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社情管理局》 第1章 特殊社情管理局 作者:白桃苏打文案:这世间魑魅魍魉,妖魔横行,阳光下海晏河清,阴暗处污浊不堪,看尽人间百态,最龌龊的还数人心。……单元故事,架空世界,妖魔背景,社会发展水平与现实相近。允许同性婚姻,建国后可以成精,还可以变鬼。一。自古七情六欲,皆生魔魅。故设立特殊社情管理局,镇喜于华东,镇怒于华南,镇哀于华中,镇欲于华北,镇爱于东北,镇乐于西北,镇恶于西南。二。晏庭这二十年来做过最傻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算好调职的时间,调任通知在他和路屿领证前一天提前到来,导致太太打死不肯去民政局,“未婚夫”迟迟转不了正。甚至一度从老公沦为炮友,造就了连换七个电话号码都被拖黑的不斐战绩。三。路屿办案时磕了脑袋,闲赋在职时被局长安排了接待上级局来宾的重任,谁知道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副局长,一见面就揩了他的油。更令路屿气愤的是,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同事们,纷纷转过头视而不见。气,世风日下,职场潜规则,同事冷暴力。微博:白桃苏打不含糖排雷:双cp,副cp有生子。本文纯属虚构!文中地点请勿与现实挂钩。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搜索关键字:主角:路屿,晏庭 ┃ 配角:聂闻溪,谢应许 ┃ 其它:副cp含生子情节慎入。第1章 001这是聂闻溪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儿,他从青城山下来,转了大巴,坐了地铁,上了飞机,落地之后又转乘机场快线,一路跋山涉水,车马劳顿,可他顾不上疲惫,反倒是满心的忐忑。这一次出门,是为了到单位办理入职手续,算起来,这份工作还是家里托了关系给他找的。听说现在的人都不怎么待见关系户,他从小到大又没什么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经验,眼下即将面对一个新的工作环境和一群新的同事,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是绝不可能的——还远不到单位,聂闻溪就已经紧张到手心直冒汗了。据说他的上司是个年轻有为的男人,家里对这位组长的评价很高,就是不知道这种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人,究竟好不好相处?还有新同事们……聂闻溪心里惴惴不安,未来的同事们都是什么样的脾气性格?他自认不是个聪明人,那些人会不会喜欢他?怀揣着这样那样的复杂心思,聂闻溪坐上了从机场发往市区的快线。这种机场快线半小时发一班,但从不按时走,一般都是等人坐满了才发车,好处是坐满了就出发,坏处是坐不满就老走不了。但这一次,聂闻溪运气还不错,坐上去不到十分钟,就满座了。坐在聂闻溪身旁的是个挺年轻的姑娘,个子娇小,顶着一头亚麻色的长发,一上车就直奔他过来。想来也是,比起身边油腻的中年男人和穿着西装神色傲慢的白领,长得清秀又拘谨的小年轻,似乎更容易得到女孩的青睐——即便只是短短几个小时的路程。邻座这位姑娘十分健谈,坐下来没几分钟,就开始和聂闻溪搭话:“小哥哥,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呀?”聂闻溪很少能接触到这个年纪活泼热情又似乎不带什么恶意的姑娘,不禁有些紧张,他将双手放在膝盖处正襟危坐,指节不自然地有些蜷缩,但还是认真答了话:“进城,去报到。”“报到?”姑娘闻言,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你还是个学生吗?这么早就去报到的吗?”“工作了,现在是准备到单位去报到。”聂闻溪嗓子眼有些发紧,但好在说话的对象是个软声细语的姑娘,她轻缓温和的搭腔,略微缓解了聂闻溪紧张的情绪。“看不出来嘛,感觉你年纪应该不大,没想到就工作了。”姑娘将脚边的包拎起来抱到胸前,她亚麻色的长发,随着笑起来的动作轻轻地甩动着,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俏皮。聂闻溪之前没敢往人姑娘脸上瞧,总觉得自己一个男孩子直勾勾地盯着人姑娘的脸看,有些失礼,但俩人聊着聊着渐渐熟络起来,他也就抬眼看清了姑娘的长相。这姑娘五官都只能算得上清秀,但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尤为引人注目。那双灵动的眸子往她脸上一嵌,便如同画龙点睛一般,点亮了整张脸……总而言之,就是那种看起来很舒服的长相,加上她气质柔和温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聂闻溪注视着她的眼睛,突然心下一松,不知怎么的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我其实有点紧张。”“紧张?为什么呀?”聂闻溪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那双盈盈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密林中静谧而深邃的湖泊,湖水清凉清澈,浮动着名为温柔的涟漪,光是被注视着,就很想掏心掏肺地跟她说说心里话。聂闻溪斟酌着字句,组织了言语:“就是,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有些忐忑,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喜欢我。”“你从哪儿来的呀?”姑娘问。“青城山,我家在青城山上。”“哦,四川人呀。”姑娘笑了笑,下一秒,熟练地切换了四川话,“怕撒子嘛,你辣么好,他们肯定会喜欢你嘞。”“你也是四川人?”“不,我是恶城本地人。”姑娘摇了摇头,垂坠感极好的发尾扫过肩头,丝丝垂落下来,阳光透过车窗巨大的玻璃,被翻飞的发丝震碎,散落了一地碎光。即便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很多东西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物是人非,这个场景却一直被聂闻溪珍藏在心底,这是他下山之后遇到的第一份善意,温暖熨帖,弥足珍贵。“你是第一次来恶城吗?”“嗯。”聂闻溪露出了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那我给你说说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吧,好吃又不贵。”“好。”恶城机场建在城郊,距离市区不算近,快线需要绕山行驶将近40公里,才能进入城区。大概是近郊的缘故,这一路上车辆很少,聂闻溪和姑娘聊着恶城的风俗和美食,转眼路程就过了半。正说到大学城前面的小吃街时,姑娘忽然话音一顿,聂闻溪抬眼,就见原本一直笑着的姑娘神色一凝,抬手指向前方:“你看见了吗?你看见那辆车了吗?”聂闻溪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弯道处杂草丛生,但并没有姑娘所说的车辆:“那儿什么也没有,你看到了什么吗?”“车,一辆侧翻的车……上面还有人!”姑娘突然惊叫起来。聂闻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乘坐的快线驶过弯道,空无一物的山路仿佛受到检阅一般,在他面前展现了全貌,他不禁打了个哆嗦——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停车,师傅停车!停一下车!”姑娘尖叫着让车停了下来,她快速地越过聂闻溪,朝着车门的方向奔去,三步并作两步蹿下了车。只见她朝着之前经过的弯道疾走了几步,然后转过来朝着车上的乘客喊道:“你们都没有看见吗?那里有辆车出车祸了,上面还有人,他们需要帮助!”说实话,这种事情搁谁碰上了都会心里发毛,车上的人纷纷面面相觑,要么摇了摇头,要么沉默不出声。司机见状也开始有些害怕,他扭头跟姑娘说:“小姑娘,别闹了,那什么都没有!我不可能在这停很久,你要么上来,要么下车。”姑娘咬着牙,视线从车窗这一侧的乘客脸上一一扫过,见他们纷纷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终于道:“那我下车。”司机想了想,又说:“姑娘你可想好了,这儿除了大巴很少有车过,快线中途也不上人,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连出租都打不到。赶紧上车吧,我们该走了。”“谢谢师傅,我下车。”姑娘摇了摇头,道了谢。聂闻溪看着那姑娘孤身站在路边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出于不放心把她一个小姑娘丢在这荒凉的山路边上,还是心里真的相信她在那个地方看到了什么……总之他飞快地抓起了自己的包,还有姑娘丢在座椅上的行李:“师傅,等一下,我跟她一块儿下车。”几分钟后,两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机场快线扬长而去。姑娘看向聂闻溪,郑重其事道:“小哥哥,你相信我,那里真的出车祸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到。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有人来施救,但是上面真的还有活人,我们要救他们。”说着,她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20,被聂闻溪一把按住了。“等一等,我看不见,车上的人也看不见,救护车即便来了,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先别急着打电话。”“那怎么办呀?”“要不我们先过去看看?”聂闻溪提议道。 第3章 “夏、夏心悦。”“心悦,可以这样称呼吗?”路屿微微欠身,直视眼前的少女,这其实是个稍稍有些亲昵的称呼方式,可路屿气质实在是很好,容貌清隽,细腰长腿,半长的黑风衣将整个人衬托得极为挺拔俊俏,鬼使神差地,夏心悦点了点头。“走吧,闻溪和心悦跟我过去,明薇你留在这,视情况请求支援。”路屿说完,率先朝着车的方向走去。聂闻溪和夏心悦对视了一眼,匆匆跟了上去。“心悦,描述一下车的情况。”“是一辆大巴车,就是平时旅行社会用的那个型号,侧翻,车轮的方向朝向我们,车门被压在下面……”转眼间,几人就走到了车旁,路屿停下来,伸手向前,果然摸到了,他转头看向夏心悦时,女孩正好说完下半段,“我转到前面去,从前挡风玻璃那儿往里看,里面都是些孩子,应该是学校包车出去做什么活动吧?”“那你能看到车牌号吗?”“能,看得很清楚。”夏心悦如梦初醒,朝着车头的方位快步走过去,弯腰扒开了地上肆意生长的枝杈,随即转头道,“车牌号是恶a26286。”“明薇,查车牌恶a26286,看看什么情况。”“知道了老大。”明薇应了声,转身上车开启了设备。路屿则转头看向夏心悦:“心悦,我带你到上面去,你愿意吗?”“没问题。”女孩干脆地点了点头,路屿微微一笑,然后蹿上了车顶,也就是原本车窗所在的位置,随后他蹲下来,朝夏心悦递出了手:“闻溪搭把手,心悦别怕,把手给我。”对于聂闻溪和路屿来说,像夏心悦这样身高明显不足一米六的娇小女孩,一拉一托,轻而易举就将人弄到了车顶上。夏心悦上去之后也没耽搁,立马趴下来开始查看车里的情况,但是之前她已经在前挡风玻璃那里看过一次了,现在换了角度,但看到的还是那些东西……“确实都是些孩子,从这儿看能看得比较清楚,在我现在这个位置能看到的几个人,胸膛都还有起伏,应该都还活着……我、我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路屿沉思了片刻,扬声冲明薇道:“车牌有没有查出什么?”“老大,这辆车坐着的应该是师大附小六年级二班的学生,他们计划到郊区那个园区去参观,一大早就出发了,园区那边以为出发晚了还没到,学校那边以为活动已经正常开展起来了,所以两边都没有发觉异常。”“联系局里,调救护车过来。”“好的,要调多少?”“三十多个孩子,你说呢?”“这么多?”明薇诧异了一下,随即应道,“没问题,我会安排好的。”路屿点了点头,看向夏心悦:“心悦,我们这里只有你能看见,你,愿意成为我的眼睛吗?”夏心悦看了看脚底惨烈的场景:“我要怎么做?”“我会打破车窗玻璃,进到里面去,”路屿顿了顿,“我不确定我进去之后能看到里面的景象……”“所以,我得和你一块儿下去,对吗?”夏心悦打断了他的话,“我没问题,我可以的。”“好。”路屿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脸色有些泛白的女孩,“别怕,咱们怎么进去的,就会怎么出来,我保证。”说着,他蹲下身子,在看不见的车体上敲击了几下,找准车窗的位置,举起拳头,向下重重地捶击一记,瞬间击碎了玻璃窗。这个男人用与他外貌截然不符的彪悍战力,徒手掰碎了玻璃,扶着夏心悦进入了车体里。进入车内之后,夏心悦扭头问路屿:“能看到吗?”大概是知道夏心悦在紧张,路屿扯出了一个笑容:“很遗憾,不行。”“那我们要怎么做?把受害者搬出去吗?”夏心悦建议。“恐怕不行,先不说医生能不能对看不见的伤患施救,就靠你一个看得见的,那效率也太低了。”路屿松开了扶住夏心悦的手,“站稳,现在你需要做一件事。”“什么?”“你好好看看这个车里,有没有多出什么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路屿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现象都有迹可寻,这辆车不会被人看见也一定有原因,而且这个原因应该会在车体里留下痕迹。”“痕迹……”夏心悦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仔细地扫视车体里的各种物品,因为侧翻,车内的东西横七竖八,给夏心悦的辨识造成了一定的困难。路屿也不催,他就站在女孩半步之外,保护着她的安全。几分钟,夏心悦突然回过头看了路屿一眼:“我不太确定,但是我觉得这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看到了什么?”“我,”夏心悦顿了顿,脸上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我看到了一只蜥蜴,一只白色的,蜥蜴……”第3章 003一只白色的蜥蜴,为什么会出现在失事的大巴车上?路屿皱起眉头,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点头绪:“心悦,你能仔细描述一下这只蜥蜴吗?它出现在什么位置,具体是什么样子?还有你看到它的感觉……想到什么都可以说。”“它趴在倒数第二排椅子的背面,通体雪白,但是眼睛是红色的,很污浊的红色,看起来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夏心悦比画了一下,“它整个身子大概……有我半截手臂那么长,现在正直勾勾地看着我。”夏心悦顿了顿:“我其实不太记得蜥蜴具体长什么样了,但是它比我印象中的蜥蜴要浑圆一点……头部像是戴了个头盔,或者说是帽子?”“是变色龙,”路屿瞬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一条白色的变色龙。”他眼睛定定地看向那条看不见的变色龙,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找到了,就是它了。“变色龙?”夏心悦有点吃惊,“变色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它成精了,”路屿往前走了一步,将夏心悦挡在了身后,“如果我猜得没错,它应该就是这场车祸的罪魁祸首。”“可它不管怎么看都还是一只变色龙啊!”“成精和化形并不是一个概念,你眼前这只变色龙的的确确成精了,否则很难将这辆车藏得那么好,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除了你。”找到症结之后,路屿甚至有心情和夏心悦开个小小的玩笑,“如果这是本小说,那你可就是它的劫了,它成精路上的生死劫。”夏心悦顿时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神情,女孩们普遍不介意和狐狸啊蛇啊这种常规配置的妖精来点人妖情,但换成蜈蚣蜥蜴,她们立马就敬谢不敏了。“为什么你会认定这场车祸和它有关系?”夏心悦犹豫了一会儿,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因为你刚才说它眼睛浑浊,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成精的机遇百年难遇,能够成精的,都是不食五谷杂粮又得了天地灵气的生物,即为天之骄子,眼睛又怎么会浑浊?妖物眼睛浑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手上已经沾了人类的性命。”路屿的目光一沉,看起来有些冰凉,“我曾经听过这样的说法,吞噬新死之人的魂魄,可以缩短成精化形的年限。”“就为这个???”“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抵得住捷径的诱惑呢?”路屿冷笑了一下,“这只变色龙太着急了,这一车的孩子,足够它提前百年化形,它等不及了,所以才制造了这样一起事故,把所有人困在这里,等他们被活活困死,它就能吸收他们的魂魄,塑身成人。” 第5章 聂闻溪顿时无语:“薇姐,虽然我鲜少下山,但是一窍不通我还是知道的!”“哈哈哈哈哈!”一阵笑闹之后,聂闻溪好奇地问:“薇姐,你也有天眼吗?”“没有呀。”明薇诧异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你说夏心悦年幼失怙,没有天眼的话,是怎么看出来的?!”“看面相啊,”明薇理所当然地说,“一个人的经历,是会在脸颊骨上留下痕迹的。”“这都可以看得出来?!”“我奶奶是殓骨的,跟她学的。”语毕,她将车缓缓泊到了社情局大门前,“好了,到了,你们先下吧,我去停车。”“好。”聂闻溪点了点头,跟着路屿下了车,只见明薇一把神龙摆尾,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路屿带着聂闻溪进了楼,在电梯里,聂闻溪问:“老大,殓骨是什么?”“明薇的奶奶是殓骨师,这个职业很少见,我也就见过她老人家一个,殓骨主要是为亡者收殓骸骨。”路屿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释道,“乱坟岗的枯骨,移坟的老尸凶尸,普通人不敢碰的,都由殓骨师来殓,拾枯骨树新坟,都是积功德的事。”“噢!”“从骨头上读取一生,不过是殓骨师的基本技能。明薇从小跟着她奶奶殓了不少骨,虽然现在改行做了公务员,但是手艺没丢。”路屿看了聂闻溪一眼,“如果你像夏心悦一样开了天眼,就能看到明薇身旁那圈淡淡的功德金光。”“老大,局里的其他人是不是都挺厉害的。”聂闻溪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见过的同事一个比一个厉害,他这样法术不精妖术不通的半吊子狐妖,真的能在这儿混吗?“还行吧?做我们这行多少也得有点傍身的技能。”路屿转头看见聂闻溪忐忑的模样,笑了,他将手搭到聂闻溪肩膀上,整个人凑了过去,“现在咱们组里除了你已经见过的明薇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叶向笛,和你一样是四川人,青羊宫出来的道士。还有一个叫丘鸿,是一位佛门的俗家弟子,这两个人你待会儿应该都能见到,别担心,都不难相处。”“那老大你呢?”“我自然也很好相处啊!”路屿笑道。“不是!我是说薇姐擅长殓骨,叶向笛出身道门,丘鸿出身佛门,那老大你呢?你擅长什么?”“我?我就一普通人。”路屿又笑,“也不知道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还是撞了大运,才当上了这个组长。”路屿很喜欢笑,他本来就生得好,笑起来更是令人如沐春风。聂闻溪被他笑得一愣,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踏进了行动组办公室。刚进门,一个穿着印花t恤、破洞牛仔裤的青年瞬间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抓着个档案袋朝路屿冲了过来:“老大,来案子了!”路屿侧头跟聂闻溪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叶向笛,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你喊叶哥就行。”话语间,叶向笛冲到了路屿面前,看到站在路屿身侧的聂闻溪,猛地一个急刹车,险些把手里的档案袋摔路屿身上:“这位是新来的?”“对,聂闻溪。”路屿接过档案袋,麻利地拆封,掏出里面的卷宗,边看边说,“以后你们就是一个组的人了,闻溪你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你叶哥。”“以后要麻烦你了,叶哥。”“甭客气。”叶向笛笑了笑,转头跟路屿说,“这是公安那边刚刚转过来的案子,我看明薇不在就替她接了。”“转过来的理由是什么?”“一姑娘死在自己独居的房子里,身上没有伤口,屋子也没有被闯入的痕迹,原本以为是普通的命案,可解剖的时候却发现内脏全没了。”路屿点点头,继续翻看着卷宗里附带的现场照片——受害人躺在光洁的地板上,双眼凸起,神情惊恐,四周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受害人身上也没有血迹,现场唯一的血迹来自一只身首异处的猫,猫的脑袋被放在受害人身旁,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它的主人……“这猫是怎么回事?”“噢!是很奇怪吧?案子转过来的时候那边提了一句,说已经不是个案了,一个月里接连死了好几个,地域跨度大,受害者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共同点是身上都没有伤口,但内脏不翼而飞……还有,几个受害者家里都养了猫,所有猫无一例外,全被斩首,摆成照片里那个样子。”叶向笛探过头看了一眼现场照片,“我们接手前,公安已经排查了大量的嫌疑人,不过没什么收获,几个受害人没什么交集,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与死亡时间间隔不长,那边觉得这案子诡异,就转了过来。”“知道了。”路屿合上卷宗,“这样,向笛你带着闻溪过去现场看看,待会儿明薇上来了我让她把交接手续办好。”“好的老大,”叶向笛伸手搂过聂闻溪,“走吧新人,哥哥带你见见世面去。”聂闻溪点了点头,跟着叶向笛往外走,没走几步就跟抱着一堆快递的明薇狭路相逢:“薇姐,你怎么买了那么多东西?”“我哪有那么多钱啊,这些都是老大的快递。”明薇将快递往桌上一摞,“我路过门卫室的时候,周叔让我给你带上来,说放了好几天也不见你去拿。”“我的快递?”路屿皱起眉头,他抓了个快递徒手拆开,里面是他想要但没买过的东西,他福至心灵地掏出手机点开购物车——果然,被清空了。路屿冷笑了一下,从微信里放出了被拖黑的某人,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然后熟练地再度将人拖进了黑名单里。…………日落时分,橙黄的日光暖洋洋地照进屋子里,她坐在小桌前,摆弄着她的羊毛毡。铺着碎花桌布的小桌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羊毛毡工具,还趴着她的猫。这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瞳孔是漂亮的深蓝色,性子有些傲娇,但很爱她,每次她一回到家,它一准牢牢缀在她身后,就像个小尾巴。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逗弄它:“宝贝,看这里,你看我在做什么?”猫咪趴在桌上,脑袋枕着自己雪白的小爪子,闻言歪着脑袋看向她。她看着猫咪憨态可掬的样子,心里喜欢得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谁知它“噌”的一下坐起了身,看了看她,又看向她身后。“你在看什么呀?看得那么起劲。”她顺着猫咪的视线转过身去,身后什么都没有,她松了口气,暗自嘲笑自己多心,她独居已久,但出入都很小心,哪里会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兴许,是看到什么小虫了吧。“你呀,吓我一跳。”她笑着拍了拍猫咪的脑袋,它却不为所动,仍旧定定地看向她身后。“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她被猫咪这个异常的举动搅得有些心神不宁,于是放下手中的羊毛毡,再一次转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猫咪的注意力。身后的桌椅板凳,都是她熟悉的样子……也没有什么移动的物体会吸引猫的眼球,它究竟在看什么呢?她仔细地端详着熟悉的屋子……不……不对…… 第7章 晏庭,社情局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路屿的学长以及前(?)未婚夫,前一阵刚刚被调到欲城,出任欲城社情局副局长,作为一个并没有异人背景的普通人,晏庭的工作能力却足以让他所有共事过的异人信服。在明薇没有和路屿真正熟络起来之前,她就已经对路屿挑男人的眼光心悦诚服了。据说两人在大学期间就已经在一起了,家庭背景优渥的晏庭,可以说完全是为了路屿才进了这没有任何根基的异人管理系统,好在他自身本领过硬,家里又足够有权有势,这才一路青云直上,年纪轻轻就混到了管理层。路屿晚了他几年毕业,进入社情局时,晏庭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彼时晏庭担任行动组组长,力排众议将路屿扶上了行动组副组长这个握有实权的位置,当时大家并不是没有情绪,包括一向对这些不太在乎的明薇,都对这个空降兵略微有些不爽。不过路屿脾气好,又是真的有本事,一来二去,大家也都服了气。前一阵晏庭调职,路屿顺理成章地上位,但因为调职这个事情,两人似乎闹了不小的矛盾,拖到晏庭走马上任,都没能把结婚证给扯了,原定婚期更是无限期推后。这段时间晏庭的名字就跟地雷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谁都不敢提。明薇叹了一口气,夹在新旧两个老板之间,可真难做呀。第6章 006宣布解散之后,有了分工的众人一哄而散,路屿则稍稍滞留了一会儿,整理明薇带给他的那些资料。社情局不算什么阔绰的大单位,会议室建得小不说,隔音效果还很差,路屿坐在会议室里都能清楚地听见会议室外的窃窃私语。聂闻溪问明薇:“薇姐,晏庭是谁呀?”“是我们上一任老板,就是老大之前的那位行动组组长。”明薇非常官方地解释了一句。“是有什么忌讳吗?我看你们提起他名字都讳莫如深。”聂闻溪谨小慎微地又问。“倒也不是什么忌讳啦,”明薇回头看了路屿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地坐在会议室里整理资料,这才压低了声音,“因为他和咱们老大分手了。”“啊?!”聂闻溪骤然得知上司的八卦,顿时有些慌张,也跟着回头看了路屿一眼。“所以千!万!别!在老大面前提这个名字,省得他触景伤情。”明薇给了聂闻溪一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那……那个谁是不是很厉害呀?你们好像都很佩服他。”“非常厉害,怎么说呢……”明薇对前任上司并不吝啬赞美,“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能够做到他那个地步,个人能力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登峰造极了。”“比老大还厉害吗?”“他们俩怎么比?”明薇诧异道,“起点都不一样吧?”“可老大不也是普通人吗?”“老大是普通人?!谁告诉你的?这传得也太离谱了吧!”“老大自己说的呀。”聂闻溪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难道不是吗?”“他要是个普通人,我现在立马辞职回家种田,能不能给我们普通异人留条活路了?”“……”明薇的浮夸到底还是让路屿有些忍俊不禁,他轻声咳了一下,门外八卦的一男一女立马心虚到落荒而逃,路屿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拉回眼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手机上摩挲着,挣扎半晌后,路屿最终决定先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虽然他现在还在和晏庭置气,可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又或者说即便他最近对待晏庭的态度堪称恶劣,但晏庭在他心里到底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事关几位受害者,路屿不希望案件进度因为他一己私欲被耽误。将人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之后,他率先跟人说了句话:“……”这个新上任的欲城副局长仿佛没有别的工作,几乎是顷刻间就回了信息:“怎么了宝贝?”即便已经被拖黑了七次,晏庭傲人的情商也依旧在线,他熟练地避开了所有会令路屿恼羞成怒的话题,体贴地为他铺好了台阶,态度自然得仿佛从来没有被拖黑过一样。路屿也乐得他不提,毕竟还没消气,黑名单视情况可能还得拖:“我上次在你的笔记本上见过人肉雀的资料,但我记不清了,你给我讲讲?”数千公里之外,年轻的欲城社情局副局长挥退下属,拨通了未婚夫的电话:“……喂,宝贝,你遇上了人肉雀?”“……疑似,其实不是很确定。”电话那头的路屿有些迟疑,“我遇上了一个案子,几个受害人都被吃空了内脏,但是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我不太记得人肉雀有没有这方面的特性了,只记得它喜食内脏,极度厌恶猫,所有被害人的猫都被斩首,我这才联想到它。”“有道理。”晏庭柔声认可了路屿的判断,他在面对路屿时,总是有用不完的温柔和耐心,即便有时候路屿的判断并不是那么准确,他也从不正面反驳,而是引导着路屿换个思路来思考问题。当然,这一次,是真的认可。路屿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得到了晏庭的肯定后仍然追问:“你有没有什么不同的看法?或者有没有什么要提醒我的?”外界对晏庭的评价,其实并不像明薇的那样和善。他以现在的年龄位居高位,心智和手腕缺一不可,说白了,就是靠着手腕高、手段狠、下手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因为他生得极好,所以甚至有“毒美人”这样的黑称。而此刻,这位外人眼中毒辣凶狠的美人正捧着手机,温柔地为他的未婚夫答疑解惑:“人肉雀的本体,是一种一指长的黑色小雀,靠食腐肉为生,并不常见。”“我记得这是种杂食鸟,什么都吃,但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除非,机缘巧合下吃过人肉。尝过人味的黑雀,会放弃原本的食谱,改食人肉,尤其喜欢人的内脏……这些信息准确吗?”“是有些出入,黑雀生长在深林之中,偏远地区的住民喜欢将尸骨葬到深林之中,所以黑雀食到腐尸枯骨的概率很大,但人肉雀出现的概率却很小。”“为什么?”“因为黑雀只有在吃到枉死之人的尸骸时,才会变成人肉雀。寿终正寝的人,造不出人肉雀。”晏庭顿了顿,“人肉雀在形态上其实跟黑雀差别很大,模样处在黑雀和人中间,所有食过枉死肉的黑雀会聚拢在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长着人类五官的黑鸟,它会不断地猎食人类,吃得越多,就越像人……”“那它是怎么做到吃空内脏又不留伤口的?”路屿理所当然地将聂闻溪抛给他的问题原封不动地抛给了晏庭。“这和人肉雀的食人方法有关,在聚拢之后,它就摒弃了口感老柴的人体,专食内脏。选中目标之后,人肉雀会趁着目标熟睡时,将几个指甲片大小的鸟蛋,顺着嘴塞进目标的肚子里。”晏庭很清楚这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题,因此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一股脑把所有的信息都说了出来,“鸟蛋会在七天后孵化出小鸟,小黑雀在人的肚子里吞噬内脏,它们的喙在啄食的同时会释放出一种带着麻醉效果的液体,因此目标在五脏六腑被食用的整个过程中是毫无知觉的。再七天,食物耗尽之后,黑雀便顺着食道,从口中飞离人体,这时,目标便会猝死。”“这么说来,是人肉雀的可能性很大。”“当年我会调查人肉雀,是因为我发现在毗邻恶城的那个自然保护区里有黑雀活动的痕迹。”晏庭柔声嘱咐路屿,“宝贝,你还需要注意一点,从目标被选中到死亡整整十四天的这个阶段里,人肉雀会寸步不离地跟着目标,直到它吞噬掉从目标口中飞出来的小黑雀,得到进一步的进化,然后,它会立马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直到它获得人形。”“老大,我找到了一些资料……”叶向笛风风火火地冲进会议室,见路屿还在打电话,才猛地收了声,“……抱歉。”“知道了,稍等一下。”晏庭听到路屿对叶向笛低声嘱咐了一句。“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照理说,晏庭的工作要比路屿忙得多,但他最近理亏,机敏地将自己放到了比路屿的工作还要次要的位置上,以求结束被拖黑的待遇,“我之后要是想起什么的,再给你打电话?”“那行吧。”路屿挂断电话,一时做不出卸磨杀驴的事情,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晏庭拖黑第八次。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叶向笛:“说说你的发现。”“我查了内部资料库,很遗憾,在人肉雀的处理方面没有什么先例可以借鉴。但是妖物习性这边有发现,被人肉雀寄生的人类,身上会传来鸟的声音,寄生初期可以听见鸟鸣,寄生后期会听见振翅声,当然到了寄生后期,宿主也没救了。”叶向笛说,“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辨别宿主。”“我这里也了解到一些情况,你把大家召集过来,我们汇总一下。”几分钟后,全员到齐,路屿简明扼要地向组员说出了自己方才了解到的情况:“……总而言之,我们要在人肉雀祸害下一个目标之前,找到并阻止它。” 第9章 “欸?什么?”还没等陶柔反应过来,只见那团如同像素堆积物一般的黑色人形,旁若无人地越过人群,径直朝着陶柔走了过来,但没有开天眼也没有特异功能的陶柔并没有发觉它的靠近,她愣了一下,顺着路屿的意思开始往后退,“路哥,怎么了吗?”但她没有危机感的后缩显然比不上那个东西逼近的速度,视频里很快出现了它的全貌,那是一只长着翅膀的人形怪鸟,它飞快地逼近画面,然后张开了血盆大口,在明薇和聂闻溪的尖叫声中,路屿几乎嘶吼出声:“快跑!快!”第8章 008到底是被福神眷顾着的女人,便当不是那么好领的。随着视频另一头传出几近嘶吼的撤离要求,陶柔猛地转过身,撒开腿往前狂奔,对同伴无条件的信任,让她惊险地避开了人肉雀的致命一击。然而,现在的她对自己险象环生的雀口逃生过程一无所知,只能勉强从明薇的尖叫声中判断自己的处境很危险。脑海中的危险预警尖锐地响起,即便什么都看不到,身后不怀好意的注视仍令她如芒在背。在追击方面,鸟类似乎拥有天然的优势——人肉雀张开那双漆黑的巨大翅膀,腾空而起,身体倾斜成四十度向前极快地飞行,一人一鸟的距离不断被拉近,眼看人肉雀锋利的爪子即将扣住陶柔的肩膀……陶柔脚下不便奔跑的凉鞋踏上了一颗滚圆的石子,脚踝一扭脚底一滑,让她摔了个底朝天。因为这一摔,她再度避开了人肉雀的攻击,迟一秒早一秒都不行,但她在最恰好的那一秒,猛地摔了下去,人肉雀一把抓了个空,只得暂时飞离陶柔身侧。而这两次成功的闪避,也为陶柔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等来了路屿事先安排好的后援。来自便衣天师的符咒狠狠拍在人肉雀身上,黑鸟发出了一声怪叫,权衡利弊之后放弃了眼前的陶柔,扇动着巨大的翅膀飞走了。叶向笛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满是狼狈的陶柔,又看了一眼瞬息之间就已经飞出很远的人肉雀,最终放弃了追击。他走过去扶起陶柔,因为看不到,这丫头没受什么惊吓,只是剧烈奔跑过后有些脱力。叶向笛搀扶着她,两人一块儿走向那群还一无所知的女孩。人肉雀的目标叫方莹,就在附近的那所高中念书,今年才刚上高二。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气质也好,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要是再长大一点儿,一定可以捕获不少少男心,只可惜……叶向笛掏出他按照隔壁刑侦大队的样式自制的警官证,拦住了几个女孩的去路:“谁是方莹?”“……我。”目标怯生生地应了一声,“有、有什么事吗?”“别紧张,我们是警察,这次来找你,是有个案子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叶向笛尽可能放轻了语气,生怕吓到眼前颤巍巍的女孩。因为洞悉了不可逆转的未来,所以忍不住,想把为数不多的温柔统统交给她。方莹愣了一下,却并未如叶向笛所愿,她没能放松下来,反倒是更加紧张了:“我犯什么事了吗?”“不!不是的。”陶柔连忙摆了摆手,见方莹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朝她看去,眼泪瞬间就有些绷不住,索性转开了脸。女孩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是我爸妈出事了吗?”“不是的。”叶向笛解释道。“那是我的朋友或者亲戚出事了吗?”“也不是,方莹,我们可以私下聊聊吗?”叶向笛看了看方莹身后的几个面露忧色的女孩,柔声同方莹商量道。方莹回头看了几个小姐妹一眼,点了点头。“没事的,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方莹安抚了一下几个女孩,然后跟着叶向笛走到了不远处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警官,你说吧。”“方莹,我们怀疑你被人投毒了。”“欸?!”方莹蒙了几秒钟,“可是我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呀。”“方莹,我们没有必要千里迢迢赶过来骗你。”叶向笛叹了口气,“我们又何尝不希望这是假的。”方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还是个孩子,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哪里能够冷静地面对这种荒谬的事:“警官,我会死吗?这个毒严重吗?我现在立即去医院来得及吗?”“对不起,我们来晚了。”方莹一下子就捂着脸蹲了下去,她的几个同学立马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警惕地看着叶向笛。方莹哭了一阵儿,一抹眼睛转向叶向笛:“我还是不相信,我要去医院!”“好,我送你们过去。”叶向笛将人带到了社情局定点合作医院,方莹的几个同学都陪着她过来了,在开始各项检查之前,她联络了她的父母,告知了他们她所在的医院。方莹的父母赶到医院的时候,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到了听到振翅声的阶段,方莹的内脏几乎已经完全被吃空了,即便不愿意承认,但现在支撑着方莹像正常人一样活着的并非她自己的身体机能,而是那群该被千刀万剐的人肉雀幼体。这所医院是社情局定点医院,托社情局的福也算是什么奇怪的病状都见识过了,加上叶向笛上下打点过,因此方家人拿到的是方莹中毒的医疗诊断,因为毒物具有感染性,所以即便方莹过世后,她的尸体也要交由专业人士来处理。方父方母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好好的一个闺女,现在还坐在屋子里冲他们笑,怎么就要没了呢?这叫人怎么接受得了啊!人们往往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去接受至亲别离的事实,可惜命运无常,连留给他们告别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叶向笛和陶柔一直等在病房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但没有人对这数小时的等待有丝毫不满,接受自己的死亡,实在是件非常艰难而残酷的事情。待一家人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叶向笛推门进去,和方莹有了一段短暂的对话——“方莹,我想向你询问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或许能够帮助我们尽快地抓到那个投毒犯。”叶向笛拖了椅子,坐到方莹的床前,略有些干巴巴地问道。“你问吧,如果我知道的话都会告诉你的。”几个小时歇斯底里的哭泣和告别之后,方莹终于冷静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结局。“最近的这十几天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让你觉得与众不同的事情,会让你觉得惊讶的、奇怪的、不安的……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觉得有些不同寻常,都可以告诉我。”“那可太多了,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天啊。”方莹眨了眨眼睛,“有没有什么具体一点的提示?”“它有可能和鸟有一定的联系。”“鸟?好像还真的有。”方莹想了想,“最近我总能听见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原本以为是窗外的那棵大树有鸟儿筑巢了,但是后来,我总觉得这个声音并不是从大树上传来的,而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叶向笛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没等他接茬,方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和几个闺蜜说了这事,但她们说可能是因为要考试了,最近压力有点大,才会产生错觉,还提议我们趁着休息出来逛逛……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这个鸟叫声,是什么时候开始听到的?”“五六天前。”叶向笛在心里推测了一下,鸟蛋大概需要七天的孵化期,还有七天的进食期,五六天前开始出现鸟叫的话……叶向笛皱起眉:“方莹,十二天或者十三天前,你做过什么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吗?”“十二十三天前?”女孩拿起手机看了看日历,“哦,好像是有那么一件事儿,上上个星期六,我和几个小伙伴去林子里野炊了。就是我们学校南边的那个小树林,因为平时去的人挺多,所以爸妈也很放心。那一次野炊好像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是有几次,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盯着我,但是我转过身去什么也没看到。”“有鸟吗?” 第11章 这是社情局对待非自然案件的一贯处理方式,全盘否定,运用科学去解释。路屿初入社情局时,其实不大理解这种做法。官方对外否定妖魔鬼怪的存在这种事,在他看来可笑至极,这些存在难道会因为被否定,就不复存在吗?直到入职后经历过一些事情,他才意识到他将人性看得太过简单。所有的群情激愤,无论情绪好坏,都会造成难以控制的情绪的动荡,这种动荡会对勉强封印在社情局下的魔形成冲击。并不甘心被封印的魔趁机作祟,魔气外泄,魑魅魍魉为祸人间,无数令人惋惜的事情接连发生……没有人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再后来,路屿发现人类这种生物,真的再有意思不过了。无论现实有多惨烈,只要事不关己,就能高高挂起,不听不看,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说忘就忘。这个世界上芸芸众生,愚蠢的似乎永远都比聪明的多。但人肉雀在方莹身上的失败,并非是社情局阶段性的胜利。没能从方莹身上回收到黑雀这件事会促使人肉雀尽快对下一个目标出手,也意味着留给下一个倒霉的受害者和行动组的时间不多了。方莹的死亡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行动组每个人的脸上,扇得人五脏六腑都生疼。这几天,行动组从上到下每个人都神情戚戚,好在路屿还稳得住场面,将众人召集到会议室再次召开案情分析会。“方莹死前曾经提到过,被人肉雀寄生的那天,她去过一片和锦绣公园相接的树林,我们猜测她就是在那里被人肉雀相中的。我们之前也分析过,所有受害者的活动区域都和锦绣公园有所重叠。那基本可以断定人肉雀的活动范围也大致在这个区域。”路屿点了点地图上的锦绣公园,分析道,“虽说因为方莹的事情有些打草惊蛇,但从动物习性来看,活动的区域类似于领地,我觉得它没那么容易放弃锦绣公园。”“这么说锦绣公园还得布防?”叶向笛想了想,“可咱们人手那么少,防得住吗?”“之前你和它交过手,应该清楚它似乎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智力,硬刚不可取。”“那怎么办?诱敌深入?”明薇问。“也不是不行。”“怎么操作?”明薇又问。“人肉雀的目标是什么?”路屿反问。“年轻漂亮,并且有猫的女性。”负责查阅资料的明薇很快说出了目标特性,“可是锦绣公园这个区域太大,满足这个条件的人又太多,我们总不可能一个一个盯吧,咱们总共就五个人!”“那就人为制造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吧。”第10章 010既然都已经打算人为制造一个合适的目标,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的不可控因素都剔除。普通的人类,无论内心再怎么强大,面对妖邪时都免不了会恐惧、受惊吓……因此这个人选,势必要从组里的异人中产生。路屿自然而然地看向组里唯一的女性。明薇双手交叉在面前打了个大大的叉:“no!我是内勤,不干外勤的活。”“出外勤算加班,发双倍加班费。”路屿不慌不忙地抛出了条件,共事多年,路屿拿捏明薇,那快准狠一个不缺。“!!!”果不其然,明薇立马改了口,“老大!咱们俩谁跟谁呀?别说出个外勤!就算让我为你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路屿眉头微挑,敷衍地接下了明薇表露的忠心,他心里盘算着:现在人选有了,还需要什么?还需要一只猫。所有被人肉雀选中的目标都养了猫,作为最合适的目标,明薇自然不会没有:“向笛,去找只猫来。”“老大,找只猫不难,但是……”叶向笛站起身来,看向身边一脸事不关己的明薇,苦笑,“可咱们薇这种猫嫌狗弃的体质,要怎么办?”路屿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哎呀,我给忘了。”明薇在加入社情局之前,一直跟在奶奶身边,做的也都是殓骨的活,周身一圈阴德厚得吓人,却并不讨小动物的欢心。人肉雀尤其喜欢虐杀猫咪,要是抱来的小猫因为不喜欢明薇的气息到处跑,明薇鞭长莫及结果让它遭了毒手,这种局面并不是路屿乐见的,在他看来,众生皆有灵,世间的优胜劣汰无可指摘,但人类并不比动物高贵到哪儿去。能克服明薇身上的阴气,乖乖待在她身边的猫,可能得是猫妖的级别了。“恶城有猫妖吗?”路屿看向兼职数据库的内勤小姐。“没有。”明薇耸了耸肩,“恶城的猫都配不上这座城市霸气的名字,被铲屎官好吃好喝伺候着,捱不住修行的苦。”路屿皱着眉头思考着外借一只猫妖的可行性,他在心里盘算一下哪几个局有猫妖职员,细数了一下还真不少,就是距离恶城都有些远。路屿叹了口气,就职员的多样性和可发展潜力狠狠地给人事部门记了一笔。瞧瞧其他局,再瞧瞧他们恶城局,全局上下勉强算得上妖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一只……小狐狸!路屿将目光投向面前正襟危坐、沉默寡言、只听不说导致存在感有些薄弱的聂闻溪:“闻溪啊,我记得,你的原形是只白色的小狐狸吧?”“是、是的!”“有多大?”路屿用手比画了一下,量出半臂长短,“有这么大吗?”聂闻溪福至心灵:“老大,你是想让我去扮薇姐的猫吗?可我不能化形,狐狸和猫也不像。”路屿伸出食指,在聂闻溪面前摆了摆手:“我们先不考虑操作性的问题,就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吗?”“……我当然愿意啦!”聂闻溪又不是傻,直系领导询问这种问题时得有多脑抽才会回答不愿意?“那就好,”路屿满意地收了手,“你跟我来。”几分钟后,两人到达了位于行动组楼上的技术组,路屿敲开了技术组组长办公室的大门,开门见山:“谢老师,你可以帮助这只小狐狸,找回原本的模样吗?”…………对于连续三年雄踞社情总局举办的全国性业务大比拼技术组榜首的谢应许来说,让妖物现出原形,只能算是他技能树最底端的技能之一。他在社情局任职的这些年里,处理过的需要现形的妖物,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真可谓是技术娴熟,轻车熟路。即便聂闻溪没有自主化形的能力,也没能给谢应许造成任何麻烦。几分钟后,一个比成年男性的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雪白团子,瑟缩地趴在谢应许的工作台上。谢应许难得地有些惊讶,他知道聂闻溪年纪小,但他确实没有想过化出原形之后竟然只有那么大一点儿。天生天养的狐妖,享山间清露,受月华滋养,那一身白色皮毛油光水滑,依靠人类豢养的宠物即便再健康,和这团子一对比,那绝对是拍马不及的。特别是那条蓬松浑圆的狐狸尾巴,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快来摸一摸”的信号。谢应许轻轻啧了一声,到底还是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手感极佳。 第13章 …………侵入屋内后,它忍不住用殷红的眼睛扫视着女人的住处,然后它意识到,女人并不是独居,这个屋子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它静静地蛰伏在这间屋子里,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到来,好评估这个计划中唯一的变数。不是它胆小怯懦,而是那么多年以来,它都是靠着这份小心谨慎,才活到现在的。傍晚时分,它终于等到了这间屋子的另一个主人,一个男人。它的目标悠闲地做好了晚饭,然后等着男主人下班回家,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上了晚餐。唯独那猫趴在餐椅上,那双竖瞳收得极窄,昭示着生灵此刻的忐忑不安。它隐在暗处,打量着围坐在桌边的人和猫,心里想着:这一次的目标,以它的审美来看,长相其实还不错,那个属于目标的男人,也是它喜欢的类型。如果这一次,它幻化成功的话,看在目标成为了它的养分,与它融为一体的分上,它甚至可以接手这个可怜的丧偶的男人,接手眼前和谐的一切,除了那只猫。它畅想着变成人以后的美满生活,几乎要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它迫切地希望黑夜降临得再快一些,好让它能够早一些,把最后的鸟卵塞进目标的嘴里,在她的躯干之中,孕育出全新的属于自己的部分。令它有些苦恼的是,自从那只猫察觉到了它的存在,就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它所在的方向。这让它想起之前的某个目标,它依稀记得那是个独居的女人,养了一只白色的猫,和眼前这只有些相似,也是这样警觉地盯着自己,结果?结果被它切断了脖颈,脑袋滚落到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它杀死了最心爱的主人。猫咪反常的举动,也曾引起过目标的注意,她过问过几次,抱起猫轻声地哄着:“团子,你在看什么呀?”人肉雀松了一口气,不禁有些庆幸这猫咪不通人语,但庆幸过后,又有些懊恼——即便它已经成了如此强大的,可以轻易夺走人类性命的存在,还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天敌找出来。不过没关系,只要再忍几天,它就可以把这碍眼的猫咪从这个世界上清除掉了,没错,用它最喜欢的方法,将猫撕碎,看着它的血肉散落一地,看着它的眼睛逐渐地浑浊……它不是喜欢看吗?就让它一直看着好了……看着它最心爱的主人,成为自己的养分,与自己融为一体。一直看着吧……午夜,在一片蝉鸣声声中,它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男女主人各自睡在床的一侧,被子在中间凹陷下去的部分则躺着那只讨厌的猫。它咧开嘴笑了一下,说不出地满意。它踱着步,缓缓靠近沉睡的女人,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蓦地伸出一只带着锋利指甲的手,贴近了她的脸。它的手心赫然安放着几枚洁白的,浑圆的,小巧的鸟蛋。圆滑的形状和小巧的体积,可以在女人沉浸在睡梦之中时,顺着她的喉咙滑进她的体内,然后孵化破壳,孕育出新的黑雀。而她对此一无所知。它怀着一种隐秘的欢欣,动作轻巧地拨开了女人的唇。就在鸟蛋即将被投下的瞬间,一只手突然横到面前,牢牢地攥住了它的爪子——路屿已经等候多时了。早在人肉雀刚刚跟上他们的时候,聂闻溪就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它的存在。