他不知从哪儿寻摸了1件女人的月土兜,顶在自己脑门上,肥胖的身躯竟是十分灵活,舞动如风中柳枝。 众人狼哭鬼嚎,连呼精彩。 张老大借来了鼓手的小挎鼓,敲打助兴。 张老三毕竟当官了,最为稳重。 他背靠船舷端着酒碗,看着自家俩个活宝兄弟的表演,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江风吹拂,两岸景色朦胧,心情放松惬意,周围都是熟悉的好兄弟,这大约就是人生最棒的享受了。 然而,快乐和悲伤只是一线之遥。 翻过那座山之前,伱不会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 …… 406 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死在了最安逸的时刻 船行至安徽彭泽县江段~ 船舱底下新兵的叫骂声愈发难听。 军令紧急, 上面拨来的新兵们还没经过“传统拳脚棍棒教育”,比较桀骜。 他们还不知道第1派遣军的老兵是一群什么样的嗜血豺狼虎豹。 “放我们上去。” “底下闷死人了,让我们到甲板透口气吧。” 被破坏了跳舞兴致的张老二颇为恼火,揭开3尺见方的船舱盖子,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举动——解开裤带往下撒尿。 众老兵有样学样,一时间飞流直下三千尺~ 受此羞辱, 桀骜的新兵疯狂叫骂,想爬上来。 几只手掌刚攀上甲板,就被一众老兵大脚丫子狠跺。 甲板上哈哈大笑,舱内一片惨叫咒骂。 军团内部,分给第1营的新兵成色最暴力,多是杀人纵火打劫的家伙。 船舱内, 一死囚犯抹了把脸上的液体,放到鼻子底下嗅嗅。瞬间愤怒失控,他在乱糟糟的船舱内找出了把钢凿子。 冲过去对着一双踩的起劲的大脚丫子猛捅~ …… 张老二的光脚掌被捅穿,失去平衡摔进了船舱。 旁边1人想拉他, 结果被凿子戳破了胳膊,鲜血淋漓。 见了血, 矛盾就很难消弭了。 张老三爆喝一声: “弟兄们,操家伙下舱杀人。” 甲板上, 护弟心切的张老大临时套上了铁甲,抄起斧头准备第一个冲下去砍人。 结果, 舱内的亡命徒们也都是狠人,居然抡起大锤把船舱底给凿穿了。 来啊! 互相伤害啊! 同归于尽啊! 运输船只是用的普通木材,舱壁不厚。 巨大的水压之下,江水疯狂涌入船舱,船体开始倾覆。 张老大脚下一个踉跄,失去平衡摔入了长江。 在全身铁甲重量的拉拽下,人好似巨石,瞬间沉底。 …… 酒精一瞬间变成了汗水,从张老三的各个毛孔里涌了出来。 他大汗淋漓,手臂颤抖。 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救哪個? “营官,船要沉了~” “杀,杀光他们。” 张老三出离愤怒,左手盾右手短刀,率先跳了下去。 …… 黑咕隆咚,周围全是人,短刀挥舞间带起蓬蓬血雾。 在狭窄空间, 兵器短,更占优势。 他踩着积水,连杀4人终于找到了他的二哥。 张老二咽喉被捅穿了,鲜血和舱内的江水混合在一起。 “二哥~” “走,快走。” 张老二大口吐血,手臂垂下,已经接近死亡~ 张老三睚眦目裂,在2名老兵的掩护下拖着二哥登上船舱。 最终拖上去的只是一具尸体。 张老二躺在甲板上,瞳孔放大,已无呼吸,浑身的血都流干了,整个人显得如此白皙。 …… 整艘船开始歪斜,控帆的水手竭力使船靠岸。 南岸是安全地带。 北岸还是清军的地盘。 张老三眼睛血红: “拿锤子钉子来,老子要钉死船舱盖,老子要他们全部死~” 宛如野兽的张老三眼睛血红, 将船舱盖按在一只伸出的手掌之上,抽出长铁钉狠狠锤下。 3根长铁钉,将舱盖钉死。 没一会,整条船倾覆,所有人抱着木板等一切漂浮物跳江。 好在前面1艘护航的水师巡航舰闻讯赶来救人,丢下绳索。 最终将包括张老三在内的10几人救上甲板,其余人则消失在了长江中。 张老大也消失了。 即使是水性极好之人,轻装泅渡长江都是九死一生,何况套上了几十斤重的铁甲~ …… “三哥,节哀。” 张老三呆呆的坐在甲板上两眼看天,沉默不语。 江北会战,枪弹箭矢满天飞,20万人疯狂厮杀的仗没死。 结果, 在最安全、最不可能出事的坐船开拔途中莫名其妙的死了。 他哭不出来,只觉得悲伤~ 对酒肉也失去了兴致,只觉寡淡无趣。 …… 吴军船队连绵数里。 苗有林搭乘的是一艘水师战船,宿在尾部的舱室内。 “报总指挥,派遣军的1艘船新兵反抗,被老兵扑杀,沉了1条船。涉事新兵全部死亡。” “嗯。” 苗有林盯着江西、广东两省地图,看的出神。 见状,中尉军法官默默退出舱室~ 对于苗有林而言,这点小乱子不足挂齿。 派遣军本来就是人渣集中营,随耗随补的垃圾兵,死点人算什么。 陛下对他们够仁慈了,酒肉管饱,赏银足额,还默许存在女营。 一帮渣渣还想要什么? 授衔?人文关怀?升迁激励?照顾家眷? 吴军内部, 这次军制大调整,第1派遣军被排除在外。 派遣军内部自成一体,新兵、老兵、什长、哨长、营官。也是一道优雅的镇压链。 灰色粗布军服,上阵外披铁甲。 …… 南昌城外码头。 第5军团列队迎接新的掌舵人。 苗有林带来了大批武器弹药,还有援兵。 他上任的第1件事就是调整建制,执行陛下的新武官制、新军制。 第5军团一直没怎么打仗,所以军官空缺颇多。 这些缺,就是激励。 想必接下来的战事会很卖力。 上任不久, 苗有林就发现了第2和第5军团的差别。 第5军团纪律性很好,吃苦耐劳。 士兵籍贯以浙南、皖南为主,多是矿工。 他暗自窃喜,来对地方了~ 打了这么久的仗,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贵州绿营千总了,他悟出了吴军和清军的关键差异——先进火器、富裕后勤、成熟参谋。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第5军团才是为将者的理想配置。 …… 第1派遣军故地重游,颇为感慨,大呼小叫。 “耶,这是老子之前躺的炕。” “屋顶那块黑斑,是军医给老子拔箭时喷上去的血。” 还有变态蹲在院子里,深情的抓起泥土嗅闻。 别人问他: “咋了?” “这底下埋着一个女人,我埋的。” “……” “她长的可美了,我有点怀恋她。” “那你挖出来啊。” “好啊。” 俩人刚拿来铁锹,就被忍无可忍的营官张老三踢翻,骂的狗血淋头。 总之, 营地里到处是回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军团总指挥甘长胜从苗有林那回来,就召开了营官哨官会议。 主题是——整训新兵、整合战斗力。 既然上峰这么急,那整训的手法必定会粗糙些。 “所有哨长以上军官配发燧发手枪一把,子弹20发。” 众人望着木箱里稻草铺垫,整齐排列的崭新手枪颇为欣喜。 吴军高层都认为派遣军必须是一支冷兵器军团,但给部分军官配发手枪没关系。 整训的时候, 每天都有枪声响起~ 每天都有血淋淋的尸体被拖出去埋了。 如果为吴军的步兵军团各选一个最符合气质的字: 第1派遣军团,必定是“戾”。 第2军团,应是“悍”。 第4军团,或是“稳”,或是“狡”。 …… 驻扎九江的第4军团军官会议上, 黄肆宣布了陛下的旨意: “第4军团接防扬州、安庆。从今日起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第4军团的任务就是守城。无需开疆拓土,保住扬州、安庆不失即可。” 军官们群情振奋。 纷纷拍着月匈膛表示: “扬州、安庆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黄肆冷笑: “别小看了鞑子,等他们重兵卷土重来,守城也不那么轻松的。扬州不是钓鱼城,无险可拒。” 1名中尉笑道: “总指挥勿忧,只要装备跟上、工事挖齐,守城不难。” “你要什么装备?” “全装猪面盔。” 旁边人立马附和: “配上线膛枪,居高临下,两三人一组,装弹射击各司其职。” 黄肆点点头: “鞑子若拉来重炮,例如大将军炮,远距离轰城墙呢?” 有军官立即回答: “挖沟,把沟挖到4里外,城外修一圈小型棱堡,以壕沟连通。” …… 第4军团的尉官们越说越起劲。 集思广益,点子满天飞。 就连门外站岗的士兵也被信心鼓舞,挺直腰板,眼里有光。 会议结束, 黄肆走出屋子,望着涛涛江水,感慨道: “陛下真是知人善任啊。” 5日后, 第2军团6个营赶到,接防九江。 郑河安没来~ 官方说法是,养病痊愈后再赴任九江。 当日,第4军团全员开拔。 正好搭乘空出来的船队顺江而下,一路欢声笑语,自是不表。 扬州西南的小县仪征暂由水师驻守。 建筑署负责修缮河道、码头。 此处将成为吴国运输链条的的一处关键节点。 第4军团士气高昂,踩着鼓点进驻扬州。 换下了征战疲惫的第1军团、近卫军团,分别回江宁和苏州府休整疗伤。 …… 太湖畔, 卫生署在此新建了一座医院,收治江北会战的伤员400余人,以军官和老兵为主。 枪伤、刀剑伤,以及疟疾、腹泻、发烧等 西山岛, 提取大蒜素液体后,立即送至这里。 距离不远,每日3趟。 李郁这一日前来视察,并且查看了伤员的用药手册后,颇为振奋。 大蒜素对于纯细菌感染的治疗效果很不错。 许多必死的伤员都神奇的挺了过来。 “陛下~“ 伤员们红了眼眶,颇为感动。 进了阎王殿还能走出来,很不容易。 突然, 第2军团第5营的一位准尉,扑通跪地叩首: “陛下,请赐下神药救救郑总指挥吧。” 周围, 齐刷刷的跪了十几人。 李郁微笑着一一扶起: “你等且在此安心养伤,郑校尉那边已经赐药。” …… 府城,阊门。 1年前,郑河安花费500两银子在此购置宅子1座。 从江北归来, 他就在此养病。 有吴门医派的几位名医开药调理,病情逐渐缓解。 马车离开郑宅后, 坐在车厢内的俩名大夫讨论: “叶前辈,您看这位郑大人?” “日渐康复,然未曾断根。若是长期安养,摒除鞍马劳顿,可无大碍,可望长寿。” “晚辈请教,他这病史有多久了?” “依老夫看,潜伏已久,至少10年。只不过郑大人身强力壮,之前病症不显罢了。” 叶天名对于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7代从医,家学深厚。对于各类常见病信手拈来,尤其对温病颇有研究。 “吴敖,听说官府有人上门找你谈话了?可是劝你去做那卫生署的官?” 年轻的吴敖,眼神清澈,点头道: “不敢隐瞒前辈,确有此事。” …… 叶天名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想?” “晚辈医术尚浅,只想精进。” “嗯,杏林如海,永无止境。你在制药方面可圈可点,但自身的理论尚薄,要多多积淀。而且你学的太杂了,老夫竟不知伱究竟为何流何派?” “前辈批评的是。” “今日可有诊单?” “并无,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起回府,老夫正好有些心得想找个人切磋切磋。” “固所愿也。” 吴敖态度很谦逊,跟着去了叶府。 在园子里倚窗用餐,不过4样精致小菜,1尊醇酒。 叶氏7代行医积攒了可观的财富。 古人有“不为名相,即为名医”的说法。名医的社会地位颇高,自带保护光环。 …… 吴敖今日颇为谦逊,请教了叶天名多个医学问题。 叶天名几杯黄酒下肚更显爽朗,忍不住好为人师,指点颇多。 “我府内有几册孤本医书,可借于你一阅。” “如此太好了。” 同行聊天,有时只需只言片语就能琢磨出很多东西。 就在刚刚, 吴敖已大致猜到了叶天名治疗某几种典型江南地区传染病的用药关键。 …… 叶天名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年轻人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弃医从仕。 吴敖的祖父吴敬梓,才华横溢,嫉恶如仇,刚烈如火。 虽出身于小官宦家庭,却是穷困潦倒,以至于身后事都靠友人资助,留下的《儒林外史》更是无人问津。 在清廷治下若大量刊印,只怕吴氏全族躲不过文字狱。 吴敖学医,虽有家学,但不足倚。 他能立足苏州府,靠的是兜售颇受普通百姓欢迎的廉价中成药。 别的大夫开一个方,3两诊金。 他的一板成药丸,300文。并不十分细分,一种药丸吃多种病。 …… 府城, 1队骑兵呼啸而至。 为首一人乃是秘书处侍卫,叩开郑河安的宅门后,大步走入后宅~ 见到正主,即拱手道: “听闻郑校尉病体未康,陛下亲赐神药~” 打开盒子, 精致白瓷小瓶,软木塞封口。 郑河安错愕,接过时手竟有些微微发颤。 来人面无表情,继续说道: “陛下有旨,郑校尉务必全部喝下,一滴不剩。” 407 李郁的“矛盾相对论” 郑河安拔掉软木塞,一股颇为刺激的酒精大蒜味扑面而来。 瞬间, 他脸色惨白,手臂哆嗦明显。 秘书处侍卫依旧脸色平静,语调平和: “郑大人,您怎么了?这是陛下御赐的治伤神药,千金换不来的好东西。你快喝了,下官好回去复命呢。” …… 郑河安一咬牙,仰头喝光。 还将白瓷瓶倒过来,以示“一滴不剩”。 侍卫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笑了: “下官告辞,郑大人好生将养吧。6个时辰内不宜再服用其他药物。” 说罢, 在护卫的簇拥下悄然离开。 留下了呆滞的郑河安在院子里傻站了许久。 回到屋内, 他和衣躺下,闭着双眼。 起起伏伏的一生在脑子里不停的走马灯~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我没死?”郑河安一咕噜爬了起来,“陛下赐的不是毒酒?” 走下榻, 他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不适感似已无影无踪。 又等了1个时辰,就连每日频繁的腹泻都不曾再出现。 …… 郑河安仰面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陡然间, 他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居然把陛下想成了那等“狡兔死走狗烹”的帝王。 次日清晨, 李郁尚未起床,就听到丫鬟隔窗轻声禀报。 “陛下,有位郑河安郑大人在外面负荆请罪~” 侍寝的王后胡灵儿,轻声询问: “陛下~” “给寡人更衣吧。” 李郁面色如常,换了一身棉袍,外披大氅。 以青盐柳枝漱口,温水洗脸,又穿好靴子后才悠然去了前面。 也不知“负荆请罪”是谁在背后出的主意,反正以郑河安一根筋的脑子很难想到这一层。 君臣见面后, 郑河安痛哭叩首。 把自己的那点“阴私”心思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 李郁自然是伸手扶起温言抚慰,君臣和气,消除了之前可能存在的芥蒂。 如此处置,是深思熟虑过的。 第2军团内部的龃龉不能重罚,亦不能轻放。 …… 送走了郑河安,外务大臣贾笑真求见。 在早餐桌上边吃边汇报。 贾笑真汇报的几件宣传工作只是幌子,主要是为了坦白,是他给郑河安出的主意。 “郑大人深夜来访,臣就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请陛下恕罪。” “嗯。”李郁没有表态,直接岔开了话题,“如今吴国的各群体反响如何?” “普通百姓人人拥戴陛下。” “商人虽然被加了税可并无怨言,因为他们挣的比以前多,地位比以前高。” “士绅群体撕裂严重,一部分人投身工商业,一部分人闭门不出与外界隔绝。” “秀才以下功名的读书人群体颇有微词,尤其~” 贾笑真停顿了一下, 继续补充: “尤其是年龄偏大的读书人群体。” …… 李郁擦擦嘴,点头道: “可以理解。中止科举,这些人心有怨恨也很正常。不过,你的消息来源?” “外务部宣传署在各州县拥有800多名说书先生。按照规定,这些人每半个月需要上交一次当地民情简报。” “好,好。” 见陛下认可,贾笑真又试探的问道: “臣有件事一直犹豫不决。说书先生们的薪酬,宣传署应该全额发放还是部分发放?” “嗯?”李郁一愣,问道,“现在是怎么执行的?” “宣传署每月补贴8钱银子。这些人在酒楼茶楼说书也有一份收入,算下来,应接近或略高于文吏。” “那他们凭什么给宣传署认真办事?” “臣认为是一份保障。有了这层半官方身份,酒楼茶楼掌柜的不敢欺负他们,市井泼皮也不敢欺负他们。” “既然如此,就定为成例。不可再加,否则天长日久,财政负担沉重。” …… 李郁在某些方面花钱极为大方,在某些方面又极为谨慎。 总之, 他竭力营造1個健康合理的财政制度。 钱,很俗。 但是又很实际。 小到百姓居家过日子,大到帝国运转,都离不开这阿堵物~ 能把钱花到刀刃上,帝国就不会亡。 即使是明末、宋末这样的烂局, 假若崇祯、徽宗平时能够把边军的军饷和军功执行到位,不要让丘八们寒心死心。 外仗即使打不赢,也能打的有来有往。 实际上, 哪怕平时不努力,关键时刻亡羊补牢也是有用的。 但现实却是,亡了羊也不去补牢。 大家都在等待羊群长出鹿角,顶住狼群~ …… 若拿家族比例: 就好比会存在婆媳矛盾,封建大家长和年轻后代的矛盾,兄弟矛盾,妯娌矛盾,夫妻龃龉,等等等,无法消除。 其根本因素就是一个字——钱! 试想一下, 你那思想陈旧如古董、态度粗暴如军阀的亲爹先拍出一张卡,然后疯狂的教育你该怎么做人,怎么做事,要遵从三从四德。 而你,在距离大城市300公里的郊区做了十几年的土木狗,一摸卡的厚度就知道里面有好几百万。 此时定然平心静气,谦逊有礼貌的给爹斟酒: “爹,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好。会讲,你就多讲讲,我爱听。” 而, 一个家族和一个国的基本逻辑在本质上是没有差别的,只不过是同样的问题放大了亿万倍罢了。 …… 总之, 矛盾好似礁石,永远存在。 金钱好似湖水,高高低低。 但水位只要涨起来,就能淹没绝大部分礁石。 不要急着解决矛盾,因为你解决掉一个旧矛盾,后面立马产生一个新矛盾。 矛盾是永远解决不清的。 等到人类不存在的那一天,矛盾自然会消失。 所以,对待大船和礁石的正确处理方法,应当是爆破掉极少数主航道上的礁石,之后抬高水位将其余礁石淹没~ …… 吴国的第一届文官考试,揭榜了。 2000考生录取了400人。 五比一,比例很可观。 无数人翘首以待,在大红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咦,中了,我中了。”一名来自湖北黄陂的中年秀才热泪盈眶,高举双臂。 他是从清统区偷偷溜过来的。 经历了白莲匪乱,官兵拉锯,小家早已残破。 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了吴国在招贤纳士,而他考了9次乡试都未曾中举,瞬间就起了心思。 变卖家产买了一条小船奇迹般的到了这苏州府。 他激动过度, 一p股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 不过没人笑话他。 除了天资过人那一小撮天才,正常考生都能理解这种心酸,尤其是上了年龄的。 …… 落榜生的心情低落。 毕竟五比一的比例都没能跻身。要么是水平确实不行,要么是态度有问题。 突然, 1骑快马高举小红旗,沿街大呼: “陛下特恩,从落榜生中再次简拔300人为文吏。” “我吴国文吏为合同制,5年期限,期满后不可再续,月薪5两。陛下说了,尔等可一边当差一边备考,博一个光明前程。” 巡警署呼啦啦展开一张超长的红榜名单。 入围的书生们颇感振奋,又呼啦啦拥去了道前街磕头谢恩。 虽然文吏不是官,可毕竟是份正经差事,每月有5两收入,可以支撑租房生活了。 白天当差,晚上读书。 争取在5年内考上文官入学资格~ 聪明人已经发现吴国的考试内容很特殊,无处研读。 在衙门做文吏,在日常案牍工作中能最快的领悟到陛下的新学思想,下次考试起跑线就不一样了。 过去科举, 世家垄断的是珍贵书籍和大师的释义解读。 如今的新学,文吏才是近水楼台。 相当于官方辅导班,还发奖学金的那种! …… 情报署署长刘千回苏州述职。 “臣参见陛下~” “刘爱卿还未用午饭吧?” “回陛下,臣来的匆忙~” “坐下一起吃点。正好今日饭菜略多。” 刘千连忙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筷子坐下。同桌吃饭,这是陛下的特殊礼遇。 “陛下,外面那帮磕头的书生?” “哦,寡人从落榜生里面挑了一些态度端正的。如今太缺文官,只要态度端正,都可以给个机会。” 挑选文吏的标准,就一条: 看考题“吴终代清,何也?”的答案是否明确褒吴贬清。 …… 凡是立场鲜明,激烈抨击清廷,攻击乾隆本人,赞扬吴国的即可。 不怕过激,只怕“态度暧昧”。 试卷当中有数十份含蓄的表示清廷虽是胡人,可亦有部分举措值得肯定。 还有数百份言辞相对温和,批评的不够大声。 其实李郁也明白, “温和派”未必不忠。 “激烈派“未必真忠。 可放在如今用人之际,自己也只能简单粗暴的择人。 毕竟, 清廷还是庞然大物,残酷的战争还是主流。 绝不能让“温和派”进入文官序列,以免给天下人造成错觉。 …… “情报署的工作干的很不错,经费上有困难吗?” 刘千心中暗喜,低声说道: “有,希望陛下再拨款100万两。” 见李郁沉吟,又连忙降低价码: “70万两也行。” 李郁给他夹了一块鸡腿,笑道: “如今四处用钱,财政确实有些紧张。不过,伱的功劳寡人都看在眼里,寡人给你挤挤,争取挤出个120万两!” “陛下~”刘千夹着鸡肉,眼睛有些微红。 “寡人信任你。你尽管花,情报工作有他的特殊性,不会查你的账。” 刘千没忍住,开始哽咽。 李郁笑道: “莫要做此小女儿状,边吃边说,讲讲情报署的工作?” “是。” 刘千定定神,开始讲述情报署细作主要活动区域——京城、淮泗(皖北苏北)、闽北。 “福建可有异常?” “双边生意畅通无阻,王亶望这人恩威并施,挺会笼络下属。”刘千突然意识到这话有些僭越,立马话锋一转,“不过闽南的靖海侯施家有些古怪。” 李郁一边喝汤,一边示意你继续说。 …… “靖海侯施家麾下门生故吏不计其数,实际掌握着福建水师,在泉州漳州两府影响力很大。” “施家和王亶望有冲突?” “怪就怪在这里。地头蛇和过江龙居然各行其是,泾渭分明。” 李郁若有所思,放下了筷子: “你怎么看?” “臣觉得施家会在我们背后搞事。” “王亶望在其中会充当什么角色?” “只怕王亶望也低估了施家,老王满脑子都是金子银子,乾隆看错了他。” 君臣都忍不住笑了。 王亶望的爹乃是江苏巡抚王师。 王师为人正直,清流派,且做事勤恳,和朱珪、王杰是一路人。 后死在了江苏巡抚任上, 乾隆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把当时还仅是举人身份的儿子王亶望提拔起来,历任皋兰知县、宁夏知府、甘肃布政使。 乾隆觉得我如此厚待你们王家。 王亶望你肯定会感激涕零,玩命的为朕当差。 …… 实际上这属于一种误解。 乾隆自以为是大恩,王亶望却心存怨恨。 他想的是, 我爹为你卖命,一生清廉,最终死在巡抚任上,你却一纸圣旨把我扔到甘肃去历练? 你为啥不让我在江苏历练呢? 扬州江都县不好吗?江宁上元县不好吗?苏州元和县不好吗? 非得去那刮不出油水的地方熬。 王亶望心存怨恨, 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学憨厚的老爹,混了一辈子啥也没捞着。 “简在帝心”,“青史留名”什么的在他眼里都是障眼法。 银子!才是真的。 乾隆老头子你自己修园子、下江南玩的不亦乐乎。 内务府的那帮子弟在各地把着肥缺,银子捞的山呼海啸。 让我学圣贤? …… 在甘肃时,王亶望思索许久发现了一条影响最小的贪墨办法——捐监冒赈! 就是明明没有灾害,却年年报大灾。 卖监生所得银子大家分,然后告诉朝廷是收的粮食分给灾民吃了,手法颇高明。 但更高明的是, 他率先击破了清廷的密折制度,拉上了全省官吏一起忽悠乾隆。 那么多可以独自密折上奏乾隆的官员全部保持了沉默,让千里之外的皇帝成了聋子瞎子。 自此, 王亶望心中对于皇帝的敬畏感大降。 到了福建,这一套玩的更加炉火纯青。 除了泉州漳州两府,其余的州县官被他换了三分之一。 同驻福州的巡抚、福州将军、福建(陆路)提督,都成了同党。 只有驻闽南的水师提督和靖海侯施家,相对受影响小,但也默认了王亶望的“通商逆行”。 …… 408 矿工军团的攻城绝技! 东山文官学校如今的正式名称应该叫——吴国文官学校。 军乐队吹吹打打。 在侍卫的簇拥下,陛下亲至,一为视察,二为参加结业典礼。 200名学生正式毕业即将奔赴各地上任。 所有人皆喜气洋洋,互相拱手。 而新录取的400人则羡慕的站在一边望着这些年轻的不像话的“前辈们”。 他们的心里酸溜溜,腹诽“前辈们”是运气好、命好。 金灿灿的乌纱帽稳稳地落在头顶。 分配出去,全是实缺! 以后大吴代伪清,这帮人的仕途之光明简直不敢想。 …… “毕业生按照花名册,逐个上台。” 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学生们,听到侍卫报名字就赶紧上台。 从陛下手里接过毕业6件套: 毕业证书、官印、报道凭证、佩剑、手枪,还有一个铜碗~ 前面5样挺正常,最后1样比较费解。 毕业生们接过礼物单膝跪地高呼万岁,然后退下。 这一环节持续了半个时辰。 之后, 李郁又发表了祝词,无非是劝慰、勉励、警诫。在众人听来也没什么新意。 “老顾,这铜碗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陛下怕我们路上吃饭没家伙什,盛饭的吧?” 旁边1大龄新生听见了,差点笑喷。 凑过来低声说道: “诸位前辈,陛下的寓意很深啊,从此以后你们就捧上了摔不烂的饭碗。铜,古代又称作金。所以也可以理解为捧上了金饭碗。” 毕业一个碗~ …… 毕业生和新生们进行了简单交割。 交割打扫干净的寝室,交换一些用不上的個人用品还有在此读书的心得,以及附近哪片的枇杷杨梅好吃。 “听说东山还有很多学校?” “对,不过我得提醒你啊,有两个学校不能惹。” “哪2个?” “士官学校,全员暴力男。还有文学院,现在改名了,叫新闻学校。” “新闻学校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会颠倒黑白,在背后编排你。如果你不想苏州府百姓都知道你的大名的话,最好离他们远点。” 最后, 有毕业生好心提醒: “赶紧准备好学费,咱这的学费可贵。1年30两!” “啊?” 有一半的新生炸了锅,亚历山大。 不过,很快他们就释然了。 府城有家“四海票号”可以借贷,利息5厘(换算成年利率,就是6%)。 李郁没打算免除学费。 除了军校,其余所有学校一概要收取学费,而且不菲。 虽然有人劝谏如此不太体面,可李郁不打算“慷慨”,坚持要把收费执行下去,以成惯例。 …… 而四海票号,就是他新成立的一家规模尚小的票号。 票号大掌柜如今也换了个古怪的名字,叫经理。 第1任经理是前“天成元票号南方掌柜”刘金鑫,副经理是从财税署调来的人。 因为规模小,所以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刘金鑫牵头, 带领麾下的原天成元票号骨干奉命编纂一本“票号行业教科书”,将晋商的票号规则、常识全部落在纸上。 经过筛选增减后作为“吴国财会学校”的教科书。 财会学校、卫生学校、技工学校、水师学校、船舶学校等等一系列已经成立或者即将成立的学校,目前最大的困难不是招收学员~ 而是忙着编纂教科书。 从零开始采访专业人员,总结经验,逐渐填充教科书内容。 授课教师除了少部分专职教师,大部分是一线人员,从署长到技工,类似医学院的培养体系。 教育,乃百年大计。 为此, 李郁又成立了教育署、科技署和卫生署在同一大院内办公。 暂不设大臣。 待时机成熟,再设一教育大臣总管科教文卫。 …… 这些学生,或乘船或坐马车去各地赴任。 其中有80人乘船前去江西。 “诸位大人,我吴国的第5军团正在攻略江西。新占州县亟需恢复秩序。就看你们的了。” “少尉放心。” 第5军团派来了1名少尉,10名士兵随船,负责将这些学生安全护送至南昌城。 之后,他们将跟随大军一起行动。 军旗插到哪儿,他们就进驻哪儿的衙门。 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吴国的各项制度执行到位,实现对地方的深度掌控。 苏松常,杭嘉湖这些腹心区域不设兵判。 而江西所有州县必设兵判。 陛下准许每县视情况招募200到500人不等的民壮,粮饷本县负责,武器由陆军部划拨。 民壮是临时的,无固定期限。 各县的巡警是固定的,理论上可以干一辈子,由朝廷发一辈子的饷。 所以,民壮可以随便招。 巡警需要精挑细选,要忠诚要强壮。 …… 南昌城从白天到黑夜,喧闹无比。 城内百姓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长期征战,或逃亡或死亡了。 兵灾猛于虎~ 如今,进驻了第5军团1万人,轻骑兵军团4000骑兵,第1派遣军4000人。 船队来往络绎不绝。 有江南运来的武器弹药,有皖南赣北运来的粮食。 苗有林站在城墙上,志得意满。 对着一众不甚熟悉的尉官讲话。 “本官苗有林,先前执掌第2军团,老实说,第2军团很能打,战场刺刀见红,从来不怵敌人。” “但是本官相信,第5军团更能打!” 众尉官抬头,注视着这位新主官。 …… 苗有林狡黠一笑: “老子也是穷苦人出身,种过田,进过山。山里人苦啊,缓坡上的土层就一巴掌厚,你不能深刨,底下都是石头,只能广种薄收。江南那地方一亩田轻松打五六百斤粮,山里只能打一二百斤。” 众人纷纷点头, 第5军团多是矿工山民,感同身受。 “收成差也就算了,老天爷还时不时给你添点恶心。山体滑坡,收成没了。来群野猪,收成又没了。” “种地养活不了一家人。我们就只能去做矿工,去炸矿,去钻洞。挖矿的日子想必我不说大家也清楚,打仗死了还有个全尸,挖矿死了,尸骸都没人收。” “咱们山里人日子过的苦啊。” 苗有林说到此处,眼眶甚至有些微红。 众尉官也跟着擦眼泪~ 一下子,主官和底下骨干军官的距离就拉近了。 关键词——自己人! …… 苗有林见火候已熟,突然手指向南方: “陛下圣明,给了我们翻身的机会。江西战场就是我们的良田,我们的富矿。” “跟着本官以最迅猛的速度打下鄱阳湖平原,打下赣江平原,一路给我冲到大庾岭,拿下梅关。军功、赏银在等着伱们。” 苗有林猛地抽出佩剑,周围的数十人齐刷刷跟着抽出佩剑。 阳光下, 几十把佩剑寒光闪闪。 “打下江西,剑指广东。杀,杀,杀!” …… 轻骑兵军团依旧驻扎在南昌城,没有南下。 攻略江西,动用骑兵的意义不大。 不如留守南昌,预防湖北清军重兵,亦可随时支援九江。 4日后, 吴军抵达瑞州府城下。 瑞州知府是个满人,骄横顽固,摆出了死战到底的姿态。 城墙加固过,城内增加了多处环绕壕沟和陷坑,即使城墙被轰塌也能抵御一阵子。 守军3000余人,绿营为主,衙役民壮占据2成。 弓箭、火绳枪的数量不在少数。 另外动员了上万青壮守城,准备了大量火油,必要时以火墙拒兵。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是,小的以性命担保。” 瑞州府的一名士绅派管家潜逃出城提供了城防情报。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破城后,你家主子的全家性命财产可保。” “谢大人。” …… 管家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 他的主子判断吴军一旦卷土重来,必然势如破竹,江西是肯定要归吴的。 两湖、广东也危如累卵。 南北朝的概率至少有7成。 那满人知府守城意志又颇为坚决,死扛着不降。在这种情况下,王师的伤亡可能不会太少。 城破之后,王师震怒,万一屠个城泄愤~ 熟读历史的士绅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仁义之师。 即使吴军之前风评不错,但这并不能掩盖改朝换代的酷烈。 以前兵少地寡,需要招揽人心。 如今那吴国气候已成,在江北围歼了清廷主力,攻守易形矣。 在南方, 除了西南诸省武德充沛,驻防八旗、绿营、土司兵联手或有拉锯的实力。其余省份都没有希望~ …… “都说说,有什么办法迅速破城?” 有一准尉单膝跪地: “末将2代人挖矿,可以挖个地道,将火药精准的堆到城墙中线下。” “你需要多少火药?” “300斤。” “这么少,能炸塌吗?” “肯定够,我在矿上炸惯了。火药用多了,矿主要打人的。” 准尉说的信心满满, 他当矿工时,亲手参与了几十次爆破。 “好,此事若成,本官保举你升少尉。” 秋末冬初, 地下水位低,土层结实。 挖矿洞是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儿。 判断地洞的深度、宽度、高度、延伸方向,全凭借经验。 …… 掘进时,30人一组, 5人在前掘进,20人负责爬行运出泥土,5人在地面接应。 吴军弄出了很多假动作,搞的锣鼓喧天,人喊马嘶,不时还有冷枪冷炮遮掩挖掘地洞的动静。 瑞州知府哈同,忠诚无暇,然战场经验差了些。 他生在广州满城,从小到大没见过真正的战争。 因广东和江西的商业来往向来频繁, 成年后,借祖先恩荫谋取了瑞州知府一职。 巡视城墙完毕, 他又开始苦读那2本兵书,南宋善守城的文臣陈规所著的《靖康朝野佥言后序》、《守城机要》。 哈同每读到关键处,立马手书纸条令人照办。 …… 没办法, 从他爹那一辈开始,就没摸过几次兵器,广州满人素来以儒雅为豪。 吟诗作赋,八股文章,哈同都是好手。 他那一笔瘦金体甚至有6分宋徽宗的神韵。 如果天下太平,他本该这样潇洒顺利的过完一生。 瑞州兵丁皆以为知府大人是个沙场老将,一道道命令井然有序,而且颇有章法。 却不知是“赶鸭子上架”,抄书守城。 哈同除了巡视城防,其余时间都在疯狂翻书。 数百前年的先人智慧令他拍案叫绝。 “陈兄,真乃大才也。” “若是宋廷多一些像他这样的文武全才,何惧女真蛮兵。” 旁边的侍妾听了,瞪大了眼睛。 “相公,这可不能乱说,犯忌讳的。” 哈同眼睛不移,翻到下一页: “无妨,当今皇上亲口御批,宋乃唯一正朔,辽金不可争其辉。我旗人人人敬佩岳武穆~” …… “相公,吃些酒饭吧。” “放这吧。如若城破,你欲如何自处?” 侍妾脸色灰暗,不知如何回答。 哈同叹了一口气,从木匣子里掏出2颗药丸: “此乃剧毒,万一城破你可速速服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身死事小,失节事大。” 屋内安静, 哈同又连翻数页, 突然,他面如死灰,手指剧烈的哆嗦起来: “穴地攻城法~” “坏了,城外的情形和这书里讲的一模一样。贼人必定在挖地道~” 哈同举着书,冲出府邸。 “埋缸,听声。” “全城悬赏,寻找贼人地道。” …… 城中乱成一团,折腾了半个时辰。 终于有兵丁兴奋大喊: “听见贼兵在挖地道的声音了。就是辨不清方向。” 哈同连忙翻书,寻求先人的智慧。 “3缸定位,快,快照办。” 城外, 几个泥猴般的士兵爬出地道。 “总指挥,准备完毕,可以爆破。” “点火吧。” 引信呲呲,火星很快缩进洞内。 所有人都安静的等待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 大约百十息后, 地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被密封在棺材内的火药被引燃,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向上喷出。 矿工们在长期的爆破工作中对于定向爆破产生了模糊的直觉,应用在了此处。 瑞州城墙颤抖倒塌,黑烟滚滚。 方圆几十丈被爆炸波殃及。 城墙被炸塌,城内壕沟被填平,周围的拒马鹿寨被抛出去老远。 3门火炮被掀翻在地。 上百人被埋在废墟内,还有数十人被震的口鼻出血倒地抽搐。 当然,这是因为瑞州只是区区府城,城墙厚度有限。 若换成江宁、西安这种天下坚城,哪怕是长沙武昌一类的省城,双倍的火药都炸不出这种效果。 409 势如破竹,狂飙江西 苗有林望着硝烟散尽的瑞州城墙缺口。 望了一眼甘长胜: “该你们第1派遣军上了。” “末将遵命。” …… 身披重甲的派遣军打前阵,端着燧发枪的第5军团士兵紧随其后踩着碎砖瓦砾,冲入了瑞州城。 抵抗持续了1刻钟,随即变成了一边倒~ 清军纷纷弃械跪地投降,民壮更是鸟兽散,多数躲回了家中。 知府衙门,大门紧闭。 哈同听着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眼泪从眼角流下。 “本官虽不通骑射,厮混一生,可总不得屈膝降贼吧?对不住祖先,对不住皇上。你们各自逃命吧~” 护兵、家奴、丫鬟如蒙大赦,立马从后门离开。 只留下哈同手持火把,望着旁边堆积一人高的柴禾发愣~ …… “天兵这边走,小的带路去知府衙门。” 1名颇为机灵的衙役,冒着被枪弹流矢误伤的危险在街角蹲了好久,总算找到了效忠的机会。 张老三掀开面罩,眼神狰狞。 “快点。” “嗻。” 衙役一溜烟在前猛跑,身披重甲的派遣军炮灰们紧随其后,小跑时甲叶铿锵,颇为震撼。 张老三的肺都要炸了, 负重小跑1里半,眼前发黑。 “知府衙门到了,哈同这个鞑子肯定在里面。” “闪开。” 4名手持锤子的甲士对着铜钉大门一阵猛砸。 咚~ 大门轰然倒地,激起尘土。 …… 哈同浑身震颤,连忙将手中火把扔进柴堆~ 望着轰然腾起的火焰。 他使出浑身力气大吼一声: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头扎进了火场。 衙役直跳脚: “他就是哈同。哎呀,来晚了一步,可惜了可惜了。” 张老三望着在火焰里挣扎的哈同,大约是剧痛难忍,又踉跄着冲出了火场。 嘿嘿笑着,调转手里长枪,用矛杆顶住哈同。 一发力,又把人重新推进了火场。 衙役看的毛骨悚然,突然听到一句: “我问你,衙署有女人吗?” “啊?” 啪,衙役挨了一巴掌。 他瞬间醒悟了过来: “有,有,我带路。” 哈同的侍妾浑身战栗,望着一群染血的甲士冲进来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自己。 “你们,你们~” 此刻,她十分后悔没有吞下哈同事先给的那颗毒药。 …… 衙役捂着红肿的脸: “将军您看?” “绑了,带走。” 第1派遣军下手很快,先把知府衙门后宅的女人捞了一网,不管年龄大小,貌美貌丑。 然后才开始搜刮金银、文书。 金银可充军饷,文书都有很高的情报价值。 吴军挨个控制了城中粮库、武库、银库,然后破门抓捕地方官吏以及家眷。 1名微胖士绅快步小跑而来, 面带微笑: “瑞州府士绅周四城,拜见吴国大将军。吴国万岁,陛下万万岁。”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认清形势总是好的。来啊,派2个兵去护住周府,防止误伤。” “谢大将军。” …… 苗有林突然停住脚步,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周四城突然醒悟,大声说道: “鄙人愿协助大军拿下本府的上高、新昌2县。” “嗯?” “鄙人叔父在上高县为典史,鄙人的女婿在新昌经商。他们都是聪明人,见到鄙人的书信一定会幡然醒悟,里应外合配合大军。” 苗有林拍着他的肩膀: “你为何不去广东避难?本官听说许多江西士绅早就携家带口去了广州。” 周四城讪笑: “他们是顺便陪家里子侄去广州参加秋闱。我周家门楹不兴,只有3个姑娘。” 苗有林似有所悟。 当天, 第5军团的2個营就离开了瑞州城,奉命西进速取上述2县城。 之后仅留50人驻扎,其余人需赶上主力南征的步伐。 …… 傍晚,瑞州府城。 原知府衙门内灯火通明。 “报总指挥,斥候探报,袁州府萍乡县没有发现清军成建制野战军团。” “报总指挥,候补文官们仔细阅读了瑞州府缴获公文,云贵湘桂四省援兵因粮饷纠纷,数月前均已撤离江西。” 苗有林眼神闪烁,望着屋内的尉官们。 “本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要各位的配合。” “轻兵突进,不再逐个拔城。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临江、袁州、抚州、吉安、建昌5座府城。” “总指挥,路遇清军控制的县城怎么办?” “绕过去,控制府城后派人传檄各县城。告诉城内的人,投降免死,不降全城官吏士绅以及家眷皆斩。” 众人眼神闪烁,被这个计划所震撼。 说实话很冒险~ …… 苗有林也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江西全省也就几万绿营兵、再加上些凑数的民壮弓手守城,已无一支可野战的机动力量。” “加之从夏季洪水退去到现在,抢粮造反事件层出不穷。江西布政使兼赣南总兵马忠义忙着带兵到处灭火。” “诸位,我军之前一向谨慎,逐个推进,毫无弄险。可今日,本官若轻兵突进,清廷能猜到吗?能防得住吗?” “我意已决,轻兵突进!” 众军官齐刷刷起身: “遵命。” 苗有林也起身,吐出7个字: “一切责任,本官负。” 说罢, 他望了一眼陆军部派来的军法官。 “上尉,你可以记录在案。” “遵命。” …… 不苟言笑的上尉军法官,如实记录下今日军议的内容。 吴廷规定, 考功署和军法署派驻军中人员无权干涉任何主官的指令,违令者斩。 且以1人对应2署,减少冗员。 既执行军法也记录军功,统称军法官。 军法官本为文官,派驻军团期间可挂军衔。 军法官有资格参加军事会议,但只能带耳朵,不可以带嘴巴。 “诸位,散会后就忙起来吧。把命令传达给士兵,把干粮准备好,去领取所需弹药,明日清晨3路先锋即刻开拔。” 送走了军官们,屋内冷清下来。 苗有林盯着地图看了2刻钟。 他觉得此举成功率至少在7成。 …… 江西的东、西、南三面皆被群山包围,中间相对平坦。 加上吴军控制了重镇九江,挡住了湖北清军东进的必经陆路。 驻扎在湖北的满蒙骑兵倒是有一招险棋,长途奔袭,荆襄——长沙——醴陵——萍乡。 罗霄山脉和幕连九山脉中间有一个明显缺口。 那就是醴陵——萍乡。 不过,料想湖北无人有这个魄力。 阿桂在边陲,海兰察死了。 湖北巡抚王杰是个谨慎清廉的文官,天天忙着攒城池、攒粮食。 吴军斥候亦侦查了萍乡敌情。 …… 瑞州城一夜喧嚣。 大部分百姓没睡好,躲在门板后瑟瑟发抖。 次日清晨, 3路先锋每路1000人,携带少量轻炮、辎重开拔出城。 苗有林再次嘱咐3路指挥官: “行军一定要快,要果断。打清军一个猝不及防。实在不行就用老本行,炸开城墙。” 为此, 他把瑞州城内外所有的骡驴全部拨给了先锋。 如果, 吴军的骑兵再充裕些,交给骑兵执行远程奔袭是最好的。 现在轻骑兵军团像是陛下的宝贝。 如果伤亡太大,自己无法交代。 …… 从瑞州府城到临江府城,路程180里。 步兵只花了3天,堪称神速。 矿工们吃苦耐劳,一路没有抱怨,就是埋头走路。 接近傍晚时, 4名斥候摸到了临江府城外。 “士官,城门还没关。” “来不及了,主力还在10里外。等门口这批车队进了城,他们就要关城门了。” “万一行踪暴露,清军明早就不开城门了。” “很有可能。” 行军无法保密。 沿途有太多百姓目睹,难保其中没有人趁着夜色去报信。只需在城墙下吼1嗓子,清军就有警惕了。 矿工们都是苦出身,知道保甲制度的凶残。 清廷对于不积极的保长甲长从不手软,杀了换人。 …… 趴在1里外的4名斥候犹豫许久。 最终下定了决心。 士官低声说道: “妈的,赌一把。赢了我当准尉,伱们当士官,输了埋一起,下辈子还做兄弟。” 官道上恰好1辆驴车经过。 四人连忙跑过去借驴车的掩护,假装是一伙的。 车夫惊惧: “你们,你们~” “老实赶车,不然杀了你的驴。” 还得是穷人懂穷人。 车夫立马慌了,哀求道: “军爷,别杀驴,全家就靠着它吃饭呢。” “那就闭嘴,赶你的车。” …… 城门口堵车了。 因为局势紧张,城防加强。 足足1个汛的绿营兵在城门口挨个检查进城的商队。 “妈的,后面还有多少辆?” “十几车?二十几车?谁知道呢。” 兵丁们一边抱怨一边检查车辆有没有夹带~ 车队掌柜颇为不满, 车上都是药材,雇了几十辆车从吉安运到临江完全是南辕北辙。 其实他也不想搞这么复杂,但是买货的广东商人死脑筋,就认定一句话“药不过樟树镇不灵。” 樟树镇在府城旁边不远,被吴军攻占过1次,如今萧条了很多。 买货的广东商人可能还要个两三天才到。 为了安全,货物还是进府城比较好。 …… 天色渐渐暗沉,城墙上的巡逻兵丁懒洋洋的望着一辆孤零零的驴车排到了队伍末尾。 4名斥候对视一眼。 脱掉外面的粗布袍子,露出了里面的红黑军服。 粗暴的推开正在排队的车夫、伙计,走向城门。 1名握着长矛的绿营兵,狐疑地上下打量。 “哎,哎,哎,你们是?” 回应他的是一刺刀~ 2丈外的清军把总,砰!挨了一枪,踉跄倒地。 斥候高呼: “吴军进城了,杀啊。” 城门口瞬间炸锅,所有人哭爹喊娘到处疯跑,跑慢了被刺刀扎后背~ …… “你们2个,快!上城墙,砍断吊桥。” 士官冷静的发号施令。 顺手一把揪下路边的店幡,塞进卖馄饨的炉子里引燃,然后扔上屋顶。 茅草屋顶很快燃起熊熊大火。 他又抽出1根被引燃的木梁,沿街点火。 几头吓傻的驴车还停留在城门口,原地不动。 他叹了一口气,把车上的药材给点燃了。 驴顿时不犟了,跑的飞快。 火光中, 见街角有绿营兵探头探脑,但是没勇气过来。 头顶,城墙响起了零星枪声和厮杀声。 很显然, 3人遭遇了清军的顽抗。 火绳枪的射击声,越来越多。 他暗叫不好,从一家铁匠铺子里寻了把钢刀冲去砍吊桥的绳索。 刚砍断1根,不知哪儿打来1枪。 铁砂乱飞~ 人摇晃了一下,坠入护城河。 …… 城墙上, 吊桥的控制装置被刀砍的残缺不全。 2名吴军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10丈外,清军的火绳枪不断轰鸣,好似焰火。 仅存的1人躲在一门劈山炮后,不敢动弹。 炮车被打的火星四溅,叮叮当当。 1名千总大声下令: “弟兄们,冲过去抓活的。赏银5两。” 望着围过来的清军, 仅存的吴军斥候一咬牙,打空枪膛后站上垛口纵身一跃。 哗, 护城河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打,打死他。” 几十名清军探出头想看清人在哪儿。 闻讯赶来的知府急的直跺脚: “快拉吊桥,关城门。” “灭火,灭火。” …… 城墙上, 1名绿营兵也好似望见了鬼,脸色煞白。 “吴贼真的来了,快拉吊桥。” 此时, 城门失火的临江城好似夜幕中的火炬,十分醒目。 中尉指挥官大吼: “弟兄们,放弃辎重,冲进去。” 一马当先,万马奔腾。 所有人都撒丫子朝着亮光处狂奔。 而临江城墙上的清军满头大汗,吊桥装置被破坏了。 “府尊,吊桥放不下来。” “关城门,开炮。” 炮声响起,划破夜空。 城墙上忙着开炮开枪,城下的忙着灭火,城内到处是没头苍蝇般乱跑的人。 …… 黑暗, 是勇士的舞台,是胆怯之人的地狱。 临江城守军军心大乱, 许多人趁乱脱掉号服混入民宅,假装老百姓。 冲到城下的吴军一部分和清军开枪对射,一部分顺着吊桥冲到城门洞里炸门。 沉闷的爆炸声中,城门轰然裂开。 “冲进去。” 士气如虹的第5军团呐喊着冲入城门,然后控制四面城墙。 中尉没有下令分兵控制城中要地,而是令手下大声呐喊: “吴军入城,秋毫无犯。” “扔掉兵器,即为顺民。” “城中官绅大户立即到城墙报道,天明未至,视为劣绅,诛杀全族。” …… 410 马忠义:加速吧,崩坏! 入城吴军在各要道,燃起篝火提供照明。 同时将城墙上的火炮转移方向,对准城内。 2个营默默的在城墙上待了1夜,接收了前来投诚的士绅4家,文武官吏16人。 太阳初升, 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中尉揉了揉熬的通红的眼珠子,抽出佩剑: “1个营留守,1个营随本官下城,迅速控制衙署、府库、兵营,搜捕漏网官绅。” 知府衙门一片狼藉。 昨夜,临江知府拉上了侍妾、孩子,服毒自尽~ 临死前, 把衙门的来往公文、案牍文册堆起来,放一把火烧了,院子里满是随风飘扬的灰烬。 还在白墙上留下了一首绝命诗,痛骂吴军,遥表忠心。 …… 中尉骂骂咧咧,很是不爽。 可没什么办法惩罚死人。 随军的军法官拄着木棍来了,这几天连续高强度行军,体能几乎崩溃,后来坐在骡子背上让士兵牵着跑。 第5军团士兵的体能,令人刮目相看。 军法官剧烈咳嗽了一阵,然后虚弱地询问跪在地上的仆人: “临江知府,籍贯何地,可有家眷?” “回将军,我家主人籍贯直隶保定,3代为官,乃是当地大族。未出五服族人的就有6人在清廷做官。大少爷在老家,第一次参加直隶乡试就中了,第6名。” 军法官玩味的打量着这个“话多的”仆人,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怀恨在心了?” “是。主子明明知道我喜欢府中的一個丫鬟,却把她强行占有了,让奴才每日瞧着,心里好似油煎。” 军法官找了张凳子坐下,低声说道: “想报复吗?“ “别怕,说真心话。“ …… 仆人犹豫了半天,眼神有点狠毒: “想!” “好,我成全你。待会放你走,你去长沙府告诉清廷,你家主人想弃暗投明,但是开出的价码太高,最后两方没谈妥。我军一怒之下直接攻城,你主人无奈之下只能投火自尽了。” 军法官显然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 又教唆道: “你去他的书房找找,想必平时会有一些狂悖诗词吧?文字狱,能理解伐?” 仆人抬头,欣喜若狂: “谢大人,小的懂,小的亲眼见他办过2桩诗词冤狱~” 军法官如释重负,往里面一指: “还不快去?” “是,是。” …… 仆人连滚带爬,从书房里找出了几本书、一叠纸。 叩首后,被允许离开~ 临走前, 军法官还意味深长的说: “有件事我得提醒一下你,伱若是咬不死这一大家子,反过来,人家想捏死你易如反掌。” 仆人瞬间打了个寒战,咬牙道: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咬死不松口。” 望着这个小人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口,军法官才摇摇头,拄着拐去寻中尉商议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 府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几十名俘虏被押到此处,或面如死灰,或痛哭流涕,或眼神呆滞。 其中有府城的官吏、有顽固士绅,还有绿营的主要将佐。 “瞄准~” 10丈外,一排士兵齐刷刷的举起燧发枪。 “射击。” 硝烟散尽,现场血腥味浓重。 士兵们在尸体附近张贴了一张大红纸,上面宣布了“吴军进城,清算罪大恶极之辈,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影响云云。” 大队人马吃饱喝,次日开拔,继续南下。 仅留下50名士兵和5名文官留守。 这一次, 他们征走了全城所有的大牲口,给士兵代步。 下一站——吉安府。 …… 进攻抚州府的西路军不太顺利,此城被赣南总兵马忠义经营许久,不太好偷。 最终, 磨蹭了4天,爆破炸开了城墙。 浪费了千余斤火药,指挥官黑了脸。 绿营兵的抵抗意志就像鄱阳湖的湖水。 涨起来时水淹百里,挺吓人的。 跌下去时一溃千里,一片狼藉。 入城后, 仅仅抵抗了2刻钟不到,守军就投降了。 俘虏2000余人,以及40余名地方官吏。 “中尉,怎么办?” “全部集中到瓮城。” 抚州府的瓮城还是马忠义在的时候督促修建的。 俘虏们望着居高临下的吴军士兵,吓疯了,有的哭喊有的求饶。 这是要杀俘的前奏啊~ …… “绿营俘虏弟兄们都听好了。想活命的人,就必须手里有刀,刀上有血。” 说着, 就有士兵抬着筐子往下倾倒刀剑。 瓮城当中的俘虏们愣住了,鸦雀无声。 砰~ 一声枪响,城墙垛口传来怒吼声: “本官倒数5下,再不动手就全部杀光。预备~” 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压下,朝向瓮城内。 瞬间, 俘虏们冲向城墙根抢着捡起刀剑,砍杀、惨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 吴军士兵们很平静,眼里并无不忍。 因为他们多数来自浙南,多数在矿里做过工。 矿区每有乱子,矿主请来的绿营兵们就是这样杀人的,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 因为矿工力气大,敢玩命。 所以绿营兵们尽量扬长避短,远远的放铳放箭~ 减丁是清廷地方官府常用的一种方式。 一来以鲜血震慑活人,二则可以减少吃饭的嘴。 …… 浙南的地形用一句话概括就是: 七山一水两分田。 台州、温州、衢州、处州、金华5府的粮食不能自足。 世人皆以为江浙富庶。 实际上浙南、苏北是一对难兄难弟,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生存环境堪称恶劣。 直到20世纪中后期, 数百万民夫战天斗地,用人力挖出了400里的苏北灌溉总渠,让淮河水和洪泽湖水奔流入海,苏北才真正实现了沃野千里。 而浙南和福建类似,山多。 所以在农业社会注定无法翻身。 商业兴盛,浙南才能翻身。 …… 18世纪, 义乌没有小商品,但盛产武德充沛的矿工! 温州没有皮革厂,倒是在山里活跃着很多的“小规模创业人士”。 总之, 在李郁眼里,这是一片生机勃勃,颇有潜力的热土。 每次募兵, 告示上午贴出,下午招满。 李郁对江苏人的冒险精神一点不抱希望。江苏老乡们从骨子里讨厌风险,特别讨厌。 浙江老乡眉清目秀,热爱冒险,很有精神。 当然了, 其实福建老乡更有冒险精神,他们的人生理想就是“赚大钱,起大屋,建祠堂,娶一堆生一堆”。 只是吴国战略暂不取福建,故不作指望。 …… 瓮城的厮杀逐渐结束。 血腥味浓重,站立的人已经不足原来的3成。 剩下来的人各自警惕的拉开距离,手持染血刀剑,背靠城墙站立。 城门,再次缓缓打开。 “弃械,抱头,一个个排好队走出来。” 豺狼虎豹们老实照办了。 “清点人数。” “511人。” “你们都可以活下来了。本官宣布,你们全部编入第1派遣军序列。” 俘虏们如释重负,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东西。 一碗清水,两个窝头。 吃不饱也是一种防御手段。 直到他们被第1派遣军那帮变态接收,被训练,被殴打,被辱骂。 能忍下来,然后打一场仗后就能加入老兵序列,重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经典古训。 …… 临江府,峡江县。 城门紧闭,守军脸色晦暗、如丧考妣。 城外, 吴军正在过兵,大摇大摆。 1名士兵扛着旗帜,走到距离城墙1里外,用力的把旗杆戳入泥土。 对着城墙大声吼道: “王师攻略江西,旬日即取全省。给你们点时间准备,投降可生,不降必死。告诉你们,整个江西都是我们的天下了,我们忙的很,回过头来就收拾你们。” “此旗若倒,全城皆斩。” 士兵嚣张的重复喊话3遍,用石头压了一封书信,然后离开。 知县扶着垛口,脖子伸的老长。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他们就不怕被人截断粮道吗?哪儿有这样打仗的?绕城冒进?” …… 县丞略懂军事,苦笑道: “县尊,人家不是不懂,是太懂了。怕是江西真的没有朝廷的一兵一卒了。” “赣南镇不是有很多兵吗?还有蒙八旗骑兵。” 县丞见四周无人,低声耳语: “好教县尊老爷知道。马总戎虽兼了藩台,可压根没打算死守城池。人家在吉安、赣州拼命的钻山洞呢。” “他,他想干什么?” “下官有个老乡在赣州做通判。他来信说马总戎压根不想守城,从夏天开始就忙着往山里转移金银铜铁、粮草布匹。依托山势狂修军寨,个个屯兵屯粮。赣州城外一寸壕沟都没挖,这哪儿是守城的打算?” 知县的脸都绿了,哆嗦着指着南边: “他,他马忠义难道不知道我大清失城必斩的规矩吗?” 通判眼神飘忽: “江北大营没了,扬州城也陷了,索伦兵也没制的住吴贼,还殁了海兰察海都统。怕是,怕是~” …… 俩人站在城头,相视无言。 县城内共计150名经制之兵,另有凑数的衙役民壮400人。 谁有胆子出城? 出城了又能干什么?劫粮道吗?人家压根没有粮道。 先锋沿途就食于民。 有银子就买,没银子就直接征。 要知道在没有天灾前提下,江西不仅不缺粮食,甚至有余力供应广东福建。 在纯农业时代,江西条件优越。 打粮食真的多~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 赣江南支流和珠江北支流之间有一段60里长的道路(大余县到南雄县):赣粤古道。 又被称为“盐粮古道”。 广东人拿富余的盐换江西人富余的粮食。 …… 粤赣古道上有个关键的关卡——梅关。 江西布政使兼赣南镇总兵马忠义之心腹家奴,已抬旗的刘路,此刻就在梅关视察~ 虽是奴才,出去了就是主子。 梅关附近的云封寺内,香火缭绕。 一群绿营将官单膝跪地迎接这位傲慢的刘管家。 “起来吧,都说说梅关近日有什么紧急军情吗?” “回刘管家,一切正常。只是这一年商队大幅减少,逃难的百姓逐日增多。” 刘路不悦: “当差的时候称职务,什么管家?” “是是,刘大人。” “嗯,这就对了嘛。继续说?” “我部加固了梅关关防,在山顶布置了红衣大炮15门,固若金汤。” 刘路厌恶的看了游击一眼,训斥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固若金汤?山海关都没挡住咱八旗的爷们,区区一个梅关也敢称雄?” 游击语塞, 心里把这狗曰的怼了一百遍。 …… 刘路掏出一张纸扔给游击: “自己看吧。” “啊?放弃梅关?不可,万万不可啊。” 砰,刘路拍案而起。 一巴掌扇过去~ “你踏马的一个区区游击,也敢妄言战略?” 周围绿营兵敢怒不敢言,皆心中愤恨。 游击捂着嘴含糊不清道: “末将听令。” 于是,1500人的守军奉命放弃梅关,向赣州府报道。 …… 守军的大规模撤离,立刻引起了梅关监督贵五爷的不安。 自从广州执行海禁令后,梅关的厘税收入就一落千丈。 原本出口海外的丝绸、茶叶、瓷器的7成会经过此关入粤,商队南下,规模好似朝圣。 被李郁一番操盘, 成功的降到了冰点,商队不能说一点没有,只能说真的就一点点。 “刘管家,你,你怎么把兵撤了?梅关怎么办?” “奉主子手令,江西匪情猖獗,吴贼来势汹汹,审时度势,决定聚兵守赣州。赣州不失,梅关自然安全。赣州若失,梅关照样守不住。” 关监督贵五爷瞬间语塞,愣了好一会,才问道: “可梅关毕竟是岭南第1雄关,就这么放弃?” 刘路拉着贵五到佛堂,低声私聊。 “五爷,你我都是做奴才的,有些话可以直说。” “老刘你说吧。” “你去找广东方面调兵接防。梅关若破,贼兵立马长驱直入广东。谁得利,谁拼命,广东人应该担负起此关的防务!” 贵五愣了一天,长叹一声,跺脚离开。 …… 刘路望着贵五肥硕的背影,讥讽道: “都是做奴才的,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刘爷?” 当天傍晚, 他夜宿云封寺,与和尚们坐而论道。 还施舍了500两银票求了个长明灯。 住持很感动, 许诺为刘路病死的爹做场水陆法事。 突然, 有随从进来耳语: “刘爷,来了。” “好。” 刘路出了大雄宝殿,快步隐入林中黑暗处。 5名精悍的汉子打着火把,齐刷刷跪地: “拜见刘大人。” “起来吧,都准备妥了?” “妥了。” “做的干净点,嘴都严实点。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嗻。” …… 2刻钟后, 数百名身穿红衣黑裤的汉子打着“吴”字大旗越过梅关,踏上了广东的地界。 当晚,南雄府北部7家士绅被洗劫一空。 位于河边的一处仓库,里面存有30余万两梅关厘税,也被洗劫一空~ 银库看守兵丁百余人见到“吴”旗和红黑军服,未战即溃~ 广东震惊: 吴贼入粤了? 411 杀不了敌人,可以杀自己人 在吴军序列当中, 第5军团组建时间最短,战场经历最少。 然而, 士兵们的坚韧程度却超出苗有林的想象。 他心中再次庆幸,自己离开第2军团是英明的。 地域色彩浓厚的第2军团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苗家军,但第5军团可以。 一张白纸好作画~ 战马慢速前进, 苗有林左手虚握缰绳,脑海里天马行空。 …… 瑞州、临江、抚州3座府城均已攻陷。 3路先锋勇猛如虎,守城清军好似小脚娘们一般孱弱。 “传令,东路军拿下建昌府后就地休整,稳固城防。” “中路军破吉安府后,暂停进攻,等待主力汇合再合力进攻赣州,全歼南赣镇。赣州多山,当持重稳进。” “西路军修改战略,沿途逢城必破,先破临江府新喻县城、再破袁州府分宜县,然后是袁州府城,最后是萍乡县城。” “告诉三路指挥官,时间是关键,时间就是军功。春节之前,第5军团要向陛下献上一个完整的江西作为贺礼。” 传令兵飞速记录在纸上,刚欲离开。 苗有林一伸手: “且慢,给西路军添1个步兵营,1个轻炮连。叮嘱指挥官,小心盘踞在武功山的白莲张厉勇匪部,腾出手就剿灭他们~” …… “总指挥,还有数十座县城怎么办?” “传檄而定,这个工作就交给咱们的友军吧。” 轻骑兵军团主力驻南昌,仅派出了1個连随行。 “少尉吴老二,拜见总指挥。” “你部传檄鄱阳湖平原各县,大军一至,必须立降,若敢顽抗,就等着屠城吧。” “遵命。” 如今的吴老二干练精悍,丝毫看不出曾是彭泽县一畏缩农夫。 “骑兵连的弟兄们,上马~” 马蹄翻飞,身后留下滚滚烟尘,引来步兵们的咒骂和羡慕。 吴老二默默拉起了蒙面布。 一开始, 骑兵们很排斥这种土匪劫道的标志性装饰,后来发现真挺好。 防尘、防吹、还防晒, 毕竟人不是铁打的,长期行军时有助于保持战斗力。 …… 驻第5军团,官职最高的上尉军法官趁周围无人时,低声问道: “总指挥,真的要屠城吗?” “对,若真有顽抗到底的,本官就屠一座城,以儆效尤。” “让第5军团屠城?” “这种脏活儿当然交给第1派遣军团。” “是。” 上尉军法官默默退下。 按照吴军军规,他无权干涉指挥官的任何决议,只能见证并记录。 很显然, 苗有林没打算鸟他。 …… 苗一贯的为人原则是: 与其让人敬爱,不如让人敬畏。 当初在江北敢下令杀俘,现在就敢下令屠城。 瑕不掩瑜, 只要能在过年之前拿下江西,把大炮架到梅关,确保新年的炮声震耳欲聋,让广东佬食不甘味~ 想到这里, 苗有林催马跑上队列行军途经的一处土坡。 勒马大喊: “第5军团万胜,万胜。” 途经的士兵们被其感染,纷纷高呼万胜。 …… 同样,在奋力抢时间的还有1个人。 江西布政使兼南赣镇总兵,马忠义。 他顶盔掼甲。站在赣州城头,俯瞰忙碌的场景~ 骡拉人扛,肩挑背负,数千民夫奉命将物资西运进山。 远眺, 周围山峰连绵不绝。 赣州城就像是锅底的一颗豆子,被四周的山峰包围。 “报藩台,万安县、泰和县均已搜刮完毕,万安营的弟兄们在监督纤夫们拉船南运。” “加快速度!” “嗻。” 半个时辰后, 刘路回来了,低声说道: “主子,龙南、长宁、信丰三县的大户搬迁的差不多了。” …… 马忠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刘路秒懂,立马重重点头表示那件事办妥了,放心吧。 一主一仆, 站在城墙上,屏退左右,开始袒露心声。 “局势糜烂,糜烂至斯。唉~” “奴才晓得。” “我们名为主仆,实为患难兄弟,无话不可说。就眼前这局,神仙下凡也破不了。” “主子说的是,江西守不住。” 见刘路有些忧色,马忠义干脆自己挑明了: “你是不是担心朝廷追究弃城之责?” “是。” “无妨,朝廷震怒过后就会发现我马某人是多么英明。替朝廷保住了江西的最后一点兵力。” 马忠义压低声音,“乱世,最关键的是有兵在手,尤其是精兵。咱爷们安身立命就靠这帮大兵了。” “你再辛苦一下去把咱们在八面山、九连山、还有诸广山的几处粮草大营再检查下有没有纰漏。进了山,物资就是人心。” “奴才晓得利害。” …… 望着忠心耿耿的刘路离开的背影。 马忠义长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可以交心的兄弟太少了。 关系不错的察哈尔总管哲勇,被兵部一纸调令调去了长沙。 虽然说自己底下的副将、参将、游击乌泱泱一堆, 可能信任的没几个,能力强的更没几个。 马家军的战兵数量大约在1万到1万5之间浮动,另还裹挟了上万青壮进山。有事当炮灰,没事盖房子修工事~ 指望这帮人去和吴军打仗? 还不如趁着兵力过万,派人过去谈投降条件呢。 想到这里, 马忠义忍不住思索一种可能, 假如当初自己在苏州知府任上为李郁大开绿灯,各种创造便利,间接资敌~现在会不会也是那边的大臣? 最终的赢家是爱新觉罗还是李氏,马忠义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 如果麾下没有一支能打的军队,在哪边都不会受到尊重。 就算将来有一天自己投吴,那也是在战场上重创吴军之后,再剪辫下山投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荣华和安全~ …… “万般皆是命,一点不由人。” 感慨完毕,他伸手招来了一名师爷: “进山的准备,还有什么不足的吗?趁着现在吴贼没杀过来,赶紧查漏补缺。” 师爷犹豫了一下,嘀咕: “女人。” 马忠义一愣,随即缓缓点头: “是啊,年轻女人!出动镇标把窑子扫一遍,窑姐儿全抓走。不够的话再抓点生过孩子的女人。” “啊?” 这下轮到师爷傻了~ 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 赣州府、南安府遭了大罪,清军暴虐凶残。 金银、粮食、布匹、盐巴、油脂、兵器、火药、牲畜、种子、农具、工具、锅碗瓢盆、铜铁铅炭、药材、兵丁、青壮、女人,工匠。 什么都搜刮。 大山就像黑洞一般,吸纳着海量物资。 …… 双方都想不到的一件事发生了。 临江、抚州、建昌、吉安、宁都的各县官吏们纷纷弃城逃跑。 3成投吴,7成携印南逃。 逃跑的人都觉得战局糜烂至斯,守城明显是强人所难。 大家都失城,就等于大家都没失城。 法不责众嘛。 然而, 不按套路出牌的马忠义,下令拘捕了数十名7品及以下官员。 以“失城罪”将他们全部斩首,并没收罪官们逃难时所携带的金银细软、如花美眷。 然后, 大笔一挥,呈报朝廷。 他琢磨着乾隆不但不会生气,还会赞扬自己杀这帮虫豸杀的好。 写完折子的最后一个字, 马忠义小心翼翼吹干墨迹,折叠封口,自言自语道: “杀敌未必在战场。” …… 对抗和搏斗不断发生。 赣南地区烽烟四起。 在吴军抵达之前,本地起义军再次死灰复燃,他们悲壮的和南赣镇绿营兵杀的血腥无比,胜利少,失败多。 兴国县的起义军甚至一度占据了县城。 赣南百姓的愤怒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举起锄头镰刀和下乡征粮牵猪的游手厮杀。 之后, 又和闻讯赶来的绿营兵厮杀。 虽然绿营兵战斗力堪忧,可依旧不是农夫们可以对抗的。 每到一处, 都杀的人头滚滚。 火器弓弩先放一轮,然后长矛刺杀。 …… 终于, 马忠义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咬牙下达了撤退暨破坏令。 兵丁们有组织的纵火焚城。 赣州府城、南安府城被付之一炬,火势借风势,几乎将半个城烧成了平地。 3天后, 吴军主力赶到,望着残缺的赣州城目瞪口呆。 乌泱泱的无家可归的饥民们站在城外,眼神绝望而悲凉。 苗有林气的破口大骂: “狗曰的马忠义,落到老子手里活剐了他。” “派斥候进山追踪,不要放跑了一个清军。” 总之, 赣南地区的民心急剧倒向了吴国。 论缺德,清廷向来遥遥领先,李郁咬牙都够不着清廷的下限。 …… 5名文官学校的毕业生怀着复杂心情进驻赣州。 寻了1处无主房屋,挂出牌子。 白底子、红漆字: 大吴江西省赣州府衙。 越是困难,越是能看出各人的本事。 次日, 新任文官们腰悬手枪佩剑,带着几名随从下乡了。 在文官学校读书时, 他们经常被告知: 听到的情况可能是假的,写下来的数据可能是假的,亲眼看到的或许是真的。 多用眼睛,多用脑袋。 少说,多听。 非常之时,可行非常之举。 当前, 摆在文官面前最棘手的任务是恢复秩序。 清军把赣南霍霍的很严重,抢粮、烧房、填水井,招招狠辣。 …… 而苗有林目前面临2选1的抉择: 进山剿杀清军? 还是一口气打穿粤赣边界? “报总指挥,最新战报到了。除南安府外,第5军团已经控制本省所有府城,县城尚不在我手中的仅有长宁县、定南厅、龙南县,还有萍乡县。” 苗有林一愣, 前面3个县在粤赣边境,因为路程问题,故而暂时未曾控制。 “萍乡县是怎么回事?” “武功山张厉勇部控制了萍乡和袁州之间的唯一官道。他们弄垮了山坡,造成了山体滑坡,西路军暂时过不去。我军一去抢修,那帮人就躲在山上放枪滚石头。” “炮呢?” “仰角太大,无法轰击。” “告诉西路军指挥官,再给他500兵,半个月内拿不下萍乡县就给老子滚回去做1等兵。” “是。” …… 参谋基于地形地理,还提出了一个方案: 将分散在江西各处的所有士兵抽调南下。 仅在袁州府城、抚州府城各留1个步兵营,在建昌府泸溪县驻军1个步兵连,1个炮兵连。 分别防御湖南、福建方向。 其余州县驻军组成南下大军,因为赣南残破,粮饷供应短时困难,所以建议在攻占梅关之后,还需拿下粤北的南雄府,作为明年南下广东的前哨基地。 苗有林批准了~ “报总指挥,进山的斥候排回营了。” “让他们进来。” 一名准尉低着头: “我部30人奉命进山侦查,沿逃敌脚印追踪。12人失踪,怕是~” “南赣镇居然敢在山里伏击?” “是陷坑。” 准尉仔细描述了他差点掉进去的一个野猪坑。 坑深8尺,宽5尺,内有积水。 数十根锋利竹签朝上,人掉下去断无生还之理。 …… 苗有林指着其中一个负伤严重的人,问道: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报总指挥,挨了清军一箭。” “你仔细描述一下伏击的过程,清军出动了多少人?用的什么战术?双方战损各多少?” 负伤斥候很尴尬: “当时我们在爬山道,一侧密林里突然飞来几根箭矢,仅我1人中箭受伤。我们压根没看清有几个人,朝林子里打了一排枪,见清军没反应,2个弟兄摸进林子查看情况,又踩了放在草深处的兽夹子。” …… 苗有林瞬间头痛,表情狰狞。 作为一个贵州人, 他太明白在连绵不绝的山林里打仗,意味着什么。 贵州有100多万座山头,摊到每户人家可以分到2座山。 屋前是山,屋后是山,脚下还是山。 绝大部分山“无名”,非雄壮险峻罕见之山峰皆不配有名。不同于江苏,一座小土坡都有名有姓有故事还有座庙。 进山和出海一样,自带3分风险。 如果是陌生山区(海域),踏进第一步,半条命就已经寄存在阎王殿。 “你们先退下吧,包扎养伤。” “是。” …… 他思索许久,决定给陛下上一份折子: “~赣南战斗虽无烈度,却首开我军山地作战先河。山地作战和平原作战差异繁多,望参谋本部加以重视~” 写完后, 他小心吹干墨迹,将纸张折叠成四分之一大小卷起,塞入竹筒。 融化火漆,将熔融状态的褐色液体倒在封口处。 又取出一枚精致的小印章,对着火漆轻轻压下。 顿时出现了清晰字样——“第五军团呈”。 “来人。” “快马送至陛下御览。” …… 赣州府大狱, 原先的犯人就地释放,就地从军。囚服都没换,就统统塞给了第1派遣军团。 新关进来的这一批犯人,身份多是“前清廷文武官佐”,望着墙壁上斑斑血迹的各类刑具瑟瑟发抖。 苗有林端坐在椅上,伸出左手晃了晃: “关于马忠义进山,兵力配置、物资储备、山寨位置、他的打算,你们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我这里,有5个可以活命的名额,含家眷。” 412 乾隆南巡,袒露心声 1777年,农历十月初八,寒风凛冽。 数百官员沿街跪拜,恭送御驾出京! 乾隆掀开轿帘,百感交集。 这一趟他带走了小半个朝廷的官员,还有3万满蒙官兵。 江北会战的失败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并非表面那般风淡云轻, 只不过, 他必须自信! 若是皇帝都慌了,底下的臣工们就会更恐慌。 恐慌一旦蔓延开来比时疫都可怕。 信心,比黄金宝贵。 培养起来需要百年,摧毁却只需要寥寥数月。 …… 老迈的于敏中留守军机处,辅佐嘉亲王永琰总揽一切京城事务,为御驾提供粮饷是重中之重。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从通州出发,水陆并进,旌旗飘扬,军阵严密。 沿途百姓围观者众,皆啧啧称赞。 不知不觉间, 许多人觉得南方的战败也是小事。 煌煌大清打遍了周边小国,镇压匪乱更是数不清。 直隶官民的信心莫名其妙的又上升了。 此次出行, 御驾的规模气势只增不减。和以往3次南巡相比,最大的区别是目的地。 不去江南, 去河南~ 乾隆在紫禁城里坐不住了,他想靠近前线了解一下吴军到底是什么模样,透过奏折看东西总是模模糊糊。 看不清! …… 御舟内, “和珅,你说江西守得住吗?” “守不住。” “那广东呢?” “守不住。” 乾隆有些不悦,暂停了批奏折,扭头盯着这个宠爱的奴才,又问道: “湖广呢?” “回皇上,还是守不住。” 啪, 乾隆把奏折扔到和珅脸上,打出了一道红印子。 和珅双膝跪地,沉默而肃穆~ “你~” “奴才知道主子不喜,可奴才自入朝做官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原则,任何事都必须对主子说真话。哪怕主子不喜欢。” …… 见他这副忠憨模样,乾隆反而没有那么暴怒了。 过了许久, 乾隆幽幽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奏折: “你说说,如今朝廷该做些什么?” 和珅抓住时机,低声说道: “该反思。” “反思什么?” “反思为何打不过吴贼?吴贼有枪炮,我大清的官兵也有。吴贼有钱粮,我大清也有钱粮。” 见乾隆沉思,和珅继续说道: “纵然吴贼偷师了西洋科技,枪炮更利。可每战,官军的兵力是那吴贼的数倍乃至十倍。3杆火绳枪打1杆燧发枪,3杆长矛打他1柄刺刀,又怎么会输呢?奴才实在不解。” …… 乾隆也若有所思, 缓缓起身,望着大运河沿岸的风景。 背着手说道: “朕,可以解答你这个疑惑。” “古人云,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命。可我大清立国百余年,承平日久,有很大一部分臣工已经忘了本分,文官只想捞银子,武官不敢上阵厮杀。人心不齐,兵再多又有什么用?” 乾隆本想拿“本朝入关几十万征服了一個亿”举例, 突然觉得很不吉利,遂及时住口。 和珅继续诚恳的问道: “奴才还有个困惑,平准噶尔、破金川、征缅、平大小和卓,朝廷势如破竹,文官筹备军饷,武官前赴后继,并无皇上所说的颓败?” “奴才僭越,奴才死罪。” …… 乾隆转过身,望着这个最为可心的奴才。 一阵欣慰, 低声说道: “和珅,有些话朕也就和你讲讲。换个人,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朕在这个位置上坐了40余年,对治国算有些心得。大清朝太大了,要维护偌大的帝国靠的是什么?” “兵、钱。” “对,你说的很好。”乾隆继续说道,“我大清的经制之兵早就不堪恶战了。圣祖爷那会旗人就被汉化,上马坠马,射箭坠矢,提笼架鸟,吃喝玩乐。” “朕从登基开始就致力于改变这个现状。想彻底改变是不可能的,朕只能改变一部分。” 和珅摇摇头: “奴才愚钝,不懂。” “你听不懂很正常,大清朝三万万子民怕是没一人懂朕的苦心。”乾隆今日似颇为感慨,“朕所谓的改变一部分是,维持少量精锐军队和少量八旗贵胄。” “比如索伦、黑龙江八旗、西北驻防八旗。朕这一生都在努力保护他们不受腐蚀,不要见识花花世界,安贫乐道,保持住野性。” “朕还开设宗学、觉罗学,官学,免费收八旗子弟入学,学文又学武。最后总能有几个成器的,比如兆惠,比如傅恒,比如你和珅~” “有那么一小撮人在前面顶着,我大清就能永葆太平。” …… 乾隆继续说道: “朕每战皆以精锐打头,合格大军跟进,佐以优势火炮,赏罚分明,则无往而不胜。” 和珅肃然起敬, 低声说道: “皇上的赏罚分明,令天下臣子敬畏佩服。” “哼,朕向来从此,有功就赏,哪怕是微末小官。有罪必罚,哪怕他是宗室贵胄。他们可以贪,朕也可以当不知道。可若是误了朕的差事,朕就要杀他的头,让他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舱内沉默, 乾隆也觉得自己今日说的有些多了。 可是,和珅这奴才确实能说话,比儿子都亲。 …… 突然, 乾隆眼中闪烁着寒芒,高声吩咐: “笔墨伺候。” 总管太监秦驷立马溜进来,摊开宣纸,磨墨。 乾隆一挥而就: 《平贼4法》 赏罚分明,粮饷充足。 大建新军,裁撤旧军。 广造枪炮,效仿器术。 失城必究,先守后攻。 和珅阅毕,立马虔诚的下跪磕头。 “有皇上此法,我大清必胜。” 秦驷也连忙下跪,扯着公鸭嗓子喊“大清必胜”。 甲板上的侍卫们不知发生了什么。 既然和大人和秦公公都在喊,那自己也跟着喊“大清必胜”,一准错不了。 最后, 整个船队都跟着喊“大清必胜”。 响彻云霄的呼喊让乾隆心情大悦,心头阴霾被冲散不少。 …… 当日, 乾隆所写的平贼4法由军机处随驾章京的润色丰富后,明发上谕。 各督抚都会收到,并需认真领会,细细揣摩。 然后交上一份心得~ 和珅也如释重负,他总算是迂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倔强而敏感的乾隆爷接受军事革新。 效仿器术,实际上就是模仿打造欧式军器,采纳欧式陆军新法。 可欧洲太远,哪儿学? 当然是向吴贼学,吴贼搞什么,我大清就搞什么。 可说出去不好听,所以必须冠以“欧陆新军制”。 绿营兵肯定要裁撤掉部分,换成新军。 在白纸上,更好作画。 然后待新军皆成,再慢慢的取代所有绿营兵。 老成谋国! …… 流动军机处的8名满汉章京熬了一整夜拿出了5000余字的详细解释。 乾隆看了都诧异, “和珅,朕昨日竟讲了这么多?朕都不记得。” “皇上那是微言大义,就好似圣人之言。臣工们仔细揣摩,只恐还有缺漏。” 乾隆今日心情不错,就扫了一眼: “好,好,就这样发吧。” “嗻。” 和珅如释重负,生怕乾隆细看反悔,火速发! 为了大清的未来,和大人操碎了心。 …… 在大清朝做事很难, 要讲究方式方法,要讲究火候,还要注意不能引火烧身。 和珅、和琳俩兄弟在府邸密室谈了5个时辰,拿出了详细方案,又经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后变成了皇上的方案。 其中, 有很多条程,各省督抚看了,估计会大跌眼镜。 例如: 多修棱堡,多修战碉。 不要把银子浪费在加固城池上。 这种“涨别人志气,压自己威风”的话若不是出自上谕,会被督抚和御史们喷死。 …… 山东巡抚国泰,率文武官绅百余人在德州码头接驾。 一番君臣奏对, 乾隆突然冒出一句: “国泰,伱听说过议罪银吗?” 矮胖的国泰一激灵,立马回道: “臣正想向皇上请罪,臣在处理微山湖争端一事处理不力。” “微山湖是?” “此乃山东和江苏交界的一处大湖。洪水退去,岸边出现了许多的无主肥地,百姓们争抢动则数百人械斗。”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对面的徐州府邳县数百刁民持械抢走湖畔良田。可我兖州百姓也不是吃素的,上个月纠集了2000人又抢回来了。臣调停不利,臣有私心,袒护本省百姓。臣自愿交纳议罪银10万两。” 乾隆接过转呈的兖州府据此事的奏报, 思绪明显被带歪了,陷入了两地百姓械斗竟如此凶悍的疑惑? …… 国泰喜滋滋的下船,这议罪银制度真是好啊。 有罪赎罪,没罪预存。 如果教皇来了东方,肯定要感慨“议罪银”先进,领先“赎罪券”至少百年。 赎罪券虽然也不错,可总不那么优雅,愿意交钱的全是“罪人”。 “议罪银”就不一样了, 受众更广,无罪的好人也可以交。 虽然你今天是好人,可是不能保证明天还是个好人。 而且赎罪券还要印刷纸质券。 议罪银连这点成本都省略了。 …… 估计,等御驾到了河南。 光议罪银这一项就能收上百万两,沿途人人交纳,十分积极。 乾隆照例接见当地士绅, 一来提要求,加征粮饷。二来给甜头,给与“村镇司狱权”。 船队起航,遮天蔽日。 落在尾部的一艘补给船, 船夫望着在河岸奔跑的一挑担汉子,不知如何抉择。 汉子高呼: “德州扒鸡,80文,一只扒鸡只要80文。” 船夫瞬间激动了起来, 之前还是200文一只,降价有点狠啊~ 船速逐渐提了起来, 挑担汉子急了,高呼: “50文!只要50文!” 船夫攥着手心的一串铜钱,决定拿下这桩便宜。 高呼: “我要一只。” …… 汉子放下担子,抓起一只泥封扒鸡。 脚步明显加快: “你把铜钱扔到岸上,我把扒鸡扔给你。” 船夫高呼: “不行,你先把扒鸡扔过来。” 僵持了一会, 汉子先服软了,用力一甩,砰~沉甸甸的泥封扒鸡落在了船上。 船夫却慢悠悠收起了铜钱~ 望着岸上停住脚步,脸色阴沉的汉子。 白赚一扒鸡。 然而, 待船夫坐下来准备享用时。 发现黄泥封左一层,右一层。 掰到芯,还是泥。 “杀千刀的骗子,鸡呢?” 船夫气的跳起来,对天大骂。 …… 相比而言, 江浦——苏州的秘密生意更有保障,有信誉。 江北会战之后, 胡之晃率兵轻装逃亡数百里,全须全尾的回到了江浦县。 原本在城内驻扎的正蓝旗佐领多隆嗅到了危险气味,带着搜刮的钱财立马出城。 逃亡时,胡之晃部极致减重。 大部分人手无寸铁,城防空虚。 没过2天,江南来了2艘黑市船,兜售火器。 船主很坦诚, 自称是在那边有人,做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意,追求利润。 一句话: “你们敢不敢要?” 江浦县士绅一咬牙,凑份子买下了。 1000条燧发枪,1000条火绳枪,4门铜炮,江浦镇全副武装,城内百姓人人安心。 …… 胡之晃向众人详细讲述了会战的过程,大肆渲染清廷的孱弱,还有满八旗的混账。 并且告诉所有人, 接下来朝廷压根管不了沿江州县的安危,只会变本加厉的征粮。 多隆只是小鬼,阎王在后头呢。 到年底, 士绅商贾全得破家~ 一番有依据、有事实、有夸大的“胡氏叙事”后,胡之晃和士绅们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宣布从此江浦自治! 知县犹豫再三,决定挂印而去,双方友好分手,并带去一份胡之晃给巡抚福长安的亲笔信。 信中表达的中心意思是: 我胡之晃依旧效忠朝廷,据守江浦是为了自保,江北会战被人当炮灰,心寒了,但绝不会投降吴贼! 从即日起,这江浦的民治防务,老子一肩挑。 赋税全部截留。 …… 为了防止清廷报复, 胡之晃果断扩军,大修工事,以心腹军官十余人掌管全县事务,对全县实施军管。 对内,暂不声张。 城头飘扬的依旧是大清龙旗,兵丁们穿的依旧是绿营号服。 一切好像没变,好像又变了。 铜矿和药材生意不再遮遮掩掩,通过中间贩子销往江南换取火器火药。 这个尺度,拿捏的很到位。 士绅们都觉得这是当前最好选择。 既能维护自身利益,也能保证安全,两边都不算得罪。 …… 【关于本书的时间线问题,作者略作解释。明显压缩时间线,1年当3年用,原因有二:一,避免太接近近代,大家都懂。二,多走剧情,要写的太多,干掉清廷只是一小步,美术生的天赋使命才是一大步,另外,涉及海外的剧情若照实写,海船在欧亚之间一个来回就需要2年,李郁这辈子走不了几个剧情就结束了。所以作者考虑在涉及航海剧情时,将时间人为缩短保证剧情相对连贯。书友怎么看?欢迎留言。】 413 吴贼还没冒头,广东佬就开始搞事了? 淮安城。 巡抚福长安召见了淮西新军的漏网之鱼——庐州人刘黄通。 “拜见抚台。” “起来吧,上茶。你们新军打的很顽强,虽败犹荣。” “谢抚台夸赞。当兵吃粮,这是本分。” 刘黄通胳膊还吊着绷带,泅渡时被枪子打的,最终追随他逃到淮安府的仅有300余人。 …… 福长安虽经大败, 却很快调整了心态,在幕僚的撺掇之下, 先将战败的一半责任推到了海兰察身上,再把剩下的一半推到了吴贼铳炮过于犀利。 “战之败,非将之过,乃器不如人也。” 结局如他所料——戴罪立功。 京城那帮混球才不会来接手这烂摊子呢。 就算乾隆想罢黜流放自己,那帮人的长辈也会抢着为自己说好话。 贵胄圈公认: 硬骨头,留给富察家的人啃。 …… 福长安定定心神,盯着刘黄通的眼睛, 冷不丁的问道: “可本官听说,淮西新军有不少人没死,投了吴贼被编入了吴贼的第2军团。可有此事?” 刘黄通放下茶盏,脸色平静: “回抚台,这是谣言。” “嗯?” “我是亲历者,5万皖北兄弟硬抗吴军,只有战死的,没有投降的。” 福长安眼神犀利: “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标下对天发誓,绝无谎言!” …… 福长安瞬间释然,笑道: “好,好。本官提拔你为庐州副将,从二品。” 戈什哈立马端来一托盘,上面放着崭新的官袍,官印,顶戴。 刘黄通扑通跪地叩首,手臂因激动微微颤抖。 “末将谢抚台抬举,谢朝廷厚恩。” 福长安端坐在上, 满意的点点头: “我大清最重军功,你去了庐州好好干,争取在战场杀出个名堂。日后凭军功晋升,总兵、提督也不在话下。” “嗻。” “非常时期,可行非常手段。庐州绿营松弛,不堪大用,你去了重新募兵,本官找兵部替你要了3000兵额,2000杆火绳枪,刀矛藤牌1000套。” 刘黄通从欣喜中恢复,问道: “那末将从扬州带回来的那些弟兄们?” “庐州营各级官佐你可自行安排。事后报上名单即可,本官无一不准。” …… 次日清晨, 刘黄通带着麾下300多人到巡抚衙门门口,集体跪拜后离开了淮安。 随行的还有一队八旗兵以及10万两白银。 募兵,是需要银子的。 这10万两就是庐州新军的启动资金。 福长安以亲戚通敌的罪名,连坐拘押了淮安城21家士绅,仅留8家噤若寒蝉。 清廷,尤擅抄家。 从老奴起家开始就时常用这招解决问题。 乾隆更是个中好手。 福长安自然也学了个几成功力。 21家士绅的家产,缓解了淮安城防的燃眉之急。 在乾隆的《平贼4法》抵达之前,福长安就开始修炼乌龟功了,棱堡、壕沟错落分布。 廷寄一到, 他拍着脑袋大呼,怎么忘了金川那一招? 战碉啊~ 小小金川靠着这玩意,把大清恶心了几十年。 如今, 风云变幻,完全可以以此敌之术还彼敌之身嘛。 修,狠狠的修。 征发徭役,1万不够就招5万。 咱大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 清军疯狂修工事,巧了,扬州城的吴军也一样。 建筑署的官员勘查地形后很快拿出了图纸、方案! 沿大运河修炮台,在扬州城周边修小型棱堡。 第4军团进驻扬州, 士兵住的是原绿营军营,稍加修缮。 军官们则是住进了空置的宅子,原主人或被处决,或因为不愿剪辫主动离开了。 站在开元寺塔上俯瞰,全扬州找不出一根辫子! 总指挥黄肆不由得感慨: 陛下深谋远虑,眼光超前。 以“剪辫”鉴别人心,手段狠辣却不伤天和。 不杀人,只诛心。 剪辫后,百姓就没法首鼠两端,必须拥护吴国。 一旦清军卷土重来,包围扬州,第4军团可以安心守城,而不必担心城内有后患。 若是不剪辫子, 保不齐就会有人里应外合,或者悄悄给清军提供情报。 一道“自愿剪辫令”就精准剔除了所有的敌对分子,以及摇摆分子。 …… 如今城中居民22万人,还是太多。 黄肆决定继续疏散一半,减轻粮食压力。 凡自愿被疏散的人都可以去崇明定居。 官府承诺保留他们的祖屋,并且为他们在崇明提供每人不少于3亩地。条件是人在地在,人迁地无。 出于战争的未知恐惧,许多人搬了。 18世纪, 崇明岛的环境比扬州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主要是台风、海潮倒灌以及内涝。 撂荒地多,盐碱地更多。 对策是修筑海堤,开挖疏浚可快速排水的“井字”河道网。 李郁令人给这10万百姓提供金属工具、耕作农具、种子、还有水泥,加上水利署的现场指导,想来崇明成为成熟农场只是时间问题。 如此大费周折,是为了配合吴国的战略——“先南后北”。 先打下长江以南,再北伐! …… 赣州府。 寒风凛冽,天色铅灰。 江西虽是南方,可北边有鄱阳湖平原这个大敞口,一点没挡住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 城墙上, 俩名站岗士兵站在避风处望着城中断壁残垣,小声议论着。 “也不知道棉大衣何时送达?” “快了。我听军需官说,最晚10天肯定送到。” “那还行。只要不下雪,现在这身衣服还能撑。” 实际上, 从苏松湖3府出发的船队已经抵达了鄱阳湖,但是赣江长达4個月的断航期给船队造成了很大困扰。 一开始雇佣纤夫, 上溯几十里后,船主们果断放弃了,改陆运。 上万套棉质军大衣和被子运输量繁重,从南昌到赣州还需时间。 所谓,千算万算,总有漏算。 大抵就是这样的。 参谋本部内没有江西人,故而对赣江的水文特点不甚了解。 …… 而第5军团总指挥苗有林压根没打算等这批冬季物资,他将一封密信交给传令兵: “务必亲手送到南昌城轻骑兵军团兀思买将军手中。” “遵命。” 传令兵双手接过,放入背负的防水竹筒内转身离开。 这几日, 集结到赣州府的第5军团士兵逐渐增多,总兵力超过6000。 时机已成熟! 苗有林召集所有军官,宣布了他的进攻令: “本官决定,放弃追剿进山的南赣镇残部,军团主力向西南进军,越过大庾岭,攻破梅关,拿下南雄府。” “诸位,有什么疑问吗?现在立即提出来。” 众军官沸腾, 随即有人问道: “总指挥,携带大炮吗?” “当然!而且要带上军团所属的所有12磅炮。” “总指挥,大军所需粮草怎么安排?” “便携干粮全部带走,另外在周边各府筹措一批军粮。之后,咱们就在南雄府开饭。” “总指挥,清军南赣镇会不会偷袭?” “求之不得。老子巴不得他从乌龟壳里跳出来,省的进山到处寻他。” “总指挥,我军的棉衣棉被还未送至。” “不等了,我军越过南岭就不需要御寒棉衣了。广东那边肯定比江西暖和。好了,诸位,有信心吗?” “有!” 军官们狂吼,瞬间屋内气温陡升。 …… 广州城, 依旧是行人攘攘,热闹非凡。 停止一口通商后,似乎并没有影响这座城市的活力。 实际上,相关从业者纷纷被迫改行,没空哀叹,将愁绪化为压力努力的挣那一日三餐。 反倒是总督和巡抚,颇为忧愁。 “赵抚台,听说你又调抚标下乡弹压乱民了?” “哼,一帮刁民,纠集宗族,抗税抗粮。本官忍不了了,抓了首犯砍了几颗首级,杀鸡儆猴。” 两广总督伊尔杭点点头, 感慨道: “大清立国百余载,两广还是首鼠两端、心怀不轨。” “依本官看就得杀,杀的太少了。” 赵士生白净的脸皮涨红,言语有些失态,毫无曾为翰林院庶吉士的斯文优雅。 他是被气的。 广州府下辖花县, 乡民纠集百余人公然拦住道路不让衙役们进村。 …… 惠州府下辖的海丰县、陆丰县更牛皮,36家宗族联合给县衙递帖子。 说今年田地收成不好。 洋毛子商船也不来了,生意都停了。 现在各大宗族是又穷又狠,县里要是敢催粮,那就是不给大家活路。 以前的欠账,交不了。 明年的钱粮,估计也交不了。 知县看了帖子吓的魂飞魄散,立马派人到省城求援。 要知道, 县衙里的一些书吏衙役,也是背靠宗族。 如果这些地方宗族铁了心要闹事,估计会有当差的偷偷打开城门欢迎阿公率族人进城吃夜宵。 …… 伊尔杭同情的给赵士生递上一杯凉茶: “坐,消消气。伱也知道,南方人素来和朝廷离心离德。距离越远,越叛逆。” “制台!粤海关已经关门了,若是再丢了本省的钱粮赋税,我,我们怎么向朝廷交代?” “别急,别急。圈里不是还养着一群肥猪吗?再宰几头抵燃眉之急。” 赵士生眼珠子一转,问道: “制台是说十三行行商?” “不然呢?” “制台英明。如今朝廷危难,是该动他们了。” 伊尔杭笑笑: “来啊,传本督军令,调兵围了潘家、卢家、谢家。抓人抄家。” “嗻。”一名戈什哈恭敬接令,想了想又问道,“大人,以什么罪名?” “通夷罪。” 戈什哈刚出门, 就遇到了广东水师提督关达官满头大汗匆匆跑进府,脸色焦虑。 “制台,珠江口又有1艘夷船妄图进犯,被我炮台击退。” 伊尔杭腾地起身,脸色严肃: “伤亡几何?” “炮台战死23人,火炮损失7门。” “是哪国的夷船?” “米字旗,撒克逊人。” …… 伊尔杭默默坐回椅背,心中默算。 “本月,这是第4次遇袭了吧?” 关达官接过仆人递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抹抹嘴道: “撒克逊人4次,尼德兰人2次,伊比利亚人1次,不明国籍海盗船1次。夷人的报复越来越频繁了。” 3人沉默,脸色皆差。 突然, 幕僚带着一员报信骑士匆匆进府。 “东翁,大事不好。” “又怎么了?” “江西南赣镇绿营兵弃守梅关,吴贼先锋趁机突袭南雄劫走了数十万两厘税。南雄知府称,吴贼大军随时可能越过大庾岭,入寇粤地。” 哗, 3人都惊的站起身。 …… 伊尔杭表情抽搐,咒骂: “该死的李逆。” “该死的马忠义。” 见赵士生、关达官2人盯着自己。 他稳稳心神,开始部署: “令南韶连镇总兵抢占梅关,若实在不行,当集结兵力据守韶州。务必要把吴贼挡在粤北。” “令南雄、韶州知府、连州知州、佛冈厅同知自行招募乡兵,协助守城。” “速速从周边筹集粮食20万石运入广州。” “赵大人。” “制台有何吩咐?” “劳烦你亲自出马,将十三行行商全部抓捕下狱。这一仗能打到什么程度,就看赵大人能抄出多少军费了。” 赵士生凛然,微微拱手: “制台放心,国难见忠臣,我赵某人亲自监督,不会给底下这帮人趁机揩油的机会。还请拨给下官一队旗兵压阵。” …… 随着大批兵丁开出军营,驻防八旗马队开出满城,热闹的市集顿作鸟兽散。 人人自危,要打仗了~ 趁着还未戒严,许多嗅觉灵敏的大户人家收拾了金银细软火速出城。 很难说, 打起来是城内安全,还是乡村安全。 若是清军占优,那必定城内更安全。 如果吴军占优,那城内就是地狱。 如果全省秩序崩溃,那逃到哪儿都是地狱。 长长的车队一看就是肥羊,乡民、山匪、水匪、帮会随便哪一方都有动机有实力吃羊肉。 …… 粤人重商,重商的地方就重视信息。 很快, 总督府的消息就被各路人马当作商品兜售,奇货可居。 头道贩子,二道贩子,三道贩子~ 价格以开立方的形式逐层猛降,传播范围以幂的形式猛增。 惠州府下属陆丰县, 碣石卫。 此地东接潮州,南靠大海。 商议趁乱起兵的“群英会”在此悄悄举行! 参加者有潮汕一方的宗族太公,还有深耕广府的帮会舵主。 例如, 天地会、红花会、蛟龙帮、斧头帮、太极门、咏春门等皆有大佬到场。 414 土客大械斗! 群英会的司仪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拉长嗓音喊道: “吉时已到,开锣,放炮。” 鞭炮噼里啪啦,锣鼓喧天,土铳鸣放。 “陈总舵主,3年未见,一切可好?” “好,好,黄太公近日可好?贵庚几何?” “马马虎虎,60。” “老当益壮,老当益壮啊。” 太公们和舵主们互相拱手,挨个寒暄,场面十分融洽。大家尽可能保持步伐,齐头并进走入会场。 …… 先拜关公,后拜财神。 有义又有财~ 所有人表情恭敬,燃香行礼一丝不苟,然后才就坐。 大圆桌不分座次。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套功夫茶。 对于潮汕人来说——喝茶,远比吃饭重要。 司仪团团拱手,笑呵呵: “诸位,根据绝对可靠消息,吴国大军已控制江西,先锋沿着粤赣古道很快就会打到粤北了。” 众人的目光刷刷投向黄太公。 都知道,黄太公的孙女黄招娣是吴国商业署副大臣赖二的侍妾。 …… 黄太公拄着黄铜装饰的龙头拐,晃悠悠起身: “诸位英雄让着我老头子,我就不客气喽,稍微讲两句?” 众人又是乱糟糟的一番谦让。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天地会的陈舵主猛然间觉得这老家伙的驼背突然挺直了许多。 “清失其鹿,吴国崛起。” “改朝换代的大变局就在眼前,咱们这些老家伙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族里的子孙考虑。” 众太公纷纷点头。 “还有各位舵主们,江湖终究是小道,做官才是大道。” 众舵主纷纷点头。 虽然平时大家豪气干云,把投靠鞑子朝廷做鹰犬视为莫大耻辱。 天地会陈总舵主微微颔首, 如今吴国是汉人当皇帝,大家自己人,投过去不丢脸。 四舍五入,等于反清复明。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变通喽。 …… 陈总舵主沉吟片刻,抛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太公,待广东光复,吴廷能封赏我们什么样的官职?” 黄太公讲道: “那得看咱们有多大地盘。要是寸土没有,就这么厚着脸皮贴上去,最多算个通房丫鬟。” “太公的意思我们明白了。要起事,杀鞑子,抢地盘,抢回原本属于我们的银子还有女人。” 黄太公竖起大拇指: “陈总舵主快人快语,总是能一语点破天机。这年头你没有实力,谁高兴多看你一眼?先起事,控制粤东,我们才能大声讲话!” “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诸位,相约起事是瞒着我那孙女婿的,他不知情。” 众人有的诧异,有的狐疑,有的若有所思。 黄太公见效果已达到,坐下来不急不慢的品尝功夫茶~ …… 今日到场的都是实力派, 各家兵力少的三五百,多的两三千, 江湖好汉们的武器装备稍显寒酸,多是冷兵器。 反倒是太公们个個手握宗族子弟组成的火枪队。 黄太公甚至拥有1支炮队,堪称大杀器,把一众帮会大佬眼馋死了。 “太公,您孙女婿在那边是什么官?” “他是吴国的副大臣,就相当于鞑子的侍郎。” “厉害厉害。你们老黄家要发达了。” “互相提携,互相提携。” 吵吵嚷嚷大半天,太公们都累的快撑不住时,所总算拿出了一个所有人都认可的方案。 除夕出兵! 潮汕联军的目标——潮州府城,揭阳县、惠来县、海丰县、陆丰县。 广府帮会联军的目标——三水县、花县、佛冈厅。 然后派使者去吴廷争取个好价钱。 在场的大佬们心理预期最低是讨个知县或者游击将军。 黄太公对省城不感兴趣,那是广府人的地盘。 他只想让儿子坐上潮州知府的宝座,再讨个开海许可,黄氏就会世世代代永远忠诚于吴国。 …… 苗有林骑在马上,对第5军团的行军表现颇为满意。 矿工们纪律性强,能吃苦,有毅力。 背负火枪、弹药、刺刀、干粮以及各种零碎,跟着旗帜,埋头走路~ 前头不喊停,他们就绝不多问。 这要是换了江南兵员组成的第4军团,早就开始讨论合理性了。 “总指挥,找了1名当地向导。” 一名黝黑的汉子立马跪地,貌似憨厚,可看的出来此人不是畏缩农夫。 “小人曾中原,梅州府客家人。在赣粤古道做牙人有5年了。” “具体做什么?” “为南来北往的商贾们联络挑夫,安排食宿,介绍客商。” 苗有林打量了一下,吩咐: “赏他5两银子。” “谢大人。” “你给我讲讲广东的地理人文、气候水文、奇闻异事、民间风俗。随便讲,讲的好有赏。” …… 能做牙人,自然八面玲珑。 因为广州通商口岸关闭,来往于粤赣古道的商队数量从高峰期的每天500人,到如今只剩个位数。 数千名挑夫随之失业。 曾中原也跟着失业了。 朝廷有禁海令,他无法抗争。 但是眼见着一家子的生活越来越窘迫,他心急如焚。 如今,遇上了翻身的机会,必须抓住。 “好叫将军知道,本省分广府人、客家人、潮汕人。客家人主要在粤北山区,潮汕人在粤东南。粤西还有珠三角平原是广府人的地盘。” 苗有林很感兴趣,问道: “有什么说法吗?” “广府人最先抵达广东,潮汕人其次,我们客家人是最晚的。因为耕地和水源,广府人和我们客家人经常械斗。” …… 苗有林并不意外,笑道: “这也没什么。本官是贵州人,为了争夺土地我们也时常和苗人械斗,哪次不得死人。” “敢问将军,一般会死多少人?” “少的时候两三个,多的时候十几人也有。” 曾中原沉默,轻声说道: “我们一般要死几百人,多的时候几千人。” 苗有林诧异的勒马,扭头望着这家伙,不可思议的问道: “你管这叫械斗?” “是啊。” “你们怎么个械斗法?” “打起来了就各自摇人,然后各村各宗族都出人,刀枪弓箭,土炮陷坑,越打越大。” “有多大?” “少的时候数千人,多的时候有十万人。如果大队官兵拉来大炮弹压,就给官府个面子,不打了。” 苗有林倒吸一口凉气,重新打量这家伙。 半晌,冒出一句: “这踏马的不就是两军打仗吗?” …… 曾中原无奈的笑笑,继续介绍情况。 客家人的祖先来自中原, 在逃亡的路上,各路流民不断融合再融合。 到了最后谁也弄不清籍贯何地,只知道是来自北方,是躲避战乱南下的。 苗有林也恢复了冷静,询问道: “土客之争谁占优?官府更偏袒谁?” “我们客家人悍不畏死,但是官府偏袒广府人,因为他们有钱,有士绅,能和官府说上话。” 苗有林立马意识到,客家人败多胜少~ 因为广府人占据的是最好的珠三角平原,而客家人多数在粤北山区定居。 如果真按照曾中原所说,那客家人现在不应该住在山区,而应该住在珠三角平原。 就好比在贵州, 苗人住山上,汉民住山下。也是双方数百年反复较量后的结果。 …… “广东的冬天会下雪吗?” “也会下,多数时候是小雪,偶尔大雪。” 由于明清时期小冰河气候影响,两广时常也下雪。 这句话却让苗有林心里一咯噔。 妈的,大意了。 以前打金川的时候,各省绿营云集,有个广东籍绿营军官专门负责铸炮。 那家伙说广东四季如春,其实苏杭不算天堂,广府才是天堂,大家都不需要穿棉衣,又省钱又暖和。 当时在金川风雪中苦熬的苗千总,对这番话印象深刻。 苗有林心中暗骂: 狗曰的,别落在老子手里。 …… “将军,小人愿意从军。只要将军振臂一呼,粤北客家人一定会聚拢在将军帐下,冲锋陷阵,不死不休。” 曾中原扑通跪下了~ 苗有林沉吟许久,没有立即答应这个请求。 而是说道: “你先为大军效力,筹买粮饷,指引道路。且看你表现。” “谢将军。” 放在以前,苗有林可能就大手一挥,拉一派打一派。 追随陛下后, 他深谙江苏的内斗散装,又被第2军团皖北老乡拔剑相对,深知这玩意的可怕。 要是像江苏那般互相骂骂咧咧,内部歧视歧视也就罢了。土客矛盾一个处理不好,就能变成数十万人的“械斗”。 吴军不希望陷入无休止的民间战争~ …… 当天, 苗有林就手书一封请示陛下, 这种局面大军该如何介入?自己又该偏向谁? 次日,苗有林又想起一个问题。 “土客械斗双方会攻城吗?比如趁乱打下个县城、府城的。” “不敢,不敢。” “那伱们就是找个空旷地厮杀?” “对,也会互相铲村。” “怎么个铲法?” “打进对方村子,不分男女老幼杀死所有人,把房子推倒,把水井填平,把石磨砸碎。” 苗有林点点头,转身离开。 心想暗想,和广东佬比起来,贵州佬还是蛮克制的。 …… 2天后,梅关不攻而破。 粤北清军还没赶到,第5军团士兵的军靴就踏上了这座“岭南第一关”,接收了完整的炮台关卡。 又花了半天时间, 将火炮的位置调了个方向——指向广东。 主力继续南下,包围了南雄府城。 但没有急着发起进攻,而是就地修筑工事围困,等待滞后的火炮抵达。 火炮运过大庾岭很麻烦。 曾中原多方奔走,联络了600多名挑夫帮着搬运火炮。 挑夫们的工具很简陋,一根扁担,一捆麻绳而已。 大军管一日三餐,和士兵吃一样的。 事先约定,所有火炮运到南雄城下,每人发5两报酬。 军中辎重缺现银,先打了欠条。待攻陷南雄府城,才有银子兑现工钱。 这些1年没活儿干的挑夫没有怨言,默默搬运沉重的大炮翻过他们烂熟于心的粤赣古道。 因为海禁,暹罗大米进不来。 米价飙升。 他们很需要这5两银子! …… 没有掘地埋炸药攻城,因为苗有林希望保留1座完整的城池过冬。 他观察了南雄城防,似无瓮城。 且城门开在正面,完全可以用火炮直接摧毁城门和吊桥,然后大军杀进去。 士兵们砍伐树木按照图纸做成攻城器械。 第3日, 不知天高地厚的南韶连镇总兵率镇标3营、清远2营,又拉着5门大炮赶来增援。 第5军团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轻松击溃这股清军,伤亡比是离谱的1比30。 清军丢下四百多具尸体,另有三百多人被俘,其余人撒丫子逃亡。 事后得知的两广总督总督伊尔杭气坏了,下令将总兵、副将、游击等6人斩首示众。 同时杀气腾腾的昭告所有地方官: 守土有责,失城必斩。 …… 目睹了全程的南雄府清军斗志低至冰点,略做抵抗后就开门投降。 南雄知府在绝望中服毒自尽。 第5军团轻松占据南雄府城,作为过冬基地。 追随的挑夫们看的目瞪口呆,热血沸腾。 “这是天兵下凡吧。” “我们客家人翻身的时机到了。追随吴国大军,杀鞑子杀土人。” “对。”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进入腊月后,粤北的客家村寨陆续有青壮自带干粮向南雄进发。 原因很简单, 一来加入吴军,就有刀枪,可以合法复仇。 二来为家里节约口粮。 海禁令影响深远。 即使是粤北山区的庶民也被波及,本就窘迫的生活愈发的窘迫了。 1777年的这个冬天, 注定风云起,英雄出~ …… 而3000里外的苏州府, 一场雪刚停。 加装了地龙的道前街议事厅温暖如春,李郁端坐正首,两侧文武官员分坐,皆表情严肃。 会场的气氛如此凝重, 是因为陛下抛出了一个很花钱的议题——水利! 说的更直白点就是挖河。 …… 长江入海口宽度惊人,几乎不存在洪水隐患。 但没有洪水,不代表没有内涝。 江南多冲积平原。 在乾隆年间,整个江南地区的内涝情况越来越严重,这1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原因很简单, 至少有二三十年没有投入金钱和人力疏浚河道。 …… “挖河一举两得,雨水多了可快速排水,排入东海、长江、太湖。雨少干旱,可助农田灌溉。” 水利署长黄文运,迟疑的问道: “敢问陛下,挖河仅限苏松两府还是?” 李郁笑笑,起身指着身后的一幅大地图,说道: “松江、苏州、常州、镇江、太仓、嘉兴、湖州、杭州、宁波、绍兴~” 范京吓了一跳: “陛下的意思是10个府都要挖河?” “正是。” 所有人此时心里都一咯噔, 好像,徭役取消的太早了,这么大的工程得用多少工?得花多少工钱? 农业署长范众默,声音微微发抖, 问道: “臣请问陛下,欲挖几条?挖多长?” “就像围棋盘,河道笔直,纵贯南北,横穿东西。50年内,江南大平原将是人间乐土。” 415 两股敌人合流了! 李郁所描绘的未来愿景好似一颗重磅炸弹, 参会的文武官员们议论纷纷,许久不得平静。 “诸位爱卿,有什么担忧尽管说出来?” 胡雪余问道: “陛下此举定然造福百姓,功在千秋。然规模之大,世间罕见,臣就怕花钱太多,拖累了前方军事,毕竟我军现在的目标是扩大地盘。” 范京立即表示赞同。 农业署、水利署2位署长左右纠结, 如此大规模投入,利好相关机构,作为署长当然想拍手叫好。 可范、黄2人身份略有尴尬,不敢多说,干脆默不作声。 …… 只有煤炭署署长王六眼里放光,整个人都在放光。 他从来没想过, 君王会在民生方面如此下血本~ 历史上的庞大工程很多,绝大多数只围绕两点: 军事、宫殿。 能够兼顾军事和民生的都寥寥无几,例如都江堰。 而如今, 陛下想将江南打造成“暴雨不涝、干旱不旱,全域井字河网”的农业天堂,自己应该奋不顾身的响应。 他刚抬头, 恰好望见了李郁远远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王六热血沸腾,噌的站起身: “臣,愿为王驱。”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眼神复杂。 …… 李郁坐回高背椅, 笑着说道: “诸位爱卿也不必过于担心,如此宏大的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不过,3年也好,5年也好,20年也好,总有完工的那一天。” “寡人先拨50万两,在苏松两府开挖一级河道。分3个方向,最终汇入长江、东海、还有太湖。朝廷只承担一级河道,待河网连通后,各村寨若想用水,就自己组织人接着挖二级河道。谁挖,谁受益,县衙可出面组织统筹。不过二级河道的走向、宽度、深度皆由官府指定,民间不可擅自改动。” 众人如释重负。 如此,起码能省掉一半的工钱,而且分摊到每年,压力骤减。 在座的重臣多是江浙人士,了解本地风土人情。 假若一级河道联网,天生勤劳的江浙百姓一定会挖出二级河道将河水引到村口。 再然后,就是三级河网(毛细血管)。 由农夫自行挖掘或者邻居协助,将水引至田埂。 …… 胡雪余赞不绝口。 他可以笃定,江浙百姓一定会按照陛下的思路去做。 不需要忽悠,不需要训令,而是真正的自愿! 勤劳是刻在骨子里的。 正所谓: “青山不老我不闲,得闲已与山共眠。” 一项好的正策,应该兼顾“投入—产出、可行性、互惠性、前瞻性”,否则就是空中楼阁。 恢宏巨景毫无意义,只能落于纸面,终被灰尘覆盖。 很明显, 结合江浙地理条件、百姓秉性,此工程必成。 …… 李郁很清楚, 庞大帝国需要一个无短板的核心区——江南。 农业要节节增产,工业要覆盖全行业,民心要绝对忠诚。 这样,自己才能腾出手开疆拓土,大杀四方。 即使有受挫失利,也可以迅速的卷土重来,让清全世界都了解一下3亿人口工业国的动员实力。 影响农业的要素有很多,唯独水利是农夫个人无法干预的,必须由朝廷层面统筹干预。 水利稳,农业就稳。 农业稳,工业就稳。 工农都稳,军队就稳,帝国就稳。 …… “黄文运。” “臣在。” “你尽快勘查,拿出可行的一级河道路线。” “是。臣请示陛下,若路线上有农田有房屋有坟地,甚至有官署该怎么办?” “照价赔偿!挡路的全部拆掉!” “遵旨。” …… “范众默。” “臣在。” “你回去带人好好盘算一下,如何借这次工程尽可能多的把下田变成上田,把旱地变成水浇地。二级河道网的规划就交给你了。” “遵旨。” …… “王六。” “臣在。” “你把劳工署也管起来。煤炭署的工作目前成熟平稳,无需太多上心。你暂时别回铜陵了,和黄署长协作把这边的挖河工地管起来。” 王六稍一愣,问道: “陛下,萍乡煤矿正在筹建~” 李郁略一思索: “你派几個得力助手过去,待萍乡肃清白莲残匪后立即开工。让交通署配合优先修筑一条从矿区到袁河的道路,朝廷急需优质焦煤,明年春夏之交,萍乡焦煤必须到江南!” “遵旨。” 萍乡安源煤矿,赫赫有名。 此地的焦煤就是工业的优质血液。 运输条件也不错,大约十几里的陆运后,就可以利用袁河——赣江——鄱阳湖——长江这么一条水运大循环。 理论上,萍乡的焦煤可以抵达江南任何一处工厂。 …… 突然聊到煤矿,李郁顺口就问道: “蜂窝煤的供需情况如何?” 王六立马答道: “臣统计过,一户普通人家一年需消耗600到900块。煤炭署已经放开民间商人进入这个行业,每年秋季提前通知城中百姓囤积蜂窝煤。继遵旨优先供应冶金相关工业后,缺口依旧很大,或有4成。” 李郁沉默了一会: “那就昭告吴国境内,即日起,乡村农户不再强制用煤,可以烧枯枝柴禾搭配蜂窝煤。但所有城池、市镇必须烧煤。另外,蜂窝煤售价每块加2文。” “陛下圣明。” 江南地区早就取消了徭役,居住在城中的百姓明显游离于赋税体系之外。 商业和工业的繁荣让城中百姓收入普增,这是不争的事实。 商税收不到他们头上。 秋粮也收不到他们头上。 蜂窝煤加2文,并无不妥。 绍兴师爷出身的胡雪余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可就差了一层纸,戳不破。 他望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 散会后, 李郁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问道: “司马尚最近在做什么?” 工业大臣杜仁,忍不住笑了: “陛下,此人最近颇为勤勉。据说做的不错。” “一起去瞧瞧。” 警卫处备好马车、护卫队,御驾从道前街启程~ 1队巡警前面开道,300侍卫前后分布,100骑兵侧翼护卫马车。 随着战事的节节胜利, 李郁出行的规模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谨慎。 车队轻易不驶入府城的小巷子,因房屋密集,街道狭窄,不利于警卫。一般只走那几条宽敞的主干道。 粘杆处的细作无数次痛骂李郁胆怯如鼠,在老巢也搞这么大的排场。 武力刺杀无胜算,青楼刺杀等不到人,纵火无合适选址。 想来想去,唯有下毒和炮击这两样稍有可能。 …… “阿仁,工业是关键。你可得上心。” “陛下放心,6大品类,43小类,臣都有一一过问,确保没有短板。技工招募、机器推广,臣也祭出了悬赏制度。” “人才是关键!一定要重视发明,银子和官爵都可以给,让世人看到榜样。” 杜仁点头,突然说道: “陛下,臣有个想法。” “讲。” “朝廷如今笼络了一些高明工匠,可臣担心这些匠官无法融入文官主流,又或者被排挤,被同化污染。” “你的意思是?” “臣想单独成立一个科学院。若有不愿跻身文官、笨拙直憨之人可挂官员待遇在院中钻研。或许对彼此都好。” 李郁笑了: “寡人准了,伱去办吧。” …… 杜仁松了一口气,又想起来一人,说道: “陛下容禀,有位略有薄名年轻大夫,其人以廉价成药出名,省略了开方抓药煎药的环节。大户人家看不上,但颇受中小户百姓的推崇。” “哦?此人何名?什么来历?” “吴敖,籍贯江苏,乃一不知名破落文人吴敬梓之孙。此人诊疗理念特殊,在吴门医派中是个异类。” “此人性情如何?” “臣观此人入仕之心炙热。” “不怕有野心,就怕他没有相匹配的实力。”李郁颇为兴奋,“你安排一下,让他过两日来见寡人。” “是。” 杜仁还是很懂陛下的。 他早就猜到此人的诊疗理念符合陛下的理念。 …… 18世纪, 能吃饱饭就算是幸福人生了。 生了病还能正经抓药看病的,那绝对是殷实之家。 名医只坐堂,轻易不出诊。 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都是全科大夫,可以看人,可以看牲畜,还可以看风水。 还兼职写家书,读书信,取名字。 业务十分广泛。 毫不夸张的说,江湖郎中和各路神婆撑起了民间诊疗的大半个天,膏药和香灰就是最好的安慰剂。 李郁想,小小的改变一下现状。 …… 太监弄。 因明朝太监在此居住收税而得名。 李郁一眼就看到弄堂头新修的茅厕,门口铺了一层厚厚的煤渣,防止积水无法通过。 左边为男,右边为女。 没一会,司马尚来了。 “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杜仁赶紧亮明来意: “司马尚,陛下来视察你的工作了。” “是。” 司马尚定定心神,开始述职。 不愧为两榜进士出身,说话很有条理。 “臣双管齐下,宣教和法令齐行。” “每日清晨,各户马桶集中清运出城,由府衙雇佣外地流民负责清运出城集中清洗。” “府衙和城外的几十户农户达成协议,他们每3日撑船入城一次,清理茅厕去做农家肥。府衙不收他们一文钱,但也不给他们一文钱。” “臣令人在各巷口贴出吴门医派诸位名医的联名告示,告知百姓马桶入河清洗乃百病之源,在河里洗马桶不止祸害自己,还祸害全城。” “凡有违令者罚做苦役半年,全家清运马桶。” …… 司马尚继续小心说道: “不喝生水这件事比较难管。臣思来想去,陛下请看。” 走了几步, 见一面墙上,用白石灰水刷了标语: “喝熟水能长寿,喝熟水能壮杨。” “喝熟水每天多掏1文钱买煤,喝生水每年多掏1000文钱买药。” “喝熟水代表富裕,喝生水代表穷酸。” 司马尚连忙介绍: “像这样的刷墙宣传在府城还有100多处,没花几文钱。” 在场众人都笑了。 李郁也忍俊不禁: “此乃善意欺骗,并无不可。” …… 李郁突然问道: “听秘书处的人说,你还雇佣了几个老头子?” “是。皆为土生土长的高寿之人,年龄70岁左右。臣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说长寿秘诀是喝烧开后的水。其中有一位在60岁时令侍妾诞下了健康小儿,当时轰动全城,这也可以归功于喝熟水。” 司马尚偷眼观察陛下反应。 面色如常~ 不赞许不批评,那就是可行。 他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越来越清楚这位陛下的脉搏了。 在清廷当差,总是再苦一苦百姓。 吴廷这边,是再骗一骗百姓。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 李郁望了一眼拥挤逼仄的巷子,终究是没有走进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马车转弯离开时, 他恰好看见了一低洼处,污水聚拢,水体泛着黄绿色。 问道: “如今城中家家烧蜂窝煤,那么多的煤渣都哪儿去了?” 司马尚连忙答道: “有的在巷口屋门外堆着,有的偷偷倒进河道。” “煤渣就是免费的铺路材料,怎么能这样浪费呢?”李郁有些恼火,一时间居然忘了这事,“昭告各县城府城,百姓房前屋后泥泞低洼处皆可以煤渣填铺。” “陛下圣明。” …… 江西袁州府萍乡县,武功山。 天降小雪,气温降至冰点。 4天前, 吴军第5军团在得到了棉衣、厚军靴、盖耳帽等冬季御寒物资后,以3个营的兵力开始有计划的上山围剿。 从沈子村上山,在金顶和张厉勇白莲残部激战。 为了保住山寨,张厉勇部死战不退,死伤超过1400人,这还是在吴军没有火炮,且风力偏大影响了线膛枪精准度的前提下。 当晚天公不作美,突降大雪。 吴军的帐篷也挡不住这等严寒,只能在次日暂时后撤至山谷中的沈子村,待天气放晴后继续围剿。 战场伤亡仅仅30余人,冻伤摔伤却超过了百人。 …… 而深感恐惧的白莲残部果断放弃山寨,朝西南撤退进入了罗霄山脉。 冬季,失去了据点,失去了暖和的屋子,后果可想而知~ 沿途减员掉队不知几何。 山峰两侧竖立, 中间一处谷底,破烂帐篷低矮窝棚连成片。 乃是张厉勇部临时搭建的冬季宿营地。 此地可避寒风,勉强不至于冻死人。 但遍地积雪,食物难觅。 普通士卒麻木绝望,捡枯树枝烤火,涉雪去林子里打猎,苦苦求生。 不敢出山,怕引来吴军围剿~ …… 几近绝境时, 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赣南陌客,不请自来,拜见张将军。” “你是何人?” 此人摘下帽子,露出一根油光水滑的大辫子, 微笑道: “鄙人奉江西布政使兼南赣镇总兵马忠义马大人之令,前来联络各方扛吴义士,共襄盛举。” 416 光算计不够,必须掀一次桌子! 张厉勇狂笑: “义士?你知道我的军队是怎么来江西的吗?” “知道。那都是以前的恩怨,湖北对不住您,江西却从未刻薄过你。” 说客接下来的话, 让张厉勇陡然打消了9成敌意。 “我家大人是个实诚人,他托我给你带句话,除了西南数省,长江以南早晚都会归吴。江西已沦陷,吴贼已入寇广东,下一步要么是湖广,要么是广西。南方各省绿营已无野战之胜算。” “张将军,若您打算投吴,就请砍了鄙人的脑袋当作进身。若您不打算投吴,那就很有必要和我们联手。” …… 张厉勇默不作声,突然问道: “这些是马总兵个人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 “我家大人的意思,就是朝廷的意思。” 说客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拿出1张礼单: “火绳枪400杆,银2万两,粮5000石,棉衣2000套。如果您愿意改换门庭再次效忠朝廷的话,这些就算见面礼。碍于运输困难,暂时只能兑现一小部分。” “我需要新的落脚点。” 说客笑了: “距离此处20里外山谷一处村寨,拄着好几百户人家。杀掉他们,鸠占鹊巢。再加上我家大人的粮饷支持,您的部下可以暂时改善生活。” 张厉勇单膝跪地,将面部表情掩盖在阴影之下,低声道: “下官愿重新回归朝廷。” 说客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收敛笑容: “我家大人的诚意您已经看到了,可您的诚意?” “谨遵马藩台之令,愿为大军前驱,腊月20,点兵下山。” …… 天气转晴后, 再次进入武功山清剿的第5军团惊讶地发现,白莲残匪消失了。 原先的山寨烧成了灰烬。 而由于连续降雪,脚印也被掩盖。 搜索队冒着严寒往多个方向搜索了数十里,最终遗憾地放弃了继续追击的打算。 指挥官松了一口气——报捷! 成功扫荡武功山匪部,残匪远遁,萍乡县安靖! 煤炭署、建筑署均已派员进驻萍乡安源,又从铜陵煤矿抽调了1000矿工,开始正式发掘矿洞。 勘察、选址,爆破。 同时依托山势修筑兼具生活功能和防御功能的矿工居住区,更像是一座城堡。 …… 湘赣边界虽然被重重山脉所隔,在萍乡县却有个巨大豁口。历来是商队、军队的必经之路。 萍乡县出发,向西300里是长沙! 寒冬腊月里, 煤矿一片热火朝天,挖矿洞,盖房子,修路,修瞭望塔。 等到春天,还需要在袁河挖一個小型水库。 赣江的这些支流一年当中有很长时间无法适航,水位太低,唯有修水库能够改善通航条件。 大宗焦煤运输必须考虑水运,否则光成本就能让煤炭署破产。 …… 诸广山, 横跨江西南安府和湖南郴州府,既是2府交界,也是2省交界。 其间一处山腰。 密林之中隐藏着1座山寨。 为了修筑这座庞大的山寨,数千名南安府上犹县劳工死亡,他们的尸骸被扔进山谷被豺狼吞噬。 裹着狐皮大氅的马忠义走出温暖的屋子,望着头顶的漫天飞雪, 猛然感慨道: “刘路,还记得我们在盛京流放的时候吗?” “奴才当然记得,雪比现在大,风比现在冷。比起关外,南方的冬季也没什么可怕的。难怪咱旗人的祖先们个个都想南下。” …… 马忠义望着连绵不绝的山岭,自言自语道: “你说吴军冬天会进山吗?” 刘路摇摇头: “不可能,除非吴军带兵的将军脑子进水了。” “那到了春夏呢?” 刘路犹豫,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马忠义自言自语道: “本官觉得,冬去雪融,吴军一定会进山找我们的茬。李郁是个狠人,他不会留着我们在山里安居乐业的,他一定会调集重兵进山消除隐患。” …… 风雪冰冷, 马忠义的声音也一样冰冷: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先下手为强。” “斥候说吴军第5军团主力都过了梅关,进了广东,赣中区域兵力空虚。腊月里,本官准备带兵下山把南安、赣州、吉安,甚至是临江都给他砸个稀巴烂。” 刘路环视周围,确定无人。 低声询问道: “主子要攻城吗?这种天气咱们人勉强可以下山,大炮下不去。” 马忠义哈哈大笑: “你这么想,吴军肯定也这么想。” “攻城?为什么要攻城?不!” “本官偏要来个出其不意,绕开城池,来个百里无人,千里焦土。抢在春天之前,在周边提前杀出一圈无人带。” “我要让李郁那小子明白,我有掀桌子的实力!但是,我不会随便掀!” …… 隔壁山头,阵阵狼嚎。 透过风雪,穿透力惊人。 仿佛在提醒世人,诸广山可不是什么善良之山,通用的是丛林法则。 只有生命最顽强、最凶残的生物才能生存。 “走,回去喝酒。” 马忠义伸出手臂,揽着刘路。 二人虽为主仆,实际可算兄弟。共过患难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主子~” “嗯?” “武功山张厉勇那厮靠得住吗?他可是入了白莲的。” “一条养不熟的疯狗罢了。本官就是想利用一下他手底下那帮教徒,袭扰北边的临江、吉安。万一北边的吴军反应快、援兵来的快,他张厉勇先挨打。” 见刘路不太理解, 马忠义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 “你看啊,我先画个咱江西的轮廓。” “西边是罗霄山脉,东边是武夷山脉,南边是五岭。咱江西就是三面被山包着,头上顶着一片水——鄱阳湖。” 马忠义揪了一大把松针,洒在雪地“江西轮廓“的中间和南边。 “这些,也是山。” 又掰开松果,挨个镶在雪地里。 “由北向南是临江府、吉安府、赣州府,咱们的山寨就位于这西南的角落里。” …… 马忠义用树枝画了一条线: “这是赣江。 “现在,你瞧出什么了?” “主子,我懂了。”刘路猛然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进攻广东的吴军不太可能回头,但有可能调动南昌九江的兵力南下。而他们若南下,必定先要消灭张厉勇,这就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撤回山里。” “很好。” 马忠义丢掉树枝,拍拍手上的雪。 刚走出去2步,又回头用靴子踢散雪层,破坏了这幅“雪地战略示意图”。 像这样的山寨,他还有2座。 谨慎狡诈的老马信奉狡兔三窟。 他的兵力都驻扎以眼前这座山寨及其周边。 另外2处山寨只驻扎少数镇标心腹兵丁,暂不启用,除了必要沟通,其他时候尽量不来往。 竣工时,参与修筑的民工全部灭口。 马忠义早就领教过吴军的犀利,故而早就开始执行进山计划。 …… 如他所预料, 冬季来临后,吴军就基本停止了军事行动。 只有负责运输冬季御寒物资的商队在风雪中艰难前进,就地雇佣了2000赣南客家人挑夫。 冬季的赣江中上游水位太低,不具备行船条件。 当望见大庾岭时, 商队全员欢呼雀跃,终于看到希望了。 在梅关守军的护送下,将棉被棉衣运过大庾岭送至了南雄府城。 过了南岭, 所有人瞬间觉得,虽然也在下小雪,但感觉上没那种刺骨的冷。 南雄府城的第5军团全体换装。 苗有林终于松了一口气,之前他最担心赢了战场、输了天气。 …… 指挥部内, 苗有林静静的看完了李郁的亲笔书信。 指示就2点: 1,冬季不宜进攻,就地休整。 2,不得介入广东的“土客矛盾”,不宜明显偏向哪一方。如有敌对者,可予以剿杀。 “陛下这是有顾忌啊。” 苗有林收起书信,沉思了许久。 突然间, 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广东和江苏真像,都是典型的内斗大省。 只不过, 江苏有长江淮河阻隔,大家隔着江水骂骂咧咧,而广东没有。 …… 突然, 有人来报: “总指挥,潮州府来人求见。” “请进来。” 正如苗有林所料,来者是副大臣赖二的属下,带来了他的亲笔书信。 信中内容颇为震惊: 潮汕宗族聚会频繁,公开打造兵器,欲提前起兵。此绝非吾所指使,乃是意外,吾事先亦不知。 赖二很焦虑,然苗有林无感。 打吧,打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自己只对第5军团负责,只对率先拿下广州城感兴趣。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询问来人: “素闻本省土客矛盾激烈,这里面有潮汕人的事吗?” “回大人,潮汕人和两方多是井水不犯河水。谈不上亲密,也谈不上多大仇恨,就是互相的瞧不上。” “这又是为何?” “在下也说不清。总之潮汕人就算日子过不下去了,也是首选漂洋过海去南洋谋生。” …… 第5军团虽然在南雄府停住了脚步。 可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湖水,在两广地区激起了千层浪。 清廷恐慌,调兵遣将,筹措粮饷,加固城防。 广州满城日日戒严,旗人全部编入军营。 就连妇孺小孩都发放了火枪~ 十三行行商被一网打尽,全部入狱。 抄家行动持续了足足10天,巡抚赵士生斩杀抄家手脚不干净的兵丁34人,鞭打杖责51人。心力交瘁~ 所谓13行,只是个代号。 有清一代,广州行商的数字一直在波动。 但这一次真正归零。 …… 总督衙门里, 广州将军富敏情绪激动: “都什么时候了,赵大人你还怕朝廷忌惮?趁着手里有热乎银子,赶紧招募广府乡兵助阵。” 巡抚赵士生,死也不松口: “兹事体大,即使赢了,我们也会被都察院弹劾。届时皇上也会觉得两广官署跋扈,不受节制。” 富敏气的月匈闷,猛喝一口凉茶, 转向两广总督伊尔杭: “制台,两广地界伱最大,你拿主意吧。” “这,这这~要不先上折子请示一下朝廷?” “从广州到京城,书信一来一回要多少天?现在不是担心朝廷事后怪罪,而是我们的脑袋还能扛多久?”富敏几乎是声嘶力竭,“我的好制台,好抚台,咱们先得熬过当前,才有资格考虑以后的事!” 广州水师提督关达官也是汉人, 他一拱手: “下官赞同富敏大人,再束手束脚这广州城真就姓吴了。” …… 伊尔杭这才下定了决心: “本督准了,你们赶紧募兵。” “制台,募兵几何?” “一不做二不休,花光番库的银子。与其把银子留给吴贼,不如花在募兵城防上。” 众人连忙拱手应允。 赵士生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的反对并未出于本心,而是谨慎起见,生怕将来被朝廷翻旧账。 富敏是上三旗,说话做事可以大逆不道。 自己是汉官,需谨言慎行。 有2位满官牵头拍板,将来这板子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风雪中, 东莞县虎门寨,水师军旗飘扬。 寨外聚集了很多人,他们衣衫褴褛、表情凄苦,有个统一的名字叫——疍家人。 这是一个有些歧视的称呼。 疍民,就是船民。 是一群在岸上没有宅子,没有土地,没有一丝财产,靠漂泊打渔为生的人。 …… 冬季,是船民最难熬的季节。 最近, 衙役们敲锣通知他们,想当兵想吃粮就去虎门寨。 当场发银子,发粮食。 一人当兵,全家吃饱。 一人勇猛,全家吃好。 疍民们选择相信,因为别无他路。 以前日子虽然苦,还能过下去。 执行海禁令后,他们的环境急剧恶化,在近海打渔时常被广东水师巡船驱逐,甚至炮击。 以前通商的时候, 和夷人的武装商船在海上交易米面水果是疍民的一项重要营生。 如今,收获的是一颗颗炮弹。 太惨了~ 上岸无门,出海无路。 现在,地狱之门出现了一丝亮光——当兵。 …… 凭心而论,关达官的人品不错。 他在同行里算得上清廉。 曾在洞庭湖水师,大沽口水师,广东水师先后任职,剿过湖匪、剿过海盗。 年近50的他, 身穿一品官袍站在大纛下,望着这些在寒风中发抖的疍民。 此举颇有争议,但是他坚持如此。 客家人居住在山上,不擅舟船。潮汕人擅舟船,但狡猾难驭。广府人介于这两者之间,也不是最佳选择。 穷困的疍民,一生都在和水打交道。是募兵的富矿。 …… “抬上来。” “嗻。” 从广州府运来的银箱一字排开。 关达官用靴子踢翻银箱,碰撞声清脆悦耳。 银锭滚落,在薄薄的积雪层碾压出浅浅的痕迹。 两侧提标亲兵钢刀出鞘,目不斜视! …… “本官是皇上亲封的广东水师提督。在广东水师,没有什么广府人、客家人、疍家人,潮州人,只有兵丁。我关某人对着财神爷、妈祖、关帝爷发誓,对麾下兵丁一视同仁,凡我兵丁,穿一样的号服,拿一样的饷银。若违此誓,关某无后,祖坟不宁。” “本官知道你们不易,所以请示总督大人准许你们预支第一个月的饷银2两,大米3斗接济家小。本官还在大虎山岛辟出了一块泊地,准许你们的家眷划船停泊,解除你们的后顾之忧。” 在场的数千疍民感动的泪流满面。 齐刷刷跪倒一地。 关达官依旧手按刀柄,腰杆笔挺,右手一挥: “来啊!现场报名、造册、发饷。”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 417 这条信息,我想换1万英镑! 关达官的善意,让疍民们心存感激。 短短6天,广东水师就招募了4000疍民。 同时, 疍民妇孺们划着船成群结队进入珠江口,抵达大虎山岛停泊。 大虎山炮台下, 无数破烂渔船连成片,疍民们在上面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按照事先约定, 家里男人的饷银直接发到家眷手里,划着小船去购买米面、食盐,各类日用品。 广府人不喜欢这些船民。 但是并不影响互相交易,一方用粮食、蔬果、肉类换取另一方的银子、鱼获。 …… 上百名广府士绅被邀请至总督衙门做客。 总督伊尔杭、巡抚赵士生给足了这些人面子,希望他们出面以宗族为单位组建团练,以族内有威望之人出任团总。 但各州县的团练使必须是满城的旗人出任。 士绅们不假思索的答应了,组建团练,他们求之不得。 整个广州城都笼罩在惴惴不安的气氛当中。 物价每日攀升~ 一来是冬季风雪影响,二来是战火将近。 所有人都把家里的富余银子换成了生活必需品。对于即将到来的春节,反倒无人放在心上。 …… 这一场风雪,从南到北覆盖了很多省份。 李郁站在窗外, 再次感慨天气无常,人在残酷的大自然面前脆弱无比。 10天前, 伊比利亚驻马尼拉总督派来了一支4艘商船组成的船队,满载铅、锡、硝石、蔗糖、香料、少量战马,还有一些奴隶。 总督大人的堂弟唐吉金德带队。 货物总价值折算白银23万两。 同时向吴国购买丝绸、茶叶、瓷器,折合白银45万两。 相当于,伊比利亚人这一趟倒贴22万两白银。 不过, 总督大人的堂弟脸上那灿烂的笑容说明了问题。 这批货在马尼拉倒个手,价格翻一番,立刻售罄。 如果不辞辛苦运回欧洲销售,上帝保佑中途不沉船的话,利润当在5倍。 …… 用官方的话讲: 马尼拉总督十分重视和吴国的商业友好往来,希望能够独揽吴国的茶丝瓷等出口商品。 李郁对总督大人的眼光表示赞赏,并承诺积极推动两国的海上贸易。吴国一贯秉承平等多边贸易,对各国客商一视同仁。 这个回应, 显然在伊比利亚人的预料当中。 唐吉金德又提出,他和3位下属愿意留下作为非正式的使节。 对此,李郁并无不可。 准许他们在松江府黄浦江畔自行购买3亩土地,建造商馆。 唐吉金德受宠若惊,意识到自己发掘了一座巨大金矿,激动之余,他甚至当众下跪亲口勿了李郁的皮靴表示臣服。 殖民者都知道, 在远东的这片土地上,被批准建造房屋、长期滞留有多困难。远比在巴黎的某场酒会结识并打开一位伯爵夫人要难! …… 当唐吉金德小心翼翼地提出这座建筑是否可以是教堂时? 李郁笑着告诉他: 寡人尊重信卯自由,但传教应该秉承对等原则。 伊比利亚可以在吴国建教堂,吴国也应当同时在伊比利亚的土地上建佛寺、道观。尼姑庵。 所以, 马尼拉总督最好先派人请示一下国内,得到国王和教皇的批准。 唐吉金德目瞪口呆,建教堂的事暂时搁置。 大家心照不宣~ …… 他还写信催促堂兄尽快拿出更好、更多的货物展现“前无敌王国”的实力。 先入为主,趁热打铁。 防止尼德兰同行来抢生意。 在南洋,尼德兰东印度公司颇有资金实力。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在南洋的贸易领域,稳稳的压制了撒克逊、伊比利亚、佛郎机、法兰克等国开设的东印度公司。 不过, 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内部管理接近崩溃,所有雇员都在疯狂的借助这艘大船为自己谋取金银。 他们什么都不在乎,只在意那黄灿灿的金币。 一旦消息传开, 尼德兰商船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那样聚集在金山卫外海。 …… 时光斗转星移, 伊比利亚和尼德兰殖民者眼里已经没有帝国霸业,没有星辰大海,只有金子,装入自己口袋的金子! 撒克逊王国贵族们眼睛里还有理想。 孟加拉地区,加尔各答。 轻易不出门的印度总督,伯爵阿德莱德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避开了众人的视线悄悄赶到了海港。 集市喧嚣、腥臭。 可肥胖的总督大人毫无怨言,面色凝重。 车厢内还有2位东印度公司的股东。 …… “狮子号”两舷站满了手持火枪的水手,戒备森严。 总督大人和随员们划着小舢板攀登绳墙登上甲板,亮明身份后,被水手引入了底下肮脏的船舱。 “斯当东副使,你是在戏耍一位伯爵吗?” “向您致歉,尊敬的阿德莱德伯爵阁下。如此避人耳目是因为我手里有一桩可以影响未来100年的机密消息。” 阿德莱德瞬间转怒为喜。 作为一个世袭贵族,他猛然产生了强烈的联想,难道~ 斯当东继续说道: “想必阁下也听说了,使团在东方遭遇了卑鄙无耻的虐杀,正使马嘎尔尼子爵为王国献出了生命。” 阿德莱德恰如其分的露出了悲伤表情。 一位贵族的死亡,总能让自己产生淡淡的忧伤。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 “伯爵阁下,请看这份文书,《撒克逊——大吴全面对等商业盟约》。” 阿德莱德瞬间表情失控,急切展开那封文书,逐字逐句看完。 2名股东也伸长了脖子。 “是清帝国的南方汉人反抗军?” “对,他们几乎掌握了茶叶、丝绸、瓷器的全部产地,而且主张对欧友好,商业互惠。” “清帝国军事潜力强大,战局未可而知。” “不,阁下。吴国已经建立了一支十万人左右的全火器化陆军,尤擅火炮,并且在战场上屡次击败鞑靼人主力。他们不是准噶尔那样的游牧部族,他们是拥有工业能力和农业资源的新兴国。” 阿德莱德轻轻点点头。 “恭喜你,斯当东先生。伦敦的绅士们会为你欢呼的。” 斯当东微微欠身,矜持道: “伯爵阁下,这条信息我想换1万英镑或者一点点的公司股份。” …… 阿德莱德和身后的2名股东交换了一下眼神。 笑道: “1万英镑,还有我的私人友谊。” “愿友谊长存。您也知道,回到伦敦后我需要一些钱疏通上层关系,还有购买记者的鹅毛笔。” 只可惜, 此时舱内缺少一支乐队还有穿格子裙的苏格兰男。 斯当东没有因为索要3万英镑的行为而羞耻。 为帝国开疆拓土与成就自我事业,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 阿德莱德总督目送狮子号离开港口。 轻声说道: “时间就是金钱,7日内,我要看到一支规模空前庞大的船队驶向东方。印度棉花滞销,而吴国恰好需要棉花,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 “如您所愿,伯爵阁下。” 2名股东眉开眼笑,今年的分红想必是個惊人的数字。 今年所有土邦的棉花都是大丰收。 可是,世界棉花市场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除了花旗十三州, 还有牙买加、格林纳达、多米尼克、巴巴多斯、巴哈马群岛、加勒比群岛,以及无数不知名的小地方都种上了棉花。 因为,种植棉花是种植粮食利润的3倍。 各国殖民者们疯狂投资棉花种植园。 全世界的肥沃土地都种上了棉花,这是何等可怕的前景? …… 作为一名消息灵通且执掌如此庞大公司的贵族,阿德莱德已经嗅到了危机——棉花原料市场快接近饱和了。 全欧的消费者也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棉花制品。 除非, 能让那些平均年龄活不到30岁的工人们都能薪水翻5倍,盖棉花被,躺棉花床单,穿棉质衣服~ 然而这不可能。 …… 阿德莱德觉得1万英镑花的很值。 趁着市场还未完全垮塌,对东方倾销棉花原料,换取宝贵的茶叶、丝绸。 哦对了, 既然那个吴国陛下热衷于各种机械,那就再卖给他最新的水力驱动的珍妮纺纱机、织布机、净棉机、梳棉机、卷线机、整染机。 整套! 低价出口! 阿德莱德并不愚蠢。 他认为,外销纺织机械并不会造成科技泄露。 相反, 会让吴国患上一种“棉花依赖症”,必须源源不断的购买东印度公司的原料。 …… 他还会尽力满足吴国所渴求的所有货物。 为此, 不惜从“公司雇佣军”直接换下现役的舰载炮、榴弹炮、象限仪、炮瞄仪、战马卖给吴国。 公司一定要拿出最好的货物,在东方古国那扇难得开启的大门缝隙里,卡上一块砖头。 让这扇门从此常年敞开~ 利润! 利润! 还是利润! 东印度公司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利润! 阿德莱德只需让公司业绩蒸蒸日上,自有股东出面游说唐宁街和白金汉宫。 …… 苏州府,道前街。 “陛下,那位王姑娘来了。” 怯生生的王贞仪解开外面略显陈旧的披风,缓步走进来。 整个人显得纤细而单薄,脸庞透着一股看起来不是很正常的白。 她低头垂目,屈膝弯腰: “民女拜见陛下。” 李郁仔细打量, 见此女眼神略呆滞茫然,走路金簪步摇打脸,月匈前不甚雄伟,甚至有些贫瘠。 已然具备了7分学霸气质。 心中略感欣慰~ …… “寡人召你前来,可知为何?” “民女不知。” 王贞仪微微脸红,神态不太自然。 很显然,她撒谎了。 呵,女人。 李郁严肃的盯着她,说道: “寡人认为,一个郭嘉除了诗书文章这些文化传承,还应当发展格物科技,实用之学,方能富国强兵。姑娘认为呢?” “民女亦认可。王家耕读传家,做过官,行过医。深感这个世道百姓生存之艰难。” “好。” 李郁松了一口气,味道对上了。 …… “寡人欲开百世太平,故而推行新学,也就是实用科技。听闻姑娘精通天文、格物、数学、医学。故诏尔入宫,以向天下钻研科技之人展示朝廷重视科技重视人才的决心。” 王贞仪慌乱,狂绞手指。 “民女蒲柳之~” “寡人宫中美色如云,特意纳你非为一时欢愉,而是为了天下黎民之幸福。你且在宫内行走,闲时整理书稿。”李郁说的正气凛然,“书稿成果可送于寡人阅览、研读。若有可取之处,定当推行。若无成果,也当惩戒。” “容嬷嬷。” “奴婢在。” “安置一下。” …… 望着离开时那道慌慌张张的背影,李郁笑了。 碾压,纯纯的碾压。 学渣对学霸的反向精神碾压。 茫然的王贞仪在拜见王后胡灵儿后,暂封为宫廷女官。 同时, 吴国官府将此消息大肆宣传, 让治下百姓都知道,有个女子因为懂什么“勾股定理”就被陛下纳入宫中,从此享不尽的富贵。 此事的传播,宣传署合作的那些说书先生们起了很大作用。 这个时代,文盲太多。 口口相传,才是王道。 日常缺乏娱乐的百姓们特别愿意帮着传播这种涉及宫闱的桥段。 …… 榜样的效果很明显~ 科技署近日收到了上百份毛遂自荐的发明实物。 其中不乏“动滑轮组”、“农业堆肥”、“畜力播机”、“水力磨坊”、“精铁改进犁”“如何让玻璃更透明”~等等实用技术。 部分技术并非首创, 在生僻古籍里有过类似原理介绍,但在现实中未曾应用推广。 对此, 李郁批示: 不认古籍,只认实物。 这些人有的拿到了一笔丰厚赏银,有的进入科学院获得了官身。 于是, 带动了更多的人绞尽脑汁翻阅古籍寻找灵感,然后做出能够“造福百姓,提高效率3成以上”的发明。 一时间, 《永乐大典》、《天工开物》成了紧俏书。 …… 进入腊月, 各方战火逐渐熄灭,只有江西省中部形势越发紧张。 从诸广山下来的南赣镇清军气焰嚣张, 烧,杀,抢~ 动则屠村。 马忠义疯狂叫嚣: 下了山,随便杀。 没有军法,没有约束,赣南客家人全员从贼,本镇是在为朝廷杀人! 他还会写进军报呈报朝廷求封赏。 而吴军正如他所料兵力屯集在本省的两头,另在萍乡县有少量驻军。其余城池仅有自保能力。 清军下山只为制造混乱,杀人烧村,未曾携带大炮,亦没有攻城打算。 所以双方暂时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 马忠义一直紧盯着北边动向。 按照约定, 白莲张厉勇部应在腊月20,全体出山。从临江府开始,沿着赣江一直烧杀到吉安府南部。 然后两军汇合、分赃。 他按照承诺兑现给张厉勇部火枪、棉衣,火药等物资。 之后, 大家各自进山,遥相呼应。 做一对杀人放火的好兄弟。 418 风雪轻骑出!该清盘了~ ~ 南昌府通向临江府的官道上,积雪过脚踝。 一支3000人规模的骑兵正在默默行军,没有打旗号,也没有纵马奔跑,刻意控制着战马的速度。 吴军轻骑兵军团终于出动了~ 做好了防御严寒的准备,骑兵们配发了厚实的护耳棉帽,3层棉面罩、挂脖棉手套。 兀思买的眉毛挂霜,鼻孔呼出阵阵白气。 …… 远处, 白茫茫的原野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黑点逐渐变大,直到能看清楚是个人在雪地里艰难跋涉。 吁, 兀思买勒马,举起右臂示意队伍先停下。 来人终于走到了20步内, 摘下帽子围巾,张开双臂,示意他是友好的。 兀思买身边的2名护卫骑兵小心翼翼的控马前出,从温暖的手套里抽出手,拔出军刀戒备。 “弥勒下凡,普度众生。小人奉大护法之命,拜见吴国将军。” 兀思买皱皱眉: “张厉勇到哪儿了?” “大护法带着教徒们已经下山,望将军事后能够信守诺言放我们离开,莫要出尔反尔。” 兀思买想了想,还是放了句狠话: “若是你们敢耍诈,本官就放弃围剿马忠义部转而全力围剿你们。杀到最后一个人为止。” …… 这名教徒没有吭声, 而是沉默的裹好围巾棉帽,拱手后,默默消失在原野中。 兀思买冷笑2声, 心想,我脸盘大,你们都当我老实憨厚是吧~ 距离10丈外的第1团第1营第3连少尉吴老二,嘀咕道: “这白莲妖人口音有点重。” 身边的一名士官笑道: “大人,那家伙长沙人。” “老子也常杀人。” “我记得大人你是九江人吧?” “九江人就不可以常杀人吗?” “……” 小插曲过后, 轻骑兵军团依旧缓慢行军。 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轻柔而坚定。 谁是敌人,谁是盟友。谁是黄雀,谁是螳螂,谁是蝉,只有到了掀开锅盖的时候才知道。 …… 南赣镇2名斥候,裹着白色被面缩在荒野当中的雪窝子。 静静的看着张厉勇部向南行军~ “可以回去报信了吧?” “再等等。” “等个啥,你看看这大冬天的,他们几千人离了我们的物资支援只能冻死饿死。” “也是。” 俩名斥候遂悄悄离开雪窝子,抄山中熟悉的小路回去。 南赣镇兵丁当中有不少的猎户,他们对于罗霄山脉的中南段并不陌生。 …… 吃饱喝足的清军穿着塞干草保暖的靴子,缩着头行军。 崇义县城门紧闭,吴国的旗帜在城门楼子上飘扬。 新任命的本县兵判和巡警分署长脸色铁青,望着远处腾起的烟柱。 “姓马的真该千刀万剐。” 城内巡警仅有50人,训练不足。 兵判手里有200民壮,也是如此。 可以守城,但绝无野战实力。 …… 见状, 南赣镇清军胆子越来越大。 到了上犹县也差不多情况,县城之外的村子毫无反抗能力。 清军奉命屠村,释放心中的恶。 兵丁们越来越接近野兽,战斗力明显上升。 马忠义频频点头,颇为欣喜。 “下一站,赣州府周边。” “告诉弟兄们想干啥就干啥。本官一概不怪。” “嗻。” 赣州府城,戒备森严。 清军也颇为识趣的绕路,只啃软柿子。 每过一村,必烧一村。 杀了人将尸体塞进水井,确保很长时间内恢复不了生机。 …… 马忠义骑着战马,望着燃烧燃烧的村子。 陡然间产生了一种荒唐念头: 当土匪头子比当朝廷的将官舒坦~ 当将官需要考虑的事很多,当土匪头子只需要烧杀抢掠。 “刘路。” “奴才在。” “你说李郁那小子知道了,他有办法对付我吗?” “奴才觉得无计可施。” “哈哈哈哈。你吴军不是枪炮犀利吗?对,战场上咱是打不过你。可咱有靠山啊,随便往哪個山头一躲,他就是派20万大军进山也没辙。” …… 突然, 1名年轻妇人推开过火的柴堆,突然蹿了出来。 望见骑在马上的俩人,连忙跪地磕头, 求饶: “军爷,饶命。我们不是匪。” 马忠义挥挥手,侧面冲来2个兵丁把妇人拖进了旁边的柴房。 然而, 仅仅十几息后,动静戛然而止。 俩兵丁骂骂咧咧的推门离开,刀锋滴血,落在雪地里沁出一个个红色小窟窿。 …… “刘路,还记得我们在盛京马场吗?” “主子说的是?” “盛京城外三道河子马场,咱们抓了个过路的逃奴,女的。那天儿比今天还冷,雪比今天还厚。” 刘路一愣,随即坚定点头。 记忆瞬间拉回过去, 流放盛京马场期间,主仆俩抓到了一个躲进马棚的逃奴,年龄不算太大。 俩人欣喜若狂,本想弄点喜闻乐见的事,结果被冻的麻木了。 最终也是这般骂骂咧咧赏了一刀,然后拖着尸体去都统衙门领赏。 杀人,是为了泄愤。 也是为了男人的那点面子。 …… 攸镇、良口镇、武索镇~ 南赣镇一路推进顺利,分兵3路,以互相能看得到放火的黑烟为准。 然而, 随着一路向北推进,马忠义逐渐开始不安。 只见两边的高山险峰逐渐低矮化,进入赣江平原的边缘了~ 离开了山,他就没了安全感。 “刘路,前面是什么地方?” “估计再有1个时辰到万安县。” “那帮白莲教真的出山了吧?” “是,是啊。” “再把斥候找过来问问,本官不放心。” 马忠义实际上派出了2路不同的斥候,一路蹲在山口望见了白莲教全员出山,一路去白莲的过冬窝点查看。 俩路斥候皆言之凿凿,愿以祖先和自己的小命发誓。 尤其是进山查看白莲过冬窝点的那个斥候,他亲眼望见了一片狼藉,营门敞开、粮食衣服全部带走~ 这说明什么? 说明白莲教徒就没打算再回去。 …… 冬日, 太阳落山的很早。 马忠义望着荒凉的田野,一片白茫茫。 忍不住嘀咕道: “老子就不喜凄凉,枯藤老树的让人心里发慌。” “主子说的是,还是江南好。苏州府阊门那块寒冬腊月,到了子时还是灯火通明,歌舞奏乐永远不会结束。” 马忠义紧了紧狐皮大氅: “哨位往北推3里,遇到动静啥也别管,先敲锣示警。咱们这是战时,小心没大错。” “主子说的是。” 原本大大咧咧的刘路也被主子的恐惧情绪传染。 夜里,突然惊醒。 他起身倾听,只听见鬼哭狼嚎般的风啸。 油灯忽闪忽闪,墙壁上的影子好似鬼魅摇晃。 “踏马的,邪门了。” “刘爷,怎么了?” 一伺候刘路的老兵丁,隔门询问道。 “伱进来吧。” “刘爷您这是?要不,小的帮您寻个村姑暖脚?” “不不。我就是有点心慌~” …… 缺了门牙的老兵丁,从怀里摸出几枚大铜钱: “刘爷,要不小的帮你算一卦?占个凶吉?” “成。” “正面为吉,反面为凶。起~” 老绿营兵把铜钱高高抛起,谁料抛的太高,居然扎进了屋顶的茅草里,掉不下来了~ “屋顶太矮,小的重来一次。” 老绿营兵又摸出1枚大铜钱轻轻抛起,这次收了3成力量。 谁料抛起的高度不够,加上屋内灯光昏黄,他没能及时接住铜钱。 铜钱在屋里叮当滚了一圈, 没了! 找不到了! 刘路从炕上跳下来举着油灯帮着寻了半天,也没发现掉进了那个缝隙。 …… 老绿营兵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讪讪的说道: “刘爷,对不住,我,我今儿也不知道咋回事,我以前给弟兄们算凶吉不是这样的。” 刘路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 “没事没事,你去睡吧。” “哎。” 老绿营兵走后,刘路还是不死心,举着油灯在屋内来回找。 茅草屋,土坯墙。 这个时代的农家屋子就这个条件。 突然, 他发看到了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 吱~吱吱~ 老鼠拖着铜钱,消失在了土坯墙的裂缝里。 几乎同时, 嵌入屋顶的铜钱突然掉下,当啷一声,吓的刘路原地蹦了起来。 油灯摔碎,屋子陷入黑暗。 惊魂夜~ …… 次日, 马忠义望着萎靡不振的刘路,诧异道: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你是不是找娘们了?冬季行军打仗务必养精蓄锐,你这样荒唐是要丢命的。” 马忠义甚至踹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 祖先们用性命总结出来的战场经验。 首先是消耗体力,上了战场生死相搏时死亡概率增大,打败了逃亡途中死亡概率也增加。 然后是容易受凉,生病死亡概率增加。 许多人忽略了一点, 一场战争下来,疲惫、疾病、冻饿死亡的士兵数量经常高于战场厮杀死亡的士兵。 …… 大清早, 南赣镇兵丁忙着生火做饭,收拾帐篷辎重,到处乱糟糟的。 刘路追上马忠义,低声问道: “主子,咱们还前进吗?” “进!” “可你昨天不是说,大军深入平原很危险吗?” “我又想了想,吴军又不是天兵天将,能从南昌飞过来吗?这种鬼天气,正经军队都不会长途行军。”马忠义一改颓废,成竹在月匈,“江南兵不擅吃苦,他们肯定是冬藏夏休,春秋征战。” 刘路没有继续说话。 接过伙夫送来的一碗米粉,搁了辣子和食醋,碗底下还有一块猪油、一勺酱油。 拌匀后挺香~ 人微汗。 …… “报,北边来人了。” 1名白莲教信使,单膝跪地拜见马忠义。 “大护法率兵已过吉安府城,请总兵大人示下两军该在何处汇合、交割物资。” “就在泰和县西边,苏溪镇。” “是。” 刘路凑了过来: “主子,咱们真的要资助白莲乱匪吗?这帮人天天装神弄鬼,不是好东西。” “只要能把江西这潭水搅浑,管他是人是鬼呢。” “皇上会不会怪罪我们擅自~” “东南5省都打成这个哔样了,还能按照以前的章程吗?皇上只会夸本官公忠体国,不拘小节。至少赏我个巡抚,50万两军费。” 马忠义忍不住放声大笑,巡抚其实也小了,老子要做个节度使~ …… 而乾隆御驾此时正在河南开封府驻留。 沿途, 照常处理军机大事,批复六部公务。 “江西的折子,和珅你看看。” “嗻。” 和珅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这是马忠义在离开赣南转进诸广山之前写的一份折子。 主旨就8个字: 坚壁清野,进山僵持。 “江西丢了倒也无妨,朕现在最担心的是湖广,如果丢了湖广,只怕整个南方都要跟着变天。” “皇上所虑极是。不过有阿桂大人镇守云贵,南方还有希望。” 乾隆起身, 望着窗外的大雪,感慨道: “如今这天下,有很多人对朕不满吧?” 这话太诛心,和珅低头只当没听见。 …… “皇上,东河总督吴定邦来了。” “他来做什么?” 乾隆年间, 河道总督分2员: 一为东河总督,管山东河南境内。二为南河总督,管江苏。 这里的“河”,指的是“大运河、黄河”。 和珅低声说道: “吴大人肯定是来要银子的。” “让他进来吧。” 颇有官威,体型肥胖的吴定邦走入行宫恭敬的行三磕九拜礼。 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血书: “皇上,河道衙门全体同仁泣血上书,十万火急,黄河不能等,沿岸百姓不能等。” “请朝廷速速拨银治河。” 总管太监秦驷眼睛都在喷火。 和珅面无表情,心中痛骂: 吴定邦,你个混账王八旦。 …… “拿来。” 秦驷连忙接过白绸血书,双手递给乾隆。 长2尺的白绸上,一列列血字看着触目惊心。 然而乾隆却直接跳过正文,只瞅了一眼末尾的数十个签名,就把白绸放在了一旁。 和珅好似乾隆肚子里的蛔虫, 看似失礼,实际精明的抢先问话: “吴大人,如今是冬季,传统的枯水期,你河道衙门要银子干什么?” 吴定邦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答道: “和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夏病冬治,治河一贯如此。这几年朝廷忙于平叛,疏于治河,拨下的经费逐年减少。长此以往,只怕明年夏汛,黄河若决堤~” 最后的“决堤”一词,刺痛了乾隆的心脏。 他冷冷的反问: “决堤又怎么样?修那么好的河堤,留给吴贼吗?” 419 砍下马忠义的头颅,溺毙全部清军 乾隆42年,腊月25。 持续了小半个月的雪终于停了,太阳露出了微弱的亮光。 吉安府泰和县西,苏溪镇。 青石板路, 一滩滩鲜血凝固结冰,好似镜面,不断有走过的兵丁不慎滑倒,骂骂咧咧。 …… “藩台大人,老朽全家心向大清。这辫子还留着呢。” 一名士绅跪着苦苦哀求。 然而, 马忠义压根不在乎辫子,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杀人罢了。 一刀砍下,血练飙起。 “弟兄们,再坚持1天!明天我们就拔营回诸广山,回去过大年!” “嗻。” 传令兵把这个消息传到了每个营中。 清军全员沸腾~ 诸广山大营储备了海量物资,过年可以敞开吃喝。 前段时间,因为军事节节失败产生的恐“吴”症似乎也减轻了。 所有人有说有笑,准备和友军交割完毕就回家。 …… “主子,咱们撤退的路线怎么走?” “原路返回呗,把可能遗漏的村镇再过一遍篦。”马忠义说的很轻松,“古人云,兵过如篦嘛。” 然而, 刘路却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他低声建议道: “不如先向西进山吧。” “嗯?” “在山里行军,比较安全。” “你疯了吧?这大冬天的,翻山越岭回诸广山?辎重都扔了?” 马忠义咆哮完, 沉默了会,话锋一转: “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我们沿着山脚行军,万一有事立刻往山里跑也来得及。” …… 午时, 雪地有些反光。 放哨清军手脚冻僵,突然望见远处隐约出现了几個黑点,顿时振奋。 “来了,来了。” “反光看不清楚旗号,眼睛疼。” “不用看,瞧那个狼狈样肯定是白莲教匪。” 4里外, 吴军轻骑兵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昨日,给战马的精料翻倍。 今日上午,又给战马再次喂了精料4斤。 接近苏溪镇前, 所有人都牵着战马缓慢行军~ 兀思买站上马鞍,拉开手里的千里镜观察了会,然后收起放入马鞍旁的厚布袋内。 刷, 他抽出佩剑,高声吼道: “弟兄们,南赣镇清军就在眼前。不要让他们逃回山里,先锋从右侧包抄,堵住这帮老鼠的进山道路。” “检查装备,300息后全员冲锋。” …… 传令兵勒马奔跑,将消息传达到各连。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吴老二连忙将骑兵燧发枪药池盖打开,将放置了2个时辰的引火药倒在雪地里,重新换上干燥的引火药,确保打响。 随后将燧发枪挂在马鞍左侧。 又摸出一把大麦塞给战马。 “吃吧,多吃两口。” 战马迅速将他掌心精粮吃干净,开始呼气、刨蹄子。 吴老二顺手将厚毯、油毡、干粮袋、替换棉袜从战马背上解下,扔在雪地里。 前方, 军团大纛突然展开。 随后,各团各营各连也各自展开军旗。 刷刷刷, 3000骑兵纷纷拔出骑兵刀,刀背抵肩。 第1排战马开始奔跑,第2排随后跟上,第3排再跟上。 泥雪翻飞。 …… 清军诧异抬头,什么情况?打雷了吗? 心不在焉的刘路反应最大。 冲向马忠义: “主子快跑,吴军有埋伏。” 