只是那时的人肉雀过于小心谨慎,路屿也害怕打草惊蛇后它会临时更换目标——这个公园里的人那么多,符合人肉雀所有标准的也不在少数,明薇是最合适的,但并不是唯一的可选项。一旦人肉雀更换目标,他们又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的话,很有可能会造成无辜的伤亡。为了避免那样的局面出现,三人按捺住了性子,在人肉雀的眼皮子底下演了一出和和美美的家庭情景剧。明薇的目标和聂闻溪的猫咪都扮演得很好,路屿也将他普通人的人设经营得非常成功,即便人肉雀在他眼皮子底下小动作频频,他也能熟视无睹,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了午夜时分,等到了人肉雀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刻——即将成功的喜悦感,冲淡了人肉雀的警惕性,令它情不自禁地有些狂妄自大。它不再那么时时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即便其间路屿试探性地翻了个身,它也没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路屿意识到最合适的时刻终于来临了,电光石火之际,他横甩出手臂,截住了人肉雀的动作。人肉雀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数秒的愣怔之后,它奋起反击了。只能算得上半成品的唇部瞬间化成尖锐的喙部,狠狠地啄向路屿的面庞。路屿手上猛地用力,将人肉雀一把扯了起来,人肉雀猝不及防地横飞过整个床面,被狠狠地掼在了路屿这一边的墙面上。它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疯狂地扑腾着翅膀,从墙角站了起来。片刻的工夫,明薇已经抱着聂闻溪退到了一旁,而路屿则站起身来,将他们护在了身后。人肉雀咬牙切齿,这个好看的男人,终于消耗掉了人肉雀对他所有的好感。它恨恨地看着他心想: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我?它发誓,它要将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撕成碎片,就像它之前对那些猫做的一样。它愤愤地扑棱着翅膀,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可它到底是只鸟雀,低矮的屋檐限制了它的发挥,它转了转猩红的眼珠,心中一计顿生。路屿打量着眼前身披黑雾的雀妖,它虽然已经初步具备了人类的形态,可本质上还是只鸟雀,在攻击方面,能利用的只有尖锐的喙部和锋利的爪子,但这些,在布满障碍物和屋檐低矮的单元楼里,并没有施展的余地。路屿心下一沉,他下意识地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开了灵智的妖邪,怎么可能这样坐以待毙?果不其然,下一秒,人肉雀一招声东击西,佯装攻向路屿身后的明薇,引得他侧身一挡,说时迟那时快,人肉雀脚尖一点,朝着反方向蹿了出去,狠狠撞碎了玻璃窗,瞬间破窗而出。路屿啧了一声,紧跟着它,从破了洞的窗户钻了出去,从楼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人肉雀。等明薇抱着聂闻溪赶到小区外的那块空地上时,一人一鸟正在对峙,剑拔弩张,气氛紧绷。第12章 012人肉雀一朝离了空间狭窄的居民楼卧室,进入了小区前空旷的广场地带,顿时如同飞鸟入林,游鱼入海,占尽了优势。它一扫之前的颓势,满心欢喜地想要一雪前耻,连翼尾的羽毛都似乎比之前抖擞了几分。路屿见状不禁啧了一声,暗恼自己行动计划不够周密谨慎,一时放松大意,失了先机。他倒不是怕人肉雀有了助力之后这架不好打,而是怕人肉雀利用能够飞行的优势逃离这里,用脚走的想要追上用翅膀飞的,确实有不小难度,这人肉雀一旦逃脱,无异于放虎归山,徒留后患。好在,眼前的人肉雀似乎被目标竟敢反抗的震惊和计划被扰乱的愤怒冲昏了头脑,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关于“如何弄死眼前这两个不听话的人类”的恶毒算计,似乎暂时没有逃窜的意思。即便路屿一路将它逼到了这里,也没有叫人肉雀生出危机感来——它那只通了一根筋的脑袋认定了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即便似乎比其他人要强一些,也很难叫它生出警惕心来,它压根没有意识到它可能打不过眼前清俊的男人。但现在的局面却是路屿十分乐见的——人肉雀怒发冲冠,恨不得冲过来将他扒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愤,也就意味着它暂时不会跑路。路屿微微松了口气,一面防范着人肉雀的动作,一面抬眼扫视了周围一圈,末了,他弯腰从脚边捡起一枝枯黄衰败的藤蔓,握在手里顺势一挥。只见枯槁的藤蔓自路屿手心处蔓延出青翠来,瞬间焕发了生机,而后枝叶舒展盘桓,肆意生长,最终竟形成了一根遍布利刺的藤鞭。围观群狐表示非常震惊,瞪大了圆滚滚的兽眼,扭头看向临时饲主。明薇耸了耸肩:“都说了,老大不是普通的人类,他自幼受这片群山庇护,傍山而生的诸多生灵,皆能为他所用。别说只是将枯枝化作利器,即便让他表演百鸟朝凤,他也能给你搞出来。”“那老大究竟是什么?” 第15章 “嗯?”路屿眨了眨眼睛,眼里透着几丝迷茫,“为什么要告诉他?”他顿了顿,“这个晏庭,是什么人?”“路屿,有个很严重的问题……”谢应许沉声道。“什么?”“你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紊乱的迹象,应该是你被花盆砸伤之后的后遗症,但现在还无法判断这种紊乱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不可逆的。”“???”路屿皱起眉头,“可我没有觉得我有哪里不舒服。”“这么说吧,”谢应许捏了捏山根,“路屿,你养的那只叫走走的紫罗兰牡丹鹦鹉,一年之前就已经寿终正寝了。”“……”路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心里五味杂陈,可惜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心里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究竟是因为走走的离世,还是因为忘记了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个晏庭,又是什么人?”“未婚夫?前男友?”“到底是什么?”“事实上,”谢应许摊了摊手,“我也没有搞清楚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社情局的宋局长是第二个知道路屿记忆紊乱的人,老爷子大半夜的赶到局里,慰问他的心腹爱将,并在谢应许的建议下,做出了月内禁止路屿出任务的决定。路屿心里有些乱,虽然知道宋局和谢应许都是为他好,可是被两人反反复复念叨了几遍,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叛逆来:“不能出任务那我干吗?待在局里什么活都不干的话,不是薅集体的羊毛吗?这种事咱可不能干。”宋局长是什么人?凭一己之力镇压了社情局一帮子牛鬼蛇神的人物,就路屿这样的,再来十个也不够他玩的。他略一思索,顺溜地把话接了过去:“这样吧,组织成全你尽忠的心,过几天全国社情局领导年会在恶城召开,安保工作就交给你了,要人要物我绝对没有二话。这工作不用上蹿下跳,你好好干,出了什么幺蛾子我唯你是问。”“嘿!宋局!这么对待伤员合适吗?!”路屿瞬间想要回到数分钟之前堵住自己那张无遮拦的嘴,但宋局长并没有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安排妥当之后,老爷子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将一脸菜色的心腹爱将抛在了脑后。路屿颓唐地一个后仰,躺倒在了治疗床上,正正对上好友幸灾乐祸的脸,他也不恼,说实话,被告知脑海中清晰的记忆可能存在虚假错乱的部分,这种感觉既新奇又怪异。他看着谢应许,数次试图从一片空白的大脑中组织出能够清楚表达自己的语言,未果,最终只能干巴巴地问出了一句:“那个被我忘记的晏庭,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吗?”“是的。”谢应许换下身上的手术服,头也没抬地回答,“你曾说过,他是你的命。”…………路屿最终还是没同谢应许一块儿去加餐,告别好友之后,独自一人步行回了家,他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购置的房产紧邻社情局,步行十分钟就能进门。回到家之后,路屿将自己埋进了异常柔软但对一个人来说大得出奇的床铺里,就着手机的光翻看通讯录。他对谢应许口中被他视如生命却又惨被遗忘的晏庭十分在意,但他随即发现,这位心上人,竟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黑名单里。路屿挑起眉头,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瞬啼笑皆非。他想把晏庭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想拨通电话和晏庭讲一讲此刻他心中的空虚与寂寥……他摩挲着手机屏幕,十分清楚地意识到,他对“晏庭”这个名字和名字背后那个他甚至记不起长相的人,有着如若天生般的信任和依赖感。可他转念又一想,他这人心软,晏庭既然是他的命根子,那肯定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会落到被拖黑的下场,那一定是做了令自己非常生气的事……就这样打电话过去的话,像不像服软求和?会不会落了下风?沉浸在夜色之中的思绪总是过分纷繁复杂,直到路屿想着想着睡了过去,也没下定决心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更别说通话了。天亮之后,彻底冷静下来的路屿决定既拖黑之则安之,即便有什么事,也等他把整件事情回忆起来之后再说吧。于是乎,此时此刻正在奔赴恶城的晏副局长,并不知道昨晚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曾与彻底脱离爱人黑名单,距离那么近。路屿到达单位之后,就开始了安保工作的分工布局和筹划。刚刚结了人肉雀的案子,行动组全员正无所事事,于是也被发配来同他们老大一块儿干安保。路屿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果逃不了那就道友和贫道一起死的精神对此表示喜闻乐见,毕竟是自己带的队,用起来也顺手。由社情总局牵头组织的领导年会,每两年一届,由各个社情局轮流主办。会议本身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通常代表了主办局的脸面,一旦出了问题,那是会叫全局上下跟着蒙羞的。老宋既然把安保这一块儿交给了他,那么甭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做好。要真出了什么幺蛾子,老宋丢脸不说,他肯定得足足吃上一整年的挂落。惨!太惨了!光是想想都觉得惨得不行!路屿瞬间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抖擞,把安保的整个流程都检查了一遍,确保全方位无死角,杜绝各类意外状况和突发事件发生。筹备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年会当天。路屿兢兢业业地坐镇一线,看着各大区社情局正副局长们扎堆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这一天的工作,到现在为止都非常顺利,顺利得导致路屿感到有些许的无聊。怎么说呢,安保工作是非常重要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在危险事件、突发情况、意外事故都被规避之后,沦为巡逻和盯梢的安保工作就显得非常无聊。路屿一边确认各个方面都按照计划有序进行着,一边腾出点心思开始打量起了这些难得一见的正副局长。各区的领导们都各具特色,比如说爱城局的局长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年轻有为,就是神情似乎有些阴沉,不像是好相与的样子,副局长则是个蜂腰鹤腿的大美人,一袭红色长裙,风情万种;乐城局局长岁数似乎不小,应该和老宋有的一拼……这群领导之中,最为瞩目的当数欲城局副局长——一个难得叫路屿看出神的美人。座位前面的名牌不是由路屿准备的,这位副局长又似乎是新上任的,总而言之,路屿一时间并没有把他的人和名字对上号,只是通过他跟在欲城局局长身边,粗略推算了一下他的身份。这位路屿叫不出名字的副局长,有着一副令人惊艳的漂亮长相,路屿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顿时啧啧称奇——那五官、身高、体形,无一不是路屿心中最完美设想的具象化。这导致路屿看清他的长相之后,着实失礼地愣了一会儿,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男人,一时忘了收回来。他心中涌起了一阵异动,甚至叫他忽略了心里隐隐的熟悉感。过于直白的注视很快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但那位副局似乎对路屿有些失礼的目光并不反感,他甚至顺着这目光,缓缓朝路屿走了过来。路过路屿时,他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将手搭到了路屿的肩头,轻轻地拍了几下,而后温热的手心顺着背脊线往下滑,少顷,便停在了路屿挺翘的臀部上。并顺势捏了一把。第14章 014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路屿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潇洒身影——卧槽?!这个男人刚刚是不是摸了我的屁股?!对男人外在条件的赞叹很快被“他竟然摸我屁股?”的震惊和“是不是不小心碰到?”的困惑冲击得七零八落,但很快,路屿就理清了思路。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第17章 路屿脑子里空空如也,其实有些气不起来,他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组织言语,就被门铃声打断了——外卖到了。晏庭起身将外卖拿了进来,然后在桌子上摆开。晏庭没有继续问他是不是生气,路屿嫌麻烦也没解释,两人自然而然地揭过了那个话题,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饭后,路屿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收了碗筷去洗。他在厨房里磨磨蹭蹭地洗了半天,磨蹭到晏庭等不下去,干脆进来帮忙。“你别沾手了,我都快洗好了。”路屿看他卷起袖子想来帮忙,连忙劝了一句。“好。”晏庭从善如流地停了动作,但伸出来的手却没有收回去——顺势抱住了路屿的腰身,整个人从路屿身后贴上来,将路屿卡在了他与洗碗台中间,“要洗好了吗?我饿了。”路屿:???“你没有吃饱吗?”路屿心道他点的这外卖分量不算少了,刚才也没见晏庭少吃啊?“没有,”搁在路屿肩窝处的脑袋摇了摇,“我离开你多久,就饿了多久,你说可不可怜?”又不是处男,晏庭都说得那么直白了,路屿哪儿会不明白,他忍不住红了脸,低头狠狠冲洗着盛放过红烧肉的碟子:“这么多肉不够你吃的吗?”“我只馋一种肉。”晏庭说着,在路屿的侧颈处落下了一个湿软的吻,“……都馋了好几个月了。”路屿也不是不想,毕竟晏庭都离开了那么久,他气归气,也没往晏庭头上扣绿帽子,于是半推半就被晏庭抱进了房间。一夜酣战。第15章 015第二天,路屿是在晏庭温暖的怀抱之中醒过来的。清晨的暖阳携着朝露,轻巧地叩响了窗扉,日光如同勇猛的斗士,前仆后继地穿过半遮半掩的窗帘,却又在相拥而眠的爱侣面前收住了浩大的阵势,散漫地爬上被褥外裸露的肌肤,温柔地撩动眼皮。路屿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般扇动了数下之后,才堪堪露出之下略带迷离的眼瞳,他眯起眼,白皙的手臂横过双眼,遮住了那一片烂漫的日光。他身后是晏庭触感清晰的温热胸膛,这对他来说其实算得上是个新奇体验,在他尚存的记忆之中,并没有这样与人交颈相拥的亲密经历,但他的身体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温存。他翻了个身,将自己深深地埋进晏庭的怀抱里,成功地将晏庭骚扰醒来,迷迷糊糊地拍了拍他的背,问他是不是不睡了。“睡不着了,”路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分神问晏庭,“这次回来,还走吗?”晏庭被问得一愣,短暂的沉默之后,略带歉意的吻印在了路屿的发旋之上:“还得回去上班,要赚钱养我的大宝贝。”路屿一听,心底瞬间翻涌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但怎么止都止不住的气闷,他从晏庭怀抱里挣出来:“那你回来干嘛?还来招惹我干嘛?”路屿气得掀开被子就想往床下蹦,被晏庭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别气别气,你听我说,最迟两年,我肯定回到你身边。”晏庭柔声细语地哄着。“两年?”路屿瞬间气极反笑,“晏庭,你不要太过分,别说什么两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关起来,让你一天都走不了?”路屿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就开始有些后悔,他忘了他们以往的相处模式,不确定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但是晏庭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神色不改地侧头打量路屿,舔了舔唇:“把我关在哪儿?你床上吗?那敢情好……我可以再吃一顿吗?”路屿并不接茬,他见晏庭没有生气,便暗自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把晏庭的调戏放在心上。他径直下床穿戴好,然后从钱包里翻出一百块钱放在床头。晏庭微微挑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是我今天的零花钱?”“不,度夜费。”路屿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晏先生应该认清你在我们这段关系里的定位。”“???”“好好的未婚夫不愿意当的话,你就当个炮友吧!”路屿说完之后,摔门而出,将他的前任未婚夫现任炮友,甩在了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抵达社情局八楼食堂,这次年会一共举办三天,第二天的议程是较为轻松的茶话会,地点非常接地气地设在本局食堂内。虽然条件较为简陋,但能够结束沉闷的交流发言,进入可以自由活动的茶话会阶段,对于这些很少有机会聚在一块儿的高层们来说,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叙旧机会。到岗后,路屿依旧恪尽职守地坚守在他的安保第一线上。而晏庭则一改常态,放弃了所有的交际,紧紧地跟在路屿身侧,与他保持着一臂的恒定距离。路屿表面上不胜其烦,心里却有点不足与外人道的甜蜜与满足。他的目光不能自已地游移在晏庭周身,又觉得这样的举动太给“炮友”长脸,于是硬生生将目光从人身上撕了下来。晏庭正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不会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见状莞尔一笑,心里软成了一片。路屿一回头就正正地撞上了晏庭的笑脸,然后蓦地一怔,脑子里闪过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温柔到叫他无法抗拒的笑容,他似乎很生气,气到冲着那个男人大喊,男人也不辩解,只是看着他笑。恶劣的……牢牢抓住了他的死穴……笃定他一见了那个笑容就会妥协。真是太恶劣了。“怎么了?”见路屿出神,晏庭出声问道。“没什么。”路屿清了清嗓子,装作毫不在意地说,“你总跟着我干吗?不去应酬交际了?你不是喜欢那些吗?”“喜欢也得分程度的,”晏庭顶着那张无往不利的脸,笑得温和熨帖,“最重要最喜欢的在哪儿我还是知道的,哪儿能做那些本末倒置的事情呀。”路屿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满意,连神情都缓和了下来。晏庭见状,顿时压力大减,从昨天得知了路屿记忆紊乱之后,他的心就一直高高地悬着,生怕这变故给这段已经不算太平的感情再添波澜。他迅速做好心理建设,赶到路屿身边巩固他的正宫地位,好在路屿虽然有很多事情记不住了,但还是很爱他。这一点,终于令晏庭稍稍松了一口气。…………晏庭虽然单方面放弃了应酬交际,可社情局的高层大佬们并不打算放过他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以他的年龄和资质,所有人都可以预见他光明的未来,这样的人,结交一下无论如何都不是坏事。于是晏庭就站在路屿不远处,好脾气地应对着所有前来找他搭话的人,并且在别人询问他为什么一直待在这儿的时候,指着路屿告诉大家他得待在这儿陪媳妇。 第19章 “工作关系,哪能叫熟络?”路屿闻言看了晏庭一眼,并不畏惧,“他还叫你大美人呢,我说什么了吗?”“你可以说点什么的。”晏庭挑了挑眉,提议道。“那好。”路屿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晏庭,他个头比晏庭要矮一些,仰起头的时候,鼻尖正巧能碰上晏庭的下颌线。他揪起晏庭的领带,朝他逼近:“你听好,下次他再那么叫的时候,你得制止他,不能放任他不管。不仅仅是他,准确地说,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用带着亲昵意味的称呼称呼你。他们只能叫你晏庭,或者晏先生、晏副局长……否则就是侵犯了我作为晏庭所有者的合法权益。”“噢?他们侵犯了晏夫人的什么合法权益?”晏庭伸手扶住路屿的腰,两人站成了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我的所有权、使用权……”路屿眯起眼睛,“晏庭,我不记得为什么我会放你离开我身边。但你是属于我的,这一点,你要清楚。”晏庭轻笑了一声,低头在路屿色泽浅淡的唇上啃了一口。路屿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晏庭竟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亲热,他的脑子里轰地炸开,仿佛烟花礼炮一同炸上天,一时不知道该欣喜还是震惊。突然,路屿一把推开晏庭,噌噌退后两步。他可不希望继“路组长被男人摸了屁股!”之后,局里又流传起“路组长光天化日之下与人在局里激情拥吻!”的传言。在晏庭不解的目光中,路屿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确认了四下无人,这才再度朝着晏庭扑了过去,完成了这一枚波折的吻。…………而与此同时,自恶魔身上逸出的气息,携着阴冷的恶意和腥臭的杀意,已然在这个城市的阴暗面之中蛰伏许久了,它伺机寻找着合适的目标,时刻准备着,开启一场以恶为名的旅途。苏蒻是恶城经济开发区里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员工,每□□九晚七,迎着朝阳乘着夜色,奔波在这座城市之中。繁琐无序的工作,难以交心的同事和刻薄的老板,都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有句话说得很对,人生在世,大部分的经历都很难让人喜欢,只有少部分的欢喜和牵绊,拉扯着人在这苍茫的人世间残喘。苏蒻也会时不时地对生活感到麻木和厌倦,每天坐在地铁上,看着身旁的人群来来去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神情,或是欢喜或是悲戚,看久了难免会好奇,但她却没有勇气去联想他们背后的故事。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都得自己扛着,别人一分一毫都分摊不去。可即便这样,苏蒻觉得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东西在鲜活地跳动着,她还愿意力所能及地去散发一些微弱的光和热。那天,苏蒻在地铁站口遇见了一个拎着行李箱的女孩。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很沉,女孩拎得有些吃力,路过的人从她身侧分流开来,没人准备搭把手。进站口有个很长的阶梯,女孩艰难地搬着行李往下走,苏蒻跟在女孩身后走了几步,见她实在吃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多事地伸出手,过去扶了一把:“我帮你吧,一个人提这个费劲儿。”女孩十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没有想过会得到帮助,随即就是连声地感谢,苏蒻摆了摆手,帮着她把行李箱搬进了地铁站里。两人一路到了候车站台,在等车的间隙,苏蒻看着女孩巨大的行李箱,不由得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怎么带那么多行李?”“去火车站。”女孩愣了一下,随即诚实地将目的地告诉了苏蒻,“我想去一趟欲城,去找我哥哥,他是个记者,被派过去出差了。”“这样啊,女孩子一个人出门要注意安全,你还是个学生吧?”“嗯。”“……妹妹,”苏蒻犹豫了一下,对女孩说,“你就当我多事,以后出门在外,别人家问什么都说,指不定好坏,不是什么人都能信的。”苏蒻嘱咐了一句,也没再往下说,虽然有着搭把手的情谊,可到底是个陌生人,说多了怕人烦。“嗯,知道的。”女孩点了点头,弯着眉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可姐姐是个好人。”苏蒻闻言看了她一眼,可惜还没等她说点什么,地铁就进站了,人群瞬间汹涌而至,簇拥着苏蒻和女孩踉踉跄跄地进了地铁。车子和往常一样平稳地开始启动,苏蒻没了说话的兴致,拉着扶手百无聊赖地看着窗户。车窗外黯淡无光的隧道为玻璃窗附加了镜面一般的效果。苏蒻可以通过窗户,清晰地看到身旁众人的神态和动作。女孩就站在她身旁,正低着头回微信,手机的光线映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感觉。苏蒻将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并开始透过车窗玻璃观察起身边的其他人来。在这节拥堵的车厢之中,有着衣着光鲜亮丽的白领、带着小孩出行的母亲、朴实拘谨的工人……她向来喜欢观察这些行人,这甚至成为了她每天奔波途中的唯一乐趣。然而就在此时,车厢内一个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和苏蒻一样直视着玻璃,但他们明明是一同朝向车窗玻璃的站位,苏蒻却意外地有了一阵他们正在对视的错觉。就好像那个男人并不是站在她身旁不远处,而是站在她的对面,透过车窗玻璃与她对视。这个奇怪的感觉让苏蒻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向那个男人看去,令她震惊的是,那个男人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根本不是她在玻璃窗里看到的那个姿势。苏蒻刚想扭头过去确认方才的那个对视感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被人一把握住了肩,苏蒻愣了一下,随即发现抓住自己的正是方才的女孩:“怎么了?”“下一站我就下车了,”女孩突然踮起脚尖,给了苏蒻一个拥抱,因为同是女孩,苏蒻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但被一个算不上熟络的女孩拥抱,确实令她有些诧异。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个拥抱并没有那么简单,只听女孩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低声说:“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看到比较好。”鬼使神差地,苏蒻立马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她在说那个与她对视的男人!苏蒻生生忍住了回头的欲望,伸手回拥了女孩,然后低声问:“可是,如果已经看到了,该怎么办呢?”“那就装作看不到吧。”女孩如是说。第17章 017“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看到妖灵都绝对不会是件好事,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它意识到你能看到它。”在拥抱的最后,女孩附在苏蒻耳畔如是说道。而后,她从苏蒻的怀抱中退出来,恰逢地铁到站,她便拖起行李箱,朝苏蒻挥了挥手,随着人群涌出了地铁。地铁再次启动,苏蒻开始不着痕迹地跟随着涌入车厢的人群朝下一节车厢缓缓移动,不多时,便顺利更换到了下一节车厢之中。跑路之前,她特地留意过那个男人的动向,见他仍安稳地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起来动一动的意思,不禁心下稍安。只可惜还没等到达新车厢的她彻底松一口气,那股不怀好意的目光,便穿过了车厢里密密麻麻的人,再一次锁定了她。一股凉意从背脊往上,一路延伸至四肢百骸。苏蒻瞬间咬紧了牙根,身体不自觉地开始紧绷起来,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上一站跟着女孩一块下车,好将这令人恐惧不安的视线远远地甩在身后。但事已至此,抱怨和后悔于事无补,不如想一想,怎么更好地解决问题。她深吸了几口气,强忍住想要转过头去寻找视线来源的冲动,心里默念着不看不听不感受,安慰自己目光哪能带来这样令人战栗的效果,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加持罢了。待到心理建设稍稍起了作用,她迈开脚步朝着与原车厢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连穿过了好几节车厢,经过了挤挤攘攘的人群,直到最初的车厢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苏蒻这才停住了脚步。她伸出双手抱住自己,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回放被那阴恻恻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就如同被数以万计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爬过肌肤一般,叫人浑身发麻,头皮紧绷,整个脑袋如同要炸裂开来。大概是距离男人远了,她心里的怯意稍退,再度抬起头来,从车窗映出的影像里打量起身边的环境——她需要确认现在环境是否真的安全。她一一看过车窗里映出的众生百态,然后收回目光,与玻璃窗中的自己对视,恍惚间,她觉得车窗上的自己似乎有些不像自己。怎么说呢,明明就是那张脸,但她就是觉得,那个影子不像她。她赌气似的和车窗里的自己对视,少顷,又泄气地挪开了目光。她暗笑自己过于敏感,然后,余光中她看到她的影子勾起了笑。苏蒻一愣,眨了眨眼,再度抬眼朝影子看去,车窗中的自己带着些许错愕,也正看着她——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联想到方才的经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一切都是错觉。一瞬间,她如坠寒窟,冷汗浸湿了背。此时此刻,她再也顾不上下一个站点是不是她的目的地,车一停,就匆匆忙忙冲了出去。在离开了地铁和地铁内令她恐惧的车窗玻璃后,苏蒻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出站口迈步,直至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下,周身被朝阳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她这才有了重回人间的实感。因为提前下车,苏蒻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改乘出租,勉强踩着点踏进了公司。好在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之中,被朝夕相处的同事包围之后,那种令人惴惴的不安感总算从她心头上消散开来,她跌坐在座椅上,第一次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叶向笛作为路屿的左膀右臂,向来是非常称职的,晏庭调职之前,常常调侃他作为一个道士是入错了行,社情局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其办事能力,可见一斑。 第21章 “嗯……”听到这儿,晏庭突然笑了,那是一个带一点点无奈,一点点宠溺和很多很多喜欢的笑,一瞬间就在路屿的心崖上催开了一地的春花,路屿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叫作心花怒放。然后,他听见有人笑着说:“也怪我,都是我宠出来的。”路屿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正巧这时手机突然振了一下,他便顺理成章地扭开脸,不再看晏庭。那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路屿点开一看,这条信息竟然来自分别之后便没有联系过的夏心悦:“路哥,我是夏心悦,你还记得我吗?之前你给过我一张名片。”路屿低着头,啪啪啪往信息上敲字:“当然记得,你是我十分想要争取却令我铩羽而归的未来组员。”夏心悦:“哈哈,那可真是我的荣幸。”路屿:“怎么?打算来报到了吗?”夏心悦:“哪儿呀~我还没毕业呢!”路屿:“那是?”夏心悦:“是有一件事,想要冒昧地向你寻求帮助。”路屿:“什么事?”路屿等了一会儿,等到了夏心悦发过来的一大段话:“今天,我在去火车站的地铁上,碰到了一个小姐姐,地铁上有个很……诡异的东西盯上她了。我当时提醒过她,千万不要让那东西意识到她能看得见,但我其实也挺害怕的,就没敢多说。现在我坐在火车上,越想越后悔,我当时是不是应该再帮帮她?或者留一个联系方式什么的……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她是什么样的人?”“二十几岁,长头发,一米六几的个子,很瘦,穿着白色的碎花裙子和黄色的针织外套,在南大街上的地铁。”“那你看清楚她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车窗的玻璃上看见它在蠕动……”“心悦,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有……”“它似乎可以在同一面镜子里,随意更换附身的对象。”…………事实上,人类对神鬼之事的接受程度和承受程度并不成正比,很多人在认知方面都能接受神鬼的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真正见鬼之后还能够保持冷静。就像苏蒻,地铁里看到的那一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她甚至会在短期内对搭乘地铁产生阴影,会排斥很多能够映得出影像的物体,比如光滑的瓷砖,或者镜子……比起见鬼本身更恐怖的是,见鬼这个行为会从根本上摧毁人类花费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建立起来的安全感和安全区,一旦见鬼,人们便会开始不由自主地去怀疑、去提防鬼灵的出现,尤其害怕它们冷不丁地出现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即便苏蒻离开了地铁站,抵达了距离事发地数公里之外的公司,融入她十分熟悉的环境之中,被她朝夕相处的同事包围……她仍然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被窥视的感觉,那股冰冷的视线,如疽附骨,怎么都摆脱不了。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一定是错觉!但仍要时不时地回头查看所有能够映得出影像的地方,直到确认那上面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她才能稍稍松一口气。同一间办公室的小周见状笑她:“蒻姐,你这模样怎么跟见了鬼似的。”苏蒻心头一窒,心想道:可不就是见了鬼嘛!但她心里始终记着女孩在下车前和她说的话,不敢将自己见了鬼这事表现出一丝一毫来。她就这样度日如年地熬到了下班,直到她拎着包走出办公楼,看着太阳西垂,将天边的云彩染出一抹艳丽的橙红,她才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并没有变好的迹象——失去了这些往日里她甚至可以说是厌烦的同事的陪伴,被窥视的不安感突然加剧,这种不安在她回到自己独居的出租屋时达到了顶峰。整整一个晚上,她待在卧室里,平板里播放的轻喜剧声音开到了最大,但她仍旧如坐针毡,即便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已经离开了地铁,摆脱了那个奇怪的男人,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仍然残存在她的认知和感知系统上,不肯轻易放过她。理论上,她认同这种感觉因为太过于深刻而被她记住,又因为她太过在意而时不时被反复感知到,归根结底这只是她在自己吓自己。但事实上,她根本没办法让自己不要害怕。好几次,背后的视线明显到叫人难以忽视,可等她转过头去,看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影像。一个恐怖的念头渐渐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盯着自己的会不会就是她自己的影子?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汗毛竖起,即便坐在柔软的床上,也抵挡不住寒气瞬间从头顶渗到了心底。她慌脚乱手地躺下了,整个背紧紧地贴上柔软的床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自从那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安全感就被彻底摧毁了。她紧紧地挨着墙,企图从坚实的墙壁上寻找一点安全感,可冰冷的墙壁总让她联想到那冰冷的视线……于是她转身面向墙壁,却又总觉得床边有什么东西站在她身后……一整个晚上,她几乎就没有安稳地睡着过一分钟。直至天色将明,六点的闹钟声准时响起,她才像是又活过来一般,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六点,这个数字对于很多文学作品而言,都有着象征破晓的意义。当第一束晨光划破天幕,破晓降临,所有无垠的黑暗都要随着夜色退去。这个寓意给了无数在黑夜中苦撑的人希望,这其中,也包括苏蒻。强撑了一整晚的睡意席卷而来,顷刻间就将她整个人淹没。她强撑着眼皮给公司人事发去了请假的信息,然后倒头就睡。一觉就睡到了中午。等她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昨晚的恐惧已经退去了大半,她揉着眼睛,扯了扯睡得皱巴巴的衣服,进了卫生间。等她洗个脸,敷个面膜,又是一条好汉。在洗漱台前,她懒洋洋地揉搓着脸上的泡沫,泡沫越搓越多,渐渐眯了眼睛,她索性闭上眼,准备用水冲洗掉脸上的洗面奶。可就在她闭着眼睛往脸上捧水时,心里却突然咯噔一响,她心想:在我看不见的时候,镜子里面的我,是不是和我做着同样的动作?被泡沫眯了眼睛的她动弹不得,可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她连忙捧起清水擦拭双眼。心里一旦有了那种想法,就像有了个疙瘩,不亲自看一看,确认一下的话,是怎么都过不去的。眼睛勉强能够睁开后,她出其不意地抬起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一脸错愕,仿佛被她吓了一跳。“啊!!!”卫生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等苏蒻想起了女孩的忠告,镜中的自己,却突然歪着脑袋,扬起了笑脸。第19章 019 第23章 她之所以逃到江边广场,本意就是想要脱离之前的那个令她如疽附骨的状态,摆脱妖灵的窥视,事实上,她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并且亲眼看着妖灵从她的影子里脱离,可以说是得偿所愿了。如果这一切没有波及一个无辜的陌生人,那绝对是最好的结果了。但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她终究须在我与非我之间做一个抉择。牵连到无辜的人,这种局面绝不是苏蒻乐见的。但要她追上去提醒那个男人……先不说她能不能在这人群中找到他,即便能,她也不敢。如果她真的能够坦然冷静地面对妖灵,她就不会那么急迫地摆脱它了。现在这个局面,苏蒻很难去为这个男人做点什么,可平心来说,什么都不做也很难。她想了想,转身走回之前待了一整个下午的饮品店,挂上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直奔收银台:“哈喽小姐姐,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话,我和朋友约了电影,可我手机没电了,我怕她找不到我。”店主愣了一下,但眼前提出请求的女孩在她店里坐了一下午,她想了想,掏出手机递了过去……“谢啦。”苏蒻接过手机,又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路屿自打接手了秦奋移交过来的那密室杀人案,就开始陆陆续续将行动组的人从安保队伍里撤了出来。对于他的这个决定,顶头上司宋局其实颇有微词。做领导的哪个不好面子?更何况是主办高层年会这种大事,宋局自然希望把工作重点放在上面,办得漂漂亮亮的。路屿作为总负责人,这时候抽身去办别的事情,在他看来就有些主次不分了。只不过晏庭现在还在恶城的地界上,不看僧面得看佛面,总不能当着晏庭的面数落他媳妇,加上路屿也给他铺了台阶,主动把丘鸿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又向他保证无论是年会还是案子都会办得漂漂亮亮的。宋局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得到了一把手的首肯后,路屿重新安排部署了安保工作,尤其是对地底恶魔的镇守,加大了人力物力的投入。安排妥当后,叶向笛也完成了案件的交接,路屿便带领着他的团队以及一个临时的外聘人员,投入到了案件的侦破工作之中。叶向笛提前准备好的资料在众人间轮转了一圈后,路屿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回了他的身上,紧接着,他熟练地给众人分配了工作。明薇依旧负责后勤保障、资料的整理和流程的交接。叶向笛负责查阅近几年的案卷资料,看看社情局联网的档案库有没有相似的案子可以拿来参考,如果能找到,多少对这起案子有些帮助,再不济也能给他们提供一个思考的方向。要是能找到可以并案处理的,那更好,作案越多也就意味着破绽越多,越容易捉拿到真凶。路屿安排完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回过头看向正襟危坐等待任务的聂闻溪:“……闻溪就和我一块儿去现场看看吧。”一般他们接了案子之后,都会重返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刑侦部门发现不了的,属于异人的线索。“好!”明薇一边掏出车钥匙递到聂闻溪手里,一边问路屿:“老大,你们俩谁开车?”“闻溪?”路屿一愣,扭头看向聂闻溪,“小孩,你有驾照吗?”“没有,”聂闻溪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们山里车少,没有这个需求,驾校也没在我们那儿设点。”“……嗯,”路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抽空去把驾照考一下。”“好的!”“薇啊……”路屿转头看向明薇,“你看,咱出个外勤?”“不了不了老大,”明薇摇了摇手里的资料,“事那么多呢,出个外勤就做不完了。”“外勤算加班,发加班费……”“不了不了,”明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瞅了瞅坐在会议室主位旁边不动声色的外援,坚决地拒绝了自家老板的物质诱惑,“真去不了。”“行吧。”路屿摆了摆手,“那你先去忙吧。”“哎!”明薇脆生生应了,抱着资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加班费放在眼前都不敢拿的伤心之地。明薇走后,路屿接过聂闻溪手里的钥匙,朝着老神在在地翻着案卷的外援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什么,你待会儿有安排吗?”“当然有啊。”晏庭笑着抬起头。“什么安排?”路屿皱起眉头,盯着这个刚刚取得自己原谅的男人,想着如果不是要紧事,就让他推了。晏庭被他问得一笑,站起身来逼近他,就在路屿以为他会亲下来正思考毕竟聂闻溪在场要不要躲时,晏庭拿走了他手里的钥匙:“自然是给我的太太当司机啊。”路屿一窒,半羞半恼地瞪了他一眼:“那还等什么?”“好好好,出发!”晏庭先一步下楼,等路屿和聂闻溪到楼下时,他已经把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了。聂闻溪乖觉地将自己塞到后座上,然后跟路屿搭话:“老大,你没有驾照吗?”“没有。”路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我去驾校报名的时候约你吗?”聂闻溪想了想,又问。晏庭坐在驾驶位上笑出声:“宝宝,你从哪儿找来的活宝?”“山里捡的!”晏庭连忙收敛了笑,给一脸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的聂闻溪解释:“不用约他,他考了没过。”“噢。”聂闻溪点了点头,低下头开始捣鼓他的手机,就在路屿以为这个话题已经揭过去之时,又听见他说,“老大,新交规说了现在报名一次能考五次。”“噗。”晏庭又笑了,“他五次全挂了,最后一次差点把陪考的教练撞进医院,被驾校拉进黑名单了。小屿是个名副其实的马路杀手,所以我们才在单位附近买房。”“闭嘴!”这是路屿吼聂闻溪。“看不起谁!”这是路屿吼晏庭。…………案发地点距离社情局不是很远,不一会儿,三人就达到了目的地。受害者是独居,她死后,这屋子就被警方封了起来,路屿拉开封条推门而入,第一感觉就是乱——打斗的痕迹一路从卫生间延伸到客厅,最后又到了卧室,打斗造成的混乱和屋子原本整齐干净的陈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也留下了一条清晰的行动轨迹。根据这条轨迹,路屿推测女孩应该是在卫生间里遇袭的,然后她奋力反抗,和袭击者扭打着进入了客厅,最后她企图把自己藏进卧室里,可惜未果。警方最终在卧室里找到了她的尸体,是被活活掐死的,行凶者下手之狠,女孩的脖颈都差点被扼断。但令人奇怪的是,在警方破开大门进入时,卧室的门也是从里面反锁的,卧室的窗户上装了防护栏,防护栏间留下的空隙根本不足以让人从中间穿过去,这也令警方百思不得其解,凶手杀死受害者之后,到底是从哪里逃出去的?三人在屋子里兜了一圈,屋子里的打斗痕迹和一些疑似凶手遗留下来的东西,都已经被记载在案了,路屿皱着眉头:“挺奇怪的,我没发现什么妖灵鬼怪的气息,就算消散,也没有那么快吧?这才出事几天……”说着,路屿看向聂闻溪,后者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判断。路屿又看向晏庭:“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第25章 “……嗯。”“我正是为此而来的。”苏蒻脑子里百转千回,她讷讷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通电话,但我绝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他,虽然严格意义上讲,他确实可以算是因我而死的……”面前的男人闻言,朝苏蒻露出了一个极具安抚性的微笑:“我当然相信你不是凶手,否则你等来的就不是我,而是公安了。”苏蒻闻言勾了一下嘴角,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她点了点头,认同男人的看法,却因为不知该说什么而沉默了下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不是坏人,害怕的话你可以开着门,或者我们到楼下去,我请你喝咖啡?”路屿见她没有什么倾诉的欲望,引导道,“为了照片上这个可怜的男人,你应该还有些话想要告诉我吧?”“我……”苏蒻仍是犹豫,毕竟她之前的见闻,实在是很难令人相信,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但她面对男人照片时眼里的愧疚,却被路屿看在了眼里:“我们无法挽回他的死亡,但请你相信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对于还他一个公道至关重要。”苏蒻犹豫再三,最终缓缓抬起头问道:“路先生,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第22章 022苏蒻的声音很轻,语调也很低,颇有一点“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意味——可那妖灵早就离开这里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路屿仍能从苏蒻的一举一动中清楚地感知到她的恐惧——她明明就站在家门口,退一步就能进屋关上门,可当她说出“鬼”这个字的时候,却仿佛天地之大,再没有地方能够容她安身。那段见鬼的经历,摧毁了她所有的安全感。只是这种事,除了她自己之外,谁都帮不了她,她要想从这段阴霾中走出来只能靠她自己。或许旁人可以在旁疏导和开解,但这个人绝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路屿。路屿唯一能够为她做的,就是郑重其事地回答她:“我相信,我正是为此而来的。”苏蒻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在这段度日如年的时光里,她等这一句相信,等这个可以倾诉的人,已经等得太久了。泪珠子不住地滚,几乎要连成线来,女孩努力睁大泪眼,婆娑地看着路屿,然后猛地低下头,轻声道了句谢。路组长却并不太会应对女孩的眼泪,他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爱人也非女性,身边唯一常驻的女孩,又是开朗坚强到仿佛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的明薇。完全没有经验可以借鉴的路组长皱着眉头,既想不出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去安慰,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才不会令苏蒻觉得被冒犯。最终,他只能硬生生、干巴巴地另起话题:“我所属的特殊社情管理局正是为这些常人难以理解和认同的事件而设立的,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知道那有多绝望。可既然你能够从它手底下死里逃生,那你就应该明白,恐惧和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苏蒻的啜泣一滞,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路屿又说:“但是如果你肯相信我,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我们还有机会终结这一切。”不仅仅是终结那个在外面为非作歹的影鬼,同时,也终结苏蒻心底的不安和恐惧。“……请进吧。”女孩最终微微侧开身子,做出了一个相迎的姿势,迎着路屿踏进了她的屋子。路屿对苏蒻家的第一印象,是那些被布遮挡起来的家具,和路屿之前去过的受害者家里的十分相似,所有光可鉴人的家具都用布罩了起来,整个屋子透着一股不安感。路屿回头看了一眼忐忑的女主人——即便她已经确认了影鬼离她而去,她仍然竭尽所能地用布遮挡住了这个屋子里所有能够照得出影像的东西,那种被纠缠的恐惧,被窥视的战栗,仍然在午夜梦回之际令她冷汗淋漓。路屿体贴地没有提及那些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的遮布,他在沙发上坐定,然后抬起头看向苏蒻,等待她做好心理建设,然后打开话匣。苏蒻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给路屿倒了杯水,体贴地放到他面前,她是那种即便已经十分狼狈,却还是想着要招待好客人的姑娘。路屿见苏蒻在对面坐下,便开口引导话题:“别紧张,你可以给我讲讲你是怎么遇到它的。”