话音未落, 镇外示警的鸣锣声响成一片,响了一会突然没了。哨兵扔掉了铜锣,正在撒丫子逃跑。 马忠义的大脑门瞬间布满汗珠子。 他一脚踹翻刘路,站上一辆辎重车,振臂高呼: “弟兄们别慌,结阵向西,进山。” …… 说不慌, 大家还是很慌! 因为南赣镇清军和吴军交手次数太多,每次都是输,老兵们在心里早就跪了。 有的遵从军令乌泱泱的往西跑。 有的啥也没听着,自顾自的向南跑。 也有的人颇有血性,跑进镇子里准备据守。 更多的是在原地像没头苍蝇一般,一会向西一会又向东。 …… 马忠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完了。” 恐吴症集体发作~ 唯有镇标亲兵千余人还能冷静的追随自己。 “快走,向西南。” 马忠义一马当先,镇标千余人紧随其后。 新年万人雪地马拉松,开跑! …… 刘路倒霉,原本在第1梯队,结果中途绊了一下摔倒了。 后面起码4条大汉被他绊倒,翻滚,压的他眼前发黑~ 马忠义一边跑一边高呼: “刘路,刘路你在哪儿?” 然而混乱不堪的战场实在没法找人。 更恐怖的是, 吴军骑兵越来越近了。 兜头截住了往西跑的第一批清军,刀锋所掠,血线四溅。 …… 这一个营执行右侧包抄战术的骑兵目标明确,截住妄图进山的清军,迫使他们掉头向东跑。 然后,他们继续向前,兜个圈子截住向南跑的清军。 最终逐步压缩清军活动范围,打歼灭战。 马忠义周围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明眼人一看就猜到有大鱼。 兀思买亲自督战。 骑兵们抽出燧发枪轮番射击,轰鸣声不绝于耳,霰弹乱飞。 这种战术和弓骑兵并无明显区别。 只不过, 骑兵很难在奔跑中2次装填,除非退到战场安全处,勒马装填枪弹。而弓骑兵却可以在运动中充当人形输出平台。 …… 骑兵们一分为二, 一部开枪完毕,退后装填。 另外一部伺机冲上去砍杀~ 南赣镇镇标就像是一颗大洋葱,被层层削减。 “大人,突不出去了。” “我不服,我不服啊。” 马忠义疯了,高举着佩刀冲在最前面,被一柄近距离飞过来的短斧击中面门,重伤倒地。 镇标兵丁斗志瞬失,跪地投降者超过一半。 其实, 他们原本是有机会列队排枪射击,重创这2个骑兵连的。 只不过,人人皆患上了恐吴症。 只想逃命,想不到反击。 心气没了~ 这种情况下就算给他们配备10门霰弹炮,也许还是个输。 …… 兀思买跳下马,迈着罗圈腿走到马忠义面前。 询问俘虏: “他是谁?” “回吴军爷爷的话,他是江西布政使兼南赣镇总兵,马忠义。” 暖帽上那颗红珊瑚珠子,可太扎眼了。 兀思买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掂了下手里的军官佩剑,觉得工具不趁手。 又走回马鞍边, 拔出一柄短斧,趁手~ …… 马忠义口鼻冒血,望着他典型的大脸盘子,小眼睛, 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是蒙八旗?” “嗯。” 马忠义突然笑了, 攥紧的手掌随之张开,眼睛无神地望着太阳,心想这仗输的不冤。 蒙八旗都从贼了,保不齐马上就有满八旗从贼。 他最后的记忆是, 兀思买叉着腰,先念了一句定场诗: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然后大脸盘微微一红,挥舞斧头狠狠砍下。 马忠义的头颅断电前,最后的脑电波是——那500两的债,两清了~ …… 溃逃清军被吴军压缩,再压缩。 除了据守苏溪镇的千余人,其余人好似受惊猎物,在包围圈里狼奔豕突。 骑兵对于步兵的压制效果恐怖如斯。 吴老二麾下的第3连冲到最南边,用马刀迫使2000清军原地掉头。 见前面清军逃跑速度有所减慢, 他用靴子一夹马腹,战马瞬间加速。 追上落在后面的清军~ 马刀轻轻划过,清军应声倒地,狂飙鲜血。 在死亡之镰的压迫下, 周围清军加快了逃跑的步伐,压榨出最后体力,争取跑在同伴前面。 “少尉,要劝降吗?” 吴老二摇摇头,暂时勒马,抽出燧发枪默默装填。众人有样学样。 …… “总指挥,怎么处置?” “赶下河。” “遵命。” 轻骑兵军团接到明确军令后,并无迟疑,全员高举马刀,执行“驱人下河令”。 军法官没有作声。 因为这种天气,收拢俘虏并押回后方可能是累赘。 而且,轻骑兵军团在消灭南赣镇后还有任务。 大砍大杀~ 夹杂着零星枪声。 清军不断有力竭倒地者,互相踩踏,哀嚎惨烈。 终于,跑在最前头的清军望见了结了一层薄冰的蜀水河,他们瞬间就明白了吴军的歹毒用意。 蜀水河, 赣江支流之一,发源于罗霄山脉,在泰和县汇入赣江。 …… 有人试图阻止同伴: “别跑了,冰面吃不消的。” 刘路也在其中~ 此刻,他毫无曾经的凶狠霸道,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见身边的人陆续停住脚步,害怕掉入河里。 他却是牙一咬使出最后的力气快速冲出人群,远离这帮白痴。 冰层没有碎裂~ 刘路连摔了好几个跟头,摔的脸部流血,依旧手脚并用疯狂向前爬,身后留下斑斑血痕。 心中狂呼: “我能走到对岸吗?” …… 枪声,再次响起。 吴军骑兵下马,结阵开枪射杀。不下河,就打死你们。 骑兵军团的子弹比较特殊,1颗圆铅弹搭配3颗小铅弹,并不追求精准度。 “快跑啊。” 清军发一声喊,上万人集体冲下河岸。 蜀水河冰面不出意料,瞬间不满裂缝,发出吱嘎吱嘎的断裂声。 在上面奔跑的清军更加恐惧,互相推搡踩踏想赶紧跑过河面。 咔嚓~ 随着一声巨大的断裂声。 好似变戏法一般,河面张开血盆大口,成百上千的清军坠入冰河,数不清的倒霉者在刺骨的河水里挣扎。 …… 后面清军连忙刹住脚步,往下游跑~ 可没跑出几步,也坠入河水。 冰面的整体性被打破,承重能力大幅下降,目视所及全部断裂。冰层断裂声和清军绝望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兀思买眯着眼睛,嘴角上扬。 战争, 没有怜悯,误伤也是无法避免的。 南赣镇的随军民夫、辅兵,一样享受了战兵待遇。 李郁亲手建立的吴军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仁义之师”,而是一支凶狠的半封建半近代军队。 …… 吴老二举起右臂,欢呼! 周围的骑兵跟着欢呼,眉开眼笑。 这个冬季,赣南的气温还不算太低。 百姓散开些,踩着冰层过河也无碍。 可成千上万的汉子踩着冰面疯狂奔跑,阎王爷都看不下去了。 此战, 完美划上句号。 南赣镇幸存者不会超过一个汛。 冬季坠入冰河就等于死亡。 一刻钟之内,河里扑腾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直至安静。 数不清的尸体向下游飘,被下游的冰层挡住。 不出意外的话, 夜里会再次结冰。 明年开春后,才会飘入赣江,飘进鄱阳湖。 当然, 在那之前,县衙肯定会组织人手打捞埋葬,否则时疫会将方圆百里的人一起带走。 …… 兀思买早已打好腹稿,大声作诗: “可怜蜀水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周围骑兵纷纷喝彩,赞颂总指挥文武双全,儒将! 可惜生错了时代,要是生在大唐,起码能混个边塞诗人。 兀思买大脸盘涨的通红,开心的飞起。 现如今像自己这样的儒将不多了。 放眼整个吴国,会打仗的没有自己会作诗,会作诗的没有自己会打仗。 他甚至狂妄的想: 草原文采共8斗,自己独占1石,黄金家族倒欠2斗~ …… “总指挥,苏溪镇清军怎么办?” “派人去泰和县,通知县里的巡警分署长和兵判拉2门小炮过来,留下1个连,其余人两刻钟后开拔,目标——萍乡县。” 轻骑兵军团2400人慢速向北行军。 战马不能长时间奔跑,轻则元气大伤,重则死给你看。 马比人娇贵! 尤其围猎南赣镇清军时,来回奔跑冲杀,马力用竭。 此时, 骑士们忙着进食,顺便也给自己的战马喂点。 两路报捷信使, 一路向南,去广东南雄府禀告苗有林。 一路向北再向东,向陛下报捷。 给今年的过年气氛增加一挂小鞭。 …… 日落前半个时辰, 泰和县的武装人员拉着1门6磅炮,1门3磅炮赶到。 当第一颗实心弹落入镇内,砸塌土坯墙时,据守清军原本就无几的士气彻底崩溃。 打着白旗出来商谈, 投降,可否不杀? 他们目睹了蜀水河那残忍的一幕,心悸胆寒。 在得到了在场的唯一文官老爷,年轻的泰和县兵判大人的郑重承诺后,据守镇内的千余残兵立刻放下兵器。 自此,为祸江西的南赣镇清军销声匿迹。 各县大肆宣传,将马忠义首级和总兵军旗传示各州县,倒是收获了不少民心。 马忠义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逆天。 进山前他疯狂掠夺,进山后他血腥屠杀,可谓罄竹难书~ 以至于原本抵触吴军的江西百姓,如今发自内心的厌恶清廷~ 没有人知道,马忠义甚至还琢磨了一种策略: 东杀,西补。 罗霄山脉是江西和湖南两省的界山。 东边,烧杀江西。西边,抢夺湖南。 …… 李郁在收到捷报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在赣南山区,有一支清军打仗风格迅速山匪化,游击化,简直就是噩梦。而且会严重威胁到自己在江西的粮食、煤炭布局。 欣慰之余,不忘嘉奖: “兀思买,晋升铜星(2星)校尉,赏赐黄金燧发枪1杆,伊犁良马1匹。” “苗有林亦有大功,待打下广州后一并封赏。” 【明日请假一天!】 420 蝴蝶扇动翅膀,广东风云突变 包衣奴才刘路,躺在草垛内冻的瑟瑟发抖,他是侥幸逃出冰面的极少数人~ 呼啸的寒风,荒凉的原野。 这一夜,灵魂再回辽东。 他缩成一团,牙齿打架,念叨着: “李大官人收人了,主子死了~” 这一夜迷迷糊糊, 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张厉勇那个王八旦肯定投靠了吴军。 吴军骑兵一声不吭出现在了约定地点,就是最好的证明。 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是隐姓埋名做个老百姓。 还是带着怀里的总兵金印投奔朝廷,继续做个大清忠良。 刘路的心很乱,做奴才习惯了,突然做自己不太适应。 …… 而他所诅咒的张厉勇部,依旧在阎王殿门口徘徊。 张厉勇做过绿营副将,做过白莲的先锋大将,知道大人物之间没有诚信,全是尔虞我诈。 马忠义那驴曰的同僚居然想让自己做拔驴橛子的傻子。 如果自己照做了, 吴军立马调集重兵,疯狂扑杀自己。 不止是报复泄愤,更是为了萍乡煤矿的安全。 当初, 司马尚上山谈合作的时候就暗示过萍乡很重要,因为萍乡有优质煤矿。 张厉勇很冷静, 他看清楚了当前的形势,萍乡周边是吴廷的禁地,是不能触碰的逆鳞。 …… 张厉勇分的清大小王。 于是, 他痛快的把马忠义卖了,还卖了个好价钱。 吴国任命的袁州府萍乡知县出面,承诺让白莲教徒过境,进入湖南和清军抢地盘。 湘赣两省, 被(南边)罗霄山脉和(北边)幕连九山脉全部隔开,其中只有1個缺口,就是萍乡——醴陵。 湖广总督陈祖洛杀气腾腾的昭告两省地方官,守土有责!失城必究! 欲守长沙,首保醴陵。 而醴陵县和萍乡县紧挨着,拥有两省之间唯一可供大军来往的平原道路。 清军在长沙府醴陵县大规模集结,步骑过万。 【醴陵,读作李陵。】 …… 轻骑兵军团总指挥兀思买,却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马忠义该杀,张厉勇也不能留。 “剿白莲”还是“驱白莲”,最终文武达成一致决议——见机行事。 这才出现了,兀思买部剿杀南赣镇清军后急匆匆回援萍乡的一幕。 如果有把握的话,就合兵剿杀白莲。 如果没有把握,就监视白莲过萍乡进入醴陵县,让他们和清军先杀一波。 冬季没有大规模用兵的打算。 但是如果这帮白莲教乱匪把长沙府搅乱了,那兀思买和萍乡驻军也不介意抓住机会,扩大战果,进长沙过年! …… 萍乡县官道之上, 2000余白莲教徒分成了前后3部分,默默行军。 最前面是精锐老兵,仅有200人。 中间是主力,1500人。 老弱病残在最后~ 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装备着刀矛,少数人肩扛火绳枪,眼神惊恐而戒备。 张厉勇就在最后一阵,他表面镇定,后背全是冷汗。 他抬头向南望去,见山谷内烟柱腾起,推测是司马尚提起的那个煤矿投产了。 1队吴军散兵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侧翼山头,有1个步兵连虎视眈眈~ 步兵连阵中,萍乡知县放下望远镜。 “少尉,有把握打歼灭战,或者消灭白莲8成以上吗?” 少尉摇摇头: “击溃易如反掌,无法阻止他们窜逃进山。” 山脚下,只见白莲行军速度迅速,好似后面有鬼。而且兀思买的轻骑兵没能及时赶回。 知县点点头,默念: “罢了,驱狼吞虎。” …… “弥勒佛保佑,若今日能够顺利脱险,张某人从此一生笃信白莲。” 也许是弥勒佛听到了他的祈祷,也许是命不该绝。 吴军没有进攻,而是坐视白莲最后的老弱消失在了天际线。 又快速走了20里, 张厉勇兴奋的展开白莲教旗,高呼: “弥勒降生,护佑教徒。” 众人也高呼口号,一时间士气高涨。 经历了这次凶险,张厉勇的威信高涨。他自封的大护法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讨厌白莲,鄙视白莲,理解白莲,成为白莲~ 张厉勇不知不觉之间正迈向最后一步,超越白莲! …… 如果说, 当初从湖北仓皇逃入江西时,张厉勇对白莲教义一屑不顾,觉得都是狗p。 如今仓皇逃离江西之时,他却对白莲教义产生了敬仰。 如此困境能够保住麾下兵丁,若换成绿营兵简直不可思议。 萍水河正值枯水期,过河后吴军斥候也消失了,不再尾随。 但张厉勇很快发现途经村庄皆已无人,仅剩少数老弱病残守村。这些守村人目光警惕,一问三不知。 直觉告诉自己,有问题! 很快, 他就明白吴军为何如此好心了。 清军骑马斥候不断出现在周围,窥视往返。 全步兵且极度缺乏火药的己方士兵,很难驱散他们。 …… 2名清军斥候骑马大胆的跑上一处丘陵抵近侦察,想拿到更精准的情报。 突然, 草丛里冒出几个白莲教,举枪就打,清军1死1伤。 审讯斥候得知,前方醴陵县有清军重兵扼守。 正当张厉勇暗自叫苦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 “白莲长沙分舵信徒,前来拜见将军。” 1老1少,穿的颇为体面,见面后就开始“切口”。 张厉勇也同样以“切口”回应。 他作为洪教主倚重的人,是被传授过白莲秘典之书的。 几套切口下来, 1老1少震惊,纳头就拜,喜出望外。 “大护法,没想到老儿此生还能再遇上本教贵人。好一支雄壮的护教大军,本教又有希望了。” “大掌柜免礼,后有追兵,前有官兵。我部苦苦求生,实在艰难。” “大护法,不如北上?” “嗯?” “进山。” 张厉勇苦笑,望着这名显然社会身份颇高的老教徒: “我们就是刚从山里逃出来的。” …… 黑皮袍老者瞬间明白,抚着胡须笑道: “此山非彼山,大军向北入峡谷,经过王仙镇,金刚镇,拿下浏阳县城。大护法可知浏阳之地理?” 张厉勇摇摇头, “浏阳乃乱世藏兵的绝佳地。四周群山包围,中间一长狭平原。能种田,好防守,小股官兵围剿不足惧,守住几处狭窄入口即可。大队人马来了,还可以放弃县城进山,待官兵走了,咱们再下山。” 张厉勇眼神闪烁: “确系一块好地方。” 老者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还有更妙之处,浏阳人自古会造花炮。” “花炮?” 张厉勇愣了几秒,才急切的问道: “你是说,他们会造火药?” “自唐朝起,有位姓李的浏阳人学会了用火药制造花炮,代代相传距今已千年。大护法,这哦是教主英灵在天指引。” 张厉勇和老者紧紧握手: “从今日起,您就是本教的左护法。” “醴陵县士绅王玄林,谨遵大护法法旨。” …… 行军途经镇子, 张厉勇令人斩杀士绅、商贾,取其家产。 带不走的东西以及粮食直接分给附近百姓,博取好名声。 既然想深耕浏阳,那就有必要亲民。这也是教义里强调的。 不出意外,队伍里多了二三百号新兵。 次日傍晚, 天色昏暗,远方天空突然炸开无数亮光。 “焰火,是焰火。” 队伍顿时骚动,王玄林指着远方炸裂的点点焰火: “大护法,那里就是浏阳。” 半夜时分, 张厉勇亲率敢死队趁着夜色爬上低矮的城墙,轻松攻陷县城。 杀死官绅,开仓放粮,集中火药匠人,控制火药作坊。 …… 两边都产生了困惑。 湖南清军在6天后发现有一股白莲教匪袭击控制了浏阳小县,判断白莲教很可能投靠了吴贼,作为先锋窜扰长沙,裹挟火药匠人。 但在长沙保卫战的大局下,小小浏阳没必要浪费兵力。 而江西吴军判断, 这股白莲教很可能又钻了耗子洞。 兀思买懊恼不已,禀告陛下请罪。 同时在袁州、吉安悬赏,任何人若有发现白莲踪迹,报告官府可得赏银200两。 双方误解之深, 让张厉勇部在浏阳县获得了宝贵的时间。 …… 总之, 江西的血腥剿杀战在过年前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城池全挂了吴旗~ 乡间,也有人贴出了新官府的安民告示! 其中有2点内容很关键。 改变以往百姓熟悉的征粮方式,改为春粮、秋粮每亩各征收60斤,由自己送到县城粮库。 本省徭役暂不取消。 连续1年无抗粮漏粮、无私通清廷的村子,可取消本村徭役。并于明年腊月公布第一批免除徭役的模范村名单,数量100个。 百姓们不敢信。 经历了明清两代,再愚昧的百姓也懂我大明(大清)自有国情。 理论和实际之间往往隔着一座山。山的这边敲锣,山的那边是可以听见声的,但仅限听个声。 …… 大雪再次降下,掩盖了残破废墟、亏损尸骸。让这个丑陋的世界看起来似乎很干净。 面对即将到来的春节, 各方反应完全不同。 第5军团除斥候和哨兵之外,其他人可以小小放松。 南雄府城的集市热闹无比,公平交易,其乐融融。 苗有林先斩后奏, 从缴获本该交公的银子里暂支部分发给士兵们。 届时, 从赏银和军饷里抵扣掉,陛下不会怪罪。 南雄人比较特殊,他们既不是广府人,也不太算客家人,更不是潮汕人,就是南雄人。 这让苗有林感慨,找到了一处旋涡之外的立足点。 …… 嘉应直隶州(前文写错了,清朝叫嘉应州,现代改称梅州了)客家人曾中原,却没闲着。 他隐约间看到了“翻身的曙光”,不想放过~ 清军赣南疯狂屠杀,杀的客家人尸横遍野。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清廷,向客家人举起了屠刀。清廷,站在了广府人那一头。 这个逻辑看似站不住脚,但从当事人的角度看却逻辑严密、动机清晰。 客家人都是北方流民,属于外来人。 从立足的那一刻起,就和本地土人天然产生了矛盾——争地,争水,争生存空间。 这种争夺, 只会越发的惨烈,无法调和。 …… 曾中原带着一帮挑夫领取赏银后没有回乡,而是在粤北山区客家人聚居点流动, 他告诉所有人: 清廷对客家人动手了!清兵在赣南对客家人实行了无差别的铲村。 这个消息好似重磅炸弹,炸的所有人头晕目眩。 然后,各村各寨的头领碰头。 开始修土楼,挖工事,砍竹子。 青壮手持简陋的长兵器,铜锣一响,齐进齐退。大脚婆娘们负责砌墙挖沟,摇旗呐喊。 粤北山区的空气里都透着火药味。 …… 当地官府火速派衙役进山勒令各村寨老实本分,交纳罚银,拆除土楼,不得聚众。 否则, 官兵将严惩不贷! 然而, 此举更加坐实了清廷要对客家人下毒手的流言。 客家村寨的头领们保持了最后一丝清醒,若非万不得已,不愿和官兵武装对抗。 然而, 翻山越岭派去赣南打听消息的人陆续回来,坐实了清军在赣南铲村是真的。 …… 嘉应知州向省城求援。 总督衙门内红缨帽济济一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巡抚赵士生声音有些颤抖: “这一定是吴贼在后面挑火,麻烦大了。” 1名总督府的高级幕僚忍不住问道: “抚台,赣南官兵的集体铲村屠客事件是否谣言?马总兵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此癫狂?” 赵士生点头默认。 随即又补充道: “但他已经力战殉国了。” 总督伊尔杭也默默冒出一句: “本官其实也觉得马总兵太极端了。不过,他毕竟是死于战场,算了,算了~” 原本想痛骂马忠义的众人瞬间语塞,满腔怒气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人死为大。 何况是姓马的是力战而死,就算有再大的错误朝廷也不会追究了,皇上还得下旨褒扬一二。 …… “制台、抚台,府衙司狱求见。” “嗯?” “那位司狱说有重大军情,事关反贼,一刻都不敢耽搁,必须当面禀告给二位大人。” 伊尔杭,赵士生2人对视一眼。 “带进来。” 从9品的司狱头一次进入如此高规格的场合。 吓的头都不敢抬起, 跪着低头,小声道: “禀制台、抚台。潮州府大小宗族数十家,蓄、蓄谋造反~” 421 “贾诩”毒计:联土铲客,逼客铲潮~ ~ 屋内死寂, 伊尔杭绕过大案,一把揪起司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一个小小九品,这消息从何而来?” 司狱吓的浑身哆嗦, 结巴道: “下,下官管着大狱,从从从一个天地会女囚口中得知。” …… “立刻带人犯,鉴别真伪。” 兹事体大, 一队八旗兵呼啸而去,呼啸而返,带回了涉案女囚以及相关犯人3人。 前日, 广州府衙出兵检查城中所有赌坊,抄回银资20余万两充作军费,赌客一个没抓。 两广地区风气务实, 官府和江湖的关系不是水火不容,而是互相合作并互相警惕。 在没双方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可以以和为贵,大家各行其道,互相分润。 衙役和帮会分子可以坐在一张桌上吃早茶。 大家有钱一起赚,没必要喊打喊杀~ …… 在官府眼里, 天地会和白莲教不可同日而语。 白莲教是千年造反专业户,冥顽不化。 天地会更像是个商行,更在意扩张势力和敛财。 然而, 这次有点古怪。 被查抄的一家赌坊居然手持兵刃拘捕。 绿营兵调来火枪手,一轮齐射解决了问题,当场打死纹身汉子3個,其余人抓进大狱严刑拷打。 …… 其中有1女犯,江湖人送一花名:雪里红。 司狱眼馋,想亲眼瞧瞧有多红~ 结果,这娘们被墙上挂着的各种刑具吓破了胆,以为起事的秘密败露了。 痛哭流涕,主动交代了各方联合约定在除夕起兵的消息,司狱当时就吓尿了,连滚带爬来总督衙门禀报~ 这才出现了上面的一幕。 …… “制台,下官愿率水勇~” 伊尔杭抬起右手,制止了水师提督关达官接下来的话。 缓缓起身,整肃衣冠。 抛下一句: “尔等稍坐,喝点茶。” 然后匆匆走进后宅,召来了身份颇为特殊的一门客——伍秉鉴。 简单叙述当前窘境后,问道: “伍先生,本官该怎么办?” 数年前,伍家创办怡和行,刚长出翅膀,准备腾飞~ 就是被时任潮州关监督的普福(福成他爹)粗暴折断了,在这其中,李郁起到了间接作用。 伍氏被抄家,3兄弟被斩首2人。 只剩下伍秉鉴,多次辗转逃亡。 最后搭上了总督伊尔杭,靠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生意头脑,为其操持海外走私生意。 只能说, 他命不该绝。 伊尔杭今日找他,也是病急乱投医。 …… 伍秉鉴听了,心中狂喜,表面冷静诚恳道: “主子别急,待在下想想,天无绝人之路,肯定有办法的。” 说罢, 他也不客气,自己拽过一张椅子闭眼静坐。 伊尔杭看他瘦削的脸庞大颗汗珠滚落,知他在剧烈思考,并不催促,而是安静等待。 时间缓缓流逝, 一刻钟后, 伍秉鉴睁眼,眼神犀利: “在下有一策——联土铲客,逼客铲潮。” “胡扯。如此一来,本省岂不大乱?” “商场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乱就乱吧,乱了好,我们头疼,吴军也头疼。” 伊尔杭很纠结,他本能感觉这条计策的不确定因素太多。 遂追问道: “联土铲客?” “总督衙门出面,给粤西的广府士绅开放捕杀客仔的权限,他们自然会积极的抢夺土地、水源。广东民间三分天下,潮广客,纳了投名状,广府人就彻底绑上朝廷战车。届时,就算有的人想跳车投吴,怕是吴都不敢收。” 伊尔杭又反问道: “逼客铲潮呢?” “让嘉应知州出面,号召客勇东进配合官兵剿杀潮州佬,潮州赏给他们一块平原。从此他们就不是客,而是主。” “客家人和潮汕人,似无大龃龉,会听从官府吗?” “试试好了,即使客家人不从,官府也没有损失。还能消弭一部分因马总兵屠杀赣南客家人带来的坏影响。” …… 伊尔杭半天没说出话。 心想,眼前这位是个贾诩啊。 挑动各方血拼厮杀。 上钩,官府正好借势,拉一打一,不上钩也没损失。 见伊尔杭沉默,离开。 伍秉鉴继续翻看账册,心中激荡。 他想站上越秀山顶狂呼: “古有伍子胥,今有伍秉鉴!” “广东负我伍家,我伍秉鉴一定要讨回公道。杀,杀的越乱越好。” …… 谋,其实简单。 断,才是最难的。 谋士只管出计策,现实情况瞬息万变,往往未必会按照计策去走。 做决断,承担后果的是主公! 伊尔杭回到大堂,坚定的宣布了八字计策“联土铲客,逼客铲潮“。 既然有总督背书,众人火速行动。 广州府出面邀请周边士绅给他们开委任状。 村村有团练,乡乡有团练~ 可以自己打造兵器,也可以向广州府购买,反正武库里储备了大量的刀枪矛盾。 对于自身有功名在身且和朝廷捆绑较深的士绅,亦可售卖少量火器。 …… 伊尔杭一开始也颇为犹豫, 擅自开放团练,事后朝廷追究起来,自己只怕是要去宁古塔堆雪人。 但伍秉鉴的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担忧: “您还没看出来吗?朝廷在南方的秩序已经崩溃了!” 见伊尔杭表情痛苦,沉默不语,他又低声说道: “闽浙总督王亶望首鼠两端,早就和吴国眉来眼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闽浙总督衙门出面在广东市面上大肆购买硬木,然后一转手再卖给吴国水师,赚的盆满钵满。这根本不是秘密。” “如此大事,为何就本官不知道?”伊尔杭尖叫起来。 伍秉鉴苦笑: “福州那么多衙门都保持沉默,您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沉默。我大清自有国情。” 伊尔杭自言自语,抱着脑袋: “唉,唉,世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最终被迫接受了现实,朝廷对两广鞭长莫及。 …… 腊月里, 奉总督之命,广州周边州县的精兵和库银陆续转移至省城,包括粮食~ 巡抚赵士生站在城头,眺望江面。 问出了一个很有水平的问题: “为何这半年,世面上没有暹罗大米了?”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总之,海外大米断绝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米价攀升, 两广地区,一石米已经卖到3两5。 而在北方,一石米的价格已到4两。 一场巨大的粮食危机正在形成,造成危机的因素很多很多: 暹罗大米不入朝只是其中一个。 江西粮食收成大减,也是一个。 吴国控制了茶丝瓷,控制了传统商业繁荣区域,造成了北方商业凋敝,士绅无处投资获利。于是这些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囤粮。 数千年历史, 粮市一直是资金的最终避险池。 …… 虎门寨。 腊月28. 广东水师20余艘大型战船,70艘小船驶出水寨,沿近海航行。大型战船为水师兵勇驾控,小型船皆由疍民驾控。 目标——潮州府! 冬季寒风凛冽,海浪颇大。 战船乘风破浪。 关达官站在甲板上,眼神坚毅。 他是汉人武状元出身,在绿营靠军功一层层升上来的,坚决效忠朝廷。 “军门,那些贱民靠得住吗?” 关达官瞥了一眼副将,自信答道: “本官给他们银子,给他们尊严,给他们上岸的机会。他们有什么理由靠不住?” 平日,穷困的疍民被陆地上的百姓视为“贼”。如今,自己力排众议在大虎山岛辟出疍民生活区。 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恩情? 疍民敢不效死拼杀? 大虎山炮台随时可以扑杀他们的家眷和赖以为生的渔船。 这就叫“恩威并施”。 …… 除夕,清晨。 阳光照耀,地面开始化雪。 乾隆42年的最后一天显得格外漫长。 潮州府城外, 竖起了各色旗帜,旗帜上多是姓氏,陈、林、李、蔡、黄、吴、郑、张~ 宗族齐聚义~ 若是李郁在此,定然感慨两广人武德充沛。 吴国虽有军火贸易布局,可从来没有鼓动这帮人主动攻城。 对天发誓, 广东的暗流涌动都是这帮人自愿自发的,和吴国无关。 从现在吴国的利益出发, 李郁宁愿这些人不要抢先起事,不仅帮不了大军,反而是增加了额外麻烦。 万一打跑了清军,吴国怎么对待这些地方势力?封官许愿?授予权柄? 还是兵临城下,收缴兵器,解散武装? 无论是剿?是抚? 都后患无穷。 …… 赖二坐在滑竿上,脸色阴郁。 他感觉自己被这帮老家伙裹挟了~ 宗族的太公们年老力衰,但是如此盛事必须到场。大家坐轿子没视野,骑马稳不住,不如坐滑竿喽。 黄太公裹紧皮袍,用龙头杖指着潮州城: “攻城!” 枪炮声顿时响成一片。 一发发3磅炮弹脱膛而出,精准命中城墙垛口。 这种吴国军售特供款,六棱内膛铜炮异常的准,轰击固定目标效果特别好。 但在野战中轰击敌军方阵就差点意思,圆头六棱炮弹造型太奇葩,落地后无法滚动。 众太公眉飞色舞: “准,神准。” 黄太公趁着炮火间隙,和赖二低声说道: “贤孙婿莫要动怒,绝不会误了你的前程。黄氏宗族若坐大,对你在朝中也是助力。” 正说着, 城墙上清军旗帜被人砍断,城中燃起黑烟,似乎有人反水了。 …… 所有人屏住呼吸,紧盯城墙。 吊桥嘎嘎放下~ 紧接着城门也被人打开了。 坐在滑竿上的林氏宗族,林老太公兴奋的手臂哆嗦: “此乃我林氏商行里应外合,当记首功。” 旁边的陈太公也抢着表功: “还有我陈氏在衙门当差的族人出力。” 黄太公举起龙头杖: “进城!” 潮水一般的宗族武装人员冲入城门。 驻守潮州府的1500绿营兵只抵抗了1刻钟,就弃械投降了。 宗族武装入城后,用潮州话大声安抚百姓。 很快, 城内人心安定。 照常食茶、放鞭炮、过年。 潮汕人的根源是闽南,而闽南人的特点是不坑老乡,可以坑外乡。 …… 普宁县没流血。 县衙内的宗族胥吏们直接绑了知县和县丞,然后打开城门。 丰顺县战事厮杀了1个时辰。 最终, 在潮汕籍衙役和宗族武装的联手进攻下,全歼了外乡人组成的绿营兵。 鞭炮轰鸣, 宗族武装举着旗帜,扛着刀枪游街。 百姓们夹道看热闹,其乐融融。 潮汕人的团结和胆大,展示的淋漓至尽。 …… 韩江。 广东水师战船溯江而上,杀气腾腾。 关达官指着岸边狼奔豕突的百姓,高声说道: “莠民必定是去给乱匪报信,开炮~” 甲板上,炮手操控1门弗朗机炮轰击。 百姓们抱头鼠窜,躲避霰弹。 小半个时辰后, 船队抵达潮州城外码头,数艘快蟹船靠岸,疍民们握着刀盾呐喊着跳下船只。 远处, 1队宗族武装匆忙列队用火枪轰击,阻止疍民武装登岸,不久即被清军舰载火炮轰散。 清军不慌不忙登岸, 宗族武装闭门不出,据守城池。 …… 春节,炮声隆隆。 不是鞭炮,而是真正的火炮对轰。 如果人间真的有“年”这种巨兽的话,这会肯定吓坏了。 潮汕宗族颇为团结,据守城墙射杀攻城清军。 下午, 嘉应知州衙门来人了: “半山客不识抬举。他们拒绝了总督大人的好意,说是和潮汕人没血仇,下不了手。” 半山客——特指居住在半山腰,在潮汕人聚居地边缘杂居的客家人。 总督大人“逼客铲潮”的方略看来是破产了。 伍秉鉴深谙人性,精通商业,但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客家人靠农业吃饭。 而潮汕人主要靠贸易。 潮商一年当中的轨迹很清楚, 先北上贩卖潮白(蔗汁熬的白糖),潮蓝(染房使用的蓝色染料),以及潮烟(专供吸水烟的一种烟丝)。 后南下,到琼州府、雷州府卖江南棉布。 这么“潮”的饭碗,客家人即使抢到手里也端不住。 何况,潮州佬也不好惹。 …… 还有, 潮州府虽有大块平原,但是靠海,受台风影响,海水倒灌严重。 盐碱地多,良田少。农业并不兴旺~ 所以潮汕人和客家人一样,要靠江西运来的大米吃饭。 嘉应州正好位于这条“潮州盐(钱)换江西米”的商路中间,长期互补互助的关系让两地关系不错。 这就正应了那句话: 世上很少有无缘无故的仇恨,仇恨的背后是无法分割的利益~ 断你生路的人,往往是熟悉你财路的人。 …… 关达官瞅着城墙上的旗帜,冷笑: “官兵以舢板为载具,根据旗帜上面的姓氏,一村一寨的铲除匪眷。” “大人,让水师执行吗?” “不,让疍字营去。告诉他们,铲村所得银钱,由疍字营、水师、朝廷三家均分。表现好,本军门甚至可以请总督将韩江附近划出一块地给他们世代居住。” “嗻。” 一名水师游击对着疍字营,大声吼道: “提督大人问你们,是想在海上漂泊一辈子?还是想上岸获得一块土地?” 疍民们目瞪口呆, 有年轻人大声回道: “大人,我们当然想上岸,做梦都想,可普天之下每一块土地都是有主的。我们是官府认定的贱籍,没有资格登岸。” 游击笑了: “好好效力,待打退了吴贼,总督大人会在沿海划一个县给你们世代居住,还要免除伱们的贱籍。” “疍字营全体听令,登岸,铲村!” …… 422 尼德兰舰队趁火打劫~ ~ 潮州府西北方向50里外,上东村。 村里7成人姓林。 大部分青壮响应宗族长辈的号召参与了起事,此刻被清军困在潮州城中,只剩下老弱妇孺留守~ …… “三爷爷,回家吃饭吧。大过年的~” “你们吃吧。” “三爷爷~” 老汉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了。 他和几位老伙计坐在村口高处眺望着远方,身边摆着一副铜锣。 突然, 一老汉站起身,指着东面。 “快看,那边在过兵!” 众人瞬间血液冰凉,抓起铜锣拼命敲击。 “清兵来了!清兵来了。” 上东村整个沸腾了。 村民们没有逃跑,而是抓起鱼叉、刀剑聚集到村口捍卫村庄。 …… “林氏族人们,不要慌不要乱。” “听我号令,各家把大车推出来堵塞村口,各家把火油、菜油都搬出来准备以火拒兵。男丁都到我这集中,女人和孩子在后面摇旗呐喊,搬运东西。” 老汉威风凛凛, 显然,年轻的时候不是善茬。 只有村里寥寥无几在世的同龄人知道,老家伙当年下南洋挣下几千两家资,是个奢遮人物。 1刻钟后, 疍字营杀到~ 凶狠好似地狱恶魔,号服染血,很显然杀戒已开。 领头的水师游击懒得废话,佩刀一挥: “弟兄们,铲村!” 乌泱泱的人举着长矛大刀冲了上来。 …… 村路被堵塞, 一部分清军兵丁从旁边攀爬,一部分人忙着清理障碍。 零星的火铳声响起, 2名兵丁挨了铁砂,惨叫倒地挣扎。 “哟呵,遇上个真匪村了。” 游击兴奋的吆五喝六,指挥他带来的1队亲兵让匪村见识一下官兵的火枪。 几轮射击后, 上东村的抵抗崩溃。 村民们点燃大火,欲以火墙阻挡清兵靠近。 广东的村寨在选址时都会考虑防御性,尽量避免条条道路通罗马的情况,出入村子就那么一两条路。 …… 以火拒兵,仅仅是拖延时间。 2刻钟后, 疍字营卷土重来,以长矛挑开灰烬,呐喊着冲入村子。 祠堂前, 遇上了满脸死志的村人,村里仅有的几名青壮举着鱼叉刀剑挡在前面。 一方要搜刮金银,一方要捍卫祖宗。 “杀鞑子。” “杀粤匪。” 双向奔赴,战局一边倒。 疍字营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嗜血,完全达到了水师提督关达官的预期——在短时间内用赏银和屠戮捏出一支虎狼兵。 对付吴军未必有赢面,但是对付粤匪绰绰有余。 田忌赛马~ …… 潮汕人重祠堂,所以成为了搜刮的首选目标! 兵丁们闯入祠堂里收集金银器,登记造册后集中后运。 “疍字营的弟兄们,还是老规矩。” “嗻。” 按照事先约定, 所得金银,三分其一。 疍民们已无往日的畏缩胆怯,他们被鲜血和金银刺激的眼睛血红。 …… 韩江, 广东水师旗舰舱内, 关达官看完了疍字营的战绩,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能官至提督,在粗犷的面容下有着犀利敏锐的洞察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当中。 人尚且是人的时候,才拥有很多人类弱点。 但是变成兽,这些弱点就没了。 昔日, 前明叛将李成栋麾下不过数千旧卒,在江南似入无人之境,连续破城,屠嘉定,屠昆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若不是时局危急,他根本不会倚重疍民,更不会给这些家伙体验杀戮和权力的机会。 因为人的胆子一旦大了,就不可能再压缩。 关达官甚至早就想好了,等将来彻底平定了吴贼,他第一件事就是集中麾下疍民,杀之。 否则,沿海烽烟起。 “军门,潮汕乱匪弃城了。” 关达官连忙冲出舱室,摘下暖帽丢给水手,自己蹭蹭蹭爬上桅杆最高处,拉开千里镜居高眺望。 …… 广州城西,佛山镇外的一处小码头。 几十条大汉,齐刷刷拱手行礼: “恭迎总舵主。” 四個人抬着的滑竿上,一名中年汉子频频颔首,显得很有教养。 他姓陈,乃是天地会的总舵主。 据说武艺高强,人长得也很靓仔。 坊间传闻, 广州城的多名寡居富婆,仰慕他的英姿勃发,故而自愿给本会捐资。 …… “诸位兄弟不要慌,雪里红那个臭表子不讲江湖道义,害的我们在广州城的3处赌坊,2处青楼,1处酒楼被官府抄了。本座已经派出杀手,她走不出大牢。” “不过,大家放心。”陈总舵微笑道,“以后,待反清成功后,我们就可以公开开设堂口,吸收土地,教授武艺。届时,大家都能住上两进的宅子,娶上2个老婆。” 众汉子欢呼, 纷纷表决心,坚决拥护总舵主。 突然, 有放哨的人喊道: “有船来了!” 众人一看,瞬间炸窝。 各自寻找趁手的兵器,乱糟糟一片。 …… 河面上, 3艘快蟹船正乘风破浪而来。 这种粤式经典沿海船型,船体狭长,尖船头破浪。每侧各有15具长桨,还有双桅风帆。 这么说可能没感觉, 快蟹船的特点是: 速度超快!能装步兵! 你可以理解为——18世纪的两广地区快速运兵船。 如果在海边或者河边见到了这种运兵船,不要犹豫,赶紧跑,往内陆跑~ 别以为隔着十几丈,人家的刀就砍不到你。 这船,有火炮! …… 然而, 天地会好汉们不会怂~ 上百人手持兵器,怒发冲冠。 望着快蟹船飞速靠近,其中1艘居然直接抢滩登岸。 不出所料, 船还未挺稳,上面就跳下来一群官兵。 仇人相见,激烈厮杀。 陈总舵主抽出自己的佩剑,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临空离开滑竿。 月色的袍子,灵巧的花剑。 很快就成为了战场的焦点。 …… 官兵们很快就被陈总舵主精湛的武艺所震慑,不敢近身。 突然, 一声炮响, 正在人群中信步游庭、敏捷击剑的陈总舵主被打成了两截。 上半截不翼而飞,下半截依旧稳稳的立在沙滩上~ 快蟹船首, 1门250斤重的劈山炮,正冒着袅袅白烟。 炮手眉开眼笑: “我打死了天地会总舵主。” 在这场乱局当中, 帮会是最没有威胁的存在,南澳镇标以快蟹船机动出击,很快就把这些帮会分子的据点一一捣毁。 …… 吴国商业副大臣赖二,此时在骑马逃亡。 咬牙切齿道: “广东大好局面,硬是被你们搅的一塌糊涂。” “你们不就是想抢占地盘将来好在陛下面前讨价还价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官可以理解。可是你们现在又出城野战,这不正中清军的圈套吗?” 旁边的陈太公讪讪道: “别骂了,别骂了。” 熟料赖二骂的更大声了: “本官真是被你们害苦了。不该贪心的时候你们太贪,该狠的时候伱们又不够狠。大家一块去死吧!” 众人默然, 宗族血脉大于天,哪怕有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试试~ 黄太公突然冒出一句: “我们大约是被广府帮会卖了。” 众人默然,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 次日, 4000多宗族联军在揭阳县北面被清军包围。 广东水师以舢板、快蟹船运兵,直接绕到了他们的前面。 双方缠斗,清军咬着不松口。 次日,又有2路尾追的清军赶到,将宗族联军包围,逐步压缩空间。 从战船卸下大炮轮番轰击后发起冲锋。 宗族联军士气低落,血战大半天,终究全军覆没。 赖二当场自尽保全了气节。 清军砍下宗族联军的首级,戳在木棍上沿海滩竖立。 之后继续铲村116处,凡到之处,人畜皆屠,村子烧毁,水井污染,手段狠辣血腥。 一时间, 粤东人人自危,似乎明清迭代的记忆又回来了。 …… 水师着手返航,疍字营留下一部在潮州府继续肃清余毒。 捷报先传到广州, 总督伊尔杭、巡抚赵士生狂喜,联合上奏为关达官请功,同时请求朝廷派满蒙马队从湖南入广西,增援广州。 驻大虎山岛的家眷们过了一个姗姗来迟的肥年,他们拿着银子上岸购买猪肉、大米、牛羊、糖、点心、鞭炮、布匹,还有新的船只。 榜样是如此耀眼, 一时间, 游弋在珠江流域和外海流域的穷困疍民驾船蜂拥而至虎门寨,请求收下。 18世纪, 打渔是高危职业,而且不挣钱。 放在以前,贱籍疍民进入水师当兵想都不敢想,可现在官府居然青睐疍民。 即使以后不能上岸,挣到了钱换条更新更大的渔船也好啊。 …… 珠江口,向南数十海里。 万山海域。 一支由两艘4级风帆巡洋舰、两艘6级快速舰组成的舰队,劈破斩浪向北而来,船尾挂着红白蓝三色旗帜。 尼德兰舰队从爪哇岛出发, 目标——广东沿海。 分舰队指挥官,兰德,正在写航海日志: “1778年2月14日,东印度公司驻爪哇第2分舰队于广东以南150里海域,击沉暹罗大米船2艘,俘虏1艘,他们的目的地是大沽口。鞑靼人突然翻脸,打破了两国长达百年的传统友谊。公司在广州损失雇员水手2000人,商船37艘,总损失高达288万盾(折合白银105万两)。” “这是野蛮对文明的践踏。第2分舰队决定为尼德兰7省民众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金币。” 写完最后一个字,兰德满意的将鹅毛笔放入墨水瓶~ 端起桌边的葡萄酒品了一口。 “感谢上帝。” …… 虽然清帝国的海禁令短暂影响了公司的业绩。 南海航线萧条的,就连海盗船都不来了。 可是, 这也给公司高层平账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机会。 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辉煌期早就过去了,如今公司就像是一条航行了30年的海船,腐烂不堪。 无数相关人士像藤壶一般吸附在船底。 哪怕航线顺风顺水,破船也跑不出3节航速。 公司连续交了2年的亏损财报~ 阿姆斯特丹的股.票经纪人和成千上万的普通市民投资人,因此损失惨重。他们组织了声势浩大的街头抗议活动要求王国派出经济学家调查公司。 …… 总督很头疼。 今年恰逢良机,干脆以毒攻毒,交出一份更骇人听闻的亏损财报。 教育一下这些无知的投资人。 毕竟, 谁能料到清帝国的黑天鹅事件呢,不!可!抗!拒! 上帝来了也没辙。 明年, 公司轻装上阵,保证业绩正向增长,一定能让所有投资人满意。 …… 见习军官的话打断了思绪。 “将军,前方就是大屿山。” 兰德匆连忙戴上他心爱的三角帽,匆匆钻出舱门。 伶仃洋海况恶劣。 然而, 精通航海的尼德兰人对此地水文了如指掌。早在明末,他们就对此地洋流水深进行了详细的测绘。 大屿山岛清军炮台喷出火焰,炮弹落入海面激起根根水柱。 此岛驻有绿营兵1000人。 舰队稍稍后撤。 兰德透过千里镜打量着炮台。 半晌, 他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从死角靠上去,摧毁他们的固定炮台。” 炮战持续了半个时辰, 大屿山炮台黑烟滚滚,炮手死伤过百,余者逃进山里或者跑到沙滩上举手投降。 …… 两广总督府, 广州府海防军民同知,又称濠镜澳同知,派人紧急向总督府求援: “报~尼德兰战舰进犯珠江口,炮击大屿山岛。还派人上岸传信要求赔偿扣押商船损失100万两。” “什么?濠镜澳的弗朗机人有何反应?” “弗朗机人颇为恭顺,只是加强了戒备,并未有任何出兵行为。同知大人令小的前来请示,该如何处置?” 总督伊尔杭沉默了半天,感慨: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你们说尼德兰人会不会和吴贼勾结在一起了?” “极有可能。” …… 在禁海令之后, 南洋殖民者在多次挑衅行动中,逐渐发现了一个不敢置信的事实——清廷的海军虚弱不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尼德兰驻爪哇第2分舰队敢与发动战争,就是基于以上判断。 随船的会计师擦拭着眼镜,说道: “总督大人希望,舰队能够洗劫香山、新宁、阳江当中任意一县,以弥补这一趟特别军事活动的花费。” 兰德笑笑,指向北边: “为什么不是广州府?” “哦,我的上帝,将军你居然想向广州发起军事行动?那可是鞑靼人在华南的第一大城市,绕着城墙走一圈就需要足足半天。” 兰德眼神里闪烁着赌徒的光芒,砰,一巴掌拍在地图上: “也许,整个欧洲都高估了鞑靼人的军事实力。” 随船会计师提出了一个理智的建议: “可否联系近在咫尺的佛朗机人,为我们提供一些补给以及更多的陆战士兵?” …… 尼德兰人决定不走了。 舰队就停泊在大屿山岛的西南侧码头~ 一切都是现成的。岛上甚至有淡水,这很关键。 还有些菜地、牲畜~ 尼德兰士兵不辞辛苦的将三色旗插上了山顶,宣誓存在。 南澳镇的1艘快蟹船在远处观望许久,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广东方面的所有人物都在抹蜜祈祷,这帮对天朝毫无敬畏心的蛮夷赶紧驾船离开。 本省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对付即将南下的吴贼。 海上只能放弃,只要夷兵不登陆珠江口,夷炮舰不炮击广州,其他的都能忍~ 然而,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在粤东作战的广东水师主力即将抵达珠江口,船队规模比出发的时候还要庞大,各类战利品满载而归…… 423 陛下,糊涂啊,如此降价,百姓未必得实惠,朝廷也未必得好处啊 大屿山岛,最高峰。 尼德兰瞭望哨老远就望见了远处海面这支绵延数里的船队,先是鸣枪示警,然后打旗语通知自己人。 1名值星官冲进屋子: “将军,东南方向出现大批船只。” 兰德拎着佩剑、靴子冲出屋子,窜上战舰。 尼德兰水手们疯狂升帆,起锚。 舱内, 炮手们撬开火药桶分发弹药,将火炮推出舷窗。 山顶的三色旗已被放倒,瞭望哨站在最高处,重复打旗语。 兰德通过千里镜观察旗语,嘴里念着: “鞑靼人舰队来了100多艘,至少有一半是民船。有大型老式帆船12艘,没有队形,没有警戒。” …… 水手们齐刷刷望向兰德。 他瞬间想起了一位百年前的本国海军前辈——米希尔.德.鲁伊特。 鲁伊特以精湛的航海技术和令人叹服的勇气,击败了撒克逊人的主力舰队,让尼德兰得以体面的结束第三次英荷战争,从而获得了上百年的和平。 直到今日~ 兰德站上船艏,指向东南方向: “我,将带领你们,在鞑靼人的家门口,击败他们的舰队!我们,会像英雄那般返回阿姆斯特丹,接受民众的欢呼。” “进攻!进攻!!” …… 广东水师从潮州府凯旋归来,满载而归。 队列散乱~ 所有人都沉浸在回家的快乐当中,并不知道一场灾难就在眼前。 就连桅杆顶部的瞭望哨偷偷的喝起了烧酒。 蹲在望斗,把脑袋缩进帽子保持温度。 突然, 前甲板有人大吼: “有敌船!” 拼命敲锣提醒所有人。 清军船队所有人都惊恐的望向右前方——大屿山岛视线盲区,出现了4根高耸的桅杆。 …… 距离,太近了。 关达官后背布满冷汗,高声询问: “是吴贼的水师吗?看见旗帜了吗?” “快,备战,调整阵型,让大船顶前面。” 海上临敌, 突然调整阵型是一项高难度的工作。 很考验水手的素养,以及指挥官对麾下战船性能、水手素养的了解程度。 当然,还有天意~ 当日之风向、洋流会随机选择一方注入助力。 啊,海军! …… 从发现桅杆的那一瞬间开始,两边的距离就已不足5海里。 对于海战而言, 距离太近,太仓促,根本来不及准备。 广东水师船队在调整的过程中极度混乱,小船挡住大船,大船撞击小船。 关达官的脑门布满汗珠,紧张的伸长了脖子。 他终于看清了敌船全貌。 4艘大型炮舰,其中1艘尾部悬挂着红白蓝三色旗帜。 法兰克! “弟兄们,撮尔小国,我大清泱泱大国不惧他。” “挂提督大纛,本官的座舰要冲在最前面。” 醒目的提督旗升上桅杆。 一方面,稳定了己方军心。另外一方面,也成为了集火对象。 …… 兰德在千里镜里望见了这面醒目的金丝刺绣大纛。 立即高呼: “我决定,以2艘4级舰先击沉鞑靼人的旗舰。” “告诉另外2艘6级快速舰,他们负责对付那些小船,注意拉开距离。鞑靼人喜欢用火攻~” 海上马车夫,名副其实。 操控帆船的技术精湛一流,即使是撒克逊人也未必能做的更好。 尼德兰人喜爱使用“支索帆”。 支索帆,区别于横帆,是连接不同桅杆之间的帆。属于高手才喜欢用的玩意。 船看起来很不利索,头顶的帆乱糟糟的。 但是能够让庞大战舰好似海燕,灵巧的利用一切风力。 然而, 尼德兰人,技能点也就仅限于“驾船”和“商业”。 而撒克逊人除了这两点,还点开了“工业化”、“舰载炮”以及“搅s棍”。 …… 兰德在甲板上来回巡视,确保所有人都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突然, 他望见尾部的国旗,居然是歪斜90度悬挂的,让人有股举起双手的举动~ 忍不住出手调整了一下,将旗旋转了90度。 法兰克,变成了尼德兰~ …… 18世纪末的四级巡洋舰,排水量在1000吨左右,正常情况下拥有350名船员以及50门火炮。 一般充当海外分舰队的旗舰。 对于清军而言,四级舰是碾压的存在。 关达官的座舰有20门火炮,号称船体坚固,火炮犀利。 巡航外洋时,海盗无不望风而逃。 他此时正透过千里镜在细数敌船的火炮舷窗数量。 “1、2、3……11、12” “双层炮甲板?” 扑通, 黄铜千里镜掉在甲板上,镜片摔的稀碎。 “大人~” 亲兵连忙捡起,心疼的想哭。 这玩意很昂贵,从濠镜澳的夷商手里购买一架西式海军型需要80两银子。 …… 关达官定定心神, 他怀疑对方学过孙子兵法。 说不定,那些舷窗都是假的。只是涂了黑漆,或者是木头刷上黑漆假装大炮。 对! 一定是这样。 160打4,优势很大。 “弟兄们,好好打,击沉1艘大夷船赏银2000两,击沉1艘小夷船赏银500两。” 清军的海上传令系统落后,旗语加锣鼓~ 这条军令传达到所有船需要很久。 此时, 尼德兰人的2艘四级巡洋舰已经做好了炮击准备。 炮手们半蹲在火炮旁,等待炮长下令。 …… 兰德从甲板下到了炮甲板,透过舷窗看了一眼: “鞑靼海军的阵型就像是一个大饼。所有战船乱糟糟的挤在一起,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炮长,开始吧。” 炮长放下了手里的黄铜火炮象限仪,透过舷窗再次确定有多条清军战船位于炮击路径之上后,才大声报出一串射击参数。 而此时,清军才开始迟缓的拉平船身。 10息后, 尼德兰人两层炮甲板,齐刷刷喷出火焰。 …… 海浪起伏,战船时刻在上下颠簸。 舰载炮命中敌船,很随机。 但是, 如果炮弹的路径之上有多条敌船,那命中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1枚明显打高了的实心弹越过清军旗舰落在了后面50丈外的小船上,这艘满载战利品的小型快蟹船瞬间断裂成2截。 所载疍民全部落水,海水殷红。 顶在最前面的清军旗舰中了2枚炮弹,1枚命中了甲板,1枚打在侧舷。 损失不大,但是心理压力很大。 …… “开炮。” 清军炮手如蒙大赦,忙不迭的点燃引线,舱内烟雾缭绕。 没有科学估算,没有目视瞄准。 绝大部分清军炮手都认为火炮没法瞄准,炮手只管击发,至于炮弹落到哪儿,那不归自己管,也不归上司管。 所以,才有临战之前购买香烛、猪头拜炮神的说法。 先进和落后,是相对而言的。 假如时光向前300年, 清军水师炮手的这种做法也是很先进的。 …… 尼德兰人望着附近海面腾起的漂亮水花,距离很远。 紧张感大降。 兰德如释重负,笑道: “先生们,我们遇上了一支童子军,靠上去,勇敢的击沉敌人旗舰。” 决战前, 尼德兰人降下了桅杆的大部分帆,只留上帆。 这是因为海战开始后,航速不太重要。 减少甲板水手数量,让他们下舱去伺候大炮,多发炮轰击敌人才是王道。 …… 广东水师6艘主力战船,对战尼德兰2艘4级巡洋舰。 双方距离逐步拉近,直至半海里。 对于这会的海军而言,小于半海里是最佳射击距离。 炮声震耳欲聋~ 双方都在疯狂的开炮、装填、再开炮。 关达官身穿提督官袍,威风凛凛的坐在甲板上,好似关二爷一般。 看似莽撞,实则定人心。 “军门,躲躲吧。” “哼,往哪儿躲?我大清泱泱大国,内有贼军作乱,外有夷兵烧杀,本官虽是武人,也知精忠报国。” 话音刚落, 一发链弹命中尾部桅杆。 断裂的桅杆连同风帆,一起坠入海面。 对面的尼德兰人爆发出狂热的呼喊。 他们开始调整方向准备绕到清军旗舰的尾部,轰掉方向舵。 …… 广东水师的一艘主力战舰,赶缯船,水师兵丁正在做最后的动员。 一名参将扒掉官袍,将大辫子卷在脖间。 “弟兄们,咱们的炮不如夷人。就靠上去接舷肉搏。银子都是你们的。” 4个银箱。 参将挨个劈开,白花花的银锭在甲板上乱滚。 这种海上银趴,更适合我大清武夫的体质~ 士气暴涨,人人卷起大辫子,手持长刀利斧,盯着2海里外的1艘尼德兰6级舰。 疍字营在经历了初期的惊恐后, 也恍然大悟,冲上去,接舷抢船。 快蟹船,冲啊。 乘风破浪~ …… 见两边乌泱泱的船围过来了,两艘尼德兰6级快速舰立马调整方向,顺风顺水,直冲东南方向清军空隙,速度好似奔马。 同时,炮手们换上葡萄弹轰击~ 聚集在甲板上的无甲清军单位,死伤惨重。 这么反复几次下来,清军士气一泄千里。 银趴激励,失效了~ …… 提督座舰至少挨了16颗炮弹,血迹斑斑,黑烟滚滚。 倾覆的炮车和尸体堆叠在一起,好似修罗地狱。 火炮还击的频率越来越低。 尾舵被轰烂了,方向完全失控,只能随波逐流。 “军门,你快逃吧。” 关达官捂着受伤的胳膊,表情悲戚: “我大清有国法,我广东水师有军法,我关某人亦有尊严。” 说到这里, 他眼睛血赤,须发皆张。 一把推开亲兵遮蔽自己的盾牌,冲到船舷,对着20丈外的尼德兰战舰怒吼: “来啊,法夷。” “敢和老夫拼大刀吗?” …… 砰, 一发铅弹命中关达官的月匈膛,手中佩刀落地。 人摇晃了一下,坠入大海。 “军门~” 亲兵们冲到船舷悲戚呼唤。 尼德兰战舰主桅杆顶端的乌鸦巢,1名枪手兴奋高呼: “嘿,我击毙了鞑靼人的将军。” 底下的水手抬头挥手,示意见证了。 枪手蹲在乌鸦巢内憧憬着这一仗结束,自己能拿到多少尼德兰盾赏钱。 如此死法, 关达官想不到,纳尔逊也想不到! …… 半个时辰后, 大屿山岛海域尸体漂浮,沉船遍地。 尼德兰人以66人死亡,2艘船轻伤,13门火炮报废的代价,歼灭了广东水师主力~ 逃脱的仅有20几条快蟹船~ 落水者生还不多,水师大部分兵勇溺死,反而是疍民们生还挺多。 他们只需一块木板就能随波逐流,直到被海水推上岸。 生命力顽强~ 毕竟, 附近海岸线绵长,还有无数不知名小岛。 …… 冬季罕见的大晴天。 几十里外的濠镜澳岛,叠石塘山的主峰上。 弗朗机总督举着千里镜向东边眺望,只能看到大屿山岛的轮廓还有四处飘散的黑烟。 “上帝啊,鞑靼水师和尼德兰人真打起来了。” “总督大人,您希望谁赢?” “从濠镜澳的前途来看,我希望尼德兰人赢,但不要赢的太多。最好是两败俱伤。” “尼德兰使者希望我们提供食物、火药、蔬果。您看怎么回应?” “看战局而定吧,我们弗朗机人天性爱好和平,愿世界和平。” 众人眉飞色舞,就差笑出声了。 你们打的好啊,最好打出一双狗脑子。大家才能乱中挣钱~ 战火起,原本的秩序就一定会崩溃,程度轻重罢了。 到时候, 广东禁海令就是一纸空文。 …… 整個南洋都在关注广东的局势。 强势崛起的吴国头一次进入了南洋各方势力的视野。 有人观望,有人主动接触。 有人又当又立,反复横跳。 不过,金山卫的海贸增速明显。 香料、铅锡、白银、羊毛、棉花、钟表等货物流入,茶叶、丝绸、瓷器流出。 许多来做生意的商船不挂国旗,水手面相丑陋凶狠。 不能排除海盗的嫌疑~ 但是, 吴国秉承“两锭金子没有道德高尚低劣之分”的原则,来者不拒。 好好做生意,规矩做生意。 甭管你是哪国的,哪派的,一概不问。 如果想找事, 金山卫炮台还有周边驻军随时待命镇压。 还好, 这年头做海上贸易的人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没有一言不合就抗议的臭毛病。 …… 苏州府, 鞭炮硝烟刚散尽,积雪来不及融化,又被一场新雪覆盖。 前扬州四大盐商,现吴国四大闲商终于得到了陛见机会。 李郁端坐在上, 4人恭敬立在堂下。 一番礼节后,进入正题。 “听说江总商投资了一家砖厂。” “回陛下,确有此事。” “其余3位总商呢,就没做点挣钱的生意?” 3人恭敬低头: “我等世代从事盐业,其他行业一窍不通。” 李郁笑笑,干脆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吴国的食盐必须是官营,而且是低价运营,不留一丝运作空间。” 4人诧异抬头, 眼神里分明有不信~ 江春轻声问道: “在下不解,历朝历代,盐都业是朝廷财政命脉。陛下如此体恤百姓,可将来朝廷若要用钱~” …… 李郁扭头看向旁边的侍卫: “拿个样品过来。” “是。” 侍卫用托盘捧来一块盐砖,重量1斤,四四方方,外面是一层粗糙的土黄油纸包装。 拆开后,部分大盐粒散开。 但盐砖主体未曾垮塌,说明包装前经过了压制。 盐,还有这样包装卖的? 米总商看到包装的背面,中间印着个慈眉善目的戎装大头像(陛下), 底下还有一行字: “吴皇恩情,钦定售价6文。愿天下大宁,人人吃咸。” …… 四总商瞬间呆滞,如被雷劈。 这等低廉的价钱是百姓配享用的吗? 陛下,您糊涂啊。 黄总商扑通跪下,如丧考妣,言辞恳切: “陛下,如此低廉售卖,百姓未必得实惠,朝廷也未必得好处啊。” …… 424 李郁的“曲线驭人之道” 李郁不为所动, 似笑非笑的询问道: “诸位都是盐业老人,告诉寡人,两淮盐场产1斤盐的实际成本是多少?” 江春略一思索,就答道: “如果刨除陋规、孝敬的话,1斤粗盐的实际成本在2文钱到3文钱之间,主要取决于天气。但是~” 见陛下认真倾听,他又继续讲道: “但是,中间的售卖环节还会产生成本,而且会远远高于盐的实际成本。” …… 李郁点点头, 斟酌了一会,缓缓开口道: “江西萍乡煤矿即将投产,第一批优质焦煤很快就可以走水运抵达两浙盐场。阳光和焦煤互补,成本可再降。” “寡人欲将收粮和卖盐捆绑,一手收粮,一手卖盐。每户百姓交纳春粮时可买1次,秋粮再买1次,每次限额30斤。也就是一户人家每年限量60斤。超过的,就需按照30文每斤购买。” “吃盐看似花不了几个钱,可诸位可知绝大部分百姓一年到头手里是没几个现钱的。小农经济,自己种田自己织布自己种菜。农夫挣不到钱,也不花钱。” “至于说赋税,可从他处获取。” “寡人今日想提醒你们一句,晋商没了,广东十三行也没了,江右商帮一蹶不振。偌大的天下,商业版图几近空白!只有江浙商人蒸蒸日上,四处开拓。寡人的剑锋所至,你们也可至。” “四位总商,如此良机,你们还在等什么?” 以上是可以明说的,不可明说的是——民心。 李郁希望通过食盐这一项天下人的必需品,争取民心。百姓听不懂那些虚无缥缈的,但是能感受到实打实的实惠。 料想,效果不亚于大炮。 …… 这个正月很忙~ 李郁接见麾下臣子还有各路商帮代表。 目前吴国, 主要活跃的商人分3派。 浙商(杭嘉湖)、苏商(长江以南)、还有徽商(皖南)。 最豪气的是浙商。 最低调、最稳的是徽商。 徽商控制着茶山、苏商控制着丝绸、浙商热衷于开矿、开厂还有海贸。 在经过了李郁点拨后, 扬州四大盐商痛哭流涕,幡然醒悟。 偌大的天下,商业凋敝。正是跑马圈地,做大做强的良机。错过这一波也许就要再等500年。 …… 四大盐商豪气干云,同进同退。 拿出了700万两现银进军景德镇以及周边的数十处原料矿山,一举控制了瓷器行业上下游。 经历战火活下来而且拥有产业的景德镇瓷器商人,十不存三。 他们默默的接受了四大盐商的收购方案——7成补偿现银,3成换成股份,将数代人积累下来的技术、工匠以及瓷窑全部转让。 从此, 黯然退出了瓷器市场,坐看风云变幻。 用江春的话讲, 烧砖、烧瓷、烧陶,都是烧。 若是将瓷器和砖头在整个南方铺开,这行的利润未必比盐业差。 …… 陛下指示: 家家需要碗,人人需要碗。 要尽快把碗啊碟啊盆啊成本降低,价格打下来。 薄利多销才是商业王道,不要总是守着“卖高价盐”的老思路。 还有, 适度放弃“工匠精神”,尽量摆脱传统的限制。 工艺流水线化——将原先掌握全流程的大匠逐步替换成若干個只掌握部分工艺流程的工人。 如此一来,好处多多。 当时, 四大总商的眼睛就亮了,都是商场老人,一点就通。 陛下还意味深长的说: 忠于朝廷,自家挣钱,和商品亲民,这三者之间可以不矛盾,可以兼顾。 建议以后的瓷器产品走差异化经营,高性价比产品供应民间,昂贵产品供应富裕阶层以及海外。 …… 陛下将话说到这种程度,四大盐商感动的痛哭流涕也是应该的。 如果这样都得不到正面回应的话, 李郁也只能琢磨个办法将他们吃干抹净,换个人去执行自己的商业思路了。 关键产业高度集中在少数商人手里,是为了降低成本,升级工艺,加速手工业向工业迈进。 对吴国当下而言是最优解,利大于弊。 同时, 也更方便收税,更方便管理。 扬州四大总商是个标杆! 盐商原先是清廷的钱袋子,深度捆绑。 这样的“反动角色”吴国都能接纳,诸位大清的忠臣良将们听了,心里多少会有些感慨。 …… 总之, 没过多久,第一批平价产品“瘦西湖”系列就出炉了。 底部打上了商标烙印,形制没啥好讲的,普普通通。繁琐的工艺简化了4成,质量省略了3成,价格降了5成。 高端产品“茉莉花”系列还在研发中。 质量一定要高,样式一定要新颖,花纹一定要精致,价格一定要够贵。 盐商们牢牢记住了陛下的话: “要有奢侈品理念,让品牌和昂贵牢牢捆绑。要想彰显身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购买奢侈品。” 事实证明, 没有人比盐商更懂奢侈品理念。 毕竟这是一群天底下最擅长变着法子花钱的家伙。 …… 体型胖乎乎,尤擅庖厨的米总商一句话就说透了实质: “奢侈品就是花钱买身份!买区分!” “就像我老米在扬州府拿山参、鹿茸喂鸡,然后杀鸡熬高汤,再用这锅高汤出一碗煮干丝。” “为什么呢?” “因为扬州百姓个个都吃煮干丝。我想和他们区分开来,就得变着法子花冤枉钱,不然,我堂堂总商怎么能彰显身份呢?” “陛下圣明,搞奢侈品好,特别好。” 四大盐商皆点头认可。 …… “奴婢拜见姑娘。” “嬷嬷好。你是有什么事吗?” “陛下要巡游铸币厂,请姑娘随行。” 王贞仪放下手里的书稿, 早有宫女给她准备了厚披风,玻璃镜,梳妆盒。 1刻钟后, 她起身,打开门: “嬷嬷,走吧。” 容嬷嬷诧异,脱口而出: “姑娘,这么快?” “……” 路上, 容嬷嬷琢磨着如果通知其他妃子随驾,这梳妆打扮的时间,淑贞淑洁至少需要半个时辰,王后娘娘大约需要2刻钟,杨妃不好说,可长可短。 这位女官与众不同,颇有书呆子气质。 陛下居然还喜欢这口?真是爱好广泛,公私兼顾啊。 容嬷嬷人老成精,分得清大小王。 她已取得了王后胡灵儿的信任,日常掌管宫中仆妇、记录起居注。 同时, 对赵氏2姐妹也颇为上心,其中之高难度平衡非常人可效仿。 …… 铸币厂,在仓街。 四周高墙围绕,戒备森严。 “陛下请看,最外侧是1个排的士兵负责检查出入车辆以及人员。每隔3个月轮换一批,随机抽调。” “里面由财税署和冶金署两部门一起负责。冶金署负责生产,财税署负责统计造册。” 门口的士兵牵走了2条凶狠的猎犬。 王贞仪这才稍稍放下心,默默跟在后面。 走进大门,距离车间还有很远时,众人就听到了巨大的噪音。 kuang,kuang。 李郁要了一团棉花揪下塞入耳朵里。 顺手给王贞仪塞入耳的时候,低声说道: “仔细看,回去要考你。” …… 李郁拿起一块成品银币。 外形酷似大洋,银占9成、铜占0.9成,锡占0.1成。 整块银币的重量在7钱,准备抵用1两白银。 生产流程是先融化3种金属,灌入磨具定型成为一个长条金属板。 金属板经过一个冲压机器,一个个圆形坯币就出现了。 布满圆窟窿的废料板再次回炉~ 圆形坯币要经过再次冲压花纹、挤边、抛光等流程后,才算成形。 “陛下,这套机器是何人设计?” 王贞仪眼睛发亮。 “撒克逊海军地狱号战舰的一名医生,同时是个机械爱好者。据说他曾经在伦敦开过一家小型机械厂,后因经营不善倒闭,为了还债而加入了海军。” “军工署和这位医生一起忙活了2个月,集中了上百位工匠。最终拿出了这一整套机器。除了机械动力,其他的寡人基本满意。” 王贞仪一愣,问道: “陛下所说的驱动,可是指的将人力换成水力?” …… 李郁摇摇头, 蒸汽机的事,他很少提及。 待有时间, 他准备带这个比大熊猫还稀有的理工科女学霸去实地看看,测绘图纸,然后仿造改进,搞出煤矿抽水机。 对于目前的吴国来说, 天文的意义不大,物理和数学的意义很大。 王贞仪临走时拿走了1枚金币、1枚银币、1枚铜币。 金银币的正面是1元字样。 周围一圈字体略小:大吴帝国皇家铸币厂。 反面是李郁的大头侧像。 底下有一行小字:1778。 银币的边缘一圈稍微凸起,这个工序很繁琐,但很有必要。 铜币就小多了,重量也更轻。 花纹字体基本相同, 除了正面写着1角字样,反面多了1行小字:100角兑1元。 …… 发行货币,是每一个帝国的必经之路。 即使是割据军阀也会积极地推行造币事业。 原因很简单, 有利可图。 而且, 不规则的银锭难携带,难找零。 圆形币方便运输、携带,也更美观。 李郁不打算发行比铜币更小面值的货币,暂以1铜币换10方孔铜钱吧。 铸币厂副厂长,地狱号的前医生写信告诉他的友人们,自己在遥远的东方混的很好。 “~承蒙陛下信任,忝任皇家铸币厂副厂长一职,月薪100元,另赠湖畔住宅一套。工作之余,可钓鱼打猎。” “诸位若在伦敦混的不如意,亦可自费搭乘海船来苏州府。这里的空气香甜而自由,没有呛人的煤烟~” “陛下年轻而英俊,睿智又包容。他是一位真正的科学爱好者、艺术爱好者、军事爱好者。” “和传说中内敛保守的东方略有出入,这里的绅士和绅士是可以公开牵手的,不会被当做异端烧死。贵族们将这称作龙阳之好,属于风雅之事。贵族们可以同时兼具阴阳之好,和龙阳之好。”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气候和伦敦颇为相似,一年当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持续阴冷潮湿~我愿称之为伦敦绅士的第二故乡。” …… 连续几日, 王贞仪随驾参观了农业机械、水力磨坊、还有蜂窝煤工厂、西山岛铸炮工厂,还有挖河工地。 宫中众妃羡慕嫉妒,幽怨感叹陛下有了新宠,忘了旧人。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然而, 这都属于误解。 李郁频繁带王贞仪参观的目的是,让她尽快了解自己的底色,重视科技。 以科技造福民生,反哺财政,武装军队。 这种死脑筋高智商的女人,必须让她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为自己效力。 自己需要她的脑子。 而关于如何征服一个女人的脑子~ 有位张姓女作家总结的就很好——通向捷径理论~ …… 在参观了一系列工厂后, 王贞仪的眼睛里有了光,有了诧异,有了跃跃欲试,有了敬畏,有了崇拜。 当晚, 李郁果断行使了身为帝王的权利~ 将自己浓缩的智慧注入了更好的活力载体。 教育,在这一刻完成了闭环! 容嬷嬷撰起居注: “帝宠女官王贞仪,正月多次携随车视察。初六,幸之,初七,再幸之,初八,又幸之。” 如果起居注是李郁自己撰写的话, 他必定会写上: “正月初6,帝会仪妃,卧谈科技,殚精竭虑。” 从此, 李郁获得了一个心悦诚服的高级理工脑子。 不能说, 这天下就没有其他的高级脑子,但是肯定没有王贞仪这个安全~ 因为, 她是个女人! …… 出于某些顾虑,李郁令人在西山岛另辟一清净住所作为王贞仪的书房。 交给2个课题: 一,自己所设想的围棋盘式江南人工河道网,需挖掘多少土方?需要多少夫役?多长时间? 二,蒸汽机大型化,简单化 原先系统奖励的那一套机床所用的蒸汽机,属于精密小型化的成熟款。 以吴国当前的冶金技术、加工技术无法复原仿制。 李郁嘱咐王贞仪加以改进,实用化,大型化,简单化。 密封橡胶垫不现实,要改! 水管锅炉不现实,要改火管锅炉。 节气阀、调速器、钢管都要改,设计要考虑到工业基础。 时间紧,任务重,比生孩子难。 …… 正月初9. 金山卫要塞快马来报,撒克逊东印度公司的船队来了。 李郁冷笑道: “26艘大帆船,4艘武装商船,5艘战舰,外加一位伯爵!好大的规模,足够发起一次战争了。” “命令,崇明岛、舟山岛戒备。” “命令,第2军团余部进驻松江、太仓。” “让杜仁去金山卫迎接这位阿德莱德伯爵,寡人会在苏州府召见他。” 此时的金山卫,气氛紧张。 遮天蔽日的船队并没有降帆入港,关闭炮舷,而是在距离海岸线5里外下锚。 战舰在前,商船在后。 …… 小舢板在船队和陆地之间来回穿梭传话。 金山卫已经升格为要塞,除了南北双炮台,还驻扎有2个步兵连、5艘中小型巡航舰。 由一位上尉统一指挥。 双方就这么静静的对峙。 阿德莱德军服笔挺站在甲板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舰队经过广州外海时,他见证了清帝国海军的孱弱。 耀武扬威的尼德兰人占据了大屿山岛,甚至派兵登岸掠夺了几位广州府绅士的家产。 广州清军并未出兵干涉。 据说,他们正在全力对付吴国陆军。 …… 425 谈判桌上,阴险的江南士绅“暴击”傲慢的伦敦绅士 撒克逊舰队在经过泉州外海时,清廷福建水师躲在同安县嘉禾屿(今厦门岛),闭门不战。 继续向北航行,在台山列岛却遭遇了海盗。 夜间, 一艘泊位靠外的商船被水鬼袭击~ 幸亏值星官训练有素,及时调动了附近的船只围住商船,派陆战队登船支援。 双方激战, 海盗扔下了11具尸体,其余人跳海不知死活。 而21名商船水手在睡梦中被海盗挨个抹了脖子,死在了吊床之上。 …… 次日清晨, 阿德莱德登船查验。 查看了悬在船舷垂到海面的鹰抓钩,还有喷在舱壁四周的污血, 在日记写下: “皇家海军的尊严只在10米之外,2000米之内。” “10米之内,属于野蛮。” “2000米之外,属于上帝。” 他下令出动2艘武装商船在附近岛屿搜索并炮击了几处渔寨泄愤。 之后,悻悻北上。 …… 杜仁抵达金山卫后,乘坐舢板登上了阿德莱德的旗舰,2级风帆战列舰“博因河号”。 这是艘新舰,却采用了老名字。 排水量在2000吨左右,有3层炮甲板,99门舰载炮,船员750人。 作为工业大臣,杜仁自然记得吴军水师主力战舰“江南级”的数据,排水量1000吨,舰载炮36门。 和脚下这艘“博因河号”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 甲板上, 军乐队奏响乐曲,阿德莱德身穿笔挺繁复的羊毛呢海军将官服,头戴小卷假发。 双方在舱内小谈半个时辰后, 阿德莱德携公司要员以及舰队军官42人乘坐吴国安排的内河船只,从金山卫内河进入太湖。 随行的还有陆战队100人,雇佣兵100人,皆携带轻武器~ 这也是吴国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 同时, 金山卫要塞负责平价供应舰队所需食物、淡水。 作为回应, 东印度公司所有战舰关闭炮舷,降帆,以示友好。 …… 松江府至苏州府的内航道狭窄,航速缓慢。 阿德莱德很喜欢在甲板上,拉开千里镜瞭望两岸的景色,农田、房屋、道路、还有路人衣着精神面貌。 这些, 都能有助于判断这个新兴王国的真正实力,以便在即将到来的商业谈判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尤其是城镇~ 他饶有兴趣的沿途参观了多个县城,购买了一些新奇玩意。 当得知全程陪同的这位工业大臣曾经是位知名大律师时,阿德莱德很是兴奋。 同行! 于是,拉着他就法律问题进行了深刻探讨。 很遗憾, 鸡同鸭讲,双方都是一头雾水。 杜仁隐约的发现阿德莱德讲的那一套律法似乎有点熟悉,和陛下偶尔表露出的某些想法接近~ …… 船只途经西山岛时, 杜仁稍作介绍——“君主的度假地”。 阿德莱德表示理解,东方的“温莎堡”、“凡尔赛宫”嘛,没毛病。 船队掠过护城河直接去了东面,未曾完全竣工的吴国皇宫。 阿德莱德终于见到了正主~ 然而, 在礼节问题上,双方和睦的气氛又瞬转直下。 阿德莱德拒绝单膝下跪,而是鞠躬致敬~ 理由很简单, 吴国并没有完全取代清帝国并接收他的领土遗产。 迄今为止, 仅仅是在长江以南部分区域占据优势罢了,至少,广州还掌握在清廷手里。 …… 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 李郁脸色如常,亲切的让人搬椅子: “阿爱卿,你坐!” “陛下恕罪,我個人内心非常敬仰尊敬陛下的丰功伟绩。但外臣忝为东印度公司总督,受国王委派、议会监督。用东方读书人的话讲,就是礼乃大事!还请陛下海涵。” “无妨,阿爱卿你读过四书吗?” “没有。” “五经呢?” “也没有。抱歉,实际上外臣不认识汉字。” “有机会可以读读,这些书很适合你。” 阿德莱德莫名其妙,琢磨着要不回程的时候买2本?海上无聊让翻译读给自己听。 …… 李郁笑容如常,安排如常。 极限试探嘛,寡人懂。 东风压不倒西风,西风就要压倒东风~ 先是丰盛的接风酒宴,然后在广场举行小型阅兵。 实际上, 阿德莱德对周围的宫殿建筑很感兴趣,尤其是那灰白色的建筑材料。 近卫军团进行了炮术演练。 驭马牵引4门6磅炮,后面跟着弹药车缓缓入场。 驶入石灰画出的大圈内,卸车~ 李郁笑道: “阿爱卿,你来指个目标?” “谢陛下,那片小树林吧。” 接到命令的炮兵们立刻忙碌起来~ 动作熟练,各司其职。 阿德莱德举着千里镜观察,心中暗赞,表面神情如常。 跟随在他身后的军官们就没这么矜持了,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 炮声响起, 小树林被突如其来的炮弹笼罩。 树干折断,树冠燃起黑烟。 1名撒克逊陆军军官轻声说道: “非常棒,我们的同行肯定掌握了射表还有三角函数。” 同伴立刻接话: “补充一句,他们的铸炮技术也很成熟。” “再补充一句,他们肯定掌握了最科学的火药配比。目测炮击距离接近3里。” 众人频频点头, 在过去的30年内,皇家海军重金投资了2个课题: 最科学的黑火药配比。 以及最科学的火炮口径、长度比。 难道,万里之外的东方人也在研究这个? …… 炮声隆隆, 很显然,近卫军团的炮兵们没打算节约火药,不停装填发射。 突然, 阿德莱德放下千里镜,低声问道: “陛下,您的炮兵也装备了燧发机?” 李郁点点头。 周围一阵哗然!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不用吗??” “陛下说的是,皇家海军其实早就开始装备燧发机,但没有全部普及。” “是吗?”李郁云淡风轻,“为何不普及?是炮手们不喜欢吗?” “加装燧发机需要在火炮尾部开口固定,加工繁复,贵!” …… “阿爱卿,你看寡人的轻步兵方阵如何?” 近卫军团出动了2个步兵连演练了行军、横阵,空心方阵等科目,并且实弹射击5轮。 撒克逊人看的目不转睛。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观演结束后, 许多私下议论,吴取代清的概率至少在6成。 而被邀请来的伊比利亚驻马尼拉总督之堂弟,兼私人代表——唐吉金德,也观看了全程,心中仅有的那点觊觎彻底消失。 他决定在下一封信中提醒堂兄。 不要存任何非分之想,老实和吴国做生意挣银子。 还有, 笼络好吴国陛下的红毛兄弟,海盗史密斯,可以找几座小岛屿让他去做税务官。 马尼拉距离本土很远,距离广州却很近~ …… 一张长条桌。 两侧分别坐着吴国商业署的官员,和东印度公司高层。 谈判正式开始, 阿德莱德递上一份长长的货物清单~ 上面是30艘商船所带来的货物、数量、以及对应价格。 各类货物价值159万两,另外还有白银200万两,金沙12万两。 胡雪余也早有准备, 一挥手: “来人。” 十几种样品放在桌面。 每一样都有对应价格、产地,以及简单介绍。 …… 这种直观的贸易方式令在场众人啧啧称奇。 其中,皖南普通品质的茶叶,出口价1担(100斤)20两。 阿德莱德开口道: “胡大臣,关于茶丝瓷的出口价格,似乎比往年正常年份贵了很多?还有,交货地可否改为广州?” 胡雪余摇摇头: “本官替你们算过了。过去广州一口通商,你们除了货款、海关税,还需承担各种陋规、例如买路费、喝茶费、关节费、搬运费、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我吴国清明,折算了一个总价。也就是说,除了货款,另外伱们不需要再支付任何费用。” “您可以确定吗?” “当然可以。若有额外支出,你可以直接来找本大臣带你面见陛下。” “胡大臣,我估算了一下。以去年为例,欧洲通过官方渠道进口的茶叶的数量应不少于5000万斤。按照每百斤20两计算,这是一个高达1000万两白银的巨大市场,而且还在快速成长当中,上限不可预知。恕我直言,贵国赚的太多了。” …… 论算账,绍兴师爷没怕过谁。 就算是笛卡尔来了,也得哭着承认错误。 胡雪余讥讽道: “你们不远万里,冒着单趟航海水手死亡率高达2成的风险,将银子送到我们手里,图什么?是上帝的召唤吗?不,是丰厚的利润。” “价值1000万两的茶叶,漂洋过海到了伦敦、巴黎、鹿特丹、波士顿,一转手就是三倍,五倍的利润。” “你们这些中间商赚的盆满钵满,若依本官看20两还是太低,30两比较合适。” 阿德莱德语塞,感慨遇上对手了。 20两就20两吧,毕竟还是很赚的! 然而, 胡雪余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指着清单: “若现在还是清廷统治南方,他会买你们的棉花吗?会买你们的羊毛吗?会买你们的破烂机械吗?” …… “尊敬的大臣阁下,这些不是破烂,而是最新式的全套棉纺机器,代表着当今最先进的科学。这套机器能代替1万个纺织女工。” 胡雪余望着这个明显过于激动的家伙,幽幽问道: “你是做什么的?” “在下乃伦敦机械学会的副会长,毕业于牛津大学机械专业,威廉。我以个人名誉发誓,这套机器绝不是破烂,而是这个星球最先进的纺织机械。请允许我全程指导投产,当机器隆隆开动的时候,您一定会被深深震撼。” 坐在左侧的商业副大臣福成,突然狂笑~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及时送上了助攻: “胡大人,您这是鸡同鸭讲。我大吴自有国情,不如让下官讲几句吧?” 胡雪余点点头。 示意福成,可以开始表演了。 …… 福成起身,手掌按着桌面。 人向前倾: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本官就不得不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了。” “地广物博,人口亿万。你知道这两个词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不需要任何郭嘉的东西也能活的很好!至于你说的,一套机械抵一万女工。你知道这片土地人口几何吗?” “至少,3个亿!” 福成的声音逐渐高亢: “3亿人!” “全迁过去能把你们那三个小岛踩沉了。” “听说你们那地儿,绵羊比人还多?” “也就你们这种不正经的小国才热衷于发明各种替代人力的机器!我大吴有的是人。机器做到的事,人能做到。机器做不到的事,人也能做到。” “您见过万里长城吗?见过三千里大运河吗?都是一千多年前的工程,那会有您说的什么机器吗?” …… 可怜的威廉神经错乱,语无伦次,竟不知该从何辩起。 正经搞研究的人往往嘴笨! 更缺乏被当众羞辱的经验。 福成怕把人骂死,遂放慢语速, 语重心长: “买你们这些破烂玩意是可怜你们,是想给你们口饭吃。” “陛下说光挣你们的银子,不买你们的东西,这样不好,不是一个负责任帝国的表现。” “好了。诸位,还想继续谈下去吗?” 众人望向阿德莱德。 这位老牌贵族深深的望了福成一眼。 眼神里3分幽怨,3分抑郁,3分无奈,1分哀求~ 福成顿觉一股电流从尾骨窜上天灵盖, 人麻了。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端起茶碗,低头喝茶~ 不敢和对面这老货再对视。 老伦敦正米字旗人不简单呐,介味儿太正~ …… “19两。这1两就当是补偿从金山卫到广州的海运运费,可以吗?” 现场沉默了一会。 胡雪余点头: “成交!” 东方三件套内,茶叶是当之无愧的大哥,丝绸是二弟,瓷器是三弟,根据总金额排名的~ 所以, 茶叶的价格定了,后面的相对好谈。 19两一担的普通货(5分嫩叶、4分老叶、1分树梗)是主流,毕竟这会欧洲人也不挑~ 高级货是少数,供应贵族、工厂主、还有皇室成员~ 巴黎是高级货的主战场。 路易十六娶了个败家娘们,玛丽王后平生就做一件事——花钱。 而且玛丽特别热衷于消费东方进口的高级货,她平生最大的遗憾是买不到东方皇室用的同款货,花钱都无法达成。 不过, 鉴于李郁的open思想,预计在这个时空玛丽是可以加倍达成心愿的。 代价就是, 不断勒紧巴黎市民的腰带,同时扩建巴士底监狱~ …… 金山卫码头,热闹非凡。 数十艘商船逐个靠岸,放下跳板。 商业署组织了数千名民夫,将舱内堆积如山的货物卸下。 水手们忙着打扫空船舱,弄死老鼠,清理污水~ 要不了多久, 江西来的瓷器、皖南来的茶叶、还有苏松常湖嘉杭的丝绸就能填满船舱。 这是一桩接近500万两白银的大生意~ 不过,硝石的比例很小。 这让李郁大为失望,但不露声色。 整个南洋地区硝石都不富裕,唯独撒克逊东印度公司坐拥储量巨大的天然硝石矿,一船船的向欧洲售卖。 …… 商业署大臣胡雪余,突然找上门: “伯爵阁下,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可事关两国邦交大事,还是要走一下必须流程。所以,你们的国书呢?” 正在餐桌前大快朵颐的阿德莱德,愣住了: “什么国书?” “你们难道不是奉贵国国王乔治三世之命,从伦敦来的全权外交兼商贸使团吗?” 阿德莱德脸部肌肉剧烈抽搐~ 坏菜了! 掉坑了! 426 乾隆迈出了力不从心的第一步——开放团练~ 餐厅内气氛,瞬间紧张~ 阿德莱德剧烈思考,自己什么时候给了错误暗示? 从登陆日开始, 自己从未提过“乔治三世”、“伦敦”等字眼。 吴廷是在装傻还是在找茬? …… 胡雪余表情严肃,眼神酷似伦敦上议院准备找茬的贵族。 阿德莱德坐直身板,认真解释道: “吾乃白金汉公爵约翰.阿德莱德之孙,国王亲授斯潘塞伯爵,兼印度总督,亚当.阿德莱德。” “所以,你的贸然来访是殖民地的自发行为?并未得到贵国国王的授权?并不代表伦敦官方?” “不,大臣。我必须认真的向您指出一点,早在100多年前,国王就授予东印度公司自主占据领地、铸造钱币、指挥军队、结盟、宣战、签订和平条约,以及在被殖民地就民事和刑事诉讼进行审判的权力。” 见胡雪余稍微松动,他又解释道: “与其说我们pany,不如说是country。” …… 胡雪余又反问道: “你们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不需要通过伦敦的批准?包括发动战争?” “是的。” “伯爵先生,我们汉人有句古话,天无二日,家无二主。对于伦敦——东印度公司的二元权力结构,我们依旧保持审慎的态度。” 阿德莱德的后背有些出汗,追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在贸易方面,或许需要重新谈一谈。”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公开撕毁商业信誉!” 见阿德莱德失态, 胡雪余摆摆手,示意他先别激动: “你们带来的货物,我们还会按照原先议定的价格全部收下。但是茶叶、丝绸的配额,需要重新考虑。” …… “为什么?” “因为,在过去的一个年度内,可怕的战争叠加气候因素,南方茶叶生丝大幅度减产。都卖给了你们,万一伦敦派出正牌使团也购买500万两,我们就拿不出了。” 见阿德莱德表情逐渐失控,额头渗出汗珠。 胡雪余仍旧严肃的说道: “毕竟你只是封疆,不能代表中枢。” “大臣阁下,我想我应该再次提醒你,东印度公司拥有绝对的自由权,不是贵国的封疆。” “是吗?” “当然。”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们和伦敦的立场可以不相同,甚至互相对立吗?” 阿德莱德语塞, 身为印督,怎么可能和伦敦对立呢。 见他踟蹰犹豫,胡雪余心中窃喜,鱼儿终于上钩了。 “伯爵阁下,我国的立场是坚定的、友好的,但是目前我们也很难办。我们不是不相信贵公司的实力,我们只是担心到时候胳膊拗不过大月退。” …… 阿德莱德思索了片刻, 解释道: “国王和首相都是聪明人,他们不可能阻止友好贸易。” “这可说不定。万一,伦敦更看好北边的清廷呢?恕我直言,肉食者鄙。” “什么意思?” 翻译犹豫了一下,言简意赅: “贵族当中有很多蠢货。”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阿德莱德猛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自证”难境。 如何, 向一群完全不了解撒克逊王国、富庶而且傲慢而且谨慎的东方人,证明东印度公司就可以代表伦敦的意志呢? 无论怎么说, 人家就是诚恳的表示,半信半疑。 再解释, 人家就翻历史,例如什么藩镇节度使、什么都护府、什么羁縻藩属。 …… 胡雪余走了, 劝慰阿德莱德,不会影响私人友谊。 运来的货,肯定全部吃下。 最多就是, 伱们回航的船要空一大半,那些白银可以退给你们。 众人关起门激烈讨论。 一位公司董事首先否决了这种空船回去的想法: “绝对不可能!我们把银锭运过来,再运回去?亏损无法估量。” …… 刚从伦敦到孟加拉履新,隶属最要委员会的一名年轻委员, 高声说道: “300万两白银货值的茶叶丝绸,利润应当在900万两到1500万两之间。这笔利润对公司很重要,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南洋的商业竞争日趋激烈,假如我们失去,尼德兰人就会拥有。” 阿德莱德轻蔑地望了他一眼, 仅有5人组成的最要委员会是他这个总督的掣肘。 他做出大的决定都需要事先和这5人商议并且表决,谁赞同谁反对,需记录在案。 说的直白点, 这5人就是殖民地的都察院,专门嘴炮。 如果伦敦要弹劾自己,黑材料大概率是他们提供的。 …… 旗舰“博因河号”舰长,忍不住吐槽: “先生们,我认为皇家海军有必要展示一下肌肉。” 旁边2名将军忍不住点头。 他们都是前陆军军官,替公司指挥着多个雇佣兵军团。 殖民地军队作风粗糙,基本上谁不服就杀谁,动则铲村! 在没有欧洲同行介入的情况下,他们私下自自诩为“常胜军”。 阿德莱德瞬间炸毛,猛地一拍桌子, 指着他们吼道: “你们疯了吗?” “前有大沽口,后有金山卫。先和鞑靼人翻脸,后和南方汉人翻脸。我们撒克逊王国的外交手段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狂野了?你们是罗刹女人和哥萨克男人诞下的种吗?” “依我看,那位大臣说的没错,肉食者鄙!很鄙!” …… 众人面面相觑, 思索后发现当前确实不能往武力方面想。 吴国不是迈索尔,不是马拉塔,不是贡榜。 “好了,先生们,言归正传,我们是正经商人,追求的是丰厚利润。还是从商业的角度去解决问题吧,哪怕付出一点~代价!” 于是, 商团数十人暂时滞留苏州。 李郁也心照不宣的不再召见他们,就当是忘了~ 而阿德莱德派出心腹四处活动。 公关! 撒克逊玩人际关系也是高手,毕竟在广州的时候他们就这么玩。 天底下没有绕不过去的墙, 如果有,那就用黄金堆個梯子,然后从容的走过去。 买通李郁的宠臣,帮着说说话。 真正的全世界通用语言是黄金,不是英语~ …… 松江府,黄浦江畔。 一座新的棉纺工厂拔地而起。 崭新的砖房,平整的土地,还用煤渣铺出了一条直达江边的道路。 撒克逊人认真的帮忙调试机器,教授工人们机器的使用办法和注意事项。 李郁对这座工厂寄予很大希望。 有位历史学家曾经说过说: “谁在讨论工业革命,谁就在讨论棉花”。 以棉纺作为轻工业的领头羊,以采矿冶金作为重工业的领头羊。 两羊并进, 其他的羊群就会自动跟上头羊。 而机器的威力一旦展现,江浙商人就会集体跟进,追逐更大的利润。 在接受新鲜事物方面,江浙商人还是走在前列的。 …… 李郁的火候拿捏的十分到位。 他就赌东印度公司不敢发动战争,只是展示肌肉,希冀在商业谈判获得更大利润~ 动则发动战争的绝不是正经公司。 公司只会在有利可图的前提下,才会发起战争。 阿德莱德为首的40余人在苏州府吃吃喝喝,到处参观,也算是变相人质。 有他们在,停泊在金山卫外海的5艘火力强大的战舰绝对不敢开火。 至于说, 登陆武力救援,松江府有所准备。 总之,优势在我。 …… 现在的问题就是,继续演戏。 直到出现一个台阶,能够让吴国获利,同时让阿德莱德让利。 然后, 大家笑呵呵的携手走向未来。 双方目前的所作所为属实是双向奔赴了~ 如果在伦敦和东印度公司之间,二选一。李郁更希望和东印度公司成为盟友。 伦敦太遥远,太鸡肋。 而且, 至于说, 阿德莱德初次陛见时拒绝单膝下跪,就当做是老牌贵族的一点任性傲慢吧。 初次见面,想快速判断一下吴国的底气~ 绕来绕去,还是踏马的为了钱! …… 道前街,顺德饭馆。 大厨兼掌柜,梅云松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荷叶包裹的熟食递出。 “绝密情报,要以最快速度送出去。” 来人点点头, 结账后悄悄离开~ 金山卫距离苏州府城不远。 撒克逊人来访也不是秘密,府城都在传。 梅云松本人走不开,干脆让妻子悄悄跑了一趟金山卫,只见海面上漂浮着巨大的战舰,白帆如云,震撼心灵。 间谍夫妻的内心小小崩塌,头一次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兴趣。 潜伏至今,刺王杀驾的计划遥遥无期,饭馆的生意却是越发红火, 梅云松有些懊恼,后悔不该把菜做的太好吃,以至于每天忙死忙活,累个半死。 …… 河南南阳府。 一位致仕官员让出了他的庄园宅子给乾隆暂居。 全家暂时寓居一处普通2进小院,但毫无怨言。 对于他本人和家族而言, 这是莫大的荣幸,祖坟冒青烟。 “主子,要不奴才派人修座行宫吧?圣驾住在这小小地方,奴才心里难受。” 乾隆摆摆手: “不必,国事要紧。如今不如从前,国库钱粮紧张,但凡有富裕都要先供给前线将士~” 和珅感动垂泪, 门外,临时军机处章京步履匆匆。 “有急报。” “快呈上来。” 乾隆打开,手掌微微发抖。 “~奴才两广总督伊尔杭顿首,吴贼攻势迅猛,已占江西全省,布政使兼南赣镇总兵马忠义及其下属兵丁2万人于腊月25下山袭扰,不幸中伏全部阵亡。吴贼破梅关、占南雄,兵锋暂被风雪所阻。冬去春来,吴贼必重围广州城。且近日不乏海上各国夷兵船袭扰珠江,配合吴贼行动。奴才从南洋商贾口中得知,伪吴李逆在海外和众国秘密结盟,签订割地赔款条约,承认多位夷国君主为并列之爹,这才换来了夷人的大力援助。” “世面物价飞腾,民间不稳,宗族纠集抗粮事件此起彼伏。” “广州危急,两广危急,百万官民翘首以待朝廷援兵,奴才伊尔杭携两广同仁泣血顿上。” …… 折子飘落, 乾隆望着窗外的风雪,喃喃自语。 “马忠义死了?” “朕前些日子还夸他有急智,保存实力进山,坚壁清野是正确的。这才多久,天妒英才,天不佑马。” 和珅眼眶微红, 不过心里在飞速琢磨,2万人若是躲在山里,不缺吃喝,四散驻防。 灵活游击,起码能拖住吴军上万精锐一年半载的工夫。 肯定是有内鬼,老马被人卖了。 太可惜了! …… “传旨,江西布政使马忠义有勇有谋,英勇殉国,谥武威,昭告天下。若人人如他这般忠义,我大清何至于此?” “嗻。” 马忠义算是盖棺定论,但是广东的战事依旧棘手。 “和珅,你怎么看伊尔杭的急策?” “主子是说,两广官署私自开放团练?” “嗯。” “奴才僭越,奴才觉得伊尔杭是对的。如今吴贼气势已成,广州危如累卵,再拘泥古法,怕是~” 见乾隆脸无怒色, 和珅一咬牙,扑通下跪。 “奴才觉得,与其丧于吴贼,不如分于乡绅豪强。” “大胆!” 乾隆怒喝,脸色瞬间通红。 …… “你,你简直狂悖。你当朕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吗?这是能在御前说的话吗?要是被都察院那帮人听见了,连朕也保不住你。” 重压之下, 和珅不慌不忙,虔诚叩首: “若是奴才死了就能换取天下太平。奴才甘愿伏诛,含笑九泉。” 乾隆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坐回椅子。 实际上, 别看刚才他愤怒痛骂和珅,实际上早就琢磨着,要不要给南方下一剂猛药——开放团练! 乾隆是位熟读历史,熟读儒家经典的帝王。 除了赋诗水平差点意思,其他都不差,尤其是正治智慧,往前数300年唯有道长可与其一战。 而且心理素质超级好,很少动怒,很少冲动。永远冷静,不喜不悲,手握至高权杖,俯视苍生。 …… 开放团练——这是一剂猛药, 轻易不敢开出这个方,更不敢给病人多喝。 因为,此药方副作用太大,后遗症很可能是终生的~ 和珅只不过是看透了乾隆的心思,做皇帝的嘴替罢了。 若是皇上先提开放团练,有损威信,容易造成恐慌。 正所谓: 嘉靖有严嵩,乾隆有和珅。 …… 和珅就这么默默跪着,乾隆就这么默默坐着。 俩人对视许久, 终于有人先打破了这熬人的沉寂。 “和珅,你可知道权力一旦下放,就很难再收上来了~” 427 朕要求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李逆! 和珅表情诚恳。 “奴才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敢建议开放地方团练?你,你是何居心?” “我大清是天下独一份的存在,和唐、汉、明不一样。奴才觉得,权力即使放下去了,也大体可控。” “崇祯临死都不肯放权,朕难道还没他有骨气吗?” …… 和珅正想说话, 突然总管太监秦驷低声叩门: “主子,粘杆处密报。” 乾隆接过密封蜡丸取出其中纸条,只扫视了一眼就冷笑着递给和珅。 “朕还真是低估了李郁。” 巧了,两广总督的折子和粘杆处的情报同时验证了一件事——吴国和夷人来往密切。 和珅恨恨的说道: “没想到,我大清厉行海禁反而便宜了李逆。” “是啊。” 乾隆也气笑了。 朕铁骨铮铮,不和夷商做生意。 李逆做,大做特做。 几十艘海船到江南进货,这一下子得给吴贼送多少银子充军费? 江南全归了吴贼,李逆这茶叶、丝绸、瓷器生意的摊子得铺多大? …… 乾隆起身,摆弄一柄玉如意, 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 “和珅,你说李逆通过海贸一年能挣多少银子?” “2000万两。” 当啷, 玉如意失手,碎了一地。 “你说多少?” “奴才说,李逆如果心够狠,一年起码能从海上挣2000万两白银。” “怎么会这么多?”乾隆的脸都扭曲了,“粤海关号称天子南库,最鼎盛时期也才800万两。” “主子,咱是官府,买东西是要给钱的。李逆就不一样了,他是贼,他完全可以不给茶农、丝农一文钱,他可以明抢~” 和珅的这一番分析竟是让乾隆呆住了,望着窗外的风雪半天说不出话~ …… 连续2日,乾隆食不甘味,坐立不安。 他猛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李郁的实力即将又一次暴涨,以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速度成长为庞然大物。 占据了赋税钱粮天下第一的江南,又控制了产粮大省江西、接下来很可能就占据商业发达的广东。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李逆已经集齐了关键要素,朕该如何反制? …… 自从江南狼烟起, 乾隆头一次对时局如此悲观,哪怕江北会战损失那么大,索伦兵全军覆没,他都觉得早晚还能扳回来。 底气来源于帝国的庞大地盘和几乎无穷无尽的战争潜力。 康雍乾三朝,都有过军事大败。 八旗子弟一战折损过万,绿营一战折损数万,辎重火炮丢失无数,军费消耗千万都不算罕见。 这些都没什么。 大清虽是农业国,可领土庞大到离谱,血条厚到没边。 历次战争, 就好比120公斤级普通选手对战60公斤级选手。 120公斤级选手可以不需要什么技巧,就硬扛硬揍,靠吨位优势压垮对方~ 甭管几个回合, 大清最终都能鼻青脸肿的举起右手,宣布又赢了! …… “主子,奴才看您眼睛都熬红了,折子不如先放放吧。” “朕睡不着。” 乾隆明显憔悴。 活了60几岁,身体一向很好,吃的香,睡的香,愁事很少入心。如今,被李郁给硬生生破防了! 2000万两白银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瞬间, 秦驷泪奔,心疼的不得了。 杀千刀的李逆啊,杀千刀的夷人啊,可害苦了我大清。 “把这个交给粘杆处!” “嗻。” 乾隆终于痛下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李郁! 如能清除此僚,则大事可定。 贼酋的子嗣尚且年幼,撑不起偌大的重担,压不住底下的统兵将官。 好比当年, 吴三桂一死,底下瞬间四分五裂。 如今,若李郁身亡~ 气势汹汹的吴军也会一样失去斗志,陷入无休止的争夺当中。 …… 太医匆匆赶来,开了安神汤~ 乾隆服用后终于能沉沉入睡,紫禁城秘术,加量铅霜特别棒~ 足足睡了6个时辰后, 乾隆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召集群臣,朕要做一個艰难的决定!” 内外形势困压,加上和珅这个奴才循循善诱,乾隆终于走出了帝王力不从心的第一步——局部开放团练! 朝会上, 许多汉人出身的大臣当场痛哭流涕,要劝皇上收回决定。 “皇上,开放团练乃饮鸩止渴,不可。” “皇上,岂可让地方士绅掌握军权?就算仅仅是两广加湖广4个省,也不可啊。” 乾隆表情平静,眼神不悲不喜。 只是坚决的告诉这些人: “朕意已决。” 散会后,又令人下旨召以上4省足够分量的致仕士绅以及民间大儒来南阳。 挨个召见,稳定人心。 …… 廷寄首先抵达武昌, 陈祖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看了4遍,希冀从字里行间看出蛛丝马迹。 “夫子,你怎么看?” 心腹幕僚先是惊讶,后是犹豫。 反复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东翁,朝廷力不从心了!” “嘘!” 虽然陈祖洛严厉制止了幕僚的狂悖之言,但还是想继续听他的分析。 “东翁你看,每省设团练大臣1名,首推致仕、丁忧在野之旧臣,皆挂3品虚衔,需先至南阳陛见。朝廷这是想用情感羁绊,维持有限忠心。” “每府(州)设团练使1人,首推举人、士绅。朝廷这是以儒士领兵,防止尾大不掉。” “每县设团总1至2人,首推宗族士绅子弟,年轻孔武者优先。宗族血缘就是军官和士兵之间的天然纽带,一村一汛,一乡一营。当然,武昌周边的宗族差点意思,比不了湖南,更比不了两广。” “团练首选淳朴乡民、亦兵亦民。地方自行解决粮饷、军械。朝廷这是不费1两银子,只需轻飘飘一张纸,即可得百万民团。” …… 陈祖洛低声问道: “乌合之众,有用吗?” 幕僚笑笑: “迟滞吴军兵锋,为朝廷争取时间,扩大吴军和百姓之间的仇恨。多少有点用吧。” “夫子,你说地方士绅怎么看?” “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能不动心?说直白点,这就相当于在朝廷的框架下,不必造反,不违大义,自主开创一番事业。将来即使平贼成功,朝廷也得捏着鼻子给这些人做土皇帝,换取他们裁军。” 陈祖洛也不由得点头。 …… 幕僚又继续说道: “暴力,是一切权力的背书。士绅们一朝兵权在手,想杀谁就杀谁。 “东翁!换了我,就算不想掺和这趟浑水,我也得捏着鼻子散尽家财搞团练。您可知为何?” “为何?” “团练的坑,我不去占,别人就会占。到时候,人家手握刀子上门要我捐输银子,给他养兵。您说,我捐还是不捐?” 陈祖洛瞬间毛骨悚然。 这就相当于开启了军备竞赛,只能加码,不能退出。 邻居磨刀,伱敢不磨刀? …… 年薪3000两,跟了自己10年的绍兴师爷恐怖如斯! 师爷都是读书人,大多在科举领域成绩马马虎虎,但读透了历史,读透了人性,工于算计,热衷阳谋。 行走在部堂、督抚身边的高级幕僚特别讲究职业道德。凡事必先考虑东主立场,绝对不会把朝廷或者任何人的利益放在东主前面。 这是绍兴师爷一辈辈传下来的职业道德,也是他们行走官衙的核心。 为东主竭力谋划,直到合同到期或者东主垮台~ 失业的师爷也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其他大人物上慕名门,重金聘请。 …… 半晌, 陈祖洛才挥挥手: “一字不改,明发地方吧。” “是。” 荆襄震惊、湘湖震动。 士绅豪强们眼里顿时有了光。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百姓们惴惴不安,望着乡绅老爷们坐轿子来回的拜访奔波,时而亢奋,时而紧张,时而咬牙切齿。 总之, 团练的第一批雏形诞生了。 湖北、湖南各州县乡村,皆有人不顾天寒地冻, 深一脚浅一脚,敲锣吆喝: “忙时农忙,闲时操练。维护乡梓,效忠朝廷。” “老乡们,加入团练,跟着本乡的老爷和流贼干仗。种一亩田不如砍一颗脑袋,比当长工划算噢。” …… 广西梧州府,岑溪县。 正是种植甘蔗的季节,又是荔枝丰收的季节~ 一赤脚精瘦少年狂奔而来。 扯着变声期的嗓子狂吠: “兄弟们,别砍甘蔗了,有好活儿。” 一群少年从高过人头的野甘蔗地里窸窸窣窣,钻出来。 “陆老爷招团练。咦,老白呢?” “阿黄,你爹在这。” 众少年哈哈大笑~ 白健仁,能成为这一伙少年的头目,靠的是打架够疯、鬼主意够多。 …… “老白,你在人前能不能不要叫我阿黄,这样我很没面子。” 白健仁笑嘻嘻的将一荔枝剥壳,塞入他嘴里。 “老黄,别矫情了。快点说,有啥好活儿?” “是啊,砍甘蔗真不是人干的。” “陆老爷招团练,管吃管工钱,一天还给10文。” “团练是啥?” 黄姓少年还未开口,旁边就有人抢答: “就是大家围成一团,一起练呗。” “……” 睿智少年不出意料的挨了几脚,人蹲到一边委屈的啃野甘蔗了。 这块山腰荒地有野甘蔗,有杂树。 财主许诺, 谁能清理掉出2亩地,就给100文钱。 如此低廉的工价,大人们嗤之以鼻。 最终,被这群无处打工的少年们接下了。 …… 白健仁腹中饥饿,加上瘦。 腰围愈发苗条,以至于快挂不住粗布阔筒裤。 然而,脑袋能掉,裤子不能掉。 他紧了紧腰间麻绳,成功捍卫了男人最后的尊严。 皱眉问道: “陆老爷能要我们吗?不是一个姓。” “能吧。镇子口贴了红榜,先生说,本地人,男丁,能打架就行。” 众少年瞬间释然,最后众人决定下山去打一份更有前途的工。 …… 由于本省粮价飙升, 众人的嘴一路都没闲着,吃野荔枝,啃无名植物,喝山泉水。 总之, 尽可能的骗一骗肚子。 吃饱饭,目前对于这群穷困的广西少年来说是一种奢望。 如果翻开史书,就会发现5000年历史至少有4000年是吃不饱的。 这些少年没想太多,就想着加入团练,每日管饭,还能拿10文零花钱。 10文钱,不少了~ …… 紧走慢走,半个时辰才到了镇口。 很热闹, 几个老头微闭着眼睛敲锣打鼓,旁边还有舞狮的。 “招团练喽。平时两顿稀,战时两顿干。农忙不练,农闲才练。” 县衙派来了一个穿皂吏服的老衙役,算是信用背书! 陆老爷满面春风,不停向熟人抱拳。 他虽不算豪富,但颇有家资。 最主要的是, 他有眼光!有胆量! …… 知县老爷白纸红印,宣布任命陆老爷做本县团总,陆氏宗族的男丁做团练的各级军官。 这样一来, 对上对下都算有了交代。 总督大人在正月里催命一般要求各地速速组建团练乡兵。 各州县官员犹豫不决,怕犯禁。 万一, 事后朝廷追究起来,从总督到知县,大家都得完蛋。 乾隆爷的苛刻,大家有目共睹。 巡抚、总督、尚书、八旗将军不合上意,那都是说治罪就治罪,就掉脑袋就掉脑袋。 圣旨明发后。 大家终于卸去了思想包袱,办!狠狠的办! 忠诚! …… “去去去,小孩子裹什么乱。” 众少年顿觉被当众羞辱了,纷纷挺起瘦骨嶙峋的月匈膛,用力拍打着夸耀雄壮。 “我们是来入团练的。” “你们?” “对。” “胳膊还没麻杆粗,回去再吃3年饭吧。” 白健仁很无奈: “就是家里没饭吃,我们才这么瘦。别小瞧我们,我们很能打的。” “行。瞧见那边的稻谷担子了吗?100斤稻谷,试试?” 白健仁分开众人,走了过去。 只见担子两头筐里满是稻谷。 他严重怀疑不止100斤,但若是推脱只会被人嘲笑。 还是那句话, 男人的自尊心不能落地,脑袋可以落地。 白健仁再次勒紧腰间麻绳,勒出了惊人的纤细,寻常女子亦羡而不得。 …… 他用手稳住绳子,肩膀承重。 “起!” “走,走两步。” 陆府的管家赶紧吆喝道。 白健仁咬牙稳住,走路时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饿的。 就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猛然望见一道靓影。 笑笑生有诗云: 黛眉耸髻垂云碧,眉眼如画秋水溢。 绣鞋半折小弓弓,噗嗤一笑娇滴滴。 裁星剪月罗裙罩,束素纤腰微微紧。 桃花粉面玉作肌,费尽笔墨描不清。 …… 白健仁硬生生咽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挑担来回走了2圈,步伐稳健。 管家目瞪口呆, 他知道这一担稻谷不是100斤,而是200斤。 200斤! 对于壮劳力不算什么,对于这等麻杆少年就是泰山压顶。 老衙役凑近陆老爷,低声说道: “留下吧,是个不惜命的。” 陆老爷年轻时候走过镖,闯过商路。时来运转,积攒了一笔尚可的家资~ 他知道愣头青的杀伤力! 微微颔首: “录名!” 428 一石米售价6两,错的不是我,错的是大清! 18世纪, 车马很慢,文盲很多,绝大部分人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门50里。 信息——是极少数人才能接触的宝贵资源。 虽然吴军和清军打的天翻地覆,可对于非交战区的百姓而言他们的生活没有一丝变化,头顶的天还是大清的天。 老爷们不会告诉他们,在几百里外几千里外,发生了什么。 清吴战争的最新消息仅在各级衙门和少数士绅、商贾之间流转。 他们通过公文邸报加上自己的揣测,大致琢磨着这场战争多久会波及自己的利益,自己如何趋利避害! …… 对于两眼一抹黑的亿万百姓,最大的感受是——粮价上天了! 吴国严控粮食出口,粒米不得出境,偷运大米出境者一经发现,当场斩首。 江西之前一直是交战区。 去年的粮食收成十不存四。 海上进口暹罗大米的渠道也断了。 南海海域, 尼德兰舰队和撒克逊舰队展开了疯狂报复,见一艘运米船就击沉一艘,叫嚣着要让鞑靼人赔偿巨款。 而清廷实控的为数不多的粮食主产区之一,湖广又收到乾隆严令,余粮优先供应军队和京城。 长江——大运河走不通。 就走南阳——徐州——北运河路线,成本再大,也得运。 …… 北方,粮价腾腾上涨。 诡异的是,京城反而比直隶更贵~ 这大约是500年来,头一次京爷们体验待遇洼地。 许多人拎着空口袋在西四条胡同的一家米铺前排队。 日上三竿, 伙计们才卸板,开始对外营业。 掌柜的是个山西人,财力一般,和大名鼎鼎的晋商群体靠不上边。 原晋商群体被朝廷一锅端,其所控制的京城商业纷纷倒闭萎缩后,他才慢慢混出了头。 正所谓: 大树倒了,小草才能吸收阳光雨露。 …… 米铺伙计将一块木牌挂出,排队的人顿时炸了锅。 “1斤陈米50文?” “疯了吧,谁踏马的吃的起忒贵的米?” 各种咒骂不绝于耳。 排队的有位镶黄旗闲散旁系宗室,觉罗.福寿, 挽起袖子,大声算账: “一斤米50文,一石米就是6000文,合着1石米卖6两白银。不是,爷们就想问问,朝廷在南边打的什么仗?咱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 以举人身份在京候补的书生张开怀,瞅见了这位爷腰间不经意露出的红带子。 遂凑上前,谄笑道: “觉罗爷,咱当然是赢了。” “赢了,吃6两一石的米!这要是输了,老子都不敢想哎,是不是得吃60两一石的老陈米?” “嘘,过了,过了啊。觉罗爷,这话可不兴说。皇上圣明,八旗武勇,我们指定是赢了。” 张开怀吓的脸都白了。 …… “你一个穷酸候补玩意也想趋炎附势,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吗?四九城里,五品多如狗,四品满地走,你算个什么玩意?你有品吗?你有差吗?” 福寿说话尖酸刻薄。 张开怀满脸通红,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可真是被人刺到最痛处~ 难受啊。 旁边的一普通旗人笑道: “觉罗爷,这话你敢说,咱们不敢说,但咱敢听。” 福寿很嚣张: “怕什么?合着咱爷们吃着这齁贵的老米,还得竖起大拇指叫好?” 众人齐齐喊好,发牢骚虽然于当前的生活无补,可发泄点鸟气总是好的。四九城的大爷们集体憋着一口窝囊气! …… 米铺掌柜装没听见,低头算账。 他知道外面这帮人如此怨念的原因。 朝廷祖制,旗人有铁杆庄稼,最低一档每月有1两半饷银,每年再给22石老米。 算个小账, 若仅靠主食的话,一個壮劳力每天至少需要2斤粮, 按照一家六口人、2壮劳力2轻劳动力2妇孺算,一年大概需要不到30石粮。 当然, 如果副食品和肉食能够多一些的话,粮食的消耗量就会大幅下降。 当前由于漕粮紧缺, 留守的嘉亲王永琰和军机处于敏中等一众人商议后决定取消铁杆庄稼的禄米,折合白银下发。 1石米,按照2两折算下发。 这其中的差价,旗人自己担负! …… 永琰不傻,于敏中更不傻。 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没办法。 失去了江南,失去了大运河,漕运制度名存实亡,朝廷没办法再支撑庞大的禄米发放了。 现在的底线就是必须保住京军和前线军队的粮食供应! 实际上在乾隆出京前,军机处就此事已议过多轮,但碍于种种原因,等皇上离京后才开始宣布执行。 这口黑锅,老子不背,让儿子背! 在乾隆看来,这也算是一种服从测试吧,看看永琰能不能扛事,能不能承受委屈!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嘛。 如果永琰连这点黑锅都不肯背,肯定不适合做储君。 …… 而红带子福寿如此狂躁,还有原因。 不久之前,京城米价升至4两半时,他果断把手里的几千石存粮全部出手换成了现银。想着等米价跌下去,抄个底! 结果,抄在了山腰上。 他觉得自己的愤怒很有道理,因为他表面赌的是米价,实际赌的是国运。 大清国运昌,米价必跌。 大清国运衰,米价就暴涨。 福寿坚持认为,一石米卖到6两,错的不是自己,错的是大清! …… “哟,觉罗爷,您怎么亲自来买米?您看看要点什么?湖广大米,河南大米,还是京郊皇庄的米?” 福寿从袖管排出几锭银子,没好气的指着河南大米: “来20斤。” “好嘞。” 福寿拎着米袋子溜溜达达走了。 绕到巷子里,见2个家生奴才带着5个市井泼皮早就候着了。 “都准备好了?” “爷,您就擎好吧。” 米铺前,依旧排着长队。 掌柜笑的牙不见眼,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前年秋天,他和直隶的几个保定的土财主合伙儿囤了8万石米,赌对了,赚大发了! …… “京城的老少爷们嘿,这是家黑店,他缺斤少两,以次充好。” 领头的家奴把米袋子往地上一扔, 哗~ 大米撒了一地。 “山西佬竟敢在京城开黑店,老少爷们,砸他个狗曰的,抢回咱们的损失啊。” 一呼百应。 各怀鬼胎的客人们瞬间开启零元购模式! 掌柜的和伙计被砸的满头血,扔到店铺外~ 福寿望着这乱局,得意的哼起了《玉堂春》: “介洪洞县里就没好人~” 家奴恭维道: “觉罗爷说的对,这世道没好人。” 损失惨重的米铺掌柜多方运作,到处托人,最终~无功而返。 反而把那点银子浪费在了衙门环节,被迫黯然离京,路上直呼四九城里就没好人。 …… 正阳门内, 一家米铺。 觉罗.福寿想故技重施时遇到了硬骨头。 这家米铺显然有所准备,只卸下了4块门板,可供1人勉强出入的宽度。 2个膀大腰圆的伙计守在门口,每次只许3个客人进去。 出1个,后面才让进1个。 这段时间,福寿连砸两家米铺挽回了大约半成的损失。 见顺天府不太想管这种事,和一帮同道中人又故伎重演。 然而这次遇上了硬点子。 米铺冲出了好几条手持铜棍的大汉,见人就打。 福寿望见一大汉居然冲着自己来了,连忙敞开长衫,露出腰间七成新的红带子。 “瞧清楚了啊,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你敢打爱~” 话音未落, 砰,一棍正中脑门。 …… 福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塌上。 脑门裹着纱布,疼的钻心。 “哎哟喂,反了反了。一个做买卖的敢打宗室,快,拿我的帖子去顺天府,去步军统领衙门,让他们拿人。” “爷,去过了,不好使。” “啥?有什么来头吗?” “不清楚。反正神神秘秘的,步军统领衙门的人说是和军机处和大人有点关系,建议咱们忍忍。” 福寿一激灵,连忙问道: “什么关系?” “掌柜的是和府大管家的外宅的小舅子他二叔。” “我曰他大爷,比天桥到高碑店还远的冷门关系,这也让我忍?” …… 福寿骂了半天,他咽不下这口气, 又纠结了一群八旗子弟准备上门讨个说法。 至于说是砸店,还是索要赔偿,届时看掌柜的态度~ 和珅是御前红人,惹不起。 大管家刘全虽无品级,可相当于三品,自己也惹不起。 但是, 拐了4层弯的亲戚,算什么东西? 为了壮声势,福寿还自费邀请了京城打行助阵,足足8条汉子,个个描龙画凤。 一行30余人浩浩荡荡杀到米铺门口。 正排队的客人立马让开位置,在一边准确瞧热闹。 没人害怕,眼睛里都是兴奋。 “京城有日子没热闹瞧了。” “今儿这阵势厉害,打行都雇了。” …… 福寿为了彰显身份特意没穿外套,腰间鲜红的带子,特扎眼。 彰显了宗室子弟的霸道。 铺子里, 打手有些紧张。 “掌柜的,小的上次不小心打了个觉罗爷。” “打就打了呗,如今是乾隆爷的天下。一个无官无职的觉罗敢搅咱家的买卖,照打不误!不过咱毕竟是买卖人,给他50两银子看能不能了结。” 结果, 掌柜的示弱行为引起了福寿的误判。 得理不饶人,痛打落水狗,张狂的气势又误导了周围围观的京旗子弟。 一下子聚集了上百人~ 准备跟着福寿来个零元购,贴补家用。 事后衙门追究起来大家也不怕,反正有红带子在前面顶着。 …… “砸,砸啊。” 仗着人数优势,福寿一方居然真的开始打砸米铺。 扔石头抡拳头,米铺的打手节节后退。 福寿威风八面,心想这还得是咱爱新觉罗氏的天下。 突然, 远处围观的百姓鸟兽散, 只见巷子里冲出了一队黑衣男子,精壮沉默,个个手持雁翎刀鞘,行伍气质展露无遗。 黑衣男们见人就打,动作狠辣。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没人回答福寿的这个弱智问题,回应他的是一刀鞘,然后被快靴猛踢,踢到昏迷~ 太阳快下山, 福寿醒了。浑身是血,肋骨断了3根,牙掉了2颗~ 腰间的红带子此刻更加鲜艳了。 …… 米铺掌柜背着手,慢悠悠走过来。 蹲下,丢给他一块抹布: “觉罗爷,擦擦血。也没啥事,就是想问一下,您,服不服?” “服,服了。” “您真服了,不再找茬了?” “真的,真服。今儿是我浅薄了,有眼不识泰山。” “您就没发现咱铺子里的米吃在嘴里有股子新米的清香?知道为什么吗?介就是从通州仓直接拉来的新米。” 掌柜笑着、背着手离开了。 福寿和家奴互相搀扶,一窥一拐回了府里。 …… “主子,咱们到底惹了些什么人啊?” “什么人?”福寿苦笑,手指向天空,“能从衙门调兵助拳的人,能把旁系宗室子弟当瘪三打的人,能从通州仓进货的人。你说他是什么人?” 家奴吓的一哆嗦,不敢吱声。 当晚, 疼痛难忍,辗转难眠。 福寿艰难地爬起身,额头满是汗珠。 一旁伺候的家生丫鬟连忙给他擦拭,心疼的问道: “爷,这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的把您打成这样。” 福寿喃喃自语: “打的好,打的好啊,今儿这一顿暴淬把爷给打醒了。介他妈大清要~” …… 丫鬟吓的一哆嗦。 幸好,这屋里没别人。 自己是觉罗爷家三代家生奴婢,忠诚的可以替主子去死。 福寿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大清! 他在觉罗学读了6年的书,基本素养还是有的。 上一次,京城粮价卖到这个价,还得追溯到前明崇祯年间。 这是偶然吗? 福寿一个人披上衣服在油灯下静静的琢磨。 他在这一天里悟透的事儿,只怕今时今日,整个京城看透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两个巴掌。 大清,怕是~ …… 次日清晨, 顶着俩黑眼圈的福寿刚想补个觉,就被隔壁嚎哭声吵醒了。 “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嚎丧啊?” “爷,您还真说着了,隔壁真在出殡。” “啊?” “庆二爷死了,昨儿夜里,自个儿拿根麻绳把自己给吊死了。” “为什么?” “庆二爷家12口人,吃饭负担忒大。他就一步兵,今年光买米就把他家底子掏空了。” “那也不至于上吊吧?” “前天,庆二爷带老婆趁着天黑去饭馆后面吃折箩。结果,被娘家人撞见了。” “啊?” “娘家人当时就闹开了,泼了二爷一脸折箩,还骂的忒难听。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庆二爷穷到吃折箩了。您说,二爷平时多要面儿一人,没脸活了?就~” …… 【折箩:指的是饭馆歇业后,把当天的剩菜剩汤倒在一起。说难听点,其实就是泔水~毕竟这会,下馆子剩下肉菜还不打包带回家的阔气顾客真没几个!】 429 前车之鉴,吴国的粮食会议! 福寿听完,沉默了很久。 敢情邻居庆二爷平时出门红光满面,肚子里的油水是这么来的~ 唉! 他从衣袖里摸出2两银子。 “走后边小门悄悄塞给隔壁的。我和庆二爷虽然不熟,可好歹邻居一场,替我上一套白礼。” “是。” 家奴眼眶微红,感慨自己主子心善人好。 要知道,如今的觉罗爷家也没余粮啊。 福寿隔着院墙听着隔壁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哭,慢悠悠的转着手上祖传的玉扳指。 语调阴鸷: “都踏马的说如今是乾隆盛世,四海升平,日子好过得不得了。爷身为旁系宗室子弟,身份够显赫了吧,至多到明年,怕是也要尝尝折箩菜的滋味喽。” “扳指,你说泔水那味儿能地道吗?” …… 冬季,在古代又叫死人季。 升斗小民家的茅草屋简陋,四面透风,没有煤炭,柴禾很贵,哪怕是热值很低的稻草也不是想烧多少就能烧多少的。 农耕文明发展到这会,燃料危机已经十分严重。 北方的山,每一座都是光秃秃的。 南方稍微好点,也仅仅是稍微。 受限于化石燃料开采技术的落后,一个3亿多人的农耕文明,吃饭取暖全靠烧木材枯叶~ 柴禾,越来越金贵。 人丁,越滋生越多。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400年内,文明就走向总崩溃了。 …… 棉衣,是重要资产。 家中的每个成员拥有一件五成新御寒棉衣,至少是中等户。 普通百姓全靠骨头硬,命硬。 不够硬的都熬不过冬天。 天降大雪, 文人看到的是诗情画意,百姓看到的却是阎王殿的小鬼收人。 即使是正常年份,一个县也会冻死几百人。 而乾隆四十三年的这个冬天,由于严寒叠加缺粮,直隶乃至整個北方,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 河南开封府,延津县。 黄河在不远处流过,局部有封冻。 县城街道积雪1尺。 郊外的田野里,积雪甚至超过3尺。 延津知县率数十人,出城迎接新任的河南巡抚——刘墉刘大人。 众人头戴暖帽身穿棉袄,袖子里还笼着黄铜捂手炉。 即使如此,众人还在小声抱怨着这鬼天气。 大约过了2刻钟, 探马出现在雪地里,高喊:“来了,来了。” 知县振奋,将捂手炉扔给一旁的师爷。 快步向前,环视众人。 “诸位,拿出点精气神,欢迎巡抚大人。” …… 当刘墉的车队出现在距离众人1里之外时, 知县果断下令: “放鞭炮。” 噼里啪啦,响了半刻钟。 然后, 锣鼓唢呐,各种刺耳的乐器一起发声。 众人扯着嗓子: “恭迎抚台。” 刘墉出轿,见此景微微皱眉。 随即温言道: “本官奉皇命巡抚河南,途经你们延津县。天寒地冻,诸位不必如此,一起进城吧。” …… 随着漕运制度崩塌,北方的粮食问题越来越严重。 严重到了, 六部九卿、御史言官人人都避之不谈的地步。所有人都知道,这粮荒问题躲不过去,早晚要爆,届时只怕四海皆饿殍。 乾隆也意识到了,但不想提,只是亲自点将刘墉出任河南巡抚,。 他这个巡抚最重任务就是——征粮! 河南是北方唯一的大粮仓,务必要替皇帝看牢了。 …… 黄河支流,河面结。 一群衣衫褴褛的渔民正在凿冰取鱼! 今日运气不佳。 传统取鱼方法,居然零收获。 延津县衙主簿不顾严寒,亲自坐镇,大冬天急的微微出汗。 他挥舞着右臂: “都听好了,4斤以上的黄河大鲤鱼,捞上一条,县衙赏粮50斤,不,100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老渔夫灌下烈酒,深吸一口气钻进冰窟窿~ 300息后,老渔夫还没有露头,家眷跪在河边哭了。 …… “再下!” “再下!” 又是一人咬着牙跳下冰窟窿~这已经是第4个了。 冒着热气的冰窟窿,好似地狱入口。 只见吞人,不见出人。 临时抓来的渔夫们跪倒一地,磕头如捣蒜,再也没人愿应承差事了。 赏赐再高,可没这个命啊。 “大人,河神生气了,谁下去都是个死。” 主簿烦躁的来回踱步,官靴踩着积雪,嘎吱作响。 眼神残忍好似独狼: “巡抚大人亲至我延津县,全县父老翘首以待。” “本官告诉你们,今日这鲤鱼必须捞上来,2石官粮,见鱼就给。如果捞不上来,就别怪本官心狠手辣。” “三班衙役听令,每隔30息杀1个人,扔进去祭黄河。一人不够诚意,就杀十人。十人不够,就杀百人。巡抚大人要是吃不上这黄河大鲤鱼,会怎么看我延津?” …… 衙役们齐刷刷抽出佩刀。 刀锋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令人心悸。 这次跳下冰窟窿的渔民似乎有点幸运,居然捞上来了1条2斤左右的鲤鱼。 整个人抱着鱼蹒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直挺挺摔在冰层上。 外面围观人群中,又响起了凄厉的哭声~ 饶是平自诩狠辣的主簿,也有些莫名的悸动,一挥手: “赏家眷70斤粮。” “是。” 平时动则鞭打百姓的班头也有些于心不忍: “三老爷,您看~” 望着木桶里活蹦乱跳的鲤鱼,主簿叹了一口气。 “小,太小了。” “显示不出我延津县父老对巡抚大人的热情,非得是4斤以上的大鲤鱼,才能给巡抚留下深刻印象。” …… 渔民中,颤巍巍站起一个小个子。 主簿愣住了。 “这是个女娃吧?” “是。” “也行,本官只要见鱼。” “妮儿~” “爹、娘,我自小水性好,就、就让我试试吧。” 14岁的渔家女春妮,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先抓起积雪把自己表皮搓热,然后背着竹篓钻进了冰窟窿。 岸上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春妮露头呼吸,然后又钻了下去。 200息后,竹篓被人耍出窟窿。 一双瘦弱惨白的手在冰窟窿边缘扒拉了几下,无力的滑了下去,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次响起。 …… 篓里有一条明显超过4斤的大鲤鱼,金鳞赤尾,鱼嘴一张一合。 主簿见状大喜。 “本官说话算话,家属办完白事记得去县衙领粮啊。” “来人呐,飞马送鲤鱼。” “嗻。” 早已准备的快马驿卒接过竹篓,马蹄翻倍,积雪飞舞。 众渔民沉默无语,春妮的死是意料当中。 即使没死,一个女娃在冰水里浸泡了这么久这辈子肯定无法生育,等于死了。 …… 县衙花厅, 厨子端上压轴大菜,将鱼头对准刘墉。 知县点头哈腰: “抚台大人,鲤鱼焙面,延津做法。” 刘墉脸色沉了下来: “大灾之年,过分了吧。这若是传出去,我刘家三代人的官声~” 知县不慌不忙,解释道: “抚台大谬。” “李逆为祸江南,民间传言他是黄河大鲤鱼成精,黄河决堤,他游进了大运河,顺着又游到了苏州。” “鲤鱼,乃是取其谐音——李郁。油炸李郁,烹煮李郁,吃李郁。抚台这是为天下安宁而吃鱼!” 刘墉愣了好一会,感慨道: “好,好兆头。” “诸位,一起下筷子,今日必须吃的干干净净。” …… 知县笑道: “抚台放心,就连鱼刺都不会留下。下官全部嚼碎~” 应酬气氛,瞬间轻松, 宾主甩开腮帮子大吃,今天吃的不是鱼,吃的是忠诚。 佳话,绝对佳话。 没过多久, 乾隆的御菜里就多了一道菜, 由和珅推荐的,一道色泽淡红、软嫩鲜香,焙面细如发丝、蓬松酥脆,再搭配浓浓的酱汁,酸甜可口的延津鲤鱼~ 龙颜大悦! 据说, 乾隆爷当时连干三碗米饭,盛赞此鱼不输苏州府名菜松鼠鳜鱼,甚至超过西湖醋鱼。 延津知县,考核卓异,立升河南粮道~ …… 京城。 “诸位,干!” 吴国情报署驻京情报站人员很罕见的齐聚一堂。 从驻外情报组升格为情报站,负责人蒋天木也扎实的前进了一步,麾下掌握着情报组和行动组。 行动组在城北郊区的鹫峰隐匿。 情报组在主城以商人身份为伪装,公开活动。 这一轮北方的粮价暴涨,除了各种客官因素之外,也有人为推手。 1年前, 眼光深远的各路神仙就开始默默屯粮了。和珅、于敏中、多位王爷、六部堂官、包括内务府都涉及其中~ 情报站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在酒桌上和户部的几个微末小官搭上了线,一方出资一方提供门路,合伙在通州囤粮。 现在一转手,就是3倍的利! 虽说仓储条件有点差,大米轻微发霉。 可这年头谁还顾得上新米陈米,京城八旗子弟也没财力穷讲究了,见米就吞。 …… “诸位弟兄都是有功之臣,长期驻外辛苦了,署长特批每人赏银300两。我个人再给各位弟兄追加100两。” “谢站长。” “花银子的时候谨慎点,尽量在咱自己的地盘上吃喝玩乐,别惹事。” “遵命。” 众人眉开眼笑,小五百两够潇洒一阵了。 蒋天木心情大好。 这段时期情报工作开展的不错,苏州府那边传来了嘉奖。 据说, 自己绘制的京城城防图因内容详实得到了陛下的赞许。 简在帝心,驻外又自由。 蒋天木不断放飞自我,手里不缺银子,活的潇洒自如。 …… 继破坏清撒关系成功后, 他就一直在忙着绘制京城城防图(包括城墙数据、城门、兵力分布、火器布置、军营衙署分布、周边进城道路)。 很多都是直接从衙门购买的信息。 酒桌上, 通过朋友介绍,兹要找对了人花钱就能买到各类信息。 清廷一贯作风,缺乏保密意识。 笔帖式们压根不当回事。 银子给够,直接让你进档案房自己找。 情报人员甚至从灰尘厚3指的前明档案里,找出了明成祖朱棣时修城墙的工程纪要~ …… 京城养鸽子的人不少。 属于一种爱好,就和养蛐蛐、提笼架鸟一样,属于高雅兴趣。 最近, 信鸽行内陡然冷清了很多。 好几个行家连同鸽子突然人间蒸发了,据说是举家搬迁。 这等小事自然不会引起官府注意。 只是在小圈子里引起了些许波澜,但不了了之。 在古代,信鸽绝对是传递消息最快的方式,没有之一。 情报署内部规定。 传递情报一次需同时放飞2只, 特重要的情报,一次同时放飞3只。 …… “陛下,刘署长求见。” 没一会, 刘千急匆匆进来,递上一张纸条。 “陛下,有件重要情报,臣不敢耽搁。” 李郁看完,很是狐疑。 “不应该啊,寡人猜得到北方缺粮,但是再怎么缺粮,京城也不至于1石米卖6两银子。” 刘千恭敬的答道: “据臣所知,苏鲁交界的粮价大约在4两一石。4两,已经是很离谱的高价了,6两~有点不可思议。” “你怎么看?” “臣觉得6两银子的天价,一半是天灾,一半是人祸。” “哼!” 李郁忍不住冷笑。 折腾吧,粮价飞天对吴国来说不是坏事。不过,清廷就不怕逼出个李自成吗。 李郁摇摇头,有些不解。 …… “陛下,臣还顺手调查了一下,现在吴国市面上粮价大致在2两5到3两。” “这么高?” 李郁令侍卫找来农业署过往的报告,发现署长范众默其实正式汇报过。 但是, 自己没时间细看。 秘书处也没特意拎出来提醒自己。 李郁一时间很不悦,脸色阴沉。 刘千猜到了几分,但就那么恭敬的站着,微微弯腰,态度恭敬。 “你提醒的很好,若无其他事,就先下去吧。” “是。” …… 次日, 李郁在道前街的议事厅召开了以“抑制粮价,增产进口”为主题的重臣闭门会。 众大臣、署长纷纷献计献策。 商业大臣胡雪余,思路清晰: “粮价高,就是粮少人多。摆在我吴国面前的根本问题就是怎么增加粮食?” 副大臣福成: “花银子,进口。暹罗大米历来量大便宜,从康熙伪帝开始,世面上进口的暹罗大米越来越多。要不然,北方粮价早上天了。” 经济大臣范京: “尽快恢复江西的耕种。马忠义匪部已被剿灭,只要地方官府得力,今年江西的粮食收成可期。熬过眼前这几个月,粮价必定能打下来。” 见李郁沉吟,又补充道: “臣认为,粮食渠道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放心。海上贸易的不可控因素太多。” …… 李郁默默点点头。 “不可控因素”确实太多——暹罗人的态度、海盗、南洋殖民者,甚至福建水师都算。 水师总指挥刘武,也开口了: “尼德兰人和撒克逊人今天能拦截清廷进口大米的海船,那将来某天也有可能拦截我们的商船。陛下,水师还是太弱了。臣从麾下的撒克逊籍归化水手们了解了很多,我们的主力战舰江南级甚至不如他们的5级舰。” 众人都笑了。 没想到,刘总指挥这番话的最终目的是——索要造舰经费。 这段时间, 陆军很耀眼,水师存在感很低。 李郁也笑了,望着刘武: “要不了多久,寡人会出兵直接控制粤西还有湘西,控制一部分硬木产地,例如铁力木、枣木。不过,距离大规模造海上战舰还有点远。水师官兵平日应当勤加训练,积极了解海洋,还需忍耐,未来可期。” “是。” …… 430 改棉为稻,腥风血雨 农业署长范众默,突然说道: “陛下,臣有个想法。” “讲。” “打大明朝开始,江南百姓就开始大规模种植经济作物,主要是桑和棉,因其收益高于种粮。臣在情况最严重的松江府做了调查,经济作物种植面积占据了总耕地数的6成。” “而如今棉纺工厂扎堆开业,原棉价格一路看涨,百姓趋之若鹜。长期以往,只怕粮食会成为大问题。因此,臣建议——改棉为稻。” …… 李郁沉默了一会, 说道: “桑田绝不能动,丝绸产业还要扩大。所以,只能改棉!” “腾出来的棉田至少有6成必须改种粮食。桑田适度扩大,也无不可。” “以旨意强压百姓,百姓表面顺从,然心中怨恨。换一种方式吧,借进口东印度公司棉花的契机打压棉花价格,让棉花种植无利可图。宣传署配合放风,就说海外棉花尤其廉价,原棉价格只会不断下跌。” 如此变动,恐涉及工业。 工业大臣杜仁赶紧发声: “万一以后海外棉花渠道断绝或者价格暴涨,咱们的那些棉纺工厂、制衣工厂怎么办?” 李郁笑笑: “斯当东归国之前和寡人恳谈许久,他说这几十年,欧洲各国的棉纺行业迅速发展,殖民地的棉花种植面积也在节节攀升。而棉花是东印度公司的出口拳头产品,他们舍不得咱们这个庞大市场!” “寡人琢磨过,斯当东要想站稳伦敦贵族圈,就必须和我们搞好关系。他存在的最大价值是充当两国之间的桥梁。若是两国交恶甚至不再来往,价值就消失了。如果说,撒克逊王国谁最害怕两国关系恶化,第一个应当是斯当东,第二个是阿德莱德。” 众大臣焕然大悟。 …… 李郁如此自信,是因为他记得因花旗独立战争,撒克逊人和法兰克人在打仗,而且即将和尼德兰人开战。 5年之内,精明的撒克逊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自己再竖立一個“无谓的”敌人。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这点好,电波同频震荡。 和蠢人打交道就难讲了,你无法预料蠢货的神奇脑回路。 他又补充道: “待将来我们控制了黄河流域和西北区域,两大优质棉花产地。棉花就会成为寡人手里的又一柄利剑,刺穿全世界的利剑。” “诸位牢记,欧洲人满世界航行唯一的目是金子。牢记这个原则,和他们打交道就能游刃有余。” “我们,要看清他们的本质!” “是。” 众人齐刷刷应声。 …… 吴国的反应很快, 各官署联合行动应对粮价飙升问题。 首先是官仓放粮,稳定市场。 然后大量原棉,以低于市场3成的价格供应各棉纺工厂,工厂主们眉开眼笑,欢呼陛下万岁~ 市场上的棉花价格应声坠落。 宣传署随后跟进, 告诉老百姓, 海外有个地方,那里的棉花树1丈高,棉花絮3尺长,就和柳枝一样垂下来,根本割不完。 农业署全员出差下乡。 所有人赶赴各州县,推广能够提升效率的农业工具以及堆肥法。 堆肥法主旨是就地取材,用秸秆和农家肥混合发酵,主打一个就地取材,不要额外花钱。 堆肥法的具体制作流程张贴到各村镇。 告诉农户们,此法可增产。 …… 浙江的海商们也接到了朝廷诏令。 以允许出口部分丝绸、瓷器为条件,要求他们在当地购买吴国的紧缺物资——粮食、铜、糖、硝石。 吴国的对外贸易, 目前只有2条固定航线,宁波——马尼拉,宁波——长崎。 福建水师很克制,截止目前尚无一次主动挑衅行为。 南洋殖民者们目前对吴国采取观望态度,期待有利可图,故而没有官方的敌对行为。 海商们从江南造船厂购买装备有6门火炮的仿马尼拉大帆船,总的来说当下的航行安全问题并不严峻。 …… 唯一的敌人是海盗。 要想拦截并且击毁或者俘虏3艘装备了卡隆炮的吴国大帆船,海盗们起码要集中30艘船才有胜算。 精明的浙江商会,已经开始派中间人接触东海势力最大的几股海盗。 给买路钱! 以后,你也别想着吃掉我,我也出点血,大家在海上各行其道。 江湖嘛,也讲究人情世故。 海盗也不想硬碰硬,怕惹来吴军报复。 …… 而由于马忠义在江西的屠杀,造成了赣南3府百姓大批死亡,出现了大量无主田地。 这些田地被地方官署统计造册,收为国有。 地不可能荒着, 用来安置外地流民、本省无田佃户。 春秋两季,按照正常田税的双倍收粮(120斤),承认其永佃权,以安人心。 前段时间, 李郁昭告天下: 2级文官以上,少尉武官以上,本人以及家眷严禁购买良田(若少于50亩,可购买补齐至50亩)。 既有良田,无论多寡,既往不咎。 如若增加,轻则罚银退田,重则罢官去职。 所有人哗然,虽有不满,但无人敢明确提出反对。 …… 数日后, 李郁又亲自拟定了一道密令,要求各县文官,着手区分治下所有士绅、大户。 尤其是新占领区! 一,曾为清廷捐输钱粮、亲族5服之内有人在清统区为官、直系3代中有过科举功名,满足以上3项当中任意2项的士绅,定为“顽固派”。即刻逮捕,男丁枪决,女眷为官奴,抄没所有家产。 二,立场中立或稍倾向于清廷,没有投资工商业的士绅,定为“骑墙派”。对于骑墙派,已主动剪辫子者暂不追究。依旧保留辫子者,搜寻证据以合理罪名下狱,罚银充公。 三,积极合作,主动向工商业主转变的士绅,定为“开明派”,抛弃前嫌,一视同仁。 …… 根据史料: 康熙年间,帝国的人均耕地是6.5亩。 到了乾隆初年, 这个数字已经降至4亩以下。 而现在,人均3亩都岌岌可危。 以上是官方数字, 考虑到我大清自有国情,3亩再打个7折,想必会更接近事实。 以2亩薄地养活1个人。 看似不可思议,实际斑斑血迹。 农夫们要想填饱肚子,除了忙活自家那点田,还得搜罗野菜、粗粮、下河摸鱼上山采猎,屋前院内见缝插针地种上些番薯。 铭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感,赋予了所有汉人天生的种菜技能和打仗技能。 …… 李郁闲时琢磨农业,只觉后背阵阵发冷。 将来打下西南、西北,该拿什么来喂养嗷嗷待哺的臣民?肯定需要将江南的富余钱粮转移过去。 他已经隐隐看到了未来: 转移钱粮,需要压制新江南集团的不满。 不转移钱粮,那边活不下去的人必定造反。 农耕文明无法支撑1个三亿多人口的帝国进步,文明已至悬崖边缘。 人甭提有尊严的活下去,就是像狗一样卑微的活下去都是奢望。 一直以来, 李郁的思路很明确——扶持工商业,反哺农业! 对于大国,发展小农经济和工商业,这两者可以不矛盾。 辽阔的疆域和庞大的人口,可以两种并举。 小农经济,稳定秩序。 工商业经济,强国强兵。 前者捍卫帝国下限,后者决定帝国上限。 …… 李郁一直在努力,让那些坐拥海量良田的士绅们卖掉多余土地,要么变成工商业主,要么投资入股吃分红。 禁止土地兼并, 百姓才有可能拥有自己的土地,不至于变成流民。 【以标准的1家6口三代人算,若在江南地区,最低温饱线是拥有9亩水田。若在半山半田区域,温饱线是20亩。若在西北干旱区域,这个数字至少是50亩。】 有的省份耕地少,注定不够分。 对策是:将无地农夫变成工人、手工业者、以及商业大繁荣后的配套服务业人员。 再长远些, 还可以赠送良田和房屋为条件,把多余的人力迁到边疆戍边垦荒或者南洋垦殖,一举两得。 …… 1778年的初春, 李郁大刀阔斧的执行了一系列变革。 趁着自己威望高,帝国尚幼,广袤占领区白纸一张,什么“惊世骇俗”的措施都可以大胆推行。 治下无人敢反对,更无利益小团体绊脚。 而帝国的路径在初期一旦定下来了,后面也就顺理成章的按照既定轨道运行。臣子们想另辟路线,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现在自己不及时打好大楼的地基,而是一味地军事奏捷。 等帝国四海一统,自己回过头来再想动地基? 孤家寡人,驾崩可期。 李郁不懂化学,但是他懂“万物守恒定律”。 李郁也不懂治国,但是他懂人性。 人性,是贪的。 吃下肚的东西,想让别人吐出来? 轻则施以老拳令其呕吐,重则开膛破肚。 还不如一开始就定好严格的分餐制度,大家只能在自己的盘子里下筷子~ …… 中枢的意志,顺畅抵达躯体的每一个神经元。 一时间, 吴国表面安宁,秩序平稳,粮价下降,无兵灾无恶政,百姓纷纷夸赞,觉得这就是最好的世道。 然而, 各地方官署却是腥风血雨。 清除士绅的过程是残酷的,夹杂着困兽犹斗。 不过, 士绅们那点私藏的兵器和家丁掀不起风浪,武力对抗反而坐实了罪名,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 湖州府,推行最为激烈。 毕业于文官学校的少年陆庆之赴任乌程知县仅1年,稚圆的脸部棱角逐渐锐利,清澈的眼珠子多了血丝。 这大概就是“班味”吧。 然而, 他感激不尽。 身为松江府一小商贩的儿子,能够撞大运进入文官学校,凭借考试成绩又直接做了实职知县,月薪300银元,入住免费官邸。 黄浦江畔的祖坟不知道冒了多大黑烟~ 而他的一位堂兄,14岁即中秀才,全家走路带风,颐指气使。 上次回家省亲, 他望见了胡须拉渣的堂兄那嫉妒、绝望、崩溃的眼神,心里甭提有多美了。 感谢陛下~ …… “大人,监视东乡顾氏的人来报,说顾家在做白事。” “嗯?” “据说是顾家的一位少奶奶,自缢身亡了。” 陆庆之笑笑,眼神冷淡。 下属见状知趣退下。 如今乌程县,稍有身份的人都看出来了,官府要动顾家~ 顾家,本县士绅。 家中出过2个进士,1个举人,拥有庄园5处,良田8000余亩,桑田1300亩,湖泊12处,山头2处,还涉足了丝绸、粮食等多个产业。 要论殷实,乌程属第一。 当初吴军推进速度很快,顾氏还未曾和清廷过多捆绑,湖州城就已落入奇袭的吴军手中。 …… 乌程、归安同为湖州府首县。 这就和元和、长洲、吴县同为苏州府首县一样。 明清两代,出于制约考虑,将江浙的富庶府城皆分出2个甚至3个首县,互相制约,互相牵制。 而李郁一直未曾对地理区划做调整, 全盘继承清制,当然,宣传需要,一般说继承明制。 …… 顾太公年过5旬,保养得当。 此时, 人坐在庭院当中,听着外面号丧的动静,眼神里闪烁着恐惧。 “父亲~” “嗯,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都一一叩门,按礼通知了。” “一定要让乌程百姓都知道,我顾家如今有多悲惨。” “父亲,至于如此吗?” “至于。”顾太公盯着头顶蓝天,声音有些颤抖,“老夫就怕这样还保不住我顾家。” 这话太恐怖,儿子的牙齿跟着咯咯作响,低声道: “不,不至于吧?” …… 顾太公叹了一口气: “老夫后悔啊,没有早点纳上投名状,总想着再看看再等等,争取卖在最高点。如今新朝气候已成,那人没有耐心装下去了。” 儿子黯然, 他当然知道父亲指的什么。 吴军进驻湖州府城,士兵不入朱门。 自家也识趣,老实足额交粮,平时大门紧闭,和官方打交道不过寥寥数次。 吴廷号召卖田,自己没有响应。 吴廷号召投资开厂,自家没有响应。 吴廷开科取士,自家子弟也没有报名。 顾家,是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 …… 穿着孝服的管家急匆匆进来,低声道: “老爷,大少爷。咱家铺子前年辞退的大伙计,赵二,去衙门首告诬陷老爷。” “衙门收他的状子了?” “收了。” 顾太公飞速的做出了决定: “快,拿我的帖子去拜访本府的几位参事。就说翻旧账之风绝不可长,此举违背陛下的意志。而且细究起来,谁家以前和清廷官吏没有来往?他们今日帮我,就是帮自己。我愿低价让出名下所有桑田。” 管家却没有动, 而是小声说道: “老爷,赵二没有提这茬。他首告您在乾隆21年玷污府中丫鬟,致使丫鬟投河自尽。乾隆23年,大少爷杖责欠粮佃户,致其回家后不治死亡。” …… 顾太公瞬间头晕目眩。 “爹~“ “老爷~” “没事。”顾太公的声音空洞而悲凉,“你们都出去,让老夫静一会。” 没过多久, 把自己关在书房的顾太公就着茶水喝下了一小包砒霜,留下了遗书。 “~衙门若以私通清廷之罪拿我,或可破财消灾。如今却以人命官司入手,顾氏破家灭门就在眼前。老夫之死,或可给家族子孙留一丝生机。” 儿子头晕目眩,想哭又不敢大声。 遗书的最后,红色印泥写的8个潦草大字: “飓风过岗、伏草唯存!” 431 一捆柴禾引发的血案~ ~ 农历3月12,天气乍暖,参谋本部正式启动了“进攻广东”的计划。 老规矩, 兵马未动,后勤先行。 多达上百种军用物资从各个工厂就近运至码头,然后汇成船队起航。 江南运河段绝对安全。 长江段,需要水师护航。 而驶入鄱阳湖后,又恢复了绝对安全。 船队水手偶尔望见一两具在湖中漂浮的清军尸体,皆兴奋不已。 南赣镇清军小2万具尸体,终究没能清理干净,解冻后,有的就被水流一路冲进了鄱阳湖~ …… 船队从鄱阳湖进入赣江,上溯至丰城县,停泊3天。 大船换小船。 吸取了去年冬天运输棉衣的教训,小船可以灵活上溯,直至距离大庾岭30里处,再次雇佣挑夫,肩扛手挑过梅关。 最终, 抵达南雄府,送至第5军团手中。 军需官确认所收到的货物类型、数量,无误后盖章,最终苗有林盖章。 吴军特色, 衙门有官印,文官武官们还拥有个人私章。 统一制式: 方形,黄铜材质,尾部有孔,可穿一根牛皮绳拴在腰带上。 凡是需要自己确认的文书,皆可盖章。 日后追查,方便追溯责任。 …… 苗有林视察军营,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整,第5军团士气高昂。 突然, 营中马蹄声响起,沿途士兵连忙避让。 骑士头顶那高高的盔缨一看便知,是个传令兵。军中严禁私自纵马狂奔,斥候和传令兵除外。 苗有林停住脚步, 只见那传令兵一個漂亮的勒停,翻身下马。 手捧竹筒: “参谋本部急件,请校尉大人查收。” 苗有林摸出随身小刀,破开竹筒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展开细看。 原来是训练署给自己送来了2000新兵,预计3日至5日内抵达。 …… 火炮,是此战的重点。 遗憾的是攻城重炮太过沉重无法运输。 广州城墙厚度可观。 寻常口径的火炮无能为力,只能靠爆破~ 想到这里, 苗有林低声嘱咐手下: “组织400人规模的爆破营。” “遵命。” 梅关古道,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数千名赣州府挑夫喊着劳动号子来回奔波。 赣州,属于客家四州之一。经历了清军摧残,人口锐减3成。 吴军雇佣他们做挑夫,相当于以工代赈。 …… 李郁对江西寄予厚望, 江西原本就是传统产粮大区。 再结合当前的战争态势,无论打两广还是打湖广,江西都是最理想补给地。 古代打仗,近距离运粮的意义有多重要,无须赘述。 自从马忠义部覆灭后,整个赣南地区的吴国文官系统只忙一件事——春耕。 撂荒良田需要及时补种。 其余的田,大搞堆肥。 总的来说,农业署推行的有机堆肥法(粪便、秸秆发酵)效果不错。 水利署暂时腾不出手管江西,光是苏松两府的“井字人工河网”就让水利署长黄文运接近崩溃~ 无他,工程量太太太大了。 全靠一铁锹一铁锹的挖,独轮车和挑子来回运。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尴尬, 黄文运真的想劝谏李郁,别挖了,太浪费钱了。 …… 一名少尉叩门,低声道: “总指挥,韶州府百姓又来给咱们送情报了。” 苗有林搓着自己的脸皮,语气纠结: “知道了,你接待吧。注意,不要透露我们的用兵安排。” 热情! 客家百姓太热情了! 又是主动投军! 又是主动递送清军情报,包括韶州府清军动向,兵力大概规模,城防长几何,护城河宽几许,守城官佐信息,韶关至广州的道路情况,零零总总。 经过斥候验证,情报基本准确。 …… 苗有林自言自语: “他娘的,要是广东没有土客之争该多好啊,老子振臂一呼,粤人应者如云。” 突然有人叩门, “进来。” “总指挥,新兵到了。” “知道了,下午我会去视察。” 苗有林抬头,望着踟蹰不愿离开的上尉军法官,疑惑的问道: “薛辰,你还有什么事吗?” “属下有个推测,不吐不快。” “讲!” “韶州府客家人积极提供情报,非完全自发,幕后很可能有人组织筹划。” “嗯?” “例如守城官佐信息,百姓从何得知?但对于士绅阶层就不是秘密。” 苗有林一愣,如梦初醒: “你是说,客家人的首领在提供情报的同时,也在试探我们的倾向?” 军法官沉默的点点头。 随即敬礼,退出屋子。 …… 鹤山县,隶属于肇庆府。 经历了明末清初的残酷拉锯战争,本地的广府人口锐减。 后来,清廷坐稳了天下,曾多次迁惠州、嘉应州的客家人至此安居耕种。 慢慢的,鹤山县形成了土客杂居。 康熙年间,基本相安无事。 乾隆年间,两方龃龉突生。原因很简单——抢夺田地水源! 丰塘村, 客家人首领吕大有、曾怀古俩人对坐猛抽水烟。 屋里烟雾缭绕,十分呛人。 “怎么办?” “不知道。” 屋内重新陷入了沉默。 …… 最近, 鹤山县衙派人挨个通知各客家村寨——禁止修筑围屋。 现有围屋只许留下1处,其余限期拆毁,若是30天后还未拆毁,县衙将予以重罚。 身材魁梧的吕大有放下水烟,冒出一句: “我觉得不能拆。” “县衙那边怎么办?” “大家凑点银子,塞给胥吏。能拖一时是一时,世道不太平,没了围屋,丰塘村就得任人宰割~” 曾怀古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陈家村在搞团练!” 吕大有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 “我知道。” …… 陈家村和丰塘村就隔着一条河,村民全是广府人。 听村里的老人说,康雍年间,两村关系还可以,偶尔还有通婚。 可自从自己记事时起,两村关系越来越差。 陈家村不再将多余土地给丰塘村民佃种,而且要求赎买原先卖给丰塘村的几十亩水浇地。 人丁滋生,人均田地变少,是交恶的根本原因。 但这恰恰是最无解的~ 谁都没有错。 丰塘村、陈家村只是整个鹤山县土客矛盾的一个缩影,而鹤山又是两广的缩影。 …… “不止是陈家村,好多广府村子都在搞团练。”曾怀古眼神闪烁,“你说,他们搞团练要对付谁?” 吕大有,王顾左右而言他: “南洞村的老黎花1两银子托熟人打听了,广府村组建团练,是经过衙门批准的。” 于此同时, 丰塘村外的小河边。 俩客家少年望见河里飘着一小捆柴禾,捡了根树枝,结果没够着~ “走,前面有个存水弯,我们到那捡现成的。” 俩少年顺着河流往下走。 突然, 俩人傻眼,柴禾被人截胡了。 陈家村的一群少年恰好在存水弯处收地笼,得来全不费功夫。 …… “这捆柴禾是我们先发现的!” “呸!” “不许走,必须分一半!” “见面分一半?你们客家人要占地主啊?” “扑街仔~” 少年们的骂战很快升级为,隔着不宽的小河互扔土坷垃。 丰塘村一少年运气不佳,被硬土块砸破了额头。 见了血, 两边都慌了,毕竟还是孩子,于是各自撒丫子溜回家寻找庇护。 …… 丰塘村, 曾怀古端着一碗咸菜稀粥,半天没有下筷子~ 他总觉得,事态在变糟。 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生存直觉。 所谓客家人其实是个宽泛的称呼。 指的是向南集体迁移躲避战争的北方汉人百姓,在逃难的路上不断融合,最终形成的一个集体概念。 客家人的血脉里,有两个关键词——流浪、斗争。 在赣南,和江右人斗。 在广东,和广府人斗。 在广西,更是打的昏天暗地。 …… 这么一种残酷的筛选机制下,最终活下来的都是强壮、凶狠、团结的。 也因为如此, 赣、粤、桂3省官府对于客家人一直报以极大的警惕。 从官府的角度出发,也很好理解。 地方官府从客家人手里收不到什么钱粮,还得经常提防着他们作乱。 一群擅长迁徙,组织程度高、抱团斗争意识强烈、聚居在山中的流民,集齐了造反的全部因素。 两广官府的应对办法是募兵,招募客家强壮男丁加入绿营,驻外省。 既是羁縻,也是釜底抽薪、 …… 陈家村,建村历史超过700年。 农耕为主,经商为辅,偶尔也出过几个秀才,但总体来说文风不盛。 全村以血脉为联系,什么反清复明、弥勒降生、除暴安良、村民们都不感兴趣。 除了交纳钱粮不积极,年年拖欠,其余没什么让官府警惕的表现。 陈家村,还有练武传统。 农闲时分, 青壮们都喜欢打一套拳——陈氏太极拳。 …… 丰塘村被打破头的少年,其爹妈叔伯堂兄弟十几人过河来讨要医药费。 曾怀古怀揣一柄解刃尖刀,也混在其中。 因为少年姓曾,在五服之内。 更重要的是他想亲眼看看陈家村的团练。 两边很快就吵起来了。 “赔50斤米?不可能,就给2斤,爱要不要。” “你们莫要欺人太甚,2斤?打发叫花子?” “对,就是打发叫花子。” 双方很快就升级了骂战,语言风格逐渐浪漫化,专攻痛点。 “扑街客仔。” “扑街广仔。” …… 广府人以宗族为纽带,非常团结。 而团结的另外一面,就是排外。 双方很快开始推推搡搡。 俩名陈氏青年认出了曾怀古乃是丰塘村首领,一左一右炮捶夹击,出拳刚猛有力。 太极拳有很多衍生,龟式舒缓套路只是其中一部分,并不乏大开大合的刚猛套路。 曾怀古连连后退,抽空出脚踹翻一人,却也挨了另外一人的肘击。 肋骨疼痛难忍。 面对再次扑上来的2青年, 他刷的抽出怀里尖刀,瞬间逼退四手。 一直站在后面抱着胳膊冷眼观战的本村团总,陈世豪大怒: “丰塘客仔欺我太甚,鸣锣!” …… 铜锣响起,团练出场。 纠纷再升级。 陈世豪乃本村太公长子,平日里素爱枪棒,他对集聚而来的本村团练,发号施令: “长枪手在前,牌刀手居后,列队。” 曾怀古望着正杀气腾腾的陈家村团练,脸色大变。 大吼一声: “快逃啊。” …… 十几人在前面跑。 陈家村团练在后面穷追不舍。 这是兵器对徒手的碾压,有组织对无组织的碾压。 好在, 丰塘村援兵来了。 3声铳响,全村老少齐出动。 客家人爱用三眼铳~ 一声是集合,代表有事商议,各家男人去打谷场。 两声是示警,代表小股蟊贼入村~ 三声是紧急动员,代表危机降临,男女老幼抄起任何武器,出门集合。 …… 吕大有手持长刀,冲在最前面。 身后男丁手里武器堪称大杂烩,砍刀、粪叉、钩镰枪、短矛、解刃短刀、棍棒~ 护住了曾怀古等人。 陈世豪及时喝止了团练: “止步,列阵。” 双方隔着30丈,武力对峙。 冲突一触即发。 …… 陈世豪眼神阴狠,默默盘算着双方力量对比。 团练壮丁50名,训练时长2月半,加上跟着一起来的本村持械男丁170余人。 对面男丁更多,至少有300人。 后面还跟着好几百大脚婆娘和半大孩子~ 他慢慢后退几步,勾手唤来抬枪手: “你们3个待会听我口令,朝着他们人最多的地方轰。” “是。” 这三人都是他的堂兄弟,掌握着本村最强悍的武力——从肇庆府高价购买的大抬枪,每杆30两。 陈世豪陡生一念头,血洗丰塘村,瓜分他们的土地,彻底消除两村的恩怨~ …… 曾怀古终于拿到了最趁手的武器,一柄钩镰长枪。 他惊魂未定,凑到吕大有身边低声说道: “老吕,怕是不好对付。” “为什么?” “他们手里的长兵器多,齐进齐退,还有大抬枪。” 身材魁梧的吕大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人死鸟朝天,和他们干,待会我冲最前面。” …… 【各位书友,写土客之争是想反映几百年前的这段历史,这背后有清廷的大力挑拨,刻意唆使,以汉制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在广东,物资丰富,土客安居乐业,正常相处。所以,大家不要过度解读,作者也无任何成见。毕竟,人类的生存史从智人开始就是残酷的。可以扼腕,但不必忽视。】 432 春季攻势,滚滚南下~ ~ “陈家村团练听令,奉肇庆府之命,剿杀粤西乱匪。” “杀!” 团练的汉子们放平长枪,大步向前。 前进了20丈后, 阵型就不再那么严整,有人稍微靠前,有人明显落后。 陈世豪连忙大吼: “注意对齐。” …… 丰塘村众人也不再克制,跟着吕大有向前冲。 团练长矛突刺,冲在最前面的客家汉子立马倒下了好几个,惨叫连连。 从这一刻起,双方就不再是普通械斗,而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战场之上, 长兵器优势明显,克制短兵器。 双方的仇恨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宣泄。 没有谋略,全是血勇。 …… 陈家村团练虽然是第一次真格打仗,众人情绪紧张,刺杀动作逐渐变形。 可确实没人溃逃~ 宗族的凝聚力展现的淋漓致尽。 陈世豪终于瞅准了时机, 指着吕大有所在的位置,大吼道: “轰他。” 3杆大抬枪架在戳在地面固定的木柄叉子上,枪手略微瞄准后扣下扳机。 火绳激发火药,腾起的烟雾瞬间笼罩了枪手,巨大的噪音甚至导致了短暂耳鸣。 枪手龇牙咧嘴, 只因后坐力太大,肩膀好似被重锤击打,疼痛难忍。 战果明显, 吕大有以及身边一圈人全部中弹倒地。 丰塘村的人有点打懵了,被团练的长矛压的节节后退~ …… 陈世豪狂笑。 握着长矛冲上去,他瞅准了一个手握砍柴刀的客家汉子。 第一枪虚晃面门,第二枪戳入汉子腹部。 再一拔~ 对方立马绵软倒地,伤口血喷不止。 后面, 2名目睹了全过程的大脚婆娘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举着铁叉好似母狼般扑了上来。 陈世豪已经杀红了眼睛, 不管对面是男是女,都是仇敌。 照面后几个回合就刺翻了她们,一死一伤。 …… 砰砰砰, 这是三眼铳的动静。 多名客家汉子手握三眼铳,近距离施放。 距离如此之近,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团练队形立马出现了缺口。 身中十几颗铁砂的吕大有知道自己活不久,干脆死的更有价值些。 他抄起自己的长刀,不管不顾的冲进缺口见人就砍,丝毫不躲避那些对着自己攒刺的长枪。 没一会, 他被几杆长枪连续刺中,重重倒下,整个人好似血葫芦。 …… “杀光客贼。” “杀光土贼。” 双方发疯一般,大砍大杀。 阵型全部消失,只剩下捉对厮杀。 周围即将成熟的稻穗,被温热的鲜血反复浇灌。 以命相搏~ 所有人都像野兽一般,嘶吼着以手里的简陋武器砍杀敌人。 宗族之间的仇杀比分属不同阵营的厮杀更为残酷,双方酣战的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吴军和绿营兵的。 …… 陈世豪守着大抬枪,一遍遍的催促: “还没装填好吗?” 抬枪手满头大汗: “马上,马上。” 抬枪这种东方特色火器装填很费事,又长又沉重, 需要1個人扶着枪,放低枪口。 另外1人专职装填,枪管那么长,导致每一步都特别费时。 “好了。” “闪开,让我来。” 陈世豪扔掉长矛,夺过抬枪架在木叉子上。 瞄准20丈外的一群丰塘村凶悍的大脚婆娘,扣下扳机~ 火绳引燃引火药,火星窜入枪膛激发火药。 巨大的后坐力瞬间震的他肩膀发麻,饶是平时练武的身躯也有些吃不消。 …… 目视所及, 十几个女人中弹倒下。 “打,继续打。” 铁砂,对于无甲单位简直就是虐杀。 巨大的伤亡终于让丰塘村的客家人意识到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跑啊。” 最终, 曾怀古带着100多人逃回了村子,据守围楼。 杀红了眼的陈家村村民穷追不舍。 而围楼,将一场村战抬高到了本不该有的难度。 没有炮,很难啃下这种建筑。 抬枪也是挠痒痒罢了。 而一旦靠近,就被围楼里面的客家人用短矛掷、用三眼铳和鸟枪打,用石灰罐子往下砸。 …… 于是, 陈家村的团练承受了一部分伤亡后也清醒了。 打不过,那就不打。 改成搞破坏! 抢粮食,牵牲畜,烧房子,堵水井。 2杆抬枪对准大门,据守围楼的客家人如果敢出来,正中他们下怀,一轰一个准。 械斗, 看似进入了低迷期,实际上更野蛮了。 两村的厮杀引起了一串连锁反应。 小官田村、北芬村、禾谷村、横坑村、南洞村等等十几个客家聚居村主动前来救援,自发组织起了准军事组织——粤西客勇。 …… 陈家村撤兵,据守本村,同时派人向附近的士绅们求援,向县衙求援。 次日, 距离最近的3名广府士绅出动团练500人,鹤山知县出动绿营兵30人联手镇压客乱。 双方厮杀,各有伤亡。 野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由于组织低效和武器简陋,双方都不具备攻坚实力。 打来打去,互有输赢,无非是消耗人命罢了。 没过2日, 附近的开平县也爆发了类似的土客械斗,规模更大,范围更广。 谁先动手,为何动手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械斗好似火山爆炸,再也压不住了。 …… 而消息传到100多里外的广州城, 两广总督伊尔杭当场宣布:鹤山、开平两县客勇为乱匪,地方官署士绅皆可剿之。 为了鼓励进剿, 他下令赏赐陈家村团练白银100两,封陈世豪为鹤山县团总。 同时令各州县打开武库,售卖各类淘汰火器~ 光广州府,就出售了1000杆淘汰鸟枪。 …… 吴军第5军团,此时还不知道冲突爆发。 在苗有林的指挥下, 第5军团仅留1个连驻守南雄府城,保证物资枢纽安全,随即出动全部兵力进攻韶州府。 开拔前, 他大声激励士气: “天日渐暖,正宜征战。打下韶州府,打下英德县,把我们的军旗插上广州城头。” “广州乃清廷华南重镇,打下广州,就等于打下了半个广东。” “万胜~” 补充新兵后,第5军团纸面兵力达到了9500人,但刨去部分留守兵力,实际仅有7000人。 而第1派遣军5000炮灰的到来,让苗有林麾下兵力达到了12000人。 根据参谋本部的军令, 留守萍乡、抚州、泸溪的3支偏师,也会在即日南下归建。此3要地空缺防务将由第1军团接手。 另外还会给第5军团临时划拨2个连的轻骑兵,以及1个舟桥营。 所以, 最终,苗部总兵力会接近15000人。 …… 参谋本部没有告知第1军团入赣的战略目的,但苗有林猜测是为打湖广做准备。 至于说, 是先打湖北还是湖南,暂时不得而知。 苗有林为人桀骜不驯,但他发自内心的钦佩陛下,不敢有丝毫造次。 因为, 陛下的眼光犀利,手腕老辣,战略稳健。 刚带着山寨弟兄们投奔吴国时,他曾经琢磨过借东风培养私人势力,后来陛下洞若观火,既用也防,把自己吃的死死的。 然后, 他就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老老实实的做陛下手里的利剑,南征北战,争取在从龙之臣里排名靠前。 虽非嫡系,军功却稳压嫡系一头。 这就是他的底气~ …… 继打下广东后,湖广就是南方的最后一块膏腴之地。 手里有粮,心里就不慌。 只要将湖南、湖北、江西3省连成一片,吴国肯定不心慌。 行军途中, 苗有林在马背上颠簸时,心中不无恶毒的琢磨着: 不知老上司阿桂是否会回忆起当初的黄石矶之战,劝降自己的赏格太低,而觉得脸红。 贵州绿营同僚,在邸报里看到自己名字时是否会百感交集。 至于说, 何时何日能够率军打回贵州,衣锦还乡。 他暂不做指望~ 作为一个贵州籍前绿营军官,他很清楚贵州在夺天下的战略布局中排名几何。 福建倒数第一。 贵州倒数第二。 这个榜,叫“兵家不争榜”。 真没啥好争的,除了山还是山。 …… 从南雄到韶州,沿途多山地丘陵,但海拔不高。 粤北河流众多,流经区域就形成了河谷平原。 第5军团沿着浈江(北江上游)行军,沿途所见土地皆被开发,河边遍布房屋、耕地。 韶州府的客家人兴奋的望着这支远道而来的陌生军队,3分畏惧,7分期待。 这段时间,苗有林基本厘清了广东局面。 潮汕宗族率先起事,被实力尚存的清军枪打出头鸟了。 客家人和广府人有难解的矛盾,处于弱势一方的客家人本能的想抓住吴军这个救命稻草,借力打力。 而陛下,在信中郑重的再三叮嘱自己。 莫要介入土客矛盾太深,否则将来经营广东会有很大的阻力。 无论吴国公开支持哪一方,都会令另外一方怨恨、恐惧。 而这种怨恨情绪会一代代相传,很难解决~ 杀戮? 别说吴军不是杀人狂,就算十万吴军全员杀人狂也无法做到。 …… “报,清军斥候和我军接触交手。斩杀斥候2人。” “知道了。” 韶州府早已得知吴军来犯的消息。 虽然大家在年前就预料到早晚会有这一天,可当靴子真的落地时还是有些紧张。 城墙上, 守军脸色凝重,很多人甚至在轻微哆嗦。 人的名,树的皮。 吴军凶名远扬,清军望风披靡。 尤其是江北会战击毙海兰察和索伦兵,震慑力十足。 这就相当于全歼74师的意义,战略意义很大。 至少, 全广东68000名绿营兵,没人认为自己比索伦兵更能打。 …… “总指挥,有几个韶州府城溜出来的客民要见你。” “搜身,然后带过来。” 苗有林很谨慎。 越是这种乱局,自己越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人。 3名百姓,磕头行礼。 “韶州府义民拜见吴国将军。” “起来吧,你们有何事?” “城中客民翘首以待天兵到来,清廷无道,我等不堪忍受其压榨,韶州客家人皆愿归顺大吴。” “好,好。” 苗有林说了一些场面话,就打发了。 留下3人面面相觑,他们是韶州客家首领赵德的子侄,提前半个月潜出城就为了等待今日。 …… 韶州府源源不断送出的情报,都是赵德在幕后所为。此人有举人功名,经商,颇有家资。 最为难得的是他和历任官府都维持了表面的友好关系。 属于典型的地方豪绅~ 据称, 赵氏祖先是在崇祯初年携家从北直隶开始逃亡,一路逃至韶州府山区才停住脚步,成功躲过了北方的兵灾,也躲过了清军在广东的多次屠城。 后来天下安定,赵氏才举家下山,购置宅子田产搬入韶州府城。 清初, 田土、宅院皆低价。 从康熙晚年开始,各类不动产价格节节攀升,虽三五倍亦不能得。 赵家成功的实现了一次总财产的大增值。 而南下的绝大部分客家人,在逃亡途中失去了家产,仅存其身。 这些极少数能够保住族人和财产的人,后来就很自然的成为了族群首领。 赵德,就是个例子。 …… 赵氏3个年轻人站在路边,望着吴军过兵。 红黑军服、燧发枪、火炮,看的他们心里发热。 其中1人嘀咕道: “军容严整,秩序井然,难怪打的鞑兵们节节溃败。” 另1个心里默念着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如是也。 感慨道: “儿,终于明白爹爹的苦心了。” 赵德在家经常念叨: 暴力,是一切权力的根源。 而军队就是高度组织的暴力集成,是至高皇权的根源。 赵家,绝不能错过这个翻身的机会。一定要主动绑上吴国的战车~ …… 韶州城历史悠久,位置重要。 是广州的北大门! 欲破广州,必取韶州。 韶州府城很特殊, 这是一座水运地位远远大于陆运的城池。 西边是武江,东边是浈江。 两江夹1城,东、西、南三面环水,唯独北门,走陆路可至。 城池的形状就像是是花瓶。 对于进攻方来说,战宽略显狭窄。 【此处提醒作者上图】 所以说, 第5军团只能从北面强行突破! …… 城中有战兵7000人,另动员了民壮3000人。 韶州知府孙晓欢,乾隆21年进士,籍贯苏州府昆山县。 新任南邵连镇总兵连顺,是个从广州满城来的镶白旗人。 连顺是个倒霉鬼,在广州满城一直不得志,喝凉茶街溜子10年。 突然天降一顶硕大的武官顶戴,喜出望外,赴任后才知道原来是个送死的差事。 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连顺鬼使神差冒出一句: “咳咳,孙大人,您和李郁是老乡哎,俗话说老乡见老乡~” 孙晓欢年过5旬,苦笑道: “连大人说笑了,本官是苏州府昆山县人士,李逆是苏州府吴县人士。严格说起来,我们算不得什么老乡。考虑到年龄差距,本官名列三甲时,他或才出生,我们想来是攀不上交情的。” 433 文明就是枪毙~ ~ 连顺认真的瞅了同僚一眼,忍不住揶揄道: “你们江苏人,可真别扭。” “咱旗人就不一样,比如宁古塔和盛京两地隔着几千里,要是遇上了那也可以当场认老乡。” …… 孙晓欢挤出一丝笑容: “连总戎,咱们还是关心一下城防吧。” “害,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城外,咱们在北边挖了6道壕沟、4道土垒墙、3道拒马,布置了3道防线,上面还有红衣大炮呼应。说真的,除了广州,我还真没见过这种铁桶防御。” “下官听说这支贼兵军中有许多矿工,擅长挖掘地道爆破。” “无妨,早有准备。” 连顺说的是实话,他从广州城请来了老兵指挥绿营兵沿着城墙内挖地道,埋大瓮。 借鉴的是墨家的智慧~ 届时, 可以监听地下的挖掘动静,还可以针对灌水。 总督大人很关心韶州府防务, 从过年到现在,探马几乎每3天就要来一趟。要什么给什么,从来不打磕巴。 …… “孙大人,3000民壮太少,不如再动员一些吧?” “连总戎,下官不是不想,而是有顾虑!” “顾虑什么?客民造反?” “对。” “害,不至于。客家人都是淳朴善良农夫,那些广府人才是油滑奸诈之辈。” 很显然, 连顺在广州那段不得志的岁月里,与同城的广府人龃龉颇多,有很深的成见。 孙晓欢半信半疑,他宁愿倚重3000广勇,也不愿发动城中占据人口多数的客勇。 身为江南籍文官, 他对地域之争很警惕。 …… 次日, 第5军团开始攻城。 35门6磅炮一字排开,炮口抬高。 3门12磅炮稍稍居后~ 炮火先清除城外障碍,击毁拒马、矮墙,拔掉那些清军营寨。 炮弹落下,摧枯拉朽。 到午时, 所谓的3道防线,只剩下最后1道。 清军看的心惊胆战,皆传言吴军有炮神助阵。 火炮落点怎么可能有准头呢? 这不合理啊。 大家不都是乱轰一气吗?为什么你们的炮弹长了眼睛? …… 随着吴军火炮慢慢推进, 城墙上,清军火炮也开始反击。 红衣大炮为主,中夹杂着各类子母炮、劈山炮,炮子乱飞。 吴军炮兵已经初步掌握了“估算距离”的简易方法。 战场上, 1名吴军炮兵少尉无视炮弹,勇敢的站在壕沟边缘,伸直右臂,竖起大拇指。 闭左眼,睁右眼。 大拇指左边缘对准城门楼子~ 手臂不动,瞬间跳眼(睁左眼,闭右眼)。 他发现, 自己右手的大拇指左边缘在目标位置,跳了半个城门楼子。 …… 然后举起千里镜, 默数对应的城墙砖头块数。 根据赵家人提供的情报,一块城砖长1尺。 半个城门楼子,恰好对应了30个垛口加30处垛墙的宽度。 根据砖可以估算, 垛口宽度1尺半,垛墙宽度2尺半。 可推算出,半个城门楼子的宽度是120尺。 由此可知, 120尺再乘以10,自己距离城墙1200尺(399.6米)。 【跳眼法,简单说就是横向距离乘以10,得出目标物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唯一前提是熟悉常见物体的尺寸。】 …… 一发6磅炮弹落在了城墙的中间偏上位置,砖墙瞬间被砸塌一层。 炮手们心中有数, 再次调整仰角,然后轰击。 炮弹准确命中垛口,碎砖乱飞,站在旁边的清军立马抱着头躲避。 持续1刻钟的炮战, 清军炮火被压制的厉害,吴军炮兵优势明显。 随着更多的火炮往前推进,韶州府清军很快全面位于下风。 …… 苗有林满意点头, 第5军团炮兵以6磅火炮为火力中坚。 12磅炮太过沉重,陆路牵引行军速度迟缓,明显拖累步兵。 3磅炮的威力又太小了,对付坚固工事不够用。 6磅炮正好! 炮击半個时辰, 天空阴云集聚,暂时撤兵。 这一天成果斐然,摧毁了城外攻击路径上的障碍,又将北城墙的垛口大部击碎。 城门楼子塌了半边。 韶州府清军士气更为低落,布置在城墙上的火炮被摧毁17门,死伤200余人。 而吴军仅仅付出了3门火炮和20余名炮兵的代价。 其中1辆炮车修缮完毕,就可投入继续使用。 …… 次日清晨, 浈江江面出现了南澳镇3艘快蟹船,2艘米艇。 第5军团的炮兵将火炮拉到江边,双方展开了激烈炮战。 2艘米艇被击沉,1艘快蟹船搁浅被丢弃。 其余清军疯狂逃窜。 苗有林望着那速度飞快的快蟹船,头一次对这种桨帆船船产生了兴趣。 顺风顺水,两侧各有15个桨具,简直是水上飞。 作战不足,逃命有余。 次日, 第5军团再次摆出了攻城的架势,而且是倾巢而出。 “韶州府清军听着,立刻出城投降,可留尔等一命。” …… 见城墙上人影幢幢,并无投降之迹象。 苗有林冷笑,手一挥。 炮手们立刻推炮抵近,大批线膛枪手也组成方阵准备压制城内清军火力。 后方, 第1派遣军团的士兵们扛着数十架新赶制的云梯,跃跃欲试。 虽然做先登死亡概率很大,但是我方火力如此强势,攻城胜算很大,打进去又可以逍遥快活了。 鲜血和女人是这帮炮灰最大的乐趣~ 赏银和酒肉,倒是其次。 就连营官张老三自己也承认,吴廷从未在酒肉赏银方面克扣,一向敞开供应。 弟兄们每一仗结束,酒肉吃到吐,赏银花的山呼海啸。 随军流动商店,商品应有尽有。 只要你出的起银子,特意给你赶制一件丝绸睡衣也不是不可以。 比如,张老三就花了5两给自己添了一套月白色的丝绸睡衣,据说是参照最近江南的流行款式。 人穿上之后,显富贵。 …… “总指挥,你看!” 苗有林瞬间一震,只见城中黑烟滚滚。 有人纵火? 是清军狗急跳墙,还是城中客家人里应外合? 顾不上多想, 他拔出佩剑高呼: “架云梯,攻城!” 第1派遣军的士兵们顿时鬼哭狼嚎,踩着城外清军狼藉的工事前进。 部分雇佣的客家民夫冒着箭矢、铅子,负责清理破碎拒马,填平壕沟。 他们今天如果活着撤下来了,报酬是3两银子,受伤了给20两,死了的话给40两。 …… 苗有林拉开千里镜,观看攻城进展。 实际上, 他并不关注厮杀,而是在注视这帮客家民夫的表现。 清军疯狂放箭,子母炮乱轰。 冲在最前面的客家民夫陆续有人中弹倒下。 一颗铅子就能带走一条卑微的人命,死亡悄无声息,在世间留不下任何痕迹。 没人记得他叫什么~ 客家民夫扛着土袋,奋力填埋壕沟。 第1派遣军的甲士扛着云梯紧随其后。 炮兵们则是拿出最快手速,疯狂压制城头清军。 火枪手们更是冲到城墙下30丈内,单膝跪地,瞄准城头,见清军冒头就打。 …… 突然, 众人的视线内出现了异样,韶州府城墙似乎有两股人在互相厮杀。 “总指挥,好像是城中百姓。” “是吗?” 苗有林望着城头和清军厮杀在一起的百姓,哈哈大笑。 没一会, 云梯架上城墙,清军全线崩溃。 1刻钟后, 吊桥被人放下,城墙被人从内打开。 乌泱泱的一大群百姓手里举着各类兵器涌出城门。齐刷刷跪在两边。 一名中年富态汉子举着连顺的首级,恭敬跪地: “韶州草民赵德,拜见大将军。鞑将已枭首,请大军入城。” 苗有林勒马,打量了一下赵德, 笑道: “你带几个人给大军做向导,迅速控制知府衙门、官仓、武库、兵营,抓捕前清官吏、溃败兵丁。” “遵命。” …… 5000士兵奉命入城,如水银泻地。 其余人在城外扎营~ 军官们在东山步兵士官学校都上过一节课程——行军与驻扎。 其中, 就明确指出了一点: 若遇小城,大军不得全部入城。 只因城内空间有限,大军一旦被敌军堵在城内,地窄物瘠,腾挪不开,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留出大部兵力驻扎城外,和城内遥相呼应。 韶州府, 就是一个堪称教科书级的例子。 …… 苗有林在卫队的簇拥下,第二批进城。 他头一件事就是登上望京门~ 台阶上的鲜血还没来得及清理。 尸体从城墙下一直堆到城门楼子,有清兵的有客勇的。仔细估算,客勇尸体是清兵的双倍。 他停住脚步,翻开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 上面是一年轻客勇,致命伤在前,被铅弹轰的血肉模糊。底下是一绿营兵,中短刀而死。 城内还在救火。 这把火是客家人主动放的,目制造混乱。 足足2个时辰, 众人才扑灭了大火,三条街被烧成了灰烬。 苗有林诧异的得知,其中2条街都是赵家的产业,赵德不惜以自家的粮油铺引火,堪称果断。 之后, 又殷勤的表示愿意为大军提供粮食、盐巴和布匹。 苗有林琢磨了片刻,决定笑纳。 这样可以减轻朝廷的后勤压力。 赣南暂时支撑不了大军后勤,吃的穿的都要从赣北、皖南转运而来。枪炮弹药甚至是从江宁、苏州转运而来。 …… 孙晓欢端坐在知府大堂内,直到被冲进来的士兵一枪托砸翻。 10名文官学校毕业生,仔细审视着这座衙门。 首先就是摘牌,重新挂牌。 当天, 在城中抓捕清军俘虏近6000人,各级文武官佐41人。 老规矩, 押至闹市,当众枪决。 孙晓欢本想高呼几句遗言,希冀能在史书上留下小小一笔。 可惜, 嘴被布条堵了,丧失了临场发挥的机会。 这让他感慨昆山和吴县终究不是老乡,感情太淡,距离太深~ …… 底下围观刑场的百姓议论纷纷。 “砍头怎么不用刽子手?” “这叫枪毙,代表文明。” “啥叫文明?” 旁边一茶楼常客解释道: “新来的说书先生讲,文明就是斯文、明理。吴军是文明之师,主张推翻清廷的统治,恢复我汉人天下。所以他们入城后没抢咱老百姓嘛。” …… 仿佛为了验证此人的话。 枪声,骤然响起。 百姓们本能的一缩脖子,再看台上人犯已无人站立。 砍头,血噗噗喷,太野蛮。 枪毙就不一样了,出血不多,尸体还保持了囫囵个,死相相对斯文。 有人感慨: “我懂了,文明就是枪毙!” 围观百姓眉开眼笑,天马行空。 平日里生活缺少乐子,观看杀人也算一种乐趣,还掌握了一个新词“文明”。 新词,显时尚。 很快就被各行各业引用~ 用最文明的说辞,表达最恶毒的咒骂。例如,文明你全家~ …… 韶州城中的茶馆、酒楼多了一批赣南的说书先生。 原先的说书先生被新衙门告知,若还想继续吃“说书”这碗饭,就必须去苏州府接受为期1个月的培训。 衙门会负责食宿交通~ 培训结束后,工作地点也要换一换。 会白话的去广州。 会客家话的去嘉应州。 会潮州话、福佬话的去潮州。 总之,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而抢走了他们岗位的赣南客家人同行也坦诚的表示,是真的,他们也经历了这样的“集体失业、再就业”。 现在每个月能拿不到1两银子的补贴。 多了这层身份,茶楼掌柜不敢抽水。自己能挣多少,就落袋多少。 遇上事,宣传署的老爷们也会给自己撑腰。 …… 苗有林没有浪费时间, 花了2天将韶州城内外事务理清,就迅速率兵继续南下,只留下了2个步兵连、1个轻炮连协助文官们守城。 同时, 招募参与抢夺城墙和清军拼杀的客勇1000人,编入辎重营做民夫,每月发饷2两。 出乎意料的是, 他突然召见韶州府客家人首领,赵德,要求其带2个儿子即刻启程去苏州府拜见陛下。 许多人以为是陛下授意, 实际上是苗有林个人临时起意,用意复杂。 …… 临行前, 他收下了赵德进献的金银总计5000两。 自己留下了50两金子,其余的通过邮政署寄送给军中的伤亡士兵家眷。 吴廷邮政署以官方信用背书,推出了“寄银”业务。 20两以下汇款,收取5分银手续费。 20两到100两,收取1两手续费。 再往上,暂不接纳。 因为, 不能和“四海钱庄”的业务重叠,那是陛下的又一柄利剑。 434 祸起萧墙,逐渐失控 韶州府城,到其所属的英德县,距离大约200里。 大军沿着浈江(北江)行军,并无迷路之虞。 粤北山区的整体海拔不算太高,沿河形成了城池、耕地、官道。 理论上讲, 吴军即使没有地图也没关系。 顺着河流行军,就能找到广东7成的城池、人口~ 现代人已经很难想象河流在生存、迁徙、军事等领域对于人类的意义。 河流,就是一切! …… 苗有林令主力和辎重火炮居后持重缓行,骑兵和一个营的轻步兵先行赶至英德县城下。 英德县,城门紧闭。 城墙上人头攒动,旗帜飘扬。 有清一代, 两广都是离心离德的代表区域。 历任皇帝都尽量选择北方籍贯的士子,担任两广地方官。 吏部无明文,属于默认之规则,算是“异地做官”的加强版~ 两广总督伊尔杭早已明文告知治下所有文武官佐,失城必究。 吴军,劝降无果。 …… 李郁曾经感慨, 这几百年里,真正把均衡原则玩到极致的,一是撒克逊,二就是清廷。 最大的区别是: 撒克逊对外搞均衡,清廷对内搞均衡。 论手腕,军机处未必逊色于唐宁街。 只不过,爱新觉罗家族一直是殖民者立场,历经300年而初心不改,诲人不倦,其心志之坚古今罕见。 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 爱新觉罗氏是有可能创造一个千年“表面”帝国的,就像塞外的胡杨,朽而不倒,似死非死。 …… 轻骑兵少尉,吴老二扯着嗓子吆喝: “英德小县,待大炮运到,尔等顽抗官吏小心全家性命喽。” 他催马绕城,跑动喊话。 马速时快时慢,防止被守城清军阴了~ 当前距离火枪和弓弩够不着,主要是防炮。 只要他不停移动,火炮就来不及瞄准。 打仗久了, 老兵们会自动获得各种生存智慧,新兵一仗下来可能死大半。 “军爷,我想喊话。” 一名韶州府招募的民夫主动请缨,由于语言的障碍,双方费劲巴拉老半天才互相理解了彼此的意思。 …… “吴军已经达到英德县城下了,城内的客家兄弟们快打开城门迎接天兵吧。” “鞑子蹦跶不了几天了,客家兄弟里应外合,杀官兵。” “客家人要翻身,拿起武器啊。 英德县守军陡然色变。 尤其是知县的整张脸都在剧烈扭曲,他久在粤北任职,听得懂客家话。 “开炮。” 炮声震耳欲聋,打断了城外喊话。 突然,有下属来报: “县尊,不好了。城中莠民要起事~” 知县赶紧点齐一队绿营兵,沿途只见一些客家百姓走出屋门,探头探脑,眼神不善。 他陡然色变, 厉声喝道: “快,组织巡逻队,执行宵禁。出门者即为客匪,杀无赦。” …… 炮声一停,喊话声又起。 然后, 知县就气急败坏的下令继续开炮,后来觉得浪费火药,又改成了鸣锣。 如此反复, 城外吴军笑的牙不见眼。 吴老二不明白这其中缘由,英德知县却很清楚。 因为城内8成居民都是客家人,广府人占1成,潮人琼人外地人占1成。 自己坐在一个火药桶上。 只要一个火星落地,就是万劫不复。 或许,城外的韶州民夫也是懂这個道理的。 深夜, 他们找来了本地的一些客家无地流民,吼起“客家占地主”。 …… 吼声落在守城清军耳中,好似索命梵音。 望着城内,感觉黑暗中藏着一头嗜血巨兽。 “把总,不至于吧?” “你不懂,你当兵没几个月,本官在英德10年,知道这帮客家人邪性。” “我平时看他们挺老实啊。” “你懂个p,那是没发疯。老子亲自带兵镇压过两次西边山区的矿乱,大刀长矛根本镇不住那帮客家矿工,全靠火器收人。” 把总牙齿咯咯响,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城内, 县衙,灯火通明。 知县抓来了3名平日里素有威望的客家首领,衙役们在两侧持刀警戒。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 “本官就问你们一句,忠还是不忠?” 3人低头不语。 …… 知县绕下大案,循循善诱: “你们组织客勇出城作战,衙门给每人发1两军饷,稍微和吴贼打一场,见了血本官才好相信你们。” “本官再给你们每个人额外赏银100两。” “可以吗?” 还是沉默~ “本县对天发誓,打退吴贼后一定善待你们客民,允许伱们在山里开几个私矿,县衙就当看不见。还有外地商人把持的那2个码头也交给你们经营。” 还是沉默。 知县几乎崩溃,指着3人问道: “本官已经认错了,你们还要怎样?摒弃前嫌不好吗?” “啊,啊,啊。” “杀,杀了他们。” …… 知县精神崩溃,发出尖锐的爆鸣。 衙役们也瞬间分裂成两方,互相杀成一团。 混战中,3名客家首领二死一伤。 县衙起火, 有人冲出县衙,大喊: “官府要动手了,他们要杀光全城客民。” 黑暗,放大了人心底隐藏的恐惧。 英德全城大乱,多处起火~ 县衙后堂花厅, 知县躲在书房,瑟瑟发抖。 听着前面的厮杀声逐渐变小,心中祈祷各路神佛保佑。 突然, 脚步声越来越大。 一名衙役领头,踹开房门。 “抓到了!” …… 知县被揪到了县衙门口, 在火把的映衬下,他看见了大群愤怒的客民,手持棍棒、菜刀、粪叉~ 衙役举刀高呼: “杀了他,打开城门迎接天兵。” 众人高呼。 知县对着衙役求饶: “本官记得你祖籍梧州,也是广……” 林川抽刀捅入知县腹部。 低声靠近说道: “我娘是客家人,我也可以算客家人。” 知县死了, 林川拎着他的头颅到处吆喝。 他需要坐实首功,同时和客家兄弟们打好关系,尽快融入。 天明时分, 他可以站在最前面欢呼吴军进城。 然后摇身一变,成为混的不错的本县客家新首领。 …… 城墙清军见城内有一大群黑影靠近楼梯,立马不管不顾的朝着底下开枪~ 他们心底的恐惧也被无限放大。 城外,漆黑一片。 城内,夜幕被火光刺破,只见人影幢幢,不分敌我。 突然, 有人看见县丞挥舞双臂,跌跌撞撞的过来。 “不要开枪,是本官。” “城内客匪造反了,县尊死了。” 惊恐的清军立即调转劈山炮,对准城内开炮泄愤。 这一夜枪炮齐鸣,人命好似落叶。 就连“首义功臣”林川也躲在一处结实的瓦房内,祈祷炮弹不要落在自己头顶。 …… 城外, 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的吴军,决定支援城内起义。 擂鼓,吆喝。 步兵集群以火枪射击城墙,恫吓清军。 守城清军崩溃,打开南城门,丢弃兵器趁着夜色各自逃命。 吴军出于谨慎,并不在夜间追击,也没有进城。 而是让随军的客家民夫进城,昭告城内百姓积极灭火。 大军,清晨,准时入城! ……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太阳初升,吴军荷枪实弹鱼贯入城。 没有遇到一丝抵抗,然见城中街道血迹斑斑,尸首交叠。 士兵们心有戚戚,在军官的组织下迅速控制衙署、官仓,登记造册。 并抓捕人犯,或当场处决或集中关押。 同时打开银库雇佣城中百姓清理尸体,冲洗血迹,修缮城防。 午时, 主力赶到。 见如此顺利,苗有林哑然失笑。 兵不血刃,再下一城。 …… “留下1个连善后,其余人不得停歇,目标——广州!” 第5军团士气高昂,步伐轻快。 任何时代,任何军队的士气都有保质期,长期作战,士气必定低落沮丧。 绿营是如此,吴军也是如此。 在之前的几次征战当中, 吴军参谋本部发现了一个规律,出征超过2个月,士兵开始牢骚满腹,军官沉默不语。 毕竟骡子拉磨久了都会消极怠工,何况活人呢。 所以,趁热打铁很重要~ 赶紧拿下广州,达成最耀眼的成就。 …… 从英德到广州,距离约300里。 高速自驾需2个小时。 洪水需要半天。 大军却需要8天。 苗有林骑马巡视。 25名成熟参谋,负责将他的军令一层层传达到各级尉官,行军井然有序。 打头阵的是轻骑兵连,警戒兼侦查~ 第2波由一个营全副武装的轻步兵组成,落后先锋轻骑兵5里。 第3波是乌泱泱的徒手士兵,他们的火枪、随身行李都堆放在辎重大车上。 第4波是徒手行军的第1派遣军,身穿灰色粗布衣,沿途骂骂咧咧,远看像囚徒,近看像流氓。 他们的盔甲、长枪也堆放在辎重大车上。 再后面,是火炮。 火炮之后,是军团辎重。 辎重再后,是一个营的轻步兵,全副武装殿后。 另有1个机动的轻骑兵连,在队伍的侧翼忽前忽后,主要是防备山里窜出敌人,攻击大军的腰侧。 …… 破韶州、破英德,苗有林挑选了5000客家青壮交给辎重军官指挥,主要任务是推炮车、扛辎重。 牲畜有限,就用独轮车。 独轮车不够,就用人挑肩扛。 民夫的月饷2两,包吃包住。 军法官对民夫们再三强调: 务必要遵守纪律,临战莫要乱跑。 吴军不需要民夫冲锋,但也严格禁止民夫丢弃辎重四散逃跑。一旦发生,以逃兵论处。 …… 辎重团的一名中尉任命原英德县衙役,遵从母系的客家人林川担任民夫首领。 “大人,能否给我们发武器?” “嗯?” “我们不要火枪,长矛大刀都行。万一打起来,我们也可以助阵。” 中尉摇摇头,拍拍林川肩膀: “此事再议。” “是。” 林川毫不介意,他目的已经达到了。 态度! …… 林川很庆幸, 韶州府城素有威望的士绅赵德父子被苗有林一纸军令送去了苏州府。 否则的话, 这美差轮不到自己。 自己若是率领5000人规模的民夫,协助大军攻下广州城再回到英德,摇身一变至少能混个主簿吧。 一步登天! 大军每日行军不过30余里,因为要等待辎重和火炮。 每天, 距离日落之前1个半时辰,大军就止步扎营,设简易工事,挖掘壕沟。 …… 为了科学扎营, 参谋们每天嗓子都哑了,所有人忙得鸡飞狗跳。 5军团进攻广州,和以往任何一次行军都不同,可算作吴军现实意义上的第一次大军深入敌境, 也是《步兵手册》,“行军和驻扎”篇第一次无死角应用。 第1天很糟糕, 第2天也糟糕。 到了第5天,流程明显熟练了,大家各司其职,不再像一万只没头苍蝇。 参谋们就着油灯将经验落于纸上,待战后总结。 陛下有言, 所有的手册都不是金口玉言,应该不断修改完善。 如果哪一本册子半年都没有改版的话,那相关的人应该检讨,这门科目真的已经十全十美了? 至少,李郁是不信的。 尤其是《冶金手册》和《造船手册》,至少要改版数十次。 吴国科技还是幼儿学步,未来的路还很远。 …… “总指挥,斥候来报。前方5里清远县城黑烟滚滚,城内似在厮杀。” “哦?” 苗有林笑了,难道又要捡个现成便宜? 自己运气真不错~ 清远县城虽小,却处于江西至广州的必经之路,无法绕道,必须拿下。 “出动1个轻骑兵连,2个步兵连,脱离主力,拿下清远。” “进攻时务必以步兵连为主,骑兵侧翼配合,明白吗?” “遵命。” 轻骑兵不属于第5军团,而且数量稀少。 所以,要尽可能的减少无谓伤亡。 陛下早有指示: 除非不得已,否则轻骑兵不得用于进攻! …… 清远县。 确实打起来了。 鹤山、开平的土客械斗逐渐传播开来,甚至传到了200里外的清远。 抢夺水源是绕不开的矛盾。 这一次, 广府士绅团练依靠武器优势,先击溃了抢夺水源的客家农夫,当场打死3人~ 溃败的英德官兵带来了英德县城失陷、客民里应外合打开城门的消息~ 清远官绅集体震惊, 当即出动所有兵丁联合广府团练,武力驱逐城内所有客民,确保安全。 …… 然而,想达到此目标,县衙这点兵力远远不够。 放眼整个清远县, 客家人占据总人口的三分之二。 但在县城,土客人口对半分。 435 一份划时代的备忘录~ ~ 第5军团2个轻步兵连,小跑行军抵达清远小城。 城头清军拼命敲锣呐喊: “吴贼来啦。” 城内混乱。 客勇振奋,悍不畏死。 绿营兵胆寒,畏惧后撤。 然而城中广府团练却是拧成一团,死顶客勇。 有上年龄的大喊: “杀,杀光这些客仔。宁可死于吴军,也不能让客仔捣了我们的祠堂。” …… 杀红了眼睛的广府子弟甚至动手缴了官兵的械。 “留下所有武器。” 绿营兵们乖乖交出了手里的弓箭、鸟枪、刀矛,还有2门老旧劈山炮。 城内, 彻底变成了广府和客家的战场。 广府人的身体素质,稍逊于客家人。但论团结和凶悍,却毫不逊色。 南方宗族在争取利益时特别敢玩命。 举个例子: 1个北方男人和1个南方男人打架,胜算有7成。 一個村的北方男人和一个村的南方男人打架,胜算低于3成。 当然, 这里的南方主要指华南f3:粤、闽、桂。 …… 数百名绿营兵,突然徒手,面面相觑。 “千总大人,咱们怎么办?” 千总心中纠结,一时也没了主意: “走,咱们去问县尊该怎么办。” 跑到县衙, 众人见到了难忘的一幕。 平日里威严而儒雅的知县老爷正在嚎啕大哭,已服毒! 不知是剂量不够,还是质量掺假,药效发作迟缓。 他想抹脖子又怕疼, 最终, 知县在奴仆的帮忙下自挂房梁,不堪的成全了自己的名节。 千古艰难唯一死。 清远知县虽不能力挽狂澜,却守住了底线,以死报皇恩。 …… 绿营兵们傻眼了。 “大人,咱们怎么办?” 千总望着在房梁上晃悠的尸体,再听着城外吴军的“万胜”。 “弟兄们,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广府人和客家人的事,我们没必要掺和。” 众绿营兵点头如捣蒜。 广东有6万绿营兵,绝大部分都是外省人,来自湖南、江西、广西、甚至云南。 这又是清廷的一贯传统——异地募兵! 万一有事,异地互揍爹妈,异地互揍老乡。 可有效减轻心理负担~ 怪讲究的。 …… 清远县千总怀揣知县官印,带着麾下弟兄绕开了城中厮杀, 打开城门,放下吊桥,两侧跪地迎接吴军入城。 1名少尉举起佩剑, 高呼一声: “弟兄们,上刺刀,跟我进城。” 一个连的兵力鱼贯而入,快速控制4面城墙,竖起了军旗。 然后, 第2个连才入城门,开始武装平乱。 “清远百姓听好了,丢弃武器各自回家。吴军入城,秋毫不犯。” “手持兵器街面行走者,杀无赦。” …… 然而, 杀红了眼的双方哪肯放下兵器。 尸首交叠,鲜血遍地。 刀矛相对,不死不休。 仇恨,因为亲族的死亡而变得无法释怀。人类正常的死亡恐惧,早已荡然无存。 这种情况, 战场上比比皆是。 炮声一响,身边最亲切的兄弟被炸成了两截。 当事人瞬间就疯了,脑子里没有任何念头,只想杀人! 少尉连吼2声,毫无效果。 甚至有个满脸血污的人举着长矛朝自己冲来。 砰, 被少尉的手铳击毙。 …… “举枪,预备,放。” 至少50杆火枪瞬间喷出火焰。 绞杀在一起的双方,十几人中弹倒地。 这一下, 仇恨被拉到了吴军。 双方都朝着开枪的吴军冲过来。 好在吴军平日里训练有素,打空了枪膛的士兵弯腰低头,拎着枪从空隙退后。 把空间留给战友。 又一次齐整的齐射, 将冲到面前的20余人齐刷刷放倒。 这下,余者终于清醒了。 少尉挥剑大吼: “放下武器,各回各家。” “一刻钟后,全城戒严,凡在外行走者一概枪决。” …… 城外的轻骑兵连终于上场了。 他们挥舞着军刀,冲入城中。 沿着街道慢速奔跑,施加威慑。 枪声和马蹄声给小城清远注入了一针镇定剂,全城安静,门缝后藏着一双双窥视的眼睛,惊恐畏惧~ 第5军团主力没有进城, 苗有林下令逮捕城中的多名广府士绅,枪决。 军团的总军法官,薛辰闻讯找上门: “总指挥,下官觉得这样处置不当。陛下有旨,我军不宜表现出明显倾向。而总指挥现在明显是扶客压广。” …… 苗有林反问道: “本官如何处置才算不偏不倚?客勇积极协助抢城,本官进城就翻脸剿杀他们吗?”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想建议本官冷处理?既不杀广府士绅,也不杀客家首领。” 军法官薛辰脸色难看,但坚决点头。 苗有林冷笑: “本官若是什么都不做,城内广府士绅依旧对我军心怀不满,随军客家民夫也会对我军不满。本官可以不管土客之争,但绝不能坐视仇恨滋生。” “大军即将渡江进攻广州。清远位于后勤路线中间,一旦有闪失,我军后勤堪忧。” “上尉,你的心不够狠,总想着和稀泥。你是个书生,本官可以不怪你。现在,出去!” …… “是。” 薛辰尴尬的退出了中军大帐。 他隐隐觉得, 上司在滑向“扶客压广”,很可能会违陛下的指示。 但是他拿不出反驳上司的理由。 不压制广府士绅,清远县依旧是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一旦炸了,第5军团后勤崩溃。 处决为首士绅,压制广勇,不解根子,但算是釜底抽薪、扬汤止沸。 随军客勇也会更卖力。 …… 苗有林望着北江河面,沉默许久。 心中感慨: 若是有一支水师入粤,进攻广州把握就更大了。 随着江面渐宽, 广东清军的战船已经出现3次了。 清一色的快蟹船,风帆加划桨,来去如飞。 虽然没有对军团造成实际威胁,可是令人心中不安。 他在帐内, 在军报文书里写下: “~臣攻略广东,唯有2忧。一曰水面之患,二曰土客之患。望陛下尽快遣人在广东就地组建内河水师,驱逐海盗及清军残余水师。还望陛下尽快任命高级文官统领本省民务,土客之争,臣左右为难。” …… 前线军报一封接着一封,李郁在苏州府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再次亲征。 广东的军事,他不担心。 广东的平衡,他很担心。 除了土客,还有一个潜在隐患——吴军和殖民者擦枪走火。 弗朗机人盘踞濠镜澳太久,属于慢性病。 尼德兰舰队进攻清廷广东水师尝到了甜头,盘踞大屿山,是急性病。 吴国早晚要收拾南洋殖民者,但不是现在。 因为, 目前还需要确保海上贸易线的畅通安全。 打仗, 打的就是钱粮。 以吴国当前的模式,只要钱粮充沛,压垮清廷只是时间问题。 …… 这几日, 李郁陆续召见范京、杜仁、胡雪余、各自授予权柄,确保自己不在期间,一切运作正常。 如今摊子铺的很大,有许多工作亟需突破。 银子花的山呼海啸。 好在李郁挣钱有方,海贸和抄家并举。 如今的吴国,逐渐和治下顽固派士绅翻脸了,因此落马的江南士绅不知几何。 现银浩瀚如海~ 田地阡陌相连、庄园鳞次栉比。 以至于, 在农业署下新增了专佃室。 专门管理属于吴廷的国田,以永佃形式包给无地或者少地农夫,每户不可超过10亩。 …… 而在御驾亲征之前, 李郁还需做一件大事,一件小事。 “伯爵阁下,陛下今日有召。” “太好了。” 阿德莱德很兴奋,东印度公司众人更兴奋。 全球通用语言是英语吗? no, 是金子。 他们送出了2500两金沙还有几十架精致的钟表,打通了吴国多位重臣的门路。 此时, 李郁正在把玩撒克逊人送给福成的一块精致怀表。 …… “陛下,臣已经把那层意思提前透露给阿德莱德了。” “嗯。对了,寡人想让你去广东待一段时间。” “臣能力有限,就怕做不好。” “无妨,你可以带上你爹故地重游。以广州为据点,以海船为触手,和南洋各方势力多打交道。” “请陛下示下,臣该遵循何种原则?” “原则就8个字,长袖善舞,不要吃亏。多多结识各方势力,无论夷汉、兵匪、红发、黑发、黄发、秃顶。” “臣,遵旨。” 福成听懂了, 陛下早晚要染指南洋,让自己先去打打头阵搜集情报,结交各方人脉。 这活特别适合自己。 …… 撒克逊伯爵兼殖民地印督,阿德莱德率10人团恭敬陛见。 这一次, 全体单膝跪地,恭敬无比。 虽然不是双膝跪地,可陛下心月匈宽广,看在银子的份上可以接受委屈。 李郁大度的讲道: “寡人之前可能有些误解,你们虽然不代表伦敦中枢,但也算得一方诸侯,天高皇帝远,颇具自主。” 阿德莱德连忙恭敬地说: “陛下英明。外臣愿意以东印度公司的名义和吴国签署一份额外的商业备忘录,这是外臣草拟的样稿。” 李郁接过,草草浏览两眼就交给了一旁的侍卫秘书逐字逐句复核。 …… 过了1刻钟,侍卫轻声: “陛下,没问题。” “好。” 李郁起身,笑容满面。 所谓谈判,就是这样。 讨价还价,勾心斗角都在谈判之前完成。 正式谈判, 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大家假装意见很统一,很友好、很有风度。 …… 阿德莱德以东印度公司官方名义,和吴国签署的备忘录, 规定如下: 双方互设商馆 双方的贸易种类不做限制(战舰除外) 双方承诺,绝不参与任何势力对彼此的敌对军事行动 吴国承诺每年向东印度公司进口轧棉不少于40万担,棉纱不少于60万担(每担各3、5两,视收成上下浮动20%) 吴国承诺每年向东印度公司出口茶叶不少于70万担(每担19两,视收成上下浮动20%) 吴国承诺东印度公司拥有顶级丝绸、顶级瓷器的优先购买权 …… 东印度公司承诺每年向吴国提供不少于20万磅优质硝石 东印度公司承诺向悬挂吴国旗帜的海外遇险船只、人员提供人道主义帮助(免费),提供武装雇佣护卫(收费) 东印度公司承诺和清廷断绝一切接触(商业、军事、宗教、外交),并支持吴灭清。 东印度公司承诺向吴国提供南洋部分航线海图(广州——吕宋岛、婆罗洲、爪哇岛、苏拉威西) 东印度公司承诺向吴国派遣不少于200名退役海军军官、船舶工程师、远洋水手。以上雇佣人员工资由吴国支付 东印度公司承诺,以上所有商业条款皆不受伦敦方面干涉。以及东印度公司一切武装在任何环境任何指令下,绝不和吴军发生战争行为,保持中立 东印度公司交纳贸易押金50万两白银后,此备忘录立即生效(有效期限5年) ~ 最后, 李郁陛下万岁,乔治三世万岁,世界和平万岁! …… 以上条款,都是可以落于纸面的。 另外还有一隐蔽条款,双方心照不宣,只作口头协议,方便日后矢口否认。 舰队离开金山卫时, 吴国水师会派员登船监督此口头条款的落实,之后在广州登岸,汇报。 届时, 李郁的御驾应也在广州了~ …… 备忘录签署后,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皖南茶叶、苏松丝绸、景德镇瓷器陆续走水路抵达金山卫,装箱入舱。 阿德莱德心情大好, 甚至沿着大运河去了一趟杭州,为自己购买了1箱顶级刺绣丝绸袍子,还有3箱果味酒。 回程时, 他在日记里写道: 这是一片富庶的土地,拥有广袤的平原和错落分布的河流。 每一寸土地都是有主的,城墙之内的土地尤其金贵,寸土寸金。 据我观察, 苏杭的城市人口在50万到80万之间,城内拥挤不堪,许多百姓住在城墙之外,战争已经很久没有降临了。 …… 市面上, 烟、酒、糖、茶叶、棉布、丝绸、铁器、大米、皆有丰富供应。 赌坊、青楼、酒肆、饭庄、戏院、澡堂、中介、以及各类协会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总而言之, 这是一个农业极其发达,商业极其丰富,工业也颇具实力的新兴帝国。 民间,以家庭为单位的棉纺丝织业十分普遍。 很难想象, 8到14岁的女孩靠一辆纺车就可养活自己,这让我想起了伦敦钻烟囱的小东西们~ …… 坦率的讲, 如果吴国不在东方,而在欧洲,必将成为撒克逊的最大敌国。 因为这个王国同时拥有罗刹的广袤潜力和法兰克的精锐陆军,如今又似瞩目于海外商业开拓。 在苏州期间,我多次拜见这位年轻君主。 我认为在其傲慢的面孔下,隐藏着一颗难以捉摸的心脏,精明而冷酷。 恕我直言, 他像是帝国顶级贵族的后裔,而不是传言中的不堪落榜生~ 那一定是卑劣的鞑靼人放出的谣言。 …… 阿德莱德放下鹅毛笔,小酌两口, 思索片刻又继续写道: 虽然我有诸多忧虑,也许有一天吴国海军和皇家海军会为霸权而开战,但那应是未来极其遥远的事。 两国相距数万海里,陆上更有无数郭嘉阻隔。 我不喜欢路易家族,但我很欣赏路易十五陛下的那句话——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身为总督我更应该为公司的当前利益考虑,积极拥抱世界海贸的三分之二份额,而不是为百年之后那或许发生,或许不发生的争霸事件而忧虑。 何况, 世界如此之大, 殖民地应是够分的。 东西方可以各自出现一个霸主。 上帝保佑,我开创了一个新时代!我的名字将成为永镌历史! amen 436 慢慢给甜头,不要太惯着上帝~ ~ 金山卫码头, 东印度公司舰队旗舰,博因河号尾部的舰长室。 一群人正对着桌面的十几件瓷器样品啧啧称奇,各种溢美之词浮于言表。 这些瓷器是继扬州盐商垄断景德镇瓷业后烧制的第一批奢侈品,“茉莉花”品牌,专供出口系列。 花纹繁复、色彩鲜艳、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暴发户味道。 充分迎合了18世纪欧洲佬的审美~ …… 若仅仅是款式新奇,这帮人的惊讶情绪也是短暂的。 毕竟大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商人,平日里不乏见识全球各地的特色商品。 可这几个杯子让所有人都傻眼了。 杯子内壁, 赫然印着“人是看今日的事,神却看明日的”,“耶和华使一切的灾祸变成祝福”。 这是圣经的内容! 随舰的年轻牧师激动的往杯里倒入一些清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脸上的表情非常满足。 圣水,绝对是圣水! …… 牧师情绪激动: “这样的杯子,应该献给大主教。” 东印度公司的1名高级雇员立刻驳斥: “不,我认为应该在伦敦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众人讨论激烈。 突然扭头,发现有个军官在用自己的指甲刮杯子内壁。 “fxxk,你要干什么?” “我,我试试这字会不会掉~” “会掉吗?” “很结实,圣言和白瓷浑然一体。太神奇了。” …… “嘿,你们瞧瞧这个。” 众人伸长脖子,瞬间发出齐刷刷的惊叹——“噫”。 这件杯子可太精致了,杯内底部居然印了全彩的“无遮夏娃”。 黄总商此时在千里之外的景德镇打了个喷嚏。 这是他的创意, 夏娃是谁?明明是画的秦淮八艳。 殖民地最要委员会的年轻委员忍不住往杯子里倒了些清水。 一饮而尽~ 表情享受,笑容荡漾。 “妙,此杯到了伦敦,我都不敢想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 驳斥牧师的那名雇员,立马开口: “拍卖!价高者得!” …… 有夏娃出没的地方,必定有亚当。 夏娃——秦淮八艳,亚当——黄总商臆想中的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发明的月纳妾制度,扬州人人皆知。 论无耻,黄总商遥遥领先。 他执意要搞这么一套奢侈品,谁也阻拦不了。 牧师看的热血沸腾, 再次提议: “我认为应当献给大主教。” “不不,这是给上流社会尊贵的女士们喝下午茶的茶具。” “谁规定的?” “你看,这是厂家说明。” 牧师看完,目瞪口呆,连呼无耻。 …… “牧师,我认为这一款杯子可能更适合大主教的体质。” “哦?” 牧师接过杯子,脸色讪讪。 杯底印了一個“无遮亚当”,重点突出,栩栩如生,艺术含量很高。 牧师想了想,往杯子里倒入一些清水。 一饮而尽, 咂咂嘴,感觉不错,回味甘甜。 见那名铁面雇员又要开口,他抢先说道: “我会建议大主教委托信徒去参与拍卖会,必须购下。” 雇员矜持地点点头~ 他会誓死捍卫公司财产,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公司的利润,哪怕是大主教和国王。 …… 景德镇的写字匠和画匠皆为祖传,技艺精湛,一双手就好比激光打印机那般精准稳定。 众人意外发现, 杯子有水时效果更佳。 亚当夏娃在光线折射效果下,动来动去,好像活了。 虽然大家嘴上都在称赞印了圣经的杯子才是真正的上等货。 可心里都明白, “亚当夏娃”杯才是贵族们争抢的重点,一定会卖出天价的。 最好送到巴黎去拍卖,抛开立场不谈,那里的人更喜欢艺术,更愿意为艺术付费~ …… “先生们,这里还有一些罕见货,要看看吗?” 雇员虔诚的洗手、擦干。 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件苏绣丝袍展开,刷,垂感超好。 月白色的丝袍表面布满金丝绣字,英,英文? “马太福音?” “是的,一字不差,绣在了袍子上。” 众人齐刷刷倒吸凉气。 半晌, 有人轻声说道: “梵蒂冈教廷一定会不惜代价拍下这件宝物的。” “先生们,再看这1件~” 雇员手里,刷的又垂下一件蓝色丝袍~ “蓝底三金色鸢尾花?” “对,先生们,袍子里面还印有法皇徽章。” 众人眉开眼笑,都是聪明人,无需多说。 这件袍子必须高价卖给法兰克宫廷,如果他们不配合,就等着被恶心吧。 …… 所有人都感慨这一趟不虚此行,收获颇丰。 吴国,真是商业好搭档。 货,价格确实很贵,但件件精品,利润有保证。 茶叶除外, 虽然包装考究,木箱内垫桑皮纸和稻草,防震防潮,然而其品质实在是一言难尽~ 开箱后, 发现里面的正经叶片至多3成,粗梗至少4成,还有许多不可名状存在。 如果随便拉一个江南农夫过来辨认,农夫肯定会诧异的询问:是谁,把桑叶混入茶叶了? …… 答案: 是陛下! 陛下口谕: 19两一担的普通茶叶是卖给欧罗巴普通老百姓喝的,无需太在意品质。 养过蚕的人都懂,蚕宝宝有多娇贵。 喂的桑叶只要有一点点污染,蚕宝宝立马死给你看。所以,桑叶真的无毒。 而且桑叶也不是烂树叶,20亩桑田才能出一担丝。 桑叶晒干,切丝混入茶叶卖。 李郁都感慨,自己简直过于善良。 以后,还是得考虑换点不值钱的树叶,给大洋彼岸的顾客们换换口味,千万不能把他们的嘴养刁了。 在慈父李郁的谋划中, 茶叶这桩生意至少做500年,得慢慢的给甜头,千万不能太惯着顾客。 …… 而用铅罐密封的茶叶品质明显有所提高。 里面竟然有6成嫩芽,4成老叶。 密封超好,确保漂洋过海、品质不减。 东印度公司雇员对吴国的这种差异化经营并无异议,他们也认为给普通顾客喝的茶叶没必要太好。 这30年内, 欧洲上流人士对于普通工人喝茶的现象很不满。 上流社会认为喝茶乃是高雅行为,脏兮兮的工人们居然也模仿? 这在无形当中就拉低了喝茶行为的含金量。 而且, 工人每次抓那么几根茶叶梗丢进水里,且不舍得放糖,一般是放点粗盐或者油脂。 这种citydrink(穷喝)方式很不体面,很不绅士。 贵族们每每提及,痛彻心扉。 …… 一些清高的世袭贵族在报纸上公开呼吁,应制定相应律法禁止普通人喝茶,违反者当被扔进监狱。 然而, 这种呼吁实在是站不住脚。 而且,进出口商人们绝对不会允许的。 最终, 普通人喝茶的权利被保留。 伦敦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有自由撰稿人说:喝茶——乃是上帝赋予每一个羔羊的权利。 巴黎的社交场一语道破天机: 胡扯~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为了赚贱民的那点臭钱。 你们撒克逊完了,没救了! …… 没多久, 上流人士绞尽脑汁想到了身份区分的办法,发明下午茶~ 喝茶≠有身份。 喝下午茶=有身份。 用“夏娃”杯子喝下午茶=超级有身份。 有钱有闲的人才能坐在高档沙发上,喝下午茶,吃齁甜小点心,看塞纳河风景~ …… 李郁特意过问了铅罐密封包装流程。 要求工厂增加一道工序,在罐内铲3刀,然后立即灌入茶叶密封包装。 铅罐包装当引为出口定例,我大吴也应当有万世不可移的祖宗之法。 铅罐茶叶不许内销,只可外售。 铅甜味的茶水肯定比桑叶味的好喝,特别适合哈布斯堡皇族一类的特殊家族服用,或有奇效。 商业官署内部私下议论: 这应该是防伪措施,日后只需撬开查看罐内是否有划痕,就能判断是否正宗江南产。 …… 陛下亲征。 近卫军团大部随驾出征。 原先在江南休整的第2军团余部也奉命出征。 驻扎江宁的第1军团主力按兵不动,守卫江防。 稍有地理常识的人都明白,北军在长江下游渡江,仅有1处合适地点——燕子矶。 除了可以直扑江宁重镇之外,更多的是考虑水文因素。 燕子矶江面狭窄,北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渡过最多的登陆兵力,而其他区域江面太宽。 北军素来水军弱、步骑兵强。 所以,唯一选择就是——在庐州(合肥)驻军,在巢湖造船、然后从濡须水直接进入长江,快速攻陷燕子矶,兵临江宁城下。 …… 阿桂之前的战略就是这样安排的。 先把吴军主力吸引到江西战场,以溃败诱之南下。然后在北线,大军突然来个巢湖——濡须水——燕子矶,围困江宁,速通江南。 然而, 李郁果断组织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江北会战打碎了他的大战略。 为此,吴国甚至暂时放弃了江西。 …… 大军开拔,水陆并进绵延二十余里。 火炮、辎重、粮草走水运,成熟路线,成熟方案。 其中, 火炮弹药等重要军资由运输署承揽,其余辎重粮草交给民间船队。 不知不觉间, 吴国在江南培养出了一支规模庞大的“第二水师”。 需要调动的时候,直接将命令传达到总会长,然后会长再传达到底下的各个“船运协会”。 有单子,有利润,就有动力有效率。 …… 船运行业,高度聚集。 分会会长在码头一声吆喝,乌泱泱的民间船老大自备船只、自带水手前去指定地点承揽官府下达的运输任务。 根据船型大小给与报酬。 物资装载上船时,船老大会签署一份文件,注明运载物资种类、数量,出发时间,预定到底时间。 同时,上交自己的会员凭证。 …… 行船是高危职业, 谁也说不准这一趟遇到的浪头会有多高,礁石会有多浅。 运输署对此有明确规定: 凡承揽官府水运之船民, 因战争死亡,可按照士兵待遇给与抚恤。若家中有10岁以上男丁,可优先编入军中。 因事故死亡,可按照士兵待遇减半给与抚恤,家中男丁安排同上。 中途失踪,无法确定缘由者,不予补偿,亦不予追责。 …… 李郁则认为,行业协会这种略带官方色彩的民间组织,是一支不可小觑的民间力量~ 高效,而且成本低廉。 所以,治下有各种行业协会。 民间戏谑: “会长满地走,副会长多如狗。” 各个协会,都会给新入会员发放一张金属牌凭证。 上面会注明: 本协会名称,持牌会员的名讳、籍贯、商行。 …… 鄱阳湖,湖口。 “谭爱卿,你看到了什么?” “臣看到了陛下一手建立的最强后勤制度,此乃我吴军打胜仗的保证。” 李郁扶着船舷,感慨道: “可寡人看到的是银子。” “陛下圣明。” 谭沐光心中感慨,这种后勤制度优点明显,缺点也很明显——烧钱。 思索片刻后, 他低声问道: “臣想,可否令运输署增加麾下直属运输船?如此可节约付给民间船民的运费。” …… 李郁摇摇头, 指着长江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民间船队,问道: “你看其中,新船有多少?” “或有4成,形制酷似,很好辨识。臣印象中都是江南造船厂出品。” “蒯爱卿,你来介绍。” 站在一旁的造船署署长蒯波恭敬介绍道: “这是造船署设计的5种通用船型之一。基于漕船做出了部分改造,船长5丈,中宽9尺,深3尺5,船板厚2寸,双桅,满载大米600石,船板是用的福建松杉木,船舵是广东铁力木,一艘船的市场售价在300两。” 谭沐光观察了一会,说道: “比常见的漕船尺寸似小了点,桅杆也矮了些。” “是的。船小,可去的水域就多,售价也低,船老大们更容易入手。” 谭沐光想了想,还是补充道: “蒯署长,若是遇上湍急水流,松杉木船的强度不够吧?” “没办法。我们目前控制的地盘没有合格硬木,所以江南造船厂把这种船的旁龙骨和龙筋改成了铁构件,弥补了木材的先天不足。” …… 李郁突然开口: “参谋本部需要足够了解船只性能。过些时间,伱派几个人去江南造船厂驻1个月。” “是。” 谭沐光突然冒出一个问题: “打下广东,能获得造海船的木材吗?” 蒯波连忙解释道: “是的。粤西山区有一些铁力木分布,例如罗定直隶州西宁县。” 谭沐光瞬间眼睛发亮。 …… 见他如此兴奋,李郁却泼了一盆冷水: “你们俩先不要高兴的太早。历经明清数百年的不间断砍伐,只怕翻遍粤西能够找到的铁力木寥寥无几。” “待第5军团拿下广州,寡人就让苗有林派兵进山配合你造船署翻遍每个山头。” 蒯波黯然, 他没去过罗定州,但从木材商口中听说,过度的砍伐使得粤西的铁力木越来越少。云南、广西两省的情况稍微好一些。 …… 437 土木堡殷鉴在前,臣恐御驾有危 江面风大,李郁避入舱内。 琢磨起了关于两国造船的差距: 以刚才谈论的600石民用运输舰(也就是36吨)举例,市场售价是300两,实际出厂成本在250两,相当于每吨造价7两。 而东印度公司海船造价在每吨2.5英镑(8两白银)。 再综合考虑内河船只和海船的选材差距,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目前吴国的造船成本远高于同行。 …… 阿德莱德为了稳住盟友,刻意展示了实力。 他暗示, 当今世界最擅长控制造船成本的是撒克逊人。 这一点,也是撒克逊东印度公司后来居上的关键因素之一。 商业部果断提出,订购1艘他们的主力商船船型,400吨武装商船,下次随贸易船队一起送来。 阿德莱德没有一丝犹豫,立即答应。 甚至将简易图纸和数据都落在纸面。 李郁听了汇报后,推断加尔各答造船厂一定有不少半成品,甚至是接近完工的船舶。 所以, 他们才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这艘400吨海船的交易价定为白银5000两。 双方都很满意~ …… 而吴军目前的主力战舰,2200料“江南级”换算下来仅有130吨。 36门舰载炮炮加上炮车(一半是卡隆炮),总重量就接近25吨。 水手150人,重量在12吨左右。 再加上弹药、食物、淡水,工具,备用木材风帆、零碎总总。 吨位小,木材差,江南级根本承担不了远航,近海航行都要算着补给。 好在卡隆炮威力够大,清军水师实力够孱弱。 这才造就了江南级的赫赫战绩~ 李郁默默的给吴国水师贴了个标签: 一支小规模内河海军。 【古今船舶单位换算:1000料=60吨=120000斤=1000石】 …… 突然, 桅杆上,瞭望哨大声呐喊: “右前方,有清军小船4艘。” 李郁走出舱室, 拉开千里镜,见远处的江面,清军小型战舰速度飞快~ 而己方两翼2艘苏松级主动迎战,冲着清军驶去。 期待中的水战没有发生。 清军小型战舰不敢靠近,逃了。他们知道,以吴军舰载卡隆炮的威力,一炮灭一艘。 吴军水师在内河水域横冲直撞,畅通无阻,许久未遇敌手了。 卡隆炮就是这么的豪横, 相同重量,口径大2圈。 相同口径,装药多2斤。 可以称为“五边形战士“,唯一短板是射程。 而在18世纪,海军最不在意的就是射程。 …… 李郁皱眉,问道: “是哨船吗?哪个镇的?” 舰长答道: “一种桨帆船,酷似广船,速度有点快。末将判断可能是湖北清军。” 李郁点点头,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叮嘱注意防范。 清军搞不清自己的攻击方向,所以一直忙着四处侦查。 出发前, 所有士兵都被告知,目的地——九江。 这是李郁的障眼法,尽量给对手制造困惑。 …… 目睹了清军水师甚至不敢开炮就逃跑的一幕,江南民间船队集体欢呼。 粗狂的船老大们甚至狂敲铜锣表达心中畅快。 信心~ 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 这些人返航后,又会添油加醋的讲述吴军战舰多么勇猛,清军多么胆怯。 而此时, 湖北清军却是紧张到爆炸。 湖广总督陈祖洛和湖北巡抚王杰尤其紧张,他们高度怀疑吴军是想水陆并进,进攻湖北。 水路路线:湖口——蕲州——黄州——武昌 陆路路线:九江——瑞昌县——兴国州——武昌 …… 最靠东的,黄州、武昌2府风声鹤唳,一日三惊。 “抚台,武昌逃亡出城者众,要阻拦吗?” “不,由他们去。” “这也太影响军心了,下官怕效仿者日益增多。” 王杰沉思片刻, 高声说道: “那就在城门口设卡,收取离城税,每人1两。” “嗻。” 王杰叹了一口气,蘸了墨汁继续给乾隆写折子。 然后,派人飞马提醒驻跸南阳府的乾隆。 万一, 万一吴军势如破竹,破武昌后就奔着襄阳——南阳而去,恐御驾有危。 大清绝不能出现土木堡~ …… 王杰的官声不错,自从上任后, 只做3件事: 种粮、募兵、筑垒。 王杰不贪,对百姓有怜悯之心,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会把社稷放在百姓之前。 社稷为重,皇帝次之,百姓再次。 论道德水准, 在大清的封疆里面,他已经是罕见君子了。 …… “总督大人来了。” “快快有请。” 王杰戴好顶戴,出门迎接。 陈祖洛摆手: “不必拘泥,如今非常时期,本官想和你商量一下。” “制台请讲。” “你判断,吴贼会进攻湖北吗?” 王杰叹了一口气: “早晚的事。” “守得住吗?” “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守。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无非一死而已。” “王大人不愧是皇上亲点的状元。” 屋内,突然陷入了没由来的沉默。 …… 王杰低声说道: “制台,老夫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 “请讲。” “若那李逆亲自督师大举侵鄂,还请制台离城别走。” 陈祖洛一惊,就要张口。 却被王杰打断: “制台请听老夫讲完,武昌乃九省通衢,东南屏障,长江中枢,必死守。然吴贼水师精锐,重炮凶猛,武昌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老夫坐镇武昌,制台您率满蒙骑兵游击荆襄,伺机而动。我们一内一外,支撑起这湖广。” 陈祖洛眼眶微红, 宦海沉浮几十载,早练就了一番铁石心肠。但今时今日,还是被王杰的月匈襟给感动了。 …… 王杰笑笑: “老夫籍贯陕西韩城,自幼丧父,家境贫寒,幸得天眷,成为了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位陕西籍状元。” “老夫虚岁60,活了足足一个甲子,够了,知足了。制台,老夫还想博一个忠烈的身后虚名,望您成全。” “若是老天有眼,让老夫能在城下重挫贼兵兵锋,给朝廷大军创造些许机会。薄薄的青史,又能留下我的只言片语,岂不幸甚?” 陈祖洛起身,一拱手到底然后离开。 王杰,青年时期为了生计曾入陈父幕府做事,受过陈父资助。 后来, 王杰科举高中,在朝廷官运亨通。 陈父死后,俩人从无来往,形同陌路,以至于朝廷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 而如今, 王杰来报恩了。 …… 总督府后门, 车马川流不息。 满载金银细软、家眷家丁离开武昌。 陈祖洛,宦囊颇丰。 他是和家军在地方的头马。 感动归感动,报效朝廷归报效朝廷,做事一定要双赢!朝廷赢1两,自己也要赢1两。 否则, 这事做起来没动力。 和家军,从来如此。 王杰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不是钱峰,他不“嫉恶如仇“,他能“和光同尘”。 …… 城门口, 凶神恶煞的绿营兵,握着刀两侧列队。 行人出城前,必须往筐里扔一两银子。 否则, 就准备和武昌同沉吧。 一天,就收了一万多两“出城税”。 王杰拿这些银子,在城外招募乡兵。 他信不过绿营兵,与其给这些兵油子加饷,不如招募老实巴交的乡民,至少这些人听话。 …… 校场上, “什么,朝廷要解散武昌镇标?” 数千绿营兵炸了锅,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骂骂咧咧,眼露凶光。 镇标军官们也炸毛了,开始骂巡抚,骂总督,下一步,可能就要骂皇上了。 然而, 蒙古骑兵隆隆入场,马刀雪亮,眼神不善。 “去号衣,摘顶戴,滚吧。” 在骑兵的压制下, 这些眼神愤恨的绿营兵被赶出了武昌城,之后又被骑兵监视赶向东南的幕阜山区。 王杰站在城墙上,目送着这些兵痞离开。 …… “抚台,只恐城防空虚。” “绿营兵痞只能打顺风仗,只会打有把握赢的仗。留之无益。” “万一他们投奔吴贼?” “无妨,人渣到了哪儿都是人渣。吴贼若是沾染了绿营之风,反而是好事。” 王杰心中很清楚,被他强行解散的兵丁不会老实种地的,大概率会进幕阜山做匪。 对于朝廷没坏处,对于吴国或有坏处。 解散绿营的同时,王杰开始紧急招募贫苦憨厚农夫。 先支2个月军饷,全家人可迁入武昌,择城中空房子居住。 武昌周边的多支团练也奉命开入城中。 王杰许诺, 击退吴贼,团总全部授七品官,实职。 …… 广州城,戒备森严。 城外陆续出现了吴军第5军团的旗帜。 苗有林用千里镜远远瞭望越秀山~ 见清军在山顶修筑了炮台工事。 看旗帜,是由绿营兵驻守。 广州驻防八旗,战力式微。 如果乾隆搞个满城大比武的话,广州驻防八旗应该是倒数第一,京师八旗是第二。 京旗当中,有精兵! 但无奈基数太大,提笼架鸟之辈太多,拉低了平均战力。 …… 第5军团、第1派遣军、再加上客家民夫、粤北清军俘虏超过了2万5千人。 面对眼前的广州大城,并不急着攻城。 先扎营, 参谋们忙的飞起, 指挥民夫和俘虏干活,挖壕沟,修工事。 广州是省城,且有一百多年未曾经历战火,城外庄园连片,屋子堆叠。 就地拆毁,就可得到许多建筑材料。 主要是木料和石条。 那些破烂桌椅板凳可收集作为燃料。 广州清军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城外热闹好似集市,无人敢出城袭击。 1名千总嘀咕道: “兵法云,城池方圆1里当坚壁清野、断桥挖路、毁林拆屋、水井下毒。现在,这不是资敌吗?” 旁边的游击笑了: “外面这些房子不是旗产就是官产,谁下命令坚壁清野?你?还是我?” …… 足足忙活了2天, 第5军团终于完成了封锁暨扎营任务,挖掘成体系的壕沟,部分路段增设了拒马。 辎重、火炮营地周围封锁严密。 除了壕沟、拒马、还有巡逻队。 第1派遣军军营内最为闹腾。 粤北清军俘虏被正式编入了派遣军。 老兵们拿出了最凶狠的气质,狠狠的操练这帮孙子。 队列训练时, 老兵肥仔拎着短棍,劈头盖脸乱砸,吼道: “驴球的,站直了。” 脑袋流血的清军俘虏愤怒值飙升,握紧了拳头。 …… 肥仔瞬间出脚,踢在俘虏裆部。 俘虏倒地挣扎~ 肥仔抬起军靴,就硬跺。 一下,两下,三下~ 惨叫连连。 好久,挨跺的俘虏终于不再挣扎,死了。 肥仔踩着尸体,指着周围的人: “别反抗,越反抗越兴奋。” 训练新兵,枯燥而紧张。 又打又骂真的很耗体力。 每个老兵只能坚持半个时辰,然后就下去喝酒吃肉,同伴替换。 军团总指挥,甘长胜诧异的发现老兵们都喜欢做新兵的训练教官。 每来一趟新兵, 老兵们的凝聚力就自动增强。 炸营风险,逐日下降。 就连军法官也百思不得其解。 …… 每天从日出训练到日落,中途几乎没有停歇。 死亡率高的出奇~ 队列里, 又有俘虏倒了,累的。 “拖走。” 就这2天,已经埋了500多具俘虏尸体。 说实在的, 绿营兵打仗都很少有这样的伤亡率。 然而, 泥人且有三分气性,何况这些大活人。 就踹裆老兵肥仔再次轮换上场,再次剁碎了2颗蛋黄时,俘虏们终于集体爆发,失控了。 …… 一俘虏面目扭曲,挥起拳头: “曰你娘,反~” 老兵肥仔反应迅速,掷出短棍然后扭头就跑,跑的同时还用力吹响了挂脖子的哨子。 凄厉的哨声瞬间响彻大营, 摇人! …… 被短棍砸断鼻梁的俘虏抹了一把鼻血。 忍着疼痛,呜咽吼道: “反了,反了,反正是个死。” 一人高呼,一呼百应。 俘虏们瞬间炸营,要弄死坐在几十丈外吃喝的那帮老兵。 老兵们反应都很快,扔掉食物撒丫子就跑。 没一会, 增援来了,上百名长枪甲士,两面分散包抄。 阳光下, 板甲闪耀着渗人的光泽。 老兵们立马闪开让路,嚷嚷着: “新兵造反了,快镇压。” …… 老兵肥仔这才停住脚步,捡起掉在地上的一面小鼓挂在腰间,开始有节奏的敲击小鼓。 甲士们很快就踩上了鼓点。 默契~ 肥仔从南昌到扬州,从江西到广东,几乎参与了所有战事。 没死! 这足以说明他这个人,在实力和运气两项当中,至少有一项很出众。 刚才新兵炸营,肥仔扭头就跑,并非胆怯。 而是他有经验, 一把破刀想拦住炸营的士兵?当自己关二爷啊。 …… 438 最好的战前动员——骑主子 甲士们放平长枪,踩着鼓点合围参与炸营的新兵。 无论这帮人此时是愤怒咒骂、大声诉冤,还是跪地求饶。 路径之上,一概捅杀~ 有甲对无甲,有组织对无组织,比杀猪都轻松。毕竟杀猪还要考虑尸体完整,留个好卖相~ 老兵教官们也抽出佩刀,协助追杀。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把参与叛乱的这几百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 第1派遣军在长期融合新兵的过程中,琢磨出了一套成熟经验。 比如训练时, 营内必须得保证一队人马甲胄在身,武器在侧。 随时出动,随时镇压。 新兵训练后期,也会下发武器。 如果新兵们足够忍耐,拿到了武器甚至披甲训练时才造反~ 那也没关系。 附近的军法队会拉着轻型火炮进场,降维打击。 霰弹之下,没有冤魂。 …… 训练场上,斑斑血迹。 新兵们默默列队,接受更疯狂的辱骂和操练。 “军法大于天。” “老子让你们向前,你们就必须向前,老子让你们杀人,你们就得杀人。都听清楚了吗?” 俘虏们有气无力: “听清楚了。” “大点声,老子满意了,你们才有饭吃。” 如此反复, 新兵们真的放弃了一切抵抗,接受了这群凶神骑在自己脑袋上的事实。 …… 很多人都说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斯德哥尔摩”是客观存在的。 吃晚饭时, 派遣军的军官们还大声宣扬: “咱派遣军是大吴精锐,陛下很看重我们,历来逢战必先,酒肉女子那都是敞开供应。你们进入了光荣的派遣军,就要好好表现,一仗打下来,咱就是自己人。” 新兵们心里咒骂, 逢战必先?这踏马的好熟悉。 在那边,叫先登死士。 在这边,叫光荣派遣军? …… 军功赫赫的老资格营官张老三也意识到这个说辞有点站不住脚,忽悠不了这帮兵痞。 于是, 他站上一辆辎重车,咧开大黄牙,指着远处的广州城。 “广州满城,弟兄们都听说过伐?” 众人: “……” 张老三: “你们这些狗曰的奴才,就不想杀进去骑一下主子?” 众人沉默半秒,全场沸腾。 降兵士气瞬间上涨2个点,炸营风险降低2个点。 以卑贱的前绿营兵身份到满城开无双,这种“僭越感”简直太刺激了。 而且大家对打进满城很有信心~ 因为新主子很能打,跟着这样的新主子,肯定能碾压旧主子。 …… 军营里, 彻夜的激烈讨论~ 已经有见多识广的老哥开始讲述“旗女10大特征了”。 见状, 张老三矜持的咳嗽2声,右手按刀柄,左手按枪柄,一步三摇的回到军官营帐。 他每次出帐,都是全副武装。 大哥二哥的戏谑又浮现在脑海当中: 咱家老三现在越来越谨慎了。 张老三闭眼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打广州,派遣军至少减员5成,可能7成。 …… 食物、军令、杀戮, 第1派遣军这个养蛊炉子默默融合各路人渣,新的魔鬼即将浴血诞生。 数日后, 第5军团正式发起攻击。 欲破广州,先取越秀山。 越秀山之于广州,好似紫金山之于江宁。 位于城北的越秀山海拔仅仅70余米,山顶的炮台威胁很大。 第5军团攻城时,至少有一半的战宽位于炮火覆盖范围内。 …… 苗有林放下千里镜,右手斜切。 “按照既定计划,进攻!” “遵命。” 正如绝大部分战争那样,没有花哨,没有谋略,就是硬碰硬。 吴军火枪兵顺着山道仰攻, 清军居高临下,开炮开枪。 从一开始,战斗就血腥无比。 吴军没有出动火炮,因为仰角不够。 越秀山顶的四方炮台从顺治年间开修,后来每隔数十年就翻修加固,安放了50门各式口径火炮。 …… 炮台守备是广州城守营狠人阎九。 此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参与了本地多次著名的江湖恶仗。 曾只带4名老兵怒挑本府帮派分子100余人,从状元坊一路砍到天字码头。 己方无一死亡,无一重伤。 成功索回了自己在赌坊输掉的300两,一战成名。 当时有上万百姓围观此事,啧啧称奇。 从此, 他被全广东所有赌坊拒之门外~ …… 总督伊尔杭召见他,赏赐一桌酒宴、白银2000两,承诺打退吴贼后给他官升3级,还把广州城梨园行最火的涛二姐赏赐给他。 阎九欣然领命, 在他看来,无非就是赌命。 只要筹码够大,他什么都敢赌。 男人嘛,奋斗为了什么?不就是做大官、纳美妾。 …… 想到这里,阎九就充满斗志。 他透过垛口盯着乌泱泱冲上来的敌人,第一眼觉得那红黑军服挺好看,确实比自己身上灰扑扑的面口袋好看。 清军的子母炮,一发发炸响。 狭窄的山道,冲锋的吴军在弹幕下血肉横飞。 阎九哈哈大笑,觉得此情此景甚为刺激。 旁边的兵丁恭维道: “九爷,有您坐镇,四方炮台固若金汤。” 对付仰攻吴军,炮台的红衣大炮不适用,反而是那些几百斤的子母炮特好用。 …… “总指挥,四方炮台不好啃。” 苗有林点点头,他在千里镜中看的很清楚并不感觉意外。 “再攻一次,不走现成的山道,改钻林子四面围攻。” “是。” 进攻的那个营已经撤下来了,伤亡太大。 接替的是一个满编营500人。 越秀山上有个观音阁, 而巡抚赵士生本人是个虔诚的信徒。 在他的关照下,此地成为了禁地,寻常人不敢靠近。上山拜观音也成为了广州城富贵阶层的专享。 所以, 越秀山草木茂盛,平时无人敢砍伐柴禾。 …… 战场的枪声变的稀疏起来。 吴军钻了林子,清军也就找不到集群目标开炮。 阎九无所谓, 四方炮台周围50丈的草木,都已被他砍伐一空。 空旷地面洒满铁蒺藜,布置了拒马,还硬生生挖出了一条壕沟。 且, 四方炮台底部由大块花岗岩修筑,上半部分是糯米灰浆砌的砖石,坚固程度超出想象。 2刻钟后, 枪声骤密,吴军陆续钻出林子进入空旷地带和清军对射。 清军躲在砖石垛口后以抬枪还击,优势很大。 佐以子母炮的覆盖式轰击~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吴军的伤亡率居高不下,没能啃下这个乌龟壳。 …… 而在此时, 广州城西,矿工们重拾老手艺,掘进爆破。 挖掘坑道是个经验活儿,寻常人做不来。 太近,容易被清军发现。 太远,工程量太大,而且无故增加坍塌风险。 不远不近, 在距离正西门130丈左右开始掘进~ 借助城西大片民居的掩护,转运土方时也好遮掩视线。 进攻越秀山和掘进坑道,这两者并不矛盾,都是破城的必做之事。 第5军团的火炮无法轰塌城墙。 所以,爆破就成了唯一选择。 …… 坑道口, 不断有泥土碎砖被转运出来,就地倒入一条小河。 矿工们不着寸丝在坑道里默默掘进,好似黑色鼹鼠。 每1个时辰换1次班。 每掘进3丈,就加固一次坑道,用拆下来的民房木桩顶住坑道防止坍塌。 隔多远立一根桩没有固定程式,要取决于泥土的含水量,周围的地质情况。 这些都得靠经验。 而经验又来源于大量的实践和无数次猝不及防的事故。 “娘的,坑道开始出水了。” “不会吧,我们只往下挖了1丈2,至多1丈5.” “珠江、西江。地下水位太高。” “怎么办?” “组织人手排水,掘进不能停。速速禀告总指挥,原先的预计时间可能要增加~4到6天。” …… 苗有林有些恼火, 从南昌一口气杀到韶州府就没遇到多少激烈抵抗, 啃惯了大块肉,猛然间换成了带骨肉,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心里多少有些恼火。 “总指挥,要不要增兵?” “增个p,先撤下来。老子的兵个个都金贵。” 这么一番话, 倒是无形中增加了威信。 周围的军官心中有些暖意,觉得遇上了一位好上司。 苗有林拉开千里镜, 观察了许久,随即召来了一名参加了进攻的军官。 开口就问道: “准尉,火攻有可能吗?” 准尉一愣,随即迟疑的摇摇头。 “下官进攻时,发现林中草木含水量很高,怕是烧不着。” 一名军官低声说道: “总指挥,弟兄们的引火药倒入燧发枪药池,最多半个时辰就失效打不着火。太潮了。” …… 苗有林伸出手掌,在空气中虚抓了一把。 咒骂道: “这什么鬼天气?黄梅天吗?” “总指挥,这是回南天。” 熟悉本地情况的客家向导解释了一下,粤西的回南天一般是出现在初春,一般是一年一次。 偶尔会有两次三次,反反复复。 主要现象是地面潮湿、墙壁滴水、到处发霉。 他抛下一句话: “试试火攻。” …… 四方炮台, 清军瞅着一队吴军接近山脚,对着树林攒射火箭。 不出意外, 冒了点烟就熄了。 清军笑的很开心~ 阎九没有笑,表情有些凝重。 他知道回南天潮湿,山上草木烧不着。 但是, 如果时间流逝,半个月后回南天逐渐消退,太阳烘干了越秀山草木的潮气呢? 那时候, 吴军再行放火,四方炮台就有大麻烦了。 “快,将这封军报入城呈送总督大人。” “嗻。” …… 伊尔杭看了有些郁闷,感慨道: “这些北方佬真缺德,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 巡抚赵士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里的北方佬是指的是吴军。 广东以北,都算北方。 制台把“江南人”唤作“北方佬”,好像逻辑上也没毛病。 赵士生想了想, 建议道: “要不,咱们先组织人手砍伐草木?” 广州将军富敏不满的瞅了他一眼。 心想, 要不是你平日里罩着观音阁,越秀山能像现在这般草木茂盛?广州周边几十万老百姓早把山薅秃了。 咱大清朝,哪座山草木苍翠? 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光秃秃的。 …… 人和资源的矛盾越来越尖锐, 柴禾价格越来越高,老百姓为了节约柴禾,10顿当中有6顿是夹生饭。 富敏甚至见过广州满城有一小撮穷困旗人的窘境,添柴禾时恨不得一根根的往炉膛里扔。 伊尔杭心知肚明, 低声说道: “组织兵丁出城砍伐,若遇吴军袭扰就撤回。城墙和炮台注意点配合,想来问题不大,时间够用。” “嗻。” 出了正北门,就是越秀山。 所以, 四方炮台的弹药、食物、淡水、人员补给基本畅通。 …… 而南边, 广州城墙就紧挨着珠江,水面宽阔,大型战船来回自由。 南澳镇水师, 按清廷规制应属于福建水师提督管辖。 后奉圣谕,被划拨两广总督伊尔杭麾下,保卫广东。 南澳镇水师吸纳了大屿山海溃败疍民组成的一支新的水军,控制珠江。 不像在韶州段, 清军战船航行时可能被岸上吴军火炮轰击,有去无回。 南澳镇总兵叫嚣: “陆上,李逆说了算。水上,老子说了算。” 每天都有船靠上广州码头,卸下各类物资、粮食。 所以说, 广州城压根不怕围困,哪怕第5军团在陆上围困2年,城内也不会断粮。 除非, 吴军能够取得珠江的制水权。 但吴军水师在江西过不来,南岭阻断了赣江水系和北江两大水系。 若是从海面大迂回,除了海浪风险之外,还有可能遭遇福建水师出兵拦截~ …… 福建,同安县。 嘉禾屿(明朝称呼,清朝还称厦门,后面统称厦门岛。) 水师提督衙门,气氛凝重。 世袭靖海侯兼福宁镇总兵施令洋,低声问道: “海澄公,朝廷真的要调福建水师北上,改驻登州?” “是。” “会不会?” “不会。” 世袭海澄公,现任水师提督,年过5旬的黄仕简轻轻将廷寄和书信推过桌子中线: “信使扮作老百姓,一路跋山涉水,穿过敌控江西翻越武夷山入闽。” 施令洋冷静的看完,判断圣旨是真的,乾隆的亲笔书信也是真的。 书信里特意提及了一桩小事,当年施令洋随其父进京时,赐宴时的君臣奏对。 帝问: “为何沿海水师将官,十有其六出自同安。” 父答曰: “同安人的血脉里就有3分海水,不畏大海,热衷冒险。” 帝感慨: “世上的事细究起来都是有根源的,地理塑造民风。悍哉同安。” …… 施令洋放下书信,用余光不经意的瞅了下站在黄仕简身后的陌生卫士。 见其人容貌不扬,站如山石,脖粗若无,腰悬铜锏,布袍无甚褶皱,八成内罩甲胄。 心中惊惧, 连忙拱手道: “臣,靖海侯谨奉圣旨。3日之内,施家全部登船北上。” “施大人,3日准备是否太过仓促?” “臣,只恨不能插上翅膀快快进驻登州,扈卫京畿~” 439 乾隆:秘诛国贼,开辟第2战场~ ~ 施、黄二人又对当前的战局交换了意见。 之后, 施令洋起身拱手道别。 黄仕简也郑重的道别。 双方约定,3日后,施家携细软登船会同提标船队一起北上。 途中,于福宁霞浦码头补给。 福宁镇水师全部船只,届时也需并入提标船队。 继续向北航行, 通过东海后在江苏海州港补给,之后继续北上直至登州府。 乾隆在信中说, 靖海侯施令洋可推荐一有举人以上功名的族人担任登州知府,为福建水师提供必要的便利。 …… “侯爷,泉州老宅大几百口,怎么搬家?” “闭嘴。” 施令洋脸色平静,然步伐飞快。 亲兵队长瞬间也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噤声,脸色凝重,招呼亲兵们跟上。 一行人好似逃亡,急匆匆赶往码头。 沿途, 无数水师军官单膝跪地,致敬老主子~的后裔。 施家在福建地位超然。 门生故吏多如牛毛,尤其是曾经追随第一任靖海侯的那些水师军官,后代子孙若无差事,只需去泉州府晋江县衙口村的施家大宅前叩首~ 历代靖海侯都会伸出援手。 身强力壮的,介绍到水师。 天资聪慧的,资助读书赶考。 老实巴交的,就安排去施家铺子里学徒做个伙计或者登船做个水手。 …… 施家是福建(含大员)最大的地主,坊间传闻,每年光地租就能收60万石白米。 施家不缺钱, 上百年的投资行为,让施家在本省拥有了一个极其庞大的人脉网。 而乾隆对于施家的情感也颇为复杂。 一方面,必须重用。 另一方面,要提防、限制。 所以,福建水师提督这个位置往往不是施家的。 海澄公和靖海侯都曾是郑成功麾下勇将,后陆续叛清。 第一任海澄公黄梧,能够被封“公爵”,是因为他把郑成功经营许久的陆上堡垒——海澄献给了清廷。 对于郑氏是沉重打击,对于清廷是意外惊喜。 所以,封赏甚重。 另外,此人是最早向清廷提出“迁界禁海”的,还挖了郑氏祖坟。 …… “主子,您看靖海侯真的~” “他在撒谎!” 老迈的黄仕简站在山坡上,盯着码头扬帆离开的坐船。 “那咱们?” “本官已有安排~” 黄仕简扭头走下山坡,去巡视委托福建商人建造的二十艘3000石米艇。 他早就意识到福建水师的战船老旧,根本不适应海战。 之前海晏河清,朝廷不可能批准。 如今,乱世降临。 整军备战, 为朝廷也为自己。 …… 2000多里的河南,南阳府。 乾隆背着手,对着挂墙的《皇舆全览图》发呆。 他已经站了2刻钟了。 最近, 他很关注福建,因为这里充满了不确定性。 吴军一旦攻占广东,那就对福建形成了3面合围。 福建该何去何从? 福建水师能否保得住? 靖海侯一脉,可靠否? 闽浙总督王亶望,到底在忙活什么? …… 这段时间里, 乾隆彻夜未眠,希冀看透迷雾。 他反复查看各方奏折加上自己的判断,结合第一任靖海侯的生平,郑氏——清——郑氏——清。 保不齐, 施家后面的轨迹就是,清廷——吴——?——? 施家世代枭雄,且很有能力。这样的下属往往只择雄主,很难“郁郁久居人下”。 不如,秘裁之。 铲平施家,让海澄公黄仕简取而代之,总掌福建陆路海路提督大权。 如果, 黄仕简和王亶望精诚合作的话,福建甚至有希望开辟第二战场。 关键时刻, 水陆各出一支奇兵,可捣吴国之月定眼(从地图看,完全具备可能性)。 至于说, 所谓的福建水师北迁纯属幌子,试探施的忠心罢了。 乾隆的想法是好的,颇具战略眼光。 不过。 他严重低估了王亶望。 …… 施令洋打了一个大喷嚏, 坐在舱内反复咀嚼刚才的谈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承诺太急了。 3天! 施家几百口子、加上数不清的金银细软怎么可能收拾的完? 怕是被黄仕简那个老东西看穿了。 不过, 若是看穿,为何当时不发难拿下自己? 黄仕简后面的那个护卫明显有百夫不挡之勇,5步之内取自己性命不难,还有幕后伏兵。 施家绝不离开福建! 鱼儿离开水,没有好下场。 他的立场:不清不吴、待价而沽。 他的策略:经营闽南,添加大船,以海贸银子养兵,以大员粮食养兵。 虽然靖海侯系有个施令伦曾任太湖协副将,被李郁整死了。 可区区一个旁支子弟的鲜血怎么可能影响侯府的方略呢。 …… “难道是我太紧张了?” 施令洋嘀咕着。 突然, 甲板水手来报: “侯爷,刚才有艘哨船和我们擦肩而过,船上扔过来的。” 施令洋打开包着小石子的布团,瞬间脸色煞白。 布面,用墨鱼汁潦草写着: “海上有伏击,速速上岸。” 他冲出船舱,只见1艘哨船背道而驰,乘风破浪,已然在半里之外。 …… 施令洋瞭望四周,海面茫茫。 他闭着眼睛狠狠嗅了一口海风~ 再度睁开眼时,高声喝道: “改变航向,目标——永宁镇。” 水手们齐声答应,调整风帆。 半个时辰后, 泉州府晋江县永宁镇的海边,多了一条被人遗弃的舢板。 施令洋只带3名心腹从此登陆,买了马匹绕道陆路回家。 而他的那艘坐船,依旧按照原定航线驶入泉州湾。 驶入泉州湾不久,即遭遇了伏击。 2艘大型米艇、4艘快蟹桨帆船好似正常巡哨,以纵编队擦肩而过。 突然翻脸, 十几门子母炮、抬枪一起轰击。 坐船一时没反应过来,风帆起火,甲板水手瞬间被清空大半。 海战接舷, 以有心算无心往往就是这样。 1刻钟后, 这艘同安梭船逐渐倾覆。 被体型庞大的米艇反复冲撞、碾压,直至全部沉入海底。 …… “快看看,有没有跳海的?” “连人带船全部去了龙宫。” “好。快撤。” 6艘船挂上全帆,扔掉各种笨重玩意减重,快速向东远离湾口,然后再向南。 他们是福建水师提标中营,奉提督军令诛杀国贼,将企图叛逃的靖海侯施令洋坐船击沉在大海。 当然, 黄仕简会选择秘不发丧。 最终,悲痛的将施令洋失踪定性为“遇海盗突袭殉国”。 从南阳府来的那名信使,身份是粘杆处侍卫。 此刻正坐在提督府内。 笑容满面: “海澄公忠勇可嘉,怪不得皇上令奴才到了福建先找您,而不是去找靖海侯。” “不论这仗打成什么样子,黄氏永远是大清忠臣。” “好!” …… 东坪山, 乃是厦门岛的最高峰。 黄仕简陪同粘杆处侍卫一起查看厦门岛防御。 今日晴朗,位于岛屿北边的水师港口清晰可见。 “顺治年间,咱福建水师所用主力战舰是鸟船,到了康熙20年,逐渐改成了赶缯船,现在,本官又发觉米艇更为先进,故而大力引进。” 信使其实啥也不懂,这辈子头一次见大海。 只觉新鲜。 黄仕简递给他一支黄铜千里镜,继续讲解: “米艇长9丈5尺,宽2丈。航速快,操控方便,甲板宽大,能装更多的炮。和夷船最大区别就是米艇比较低矮,尾部不设加高尾舱。” “海澄公,我怎么瞧着咱们这几条船挺高的,有尾舱啊。 “是吗?” …… 黄仕简接过千里镜看了两眼。 瞬间须发倒竖,毛骨悚然。 三角软帆,2层炮甲板、高大尾舱,方形船尾,这踏马的明明是盖伦船! 大清朝水师,从未装备过这种船型。 他大吼一声: “有夷舰,备战。” 喊罢, 他以和自身年龄不相称的敏捷蹿上山顶的瞭望烽火台,点燃~ 轰, 黑烟腾空而起,全岛瞬间大乱。 在各级军官的嘶吼声中,水师兵丁疯狂奔跑备战。 “钦差且请在此观战,本官下去指挥。” “好,好。” 久居京城的粘杆处侍卫对海战大为新奇,他瞪大了眼睛想看福建水师如何击败夷舰。 千里镜中, 只见那夷舰侧舷陆续喷出火焰,己方的巡航哨船立即起火,甚至断裂。 …… “博因河号”指挥舱, 刘武头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欣赏一场海战。 阿德莱德就站在他身旁。 通过翻译讲解己方的战术。 撒克逊舰队离开金山卫后,按照和吴国的口头约定,顺路炮击福建水师主要基地——厦门岛。 出于对未知对手的谨慎, 阿德莱德出动了3艘战舰、2艘武装商船。 其余商船队暂在外海停泊,不介入战场。 …… 厦门港地理颇为特殊。 是一个典型的“凹”字形军港,条件优越。 对于台风经常光顾的闽南地区,这样的军港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战舰免受大浪破坏。 坏处也很明显~ 一旦被敌舰封锁,就出不去了。 不过, 撒克逊舰队想突入就必须先解决掉码头两侧的炮台。 两座炮台就好比是螃蟹的两条钳子,守护着主体。 阿德莱德和副官耳语几句。 副官将命令传给旗手,旗手又将命令传到附近各舰。 …… 刘武注意到其中有1艘四级舰明显滞后,似乎在等待机会。 他拉开千里镜,见其甲板上炮手们正在操作3门臼炮。 “贵国的水师也装备了这种武器吗?” 刘武摇摇头~ …… 清军的炮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海面腾起根根水柱,十分壮观。 不过, 在内行人的眼里,看到的却是炮术糟糕。 阿德莱德低声和身边的军官说了句什么,所有人都笑了。 想必是在嘲笑欧洲各国,居然被孱弱的大清朝给吓到了吧。 错把纸老虎当成东北虎了。 这1轮炮击, 最近的炮弹落点距离船只也有100丈,表现离谱。 如果按照皇家海军的考核要求,炮手该被当众鞭打。 …… 阿德莱德捏着一块怀表,他在计算清军炮台两次炮击的间隔时间。 炮击频率是衡量炮手素养的重要指标。 只有形成了肌肉记忆和默契配合的炮手才能缩短装填间隔,快速发炮。 皇家海军在航行时, 舰长经常无缘无故的发布“作战命令”。 然后捏着怀表,看秒针跳动,直到舱下第一轮齐射。 计算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皇家海军的每个舰长都热衷于搞“实弹演练”,每次持续半个时辰,消耗火药速度飞快。 以至于, 海军部不得不出“限制令”。 战舰巡航期间若无作战,每6个月的火药消耗量不得超过三分之一,否则由舰长出钱补齐。 舰长们太狂热,国库吃不消啊。 …… 火炮齐射时,整条舰都在震动。 刘武是木匠出身,又做了这么久的水师指挥官。 低声询问: “这条船用的什么木材?” 翻译直接回答: “橡木。世界上最适合造舰的木材。” “造价多少?” “大概在7万英镑左右,相当于你们的22万两白银。” 刘武听了,心里酸溜溜。 …… 双方激烈炮战~ 清军每220息一发,皇家海军每50息一发。 很快, 炮台就被压制,多处中弹。 砖木结构的几座小型炮台已经垮塌,里面的清军好似受惊的蟑螂四散奔逃。 但是, 位于更高处的主炮台,其花岗岩建筑足够结实。 且, 由于高度差。 战舰的火炮很打得到。 刘武走到方形船尾,观看那艘滞后的四级舰。 博因河号舰长尽收眼底, 低声说道: “伯爵阁下,看来我们的东方同行是了解臼炮的。” 阿德莱德点点头,收起镀金怀表。 …… 四级舰甲板, 臼炮猛的喷出火焰。 大铁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然后落下。 臼炮,实则就是迫击炮的祖宗~ 炮手们不断调整发射。 臼炮的轰击频率远高于长炮。因其装填的难度小。 终于, 大约在第10发时,堪堪命中了主炮台。 一声巨响, 主体炮台随即垮塌了四分之一,被硬生生砸垮了。 炮手们齐刷刷欢呼~ …… 刘武拉开千里镜,仔细观看臼炮的装填发射过程。 形制不复杂。 炮筒矮胖,炮口硕大。 青铜炮身,铁制炮座。 距离较远,加之水手身影阻挡, 他不确定撒克逊海军装备的这种臼炮能否可以调整射击角度,是否可以原地旋转。 总之, 这是一种利器。 作战范围绝不仅限于舰载对陆轰击,还可以作为步兵的近距离杀伤武器,相当于霰弹炮pro。 …… 阿德莱德和舰长低声讨论了好一会, 突然走到船尾, 说道: “作为同行,我想以个人名义赠送您一门臼炮。” 刘武自然欣然接受。 哪怕到19世纪早期之前, 欧洲人出于一种很难形容的动机,并不介意将本国最先进的工业品送到东方,希冀得到认可、尊重。 主要还是心虚、自卑。 希望得到大明(大清)的认可。 当初, 马嘎尔尼使团进献的礼物当中就有一门重型臼炮。 此时,躺在乾隆的内库里吃灰。 礼物清单当中还有一架天体运行仪,被当成故障钟表送到内务府修了半年。 大卸八块,最终无法复原。 内务府干脆上报,夷使进献的是“欺君劣品”。 …… 440 闽南人疯起来,老广的锅盖都摁不住! 见清军主体炮台损毁严重后, 撒克逊炮手不再使用铁弹,而是换上了石头弹。 石弹落地, 在巨大的撞击力下裂成无数小石块,不是霰弹,胜过霰弹。 数轮炮击,清军伤亡惨重,士气彻底崩溃。 对清军而言,凡是超出认知的武器都是妖术。 众人高呼: “夷人有妖术~” 然后抱头鼠窜,躲避恐怖的弹雨。 …… 但, 两侧炮台的顽强抵抗终究是为福建水师停泊在港口内的40余艘战舰争取到了准备时间。 部分战舰升帆起锚,想冲出港口~ 撒克逊舰队当然不会让他们冲出来。 不断开炮轰击冲在最前面的几艘大型赶缯船。 海面, 硝烟弥漫,炮声隆隆。 刘武心神激荡, 头一次亲历如此大规模的海战。 他甚至跑到甲板上只为看清战场全貌。 左前方, 一艘清军战舰风帆被炙热弹命中,起火~ 右前方, 一艘清军战舰主桅杆被链弹腰斩,倒下砸烂了尾舵,整艘船彻底失去动力。 突然, 斜刺里冲出一艘勇敢的清军快桨船~ 角度很刁钻,从船头位置接近,想飞爪登船抡大刀片。 …… 舰上陆战队,4名龙虾兵冲到船头接手了甲板旋转炮——一种可200多度旋转的小型弗朗机。 霰弹轰出, 快桨船上血流成河。 连续轰击2炮后,龙虾兵半蹲用燧发枪射击。 海面, 独头弹精准射击的难度很大,龙虾兵的枪膛里是1大2小三颗组合弹丸。。 一名水手蹲在船舷后面,点燃黑色球体的引线, 然后抛出~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夹杂着伤者的惨叫。 这是皇家海军的制式武器之一,原用途是跳帮后,先往敌船舱里扔几个,炸的里面鬼哭狼嚎。 然后, 大家再高呼“forfreedom”,高举刀斧钻入船舱,杀人放火。 总之, 皇家海军是很专业的。 刘武看的津津有味。 ……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由于连续6艘清军战舰被扎堆击沉,港口航道堵塞了! 阿德莱德皱眉, 望着龟缩在港内的30余艘大船, 刘武也很不开心! 要知道,陛下的每一步棋都不是随便走的。 当初签署备忘录,双方心照不宣,没有把“炮击福建水师”落在纸面。 有些事, 可以做,但是不能说。 落在纸面那就是很大的污点。 将来回到伦敦, 就会有人攻击阿德莱德,“甘做他国打手,无故卷入战争,收了吴国的黑钱。”。 百年之后, 估计也会有人攻击那会应该不在人世的大吴郁皇,“勾结西洋,杀戮自己的子民,帝德有亏”。 …… 总之, 人是一种很善变的动物,想法多变。 只要认为你是错的,那就必定能找出错的论据,只要想找,就一定能找到污点。 实在没有, 还可以毁谤你扒灰~ 以上, 李郁懂,阿德莱德也懂。 大家虽然语言不通,但人性是相通的。 …… 炮击福建水师, 对于吴国来说,可以降低商船通航大员海峡的风险,同时削弱福建清军。 对于东印度公司来说,是投名状。 从此, 大家可以心无芥蒂,快活的做生意。 身为公司的话事人,阿德莱德这样做是毫无问题的。 所有股东都会积极拥护他。 如此,就够了。 即使是伦敦,也不敢对拧成一条绳的东印度公司做出惩罚。 毕竟, 东印度公司发动战争的权力是国王授予的。 吴廷之前不信,现在可以相信了。 …… “放下舢板,陆战队登岸。” “是。” 阿德莱德决定把事做绝。 他知道,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会如实传到李郁的耳中。 陆战队的每一枪都不会白放。 将来, 吴国会十倍奉还,以贸易的形式反馈给自己。 阿德莱德最终的目标是——彻底垄段吴国茶丝瓷的出口贸易。 钱不是问题, 公司派人到伦敦、巴黎做几场演讲,银行家们就会踩破门槛。 特别有前途的公司从来不担心钱的问题,投资人会排队站在门外,要多少有多少。 世界不缺资本,缺的是能让本金翻十倍百倍的公司。 …… 20艘小舢板满载全副武装的龙虾兵,开始登岸。 构筑阵地, 同时寻找合适的炮击地点。 阿德莱德准备卸下大炮运上岸,轰沉那些泊位上的大船。 水师提督黄仕简气的几乎脑溢血, 他愤怒的把顶戴扔到地面,怒吼: “夷人欺人太甚。” “招募敢死队,杀!夷!人!” 老规矩, 敢死队的“含银量”很高。 每人10两,活着回来再给40两,死了给80两。 这个赏格。 足够烂命一条的清军梭哈了。 …… 撒克逊战舰在海面游弋,以长炮炮火掩护150名龙虾兵们依托地形阻击这些疯狂的敌人。 长炮,顾名思义,就是长身管火炮。 优点是射程远,威力大。 缺点是重量大,装填特别费时。 所以, 皇家海军和吴国水师不约而同的减少长炮比例,增加短炮比例。 一发发炮弹, 让冲锋的清军敢死队伤亡惨重。 再结合龙虾兵的精准枪法,敢死队倒下一茬又一茬。 1名守备哽咽着劝道: “军门,不能再冲了。都是提标的老兄弟,死一个少一个。” 黄仕简气的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 他在海峡剿过海盗,在大员岛镇压过汉民起义、土著出草,从未像今天这般窝囊。 …… 撒克逊水手花了很大工夫卸下3门舰载炮,又艰难的运上沙滩。 2门臼炮,1门长炮~ 按道理, 是拼不过港口内几十艘战船的。 清军再烂, 数量放在这呢。 可是, 龙虾兵寻找的炮阵地位置太刁钻,位于一处丘陵背后。 丘陵不算太高,但角度刁钻~ 臼炮打的是抛物线弹道。 福建水师奋起反击,炮声隆隆,弹如雨下。 然而,就是无法命中这处炮阵地。 …… 臼炮威力巨大,炮弹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在清军战舰上。 船体瞬间从中间裂开~ 黄仕简心急如焚, 那一艘艘起火的战舰都是他的心血,是他海澄公家族的底气。 在他的严令下, 清军再次纠集2000人发起进攻。 由于距离缘故,来自海面的支援炮火精确度大减。 龙虾兵们终于感受到死亡压力,赶紧调转炮口,以榴霰弹轰击清军步兵。 厮杀半个时辰, 龙虾兵伤亡40余人,清军伤亡过500。 4次冲锋,4次溃败。 溃兵哭喊: “军门,夷炮邪乎,弟兄们冲锋的时候,就听轰一声,然后炮子像雹子从天而降,弟兄们呼啦啦倒一片。” …… 一方人少,炮火犀利。 一方人多,打打停停。 时间在慢慢流逝,阿德莱德又派来了雇佣军100人携带弹药、食物,登陆增援。 太阳落山,残阳如血。 撒克逊人忙着构筑简易工事,在外围点燃了数十堆篝火。 黑夜,充满了危机。 但是对于黄仕简来说,却是生机。 他召集了大批同安渔民许以重利。 火把之下,一箱箱银锭闪耀着诡异的光泽。 “夷兵残暴,烧杀抢掠,本官招募勇士夜袭。” “凡是参加的人到这边领10两银子,还有一把刀。” “本官世袭海澄公、福建水师提督黄仕简,对妈祖发誓,明天日出之时凭夷兵首级领赏,一颗脑袋50两。” …… 同安百姓纷纷点头。 信你了。 不是因为你的提督名头,而是因为你刚才朝着妈祖发誓了。 在闽南, 谁都可以骗,唯妈祖不可欺。 现场乱糟糟, 排队领银子、领武器。 有的渔民嫌弃腰刀不好用,还是用自己熟悉的钢叉。 黄仕简眼含热泪抱拳给众人挨个行礼,毫无一品大员世袭公爵的架子。 …… 环形工事内, 撒克逊人布置了30名哨兵,每1个小时轮换一班,不敢怠慢。 突然, 夜幕中传来了锣声,这种刺耳的乐器成功惊醒了所有人。 枪声,随之绵密响起。 不过, 虚惊一场。 龙虾兵们咒骂了一番fxxk,继续睡觉。 没人注意到 最远处的几堆篝火被人用沙子盖了。 过了2刻钟, 又是锣鼓喧天。 众人连忙爬起来据枪射击,枪口焰划破夜空。 …… 如此反复, 当锣声第13次响起的时候,龙虾兵们再也不想搭理了。依旧抱着枪闭着眼,斜靠着打盹。 狼来了不能经常喊。 喊多了,大家就麻木了。 2里外, 黑压压数千人赤脚,在沙滩默默爬行靠近。 这一波进攻力量中除了500名清军藤牌兵,其余的多是同安百姓。 稀疏的锣声掩盖了爬行时发出的沙沙动静。 直到靠近环形工事80丈, 清军才暴露。 砰, 哨兵果断对着黑影开枪,高呼:“敌人上来了。” …… 黑暗中, 一清军军官,起身高呼: “乡亲们,一颗首级50两。妈祖见证的,谁也不敢赖账。” 瞬间, 2000多百姓举着钢叉嚎叫着赤脚冲锋。 对面, 枪火连片,不断有人中弹倒下。 但是, 闽南人的狂性一旦发作,就连广东人的锅盖都摁不住,何况区区夷人呢。 龙虾兵齐射1轮, 同安百姓就冲进了工事, 刺刀对鱼叉~ 拳头对牙齿~ 枪炮声几乎没了,只有金属的撞击声和人濒死的惨叫。 …… 1名廓尔喀雇佣军扔掉步枪,抽出腰间的狗腿刀。 刷, 砍断对面渔民的胳膊。 几秒钟后,他被另外一杆鱼叉刺中。 三个血窟窿~ 倒地抽搐, 这名渔民捡起地上的狗腿刀,猛割首级。 妈祖见证, 这不是血糊糊的首级,而是50两一锭的官银。 …… 中途, 一门火炮响了。 炙热的霰弹把炮口前方厮杀的30余人一扫空。 然后, 这名撒克逊炮手就被四面涌过来的愤怒渔民砍成了虾酱。 清军藤牌手也大展神威。 藤牌格挡,上砍下挑,一对一的情况下居然碾压了对手的刺刀。 …… 夜袭加近战。 彪悍的同安百姓以100多人的伤亡代价全歼登岸龙虾兵。 200多具尸体,全部无头。 打扫战场时, 有机灵鬼发现了之前阵亡龙虾兵的尸体寄存处。 毫不留情的扒掉裹尸布,剥掉红色军服,砍下不太新鲜的首级拿回去领赏。 远处,黑黢黢的海面, 博因河号战舰上,阿德莱德的脸很黑。 他意识到登岸陆战队肯定凶多吉少,可自己却无可奈何~ 一时间, 对于清军的战斗力评估稍微上升了1个点。 “上帝保佑。” “开炮吧。” …… 漫无目的的炮击促使同安渔民赶紧结束战场打扫,带着首级回去领赏。 黄仕简当场兑现了赏赐, 50两一锭的官银,诚意十足。 闽南人向妈祖许诺的事最好不要缺斤短两。 否则, 只要你一出海,妈祖就要惩罚你了。 总之, 他成功扳回一局,杀光了登岸夷兵,缴获了几十支相对完好的燧发枪,2门完好的大炮。 …… 次日清晨, 阿德莱德见到了被抛入大海的尸体,气的脸色发青, 找来了刘武: “刘将军。如果有足够的陆战队配合,我们一定能全歼福建水师,可现在,我认为不该在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刘武点头: “本官可以理解,贵军确实尽力了。” “理解万岁,一切为了贸易大局。” …… 随舰牧师换上干净的袍子站在船头, 手按圣经, 为那些战死的士兵祷告~ 嗓音之纯净优美, 就连甲板上那些粗野的水手们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虔诚地沐浴着上帝的光辉。 之后, 舰队绕岛对岛上目视可及的房屋泄愤炮击一刻钟,扬帆离开。 福建水师残兵躲过一劫,海澄公黄仕简躲过一劫。 …… 远离海岸线后, 阿德莱德在航海日志写下: “~舰队航行至厦门湾,遭遇鞑靼近海水军炮击挑衅。我舰队当即还击,击毁鞑靼人15艘大船,杀伤水手3000余。” “然而,卑劣的鞑靼人以无耻的夜袭战术杀死我250名登岸士兵。” “此战,我惊讶的发现鞑靼海军武备简陋,其船只从用材到设计都充斥着巨大的缺陷,毫无可取之处。他们似乎没有专门的战舰~” “鞑靼步兵没有夜盲症,或许和他们的饮食结构有关系,摄入大量鱼类。” “身为一名贵族,对我有恩之人,我一般记不得。有仇之人,我终生难忘。” “我,还会回来的!” 441 吴军新式武器,拿广州城做测试 从空中俯瞰,广州城就像是一把展开的扇面。 (城北)越秀山就是扇坠。 满城占据了扇面大约四分之一的面积,驻防八旗加上家眷有8000余人。 广州将军,富敏下达了史上最严动员令——凡男丁,10岁以上60以下,全部集结日夜轮守。 原先的松木城门换成了铁力木,城墙加高,垛口用砖石糯米灰浆加固。 每隔10丈,布置一门子母炮。 每隔50丈,布置一门千斤以上的重炮。 城墙内再挖壕沟、后设一道拒马、一道土垒墙, …… 满城内囤积了大量火药、箭矢。 各家各户要做到人手一火枪、一佩刀、一弓箭。 会骑马的,全部配马。 街道交叉口设拒马。 屋顶,要考虑射击位。 富敏一遍又一遍的召集各旗旗丁,告诉所有人必须死战到底,不要心存幻想, 任何人都可以投降! 唯独旗人不可以! 吴军残暴,破城动则屠旗,与其被人像猪狗一般屠了,还不如壮烈战死。 恐怖的气氛笼罩全城。 人人绝望,可确实多了几分死志。 …… 广州三巨头, 总督伊尔杭、广州将军富敏、巡抚赵士生反复商议,最终决定将防御重心放到“旗境”。 以大北直街为限, 西边是满人区域,称为“旗境”。 东边是汉人区域,称为“汉境”。 将绝大部分火炮调至满城, 兵力越集中,火器越集中,理论上,防御能力就越强。 …… 伊尔杭回到宅中, 幕僚伍秉鉴就来了,提议: “制台,偌大的广州,不如增加些汉兵守卫?” “绿营兵?” “不,广府团练。” 富敏气笑了,没好气道: “团练不顶用,乌合之众罢了。你还真指望他们守得住广州?” “只要能让吴军手上沾满广府士绅百姓的鲜血,让两方的血仇永世解不开,就够了。” 伊尔杭笑容凝固,盯着伍秉鉴半天。 眼神很复杂。 “你身为广府人,计策怎得如此毒辣?” “小人家破人亡,生意破败,孑身一人。若无制台保护,早成了珠江一亡魂。小人不考虑其他,只是为制台考虑。” …… 广州对外的渠道还是畅通的。 总督手令从珠江传出,号召周边各县团总率兵进驻省城。 一切粮饷皆由总督府支应,封官许愿一条龙。 新任团练大臣、前礼部主事致仕、籍贯肇庆开平,文元德积极响应~ 他刚从南阳府回来,被乾隆感动的涕泪横流,一腔忠君之心正需要释放。 然而, 手书发出,各种被拒绝~ 顺德、香山、东莞、高明这4县团总态度鲜明,绝不为广州殉葬。 东莞团总梁辉,私下和族人抱怨: “鞑督,想把咱们当傻仔用?” “广州城里有4万大兵,被北佬围的不敢动弹,还想让我们进城做炮灰?呸~” “团练从吃喝到军械,全是自筹自用,没用朝廷的1钱银子。只需维护乡梓即可。” …… 众人皆认可, 遂勤加操练,绝不出县。 任凭文元德嘴角急出大泡,书信一份接着一份,就是不挪窝。 两广,从来就没有真正忠于清廷。 清初,八旗刀快,大家还老实交粮。 后来,刀钝了,各州县都开始欠粮~ 组建团练,不是为了拱卫清廷。 而是为了宗族和地方的安靖, …… 而文元德的老家——肇庆府开平县,这会正打的不可开交。 县境内, 广府、客家犬牙交错,械斗愈演愈烈。 四邑(恩平、新会、新宁、开平)目前局面一样。 文元德为了不负君恩,甚至捐输三分之一家产资助本县团练。 然而, 效果并不理想。 广勇虽然在后勤、饷银、武器上略占优势,但团练的战斗力和组织度并不理想。 “打仗一窝蜂,撤退一窝蜂。” 没有战术,没有远近火力配合,阵型粗糙,火器缺乏。 每次, 都能略压客勇一头,伤亡也小于客勇。 但是, 无法打歼灭战,无法铲根。 …… 打多了, 客勇身上的某种特征也逐渐明显——残血加点。 被压狠了,人死多了, 首领带头, 然后男女老幼一起发起漫山遍野的冲锋~ 而这种作战方式在冷兵器时代永不过时。 广勇的各式火器只能响1到2轮,然后就被迫冷兵器互砍,阵型也随之消失~ …… 文元德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开始在四邑寻访前绿营军官、重金请出山培训团练。 绿营再烂那也是正规军,不是团练可以碰瓷的。 总之, 他走出了团练正规化的第一步,很快,他就无师自通地走出了第二步——军官儒化。 找了一群四邑读书人。 投笔从戎,报效朝廷。 他挨个召见这些人谈心,勉励他们效忠朝廷,事后赏赐官爵不在话下。 希望,能够打破地方宗族对团练的把控。 在南阳府, 乾隆亲口许诺过,团练奏功,朝廷无不封赏。 而启用读书人掌兵,效果也是很难评的。 儒生军官往往两个极端,要么胆怯如鼠,要么残暴如狼。 当然, 鼠辈居多。 …… 广州城外, 第5军团爆发出阵阵欢呼~ 苗有林率全部非当值尉官,列队迎接御驾的到来。 旌旗飘扬,刺刀雪亮。 军靴落地,铿锵有力,近卫军团的士兵们昂起头颅,表情倨傲。 领头的一名骑马军官,举起右手, 高呼: “立~定。” 位于队列右侧的各级军官们也跟着高呼:“立~定。” 2000人齐刷刷原地止步。 如臂所指,大约就是这种感觉。 精锐老兵加上每天2个时辰的日常训练造就了这样的默契。 …… 最前面的士兵左右分开,楔入前后排之间的空隙。 让出中间。 苗有林带领20名军官快步向前,齐刷刷单膝跪地。 “第5军团全体将官,拜见陛下。” 李郁骑马从中间驰出,马蹄声不紧不慢。 “免礼。” 然后, 勒马打量了苗有林一番,笑道: “瘦了,看来广东的伙食不好?” 苗有林赶紧回答: “非伙食之过,臣最近食无甘味,忧虑攻城。” “无妨,先吃饭后谈军务。” “是。” …… 见陛下没有下马的打算,苗有林很知趣的接过缰绳,牵马执蹬。 直至临时赶修的一处大营。 大帐内, 李郁只穿白色衬衫,高坐居上。 左一是苗有林,后面是军团的各级军官。 右侧是随驾的侍卫军官。 警卫处接管了厨房。 监督每道菜的烹制过程。 一名侍卫充当了试菜员,坐在厨房门口端着一海碗从各式菜里挑出的好东西,狼吞虎咽。 试吃,是一桩美差。 被下毒的概率极低,饱餐一顿的概率极高。 所以, 美差大家伙轮着来。 轮到了,就松开铜扣皮带,拿张小板凳美美的大吃一顿。 淮扬菜、粤菜、鲁菜,来者不拒。 这年头,有肉吃还挑剔口味的人比较罕见~ 容易被群殴。 …… 前几日得报, 陛下已至江西,不日即将抵达广州督战。 苗有林甚至暂停了攻城进度,派兵下乡找了几位颇具盛名的厨子,搜集了新鲜食材。 “陛下,这一道清远白切鸡很正宗。” “陛下,这一道顺德白菊水蛇羹很新鲜,还有新会烧鹅,火候也很到位。” 苗有林好似美食家,娓娓道来。 作为一个贵州人,他平日吃饭有一碗肉、一盘蔬菜,一碗蘸水,再来一碗白米饭足矣,。 他偷眼望去, 见那道白斩鸡,似是正合帝心。 …… 吃饱喝足, 李郁走出大帐,伸手虚空一抓, 感慨道: “空气里都透着潮。讲讲?” “是。” 苗有林大致讲述了他是思路,先拿下越秀山四方炮台。 “你准备怎么办?” “臣想在傍晚时分出动派遣军3000人,火枪兵3000人,顶着伤亡一鼓作气拿下越秀山。” 哐哐哐, 一阵杂音。 那是大营内的木匠和民夫正在赶制攻城器械。 云梯、冲车、渡壕车、耧车等等。 所用材多是从城外的房屋拆下的旧木。 …… “韶州府赵德父子行至南昌,被寡人又带回来了。广东土客之争很复杂,寡人的原则就8个字,武力说服,分开安置。” 苗有林落后2步,沉默不语。 巡视到一处大营时,隔着百丈就听到了里面巨大的喧哗声。 见李郁不悦,他立马低声解释: “陛下,这是派遣军的营地。臣下令,将粤北清军俘虏全部发配第1派遣军披甲人为奴,为进攻广州城做炮灰。” 李郁没有诧异。 先登=炮灰。 吴军高层都清楚派遣军的定位,不断消耗不断补充,将兵力规模保持在一个合理范围。 …… 走了这么久, 李郁感觉又闷又燥,说不出的难受。 陡然间, 他灵感一现,扭头问道: “你说越秀山草木茂盛,然水分太大,无法燃烧?” “是。” “点燃前面这片灌木试试!” …… 随行士兵点燃火把, 靠近树枝炙烧了好一会,火苗慢慢笼罩。但火把移开,很快就熄灭,只是冒着袅袅黑烟。 李郁脸色古怪,吩咐: “泼点油脂。” 被浇了少许油脂的灌木丛,再次被火焰笼罩后开始噼里啪啦,烟明显更大,而且呛人。 李郁没留神,被呛的流眼泪。 连忙退后几步,缓口气。 正当苗有林担心陛下恼羞成怒,琢磨着该怎么劝谏时。 李郁哈哈大笑,指着远处的越秀山。 低声说道: “明日烧山。” “准备大量引火物,尤其是油脂稻草束,只要烟够大,一样熏死人。” …… 苗有林紧急召集所有民夫准备引火物,将稻草浸油脂后再拿出晾晒~ 又派兵下乡收集油料, 不管是植物油脂、动物油脂,统统都要。 遗憾的是, 广东没有猛火油。 古人只在陕西、甘肃、四川有发现猛火油矿藏。 “硫磺粉!” “砒霜!” “辣椒粉!” “火药粉,最现成的!” 参谋们开启了头脑风暴,不断加料。 筹备工作花了2天半, 到第3日的下午,吴军正式开启攻势。 第1派遣军接到了明确命令,每人携带一捆引火材料攀登越秀山。 …… “陛下,这是何物?” 李郁低声说道: “寡人此次督战,带来了一种新式武器——李氏火箭。正好,拿越秀山检测威力。” 苗有林盯着这种古怪的武器,感慨自己竟然是第一次听说军工署有如此发明,好奇心大盛。 火箭弹, 弹体是铁皮卷起来的,前端为圆锥头。 内储黑火药、或猛火油。 根据用途而定,分燃烧和爆破两种用途。 …… 火箭弹长3尺,重20余斤。 捆绑在一根至少15尺的平衡杆上,以铁丝固定。 这就是李郁根据模糊印象令人研发的康格里夫火箭弹,比这个时空的康格里夫爵士发明此物还早了十几年。 最大的改变是,多了3片尾翼。 别小看了尾翼,改变的不是一星半点。 至少, 火箭弹失控掉头,砸向自己人的概率减少了8成。 李郁这在站在200多年后的巨人肩上,直接剽窃科技成果。 …… 近卫军团颇为警惕,甚至将周围150丈内所有人等全部驱离。 李氏火箭是机密。 对于清廷来说,仿造难度很大。 但对于正在工业革命的撒克逊人,只要瞧见个外形轮廓,就能仿造。 科学的突破, 有时候只差一点灵感。 看一眼就重大泄密,不是夸张,而是现实。 历史上, 撒克逊人在印度战场遭遇了迈索尔王国的火箭武器,伤亡惨重,深受刺激。 战后, 康格里夫根据缴获的原型,改进了迈索尔的竹材质火箭,研发了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铁皮火箭。 之后,大展神威。 撒克逊人用这款武器蹂躏过拿破仑,蹂躏过八里桥的满蒙马队,还把哥本哈根给烧成了废墟。 …… 当李郁的明黄大纛出现在战场时, 2万吴军齐声高呼: “万岁!” 跟随而来的客家民夫也跟被气氛所感染,吼的脸皮通红,血脉偾张。 这一刻, 许多人幻想着自己穿上红黑军服,扛着燧发枪。 在隆隆的炮声中,杀进广州,从此彻底改变人生。 对于他们而言, 改变人生的机会确实不多,战争或许是门槛最低的一种。 远处, 广州城墙上,刺耳的锣声响成一片,八旗兵丁全副武装登上城墙,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玉碎~ 442 88岁的老祥瑞,想看到血流成河~ ~ 越秀山,四方炮台。 得了广州城派来的援兵200人,弹药炮弹粮草300担。 不过, 由于这该死的回南天,食物储存不了2天,就开始发霉腐烂。 阎九一边庆幸,一边咒骂这鬼天气。 “守备,吴军今日发狠了。” “狠?阎爷平生就不怵狠人。今儿非得好好让北佬领教下我岭南好汉的厉害。” …… 阎九站在炮台垛口,张开双臂,感受那包含珠江水汽的暖风。 兴致所至,还居高临下尿了一泡。 直到远处,吴军进兵的牛角声响起, 他才扭头嘱咐: “打开火药桶。” “嗻。” 不是阎九托大,而是火药提前开启很容易受潮报废。 即使能用,也会威力大减。 清军制作火药工艺太落后,木炭比例太高,特别吸水。 吴军的火药配比更科学,木炭比例远低于清军。 而且, 还有一道颗粒抛光、石墨粉沾敷的工序,防潮性能提高了许多。 …… 第1派遣军未曾披甲,肩扛引火材料开始奔跑。 按照军令,每人需将肩负的一捆扔至林子里就算完成任务。 山顶炮声隆隆。 炮弹落下,死伤都是天意。 为了准备今日这顿烧烤,第5军团的伙食里油水全无,将全部油脂献给大清~ 四方炮台如临大敌,等待吴军钻出林子出现在开阔地。 可奇怪的是一个鬼影都没有。 阎九探出脑袋,嘀咕着: “这群扑街早该爬到山顶了啊。二十几丈高的小山包,一口气爬到顶。今天咋回事?” “九爷,你看。” 阎九望着潮水般又撤下去的吴军,瞳孔缩小。 “谁敢下去探探情况?赏银5两。” 没人吭声。 “20两!” …… 20两,够逍遥一阵子了。 一个赌鬼自告奋勇顺着绳索垂下炮台。 一炷香时间没到, 他就气急败坏的跑回来,手里还举着一束稻草: “九爷,他们要纵火烧山。” 阎九抓过稻草嗅了嗅,又搓了搓。额头瞬间瀑布汗~ “不好,不好。” “九爷,烧也烧不了多大区域吧?你看这天潮的,树叶都能攥出水。” …… 阎九也没主意,只能干等着。 他觉得吴军可能只是想干扰视线。 回南天烧山? 北佬怕是有点异想天开。 他扭头望了一眼南边的广州满城。 心想,这大清的天下还得是绿营兵守护,驻防八旗一帮怂货。 广州城墙上, 总督伊尔杭也盯着这诡异一幕,问道: “富敏老弟,你说吴贼在搞什么?” 富敏摇摇头: “我觉得他们今日不会攻城,再有半个时辰太阳就下山了。” 巡抚赵士生欲言又止,他猜到了几分,但是又觉得难度太大。 …… 闷热叠加紧张, 3巨头额头冒汗,汗珠越擦越有。 本府特产的凉茶也压不住心中燥热。 再看周围旗丁,个个脸色凝重、汗如雨下。 富敏是土生土长的广州旗人,他能坐到这个位置,是因为他爹曾官居巡抚,他岳父曾官居广州将军。 所以, 论资排辈,他也应该坐上这个位置。 富敏自诩能力强,在满城8000口矮子里可以称雄。 5尺半的身高,1石半的体重,读过儒家学过兵法,能开弓,能骑马,对银子也不甚打紧。 不像有的同僚见到银子就如苍蝇见了血,赶都赶不走。 他自诩人品高洁,确实也没毛病。 …… “陛下,准备完毕。” “过1刻钟开始。” 下完命令, 李郁骑马匆匆离开。 一口气后撤了2里地,害的苗有林心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低声询问一侍卫: “老弟,那火箭是不是很危险?” 侍卫笑笑,一声不吭。 总之, 硬木架子上,一颗颗火箭腾空而起,拖着长长的尾焰,颇为壮观。 李郁眯着眼睛看轨迹,总的来说,轨迹和自己预料的不太一致。 果然, 火箭只管发射,其余的要看老天爷的心情。 有1颗突然坠地,最多飞出去1里地。 有1颗直冲云霄,好像搞错了目标。 有1颗开始摇摆,好似醉酒。 最终, 落在越秀山的,不足十分之三。 …… 第二波腾空而起。 这次好多了,明显修正过了。 落在山林里,火焰随之腾起。 苗有林诧异道: “陛下,这是纵火武器?” “对。” 负责发射火箭的近卫军团很忙,不断将新火箭弹装上架子,点燃引线。 他们私底下说,就是放大了一百倍的窜天猴。 形状、原理差不多。 攻防双方都在大声议论着眼前这罕见的一幕。 广州驻防八旗: “伪吴王真的会妖术!” 第5军团参谋: “东风夜放花千树~” 客家民夫: “飞龙在天!神迹~” 骑兵少尉吴老二,眼眶发红: “真好,像是过年了。” 第1派遣军营官张老三,咧开大嘴,说出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话: “我们如今真的很强,强到自己都害怕。” …… 近卫军团不紧不慢的操作,周围百丈之内空无一人。 太阳逐渐下山。 但并不影响李氏火箭的施放~ 足足放了15轮,铁皮火箭弹落地后猛烈燃烧,引燃浸透油脂的稻草。 在熊熊火焰的烘烤下,树林里水汽蒸腾。 火和水博弈,势均力敌。 结果就是产生了大量浓烟。 烟越来越大, 大到远远望去,整个越秀山被笼罩在灰白色烟雾中,又透着点点红光。 宛如仙境。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广州百姓一定会高呼: 观音显灵了! …… 李郁放下了千里镜,指着远处的越秀山: “四方炮台完了。” “陛下圣明。” 此时, 四方炮台清军剧烈咳嗽、挣扎。 许多人离开炮台求生~ 但很快又被浓烟逼了回来。 浓烟里夹杂着硫磺辣椒,气味令人窒息。 炮台守军不断有人死亡。 阎九知道, 越秀山完了! 广州完了! 大清也完了! 当务之急是保命!是逃跑! 回广州,被自己人咔嚓。被吴军抓住,也是咔嚓。 …… 当初修建炮台,防止被围困,士兵没水喝,特意修了一口水窖。 原理类似西北干旱区域收集雨水的那种地下水窖。 虽然说, 南方水窖,水质很糟糕。 但关键时刻,有变质水喝也比渴死好。 阎九摸到水窖位置,掀开盖门,人往里面一跳。 顿觉水质腥臭, 闷气2下,赶紧扒住水窖边缘,爬上来离开~ 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避开沿途红光处。 呼吸道烟熏火燎,脑袋一阵阵眩晕。 靴子好像被烫穿了,脚底板在流血。 …… 区区百丈的下山路,阎王爷如影随形。 阎九奇迹般的跑到了山下,浸湿的衣服已经被烤的半干。 广州城灯火通明,没人敢出城营救。 吴军也撤走了,偶有巡逻队在战场边缘出现。 黑夜, 不适合作战。 炙热滚烫的越秀山更不适合人类涉足。 阎九仗着熟悉地理,绕着广州城走了一大圈,终于听见了水声。 珠江~ 他跌跌撞撞的跳下去大口喝水,感受江水的凉意,灼热的伤口顿觉清凉许多。 …… 广州,一夜无眠。 八旗兵丁不时抬头望着北边的越秀山,怀疑隐约的红光雾气里有妖怪。 人人绝望,甚至吃不下晚饭。 “恩禄,你说朝廷会有援兵吗?” “会有吧。” “什么时候能到?” 恩禄摇摇头,抱紧了手里的那杆重型火绳枪,靠着城砖。 问话的同伴叫寿全。 人在恐惧的时候,有人会沉默,有人会话痨。 显然,寿全是后者。 絮絮叨叨的回忆他的家族史: “老祖宗是当初跟着李率泰李总督南下,定居广州,算下来得有130年了吧,足足6代人。” 恩禄沉默,嗯了一声。 …… 寿全继续絮叨: “我爷爷的爷爷名字叫鄂费,满语意思是打野鸡的脚套。我爷爷的爹叫萨马拉,就是大木碗。我爷爷叫阿卜萨,意思是桦木桶。我六世祖才搞笑,叫萨克达,满语意思是母野猪。你说他们取名咋这么逗呢?指着一片老林子取了5代人的名字,哈哈哈哈。” 恩禄还是沉默,嗯了一声。 “你瞧现在,我们俩的名字多优雅,多好的日子,可是,可是~” 一员参领走过,低声喝道: “恩禄,寿全,你们俩混小子听好了。江宁、乍浦、杭州3座满城人都死光了。我们如果守不住,广州满城内哪怕是一条黄狗,也会被他们剐了做清汤火锅。” “总之,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够本,杀三个就踏马的血赚,听明白了吗?” …… 寿全泪流满面。 恩禄腾的站起身,瞪着血红的眼睛朝着自家参领大人吼道: “老子听明白了,不就是一死吗?” 参领沉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点没有因为被普通旗丁冒犯而发怒。 这一夜, 广州满城无人入睡,默默的擦拭刀枪,熟悉火器。 许多人家把祖宗牌位塞进棉甲,准备以这种方式血祭祖先。 满城之内, 零星的枪声不断响起~ 这是平日里疏于军事训练的旗丁们在熟悉手中冰冷的武器,互相教授。 尤其是老弱妇孺, 一家人聚拢在油灯下,神经质般的重复装填。 所有人都在希冀, 熟悉武器,人枪合一。 只不过平日里能熟练推麻将、轻松握笔杆的手这会显得有些笨拙。 …… 寿全对着城外砰的打出一枪,然后蹲在垛口后笨拙装填。 他手里这杆仿赞巴拉克火绳枪,质量过关,威力很大。 絮絮叨叨: “恩禄,打枪不容易哎,我肩膀被撞的好疼。” 恩禄难得的开口回复了一句: “你少装点药,明天吴贼攻城,你再装全药。” “哎~” 没一会,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费劲吧啦的上来了。 “苏纳爷爷,你怎么来了?” 苏纳,在满语里的意思是,牵狗的绳子。 不过, 苏纳是全城最高寿的老头,据说~已经88岁了。 …… “孩子们,明天城外的汉人肯定全力攻城。咱们狠狠的打,让汉军的尸体铺遍城下。” 苏纳的眼睛闪烁着狠劲,说话时, 拿拐杖猛怼城墙砖: “我满人天生就是战士。孩子们,明儿打一仗,你们曾祖高祖的血性就都回来了。” “嗻。” 众年轻人单膝跪地表达尊敬。 88岁,真是罕见的高寿啊。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苏纳老头很可能要到京城参加“千叟宴”的。 …… 前几年,乾隆爷想模仿圣祖爷想搞“千叟宴”的风声早就传遍了天下各满城。 广州都统衙门为了推出苏纳这个祥瑞, 给他每月拨白米1石,猪肉50斤。 早在5年前, 富敏就开始偷偷的篡改当事人的记忆,妄图把苏纳的岁数往上涨涨,直接跃进到99. 当事人也很配合, 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活一年,就跳跃3年,为广州满城争光。 如今, 已经成功涨到88岁了,俨然是活着的祥瑞。 乾隆爷见了肯定龙颜大悦,必须赏赐苏纳,还要赏赐广州八旗衙门。 结果~ 都成了泡影。 …… 老祥瑞很有自知之明,“千叟宴”肯定办不成了,“万鬼夜行”倒是有可能。 激励满城这帮生瓜蛋子打出一场顽强的守城防御战,让城外汉军血流成河,就是老家伙最大的心愿。 因为活的够久, 所以他对人性不抱一丝希望,战争,就是征服和杀戮。 当初, 八旗入关,野战杀人盈野,攻城杀人盈城。 次次如此,从无例外。 李率泰总督攻陷广州,杀明军以及城中百姓十万,尸体多到堵塞珠江航道。 上百条鲨鱼在伶仃洋游弋,渔民舢板数年不敢出海。 城外的野狗个个体型如狼,眼珠血红。 有些事, 就是轮回。 一百多年前,八旗疯狂杀戮,如今,汉兵进了满城就不会报复吗?注定是血流成河。 …… 苏纳老头打过仗。 不断提点众人,明日该怎么办。 “恩禄,你这个铁盔不行,前面快锈穿了,下去找个铁匠赶紧垫块厚铁片。” “寿全,你人太瘦。射击的时候,左手别端着,就架在垛口打。肩膀这儿垫厚点,下去寻点棉絮塞里边。 “你们打枪的时候,千万别傻乎乎的伸着脑袋瞄准。一定要快,快瞄快打快撤。不然脑袋被人轰烂了。” “还有,你们怎么都不用弓箭?” 一胖旗丁尴尬道: “苏纳爷,我不会瞄。” 一瘦旗丁手一摊: “我,我拉不开。” 443 文明之师,抽空劝降 苏纳对满城的前途充满担忧, 敢情如今的年轻一代是啥也不会,啥也不懂。 这些旗丁人人识字,能写毛笔字。 掌握韵律平仄的至少能找出500人,可能百步穿杨的怕是找不出3个。 他拿起一张牛角弓,比划着: “待汉兵冲到城下30丈内,你们就躲在城墙后面抛射。不用管箭矢会落到哪儿,弓弦也不需全拉开,拉个五六成就够了。” …… 继续耐心传授经验: “贼兵在3里外,就拿炮轰,装实心弹。” “贼兵要是进入2里,就换霰弹轰。” “贼兵要是进入1里,就拿枪打。” “贼兵要是进入30丈,就胡乱放箭。” “如果,贼兵的云梯架上城墙了,你们千万别想着去推倒云梯。那玩意前端有倒勾,推不开。大家伙就往下扔石灰瓶,倒滚烫的金~” 说到这里, 苏纳突然一愣, 他觉得这帮年轻人肯定搞不定倒金汁这种既有味,还危险的活儿。 嘱咐道: “去东边抓500个年轻汉民来,要有家眷的。明天倒金汁、扔滚石这种活儿你们就拿刀监督他们干,不干就杀他全家。” “嗻。” …… 苏纳讲了1个时辰,喝了3碗凉茶。 最后, 他不愿下城墙,就在城门楼子里眯着了。 清晨, 他突然惊醒,额头大汗。 正想起身,听到外面大呼: “吴军攻城了!吴军攻城了!” 示警的号炮声,沿着城墙陆续响起。 日出之际, 吴军吃完了一顿异常丰盛的早餐,除留下极少数看守辎重兵力,其余倾巢而出。 …… 前英德县衙役林川,心中激荡。 指挥着民夫搬运各种攻城器械。 不远处, 是正在缓缓移动的火炮群,各类口径火炮接近200门。 其中有5门24磅炮,还有30门12磅炮。 主流是6磅炮。 苗有林紧跟李郁,低声汇报: “陛下,24磅炮走官道一天只能移动10里。遇上山道,或者雨天泥泞,可能两三里都困难。” 李郁点点头, 这些经验会对以后军团的火炮配置提供足够的经验支撑。 …… 以目前的陆上道路情况, 6磅炮应是主流。 口径再大,就会大大拖累军团的行军速度。 吴军后勤十分倚重航运。 在水网密集地带是优势,一旦进入山区就成了劣势。 苗有林又低声询问: “陛下,昨日那种火箭~” “寡人得告诉你,此次携带火箭弹数量不多,目前剩余多少?” 一旁的秘书处侍卫连忙小声回应: “35支。” 苗有林有些失望, 他原本以为,攻城形态可以就此改变的。 重炮轰塌、掘进爆破、蚁附攻城等办法都过时了。 发射几千上万支火箭弹从天而降,把城池打成一片火海。 …… 李郁没有回头,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干脆断了他的念想, 说道: “此物制造困难,成本颇高,所以无法量产!只能在关键战场,偶尔为之。” “臣,明白了。” 实际上,李郁撒谎了。 火箭弹的铁壳子有点麻烦,需要小锤子精敲。 产量不高,但是没这么严重。 此次试射验证了威力。 在以后很长时间内,吴军都不会再让这种武器出现在战场上。 目的是——保密! 火箭弹的技术含量很低,铁壳弹体加上3片尾翼,长长的导流杆。完全就是一个军事理念的突破。 只要在战场频繁应用,敌人就一定会仿制。 …… 所以, 最好的保密措施就是,不用。 暂时不让世人意识到有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已经面世。 昨日, 选择在傍晚试射,包括阵地周围百丈驱除无关人等,都是为了保密。 打清军,没必要搞武器代差碾压。 田忌赛马的思想,再次熠熠生辉。 …… 不怕友邦惊诧,但怕友邦觊觎。 将来帝国崛起进军南洋时,少不了一场恶战。 到时候, 吴国海军战舰的劣势追不平,就用舰载武器来追平。 在关键的时间,赢下一场关键的海战足以维持南洋地区三年的军事优势。 火箭弹壳子正常生产,但全部库存。 以上, 李郁不打算和任何臣下解释。 …… 吴军1个步兵排踏上越秀山。 脚下踩着灰烬,步伐缓慢。 因为燃烧不充分,许多灰烬里还藏着火星子。 附近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刺鼻硫磺味道。 四方炮台一片死寂。 士兵们踩着梯子爬上去,见炮台各处尸体交叠,窒息死亡,相貌惊恐~ 大部分是被烟熏死的,极少数倒霉鬼是被烧死的。 水缸里倒栽尸体,水窖里也飘着尸体。 1名炮兵少尉爬上炮台垛口,瞭望南边的广州城, 一览无余~ 他捂着鼻子,大声宣布: “传令调集500民夫上来清理尸体。” “再请总指挥,拨一个炮兵排。四方炮台尚他少数炮位可用,可小规模支援友军攻城。” …… 由于清军当初设计建造的缘故, 朝南一侧城墙偏高,未设垛口,仅留下了几处瞭望孔。 这就意味着, 炮手想挪动炮台火炮轰击广州,就得先挖大瞭望孔,将孔洞扩大到炮筒可以从中伸出。 …… 吴军的第一个攻击目标是——西侧满城。 这完全是出于地理考虑, 若先攻打东侧,大军就必须绕过越秀山,从更北边的官道过兵。 远距离移动火炮、攻城器械费时费力。 而且这样做就等于兵分两路了,万一有事很难快速驰援。 综上考虑, 吴军合兵一处,直接进攻满城。 步兵在距离城墙4里处停住脚步,旌旗飘扬,错落分布,一个方块就是一个营。 1刻钟后, 推行的火炮越过了步兵。 然后就地构筑炮兵阵地,驱使客家民夫以土袋垒起简易月牙形防炮工事。 …… 李郁突然放下千里镜,指着前方问道: “那是谁?” “乃是英德县衙役,林川,攻城时此人主动反正,带人砍下了知县的头颅。现为客家民夫首领。” “嗯。” 林川此时特别积极。 指挥着民夫搭建临时工事。 此时,广州城清军按捺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先开炮为敬~ 自重5000斤的大将军炮喷出火焰,巨大的后坐力下,炮车瞬间向后移动1丈。 一颗冒着烟的铁球蹦蹦跳跳,将路径之上的2名民夫砸成了一团难以形容的存在。 林川只看了一眼,立马扭过头。 忍住胃里翻江倒海,加入了垒工事的序列。 此时, 他只有一个念头,好好表现,垒好工事,活着撤下去。 阵后, 李郁和苗有林低声说道: “客民似比普通百姓更有组织度?更能承压?” “陛下慧眼如炬。” …… 远处, 韶州府客家士绅赵德率2个儿子也在现场观战。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的广州城,手缩在袖子里微微哆嗦。 “父亲,你说今日~” “吴军必胜!” 赵德脱口而出,语气坚决而亢奋。 他不知道儿子想问什么,所以快速打断了儿子的问题。 话音未落, 地面抖动,爆破的动静沉闷而悠长。 肉眼可见,广州城外的防御工事炸上了天。 不过, 城墙依旧完好。 …… 《墨子》 地听术: 守城一方可挖开地面埋入大缸数尊,缸口以薄牛皮覆盖,选听力佳者趴在上面,侧耳倾听。 地道挖掘距城墙半里左右,必暴露。 广州城内清军根据此法严防死守。 第5军团2处地道皆被发现,清军采取横挖地道,灌水灌油,大肆破坏。 最终, 爆破营无奈的放弃了将地道挖到城墙底下的打算,而是选择在广州城外爆破,炸掉了2处堡垒~ 城墙上, 清军被剧烈震动所惊吓,摔伤几人,仅此而已。 广州将军富敏探出身子望了一眼城外的大坑,立马缩回脑袋,准备迎接吴军潮水般的进攻~ …… “大人,快看。” 护城河水位快速下降。 河面,甚至出现了旋涡。 富敏也不知吴军采用了何等战术,只是暗自心悸。 而吴军爆破营,此刻目瞪口呆。 因为,刚才的爆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炸通了护城河,此刻坑道内全是污水。 “娘的。” 旁边的第1派遣军营官张老三,整个人如释重负。 按照原定计划,派遣军一部走地道钻到广州城下。 他很不愿意~ 哪怕地面炮弹枪子乱飞,他也宁愿走地面。 万一,地道塌了~ 张老三宁愿死在阳光下。 …… 各类攻城器械在民夫的推动下缓慢前行。 最前面的是10架高大的楼车,外形酷似一座四方的瞭望塔,其高度和城墙持平,顶部载有火枪手。 一旦接近城墙,就可射击压制城墙清军。 广州清军炮声稠密,集火轰击楼车。 没一会, 就有一架楼车中弹散架,顶部的士兵集体坠落~ 吴军的炮群也开始反击了,命中率很高。 碎砖乱飞,清军胆寒。 林川默默向两边的祖先都祈祷了一遍,毅然扛起土袋。 高呼一声: “客家兄弟,上啊。” 乌泱泱的民夫肩扛土袋,嚎叫着着越过己方炮兵阵地。 前进半里, 快速垒起又一道月牙形防炮工事。 …… 待工事成形, 吴军炮手推动6磅炮前进,进驻新工事。 弹药车随即跟上。 根据《炮兵手册》,弹药车不会处于炮车的正后方,避免处于敌军炮击直线,被一发炮弹全部带走。 如果从清军的角度看,会诧异的发现吴军居后的重炮群和居前的轻炮群也不在一条直线上。 这是为了防止火炮轰击时,炮弹带出的火星,落在前面炮手脑袋还有弹药车上。 以吴军炮兵的战场经验, 这种几率确实存在,炮口喷出的火星在50丈内很明显。 …… 吴军炮弹如狂风骤雨,且精准犀利。 清军缩成一团,躲在盾牌后。 突然, 吴军炮火骤停, 1名盔缨醒目的传令兵单骑纵马跑到广州城下,挥舞小红旗远远的吆喝了几句。 广州将军富敏疑惑询问: “那贼厮在喊什么?” 旁边的戈什哈摇摇头: “太远了,没听清楚,大约是劝降一类的话吧。” 富敏哑然失笑, 这种时候,劝降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吧? 遂下令: “继续开炮还击。” …… 炮声响起之时, 吴军传令兵立马低头,拨马返回本阵。 高呼: “陛下有旨,我吴军乃文明之师。” “先行劝降,给与生路。然广州驻防八旗冥顽不化,拒绝投降。” “破城后,坚决消灭所有不愿投降的敌人,不分年龄,不分满汉,不分男女。” 第1派遣军总指挥甘长胜举起佩剑, 深吸一口气, 吼道: “破满城,杀,杀,杀。” 总兵力已经急剧膨胀至9000人的派遣军团呆滞了2秒钟,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破满城!” “破满城!” …… 什么是最好的战前动员? 杀戮~ 俘虏组成的新附军眼睛逐渐泛红,吼的青筋毕露。 原先的忐忑被快速膨胀的恶所占据。 攻陷广州满城, 之后,就能快速融入新集体了。 张老三甚至摘下铁盔和身边的老兄弟们眉开眼笑。 八旗拒绝投降。 好,特别好。 第1派遣军团全体变态,就喜欢硬骨头~ …… 吼声如滚雷,落入站在城墙上的八旗兵耳中。 众人沉默不语,默默检查武器。 就连平时为人最窝囊的旗丁,也嘀咕着: “拼了。” …… 象征进攻的牛角声响起~ 第1派遣军团,方阵开始缓慢向前。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 按照加入军团的时间, 越是新兵,越要站在前面,迎接敌人的炮火。 越是老兵,越要站在后面,随时准备和敌人联手痛击我方新兵。 很糟粕,很有用。 如此层层施压,需建立在吴军自身武力强横的基础上,否则的话会被反噬。 吴军掌握着枪炮、粮食。 全员冷兵器的派遣军哪怕拥有100个吕布,敢龇牙也会被摁在地面爆锤。 …… 如果以奥林匹克专业讲解员的打开方式, 战场实况讲述应是这样的: 各位尊敬的广州旗丁, 现在向你们走来的是吴国的炮灰军团,他们斗志昂扬,眼睛血红,队列整齐,发誓要在本场杀人比赛中夺冠。 走在最前面的粤北清军俘虏方阵,他们满怀憧憬。 紧随其后的是江西清军俘虏方阵,他们信心满满。 再后面是吴国的囚徒方阵,身披全甲,步伐轻快。 走在最后的是九死一生的重甲老兵方阵,他们对此次卫冕冠军志在必得,准备和诸位的家眷在满城之内一决高低! 本次比赛过程将会异常的精彩~ 开始了! 开始了! 444 破广州,吴皇和清帝想法撞车 这一仗, 俘虏新兵全部无甲,囚徒军着一代全甲,老兵着二代板甲。 在军团总指挥甘长胜的强烈请求下,吴廷批准了给老兵们配发板甲的申请。 同时, 武器也略做调整,老兵以长枪为主武器,腰悬长刀作为副武器。 无甲新兵,全员刀盾。 当然, 信任是有限度的。 …… 督战队依旧杀气腾腾,手持火把站在2磅速射炮旁。 这种超轻型火炮继装备军队后,迅速得到了一线步兵的强烈好评。 如今,已经下沉到了所有步兵排。 1炮可抵50支燧发枪。 关键时候, 有一门2磅炮助阵,轻步兵就能扛住三五倍敌人的进攻。 炮筒明显截短,炮口微微外扩。 这样设计的好处是便于装弹。 这款火炮取消了一切不必要的累赘,极致减重。 瞄准器也没有,只在炮筒上面画了一条白线(炮口到炮尾)用于粗略瞄准。 …… 而在吴军内部, 炮兵军官们经过多次讨论,准备逐步取消3磅炮编制。 未来, 将以6磅长炮作为野战军团的主力火炮,佐以2磅速射炮填补火力空白。 12磅炮,作为军团直属火炮,军团可自主决定携带或留在后方辎重大营,并不随同步兵前进。 其他都无异议, 唯独围绕12磅炮,各军团颇有争议。 第2、第5军团认为12磅炮依旧太重,建议铸造10磅炮替代。 近卫、第4军团强烈反对,认为应该铸造15磅炮,加强威力。 总之, 12磅炮地位尴尬,颇有“保守派认为太激进,激进派认为太保守”的无奈,两边不讨喜。 …… 眼看着攻城步兵已经进入城墙距离100丈,吴军火炮加快了射速,强势压制广州清军。 旗丁恩禄,狼狈的举起火枪对外胡乱打响。 旗丁寿全,抱着脑袋不敢起身, 佐领路过拿鞭子一顿猛抽,怒吼: “快起来,反击。” 华南祥瑞——苏纳老头也拎着一杆火绳枪过来了。 “大人,老夫来带他们,见了血就好了。” 佐领点点头,准备去关照一下旁边的子母炮炮位注意开炮节奏。 刚走出去3步, 咻, 一发炮弹飞过,佐领的脑袋瞬间不翼而飞。 …… 苏纳被淋了一头,雪白须发瞬间赤红。 他本能的闭上眼睛,梦回100多年前的明清拉锯战。 默默撩起衣袍擦掉液体,然后睁开眼睛。 只见世间血红! 旁边, 年轻的气旗丁寿全摘下牛角弓,向天抛射。 城墙上多门红衣大炮齐齐开火,衰老的心脏被火炮声浪怼的难受。 苏纳快速探头,快速缩回。 看到了吴军辅兵正在推着壕桥狂冲,护城河即将失去防御意义。 …… 护城河水被放空大半,加上壕桥一冲,瞬间变成了通途。 更可怕的是云梯车~ 这个庞然大物几乎和城墙齐平,底下有数十对木轮支撑,由上百人齐齐推动前进。 “快,轰掉云梯车。” 广州将军富敏急了,冲出城门楼子大吼大叫。 八旗炮手玩命的调整炮位,尽可能瞄准云梯车。 城下, 吴军的线膛枪手也已就位,集群抛射。 只不过为了防止误伤, 子弹的落点尽量放远,落入了城内。 往城墙上搬运弹药的八旗健妇不断中弹倒地,引起了极大混乱。 …… 广州城墙亮光频闪, 各种火器喷出火焰,远观好似过年。 李郁透过千里镜看的真切,心中也不由的默念,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人。 死到临头的驻防八旗旗丁倒是有几分血性。 其实, 李郁本可以让他们失去血性,不过却特意激励了他们的血性。 这个世上, 最希望八旗全族恢复血性,战场宁死不降的那个人是乾隆。 第二个人,是李郁。 世事就是这么的魔幻。 谁也想不到,最拥护最赞同自己的是敌酋。 …… “陛下,臣请前出指挥。” “去吧。” 苗有林翻身上马,直冲战场。 他感觉, 防城战已经到了一个节点。 双方都在咬着牙僵持,谁要是泄了这口气,谁就先输了。 到了火炮阵地, 苗有林手指着炮兵上尉: “一半火炮原地轰击,一半火炮现在前移,交替掩护。” “是。” 在军官的指挥下, 6磅炮靠人力推动着前进,12磅炮靠驮马牵引前进。 “第5步兵团前移1里,分兵左右两翼掩护我军攻城~” “是。” 第5团上尉指挥官,将命令快速传达至各营连。 该团多是新兵, 苗有林想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战场。 接近城墙1里之内后,新兵们从侧面以滑膛枪压制城头清军,同时也是威慑第1派遣军。 …… 第1派遣军, 是清吴之战的夹心。 此刻正在承受最恐怖的伤亡~ 肩扛云梯冲在最前面的新兵被清军枪炮一群群放倒,惨不忍睹。 云梯, 坠地又捡起。 新兵当中不断出现意志崩溃的逃兵,然后被后面六亲不认的老兵们当场刺死。 老兵们板甲罩身,长矛放平,阵型严密,好似推土机。 凡路遇新兵,不问缘由一概攒刺。 这种残酷不止震慑了自己人,也震慑了清军。 城墙上, 总督伊尔杭看的如坠冰窟,巡抚赵士生神经质般发抖。 所有人心中都是同一个感觉, 熟悉,太熟悉了。 介踏马的老祖宗嘴里描述的那个大清兵又回来了? …… “制台,调广州绿营来顶吧。” “行,先让你的抚标上来扛一阵。” 赵士生跌跌撞撞冲下城墙,找到正在待命的抚标将官们。 “报效朝廷,就在今日。抚标的弟兄们每人赏10两,上。” “嗻。” 广州番库全部掏空,堆成银山。 上城墙之前, 路过的抚标3000兵丁,每人自取一锭官银,拿两锭也没人喝骂。 这会,真顾不上小节了。 抚标拎着兵器加入血肉熔炉。 此时, 吴军炮火稍微微弱,但是火枪抛射却让人头疼。 子弹落点无法预料,无法预判。 城内50丈, 一片屋顶好似突然下雹子般劈啪作响,瓦片瞬间被坠落的子弹打穿。 安置在此的八旗轻伤员,伤的更重了。 …… 抚标,是广州绿营最精锐存在。 他们接手部分城防, 以火绳枪交替朝城下射击,节奏控制的很不错。 任谁看了,都得承认抚标的军官们平日里训练用了心。 巡抚赵士生在春节前后, 调整了内部8成的军官,裁撤了所有关系户,换上了平时里不受待见的老实人,封官加饷。 又拨给抚标火药、铅子2万斤,支持训练。 这么一番人事调整, 背后的广州官绅心存感激,老实人也心怀感念。 人间之魔幻,令人啼笑。 …… 吴军第一批云梯架上了广州城墙。 “冲,冲上去,先登有功。杀人、抢钱、抢娘们。” 第1派遣军营官张老三嘶吼着,督促新兵不要犹豫赶紧攀云梯。 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新兵们发出渗人绝望的吼声。 手持刀盾,奋力攀登。 蚁附攻城~ 是攻城战中,为残酷的战术。 礌石滚木,雨点般往下乱砸。 八旗兵们举着刀,威胁民夫: “砸,快砸。” 民夫谁稍有犹豫,就被督战的八旗兵一刀砍死。 然后, 指挥旁边的民夫,将这具尸体当成礌石扔下去。 …… 逐渐精神崩溃的民夫们,将身边手可触及的所有东西都往下扔。 苏纳老头亲眼看见, 一个满脸涕泪的民夫,拿起靠在垛口的一杆大抬枪当做滚木砸了下去。 他默默走过去,挥手一刀。 民夫倒地抽搐,血呲呲的飙出,忽远忽近。 尸体马上被抛出城墙。 就这个杀人的动作,让老头眼睛一阵发晕,感慨岁月不饶人。 没一会, 征来的民夫死伤殆尽,或死于吴军枪炮,或死于督战的八旗兵刀枪。 清军只要探头,命就衰了3分。 铁锅里滚油沸腾,却无人顾及。 …… 苏纳举刀威逼2个民夫: “抬起来,倒下去。” 两民夫战战兢兢用木杠子抬起铁锅,走到垛口旁。 突然, 一发炮弹打在城门楼子上, 坠落的砖头掉入滚油,溅在其中一民夫胳膊上。 惨叫 铁锅坠地~ 受伤的民夫在滚油里疯狂抽搐,甩出的滚烫油滴让周围旗丁纷纷避开。 苏纳抓起长矛, 捅入心脏,这才结束了混乱。 …… 越秀山上, 吴军炮手也终于完成了拓宽射击孔的工作,将原先清军留下的劈山炮推出。 开始不间歇的轰击~ 3门劈山炮虽然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但是, 居高临下,落下就是墙倒屋塌。 炮手们将衣服浸湿罩着炮筒降温,透支火炮寿命。 反正, 吴军看不上缴获的清军火炮。 向来是就地融化,废物利用打造成各式工具。 …… 一名参领冲到广州将军富敏身边, 拱手吼道: “人手不够,再调5000绿营兵上来吧。” “准了,你速调城守营上城,告诉他们不许携带兵器。” “嗻。” 城守营慑于八旗凶名朝廷积威,乖乖的扔下佩刀跟着上了城墙。 从进入城墙的那一刻起, 他们就后悔了。 这里已不似人间,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 头顶飞炮弹,天上掉枪子,地面淌污血。 …… 黑色粘稠的猛火油倾倒喷洒的瞬间,正在爬云梯的众人瞳孔急剧缩小。 很快, 清军扔下火把,大火随即燃起。 至少有6架云梯被火焰笼罩,攀爬的士兵当即坠入火场。 与此同时, 向前推进的吴军火炮也陆续就位。 垛口, 一个个被轰碎。 突出的马面更惨,被实心弹集火轰击,垮塌成废墟。 最严重的是城门楼子,被2枚24磅炮弹先后命中,整体垮塌,砖石埋掉了十几个旗丁。 吴军炮兵精准, 离不开三样因素: 最佳比例黑火药、火炮瞄准具、射表。 …… 如果不是因为满城旗丁对活下去不抱一丝希望,全部心存死志的话~ 他们早就弃城逃跑或者举手投降了! 吴军,太凶残。 苗有林手按刀柄,全程观战好似泥塑。 他猛然间也意识到了, 己方压的太狠,就好比制作蜂窝煤,把对方这群煤粉渣给压成一个整体了。 不然,就凭这帮擅长唱戏养鸟的废物点心能扛得住自己这样的凌厉攻击? 不过, 事已至此。 唯有比狠! 继续施压,直到把容器都压碎。 …… “传令,所有云梯全部顶上。除了参谋、军医、匠人、骑兵、斥候、炮兵、辎重、其余所有步兵全部压上,今日必破广州。” “遵命。” 苗有林也发了狠,令人竖起大纛激励士气~ 第1派遣军新兵将愤怒和恐惧化为动力,攀爬云梯速度嗖嗖快。 不断有先登勇士爬上城墙,然后被守军杀死,扔下城墙。 张老三看的很清楚, 一个凶悍的俘虏新兵刚站上垛口,就被2根长矛刺中。 整个人仰面朝后,带着2根长枪坠落护城河,砸起水花。 而唯一完好的那架云梯车终于抵近了城墙,吊桥木板放下,搭上城墙。 张老三眼睛发红,大吼一声: “冲,上云梯车。” 老兵们低着头小碎步跑向云梯车。 踩着木阶步步攀高,直至最顶端。 …… 轰, 一发炮弹打在云梯车顶部,擦顶而过。 剧烈震动导致2人失足坠落。 好在, 云梯车没散架。 城墙八旗兵扼腕叹息,云梯车那木板吊桥就那样稳稳的钉在城墙砖里,推是推不开的。 旗丁恩禄抄起一柄斧头站上垛口,狠命砸。 一下,两下。 木屑飞溅。 恩禄再次高高举起斧头蓄力~ 月匈前突然绽放多处血花,整个人一声不吭坠落城下。 苏纳老头攥紧拳头 捏的指关节发白,心中痛苦不堪。 恩禄的爷爷是他小时玩伴,一条街长大的。 寿全的奶奶则是他当年的青梅竹马。 因为父母阻拦,最终没能走到一起~ 当事人, 除了自己都已经入土很久了。 …… 苏纳听着城外一浪高过一浪的狂呼,默默系紧头盔,准备迎接最残酷的肉搏。 眼前, 出现了一张丑恶的面孔。 1个额前光溜、脑后齐耳短发晃荡的精瘦汉子举着刀盾,踩上了垛口。 他盯着苏纳的眼神明显惊喜。 这么老的东西? 肯定是个大官,搞不好是巡抚总督。 …… “老鞑,拿命来!” “汉狗,你过来啊。” 两人各举刀盾凶狠的撞在一起。 苏纳终究是老了,技巧很多,体力不足。 这名降兵本身武艺稀松平常,但那一膀子力气是真的大。 双方举刀频频对砍,火星四溅。 苏纳眼冒金星,失去平衡朝后摔了个大马趴,随即往侧面一滚。 一柄刀锋砍在地砖~ 没砍着! 降兵的脸上全是惊喜, 老头、精良盔甲、武艺不错。心里更加笃定遇上了大鱼~ 此时, 陆续有友军踩着云梯登上城墙, 他很担心被友军抢功,遂扔掉圆盾,顺手从旁边沸腾的铁锅里舀起一勺子滚油~ 这可是大杀器。 爆喝: “老东西,跪下,投降!” …… 445 满城12时辰! 苏纳表情狰狞,毫无投降之意。 哗, 一勺子滚油~ 棉甲根本挡不住~ 苏纳发出痛苦的嘶吼,灼烧感之剧痛,触及灵魂。 降兵刺耳的笑声好似乌鸦,居然捏着铁锅边沿,猛地一发力,全部泼来。 呲啦~ 苏纳整个人好似掉入沸水的大虾,整个人蹦起2尺。 吓的那降兵连退两步,捡起刀盾戒备。 害怕人怨气太重,会变成厉鬼。 确定苏纳断气了,他在城墙上寻到一断了胳膊,奄奄一息的旗丁逼问: “这老东西是几品?” “他只是个马甲。” “你再想想?” “呵呵。” 旗丁失血过多,面如金纸,望着气急败坏的敌人颇觉讽刺。 回答呵呵的,是一刀。 首级咕噜噜滚远了~ …… 张老三部也登上了城墙,甲士先护住周边,巩固阵地。 仅仅百十息, 踩着云梯车上来的友军就超过了30人。 一杆军旗,刷的展开,插在垛口。 “吴”旗飘扬。 “城破了,城破了。” 数万人的齐声欢呼,好似滚雷。 上万吴军如同潮水涌来。 其余各处城墙, 清军抵抗意志彻底崩溃,人人溃逃。 一开始旗丁们还督战绿营兵抢夺沦陷的城墙,后来绿营兵也急了,双方互砍。 双方丢下了一地尸体,各自逃命。 旗丁们纷纷窜回满城,想寻找自己的家人。 …… 张老三如今贵为营官,自然无需冲锋陷阵。 他拎着佩刀巡视城墙, 突然嗅到一股肉香,四处寻找,却被那具烫的不成人形的焦黑惨状吓了一跳。 看着旁边低头哈腰,门牙缺失的新兵。 他皱眉,指着问道: “崩牙,这踏马是你干的?” “是。” “太恶心了,老子今天庆功的肉都吃不下了。”张老三伸出脑袋瞅了一眼,城墙底下正在疯狂逃窜的旗丁,“抛下去,能砸好几个人。” …… 哗, 苏纳的尸体从天而降,砸了2人,一死一伤。 张老三一边笑,一边说: “崩牙,手够狠,以后你就跟着老子的第1营混。” “谢大人抬举。” 说话间, 入城的重甲长矛兵已经干掉了城门洞最后一群顽抗的八旗兵,卸下多层门栓,奋力打开城门。 吊桥也随之缓缓放下。 5里外, 李郁放下千里镜,轻吐了一口气。 广州城,破了。 而且是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攻破。 至于接下来的事不必自己操心了。 …… 李郁给战马顺了两把打绺的鬃毛,语调尽可能平静: “告诉苗有林,我吴军乃文明之师,不可滥杀,不可杀俘。但在刚才的攻防战中,广州八旗兵战斗意志之坚决,寡人叹为观止。” 秘书处侍卫头也不抬,记录后上马传令。 陛下的旨意恰如其分,充分展现了一位伟大帝王的宽广月匈襟。 18世纪的慈父。 回营时, 李郁望见了赵德父子。 赵德连忙跪地: “陛下虎威,鞑廷已如棺中枯骨,虎贲大军追亡逐北、逐关塞外只在旬日。” 李郁勒马, 静静问道: “你认为,该怎么对待广府人?” 赵德略一思索,答道: “如果广府人愿意效忠陛下,愿做忠心的臣民。草民认为土客当和平相处。” …… 李郁面无表情,一夹马腹径直入营。 留下父子俩,半晌,才敢起身。 “爹,你怎么能建议陛下善待广府人呢?” “陛下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对天下臣民一视同仁,没有土客之分。” 赵德说的言不由衷, 实际上他很清醒, 假如刚才自己想借刀杀人,撺掇大军灭广府。 陛下断然不会留自己,必定扣个罪名,先灭赵氏全族。 …… 现场总指挥苗有林,按着剑柄蹭蹭蹭登上城墙,俯瞰城内, 不断下达命令: “第1团,控制城墙和城门。关闭所有城门,尤其是东城门,围堵城中绿营兵,接受投降。” “第2团,控制督抚衙门、各官仓、军营。” “第3团,快速击溃城中所有抵抗,宣布宵禁。” “第4团城中待命。” “第1派遣军团分割满城,击溃一切抵抗,限时12个时辰。” 参谋快速记录,然后交给传令兵。 军法官上尉薛辰低声问道: “总指挥,派遣军那边?” 苗有林扭头: “你觉得有问题吗?” “不是。为了维护文明之师的形象,下官想组织军法队,以防万一。” “可以。本官把第5团第1连拨给你,算了,123连都给你。” “谢总指挥。” 双方心照不宣。 …… 广州城内, 枪炮声密集响了2刻钟后,逐渐变小。 清军有组织有规模的抵抗基本被击溃, 士兵们遇到成群绿营兵, 排枪射击,然后刺刀劝降。 遇到躲入房屋据守的,吴军的马拉2磅炮四处游走,直接炮击。 2磅炮威力不大,但是近距离轰击照样墙倒屋塌。 城破之后, 继续抵抗的清军很少,大多弃械跪地投降。 吴军将城中一处兵营改成了俘虏营。 监督俘虏们修补围墙,搬来拒马,安心入住,早晚各给一碗薄粥续命。 古代城池守军,很少打巷战,城破之后要么突围要么投降。 如果发生了巷战,必定是双方掺杂了难以释怀的仇恨。 …… 第1派遣军团的军官们一合计,要求友军沿着满城周边街道设路障。 拒马不够,家具来凑。 北至大北门,南至归德门,东起大北直街。 然后,才开始分割劝降~ 首要目标是驻防将军衙门, 广州将军富敏纠集上百名顽固旗丁据守,以储备的火器弓箭向外倾泻。 派遣军团简单粗暴。 在四周的民房堆起柴禾,浇上城墙缴获的猛火油。 烧! 烧不死,也能熏死。 最终将官署和周围几十间民房付之一炬。 …… 满城内, 划定的第1营的清剿区,是原镶白旗居住区, 一名投诚绿营兵,举着白旗战战兢兢的靠近一间屋子。 “里面的男女旗丁听着,天兵老爷让你们投降,男的可以随军推炮车,女的可以洗衣服。吴军乃文明~” 砰,被一枪放倒。 屋内传来歇斯底里的骂声。 “文明你妈啊~” …… 巷子口, 大槐树后,营官张老三听到枪声本能的脖子一缩。 脸色笑容还未绽放,就已凋谢。 他悲痛吼道: “弟兄们,这就是典型的死硬分子,他们竟敢拒绝我们的好意。” “还等什么?杀进去啊~” 集体剪辫,全员脑后光秃秃的降兵们举着盾牌冲在最前面。 零星几声枪响后, 有人倒下, 但是更多的人越过倒地同伴,冲进屋子大砍大杀。 …… 没一会, 有人拎着带血的刀跑出来: “报告三哥,清理完毕。” 张老三点点头: “咱们营分到的这几条街人口太密集。时间紧,任务重,弟兄们要时刻牢记上官教诲,我吴军乃文明之师,只要敌人放下武器~” 不远处, 军法队巡逻路过。 众降兵立即立定,集体举刀高呼: “文明,文明,文明。” 军法队目不斜视,绕了一圈消失在了栅栏后。 …… 十几个降兵跑到一大宅子前。 一肥仔拎着大锤,分开众人,念叨着: “文明之师,绝不滥杀。” “都让开,我来砸门。” 哐哐两下,门锁断裂,看到了影壁。 众人齐齐欢呼,大户人家。 正厅,花厅,厢房,书房,柴房,伙房,搜出来的值钱玩意很多。 突然, 有人嘀咕道: “偌大的宅子,就没个女人?” “大概都投井了吧。” …… 搜到马厩时, 拎着大锤的肥仔突然嗅了嗅鼻子,将手指放在人中位置示意同伴安静。 手,轻轻指向旁边的草垛, 众人这才发现草垛在微微颤抖。 一人握着长枪,猛地戳向草垛。 惨叫~ 草垛冲出一群女人! 其中一人已被长枪捅穿腹部,倒地抽搐不止。 其余女人手里,竟拿着刀剑。 有人手持1尺长的大宝剑,透着森森寒光。 有人手持3寸短的匕首,显然深谙江湖,一寸短一寸险。 …… 个个面容极恶,一看就知绝不是善类。 肥仔连忙放下大锤,腆着脸: “尔等武装旗丁听好了,我吴军乃文明之师。若是放下武器,绝不滥杀,男的进苦役营,女的进女营。” 同伴们哈哈大笑~ …… “八旗姑奶奶宁死不降,姐妹们跟这群汉贼拼了。” 一人从衣襟里,抽出短手铳对着肥仔的脑袋扣下扳机。 砰, 一发铅弹擦着耳朵飞过。 肥仔扑通坐在地面,捂着流血的耳朵。 高呼道: “弄死她们。” 众人一顿枪挑斧劈,草垛被鲜血浸透。 肥仔这才嘀咕着: “妈的,你们缺心眼啊?” “多好的~” “可惜了~” “哎~哎~” 众人也跟着唉声叹气,望着血泊里的尸体惋惜不已。 陛下说的不错,广州八旗的抵抗意志很坚决。 别看平时纨绔,打起仗真不含糊。 都是爷们! …… 有军令, 满城每一间屋子都必须入室搜查,后贴封条。 而崩牙等一众降兵由于资历较浅,被分到了光塔路北边的一条小巷子,乃是汉军正蓝旗区域~ “这间屋子没封条,进去瞧瞧。” 刚推开门, 砰!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脑袋炸裂。 跟在后面的众人被吓的一脑门白毛汗,各自躲避。 崩牙却一马当先,低头举盾,撞开破门, 然后, 见到窗后站着一妇人,正在手忙脚乱装填火绳枪。 他拎着刀,慢悠悠踱过去, 笑道: “大姐,你铅弹还没装呢。” “对对对,就这样塞。很好,非常棒。不过大姐,你手抖什么?” …… 妇人精神崩溃, 扑通跪地,嚎啕大哭: “饶命,饶命啊。” 崩牙调转刀柄,狠命一磕后脑勺,轻松砸晕。 面对同伴的质问, 他咧开嘴露出缺损的门牙: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不是我咒兄弟们啊,12个时辰下来,死于女人之手的弟兄不会少于这个数。” 他伸出巴掌,正反晃。 事实证明, 崩牙不但没瞎说,还低估了。 光第1营就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 按理说,这3间屋子不大。 崩牙里外搜查了一遍,啥也没发现。 众人离开, 刚欲贴封条,崩牙突然转身冲进屋子,大吼一声: “出来,我看见你了。” 屋内一片死寂, 众人纷纷嘲笑。 “崩牙,你幻听了。” “也许吧。” 崩牙嘴上言不由衷的敷衍着,还是忍不住上下张望。 他总觉得有活人的味道。 但是~ 巴掌大点地方,愣是找不到。 …… 出门时, 他想了想,抢了个火把抛上屋顶。 望着屋子被笼罩在火焰中才安心离开。 “崩牙,你小子忒坏。” 他摇摇头,笑道: “烧一烧,驱邪。” 众人离开后, 一道身影从火场里跑出,步伐踉跄,很快隐匿在黑暗中。 …… 夜幕降临, 正如某人所言, 就算是满城养的一只看门狗,也被士兵们大卸八块丢进了麻辣火锅。 铜锅是宅门里找的,香料胡椒是伙房里拿的,燃料是劈开的家具,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汉子们吃的口滑。 早就没人穿甲了,那玩意穿一天,人直接就累死了。 吃火锅,必须有雅乐。 派遣军士卒们还是就地取材,找了几十名“被劝降”的旗女,载歌载舞。 服化道不太讲究: 上面是旗头,下面踩花盆底,中间没有了~ 总之, 过程很文明。 因为大家真的累了! 就连张老三这样的狠人都嘀咕着吃饱了,就睡足12时辰。 …… 历史总是这么的幽默。 战斗力拉胯的绿营降兵被编入第1派遣军团后,变的又狠又猛。 进攻广州前, 派遣军团9000人。 攻入广州后, 派遣军团连同伤员在内,还剩4000人。 满城12时辰之后, 还剩2800人~ 许多人死的莫名其妙,寻到尸体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 如此离谱的阵亡比例,任凭谁来了都得震惊。 在清剿满城死硬分子的战斗中,这帮人表现十分积极。 夜晚,举着火把搜。 白天,瞪着血红的眼睛继续搜。 平均每个人换了3把腰刀,频频卷刃。 俗话说: 不想骑主子的包衣不是好奴才。 人嘛,谁还没点上进心。卑贱的绿营兵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呢。 李郁感慨: “广州满城之抵抗意志,举世罕见。寡人认为广州满城其战斗力在地方驻防八旗当中应排前三。” “放出风声,让北方知道广州满城全民皆兵,全员战死。寡人要~感动八旗,感动乾隆。” 446 军事较量结束,正治较量才开始~ ~ 破城,打扫战场, 第5军团陆续控制各官署、官仓。 绿营降兵数目太多,一时间无法统计。俘虏营里人满为患。 苗有林感慨: “这么多张嘴,每个月喝掉的粥都能装满一个金鸡湖吧?对了,咱们抓了几条大鱼?” “禀总指挥,广州将军富敏战死,广州知府自尽。