“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地铁的窗户上,我注意到它在和我对视,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我发现那个本该和它做着一样动作的男人,其实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的。“我当时想转过身去确认,这一切究竟是我眼花了,还是产生错觉了?还好一个姑娘及时拦住了我,她告诉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妖灵意识到我能看见它们。“我后来想,可能我当时回头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明显了,所以它抛弃了那个男人,一路跟上了我。“意识到它一直跟着我之后,我就装作看不到它……好几次、好几次差一点就露馅了,还好我反应快,给圆了回来,它有些怀疑,试探过我好几次。我真的太害怕了,所以那天,我带着它去了江边广场,我告诉自己,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继续忍耐下去了,不管是谁,把它带走吧!“我今天早上在论坛里看到了讣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死他。”没有几分钟,苏蒻就把她之前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揉得一团乱,可见其懊恼之深。“你是怎么知道它跟上了被害者的?”路屿挑了个关键点,仔细询问。“我看到的。”苏蒻咽了口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江边广场那个商贸楼的外墙不是那种可以映出影像的材质嘛,我亲眼看着那个东西离开我的影子,然后融进了被害人的影子里。”“你能给我描述一下那个东西吗?”苏蒻皱着眉头回忆了一番,然后连比带画地说:“黑色的,扭曲的……就像是用淤泥勉强塑起来的人形。”“你是说,它可以从一个影子里移动到出现在同一面镜子里的另一个影子上?”“好像是这样的。”“我明白了,谢谢你。”有了和苏蒻的这番对话,路屿基本上可以确定,杀死两个被害人的、苏蒻遇见的和夏心悦提及的应该是同一个妖灵,这不得不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谢谢你给我提供的线索。对了,你还记得你在地铁上遇见的那个女孩吗?就是告诉你不要让妖灵意识到你能看到它的那个女孩。”“我记得!”苏蒻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忐忑,“她出什么事了吗?”“她很好,”路屿笑了一下,稍稍有些无奈,“还托我给你带句话,说她一直觉得非常抱歉,当时没有再帮帮你,如果再勇敢一点儿的话,她还能做点什么。”“这没什么可道歉的,”苏蒻摇了摇头,“是人都会害怕的,而且我真的非常感激她,如果不是她当时和我说的那句话,让我还看得到希望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挺过来,能不能坚持到现在。她托你带的话,我收到了,那你能不能再帮我捎一句给她,告诉她,谢谢。”“苏蒻,无论如何,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谢谢你。”苏蒻抹了一把盛满盈盈泪光的眼,“真的,非常感谢。”…………路屿带着从苏蒻那里得到的信息,马不停蹄地赶回社情局,这个案子半点拖沓不得。于理,外面的影鬼杀红了眼睛,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他们制造出第三个受害者;于情,晏庭能够在恶城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他就要返回欲城去继续当他的劳模副局长,路屿并不想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案件上,他还是想要有点时间能和晏庭过一过没有烦恼的二人世界。因此,于情于理,他都准备尽快解决这桩案子。深感时间紧迫的路屿忙不迭地在回程的出租车上整理案件经过。从时间上看,警方发现第一位受害者的时间和苏蒻在地铁上遭遇影鬼的时间位于同一天,并且影鬼可以在同一个镜面里的不同影像之间随意移动这一推论已经在苏蒻那里得到了证实,那么基于这两点,可以推断出,影鬼在杀死第一位受害人之后,跟随着进入案发现场的警察离开了屋子,中途,可能更换过目标也可能没有,这并不重要,因为它很快锁定了新的目标——疑似可以看到它存在的苏蒻。它跟着苏蒻离开了地铁,并且窥视了她整整一天一夜,然后第二天,顺利让苏蒻看到了它,只不过苏蒻演技太好,心理素质过硬,连它都给骗了过去。第二天傍晚,在江边广场上,它从苏蒻的影子上转移到了第二名被害者身上。没有了夏心悦这个影响因素,第二名被害者显然不懂得存活的诀窍,表现出了能够看到影鬼的样子,因此在被盯上的第二天被乱刀砍死在家中,两天后,也就是今天一早,尸体被发现了。从之前的被害者来看,如果影鬼没有找到更感兴趣的目标,它起码会在目标身上待一天一夜才会动手,它享受目标因为它成为惊弓之鸟的快感。现在已知,它是通过跟随进入案发现场的警察离开的,那么它现在,会不会还待在进入现场的某个警察的影子里?想到这里,路屿连忙给隔壁秦队长打电话:“老秦!今天进过案发现场的所有干警都在哪?” 第27章 “能具体说一下吗?”“第二个案发现场,整个场面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享受被害者的死亡,反倒更像是凶手在宣泄自己的愤怒……”路屿瞬间眯起眼睛,脑海里闪过了某种想法,但他没能抓住。于是他开始顺着秦奋的思路往下走,按照他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可以推断出来两个受害者确实是被同一个凶手杀死的,那么为什么一位凶手在犯下两起案件时,会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是环境改变了它?还是受害者本身激怒到了它?这两个受害者之间有什么明显的不同点吗?有,最明显的应该就是双方的性别,可路屿并不认为性别是造成这种情绪变化的根本因素,因为影鬼在镜面之中享有极大的自主选择权,它完全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性别下手,但它没有。单单是性别,似乎并不能把它激怒到这个程度。那么还有什么呢?“秦奋,你回想一下,第二个被害人家里有什么地方和第一个被害人的差异巨大?巨大到足够成为它泄愤的理由。”“我想不出来……”秦奋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如果非要我说一个的话,我觉得,很有可能是镜子。”“镜子?”“没错,我进到他家里之后,印象最深的东西就是那些被砸碎的镜子。”他这么一说,路屿立马想了起来,这一次因为时间紧迫,路屿并没有来得及抽出时间去第二个受害者家里复勘,对这些镜子的印象并不是特别深刻。但秦奋一说起,他就想起他曾在卷宗里见过对受害者家中镜子和玻璃的描述——家里所有的镜子,所有能够映得出影像的物品,都被击碎了。“我觉得你说的很有可能。”路屿肯定了秦奋的猜测,秦队长顿时精神大振:“为什么那家伙会对被砸碎的镜子感到愤怒?那些被击碎的镜子对它有特殊的含义吗?”“事实上是有的,对于影鬼而言,镜子就等于它的家,被它完全看不上眼的目标砸碎了自己的家,这种耻辱憋屈的感觉一定会令它非常挫败,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它会乱刀砍死了第二个受害者来泄愤了。”看来影鬼真的十分不能忍受击碎镜面这种事。路屿眼珠子转了转,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新想法。第24章 024路屿踏进搏击室的时候,那间并不算大的屋子已经挤满了人。早上跟着秦奋一块儿出外勤的人虽然不多, 可这一天下来, 这几个人在队里兜兜转转, 结果是整个刑侦大队这天有班的人几乎无一幸免, 统统都到搏击室报到来了。秦奋通知他们留下来的理由是有紧急事件要加班处理, 因此每个人都带了笔记本和笔,准备开个碰头会啥的, 结果集合的地点并不是会议室,而是这间几个月都来不了一次的搏击室。聚到一块儿之后,众人都对这个集合地点的设置感到困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交头接耳。路屿打量了一眼搏击室里的巨型墙面镜, 对它的大小和清晰度都十分满意, 他点了点头,回头招呼站在自己身后的秦奋:“你也进去。”在处理这种带鬼怪的事件上, 秦奋自然是个小白,完全听从专业人士的安排, 乖顺地进了门, 一点儿刑侦大队一把手的排场都没讲。他进门之后, 路屿又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侧的聂闻溪:“闻溪,你不用进去了,帮我守好这扇门, 我没出声之前别让人出来。”屋子里的空间不大,还摆了些运动的器械,这一个大队的人塞进去已经满满当当的了, 实在没有必要把聂闻溪也塞进去了,况且这间搏击室只有一扇门,聂闻溪守在这儿,也能杜绝意外事件的发生。路途反手把门关上,门闭合时发出“砰”的一声,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对于时常跟着秦奋出现场的几位外勤来说,隔壁社情局的这位路组长是时常能在案发现场见个面的,双方并不陌生,路屿甚至能叫出他们的绰号来。可他今天出现在这里——一个处理特殊案件的专职人员,和一个异于往日的集合地点,这些刑侦精英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深意。路屿抬眼扫了一眼众人,吩咐道:“把窗户关上,窗帘也都拉上。”有熟人就是好办事,他话语刚落,几个外勤就按照他的意思把整个屋子弄得严严实实。他顺手把顶灯打开,霎时间,所有人的影像都被清清楚楚地映在了正对着他们的那块儿巨型墙面镜上。路屿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缓缓靠近镜子,然后他闭上眼睛,伸出手触及镜面。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的指尖触及的地方,缓缓地荡开了一片涟漪,那是识海的波纹,让他从另一个角度开始感知这个空间。传说中,人类是拥有两双眼睛的,一双可以视这世间万物,一双可以视妖魔鬼怪诸天神佛。但在漫长的年岁里,人类渐渐忘却了如何睁开第二双眼睛,这双能视阴界万物的眼睛,也随着人类的遗忘,渐渐退化,即便路屿机缘巧合之下学到了如何睁开这双眼,它的威力也早就不复当年的鼎盛。那双在识海中缓缓睁开的璀璨眼瞳,看清了面前镜子中涌动的黑色物体——它如同一摊淤泥,不停地从本体上掉落下污浊黏腻的块体,很快就把整个空间污染得一团糟。即便隔着镜面,路屿无法探知那个空间之中的具体情况,他仍然能从视觉上的糟糕感受联想到妖灵阴冷腥臭的气息。那影鬼,果然就待在这镜子里,待在这间屋子的某个人影子里。只可惜,那双退化的眼睛并不能明确地告知路屿,影鬼究竟藏在谁的身上。路屿睁开眼睛,盯着镜面里交头接耳的众人。镜子里面自成空间,如果影鬼一直待在镜子里,路屿很难利用气息将他找出来,最把稳的办法,就是一直盯着这群人的影像,等着影鬼露出马脚来。可这绝对是下下策,从之前的案件来看,这影鬼耐性十足,它潜伏在每个被害人身边都有数十个小时之久,它耐心地模仿受害者所有的动作,然后冷不防地吓他们一下,期待着他们有所反应,面露惊恐,这样它就能理所当然地杀死被害人。把所有人关在这里等着它露马脚,那得等多久?路屿心想,这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好在,方才进门之前和秦奋的那段对话,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用这个方法的话,他只需要确认,影鬼确确实实在这面镜子里,它依附的目标在这间屋子里,就足够了。路屿转身面对满是困惑的众人:“诸位,麻烦听我指挥,大家面朝我,然后往后退一些,你们注意观察镜中自己的影像,发觉不对劲立马大声示意我。”众人纷纷点头照做,眼看着大家距离镜子有一定的距离之后,路屿突然转身,猛地一拳击向镜面,只听见一声清脆的迸裂声,那一块儿巨大的墙面镜,以路屿击打处为中心,碎裂出了如同蜘蛛网一般的形状。路屿的力道掌控得恰到好处,整个镜面虽然已经呈块状碎裂,但还牢牢地粘在墙上,人们依然能够看清上面的影像。路屿的这一举动,令众人顿时炸开了锅,群情鼎沸。但他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死死地盯着镜面,很快,随着一声惊呼,他找到了他的目标——在一群或是震惊,或是困惑,或是难以置信的影像中,他找到了那个愤怒到藏不住的男人。面对他击碎镜子的这个举动,震惊困惑难以置信都能解释得通,但愤怒从何而来?会对此感到愤怒的,只可能是那个碎了镜子就等于被砸了家的影鬼。说时迟那时快,路屿一把按住了发出惊呼的那个绰号叫作瘦猴的男子的影子。碎裂的镜面并不平整,在路屿用力按下去的瞬间划破了他掌心软肉的肌理,血液瞬间涌出,顺着镜子的裂痕,淋了影鬼一身。镜子里,属于瘦猴的影像陡然扭曲,并且发出了异于常人的尖锐号叫声。路屿头也不回地大声道:“都离开这里,快一点!”门外密切关注着屋内动向的聂闻溪立马拉开了房门,人群慌乱地涌向门口,时不时可以听见被挤在其中的秦奋发出怒吼:“慢一点!别挤!别摔了!”不多时,人全部从屋子里撤到了走廊,路屿大声招呼聂闻溪将门关上,将自己和影鬼与外界彻底地隔绝开来。眼看着所有人离开了屋子,路屿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松开了按在镜面上已经被划破的手,退开了几步。但影鬼所受的痛苦并没有随着这个动作而结束,路屿的血液就如同炽热的业火,烧得影鬼浑身剧痛不已。它愤怒地朝着路屿的方向嘶吼号叫,目光仿佛淬了毒,阴恻恻地瞪着路屿,就好像看一个死人一样。它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路屿的血能够烧得它剧痛不已,但在它眼里,路屿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人,是它能够轻而易举地弄死的那种人类。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影鬼怀着满腔的怒火,开始从镜子里往外爬。在它往外爬的整个过程里,路屿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影鬼并没有在意,那些年里被它吓坏的人,什么样的举动没有过?路屿这样的沉默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实际上,路屿不阻止只是因为乐见其成罢了。对于路屿而言,影鬼能够从他难以触及的镜空间里出来,自愿地来到现实世界里,这个事件就会变得好处理得多。一旦影鬼来到现实里,路屿要收拾它就容易多了,因此他并没有干涉那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妖灵,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从镜子里爬了出来。影鬼缓缓爬出镜面后,它的本体也随之出现在了屋子的地板上,那是一摊烂泥一般的、蠕动的块状物体,然后它蠕动着,在路屿面前缓缓地立起,变形,最终化出了一个人形。影鬼通常没有自己的形象,因此它们才会选择依附在人类的影子里借用他们的形象,而这间屋子里现在除了路屿之外没有其他的人,影鬼理所当然地借用了路屿的脸。不多时,便出现了两个路屿站在搏击室里面面相觑的画面。这种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影鬼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哑铃,顶着路屿那张俊俏的小脸,朝正主露出了一个极为讥讽的笑容。这间搏击室里安放着很多运动器材,大的小的,轻的重的,有大到可以几人同时操作的综合训练器,自然也有这种小到可以单手拎起来的哑铃。影鬼挥动了几下手中的哑铃,觉得十分顺手,它甚至可以想象到不久之后它用这个哑铃将路屿的头骨砸得稀烂的画面。 第29章 可这加购物车的时间和他真正有空去筛选的时间,间隔通常是很长的,这期间保不准哪天就和晏庭闹点小别扭。有钱人家出身的晏少爷,哄老婆的固定招式就是清空购物车,才不管有没有重复的物件,路屿敢加他就敢下单。路屿自己也改不掉东西丢购物车的习惯,就为这个,这对小情侣没少买些有用没用的回家。路屿挣扎着把几个抱枕捡回沙发上,后来想着他都起来了,就索性挪了个位置,回床上去躺,床终究是要比沙发舒服那么一些的。躺到床上之后,路屿掏出手机玩小游戏,想要打发时间等着晏庭回来。谁想他实在是太困了,在第三次被手机砸脸之后,他终于决定放弃和困意的抗争,脑袋一歪立马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过来时,距离他进家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却恍惚听见晏庭在卧室门外和别人对话的声音。晏庭带朋友回来了吗?路屿瞬间清醒过来,从床上翻身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晏庭踏进家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一过十二点,整个小区都没有几户还在亮灯的了。路屿给他在玄关处留了盏灯,其他屋子也已经是一片漆黑了。下午路屿去走访幸存的受害者,点名道姓不带晏庭,说不乐意让人小姑娘看他,一如既往地小心眼,但晏庭丝毫不觉得怎样,心里甚至还溢出丝丝甜意。只不过闲着也没事,晏庭干脆应了几个好友的邀约,出去聚一聚。这一次社情局高层年会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了,但考虑到路屿目前记忆紊乱的状况,晏庭索性休了年假,打算在恶城再留几天,修补一下他和路屿的关系。可年假一共也没有几天,他也不能一直任性地留在恶城不顾工作,所以能待在一块儿的时间真的是紧着用的。一进门,晏庭就敏锐地察觉了到这个屋子里另外一个人的响动,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路屿并没有待在卧室或者是客厅的沙发上。晏庭站在进门处用视线扫了一下,惊讶地在厨房里看见了路屿。路屿没有开灯,就着窗外的月光,站在厨房里磨一把剔骨刀。晏庭见状,着实感到诧异:“宝宝,你怎么还不睡?”路屿闻言,缓缓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噢,你回来了呀。”晏庭一时判断不出他是否高兴,只能凭着直觉先去安抚:“抱歉,回来得有点晚,我把那几个喝醉的送回家,耽误了点时间。”“没关系。”路屿保持着扭头的姿势,朝晏庭露出了一个微笑,“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刚好等你。”晏庭看着那个笑脸,心里突然“咯噔”一响——那个笑容,让这张晏庭无比熟悉的脸,陡然变得陌生起来。晏庭和路屿少年夫妻,他甚至敢拍着胸脯说,路屿所有喜怒哀乐他都见过,但他从来没有看他这样陌生且令人不适地微笑过。“这么晚了,你磨刀做什么?”晏庭性格沉稳,遇事也不慌乱,他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退后一步,将路屿的一举一动都纳入了视野之中。“啊……”路屿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刀,扭头冲晏庭甜甜地笑,“我有一个很讨厌的人,这把刀,是我送给他的礼物。”路屿说着,整个人朝晏庭贴了过去,软若无骨的身子靠在晏庭身上摩擦着,晏庭伸手将他扶正:“送给谁?”“你猜呀。”“我猜不到。”晏庭扶正了路屿的身子后,开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直觉告诉他,这里不太对劲儿,眼前的这个,显然也不是他心爱的太太。“那这样吧。”路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是谁。”“不用了,我也不是很好奇。”“是吗?”路屿笑嘻嘻地凑近晏庭,趁他躲闪不及,一口亲到了他的脸上,“那换我亲你也行啊!”晏庭猛地往后撤去,就在他后撤的当口,一个东西与他擦肩而过,狠狠地砸在了路屿的脸上——是一只拖鞋。晏庭朝着拖鞋来的方向回过头,只见卧室门前,路屿穿着宽大的棉t恤,靸着只剩一只的拖鞋,正冷冷地看着他面前的路屿。看到他,晏庭突然安了心,这一个才是他的路屿。“死一次还不够是吧?”路屿走上前来,扶住晏庭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后带,“还敢碰他?就你?也配?”…………与此同时,聂闻溪躺在床上,听到了门口传来了响动。不多时,明薇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彻了整个走廊:“闻溪!快出来,我买了夜宵,烧烤炸鸡麻小应有尽有,快出来!”聂闻溪翻身坐起,愣了数秒,过去给她开了门。明薇拎着大兜小兜挤进了门:“快快快,我一个人吃不完。”“那你还买那么多。”聂闻溪无奈。“买一种我吃得不满足,我得都尝尝。”明薇一边辩解,一边在聂闻溪的桌子上铺开她的各式食物。末了,她瞥了聂闻溪一眼,问:“你身上怎么还是这一身,不换睡衣不难受吗?”“忘了。”聂闻溪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忘了?”明薇往嘴里塞了一串牛筋,“遇上什么事了?跟姐说说。”老实本分的聂闻溪便在她身边坐下,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她说了:“……总觉得内疚,老大手伤得那么重,还得安慰我。我跟着他去,啥也没帮上。”“我当什么事呢。”明薇给自己剥了个小龙虾,“他说没事你得听,他都不嫌你碍事你嫌弃自己做什么?”“可是我确实也没帮上忙。”“正常,他那人吧,能自己解决的就不会劳烦他人,不管遇上什么事,表面上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那事实上呢?”“事实上也确实游刃有余啊。”明薇扯了张纸擦了擦手,“跟着能干的老大,就是这样幸福。”“薇姐,咱们老大是不是脾气很好啊?”“脾气好?”明薇咂了咂嘴,“不算吧,你是没见过他生气的时候。”“他什么时候会生气啊?”“有人动到他底线的时候。”明薇啧了一声,“可吓人!”“那老大的底线是什么?”“晏庭啊。”明薇瞥了聂闻溪一眼,“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呢?”“动、动到晏哥的话,会怎么样?”“会怎么样,”明薇突然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凑近聂闻溪,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会觉得能死都是种解脱。”…………………… 第31章 “医生说得一两个月,你放心,只要我一好,我马上去替你,一天都不耽搁!”抵不住学长的百般纠缠,晏庭总算是应下了这事。学长千恩万谢,然后拉着晏庭开始和他嘱咐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那群小崽子皮得很,你可劲收拾,别留情!别给我面子!就是吧……我班里有个学生,我见他的次数其实也不是很多,但每次见他都觉得挺特别,不过这种特别在别人看来就是不合群,所以班里其他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他。但他人不坏,有机会的话,你多照料一点。”“行,叫什么名字。”“叫路屿,别担心,你一见到他就能认出来的。”学长笑笑,“真是个挺特别的小孩。”晏庭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处理人际关系对他而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他向来八面玲珑,学长提到的那些刺头和问题儿童,都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几天之后,晏庭在代替学长召开的新学期班会上,见到了学长口中那个特别但不太合群的男孩,出乎他意料,这个男孩和他设想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他并不是那种泯然众人的平凡长相,他很漂亮,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一股常人所不具备的干净和灵动,照理来说应该是很受欢迎的类型,但他确实对所有的事情都很不上心,也没有所谓的绅士风度,他坐在那里,就仿佛所有人都不存在一般,怪不得别人都说他不合群。但晏庭毕竟不是他那个大大咧咧的师兄,很快,他就意识到男孩那种奇怪的气场并非来源于他对外界的冷漠,而是源于一种奇怪的无措感。准确形容的话,就像是一个读过万卷书的人,踏上了万里路的第一步,纵使有着丰富的阅历和渊博的知识,可是他所走的每一步仍是陌生的,姿势生疏,需要特别小心谨慎。晏庭恍然理解了学长的话,这确实是个特别的孩子。不过眼下,晏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微微一笑,将目光从男孩身上移开,开始给台下的学生们强调这个学期的各种注意事项,内容都是学长早早就准备好的,他只需要照本宣科。可耐不住晏庭的外在条件实在太好,即便照本宣科,也将枯燥不已的内容念出了别样的味道,从他踏进教室的第一刻起,台下或大或小的惊呼声就没有停止过。不过毕竟是经历过本科时期万人空巷的壮观场面,号称以一己之力拔高了全校颜值的人,晏庭淡定地对所有赞美和调侃视而不见,语速平缓地结束了班会。只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新生们的勇气,散会两个字刚刚出口,他就被几个大胆的女孩堵在了教室里,女孩们叽叽喳喳地把他堵在讲台上,问了很多和学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问题。晏庭叹了口气,圆滑又不伤及女孩们面子地避开了所有和自己隐私相关的问题,最后在这些年纪尚小的学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逃出了教室。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还没等歇一口气,晏庭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看见了那个不合群的男孩,他回忆了下男孩的名字,挂上礼貌疏离的微笑:“路屿?怎么待在这儿,你有事情要问我吗?”路屿惊讶地看了晏庭一眼,似乎没有料到晏庭会和他搭话,随后果断地摇了摇头,却也不走,白净的小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晏庭见状有些好笑,又问他:“你怎么了?”“现在还要干什么?”男孩依然是一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虽然眼前的老师已经说了散会,但那些女生还叽叽喳喳地留在教室里,她们和以往全然不同的言行,显然对他造成了困扰。晏庭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笑着说:“班会结束了,现在你可以回宿舍休息了,我记得你们下午没有课,如果不想待在宿舍里的话,也可以去广场上逛逛,那里有学校社团的集中招新,碰上感兴趣的社团,你可以参加一下。”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懵懂无害的小动物,晏庭突然有些心痒,就像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心上轻挠一样,忍不住就抬手揉了揉路屿柔软的,丝毫没有做过定型的头发。触感极佳。在路屿诧异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的晏庭清了清嗓子,收回那只作恶的爪子,端着严师的架子离开了。走了几步以后,他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路屿还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诧异,有些无措,却没有晏庭担心的厌恶和不快。他松了一口气,连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做出这样有些失礼的举动。但晏庭并没有细想,这一茬很快揭了过去。结束了班会之后,晏庭径直回到了宿舍。进门时意外发现室友也在宿舍里。晏庭这位室友叫刘辰,是学校的大红人,日常活跃在各个社团各个领域,号称社团的领军者,八卦的弄潮儿。晏庭才坐下,刘辰就赶忙凑了过来:“老晏,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新校区的校园怪谈啊?”“校园怪谈?”晏庭有些吃惊,“这学校还有这个?”研究生院是今年才搬到这个新收购的校区来的,晏庭本身也不是太八卦的人,自然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校园怪谈。“没有?那敢情好,你听我给你讲!”刘辰一听就来了劲儿,拉着晏庭的胳膊就要和他细说,“那个校园怪谈是这样的,午夜十二点之后,通往幽灵鬼校的大门就会打开。”晏庭皱起眉头,他直觉幽灵鬼校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就读的a大因为生源扩招,收购了本地一个发展得不是很好的专科院校。这个新校区就是那个院校原本的校区,作为政府前些年重点扶持的特色学校,校区硬件设施过硬,环境优美。只可惜前些年爆了丑闻,一连串的反应,导致学校直接运作不下去,最终被其他同类学校合并了,这个校区空了下来,索性卖给了a大当新校区。新校区容纳了晏庭所在年级的研究生,因为教学楼和宿舍还富足,便把大一新生也安排到了这边。只是这校区危名赫赫,他们才搬过来不久,学生里就开始流传起来关于这个校区的校园怪谈。据说,午夜十二点,通向幽灵鬼校的大门便会打开。如果你找到了正确的连接地点,你就可以穿越时间,到达过去的那所学院。在那里,已故的学长学姐们已经等候多时了。第26章 026“……”晏庭沉默着听刘辰复述了整个传言,然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听起来有点儿假。”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正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事件过程的刘辰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好吧, 是有那么一点假。所以虽然这是最初的版本, 但在学生中流传起来的并不是这一版。”“那是?”晏庭被勾起了一点儿好奇心。“你记得荷花池旁边的双子楼吗?”刘辰神秘兮兮地问。“记得, 挺漂亮的地方。”东苑那个荷花池里面种满了荷花,开花时节遍地荷香, 号称a大新校区十大美景之一。“你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刘辰追问。“什么地方?”晏庭也被气氛带动,跟着压低了声音。“那栋楼叫双子楼,可周围只有那孤零零的一座楼,不觉得很奇怪吗?”“……”晏庭一时间无力吐槽, “叫高升的楼也没见高升。”“……”刘辰一噎, “你把天聊死了,兄弟。”“抱歉。”晏庭没什么诚意地道了歉, “你继续说吧。”“……那栋楼之所以叫双子楼,是因为那里曾经还有一座和它一模一样, 相互对称的楼, 两座楼并称双子楼。但在我们搬过来之前, 那座楼就被校方提前拆除了。”“拆除?”晏庭挑了挑眉,“为什么?”“据说,是因为闹鬼。”刘辰压低了声音, 刻意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气氛。“闹鬼?”晏庭哑然失笑,“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你别不信!不然你说之前那个专科为什么办不下去了, 就是因为闹鬼呀!”刘辰信誓旦旦地说。“把闹鬼作为一个学校办不下去的理由,也太扯了吧?”晏庭摇了摇头,显然不太相信。“是真的!当地人都知道这事,不过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刘辰掰着指头算了算时间,“怎么都有五六个年头了,那时候你应该还没来恶城吧,所以没听说过也正常。” 第33章 第27章 027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离, 晏庭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胸腔内如同擂鼓般声声震耳。他扪心自问, 一个人长时间待在水里, 会是一个什么状态?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艰难地张了张嘴, 干涩无比的声音从他的嗓间发出:“路屿,是你杀了他吗?”“不是我。”路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人类的生死,不应该人为去干涉。”“……”晏庭蒙了几秒,才接上话,“很有意思的看法。”虽然路屿干巴巴的一句话不仅没有说服力甚至还有些怪异, 但是晏庭不得不承认, 当路屿说出不是他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学长之前的话, 又或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双干净的眼睛似乎烙在了晏庭心里, 他一直觉得路屿是个很特别的人, 但这种特别并不意味着坏, 无论如何晏庭都不希望他成为杀人凶手。晏庭调整了心态:“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在哪儿的?”路屿轻轻地皱起眉头,少年白净的小脸皱出了一个苦恼的表情,但晏庭对这个问题非常坚持, 路屿只得苦着脸组织语言:“这个很难和你解释清楚,我知道他现在在莲花池里,就像我知道你刚才出门的时候很着急, 忘了关窗户,刚刚起风的时候窗帘撂倒了你的水杯,水洒湿了你的桌子。”晏庭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荒谬。但随即,一股难以置信涌上了心头——路屿是怎么知道他刚才出门的时候没有关窗户的?路屿见他不信,也不生气:“你室友现在在宿舍里,你可以跟他确认一下。”晏庭将信将疑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刘辰的电话:“你在宿舍里吗?”电话那头的室友很快给了肯定的答复,晏庭抬眼看了一眼眼前的路屿,见他有些拘谨却并不忐忑,心下一沉:“刘辰,你看一下我放在桌子上的杯子。”“晏庭!你开挂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了刘辰大惊小怪的声音。“怎么了?”“你的杯子刚刚被窗帘撂倒了,水洒了一桌子,我刚给你收拾干净。”刘辰如是说。“那没事了,我只是想提醒你,我没关窗户,让你注意下我的杯子。”晏庭按捺住心底的震惊和涌现出的丝丝不安,状似平静地挂断了电话。然后他抬起头,瞥见路屿的小脸上闪过了一丝还没有收干净的狡黠,方才心底涌出的惊恐和不安突然如同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信了吧?”路屿身量不算高,在晏庭标准的九头身面前,他只能仰着头,脸上小小的骄傲一览无余。“嗯,信了。”这怪力乱神毫不收敛地放到眼前 ,似乎也由不得他不信。路屿见状,脸上突然挂上了一个灿烂至极的微笑,晏庭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但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发现,他竟然觉得眼前的男孩有些可爱。为了掩饰他的失态,晏庭移开了目光,调整了心态,柔声对路屿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他在哪儿,我现在得过去找一找,你先回去休息吧。”路屿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幕:“别去了,太晚了。”晏庭摇了摇头:“无论是生是死,总得有个交代的。”路屿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可你是找不到他的,他在的那个地方,你进不去。”“他不是在荷花池里吗?”晏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他很快在路屿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洞察了隐情,“虽然在同一个地点,但你所说的荷花池和我认知之中的荷花池,并不是同一个,对吗?”“老师,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路屿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但晏庭却高兴不起来:“我还是想去试着找一找,不过我听你的,等明天……中午的时候再去。”晏庭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路屿的表情,他注意到,当他说到准确的时间——明天中午的时候,路屿收起了他眼里的不赞同。也就是说,路屿觉得,那个荷花池在白天对于晏庭来说是不具备危险性的。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很可能无功而返。晏庭深吸了一口气,嘱咐路屿:“近期不要离开学校,你作为丁豪的室友,随时可能有学校方面的人或是警方,来找你了解情况。还有,今天晚上,你告诉我的这些话,不要和第二个人说起了。”“好。”路屿答应得很是干脆利落。晏庭点了点头,离开了男生宿舍,并且在当天晚上,做了一整晚的噩梦,不是从荷花池里捞出尸体,就是捞丁豪的时候被替死鬼拖下了水,这一觉,比没睡还累。…………第二天,晏庭向学校汇报了走访同学时了解到的一个情况——丁豪出事的那天晚上,曾经有人目击到他朝着荷花池的方向走去,晏庭无视了系主任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建议保安队到荷花池附近搜索一次。他压根没敢提路屿那惊世骇俗的结论,编了个理由,把保安队支了过去。但是正如路屿所说,他们并没有在荷花池及附近找到丁豪的尸体,只是陆陆续续地在池边的草地上找到了一些遗失的物品。经过辨认,其中确实有丁豪当晚带出去的物品,比如他本该随身携带的手机、夹着身份证的钱包等等。这些东西能够证明丁豪那天晚上确实来过这里,并且在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遗失了一些对他而言算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可这些发现并不足以支撑他的罹难说。参与救援的众人以及丁豪班上的同学都普遍认为丁豪一定还活着,因为这对大家而言,是最好也是最容易接受的结果。但晏庭并没有那么乐观,他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丁豪应该已经不在了。他相信路屿。在校内以及学校周围的搜寻,持续了两天,但是除了一些丁豪的私人物品和似是而非最终被判定无效的消息之外,他们一无所获。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丁豪,他就像是凭空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一般,没有和任何人交代去处、保持联络……只剩下那些散落在荷花池附近的私人物品,仿佛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礼。事发至今,丁豪的失踪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那两个眼睁睁地看着丁豪离开宿舍并且失踪的好友,更是承担了莫大的压力。在这种残酷的压力之下,他们渐渐开始变得有些暴躁易怒。晏庭近来和他们接触较多,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一面开始劝慰他们,一面开始担心起宿舍里人际交往和处事都不成熟的路屿。但晏庭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丁豪出事后第七天,他的宿舍成员发生了斗殴事件。晏庭作为辅导员,必须赶过去处理,防止事态恶化。可等晏庭急匆匆冲路屿他们宿舍时,斗殴已经彻底结束了。他进门时,路屿神色淡淡地坐在书桌前面,如果不是晏庭已经在隔壁宿舍的告状电话里了解过情况,他甚至会觉得路屿跟这一次斗殴毫无关系。但事实上,在这场二打一局面的斗殴中,路屿是那个在人数是屈居劣势的人。但这场殴斗的结果十分出人意料,人少的那一方反而凭借着武力值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吊打对方。看起来像小鹿一样温和无害的路屿,用与他外表截然不符的战斗力将两个一言不合就想和他动手的男人打倒在地。晏庭叹了口气,吩咐在旁观看热闹的几个男生把受了伤的赵弈文和钱峰送往学校医务室,然后带着路屿出了门。为了让刚刚打过架的路屿冷静下来,晏庭带着他绕着学校的主干道一路散步。“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今晚是丁豪的头七,他们说想去荷花池附近再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就好心告诉他们,别白费功夫了,肯定找不到。”晏庭扶额,他听到这里就已经预想到了结局,但还是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第35章 如果说丁豪的事件只是一个开胃菜,那么从第二个学生开始,主菜终于上桌了,从第二起案件发生当天开始算起,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陆陆续续有三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这样大面积高频率的失踪案件,立刻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警察很快入驻了学校,作为辅导员的晏庭在那一个星期里,参加了数不清的会议,可依旧没有什么结论。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些事情应该和那个荷花池脱不开干系,可他没有任何依据支持这个观点,也不能把路屿给供出去,只得保持沉默——毕竟就算他真的把路屿那骇人听闻的说法爆出去,也说服不了任何人。他只能委婉地告知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入夜之后,离荷花池远一些,连双子楼都不要靠近。接连发生的失踪案件,触动着这个学校里每一个人的神经,尤其是对这件事还算是有些了解的晏庭,荷花池这三个字简直随时随地都能令他神经紧绷,即便已经提醒过身边的好友,但是他们的彻夜不归还是会令晏庭感到不安——他生怕噩耗会降临在他熟悉的人身上。而那一天,当晏庭意识到刘辰没有按时回到宿舍的时候,那种不安仿佛到了临界线,他开始慌了。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一阵阵狂风骤雨夹杂着电闪雷鸣,营造出了一种让人极为不安的氛围,晏庭强压下心底的不安,顶着劈在头顶上的阵阵惊雷,给刘辰打电话。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无人接听,晏庭心一路沉到了谷底,好在七八个“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之后,电话终于被刘辰接了起来:“晏庭?怎么了?”联系上刘辰,晏庭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可以稍稍放下了,他长舒一口气:“你在哪儿?今晚回宿舍吗?”“回!”刘辰在雷鸣的间隙大声道,“我已经到学校了,就是没带伞,回不了宿舍。”“你在哪儿?需要我给你送伞吗?”晏庭好心问道,完全没有料到会得到那样的答案,刘辰说:“我在双子楼避雨。”“你在哪儿?”刘辰话音刚落,晏庭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略有些失态地叫起来,“你怎么会在那儿?快离开那里!”“雨大起来的时候我刚好走到附近,没办法就进来避雨了。”刘辰解释了一句,但对晏庭让他离开双子楼的做法不是很赞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偏,一出去就淋湿啦,那么大的雨等我到宿舍那手机啥的全都不能要了啊?你要来接我吗?”“我可以来接你,你先离开那里!”晏庭握紧了电话,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不是吧?”刘辰惨叫一声,“真的没地方去呀!”“刘辰,你忘了之前你跟我说的双子楼怪谈吗?最近学校里面发生了那么多失踪案件,你能不能上点心?”晏庭真的恨不得撬开刘辰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因为雨太大进了水。刘辰闻言哈哈一笑:“我说的时候你不是不信嘛,别担心,雨小一点我马上走。”“不行,你现在赶紧离开那里!”然而就在这时,灰蒙蒙的天幕上突然横贯了一道闪电,仿佛劈开了整片天空,惊雷随至,将雨天的信号瞬间轰成了渣。刘辰似乎听不清晏庭的话了,晏庭只听见他喂了几声,通话便断了开来。晏庭一下子心脏悬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晚上一定会出事儿,接触过路屿之后,晏庭也了解过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其中就有一条说到:雨天通常是亡灵出没的时间,因为雨声可以掩盖他们的脚步声,所以雨天之中的亡灵尤为活跃。而在这种暴雨倾盆的夜里,刘辰又滞留在最危险的地方,这叫晏庭无论如何也安心不下来。这时他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抓起门边上的两把伞,就冲出了宿舍。刘辰对于晏庭来说,算得上是他在这个学校里少有的几个能说得上真心话的朋友,因此晏庭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刘辰出事。抱着这样的觉悟,晏庭冲进了雨里,朝着双子楼的方向一路狂奔。骤雨顷刻间就将晏庭淋湿,顶在头顶上的雨伞在这样的雨里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此时此刻的晏庭早已经顾不上了,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双子楼。在靠近双子楼的岔路口,晏庭和一个撑着黑伞的人擦肩而过,同样是撑着一把伞,那个人的姿态可比狼狈的晏庭好得多。那漫天的骤雨仿佛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存在,他隔绝了所有的雨水,清清爽爽地站在那里。晏庭没来得及多想,侧身就想从他身边通过,在就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人突然转身一把拽住了晏庭。晏庭一惊,想都不想就一把甩开了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但这么一耽搁,足够晏庭看清那个人的脸了——那是路屿。“路屿?你怎么在这儿?!”晏庭有些吃惊,他还没来得及把方才看到的奇怪景象和路屿联系上,只记得关心他这种天气为什么还出了门。“老师,你要去哪儿?”路屿不答反问。“我去接我室友。”晏庭有些心虚,因为路屿不止一次和他说起过荷花池的危险,让他入夜之后远离荷花池。“老师,今天晚上的荷花池很危险,你不能过去。”路屿拉住晏庭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晏庭的决定。“但是我室友现在在那儿,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晏庭耐着性子和路屿解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小心的,快回宿舍去吧,这雨太大了。”“老师,比起他,他们更喜欢你,即便这样,你也要去吗?”路屿的话仿佛惊雷一般,在晏庭耳边炸开。“什么意思?”路屿没有回答,晏庭心骤然沉底,他似乎明白了路屿的意思,但片刻之后,他仍然坚定地掰开了路屿拽住他手腕的手:“我要去。”说完,他顶着风雨,朝着双子楼冲了过去。在他身后,路屿撑着伞,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第29章 029晏庭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接近双子楼, 然而在踏进房檐下的第一时间, 他终于意识到了刘辰迟迟不肯离开双子楼的原因——一楼出口处, 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披着刘辰那件骚气的玫红色外套, 被雨拦在了这栋楼里。看见晏庭冒雨前来,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晏学长!这里!”晏庭收伞, 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她应该是刘辰以前社团的学妹,晏庭见过几次, 但并不熟。“学长, 你是来接我们的?”女孩理了理被雨水着湿的头发,朝晏庭露出了一个微笑。“嗯, ”晏庭扫了周围一眼,并没有看到刘辰, “刘辰呢?”“你来之前去卫生间了。”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晏庭, 半晌, 又补充道,“一楼的卫生间。”晏庭暗骂了一顿刘辰这个要异性不要性命的家伙,然后将他带出来的其中一把伞递给了女孩, 让她抓紧时间离开这儿。女孩接了伞,却有些犹豫:“学长,还是一块走吧, 这么黑,我一个人也不敢回去。”晏庭想了想,天色确实不早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也不太安全:“行,那你等一下,我去叫他。”“好,我在这儿等你们。”晏庭点了点头,连手里的伞也一并递给女孩,自己则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不知道是外面疾风骤雨电闪雷鸣的缘故,还是受到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的影响,从楼入口到卫生间短短十几米的走廊,似乎比印象中要低矮狭窄得多。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部分,似乎蛰伏着怪物的触须或者亡灵的断臂,晏庭行走在其中,不免有些战栗。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卫生间疾行过去。好在走廊的声控灯还在正常地工作着,晏庭陡然加重的脚步声惊起了声控,以声控灯为中心的整个区域,被昏黄的灯光包裹着,露出了原本无害的模样。光明给晏庭带去了一丝慰藉,他心中的紧绷感稍稍退去,顿了顿,抬脚步入了卫生间:“刘辰,你在吗?” 第37章 “负责带我出去吗?”“说实话我没什么把握,但我会保护你的,我保证。”第30章 030路屿闻言一愣,紧接着扭头看向晏庭, 他一字一句讲得郑重其事, 在这个对他来说甚至算得上绝境的地方, 一力肩负起了两个人的生死重担。路屿心头蓦地一阵情绪翻涌, 说不清是感动多一点儿还是好笑多一点儿, 但跟着晏庭之后飞速增长的情商告诉他,不要拒绝晏庭的好意, 所以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晏庭,嘴角是掩盖不掉的笑意。“怎么了?”察觉到路屿的注视,晏庭低头问。“没什么。”路屿飞快地摇了摇头,敛掉唇角的笑意, 摆出了正经无比的神情。晏庭挑了挑眉,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眼前面露困惑的晏庭,路屿按捺住心底的窃喜, 暗想:应该还是感动多一些吧,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晏庭索性放过了这一茬:“你要是想到什么的话, 一定要和我说, 无论什么都可以说, 没准咱们离开这儿的关键,就在你灵光一闪想到的东西里。”“好的。”路屿自然无不可,并且略有些生疏地转了话题, “老师,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先汇总一下我们已知的信息吧。”晏庭一边说,一边带着路屿回到位于走廊另一头的教室——就是他进入这栋楼时的那一间, 他刚刚在那儿上过课,讲台上还放着笔和笔记本,方便他们做信息汇总。晏庭摊开笔记本,在空白的书页上列出第一条。1.这个空间与真实的世界昼夜颠倒。这一条,晏庭是在路屿的提示下意识到的,他觉得这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信息,但他尚不清楚这个差异背后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在这一条信息后面标了一个问号。2.目前,疑似在这栋楼里出事的人,算上丁豪已经有四个了。共同点为:深夜出事,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3.关于荷花池的校园怪谈。“这是什么?”路屿够头看着晏庭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几个字,“看起来好像和这儿有关?”晏庭笔尖一顿,有些惊讶:“你没有听说过吗?”刘辰告诉晏庭,这个怪谈在学生间流传很广,所以他原以为路屿是知道的,没想到路屿和他说了那么多次荷花池,竟然不知道这个怪谈。“没有。”