督抚~皆未捕获。” “悬赏,全城搜捕。” “遵命。” …… 很快, 1名急于投诚的本地书吏指出天字码头是个纰漏,他看见很多人朝南跑了~ 苗有林一听就炸了, 亲自带兵赶往位于广州城南、珠江畔的天字码头。 距离江畔1里,就看见一群人惊恐的往江水里跑。 “快,截住他们。” 2个连的步兵立马端着燧发枪发起冲锋。 鲜有抵抗~ 除了部分人跳入珠江游泳求生,其余人纷纷跪地投降。 当场俘虏300余人。 其中多是本府官绅。 远处, 南澳镇的几艘快蟹船,默默旁观着这一切。 有兵丁询问: “守备大人,我们要不要靠过去炮击吴军?” “糊涂,吴军是那么好惹的?你信不信我们靠近,人家就把大炮推出来了。撤!” …… 苗有林亲自审讯俘虏,得知了一个遗憾的消息。 城破之时,有俘虏亲眼目睹两广总督伊尔杭在侍卫的簇拥下登小船跑了。 珠江水系,四通八达。 没有方向,无法追索。 …… 李郁对此倒很淡定, 江宁、广州都是大城。 破城容易,要想把所有大鱼一网打尽那是不可能的。 甭提吴军战兵辅兵加起来不足3万,就是10万人也做不到团团包围。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数字题,即使是落榜艺术生也能计算出结果。 如果李郁没记错的话, 历史上, 乌泱泱的湘军攻破天京,幼天王这么重磅的人物依旧逃脱了。 所以, 两广总督只要想逃,就一定能逃得掉。 “传令全城,悬赏捉拿前清官吏将佐,以及隐匿在民间的绿营兵。” …… 入城后的工作千头万绪。 收治伤员、军功造册、清点损耗、封存府库、抓捕要犯、甄别俘虏、修缮城墙、以及传檄全省。 第5军团所有军官都忙的脚不着地。 各项工作,最终汇总交至秘书处。 由秘书处归纳后再送至陛下案头。 李郁每天就负责吃喝、巡游。 收集了4位民间粤菜大厨,准备带回苏州府充实御厨班底。但没有收集民间女子~ …… 广东巡抚赵士生,落网了。 城破时,他挨了溃兵一刀,腿脚不便,没逃得掉。 后藏匿在一户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士绅人家养伤。 举报者, 是士绅家的丫鬟。 成功拿到了赏银200两,和青梅竹马、人高马大的护院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 广州城中空荡荡的番库,令人恼火。 李郁冷静琢磨后, 下达了一道略带争议的旨意: “大军入粤,凡遇抵抗之城池,破城后,为示惩戒,处决城中所有官佐士绅,女眷为奴,家产抄没,但不杀百姓。” “凡主动开门投诚之城池,所有官绅一概保全,不予追究。” “此令,从广州开始执行。” “传檄全省。” …… 清廷挑起土客之争,恶心李郁。 李郁反手一招, 让各州县的官府和士绅无法站在一个战壕内,互相提防互相警惕。 士绅官府一条心,城破,吴军名正言顺诛杀异党,抄出军费。 士绅和官府干起来,士绅献城,吴军赢。官府干掉士绅,然后再被吴军破城,吴军还是赢。 总之, 这就是阳谋,无论对方识破与否,李郁都是赢。 …… 又经李郁批准, 启用了“因涉走私”被清廷关在大狱当中的3名书吏、7名衙役。 这10人感激涕零, 当场割辫,发誓和清廷势不两立。 在他们的协助下, 抄家工作,抄出了新高度,光是清查出“非本人名下”田土宅院的数量就令人叹为观止。 只能说, 我大清给的太多了。 地方士绅积极拥护清廷,可以理解。 …… 尝到甜头后, 李郁恍然大悟,敢情抄家是个细致活儿。 以前抄的太粗糙了~ 不知道有多少隐蔽财产被遗漏掉了。 而这些无主财产, 普通人不敢碰,也不敢觊觎,慢慢的就不知落入何人之手了。 抄家, 必须用绝户网,还要有本地向导。 这10名“被同伙抛弃的炮灰”为了好好表现、争取进步,反复的拉网。 拉出了很多漏网之大鱼。 例如, 内务府的产业,广州周边5座庄园、12座布庄、2处山林。 亲王、郡王、军机、京堂们也各自有产业,规模不一罢了。 …… 最近刚被提拔的秘书处侍卫领班,陆舟,递上册子道: “陛下,逆产数据又刷新了。” 最近, 逆产规模,与日俱增。 如果都折合白银的话,起初抄家只得了410万两,如今这个数字已变成了1444万两。 李郁忍不住问道: “会不会有误伤?” 陆舟摇摇头: “禀陛下,庄园、山头、码头、矿山、宅院、美姬、戏班子,这些都不是普通老百姓可能拥有的,就算下面的人想误伤,也没有机会。” “但是35万亩良田,11万亩桑田当中或有瑕疵。臣想贴出告示,若有误伤,百姓可至知府衙门,凭地契拿回。” “准了。” …… 李郁靠着椅背,闭眼思考。 光抄官吏士绅的家,就高达1444万两。 100多年前, 清兵屠广州把士绅和百姓一起抢了,大小通吃,尽展野蛮人嘴脸。 这么比较起来, 自己确实很文明。 …… 李郁,更倾向于抓大放小。 以18世纪我大清的国情,小民能有几两银? 抄100家官绅,能抵50万户、100万户小民的家资。 想带这里, 他心血来潮,翻出尘封已久的日记本, 郑重写下: “从发起方的角度来看,战争——本质上是一桩生意,符合生意的所有要素!” “一场失败的战争,注定血本无归。一场成功的战争,必定一本万利。” 写完,合上。 …… 广州是华南第一重镇,官绅商贾吏员无数。 李郁成立了“清查逆产工作组“,自任组长。 苗有林、陆舟、薛辰等人为副组长,分属不同系统,互相牵制。 抄家工作开始下沉。 城内的胥吏群体被一并干掉。 胥吏们见过大世面,拉拢不易,胃口很大。 趁着师出有名, 一口气把广州城打扫干净。 吴国如今羽翼渐丰,对于“不识时务者”不再过多怀柔。 旧官吏士绅阶层,要么传檄而定,可保证其家产性命。要么就连根拔起,不留情面。 总之, 留给南方官绅的时间不多了。 抓紧时间。 选边站。 …… 随着摊子越铺越大, 李郁逐步产生了一种担忧。 前清廷相关人士在吴国朝堂内的比例太大、影响太重。 这是一股值得审视的力量~ 倒不是担心他们敢跳出来反对自己。 而是李郁笃定, 这些人在骨子里并不认可吴国目前的路线。 只是因为, 他们敬畏自己,不敢不忠,所以认真的执行自己的意志(哪怕内心不认可)。 …… 就目前而言, 其实这些人能够做到这个程度,也就够了。 但是,李郁时常提醒自己要小心。 关键时刻, 要小心反噬~ 千万不能低估了这些人精。 以大清基数庞大的“养蛊罐”,能混出头的普通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 最近, 民间偶有建议修改文官考试,至少让儒学和新学并列的声音。 吴廷对此不置一词。 冷处理~ 李郁判断, 很多重臣虽未开口,但内心或许是赞成的。因为他们都是科举的重度参与者、明显受益者。 人, 怎么可能轻易否定自己的过去呢。 随着权势与日俱增,李郁和臣下也渐行渐远。 他已经不太可能和某位心腹大臣讲过多的心里话了。 君王, 必须深藏不露。 “皇权只在十步之外,千里之内”——这句话里的距离可以是物理的,也可以是心理的。 …… 或许有人说, 不如当初就别用他们。 或者你现在悔改也不迟,将他们赶出朝堂,换上一批更可靠的。 想法很好,但是不现实~ 正治不可能非黑即白,更不会惯着理想化。 封建时代, 把这帮有文化的人全部排除在外,到哪儿找识字的? 总不能, 文官学校从识字写字开始教起吧? 而且, 不为臣下,即为敌人。 今日,吴国敢摒除这些人。 明日,清廷就会大力启用这帮人。 不要指望什么仁、智、礼、义、信。 大家都是嘴上说说罢了,不会真以为朝堂诸公都是腐儒吧? …… 退一万步讲, 就算拉出一帮“仗义屠狗辈”接替“无良读书人”,就能海晏河清吗? 读书人靠不住! 屠狗辈一样靠不住! 说的直白点,是人性靠不住。 …… 皇家海军的“击沉敌舰奖金”制,可以参考。 每击沉一条敌船,根据其造价金额,海军部拿八分之一,舰长拿四分之一,高级船员平分八分之三,普通船员平分四分之一。 朝堂=海军部。 李郁掌管海军部,大臣们是舰长,署长是高级船员,各路豪强是普通水手,普通百姓是造船厂的工人。 上船后, 大家利益、目标一致。 搁置矛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前方奏凯, 后方的普通百姓也跟着欢呼雀跃,船厂生意蒸蒸日上,造新船,修缮旧船,拆解俘虏的敌船。 生意好,工钱就发的多。 …… 让所有人都自愿的支持现行规则,让所有人都能从中获益。 规则明确,动力足够。 迈入老年的李郁才能悠闲地转着地球仪, 叮嘱一旁的16岁军装女副官: “通知江南造船厂,寡人的5000吨皇家蒸汽游艇水线以上全部镀金。尤其是主炮,一定要金光灿灿~” “寡人体面了,帝国才会体面,3亿百姓才能体面。” …… 愿景美,但遥远。 制衡才是永恒的。 李郁不会随便动那些在吴国中枢任职的旧官。 但是, 从此刻起, 会尽量冷落来自新占区域的旧官佐们,尽量不给他们深度参与吴国朝政的机会。 冷落,不能太明显,否则会带来大麻烦。 李郁这个司机只能不露声色的小角度调整战车方向,尽可能不让精明的乘客们有所察觉。 …… 广州城外, 一处道路工地, 面对诸多新上任的年轻文官, 李郁慷慨激昂: “战端一开,各地无家可归的百姓数量激增。你们当秉承以工代赈的原则,不要怕花钱。” “广州是华南重镇,贸易集散地,务必要尽快恢复秩序。尽快消弭兵灾、匪患、疾病。” 突然, 他停住了脚步, 盯着几个可怜兮兮的孩子,问道: “这些是?” “回陛下,都是些孤儿,在工地上干点轻活换口饭吃。” …… 陡然间,李郁萌生了一个跨度漫长的计划, 低声嘱咐: “将广州周边的6岁以下孤儿集中安置,养到12岁,安置到各个工厂做工。这笔钱,寡人出。” “陛下仁厚。” 在场众人皆面露敬佩,只当是陛下想积德行善。 其实, 李郁压根不信。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 如果善恶和寿数真有关联,那许多人在胚胎成形的那一刻就应该无了。 世事运行的程序, 我们无法探究,所以敬畏的称为“命”、“天意”。 但, 这套程序绝对和善恶没有一丁点关联。 …… 数天后, 来了一位秘书处侍卫, 要求孤儿营的负责人在3月内完成甄别,从中筛选出体魄健康、相貌清秀的孤儿100人。 其中,男童应不少于80人。 负责人很为难: “钦差大人,有的娃娃年龄太小,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无法造册~” “谁让你造册的?你只需将人筛选出来即可。” “是,是。” …… 这些3岁到6岁的孤儿好似落叶叶随波漂流,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由陛下的3位义女出面,在湖州府长兴县毗邻太湖的山中,悄然建起了1座规模很大的学校。 门口高悬御赐牌匾: 义庄! 从此,籍籍无名,好似隐居。 义庄的孩童每半年就新增一批,来自天南海北。 他们唯一共同点是年龄小,几乎不记事。 名字全部是后取的,籍贯统一告知是苏州府吴县人士,父母早亡。 义庄和外界几无来往。 除了, 教师会轮换,有固定的,有不固定的。 …… 义庄5里之外, 筑起了一圈半人高的篱笆,挂上警示牌“皇家猎场,禁止靠近。” 50名受伤残疾的士兵担任外圈护卫。 他们被赐予房屋、妻子,领取相当于原月薪的7成,并被告知这是一份终身制职业。 …… 这里的经费,全部来自皇家。 这里的教材,是李郁亲自挑选的。 这里的房屋、道路、设施、服饰用品,是李郁亲自设计的。 只不过, 从建成之后,很久很久,李郁从未亲自踏入这所学校。 只有陛下的半身戎装画像悬挂在每个教室内最醒目的位置,微笑注视着这些记忆被重新塑造的孩子们。 …… 447 在忠诚和自治之间腾挪转圜的团练大臣 广州失陷,震撼全省。 尤其是珠江流域尚在清廷实控下的州县,心惊胆战。 很快, 各地就迎来了吴军的飞马传檄。 皆为2骑一组,穿县逛乡,大声吆喝后贴出告示,虽入敌境,鲜有阻拦。 …… 前礼部主事、现御封广东团练大臣、肇庆府开平县人士,文元德焦灼不安,在花厅里来回踱步。 最正宗的凉茶也压不住心火。 “本官问你们,各地汛兵、团练为何不捕杀?” “这~” 众人王顾左右而言他~ 文元德见状,长叹了一口气,遂不再继续追问。 “你们都辛苦了,下去吧。” …… 自己是礼部官出身,但不代表迂腐。 传檄而定,是取得战场绝对优势一方才有资格玩的花样。 现在, 谁敢公然截杀吴军传檄骑士,就等于狂扇李某人的白脸。 贼子一怒,伏尸百万~ 待广州吴军主力开过来,报复杀人如同割稻子一般。 文元德颓然,坐回椅子。 闭着眼睛感慨道: “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先烂。” “也不怪他们,吴军如此凶悍,经制之兵都挡不住,何况乌合之众呢。” “本官最缺的就是时间~假如老天爷再给我一年,不,三个月也好啊。” …… 半个时辰后, 文元德派亲信家人携亲笔书信,去梧州府,通过当地驿站,迅速送至河南南阳府。 他想提醒乾隆: 南方局势糜烂的比皇上您预料的还要快! 乱世,当用重典。 乱世,当下狠药。 乱世,要不拘一格起用人才。 我大清的那些祖宗之法最好先放放。 …… 文元德的书房里,供着一尊观音像。 此时他虔诚的跪在观音像前, 口中念念有词: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一定要让吴军东征,去打惠州、潮州。或者让吴军西征,打广西也是极好的。” “吴军火烧越秀山观音阁,是对菩萨的亵渎。信男许愿,待光复省城,一定出资重修观音阁,新阁高5层,外刷金粉。” …… 默默祈祷完毕, 他起身,再次手掌合十念念有词。 又来到院子, 用自己的衣袍给坐落在院子一角的泥塑土地爷,擦拭前几日落下的灰尘。 又是一番许诺~ 回到书房, 文元德又召来管家, 询问: “上个月给本官抽出上上签的那位先生,可知他家在何处?” “回老爷,小的认识他家。” “拿10白银,添作卦资。” “是。” …… 忙碌完这一连串虚无缥缈的事, 他换上崭新的官袍,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走向花厅。 花厅内, 四邑士绅、团总、族老齐聚一堂,等待主心骨。 作为一个事业略有小成的中年人,文元德其实什么都不信,但又什么都信点。 个中理由很难解释~ 甚至说出来,听者会尴尬的发现这些理由明显自相矛盾,左右互搏。 总之, 人活到这个岁数、走到这个高度就很能理解老文的心境。 好比诗词歌赋, 少年初学,浅尝字面意义,等人到中年猛回首才会泪流满面。 …… 所谓广府四邑(恩平、新会、新宁、开平), 实际上是以谭江为中心,周围山势环抱,形成的一个相对封闭的地理区域。 抛开行政区划, 4县语言相通,人种相同,文化一致。 所以, 很容易实现同进退,同荣辱。 后来, 也有加上鹤山县,称作五邑。 还可以加上赤溪,称作六邑。 但是,四邑的说法最正宗。 总的来说,四邑文化既保守又大胆。 保守是指: 他们坚持了各类传统民俗,各种祠堂,团结排外。 大胆是指: 很多四邑百姓漂洋过海,落叶生根,以至于四邑话成了唐人街的最常见语言。 …… 走到花厅偏门, 文元德再次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似乎陡然升高了几寸。 一撩袍角, 迈着四方步走进花厅。 议论声,戛然而止。 众人齐刷刷拱手: “拜见文大人。” “诸位免礼,请坐,上茶。” 所有人都在打量主心骨的表情、琢磨其语气。 …… 重压之下, 文元德不慌不忙,尝了一口茶,评论道: “世人皆说武夷山茶好,依我看,广东的茶叶丝毫不逊色嘛。诸位,尝尝?” 众人哄笑。 文元德放下茶盏,摘下顶戴递给下人。 向北虚空拱手,高声道: “本官在南阳府时,皇上精神矍铄,对我说,不要急,不要慌。这场仗哪怕打上5年,10年,20年,大清终究是赢家。” “诸位,可知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开口。 文元德陡然高声: “因为汉人总是会内乱。” “吴逆之朝堂多是江浙人士。江东鼠辈不用别人撺掇,自己都能分出几十个派系,互相攻讦。论团结,我们老广才是天下标杆。” “所以,本官大胆断定,吴,必是第二个南明。” …… 新会团总起身,拱手问道: “敢问文大人,我们又该如何?” “打!和吴贼打!败1次,2次,10次都没什么,500万老广团结一心,试问天下谁人可敌?” 众人热血沸腾~ 文元德又说了一通: 凡广府人士,不分男女老幼,不分东西南北,总之大家拧成一股绳,守住土地,守住祠堂云云。 …… 眼看着花厅的气氛,越发热烈。 文元德又不失时机的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肇庆府给咱们送来了800杆火绳枪,广西方面也支援了老夫2000杆。” 广西巡抚和文元德曾为礼部同僚,关系尚可。 当然了, 大人物做事都是公心居先,私人友谊只是小小因素。 广西巡抚赠枪,主要是希冀粤西团练拖住吴军。 因为, 广东全境沦陷, 下一个,很可能就轮到广西了。 …… 广西官绅也在祈祷吴军的兵锋暂时不要指向自己,打湖南,湖南人粮多!打福建,胡建人能吃! 不过, 也有人忧心忡忡, 江南人嗜甜。 咱广西恰好甘蔗多。 说不定会招来吴军,狂砍我们的甘蔗。 所以, 吴军攻略广东全省之后到底先打谁,也很难讲的。 …… 文元德做事还算公平。 恩平、新会、新宁、开平、鹤山5县团练,各自分得火绳枪500杆。 还颇无大儒气度的带领众人拜关公,增加集体归属感。 激励之话语也颇为露骨: “诸位,乱世出英雄。” “我文某人虽受朝廷厚恩,但也没忘了我乃四邑人,绝不会做那吃里扒外的事。组织团练,既为朝廷,也是为咱们自己人。” “诸位都是明白人,要想大声说话,手里得有兵!” “我老文,今日实则僭越了。” 众人心中颇为激荡。 齐刷刷起身,一拱手到底。 老广还是团结的! 文元德在心里狂呼: 我早就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幸亏我生于四邑,长于四邑,熟悉广情。 谈忠诚,你们嗤之以鼻。 谈自治,你们毁家纾难。 …… 文元德内心百感交集,表情还是很正常的。 他拍拍手, 高喊一声: “展旗。” 立马有下人举着一杆军旗走入花厅。 黑底红边,金丝绣字: 四邑团练联军。 这么一番折腾, 他总算将手下的松散武装捏成了一团,将混乱的人心稍微聚拢。 鹤山团总陈世豪,突然问道: “文大人,不如合兵吧?” “对。” 众人立马出言附和,深感当前局面分兵只会被人各个击破。 文元德从善如流。 调兵,需要时间~ 屯粮,也需要时间。 训练磨合,更需要时间。 …… 而文元德又提出了一个战略——绝不向吴军打第一枪,但绝不和客勇妥协。 士绅立马夸赞: “文大人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没必要主动激怒吴军,团练稚嫩,当避开锋芒,培养实力。 但是, 对于近在咫尺的客勇必须剿杀。 文元德当即表态: “剿杀客勇,一来练兵,二来维护地方安靖。” 一老者突然补充道: “还能取其财、取其田、取其女子。” “余老说的是。”文元德笑道,“客寨首领颇有家资,客女亦好生养,土地亦是赊我们祖先的。” 说到此, 他突然顿了顿,高声说道: “吾有一妾,乃是客女,入府已有12年。来啊,令她自缢以安军心。” 四邑团练聚兵的动静很大。 位于械斗最前线的鹤山县,诸多百姓纷纷南撤,进入四邑腹地寻找庇护。 而粤西客勇也在集结兵力,筹措干粮,准备决一死战。 战争阴云,逐渐低压。 …… 广州府, 原总督衙门,现为吴军指挥部。 几名参谋正在拆信~ 传檄的反馈就在这些信里面。 参谋归纳,李郁倾听。 “陛下,佛冈厅同知愿降。不求官爵,希望能在新朝做个富家翁。印绶随此信已一并送来,请求大军尽快入城。” “态度可,准了。派1个排去接城。” “是。” “罗定州知州愿降,但待价而沽。信中语气虽谦卑,却有讨价还价之意。” 李郁冷笑: “狂妄,先放着。” …… “惠州知府和惠州协副将愿降,但条件是等1个月,留给他们的北方家人逃命时间。” 李郁断然拒绝: “不行。再派人去,告诉2人,要么立降,要么等死。” 无论是真是假, 吴军都不可能允许惠州府城这么重要的城池,清廷龙旗飘扬一个月。 …… 果然, 下一封书信证明了,李郁是对的。 “惠州同知揭发,知府诈降,他已联合惠州协右营,愿配合大军取惠州府城,同时希望能继续留任为陛下效力。” “派1个步兵营去,提前联络此人,尽量兵不血刃。” “是。” “东莞知县愿降,希望大军莫要伤害城中百姓士绅性命。他本人则无所谓,随便发落。但又指出东莞团练不受他节制,团总梁辉为人桀骜,手下亡命徒众多。” “派1个步兵连,先控制东莞县城,然后驱赶城内降兵扑灭团练。” …… “新安县愿降,知县派儿子携印前来。” “好,态度可嘉。” “香山县拒绝投降,辱骂陛下和夷人沆瀣一气,割地卖祖。” 李郁冷不丁问道: “弗朗机人所占之濠镜澳,是否在香山县?” “回陛下,濠镜澳在香山县南,弹丸之地。” “先别动香山县,此地寡人有特殊安排。” “是。” …… 新任潮州知府并潮州镇总兵,愿降~ 广州府下属三水县、花县、顺德县皆愿降。 高州府、嘉应州暂无回应。 肇庆府明确拒绝,誓死捍卫大清。 然而肇庆下属的四会县、高明2县皆愿降,知县率全城士绅已备好营地、酒肉、劳军银,请求吴军快快进驻,颇为急切。 看地图很好理解,这两县距离广州很近,距离肇庆也很近。 夹在中间,很容易没命。 所以, 知县连同全城士绅夜不能寐,渴望王师进驻县城督导防务。 李郁大手一挥: “各派1个满编步兵营进驻。” 如此重视, 是因为西边的肇庆府城,驻扎的清军兵力预计不低于1万人。 …… “陛下,还有一些各地士绅的个人信件。” “念~” 听完信,李郁陷入了沉思。 三水县5名士绅先表忠心,表示愿出资劳军。 后提及市井传言——吴军支持客勇,打压广府。怒斥此或是有心人传播,希望明察秋毫,云云。 又有粤西客勇头领曾怀古,恳求吴廷封赏,愿为大军前驱消灭广府团练。 …… 还有, 一份特殊的转手信件。 写信人是嘉应州客家首领,曾中原。 收信人是苗有林。 信中说, 嘉应州乃纯客家州县。 只因清廷不公,客民削竹为兵,打造兵器。如若吴廷有召,客勇随时可南下或者东进。 信件末尾, 还有嘉应州16位首领的殷红手印。 苗有林拆开这份信时,差点发出尖锐的爆鸣。 立刻转交秘书处洗清嫌疑。 要不然, 陛下还以为自己想做广东王呢。 …… 说实话, 李郁看到鹤山县客家首领曾怀古的信时,只是不喜。看到嘉应州曾中原的信,则是脸色凝重,反复看了2遍。 然后, 令人展开广东地图仔细查阅嘉应州之地理。 纯客、山区、首领。 这3个词,让他如芒在背。 一旦, 处理不好嘉应州的问题。 让几十万客民产生敌意,据守山区。 啊~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马忠义阴魂不散!死的不冤! …… “陆舟,你看嘉应州的形状像个什么?” 秘书处侍卫,陆舟,脱口而出: “像一颗獠牙。” 李郁将目光,从嘉应州上挪,落在闽南区域, 自言自语道: “而且这颗牙齿的背后,有丰富的神经网提供营养。” 陆舟没有吭声, 作为随驾侍卫,他自然知道陛下的心思。 …… 李郁站在地图前沉思许久,不曾挪步。 吴军接管广东各城池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当中,过程大体顺利。 但是, 李郁依旧打算给这些降官降绅一点下马威。 先恩后威,人心怨恨。 先威后恩,人心感激。 人性就是这么的贱。 …… 448 怀柔和暴力拿捏的恰到好处~ ~ 花县,位于广州郊区。 典型的富庶小城,城内居住的富户如过江之鲫。 一名少尉站在县衙大堂上,对底下鹌鹑般聚集的官吏士绅商贾52人, 高声宣布: “吴军第5军团第2团第6连,奉命进驻花县。” “陛下指示如下,尔等前清官绅能够幡然醒悟投奔文明,这很好。从今往后,只需按照我吴廷的规则做人做事,所有前账一笔购销。吴廷从不翻旧账,但希望诸位能够积极融入,莫要表里不一,首鼠两端。” “万岁,万万岁。” 一群人呼呼啦啦下跪,心中窃喜。 大石头落地了~ …… 然而, 少尉继续说道: “不过,尔等之前多有不轨行为。如此轻轻揭过,怕尔等不长记性。所以,所有人需缴纳一份悔过银,根据官阶和身家而定,最高档3000两,最低档300两。陛下有指示,诸位自己斟酌自己交,量力而行,量罪而定。” 众人连忙拱手称是。 破财消灾,很能接受的~ …… 少尉离开时, 突然皱眉: “诸位的辫子?” “哦哦哦。” 一群人焕然大悟,到处找剪刀。 地上很快多了几十根辫子。 少尉这才微笑离开。 …… 李郁亲自拟定的规矩: 对于抵抗之城池,破城后清算所有官绅商贾,不问是否有参与,一概破家。 凡主动开门投诚之城池,对原有官绅商贾不做清算,罪责亦不前溯。 不杀人,不抄家。 交纳一笔悔过银就可以安心做富家翁。 但, 原先官职要视个人表现而重新选定,未必能入仕。 消息传开, 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居然还有这么玩的? …… 这里面很复杂, 李郁在试水“退出机制”。 帝国需要一个安全的“退出机制”,否则有些事改变不了根子。 在瓦解敌方城池意志和维持己方正治健康,这2者之间,尽量寻求一个相对合理的平衡点。 无痛下城自然是极好的。 长此以往, 会对清廷威信造成毁灭性打击,也减轻了战争消耗。 但是, 这帮人如果剪了辫子换身官袍,摇身一变就成了吴国的命官。 到头来, 衙署就换了块牌匾,其他啥都没变。 万千将士血,迎来旧河山? 李郁不可能接受,宁愿挨个攻城,杀的昏天暗地。 …… 对于这帮虫豸, 他可以小小让步,甚至打造个把榜样做给后来人看。 比如说, 四会县衙的主簿交出了一份5000余字的悔过书,深刻剖析自己的过错。 同时, 将全部身家上交。 1个月后,此人被任命为潮州知府。 但在上岗前, 需先去苏州东山文官学校接受再教育半年,且家眷需迁居苏州府。 后面, 不少人有样学样。 但,效果终究是差了许多。 …… 惠州知府陈嘉林,妄图以麻痹计策拖延时间,且获得了绿营惠州协副将支持。 然而, 吴廷的“退出机制”传到惠州府城,引起了连锁反应。 原本摇摆不定的士绅们,选择倒向吴廷。 死扛下去, 无论守得住,守不住,大家轻则元气大伤,重则身死族灭。 在这种情况下, 原本就和吴廷暗戳戳保持联系的惠州府同知联络了很多盟友,说服了惠州绿营大部分军官。 毕竟, 吴军随时兵临城下,大家都显得很通情达理。 …… 3日后, 当奉命前来接收的吴军1个营抵达城外,竖起军旗。 这帮人立马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知府陈嘉林破口大骂,然后大哭着爬上垛口想跳城尽忠,却被一旁急于悔过的惠州协副将揪着官袍,死死摁在城砖上。 耳边只听得, 那厮对城下吴军大声吼道: “弟兄们快上来啊,本官抓住了知府,本官要反正。” 次日, 俩人五花大绑押至闹市,陪绑的还有几十号男丁。 出于谨慎, 吴军将惠州城内的部分“中立派”也打成了死囚。 这里面有冤枉的。 但是, 既然他们没有参与同知的里应外合计划,也没有在那封“效忠书”上签字画押,那就不算太冤枉。 全城那么多士绅商贾都按了手印,就你们一小撮想置身事外? …… 庶民可以中立,官绅没有资格中立。 选边站,可能死亡。 骑墙派,不得好死。 这就好比猎人驱车进入草原。 蝼蚁可以照旧生活,只要别被车轮碾压。 而草原上所有的大型动物无论草食肉食,都要做出反应。 躲不过去的~ 在严刑拷打,有意唆使下。 自知必死的惠州知府、惠州协副将本着“多拉几个混账一起下地狱”,疯狂攀咬“中立派士绅”。 军法官频频点头,签发逮捕令。 一口气把5家士绅、2家商人给送上了刑场。 …… 吴军乃文明之师,在火药相对紧张的情况下依旧慷慨的选择了最文明的方式——枪决。 枪响之后, 一来减少隐患,二来为军费增加收入。 改朝换代的战争, 多少生灵涂炭,多少世家化为灰烬。 伤亡士兵、死难百姓何其多。 谁是无辜?谁是有辜?说不清,更分不清! 无非是各凭本事,各安天命罢了。 要么选边入局,拼死搏杀。 要么寻求庇护,攀龙附凤。 当然, 漂洋过海远离纷争也是一种选择。 …… 第5军团小股兵力四出,忙着接收地盘时。 近卫军团主力终于赶到, 车辚辚马萧萧,枪在肩刀在鞘~ 入城后, 士兵们进入军营休整,军需官忙着补充弹药给养,军医采购药材,疏散病号。 两广总督府, 营级以上军官个个笔挺肃立。 李郁走进会议室: “坐。” 众人才齐刷刷落座,然后摘下军帽。 …… 李郁环视了一周后,高声说道: “土客之争,规模愈发宏大,过程愈发残酷。这一切都是清廷在捣鬼~他们想留下一个烽烟四起的广东,让寡人投鼠忌器。” “帝国需要一个安定、平稳的广东。为此,寡人决定~” 军官们齐刷刷起身,接受命令。 “斥候营立即出动,探明四邑广府团练和粤西客勇的最新消息。” “明日,炮兵先行开拔,进驻高明县。” 李郁停顿了一下,迟疑道: “重炮亦携行。” “其余步兵各部就地休整,待命。” “是。” …… 情报不断传来。 除了近卫军团的斥候,第5军团也早派出斥候在恩平、新会、新宁、开平、鹤山等地活动。 李郁、苗有林、福成等正在闭门议事。 “陛下,臣认为即使能制止此次械斗,怕也是~” “扬汤止沸?” “是。” 苗有林说的满面愁容, 李郁却笑了,喝了口凉茶, 悠然道: “寡人又何尝不知,扬汤止沸,只是第一步罢了。先止战立威,后面各给一颗枣子。” 福成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 随即赶紧请罪。 …… 李郁瞥了他一眼: “你以后常驻广州,天高皇帝远。寡人看不见你,但是要看到你的成绩。如果干不好,你们爷俩就回苏州吃喝玩乐吧。” “是。陛下恩情,臣父子铭刻于心。” 福成, 就任广州知府兼粤海关监督。 原因很多: 首先, 他父子曾在粤海关任职,了解内情,熟悉人头。 其次, 福成纨绔,适合放在风气最开放的桥头堡,气质符合。 最后, 福成的身份有利于安抚旧官绅、商贾的心。 要安稳广东,就要安稳人心。 粤西广府士绅、潮汕宗族商人望见这么一位爷坐镇,想必心里会安定很多。 李郁觉得, 其实没人比这爷俩更适合放在广东了。 …… 肇庆府,高明县。 近卫军团的炮兵先行抵达,堪称神速。 这还得感谢广州驻防八旗留下了1200匹战马。 但, 品种不是很好,个头偏小。 近卫军团从中挑选了400匹,加上征发的健骡600头用于牵引火炮。 好在沿途皆是官道,道路情况良好。 舟桥营逢水搭桥,先过,后过步兵。 在西江段, 临时构筑了几处火炮阵地。防止清军战船溯流而上,搞半渡而击。 果然, 半天后, 南澳镇2艘快蟹船出现在下游,窥视许久,终究是没敢上前。 双方相安无事~ 粤西无战事。 但这让近卫军团颇为不爽,感觉被动。 …… 行军途中,斥候不断传回情报。 车厢内, 李郁看完面色凝重,又下令从第5军团紧急抽调7个步兵营随行。 四邑联军和粤西客勇已经开始厮杀了。 双方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添油战术。 “陛下请看。” 地图上, 两处小支流最终汇入西江。 械斗双方就在这两条支流之间屯兵,交战。 …… “双方所用武器?” “四邑联军拥有不少火器,每战必是火枪开道。客勇火器主要靠刀盾,先扛一波损失然后玩肉搏。” “有一方取得突破性进展?” “斥候说是拉锯战。其实之前双方都赢过几次,但后来又被推回来了。” “情报准确吗?” “后方都是村寨,斥候们以过路商人的身份直接从百姓口中打听到的。” …… 李郁刚想反问,陌生人进村没点警惕? 突然意识到自己高估这帮农夫了。 如果团练大臣文元德能高度组织10万大军,如臂所指,那光一个广东吴军起码打3年。 而且, 斥候们只要不说白话,不说客家话。 进村给点碎银子混点吃喝,顺便打听点消息不难。 李郁陷入了沉思。 他有些不能理解,怎么能打的这么均衡?不符合军事常识啊? 一般来说, 抓住一次胜利,就可追击扩大成果。 除非对方有埋伏阻击,否则肯定能一口气推进几十里、几百里都有可能。 …… 鹤山县, 水口村——大岭头一线。 四邑联军营地密密麻麻,连绵几十里。 拥有制式武器的2万余人顶在最前面。 后面错落分布的各村寨,不分男女老幼至少有10万人,主要是凑人数。 每个村口,都挖了陷坑。 每个村子,也组织了乡勇。 当然, 他们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给前面的人提供粮食、淡水以及安置伤兵。 …… 隔水、长岗、青溪、梅子岗一线,是粤西客勇的营地。 布置方式和敌人一样。 前面是壮丁。 后面是乌泱泱的妇孺老弱,边生产边支前,还挖了很多壕沟。 如果从空中俯瞰的话, 不像是两支军队,更像是农民起义军在打农民起义军。 双方每隔两三天就打一轮。 少的时候,几百上千人的局部厮杀。 大的时候,数万人进入战场摇旗呐喊。当然,直接厮杀的还是那万把人。 广东团练大臣文元德和一众宗族团总、书生军官同桌吃饭,顺便总结近日的作战经验。 帐内, 还有20多个前绿营军官,最低的是千总,最高的是位游击将军。 但是, 在军中这些前绿营军官的地位不高,就好似“80万禁军枪棒教头”的存在。 …… 文元德是新行伍,老文官。 他可太懂什么叫鸠占鹊巢了~ 把这帮丘八压的死死,除了传授经验、操练士卒,绝对不给他们指挥权。 军权,必须抓牢。 一方面以老乡情谊搞团结,笼络宗族。 另外一方面以儒学忠君、出将入相笼络那些书生军官。 他很庆幸这里是广东。 再怎么分歧,无非就是广府、客家、潮汕、雷琼。 广府内部心很齐。 …… 假如换成江苏,简直不敢想这团练会搞成什么样子。 那帮江苏人恨不得把“非我老乡,其心必异”裱成牌匾,挂在城门口。 隔着一条小河,就敢说河对岸是外地。 隔着一条大江,就敢说江那边是外国。 文元德估计, 光是团练叫什么名字,江苏人就要激烈博弈好几局,少不得以出钱多少决定冠名权~ 而且, 这样一支内耗拉满的队伍拉上战场。 开战后,隔壁府的炮弹很有可能落在自己头上,然后隔壁县的人在幸灾乐祸。 …… 1名精悍汉子,匆匆跑进大帐, 单膝下跪。 “报文大人,客匪再次开战。” “何地?何等规模?” “大岭头,战兵4000人。” …… 大岭头, 是四邑团练防线的突出部。 “哼,客匪胃口不小。和他们打!” 文元德抓起佩剑离帐,嘀咕着: “打不了吴军,还打不了你们这群客仔?” 一众骨干立马跟上,或骑马或骑骡去前线督战。 南方缺马, 一个比一个缺。 吴军还能勉强凑起一支骑兵建制,四邑团练只能骑骡、骑驴。 449 战场达尔文主义! 大岭头, 是一处稍微高于四周的丘陵。 丘陵最高处, 原先是一家广府士绅出资修建的砖石碉楼。 碉楼,顾名思义。 碉堡和楼房,二合一的产物。 一来可防匪,二来可防洪水。 匪患和洪灾,是粤西平原挥之不去的阴霾。 洪水来了, 碉楼内居民可到楼上暂避。 匪患来了, 关闭木门,在楼上打枪放箭。 …… 广勇再次加固了此处碉楼。 在周围挖掘了一圈壕沟,增设陷坑,内藏尖竹刺。 还在楼顶增加了多处射击孔。 此时, 碉楼宛如一片树叶,在客勇一浪高过一浪的进攻中起伏。 客勇没有大炮,所以用人命填。 半个时辰不到, 拔除了碉楼外侧的所有障碍,开始集中力量围攻碉楼。 碉楼楼顶, 一团练哨长探出脑袋观察, 差点被一杆掷来的短矛击穿脑袋,吓的一踉跄。 …… 不过, 他很快醒悟过来, 冲着楼里所有人大声吼道: “陈氏族人听令,先打那些扛着梯子的客匪。不要慌~” 碉楼,射击孔内, 不时喷出白烟。 正在围攻的客勇不断有人中弹栽倒,痛苦哀嚎。 阵后的客家女子冒着硝烟,抬着担架来回穿梭,将伤员运输到后方。 客家女未缠足,平日承担了许多沉重农活,性子彪悍。 天平天国都城天京陷落时, 守卫天王府到最后一刻的女兵们就是由客家女子组成。 可以说, 这是当时最吃苦耐劳的一群女人。 其坚忍程度,超出想象。 …… 客勇攻击凌厉,顶着伤亡玩命的冲。 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跟上。 碉楼里的抬枪、火绳枪、弓箭已经压制不住如此庞大的数量。 许多人慌了。 装填手抖,动作变形。 炸膛连续发生了2起。 哨长听着外面哐哐砸门的动静, 用力吼道: “南边,就是我陈氏的祠堂。” “要是祠堂被烧了,我们死了有脸见祖宗吗?啊?” …… 激励十分有效。 精神几乎崩溃的众人,肉眼可见的开始上头。 “杀,杀客匪。” 楼顶, 石灰粉泼洒,礌石猛砸。 中招客勇惨叫连连,但终究是爬上来了。 狭窄的楼顶, 双方短兵相接! 矛刺刀砍,拳砸牙咬,不死不休。 1年轻广勇手持短矛刺入刚攀爬上来的客勇腹部~ 客勇表情痛苦,口鼻涌血,却死死抓住矛杆往后一仰。 俩人一起坠落~ 摔昏迷的广勇,立马被底下客勇乱刀分尸。 …… 若是广州驻防八旗见了, 肯定睁大眼睛直呼不可能,汉人不可能这么勇。 如果这么勇, 当初大清是怎么拿下广东的? 实际上, 这是一个很复杂很难全面阐述的话题。 打仗, 勇气很重要,但不是唯一。 更关键的是组织度以及核心人物。 换句话说, 如果有个李郁这样的核心人物,以及周密的组织度,再将军事工业稍微提高那么一些。 无论广府还是客家,都能横行天下。 …… 半刻钟后, 大岭头碉楼失陷! 客勇迈出了关键一步——攻坚。 别看只是小小碉楼,对于无火炮无组织的团伙而言,难度不亚于山海关。 李郁所不理解的拉锯战, 其实就是因为土客双方都不具备攻坚能力,打不出决定性的胜利。 …… 四邑团练终于赶到。 乌泱泱摆开了阵势, 鼓声响起,众人跟着旗帜前进。 虽然队列不整齐,方阵配合不默契,但已初步具备军队雏形。 打头阵的是清一色火绳枪兵。 客勇也收拢兵力,赶紧布阵。 在反复的械斗中成长起来的客家首领曾怀古,拎着刀前后奔跑,想尽量的排兵布阵。 “待会我喊冲,大家就一起举盾冲上去。明白了吗?” “明白。” …… 曾怀古左手盾,右手刀。 默默注视着对面气势上明显压过己方的广府团练。 他知道, 迎着对方火绳枪冲锋,伤亡会很惨重。 但,没有选择。 北方汉人开始南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永远处于劣势。 疾病、饥荒、土匪、官兵、村民、蛇虫、瘴气、洪水,先至者~ 就像闯关, 层层淘汰。 总之, 南下之路,就是求生之路! 逐渐的, 他们融合成了一个整体——客家。 …… “客家人,有死无生,杀!” 曾怀古眼睛血红,大步冲锋。 十几名首领和他一样选择冲在最前面。 就像他们的祖先那样,逢战必冲锋在前,激励族人。 血性、团结, 若无这2样,他们早死在南下逃亡途中了。 广勇也一样充满了杀意。 宗族团总和儒生军官们高呼: “列阵,检查火绳。” 一些人赶紧摸出火折子重新点燃火绳,小心吹旺,调整合适长度。 然后, 对准漫山遍野冲锋而来的客家人。 …… 距离40丈时,枪声响起。 客勇队形中有人中弹倒下,但不多。 曾怀古举盾护住要害,低头猛冲。 此刻, 他心静如水,只想着战死后去见他的好兄弟,吕大有。 距离25丈时, 第2波枪声响起。 这一次,伤亡明显。 疯狂冲锋的客勇,队形出现了混乱。 中弹者倒地后,将后面的同伴绊倒。 对面, 四邑团总们大吼: “快,快装填,争取再打一枪。” 然而, 团练就是团练,训练不够,心理素质也不够。 最关键最能杀伤敌人的第3波齐射终究是打折了,只是稀稀拉拉响了不到4成。 …… “杀。” “杀。” 四邑火枪兵后退,长枪兵向前,和冲到面前的客勇杀成一团。 武艺,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意义。 稍微经历过训练的四邑团练,列阵长枪攒刺,利用长兵器优势压制客勇。 一捅一拔,鲜血喷溅。 曾怀古的盾牌丢了, 冲锋时被一发铅弹穿透,铅弹余势不减打入肋下,幸而伤口不深。 如果没有盾牌的迟滞, 他此刻应该死了,如愿以偿和好兄弟吕大有在天上团聚了。 …… 他望着身边三五成群冲上去,又一排排被长矛放翻的兄弟们。 暗叫不好。 从地上捡起一块圆盾,瞅准时机,一个前滚。 然后,挥刀左右劈砍。 刀锋划开肌腱、皮肉,饱饮鲜血。 受伤广勇倒地, 长枪阵硬生生的被他破开了空隙,后面的客勇见状大喜,立马楔入。 扩大空隙,击穿阵型。 不出意外, 双方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没有阵型,没有远近火力层次,没有统一指挥,双方全靠血勇自由拼杀。 这样的“械斗”, 往往伤亡比较均衡,基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 文元德看的眼角抽抽, 悔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去礼部这种清贵衙门?为何不去兵部学点真本事? 他想不通, 麾下广勇明明在饷银、后勤、武器等方面都有优势,可就是没法彻底摧毁客勇。 有那么一瞬间, 他特别佩服素未谋面的李郁,区区一介书生,怎么练的精兵。 甚至, 他还想派人去偷偷观摩吴军的作战模式。 聘请的那些前绿营军官,水平终究还是不行啊。 …… 没人敢鸣金收兵。 团练本来就不是正规军,你再突然鸣金收兵,很容易造成大溃败。 只能硬着头皮,坚持! 看谁先撑不住,或者双方都撑不住了。 1个时辰后, 交战双方均感不支,加上最前线人员密度下降,接触减少。 双方开始自发后撤。 不过, 文元德今日无意撤兵。 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大杀器到了。 粤西,素来擅长冶铁。 四邑集合了大批铁匠,没日没夜的铸炮,终于拿出了第一批成品——25门土造劈山炮。 …… 由于火炮移动缓慢。 直到这场厮杀接近尾声,炮队才慢悠悠赶到战场。 200头骡子、耕牛牵引~ 场面蔚为壮观! 文元德心情畅快,大手一挥: “火炮不许卸车,大家抓紧时间吃饭,吃完饭立即追击客匪。” “嗻。” 望着那黑黢黢的炮筒,团练广勇不由得心生自信。 不知为何, 明清两代,百姓对于火炮都有一种莫名的崇拜。 大炮一来,士气上升亿点。 经常有官兵围剿某险峻贼寨数月不下,拉来火炮,半个时辰后,贼寨立破。 …… 抛开炮弹攻击的物理威力不谈, 精神威力可能是10倍~ 同理,反过来也适用。 举着锄头粪叉创业的,叫山匪、小贼。 有制式刀枪的,叫反贼。 能拉来一门炮的就叫悍匪、巨寇。 大炮一响,兵部留名。 运气好的话,还能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名讳籍贯,浅入帝心。 …… 半个时辰后, 广勇簇拥着炮队开拔,士气冲天。 缓慢如老牛。 耕牛拉车的步伐很坚定,很缓慢,关键还催不得。 由于随时可能接敌,广勇皆刀枪不离手。 开拔前, 团练大臣文元德出于对组织度的不自信, 下令所有火枪兵自行领取一份弹药,大约20发左右,随身携带。 而打完仗, 这些开封的火药如果没用掉,再次收集上来,很可能要报废一半。 因为单兵携带的储存条件不理想。 文元德痛苦的搓着面皮, 再次后悔自己在礼部蹉跎半生,扯皮第一名,其他都不行。 …… 其实, 他忽略了一点。 乾隆点将,团练4大臣都是纯文人出身。 他们分别来自:礼部、翰林院、工部、理藩院。 这真的是巧合吗? …… 清廷处理外交, 一般默认海上来的夷使,一切事务归礼部管。陆上来的夷使,一切事务归理藩院管。 所以, 礼部主事出身的文元德熟悉弗朗机,熟悉海贸,专业对口。 满脑子都是赚夷钱、买夷炮、雇夷兵, 倒不知道, 乾隆事先有没有想到这一层。 大约是没有吧。 即使想到了,他也没办法。 因为京师各大衙门广东籍的致仕官人选不多。 比起考科举做大官,老广其实更喜欢挣大钱。 老广嘛, 不爱搞正治,爱搞钱、搞女人。 …… “曾首领,土匪追来了。” “什么?” 曾怀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然而, 负责打探消息的少年很快带回了更新的情报。 广勇有大炮! “撤,据守围楼。” 客勇又回到他们的地盘,攻守再次易形。 围楼, 和碉楼的形制差异很大。 但本质上都属于防御建筑。 …… 从天空俯瞰, 建筑面积至少是碉楼的10倍,可容纳的兵力也更多。 不过材料要差些。 底部是石条,向上是厚度惊人的土坯墙。 外墙伤痕累累, 刀砍斧劈留下的痕迹,还有短矛铅弹嵌在土坯里。 很显然, 广勇曾经在这座围屋下吃过大亏。 如今,他们大炮在手,誓要扳回场子。 …… 双方就这么互相望着。 只有广勇炮手很忙,卸炮、就位、装填,每一样都费时费力。 吴军的组合携行炮车是独一份的。 广勇,没有炮车~ 光秃秃的炮筒放在大车上,用麻绳反复捆绑固定。 拆开一层层绳结, 4名壮汉用扁担挑着炮筒走到土袋垒起的工事,放下~ 炮筒, 就架在土袋上。 …… 这是最初代的火炮炮位, 不过,对付目标很明显的围屋也还行。 炮手们一通手忙脚乱后,默默就位。 等待下令开炮。 文元德心神再次巅峰激荡: “开炮!” 试射一轮,炮声沉闷而有力,没有炸膛。 众人欢呼! 再看对面,围屋安然无恙。 文元德尴尬,皱眉望向周围的心腹。 旁边一秀才拱手道: “老大人恕罪,我等实在不擅使炮。不过~” …… 文元德秒懂, 在聘请来的前绿营军官当中,有一位矮胖的罗姓军官。 此人曾远赴金川,据说亲手轰出去200多发炮弹,经验丰富。 都是千年的狐狸,一点就透。 文元德当场决定,授予老罗炮队营官实职。 于是, 在挟技自重、心思深沉的老罗的指挥下,众人重新垒了起更稳固的炮位,还调整了火炮仰角。 由于环境限制, 25门炮无法一字摆开,只能摆放7门劈山炮。 …… 第2轮炮击,2发炮弹命中~ 第3轮炮击, 老罗亲自拿着瓢反复筛选大颗的黑火药,估算药量,又用他那一双聚光的小眼睛趴在炮尾部反复瞄准。 这一轮,5发炮弹直接命中围屋。 土坯墙不堪重负,大片垮塌,烟尘滚滚。 广勇欢呼雀跃~ 这拉锯战终于看到结束的希望了。 …… 文元德轻抚胡须,赞叹道: “摧枯拉朽,神炮啊。” “罗老弟不愧是四邑大才,当赏,赏白银200两。” 众人纷纷感慨,金川之战锻炼人啊。 如今大清武官当中, 合格的中低级军官,一大半都是金川下来的。 优秀的高级军官,多数都经历过征缅之战或者西北征战。 战场,就好比科举考场, 阎王爷一轮轮的筛人,最后能留下来的都是金子。 …… 1刻钟后, 客勇士气崩溃,放弃围屋,仓皇后逃。 当天, 广勇在大炮的加持下,连续摧毁4座围屋,铲平了7个村子,还俘虏了几十个妇女。 450 武力调停~ ~ 当晚, 四邑团练大摆庆功宴。 文元德捏着小酒盅,笑容满面: “诸位同僚,勤王事,保乡梓,求富贵,旺家族。干!” 军中禁酒。 但今晚例外,大家必须喝点。 广东人聚餐,不费酒,费好菜。 若是换成北方同行,这会直接上酒坛子了。 …… 酒微醺,人胆壮。 望着三五成群离开大帐的众人, 文元德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回味自己的前半生: 礼部当差20载,官至主事,终日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当差。 哪像如今手掌兵权,生杀予夺。 痛快! 他甚至僭越的想, 只要吴军不来,自己就是这四邑的土皇帝。 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基本相当于大清初年的那几位藩王。 …… 文元德陡然一激灵, 心虚的左右张望,自己平日里最为忠诚最为谨慎,如今怎的这般狂妄? 什么土皇帝? 什么大清藩王? 这是一个根正苗清的前礼部主事该萌生的想法吗? 几十年的儒家忠君教育,和疯狂滋生的个人野心,激烈打架,好似土客之争,来回拉锯。 “老爷,您来碗醒酒汤?” “咳咳,好。” …… 喝完, 文元德又闭上眼睛, 广东的生丝、茶叶种植历史悠久。 如果不是李郁搞了一招大的,导致广东全省一半的桑田被迫改种水稻,一大半的织户改行~ 何至于此! 待平了客乱,自己找濠镜澳的弗朗机商人谈一谈海贸。 甚至, 还可以私自做主在琼州府挑几个小岛屿租给那些红毛夷停泊商船。 有银子,就能养精兵。 有银子,就能购买夷人战舰,雇佣夷人当兵。 …… 文元德知道, 南洋的夷人流浪水手很多,见钱眼开,而且颇为彪悍,尤擅枪炮。 早在明末,就有雇佣弗朗机人当兵的先例。 他心中陡然产生了一个滑稽的念头: “不知湖北团练大臣、广西团练大臣、湖南团练大臣,他们三位如今还有几分忠诚?” 如果, 四大臣联手顶住吴军。 这么大的军功,皇上出手封赏大家一起做藩王也很合理吧。 文元德越想越兴奋,手臂轻微哆嗦。 不敢细想,太刺激了。 见旁边伺候的仆人的眼神有些诧异, 他咳嗽两声,正色念道: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 次日, 广勇士气振奋,继续推进。 在大炮的助阵下,连破3座围屋,几乎击穿了客勇的防线,将客勇的活动区域一再压缩。 众人稍稍歇息,吃饭喝水。 准备下午一鼓作气击破最后的2座超大围屋。 这一仗, 双方都发现围屋更适合山区,碉楼才适合平原。 之前一直没发现,因为械斗时不可能出现大炮。 围屋的形状和材料都决定了,其对炮弹的防御性能很差。 反观碉楼, 却因为高度优势,人员和物资迁至楼上,可反击劫匪可躲过洪水。 …… 最后的围屋里,气氛沉闷。 客勇们默默擦拭着刀剑。 按照既定方案, 一旦敌人攻破围屋,全员血拼。 附近的4万多妇孺老弱,也会拿起武器厮杀到底。损失肯定很大,但没办法。 对面, 广勇也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快到了。 文元德不停发号施令: “开平团练听令,务必护住我军火炮。火炮若有失,你们就自尽以谢祖先吧。” “遵命。” “鹤山团练听令,大炮轰塌围屋之后,你们第一波发起进攻,注意阵型配合。” “把辎重大车拉到前面,间隔摆放,每段之间留出20丈的空挡。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客民凶悍,不可小觑~” “派人召集后方青壮,男丁15以上50以下,全部持械到场。今日这一仗,本官要毕其功于一役。” …… 文元德不停发号施令,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很有军事天赋?能指挥这么大规模的战争? 挂个兵部左侍郎衔,也绰绰有余。 不过, 侧翼突然有人大喊: “不好了,东边在过兵。” 众人愣住了, 过什么兵?官兵?贼兵?哪家的兵? 文元德拉开千里镜,只一眼顿觉后背阵阵发凉。 红黑军服,骑兵! 吴军来了~ 很快, 双方都注意到东侧平原出现了一支小规模骑兵,仅有200人规模。 …… 围屋内, 据守的客勇沉默片刻,爆发出疯狂的欢呼。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甚至跑上屋顶挥舞衣服示意。 反观广勇一侧, 手忙脚乱,不少人心虚乱跑。 文元德急了, 刷,拔出腰间从未染过血的佩剑: “传令全军,不许乱跑。非吴军主力,小小前锋而已。” 四邑团练的军官们连忙出动, 花了半刻钟,重新稳住己方秩序。 战场陡然安静的可怕,无数双目光投向远处的吴军骑兵。 …… 200骑, 一半来自近卫军团,一半来自警卫处。 骑兵没有奔跑,就是勒马慢速,如墙前进。 旗手握着一杆金丝锻面军旗,上面绣着的“吴”字很惹眼。 骑兵们左手握缰,眼光冰冷。 作为大军先遣, 他们的任务是:震慑、传话。 领头一军官突然纵马前出, 将军旗用力插在地面,高声呼喊: “陛下有旨,所有人原地不许动。各派一人过来,和平谈判。” 喊话正中文元德下怀, 他眼珠子一转,指着自己侄子: “你去探一下口风,其余人备战。” “是。” …… 没一会, 土客双方各派出一员信使,徒步走到旗帜旁。 近卫军团的一员准尉,抽出燧发枪指着2人: “把刀放下。” 俩人一声不吭将佩刀放在地面,互相保持着2丈距离。 “谈什么?” “陛下有旨,土客械斗,事出有因,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文元德的侄子轻蔑地笑了: “我们是官,你们是反贼,有可能吗?” 准尉笑了: “省城在我们手里,督抚衙门也在我们手里。小小四邑乌合之众,你说,咱们谁是官谁是贼?你若真有底气就回吧。” “不过,我得提醒你们。现在还有的谈,待会5万大军到了,咱们就没得谈了。” “这封书信拿回去,给你们管事的看。” …… 文元德侄子接过信件,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很清楚, 如果真有底气,叔父就不会派自己过来了。 广勇, 不可能是吴军的对手。 论武器装备、组织程度、战场经验、哪一方面都差了许多。 望着死敌离开的背影, 客勇代表曾怀古,立马单膝跪地: “粤西客勇愿为陛下前驱,杀光广~” 准尉却立马打断,态度明确道: “曾壮士,陛下有旨,只杀鞑官,不屠庶民。无论广府、客家,皆为我吴国子民。” 曾怀古傻眼了。 准尉低声说道: “回去给你们的人传个话,让你们管事的去见陛下。” …… 书信里写的很明白, 李郁从同为汉人的角度,剖析此事。 指出土客之争虽是由土地而起,实则是清廷居中挑唆,妄图渔翁得利。 文元德以及四邑宗族,只要解散团练、放下兵器,这一章就算揭过去了。 以后, 不分土客都是吴国之子民。 大家茶照喝、生意照做、盐吃足、米吃饱。 文元德的额头开始渗汗珠, 底下, 一群出身各不同的军官们吵翻了天。 撤还是打? …… 20里外, 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团正在快速渡河。 曾怀古和几名客家首领目睹此景 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如果, 自己有这样的武力,珠三角平原早占下了。 “陛下到~” 4人赶紧跪下,举止间颇为恭顺。 李郁抬手: “请起。” “军情紧急,寡人长话短说。今日无论广勇、客勇,都必须交出武器全部解散。从此禁止械斗,违令者杀。关于土客杂居之州县,官府以河流为界将你们分开。” “粮食不够吃,寡人可以从江西调。” “客民没有生计,可以来当兵,吴军军饷优厚,一人当兵,全家吃好。甚至可以批准你们在山里开矿,矿利丰厚,足以养家。” “寡人不是在和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们照办。” “广东,寡人要话事。” …… 粤西客勇首领之一,曾怀古, 突然抬头,问道: “陛下,万一广勇不接受?” 李郁冷冷的盯着他,: “寡人带来了5万大军,相信可以说服广东所有人。” 待4首领低头退出大帐, 李郁扫视帐内旁听的臣子们, 苗有林脸色平静。 韶州客家士绅赵德低头,眉眼恭顺。 秘书处侍卫陆舟若有所思,略带困惑。 …… 李郁这一次亲自督战,非为军事,而是出于正治考虑。 今日, 唯一的目标是: 武力说服土客两方,先扬汤止沸。 关于如何武力说服,这里面的尺度很模糊,别人未必把握的住,所以只能亲自跑一趟。 13000名士兵,加上150门火炮,堪称杀鸡用牛刀。 尤其是那些12磅长炮, 所有炮兵军官内心都觉得没必要携带。 对手只是一帮团练乡勇而已,用这么大口径的火炮实在有点过分。 不过, 陛下有旨,谁敢不从。 牵引炮车的骡子每隔1个时辰就换一批,保证体力。 所有人都很怀念水泥路, 可惜成本太高,吴国已经暂停了大规模修建跨府县道路的计划。 …… 李郁对于麾下舟桥营很满意。 逢水架桥的业务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捷。 直接用上了各种现成的零件,木板、麻绳、厚绞铁丝绳、生铁紧固件~ 船, 一般就地取材,征用小型船只然后排列。 浮桥也是分规格的, 如果不需要过沉重炮车,只过步兵,且河流流速、风速不大的话,工程量可以小很多。 …… “陆舟,你看到鹤山县土客厮杀的情报了吧?” “回陛下,臣看了。” “有什么感想,说说?” “团练在进步!” “嗯。” 陆舟继续大胆讲道: “假如,让双方就这么无休止的厮杀下去,广东地面出现一支合格的军队只是时间问题。” “必然如此,活下来的就成了老兵。” 说罢, 李郁一夹马腹,战马冲了出去, 沿途,他举起右臂高呼: “士兵们,加速行军。” 士兵们高呼: “万岁,万岁。” …… 在队伍里的赵德赶紧跟着挥舞右臂、高呼万岁。 他心中觉得, 大约揣摩到陛下真实用意了——既压广府,也防客家。 英德县衙役出身的林川依旧负责调度民夫营。 他坐在一辆驴车边沿,有些心不在焉。 担心自己站错队。 陛下的态度暧昧不清,未来新官府到底是更看重广府还是客家呢? 自己要不要再和周围的人讲讲,虽然自己的娘是客家人,可爹是梧州广府人。 实在不行, 翻翻族谱,好像祖上也有潮州血统来着。 血统可是大事。 争取做到无论哪一边上台,自己都能沾上点光。 灵活~ …… 做衙役的需要有什么坚定立场? 无非是看县尊的口风,东风就往东,西风就往西,龙卷风来了就转圈。 只要脸皮够厚,总是能吃饭的。 “林老爷。” “啥事?” “前面贵人叫你,要你去做向导。” “好嘞。” 林川立马蹿了出去,全速飞奔200丈。 不开玩笑,四邑地形他真的熟,这还得从为县尊老爷的走私生意保驾护航说起! 老广嘛,走私前沿。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从总督府到知县,谁还没点海外关系呢。 …… 战场形势,此时已发生逆转。 广勇开始后撤,士气低落,愤恨不已。 客勇进行了全民动员,不分男女老幼倾巢出动。 双方隔着1里,一方退,一方进。 而在战场边缘, 吴军骑兵就这么看着,并不打算介入。 来之前, 陛下早有嘱咐,主力抵达之前,不可介入武力。 …… 两名尉官正在低声讨论: “瞧出来没,这帮客勇是全民皆兵。” “数量再多也没用。要是对上咱们,大炮轰,线膛枪打,隔着老远就能把这几万人打懵。” “老哥你说的不对。在平原是这样,若是进了山,全民皆兵就麻烦了。” 另外一人诧异扭头, 随即默默点头,认可了同僚的判断。 近卫军团都是老兵,对于战争多少有点心得。 轻步兵进山作战,身管火炮首先就废了,沉重难以携行,仰角也不够。 且受限于地形, 火枪兵无法列阵,火力大打折扣。 …… 其中一尉官说道: “我突然明白,士官学校特意强调1名优秀的指挥官要学会扬长避短是什么意思了。” “咱吴军的长,就是平原、航运、大炮。” 另一人补充道: “我们的长,就是敌人的短!” …… 451 投名状 当漫山遍野的客勇出现在视野当中, 李郁催马冲上一处小土包, 勒马,举剑指向天空, 高呼道: “近卫军团,全体止步,战前准备。” …… 士兵们齐刷刷止步,迅速倒掉燧发枪药池内的引火药,换上干燥引火药。 许多人还顺手换了新火石。 一块棱角分明、崭新的火石能够保证20余发的成功发火率。 之后,就逐渐衰减~ 命令层层下达, 以连为单位组成方阵,摆开阵型。 少尉和旗手站在方阵最前面,鼓手在方阵右侧。 李郁默默观察着士兵们阵型变换的过程,基本满意。 速度很快,少有混乱。 是精锐该有的表现~ 近卫军团士兵的昂贵军服、更高饷银没白花。 军中戏言: 第2军团是吴军的尖刀~ 近卫军团是吴军的刀尖~ …… 悠长的进军牛角声响起, 20个连级步兵方阵,开始大踏步前进。 而近卫军团的炮兵此时却未卸车,而是继续加速前进。 骡马在前面拉,炮兵在后面推。 拼命的将火炮迂回到合适位置。 近卫军团的出现,让广客双方都有点懵。 此时, 双方正准备进行最新一轮也是最后一轮的决战。 都玩出了全民皆兵~ 李郁举起千里镜,扫视战场。 见四邑广府男丁无边无际,至少8万,从青涩少年到白发老汉,从制式刀枪到锄头粪叉。 背靠后方村寨列阵。 …… 客勇一方,男女老幼齐上阵,规模也接近。 以最前面的十几杆首领大旗为号,齐进齐退。 锣响,即冲锋。 颇有准军事化组织的味道。 陡然间, 李郁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不就是最好的“边境屯垦兵团”吗? 热爱土地,特别团结。 种田技能优秀,械斗技能满级。 待帝国初定, 将粤北客家人抽调百万人安置到伊犁河谷、湄公河平原、红河平原、吕宋平原,简直就是神作。 边境得安宁,帝国得粮仓。 广东,也得和平~ 什么土客矛盾,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资源。 吃得饱,穿的暖,械什么斗,铲什么村? 都是汉民,都是日子人,谁也不是吃饱了撑的。 甚至, 想的再遥远点,还可以资助部分客家人去太平洋彼岸的旧金山,志愿淘金团。 假以时日, 就完美的殖民支撑点、军事介入理由。 …… 李郁深吸一口气, 暂不仰望星空,先狠狠揍服眼前的这十几万人。 “客家4首领何在?” “现在回归本阵,将寡人的方案告诉你们的族人。” 望着首领的身影, 客勇方阵一阵喧哗,数万人举起兵器欢呼,觉得撑腰的来了。 李郁低声嘱咐: “派一队骑兵,要嗓门大的,过去将寡人的安置原则告诉广勇。” …… “陛下有令,土客矛盾乃清廷背后挑动,本可消弭。天兵5万,实控广东,即日起禁止土客械斗。官府负责划分界限,降低粮价,开放海禁矿禁,给尔等活路。” “陛下有令,土客双方武装放下武器,就地解散,既往不咎。” “此香燃尽之时,大军将消灭一切持械暴民,不论土客。” 骑兵在奔跑中,重复呐喊, 确保两边所有人都听得见。 然后, 近卫军团配合展开了战场调动。 150门火炮,一分为二, 左翼对准广勇,右翼对准客勇。 步兵方阵更是直接逼近至距离双方1里之内,原地待命。 …… 广勇一方, 文元德额头的汗珠子止不住的往往下淌~ 众团总爆发了激烈争论。 “北佬不安好心,老子不服,跟他们干!” “你想让四邑族人全部灭种吗?” “扯淡,当年鞑子入关都没能杀绝四邑,他北佬凭什么?” “你猪脑子啊。对面的皇帝都来了,下场亲自劝架,你不给人家面子,人家恼羞成怒,干脆纵容客匪扫荡四邑。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客匪首领你会怎么办?” …… 众人心中一咯噔, 对面那明黄的伞盖和大纛确实很刺眼。 这套仪仗是李郁离开广州前令人连夜赶制的。 主要为了抖威风, 威仪,有时候比枪炮还好使。 …… 广东团练大臣文元德听着老乡们肆无忌惮的讨论,内心好似惊涛骇浪。 趁众人不注意, 他带着亲信慢慢往边上挪,远离风暴旋涡。 万一, 哪个团总来一声: “砍下文老大人的首级,算我们四邑人纳投名状。” 不可不防, 文元德是正宗四邑开平人,老广最懂老广! …… 首先, 老广是不服清廷的,从清初到清末都是。 然后, 在老广的心中,宗族一定是远远高于朝廷的,甭管是放牛娃皇帝还是野猪皮皇帝。 有清一代, 两广地区征粮收税的难度一直很大。 “拖欠钱粮比例”,和清廷的军力成反比。 杀得服,两广就交粮。 杀不动,两广就抗粮。 当年李侍尧还在两广总督任时,就有一句名言: “直隶百姓交粮,那是敬畏朝廷。两广刁民交粮,那是因为打不过下乡的官兵。” …… 文元德属于罕见老广,忠于清廷。 他牵头搞团练,是忠君。 四邑族人积极响应,是为了自治。 所以, 这段时间文元德和诸位团总合作愉快。 但现在, 形势风云突变。 让团练死战给清廷陪葬?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 吴廷明确要铲老广的根子。 那大家没办法,前面血战到底,后面组织出海逃亡,还是能留下血脉的。 …… 新会团总陈瑞芬,奋力拨开周围人群,拎着刀四处张望。 口中高呼: “文老大人去哪儿了?” “老文,你人呢?” “淦,文老狗跑了!” 听闻主帅失踪,数万四邑百姓阵阵骚动。 小十万人聚集,想从中寻个人出来也是挺难的。 文元德此时扔了顶戴,扒了官袍。 露出里面的粗布短打,上面居然还有4个补丁! 心腹们目瞪口呆。 心想, 原来老爷是一颗清心,两手准备。 不愧是礼部出来的~ 文元德拽下腰间玉佩捏在手掌心,手笼在袖管里,只管闷头猛走。 …… 客勇那边更是炸了窝。 一群首领瞪大眼珠子: “啥?要我们解散?以后广勇报复怎么办?” 曾怀古出奇的平静,站在人群边缘观察不远处的广勇阵型。 他的视力颇佳, 看到对面也是一样阵阵骚动,想必也是被那位陛下的建议震撼了吧。 自从他所在的丰塘村卷入械斗,村民死伤过半,好友战死。 之后, 就是不停转战粤西各地,输赢输赢,反复拉锯。 饭吃一半,厮杀。 睡觉刚躺下,又起来厮杀。 刀,从不离手。 睡觉也得枕在脑袋下面。 这种噩梦般的生活过久了,竟然分不清如今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不过, 他倒是坚定了一个信念,谁也靠不住,只有刀把子靠得住。 …… 中间空地, 那柱香忽明忽暗,不紧不慢。 看样子, 至多还有半刻钟,就要燃尽了。 李郁扭头: “传令,步兵方阵每隔百息前进10丈。” “请问陛下,可以开火吗?” “不开第一枪。但传令全军,若土客任何一方敢率先开火,或者前进超过10步。无需请示,当面方阵即可自行开火。” 停顿了一下,李郁又叮嘱: “我军不是来搞屠杀的,哪一部敢出头,就全力攻击哪一部,消灭500人以内都可接受。开火决定权,交给各连少尉。” “遵命。” …… 鼓声骤然响起。 吴军方阵开始缓步前进,但士兵的燧发枪依旧在肩。 气氛骤然紧张~ 方阵前进10丈,然后止步。 军官转身,高呼: “放下武器,一视同仁。” 士兵们齐刷刷高呼: “放下武器,一视同仁。” 一开始,喊声不太整齐。 后来逐渐整齐,声音响彻战场。 近卫军团虽只来了7000人,但气势远远压过乌合之众。 战争, 从来就不是比数量的。 …… 广勇众团总,向前走出几步。 缓缓扔下手中佩刀~ 好似多米诺骨牌倒下了第一块,连锁反应巨大。 黑压压的人群有样学样,纷纷弃械,但人却依旧站在原地。 李郁在千里镜中看的真切, 扭头转向客勇一方, 见稍远处居然有一部青壮,武器齐整,跃跃欲试,似有向广勇发起冲锋的打算。 瞬间汗毛倒竖,指向那边, 大吼: “用重炮,轰他们的路径前方。” …… 客勇当中,一部精锐由矿徒组成,他们逢战冲锋在前,失利掩护在后。 曾怀古正在唆使其中一名矿头: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带百十人发起冲锋,周围的人都会跟着你一起冲锋。一鼓作气打垮对面广勇。” 好比生米做成熟饭。只要我们打崩广勇,那新官府就必须更倚重我们。” 矿头和众矿徒跃跃欲试。 毕竟, 这个时代非精悍有力、胆大凶狠之辈,做不了矿徒。 而且, 矿徒最大的优势是组织度。 他们比农夫更愿意听从头领号令,更愿意配合。 …… “上!” 矿徒们骤然离开阵型,向前奔跑。 没跑出去多久,炮声骤然响起。 十几发大口径实心弹呼啸着飞来,弹跳前进。 巨大的冲击力将一处土地庙砸了个粉碎,砖石飞溅,尘土飞扬。 这一轮炮击, 并未击中任何人,主要是落在了两方对峙的空地。 冲锋的200矿徒又忙不迭的后退,回到本阵。 大炮, 对于普通百姓有一种莫名的威压。 火枪的威慑力一般,因为民间有大量的三眼铳,百姓们不觉得陌生~ …… 感谢明清, 把火炮搞成了一种信卯,机械神,机械魂。 铸炮前,要集体烧香祭拜。 铸炮成,炮筒要捆扎大红绸。 开炮之前,炮手还要跪拜。 火炮的名字也很有神格。 例如,1位三将军,3位二将军。 …… 当前, 吴军炮兵最主要是先声夺人,准确度倒在其次。 调整后的第2轮炮击动静更大。 20门重炮陆续轰击, 阵地上震耳欲聋,白烟缭绕。 其中3枚炮弹,擦过了人群边缘。 李郁在千里镜里看到,有半个人被高高抛起,然后落地。 被实心弹命中,人不可能保持完整。 说半个人,比较精确。 近卫军团步兵方阵也及时跟进。 士兵们平端燧发枪,踩着鼓点大踏步向前。 军靴铿锵,充满了力量美。 百姓们被气势震慑,步步后退。 …… 方阵打头的少尉,剑尖指向正前方。 吼: “退,退,退。” 士兵们也跟着吼: “退,退,退!” 持续的施压,倒逼人群后退,远离地面的兵器。 士兵们脚下的军靴踩过地面的兵器,哐当作响。 军官们还算冷静, 逐渐放缓脚步,防止施压太狠,把人给压爆了。 说真的, 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对平民大开杀戒。 一方进,一方退, 半个时辰后, 吴军作战目标全部达成。 远方,传来了收兵的牛角声。 …… 林川心神不宁, 指挥手底下的3000多民夫打扫战场,将缴获的刀剑矛、斧棍戟叉、鸟枪抬枪火绳枪先搬到大车上。 然后集中扔到附近的一条小河沟里泡着~ 待局势平缓,再集中处理。 无非是冶炼回炉~ 吴军向来看不上清军的武器,更别提民间的土造兵器了。 辎重营的2名军官监督了全过程, 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林川的肩膀。 “小林,你是忠诚的。” …… 林川瞬间眼泪出来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猛然间, 他意识到2名军官所说的忠诚是什么了。 吴军远距离炮击擅动客勇时,自己的反应——勒令底下民夫继续原地坐着,不许起身,不许喧哗。 再回想起, 当时周围至少有5门霰弹炮,炮口似乎~ 顿时,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 近卫军团小股分兵20余队,监督双方解散,各自回乡。 迄今为止, 李郁成功的扬汤止沸。 虽然说, 没有根本解决问题,但至少暂时保证了问题不再恶化。 战场周围, 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外 四邑代表100人,客勇代表100人安静就坐。 士兵们仔细检查了他们每一个人,确保绝无携带武器。 很庆幸, 没有主动违禁者。 在这种关键时刻,李郁不想杀人,除非万不得已。 …… 四周, 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刺刀雪亮。 广、客代表之间也被士兵人墙隔开,防止意外。 就好像一个放平的“日”字~ 李郁姗姗来迟,站上帐内的一方木案。 由于光线的缘故, 整个人处于阴影之下,且位置高于听众。 他环视四周, 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说道: “清廷邪恶,挑拨天下人恶斗。广府人、客家人都乃汉人,本无矛盾,全赖清廷背后挑唆。你们斗的越惨烈,清廷才能高枕无忧。” “从今往后,寡人宣布禁止广客械斗。凡有违禁,首领枪决,捣毁祠堂,参与村民全部流放。” …… 说完, 李郁停顿了好一会,见现场无人敢公开反对。 这才笑着说道: “打来打去,无非为了一个字——钱。” “寡人已经下令,从江南调粮入粤。不久,江西春粮上市即可大量就近入粤,粮价下降指日可待。” “既然你们已经是吴国臣民,自当给与恩惠。” “寡人宣布,从广府年轻子弟当中简拔100名文官,并取消粤西民间冶铁限制。” “从客民当中招募大批青壮从军,并开放山区矿禁。” “为了减少摩擦,官府将对广客杂居州县进行调整。客人归北,广人归南,以界河界碑隔开。” “具体事宜,由寡人的侍卫陆舟会同诸位尽快拿出方案。” 说罢, 李郁飘然而去~ 452 不能忘了潮汕人的蛋糕!他们也可以爱吴 待陛下的身影消失, 侍卫陆舟才走出列,拍拍手掌: “诸位,咱们抓紧时间,太阳落山之前必须拿出一份和平方案。” “要知道,5万大军人吃马嚼长期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陛下仁厚,我军文明,没有向地方摊派军费,没有滋扰地方。” “诸位,可切莫辜负了这份难得的好意!” …… 在场众人连声称是。 于是, 会议在友好的气氛下,以极其文明的方式召开。 两边心平气和,轻言细语。 陛下的方案是: 允许客家人在山区开矿,招募不低于1万名客家青壮当兵吃军饷。 允许广府人自主冶铁,简拔100名年轻子弟进入东山文官学校。 …… 陆舟明确告诉在场首领: “客家开矿、广府冶铁并无额外限制,但必须遵守朝廷的工商业相关规定。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不按规矩办事,莫怪大兵上门。” 众人纷纷点头, 心想,不就是官府要来分润一股嘛~ 求之不得。 以前开私矿,清廷县衙也拿好处。 但是没承诺,该翻脸时还是照样翻脸。 现在嘛, 只要能合法搞,你们想多拿点也没关系。 …… “大人,我们广府人可否进山开矿?” “大人,我们客家人可否自己冶铁?” 面对这两个疑问, 陆舟笑着摇摇头,表示: “开矿和冶铁必须分离,这是红线,谁要是越线,就是图谋不轨。” 所有人都听懂了。 制约嘛。 也对,自己要是开矿冶金都占了。试问,天下哪个朝廷能放心? 可以理解。 大家是想挣钱,不是想造反。 …… 陆舟又添了一句: “我个人建议你们先商议一下,将开矿地点和冶铁地点尽量靠近一些,尤其是靠近河流。大宗货运离开水运,成本太高。” 在场双方默默对视一眼, 尴尬,别扭。 鹤山县客家首领,曾怀古陡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假如, 客家矿场私自冶铁的话,这帮广府人会第一个去官府告发。 他越想越惊悚,感慨吴廷算计之深沉,只觉后背发冷。 如此安排, 广府人无论是从过往仇恨的因素,还是生意独占的角度,都有充分的动机警惕其他人私自涉足冶铁。 …… 鹤山县团总陈世豪,拱手道: “敢问大人,这100名文官是由我们推选吗?” “陛下有指示,文官体系,逢进必考,开考比例不得低于三比一。所以,你们至少推荐300位族内年轻子弟到广州参加考试。当然,500人,1000人也没关系,最后只录取100人。” 众人眼神交换,懂了。 不用问, 这些名额肯定是在座的各大宗族包揽7成,剩下3成给底下普通宗族子弟分分。 …… 陆舟心中暗赞, 圣明无过陛下,阳谋既出,天下无人能敌。 分名额,宗族首领之间必定会产生矛盾。 日后, 吴廷再稍微放出些风声,宗族内部又会产生些许嫌隙。 这些矛盾嫌隙或许不会太大。 但, 只要出现了, 吴廷就可随时加以利用,将粤西铁板一块变成多块(零碎)铁板。 …… 陆舟暂时只看到了这些, 却没看到陛下的更深算计。 例如,将鹤山籍文官安排到新会县任职,将新会县子弟安排到开平县。 同为广府四邑又如何? 只要在一口锅里抡马勺分肉吃,大家早晚要磕碰。 谁都觉得, 自己碗里的好像肉少了。 …… 至于客家人, 粤北山区贫瘠,许多山甚至没有土层,就是光秃秃的石头山。 在农业社会, 没有田地的日子可想而知。 但是,准许他们开禁,马上能赚到银子,然后再拿银子去买粮买生活用品。 人,有了活路,就不会执着打打杀杀。 这一条准则适用的于绝大部分人。 …… 开矿和冶铁分开, 除了制约制衡之外,还有1项隐藏考虑——让土客两方无法真正脱钩。 钢铁产业的上下游关系,就必须维持最低限度的交道。 久而久之, 大家有可能淡忘仇恨,实现关系的相对正常化。 人,就是这样。 有时候记性很好,1000年还刻骨铭心。 有时候记性很差,20年就忘得一干二净。 …… 土客双方对于界河、界碑的争议很大。 吴廷的方案是, 以西江为界。 西江以北的广府人,全部南迁。西江以南的客家人,全部北迁。 房屋耕地带不走,尽量交换。 但是, 有过基层经验的都懂,这种活儿要想百分百满意是不可能的,一定会损害部分人的利益。 当前, 吴国不可能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追求极致的公平。 简单粗暴, 在官府的见证下,双方私下交换地契。 限期1个月,不愿意搬走的就在本村当众焚香盟誓,从此融入本村,在客即为客,在广即为广。 …… 最终, 一份详细周密的“粤西和平方案”出炉。 陆舟起草条款,众人按上手印,请陛下用印后,宣告结束。 在场所有人, 齐刷刷下跪,对天发誓: “~若有违者,当受重刑,祠堂不保。” 然后, 就是集体剪辫子,带着誊抄方案连夜赶回去安抚族人。 搞定一个宗族首领就等于直接搞定了上千人,间接搞定了上万人。 蛇无头不行。 这些人,就是蛇的头。 …… 同时, 苗有林指挥的第5军团迂回至侧翼,未曾派上用场。 按照既定计划, 万一双方不听话,他要负责武力镇压的。 而现在, 他的任务很自然的转变成了监督执行,以防万一。 …… 而有了“粤西和平方案”这个例子,吴军就可以从容的解决广东其余区域的土客争斗。 现身说法。 广府说服广府,客家说服客家。 桀骜不驯的老广很多,认不清形势的很少。 所有人都听说了: “吴军枪炮犀利,十分能打。” “吴军对武力抵抗城池之官绅商贾从不宽恕,一概清除。” 在这种情况下, 若是不识相,后果怕是有点惨。 拥护! 积极拥护,热烈响应。 粤东,粤中的信件雪片一般传来,请求陛下派重臣前去主持签订和平方案。 …… 而起了大早、赶了晚集的潮汕人,终于来了。 乌泱泱30余口, 见到李郁的一刹那,扑通跪地,涕泪横流。 “陛~下~” 不是装的,他们是真伤心。 潮州府一战, 被清廷广东水师当场格杀了数千青壮。后又被清军铲村,死亡接近1万。 光是太公就死了几十个。 李郁望着这些人手臂上的黑纱, 挨个扶起。 温言安抚~ …… “潮汕义民义举,寡人甚为感动。特赐予尔等组建潮州商会,可得80艘海船配额。” 众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李郁继续说道: “航线南可至南洋,北可至江南。潮人出海,只限船只,不限次数。” 众人的哭声瞬间恢复, 不过细听起来,伤心当中已然增添了几分喜悦。 病树前头万木春,沉舟侧畔千帆过。 死亡,是人间的一种常态。 人, 就是这样一代代过来的。 不必过度悲伤,偶尔缅怀即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前进的。 …… 吴军1个营,此时已接管了潮州府。 也兑现了承诺,城中官绅交纳悔过银、签署悔过书之后,一概不问。照样可过富家翁生活。 不过, 官府友情建议, 尔等按照市场价出售部分土地。 如果觉得坐吃山空,心中不安的话,可以投资入股潮汕商会。 日后可以从海贸中获利,想来能保安稳养老~ 如此一番, 尔等就可安心沐浴陛下的文明之光了。 都是聪明人,能听得懂话里的隐藏含义。 …… 经略广东, 吴廷对于清廷降官态度冷淡,大部分勒令就地养老,但也不动其家产。 少部分被竖立标杆,授予官职,待数年后再让其归乡。 李郁自认为没什么不妥, 正治: 就是根据当前形势、以及双方实力对比,或高高在上,或平等对话,或笑脸相迎,或兵戎相见。 游戏规则就是如此, 不接受规则,会被甩出局。 接受规则,至少能安稳出局。 参与者很难看到温情仁义,旁观者雾里看花~ …… 李郁指定潮州府黄氏家族之长房长孙,黄生生,担任潮州商会会长。 此项人事任命, 既是对于他爷爷的肯定, 也是对殉国之商业副大臣赖二的肯定。 毕竟, 他娶的妾室是黄氏女子,按辈分算是黄生生的姐。 这么一来, 吴廷对于潮州商会就多了一份若有若无的羁绊。 别小看了这点人际关系,关键时刻,就是一份筹码。 古今中外, 皇族贵族各种搞联姻,即使貌合神离一地鸡毛,可大家都得承认咱们之间是有亲戚关系的,不是陌生人。 …… 不过,即使大家是熟人。 也不影响李郁想多挣一份银子。 当晚, 福成就找上了潮州商会,没啥不好意思的。直接开口:“贵商会这80艘海船最好从江南造船厂买”。 众人当即表示,买! 福建的榉木,江南的工人,马鞍山的钢铁,西山的减配卡隆炮~ 这福气小不了。 …… 回南天结束了。 一场连绵数日的雨水,让李郁在广州城里安静看书。 各地好消息频传~ 潮州府、惠州府、嘉应州、肇庆府东半部皆兵不血刃,全部归顺。 其中值得注意的是, 嘉应州数万客勇的反应。 …… 当时, 周边吴军出动了3个步兵营,1个轻炮营,沿着惠州府——河源县——龙川县,前锋已进入嘉应州,直指兴宁县。 内有客勇作梗,外有吴军大兵压境。 原清廷嘉应州地方官,3人服毒自尽,2人潜逃,其余人皆主动投降。 驻守绿营兵一哄而散。 兵无斗志,官无忠心。 …… 然而, 嘉应州客勇却突然表现出了抵触,结寨不出。 以至于, 进驻兴宁县的军官判断双方会爆发冲突,下令全员做好战斗准备。 然而, 2天后, 这些首领又集体下山跪迎,签署了和平方案。 之后, 吴军征兵进行的很顺利。 按照李郁要求——均匀招募。 粤北客家人聚居地,每县至少300人至多500人,清一色三年制合同兵。 考虑到现实情况, 将合同兵退役时一次性发放100两饷银,改为了按(季度)发放。 每个季度的第2个月, 由士兵家眷至县衙领取吴廷的新钱——银元(大头银币)。 士兵们对此很满意, 他们的目标就是一人当兵,全家吃饱。 一年33两3的饷银,再加上自己种点土豆红薯,够了~ …… 粤北粤西的客民山区,掀起了一股开矿潮。 确定矿洞后, 给县衙交纳一笔银子,500两,即可拿回一块铜牌匾。 上面写着: 广东省xx县xx矿区,编号xxxx,开采有效期至xxxx。 矿主将牌匾挂在矿区大门上,就表明这是一处合法存在。 如果没有,那就是私矿。 举报者可获得官府奖励100两。 私自开矿惩罚严厉,矿主枪决,涉事矿工全部流放第1派遣军于披甲人为奴。 …… 500两,是5年的开采许可。 到期之后,原矿主有优先续约权。 考虑到矿洞分散在深山之内,查验产量的难度大。 第一年暂为定额税200两。 矿主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多人合伙。 总之, 一年300两的固定运营成本,开矿应该是挺有赚头的。 如果, 允许他们就地冶铁的话,利润还能更高。 客家人普遍不富裕,但是当中不乏一些特别富裕的领头羊。 例如韶州府赵德之流。 所以,吴廷无需担心他们没资本开矿。 …… 侍卫陆舟,请示: “陛下,各县招募之客勇该如何安排?” “寡人对他们的定位是二线戍卫。在江西吉安府布置1000人,在江苏常州府布置1000人,在浙江金华府布置1000人,在崇明岛布置1000人,在舟山群岛布置500人。其余暂且安置在赣州府。” 陆舟又问道: “武器配置方面?” “军服、伙食照常,全员配备滑膛枪和刺刀,可配备少许轻型火炮,不得超过3磅。”李郁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准尉以上军官从1~5军团挑选,优先安排年龄大且受过伤的士兵士官。” 陆舟又询问: “这些二线戍卫的指挥权?” “唔,待各省巡抚就职后,指挥权归巡抚,军官任命权归陆军部。” …… “陛下,遵照您的吩咐,惠州、广州、肇庆3府考生,15岁以下一共来了444人。这是名单。” 李郁压根懒得看名单, 直接嘱咐: “7天后在广州举行考试,将苏州府的那份考卷稍微改改给这帮人做。” “啊?” 陆舟傻眼。 李郁笑道: “无妨。快考快公布,然后将人送至苏州东山文官学校读书。你可放出风声,积极拥护朝廷之家族,其子弟将来或可安排回原籍任官。” …… 李郁的心思, 这100人就等同于质子。 他们在苏州府读书,背后的家族就会相对拥护朝廷。 考虑到这一点, 或许, 学时应该稍微久一些?让他们延毕? 453 乾隆大彻大悟,“吴乱”的本质压根不是造反 河南,南阳府。 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们手按刀柄,脸色灰白,如丧考妣。 与平日里不同, 头顶凉帽之红缨被白布裹住。 广州驻防八旗全军覆没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南阳。 乾隆悲痛, 大臣们也跟着悲痛。 御驾全员缟素。 …… “朕今日方知,何为国之栋梁!” “南方八旗素来散漫。可国有难,却能一改往日纨绔,为大清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乾隆说到悲恸处居然流下了眼泪,手臂也开始哆嗦。 底下的臣子们早有准备,跟着哭成一团。 和珅的眼睛哭的像桃子, 可心底却在飞速旋转,团练大臣文元德递上来的折子是真是假。 广州八旗战力差劲,那是出了名的。 就算是京旗那帮混账子弟也能稳压广州八旗一头。 老头子刚登基时, 深感八旗堕落,决定严格赏罚。 派钦差南下巡视广州八旗训练,结果闹出了特大笑话。 校场点卯的甲士当中, 有3成是雇佣来的广州农夫,面相一看就不像旗人。 …… 随后是骑射表演中, 有人骑马坠马,有人10箭无1中,有人箭矢直冲检阅高台。 总之, 一言难尽。 而且, 和珅的爹,常保,曾任福州将军。 说起来, 他多少是知道些内情的。 大清驻防八旗的重点在北方,华北尤甚。南方兵力薄弱,满城数量本就不多。 而广州、成都又是其中最薄弱的2环。 若说荆州八旗、乍浦八旗尚有战斗力,还是可信的。 广州八旗? 和珅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 “昭告天下,要以广州驻防八旗为榜样,誓死捍卫大清。” “皇上圣明。” 乾隆68了,人老了,就爱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 他笃信广州八旗战斗到最后一人一枪是真的。 这叫国难见忠臣、板荡识人心。八旗平日里再怎么差劲,骨子里还是残存了祖先血性。 一时间, 老皇帝对于战局的信心稍微上升了2分。 “诸位臣工对当前战局有什么看法?尽管讲,言者无罪。” “臣认为,吴贼拿下广东全境后很可能会进攻湖广。” “奴才认为,吴贼可能会窜袭中原。” “臣认为,吴贼会大肆修建宫殿,称帝享乐。” 河南巡抚刘墉, 突然开口道: “臣认为,朝廷一定要保住湖广。因为,我大清的粮食问题快压不住了。” …… 屋内, 瞬间安静的可怕。 放在平日,刘墉绝对不会讲这话。 但今时今日, 他必须讲! 因为,他是帝国北方唯一粮仓——河南的巡抚。 乾隆冷冷的盯着他。 “刘墉,形势有这么严峻吗?” “回皇上,北方5省1石米4两的价格已经维持了快半年。长期以往,只怕~” 乾隆将目光投向和珅。 和珅轻轻点头~ 他掌管着户部、内务府,对粮价太清楚了。 …… 乾隆话锋一转: “河南春粮收成怎么样?” “回皇上,今年春粮收成预计比去年上涨1成。” “甚好。” “不过,臣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讲。” “臣上任巡抚后,即派可靠心腹便衣查验了开封以及周边的5座粮仓。在库粮食和账册所载,足足差了4成。” “什么?” 乾隆瞪大了眼睛,在场所有人也嗡嗡议论。 刘墉扑通跪地: “臣不敢公开查,怕民心不稳。臣死罪。” …… 和珅默默闭上了眼睛, 心想, 老刘你不是怕民心不稳,你是怕官心不稳。 你这个空降巡抚只要动手开始查,底下人立马拆台~ 火龙烧仓,替死鬼,忏悔遗书。 让你输的明明白白、目瞪口呆。 刘墉又开口道: “臣请旨,派兵火速封存各地粮仓,控制守仓官吏。若无贪墨,予以嘉奖。若有贪墨,依大清律,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很显然, 乾隆也参透了这里边的道道,来回踱了几步, 果断下令: “来人。” 4名侍卫快步进来,单膝跪地。 “让侍卫亲军配合刘大人,控制河南所有粮仓以及粮道衙门。若遇阻挠,3品以下可先斩后奏。” “嗻。” …… 粮食,关系到大清安危。 乾隆不可能手软,即使把粮道衙门从上到下杀个干干净净也在所不惜。 刘墉, 他把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缺粮! 很缺粮! 大家伙别装瞎子了,折子里粉饰太平可以混过去,人的肚子混不过去。 北方各省已经不稳了,士绅捕杀抗粮乱民的事件屡见不鲜,饿殍更是无从统计。 诸位同僚, 你们也不希望前方打仗,后方出现李自成张献忠吧? 皇上, 您也不想做崇祯吧? 再丢了湖广,1石米准备卖多少银子?10两?20两? …… 同时, 还有一个问题如鲠在喉。 绿营可信否? 或者说,南方绿营可信否? 吴贼驱使赣、粤2省绿营降军攻入广州满城,犯下了滔天的罪恶。 乾隆很纠结, 事关军心,毕竟大清军队7成都是绿营,而且南方各省此时多靠绿营顶着。 投鼠忌器! 他痛苦的来回踱步,猛然意识到那位从未谋面的落榜书生手腕极其毒辣。 一时间, 他甚至心中嘀咕: “早知如此,当初朕就赏他个进士出身了~” “天下大才还是得收入帝王彀中。遗落于野,社稷危矣。” …… 和珅来了。 步履匆匆,带来了2封来自京城的折子。 “主子,京城有事。” 乾隆的三角眼更加阴冷,夺过折子自顾自翻阅。 一封来自京城留守,嘉亲王永琰。 一封来自军机处留守兼礼部尚书,于敏中。 两份折子实则都在讲述同一件事: 京城直隶,粮价飙升,若不解决,恐有不稳,如何处理,期待圣裁? …… 乾隆把两份折子丢给和珅。 和珅看完,瞬间就明白了老皇帝的愤怒。 谁裁决,谁挨骂。 缺粮是不争的事实。 明面上,谁也解决不了。 不过, 其实有解决的办法,就是出面解决的人会背上很难听的骂名。 老于油滑,坚决不碰这种烂事。 逼急了,他就生病~ 逼狠了,他甚至敢自缢,任何一个文臣都清楚这骂名至少流传1000年。 老于70岁了,他宁愿死。 …… 不过, 年轻单纯的嘉亲王居然也学会了这一套? 其心可诛,不当人子! 折子里, 永琰哭诉: 目睹京师百姓陷入饥馑,心如刀绞,然而才具浅薄,只能散尽府中家财接济贫苦旗丁,嘉亲王自他以下所有人一天2顿粥。 千难万难,求皇阿玛赐下良策。 天家无父子~ 果真如此。 不过,和珅也不由得赞叹,嘉亲王这个时机和态度拿捏的很好。 老爷子就是再愤怒,这会也不宜动这个儿子。 …… 乾隆冷不丁开口: “和珅,你素来擅长理财,是朝廷里少有的明白人。你说说?” “奴才觉得如今大清正值危难,各督抚各部堂都应自力更生,尽量自己解决问题,而不是事事向皇上伸手。” 乾隆的面色稍稍缓和。 指着旁边的凳子: “和珅,你坐。” “嗻。” 望着乖巧懂事的宠臣和珅,乾隆心里感慨,生子当如钮祜禄~ 永琰, 他要是有和珅的7分懂事~ 朕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喽! …… “那你说,如今漕粮制度名存实亡,粮食岁入锐减一半。朝廷该优先保证哪些人吃粮?” “奴才觉得,前线将士的粮一定不能短缺。” 乾隆默默点头。 和珅继续说道: “京师满汉官佐的禄米也不能短。” 乾隆点头,中枢当然要保。 “蒙古王公们的赏赐,尤其不能短。” 乾隆再点头,当前,草原不能乱。 朝廷需联手蒙古王公,将更多的控弦之士送上战场消耗。 “北方驻防八旗也不宜短。” 乾隆又点头,事关国族根本,事关北方安危。 …… “皇上,似可让南方各省督抚自己解决一部分钱粮?” 见乾隆沉默不语, 和珅继续小心的出主意: “奴才觉得,其实地方上还是有余粮的。只不过~” “只不过这些余粮在士绅豪强们手里,朝廷收不上来。” “圣明无过主子。” 乾隆丝毫不惊讶,反而笑了: “朕给他们放权!” 和珅遂不再多言,磕头离开。 …… 乾隆沉思片刻,提笔亲自拟文。 草文传到军机处, 众人看的腿脚哆嗦、眼皮抽抽。 就差脱口而出: “皇上失心疯了吧?” 继湖广、两广被允许地方士绅自建团练后,又开放了四川团练。 云贵两省比较特殊! 乾隆重新赏赐总督阿桂一等诚谋英勇公,3眼花翎,加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 接旨之日起, 阿桂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可自行筹建军队,怀柔土司,任何军事调遣不必向朝廷请示,3品以下地方官可先斩后奏。 云贵贫瘠, 所以由四川协饷,每3个月必须协饷80万两,粮食10万石。 …… 随驾文臣私下感慨: 阿桂大人从此不再是云贵总督,而是云贵王! 什么叫信任? 什么叫魄力? 皇上真是千古名君呐。 世人皆知乾隆嗜权如命,却不知他也是一台冷静的正治机器。 经过这段时间,潜心研究前方战报。 乾隆得出了一个结论: 吴军已成大气候,攻城略地锐不可当。 纵然是野战, 大清精锐也无法克制全步兵吴军的火力。 以前, 是当三藩之乱看。 现在, 应该当成安史之乱看待。 …… 乾隆读史书,思考到了更深层次: 安史之乱的根源, 有人说是藩镇野心膨胀,有人说是胡人觊觎汉土。 更有什么某教背后煽动、安禄山冲冠一怒为干娘之类的野史奇闻。 大谬! 根本原因是, 河北集团(地方)被关陇集团(中枢)长期压制,日益不满。 从上到下, 无数人支持安禄山和中枢开战,夺取本该有却被关陇集团抢走的利益。 如今, 反观强势崛起的吴国,几乎是安史之乱的翻版。 李逆以一帮无赖市井之徒起兵,很快得到了江南集团的大力支持。 江南集团被压制太久,他们宁愿把原先交纳给朝廷的海量钱粮交给一个更理想的代理人——李郁! 自此,金钱和枪炮合流~ …… 从大唐开始,江南区域就是帝国的财税重心。 宋朝自不必说! 明清两代,更是天下财税之根本。 依仗着经济优势,江南文人在科举中疯狂压制其余省份。 有明一代,天下状元3成出自江南。 有清一代,天下状元5成出自江南。 进士就别提了,比例彻底失衡。 这些都是规则之内~ 以至于明清两代朝廷必须刻意压制才能维持进士籍贯的平衡,搞南北分榜,加恩科,搞各种小动作~ …… 乾隆甚至翻出了《明史》寻找论据, 洪武30年, 也就是朱元璋死之前那一年,明廷举行了一次科考。 这一榜, 及第进士全部是南方人,其中又以江南人为多。 发榜之日,震惊天下。 其中, 南方考官的人情占多少比例,水平的差距又有多少比例,已经很难查究了。 总之, 快入土的朱元璋被吓的精神了, 拼着最后一口气疯狂杀戮,勉强摁住了江南集团的反扑。 …… 如果说: 南北榜案,是江南集团的一场正治进攻,尚且在规则之内。 李逆起兵,就是江南集团的全方位进攻,打破了规则。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陡然在乾隆脑中响起——江南人,不满中枢之心,久矣。 如此看来, 戡吴乱很难,光凭中枢的力量可能做不到。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军事对决,而是正治较量。 乾隆感觉自己已经很接近一个正确答案,可能就差一层窗户纸。 …… 手掌再次开始哆嗦, 他默默地将手掌藏入袖中,以防被一旁的太监们窥见~ 这些日子, 帝之手颤,愈发频繁。 这是一个不太妙的信号,但乾隆无暇多顾。 他只想拼了命, 在自己进棺材之前弄死李郁,踏平江南。 …… 他自认为是千古一帝。 巧了, 唐玄宗本来也是千古一帝,开元盛世,皇帝同行们谁不眼热? 然而, 一场安史之乱,把玄宗拉进了糊涂之君的序列。 乾隆如此敏感, 是因为他和李隆基有太多相似之处。 理智冷静、刻薄冷血、“开创盛世”、擅长花钱~ 如果, 他亲手平了“吴乱”,还能反超玄宗,混个庄、高一类的谥号。 如果, 是自己的子孙平了吴乱,那自己的谥号很可能是桓、灵之流。 如果~ 哀宗、殇宗躲不掉的。 …… 乾隆冷静的把这一切都琢磨透了。 而和珅又把乾隆琢磨透了。 所以, 君臣一唱一和, 痛快的下放权力,只为给吴军攻略南方制造尽可能多的障碍。 至于说, 担心重现唐末藩镇乱像? 那起码爱新觉罗还掌握着中枢,才配有这样的担忧。 …… 亡国之君,是没机会担心藩镇尾大不掉的。 乾隆知道阿桂是全能帅才,能攻能守,十分全能。目前,年轻一辈中还没人能超过他。 南方局势危急, 给他最大限度信任,给他最大限度放权。 去掉皇权的束缚,阿桂必定能成为西南的定海神针。 乾隆甚至恶毒的想, 即使有一天阿桂死在李郁手里,也能崩掉李郁的3颗大牙。 如果阿桂赢了,李郁输了。 那也是极好的。 自己收拾不了落榜生,但收拾一个章佳氏的奴才还是蛮轻松的。 …… 乾隆的面部表情越发狠戾。 突然扭头, 盯着总管太监秦驷: “通知粘杆处潜伏细作,再不动手刺杀李郁,朕就剐了他们9族。” “嗻。” 秦驷出了偏殿,才感发自己又没夹住。 吓尿了。 不过, 他很快释然,自言自语道: “土狗遇上老虎,被吓尿了有啥奇怪的。嘿,万岁爷这虎威,咱家真是佩服的紧~” …… 454 儒生的“阴谋”,和李郁的“阳谋” 广州指挥部, 1名侍卫匆匆进来,低声说道: “陛下,鹤山县丰塘村客家首领曾怀古,纠集1000多人跑了。” 李郁诧异, 问道: “跑了,是什么意思?” …… 侍卫递上军报。 李郁看完,大为恼火。 原来, 第5军团军法官薛辰,奉命追查当日客勇一部擅自前出挑衅,乃是自发行为还是背后有人唆使。 最终, 查到了曾怀古~ 这家伙应该是听到了风声,纠集当日矿徒数百人以及部分不满吴廷的青壮跑进了山区。 …… 逃跑之前, 他还打伤了闻讯赶来劝阻的其余2位首领,痛骂他们认不清这世道,错把捞佬当大佬。 根据斥候进山追踪判断,这伙子人很可能要去广西梧州府。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李郁只要大局。 少数人不满,自己主动跑掉反而是好事,减少了日后的麻烦。 派兵追杀只会伤了其余人的心~ 不至于。 …… 李郁一个人安静的在书房内, 看呈送上来的2张简报~ 秘书处先阅读所有公文军报,尽可能的将内容压缩、简练,再按照重要程度排序。 例如, 广东已批准民间开设铁厂348家,铁矿为主的各类矿173家。 他并不诧异, 这些数字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实际上早就存在。 只不过是, 将原先的私矿变成现在的合法公开开采罢了。 …… 广东的各类矿产尚属丰富,金属矿有铁、铜、铅、银、金、锡,建筑类矿产有高岭土、石灰石、灰岩、花岗岩、石英砂。 东南邻海,出海桥头堡。 再加上民间浓厚的重商主义。 故而, 李郁对广东寄予厚望,准备将这里打造成吴国这架战车的第二处引擎。 …… 为此, 他批示: “令萍乡煤矿以正常市场价向粤西铁厂提供优质焦煤。” “令军工署派员在佛山新建一座火炮工厂,从民间购买优质粤铁。” “令第5军团部分兵力进驻罗定州,任务有二。一,协助造船署进山寻找铁力木。二,封堵肇庆府清军退路,先劝降后用兵。” 写完这些, 他又拿出一张纸条,沉吟片刻,写下两个字: 粮食! 这一波春粮收获很重要,亟需大批粮食调入广东稳定粮价。 粮价降,民心就涨。 老广,绝大部分是日子人。 老广的一大明显特征不热衷于正治,更在意实惠。 …… 李郁坐镇广州,一份份旨意飞向已占领的各州县。 新上任的文官们自然不敢怠慢,全力执行。 凡是占领区之县城,军队前脚进城,文官后脚就进驻挂起牌子。 但是, 各府衙以及更高的省里衙署8成空缺,虚位以待。 表现卓异者就有机会快人一步,进入府里乃至省里。 像这种“坑多萝卜少”的情况,几百年才得一遇,属于开国初期特有现象。 …… 凡是在早期追随帝国战车的人,只需稍有能力,再适度展现忠心,仕途都能青云直上。 甭提什么资历、门槛、经验、出身。 新朝选官的规章还没诞生呢,御史言官更没个鬼影。 待帝国进入稳定期后就不一样了。 所有的坑里都蹲着萝卜~ 稳定期再往后,就是倦怠期。 萝卜泛滥、萝卜开会、萝卜荟萃。 即使你是科举三甲,煌煌正途,想谋求一个实职知县都殊为不易。 更别提,知县往上走了。 每前进一步都好比五关斩六将。 要满足无数条硬性要求,还得有贵人赏识提携。7成的知县最终还是以知县身份致仕。 …… 如今, 主动投奔吴廷的南方读书人越来越多。 他们看着那些科举的失意者们,摇身一变成了“百里侯”,威风八面,前途无量。 嫉妒的抓心挠肝,两眼血红。 许多人也想通了——“搁置争议,共同进步”。 先不谈儒学,也不谈孔孟。 陛下考什么,我就学什么,只求尽快上车,快快做官。 打不过,就先加入嘛。 …… 借用一下几百年后的网络体,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这样: “如果你觉得吴国不好,那你不应该嫌弃他、抱怨他。而是应该主动加入他、建设他。” 我儒灵活,尤擅自我说服。 这些人自我安慰: 待以后, 众正盈朝,正气冲云霄~ 就可以慢慢劝谏圣天子,改一改“商贾脾气”,稍微尊重一下大家的“儒学”信卯。 不管怎么说, 大吴远胜大清嘛。 …… 当然, 成年人都知道, 有的事能做,不能说。 所以, 大家嘴上先不要讲,待将来时机成熟,狠狠摁着陛下的龙头喝孔圣的洗脚水。 狂妄吗? 一点都不狂妄。 当初大元入关、大清入关, 骑马的酋长们哪个不是浑身腥膻,凶神恶煞,远观不似人主,近观个个山猪。 重压之下, 孔府不慌不忙、谈笑风生~ 先跪!后站! 率领天下士子成功占据朝堂。 最终, 成功同化了大元、大清,将酋长的子子孙孙们教育的服服帖帖。 …… 百年不到, 八旗子弟哪个不是读儒经、听汉曲、吃汉菜、写汉字,全盘汉化。 大元就别提了,50年不到就放弃了挣扎。 谁赢了? 还是咱们赢了。 来一个,赢一个。 来一双,赢一双。 甭管你是骑马的坐船的,扎小辫的留长辫的系马尾的,兹要入了关最终都得输。 尝到了甜头的人,自己就主动低头喝孔圣的洗脚水了。 你要是不让他们喝,他们能砍死你。 …… 假如, 现在是李自成坐了龙椅,大老粗占据朝廷,新朝的血脉里就缺文气。 说服有点难。 需要几代人。 陛下是江南人士,吴廷重臣也是江南底色。 这就很妙了~ 大家在语言和价值观方面毫无阻碍。 …… 前有朱熹,后有钱谦益。 金圣叹最多算块边角料,做不了好家具。 儒学, 在江南发展了1000多年,浸透在百姓的骨子里,根深蒂固。 江南有文气! 至多30年, 吴廷就得回归正道。 保不齐,比大清输的更彻底。 …… 值得注意的是, 投奔吴廷的这帮读书人绝大多数尚未有资格迈过儒家大院的门槛,或者虽然迈入了门槛,但只配站在院子里。 他们很眼馋,闻到屋里的肉香,但吃不到。 在屋里吃肉喝酒的,是文官士绅。 这两个群体之间很微妙。 前者想进屋,上桌吃肉,但挤不进去。 所以愤然离开儒家大院。 去隔壁的吴家大院贺喜,趁着人少想混个上桌吃肉的资格。 想必, 主家也会给个面子,大家互相成全。 …… 不过, 这帮来吴家大院贺喜的读书人, 目前最腹诽的是——吴廷的考试制度一直没有完善。 考试时间、地点,录取人数,都未曾有个准确的章程,让大家的脖子都伸成长颈鹿了。 胡雪余曾经提醒过陛下~ 但是李郁借口忙于征战,刻意忽略了此事。 兹事体大,一定要慎重。 他可不想打完了天下,回头一看。 麾下文臣换汤不换药,头上的辫子剪了,心里的辫子依旧油光水滑。 …… 读书≠儒学。 这是个障眼法。 小民百姓,以为儒学是一套知识体系。 士子们,宣称儒学是一套价值观体系。 实际上, 儒学却是一套分.配体系。 汉人士绅支持大清,是因为大清支持儒学。 清统区的汉人士绅不支持李郁,是因为李郁要收缴他们手里的餐刀。 说来说去, 最终还是利益之争。 当读史困惑时,最简单的辅助阅读方法就是——从钱出发! 用“钱”去比划史书里的每个人、每件事。 可小小顿悟。 ……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隔壁突然传来颇具特色的优伶嗓音,又很贴合当前自己的心境。 李郁一愣, 将征询的眼神投向正在院落里站岗的侍卫。 侍卫连忙低声道: “是陛下亲征四邑时,新广州商会送来的梨园戏班。” “嗯。” 李郁扭头进了书房,快速手书一封,递给侍卫: “将此信交给商会会长。” “是。” …… 攻下广州, 吴军刻意将城内原先的官绅阶层一扫空。 故而所谓的新商会,实际上是追随大军脚步进驻广州城的江浙富商成立的组织。 鸠占鹊巢~ 吴军前脚打地盘,江浙商帮后脚就跟进。 先收购吴军抄没的店铺、仓库,后销售江南工厂出产的各种工业品。 双方合作愉快。 如今,江浙商帮对吴廷的支持堪称狂热。 许多人私下都说, 如果现在,陛下想筹1000万两军饷,江浙商帮毫不犹豫凑出1200万两送到国库。 这些年的合作, 双方已经成为了默契的利益共同体。 …… 不过, 极少有人意识到,陛下其实在有意无意的拆分江南士绅集团。 原先, 文官、士绅、商贾这3个身份是重叠的。 一人戴3层面具。 但, 戴在最外层、用于见人的是士绅面具。 所以,称为“江南士绅集团”比较直观。 对此, 李郁心里明镜一般, 但表面装糊涂,对着最外层的士绅面具火力全开,告诉大家,我与士绅不共戴天。 一刀戳脸,士绅面具破了。 至于后面是谁的脸在流血? 和寡人无关。 反正,寡人只戳士绅的脸~ 寡人不知道这张脸后面还有其他的脸。 …… 慢慢的, 这个集团出现了微妙变化。 士绅群体逐渐消失。 剩下的文官、商贾2个群体也开始分流,渐行渐远。 文官就是文官,商贾就是商贾,成为2个截然不同的群体。 大家都得以真脸见人。 表面上, 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可实际上, 江南集团已被分化,而且不可能再合流。 …… 那帮想着打不过就加入的读书人,早晚有一天会错愕的发现——江南文官集团和江南工商集团是是格格不入的。 江南文官集团,可能会支持名教回归。 而江南工商集团,他们会拼了命的站在陛下身边,阻止儒学再回正统! 李郁刻意培养出来的这个群体已经尝到了甜头,尝到了自由,尝到了血腥。 他们不可能再和文官老乡们站在一起了。 人,总是无法脱离立场的。 以上, 都是李郁的深度谋划,对于帝国未来的布局。 …… 坦率的讲, 江南士绅、辽东武将、南方宗族、粤闽海商、西南土司、西北义军等等,任何一个崛起的集团都不是善良之辈。 这和地域、职业、出身无关。 任何一个集团崛起后,都会疯狂的汲取帝国宿主的营养。直到弄死所有潜在对手,独霸宿主! 从小民的角度, 都该杀千刀。 从帝王的角度,都是历史的失败经验罢了。 不宜赘叙。 …… 广州商会成员36人,齐聚一堂。 传阅陛下的亲笔信后~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基本有数。 会长贝田田, 乃是湖州府富商之子,家中经营着庞大的棉纺、丝织产业。 他咳嗽2声, 轻声说道: “诸位,陛下指示广州商会只做大宗批发,不宜涉足零售。零售,应交给本地的小商人。” “陛下圣明。生意嘛,多少给别人挣点,吃独食不好的。” “我建议各家将现已吃下的店铺租赁出去,条件是专营我们的工业品。” “好了,大家举手表决吧?” …… 不出意外,全部通过。 不过, 其中有人笑道: “广州经此一战,有实力的商人都被一扫空,剩下来的有资金实力吗?” 旁边立马有人笑道: “怕什么,周边的商人闻到味道,会来填补空白的。” 屋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贝田田又补充道: “秉承陛下旨意,我等控制原料开设工厂,已占上游,不宜再涉足下游。当建立起一套分级经销商制度,以广州为试点。” “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就不必遮遮掩掩,议议吧?” …… 一江宁府棉布商人说道: “省——府——县3级经销商制度,我没意见。我们吃肉,他们啃骨头。” “只要市场规模做起来,我们的利润总量就能上去。” “不过行业内最好先通个气。不要咱们在前面垦荒,荒地刚垦成熟田,其他人来拆台。” 贝田田点头: “我会写信请父亲出面邀请同行大厂的几位叔伯吃顿饭,打个招呼。” 如今, 江南商人内部气氛高度融洽。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大片大片的蓝海等着扑腾。 没必要抢别人的生意,留下恶名。 …… 又有1人谨慎提醒道: “诸位也别忘了,一直以来,广东本地的桑蚕纺织、铁器、瓷器行业颇具规模。” 贝田田坏笑道: “老规矩,按照对手的成本价倾销。告诉所有零售商,差价我们补贴。”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三个月。” “要让广东人都能买到便宜货,沐浴吾皇恩德。” …… 有谨慎之人问道: “如此,会不会有违陛下的旨意?” 贝田田斟酌了一下,说道: “我们的目的是整合,不是破坏。” “农夫可以把滞销的原料卖给我们,手工业者可以到我们的工厂打工,小作坊掌柜可以求我们收购嘛。” “我们明明可以抢的!但是呢,我们忍住了,选择了文明的商业手段。” “堂堂正正的商业竞争,他们输了也怨不得谁。” 在场众人皆肃然点头, 贝公子说的是大实话,以如今商会的人脉,确实可以明抢的。 …… 【冷知识: 在日用工业品方面,小农经济实际碾压初代工业经济。 以清朝土布举例,一直到19世纪中期都具备价格优势。 撒克逊工厂机器出产的洋布即使不算海运成本,出厂售价也高于土布。原因是,大清低廉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人力成本。 一鸦后,撒克逊人打开了大清国门,结果尴尬的发现他们引以为豪的工业品在大清根本卖不出去,价格全线高于大清本土的手工业产品。 伦敦的工厂主们气急败坏, 无论怎么升级机器,压榨童工,延长工时,都达不到大清的成本。 …… 学识渊博的经济学家们怀疑大清私藏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管理经验,沙龙开了一场又一场,依旧雾里看花。 一些人亲自实地考察后,学到了一个理念:无为而治。 大清什么都没做,就躺平。 这让本来就崇尚原始主义的一小撮欧洲佬,又集体嗨了一阵。 社会学家们哀嚎: 紫禁城输了,实则赢了。 伦敦赢了,实则输了。 …… 这一现象,直到太平天国之后才被逆转。 处处设卡的湘军团练厘金局,全线抬高了商业流通的成本,彻底破坏了小农经济。 之后, 大清朝小农经济系统崩溃,被廉价的舶来工业品彻底占据市场。 从这一点上讲,洪秀全确实是为上帝的子民们做出了贡献。】 454 儒生的“阴谋”,和李郁的“阳谋” 广州指挥部, 1名侍卫匆匆进来,低声说道: “陛下,鹤山县丰塘村客家首领曾怀古,纠集1000多人跑了。” 李郁诧异, 问道: “跑了,是什么意思?” …… 侍卫递上军报。 李郁看完,大为恼火。 原来, 第5军团军法官薛辰,奉命追查当日客勇一部擅自前出挑衅,乃是自发行为还是背后有人唆使。 最终, 查到了曾怀古~ 这家伙应该是听到了风声,纠集当日矿徒数百人以及部分不满吴廷的青壮跑进了山区。 …… 逃跑之前, 他还打伤了闻讯赶来劝阻的其余2位首领,痛骂他们认不清这世道,错把捞佬当大佬。 根据斥候进山追踪判断,这伙子人很可能要去广西梧州府。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李郁只要大局。 少数人不满,自己主动跑掉反而是好事,减少了日后的麻烦。 派兵追杀只会伤了其余人的心~ 不至于。 …… 李郁一个人安静的在书房内, 看呈送上来的2张简报~ 秘书处先阅读所有公文军报,尽可能的将内容压缩、简练,再按照重要程度排序。 例如, 广东已批准民间开设铁厂348家,铁矿为主的各类矿173家。 他并不诧异, 这些数字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实际上早就存在。 只不过是, 将原先的私矿变成现在的合法公开开采罢了。 …… 广东的各类矿产尚属丰富,金属矿有铁、铜、铅、银、金、锡,建筑类矿产有高岭土、石灰石、灰岩、花岗岩、石英砂。 东南邻海,出海桥头堡。 再加上民间浓厚的重商主义。 故而, 李郁对广东寄予厚望,准备将这里打造成吴国这架战车的第二处引擎。 …… 为此, 他批示: “令萍乡煤矿以正常市场价向粤西铁厂提供优质焦煤。” “令军工署派员在佛山新建一座火炮工厂,从民间购买优质粤铁。” “令第5军团部分兵力进驻罗定州,任务有二。一,协助造船署进山寻找铁力木。二,封堵肇庆府清军退路,先劝降后用兵。” 写完这些, 他又拿出一张纸条,沉吟片刻,写下两个字: 粮食! 这一波春粮收获很重要,亟需大批粮食调入广东稳定粮价。 粮价降,民心就涨。 老广,绝大部分是日子人。 老广的一大明显特征不热衷于正治,更在意实惠。 …… 李郁坐镇广州,一份份旨意飞向已占领的各州县。 新上任的文官们自然不敢怠慢,全力执行。 凡是占领区之县城,军队前脚进城,文官后脚就进驻挂起牌子。 但是, 各府衙以及更高的省里衙署8成空缺,虚位以待。 表现卓异者就有机会快人一步,进入府里乃至省里。 像这种“坑多萝卜少”的情况,几百年才得一遇,属于开国初期特有现象。 …… 凡是在早期追随帝国战车的人,只需稍有能力,再适度展现忠心,仕途都能青云直上。 甭提什么资历、门槛、经验、出身。 新朝选官的规章还没诞生呢,御史言官更没个鬼影。 待帝国进入稳定期后就不一样了。 所有的坑里都蹲着萝卜~ 稳定期再往后,就是倦怠期。 萝卜泛滥、萝卜开会、萝卜荟萃。 即使你是科举三甲,煌煌正途,想谋求一个实职知县都殊为不易。 更别提,知县往上走了。 每前进一步都好比五关斩六将。 要满足无数条硬性要求,还得有贵人赏识提携。7成的知县最终还是以知县身份致仕。 …… 如今, 主动投奔吴廷的南方读书人越来越多。 他们看着那些科举的失意者们,摇身一变成了“百里侯”,威风八面,前途无量。 嫉妒的抓心挠肝,两眼血红。 许多人也想通了——“搁置争议,共同进步”。 先不谈儒学,也不谈孔孟。 陛下考什么,我就学什么,只求尽快上车,快快做官。 打不过,就先加入嘛。 …… 借用一下几百年后的网络体,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这样: “如果你觉得吴国不好,那你不应该嫌弃他、抱怨他。而是应该主动加入他、建设他。” 我儒灵活,尤擅自我说服。 这些人自我安慰: 待以后, 众正盈朝,正气冲云霄~ 就可以慢慢劝谏圣天子,改一改“商贾脾气”,稍微尊重一下大家的“儒学”信卯。 不管怎么说, 大吴远胜大清嘛。 …… 当然, 成年人都知道, 有的事能做,不能说。 所以, 大家嘴上先不要讲,待将来时机成熟,狠狠摁着陛下的龙头喝孔圣的洗脚水。 狂妄吗? 一点都不狂妄。 当初大元入关、大清入关, 骑马的酋长们哪个不是浑身腥膻,凶神恶煞,远观不似人主,近观个个山猪。 重压之下, 孔府不慌不忙、谈笑风生~ 先跪!后站! 率领天下士子成功占据朝堂。 最终, 成功同化了大元、大清,将酋长的子子孙孙们教育的服服帖帖。 …… 百年不到, 八旗子弟哪个不是读儒经、听汉曲、吃汉菜、写汉字,全盘汉化。 大元就别提了,50年不到就放弃了挣扎。 谁赢了? 还是咱们赢了。 来一个,赢一个。 来一双,赢一双。 甭管你是骑马的坐船的,扎小辫的留长辫的系马尾的,兹要入了关最终都得输。 尝到了甜头的人,自己就主动低头喝孔圣的洗脚水了。 你要是不让他们喝,他们能砍死你。 …… 假如, 现在是李自成坐了龙椅,大老粗占据朝廷,新朝的血脉里就缺文气。 说服有点难。 需要几代人。 陛下是江南人士,吴廷重臣也是江南底色。 这就很妙了~ 大家在语言和价值观方面毫无阻碍。 …… 前有朱熹,后有钱谦益。 金圣叹最多算块边角料,做不了好家具。 儒学, 在江南发展了1000多年,浸透在百姓的骨子里,根深蒂固。 江南有文气! 至多30年, 吴廷就得回归正道。 保不齐,比大清输的更彻底。 …… 值得注意的是, 投奔吴廷的这帮读书人绝大多数尚未有资格迈过儒家大院的门槛,或者虽然迈入了门槛,但只配站在院子里。 他们很眼馋,闻到屋里的肉香,但吃不到。 在屋里吃肉喝酒的,是文官士绅。 这两个群体之间很微妙。 前者想进屋,上桌吃肉,但挤不进去。 所以愤然离开儒家大院。 去隔壁的吴家大院贺喜,趁着人少想混个上桌吃肉的资格。 想必, 主家也会给个面子,大家互相成全。 …… 不过, 这帮来吴家大院贺喜的读书人, 目前最腹诽的是——吴廷的考试制度一直没有完善。 考试时间、地点,录取人数,都未曾有个准确的章程,让大家的脖子都伸成长颈鹿了。 胡雪余曾经提醒过陛下~ 但是李郁借口忙于征战,刻意忽略了此事。 兹事体大,一定要慎重。 他可不想打完了天下,回头一看。 麾下文臣换汤不换药,头上的辫子剪了,心里的辫子依旧油光水滑。 …… 读书≠儒学。 这是个障眼法。 小民百姓,以为儒学是一套知识体系。 士子们,宣称儒学是一套价值观体系。 实际上, 儒学却是一套分.配体系。 汉人士绅支持大清,是因为大清支持儒学。 清统区的汉人士绅不支持李郁,是因为李郁要收缴他们手里的餐刀。 说来说去, 最终还是利益之争。 当读史困惑时,最简单的辅助阅读方法就是——从钱出发! 用“钱”去比划史书里的每个人、每件事。 可小小顿悟。 ……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隔壁突然传来颇具特色的优伶嗓音,又很贴合当前自己的心境。 李郁一愣, 将征询的眼神投向正在院落里站岗的侍卫。 侍卫连忙低声道: “是陛下亲征四邑时,新广州商会送来的梨园戏班。” “嗯。” 李郁扭头进了书房,快速手书一封,递给侍卫: “将此信交给商会会长。” “是。” …… 攻下广州, 吴军刻意将城内原先的官绅阶层一扫空。 故而所谓的新商会,实际上是追随大军脚步进驻广州城的江浙富商成立的组织。 鸠占鹊巢~ 吴军前脚打地盘,江浙商帮后脚就跟进。 先收购吴军抄没的店铺、仓库,后销售江南工厂出产的各种工业品。 双方合作愉快。 如今,江浙商帮对吴廷的支持堪称狂热。 许多人私下都说, 如果现在,陛下想筹1000万两军饷,江浙商帮毫不犹豫凑出1200万两送到国库。 这些年的合作, 双方已经成为了默契的利益共同体。 …… 不过, 极少有人意识到,陛下其实在有意无意的拆分江南士绅集团。 原先, 文官、士绅、商贾这3个身份是重叠的。 一人戴3层面具。 但, 戴在最外层、用于见人的是士绅面具。 所以,称为“江南士绅集团”比较直观。 对此, 李郁心里明镜一般, 但表面装糊涂,对着最外层的士绅面具火力全开,告诉大家,我与士绅不共戴天。 一刀戳脸,士绅面具破了。 至于后面是谁的脸在流血? 和寡人无关。 反正,寡人只戳士绅的脸~ 寡人不知道这张脸后面还有其他的脸。 …… 慢慢的, 这个集团出现了微妙变化。 士绅群体逐渐消失。 剩下的文官、商贾2个群体也开始分流,渐行渐远。 文官就是文官,商贾就是商贾,成为2个截然不同的群体。 大家都得以真脸见人。 表面上, 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可实际上, 江南集团已被分化,而且不可能再合流。 …… 那帮想着打不过就加入的读书人,早晚有一天会错愕的发现——江南文官集团和江南工商集团是是格格不入的。 江南文官集团,可能会支持名教回归。 而江南工商集团,他们会拼了命的站在陛下身边,阻止儒学再回正统! 李郁刻意培养出来的这个群体已经尝到了甜头,尝到了自由,尝到了血腥。 他们不可能再和文官老乡们站在一起了。 人,总是无法脱离立场的。 以上, 都是李郁的深度谋划,对于帝国未来的布局。 …… 坦率的讲, 江南士绅、辽东武将、南方宗族、粤闽海商、西南土司、西北义军等等,任何一个崛起的集团都不是善良之辈。 这和地域、职业、出身无关。 任何一个集团崛起后,都会疯狂的汲取帝国宿主的营养。直到弄死所有潜在对手,独霸宿主! 从小民的角度, 都该杀千刀。 从帝王的角度,都是历史的失败经验罢了。 不宜赘叙。 …… 广州商会成员36人,齐聚一堂。 传阅陛下的亲笔信后~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基本有数。 会长贝田田, 乃是湖州府富商之子,家中经营着庞大的棉纺、丝织产业。 他咳嗽2声, 轻声说道: “诸位,陛下指示广州商会只做大宗批发,不宜涉足零售。零售,应交给本地的小商人。” “陛下圣明。生意嘛,多少给别人挣点,吃独食不好的。” “我建议各家将现已吃下的店铺租赁出去,条件是专营我们的工业品。” “好了,大家举手表决吧?” …… 不出意外,全部通过。 不过, 其中有人笑道: “广州经此一战,有实力的商人都被一扫空,剩下来的有资金实力吗?” 旁边立马有人笑道: “怕什么,周边的商人闻到味道,会来填补空白的。” 屋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贝田田又补充道: “秉承陛下旨意,我等控制原料开设工厂,已占上游,不宜再涉足下游。当建立起一套分级经销商制度,以广州为试点。” “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就不必遮遮掩掩,议议吧?” …… 一江宁府棉布商人说道: “省——府——县3级经销商制度,我没意见。我们吃肉,他们啃骨头。” “只要市场规模做起来,我们的利润总量就能上去。” “不过行业内最好先通个气。不要咱们在前面垦荒,荒地刚垦成熟田,其他人来拆台。” 贝田田点头: “我会写信请父亲出面邀请同行大厂的几位叔伯吃顿饭,打个招呼。” 如今, 江南商人内部气氛高度融洽。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大片大片的蓝海等着扑腾。 没必要抢别人的生意,留下恶名。 …… 又有1人谨慎提醒道: “诸位也别忘了,一直以来,广东本地的桑蚕纺织、铁器、瓷器行业颇具规模。” 贝田田坏笑道: “老规矩,按照对手的成本价倾销。告诉所有零售商,差价我们补贴。”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三个月。” “要让广东人都能买到便宜货,沐浴吾皇恩德。” …… 有谨慎之人问道: “如此,会不会有违陛下的旨意?” 贝田田斟酌了一下,说道: “我们的目的是整合,不是破坏。” “农夫可以把滞销的原料卖给我们,手工业者可以到我们的工厂打工,小作坊掌柜可以求我们收购嘛。” “我们明明可以抢的!但是呢,我们忍住了,选择了文明的商业手段。” “堂堂正正的商业竞争,他们输了也怨不得谁。” 在场众人皆肃然点头, 贝公子说的是大实话,以如今商会的人脉,确实可以明抢的。 …… 【冷知识: 在日用工业品方面,小农经济实际碾压初代工业经济。 以清朝土布举例,一直到19世纪中期都具备价格优势。 撒克逊工厂机器出产的洋布即使不算海运成本,出厂售价也高于土布。原因是,大清低廉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人力成本。 一鸦后,撒克逊人打开了大清国门,结果尴尬的发现他们引以为豪的工业品在大清根本卖不出去,价格全线高于大清本土的手工业产品。 伦敦的工厂主们气急败坏, 无论怎么升级机器,压榨童工,延长工时,都达不到大清的成本。 …… 学识渊博的经济学家们怀疑大清私藏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管理经验,沙龙开了一场又一场,依旧雾里看花。 一些人亲自实地考察后,学到了一个理念:无为而治。 大清什么都没做,就躺平。 这让本来就崇尚原始主义的一小撮欧洲佬,又集体嗨了一阵。 社会学家们哀嚎: 紫禁城输了,实则赢了。 伦敦赢了,实则输了。 …… 这一现象,直到太平天国之后才被逆转。 处处设卡的湘军团练厘金局,全线抬高了商业流通的成本,彻底破坏了小农经济。 之后, 大清朝小农经济系统崩溃,被廉价的舶来工业品彻底占据市场。 从这一点上讲,洪秀全确实是为上帝的子民们做出了贡献。】 455 一支酷似“清军”的“吴军”,血洗了濠镜澳 继攻占广州城之后, 极少数城池选择坚守,短时间被攻破。 大部分城池选择打开城门跪迎王师,又或者是交火之后一触即溃。 总之, 全省6万多绿营兵,抵抗意志很微弱。 在战场被吴军击毙的不足1万人,俘虏超过2万人,其余都不知所踪。 …… 各个码头多出来的青壮力夫,说明有部分人灵活旧业了。 各州县急剧恶化的治安,说明有部分人自主创业了。 日益壮大的丐帮规模,说明有部分人选择躺平了。 当然, 还有很多溃兵携带武器逃到了沿海岛屿。 以南澳镇水师为主,纠集疍民、溃兵、海盗,在珠江入海口一带扮演海盗。 总之,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吴军尊重个人选择,但选择默默抓捕。 放任几万前绿营兵在社会上游荡,早晚要搞出10个梁山泊。 应抓尽抓,送去挖煤! …… 不过, 目前还有一桩更紧急的事要做。 近卫军团1个步兵营,另1连炮手(不携带大炮,只携带燧发枪),在傍晚时分突然开出了广州城。 一路南下。 途经顺德,逼近香山。 香山县清军如蒙大敌,然而虚惊一场,眼睁睁的望着这支吴军绕过城池继续往南去了。 “县尊,怎么办?” “县尊,咱们也得考虑一下退路啊~” 知县脸色惨白,但嘴依旧很硬。 “朝廷养士百年,如今郭嘉有难,本官无战场杀敌之能,只当一死以报皇恩。” 县丞叹气。 主簿摇头。 城墙上围观过兵的士绅们,则是脸色死灰。 凡抵抗之城池,一旦破城,吴军是要大屠官绅的~ …… 而这支神秘吴军的行军目的地——濠镜澳。 距离10里时, 指挥官一声令下, 众人开始换装,从辎重大车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几百套清军绿营号服,换下红黑军服。 凉帽后面还缝了一条长辫子,充分考虑了细节。 奉陛下旨意, 假冒清军身份进攻濠镜澳~ 趁着广东尚未全部入手, 部分区域犬牙交错,清吴拉锯。 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弗朗机人送走,去见上帝。 …… 少尉穿了一套5品文官袍,浑身不适应。 低声骂道: “娘的,我都不会走路了。” 众人互相笑话了一通,留下50人看守辎重车队,其余人继续前进。 此次行动有一向导,乃是在广东绿营当差20年的老行伍。 刚走出半里, 少尉询问向导: “像吗?” “回大人,不像。” “哪儿不像?” “绿营兵走不出这么整齐的队列。” 少尉点点头: “弟兄们,从现在开始,行军务必东倒西歪,骂骂咧咧~” “遵命。” …… 少尉望向向导: “现在像了吗?” “还是不像,咱得打千,口中喊嗻。那位军爷喊的不对~” 少尉扶额,示意: “你来示范一下?” “哎,就像这样,屈左膝,垂右手,上身向前俯。” 细节是魔鬼~ 比如刺刀,清军从来没装备过,必须卸掉。 弗朗机殖民者从万历年间开始窃居濠镜澳,和香山县毗邻而居,和两广来往频繁。 迄今已超过200年。 陛下嘱咐, 弗朗机人可能是最了解大清国的洋夷,务必要谨慎小心,莫要被人看出破绽。 …… 濠镜澳和香山县陆地相连,中间仅有壕沟栅栏隔开。 整座城市的固定居住人口大约在2000到3000之间。 另有流动人员数百~ 例如流浪水手、商人、海盗、手工业者、牧师、通缉犯、女支女~ 总之,职业五花八门。 议事会权力最大,由20余人组成。 他们和总督一起决定这座城市的事务。 根据情报, 濠镜澳仅有150名士兵,其中真正的弗朗机士兵仅有50人,其余士兵来自殖民地莫桑比克。 在紧急情况下, 预计还可募集武装市民近千人。 …… 教堂钟声,骤然响起。 不似平时祈祷那般舒缓悠扬,而是短促而急骤的敲击。 这是昭告全城, 即将有大事发生,所有人务必关闭门窗,拿起武器。 男人全部至议事会大楼前的广场集结,准备以武力捍卫家园。 总督桑切斯,中尉佩雷斯急匆匆登上大炮台最高处。 拉开千里镜,向北瞭望。 镜头里, 一支队伍歪斜,无精打采的清军正在靠近。 …… 中尉佩雷斯是职业军人,曾为王国在世界各地打过仗,镇压过各路土著。 他敏锐的注意到这支队伍没有携带大炮,瞬间松了一口气。 再观察,发现士兵们携带鸟枪、佩刀~ 大清绿营兵, 熟人! 旁边的总督大人也笑着收起了千里镜: “虚惊一场,这是大清帝国的二线戍卫军队。中尉,派人去接洽一下,探明来意。” “如您所愿。” …… 整座城市,都松了一口气。 在此居住200年, 和明军、清军都打过交道,知根知底。 银子! 只要拿出银子塞给关键的那个人,慷慨的明清帝国都会网开一面。 当然, 弗朗机人特别珍惜和平。 这100年里,他们从未和帝国军队发生过哪怕一次武装冲突。 每年, 老实交纳租金,还有孝敬。 相安无事。 …… 交涉过程,有些不同寻常。 身穿5品清廷文官袍的吴军少尉,很自然的笑纳了20两金子, 然后, 语气强横的告诉前来谈判的议事会代表: “官兵平叛暂时受挫,广州沦陷。” “我们想在贵地休整2天,然后向西去寻找总督大人。” 议事会代表面露难色, 望着数百名神情慵懒,或坐在地面、或就地躺平的清军士兵。 委婉建议: “这么多士兵进入城市,居住空间不够,而且由于语言文化的差异,可能会产生矛盾。” 少尉从官袍里摸出一张纸, 低声道: “这是加盖了广东巡抚大印的官方文书,如果你们在此次战争当中协助官兵,巡抚大人可以将琼州府临高县租赁给你们。” …… 诱饵很香。 总督亲自下场,隔着栅栏,双方讨价还价。 少尉感慨, 这帮弗朗机人居然知道,大清的事必须要经过皇帝同意,否则底下大臣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 他只能搪塞, 表示临高县孤悬海外,乃荒蛮之地。 紫禁城不会在意,两广官面也会选择默认。 总之, 我大清是慷慨的,有恩必报的。 当然了, 如果尔等蛮夷不识好歹,日后朝廷平叛成功,怕是要考虑收回濠镜澳租给更晓事的尼德兰人。 …… 软硬兼施之下, 总督桑切斯和议事会众人商议后,决定和鞑靼人展开有限合作。 为这支过境军队提供食物、淡水、帐篷,允许他们在城市边缘居住。 当然, 军官可以进城,理应喝葡萄酒,吃牛肉,再听点音乐剧。 同时, 还可以提供一些贴心的服务,比如年轻俊俏的男仆、女仆。 宴会途中, 少尉一直不肯摘下顶戴, 翻译有些狐疑,总总觉得这位年轻的5品官有些古怪,但是又说不出哪儿古怪。 …… 驻军最高指挥官,中尉佩雷斯却对这位年轻的“清廷文官”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美男子了。 殖民地土著都是类人生物,作为虔诚的信徒,不忍欺兽。 而军中同行,又都是些络腮胡糙汉子。 只有这钟灵毓秀的东方,才能孕育出如此优雅而高贵的男子。 英武、俊秀、挺拔~ 如果能够得到回应, 佩雷斯恨不得当场放弃军职,与其相识相爱,之后浪迹天涯、并肩战斗,直到死亡。 奔赴一场独属于男人的血色浪漫。 …… 他默默举起高脚杯, “大人,我想邀请您参观一下大炮台。” 少尉心中狂喜,矜持点头: “可以,但在参观之前,本官需要先安置一下城外的部下。您知道的,士兵们不久之前还是农夫,他们需要被鞭打。” 佩雷斯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 鞭打! 我愿意被绑在十字架上,接受最炙热的鞭打。 …… 望着他们结对离开的身影~ 总督桑切斯丝毫不觉尴尬,这种事太正常了, 他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问道: “先生们,我们还同时给尼德兰人提供补给吗?” 议事会的几名成员连忙回答: “必须提供。我们不能得罪鞑靼人,同时也不能得罪尼德兰人。总之,立场必须灵活。” 桑切斯饮尽杯中美酒,叹了一口气。 王国式微,欧陆三流。 这要是放在200年前, 尼德兰、撒克逊都什么乡下虫豸,里斯本才是世界的中心。 …… 他忍不住自嘲: “衰弱的弗朗机王国就像一位过气的交际花,在多位贵族之间腾挪转圜,只为换取那点残羹冷炙。” 熟料, 议事会众代表,对此毫不介意, 甚至讥讽道: “里斯本的利益,无论如何不能凌驾于濠镜澳之上。” 在濠镜澳定居200年, 他们对本土事务漠不关心,组建议事会的唯一目的,就是和总督抗衡,维护本地人的利益。 王国治下,只是名义上罢了。 在议事会眼里,本土就是个更大型的公司,商业伙伴。 …… 濠镜澳地盘虽小,可真的出油。 扼守珠江入海口。 这可是世界贸易最昂贵的水道,随便蹭一点油水,就够濠镜澳全体市民过上中产的生活。 议事会牵头,坚决抵制里斯本的加税妄想。 里斯本没钱,关我濠镜澳鸟事? 除非, 你国国王派炮舰不远万里来轰击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城市。 不过真到了那一步, 议事会会毫不犹豫的修改国籍,宣布效忠其他王国的君主。 海外殖民地,发展几代之后最终都会变成这样——离心离德,兵戎相见。 例子太多,甚至不需要枚举。 …… 大炮台, 是一座坚固的四面堡,拥有青铜重炮42门。 城墙下宽上窄,设计合理,杜绝了所有射击死角。 中尉佩雷斯特意修剪了胡须,军靴擦的锃亮。 一言一行,尽可能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 介绍道: “出于对贵国皇帝的尊敬,大炮台北面不设火炮。炮口只朝向东、南、西三面。” 近卫军团少尉微微颔首, 北面是香山县地盘,清廷不许他们炮口不许对北。 …… 城墙不长, 每面大概30丈~ 走到东面城墙,眺望海面,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码头有尼德兰战舰!! 他不方便多问,只用余光瞅了一圈。 港口停泊了11艘海船,其中有4艘商船,3艘渔船,2艘轻型巡航舰,1艘尼德兰运输船,1艘尼德兰战舰。 他心中盘算着, 先控制大炮台,然后炮击港口。 争取把尼德兰人的这艘3级风帆战舰击沉在泊位。 …… 两广外洋, 吴军暂时鞭长莫及。 陛下多次对海防表示了担忧,策略是一边造船、一边买船。 第一步,先弄出近海水师。 规模可以不大,但起码能清剿海盗船~ 为此, 第5军团已经派兵进驻罗定州,配合造船署寻找铁力木。 如今广东沿海,海盗明显起来了。 成分复杂,有旧匪,有绿营兵,还有闽南沿海下来捞快钱的巨匪。 总之, 乱的很。 一切责任都在吴国。 吴军狂虐清军,导致清廷丧失了对东南沿海的掌控力。 …… 突然, 濠镜澳和香山县边界,发生了争吵。 1队“清军”举着银子,嚷嚷着要买酒。 然后, 就粗暴的推开看守,挪开栅栏,自顾自的进来了。 后面的人有样学样,呼啦啦往里面冲。 高处的弗朗机哨兵目瞪口呆,握着火枪不不知所措。 按照常理, 是应该朝入侵者开枪的。 可是,他们有顾虑。 这帮鞑靼人万一,万一真的只是想买酒喝呢。 弗朗机租赁濠镜澳200年,从不曾和帝国军队打过仗。 开枪的责任,谁担负的起? …… 粗野的“清军”背着火枪一路嚎叫着寻找酒馆。 可是, 不知是迷路了,还是怎么回事。 大队人马从城里最大的酒馆门口擦肩而过,径直奔着大炮台去了! 目睹此景的弗朗机人目瞪口呆,心中暗叫不好。 大炮台, 是濠镜澳的最高处。 可以俯瞰整个城市,视野极佳。 1名中士望见了“侵入者”,一边下令炮手装填瞄准,一边跑步请示中尉佩雷斯。 …… 然而, 那名年轻俊朗的“清廷文官”对中尉说: “我保证,回去会鞭打他们。他们只是一群粗鲁鄙陋的农夫,缺乏足够的军事训练,还未能成为真正的军人。” 佩雷斯的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不自觉的忽略了那些杂音。 无奈的中士再次走到朝西的城墙垛口,探出头瞭望。 只见那些“清军”端着燧发枪,跑步速度越来越快,距离大炮台已然不足半里。 他毛骨悚然, 指着外面,大吼: “开炮!” “鞑靼人心怀不轨,他们要夺取大炮台。” …… 然而, 1名议事会成员恰好在场,立马踩着垛口,张开双臂, 厉声喝道: “不能开炮。” “先生们,冷静冷静。” 456 这样的文明,你们喜欢吗? 军官让开炮! 议事会不许开炮! 士兵们傻眼了,不知道该听谁的。 握着火把原地发愣~ 濠镜澳这支150人的小型军队,6年一轮换,主要兵源来自海外。 最高指挥官中尉佩雷斯以及3名中士是王国派来的。 另外1名少尉、2名中士则是濠镜澳本土人士担任。 可尴尬的是, 议事会负责发放所有人的薪水和奖金。 士兵们如果得罪了议事会,奖金肯定泡汤,薪水也可能被拖欠。 所以, 议事会的话语权很大。 …… 中士手臂哆嗦,指着坡下那些冲锋的“清军”, 愤怒吼道: “你瞎了吗?鞑靼人马上就要占据我们的炮台了。” 议事会成员丝毫不退让,表情狰狞,退后一步拔出佩剑。 吼道: “濠镜澳距离里斯本2万海里,北边的鞑靼人拥有100万军队,他们是猛犸象,我们是蚂蚁。” “这里只有150名士兵,死一个少一个。” “为了所有人的未来,我们不要迷信武力,要用谈判解决问题。就像200多年前那样,用金子解决问题。” “通译,快把通译找过来。” …… 1名留着长辫子的本土翻译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对着底下“清军”, 以温柔语调喊道: “军爷,别误会。” “你们的大人还在上面做客,我这就去叫他。” 底下清军张口就国骂: “曰你娘。军爷们丢了一条狗,肯定被你们偷了。” “开门!” “我们要搜查。” 翻译懵了, 他很清楚这些夷人没有吃狗肉的癖好。 不过, 那又怎么样?咱大清的军爷从来不讲理。 …… 底下的“清军”已经举枪朝上。 吼道: “再不开门,先把你崩了。” “老爷我治不了吴贼,还治不了你这条洋人的狗?” 乱糟糟时, “年轻的清廷文官”从上面探出头,大声训斥这些语言粗鄙的部下。 语速飞快,国骂娴熟。 佩雷斯听不懂,但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位外表儒雅、内里雄伟的东方奇男子。 …… “佩雷斯中尉,都怪本官治军不严,本官这就下去砍了闹事者的首级。” 话音未落, “年轻的清廷文官”快步走下炮台,4名随从紧随其后。 驻守大炮台的150名士兵,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容走下炮台,走到大门前。 “开门,本官要教训一下闹事的士兵。” “先生,不可以。” …… 回答守卫的是子弹~ 5名“清军”突然拔出短手铳,近距离射杀了这些黑乎乎的殖民地士兵。 大炮台顿时乱成一团。 佩雷斯的脑袋宕机了, 眼睁睁望着大门被人打开,外面的“清军”鱼贯而入,和自己的士兵们展开枪战。 距离很近, 人很密集。 枪战从一开始就残酷无比。 不过,以有心算无心。 近卫军团的枪膛装的是1大2小三颗弹丸,火力密度高了许多。 台阶上, 列队射击的弗朗机士兵一排排中弹滚落。 50余人被击毙后,他们崩溃了。 近卫军团士兵乘胜追击冲上大炮台。 …… 许多弗朗机士兵跪地,双手高举燧发枪,做出投降姿态。 然而, 近卫军团士兵们早有严令,此战不要俘虏。 近距离射杀! 佩雷斯也倒在了血泊中,身中3枪。 死亡前,他的眼角流下了红色的眼泪~ 来不及感慨, 少尉厉声喝道: “弟兄们,为了大清,炮击码头,先轰掉那艘尼德兰人的战舰。” “抽调1个排搜索炮台,杀死所有夷兵。” “其余步兵东垛口列队,协助炮兵封锁码头。” ……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完毕, 少尉走到炮台旗杆下,将原来的三色旗降下,升起了大清龙旗。 总之, 也算是间接给大清长脸了。 弗朗机铸造的青铜大炮质量很不错,不过炮手初次上手,有些陌生。 由于刚才的枪声过于激烈, 方圆5里的人都知道不对劲了。 码头泊位, 所有船只忙着起锚升帆,准备逃跑。 濠镜澳市镇内, 殖民者更是如同没头苍蝇,有人想逃跑,有人想捍卫家产~ …… 大炮台的第1轮炮击,炮弹落点不理想。 海面腾起十几根水柱~ 打远了。 70息后, 第2轮炮击如期而至。 少尉迎着海风,戴着5品顶戴,眼睛放光。 码头, 被炸的乌烟瘴气。 一艘商船被炮弹砸断了半截桅杆,甲板上的水手们排队跳水。 “火枪手,瞄准那艘尼德兰战舰主桅杆乌鸦巢,射击。” 一阵密集的枪声后, 风帆多了无数小孔,乌鸦巢内的瞭望哨中弹坠落。 …… 尼德兰战舰急了, 居然把挡在前面的一艘小型巡船给撞开了。 要逃跑~ 少尉也发现了,指着战舰吼道: “所有火枪手集火,打甲板。” 士兵们在垛口旁列队,齐射后迅速后退。 第二列士兵填补空白,再次齐射。 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一轮又一轮的火枪齐射,极大的填补了大炮的火力空白。 操控风帆的尼德兰水手伤亡惨重。 平日里烂熟于心的动作,也变得艰难无比。 舰长急了,对底下大吼: “枪炮长,组织人手拿起火枪,上甲板反击。” …… 因为距离太近,仰角不够。 战舰侧舷没法还击~ 而大炮台, 近卫军团的炮手们终于摸到了这种陌生大炮的脾性。 第4轮炮击打出了耀眼的成绩。 3发炮弹命中战舰,惊天动地。 整艘战舰笼罩在烟尘当中, 起火了~ 少尉眼神发光: “继续轰,轰沉它,然后轰掉视野内的所有船只。” …… “少尉,敌人上来了。” 少尉冲到西边一看, 在濠镜澳总督桑切斯的组织下,拼凑了上千人准备夺回炮台。 不过, 炮台大门紧锁。 40多门青铜炮加上1个营的步兵,不敢说固若金汤,只能说毫无压力。 “装霰弹。” “等他们近了再打。” 少尉的想法很简单, 尽可能在开阔地杀伤人员,而不是击溃后,转入巷战。 …… 总督桑切斯,此时也端着一杆燧发枪。 眼睛血红: “先生们~” “王国已经衰败,我们失去了马六甲,失去了科伦坡,失去了长崎,失去了无数殖民地。濠镜澳——果阿——里斯本是王国最后的生命线,再被夺走,母国就真的完了。” “上帝保佑弗朗机,为了母国,为了故乡,冲啊。” 桑切斯一马当先。 乌泱泱的殖民者疯的嚎叫着跟着冲锋。 所有人都清楚 夺不回大炮台,濠镜澳就完了。 濠镜澳完了,所有人就完了。 失去殖民地,下场就是被各路海盗劫杀,被贩卖为奴。 南洋是个没有王法的地方! 上帝的光辉从未降临~ …… 2里,1里,100丈,50丈~ 少尉才冷笑道: “开炮。” 火炮轰鸣, 霰弹,一发发在人群中炸开。 红雾漫天~ 少尉嗅了一口那略带腥甜的空气,举起佩剑: “火枪手,自由射击。” 居高临下开枪, 甚至不需要瞄准,对着人群就打。 桑切斯死了。 他死于炮击,一颗霰弹击穿了他的额头。 他脑海里的最后一点回忆是: 40年前, 里斯本大地震,房屋倒塌,父母死亡,自己成了孤儿。 后来, 靠着那点遗产和聪明的头脑,混到了国王议事会成员。 今日, 死于遥远的东方。 …… 大炮的威力,不是轻步兵可以叫板的。 民兵崩溃了, 四散逃跑,想跑进市镇躲进屋子里。 此时, 大炮台已经换成了实心弹,继续轰击。 枪炮齐鸣,不断从背后收割人命。 …… 少尉询问向导: “如果是绿营兵,这会应该做什么?” 向导讪笑: “屠城!” 少尉笑了,先给了他一剑。 将尸体从城墙抛下~ …… “饶命,饶命啊。” 士兵们从炮台地窖里搜出了那名喊话的通译。 这家伙够鸡贼, 枪声一响,就跑了,躲过了厮杀。 少尉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令人拿鞭子狠狠抽了通译20下,感觉这样才符合大清文官的刻板形象。 然后对着这哀嚎的家伙, 说道: “你去告诉濠镜澳的夷人,日落之前凑齐20万两黄金。本官就饶了他们。” “我大清要镇压吴贼,需要很多金子充军费。” “本官也不想在这多待,只想速速拿了钱去广西投奔总督大人。” “你,听明白了吗?” 在双方注视下,举着白旗的通译走进了市镇~ 没有挨冷枪, 说明夷人心里还存有幻想。 …… 几名议事会幸存者,和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信。 “先生们,鞑靼人不可信。” “对,给了黄金,我们更加没命。” “可是大炮台一旦开炮,整个濠镜澳都要沦为灰烬。” 屋内气氛压抑的可怕。 大炮台是濠镜澳的唯一制高点,俯瞰全城。 鞑靼人不需瞄准,只要闭着眼睛开炮,即可毁灭城市。 这可真是~ …… 突然, 有个女人小声提议道: “能不能让鞑靼人对着他们的皇帝画像发誓?” 众人眼睛一亮, 厮混酒馆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这思路可行啊。 鞑靼人的皇权,至高无上。 不容亵渎。 久在濠镜澳,都有耳闻。 于是, 1名勇敢的流浪水手陪着通译又返回了大炮台。 他得到了议事会的承诺,事成之后可以成为濠镜澳在册市民,享受分红。 …… 少尉依旧戴着5品顶戴, 举手投足之间,尽量威严。 他听了对方的条件, 毫不犹豫起身,啪啪打响马蹄袖,对着画像郑重磕头。 “臣,以大清社稷和皇帝的安康起誓,濠镜澳只要交出20万两黄金,臣就率兵退出濠镜澳,不再杀1人。” …… 于是, 期待抓住救命稻草的濠镜澳殖民者,开始自发筹集金子。 首先,砸开总督府内的金库。 将成块的金砖搬出来,堆到广场上。 不够! 商人、市民们默默拿出自家的金币。 还不够! 酒馆女支女们把金镯、金项链也献了出来。 还是不够! 大家又去教堂,把金器、金饰、金像、金粉都弄下来了。 神父就默默站在一旁,丝毫没有阻止。 因为, 他理解这些人。 海外殖民地的生存原则一向残酷。失败者,往往要承受最普遍的屠杀。 清军给出的条件不算苛刻! …… 大炮台逐渐安静下来。 炮手们不再继续轰击,而是抓紧清理炮膛,散热降温,从军火库往上搬运火药炮弹~ 东侧码头,黑烟滚滚。 只逃走了一艘桨帆船。 这种小型船只能够在两广沿海,历经200年经久不衰,确实是有道理的。 少尉举着千里镜,观察广场。 此时,堆起了一座金山。 他心里盘算着: “金子我想要,市镇我想毁。” “如果派兵挨家挨户搜,难度大,时间久,伤亡也不会小。” “如果先开炮轰平市镇,这些金子就被压在废墟里了,很难找。” “没办法,为了大业,只能再苦一苦你们这些夷人。” “违背誓言的下场,就由乾隆承担吧。” …… 日落前1个时辰, 濠镜澳代表再次来了,遗憾的表示: “凑不齐20万黄金,我们用银子和黄铜补上了。真的尽力了~” 少尉抽出手铳,击毙此人。 然后, 指着西面: “弟兄们,此时此刻,绿营兵会怎么做?” 没等士兵们回答,他就自己抢答了。 “轰平这座城市。” 众人哄笑。 还有人来了个标准的打千动作。 总之, 任谁来了,都觉得这是一支纯正的清军。 …… 巨大的炮声中, 实心弹一发发落下。 快速装填,快速发炮,无需瞄准~ 濠镜澳人愤怒咒骂、仓皇逃跑。 此刻, 40余门大炮都集中到了西侧, 铜炮覆盖了浸水的毯子,加速降温。 每次开炮,伴随着水汽蒸腾~ 小小的濠镜澳笼罩在烟火当中,但火势不大。 这是由建筑特点决定的。 此地建筑以石头为主,既考虑坚固防御,也为了防潮防霉。 …… 少尉没忘记叮嘱炮手: “别轰广场那座金山。” 遥远的天际线,最后一丝阳光被湮没。今日,黑暗似乎降临的比平时更快。 大约, 太阳神也不忍心看了吧。 就好比殖民者杀戮土著时,也是这般慈悲为怀,默默闭眼,选择不看。 炮台还在零星轰击, 炮口火焰撕破夜空。 少尉终于可以摘下丑陋的5品顶戴,让海风吹拂头皮, 仰望星空, 低声感叹: “陛下说,帝国的使命是——将文明降临到每一寸土地。我看,明日之后,濠镜澳的文明,正式降临。” …… 457 留下“蛇”,抑制“群鼠” 次日。 日出东方,海面绚烂,阳光猛烈。 近卫军团依旧身着清军号服,踏着灰烬进入濠镜澳市镇,直扑广场。 遍地黄金。 周围很远都有分布,明显是被炮弹打散的。 少尉深吸一口气,站到高处: “弟兄们,重申一遍,金子动人心,别给咱近~大清丢脸。” “收拢所有金子运回广州,私藏者枪决。” …… 众人嘻嘻哈哈,开始收拢金子。 周围100丈内都散落着金子。 3里内的街道, 尸体上也能摸出不少金子。 很明显。 有人舍财不舍命,冒着炮击来捡金子。 不过, 濠镜澳真的没活人了。 一些腿脚利索、运气不错的家伙还是可以逃掉的。 少尉无法判断最终逃走了多少人,但想来一二百人是有的。 不过, 这些人最终能活下来多少就难说了。 18世纪,野性时代。 老广农夫、沿海渔民、伶仃洋海盗、南洋殖民者,关关难过,既要钱也要命。 …… 少尉不认为无限制炮击城市有问题。 他很赞同陛下多次莅临军团,对军官们讲的那些话。 要完成四海一统、天下富足的帝国理想——就必须摧毁很多的敌人,有外面的,有内部的。 这个过程是漫长、复杂、血腥的。 近卫军团是陛下最忠诚的剑。 而, 吴国现在需要和各国维持良好的海上商贸关系,不能轻启战端。 小小的濠镜澳就成了块麻烦地。 打,会引起南洋殖民者警惕,兔死狐悲。 留,是个毒瘤。 笼络? 衰败的撮尔小国弗朗机,实在不值得吴国尊重。 …… 不如, 借助战争的烟雾弹,把孩子和洗脚水一起倒入伶仃洋。 大吴是文明的,不爱滥杀的,保护各国利益的。 总之, 这口黑锅必须乾隆背起。 互相栽赃,也怪符合历史逻辑的。 反正清廷那边,也快把李郁黑成昆仑奴了。 从江北粮仓频繁失火开始,到京城粮价飙升,一概归咎于吴国细作搞破坏。 情报署长刘千,私下感慨: “我要是有这份实力,早攻打紫禁城了。” …… 香山县,不攻而下。 城内士绅联合了几位县衙书吏,说服了驻扎在城内的绿营千总投诚。 将知县绑了,连同大印一起送去了广州。 吴军轻松控制香山县~ 意料之外,情理当中。 这些士绅害怕成为殉葬品。 区区小县明显守不住,抵抗最终的结果就是,所有人抄家灭族,为知县殉葬。 我大清士绅不可能这么忠贞。 何况, 这是两广,两广士绅从来没真正服过清廷。 …… “陛下圣明。清廷想挑拨土客之争,给我军埋雷。结果,陛下反手来了个抵抗城池官绅皆斩,让士绅和地方官府翻脸。” 侍卫陆舟恭维的很到位。 李郁听的很受用。 总之, 广东目前进展很不错,除了肇庆府城,以及更偏远的雷州府、琼州府、高州府。 其余州县全部实控。 文官均已进驻,推行新制。 侥幸未被清除的豪强们很顺从,因为有前车之鉴。 广州城官吏、士绅、大商贾血淋淋的几百具尸体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郁想了想, 说道: “要让两广明白,第一,吴军的刀很快。第二,寡人是讲信誉的。” 陆舟快速记录。 之后会将这两点训示传达到各州县文官案上。 …… 陆舟走后,新任广州知府福成来了。 汇报完了工作内容后, 他欲言又止。 李郁笑了: “福成,你有什么事吗?” “陛下,臣有个困惑。” “讲。” “金山卫是我吴国最重要的海贸港口,那广州港以后的定位?” 李郁一愣, 这确是个问题。 从航海条件考虑,广州港的地位远远优于金山卫。 但是, 岂能只考虑航运因素呢。 …… “陛下?” “兹事体大,需再三斟酌。不过,寡人可以给你一个许诺,广东本省出产的茶叶、丝绸、瓷器皆从广州港出口。另外,进口南洋大米优先走广州港。” “谢陛下。”福成又说道,“臣,还有一事。” “嗯?” “珠江外海,海盗猖獗,夷舰出没,敌我难辨,臣担心~” 李郁压低声音: “造船署已经进山砍伐铁力木,顺西江飘下,同时在民间收集铁力木,筹建水师急不得。盘踞大屿山的尼德兰人,暂不处理。” “请陛下示下!” “尼德兰人和沿海海盗,就好比蛇和老鼠的关系。蛇是会吃老鼠的,打掉这条蛇,老鼠就会猖獗。先留着吧!” “那,濠镜澳的弗朗机人?” 李郁笑了: “濠镜澳已经没人了,这是机密,不得和任何人提起。” “遵旨。” …… 李郁冷不丁说道: “你最近脸色不好,少喝点酒。” “为了陛下的大业,臣喝点酒不算什么,只要能换来广东地面安宁。” “你们父子俩有心了。” 福成恰到好处的眼眶微红。 不是虚伪,是演习惯了。 从会走路开始,就天天演戏,久而久之,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李郁突然感慨道: “寡人有2个结拜兄弟,一个是你,一个是老胡。你俩虽然都不在主战场冲锋陷阵,但都很重要。” “好好干、莫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将来,寡人定不负你。” 福成赶紧下跪,表情肃穆: “臣对天发誓,定然将广州变成华南工商重镇,为陛下经略南洋打造一处完美跳板。” …… 这段时间,福成坐镇广州,安定民心效果显著。 民心, 不是指老百姓。 而是特指宗族、士绅、商贾~ 这帮人不能成事,但是可以坏事。他们是刮来刮去的风,庶民是墙头的草。 福成父子俩,天天在知府衙门大摆流水宴。 各路人马都在邀请之列。 从宗族到商贾,从广府到客家,从江湖到降官。 父子俩喝的是昏天暗地,车轱辘场面话反复讲,伺候酒宴的丫鬟都能流利背诵了。 不过, 真的有效。 广东豪强,或多或少的都搭上了便车,沾了光。 粤北忙着开矿,光明正大的招募矿工。 粤西忙着开作坊,冶铁、烧瓷。 老广务实,向钱看。 所有人突然觉得吴国眉清目秀,挺好的。 …… 因为战争造成的流民被广州衙门组织起来,以每天2顿饭外加50文工钱的报酬,清理满城废墟。 这块地的位置很好。 挂牌消息一出,推出的三分之一面积瞬间售罄。 这让所有人都意识到, 陛下说的很对,其实民间银子很多,只是没有进入流通领域。 得想办法, 让这帮人把银子拿出来流通。 广州知府衙门煞费苦心的推出了几幢示范宅子。 2层半小洋楼,清水砖外墙。 主色为红,辅色为白。 美观而实用。 地基更是垫高了3尺,防潮防虫,还用上了观景露台、玻璃窗,铜包木门。 …… 传统住宅外观灰扑扑、门楹雕刻繁复。 许多人被集体震撼了。 李郁的计划,大获成功。 卖地契,先挣一笔。 卖建房的图纸,再挣一笔。 民间砖窑、泥瓦匠也跟着小赚一笔。 清远县, 各家砖窑、瓷窑疯狂上马,日夜不停的烧新砖。 英德县, 客家人忙着开采优质石材。 可以预见, 广州满城区域只是一个开端。 有了成功的例子,后面可以逐渐铺开。 从价格来说, 新式住宅远低于传统住宅,因为省略了人工雕刻和昂贵木材。 …… 李郁深思熟虑过, 一是优质产业。 省城永远是省城。 秩序恢复后,珠三角的广府富人必定会出手购置这样的优质产业,传给子孙。 这是颠扑不破的发家真理。 二是思想开放。 相对而言,广东人更容易接受新事物,也就更容易接受新式住宅。 三是因地制宜。 广东很适合发展建筑相关行业,原料特别丰富。清远的砖、佛山的陶瓷、云浮的石材、英德的水泥,都是耳熟能详的。 步步紧扣,盘活整个产业链。 之后, 上下游直接受惠的人很多。 开采原料需要矿工、烧制需要大匠小工、水运需要船夫、盖房子需要多种工匠。 间接受惠的人更多,就连风水先生都能跟着分一杯羹~ 老广肯定要花这个钱的。 …… 李郁的目的是, 让更多的人在这个链条里挣到大钱、中钱、小钱。 慢慢拉动,逐层传导,多点连线。 直到, 砖头越来越便宜。 泥瓦匠惊喜的发现,自己一年的工钱也能买得起盖房的砖头。 邻居石匠、木匠也一样。 于是大家互相帮忙,一起盖红砖房。 不需要人工,只需要材料钱和饭食。 战争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李郁在不露声色的通过战争推行工商业,表现在终端,就是衣食住行。 …… 英德县, 在广州城北,北江穿境而过。 一处占地面积庞大的水泥厂,正在火热建造中。 工业部拨银6万两, 下属建筑署派员驻厂。 又从长兴水泥厂抽调来了技术工人50人,搭建起了水泥厂的架子。 工艺流程都是成熟的,直接套用。 起步之前, 李郁就在长兴搞水泥产业,到如今,这个新兴产业已经没有任何困难了。 …… 水泥,是资源密集产业、劳动密集产业。 本质上没有技术难度。 唯一的麻烦是,污染! 不过, 这是野性的18世纪,大家的意识还停留在吃饱饭的程度。 为了省钱, 经陛下批准,将广州绿营俘虏6000人全部流放水泥厂为苦役。 之后, 各州县捕获的绿营溃兵,也会送来。 吴国在广东直属的工业很少,仅有英德水泥厂、广州军工厂。 其余一概放手民间。 …… 广州知府他爹普福,每天坐着马车招摇过市,挨个拜访粤西的工厂。 每到一处,收红包50两。 多了不要,很有原则。 喝茶时, 普福对每个工厂主都拍着匈膛保证: 2年之内, 不会有任何一个官差或者游手进工厂大门。 如果有,必然是假冒的,你们可以打出去。 像这种场合,知府的爹就可以等同于知府本人。 慢慢的, 不知道什么人泄露了一个惊天消息, 知府大人乃是陛下的结拜兄弟。 如此硬扎的关系,他的所作所为肯定符合陛下心思。 于是, 粤西广府人彻底倒向了吴国。 …… 同族之内,其实谈不上什么无法释怀的仇恨。 无非是为了生存罢了。 只要能解决大家的生存,九成五的人都是日子人。 这一点, 李郁看的很清楚,所以他有把握解决广东的问题。 最近, 陆续从江西和苏松抽调大量粮食入粤,平息粮价。 效果很显著, 粮价应声而落,民心应声而起。 这半年战争造成的人口减员也是因素之一,只不过,不是那么大罢了。 …… 广东三大族群, 广府人天生热衷于商业,不爱搞正治,对仕途并不热衷。 不过, 他们也明白, 在18世纪,爹很有钱,家里最好有一个儿子去走仕途。 广府是掌握资源最多的族群。 所以, 那100名子弟进入文官学校,背后的几百个家族也就松了一口气。 …… 粤北(少部分粤西)客家, 由于山区环境恶劣,田少人多。 长期还停留在生存温饱阶段。 吴国允许他们公开开矿,解决了很多人的生计。 大量招募客家青年从军,既为这部分人的家眷解决了生计,也是一种无形的羁縻。 同时, 招募尽量挑选孔武凶悍之人,悍徒少了,暴动的概率就低了,釜底抽薪。 悍徒在军中,就闹不出事情~ 军队,是最讲纪律的地方。 再悍,都给你收拾的明明白白。 …… 而粤东潮汕地区, 率先发起武装暴动,时机踩空,被广东水师腾出手给灭了。 宗族首领们死伤大半。 最有组织度的一批中坚力量都死在了清军刀下。 如此一来, 潮汕宗族的组织度被严重削弱。 元气大伤~ 新选出来的各族首领年龄不够大,手腕不够辣,还需成长。 …… 李郁,追封死者。 御赐战死的各大宗族首领牌位、花圈,做工精细,用材无可挑剔,让死者极尽哀荣。 对于活人, 又大魄力开放了下南洋的贸易权限。 所有人也是很服气的。 不久, 吴廷力挺黄氏家族做潮州商帮的头马,黄氏家族自然要抓住靠山,表现忠心。 总之, 目前的广东各族群,微妙而稳定。 李郁,对一个崭新的广东寄予厚望~ 458 回苏之前,挑乱福建的局势 一圈看下来, 李郁反而最不放心客家。 不是整体,而是局部。 受惠的那部分村寨肯定拥护吴廷。 但是, 没有受惠的那些客家人心思就难讲了。 粤西(广府)和粤东(潮汕)也不是人人受惠,但是那部分人掀不起大浪,他们被受惠的同族压制了。 因为, 他们都居住在平原,互相之间联系紧密,来往频繁。 而粤北是山区, 这就意味着客家村寨之间的联系其实不是那么的紧密。 如果, 有一部分村寨秘密筹备大事的话,是可以瞒住很久的。 …… 不过, 即使发生了,在没有外部干涉的情况下,其规模和烈度也可控。 参谋本部那帮绍兴书生都是个中高手。 他们递交了一份秘密分析, 指出, 粤北客家纵使有事,亦不足虑。但需警惕清廷福建官府介入搞事。 吴国爱背后捣鼓, 所以, 也害怕别人捣鼓自己。 巧了, 清廷也很擅长捣鼓,从老奴起家就不停捣鼓,地理上最靠近辽东的蒙古草原深受其害。 黄教、高丽贷、梅事、晋商、分区放牧、下辈子投好胎~ 把草原折腾的奄奄一息。 但是,蒙古人嘴笨。 他有苦说不出~ …… 历史就是这么的黑色幽默。 最喜欢捣鼓别人的帝国,往往也最害怕被别人捣鼓。 因为, 能够看透全盘的那一小撮精英们心里很清楚: 苍穹之下,尘埃之上,哪家帝国都经不起捣鼓。 都是出来混的, 谁踏马的没弱点? 谁踏马的没点陈年旧伤? 谁踏马的经得住反复折腾? 