路屿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也是听我室友说的,”晏庭想到路屿之前的人际关系,很快为他没有听说过这个怪谈找到了理由,他索性停下笔,开始给路屿复述怪谈,“据说是有个女学生从双子楼顶楼跳了下去,她唯一的姐姐也紧接着一头磕死在楼下,这对姐妹花一前一后死在双子楼,然后双子楼就开始闹鬼了。”晏庭原本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但是现在这种状况早就容不得他不相信了。“双子楼?”路屿有些惊讶。“不是我们所在的这一栋,而是我们搬过来之前就被学校拆掉的那一栋,现在在原址上修了荷花池。”路屿神情凝重,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晏庭继续说:“之后呢?”晏庭叹了口气:“那对姐妹父母走得早,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结果双双命丧双子楼,学校高层也……乐得不用和死者家属扯皮,但是后来,有人在楼里看到了她们。之后闹得越来越凶,一些事件相关者开始接连出事,校领导、班主任甚至是那些冷眼旁观的同班同学……都被一把邪火烧死了。”“姐妹复仇记?”“是有人这么说。”晏庭顿了顿,“怪谈里说的不是很具体,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们既然真的进到这儿了,这个怪谈即便不完全是事实,也应该有一部分是真实存在过的。”路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晏庭在笔记本上另起一行,问他:“你呢?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老师,”路屿的神情有些挣扎,“……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在哪儿?”晏庭一愣,看着路屿的神情,直觉这应该是个挺重要的问题,他连忙问,“什么意思?”“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你认为的那栋楼,而是你所说的那栋被拆掉的双子楼,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实际所处的位置,是在荷花池里。”“……”晏庭难以置信,“可是,那楼不是已经被拆了吗?”“本体是不在了,可作为怨恨的载体,在怨恨真正被消弭之前,这栋楼永远都存在。”路屿看向门外,“老师应该发现了,这栋楼和我们所知的那栋双子楼,所有东西的方位,甚至是教室的布局都是完全相反的。”晏庭哑然,他确实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往下想,或者说,因为这里与现实昼夜颠倒,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楼体也跟着颠倒了——完全没有想过他们压根就不在他以为的那栋楼里。“是我失误了。”晏庭不是自大的人,意识到之后立马就承认了这一点。路屿刻意瞅了瞅晏庭的表情,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地说:“老师,这个怪谈里还有个我不太能理解的地方。”“什么地方?”晏庭问。“这个怪谈里说,姐妹俩在死后,杀死了她们所有的仇人,对吧?”晏庭点点头,校领导、班主任,甚至是冷眼旁观的同学,都被杀死了,她们既然有能力杀死这些人,就没有理由还有仇人会被落下,这个所有,应该是成立的。“既然所有人都下去陪葬了,为什么她们的怨恨还没有被消弭,还足以支撑起一个可以不断吞噬人类性命的空间?”路屿看了眼前空旷的教室一眼,“这个空间并不是所有的厉鬼都能构建出来的,那个怪谈里,很多重要的信息都没有被提及。”晏庭眸色一沉:是的,怪谈之中漏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姐妹俩到底为什么选择在双子楼自杀?“我有些头绪了,”晏庭说,“如果我们能把她们真正的怨恨源头找出来,解决掉,我们是不是就能离开了?”“理论上是说得通的,怨恨被消弭之后,这个空间也就不复存在了,我们自然也就能够回去。”路屿点了点头,认同了晏庭的猜想。“既然如此,我们来找找看吧。”“找什么?”“找当年的真相,”晏庭站起身来,走下讲台,“刚刚上课的时候我留心看过,之前失踪的四个学生都不在这儿,这么一大拨学生,唯一对得上号的就是之前那场双子楼火灾的受害者,我们应该能在这里找到一些东西。”晏庭沉眸看着面前的教室,因为午休,“学生”们带走了大部分的东西,但还留下了一些……晏庭心想:既然他们一开始就进到了这间教室,那这间教室一定有特别之处,搜索一下应该会有一些收获。这么想着,他招呼路屿,趁那群“学生”还没有回来,在桌洞、地上、墙面上甚至是垃圾桶里翻找有价值的线索。连垃圾桶都没有放过的结果是他们确实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些东西——被揉成团丢在垃圾桶里的小纸条。晏庭展开,摊平,辨认了一番,纸上写着:“她家里还会有人来闹吗?”“不会了,昨天死掉的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第39章 报道称,女孩因与学校的纠纷,在学校里跳楼自杀。这些报道用了一些很引人注目的标题。类似于“惊天反转,教育学院性侵门女主跳楼自杀。”“是声张正义还是畏罪自杀?”等标题,浮夸又残酷。晏庭叹了一口气,连着找了好几份本地报刊,才勉勉强强拼凑出了事件的整个过程。今年四月,自杀的女孩在社交平台上实名披露了她的班主任,张某某对她实施了性侵,在前情回顾里,这位张老师的照片都被细心地打了马赛克,但作为受害者的女孩,照片却被毫无掩饰地放了出来。漂亮的女孩、性侵时间以及她的死亡,仿佛是个极佳的噱头,吸引大众的关注同时也带来可观的点击和量。但在女孩死前,这个事件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水花,原因是学校站出来否认了这件事的存在,他们称张老师光明磊落,在岗位上兢兢业业,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紧接着,女孩的同班同学也站了出来,声称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也没有受到过张老师的骚扰,就差明着说女孩污蔑老师了。从报纸里节选的几段来自同学的话里,晏庭可以拼凑出一个好老师的形象——他博学多才、风趣幽默,对学生很体贴,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此时,围观群众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女孩不会用自己的声誉开这种玩笑,性侵应该确有其事;另一派主张相信学校和同学,老师应该是被冤枉的。五月初,又爆出了女孩向学校讨要巨额封口费的消息,舆论一片哗然,相信女孩的人纷纷倒戈。在大众的心目中,女孩摇身一变,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加害者,企图污蔑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师,以达成自己的私欲。五月底,女孩的纵身一跳,如同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所有人脸上,他们再一次就当初的事实展开讨论,可无论他们这一次支持哪一方,女孩年轻的性命都已经彻底结束了。在女孩跳楼之后,她唯一的姐姐紧随其后,一头磕死在双子楼下,仿佛在用自己的血书写妹妹的冤屈。晏庭有些心堵,光凭这些报道,光凭这些全是他人描述的语句,很难去评判这个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最终造成了无数的流血事件,并且已经危及到了他和路屿的性命。他这堆资料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快到两点时,路屿提醒他:“老师,快到上课时间了。”“行,那我们抓紧时间离开这里。”晏庭把报纸塞回报刊架上,临走前,他看了一下张老师桌上的排课表,他今天要给教育学四班上的只有下午第二节 大课。晏庭带着路屿匆匆离开了教职工办公室,在赶回一楼教室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如果这栋楼里只会出现亡者,而六年前那个事故之后死亡的老师又只有张老师一人的话,也就是说,除了张老师的课以外,不会再有别的老师踏进教室了。而张老师的课,要到第二节 ,晏庭眯了眯眼睛,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跟路屿要来了花名册,然后让路屿先进门。在上课之前,确认过没有别的老师之后,晏庭深吸了一口气,踏进了教室:“同学们下午好,上课之前,我们先来点个名。”在路屿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晏庭面不改色地翻开了花名册,他发现,他胆子似乎变大了。第32章 032话一出口,便覆水难收, 在晏庭初初有了这个打算之时, 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去迎接即将发生的无数种可能。他想过眼前的这群学生有可能会配合他, 也有可能会无视他, 他甚至做好了他们会暴起攻击他的准备。但值得庆幸的是,这群亡灵除了脸色惨白一些, 气质阴沉一些之外,在课上的表现与活着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勉强还能正常沟通。晏庭说完之后,他们便纷纷抬起头, 直愣愣地看着他, 等着他……晏庭被那阴恻恻的目光盯得一颤,待他定了定神, 看着台下一个个做等待姿态的人时,他灵光一闪, 低下头, 念出了花名册上第一个名字:“关骏……”“到。”台下, 一个高个男生缓缓应了声,晏庭顿时精神一振,紧接着开始顺着名册往下点。讲台之下的学生虽说反应迟缓了一些, 但都给了他回应。趁着点名的机会,晏庭将花名册照片栏里那一个个鲜活的人像和眼前面色惨白的亡灵画上了等号。花名册上一共有四十个人,晏庭点到第三十九个的时候, 点完了教室里所有的人。他看向花名册的第四十栏,那个名字属于跳楼自杀的女生,照片上笑容恬静的女孩,也是唯一没有来到班上的人。是的,在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间点上,她已经跳楼身亡了。然而,就在晏庭想要合上花名册,结束这次点名的时候,台下突然有人举手发言:“老师,你的名字还没有点完。”晏庭心里“咯噔”一下,他自然知道他没有点完,可没有念出来的那个名字,属于一个绝对不会到课的人……坚持念完有什么意义?“我已经点完了,在座的每一个人,我都点过了。”晏庭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他的第六感在脑海里炸开了危险信号,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可他对此一无所知。“不,老师,你没有点完。”质疑的学生坚持自己的看法,“还漏了一个人。我们班有四十个人,少一个都不行。”晏庭身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心跳如擂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下众人。台下死气沉沉的人们,随着他的停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骚动起来——“少了一个人……”“还少了一个人?”“怎么会少了一个人!!!”“不能少!”“一个都不能少的!”“那个人去哪儿了?她为什么不在这里?”“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声音越来越大,聚拢成了一股令晏庭胆战的质问声,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晏庭咬紧牙关,顶住这几乎要把他怼跪下的质问声,将目光投向路屿,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晏庭在一片诘问中,大声念出了那个名字:“梁蕊——!”“到。”路屿出声,应下这个名字。一瞬间,所有的诘问都停了下来,连台下的窃窃私语都一并消失无踪,那群学生又变回了原本惨白安静的模样,低着头看着课本,等待着台上的晏庭开课。此时此刻的晏庭哪有什么心思给他们上课,他和路屿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随便翻开课本上的一个知识点,让台下的学生自学,然后坐下来,一边守着他们自习,一边平复自己的心绪。他打开之前自己做过笔记的教案,然后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当年与案件相关的死难者,除了待在这间教室里的三十九名学生和张老师之外,还有一名学校的高层领导,和自杀身亡的两姐妹。 第41章 可就在这时,镜面突然一黑,不同于教室的焦黑,那是一种黑屏的感觉,就好像是被一个漆黑的物体挡住了镜头一般。这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中的下一秒,他看见一片漆黑之中陡然睁开了一只腥红的眼睛。——此时此刻,有人正站在他背后。晏庭被吓得一抖,镜子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也顾不上去捡,他猛地转过身去,本能摆出一个防御的动作,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那群学生仍坐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认真听讲,比那些活着的学生们好学多了。教室里也没有人在走动,晏庭一时也判断不出,方才站在他身后的究竟是谁?他转身的动作不小,无心听课的路屿见状,向他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晏庭轻轻地摇了摇头,此刻,他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他心有余悸地离开窗户边,在距离教室不近不远的地方,静待着下课。在仿佛度日如年的等待之后,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待在教室里冒名顶替梁蕊的路屿似乎真的被他们接纳了,在上课的整个过程里,他们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威胁到他安全的事情,于是他就这样平安地在教室里坐到下课。这群“学生”严格遵照正常的作息规律,在下课之后便一窝蜂地离开了教室,涌向双子楼外。晏庭伸手牵住夹杂在人群中的路屿,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扣紧双手混进人群之中,想要试一试能不能离开这栋楼,但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层透明的屏障挡了回来。果然,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这栋楼之中。…………确定不能离开这栋楼之后,两人趁着天色还亮,又将几个能去的地方搜索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靠着在自动贩卖机上获取的食物打发晚饭之后,两人缩在教室里,开始梳理手头上的线索。可线索就那么点,梳理来梳理去,也没有什么新的收获。一边梳理,还要一边打起精神来应对和提防可能会出现的一些事情。聚精会神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晃眼,就快要到凌晨了。此时的路屿已经困得不行了,趴在晏庭身边昏昏欲睡。晏庭瞅着他眼睛半睁半闭,极力保持清醒的样子,忍俊不禁:“没事的,你睡一会儿吧,有我看着呢,有事我叫你。”路屿已经有些迟钝的思维反应了好几秒,才点了点头,趴在桌上闭了眼。他睡下之后,晏庭继续研究手上的东西,即便他自己也清楚没什么新的东西了,可即便是徒劳地做着什么,也比空等要让他好受一些。路屿睡了没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问晏庭:“我记得,教学楼十二点之后是断电的,这栋楼也断吗?”晏庭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忘了这一茬?他急忙看了一眼手表,此时距离十二点已经没有几分钟了。他立刻掏出一进这个空间就完全丧失信号的手机看了眼电量,濒临红线。他昨晚出门接刘辰的时候,手机就只有不到一半的电量了,算着去了就回,他压根就没考虑手机电量的问题,自然也不可能带充电器,在这儿耽搁了一天之后,电量已经撑不住了。要是十二点真的断电的话,即便能用手机充当手电筒,也撑不了太久。“小路,你带手机了吗?”“没有。”路屿坐起身来,摇了摇头。“那手电筒之类的?”晏庭一顿,“你出来找我就什么都没带?”他记得从路屿的宿舍过来,会经过一段很黑的路。“我带伞了。”路屿反驳道。话语间,时针分针在刻度十二处交会,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整栋的灯在瞬间全部都熄灭了。“我总觉得,”晏庭咽了口水,“熄灯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话音未落,窗外就传来了一阵闷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高空砸到了地上。路屿看了他一眼,晏庭觉得他似乎透过一片漆黑,看到了路屿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对他的乌鸦嘴。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他们所站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的空地,借助路灯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空地上有个人趴在那,一动不动,血淌了一地。“……有人跳楼了。”晏庭艰难地说。“是梁蕊吗?”路屿问,整个时间里跳楼的人只有梁蕊,他对这个开启事件的女孩印象深刻,听到跳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看着像是个男生,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人都摔得有些变形了。适应了周遭的黑暗之后,晏庭乐观地发现,他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下意识地看向路屿,此时的路屿正够着头朝外看,但神情随即变得有些奇怪。“怎么了?”“老师,”路屿欲言又止,“……跳楼的那个,好像是丁豪,我记得这套衣服,他失踪的时候就穿的这一套。”“他不是死了吗……”晏庭下意识地拒绝这个答案,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栋楼里,除了他和路屿,不都是死人吗?在这栋楼里,死去的人活着一点儿都不奇怪,但是死去的人再次死去后,又会怎么样?仿佛是为了解答晏庭的困惑,只见趴在地上已经摔得变形,绝对没有生还可能的丁豪,缓缓动了一下。“丁豪好像动了,是我的错觉吗?”晏庭瞠目结舌地问。“我想不是。”只见丁豪撑着他扭曲变形的躯体,缓缓地站了起来,从五楼自由落体,导致他数节骨头粉碎性骨折,几乎已经支撑不起他的站立,但一并失去了生命和痛觉的他完全不在乎,将身体扭成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后,他颤巍巍地朝着教学楼走去……“听说,”晏庭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自杀的人会一遍一遍地重复自己自杀的整个过程,你说丁豪是这样的吗?”“老师真是听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呢。”路屿评价。晏庭被噎了一下,刘辰真的跟他说过很多这样奇奇怪怪的事情,他当时没怎么上心,现在不知怎么全记起来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回了正朝着双子楼入口处走去的丁豪身上——他会做什么呢?因为身体残破,丁豪的移动速度并不快,但就双子楼这几步路,没一会儿他也走完了。只不过进入教学楼之后,丁豪并没有朝着晏庭他们过来,听着脚步声,似乎是径直上了楼。——他要再一次跳楼吗?晏庭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抱着疑惑,晏庭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丁豪第二次坠楼,可等了好久都没有动静,丁豪好像并不是为了第二次跳楼才爬上去的。有了丁豪这个不确定因素后,两人再不敢犯困,背对着背,一个人盯着一边,警备着周围的一切。他们迟迟没有等来丁豪的第二次跳楼,反倒是等来了他下楼的声音。晏庭屏住呼吸,通过脚步声去判断丁豪的位置——丁豪从五楼下楼,脚步声很微弱,好在整栋楼悄然无声,才能够勉强听清动静,直到他下到三楼,声音才渐渐大了起来,但随后,丁豪似乎在二楼徘徊了好一阵,才继续往下走。 第43章 他被人以极为残忍的方式在教室里杀人分尸,血淌了一地,浸湿了路屿踏在门栏上的鞋底。身后不断传来学生们的窃窃私语,晏庭眉头紧皱,他和路屿是在五点多的时候离开这间教室的,其间他们一直密切关注着教室里的动静,除了丁豪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入这间教室的迹象,张老师是怎么会死在这儿的?这个空间里的死亡,到底是触发式,还是因果必然?是要遭遇鬼怪亡灵才会触发死亡,还是每一天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有人死去呢?如果是触发式,还有努力的必要,如果是因果必然,是不是接受现实比较好?“老师,你在想什么?”看着晏庭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惊呆,路屿扯了扯他的袖子,将他拉回现实。“我在想张老师,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晏庭艰难地将目光从眼前的凶杀现场移开,扭过头看向路屿,“我们一直都盯着这间教室,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被谁杀死的?”“老师,”路屿很是平静地说,“张老师就是在今天死的,六年前的那个星期二,你有没有想过,作为当年事件的相关者,那两姐妹既然把他们关在这儿,难道是让他们来享福的吗?”“你说得对,”晏庭顿悟,“她们是在报复。”丁豪依靠复制死亡之前的时间来存在,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她们一遍又一遍经历从两姐妹死亡到他们所有人葬身火海的整个过程,经历他们人生中最黑暗最恐惧的时光,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折磨?“这段时间对他们而言,是早已经注定好的了,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定得明明白白,闯入再多的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那我们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努力查找当年线索事实的意义是什么?”晏庭忍不住问。“老师,我们改变不了六年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们救不了任何人,也没有必要救任何人。”路屿看了一眼钻进牛角尖里的晏庭,出声引导,“我们只是要离开这里,而他们的死会给我们带来新的线索。”晏庭定定地看了路屿一会儿,似乎是在心惊他的沉稳,他抹了一把脸:“对不起,我只是对这种血腥场面感到有些不适,才会有些恍惚,想些有的没的。我早该知道,这是历史,不容更改。”路屿点了点头,看着晏庭煞白的脸,又后知后觉地补上一句安慰:“你就想,起码现在有线索可以继续查下去了,也算好事吧。”“……嗯。”晏庭勉强接受了这个安慰。这个空间里除了当年的事件相关者和误入的人之外,不会有多余的人出现,自然也就不会有警察来处理张老师的死亡,他就那样死相惨烈地陈尸教室,挑战着晏庭的忍耐极限。几分钟后,一向风度翩翩的晏庭终于忍不住,到卫生间里去吐了,路屿从隔间里拿了些纸,乖巧地陪在旁边。等晏庭吐完,感觉好受了一些之后,才缓缓开始往回走。这时,走廊里的学生都不见了,两人不由得加快速度,等他们靠近教室,看到那群在教室里正襟危坐的学生,仍是吃惊不已。他们仿佛看不见那些零碎的尸块和这一地的血泊,照旧坐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路屿——他们在等最后一个人进入教室。路屿拍了拍晏庭扣住他手腕的手掌,踏着血泊走进教室,然后找了一个远离血泊的位置坐下。在这间教室里,有一位老师死去了,但这对于学生们而言,似乎非常无关紧要的一件事情,因为他的继任者已经到来了。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扬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问晏庭:“老师,我们不开始上课吗?”“……我们今天自习。”晏庭艰难地把这句话吐出来,好在女生并没有异议,乖巧地点了点头,便低头继续看书了。晏庭看着一地的碎尸,又出去吐了一次,直到把整个胃都清空,才勉强能够直面那惨烈的现场。比起晏庭的反应剧烈,路屿则要平静得太多,他甚至从隔壁桌上抢了本书回来,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晏庭伸手捂住嘴,止住翻涌到喉咙的呕意,心想:小路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路屿被扣在教室里,晏庭自然也不敢走太远,张老师的尸体还散落在教室里,晏庭也不放心,干脆就在教室里守着,空耗了一整个早上。中午十二点,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路屿到三楼的自动贩卖机那儿买了一些吃的:“老师,吃饭了。”晏庭摆了摆手,表示吃不下。他们站在教室门外面的走廊上,晏庭背对着教室,路屿和他面对面,可以一眼看到教室里的景象,但他仍然平静地往嘴里塞着面包,觉得面包太干,还就着面包喝了点水。晏庭是真的非常佩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老师,”路屿吞下最后一口面包,幽幽地开了口,“你说,张老师的尸体一直不消失,是不是有什么门道?”“什么意思?”“刚刚去买面包的时候,我顺便在周围转了转,也没发现这些地方刷新出什么新的东西,你说我们是不是得在张老师身上找找新的线索啊?”晏庭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张老师的尸体:“不是吧……”“可是除了这个,也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出现了。”路屿认真地说。“……”晏庭没有说话,但是满脸都写着抗拒。“走吧老师。”路屿热情地发出邀请。“我刚刚都吐了……”晏庭垂死挣扎。“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路屿无情地镇压。无可奈何的晏庭只能跟着路屿再度进入教室,去面对张老师的尸体,可叫他看看还行,上手去摸这种惨遭分尸的尸体,实在是突破了他的忍耐极限,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下手。最后,还是路屿看不下去,叫他退到一旁,自己上手快速地将张老师的尸体检查了一遍。“伤口处有活体反应……”路屿一边儿检查,一遍多嘴说了一句,“凶手一定很恨他。”晏庭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意味着什么他当然非常清楚——张老师是在还活着的情况下被肢解的。翻找了一番后,路屿从张老师的裤兜里翻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在身上擦了擦血迹,递给晏庭。晏庭接过来翻开一看,发现这本笔记本是张老师的私人备忘录,里面记载着一些对他们很有用的东西,比如说二楼那间教师办公室里那台电脑的开机密码。确认过张老师身上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之后,晏庭当机立断,带着路屿上了二楼,直奔教师办公室。因为昨晚十二点整栋楼断电,电脑已经完全关闭了,晏庭轻车熟路地开启电脑,然后输入备忘录里记录的开机密码,电脑被顺利地打开了。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5月29日,也就是两姐妹去世后的第四天,看着这个时间,晏庭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紧迫感。他坐下来尝试登录网络,令他十分意外的是,这台电脑竟然能够联网。他立刻打开浏览器搜索教育学院和两姐妹相关的事件报道,但网络上的报道和他们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基本上没有什么出入,评价两极分化,支持女孩的有,支持学校的也有。但网络上的报道似乎要比报纸要更加详细,晏庭很快就看到了一些之前没有看到过的信息,比如说教育学四班里那个叫周娅丹的女孩,曾经作为班级的代表,站出来指责梁蕊说谎:“她说了谎,她是个骗子,张老师对我们一直都很好,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报道里的周娅丹如是说。第35章 035周娅丹尖锐的话语,让电脑前的晏庭本能地感到有些不舒服。因为在这件事情上, 他其实是站在两姐妹那一边儿的。毕竟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会让做得出以死明志这种举动的两姐妹, 设计去诬陷一位老师。他们之间是得有血海深仇她们才会做出这样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举动吧?况且, 即便真的有仇, 直接杀了张老师不是来得更快一点吗?怎么都好过赔上两条性命。对于两姐妹而言,牺牲掉在现在这个社会环境下对女性尤为苛刻的声誉去诬陷一位老师, 这对她们有什么好处呢? 第45章 “……就比如说,我们。”第36章 036晏庭反射性地一把握住路屿的手,将他往身后扯了一把, 然后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虽然很清楚这举动没多大作用, 但聊胜于无。那只骤然砸到窗户上的断臂最终没能拗过万有引力定律, 从窗户上滑落, 啪的一声落了地。可还没等晏庭和路屿松一口气,就见门缝处, 色黑质黏的液体缓缓地渗了进来。晏庭面色一白:“这是什么?”路屿扯着晏庭退后了一步:“是血。”是张老师被分尸之后,流满一地的血。当人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时,其实压根想不起要尖叫。血泊直奔二人而来,晏庭的大脑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不能让这些东西碰到他们。好在身边有足够多的课桌, 可以让他们避开这横扫整个教室的血泊——就在血泊即将漫上脚背的瞬间,晏庭一把抱起身边的路屿, 踩着椅子上了桌。血泊漫过课桌腿,但最终没有往上漫延。经过一番扫荡, 血泊最终无功而返, 缓缓从门缝退了出去。晏庭不确定它是不是朝着另外的目标去了, 但无论如何,他们暂时是安全了。这摊血泊,是两个人进入这空间之后, 第一次直面的鬼怪鲜血淋漓、毫不遮掩的恶意。晏庭平日里也算是遇事镇定,可当他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被恐惧攥紧了心脏。晏庭缓了好一阵, 才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这样黑暗的环境,夜视能力简直获得了突飞猛进的提升,借助窗外微弱的月光,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黑暗中的物体。黑暗中,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课桌,像是一个个小棺材……晏庭打了个寒战,止住了自己的联想。方才他一直保持着下蹲的姿势,一边密切关注着血泊的动向,一边还得护着路屿,没觉得怎么样,这会儿缓过神来,一阵腿麻,再也蹲不住了,于是从课桌上缓缓地站起身来,想要疏解一下腿部的压力。谁知随着他站起身来,视野拉高拓宽,原本不会被注意到的一幕也暴露在了他的眼下——被断臂和血泊吸引的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另外一扇窗户下面,有个“人”正半蹲在窗沿下,阴恻恻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们……晏庭站起来之后,和它有了对视。意识到自己暴露之后,它索性站起身来,不再躲躲藏藏。从它惨白的脸色和错位的脖颈,晏庭立马可以断定,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一瞬不瞬地和它对视,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见过这个人——这并不是教育学四班里的任何一个学生,而是和丁豪一样,是在现实世界里失踪的受害者。丁豪之后,第二个失踪的人。晏庭完全不敢移开和它对视的目光,生怕视线一闪躲,它就会破窗而入,将他和被他护在身后的路屿一并撕得粉碎。如有实质的目光如同冷刀子一般刮在他的身上,这是一场耐力和勇气的角逐,晏庭并不清楚他结束对视后会发生什么,一如他不知道他们被血泊沾染到后会发生什么……他只是觉得,如果没有撑住,他不一定能承受那个后果。可就在对峙的过程中,晏庭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另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如果将他们进入这个空间的那天设为第一天,那么第一位受害者丁豪出现在了第一天的夜里,也就是昨天;第二位受害者出现在第二天的夜里,也就是今天。按这种趋势,明天晚上他们很有可能会在这栋楼里遭遇第三位受害者……已知受害者人数为四,那么第五天的夜里,出现的会是谁?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之后,是不是意味着第五批进入这个空间的他们即将成为第五天的受害者?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天色将明,也就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晏庭狠狠地咬住后槽牙,对于该如何离开这里,他毫无头绪。和第二位受害者的对视,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晏庭别说睡觉,他可以说是连眼睛都不敢眨,被那阴恻恻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唯一的好处是根本不会犯困,身体里一阵一阵地泛出凉意,冷汗几乎浸湿了后背。他不敢移开目光,只好用一只手紧紧地拽住路屿,既是安慰,也是寻求安慰。两个人依偎在一块儿,对抗着充满恶意的第二位受害者。一整个晚上,第二名受害者寸步不离,丁豪偶尔目不斜视地从窗前走过,张老师的血泊时不时刷上一波存在感……晏庭清晰地意识到,它们在升级。最开始出现的丁豪只专注于自己的路线,只要他们俩不要作死撞到丁豪面前,丁豪对他们几乎不存在威胁。可在丁豪之后出现的张老师,却开始自主地寻找起他们来。晏庭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张老师只是想要找他们叙叙旧。或许真如路屿所说,他在找替死鬼。这天夜里出现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第二名受害者,更是直接藏在了他们藏身的教室窗户外面,并且具备了一些简单的思维和判断能力。从丁豪到第二名死者,是一个从智力到主观性的全面升级,这也意味着,接下来会出现在他们门前的鬼怪,一定会比第二名受害者更灵活,更想要取他们两个人的性命。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这个念头再一次出现在晏庭的脑子里,可他没有想到,留给他的时间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短得多。…………好不容易撑到清晨六点,路屿攥着晏庭的手腕,眼巴巴地看着秒针。秒针划过刻度十二之后,鬼怪们总算是缓缓地退去了。双子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像是夜里那些可怖的鬼怪从未降临过一般。晏庭和路屿抓紧学生们出现前的两个小时,靠在一块儿眯了一会儿,养了养神。八点整,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进入教室,晏庭凝神候了片刻,果不其然,隔壁很快传来了学生的惊呼声。这一晚,又有人死去了。晏庭轻车熟路地打开房门拐了个弯,探头进隔壁教室看了一眼。死者是个女生,晏庭眯着眼睛辨认了一番,虽然受害者的五官因为恐惧和疼痛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模样,晏庭还是分辨了出来,死者是周娅丹。对于晏庭来说,周娅丹的结局并不令他意外,毕竟晏庭昨天在报道里看到她的言论之后,就已经预感到了她的死亡,只是没有想到死亡来得那么快,没有想到今天的受害者会是她而已。后来想想,其实也没多大区别,毕竟待在这里的学生,统统都没能活下来。周娅丹的死也照应了昨天看到的那份报道——她的舌头被从嘴里生生扯断,丢在了一旁,这姑娘在剧痛之中,被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给活活呛死了。对于满心复仇的两姐妹而言,这确实是最适合周娅丹的死法。…………根据之前在张老师身上总结出的经验,晏庭必须在周娅丹的(被)尸(警)体(方)消(带)失(走)之前,对她的尸身进行搜索,寻找有没有遗留的线索。可这一次,路屿照旧坐到空位上之后,学生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恢复正常,他们仍然直愣愣地盯着晏庭,目光冰凉且充满了指责。晏庭下意识地咽了口水,扬声道:“今天上自习。”以往他这样说,这群学生都会乖乖听话,拿出课本做自己的事情。可是今天与以往不同,他们并没有移开目光,仍是直愣愣阴恻恻地盯着晏庭。就在晏庭摸不着头脑之际,路屿突然站起身来,几个跨步来到晏庭身边,一把将他拽到空位上,按着他坐好。直到晏庭和路屿陆续就座,学生们这才收回了冰冷的目光,恢复成了和往常无二的模样。“老师,”路屿压低了声音,“周娅丹死后,这个班里的学生就不足四十了,加上你才堪堪够。”晏庭立马反应了过来,两个人一同进入空间的优势,在这一天里消失殆尽了。从现在起,晏庭必须顶替周娅丹的空缺,和路屿一块儿,被这群“学生”困在这教室之中。 第47章 “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可我就是不想叫你老师了。”“也行吧,”毕竟是患难与共过的人,晏庭完全不在意这种小问题,但他有些好奇,“不叫老师的话,那你想叫我什么?”“我想想。”路屿捧着他巴掌大的小脸,认真地思考起来。晏庭在一旁给他出主意:“学长?师哥?虽然咱们不是一个专业的,但你要那么叫我绝对没意见。”“好多人都这样叫你,”路屿摇了摇头,“我要想一个特别的。”“特别的?”晏庭有些惊讶,一时没懂能特别在哪儿。“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这么叫的称呼。”“比如?”“比如晏晏,或者庭庭!”路屿嘴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庭庭好,就这个吧。”“想都别想,没大没小的。”晏庭轻轻一巴掌呼上了路屿的后脑勺,无奈道,“老老实实地给我叫哥,晏哥庭哥都行,哥哥也行……”“不行的庭庭,那样不太特别。”“……”这样轻松的插科打诨,甚至冲淡了午夜十二点来临前的恐惧,晏庭的嘴角甚至是一直挂着笑的,直到指针划过刻度十二时,他才敛了嘴边的笑——来了!第38章 038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第四个夜晚的凶险仍然超乎了晏庭的预料。四天之中所有亡者齐聚于此, 丁豪、张老师、二号、周娅丹、三号、副校长、四号, 一个也没落下, 一齐上演了一出恶鬼围城。更糟糕的是, 它们自发跳过了热场环节, 聚集起来不到片刻,便开始撞击门板。昨天夜里就已经岌岌可危的门板, 今天更是摇摇欲坠。随着恶灵的撞击,甚至可以看到门缝处一闪而过的空隙。好在门锁还算敬业,承受着巨大的撞击力的同时仍然牢牢地抓着门框,保持着闭合的状态。但晏庭心知肚明, 即便他们尽可能地用桌椅抵住门, 这两扇门也抵挡不了太久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恶灵们还保持了一丝人类的思维, 习惯了从门进就没想着翻窗,合金门板尚有一战之力, 要换成玻璃窗, 那就真的是送人头了。晏庭一面密切关注着两扇门的状态, 一面紧紧地握住路屿的手,微微侧头:“感觉撑不住了。”路屿低头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用力回握:“那逃出去吧, 好过被瓮中捉鳖。”说话间,门板被冲开,发出一声巨响, 恶灵们争先恐后地往屋里挤。晏庭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路屿一把扯住,朝窗户拖了过去:“翻窗!”说时迟那时快,路屿一把扯开窗户翻了出去,甚至还有余力回头拉了晏庭一把,然后瞅准时机,在恶灵们冲进教室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冲出了它们的包围圈。从这一刻开始,防守战正式演变为楼道追逐战。对于整个逃亡的过程,晏庭其实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记忆脉络。他只记得一开始是他拽着路屿跑,因为出不去,所以只能往上,顺着楼道从一楼往上爬,恶灵们不知疲倦地追在身后,好几次险些就要抓到他们。到了五楼之后打个转,从另一头的楼道往下跑,不被抓到只是仗着跑得快罢了。可他们到底是普通人,晏庭自认体力不错,可两个来回之后步子便开始沉重起来,到后来,纯粹是路屿拽着他在前进了。在这种一拖一的状态下,即便路屿的体力撑得住,晏庭乏力的步子仍然拖慢了两人的速度,他们被迫转变战略,从追逐逃亡改成躲藏。“小路,你一个人跑吧,不带我的话它们追不上你的。”成为另一个人的负担这种事情,实在不是晏庭接受得了的,跑不动之后,他不止一次要求路屿放下他,但路屿每次都拒绝得特别果断:“不!”“听话,你得听我的。”晏庭提高音量,路屿果不其然步伐稍顿。“庭庭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你留在这儿怎么保护我?”路屿一面反问,一面拖起晏庭,再度加速。“我现在不仅不能保护你,还成了你的累赘!”晏庭一边逃命,还得一边跟这固执小孩解释问题的严重性,顿时心累得不行,结果却连个眼神都换不回来。这一次,路屿连话都没搭,在经过二楼时步子一转,孤注一掷地带着晏庭冲进了二楼教师办公室。谢天谢地,张老师死之后,他们就没关过这扇门。反锁起房门后,晏庭整个人瘫了下去,即便紧迫感和恐惧会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人的感知,减少疲惫,可这楼上楼下几个来回,也几乎掏空了晏庭。“这儿也不安全。”晏庭喘了口气,同路屿说道。事实上,他们可以自由进入的所有地点都和外面的恶灵有着因果联系,就像丁豪在六点之前可以打开被反锁的教室门一样,外头那么多个鬼,谁知道会不会有鬼能够打开反锁的教师办公室?“马上要六点了,赌一把吧。”路屿回答。晏庭闻言看向手表,此时,距离凌晨六点,还有十七分钟。两人安静下来,默默地等待着,一旦六点到来,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他们自然也就安全了。即便不从因果必然这个外挂的层面来看,教师办公室也算不上是个适合躲藏的地方。因为这间办公室只有一扇门,没有别的可以用来逃脱的路径,一旦像之前那样被恶鬼围攻,那他们连逃都逃不出去。现在唯一的期望是那群恶灵来得慢一些,这屋子能多撑一会儿,撑过这十几分钟,撑过六点。瘫坐在地上的晏庭一直没起来,在恶灵追上来这段时间差里,他抓紧时间平复呼吸恢复体力。无论现在的安全是不是短时性的,能够稍稍回复一些体力,总不是坏事。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他身边脸不红气不喘的路屿。晏庭分神打量了他一会儿,感叹道:“小路,你体力可真好。”路屿看了他一会儿:“是庭庭体力太差了。”晏庭摆了摆手:“好好好,等我回去加练……”话音未落,晏庭露出一个苦笑来,“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可以的,别放弃。”路屿安慰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说没有想过会死这件事,那一定不是真的。晏庭甚至已经可以非常坦然地去面对自己的死亡,以及逃不出去这件事儿了。可当他看着身边比自己年少,仿佛没有经过世事洗礼,纯净得如同白纸一般的路屿时,他还是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小路,我们可能真的逃不出去了。”“别放弃,我们不会死的,起码不会死在今天的。第四天已经有副校长和四号了,够本儿了,所以咱们一定还有一线生机。”“你说得对!”路屿这么一说,晏庭也稍稍振作了起来,这一刻,他拒绝去思考如果不会死在第四天,那么没有五号存在的第五天他们会有什么结果。活在当下,此刻的他只想带着路屿一块儿活下去,脱离这噩梦一般的第四个夜晚。这个晚上,晏庭有个深切的体会——这栋楼里的恶灵仿佛和他们俩连了wi-fi,无论他们怎么躲怎么藏,那群家伙都会找过来。没过多久,走廊上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们来了。被恶灵追逐了一整晚,晏庭甚至已经开始熟悉它们的脚步声了,而此时此刻,他熟悉的脚步声纷纷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也意味着事情朝着最不被期待的方向发展了——那群恶鬼最终将他们堵在了二楼尽头这间屋子里。晏庭忍不住双手合十,用力地祈祷着,祈祷不要有恶灵能够利用因果必然打开这扇门,攻破他们最后的防线。 第49章 路屿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做了某个决定,然后扭头看向躺在身侧的晏庭:“庭庭,你想活下去吗?”“废话,没人会想死的。”晏庭从身侧扯了根草,叼在嘴里,享受着死前最后的宁静。“从我没能在岔路口拦下你,就注定会走到这一步,我跟着你进来,也只是想……”“在我死前跟我做个伴,”晏庭自然而然地将话接了过去,“谢谢你小路,因为有你陪着,我感觉好受不少。”路屿咬了咬下唇,突然翻身坐到晏庭身上,将吓了一跳的晏庭笼罩在身下:“老师,我喜欢你。”晏庭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呆了,虽说他并不是对路屿毫无感觉,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表白的时机吧:“……谢、谢谢。”“我答应过,不会干涉人类的生死,但是如果你愿意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你的感情、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把这一切统统都交付给我的话,即便违背誓约,我也会救你。”晏庭迅速从死前被表白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路屿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生生的小脸:“路屿,你究竟是什么人?”“?”路屿想了想,“喜欢你的人。”“……我该夸奖你学会抖机灵了吗?”晏庭顿时一言难尽。“你非要夸的话我也不会拒绝的。”路屿一本正经地回答。晏庭笑出声来。路屿清了清嗓子,追问:“那你的选择呢,要不要活下去?”“我当然想活下去,”晏庭摸了摸路屿额角沾到的一抹焦黑,那是从那间烧焦的教室带出来的痕迹,“可我不想用感情和你做交易。”路屿刚眯起眼睛,就听晏庭继续道:“小路,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之后有一天,你想要的一切或许都会属于你,但这不应该源于一场交易。”“……”路屿心里有些惊讶,有些窃喜,同时还有些生气,“为什么你还敢和我讨价还价,你都要死了!”“仗着你喜欢我。”“那你拿什么和我交换呢?”路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觉得什么都不换就毁约似乎有些不太得劲。“这样吧,”晏庭想了想,“给你一个男朋友,可以吗?”第40章 040路屿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get了一枚新鲜出炉的男朋友。他保持着骑坐在晏庭腰腹间的姿势, 弯腰与身下的晏庭对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陡然一暗, 开始呈现出一种比黑夜还要黝黑深邃的色泽, 瞳孔边缘微微泛红, 给了晏庭一种仿佛在凝视深渊的错觉。晏庭抬手想要扶住路屿, 被后者顺势十指相扣,按倒在两侧:“抓紧。”路屿说道。晏庭一时也顾不上他们现在略显别扭的姿势, 他握紧与路屿相扣的双手,下一秒,眼前的场景飞快地褪去,四周瞬间蒸腾起一股热浪, 伴随着熟悉的浓烟和明火——他又回到了火场之中。但这一次, 晏庭却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虽说他仍是独自置身于火场之中, 周围是层层叠叠,紧紧扒住他的焦尸残骸, 但掌心处传来的微凉触感提醒着他, 路屿并没有放开与他相扣的手。随后, 路屿猛地用力一拉,将晏庭从层层尸骸之中剥离出来,明火和浓烟在晏庭面前分开了一条可供通行的路, 自掌心传来的拉力拖着他脚步踉跄地朝门口走去,接近门时,紧紧反锁的教室门被外力轰开, 迎着门外刺眼的白光,晏庭一脚踏出了教室。身后的教室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一室令人窒息的灼热,晏庭的大脑一片空白,被路屿拉着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缓过神来。这时,他已经站在教室外了。晏庭四下看了看,发现身后并不是那间被灼烧的教室,而是卫生间——他踏进幽灵鬼校前,准备进入的那个卫生间。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彻底离开了那座幽灵鬼校,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楼外,路过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那是晏庭久违的,活着的气息。他看向身旁与他十指相扣的路屿:“小路,我们回来了。”“对,我们回来了。”……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晏庭整整休整了一个星期,才缓过来。对于他失踪五天之后的再度出现,刘辰几乎要喜极而泣了。据刘辰说,晏庭失踪的那个晚上,他借口上卫生间,躲在空教室里打算抽一根烟,不想让他的女伴看见,谁知道晏庭来得那样快。他在教室里听见晏庭和他的女伴说话时就打算出来,可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等他从教室里出来,晏庭却不见了。这几天来,刘辰一直都在找晏庭,可先例放在那儿,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永远找不到晏庭的心理准备,内心饱受煎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在刘辰觉得自己即将被内心的愧疚击垮之时,晏庭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刘辰这才卸下了心里的重担,拍着晏庭的肩膀:“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的!”“没事?”晏庭皱着眉头,“也不算没事吧。”“怎么了?!”刘辰顿时紧张起来。“刘辰,”晏庭欲言又止,“我脱单了。”“……”刘辰大叫,“你说什么???”“改天带他来给你认识。”“妈的!我也想进去脱单!”“别了吧,以你的智商出不来的!”“……晏庭,你大爷!”……等晏庭缓过神来之后,他便不禁开始回顾起他们在鬼校里经历的整个事件过程,可这一回顾,却叫他发现了不少疑问。首先,在他们到达鬼校的第一天,路屿顶替了梁蕊,被扣在教室里上课,晏庭则趁机检查了外围。但课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晏庭一个人在一楼转悠了几个小时,可以说一楼的每一扇门每一扇窗他都看过摸过,他可以确定,那时他们藏身的那间教室窗户绝对是锁上的。那么,是谁打开了那扇窗户?其次,据他推测,鬼怪是活在过去的时间里的,因此它们会通过重复或是倒带死前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来存在于现在的时间里。丁豪无疑是符合这一点儿的,晏庭也是借助这一点才躲开了与丁豪狭路相逢的局面。可自丁豪之后出现的那些鬼却并不符合这一点,它们甚至会主动攻击晏庭和路屿。是什么导致了丁豪和他后面鬼怪的区别? 第51章 然而,当他被抽到监考本科班期末考试,第一场就撞上他的小男友的考场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考试的前半场,路屿在某人直勾勾阴恻恻的目光下淡定地发呆,偶尔和晏庭目光相接,就送一个大大的微笑过去,总而言之,一个字都没有往试卷上写,直到考试临近结束,他才开始奋起直抄,小动作不断,作为监考老师,晏庭提醒了他好几次,目光更是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可路屿明显恃宠而骄,晏庭一看他就笑,瞪他笑得更灿烂……晏庭忍无可忍地走到他桌前,他便扑在试卷上,仰头朝自己的恋人认怂。“庭庭……”路屿无声地恳求恋人高抬贵手,可惜晏庭不为所动。路屿看了看周围奋笔疾书的同学,伸出手,悄悄地拽了一下晏庭的衣角:“老师……”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他轻而易举就成了你的软肋,成了你所有的目标、所有的底线都要为之让步的存在。晏庭最终败下阵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路屿小动作不断。凭心而论,路屿的作弊技术其实很高超,如果不是因为晏庭对他的过分关注,换一个监考老师很有可能发现不了,毕竟他作弊除了物理手段,还自带魔法效果,眼珠边缘一圈金光,坐姿不偏不倚,抄得那叫一个欢快。考试结束后,晏庭将试卷装订好送到了办公室,一出门儿,就见路屿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赶忙一脸讨好地凑过来,挽住晏庭的一只胳膊:“庭庭辛苦啦,咱们去吃饭吧,今天食堂有你最喜欢的辣子鸡丁。”晏庭低头看着路屿,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不知道是在气眼前这个小赖皮,还是在气那个在路屿面前毫无底线的自己。他叹了口气:“小路,知识多学学不是坏事,不管以后能不能用到,我希望你掌握它。”路屿眨了眨眼,瘪瘪嘴有些委屈:“课本里的东西我都记下来了,可它又不考。”对于他来说,缺乏了整个义务教育阶段对知识运用的练习,导致他缺乏了融会贯通的能力,即便他能够把整本书倒背如流,也不会用。就像他掌握了很多的道理和技巧,却依然没有办法处理好的人际关系一样。“……”晏庭沉思了片刻,“没关系,我给你补。”有个副业做过老师的男朋友,也不知道是该说好还是不好?即便你通过了考试,取得了及格线以上的成绩,只要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就还得补课。唯一算得上安慰的是补课时间延长了你们相处的时间,让你能更长久地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当天晚上吃完晚饭之后,路屿便被抓到晏庭的宿舍开始补课,但粗略一摸底,晏庭就发现了问题。照理说,路屿能考进这所大学,成绩应该不错,加上他还过目不忘,看过的内容都能倒背如流,晏庭给他讲解知识点时应该很容易才对,可事实上,无论晏庭怎么说,路屿都有些难以理解,说一题懂一题,换个模式就不会了。学霸晏老师,从来没有带过那么糟糕的学生。路屿就像是拿着一本崭新的书去参加开卷考试,所有的答案他都能找到,但是过程非常的晦涩艰难。晏庭一时间难以理解这种现象的存在,路屿并非不用心,可是整个过程他仍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陌生的阻力。晏庭只得暂时放弃了他的补课计划,开始和他的小男朋友搭话,企图找到原因:“宝宝,你高中学这些知识的时候,也不明白吗?”“高中?我没有上过高中,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学校这种环境里生活。”路屿趴在桌上,被晏庭的无奈感染,他显得有些丧气,但仍然诚实地告知他的恋人他经历过的过往。晏庭记得路屿曾经和他说起过,路屿小的时候和他父亲生活在深山里,所以晏庭能够理解他人情世故比较薄弱,但是晏庭没有想到他根本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学习。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值得庆幸的是,路屿的学习能力非常好,如果从基础开始给他讲解的话,他很快就能举一反三,将众多知识点融会贯通。但这种学习并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所以晏老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的小男朋友通过各种手段通过这一次期末考。期末考试所有应考科目并没有连在一块儿,中间甚至有好几天的间隔,从第一门到最后一门跨度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于是晏庭正好每天把路屿抓到自己宿舍里进行突击补课,给他打牢基础。好在学生足够聪明,晏老师教得也很有成就感,但路屿反常的受教育经历还是让晏庭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他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事儿,但他没有想到这事儿爆发得那么快,令人猝不及防。那天中午,路屿接到了来自辅导员,也就是晏庭学长的电话,挂断电话之后,他的表情就有些奇怪,晏庭见状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路屿的爸妈来了。”路屿平静地回答。晏庭心里“咯噔”一响,因为从这句话里,他能够提炼出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首先,路说的是“路屿的爸妈来了”,而不是“我爸妈来了”,这是很反常的,更何况路屿并没有用名字称呼自己的习惯。其次,他记得之前在幽灵鬼校里路屿曾经说过,他没有妈妈,他从小跟着父亲一起在深山里长大。那么,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第42章 042“路屿的爸妈……这个称呼很有意思,一般不都直接喊爸妈吗?”晏庭心里闪过数个念头, 面上却丝毫不显, 仍挂着八风不动的浅笑。谁知路屿闻言后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只有一个父亲, 他常年待在山里, 轻易不会出来, 现在来的这两位……并不是我的父母。”晏庭一听,心里咯噔一响:“你是说, 有人冒充你父母?”“不,”路屿摇了摇头,“他们确实是路屿的父母。”“等等,我为什么听不大明白?”晏庭挑眉, “他们确实是路屿的父母, 但不是你的爸妈,那么……”“我不是路屿。”“?!”晏庭顿时一脸震惊, “那你……”“你干吗这种表情,和你在一起的一直都是我, 只是路屿这个名字不属于我而已。”路屿微微鼓起腮帮子。“……那你和路屿是什么关系?”“他在山里遇难了——就是我和父亲生活的那座山, 他遇难之后, 我捡到了他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路屿平静地说,“在这之前,我几乎都要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从来没有体验过上学的滋味,体验过这种集体的生活。捡到了他的证件之后,我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来, 想出来看一看……所以我冒名顶替,顶着路屿的名字和身份,来到了这里。”对于路屿来说,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于是他轻描淡写地对晏庭和盘托出。那个拥有“路屿”这个名字的人,在开学之前一个人离开家,踏上了前往新学校的旅程。因为时间比较宽裕,他似乎在沿途几个风景不错的地方逗留游玩了一番,这其中,就有他遇难的那座山。而那座山,正是路屿与他父亲生活和工作的那一座,于是路屿顺理成章地发现了他的尸体,捡到了他的证件和通知书……这个已经许多年没有离开过山林的青年突然生出了离开的念头,想要到外面看一看,于是他拿了路屿的身份证件,顶替了他的身份,来到了这所学校,然后遇到了晏庭。“只拿了他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吗?”晏庭觉得这个解释结合路屿本身的特殊来看还算合理,但似乎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解释清楚,不由得追问。“不,我还顺便拿走了他的记忆。”结果路屿用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成功带偏了晏庭。“什么?!”“就是说我的脑子里,”路屿屈起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自己的脑壳,“那些奇怪的常识、知识都来自他,那些东西能帮助我在这里生活下来。”“小路……”晏庭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路屿微微侧头,思考片刻,“我是你男人。”“……对,你是我男人。”晏庭顿时忍俊不禁,一面心想路屿实在太可爱,一面又不得不向路屿解释道,“但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那你问吧。”路屿非常大方。“小路,你是人类吗?”晏庭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问道。“算是吧。” 第53章 “让我想想,现在该解决你入学资料的事情,你是用他的身份资料登记入学的吧?”晏庭顿了顿,“我其实有点好奇,你们长得很像吗?不然你是怎么做到的?”“不像吧,”路屿回忆了一下那个人的样貌,“他比我高,身形也很壮实……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没人看出问题来是因为我用了点障眼法,让我和资料照片看起来一个模样。”晏庭猛地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路屿:“那个障眼法,现在还能用吗?”…………晏庭和路屿踏进辅导员办公室时,办公室中央用来接待客人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一对老夫妻。见两人进门,夫妻俩立马拘谨地站起身来,他们看了看晏庭,又看了看路屿,最后忍不住向两人身后张望,没见到期望见到的那个人,夫妻俩不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两位请坐吧。”晏庭扯出笑容,出声将夫妻二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他的身上,待他们再次坐定之后,他带着路屿坐到了他们对面。“路屿他没有来吗?”路母急切地问道。“阿姨,”学长忍不住出声,“我们专业只有一个叫路屿的人,他现在就坐在你们面前。”路母看了看晏庭,又看了看路屿,颤声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们都不是我的娃儿,都不是我的路屿。”晏庭移开目光,没敢再看向路母,他心里很清楚夫妻俩寻找的那个孩子,现在是什么结局。路父见状,从他们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布袋,里面装了些土豆和红薯,分量不轻,他匆忙用袖子擦了擦布袋,就往晏庭面前递:“老师,这些都是我们自家种的,不值钱,你们收下,你们收下!你们都是好人,求求你们,再帮我们找一找,我们娃儿真的来学校报到了。”晏庭自然不可能收下,他一边婉拒一边看向学长,重归辅导员岗位的学长自打注意到夫妻俩看向路屿的眼神不带半分熟悉,就已经意识到路屿并不是夫妻俩要找的那个孩子。这对夫妻辗转找到了学校来,因为报出了专业,所以一开始就是由他负责接待的。从穿着打扮可以看出这户人家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常年风吹日晒地劳作甚至让他们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老上几分。他们颤巍巍地哀求,足以让任何人动容。“我们专业就这一个路屿,这个我还是确定的。你们想一想,有没有可能是记错专业了?”“有可能有可能!”对于这对夫妻而言,只要有一丝找到孩子的希望,他们就想去试一试,“老师,你给找一找吧!”“你们别急,记错专业或者来了以后调剂去了别的专业,我这里都找不到,但是并不意味着你们孩子就不在我们学校,”学长麻利地切换数据库,“你们别着急,我进学校的数据库里找一找。”“谢谢几位老师了,”路母哽咽,“我们娃儿开学之前,早早就出发来学校了,他从小没得去过哪里,就拘在我们那个小镇上,现在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我就跟他说,让他出克好好逛一逛玩一玩,我们娃儿从小特别懂事,我跟他说,咱们家钱不多,我和他爹就不陪他一起逛,叫他好好地玩,把身上的东西都带好了,不要丢,我还给他买了一个新手机,要他给我们打电话。”“起初他天天打,每一天每一天都给我和他爹说他去了什么地方,看到了什么东西,我还说他,少打一点儿,电话费贵,留着吃点好吃的……再后来,娃儿就联系不上了。“他爹和我说,娃娃刚刚开学,刚刚来到学校,忙得很,我们听隔壁的大姐说,大学还要军训,不让带手机,我就想应该是没得什么事的,他那么乖,又乖又懂事……“我就想着,等着他军训完,就会给我打电话了。“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月,我想想不对劲,我们娃儿那么孝顺,怎么可能那么久都不给我打一个电话,我急呀,我也给他打过,电话关机,我和他爹就去镇上的派出所去报了案,派出所的小周警官说帮我们联系了学校,学校这边说娃儿已经来报到了,所以我和他爹才来的。“老师,你帮帮我们,我们供一个大学生出来不容易,请你再给我们查一查,再查一查……”“好好,阿姨您别着急,已经在帮你查了。”学长接入全校的生源信息数据库,查找路屿,跳出来的结果仍然只有他们面前的这个路屿,他没有找到夫妻俩的孩子。晏庭走过来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信息,资料页的照片栏上,一个长相憨厚的男孩腼腆地笑着,那不是他的路屿,这份资料是属于“路屿”的,但从学长看到这份资料的反应来推断,路屿的障眼法应该是起了作用的,学长“认为”这份资料就是属于路屿的,他自动修正了所有不合理的地方。晏庭强压下心底的愧疚感,俯身和学长说:“先拖延一下时间吧,别让老人家太失望,我找人查一查,是不是弄错了学校。”“好。”“叔叔阿姨,这个信息查得有点慢,学校里人太多了,可能要明后天才会出结果,要不你们给我留个电话吧,结果一出来我立马联系你们?”“好好好,谢谢老师,谢谢你啊老师。”夫妻俩连声答应下来,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还能看到一丝希望,就不愿意绝望。路父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老师,我有娃娃的身份证号,你看用不用得着?”学长没有拒绝,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他还是接下了那个身份证号。“那两位有落脚的地方吗?”“我带他们去吧,学长你别操心了。”晏庭自然地接下了这事,“我带他们找个宾馆安顿下来,回头再过来找你。”学长稀奇地看了看晏庭,又看了看自打进门之后就开始沉默是金的路屿:“你可真上心啊。”晏庭无奈一笑。安顿好夫妇俩后,晏庭通过家里的关系,给路屿造了一个经得起查验的身份,并找人黑进学校的系统里,将路屿给塞了进去,等学长再次进入系统时,除了一直就存在的路屿之外,他还能找到一个被录取但没有来报到过的路屿。做完这一切之后,晏庭又联系了一个当了警察的发小,顺着路屿离开家的路线一直查,最终在山里找到了路屿遇难的尸体。警方将这个噩耗通知了路屿的父母,而晏庭则仁至义尽地送他们踏上回乡的旅途。至此,他将所有的问题和尚未暴露的隐患都给按了下去,把事悄无声息地给平了。今后再怎么查,路屿的身份都是合理合法的了。他保住了他的爱人。第44章 044晏庭原本以为,替路屿伪造身份的这件事情, 会平稳地过渡过去, 最终被时间抹平所有的痕迹, 他和路屿也可以回归到原本平静的生活之中。但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这件事败露的那一天, 甚至比路屿接到路家夫妇电话那一天还要早。那一天,毫无防备的晏庭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一个自称特殊社情管理局工作人员的男人,委婉地向他说明了来意:“您好,请问是晏庭晏先生吗?我这里有一些关于路屿的事情,想和您谈一谈。”关于路屿?晏庭心里咯噔一响:“有什么事吗?”“如果您方便的话, 我们还是见一面吧?有些话适合面谈。”电话那头的男人温和谦逊。听到这里, 晏庭的心蓦地沉了下去,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不是路屿身份的事情露馅了?!带着担忧和忐忑, 他应下了男人的要求,将会面的地点定在校外的一个环境氛围比较适合谈话的饮品店。晏庭到达约定地点时, 男人已经等候多时了。男人姓宋, 来自特殊社情管理局行动组。晏庭谨慎地察看了他的证件, 但心里完全没个底,这种特殊部门的证件又不常见,晏庭自然也没有辨别真伪的办法, 将信将疑地落座,等着男人出后招。对于晏庭而言,路屿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异于常人的身份和成长经历,令晏庭在对待与他相关的事情上对世人皆有所防备。晏庭强压下心底隐隐的忐忑:“您好,请问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宋姓男人先向晏庭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他隶属特殊社情管理局下设的行动组并担任组长,随后单刀直入挑明了话题:“我就不和你绕弯儿了,路屿的身份是你安排的没错吧?”晏庭没有贸然接话,他审时度势,在脑子里飞快地将近期大大小小的事情统统过了一遍,斟字酌句想要说些什么保全路屿,但还没等他想好说辞,宋组长却又将话头接了回去:“既然你愿意帮他安排身份,想必你应该知道他的特别之处。”“我不太明白宋组长的意思。”晏庭端起面前的凉茶,抿湿了唇,低头掩下了眼底波动的情绪。 第55章 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冬夜,路屿穿着他厚实的棉衣棉裤,手里撑着一把红色的小雨伞,身后的包里背着三块流油的猪肉饼——那是他贫困潦倒决心放弃他的家庭给他的最后的东西。生父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踏着雪往山里走。中途,生父放开了他的手,然后用最浅显的语言跟他说:“娃儿,你朝里头一直走,走一步数个数,等你数到一千的时候,爹就回来接你。”“爹,你要去哪儿?”小路屿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爪子,有些委屈地问。“去赚钱,给你买糖吃。”“好。”小路屿点了点头,“那我等爹。”他听话地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到他眼眶泛红的生父,“爹,你一定要来接我呀,这太黑了,我害怕。”“娃儿,别怕,去吧。”生父抹了一把脸,沉声道。路屿一步三回头,直到生父转身大步离开,才数着数,慢慢往山林深处走去。那时候路屿年纪还不大,个子小步子也小,他坚持数了几百下迈了几百步,其实也没有走出几里地,倒是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路屿又怕又冷,他忍不住加快步子,生怕数不到一千,爹就不会来接他。天越来越冷,小路屿小心翼翼地掏出背包里已经冷得发硬的猪肉饼狠狠啃了几口,咸香的猪肉渗出冷油,使口感变得黏腻不已,路屿吃着吃着,就哭了。纵使后来生了病,他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委屈过。原始而茂密的山林之中从来不缺少猎食者,豺狼虎豹,伺机而动。然而弱小的路屿还未等来猎食者的威胁,就已经因为体力不支撑不下去了,他太小了,身体的机能完全不足以抗衡这恶劣的自然环境。他只能竭尽全力地将自己蜷缩起来,让自己稍稍暖和一点儿。大雪纷纷扬扬地自天空坠落,路屿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上了电池的小手电筒,在微弱的光里,他看着雪花飞旋,落在他的帽子上,衣裳上……很快将他与周遭的一切化作一体。在难耐的寒冷里,小路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牙齿仍然忍不住打战,他开始有些呼吸困难,甚至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一个人,身形颀长高挑,脚步轻盈地踏雪而来。那个人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却好像根本不会冷,他一点儿也不像路屿的生父,在一片漆黑之中,那个人却散发着光亮。路屿有些害怕,却仍然鼓起勇气做出了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他在那个人视若无睹地路过他时,伸出冻僵的小爪子,艰难地拽住了他的衣角:“救救我……”那人停下脚步,似乎看了路屿一眼,可他身量那样高,蜷缩成一团的路屿穷尽全力也没法看清他的神情。可他那样高大,站在路屿面前就挡住了所有的风雪,如同父亲一般伟岸,路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下意识道:“爹……”“你叫我什么?”男人的声音如同夏日清泉,冷冽清脆,路屿被冻僵的思维跟不上现状,又重复了一遍:“爹。”片刻后,一双手轻柔地拂去了路屿身上的雪,将他整个抱了起来。那个瘦削的身子是那么地温暖,驱散了路屿身上所有的寒意。“这山中岁月漫长无趣,也不是不能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男人嘀咕了几句,摘下路屿的帽子同他说,“以后你就跟着我。”直到这时,路屿才发现,救下他的男人长了一张极为好看的脸。那一晚的惊鸿一瞥,也为后来路屿的颜控属性埋下了伏笔。路屿俯下身子,紧紧地抱住男人的脖颈,细声细语地问:“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叫爸爸吧,”就是路屿的那一声“爹”,才让男人起了养个孩子的心思,“我捡了你,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也算是你父亲了。”新晋的山神爸爸对路屿很好,他悉心地养育着这个一时心软捡回来的孩子,给他起名叫小鹿,因为初遇时,路屿让他想起了山间的幼鹿。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渐渐长大的路屿接受了被原生家庭抛弃的事实,他彻底断了回家的念想,老老实实待在山神身边,从那之后,他就只有一个父亲了。然而,感情再好的两人也会出现观点的分歧,路屿和他父亲的第一次分歧,是因为一个外来闯入者。那个男人在山间迷路了,还受了伤,食物和水很快耗尽,他如同困兽一般,被困在了这没有尽头的山林之中。路屿发现他时,就忍不住想要去帮他一把,就像当年他被困在山里,他父亲将他从雪地里抱起一般,他想要给予那个闯入者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山神阻止了他,父亲并不赞同路屿的行为,他将路屿带到了奄奄一息的闯入者身边,强迫路屿看着他,什么都不能做。他语重心长地告诉路屿:“儿子,我们是不能去干涉人类的死亡的,生死有命,我们不该插手。”“如果我们插手了,会怎么样?”路屿扭开头,不敢再去看那奄奄一息的闯入者。“一旦干涉就会背上因果。”山神牵着儿子的手,为他上了人生中的第一课,“如果背负了太多的因果,最终会被尘世吞没。”路屿颤抖着,像他第一次被父亲抱起时那样,紧紧地抱住山神的脖颈——他在父亲身边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冷眼旁观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而后经年累月,这种冷漠成了理所当然,成了习惯。他从来不觉得,不介入人类的生死和因果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可现在,因为晏庭眼里隐隐透出的失望,他动摇了。第46章 046这种动摇狠狠地撼动了路屿十多年来构建出的价值体系,随之产生的不安, 可以说是在山神的庇护下茁壮成长的路屿, 平生少有的体会。于是他下意识地抬眼, 看向晏庭。在不知不觉中, 晏庭已经隐隐成为了路屿新的依靠, 能够给予他十足的安全感。来自晏庭的安全感与来自父亲的安全感是截然不同的,无关力量, 在路屿将自己未染尘埃的感情,干干净净地交付晏庭之后,晏庭便自然而然地拥有了令路屿依赖的资本。而晏庭也称得上是路屿出山之后,遇见的最合适的对象。晏庭不是路屿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神明的样貌远胜人类, 在路屿心中,关于美貌这一项父亲至今仍稳坐榜首;他也不是路屿见过的最优秀的人, 晏庭实打实是个潜力股,但现在的他仍然受到年龄和阅历的制约。但晏庭对于路屿来说, 却是最合适的。晏庭其人, 智商与情商兼备, 温柔和耐心不缺,善于洞察人心,处事八面玲珑, 偏生遇见的恋人如同一池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甚至在路屿都还没有对他的动摇与不安下出定义之前,晏庭就已经敏锐地理清了所有关系。当晏庭意识到, 自己的情绪甚至可以动摇小路十多年根深蒂固的观念时,那一瞬间,他心底软成了一片。联想到路屿进门之前,自己曾对这段感情产生过动摇,晏庭不禁有些好笑。他也确实笑了出来,牵过路屿的手,将人拉到面前,看着那张有些忐忑有些茫然的小脸,原本犹豫的感情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晏庭将路屿的手掌攥进手心,柔声道:“别担心,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但是宝宝,如果你想继续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有些事我们势必要改一改。”晏庭并不妄想凭一己之力就能一下子扭转路屿这么多年以来形成的观念,改变路屿对人类对生死的蔑视,但他愿意努力试一试,改变路屿对待人类的方式。他拖过椅子,将路屿按到椅子上坐定:“小路,你想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吗?”“我愿意。”路屿的回答郑重其事。“一辈子”这个词,放到当下,仿佛成了一个漂亮但不具备任何概念的词,丧失了原本的含义。很多人不再相信一辈子,但晏庭知道,对于路屿而言,“一辈子”这个词儿,说出来就要算数,他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而晏庭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显然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他知道他和路屿的未来远比旁人的要艰险得多,可这一刻,看着眼前会因为他动摇,会因为他忐忑的恋人,他愿意给出以一辈子为期限的承诺。得到了路屿的回应之后,晏庭笑着紧了紧与路屿相扣的手:“那好,接下来,你得跟着我学一学人世间的生存法则。”“???”“小路,要想在这里生活下去,首先,你得表现得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即便你打心眼里不认同他们的一些想法做法,起码在表面上,你得和他们一样。”“我……该怎么做?”“你可以观察你身边的人,比如说我,或者你身边的任意一个人,观察他们的行为,理解他们的情绪。当然,这期间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你有任何不理解的地方都可以问我,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好。”路屿答应得很爽快,答应完了之后又有些茫然,“其实,我好像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这样吧,我会列出一些事项来,从易到难,我们逐项去完成,帮助你融入。如果完成得好,我会给你特别的奖励。”“什么奖励?”路屿顿时来劲了。 第57章 那张名为路屿的白纸,最终被一点一点填上了颜色,姹紫嫣红的保护色,不能说不好看,可联想到白纸原本的模样,多少令人感到怅然。改变一个人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颠覆认知与价值体系,就好像同一个人说,从今天起,你要成为一只猫、一条狗,游鱼或者飞鸟,总而言之,不能再把自己当作人类;你要学会认同你的种族,成为游鱼,就要抛弃陆地融入海洋,成为飞鸟,就要舍弃陆地飞向天空。在晏庭看来,经受过这样的折磨的路屿,在这段感情中的付出是远超过他的。更令晏庭感到难受的是,因为他的疏忽,在路屿转变的整个过程中,他是路屿唯一的参照物,在他醒悟过来之时,路屿性格几乎成了他大学时期的翻版。晏庭后来查阅过许多资料,人类在丧失安全感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地扮演或者复制自己最亲密最信赖的人,以此重新获取安全感。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一味地付出就会有结果,必须有来有往,才能长长久久地维系下去。好在晏庭深知这一点,尽量在其他的方面弥补路屿。之前,路屿曾经跟他半撒娇半抱怨地提起过一次,说大家都说他在晏庭面前总是脾气很坏,但在晏庭看来,这实在不能被称为脾气坏。路屿复刻了晏庭的性格作为自己的保护色,相当于在一定程度上抹灭了自己一部分本性,这并不是一个会令人感到愉快的过程,因此,在外表现得温和体贴面面俱到的路屿,就急切地需要一个宣泄口,能够接纳他所有的负面情绪,接纳他最真实的自我。这个宣泄口最好的选择,就是知道他本性,也愿意接纳他的阴暗面的晏庭。路屿在晏庭面前,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真实的好恶,不需要隐藏也不需要加工,所有的情绪都真实而剧烈地宣泄出来。他的高兴难过喜欢厌恶,经过压抑和累积,最终以成倍的姿态爆发在晏庭面前,然后被他温柔的爱人全盘接下,一一化解。从这个角度来说,路屿的坏脾气又何尝不是晏庭自己骄纵出来的?在相爱的人之间,所有的小毛病都只是情趣。想到这,晏庭不禁微微一笑,揽住路屿纤细的腰身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抬手看了看时间,纵容道:“那就试试吧,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让我睁眼闭眼,吃饭睡觉都只看到你……”…………第二天,路屿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掀了掀眼皮,瞅了瞅墙头上的时钟,早班都已经被他睡过去了。事到如今,弥补无益,路屿翻了个身又把自己塞到被子里,打算睡个回笼觉。他作为行动组组长,位于组里金字塔的最顶端,向来不惧迟到打卡。直到厨房传来阵阵饭菜香,路屿才撑起身下床,揉了揉腰,踱进了卫生间。将牙刷塞进嘴里时,路屿注意到卫生间里多了一些瓶瓶罐罐,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摆开了一片,他记得昨晚都还没见到。路屿带着疑惑拿起来看了一下:“这都是些啥呀?精华面霜修复……都干吗用的?”打小受万物滋养,天生丽质,从来没有接触过护肤品的路屿发出了困惑的声音,要知道,他洗脸向来都是清水抹擦,寒冬腊月都不带开热水的那种,实打实的糙。晏庭慢悠悠地晃到卫生间门口,挑眉看了一眼:“这不是你买的吗?”“我买的?!”路屿瞬间蒙了,“我买过这些东西吗?我都不知道它们是干吗用的啊。”但他确实是有喜欢把各种有用没用的东西加购物车的习惯。家里缺了啥加个购物车,逛推荐遇到感兴趣的加个购物车,遇到啥不认识的东西也加个购物车,甚至连包装好看都能成为他加购物车的理由。加上他和晏庭共用一个淘宝账号,晏庭隔三岔五就会上去清空购物车,所以家里经常会出现各种各样有用没用的,一段时间里到底买了些啥有时候连他自个儿都搞不清楚。“护肤的。”晏庭瞅了一眼那些瓶瓶罐罐,“我今早刚给你拆的快递。”“噢,行吧,那可能是我不小心加购物车里了。”路屿挠了挠头,背起了这口大锅。路屿洗漱完毕便离开卫生间直奔餐桌,因此他没有看到,晏庭在他踏出卫生间后悄悄松了一口气。晏庭是不会告诉路屿,这些护肤品其实是他悄悄塞进购物车里的。两人感情稳定之后,晏庭心里一直有个坎没过去:路屿身为神子,深受天道偏爱,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糙得跟什么似的,那张脸依旧嫩得可以掐出水来;而晏庭身为普通人,还年长路屿三四岁,每天都能感受到岁月的痕迹。虽说晏庭长得好,不显老,在同龄人里甚至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人都是禁不住攀比的,他的恋人仿佛不会老去一般,他虽然不说,但是心里一直隐隐不安,生怕自己变老变丑,会影响他和路屿的感情。他也不止一次安慰自己,他和路屿的感情哪有那么肤浅,可就是忍不住会在意。所以只得在护肤上做做功课。但他又有些过不去心里那关,觉得自己身为路屿的老公,护肤啥的不太符合他一家之主的形象,所以每一次都打的路屿的旗号。以至于他的秘书直到现在都以为他买那些成套的各种系列的护肤品,是为了送给他的太太。晏庭: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微笑.jpg在各个方面都投喂完自己的太太之后,晏庭看着饭桌前饭饱神虚的路屿,回忆起了今早的种种所见,包括但不限于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各色外卖盒子,还有像腌菜一样腌在衣橱里的各种衣服。充分巩固过家庭地位的晏庭,终于开始秋后算账了,他微微一笑:“宝贝,我给你做饭的时候,发现厨房里有很多外卖餐盒。”路屿猛地抬起头,露出了天塌一般的表情。晏庭向来不太喜欢他乱七八糟吃外卖,因为路屿点外卖从来不会中规中矩地点饭菜,干锅冒菜小龙虾,炸鸡烤肉和奶茶……用晏庭的话说,什么不健康就点什么。路屿轻啧了一声,暗道他原谅晏庭原谅得太早,否则他肯定不会就此发作自己。但是事已至此,他只得抬眼看向时钟:“哎呀,我要迟到了。”“你已经迟到了一个早上了。”晏庭平静地见招拆招。“迟到多久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我们面对迟到的态度!”路屿猛地站起来,“不重视迟到的人,怎么能带好队伍!我这就去上班,做好行动组的表率!”晏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去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嗯。”路屿心下谋算着怎么晚点儿回家,把外卖这事揭过去,可晏庭是什么人啊,就跟长他脑子里似的,对他那些小心思了如指掌:“小路,早点回来,过几天我就得回欲城了。”路屿瞬间仿佛被凉水浇了个透心凉,声音都低了八度:“知道了。”“我攒了几天假,下个月我再来看你。”“行吧。”些许上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的主人似乎又高兴了些。这天下午,路屿穿着晏庭打整过的衣服,风风火火地进了办公室。聂闻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凑过来说:“老大,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呵,”明薇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发出一声冷笑,“恶臭的狗粮味。”路屿心里泛起微微的甜:“晏庭给我整理了衣柜,一套一套理好了。”聂闻溪一愣:“……哎?我一直以为老大买了很多一模一样的衣服。”“我为什么要这么干?”这根本不符合路屿购物车王者的设定。“……就不用受搭配衣服的苦?”聂闻溪挠了挠头。“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路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从我一开始见到你,你就一直穿那套很帅气的黑风衣,直到今天才换,所以我就以为……”聂闻溪讷讷地解释。 第59章 “哥哥不愧是从小到大最了解我的人,我确实希望自己能够尽快做出一些成绩来,好向你们证明,小路虽然有些特别,但绝不是我的累赘,他是我的铠甲。我希望有一天,你们能够真正地认同我和小路的感情,认同小路本身。”“我明白了,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和爸妈都会等着,所以你不用着急,慢慢地走。”“好。”“还有,你一定要记得,你身后还有哥哥,还有爸妈,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记得要向我们开口。”“谢谢哥。”“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晚安。”“晚安庭庭。”…………和哥哥道了晚安之后,晏庭便扛着行李回到了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他快速地冲了个澡,然后躺到床上,回想着方才哥哥的那番话。虽说长途跋涉后精神上不免感到非常疲惫,但一想哥哥那番话背后的含义,晏庭仍觉心潮涌动,难以入眠。他和路屿在一起已经有七年之久,但在这七年间,他们一直都没能得到双方父母的祝福。晏庭的父母站在俗世的角度,觉得他和路屿门不当户不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路屿的父亲站在异人的角度,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结果就是,晏庭的父母觉得路屿这个连身份都靠晏庭伪造的黑户配不上晏庭,在路屿父亲眼里,区区人类根本配不上高贵的神子。好在无论是晏庭还是路屿,都坚定地抓住这段感情不撒手,纵使没有得到长辈的任何祝福,也坚定地走到了现在。而今晚哥哥所说的这番话,是在向晏庭释放一种软化的信号,这种软化意味着,在不远的将来,他的父母和兄长很有可能接受他和路屿的感情,并为他们送上期待已久的,来自亲人的祝福。想到这儿,晏庭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拨通路屿的电话,和他分享心中的快乐。可路屿现在还在失忆,根本记不得这些纠葛,即便他记得,路屿哪里是会在乎这些的性格,他是那样地特别,满心满眼都只有晏庭一个人,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晏庭甚至可以骄傲地说,他是路屿世界里唯一的焦点。这是一种能够令人着魔的感觉,被一个极其特别的人放在心尖上,晏庭承认,在和路屿相爱的这件事情上,他早已经欲罢不能了。而现在,就像是八年抗战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很难叫人不激动。只不过,一激动就失眠,第二天,晏庭是顶着一双熊猫眼去单位报到的。晏庭担任副局长的地方,是全国社情总局驻欲城分局。像社情局这样全国只有七个分设机构的组织,分局副局长,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职位了。更何况这还是总部所在地欲城下设的分局,晏泽说他爬得太快,真是一点儿都不夸张。只是这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作为全国唯一针对异人的管理机构,社情局虽然机构设置并不复杂,但其中派系林立,较成气候的主要有三大派系。主战派,主张是非我族者其心必异,倾向于驱逐异人,屠戮所有对人类有威胁的精怪。主和派,主张人类与异人共存,相信通过探索可以找到一个人类与异人和谐共处的平衡点。还有派系中永远占有一席之地的中立派,异人躁动便支持主战派打压异人,异人蛰伏便支持主和派寻求共存,俗称墙头草,两边倒。因为路屿,晏庭其实是更赞同主和派的,但他并没有站队,反倒是利用自己纯人类的身份和显赫的家世,在各个派系间讨巧。社情局里是人类和异人共存的,他以非异人的身份上位,是主战派乐见的;而他与路屿的关系也算是众所周知,主和派希望将他和路屿树成共存典型,自然也不会拦着他升职,于是晏庭一路青云直上,抵达了令他的兄长觉得不安的高位。第49章 049虽说晏庭车马劳顿地折腾到了凌晨才堪堪睡下,第二天仍然准时抵达办公室。欲城社情局地处一环内, 和总局共用办公楼, 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考虑到单位的特殊性质, 社情局办公楼建得低矮朴实, 藏身于一片居民区之中, 没点门道轻易找不到大门往哪儿开。不过由于楼层低矮,建筑物看起来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甚至比不上地处西南的恶城社情局。不过地段本身就已经是权力的象征,更别说这楼只是外在看着朴实,一旦走进大门,里面的陈设还是对得住它作为一国总局办公楼身份的。晏庭借着开会的名头, 把开会时间往返时间以及周末凑到一块, 硬生生在恶城待够了一个星期,不出所料, 他的办公桌上已经堆了厚厚一摞需要他处理的文件。晏庭是整洁惯了的,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忍着纵着的小邋遢鬼只有路屿一个, 他的办公室也充分体现了这种特质, 办公桌上除了必要的办公设备外只放了一张和路屿的合影, 看起来十分整洁。即便他离开了一周,所有的物品仍待在原本的位置上,纤尘不染, 多出来的那一摞文件也被码得整整齐齐,想来应该是秘书掐着他回来上班的点,提前打扫过。晏庭坐定后抽了纸巾又把相框擦了擦, 调整了一下相框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见路屿笑成月牙状的眉眼。晏庭忍不住跟着他一块笑,嘴角的弧度压不住地上扬,他掏出手机给路屿发了信息嘘寒问暖,这一次,没再提示被拖黑。想到这意味着什么,晏庭的心情顿时大好,眼前堆积成山的文件也没能给他的愉悦蒙上半点儿阴霾。晏庭一边儿工作,一边和路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微信,这期间秘书进来汇报了他不在岗的一周内发生的大小事件,晏庭挑了几个重要的细细过问,相较于学生时代,不仅仅是路屿,晏庭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改变。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不像之前那样,对谁都和风细雨,温柔相待了。晏庭比路屿先一年毕业,一毕业就进入社情局,在基层摸爬滚打,异人的世界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而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依靠,还在学校里应付他的毕业论文和答辩。虽说有山神之子做后盾,但那一年里,晏庭也着实遇见了很多很多的危险,经历过很多颠覆他认知的事件,他能够做到现在这个位置,纵使有天时地利的缘故,但他自己的努力也绝不容忽视。只不过,一旦位置坐得高了,接触的人或多或少便会对他有所诉求,太过温和反而会给自己徒生事端,况且,他也答应过路屿,改变他对人的态度。只不过,这种冷淡多少会让下属面对自己时有些犯怵。秘书汇报完毕之后并没有立马离开晏庭的办公室,站在原地,有些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就直说。”“晏副,”秘书只跟了晏庭短短两个月,还摸不清他的脾气,告小状这种事,不免有些揣揣不安,可是不说,她心里又过不去这个坎,“您不在的这段时间,一组长结了个案子……”“这个案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我给您简单复述一下案情吧?”秘书紧张道。“好。”“一个姑娘在下班的途中遇袭,被一个……流氓拖进巷子里准备实施侵害,正巧有个猫妖路过,就出手救了她,但这猫妖下手不知道轻重,救人的时候,把那流氓给打死了。”晏庭挑了挑眉:“一组长是怎么处理的?”“他把猫妖给打死了,说是杀人偿命。”秘书低下头,似乎有些不适,“猫有九条命,所以他杀了她九次,至于吗?”“……”“被救的姑娘一直到局里上访,但您和祝局都不在,每次都被一组长派人挡回去了。”秘书虽然说得很平静,但晏庭总觉得她隐隐有些愤愤不平。“小许,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妖吧?” 第61章 晏庭放慢了车速,借着昏黄的路灯光打量着路边的两个孩子。附近并没有看到大人看护的迹象,两个孩子也没有在玩耍,他们手牵着手,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路边上,直到看到晏庭的车子过去,才开始激动地挥动双手。晏庭虽然心里有些犯嘀咕,但到底没能狠心地把车开过去,都已经撞见了,自然不可能当作没见过这两个孩子,万一出点儿什么意外,那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晏庭这么想着,缓缓地靠边,将车子停在了两个孩子面前。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只将车窗玻璃降出一条缝隙来,然后柔声问车外的两个孩子:“你们怎么会站在这里?你们的爸爸妈妈呢?”“叔叔,我们迷路了。”稍大一些的孩子牵着另一个小的,怯生生地问晏庭,“你能不能借给我们手机,让我们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呀?”“当然可以。”晏庭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这么小的两个孩子被丢在这儿,他也不可能不管,借个手机打电话,真不算事。可正当晏庭从兜里掏手机时,就听略小一些的孩子开口问他:“叔叔,这里好冷呀,我们能在你车上坐一会儿吗?”晏庭听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涌出些许不对劲来——这年头的孩子都这么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吗?父母都不教他们别相信陌生人吗?这么想着,掏手机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他一边将手机摸出来,一边扭头朝那两个孩子看去,这时,那个偏大一点的孩子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那么一眼,四目相对,孩子的眼睛直勾勾地撞进了晏庭视线里,叫他瞬间僵在了原地,遍体生寒。也许是感觉出晏庭的速度慢了下来,两个孩子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不上去也没事,叔叔快把手机借给我们吧,这儿太冷了,我们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让爸妈来接我们。”“好。”晏庭假意将手机递出去,却在两个孩子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地关上车窗,反锁车门,发动汽车打算立刻离开这里——与那个孩子对视的瞬间,他发现那个孩子,连眼白都是黑色的。在看到那双黑瞳的瞬间,晏庭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看到过的一个传闻——有个妇人独自一人待在家中时,恰逢两个孩子来敲门借电话,说迷路了想给父母打个电话。他们一个劲地恳求这位妇人,让他们进到家里来打个电话,这位妇人也是做母亲的,难以拒绝幼童的请求,便让两个孩子进到了家中。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这两个来借电话的孩子,有一双全黑的眼瞳。传闻的结局并不美好,因为妇人将这两个诡异的孩童放进了家中,她自己遭遇了不测。但晏庭觉得这个结局的可信度并不高,如果妇人真的遭遇了不测,是谁洞悉了她经历的事件,还把过程书写成传闻,发到了网络上呢?但传闻的不可信并不意味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不会给晏庭带来威胁,全然漆黑的眼瞳,比起不知所谓的都市传说,反倒更像是魔——因为坠入地狱,连眼白都染得漆黑的恶魔。恶魔对晏庭来说并不陌生,他前后就职的两个社情局,地底深处的牢笼之中都镇压着恶魔。但这并不意味着晏庭能够制服眼前的恶魔,他对自己的武力值定位异常准确,别说眼前有两个恶魔,即便只有一个,那也不是他能处理的,应该说,即便是社情局行动组的精英,也只有大概百分之十的人能够处理恶魔相关事件。幸运的是,他的伴侣路屿显然是精英中的翘楚,能够轻松地解决这群深渊来客;但不幸的是,此刻路屿和他相距十万八千里。面对眼下的险境,晏庭有非常清晰且正确的自救方案——遇到这种情况,他应该竭尽全力逃离这里,并立马打电话寻求支援。但这是一个有些尴尬的时间段,欲城局已经下班了,局里的精英们分散各处,等召集回来,晏庭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凉了。局里虽然安排了行动组值班,但值班人员显然不足以应付眼前的状况。并且晏庭毫不意外地发现,车子无法启动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目光灼灼的恶魔,心道:肯定是这两个恶魔捣的鬼,可纵使知道,他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车子启动不了,晏庭便无法离开这里,两个小恶魔就站在车窗外,他更不可能下车,下车等于自寻死路。然而,还没等晏庭想出办法,两个恶魔便行动了起来。他们并不打算给晏庭留太多时间,眼见他锁了门关了窗,立马就躁动了起来——他们狠狠地砸起了车窗玻璃,一拳又一拳,一边砸,一边呼喊着让晏庭把门给打开。晏庭现在开的这辆车,是他哥哥送给他的就职礼物,价格昂贵,性能优越,又因为他的工作性质,晏泽专门去给门窗做过加固,车窗都换成了最高等级的防弹玻璃,尽可能地保障晏庭的安全。只可惜,晏哥哥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他弟弟会有今天,能够挡得住子弹的车窗玻璃,也没能在两个恶魔的敲击下撑太久,敲了几下就出现了裂痕。眼看着玻璃崩裂在即,晏庭果断地拿出手机准备求救,手机还有信号,这令晏庭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想都不想地拨通了路屿的电话。在这个危急的时刻,拨打路屿的电话其实并不是最佳选择。路屿虽然强大,可毕竟身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晏庭自己也知道,更好的选择是打给此刻就在欲城的秘书,或者他手下的行动组,让他们就近支援。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这救援不抱希望,最后的时刻,晏庭看着迸裂的玻璃,拨通了路屿的电话。只可惜,他终究没能撑到电话被接通……第51章 051远在千里之外的恶城社情局里,路屿也被一份情报绊住了脚步。他凝神看着手头上的资料, 半晌, 叹了口气, 拿起电话把早退的、休假的、摸鱼的、发呆的组员统统吆到会议室, 准备召开案情分析会。组里最靠谱的叶向笛是最先到的, 并且帮着路屿复印好了案卷材料,还给眼瞅着要加班的众人订好了工作餐。紧接着来到会议室的是聂闻溪, 小狐狸每次工作都会投入极大的热情,完全不在乎加不加班,抱着笔记本急急忙忙冲进了会议室。随后是已经回过一趟宿舍,皱着眉苦着脸的明薇。今天休假的丘鸿本来是不用来报到的, 但他一向认真负责, 原本这几天没什么案子才休了假,见到路屿在群里通知有事, 也就跟着来了。情报是从一个调查记者那里得到的,叶向笛把提前整理好的情报资料分发给众人, 然后做了一个简要的解说:“最近黑市上开始流通一种生子药, 据说无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只要吃了就一定能生。”“这不是药监的事情吗?和我们有啥关系?”丘鸿不太理解,不由得出声问道。“根据情报,出产这个生子药的药厂, 有用人类和异人做活体试验的嫌疑。据说试验现场惨绝人寰,但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介入调查,我先不做定论。”叶向笛总结完毕后, 抬眼看向路屿。路屿非常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取得这个线索的记者写了一篇相关报道,因为涉及异人,考虑到曝光后的侦破难度,我们把这篇稿件拦截下来了。”“一个记者?”明薇有些惊讶,“是个普通人吗?”“资料显示是个普通人,社会新闻记者。”叶向笛翻了翻手头上的资料,回答道。“那这个记者很牛了。”明薇真情实感地评价道,“哇哦,其实我还蛮佩服这种人的,他叫什么名字呀?”“夏心铖。”路屿低头看摊开在面前,有关线索提供者的信息页,“是挺厉害的。”这位夏记者的履历可谓是硕果累累,他是个非常出色的社会新闻记者,专注时事关注民生。他的报道多是贴近社会现实和揭露社会阴暗面的,类似于《留守儿童之伤》《妇女被侵害实录》《见义勇为的代价》等等。“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对了!他和咱们认识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叫夏心悦的那个,有关系吗?”明薇突然抬头问。“对对对,名字都是一个格式的。”聂闻溪来了兴致,“他是不是心悦提起过的哥哥呀?”明薇够头过去瞄了一眼资料:“年龄也对得上。”“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路屿摇了摇头。“我们可以查一查?”