所以, 一旦发现有人在背后捣鼓自己,赶紧找出来,全杀掉! …… 李郁下令,在梅关布置了一个步兵连。 一旦有事, 可迅速切断两省通道,阻止粮食流通。 同时, 下旨要求: (广东)饶平县、大浦县、镇平县、平远县~ (江西)长宁县、会昌县、瑞金县、石城县、广昌县、新城县、泸溪县、铅山县、上饶县~ (浙江)乐清县、青田县、丽水县、宣平县、遂昌县~ 还有吴军实控的仙霞关。 所有驻军以及县衙,严格查禁(流入福建)粮食走私! 50斤以上,当场格杀。 50石以上,必须严查背后关系。 500石以上,追究相关文武责任,同时报至自己案前。 悬赏征求举报线索! 缴获所得的一半(封顶50石),归举报人所有。 …… 其实, 吴国一直在和福建做生意。 王亶望把本省的木材、桐油、茶叶卖给吴国,又从吴国购买粮食、武器、还有各类日用品。 李郁的意思是, 粮食生意只能通过官方渠道,禁绝走私。 每个月, 卖给王亶望的粮食数额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狗喂的太饱, 容易向主人龇牙。 吴国外销的粮食能够保证老王的麾下基本盘不会饿死人,不出乱子。 但是, 不包括漳州泉州,施、黄两家的地盘。 …… 福建最大的弱点——极度缺粮。 平原仅占全省面积的10%,多分布在沿海。 占90%的山地,除了红薯其他什么都难种~ 本省(不包含大员)每年出产的粮食,最多也就喂饱三分之一的百姓。 李郁打算用粮食这根绳索,套住福建的脖子。 争霸天下, 福建就老实蹲在一旁,打打鱼看看风景。 千万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下山搅局。 …… 李郁在用一双无形的手拨动局势, 严控流入福建的粮食,希冀挑起施、黄、王之间的战争。 这3家中,黄家最缺粮食。 如今, 福建水师已一分为二。 靖海侯系经营泉州,被迫向王亶望示好,私下溢价购买“吴国的外销版”武器。 而兵力更多的海澄公系经历了东印度公司舰队的打击,实力大损。 两派,神奇的出现了实力均衡。 谁也吃不掉谁,只能疯狂备战。 海澄公一系(漳州府、泉州南部)日益缺粮,最终很有可能会盯上孤悬海外的大员岛。 大员岛南部粮食产量过剩。 可那是靖海侯施家的地盘。 …… 只有总督王亶望, 得意洋洋的和下属和士绅们说: 是他! 在这乱世,辗转腾挪,苦心积虑,喂饱了闽北和闽西的父老乡亲。 离了他, 福建就得饿殍遍地。 谁要是反对他,就是同时得罪了3方——清廷、吴廷、福建百姓。 你们要感恩。 不然, 漳州府就是前车之鉴。 …… 漳州府, 被潮州府(吴)和泉州府(靖海侯)夹在中间。 两边不谋而合,执行武装封锁。 一粒米、一块布都进不来。 漳州平原虽然是福建第一大平原。 可这2年频频遭遇台风灾害,粮食减产严重。 加之, 平原居民稠密, 福建水师消耗庞大,粮食还是不够吃。 …… 漳州府古雷头, 提督战舰甲板, 一员浑身血迹的千总,单膝跪地: “军门,今日云霄刁民冲击官府粮仓,末将率兵斩杀1000余人。” 黄仕简眺望陆地,低声道: “哪有什么刁民,都是饥民。” 千总一愣。 又听得黄仕简安慰道: “本官没有批评你,你做的没错!除了减丁,我们现在没有其他法子。” “军门,末将斗胆,找,找蔡牵买粮吧。” …… 黄仕简瞬间暴怒,抽刀架在千总脖颈。 “你让本官向一个海盗服软?” 千总眼眶发红,慷慨呈辞: “军门,韩信且有胯下之辱。先买粮渡过眼前难关,然后发兵渡海,拿下大员岛南的凤山,我们就有粮了!” 黄仕简的怒气逐渐下降, 他收起佩刀, 惨笑道: “其实你说的没错。眼前这关头,我们还不如蔡牵那海盗滋润。” “军门?” “就派你去吧,你和蔡牵都是同安人,正经的老乡。” “嗻。” …… 泉州府,晋江县衙口村。 靖海侯施家老宅祠堂。 13岁以上男丁数百人齐聚一堂。 简单的祖先祭奠仪式后, 施令洋问: “诸位,天将巨变。我等何去何从?” 立马有人接话: “侯爷,福建乃东南险要,吴贼打不进来!” 有人附和: “对,我施家所有男丁组织起来就能撑起一支军队,控制福建,观望局势。” …… 施令洋一言不发,转身望着正中挂着的先代靖海侯巨幅画像。 他先前放出风声。 想放弃带陆,率全族搬迁至大员岛南部。 如今的大员,已不是100多年的荒蛮之地。 经过数代人孜孜不倦的开发,南部平原最适合耕作的土地全部成了良田。 可以说, 在整个大清国,就找不到比大员粮价还低的府。 …… 他环视着这些熟悉的面孔, 肃然道: “既然如此,我施家就要全部动员了。” “即日起,施家15岁以上男丁全部入伍。再将各家的家奴、佃户、族内的远亲族人,加上晋江县半数男丁,编成一支军队。” 众人齐刷刷叫好。 这些人不愿意搬迁,舍不得他们在泉州的家业。 细软金银可以搬走,但是那些宅子、铺子、田地搬不走,白白便宜了穷鬼。 舍不得! …… 随着施家军雏形初现, 整个泉州府都被震动,有人欣喜,有人不安。 总之, 福建是愈发的乱了。 王、黄、施3家斗法,各自不对付。 依据《闽吴互不侵犯条约》,长驻福州的吴国观察员终于松了一口气。 陛下不希望看到铁板一块的福建! 陛下要看到血流成河! 观察员频频出入王亶望府邸,施压索地。 陛下看上了福建的一块小平原——兴化平原。 此地位于沿海,海岸线中间位置,占据了兴化府莆田全县面积的四分之一。 …… 目前时机尚未成熟。 必须待施、黄2家打成血葫芦之后。 李郁拟将第3军团的一个团,走海路运输进驻莆田。 屯田、修筑坚城、码头。 水陆配合,控制一小块飞地。 从此, 更加方便操控,介入。 除此之外, 也为吴国的海运航线,增加了一处重要节点,为江南商船南下北归提供落脚点。 大航海计划, 初步路线是: 金山卫——莆田港——潮州港——广州港——? 如今, 路径之上,已落3子。 只差1个莆田港了。 …… 福建阴云密布, 当事人之一,靖海侯府的密使却悄悄抵达广州府,求见李郁。 李郁没有召见, 因为一不是来降,二不是献礼,三也没送女人。 见个鬼。 秘书处侍卫陆舟在军营之内,接见了信使。 信使也很坦诚, 明说,靖海侯想和吴国直接做点生意,不让王亶望做中间商。 用大员的粮食换吴国的枪炮。 价格嘛,由吴国定。 态度是好的,姿态也够低。 不过, 这明显是待价而沽,先晾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 站在广州城墙之上,眺望四周。 李郁突然问道: “5月,怎的这般阴郁?” “回陛下,往年天气不是这样的。今年不知为何,气温偏低,阳光偏少。” “春粮有影响吗?” “有,比往年减产1成到2成。” 李郁眉头紧锁,低声吩咐身边侍卫: “催促一下各省的春粮产量报告,尽快送至寡人案上。” “是。” 由于南北气候差异、粮食种类差异,各省的春粮收获时节并不相同。 有早稻、晚稻。 各地农夫因地制宜,选择最适合本地的水稻种下去。 红薯的大规模传入,让无法种植水稻的山区、旱地、薄田都有了用武之地。 红薯吃多了,泛酸水。 但是,总比饿肚子要强。 …… 战争过后,广州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老广对于吴军的接受度很高,基于双方都比较认同商业文化的前提。 例如, 遵守契约,守规矩。 热衷搞钱,热衷消费。 吴军士兵轮换出营,例如今天是单数营放假,明日就是双数营。 辰时, 士兵开始自由出营。 申时, 士兵陆续回营。 吴军军饷不错,且论功行赏,赏银早早发放到了个人手里。 部分人还有战场藏私。 在战事基本快赢了的时候,顺一锭金银藏在自己怀里。 这种情况很难完全杜绝的。 各级军官和军法官心知肚明, 原则就是, 水至清则无鱼! 在不影响作战、不耽误军令的情况下,可以当看不见。 但是,别过分! …… 每天, 三五成群的吴军士兵,背着燧发枪游荡在闹市街头。 先吃顿丰盛的早茶,后听两场小艳曲。 中午去巷子里找家好吃不贵的馆子聚个餐,喝点小酒。 下午,晃悠悠的回营。 军法官会准时站在营门口, 凡是看到脸红脖子粗的士兵,就出面喝止。 然后, 要求士兵沿着地面白线走直线。 走的直,可以入营。 走不直,军棍10下。 每天, 都有人因为高估自己酒量而责罚,同伴们笑嘻嘻的看热闹。 大家都喝了, 就你走不直,那挨一顿军棍也怨不得别人。 …… 闹市, 不时有军法队巡逻。 凡是遇到打架斗殴、吃饭不给钱、或者有其他违禁行为(去赌坊)的士兵,一概逮捕。 以18世纪的百姓来看,这样的军队堪称模范。 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戚家军,可谁也没见过真的。 广州市面,因为吴军的频繁消费而变得热闹无比。 掌柜们都笑的很开心。 这帮军爷兜里有银子,敢花钱舍得花钱。 尤其是那些军服明显豪华的“吴国皇上的御林军”,出手更阔,对于美食颇有研究。 …… 到处都是背着枪炮的军爷,广州城秩序500年第一次这么好。 泼皮无赖、帮会分子、打行镖局销声匿迹。 全部跑去了周边的佛山、花县暂避风头,据说是担心被流放第1派遣军与披甲人为奴~ 很难查究, 第1派遣军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可能和他们被关在营区内,不得直接到市面上消费有关系吧。 …… 炮灰们花钱没边。 主打一个,今日有银子今日花,绝对不省着。 军官们可以出营, 用褡裢包着银锭, 走到酒楼,直接往掌柜的面前一砸: “10桌酒菜,麻溜的送到营区。” 走到青楼, 揪着老鸨,一通猛揉, 腆着脸,笑嘻嘻道: “姨,上板歇业吧。” “今儿这条街的姑娘,我们全包了。” “别怕,我们从来不白干,银子嘛,我们有的是。” 城中老广也算开了眼界,看着乌泱泱的姐儿们排队出城,去传说中的移动宁古塔。 青楼老客只得悻悻而归,改去周边的佛山、顺德。 459 老天爷发飙,海外有变~ ~ 广州知府福成, 开始大刀阔斧,试点新商税。 这是一套经过了中枢多方讨论,再结合百余名商会代表意见,最终确定的全新“商税制”。 首先, 根据经济好坏、人口多寡划分出上、中、下3种县。 然后, 根据店铺所在街道的繁华程度,划分出上、中、下3种街道。 最后, 再根据行业利润高低,划分出上、中、下3种行业。 (若营业面积大于5平方丈【1平方丈≈10平方米】,不分行业不分地域,皆不适用此法,另议。) …… 以中等县、中等街道、中等行业为收税基准,每年交纳5两。 每多一个上等,就加1两。 每多一个下等,就减1两。 所以, 如果一个人在不发达县城的偏僻巷子,开一家杂货铺,他每年应该交纳2两。 反之, 如果一个人在苏州府昆山县的繁华街道,开一家小布庄,他每年应该交纳8两。 如果在府城,再加1两。 如果是在县城之外的集镇,就减1两。 每年正月里, 各家铺子应全额缴纳本年度的商税。 交不上? 那建议关门大吉。 …… 李郁审阅时,提笔加了一条。 建议: 由各地商会出面,向本县店铺统一征收商税。 在正月结束之前,将总额直接交至官府。 福成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立马着重执行。 父子俩私下嘀咕, 陛下上辈子肯定是个商人。 果然, 此举一出,广州的中小掌柜们眉开眼笑,这就意味着能够避免“火耗”。 火耗, 有时候比正税还重。 吴廷没有捕快衙役,但有巡警,有民兵。 不过, 相比清廷衙役职责模糊不清、大包大揽。 吴廷巡警和民兵的职责比较清晰、单一。“一言定他人生死”的几率大为降低~ …… 而营业面积大于5平方丈(50平方米)的店铺,是征税重点。 根据利润高低,又细分为2种: 一般场所和特种场所。 一般场所: 例如酒楼、戏院、布庄、澡堂、米铺、茶楼、镖局、大车行、骡马行~ 面积5平方丈到50平方丈,每年应缴纳50两。 面积50平方丈以上,应缴纳200两。 特种场所: 例如金店、青楼、皮货、当铺、绸缎庄、古董行~ 面积5平方丈到50平方丈,每年应缴纳200两。 面积50平方丈以上,每年应缴纳500两。 …… 广东各府州县,都将关于征收新商税的告示贴在城门口、衙门口、闹市区。 然后, 选出商会,征收商税。 考虑到今年已快过半,按照应收税额的一半征收。 凡是开门做生意的,一个都别想跑。 用陛下的话讲, 这叫培养税务意识。 工商税将来是要撑起帝国税务半边天的。 …… 广州试点1个月后, 就迫不及待的推向吴国所有州县,把各县的文官们忙的够呛。 不过, 第一年辛苦点,后面就轻松了。 这套商税的标准,好就好在平稳,每年各地的应收总额基本稳定,上下浮动很少。 这对于中枢来说是非常理想的。 也就是说, 日后各地的商税,总量基本稳定。 但各地的工矿税,应是一条陡然上升的抛物线。 如果不符,定然有大问题,一查一个准。 …… 李郁走出屋子,再次抬头眺望,空中有一层铅灰云,阳光时现时无。 正当他对天气无限困惑之时, 侍卫来报: “陛下,马尼拉海商史密斯求见。” 2刻钟后, 一名明显刚换了干净衣裳的红头发汉子走了进来。 惊喜跪地: “外臣史密斯,拜见陛下。” “起来吧,坐,上茶。” …… 史密斯的气色不错,说明他最近混的不错。 男人升官发财之际,气色都是极好的。 一番寒暄, 李郁大致了解了马尼拉的现状,以及史密斯如今的事业。 “承蒙陛下虎威,马尼拉总督封我为卢邦岛税务官。” “卢邦岛在何处?” 史密斯掏出一张羊皮地图在上面指了出来。 岛屿面积不大,在马尼拉西南,距离大约200海里。 显然, 马尼拉总督还是有点心机的。 “卢邦岛上有多少人?” “一两千土著。” “你现在有多少人手?多少船?” “400多人,需要的话还可以再招募200,这些人是完全听令于我的。另外有1艘马尼拉大帆船,2艘盖伦式武装商船。” …… 李郁点点头,问道: “你再给寡人讲讲马尼拉的贸易模式?” “是。伊比利亚人的海贸路线大致是一个三角形。商船从马尼拉出发,满载香料和银子抵达广州,购买货物后横跨太平洋,抵达墨西哥。在当地将货物换成银币,再返回马尼拉。” “大米呢?” “米商们会避开马尼拉,从吕宋岛的北部小港口起航,卖到广州。” “为什么?” “避税。” “吕宋岛的水稻产量很高吗?” “是。岛上有大片平原,降水和温度很适合水稻生长。马尼拉总督府认为,清廷执行广州一口通商时,每年至少有100万石吕宋大米抵达广州港。” “你回去后告诉这些走私商,大米来者不拒,有多少收多少。” …… 李郁盯着史密斯, 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你了解马尼拉城的防务吗?攻取需要多大规模的舰队?多少士兵?多少大炮?” 对于这个问题,史密斯一点不意外, 咧开嘴笑道: “我认为一支由3艘4级舰,2艘补给舰,10艘运兵船的舰队,里应外合完全可以拿下马尼拉。” “嗯?” “伊比利亚军队驻扎分散,集结需要时间。如果陛下的舰队能够出其不意快速拿下马尼拉的话,分散在岛上各地的驻军只能被逐个击破。” “所以,吕宋周边一共有多少士兵?” “大约1200名士兵,分布在至少5处据点。” “这么少?” 史密斯点点头: “距离本土太远,海外驻军不可能太多。” …… “陛下,臣在珠江入海口看到的那些尼德兰人?” “他们窃取了大屿山,在那边安营扎寨了。” 史密斯忍不住吐槽: “尼德兰人的贪心永远无法满足,不过他们的战斗力不敢恭维。” “哦?” “100多年前,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组织了一支舰队进攻马尼拉。陛下您知道的,马尼拉正好卡在从香料群岛到扶桑航线的中间,威胁很大。” “然后呢?” “打了半年,尼德兰人损兵折将。5倍的兵力都没能拿下马尼拉。” 李郁冷不丁反问道: “按照你这么说,马尼拉当局指挥的军队战斗力还是挺强的。” 史密斯语塞, 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 李郁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目前的重心肯定是在长江以南,不可能海外用兵。 一旦出兵南洋,必定“友邦惊诧”,进而影响目前的海贸局面,影响源源不断的军费。 不智! 遂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南洋的汉人多吗?分布在哪些地方?” 史密斯笑了: “回陛下,勤劳的汉人足迹几乎遍布了南洋的每一个岛屿。从马尼拉到巴达维亚,从兰芳到暹罗,只要看到大片开垦的良田,就知道附近有汉人。啊,对了,前段时间,有座火山爆发了。” …… 李郁刚开始没反应过来, 猛然间一激灵,有些失态的反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默拉皮火山大爆发,位置大概在爪哇岛中部。” “爆发的规模大吗?” “应该挺大吧。商船在海上都瞧见了冲天的烟柱,估计巴达维亚都得受影响,硫磺味能熏死人。” …… 李郁心中豁然开朗, 天气反常的疑团终于解开了~ 爪哇的蝴蝶扇动翅膀,带陆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起身严肃道: “寡人支援你40门舰载炮,800杆燧发枪,黄金2000两。回去好好经营你的地盘。” “少则3年,多则5年,寡人即可腾出手来经略南洋,吕宋岛就是出海第一站。到了那时候,寡人拟将吕宋南边的民都洛岛赐给你作封地,你的爵位就叫民都洛男爵!” 史密斯扑通跪地,虔诚道: “民都洛男爵,世世代代愿做陛下的忠实仆人。” …… 2天后, 史密斯离开了广州港。 他迫不及待的要跻身贵族序列,谁说爱尔兰人就只配吃土豆的? 至少,表面上自己已经1个月没啃土豆了。 每餐吃的是牛肉、鱼肉、葡萄酒、以及新鲜蔬果混土豆泥。 如今的史密斯俨然吕宋达人,和马尼拉的主教、税务官私交笃好,甚至可以无须预约,求见总督大人。 无数走私商,巴结他。 只因为他在广州港的良好关系。 这一切,在汉语当中叫作“狐假虎威”。 …… 李郁模糊中有点印象, 清中晚期曾有一次特别大的火山爆发,给大清王朝带来了严重灾难。 喷发的大量火山灰进入大气层,久久无法下沉,甚至让半个地球都体验了无夏之灾。 粮食大量减产。 但是, 时间似乎不太对! 但, 不管怎么样,背后的逻辑是相同的。 那就是, 南洋的火山爆发,会影响天气,从而造成粮食减产。 …… 李郁不准备再滞留广州了,他需要尽快赶回去,围绕粮食布局。 一方面, 尽量增加大米进口。 另一方面, 加大对农业署、水利署的投入。 还有 就是加快进攻湖广的节奏,拿下这块南方最大的产粮区。 …… 离开之前, 李郁召见了韶州府客家士绅赵德父子3人。 “草民拜见陛下。” “起来吧。” 御前赐座,3人有些手足无措。 赵德心中狂喜, 终于守到时机了,赵家的春天到了。 李郁的视线却是越过他,打量他的两个儿子。 问道: “叫什么?多大了?” “回陛下,犬子赵温,19。赵恭,17。” …… 家境好,营养好。 赵家二子高大强壮,且有练过武的痕迹。 “成家了吗?” “回陛下,长子赵温已成家,诞有1子。次子夭折。三子赵恭,尚未成家。” “你们俩以后想做什么?” 赵德连忙抢答: “但凭陛下吩咐。” 李郁笑笑,仔细打量了2青年的表情。 然后才说道: “都跟寡人回苏州,先去水师学校学个2年,然后上船做海军军官。” 父子3人不假思索,下跪感恩。 …… 之后, 李郁又召见了英德县衙役出身,担任民夫营首领的林川。 无需客套, 直截了当,任命他为新组建的2线轻步兵(客家兵)某营中尉。 即日起,前往赣州府新兵训练营接受整训。 林川全程跪地低头、战战兢兢。 进门3个响头,出门3个响头。 谦卑的无以复加~ 李郁并不意外,也没有像对待赵家父子那般稍示温和,寥寥数语就打发了。 不出意外的话,进攻湖广完成包围圈的兵力规模会很庞大。 所以, 野战军团可能兵力不逮,需要部分2线客团的协助。 …… 赣州府, 目前集结了5000客家兵。 由训练署负责整训, 从队列、纪律、装填到列队射击、军旗鼓号、刺刀拼杀。 时间很紧。 进攻湖广的计划并未成形。 李郁打算在返回苏州府后再宣布这个计划。 而第5军团将留守广东,基本缺席此次湖广战役。 就像第2军团,全程缺席了赣粤战役。 …… 李郁不可能让争夺天下的仗,都给一个军团打了。 更不可能让某一个将官打满全场。 苗有林先后在第2、第5军团任正职,已属罕见。 他暂驻广东,有2项任务。 第1项: 继续用兵,拿下相对偏远的高州府、雷州府、廉州府,肇庆孤城,占领除琼州府(海南)之外的广东全境。 从而达到彻底封锁两广出海口的战略目的。 防止出现,明末从海外购买武器雇佣夷兵的现象。 第2项: 配合造船署搜罗造舰所需木材。 一,砍伐粤西山中仅存的所有铁力木,顺西江漂下,沤水阴干数年,备着~ 二,从民间购买成材阴干数年的铁力木~ 三,物色培养广西梧州府容县走私商,重金购买铁力木。 另外, 结束军管,地方事务一概移交文官系统,第5军团日常只负责剿匪、和重要关卡据点。 …… 广州之役中被俘的巡抚赵士生,在闹市街区被当众枪决! 数十位士绅见证了此景。 两广总督伊尔杭,在亲信的护卫下逃至广西梧州府。 不久, 迎来了乾隆的旨意: 失城封疆,不分满汉,立斩不赦! 而广东团练大臣文元德却鸡贼的从雷州府渡海,到对岸的琼州府临高县落了脚。 除了渔船一艘,家丁两三子,家眷四五人。 什么都没了~ 不过,他保住了命! …… 琼州孤岛,驿路断绝,和中枢逐渐失去了联系。 吴廷不想管,清廷管不到。 自收自支,世外桃源。 经济条件逐渐窘迫的老文,为了生计被迫站上了讲台,靠讲儒经赚学生的三瓜俩枣养活一家老小。 这是后话~ 460 名利场的底层逻辑 苏州府城东20里,皇宫御用码头。 前来迎接御驾的人群当中,有各级官吏数十人、民间有力人士数百人。 鞭炮、鼓乐、笑脸~ 巨大的噪音结束后,李郁才缓步走出船舱,频频挥手。 …… 这种场合,规矩最重要。 首先, 能够站在这里成为欢迎团的一员,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大家不能急,不能燥。 微笑望着陛下走下甲板, 然后, 什么人只能站在原地鼓掌,什么人能够上前迎接,什么人可以和陛下说一两句话~ 都是提前定好的。 如果乱了规矩, 会被别人当作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土包子。 下次, 就不带你玩了。 …… 李郁对着人群频频微笑颔首,从中挑拣重要人士寒暄一二。 今日不同往日。 仅是停住脚步,盯着人群当中某个肥头大耳的巨商,说一句: “寡人记得你。” 5个字! 就能让当事人激动的不能自已,时常回味,每逢酒桌必定绘声绘色的讲一遍。 同桌酒徒哪怕烂熟至能诵,也得配合着演戏。 惊诧、羡慕、赞叹, 与有荣焉~ …… 吴皇宫,按照功能大致分为个12区域。 分别是: 广场区、朝堂议事区、国祭大典区、帝王生活区、中枢办公区、后妃生活区、儿童居住区、园林区、运动区、庖厨储藏区、娱乐区、禁卫营区~ 另外,在东北角还有个神秘区。 所以, 吴皇宫实际上是13区。 …… 进入正门,就是广场区。 广场两侧是国祭大典区。 继续向前走,就是朝堂议事区,两侧是中枢办公区。 普通臣子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再向里面走就是皇族区域,闲人免进。 …… 吴皇宫的建筑摒弃了传统建筑以木材为主的设计。 通体采用钢筋、水泥、红砖。 建筑层高惊人、内部空间开阔、采光通风都很好。 明清2代,木制的宫殿着火事件数不胜数。 吴皇宫则无火灾风险。 除此之外, 还废除了太监制度!改用女官和宫女。 宫女全部来自民间,合同为期5年,按月发放薪水,原则上只招募身家清白身体健康的13到16岁江南籍未婚女子。 女官无固定要求,帝后满意即可。 光这点改变,就让闲人们津津乐道了几个月。 …… 沙场凯旋归来,少不得接风洗尘。 欢迎团, 留在宫中吃顿便饭。 说是便饭,规格确实一般。 一桌8个菜,没有熊掌、鹿尾、海参、鸡舌、鸭蹼~ 鸡鸭鱼肉,普通荤腥罢了。 不过, 在座的都懂,吃什么无所谓,关键是在哪儿吃! 花钱就能进的地方,一律算不得真高级。 所以, 这便饭就是世上最高级的饭菜。 众人互相寒暄,结交人脉。 没人动筷子夹菜,因为真佛没到。 …… 直到1名女官走到厅内,清脆的喊道: “陛下到~” 众人连忙噤声、起立。 部分人离开座位,到门口迎接。 部分人离开座位,靠墙肃立。 还有部分人只负责微笑鼓掌。 这里面, 都是学问。 读懂了这个,就懂了名利场的底层逻辑。 …… 真佛一现,和蔼可亲。 陛下微笑着说了些勉励的话,喝了一杯酒。 然后, 就离开了。 全体起立,热烈欢送。 部分人可以送出门外,大部分人只能站在原地以目光欢送。 直到陛下消失在门外~ 李郁就没打算彻底改变应酬文化,因为不可能,也没必要。 …… 酒场如战场~ 5位大臣接过了指挥权,各自坐镇一方和主桌宾客谈笑风生,抽空兼顾周围多桌,遥祝一杯。 只有陆军大臣林淮生没参加, 首先他是天生冷脸,不爱应酬,然后他恰好生病了。 范、杜、胡、谭、贾,5位大臣好比那真佛座下灵童。 在凡人界,灵童的道行也是很深的。 闲话一句, 不敢说让你佛前承恩, 至少能让你人间富贵。 …… 总之, 小酒盅一杯接一杯,觥筹交错。 今日桌上酒菜,是由府城的得月楼、松鹤楼提供。 吴皇宫主打一个凡事算成本,讲效率。 能够承接皇宫的单, 两家酒楼自然是使出了浑身力气,掌柜的亲自坐镇每1个环节,以最高标准、最好食材,认真筹备每一道菜。 今天这顿酒菜,吴皇宫只是象征性的付了几锭银子,掌柜的就美翻了。 尤其是得月楼掌柜, 已经把李郁起兵前常去的包厢给刷了金粉,供了起来。 广告效应拉足。 不愁没生意! 皇宫禁卫士兵,美滋滋的提前尝了所有酒菜。 …… 高端酒局, 值钱的不是酒,也不是菜。 而是人~ 需要有几位特别能活跃气氛的宾客撑起酒局。 承上启下,作用不可小觑。 菜式, 必须跟着真佛的口味来。 这是很严肃的正治问题。 虽然陛下只喝了一口酒就离场,但是这菜也不能逆了他的口味。 就算, 今儿是在四川,桌上菜式也必须是淮扬口味。 谁敢端出一盆红彤彤的辣椒菜,那就是对皇权的挑衅。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胡雪余起身举杯。 所有人都跟着举杯,喝尽杯中酒,这局就算是结束了。 总得来说, 5位大臣喝的不多,其余人喝的不少。 喝酒多寡,也是身份的象征。 喝多了,掉价。 酒局不谈正事,只谈风月、虚无、养生。 谁要是在桌上谈正事,就是个棒槌。 …… 不过, 桌上结束了。 桌下还没结束。 车驾离开皇宫1里, 众人开始依依不舍,下车依依惜别。 兄弟情深,感情充沛,情真意切。 当然了, 有阅历的老江湖都知道,越是哥哥长哥哥短叫的忒亲热,越不是义气主。 上了马车, 自诩老钱的哥哥,保不齐就讥讽: “老夫住园子养戏班子的时候,这小子穷的还在一套四进小破院里猫着呢。如今,嘿,竟也人模狗样了~” …… 以上, 都是糟粕。 可以不屑不顾,可以不与为伍,完全没有问题。 人, 若真能做到淡泊名利、潇洒如野鹤也是极好的。 最怕的是, 骨子里贪财好色,又想上位又想爱护羽毛,整个人透着一股别扭。 扎不进小人堆,混不进君子伍。 一辈子左瞻右顾,徒增耻笑。 …… “恭迎陛下回宫。” 皇后胡灵儿领衔,莺莺燕燕盛装欢迎。 李郁打量了一圈众女, 从衣裳到妆容皆是花了心思的,千娇百媚、香气扑鼻。 旁边, 是嬷嬷们抱着皇子皇女。 有: 皇后所生,长子李元贞。 杨妃所生,长女李玄吉,次子李经。 洁妃所生,三子李临。 白夫人所生,四子李富。 …… 李郁感慨, 如今是一个班, 再过10年,可能是一个排! 久违的皇家家宴,其乐融融。 当晚, 李郁在皇后处就寝。 这是给中宫之主该有的尊重。 一番缱绻后, 胡灵儿侧身,倚着塌说: “陛下,臣妾有个预感,这次必能有孕。” 李郁四仰八叉,随口问道: “为何?” “因为陛下战场归来,正是阳气最盛之时。” “如此甚好。” …… 胡灵儿明显犹豫了一下, 问道: “仪妃,以后怎么安排?” “她需要清净,破例常住西山岛。” “是。”胡灵儿又说道,“臣妾想筹建2座小型离宫,一处在西山,一处在莫干山。陛下闲暇可携妃嫔子女去度假避暑。” “准建西山离宫,莫干山不好,待攻取湖广后,寡人考虑在江西庐山建一座避暑离宫。” “陛下思虑周到!庐山凉爽,且从水路即可直达,确系优址。” …… 穿越前, 庐山素有阴山之说法,对求仕求财之人不利。 多位历史名人在上庐山之后,折戟沉沙。 最著名的有: 浙江省第一巴图鲁、日记大师、花园口水利总监、黄浦江之狼、松弛穿搭登山第一人~ 不过, 李郁认为是偶然。 去过庐山的人很多,去过泰山的人也很多。 …… 总的来说, 后宫是安宁的。 妃子们似乎继承了江南女子的一贯秉性,疏离感外溢、边际感强烈。 互相之间, 走动不多! 女人嘛,接触少,矛盾就少。 皇后兼管财税署,杨妃兼管内政部,这是2个极其要害的部门。 李郁一个人呆在书房内,认真阅读她们送来的工作报告。 稍有疑惑,都必须刨根问底。 …… 内政部,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部门。 以前是发展士兵、基层军官做内线。 现在改了,先发展识字、身强力壮、反应敏捷的素人,培训合格后再派去以个人名义应征入军。 如今, 吴军当中, 除掉近卫军团,其余军团都有不少于10人的内政部耳目。 他们静静的观察着一切, 将情报层层汇总到中枢。 除了军中, 内政部还在大型工矿和商会里也埋下了桩子。 …… 杨云娇的报告中提出了2个设想, 第一,在苏州府城民间安插数十名暗桩。第二,在水师的每条大型战舰安插耳目。 对于第一条, 李郁当即就批准了。 对于第二条, 李郁觉得还不够,提笔写道,还应包含陆军和水师的后勤基地。 吴军是一支近代化军队,极度依赖后勤。 关键时刻, 掌握后勤基地甚至比直接掌握一支军团还重要。 …… 这段时间,内政部有所收获。 吴廷内部, 大问题暂时没有,小问题真的不少。 例如: 在景德镇, 扬州四大总商手段狠辣,将周边所有优质原料产地全部收购,将所有瓷器匠人全部雇佣至旗下,签署终身合同。 抵触收购、拒绝雇佣的30余人,不分贫富,全部意外死亡~ 在皖南, 本地茶叶商会和浙江茶叶商会矛盾凸显。 前者在赣北收购茶山,后者从福建收购茶叶。 …… 在扬州~ 第4军团和清统区大搞走私买卖,茶叶换大米,红红火火! 走私茶叶来源是福建。 所以,这个链条上牵扯的绝不在少数。 …… 此外, 江苏纺织商会和浙江纺织商会联手,以资金优势和低价倾销拉爆了赣、粤2省的数百家丝棉小作坊,又将现有的700多家大小布庄、缎庄收编为旗下经销商。 预计, 很快就能实现以规模补单价,盈利就在眼前~ …… 李郁看完,默默将情报折叠收起。 掏出日记本, 记录: “我放出了一头幼兽,刚至人间,就表现出了极强的生命力和攻击性。身为御兽之人,我却不知如何评价。” 暂且, 没空管这些矛盾。 次日, 吴廷召开朝议,副署长以上官员全部到场。 …… 吴廷没有凌晨上朝的规矩。 首先,李郁觉得这是一种恶文化,服从测试。 其次,他自己也起不来。 所以, 辰时3刻,臣子们才陆续赶到皇宫。 巳时(9点)整,朝议开始。 大臣们拱手作揖,署长以下单膝下跪。 然后,大臣可以就座,其余人站着。 关于朝堂礼节, 李郁收到了很多人的委婉建议,甚至是强烈抗议。 都觉得过于怠慢皇权,不够庄重。 尤其前清降臣,几乎是声泪俱下,要求恢复三磕九拜。 (实际上吴廷也有大礼,只限祭祀和特别重要时刻。) …… 在汇合了吴国治下总人口、年度粮食产量、外销福建粮食数量后,所有人面色凝重。 江苏,粮食可以自给,还有富余。 江西,有很大富余。 皖南,无法自给,缺口4成。 浙江,无法自给,缺口3成。 广东,无法自给,缺口3成。 福建,根本没法自给,缺口6成。 所以, 主要得靠江西老表支援,此外,江南也能支援一部分。 …… 中枢衣冠多江南,骨子里喜欢算账,不爱受制于人。 总结下来就是, 如果没有南洋进口大米,没有太大的自然灾害,加上粮食合理统筹调度,是可以保证治下所有百姓吃饱饭的。 但是, 谁能预料老天爷的脾气呢? 君臣一致认为, 需要发起对湖广的战役,拿下南方最大的产粮区域,发展才能更安心。 此时, 正是夏初。 从天气来讲,不适合战争。 但是,不影响为秋季的湖广战役提前做准备。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战役未开,参谋先行。 朝议时, 陛下指示: 大军,当兵分数路,大迂回逐步包抄整个湖广。 魄力要够大,一口气吞2个省(西边山区暂除外)。 将湖广的清军和粮食全部吞下~ 由陆军部和参谋本部一起商议湖广战役的具体实施方案。 461 蒸汽机和后宫! 湖广战役计划庞大,需要周密的作战计划以及庞大的后勤支撑。 所需动用的兵力亦是个庞大的数字。 预计, 需要动用一大半的步兵,一大半的水师,还有全部的骑兵。 另外, 还会动用客团(客家新兵),第1派遣军~ …… 当参谋本部的绍兴书生和陆军部的职业军官激烈讨论时, 情报署署长刘千悄然而至。 “臣,拜见陛下。” “坐,吃点水果。” “谢陛下。” 刘千吃了一颗冰镇杨梅后,就不再下手。 开始低声汇报工作: “陛下,臣刚从湖北回来,有些发现!” “讲。” 李郁擦拭干净手上的杨梅汁水,令人取来地图。 …… “这半年湖广无大灾,云贵有小旱,四川闹过一阵子蝗灾。春粮收成都还行,尤其是湖广。乾隆伪帝坐镇南阳,湖广总督陈祖洛亲自部署漕粮北运。” “真巧啊,寡人在琢磨粮食,乾隆也在琢磨。” 刘千也忍不住笑了。 看来,湖广战役可以改名“粮食战役”了。 …… “陛下,臣有一想法,不如现在就将我军的战略意图放出去!” “哦?” “此乃阳谋!告诉天下人,我吴军取湖广信心十足。” 李郁盯着刘千好一会, 笑道: “好算计!” 刘千的脸,瞬间兴奋微红。 好让陛下知道, 自己不止会搞情报,搞军事也是有模有样。 …… 刘千用手指着地图, “陛下请看,湖南一省漕粮走湘江,先至长沙,后驶入洞庭湖,汇入长江,停泊武昌。之后,和湖北漕粮一道驶入汉水,经襄阳北渡,驶入唐白河,最终抵达河南南阳府。” “情报准确吗?” “细作亲眼目睹了汉水襄阳段舟楫前后相连,绵延十数里。截止到臣返苏前,已运至南阳府稻谷8万石。清廷预定计划是120万石。” “数字准确吗?” “臣花了3000两从湖北粮道衙门买的情报。” 李郁缓缓点头, 又往嘴里放了一颗杨梅,默默感受着冰凉汁水的绽放~ 往年, 清廷分摊给8省的漕运总量在400万石,湖广为最。 假如湖广大丰收的话,苦一苦百姓还是有可能拿出120万石漕粮的。 思索了一会: “让刘武来见我。” …… 水师总指挥刘武,平时常驻崇明。 这次为了参加朝议,乘坐快船提前来了苏州府。 陛见时, 他携带了一箱子木船模型。 李郁大为诧异,饶有兴趣的挨个摆开仔细查看。 模型精致,有细节,有匠心。 还标注了所属船型。 清军船只: 赶缯船、大鸟船、福船、米艇、梭船、快蟹船、沙船、漕船~ 欧式海船: 盖伦船、克拉克船、马尼拉大帆船、海盗船、交通艇~ 南洋海盗船: 双船体帆船、多桨帆船、马来屋棚船、独木舟~ 【快来帮虚弱的作者配图吧,热心的哥哥们~】 …… 李郁啧啧称奇,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浪漫呢。 于是问道: “出自何人之手?” “撒克逊人维特和尼德兰人韦森绘图,水师木匠制作。” “照此样,仿造3份,分别留给水师学校、江南造船厂、还有水师基地。” “是。” 刘武指着其中2艘船说道: “陛下请看,清军的快蟹船和海盗的桨帆船,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可小觑。” “寡人不解。快船除了擅长逃跑,能有什么威胁?” 刘武犹豫了片刻, 低声问道: “我把2人带来了。” …… 没一会, 李郁亲自询问2位因为仰慕文明、自愿加入吴军水师的洋军官。 开门见山: “南洋海盗猖獗否?” “回陛下,海盗非常猖獗。他们无恶不作,没有他们不敢抢的船,没有他们不敢做的恶。” 李郁笑了, 总觉得2个殖民者抨击土著海盗无恶不作,有点滑稽。 问道: “遇上武装商船呢?” “抢!” “遇上战舰呢?” “如果在浅海、峡湾,照抢不误。” 李郁笑容瞬间凝固,问道: “他们的船很厉害吗?” 少年维特似乎长高了一些, 恭敬答道: “我曾在皇家海军5级风帆战舰恐惧号服役1年半,担任见习军官。曾在苏禄群岛以西海域为1艘商船护航,遭遇了摩洛海盗。” …… “摩洛海盗?” “对,就是以摩洛人为主,还有马来人、苏禄人、婆罗洲猎头族组成的海盗。” “你继续讲。” “恐惧号在一处峡湾突然遭遇摩洛海盗。至少100艘独木舟,和50艘屋棚船,突然从天而降,向我们发动进攻。” “屋棚船载几门火炮?” “一至两门旋转火炮。” 李郁噗嗤笑了。 “战果如何?” “我们至少击沉了12艘海盗船,然后被数不清的船包围了。海盗们甩上飞爪,挥舞刀剑攀爬上来。” 说到这里,维特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记忆很痛苦! “陆战队拼命抵抗,全舰伤亡39人。借助一阵大风,恐惧号撞沉了几艘海盗船,成功脱离包围圈,但,商船被海盗劫持,后来用1100英镑赎回了大部分船员。” …… 尼德兰人韦森也补充道: “巴达维亚当局曾经为一位牧师支付了300个银币,将人赎回。” “摩洛海盗的战术就像狼群,伏击撕咬猎物。” “而且,他们的报复心极强。” 李郁若有所思。 很熟悉的感觉。 人海战术,速度优势,主场地形~ 几百年后, 也是个毒瘤。 不纯是军事问题! …… 刘武低声说道: “臣担心清军会以数量庞大的小船围攻我们,尤其在内河湖泊里会很麻烦。” 李郁突然想起了在湖口见到的那一幕。 清军快船侦查,飞速离开。 “刘武,你的担忧很有道理。这次召你前来,寡人想让水师封锁襄阳。” “请陛下下令。” “短期目标,封锁汉水拦截湖广漕船、摧毁湖北清军水师。长期目标,坚守至秋季,配合步兵,攻取湖广。” “臣,遵命。” …… 刘武步履匆匆,先行赶回崇明,准备调动全部主力战舰。 湖口还有3艘战舰,可一并带走。 补给舰要多带~ 水师陆战队也需要带上。 再琢磨一下, 还要在襄阳附近寻找合适位置落脚,修筑陆上堡垒。 舰队不可能在长江里漂几个月。 以上都要考虑到。 …… 而尼德兰人韦森终于迎来了他的鸿运。 被陛下任命为地狱号舰长,副舰长则是一名老资格的吴军水师水手长。 舰上, 一半的船员是撒克逊人,另外一半是吴军。 操控软帆繁琐,离不开撒克逊水手。 同时接受一名尼德兰舰长的指挥,比较符合制衡原则。 此外, 陆战队也是吴军。 李郁吸收了皇家海军的先进经验——陆战队登舰。 一半任务是登陆作战,一半任务是防范水兵造反。 如今是初夏, 长江水位逐渐上升。 地狱号逆流而上,搁浅的风险大大降低。 这艘战舰很特殊, 是当初撒克逊使团因为减员严重,开不走而被迫“租借”给吴军的一艘标准战舰。 …… 而成功升任舰长的韦森,也迎来了他的桃花运,稀里糊涂的和女翻译张筱妹定了终身。 说不清,是谁主动找的谁, 总之结果一样。 凶狠的水手挥舞着长枪登舰肉搏,厮杀多轮, 双方汗津津的约定: 待打完湖广战役,就完婚。 出于责任感, 张筱妹主动提出可以帮准夫君保管私人财物,顺便住进了他在府城外购买的宅子。 …… 韦森恋恋不舍,折腾一天后离开。 临行前, 张筱妹笑靥如花,给足了他面子。 在码头,用汉语嘱咐他: “努力立下军功,不能怕死。” 韦森身着崭新的、喷了栀子香水的吴军海军军服, 敬礼,严肃道: “奴隶立下军功,不能怕死。” 张筱妹微微蹙眉,纠正道: “是努力,不是奴隶。” 韦森却无法分辨这2个词的语音差别,怎么都是发音奴隶。 只能作罢! …… 张筱妹扭头就去了吴皇宫,递上一份书信。 表态: 感谢陛下提拔,作为妻子,她一定会监督韦森英勇杀敌,时刻提醒韦森不忘陛下恩情。 女官收下了书信, 总之, 宫里人对于这个总穿改良版军装的女翻译印象不佳。 用容嬷嬷的话讲, 这娘们的势利都写在脸上。 而且克夫,前任洋人丈夫就是被她克死的,现任这位估计也活不久。 但是容嬷嬷一琢磨, 现任丈夫是吴军舰长,这不是诅咒陛下的战事不利嘛。 于是, 又改口说女人不该穿紧身军装,伤风败俗,阴阳颠倒。 总之, 容嬷嬷认为这女人欠针扎~ 不过, 过了几天,她气消了。 容嬷嬷又突发奇想,不如给御团的小蹄子们订做一套,军服紧绷绷、武装皮带勒紧紧,再配上大檐帽、黑马靴! 好像还挺好看的。 保不齐,陛下会好这一口! 容嬷嬷活了一辈子, 就悟出了一个道理,老爷们嘴上抨击那些伤风败俗的事,私底下其实还是喜欢的。 越伤,越喜。 不过, 陛下同时又喜欢同时仪妃那种假正经,真是帝心难测。 …… 王贞仪浑然不知自己成了皇宫的焦点话题之一。 许多人私下议论, 陛下到底图她哪点? 图她眼神呆滞?图她平?图她走路步摇打脸? 不过, 国丈兼商业大臣胡雪余倒是私下提醒过皇后胡灵儿。 “赵氏2妃不足为虑,以色侍君,娘家背景是硬伤,不足为虑。” “王贞仪一半是妃,一半是臣。加之性子与世无争,不足为虑。” ”唯独杨妃平日里做事滴水不漏、深藏不露、内敛沉稳,手握内政部。一定要提防!而且,这女人很能生。” …… 胡雪余甚至私下叮嘱女儿, 后宫干政,是不可能长久的。 待不久的将来,吴国基本控制了长江以南,局势平稳。 你身为中宫皇后要做出表率,主动辞去财税署署长一职,同时要求杨妃效仿你辞去内政部的差事。 将这2个核心部门,交给陛下! 杨妃没有亲族,没了内政部,就彻底没了外部助力。 但是, 你还有爹,还有爹背后庞大的绍兴帮。 …… 绍兴籍文人在吴国的中枢部门中低层文官当中,占据了很大比例。 换句话说, 陛下定纲领,大臣来拍板。 但接下来的执行环节,主要是绍兴人在做。 绍兴师爷帮, 读过书,但对儒家感情一般。 懂人情,又擅长算账理财实务。 能同时满足这2条标准的普通人群体,很少很少。 所以, 师爷帮能够大批进入吴廷,坐稳各署的中坚职位,也在情理当中。 …… 西山岛, 4艘快船陆续抵达码头。 李郁快步走在前面,侍卫们小跑跟上。 来看祥瑞! 王贞仪在军工署的协作下终于拿出了第一个蒸汽机试验品。 一处积水废弃的煤矿坑道外, 李郁盯着面前这台高度超过1丈的蒸汽机,机器外壳表面布满了加工痕迹。 “试机了吗?” “请陛下稍微离远点,臣等开启第5次试机。” …… 李郁拉着王贞仪,后退20丈。 万一, 蒸汽机炸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手掌心,感觉到了来自于图纸的绘制者的微微颤抖。 “你能明白寡人的苦心吗?” “陛下,臣妾明白。生平能参与此利国利民的项目,死而无憾。” 李郁望着突突冒黑烟的蒸汽机,问道: “你是怎么解决气密性的?” “用铜圈。铜容易加工,而且耐腐蚀,有一定柔韧性。” “其余部件,加工难度大吗?” “多亏了车间那台镗床,加工精度很高。如果纯手工的话,臣妾都不敢想公差、游隙会有多大。” 1刻钟后, 见蒸汽机运行平稳, 源源不断的积水从矿洞中抽出,相比之前以畜力人力抽水,效率不知高了多少。 …… 李郁知道, 这就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好处。 冷凝器、离心调速器、风箱结构、运动杆~ 都是根据成品,绘制图纸,再加以简化适应生产力,属于典型的逆推工程。 而镗床又解决了极其重要的汽缸密封问题。 橡胶密封件也不是必须品,铜圈完全可以取代。 甚至,用浸透了油脂的麻绳也能替代。 虽然这2样都达不到橡胶那样的效果,但并不影响使用。 民间科学,土法上马。 新文明,在磕磕绊绊中前进~ 462 西征,入鄂舰队遭遇挑衅! 李郁浅嗅一口淡淡的煤烟,初入鼻腔,只觉香甜可口。 细品,心旷神怡。 啊, 文明的气味,久违了! 身边的王贞仪只觉好奇。 有样学样,深吸了一口被风吹过来的浓重煤烟,瞬间被呛得咳嗽不止,小脸通红,被丫鬟扶着先行离开。 …… 李郁绕着蒸汽机走了1圈,脚下感受到了来自地面的轻微震动。 突然, 他想起来没有压力表,蒸汽机存在因气压过大而爆炸的可能性。 顿生畏惧,淡定离开。 有成果,要奖励。 凡是参与研制生产的所有人皆发放奖金,从30块银币到300块银大头币不等。 不过, 军工署长张承业,闷闷不乐。 小小年龄,如何知愁? 李郁示意侍卫将小张喊到一旁。 还未询问, 张承业就眼眶红了: “陛下,爷爷快不行了。” 李郁一愣,随即嘱咐侍卫: “去把苏州府名医都找来。还有,多取些高纯度大蒜素。” …… 西山岛,一处山谷, 李郁见到了躺在塌上两眼空洞的张满仓,行销枯槁、气如游丝,心生酸楚。 “爷爷,陛下来看你了。” 然而, 老张头已经陷入了幻觉,伸出手臂虚空抓握。 口中重复着: “娘,娘哎,过年呐~” 见此情形, 李郁沉默肃立一会,然后出了屋子。 望着两眼泪汪汪的张承业, 拍了拍他的肩膀: “爷爷有什么遗嘱吗?” 张承业哽咽道: “他说死了想埋在西山,墓朝北,俯瞰太湖。” “寡人会安排的。” …… 老张头的葬礼,低调而隆重。 低调,是指前来吊唁的人不多。隆重,是指吊唁客都是重磅人物。 吴廷当中, 拥有西山原始股份的人并不多。 老张头下葬时穿的是一身大臣官服,静静的躺在了西山岛一处朝北坡地。 大墓,朝向西北。 那是他的故乡! 按道理,人是要落叶归根的,不过目前吴军尚未拿下淮安府。 并且, 葬在此地,能保子孙世代荣禄。 精明的老张头想来是经过了反复推敲的。 …… 至于说, 当众人看到孝子张有后携妻妾子女前来,2妾颇为娇美,最小的1个娃娃还抱在手里时,众人也就明白了老张头当初,为何非要跳过儿子推荐孙子上位。 在未知力量的干预下, 孙子张承业独自完成了打幡、摔盆。 引得众人唏嘘一阵罢了。 明眼人都晓得, 这一份珍贵的西山原始股,转到了张承业手里。 总之, 他似乎在一夜之间,真正长大了。 …… 所有人对张满库的评价都很高。 因为他除了睡觉的3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泡在车间里,一生劳碌。 亲手带出来的几百个徒弟成为了留给孙子的最佳班底。 只要不卷入朝堂是非, 50年内, 军工署都是张家的自留地。 就和冶金署姓陈、造船署姓蒯一个道理。 技术官僚,无法入阁拜相,但是稳~ …… 工业大臣杜仁,接了陛下密令。 尽快仿造多台蒸汽机,分别送至铜陵煤矿、萍乡煤矿、马鞍山铁矿。 安排专门人手负责证机器的日常运营、维护、以及安保,矿区任何人不能触碰、不能打听。 每天记录下, 蒸汽机的使用情况, 试验运行,必定会产生很多问题,需要发现——改良,再发现——再改良。 在这个过程中, 人类不止要付出智慧、时间,还需要付出鲜血~ …… 机械事故不可避免。 一旦发生,非死即伤。 无论是爆炸还是水蒸气泄露,都能轻易要了周围人的命。 更别提, 这款蒸汽机没有压力表,无法科学观测气压,只能凭人的经验累积。 纵观历史, 从神农尝百草开始,人类不论在哪个领域想前进一步,先行者都需要付出生命代价。 也许, 蓝色星球这款硬件,事先被高等文明植入了程序。 要科技进步,先流血。 要作出改变,先流血。 流血不一定能升级软件。但不流血,一定不能升级软件。 此时, 几万海里之外的撒克逊发明家,瓦特,刚刚完成了第5次改良蒸汽机。 穷困潦倒的他,浑然不知即将迎来璀璨的人生。 只可惜, 长期拮据,他家人活下来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 李郁首先将蒸汽机布置到煤矿抽水,也是遵循历史规律。 煤矿坑道渗水是个普遍而严峻的问题。 可以说, 解决了抽水问题,煤矿的产量将迎来一次井喷! 18世纪,几乎所有的煤矿都在没日没夜的靠人力、畜力,特别缓慢的向外抽水。 撒克逊的煤矿主们甚至在议会上大声疾呼,如果再不解决抽水的问题,那一半的煤矿都会逐渐被积水淹没。 …… 作为奖励, 李郁陪王贞仪在西山夜观星象。 望着满天星星, 王贞仪陡然问了一句: “陛下,时间是什么?” 李郁依稀记得某位大科学的访谈,随口答道: “时间,就是空间。” 夜色下, 王贞仪反复咀嚼,激动的微微颤抖。 她猛然发觉, 这句话里蕴藏的信息太多了。 只不过, 再想卧谈天文科学、人类文明,就得不到回应了。 …… 李郁打着哈切,一脸疲惫: “爱妃,你可知人类文明之首要是什么?” “农业?” “不对。” “能源?” “也不对。” 望着苦思冥想的王贞仪,李郁凑近,笑道: “是繁衍!” 一夜缱绻,自是不表。 次日, 李郁倒是意识到仪妃过于单薄,下令厨房修改膳食,增加肉蛋奶比例。 脑子需有货,奈子也要充盈。 既要又要嘛。 …… 崇明岛, 水师官兵终日忙碌,江面舟船来往不绝。 大军调动是一件很复杂的系统工程。 海军,更复杂。 检查船舱、风帆、尾舵情况,用各类物资填满船舱。 炮弹、火药、维修工具、燧发枪、备用帆、备用缆绳、干粮、酒水、药品、新鲜蔬果、米面油肉~ 军官们各司其职,忙到脚不着地。 吴军水师吸收了皇家海军的许多经验。 例如, 职责进一步细化。 根据船只大小, 甲板分3块,设2到4名水手长。 舰首布置经验丰富的老船员,舰中、尾安排经验一般、但身强力壮的水手。 火炮甲板,设2到3名枪炮长。 另设军需长、厨师长、会计长、医官、若干见习军官,以及维修团队。 …… 船舱内部空间再次优化, 物资摆放有讲究。 既要确保安全,还要方便取用。一般来说,使用上甲板中部的绞盘起吊物资。 另外,就是吊床。 需要做到收纳捆绑吊床,保证白天绝不影响作战。 刘武私下说, 陛下高瞻远瞩,花重金归化这些夷人很英明。 他们真的懂海军,懂战舰。 光是舰上的规矩、细节、必须素养,就让吴军水师大开眼界。 …… 例如, 乌鸦巢瞭望哨在作战时,要携带一捆燧发枪爬上去。 例如, 水手要学会捆扎20种不同的绳结。 例如, 舰上所有人员执行4班倒,以沙漏计时。 例如, 如何利用简易工具快速测出本舰航速几节。 …… 当然,也有一些令人目瞪口呆的无耻经验,吴军拒绝接受。 比如: 如何愉快的吃下一块生虫的面包。 如何喝下已经发馊发臭的水。 如何玩弄一只山羊。 如何互相玩弄。 总之,双方都属于文化交流的范畴! …… 这帮前皇家海军对于改换门庭毫无尴尬,对目前军饷和伙食非常满意,并迫不及待的希望参加这次远航。 在他们眼里, 长江航行实在轻松,不需要辨别方向,没有疯狗浪,没有台风,没有海盗,没有海妖,没有断水断粮的风险。 这样的航行任务,梦寐以求。 为了陛下,为了金子。 …… 除了地狱号之外,多余的人被分配到了几艘“嵇康级”轻型舰上。 由于撒克逊人不会用硬帆, 所以, 吴军负责甲板以上,撒克逊人负责甲板以下。 大家各司其职,准备暴击清廷湖北水师。 根据情报, 清廷湖北水师和洞庭湖水师,以中小型船只为主。 而且 双方的火炮差距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改变的。 吴廷军工署的铸炮技术,即使放在欧洲也不算落后。 大量装备的卡隆炮和少数试验品臼炮,让所有人都充满了信心。 一炮灭一船! …… 西征舰队由8艘江南级,20艘苏松级,35艘嵇康级,外加40艘大小运输舰组成,位于尾部的是格格不入的盖伦式帆船——地狱号。 江边, 围观者众,热烈欢呼。 “顺德饭馆”掌柜、粘杆处细作梅云松也混在人群当中,跟着欢呼。 然后假意询问身边的一中年汉子: “老哥,你是本地人吧?” “对,太仓人。” “舰队太雄伟了,这次咱们肯定赢。” “那当然!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广~西的。” “哦。” …… “老哥,你说朝廷会不会在江南加税、征兵?” “耶(第二声)!”太仓汉子道,“你这广西人说的甚,江南8府听过伐?” 梅云松讪笑: “听过,听过。” “陛下在苏州府坐了江山,咱江南8府就是新八旗。要加税,也是加在你们老家。” 梅云松心中怒火万丈, 虽然他是广东人,可听到别人这么说广西老表,还是很生气。 两广乃一家。 他忍住怒火,装傻充愣, 掰着手指头细数: “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江宁府~正好8个。耶,咋没你们太仓哩?” 中年汉子肉眼可见的怒了, 嘴皮哆嗦着, 说道: “你那个算法不对,我们太仓州是从苏州府分出来的,划掉江宁府,增上太仓州。” …… 旁边的一年轻人不乐意了, 横眉竖目: “吊尼玛太仓人狂的一批。” “江宁雅言太难听。” 双方开始聚集帮众,越吵越狠,有人开始推推搡搡。 梅云松赶紧躲远了,以免成为遭殃池鱼。 果然, 巡警来了,二话不说,直接驱散。 什么新八旗,旧八旗, 步军统领衙门来了,一体弹压~ …… 后来, 在回苏州府的路上,梅云松又见到了那名跳出来捍卫家乡名誉的年轻人。 年轻人很健谈,很热情。 “老哥,你去哪里~” “回苏州。” “同路,一起走。” 路上, 梅云松随口问道: “江宁很大吧?” “天下只有2京,一南一北。你说,大不大?” “确实大。对了,你家住江宁城内吗?” 年轻人扭捏了一会,说道: “在下籍贯江宁马鞍山,虽在城外,但抬脚就进聚宝门。” …… 梅云松并不熟悉江苏的特殊文化,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吴军舰队信息, 随口问道: “马鞍山和紫金山哪个大?” 年轻人很认真回答: “马鞍山是江宁第一大山,紫金山是第二大。” 梅云松的大脑吸收了这个信息, 笑道: “不过,你们江宁话蛮有意思的。” “老哥想学不?30息内就能掌握。” “哦?” “吊字开头,批字结尾。如果想加强语气,就加个尼玛。” 梅云松扭捏了会,说道: “吊尼玛江宁话文明的一批?老弟你看我说的标准吗?” …… 年轻人也是个乐子人, 一本正经,拱手道: “老哥,从今天起你也是半个江宁人。” 俩人在府城门口道别分开, 年轻人望着梅云松离开的背影,笑道: “这吊人真好骗。” 他想不到, 胡乱灌输的地理常识,不久之后把这个清廷的粘杆处细作坑惨了。 …… 西征舰队沿途在京口、江宁、铜陵、湖口等地停靠,进行补给。 除了水师陆战队,还捎带了一支整建制的混成步兵营。 陛下的义子,李二狗终于捞到了上阵的机会。 借着参加老张头葬礼的机会,他声泪齐下,才求到了这个机会。 刘武突然问道: “二狗,还记得咱们叔侄俩当初并肩奋战吗?” “记得,在黄浦江畔的那一仗嘛,弄死了福康安。” “当时,你那个叫花鸡做的不错。” 李二狗瞅了刘武一眼,没有接话。 …… 刘武也不恼,笑嘻嘻说道: “改天有空,你再给我整两只?” “刘叔,你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再吃叫花子的食物,不太好吧?” “没事,本官不介意。” 见刘武如此无赖。 李二狗干脆摊牌了: “本官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再做叫花鸡,有碍观瞻。” 刘武: “……” 吴廷重臣有许多大老粗,最近在李郁的要求下都开始读书了。 刘武也不例外。 “二狗,许久不见,你现在会拽文词了?你是要做吴下阿蒙?” “阿蒙是谁?” …… 刘武正想解释,却被一阵枪声打断。 俩人吓得一缩头,然后冲到甲板上, 只见炮手操控着甲板旋转炮,对岸边的一群敌人轰击。 同时, 陆战队也在船舷列队,排枪齐射。 岸上敌人一半是绿营兵,一半是粗布衣服的团练。 在炮火打击下,狼狈丢下十几具尸体,退入镇内。 刘武大声问道: “水手长,此乃何地?” “武昌府,青山镇。” “传我将令,舰载炮,摧毁此镇!” 463 寄生战术~ ~ 青山镇, 在武昌城的东北方向,毗邻长江,商业繁荣,居民数千。 此地, 驻有1名绿营千总、后响应皇命又组织了本地团练。 …… 吴军水师以舰载长炮轮番轰击,炮弹拉着长长的白烟落入镇中。 墙倒屋塌,烟尘滚滚。 百姓哭喊着跑出镇子,四散逃命。 几轮实心弹后, 吴军炮手换上了炙热弹。 木制建筑易燃,且房屋稠密,俯瞰好似鱼鳞。 2刻钟后, 舰队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座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的镇子。 东山士官学校, 特意向所有学员教授过: 若要火烧城镇,朝上风向发射炙热弹即可。 若不想过多杀伤无辜,可先发射几轮实心弹作为警示。 …… 武昌, 抢先一步得到了示警。 四门紧闭,兵丁上城,城内一片混乱。 巡抚王杰爬上城墙。 正好望见了溯江而上的吴军舰队。 只见旌旗飘扬,遮天蔽日,颇为威武。 “昭告全城,死守武昌,堵死北城门。” 然而, 吴军舰队却在武昌城下优雅的拐了个弯,驶入了长江支流,汉水! 瞬间, 武昌城头,鸦雀无声。 所有人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远去的白帆。 由于未曾得到武昌的明确指令,对岸的龟山炮台也未曾发炮! …… 初夏炎热的天气,王杰却浑身冰冷,感觉脚底板往上冒寒气。 他扭头对着心腹: “快,派2路信使飞马去襄阳、南阳。” “嗻。” 北城门洞被假山、石块彻底堵死了。 王杰见状叹了一口气。 下令: “维持现状,人车通行先走其他城门。吴贼所图甚大,他们早晚还会回来的。” “昭告城中守军,务必勤勉训练,奋勇杀敌。” “今日起,守军伙食每顿再加2个白馍,本官会亲自监督。” …… 武昌,多灾多难。 前几年被白莲围困,死伤惨重。 如今, 很快又要再次面临兵灾了。 王杰嘱咐打开城门,再释放一批武昌百姓出城。 疏散! 他需要一座相对纯净、负担小的城池。 全盛时期, 城内至少有40万人,如今只剩下20万。 这20万人当中,有2万是兵,王杰新募的一支军队——武昌新军。 还有4万人是“新军”家眷。 武昌空出了很多宅子,被他全部征辟,作为新军士兵家属的住处。 战时, 一切简单粗暴。 …… 夏季,东南风。 吴军舰队逆流,但可以借助风力。 长江流向不断改变,航速时快时慢。 在长江段航行,地狱号一点都不担心搁浅。 但驶入汉水之后, 甲板气氛就变的沉重起来。 舰长韦森额头渗出汗珠,下令和前舰拉开距离。 前甲板专门布置了1人盯着前舰尾部的旗号兵。 每行驶一段, 前舰的水手就放下秤砣测量水深,然后打出示意安全的旗语。 …… 相对于长江, 汉水就像是一条小河,而且弯曲太多。 自古就有“曲莫如汉”的说法。 无论是宽度还是深度,对地狱号这样的尖底海上战舰都显得不太友好。 近日上游少雨, 汉水宽度更显窄,岸边露出的礁石让人心悸。 整个舰队的行驶速度被地狱号明显拖慢。 …… 刘武和水师高级军官们商议后, 决定分兵。 留下3艘轻型战舰“嵇康级”、1艘运输舰,和地狱号结伴滞留。 待上游降水,汉水变宽变深后再追赶主力。 其余战舰继续上溯,快速封锁襄阳。 湖广的大米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向北方。每多1袋大米过江,就等于清廷能多养一个兵。 粮食,就是军心! …… 驶过钟祥,汉水稍显宽直。 同时, 舰队也不断有所斩获,追上并俘虏了20艘运米的漕船。 漕粮的押运兵丁几乎没什么武力,或跳水求生或当场投降。 刘武下令将漕船队编入舰队。 水师,要长期执行封锁任务。 6000多人需要消耗的粮食物资会是个庞大的数字。 运输舰, 优先装载火药、炮弹、药品,以及各种当地无法补给的物资。 粮食所占比例并不多。 …… 吴廷采用了一种比较新颖的战法。 在主力大军抵达之前,先派遣先锋小股精锐控制行军路径之上的一二富庶小镇。 取其粮秣、物资, 作为大军粮台,就食于敌境。 情报署首创,通过打听商贾,查阅地方志,结合细作的现场勘查,提前在地图上标注出几处合适的点。 陛下将其命名为——寄生战术。 很形象, 先侵入宿主,然后汲取营养,扎下根基。 之后, 主力扩大伤口,击败宿主。 寄生战术,已经实践了多次。例如:攻打安庆之役! 而西征舰队这1次的目标是: 位于襄阳城西的卧龙镇,以及上游距离襄阳200里水路的谷城县石花镇。 俩小镇,物阜民丰。 …… 襄阳,提前得到了预警。 高度戒备~ 守军由400名满八旗,600名蒙八旗,以及后组建的襄阳城守营5000、陕甘绿营兵丁3000组成。 招募民壮无算。 和襄阳隔江相望的是樊城。 樊城面积略小, 驻扎了蒙八旗500,绿营兵5000。 两座城池都经过了修缮, 樊城之外,清军还增设了多处炮台。 …… 所有人都在紧张等待着激战开始~ 刘武默默避入指挥舱中,作为总指挥,临战逞勇亲自开炮是白痴行为。 按照既定计划, 舰队需首尾相连,从襄阳和樊城之间冲过去。 以炮火对炮火。 之后,舰队不做停留,继续上溯。 首要任务是寻找落脚点,攻城是步兵赶到之后的事。 绵密的炮声, 几乎在一瞬间同时响起。 清军的炮击史无前例的高,弹落如雨。 因为, 汉水水面就这么宽,躲也躲不掉,路线是可以预估的,炮位是提前定好的。 …… 第1艘“嵇康号”被火力夹击,连续中了6颗炮弹。 主桅倒下,甲板黑烟滚滚。 整艘船歪斜, 舰长当场身亡,幸存的1名水手长嘶吼着,指挥幸存水手控制前帆,尽量向前行驶一段,再搁浅到岸边。 如此, 还有获救的可能性。 第2艘嵇康级命运稍好一点。 虽然风帆被打成了筛子,甲板多处破损,水手死伤20余人,但至少没沉没。 第3艘,第4艘都是江南级, 楔入两城之间水面时,恰好是清军火炮装填的空隙时间。 …… 江南级火炮甲板, 炮长一声令下,侧舷火炮逐个喷出火焰。 舱内瞬间充斥着大量烟雾。 炮手们大多已习惯了这种呛人的硫磺味,默默拉回火炮,重复着装填工作。 舰载炮装填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 直接反应一支水师的素养。 炮长从舷窗探出头, 待硝烟散去,终于看清了炮击效果。 襄阳城北城墙经过了重新修缮,一直修到了汉水边,最底下的青石条泡在水里。 城墙高5丈,宽度3丈。 炮击后, 最外层的大块城砖多处严重破损,露出了里面的夯土坯。 …… 于此同时, 清军的抬枪、弓弩哗哗倾泻。 打在甲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炮长皱眉摇头, 他判断,若是想以常规舰载炮轰塌襄阳这样的坚城,不可能。 城砖包裹夯土的古典筑城法非常可怕。 只要足够厚~ 就算是200年后的152榴弹炮反复命中,也只能杀伤人员,而无法轰塌城墙。 甲板臼炮, 第一次展示出了可怕的威力。 从天而降的铁球砸入城里,腾起巨大的烟尘。 类似迫击炮的抛物线弹道很适合跨射,甚至无需精确计算。 …… 舰队鱼贯通过, 江面炮声隆隆,火光闪闪,水柱漫天。 襄阳、樊城城墙笼罩在烟雾当中。 既有己方火炮轰击产生的白雾,也有被炮弹命中腾起的烟雾。 吴军舰队驶过江面时,皆火力全开。 炮击持续了1刻钟! 之后双方同时偃旗息鼓。 很多死鱼飘在水面,还有十几具吴军水手尸体。 …… 察哈尔总管哲勇,终于移开了手持的盾牌,从临汉门垛口后探出脑袋, 心里嘀咕: “老马,你死的不冤。” “长生天可以见证,我们蒙古人从未听过这般凶猛的炮声。” 再看他手下那一张张大圆盘脸上,都是差不多的惊惧表情。 “刚才,吴贼炮击了多少次?” 手下眨巴着眼睛,掰着手指苦思冥想。 …… 哲勇叹气,扭头去找了一名正在发抖的文官,重复了同样的问题。 得到的答案是: “300到500次。” 多处询问之后, 他基本确定,吴军至少轰了400发炮弹,其中十几发是重炮。 绿营兵围着一处房屋废墟,向下挖了4尺,从大坑里刨出了一颗炮弹。 称量结果:72斤。 哲勇反复摩挲着大铁球,憧憬着这门炮的口径。 脸绿了。 天塌了~ 严重程度甚至超过, 塌上的女人一边理腰带,一边笑道: “台吉老爷,您何必为10年以后才可能致命的小毛病担忧呢,梅事!这可是放高丽贷的晋商老爷们给草原带来的高级特产。” …… 和他一样崩溃的是江南级甲板上的臼炮手。 4人的脸如同苦瓜, 望着甲板被后坐力震坏的大窟窿~ 这可是旗舰,整个吴军水师序列当中最坚固的战舰。 “总指挥~” “怎么回事?” 刘武望着窟窿,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就一炮?” “是。” “我的天,这后坐力也太离谱了吧?” …… 继撒克逊东印度公司总督阿德莱德赠送给刘武1门臼炮,以示友好后。 吴军军工署就迅速仿制了10门~ 口径有大有小,材质有青铜有铸铁。 以军工署的技术储备,仿造现成火炮的难度不大。 但是, 陆军部兵器署认为,臼炮的抛物线弹道,很复杂很头疼,参照射表都有些困难。 不过, 谁也没想到这玩意的后坐力如此之大。 只1发, 臼炮直接变身土行孙,击穿甲板,在舱内袅袅冒着白烟。 底下, 一群炮手透过窟窿和刘武面面相觑。 …… 无暇研究, 维修木匠赶到,紧急修补窟窿。 沿途岸上, 到处都是在胡乱奔跑的人,有清军,有百姓。 李二狗看的嘴角咧上天, 笑道: “这帮人瞎跑什么?” 正看笑话, 舰长急匆匆过来,脸色严肃: “中尉,旗舰有令,带你的人做好登岸突击准备,拿下卧龙镇。” 李二狗连忙敬礼。 …… 2刻钟后, 运兵船向南岸靠拢,放下跳板,步兵快速下船。 朝着1里外的镇子发起包抄冲锋。 刘武爬上桅杆 拉开千里镜瞭望进展。 李二狗的混成营作风确实凶悍,步兵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冲锋,速度飞快。 直接将镇子的几条出入道路封住! …… “卧龙镇百姓莫要惊慌,顺从者生,反抗者死!” 混成营士兵一边喊,一边快速进入镇中。 首要目标, 控制镇里的仓库、大商户,还有那几座豪华宅子。 感谢情报署,地图做的不错。 几乎没浪费多少时间,混成营就按图索骥,找到了关键——1处粮仓,2处商仓。 巡检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几十人拎着腰刀急匆匆跑出来。 和混成营的士兵迎面撞上。 一阵排枪之后,刺刀解决问题。 …… 倒是本镇的首富,牛宅有点难啃。 牛老爷是本地豪强, 家里豢养了几十号家丁,有刀、矛、弓箭,还有抬枪。 宅院高大,青砖厚实。 从里面把大门一关,家丁们趴在梯子上对外放枪。 混成营死了4个士兵,才攻破了院墙。 之后, 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牛老爷终于怂了, 举起双手高呼要改换门庭,愿为大军提供军饷云云。 李二狗懒得废话,拔出佩剑,一下就送牛老爷去了西天极乐世界。 …… 千年卧龙镇,因诸葛孔明而出名,同时是襄阳周边数得上号的富庶小镇。 水师增派人手清点物资。 粗粗清点, 至少缴获了8000石大米,1500匹布,500匹丝绸,盐巴酒水瓷器零零总总。 刘武释然, 果然,最好的后勤补给是——抢! 总算有长期扼守的资本了。 最差情况, 10天后存粮耗尽,寄生失败。舰队放弃封锁任务,返航至九江。 …… 军法官低声问道: “总指挥,怎么处理百姓?” 刘武高声道: “传我将令,限时2刻钟,卧龙镇百姓可带走金银细软,全部离镇。“ “若有确无生计且愿意听从军令者,可留下做我军的雇工。包饭食、每天发放工钱100文。” “你,立即上岸监督执行。” “要快!” 464 敌距300里,乾隆失了分寸 战争,是残酷的。 一定会伴随着误伤和粗暴。 足有7000人的卧龙镇,到处是哭喊哀嚎。 枪声, 零星响起。 死亡阴影之下,百姓们扶老携幼,黯然离开家园。 …… 自愿留下来的仅有300人。 其中, 绝大部分人穷的荡气回肠、丧心病狂,上天无门、下地无缝。 他们无所畏惧, 苍穹之下,还有比绝对赤贫更可怕的事吗? 卧龙镇, 街道一片狼藉。 军法官站在磨盘上, 高声劝慰: “老乡们,我吴军乃文明之师,答应你们的工钱待遇绝不会克扣。你们现在,先将镇子里的尸体搬出去。” 300余人面容枯槁,佝偻呆滞。 仔细看, 会发现这里面竟然没有一个胖子,甚至有小部分人瘦的像行走的骷髅。 …… 李二狗皱起眉头,不客气的打断军法官: “都听我的。” “大米饭管够,酱油猪油管够,再到牛老爷家厨房去拿些咸肉,生火开饭。”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哗, 300人瞬间从静态变成动态,飞速跑开。 瘦小的身躯爆发出罕见的力量,扛来大米、铁锅、木头、猪油罐子、酱油坛子。 5口大锅一字排开,青烟缭绕。 劈了牛宅的家具做柴禾~ 咸肉条斩成方块,放入锅内和大米一起煮。 香味扑鼻! …… 李二狗慈眉善目,背着手在镇子周边巡视地形。 心中嘀咕: 书生就是不晓事,罗里吧嗦的。 这一点, 就不如义父英明。 当初,初次见义父, 义父直接在得月楼开了一桌酒席,有酒有肉,自己左右开弓,连吃带拿。 从那一刻起, 命就属于义父了。 …… 3刻钟后, 他重新回到镇子中心空地。 “诸位乡亲,吃饱了吗?” “饱了,饱了。” 众人嘴上这么说,眼睛还是恋恋不舍的瞟着锅里。 咸肉焖饭~ 拌上猪油、酱油。 简直好吃的停不下来,根本不知道烫。 …… “现在,都放下碗筷去镇外修工事。天黑之后,还在这开饭。” 效果不错。 干活的积极性空前膨胀,根本不需要监督。 军法官有些尴尬,走到李二狗身边, 低声提醒: “天热,镇子里这些尸体不清理,会腐烂发臭的。” “先顾着活人吧,死了的半夜再拉出去埋。” 见军法官担忧, 李二狗又低声说道: “我要是襄阳守将,这会就点齐城中兵马,一口气推平卧龙镇,把人推下汉水。” “但愿别遇上夜袭。” …… 其实, 李二狗没好意思说: 自己若是襄阳守将,摸黑杀来,一把火烧了卧龙镇,再沿着汉水把10里之内的村镇全烧了。 坚壁清野~ 舰队远道而来,能在水里漂一个夏天? 二狗没有高深的军事理论, 多年的丐帮生活,让他无时无刻不敢忘记“小乞丐长寿3宝”——今晚住哪儿?下顿吃什么?不能生病。 舰队一旦无法在岸上立足,长期在水里飘着, 以上3点必定无法满足! 饿死、病死、晒死~ 和被人杀死有什么区别呢? …… 卧龙镇有现成的房子,有柴米油盐,有码头,还有牲畜家禽。 镇子里外, 火把照耀,篝火星星点点。 这一夜,巡逻队出镇2里警戒,所有人都没敢睡觉。 忙碌! 构筑野战工事,卸下火炮,预防明日清晨清军大举来袭。 子时, 再次加餐。 这一次,民夫们明显吃的慢了、吃的少了。 咸肉大米饭,再浇上一勺自制黄豆酱油,慢慢的感受着食物的香味~ …… 二狗走来时, 很自然的收获了所有人的敬畏。 “老乡们,好好吃,好好干。” “打跑了清廷,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要是够胆量,打仗的时候出分力,以后不会少了你们的好。” 众人点头如捣蒜。 虽然一夜没睡,可精气神提起来了。 肚里有了食,眼里就有了光! …… 运输舰带来的水泥一次用尽。 卧龙镇外, 多了几处砖头水泥碉楼。 次日, 太阳升起,疲惫不堪的吴军开始分批休息。 数艘轻型战舰嵇康级从汉水驶入鹤子川河,充当移动炮台。 远处, 终于出现了清军探马的身影。 …… 襄阳城内, 爆发了激烈争吵。 以察哈尔总管哲勇为代表的一方,强烈建议出城驱逐登岸吴军。 以知府毛磊和2等侍卫良顺为代表的一方,坚持等待皇命。 哲勇的小眼睛闪烁着凶光, 他头一次发现,御前贵族也有蠢货。 若不是意识到巨大的危险,他才不愿意带马队去冲登岸吴军呢。 在江西, 他和马忠义2人联手和吴军打仗。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无数士卒的性命和无数次逃亡,总结出来的经验,居然被人无视了。 文官不晓战事,八旗贵胄也不晓事。 大清,没救了! …… 南阳府。 乾隆额头渗出大颗汗珠,他意识到吴军舰队打在了朝廷的七寸处。 3天前, 湖北巡抚王杰的告急文书送至御案。 君臣大惊。 随即做出了兵力调整,南阳府城全面戒备,只留一处城门,其余城门关闭。 侍卫亲军接管城防。 原先城内的绿营兵被驱赶到城外扎营。 同时, 派出3000骑兵增援樊城。 如今, 襄阳又来了急报,吴军的战略目的昭然若揭。 …… “皇上,吴贼来者不善。” “善不善还用你说?朕难道不知道吗?” 面对帝之暴怒, 和珅也顾不得尴尬, 继续说道: “奴才有俩顾虑。一,吴贼封锁汉水,阻断湖广粮食北运路线。二,吴贼拿下襄阳,兵锋指向中原。” 乾隆心中烦躁, 指着和珅,骂道: “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显得你很有能耐吗?朕给你一支军队,你去杀敌?” …… 电光火石之间, 和珅抬头, 虔诚道: “奴才不擅兵事,但奴才之弟或可为君父分忧。” “和琳?” “是。平日里他总爱翻阅兵书,谈起兵事头头是道。骑马、射箭、火器无一不精。” “好,传旨让他来前线。” “嗻。” 和琳,此时主持内务府养心殿造办处。 相当于大清的皇家军工厂厂长,官居四品。 …… 如今的大清,形势不妙。 和珅迫不及待的想让亲弟弟替掌握一支精兵,自己分忧。 君不见, 邸报里, 淮安督粮道于运和也在练兵,美名曰武装护粮队。 以户部广西司主事衔,在山东潍坊督矿的于时和,也加了一份兼职,和他姐夫衍圣公一起搞武装护矿队。 俩兄弟的爹,于敏中八成是走了嘉亲王的路子。 嘉亲王留守京城初掌实权,需要班底。 老于久在中枢,门生故吏数不胜数。 他主动投靠,嘉亲王求之不得。 接纳了老于,就等于接纳了一群人。 …… 老于是个老狐狸,素来谨慎低调。 如今这么狂野,这么露骨,丝毫不顾及老皇帝的观感,这件事本来就不对劲。 难道, 他嗅到了什么? 就算丢了湖广,大清至少还占据三分之二的疆域。 而且, 吴军到了北方,未必能占优势。 中原地带正是骑兵的主场。 而且也不像南方有那么多河流可利用~ 有阿桂督师云贵,西南至少也是一步硬棋。 老于怎么会对战局这么悲观? …… 和珅心思满腹,走路低头,和御前总管太监秦驷撞了个满怀。 “公公,对不住。” 和珅本能的掏银票~ 却被秦驷一把按住,跺脚道: “我的和大人,都这个时候了,咱们就别搞这些俗套了。咱家见识少,就想请教你,假如~假如吴军破了襄阳,杀到南阳有多远?” “300里。” “还没有从紫禁城到承德避暑山庄远?” 和珅点点头。 “对!” 秦驷抹了两把汗,低声问道: “和大人,你说吴贼是冲着湖广,还是冲着咱万岁爷来的?” 和珅摇头。 …… 襄阳城西,卧龙镇外。 刘武再次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两个好消息: 一,分遣舰队(6艘嵇康级,10艘空载运输舰),将富庶的谷城县石花镇包了饺子,满载而归。 缴获颇丰~ 二,襄阳守军居然迟迟没有发动进攻。 孤军深入敌境的水师获得了宝贵的时间、宝贵的物资。 卧龙镇外围不利于防御的200间房屋被士兵拆毁,利用拆下的木材、砖瓦构筑工事。 如今, 清军再想啃,就不那么容易了。 …… 李二狗拍着匈膛夸下了海口: “刘叔,只要你守得住水面。陆上,我能扛3万清军。” 当然, 这里有个前提,火药枪弹够用。 配合壕沟、拒马、陷马坑、砖石堡垒、铁蒺藜阵,还有一条天然河流。 去年, 参谋本部的那帮无良书生翻阅古籍,考古出了一种历史悠久、长盛不衰的武器——铁蒺藜。 以一细长麻绳串起上百个铁蒺藜,便于布置,便于收纳。 军工署人手紧张,无暇搞这个。 遂将5万铁蒺藜的单子外包给一家铁器厂,这玩意粗糙的很,无所谓公差,生锈更棒! …… 卧龙镇附近江面,有2处江心洲。 水域相对封闭。 舰队每天轮流巡逻汉水,凡遇船只一概击沉,不论大小。 襄阳城周围, 片板不敢下水。 如果,乾隆调动在洞庭湖的湖广水师主力增援襄阳,刘武求之不得。 以西征舰队区区6000人攻破襄阳不太现实,分兵据守襄阳更不现实,但取得一场水战的决定性胜利不难。 …… 襄阳城中, 清军有一支小规模舢板水军。 想夺回汉水,无疑是以卵击石。 哲勇沮丧的得知, 吴军舰队在城西十几里外的卧龙镇扎下了坚实大营,不走了! 皇上的圣旨也终于到了~ 正如自己所料, 襄阳知府毛磊获罪下狱,2等侍卫良顺褫夺官职,贬为马甲,军前效力。 哲勇,则受到了嘉奖。 不过, 迟来的英明,又有何用? 哲勇每晚喝的醉醺醺,令士兵在城中给他寻觅良家女子。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襄阳完了,湖广完了。 大清,也快了~ …… 快马, 在南阳府、武昌府、襄阳府之间来回奔跑。 乾隆终于拿出了最终方案。 调集湖广水师主力,调集襄阳周边兵力,反扑卧龙镇吴军! 陆上作战指挥权归哲勇,水战指挥权归岳州总兵王霖,巡抚王杰负责居中调度后勤。 从方案落地,到真正执行。 需要很长时间。 调兵是一件复杂的事,要走很多程序。 从随驾兵部官员草拟方案,廷寄抵达各方大员,聚兵,发放开拔银,修缮破损军械,填补空额。 地方筹措粮草。 到军队开拔到位,最终形成包围圈。 …… 乾隆再三叮嘱, 务必要等各部全部到位,再发起进攻。 禁止擅自出战,否则胜亦下狱。 其实他想多了, 如今南方清军鲜有敢擅自出战者,都倾向于防御。 不知不觉,双方的心理天平已经逆转。 清军自认是弱势一方。 吴军自认是强势一方。 弱势一方,不由自主的行动迟缓。 理由现成的,正值夏日~ 自古以来, 夏日动兵都是犯了兵家之大忌。 …… 清军迟迟不发动进攻,吴军舰队窃喜。 陆上,以卧龙镇为中心构筑了完备的大营。 除了日常巡逻战舰, 其余水手都可以上岸,至山里纳凉、休整,保持战斗力。 夏日炎炎, 士兵们要在此地坚持数月,良好的住宿条件很重要。 隆中山, 传说是诸葛亮的隐居地点,颇具争议。 卧龙镇也因此得名。 总之, 吴军舰队占据的是一块颇具三国元素的地盘。 …… 李二狗识字不多,并不影响他津津有味的听评书。 甚至去传说中诸葛亮隐居的草庐躺了一夜,妄图在睡梦中吸收一些智慧。 次日, 他兴冲冲的起床翻书,发现不认识的字还是不认识。 骂骂咧咧,悻悻而归~ 人类的思维是差不多的。 几百年后, 襄阳人也想吸取诸葛之智慧,文理兼修,在此地搞起了一所不知名的高校。 …… 半个月后, 吴军甚至在隆中的3处制高点,布置了烽火台。 一旦大股清军来袭,即点燃烽火。 舰队6000余人除了日常封锁汉水、巡逻周边、搜索物资,从不好战,该吃吃该喝喝,泡在溪水竹林里度夏。 遵循陛下和参谋本部的严令: 扎下钉子、积蓄体力,等待凉秋。 总之, 敌不动,我不动。 这里的夏日静悄悄~ 465 自己就打起来了! 松江府金山卫要塞。 外海,出现了一点白帆。 塔楼之上的哨兵放下手里蒲扇,慢悠悠站起来,拉开千里镜。 镜头里, 船只轮廓逐渐清晰。 …… 主桅杆顶端的旗帜,隐约可见。 其中1名士兵抓起衬衫顺着梯子爬下去,汇报海上船情。 在路上, 他将衬衫整齐穿好,恢复了一个士兵该有的模样。 江南的夏季闷热!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偏少。 不过, 据说浙闽那边的雨水比往年偏多。 老天爷大约是个漂亮女人,脾气不太好,总爱给人间折腾点事。 …… 1艘巡逻快船驶出港,迎上尼德兰商船。 快船甲板, 准尉对着近在咫尺的商船,高声喊道: “降帆,收起炮舷,放下绳梯。” 之后, 他攀着绳梯登上商船,见到了一群表情恭顺的红毛夷。 “从何地来?所载是何货物?” 红毛夷身边的通译立马微笑着上前2步~ “将军好,我们从巴达维亚来,货物有硫磺、硝石、蔗糖、白银、钻石、肉豆蔻、丁香、檀香~” …… 3艘商船缓缓驶入港口。 日渐正规化的吴廷,开始在各个领域完善细节。 凡入港外籍商船, 须由己方2名士兵同时登船陪同,方可入港。 美名曰: 引水员。 如果不配合的话,有可能被要塞炮击。 …… 满负荷运转的军工署放下手里工作,抽调优秀匠人顶着极高的废品率,铸造了4门60磅要塞炮。 内部戏称为4大金刚。 就布置在此处,炮口对准海面。 要塞炮不比卡隆炮,制造难度大太多。 整体看起来, 从炮尾到炮口呈现一个明显的从粗到细的3级过渡。 装药量大,射程远。 装填过程十分费劲,一门炮需要35人伺候,250息才能打一发。 还配套了滑轮起重机,搬运炮弹。 要塞炮最大的亮点不是口径,而是可旋转底座,简易轴承和人力协作,使火炮具备了原地转向150度的功能~ 可以说, 这是吴国冶金技术和铸造技术的集大成作品。 …… 工业大臣杜仁大力推行的发明奖励制度,充分调动了匠人们的积极性。 凡是能提高现行效率(时间、人力、质量)3成以上之任何领域的任何改良措施,都可获得赏银500两到2000两。 凡涉及工、农、矿、交通、建筑、航海、天文、水利、医学等领域的全新发明(技术、实物、理念),整理资料后交由陛下亲自审核。 吴国正式成立了皇家科学院,坐落于风景优美的东山半岛。 没到1年, 声名鹊起。 因连续发生多起火灾、爆炸、中毒、斗殴、半夜唱歌等离谱事件,成功赢得了“疯人院”称号! 所谓,建校越晚,名声越大。 最早建校的步兵士官学校默默无闻,学员一批来一批走,毫无存在感。 …… 入选皇家科学院研究员,需要有发明成果。 一般会授予临时研究员头衔,可享受科学院提供的资源,带薪潜心研究。 入院2年内,如果拿不出更进一步的研究成果~ 出院! 拿得出新成果,但不够突破,就延至5年。 终身研究员头衔,殊为不易。 必须经过陛下(李院长)的亲自认证~ …… 商业部海贸署出面,将尼德兰3船货全部吃下。 双方默契的忽略了大屿山岛的争议。 吴国不可能效仿濠镜澳旧事租赁一块土地给夷商,将来肯定要拿回来。但目前没有海军,也不想因此影响海贸局面,故而闭口不谈。 尼德兰人不愿意主动放弃这块黄金宝地,他们毕竟是从清军手里夺取的,没有和吴国发生摩擦,所以也不提。 按照巴达维亚总督的设想——走着瞧。 将来, 若吴国控制了长江以南,有取清代之的迹象。可以将大屿山岛作为谈判条件,争取一些更好的商业条款然后奉还。 若吴、清打的势均力敌,犬牙交错,就不打算归还了。 …… 如今, 有2件涉及海外贸易的麻烦事悬而未决。 1件是, 各国纷纷请求设立商馆。 另外1件是, 治下各地商会联名请求朝廷明确海贸权限: 哪些货物是朝廷专营,哪些货物民间可自行售卖, (当前,吴廷暂时垄段了茶叶、丝绸、瓷器的所有出口权。) 李郁冷静琢磨后, 痛快批准了第1条, 允许各国在松江府黄浦江畔设立商馆,同时在广州城内设副馆。 各国可在划定的区域内自行盖屋子,但不得修建教堂。 允许牧师神父常居商馆,但禁止传教。 …… 陛下指出 传教应该是双向的、平等的。 欧洲的神父们希望在东方传播福音。 东方的高僧、道长们也急切地希望将佛道之经义灌输给欧洲的羔羊们。 所以, 如果传教士能够拿到本国国王和骡马教廷允许同等传教的书面许可。 那就ok了。 以后。 手段不限,谁能拉拢来多少信徒算谁的本事~ 陛下做事就是这么的文明、开放,肆无忌惮。 …… 而关于海贸货物权限,还需再议。 其余商品都无所谓~ 唯独, 茶丝瓷三件套是帝国命脉,主控权必须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但可以给各省商人分润一二。 抓大放小嘛。 这就意味着,正式放开民间海外贸易,需要制定相应的关税,以及敲定沿海贸易城市名单。 如此一来, 吴廷就面临和清廷相同的尴尬境地,管理必须跟上,海防必须跟上(现实是,目前一个都跟不上)。 没有海防,点头哈腰的夷商分分钟想搞事。 18世纪, 海商和海盗只是身份的自我认知罢了,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是塑料袋。 …… 当前, 吴廷肯定会优先保证撒克逊东印度公司以及各国靠岸商船的进口需求。 目前来看, 产量足够~ 如果不够,就去找王亶望。 给他抽成,让他以总督身份勒令福建武夷山的茶叶必须卖给吴国,谁不卖谁就是反对大清。 想清楚之后, 李郁在一次早餐会上,明确告知同桌用餐的十几位各府商会会长。 朝廷可以给海商茶丝瓷的出口配额,以不超过船舱的一半体积为限。 但, 同时要求这些商人返航时带回的货物,必须是大米、硝石、硫磺、黄铜、蔗糖、机械、专业技术人员这7类当中的任意组合。 暂时只开放广州、潮州、金山卫这3处港口。 其中, 潮州港单向开放,暂不接受夷船停靠。 …… 吴国的贸易顺差逐步下降。 这个现象让欧洲人兴奋无比。 小小的南洋,历史上一共出现过7家东印度公司。 他们分别属于英、荷、丹、葡、法、瑞、奥(按照成立时间排序)~ 一方面, 压榨本地土著,将殖民地的各类资源运回本土。 另一方面, 将香料、金银销往广州,购买茶丝瓷再运回本土牟利。 这是所有东印度公司的通用模式。 2条很清晰的贸易线。 东方帝国吃掉了他们很大一块利润,而且比例逐渐增大。 他们做梦都想改变这个现状,然而几百年过去了,贸易逆差越来越严重。 直到吴国这横空出世! 在这种背景下, 欧洲商人对于大吴帝国的好感几乎到达了顶峰。 …… 除了物质,还有精神方面。 明清两朝, 欧洲商人们陛下谦卑地磕头下跪,喊着爸爸万岁,打通关节才能购买茶叶丝绸瓷器。 而且, 明清帝国基本上只接受金、银、香料三种支付方式。 贸易顺差大的令人发指。 足足500年, 全世界的白银持续流向东方。 白银黑洞的说法不是白给的~ …… 而现在, 新兴的大吴帝国一改之前的贸易惯性,几乎愿意吃下各国商船所携带的任何货物。 无论金属资源、珍贵香料、钻石檀香,还是大米蔗糖、象牙皮毛、棉花麻料、马匹动物、统统吃下。 兴趣之广,胃口之大,令所有东印度公司都为之癫狂。 尤其震惊的是, 吴国皇室居然对工业品和机械也感兴趣。 …… 巴达维亚总督在一份给本土友人的书信中感慨: 上个月, 我听说了一桩奇闻。 一群没有国籍的混血流浪水手在广州港找到了新职位,薪水相当不错~ 如今, 本督治下的巴达维亚, 有无数失意者跃跃欲试想去广州寻找机会。 神秘的吴帝国拥有世界上最强的购买力、最旺盛的胃口、最富饶的土地。 所有公司同仁一致认为——全球商业的黄金30年即将拉开帷幕。 这将惠及整个欧洲。 在这场庞大的欧亚商业大循环中,欧陆至少能增加50万个富裕中产,以及1万个真正的富人。 …… 不过, 如果欧洲商人得知,吴廷对当前的贸易规模并不满意的话,肯定会诧异的无法言语。 李郁见惯了后世那种规模动则以万吨为单位的贸易,怎么会看得上18世纪的小小海运呢。 这个时代,最常见的海洋商船500吨左右。 100艘也不过5万吨。 金山卫和广州,今年一共接待了331艘海外商船。 双向货物总量,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50万吨。 放在穿越前那个时代,还不够一个四线城市塞牙缝。 就算加上吴国商人的海船,大约200多航次,年贸易总吨位也低于100万吨。 不够,远远不够。 …… 总之, 7家东印度公司,除了成立于1628、倒闭于1633的弗朗机东印度公司,其余6家都来黄浦江畔盖起了商馆。 再加上先机一步的伊比利亚商馆。 (注:伊比利亚没有成立东印度公司,相比正常贸易,他们更喜欢传教和抢劫。) 最终还是凑齐了7家。 松江府在苏州府隔壁, 这个距离正正好。 平日里眼不见为净,有事的时候,也能快速接见。 洋人们懂事的进献了珍贵的礼物~ 从战舰模型、镶金钟表、到各式兵器、阿拉伯战马、以及各种肤色的歌姬。 撒克逊东印度公司驻松江商馆规模最大。 也最遭人嫉恨。 因为那份含金量十足的备忘录~ …… 商业大臣胡雪余接见了各国代表, 告诉他们, 出口原则是——留足撒克逊人的,尽量保证其余各国的。 总之, 份额很紧张。 以后,吴廷希望看到竞争。 谁家商船带来的货好,谁家同类的的货更便宜,谁家能为吴国做出特殊贡献,谁家采购的报价高,吴廷就会酌情向其倾斜比例。 茶叶、生丝生长需要时间。 而且不可能无限扩大种植面积,所以产量增长极其缓慢。 …… 会议上, 各国对于撒克逊的愤恨到达巅峰,口诛笔伐。 6国的茶丝份额加起来才勉强达到撒克逊人的4成~ 凭什么? 不公平! 面对抗议,胡雪余遗憾的表示: “我吴国对于各国的友好态度是明确的、友好的、一贯的,呼吁各国之间保持友好克制,尽量通过谈判解决问题。” “陛下指示,适度扩大茶叶生丝种植面积,同时压缩本国民众对茶叶的消费,尽可能满足欧陆消费者的需要。” 很好听,听听而已。 之后, 胡雪余邀请各国代表品尝淮扬美食,游览大运河风光。 再派兵送回松江~ 陛下体恤下情,甚至恩准各国代表携带女眷进驻商馆聊以慰藉。 …… 散会后, 所有人都对吴皇陛下赞不绝口,认为是典型的开明专制君主。 大清朝广州一口通商,严禁女眷登岸,且严禁商人在广州过冬。 两相对比, 简直一个上帝,一个魔鬼。 不过, 随便怎么夸赞吹嘘陛下, 吴国和撒克逊的5年合同是不可能中途修改的,事关契约诚信。 各国无奈,挑不出理。 …… 如何瓜分剩下的份额,6国之间就产生了竞争关系。 吴廷坐山观虎斗。 总之, 李郁希望看到竞争白热化。 在这种背景下, 尼德兰商业代表皮特,偷偷求见。 此人不简单,血外语,语言只是皮毛,掌握语言背后的文化才是精髓。 他打探到了一层关系~ 女翻译张筱妹的2任丈夫都是尼德兰人。 前任丈夫曾是尼德兰东印度公司职员,虽然不认识,也不妨碍以上司的名义送上遗孀慰问金。 现任丈夫是尼德兰水手。 绝妙的切入点。 …… 一番交际, 张筱妹当场笑纳了200枚金币。 然后一扭头, 就去了皇宫,将事情原委汇报给女官,拜托其转告陛下。 重点就一句话: 红毛夷妄想买通奴家,奴家收了他的钱,但是不给他办事。 不算贪墨! …… 466 突破农耕文明死胡同的两条路,一条残酷,另一条特别残酷 女官将张筱妹的书信转交皇后。 皇后胡灵儿琢磨了一下,又转给了陛下。 看完, 李郁笑了, 天赐良机,立即召见张筱雨。 密谈后, 授意她继续周旋,适度鼓励尼德兰商业代表皮特的野心。 …… 皮特又破费了100枚金币,终于成功走通了张筱妹的后门,被其引荐,成功陛见。 他很懂事, 三磕九拜,表情恭顺,动作到位。 “外臣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听说你要献策?” “正是。外臣为陛下计,特献上一种拍卖法。此法甚妙,在阿姆斯特丹,我们用于拍卖郁金香。” 李郁表面装作不知, 笑道: “赐座,上茶,仔细讲!” ……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皮特的计谋震惊了。 拍卖, 居然可以一次比一次出价低? 对,尼德兰式拍卖就是这么异类。 例如, 1万担茶叶,正常定价为每担20两。 那就以每担50两开始拍卖, 49两,48两,47两,46两~快速逐次降价。 当降到28两, 皮特认为可以接受时, 他就举起牌子拍下,可以只拍其中一部分,例如1000担。 那接下来, 拍卖师还可以继续拍卖其余9000担。 价格继续下探。 直到全部售罄。 …… 李郁假装一时间被这种新奇的拍卖法所震撼,低头沉思。 皮特则赶紧劝谏: “尊敬的陛下,此法最妙之处就是能够抬高商品成交价格,过程公平公正,谁也挑不出毛病。” “在尼德兰,我们用这种办法拍卖郁金香赚疯了。” 李郁沉吟片刻,抬头: “就依你所言,开启拍卖制。” “陛下圣明。” 望着此人离开时喜滋滋的背影。 李郁心中嘀咕着: 这就卷起来了? …… 不久, 在黄浦江畔,第一次拍卖会拉开帷幕。 其余6国代表,全员黑脸。 愤恨溢于言表,恨不得把该死的无耻的尼德兰人套麻袋沉黄浦江。 这种缺德冒烟的拍卖法,普天之下仅有一家。 不用问都知道,吴皇被尼德兰人蛊惑了~ 果然, 拍卖大获成功。 5万担皖南茶叶,起拍价是50两。 在31两时, 皮特率先举牌,拍下3万担。 之后, 其余6位代表方寸大乱~ 法兰克人以30两拍下3000担,伊比利亚人以28两拍下4000担,皮特在27两时再次举牌,拍下剩余全部。 …… 商业部的一名低阶文官见证了全程。 他在报告中对此模式大为赞叹,不吝溢美之词。 拍卖增收明显。 实打实的银子入了国库。 撒克逊驻吴商业代表威廉,对此一声不吭。 反正和吴国已经签署了备忘录,每年70万担,每担19两,就不必加入这种内卷游戏了。 东印度公司总督阿德莱德,临走前授意威廉等10人留守。 一来增加友谊,二来负责商品售后。 这会, 撒克逊人完全不害怕科技外泄。 飞梭、珍妮纺纱机、骡机、水力织布机、水力卧式镗床、人力机床、六分仪、怀表,什么都卖。 相反, 他们很害怕吴国不愿意接受初代机械。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 …… 阿德莱德还特意嘱咐了2件事: 一,要让吴国接受欧洲最新机械,接受工业化。 二,伦敦和尼德兰人翻脸的日子不远了(因为尼德兰人支持花旗十三州的独立战争)。 18世纪末, 哪怕是最疯狂、最好战、眼光最长远的欧洲正治家,也没人认为有必要和东方帝国争霸。 首先,距离太遥远, 其次,东方帝国太富庶、太辉煌。 在欧洲, 东方器具是高档的代名词,东方装饰是时尚的巅峰,东方文化是最先进的文化。 欧洲人这会还是挺自卑的。 渴望得到东帝的认可、夸赞。 不开玩笑的讲, 放在10年前,如果乾隆在书信里公开夸赞伏尔泰老先生是“欧陆文明的一盏明灯”~ 那路易十五捏着鼻子也要把驱逐出境的伏尔泰隆重地迎回来。 赐予老东西不分白昼黑夜、持稿入殿、赞拜不名、当面抨击自己的自由。 当然, 也说不定伏尔泰老先生一激动,先抽过去了。 然后, 路易十五就可以以最隆重的国葬迎回老东西的尸骨。 皇太子扶棺,十万巴黎市民夹道欢迎,棺材上覆盖多面皇室旗~ …… 想来令人扼腕, 东方帝国辉煌了1000多年,却在短短百年之内沦为笑料。 子孙后代甚至无法想象老祖宗曾有这般高光时刻。 这一切, 清廷难辞其咎。 好在,李郁来了! 时间,还来得及! …… 威廉对于目前的工作很满意。 每次去黄浦江畔的纺织厂维修机械、指点故障,都能收获精神上的尊重以及物质上的小小回报。 他觉得, 自己或许可以争取一下正式建交后,驻吴全权使节的位置。 日后, 回到伦敦,凭此资历可以进入唐宁街。 身为一名物理机械学家,却在正治领域做出了杰出贡献。 就像牛爵爷~ …… 于是, 威廉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开始主动靠近名利场。 一次酒宴上, 工业大臣杜仁对威廉的专业素养表示了肯定。 没过多久, 威廉就顺藤摸瓜,上门拜访。 提出自己愿意为东山技工学校授课,讲授物理和数学。 杜仁自然不会拒绝, 当即搞了个小型仪式,授予其皇家科学院客座教授证书,以及每节课50枚李大头的报酬。 …… 长期无所事事的两位神父也嗅到了机会,也想找份兼职,1人讲天文,1人讲数学。 总之, 这会敢漂洋过海的神父一定是最虔诚最聪明的群体。 骡马教廷里的蠹虫们不愿踏入凶险诡谲的海洋半步,忙着巡游列国,兜售赎罪券呢。 除了神学, 这些人一般还掌握好几门专业,例如绘画、数学、天文、园林、铸炮、机械、堪舆等等~ 总之, 能文能武,口才十分了得,身段十分灵活。 …… 他们认为在东方帝国传教,必须先走通上层路线。 皇家学校的毕业生将来大概率是帝国精英。 如今当拿出毕生所学,给学生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也许10年,20年后,这些曾经的学生们跻身帝国高层,自上而下的解决障碍~ 为达目标, 他们甚至将每月的薪水都用来定制教具。 如此无私,倒是感动了不少人! 一时间, 许多人对于神父们脖子里挂着的银十字架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 在李郁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下, 吴国快速完成了分散手工业——集中手工业——大型工厂的三步跃进。 虽然, 还是星星之火。 可有了前面的成功范例,后面就好办了。 因为, 如今开设工厂的基本因素, 例如: 原料、机械、正治环境、劳动力、资金、市场,都已经解决了。 下一步, 就是将水力畜力驱动大范围改为蒸汽机驱动。 届时, 大型工厂将迎来一次华丽转身,大幅度降低产品成本。 …… 现代人有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工业品一定比手工业品价格低廉。 这里有个前提, 需建立在规模和效率的基础上。 而在历史上, 哪怕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几十年里,这条经济学印象都未必成立。 所以, 在1778年,这条经济学印象更像是谬论。 吴国的工厂在成本控制方面依旧孱弱,成本压缩并不理想。 人力机床、水力畜力机械以及流水线工艺确实可以降低成本,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 工厂产品在终端市场能够卖出去,靠的是皇权庇护之下的金融手段。 说的直白些,就是: 低价倾销+排除异己~ 两种手段,目的都是干掉竞争者(作坊、个人手工业者) 前者, 是一种温情脉脉的商业手段,让竞争者血亏破产~ 后者, 不可名状。 吴军每每武力破城后对大士绅大商贾的杀戮,本质上是在为处于萌芽状态的工业化保驾护航。 经销商制度也是一样。 江苏、浙江商会内部的聪明人也悟出了这一层。 但是, 陛下不说,大家就不能提。 就好比长工发现自己饭碗底下藏着一块扣肉,默默吃下肚就是了,感激放在心里。 …… 广州商会会长,贝田田说: “一边干掉生产环节的所有竞争者,独霸生产。一边降低单品利润,从规模上找补回来。” “以前咱们卖1件单衣赚300文,现在只赚50文,但是我们争取将销售量增加6倍,乃至60倍~” 这个理论被称作: 低价换市场! 由扬州盐商在景德镇的百人经销商会议上头一次提出,石破天惊。 极少数人知道这是陛下的理念。 不过, 丢给了扬州盐商扬名。 原因嘛,大家都懂的! 身为君王,沾染上过多的铜臭味实在不智。陛下在这方面已经被很多人诟病了~ …… 没有人能够理解李郁的苦心~ 在这样一片被农耕文明、儒家思想浸润了2000年的土地上,搞工业化是多么的困难。 军队要帮工厂主们杀人, 还要默许他们用金融手段拉爆同行,独霸市场。 但是, 如果不这样做,好不容易搞起来的工厂会因为产品滞销而成片倒闭。 破产的商人们从此对帝国心灰意懒。 紧接着, 压力就会传导到土地。 会有大量的人重新砸银子买地,捡起那个2000年里唯一稳赚不赔的职业——地主。 不费脑,不冒险。 坐在家里就能挣钱~ …… 总之, 大量的银子必须找到出路, 要么买地,要么搞当铺、要么搞红顶模式。 而工商业主全面溃败、退出正治舞台,还会产生一个恶劣的影响。 新士绅阶层疯狂膨胀,扶摇直上。 届时, 李郁的工业化必定破产,一切回到老路。 李氏帝国, 又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农耕大一统王朝,百年左右,就会在饥民的哀嚎声中走向终结。 …… 以上, 其实是两个并不复杂的循环。 正循环: 产品卖出——工厂增加——工商业主跻身舞台——压制士绅——农耕文明向农工商文明转变——富民强兵——文明降临 逆循环: 产品滞销——工厂倒闭——新士绅复出——一如既往的封建王朝——走向崩溃 逻辑很清晰, 然而, 要想改变2000年的惯性,殊为不易。 李郁尽快掌握帝国战车,换掉部分零件,然后踩死油门,猛打方向盘,离开几千年的老路。 …… 究根结底, 是农耕文明无法承担起已有3亿多人口而且还持续增长中的庞大帝国。 地表资源已经严重透支。 总崩溃的迹象很明显~ 不改变, 地狱就在眼前。 即使不考虑外敌侵略,3亿多人关起门来都活不下去。 …… 如果非要走儒家文化加持的农耕文明,也有1条路。 很血腥,很残酷,但有效。 吴军控制天下膏腴之地,然后多路出兵,摧毁清廷在地方的统治力量。 之后, 快速撤兵,封锁边境,专注发展经济。 坐视清统区各路反王崛起。 坐视一场规模数倍于太平天国的大厮杀横贯南北。 同时销售军火,以上帝视角专注拱火,将天下看成一个蛐蛐罐~ …… 最多10年, 人口会锐减一大半。 然后, 吴军再以摧枯拉朽之势,北伐西征,消灭一切反王。 在废墟上重建一个封建帝国,重启农耕文明,轻徭薄赋。 如此, 天下太平,估计能有100年好日子。 郁皇之治也能列入史书。 …… 很显然, 第二种方式不是正常人思维。 所以, 我们还是选择第一种方案,看似不舒服,实则最靠谱。 让李郁作为战车的唯一驾驶员,强行变道。 至于说, 变道之前要不要打转向灯提醒其他人? 不打! 这辈子都不打转向灯。 苏州府的每一条道路都是巴音布鲁克。出门无悔,一脚油门,力大砖飞,激烈的变道成功! …… 一声轻语打断了李郁的沉思。 “陛下,该吃药了。” 李郁扭头, 见白夫人端着一托盘来了,上有两小碗。 一碗是水,一碗是2颗黑色药丸。 李郁接过, 一饮而尽~ 感慨道: “缺医少药,世道艰难啊。” 帝王怎么可能缺医少药呢。 所以, 白夫人没觉得陛下是在哀嚎自己,认为是在怜悯天下苍生。 于是, 笑着说道: “如今外面,许多的百姓都在夸赞陛下是千年一遇的仁君呢。” …… “哦?百姓们为何如此夸赞寡人?快讲!” 李郁顿时来了兴趣。 帝生寂寞,很需要高端情绪价值。 467 牛顿东方分顿,学术界杀人事件 白夫人窃喜,又找到露脸的机会了。 赶紧组织语言, 娓娓道来: “妾听说,卫生署动员了数百位大夫搞了一个廉价成药项目。民间都说,万家生佛了。” “陛下刚才吃的这颗凉血止痒丸,就是卫生署送来的。” 李郁点头: “想法是好的。” “你去让女官传个话,召卫生署长来见寡人。” “是。” …… “且慢。” 白夫人刚走出3步,被突然叫住。 回眸一笑, 只见陛下虎目严肃的盯着自己,从头到脚、从起到伏,来回打量。 这可是观景楼的顶楼。 不会吧? 在这里? 让全皇宫的人都看到、都听到? 不符合礼数吧? 但是, 拒绝陛下似又有违女德。 这可如何是好~ “你诞下皇子有功,告诉皇后,该封妃了。” “谢陛下。” “去吧。” 白夫人一路提着裙角飞奔,顾不得擦拭幸福的眼泪。 …… “臣,署理卫生署长吴敖,拜见陛下。” “听说你在搞成药?” “是。” 吴敖心中狂喜,终于等到机会了。 立马表功: “臣久在民间,知百姓请大夫难、抓药贵。” “所以臣牵头,数百位大夫协助,将36种常见病归纳分类,并炮制出对应的成药。” …… 李郁盯着他, 问道: “省略了请大夫诊脉开方的费用?” “是。” “成药呢?” “卫生署出资购买药材,再由下设药局炮制。” “产量如何?” “上个月,共计炮制5230丸。” 李郁瞥了他一眼: “太少了。成本肯定高,价格下不去。” 吴敖小心解释道: “陛下圣明。臣确有顾虑,一则怕秘方泄露,二来臣不敢假手药材商。” …… 李郁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问道: “药方从何而来?药效如何确定?” 吴敖精神一振, 低声答道: “臣说服了各杏林世家献的,都是各家的传世经方,经过了历代人的斟酌。” “哦?” 见陛下似笑非笑, 吴敖也尴尬的补充道: “臣有罪,臣~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 “什么手段?” “臣的恩师叶天名带头,第一个不服。臣无奈,为了大局只能使了一些手段让恩师吃了官司,杀鸡儆猴。然后~其余杏林世家就接受了臣的补偿条件。” “什么条件?” “每个方子补偿500两。” …… 李郁面如波澜。 从人的角度,吴敖不是个好东西。 从帝王的角度,吴敖是个好下属。 各家的秘方别说500两,就是5000两也不肯卖的。 吴敖又从袖里取出2本册子,恭敬放在桌上。 “陛下,一本是原方合集,另一本是臣修改之后的方子合集。” 【以下药方纯属作者虚构,不能用于医疗。】 …… 李郁翻开册子,对照查看。 很快, 他的表情就凝重了起来。 症: 时疫高热,兼咽喉疼痛 原方: 柴胡1两、太子参5钱、连翘5钱、生石膏1两、甘草5钱、茯苓3钱、桔梗3钱、红枣3钱~ 修改后的方: 生石膏2两,连翘5钱、生地5钱,麦冬3钱~ …… “何意?” “原方是恩师的。叶家6代行医,传下来的方子自然极好。但臣觉得要想大规模推广,还是得尽量降低成本,故而稍作修改。” “药效呢?” “臣是杏林出身,医术不敢称神,但基本药理烂熟于心。臣打包票修改后预计可保留7成效果,但价格至少减半。” …… 李郁发现,每个方子都删减过。 吴敖堪称杏林狠人。 他将方子里一些温和昂贵的药材删除,换成了便宜的虎狼药。 估计, 治病同时会带来些许后遗症! “臣认为是药三分毒,是毒三分药。即使偶有人因此死亡,也是命中该此。” 李郁笑了。 一锤定音: “依你所言,办,大办。” …… “陛下圣明。” 吴敖眼眶微红。 古人云:学的文武艺,卖去帝王家。 学的好医术也一样。 而且, 卫生署和太医院还不一样。 署长是标准的技术官僚,位置不低。 一旦把成药项目推广开来,卫生署的影响力就会进一步扩大。 教育是树人, 卫生是医人。 两者,不分贵贱嘛。 说不定,以后还能争取一下科教文卫大臣的宝座。 吴廷内部都知道, 陛下有意设教育大臣和财政大臣,只不过时机还未成熟。 …… “你现在还是署理?” “是。” “即日起,去掉署理。” “谢陛下,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别急,寡人给你个思路。找几个有实力的药材商,告诉他们,成药的单丸利润必须很低很低,但贵在恒久。只要质量合格,卫生署全部购买,然后在各州各县铺货。” “臣明白。这是一桩可以传世的生意,也方便保密。” “你理解的很正确。” …… 李郁忍不住问道: “寡人之前吃的药丸?” “陛下放心,乃是完全按照秘方采用最优质药材炮制的药丸。臣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拿陛下试药。” “好,好。” 李郁起身, 瞭望远方,冷不丁冒出一句: “每一丸药要将对应症状简化,确保病人自己就能对号入座。另外,以献方之人的名字命名。” “遵旨。” …… 被气的卧病在床的吴门名医,叶天名,突然听得府门外吹吹打打。 “管家~” “老爷,是吴署长来了,说是要给您送匾。” “劣徒!欺师灭祖。” “嘘,老爷小声。” 管家吓坏了。 前不久, 老爷差点被整死在牢里。 …… 吴敖掀开门帘, 莞尔一笑: “师父,本官知道你心中怨恨。但没关系。本官的成药项目即将推广到全天下,届时,有一味药丸会叫叶天名丸。” 叶天名微微睁开眼睛。 吴敖背着手,在房间里四处溜达, 自顾自地讲道: “100年后,你我肯定都不在了。但是,叶天名丸还在。” “你拿一张方子换个青史留名,像张仲景、李时珍那般。你说,要不要好好感谢我这个弟子?” …… 管家陪着笑送上香茗。 “大人,您喝茶。” 吴敖端起茶碗送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叶氏数代行医,万一有什么慢性毒药,喝了50年后才毒发身亡~ 不喝! 不过, 他决定再扩大战果: “师父,本官知道你还有几张方子。这几天整理一下,派人送到卫生署,别忘了!” 说罢, 他扬长而去。 …… 走到府门口,一帮吹鼓手还在热闹的吹吹打打。 吴敖举起右手轻轻往下一压。 奏乐戛然而止~ 乌泱泱的围观百姓只听得吴敖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医者仁心,为天下安,叶氏自愿献出祖传秘方。”、 “来人,挂匾!” 一方烫金牌匾高高挂起。 鞭炮、奏乐随之响起。 卧榻之上、形容枯槁的叶天名再也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在白纱幔帐之上。 …… 外人很难理解吴敖为何如此狠辣,认为这是欺师灭祖。 学术界,比较能理解这种“异端”仇恨。 何谓异端? 就是指和本派理念不符的外道学说。 叶天名,是脉学派。 吴敖,骨子里却是药学派。 两派不共戴天~ 学术之争! 一点不亚于战争的仇恨,最终只能活一个。 …… 没过2天, 叶天名吐血身亡, 吴门医派唏嘘不已,但对吴敖的恶评倒不算多。 虽杀之,实爱之? 古今中外,学界各派为了“维护正统”,以学杀人不是什么新鲜事。 以吴敖的地位完全可以宣布叶天名的那些诊脉理念是异端邪说,然后召集业内人士研讨。 既诛心,也杀人! 最后,将师父的学说淹没在历史的尘埃当中。 就好比, 著名的牛顿爵爷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 牛爵爷能够扬名立万,因为爵爷是个天才。 实际上, 光天才是不够的。 每一位开宗立派的伟大科学家都是世俗战场的顶尖高手,把对手连同对手所创的学说一起埋入历史的垃圾堆。 普通人觉得天才性格宽厚,做事大度,不在意得失。 这是一种误解。 那是因为在真正的天才眼里,普通人无论富裕贫穷、小聪明大笨蛋,都像是~一条狗。 天才只在意同类的冒犯。 与自己有分歧的学术理念,就是最大的冒犯。 学术之争? 不! 争的是智商鄙视链,以及百年之后教科书上的黑白头像。 …… “成药命名制度”出炉后,有很多名声不显的“各地名医”风尘仆仆赶到卫生署,主动献出自己的家传偏方。 小小一丸,人间留名,官府还补偿白银500两。 够了~ 够了~ …… 古人和现代人一样,贪财好色,踩低捧高。 但, 古人至少还在意自己的名声,尤其在意身后名。 方子,固然是家族后代安身立命的本钱。 可是, 他们认为如果亿万天下人的抽屉里,都藏着一颗以“自家祖宗”命名的药丸,后世子孙还担心吃不到一口饭吗? 从这一点看, 李郁觉得古人很可爱! 名声,也属于“虚妄”。 但是, 人类如果发展到了彻底丢弃一切“虚妄”的阶段,距离自我毁灭也就不远了。 …… 卫生署在郊区的七子山,开设了一处庞大的现场试药点,向民间征募志愿者。 盛夏, 正是各种疾病的高发期~ 病人甄别后安置到相应的棚子里。 每日吃药,每日观察。 同类疾病,不同方子最终谁能胜出?取决于治疗效果。 试药免费,饭食免费。 …… 这是一次绝佳的宣传机会。 试药棚区门口,挂的牌子是“御药局”。 有人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所有病人: “陛下自掏腰包给你们免费吃药、免费吃饭。要~感~恩~呐” 这么说, 似乎也没有错! 但是,总觉得怪怪的。 总之, 所有病人发自内心的感激涕零。 在18世纪封建时代,看病吃药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大概率人财两空。 …… 吴敖搜刮的这些方子可不是寻常百姓花点诊金能接触的。 即使删减修改后,效果也比那些村野大夫、江湖游医强10倍。 这段时间, 他胳膊缠着黑纱,整天守在御药局。 “吴署长~” “哎呀,司马大人安好~” 俩人见面好似旧日老友,特别亲切。 前些天, 苏州府民判司马尚主动和吴敖示好。 作为一位曾经为苏州府城倒马桶工作殚精竭虑的男人,他完全有资格和卫生署对接。 …… 俩人夜谈半宿,感觉遇到了对的人。 之后, 决定携手进步。 俩人合作的头一桩牺牲品就是叶天名。 拘押到府衙大狱, 没打他, 只是,每天的言语羞辱。 清高孤傲的一代名医叶天名何时受过这种鸟气,短短数日,三魂去了两魄~ …… 看到吴敖将常见病症再次细分,并且注明主要症况,以及对应药丸的工作后。 司马尚感慨: “吴老弟,你前程无量啊。” “医者仁心。,弟我也想着借这项目博取些微薄名声。” “圣天子在上,我等臣僚自当勉力。现在想来,本官当初在伪清郧阳知府任上做的那些荒唐事~惭愧,惭愧啊。” “好在陛下宽仁,既往不咎。” 俩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但没有一丝尴尬。 若有内行人在场,必定感慨这2位必定大有前程。 …… “吴老弟,老哥有件事犹豫不决,想请教你。” “请讲。” “松江府有位千金小姐仰慕老哥我的风采,此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娘家颇有家资,开着多家偌大的工厂,商会里也是一号人物。你说~妥当吗?” 吴敖沉吟片刻, 低声说道: “慎重!” 司马尚肥脸上,笑容逐渐收敛。 …… “一方衰微,一方崛起,未来是两雄并列还是~”吴敖手上研磨动作不停,低声道,“司马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 司马尚欲言又止,摇头叹气。 心想, 辜负了佳人,但不能辜负了自己,先胡乱娶2房普通人家的妾应付着吧。 眼前扑朔迷离。 儒和商早晚有一场恶战。 到时候,两边各有法宝,都不敢想交锋的惨烈。 现在, 大家都看的出来陛下明显倾向于商。 可是~可是~ …… 司马尚自认为立场是灵活的,他只想站在胜利的一方。 可儒商之争一旦开启,凡是沾边的人非死即伤。 大夏天的, 他突然狠狠打了个寒战,汗毛竖起, 嘀咕道: “三九暑天,药局怎么有股寒气。” 吴敖指指天空: “今夏有些怪,太阳没往年毒辣,云层比往年多,确实没那么热。” …… 数千海里之外, 爪哇岛中部的默拉皮火山,继沉寂了13天后,再次喷发。 炙热的岩浆流下,摧毁一切。 火山方圆50里内,白昼亦如傍晚。 因为有巨量的火山灰进入了大气平流层,慢慢扩散,遮住了阳光~ 鸟兽们惶惶四散~ 位于爪哇岛西部,距离火山600里开外的巴达维亚城也笼罩在不安之中。 鸟儿成群向西飞去,哀鸣凄惨。 总督大人停止了批阅文件,将鹅毛笔放入墨水瓶。 走到窗口,忍不住祷告: “愿主宽恕世人的罪恶。” …… 468 所图甚大,不得不防~ ~ 异常天象在南洋地区引起了极大恐慌。 少夏之年意味着——粮食减产。 如果, 此时有预言家告诉世人,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南洋地区进入了地壳运动频繁期,接下来的二三十年里,多处火山会频繁爆发。 甚至会出现罕见的无夏之年~ 所有大户都会立刻封存粮仓,加固院墙,雇佣打手,购置武器。 原因很简单, 天灾, 是绝大部分人的灾难,却是极少数人的福音。 扛过去, 舢板变巨舰,十里地变千里侯。 粮价,嗖,就飞到天上了。 …… 如今, 极少有人意识到: 金山卫的先天劣势正在逐渐暴露。 除了各个东印度公司的船队愿意来金山卫搞进出口(没办法),其余商船全部选择去广州港。 不止是因为(曾经的一口通商)熟悉~ 更是避险。 去金山卫就必须穿过大员海峡。 海峡的风浪、海盗,对商船是极大的威胁。 除非不得已, 否则任何一位从事南洋和吴国之间海贸的船主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广州港! 哪怕, 少挣3成利润。 一来节约时间成本,二来风险减少了不止3成。 …… 李郁收到了一封海外信件,来自他布置的兰芳闲棋,王神仙。 一艘大米商船捎带信件,走海路先到广州,之后由陆路送至苏州府。 当然, 皇权面前没有神仙。 落款是: 陛下的忠心臣子,王三界。 老王终究是没能跳出三界。 …… 这份书信很长,足足6000余字,比笑笑生的每日更新还多。 王三界在书信开头, 就着重提了爪哇火山爆发,指出肯定会对周边的粮食收成造成巨大影响,从而影响南洋格局。 这里有一个反常识的知识, 婆罗洲(加里曼丹岛),虽然地处热带,降水丰富阳光充足。 可实际上, 这是一片非常贫瘠的土地,农业条件糟糕,土壤脆弱,没有肥力。 主要是因为雨林生态,不多赘叙。 而与其纬度接近的爪哇岛、吕宋岛、暹罗三地,都是粮食高产区。 婆罗洲却长期无法自给,必须进口粮食。 …… 正因为如此, 在兰芳公司混的不错的王三界,才对粮价如此敏感。 兰芳当地, 到岸大米已经涨价2成了。 不出意外的话, 2成只是个开始,后面涨多少主要看天意。 谁也不知道大气层里铺了多少万吨的火山灰,以及具体影响范围、时间。 甚至, 除了默拉皮火山之外,还有其他火山爆发否? 也不知道。 南洋无人居住的岛屿太多了。 这会又没有卫星! 李郁倒是不惊讶,反正在年底之前会拿下湖广。 即使进口大米暴涨, 也能靠湖广这块肥肉补上差额,日子能过下去。 …… 书信继续往下看,是老王对兰芳的个人见解。 兰芳, 不像一个国,更像一个公司。 就和诸多东印度公司一样,属于这个时代的特色产物。 兰芳高层多是广东籍汉人,说的更精确些,是客家人。 大统领罗芳伯,嘉应州客家人士,屡试不第,穷困潦倒,中年时下了南洋。 机缘巧合,叠加个人努力,成就了这番事业。 王三界对此人的评价不错: 仗义、公平、有胆量、有手腕、口才了得、不爱钱财不贪权势~ 唯一的负面评价是: 迂腐。 …… 罗芳伯依旧认为大清是正朔,多次阻止了公司内部希望和吴国公开接洽,开展更多商业来往的请求。 原因很简单, 他不认为吴国能笑到最后。 清廷是庞然大物,无论前期怎么狼狈,还是会笑到最后,因为,大清太大了~ 这让李郁猛然想起 兰芳成立之初曾主动派人进京朝贡,希望成为大清的海外藩国。 然而, 乾隆压根不想搭理一群海外莠民。 …… 王三界还提到了一件事: 大统领罗芳伯在秘密筹划对大清的下一次朝贡。 老王担心, 兰芳的这种雪中送炭行为会被乾隆另眼相看,甚至用来制衡吴国在南洋的海贸。 从个设考虑, 他不能出面劝谏罗芳伯, 因为自从移居兰芳以来,老王一直是以一个来自母国、关系通天、消息灵通的掮客形象出现。 兰芳高层都认为, 王神仙的靠山是京师的某几位军机王爷,同时捎带着和吴廷的少数重臣有小小私交。 底色,7分清3分吴。 主色还是清~ …… 李郁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兰芳的愚忠行为,有可能会戳到自己的肺管子~ 吴国崛起,是在陆地之上。 海上力量用孱弱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分。 目前吴军水师甚至没有实力去驱逐粤闽海盗、以及福建水师残部,何谈发兵南洋捍卫航线? 如果, 乾隆足够冷静, 给这位嘉应州落榜老童生赐同进士出身,封海外国王,追封父母,温言勉励,甚至给予更多的礼遇。 罗芳伯完全有可能感激上头。 一冲动, 打破以往兰芳的中庸形象,誓师勤王。 兰芳的武装也许不敢搞各国的东印度公司,但是如果对下南洋的潮汕船队、江南船队下手~ …… 千万不要高估一个半辈子科举不得志、背井离乡的书生的对皇权的敬畏敬仰。 这种事, 旁观者角度嗤之以鼻。 只有落在自己的头上,才知道这是多大的冲击。 就好比, 年轻时的白月光突然出现,容颜不老、笑语盈盈,主动牵起你的双手,一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虽然目前只是看到了一点点苗头,但不可不防。 李郁拉响铃铛, 屋外, 一名侍卫连忙走进去。 “陛下~” “明日上午,召开在苏所有署长、上尉以上会议。” “是。” …… 李郁隐瞒了情报来源, 只是简单提及, 因南洋火山爆发,影响粮食收成。 然后, 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加快攻取湖广的布局!” 文武大臣们激烈讨论,查漏补缺。 经济大臣范京略一思索,就说道: “陛下,进攻湖广不止是占地,更是为了圈粮。除了军队,还涉及多个部门的协同,臣认为须任命一位足够威信的大臣坐镇全局、协调各方。”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陆军大臣林淮生。 很显然, 除非陛下亲自督战,否则最佳人选就是老林了。 …… 李郁点头: “淮生,寡人点你的将。” 林淮生起身,吐出2个字: “遵旨。” 然后默默坐下。 一贯的沉默寡言,所有人也见怪不怪了。 会议, 进行了2个时辰, 从战略目标到调兵规模、到各部门署长发言~ 总之, 该想到的基本想到了。 …… 参谋本部大臣谭沐光带来了一张“湖广战役示意图”。 上面, 用醒目的红箭头标注了出兵方向。 其中, 第2军团从驻地九江出发,越过省境进入湖北,目标——武昌。 第4军团驻扬州兵力全员登船,目标——襄阳。 第5军团从广州抽调一支偏师,目标——湖南郴州府。 轻骑兵军团从驻地南昌出发,越过萍乡,进入湖南,目标——长沙。 另外, 调动整编后的第1派遣军团,至襄阳助战。 调动赣州集训的5000客团新兵,至长沙助战。 …… “陛下,诸位同僚,谭某简单讲述一下。” “此战和以往任何一次战役都不同,我军采取的战略是大迂回,多线用兵。” “第一步,控制湖广枢纽城池、重要关隘,形成初步包围圈,截断和周边省份的主要运输线。” “第二步,重点进攻,水陆并进,攻取武昌、长沙两座省城。” “第三步,传檄而定,收缩包围圈,剿杀残余。” “湖广熟,天下足。故而,我军作战的一个极其重要目标,是粮!” “湖广春粮从襄阳北运南阳的路线,目前已被水师封堵。” “几个月后,秋粮又要上市了。” “为了防止清廷将粮食疏散到其余省份,在攻取襄阳、荆州之后,我军需派遣小股精锐轻兵突进,封锁湖广通向四川、贵州2省的运输要道。争取把大宗的粮食都截留在湖广地面。” …… 见谭沐光讲述完毕,李郁站起身, 环视一圈, 问道: “都明白了吗?” “明白!” “好,今日是七月初一,命令应于5日内送达,各部做开拔准备。”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林淮生为帅,参谋本部牵头、军工署、运输署、粮食署,以及途经地方县衙通力配合,为大军筹备粮草物资。” “20日内,第一批后勤物资到位。七月二十一日,各部依次开拔,按令行事。” “拿下湖广,让清军胆寒,让天下敬畏。” “散会!” 众人起身,高呼万岁。 更多的人紧跟着加入了万岁的呼声。 …… 走出皇宫时, 许多人兴奋不已,为这次战役的庞大气魄而兴奋。一口气吃下湖广,人、粮、地都包圆了。 皇宫内, 李郁和林淮生坐而论道,品茶。 “痢疾好了吗?” “谢陛下关心,好了。”林淮生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卫生署的成药不错。” “嗯,吴敖做事认真。” “陛下~” “嗯?” “能不能把第一批成药都拨给臣,大军征战,正值夏日末尾,臣怕~” 李郁点头。 洞庭湖周边是多种疾病的高发区域,水体里潜藏着无数看不见的病菌。 不出意外的话,在洞庭湖有一场大仗。 …… “关于此次湖广战役,你有什么想法吗?尽管提。” “臣请示陛下,是否要控制第4军团的伤亡?” 李郁笑了, 心想,你林淮生虽然沉默寡言,但还是肯琢磨事的。 第4军团, 是吴军序列当中第二特殊的作战序列。 不过, 这次就连第一特殊的作战序列都要扔上战场。 第二,也就不稀罕了。 李郁很直接: “第4军团兵员来自江南,他们锐气不足,狡诈有余。你分配的作战目标必须完成,但是,如何执行可以适度给予他们自主权。” …… 林淮生干脆利落: “明白。臣会放权给黄肆。” “还有一件事,第4军团副总指挥李小五暂调任青年近卫营主官。寡人想让这些少年多点历练~他们锐气过剩,经验不足,你帮着照看一下。” “陛下放心。” 林淮生显然是有备而来, 又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对待投降之人,臣该如何应对?” “剪辫、纳粮、交税、且不做任何官职许诺。其他的你尽可自由决定。” “臣明白了。” …… 走出皇宫, 林淮生望着阴沉的天空,感觉今年的夏季没有往年酷热。 不过, 陛下对待降官的四原则,只怕是~ 御前会议结束之后, 当天, 苏州府就沸腾了。 次日,后日, 江南8府也跟着沸腾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熙熙攘攘只为财~ …… 吴国新成立的机构——采买署。 挥舞着钞票到处采买,十分高调。 3人一组,出外勤。 其中1人为文官,另2人为临时征募来自不同商铺的资深伙计。 此2伙计, 1人为主理,1人为副理。 职责分工明确~ …… 金华府, 一家老字号火腿作坊院子里, 突然来了2名采买署成员,旁边跟着1名胖子。 “老周,财神爷上门了。” 掌柜的显然有些发懵, 他认识胖子是本府商会副会长,不过他口中的财神爷又是什么来路? 只见那身穿新式制服的大人背着双手, 旁边的精明小厮拿起火腿,望闻问切, 然后, 冒出一句: “中品。” …… “周掌柜,请报价!” “大,大人您要买多少?” “要打仗了。货,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我,我这铺子里有8000多斤,都买?” 一旁陪同来的胖子急了,伸手就给了掌柜的一脑瓜崩: “老周你再废话,咱们就换下一家了。” “1斤115文。” 采买署官员看了一眼同来的主理: “价格合理吗?” “合理。” “周掌柜,8000斤火腿,本官全要了。按照这上面的时间地点,准时送达,不得延误~” 副理站在一旁,旁听全程,沉默不语。 他的职责是监督。 …… 做了4代火腿生意的周掌柜, 一眼就看到了合同末尾的“交货若有延误,军法从事”,瞬间三魂丢了两魄, 吓的额头冒汗: “大人,小民做不了。” 后脑勺又挨了胖子一巴掌, 然后被拉扯到一边,指着2名精悍黝黑的汉子: “镖局老何,船头老柳,你都认识的。” “认识认识。” “你给足他们运费,再签个制式合同,接下来的风险就转移给他们了。出了事也与你无关。” 镖局老何拱手: “周掌柜安心,真出了事,我俩吃官司。” “这是谁规定的?” 船头老柳低声说道: “新官府信誉不错,合作很多次了,现在我们搞船的这帮人都信服官府。” …… 正说着, 采买署文官已经开好了单子。 纸张花纹繁复,写明金额后,签字用印。 “明天,你拿着它,去府城的四海票号兑换成银票或者银元。” “谢官爷,谢谢官爷。” 周掌柜如在梦中, 后院存货一扫空~ 原来,打仗也没那么恐怖嘛,心里甚至有一点点期待! 469 勒紧绳索,逼迫清军主动进攻~ ~ 采买署是李郁筹划许久,新成立的“空壳衙署”。 自兼署长,署内无固定官吏。 需要外派时, 就从文官学校,以及各署的低阶文官花名册当中勾选,临时任命。 执行完外派任务后, 这些人各回各家,该干嘛还干嘛。 不用多花钱,不多增萝卜坑。 至于说, 为何只找这些年轻的职场新人,就是看中了他们尚年轻。 人在年轻的时候, 还是有理想、有风度、有底线的。 年龄一大, 就只信钱了。 …… 采买署甚至连个正经衙门都没有。 纵然如此, 依旧横空出世,一夜成名,被外界称为“财神庙”。 许多香客慕名而来,想拜方丈。 然而, 在苏州府城仔细逛3圈,愣是找不到这个衙门的存在。 坊间传闻, 采买署在太湖移动办公。 …… 李郁规定: 有采购外派任务时, 2名临时找来的相关行业伙计作为专业顾问,领取薪水。 如果, 明明有质量、价格等问题,主理却不吭声,副理可当场揭穿。 经事后核实无误后,主理下狱,副理得嘉奖100两。 当然, 只压风险不给好处,也是不对的。 毕竟伙计又不吃官饷~ 回报就是, 留出采买单数量1成,按照之前的价格,从主理所在铺子购买。 如此一来, 皆大欢喜。 东主、伙计都有动力积极参与。 这次的副理就是下一次的主理,接受后任的监督。 …… 李郁还规定: 原则上, 相同货物的不同批次采买,不得从同一商家。 这次在a家下单, 下次就必须是b家~ 如果重复下单,采买署经办人员必须做出详细的书面解释,呈交御前。 这样一来, 想必可以避免很多的麻烦。 雨露均沾,普洒金币。 …… 大运河,胥江段。 船队规模一眼望不到头。 主桅杆顶挂上了“奉旨运输”的明黄旗帜,畅通无阻。 船老大们站在船头, 心中欢喜,又挣钱了。 岸边围观者众。 1名祖上织席编履的小商人表现的特别激动,频频欢呼。 惹得周围崇尚内敛的江南人频频侧目。 “老刘,是不是又赚了?” “22000顶斗笠军帽,小生意。” “这么短的时间,你那个作坊怎么可能赶制出来?” “现货!” …… 周围人傻了。 “啥,老刘你居然囤货?” “对,我从去年冬天开始囤,囤了足足半年。你们是没瞧见当时采购署的大人上门,我打开仓库门,只见斗笠军帽堆积如山。当时,大人的眼睛就亮了,当场拍板,全要。” “铜钿没少挣吧?” “还行还行。” 刨去成本、运费,最后500多两的纯利润。 对于普通小商贩很不错了。 知足! 军用斗笠,要刷好几层桐油防雨!自然比普通民用款要贵。 …… 众人啧啧称奇, 一名在松江开纺织厂的徐姓商人听见了,若有所思。 他陡然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低头快步走出人群。 假如, 自己提前生产出足够多的军服军靴被褥帐篷,然后囤积在靠近前线的区域。 朝廷一旦要用兵, 自己直接现地现货交割。 泼天的富贵,不就非我莫属了吗? …… 思路一旦打开,野心就随之迅速膨胀。 他决定回去找几个同行商量商量。 大家共同出资,共同承担风险,共同分享利润。 观如今的形势, 朝廷用兵只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规模。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战争对于物资消耗,堪称饕鬄张口。 就连李郁都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然意外的促生了一群嗅觉灵敏的军需商人。 从衣服鞋袜、柴米油盐、发展到车辆船只、后勤医疗应有尽有,一切尽可外包。 多年以后, 这帮尝到甜头的人胆子越来越大, 没有战争,制造战争。 没有敌人,制造敌人。 没有需求,制造需求。 …… 3000里外,汉水。 江面的硝烟刚刚散去。 襄阳城墙上, 察哈尔总管哲勇望着水面漂浮的漕丁尸体和碎木板,心中颇不是滋味。 吴军舰队凶狠残忍,这已经是第3次阻击漕粮船队了。 皇命一道接着一道,严令各方打通襄阳——南阳运输线。 可是, 吴军舰队如跗骨之蛆,无法赶走~ 大批的漕船积压在汉水下游。 沿岸各县官仓更是堆积了大量粮食,进退两难。 …… “报,武昌急报。” 哲勇拆开信件,快速浏览后,只觉头晕目眩。 在江南活动的粘杆处细作,飞鸽传书将情报送至武昌。 湖北巡抚王杰又令人火速转送自己。 “~吴贼大肆采买后勤军资,西征湖广已在弦上。汉水段积压之漕船务必速速通航。否则,待江南吴贼主力赶至,两面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哲勇痛苦的揉搓着自己的大脸盘, 吼道: “来人,将此信件送至南阳府御览。” …… 一叶扁舟,渡过汉水。 窥探的吴军小船并未在意。 舰队总指挥刘武,早下达了明确军令: “只打战船和漕粮船队,其余一概不问。” 这是对的, 若是随便出来条破船,己方都出动战舰炮击,就是浪费火药、浪费麾下水手的体力。 爪哇岛的火山灰未曾影响到湖广。 也许是灰量不够多,也许是平流层循环未到。 总之, 两广地区受影响最大,炎炎夏季愣是过成了凉秋,阴天多晴天少,夜里睡觉还要盖件薄被子。 江浙也受了影响,气温比往常偏低,但没有两广那么夸张。 湖广、四川一点未受影响,依旧暑热。 …… 隆中山里到处都是诸葛式草棚,但没有诸葛。 吴军远征舰队目前仅安排2成的人值班,随时待命出动。其余人全部休假,和诸葛亮享受同等待遇。 这种天气, 中暑和疾病造成的减员,远大于战斗造成的减员。 刘武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保持战斗力和安置病号上~ 他头戴斗笠,脖挂毛巾,脚踩草鞋。 毫无官威,然而却是最应季的打扮。 “喝的水一定要烧开,渴死也不许喝一口生水。” “所有人禁止随地大小便,必须定点如厕。” “病号集中隔离安置,不得侥幸。” “都听明白了吗?” “是。” 几十名军官齐刷刷敬礼。 刘武也颇觉无奈~ 自己身为堂堂吴国水师最高指挥官,天天管这点破事。 …… 在陆上, 清军一次进攻都没有发起,大约也是怕热吧。 按照正常逻辑, 夏季,绝不在南方用兵。 冬季,绝不在北方用兵。 违背这个逻辑的军队基本上没有好下场。 …… 巡视一圈后, 刘武穿过一处林子,恰好撞见到了蹲在竹林里鬼鬼祟祟的李二狗等人。 “二狗,你在这里干嘛?” “我,我纳凉啊。” 刘武狐疑的望着几人围成一圈蹲在地上,聚精会神,中间空荡荡。 怎么看, 怎么觉得诡异。 …… 一机灵鬼赶紧解释: “狗哥他有点中暑~” “去溪水里洗洗,但是记住别喝生水。” “哦。” 刚走出几步, 被山风一吹,刘武豁然开朗。 又调头回来了,再次严肃的盯着李二狗。 “刘叔,你军务繁忙,不用管我,我,我没事的。叔,你去忙吧。” 斜靠着竹子的李二狗, 语气里透着3分虚弱、3分焦虑,4分警惕。 …… 刘武突然抽出佩剑,吓的李二狗跳了起来。 “刘叔,你,你要干嘛?” 然而,刘武不想搭理他, 剑锋戳进泥土、翻开。 一股热气冒出~ 再戳,再翻。 底下果然有好货。 刘武狠狠一剑,将一只时间已经烤过头的叫花鸡戳穿。 …… 李二狗发出凄惨的哀嚎~ 此刻, 他觉得自己也被一剑穿心! “没收!” “不行啊,刘叔,我都饿了2顿了。” “二狗,这是军队,不是丐帮。还有,见面以后称职务,我可不敢当你的叔~” 回了屋子, 刘武摘下斗笠,用清水洗了手脸。 迫不及待的掰开泥土,享用叫花鸡。 香! 生前,它应该是一只自由奔跑的年轻山鸡。 烤的很到位。 咸香、微辣、入口即化。 吃完再喝一碗薄荷凉开水,通体舒泰。 刘武一边剔牙,一边感慨道: “发明天才的真是个叫花鸡啊。” …… 此时, 百丈之外的竹林里, 一群手下正在安慰李二狗: “狗哥,算了算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大了你5级。” “亲亲的叔侄俩为了一只鸡翻脸,不至于不至于。” 李二狗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悲愤道: “你们知道我放了多少作料吗?足足13种啊,这哪儿是叫花鸡?御膳鸡也不过如此。” 手下们吓一跳,连忙上来捂嘴。 御膳可不能乱说。 …… 李二狗真没胡咧咧,他花了2块大头币在苏州府一家高档店铺买的香料。 有: 果阿的胡椒、爪哇的丁香、云南的干姜和肉桂、吕宋的肉豆蔻、广东的陈皮,还有一小撮精盐! 他越想越气,心里堵得慌。 突然, 山上的瞭望点燃起了黑烟, “敌袭,敌袭。” …… 卧龙镇内外, 水师陆战队和混成营士兵纷纷抓起武器,进入各自阵地。 阳光下, 乌泱泱的身穿灰扑扑号服的清军绿营兵,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李二狗戴了一顶飞碟盔。 爬上屋顶,拉开千里镜左右瞭望。 嘀咕着: “来者不善!” 随即大声吼道: “弟兄们,让湖北清兵领教一下咱们的厉害。” “散兵出镇!” …… 散兵不是一般人,非得是老兵加精确枪手才能担任。 军中地位高。 勇士嘛~ 一批枪手表情淡定,肩扛火枪离开工事。 好似在自家庭院草坪散步,朝着黑压压的清军阵型走去。 他们如此托大,是因为知己知彼。 线膛枪的精确射程75丈,有效射程150丈,举高跨射甚至可以达到300丈。 清军是进攻方,大炮一时无法就位,唯一有威胁的只有抬枪。 大家注意点就是了。 …… 对面, 3000多清军阵型开始变得拥挤,大家肩挨着肩,互相汲取勇气。 距离1里时, 见吴贼散兵枪口冒出白烟。 军官们还未来得及笑话吴贼胡乱开枪的行为。 己方阵中,就有人中弹倒下了。 不多, 但充满了诡异感。 线膛枪最大的问题是装填费时。 需要克服膛线、以及极微小游隙的阻碍。 枪手会随身带个小木锤,轻轻敲击通条将米尼弹楔入枪膛底部。 …… 零星的射击让清军步伐犹豫,踟蹰不前。 军官们挥舞着佩刀: “冲,往前冲。” 这种时候, 要么冲锋,要么后撤,站在原地才是最傻的行为。 对面, 还在零星腾起白烟。 伤亡不算大,但是太打击人心。 …… 阵后, 1名蒙古八旗骁骑校恶狠狠的举起弯刀: “督战队,放箭。” 于是, 在更大的死亡恐惧下,绿营兵们开始冲击卧龙镇外工事。 见敌人如潮水般涌来,大部分散兵收起火枪退入镇中。 极少数天生爱冒险的, 原地单膝跪地,射杀军官后才从容离开。 这种独胆英雄式的表演行为往往能鼓舞军心,收获士兵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 然而, 运气不好的话。 就如一位刚刚滞留在最后,成功击毙了清军千总的的潇洒哥。 遭遇了清军1队火绳枪兵的齐射。 潇洒哥一声未吭的软软栽地。 血,从口鼻流出。 几十息后, 进攻的清军从他的尸体上踩过, 1名鸟枪把总停住脚步,挥刀砍下了潇洒哥脑袋,又翻过尸体从衣兜里摸出了铜质腰牌。 如今, 吴军首级越来越值钱了,20两! 但必须搭配一块红黑军服碎布作为凭证。 有铜腰牌更好,还能再加5两。 …… 吴军防线依旧沉默。 枪炮都未曾开火。 进攻的清军越来越不安,许多人按捺不住紧张,举起火绳枪射击。 枪声,绵密响起。 阵型被白烟笼罩。 效果甚微。 吴军都缩在工事后面,听着外边噼里啪啦的动静。 枪子好似刮风, 打在砖石工事上。 几座孤零零的碉楼最为沉默,几乎让人怀疑里面是空的。 …… 清军的7门重炮终于开始卸车,布置炮位。 根据经验, 距离1里半,可以轰击了。 与此同时, 拥挤在一起的清军步兵再次装填、再次射击后。 一声不吭的吴军终于反击了。 铜喇叭声中, 所有人探出身瞄准射击。 枪声,密集的令人窒息。 随即, 火炮轰鸣。 霰弹雨劈头盖脸扫荡了人群。 …… “上刺刀,冲。” 李二狗带头,左手铳,右手剑。 200多人一波干脆利落的反冲锋,把当面的3000清军步兵打成了受惊的兔子,没命往后的跑。 只撵出去半里, 卧龙镇内鸣金收兵、退回本阵。 清军溃兵乌泱泱的跑出去3里路,才收住脚步。 火炮旁, 空无一人。 炮兵们也被裹挟跟着一起跑了。 …… 刘武再三严厉叮嘱过, 舰队深入敌境,每一个士兵都是宝贵的。 不能浪。 牢牢守住卧龙镇,让卧榻之侧的襄阳城睡不踏实,就够了。 主力赶到之时, 就是全线反攻之日。 所以,李二狗绝对不敢冒险追击,怕被远处督战的几百蒙古骑兵兜杀。 470 坚持敌后武装走私的第4军团,遭遇了黑吃黑~ ~ 襄阳确系坚城, 可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一座永不沦陷的坚城。 时代变了。 火药武器的出现极大的改变了军事~ 如今的吴军, 有的是撬开坚城乌龟壳的办法,信心十足。 不过, 按照预定计划, 当李二狗看到成群结队的第4军团下船时, 他肯定会目瞪口呆,然后气急败坏。 去问刘叔: “为什么不调第2军团来?第5军团也不错啊。” …… 扬州府, 下辖2州、6县。 民间戏称:扬八属。 第4军团的一个步兵连正在行军,水陆并进~ 速度有些慢,只因船舱内携带了500担新茶。 没错, 这支由江南小商小贩组成的军团,因驻扎扬州期间闲的无聊,手痒难耐,又搞起了业余买卖。 出茶叶, 换大米。 乱世,粮价飞涨, 茶叶和普通人几乎绝缘。 但对于清统区的官绅阶层绝对是不可缺少的消费品。 京城贵胄们喝了100多年的好茶。 现在突然断了货源,这种难受,大约10年以上的老烟民懂。 所以, 这些走私的武夷山大红袍、杭州龙井、苏州碧螺春等昂贵茶叶一旦过了江,身价暴涨十倍百倍。 …… 目标——扬州府下属兴化县。 此地水网密布,又多是人工开挖的笔直小河。 论河流密度,远远超过苏州。 兴化县,既是鱼米之乡又是洪涝之地。 一个地方能够同时戴两顶风格迥异的帽子,只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 西边,是本省著名的地上悬湖——高邮湖(本质上是黄河水)。 北边,是射阳湖。 周边修建有30余处水闸,在打仗之前属于南河总督管辖。 一到汛期,防洪压力很大。 历朝历代, 都是保大不保小。 京杭运河是“大”,里下河是“小”。 …… 如果说, 里下河平原(在江苏省中部)是江苏的锅底。 那, 兴化县就是锅底的底! 所以, 兴化百姓能不能过好日子,就取决于高邮湖的汛情。 不淹, 大家日子还可以。 一到汛期,家家户户都备着小船,作为防洪措施。 周边都是平原,没多大高差。 就算决堤了,也不会出现湍急的洪水!而是缓慢匀速的往上涨。 这一点很特殊, 和山区省份完全不一样。 …… 每次, 黄河上游泛滥,高邮湖水闸扛不住,就开始放水。 兴化县的百姓们默默的收拾东西, 让家中的妇孺老残坐在八仙桌上。 待水位漫过八仙桌时,附近的小河沟早就满了,划着小船可以直接入户, 全家人登船,默默漂在水面上。 好在一般百姓也没什么值钱家当,无非就是些粮食、衣服、被子,家禽,都搬上船。 村里人划着船互相照应~ 将船拴在树顶。 等洪水慢慢褪去,家园就再次露出来了。 这种特殊的洪涝现象, 人员伤亡不算太大,财产损失相对也小些。 …… 对于当地人来说, 最可怕的是在水稻成熟收割前几天,高邮湖突然放水。 猝不及防,水稻淹没,颗粒无收。 之后百姓因缺粮大批死亡。 遇上心善的,还会留出1天的准备时间,稍微通知一下。 遇上狠的来个半夜放水,反应都来不及。 总之, 即使在洪灾来了,这片也比更北边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传统创业区”幸福多了。 …… 以上情况, 第4军团少尉顾一刀都烂熟于心。 他家3代人在苏州府城开小饭馆的,生意做的不大,4张桌子而已,但比一般农夫的日子好过多了。 读过几年私塾,为人伶俐。 身为厨房唯一刀手,加入军团是为了将家族生意做大做强。 如今, 父母借着酒水专营赚的盆满钵满,在城北买了块地,盖起了如今苏州府最流行的2层小楼。 家里来信说给自己安排了一门亲事,小娘鱼已经正式进门了,每天在家开纺车。 就等自己回家探亲时正式成亲。 总之, 日子是很有盼头的。 …… 众所周知, 第4军团极其惜命。 日子很有盼头的顾少尉自然更加惜命。 小命要是丢了,未婚妻啊、两层小楼啊,幸福未来啊,就都没了。 所以, 少尉带了一个满编连压阵。 吴军军制, 一连满编250人,分5个排。 顾少尉带来的这个连,其中有1个散兵排、3个滑膛枪排,还有1个轻炮排。 明明是可以下乡武力清剿的配置, 如今却用来搞走私。 …… 应该说, 涉足走私,除了第4军团,其余军团无人敢。 其余军团无非是趁着快打赢了,搜索残敌的时候,假装鞋带开了,低头弯腰稍微摸块银锭塞到自己口袋里,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追击。 个人小赚一笔。 而第4军团, 则是成建制的武装走私。 分工明确, 事后从军官到士兵,人人有份。 而这个走私链条的上下游,分别是浙江茶叶商会和江北漕帮。 …… “少尉,前方接近法华寺了。” 身材中等的顾一刀站起身,高声道: “弟兄们,戒备。” 一旁的鼓手敲响小鼓。 鼓点声中, 全连的士兵一改刚才的慵懒、轻佻,迅速转入了戒备模式,检查武器、弹药。 搭乘骡车的士兵们跳下大车,整队集结。 搭乘运茶船的轻炮排则是4人一组,围着特意弄上船的2磅轻炮。 …… 脚下的这条河是盐河。 两淮盐运衙门为了方便运盐,在江苏的东部开挖了多条小河沟通各个盐场,民间统称为盐河。 盐河的特点是深度、宽度都有限。 但河道笔直! 顾一刀扣上飞碟盔,拉开千里镜瞭望敌情。 前方河道, 出现了一处河心洲。 佛塔的尖顶和悠长的梵音同时入眼。 …… 一切如旧, 这样的生意,顾一刀已经亲历了5次。 不过, 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用自费购买的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周边,从河边芦苇从,到佛寺,到水面情况。 最后, 他还抬头望了望天空。 一只乌鸦飞过~ …… 1艘小舢板出从芦苇荡现身,漕帮的人终于出现了。 一如既往,赤膊,单独撑篙。 靠近大船后, 此人猛地一撑篙,人就跳到了甲板上。 张开双臂,爽朗笑道: “顾老爷好!” “二当家,最近气色不错。” 熟人,熟门,熟路。 …… 顾少尉制服笔挺,铜扣牛皮阔腰带扎紧。 左佩剑,右配枪。 腰后还悬着绒布包裹的千里镜。 脚下军靴锃亮。 漂亮的铁头盔扣过来,边缘垫起3块小石头,就是一口能煮又能涮的野炊小锅。 在江北漕帮眼里,吴军第4军团简直是装哔界达人。 更别提那些令人眼馋的燧发枪了。 如今的江湖, 谁要是有10个这样的弟兄,就敢找个远离城池的路口或者集镇收税,做大做强。 …… 由于拉锯战, 如今江北的绝大部分区域出于失控状态。 清廷只敢龟缩在以淮安、徐州为首的几处大型城池。 吴军据守扬州、仪征2处城池,并无扩大地盘的想法。 江苏巡抚福长安乐得其见, 于是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大家谁也不想打破目前的局面,都很克制,保持默契。 处于两方对峙中间地带的里下河平原,就成了一块彻底的两不管区域。 清廷不敢驻军,吴军无意染指。 原先的士绅阶层在江北会战时,被林淮生一扫空,侥幸的漏网之鱼也吓得举家搬迁。 无所事事的江北漕帮弃船上岸,窃居了原本士绅阶层的位置。 在乡村, 他们就是王。 甚至开始公开收粮、派徭役。 …… 如今的里下河数县,仅剩县城尚且在清廷手里。 山东恩科出来的那批读书人担任知县。 但是, 他们也清楚命令出不了县城。 县城之外属于真空。 第4军团是大王,各路江湖帮派是小王。 …… 以今年的春粮为例, 漕帮按照原来清廷的收取标准,征收上来后,三成孝敬给扬州府(吴),三成孝敬给淮安府(清)。 剩下的自己留着。 漕帮的日子好过的不得了。 不久之前,由于漕运制度崩溃,大家的饭碗丢了,结果又端上了更香的饭碗。 总之, 清吴双方都知道江北漕帮是什么玩意。 两边哈着~ 但无所谓。 …… “顾老爷,听说你们要调防?” “军事机密,不该你打听。” “是,是。” 船队停泊岸边,士兵们持枪警戒,盯着漕帮的徒手汉子们搬运。 新茶是紧俏货。 运到京城,能卖出往日20倍以上的价格。 漕帮敢在这种生意里分一杯羹,背后自然有大人物撑腰的。 淮安督粮道于运和是其中一个。 此外,或许还有其他人。 巡抚福长安也拿一份分红,但他没有直接涉入。 三不原则:不支持、不反对、不知道。 富察家的子弟,懂正治。 总之, 战争,不破生意。 看似滑稽离谱,实际上翻开历史比比皆是。 涉世不深的人以为历史是一抹白,进入社会后又认为历史是一抹黑, 实际上,历史是一坨灰~ …… “顾老爷,一担500两是不是有点贵了?” “贵吗?” 二当家的不敢抬杠,讪笑低头。 交割完毕, 顾少尉拿着单子,突然说道: “这批大米要的急,你们明天就送到扬州东边的宜陵镇。” 二当家的陪着笑: “是,是。” …… 第4军团不辞辛劳,主要是为了遮人耳目,如果每次都让漕帮在扬州城外交割。 那久而久之, 消息必定会走漏,引起麻烦。 第4军仔细琢磨过,走私大米入境对吴国有利,可以平抑粮价。 说起来也显得公忠体国,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麻烦。 即使部分人知晓, 也会装聋作哑,不至于揭穿。 毕竟, 粮价乃当前大局嘛。 4军团向来很有大局观~ …… 其实, 10天前,军团就接到了调令,在做开拔准备。 士兵们行色匆匆,忙着打包。 扬州城内, 稍有常识的人都看的出来。 漕帮,显然在城内是有眼线的。 …… “少尉,咱们什么时候开拔?” “至多再待3日,必须登船了。” “真舍不得这扬州好地方,就和在家里差不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众人纷纷表达着惋惜不舍。 他们离开之后, 驻扎江宁的第1军团会暂时接防。 据说, 驻扎崇明的一支广籍客家新兵,也会过来。 …… 第4军团总指挥黄肆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先是坐船去苏州府聆听陛下指示,然后又忙着做开拔准备。 千头万绪,忙到崩溃。 要统计、要安排次序、要协调水陆、要预判时间、要留出冗余~ 幸亏有参谋团队协助, 否则, 难度会增加5倍。 …… 次日午时, 顾一刀脸色大变,在约定地点,位于府城东侧的宜陵镇,没有见到如约而至的粮船队。 “小赤佬!” “顾兄,这,这怎么办?” 负责运粮的商人大惊失色,明白遇上黑吃黑了,惊慌失措。 “勿慌,小事体。” 顾一刀当即飞马返回扬州城, 找到了忙碌的黄肆: “下官拜见总指挥。” “你部应于后日上午最后一批开拔。开拔准备都做好了吗?” “完全没有问题。” “还有何事?” “江北有一小股人见我军团要换防,口出狂言。下官想带弟兄出城,略施惩戒。” …… 黄肆停笔,抬头: “勿要误了登船时辰,否则军法从事。” “遵命。” 得了军令的顾一刀,当晚就开始调兵。 先花200两从城防水师借了一大一小2条内河战舰,又从隔壁营借来了火炮和炮手。 又花50两, 从淮扬情报组长希恭恕手底下的情报人员手里买来了关于漕帮的信息。 次日,天蒙蒙亮。 船队驶出扬州城。 杀气腾腾~ 第4军团最痛恨不讲契约的人。 …… 50两买来的情报显示: 江北漕帮总舵有两处,一处在苏鲁交界的微山湖,另一处在兴化县周边的张家垛。 要问这2处有什么区别? 前者是精神上的,后者是实际上的。 微山湖总舵供奉了三位祖师爷,地上有庙,湖中有船,香火不绝。 张家垛, 是漕帮核心人物聚居点,也是走私物资的中转站。 …… 兴化县城, 出于防卫需要,日常只开启一处城门。 知县孔仁义,山东曲阜人士, 虽然姓孔,但和圣人后裔没有关系。 但是, 恩科主考官纪昀就因为他的姓氏、籍贯,甚至不问文章,不看官相,当场就给过了。 姓孔,一看就正确~ 然后,就发到战区最前线做了一任岌岌可危的知县。 纪昀的用心也很难琢磨。 …… 孔仁义嘴上很迂腐, 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兜里领的是大清的俸禄,但是吴军来了得伺候,清军来了也得伺候。 庆幸的是,两边的人从来不会一起进城,发生撞面的尴尬事故。 这就好比奸夫和现夫, 大家如果不撞面,还能装不知道。 撞见了,不做点什么过激行为捍卫人格,传出去了面子真的很难堪。 471 自费购置武器,为朝廷打仗? 此刻, 他望着气势汹汹的吴军船队,心中祈祷这肯定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还好, 船队朝着白涂河去了。 “县尊,他们~” “不管,不问,不看。城门开着,告诉城中百姓,该干嘛干嘛~” …… 嘱咐罢, 孔仁义走下城墙,迈着四方步回后宅了。 虽然知县出不了县城,但还是能找点乐子。 听听曲,喝喝酒,看看书,吟吟诗,还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够了~ 这不比之前的日子好过100倍。 在曲阜, 除了孔府的人能够大声笑,其余人都得夹着尾巴过日子。 在曲阜, 孔府就是天,孔府的规矩比天大。 寻常百姓一个不小心犯了忌讳,就可能被活活打死。 …… 张家垛, 一处平平无奇的普通村子。 漕帮赶跑了原先的几十户张氏穷人, 窃据此地,盖起了上百间屋子,还出资修了码头。 附近的河道里日常停泊着上百条漕船,居住在此的帮众更是高达800。 周围5里, 无良善百姓敢居住。 漕帮可不是一般的帮派,从诞生之日起就属于江湖翘楚。 帮众多、关系厚。 见识广、路子野。 …… 漕运制度名存实亡之后, 大家确实过了2年的苦日子,靠偷抢拐骗、打架斗殴度日。 然后, 就赶上了江北大会战,之后,江北偌大的地盘就进入了统治真空期。 官跑了,绅死了。 各路帮会如同雨后春笋,疯狂成长。 最终漕帮胜出,在淮扬地区成了一霸。 上面巴着清廷,下面哈着吴廷。 活的太滋润~ 这就完美的验证了那句话: 乱世,江湖盛! 盛世,江湖衰! …… “大当家的,我们赖了第4军团的账,会不会惹上麻烦啊。” “反正他们明天就要换防了,当兵的得听命令,一去就是几千里路,回不来喽。而且我们只说缓2天交货,不算赖账。等下一批驻防吴军来了,我们还是要送礼结交的~” 樊大当家怀里搂着女子,手里端着酒杯,满面红光。 二当家喝着闷酒,心中总是不放心。 想了想, 他又建议: “要么,我们今晚先挪个地儿。万一扬州那帮兵出来寻我们晦气~” “怕个鸟,老二,你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 事实证明, 江湖混久了,人会忘乎所以。 两位当家的都是老漕帮,平日里打打杀杀惯了。 从三位祖师爷创罗教起, 这3000里运河上下, 除了官,就数漕帮最大。 想撞商船就直接撞,想勒索粮户就大胆勒索,和运河两岸的百姓械斗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 还堂而皇之的下乡代收钱粮,简直狂的没边了。 …… 大当家的喝上头了, 张开蒲扇大的肥厚手掌,来回摇晃,问道: “老二,你知道咱这个月赚了多少银子吗?” “得有10万两吧。” “错,足足25万两。” 屋子内沸腾。 醉醺醺的大当家站起身,豪气干云: “我,樊某人义字当先。普通帮众一人发2两,船老大发5两,各个堂口的老大发200两。好好干,咱们一起做大做强。” “谢大哥。” …… 樊大当家酒酣人胆壮, 居然主动寻衅: “你们说,如今江苏地面还有我们漕帮摆不平的事吗?” “大哥,还真有。” “谁?踏马的是谁?” “微山湖西岸的山东人聚居点。” 屋内一片死寂。 樊老大瞪着血红的眼睛,用力一拍桌子。 砰~ “过年之前,老子一定带人铲平微山湖西岸山东人聚居点。为乡亲们出口鸟气。” “好!” 众人纷纷狼哭鬼嚎。 …… 围绕微山湖边无主田地的归属权,苏鲁两省百姓械斗了几百年。 无他, 这可不是几亩十几亩,而是好几千亩上好的良田。 鲁西南,民风彪悍。 苏西北,也丝毫不弱。 樊老大带着醉意,幻想着如果自己带人铲了微山湖西岸的山东人聚居点,在家乡的个人声望会不会就此达到顶峰? 回乡的时候, 能不能体验一下汉高祖刘邦当年的心情? …… 屋外, 一群漕帮弟子正在武装巡逻。 仔细看,会发现居然实现了服装统一。 黑色衣裤,脚蹬草鞋,辫子缠绕在脖间,腰悬利刃。 就在不远处, 4处铁匠铺一字排开。 光天化日之下大咧咧的打造兵器。 产品以刀剑矛为主,甚至还有盔甲。 无论吴廷还是清廷都没想到江北漕帮膨胀的这么快,自己收税、自己打造兵器、自己组建武装,所做作为和反贼几无区别。 …… 两队巡逻的漕帮人马在路上偶遇。 “卑职叩见张千总。” “王把总客气了。” 光听对话, 真以为是在军中。 实际上,却是漕帮内部的称呼。 大家迫切的想当官,就私下互相吹捧过把瘾。 如今, 漕帮内部人人都有对应的官衔。 下乡收税的时候皆以官身自称,要求小民们下跪,大声称职务。 …… 张家垛,村口。 瞭望哨突然敲响铜锣,边敲边喊: “不好了,吴兵进村了。” 村畔的白涂河, 1艘50吨木制平底战舰打头,1艘40吨沙船炮舰紧随其后,10几艘小型划桨运兵船,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堂内, 二当家瞬间爆汗: “大当家,快求和吧?” “不,不和。吴军欺人太甚,召、召集弟兄们抄家伙。” 见大哥喝麻了,居然想和军队动武。 二当家的顾不得行为僭越,连忙冲出去, 跑到河边挥舞着双手: “欢迎天兵!” “此次延误交期,一切责任都在本帮,我们会双倍赔偿,请大人们下船喝酒。” …… 没人搭理他, 打头的两艘战舰侧舷火光乍现, 一发发实心炮弹划过漂亮的弧线,落入村子里~ 战舰内部, 炮手们表情轻松,就像平日里打靶训练,不紧不慢的将实心弹一发发打入村子。 内河水师火炮口径不大,3磅为主,6磅为辅,但对于土坯屋子都是降维打击。 命中即倒塌, 动静惊人,尘土飞扬。 …… 不远处, 运兵船缓慢靠岸,放下跳板。 士兵们鱼贯登岸。 除了燧发枪,他们甚至还携带了1门2磅速射炮,不紧不慢的展开包围。 上船时, 众人将三大件拆开,登岸后再快速组装。 很快, 遇上了一支40余人的漕帮武装,冲出村口。 “瞄准,射击。” “开炮。” 几轮齐射后, 30丈外手持利刃的漕帮弟子们不见了踪影,要么成了尸体,要么跳入水中。 …… 2磅炮轻巧,适合陪伴轻步兵同行,提供支援炮火。 张家垛笼罩在硝烟当中。 漕帮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武力在吴军面前好似过家家,被粗暴轻松的碾压、击溃~ 表现最亮眼的1队精锐披甲漕丁手持长刀,簇拥着樊大哥~ 然后, 在冲锋的路上被铅弹击穿盔甲! …… 顾一刀背着手,站在甲板上。 和身边人说道: “我想破了头,也想不通漕帮为什么要黑我的货?这帮人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军队吗?” 杀戮小半个时辰后,俘虏300余人。 作为最ga高指挥官,顾一刀轻轻吐出4个字: “十一抽杀!” …… 每10人杀掉1人,这个比例不算残酷。 主要是为了立威! 顾一刀在幸存者当中随意挑出1人, 用佩剑拍打着他的左脸: “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新一任帮主了。明日,把欠我们的米运到老地方,多1斤少1斤都不好。” “本官出兵的费用你们得承担。给你半个时辰,把我脚下的船舱装满。” “是,是。” 俘虏们敢说什么,赶紧将帮内的金银献上。 不多, 就刨出来5万两现银,还有些金器珠宝。 …… 半个时辰后, 船队扬长而去。 漕帮幸存者们,望着冒起滚滚黑烟的据点说不出话。 “帮主,怎么办?” 新帮主背着双手,扬起手里的书信: “这是顾将军支持鄙人做帮主的书信,谁支持谁反对?” 众人望着消失在天际线的船队, 哪儿敢说个不字~ 于是, 新帮主顺利上位。 第一件事: 持信快马去淮安府,找督粮道于运和汇报。 第二件事: 速速招募家乡人手填补空白。 抛开张家垛的事不谈,漕帮还是要和吴军做生意的! 否则, 就会被两方同时无情的抛弃~ …… 次日, 驻扬州的第4军团最后一部依依不舍的登船,踏上了西征的艰苦道路。 虽然有船坐、有新鲜食物、有淡水、还有沿江风景欣赏, 可众人的心理还是不情不愿的。 还好, 他们知道轻重。 把“不情愿”放在心里,而不是嘴上。 …… 江宁城军火库。 守库官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反问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来人无奈的重复道: “有人要自费购买武器。” “谁踏马活的不耐烦了?要造反啊?” …… 半晌, 守库官不可思议的揉搓着面皮, 尴尬问道: “手令没问题,我也可以配合。但是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啊~” 原来, 为了西征,第4军团提出了自费购买武器的请求。 总指挥黄肆对此毫无惊诧,老乡们一如既往的不走寻常路。 据说, 当时陛下眼角抽搐了2下,龙飞凤舞的签字: “批准,按照市场价出售,种类不限。” 于是, 才出现了现在的这一幕。 …… 第4军团船队在江宁城外停泊,各排出1人,携带金银和采购单登岸进入这座规模庞大的军火库挑选武器。 守库官私下拉住1名长相瞧着忠厚的士兵: “兄弟,上面没给你们军团配发足够武器吗?” 忠厚人, 解释道: “有,我们就是觉得武器还不够犀利。” “所以,你们就自己掏银子买武器?为朝廷打仗?” “对啊对啊。” “你们很有钱吗?” “略有积蓄,还好还好。