明薇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前一阵儿,社情局和警方刚刚实现了信息共享,联网登录信息查询界面,就能查到人员信息。“查不到的,别白费劲儿了。”路屿摆了摆手,叫停了跃跃欲试的明薇。明薇闻言看了路屿一眼,明显不太相信:“这可是信息共享系统,已经实现全国信息共享了。”“真查不到,不信你试试。”路屿摇了摇头,“像夏心铖这样专司特殊敏感案件调查的记者,他们的个人信息,以及家人的信息都被加密过,除非他本人涉案,否则我们无权查询他的信息;即便他真的涉案了,我们也要向上打报告,获准后才能查询。”“这么繁琐的吗?”“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总之,这一次夏心铖仅作为我们案件线索的提供者,你就甭想查到他家人的信息了。”路屿摊了摊手,“不管心悦是不是他妹妹,咱们都无从证实。”“行吧。”明薇也就是一时好奇,并没有一定要查出他们关系的意思,路屿这么一说,她也就消停了下来。“那咱们先收收心,来看一下案情。”路屿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案件上,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第63章 唯独眼前这位被晏庭放在心尖上的晏太太, 她知之甚少。奇怪的是, 即便以她现在的权限,也没有办法查到路屿太多的过往。他的过去, 被人为地从他的履历上抹去了,动作粗暴,留下了一堆蛛丝马迹,可她就是拿它毫无办法。动用了多方渠道, 也只了解, 路屿能够成为恶城社情局行动组组长,确实是受了晏庭的荫庇, 但他自身能力也不差,平稳地度过了交接期。许媛记得, 她拿到的资料上明确地写到过, 路屿的武力值很高, 但具体高到什么地步,她心里其实没数。不过今天,许媛心想, 她可能已经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了。用身份识别卡刷开大封地牢的大门时,许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一组长。他既然能够坐上一组长的位置,显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但他现在躺在这里,姿态难看,而把他揍倒在地的人,似乎根本没尽全力。随着“吱呀”一声,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敞开,路屿率先踏进低矮阴暗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名为“欲望”的深渊恶魔。…………欲魔被镇压在欲城社情局地底已近百年之久,但长久的关押束缚并未令她消息闭塞,相反,社情局里那些隐晦的传闻和八卦,她知道的甚至比局里某些人还要多,毕竟,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能够打发时间的娱乐,实在是少得可怜。她自然是听说过路屿的,夹杂在那些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枯燥话题之中,这位千里之外的行动组组长仿佛一股清流,即便被提起的次数不多,她仍留了印象。在她同意暗算晏庭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曾想到过这位冥山之主的爱子,生出过几丝犹豫和顾忌。可转念又想,山神之子到底不是山神,人类再强也越不过她这个魔。她到底是恣意妄为惯了,觉得有趣,便不顾后果地做了。于是乎,这位深受神祇眷顾的神子,现在站到了她的面前,拷问她晏庭的下落。“我不知道。”欲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面上微微一笑,“你情人的去向倒是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他去哪儿了?你交给我保管了吗?”路屿压着脾气耐着性子,淡淡地开口:“我不会无缘无故没有证据一上来就冤枉你,既然敢找上门来和你对质,我就肯定有把握他在你手里。”“哎呀,我也没有否认嘛,”欲魔温柔一笑,“别着急呀,咱们先聊一聊。我在这牢里可是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百闻不如一见。”她倾身移向路屿,纤白中透着微粉的手指,在路屿胸前虚虚地画了一个圈。即便路屿已经见惯了美人,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自人类欲望中幻化出来的魔,拥有着登峰造极的美貌,一颦一笑,尽态极妍。“行啊,”面对那么一个大美人,路屿还是愿意做一下表面工作的,“等我找到他,我带着茶水、瓜子和零食,下来陪你聊上三天三夜。现在,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在这里和你耽搁。”“你这么凶,我怎么敢说呢?”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仅仅凭借一张脸就可以无往不利,她丝毫不惧路屿言语中的恐吓,笑盈盈地插科打诨,拖延着时间。但路屿根本不吃这一套:“行了,说或者死,你选一个?”“死?”欲魔冷笑,“真有意思,我死了,谁告诉你他在哪?”“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搜魂的法子多的是。”路屿不为所动,但深渊恶魔开始有些恼了。她将脸上的笑意收得一干二净,叱道:“自不量力的东西,你是杀不死我的,只要人类还有欲望,我就不死不灭。”“你不会死,难道也不会疼吗?”路屿微微歪着脑袋,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得几近残酷的表情。他看向欲魔的神情淡漠得仿佛她是死物一般,叫她陡然生出不快来。欲魔沉下脸色,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挂上浓浓的不悦:“路屿,你别给脸不要脸,就凭你还想威胁我?”“多说无益,咱们来试试看吧。”路屿向前迈了一步,倏地又想起这里是晏庭工作的地方,身后还有个需要关照的女士,于是他扭头看向许媛,“小许,麻烦你出去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行。”“好、好的。”目睹了全程并持续保持沉默的许媛非常有眼力见地转身就走,临出门了还不忘把门给带上。但这丝毫没有减弱不久之后从牢房之中传来的惨叫声,欲魔清脆的嗓子瞬间破了音,仿佛被整个按在地下摩擦一般,光从她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中,许媛都能判断出她的恐惧和痛楚。那样撕心裂肺,是许媛平生闻所未闻的。欲魔开始疯狂地求饶,然后咒骂、诅咒,最终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半晌之后,路屿缓步走出来了,身上纤尘不染,和他进去时几乎没什么区别,许媛根本想象不出他对那个欲魔做了什么。那可是深渊恶魔啊!跟在路屿身后离开地牢时,许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原本盘踞在地牢之中的绝世美人已经神形俱灭,即便人类欲望滔天,她也得百年之后才能再度凝形。她默默地,将这位上司夫人,提到了最高警备级别,甚至隐隐盖过上司晏庭。从大封出来时,一组长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路屿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许媛就要友好得多,她专门绕了路,从一组长身边绕过去。出了欲城社情局,路屿指挥许媛开着车,顺着晏庭回家的路一遍一遍地开,他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的街景一言不发。眼瞅着一箱油就要烧没了,许媛一点儿头绪都没找到。好在这车是晏庭停在单位的备用车,油也是提前加满的,这么烧许媛也不觉得心疼。可一直没有头绪也不是个事。许媛鼓起勇气,朝身边危险指数五颗星的上司太太开了口:“路组长,咱们要绕到什么时候啊?”路屿先前搜了欲魔的魂,从她的记忆中得知,她和一组长谈妥之后,便放出魔气,沾染了两个小鬼,使它们变成可供自己驱使的黑瞳恶魔,埋伏在了晏庭上下班的必经路上。只不过魔气一泄漏,社情局就戒了严,然后,她就被路屿给堵上了,因此一直没有机会将两个使役魔撤回。现在,它们仍然游荡在这条路线上,躲藏在某个角落之中。只要找到它们,就一定能找到晏庭,把他带回来……想到这儿,路屿不禁松了一口气,回答许媛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等我们找到两个小鬼,就可以结束了。””什么人呀?有没有什么特征?我也可以帮忙找的,找人我可在行了。”许媛一边朝外张望着一边说道。“哦?你找人很厉害吗?”“当然啦,我是鹰妖,我们天生视力就很好。”“那可太棒了,我们要找两个小鬼,就是小孩,特征是黑色的瞳孔,整只眼睛包括眼白部分都是一片漆黑的那种。”“好。”有了目标,许媛开起车都比方才有劲,她靠着自己的种族天赋,飞快地在人群中查找着路屿口中的黑瞳人,最终,她在一个偏僻角落的树荫下找到了那两个小孩,“路组长,咱们要找的是那两个孩子吗?”路屿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顿时喜笑颜开:“可以呀,小许。”“嘻嘻。”“走吧,咱们开车靠过去。”“好嘞!” 第65章 他还能动,但那个部位,丧失了痛觉触觉,就好像是连接在身体上,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工具。只有当他完完全全被魔息感染侵蚀,彻彻底底地沦为恶魔之时,他才能再度感知和掌控这些被感染的部位。但这些,现在的晏庭尚不得知,在经历这一切之时,他只知道他在逐渐丧失对身体的掌控权。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比死亡好不到哪儿去的感受,他唯一的期盼,就是路屿能够接收到他发出的求救讯息。即便来不及,他也希望能在死前再见路屿一面。这倒不是什么恋爱脑作祟,只是他心里很清楚,他记挂的那些人里,只有路屿有能力来见他一面。魔息的蚕食从脚到头,路屿找到晏庭的时候,黑色的魔纹已经蔓延到了他白净的脸颊。晏庭很漂亮,这几乎是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共识。他拥有一种凌驾于性别之上的美感,并且随着他位居高位,这种漂亮日益夺目。但如果仔细去分辨,晏庭的五官每一处其实都算不上拔尖,只能说组合在一起比较舒服。先前路屿在恶城社情局闲来无事曾听明薇八卦过,说是美人在骨不在皮,晏庭那一身美人骨,远比相貌要勾人。而现下,魔纹虽然蔓延到了半边脸颊上,但这黑色的如同绽放的花枝一般的魔纹并没有破坏晏庭的相貌,反倒是为他增添了一丝邪气。这一丝邪气仿佛点睛之笔,令原本稍显清淡的五官立马变得鲜活浓重,勾得路屿挪不开眼。眼下膨胀得夸张的魔息,其实令路屿有些意外。在来之前,他并未预料到眼下的局面,他一直以为晏庭会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他的到来,等着他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完全没有想过会见到眼前这一幕。但他并没有把这一挥即散的瘴气和魔息放在眼里。路屿凑上去,挥散了晏庭周围的瘴气和魔息,然后轻轻地舔了舔晏庭失去血色的唇:“庭庭,我来接你回家了。”“……宝宝?”晏庭的感官似乎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了路屿的到来,艰难地确定路屿的存在。“对对,是我,我来接你了。”在魔息散尽的瞬间,路屿接住了向他倒来的晏庭,“咱们回家吧。”路屿用自己的气息将晏庭身上沾染的魔息锁得一干二净。这里毕竟是社情局,小心谨慎一点儿总不是坏事,万一被人察觉到晏庭身上沾染的魔息,那就是徒生事端了。路屿带着晏庭回到办公室时,许媛还在焦急地等待着。此时晏庭再度陷入了昏迷,路屿只好撤去结界,吩咐许媛将两个小恶魔交给欲城社情局处置,他自己则匆匆带着晏庭离开。他的目的地,是晏庭在欲城置办的一套房子,也是他和晏庭在欲城的家。因为平时里路屿待在恶城不常来,晏庭便搬到了晏家老宅和他哥哥搭伙过日子,鲜少踏足这里。但晏家老宅人来人往,距离欲城社情局还有一段距离,马路杀手路屿非常自觉地排除了老宅,将晏庭带到了这里。好在这栋屋子虽然不经常有人居住,但一直定时安排家政人员上门打扫,屋子很干净,生活用品也很齐全,临时落脚没什么问题。路屿将晏庭安置到了主卧的大床上。蚕食带来的疼痛狠狠扒下了晏庭脸上一贯平静的表情,冷汗浸湿他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整个人显得脆弱又狼狈,令人怜惜。路屿看得有些心疼,立马着手解决这些令晏庭感到不适的魔息。他尝试着剥离侵入晏庭身体的魔息,但他很快意识到,他做不到!!!待在父亲身边的那些年,父亲教会了他很多很多东西,把他培养得足够强大。但看着晏庭身上丝丝缕缕的魔息,路屿第一次感到了头秃,他父亲教授给他的,是如何保护好自己不被欺负,甚至还能够欺负一下别人,但唯独没有教过他怎么去救一个人。现在的状况对路屿而言,就如同让他拿着狼牙棒去绣花,完全不对口。这是路屿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除晏庭的痛苦。眼前的这一切显然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料,顷刻间,他所有的从容淡定都灰飞烟灭:“庭庭……”路屿握住晏庭的手,第一次产生了害怕这种情绪,与晏庭纠缠在一起的双手甚至止不住地颤抖:“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明明是胸有成竹的事情,明明笃定晏庭不会出事,却因为百密一疏,落得如此下场。偏偏,还不是自己承担这恶果,可这恶果落在晏庭身上,比在他自己身上还令路屿难受。晏庭面色惨白,特别是在魔纹的映衬下,白得有些惨不忍睹,形状姣好的唇瓣失去了血色,整个人仿佛一触即碎,纤长的睫毛覆在眼下,随着路屿连声的呼唤,眼睑微微颤动,最终缓缓睁开了眼:“宝宝……”路屿不常哭,自从他被父亲收养之后,就没有遇上几件值得哭的事情,但他的眼泪其实很软,现在这种局面已经足够令他掉眼泪了。他默默掉了几颗泪,随后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抱住晏庭,伸手在他的身体上摸索,确定他身体的状况。半晌后,路屿低头吻了吻晏庭的眉眼:“庭庭,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我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晏庭虚弱地喘了一口气,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哑着嗓子道,“那就先听坏消息吧。”“坏消息……”路屿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对不起庭庭,这一次,我救不了你了。”“……我会死吗?”“……会。”路屿答得小心翼翼。魔息感染得太深太快,他又没有遏止感染的有效手段,即便他现在去搬救兵,等救兵来了,也已经无力回天了。“是吗……”晏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被魔息感染的整个过程里,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从震惊、难以置信、抗拒、不甘……最后归于平静,现在,他已经能够接受这个现实了。“但是没关系的庭庭,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状态,我都不会离开你。”路屿拉起晏庭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晏庭躺在床上,眼神放空,听到路屿的话,也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我如果现在就死了,那咱们就领不到结婚证了吧?”错失的结婚证,一直是晏庭心里的遗憾。“……能领的,”路屿想了想,“你给我写个委托书,我明早就去民政局。”“行,”晏庭虚弱地笑了笑,“那好消息是什么?”“好消息是,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亲自和我去民政局。”路屿顿了顿,“感染完成之后,除了死亡,你还可以选择成为恶魔。”“恶魔啊……”晏庭苦笑,“这算是好消息吗?”所有在社情局任职的人,除了路屿这样是非观念不同常人的,都对恶魔没什么好感。所有污浊和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即便有着美丽的外表,也很难让人心生喜欢。“算的吧,”路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当然这要看你从哪个角度看问题,如果从存活下来,还能活动还能呼吸的角度来看,也算是件好事吧,最起码这具身体能够保留下来了。”路屿说着,摸了摸晏庭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说实在的,我还挺喜欢你的肉.体的,虽说你真的变成鬼魂了我也不会嫌弃,但是能留下来肯定更好呀。”路屿絮絮叨叨地说着,企图让他的情绪感染晏庭,驱散着一室的压抑氛围,但他看着晏庭沉默的眉眼,终是收住了所有的话茬:“庭庭,你不喜欢这样吗?”“宝宝,你说得对,没什么不好。”晏庭抬起毫无知觉的手臂,反手握住路屿的手掌,“我只是有一点儿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路屿立马道,“我发誓,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事情,是最后一次了。”“好。”得到了晏庭的首肯,路屿再次检查了晏庭的身体状态,确保他能够撑过成魔的过程:“庭庭,感染还差最后一点儿,可能会有一点痛,你忍一忍,很快就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好。”第55章 055被魔息感染的过程伴随着痛苦,但晏庭似乎已经对这种疼痛感到麻木, 最后的阶段, 他紧紧皱着眉头, 陷入了沉睡之中。路屿陪在他身边, 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缓解他的痛苦。路屿盘算着,找个医生来看看晏庭的情况, 他毕竟不熟悉这个领域,看一看,防止意外状况发生,也让自己安安心。 第67章 山神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家小孩一眼:“来啃,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们俩。”“不不不,爸,回家啃老不符合我的人生理想,以后你和山里的叔叔伯伯说起我这个回家啃老的儿子,也会没有面子的。”路屿苦口婆心地规劝他爹。“行了行了,”山神摆了摆手,也懒得和路屿掰扯了,“你是不是要问,怎么解决那些负面气息。”“对对对,爸爸真英明啊!”路屿夸赞。“小鹿,不成形你奈何不了它们,可它们一旦进入晏庭的身体,不就有形了吗?”山神将重点为儿子点明。路屿专长此道,一点即通:“你是说,让庭庭接纳这些气息?”“我会过来一趟,替你善后,在我到来之前,你让晏庭接纳它们,就不会形成盘踞之势,引人注意。”山神到底疼儿子,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看看。“谢谢爸!”路屿顿时感觉腰杆直了不少,“但是爸爸,这些负面气息进入庭庭体内,不会给他带来负面影响吗?”“会,在他还没有熟练掌握这具身体之前,他会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这就需要你帮他了。”山神抬眼看了路屿一眼,眼里有些揶揄。“我?我要怎么做?”路屿有些蒙。“欲.望也分为很多种的,小鹿,常言道堵不如疏,你可以选择某一种欲.望,让他发泄出来。”第56章 056之后,路屿细细地询问了引导气息和化解负面影响需要注意的地方, 又敲定了山神到来的时间, 才略带不舍地收起秘法, 结束了这次联络。山神一如既往地厌恶着人类世界的一切, 包括文明和科技, 所以从来不肯使用手机。路屿离家这么些年来,他们仍然使用秘法来进行联络, 当然,秘法全息投影,效果要比手机视频好太多了。路屿和山神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即便后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忙起来偶尔也会忘记联络, 可一旦联络,看到父亲站在他面前, 看到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容,路屿就止不住内心的依恋与思念。断开联络之后, 路屿拍了拍自己的脸, 甩开脑子里不停在回放的那句话——常言道堵不如疏, 你可以选择某一种欲.望,让他发泄出来。什么欲.望……才用得上发泄这种词?路屿红着脸缓步走到床前。晏庭躺在床上,眼睑合上, 遮住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纤长的睫毛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撩人的阴影。路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琥珀色的眸子蓦地变深,呈现出一种深渊般的暗沉和漆黑,深邃得仿佛可以吞没目及之处所有的光。瞳孔外侧,浮起一圈微弱的红,昭示着他开始动用身为冥山神子拥有的力量。路屿照着之前父亲教导的方法,慢慢引导那些盘踞在四周的负面气息融入晏庭体内,为他所用。这些自人类阴暗面产生的气息不愧是恶魔本源的组成部分,其中蕴含的负面能量,路屿仅仅是过把手,都感到有些不适。而晏庭,却必须要接纳和消化它们。一瞬间,心疼和内疚淹没了路屿,可事已至此,总不能前功尽弃,路屿只得咬咬牙,继续收拢周遭的气息,帮助晏庭化为己用。受到欲望之魔的本源之力吸引,汇集到这里的气息,几乎都是从人类对钱权色的欲.望之中产生的。这些携夹着欲.望特质的气息,有着七情六欲之中最华丽的外表,却不可免俗地拥有阴冷黑暗的内里。父亲说,堵不如疏,为了让晏庭更好地化用这些气息,可以使用外力,将这些气息进行转换。所有的欲.望一本同源,都是可以转换的,与其花费大精力逐一化解气息带来的所有负面影响,不如留一线,留下一种欲.望供其疏解。而欲.望归结起来,不外乎钱权色。在他们家,晏庭才是掌握财政大权的人,职位也比路屿的要高得多。先不说路屿愿不愿意让晏庭在钱权上疏解,就算他愿意,他能给吗?这一时半会儿,他上哪儿搞那么多钱权来供他疏解?思来想去,唯独这“色”还有操作的余地……路屿脸颊微红,安慰自己:就它吧,晏庭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都老夫老妻了,这根本不算问题。路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继续凝神转换那些进入晏庭体内的气息。随着量积累得愈来愈多,而路屿对情欲放任不管后,晏庭逐渐被欲.望支配——他猛地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直勾勾地看着路屿……第57章 057待到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尽了,天色都已两度昏黄。路屿躺在床上, 与晏庭肌肤相贴, 遮光度极佳的窗帘落下一室昏暗, 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意味。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然后试图移动身体, 从这令人沉溺的温巢中脱离,一动顿觉不适——他和晏庭在一起七年,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仿佛被卡车轧过的酸痛,从腰往下的部分,酸麻得近乎丧失知觉。晏庭成魔之后,身体素质和体力强度得到了跨越式的发展, 成功让路屿感受到了爬不起床的滋味。路屿向来不是会和自己为难的性子, 既然一时半会坐不起来,他索性再次躺下去, 扭过头去看身侧的晏庭。因为魔息融合气息灌入,晏庭身上像是头发和指甲这些明显能看出生长痕迹的部位, 一夜暴长, 指甲不算醒目, 但头发已经到了及腰的长度。路屿抬手拨开晏庭披散下来的长发,露出他轮廓分明的脸。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那一张脸, 可被魔息加持过之后,就是感觉有些不一样了,朝夕相对了七年, 已经烂熟于心的面孔,突然之间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路屿直勾勾地盯了晏庭好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撑着自己酸楚的腰,探身拿过了放在床头的手机。他忍着腰臀的不适,拿着手机比划了半天,然后对着晏庭啪啪拍下了一堆睡颜。完了还翻着相册欣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挑出两章最满意的,熟练地更换了屏保和壁纸。随后他收起手机,一巴掌把晏庭给拍醒:“庭庭,该醒醒了,我爸快到了。”在力的作用下,晏庭瞬间睁开了那双猩红的眼睛,他的神色有些迷茫,半晌之后,才从甜美的睡梦中回过神来。“宝宝?”晏庭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路屿,然后拉着他的手往怀里带。此刻的晏庭虽然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神智,可没有路屿帮忙压制的话,很容易就被欲望侵蚀了头脑,此刻的他,脑里心里都只有那么一件事——怎么把路屿弄上床。可山神来临在即,再借路屿一个胆儿,他也不敢在这时候和晏庭办事。强大的武力值支撑了路屿的话语权,初生的恶魔很快被神子制服,然后被押进浴室做了全方位的清洗。等他们收拾打整好自己,山神仿佛掐着点一般联系了路屿:“小鹿,爸爸到了。”路屿顿时开始有些手忙脚乱,现在的时间显然已经不够他压制晏庭体内躁动的欲.望,只得先掏出一个带有禁锢功能的法器,将晏庭禁锢在卧室之中,等路屿接回山神再做打算。毕竟当了数十载的神子,路屿拿捏一个初生的恶魔,实在是小菜一碟。不一会儿,他就安顿了晏庭,匆匆下楼去迎接他的父亲。他离山这些年,和山神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少,平时的秘术联络不算,每年他都还会抽空回冥山一两趟,看望留守老父亲。印象中,他和父亲的见面,很少会有这样慌乱狼狈,眼前的心慌气短,不禁令他想起了他第一次和父亲坦白与晏庭的恋情时的状况。恋情幸福美满的他,执意要和父亲坦白这段感情,获得父亲的谅解和祝福。那是他第一年加入恶城社情局时的事情,为了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他甚至专门请了假,带着当时的顶头上司兼男友,回了一趟冥山。晏庭一直陪着走到冥山脚下,在路屿的坚持下,晏庭没有跟着他进山,主要路屿自己也估不准他爸知道这个事情后会有多震怒。于是他将晏庭留在山下一个偏远闭塞的村寨里,自己孤身进山,去面对那位对人类毫无好感的山神。 第69章 可还没等路屿想出对策来,解决了儿媳妇问题的山神便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挪回了儿子身上。他看了看路屿,又上手摸了摸路屿发丝柔软的小脑袋:“小鹿,话说回来,你的脑袋到底怎么回事儿?磕了?”路屿闻言一愣,方才父亲就说过他脑袋的问题,但那时候他因为心虚反应过度,反手把他爸带下了坑,现在回过头想想,那时候父亲说的,应该就是他磕了脑袋的问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记忆有时候有点模糊不清。”之前他追捕人肉雀,被人肉雀“临终关怀”,倒了好一阵子的霉,其中就有被花盆砸了脑袋的事情。还好他生命力顽强,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要换个普通人,可能当场就归西了。被花盆砸了之后也不是全然没有影响,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失忆了,他忘记了很多东西,包括晏庭的存在,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他来欲城之前,谢应许一直在帮他治疗,也是治疗过一段时间后他们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失忆,而是记忆错乱。经过治疗,他陆陆续续想起了很多的事情,包括他和晏庭的一些过往,但不知道是不是人肉雀的诅咒在作祟,他的记忆始终没有恢复正常。而且他的记忆错乱得很奇特。如果说正常的记忆可以看作影片形式的,允许正放倒放,方便提取片段,方便回忆,那么他错乱后的记忆便是书本形式的,他拥有一个目录,需要关键词触发,才可以对照目录到书本里查找内容,等翻到书本里的那一页,很多事情他才能想得起来。路屿斟酌着字句告诉父亲,他在出任务的时候伤到了脑袋,导致记忆有一些混乱。父亲没说什么,直接出手帮他梳理了记忆,顺便拔出了围绕在路屿身边的霉气。这霉气对路屿没什么大影响,但冷不丁也能让他倒个霉吃点亏。对山神来说,儿子脑袋上的小问题实在不值一提,不一会儿,他就梳理好了路屿的记忆。脑袋上的小问题被解决,记忆也变得清清楚楚,但回想起一切的路屿,心情却有些微妙。山神提出还要再帮晏庭调理一下身体,巩固一下现有成果,路屿和晏庭自然不会拒绝。这次调理的时间有些长,路屿瞅着空,和他爸说要出去一趟。“去哪儿?”“……去办点事。”路屿嗫嚅道。“行。”一直对路屿实行放养最终放没了的山神到了现在也没习惯管束路屿的去向,挥挥手将人放出了门。出了门后,路屿打了辆的士直奔欲城社情局,去找一个他恨到牙痒痒的人。这个人,他曾经见过,也揍过,可那时他还不知道晏庭因为这个人遭遇了什么事儿,现在想起了,只觉得他当时对一组长的那顿胖揍,实在是不怎么解气。他一路寻到欲城社情局,此时的一组长早就醒了,为了操个爱岗敬业的人设,负伤留在局里。路屿揍他毕竟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一组长实在没有想到他还会杀个回马枪。这几天欲魔身死,导致魔气紊乱,引起了一系列的并发问题,整个欲城社情局取消了下班,所有人处在待命状态,不是巡逻就是坐班。在一片混乱中,路屿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一组长。再一次面对这个实力深不可测还胖揍了自己一顿的人,一组长心里不禁有些忐忑,又因为路屿是晏庭的家属,有些心虚:“……你、你又来做什么?”“我来做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路屿冷笑了一声,“我来找你算一算,你和晏庭的那点账。”先前路屿觉得和一组长没什么仇怨,没下狠手,一组长还能在他手下过两招,现在他积怨在心,下手又准又狠,一组长只剩下抱头挨揍的份。路屿这一次下了狠手,直接把一组长的根骨给废了,等一组长再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现在的他,和寻常人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他想让晏庭当不成人,他自己却阴差阳错成了普通人,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造化弄人。路屿收拾完一组长便打算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他突然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他曾在欲魔记忆里见过一面的人的,他是陪着一组长下到大封地牢,去商议谋害晏庭的那个人。这个人不是路屿的主要目标,可他都看到了,自然也不会放过。路屿眼睛一眯,走过去拍了拍邻座僵硬的肩:“你在紧张什么?”邻座的男人姓孙,是个精于计谋的人,也是主战派的一员大将,因为擅长算计,所以被调到欲城社情局来,为的就是让他凭借着自身优势,把这里的水搅得更浑一些。只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下一秒,邻座也倒在了地上,和一组长成了一对难兄难弟。第59章 059路屿只身闯入欲城社情局,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局内职工, 行事不可谓不嚣张。但他确实没什么顾忌了, 他在这世上谨言慎行, 为的也只有晏庭。可晏庭现在的状况, 工作保不保得住还是问题, 他又何必委屈自己咽下这口气。只不过欲城社情局没人敢拦他,不代表与欲城社情局共用一处办公场所的社情总局精英们忍得下来。即便性质可以定性为职工私怨, 可朝夕相处的欲城社情局和远在千里之外的恶城社情局,也并非没有亲疏远近之分。路屿打完人往回走时,就被一堆社情总局精英,堵在了门口。“路组长, 许久未见, 您这副局长夫人的架子摆得越发大了啊。”为首之人拦下路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既然知道我架子大, 还敢带着人堵我,我看你这胆子也不小嘛。”路屿停下步子, 在打架挑事这件事上, 他从来没虚过, 即便被多人围堵,脸上的表情仍然稳得一逼。“哈哈,”围堵的人笑了几声, 为首之人越众而出,在路屿面前站定,“在下不才, 供职社情总局,不受您丈夫管辖。”“那我就不明白了,”路屿微微歪着脑袋,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抬手点了点面前的地面,“你们拢了一堆人在这挡道,是打算干吗?想给谁出头?”“不,我们没打算帮谁出头,就是有些看不惯,想治一治这局里的歪风邪气。”“噢,”路屿点点头,看向他面前的众人,“聚众斗殴的歪风邪气,是该治一治。”“路组长可真够伶牙俐齿的。”“不及你们狗仗人势。”路屿微微一笑,见众人面色一沉,才幽幽道,“哎呀,庭庭一直说我成语用得不怎么好,我是乡下来的,就是不及你们城里人有文化,要是错用了,你们可多包涵啊。”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看着路屿在面前这么笑着,围着他的几个人真是恨不得撕了他那张嘴。几人对视了一眼,为首之人强压着怒气,笑道:“路组长,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欲城,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切磋切磋?”“不,我不愿意。”虽说路屿从来没有怕过打架,可这不代表有求必应,有架就打,他一点儿也不想在眼前这群人身上浪费时间。社情总局精英们被这不按理出牌的操作惊呆了,像社情局这样除了高层管理之外,职工普遍靠武力值说话的单位,大家都习惯了一言不合打一架,谁赢谁占理。这次路屿之所以被人围堵,一是他两次进出欲城社情局,照着一组长就是一顿痛揍,下手之狠叫人瞠目结舌,重点是打完就跑,也不解释解释原因,在精英们看来,这多少有些不把欲城社情局和社情总局放在眼里的意思;二来嘛,路屿名声在外多年,整个系统都知道恶城社情局有个巨能打的组长,但他长期待在恶城龟缩不出,这些好斗分子眼馋了多少年一直没找到能和他打一架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一次,他理亏在先,还嘴不饶人,这群人焉能轻易放过他?但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时间,顺风顺水的精英们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措——他为什么要拒绝我们?!他凭什么拒绝我们?!“为什么?!”为首的精英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我是以家属的身份来的,你们总局的人还兴一言不合打家属的哦?”路屿抬手啪啪鼓了个掌,“厉害厉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晏副局长还没领证吧?”“我们是事实婚姻了。”路屿大言不惭。“呵,”精英们冷笑了一声,“这一架,你今天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那行,你们一块上吧,别耽误我时间。”路·打架超屌·屿如是说道。路屿的话放在这个场合之下简直就是在拱火,一瞬间所有精英都恼了,他们对视了一眼:“兄弟们上,今天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第71章 社情总局局长眸色一沉,心中有了思量。在神明面前,他们会有自己的小算盘,但也愿意用一份坦诚去换取神明的好感。局长的态度恭敬而谦卑,他问道:“大人,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你不觉得,欲城和恶城隔得有点远吗?”山神反问道。在座的都是人精,哪儿会不懂他的意思:“这您放心,路屿和晏庭都是我们系统内非常优秀的同志,他们分居两地的问题,我们也很上心。这样吧,我们立马安排路屿调动到欲城来,让他们团聚,您看怎么样?”山神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次,神情淡淡:“欲城和冥山也隔得很远。”局长立马心领神会:“也好办,那就把晏庭调回恶城局去当副局长。”山神不置可否,但从面上来看,他神色淡然,似乎并不满意。众人不禁对视一眼。山神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即便对特殊社情管理系统来说,都不算难以承受,即便再加码,他们也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局长沉思了片刻,道:“恶城局的宋局长再过几个月就该退休了,晏庭既然是从恶城出来的,班底也都在恶城,让他回去主持工作,想来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合适。”他的话音刚落,众人便随声附和,对晏庭和路屿赞不绝口。山神听了一会儿,满意了:“那就这样吧。”…………路屿捧着奶茶,抬头见窗外浑浊的气息霎时间被收得干干净净,脚下的大封隐隐有了吸纳一切浑浊之物的趋势。他知道这是他父亲出手了,纵观整个社情局,也没有人有这么干脆利落的手腕。于是他挥别许媛,在欲城社情局大门口,等到了他的父亲。路屿将喝空的奶茶杯投进垃圾桶,上前笑着环住山神的手臂:“走吧,咱们回家了。”机会难得,父子俩是步行回去的。两人一前一后,路屿稍稍落后一步,像小时候一样,踩着父亲的影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把庭庭一个人留在家里,没关系吗?”虽说对父亲的决定无条件地信任,但路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自己一个人已经没问题了,只是魔的气息掩盖不掉,暂时还不方便出门。”山神如是说。“掩盖不掉?”路屿有些困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父亲处理这点儿魔息,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我故意的。”山神停住脚步,回头朝他的孩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想自己来接你回家。”被猪拱了白菜的老父亲,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路屿瞬间啼笑皆非:“……好吧。”山神笑了笑,回过头继续往前走。路屿看着父亲笔挺的背影,突然心头微涩,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相处过了,于是他几步跨上前,抱住了父亲的手臂:“爸……”“怎么了?”“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就喜欢这样吊着你的手臂,让你带着我走。”路屿笑了一下,“现在不行了,就算吊上了也得我自己走了。”“你长高了。”山神柔声道,“以前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山中花鸟虫鱼,繁枝野草,随着年岁变更,一茬又一茬,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你就不一样了,”山神垂眸看着吊住自己手臂的路屿,“就这一转眼的工夫,你就从那一丁点儿,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从我的孩子,变成了别人的丈夫。”“这话不对,”路屿摇了摇头,哄道,“哪儿变了,以前是你的孩子,现在不也还是吗?还是说,爸不要我了?”“就你会哄我开心。”山神笑着,伸手点了点路屿的额心。“当然啦,我可是独占了冥山之神宠爱的男人啊。”路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凑上去问,“爸,你为什么会出手帮他们重制大封?”“还不是为了你这小讨债鬼,”山神没好气地看了路屿一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不改这大封,那些浊气天天守着你媳妇,你们受得住?”路屿想了想晏庭成魔那天他们大战的三百回合,蓦地脸一红。山神一开始没细想,但看到路屿突然一脸羞涩,顿悟过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没眼看了。路屿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那就没什么别的好处?没趁机敲一笔?”山神也没隐瞒:“他们答应把晏庭调回恶城去。”路屿一愣:“那庭庭愿意吗?他好不容易才调到欲城。”随着记忆恢复,路屿自然也想起了他当初纵使气到爆炸,最终也同意晏庭赴任的原因——就像他因为山神不愿意离开恶城,晏庭也对他的家庭负有责任。他理智上能够理解并且支持晏庭的决定,但情感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毕竟,他是为了晏庭才留在这人世间的。“这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了小鹿,以他现在的状况,只有调回恶城,回到冥山脚下接受我的庇护,才有可能藏住恶魔的身份不露馅。”山神幽幽道,“我同你说过,人类向来都是非我族者其心必异,一旦身份暴露,他们势必容不下晏庭,这些,我也都同晏庭说过。”回恶城,是山神和晏庭共同的决定。“爸,”路屿突然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我求你个事呗。”“说。”“你先别告诉晏庭,我已经知道了他要调回恶城。”路屿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山神。山神点点头,他向来不会拒绝路屿的请求,不过还是好奇路屿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是恢复记忆了吗,自然就想起他把我一个人丢在恶城的前因后果了,我觉得我应该生气,他竟然敢把我一个人丢下。”路屿皱着眉头有些苦恼。“觉得?”“就……我现在其实不太气得起来,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况且,我一见他软软地朝着我笑,我就消气了。”路屿顿了顿,“但这件事不能这样轻易算了,得给他个教训,这个世界还有比把自己老……公抛下更恶劣的事情吗?”路屿言之凿凿。“你说得对,爸爸支持你。”父子俩就此达成共识,然后愉快地回了家。此时,正焦急等在家中的晏庭,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第61章 061父子俩进了家门之后,山神便直接在一楼客卧歇下了, 按照和路屿的约定, 他暂时不打算告诉晏庭这一次到访欲城社情局的收获。被拱了白菜的老父亲, 对路屿所有能让晏庭吃瘪的决定都举双手赞同, 配合度极高。路屿则跟押宝的镖头似的, 将父亲一路送进了房间,杜绝他和晏庭一切有可能的接触。在这件事情上, 路屿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晏庭调职欲城社情局这件事,从理智上来说,路屿是能够理解的。晏庭的家人为了他的前程奔走打点,付出诸多时间和精力, 但因为路屿, 晏庭最终放弃了这条已经铺好的康庄大道,毅然决然地加入了社情局。在一起那么多年, 路屿很清楚晏庭从来没有放弃过回到权力中心,给家里人一个交代的想法, 但即便如此, 晏庭也从来没有要求路屿离开位于冥山脚下的恶城——他父亲所在的地方。因此, 路屿也能够理解晏庭,为了这一次调职,他努力了那么久, 一个没有特殊能力的人类,硬生生在一堆异人妖怪中杀出一条血路,才得到了这次升职机会, 他舍不得放弃。 第73章 “不要。”路屿不排斥甜食,但他并不喜欢棉花糖这样黏黏的食物。“小兔子玩偶?”晏庭扫过售卖点的橱窗,挑了一个他觉得路屿有可能会喜欢的东西。“……不要。”路屿有些迟疑,他不知道晏庭这个举动背后有什么含义,但他最终还是拒绝了小兔子玩偶这种奇怪的东西。“美少女手办?”“不!”“那爆米花呢?”“我一个大男人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呀!”路屿有些抓狂。“我看别的小朋友都有,所以问问你。”第62章 062路屿愣了一下。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滞了下来, 唯独视线里那只小鹿形状的气球还在风中轻轻摇摆。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路屿盯着那只气球摇摇晃晃, 然后冷不丁地一下子撞进他心里, 发出“砰”的一声。心花开遍。轻飘飘地一撞, 不疼,像是有一只毛茸茸软绵绵的小爪子, 在心上挠了一下,有些痒痒的。他眯起眼睛,想了想:“那我要小鹿的气球吧。”他看着晏庭,“晏先生, 你的小朋友可以拥有一只小鹿气球吗?”“当然可以。”晏庭笑了一下, 牵着路屿的手,过去买下了他最初相中的那只气球。路屿接过气球的时候问晏庭:“这是赔礼吗?”“不是。”晏庭紧了紧与路屿相扣的手, “是给小朋友的礼物。”路屿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的小鹿气球,忍不住打趣:“你家小朋友几岁了?”晏庭闻言看了他一眼, 犹豫了一下:“……三岁?”路三岁点点头, 又问:“那四岁时候会有礼物吗?”“……会的。”晏庭眨了眨眼睛, 笑了,转身给路四岁买了他之前看中的小兔子玩偶。路屿伸手抱过他四岁的礼物,又问:“五岁会收到什么呢?”这一次, 晏庭轻车熟路,给他买了一大杯爆米花,加大加量。路屿牵着气球抱着兔子, 接下了那一大杯爆米花,笑得轻颤:“没有人会给五岁的小朋友买那么多爆米花,会上火的。”“我没有带别的小朋友逛过游乐场,没有经验。”晏庭解释。“好吧。”路五岁拿下最上面那颗爆米花,塞进嘴里,“我会记得不要全部吃光的。”紧接着,路六岁开始讨要礼物:“现在我六岁了。”…………在晏庭的纵容下,路屿可劲作,一年又一年地向他的晏先生讨要礼物。没一会儿,晏庭便把售卖点所有种类的贩售物通通买了一遍,一直送路三岁送到了路二十五岁。路屿勉强抱住他绝大多数礼物,晏庭还给他拿了一些,但他并不打算收手,而是凑到晏庭面前,笑盈盈地讨要他现在的岁数——二十六岁的礼物:“二十六岁的小朋友会得到什么礼物?”“二十六岁不能算小朋友了吧。”晏庭突然道。路二十六被剥夺了小朋友的身份,也不生气:“那算什么?”“男朋友。”晏庭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路屿心海里的那一轮明月。“那男朋友的礼物是什么?”路屿能顺着杆子上,也能顺着台阶下,无缝衔接晏庭所有的话题。此时的晏庭,已经买遍了整个贩售点,再也找不到任何新的礼物了。他定眼看了路屿一会儿,突然探身过来,越过一堆气球、玩偶和零食,精准地落在了路屿的唇上。“一个吻。”晏庭如是说。那天下午,路屿回家的时候,把路三岁到路二十六岁所有的礼物一件不落地搬了回去。在晏庭啼笑皆非地注视下,精心地收纳起来。可收纳玩偶手办还好办,那堆食物是绝对保存不了太长时间的。路屿抱着他的爆米花愁了半个小时,突然灵光一闪,给已经回到冥山的父亲发去通讯的秘术。已经回到冥山最深处安养身息的山神被突如其来的通讯秘术震醒,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的宝贝儿子:“小鹿?怎么了?!”“爸,我怎么才能把这些东西保存下来?不会坏那种。”路屿苦着一张小脸坐在餐桌前面,面前摊着一堆吃食,“放到明天早上就坏了!”山神闻言,看向路屿面前的爆米花、坚果、棉花糖和烤肠……更懵了:“这些东西你保存下来做什么?又不是多珍贵,吃掉不就好了吗在你肚子里是最保险的。”“不行!”路屿果断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为什么不行”山神挑起眉头,不解地看着执拗的儿子。“……因为这是小朋友的礼物!”路屿嘟囔着解释了一句,转而催促起父亲来,“哎呀,爸!你快告诉我怎么保存这些东西!”“……哈”山神持续懵逼,“行吧。”山神向来疼儿子,即便觉得这个要求非常莫名其妙,还是帮着路屿,把眼前的食物通通封存起来,保证他任何时候拿出来都和现在一模一样。路屿这才心满意足地挂断通讯秘术,并决定借着眼下愉悦的心情,彻底原谅晏庭。于是他溜溜达达地离开卧室,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准备晚餐的晏庭。站在厨案前的男人身长玉立,长发披在身后,无端叫人生出一种禁欲般的美感。路屿从身后一把抱上去,扣住晏庭纤细的腰身,眯起眼睛感受了一番:真细,手感好,一想到这个身体属于我,就暗爽不已。“消气了吗宝宝?”晏庭一边处理手头的食材,一边微微侧头看向埋在他身后的路屿。 第75章 “等一等!先别订。”路屿拍了一下脑袋,跟明薇说,“你先等我一下,少安毋躁,我待会儿给你回电话。”说完,还没等明薇回答,路屿便率先撂了电话。挂完电话之后,路屿从沙发上蹦起来,径直冲进了一楼的杂物间。这一次山神带过来的礼物被晏庭统一安置在了杂物间里,他们还没有抽出时间来整理。路屿翻箱倒柜地找了好半天,才从箱子底下翻出了一对圣卦茭杯来,兴冲冲地捧着圣卦茭杯回到了客厅,展示给晏庭看:“看,茭杯!”晏庭涉猎广泛,对这圣卦茭杯自然也不陌生:“你打算怎么做?”“叩问神明,占卜吉凶。”路屿粲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晏庭闻言挑了挑眉,叩问神明,这个说法妙极了,要知道,现存的神祇可就只有冥山之上的那一位了。路屿找了一块儿空地,然后指挥晏庭燃起了三炷香,朝着冥山所在的西南方向,拜了三拜,在心里默念所求问题——谢应许和聂闻溪是否安全?对圣杯占卜有所了解的晏庭顿了顿,问出了自己的困惑:“宝宝,你问的问题不是应该大声念出来吗?”“随便啦,反正只是个形式而已。”深受神明眷顾的神子,在形式上意思了一下之后,便向上抛出了一对新月形状的木片,注视着木皮落向地面。他定睛一看,一对木片一面朝上,一面朝下,顿时松了一口气:“一阴一阳意为生,他们俩没事,没遇到什么危险。”“那应该就是发现线索了,是好事。”晏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就让明薇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吧,万一打草惊蛇,反倒将他们置于危险的境地里。”“好。”路屿拿起手机,准备给明薇回电话,想了想,又抬头看向晏庭,“庭庭,我还是想回一趟恶城,闻溪和应许毕竟待在贼窝里,我不放心,万一他们遇到什么危险,我从欲城赶回去也不方便。”“好。”“……那你怎么办?”路屿其实是想让晏庭和他一块儿回去的,可想一想又觉得有些开不了口,晏庭在工作和路屿的冲突上,已经做了足够多的让步,况且再等几个月他们就能团聚了……可这会儿他和晏庭正是浓情蜜意,久别胜新婚,旧貌换新颜!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回恶城,他又心有不甘。“我和你一块回去吧。”晏庭瞅着路屿那缠绵的小眼神,哪儿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这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路屿“噌”地抬起头,一双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晏庭,眼里满满都是期待:“可以吗?你在这边的工作没关系吗?”“没关系,我是因公负伤,本就有个长假可以休。”晏庭说着,拨通了秘书许媛的电话,让她着手安排休假的事情。和许媛交代了休假的事情后,晏庭转头看向路屿:“既然他们俩没什么危险,咱们就不用那么着急赶回去,订明天一早的飞机吧。”“好!”能把晏庭拐回恶城这件事令路屿喜出望外,心情好得不得了,什么要求都能闭眼应下,更别说改航班这种小事,“我告诉明薇一声,顺便让她把机票订了。”“行。”…………第二天一早,休假获准的晏庭带着路屿赶赴机场,坐上了飞往恶城的航班,经过近六个小时的跋涉,他们顺利抵达了恶城机场。来接机的人是明薇,座驾是晏庭的私车。路屿来时和晏庭提议,下飞机后他们先到药品工厂附近去看一看情况。虽说他相信谢应许和聂闻溪眼下没有性命危险,但没去实地走一走看一看,总是有些不安心。对于这个提议,晏庭并不反对。之前从夏心铖那截获的情报里,有那个药品厂的详细地址,和明薇会合后,三人便直奔工厂而去。眼瞅着工厂出现在了视野里,明薇却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她只看了一眼就差点从驾驶座上蹦了起来:“老大!是闻溪!闻溪回我电话了!”“把电话给我。”路屿从明薇手里抽出手机,接过电话,“闻溪,你们还好吗?现在安全吗?”“欸,是老大!”闻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老大,我们没事!现在也很安全。”“前两天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突然联系不上你们了?”路屿追问。“我们之前出了点状况,没顾得上接电话。”闻溪支吾了一下,“……是我没保护好谢医生。”“什么情况?”