主要是惜命,宁可钱遭罪,不要人遭罪。” 守库官目瞪口呆, 望着远去的背影说了句:“牛哔。” …… 吴国武器的市场价,正常是成本价的2倍。 外销价说不好~ 这座位于江宁城内的一级军火库占地超过2500亩,如果加上周边的空地,整个甚至超过3000亩。 是直属于陆军部管辖的规模最大的2座军火库之一。 武器最大的来源是马鞍山的厂商~ 第4军团徒手士兵走进来的第一瞬间,齐刷刷发出惊叹~ 哇~ 枪的林,炮的森。 蔚为壮观。 守库官终于找回了些自信, 大声说道: “诸位弟兄,从左向右依次是长枪区域、短枪区域、火炮区域、冷兵区域、工具区域、枪弹区域。” “大类之下又有细分种类,请看木架上的标签,很清楚。” “请保持肃穆,按照顺序自取,注意安全。” …… 一群推着小车的士兵开始按图索骥,轻武器类都可以自取~ 守库官惊讶的发现, 这帮人特别钟情燧发手枪。 不是一支支的取,而是一箱箱的搬。 每1个木箱都有稻草垫好的36支手枪,以及配套的简易工具。 线膛枪也是这帮人的心头好,一搬就是一箱。 …… 离谱的事, 还在后头。 守库官眼里的“忠厚老哥”盯着1门20磅臼炮,嚷嚷道: “册那,这个好。” 众人围过去。 大声称赞: “好,真的好。” “瞧这口径,威力肯定大。” 守库官慢悠悠转了出来, 咳嗽2声: “诸位同僚,本官很理解你们想酣畅杀敌的心情,可这门臼炮实在售价不菲。” “多少?” “搭配炮弹、发射药、工具,市场价800两。” “要了。” “……” 后来, 就连守库队都赶来帮着搬运,顺便挣点散碎银子。 这群貌不惊人的老哥兜里深不可测,很大气。 武器挑选完毕,自然不能忘了火药。 第4军团集体购买了15000磅火药~ 【1磅=0.9斤,很接近1斤。书友们可以将磅看作斤,影响不大。】 他们本来想买更多,被守库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就不是钱的问题! …… 搬运工作浪费了一整天。 驻守江宁的第1军团闻讯赶来,聚集在城墙围观这群离谱战友,大包小裹的出城。 有人嘀咕着: “不是老子阴阳怪气,就是头一次听说自掏腰包替朝廷打仗的稀罕事~” “害,这年头的新鲜事多了去了。” “还有啥新鲜事?” “碑亭巷那边开了家豪华成衣店,上下2层,挂出来的那些女人服饰~啧啧。” “咋?” “太薄、太紧,简直伤风败俗!” “我瞅着你好像很兴奋。” “有吗?我有兴奋吗?我明明是鄙视!” “下了值,你带我去瞅瞅?” “干嘛?” “批判啊。” …… 总之, 第4军团再次踏上了航程。 只不过,船队的规模又又增大了。 事后, 江宁军火库上报: 第4军团共计购买了短枪2800支、线膛枪4150支、火炮77门(其中口径12磅以上59门),火药15000磅,枪弹无算~ 以及2把刺刀!! 472 吴廷内部,速胜和拉锯之争~ ~ 第4军团只买2800支短枪,是因为库存就这么多。 否则的话, 他们必定会人手一支。 为此, 中枢热议了好几天。 最终, 大家觉得这样也挺好。 陛下也认为挺好, 第4军团这帮士兵的家里靠着专营酒水挣的盆满钵满,又集体在扬州大搞走私。 让他们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正好狠狠拉动一次重工业全链条。 反正试验品蒸汽机已经应用,挖矿不能满足于以前的产量了,需要大幅度提高再提高。 …… 重工业的链条很长, 就拿最普通的一杆燧发枪从无到有的过程举例。 安徽马鞍山露天铁矿的矿石、江西萍乡煤矿的焦煤一起冶炼出熟铁。 之后, 切削、钻孔、打磨抛光~ 民间的木器厂,将福建的木材加工成枪托,上漆,交付~ 民间的铜器厂,通过江浦县购买走私的滁州铜料,加工成一部分枪械零件,交付~ 民间的帆布厂,将棉麻原料加工成枪带,交付~ 之后, 在马军工进行组装、使诸多零件成为一杆合格的燧发枪。 工业的蓬勃发展,同时也带动了民间的运输业和商业~ 生产离不开运输~ 工人拿了工钱,也需要消费~ …… 关于《如何利用战争拉动重工业、从而拉动整个经济》这门课题! 陛下,用心良苦! 无耻之徒笑笑生曾经说过: 世间之事,凡兴一利必生一弊。 然, 只要利十倍于弊,就可以大力推动。 吴国工业野蛮发展背后的代价,是交战区的生灵! 速胜,百姓少受罪。 拉锯,百姓很受罪。 …… 工业大臣杜仁和商业大臣胡雪余, 二人私下聚餐小酌时, 杜曾感慨: “以朝廷如今的军工技术和财政水准,拿下湖广之后,明年秋季即可拉出一支30万人的大军北伐。粮多、钱多、枪炮多,一路高歌猛进、摧枯拉朽。” “之后,陛下在紫禁城称帝,传檄天下九州,再花个三五年时间清剿掉地方和边疆的残敌。” “帝国就彻底完成了改朝换代。” “但是,陛下刻意放缓进程,稳扎稳打,逐步推进,大约是把清廷当成了磨刀石,想借助战争磨出一个工业化。” 对此,胡雪余也认可。 他对工业不感兴趣,了解不深。 但是, 他懂钱粮懂人心,懂朝廷的运行机制。 所以说道: “老杜你的判断很正确。但我还想加一句,除了全面工业化,陛下或许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 “杀人!” …… 杜仁放下杯子,感受着花雕酒的滋味。 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的太透。 战争期间杀人稀松平常。没人会在意,也就没有多少阻力。 一旦天下大定, 帝王也要收敛杀意,转而遵守规则。 陛下正在推行的事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重商、重技、轻儒, 以上随便一项单独拎出来,都够天下哗然。 战时, 大家专注于打赢,不会过多抗争。 天下只要稍稍安定,许多人必定是要争一争的。 …… 杜、胡2人是旧友。 以前,一个府城知名大讼师,一个是资深幕府师爷。 他们都属于封建时代稀缺的那一类人——“专业人士”。 因而, 俩人能够同桌吃饭,聊天交心。 6大臣当中, 就他俩最能聊得来,玩的来。 平日里讨论的内容比较大胆,甚至有点犯忌。 2000年的重儒熏陶,并不代表古人就真的傻了。 吴廷内稍有眼色的中枢文官都看清楚了陛下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也为此隐隐捏着一把汗, 将来帝国平稳, 新旧两派各自站队,朝堂内外的争斗会激烈到何等程度。 …… 8月15, 第2军团破湖北武昌府兴国州(现阳新县)。 入城后, 枪决知州以下官绅70余人,将男丁300余口发配军前苦役。 总指挥郑河安没有插手抄家,而是交给了新成立的专门机构——查抄逆产工作小组。 这个小组级别很高,直属陛下派遣。 成员成分复杂, 有侍卫、有分别来自6大臣麾下的文官、还有5年合同制书吏。 主打一个相互制约~ 确保, 没人敢黑了陛下的钱。 …… 吸取了广州抄家的经验,先发掘了两三个被排挤被惩罚的本地胥吏。 然后, 在他们的带路下展开抄家工作。 一波人现场督促、另外一波人就负责登记,还有一波人负责转运。 总之, 流程是很科学的。 过程不是很文明。 19世纪的官绅总爱挖坑埋金银,工作小组经常需要扒墙、掘地、拆屋,下鱼塘。 相比于这些浮财,更隐蔽的是匿名产业。 可能, 5000亩绿油油的良田就在眼前! 但在官府的鱼鳞册上却分别属于2000多户憨厚的农夫。 实际上, 如果仔细追查会发现这些农夫压根不存在,纯虚构。 大隐隐于世~ 抄家的网眼稍微大一些,就漏掉了。 浮财乃小道。 匿产才是大海。 ……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 抄家,就好像一个人拿着抄网去装沙子。 这边抄的起劲,其实真正运到车里的就没几两沙! 细碎的沙子都从网眼里漏掉了。 收工后,监工眉开眼笑,捡走了! 就算皇上察觉了,雷霆大怒,监工们也觉得十分委屈。 奴才们这叫偷吗? 非明是捡。 人狗相处法则之第一条:掉在地上的东西归狗所有。 奴才自认为就是狗,汪汪汪。 广州之役后, 李郁亲自督抄家,在偶然间发现了这个巨大的漏洞,心痛不已。 然后就将抄网换成了铲子。 一铲一个不吱声。 寡人的钱,全是寡人的钱! …… 兴国州不算经济重镇, 但是位置不错,略有油水。 第2军团入城后只是补充了一些骡马,然后就兵分2路,像螃蟹的2个钳子,欲左右钳制武昌。 总指挥郑河安亲领一路,准备穿过大冶县和通山县之间的峡谷前往武昌南。 鄂赣两省交界是连绵的幕府山脉。 大军正在穿过鄂东南三角区域,此区域以丘陵地形为主,湖泊众多。 为此, 陛下拨来了一个舟桥营。 第2军团的作战任务,也不能简单的理解为攻取武昌城。 而是扫荡武昌府下属的1州9县, 基本肃清武昌城外的有建制清军,同时切断武昌和岳阳的陆上联系。 …… 然后, 围困封锁武昌。 等待第4军团和水师联手攻陷襄阳之后,水师顺汉水而下,配合第2军团攻取武昌。 再后, 2军团一路往南, 打岳阳、长沙、常德~ 4军团则是从襄阳南下,取荆州、宜昌。 两湖大平原酷似江南平原,很适合吴军发挥。 根据参谋本部的谋划, 消灭清军洞庭湖水师主力后,民间运输船队亦可作为运兵船。 让步兵登船, 沿着四通八达的水系,如水银泻地控制整个两湖平原,控制湖广精华。 …… 清晨的武昌城。 内松外紧。 湖北巡抚王杰听到吴军发起了正式进攻后,反而释然。 石头, 落地了好。 重新修缮加固了武昌城,20000名新军日日操练,粮饷充足。 自己对的起皇上,对的起巡抚顶戴了。 守得住武昌,青史留名! 守不住武昌,一死谢天下! 尽力了。 “换身便装,随老夫出去走走。” “是。” 主仆2人从巡抚衙门后门隐入街巷。 这名从陕西韩城老家就追随自己的忠心护卫,比儿子都可靠。 …… 王杰是个明白人, 他对武昌府下辖的1州9县防务根本不抱希望, 只希望他们能够多撑一段时间,尽量消耗敌人兵力、时间就是最大的贡献。 尤其是大冶县和通山县之间的那些碉楼~ 图纸是兵部给的,银子是湖北番库出的,碉楼是当地人修的。 效果如何,尽观后效。 武昌最繁华的长街,笔直而宽阔。 两侧店铺正常营业,但没了往日的接踵摩肩、车水马龙。 护卫低声道: “老爷,过早?” “嗯。” …… 离开长街,步入一间小巷子。 这是陕西人王杰头一次体验武昌人的地道生活。 过早, 就是吃早饭的意思。 巷子角落有个不起眼的早点小摊子。 摊主是个略有姿色的妇人。 有热干面、豆皮、烧麦、油条等~ 客人端着粗瓷大碗,坐着三脚凳,面前再放一凳。 很简陋,但丝毫不影响武昌人大快朵颐。 王杰就这么默默吃着, 半旧长衫,头发花白,乍一看像是个私塾先生。 …… 旁边两位食客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军爷,你们要打仗了吧?” “嗯。” “能赢吗?” “当兵吃粮,拼命就行了。” 说完, 这名黝黑粗壮的新军士兵丢下一把铜钱,快步离开,留下这名碎嘴客人唏嘘不已, 话题一转, 碎嘴子又开始和其他客人聊了。 “诸位,这1年城里走掉了十几万人,巡抚大人把他们空出来的房子都安排给了新军家眷。一屋二主,以后怎么解决?” …… 听了这话, 刚走到食摊旁的一书生猛然开口道: “不用解决。” 王杰抬眼一瞧,就知道这书生混的不好,破衣烂衫,头发潦草,脚下的布鞋还开了口子。 不过, 此人倒是未因贫穷而自卑。 头颅扬的高高,有些不合时宜的狂傲。 这让王杰回忆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父死弟幼,也像这般穷的荡气回肠,理直气壮。 乡人戏谑: 穷狠! …… 碎嘴食客呼哧一口面条, 含含糊糊问道: “赵秀才,我问你,假如原主人拿着地契回来索要房子,怎么办?” “他们回不来。” 食客差点噎到。 低声说道: “朝廷赢了,吴贼退了,那些人会回来的。” 赵秀才笑笑: “如果武昌保卫战赢了,抚台大人就是中兴名臣,湖广灵魂。区区半城房子,重发一遍地契也不是什么难事。” 口气之大,似乎他是巡抚。 …… 碎嘴子食客放下碗, 问道: “赵秀才,我还是不明白。咱大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爷们都是多磕头少说话少犯错。抚台大人干嘛~” “干嘛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对吧?” “对。” “俗话说,有恒产者有恒心。新军原是周边贫苦农夫,如今拿军饷吃白米,家眷住瓦房,一步登天也不过如此吧?但武昌如果沦陷,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他们守城已经不是为朝廷拼命,而是为自己、为家人、为恒产而拼命!” …… 实际上, 赵庄文心里认为离城的十几万人回不来了。 武昌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巡抚大人再怎么腾挪转圜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而他,冷眼旁观。 待吴军入城,以秀才身份求见主帅献策博个出身。 清廷不亮,未必吴廷不亮。 赵庄文自认是锥子,只差一个扎人的机会。 …… 砰~ 一碗沉甸甸的面条砸在他面前的竹凳上,打断了沉思。 “脚下无立锥之地,嘴上有宰辅之能。” “承惠,15文!” 赵庄文尴尬的接过面条, 对女摊主歉意笑道: “劳烦娘子挂账,年底一并结算。” 女摊主鄙夷的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忙碌。 …… 碎嘴客人显然认识2人,眼珠子咕噜噜转, 讪笑道: “无妨无妨,周家娘子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你俩~” “闭嘴!” 两名当事人异口同声,把碎嘴子噎的跑开找水喝。 摊主周娘子似乎余怒未消。 又讥讽道: “赵公子少年成名,12岁即中廪生,炙手可热,按说早就该点翰林了。怎地如今三十大几,还籍籍无名?甚至不敢在湖南老家待着,到处厮混?” 赵庄文吃面的动作一滞, 黯然道: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 说罢,大口吃面。 咸辣的碱水面条,最抚凡人心。 不过, 若是里面的辣再多些就更好了。 湖南书生,赵庄文。 从湘湖天才少年混成了乡间唾弃的不成器,也就短短十几年。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中廪生之后,他的心思就逐渐不在科举正途,而是各类经世杂学。 离开家乡,到武昌厮混。 偶遇了这位土著周娘子,为人精明干练,略长3岁。 周娘子的父母极力撮合, 哪怕是一个落魄的文人,对于小商贩之家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周家父母私下说: 即使这辈子中不了举,说不定外孙能中呢。读书很吃天赋的~ 然而, 赵庄文不为所动。 久而久之,关系就僵了。 …… 王杰静静观察,见其人吃面速度好似老牛饮水,知是饿坏了。 他将手里的大碗推过去, 笑道: “这位小先生,老夫年迈,胃口大不如从前,可又不想浪费粮食。可否帮个忙?” 473 助老夫拿下五福之最后一福——好死 赵庄文非不懂事理之人, 一看便明白,当面这位老先生是照顾自己的脸皮, 便露出一口白牙, 拱手道: “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谢过老先生。” 说罢, 端起王杰推来的半碗面还有一根油条,风卷残云般消灭。 …… 如此不拘小节,倒是让王杰心生好感。 安静的等他吃完, 才问道: “小先生可否赐教一二?” “不敢不敢。老前辈请讲~” “老夫观你似不看好武昌乃至湖广的前景。既然如此,你却为何不离城?” 周娘子终于找到了机会, 讽刺道: “抚台大人有令,凡百姓离城需交纳出城费1两,赵公子拿不出。” 赵庄文脸皮抽搐,不想搭理这个牙尖嘴刁的冤家。 坦诚说道: “周娘子所言不假,然主要是城内有粮食。” …… 王杰点点头。 战乱期间, 一个手无寸铁、兜里没钱的书生荒野求生丧命的可能性更大。 又存了考他的心思。 遂装作不经意的问: “那依你看,当前朝廷可有破局之法?” 赵庄文摇头, 吐出一个字: “难。” 王杰笑道: “难,说明还是有办法的。只不过常人不能接受罢了。” “是。” “请赐教。” “跑~” …… 护卫差点当场拔刀,砍死这个大放厥词的年轻人。 王杰倒是冷静, 问道: “往哪儿跑?怎么跑?跑到什么时候?” 赵庄文顿时严肃起来, 略一思索,低声道: “成建制的往西南跑,带着粮食跑。” 王杰反问: “湖广春季存粮加上即将成熟的秋粮,余粮何止百万石。入黔入滇皆是小路,纵然有几条河流漕船拉纤可上溯,亦带不走许多。” 赵庄文咧嘴, 露出一口白牙,吐出一句话: “带不走的,就地分了。” “分给谁?” “分给两湖的所有百姓。” “为何不是一把火烧了?” “粮食乃天地精华,烧之遭天谴。况且朝廷本就对不起天下百姓,借此机会将带不走的粮食分给嗷嗷待哺的几百万小民,顺水推舟挽回些民心,不好吗?” …… 护卫终于按捺不住,眼前这书生简直狂悖。 他抽出佩刀, 喝道: “大胆!” 瞬间,周边食客全吓跑了。 摆摊的周家娘子也吓的脸色煞白, 慌不择口的解释道: “大人,他就是个酸儒,他读书读傻了,脑子不正常的。奴家当年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嫁给他。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吧。” 王杰摆摆手, 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不过眼神更为冷峻。 “即使把粮分给百姓,吴军来了,一道军令还可以从民间重新征走。” “无妨。分粮乃阳谋,一分一征,民心此消彼长。如果将来朝廷还想打回湖广,很有必要留下点民心。如果一把火烧了~” 赵庄文露出诡异的笑容: “那,朝廷永远都回不来了。” …… 王杰沉默了半天, 说道: “本官王杰奉圣命巡抚湖北,你可愿入幕府,暂挂5品官衔帮办军务?” “在下赵庄文,拜见东主!” “走吧!跟本官回衙。” 刚走出十几步,赵庄文突然停步。 “东翁,可否暂支幕酬二三百两,替在下还清在这小摊吃面的旧账。” 王杰一愣, 心想,恐不止是钱财旧账,这小子肯定还欠了人家的情账~ 不过, 既然想用人,就得让人无后顾之忧。 预支幕酬没毛病。 …… 王杰赶紧摸索袖管~ 然而身为巡抚,平日里出门没有带钱的习惯,遂将目光转向护卫。 护卫连忙摸出2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赵庄文接过银票,快步走到手足无措的周家娘子面前, 双手奉上, 压低声音: “周家娘子,拿好。”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就在眼前。明日举家速离武昌,雇条小船沿着长江去苏州府,只有那里最安全。” “娘子的心思在下都懂,不是在下不识趣,而是在下追求的和娘子追求的不是一般东西。” “我们此生无缘,愿你早遇良人。” 说罢, 他退后两步,一拱手到底~ …… 赵庄文进入幕府后,才华确像他自诩的那般锥子放入袋子就会破袋而出。 胆大、眼毒、敢担事。 帮办军务井井有条。 王杰确实没有看错人。 世间的人才,从来都不稀缺。 虽说庸碌之人居多。 但庞大的人口基数之中,总能攒出绝对数量可观的聪明人~ 大部分聪明人一辈子碌碌无为。 因为没有伯乐,没有平台! …… 一个处于平稳期的庞大帝国压根不需要太多的聪明人。 天下已有既定规矩,好似火车沿着铁轨隆隆前进,无需再辟新路线, 有庸人们在铁路周边镇守一方足矣。 聪明人自恃聪慧,耳朵听一套,心里想一套。他们觉得自己能够进步,7分靠脑子,3分靠贵人。 庸人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自己的进步全赖贵人栽培。 两相对比, 贵人们会如何选择,就不难理解了。 …… 若放在太平岁月, 王杰破格用人,必然会引起都察院和湖北各级衙署的非议。 但如今是战时, 嘴炮们都是人精,会审时度势。 王公贵胄、世家豪族、官吏富商们都巴望着能有人勇挑大梁,击退吴贼,哪怕你是个乞丐都没关系~ 甭管什么事,以后再说。 这叫分得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 摆面摊的周家娘子走了,一家子悄悄离开了武昌,雇了条小船顺江而下。 她坐在船舱内,泪流满面。 经过此事, 她突然悟了: 赵郎不爱女色,爱权柄。所以,哪怕在他穷困潦倒之际也不愿委身自己这个略有家资略有颜色的女人。 如今,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娃,莫要伤心。勒个姓赵的不是好东西~” “娘,我明白。”周娘子擦干眼泪,“到了苏州府安顿好了,你们帮我物色个能过日子的。” “哎,哎,好。” …… 江西长江段, 小船和吴军舰队擦肩而过。 周家娘子望着那连绵的船队~ 最后一次流泪, 迁居苏州府,大约是这个狗男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自己说真心话。 大清,怕是要完! 不过, 她仍旧有一事不解,既然赵郎更看好吴军,又为何要给巡抚老爷做事? …… 她的困惑,湖北巡抚王杰心知肚明,但不说,挑破了就没意思了。 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 同样, 人也无法同时拥有聪慧大脑和奴才意识。 赵庄文已过而立之年,官当不成,寇做不成,难道会甘心做个顺民吗? 步入巡抚衙门, 以5品帮办军务,看到许多的朝廷机密公文后。 他心中对于乾隆和军机处仅有的那点敬畏,荡然无存。 就这? 圣明? 原来,大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扯淡。 …… 帮办军务,自然有资格视察新军军营。 枪声震耳,九进十连环搞的有声有色。 木靶中弹,灰尘簌簌落下。 赵庄文对于自己不懂的知识很感兴趣,甚至当场试射了5发铅弹感受火枪。 在文官当中很不容易了。 这会的读书人恨不得离丘八们越远越好,怕污了自己的清誉。 站立一侧, 认真观察了2刻钟的训练。 赵庄文对于守卫武昌的信心从0上升到了10。 依托坚城, 新军在火器充足的情况下,应该可以取得不错的战绩。 武昌的粮食、火药、枪炮刀剑都不缺, …… 场地更大的校场,是新军的火炮训练地。 稍微走进, 就听到了沉闷的炮声,好似闷雷。 炮击的正前方是武昌城内的蛇山一侧山体。 炮弹砸在山体,泥土飞溅。 赵庄文站在远处,见炮手们装填不说熟练,也算中规中矩。 刚想走近了询问具体事宜。 1名衙役纵马狂奔而来: “赵老爷,抚台有请。” “走吧。” …… 进入巡抚衙门之前, 赵庄文整肃红缨凉帽、官袍,言行举止、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官相。 陌生的同僚们见了都以为他是一位科举正途、宦海沉浮十年以上的老辣官僚。 实际上, 此子7天前还在街上靠情面骗女人的面吃。 只能说, 世上有一小撮人似乎生来就自带全能系统。 “拜见老师。” “坐吧,我这不必拘谨。” 3天前, 王杰正式收赵庄文为弟子,不出意外的话,是关门弟子。 …… “你草拟的调整城防5条建议我都看了,很有见地,以后类似事体不必问我。” “谢师父。” “老夫有个大胆的想法。铁索横江,沉船封江,堵死吴贼船队进入汉水。你怎么看?” 赵庄文一愣,见王杰不是开玩笑。 才开口说道: “吴贼将会集中所有兵力先攻武昌。” “你有何建议?” “洞庭湖水师驰援襄阳,明日路过武昌。请师父扣下他们,加强城防。” “好。” 素来做事谨慎的王杰,也豪迈了一回。 不是被弟子传染, 而是他心里清楚,朝廷是无法怪罪自己的。 活人,才能追究责任。 死人,不负责任。 而封锁长江——汉水交汇处后,武昌就进入了沦陷倒计时。 …… 王杰岁数大了, 该有的荣誉,他都得到了。 《尚书》曰: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王杰快60岁了, 在这个年代算高寿。 五福,他只差最后一样考终命了。 俗称:好死。 死的轻松,死的突然,死的轰轰烈烈,死的自己不受罪家人不拖累。 太难~ 王杰,他想集齐五福。 不过他还有些瞧不上史可法。 史可法做官做事一塌糊涂,唯独占了个好死。 王杰想做大清的张巡, 拿“流芳百世、名垂青史”来考验中老年儒生,谁吃的消? 一点不夸张,垂涎三千尺啊~ …… 赵庄文沉默不语, 王杰意味深长的笑道: “为师有一事不解。入幕府之后,你说话做事进退有度、老辣沉稳。再未提起譬如放弃湖广、分粮给百姓之类惊世骇俗的建议。前后对比迥异,何也?” 赵庄文拱手: “既来之则顺之。弟子知道这些建议不会被朝廷采纳,故而干脆缄口。弟子穷困潦倒之际,唯有一身傲气震慑江湖宵小。入了庙堂,弟子当收敛傲气低调做事。做人如此反差,本质上都是为了生存。” “好!好,你能有如此见解,不简单。” 王杰颇为欣慰,甚至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几步。 突然, 他背对着这位关门弟子, 低声问道: “还有件事莫要瞒我,你之前是否存了良禽择木而栖的想法?” 赵庄文黯然, 答道: “不敢隐瞒师父,有!” …… 王杰转过身,脸上毫无异色。 “书房周围5丈之内不得有人。” “是。” 角落里的护卫快步离开。 赵庄文挺起腰板,意识到接下来的谈话会很关键。 “你未曾中举,朝廷对你无甚厚恩。故而心生些许怨念,老夫可以理解。如今即为朝廷效力,不可再存荒唐念头。老夫现在问你,假如你是督抚,如何战湖广?” “上策,抛弃湖广,率精锐撤入西南,刀枪金银铜铁粮饷,凡有用物资,应撤尽撤。撤不了全发给百姓。日后反攻,民心可用。黔首小民如同清水,平日里卑微无力,山崩地裂之时,可成洪水。此乃国战之策,效果不显于一时。” “中策,死守荆州,以洞庭湖水师和步骑精锐游击游走在百里之外,厚赏卫拉特蒙古骑兵以为先锋,伺机而动,里外夹击。即使不能胜,也能1000换800,1000换500。打平就算赢。” “下策,处处死守,节节抵抗。” …… 王杰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不无道理,可立场不同。你没有从朝廷的角度来看,随便怎么放弃都不心疼。” “弟子明白!” 谈话陷入了沉默。 “你觉得朝廷?” “弟子感恩师父。师父对弟子信任有加,帮办军务从无掣肘。” 王杰望着眼神坦荡的徒弟, 欲言又止, 半天才缓缓说道: “今日老夫给一个明确承诺。待事不可为之时,你可潜出武昌,无需与城共亡。但,在此之前你需尽心尽力。辅佐老夫做张巡!老夫要看到吴贼在城下血流成河。” 赵庄文郑重拱手后离开。 这场谈话很重要。 师徒二人都得到了自己最关心的答案。 …… 474 鄂版金川有创意,奈何吴军有臼炮~ ~ 武昌府大冶县、通山县之间, 有数条两山夹一谷的特殊地形,历来是商贾行人行走的官道,山谷狭长,长度在50里左右。 是从赣北入鄂的最理想陆路路线。 第2军团入鄂。 三溪镇首当其冲。 赵庄文主动请缨率2名千总及2000新军赶至此镇。 百姓已无踪迹, 战火将至,就连山上的鸟兽都罕见踪迹。 “烧了。” “嗻。” …… 熊熊大火将三溪镇付之一炬。 之后, 就是清军层层叠叠的防线。 赵庄文爬上两侧山峰(平均海拔100丈),对拔地而起的碉楼赞不绝口。 他毕竟是个穷书生,有些事可以无师自通,有些事他无法了解。 例如武器、工事。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碉楼。 好奇的爬上爬下,从孔洞里窥视,揣摩攻防战时的场景。 “妙,妙哉。如此建筑,一共多少座?” “14座。” “为何不修个百余座?” “赵师爷有所不知,修筑碉楼费工费力。不到1年功夫,建起14座就已经不容易了。” …… 赵庄文摇头, 想节节抵抗,就得有弱者心态。 弱者心态的头一条——擅守。 不过, 他对驻守碉楼的绿营兵不满意,麻木、畏缩、冷漠。 这样的兵能守得住碉楼吗? “本官代传巡抚军令,即调武昌新军进驻碉楼。” “大人,之前欠我们的饷银呢?” 一群绿营兵急了,投向赵师爷的眼神里颇有愤恨、不满、敌意。 …… “你们负责守住谷底前3道防线,欠饷后日就发。” “谢大人。” 一群绿营兵磨磨蹭蹭的撤出了碉楼。 换上了肤色黝黑、面容憨厚的新军。 赵庄文在武昌厮混数年,知道城市人和农人的区别大于云泥。 农夫新军未曾沾染油滑狡诈,但缺乏战场经验,最适合打防御战。 他拍了拍身边一名矮壮士兵的肩膀: “家里有几口人?” “回大人。8口人,我是老大,另外还有娘、俩弟妹、老婆、三个小子、一个丫头。住棋盘街。” “棋盘街是好地方。房子够住吗?” “太够了,一瓦到顶的两进小院。” …… 说到棋盘街的房子, 赵庄文注意到这名士兵的眼睛都在放光。 一瓦到顶的住房条件意味着什么,现代人已经很难想象了。 2天前, 赵庄文出面,责令相关衙署将衙门里存放的房契底稿一把火烧了,连夜重做了房契。 不管之前的房主是谁,一概不认。 从官面程序上,坐实了现在的住户就是真正的房主。 将来?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到阴曹地府里,找王巡抚说理吧。 …… “碉楼里一定要存粮存水。” “嗻。” “诸位为朝廷打仗,饷银理应多发。本官作主给诸位加发1个月饷银。家里不必担心,抚台有一口粥,就有你们家眷的半口粥。” 众人眼眶发红。 发自内心的感恩。 从脚下无立锥之地的农夫,混到如今武昌城里人,住瓦房吃官饷,这恩情大的没边了。 巡抚大人清廉刚正,和蔼可亲。 训练场上嘘寒问暖。 农夫们不会说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但是他们懂吃水不忘挖井人。 …… 激励完毕, 赵庄文起身,扑通一下跪了: “我赵某人代表抚台大人,拜托各位兄弟了。” 众军官齐刷刷对跪,哭的不能自己。 赌咒发誓,碉在人在,碉亡人亡。 什么天下大势,什么吴军犀利~ 我们种田的只知道,为了瓦房小院,为了每月旱涝保收的3两军饷,敢和任何人玩命! 不就是死嘛, 种田的从来不怕死。 …… 赵庄文也拿出了狠劲,勒令周边士绅捐粮。不捐,就等着新军上门破家吧。 王杰只想青史留名,其他什么都不在乎。 那自己就更加不在乎了, 湖广本来就是一个岌岌可危的烂摊子,还能更烂吗? 抱着这种心态。 30出头的书生赵庄文头一次体会到了大权在握,言出法随的畅快。 …… 第2军团一部匀速行军赶至三溪镇,见到了眼前冒烟的废墟。 郑河安冷笑: “坚壁清野?看来,武昌有明白人。” “先吃饭,半个时辰后发起进攻,打穿峡谷。” 一个步兵连、一个散兵排拉着2门大炮作为先锋尖兵,进入山谷。 两侧山峰里不存在伏兵风险, 山全是光秃秃的,没有树木。 大清极度匮乏燃料,哪怕是拇指粗的树枝也逃不掉进入锅膛的命运。 少尉抬眼望去,见山坡少数区域有些稀疏的矮草植被,甭说藏人,藏条狗都费劲~ …… “开炮。” 谷底的清军营寨,木制营垒腾起烟雾。 第一发炮弹,半数胆寒。 第三发炮弹,集体崩溃。 南方绿营兵能打的已经不多,大部分都是凑数的。 先锋步兵轻松拔除了拦路虎,继续前进百丈,遇上了真正的麻烦! 碉楼~ 两侧山体之上的碉楼火力,稀疏但致命威胁。 火枪的大规模应用,让精锐士兵和农夫之间的差距缩小了太多。 …… 少尉是老兵,战场经历丰富。 火炮仰角不够,没法轰击碉楼。 他令辎重营为士兵们每人提供一束硫磺稻草,然后爬着山坡仰攻,拔除碉楼。 鄂版“小金川”? 碉楼视野开阔,居高临下,枪枪见血! 第2军团士兵凶悍,敢顶着枪子往上冲。 冲在最前面的人中弹倒下,后面的人抓住守军装填的间隙,快速冲过危险地带。 想透过枪眼射杀碉楼内的敌人太难,吴军的火枪打的再热闹,只不过是压制射击罢了。 最终, 还得靠冲到碉楼底下,集中个人携带的引火物架在门口烧、用烟熏~ 弄死里面的守军。 …… 半个时辰后, 2座碉楼黑烟滚滚,终于告破。 郑河安通过千里镜,看着遍地的尸体,恼火不已。 见一军官过来,他连忙问道: “伤亡如何?” “战死115人,重伤94人,还有轻伤66人。” “什么?” 郑河安当场就炸毛了。 照这样打下去,到武昌,弟兄们还能活几个? “暂缓进攻,飞马请示陆军大臣。” “是。” 如今,郑河安不是只会刺刀冲锋的悍卒了。 他也学会了算账。 就像参谋本部的那帮绍兴人喜欢说的话: 打仗也是做生意~ 划算, 可以赌一把。 不划算,就先等等。 …… 能用银子解决的敌人,就别用人命填。 (第1派遣军不在此列) 陆军部鼓励用火炮解决问题,尽量将敌人杀死在百丈之外,多费点火药。 如今, 有稳定的海外硝石输入,弹药相对充裕许多。 等拿下四川、贵州两个产硝大省,吴军就可以实现火药自由了。 …… 而躲在后面1座碉楼内的赵庄文,看到了黑烟。 心中默念: “弟兄们,莫要怪罪。穷人想出头,就得赌命,拿命换一个概率微小的机会。” “好打的仗,怎么可能轮到我们呢。九死一生、十死无生的仗才会让我们上。” 趁着吴军暂停进攻的间隙。 新军也忙着在碉楼周围挖掘工事,尽量不让人冲到碉楼底下。 …… 九江城。 正在城外巡视汛情的陆军大臣林淮生,接到了郑河安的战报。 立马下令: “调10门臼炮增强第2军团。” “征募一支民间运输船队负责运输。” 九江——湖口段,有数百艘空船滞留。 他们已经完成了原本的运输任务,拿到了运费,迟迟不返航是想着再运点货回去。 一来,挣钱! 二来,空船在长江行驶很危险,满载能扛风浪。 …… 军队有召, 民间船老大们很积极。 当即, 就凑出了一支船队,载上臼炮、炮弹、炮手出发了。 上溯一段水路后, 即可在长江南岸一个叫作“六墩”的小地方驶入兴国州,沿着河流湖泊弯弯曲曲最终抵达三溪镇。 这段河流,走不了军队的大船。 …… 林淮生能够如此迅速做出正确判断,是因为平时的军事积淀。 他看过兵器署的敌情总结,其中就有仔细描述清军是如何攻破金川部落上千座碉楼的。 轻型火炮基本无效, 重型火炮才能挨个撬开乌龟壳。 金川道路恶劣,重炮没法运上去,清廷就组织工匠和铜铁料就地铸炮。 每打一处碉楼集群,就在高山之上铸一次炮。 兵器署的军官们认为,这是看似愚笨却最有效果的战术,充分考虑了双方的优势劣势~ 用庞大的国力压垮小小金川。 而现场铸造的火炮,又分3类。 一类是加强版劈山炮。 一类是将军炮,1000斤至3000斤不等。 最后一类是冲天炮(臼炮)。 …… 金川之战的情报很详实,吴军内部曾参与此战的军官就有好几个,可确定情报无误。 既然无误, 就可以直接照搬。 所以,林淮生并不担心所谓的碉楼, 他更担心襄阳,还有汛情。 如今,夏季已进入末期。 总体来说,今年湖广江西一带风调雨顺,没有旱灾没有水灾。 但是, 还是要时刻警惕,防止老天爷杀个回马枪。 吴军在江西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能再吃第二次。 长江、鄱阳湖、修水等水域都布置了专门人手盯着,每天观测3次水文数据(深度、流速、以及浑浊程度)。 …… 停滞了数日的第2军团在得到了臼炮支援后,立即发起进攻。 这一次, 在山谷和山脊线一起行军。 以部分散兵掩护炮兵沿着山脊线艰难行军。 吴军臼炮在设计之初, 军工署就考虑了机动能力,尤其是离开骡马后的纯人力机动,方形底座和两根硬木棍相结合。 4名汉子即可抬起,行军灵活。 散兵们四周散开,负责开路警戒。 山路难行,消耗体力。 每隔一刻钟就换一组汉子抬炮。 1个时辰, 其中3门臼炮终于机动到了合适位置——海拔500米的孙家垴。 …… 一名炮兵准尉伸出右手大拇指,用跳眼观测法粗略测距。 对面山坡叫水井岩。 两边高度接近。 但人想走过去殊为不易,两座山坡中间隔着一道宽度50丈左右的山谷。 碉楼内, 新军也发出了惊呼: “对面有吴贼!” “开枪~” 铅弹嗖嗖的飞来,准尉连忙躲到一大块石头后,石块被打的砰砰作响,碎片飞溅。 他却不紧不慢的掏出一本小册子,对着数据开始苦思冥想~ …… 抛物线弹道难估算。 不过, 花了半盏茶的功夫,他还是琢磨出了最合适的角度和地点。 在他的指挥下, 3门臼炮分2处布置。 其中1门布置在山石之后,进行超视野跨射打击。另外2门布置在稍远的平缓处,躲避碉楼火力。 清军碉楼高6丈,4层。 子母炮布置在最下层,抬枪在中层,火绳枪在最上层。 炮手们只听得子弹咻咻咻~ 碉楼就没停止过倾泻火力。 …… “报告准尉,一切就绪。” 准尉扭头, 看着散兵队带队的士官: “你们先集火一轮,听到你们枪响,臼炮就开火。” “是。” 没一会, 散兵们用线膛枪对准对面的碉楼枪眼齐射一轮,肉眼可见,表面石块有烟尘腾起。 是否有敌人伤亡未知。 …… 几乎在同时, 炮兵准尉从山石后起身,盯着碉楼。 3门臼炮同时开火。 15磅重的炮弹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地! 全部打歪。 准尉在电光火石间记住了炮弹落点。 然后快速蹲下。 大声指挥手下炮手,如何修正角度。 碉楼内, 清军迟来的反击也如期而至。 子母炮的霰弹轰击,造成了开阔地1名炮手受伤。 …… 第2轮炮击, 准尉没敢露头观察,在听到了巨大的动静后才敢欣然露头。 果然, 对面的碉楼,从顶部往下垮了四分之一。 “好,太好了。” “继续轰他们。” 臼炮的威力恐怖如斯。 准尉又寻了一处山石,躲在后面观察炮弹落点。 这次, 他学精了,要求轮流开炮。 这样他才能观察到落点,方便修正。 …… 一发炮弹落在了碉楼后面,烟雾腾起。 他连忙大喊: “少装4两火药。” 又一发炮弹落在碉楼左侧,他连忙大喊: “向右1度。” 想让己方的大炮长眼睛,主要在于培养优秀的炮兵观察哨。 意识到这一点后, 陆军部甚至严令各军团, 炮兵无论军阶高低,在任何情况都不许参与冲锋。 若火炮损毁或者炮弹用尽, 军团指挥官应尽力将炮手撤下,而不是编入步兵序列。 …… 475 意外因素,舰队暂缓西进,改攻武昌! 步兵士官学校炮兵科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炮兵观察哨殊为不易。 说难听点, 组建一个合格的填线步兵连也就两三个月的事。 会走队列,会装填,听得懂旗号鼓号,就可以成建制拉上战场。只要财政跟得上,随时损随时补。 而组建一个合格的炮兵连至少要2年。 炮手的脑子不能太笨,要识字。 炮兵军官要掌握数学、物理的简单知识。 想从政的威廉和想走上层路线的传教士们的课堂上,总有1个翻译和1个记录员,记录内容用于编纂教材。 …… 当第4发臼炮炮弹命中碉楼时,新军再也扛不住了。 少数幸存者步伐踉跄,从废墟碉楼跑出来。 散兵猎杀时刻开启! 第2军团的散兵战术玩的很好,好就好在配合。 三杆枪凑一组, 瞄准1个跑动的人打,错开提前量,能够最大限度的确保精准度。 …… 炮兵准尉喝止了射杀最后1名幸存者的打算。 “留他回去,报个信。” 这名幸存者会将死亡的恐怖传到其余碉楼里。 眼睁睁的等着死亡降临,这种滋味不好受的。 一发窜天猴, 咻~ 腾空而起。 步兵们眉开眼笑,这是拔掉了一座碉楼报喜的信号。 …… 高效但不激烈的炮击,在傍晚时分暂告结束,一共轰塌了4座碉楼。 臼炮手越打越熟练。 除了抬炮爬山累,其他没什么好抱怨的。 晚上, 伙夫们把最好的肉先盛给了他们。 炮手们吃的心安理得,其余人也觉得理所当然。 第2军团风气很正。 崇尚勇者~ 勇者吃饭不必排队,而且可以享受最好的饭食,没人不服气。 这1点, 第4军团特别不认可。 他们甚至会痛骂伙夫,自掏腰包改善伙食。 …… 长江段, 第4军团船队, 一群人在甲板聊天,发表着对于战争的个人看法。 “首先要吃好喝好休息好,才有战斗力。我们是大兵,战死没办法,饿死病死就太冤了。” “说到生病,真要小心,尤其不能随便喝水。” 刚从船舱走上来的医官鲁回春, 立马接过话头: “弟兄们说的都对,据我所知,鄱阳湖、洞庭湖一带有流传了上千年的蛊毒。” 蛊和毒这2个骇人听闻的字眼,瞬间让甲板气氛下降至冰点。 鲁回春见众人脸色不好, 心中窃喜: 来对地方了。 …… “我鲁家9代行医,虽然名声不显,但却精通各种常见病。蛊毒又叫血吸虫病,哦对了,这是陛下亲自取的名,不接受异议的。症况主要是发热、肚大如鼓、腹泻、还有皮肤病。” 众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听鲁大师讲科学。 “根据皇家科学院的最新研究成果,这种病是由湖水里面钉螺传染的。所以,人不能喝湖水。” “那洗衣服呢?” “也不行。” “游泳呢?” “一样不行。” …… 科普完毕,鲁回春图穷匕见,摸出了一个小木盒。 打开, 里面躺着几十颗褐色药丸。 “此乃卫生署新研制的对症成药,无病亦可预防。” “医官,不如卖给我们几颗伐?” “公家的东西,不太好吧。” “咱们拿1块大头币换1颗,您再想办法报个战损,找公家要点?如今乃战时,一切都应服务大局嘛。” 鲁回春赶紧借坡下驴: “这位兄弟说的有道理,什么是大局?你们就是大局。” 没一会, 木盒空了。 鲁回春回到舱室,眉开眼笑。 托关系从第2军团调任第4军团,来对了。优秀的人最终总会聚集到一起。 这叫忽悠吗? 不,这叫治未病! 属于领先时代数百年的先进医疗理念。 自制的廉价滋补药丸,还加了点红糖。 每天一颗,精神百倍,体力充沛。 …… 船队接近武昌时缓降半帆。 2艘侦查舰前出侦查,只听得炮声绵密。 过了小半个时辰, 2艘侦查舰带回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过不去了! 总指挥黄肆急了: “什么情况?” 一名水师少尉先敬礼,答复: “报告总指挥,武昌清军在汉水口拉起了许多铁索,还沉船堵塞了航道。船队短期肯定过不去了。” …… 黄肆只犹豫了几秒钟, 眼神狰狞: “王杰他这是在找死。” “传我将令,调整作战方案,船队速靠南岸,步兵登岸,准备攻打武昌。” “少尉,你随快船返航,请示林总指挥。” “是。” 战争就是这样, 前期制定的无比周密的计划,往往会被各种突发事件打乱。 王杰突然集中了5艘满载石块的大型漕船,各船之间以铁索相连,凿沉在龟山炮台俯瞰之下的汉水汇入长江口。 又以数十根手腕粗细的铁索,封锁江面。 船队要想驶入汉水,就必须先清理沉船、砍断铁索。 同时, 必定会遭遇汉水南岸龟山炮台和武昌西城墙的夹击。 …… 参谋团队对着地图,激烈讨论。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武昌,必有一战。 临时修改作战计划——放弃先攻襄阳的打算,改为先拿下武昌。 不过, 黄肆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欧式三级风帆战列舰“地狱号”因为水深缘故,迟迟未曾能上溯汉水,达成与主力汇合在卧龙镇的既定计划。 相反, 水面还有下降趋势。 于是, 地狱号舰长韦森和副舰长商议后,决定改变航向。 又从汉水飘进了长江,并且游弋攻击了多艘清廷船只,击毁漕船,击毁洞庭湖水师2艘赶缯船。 …… 后来, 福建海盗出身的洞庭湖水师总兵王霖,祭出了小船围攻战术。 武昌段江面宽度在6里左右,刨除浅水区域,地狱号的安全活动宽度就仅剩3里。 韦森不敢和小船纠缠,遂主动退避。 此刻, 主动汇入了第4军团的船队。 黄肆大喜, 地狱号有90门舰载炮,如虎添翼。 …… 而规模庞大的洞庭湖水师,在途经武昌时却被王杰扣下了~ 王杰资历老,出身清白。 他说是奉了皇上口谕,谁敢多问? 海盗出身的水师总兵王霖只能讨了一纸巡抚手令,然后乖乖就范。 武昌城防, 一下子多了许多的水面力量,城内文武信心略微上升。 只有王霖有苦说不出, 内河民船、海船、武装商船、中式战舰、欧式战舰,这些船型之间的差距,大清国了解的人不多。 在湖北巡抚老爷眼里,可能觉得船都差不多。 10艘打1艘,优势满满! …… 实际上, 王霖到现在都记得,少年时期他跟着几位大哥在海面围攻1艘尼德兰“武装商船”。 结果, 距离近了。 “武装商船”一掉头,发现竟是艘海军战舰。 大哥瞬间就尖叫: 风紧,扯呼~ 见船度不够快,又下令把船上各种沉重物品扔进水里,轻装逃命。 亡命奔跑了1个时辰,还是被战舰追上。 先被打碎了尾舵。 然后被处刑式炮击~ 夜幕降临, 战舰才扬长而去,自己抱着一块碎木板漂流,留得一条性命。 …… 湖北巡抚衙门, 赵庄文步履匆匆,闯入书房。 “老师,皇上有旨,武昌可丢,王杰不必死。” 王杰浏览完毕,古井无波。 放下手中狼毫, 笑道: “来,观此雄文。” 赵庄文狐疑接过,陡然色变。 这哪是什么雄文,明明是绝笔,以死劝谏乾隆做出改变。 从吏治、赋税、满汉、团练、民心等多个方面,提出了与如今格格不入的建议。 放在5年前, 这纸雄文呈送御前,最轻也要换来一个流放宁古塔。 …… 赵庄文稍微有些感动, 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劝谏道: “学生认为皇上不会听,大清立国一百多年,积弊繁多,很多事已经改变不了了。” “你想说什么?” “学生想说,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个王朝的覆灭是冤枉的。大清从辽东崛起之日起,杀人动则以万计,入关后屠城劣迹数不胜数。兴文字狱,视天下读书人为猪狗。各种陋规更是搜刮尽锱铢。以前,八旗的刀快,大家忍着。现在呢,八旗子弟还有多少人拎得动刀?” 王杰浑身颤抖,数度色变。 本想狠狠指责这个疯狂的关门弟子,想了想又咽下去了。 因为, 赵庄文戳中了他的痛处。 …… 步入朝堂以来, 王杰一直想改变大清的积弊,但一直没机会。 乾隆为人刚愎自用,容不得一丝意见相左,稍有忤逆,轻则流放,重则斩杀。 “英明神武”的康熙爷,一共杀了30位2品以上大员。 “刻薄寡恩”的雍正爷,杀了11位2品以上大员。 “仁慈宽厚”的乾隆爷,则是杀掉了53位。 王杰对这祖孙三代看的很透彻,入仕后除了自身为官清廉之外,还增加了许多的小心谨慎。 所以, 乾隆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 …… 沉默许久, 王杰起身望着窗外。 “你坐下,听老夫讲陈年往事。” 王杰好似背书一般: “乾隆元年,金德瑛,浙江杭州人 乾隆二年,于敏中,江苏镇江人 乾隆四年,庄有恭,广东广州人 乾隆七年,金甡,浙江杭州人 乾隆十年,钱维城,江苏常州人 乾隆十三年,梁国治,浙江绍兴人 乾隆十六年,吴鸿,浙江杭州人 乾隆十七年恩科,秦大士,江苏江宁人 乾隆十九年,庄培因,江苏常州人 乾隆二十二年,蔡以台,浙江嘉兴人 乾隆二十五年,毕沅,江苏太仓人“ …… 说道这里, 王杰停顿了一下,继续背书: “乾隆二十六年恩科,王杰,陕西韩城人 乾隆二十八年,秦大成,江苏太仓人 乾隆三十一年,张书勋,江苏苏州人 乾隆三十四年,陈初哲,江苏苏州人 乾隆三十六年,黄轩,安徽徽州人 乾隆三十七年,金榜,安徽徽州人 乾隆四十年,吴锡龄,安徽徽州人” …… 赵庄文目瞪口呆, 这是乾隆朝所有状元! 王杰转过身,眼眶微红: “宋元以后,文化南移,科举逐渐成了南人专场!到了我大清,状元郎更是成了江南人的专属。” “乾隆朝迄今为止一共出了18位状元,江南就占了16个。” “你可知自宋至今,陕西出了几个状元?” 赵庄文愣住了。 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王杰苦笑道: “4个!” …… “乾隆26年,我以第三名探花进入殿试,却蒙圣恩钦点为状元。自此,我成了自从宋以后,陕西籍的第4位状元,也是大清开国以来的唯一一个状元!” “就因为这件事,江南士子无不视我为仇寇,背后编排无数。老夫惭愧,得此状元,让皇上也跟着吃埋怨。” 王杰的声音逐渐激动: “那年我作为新科状元回到家乡,韩城人沸腾了,陕西人沸腾了。10万人齐聚韩城就为了看我一眼,本县20名读书人用木杠抬着我游街,乡人筹银重修韩城文庙。我探亲的那些天,每天鼓乐喧天,鞭炮隆隆。从昼至夜,比过年还热闹。” “你也是读书人,你说这是何等高光?何等恩遇?何等的刻骨铭心?” “陕人王杰有何理由不以死报君恩?” …… 赵庄文闭上眼睛,攥着拳头。 他理解这种感觉。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老夫入仕20载,深知当今天下弊病甚多,忧心忡忡,待我死后,这封折子自然会送到皇上手里。” “希望能够唤醒皇上,从此任用廉吏、能臣,废止文狱、善待百姓、修整军械、中兴大清。如若实现,吾九泉含笑亦无憾~” …… 赵庄文懂了, 彻底听懂了~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大清立国百余年,无恩泽于天下百姓,但有厚恩于王杰。 所以, 无论朝廷怎么不得民心,无论战局如何恶劣,老师依旧会义无反顾的效忠皇上。 从人的角度将,无可厚非。 他甚至想着, 如果, 有君王给予当初穷困潦倒的自己类似的无上荣耀,自己哪怕与全天下为敌又有何妨? …… 1名新军探马冲入巡抚衙门, 高呼: “吴贼兵船开始登陆了。” 王杰擦干眼泪,挥舞右臂: “走!” “跟着老夫登上城墙,在你离开武昌之前,亲眼看看那江南叛军的先进铳炮、凶悍战法。牢记他,学会他,打败他!!” …… 476 表现奇差,甚至不如史可法! 武昌,华中重镇。 长江在此拐了一个大弯,江水自北向南奔流,在武昌城的西面营造了一段天然屏障。 城外有沙湖、东湖、南湖三大湖泊。 所以, 攻城一方在陆上的进攻路线可选项不多~ 一条路线是: 从长江和沙湖之间,进攻北面的武胜门。 另外一条路线是: 从洪山脚下南麓路过,进攻东面的宝阳门。 …… 武胜门经过了扩建。 将一处关键的制高点——螃蟹岬,包入了城墙之内。 坡顶架设了10门大炮,居高临下,可随时开炮杀伤城外吴军。 “抚台大人到。” 众文武官佐连忙让开一条道。 王杰透过垛口, 只见江面吴军船队连绵不绝,士兵鱼贯登陆,更有数艘战舰在周边游弋护航。 他扭头询问身边的洞庭湖水师总兵王霖。 “王总戎,吴贼水师主力深入汉水、远在襄阳。武昌当面只是偏师,你部此时出击,可有把握?” 王霖摇头。 众人哗然。 …… 王杰脸色沉了下来,问道: “洞庭湖水师加上武昌水师,计有大船42,小船300余。已窥见的吴军战舰大约在10艘左右。战舰数量如此悬殊,却无把握,为何?” 王霖单膝跪地,解释道: “禀抚台,水战非同陆战,数量远不如质量重要。西北方向那艘欧式战舰拥有火炮近百门,橡木船身。光此1艘即可灭我洞庭水师半数。” 众人哗然。 连忙拉开千里镜寻找王霖嘴里那艘欧式战舰的身影。 “船型迥异,多层炮甲板,三桅挂软帆,船首有徽,船尾好似刀削斧劈一般陡平。西洋夷人叫盖伦船。” …… 众人倒吸凉气。 在场人都知道王霖做过海盗,招安后在福建水师服役,一步步升上来的。 所以, 这家伙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王杰也一阵眩晕,我大清难道落后了吗? 见众人不再难为自己,王霖悄悄站到了角落。 他刚才这番话,7分真3分假。 若在广阔海洋, 一艘地狱号只要注意点走位,别陷入数百艘小船围攻,借助舰载炮可以轻松干掉洞庭湖水师大半。 在狭窄水域,完全不是如此。 因为有火攻和跳帮肉搏。 …… 城头论战正起劲, 远远望见一队身穿红黑军服,未曾携带武器。 每人肩扛一杆大旗~ 向武昌跑步而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瞧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杰颇有古君子之风, 嘱咐: “不能开炮。” “嗻。” 过了半刻钟, 第4军团这队扛大旗的士兵,在城下半里外停住脚步。 齐刷刷将手里的旗帜竖起。 竹子旗杆底部削的十分尖锐,轻松破土。 “展旗,撤。” 一阵风吹过,众人终于看清了旗面的字,瞬间怒气值暴涨。 旗面写着: “文不如吾,武亦不如吾。陕人王杰,尔惭愧否?” 王杰扶着垛口,只觉脑袋嗡嗡的。 心魔再次复苏,指着城外: “江东鼠辈,道德卑劣何至于此。开炮!” …… 炮声中, 长江上, 地狱号单舰逼近武昌。 在一个刁钻的角度突然横过船舷。 “开炮。” 上层炮甲板15门轻型加农炮,炮口焰陆续闪现。 然后, 是中层炮甲板。 最后, 是下层炮甲板的重炮。 45门炮完成了一整轮发射。 武昌城墙西北角的角楼中弹坍塌,城墙表面多处破损,露出了里面厚实的夯土层。 舰长韦森忍不住哈哈大笑,下令返航。 过了好一会, 武昌城头的反击才姗姗来迟。 距离50丈外,江面腾起3根水柱。 然后, 百丈之外,又是2根小水柱。 …… 城下竖起的旗帜过于羞辱, 哪怕是王杰这种养气大师也气的手掌哆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指甲刺入肉里,以痛感压制愤怒。 远处, 对手嚣张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第4军团和第1派遣军都很喜欢这种格调。 羞辱王杰和轰塌角楼,对整个武昌城防没有实质性意义。 但严重打击了守军士气。 其效果不亚于关羽阵前斩文良~ 赵庄文同情的望了一眼恩师,又望了眼依旧迎风飘扬的一排旗帜。 今日登城,果真收获匪浅。 江南兵不但船坚炮利,而且睚眦必报。 …… 黄肆站在江边,欣慰的放下千里镜, 嘱咐: “扎营,抽调人手配合勤务营打造攻城器械。” “是。” 攻城,需做大量准备。 这个过程少则两三天,多则半个月。 对于第4军团这种沉稳持重的集体,一点不敢马虎。 …… 勤务营——是陛下提议、参谋本部策划、多部门协助搞出的新编制。 准确的说, 这些人不属于军队序列,属于军队雇佣的技术人员。 职业有铁匠、木匠、铜匠、皮匠、绳匠、泥瓦匠、锁匠、蔑匠、漆匠、烧窑工、船工、河工等等~ 甚至有入殓师和神汉。 勤务营无需承担作战任务,无需冲锋。所有人按月领取一份不错的薪水。 如果死了,不论死因,其家人也一样享受抚恤银。 陆军部特意下令各军团: 勤务营在任何时候都不应承担作战任务。 如果战事不利,主官可自行决定是否解散勤务营令其脱离战场。 …… 一支专业化的军队,需要各行各业的精英。 战争, 不是枪炮的简单较量。 而是综合(财政、科技、后勤、组织度)实力的整体较量! 各类匠人们协作打造攻城器械。 仅有的一名神汉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活儿,又觉得这样无所事事对不起薪水。 干脆披挂整齐,拿起祖传的法器, 走到营区外,对着武昌城遥遥做法。 巡逻队路过第4次,终于有人忍不住询问。 “大仙你干嘛呢?” “召唤火神!” “哦,那你继续忙吧!” 陛下是开明的, 陛下认为,科学暂时没法占领的神秘领域就交给神学占领吧,总比空着好。 神汉未必不能抵10条燧发枪。 玄学很难讲。 …… 数日后, 陆军大臣林淮生的命令先后抵达了第2军团总指挥郑河安、第4军团总指挥黄肆手里。 军令很简单: 先入武昌,为首功。 如此一来, 两个军团就是竞争关系。 按照目前的行军路线,肯定是第4军团攻打武胜门,第2军团攻打宝阳门。 其中, 第4军团可以召唤游弋在长江的战舰火力支援(主要是地狱号),以及驱使第1派遣军做炮灰。 第2军团只有本部人马。 但是, 第2军团是倾巢而出,第4军团只来了半数。 …… 来不及琢磨林总指挥是何用意,居然让这2个风格迥异的军团同台竞技。 帐内, 郑河安把佩剑往桌上一摔, 对着底下50余名皖北籍军官吼道: “林总军令,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 “我们和友军谁先啃下武昌?你们说!” “我们!我们!” 年轻的军官们吼的声嘶力竭,面孔涨红。 郑河安很满意, 高声道: “哪个连先攻入武昌,主官升1级,先登升3级。再集体发给白银1万两,自己分。” 事关军人荣耀,整个第2军团都憋着一口气。 如果输给第4军团,以后这张脸还能要吗? …… 武昌城内,街道肃杀。 新军巡逻队每隔半个时辰来一次。 甭管城内人心多惶惶,可表面的秩序是安稳了。 王杰以18000名新军为守城中坚力量,又以衙役民壮10000人为预备力量。 武昌城储备的粮食够吃一年半,火药储备也很充裕。 巡视完毕, 他突然询问在场的几名主要军官: “器不如人,计可补否?火烧赤壁就发生在湖北,距离不远。” 他将目光投向洞庭湖水师总兵王霖。 王霖摇头: “吴军在上游,我们在下游。无论水流还是风向都不支持。” 赵庄文腹诽, 老师骨子里还是个文人。 吴军兵力都在岸上驻扎,就算火攻成功,你也烧不了什么。 老师,时代变了! 王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城头火炮。 他一手打造的武昌新军,从招募到训练全程亲力亲为,其实是照抄的戚继光~ …… 正统儒生一般都擅长学习、归纳、总结。 写文章可以融会贯通, 其他的事也可以。 吸取先人经验、不生搬硬套、懂得因地制宜的人,完全可以胜任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工作。 说的武断些, 做个知府绰绰有余。 因为, 一个人一生当中所能遇到的99%的困难,在书里都能找到相似度80%以上的先例。 只要愿意低头抄作业, 就能交出一份不错的答卷。 …… 数日后, 城外突然传来了隐约的炮声,随即有人匆匆跑进巡抚衙门。 “吴贼攻城了!” “哪个方向?规模如何?” “宝阳门,兵力5000至10000。” 刚走出巡抚衙门, 又有飞马来报: “北面贼兵水陆并进,猛攻武胜门。” 王杰掀开轿帘,咬牙吼道: “去武胜门。” 赵庄文骑马紧随,心想, 吴军第4军团特么真缺德,字字如尖刺,捅在了老师的肺管子上。 …… 武胜门周边, 炮声隆隆。 新军的火绳枪手们轮番射击。 厚实的城砖、小小的枪眼,给予了射手们最佳防御条件。 这些农夫新军们表现抢眼,至少每个人都是认真瞄准后才开枪。 这一点, 放在绿营绝对不可能。 轮番射击,3段击颇有章法。 有经验的老兵一听就知道,训练有素。 …… 赵庄文像一块海绵,贪婪汲取着军事知识。 他发现, 冷兵器已经是末法时代了,武昌新军压根没一张弓。 全员火器~ 数十门大炮和上千杆火绳枪,向城外泼洒着死亡之雨。 城墙被白烟笼罩,硫磺味呛人。 攻守双方都是全火器军队。 不时的有炮弹落在城墙建筑,爆裂声震耳欲聋。 “老师,我去瞧瞧咱们的大炮。” “注意安全,去吧。” 2名护卫手持盾牌跟着赵庄文,弯着腰跑开了。 …… 武胜门右边。 3门5000斤重的大将军炮,在城墙上一字排开。 几十名炮手们赤膊,忙的不亦乐乎。 每隔300息轰击一轮,这射速就不算低了。 清刷炮膛、倒入火药、木杆压实、塞入隔木、塞入炮弹,装入引线,点燃~ 沉闷的炮声, 让所有人充满了信心。 然而, 赵庄文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他揪住一名炮手。 “你们怎么都不看炮弹落点?难道不需要校正吗?” 炮手茫然,单膝跪地回答: “回大人,什么叫校正?” 赵庄文换了个问题: “你们正在炮击的目标是什么?” 炮手茫然~ 赵庄文几乎跳了起来。 “你们难道不瞄准吗?” “大人,什么叫瞄准?” …… 赵庄文急了,一把推开众人。 站到垛口前, 拉开千里镜~ 只见吴军第一波攻击方阵正在缓缓前进。 己方的炮弹对敌丝毫没有影响。 他瞬间疯了,一路狂奔,冲到王杰面前。 “坏了,出大麻烦了。” “新军根本不会使炮,他们纯、纯粹是在瞎轰。” 王杰也愣住了, 思索了一会, 答道: “可本官看过他们实弹训练,打的还可以。” …… 赵庄文快疯了, 他再次询问多处炮位,发现竟没1门大炮调整过射角和角度。 所有人都认为, 大炮不就是这样轰吗? 炮手只管向前方开炮,能不能命中是由老天爷决定。 赵庄文精神崩溃了。 这就是王杰当初强行武力解散武昌绿营的恶果。 新军可以自主掌握火绳枪,但是没人教授,他们掌握不了火炮! 装填? 装填步骤是王杰抄书本,将步骤落在纸面绘制示意图八张。 文盲炮手们硬生生模仿记住的。 师徒2人傻了眼。 乐子大了~ …… 于此同时, 第4军团也发现了不对劲。 城头打出来的炮弹路径居然都是固定的!落点只有前后差而已。 一群军官议论: “清兵这炮怎么打的?” “全歪了。” “打了2刻钟,我怀疑他们的射角都没调整过吧?” “怎么回事?” “管他怎么回事,趁他病要他命,所有火炮都推上去。” …… 第1派遣军的老兵都是在敌我双方炮口余生的油条, 列阵前进途中, 他们惊喜发现只要避开弹道路径,伤亡就很微小。 营官张老三, 大声吆喝着: “弟兄们,赶上好时机了。” “你们这群扑街运气好的很,遇上了一群棒槌守武昌。都别慌,给我整整齐齐的冲上去,拿下武昌,银子女子应有尽有。” 瞬间士气上涨10个点。 477 武昌破、王杰死、是时候痛击友军了! 武昌城墙, 王杰额头布满汗珠,站立不稳。 关门弟子提醒,自己才发现新军是真的不会用炮。 眼看着吴军的攻城器械安然无恙,步兵方阵扛着云梯步步逼近~ 不够专业的新军炮手只能更加拼命的装填! 希望能以勤奋弥补不足。 这种不讲科学的蛮干,导致了连续三起炸膛事故。 反观对手, 一颗颗炮弹好似长了眼睛,命中率高的出奇。 …… 第4军团的炮兵军官手持仿制象限仪,射表~ 指挥所有6磅炮直瞄轰击敌楼、马面、箭楼、垛口、堞口,藏身后面的武昌新军伤亡惨重。 王杰目睹此状, 跪地悲鸣: “都是本官的错,本官对不起武昌父老,对不起2万新军将士,对不起皇上。” 人,无法掌握超出认知的学问。 状元郎也不例外。 …… 城下, 在己方火炮的掩护下, 十几架壕车已经进入距离城墙百丈之内,高大的攻城车紧随其后。 王杰疯了,举着文士剑, 狂呼: “放弃大炮,所有人都拿起火绳枪,狠狠的打。” “把西城墙的兵调过来,还有底下的预备队也调上来。” “武昌存亡,在此一举。” “杀贼啊。” 他, 又犯了一个错误。 忠诚憨厚的新军炮手纷纷离开炮位,分发火绳枪。 炮声骤停, 连最后的那点声光威慑都没了。 …… 第1派遣军更加亢奋,爆出阵阵不似人类的欢呼。 实际上, 如果清军此时赶紧换霰弹轰,即使不调整射角也能轰死不少人。 而且, 炮声就是信心! 哪怕是盲目的信心,也比没有信心好。 …… 后方, 总指挥黄肆见炮声骤停, 站上一辆辎重车,抽出佩剑遥指城池, 高呼: “第4军团的所有弟兄们,不争馒头,也争一口气。先入武昌为勇将。” “赏银、官爵,应有尽有。” “冲啊。” …… 此时, 城下, 第1派遣军的炮灰们冒着嗖嗖飞的子弹,已经将十几辆长长的壕车推入护城河。 水花四溅,天堑变通途~ 后面的人又将长木板横着扔在并排的壕车上,抡起大锤钉入铁钉加以固定,作为攻城平台。 然后, 一架架云梯架上城墙。 新兵们举着刀盾疯狂往上攀爬。 枪声绵密, 尸体不断坠落。 但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武昌城防岌岌可危。 …… 总之, 当前的形势不是小好。 不是中好。 而是特别好。 好得不得了! 君不见, 第4军团的油条们竟然端着枪发起了集团冲锋,欢呼之声好似滚雷。 推在最前面的是几十辆移动堡垒车,通体硬木,正面挂盾牌,底下6对轮,顶上还有盖,后面空荡荡。 车里面, 是一捆捆装填完毕的线膛枪。 在常人的眼睛高度,开了射击孔。 射击孔外高、内低,方便仰射,和空调排水孔相反。 …… 车内3人一组, 1人负责射击,1人负责递枪,还有1人负责装填。 这几十辆移动堡垒车,来之不易。 驻扬州府时, 士兵们先把盐商老爷名下的无主园子拆了,又把全扬州的豪宅翻了一遍,就为了搜刮真正的上好的硬木。 嗖嗖的铅弹打在车上,噼里啪啦,好似冰雹击打。 只能说, 扬州盐商们很会享受,很会花钱。 有些木材, 上纲上线是要杀头的。 …… 武昌城头, 一名新军军官冒死将脑袋探出垛口, 俯瞰敌情, 城下到处是闪烁的枪口焰,好似点点星火。 突然, 一发炮弹命中面前的垛口,他像一块破布坠落城内,砸起小小血花。 这一幕, 就发生在王杰面前。 师徒2人血液冰凉~ …… 王杰猛然醒悟,事已不可为! 遂返身走进城门楼子。 “关门、磨墨!” 赵庄文连忙挽起袖子磨墨。 只见老师的狼毫饱蘸墨汁,笔走龙蛇。 此刻, 他已自动屏蔽了门外的厮杀声、爆炸声。 他要警告皇上,大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再不改,必!亡! …… 啪, 红印盖上。 王杰胡乱折叠,连同巡抚大印一起塞给了眼前的关门弟子。 一字一顿道: “武昌即将沦陷,老夫兑现承诺,让你走!” 赵庄文扑通跪地。 “恩师,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有。” “恩师请讲。” “师徒一场,我对你别无要求,就一条,永不投吴!” 赵庄文缓缓举起右手: “湖南乾州人士赵庄文,对天、对地、对祖先、对先圣发誓,此生此世永不降吴。若大清亡,吾当效法朱舜水。” 王杰眼珠子血红, 又匆匆手书两张,寥寥数字,笔迹潦草。 封疆荐人的条子,放在日常价值千金。 …… 俩人就此分开, 王杰的最后一句话莫名其妙: “你或许是对的。” 赵庄文听见了,头也不回的下了城墙, 王杰亦没有回头。 “抚台,危险。” 话音未落, 附近一门子母炮被吴军炮弹命中,炮车倾覆将2名火枪手压在底下,惨叫不止。 军心雪崩。 无数人在溃逃,末日来临的既视感。 …… 王杰摘下顶戴, 一头花白头发在风中飘扬。 他举起佩剑,高呼: “乾隆26年状元、钦命湖北巡抚、陕西韩城人王杰,今日与武昌同亡,与各位弟兄一同战死。” “弟兄们,杀贼啊。” 奇迹发生了, 新军都是些淳朴农夫,居然被这么一番话给镇住了。 人心就是这么的难以捉摸。 一秒钟能成散沙,一秒钟能成大坝。 许多人真的停止了逃跑的步伐,抓起刀矛和冲上城墙的第1派遣军刀盾兵展开肉搏。 …… “砸!” “砸1块石头,就赏1两银子。巡抚大人以自家祖坟和皇上的清誉担保啊~” 城中青壮组成的预备队被厚赏激励,纷纷挤上城墙。 一时间, 石块砖块如雨点抛下。 攀爬云梯的炮灰们,坠落好似流星。 这一波必破的攻势居然被堪堪挡住了。 不过, 黄肆也不气恼, 只是冷笑道: “让派遣军缓一缓,先不要爬云梯了。50丈外,布置督战队。” “是。” …… 战场临时后撤最怕演变成溃败。 督战队一排排的枪口镇住了炮灰们。 经历了残酷的新兵营训练,炮灰们丝毫不怀疑督战队痛击自己人的决心之大。 没一会, 布置在城下70丈处的(包括自费购买的)臼炮塞满榴弹。 “开炮!” 出膛后,由于压力陡变,铁皮薄壳裂开,霰弹扩散开,哗啦啦从天而降。 伤亡惨不忍睹~ 拥挤在城墙上的新军和民壮无处可躲。 鲜血浸透城砖~ 臼炮有一大优势,装填快!因为口径大、炮身短~ 连续5轮快速炮击后, 黄肆大吼: “第1派遣军,上。” …… 刚才这一波铁雨,王杰被忠心护卫压在底下,侥幸躲过。 他爬起来望着重伤濒临死亡的护卫,悲从心来。 将手中佩剑横在脖颈处。 惨笑: “老夫本以为自己能做个当代张巡,如今方知,做个史可法就已殊为不易。” “不甘,不甘心啊。” 不远处, 吴军先登已跳上城墙,径直朝着自己奔来。 王杰嘶吼一声: “大清万岁~” 然后, 将横在脖间的佩剑狠狠一拉。 血如喷泉,佩剑当啷落地~ …… 一豁牙甲士费劲跪下,将王杰的尸体翻来覆去来回扒拉,又拿破布捂着其脖子伤口~ 表情之悲戚, 不知道的以为是孝子贤孙。 “哎,一条大鱼,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这名绰号崩牙的士兵如今已是哨官。 假如能生擒或者斩杀巡抚,立马升任营官,和张老三平起平坐。 他越想越恨, 砍下首级后,将尸身抛下了城墙。 身后, 队友已将2杆军团旗帜插上垛口,哗,用力展开~ …… 黄肆通过千里镜望见了插上城头的军旗,忍不住放声大笑。 一面是獠牙滴血、扬天长啸的黑熊图案——第1派遣军。 一面是通体金黄、蓄势待发的狐狸图案——第4军团。 他扭头吩咐: “入城之后,快速控制城中衙门、府库。务必在第一时间贴上我4军团的封条,门口多加岗哨,听明白了吗?” 盔缨鲜艳的传令兵当即催马离开。 此时, 吊桥放下,城门缓缓打开。 1名参谋凑了过来,低声道: “总指挥,下官也想第一批入城。” “嗯?” “两个军团同时入城,下官怕发生摩擦,士兵们把握不好尺度。” …… 黄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参谋, 低声道: “注意点。” “是。” 于是, 这名绍兴籍参谋兴冲冲跟上了入城的第一个步兵连。 他没有携带武器,手里的那卷宣纸和毛笔就是武器。 参谋的晋升归参谋本部。 但是, 军团可以给配属的参谋们颁发嘉奖令,参谋本部会据此加以斟酌考虑。 黄肆心里嘀咕, 这会,也不知道第2军团咋样了。 …… 时间倒回1刻钟前, 北路吴军炮声如滚雷、欢呼如海浪的时候。 东路, 枪炮稀疏。 试探攻击,很谨慎,很克制。 第2军团总指挥郑河安侧耳倾听,猛然起身,如坠冰窟。 “坏了,坏了。” 他望着周边攻势组织的很谨慎的士兵们。 大吼道: “推翻之前的战略,即刻起,全体猛攻。” 部下们傻了, 郑大哥你不是说第2军团不能总走“莽”,也要走“专业”。 怎么又回到老路子了? …… 郑河安气急败坏, 将飞碟盔砸在地上,指着西北: “你们听听,踏马的第4军团破城了!” 部下们瞬间炸了: “怎么可能?偌大的武昌城纸糊的吗?” 众人这么想也没毛病。 因为在行军时遭遇碉楼阻击,新军打的颇有意志,最终大家是靠的武器代差才快速解决了碉楼。 …… 西北方向, 又传来了沉闷绵密的炮声。 郑河安再也按捺不住了, 抽出佩剑: “第2军团的所有弟兄,冲啊。” “不要再管伤亡了,要是让他娘的第4军团拔了头筹,以后我们淮人的脸面搁哪儿?” 部下们如梦初醒, 于是, 开始疯狂攻城。 攻击了1刻钟, 有一名少尉就郁闷的说道: “总指挥可能是对的,武昌新军就是一群样子货。” …… 东城守军居高临下以火绳枪轮番射击,依旧给第2军团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直到, 第2军团的火炮全线前移,形成火力压制。 急红了眼睛的士兵们迫不及待的架设起几十架云梯,向上攀爬。 郑河安暴躁的来回踱步,恨不得把王杰拖到眼前鞭打100下。 被王杰坑麻了。 守城不会用火炮,打个屁啊。 新军打农民军绰绰有余,打吴军你竟敢没有炮? …… 郑河安冷静下来, 揪住一张熟悉的面孔。 低声道: “你待会入城之后带1队人轻装控制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其他什么都不要管。” “是。” 少尉跑步离开,聚了1个步兵连卸下多余负担。 只携带燧发枪、刺刀和弹药~ 兹事体大, 事关军团名誉,事关淮西好汉的名声。 输给第4军团比输给清军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 宝阳门上, 竖起一面熟悉的扬爪飞奔灰狼军团旗时, 郑河安终于冷静了下来, 高呼: “天佑大吴,两个军团一起攻入武昌了。” “万岁!” 周围如梦初醒的军官也跟着高呼。 城门刚打开一条缝,待命的那个轻装步兵连就冲了进去。 他们在途中偶遇投降清军、顽抗清军都不予搭理,一心寻找城中重要衙门。 …… 外地人初次进武昌,想熟悉道路挺难。 第4军团由于快人一步,抢先进入武昌,花费了一些时间后就控制了武昌知府衙门、番司衙门、兵甲库、书院~ 每到一处, 例行锁上大门,浆糊一泼,再贴上鲜红的封条。 “第4军团查封,撕毁必究” 那个主动请缨的参谋一路跑,跑的眼睛发黑,手里紧紧攥着一摞封条~ 江南人help江南人。 没毛病。 军官们激励士兵: “占1个衙署,赏100块银元。” …… 吃过亏的第4军团在每间衙署府库门口,都布置了一个班的岗哨。 还把无主大车拖过来掀翻了当拒马,或者从附近店铺拖出几副桌椅当路障。 第2军团作风凶悍,他们急了眼,未必不敢动手抢。 兵甲库门口, 哨兵们甚至拖来了2门大炮,炮口朝外,威慑友军。 478 我方战舰1艘,敌方200艘,但不重要! “2军团的弟兄们,请回吧。我们4军团先到一步,快看这新鲜热乎的封条,还有这冰冷的大炮。” 一名准尉站在大炮旁, 身边,1个班的步兵平端燧发枪蹲在路障后。 态度很明显。 别想动粗,否则火并。 僵持了一会, 隶属于第2军团的一个排的轻步兵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们连兵分4路,跑的吐血,结果才占了一间县衙~ 消息一传回去, 郑大哥满口的“康娘”~ 所有人都耷拉着脑袋,深深的被这个结局伤害了。 …… 望山门内, 武昌城西南角, 第4军团终于望见了总督衙门。 参谋已经跑瘫了, 把手里的封条一甩: “弟兄们,我不行了,交给你们了。” 没一会, 那两扇气派的铜钉朱漆大门,以及门口的两尊汉白玉石狮子,都多了好几张封条。 江北走私专业户, 少尉顾一刀双手按着膝盖,大口喘,眼前发黑, 他赶紧解下军用背包,从夹层里面摸出油纸包的红糖。 将半袋倒入自己嘴里,又将剩下半袋丢给那名已经瘫在地上的参谋。 糖分, 是身体正常运转的关键。 关键时刻,没有什么比一碗糖水更能快速挽回生命的营养物质了。 …… 参谋猛灌2口清水,感觉体力在一点点回流。 他挣扎着,靠着石狮子, 笑道: “难怪人人都说你们第4军团在江北富得流油,近卫军团专供的牛皮背包,你们也敢人手一包?这包得卖10个银币吧?” “谣言,绝对是谣言。纯粹是弟兄们家里略有薄产,爹妈时常寄钱接济一二。这背书不错,只要12两银子。” 参谋撇撇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 顾一刀紧了紧腰带, 他手里有份在番司衙门里搜出来的武昌地图。 事实证明, 磨刀不误砍柴工。 寻宝路上有一份地图可以省去很多时间。 他指着东边: “前面,还剩一个学政衙门。总指挥说了,占一个省级衙门赏500块银币。” “加把劲,完事了本官在城里摆宴,最好的酒最贵的菜最漂亮的歌姬。” “跑起来!” …… 学政衙门在武昌城东南角。 他们赶到之时,第2军团的人恰好也赶到了。 “我们先到的。” “放p,弟兄们给我围了他们。” 顾一刀心中暗叫不好, 己方6人,对方50人,优势在皖。 对峙, 双方都有武器在手,气氛颇为紧张。 虽然说互相开火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拳脚相交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 事后没法追究~ 主官不可能为这种事出头,只能恨铁不成钢的抛下一句: “下次再遇到,你若打赢了,伙房煮的肉你捞第一碗。打输了,一天的饭都省了。” …… 对峙, 双方都在琢磨着对策时。 有人高呼: “不好了,学政衙门失火了。” 果然, 后院起火,火势还不小。 两边都傻了眼,功劳归老天爷了。 第2军团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冲上去把学政衙门的牌子卸下来,作为曾实控的证据。 …… 武昌城东城墙内, 有一小山坡叫梅亭山。 此山平平无奇,然坡上有一赫赫有名之地——楚望台。 名字来源于朱元璋第六子、被册封为楚王的朱桢,他经常站在坡上向北眺望,故而得名。 20世纪的一天, 楚望台的枪声划破夜空,击碎了大清王朝苟延残喘的美梦。 从此威名远扬, 知名度堪比铜雀台。 …… 棋盘街 新军家眷居住区,此时一片混乱。 都在逃难~ 1名新军千总冲进自家在的巷子,恰好见到家人夹着大包小裹刚出屋门~ “爹、娘,你们快带着弟妹往南边跑。” “儿啊,你跑不跑?” “祖先牌位带了吗?” “带了。” “房契带了吗?” “找不到,不知道你藏哪儿了。” …… 千总旋风般冲进去,抽出开一块墙砖找到多层油纸包裹的房契,塞进爹手里。 红着眼睛叮嘱: “收好了,将来朝廷打回武昌,我们老孙家还能拿回宅子。” “哎,哎。” 老爹含着泪, 望着自己的大儿子拦住一群新军溃兵, 高呼: “弟兄们,去楚望台军械库,和吴贼死战到底。” 200多号新军呼啦啦跟着跑了。 …… 武昌城中乱成一团。 逃难的百姓在奔跑,破城的吴军也在奔跑。 被击溃的溃新军一部分往城外跑,一部分在主心骨的指挥下据守。 事实证明, 农夫成军,比油滑绿营兵的战斗意志要坚韧。 尤其, 这些人原先都是一个村或者一个乡出来的。 楚望台军械库被打开。 残兵们从里面推出了5门劈山炮。 领头的孙千总恨恨的吼道: “弟兄们,武昌失守,我不甘心,你们甘心吗?” 众人红了眼眶,怒吼: “不甘心。” …… 虽然还是不懂炮瞄,但这些人至少知道了,霰弹杀伤步兵效果的有多好。 武胜门周边那下雨一般的霰弹泼洒,血流成河。 印象深刻。 农夫们从未想过,世上居然有如此高效的杀人武器。 不远处巷子里, 出现了红黑军服的隐约身影。 “开炮!” 连续3次霰弹轰击后,恰好路过的第2军团一个步兵排终于意识到遇上了死硬分子。 一边集中线膛枪远距离还击, 一边寻求援兵,调大炮来助阵。 …… 郑河安望着楚望台硝烟,恨不得把王杰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有理由怀疑这老东西不是陕西人,而是江南人,不如怎么会搞这么一滑稽戏,短短半天把偌大省城和自己首级一起送给了4军团那帮家伙~ 此战以后, 素来以尖刀著称的第2军团,在吴军序列中该如何自处? 丢脸丢到家了。 “总指挥,大炮就位。” “那还等什么?轰平楚望台。” 在步兵的掩护下,1门6磅长炮、3门臼炮机动到位。 军官报出一连串的数据。 6磅铁球精准命中新军火炮阵地,土垒障碍和大炮一起弹飞,场面十分过瘾。 …… 数轮炮击之后, 臼炮前出齐射。 第一轮都落在了军械库屋顶。 碎砖瓦砾乱飞。 军官吓了一跳,赶紧下令炮手们抬着臼炮后退20丈,再次轰击。 军械库是肥肉, 不希望被毁于战火。 接二连三从天而降的榴弹,将在军械库门口堆积土袋拒守的新军打的无处躲藏。 …… “弟兄们,上刺刀。” 第2军团两个步兵排,端起明晃晃的刺刀准备冲锋。 突然, 连续两声爆炸。 楚望台腾起了黑色蘑菇云,在场众人诧异。 原来竟是新军残兵在绝望之下,主动引燃了军械库内的火药殉葬。 这下好了。 楚望台周边不可能再有活人,也不可能缴获任何物资。 …… 这些疯狂的新军不是为清廷打仗, 而是为王杰的恩情打仗,为逃出城的家眷而打仗,为将来有一天朝廷打回来,家眷能够做回武昌城里人而打仗。 一时间, 凶狠的郑河安也被吓到了。 他觉得王杰还是有点东西的~ 如果再给这个老家伙2年时间慢慢攒家当,保不齐他真能练出一支不错的新军。 不过, 战争就是这样。 差一毫一厘,都会被人狂虐。 胜利属于吴军! …… 武昌城太大了, 吴军这点兵力只能重点攻城,而无法围城。 而为了抢首功,第4军团和第2军团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控制城门,处处有漏洞。 赵庄文跑了。 他拐走了半个千总队,沿途还不断收容出城逃难的新军家眷~ 这种仁慈行为让他赢得了军心。 队伍越裹越大,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也跟着后面往岳州(岳阳)跑。 逃难规模一度甚至高达5000人。 …… 洞庭湖水师总兵王霖在城破的第一时间,就抢夺了马匹往南狂奔。 召集手下弟兄扯帆逃命,往南逃窜。 刚登上文昌门的黄肆,目睹了千帆竞发,生机勃勃的一幕。 急的直跳脚: “快,打旗语令水师追击。” 黄肆终于见到了郑河安。 “郑总指挥,许久不见。” “怎么着~” 黄肆是衙役出身,最擅察言观色。 知道老郑心中极度愤恨, 但还是耐心建议道: “武昌既破,本官建议分兵,东半城归你们,西半城归我们,我部已占领的衙署府库除外。各自清剿残兵。怎么样?” “行吧。” 于是, 俩边不欢而散。 …… 武昌城往南, 郊区有一地叫唐家湾,郑河安在此布置了一个步兵连加一个炮兵排。 目的不言而喻, 堵截武昌溃兵,封锁南下道路。 “少尉,西边长江里,我们的水师正在和清军水师激战。” “战况如何?” “清军船多,我们船少。打的很激烈~” 少尉犹豫了一秒钟, 厉声喝道: “留下一个步兵班,其余人全部去江边支援。” …… 此刻, 长江炮声隆隆。 洞庭湖水师大小船只数百艘乌泱泱的往南逃,后面跟着1艘凶神——地狱号。 舰长韦森牢记娇妻张筱妹临行前的叮嘱: “奴隶(努力)立下军功~” 努力!努力! 奴隶在努力。 前皇家海军的归化水手们将风帆利用到了极致。 船速飞快,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 …… 王霖爬上桅杆,往后一看,顿时心悸。 大吼: “抛弃无用物资,加快船速。” 韦森也爬上了乌鸦巢,而且站的更高。 也下令照办: “扔掉瓶瓶罐罐,够3天的吃喝就行了。” “换三角帆,z形前进。” 双方咬的很紧。 这种长江飙船的行为,百年罕见。 …… 逃兵第一定律: 你不用跑的很快,只需要比同伴跑的快。 200多艘小船,此时将自身的优越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 他们除了帆还有长桨。 生死关头, 绿营兵们特别团结,拿出了赛龙舟的水准。 一人喊号, 其余人轮流划桨,船速飞快,很快就超过了大船。 此刻, 从空中俯瞰,第一方阵是200多艘小船集群,第二方阵是40多艘大船集群,最后一个方阵是孤零零的地狱号。 没人想下地狱,也不想靠近地狱。 …… 韦森兴奋无比, 娴熟的下了桅杆,高呼: “舰首炮。” 话音未落, 船头腾起白烟~ 一发2斤重的炮弹划出优美抛物线,好死不死的落在最后的1艘大船尾舵。 目睹此景, 甲板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如此狂热, 知道的是命中了敌船尾舵,不知道的以为命中了紫禁城呢。 这帮归化水手一贯如此,快乐和金钱都不能存着,必须立刻马上挥洒。 因此, 他们极大的拉动了太仓州水师轮休地的经济。 对此, 陛下毫无意见,为什么要改变他人的天性? 上船积极杀敌,下船拉动经济,这样不好吗? …… 舰首炮口径不大,2磅而已。 但射角很广。 炮架特殊,可上下左右自由旋转,一般用于轰击进入船只死角的敌人。 那艘尾舵中炮失灵的清军赶缯船,失控搁浅。 船上绿营水手好像炸了窝的马蜂,纷纷跳水泅渡。 当地狱号和这艘搁浅赶缯船平齐时, 侧舷开火~ 将船彻底打废。 然后速度不停,继续追杀。 …… 王霖看到了地狱号甲板上那些忙碌控帆的黄毛夷、红毛夷。 只觉口苦。 他在福建下过海,挨过洋枪洋炮,知夷人擅海战。 只是不了解怎么成了吴军? 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投降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现在不是投降的时候,被追杀呢。 要想卖个好筹码也得反复谈判好几轮,还要适度展现实力。 …… “打旗语令小船回防。几百艘船被人一艘船追着打,真踏马晦气。” 座舰又打旗语,又是敲锣,又放炮,终于成功的拉回了部分军心。 20几艘桨帆船调转方向从左右两翼出击。 3艘大型米艇打中腰主力。 “拼了,拼了。” 王霖升起总兵旗,又扒掉官袍,辫子绕脖。 左手握佩刀,右手拎长斧。将海盗本色展现的淋漓尽致~ 见洞庭湖水师急眼了, 韦森立马下令: “拉横船身,轰他们。” “陆战队全部上甲板。” …… 体型庞大的三级风帆战列舰快速拉横,侧舷对着冲过来的清军战舰。 开炮次序井然~ 先是上层炮甲板小口径舰载炮, 然后是中层炮甲板, 最后是底层重炮。 甲板炮和陆战队也不失时机的猛轰两翼驶来的小船。 战果斐然, 好似螃蟹倒入沸水锅。 至少有13艘清军战舰重伤报废~ 然而, 韦森依旧表情紧张,死死盯着遮蔽视线的大团硝烟。 见洞庭湖水师虽然伤亡惨重,其余完好的船只依旧冲破硝烟,顺水顺风,速度飞快。 他一秒都没有犹豫~ 高呼: “调头,回武昌。” 船尾4名老水手立即调整船尾三角帆,以最快速度最小转弯半径完成了180度转向。 …… “升前主帆、前上帆。” 船首水手们执行的也很干脆。 船速明显提起,顺风顺水、劈波斩浪。 1刻钟后, 甩开了尾追的洞庭湖水师狼群。 …… 此情此景,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韦森: “穷寇莫追。” 王霖: “撤,见好就收。” 479 御前何人?钮祜禄.海瑞! 清军水师南撤,吴军水师北归。 长江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死鱼飘荡~ …… 岸边芦苇荡中, 突然驶出了很多漂浮物, 百姓们围观了炮击全过程,此时划着自家的小船、木排甚至是木桶下水,争先恐后捞战利品。 清吴两边舰队开战前为了减轻负重,提前扔掉了很多的物资。 百姓们捞上来就能换钱。 长江的平静又被打破了。 漂浮的死鱼、死尸、大块木板被捞的干干净净。 鱼能吃,尸体的衣服洗洗还能穿,木板能给土坯房挡风。 穷困潦倒的百姓们没有什么忌讳。 许多人还默念着要是每个月都打一场水战该多好,家里肯定能富裕很多。 …… 地狱号,舰长室。 尼德兰人韦森,和撒克逊人维特坐在一张桌子上。 两国本是冤家,但两人不是。 韦森: “以往当两国战舰在海上遭遇时,为何皇家海军总是抢占上风?” 维特: “这是传统,皇家海军一定要拼尽全力抢上风。不过,舰长先生,为什么你们每次都主动去下风位置,逆风向我们发动进攻?” 韦森老脸一红, 随即说道: “逆风进攻,一旦战事不利,可以迅速调转船头逃。这时,就变成了顺风,逃脱的概率很大。” …… 维特焕然大悟: “~确实追不上。” 韦森又补充道: “还有支索帆,你们也开始采用这种设计了。” 维特点头: “支索帆,除了头顶看着一团乱糟糟之外,支索帆确实是很棒的设计。” “那当然,海上马车夫的名头不是白来的。” 【支索帆:挂在不同桅杆之间的斜帆,对船的机动优势和适航性都有帮助。尼德兰人首创并娴熟应用。】 最终, 俩人抛开成见,得出了共同结论: 尼德兰人控帆更胜一筹。 但撒克逊人炮术和综合素质明显占优。 韦森将此次战斗经历详细记录,抵达武昌后提交上去。 不出意外的话,整条船能拿到一笔很不错的报酬。 数百名归化水手默默的为吴军效力,可不是因为什么国际精神,而是为了金子。 …… 洞庭湖水师也颇为幽默。 一口气逃到嘉鱼县。 王霖下令暂停逃亡,休整。 要激励士气, 自然离不开银子和女人。 他眼珠子一转,下令扣押了前来劳军的嘉鱼知县和士绅代表。 然后, 纵兵杀进县城。 命令一出,水师群情振奋,士气暴涨20个点。 所有人都放开手抢劫、杀人。 先洗了官库,再抢了沿街店铺,然后把士绅们洗劫一空。 想了想, 干脆把士绅都杀了。 这样省得日后有人打官司,控告罪状。 …… 唐家湾,枪声响起。 赵庄文带着大队人马顶着伤亡一口气冲了过去。 吴军区区1个步兵班拦不住~ 主力都去江边支援友军了。 如果没走, 唐家湾就是赵庄文的绝地! 只能说,这家伙命不该绝,一路疯狂逃窜~ …… 2日后, 陆军大臣林淮生赶到武昌。 他将首功给了第4军团,但也承认第2军团的协功。 之后, 他给了郑河安一个机会。 “湖广总督陈祖洛麾下有10000蒙古骑兵、10000绿营兵,在汉水以南区域驻扎。只要他们不进攻你部,你就不要管他们。你部的目标2处,荆州城和宜昌城。” 郑河安在地图上找到了位置, 沿着河流行军没有迷路风险。 这很重要~ “另外,注意缴获粮食。不要给清军狗急跳墙、焚烧粮食的机会。” “遵命。” 郑河安兴冲冲的走了。 伤兵留在城中养伤,其余人补齐弹药,准备渡江。 …… 长江之上, 舟船如云,来回穿梭。 将士兵们运送到对岸。 龟山炮台,成了废墟。 在武昌失守之后, 守卫炮台的500新军放火炸了炮台,然后溜了。 吴军有些恼火, 若是绿营兵就不会放这把火。 因为绿营兵都是聪明人,知道烧了胜利一方的战利品,就是损了人家的财路。 那, 胜利一方有可能为了泄愤而追击。 …… 随着吴军控制了武昌周边,江面穿梭的船只也日渐稠密。 非战舰,而是民船。 2万大军前线打仗,背后至少需要10万民夫转运。 当然, 换成水运,1万民夫和3000条船就够了,节约人力物力无数~ 数次战役下来, 吴军内部已经形成了一个共识,重视航运! 江河湖泊,都是吴国的友军。 李郁在此基础上再次扩展概念——海洋,也是友军。 陆运在水运面前,弱的不值一提。 一辆畜力车,拉个两百斤。 一艘漕船,起步就是1万斤。 一艘海船,起步就是20万斤。 若比较,运输途中损耗更离谱。木架车会散架,牲畜会累死,船只要按时保养,10年没问题。 …… 近期, 李郁一直在关注各大矿山关于蒸汽机抽水的使用报告。 待基本成熟后, 蒸汽机即可投入实用行业——蒸汽工厂、蒸汽船、蒸汽火车。 秉承了江苏老乡一贯的性格——冒险欠缺,沉稳有余。 看官需知, 当江苏人掏出100块说“梭哈”的时候,兜里至少还揣着1000块。 当福建人掏出100块说“梭哈”的时候,兜里很可能只剩下一把刀了。 …… 洞庭湖水师继续逃窜。 窜入湖南地界,路过临湘县城时。 临湘知县和士绅们不愿出银子劳军,态度冷淡~ 原因很简单, 水师在湖北是客兵,客兵≈土匪,所以湖北地方上必须小心伺候着。 回到湖南,就不是客兵。 你若敢抢,自然有巡抚大人治你。 不过, 承平已久的文官们终究是忘记了官场规则的前提——和平时代。 …… 总兵王霖想了想, 打不过吴贼,还打不了老乡吗? 当即下令麾下水师摆开阵势,大炮齐轰,一不做二不休,再洗一城。 这一次更狠, 甚至强掳壮丁2000人编入水师陆勇。 抢来的年轻女子和银钱更是装满了4条大船~ “弟兄们,打起精神。” “都给我喊,武昌大捷,水师凯旋,返回洞庭湖驻地。” “嗻。” 新败的水师,士气大振。 有吃有喝有赏银,返回驻地日子不要太好过。 …… 等到武昌沦陷、湖北巡抚王杰阵亡的消息传来,湘人震惊,已经是后话了。 王霖做过匪、当过官。 他看的很透彻。 湖广糜烂,局势危如累卵,谁敢追究自己纵兵抢劫2个县城的罪过? 800里洞庭是自己的主场。 逼急了, 先把洞庭湖周边抢一遍,然后宣布投吴。 不是狂妄, 而是他真有这个底气。 洞庭湖接近6000平方公里,差不多是太湖和鄱阳湖加起来的总面积。 谁能奈何了自己? 只要牢牢把住手里的战舰水勇,朝廷只会派人来安抚自己、犒劳自己,屁都不敢放一个。 乱世, 有兵在手比什么都强。 王霖和手底下的中高级军官天天拜把子,局势失控,就得靠兄弟义气笼络人心。 …… 河南南阳府衙。 几十顶红缨帽低着头不敢出声。 最新军情传到,乾隆当场就懵了。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佝偻,往日的自信荡然无存。 “王杰,王杰~” 声音悲痛~ 前几天, 刚收到王杰折子,阐述了他的宏大战略——想以武昌坚城拖住吴军主力,令其损兵折将的构想。 这才几天,棺材板都钉上了。 乾隆悲恸询问: “诸位臣工,李逆到底有何能耐,竟使八旗劲旅、索伦精锐、各省绿营纷纷败于他手?” “为什么?凭什么?” …… 雅雀无声。 就连和珅也不敢出头接话。 然而, 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 从京城刚赶来的和琳突然出列,高声说道: “奴才认为前线之败非战之过。表面败于军事,实则败于正治。” 石破天惊, 一些胆小的臣子只觉耳朵里响了个炸雷。 和珅也一脸惶恐,揪着和琳袖子, 低声喝道: “狂悖,退下。” 落在众人眼中,明显是弟弟年轻气盛~ …… 乾隆的眼睛好似刀子在这小子的脸上刮来刮去, 语调阴冷: “你继续说,大胆的说!今日言者无罪,朕想听点刺耳的声音。” “嗻。” 和琳深吸一口气, 继续说道: “我大清祖制周密严谨,层层相扣、层层牵制,实乃谋百世之优制。然世间之事,凡有一利必有一弊。” “朝廷面面俱到,带来的后果就是官民麻木、满汉猜忌、妥字当先。” “这就是奴才的第一个论点——不**!” 和珅插话: “和琳你狂妄,御前大放厥词,还不住嘴?” 乾隆大怒: “和珅你住嘴!” …… 和珅讪讪退到一侧,表情似乎在感慨——恨弟不成钢。 和琳好似疯了, 继续大放厥词: “不分满汉,只要给予有能力的人自主权,他们就能爆发出可怕的战斗力,替朝廷死死顶住吴贼。我八旗健儿骑射定天下,可无奈天下太大,满人太少。所以,朝廷还是要多多依靠汉人、信任汉人。” 在场众官听得后背发寒, 自由是什么? 就是原先的团练束缚还是太多,还要将人、财、事权彻底下放。 说的再露骨点,就是默认地方节度使、军阀的存在。 偷窥皇帝脸色虽然难看,但没有爆发。 说明这番话虽然刺耳,可皇帝还是听进去了。 …… 和琳疯劲还在兴头, 一开口, 又吓的大家心里哆嗦: “打仗,打的是钱粮。吴贼有钱,我大清就没有吗?” 周围众官纷纷低头, 心中大骂, 和珅和琳你们这一对混账兄弟,怎么好意思问这个问题?抄了你和府,起码够朝廷开销5年。 乾隆点头。 他认可这个说法。 大清肯定有钱,只不过钱不在明面上。 一时间, 他竟是想起了崇祯旧事,眼神更阴冷。 …… 和琳继续慷慨激昂: “有钱,就有武器。有钱,就有强兵。” “譬如冲天炮(臼炮),吴贼在湖北2次使用,杀伤效果斐然。可我大清就没有吗?” 乾隆一愣。 圣祖爷那会,朝廷就掌握了冲天炮技术。 当作最高机密秘藏百年。 如果不是实在啃不动金川碉楼,自己断断不会派工部侍郎何国宗,亲赴金川督造冲天炮,并现场指导开炮。 …… 和琳毫不客气的揭穿: “奴才的第二个论点——不**。我大清应当自放开火器限制。让前线军队装备最好的武器和吴贼打消耗。” 乾隆没吭声。 放在5年前,保证这位叭叭叭的钮祜禄.海瑞流放宁古塔,蹲一辈子。 其实和琳说的颇有道理。 放开限制,官兵才可能有机会和吴贼拼消耗,而不是现在这般被吴贼压着打,打的抱头鼠窜~ 但是, 满人制衡汉人,主要靠军事优势。 可如果汉人掌握了先进火器,那满人的骑射还有优势吗? 至少在军事领域的优势几乎消失,以后维持天下只能靠正治和制衡术。 如此一来, 前门驱虎,后门进狼。 怕是真的从此,满与汉,共天下。 帝心纠结,难以决定。 这一切都悄悄落在了和珅眼里。 …… 和琳的观点, 总结提炼一下就是: 当前战争,大清束手束脚,没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屡战屡败的原因有2点: 不**、不**。 最后,和琳抛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 三不策略: “不设限制,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不设限制——不限满汉、不设制约、不限武器。 不择手段——包括但不仅限于刺杀、袭击、破坏、造谣、收买,无所不用其极。 不惜代价——只要能赢,什么都能给,什么权都能放。 …… 有一汉臣忍不住出列, 质问道: “和琳大人,您可曾想过万一吴贼是压下去了,但地方实力派尾大不掉,手握兵权,朝廷又该如何?” 和琳说的很直白: “王大人您肯定读过南明历史吧~尔等汉人最爱内斗,越乱越要斗,你们汉臣为首的地方势力如果真的能团结一心,当初就没我大清什么事了。” 此话一出, 当面之人面红耳赤,被噎的说不出话。 因为, 雷区太多,怎么说都会惹麻烦,不如沉默。 南明, 那可真是一段好历史,看完了让人抬不起头,不敢直视太阳和人心。 …… 乾隆表情复杂, 半天才开口道: “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 “军机处和众臣僚可再议,各省督抚也需就此事各自拟写折子,一并呈送御前。” 480 乾隆欲效旧唐肃宗事~ ~ 当晚, 和琳哥俩碰面。 密室门甫一关上。 和琳急切问道: “哥,今日朝堂之上,我都差点吓疯了。你教我说的那些话~你怎么想的?” “我久在御前行走,了解老头子想法。揣摩圣意赌一把,日后你才能走的更远。” “放权给西南诸省与我有何干?” 和珅笑了, 一边挑着灯芯,一边低声道: “就算朝廷同意给西南各省汉人自筹军饷、自建军队,也会预埋几根钉子。我想让你去四川做钉子,抓起兵权。” “四川?” “对。湖广肯定不行,凶多吉少。云贵桂太穷,去了难有发展,而且有阿桂坐镇,没你做主的份。想来想去,巴蜀最好。” …… “哥,事到如今,我也想问你一句实话。你~觉得朝廷有几成胜算?” “6成。” “有吗?” “有~” “即使平了吴乱,也像安史之乱后,地方各种藩镇割据吧。” 和珅得意的笑了: “所以,你的机会就来了。” “你把四川经营的水泼不进针插不进。未来我们哥俩一文一武,一内一外,这就叫大清天下和家党。” 和琳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大哥居然野心如此之大? 不过, 和珅只想做权臣。 他认为大清会重现旧唐往事。 数十年后, 朝廷费劲吧拉的平了吴乱,从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在未来的日子里必须和藩镇毒瘤一起生存。 割不掉,割了大瘤宿主必死。 这样的话, 自己就不能满足于做个内廷宠臣。 和家也要占个藩镇,在中枢和地方两头踩,才能确保地位稳固如泰山。 …… “我离京太久,最近京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米贵、茶叶贵,什么都贵,京旗怨声载道。对了,京城有不少人开始琢磨将财产搬回关外老家。” “嘉亲王在做什么?” “抓权。他唆使都察院弹劾拿下了九门提督,换上了王府门人,各部主事也换了不少。” “嘉亲王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掌控之中,他翻不起浪花。对了,老于那个滑头呢?” “于老大人还是那样,每天磕头作揖装聋作哑,不过嘉亲王对他印象不错,经常召进宫里征询意见,一聊就是半个时辰。” 和珅长叹一口气, 说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 最后, 和琳还是忍不住问道: “哥,为什么你对朝廷这么有信心?就因为历史上只有朱元璋一人从南向北打赢了吗?” “是,但还有其他缘故。” “什么?” “底蕴。我大清从关外起就经常败,败多了,从上到下也就习惯了。而吴国却没有败过。你别小瞧了这点区别。我大清能扛事,但吴国未必能扛事~” 和琳严肃的点点头。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三藩之败、和通柏之败、征缅之败、金川之败、到如今的南方全面溃败~ 大清朝屡败屡战! 但是曾经的那些辉煌对手呢,一个都没笑到最后。大清是真的能扛~ 和珅缓缓吐出两个字: “韧性!” “翻翻史书你就明白了,我大清是最善于吸纳经验,最擅长纠错的王朝,没有之一!” …… 这一次, 素来杀伐果断的乾隆很罕见的迟迟下不了决心。 这一步走出去, 就是效仿旧唐平安史之乱,代价会很大很大。 烦躁之下, 乾隆找来了《新唐书》。 “~肃宗借兵收复长安,许诺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女子皆归回纥。” 看到这段, 乾隆第一反应并不是耻辱,而是蹦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大清,有可借之兵否? 如今, 吴军彻底掌握战场主动权,随意调动兵力物资,想打哪儿就打哪儿。 假如, 有回纥这样的外兵加入,想必战局会有所不同吧? 漠西蒙古?罗刹哥萨克?红毛夷?法夷? 都不太行。 灵光一闪, 乾隆激动的哆嗦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绝佳选择——西南土司! …… 九月初八, 吴军轻骑兵军团暨2个客团,攻取长沙府醴陵县。 之后,挥师北上。 长沙城一日三惊。 小吴门,是长沙城东侧的一处城门。 此时, 巡抚孙士毅和团练大臣曾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抚台,团练一缺粮饷,二缺火器。大敌当前,刻不容缓。” “本抚只能优先保证长沙3万绿营兵~” “长沙武库明明有多余火枪,为何抚台要当我等湘人是傻子?” “你!” “姓孙的,长沙城墙自从三藩之乱以后就未曾修缮过,墙矮城破,岌岌可危。吴贼精锐骑兵已抵城外,你还在防着我们湘人团练?你是何居心?” 孙士毅冷笑: “地方团练本就是乌合之众,指望他们守城?还不如直接打开城门拱手相让。” …… 以工部主事致仕,曾涤官阶不高,但颇为跋扈。 因为, 曾氏乃沅(读作圆)州府大族,且和湘西土司有联姻。 曾涤突然笑道: “本官明白了,你孙士毅是江苏杭州人,你和李逆是妥妥的老乡!你是不是想拿长沙城去你老乡那邀功?” “你放屁。杭州是浙江不容置疑的唯一省城!” 孙士毅也炸了, 俩人冲到一起,拳打脚踢。 红缨帽掉地,骨碌碌滚开。 周围人目瞪口呆,随即拔刀相向。 看样子不等吴军攻入城池,城内就要火并内讧了。 …… 孙士毅明显不是曾涤的对手。 虽然俩人岁数都不小,50出头60未满。 但是曾涤明显凶悍, 让人怀疑他当初考的究竟是文进士还是武进士。 总之, 孙士毅被老拳打的鼻血长流。 一位相对冷静的总兵想拉开俩人,却挨了曾涤一拳,默默捂着眼眶躲开了。 他顶着乌青眼, 拦住周围人: “退后退后,大人们比武,你等小兵掺和什么?” 两边武装护卫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说真的,很难办。 …… 曾涤骑着孙士毅,左右开弓一顿暴打。 突然, 有人沿着城墙飞奔而来~ 大呼: “朝廷有旨意。” 扭打成一团的孙、曾二人默默松手,借坡下驴~ 跪地听旨。 “着湖南巡抚孙士毅,即日起迁四川巡抚,旨意到达之日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原工部主事、现任湖南团练大臣曾涤,公忠体国,品性纯良,颇有见得,加湖南布政使衔,暂署湖南巡抚。即日起,湖南赋税钱粮全部滞留地方,一应事务,曾涤可自行决断。” 俩人对视一眼, 诧异表情溢出。 随即齐刷刷磕头谢恩。 “臣孙士毅、臣曾涤谢主隆恩。” …… 气氛一阵尴尬。 最终还是粗野的曾涤打破尴尬,伸出胳膊挽起孙士毅: “恭喜孙兄,贺喜孙兄。” “少不入川,老不离川。孙兄老迈,正是入川的年龄。对了,离开长沙之前,本官要必须给你摆上一桌,走,下城。” 孙士毅还是冷着脸, 他想不通,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酒宴上, 他勉强喝了3杯,只觉肋骨疼痛。 曾涤敢如此狂躁, 一方面因为他本性如此,文人皮,武夫核。 另外一方面就是他手下团练里有3000土司兵。 …… 总之, 曾涤像扔垃圾一般将孙士毅送过了湘江。 官船远去, 望着逐渐模糊的岳麓山。 孙士毅擦了擦嘴角的血, 骂道: “湘西土匪。” 不过, 曾涤听不见,他正在迫不及待的实施他的长沙毁灭计划。 头一件事, 就是摘下小吴门牌匾砸的粉碎。 然后打开武库, 让他麾下团练人手一杆火枪。不够的,从绿营那里调。 …… 曾氏子嗣繁多。 刨除早夭,最终活下来的兄弟就有11个。 曾涤唤来自己兄弟: “五弟。你亲自监督将长沙军械作坊、番库存银全部打包运走。” “哥,运回哪儿?” “当然是运回我们老家。” “嗻。” 曾涤想了想,又嘱咐: “湘女多姿,搜罗2000人一并打包带走。” “啊?” “快办,速办。晚了都便宜吴贼。” “嗻。” …… 曾涤粗野,但不傻。 他以巡抚身份再次巡视长沙城防。 一路摇头叹气~ 身为工部主事,对修建城墙一点不陌生。 就眼前这残缺城防,想扛住铳炮犀利的吴贼?他认为是扯淡。 拉开千里镜瞭望,偶见吴军巡逻骑兵路过,主力扎营在6里之外。 城墙上, 一员虎将快步赶来,甲叶铿锵。 “大哥,吴贼大军已至5日,为何迟迟不攻?” “我派人探过了,吴贼派来的兵不多,至多1万。他们应该还在等援兵~” “江西来的援兵?” 曾涤摇头, 指着奔流不息的湘江水。 “湖北扛不住,下一个就是我们。根据兵部公文,吴贼主力应该在湖北,但也不排除江西来兵。” …… 湘江水面, 整日忙忙碌碌。 署理巡抚曾大人下令将城中6门最大口径的重炮卸下,装船运去隔江相望的岳麓山。 此举, 被吴军哨骑发现。 于是, 轻骑兵军团兀思买决定发起一次进攻,不能让吴廷资产这样白白流失。 同时, 派人催促北边,加快进程。 赶紧结束湖北的主要战役,让援兵南下。 要不然, 自己手里的兵力真的拮据,总不能让骑兵攻城吧? …… 金鼓声中, 客家新兵组成的2个步兵团默默摆开阵型。 长沙城墙残破, 清廷自从平定三藩之乱后,就再也没有拨银修缮过。 这和清廷的军事理念有关系。 湖南地处内陆,不在沿海,不在边境。 充其量就是湘西大山里的土司部族不满官府收税,自发的下山割点人头,抓点娃子。 疥癣之疾~ 清廷一直在搞改土归流,大刀阔斧,恩威并施。 乾隆朝的前半程, 西南土司在朝廷面前乖巧的很。 所以, 对比广州、福州这类沿海省会坚固高大的城防,长沙城墙简直就是糊弄。 …… 轻骑兵军团没有炮兵编制。 2个客团由于定位缘故,也缺乏重型大炮。 兀思买从萍乡出兵时,临时借来了20门大炮。 所以, 曾涤的判断没错,吴军迟迟不攻城确实是在等待援兵。 兵力不足,火炮不够。 攻城不能四面开花,只能单点突破、重点进攻。 这几天里,勤务营赶制了100多架云梯,6架壕车,2架瞭望车。 …… 牛角声响起~ 长沙城头, 曾涤披挂整齐,望着远处齐整走来的红黑军服方阵。 “守城士兵每人先发5两,赢了再发10两。” “现在招募出城敢死队。每人先发50两,活着回来的再发100两。” 赏格如此之高, 以至于报名者踊跃。 光脚赤膊的土兵们腰挂短刀,肩扛火枪,表情亢奋。 很快, 凑出了800个疯子。 …… 历朝历代,打仗都费银子。 大清朝尤甚! 这和起家模式有关系。 清军的本质是——武装抢劫集团。 如果分不到足够多的好处,匪徒们立马散伙。 从辽东起家到立国百余年,清军都没有摆脱武装抢劫集团的底色,或者叫基因。 而吴军的底色是——商团武装。 撒克逊皇家海军也是。 …… 相比武装抢劫集团,商团武装更费银子。 一般来说, 商团武装的战斗力很强,因为目标明确、武器先进、军官职业。 从被征服者的角度来看, 往往更愿意被强大的商团武装统治。 因为商团武装只是要钱,但不会要命。而武装抢劫集团既要钱也要命。 …… 长沙番库存银被曾家掏空。 剩下的银子勉强够发战前激励,战后就没得发了。 对此, 曾涤心知肚明,但无所谓。 他认为,赢家才有烦恼,输家不配有烦恼。 到时候全城搜刮,凑出赏银。 再不够, 他可以默许这帮人到湘江西岸去抢,甚至屠一座县城也没什么。 …… 曾涤是典型的武装抢劫集团中坚分子,从里到位都浸透了奇怪的思想。 在工部任职时, 他曾著一雄文: 《减丁安邦论》。 内容之骇人听闻,思想之离经叛道,就连最保守最有攻击性的都察院都不敢吭声。 文章里全是坑, 旁人抨击或者赞扬其论点,都容易踩到雷区。 都察院内部组织精兵强将,对着这颗“大雷”反复研究了18遍,决定:放弃,换下一个。 总之, 乾隆用人的标准复杂、且抽象。 有一种哲学系博士,出任精神病院院长的美感。 481 血税新解,与改流归土 浏阳门,是长沙府东南方向的一座城门。 在成熟军官的喝令下, 训练时长不太长的客团新兵们扛着燧发枪,大踏步向前。 鼓点绵密,旌旗飘扬~ 这一仗是客团首次实战。 很关键! 昨夜, 内部进行了斗志动员。 围绕一个主题: 客团能否跻身主力野战军序列,就看其战场表现了。 …… 英德客家出身的步兵营中尉林川,此刻嗓子是哑的,眼睛是红的。 因为, 昨晚他特别亢奋,走遍了营区,号召所有人死战。 效果不错, 从此刻方阵士兵们的狂热情绪就能看出来。 血税理论——任何一个群体想在所属帝国内部取得相对靠前的优待,都要交纳“血税”。 因为资源有限,各个群体不可能一视同仁。 为帝国流过血,对帝国贡献大~ 方可前排就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得到优待。 古今中外, 类似的例子很多,无需赘叙。 …… 有血税交纳记录,且有掀桌子的实力,叫中坚群体。 没有血税记录,却有掀桌子的实力,叫负中坚群体。 后者, 必将迎来帝国连绵不绝的敲打。 稍有不服,武力围剿随即跟进。 工于算计的绍兴籍军法官们,只将血税思维的前半部分灌输给了客家军官。 军官们回营后再传授给士兵。 从而完成了2个步兵团的深度战前动员。 所有士兵默默接受。 因为, 底层出来的人都明白,生存资源是有限的! …… “客家弟兄们,前进。” “杀杀,杀。” 方阵狂热的呼喊声,促使长沙城头的炮声提前响起。 各式火炮喷出火焰, 实心弹呼啸飞出,砸在地面弹跳杀敌。 大部分炮弹落空, 偶尔有一两发炮弹弹跳着砸进客团方阵,残肢断臂夹杂着泥土被高高抛起,然后落下。 林川抹了一把脸,手掌温热。 不知是谁的血浆喷到了自己脸上。 他抬眼望去, 见走在自己前面旗手的军帽上,耷拉着一块泛着血丝的未知生物组织~ 瞬间喉部一紧, 强烈的呕吐感直冲脑门。 他咬紧牙关,抑制住拔脚逃离方阵的冲动。 忍着心跳过速,脚下发软,头顶发凉各种不适感,挺起头颅,举起佩剑, 破音高呼: “杀,杀进长沙城。” 所属步兵营士兵跟着高呼。 处于集体之中,勇气可以共济。 …… 长沙城, 城墙被各种火器发射时产生的白烟笼罩~ 清军的火器普及率令人诧异。 实际上从天聪年间起,一直在逐步提高火器装备率。到了雍正年间,八旗兵打仗几乎全依赖火器。 所谓的重视骑射, 并不完全是宣传的障眼法。 八旗内部强调射箭训练就和现代军队强调刺刀劈刺一样,本质上是为了培养士兵的勇武精神,而不是真的有多大的战场作用。 射箭又贵、又累,成本高的离谱。 火器便宜,省力。 弓箭手个个脊椎变形,疼起来无解。 火枪手打完仗,咧开嘴露出大白牙,和乌漆嘛黑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稍微打过仗的人都知道该选哪样~ 只不过, 自道光开始, 皇帝们被祖先们精心编织的谎言忽悠瘸了,搞起了武器的文艺复兴,热衷大刀长矛。 黑色幽默! …… 轻骑兵军团3500骑按兵不动。 偶有战马蹄子刨土,打响鼻。 “训练有素”的评价,恰如其分。 不过, 功劳不属于吴军骑士,而属于那些土尔扈特俘虏。 他们训马、养马的经验非常厉害。 但是, 陛下依旧没有松口,不许将土尔扈特人编入战兵序列。 原因很简单: 不放心。 拥有战马的骑士一旦叛逃,成功率很大。 陛下光脚混迹苏州府时,热爱冒险~ 如今穿着黄金战靴,自然厌恶风险。 正如前面说的, 底色改不掉。 陛下的底色是一个厌恶风险、喜欢搂钱、重视规则的江苏人。 …… 马背上,兀思买岿然不动。 千里镜中, 战况正酣。 客团新兵推着壕车全速奔跑。 长沙城头,枪炮齐鸣。 在炮火的收割下,客团步兵不断中弹倒下。 长沙绿营炮兵素养中规中矩,炮术合格。 炮队中有1名游击将军和3名千总、把总参加过金川战役,军事素养还在。 游击将军鲍勇举着盾探出头稍微一观察, 随即蹲下: “敌距1里,楔子再进一截。” …… 炮手立马抡起木槌,哐哐两下。 位于火炮尾部的木楔前进一截,炮口压低一度~ 引线呲呲引燃, 沉闷的炮声再度响起~ 众人合力将笨重的炮车向后拉动。 1名炮手手持蘸水炮刷,快步走到炮口前面, 长炮刷怼入炮膛,反复来回,清理炮膛内的火药残渣和火星。 一股股水蒸气从炮口腾起~ “炮膛太热。” 旁边1炮手立马脱下号褂浸水后覆盖在炮膛上,大团水蒸气腾起。 …… 游击将军鲍勇走过来,手往炮筒表面微微一按,快速抽开。 吼道: “继续,装霰弹。” “嗻。” 职业经验,十分宝贵。 就好比监理摸一下红包,就知道工程质量是否过关。 鲍勇摸一下炮筒,就知道火炮会不会炸膛。 无他,手熟。 炮手们奋力将火炮复位,推到垛口。 邦~ 吴军反击的一发炮弹恰好撞上这门重型劈山炮。 金属高速碰撞产生巨大噪音, 5丈之内,所有人严重耳鸣。 1名摔倒在地的炮手惊恐的望着重达600斤的炮筒高高弹起,然后砸向自己。 好似一个百余斤的西瓜炸裂。 红色的西瓜汁溅射~ 死亡艺术过于惨烈,周围人惊恐逃离。 …… 吴军的20门大炮终于就位了。 这批炮是马鞍山军工厂出品,崭新的灰口铁6磅加农炮。 1名炮兵中尉大吼: “自由炮击,当面100丈内的垛口、箭楼、敌台全部给他轰平。” 如此自信, 是因为他带来的全是长身管火炮。 于3里之外,展开遥遥炮击。 非直瞄, 而是利用弹道抛物线的后半程,轰击城墙垛口。 对于清军而言, 这就是黑科技! 鲍勇傻了,火炮还有这么玩的? 他自诩长沙城最懂火炮第一人,如今看来还是大意了。 …… 被清军火力压制、伤亡惨重的客团终于缓过一口气。 众人将壕车连接,横着铺设木板,砸入钉子。 逐步填平护城河障碍。 这一攻城战术大约从战国时期就已出现,永不过时。 因为城池护城河挖的再宽, 在一二城门处也需刻意缩短护城河宽度,否则没有与之匹配长度的吊桥。 总不能, 每天划着船出入城门吧? 那样, 敌人没来,先把自己人累死了。 大城池除了军事防御,还是要考虑居民生活、商业来往便利的。 …… 长沙城本就年久失修,哪儿禁得起这种烈度的炮击。 垛口中弹, 一碎一片,质量比武昌明显差了许多。 没了垛口, 绿营兵很难坚持防守。 就好比人站在天台边上,脚下就是抬着云梯冲上来的吴军。 许多溃兵沿着城墙往两头逃跑。 曾涤也急了, 拎着刀冲上城墙,揪着鲍勇,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怎么回事?” “曾大人,没办法,吴贼有妖炮。” “妖你妈妈个头。” 鲍勇又挨了俩耳光,耳鸣。 心想, 曾大人手劲如此大,到底是哪科进士? …… 1刻钟后, 浏阳门岌岌可危,吴军顺着云梯攀爬,数次几乎突上城墙。 曾涤调来了一批土司兵。 黑瘦矮小,凶悍,不怵肉搏。 而绿营兵的一大特点就是,畏惧短兵肉搏。 战况进入了焦灼僵持。 兀思买透过千里镜,看的清清楚楚。 一方面, 被客团的凶悍意志所震撼。 一方面, 感慨手里步兵数量太少,假如把第1派遣军配给自己,这会一起进攻,长沙必破。 …… “总指挥,我们怎么办?” “等!” 兀思买的小眼睛,凶光毕露。 他不傻, 将宝贵的骑兵投入攻城? 陛下知道了肯定暴怒,撤职都是轻的。 陛下积攒了这么久才攒了这点家当,宝贵的很。 战马全靠战场缴获。 因为战争和疾病,战马的高损耗率是外行想不到的。 兀思买, 人在湖南战场, 心却飘到了北方草原,心想,唯有控制了河套地区,才能大规模培养战马。 …… “大人,我等请战。” 1名土尔扈特中年汉子快步走来,他手按左匈,态度恭顺。 “你们也要攻城?” “是。” 见兀思买犹豫,汉子又说道: “我等向长生天起誓,效忠江南汗,愿为江南汗冲锋陷阵。” 兀思买灵光一闪,产生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1刻钟后, 500名土尔扈特马夫完成了武装,多数人装备刀盾,少数人手持长矛。 兀思买想了想, 又拨给了他们200杆短枪。 近距离肉搏, 左手短枪,右手大刀的战术特别好。 近距离遇敌,先轰一枪。 什么盾牌盔甲也挡不住暴虐的铅弹,一轰一个准~ …… 刚要投入战场, 位于东侧靠北的另外一处城门,小吴门突然开启~ 曾涤将湘军团练投入了战场! 身为湖南团练大臣, 他将团练的三分之一兵力布置在家乡沅州府。另外三分之二带到了长沙,协助巡抚孙士毅守城。 乾隆突然调整湖南巡抚,主要是看中了曾涤的土司姻亲。 可以说, 这是一次谨慎又大胆的试点。 历代大一统王朝搞了上千年改土归流,搞不好在乾隆这来个急刹车,然后开倒车。 搞出现象级的——改流归土! 一切, 只为了给吴国添堵。 乾隆宁愿对付500个悍土司,也不愿对付1个吴国。 土司们没有正治头脑,不会理财,也无法号召汉人追随。 …… 兀思买一愣, 连忙抓起千里镜,见小吴门涌出的千余清兵未穿号褂,服装杂乱。 立马猜到是团练。 再看里面夹杂着很多古怪打扮的家伙,一看就知是土兵。 他指着当面的土尔扈特人, 说道: “你们赶到火炮阵地右侧,护卫住火炮,就算大功一件。明白了吗?” “遵命。” 500土尔扈特刀盾兵开始快速移动。 而兀思买,却下达了一个堪称疯狂的命令: “后撤!” …… 传令兵再三确认后,才敢吹响牛角。 瞬间, 正在攀爬进攻的2个客团懵了,后撤过程变的混乱不堪。 长沙守军振奋。 曾涤望着城外乱糟糟的场景,纠结不已。 此时,出城兵力仅有敢死队800人。 不够! 远不够达成一次史诗级的惊天打逆转。 “大哥,增兵吧。” “抚台,良机啊。” 一群人望着城外一方追一方逃的罕见场景,纷纷热血上头。 只能说, 湘人还是有点霸蛮的。 或许还有个重要因素,湘军和吴军从未交过手,不熟悉。 彼此之间有误解。 …… 曾涤的三角眼透着残忍嗜血, 抽出佩刀: “吴贼败了,打开城门!全军出击!” 曾某人癫起来,神经病都自愧不如~ 他下令打开小吴门、浏阳门、黄道门,长沙守军倾巢而出,3万绿营加1万团练,全部出城。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吱嘎推开。 乌泱泱的清兵嚎叫,拥挤着出城~ 曾氏兄弟领衔,骑马举刀。 望着身边狂热挤着出门的兵丁, 高呼: “抚台大人有令,退吴贼后,准屠湘潭县城,3天不封刀,金帛女子任尔取。” 清军情绪瞬间抬升到了极致。 土兵更是亢奋,发出各种类兽嚎叫,抒发心中喜悦。 癫! 太癫了。 …… 当然, 绿营兵当中也有少数湘潭县城人,此刻脑瓜子嗡嗡的。 1名老家在湘潭县城的绿营千总,当场向上官悲愤抗议,十几人追随抗议。 曾家老九狞笑, 抽刀喝骂: “同情吴贼,杀,算你们的首级战功。” 瞬间, 这十几个抗议兵丁被枪戳刀砍,成为了第一批牺牲品。 湘军团练无所谓, 即使有湘潭人,也都来自偏僻乡村。 他们脸上跃跃欲试,毕竟自己这辈子还没去过县城,想带刀进城逛逛,尝一尝特色美食火培鱼。 人和人的悲欢从来不共通。 有时候, 别人的悲,或许是自己的乐。 …… 事实证明, 勇气会传染,傻气也会传染。 所有人都莫名的自信且亢奋。 由于短时出城流量太大, 不时有人被挤落护城河,在水里狼狈扑腾,惹的友军哈哈大笑,好像落水者很倒霉的样子。 吴军客团撤退的有点狼狈~ 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云梯丢弃,队形散乱。 毫不意外,已经出现了溃败的先兆。 毕竟, 普通士兵谁会去猜主帅的心思是诈败还是真败。 …… 中尉林川望着孤零零的火炮阵地,以及在其右侧布防的数百名土尔扈特刀盾兵。 又抬头远眺, 见己方在骑兵往东南方向撤退,后面烟尘滚滚。 心中陡生一个疯狂想法。 富贵险中求! 一次性,将客家人的血税交满20年。 482 干!干!干死姓曾的! 死战不退,护住炮兵。 一旦赢了, 这份中流砥柱的功劳,要多耀眼就有多耀眼。 电光火石之间, 林川抢过旗手手里的营旗, 用力挥舞, 喊道: “第4营的弟兄们,向我靠拢,护卫大炮。” “上刺刀,结阵!结阵!” …… 200多名本营直属士兵,加上几十名建制混乱的过路士兵临时结阵。 在炮兵阵地的前面和左翼列阵。 炮兵中尉颇为惊喜,跑过来。 “第4营誓死不退。” 见林川如此决绝,炮兵中尉也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互相敬礼后各回本阵。 炮声,开始零星响起。 实心弹从士兵们的头顶飞过,砸向清军。 从浏阳门出来的清兵由火绳枪手和刀盾手混编。 冲锋距离最短,威胁最大。 …… 连续3发实心弹,精准砸入人群。 过于密集, 一发炮弹甚至能打穿20层。 而在城上观战的曾涤也发现了缺点, 骂道: “出城的路太窄,散不开。” “这,这简直像个沙漏。” 俯瞰, 城内是乌泱泱的兵,必须先通过吊桥,然后才能进入城外的广阔空间。 曾大人的比喻, 精妙绝伦。 真不愧是让都察院群贤退避三舍的男人啊。 …… 吴军的火炮打的频率不快,但是很稳。 浏阳门下, 护城河被血染红~ 吊桥被多发炮弹犁过,血迹斑斑,好似屠宰场。 有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不妙,假装脚下湿滑,惊叫落水。 湘人多会游泳, 在护城河里扑腾,至少不会挨炮。 清凉的河水,也让人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浏阳门, 原本应该威胁最大,结果因为沙漏地形,被吴军火炮打的最懵。 …… 炮阵地前列阵的客团新兵此刻肩并肩,缩着脖子。 不是怂。 而是位于火炮前方,天上不时有火星落下,瞬间烫穿军服。 不时有人被烫的跳起来,周围战友帮着拍打火星子~ 林川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焦香, 咬着后槽牙, 吼道: “弟兄们,别怕。就当是踏马的打铁花了。” 士兵们心中大定。 挖矿、打铁是客家青壮最熟悉的行当。 烫就烫吧,忍了。 不过炮弹从头顶嗖嗖飞,头皮发紧,底下尿急。 …… 队列当中, 3名士兵的军帽齐飞起,自由落地。 其中1人抱怨: “踏马的炮手,能不能把炮口抬高点?非要这么险吗?炮风头顶过,老子心里好慌。” 旁边1人脸色铁青, 咬着牙不敢扭头朝后看。 新兵训练营时, 临战回头者,扔进小黑屋。 男人不怕黑。 但是小黑屋里有老鼠叫、蛇呲、昆虫爬,感觉就在耳边,随时可能被咬。 总之, 发明小黑屋的人肯定是个变态。 空间不大,站着不直,坐着费劲。 出来后, 人像一摊烂泥,只能爬。 …… “放。” 这一轮10门6磅长炮齐射,对北面来敌。 小吴门冲出来的湘军团练,为之一滞。 随即, 冲在最前面的土司兵承受了30多人的伤亡,立马散开。 继续低头冲锋。 炮兵中尉的瞳孔瞬间缩小,他感受到了危险。 吼道: “让前面的土尔扈特兵都趴下。” 乱糟糟几十息后, 500名土尔扈特刀盾兵原地趴下。 随即, 中尉调动了15门炮全速轰击,射角压低到极致。 …… 炮口低,炮弹对步兵的杀伤会更理想。 这个原理, 酷似“打水漂”! 出手位置要足够低,才能打出3连漂,4连漂。 炮弹就像打水漂那样,贴着地面弹跳。 城头, 曾涤和鲍勇看的目瞪口呆。 “鲍游击,贼厮大炮为何如此、如此~” “技不如人,贼有高人。”鲍勇很坦诚。 曾涤三角眼闪烁着寒光: “是技不如人,还是炮不如人?” “皆不如人。” 鲍勇如此干脆,曾涤一时间语塞。 过了会, 他问道: “现在调集重炮轰贼厮火炮?岂不妙哉?” …… 鲍勇尴尬,结结巴巴: “抚台,底下都是咱们的人,不、不好吧?”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这一次,就连魔鬼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曾涤脸微红, 拉开千里镜俯瞰最新战况,见从小吴门出城的团练已经接敌。 双方刀盾兵正在肉搏。 “好,好,战局可期。” “依本官看,还得是咱湖南人会打仗。” 鲍勇恭维道: “只有湘西的好山好水,才能培养出像大人这般,曾氏11郎,兄弟皆人杰。” …… 镜头往南看。 长沙城南侧的黄道门, 冲出来的绿营兵最晚到达战场。 区区20门火炮, 已经挡不住如此庞大的敌人集群了。 面对乌泱泱三面合围, 林川额头布满汗珠,巨大的恐惧激发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站上一辆弹药车, 用力喊道: “兀将军使的是拖刀计,大军马上就杀回来了。坚持住,打下长沙我们营拿首功。” “种田不过三分利,打仗一百倍一千倍利。” “弟兄们,拼了,拼了,拼了!” …… 士兵们吼声如雷。 此刻, 所有人仿佛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岁月,全村老少齐出动,抢夺水源~ 种田不过三分利,军功百倍利! 客家人的凶悍,此刻完全被激发出来。 林川佩剑前指,大吼一声: “放!” 对面清军火绳枪手倒下一片。 随即在军官的指挥下, 白烟腾起,展开反击! …… 吴军步炮兵被压缩在中间位置,被长沙清兵三面合围。 曾涤看的哈哈大笑。 鲍勇赶紧建议: “抚台,缴获的大炮~” “都给你!” “谢抚台。” 鲍勇美滋滋, 作为一名老炮手,他看射程就能猜到吴军火炮的游隙肯定很小很小。 而大清的火炮游隙很大。 这就造成了火药推动气体的严重外泄,损失很多射程。 …… 此时, 3座城门还是拥挤不堪。 四万人要在短时间内出城,组织工作其实挺难的。 现代有个笑话: 每次学校组织春游之前,校长都要失眠好几天。 再三叮嘱,回程时需要做到既不能少一人,又不能多一人。 少1人魂飞魄散,多1人也很无奈。 曾涤此刻也有些不安,望着乱糟糟的瓮城,心生后悔。 “传令,后面的人不必出城。” 然而, 他临时修改命令,产生了一连串的意外反应。 …… 绿营兵们听了巡抚军令,却更加向前拥挤,执意出城, 出了城哪怕拿不到首级,胡乱找具尸体剁两下,让刀刃染血。 打完仗后, 论功请赏, 刀刃干干净净,要赏银的态度不硬气。 但是, 染了血,就硬气。 怎么也能索要1壶酒、1块肉、外加1两散碎银子。 朝廷承受不起这种烂丘八到处嚷嚷赏罚不公,对军心士气的打击。 捏着鼻子也要赏点。 …… 相对沉默的曾老三,一直按着刀柄站在曾涤身后。 突然, 他尖叫: “不好,吴贼骑兵又回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 东南方向,烟尘滚滚~ 曾涤也够果断, 立马下达一连串命令: “关闭城门,已出城士兵在城下据守,城墙炮火掩护。” 然而, 想法是好的,执行却很困难。 瓮城和城门洞里挤满了人,怎么疏散? 谁出去? 谁进来? 还有, 城下围攻打的如火如荼,怎么撤? …… 战场情况直转而下, 首先是城门无法关闭,且吊桥无法拉起。 有兵丁要出去,有兵丁要进来。 长沙版《围城》! 踩踏,挤压事故陡生。 “挤死人了。” “后面的快退啊。” 绿营兵们互相骂娘,被挤的双脚离地。 不断有人翻白眼,吐血~ 半刻钟过去了~ 3座城门还是无法关闭,而吴军骑兵前锋距离战场还有2里。 …… 曾涤慌了。 “老二、老三,你俩垂下城指挥。” “大哥放心。” 两名彪形大汉也不含糊, 披上重甲背负武器,令人顺着城墙放下绳子,蹭蹭蹭爬下。 曾家11郎只有大郎会读书,其余都是武夫。 曾父是沅州府汉人豪强,娶了一土司之嫡女,势力颇大。 而且这位土司女最能生养。 从嫁过来开始,一年一个,持续了小20年。 直到曾氏爹死了,这才封仓~ 湘西山水凶险,王法素来单薄。 曾家有钱有粮、有男丁, 还离谱的出了个进士,蒙凤凰厅世袭大土司垂青,再次联姻,方圆百里赫赫有名。 湘西土匪, 都不抢曾家的车队。 其在地方的威名可想而知。 …… 兀思买右手臂内夹一杆8尺长矛,开始提高马速。 300人紧随其后~ 经土尔扈特俘虏建言,陛下批准,轻骑兵军团组建了1个枪骑兵连作为试点。 冲刺的枪骑兵们平端长矛冲向最近的绿营兵火绳枪手。 1名清军把总声调变形,嘶吼: “开枪。” 白烟腾起,骑士坠马。 余者继续催马冲锋,将长矛指向前方。 绿营兵们的勇气仿佛随着子弹飞出,空了。 他们扔掉火枪, 向后狂奔。 逃跑的规模逐渐变大,雪崩开始形成。 …… 枪骑兵冲锋,最令人恐惧。 波兰枪骑兵和哥萨克骑兵的侧翼表现甚至让拿皇都感觉恐惧,特意组建枪骑兵与之对抗。 即使是空心方阵,被枪骑兵击散的概率也很大。 一寸长,一寸强。 长矛这种兵器,无论在战场还是江湖单挑都是最优武器,没有之一。 哪怕剑圣进了巷子,也害怕长兵器。 包围圈内部的吴军压力骤减, 林川一边擦眼泪一边破音吼道: “弟兄们,刺刀冲锋。” 半刻钟后, 出城反冲锋的长沙绿营兵大规模溃败,涌向城门。 …… 骑兵穷追不舍, 用长矛猛刺,甩出短斧和骨朵,鲜血刺激逃兵们不敢放慢速度。 终究, 基本达成了最理想的追击战状态。 小吴门周边, 落水者不计其数,无数人挤着要进城。 而城墙上, 清军目瞪口呆,想开炮又不敢,怕误伤。 无法进城的溃兵们眼看前方拥挤不堪,只能继续往北逃跑~ …… 整个战场乱成一团。 1队骑兵冲到火炮阵地,勒马高呼: “炮兵指挥官何在?” “末将在。” “兀总指挥有令,我部归你指挥,以战马牵引火炮,炮击拥挤在黄道门的清军。” “遵命。” 此时, 浏阳门,反而最不拥挤。 黄道门和小吴门都十分拥挤。 空中俯瞰, 全是乌泱泱的溃兵哭着喊着要进城。 …… 小吴门周围,清军火炮轰鸣。 他们想阻拦吴军骑兵过于靠近~ 遭受了损失的吴军骑兵也改变策略,不再追着落后逃兵后背戳。 改成横向掠阵, 用骑兵燧发枪和各种投掷武器杀伤。 瓮城内, 铺满了尸体,活人脚下踩着的全是尸体。 所有人都在奋勇攀登,抢着入城。 兵败如山倒~ 兀思买眼尖,一眼望见了曾老二。 虽然不认识,但此子身披重甲,手持长刀,大喊大叫。 妄图收拢土司残兵结阵对抗。 显然是大人物。 杀! …… 兀思买冲过去,臂下8尺长矛狠狠戳出。 在感受到阻力的瞬间, 松开矛杆~ 曾老二,直挺挺倒地。 长矛刺穿了他的甲胄,接着刺穿了肺部,人痛苦的呕血。 不远处的曾老三, 目睹此景,发出凄厉的哀嚎,冲过来抢救二哥。 …… 恰好撞上了土尔扈特人, 曾老三野猪般强壮的身躯外披重甲,手持铜鞭,左冲右突。 土尔扈特兵无甲, 被他破阵而出。 然后, 就遇上了增援而来,满脸戾气的林川。 “是条大鱼,打死他。” 5杆滑膛枪齐射。 曾老三的重甲被击穿,倒地。 2名急于报仇的土尔扈特兵冲过来,砍断脖颈,首级当成战利品。 …… 因莫名其妙的撤退令而演变成溃败的客团步兵残部,终于停住了脚步。 1队己方骑兵绕到了他们前方, 高呼: “清军败了,全体回头,追杀清军,人人有功。” 这么一喊, 效果很不错。 客团步兵匆匆整理阵型,找出旗手和鼓手,返场再战。 如果, 传令兵不喊最后一句“人人有功”,怕是收拢残兵的效果要差一半。 …… 长沙城内外, 乱成一团。 至少还有1万多清兵未来得及进入城门。 漫骂、诅咒、哭喊~ 黄道门, 吊桥成了死亡之地。 每时每刻都有人落水。 后落水者将已在水里的同伴砸晕,踩在底下狂喝血水。 底下的人,出于本能又将上面的同伴拽下水。 最终一起溺死。 更可怕的是, 一门被战马牵引而来的火炮,在约1里外停住了脚步。 请假一天 众所周知, 新人作家笑笑生作为一名优秀的积年社畜,写书主要是利用各种假日和休息日攒稿! 另外, 作为一名正经作者,大纲是从来没有的。 但,也没影响写200万字! 笑笑生认为, 凡事都应谨慎谦逊,唯独文学除外~ 搞文学艺术的,需要一点傲慢和轻狂。 出名要趁早。 人,被社会反复毒打后,会变得卑微沉重,不复年少轻狂,不再具有想象力! —— 历史文越往后写,就越烧脑。因为整个的视野在逐渐扩大,逐渐抬高,逐渐复杂。 所以,请假一天,整理思绪,喝点小酒~ 人为什么要喝酒?因为不喝酒的时候不快乐啊。 祝,各位亲爱的书友,假日快乐!放飞身心! 《大清话事人》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83 乾隆: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以西毒攻吴毒吧~ ~ “卸车。” 6名炮手,4名弃马骑兵协作。 动作麻利~ 炮长从炮尾上方匆匆瞄准,确定方向后,掰开燧发机,向药池倒入细颗粒火药。 人后退2步,再向右1步。 确保站在火炮侧面。 一拉绳子,炮车猛地向后一退。 众人耳朵嗡嗡响, 望向原本拥挤的吊桥, 已被扫空一半。 此情此景,众人不由得爆发出狂热欢呼。 …… 吊桥在正中,城门却是歪在一侧。 这是古人设计瓮城的智慧。 否则, 骑兵追在溃兵后面,直接冲进城内。 炮组再次套马,牵引火炮去往侧翼寻找炮击城门洞的角度。 当大炮再次就位后, 望着城门口水泄不通的人群, 炮长竟然吼道: “双倍装药!” 他资历老,知道己方火炮质量卓异,能扛高膛压。 这1炮,分量十足! …… 炮组众人只觉耳鸣,心脏宛被锤击,难受的紧~ 如此不顾炮兵手册严重透支火炮寿命的行为,只为了达成最大杀伤。 瓮城内, 已然人间地狱! 连续3发双倍装药,炮弹力道暴虐,将瓮城墙壁上崩的全是血肉。 清军的反击也终于姗姗来迟。 一门子母炮和几十杆火绳枪齐射! 死亡炮组伤亡惨重,当场死亡2人,伤3人。 狼狈撤下! …… 实际上, 簇拥在城门口抢着入城的溃兵还是少数, 更多的被骑兵追着,被迫漫无方向的四散奔跑~ “投降不杀!” 如听仙乐,逃兵们集体破防,扔掉武器,跪在地上,双手举起~ 刚回防战场的客团步兵,接手了一个光荣任务——收拢降兵。 也不知是谁想的主意,勒令所有降兵从头到脚不许留一寸布条,哪怕草鞋都不许穿。 然后, 分兵将这些“光猪俘虏”向后方驱赶。 场面蔚为壮观! 江西人表示爱看~ …… 在更远的地方, 骑兵们轻松追上那些善于奔跑的逃兵,挨个从背后戳死,或者驱赶入湘江。 长沙, 终于成功的收起了吊桥关闭了城门,城墙内外血迹斑斑。 就连曾涤这样的屠夫,只看了一眼黄道门瓮城内的惨状,就扶着墙剧烈呕吐。 “造孽,魔鬼,禽兽~” 然而,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曾家老二、老三相继阵亡,老四失踪~ …… 曾涤眼睛发直, 半天才回过神来,狠狠的捶自己脑门。 心痛,难以形容的痛。 当晚, 他撰写悼词挽联,当场焚烧~ 又当众赌咒发誓: “血债血偿,吾若有朝一日提兵破苏州,定然首级堆山,血水汇湖。” 次日, 清晨。 曾家老六来报: “大哥,昨日战损超过一半,城内仅剩9000多绿营,5000多团练。” “老四呢?” “没回来。” 俩人黯然,失踪其实就等于死亡。 只不过, 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罢了。 譬如护城河里飘了一层尸体,慢慢地被江水循环冲入湘江。 …… 长沙全城气氛恐慌。 士气低落,民心惶惶。 所有人都在考虑一个问题——何去何从? 巡抚衙门内, 曾涤召开秘密军事会议,旧话重提。 “撤出长沙,焚毁全城。” 在场众人虽然诧异,但没人公开反对。 因为长沙士绅被集体排除在外,否则他们一定会炸锅。 绿营军官多是流官。 对于长沙也没什么感情。 少数家在长沙的得了许诺,家眷可以一起走。 …… 撤退在保密中进行。 先运武器、再运金银,然后运女人,这一系列不正常的行为,使得长沙全城都陷入了惊恐。 流言不胫而走~ “官兵要跑路了。” 然而, 百姓能奈之何? 迎来的是凶狠的土司兵破门打劫。 稍有反抗,刀砍斧劈。 …… 城外尸体因为无人清理,开始发臭。 吴军哨骑发现夜间有许多船只穿梭渡江,无可奈何。 兀思买没有水师,只能望湘江兴叹。 求助信已经派人送去武昌,但是一时半会可能等不着己方水师南下。 因为, 襄阳、荆州比长沙更重要。 吴军作战的最终目的是——粮食! 不拿下江汉平原精华,难说胜利。 控制江汉平原之后, 水师才能大规模南下,封锁湘江,轰开长沙城。 所以, 曾涤果断选择逃跑,从军事角度是正确的。 如果不跑, 他曾家11郎全得埋于斯,下辈子长沙人。 …… 兀思买没有继续发起进攻, 客团伤亡1800余人,还要分出人手看押俘虏,麾下兵力不足。 攻城器械和火炮损失也不小。 面对岌岌可危的长沙城, 他只能干瞪眼! 要求袁州府各县巡警署,派人来接俘虏。 俘虏营共计8000余人,以年龄和健康为参考做简单甄别, 一半原地看押,准备在下一次攻城战中合理消耗掉。 一半作为资产,遣送江西。 萍乡煤矿、赣江水利工程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老规矩, 老实干3年,可获自由。 …… 至于说, 陛下当初将江西绿营俘虏安置在铜陵煤矿期限是2年,如今却变成了3年? 属于背信弃义吗? 当然不算。 这叫此一时彼一时,吴国势力在扩张,条件自然也要跟着变化。 …… 河南南阳府。 一个新问题摆在了乾隆面前! 是否要将驻扎在江汉平原的蒙古马队10000骑,撤回中原? 围绕这个议题, 朝堂内纷争不算。 撤,可以保住这支军队。 不撤,打得赢吗? 乾隆头疼的还不止这1件事,京城粘杆处每隔10天送来一份“嘉亲王每日活动注”。 永琰这个老实孩子,如今做事一点不老实。 在京城忙着抓权,培植亲信门人,到处笼络人心。 蠢的挂相! 拿下永琰?以后皇位还能传给谁? 坐视不理?太上皇能善终吗? 正在他无比纠结狂躁时, 云贵总督章佳.阿桂的折子到了。 …… 乾隆仔细读了3遍,然后召来了和珅,让其阅读。 “和珅,你怎么看?” “奴才不懂军事,一切都听皇上的。” “那你怎么看阿桂的收缩战略?” “奴才也、也认为或许是对的。” 乾隆突然暴躁: “你不要和朕说或许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奴才错了。” 不知为何, 和珅的言语总能让乾隆觉得平静。 沉默了一会, 和珅低语: “皇上,武昌那边也送来了一些折子。” “王杰?他、他不是殉国了吗?” 和珅悲戚: “想来是王杰在破城之前的绝笔。” …… 送信人是荆州府监利知县,受赵庄文委托。 此时, 这位小小的七品知县,战战兢兢跪在御前。 乾隆在外臣面前, 依旧威严无比: “监利县,这些书信是谁给你的?” “回皇上,王巡抚在武昌英勇殉国,他的一位关门弟子冒死逃出武昌,南下至监利县时此人身染重疾,不得不将此事委托给下官。下官,下官~” 和珅察言观色, “监利县,你先下去吧。” “嗻。” 监利知县松了一口气, 他是有私心的,借送信之机离开危险的战区不算擅离职守。 理由充分,动机光明。 …… 反正是赵庄文委托的。 折子、书信一应俱全。 再加上孝敬和大人的8万两银子,这关就算过去了。 8万两! 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攒了2年,如今双手奉送出去,颇有些肉痛。 但能保住性命就很好了。 监利县,位于荆江北岸,位置要害。 往上游走200多里就是荆州城,妥妥的兵家必争之地。 …… 此时,监利县城上已经插上了第2军团的灰狼旗帜。 第2军团兵临城下, 城中没有组织抵抗, 因为知县带头跑了,剩下的属官和本县士绅一合计,干脆开城投降。 吴廷在广东的规矩,已经传开了。 消息灵通的官绅们都知道: “凡天兵所至,城池稍有抵抗,破城后,尽诛官绅,朱门无一幸免。开城投诚,全部赦免,吴廷不翻旧账,只观后效。” 李郁拟定的这一规则,效果斐然。 若像李自成、黄巢那样,会引来士绅集体的疯狂反扑,阻力太大。 怀柔放过? 既有损国库,又不能震慑人心。 现有规则处于残忍和宽仁之间,踩到了平衡点。 纵然吴军将武昌士绅全部抹掉,也没有激起监利县士绅的同仇敌忾。 …… 吴军进城~ 当天, 全城官绅集体割下辫子,积极交纳数量不等的“悔过银”和亲笔撰写的悔过书,集体向东拜了吴皇。 随2军团一起行动的1正4副五位文官,喜笑颜开,立即上岗。 陆军部派遣的巡警署长也同时上岗。 监利县,海晏河清。 官绅们凑了银子购买烟花爆竹,足足放了3个时辰,庆祝王师进驻,各种溢美之对联挂满城墙。 …… 次日清晨, 全城欢送2军团继续西征,目标——荆州城。 就目前来看, 类似湖北监利县、广东三水县这样的例子多了,清廷早晚对士绅群体失去信任。 届时, 士绅们要么乖乖挨八旗的刀,要么主动投降吴廷。 总之, 阳谋就是这样, 不怕你看穿,不怕你反复推演。 无解! …… 但, 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云贵总督阿桂带着10名精悍戈什哈,便装打扮一路穿越湖广,抵达了南阳府。 总管太监秦驷告知乾隆时, 老皇帝愣住了,满脸的诧异, 问道: “是阿桂来了?本人来了?” “回皇上,是的。阿相此刻在殿外候着呢。” “快,请进来。” “嗻。” 没一会, 1名精悍的中年汉子步履匆匆进殿,还未看清皇帝在哪儿,扑通就跪了。 “主子~” “阿桂,快过来。”乾隆一改往日冷漠,十分热情,“你我君臣有多久未见了?云贵偏远,可还适应?” …… 阿桂也大为诧异, 瞬间就意识到老皇帝大约也是焦头烂额,居然开始主动关心臣下了? 君臣一番寒暄,就差抱头痛哭了。 最懂圣心的秦驷悄然搬了一个锦凳进来~ 乾隆迫不及待的问: “你有事递份折子就行了,何必自己涉险穿越前线?” 阿桂恭敬道: “奴才不放心,事关朝廷战略怕折子里说不清楚。湖~” 乾隆制止了他的话! 扭头盯着秦驷: “殿外5丈,不许有人。” “奴才遵旨。” …… 很快, 殿内外一片安静,只剩下风声。 乾隆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阿桂,你现在可以说了。” “皇上,奴才建议和谈!” 瞬间, 阿桂感觉到打猎时被密林中猛兽冷冷盯住的危险感。 但是, 他依旧诚恳说道: “皇上,我大清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时,纵然是刮骨疗伤也在所不惜。时间!当前最需要的是时间!所以,奴才斗胆建议以空间换时间。” 乾隆罕见的没发火,甚至脸色如常。 好像局外人那般, 认真问道: “割让州县,然后争取休战时间,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是。” …… “一旦开启和谈,天下人会怎么看?” “天下人怎么看并不重要,他们只会臣服于最终的胜利者。” “如果李逆不愿和谈呢?” “极有可能。但不妨先谈着,哪怕能稍缓吴贼的进攻节奏也是极好的。奴才认为,谈判是手段,不是目的。另外可以据此大做文章,让天下人意识到是谁导致了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粮价飙升。让百姓们同仇敌忾,让吴逆失去民心。” 乾隆笑笑。 正治牌,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 “此为奇,何为正?” “军改为正!奴才斗胆,请皇上批准组建一支不少于3万人规模的西式军队,雇佣西人教官,购买西式枪炮、战船。以西毒攻西毒,和吴贼多打几次残酷的消耗战,配合和谈进程。吴人商贾心重,一损一得,内部自然会有人愿意和谈。” “你章佳氏乃大清勋贵,与国同休。有些话朕没必要瞒你,西毒蛊惑人心,枪炮、思想一旦进入国门,日后必定会动摇我大清的国本。朕的笔友,路易就深有体会。” “奴才明白。所以,只学军事!” …… 殿内沉默。 君臣都未再提起之前,勒令广州拘押残杀欧洲商人的旧事。 这点龃龉不值一提。 西人重利! 只要大清拿得出真金白银。 必定有欧洲商人愿意会选择冰释前嫌,重新做生意。 这一点, 清廷真不是狂妄自大,他们算是看透了这帮欧洲人。 西人所图,唯钱尔。 意思就是: 一切皆有价码。 死掉的使节、损害的友谊,都可以用金钱来弥补。 ……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 此时,欧洲诸国对大清的态度,酷似一种求而不得的怨女心理。 只要大清敞开心扉,勾勾手指。 群妇毕至~ 至于说如何处置这种三角关系? 巴黎的名利场早就有答案。 有名分为大。 没名分为小。 私下不定期来往,互相揩点油,各取所需,出了门就拒不承认,随时可斩断关系~ 吴为大,清为小。 欧洲人在和吴国建立友好关系之余,也很乐意挣点不上台面的小钱。 如果被发现, 立马宣布并非官方行为,而是一小撮商人的个人行为,施以处罚,加以改正。 484 朕不装了,朕扒了龙袍和你李郁比下三滥~ ~ 半晌, 乾隆点点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朕~准了。” “你在云贵亦可自行其事。待与西人达成军事协议,朕就在中原、京城两地各筹建一支西式军队。” 阿桂踟蹰, 说道: “如此一来,奴才就要直接和南洋西人打交道,或有僭~” 乾隆果断打断: “即日起,朕会封你为忠义郡王,云贵之事不必再请示朝廷,你自行决断。朕会撤回云贵两省巡抚,减少掣肘。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大清的云贵王。” “皇上,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去外面稍候,朕再写两道旨意,一道让你在京的儿子们都去云贵协助你,上阵父子兵嘛。另一道,让户部拨银100万两,你带回去充作军费。” …… 阿桂没忍住,嚎啕大哭~ 磕头不止。 皇上虽然刚愎自用,可一旦英明起来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退出大殿, 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哭的撕心裂肺。 感动吗? 肯定感动! 真心吗? 至少有8成是真心。 封郡王,领云贵,军政外交一把抓,还无需质子,这是何等的气魄。 但是了解乾隆的人都知道,老皇帝是这么个脾性,矛盾综合体。 …… 秦驷路过,默默递给阿桂一方毛巾。 然后溜进殿内。 他需要替皇帝代笔拟写旨意,然后加盖玉玺,遮掩皇帝手抖愈发严重的痼疾。 朝堂内外, 他可能是第二了解乾隆的人。 第一嘛, 显然是和珅和大人。 效率很高, 两份圣旨都于当日即发出。 阿桂在南阳休整3日,准备踏上回程时,乾隆却突然召见他。 就两件高度机密与其秘密商谈。 …… “湖北尚有万余蒙古马队,是战是撤?” 阿桂一咬牙, “奴才建议,用他们消耗吴军步兵。” “为何?” “一旦开启和谈,各方宵小都会蠢蠢欲动。外藩蒙古不同于内属蒙古,他们心里还惦记着大元荣光,未必会老实。” “嗯。” 乾隆点头, 阿桂的想法和朕一样! 满人一旦衰微,蒙人就不会老实。 干脆点, 让这帮人战死在湖广战场,送给吴军一桩军功。 …… 第二件事, 阿桂有所耳闻,但所知不多。 “朕在辽东旅顺征发奴隶2万、船匠3000,大建海船。此乃朝廷的最高机密,所知者甚少,当然了,建造海船耗时长久,还需时日。” “皇上,此工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宁失陷之后,旅顺那边就开始了,快2年了吧,再有1年,第一批砍伐的木材就阴干的差不多了~” “皇上圣明。” 乾隆絮絮叨叨: “待旅顺舰队下水成型,朕就挑个机会引诱吴贼在各个战场大踏步前进。然后,舰队沿着海岸线南下,在松江、宁波等地登陆。江南平原一马平川,兵力虚弱,朕给他来个黑虎掏心。当年大清入关,在江南还是屠少了。这一次朕定要让江南彻彻底底的换个人种。” …… 阿桂离开时, 忠心和信心都拉到了最高点。 他浑然没察觉, 今日皇帝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君臣奏对当中,不知不觉的重塑了自己心理。 乾隆何等老辣, 他是一台默默运行40年鲜有故障的正治机器,硬件没问题,只是软件版本落后了。 割据云贵的上一位藩王是吴三桂。 他能不多虑吗? 正如阿桂自己所说: 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宁可让八旗亲贵阿桂割据云贵,尾大不掉,也比江南汉人崛起要好100倍。 至少,肉是烂在锅里。 退一万步说, 即使某一天阿桂变心,想当皇帝,八旗首先就不服。 …… 阿桂回程时,选择绕道西线走四川。 乾隆下旨拨100万两白银,但户部只给了70万两,其余30万两~照例漂没。 封了郡王怎么了? 身为郡王,更加要维护现行秩序。 为了路上携行方便, 阿桂又提出将白银换成金子减少体积,这么一兑,又损耗了7万两手续费。 最终, 轻装上阵,带着车队翻山越岭去了。 100万两变成63万两~ 这让阿桂的信心下降了5个百分点。 如果, 按照15两一杆燧发枪、500两一名雇佣教官年薪计算, 1万名西式军队,蒸发了。 哎,大清! …… 送走了这位当前唯一可以倚重的军事主帅,乾隆又翻出了王杰的折子,或者叫遗书更妥当。 斯人已逝,而且是被吴军当场枭首。 王杰,大忠臣。 乾隆琢磨再三, 决定追封王杰“太子太保”,谥号“文正”,拨下内帑治丧银,同时在其家乡陕西韩城立祠。 可谓极尽身后哀荣, 同时也是激励活人。 至于王杰的那些泣血劝谏?轻徭薄赋、涤荡吏治、不兴文狱、满汉平等等等一系列建议,都是书生之见。 乾隆冷笑,毫无采纳之意。 王杰写了:如果再不厉行革新,大清可能~ 乾隆心想, 如果朕听了你的话搞政改,大清才是真的要完,怕是崩的连狗都不敢认~ 相比而言, 还是阿桂的军改更靠谱、老辣! …… 不过, 乾隆还是从其折子中采纳了2条建议。 一,授予湖南书生赵庄文国子监出身,封湖南团练帮办,正5品。 二,解禁火器限制,不再搞火器分级配备制度。 这两条是顺手推舟。 朝廷都要捏着鼻子学西式军队了,将以冲天炮为首的各类火器解禁也不是什么艰难决定。 提拔无名书生赵庄文,属于满足一下王文正公在地下的遗愿~ 至于说有会什么作用? 乾隆一点都不指望,他打心眼里就瞧不上汉臣酸儒。 …… 临时军机处, 1名汉章京正在低头伏案奋笔疾书。 秉承皇帝意志,优待团练军功。 不管是剿匪还是平乱,只要是地方报上军功,一概认。 其中就包括广西梧州府岑溪县团练,团总陆廷武、哨官白健仁,分别授予记名武职5品、7品。 就一张委任状,其他什么都没有。 俸禄自筹、官袍自购、兵丁自募~ 不过, 光一个“当官”的名头,足够许多人抢着卖命了。 汉章京一口气批发了40余顶帽子,这才搁下毛笔, 揉揉发酸的腕子, 笑道: “虽增千万官,不费一分银。” 同僚立马警惕说道: “嘘,管好你那张嘴。” …… 南方各省团练在上一轮就彻底放开了。 各县均可视情况,自办团练~ 可在境内自设厘关,解决团练军饷问题。 乾隆已经看出来了, 汉绅团练崛起需要时间,如果不提前准备,等到吴军兵临城下才匆匆开放,于大局无益。 不打几仗,不见见血。 团练=乌合之众。 莫要说抵挡凶悍的吴军,就是想以十比一的交换比,达到消耗吴军兵力目的都是做梦。 乾隆一咬牙, 彻底将最后的那点遮羞布扯下来了。 朕不装了,朕摊牌了,朕放弃尊严了。 …… 目前, 尚且在清廷控制之下的南方各省有2种模式, 1种是湘、鄂、桂、川,自治。 1种是云贵,藩王制。 没过多久, 又出现了第3种——包税制。 户部真的没钱了~ 为了咬牙供应前线, 从春节到现在,各级官佐的养廉银拖欠3成,至今未补发。 更可怕的是, 随驾的2万兵丁也已经两个月没发实饷了,军心抱怨~ 2名侍卫亲军不满,殴打上官。 就连乾隆也惊动了。 兹事体大, 如果不希望南阳府变成马嵬坡的话,最好赶紧筹饷。 …… 户部尚书和珅正式上书,提出了两条可解燃眉之急的急策。 一,议罪银,全面落地。 二,包税制,局部落地。 这里的局部,面积还挺大。 简单说就是: 四川一省以及湖广(汉水以南)的所有未沦陷州县,地方有力人士均可主动承包钱粮。 …… 四川绥定府达县~ 破旧不堪的县衙内, 知县一脸愤懑,瞧着桌子两侧就坐的豪强。 有士绅、有马帮、有码头帮、有宗族~ 放在平日里, 知县早就扔下一根红签,喝令将这些目无官府的家伙拖下去打20大板。 可如今,变天了。 加盖了巡抚大印的“包税制”公文就明晃晃的贴在县衙门口。 按乾隆40年,本县应缴纳的实际钱粮为基准。 包税人必须在限定期限内将应交钱粮一斤不少一文不少的的交到成都府。 至于包税人怎么向百姓征收, 县衙不管、不问。 而且, 凡是涉及钱粮的官司,一概由包税人自行判决。 说的直白点, 包税人=本县布政使 …… 头发花白的包举人举着拐杖, 据理力争: “征收钱粮乃是国之大事,尔等江湖汉子岂懂这里面的门道?” 老文站起身,他是本县码头帮首领。 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刀,戳在桌面。 “刁民拖欠钱粮,包举人你怎么办?” 他又拱手道: “本县历年拖欠钱粮少则1成,多则3成。县尊,对付刁民,恐怕包举人家里那几个北方护院搞不定吧?” 知县神情凝重,默默点头。 老文朝身边一汉子点点头。 汉子出门, 没一会,县衙外街道传来数百名汉子的欢呼。 …… 毫无意外, 更擅长武力的老文成为了达县的首任包税人。 次日, 帮众在码头聚集,开香堂烧黄纸。 包举人赫然在列。 县里的主簿、押司2位老爷未穿官袍,也在其列。 一个崭新的堂口就此诞生。 成分复杂,包含士绅、官吏、商贾、手工业者、力工纤夫~ 内部帮规森严,强调义气。 这个新堂口也被称作清水袍哥~ 老文是首领,又称为大哥。 包举人是二哥,属于吉祥物。 主簿是三哥,掌管财务开支。 …… 达县没有组建团练, 因为四川距离战争还很遥远,县内没有积极响应朝廷号召。 但随着包税制落地, 袍哥原班人马,干脆也兼起了团练。 看透了乱局的知县,也索性不再问事,每日在后堂饮酒赋诗,任由这个成分复杂的袍哥帮折腾。 他的内心对这个朝廷已经不抱一丝希望了。 只希望少碰旋涡,将来向新主子投诚之时也能减少些麻烦。 …… 达县袍哥首领老文叫嚣: “官府收不起,袍哥收的起。” “官府管不起,袍哥管的起。” “达县的天,是大清撑着。但达县的地,是袍哥罩着。” 团练在码头、水路要道设置厘关20余处,对所有来往商民收取过路税。 达县只是缩微一角~ 类似的情况到处都有发生。 川渝大地,乌烟瘴气。 …… 再迟钝的人都意识到秩序变了,乱世将至。 不过, 各县包税人倒是老老实实将今年的钱粮如数交上。 一分不少! 新任巡抚孙士毅靠着成都驻防八旗和绿营兵系统,努力保持着朝廷最后的威严。 一边裁撤老弱,一边编练新军。 工部将14种火炮的铸造工艺、图纸编纂成册,下发到各省巡抚衙门。 孙士毅正巧为新军饷银急红了眼睛, 急中生智, 以每一款铸炮工艺100两的价格,卖给各地团总。 乾隆发疯, 带动底下所有封疆大吏都开始发疯。 汉人团总来了,卖! 土司来了,也卖! 大炮, 是战争的灵魂。 哪怕是再愚昧的土司也知道火炮意味着什么,踏马的金川山上的硝烟散去还没几年呢。 …… 离谱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发生。 有几位奉诏去南阳府拜见乾隆的湖南土司后裔,皆被封官。 而且, 乾隆将于土司领地毗邻的汉人世居县,赐给他们做封地。 并且承诺, 土司爵位世袭,100年不变。 从此以后, 朝廷不搞改土归流,反过来,搞改流归土。 消息传出,震惊无数人。 许多人感慨, 小金川土司僧格桑与大金川土司索诺木,这两位是生不逢时。 要是晚点扯旗造反,只怕要被清廷封大官哩。 就连乾隆自己也后悔, 如果金川部稍微老实点,可能这会就成了吴军的心腹大患呢,至少能消耗李逆3000万两军费。 …… 武昌城。 情报署署长刘千,突然赶到。 临时指挥部内, 只剩下陆军大臣林淮生和刘武,两人对面坐。 只听得翻纸哗哗的声音。 “情报属实吗?” “千真万确。” 换个人敢这样质疑刘千,怕是要倒霉。 但林淮生不一样! 沉默了一会, 林淮生评价: “乾隆疯了,他宁可掘烂了根基,也不肯让我们轻松占据西南诸省。” “是。很阴险,但是有效。”刘千又补充道,“这也说明我军把清军压了极致。绝望之下,人才会发疯。” 485 荆州驻防八旗的拟人行为——攘外必先安内 林淮生起身,盯着挂在墙壁上的地图。 口授命令: “参谋,你记录一下。” “命令,在安陆府城休整的第4军团沿汉水加快行军速度,攻取襄阳。” “密令,第2军团全歼荆州八旗。” “命令,地狱号和8艘嵇康级组成编队,即日南下,配合轻骑兵军团攻取长沙,之后水陆配合,摧毁洞庭湖水师。” “斥候需严密注意蒙古马队动向。北面以汉水为界,南面以荆江为界,以水师将其封锁在江汉平原,压缩其活动范围。等待主力合围~” …… “林总,还有吗?” “向陛下申请紧急增兵,至少1个军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1个半军团。” 参谋快速记录时, 刘千在一旁冷不丁的突然示好: “林帅,军情紧急,不如用我们的信鸽吧,1天之内必定传回苏州府。” 林淮生头也不回: “嗯。” 于是, 参谋将原先已经写好的公文,再次微缩。 用最细的毛笔,写最小的字体。 然后封入小管内,捆在信鸽脚上。 一式两份, 两只信鸽从武昌腾空而起,盘旋2圈后向东飞去。 …… 信鸽, 在这个时代算是通信届的天顶星科技。 就连林淮生也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刘署长,饲养培养信鸽的难度大吗?” “很大,情报署每年光花费在信鸽上的费用就高达1万两。” “这么多?” “是,省城得设信鸽固定点。” 说到这里, 刘千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丢失信鸽! 不知为何, 位于苏州府木渎镇情报署总部附近的信鸽点,信鸽丢失率极高。 而杭州、南昌、广州这3个点位的丢失率明显低了许多。 百思不得其解~ 刘千心中有些不安。 …… 次日, 李郁收到情报。 首先是被乾隆的癫狂吓到了,然后就是抽调兵力驰援湖广。 除近卫军团和各关键支撑点守备兵力之外,将江南所有兵力抽调一空。 拼凑出了13000人。 其中有第1军团,有第3军团,有客团新兵,还有训练署新兵。 朝堂之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事——扩军! “寡人决议,即日起,扩军!地盘大了,兵力不够,一打起大仗就捉襟见肘。” 参谋本部大臣谭沐光问道: “陛下,是要新设军团,还是扩充现有军团?” “既新设,也扩充。” …… 李郁望着众人,解释道: “除了近卫军团,陆军如今拥有5个野战军团,1个轻骑兵军团、1个派遣军团。在此基础上,寡人考虑增设第6军团,关于新募兵源,诸位爱卿有什么建议吗?” 经济大臣范京默默说道: “臣建议从粤北粤西募客家兵,既能为朝廷分忧,也能减轻地方压力。” 商业大臣胡雪余: “浙南也可。” 工业大臣杜仁来了一句: “臣认为湖广更佳。” 外务大臣贾笑真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 他低头琢磨, 成分单一的野战军团,优势是战斗力强悍,团结不扯皮。 劣势嘛,就是太团结。 相反, 混编的话,优劣就是反过来。 …… 李郁没有急着敲定这个问题, 而是开启了另外一个问题: “现有陆军野战军团是4个团,10000人编制,寡人想增加至15000人,6团编制。多出来的2个团用于轮休驻扎。” “陛下圣明。” 新增2个团,好处多多。 