路屿被聂闻溪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有些蒙,“谢应许怎么了?”“我们出车祸了……”“什么?!”“我和谢医生开车出门,经过工厂的一条小路时,突然冲出来一个孩子,谢医生为了避让孩子,猛打方向盘,车子侧翻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伤得都不重,我只是有些擦伤,谢医生稍稍严重一些,听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路屿稍稍松了一口气,听到车祸时吊起的心总算能够放下去了:“那你们现在在哪儿?”“在工厂内置的医院里。”“我去接你们,我已经快到工厂了。”听到谢应许脑震荡后,路屿就想中止这次卧底计划,“我们有的是机会慢慢查,再找别的法子查,你们既然受了伤,就没必要在里面耗着。”“老大!再等一等!”聂闻溪顿了顿,“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吧。”“为什么?”“小夏记者说的都是真的,这里有很多被用来做实验的人。”聂闻溪不算巧言善辩,但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说服路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只要不打草惊蛇,就还有很多机会。可这些人呢?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谢医生掌握了一条线,可以把犯罪分子一网打尽……老大,请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知道了。”路屿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同意了,“照顾好自己,保持联络,如果有任何危险,立马撤出来,我们会遇到很多很多的案子,没有案子值得赔上你和谢应许。”“明白!谢谢老大!”说到底,路屿相信谢应许的判断,加上之前圣卦显示他们没有性命危险,路屿最终认同了谢应许的计划。他既然把这个案子交给了谢应许,那么在谢应许需要他支援之前,他尊重谢应许的决定。此时,他们的车距离药品厂,已经不到一公里。路屿让明薇靠边停车,然后扭头同晏庭商量:“庭庭,咱们来都来了,不如在附近逛一逛,先踩踩点?”“行啊。”晏庭现在正在休假,自然什么都以路屿为主。两人达成共识后便下了车,明薇摇下车窗问路屿:“老大,那我呢?”路屿打量了一下他们价值百万的座驾:“你开这车太招摇了,你先回去吧!”毫不留情地用完就丢。“???”明薇看了一眼方向盘,反驳,“这又不是我的车!它贵怪我吗?”“对,那么多车你非开这一辆,不怪你怪谁?”路屿一点儿不心虚地把锅往明薇头上扣。“那你告诉我你们家车库里哪辆车便宜?!”明薇一大早爬起来,先到路屿家里开了车,又风尘仆仆地赶往机场接机,到头来在路屿这里受到的是什么待遇?!真是受不了这个委屈! 第77章 “我是很诚心地在夸奖你!”路屿强调。“幸会。”晏庭非常自然地朝夏心悦伸出手,态度谦和有礼,“夏小姐太谦虚了,我们小路一向不太会说客套话,他要是夸你,那肯定是出自真心的。”晏庭业务熟练地带跑了话题,和夏心悦客套了起来。路屿环在晏庭腰上的手有意识地轻轻拍了拍,但随即被晏庭伸手按住。晏庭知道路屿的意思,路屿让他过来,无非是想让他安慰一下夏心悦,帮他救个场。给路屿救场他责无旁贷,但他毕竟只是个陌生人,有什么立场去安慰夏心悦?况且在晏庭看来,夏心悦需要的并不是安慰,她只是压抑得太久太久,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这个机会,路屿已经给过她了。于是,晏庭扣住路屿放在他腰间的手,冲他摇了摇头。路屿见状,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任由晏庭将话题带偏,彻底偏离了那场无解的噩梦和心悦踪迹难寻的哥哥。夏心悦平素就很机敏,算得上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脱离了噩梦带给她的痛苦之后,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接上晏庭递到面前的话茬。一个有心缓和,一个愿意顺着台阶下,原本有些尴尬迟滞的气氛很快变得轻快起来。晏庭和夏心悦其乐融融地客套了起来,路屿眼瞅着时机不错,便趁机向夏心悦发出第二次入职邀请,结果再度被拒。夏心悦不太好意思地冲着路屿笑:“路哥,等我哥哥这事了了我才会考虑就业的事情,谢谢你的厚爱,如果到时候你还肯要我,我肯定在所不辞。”路屿二度铩羽而归,气得肝疼,有气无力地冲她摆了摆手:“行吧,到时候再看。”晏庭见状忍俊不禁,将人搂进怀里,同夏心悦辞别:“我们还得在周围看看,得先走了,有空常联系。”“好的,再见!”夏心悦笑起来,朝他们挥了挥手。挥别夏心悦之后,路屿和晏庭继续沿着工厂附近的小道探查,完成他们的踩点工作。之后再没什么收获,也不想麻烦明薇再来接,两人索性打了辆的,返回他们位于恶城的家。虽说欲城和恶城的房子都在两人名下,亲手操办的装修购置的家具,都不陌生,但他们毕竟在恶城住了近七年,屋子里的一点一滴都充满了回忆,路屿对恶城的家显然要更有感情一些。但这一次回到家之后,路屿的兴致却不是很高。晏庭见状,问他为什么不高兴。路屿想了想,告诉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有些放不下夏心悦,总想着今天碰见她时的情形。”“噢?她魅力那么大吗?”晏庭看出路屿心情不好,故意逗他,“我这糟糠之夫那么快就下堂了吗?”“不是!”路屿嗔怪地看了晏庭一眼,“你这是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我可以证明给你看的。”“怎么证明?”晏庭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把我绑到冥山上关起来吗?”“也不是不行啊!”路屿有些后悔当初那么直白地把这话告诉晏庭,这些年没少被他拿这个打趣。“小路,你知道吗?”晏庭稍稍收了笑意,“那天晚上,你在楼梯口告诉我你要抛下我回恶城的时候,我也有想过,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路屿一愣,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晏庭。“如果我后来没有反应过来,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话,我可能真的会那么做。”晏庭依旧温柔地笑着,“那时候我想,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怎么还能离开我?”“我不会离开你的。”路屿突然张开双臂抱住晏庭,“我只是想让你哄我一下,你之前把我一个人留在恶城,我有点委屈。”“我知道。”晏庭伸手为路屿顺了顺头发,“但你吓到我了宝贝,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折了你的腿,好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但我又不忍心,还好我不忍心……”路屿抿了抿唇,虽然心底有些理亏,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庭庭,你打算把我关在哪儿?”“……”晏庭突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但是迎着路屿期待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在欲城还有几处房产,你可以挑一个你喜欢的。”“那等你愿意退休的时候,我们可以去试试吗?我想要一张水床,每天可以点外卖,不用出门也没关系的!”路屿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他和晏庭的监禁py。“……”晏庭:算了,还是换话题吧。晏庭想了想,将话题牵回路屿不高兴这件事上:“小路,你还在为夏心悦拒绝你耿耿于怀吗?”“不是,我倒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路屿规划到一半,被晏庭带偏了思路,也不在意,他顺着晏庭的问题想了想,“我今天看她那么绝望痛苦,我却好像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可以帮她,这种感受挺新奇,但不太好受。”晏庭有些惊讶,因为路屿对待除了他之外的人,一直都不太热情,为什么偏偏夏心悦是个例外?路屿看出了晏庭的疑惑,解释道:“我和这姑娘有缘,我看她也顺眼,况且我还有一个两度铩羽而归的败绩在她手上,这么看来,她对我来说,应该还算是个比其他人稍稍特别一些的人。她遇到了困难,我就想顺手帮帮她。”路屿抬头看着晏庭,面露困惑:“可我发现我竟然无从下手,看着她那样难过,我甚至有一点被难过传染的感觉。”此时,路屿并没有将面对夏心悦时的那种无力感放在心上。这段发生在午饭前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路屿的注意力就被色香味俱全的午餐全部吸引。但路屿压根没有想过,这平淡无奇的一天,和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无力感,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仍然时不时地被他回忆起来。面对夏心悦时词不达意的安慰和他的不作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成了他永远消不去的遗憾。…………甜蜜的时间,总是过得分外迅速,回到恶城之后,路屿和晏庭着实过了一段甜蜜而温馨的时光。一晃眼,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因为工伤和消极怠工,晏庭一直滞留恶城,陪在路屿身边,在恶城社情局进进出出,却半点没有回欲城上班的意思。毕竟山神前脚才进了位于欲城的特殊社情管理总局,没人会不开眼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晏庭。瞅着晏庭没有回欲城上班的意思,宋局长退休在即,总局索性把他的任命直接发到了恶城社情局。晏庭三个月长假还没有休完,他的任命文件,就已经摆到了恶城社情局的案头上。晏庭现在本就身在恶城,每天在恶城社情局进进出出,既然任命都来了,他也懒得再拖,直接走马上任。整个恶城社情局因为新局长上任,顿时展现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晏庭就是从恶城社情局出去的,他的班底和关系都在恶城社情局,比起别的空降,恶城社情局的职工也更愿意接受一个知根知底的局长。于是皆大欢喜。然而,就在全局上下都在为迎接新局长上任做准备的关头上,路屿突然接到了聂闻溪的求救电话。这两个多月以来,聂闻溪一直都有和组里保持联络,虽然频率并不高,时间间隔也有些长,但路屿一直都能了解到他们的情况,确定他们都很安全。所以,这一通求救电话,让路屿很是意外。“怎么回事,你遇到危险了吗?”路屿急切地追问,但电话那一头的聂闻溪却有些支支吾吾,路屿催问了好几次,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79章 生子药通过药厂员工流向黑市这件事情,只能说明药厂在人员管理上有所疏漏,药监局顶多能够责令他们进行整改,但这实在不是药厂的主要过错。而且,这种药迟迟没有获得国药准字批号,只是因为其中一种成分涉及异人,无法用现有的药学体系知识进行解释,所以才迟迟不能过审。但就该厂报药监局审批的药物成分来看,这种药并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于是,行动组不禁开始怀疑,药厂报药监局审批的药品成分,会不会和实际流出药品的成分有所区别?谢应许考虑了许久,最终联系药监局,请他们通知那间药厂——如果药厂能够提供足够的实验数据,证明这种药物对人类是安全无害的,且没有副作用,那么他们可以考虑通过审核,使药品获得上市批号。先前提到过,这种药品可谓是供不应求,它生产成本低,但价格昂贵,对药厂来说,这个药品一旦获准上市,就是一棵摇钱树,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强,谢应许不信他们不动心。果不其然,收到这个信息之后,药厂很快就行动起来。他们向外招募了一批愿意成为志愿者的夫夫,为这些夫夫无偿提供生子药,但要求他们在药厂里生活一段时间,直至他们成功受孕。这期间,药厂会记录他们的各项数据,作为药厂向药监局提供的临床实验数据。行动组众人一合计,派出了谢应许和聂闻溪,假扮成一对求子的夫夫,加入了这个志愿者计划。加入志愿者计划之后,他们如愿进入了药厂,按照计划,他们将在药厂中生活一段时间,直至受孕。借着药厂为志愿者体检的机会,聂闻溪和谢应许成功进入了药厂核心区域,聂闻溪利用自己的变身能力,搞到了生子药的配方。但他们拿到的这个配方,和药厂送到药监局进行检验的配方是一模一样的,里面所有的成分都是已知且温和无害的,除了那个妖族分泌物。可凭借谢应许这么多年来对异人的研究,他可以断定,这种妖族分泌物对人体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这个药物很安全,如果上层愿意承认异人的存在,那这个药品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地上市。再后来,两人从药厂方领到了无偿提供给他们使用的生子药,谢应许通过自己的渠道对药品进行了检测,药品的成分和配方的成分是一致的。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药厂出厂的所有药品,包括即将为他们收获巨大经济利益的生子药,都是安全无害的,都不需要用人体试验来支撑研发和确认效果。退一万步说,即便进行过人体试验,这种药物成分也不会导致大规模的实验体死亡。那么夏心铖在这个药厂拍到的那些照片,到底是什么?第66章 066调查陷入了僵局。若非夏心铖传出的照片资料证据确凿,内容也足够触目惊心, 足以力证药厂的违规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那么查到现在这个程度仍然一无所获, 他们其实已经可以终止调查, 打道回府了。但现在, 谢应许和聂闻溪不得不放弃从产品的角度入手,另辟蹊径——如果违规行为没有在流通的药物产品上留下痕迹, 那就只可能是藏匿在了暗处,这也意味着,隐在这间药厂深处的罪恶,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不堪入目。转换一下思路, 既然不能从源头顺序推导出结论, 那就干脆从结论着手,反向推导, 找到问题的根源。打定主意后,两人开始有目的地在药厂里进行“名为闲逛实为摸排”的活动, 试图在药厂里找到夏心铖那组照片拍摄的地点。一旦精确定位了拍摄地点, 他们的调查也就有了新的方向。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纵使抓不到现行,案发地也一定会有线索留下来,到时候顺藤摸瓜, 不信没有收获。说到这里,不得不赞叹一下谢应许“生子药上市许可”这步棋走得实在是太妙。钱帛动人心,在生子药潜在的巨大经济利益的驱使下, 药厂管理层对聂闻溪他们这群志愿者态度非常好,真可谓是和风细雨,使人感觉如春风拂面。考虑到孕夫的身心健康,药厂管理层甚至允许志愿者们在药厂的非核心区域里自由活动。虽说作为药厂核心区域的研发基地仍然门禁重重,但对现阶段的聂闻溪和谢应许来说,非核心区域的探查已经足以令他们查到或是排除一些东西了。不得不承认,这间药厂的安保工作做得十分到位,虽说没有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但保安不间断巡逻,监控无死角拍摄是实现了的,核心区域更是做到了身份识别卡和虹膜双重验证,确保万无一失。可一个普普通通的药厂,至多研发出了生子药,有必要将安保级别搞得那么高吗?先将疑惑按下不表,谢应许和聂闻溪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这个药厂里他们能去的地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探查了一遍,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找到照片的拍摄地点。而且他们还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整个药厂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非常干净,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但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所有正在运营的机构,无论什么性质,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这间药厂没有,两人粗略看下来,竟然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不是说没有企业或者机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但那样的机构往往都是运营数载,规模庞大,有无数精英能者在背后出谋划策,眼下这个只有五六种药品流通上市的小药厂真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虽说对非核心区域的摸排无功而返,但谢应许和聂闻溪并未气馁,当天晚上,在夜幕的掩护下,聂闻溪化作一只黑色的小狐狸,开始向着核心区域挺进。作为药厂核心区域的研发中心楼,是药厂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栋建筑物,坐落在药厂里的数个大型药品生产车间都相形见绌。大抵是出于保密性考虑,研发人员的衣食住行都在那栋研发楼里解决,与外部流水线上的工人、保安、销售以及行政人员被一道无形的鸿沟隔绝开来。当晚,聂闻溪夜探研发楼,试图窥探一下这栋神秘的建筑物内部的景象。可研发楼三步一识别卡五步一虹膜,硬生生将他拦在了核心区域外。特殊社情管理局是专司异人事件的,在异人和鬼怪事件上,他们绝对是专业人员,可面对眼前这种人类社会的科技产物,就不那么擅长了。当然,聂闻溪完全可以暴力突破,可这就有违谢应许定下的暗查暗访的基本方案了。眼下,只能请警方提供支援,帮助他们解决这种科技门禁,但要想无声无息地进去,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搞定的事情。聂闻溪虽然大局观念不怎么强,但胜在足够小心谨慎,发现自己进不去之后,他并没有硬闯,而是顺着研发楼,在所有可进入的房间探查了一圈。位于研发楼一楼最外侧几个可以进入的房间,没有设立什么重要的部门,重要部门也不可能不设防。除了几间杂物室之外,唯一稍稍有探索价值的就只有一个安保中心。兴许是防人不防己,负责全厂安保工作的安保中心,并没有像其他部门一样设立门禁。趁着夜深人静,聂闻溪摸进安保中心,几经翻找,找到了一盒被封存起来的资料。聂闻溪凭借着优秀的夜视能力,在一片漆黑中翻看了一番,发现这堆资料是进出这间工厂的人员的出入登记表。为了与这间工厂变态般的安保级别相匹配,保安对所有进出工厂的人员都严格进行了登记。这间工厂平时并不允许员工随意外出,因为工厂配置齐全的基建可以基本满足员工的生活需求。虽说进出的人流不大,可因为登记严格,不过数月就填满了厚厚一大本出入登记册。聂闻溪给谢应许发信息,告诉他探查研发楼的情况,着重说明了因为门禁,本次探查几乎一无所获,他手里这堆不知道有没有价值的进出登记册,也不知道该不该带回去。谢应许考虑了片刻,让他先把文件带回去。于是,聂闻溪便趁着夜色,把几大本沉甸甸的出入登记本,搬回了他和谢应许暂住的宿舍。回到宿舍之后,两人快速地将所有的出入登记页扫描下来,然后在天亮之前,将原件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一番奔波之后,聂闻溪有些疲倦了,谢应许见状,让他抓紧时间去休息,而他自己则坐在电脑前面,核对出入登记扫描件。两度奔走,聂闻溪是真的困顿不已了,他没有拒绝谢应许的好意,和衣躺上床,几乎是秒睡过去。待到聂闻溪一觉睡醒,发现谢应许仍然保持着他睡前的那个姿势,坐在电脑前面,眉头紧皱,聂闻溪不禁问道:“怎么了?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是有点不太对劲,”见聂闻溪醒过来,一夜没合过眼的谢应许揉了揉鼻梁骨,“我核对完了这些出入登记……” 第81章 “个儿这么高的一个女孩?”保安根据聂闻溪的描述,比画了一下女孩的身高,想了想说,“没见到过这么大的孩子。”“那是不是我们没撞到她,她自己爬起来跑了?”聂闻溪假设。“不可能,厂里根本没有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保安摆了摆手,回答得异常笃定。“没有?”聂闻溪一愣,可他分明记得……“药厂又不是慈善机构,根本不允许带家属进来。职工不允许带孩子,你们志愿者特别一些,可也没见有带着孩子进来的。我每天都在这园区里巡逻,有没有这么大的小孩,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保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看监控的时候,也没见到你说的小孩。”见聂闻溪实在不信,保安答应他,让他先在医院里休息一晚,留院观察一下,出院之后带他去查监控。聂闻溪谢过保安,然后又送走了护士小姐姐,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之后便偷偷跑到隔壁去看谢应许。此时,谢应许还没有苏醒过来。因为谢应许在出事的当口,下意识地将车往驾驶位所在的方向转,所以他伤得要比聂闻溪稍稍重一些,他的恢复力也不如聂闻溪,不过医生说了,他不会有生命危险。聂闻溪虽然不太放心,但暂时也只能这样,论治疗,医生可比他擅长多了。第二天,只有些擦碰伤的聂闻溪经过一整晚的观察,顺利出院了。不过他还是得待在医院里,照顾他名义上的丈夫谢应许。出院之后,聂闻溪顺利地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明薇仿佛轰炸般的数十条未接电话提醒和信息。他赶忙将电话回拨了过去,但那头接起电话的人,却是他的顶头上司路屿。路屿一听他们出了车祸,当即便有些着急,路屿并不喜欢这样曲折的探案方法,并提出现在到药厂来将他们二人接回去治疗。聂闻溪想了想,拒绝了。一来,两人伤得都不重;二来,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线索,这个线索极有可能引导他们查出很多东西来。谢组长为了这线索不眠不休查了那么久,如果就这样放弃,聂闻溪觉得心有不甘。于是他请求路屿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并保证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再三保证之后,总算换来了路屿的首肯。聂闻溪松了一口气,照料了谢应许一会儿后,他离开医院,找到昨天那位保安,跟他到安保中心去查看车祸当天的视频监控资料。但令聂闻溪震惊的是,监控视频里,并没有那个小女孩的存在,他和谢应许驾驶的观光车行驶到一半,车胎突然打了滑,车体狠狠栽向路旁的隔离带,并将他们二人甩了出来。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场不幸的意外,如果不是他自己亲眼看到了那个女孩……不,即便是亲眼看到了,现在的他也不禁开始有些怀疑,那个女孩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他急切需要和谢应许沟通一番之时,护士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告诉他谢应许醒过来了。聂闻溪匆匆告别保安,赶回药厂医院,然后看到了苏醒过来的谢应许。谢应许面色惨白,但人看起来还算精神。聂闻溪松了一口气,上去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对着谢应许一脸茫然的神情,问他:“谢组长,那天咱们翻车时,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小女孩?”“……”谢应许抿了抿唇,皱着眉头问聂闻溪,“不好意思,可以,请问一下你是谁吗?““?!”聂闻溪顿时被问蒙了,他连忙叫来了医生,在一番检查后,他得到了一个噩耗——谢应许因为车祸磕碰了脑袋,出现了一个短时性的记忆障碍。俗称失忆。聂闻溪:……聂闻溪:谢组长,你和我们老大是约好了吗?!今年是流行失忆吗?!说好的你主攻我打副手,现在你失忆了,要我怎么办呀?!第68章 068送走了医护人员之后,聂闻溪折回来, 在谢应许的病床前坐下。号称恶城社情局二美之一的谢组长, 此刻正虚靠在床头上, 苍白的脸色为他增添了几分病气, 但削弱了气场之后, 容貌的美艳度便无形之中被放大了。人皆有爱美之心,狐自然也不例外, 聂闻溪坐定之后,便好好地、愣愣地盯着谢应许看,一来是因为谢应许确实好看,当得起赏心悦目四个字;二来则是因为聂闻溪确确实实被谢应许的失忆搞蒙了, 他们刚刚找到一些线索, 即将大有作为之际,现实突然给了当头棒喝。聂闻溪一时间没了章程。谢应许任由聂闻溪盯了他半晌, 才缓缓抬起头来,瞥了聂闻溪一眼, 问:“你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是什么关系?聂闻溪心道:这就有说道了!霎时间, 他的脑子里转过了众多可以用来形容他们之间关系的词语——同事?朋友?隔壁部门的兄弟?搭档?……但最后, 聂闻溪抬眼瞅了瞅正在给隔壁床的病人输液的护士小姐,扯出一个笑脸来:“我是你的太太。”“太太?”谢应许一愣。“就是妻子,你媳妇!”聂闻溪索性破罐子破摔, 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语描述他们的关系。谢应许闻言,皱起眉头:“我结婚了?我怎么不记得?”“废话,你不是失忆了吗?”聂闻溪瞥了他一眼, “刚刚医生说的话你没听?”“……我听到了。”“那就行。”聂闻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别太着急,医生说了这只是暂时的,没准三五天就能好。”“我知道了。”谢应许垂眸,不再言语。聂闻溪陪着谢应许坐了一会儿,但他心思浅,心里实在憋不住事,于是凑到谢应许跟前儿,挑些不会暴露身份的东西和他说:“话说,咱们出车祸,是因为看到一个小女孩扑到车跟前,你为了避让她,猛打方向盘,咱们才会翻车。”“嗯?”谢应许眨了眨眼睛,“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可惜你不记得你有没有见过她了,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她突然出现,咱们根本没必要在那种平坦的路上猛打方向盘直至侧翻。”聂闻溪顿了顿,“可我今天去调了监控,在监控里,我并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哎?” 第83章 通俗一点儿来说,就是两个人,一点儿都不亲近, 根本就不像是一对夫妻该有的样子。更重要的是, 他们俩竟然没有夫妻生活!这正常吗???没有夫妻生活求什么子?!活该没有孩子好吗!每天晚上,两个人互道晚安之后, 就各自裹着被子睡下了,中间还隔得老远, 恨不得画出一道鸿沟来。合适吗?这是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情吗?当然, 谢应许也检讨了一下自己, 他作为丈夫,可能是存在对聂闻溪不够好不够温柔体贴的状况,但他已经下了决心要改正了!并且已经付诸行动了!而且聂闻溪对这段畸形的感情也并非没有责任。就根据谢应许这几天的观察, 聂闻溪每天都往外跑,恨不得日出而作,日落也不歇, 要不是谢应许偷偷尾随过几次,发现他只是跑到研发楼附近小花园里蹲点似的,在速写本上写写画画,他都要怀疑聂闻溪是出轨了。行,热爱艺术也没什么错,但不能饭也不好好吃啊!好几次要不是他找过去逮他回来吃饭,聂闻溪就买个面包凑合过去了。谢应许:好气。谢应许也不是没有和聂闻溪谈过这件事,他迂回地,委婉地,向聂闻溪提起了这件事:“闻溪,你最近在忙什么?”“蹲点啊。”聂闻溪并没有隐瞒谢应许,非常自然地将真相告诉了他。但聂闻溪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自然了,在谢应许看来,反倒是缺少了可信度。“?”谢应许有些不解,但还是顺着聂闻溪的意思往下问,“蹲点做什么呢?”“找线索啊,我们怀疑这里存在严重违法行为!”“哈?我们不是来求子的吗?”谢应许一脸懵逼。“不!我们是来卧底的!”聂闻溪斩钉截铁地说。“……”谢应许后知后觉地抬手鼓了个掌,“真好笑,你真有表演天赋。”“?”“没什么,我们还是去吃饭吧,听说餐厅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红烧肉。”谢应许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然后带偏了聂闻溪。聂闻溪也没有坚持这个话题,毕竟在他心里,他和谢应许已经就此事达成了共识。…………因为缺乏安全感导致求知欲过于旺盛的谢应许,在失去了妻子的陪同后,便开始自己探索附近。他人长得好,又刻意和人交好,不多时就在这厂里交到了一堆朋友,个个对他掏心掏肺。虽说谢应许只把他们当作酒肉朋友,但因为无聊,几人时常待在一起,侃天侃地,天南海北地吹。某天,谢应许忍不住,和他的新朋友们说起了他的困惑——我和我太太的夫妻生活不是特别和谐。他新结交的这群朋友里有好几个都是和他一块来求子的志愿者,闻言纷纷嘲笑他夫纲不振。他们是交换过联系方式的,待他们笑够了,便拿出手机,给他传了好些文件。谢应许瞄了一眼,都是些图片和视频。在朋友们调侃的目光下,谢应许缓缓点开了其中一个文件——春.宫48式。谢应许只看了一眼,就脸红不已,虽说现在的他并不清楚,但他确确实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朋友们见状,纷纷嘲笑他怎么跟个处男似的。谢应许自然不认,他可是有老婆的人。于是朋友们将话题扯了回来,纷纷鼓励他用技巧狠狠征服聂闻溪。“毕竟是自家媳妇,你可以宠他,可以让他,甚至可以适当地在某些方面让出话语权,但唯独在床上,一定要好好振一振夫纲,否则你在这个家里就没有地位!你媳妇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谢应许一愣,心道:他和聂闻溪似乎并不是这样的设定。于是他深刻地检讨了一下自己:“是我以前对他不够好,我们才离了心。”朋友们面面相觑,纷纷安慰道:“没关系,既然你们都来这儿求子了,就说明你们都有从头来过的意思,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话说回来,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你媳妇肚子里怎么还没有动静?”朋友a疑惑地问道。“药不行吗?”朋友b大胆猜测。“不会吧,我们都已经有了!”朋友c提出异议。“可能是药性不太稳定?不是说还在试验阶段?”朋友d拍了拍大腿,“这样吧,我那儿还有一颗多余的,我爱人已经怀上孩子了,这药就给你吧!”说完,便从包里掏出了一颗包装完好的生子药,连同一些助兴的乱七八糟的药物,一同塞给了谢应许。见谢应许还有些疑惑,朋友d告诉他:“放心用,这些药都是安全无害的,我们经常用!”谢应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收下了朋友的好意。他也承认,他和聂闻溪之间的问题已经存在了许久,是该利用什么东西来打破一下现状。其实也不怪谢应许,自打他醒过来,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和聂闻溪是一对恩爱的夫夫。现在他和聂闻溪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就算他想破脑袋,他也不可能想到他们原本就没有这层关系。愿意努力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是他作为男人的担当了。当天晚上,谢应许将药递给聂闻溪,让他吃了下去。聂闻溪不疑有他,毕竟从他们侦办这起案子开始,他就事事听从谢应许的。谢应许让他吃,他便二话没说将药吞进了肚子。不一会儿,聂闻溪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就好像是身体内部蒸腾起了一股燥热,火烧火燎的,很像是他们狐族发情时候的症状。他猛地看向谢应许,只见他满目柔情,轻轻地将聂闻溪压倒在了床上。当晚,这一对假夫妻,迎来了一个真丶亲密之夜。第70章 070事后,谢应许看着整个蜷缩在被子里的聂闻溪, 心下一片温柔。聂闻溪被折腾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打整干净, 躺在新换过的干净柔软的床铺之中, 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纤长白皙的手臂裸露在外, 微长的头发湿润地贴在鬓角,显得整个人格外柔软。狐族向来都是极为好看的, 数千年的狐狸精之称,一开始也并非贬义。即便聂闻溪只有一半的狐族血统,却也生得极为出众,只不过他成天跟在路屿这样信仰加身, 仿佛小太阳般耀眼的人身边, 难免叫人忽视了他的存在。星月虽不与日争辉,专美于夜色, 但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的景致, 也足以醉人了 。 第85章 聂闻溪紧紧握住验孕条,飞快地离开了体检中心,其他人都以为他要和谢应许分享这个令人激动不已的好消息,都没有阻拦他提前离开的意思。孰料六神无主的小狐狸,在一番天人交战后,拨通了路屿的电话,向他在人世间的代理监护人发出了求救信号。“老大,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不是的老大……”聂闻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措辞,磕磕绊绊地说,“老大,我怀孕了。”“孩子,是谢医生的。”第71章 071路屿将聂闻溪在电话里告诉他的来龙去脉,向着晏庭娓娓道来, 末了, 他按住晏庭的大腿, 一字一句地说:“庭庭, 闻溪和老谢都有宝宝了, 我们在一起七年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啊!”晏庭顿时忍俊不禁:“合着聂闻溪和你讲了那么多, 你就把这个放心上了?”“不行吗?”路屿此刻没有半点备受信赖的路组长该有的模样,鼓着腮帮子和晏庭掰扯,“你难道不想要一个小宝宝吗?”晏庭挑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还真不想。”“???”路屿大吃一惊, “为什么?!”“因为, 我已经有一个宝宝了,”晏庭脸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 “我不想再要一个了。”路屿一愣,猛地抬头看向晏庭, 见他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眼睛一瞬不瞬,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哎……”路屿隐隐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再要一个不也挺好吗?好事成双嘛。”“不行哦,我家宝宝是个小醋精,老想把我关到小黑屋里。”晏庭摇了摇头, 并不赞同这个提议。“我不是小醋精!”路屿反驳。“那你同意我每天下班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照顾另一个宝宝吗?”晏庭在动摇路屿这件事上可谓是得心应手,一击必杀。“我们或许可以把他送到我爸那儿?”路屿像是想要挽回一般,提议了一句, 但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妥,“好吧,还是算了吧。”晏庭笑了笑,给足了面子没把这个话题接下去,而是另起话题,转移了路屿的注意力:“关于老谢和聂闻溪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办?”“你知道我的,我向来不太喜欢这样弯弯绕绕的法子,”路屿难得叹了一口气,“我原本是打算把他们都接回来的。你说说他们俩,一个出了车祸受了伤,到现在也不知道好没好完全;另外一个呢,肚子里还揣了一个……你说说,像他们这样的做什么卧底啊!”听路屿用了“原本”这样的字眼,晏庭就知道这绝不是最终的决定,于是继续问:“他们不愿意回来吗?”路屿说:“可不嘛,闻溪说他们找到那些线索特别不容易,不愿意前功尽弃。”晏庭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能理解。”“行吧,我想了想也是,毕竟他们接手这个案子都快两个月了,现在让他们前功尽弃,是有点不太合适。不说他们,要是真那么做了,我自个心里也过意不去。”路屿无奈地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晏庭顿了顿,又说,“这个案子似乎已经陷入僵局了。”“我打算过去帮把手。”路屿掰着指头给晏庭说,“他们俩现在这个状况,耽搁不起太长时间,特别是闻溪肚子里那个孩子,连要不要留下都还两说呢。”晏庭点了点头,没有提出异议:“那你们怎么碰头?要见一面吗?”“得见一面的吧,我让明薇扮成家属打电话过去咨询了一下,怀孕之后可以短时间外出,与家人团聚一下,但之后还是得继续住在药厂里,为药厂提供数据。”路屿露出了一个只会在晏庭面前出现的狡黠表情,“所以我让他们出来和老父亲团聚一下。”“老父亲?”晏庭再度忍俊不禁,“好吧,约在哪儿?”“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有包间,隔音效果杠杠的!”路屿拍着胸脯补充了一句,“明薇给我推荐的。”“那行,你早点过去,早点回来。””好,等我回来。”路屿挥别晏庭之后,便打的径直前往位于市中心的那家咖啡馆。他早谢应许和聂闻溪一步到了约定地点,饮品都上桌了才见那两人缓缓走进包间。见到路屿,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说不出的别扭拘谨。待两人坐定之后,路屿屈指叩了叩桌面,问他们:“你们打算怎么办?这个孩子是留还是不留?”聂闻溪的态度路屿并不意外,只见他犹豫再三,最后缓缓说道:“我还没有想好,这个孩子留下来应该怎么办?可是不留的话,到底是条性命……”路屿点了点头,又看向谢应许:“你呢,你怎么想?”谢应许对这件事的态度坚决得出乎了路屿的预料:“这个孩子一定要留下来。”这话一出,路屿和聂闻溪都看向他,不解道:“为什么呀?”谢应许叹了口气:“闻溪本来就不具备受孕的能力,现在逆天受孕,身子肯定是会有损伤的,怀孕生子,要搁从前那可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那不是更应该拿掉吗?”路屿有些傻眼,好在他不用纠结孩子的去留,提问也直白。“可闻溪现在借药受孕,如果贸然把孩子拿掉,那母体受到的损伤只会比生育更严重。”谢应许看着聂闻溪,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把孩子生下来,是咱们唯一的选择。”聂闻溪听完谢应许的话后,便低下头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谢应许见他沉默,便对着一脸探究的路屿,坚定地保证:“我会对他们负责的。”路屿顿时就笑开了:“瞧瞧,跟我见个面,怎么搞得像见老丈人似的,还真当真啦?”“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会负责的,”路屿摆了摆手,又对聂闻溪说,“现在月份还小,闻溪得多注意。”“好。”聂闻溪小声应了。“那咱们先来把案子的事情讲一讲,尽快把案子结了,把你俩都接出来,老谢好好养病闻溪好好养胎,这样我才能安心。”路屿拍板。“好的。”聂闻溪和谢应许自然不会有异议。路屿翻开他随身带的记事本,然后又抬起头问谢应许:“对了,你都已经记起来我是谁了,你的记忆应该已经恢复了?”谢应许点了点头:“恢复得差不多了,前两天去照了个片,脑子里的淤血也消得差不多了。”“那行,那咱们就捋一捋案情。” 第87章 对比了夏心铖在以往拍摄的照片中留下的拍摄者信息后,他们断定,拍摄这组照片的并不是夏心铖。通过对相关信息进行追踪调查,技术组很快锁定了照片的拍摄者,这人就职于药厂,是研发部门的一名工作人员。之前一切难以解释的地方顿时间迎刃而解——为什么夏心铖能够偷偷潜入核心区域拍下这组照片,而集聂闻溪和谢应许之力仍然做不到这一点,现在,也有了解释。夏心铖并没有潜入核心区域,这组照片,是由一个身处核心区域的工作人员拍摄的。或许是良心受到谴责,他偷偷拍摄了这组照片,并将其交给了夏心铖,夏心铖则为了保护他的线人,处理掉了照片上的信息,然后将照片传了出去,企图阻止药厂丧心病狂的所作所为。找到了这一突破口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许多了,路屿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位员工,谢应许和聂闻溪返回工厂,秘密约见了他。两人表明来意之后,这位研发部的何姓员工仍然顾虑重重,缄默不语,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一个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部门,以及它的工作人员。“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们。”“我的父母,还在他们的掌控中。”对员工父母家人进行控制,是这个药厂控制核心区域人员的手段之一,但全是异人的社情局,处理这点小事还是游刃有余的。得知父母已经脱离了药厂的控制,被转入了安全的区域,又得知了谢应许等人是因为夏心铖送出的线索才会来到这里,这名何姓员工终于打开了话匣,将他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直到这时,隐藏在这间药厂之下的黑暗与罪恶,才真正浮出了水面。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个药厂费尽心思隐藏起来的并非人体试验,他们也没有在进行人体试验,那组拍摄的照片,揭露的其实是活体器官的贩售——在这个黑暗药厂之下,盘踞着全国最大的活体器官贩售基地。无数的流浪者、被拐卖的人、以招工名义进入工厂的寡独……他们殊途同归,被一同关进了研发楼狭小的地牢铁窗之中,一旦他们身上的器官寻到好的买家,他们便会立刻被生生取走器官,直至死亡。从一个人,变成一堆钱,变成一个金额,变成黑市之中流动的资产。除此之外,这位何姓员工还给了他们一些其他的佐证和资料,此刻,药厂违法案件终于证据确凿,他们再也不需要担心会打草惊蛇。在排除异人的问题后,社情局行动组与警方强强联手,如同一把尖刀,长驱直入,一举攻破了药厂核心区域。在那间实验室里,他们解救出了一些尚未死亡的受害者,但那里更多的是一些遗体和残骸……至此,这起震惊全国的活体器官贩售案件,在被揭露出来四个小时内,就宣告破案,药厂管理者纷纷被捕。一时间,全国各地都在关注这起案件的后续进展,围观者情绪激愤,纷纷在网络上发贴,表达对这件事的看法。申讨管理部门在这起案件中暴露出来的漏洞和缺失,声势浩大的舆论最终促成了《流浪者管理法》《反拐卖法》《社区管理条例》等一系列新政策和管理办法的出台,进一步完善了相关政策。但那都是后话了。第73章 073时隔多日,路屿所率的恶城社情局行动组与秦奋所率的刑侦队再度强强联手, 极其迅速地侦破了这一起活体器官贩售案件。当然, 聂闻溪和谢应许在前期所做的努力可谓是至关重要, 但夏心悦对这起案件的帮助, 也不容忽视。路屿坐在工厂外临时设立的指挥部里, 翘着腿端着水,心里盘算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得专门请夏心悦吃顿饭,毕竟他到现在都没有放弃想要将夏心悦招揽到行动组的想法。在确认过药厂所有违规行为都不涉及异人后,路屿骤然出手,没收了生子药的库存和配方, 将这一烂摊子全数移交给社情局后勤组, 然后拍拍屁股,带着聂闻溪和谢应许走人了。回到恶城社情局之后, 肚子里揣了小崽子的聂闻溪立马受到了贵宾级别的待遇,感受到了组员春风拂面的关怀, 执掌后勤和财务大权的明薇甚至把聂闻溪的工位都换成了孕夫专座。谢应许没有直接回到他的技术组, 而是跟着来到了行动组。自从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和聂闻溪的相处就有些说不出的尴尬。之前情况紧迫,两个人手头上都有丢不开的工作,这种尴尬的氛围还没那么明显。这儿没了公干, 谢应许面对聂闻溪时甚至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可让他丢下聂闻溪一个人回技术组,这种事他又干不出来,只好缀在聂闻溪身后, 不远不近地跟着。路屿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一回头就见谢应许跟个小媳妇似的跟着聂闻溪。路屿连忙凑到好友身边,用手拐捅了捅谢应许:“你打算怎么办啊?”“……我会负责的。”一向能说会道的谢应许,在这件事情上显得尤为寡言。路屿也不是不能理解谢应许,他一直以来醉心事业,一心扑在研究上,根本没有准备好接受一段感情。而现在,他直接跳过了恋爱的过程,要担负起一个新的生命。就谢应许那个说好听了是认真负责,说难听点是容易钻牛角尖的性格,让他放着聂闻溪不管,他是绝对做不到的。路屿想了想,说:“在我看来,这不是负不负责的问题,而是你们俩能不能在一起,能不能过好这一辈子。”两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不是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承诺一句“会负责”就能搞定的,尤其像他们这样没有感情基础的,需要考虑清楚的东西就更多了。谢应许闭口不言,路屿也没再逼问下去,两人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但这阵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突然,叶向笛快步走进办公室,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叶向笛抱着笔记本电脑神情严肃地朝路屿走了过来,见路屿扭头看向他,便将怀中的笔电屏幕转向了路屿。屏幕上显示的系统路屿十分熟悉——社情局舆情监控系统。恶城社情局有一个系统专门负责监控与“恶”相关的舆论,并将这些舆论产生的负面能量转为可量化的数值,进行监控。叶向笛神情凝重:“老大,药厂案告破后,网络上的帖子层出不穷,民众的讨论度居高不下,情绪值好几次到达峰值……”“哈?!”路屿不禁倒吸一口气,“还行不行啦?不能给人喘口气吗!怎么怕什么来什么啊!”明薇探头过来瞧了一眼,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啧,我这就跟舆情部门联系,让他们引导网络上的话题风向,尽快把热度降下去。”“我过来之前已经和他们联络过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处理了。”叶向笛抬眼看了路屿一眼,“老大,你也别太担心,虽说案件情节恶劣,但好在侦破及时,负面情绪勉强还能控制,应该不会诞生那东西的……”叶向笛所说的那个东西,就是整个社情系统可谓闻之色变的存在——心魔。路屿初来乍到之时,就听当时社情局行动组的前辈说过这样一句话:群情激奋之时,易生心魔,祸乱人间。众所周知,各个社情局地底下分别镇压着象征七情六欲的七位魔头,但所谓的心魔,虽与这些魔头相伴而生,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由七情六欲诞生出的恶魔被镇压在社情局之下数百年,大封有条不紊地消化着人类社会每日产生的负面情绪,局面还能控制。心魔则不同,当群情激奋之时,某一种情绪到达顶峰,负面情绪的数量超过了大封的消化能力,心魔便应运而生。每一次心魔出世,都是一场人间浩劫。心魔自人类的阴暗面诞生,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一旦出世,便恨不得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每一次出世,心魔都必定会作恶,它擅长洞察人心,放大人内心的阴暗面,引导人类走向罪恶。所以每一次心魔诞生,都必定会有许多恶性案件随之出现,扰乱社会治安,动摇民心。防治心魔,可谓是整个社情局工作的重中之重,也是异人的存在一直没办法获得承认的根本原因之一。…………接下来的几天里,关注舆情监控系统成为了行动组诸人的主业,就连吃饭时间,都得有人留守值班,守着系统盯着数据。不过好在案件侦破及时,舆情监控部门又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引导话题方向,案件的热度很快降下来,保持在了一个稍高但并不危险的范围里。路屿又观察了两天,确定数据虽有波动,但并没有超过安全值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之前打算宴请夏心悦的事情提上了议程。路屿打算自己攒个局,聂闻溪和谢应许作陪,请夏心悦吃顿饭,感谢她在之前的案子里给予他们的帮助,要是没有她,这个案子铁定还得再耽搁一阵。路屿致电夏心悦,诚挚地发出了邀请,夏心悦欣然同意,双方在电话里愉快地敲定时间和地点。挂断电话之后,路屿便催着谢应许和聂闻溪收拾打扮一下,在局里值了几天班,那真不是适合赴约的造型。他们约的是晚餐,地点定在市中心最好最贵的那家火锅店,由并不出席饭局的晏庭负责买单。因为三人都要先回家收拾打整一下自己再赴约,于是干脆约定在火锅店门前会合。聂闻溪和路屿倒是挨得近,可以一块去,谢应许住得远,一来一去得花不少时间,不如直接在火锅店门口会合。路屿和聂闻溪都没有驾照,也懒得折腾人送他们过去,干脆直接打的,只不过恶城社情局附近很难打到车,于是两人先是一块儿去了聂闻溪宿舍,又辗转到路屿家里,最后直接在路屿家小区附近打车。 第89章 可一旦事情超出了搭把手就能解决的程度,他可能就要再思考一下了。更何况,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抓紧时间睡觉吧,没几个小时又得上班儿了。”晏庭又哄了一次,这一次,总算把路屿给哄睡下了。不过,路屿对夏心悦夏心铖兄妹俩这件事儿,确实称得上上心了。第二天一早,他特意联系了隔壁刑侦队的秦奋大队长,让他帮忙留意一下,近期有没有横死的年轻男性。如果有符合条件的人,就告诉他一声。秦队长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可近来的几位死者的特征,都与路屿那天看到的男人的不符。他拜托秦奋继续留意这件事儿,然后,开始忙起了别的工作。因为秦奋一直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死者,所以,路屿也就理所当然地将这件事儿抛在了脑后。直到几天后,他意外接到了夏心悦的电话。见到夏心悦的来电,路屿这才猛地将这件事回想起来,他难得有些忐忑,生怕夏心悦会突然问起她哥哥的去向。他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样的答案去答复,最终,只得怀着忐忑的心情接起了电话:“心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路哥,突然冒昧地给你打这通电话,我很抱歉,可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一说……”“是出什么事了吗?”路屿下意识地将嗓音降了八度,因为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电话那头的女孩,此刻并不正常的状态。“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了。”女孩幽幽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的朋友说这件事儿,在他们看来,不做噩梦了,不是件好事吗?”女孩顿了顿,又问:“路哥,这是件好事吗?”路屿一时语塞,结合之前的事情,他已经隐隐推断出了夏心铖的结局,可这些东西,他没有办法开口对夏心悦和盘托出。好在夏心悦并没有等他的答案,而是就着自己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再也不会一闭上眼睛,就得看着他死了。可我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觉得是解脱。”“心悦,你别想那么多,梦都是反的,你哥哥……”路屿顿了顿,违心道,“一定会好好的。”“那个梦太过真实了,真实到有时候我从梦里醒过来,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不知道我从床上爬起来之后,是不是该继续去找他的尸骨。”夏心悦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路屿还是能从这几句简单的描述中,感觉到她铺天盖地的绝望。“心悦,你别瞎想,你哥哥好好的,只是因为工作性质特殊,才会一段时间不联系你,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路哥,我之前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夏心悦幽幽道,“是不是因为上天想要给我一些预警和提示?”“哈哈。”路屿只得干笑几声,眼下夏心悦的这个精神状况,他哪里敢把对夏心铖结局的猜测告诉她,只得先同她打马虎眼,把这一段应付过去,“梦境向来都是千奇百怪的,哪里能用常理去揣测。”“这些天来,我不再做那个梦了,尝试过很多次,无论什么时候睡下去,都不再梦到了。”夏心悦一顿,“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来由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每一件事情,都会有意义。”路屿只得小心翼翼地宽她的心。