士兵可以休假,新兵可以整训,富裕兵力可以承担部分守备,伤亡时可快速补充编制。 总之, 相当于一个大号的移动ups。 …… 训练署长赵二虎,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郁注意到了, 点他的将: “赵署长,你有什么建议?” 赵二虎刷的起身,站立笔挺。 “臣认为应该机会平等,不要集中在某个区域募兵。” “李郁笑道: “可寡人暂时没打算在每个省募1个野战军团。” 众人都笑了。 赵二虎却说道: “那就一个团,例如新组建的第6军团,可以有一个客团、一个浙南团、一个赣团、一个鄂团,一个湘团~” 笑声骤停。 所有人认真严肃的倾听听这个矿工出身的家伙提出的奇思妙想。 “上了战场,获得军功的机会平等。各地的百姓们也怨不得朝廷不给机会。” “机会?” “对,读书人的机会是考进文官学校,商人的机会是进商会选参事,但天底下有更多的人既无本钱也无文化,想翻身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当兵!” …… 鸦雀无声。 李郁也在心里琢磨着, 无本钱无文化无背景,除了从军还真没什么可以以小博大的路。 工业, 目前能够吸纳的劳动力还很少,杯水车薪。 而且即使进入工厂做工,也谈不上翻身,解决一家老小的生活罢了。 扛枪上战场, 虽然死亡率很高,但确实是一条能翻身的路。 于是, 他说道: “就依照赵署长所言,机会平等。” “谢陛下。”赵二虎终于逮着了机会,“陛下,臣请到前线带兵。” 众人愕然。 …… 大规模扩军,对于湖广战役的兵力窘迫现状无补, 但却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轨迹。 例如, 因为看到上一轮采买署出动,囤货的商人血赚,吸取经验。 松江府朱家角镇纺织商会会长,徐想,就吃到了红利。 他联合本镇的4位同行, 一直在囤积! 采买署的人赶到仓库见到了堆积如山的半成品,当场就开心的拍板,下单45000套军服和冬季大衣。 其余25000套, 留给了江南其余的多家纺织大厂。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而且敢于豪赌的人。 徐想祖籍宁波。 他爹那一辈移居朱家角,靠5张织机起家成了本地的中等商人。 到了他这又豪赌了2次。 1次是投入全部身家开工厂~ 1次是提前吃进制作吴军军服需要的棉麻、染料、铜料、皮革等原料。 两次allin,且成功。 他的身家翻了四番。 …… 扩军总规模4万人。 如今是秋季,冬装也要一起准备。 军队就是纯纯的吞金兽。 吴军士兵军服已经全员普及了铜扣、牛皮军靴和牛皮腰带,走出来锃亮铿锵,特别馋人。 缺点是:贵! 优点是:凝聚力加成10,士气加成10. 军需订单是个庞大数字,而且非一次性。 上了战场, 一场大仗下来,烟熏火燎、剐蹭撕扯,士兵废一套军服很正常,损耗高的惊人。 日常, 士兵还需要一套替换的衬衣。 军需物资, 至少拉动十几个行业,而且全链条都受惠。 …… 吴国的商人们,在不知不觉之间完成了一个心态上的改变。 历来, 商人都怕战争。 如今, 商人甚至期待战争~ 历来有战事, 朝廷都会向商贾摊牌捐输。 但如今, 吴皇不但不要钱,还让大家跟着挣钱。 这种翻遍史书都找不到的“春天”让所有工商业主振奋,发自内心的拥戴陛下。他们已和陛下彻底绑定,说休戚与共也不为过。 原因很简单, 吴廷能给的,清廷给不了,任何一个王朝都给不了。 自古以来, 商贾都是无国界人士,忠心淡薄,到哪儿都一样。 但是, 如果可以当个人的话,没人喜欢当狗~ 只要维持当前的正策,所有的大业主都会死心塌地跟着陛下走下去,绝无背叛可能! 想跳槽? 天底下找不到比江南更好的土壤。 …… 荆州城,四门紧闭。 一股恐怖的气氛弥漫在城池内外。 作为清廷在南方战略的关键支撑点,这里的城墙高大坚固,驻军也是南方满城序列里数得上的精锐。 数年前, 荆州八旗围剿白莲教匪,死伤大半,一蹶不振。 清廷加以充实, 现驻防八旗共有成年旗丁1500人,家眷6000余人。多是来自西安满城、宁夏满城~ …… 荆州, 东半城为满城,西半城为民城。 此刻, 满城已进入战备状态,将大炮对准西侧民城。 “主子,张府尊求见。” “带过来。” 张知府,家境优渥,直到55岁才中进士,名列一甲。 平日做事爱惜羽毛,故而官声尚可。 “恒将军,您、您这是?” “你来的正好,本官准备~”恒龄拍了拍身旁的大炮,“剿杀可能通贼之尼堪。” …… “什,什么?” 张知府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尼堪”这种大清入关早期的侮辱称呼,有上百年没人提起了吧。 这位满大人被塞外的风沙吹傻了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得恭敬。 毕竟, 知府才四品,驻防将军是从一品。官阶差着一条黄河。 “恒龄将军,荆州百姓都是良民,之前未曾有过通贼行为啊,若有,本府首先就不放过。” “哼,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就没有。” 这一句颇为经典的话, 把张知府噎的说不出话。 …… 恒龄拉开千里镜,再次观察了西侧民城。 见城内袅袅炊烟升起,知是到了做饭时间。 他从撒袋内抽出一支鸣镝,搭上弓弦。 鸣镝上天,炮声骤响。 一颗颗炮弹落入民城,黑烟腾起,火焰弥漫,到街面上处是夺路而逃的百姓,不知为何遭此灾难。 全城大乱。 张知府睚眦目裂, 一把揪住恒龄的弓箭,怒喝: “恒龄,你在做什么?” 恒龄冷冷转过头, 只一拳。 王知府被打的当场昏厥倒地,跟来的荆州同知也被吓得连忙跪下。 …… 恒龄制止了旁边正欲挥刀砍下的旗丁~ “他们毕竟是朝廷命官,不得无礼。” “嗻。” 尚且清醒的同知听到了,他此生听过的最为恐怖的一句话。 “汉贼即将攻城,难保民城没有里应外合之人,本官为大清计,为社稷计,不敢存妇人之仁,当先去后顾之忧。” 炮声响了两刻钟, 然后旗丁们携带火绳枪和弓箭进入民城,射杀出现在街道的一切活人。 同知惊恐的发现, 就连满城的妇人和孩童都能毫无心理障碍的杀人。 新荆州八旗多来自西北八旗。 弓马娴熟,斗志凶悍。 清廷内部公认, 西北八旗的战力一点不亚于黑龙江八旗,甚至在韧性上更胜一筹。 颇有不要么你现在弄死我,要么我待会弄死你的愣头气质。 …… 傍晚, 天降大雨,将火焰和黑烟一起浇灭。 除了城门楼子檐下星星点点的灯笼,和穿着蓑衣站在飞檐之下巡逻的兵丁。 整座城,归于死寂。 只有哗啦啦的大雨声充斥着耳道。 1名哨兵突然侧耳,轻声说道: “你听,外面有马蹄声~” “这么大的雨,什么也听不见。” 首先预警的哨兵趴在地面,过了一会,他笃定的起,高喊: “城外有骑兵靠近。” 没一会, 大雨中,果真出现了2点亮光。 逐渐靠近, 发现竟是两哨骑。 “放下吊篮,有总督大人紧急军令。” …… 驻防将军衙门内, 恒龄拆开蜡封去掉火漆,靠近油灯阅读湖广总督陈祖洛的亲笔书信。 读完, 他砰的一拍桌子, 兴奋吼道: “好,太好了。” 围在周边的人立马询问~ 恒龄将信一推: “诸位自己看,援兵来了!” 屋内顿时一片欢腾, 有人不顾大雨,纵马在城中边跑边敲锣: “朝廷的援兵来了,1万蒙古马队将于2日之内抵达荆州。” …… 恒龄兴奋的在屋子里来回转悠。 最近, 他一直愁兵力问题, 1500驻防兵丁再把随军家眷里10岁以上60以下的男丁,甚至健妇都算上,也就凑个4000人。 兵力捉襟见肘。 他越想越害怕。 万一, 民城的士绅和百姓在攻城的时候从背后袭击满城? 他琢磨了很多天, 遂决定在吴贼杀到之前,先除内部隐患。 攘外必先安内嘛。 …… 最让恒龄兴奋的是, 总督大人承诺的援兵当中,竟有2000卫拉特蒙古马队。 卫拉特蒙古归附大清的时间较晚,野性尚在,在蒙古各部处于战斗力的第一层。 而察哈尔、归化城土默特、呼伦贝尔等归顺大清比较早的蒙八旗马队,战斗力十分堪忧。 相比前明军不时出塞,扫荡草原的军事行动~ 大清朝对蒙古的统御之术堪称登峰造极。 征伐、密集联姻、拆分、笼络贵族、年年厚赏、黄教、派驻流官监督。 客观的说, 清廷对蒙古各部的统治并非羁縻,而是实控。 收税、驻军、派驻流官,这3点全部实现了。 世人只知清廷热衷征伐,杀戮重,似乎是一个野蛮人的形象。 却忽略了爱新觉罗家族的正治手腕~狠辣甚至超过军事! 把整个帝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复活岛。 …… 100多里外, 安陆府潜江县,积玉口镇。 清军大队人马在此扎营。 3日前, 作为和家军的关键人物,湖广总督陈祖洛迎来了主子和珅的密信~ 阅读完, 后背惊的全是冷汗! 如今, 奉旨南下征战许久的卫拉特蒙古马队,即将迎来博格达汗为他们精心安排的末日? 486 他有十万天兵,我有百万牲口 眼前的送信之人竟是和府大管家,刘全。 炙手可热的刘管家,如今打扮的像个真正的行脚商人,一路从南阳府潜行至此。 湖广在打仗不假, 但广袤辽阔的汉江平原上,各路斥候、信使、小股人马依旧畅通无阻。 只是, 大军无法畅通。 两边都盯着对方的主力,一点不敢放松。 积玉口镇周边, 吴军斥候阴魂不散。 同样, 第2、第4军团行军路上,清军斥候也如跗骨之蛆。 总得来说, 清军斥候稍胜一筹,因为骑兵多。 如果不是因为江汉平原河流众多的话,吴军斥候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 陈祖洛阅读了2遍,然后将密信一角凑上蜡烛。 火焰燃起,纸张落地,化为灰烬~ 刘全瞅了一眼已经碳化的纸上布满字迹。 这才开口了: “大人,您做好准备了吗?” “只怕皇上会追击擅离职守之罪,我毕竟是湖广总督。”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主子说,湖广已是吴贼的囊中物了,其实皇上他老人家也心知肚明,只不过~” “本官听和相的。” “是。” 刘全退出大帐,一路鞍马劳顿,也该去放松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陈祖洛确实重要, 他这个心腹管家才不可能涉险潜入战区呢。 …… 陈祖洛在帐内, 冷静的复盘当前局势。 吴军从多个方向一起发起进攻。 摆出了一口吞掉湖广的战略意图,而且从战局来看,他们确实有这个实力。 湖广沦陷只是时间问题,以及能给吴军造成多大伤亡的问题。 和珅在信中告诉自己, 皇上希望外藩蒙古马队的血流在江汉平原,和吴军的血混在一起。 如果能够让蒙、吴两败俱伤的话, 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但是, 要不露声色的达成这个目标,不能寒了天下人的心。 …… 陈祖洛眼睛盯着灯花,思考的出神。 自己从江汉战场脱身不难,小股人马渗透渡过汉水毫无难度。 汉水那么长, 吴军水师只能堵截大股人马渡江。 零星人马只要找艘小船,1刻钟就渡过去了。 关键是, 北渡之后能不能脱罪,能不能保持总督高位。 主子和珅在信中说, 他会死保自己,而且给自己准备了一个理由——勤王! …… “勤王!勤王!可吴军并未有北伐迹象,本官贸然带兵北渡去南阳勤王,这理由站得住脚吗?” 陈祖洛正在沉思。 突然帐外, 有人来报: “大人,有人求见,说是从武昌城里逃出来的,带来了王巡抚的书信。” “快带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 正是赵庄文。 他出了武昌,逃亡队伍逐渐缩水,从一开始的5000人最终只剩下2000多。 途中, 还和吴军小股斥候交手2次。 …… “下官拜见制台。” 赵庄文依旧桀骜,只是拱手作揖。 陈祖洛很诧异的瞅了他一眼,拆开书信。 笔迹潦草,纸张的叠痕严重。 只有5个字: “此人可大用。” 陈祖洛抬头, 上下打量,问道: “我离开武昌时,似未曾在幕府见过你?” “回制台,恩师认识并收下我尚不足一月。” “嗯。” “本官有一事不解,武昌城墙坚固、粮饷充足、新军忠诚,为何短短半日就~” 赵庄文此时表情也变得异常痛苦, 艰难的吐出一句: “新军不会用炮!被人摁着打的无招架之力。” …… 陈祖洛不露声色, 想继续探明此人底细。 “若依你之见,湖广之战朝廷的胜算有几成?” “无胜算。” “朝中有人提议首席军机大臣阿桂就藩云贵,同时怀柔西南土司,欲以其阻挡吴军兵锋,你又怎么看?” “妙计也。” “妙在何处?” “废物利用!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让吴军无法集中全部兵力北伐。” “吴军枪炮犀利,纪律森严,加之财政富裕,朝廷该如何是好?” 赵庄文抬头平视,仔细打量陈祖洛, 在看到对方脸上浮现出一丝明显不悦后, 才笑道: “他有十万天兵,我有百万牲口。” …… “你说什么??” “对。吃的是粗粝食物,穿的是粗布灰褂,统帅一声令下,牲口们扛着简陋武器迎着敌军炮火,粗糙而潦草的冲击敌阵,死了一万,再上一万。纵然是富裕的天兵也吃不消这样的战争。此法最适合庞大帝国。看似蠢笨,实则精妙。” 陈祖洛脸色一冷, 如果不是看王杰的脸面,当场就令人将这狂生拖出去斩成两截。 狂士? 如今不是春秋战国。 不需要狂士,只需要顺臣。 …… 陈祖洛低头: “朝廷应你老师之请,加封你为湖南团练帮办,5品。你可以去湖南上任了。” 过了好一会, 抬头看到赵庄文还站在原地, 于是没好气道: “为何不走?” “下官想讨个实职,可否换个实职知县?” “官爵乃朝廷重器,岂能如此讨价还价,若不是看在王~” 赵庄文突然拱手: “制台,恩师曾对在下说过他一直惦记陈家的人情,数十年未曾有机会报答,故而要求独守武昌。如今~” …… 半晌, 陈祖洛叹了一口气, 提笔问道: “说吧,要哪个县?” “沅陵县。” “沅陵县可是辰州府首县、府治所在。” “下官明白。” 陈祖洛刷刷几笔,加盖大印。 然后甩下。 一纸公文飘落地面。 赵庄文俯身捡起,脸色平静如常。 “谢大人成全。” 扬长而去。 …… 隔着帐, 俩人心中各自嘀咕。 陈祖洛:狂生。 赵庄文:傻哔。 总之,道不同不相为谋。 赵庄文从军中借了几百石粮,次日清晨带着部下继续南下逃难赴任。 陈祖洛也忙着布置他的大计。 麾下的十几位外藩蒙古首领获得了一个意外惊喜——朝廷准许他们纵兵打草谷2日, 确保士气高昂,然后驰援荆州城。 察哈尔、热河马队则是叽叽歪歪,十分不爽。 总感觉, 这次是内外有别,厚此薄彼。 …… 有清一代, 蒙古分为内属蒙古(蒙八旗)和外藩蒙古。 内属蒙古和内地州县没有差别,由朝廷派流官治理,百分百掌控。 外藩蒙古处于半自治状态, 又可分为:内札萨克蒙古和外札萨克蒙古。 若是将清廷比成地主, 内属蒙古(蒙八旗),相当于家生奴才,没有自由。 内札萨克,相当于郊区庄子的管家,有部分自由。 外札萨克,相当于农忙时周边的短雇工,一方面自由,一方面不自由。 总之, 清廷是一手马刀,一手绳索, 花了近200年时间,收附,拉拢,分化,打压,瓦解蒙古各部。 按照归附时间、归附方式、距京距离3要素,对各部执行不同的管理方式~ 其中区分之复杂,规则之繁琐,史学家也发憷。 …… 打草谷——就是武装抢劫杀人。 游牧族最喜欢的活动,没有之一。 金银、女子、布匹、绸缎,抢的盆满钵满。 这也让世人的记忆重回八旗兵入关,那时也是这般狂野。 归根结底, 还是殖民者心态。 自家的房子肯定会珍惜,借住的房子随便糟蹋~ 蒙八旗马队,被留下作为总督护卫! 外藩蒙古马队8000,绿营兵7000离开了积玉口镇,向荆州进发。 陈祖洛身边, 兵力陡降至不足5000。 …… 如此大规模的分兵调动, 吴军斥候探查确认后立即做出了反应。 一面飞马赶回武昌,告知湖广战役的主帅——林淮生。 一面提醒即将抵达荆州的第2军团。 连续2天的雨水, 让攻防双方都放缓了节奏。 第2军团在荆州城东南方向的滩桥镇扎营,暂避雨水。 郑河安在帐内沉默不语。 计划赶不上变化,龟缩许久的清军怎么突然主动进攻了。 这样一来, 攻荆州,下宜昌的既定计划很可能泡汤。 …… 吴军惯例, 参谋有权提建议,为指挥官提供备选方案。 但最终决定权在指挥官! 若胜, 功劳7成归指挥官,3成归提出具体方略的参谋。 若败, 责任全在指挥官。 总之, 吴军的参谋团队是一个特殊群体,半文半武。 参谋们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却熟悉战场军事。 升迁道路很宽泛, 有的回到参谋本部做室长,有的去陆军部做文职军官,有的被任命为军事院校的讲师,还有的被任用为后勤枢纽站长。 总之, 陛下在刻意培养一群不止是“纸上谈兵”的军事书生,将来或有大用。 …… 郑河安听4位参谋,各自阐述了自己的方案。 然后从中选择了自己认为最稳妥的~ 次日, 雨停放晴。 军团立即拔营前进, 抵达荆州城东的沙市,开始修筑坚垒深营。 军团8000多士兵,加上勤务营全部投入建设。 不仅如此, 还临时征发了周边百姓1000余人。 军官们告诉这些百姓: “天兵进驻湖北,凡积极响应者事后都不会亏待,现在啥也别想,好好干活好好表现。” 随即编入辎重营,包饭食。 负责挖沟,扎拒马等等重体力活。 荆州将军恒龄, 只是派遣斥候远远窥视,并无野战打算。 不知不觉之间, 清军集体患上了“野战恐慌症”。 …… 次日, 营寨尚未竣工,蒙古马队就到了。 “尼堪如此托大,区区步兵万余人就敢深入荆州?” 问话者是阿拉善厄鲁特旗台吉,哈喇巴儿思,翻译成汉语就是黑虎。 【明朝叫瓦剌,到了清朝叫厄鲁特。厄鲁特又分为5部,分别是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准噶尔部落、和辉特部,还有土尔扈特部。其中前4部落又可统称为卫拉特四部。】 哈喇巴儿思这一部原先曾是准噶尔部的手下败将,之后主动投降清廷,协助围剿准噶尔,被封官赐牧场。 没人搭他的话, 都在伸长脖子,甚至是站到马鞍上远眺敌营。 老游牧眼睛毒, 敌人硬不硬,油水大不大,女人漂不漂亮,远远一打眼便知。 最外层浅沟, 第二层拒马, 第三层是木栅栏和辎重车。 虽然尚且竣工,但是关键区域都布置妥当了。 …… 刚才行军数千骑一起奔跑,马蹄震动地面。 如此情况, 敌营中步兵依旧淡定的各行其事,丝毫不慌不乱。 众部落头领面面相觑,低声交换意见。 总结就是:不好啃,需谨慎。 不得不说, 乾隆看透了这帮人,他甚至不惜送给吴军一场胜利,也要让厄鲁特蒙古元气大伤。 准噶尔部桀骜, 其余卫拉特三部就不桀骜? 一样的。 在乾隆心里,早就把厄鲁特开除了蒙籍。 漠南蒙古才是草原正统,瓦剌的后裔能出什么忠臣? …… 众草原首领,一面要求进驻荆州,一边四处侦查寻找漏洞。 第2军团扎营的位置很刁钻。 西侧是江津湖,东侧是玉兰湖,南侧2里外是荆江~ 东西方向,无法进攻。 大军若是绕道江畔,从南向北打,距离不够提高马速。 总之, 这块地选的很刁钻,最大程度的限制了骑兵的发挥,无法来回冲杀。 土谢图汗右旗台吉的小王子,蔑赤乃该, 恼火的骂道: “走,进城,找大炮。” 都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要破这种局就2种办法: 一种是大炮轰开,骑兵冲进去。 一种是围困断粮。 …… 荆州将军恒龄,打开了城门欢迎各部首领进城。 但是, 他不许马队入城。 这种警惕态度,引起了各部首领的极度不满。 入城赴宴时, 阿拉善厄鲁特旗台吉,哈喇巴儿思,逮着机会就猛灌恒龄的酒。 劝酒,草原汉子是专业的。 连续5碗下肚, 恒龄头重脚轻、嗓子喷火~ 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能再喝了。 于是被阴阳, “恒将军,你莫非是瞧不起本王?” 恒龄心中恼火,暗骂你一个台吉算哪门子王爷?穷鬼,穷鬼。 不过, 嘴上还是要客气的。 他无奈的举起酒碗: “诸位小王爷,本官实在是不胜酒力,这一碗喝罢,恕本官真不能再喝了。” …… 哈喇巴儿思仗着曾随朝廷2次进攻准噶尔部,随过御驾,见过圣颜。 又问道: “城中有漂亮女人乎?” 恒龄笑容凝固,放下筷子,拱手道: “本官担心刁民作乱,已将城内汉人尽数处理了。诸位若是不信,可以去西城查看废墟。” 土谢图汗旗的小王子蔑赤乃该,年轻气盛, 平日里骑的快马,放的连珠快箭,突然提到女人也心痒了~ 问道: “我等奉总督之命来支援荆州,弟兄们缺银子、缺药品、缺给养、缺帐篷、缺大炮、缺夫役,劳烦将军帮忙解决?” …… 恒龄还没开口。 旁边1名佐领就帮着解释道: “粮食和火炮可以解决,但其他的真没有。” 蔑赤乃该斜着眼睛, 说道: “既然如此,就打开城门,让大军进驻荆州。金帛女子,不劳你们费心,我们自己找。” 487 长沙焚城! 恒龄开口了: “西城已无人烟,你们若是愿意自己动手收拾出来,尽管进驻。” “为何不是东城?” “满城不容他人擅进,乃是大清祖制。” “恒将军的意思,我们外藩蒙古人是外人?” “下官没有这个意思,诸位若有不满,尽管向皇上上折子弹劾本官!” …… 气氛冷淡~ 双方的预期都落空了。 前来支援的外藩蒙古众首领觉得,都踏马这种时候了,你们满人还装大爷? 心塞心寒。 而恒龄觉得这帮人不像是援兵,像是来找事的。 接风宴不欢而散~ 随后的军事会议,更是谈的稀碎。 一方要求, 荆州城拉出重炮,先轰开吴军营垒,然后骑兵才会冲锋。 另一方认为, 重炮安置搬运困难,不宜挪动。只能支援一些轻炮,让绿营兵先冲一波,骑士下马用弓箭支援。 总之, 没谈拢。 当晚,气愤的众首领甚至没在城中留宿。 次日, 联名告状的快马信使就出发了。 泄愤式打草谷的马队,也出发了。 …… 只能说, 惨淡的战局、虚弱的清廷,让蒙古人的野心再次膨胀。 准噶尔被灭族的余威已经无法震慑他们了。 以厄鲁特4部为首,外藩蒙古蠢蠢欲动,对清廷的忠诚之心开始褪色。 荆州府,荆门州遭了大难。 当阳县, 城门紧闭。 知县面如土色,望着城外。 属官和士绅们皆苦瓜脸。 一名士绅嘀咕: “完了,蒙八旗也投了吴。” 知县还嘴硬: “会不会是误会?客兵征粮的手段稍微粗暴点也很合理。” 士绅反怼: “大老爷,你瞧瞧外面的烟柱,一二三四~足足15处起火!!官兵征粮杀几个穷棒很正常,但有必要搞这么夸张吗?这些鞑官若不是投了吴,敢这样放肆?” …… 正说着, 1队卫拉特骑兵再次路过城外官道,嚣张的砍死了一家逃向城门寻求庇护的百姓。 爽朗而充满穿透性的笑声传到城头~ 好似魔鬼念经,令人心里哆嗦。 知县扭头, 扭头望着众人。 “诸位,本官听说吴军似有个规矩~” 一直沉默的师爷, 立马说道: “凡抵抗之城池,破城之后尽诛城中官绅,不论好孬。” 众人微微色变, 面面相觑,交换眼神。 有个员外嘀咕着: “吴皇糊涂啊,为啥不是尽诛穷鬼?” …… 知县背着手,昂起头颅望着天空。 过了半晌, 在场众人终于拿定了主意。 集体齐刷刷跪地,言辞恳切: “县尊,为全城生灵,不如~” “唉,唉,唉。” 知县连续长叹,甚至擦拭眼泪。 众人也不急,这种看似无聊的流程不可缺,很重要的。 伪君子,也算君子。 猜猜, 本县的县志是谁写?会怎么写? …… 知县哭了好久,才转过身, 一挥袖袍: “为保全当阳父老,吾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投吴,莫要再伤百姓一人。” 众人心中石头落地, 高呼: “县尊英明。” 当天, 拿了厚赏的2名捕快、2名镖局镖头,以及城中1名祖籍浙江但迁居当阳已20年的稀缺老乡,组成精悍团队出城。 当阳,无条件投降! …… 蒙古马队打草谷的行为客观上帮助了吴军。 安陆府、宜昌府、荆门州、荆州府都在疯传:蒙八旗已投吴,湖北被吴军占据了一大半。 原本胆气就不壮的湖北士绅群体彻底破防。 各县的投诚书雪片般飞来。 襄阳卧龙镇水师、行军途中的第4军团、据守的第2军团,甚至武昌城都迎来了各县的投诚使者。 一时间, 就连林淮生也有些发懵, 惊喜,也头疼。 如果将错就错, 承认蒙古马队已投吴,怎么制止他们打草谷? 还有,这口黑锅不就吴国背起了? 坦率真诚, 说蒙古马队其实没投吴,我军只是没腾出手来剿杀! 那也是扇自己耳光~ …… 林淮生和众参谋琢磨了半天, 觉得当前只能尽量加快进剿速度,将湖北战场所有敌人全部肃清。 可手里, 只剩下一支机动军队——青年近卫营。 编制1000人,大约相当于2个正常营。 士兵的平均年龄很小,但是战斗意志狂热。 这种狂热和第2军团淮西兵的凶悍还不是一回事。 近卫营由2种人组成: 1种是陛下起兵之初收留的孤儿流浪儿,另1种是吴军战死将士的后裔。 特殊背景,叠加特殊年龄,叠加最新的装备, 造就了青年近卫营独有的狂热~ 而指挥官是刚平调过来的李小五,论资历,甚至能追溯到存菊堂创业期,比西山股份还要老。 …… 唯一能和他拼资历的堂口元老——刘阿坤,陷在杭州城的温柔乡不能自拔。 娇妻长袖善舞,商场大杀四方。 且匈怀宽广,妇德无双。 主动帮丈夫广蓄年轻美妾十几房,还在西湖边购地修园子,内部装修的美轮美奂。 据说, 阿坤人已瘦了50斤,走路发飘。 但是,天道酬勤! 已有子女8人,其中1人随母姓。 …… 林淮生和李小五单独聊了半个时辰, 之后, 一直求战无果的青年近卫营雄赳赳气昂昂开出武昌,还带走了150辆四轮辎重车,500民夫。 走陆路行军, 目标——汉水南侧的潜江县。 逐步将蒙古骑兵的迂回空间封死。 湖广战役, 重心完全落在了湖北,江汉平原。 和当初拟定的计划有不小的偏差,不过无人诧异。 真实战场就是瞬息万变, 如果一切都按照推演的那般进行,只能说明,敌帅是己方细作上位,或者我帅是妖孽。 …… 湘江东侧,长沙城。 城墙血迹斑斑,红黑相间~ 这是上一次进攻留下的痕迹, 之后, 吴军就再也没有发动进攻,只是顺手把附近的几家士绅给抄了。 兀思买默默等待着援兵的到来。 无论是江西来的陆路援兵,还是湘江来的水上援兵。 反正, 长沙就是彀中物了。 帅帐内, 大案左侧摊着一本《全唐诗》,右侧摆着一张宣纸。 兀思买捏着饱蘸墨汁的毛笔,眉头拧成一团,苦苦思索,艰难的下笔~ 写诗太踏马难了。 …… “报~” 1名少尉掀开帅帐,匆匆走进来。 地面无处下脚的纸团让他一愣。 “何事?” “长沙城起火了!清军正在抢渡湘江。” 兀思买如释重负,放下毛笔,将只落了一个墨点的宣纸揉成一团。 摘下佩刀短枪,急匆匆走出大帐。 远处, 长沙城内烟柱腾起,直冲云霄。 兀思买愣住了, 长沙人疯了吗?自己烧自己? 这世道真没几个儒雅之士,全踏马的神经病! …… “擂鼓,集结。” 事实上, 在战鼓擂响之前, 军营就沸腾了,所有人都已披挂完整,准备进攻。 不过, 当主力开到距离长沙城3里时,所有人就明白这城进不去了。 熊熊大火已然烧透了半边天。 热度惊人! 少尉吴老二皱眉说道: “我们进不去,长沙人也出不来吧?” 旁边战友叹了一口气: “完了,长沙完了。” …… 长沙城的这场大火是从东面和南面烧起来的。 曾涤预设了20处起火点, 一声鸣镝,守在起火点的团练齐齐点火。 猛火油、油脂、大量柴禾、以及带不走的火药、辎重~全部成为了这场大火最好的助燃物。 浓烟滚滚,火借风势。 “快跑啊。” 少数机敏的人什么都不拿,窜出屋门就拼命跑。 更多的人舍不得那点家当,一边收拾细软,一边往屋顶浇水。 破家值万贯! 火势蔓延的比所有人想象中要快、要猛。 …… “火龙!火龙!” 有人惊恐的大吼,神情惶恐好似见了鬼。 一根由火焰和气旋组成的“火龙“,扶摇直上,直冲云霄。 甚至听到了龙发出的嘶吼~ 目睹此景的所有人, 瞬间开启大逃亡~ 推搡踩踏,不计其数。 火龙卷——一种特殊的火场景象。 一旦出现, 就开始疯狂吞噬周边生灵。 过火的速度好似轻功水上漂,根本不是一间间过火,而是一条街一条街过火。 火龙在长沙城内来回腾挪, 短短小半个时辰,甚至分裂出了几条小火龙。 …… 浓烟、火焰。 整座城池好似东方庞贝古城。 城外数里, 吴军士兵们都在对这场大火评头论足。 军官们普遍脸色不好。 尤其是随军参谋,脸色阴沉能滴水。 清军焚烧长沙是给己方的后勤增加了压力,而且是很大的压力。 无论在哪个时代, 城池都是财富的聚集地。 抛开人不谈,这一把火,至少5百万两的物资财富化为灰烬。 …… “各自回营。” 见长沙城已无抢救可能,兀思买也只能摇头。 留下1个骑兵连,远远观望。 若有人能从城中逃出来,就带到自己帐内问话。 其余人, 全部回营休整,准备开饭。“ 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该黑了! 回到帅帐, 他望着还未干涸的毛笔, 突然写下: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写完之后, 他拿起宣纸端详, 突然听得帐外有脚步声快速靠近,遂将手里宣纸迅速捏成纸团~ …… “总指挥,巡逻队抓了几个人。” “带进来。” 4人狼狈不堪, 头发半焦,脸乌漆嘛黑,但看体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 肥胖,也叫富态!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刚一进帐, 几人就跪下了,嚎啕大哭: “请天兵做主,剐了曾阎王。” “嗯?” “曾阎王他、他居然令人在全城堆积柴堆油脂,纵火焚城,长沙20万百姓呐,20万!” 哀嚎者说不下去了, 磕头不止,额头很快鲜血淋漓。 兀思买颇为平静,挥手示意将人带下去治伤。 这4人可用, 接下来经略湖南,他们可以现身说法说服其余州县士绅开城投降。 天兵和阎王,必须选一个。 …… 太阳逐渐下山。 但黑暗却未降临。 大火,给四周提供了几十万上百万的流明,黑夜亦如白昼。 湘江江面, 曾氏兄弟站在船甲板,默默眺望。 突然, 见湘江东岸有一着火之人,窜进了江水。 然后, 就没了身影。 大哥曾涤见有几位兄弟脸上略有不忍, 出言安慰道: “虽杀之,实爱之。” “粮食不够吃,庶民就要闹事,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最终闹的不可收拾,生灵涂炭,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执行减丁!减丁,才能安邦。” “长沙百姓与其资敌,不如于城同毁。” “老二、老三、老四都战死在长沙,哼,我曾家就是当世之杨家将,忠义无双。” …… 湘江西岸, 岳麓山下,撤退的队伍连绵十几里,打着火把默默前进。 曾涤想了想, 唤来老六曾昭: “六弟,你带300土兵200沅州团练,据守岳麓山。万一吴贼追击,你要负责断后。” “行。” “5天!只要5天之内,吴贼未曾发兵追击,我们就安然无恙。” 分开前, 曾涤想想,又吩六弟: “若事不可为,不要硬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 远离湘江两侧的平原,山一座接着一座。 越往西, 山越险、峰越高。 曾氏手下团练都是山里人,进了山就是如鱼得水,谁也不怵。 你有大炮百门,我有脚板老茧千层。 谁怕谁啊。 曾昭对于保命很有信心,点齐500人默默上了岳麓山。 山顶, 有从长沙提前运出来的红衣大炮。 试射数轮, 曾昭观察炮弹落点,确定湘江都在射程内,甚至长沙城西边一小部分也在射程内。 之后, 就是集体欣赏湘江对岸的巨型火炬。 野蛮的土司兵们甚至搞起了篝火节,现场烧烤,载歌载舞。 总之, 乱世出妖孽。 …… 后日下午, 湘江江面驶来了1队战舰,桅杆上悬挂的是银灰色鲨鱼旗帜。 曾昭立马意识到是吴军水师来了。 “娘的,还是大哥英明。” “再不撤,被吴贼水陆两面夹击,大家都得死在长沙。” 炮手询问: “大人,打不打?” “不打。” 想了想, 曾老六又嘱咐所有人。 “吴贼不过湘江,谁也不许开炮。否则,老子给他开膛破肚~” “嗻。” 曾氏凶悍, 否则也镇不住这些目无王法的土司兵。 …… 地狱号战舰没有停泊在岳麓山附近水域。 而是在5里之外下锚。 从舰长韦森到麾下的多名枪炮长,都对岳麓山保持了警惕。 常年的服役经验告诉军官们: 战舰驶入陌生停泊地,周边任何一处制高点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除非, 己方步兵将旗帜插上制高点, 否则任何一个成熟的海军军官都会选择远离制高点下锚。 曾老六啧啧称奇, 第二次发现吴军很狡诈。 他对吴军的警惕,提高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他永远也忘不了, 长沙城外,出城大军被吴军施展拖刀计,杀的尸横遍野的那一幕。 尤其是黄道门瓮城内, 墙壁被崩的到处是血,尸体堆叠到一人高。 488 极度怕死的第4军团,英勇的向襄阳发起了进攻~ ~ 襄阳城。 戒备森严,城墙清军忙碌不停。 因为, 最终的决战终于到来了。 西侧,陆上已经隐约出现了吴军旗帜。 汉水, 也出现了吴军战舰身影。 …… 这段时间, 哲勇瘦了30斤,大脸盘都变窄了。 不过, 倒是显的眼睛大了一圈。 他巡视到南城, 望着砚山,突然冒出一句: “良顺,你去守砚山炮台吧。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如果丢了砚山,我俩也不过是先后赴死罢了。” “下官遵命。” 因误了战略,而被乾隆下旨贬为马甲的上三旗2等侍卫,良顺。 此时脸上并无往日的骄横戾气。 甚至向哲勇单膝下跪领命。 无他, 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没必要仇恨了。 大清亡, 俩人都得跟着完蛋。 …… 砚山,在襄阳城南侧。 俯瞰襄阳城~ 平均海拔在300多米。 大清入关,承平百年。 砚山长期仅布置几十兵丁,驻扎在一个破旧寨子。 当初, 白莲教大军能够轻松取下襄阳,不是因为他们攻城犀利,而是因为防务松弛。 再坚固的城池, 没有精锐的士兵、科学的火力配置、以及坚决的心志,都是一攻即下。 【以前写白莲攻襄阳比较草率,没有仔细研究襄阳周边地形地理。历史地理不应分家,书友们见谅~】 …… 而襄阳下游20里外,汉水南侧的石湾村。 第4军团在此扎下大营,随同扎营的还有第1派遣军。 中军大帐内, 刘武用佩剑指着简易沙盘: “黄总指挥和诸位弟兄请看,这是我们花了一个夏天制作的沙盘。” “汉水,从襄阳城的北侧和东侧流过。” “砚山,又堵住了步兵弟兄们从南向北攻襄阳的路径。” 黄肆问道: “这么看起来,步兵攻城压根摆不开,战宽不够。仅有西边不宽的这么一条进攻路径。” 刘武点头。 襄阳城的地理条件,绝了。 …… 帐内的几十名军官、参谋议论纷纷。 最终, 一致认为: “如果水师携带的重炮能够轰开城墙最好。” “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出动步兵主攻砚山,水师和混成营作为牵制。” 黄肆和刘武嘀咕了半天, 最终拍板: 主攻砚山! 拿下砚山,襄阳不破也破。 大不了,花费点时间把大炮拉上山顶,耐心的将全城轰烂! …… 仰攻山头。 第4军团全体神情凝重,所有人都在忙着做必须准备。 除了水运带来的移动堡垒车, 还得紧急制作各种盾牌~ 更关键的是——臼炮! 仰攻山头,只有臼炮用得上。 长身管加农炮一概望山兴叹~ 炮兵军官带着观察手, 从早到晚,在砚山西侧观察地形。 军官们把自己的千里镜全部献出来,给炮兵兄弟们用。 这一仗, 炮兵是关键! 他们雄起,步兵才能少死人。 他们若是表现稀碎,步兵的伤亡就要翻倍。 当然, 派遣军肯定是要打头阵的。 但是, 仰攻山头,第4军团的步兵如果不跟上,是不可能的。 …… 好在砚山没什么植被。 大清朝的山绝大多数光秃秃的。 炮兵军官们, 反复估算的第一处目标: 是属于砚山的一处海拔300米的山坡——虎头山。 几百年后, 这里有座电视转播塔~ 虎头山的坡度很大。 炮兵军官们反复琢磨,在哪几个点安置臼炮? 如何在这几个点克服坡度,快速弄出水平面安置臼炮? 臼炮大约设置多少度射角,多少装药,才能保证轰到敌寨。 …… 炮兵军官们研究完毕, 又拉上抽签决定出来担任主攻任务的6个步兵连军官,以及派遣军多位营官,再次商量协同进攻的步骤、细节。 派遣军第1营营官,张老三听的直翻白眼~ 听不懂! 不过, 他瞧出来了,这帮军爷极度怕死。 论证的议题围绕——怎么少死一些士兵。 本想鄙视,转念一想似乎是好事。 于是, 耐心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听天书。 他注意到, 旁边有1年轻军官和自己一样不懂装懂,眼神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混成营中尉指挥官——李二狗。 李二狗悟性不错,但对于这种非直观的军事知识,实在无能为力。 他对火炮最深的理解就是加农炮的抛物线弹道。 因为, 自己撒尿也是抛物线。 二狗甚至认为,外貌丑陋的臼炮是邪道。 他极度信不过4军团这帮神神叨叨的家伙。 …… 虽然湖广战役的主帅,陆军大臣林淮生的军令已经抵达好几天了。 但是, 4军团做到了重压之下,不慌不忙。 将林总“务必加快速度,取襄阳后挥师南下,围堵蒙古马队”的军令完全抛到脑后。 专心的研究步炮协同。 草稿纸用了一打又一打,茶喝了一碗又一碗。 4人抬着臼炮,反复演练爬山。 勤务营还打造了特制炮锄。 张老三每天瞅着这帮另类的军爷,找了一处坡度近似的山坡反复练炮锄, 人为营造水平面~ 还特么一本正经的炮击。 好几次, 因为后坐力,臼炮人仰马翻,咕噜噜滚下山坡。 此情此景,张老三笑的流眼泪~ 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4军团这帮军爷脑子不太正常。 …… 第1次试探进攻, 在傍晚时分, 半个太阳隐入地平线时突然展开~ 驻守虎头山的前御前2等侍卫良顺,狐疑的望着浩浩荡荡杀来的吴军。 心里嘀咕: “吴贼脑子没进水吧?” 夜间不打仗,雨天不打仗,几乎是军事常识。 就和“兵家必争之地”一样,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宝贵经验。 违背, 不能说一定失败。 但失败率高达99%。 就像邓艾翻越崇山峻岭奇袭蜀汉,可能事后再来一百次,也无法复刻成功。 …… 乌泱泱的第1派遣军炮灰没有穿甲,也没有阵型~ 散开了, 乱糟糟的冲锋。 2000人里面混杂着50多名第4军团的步兵。 冒着清军炮火冲锋~ 仰攻时, 更是遭遇了山顶清军火绳枪和弓箭的反复打击。 尸体一具具滚落~ 3名徒手步兵冲到早就看好的位置。 1人抄起工兵铲,咔咔掘地。 “好了。” 另一人将拎着的木桶里调好的水泥灌入。 “下炮锄。” 铁制炮锄楔入灌满水泥的坑。 …… 拿工兵铲的人刚想微调一下水平位置,却被一发霰弹命中脑门。 人一声不吭,顺着山坡滚落。 其余2人愣了半秒钟, 默默调整了水平位置。 然后吼道: “撤。” 一直在千里镜里观察的后方友军,鸣金收兵。 攻击阵型好似退潮。 只留下了100多具尸体静静的躺在还带着阳光余温的土地上。 良顺透过炮台垛口,望着远去的黑线。 大骂: “这帮狗曰的干嘛来了?” 旁边一名绿营炮手凑趣道: “旗爷,这些刁民找砍头来了。” “哼~” …… 骂归骂, 良顺这种出身必须是大清铁杆,与国同休。 他在回到砚山主寨之前, 再三反复检查了炮台防务, 叮嘱炮手: “多用霰弹。” “铅弹不够,就自己融,还不够,石子也能凑合。” 炮手们望着正在哐哐砸石头的几个苦役石匠,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地取材。 …… 清廷经营襄阳许久, 苦心孤诣,用石块和糯米红糖浆修筑了砚山军寨,一大一小。 虎头山是小,面积只有主寨的三分之一。 驻军700人,来自西北绿营。 次日清晨, 驻守虎头山的清军被急促的铜锣声惊醒。 伸头一看, 麻了。 黑压压的吴军,已经摆出了进攻阵型。 最前头是刀盾甲士,后面是红黑军服步兵。 …… 一名脸色黑红的清军千总扯着嗓子, 激励: “弟兄,不要慌。都是爹生娘养的,挨上一枪子都得死。他们仰攻,没法使炮~” “良顺大人说了,打退1次吴贼进攻,就赏银10000两。” 1名绿营炮手问道: “弟兄们要是打退10次?” “10万两!” “大人,那帮当官的不会赖账吧?” 千总噗嗤笑了, 指着远处的襄阳城: “赖账?” “少1两,老子就带着主寨的弟兄们把大炮调个头,把襄阳轰成烂怂。然后,投吴去。” …… 众人振奋, 有条不紊的完成了战前准备,将火药炮弹搬运到大炮旁。 火把挨个点燃~ 默默注视着底下的吴军。 清廷从西北绿营抽调了1200绿营兵,以其中700人驻守虎头山军寨。 西北长期有战事, 从大小和卓到准噶尔、还有马匪~ 西北驻军长期处于战争当中,老兵比例大。 就像现在, 指挥的千总,怎么都觉得信心满满。 躲在坚固的军寨里面,用大炮和火绳枪弓箭抵御爬坡仰攻的敌人步兵。 …… “开炮。” 炮弹呼啸着砸向山下,居高临下,射程大为增长。 冲在最前面的派遣军方阵, 顿时被犁开3道血痕~ 营官们大吼: “冲啊。” 刀盾甲士们嚎叫着脱离阵型,开始冲锋。 降兵们被告知,遇上大炮,往前冲反而是最优解。 炮弹会落在后头。 如果畏惧后退, 第4军团就会化身正义督战队。 此战, 加农炮无法轰击山头敌军,但是可以轰击友军。 …… 黄肆紧张的握着千里镜,站在一辆辎重车上观察战况。 他先观察军寨, 见白烟笼罩,火光乍现。 从频率看, 就知道守军不是新兵,开炮的节奏很稳健。 再看已经冲到山下的派遣军, 正在散开奋力攀爬~ 于此同时, 军寨内箭矢腾空而起,抛物线坠下。 守军当中有不少人原先的骆驼客马帮出身,弓箭和弯刀从不离身。 他们知道火器威力更大, 但是也不没有丢弃保命技能。 …… “打,打赢了拿赏银回老家,盖房子娶老婆生娃娃。” 千总握着佩刀, 四处走动鼓劲。 这次,朝廷的赏赐从未有过的优厚。 抓住机会,每人挣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回家改善生活。 西北贫瘠, 翻身的机会少的可怜。 西北汉子从不指望科举之路,因为文曲星早就迁去了南方。 从军, 就是唯一选择。 …… 子母炮和大抬枪。 此时成了收割人命的扇镰。 每一次轰击,都给吴军带来巨大的伤亡。 黄肆握着千里镜的手臂微微哆嗦,他甚至能看到山坡上腾起的血雾。 瞬间, 他有些明白了武昌城头,王杰的感受。 好在,清军的火炮铸造技术不过关。 1刻钟后, 炮声明显稀疏。 炮筒需要降温,否则炸膛立马发生。 好机会! 一直在等待时机的10辆马车,箭一般冲出。 炮手们不停挥舞鞭子, 抽的马儿吃痛,玩命的奔~ 车上载的是臼炮和炮弹。 大车边缘坐的是炮手。 …… 一口气冲到山下, 4人一组,按照矮个在前,高个子在后,抬起臼炮没命的往山坡上爬。 后面, 抱着炮弹和火药包的炮手紧跟上。 再后面, 还跟着一组徒手士兵,准时随时填补伤亡。 头顶, 是嗖嗖乱飞的枪子和箭矢。 抬枪声音沉闷,铁砂漫天飞舞。 …… 军寨内, 千总现场指挥依旧冷静: “都别慌,1人装填1人打枪。看准了打,火药金贵。” “弓箭准备好,等这帮怂货靠近了,别露头听声抛射。” 骆驼客的眼睛、耳朵、鼻子当中,至少有1样很灵。 否则, 在大漠里早就被马匪干掉,被狼啃掉了。 几名赤膊炮手将薄被子盖在炮筒上,缓慢浇水,水蒸气呲呲作响。 …… 山坡上, 惨叫声不绝于耳。 尸体不断滚落,伤亡惨重~ 溃兵已经开始出现了! 就连一些派遣军的老兵也撑不住这种惨烈的伤亡,畏缩不前。 4军团步兵,虽然不停射击。 但是效果微弱,敌人不傻,露出垛口的面积并不大。 尤其是子母炮降温后,再次发威。 弗朗机炮,在清军当中被称为子母炮。 装填快,射击快。 只要不停换药室就行~ …… 此时, 臼炮终于发威了。 1发实心弹落入军寨, 哐~当~ 所有人都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千总抬头望天, 他当兵6年,从未见过或者听过臼炮,一时间无法理解这枚炮弹的来路。 是老天爷扔下来的吗? …… 没过一会, 又是2发实心弹从天而降。 千总瞬间额头布满汗珠,抄起盾牌护住脑袋,探出垛口观望。 正好, 1门臼炮发射, 炮口喷出白烟, 他甚至看清了那枚炮弹飞行的轨迹。 小黑点逐渐变大,然后落在了身后的军寨内。 动静惊人~ 炮弹砸在一尊2将军炮尾部,炮筒弹跳旋转压死了周边猝不及防的3名炮手。 “轰,轰贼兵的那短炮。” 千总急了, 表情狰狞, 嘶吼着: “大炮、火枪、弓箭都给我瞄准那种短炮,干掉他们。” “看准了,往下滚石头。” “弄死他们。” …… 双方都急了眼。 胜败在此一举,就看谁能先摧毁谁了。 一块有棱有角的巨石被十几名清军合力从军寨推下。 滚落之势,无人可挡。 一处臼炮组被集体撞飞。 张老三瞠目结舌, 望着人仰马翻的那一幕,感觉特别熟悉,却笑不出来。 4*****不重要,符合大家的刻板印象很重要 虎头山攻防战, 清军占地利,吴军占炮利。 清军枪炮齐鸣,吴军臼炮精准轰击。 一时间, 陷入了血腥僵持。 双方伤亡都挺大! …… 第4军团的火枪手终于找到了发挥的机会。 只要清军探出垛口向外砸石头,立马被集中枪击。 继数十人中弹伤亡后,清军终于不愿意再探头扔石头了。 军寨中间地带无人敢待。 因为从天而降的不再是实心铁球,而是滚烫的霰弹。 为了躲避从天而降的霰弹, 清军拿起了熟悉的弓箭,靠在相对安全的坚固石条垛墙后面听声抛射。 不闻其人,但见矢飞~ 两方,都玩起了抛物线伤害。 张老三连中3箭,不过有重甲在身,丝毫不惧。 他斜着眼睛瞅着底下不远的1门臼炮。 要冲锋,也得等这玩意停止轰击。 …… 现场指挥的1名炮兵中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大吼道: “臼炮,停火。” 战场陡然安静的瞬间, 张老三这才将盾牌从面门移开, 大吼: “第1派遣军,冲啊。” 手持刀盾的甲士们一改之前蜷缩状态,起身奋力往山顶爬。 许多人甚至丢掉盾牌轻装爬山。 …… 山顶军寨, 察觉到空气骤然安静的清军, 再次伸出几十杆火绳枪射击,阵阵白烟腾起。 甲胄再厚也挡不住近距离重型火绳枪的射击,派遣军甲士中弹者如同石块滚落山下。 好在紧随其后的4军团步兵,也及时开枪反制。 火绳枪只响了一阵, 然后就没有时间二次装填了,又是各种箭矢从天而降,一波接着一波。 甲士们不管不顾, 低头猛冲,手脚并用,奋力登顶。 偶尔也有中箭受伤者,多在防护最薄弱的手脚位置。 …… 第1位甲士踩着矮梯登上了虎头山军寨的垛墙。 石条垛墙很坚固, 但不高,1丈不到。 这位先登勇士刚一露面,就被无数弓箭攒射,甲胄叮当清脆声不绝于耳。 不高, 他面门中了1箭,仰面朝天重重摔落。 紧接着, 又有更多的甲士登上垛墙,跳入军寨中。 其中就有张老三! 他一直没扔掉盾牌,直到跳进军寨,透过铁面具看到隐约的清军身影。 才哈哈大笑, 随手抛开盾牌,双手握长刀。 开始大杀特杀。 不躲不闪,就这么硬砍。 …… 驻守虎头山的指挥官,千总刚一个照面,就被他砍断了头颅。 重甲长刀,长驱直入。 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粗布号服的绿营兵,毫无格挡之力。 张老三压根无视那些砍向自己的刀锋,这就是板甲给自己的底气。 每一步, 都是一边倒的杀戮。 温热的血浆,甚至溅入镂空面具,四周景色一片血红。 仅仅是二十几名甲士, 就将残存的400多清军杀的大败。 …… 后续赶到的第4军团士兵,干脆站在垛墙上。 居高临下,不紧不慢的射杀~ 1刻钟后, 军寨内恢复了安静。 残肢断臂,遍地血污。 尸体就没几具是完好的,大部分残缺不全。 派遣军的甲士们互相帮忙,卸掉重甲,甚至将沾满污血的内衬灰袍也褪掉。 又取来军寨内储存的淡水,清洗脸血污。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 皮肤若是溅了大量血又不及时清洗掉,干涸之后很难受的。 紧绷,发痒。 上手一搓,好似红色皮屑纷纷扬扬。 …… 洗去污血后, 派遣军老兵们开始搜刮军寨内的银子~ 新兵们负责清理尸体~ 之后, 从仅有的一口井里打水冲洗地面。 虽在山顶,但周边地下水异常丰富,故而打井也能成功。 第4军团没有插手, 进攻之前, 他们就承诺军寨内的一切财物归派遣军。 让人卖命总要给足甜头。 否则,督战队也摁不住一直被加压的高压锅。 银子,就是泄压阀。 派遣军搜出了8000多两白银,依旧骂骂咧咧。 “一群穷鬼~区区十两饷银,就给鞑子这么卖命?” 张老三也嘀咕着: “这点钱还不够我一晚上花销的。叫俩活妞再摆上八个热菜两坛老酒,至少30两。” …… 派遣军终于撤兵下山了。 活着的走回去领赏,找随军杂货铺买酒买肉。 受伤的抬回去治伤,军医们妙手回春,心冷刀更冷~ 死了的,就地掩埋! 立个碑: “大吴帝国第1派遣军勇士之墓。” 像这样的碑, 出发时,后勤部门送来了20块。 说是慢慢用,够用好一阵子。 不出意外, 此战临阵脱逃者40余人已被枪决弃尸荒野。 太阳快落山之前, 派遣军营区正式锁门。 篝火、鼓乐、酒水、鸡鸭鱼肉、还有女营~ 一夜下来, 又拖出去几十具尸体。 死因千奇百怪, 比如: 醉了被自己呕吐物溺死的、伤口大崩流血过多死的、摔死的、短枪走火死的、以及不知怎么死的。 …… 经营随军杂货铺的商业部下属雇员,此时正在紧张的算账~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雇员将手里的算盘一甩,潇洒复位。 提笔, 在账册写下: “1778年,十月初四,于襄阳城西。第1派遣军共计消费8319两5钱,支付现银7444两,应收账款875两5钱。” 然后, 盖上自己的印章。 …… 仁慈而慷慨的陛下首创了一个极其先进的商业循环。 表面上, 派遣军士兵的军饷、赏银极高。 但是, 财政压力并不大,原因就在于源源不断的回收饷银。 杂货铺什么都卖,只有酒水一项严控,但,派遣军不在其列。 从商业部门的统计看, 各军团消费总量排名: 第1名——派遣军团,及时行乐。 第2名——第2军团,士兵年轻,无家无业,敢于消费。 第3名——第4军团,兜里有银子~ 在距离战场不远的汉水安全处,停泊着2艘隶属于商业部的大型楼船,灯火通明。 船上, 数百位雇员忙碌不停,满足士兵的购买需求。 最受欢迎的永远是吃的! 民以食为天。 打完仗, 一个班的弟兄们凑份子买几斤卤肉,几只烤鸡打个牙祭,不过分吧。 …… 不过, 素来是购买主力的第4军团,这次罕见的没有心思消费。 仰攻虎头山, 全军团伤亡100多人,不算太高,但是对于一支纯血商贾军团来说已经是不能承受之重。 所以人都食不甘味,感慨战争之酷烈~ 于是这帮人一夜未眠,决定抬大炮上山。 两列火把, 从山下插到山顶,提供照明。 一名从军前, 曾有码头从业经验的士兵, 负责喊号子: “兄弟们那个吼嘿,抬大炮那个吼嘿。” “加把劲那个吼嘿,轰砚山那个吼嘿。” …… 第4军团的士兵们轮番上阵, 将2门12磅加农炮拆开,硬生生靠人力抬上了虎头山。 他们不想再仰攻砚山主寨了。 打算隔着老远,用火炮轰。 虎头山山顶,海拔在300多米。 巧了,砚山海拔也在300多米,目测两座山坡高度很接近。 但距离有点远。 炮兵观察哨预估,可能4里半,甚至更多。 深夜没法精准测距。 众人一合计,决定先把火炮运上去! 黄肆很淡定, 他已经收到了水师的通知, 舰载重炮,无法轰塌襄阳城墙。 城墙厚度过于离谱。 里面的夯土层太厚,所以碎而不塌。 要取襄阳, 如果不想死太多人的话,必须取下砚山。 这一夜, 4军团咬牙切齿,派遣军醉生梦死。 …… 砚山主寨, 清军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虎头寨,默默无语。 良顺心情颇为低落, 他想不通, 那么好的地理优势,那么结实的石条堡垒,怎么就失陷的这么快~ 当然, 他也想不通占据了虎头山军寨的吴军,此刻在搞什么。 山顶灯火通明,几百人忙碌个不停。 “大人,他们不会是想架炮轰我们吧?” 良顺笑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压根够不着!” 见众人不信, 他又强调: “我用大将军炮试过,够不着,差着挺远。” 自重5000斤的大将军炮,乃国之重器,代表大清最先进火力。 众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一夜无话,各自辗转。 …… 次日清晨, 熬红了眼睛的众人,望着初升的太阳。 2名最有经验的炮手, 登上了临时搭建的简易瞭望塔。 用手里的黄铜炮瞄象限仪,和海军型千里镜反复观察砚山主寨。 这2样东西, 都是舶来品。 夷商敢卖,吴廷就敢买。 夷商觉得开价挺黑,赚麻了。 吴廷觉得军用品就不是钱的事,赚翻了。 当前的双边海贸, 买卖双方都觉得特别满意,说是蜜月期都不为过。 …… 欧洲本土。 各类主流报纸把吴皇陛下吹嘘的人间罕见,地上少有。 斯当东因破冰之功,被乔治三世册封为诺丁汉子爵。 他在下议院发表重要演讲,希望唐宁街拿出最大的诚意支援正在崛起的吴国。 对, 就是支援。 支援盟友将顽固丑陋的鞑靼贵族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让开明的吴皇成为东方主宰,从而进一步开放国门。 他疾呼: 伦敦不能失去苏州, 就好比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p股决定脑袋,爵位也决定脑袋。 子爵先生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竭力吹嘘东方文明。 他的新府邸是中式建筑,装修是中式风格,晚餐是中餐,书架上摆满了孔孟老庄,书房里挂着“上善若水”。 …… 18世纪末, 欧洲还没人相信派去几艘战舰,架设几门大炮就能征服几亿人口。 这样想的人会被送进疯人院接受鞭打~ 随着茶叶供应量的剧增, 数量庞大的伦敦中产阶层,喝着价格相对便宜的桑叶味红茶,优雅的交换各自对国际商业的看法。 总之, 大部分人都认为,唐宁街应该对这样的开明君王释放最大的善意。 欧洲和东方的贸易逆差,已持续了500年。 逆差越来越大,越发令人不安。 好不容易出现了扭转逆差的曙光,肯定不能错过。 …… 而伦敦的工厂主们为了打开东方这个庞大的市场, 不惜花费重金收买主流报纸,雇文化名人执笔,硬生生营造出了一个“黄金贸易30年”的概念。 谁能和东方达成最牢固的联盟,谁就能称霸欧洲。 如果伦敦错过了,巴黎就会接过。 一份三流小报刊登了未经证实的劲爆新闻: 锁匠国王的那位王后准,备派出家族最有姿色的3位年长表姐以及他们的丈夫,出使东方。 虽然听着一点都不靠谱。 但是很符合傲慢的伦敦绅士对于巴黎名利场的想象。 很多时候, 真相不重要,符合大家的刻板印象更重要。 …… 18世纪, 家庭收入在50磅以上的撒克逊中产阶层日益扩大,普通民众的识字比例已经超过6成。 报纸的销售量几乎每隔5年就翻一番。 在这样的环境下, 新晋子爵斯当东和伦敦的工厂主们一拍即合,组成了牢不可破的新联盟。 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游说唐宁街,促成两国的进一步合作。 而他们的背后, 还有东印度公司的影子,以及许多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 …… 不久, 在唐宁街的一次秘密会谈中,斯当东语出惊人。 他提出了一个疯狂的构想——建议皇家海军协助吴国取得巴达维亚殖民地。 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 斯当东解释: 东方君主的带陆思想严重。 需要让吴皇尝到海外殖民地的血腥甜味,才能抑制吴廷内部保守贵族反对声音(实际上,是剽窃了使团成员洪任辉的观点)。 否则, 一旦国门再次关闭~ …… 不巧的是, 此时唐宁街的主人是诺斯勋爵,他是托利党人。 托利党——维护国王、大贵族利益。 辉格党——拥护新兴资产阶级,亲近中产阶层 辉格,不满托利久矣~ 首相本人是个典型的贵族, 资历完美,能力平庸,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崇尚无为而治。 他畏惧挑战,不擅长处理一切突发问题,比如正在发生的大西洋彼岸的花旗独立战争。 …… 除此之外, 诺斯勋爵,对于运气很好的斯当东有一点小小的嫉妒。 最终, 唐宁街决定授权东印度公司在武器、商业、航运等领域,给予吴国适当的支援,但不许卷入清吴战争~ 同时, 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互驻全权使节。 尽快在关税等领域达成协议,并落到纸面。 斯当东很失望,扭头就加入了辉格党~ …… 言归正传, 位于襄阳城南,清吴双方争夺制高点的炮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虎头山, 随着炮手拉动绳索,燧石机迸出的火花,顺着小孔钻入炮膛。 几乎在同时, 炮口喷出一团火焰, 4军团的士兵们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颗给予厚望的炮弹。 正如良顺所言, 距离太远,够不着! 众目睽睽之下, 炮弹动力用尽,坠落砚山脚下,炮弹的落点周围腾起一圈烟尘。 围观清军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良顺也激动的一甩大辫子,举着佩刀高呼: “砚山在,襄阳永不陷落!” 490 襄阳攻破!4军团没流血,但是军需流泪了 虎头山, 4军团在场的众人沉默,但不死心。 他们围着2门12磅长炮,展开了头脑风暴。 步兵少尉顾一刀询问: “炮口仰角还可以加吗?” “12度,已经是极限了。” “药包呢?” “标准用量,2.5磅火药。” “增加到4磅会炸膛吗?” …… 炮兵中尉沉默了一秒, 随即认可了这个方案! 铸造优良的灰口铁炮,确实能承受更大的膛压不至于炸膛。 当然。 会严重损害火炮的使用寿命。 但第4军团,从来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火炮哪有人金贵, 命自己的,炮是陛下的。坏了就报损,找陆军部再要嘛。 这个时候, 所有人才意识到,先进武器未必都是优点,也会有缺点。 加装了燧发机的火炮若是炸膛,炮手必死。 老式火炮,可以加长引线点燃,炮手更安全。 …… 轰, 巨大的后坐力下,炮车后退~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着那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中。 观察哨的镜头里, 望见砚山山腰, 一处草皮炸开,灰尘腾起。 大声说道: “至少还差50丈。” 连续3次大装药轰击,结果都差不多。 “唉~” 众人泄气,垂头丧气。 连续多次超标装药轰击没炸膛,从侧面说明了吴军装备的火炮质量卓异,冶金技术和机加工技术再攀高峰。 工业系统,有一大批学徒成功出师。 他们掌握了工艺流程的各项数据,实践经验更是丰富。 …… 砚山主寨, 清军士气再次上涨2个点。 良顺不敢怠慢,指挥手下兵丁在山坡山腰上洒铁蒺藜、安竹刺。 竭尽所能的给吴军仰攻制造麻烦~ 襄阳城送来了几百个石灰坛、2000两金子,还有500名火绳枪兵,50个女子~ 镇守襄阳的察哈尔总管哲勇,甚至手书一封: 良顺弟亲启, 弟当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砚山。 砚山是关键。 砚山沦陷,则襄阳沦陷。 切切~ …… 清军咬牙四处固防,吴军咬牙研究增程。 小商贩、小手工业者家庭出身的士兵很少有文盲,读过书,但不多。 这些人虽然不懂数理,但一旦接触,领会速度远超文盲。 1名新炮手询问上司: “大人,是不是射角越大,炮弹就打的越远。” 准尉点头: “是。” “那我们把火炮垫高,行不行?” 准尉愣了一下,狂喜。 立马召集众人协助,挥舞工兵铲构造一个斜坡。 然后, 借助斜坡坡度,让射角达到了20度。 再次装填完毕, 所有人立马溜到障碍后,望着一脸悲愤的炮手泄愤般猛地一拉燧发机绳! 轰~ 准尉第一个举起千里镜,死死的盯着砚山军寨那些忙碌的辫子兵。 …… 此时, 一名清军炮手,刚拆开木桶。 将里面的火药用瓢取出,分发给周围的火绳枪手。 粉末火药很容易受潮,受潮就会损失推动力,所以清军都是在临战前才许拆开分发。 突然, 有人听到奇怪的呼啸声。 刚一抬头, 一个巨大的黑点已到眼前。 轰, 火药殉爆。 一团黑烟直冲云霄~ 虎头山顶,吴军集体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 良顺一会抬头看天,一会低头看爆燃现场。 这发炮弹造成了麾下绿营兵3人当场死亡,2人重伤,还有5人轻伤。 他无法理解,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 贼酋真的会妖术? 妖术可不得了,比铳炮犀利更可怕。 数百双眼睛瞪着良顺,事到如今,大家都想听听主官的意见。 不过, 看样子主官也懵了。 又传来熟悉的凄厉呼啸声,2枚增程炮弹再次光临砚山。 一发落空, 一发打在寨墙上,石屑乱飞。 …… 第4军团意外发掘出了,19世纪花旗国南北战争,北军轰击南方军堡垒的炮击战术。 出乎意料,情理当中。 相比而言, 西方军队打仗更注重硬实力,而东方军队在硬实力之外很喜欢整花活儿。 论阴损, 第4军团遥遥领先。 大半个时辰, 站在临时瞭望塔的炮兵观察哨,目睹了9发炮弹命中砚山清军军寨。 …… 但是, 问题又又又来了。 先不提2门不堪重负的大炮快报废了,谁家正经大炮吃得消这样的高膛压? 然后就是, 对清军可以造成杀伤,但无法达成彻底摧毁砚山军寨的目标。 威力远远不够! …… 于是, 众人再次头脑风暴。 炮兵中尉直截了当: “杀伤效果有限。每天炮击杀伤十几二十个清兵,军寨还是军寨,他们还可以从襄阳获得补充兵源。” 这是一场优质的全男聚会,产生了点子王。 “炙热弹?” “不错,是个办法。” “增加火炮数量?” “也是个办法。” 角落里,一名身材瘦小的炮手突然说道: “开花弹。” …… 现场气氛顿时沉默, 步兵兄弟们集体茫然,询问: “开花弹是什么?” 炮兵们集体黑脸,一口否决: “邪术,谁琢磨谁死。” 原来, 在不久之前, 东山步兵学校炮科的2名学员在偷采杨梅的时候,意外结识了2名同样偷采杨梅的皇家科学院研究员。 全男聚会,能聊什么? 吹牛! 为了争面子, 略感自卑的炮科学员当场抛出了“开花弹”的新颖理念,鼓吹这是未来火炮发展的新方向。 …… 说新颖,其实也不新。 开花弹概念几百年前就有了。 原理不复杂, 唯一的难点是,如何控制炮弹何时爆炸? 迄今为止, 还没人能攻克这一难题。 炮弹还未飞出炮膛,就当场爆炸的事故屡见不鲜。 皇家海军, 一直拒绝开花弹,认为意外事故很可能会毁了战舰。 …… 为了争面子, 皇家科学院的研究员,决定研究开花弹。 花了1个月时间, 真的弄出了试验炮弹,拿到步兵学校炮科去炫耀。 为了面子, 双方纠集了20余人,拉走了学校的教具,一门3磅长炮到太湖畔试射。 结果是个悲剧, 开花弹在炮筒内炸了。 4人当场死亡,3人重伤。 其余人全部轻伤~ 全男聚会的缺点暴露无遗。 …… 吴廷震惊! 军工署后怕不已,悄悄停了手里的开花弹项目。 陆军部沉默不语。 只有东山新闻学校站出来,旗帜鲜明的支持这次不成功的试验。 最后, 惊动了陛下。 下旨,被炸死的4人视同于战死,给予抚恤。 同时, 卫生署长吴敖和宫里的人看望伤员,靠大蒜素治好了多人的伤口感染。 …… 这件事影响太大。 总之, 开花弹人人避之不及。 第4军团也不例外。 最终, 决定增加大炮数量,同时改用炙热弹在夜间轰击。 …… 傍晚之前, 7门大炮就位。 试射1轮,调整炮位后偃旗息鼓。 累惨了的众人呼呼大睡。 到了子时3刻, 军官将所有人挨个喊醒: “到点了。” 众人连忙爬起来先吃顿丰盛的宵夜,默默注视着炭炉里加热的实心铁球。 吃完宵夜, 炽热弹正好出炉。 炮手们用特殊的铁夹子夹住红彤彤的炽热弹,小心翼翼的放入炮口。 …… 首次7发炮弹,带着红光飞向砚山军寨。 2发命中, 其余落空。 一幢木制建筑被点燃,火势腾起。 “着火了,着火了。” 清军尖叫着,钻出帐篷灭火。 第4军团炮手协作,将一颗颗火红的铁球轰出炮膛,扔到敌人头顶。 还是那句话, 命是自己的,炮是陛下的。 宁可炮受罪,不要人流泪。 夜空中, 好似一道道流星坠落砚山军寨,火势逐渐不可控。 夜幕之下, 着火的砚山军寨好像火炬,醒目无比。 …… 按照预定安排, 蹲守的1个步兵连,见到砚山军寨燃起大火。 1名准尉摸出火折子, 打开盖子一晃,豆粒大的火苗冒了出来。 他小心的先点燃一束稻草,然后再引燃火把。 火种, 一传二,二传四,四传无数~ 士兵们人手两支火把,摆出进攻砚山军寨的纵队队形,气势汹汹。 山顶, 清军看的清清楚楚, 两道火龙朝着自己来了。 …… 聪明的绿营兵,一声不吭离开军寨。 呆滞的还在乱窜, 直到发现身边少了很多人,才如梦初醒。 夜盲症和预布置的铁蒺藜,成了最大的危险。 不时有人惨叫着滚落山坡~ 良顺手持佩刀, 妄想胡萝卜加大棒阻止溃兵。 然而, 从黑暗中,飞出1根做工粗糙的箭矢,直插他咽喉。 几十双军靴,踩着他的尸体离开砚山军寨。 夜空中, 不时拉过泛着火光的弹道, 目睹此景的文盲清军一致认为,吴军用了妖术。 ……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吴军就迫不及待的发起进攻。 照例, 由第1派遣军打头阵,全副武装的甲士们顺利登上了空无一人的砚山山顶。 只见一片焦黑狼藉~ 旗手将狰狞的灰熊军团旗插上最高点,同时点燃一颗窜天猴。 砰, 一团红雾炸开~ 数里外,黄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拨马回帐写报捷文书。 在汉水游弋的水师旗舰甲板上, 刘武也松了一口气,放下千里镜,吩咐手下划交通艇去商业部的大船,找厨子给他弄条新鲜的武昌鱼。 再买几尊好酒~ 神经绷了一个夏天,放松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传到陛下耳朵里。 即使陛下知道了,也未必是坏事。 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肯定是个好人! …… 襄阳城门被巨石堵塞, 这是哲勇为大清最后能做的贡献。 他带着麾下直属的蒙八旗兵丁,射杀了一群要出城逃跑的绿营兵。 察哈尔, 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 哲勇和结拜兄弟马忠义一样,是个老油子,贪生怕死,灵活无耻。 可事到如今, 他还是生不出背叛清廷,投降吴廷的心~ 宁愿选择战死! 而对比土尔扈特人的灵活,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凡是被清廷深耕过的区域,都服服帖帖~ 漠南蒙古, 从努尔哈赤时起就被精心料理,军事碾压,正治揉搓,征发壮丁、上层联姻,黄教扼喉,晋商锁脚~ 彻彻底底被“征服”后,就是这样。 宁愿死,也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 乱糟糟的襄阳城, 终于在2个时辰后,迎来了砚山的炮击~和枪击。 依旧是熟悉的配方, 炽热弹,毁伤加纵火,效果极佳。 不存在瞄准~ 诺大的襄阳城,稳稳的容纳每一颗“恩情”。 很快, 城中多处起火。 第4军团素来阴损,集中了所有的线膛枪手,先站满了山坡,又站满了山腰。 枪口一概45度朝天。 自由射击~ 很不讲究,平均算下来,每杆线膛枪100息轰一发。 …… 在逝去的牛爵爷全套理论支持下, 每一颗米尼弹都会落入城中,随机杀伤一名不幸运儿,不分贵贱,不分男女,甚至不分官民~ 哲勇望着到处乱窜的人,还有城里燃起的大火, 喃喃自语: “我可以理解炮弹。” “但是我真的不能理解子弹,怎么打到3里地的?” “仗打到这份上,我甚至没了出城野战的勇气!” 说罢, 他横刀在自己脖颈,狠狠一拉。 大脸盘上瞬间失去了生机,眼睛黯淡,血如喷泉。 “不好了,总管大人自刎了。” “完了,完了,襄阳完了。” …… 半个时辰后, 襄阳城头,竖起多面白旗。 溃兵们集中人手掏开了一处城门后的巨石,掏出了仅容纳4人并行的入城通道。 放下吊桥, 举手出城,弃械投降。 混成营李二狗,无聊的坐镇城外。 接收了4000多俘虏,然后入城接收城防。 吴旗, 在襄阳城飘扬~ 一江之隔的樊城, 清军心惊胆寒,派飞马去南阳报丧。 …… 而陆军大臣林淮生的第3份催促军令刚抵达襄阳。 林总急了, 会猎江汉平原,围歼蒙古马队,很需要兵力。 军令言辞严厉,隐含了最终警告。 黄肆和刘武一合计, 决定留下2000士兵,10艘战舰防御襄阳。 除了伤员, 其余人立即南下,执行林总的军令,围猎于江汉平原。 第4军团老毛病又犯了, 一路骂骂咧咧,抱怨不留下休整的时间。 病号数量急剧增加,哼哼唧唧,要求坐船躺下! …… 各团各营的军官,走马灯一般出入指挥部。 “总指挥,有富余的船吗?” “没船。” “有马吗?” “没马!” “骡子呢?哪怕毛驴也行啊。从襄阳到荆州,路程甚至高达四百里,一路走过去,师老兵疲,一旦开战,后果不堪设想啊。” “都没有。” 李二狗一脸震惊地望着这群无耻之徒表演,同时不停的用眼神打量着黄肆和刘武,期待他们应有的反应。 如此刁滑之兵,难道不应该痛骂吗?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黄肆淡定~ 刘武更淡定! 最终,他气急败坏的得出了一个经验:人到30就该死,不死也该枪毙。 …… 491 世界的本质,是一个字:骗~ ~ 一张大网正在张开,猎物却浑然不知。 救援荆州的外藩蒙古8000骑兵,仍在兴致勃勃的打草谷。 血脉,觉醒! 好几百年没有实践骏马弯刀、南下打劫的传统爱好了。 土谢图汗旗的小王子,蔑赤乃该,每日坚持亲自打草谷,享受纵马狂奔,左右开弓的酣畅淋漓。 那些好似土拨鼠般奔跑的百姓就是他练箭的最佳靶子。 …… 马队路过一处玉米地,猎犬狂吠。 这一片早就该收割了,因躲避战火原主人不知所踪。 众人勒马, 望着比人还高的玉米地,心想,这怎么进去? 蔑赤乃该想了想, 突然高呼: “我看见你了!出来吧,不然就放火了。” 果然, 玉米地里钻出个人,步伐歪斜,拼命逃跑。 蔑赤乃该抽出一根雕翎羽箭,箭如流星。 70步外,正中逃人后背。 众人赞叹: “小王子神箭。” 翻看尸体发现竟是个年轻的小脚女子,俊脸被锅灰涂黑。 众人不由得一阵惋惜。 …… “报~,有紧急军情,请王子速速回营。” “走!” 2个时辰后, 蔑赤乃该回到荆州城外,与诸位首领一起进城。 这一次, 他们带上了各自的护卫,500骑兵强行入城。 荆州将军恒龄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展示了湖广总督陈祖洛派人送来的亲笔书信。 “好,好啊。” 在场众人眉开眼笑。 形势一片大好。 恒龄默默的在舆图上圈出了几个点, 分别是岳州!长沙!宜昌! 陈总督说, 官兵正在这3处和吴贼鏖战,拖住了大量兵力。 所以, 荆州这块的压力骤减。 …… 阿拉善厄鲁特旗小王子蔑赤乃该, 突然抽出弯刀,指着舆图: “不如,满蒙协作一鼓作气拿下城东的吴贼大营。” 恒龄沉吟许久,依旧没有开口。 这种古怪的态度,引来了在场众首领的极度愤慨。 甚至有人阴阳怪气道: “恒将军怎得如此谨小慎微,本台吉还以为您是汉人呢。” 恒龄的态度却出奇的谦卑, 拱手道: “本官麾下马甲有限,实力不逮。还请各位首领多派探马向四面侦查。万一敌情有变,也能及时应变。” “拜托了!” 他谦卑的态度让众首领觉得无趣,好似重拳击打在棉花里,各自悻悻离去。 …… 站在城墙上, 恒龄的脸好像西北风沙来临前的天色,阴郁暗沉。 最为信任的亲兵队长低声询问: “主子,有什么不对吗?” 恒龄摇头,欲言又止。 作为1名征战数十年的老兵,他本能的嗅到了危险。 总督大人在信里描述的战况,和他凭借个人经验推演的战况有很大出入。 这里面有古怪。 终于, 他忍不住了,拉着亲兵队长走到城墙角落, 低声吩咐: “你带2个人,悄悄出城去一下积玉口镇。” “主子的意思是?” “总督大人率兵驻扎在那里,你去瞅瞅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嗻。” …… 此时, 积玉口镇已空无一人。 陈祖洛在前一天晚上召集所有军官开会,当场宣布北撤。 军官们目瞪口呆,能保命总是好的。 凌晨, 大军悄然开拔往北走。 次日下午, 抵达汉水畔的杜家湾~ 发动辎重兵和所有杂兵搜罗船只,赶制竹筏。 总之, 只要是能渡河的工具,哪怕是木盆都行。 后怕的蒙八旗军官们,再也不抱怨总督大人胳膊肘往外拐了,善意的谎言啊~ 现在傻子都看出来了, 北撤能活,南下是死。 朝廷还是厚道,关键时刻先保咱旗人。 …… 傍晚时分, 陈祖洛果断下令开始渡江,按照官阶高低和蒙汉顺序登船。 他和察哈尔、土默特、呼伦贝尔等旗的军官们首先乘坐小船渡过汉水。 然后, 是蒙八旗骑兵! 绿营兵则被要求原地等待。 为了安抚军心,留守南岸的兵丁,伙食标准明显提高。 略感羞愧的蒙八旗兵丁默默贡献出了随身携带的干肉、烈酒、猪油,换来了无知绿营兄弟的理解。 杜家湾这段江面比较特殊。 江水中心,有座江心洲。 清军在江心洲打下木桩,又在汉水两岸也打下木桩,中间以绳索相连。 许多凑数的漂浮载具,很难有效划动。 里面的人就扶着绳索过江,不至于偏离航线,即使倾覆,也能抓住绳索待援。 …… 当晚, 上千支火把插遍汉水两岸,人喊马嘶。 陈祖洛一夜未眠,坐在汉水北岸,默默观望着难得一见的大型渡河现场。 不时询问: “渡过来多少人了?” “800。” “太少了,告诉他们加快速度,该扔的扔,不然有个万一,后悔莫及。” 他隐隐猜到明日太阳升起之后~ 吴军随时可能出现! 果然, 次日上午,辰时末。 1艘吴军桨帆船出现在天际线,稍微侦查后快速离开。 这下, 不用总督大人催促, 所有人都开始争着抢着渡河,而船只有限,只能靠暴力。 …… 火枪、弓箭、刀砍斧劈, 坠河者不计其数,尸体顺着江水往下漂流。 1名绝望的绿营老兵挥刀将绳索砍断, 狂呼: “老子走不掉,你们所有人也别想走。” “一起死,一起死吧。” 杜家湾乱成一团, 有只身跳江泅渡的,有抱着块木板想飘过来的,还有离队向西逃命的。 午时4刻。 汉水上游出现了2艘吴军平底轻型炮舰,嵇康级。 甫一露面, 炙热的枪子炮子朝岸边倾泻,击毁小船,击毁竹筏。 …… 态度嚣张,北岸清军毫无抵抗之心。 陈祖洛望着那2艘嚣张的战舰不紧不慢,将留在汉水南岸的溃兵轰的四散逃命。 他叹了一口气, 在戈什哈的搀扶下爬上战马: “诸位大人,据说吴贼有一支精锐小队已潜入南阳,欲奇袭圣驾。随本督回防,保驾护航!” 众人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齐刷刷高呼: “扈卫圣驾。” 于是, 一千多骑兵打起精神,高举马刀,朝着南阳府方向去了。 心细如发的陈祖洛甚至没忘了派出4名探马先行一步提前告知皇上,自己是护驾!护驾!护驾! 省的被误当成逼宫的逆贼。 因为从任何一位皇帝的角度出发,一支无令擅自逼近自己的成建制武装,都存在极大威胁。 信任和皇家无缘。 从懂事的那一刻起, 皇帝就被反复告知,“信任”是一种很糟糕的品质,不该有。 …… 吴军战舰来的如此之快,是因为科学的兵力布置。 为了执行林总的封锁令。 刘武将手里富余的战舰拆分为多个2舰小组。 同时, 配备快速桨帆船专事侦查。 每个小组负责一段江面,来回巡航。 如此布置, 能够确保不让清军主力成建制成规模的逃遁,可能会逃掉一部分。 无所谓~ 抓大放小! …… 舰长召见俘虏,任命他们为湖北战场的劝降专员。 每劝降10人即可获得赏银1两。 若能劝降200人以上,除了赏银,本人还可出任矿区工头,每月2两饷银,负责挎着腰刀监督降兵挖矿。 工头,也是官。 对于把总以下的绿营兵很有吸引力。 几十名俘虏们抢着效力。 友军嘛,就是拿来坑的。忽悠友军来投降~ 大清朝, 踩着友军尸骨上位的大人们数不胜数。 成功者只接受旁人的羡慕,不接受道德的谴责。 实际上, 如果将世界浓缩成1个字,这个字就是: 骗! …… 积玉口镇, 3名百姓打扮的人悄悄摸近,错愕的发现镇里空无一人。 遍地狼藉~ “头,怎么办?” “快,回荆州告知主子。” 为了掩饰身份, 这3名荆州来的斥候将战马拴在镇外2里地。 一路狂奔, 却发现战马失踪了。 亲兵队长顿感头皮发凉,摸出短刀带着手下循着地面的马蹄痕迹寻找, 没有战马,他们就很难及时回到荆州。 情报传不回去,许多人会死。 不止是主子,还有家人。 …… 芦苇荡中, 3名斥候发现了踪迹。 一匹战马被大卸八块,扔在锅里烹煮。 血淋淋的马头被扔在一边,大眼珠子瞪着自己,仿佛在说,马儿我死的惨啊。 亲兵队长瞬间血上头, 大喝一声,刀锋所到,惨叫连连。 5名饥民,全部倒地。 其中1个骨瘦如柴的饥民受伤不严重,被他一把拎起, 喝问道: “额们还有2匹马呢?” “跑,跑了,没抓住。” 怒气冲天的亲兵队长揪着骨瘦如柴的饥民, 拖到铁锅旁~ “你这饿死鬼托生的碎怂,多喝热水,管饱。” 说罢, 将饥民脑袋摁入沸水~ 惨叫声持续了好几秒,挣扎的手臂软塌塌垂下。 …… “大人,怎么办?” “找马!” 3人怀揣短刀在芦苇荡里吆喝,寻找自己的战马。 半个时辰后, 突然听到隐约嘶鸣。 战马和主人是有默契的。 三人兴冲冲拨开芦苇荡,见到了一匹被鞭打吃痛而嘶鸣扬蹄的战马,那缰绳握在一名年轻的军官手里。 旁边, 一群身穿红黑军服的年轻士兵听到动静,诧异的扭过头。 …… “抓住他们。” “快跑啊。” 撞面瞬间, 双方猛然醒悟,意外接敌了。 枪声零星响起。 三名斥候,两人中弹,还有一人在逃跑途中被刺刀捅伤。 亲兵队长肩部和手臂中弹,都不是致命伤。 他见到了一张稚气未消脸庞, 蹲下, 将佩剑贴着自己脖颈, 问道: “你是哪一部的斥候?你的任务是什么?主力在何处?主将是何人?” …… 亲兵队长沉默,眼神里充满嘲讽。 仅仅2秒钟后,被剑锋割破脖颈,鲜血呲呲喷涌。 这名年轻的军官走到战马旁,吩咐士兵: “拉住缰绳。” 然后,抄起鞭子狠狠抽。 连续10鞭,鞭鞭狠辣! 雪白鬃毛被染红。 战马终于不再扬蹄,哀鸣着四蹄跪地,接受了新主人。 “前进!” 青年近卫营的军旗在风中飘扬。 军旗上的图案是日出东方,幼虎出山! …… 陆军大臣林淮生已经进驻潜江县。 按照他的布置, 多路吴军正在默默张开一张大网,会猎荆州北。 江汉平原,面积辽阔。 水网密布,河湖众多。 只要各部配合得当,依托河流逐步压缩包围圈。 最终, 可以将失去纵深、无法机动的蒙古马队一网打尽。 林淮生是早年跑过马帮,知道骑兵的优势和劣势~ 战马的食量大。 骑兵需要机动,一旦被限制范围,战斗力打折严重。 所以, 要包围,放大劣势! …… “林总,荆州城南侧是荆江,西侧是沮漳河(和荆江相连),东北侧是长湖。我军水师已抵达荆江。” “参谋处集体判断,清军可能突围的方向是东南、西北。” “其中,东南方向被第2军团扼守。” “西北方向,预由第4军团布防。” “综合考虑各项因素,清军从东南方向突围的可能性不大。西北方向突围的概率很大。” 林淮生望着沙盘, 冷不丁问道: “如果蒙古马队分散成小股,各自突围,拦得住吗?” 参谋摇头。 战线太过漫长,除非再增10万大军。 …… 林淮生从随身的小口袋里摸出几颗花生放在沙盘上,代表己方军团~ 又搓掉花生皮,用白色的花生仁代表清军布防。 盯了一会, 低声说道: “发起决战之前,包围圈越小,把握越大。” 参谋恭敬回答: “是。” 这里的前提是要让清军尽量晚点意识到大祸临头。 这一仗, 很关键。 吴军第一次探索以步兵包围骑兵。 陛下给这次作战取个了形象的名字: 竭泽而渔! …… 第4军团接到了林总指令。 沿途若遇骑兵,可自由交战,往荆州方向压缩。 之后, 在沮漳河(荆州西侧)和长湖之间,依托各种天然小河沟布防。 不要急于进攻, 尽量设置障碍,逐步压缩骑兵活动范围。 何时总攻,需等待军令。 从江南抽调来的援兵已在路上! 黄肆反复查看地图,觉得这个任务太棘手。 …… “封锁宽度近百里。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参谋们争论的脸红脖子粗, 一名参谋脱口而出: “4军团大部、第1派遣军、混成营,再加上潜江县来的援兵,也就2万兵!平均分布到100里,每里地就分200人。怎么防骑兵?” “算上江南抽调还在路上的援兵,也就增加万把人。” 旁边的人摇头: “不能这样洒胡椒面。走一步看一步,依托地形重点防御吧。” 黄肆突然询问: “前方何地?” “安陆府城。” “派人去叫城,告知安陆府打开城门组织民夫随军,可视为起义。若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待我军腾出手,破城之后鸡犬不留。另外,沿途收容逃难百姓,告诉他们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 …… 所有人都诧异的望着往日温和的总指挥。 黄肆起身, 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事从权急,发一根长矛就多一个兵。关键时刻,杂兵也能凑人头、拖时间~” 492 我等蒙古男儿正欲死战,尔等满人却要跑路? 钱员外一家是幸运的,躲过了血淋淋的弯刀~ 蒙古骑兵四处打草谷,往日繁华的家园十里铺小镇此时已沦为废墟。 镇子里逃出来200多号人, 一路结成了逃难队伍,向北迁徙。 谁也不知道如今的天下是什么情况,哪一支队伍占据上风。 18世纪, 除了人,什么都金贵! 而最金贵的是信息。 普通人对天下大势一脸茫然,没有任何可以获得信息的渠道。 不过, 在难民们朴素的认知里,最终的赢家一定是天兵! 原因很简单: 因为是天兵,所以赢了。因为赢了,所以是天兵。 …… 河畔, 逃难队伍停下脚步,开始烧火做饭。 1个衣裳破旧、草鞋露脚趾的汉子,突然笑着说: “要我说,这仗打的好。” 妻子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男人: “啥?当家的你说什么疯话?” 汉子小心的吹旺火焰,斜眼瞅着不远处,和自己一样趴在地上烧火的钱员外狼狈的身影。 得意的说道: “一场仗下来,他家也变穷人了。” 妻子扭头望了两眼, 点头附和: “也是,解气。” 俩家是街坊,距离不过50丈。 同样姓钱, 但是生活天壤之别。 钱放羊的屋子未必有钱员外的茅房大。 …… 有人大喊: “过兵了,过兵了。” 所有人顿时慌成一团,钱放羊连忙将破陶罐子从火上拿下来,往地上一放。 “快吃!” 谁也顾不得烫,飞快捞起罐子底部那点半生不熟的米粒往嘴里塞。 钱放羊还顺手掏了一把灰涂在妻子脸上。 再看钱员外家的女眷,几张俊脸也一样乌漆嘛黑。 钱放羊忍不住笑了。 原本的紧张心情也轻松了很多,甚至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快乐。 他低声嘀咕: “我就说打仗好嘛。” …… 身穿红黑军服的士兵,步履匆匆。 压根没兴致多瞧一眼这些宛如鹌鹑猬集的难民~ 钱放羊大胆地走到路边, 望着大队步兵先过,然后是大炮,最后是辎重,旗帜鲜亮,刺刀如林。 心中啧啧称奇, 突然, 2名士兵朝着自己走来。 稍微年长的士兵大声喊道: “天兵入鄂,为湖北百姓谋福祉。招募随军民夫壮勇,包3顿饭。” 无法理解钱放羊当时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认真的询问是否可以携带家眷应征? 负责招募的勤务营士兵表示: “民夫不可携带家眷,但是壮勇可以携带家眷。” …… 钱放羊听懂了, 民夫是出苦力的,壮勇可能要当炮灰。 正当他犹豫时, 回眸一看,瞧见了钱员外投向自己的目光。 眼神里有4分仰视、3分敬畏、3分难以形容。 很熟悉~ 平日里自己缩着袖子,蹲在巷子口,仰视那些鲜衣怒马的大人物就是这般眼神。 瞬间, 他感觉一股气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钱放羊挺起腰板: “军爷,我报名当壮勇。” …… 勤务营里人才多,临时赶制了一批低劣的长矛头。 凡壮勇, 每人发一块红头巾,一个长矛头。 这和当初洪教主的募兵方式颇有相似之处,鄂西北的百姓表示熟悉。 不过, 生活在鄂南的百姓还是第一次见,觉得挺新鲜。 钱放羊头裹红布,手持长矛。 雄赳赳气昂昂, 不止将妻儿带进了军营,还将十里铺的乡亲们裹挟来了几十人,其中就包括钱员外一家。 “这些人都是?” “壮勇!壮勇!” “都是自愿的?” “军爷放心,绝对自愿。” “上了战场,军法可不留情哟。” “军爷放心。老话说的好,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我们湖北佬很猛的~” …… 钱放羊一脸豪情,挥舞着右臂让老乡们入营。 心想, 这和放羊也没什么区别嘛。 毫无意外, 他自动成为了队长, 颓废了20年的人生突然找到了意义。 作为一个主业街溜子,副业放羊的城镇游民,钱放羊虽然穷,但是能说会道,十分机灵。 很快, 就在勤务营混出了名声,四处帮忙。 衣服也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灰袍子。 没错, 派遣军同款同色。 …… 但是, 这并不影响他回到熟悉的人群当中,用力的拍着匈膛吹嘘,这是官爷赏给自己的官袍。 天兵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他不关心。 这不关自己的事。 只要保证一顿三顿饱,时不时的还能从勤务营顺回点荤腥喂饱妻儿。 如今, 十里铺前首富钱员外见了自己,也得点头哈腰。 这种难以形容的爽感让钱放羊每天干劲十足,他甚至看上了钱家未出阁的闺女,认为双方身份差距已然不大。 若自己再升一级,纳她做妾也是理所当然。 钱放羊不识字, 但是并不妨碍懂得娶一个识文断字的女人,然后繁衍下一代的重要性。 炙热的目光盯得那位千金心里发憷,午饭帮厨时往脸上多抹了两把锅灰。 乍一看, 以为是昆仑奴。 …… 不过,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作为先锋的混成营尖兵,抵达麻城镇外,遭遇了一队蒙古骑兵。 双方都愣住了~ “结阵,结阵。” “先装填,后上刺刀。” 50余名火枪手快速摆出一排,肩挨着肩,紧张的装填。 30丈外, 阿拉善厄鲁特旗的一个百人队,纷纷将刚抢来的东西扔到地上。 身穿皮甲的百夫长高举弯刀: “冲啊!” 80余骑开始加速。 加速过程中, 这帮人完成了调整列阵等多项准备。 …… 一名士官站在队列的右侧, 大吼: “稳住,稳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骑兵冲锋,震慑心魄。 虽不足百骑,但给人的心理压力极大,总觉得对面来了千军万马。 距离25丈, 士官用力吹响哨子,吴军率先开火。 正在冲锋的蒙古骑兵人仰马翻,出现了短促的混乱。 然后, 反击也随即而至。 一蓬箭矢原地腾起,划出抛物线坠落吴军单薄的线列阵中。 中箭士兵惨叫倒地, 其余人装填弹药的动作明显变得慌乱。 …… 蒙古人依仗数量优势,以及骑弓短时间快速输出的优势,箭矢如泼水~ 混成营尖兵排在连续的近距离箭雨覆盖下,伤亡惨重。 最终演变成了溃逃~ 蒙古人挥舞着弯刀紧随其后,追杀猎物。 士官战死! 挨了一刀,脖颈几乎被砍断。 很难说, 他的指挥是对是错。 按照《步兵手册》规定: 小股步兵于开阔地遭遇敌方骑兵,应优先考虑空心方阵。 但是, 他却列出了线列阵,目的是在第一轮交战中输出更多的火力,希冀造成足够大的伤亡,从而吓退其余的敌人。 他认为, 一个孤零零的空心方阵最终也会被数量优势明显的蒙古骑兵击穿。 …… 仅有7人逃到镇子里,依托地形和房屋规避骑兵的追杀。 阿拉善厄鲁特旗曾应征召参与过多次清准之战,见过大场面,军官素养不错。 百夫长抽出4名哨骑向东。 2刻钟后, 收到了吴军大队步兵正在加速赶来的情报。 “砍下首级,牵走战马。” “撤!” 战死的混成营士兵首级被砍下,燧发枪和身份铜牌也被一并带走。 百夫长清点人数,发现来时80余骑,归时50余骑~ …… 当天, 双方再次爆发小规模战斗3次。 互有伤亡,输赢扳平。 黄肆意识到,接下来的每1里行军都有可能遭遇蒙古骑兵。 遂召集所有连级以上军官开会。 “明日起改变行军方式。分两批,隔日交替掩护推进,每天前进20里。” “火枪兵、炮兵、甲士、以及壮勇混编,每300人单开一营,营区之间间隔2里,自北向南,齐头并进。” “第一批前进20里后就地扎营,次日,第二批再次前进20里扎营。如此交替掩护,确保万无一失,会猎江汉,全歼湖北清军最后一支精锐。” “万胜!万胜!” 所有人齐声高呼,士气大振。 …… 黄肆在等,等陆军部承诺的从江南抽调一个军团的援兵。 不过, 先赶来的却是青年近卫营。 一位全副戎装的青年军官微笑着步入营帐。 “小五?” “黄叔!” 俩人原本在府城就关系熟稔。 后来在第4军团搭档许久,一正一副,更熟。 黄肆琢估计, 林总也是琢磨了这层关系,才把青年近卫营派给了自己。 李小五很干脆, “禀黄校尉,从现在开始,末将的近卫营归你节制。” “行。我正好缺人手,你来的正好。” …… 在听了黄肆的稳扎稳打战略后,李小五提出了一个想法。 “往前打2根钉子如何?” “嗯?” “近卫营和混成营,我们2营交替掩护做大军前导,吸引清军火力。” 黄肆沉默, 这个想法是好的。 不过近卫营身份特殊,万一伤亡太大不好对陛下交代。 李小五猜到他的顾虑, 低声道: “近卫营装备好、训练好,营里的小兄弟们想晋升总得有军功吧,不打仗无法服众。” 黄肆默然,拍拍他肩膀: “成!” “我把辎重营抽些铁蒺藜、铁丝网拨给你。你去做准备吧,多带干粮多带弹药~” “末将遵命。” …… 李小五走后, 李二狗笑嘻嘻的从帐门外伸出脑袋,依旧是那副无赖模样。 “黄叔~” 不知为何,黄肆觉得浑身不自在。 黄叔?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第4军团的移动堡垒车不错,能不能借~” “本官原则上赞成!” “哦。” 李二狗收敛笑容。 不出意外,被拒绝了。 那个端着海碗喝枸杞红枣茶的辎重营中尉,不笑还好,一笑起来眼角全是皱纹。 听完来意, 吐出两个字: “得加钱。” 很显然, 李二狗无法满足4军团的好胃口,悻悻而归。 什么友军感情、帝国大业,4军团的老油条是一点听不进去! …… 吴军在磨刀霍霍, 清军内部,高级军官们爆发了极其严重的意见分歧~ 以荆州将军恒龄为首的一派,坚持向西突围! 以阿拉善厄鲁特旗台吉,哈喇巴儿思为首的另外一派,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字:打! 荆州向西,是宜昌, 宜昌再向西是大片的原始森林,崇山峻岭。 任何一支军队想成建制越过大巴山,都不容易。 战马是别想了, 哪怕扔掉所有武器辎重,只带粮食被服,都是一趟死亡概率极高的旅程。 …… 说来也好笑, 上三旗出身的荆州将军想跑~ 心怀鬼胎的外札萨克蒙古却执意要打! 历史就是这么的幽默。 而以宜昌镇总兵孙争英为首的绿营军官只能望着满蒙主子们吵的脸红耳赤,他们没有一点话语权。 悲观情绪, 在清军中弥漫。 最近的南渡荆江方案,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吴军水师多艘大型战舰就横在荆江江面,虎视眈眈。 渡江就是找死。 荆州八旗原本是分水陆系统的,但经历了白莲教乱以及保卫武昌,水师损失殆尽。 所以, 只能在陆上决战求一线生机。 …… 恒龄望着这些肌肉发达、谋略短缺的同行, 好几次差点吐出真心话: “醒醒,现在你们蒙古人和我们荆州驻防八旗,都是朝廷的弃子。” 作为大清重臣, 他隐约地猜到了朝廷的险恶用心,怕这些外藩蒙古人见大清式微,返回草原后产生不臣之心。 干脆, 将他们全部葬送在湖北战场,以绝后患。 奉旨南下的蒙古各部马队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这些人没了, 草原各部即使闹事,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只不过, 朝廷将荆州驻防八旗也当成了一枚弃子。 …… 恒龄心中愤懑,却无处言说。 若大胆的揭露事实,怕局势立刻失控。 这些暴躁的草原汉子可能拔刀屠了满城,也可能转投吴廷~ 总之, 未来无法预料。 而无论结局如何,自己都是输家。 …… “诸位小王爷,只要咱们一条心翻越大巴山抵达四川夔州府,还能继续为朝廷效力。” “战马怎么办?辎重怎么办?勇士们缴获的金银怎么办?” “全部丢弃!” “恒龄,你当我们蒙古人是傻子吗?这里有上万铁骑,哪怕打不了也能跑的了。” 南明孙可望之后裔,汉军八旗出身的宜昌总兵孙争英心想, 大军轻装翻越大巴山这种建议都能想出来,荆州将军是对战局悲观到了何等程度? 大清, 又要效前明旧事了吗? 这一幕好熟悉啊。 493 火并!火并他们啊! 荆州城北侧的地名很有特色,一般以姓氏命名。 例如: 唐家湾、胡家湾、彭家湾、赵家湾、田家湾、戴家湾~ 吴军2个营轻兵突进。 渐渐远离了主力。 …… 蒙古斥候骑兵,早就发现了这支不同寻常的精锐军队。 十几匹侦骑如秃鹫般, 保持在3里距离之外,伴随监视。 李二狗看这些“苍蝇”颇为不爽,出动麾下的骑兵小队加以驱逐。 然而, 蒙古斥候骑兵并不打算缠斗,拨马就跑。 吴军骑兵追击,他们就跑。 吴军骑兵回撤,他们再回来。 就像是牛皮糖,你怎么也甩不掉~ 李二狗面色凝重, 他骑马奔跑到后方间隔5里的青年近卫营。 …… “小五哥,我估计鞑子马队要不了多久就要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求之不得。” “野战还是据守?” 李小五想了一下,答道: “你部据守,我部机动。发扬好火力,内外配合。” “行。” 李二狗也不客气,开始提要求: “小五哥,把你营里的铁蒺藜和铁丝网都拨给我。” “没问题。” 俩人嘿嘿笑了。 总之, 这1仗是露脸的好机会。 风浪越大,鱼越贵。 …… 近卫营拨出10辆辎重大车给了混成营。 越往前走,突然遭遇蒙古马队的概率就越大。 如果, 清军再不做出反应的话,就真的要被吴军前哨堵到家门口了。 沿途村寨, 全无人烟,尸骸弃于荒野。 蒙古人从未忘记他们的传统技能——打草谷。 所到之处, 好似蝗虫过境,不留任何活口。 …… 这5日, 蒙古各部探马四出,召回打草谷的零散小股兵力。 收缩拳头,准备暴击吴军。 荆州将军衙门内, 1名颇通文墨的喀尔喀世袭台吉,喜滋滋讲解道: “诸位王爷,这是昨日兵部派人送来的最新军报。” “吴贼一个军团开拔,顺着湘江去湖南打土司了。” “还有一个军团,已经渡过汉水,正在河南南阳府和御前大军激战。” “湖北空虚,吴贼至多1万步兵!” “形势一片大好,我们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我们。” 众人纷纷赞许。 算上荆州的满人骑兵,满蒙骑兵接近1万。 海阔天空嘛~ …… “恒龄大人,不如满蒙合力抓些百姓,然后驱赶绿营兵进攻城东的吴军大营吧。” “是啊,大炮掩护,骑兵在侧翼抓住机会,一个冲锋就攻破了。” 然而, 恒龄依旧沉默不语。 完全无视在场蒙古贵族那毫不掩饰的鄙视眼神。 卫拉特蒙古诸部, 甚至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大清征服的? 突然, 一哨骑匆匆闯入屋内,大喊: “报~吴军已至城北周家湾~“ 众人哗然, 蔑赤乃该急切问道: “兵力多少?步兵还是骑兵?” “2000至3000,步兵为主,但携带的大炮真不少。” …… 周家湾, 距离荆州城仅有70里。 在场众人陡然心生不安。 1名喀尔喀贵族突然起身,冷冷的盯着恒龄: “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些什么?”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投向恒龄。 空气陡然紧张。 恒龄微闭眼睛,靠着椅背,缓缓摇头。 “那你为何总是提议放弃荆州?” 这一发问,直逼阴谋真相。 隶属于荆州八旗的1名佐领突然也想通了关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 刷, 不知是谁带头抽出了弯刀。 在场的几十名外藩蒙古贵族,跟着齐刷刷抽出弯刀~ 荆州将军衙门的旗丁,护主心切。 从堂外冲出1支火枪队,将枪口对准在场的蒙古各旗贵族。 气氛陡转直下! 稍有一个火星,双方就要大火并。 先前问话的那名喀尔喀贵族最先醒悟, 大声骂道: “恒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被包围了?这个湖北战场,吴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 “大家先不要冲动,都听我解释。” 恒龄额头布满汗珠, 他张开双臂,以尽量缓慢的动作起身。 今日,自己以及荆州驻防八旗已经坐在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上, 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他快步走向麾下最精锐最忠诚的火枪队, 举起右臂, 示意他们放下燧发枪~ 然后转身说道: “诸位蒙古王爷,本官和你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本官一直怀疑兵部情报有误,湖北战场的吴军可能不是1个军团,而是5个军团。” 哗, 在场众人差点眩晕。 重磅炸弹啊。 …… 哈喇巴儿思的嗓音微微颤抖,他当初在西域见识过准噶尔人火枪队厉害。 反问道: “五、五万火枪队?” “对。”恒龄不给众人嗡嗡的时间,高声骂道,“兵部那帮狗曰的情报有误,他们一样坑苦了本官啊。” 众人交头接耳, 恒龄只能如此推卸责任,总不能说是朝廷不放心你们这些家伙。 特意让你们战死在湖北吧? 他见众人态度有所犹豫,又趁热打铁: “趁着吴军还没来得及合围,我们合兵一处向西北突围,然后饲机转进大巴山,寻一条生路,怎么样?” …… 眼看, 火药桶的引线快被卸下~ 突然, “城内有伏兵,他们满人要杀人灭口,快跑啊。” 来不及反应, 现场大乱。 距离恒龄最近的哈喇巴儿思,兜头盖脸砍来一刀。 恒龄本能地举起右臂格挡, 半截右臂被齐刷刷砍断、坠地。 血如泉涌~ 恒龄发出凄厉的惨叫,血往脑门涌。 枪声随之响起, 直属的精锐火枪队反应迅速,在西北常年打仗,见主帅被伤,举枪就打。 如此近距离, 一发铅弹甚至能穿透2人。 大堂内鲜血飞溅,枪声震耳欲聋。 …… “蒙古人反了,蒙古人反了~” 1名旗丁步伐踉跄冲出将军衙门,大声示警。 许多听到枪声赶来的旗丁,大惊失色,立马冲进去增援。 寡不敌众, 几十名蒙古贵族伤亡惨重。 他们手持染血弯刀狼狈的往将军衙门后堂退去,愤怒不已。 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随同进城的500蒙古护卫。 主子们开会, 护卫们被安置在城中军营,吃吃喝喝~ …… 满蒙一家亲,吃吃喝喝正在兴头。 听到连绵不绝的火枪射击声,还有隐约的求援喊叫声~ 一名端着酒碗的伊克昭盟千夫长,费劲终于听清了喊叫的内容,笑容凝固。 立马扔掉酒碗,抓起斜靠着凳子的佩刀。 右手握刀柄,左手拉刀鞘~ 一起发力! 刷, 雪亮刀锋出鞘,毫无停滞,迅猛砍向坐在他右手边作陪的1名荆州驻防八旗参领。 此人微醺, 光秃秃的大脑门被弯刀劈开,脑浆迸裂。 “杀,杀满贼。” 其余蒙古人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并不影响他们立刻进入战斗状态,疯狂砍杀身边的满人。 满蒙亲善的幌子瞬间就撕的稀碎。 …… 酒桌被人掀翻,各种杯碗碟盆摔的粉碎。 1名端着瓦罐炖鸡的健妇恰好走到门口,还在发懵,老爷们喝醉了动刀子了? 一杆长矛,迎面狠狠戳入她月匈口。 “额娘~” 院子里, 一个帮厨的半大小子眼珠子血红,抄起杀猪刀冲了过来。 咻, 被蒙古人一箭放翻。 箭手抽出带血的长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中箭的这小子身旁~ 握着长矛杆狠狠戳下,再拔出来。 噗, 鲜血喷在他的皮袍下摆。 军营深处, 1队八旗火绳枪手冲了出来。 “开枪。” 两排齐射之后, 这帮蒙古人凶性稍稍收敛,狼狈地往马厩逃窜~ …… 这队火绳枪手紧追不舍, 他们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全城都在呐喊: “杀蒙贼。”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先动手再说! 西北驻防八旗常年在征战中度过,危机意识浸入血液。 许多人从6岁之后,刀子就不离身。 睡觉放炕沿,吃饭放桌边~ 一旦遇上紧急状态, 有那四处找武器的工夫,敌人的快马弯刀就杀到眼前了。 …… 抢夺了战马的蒙古人,疯狂抽打马匹,加速冲出军营。 其中1人从撒袋里抽出一支鸣镝, 搭上弓弦,用力拉满。 鸣镝直冲云霄, 特殊的啸声传出数里,示警。 城外, 悠然喂马、洗刷、煮肉的蒙古人听到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鸣镝声,面面相觑! 出事了? 是谁? 要打杀俺们忠诚憨厚淳朴的蒙古人?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里的事,匆忙套马鞍,整理武器,开始聚兵。 呜咽的牛角声, 此起彼伏! …… 入城的500蒙古马队,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在这神圣不可侵犯的满城内打草谷! 手里的弯刀上下翻飞,左右劈砍。 不论老弱妇孺,一概杀之。 杀出一条血路! 目标——将军衙门。 此刻, 他们的主子正在衙门内,抵抗满城旗丁的疯狂进攻。 土谢图汗右旗台吉的小儿子蔑赤乃该,瞪着大眼珠子,斜靠着砖墙。 身上多处枪伤,鲜血汩汩向外流。 就在刚才, 他在巷子里顶着3杆火枪的齐射,硬生生持盾杀进队列砍翻了一群火枪手,为其余人争取了一点点撤退的时间。 …… 荆州将军衙门后堂,居住着恒龄的家眷11口。 此刻, 摸不清头脑的他们,恰好和溃败的蒙古人撞上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阿拉善厄鲁特旗台吉哈喇巴儿思,大吼一声,带头将恒龄的妻妾儿女乱刀分之。 又撞见恒龄老母, 顺手就是一刀。 正所谓:一树梨花,天降三尺红练。 总之, 杀疯了。 …… 荆州驻防八旗终于调来了一队身披3层重甲的精锐老兵。 碾压式杀入后堂。 所到之处,掀起腥风血雨。 重甲对皮甲无甲,蒙古贵族们毫无还手之力。 而荆州将军恒龄此时面如金纸,被忠心的戈什哈簇拥着抬到桌子上,止血包扎。 他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大脑皮层深处, 最后的念头就是: 到底是谁吼了那一嗓子“有伏兵”? …… 始作俑者是荆州府的老父母,张知府张大人。 对, 就是故意的! 恒龄当着他的面下令炮击屠荆州民城,叫嚣“攘外必先安内“,他无法接受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 后来, 被软禁在衙门,限制自由,日常三餐一切照旧。 今日, 他见大堂形势紧张,就顺带手吼了一嗓子。 火药桶,砰,炸了。 …… 此刻, 张知府正趴在荆州将军衙门一认识的厨子背上。 满城禁止汉人进入,不过庖厨还是汉人专业。 所以, 这名厨子是他应恒龄所请,找来当差的。 张知府语速飞快: “快,趁乱保护老夫跑出荆州。我张家是安徽铜陵望族,在吴廷那边大有人脉,去了就大用。到时候老夫提拔你做个县太爷。” “保护好老夫,你,前途无量啊。” 激励很有效, 厨子的步伐明显加快,充满干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冲着七品知县的巨大诱惑,厨子将潜能发挥到了极致。 好似神行太保附体,一路狂奔穿巷过街。 城门口, 满人和蒙人正在厮杀。 …… “躲起来,躲起来。” 主仆俩躲在一处石狮子后面,蹲在阴影里。 耳朵只听得枪声、惨叫声,兵器撞击声。 一刻钟后, 驻防旗丁明显占据了上风,靠着火器优势和严密的组织度压制了蒙古人。 城门,缓缓关闭。 厨子连忙背着“沉甸甸的希望”躲进了旁边的大宅子。 张知府抬头, 发现这竟是前明张居正的故居! 荆州民间俗称:张相旧宅。 他闭上眼睛, 暗中祈祷: “500年前是一家,张相,保佑在下躲过此劫,日后年年清明,为您老人家扫墓上香。” “拜托了,拜托了。” …… 城中, 厮杀声渐渐变小。 荆州驻防八旗全员皆兵,成功扑杀了在城内的外藩蒙古贵族以及500护卫马队。 同时, 紧急上城墙,向城外开炮驱散蒙古人。 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恒龄在陷入昏迷之前, 留下一句话: “快,告诉全城旗丁,做好随时西撤的准备。” 没过多久, 第2军团来了。 枪炮齐鸣,满蒙相残。 虽然郑河安一头雾水,完全想不明白这里头出了什么事。 但是, 并不影响他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趁你病,要你命。 …… 仅留1500人留守大营,其余人全副武装逼近荆州城。 途中, 只听得枪炮齐鸣,杀的稀里哗啦。 斥候不断送来情报,佐证了并非“周瑜打黄盖”,而是真刀真枪的在内讧。 郑河安骑在马上, 想了半天,噗嗤一声笑了。 “传令兵何在?” “在。” “将最新情报送至林总以及第4军团。大军会猎江汉,正当时。” “遵命。” 突然出现在荆州城东的第2军团,引起了火并双方的骚动。 城墙上的荆州驻防八旗: “蒙鞑果真投靠了吴廷,坏了!” 外藩蒙古马队: “说好的满蒙一家亲,大清为何翻脸?” 494 全乱了,抛弃计划,见招拆招~ ~ “校尉,先打谁?” 郑河安不假思索,扬起马鞭: “先打蒙古马队。” 很难说, 此刻有没有皖人征讨草原血脉觉醒的缘故。 当然, 直观的看战局,确实蒙古马队威胁更大。 所以, 他这么下令也没错。 …… “开炮!” 第2军团的野战炮率先开火。 十几发6磅炮弹,划着弧线砸向犹豫不决的蒙古马队。 炮击杀伤有限,但心理震慑很大。 2轮炮后, 蒙古马队放弃了围攻荆州,抢夺各部首领的打算。 如今被满汉两方夹击,首领们还缺位,这仗怎么打? 逃命吧! 各部乌泱泱的向北逃窜! 很显然, 全步兵的第2军团不可能追赶。 郑河安狐疑的打量着战场, 下令: “留出4个营防御蒙古马队偷袭。” “其余人,准备攻城。” “请求水师重炮支援。” …… 游弋在荆江的一艘江南级战舰,响应了友军要求。 将3门重型舰载炮卸下。 卸炮运输不易。 这个过程花费了2个时辰。 不过值得! 尤其是其中1门36磅长炮,威力非一般野战炮可比拟。 实际上, 整艘江南级也就这1门重型加农炮,其余大口径火炮均是卡隆炮。 卡隆炮~ 水战利器,陆战无力。 面对吴军炮击, 荆州城墙也展开了全面反击,双方打的硝烟弥漫、热闹无比。 …… 半天的炮战, 第2军团成功的将荆州城东面的箭楼、垛口轰的粉碎。 勤务营正在加紧赶制壕车、云梯。 不出意外的话, 拿下荆州城也只是时间问题,短则2日,长则4、5日。 然而, 好似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 北面的吴军遭遇了极大的压力。 …… 张家湾, 李二狗见到了天空连续炸开的窜天猴,瞬间汗毛竖起: “快,布阵。”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周围无山坡、无河流。 混成营的几辆辎重车,车夫猛抽骡子,隆隆前行。 后盖板被打开。 “跑起来。” “驾。” 细麻绳串连的铁蒺藜,一串串往地面流淌。 如此布置最为快捷。 铁丝网太费时间,需要先敲下木桩,压根没时间。 …… 侦骑小队的骑士趴在马背上没命的奔跑。 后面是遮天蔽日的灰尘~ 万马奔腾,恐怖如斯。 侦骑小队绕过正面障碍,从侧翼归队。 骑士来不及下马,就吼道: “清军主力来袭。” 实际上不用他说, 所有人也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颤抖了。 …… 李二狗站在一辆辎重车顶上,拉开千里镜瞭望。 很快, 扭头高呼: “线膛枪手,车阵后自由射击。” “其余人列2个空心方阵。” “火炮全部装霰弹!全部装霰弹!” 命令传达到位后, 李二狗就感觉脚下开始晃动, 视野之内~ 铺天盖地的骑兵线,如同沙尘暴卷来。 他只觉口苦, 指着麾下的骑兵小队,吼道: “这里用不上骑兵,你们全部后撤,提醒近卫营小心,提醒第4军团布防。” …… 于是, 100多名骑兵全部上马,丢弃马鞍旁的多余物资往北跑。 骑兵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李二狗的反应是正确的, 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提醒后面的主力,层层设防拦住这些发疯的四脚兽。 他跳下辎重车,隐入空心方阵。 接过一杆燧发枪,装填子弹后,抽出套筒刺刀。 左右扭动几下,刺刀咔咔就位。 飞碟盔下, 一双眼睛惊恐而嗜血。 …… 地面抖动加剧。 混成营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铁蹄~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马队,猝不及防踩上了铁蒺藜,战马失蹄,骑士丧命。 李二狗甚至看见有骑士被巨大的惯性抛飞,然后轰然坠地。 心中窃喜~ 铁蒺藜立大功。 蒙古马队稍稍停滞了一会,然后绕过了正面的一字车阵,从两翼逃跑。 双方擦肩而过时, 就是死神镰刀收割之时。 …… 空心方阵内腾出阵阵白烟,骑兵侧面面积大,中弹概率大。 肉眼可见, 人仰马翻,混乱不堪,灰尘滚滚。 不过, 蒙古人的反击也来了。 箭矢一团团腾空而起,飞向方阵。 中箭者惨叫倒地! 布置在空心方阵空间的火炮,也开始轰击。 空中俯瞰,就好像一个“川”字。 最中间的那一竖,是吴军。 左右是川流不息的蒙古马队。 双方竭力对射。 很明显,蒙古人的反击火力更绵密。 从空心方阵两翼高速掠阵的骑士,擦肩而过时至少能发2箭。 混成营减员严重! 空心方阵不断被削减,再削减。 遍地插箭矢,密密麻麻! 远看,好似一夜长出的麦田。 …… 李二狗身中2箭,吃力的躲在炮车后。 手里握着一面盾,还攥着燧发绳, 如果骑兵冲过来的话,他就拉响,算是多拉一群垫背的。 箭矢叮叮当当, 打在炮筒上,凿出灰白色痕迹, “漕他~” 没骂出口,飞碟盔又挨了2箭。 这一瞬间。 他猛然意识到,在绝对优势数量的骑兵面前,小股野战步兵即使有再多的火力优势,也扛不住。 …… 混成营已经报废了。 头顶的箭矢还在不停坠下~ 蒙古人也是够狠,为了逃命发了狂。 丢下了800多具尸体,但是也把混成营彻底打废了。 望着远去的烟尘滚滚, 李二狗心中一股悲凉,遍地死尸,中箭伤者哀嚎。 他想不通, 荆州那边出什么幺蛾子了。 …… 5里外, 青年近卫营指挥官李小五,见到了仓皇打马奔跑而来的侦骑小队。 暗叫不好。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决定。 “全体向右,靠河岸布阵。” “大车在外,半圆阵!” 右边有一条无名小河,宽度有限,仅仅3丈,深度也有限。 但够用了! 近卫营的反应很快,少年们响应迅速。 让开了大路,让出了官道。 才有部分辎重车就位,蒙古马队就到了。 士兵们握着火枪,激动的微微发抖。 李小五的语气冷静而高昂: “放过前面的马队,不许开枪。” “依托大车,等我命令开枪,打马,打马,打马!” “所有人趴下,趴下。” …… 让开官道, 意味着能够躲开最暴烈的冲击。 在一侧布防,所承受的敌军箭矢减少一半。 放开前队的命令更是妙。 蒙古马队狂奔路过之时,虽然也在不断放箭。 但稀疏了很多! 中箭者寥寥,士兵要么躲在辎重车后,要么趴在河畔低处。 失去了统一指挥的蒙古人只想逃命, 双方就这么默默注视着, 擦肩而过~ 烟尘滚滚,呛人口鼻。 李小五默念着,蒙古马队应该过去一大半了。 起身, 举起佩剑: “近卫营,全体列队,打~” …… 从河畔低处爬起,快速列队完毕的士兵们放平枪口。 军官佩剑压下, 一连串白烟喷出。 人仰马翻的蒙古骑兵,激起更大的灰尘。 “开炮!” 近卫营装备了5门新研制尚未大规模装备的4磅榴弹炮。 炮筒长度仅有1尺6,尺寸很小巧,和正常火炮放一起,显得有些滑稽。 炮弹为圆柱形,铁皮外壳,内塞上百颗霰弹。 膛内装药量高于相同口径的加农炮, 因为身管短,能够承受更高的膛压。 …… 圆柱榴弹出膛后,薄铁壳被陡然变化的压力差瞬间挤碎。 霰弹呈花洒状, 向四周扩散。 李小五手持佩剑,盯着炮击效果。 他诧异的发现, 4磅榴弹炮简直是步兵神器,近距离压制效果好的出奇。 吴军野战军团目前普遍装备的2磅加农炮,炮管比正常加农炮稍短一点,可以发射实心弹也可以发射霰弹。 但是, 绝对无法取代榴弹炮的地位。 …… 混成营以自身的惨重损失换来了近卫营的丰富斩获。 官道上, 人马尸体交叠,鲜血汇聚成小溪~ 硝烟和血腥味交杂。 战场的气味,令人作呕。 李小五抓了几个受伤俘虏,从中找出了1名勉强会汉语的。 审讯得知, 荆州城有异变,八旗突然向蒙古人下刀子了。 原因是什么, 俘虏也不清楚。 “通知第2军团来收容。” “近卫营尾随追击。” …… 近卫营的士兵年龄很小,出身无可挑剔。 平日实弹训练很充分, 但真正打大仗,这是头一次。 伤亡共计80余人。 李小五仔细观察,见麾下士兵许多人无法抑制的持续发抖,说话破音,动作走形。 知道这是初次上战场杀人后的正常反应。 只需好生休整,再打上几仗就成为老兵了。 但现在, 必须抓紧行军,追着蒙古马队的踪迹。 直到将剩余的数千骑兵全部歼灭在江汉平原。 …… 傍晚, 荆州城西门突然打开~ 旗丁加上家眷6000余人,人马衔枚,开始突围。 为了隐蔽, 他们甚至不打火把,丢弃所有旗帜鼓号。 恒龄骑在马上,脸色惨白, 他默默咀嚼着一根故友所赠的关外人参,希望给虚弱的躯体增加一些精力。 周围所有人皆沉默不语。 这是一次沮丧的突围~ 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活着进入大巴山,又有多少人能够活着翻越大巴山最终抵达四川。 …… 城防交给了绿营兵。 宜昌镇总兵孙争英,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鄙夷的表情。 恒龄羞愧, 无话可说,只能默默一拱手~ 孙争英麾下有2000绿营兵,虽然不多,可这会还真得罪不起。 出城后, 突然, 寂静的夜空,被一声枪响打破。 队伍中, 传来一声惨叫,某个倒霉鬼中弹坠马了。 更可怕的是, 这一枪来自荆州城墙上。 …… 顿时, 隐蔽突围失去了意义。 恒龄鼓起力气,大吼: “跑啊!” 于是,6000人马开始了混乱的逃跑之路。 5里外的大帐内, 郑河安光着脚跑出营帐。 “怎么回事?” “不清楚,正在派出斥候。” 1刻钟后, 斥候带回1名手持白旗的汉子。 见面就扑通跪地: “荆州城大小鞑子6000余人,已出城向西逃跑。宜昌镇总兵孙大人果断开枪示警,请天兵入城!” …… 郑河安一边披挂,一边下令: “孙总戎能够认清现状,很好。” “你回去带个口信,让孙大人带着城中绿营弟兄徒手出城。如今军情紧急,你们在河边自己修一座营区,待本官凯旋归来,为你们请功。” “嗻。” 报信的汉子喜滋滋的回去了。 郑河安紧了紧腰带, 继续发号施令: “出动2个营尾随追击荆州八旗。天黑,注意别误伤了自己人。” “安顿好绿营降兵。待天明,主力再行追击。” …… 深夜追击危险系数很大。 比如: 误击友军,掉队,摔死淹死。 打着火把追击的2个营合兵一处。 一路上不紧不慢。 恒龄扭头,望着后面的一条火把长龙。 额头虚汗直冒。 他找来一名50多岁的旗丁。 “金爷,这样走不掉。拜托您,带些人殿后阻击吧。” “您放心!” 金三爷是个狠人,曾在西北打仗掉队之后,手刃3个马匪割下耳朵默默归队。 他站在队伍旁,看到同龄人路过就伸手拦下。 “爷们,留下死战吧。” 被拦下的人不吵不闹,站到路边,默默检查自己的武器。 …… 在清冷的夜风吹拂下, 100多号老家伙手持弓箭、腰悬佩刀,远离官道蹲在荒野当中。 看着那举着火把宛如长龙般的追兵越来越近。 举起弓箭~ 一排箭矢,破空。 惨叫声瞬间响起,4名士兵中箭,手中火把坠地。 随即,枪火划破夜空。 不过, 谁在明,谁吃亏。 这帮老家伙躲在黑暗中,朝着亮光处人影放箭,命中率极高。 吃了亏的吴军也清醒过来。 指挥官陡然起身,拔出佩剑: “上刺刀,冲上去。” …… 冲锋途中,又有十几人中箭倒下。 然后, 和黑暗中埋伏的这些老旗丁杀成一团。 1刻钟后, 吴军伤亡40余人,将这些顽固的老旗丁挨个挑死。 还不够解恨, 遂将所有尸体挨个补刀。 接下来,所有人吸取了教训。 先以1个排的尖兵不持火把走在前面,每个人胳膊扎一条白布作为辨识。 主力跟在后面! 荆州八旗扶老携幼,粮秣繁重,根本走不快。 而且, 他们想翻越大巴山就不能轻装。 没有粮食,几千人即使进了山,最终也会成为山里的肥料。 大巴山虽然比不了哀牢山秦岭之险峻,但也不是碳基生命可以随便征服的。 …… 次日寅时, 伙夫们开始生火做饭。 早餐很丰盛,高油高糖食物为主。 另外, 还准备了大量便携干粮。 士兵们吃喝完毕, 自取2天的干粮,同时灌好清水。 湖广会战开始之前, 各级军官就再三叮嘱:不许喝生水。 实在没办法, 尽量找点干净的、流动的、无杂质的水喝~ 部分地区的水体里甚至有铁线虫的存在,令人毛骨悚然。 人喝了不洁的水,会引起各种可怕的疾病。 例如: 包虫病、疟疾、血吸虫病、肠胃病~ 随便哪一样都能把一个壮汉折腾的虚弱不堪,数年内躺进棺材。 …… 495 复仇,荆州八旗灰飞烟灭 荆州城门缓缓打开, 吊桥放下。 孙争英领头,率领徒手绿营兵整齐开出城。 并交出了自己的大印和佩刀。 郑河安对于孙争英嘴里总是提起的“先祖乃前明孙可望”并无感觉,觉得是个冷门将军。 琢磨着待打完仗再奏报陛下。 …… 他骑在马上,对集结完毕的士兵们训话。 “荆州八旗弃城而走,他们走不远!” “第2军团的弟兄们,追上他们,干掉他们!” “万胜!万胜!” 士气高昂,军心可用。 这一次,轻步兵倾巢出动,甚至连旗帜都不带! 每个营携带一门2磅炮以备不测,炮弹仅带10发。尽量的轻装,只为了尽快追上荆州八旗,全歼他们~ …… 6000人,紧跑慢跑。 一路无言! 尽量节约体力。 第2军团的征战经验丰富,士兵们实际年龄不大,但是军龄不短。 郑河安骑着马, 审视麾下军队的行军表现,颇为满意。 士兵们的腰带上,挂满各种零碎。 弹药盒、刺刀、简易配套工具、棉布毛巾、葫芦~ 背后是干粮袋、工兵铲、薄被褥。 燧发枪在四方被褥之上横背,士兵用手拉住枪带即可。 …… 吴军的携行装具经历了多次改善,武装带将重量合理分配。 腰、肩合理受力。 颇受士兵好评。 不过, 军靴却是毁誉参半。 好处是结实,防刺功能理想。 前线士兵反映,不慎踩到清军预设竹签,基本可以无视,甚至对材质堪忧的铁蒺藜都有一部分防护作用。 但是,不舒服! 夏天闷死人,冬天不跟脚。 军靴底子硬,走路不适,好像挂着一块砖,这是个经久不衰的问题。 即使在材料学日新月异的时代, 许多郭嘉的军队,仍然被这个尴尬的问题困扰。 吴军内部对于军靴的争议,从未停止过。 目前的方案是,每个士兵的背上再挂一双草鞋或者布鞋,由指挥官和士兵自行决定。 …… 第2军团出发前, 为了轻装快速行军,全员换下了军靴,改穿布鞋或者草鞋。 幸好, 天气虽然开始变凉,但却未曾下雪。 沿途所见农田, 有的已被收割,有的无人问津,有的甚至被人放火烧过。 总之, 今年湖广的秋粮损失肯定不小。 作为穷苦人出身的郑河安,心中无限感慨。 不过, 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 文官学校那帮人在战事开启之时,就成群结队的搭乘运输船跟着来了。 军队在前面攻城略地,他们在后方默默接收。 …… 郑河安催马, 大声鼓励: “快,加快速度,跑起来。” “荆州八旗这块肥肉,我们军团要独自啃下来。绝对不能重蹈武昌城的教训。” 激励很有效, 肉眼可见的,行军速度加快。 士兵们骂骂咧咧,开始小跑~ “康娘,康娘!” 军官们一想起被第4军团莫名其妙的抢走了攻取武昌的首功,领走了陛下赏赐的10万枚银币,就觉浑身烦躁,想骂人。 甚至想打人! 找个机会暴揍落单友军,出口恶气。 …… 以郑河安为首的阜阳系军官一致认为,若是拳脚械斗,放眼整个苏鲁豫皖创业带,只有徐州佬值得重视! 徐州,自古属于江苏。 但是风格格格不入。 徐州人的武德,历经2000多年未曾有一天衰弱,也从侧面说明了徐州老乡的尴尬处境。 一到乱世, 各路枭雄觊觎徐州,轮番恶战,念叨着“自古彭城列九州、龙争虎斗几千秋”,当徐州是心肝宝贝。 谁能控制徐州,谁就得到了半个中原。 然而, 天下大定之后, 徐州?徐州在哪儿? 朕记得在那边布置了10万精锐,彭城父老可以安心种田。 总之, 只要天下太平,徐州的存在感就低的令人发指,甚至不如某些边疆风景秀丽的小镇。 …… 前面, 枪声陡然响起。 荆州八旗断尾求生,留下了1000人依托被废弃的小村寨阻击。 郑河安在千里镜中望的真切。 冷笑: “留下3个步兵营,1门炮,不要进攻,围困他们。” “是。” 大队人马绕开官道, 多走了2里路,继续追击。 从荆州到宜昌,官道就这么一条,不怕荆州八旗改道,除非荆州将军恒龄放弃所有辎重还有妇孺。 郑河安想到这里, 催马冲到一处小土坡, 大吼道: “弟兄们,凑出一个轻装步兵连,除了弹药什么都不带。作为大军的先锋,给老子玩命的跑,日落之前必须咬住八旗。” …… 路边, 自诩腿脚好、想立功(挣钱)的一个步兵连,扔下了满地的零碎。 然后, 撒丫子飞奔。 半个时辰后, 他们终于望见了前方的灰尘。 少尉摘下葫芦,一顿猛灌清水, 又撕下干饼塞进嘴里补充能量。 所有人摘下燧发枪装填完毕后,追了上去。 没过多会, 就望见了狼狈奔跑,队伍臃肿的荆州八旗。 一阵枪响, 担任后卫的骑马旗丁倒下20几人。 …… 坐在大车上的荆州将军恒龄,捂着受伤的右臂挣扎着起身。 “报~吴军先锋追上来了,正在和后卫交火。” “多少人?” “不,不知道。” 在场所有将佐,表情悲凉的望着恒龄。 等待主心骨做出最后的决断! 实际上, 就2条路,一曰生路,二曰死路。 生路: 仅存的500名旗丁上马,果断丢弃所有辎重妇孺,不回头的往西跑,跑进大巴山。 死路: 全军回头,拼死一搏。 生路和死路, 就像是平行线,永远不相交。 但是根据最新数学理论,平行线也许有极其微小的概率,相交~ …… 恒龄摘下头盔, 用完好的左手揉搓面皮,泪珠滚滚低落。 周围人齐刷刷跪地: “主子,要死死一块。” “拼了!” “对,和汉贼拼了。” 要说,还得是西北驻防八旗有血性。 换了京旗爷们,说不定就选生路。 恒龄那张因失血过多泛白的脸庞,也变的红润起来。 他爬上大车顶, 望着周围熟悉的一张张面孔。 竭尽全力, 吼出2个字: “死战!” …… 数千人跟着怒吼: “死战!” 解下所有辎重大车,将战马和驮马分配给旗丁拼凑骑兵。 恒龄忙着分发武器, 将自己的弓箭递给一个少年: “六子,送给你了,上了战场精神点,别给咱西安八旗丢脸。” “嗻。” 他又将自己的火枪递给一名颇有颜色的妇人: “拿着。” 想了想,又解下自己的顺刀递给她。 妇人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说道: “将军放心,奴家不会被俘虏。” 恒龄笑笑。 还是叮嘱了一句: “千万不要心软,否则生不如死。” …… 一路追击,陡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吴军尖兵,立马就溜进了官道周围的一处巡检司大院。 点燃一排窜天猴,发出信号, 据守待援。 巡检司有4间屋子,后面是河流。 无所谓骑兵冲杀。 而存了死志的荆州八旗4000余口,默默进食。 准备待吴军主力赶到,来个决战。 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1个时辰后,第2军团赶到。 恒龄费劲的在别人的帮助下,坐上战马,以仅存的左臂夹着一杆短矛。 他想死在战场上,至少不算窝囊。 500旗丁紧随其后! 凉风吹过战场,添加了几丝悲壮。 …… 不过, 第2军团却是气氛狂热。 按照战前的约定, 荆州城池加驻防八旗,军功可换10万枚大头币,军职拔擢还在其外。 不止如此, 缴获的金银可归军团所有,又是一大笔。 战马、大牲口、粮食必须充公,陆军部也会根据数量给与适当奖励。 “发财了!” 一名士兵嘀咕着,抽出刺刀安装到位。 想了想,又将自己背负的工兵铲挪到了方便取用的位置。 吴军内部装备了大量的工兵铲,每个班至少3把。 为了减重, 木柄必须结实,枣木材质。 铲子仅有人的两个巴掌大,淬火钢材。 …… 第2军团没有用空心方阵,而是摆出了堂堂正正的线列步兵阵。 仅有的几门轻炮, 推到了线列步兵前面。 所有散兵,又在火炮的前面,单膝下跪。 2里外, 八旗马队发动了。 500旗丁嘶吼着夹住长矛,压低身子,拼命抽打战马。 马队之后, 是嚎叫着发起冲锋的军眷。 作为满城的一份子,老弱妇孺的称呼不太恰当,军眷恰如其分。 军眷,也是军! 这数千人手持刀矛弓箭,火枪,杀过人,且熟悉武器性能。 …… 散兵瞄准冲来的骑兵,率先开枪。 接二连三的白烟腾起, 对面阵中,不断有人中弹摔倒。 恒龄率先死亡! 一发子弹命中马头,战马不声不吭的原地翻滚。 如此高速, 恒龄被甩出去,脖子折断。 之后, 又被马蹄踩过。 他终究是没能实现手刃敌人的愿望。 …… 1轮枪击之后, 散兵拎着枪,转身向后跑。 从线列步兵阵的缝隙穿过,回到阵后,止步继续装填。 散兵们手里线膛枪,装填时刻比滑膛枪费劲多了。 整齐列阵的线列步兵们依旧没有开枪~ 前排单膝下跪据枪, 第二排站立据枪,第三排将枪口从第二排的肩膀上伸出去。 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着军官的号令。 “稳住,稳住。” “火炮响了,你们再开枪。” 军官们举着佩剑,望着快速冲来的八旗骑兵。 50丈~ 40丈~ 10丈! 在几乎看到那些八旗兵狰狞扭曲的面孔时, 炮兵率先一拉绳子。 位于阵前的寥寥数门2磅炮,喷出白烟。 炙热的霰弹喷入骑兵阵中,引起一阵骚乱。 但, 数量太少。 并不足以挡住骑兵的冲锋。 …… 炮手们往回跑动几步,然后猛地向前趴下。 几乎在同时, 密集的枪声响起。 数千杆火枪一起开火,将狂飙猛进的骑兵打的血雾漫天、人马哀鸣。 500骑还是太少。 在密集的燧发枪攒射之下,溃不成军。 仅有极少数幸运儿冲过漫天的血雾,将手中长矛狠狠掷向正在装填的红黑军服士兵。 郑河安看到, 至少有3匹马没有减速,狠狠撞进了线列步兵阵。 当面的士兵猝不及防,连人带枪被撞飞出去一丈。 随后, 这几名冲阵成功,坠地后还挣扎着想起身的旗丁,被赶来的士兵举着刺刀狠狠攮。 …… 解决了骑兵,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第2轮枪声响起~ 冲阵的数千八旗军眷,应声倒下一片。 剩余者凶性不减,依旧举着武器嚎叫着冲锋。 “杀尼堪啊!” 弓箭和枪声零落响起。 列仙步兵阵中,零星有受伤倒地者。 此时, 军官已经下令转入自由射击。 士兵们只要装填完毕,就可以瞄准射击。 …… 至少有2000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然后, 第2军团再次捡起了最熟悉的战法。 最靠前的一个步兵连, 少尉大吼: “刺刀冲锋!干死他们。” 随即举着佩剑带头冲锋,200号弟兄呐喊着跟上。 白刃战, 有士兵定睛一看,发现对面之敌或头发花白,或稚气未脱,或身穿带坎肩旗装。 但眼神凶狠桀骜,观之不似善类。 …… 一身高4尺的小崽子眼神似狼,举着短刀冲来。 “杀!” 一名吴军士兵原地止步, 左脚向前一大步,枪面向上,左臂伸直,右腿伸直,猛力推枪,刺刀命中小崽子肩膀。 后拔出,收枪收脚。 望着倒地,以左手撑地面后退,右手仍手持利刃的小崽子。 这名士兵下一个动作立马跟上, 先以刺刀挑飞短刀, 然后,枪刺前送。 入腹,上挑~ 气沉丹田,马步蹲起,手臂一发力,瞬间,场面血腥无比。 溅了一脸血的士兵,伸出手掌胡乱抹了把。 大喝一声: “管!” …… 再坚韧的神经也扛不住这种杀戮。 仅仅1刻钟, 活着的残兵丢掉兵器,跪地投降。 第2军团的士兵们团团围住,眼神互相交流着,看样子是准备杀俘了。 从吴廷建军始, 对敌风格就是残酷冷血。 何况, 对面的是屠了民城的驻防余孽呢。 “且慢。” 郑河安陡生一计,一个每每想起来都要多喝2杯的妙计。 …… 他走入包围圈, 环视俘虏,估摸着有个小一千人,老弱妇孺应有尽有。 “本官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不过,你们得替本官赚开宜昌城门。” “明说吧!本官不敢信任你们,怕你们突然反水,所以需要你们先纳个投名状,砍死身边一个同伴。” “好了,开始吧。” 吴军四面合围,荷枪实弹。 甚至将2门2磅炮推来了,笑嘻嘻的围观这有趣的一幕。 …… 每50人为一批! 在枪口的威慑下纳投名状。 不出意料, 这帮八旗军眷缺乏诚意。 第一批拿到短刀的人掉头就冲着士兵们冲过来。 毫无意外,被当场射杀,满地是血。 郑河安都气笑了, 指着剩余的俘虏: “老子大抵是太过宽仁了。” “来啊,举枪!” 又是一批嚎叫着“大清万岁”的死硬分子,被杀成血葫芦。 …… 郑河安扭头望着余下的,跪地不敢吭气的200多号旗眷, 心想, 剩下的这堆应该都是软骨头了吧? 496 四万大军,三面拉起绝户网,全歼蒙古马队 郑河安大喝一声: “跪下!” 200多号俘虏齐刷刷跪下。 “卸甲!” 没有迟疑,很快丢了一地的衣甲,俘虏们光溜溜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安徽人表示,爱看! 不过, 郑河安反复琢磨,该怎么信任这些俘虏? 突然, 几个月前在江西目睹的一次战马归属纠纷事件,涌上心头。 …… 一名自告奋勇的士兵从战友们手里收集了一大把铅弹。 放入坩埚,烧融成铅水,然后浇铸了几个印章。 用刺刀在表面刻出2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灭清! 铅的熔点低,出件快。 麻烦也随之而来。 将烧热的印章往俘虏的皮肤一凑,立马烫出两个不甚清晰的血字:灭清。 再烫下一个俘虏,就不行了。 温度不够! 铅质印章每次不能加热太久,否则直接融化了。 所以,烫完1人就要再次加热。 忙活半天,失败率极高。 俘虏身上的烙印,远看像“灭清”,近看像“天清”,再看像“犬清”。 书法水准直逼笑笑生~ …… 郑河安看的眼角直抽抽, 骂道: “别折腾了,抓紧吃饭休息。“ “派个人骑我的马连夜赶回大营,让铁匠做个成品送过来,还有,让那个姓名孙的宜昌镇总兵一起来。” “明日日出之时,全军开拔,去宜昌!” 第2军团疲惫不堪, 赶紧扎营,烧火做饭。 缴获的清军辎重队伍有不少粮食,受伤的牲口战马全部宰杀吃肉。 结果, 日落之前, 荆江对岸的宜都县划着小船来劳军。 知县领头,4位本县士绅追随。 见面后,纳头就拜。 猪羊酒水,金银玉器一并奉上,只望天兵笑纳。 …… 郑河安给了一颗定心丸: “陛下有旨,主动开城,城内官绅皆可不杀,亦可保留财产。” “不过,必须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知县心花怒放, 立马拍着匈膛表示: “下官立刻、马上组织全城百姓集体割辫子,复我汉唐衣冠。下官还要组织全城士绅,集中写悔过书,交悔过银。” 这位知县执意交纳超过规定好几倍的悔过银~ 一问就是痛哭流涕,忏悔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 河溶镇。 一处因而兴,因水而难的商业小镇。 由于其地理因素, 行走于沮漳河的商人往往会选择在此歇脚,货物集散。 黄肆站在镇子里一间屋檐下, 望着滴滴答答的雨水,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这场雨造成了周边区域地面泥泞难走,那些慌不择路的蒙古马队现在至少突围跑掉了一半。 “情况怎么样?” “已经在官道周边布置了3道防线。不过这雨一停,还是麻烦。” 正聊着, 镇外传来哨兵高呼: “林总来了。” 众人一愣,随即穿上蓑衣斗笠出去迎接。 …… 林淮生带着卫队,亲自赶来。 一见面就问道: “堵住了吗?” 黄肆拱手回答: “暂时堵住了。主要是连日秋雨,地面泥泞,骑兵不敢从田野走。马蹄会陷进去~” “他们有发起突围吗?” “有,已经打退了3次。” 正聊着, 头顶云层散开,无数道金光照射大地。 所有人的脸,变得阴郁~ 黄肆急了,问道: “我们的援兵呢?还没到吗?” 林淮生摇头: “估计还要4至5天。” …… 林淮生顶着斗笠巡视河溶镇周边,又找地图仔细查看。 “黄大人,你说有没有可能掘水为围?” “啊?” “你看,我们所处的西边是沮漳河,东边是建阳河,中间夹着的这块平原多是农田。一旦连续三日晴好,地面干燥,骑兵即可强行突围,处处是路,我们拦不住。所以~” 气氛一时间为之肃静。 黄肆迟疑片刻,点头。 林淮生瞥了他一眼, 自顾自的下令: “方圆百里早就没人了,百姓们为了躲避战火早就离开了家园。打完这仗,让官府贴出告示,凡是被水淹的区域,朝廷会免除他们3年的赋税钱粮。” “即刻组织人手掘开沮漳河,注意放水的速度。我们要的是一块泥泞难行的隔离带,而不是洪水滔天。” 好在如今已入秋。 水位相比夏季大幅度下降~ 次日午后, 第4军团即组织人手,将沮漳河东岸堤坝掘开了5处口子。 清冽的河水顺着堤坝缺口流入农田,汇入沟渠,进入村镇。 …… 掘开堤坝的同时, 第4军团全员大踏步后撤,生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能说,幸亏不是丰水期。 若是在五六月份掘开堤坝,那就是两败俱伤。 2日后, 东边的建阳河区域传来了消息。 确认, 在两条南北走向的河流之间形成了一块超过百里的湿地。 水深处过腰,浅处也漫过脚踝。 林淮生松了一口气,这下被围困的蒙古马队跑不掉了。 待援兵抵达战场, 先行劝降,后武力合围。 吴军对蒙古骑士不敢兴趣,但是对这帮人的战马眼馋的要命。 轻骑兵军团组建之后, 由于征战、疾病等损耗,战马存量一直在下降,如今已不足3000匹。 陛下对此深表忧虑。 …… 喀尔喀中后旗的一名百夫长,勒马望着前方,水漫过了田埂。 他踟蹰不前。 身后, 还有几十骑追随。 由于首领们在荆州满城被友军一锅端了,蒙古马队陷入了一个尴尬境地——四分五裂。 原先是首领们在大帐商量, 拿出一个大部分人都认可的方案,然后各部执行。 大家分别隶属于十几个盟几十个旗,原本就不熟,甚至还有芥蒂有矛盾。 如今, 怎么可能推选出1个共同的首领,统一指挥统一号令呢? 只能各自为战。 …… 少则十几骑,多则几百骑。 有的往北走,尝试涉水北归。 有的往东炮,寻找新路。 有的向西撤,想渡过沮漳河。 还有的往南去,南边有荆州,还存有满蒙一家亲的幻想。 5000余骑~ 变成了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武装团伙。 被吴军压缩在沮漳河——建阳河——荆江——长湖这样一个包围圈内。 第4军团按兵不动! 近卫营收拢混成营残兵,进驻荆州城。 第2军团主力急行军去了西边,准备骗开宜昌城门~ …… 水师在忙着调动,刘武将麾下轻型船只从荆江驶入沮漳河,完成了进一步封锁。 而援兵也终于抵达了潜江县。 放弃船只,改为步行进入战场。 训练署署长赵二虎领兵。 他兴奋不已,终于能够独掌一军了。 训练署虽然重要,但被归纳到文官序列,这让他很不适应。 矿工出身的糙汉子,做哪门子文官呢。 矿工兄弟组成的第5军团表现抢眼,这才是自己的终极梦想。 …… 吴军的劝降打算基本落空了,因为找不到可以做主的人~ 说客, 不断遇到零星打野的小股马队。 有的见了就跑,有的主动攻击,极少数存有理智且怕死的小股马队同意无条件投降~ 但是吴军对降兵开出来的条件向来不优厚。 从起兵开始,就是如此。 如今对军官都懒得封官许诺,遑论普通士兵了。 “交出战马,交出武器,可保证不死。” 就这么3条! 其他一概免谈。 不答应,就等着四面合围吧。 吴军一点不在意这些蒙古兵的生死,只是心疼那些饿肚子的战马。 …… 包围圈内,人烟稀少。 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蒙古人之前频繁打草谷。 现在,他们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缺粮! 人饿,马更饿。 一般来说, 一战马每天需要摄入不少于15斤精饲料。 若没有足够的精饲料, 就需要摄入翻倍的草料。 在渺无人烟的包围圈内,获取粮食越来越困难,许多人开始杀马充饥。 蒙古马队多是一人双马,紧急时刻杀马是传统。 荆州城上, 飘扬着吴国旗帜。 残兵远远望见了,更加绝望。 …… 平均宽度8~10丈的沮漳河,就成了蒙古残兵们不可逾越的天堑。 草原汉子不擅游泳,同样不擅制造简易舟船木排。 小股马队在沮漳河边反复逡巡,就是不敢下水。 若是换成江汉平原的百姓,早就想办法渡河了,不敢说一定成功,但泅渡至少有7成生还概率。 1艘吴军轻型炮舰路过, 水手们立即用抬枪轰击~ 枪炮声中, 岸上骑兵四散,两骑中弹倒下,鲜血流入浅水。 “放艘小船,今日改善伙食,吃马肉。” 一艘划桨交通艇载着4名武装水手靠岸,将还未死透的战马就地分解。 在河水里反复清洗后, 带上船烹煮~ 虽然马肉不好吃,但好歹新鲜。 战争期间,普通士卒能吃上肉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 3日后, 江南来的援兵全部到位。 一部分渡过建阳河,从包围圈的东北角开始围剿。 一部分途经荆州城,从包围圈的东南角开始围剿。 水师调集了所有空置运输船,以及能够征集的民船,运送第4军团走沮漳河,绕开泥泞湿地,从包围圈的西北角开始围剿。 林淮生坐上了1艘水师嵇康级战舰,指挥会猎~ 为了毕其功于一役, 他下令吴军摆出了一字长蛇阵,以连甚至排为单位散开围剿。 第1派遣军、以及临时招募的壮勇也参战。 考虑到盔甲太重,无法长久行军,派遣军这次未披甲,只是手持长矛默默前进。 顶着几十斤重甲,走个几十里,人就先累死了。 …… 这是一次类似竭泽而渔的围剿。 吴军在广袤的平原上散开前进。 各部之间,保证金鼓相闻。 上万名战战兢兢的壮勇们被夹在吴军方阵之间,好似连接骨头的韧带。 人数,是关键! 荆州城内的绿营降兵2000人也被征发,拉上了战场,光秃秃的齐耳短发在风中飘扬。 林淮生一咬牙,甚至将水师陆战队、杂役也派上岸加入围剿。 拉网的第1天, 战斗频繁发生,枪声不绝。 丧失了统一指挥,又断绝了后勤的蒙古骑兵,战斗力锐减。 正如林淮生所预料, 饿了这么久,战马皆无力。 吴军的线列步兵阵几轮齐射,马队就掉头逃跑,往包围圈深处逃命。 …… 曾经的十里铺流民,现为吴军壮勇的钱放羊竖握7尺长枪,头裹红布,心情激荡。 吆喝着: “军法无情,谁要是不听号令,别怪本队长心狠手辣啊。” 身后, 几十名好似鹌鹑的壮勇,面如死灰,哆嗦着挤成一团前进。 前方, 一匹被打死的战马倒在路边。 骑士死在了10几丈外,背后多处枪孔,鲜血还未凝固。 钱放羊也很害怕,但是他又想抓着这个机会做个人上人。 于是, 假装很威武的用长枪戳了一下尸体,大骂一声: “死鞑。” 回头一看, 果然大家都敬畏的望着自己。 …… 1名红黑军服士兵急匆匆跑过来,态度极其恶劣。 “磨蹭什么?快点!” 钱放羊如蒙大赦,对着底下人大吼: “快点快点,别像个娘们。” 鹌鹑们集体步伐加快~ 钱放羊看到钱员外走过时,忍不住上前在脑壳后面给了他一巴掌。 力度很大,打的钱员外一踉跄。 很难说, 这里面没点私人报复。 …… 又前进了4里, 钱放羊见到了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前方有蒙古骑兵,挥舞着弯刀冲了过来! 实际上仅4骑。 但对于一群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千军万马。 咻。 领头的远远1箭~ 一名手持长矛的壮勇中箭倒地,惨叫连连。 钱放羊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只看见周围众人嘴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在说什么。 严重的耳鸣~ 他大吼: “不许跑,放平长矛,戳鞑子。” …… 队伍还是散了。 一半的人扔了长矛往后跑,少数人扛着长矛往后跑。 留在原地勉强放平长矛的仅有8个人。 事后, 他突然醒悟,这8位老乡可能也不是出于勇敢,而是被吓傻了,被定住了! …… 钱放羊举起长矛,脸涨的通红,眼前甚至出现了幻影。 狰狞的蒙古骑兵举着弯刀,绕开了长矛。 侧身而过时, 丢过来一样东西。 梆~ 一声惨叫,有个倒霉鬼的脑门被砸开了,倒地抽搐。 身后,枪声骤然响起。 钱放羊惊喜的发现,天兵终于来支援了。 他犹豫了几秒钟。 狠心挺起长矛,呐喊着追着骑兵的背影而去。 枪声, 很稀疏。 不过,打的极其精准。 线膛枪,配米尼弹! …… 妄想突围出去的2骑中弹,轰然倒地。 剩下2骑惶恐,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1骑冲向正在装填的吴军散兵,想和死神比时间。 然而, 无奈散兵有手铳。 他只见丢下线膛枪,拔出手铳对着冲过来的战马就是一枪。 轰~ 人马俱倒。 另1骑拨马向侧面逃跑,然后发现侧翼也有吴军身影,于是重走回头路,觉得还是壮勇好突破~ 497 帝王之善和庶民之善 望着径直冲向自己的骑兵,弯刀雪亮~ 钱放羊的脑瓜子瞬间炸了, 整个人僵硬而机械。 肾上腺素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大量分泌。 他嗓子里吼出一声不似人的嚎叫,挺起长矛冲向敌人。 一步一骑, 罕见的对冲。 众目睽睽之下, 长矛刺破马腹,战马哀鸣一声,轰然倒下,将奋力挥刀的主人压在底下不得动弹。 …… 钱放羊也被撞飞出去, 挣扎着起身后, 低头望见自己满手都是血,长矛不翼而飞。 他跌跌撞撞在附近找到被巨大的撞击力折断,前端无了枪头的长矛,捡起来,步履虚浮冲过去。 刺向被战马压住了一条腿,暂时无法脱离的骑士。 这名倒霉的骑士挥舞马鞭,努力格挡刺向自己的尖锐木刺。 一下, 两下, 第三下没挡住,矛杆结结实实的戳在了脸上。 尖锐的木刺深深戳入面部。 钱放羊发疯一般,死命的给矛杆增加压力。 终于, 敌人不动了。 红的白的液体,顺着伤口汩汩往外流。 自己也好似浑身力气被抽干,握着矛杆不敢松开,肾上腺素那短暂而暴烈的效果终于过去了。 一般来说,肾上腺素和死神伴随出现。 和平年代的人一辈子都没机会体验这种神奇的短暂附魔现象。 …… 1名吴军散兵站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幕。 他从侧面小心靠近,出手抓住矛杆,低声说道: “他已经死了!放手吧。” 钱放羊这才松手,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散兵丢掉矛杆,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不错!” “自己忍忍,撕块布止血,晚上扎营时找大夫上药。” 为了打好这一仗, 林淮生罕见的提出一个设想,将散兵全部后置,专门用于堵截漏网之鱼。 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 当天, 围剿大军击毙蒙古马队800余人,俘虏完好战马200多匹。 这个数字。 林淮生很不满意, 提出尽量射杀骑士,保存战马。 夜晚宿营时, 各连尽可能将宿营地之间结合部挖出一些陷马坑,洒一些零散铁蒺藜,或者一切可以就地取材的障碍。 最次, 也需将全连的刺刀集中起来,插在地面,尖刃朝上。 月色如洒,天佑大吴。 这一夜, 枪火不断,惨叫连连。 按照事先约定, 日出之前,无论发生任何变故。吴军绝不出营,故而士兵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对一切出现在旷野当中的身影开枪! …… 第3日中午, 随着包围圈进一步缩小,吴军兵力不够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彻底的缓解。 军心振奋,加入最后的会猎。 所有人都加快了步伐,大踏步前进。 每当远远望见蒙古马队的隐约身影,就集体欢呼: “投降不杀!” 然后,踩着鼓点排成队列,整齐的发起进攻。 秉承林总军令,不许打马,不许打马,不许打马。 小规模战斗不断, 吴军虽有伤亡,可确实不大。 而包围圈内蒙古人的抵抗越发微弱,投降者如过江之鲫。 …… 没办法~ 自从大元南下,见识了中原的花花世界之后被迫仓皇北狩,草原就失去了灵魂。 打不过,就投降! 对于如今的蒙古人来说,投降已经不算什么耻辱了。 因为比投降更耻辱的事太多太多~ 若是此时各部族首领们还在,他们或许会有顾虑,担心清廷会因此迁怒报复部族、家人。 普通士卒无所雕谓,自己是贱命一条,家眷是贱命一帐。 反正是做牧奴,在哪个部落不是做? 朝廷杀掉首领的家眷可以爆金币,杀掉帐下的奴隶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坦率的讲, 人生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 …… “投降不杀!” 在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 一群群蒙古人眼神呆滞,扔掉弯刀,下马跪在地上。 饥饿的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刨着蹄子,在周围走动。 吴军士兵将俘虏全部驱赶到一边待着。 老规矩,卸甲! 这个流程, 不止江西人爱看,江苏人、湖北人、安徽人表示都爱看。 特别顺利,俘虏们弃械后就再无人琢磨反抗,这一点和八旗很不同。 战马被牵走集中饲养。 马槽里,铺满掺了食盐的精粮~ 马儿吃的头都不愿抬。 饿坏了。 香! 马儿们不懂“不食周粟”,有粮便是爹! …… 林淮生赶到战场,见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马群。 难得的露出了笑脸! “各部赶紧打扫战场。” “找一二百个愿意配合的老实俘虏,指导我们的人饲养战马,其余俘虏暂且集中到荆州西城看押。” 消息传到苏州府! 皇宫沸腾~ “恭喜陛下!” “好,好,如此一来,湖广战役已胜7成。”李郁也松了一口气,“将捷报传至治下各州县,即日起,苏州杭州广州连续3日取消宵禁,民众可随意游玩。另外,宫中所有人发放银币10枚。” 想了想, 又问道: “清廷的乞和使团,到哪儿了?” …… “陛下,清廷的乞和使团已至扬州府仪征县,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强调是议和,不是乞和~” “那就让他们在江北待着,不许渡江。衣食住行、一切花销自行承担!若是不满意,可以打道回府。” 李郁压根没打算和清廷谈什么和平。 清廷想争取时间,搞南北划江而治! 纯属妄想! 不过, 谈还是可以谈的。 原先很简单, 通过和谈,让一部分人对清廷失望! …… 清廷入关之后,杀人盈野,大兴文狱,斑斑血迹罄竹难书,但这并不影响当下有很多人敬畏我大清。 人性本慕强~ 勉强也能理解。 但是, 在穿越前的那个时空,经历了几十年“万国来草、割地求和”的屈辱。 清亡之后,依旧有很多人怀念。 有些人怀念我大清,可以理解。因为他们受惠了。 有些人怀念我大清,不可理喻。 只能说, 一样米养出百样人。 有硬骨头,就有贱骨头。 人的记忆只有7秒,出血后会延长到70年。 …… 李郁目前最担心的不是打不过清军,而是在改朝换代之后,自己愕然发现新帝国里有数不清的“新装辫子人”。 新皮包旧骨。 自上而下,无处不有!无处不在! 他们,沉痛怀念我大清刀锋的凛冽、以及辫子的四种编法。 多读读历史, 就会理解这种担忧,绝不是“杞人忧天”。 就连烂出世界新高度的晚清亡了之后,孝子贤孙都有这么多。 何况, 如今还处于所谓的“康乾盛世”,清帝国正值壮年之时,被自己折腾猝死,怕不是许多人会遗憾的泪流满面。 …… 咱们这片土地本来就有一种奇怪的文化传承——人死为大。 坦率的讲, 尊重逝去的人很正确,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 如果一个混账之人死了之后,名声都能莫名的变好三分~ 这就很令人费解了。 而, 能够对死去的人如此大度,对待死去的帝国就更加宽容了。 李郁不打算理解这种“宽容大度”。 且在有生之年,要把自己的“不大度“植入新王朝的基因里。 …… 对于“清廷死而不僵”的担忧,臣子们不会信。 因为, 臣子们心目中的帝国和李郁心目中的帝国是不一样的。 前者的画风是——封建专制、莫非王土。 后者的画风是——文明帝国、殖民四海。 一旦开始实践文明了,就不适合胡乱的对内大开杀戒,要尊重规矩。 那, 蟑螂们就会出来乱爬了。 …… 李郁坐在马车厢内,靠着软垫沉思~ 实际上, 他还有更多的顾虑。 只不过,想法过于惊世骇俗,故而不能轻易吐露。 即使是最心腹的大臣最宠爱的妃子,也不能对其吐露心声。 历经2000年时光流逝, 帝国大厦的大门锈迹斑斑~ 如果自己想拆掉这扇“遮风挡雨”的大门,恐怕屋内所有人都会激烈反对。 所以, 需要一些合理的手段,让清廷来做维修工。 修修补补, 然而大门越来越烂,终于在一场台风中轰然倒下还砸死了不少人。 这个时候, 所有人就会期待自己挺身而出,为大厦造出一扇崭新的大门! …… 李郁从来就没打算做传统意义上的“仁君”, 帝王之善和庶民之善,是不一样的。 帝王之善,是大爱。 庶民之善,是博爱。 博爱, 是对一切可怜之生灵保持悲悯,同时力所能及的施加援手。 大爱, 爱的深远,爱的理智,爱的血迹斑斑。 …… 历史的车轮长期生锈,每前进一步都需要很多的燃料~ 血, 就是唯一燃料。 数百年后,谭嗣同的想法很正确——要想自强,总是要有人流血的。 不是我,就是你。 不是先辈就是后辈。 帝王之善, 是不嗜血、不晕血,平静的估测出血量,在达到治疗效果时及时包扎~ …… “陛下,到了。” 一声轻呼打断了李郁的沉思,缤纷的思绪从九霄云外回到人间。 整肃衣冠, 慢步下车, 马车周围,侍卫们整齐肃立。 李郁抬头, 赫然见到厂区门口,挂着一块牌子: “江南纺织厂” 一群商人双膝跪地,齐声高呼: “臣等拜见陛下。” “诸位都是我吴国的能人,请起吧。” …… 没有三磕九拜,但依旧有下跪作揖。 就目前而言, 这是最适合吴国的礼仪。 江南纺织厂是松江府和宁波府的20名纺织商人出资建的一座巨型工厂。 徐想, 作为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兼顾了两头。 祖籍宁波,现居松江,身份非常理想,充当两府股东的搭桥人。 “承蒙陛下关爱,江南纺织厂已经用上了10台蒸汽机带动纺纱机、织布机。生产效率惊人。臣等考虑在生产环节中不断发现问题,不断加以改善。” 李郁步伐不减,只是微微颔首。 厂区很大很气派! 红砖围墙,青砖车间。 车间内以水泥铺设地面。 整个厂区没有一块泥地,最差也是煤渣铺垫地面。 …… 蒸汽机的噪音很大。 出于自身安全考虑,李郁没有过度靠近。 只是扭头询问: “蒸汽机的日常运营维修,何人负责?” 工业大臣杜仁立马接过话茬: “由机械署派专人负责,工厂负责配合。” 李郁不假思索: “徐厂长,由你厂选派可靠伶俐之学徒20人到东山机械学校短期进修。以后,蒸汽机的日常使用运行,你厂自行负责。” “另外,蒸汽机也应由你厂出资购买,日后作为你厂的资产,与朝廷无关。”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等军国重器,陛下就这么慷慨的卖给商人? …… 李郁环视四周: “寡人说过,新的帝国不分士农工商。读书做官是为朝廷效力,投身工商也是为朝廷效力,春耕秋收也是为朝廷效力。” “寡人,信任你们!” 这下, 周围的商人们是真的跪了一地,热泪盈眶。 陛下对商人之倚重,3000年未遇。 蒸汽工厂一问世,就成了众人的“小甜甜”,过去的水力畜力工厂就成了“牛夫人”。 就别提更古老的人力纺纱机,织布机了。 狗都不理~ …… 食堂和茅厕距离甚远。 这让李郁有些欣慰~ 叮嘱: “一定要注意厂区的水火、卫生问题。工人的月银不可拖欠。要重视培养技术工。” “是,是。” 徐想点头如捣蒜,摸出一小本本记录。 半个时辰后, 御驾离开。 众人伸长脖子,直到车队消失在视野当中才轻快的走回去厂区。 不知某位冒出一句: “依我看,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众人哈哈大笑,十分认可。 …… 蒸汽机的轰鸣落在众人耳朵里犹如金币碰撞,悦耳动听。 相比人力, 生产效率提高了何止10倍。 削减成本,就是提高利润。 一台蒸汽机500两的售价完全可以接受,这么大一坨铁疙瘩也值不少银子了。 等学徒出师了,厂里就可以自行开机。 不过, 专用燃煤和故障维修,还是要依赖机械署。 这俩环节都是付费的。 陛下早就想通了来龙去脉,公开售卖蒸汽机并不担心泄密。 首先, 每台蒸汽机出厂时外壳都有打编号。 其次, 只向大型工厂、矿区售卖。 最后, 保密意义不大。 吴国的大商人将整机倒卖给清廷的概率很低,除非他准备全家潜逃,但这不符合常理。 …… 而且, 工业环环相扣,清廷玩不转。 就算把全部图纸交给养心殿造办处,他们也不可能造出山寨蒸汽机。 因为他们没有镗床~ 关于镗床的重要性,瓦特先生的哀嚎可以证明。 继镗床解决了汽缸密封问题之后,瓦特又遇上了2个拦路虎——曲柄传动和双汽缸联动。 李郁根据自己对历史的模糊印象,预估瓦特在这几年即将迎来最后的技术突破。 再保密下去,意义不大了。 不如, 大胆点,抢先瓦特先生一步。 普及蒸汽机,抢跑工业革命。 …… 各国驻吴的商馆都设在黄浦江畔。 他们对于黄浦江西岸,这座拔地而起冒着黑烟的江南纺织厂很好奇。 李郁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令人召来了威廉。 询问: “你听说过蒸汽机吗?” 498 理想主义者之死 威廉一愣, 脱口而出: “陛下说的是纽卡门蒸汽机?” “不不,效率太低了。” “陛下英明。一百年前,苏格兰的煤矿用畜力排出矿坑内源源不断的积水,一个矿区至少需要300匹马。后来有了纽卡门蒸汽机,提水效率大约相当于5匹马。” 李郁不露声色,盯着他的眼睛: “再后来呢?” 威廉猛然尾巴骨一麻,感觉自己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说道: “发明家瓦特先生致力于改良纽卡门蒸汽机,在好心人的资助下,他取得了一些突破。据说,他的最新改良款机器已经普遍应用在煤矿上了,每台可抵50匹马的效率。” …… 李郁点头: “很大的突破!” “是啊。不过,销量有限,用途单一,所以好心的资助人罗巴克先生又破产了。” 气氛有些沉默~ 科研的道路上,充满铜臭味。 曾经, 网络有人戏谑: “亿万富翁的儿子是科研先天圣体。” “一位天资平平却有意科研读博的化学系本科生,是博导心目中最好的苗子。” 因为, 科研真的很烧钱。 打个比方, 科研就像过沼泽地,你需要不断试错。 将所有的盲区都踩一遍,剩下的路很可能就是正确的路线。 …… 以上,特指科研。 而理论则是另外一回事。 理论体系的重大突破纯靠牛人。 比如牛顿、高斯、爱因斯坦一类的~ 总结就是, 科研的花朵,一般在富裕的土壤绽放。 但理论的花朵,会在肥沃不受约束的土壤随机绽放~ …… “你认为,瓦特改良后的蒸汽机最大问题在哪儿?” “无法作为动力机。” 威廉的话一针见血。 “你不妨再讲的明白些?” “蒸汽机在不断做往复运动,没有位移,从工业角度看没有,这样的动力没有太大意义。工业需要位移动力,但蒸汽机的简单往复运动显然无法满足。” “这位瓦特先生心灰意冷了吗?” “是的。2年前,据说他已经准备居家搬迁去圣彼得堡,在冰天雪地的荒蛮之地了却残生。快动身之前,却被又一位好心商人博尔顿拦下来了,他认为蒸汽机很有前途,为此他愿意提供资金支持瓦特继续科研。” 李郁笑了: “有希望吗?” …… “也许5年也许10年,也许到死他也拿不出应用于工业的成熟蒸汽机,谁知道呢?” 威廉的眼神流露出悲悯。 身为同行, 他太清楚科学之路有多艰难,穷极一生默默无闻才是常态。 科学征途上,投资人极其宝贵。 在大清, 天使投资人一般被称为“大傻子”。 买田囤地,躺在家里收租金的才是“聪明人”。 …… 李郁暗自窃喜。 曲柄传动——让蒸汽机活塞的直线运动变成了转动运动,从而可以驱动机械,例如车轮。 气缸双联动——进一步提高运行频率。 看样子, 瓦特还要在迷宫里打转几年才能顿悟这两个技术。 吴国的蒸汽工业很有希望抢先一步,从而具备先发优势! 如果, 不是两国相距太远的话, 李郁打算派人去把瓦特家的房子点了,还有第三位投资人博尔顿,肯定厄运连连,光速破产。 众所周知, 陛下做事从不被传统道德观念束缚。 …… “瓦特先生的毅力令人佩服!威廉,你的才能和其相比如何?” 威廉认真思考了一会, 答道: “我不如他!” “为何?” “我出身伦敦富裕中产家庭,从小接受了最系统最完善的教育,故而能够进入牛津大学攻读机械。” “嗯,臣子们称赞你的微积分课程很有条理。” “这得感谢牛顿爵士!” 李郁饶有兴趣,追问: “寡人记得你还兼了伦敦机械协会的副会长?” “本协会有21位副会长、15位理事长,以及100多位会员。作为副会长,我每年需要自愿缴纳10英镑的会费。” 此时, 伦敦的一户中产家庭年收入大概在50磅到100磅。 所以,10磅会费挺可观。 …… 威廉的脸上全是坦荡:陛下,您看我真诚否? 李郁忍不住哈哈大笑。 觉得眼前这位也是个妙人,可用! 遂收敛笑容, 问道: “寡人欲在皇家科学院下面再设一海外科学院招揽欧洲科学人士,对此,你有什么建议吗?” “5天!5天之后,我会拿出一份完整的方案。” …… 李郁依旧没忘了画饼。 郑重其事: “寡人认为你应取得更大的成就,比肩牛顿爵士或许有难度,但超过莱布尼茨问题不大。” 威廉狂喜, 谦卑屈膝,亲口勿了李郁的军靴。 这代表臣服。 他如此谦卑, 是因为停泊金山卫的一艘快剪船带来了伦敦的最新消息。 副使斯当东由于开拓有功,被国王陛下册封为子爵。 使团其余主要成员也获得了极其耀眼的晋升。 就连不幸死掉的马嘎尔尼也获得了极其罕见的死后哀荣,子嗣因此获得了世袭贵族头衔。 …… 18世纪,是贵族的时代。 国王对于册封贵族十分谨慎,甚至可以说是吝啬。 开拓东方的功劳太耀眼。 故而, 国王和议会才会如此慷慨。 翻译洪任辉被任命为东印度公司大班。 虽无贵族头衔,但肥的流油。 5年任职所得,回到伦敦就能购买郊区土地建起城堡,吃喝玩乐到老死。 2位负责护航的舰长也获得了越级晋升,一位进入了海军部担任要员,一位重返南洋成为殖民地要员。 这一切都表明, 国王和唐宁街极其重视对东方的外交~ 就连牛顿这样的旷世奇才在研究科学之余,都积极的要求进步,和国王打成一片~ 我, 威廉, 区区一位靠10磅会费维持副会长头衔的海外殖民地普通人才,凭什么不削尖脑袋往里面钻? …… 世人对西方有个误区。 以为科学家、富商是欧洲人追求的唯二职业成就。 实际上, 应该是: 官僚、富商、科学家。 这3者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多数时候可以跨界。 几百年后的江浙沪, 民间百姓的职业理念也差不多,普遍认为这3项都属于个人职业成就的高峰,且排名不分先后。 其他地区的百姓也也认可这3项,但认为以上排名不可颠倒~ 也有小部分区域的理念有较大差异。 例如, 直隶地区,只认第一项。 闽(南)粤(东、南)只认第二项。 …… 抛开狭隘的、无聊的观念,高屋建瓴的去看待地区文化差异。 我们不难得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人,本身是没有差异的。 但人需要适应所生存的环境,故其行为、思想逐渐发生变化。 这个变化过程以百年为单位。 最终, 变化会刻入基因,深刻影响绝大部分后人。 从而可以佐证一个论点: 地理决定经济,经济决定文化,文化又间接反映在各个方面~ 不是徐州人彪悍,而是生在“四战之地”必须彪悍。 不是福建佬爱移民,而是生在“九分山一分田的沿海省份”只能出海。 不是西、葡人天生热爱航海,而是生活在“地无三尺平的伊比利亚半岛”只能将目光投向海洋。 同理, 可以解释很多区域的性格特征,文化特征。 无论历史怎么发展, 或许地理才是根本。 …… 精于剖析的李郁何其精明,一眼就看破了威廉所求。 没过几日, 海贸署长找上门,表示吴国希望和伦敦那边直!接!做点小生意。 一两船奢侈品~ 威廉可搭乘吴国商船,一起回本土,作为报酬,他将获得此趟贸易百分之二的利润。 其余利润, 将用于招募人才, 国籍不限,年龄不限,性别不限,涵盖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军事、文学、哲学~ …… 商船将悬挂吴国皇家旗帜~ 远航水手一半来自吴国水师,一半雇佣东印度公司的水手。 总之, 利用当前的友好局面,尽快的将触手伸到欧洲。 这是李郁对外战略之文化战略的预热——扩大影响力。 一船皇家冠名的奢侈品,足够轰动整个欧洲上流社会。 然后借助这趟东风,将所得利润全部用于宣传吴国以及招募人才,掀起再一次东方淘金热。 不要小看了文化影响。 浸润得当,堪比一支无敌舰队! 不过,前提是军事实力足够强硬。 …… 从松江回苏州,御驾走的是陆路。 李郁想顺便巡视一下道路情况和水利进展。 如今, 水泥路基本覆盖了杭州——湖州——松江——苏州——江宁之间的官道。 反响很好~ 长兴水泥厂、英德水泥厂,这两处直属工厂的产量供不应求! 如今, 李郁寄希望于蒸汽机能够提高产能! 光靠堆人工,已经到达产能瓶颈了。 水泥是典型的原料密集产业,选址考究。 长兴和英德两地除了原料之外,还具备一个共同点:水运发达! 即使再过500年, 水运依旧是重工业的生命线。 不毗邻航线的重工业注定成本奇高,亏损连连。 …… 一名劳工署的官员,小心翼翼的前来汇报: “陛下~” “王署长身染重疾,恐病气有碍圣体,故而让在下前来代为汇报。” 李郁一愣, 追问道: “是何疾?多久了?” “伤寒合并疟疾。有3个月了,大夫请了不少,药吃了不少,时好时坏,这几天降温突然就恶化了~” “人呢?” “还在挖河现场的临时办公署。” …… “混账!”李郁大骂一声,“备马,你,前头引路。” 代为奏报的室长被吓了一跳,连忙坐上侍卫驾驶的马车,前头引路。 他也不知道陛下那句“混账”是骂谁? 署长? 还是大夫? 还是因为3个月都不知情而恼火。 侍卫骑兵前后护卫,衣甲鲜亮。 李郁的骑术不错,因为从未放下,一有机会就骑马驰骋。 身披羊毛大氅,避风又御寒。 挖河现场,人声鼎沸。 无数民夫肩挑手挖,工程已持续了大半年。 见大队骑兵赶来,旗帜还绣着金龙。 再傻的百姓也知道这是皇帝驾到,连忙躲避跪拜。 …… 临时搭建的板房办公署内,一股浓重的中药味直冲鼻子。 李郁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板房。 第一感受是简陋,外面刮大风,里面起小风。 说心里话, 不在意伤寒疟疾肯定是假的,病菌比清军可怕100倍。 不过, 有些时候,人没得选择。 躺在病榻上的王六脸色蜡黄,颧骨突出,眼窝深陷。 见李郁进来, 挣扎着将棉布面巾拉好: “陛下,您不该来的~咳咳咳。” 李郁也不接话,从侍卫手里接过一张小凳坐下,和王六保持了3尺距离。 还是嗅到了屋里若有若无的臭味。 “为何不撤回府修养?为何不告知寡人?” …… 王六呼哧呼哧喘了一会, 流泪道: “陛下为天下计提出挖河,群臣反对,唯我一个赞成。我、我挖了半年才发现,挖河工程难,难,太难了~” 又是一阵呼哧呼哧, 李郁自起兵以来,见过了太多濒临死亡的士兵~ 人在临死之前,会被死气笼罩。 很难描述,但见过的人都懂。 理想主义者王六,脸上全是死气。 …… “陛下,光苏松两府6横8纵21分支的一级河道网,臣就花掉了200万两,还,还没竣工。” “再挖下去,国库就完了,社稷也完了。” 王六激动的伸出右手,骨瘦如柴的手指张开。 “陛下,停止挖河!恢复徭役吧!” “臣错了!” “臣没有脸面回府养病,臣之前想的太简单了,臣~” 旁边的署官也跟着哭了,扑通跪地: “陛下,署长他自己也是每天跟着民夫挖河工。泥水寒冷,这才~” 李郁缓缓点头, 伸出右手,握住了王六颤抖的手掌。 “所有人,都出去。” 屋内, 只剩下君臣2人,还有木板漏风发出的轻哨。 …… “你没有错!” “理想主义没有错,错的只是空有理想却缺乏符合现实的手段。” 王六浑身剧烈颤抖,很难说是因为病入膏肓还是过于激动。 “水利,为农业根本!”李郁的嗓音略带狂热,“寡人还要挖通淮河入海河道,让千里黄泛区成为粮仓。” “到时候,寡人把你的墓移到淮河入海河道旁,让你望着那黄淮之水奔流入海。” 王六呼哧呼哧,好似濒死的耕牛。 不过,笑了~ 神情轻松,一副彻底解脱的模样。 …… 望着这位已经步入死神殿的臣子~ 李郁缓慢松手: “你,安心的去吧!” 颤抖的手掌逐渐静止。 王六的最后一丝生机随风飘散。 李郁起身, 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挖河,功在千秋,难在当代。” “没有人比寡人更懂这里面的难处。若要打通万里河工,要么是金山银海,要么是尸山血海~” 499 著名经济学家——李郁 李郁走出屋子, 环视周围人: “王署长去了,他是为河工而死,理应厚葬。” “陛下,葬在何处?” 李郁抬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土坡。 “垒土,加高至5丈。种上松柏灌木,水泥大墓前立3尺石碑。追封大臣!” “遵旨。” 一名劳工署官员急匆匆跑来。 “陛下,河工还、还挖吗?” “挖!” “工钱还发吗?” “一文不少,照发不误。” …… 避开人群视线, 走到一处河沟,李郁俯身洗手。 仔细擦洗~ 并将罩在外面的大氅解开,扔进了河里。 回到车队, 步入特制的四轮带弹簧御驾马车,李郁从车厢侧抽出一条木盒,取出2颗对应的药丸。 破开蜡封,服下。 两张印着“献方”大夫名讳的包装纸,飘出窗外,落入不远处的河道泥水里~ 很快被络绎不绝的民夫们踩入烂泥。 每天50文铜钱,包2顿饭。 另外, 挖河现场昼夜不停的提供热水、简单医疗、以及修理工具。 …… 各县衙门稍微动员,百姓们就默默的带着工具来了。 基本上, 凡是有男丁的家庭,都会出劳力。 苏松两府的百姓普遍看不上每日报酬仅50文的重体力活,他们有更多渠道挣更轻松的工钱。 不过, 他们还是积极的参加了挖河! 所有人都知道, 一级河道网一旦竣工,意味着两府从此再无内涝,从此再无灌溉之苦。 谁家要是偷奸耍滑,不出劳力。 后世子孙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 迄今为止, 一级河道网堪堪完成了工程总量的三分之二,动用人力数十万计,工时更是恐怖。 王六因此羞愧不已。 他花掉的200万两经费里,大部分是人工钱。 每次他去要钱~ 财税署的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爹妈看待败家子,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300万两! 换来数十年苏松两府再无内涝灌溉之忧。 值得吗? 吴廷的九成官吏都认为不值! 他们不敢腹诽陛下,所以排斥王六这个不识趣的家伙。 如今, 人死账消,恩怨终成衙署内的茶余饭后。 偶尔有人提到王六,也不过是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息罢了。 …… 农业署、粮食署两位署长带着麾下的精干吏员启程去了武昌。 遵照陛下指示, 湖广的粮食是重中之重。 余粮要收缴,补种要抓紧。 明年粮食能不能丰收,关系到帝国接下来的战略走向。 爪哇火山爆发导致粮食减产的情报,只在吴廷内小范围传播,防止引起民间恐慌。 天象! 太容易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了。 …… 两大因素的叠加,促使粮价应声下降。 吴国境内, 1斤大米的市面售价已经跌到了10文,和清统区米价差距之大,令人咂舌。 第1个因素是: 进口! 广州港对进口大米免税。 消息传开, 暹罗和安南的米商们纷纷组成船队沿着海岸线航行,到广州交易。 一来,沿着海岸线航行可以避免海盗袭扰。 二来,返航时可购买畅销货。 这样一来, 意外导致了南洋部分缺粮地区的粮价上涨。例如——兰芳。 他们必须付出比广州港高4成的价格,米商们才愿意光顾。 这一切, 吴国并不知情,也不感兴趣。 …… 造成粮价下跌的第2个因素,是江南8府种植模式的改变。 从明中期开始, 江南地区的粮食种植比例逐年下降,经济作物的种植比例逐年上升。 原因很简单: 市场导向! 棉、桑、茶的单亩利润远高于粮食。 在个别府, 经济作物的种植比例,甚至达到5成。 农户们拿银子从湖广购买粮食~ 湖广熟,天下足! 就是此时的最佳写照。 李郁对此如鲠在喉。 于是也用市场手段来调控! 和撒克逊东印度公司悄悄达成了长期的庞大的采购原棉订单,剧烈冲击江南的棉花种植。 很快, 江南地区的粮食种植比例提高了10个点。 …… 在聚焦粮食的同时, 李郁也没忘记另外1件事——冬季燃料。 萍乡煤矿、铜陵煤矿作为煤炭署的直属矿,管理层接到了密令,不惜一切代价增产。 可以将俘虏苦役往死里用,累死勿论。 同时鼓励工人增产,每天都给产量靠前的班组发奖励金。 一句话: 煤炭产量,多多益善。 吴国境内, 各重工业大型工厂,需囤积不少于4个月的焦煤、烟煤。 各州县城池,需囤积不少于3个月的民用取暖蜂窝煤。 各衙门贴出告示,劝导百姓提前囤积蜂窝煤过冬。 …… 同时批准成立 吴国蜂窝煤一厂,地点江宁。 销售区域为江苏、浙江。 吴国蜂窝煤二厂,地点萍乡。 销售区域为江西、湖南、湖北。 吴国蜂窝煤三厂,地点广州。 销售区域为广东。 …… 这3座厂,吴廷均参股2成,其余8成由本省士绅自主参股。 所有股东均不参与经营,聘请不相关的外地职业经理人,这会叫大掌柜。 陛下亲自划定了售价上限——每100块蜂窝煤50文钱! 只要不超过这个上限,均可自由定价~ 150块蜂窝煤, 差不多就是南方家庭一个月的用量。不算宽裕,但能混过去。 200块基本宽裕。 300块颇为舒适。 因为占股。 从今以后,吴廷不再对蜂窝煤产业征收任何名义的赋税。 …… 另外, 考虑运输成本问题,这三座工厂可以在划分区域内的边远州县发展下级代工作坊。 小作坊从工厂购买原煤、模具、工艺比例。 被允许以大厂的名义在本地公开售卖,赚个微薄的手工钱。 蜂窝煤没有技术难度。 原煤、泥土、木屑刨花、石灰石按照固定比例混合起来罢了。 随便找个农夫培训1个时辰就能手工制作。 为了削减成本, 三座工厂都已经上马机器,定制模具,改进生产线,批量制造蜂窝煤,尽可能降低成本。 一次投资,长久收益。 当然了, 目前来看,蜂窝煤工厂的利润还是比较薄的。 缺乏长远眼光的士绅,不愿意大举投资,只是勉强投点意思意思。 要不了3年, 这些人就会后悔的想死。 18世纪, 能够实现全民每日消费的产业,除了盐,只有煤。 …… 李郁之所以大力推广蜂窝煤项目,原因多多。 一,解决民间普遍的燃料短缺问题 二,倒逼采矿业发展 三,人为制造出一种可以普遍征税的税种 四,提高百姓健康生活水准 五,让农业文明逐渐适应工业文明 就目前而言, 吴国境内所有城池全部普及了蜂窝煤。 哪怕在城郊,也实现了很大比例普及。 但在偏僻深远的乡村、山村,百姓们还是靠砍柴禾作为唯一燃料。 李郁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想改变。 因为, 这些人真的没有现钱! 要让这些人挣钱,就得发展工业。 但是,疆域太大太大了~ 即使发展50年,工业文明也将和农业文明长期并存。 …… 陛下推广蒸汽机的热情无比高涨, 冶金署和军工署甚至暂时中止军工生产,拿出了7成的产能,用于批量生产制式蒸汽机。 数量上来了,工艺流程就简化了,成本也降低了。 而购买了蒸汽机的商人们为了多挣银子,绞尽脑汁的琢磨改进流程,配套模具。 一个黑烟滚滚的时代缓缓拉开了帷幕。 在利润导向下, 吴国的蒸汽工业,即将迎来飞速发展。 …… 长沙府宁乡县,同样黑烟滚滚。 署理湖南巡抚曾涤骑在马上,望着那冲天的黑烟笑道: “此乃坚壁清野之策也。” “搬不走的就烧掉,绝不留给吴贼。” 围观众人一声不吭。 金贵的6万石粮食就这么化为了灰烬。 心疼~ 宁乡县官绅数十人,低头不语。 都知道这位新任巡抚做事狠辣歹毒,一道道公文严令各州县即日押解番库存银以及官仓存粮去湘西。 凡是不从命之地方官, 一概以战时谋逆罪就地斩首。 老资格的辰州知府对火烧长沙抱怨了几句,此刻已成为了刀下鬼。 …… 如今湖南,流传着一句话: 会说湘西话,便把大刀挎! 湘西话,实际上是西南官话。 沅州籍的巡抚大人大力重用湘西老乡,不分土汉。 这还不算, 巡抚大人居然借口兵部未曾发饷,停掉了湖南绿营的饷银。 导致最前线的岳州府大乱~ 绿营兵们一听还有这种雕事? 爷们正要死战,朝廷竟敢欠饷?谁给朝廷的胆子? 愤怒的丘八们调转枪口洗劫全城,顺手将知府以下文官杀了个精光。 然后, 派人带着十几颗脑袋和大印去联系正在南下的吴军。 反正! …… “大哥,我们要不要加快速度赶回沅州?” “你怕吴贼追过湘江?” “是!” “在岳麓山殿后的老六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消息,想来吴贼应未曾渡江。本官主要是舍不得这些物资~”曾涤的三角眼透着阴险,解释道,“湘西什么都好,就太穷了。本官要养团练,要交好土司,没有钱粮怎么行?” “我听大哥的。” 当天深夜, 曾涤刚要歇下,就听见外面的混乱嘈杂声。 “怎么回事?” 全服批准的老七,冲了过来。 “大哥,吴贼已过沩江。” …… 曾涤登上城墙,望见外面打着火把的吴军骑兵漫山遍野,无法判断数量。 但看气势, 至少数千骑兵。 他瞬间口苦, 骂道: “老六无能,拖累千军。” 曾家老六,曾昭此刻还傻傻的在岳麓山顶,窥视吴军何时渡江~ 他不曾想到, 兀思买居然丢下步兵,在地狱号的掩护下率骑兵从湘江下游的靖港花了3天时间渡江,轻装追击。 陆军大臣林淮生,在亲临荆州城北围猎蒙古马队时, 派人给兀思买送来了军令: 江汉鏖战、时间紧迫,你部可自由出击,确保湖南精华不落入曾匪之手。 …… 曾涤只是思考了片刻,就决定趁夜色突围。 原因很简单, 宁乡乃是小县,城垣不高,也不够坚固。 吴军只要困住自己,然后步兵赶到。 当日攻城,当日破城,当日曾氏男丁就灭族了。 深夜, 宁乡县城突然4门大开。 百姓们好像被鬼追着一样,哭嚎着逃出城门,吊桥周边像下饺子,扑通扑通。 人困马乏的吴军骑兵, 赶紧上马,展开追杀。 马刀所至,所向披靡。 好一会才发现, 大部分是老百姓,混着少数敌兵。 …… 曾氏兄弟带着亲兵,还有土司兵,趁乱跑出宁乡。 在撤退之前, 这老小子故伎重演,又放了一把火。 不过, 好在宁乡县士绅为了保住财产,拼命组织人手灭火。 太阳初升, 兀思买见到了一座狼藉的县城,5条街被烧成了灰烬。 知县率领士绅跪在县衙门口,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巡抚恶行。 “大帅,下官等算投诚吗?下官等可没有抵抗,全是那曾屠夫一人所为。” …… 兀思买催马抵近,突然举起手里佩剑~ 一剑捅向知县的脖颈, 宁乡知县倒地抽搐,不停飙血。 在周围百姓惊恐的注视下, 兀思买勒马高呼: “宁乡县官绅伙同曾匪烧毁粮仓,残害百姓,抵抗天兵,不可宽恕。本官宣布,宁乡官绅一概不赦,男丁斩首,女眷发配,查封家产,立即执行!” 望着磕头如捣蒜的众人, 兀思买心想, 清旗撤下,吴旗插上。 你们不疼不痒的交纳几百两悔过银,然后还照样当老爷。 真当陛下是大善人呐~ 大军征伐, 人吃马嚼,消耗巨大。 不诛些士绅回回血,是要亏本的。 身为重臣, 如果还不知道陛下组建“抄家工作小组”的目的,早点辞官回乡吧。 …… 搜罗足够的精粮喂饱战马,又给士兵们补充干粮淡水, 人马歇息1个时辰。 然后, 轻骑兵军团就隆隆开出县城,追杀曾涤。 60人留守。 其中有20余人是伤员,另外的人是丧失了坐骑,战马毙命。 监督两名县衙属吏和几十名弓手执行清剿令。 事实证明, 人一旦丧失了反抗的勇气,数量根本没有意义。 城内的家丁、护院、弓手、衙役、游手加起来至少有500人,无一人敢出头,乖乖的住进了县衙大狱。 当天, 留守兵力督斩官绅家族男丁52人,查封宅院店铺71处。 贴出安民告示, 然后等待抄家工作小组抵达~ 500 恨入骨髓,追杀300里 荆州战役胜利之后, 除了第4军团,其余各个军团来不及休整,当即渡过荆江南下。 剑指湖南! 沿途, 长阳、宜都、枝江、松滋等县,无一抵抗。 纷纷请降。 林淮生无暇分心,遂将湖北的受降暨清剿工作全盘交给了第4军团。 整个湖北已无成建制的清军野战兵力,不过想控制鄂西山区和鄂东北多山区域,预计还需施展武力。 按照参谋本部转承陛下旨意: 湖北, 除桐柏山、大别山区域暂可不取,其余地区皆应攻取并实施有效统治。 湖广熟,天下足。 鉴于异常气象,吴国需要格外的重视粮食安全! …… 湖北战场的伤员病患,简单救治后搭船送回武昌。 卫生署长吴敖带着两船药品和一船蒙古大夫已经赶到了武昌,并且征辟湖广总督府作为临时野战医院。 陛下默许, 卫生署可以通过大量的样本数据验证一些很新颖的理论,将医学向前推进。 为此, 拨款甚巨! 各衙署对此毫无怨言。 这和当初劳工署划走挖河工经费引起普遍不满,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因很简单, 大水肯定淹不到大臣、署长们。 但是, 病魔他不分尊卑。 …… 不久之前的一次会议,散会后聚餐。 卫生署长吴敖谦逊的说: “为了陛下和诸位大人们的安康,卫生署需要推行一系列试验,将目前常见的各种疾病弄清楚缘由,摸索出有效的治疗方式。” “因此,占用的经费会多一些。” 众人纷纷表示无妨。 花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医学要进步! 老吴你需要什么配合,尽管开口。 各部门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予以大力支持。 运输署提供大船! 农业署支援草药良种! 冶金署帮着解决制药厂的工具! 建筑署指导制药厂厂房! 财税署会大开绿灯! 在原先的药材集散枢纽——江西樟树镇,划出3000亩地还有1个码头给卫生署搞事业。 …… 如今, 吴国的上流人士普遍热衷养生知识,“细菌”和“预防”这两个专业词汇,深入人心。 自上而下的事,总是很好推行的。 甚至有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将来, 能否以皇宫为中心,将周边100里打造成一个纯净区。 每个月的初一,给居住在纯净区域内的本地人发放一大盒治疗常见疾病的药丸,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外地人进入,需严格审查。 这帮人叫嚣着: 为了陛下万寿无疆,大臣健健康康~ 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 粘杆处在苏州府的潜伏小组, 叫嚣: “战场解决不了问题,就用刺杀解决问题。” 乾隆对刺杀寄予厚望, 又派来了20名死士,下拨了充裕经费。 一场针对李郁的刺杀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在吴国腹心地带刺王杀驾,难度很大,光靠武力基本是妄想。 哪怕粘杆处死士人均江湖大宗师,也很难突破。 所以, 要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 粘杆处首领、御前2等侍卫尹塔将一本《刺客列传》翻的皱巴巴,依旧举棋不定。 皇帝那边的催促一次比一次严厉。 尹塔不是怕死,而是怕所有人都死了也无法完成任务。 刺杀, 尽量一次性成功。 否则,次数越多,成功概率越低。 …… 署理湖南巡抚曾涤也想叫嚣“焦土拒敌”,但没时间实践。 追兵太紧。 这让他很是懊悔,没有早点派麾下心腹到各州县执行焦土计划。 “大哥,追兵又来了。” “驾。” 曾涤狠狠一抽战马,结果战马哀鸣,前蹄跪地,将他甩了出去。 运气不错,居然没折断脖子。 这是逃亡路上累趴下的第3匹战马了。 曾涤摇晃着脑袋, 咒骂道: “这帮贼兵不知道累吗?他们就不担心跑死马吗?” …… 眼看着后面烟尘滚滚~ 曾家老七手握长枪: “大哥,你先撤,把你的顶戴和大氅留给我。” 一直没吭声的老八开口了: “七哥你太壮,体型不像,还是我来扮吧。” 没有继续谦让, 如今时间宝贵,跑到资水找到船只才算安全。 从资水驾船逃入洞庭湖! 之后, 再走沅江溯流而上,进入湘西山区。 目前来看, 这是最有可能逃脱吴军骑兵追杀的一条路,陆路走不通。 …… 兀思买也在咬牙坚持。 长途持续追击,超出了极限。 骑士还好一些,战马累死了一大批。 爱马如命的他如此狠心, 原因有二: 一是曾涤太毒,不除不放心。 二是湖北战场缴获了4000匹战马,可以弥补损失。 所以, 只要能杀掉曾涤以及他的团练,保住湖南精华,再大的损失都值得。 湖广战略的重心是粮食! 他分出了500骑,传檄湖南各州县。 警告各地, 若有焚毁粮仓、搬空粮仓,或者武装抵抗者。天兵一至,官绅富户一概不饶。 把这些人的命和粮食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 前面, 出现了溃逃清军的身影。 兀思买抖擞精神,夹住长枪,大吼: “杀!” 路边4人举盾结阵,摆出了防御姿态。 兀思买枪尖一挑,借助马力瞬间破开这个小阵,一个矮小的土司兵甚至狼狈的滚出1丈。 刚起身, 就被一柄铁骨朵“忽律律”砸在脑袋上。 …… 骑兵少尉吴老二落后5丈,这一甩很准。 随后 舒展右臂,将骑兵刀横摆。 不用劈砍, 不甚锋利的刀锋轻松划过将一个奔跑中的清军~ 吴老二没有回头, 那熟悉的刀锋切开敌人皮肉的滞感,告诉自己又又又杀一人。 …… 一路上, 轻骑兵军团所有人感慨,湘西团练尤擅奔跑,简直人均铁脚板。 从宁乡县城西北约30里处,轻骑兵追踪并且发现曾涤主力开始。 除了第一个半天, 轻骑兵借着速度优势大杀特杀,轻松砍死了2000团练~ 后面, 追击就变的越发困难。 要说战马跑不过人,肯定是假的。中程加速跑,一方追、一方逃,两脚兽就是渣渣。 但是, 湖南平原河网密布,耕田密集,骑兵时常被迫绕道~ 轻骑兵在马上给火枪装填铁砂,然后轰击20丈内的敌人。 击伤后就不再理会,任由自生自灭! 铁砂入了皮肉,伤者早晚会因为伤口感染发炎死亡。 …… 突然, 前方出现了二百多名溃兵,背靠一处河岸,以刀盾长矛结阵。 兀思买勒住战马, 摸出一把加盐黄豆,塞给战马咀嚼。 战马疲惫不堪,低头到一边喝水。 骑士们见状也纷纷勒马。 “快看!” 小河对岸, 一个身披大氅、头戴2品顶戴的瘦子正在狼狈逃跑。 所有人都认为, 必是曾涤! …… 骑兵们用锯嘴小葫芦朝着枪管内猛灌铁砂,再塞入一块软木塞。 骑兵款燧发枪比步兵款短,称为雷铳。 枪托短,枪管短,口径加大。 枪口微微外扩,方便在马上装填。 弹药为2种: 小颗铅珠霰弹。 更细的铁砂弹。 铁砂不值钱,钢铁厂车间一铲一筐。 为了保证破伤风, 先放置一段时候,待生了红锈再灌装。 和步兵不同,骑兵基本放弃了定装弹。 …… 1队骑兵手持雷铳,从右侧接近, 然后拨转马头横向掠阵,人微微趴在马背上,将枪口对准敌人。 伴随着枪声,白烟一股股腾起~ 惨叫声随之响起。 湘军团练反击的枪声稀疏响起。 一路逃命, 大部分人扔掉了笨重的火枪。 倒是土司兵手里的小弩威胁更大~ 兀思买冷漠的望着在火枪轮番轰击之下,清军阵型崩溃。 挥剑前指: “杀!” …… 曾老七负伤带头跳水,余者纷纷跟着跳河逃命。 岸上的吴军骑兵继续以火枪和铁骨朵击杀,河水泛起血色。 陡然, 战场陷入安静。 兀思买望着河水: “留下几个人盯着河面,露头就轰。” “其余人,上马追~” 隆隆的马蹄声远去, 在水下憋的肺部快要爆炸的曾老七,终于忍不住了。 哗, 浮出水面。 眼前突然绽放出一团火光。 …… 桥上, 吴老二咧开嘴笑了。 手里的雷铳枪口还在冒烟~ “有意思。” 河面又多了一具尸体,曾老七死了! 又蹲了好一会, 众人彻底死心,翻身上马继续追杀。 体型瘦小的曾家老八运气也不太好,不知道是踩到了田鼠坑,还是奔跑乏力。 马失前蹄! 总之, 人像个炮弹被甩了出去。 脸着地, 擦着地面滑出去1丈远,血肉模糊。 …… 曾家老八起身, 前面,护卫们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身后,挥舞着马刀的吴军骑士距离已不远。 他一窥一拐, 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苗刀,挥了个刀花。 吼道: “来啊。” “吾乃大清湖南巡抚,乾隆26年进士,沅州曾涤!” …… 遗憾的是, 领头的2名吴军骑兵没有刀枪硬拼的打算,摸出铁骨朵,玩起了砸地鼠的游戏。 老八挥舞锋利苗刀,不断格挡。 不过, 头上的血影响了视线。 梆~ 一枚铁骨朵砸在脸上。 瞬间眩晕,眼前发黑。 想挣扎起身,却没有足够的力气。 然后, 就被兴冲冲下马的骑兵绑了。 …… “总指挥,我抓了个巡抚!” 兀思买下马反复打量,但老八的脸上全是血,看不清楚。 于是, 将官袍靴子都扒了,仔细观察。 然后没好气的问道: “曾涤是个老东西!” “你再瞧瞧这个,像是五六十岁的人吗?” 众人愕然, 很显然,这具躯体最多20岁。 …… 兀思买也是真的累了, 简单的上马动作重复了2次,竟然没爬上去。 他也放弃了继续追杀的打算。 四周茫茫,谁知道往哪个方向追? “生火,吃点肉。给咱们的战马也吃点。” 骑兵当中有人随身带着火绒。 这种古代的便携打火机,原理挺有意思。 打开盖子小心吹几下,阴燃的火星复苏,窜出火苗。 骑士们摘下飞碟盔拿到河边洗洗,就是很好的小锅。 打仗, 没人在意卫生。 吃饭也是众筹, 各人将携带的盐巴、香料、干肉扔进去,咕嘟咕嘟煮。 …… 兀思买坐在篝火旁,指着曾家老八: “闲着也是闲着,审审。” 1名士兵起身,拽着辫子将老八拖了过来,地面拉出了一道明显血痕。 兀思买也不说话, 抓起佩剑在老八的脚踝后面狠狠割了一下。 这下,就不担心俘虏逃跑了。 “你是什么人?和曾涤什么关系?” “漕~” 刚骂一个字, 就被呼啸而来的刀鞘砸碎了一排牙齿。 兀思买显然很有经验,下手之快,让周围的士兵吓了一跳。 …… “曾涤跑哪儿去了? 老八嘴里冒着血沫,含糊不清,骂骂咧咧。 “没看出来,还是个硬汉。”兀思买突然来了兴趣,揪着辫子拖到篝火旁,“你是曾氏兄弟吧?承认吧,不然你的手怕是保不住了。” 两名士兵揪着他的手臂,就要往篝火里塞。 老八终于怂了: “是。” “排行老几啊?” …… 老八刚一沉默,火焰就烧到了手掌,惨叫声惊天动地。 一股焦香。 兀思买的肚子咕噜咕噜,有些饿了。 “八,我是老八。” “这就对了嘛。”兀思买露出一口黄牙,“家里有几口人啊?” “15。” “兄弟几个?” “兄弟11个。”老八吐着血沫,哆嗦着说道,“拜你们所赐,老二老三老四战死在长沙,老七刚才殿后阻击你们,怕是,怕是~” 现场气氛稍稍尴尬。 只见兀思买神情凝重,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令堂还在世吗?” “在。” “你们兄弟都娶亲了吗?” “……” “回答我,娶亲了吗?” “除了十一弟,都、都娶了。” “娶回的女子,会舞枪弄棒吗?” “稍微会点。” …… 兀思买猛地跳了起来,小眼睛里闪烁着1000流明的光芒~ 嘴里还念叨着: “来啊,给曾小八治伤。好生看管,不能轻易死了。” “大郎替主把命丧,二郎无力而阵亡,三郎马踏入泥浆,四郎八郎失落在辽邦,五郎一怒当和尚,七郎乱箭透心凉,六郎只身见高堂。” “你再跟我说说,你的二哥三哥四哥七哥都是怎么死的?我看看和戏文里能不能对的上!” …… 曾老八沉默了片刻,爆发出刺耳的尖啸。 “漕你祖宗十八~” 501 抵抗指标! 啪, 一坨温热的马粪精准的塞入曾小八嘴里。 世界瞬间静音。 兀思买悠然哼着小曲去河边洗手了。 热爱听说书的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听评书《杨家将》,大部分听众自动代入杨家男将,少部分听众代入杨家女将。 极少数罕见听众代入老太君! 也不排除,有的人会代入龙头杖。 总之,都是宋廷视角! 而, 前京口八旗降将、现吴军高级军官兀思买就不一样,他代入的是大辽军的视角! 原因很简单, 他血管里流淌着草原游牧人的血液~ …… 吴军大举南下, 其中, 第2军团和江南临时抽调而来的援兵军团,拉着大炮辎重,行军速度快不起来。 尤其是2军团,经历了多轮大战,士兵们普遍疲惫不堪。 生火做饭时, 赵二虎和郑河安,作为两个军团的指挥官步入帅帐。 “拜见林总。” “嗯,一起吃饭。” 军中汉子,吃饭素来风卷残云。 林淮生猛抬头, 盯了许久,说道: “郑校尉,你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郑河安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 …… 宿敌,赵二虎面无表情,然心中窃喜。 飞速将碗里饭食扒拉干净! 只听得林淮生说道: “郑校尉,你部攻取荆州、智取宜昌有大功。你,坐船回武昌野战医院报道吧。” “遵命。” 郑河安没有坚持~ 一来,湖南没有硬仗。 二来,自己确实撑不住了。 过度的疲劳, 导致肝脏再次严重不适,血吸虫病恐怖如斯。 望着黯然离开的昔日冤家, 赵二虎心中也没由来的泛起感慨。 …… 回想当初, 在胥江码头时。 陛下任命自己为胥江码头工人协会的首领,藏兵于民。 郑河安这家伙带着一帮阜阳刺儿头,一百个不服。 双方差点发生火并。 后来, 陛下支持自己,将阜阳帮暂时冷藏。 是郑河安借助回乡募兵有功,后来居上了。 这就叫一步快,步步快。 赵二虎想的出神, 冷不丁抬头,望见林淮生正在静静的盯着自己。 连忙拱手: “请林总下令。” …… 当日, 吴军分兵了。 拉着大炮辎重,行军速度缓慢。 所以, 抽出了3支各2000人规模的轻步兵,只携带弹药干粮,快速南下~ 分东、中、西三路, 快速控制地盘,接收城池。 若遇小股清军,歼灭之。 若遇坚城,拒不投降。则绕道之。 后续大军,会给予不识相的城池最严重的打击。 抄家工作小组,闲的发慌。 这可不是好兆头。 陛下的心思,可没有瞒着重臣们。 士绅们愿意放弃抵抗,说服地方官主动开城迎接天兵,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 如果湖广都这样“识时务”,那就很不妙了。 …… “报林总,岳州绿营派人前来请降。” “嗯。” 2名军官,主动割掉了辫子。 进帐就扑通跪下~ “岳州镇5000兵丁,愿归顺大吴。” 林淮生抬头: “接受投降,但岳州镇需就地解散。千总以上将官,可到矿上谋一份职务。” 2人对视一眼, 再次磕头: “我等无意见,不过兵丁们可否带走个人财物归乡?” “可以。” …… 基于“打仗不发财”的担忧, 林淮生带领卫队跟随青年近卫营一起南下,走的是中路。 刚进入常德府境内,就遇上了前来投诚的官吏。 这些人卑躬屈膝,满脸堆笑,还是穿着清廷的服饰~ “常德府,前来请降。” 侍卫们按照吩咐,挨个放进来。 “常德府城官绅,拜见天兵大元帅。愿为天兵助饷20万两!” “嗯。” “我等官吏一心向吴,可、可否~” “不可!”林淮生语调平静,“愿意否?” “愿意,愿意!” 常德知府能说什么呢,先保住命和家产再说。 改朝换代, 能做到这2点,就是幸运儿了。 至于说能不能再次起复,后面慢慢的运作! …… “下官代表桃源县全体父老,请~” 话音未落, 一把匕首,丢在了桃源县知县以及2名士绅代表面前。 然后, 就听见侍卫爆喝一声: “有刺客。” 砰, 其中1名颇为壮实的士绅中弹倒下。 他终于明白,进帅帐之前, 这帮丘八盯着自己,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是怎么个意思了。 栽赃啊! 真黑啊! 侍卫们全副武装冲进帐内,当场控制刺客,打的血肉模糊才拖出去。 当然,也没忘了那柄匕首。 …… 常德府城的官绅代表看的魂飞魄散。 这匕首~ 刀柄古朴,刀刃微微反曲。 典型的苗人所铸短刀! 1名文官冷脸厉声道: “桃源叛逆,妄图行刺大帅!罪孽深重,当诛3族。” 众人吓坏了, 连忙附和,甚至愤怒的冲上去踢打血肉糊涂的桃源知县。 大家都在积极投奔光明。 你小子这是干嘛呢?干嘛呢?想拉着大家一起死翘翘吗。 …… “好了,此事件乃桃源县密谋。尔等必然是不知的。” “是!是!我等忠心,日月可鉴。” “既然如此,就当配合大军接收城池,若是再生变故~” “不会,绝对不会。” 常德知府赌咒发誓。 咬牙切齿,亲自带队去桃源,保证大军入城轻松的拿下全县士绅。 一桩闹剧就此结束。 惹得吴军士兵议论纷纷,对于这等清廷忠犬无法理解。 不过, 这点伎俩瞒不住大人们。 反应快的当时就猜到了,这是故意的栽赃。 反应稍慢的,过后也隐隐猜到刺杀事件站不住脚。 不过, 谁能证明当时在帐内发生了什么呢,莫须有嘛。 谁敢揭穿刺杀可能有假? 说出口,小命立马没有。 从正治角度来说,林淮生这样做没有问题,属于规则以内的博弈,不算掀桌子。 …… 湖北、湖南两支吴军终于会师了。 轻骑兵军团校尉,兀思买献上了战俘曾小八,向林总汇报了战况,然后兴冲冲带着土尔扈特人去荆州接收战马了。 经历了长沙城外的那场战斗, 土尔扈特人也算是纳上了一份不大不小的投名状,不敢说绝对信任,但可以限制使用。 步兵炮兵都可以自力更生。 但骑兵、海军不行。 都需要外援。 完全自力更生的结果就是,要走弯路,要付出很多代价。 不止是需要外援,还需要很多的金钱。 区区5000人编制的轻骑兵军团,花费可以养3个满编步兵军团。 海军就更离谱了。 撒克逊海军1艘一级风帆战列舰成本造价10万英镑~ 等吴国正式组建海军之日,估计陆军要炸毛。 …… 赵二虎望着西边连绵的山岭。 想起了临行前的军令: “湖南地形特殊,目前我军的目标是控制湖南的东部和中部。基本达到这个战略目标之后,以军力为威慑,谋取湘西。” 对于湘西地形, 最恰当的两个形容词应该是:千峰万岭,层峦叠嶂。 吴军参谋本部, 对湘西十分重视。 感谢马忠义在赣西山区做的那些事,让吴军对于山区游击提高了警惕。 长沙府,未遇抵抗。 纷纷投降! 而且是无条件投降。 曾涤一把火烧了长沙府,把人心烧疼了,长沙士绅百姓对清廷彻底死心。 再得知宁乡县官绅的下场。 两边这么一比较,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 …… 吴军进攻湖南,计划当中必取的关键支点有岳州、常德、长沙、宝庆、永州、道州~ 这6座城池握在手里, 可以说,整个湘东湘中就是囊中之物了。 所以, 林淮生特意叮嘱,这6座城池只要愿降,就必须受降。 不授予官职,但不必苛责当地官绅。 “报~宝庆府城拒降,枪炮齐鸣,驱赶传檄骑士。” “好!” 赵二虎冷笑。 挥手招呼: “派人回去送信,等主力拉着大炮过来。” “是。” “再派人去永州问问,要不要试试我军火炮犀利乎?” …… 林淮生随同中路军,兜了一个大圈子。 最终在衡州府衡山县停住了脚步,暂时将指挥部设置在县衙,会同参谋团队接收湖广战场的信息。 湘江在县城外流过。 水陆交通方便。 衡山县未曾抵抗, 不过知县是京城来的满人,见大势已去,士绅怀异心,绿营无战心,遂带着全家一起自尽了~ 士绅们没有阻拦。 想着, 这家伙死了可能比活着更有利,死人嘴紧。 …… 参谋们匆忙,进进出出, 不断带回各路消息。 “报,岳州府最新军报,临湘县、平江县、华容县均已实控。平江士绅心怀不轨,妄图抵抗,被我军镇压。” “报,茶陵州愿降。” “报,衡阳愿降,但衡阳参将提出要求保留麾下一半兵丁,并加入我军。” 林淮生抬头: “告拒绝衡阳的要求,告诉他们,无条件投降,否则,我军不日自取。” 对于吴廷的强势, 湖广两省官绅颇有微词。 尤其是湖南! 只不过吴军兵锋正盛,枪炮犀利,许多人不情不愿的接受了投降。 割辫、悔过~ …… 参谋们简单制作了一个沙盘。 用的是软木,简单雕刻刨切后,做成了湖广沙盘。 河流雕出深痕,以红漆描制。 府城、县城以墨点标注。 1名参谋根据最新战报,将小旗插上占领城池。 山河一片红~ 形势一片大好~ 绝对的力量之下,无所谓宵小的阴谋诡计。 第4军团在湖北的行动可谓是武装大游行。 走到哪儿,城门就开到哪儿。 经历了白莲教乱, 湖北士绅的心气不高,只求苟命保财。 “抄家工作小组”对此颇有微词,拟写公文向苏州府告状~ 状告, 第4军团不顾大局,只为贪图战场军功。 …… 实际上, 抄家工作小组的言辞很克制了。 其派驻4军团的小组成员, 多次暗示: 朝廷希望兵不血刃进驻大部分城池,但需要少部分城池成为“抵抗典型”,一来狂爆金币,二来震慑周边。 没有指标, 但默认“一府一例”。 黄肆对此表示理解,并在抄家工作小组成员的见证下召开了军官会议, 以含蓄的方式传达了一下~ 不是黄肆不忠,而是这种事不能明说!更不能落于公文! 暗示! 疯狂暗示!! …… 然而, 4军团中下层军官做出了令人诧异的反应。 不知是怎么传檄的, 总之,湖北未占领城池的士绅,乌泱泱的聚集来了武昌。 抄家工作小组的2名成员出城,望着数十名举着旗帜热烈欢呼的士绅代表,目瞪口呆。 旗帜上: “天门县父老向陛下叩拜。” “孝感县百姓拥护大吴。” “应城县热烈欢迎天兵。” “通城县士绅永远忠诚。” 再看这些人, 个个齐耳短发,表情肃穆。 …… 围观者成千上万, 而且,士绅代表越来越多,大多数坐船来的。 旗帜竖在桅杆上, 沿途敲锣打鼓,热闹好似过年。 曾为财税署室长,现为工作小组成员, 低声说道: “黄校尉,汉水、荆江流域大小支流数十条,你说沿途有多少百姓看见了?事到如今,下官只能告诉天下人,湖北全是忠臣,没有不臣。” 黄肆默然, 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可以预料, 这事传到苏州府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以及, 陛下会怎么看待第4军团?怎么看待自己? 一支阳奉阴违、兵源来自帝国核心区的野战军团,这是什么样的存在? …… 城墙上, 闻讯赶来看罕见的卫生署长,吴敖脸色古怪,背着手一声不吭。 养病的第2军团总指挥郑河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但是总觉得这事怪怪的。 若有所思~ 其他伤员则觉得此乃吉兆,欢呼、挥舞双臂。 百姓们也这么觉得,这不就是说书先生描述的“圣天子在位,天下归心”吗? 看来, 大清朝是真的回不来了。 考虑考虑割辫吧。 对, 吴廷依旧是这么的宽容,对于占领区百姓并没有执行“发型即生死”的严令。 但是, 一切招募,只向割辫百姓开放。 无论是官田募佃、巡警征募、民兵征募、以及官方的杂役~ …… 吴廷内部认为庶民威胁极小,然官绅威胁极大。 所以对百姓从宽, 对中上层从严, 凡占领区,士绅商贾“留辫不留头”。 所以, 在吴国的新占领区,出现了很多奇怪的景象。 身穿绸缎的老爷们,齐耳短发。 衣裳褴褛的百姓们,辫子绕脖。 民间戏称: 头发越短,地位越高。 若是走在路上遇见短毛、光头之辈,一定要谦卑的让道,很可能是大人物。 …… 武昌城经过战争。 萧条了好一阵,如今稍微缓过气了。 城外码头, 码头甚至塞船。 湖广来的船里是伤兵、病号。 江南来的船里是物资、弹药、还有人员。 城中蛇山周边,好大一块区域被划为野战医院。 又细分为待诊区,轻伤区、重伤区、传染区、康复区,以及太平区。 当然, 还有蛇山上的高级军官区! 502 信科学还是信神学?救一人还是救万人? ? 武昌野战医院, 血腥味、酒精味、草药味糅杂,形成了层次丰富的特殊气味链。 为了支援湖广战场,陛下亲自下令将卫生署9成的成药丸产量调拨过来了。 还有四个大蒜素制配小组。 为了保密,制配时门外有卫兵站岗,任何人不能随意闯入,哪怕是卫生署长吴敖。 …… 吴敖对于大蒜素很感兴趣。 虽然不了解原理,但是他根据病患服用后的效果猜测应是基于一种浓缩技术。 卫生署制造其他成药丸,也包含了浓缩环节。 但是, 达不到提炼大蒜素那套设备的浓缩效率。 大筐大筐的剥皮大蒜堆在院子里作为原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的想法。 由于保质时间太短,大蒜素只能是现场制配,现场应用。 产量无法大幅提高, 只能优先供应高级军官和先登勇士。 …… 大夫们身穿白色对襟制服,步履匆匆。 这一款制服是陛下亲自设计。 单调的白配色和传统文化冲突感很强烈,但谁也不敢吱声~ 第4军团军医官鲁回春也被征召到此,带领20名正经大夫,20名学徒、50名杂役负责重伤区。 作为一名老资格军医,如今的鲁医官宝相威严,举手投足之间很有神医气派。 不过, 当他穿上白色的新制服走入重伤区的1间屋子时,还是引起了骚乱。 …… 躺在病榻上的重伤员,看到1位全身缟素的大汉走进来。 瞬间热泪滚滚,发出凄厉的哀嚎~ 伤口崩裂,纱布被血浸透。 鲁回春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八成是新制服惹的祸。 从头到脚一身素白,这踏马的不就是孝服吗? 不过, 谁敢诽谤陛下的审美眼光呢。 “兄弟,别慌,鄙人姓鲁,乃是我军当中资历最老的那一批军医。亲自抢救过421人,活了250人。” 按道理, 这名重伤的准尉应该安静下来了。 但是看到鲁回春戴的白色帽子,瞬间情绪又激动的不能自已。 …… “麻醉!” 两名杂役死死摁着准尉,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碗烈酒。 然而, 准尉还在挣扎。 只能说战场下来的勇士,神经确实粗糙。 鲁回春果断走到后面,出拳! bang, 准尉晕厥。 “牢牢地,绑好他的四肢。” …… 学徒用镊子从沸腾的小铜锅里夹起器械,放入冰冷的托盘。 刚完成手部清洗七步骤的鲁回春,开始试探铅弹碎片位置。 鲜血,汩汩向外流。 心中有数了。 鲁回春拿起柳叶刀,果断划开伤口。 准尉疼醒了,但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嚎,嘴被棉布堵住了。 鲁回春的手很稳,眼睛很毒。 夹住一块异形铅弹碎片,丢在盘子里。 当啷, 端着盘子的学徒胃里翻山倒海。 硬生生咽下去了~ 否则, 职业生涯到此结束。 再看看淡定处理伤口的师傅,钦佩不已。 …… 鲁回春对血腥场面基本免疫。 无他,眼熟。 牲畜的、人的,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突然, 他看到了一小块三角铅皮。 瞳孔瞬间缩小,这位置太踏马阎王了。 他处理过2例类似的病人,2例都失败了。 大出血! 动脉大出血。 当然, 他不懂动脉这个词,只是朴素的发觉那里的经脉很危险。 …… 仅仅犹豫了2秒钟, 鲁回春就下定了决心,低声吩咐: “你,多拿几块纱布给我。” “你,把烙铁取出来,听我吩咐。” 两名学徒如临大敌,望着师傅手里剪刀飞快下探。 咔咔~ 瞬间, 一股喷泉飞起。 直冲屋顶! 师傅好似血人,迅速的将手里纱布精准摁在了伤口位置。 仅仅几秒钟, 纱布就被浸透。 …… “烙铁!” 学徒呆住了,握着烙铁原地僵直。 被鲁回春一把夺过,精准的按在飙血位置。 呲啦~ 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蒸汽腾起。 准尉疯狂的挣扎、嚎叫,眼珠血红,好似鬼魅。 挣扎中, 伤口变成了花洒,往四周喷洒。 屋内数人被淋的一头一脸,连滚带爬的跑出屋子剧烈呕吐。 …… 过了半晌, 才看到鲁回春好似血人走出屋子。 望了一眼外面等待的2名士兵,淡定的说道: “尽力了!” 士兵瞬间哭了,蹲在地上抹眼泪。 鲁回春瞅了一眼两名学徒,伸出血手。 连续洗了几盆血水,鲁医官终于有了点人形,望着表情敬畏的学徒,说道: “记好了,战场抢救第一要务——止血。” 学徒呆若木鸡, 挨了2巴掌。 “重复一遍?” “止血。” …… 恰好路过的卫生署长吴敖,停住脚步,问道: “怎么止血?” “一切手段,纱布、香灰、烙铁、金疮药、狗皮膏药~实在不行,抓把泥土也能试试。” 吴敖的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反问道: “你知道细菌吗?知道感染吗?” 鲁回春知道眼前这位乃是署长, 不过见惯了战场血腥的自己早已不是曾经的兽医, 本意想恭敬,语气却很硬: “下官看过手册,知道这俩新词。但是下官认为活下来的人才配考虑感染,如果止不住血,当时就死了。死人嘛,无所谓什么感染不感染了。” 吴敖一听,觉得眼前这家伙说的还真有点道理。 于是矜持地点点头。 绕开地面污血,走了。 …… 中午有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很香。 不过, 学徒们一点都吃下去,只敢扒拉白米饭,稍微看一眼那红肉就想吐。 只有资深医官们,慢条斯理的伸筷子夹那油汪汪的大块红烧肉,大快朵颐~ “老鲁,听说你今天失手了。” “别提了,又遇上一个大出血,血都喷到屋顶了。” “咋回事?” “我踏马哪儿知道,我就感觉有几根血筋与众不同,切开必喷,止不住。” 众人一边细细咀嚼红烧肉,一边就血到底是流出来还是喷出来,各自发表看法。 呕~ 一名学徒受不了刺激了。 顿时,引来师傅们的咒骂。 “滚,滚远点。” “现在的年轻人太娇气。搁我们学徒那会,蹲哪儿不能吃饭?” …… 吃完饭,杂役敬畏的端来了几杯绿茶。 医官在军营当中哪怕是遇上中尉上尉,对方都客客气气。 待遇相当的高。 军医助理,饷银标准相当于准尉。 普通军医,饷银标准相当于少尉。 医官,相当于中尉。 总医官,相当于上尉。 …… 学徒杂役们都想早日出师,晋升成为助理。 日后即使离开军队回了老家,相当于端了一个镀金饭碗~ 18世纪的外科大夫,多稀罕呐。 欧洲同行们还在比谁的围裙更脏,比谁放血的刀子更霸气,比着将各种奇怪的东西灌入血管~ 吴军军医就已经普遍接受了消毒培训。 光这一点就能甩欧洲同行三条街。 …… 水开了。 杂役们揭开锅盖,将3斤红糖倒进去搅拌后盛出来。 凡是经历了血腥抢救,没当场死在病床上的伤员都会得到一碗温热的浓浓的红糖水。 喝下肚,活命的概率至少增加3成。 糖是绝对的奢侈品~ 哪怕是李郁穿越之前那个时代,国人实现糖分自由的时间绝对没有超过40年。 糖,就是一味高级成药。 …… 傍晚, 几名医官爬上城墙看风景。 顺便聊聊,交换心得。 相当于口头更新《大吴版临床诊疗指南》了。 在如何避免大出血,如何缝合止血方面,众人争论的不可开交。 鲁回春幽幽冒出一句: “其实,我们可以各自试试。” “怎么试?” “拿人试。” 众医官呆住了。 正值黄昏时刻,光线不佳,众人看不清老鲁的表情。 “我军不是有很多俘虏吗?死了也不心疼,对吧?” …… 兹事体大, 众医官甚至没有胆子向上面请示。 好在医官们熟人多、路子野。 为了报答救命恩人,稍微做点不太合规的事,也不是不可以。 医官们开口,从俘虏营借几个人当苦役使。 然后, 军官们向上报个损耗。 上面也不会多问。 战时, 两脚兽的命就如草芥,死就死了吧。 …… 野战医院区域,靠近太平区的一间屋子里。 鲁回春慈眉善目~ “吃吧。” 4名俘虏稀里哗啦将桌上饭菜吃光。 没一会,大量的蒙汗药就起了作用。 再然后, 死猪一般的俘虏们被粗麻绳死死绑住,塞嘴套头~ 旁边, 炭火炉,铜锅里面咕嘟咕嘟煮着器械。 众医官面面相觑,有些下不去手~ 鲁回春带头将面巾扎紧,只露出一双眼睛, 低声说道: “据说他们都得了血吸虫病,咳咳,那啥,有病就得治啊。俘虏也是人,医者仁心嘛~” “老鲁说的对,讳疾忌医要不得。” “曹操就是讳疾忌医,拒绝华佗开颅,后来果然死的很惨。” “大家举起刀,一起来吧。” …… 柳叶刀下探,缓缓剖开了一个时代。 一群医官忙的不亦乐乎~ 实践了多个科目,取得了珍贵的心得。 中途,有教具复苏,剧烈挣扎。 被暴力砸晕! 总之,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发生了很多难以定性的事情。 人这种生物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总是能干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2个时辰后, 众医官鬼鬼祟祟抬着麻袋来到太平区。 太平区,又可称作人生后花园。 白天,杂役们在这里提前挖了不少坑,坑里还提前铺了一层石灰~ 此时正好用上。 …… “走,喝一杯?” “必须的。” 医官们换上干净制服,走在静谧的石板街道上。 途中, 差点把一支巡逻队吓到尖叫。 大晚上的,月色又不好。 一群大汉穿着纯白棉袍四处溜达是有点吓人。 次日, 这帮医官又故伎重演, 但这次不是在野战医院进行,而是出城搞试验。 旁边就是长江,教具用完了抛入长江,实现了医疗垃圾无公害处理~ 简直完美~ 再后来, 俘虏营的军官也有点害怕了,切断了和恩人的私人关系。 于是, 科学进程戛然而止。 …… 不过, 许多人诧异的发现,武昌野战医院的技术突飞猛进。 尤其是缝合伤口,手法那叫一个熟练。 铁针穿着棉线上下翻飞,好似纳鞋底~ 鲁回春鸡贼的总结出了如何避免大出血? 答案是:保守治疗! 凡是涉及内脏和动脉位置的伤口不再动刀。 哪怕有枪炮子弹残留也不管,直接敷药包扎,然后等伤口结疤愈合。 军阶高的,给定时服用珍贵的大蒜素。 够不上这个待遇的,就硬扛。 扛过去, 就和少数铅弹碎片共存~ 扛不过去,至少多活了一些天。 …… 一句话: 医生不是万能的,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你自己的命硬不硬。 命,是一个很玄乎的概念, 包罗万象, 免疫力、意志力、运气、机遇、祖先保佑、不可名状,都属于命理范畴。 后来, 卫生署内设了一个新部门,信卯室。 将无药可治的重伤病患伤员送过去,对着陛下的画像吃下一颗御赐药丸,2名和尚2名道士一起做法事~ 面粉糖丸,主打一个安慰。 100例里面, 至多有1例幸运儿能活下去。 类似的情况,实际上已经超越了正常的医学范畴,属于意识流。 …… 意识,需要消耗物资,也可以干扰物质。 基于著名的双缝实验其中的干涉现象,我们可以大胆的推断一下——人的意识,很可能可以对平行世界的命运线产生干涉。 举个例子, 成功者必定有天命所眷。 但是, 如果这个人自恃天命,放弃努力,天天就躺在家里等。天命大约也是不会来的。 相反, 一个有天命所眷的人只要按部就班的做事,就会逐渐引起命运线的波动。 做事的过程,就是一种“意识”。 一种渴望成功,期待成功的意识~ 慢慢地, 干涉力形成。 天命逐渐向个人靠拢。 最终,交汇!碰撞出璀璨的火花! …… 基于以上逻辑, 这些从信卯室里活下来的拥有“小小天命”的幸运儿,都送去了东山士官学校。 毕业时, 陛下亲自接见,并授予佩剑! 然后编入近卫军团。 神学筛选出来的勇士,配上科学制造出来的武器,必定是帝国最坚强的战士。 别看陛下表面上那么重视科学,可骨子里对于科学的至高殿堂——神学,还是崇拜的很。 人, 走的越高,越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 但这种怀疑没法验证,只能遗憾的带进棺材里面。 …… 总之, 想通了这一切。 人就不必焦虑,按部就班的生活做事即可。 你所追求的那些东西能不能到手,自身努力程度只是第二因素,和命运波线的距离才是主要因素~ 如果距离太远, 穷尽一生,也无法干涉。 所以, 不如放弃执念的煎熬,活出洒脱。 毕竟无耻文人笑笑生少年研究裤~裆,青年研究人性,中年研究玄学,一生都在致力于说服别人。 503 花朝廷的钱,实践自己的理想~ ~ 湖南宝庆府城。 迎来了吴军主力的凌厉进攻~ 30门火炮一字排开,轰击城墙半个时辰。 然后, 驱赶着目瞪口呆的俘虏发起进攻。 其中有绿营兵,有蒙古兵,每人发一副刀盾。 然后, “验证你们忠诚的时候到了,杀啊。” ……… 没有多余的攻城器械, 就是十几架壕车填入护城河,激起巨大的水花。然后架设云梯,往上冲。 吴军以火枪火炮从两翼提供火力掩护。 第1派遣军居后列阵,静静的充当督战队的角色。 如今, 派遣军的怨气明显降低,因为他们也尝到了做甲方的甜头。 全盔全甲,装备精良。 遇上溃兵,直接长枪放平,一路碾压过去就行了。 杀人感觉,爽~ …… 望着云梯上, 不断惨叫坠落的降兵,派遣军的老兵们嘿嘿笑道: “这帮狗曰的还挺坚韧,咋不败退呢。老子还想过过督战队的瘾头~” 造化弄人, 宝庆府清军终究是扛不住这样凌厉的双重进攻。 仅仅抵抗了1刻钟, 全线崩溃~ 破城一半的功劳要归吴军火炮。 赵二虎激动万分,当训练署长哪儿有带兵打仗爽利。 硝烟、血腥才是男人的天堂。 …… “报~宝庆府破,城门已经打开。” “肃清残敌,控制城门,杀!” 赵二虎控马,顺着吊桥冲进城门。 前面, 是乌泱泱的降兵,高举刀盾嚎叫着发泄对人生的不满。 很快, 这些恶犬就被吴军套上了驭绳,委屈巴巴的赶出城圈入派遣军军营。 没能过足督战队瘾头的派遣军老兵,正等着他们呢, 张老三的声音高亢: “你们这些狗曰的,攻个球城打的畏手畏脚,像个娘们。” “老子们当年打南昌、打武昌,那是何等壮烈,长江都染红了。咋说的?尸山血海啊。” “你们不行,你们还得继续练,听号令,先跑3圈。” …… 降兵们原本以为破城后可以放纵一下,做点喜闻乐见的事。 杀人、抢劫、强健~ 结果, 却是这! 跑步之后是阵型,阵型之后是跑步。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把刀盾往地上一摔: “漕你娘,老子不伺候了。” 早有准备的派遣军教官们立马撒丫子奔跑逃开,同时吹响哨子。 凄厉的哨声中, 营区深处开出了一支板甲方阵,板甲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光泽~ “杀,杀杀。” 长枪放平,大步向前。 踩着鼓点,方阵变成了弧形包围阵。 炸刺的降兵,被剿杀的七零八落,再也没有怨气了。 心服口服,彻底臣服。 当晚, 张老三吃着香喷喷的猪肉,说道: “新兵太多,赏赐的酒肉不够,很难分的。厚此薄彼不大好。” “减丁之后,这不就够分了吗?” …… 宝庆府城,属于湘中重镇。 在抄家工作小组耐心仔细的发掘下,抄没官绅胥吏142家,浮财160余万两,不动产折银400余万两。 另得田亩山林水塘11万余亩。 战绩斐然。 在取得了影响区域归属的决定性胜利之后,战场指挥官就应该为朝廷分忧。 传檄而定瓦解绝大部分城池抵抗意志之后,接纳大部分,剔除小部分,将这部分城池的官绅阶层一网打尽,充实国库。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才是陛下喜闻乐见的战争模式。 不然, 仗越打越穷,越打越亏~ 帝国大业还怎么推进?文明何时才能降临伦敦、巴黎? …… 当然, 有人会提出异议。 既然如此,干嘛不挨个城池攻进去。 那样岂不是赚的更多? 从经济角度,很可取。 从正治角度,极度不可取。 逐个攻城,拒绝投降,坏处多多: 首先是, 过度消耗兵力、火药、士气。 其次是, 兔死狐悲,引起清统区所有士绅阶层的疯狂抵抗。样本数量多了总会遇到异变,撞上个把难以攻陷的坚城。 另外, 在新兴帝国的基因序列组里埋下“轻视规则”的基因,这会影响到李郁要推行的“守规则”文化。 综上,目前策略最优。 既能减轻战场压力,也能保证军费充盈。 而在湖北战场的第4军团则是极大的影响到了陛下的既定方针。 可以想象军报传到苏州府,陛下会如何震怒。 …… 辰州府首县,沅陵县衙。 原知县坐着2辆马车急匆匆的离开了~ 好似后面有鬼在追赶。 接任知县赵庄文挥舞右手送别,一改之前不情不愿,脸上竟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他手持湖广总督书信接任沅陵知县。 原知县看了,差点激动的给他磕头。 来了个替死鬼~ 自己解套了。 简直就是喜从天降! 他拉着赵庄文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以最快速度完成了交割。 亏空怎么办? 知县主动留下了这些年敛的7成财产填坑。 赵庄文一言不发,一脸悲愤。 念叨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给前任出具了一份证明,走完了合法的官面程序。 …… 辰州知府死了。 因为“诽谤”长沙焚城,被巡抚大人一纸命令咔嚓了。 湘西属于巡抚曾涤的基本盘。 不过, 曾大人的行踪如今成了谜团。 坊间传闻, 曾大人败了,投鄱阳湖自尽了。 总之, 人心惶惶。 如果曾大人回不来的话,湘西就无主了。 …… 赵庄文从后衙转出时,已经是官袍整齐、表情肃穆。 班头一看就知道坏了,这是位好演员~ 果然, 城中很快贴出了安民告示: 首先,安抚百姓,战局虽然危急,但巡抚大人无恙。 然后,开仓放粮! 想做事,手底下就得有人。 追随赵庄文从武昌城逃出来的一开始有5000人,后来因为各种原因陆续变少。 战损、掉队、病亡、失踪、潜逃离队~ 到沅陵县时仅剩下300人。 这些人就是最坚定的班底。 …… 曾涤在长沙时,勒令各州县给他老家押运粮草饷银,布局决战湘西。 足见其老辣~ 沅江,是湘西的大动脉。 称呼其为湘西人的母亲河,一点不夸张。 从洞庭湖进入沅江溯流而上,可以抵达湘西各地。 而沅陵县恰好就在沅江之畔,是转运粮食的必经之路。 赵庄文匆匆查看全城,发现存粮颇多。 粗粗估算, 至少有12万石各类粮秣。 …… 次日, 乌泱泱的百姓聚集到官仓门口。 说心里话,其实大家是不信的。 自古以来, 哪有官府给小民发粮的道理?白花花的大米发给小民,这不是造大孽吗? 赵庄文未曾穿官袍,穿着粗布长衫。 未曾开口,先作揖。 唬得底下百姓一阵紧张,纷纷下跪磕头。 天底下, 哪儿有老爷给小民作揖的道理啊。 …… “乡亲们,天下到处都在打仗,我们湖南也在打仗。外边乱了。” 这一句开场白, 议论声嗡嗡, 在这个靠车马送信的年代,普通百姓不可能知道50里外发生了什么。 就算在李郁穿越前的那个时代,断了网络和电视,大家也一样是聋子瞎子。 赵庄文声音洪亮: “我赵某人深知百姓之艰辛,大家的米缸内怕是没几瓢粮了吧?战火马上烧到湘西,不管谁打赢,这些粮食都是战利品。今日,我豁出去,先把这些粮都分了。” “来人!” “打开官仓,放粮。” “每人一袋!” …… 沅陵县衙属官瞬间炸了。 纷纷阻止: “不可!” 然而,武力就是乱世说话的资本。 赵知县的班底可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见有人阻止,齐刷刷的举起火枪。 瞬间就镇住了场面。 百姓们排队进入粮仓取粮。 不知是谁带头,路过赵庄文时磕了一个头。 后面的人有样学样。 沅陵县官仓,很快被搬空。 聚集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跟着赵知县去城外,继续搬码头上的粮食。 …… “大胆,此乃奉巡抚之令转运麻阳的军粮。谁敢私分?” 船队的押运官吏,立马跳了出来。 赵庄文低声吩咐: “开枪。” 砰砰砰~ 阻拦者中枪坠河,其余人吓的跪地求饶。 赵庄文站到高处,厉声喝道: “民生涂炭,百姓饥馑。本官豁出去不当这个知县,也要对得起老天爷。” “苍天在上。” “日后若有任何罪过,我赵庄文一人承担。” “分粮!” …… 躲在人群里、打扮丝毫不起眼的曾涤目睹了全过程。 只能咬牙切齿,不敢出头。 他丢掉了所有军队,几乎是只身逃回来,惶惶如丧家之犬,哪儿敢现身。 万一, 这个姓赵的宣称自己是假冒巡抚,当场咔嚓了。 又或者将自己绑了作为投名状去献给吴军。 乱世出妖孽~一切皆有可能。 曾家老九拉拉袖子,低声: “大哥,走吧,回到老家再整队伍。” …… 据说, 做善人是会上瘾的。 有位姓马的学者总结过,这是满足了一种什么什么很高层次的需求,属于极致的爽感。 总之, 一般人是甭想了。 分粮的消息顺着河流传开。 泸溪县、辰溪县、乾州厅都被波及。 赵庄文本就是乾州人,在家乡的名声彻底打响。 湘西官场大惊失色。 因为赵庄文这家伙不但将自己辖区的余粮给分了,还带着私人武装顺着沅江主持正义。 开枪打死了多名阻拦的官差。 态度嚣张,手段狠辣。 …… 最可怕的是, 大家竟分不清他的成色~ 是清还是吴? 还是独立造反? 如今, 吴军在湖南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巡抚大人生死未卜,大家肯定要考虑后路。 部分没有后顾之忧的地方官已经挂印离开了。 例如,祖籍广东的乾州厅同知,就很干脆地遁了,回老家做做生意喝喝茶,不掺和这一摊浑水了。 “蛮烟瘴雨溪州路,溪畔桃李花如雾”~ 乾州,就是吉首。 …… 赵庄文每天连轴转,做的勾当胆大包天。 他也没忘了打听外面的消息。 知道吴军在忙着南下占据湘东、湘中,估计等吴军占据了平原,就会调头来取湘西了。 按照这段时候他对吴军的了解。 吴军擅舟师,重后勤,一定不会放弃利用沅江通道。 所以, 沅陵县就是吴军进攻的必经之路。 他扪心自问: “守得住吗?” 答案很清楚:守不住! …… 吴军火力强、配合好、后勤足,给赵庄文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逃亡路上, 他琢磨了很久,觉得从现实出发他应该进山游击。 游击战历史悠久,初次实践是吴王阖闾接受了伍子胥建议,在大举攻打楚国之前,游击楚国边境数年~ 而这一概念的正式落地,是在汉高祖刘邦时期,新设游击将军。 游是走,击是打。 从字面理解,就是游动攻击。 …… 赵庄文心想, 百万牲口对十万天兵,是帝国的决策者才能玩的战术。 自己区区一知县,没有资格考虑这种宏大的战略战术。 最适合的就是游击。 而游击,离不开2点。 一,土壤。 二,合格的士兵。 土壤:包含地理、地形、民心、气候。 合格的士兵:是指熟悉山区、未曾沾染绿营风气的淳朴士兵。 …… 逃亡路上, 他一直在琢磨着这些问题,最终想明白了。 先游击战,然后名动天下。 赵庄文恃才傲物,从骨子里厌恶鄙视清廷,尤其是文字狱。 不过, 他同样也不喜欢吴国,因为吴国明显是重商主义。 从内心讲,他效力的理想国度是宋、明这类的。 至于说未来的归属,他也说不好。 总之, 先名动天下再考虑其他的吧。 …… 在沅陵县开仓放粮,就是为游击战打基础! 散了老板的(清、吴)的财产,分给所有人。 赵大善人贤名远播~ 夯实了2点,民心和士兵。 半个湘西都知道了自己“急公好义“,名声直追彭氏土司。 另外, 稍微放出风声,就有一些仰慕自己的湘西汉子主动前来追随自己。 …… “大人,短短7日,已有1500人来投奔您。” “好,好,中午我会去军营和大家一起吃饭。” 赵庄文很欣慰,赌对了。 因为湘西这个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汉蛮杂居,山水险恶、文化糅杂、资源贫乏。 自古以来, 湘西人要博出路,只有从军! 如果当不了兵,那就去做匪。 …… 特殊的地理, 促生了湘西独特的野性文化: 血与火、书与剑、义与情。 桀骜与温顺、奇崛与缠绵、朴实与浪漫、金戈铁马与杏花春雨。 湘西没有皇帝,也没有法律~ 这里的男人喜欢以武力征服男人,这里的女人喜欢以魅力征服男人。 504 解决内部问题,永远比解决外部问题困难100倍~ ~ 曾涤一行人惶惶如丧家之犬,从沅江溯流而上,抵达辰溪县后,转向西进入武陵山南脉。 置身茂密山林的那一刻, 他的神经才放松了,深吸一口富含氧离子的空气,感慨: “湘西,我回来了。” 旁边的曾家老九也跟着热泪盈眶。 曾氏十一郎,除了老十老十一因为年龄略小留在老家未曾出征。 其余九个兄弟全部出山~ 还有万余团练弟兄。 如今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一艘小船都坐不满。 太惨了。 …… 往山里走,树木越发茂密,越发静谧。 有的树枝上吊悬着已经风干的首级,随风摇晃。 这是警示! 进入凤凰土司的地界了。 曾经辉煌的湘西四大土司——永顺、保靖、桑植、茅岗。 如今, 已经化为了泡影。 势力最大的彭氏永顺土司在雍正年间被改土归流。 所谓改土归流, 说的好听点: 派遣流官,取缔土司,保留土司家族富贵,从此有名无权。 说的直白点: 大军已做好准备,愿意听话就给你保留个虚名,给予厚待。不听话,军事进剿,抄家灭族~ 雍正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在西南地区搞改土归流。 客观的讲, 给后来者(包括吴廷)扫清了障碍。 若是四大土司还在,此时清廷再加以厚赏联合,湖南的抵抗会比现在激烈数倍。 …… “大哥,附近有人。” “亮明身份!” 随从一顿吆喝,林子里悉悉索索出来了几个土兵,手持短刀、自制弓弩~ 曾涤举起一腰牌, 众土兵见了诚惶诚恐,连忙下跪。 “驸马回来了。” 一架简易滑竿抬着曾涤去了凤凰土司城。 …… 山陡路窄,十分难走,不过滑竿照样稳当。 这些汉子穿山越岭如履平地。 体力之充沛,令东部的农耕民震惊。 不过, 若是金川那一带的土著见了,只会耻笑湘西土人弱小无力。 体力鄙视链上,高原土著永远稳居首位。 自然法则: 生存环境越恶劣,居住者的体力越充沛,稍微孱弱的都被淘汰了~ “驸马,朝廷来人了。” “哦?什么人?在哪里?” 曾涤大为诧异,甚至忘了纠正驸马这个略带“僭越”的称呼。 …… 凤凰古城坐落在沱江畔,是典型的集军事防御与居住商贸一体的边城。 明嘉靖之前还是一座土城,之后修成砖城。 到了康熙年间又改成了石城。 清廷为了防御土司作乱,在此设地凤凰厅、镇竿镇辰沅永靖兵备道,驻军1000。 随着战局的逐渐恶化, 改土归流的战车不仅踩下刹车,挂上倒挡,乾隆还狠踩油门。 战车加速倒退,无论撞到什么,只要能给吴军添点乱他都愿意。 …… 风尘仆仆的曾涤简单梳洗收拾~ “驸马,穿哪件?” 丫鬟手里捧着一件官袍,一件对襟蓝色服饰。 曾涤眼珠子一转: “不,穿长衫。” 没过多久, 他快步走入凤凰古城的高处。 只见花厅内,土司和2位官员谈笑风生。 …… “贤婿,你来的正好。” “下官拜见抚台。” 曾涤一圈拱手,然后盯着2人。 “你们是?” 俩人还没开口,凤凰土司抢了过话头: “他们是礼部下来的,替皇上厚赏册封小王。” 其中1人微笑道: “土司所言极是,即日起,朝廷取缔凤凰厅、永绥厅。从此这2地皆由土司自治。军民事务一体管辖。” …… 曾涤捻着山羊胡: 问道: “朝廷有何条件?” “只需每三年进贡一次,表示臣服即可。” “好,好。” 曾涤端起茶碗,悠然喝茶。 这等作派落在凤凰土司眼里只觉自家女婿简直人中龙风,气度非凡。 礼部官员忍不住开口了: “曾大人,却不知湖南~战事如何?” “你们不知道吗?” “下官一行受皇上派遣在西南的大山里已跋涉2月,实在不知外面的情况。” 曾涤放下茶碗, 平静的说道: “好叫两位上差知晓,吴贼主力云集湖南。长沙、常德、岳州都已沦陷。如果下官未曾猜错的话,衡州、宝庆、永州等重镇此刻怕是也落入敌手了。” …… 当啷, 茶碗碎了一地。 曾涤的三角眼盯着来使,语调冰冷: “如此惨败乃意料之外,情理当中。朝廷在淮扬地区和江汉地区组织了两次大会战,精锐尽出。结果呢?输的一败涂地。八旗劲旅挡不住,火器营挡不住,索伦骑兵也挡不住。湖南地寡兵弱,团练乡勇如何能挡?” “是,是。” 礼部官员不停擦汗,琢磨着要不要赶紧离境。 搞不好吴军下一刻就杀进湘西。 他们原先对于皇上“改流归土、大肆封爵”的怨念,瞬间烟消云散。 圣明无过皇上。 抢先一步把土地封赏给土司,让吴军和土司打生打死,妙啊。 …… 曾涤起身: “二位大人,请移步门外。” 狐疑的礼部官员走到门外,瞬间毛骨悚然。 门外, 一排人孝衣孝帽手捧牌位,牌位上面的墨迹未曾干! “曾大人,这,这这是何意?” “为了保卫湖南,我曾氏老二、老三、老四、老七、老八相继阵亡,皆死于吴贼之手。” 曾涤向前两步, 压迫感十足: “二位上差请转告朝廷,转告皇上,我曾氏满门忠烈,与吴贼势不两立。希望朝廷给予湘西最大限度的支持。” “是,是。下官一定转达~” …… 俩名使者匆匆离开,出于安全考虑,他们避开了湖广,向西进入贵州铜仁府之后改道北归。 曾氏兄弟的遭遇让他们有些感动。 国难见忠臣,板荡识人心呐。 凤凰城内, 翁婿俩俯瞰全城,随意聊天。 “老泰山,身体可好?” 60多岁的老土司笑的爽朗: “好,好的很。每日能吃2斤肉,1斤米,呵呵呵,隔上数日,还能御一女。” 湘西就是这么的奔放~ 如果礼部的人听了,肯定掩面而逃。 道德何在? 纲常何在? 秘方何在?交出来。 …… “这是什么?” “钦差说是军国重器的制造秘方。” 曾涤接过一看,瞬间喜上眉梢。 好东西! 皇上终于舍得给汉人真正的好东西了。 “贤婿,这叠破纸打仗有用吗?” “有,太有了。” “哦,快快道来?” “这叠纸讲的是如何修碉楼,修坚垒,如何造枪、如何铸各种大炮~” 土司尴尬地摊开手: “贤婿,凤凰城没有你要的工匠,也没有足够的铁料。” “没事,麻阳有。” 曾涤终于笑了。 他在巡抚任上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勒令各州县押解粮饷物料送去沅州麻阳老家。 遗憾的是, 朝廷没早点给自己巡抚帽子。 若是早半年让自己执掌湖南,他至少搬空半个湖南充实湘西。 …… 想到这里, 他忍不住吐槽: “朝廷还是抠门,火烧房顶了才舍得放权给咱们。非我族类啊~” 土司点头: “贤婿说的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狗曰的以前玩命似的打压我们,现在又来捧我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六部九卿做决定都是靠拍脑门吗?” 曾涤笑了: “岳父大人英明。” 以他在工部的任职经历来看,这话真没错。 底下人以为朝堂庄严肃穆,无数顶级聪明人反复商讨、斟酌,最终拿出一个英明的“方案”。 实际上, 通晓内情的人笑掉大牙。 …… 京旗坊间议论: 假如, 假如当初朝堂甭搭理大小金川,就能把7000万两军费省下来, 现在拿出来,给全西南的土司悬赏: 不管是哪家的土司兵,兹要砍下1个吴军首级,就发1000两赏银。 7000万两,足够兑换7万个吴贼首级。 妥了! 然后, 江南大定,美女、漕米、丝绸就可以顺着大运河入京了,大家的日子立马好过。 这一套逻辑清晰简洁, 每个人听了都拍案叫绝~ 然后扼腕哀叹,当初打什么鸟金川,高原上有金子吗? 平定金川的主帅阿桂也因此名声急剧下降。 旗大爷们在这方面很聪明, 章佳.阿桂就藩云贵,远在万里,管不了京城,天高皇帝远,以后忠奸也很难讲。 所以,大家尽管喷。 …… 凤凰城, 曾涤上承朝廷旨意,下聚湘西豪强,紧锣密鼓的搞起了一个湘西联盟。 招兵! 铸炮! 修坚垒! 歃血为盟! 湘西各州县的士绅、豪强、部族头人、土匪头目共计83人参加。 盟主是凤凰土司,副盟主是曾涤。 当场发放饷银12万两,同时划分各首领防区。 在大巫师的见证下,众首领立誓: 若吴军进攻,各部接受盟主统一指挥,出兵支援,绝不食言。 湘西地区,重视誓言~尤其是这种集体重誓。 背叛誓言的后果很严重,活不了,所有人都会找机会弄死你。 大巫师也会用蛊隔空取人性命。 …… “老六回来了吗?” “没有。” 曾涤神情黯然,看来凶多吉少。 如今身边只剩下老五、老九、还有老十老十一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想到这里, 他的三角眼里就喷出寒芒,发誓要吴军血债血偿。 表面上看, 曾涤拼命奔走捏塑湘西防线,是为清廷出力。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明白,这里有个前提——自治。 为自己打拼,才有这么大的干劲。 凤凰土司没有儿子,所以土司这一脉日后肯定传给外孙。 曾氏,就是未来的湘西王。 …… 曾涤是工部主事出身,他一眼就盯上了“臼炮”, 铸造工艺、发射流程写的很详细,末尾署名是——工部侍郎何国宗。 此人是乾隆年间唯二的弹道学专家,曾带团队亲赴金川指挥臼炮。 另一人是为宫廷效力的弗朗机传教士。 但, 曾涤在工部的人缘不好,和上司何国宗平日来往很少。 不过他还是写了一封书信希望得到上司的指点,臼炮的关键不在于仿制,而在于搞懂奇怪的抛物线弹道~ 整个湘西地区笼罩在紧张气氛当中。 许多人对着铅灰的天空, 默默祈祷: 冬季赶紧到来,赶紧降雪,降大雪。 …… 八百里洞庭湖,寒风凛冽。 清军水师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转移。 作为第一大淡水湖,此时洞庭湖的面积还未曾萎缩,浩渺无边,一望无际。 也正是因为湖面足够大, 清军水师才躲过了覆灭。 随着湖广战局尘埃逐渐落下,吴军水师集中兵力进驻岳州。 之后, 以地狱号为先锋,驶入洞庭湖寻找清军水师决战。 …… 总兵王霖的嘴角几个大泡,满脸忧虑。 站在船头,默默瞭望。 “大哥,咱们的粮食最多还能支撑20天。” “省着点吃,傍晚下锚后派人打渔。” “嗻。” 每隔2天,王霖就率领船队转移一次。 转移路线没有规律,事先也不告诉任何下属。 如此机警,是为了躲避吴军战舰搜捕。 避战! …… 大半个月前, 王霖就派人去接洽吴军,商谈投降条件。 林淮生一口拒绝,还冷脸告诉来使: “洞庭湖水师无条件投降,可保官兵性命,上岸后亦可保留个人财物。” 此时, 吴军兵锋尚未进入湖南境内。 王霖气的七窍生烟,愤怒无比。大骂吴贼欺人太甚~ 自古以来, 哪儿有如此对待主动投降之人的?就不怕后来者心寒吗? …… 实际上,持有相同想法的吴廷官吏很多。 但陛下执意“苛刻待降“,所以无人敢劝阻。 刚起兵时, 吴国吸纳了一批纳了投名状的降官。 后来打广东。 “苛刻待降”的态度就比较明显了,少有当地的投降官员得到任用。 如今打湖广,甚至懒得掩饰。 不装了,寡人摊牌了。 投降也不会给你官做,但是寡人可以保证你全部身家性命。 你尽可以恼羞成怒,关上门顽抗。 大不了, 寡人的大军多费些火药,多花点时间。 …… 正治,是妥协的艺术。 不过, 妥协到什么程度,一来看双方的实力对比,二来看未来的定位。 李郁审时度势, 认为允许前清官绅放下武器归乡做富家翁的选择,妥协程度正正好。 再多让步, 不可能了。 …… 如果让大批前官绅进入吴廷,以后自己深入推行“工商主义、殖民主义”阻力会大如泰山。 保守旧人一定会大肆结盟,反对,反扑。 这很可怕。 比遭遇敌国的20万大军入侵还要可怕。 即使自己赢了,也会在自己的儿子手里输掉。 这是一个惯性问题~ 解决内部问题,永远比解决外部问题困难100倍。 505 规则之内,绍阀无敌! 如今, 李郁对前线军事的关注度明显减少,将更多精力投入未来势力格局的考虑。 作为一个纯粹的现实主义者, 他不能接受复刻一个毫无新意的封建农业国,同样也不指望建立一个全面先进的帝国。 未来的帝国只需要不那么坏,就足矣~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李郁可以毫不犹豫的除掉任何必要的绊脚石。 作为帝王, 他不嗜杀,但绝不善良。 …… 不妨打明牌,随便清统区的官绅怎么想~ 反正, 如今的吴军攻陷99%的城池只是时间问题,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执行“既往规则”——破全城官绅的家~ 按照以往的经验: 破一抵抗县城,抄家折银(包含田土宅院),保守估计,100万两起步。 破一府城,500万两起步。 破一枢纽省城,1000万两起步。 如果纯粹从经济角度看,就没必要和这帮虫豸妥协。 攻城这桩生意妥妥的一本万利。 但是, 这会给未来帝国的正治生态埋下“嗜血”的隐患。 总之, 这里面的尺度很微妙,不好赘叙。 …… 抄家工作小组效率特别高,用的是“绝户网”。 查隐田、隐产,反复盘算推敲盘查。 而且, 不是一波流。 也许过段时间闻到味道又杀回来了,精准翻出一批隐田。 锱铢必较。 没有人知道, 抄家工作小组到底是根据什么查出遗漏的。 鱼鳞册?告密? 答案是: 依靠绍兴师爷组成的财税署,他们查账一半靠数据,一半靠经验直觉。 …… 如今, 绍兴人已经占据了吴廷文官系统的半壁江山,影响力巨大。 这些人识文墨,擅算账,办事老辣、熟悉人心。 原本在清廷只能隐于幕府,垂帘做官。 到了吴廷, 就如鱼儿入水,游刃有余。 国丈胡雪余,是绍兴人入朝的主要推手。 从明面上看,无可指摘。 没有舞弊,没有泄露考题,也没有滥用人情推荐裙带。 他只是将以往的考题给绍兴小兄弟们参考参考。 这帮人本来底子就厚~ 稍微点拨琢磨一下,就在考试中大放异彩,考试成绩遥遥领先。 履职入衙后,很快就能融入,办公效率极高。 就算是陛下也挑不出毛病。 …… 绍兴师爷帮,是一个很封闭很团结的圈子。 例如, 同一衙署,绍兴人之间老人愿意教新人,让新人尽快上手。 不同衙署,绍兴人之间尽量给与便利,降低隐形门槛。 如此一来, 绍兴籍文官处理公务的效率超高,沟通尤其顺畅,获取信息的渠道宽泛。 这里面的门道,衙门做公的都懂~ 明眼人都瞧出来了, 绍兴帮已经是吴廷内部的第一大帮,有龙头,有帮众,有法理。 …… 学阀——在现有框架之下,借助势力把持学术资源、同时排他。 在明清两代, 江南文人是学阀的典型。 他们依仗着经济、人脉、经验,在科举考试当中大放异彩。 之后, 反哺家乡,提携后辈,结成联盟。 在某些关键的问题上,即使是皇帝也不得不向这个群体做出让步。 如今的绍兴帮也可以称作“学阀”。 虽然崛起的时间短,但是比曾经的江南学阀前辈更有竞争力。 …… 首先, 绍兴帮的优势更大~ 在儒家空谈的时代,师爷群体是罕见的实务人才。 其次, 地域更窄。 以前的江南文官包括了江苏、浙江、江西、皖南,地域广。 如今,浓缩到了绍兴一府! 再其次, 内部团结程度! 原先的江南文官地域太广,内部松散,山头林立,属于松散联盟。 如今都是绍兴人,自然紧密。 加之, 绍兴师爷一贯搞封闭圈子,孜孜不倦的排挤其他竞争者,为后辈留路。 如今他们做了吴廷的官,更是驾轻就熟。 除了对苏州府同僚稍显客气,其他籍贯的同僚被排挤的嗷嗷叫! 关键是, 较量都是在合理的框架下进行。 规则之内,绍阀无敌! 破坏规则? 不好意思,随便打破规则的后果很严重,即使是陛下也要斟酌再三。 …… 这些, 李郁都不露声色的看在眼里。 不止是浏览官员籍贯名册,还有内政部收集的情报。 杨妃寝宫,帝妃2人同桌用饭。 顺便看了一下简报。 李郁点头: “嗯,很有章程。” “臣妾谢陛下夸奖。” 李郁思考了一会,低声说道: “寡人再拨20万两经费给内政部,这笔经费不走财税署,从寡人的内帑里拨。” “谢陛下。” 杨妃表情还是那么的温柔。 她执掌的内政部,潜伏线人已超过500,遍布各军团各工矿。 如今,开始渗透各衙署。 …… “杨妃,你挑选线人的标准是什么?” “回陛下,家境普通,长相普通,略显木讷,识字,但无读书、经商之才能。” “然后呢?” “集中整训6个月,挑选孔武有力者去军队募兵处报名,挑选老实憨厚者去应征衙署杂役。” 李郁很有兴趣, 笑道: “剩下的呢?” “回陛下,遣回原籍充当坐探,每月递交一份本地民情。” “嗯。” …… 过了半晌, 李郁问道: “内政部的探子就像是撒出去的豆子,很难回收。随着时间的推移,掌控力会逐渐下降,你想过吗?” 杨妃眼波闪动, 歉意道: “还请陛下点拨臣妾。” “若有工作卓异者,名单报我,破格予以提拔。工作合格者,5年后,都可升1级。” “是。” 杨妃挽起袖子,又斟了一杯温酒。 如今气温明显下降,花雕酒加热后很暖筋骨。 饭后, 李郁走到窗外,抬头望着铅灰色的云层。 自言自语: “这个冬天,很多人熬不过去的。” …… 离开时, 杨妃宫里的丫鬟红儿负责恭送。 走到一处拐角处,李郁突然停住脚步。 红儿及时止步,微微下蹲: “奴婢失仪。” “无妨。” 李郁扭头,盯着红儿。 突然笑道: “你的哥嫂在商行,一切可好?” 红儿诧异无比,随即感激回答: “承蒙陛下恩典,杨妃娘娘抬爱,奴婢的哥嫂如今都去了江宁蜂窝煤一厂做事。” …… “江宁是个好地方,繁华不输于苏杭。内政部的差事,你要多帮杨妃分担一二。” “奴婢平日里就替娘娘收发情报,还有书面归档。” “其他的呢?” “奴婢不知道,娘娘也从未让奴婢插手过。” 李郁伸出手指挑起红儿下巴,似笑非笑。 然后,向下滑动3寸~ 赞道: “好似白玉盘。” “陛,陛下~” 红儿陡然间红霞染脸颊,结结巴巴。 心跳好似擂鼓~ 想躲又不敢躲,想说又不知该怎么说,就这么僵硬的立在原地。 …… 反应过来时, 陛下已经走远~ 红儿呆在原地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 她也搞不懂陛下是何用意,大约是酒意上头吧。 罢了,罢了。 不过, 能让陛下记得总是极好的。 宫里的女人,谁还没点上进心呢。 那整日里眉开眼笑的白妃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一朝母凭子贵,妥妥的皇族贵人。 据说, 白妃求了陛下,母家人都跟着发达了。 总之, 红儿彻底忽略了陛下询问内政部的几句对话,也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用意。 只记得三个字: “白玉盘!” …… 后宫之中,皇后和杨妃身份特殊,皆手握权柄。 一人握财税署。 一人握内政部。 这俩部门和外界接触不多,但极度要害! 大臣们颇有微词,但无人敢公开提及。 因为皇后身后是国丈,国丈背后是绍兴帮。 杨妃倒是没有身后势力,但自古以来,臣子插手帝王的秘谍机关都是绝对忌讳~ 所以, 后宫干政就这么默默的存在着。 也许, 存在即合理。 谁又能断定,这不是陛下为了加强皇权而刻意为之呢?也许这俩女人只是推上台面的幌子,实际掌握者却是陛下呢? 阴谋论素来很有市场。 无他,人心难测。 …… 吴皇宫的会客区域。 “陛下到。” 13名分别来自江浙皖的商人赶紧起身、跪地。 李郁步履匆匆,坐下摆摆手: “诸位爱卿,今日并非朝议,不必拘礼,坐着说话。” “谢陛下。” 能在皇帝面前坐着,激动可想而知。 事先, 李郁已经派人考察了这13人的忠诚、资历以及身家。 这些人随着吴廷崛起而逐步发家,目前还没有编织起太深厚的人脉网,财力规模中等。 …… 环视一圈众人兴奋的眼神, 李郁开口了: “朝廷已经取得了湖广战场的决定性胜利,如今在扫荡残敌、肃清地方。寡人欲进一步放开禁令,允许你们投资在湖北大冶开矿开厂,如何?” 众人狂喜, 不过随即有人冷静下来,恭敬的询问道: “陛下待我等商贾之恩古今罕见,我等感激不尽,只是~只是不敢与朝廷争利。” 众人纷纷点头。 …… 李郁笑了,心想这帮人消息倒是灵通。 10天前, 工业大臣杜仁亲自抽调相关官吏、工匠、学徒筹建湖北大冶钢铁厂,年前投产,猛吃战争红利。 见陛下发笑,众人也跟着赔笑。 然后, 就听到陛下说: “大冶县铁矿藏量极其丰富,光靠冶金署,恐怕200年也挖不干净。” “寡人希望你们,能够成为朝廷钢铁产业的补充力量。” …… 阳光透过大幅铅钡玻璃照在陛下的脸上,光怪陆离。 众人攥紧拳头,3分紧张3分激动4分期待。 “诸位听清楚了,钢铁产量是帝国霸业的基础,钢铁产量永远不嫌多。为寡人分忧,你们愿意吗?” 众人齐刷刷离开椅子,跪地高呼: “愿为吾皇效力。” “万岁,万岁,万万岁。“ …… 大冶县,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地方有多少矿。 晚清名臣张之洞创办了著名的汉冶萍公司,就是以萍乡的煤矿、大冶的铁矿、在汉口设厂冶炼钢铁。 故而得名: 汉冶萍! 所以,发展的路子是很清晰的。 但李郁不打算搞汉冶萍。 因为他不是张之洞,不想天天看着烟柱冲天,满足莫名其妙的自恋。 从成本角度考量,汉冶萍公司——错。冶萍公司——对。 将铁厂设在汉阳增加了运输成本。 发展工业一定要考虑成本。儒生们羞于谈利,李郁热衷于谈利。 …… 老规矩。 这些人留在宫里吃了一顿便饭,冶金署署长陈庄杰列席用餐。 官方说法是: 午餐会期间,陈署长和各位矿主就当前的冶金发展交换了宝贵意见。陈署长指出,大家投身钢铁行业是为吴国的工业化添砖加瓦。 对此,他表示赞赏和支持。 小道消息是: 陈署长全程无表情,滴酒未沾。 离席前, 令人搬来一摞冶金工艺资料,然后收取了5万两技术转让费。 …… 陛下旨意,冶金署不敢违背。 但是他们从心底抗拒被人进来分一杯羹。 之前, 民间商人们都是小打小闹,打造一些民间所需的铁器,不痛不痒,从未正式进军钢铁行业。 而这一次不一样。 商人们获得了大冶的2处露天铁矿,还有8000亩土地。 投资总股本高达230万两。 其中, 13位大股东出资150万两,直接参与管理。 其余股份由广东士绅商贾出资,但不参与管理。 …… 一个行业进入高速发展期,所有的从业者都会跟着吃到红利。 马鞍山钢铁厂的工人拿着调令到了大冶新厂,至少升1级。 对于家庭负担不大的人来说,这是很理想的模式。 树挪死,人挪活。 大冶钢铁厂的规模肯定不会输给马钢。 陛下亲口所言: 大钢和马钢是未来帝国的双子星。 按照这个逻辑, 大冶(民)钢铁厂,大约就是一架波音767飞机。 为了区分, 大冶人把官办铁厂叫官窑,商办铁厂叫民窑。 …… 在湖北大冶、在江西德兴,官窑和民窑同场竞技。 黑烟滚滚,人声鼎沸。 慢慢的, 聪明人嗅到了味道,陛下这是在间接表达不满! 官窑的成本居高不下,陛下打算用民窑来给官窑施加压力。 如果, 民窑的产品质量相似,价格却低了一大截。 怕是以后冶金署的日子不好过喽。 …… 不过, 底下人日子很好过。 钢铁从业人员就不说了,无比吃香。 砖窑生意好~ 建筑队生意好~ 大冶县百姓笑的合不拢嘴。 数万名拿固定薪水的陌生人进入本县,所催生的商业需求,可以让任何勤快人在从中分到一杯羹。 这就形成了一个良好的经济循环。 506 精准刺杀,如期而至 苏州府。 傍晚,道前街。 “顺德饭馆”的掌柜梅云松如同往常一样,上板打烊。 不同的是, 铺子里多了3个人。 “皇上有密旨,不惜一切代价诛杀李逆。” “什么时候动手?” “梅侍卫,你来讲。” “嗻。” …… 矮胖的梅云松坐下,腰间围裙油腻腻,也不打算解开。 压低声音说道: “近日,李贼要下来视察民情、招揽人心。路线不清楚,但目的地大致可以推测。” “一处是城内十泉街新开的成药销售点,一处是城南新挖成的河道。这两处都是民用工程,目的是招揽民心,所以,到时候李逆的护卫们一定会让百姓近距离围观。” 御前二等侍卫兼粘杆处首领,尹塔, 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诸位兄弟,成败在此一举。击杀李贼,报效皇上。” 说罢, 割开左手小指将鲜血滴入酒坛。 众人有样学样,将混合后的血酒喝下。 死士,不畏死亡。 他们都是从小培养,日日洗脑。 尹塔告诉所有人, 如若能成功击杀李郁,在场所有人的画像都会供入紫禁城某阁和一众功臣们并列,永享皇家供奉。 …… 梅云松高挑的老婆,就静静站在一旁。 尹塔注意到了, 指着她: “梅侍卫,让你内人撤离,明日就走。” “大人,奴家不想走。” 众人扭头望着举着油灯的女人,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凸起的肚子上。 “她有孕了?” “是。” 尹塔盯着她: “你想清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奴家想清楚了,女子身份会比你们更好接近目标。” 油灯焰跳动了几下~ 众人不再纠结。 默默商议行动细节,尽可能把刺杀方案做的周密。 …… 纵观历史, 会发现一个有趣的事: 当两个集团矛盾无法缓和之时,一般会考虑战争。 但, 在战争之外,还有2个选择:和亲、刺杀。 这2者的共同点是——能够以最小代价达成最大收益。 一个是极致的暴力。 一个是极致的柔软。 …… 刺杀,初次使用的成功概率最大。 随后概率越来越低。 所以,尹塔提出“首战即决战”,拿出粘杆处在苏州府积攒的全部力量一次性干掉李郁。 众人一直商量到深夜, 然后梅云松下厨做了几道菜——酿鲮鱼、四杯鸡、拆鱼羹,还有一坛花雕酒。 众人也不客气,大快朵颐。 “老梅,你这手艺哪儿学的?” “祖传。” “比御厨做的好吃。” 众人点头,都在宫里吃过剩下来的赏赐御菜,真不如老梅的手艺。 …… 尹塔突然抓住他手腕,低声: “嫂夫人的事,你再考虑一下?” 梅云松黯然,痛苦万分。 再望向自己老婆,眼神里已然有几分哀求~ 然而, 女人坚定摇头。 “我娘家当初被恶霸陷害,死的死,逃的逃,无处伸冤。10岁那年被挑进了粘杆处,13岁时奴家亲眼瞧着恶霸全家23口被沉入水塘。” “奴家,唯愿以死报皇恩。” 她走到梅云松面前,微微弯腰。 “夫君,对不住。” …… 粘杆处侍卫为了潜伏,集体割掉了辫子。 虽说此举是大逆不道,但众人倒也不担心,因为压根就没可能活着回京城~ 他们平日里积极的和街坊打交道,时常出言辱骂清廷昏官。 辱骂昏官是底线。 不可能辱骂乾隆。 前明有东林党,我大清也有朋党。 这些人该死。 该骂。 …… 来顺德饭馆吃饭的客人身份未必很高。 但是, 许多人能够接触到中枢信息。 这几十年里,粘杆处作为皇权触手,在西域、在中亚草原、在罗刹腹地活动,战绩斐然。 他们早就悟出了一个道理,收集情报未必要潜入敌酋寝宫或者到敌人的档案库窃取原件。 细作只需在距离敌酋中枢不远的位置,以合理身份正常生活,用眼睛和耳朵接收各路信息。 然后, 将这些“信息碎片”拼起来,结合自己的大胆推断补齐空白处。 最终, 就能得到一份完整的情报。 这种方式又被叫作“情报搜集与研判”,最大的优点是不容易暴露。 因为他们从不主动刺探,从不结交关键人员。 …… 道前街周边原先有江苏巡抚衙门,江苏按察使衙门,如今是吴国的主要官署所在。 安保非同一般。 每个衙门门口都有士兵站岗,街道有流动巡警。 区域内原先有一处佛塔,考虑安全因素已被拆毁。 之后, 在街区的4角各修筑了一处瞭望砖塔。 不分刮风下雨,都有武装士兵站岗。 若有事,则开枪示警。 驻扎在盘门的一个步兵连会以最快速度赶到,封锁周边。 …… 数年前, 白莲教在苏州府整了一出大活儿。 死士驾驶满载火药的马车把按察使衙门炸掉了半边。 吴廷吸取教训,在道前街街区周边的所有入口布置拒马。 马车若要驶入,需呼唤巡警帮忙挪开拒马。 平日里不影响行人出入。 这样一来,杜绝了“白莲马车旧事”。 …… 次日清晨, 顺德饭馆正常营业,烟火缭绕。 门口却来了2名巡警。 “梅掌柜的,例行检查。” “好嘞好嘞,二位请。” 梅云松笑靥如花,像个皮球般从后厨滚了出来,围裙永远油腻腻~ 领头的巡警嗅了嗅鼻子,竖起大拇指: “地道。” “军爷待会别走,我炒俩拿手菜。” 俩人没有搭话,先看后厨再看后院,又步入杂物间翻看。 临走时,还盯着屋顶看了几眼。 抛下一句: “小心火烛。” “是,是。” …… 梅云松望着俩人离开的背影,低声说道: “娘子,我们的机会快来了。” 巡警署外松内紧,对道前街、十泉街、书院巷、卧龙街所有沿街店铺住宅实行了入户检查。 同时, 将周边制高点全部落实到人。 稍有常识之人都猜到有大人物要出行,安保规格如此之高,怕是城东的那位要下来体察民情了。 尹塔暗自庆幸, 顺德饭馆内并无任何违禁品。 相比面积庞大、鱼龙混杂的京城,苏州府城太小太拥挤,不适合囤积武器。 …… 吴皇宫很难接近,那块地原先都是农田,仅有零星几户人家居住。 皇宫落成之后,李郁一口气把周边6里的土地都买下来了。 反正吴国皇室有产业,有钱。 先做排水,之后夯实填平垫高~ 这样一来陌生人想靠近吴皇宫,马上就会被卫兵发现。 所以, 这一次李郁的出行,就成了粘杆处弥足珍贵的刺杀机会。 机会,错过就不再。 …… 3天后, 天气晴冷。 车队从皇宫内驶出~ 最前方是100名禁卫骑士手持旌旗开道。 之后是一连串的4轮马车,形制一致。 如果不掀开帘子的话,谁也不知道陛下在哪辆车里。 两侧,有皇宫禁卫军步兵随行。 部分人携带长枪,多数人仅仅腰挎佩剑和短枪。 随着吴廷制度的一步步完善, 组建了皇宫禁卫军系统,包含原先的警卫处、机要处、秘书处、联络处,总务处。 总编制1500人。 所有人员都经历了多次筛选,确保忠诚无暇。 每逢年节, 宫内会赐下赏赐,作为饷银的补充。 所以, 这些人的饷银一般,但实际到手很多。 …… 随行的马车里还有皇后以及多位大臣署长。 从相门入城,之后稍稍拐了一个弯,车队就驶入十泉街。 李郁坐在车里, 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万岁,万岁,万岁。” 至于说这些百姓是自愿来的还是底下人组织起来的? 李郁不会自找无趣。 哪怕贵为皇帝也要懂得人情世故,不该问的事少问,省的徒增烦恼。 车队放缓了速度,缓缓停下。 “陛下,到了~” 一名侍卫打开车门,李郁低头走下车厢。 …… 不远处, 一间崭新的铺子张灯结彩。 大门上面“御药局”,三个烫金大字格外醒目。 药铺,分上下两层。 很气派~ 和门口寒酸的价格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几十种常见药丸,标价从1文到10文不等。 门口的宣传板上,还将各种药丸对应的病症、主要特征仔细列出,方便买药之人自行对号入座。 一楼是廉价成药。 二楼是白胡子老中医坐诊,各种昂贵药材一应俱全。 …… 坦率的讲,廉价成药只要产量和质量能够不出纰漏,绝对是利民工程。 李郁环视周围,见大多数百姓衣裳崭新整洁,其中不乏满面红光的胖子,就知这定然是我吴国的“良善百姓”, 于是频频颔首, 发表了极具感染力的讲话。 收获热烈掌声3次,欢呼4次。 不乏有被感动的百姓热泪滚滚,当场嚎啕大哭。 有那么一瞬间, 李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玉皇大帝、救苦救难的弥勒佛,有些飘。 皇帝怎么了? 皇帝也需要高端的情绪价值啊。 …… 卫生署长吴敖在武昌忙着搞野战医院,没能见到这振奋的一幕。 不过,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吴署长前途无量,是教育(科教文卫)大臣的很强竞争者~ 这让农业署范署长很是郁闷, 身为姑苏范氏后裔,早期从龙。 范氏原本是教育大臣的不二人选,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范氏内部,恨不得这个臭卖药的身染重疾死在武昌。 …… 人群当中有个便衣胖子,特别兴奋。 他就是司马尚~ 身为苏州府民判,主持“公厕、马桶”项目搞的有声有色,赢得了所有人的好评。 这次又自告奋勇的组织了这场欢迎。 想来, 未来的前程可期。 他和吴敖的关系不错,所以今日之举既是为自己发力,也是为朋友发力。 司马尚可是老官宦,他知道人在官场,要想走的稳,必须有三俩好友。 总得来说, 他是个颇具眼光、且能干事的小人。 …… 听到陛下讲“要让天下百姓无饥饿之虞,无病痛之苦”时,司马尚立马举起右手捏拳。 瞬间, 人群中一直瞅着他的几名桩子带头鼓掌、欢呼。 然后, 所有人跟着欢呼。 又是一次山呼海啸,隔着老远的百姓都能听见。 道前街, 梅云松心不在焉的切着肉,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却没有痛感。 “掌柜的,上菜。” “好嘞。” 客人笑问道: “老板娘今日怎的不在?” “哦哦,她去看热闹了。” 客人笑笑,今日十泉街那边确实很热闹。 要不是身为衙门文吏,他也想去凑凑热闹~ …… 御药局门前的气氛实在热烈,李郁也被感染。 演讲的时间明显变长,内容明显发散。 从健康问题,谈到了粮食问题。从粮食问题,又谈到了教育问题。 归根结底, 都是幸福问题。 禁卫军按剑周围肃立,恪尽职守,确保无人过度靠近陛下。 大臣们面带微笑,心里嘀咕陛下今日话多了。 此刻, 最幸福的是司马尚,感觉自己又摸透了陛下几分脾性。 原来咱的陛下喜欢这种感觉,悟了悟了。 …… 突然, 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拎着食盒挤到人群最前面。 高呼: “民女杨娥,代全家磕谢陛下再造之恩。” 人群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就连侍卫们也聚焦此女。 李郁一愣, 却不知这是预先安排还是意外收获? 总之, 这名女子面相看着颇为温善,顶着大肚子, 艰难跪下: “民女乃是道前街顺德饭馆掌柜之妻。因为和拙夫在家乡活不下去了,一路逃难到这苏州府。苏州人善良,照顾小铺生意。陛下仁厚,给了我全家新生。” 杨娥眼眶微红,泪珠大颗大颗滴落。 “这是民女的一点心意~” …… 说罢,将食盒举过头顶。 1名侍卫接过打开盒盖~ 里面的酒菜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显然刚出锅不久。 人群中的司马尚有些不安,询问身边一属官: “是这样吗?” “回老爷,确是掌柜的内人,下官和同僚吃饭时见过。” 司马尚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很不爽。 抱怨道: “贱民不懂规矩。过后派个人去顺德饭馆提点一下,这叫僭越,再有下次,别怪老爷不客气。” “是。” 司马尚不好意思当场发作。 心想, 下次再有类似的活动得全部动用演员,一个真的老百姓也不能放进来,净添乱~ 507 山上怎么会有门炮? 杨娥的情绪很到位,情真意切、眼神清澈、淳朴善良。 甚至感染了周围的百姓。 不过, 她还是低估了李郁。 李郁并没有得意忘形,假惺惺搞与民同乐的打算,只是挥手令侍卫收下了食盒。 然后, 以皇家名义捐赠了1万枚银币给御药局十泉街总店。 其实他并没有怀疑这个妇人别有 凌渡宇和沈明珠两人轻轻的跃前了一步,就让过了横撞过来的车子。这辆车子一直滑到了路边,撞到了路边的行道树,才停了下来。不过那边的车身就出现了一个大坑。 等戴奥尼亚先头部队赶到幼发拉底河西岸时,惊喜的发现波斯军队在撤退时居然没有烧毁河上的浮桥,而且这浮桥非常宽敞,能够同时容纳10名士兵并排走过,省去了工程营再多搭浮桥的辛苦。 可却没有想到,王八的阵法造诣,居然如此恐怖,轻而易举就将田博他们给困住了。 而且他这宝物还没有次数的限制,只要他的星元不耗尽,这光罩就能一直存在。 不过敌人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且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手持一柄黑黝黝狼牙棒的大汉冲了上来,一米多长的狼牙棒就朝着李乘的脑袋砸了下来。 “挡我者死。”下一刻,足足有数十名域外强者,朝萧羿的奴仆们杀了过去,爆发了无比激烈的大战。 眼前的巫王大人,性情为何如此冷漠,这还是我们的巫王大人吗? 就算是使用那肉身之力,在那金刚琢的加持之下,一拳下去,将四级武宗境界强者一拳击杀都是很轻易的。 “萧羿,你的末日到了,死亡蔓藤。”张宏远目光淡漠无比,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容,身后的金色蔓藤宛如一道道神鞭,朝萧羿狠狠抽了过去。 “如此就更可以确定,徐家的目的不是要徐霞客的真迹,而是要这幅画的内容,这个内容哪怕是高仿的、照片等等,只要能显示画作内容的就行。”鲁大学院历史系的郭教授也跟着说道。 当周凌仙看到台下众为复仇而欢呼、呐喊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时候,周凌仙把头转向了方远,发现方远正在注视着她。 尽管,仙道学院一方处于劣势地位,但是纪大奎半没有因此而感到惧怕。因为,他所信仰的主人——方远是一位能够逆转乾坤的大能者。 声音出口的那一瞬间,她有些惊呆了,这娇柔妩媚中带着几分暗哑的嗓音,是从她口里出来的? “将军与家人久别重逢,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柳福儿笑着退了两步,带着兵士走了。 这一夜。。。。。。不对,应该说是这一天早上,因为众人真正上床的时候其实天已经完全亮了,除了罗恩之外的所有人几乎可以说是倒床便睡。因为前一夜遇到了太多的事情,大家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老程,怎么闷闷的,晚上去k歌吧,顺便找个妞陪着。”办公室的助理看到程青说着。 国民年金公团的支援若是放到棋局之中,固然是足以决胜的一步不假,但要用出这步棋也有不少的局限之处。 【奎木狼】与【井木犴】两神不断发出强大的神力攻击想要抵挡住沈方,然而【奥西里斯的天空龙】在五十倍的加成下完全不在乎两尊星宿的功力,而沈方因为有着【芝诺的乌龟】护体,这一切的功力都碰不到沈方分毫。 507 山上怎么会有门炮? 杨娥的情绪很到位,情真意切、眼神清澈、淳朴善良。 甚至感染了周围的百姓。 不过, 她还是低估了李郁。 李郁并没有得意忘形,假惺惺搞与民同乐的打算,只是挥手令侍卫收下了食盒。 然后, 以皇家名义捐赠了1万枚银币给御药局十泉街总店。 其实他并没有怀疑这个妇人别有用意,看着人畜无害,第六感也无异常。 大约, 就是一个莽撞、憨厚的民妇罢了~ …… 大队人马沿着十泉街向西,拐上卧龙街,之后出城门向南。 沿途, 围观百姓成千上万,欢呼连连。 民间公认, 吾皇很少巡视,像今日这样的场面太少太少。 民间说法是陛下天生不喜奢靡,不想扰民。 实际上, 李郁是心有顾虑,对拥挤的苏州城内很不放心。 总之, 庶民们对陛下存有深深的误会。 …… 车马粼粼。 随同巡视的仅有3名后妃,皇后、杨妃、还有王贞仪。 身为中宫之主,皇后单乘1辆马车, 杨妃和王贞仪同乘一车。 她们没有亲眼目睹刚才那一幕。 出于礼仪考虑,她们甚至没有公开露面,只是静静的坐在车里。 “娘娘你看,刚才就是这个民妇给陛下献礼。” 车厢内, 贴身丫鬟红儿掀开帘子一角,低声说道。 …… 杨妃顺着她指的方向瞅了一眼, 微微蹙眉: “你说的是有孕在身,穿浅绿夹袄,头戴木簪的那个妇人?” “是啊。” “她给陛下献的什么礼物?” “食盒,她家里好像是在附近开饭馆的。” 王贞仪笑道: “御药局落地,万家生佛,造福民间。” 见无人回应, 她尴尬的望了一眼杨妃。 只见往日里温和的杨妃掀开帘子,眼神锐利的盯着那个身影。 …… “杨妃姐姐?” “红儿你下车,找几个侍卫跟上此女,到僻静处把人控制住。”杨云娇表情很是古怪,“你跟着一起去,注意不要吓到人家。先带回苏州府衙,就说陛下要赏赐她。“ 红儿有些紧张,下车后拦住了机要处负责人——陆舟。 陆舟是陛下比较信任的人。 一听是杨妃娘娘的嘱咐, 也没犹豫,立马令警卫处分出5个人、1辆马车。 陆舟自己继续跟着御驾。 他不想趟浑水。 如果表现的太过积极,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 杨娥目送着车队离开,神情怅然若失。 虽是初冬,天气寒冷,可后背已渗出汗珠~ 她不断地复盘刚才有没有纰漏? 粘杆处制定了多个刺杀方案,相机行事,她献食盒是第一个方案。 看似莽撞,实则万全。 饭菜里有毒,但不是剧毒,而是慢性微毒。 粘杆处花了100两金子从高原大喇嘛那里买来的秘方。 大喇嘛虽然不情不愿,但也知道粘杆处鹰犬不能得罪,只是一再叮嘱不能泄露。 发作期最快1个月,最慢半年,之后逐渐走向死亡。 除了刺杀。 皇帝偶尔也可以用来对付某些头疼臣子,弄成类似病死。 …… “李贼没上套?” “嗯。” “无妨,继续下一步。” 安慰完毕,同伴迅速离开隐入街巷。 刺王杀驾何等艰难。 如果所有的预设方案都落空,那就只剩下最后一道方案——武力突防。 再难也要试试。 乾隆已经失去耐心了,粘杆处必须以实际行动展示忠诚。 …… 杨娥心事重重地走在石板街上,突然听到背后有车辙声。 于是, 默默让到路边。 马车超过她,却又停了下来。 一名年轻丫鬟走下来: “这位夫人请留步~” 杨娥心理素质超好,微笑施礼: “敢问贵人是?” “陛下待会要见你,请上车吧。” “谢贵人,民女遵命。” 杨娥一声不吭上了车,两名侍卫左右夹坐。 …… 不远处, 有人默默目睹了全过程。 然后七拐八拐,进入一处隐蔽屋子。 一群大汉正在里面擦拭短刀和弩箭。 “统领,杨娥被士兵请走了,态度很客气。他们应该只是怀疑~” “很好,按计划行事。” 众人扭头望向屋内仅有的1名女子~ 女子脸色微变,起身,解开外面的夹袄。 “为了大清,来吧。” 屋子角落里, 皮鞭、匕首、烙铁、夹棍一字摆开。 “姑娘,对不住了。” …… 一名侍卫跟上马车,低声说道: “禀杨妃,已用犬试过食盒内每一道食物。一切正常。” 就算王贞仪再傻,此时也猜到了杨妃的用意。 小心的询问道: “姐姐,你怀疑那个女人?” 杨妃笑笑,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温柔: “以防万一。” “陛下的安危超过一切。说起来,妹妹你这肚子?” 王贞仪小脸微红,岔开了这个关系到全人类繁衍的宏大话题。 此间玄机不足以向外人道也。 陛下知,自己知,就够了。 杨妃莞尔一笑,不再多问。 她早就看出来了,宫中就属仪妃最为特殊。 陛下宠爱其他妃子是因为肚子,宠爱仪妃是因为脑子。 …… 杨妃如此敏感不是因为看出了破绽,而是出于职业病。 特务,容易多疑。 就好比文人,容易酸。 都属于不可避免的职业病。 车队突然停下, 有骑士高呼: “到石湖了。” 李郁掀走出车厢,感慨万千。 前方,是已经竣工的一级河道网其中一段。 若发生内涝,积水可通过这段河道快速排入太湖,之后经过松江府那边的河道排入东海。 不少民夫在忙碌。 细看会发现这些挖河的民夫健壮结实,身板笔挺,眼光锐利,满身泥水~ 挖河是个苦活,沾染点泥水才正常。 导演用心了。 …… “陛下来看望大家了。” 民夫们纷纷放下手里的金属工具,徒手爬上岸,跪地山呼万岁。 周边居住的一些百姓也跟着来看热闹。 然而, 随驾众人却发现, 陛下眉头微蹙,目光越过所有人投向了远处的上方山顶峰~ 大部分人对此,觉得困惑。 然而, 随驾的工业大臣杜仁、经济大臣范京却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件往事。 对视瞬间,俩人面色发灰。 范京挤出人群找到巡警署长。 低声问道: “上方山顶,你派人查过了吗?” …… 苏州府巡警分署署长一愣, 随即低声回答: “禀大人,下官于2日前派人搜过。此时,山顶应有6人留守。”“你现在亲自带人再上去一趟,多带人手,不要声张。” “是。” 巡警署长没有多问,立马离开人群去召集他的手下。 范京扭头望去,只见陛下笑容如常、频频挥手。 只不过,步伐略快。 …… 陛下绕开了湖边那座提前1天搭建完毕,还铺设了红色锦缎的简易木制高台,毫无当众演讲的兴致~ 朝着上方山相反的方向走开。 走路忽左忽右,忽快忽慢。 一众臣子当然要紧跟陛下的方向,欢呼的民夫、周边的农夫们也得跟着挪动。 现场变的乱七八糟,像菜市场。 但是气氛依旧热烈~ 陛下笑着说道: “都陪寡人散散步。” “初冬的江南,别有一番韵味。” 话虽如此,陪同的臣子们心里都忐忑不安,司马尚后背全是冷汗,极度不安。 电光火石之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放慢速度低声询问属官: “本官再问你一次,十泉街那个刁妇真的是什么饭馆老板娘吗?” 属官被上司充满戾气的脸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 “是,是啊。” …… 上方山顶,树木葱郁。 树丛里竟然藏着一门九成十成炮~ 粘杆处首领尹塔蹲在树后,低声咒骂: “李贼怎生得如此狡猾!!” “快,调整炮位。” 九节十成炮是清军的一种特色火炮,曾在金川之战崭露头角。 炮身分为9节,各节长短粗细相同。 一端刻阳螺纹,另一端刻有阴螺纹。使用时只需将各节相继旋接,再以铁箍固定即可开炮。 如果是整尊大炮很难千里迢迢运到苏州府,躲不过检查。 但是拆成若干段和铁器混在,过关卡轻轻松松~ 普通士兵们谁也没见过世上竟然有可拆迁的大炮。 …… “开炮。” “不行啊,百分百打偏。” “再犹豫,那李贼就要离开射程了。” “首领,开炮没有意义啊。” 炮手的额头布满汗珠,他曾在金川呆了4年,亲手轰出去的炮弹不少于300颗。 这一趟,他想博个富贵。 乾隆命令: 击毙李贼者,无论何人,封世袭侯爵,赏黄金2万两,良田5万亩。 尹塔恨不得手持利刃飞出2里地,飞到李郁面前,让他知道什么叫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然而, 似是心有灵犀。 李郁竟然停步,扭头又望了一眼上方山顶。 隔着2里半,隔着水晶镜片,把举着千里镜窥视的尹塔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 尹塔怎么也想不到, 数年前, 李郁和手下商量过,在上方山顶提前架设多门火炮,待乾隆南巡的船队驶入石湖登上天镜阁时来个正义灌顶,给老小子注入点江南汉人的正能量。 封建时代,皇帝出行的路线很好估测。 要考虑交通、考虑扈从大军、考虑沿途是否有碍观瞻、考虑沿途景点风光、考虑休闲娱乐。 最终, 压根没有多余选择。 毕竟,地方官总不能安排皇帝到村里踩泥巴路,吃杀猪菜,玩柴禾妞吧? …… 皇帝出行必定优先考虑走水道,其次才是修缮过的石板官道。 而且能入皇帝眼的户外景点也不多。 要风光秀丽,还要人文荟萃。 天镜阁孤零零的坐落在石湖当中,一座小岛就是一座宅子。 乾隆有点特殊癖好~ 他喜欢令妃,就让令妃不停的生孩子,直到油尽灯枯。 他喜欢《快雪时晴帖》,就不断盖章,直到填满字帖所有空白处。 他喜欢傅恒,就把傅恒用到累死。 他喜欢江南,就不停的下江南。 上一次南巡,他对天镜阁很感兴趣,但对建筑形制不太满意。 如果再次南巡,必定会来验房。 …… 想到这些, 李郁散步的路线更加飘忽,忽左忽右,忽前忽后。 上方山顶的粘杆处刺客们只能不停搬动九成十成炮。 没有炮车,就是一摞土袋子垒起的简易炮架。 众刺客忙的头顶热气蒸腾~ 恨不得把李郁抓上来,千刀万剐。 你踏马的好歹也是个帝王,能不能稳重点? 炮手刚擦汗: “好了好了。” 观察哨立马低声回应: “不行,他又又又往右手边移动位置了。” …… 杜仁一咬牙, 当众大声说道: “陛下,今日寒风凛冽,臣等体弱有些不适,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 “好,准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郁匆匆上车,车队原地掉头朝着府城而去。 这下, 上方山顶的粘杆处刺客们全傻眼了。 尹塔气的猛踹树干。 “走,下山。” “嗻。” 树丛里丢着几具巡警的尸体,鲜血已经干涸。 粘杆处正面肉搏的武力不是普通巡警可以抵御的。 …… 司马尚已经紧张的无法正常说话了。 他凑到范京身边: “大、大人,下官想问一下,今日今日~” 范京不太喜欢这个家伙。除了气场不合之外,和教育大臣宝座归属有关。 司马尚的好朋友,卫生署长吴敖已经对自己的妻族竞争教育大臣造成了严重威胁! 所以, 他没好气的抛下一句: “今日无事,回府听曲。” 然后, 一夹马腹,甩开了这个讨厌的小人。 …… 陆舟想了想,拍马跟上车驾。 透过车帘低声禀报: “陛下,杨妃娘娘在府城时令侍卫们拿下了那个献食盒的女人。” “知道了。” 车厢内, 李郁感觉到了深深的杀意。 谁说女人才有第6感?优秀的男人甚至有第7感。 此时,他几乎可以断定有人在暗中要对自己不利,而且箭已在弦上。 想到这里, 他大喝一声: “停。” 车队突然停止,停在了距离府城10里的官道上。 寒风呼啸~ 李郁走出车厢,抬头望天。 铅灰色的云层好似厚实的棉花被,遮蔽了本就不多阳光。 这个冬季有点冷~ …… 李郁招招手。 一名禁卫军官快步过来,微微弯腰拱手道: “陛下~” “随驾兵力多少?” “禁卫军400,巡警200。” “够了!” 李郁眼睛里闪烁着愤怒,指着官道下的一处林子。 “传令,车队就地歇息。 “给刺客一个机会。” “寡人,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 皇命传达下去, 车队驶下官道,将马车围成了一个圈子,皇族和重臣们待在中间。 外围, 禁卫军和巡警们枪上膛,刀出鞘,跃跃欲试。 在皇帝的注视下作战,军功可是即时的哟。 …… 位于警戒圈中间的一辆马车车厢里,李郁和杨妃对面而坐。 杨妃依旧淡定。 李郁盯着她的脸,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本章完) 508 六耳猕猴,近炸鲤鱼~ ~ 杨妃轻声细语: “回陛下,臣妾事先并未察觉。只是本能有些警觉,遂令人扣下了那女子。臣妾想着若是无事,事后赏赐一点东西也能圆过去。” “嗯,这件事做的不错。” “臣妾已经派人回去传信,突击审讯那名女子,同时调动府城驻军包围清廷细作窝点。一旦有了确信,他们会立即来禀报。” …… 李郁刚想说些什么,一阵沉闷的枪声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 外围警戒的巡警们毫不犹豫的对着一辆突然冲下来的马车开枪了。 驭马中弹,嘶鸣倒地。 车厢里面冲出来手持短刀的4个汉子。 站在高处督战的陆舟看得直摇头,这也能叫刺杀?太粗糙了吧?简直是对吴廷禁卫军战斗力的藐视~ 接二连三的, 官道冲下刺客,然后被炙热的子弹打翻。 厮杀过程中也有少数巡警中弩箭倒地。 不过, 这点武力好似海浪拍打礁石。 禁卫军们淡定的很,装弹射击动作毫无紧迫感~ …… 官道的无辜行人们被吓的四散奔跑。 1刻钟后, 有侍卫来报: “陛下,当场击毙刺客14人。” “再等等,寡人倒要看看粘杆处还有什么后手~”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司马尚,他惶惶不安,脸色死灰。 经济大臣范京背着手经过,盯着他,吐出2个字: “拿下。” 被反绑的司马尚,只能哭丧着一张肥脸, 反复解释: “下官真的是冤枉的,下官没有任何理由坑害陛下。” 不过, 既然出了这种大事,就由不得他了。 谁让他自告奋勇做导演呢。 出了事,导演至少要承担管理责任,不死也要脱层皮。 …… 上方山也爆发了小规模战斗。 巡警分署署长带着50人,和匆匆下山的刺客们擦肩而过,但抵达山顶时撞上了留守拆卸火炮的4名刺客。 一番激战,刺客全部阵亡。 署长望着已经被拆开成多截的大炮,终于明白了这些人想干什么。 居高临下,炮击陛下。 他脸色苍白,吼道: “所有人下山,增援陛下。” “是。” …… 而在府城近郊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驻军不敢怠慢,火速增援。 同时紧急关闭城门,搜捕疑犯。 此时, 御驾已经启程,向东面的皇宫缓慢驶去。 李郁的脸色不是很好。 粘杆处如此嚣张。看来,有必要给乾隆一点惨痛教训了。 鞑可往,吾亦可往。 根据情报, 乾隆已经离开了南阳府,正在回京途中。 如果他不走的话,李郁甚至打算调集湖广兵力越过汉水对南阳府来一次突然的钳式进攻。 …… “陛下,近卫军团驻金鸡湖步兵连赶到~” “前面开路。” “是。” 李郁掀开车帘,见车队周围援兵云集。 突然, 远处有3骑疾驰而来,马蹄翻飞,扬起一路小小烟尘。 不出意外,他们在半里外就被拦下了。 领头骑士身穿吴军军服,勒马高呼: “十万火急,求见陛下。” 一名少尉示意他先下马, 询问: “何事?” …… 领头之人单膝跪地: “下官在内政部任职,要面见陛下呈交刺客口供。” 少尉望着后面,被捆在马背上的女人。 “这是?” “女刺客杨娥,就是在十泉街御药局前向陛下进献食盒的那个女人。” 砰~ 杨娥被扔在地上,砸起烟尘。 她艰难抬起头,整个人好似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伤口新鲜而密集。 手指甲全部被拔光。 刀割火烧的伤口遍布全身,红肉翻卷。 右胳膊一截断骨露出。 脚筋被挑断。 左耳缺失。 …… 只有脸是完好的。 没错! 在十泉街时,少尉就站在陛下左前方,对这张脸印象深刻。 他点点头,问道: “口供呢?本官代为转呈。” “大人,口供事涉朝中重臣,不敢落于纸面~” 少尉瞬间慌了,手心渗出汗珠,竟有些不知所措。 …… 来人解下手枪、短剑~ 两名随从有样学样解除了全部武装,甚至将外面的军大衣也解下,只穿里面衬衣。 以示清白。 少尉还在犹豫。 来人终于急了,凑近低声说道: “大人,再犹豫,怕是府城要生变。” 少尉脸色陡变,他亲自动手将3人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武器。 低声喝道: “走,跟着我。” …… 即使如此,少尉依旧有所警惕。 低语几句~ 4名禁卫军,刷,抽出佩剑跟在白衬衫的背后。 若有什么变故,只需一剑,就能从背后结果了。 身穿白衬衣的3人,头目在前,其余2人架起女刺客的胳膊紧随其后。 地上, 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很显然,胎儿保不住了。 握着佩剑的禁卫军士兵望着女刺客背部的伤口隐隐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心想,这帮搞情报的下手真踏马狠。 …… 此时,车队已经彻底停下来了,黑压压的士兵们望向这队陌生来客。 警惕、好奇、诧异。 若不是军纪森严,士兵们早就私下议论纷纷了。 半里。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50丈,20丈。 御车近在咫尺。 少尉按着剑柄,快步走在最前面。 若没有他带路,来人是断断不会知道陛下坐在哪一辆马车内。 因为陛下令人打造了10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供所有皇族乘坐! …… 车厢侧门,陡然打开, 身着绣金月白缎窄袄,外罩白狐大氅,头戴金丝红宝石珠髻的杨妃缓步走下~ 杨妃虽不是正宫,但气场很大。 来自手握秘谍机构的底气。 此时, 后面的一辆马车,帘子被掀开。 皇后凤目闪过一丝阴郁,盯着杨妃的侧影~ 又默默放下了帘子。 经过了今天之事,她对于杨妃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决定回去后,选个合适时机带头让出自己的财税署,逼迫杨妃一起卸任内政部。 …… 杨妃此时浑然不知厄运即将到来。 她快步走向来人。 距离5丈, 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孔,瞬间汗毛倒竖。 厉声喝道: “拦住他们。” 少尉反应特快,来不及拔剑,就转身和领头之人扭打摔在一起。 后面两人见已暴露,提溜着女刺客的胳膊往前一扔。 高呼: “动手。” 几乎在同时,禁卫军的剑锋从背后狠狠贯入,俩人瞬间死亡。 …… “大清万岁。” 女刺客的大肚子腾起了火焰,整个人好似鬼魅,连滚带爬冲向杨妃。 火折子——火药粉——炸药 她只需拨开火折子盖子,瞬间就完成了引爆过程。 轰~ 一团黑烟腾起。 所有士兵目瞪口呆,随即冲向御驾。 …… 女刺客当场死亡。 其余3名同伙也已死亡。杨妃外罩的白狐皮大氅被鲜血浸透,至少中了20多颗锋利小铁片~ 李郁推开侍卫,从车厢一步步走下来,伸手抱起杨妃。 怀里的女人好似被扎漏的羊皮水袋,无数伤口往外流血,不知该摁住哪处伤口。 杨妃一边咳血,一边流泪: “夫君~” 瞬间, 李郁的眼泪夺眶而出。 …… 杨云娇显然也知道自己大限已至。 揪着李郁的袖子,拼尽全力说道: “夫君,一定要护住我们的经儿。” “哎~” 李郁已经泣不成声,大颗眼泪落在怀中女人的脸庞。 仅仅几十息后,杨云娇咽气了。 浑身血红~ 簇拥在周围的禁卫军呆滞肃立好似雕塑。 文官们默默跪下哀悼。 皇后眼眶微红,有些失神,她竟不知自己此时该窃喜?该大悲?还是该后怕? 王贞仪则是愣了会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成为了死寂现场唯一的声音。 …… 陛下不起身,谁也不敢吭声。 1刻钟后, 李郁起身,脸上恢复了冷静。 望着被染红的手掌,高声道: “范京。” “臣在。” “封锁全城,搜索周边,搜捕细作。” “臣遵命。” “派快马去湖南,通知刘千放下手里的事情来见寡人。” …… 在场的所有人皆后怕不已。 如果, 如果当时是陛下亲自下车了,或者是让女刺客走到了车厢旁。 此时金山已崩、玉柱已折~ 大事去矣。 范京一刻不敢合眼,坐镇道前街临时征用卫生署衙门调兵遣将。 各路消息不断传回。 首先, 女刺客并非杨娥,而是另有其人。 真正的杨娥一直在控制中,此刻正在接受拷打审讯。 杨妃的贴身丫鬟红儿可以作证。 …… 自爆女刺客是个身形酷似杨娥的假孕妇,衣裙里面塞的是炸药。 仵作检查发现, 此人用了江湖上罕见的易容术,制作了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足以以假乱真。 身上伤痕都是真的,而且是新鲜伤。 苦肉计很下功夫。 截止到目前,驻军已经击毙粘杆处细作23人,抓获4人。 有一小撮刺客潜入了郊区的七子山。虽说海拔几十丈、连绵10余里,称为大山实在有点勉强。 但是, 对于搜捕来说,山区地形确实增加了难度。 …… 范京有些坐不住了。 “来人,备马去城西,去情报署总部。” 木渎镇。 接近情报署总部3里左右,范京透过帘子,就已看到流动便衣出没。 到了地方,下车时又了一跳。 眼前是一座衙署还是堡垒? 情报署总部占地2000亩,最外围种植了一圈密不透风的荆棘。 红砖围墙环绕,围墙后每隔20丈就伫立着一座高高的哨塔。 走进大院,被铁链拴住的成群恶犬嗅到了陌生人气味,疯狂嘶吼。 继续往里走, 隔一会就是一道铁门。 每道铁门后面都站着一个人,专门负责开门关门。 …… “拜见范大人。” “审讯出结果了吗?” “大人放心,接手犯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再有半个时辰,我们一定拿到大人需要的情报。” 范京瞅着周围古怪的建筑, 说道: “这些犯人可都是死士。” “大人放心,这世上比死更可怕的事有很多。下官去监督用刑,告退。” 范京挥挥手,打发了这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家伙。 他今日才发现刘千这厮有点邪性。 …… 刑房是情报署公认的阎王殿。 墙壁很厚,加上地基挖的深,所以隔音效果特别好。 走下地下室的那一刻,就走入了地府。 被俘的粘杆处细作4人正在接受最酷烈的考验。 梅云松费劲睁开眼睛,望着坐在面前椅子上的吴廷同行。 来雍! 情报署内部戏称他是“刑部尚书”。 他用靴子拨拉着地面的带血零件。 笑道: “上上个月,有人送我一只你店里买的白斩鸡,我吃了,味道很不错,鸡肉里还带着点血丝。” “你是个好厨子。” …… 梅云松不吭声,身为粘杆处死士,他不惧死亡。 不过, 来雍接下来的话让他破防了。 “来啊,上食材。” 2名膀大腰圆的打手抬进来一张桌子。 桌子上, 绑着一个妇人。 梅云松瞬间失态了,他的妻子——杨娥! 来雍不慌不忙地挽起袖子系上白围裙,像个真正的厨子。 仔细查看食材~ 问道: “梅掌柜,做白斩鸡的第一步,应该先拿沸水汆烫还是先放血?” …… 来雍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所有情报。 正如他所说,这世上比死可怕的事有很多。 虽然署长不在家,但是众人也知道轻重,当即调出了猎犬队协助追捕。 夜晚, 人的视线不清晰,猎犬却不受影响。 情报署内饲养了两种犬,一种斗犬,热衷于撕咬,时常充当刑具。一种猎犬,嗅觉灵敏,擅长追踪。 …… 听着逐渐靠近的疯狂犬吠,躲在一处土坑内的粘杆处众人慌了。 一名心存死志的粘杆处受伤细作,抓紧时间装填手里的短铳。 “大人,你们走,我来殿后。” 没一会, 追踪队伍抵达。 黑暗中,枪口焰闪现。 2条狗和1个士兵中了霰弹,倒地惨叫。 开枪之后,这名殿后的死士就拔刀自刎了。 自刎很英明。 死亡是天堂,活着被俘才是地狱。情报署的人很可能把他丢进斗犬笼子。 …… 猎犬在土坑里一顿嗅,继续追踪。 这次, 养犬人直接松开了缰绳~ “追。” 士兵们举着火把不顾路况复杂,玩命的追。 上头有令: 击毙1人,赏银币100枚。 俘虏1人,赏200枚。 崭新可爱的大头币馋人的很。 尹塔也慌了,对手下说: “分散跑,能跑掉一个算一个。” “记住,跑不掉的就赶紧服毒。千万不要被人抓了活口。” …… 猎犬一愣,随即按照各自想法分开追击。 紧随其后的士兵们也兵分多路。 这一晚, 月色被乌云遮蔽,漆黑一片。 追击途中不断有人摔倒~轻则扭伤,重则骨折。 一名细作不小心摔倒,脚崴了。 他毫不犹豫的将砒霜倒入嘴里,然后对着后面大喊: “来,来抓爷爷啊。” 下一秒,一条猎犬追踪而至,原地弹跳,直扑猎物咽喉。 锋利的犬齿刺入柔软的咽喉。 猎犬死死咬住不放。 直到猎物停止挣扎。 过程血腥无比。 不过, 这条倒霉的猎犬刚跑出去十几丈,突然倒地哀鸣抽搐,也中毒了~ (本章完) 509 京旗啃树皮,抽象了~ 尹塔最为冷静~ 类似的亡命奔跑他经历过2次,一次在漠北,一次在高原。 前面, 已无路可走。 他脱下衣裳裹住脑袋毫不犹豫的顺着山坡滚下,一路疼痛加摩擦,血痕累累。 迅速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管,往周围泼洒无名液体。 1刻钟后,大批猎犬赶到。 一件特别诡异的事发生 这些狗腿子还算有些眼力劲儿,知道甘凉不好惹,所以呼啦一下就闪了个干干净净。 梅尔加雷霍明白他们心里的想法,反正大家都是握有实权的大军阀,谁上台都要拉拢他们,否则没有他们的支持,无论梅尔加雷霍还是阿道弗都别想坐稳屁股底下的总统宝座。 “你试什么?”李薇强忍着脸上的笑意,想是她想到了他爸爸骂人的样子。 实际上并不是这人的实力不行,而是因为此时的他是一个残疾人,他的左脚呈弯曲状的,明显是把人打断而没有得到治疗长期放任它自己好起来才会形成的。 遥远的虚空中,死亡天帝在三人的围攻下咆哮连连,疯狂地泛起,无穷无尽的力量弥漫开来,左图右冲,想要冲破三人的拦截。 通过互利共赢的合作模式,德国取得了比历史上更进一步的工业发展成就,而南美汉国也借此机会,成为南美洲唯一一个,在整体领域,初步实现工业化的新兴强国。 神祇是永恒的,在这个世界上,神祇的地位早就已经毋庸置疑。在泰兰德看来,或许初生演替是萝丝的使者,但是那毕竟不是萝丝本人。 作为中立派的哈里斯梅根是负责平衡英雄之间的关系的,不应该有如此冲动的举动。于是,哈里斯梅根的怒火渐渐平息下去。如果说亚伯拉罕有失职,她的这种行为也同样是一种失职。 通过闲聊,夜辰得知这些人过来都是来自南定城,这对姐妹花姐姐叫做林雪卿,妹妹叫做林雪姝,大个子叫做严熊,白衣公子叫做白云鹤,至于那个一声不吭的闷葫芦,叫做曹传,是一个比较罕见的姓氏。 十来件法宝静静地飘着,被夜辰虚空一抓,全部飞向夜辰,法宝的后方,是二十位上位神的尸体。 与此同时,自从城北的朱柏荣被灭之后,城东的卷毛正带着手底下的兄弟在和城北的当地势力抢地盘根本无暇顾及田鸡一行人的发展。 韩毅眉头一皱,就在此时,他所在之地虚空裂开,随后一道寒芒从中杀了出来。 他搂住她的腰,不知何时衣服洒落一地,在察觉到身子一凉时,她已经赤果地趴在他身上。 “若弗娜,这次没了大量上位神的保护,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打。”寒冰神王的大儿子艾克特克放出了恐怖的寒冰系法术。 还没走两步,杨萌还没从刚刚机器猫的拥抱里回过神来,又一只大老虎走了过来,也给了她一个拥抱。 陆阳命令一下,所有成员都跑到了副本这里,看着陆阳给出的攻略学习打法。 薛默抱着叶垂锦消失在人海中,他一边走着一边跟怀里的人说着话。 在这追求名和利的时代中,人们对“美”的追求往往不再纯粹。但当看到林淑窈照片的那一瞬间大家不约而同的为她的脱俗之美而吸引,无名利,无杂念,只有心灵深处的静谧与和谐。 而我则早有准备,借着这股子劲儿,往前挡风玻璃一窜,双手抱头,竟然直接把前挡风玻璃给撞碎了开来,我根本不管后面的情况,逮住机会死命的往前爬去,这一撞竟然没有把安全气囊撞住来,这车的质量还真不咋地。 510 最后一支白莲武装的覆灭~ 几千里外。 湖南衡山县,吴军临时指挥部。 陆军大臣林淮生望着参谋将一面面小红旗插上沙盘,代表着湖南战况进展。 突然, 他指着东边一处未插旗区域,开口问道: “这是何地?” “浏阳县。” …… “小小浏阳,为何还未拿下?” “下官去打听一下。” “高总,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近距离地和他坐在一起,让她有种莫名的紧张和压抑,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贝子猪,我害怕……”乐乐又把脑袋低了下来,刘海瞬间遮住了大半个脸。 这么多年来,锦慧和胜楠甚少问过她什么,即使她们都有疑问,即使她们偶见她的失常,但从来没有问过,一如既往地给了她友情和关爱,而她,不是不想说,是无法说。 从暴雨一开始,她就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工业园工地出事的消息立刻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担心。工业园工地同时有励锋和鹏飞两个公司在施工,童恩下意识地先拨通了钟岳的电话。 赢叁重重吐出口气,握住死灵杖的手更加用力。先把机器人们都清扫干净,到时是转世去寻找可儿,或者是跟着那名紫星933溜出这个世界都可以。 这时沈韫的手机响了,他拿了出来,是东子打过来的,沈韫了接听了。 乐乐不好意思地松开我的胳膊,回头冲着浩子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到了夜晚,云君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可是,李瑾瑜和金悦却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童恩十分困难地咽了口唾沫,转头看着许卉。许卉也一时没了主意,心想这人怎么属牛皮糖的呀,粘上就甩不掉,每次想享受美食就碰上他,真够倒楣的。 “那就好,最近我正在学茶道,有时间了我给你展示一下。”安雅平静地说道。 他没想到这个周放居然真能找来一位真大师,以前周放也找过一些大师,可是那些大师全都是假货,因为那些大现的水平,钱豪这才以为这世上所有的大师都是那种水平。 贾正金当然知道妻子们就在边上,这些房间都是她们住着,故意将自己安排过来。 正如专诸所说,此时李知时确实已经到了体力山穷水尽的地步,有句话说得好,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饶是他每天都要做几组俯卧撑,但真打起来当真是三两下就力衰了。 对于这一开始便由朱成定下的行动方针,洛灿虽然有点身不由己的窝囊感,但终究还是觉得是很有道理的,当下便也向一处酒楼行去。 聂唯像往常一样放假回家,这几天店里没人来找她驱邪抓鬼,她也乐得清闲。 夜色越深,刘大洪的脸色越差。他蜷缩在沙发上,时不时偷眼看一看墙上的挂钟,弄得另外两名保安也跟着坐立不安起来。 “怎么了?木子兄,你已经昏迷有三日,还有两个时辰我们便要到达咸阳城了。”这时张良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紧接着其和胖子便一前一后弯腰走了进来,荷载两人的马车顿时拥挤了起来。 于是又带着三个冒险者迅速跑到新城区,终于找到了广场上的丽芙和其他光明教会人士。 “饕餮、穷奇、梼杌、混沌,都是纯种的么?反了它们了,这帮混蛋太过分了,真当我们兄弟是好欺负的么?”陆飞血都恼了,叫嚷着,恨不得立刻出手。 511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冻杀刁民三千万,续我大清五百年 吴皇宫。 建筑墙壁厚而坚固,且内部均预设地龙,温暖加持。 李郁只穿夹袄,惬意的站在窗口望着漫天飞雪。 “陛下,范大人求见。” “嗯。” 一身风雪的范京将外罩的黑貂皮大氅解开,丢给一旁的宫女。 目不斜视,走到陛下身后。 低声说道: “陛下,城内雪厚1尺, 贪嗔痴慢疑,其中的痴就是愚蠢,就是痴迷不迷,比如一条道路走到黑也不回头,比如执着于一件错事就是不回头,比如被别人欺骗而不自知。 圣尊在看到这样的情况后,他的童孔收缩,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浩瀚杀气迅速的收敛了,脸上更是浮现了阵阵骇然与惊恐。 “加西奥斯,我怎么瞧着后面追赶的人马这么眼熟?”卡奥努力从掩体中伸长牛头去观察。 同一时间,德古拉感受到了一股远远比它还要岁月悠久的血族高位格存在的气息从牧离的体内释放出现。 韩天薇今天看到杨玄机洞府上闭关提示,也出声呼唤,便是明天就要上千林峰,短时间内下不来,都得在千林峰上闭关修行了,这才这般行事。 它不能坐视盟友的死去,这要是哥尔赞死了,它美尔巴在牧离面前又启能独活? 青莲剑歌残篇他是在一处特殊的秘境中得到,进入秘境的条件很苛刻,他也没放在心上。 郝云发现,自己只是心里想想还好,但要是说出口打算去干什么,那必定会促成相反的结果,比因果律武器还准。 那被他切成两半的白色怪物在这个空挡又开始了融合,最终重现黏合在了一起。 “洛克,你…似乎不乐意?!难道我真的不如瓦莉拉?”希尔瓦娜斯在洛克面前展现了自己婀娜多姿的身体,蓝色的眼睛雾蒙蒙的看着洛克,衬着淡金色的长发,异常妩媚。 众人也是如此表情,他们不能理解,怎么就一下从四百颗晶石就到了那么多呢? 周边他的战友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见到一束黑光打进来,落在了王东的手上,而军士长脸上的诡笑让他们觉得不寒而栗。 “呵呵,还真有人认识我们。”黑晔这么说着,众人都拜了下去。 连年征战,清朝内忧外患,孝庄无力回天。清朝损兵折将异常严重,当年英勇善战的八旗弟子,人员已经开始良莠不齐。 突然得到解救,四个佣兵一时间也是困惑不已,感知最为敏锐的尹姓佣兵团长目光第一时间看向了远处一棵有着片片绿叶掉落的参天大树。 “呃……”蚁人很是为难,他觉得自己这次掉进坑里了。复仇者就可以这样威胁人么?是时候考虑考虑加入进来了。 挥了挥手,地上一个正躺着的混混连忙起身,向着某个地方就跑了过去,应该是抢先回去报信的。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众人潮水般的退走了,而那三长老看起来实在是悲惨了点。巨大的魔兽身子上面血不断的落下,伤口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有些是妖兽直接攻击,有些是巨魔族人的攻击,有些是法宝攻击留下的。 咒言很奇特,有转嫁气运之用,使用条件比较苛刻,而且效果描述不清,崇九将将信将疑,毕竟气运这东西,看到不到,摸不着,真能夺运? 具体的结果白仲褀是知道的,ai也会做一个初步地分析,但是人类会注意到一些ai注意不到的细节,并且得出自己主观的判断,所以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512 桂军的缔造者 见阵型已经成型, 岑溪县团总白健仁拔出佩刀,破音嘶吼: “前进。” 两列火绳枪手走在最前面,之后是4个超长枪方阵一字排开。 最后是刀盾方阵。 阵型中规中矩,没大毛病。 …… 郁林州团练的打法不太一样。 他们以大盾在前,长矛在后,正面迎战。 没一会 “怎么了?”李牧有点担心,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情比较多,陈老头走不通李牧的路子,说不定会求到初雪这里,李牧不想让初雪为这种事担心。 李牧很了解亨利和丽莎,同样,亨利和丽莎也很了解李牧,纽约前段时间充满了很多流言,有些人没在意,只是当做八卦来听,亨利和丽莎却马上就能分辨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好吧,此事就这么定了。但是我要先和你们说一下情况。”桃子说着,停顿了一下,之后讲述了穆西风进入幽冥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钟岳心里更奇怪了,不知道老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犹豫了一下,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强叔。 笑意在嘴角泛起,艾慕坐在出租车的后车座上,笑得像一个傻子。 “废话,都到了门口,怎么能不进去?”林杰不由分说,推着陈立就往里走,我们也尾随其后,跟了进去。 按魏仁武的预想,全开应该会在候车厅,事实也是如此,全开真的就在候车厅。 “唐爸,你刚刚说,我的爸爸在你家?”肉包黑葡萄似的眼睛惊讶的看着沈骁唐,充满了期待。 所以第二天一早,李牧就把严顺交到办公室,正式询问严顺对于回国的看法。 说着话一队人马朝着木叶村里而去,却知道等待纲手的将是让她绝望的消息,这也是三忍离开木叶的开始。而在他们身后就是日向和宇智波两族的忍者,再往后是负责押运战死者骨灰和伤兵的医疗部队。 “你说什么,没找到,他一个五岁的孩子还能去哪,接着去找!”宇智波富岳脸色阴沉的说道,庭院里两个宇智波忍者正在附耳听令,从下午开始宇智波鼬就失踪了,到现在也没人发现。 而且这些年来,关于杨旭的传说、流言、猜想实在是太多了……“他是杨啸天,‘鬼面阎罗’杨啸天!”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家族挑选家主并不是父子继承,而是看谁的能力大,能够让家族壮大,他就能成为家主。 这几张概念图和功能,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他们就像是外星来客,如果说这不是apple公司撒下的迷魂阵,那么今天整个手机市场就将会面临极大的改变。 冯奎已然是气急败坏“臭子,竟敢戏弄老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害得老子还摔了一跤,老子今非得好好收拾你。”着便往林雨辰这儿冲来。 “下次在看到基拉大和,你必须杀了他,不然的话,阿斯兰萨拉,我会连你和基拉大和一起杀掉,我说道做到,你不要怀疑我的决心。”说完,转身离开,但是下一刻,一幕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在了众人的面前。 凤儿也不知道梁紫嫣这是怎么了,从下午开始,就不断的询问自己南宫炎什么时候回来的话语? 他感到很奇怪,从昨天开始,那个叫做施密特的人就一直在针对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同样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513 破梧州后,王道派与商道派之争论 “报,梧州府城失陷。” “吴军兵力几何?走的哪条进军路线?” “西江结冰了,广东吴军踩着冰层一直杀到了梧州城,规模大约一两千人。” 陆廷升一脸震惊,展开地图。 随即脸色大变, 意识到这鬼天气居然成了吴军的帮凶。 西江,发源于云南,流经贵州、广西、广东,最终在珠江口 至于连四海商会都搞不清的东西,夏千骄就更不可能选了,他主要看的还是不完整的功法残篇,以及一些史实记载。 张云礼疲惫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他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很是逃避,秦孟失忆不一定记得这些,但是他就是不想放弃,想来试一试。 他盯着楚源手里的离界符,终于知道斯莱几人,为什么这么维护楚源了。 男同学们纷纷上来搭手将耗子扶了起来,安置在他的座位上,让他继续睡觉,而甄闻心也爬了起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诸多非议的目光,她也将羞红的脸埋在桌上,不让任何人瞧见。 骤然,就在卫从化一次次与楚源激战之时,楚源忽然施展乾坤瞬移,在卫从化惊愕的目光当中,哧的一声,一戟从卫从化的后心刺入,从他前心刺了出来。 百无聊赖的等着他的到来,林知许第一次感觉等待的时间这样漫长。 对于胡亥来说,这一次他来泗水郡是将功折罪的,所以他虽没有事事亲力亲为,但是也一直在关注事情的进展。 林知许也拿不准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车内的气氛压抑的厉害,林知许紧紧抓着自己的裤腿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关于日本的超能力者以及超能力接触者,为什么美利坚会如此重视,除了因为她们在国家战略上的重要意义以外,更多的还是在于许多如他这样知道内情的大佬,会觉得那样可以破解长生之秘,让他们从此永葆青春。 就在林知许焦急等待张云礼时,那角落的身影却正一步步朝着便利店走来。 “楚哥别这么说,实际上何玉贵的中心目的是想要欠款,不然他不会这么卖力气的。项目启动后,无论资金怎么紧张,他的款一分不少。 三楼只有三间房间,中间那间正是联盟的总指挥室。林天看了看,走了进去。 而柳月眉此时正一边督察着工匠们做工,一边又吩咐职员开始工作,忙的不亦乐乎。 “雷电的力量很强,足以毁灭数公里的一切。”浮竹十四郎心有余悸说道,麒麟的威力让他此时都感到震惊,居然差点让自己卍解吸收不了。 “你直接进去吧,他听不到。”保姆的话从楼下传来,但也把宋雨佳吓了一跳。 从空中被击飞下去。很不幸的落在战斗平台下方间隔之处,失败了。 “我”洛依璇抬起头,看着艾瑞克这个样子,她突然有些害怕了,说出的话语噎住了。 “一番队副队长?”浮竹十四郎不明白,为何一番队副队长会到此而来,难道总队长又下达了新的命令嘛?还是另有原因。 “因为我确实二,才会……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没来由觉得难过,好不容易开心一会儿,现在又被打回原形。 “要不要向公司汇报?”叶淑青想,这么重大的事不汇报就是自己的责任了。 不过一想到周家将会在今天被灭族,而从今往后,这咸丰城便是他谢家的天下了,他心里就不由得一阵窃喜,天才不需要太多,有他一个,足以。 514 被陛下刻意放纵的血腥商战 这一场御前军事会议,隐含了太多刀光剑影。 李郁沉吟许久,对众人说道: “诸位爱卿说的都很有道理,寡人需要再琢磨琢磨。年关在即,安心过年,除夕夜寡人还想和诸位喝一杯呢。” 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沉闷压抑一扫空,转而聊起了新年。 …… 回到寝宫,李郁低声询问: “ “五哥,我们先离开这里。”北斗转头,若无其事的朝赫连战微微一笑,好像刚刚的一切发生只不过都是幻觉。 北斗的脸瞬时唰的一下变得通红,有些羞恼的瞪着百里千寻的背影,这该死的妖精又占她便宜,真不知道这脸皮是怎么练就的。 可是,你要相信,世界上最不缺少那种无知的人。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既无知,又没眼色,而且还喜欢鼻孔朝天的装牛逼之人。 可事实上在黑玄嘴里得出根本不是如此,所以黑玄对于武者根本没有因为自己是仙道强者就看不起,反而很是看重。 没过多久,张标等人纷纷重伤躺在地上,每一名学员都是眼带恨意地看着茵查莱特等人。 同样的,这个研究所的地点,虽然可能会有严密的防守,但是绝对不会和岛国存放核弹或者造纸币的地方那么严密。因此,娜米才有这样的信心。 梁远顿时一惊,这里毕竟是桑拿房,他是围着浴巾进来的,身上能够藏着几条毒虫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毒虫的方法失败了,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别的施毒方法,当下只好飞身扑上前,以身上的功夫与林西凡周旋了。 “可是我说的就是正经的!”林西凡苦笑,怎么自己正正经经说出来的话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只是青河可没有碧荷的狂喜。她所露出的。只有惊惶无措。她身边的虎军头领也瞪大眼看。慌忙的想去拉她。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的手才抬起。青河已经消失在原地。 水蕊看着北斗闭上眼睛,以为是被她刚刚的话气到了,可是她确实也是生气了,所以她也绝对不会低声下气去道歉。 所有人都在城池外安营扎寨,他们提前都派探子进去打探了一番,这些探子是老兵,当初和无常组织开战的时候,派出去的探子气势并没有是光,落家最强灵圣境探子他并没有是,而是提前感知到危险,躲了起来。 “第二组!绎崎绎梦!天一!落月曦!落星曦!”又是四声,绎崎绎梦带着落月曦和落星曦二人来到了擂台上,本应该站在第二位置上的天一因为绎崎绎梦的霸气,只能够站在边缘,所幸他并不在乎这些。 “铮。”唐韵脚下张开硕大的银色六芒星阵,一颗颗银色幽蓝的星星自她脚下阵符中升起至圆满。 “户主”这两个字让郝帅顿时就没话说了,这张卡是龙飞给他的,户主当然就是龙飞了。 当一个名讳足以取代形容词,那样的名,那样的名字,本身就有莫大的威力。 在这里可以选择放与不放起司丝,起司丝可以化为起司味道的酥皮。 梦潇胸口就像是多了好几只活蹦乱跳的动物一样,双腿没有办法并拢,腰身就着急的往上移动。 唐韵彻底的默了,摊上这么个三观不正常的师父,真真的好心塞。 “他妈的,敢打老子,我看你是活够了。”那人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砖头,朝着黄飞的脑袋就拍了过来。黄飞没有躲避。任由那块儿砖头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515 李郁的反击~ 冬去春来, 吴廷再次启动战争机器。 经常开轮船的人都知道,战舰起锚出港之前要先预热,否则轮机无法正常启动。 为此, 陛下密集召开了多场规模不同的会议。 新设采矿署,隶属于工业部。 采矿署的头一件事,就是开采广东云浮硫铁矿。 硫铁矿,顾名思义。既能出产铁矿石, 苏逆一怔……进入孔雀学府之后,他便没有动用过积分,可就算如此,他也只不过拥有六百而已,距离三千还有很大的距离。 此时,断愁端坐一旁,面上和众人一般震惊哑然,实则心中早已笑岔了气,别人不知道吴章为什么这么果断直接的拒绝玉虚观,他却是心知肚明。 很显然那,基尼可夫是个老兵,将这个新兵蛋子训得一愣一愣的。 只是一次交锋,他便知道自己远不是林煌的对手,生怕被林煌当场斩杀。 不过林煌也注意到,杨凌战力飙升之前跟黄泉接触过。他猜测,这家伙和红妆的战力飙升,应该是从黄泉那里获得了什么好处。 逐字逐句,越看,断愁心中越冷,早就觉得这墓主人来头很大,现在看来,呵呵,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对于他这样adc的选手来说,打团战既要注意敌方c位,也要面对坦克英雄的抵挡,因为很多时候坦克站在最前面,他这个adc第一要务就是输出坦克。 他心里一凛,立马迈开步子,这会儿他也用不着拐杖了,健步如飞,迅速出了房间。 贺郑一拳直接打穿了面前其中一人的护甲,这一拳的破坏力,直接将这人的身体打穿,瞬间暴毙,将手抽回,那人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从身体洞口涌出。 站在旁边的是三个身材高达的家伙,样貌看起来像是北欧人,其中两个身材高达,一个瘦得像根麻杆,两人持枪,一人手里把玩着一把猛虎格斗刀。 这似乎是座废弃的荒庙,榆木神像掉漆严重,目中无睛,慈悲地垂望着世人。庙门虚掩,木窗半开,夜风徐来,取暖的火堆明灭一闪,柴枝发出了细细的噼啪声。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知晓他已经清醒后,温若流将他的关节利落地接了回去,将那个乾坤袋扔到了他怀里。 不过,自打进入和州地界以来,张义潮所见到过的,闻所未闻的事不是一件两件了,这种耗费人力物力的布鞋,张义潮惊讶一阵,心里也就释然了。 “这是不可能的!!你去死吧!哈哈哈!”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埃米尔会屈服的时候,埃米尔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 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香。这是所以成功男人作为优秀猎手的心理。聪明的高媛媛蔡婉婉们就是利用这种心理,游刃有余的游走在这些人当中。 可惜,不管叶天试了多少次,都没用,因为在神识探入湖底深处时,神识就莫名其妙的被屏蔽了。 而既然徐无忧都这么了,莫一又能什么呢,也只能先这么着了。然后,告诉徐无忧,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及时联系他,只要他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根据这进度条的名字,她已经有预感,等它全满后,她可能会等来一个强力□□。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不知道□□的引线是怎么变短的”,而是连底下埋了多少吨的□□也不清楚,每次一有进展,都让人胆战心惊。 516 乾隆归京:扛不住了,发赎罪券吧~ 巍巍紫禁城,红墙、黄瓦、白雪。 刺骨寒冷~ 傲慢的京旗大爷们毫无往年的喜庆劲,个个缩头缩脑,走路耷拉着脑袋。 就连熟人碰面,往日里那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打千作揖的动作都潦草了许多。 前门大街的裕泰茶馆依旧热闹。 老主顾们又在表演“无茶叶饮茶”~ …… 大家你一句 当然此是在陶土人四周,沾满了李天乐,不过天雪公主的直觉,眼前的这个冲着他笑得人是李天乐本体。 “哎,哎,你别挂呀,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然而电话里传来的是挂断的声音。 而其他人根据表现排队,而那些在山谷中没有争抢的人,全都不在平分之列。 九中学生不以为意,结果被体育老师逼着道了个歉,凌天这才转身看着三个教练,看着三个教练的目光,凌天很是郁闷,自己又不是一盘菜,居然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 “这个等会看你的表现了,如果表现好,我肯定会给你个惊喜的。”季思雨说完不再说话,认真的开起了车。 杨天冲出药神宗,凌空而立,看着一众药神宗的弟子处于悲愤之中,而一众人的正中心,正是一个石像。 凌雪家世也不怎么样,不过却因为之前在清湖饭店工作,没有丝毫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新奇。 要不是因为刘辉曾经为了炼化人间鬼域,采用分割灵魂的秘法,将自己一半的灵魂之力留在了人间鬼域的石碑之上,恐怕现在的刘辉就算是真正的神仙来了也是没救。 “我明白了,但你们不要怕,我之后会回来给你们交待清楚的!”完,叶飞就朝着南面那边赶去。 最终李婷终于确定了一个好妙招!那就是直接在卖‘肉’的时候,使用一些类的‘药’物,然后将客人‘迷’倒之后,然后将客人洗劫一空,并且将对方的‘裸’。照给拍摄下来,然后以后继续敲诈使用。 正如聂融所说的一样,在刚离开地球时洪等三人就知道聂融将会离开地球不少时间。 张自豪说完做了个请的动作,雪舞娇羞的在床上坐了起来,场面不免有些尴尬,张自豪随手拿来一件外套,自己先穿上然后在门口等她。 当火龙龟再次嚎叫出通知时两人出了它的巨口就见到了茫茫的海洋。 马家庄经历战火,物资贫瘠,晁盖把从耽罗人那里要来的数千斤咸鱼都分给了庄里人。又拿来酒肉做饭菜,请马华等村子里的重要人物吃饭。 “是这样的……”我瞅了一眼司机,接着便凑到郑大师的耳边悄声说道,“在梦里,最终的结局并非是因为我被那尊邪神像给弄死了,而是被一辆载满水泥的货车给压死了。 大约飞了一刻钟左右陈飞与索利横跨无名大洋见到了一座摩天大厦耸立的现代化城市。 成邦冲张六两很恨的看了一眼,而初夏母亲则直接走到张六两面前,二话不说,顺势抽出一记响亮的巴掌。 在原始宇宙中,宇宙最强者之下的任何人的运动速度都无法超过光速度。 一阵剧烈地空气波动出现在他的身体左侧一米处,那个位置正好是化成人的悟空所在位置。 “你对这方面了解的还挺清楚的,贫僧还以为你一直以来都生活在仇恨当中呢。”方正笑道。 虽说他们两个不讲究上下尊卑,但雇工甚至车把式们对他俩充满了敬畏,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