“是吗?”夏心悦叹了一口气,“可这个梦持续了整整半年,我的生活,我的情绪,我的精神状态,被它搞得一团乱麻。”“你不用安慰我的,所有能安慰自己的话,我都已经对自己说过了,没用的。”电话那头传来夏心悦有气无力的声音,末了,她问路屿,“我只是有个地方没想明白,这梦就这样结束了,究竟是意味着一场噩梦的终结,还是意味着,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对我发出预警了?”“……”路屿再度语塞,经历过险些失去晏庭这件事后,他对夏心悦此刻的心情多了几分理解和感同身受,于是他坚定地告诉夏心悦,“肯定是噩梦的终结。”“心悦,梦都是反的,所有的噩梦都会醒,等你醒过来打开窗户,就会看见窗外灿烂的阳光。别被梦里的阴霾遮了眼睛。”路屿柔声慰藉,“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愿吧。”但路屿没想到的是,这通电话结束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与夏心悦的联系。这个坚强美好得如同向阳花般的女孩,单方面断开了与他们的所有的联系,然后消失了。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愧疚,路屿一直关注着辖区内与夏心铖特征相符的死者,好在一直没有找到符合的,于是还能安慰自己,夏心悦可能已经找到了她哥哥,两人离开这里到了另外一座城市,过着温馨而平静的生活。而他自己,也很快投入了新案件的侦破工作之中……这座以恶为名的城市,从来不缺少罪恶。第75章 075——这个世界上,能保护自己的, 只有自己。她把钱包、钥匙、银行卡、身份证、眼药水还有几支口红一一从包里掏出来,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每一件物品, 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肃穆, 但密不可宣的告别。她即将去赴一场不会再回来的约, 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失去了这些常用的物品,单肩挎包瞬间变得松松垮垮, 她想了想,把厨房里最锋利的那把刀放了进去,总算有了点分量。收拾好了包,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 于是她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化了一个美美的妆。她选了一支颜色近似鲜血的口红, 细致地涂抹,一点一点覆盖掉她原本惨白的唇色,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一下, 很是满意。她本就生得极好, 今天的妆容,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美艳。手机突兀地振动了一下,提醒她, 她约的车已经到楼下了。她站起身来打量了自己一圈,然后拎起包,抓起手机, 准备出门。临出门,她顺手从玄关处抓起了前两天男友过来时送给她的挂饰——是一只白色的小兔子,原本有一对的,现在只剩下一只了。她把小兔子挂到了挎包上,用目光缓缓地扫过这间她住了许多年的屋子,道了句再见,然后出了门。路过一楼的时候,发现那里嗡杂地围着许多人,她心知肚明,一定是一楼的大姐又被她丈夫家暴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个男人平时对她挺好,温柔体贴,可惜一喝酒就打人,下手又重又狠,把她当作杀父仇人似的,每次都往死里打。酒醒之后又跪地求饶,说不是故意的,说控制不住,于是平日里对她更好。居委会和派出所来调解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可等人走了,该打还是照打,还打得更狠了。像是个荒诞的死循环,里面的人不见天日不见光。以往,她都是匆匆地走过,满心都只有自己的事情,但这一次,她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她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门里苦口婆心劝导的,哭天喊地的,无声啜泣的,跪地道歉的……通通在那一瞬间停下了动作。她的目光扫过了屋里所有的人,最后直接地落在那个挨了打的女人身上:“大姐,这个世界上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说罢她甩上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言尽于此。 第91章 她朝着东方急行了几步,匆匆迈过了横在地上的尸体,追着光狂奔起来……杂草割破了她细嫩的脚踝,她却仿佛毫无知觉,用尽全力跑到力竭,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一缕天光,失声痛哭。她原本以为,所有的眼泪都已经流尽了。所以男人出声猥亵时她没有哭,男人扭头向她袭来时她没有哭,刀刃划破脖颈时她没有哭,泄愤地毁掉男人尸体时她还是没有哭。力竭的她狠狠摔倒在地上,但她仍然抬起头,极力地仰望那一抹曙光。眼泪糊了她一脸,带下了丝丝缕缕昨夜留下的血污,她泣不成声地呢喃着:“妈妈,我看见太阳了。”第76章 076这天,路屿终于得了空, 便把秦奋约了出来, 打算请他吃饭。一来是聚一聚, 二来嘛, 也是想要感谢一下秦奋。之前在夏心铖的事情上秦奋出了大力气, 忙前忙后,给他找了不少线索, 虽说人到现在还没找到,但换个角度想想,找不到没准也算是件好事。况且,这人一天找不到, 路屿就还得就这事麻烦秦奋一天。秦奋是个山东人, 所以路屿把午餐定在了一家很是出名的私房鲁菜馆。为表诚意,路屿早早就到了地方。因为是私房菜馆, 每天接待的桌数有限,所以路屿到的时候,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 正巧这天秦奋手头上也没有什么案子, 两人早早就在店里碰面了。秦奋一进门,就看见订好的卡座上只有路屿一个人在百无聊赖地刷手机,顿感吃惊:“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干吗?”路屿闻言, 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还想见别人啊?想见谁,说出来听听。”“不是!你们局里那几尊大神我敢想谁呀?!”秦奋摇了摇头, 拉开椅子坐下,“我这不是以为晏庭会和你一块儿来嘛。”“想看我老公?那更不行了。”路屿说着,把菜单递给秦奋,“看看要不要加菜。”“够了够了,点那么多喂猪呢。”秦奋瞟了一眼菜单,就算不是他买单,这价钱也够让人肉疼的了,“真就咱俩啊?”“我也不想就咱俩,可庭庭加班啊,生活不易,得挣钱养家啊。”路屿耸了耸肩,“坐吧坐吧,人齐了就可以上菜了。”因为提前预订了菜品,所以菜上得很快,两人边吃边聊,聊了聊工作又聊了聊生活,最后不可避免地聊起了夏心铖。“最近在恶城里出事儿的,只要性别为男,我都捋过一遍,基本上人和身份都能对得上号。偶尔有个把对不上号的,也不符合你说的那些条件。你说那个夏心铖,会不会根本就没出事儿?”路屿停下筷子,叹了口气:“要没出事儿那更好啊,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天狐少有断错生死的时候,何况还有夏心悦的那个梦境隐隐为证。秦奋想了想,又说:“这尸体要是给故意藏哪儿了,没有线索,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来。”“没事,你帮我留意着,一旦有消息了就告诉我一声。”路屿也知道操作困难,所以并不打算强求。“没问题。”秦奋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就在这时,一通电话破坏了此时融洽的谈话氛围。秦奋朝路屿打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当着他的面接起了电话:“喂?”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秦奋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怎么了?”秦奋一挂断电话,路屿就赶忙问,“是不是又有新案子了?”“没错,是出了个案子。”秦奋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都是做这一行的,路屿对这种突发状况很是理解:“那你要赶着回去吗?”“不急,我吃完饭再回去也来得及,那么贵的菜,不能浪费。”秦奋收了手机,拿起面前的碗筷,“再说了,凶手都已经抓到了,就是走个流程的事,不急在这几分钟。”路屿闻言,笑道:“我看你刚刚表情那么难看,还以为是出大事了。”“唉。”秦奋握着筷子没动,长叹一声,“怎么说呢,死者是个网约车司机,不是什么好东西,劫持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乘客,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意图不轨,结果被反杀了。”路屿惊讶:“这姑娘挺厉害呀。”“是厉害过头了,为了泄恨,把那尸体造得都不成人样了,现在判个防卫过当估计都悬。”秦奋顿了顿,“快吃饭吧,吃完饭我上局里看看,究竟怎么个情况。”只要是个有良知有道义的,都不会希望这种卑鄙无耻的人好过,可法有法理,并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稍有不慎,那个反杀了行凶者的女孩,就会落得个人人都不希望的结局。因为来了新的案子需要秦奋回去主持大局,这顿饭可谓是匆匆结束。秦奋说着不着急,但还是狼吞虎咽了一番,便放下碗筷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饭局提前结束,路屿也没安排什么别的事情,于是干脆决定走路回局里。他没有驾照,是个实打实的公路杀手,平日里晏庭开车时他就时常坐在副驾上指点江山,见车就想超,半点儿不容人,所以这么多年了驾照一直考不下来。来的时候他是打的过来的,这会儿吃撑了,就干脆步行回去。步行的好处是可以抄小道走近路,路屿开着导航,专挑最近的路走,穿街串巷,根本不在乎偏不偏僻安不安全,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威胁到他安全的生物,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在路过一条不算特别偏僻但确实没几个人的街道时,路屿发现地面上有一个特别明显的灼烧痕迹,痕迹很大还很新,他顿时来了兴趣,想知道这痕迹是怎么弄出来的。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一位路过此地的附近居民,路屿上去一问,才知道,昨儿这地方有辆汽车自燃了,等有人发现的时候,整辆车都几乎烧没了,就剩个铁架子,还好里面没人,没出现伤亡。这件事顿时加深了路屿对汽车这种交通工具的不认同感,他暗自“啧”了一声,告别了热心居民,又踱着步子朝恶城社情局继续前进。…………她被人跟踪了,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却没做过一件像样的事儿。他跟踪她,尾随她,掌握她所有的行踪,甚至还不经允许,私自进入她的家,自以为浪漫地在她的床上铺满玫瑰花瓣,摧毁了“家”给她带来的所有安全感。这一切叫她毛骨悚然。所以她搬家了,搬回父母的家里和父母同住,希望可以摆脱这个恶劣的跟踪者。但事与愿违,他的行为一次次变本加厉。今天,他又一次跟上了她。以往,她都只是匆匆地摆脱他的尾随,回到令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去。 第93章 她知道,那个人就在里头,静静地注视着她,用他那光是对视,都会令人深感不适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这种感觉,令她几欲作呕。为什么非得是她呢?她这一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偏偏轮到她来承受这一切呢?这辆车一直尾随着她,穿过最繁华的商业区,穿过偏僻的居民楼,然后到达了一条有着她最喜欢的奶茶店的古朴小巷。这种感觉十分糟糕,不过没关系,她安慰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在那个如同下水道老鼠一般的男人猥琐的注视下,她下了车,刻意没有锁上门。她从后门进入那家经常光顾的奶茶店,向老板要了一杯滚烫的奶茶,扫码付款,然后她抬起头,冲老板笑了笑:“对了,奶茶不用封口了。”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店家特意包了厚厚隔热层的奶茶杯,原路返回,回到了奶茶店后门外的小巷里,这条小巷人迹罕至,如果不是前门没了停车位,她是不会冒险开车进来的。但今天,她是故意的。她赌那个男人会在小巷里等着她。果不其然,那个男人很快捧着一束玫瑰出现在她的面前:“琪琪,我是真的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吗?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眼深深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这个给她的生命带来了黑暗与沉重并最终将她拖入地狱的男人,此刻正拘束地站在她的面前,神情忐忑,衣着整洁,手里甚至还捧着一束花,可他殊不知,他现在的样子可谓是滑稽又可笑。但她并不打算立刻激怒他,于是故意吊着他,语调又轻又软:“要我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她态度与以往全然不同,男人听完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会答应吗?”“只要你做好我让你做的事。”“什么事?”“你站在这里,闭上眼睛,等我二十秒。”她微微一笑,“你动了的话,在一起这种事你就别想了。”男人闻言皱起眉头,这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有些丑陋和凶狠:“你想耍什么花招?”“你就是这样喜欢我,这样追求我的吗?”她强忍住心底即将倾泻而出的愤恨,不动声色地反问。男人一下子怂了,看到了希望的他比谁妥协得都快:“那我在这里等你。琪琪,我们是天生一对,你别想着那些歪招了,我会对你好的。”“闭上眼睛,数数!”“行!一、二……”在男人闭上眼睛的瞬间,她猛地将手里滚烫的奶茶朝他泼了过去,在男人愤怒至极的痛呼声中,她快步蹿上了车。反锁上车门的那一瞬间,她长舒了一口气,但她很清楚,这仅仅是开始。男人抹掉了泼在脸上身上的滚烫奶茶,愤怒地朝着她的车扑了过来,他以为她又想逃跑,可这一次,她并不是这样打算的。她无比地清醒,又无比地冷静,她狠狠一脚踩下了油门,汽车轰然启动,向前疾驰而去。勉强睁开眼睛的男人,忍着疼痛抬起头的瞬间,就见一辆汽车迎面向他撞了过来。这条小巷很窄,他几乎避无可避……只听见“砰”的一声,坚固的车身在毫不制动的情况下,撞击上人体,发出了一声闷响。男人被撞飞出去,倒在了几米之外的地方。但她并不知足,她要的,是彻底地结束这一切。于是她熟练地倒挡,换挡,然后猛踩油门,汽车第二次,撞上了横在地上的男人。车轮碾过肉体的感觉,其实还挺明显的,男人甚至还来不及惨叫,就被终结在了车轮之下。他死了,头部被碾碎,死得透透的了。可她还是泄愤一般,一次又一次地驱车碾压过去,直到车轮之下血肉模糊,才堪堪停了下来。血流了一地。奶茶店后门外的这条小巷深处,人迹罕至,那个男人昨天在这里将她的车烧成了灰,今天她在这里将他碾成了血肉。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出现,自然也没人出来阻拦她,她就这样异常顺利地完成了她的终结计划。…………走进恶城警局时,她的神色异常地平和,按着一楼的图示,她顺利找到了刑侦大队办公室。敲门之前,她站在门外,听见刑侦大队办公室里传出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声音:“我和你们说,昨儿闹鬼了!”“怎么回事?”“就是前两天反杀了网约车司机的那个姑娘,昨儿离奇死亡了。”“什么?!她不是被关起来了吗?”“对呀,单人单间,到处都有监控,结果还是死了!”那个夸张的声音如是说,“你们知道最邪乎的地方是什么吗?”“是啥?”“这姑娘死的样子特别特别惨,脖子被割开了一个口子,浑身上下都是拖拽和摩擦伤,和那个被她杀掉的司机,死状十分相似。”“这么邪门?”“可不!现在都在传,说是鬼魂回来复仇了!”“瞎说什么呢,那种畜生有什么资格回来复仇?”有人反驳道。她站在门外,闻言笑了一下,可嘴边的笑意浅淡到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不多时,她抬手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众人或是惊讶或是疑惑的目光中,她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好,我是来自首的。”第78章 078老周快要退休了,年纪大了, 体力不行了, 也熬不住那一宿一宿的加班, 于是他从刑侦一线退下来, 转岗到了看守所。当初他是有机会留在市局里做个清闲文职的, 在岗位上奉献了一辈子,最后几年, 就喝喝茶看看报,打发打发时间。 第95章 “说明牢房不是第一现场呀,我不干你们那一行我都知道。”路屿想了想,“善解人意”地给秦奋提供点思路。“醒醒,监控不是当摆设的。你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探案剧,监控没那么容易做手脚。”秦大队长痛心疾首地斥责路屿低估了他们一线办案人员的智商。“好吧。”路屿妥协,“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你痛痛快快一次性说了!”秦奋顿了顿:“还有一件事,也是令我下定决心来找你的主要原因。”“什么?”路屿的好奇心完全被吊起来了。“因为死因蹊跷,经得家属同意后,我们对她进行了尸检,然后发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她的死亡时间,是早于那个被她杀死的网约车司机的。”秦奋严肃道。“???”饶是路屿,此刻也有些惊讶了。“这太奇怪了!凶手的死亡时间比被害人还早,那到底是谁杀了谁?”秦奋反问。“是有些离奇,但也没有到值得移交给我的程度吧?”路屿十分理智地分析了一番,“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或许是因为第一现场的一些环境因素,影响了对她死亡时间的判断?”“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案子移交给你,直到前天……”“前天?”路屿敏锐地提取了关键词,“前天发生了什么?”“前天,又一个姑娘来投案自首,说她杀死了一直尾随跟踪,并企图迫害她的追求者。可就在我们将人移交给看守所的当天晚上,她在牢房里,被烧成了一具焦尸。她的情况,和上一名死者几乎一模一样。”第79章 079“一模一样?”路屿坐直了身子,把之前得到的信息做了一个汇总, “是指她们身上都出现了在案发现场不可能造成的伤痕, 还是指她们的死亡时间都在受害者的之前?”“都有。”秦奋逐项点明, “因为上一个受害者也是在看守所里出的事, 所以现在整个看守所全面戒严, 要想在这种情况下把一个大活人弄出去烧了,然后再运回来, 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她的尸检显示的死亡时间,也早于被她撞死的受害者的。”秦奋顿了顿,“我们有理由怀疑,有异人介入了这两起案子, 所以希望你能够把案子接过去。”“没问题, 我让明薇过去把资料接过来。”路屿爽快地点了头,末了, 又有些好奇,“秦奋, 一般这种案子移交的事情你都不会提前跟我打招呼的, 这一次怎么转性了?”秦奋听完笑了, 那是一种有些低沉又透着无奈的轻笑:“我专门给你打这通电话,是因为我的私心。”路屿来了兴致:“噢?”“现在队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她们是被鬼报复了, 才会凄凄惨惨地死在牢里。”秦奋有些咬牙切齿,“可那些人渣对她们的迫害是实实在在的,我们做警察的, 出事前没能保护好她们,出事了,也保护不了她们,无能啊!”“行,我知道了。你那些查过、整理过的资料,也一并交给我吧。”秦奋既然说出了“迫害是实实在在的”这种话,就说明他手里肯定是有相关证据的。两位行凶者的确做错了事情,用不正确的方法去申述自己的冤屈,因此她们需要受到惩罚,可即便如此,仍然有那么一些人企图抚平她们的创伤,怜惜她们的境遇。秦奋说:“路屿,谢谢你啊。”“客气了,你不也帮过我吗?”路屿笑着说,“回头请我吃饭就行。”“没问题,到时候带着你家晏庭一块儿来。”路屿挂断电话之后,转头联系明薇,让她负责完成相关的交接工作。之后三下五除二,把早餐给吃了。晏庭早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吃完了早餐,这会儿还坐在餐桌前,纯粹就是为了等他。见路屿停了筷子,晏庭抬头问他:“吃饱了吗?”路屿乖顺地点了点头,晏庭起身收拾了他们面前的餐具,端进厨房里,路屿眼疾手快地帮忙收了尾,然后跟进厨房,蹭到晏庭边上。路屿也不开口,只是将自己端来的碗筷放到晏庭手边,然后就那么碍手碍脚地搁边上站着。晏庭多了解他啊,见状哪还能不懂他那点儿小心思,于是晏庭侧身,在路屿白嫩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又轻又软的吻:“谢谢宝贝。”路屿心满意足,退后一步给晏庭让出了操作的空间,然后把方才和秦奋的那通电话,转述给晏庭:“……我答应把案子接过来了。”“你的决定我都支持。”晏庭将洗好的碗筷收纳好,“这案子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查一查也好。”路屿趁着晏庭不注意,飞快地将擦手用的毛巾藏到了身后,随后若无其事地跟晏庭搭话:“我老觉得,自从我经历了你遇险那件事,就变得特别容易心软,我以前不这样。”晏庭早就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注意到了路屿藏毛巾的行为,但他并不打算说破,而是顺着路屿的话题往下接:“怎么说?”“之前夏心悦那件事,想着她找个哥哥不容易啊,我一心软就答应帮她找了;这一次,秦奋在电话那头苦苦哀求我,我一心软就答应帮他接了这个案子……”路屿想了想,从他的词库里找到了准确的形容,“就好像是经历过差点失去你的担惊受怕和痛苦悲伤之后,变得能够稍稍感知到别人的感受了。”晏庭一愣,瞬间百感交集,但他最终只是柔声对路屿说:“宝贝,你可以帮我找一下毛巾吗?”路屿奸计得逞,快活地点了点头:“你抱我一下我就帮你找。”晏庭好气又好笑,将这小讨债鬼拥进怀里,成功get毛巾x1。之后,两人一同出门上班,在恶城社情局一楼分别,晏庭直上顶层的局长办公室,路屿则踏进了行动组的大门。路屿进门时,明薇和聂闻溪已经在对交接过来的资料做分类整理了。聂闻溪现在还不显怀,但整个行动组已经默契地将他从外勤队伍里踢了出来,留他在大本营里给明薇打个下手。见路屿过去,明薇指着桌上的案卷:“老大,出事的两个姑娘的案卷资料都拿过来了。”路屿问:“有什么新发现吗?”“我简单整理过一下,先前她们的犯罪事实清楚,警方将她们当作凶手,基本上没有对她们进行深入调查。后来秦队长介入后,简单调查过,但调查的时间短,还没什么成果。”明薇总结了一下,“但秦队长给了我们很多线索,有很多东西可以继续往下查。”路屿点了点头:“说说看他都查到了些什么?”明薇翻开了第一个受害人的卷宗:“第一位受害者名叫杜若菡,反杀了企图侵犯她的网约车司机,随后自首。后来被发现死在看守所单间里,死状凄惨,且死亡时间早于被杀害的网约车司机的。秦队查过杜若菡的手机,发现了一件挺奇怪的事情,她接连两天在同一个时间打车去了同一个地点,而且接单的车是同一辆车。”路屿挑眉:“那个死掉的网约车司机的车?”“老大英明!”明薇极其浮夸地拍了个马屁,继续说,“秦队联系了网约车公司,调出了这辆车的行程记录,然后发现这辆车的两次行程都没有到达最后的目的地。”路屿问:“去了哪儿?”明薇补充道:“附近一座荒无人烟的山上,顺便提一点,这个地点也是女孩自首后,网约车司机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聂闻溪听了半天,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很奇怪啊,为什么第一次她就没有被送达目的地,第二次她还坐了这辆车?” 第97章 “噢噢噢,来了。”明薇上前一步,“老大咱们从哪儿开始?”“薛琪的死因是什么?”“我看看,”明薇翻找了一番,“烧死的。”路屿瞬间皱起眉头,虽然只是一瞥,但他记得他在报告上看到过被割开的颈部的特写图。路屿困惑地扯过尸检报告开始翻看:“脖子上那么大一个口子不是致命伤?”“那个伤口足以致命了,但她是被烧死的。”明薇抿了抿唇,无论方才的气氛有多欢快,一旦提及死亡,便会瞬间沉重下来,“火起得太快了。”路屿瞬间理解了明薇的意思——凶手在割开了薛琪的脖颈后,想要通过焚烧来毁尸灭迹,可火起得太快了,在她咽气之前,火焰便袭击了她。她应该在火里挣扎了很久,才会是那样蜷缩的死状。路屿呼出一口浊气:“那被压成烂泥的畜生死得不冤。”路屿想了想,跟明薇说:“你以薛琪撞死那个跟踪者的地点为圆心,查一查方圆几公里之内,近来有没有发生过火情。”杜若菡是在她死亡的地方手刃了凶手的,那薛琪有没有可能也是同样的情况?“好。”明薇点了点头,立马着手调查起来,在馋嘴猫的鱼香肉丝盖饭送到办公室的同时,她找到了符合情况的火情,“老大,找到了,就在出事的那条巷子里,有一辆车夜里起火,被烧毁了,但万幸车里没有人。”路屿又问:“什么时间?”明薇说:“就在案发前一天。”路屿拆开一盒盖饭,先递到晏庭面前“将功赎罪”,然后又顺手递给明薇一份,最后才缓缓拆那份属于自己的,一边拆一边说:“我在想,车里真的没有人吗?”明薇:“?”“我们不也没在草坡上发现杜若菡的尸体吗?”路屿若有所思,“你再查一查,那辆车的车主是谁,和薛琪是什么关系。”明薇调出案件的详细资料:“老大,根据车辆管理所提供的资料,损毁的那辆车是薛琪名下的。”明薇看着资料上笑容恬静的薛琪:“所以,薛琪就是死在这辆车里的吗?”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可眼下的猜测已经足够理清所有的问题。“可以验证一下这个猜测是否正确。”晏庭想了想,给了一个建议,“你看看薛琪有没有跟进车辆燃烧的后续处理。”明薇立刻放下盒饭开始查:“好。”片刻之后,有了结果:“她没有跟进,连报案都是路人见到车子起火后帮忙报的,据说交警那边一直没有联系上她。”“那就说明小路的猜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如果她确实不在车里,她为什么不跟进车辆的后续处理呢?”晏庭提醒了一句。“对!”路屿一点就通,“车子起火,无非是自燃或者被人刻意纵火,无论哪一种她都需要报案,需要理赔,为什么她没有对这件事情进行跟进处理?”因为起火时,她很有可能就在车上,不去处理后续事宜,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办法去处理了。明薇说不清那一瞬间心里的感受,五味杂陈,说不出地难受:“所以,两起案子的被害者都是咎由自取,忍无可忍的行凶者,其实是饱受折磨的受害者?这可真操蛋。”路屿点了点头:“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是这样的。”明薇捧着她的盒饭,食不下咽:“她们这算什么?死了之后变成鬼去复仇吗?”“不,鬼这种存在,更像是一种残念,说白了就是个能量体,这种能量体可以通过对人类的五感进行干扰,让人类产生一些错误的认知,从而到达自己的目的。所以鬼的报复,往往局限于人类自身能够完成的行为,比如说跳楼或者被车撞死。”路屿顿了顿,“但我们这两起案子显然不是这样的,网约车司机被割了喉,死后尸体还被刻了字,跟踪狂更是被车轮碾得不成样,这些是依靠他们自身做不到的,加害者需要拥有实体。”什么样的存在,在死后还可以拥有实体?明薇想了想:“所以说,薛琪和杜若菡有可能是异人。”“有这种可能,但我更倾向于她们是潜在异人,”路屿想了想,“异人哪有那么容易被普通人干掉?”明薇点了点头,很是认同:“也对,两个受害者都是潜在异人,死亡激发了她们的潜力,很合理。”“可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晏庭提出异议,“潜在异人能力被激发的事情我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可几年都碰不上一个的潜在异人,短短几天内就出了俩,可能性太小了吧?”路屿一愣,秀气的眉皱了起来,显然也意识到了违和之处。晏庭继续道:“如果她们真的是潜在异人,为什么能力不在死亡之前被激发出来?这样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在性命攸关之际没有激发,死后反倒是被激发出来……异人难道不会死吗?”一旦细想,就会发现“潜在异人”这个观点并不能站稳脚跟——为什么网约车司机会拉上前一天被自己杀死的人?为什么跟踪狂还在跟踪前一天已经被自己杀死的人?为什么两位受害者会在死后离奇复活,又在复仇后不约而同地死去?路屿若有所思地看向晏庭:“庭庭,你是不是怀疑,这件事情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人?”“没错,那么多巧合撞到一块儿,很难叫人相信后面没有人为因素干扰。”晏庭抬起那双深邃的眼,静静注视着路屿,“我怀疑这件事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人,不出预料,应该是一个女生,和两名受害者有着相似的经历,极大可能是一个潜在异人,能力被某件事激发,觉醒后她挑选了一些受害者,出于我们目前尚不得知的目的,帮助她们实现了自我复仇。”“那下一步,我们就得把这个人找出来。”路屿指节轻点桌面,朝晏庭露出了一个笑脸,“找不到源头,这件事就没完没了了。”晏庭颔首:“对。”“那晏局,我们该从什么方向入手?”明薇站在实际操作的层面上提出了问题。“之前提到过,幕后这个人,应该和两个受害者有着相似的经历,初步判断应该是被男性迫害过。薛琪和杜若菡的案子发生的时间相距不远,那么她应该刚出事不久,或是近期内发生了什么对她极具刺激性的事。”“那我把近期发生的迫害女性的案子,以及以前发生但在近期内发生了重大变故的案子整理出来。”明薇顿了顿,“晏局,这个重大变故往哪方面整理?”晏庭想了想:“比如说,行凶者减刑、无罪释放,或者被害者近期内因为抑郁症等自杀未遂,诸如此类,都可以整理看看。”“明白了。”第81章 081午饭后,行动组所有人聚集起来开了个短会, 随后兵分三路, 开展工作。叶向笛到技术组借了个外援, 打算去接收四位受害者的尸体。警方已经进行过常规尸检, 但尸体运达恶城社情局后, 他们还会对尸体进行一次异人层面的技术检测,希望能有新的发现。路屿打算再去一次两个案发现场, 看看有没有什么之前被遗漏的地方,着重注意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最后,就是根据之前讨论出来的思路,对近期的案件进行筛选和梳理。这个工作说起来轻巧, 可等明薇从数据库里调出了符合条件的案件, 众人才发现,这个工作量简直大得令人发指。于是这一路人马便集结了剩下所有人, 铺开摊子,对这些筛选出来的案件受害者逐一进行筛查, 剔除其中不符合条件的人员, 最终形成一份潜在嫌疑人的名单。 第99章 聂闻溪看着桌上的资料,也有些蒙:“因为她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第82章 082昨天是她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但没来得及庆祝, 所以今天一早, 她特地在街角的那家花店买了两束玫瑰, 一红一白, 一束送给自己, 一束送给楼上的那个女孩。无论喜不喜欢花,在收到花的那一瞬间, 每个女孩都是快乐的。她由衷地希望这短暂的快乐能够给那个女孩带去一丝慰藉。结账的时候,花店老板娘塞给她两张精美的卡片,说可以写下寄语,和花一块儿送出去。她攥着两张花草小笺, 心中蓦地生出几丝遗憾来——她还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 但是偶然听见她男朋友叫她若菡。很好听的名字,像她那样好看的小姑娘, 合该有这样好听的名字。如果能够早一点儿认识的话,或许她可以和若菡成为朋友。有那样的朋友在身边的话, 她或许就不用走到这一步了吧……可惜了。即便已经时隔多日, 她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若菡推开大门,破开那一室浑浊的空气,将她从窒息和崩溃的边缘拖了回来。“大姐, 这个世界上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除了自己, 谁都靠不住。”她清晰地记得若菡脸上的神情,混杂了微妙的心疼和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就像她记得每个人脸上的错愕和瞠目结舌。多可笑呀,她想要携手一生的丈夫,打起她来毫不手软;她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也总是劝和不劝分,告诉她日子总有磕绊,忍过去就好了。到头来,心疼她、愿意点醒她的,反而是个没见过几面,连全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只可惜,她醒悟得太晚,而一切又来得太快了。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若菡。那天晚上,若菡碰上了一个图谋不轨的网约车司机,听说她反杀了那个人渣,但自己也殒在了牢里。大抵她们都有同样的经历吧……丈夫站在门外,等着她买花。这两束花她挑了很久,一枝一枝地选,一枝一枝地修剪,最后选了她最喜欢的包装纸,包扎成束。但等在门外的丈夫没有半点不耐烦,在他没有喝醉的时候,他总是对她特别好,耐心周到,温柔体贴,像个良人。她一度以为这些好,可以弥补她被家暴的伤害。现在看来,是她太傻了。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不是吗?她捧着花走向丈夫,他体贴地伸出手来想替她分担,但她拒绝了,她不想让她送给若菡的花沾染上他的气息。她希望这花干干净净,不染血污。“你买那么多花做什么?”丈夫柔声问道。“我打算去看望一个朋友。”她仰头看向丈夫,脸上的笑容温婉如初。“你不是说,要补上我们的三周年纪念日吗?”丈夫又问。“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今晚,给你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说到这儿,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今晚?”丈夫迟疑了片刻,“刚刚大彪他们约我聚一聚,要不我拒绝他们吧?”“答应了就去吧,你早点回来陪陪我就行。”她摇了摇头,善解人意极了,“不是好久没和他们见面了吗?小心他们又数落你有了媳妇忘了兄弟。”“那我去一下,九点之前回来。”丈夫犹豫了一下,做了决定。想了想,向她保证:“我不会喝酒的,我保证。”“没关系的,你不会再打我了,我相信你……”无论你喝不喝,我都不会再给你打我的机会了。我保证……“好,我不会再打你了。”丈夫被她甜软的信任搞得心潮澎湃,恨不得掏出心来给她看。她笑了笑,没说话。“盈盈,你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啊?我能提前知道吗?”丈夫揽着她的肩膀,跟她搭话。她拍了拍挂在手臂上的包,摇了摇头:“在这儿呢,但是不能给你看,不然还怎么叫惊喜?”“行。”被哄好了的男人,好说话极了。她抱着花,拢了拢手臂上的包,那里面除了一些日常用品之外,还装了一瓶百草枯。那是她送给丈夫的礼物。…………午饭后,丈夫出了门,去赴朋友的约。她目送丈夫出门,然后便开始了她的部署。她从包里掏出了那瓶百草枯,然后灌进家里所有的饮用水里。她特地换了深色的瓶子掩盖百草枯的颜色,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喝醉的人哪里还分得清颜色,他说不会喝酒不会喝醉的话,她一句都没信过。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从冰箱里找出了一瓶带颜色的汽水,加工了一下。随后,她将这些装了水的容器,放在每一个她丈夫会经过的地方。无论他喝没喝酒,喝没喝醉,他都会觉得口渴,只要他觉得渴,就一定会喝下这些分量十足的水。她自然也就得偿所愿了。这个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一定可以除掉他。你瞧,当你不需要承担后果时,你会发现,杀掉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布置好一切后,她百无聊赖地等在家里,盘算着丈夫回来的时间。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或许是她第一次,期待可能喝了酒的丈夫回家吧。 第101章 面对眼前这位给予了自己诸多帮助的人,辛盈似乎有着用不尽的温柔,她眉眼弯弯,笑道:“晚上好,熙萌。”得到了主人的首肯后,陈熙萌大大方方地进了屋,打量了屋子一圈之后,她看着辛盈,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比我想象中好得多。”“你想象的是什么样的?”辛盈听完之后忍不住问。“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被叫到现场来,我和之前的女孩们告别,都是在牢里。”陈熙萌想了想,又道,“我以为会有很多的血,满地的狼藉,或者尸体,但这里看起来很干净。”“在你来之前,我稍稍收拾过一下,”辛盈引着陈熙萌走向饭桌,“我可不会让你看到那些,我是特意喊你来吃散伙饭的。”“哇,这些菜看起来很好吃。”陈熙萌没什么忌讳,即便她心里很清楚这间屋子里除了她们俩之外还存在着什么,仍然愉快地在饭桌前落座了。“那你多吃一点。”辛盈笑了。“真的很好吃。”陈熙萌尝了一箸,由衷地称赞,“你跟我闺蜜一样,都是心灵手巧的姑娘。要我说啊,能和你们生活在一块儿,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老早之前就说了要学做饭,因为一直和她住一块儿,根本提不起干劲来。”“都是她做饭吗?”辛盈笑着,跟她闲话家常地唠着。“嗯,我们一块儿住的时候,都是她做饭,我们一块儿吃……”陈熙萌顿了顿,敛去了脸上的笑,“后来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就不怎么做了。”“一个人吃饭是没什么意思,我不也邀了你作陪嘛。”都是一样的处境,辛盈哪会不懂她的欲言又止,可她也没有立场去宽慰她什么,只得不动声色地将话接了下去。她们默契地不再提任何令人伤感的话题,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饭后,辛盈收了碗筷清洗,陈熙萌坐在餐桌前,问她:“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吗?”辛盈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了,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陈熙萌抿了抿唇:“时间没有那么赶的,晚上一两天,也没关系。”“现在这样就挺好了,本就是我给你添了麻烦,怎么好麻烦你再跑一趟。”辛盈麻利地忙完了手上的活,把碗筷码整齐。陈熙萌说:“不麻烦的。”辛盈笑了:“谢谢你,但是不用了。”陈熙萌顿了顿,问:“确定了吗?”辛盈点了点头:“嗯。”陈熙萌又问:“不打算报警自首什么的?”辛盈反问:“有什么意义呢?不都一块儿死了?”“也对。”陈熙萌想了想,问她,“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你走之后,需要我替你做点什么吗?”辛盈擦干双手,规规矩矩地站好,然后冲着陈熙萌笑了一下:“没有了,谢谢你。”“明白了。”陈熙萌回了一个笑,轻声问,“那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陈熙萌抬起手,开始抽离她借给辛盈的能量,这股能量支持着辛盈,让已经死亡多时的她仍然保持着活着的模样,一旦能量被完全抽离,辛盈也就恢复到了死亡的状态。随着能量的流失,辛盈渐渐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她瘫坐到地上,脑后渐渐裂开了一个可怖的巨大创口,那是她的致命伤。闭上眼之前,她挣扎着对陈熙萌笑了一下:“谢谢,再见……”…………与此同时,聂闻溪、明薇和丘鸿三个脑袋挤在屏幕前,盯着陈熙萌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个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死去的女孩,是怎么出现在视频上的?“会不会是诈死?”聂闻溪推测。“不会吧?”丘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警方有这么好糊弄吗?况且她诈死的意义在哪里?”“推动案件进展,给警方压力?”明薇猜测。“她死了就更没有人关注了吧,而且现在都一年过去了,案子也没什么进展啊。”丘鸿反驳。聂明丘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困惑。之后,他们又列举了好几种可能性,但都没有办法说服彼此。就在这时,路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们有没有发觉你们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你们三个,”路屿挨个点了一遍,“一个半妖、一个殓骨人还有一个大和尚,能看到一个鬼很奇怪吗?”三人一愣,顿时茅塞顿开。对哦!无论视频中的陈熙萌是人是鬼,他们都能看到她。因为长时间盯着监控视频,思维有些僵化,加上他们一直把目光局限在那些还活着的潜在嫌疑人身上,他们压根没意识到自己陷在了坑里。“老大,你让晏局下来,看一看他能不能看到她?”明薇大胆提议。他一个魔有什么看不到的?路屿刚想怼回去,突然想起他并没有把晏庭魔化这个消息广而告之,整个恶城社情局里,除了他和晏庭,也就只有谢应许知道这件事,在众人眼里,晏庭还是一个社情局里少有的普通人。顿时语塞。但坐以待毙不是路屿一贯的风格,他瞥了明薇一眼:“晏庭好歹是咱们局长吧,以前怎么不见你把宋局呼来喝去的?”“冤枉!我哪里敢!”明薇顿时叫屈,心道:成天把晏局从办公室喊下来这事您干得还少吗!路屿顶着下属的目光,决定祸水东引:“他开会呢,来不了,要不你们问问老谢?老谢眼睛也不怎么行。”谢应许没开天眼,他的能力也不是针对鬼怪的,平日里能看到鬼怪,纯粹是他那些高精尖设备在起作用。“对,闻溪把你家谢组长喊过来看一看。”明薇再次建议。“啊……”聂闻溪被“你家谢组长”这个称呼搞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我问问他能不能过来一下。”路屿见祸水成功东引,便大发慈悲地把眼前被他带到另一个沟里的下属捞回来:“等一下,这姑娘是死是活,跟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有什么冲突吗?我们现在要确定的是,她究竟是不是这个幕后之人,只要她是,那无论她是人是鬼,都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第103章 谢应许看了聂闻溪一眼,依言将所有的辅助设备一一摘除,然后坐到屏幕前,问:“看什么?”丘鸿调出了看守所的视频,视频里,陈熙萌旁若无人地穿过走廊,消失在视频中。聂闻溪问谢应许:“看到了吗?”“看到什么?”谢应许反问。“这里有一个女孩,你看到她了吗?穿着黄色的t恤和牛仔背带裤。”他将陈熙萌走过的那一段画面重复播放,谢应许凝眸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看到她。”聂闻溪激动地看向路屿,谢应许看不到陈熙萌,这意味着他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秦奋他们也看不到陈熙萌,所以他们认为当晚没有异常。匆匆赶来的技术组组长很快没了用武之地,但这万恶的行动组扣着他的家属,他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临走时,他详细询问了聂闻溪的身体状况,直到得到满意的回答,才起身离开了行动组办公室。聂闻溪一直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一回头,就撞上了诸人戏谑的目光。“哎呀,别看了,再好看也已经是你的了,回家不就能看到了吗?”明薇忍不住打趣。“薇姐!”聂闻溪红着脸,他轻轻推了明薇一下,示意她结束这个令他脸红的话题。明薇从善如流地收了话题。短暂的小插曲过去之后,他们又将注意力拉回到案子本身来。路屿针对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做了一个总结:“我们目前可以确定,陈熙萌就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她给予了几位被害人复仇的能力,但她似乎需要亲自去收回这个能力,这也就是她两度出入辛盈家,以及潜入看守所的原因。”“我们可以推测出,当她回收了这个能力,被害人就回到了死亡的状态,而她以魂体的状态行动时,普通人类是看不到她的,这也是为什么杜若菡案和薛琪案会被秦奋判定为密室杀人案。”“但这个案子里,还有三个问题我一时想不明白。”路屿叩了叩桌面,一边思索一边给几个人理了理事情的脉络,“第一,我之前提到过,秦奋他们之所以看不到监控视频里的她,是因为她存在的状态比较特别。”明薇不愧是跟了路屿很久的人,一点就通:“你是说,她是以‘鬼’的状态存在的。”路屿点了点头:“对。”“可是老大,她早在一年之前就自杀身亡了,以鬼的状态存在才是最正常的吧?”丘鸿皱着眉头问。“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经陈熙萌手的三位被害者,她们的复仇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复活’。已经确认死亡的她们,并非以鬼灵的状态展开复仇的,我们都很清楚,这其实是能够做到的,而且更容易,但她们选择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方式——‘复活’,然后以人类的力量去完成她们的复仇。”路屿的目光扫过面前神色凝重的三人,继续道:“死亡是不可逆转的,这一点,在座的诸位应该非常清楚。但这三位受害者确实实现了由死者向生者逆转的这个过程,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复活。那么可以推测,陈熙萌应该掌握着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在短时间内实现这种逆转。可她作为幕后的主导者,明明有这种能力,却一直保持着魂体的状态,为什么?”“魂体更方便?”明薇猜测。“现在没有证据支持这个猜想,我们姑且先放一放。”路屿抬起手比了一个二的姿势,“第二个问题,大家都已经看过卷宗了,陈熙萌的状况想必都有所了解。好好一个姑娘,被人生生逼上绝路,最后活活逼死,我不信她没有怨恨。像她这样的死因,死后的怨气往往要更加深重。她有能力帮助别人复仇,这不算奇怪,但她自己的仇人为什么还好好地活着?”“还有一点,”路屿顿了顿,“她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自杀身亡,为什么一年之后才开始频频动作,出手帮助那些和她有着相同境遇的女孩?”聂明丘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路屿看了他们一会儿,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个案子很特别,我不觉得‘满大街去找陈熙萌究竟藏在哪儿’是个好主意,现在我们显然还没有摸透这个案子,继续往下查,既然问题摆在这里,那就解决它。”“是!”三人异口同声。“我有一种预感,陈熙萌之前的案子一定还有可以挖的点。”路屿说,“这样吧,明薇和闻溪去跟一下陈熙萌之前的案子,记得查一下那几个人渣的现状。丘鸿你联系一下叶向笛,他明天休假回来了,你们去查一查陈熙萌的生平,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亲人。”“没问题。”明薇收着东西,见路屿还端坐在椅子上,便顺口问,“那老大你干吗去?”“去跟晏局汇报一下案情。”路屿一本正经地回她。明薇:“……”明薇:呸,狗粮不吃。第85章 085部署好下一步工作后,路屿乘着电梯一路向上, 很快便抵达了局长办公室所处的最高层。恶城社情局房多人少, 一个部门无论人员多少, 都能顺理成章地占据一层楼, 顶楼更是只设了一间局长办公室。作为一把手办公区, 顶楼这间办公室采光好、空间大,临窗可以俯瞰整个恶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人一少多少就显得有点冷清,但以前宋局长在任时就是这样布置的,后来晏庭接任, 也就没做更改。毕竟是一把手办公室, 大家都不太爱往顶楼跑。以前路屿也不喜欢,直到后来, 里头的人换成了晏庭,这个地方陡然变了味道, 叫他怎么看怎么顺眼。路屿推门进去的时候, 晏庭还在看文件, 门一开他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路屿,便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又甜又暖。路屿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径直走了过去,倚到座椅的扶手上, 伸手给晏庭捏一捏肩膀:“还没有忙完吗?”“还差一点,”晏庭反手握住路屿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捏了一把,“等我一会儿,我们一块儿回家。”“好,我不着急,你慢慢来。”路屿点点头,手上的动作没停,人却沉默了下来。只要路屿在场,晏庭无论多忙,都会分出精力来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所以晏庭很快察觉到了路屿异常的沉默,他在文件上做了个记号,然后将文件收了起来,扭头看向路屿:“宝贝,你不开心吗?”“没什么,”路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是觉得,人类真的好坏啊。”前人类晏先生闻言挑了挑眉:“是因为现在这个案子,才这么觉得吗?”路屿点了点头:“……嗯。”“我的宝贝为什么会因为坏人不开心呢?”晏庭捏了捏路屿的脸颊,一脸宠溺。路屿被问得一蒙,显然也没有细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人类的好坏产生情绪波动。他思考了一会儿,组织语言向晏庭阐述他的观点:“我不喜欢人类,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以杀取乐这种事。纵观人类对同类所做的那些事情,叫我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好人总是比坏人多的,只是坏的人要更引人注目一些。”晏庭轻描淡写地替前种族解释了几句。路屿叹了一口气,伸手环住晏庭的肩膀,整个人趴到了晏庭略显瘦削的背脊上。晏庭背过一只手,虚扶住路屿,放柔了语调问他:“怎么了,案子遇到困难了吗?”“没有,还挺顺利的。”路屿摇了摇头,脸颊压在晏庭的衬衫上,随着脑袋的晃动,在背脊上轻轻地蹭了几下,温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肌肤上,说不出地甜蜜亲昵。话虽如此,路屿还是将案子的情况细细同晏庭说了。他们的相处一贯都是这样,除非路屿单方面跟晏庭冷战,否则晏先生对路屿手头上所有的事情,都可谓是了如指掌。毕竟一开始,路屿就是通过复述他遇到的事情,寻求晏庭的提点和建议,从而一点一点融入人类社会的。他初入社会,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每天晚上,晏庭都会就他当天的经历,给他分析,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他应该怎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05章 片刻之后,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门缝里探出了一张满是戒备的脸,路屿扯出了一个非常职业的微笑,将假证递了过去。方熙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才把他们放进去。“家里有点乱,你们多包涵。”方熙从桌子下面拖出了几个摞在一块的塑料凳子,招呼他们坐下。她几乎不在这个地方接待人,找了很久,才凑出了三个不一样的杯子,给路屿三人倒了水。“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方熙有些拘谨地站着,“你们是为了熙萌的案子来的?她的案子是不是有新的进展了?”路屿不慌不忙地翻开案卷,就几个有疑问的地方和方熙探讨了一下,随着谈话的深入,方熙脸上的防备渐渐撤了下来,路屿见状觉得是时候了,便开口问她:“你和陈熙萌是朋友?”方熙点了点头:“特别特别好的朋友。”路屿笑了一下:“你对这个案子很上心啊。”方熙一愣:“朋友不就应该这样吗?”路屿闻言,定定地看向她:“恕我直言,大部分的朋友都做不到像你这样吧。”方熙听完笑了笑:“所以他们也不会拥有像我和熙萌这样的友情。”每个人在被狼狈与孤单侵蚀之时,都会幻想有一个人从天而降,牵起他的手,告诉他,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方熙比较幸运,因为她真的遇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捡起方熙掉落在地上的书,然后笑着对她说:“原来你叫方熙呀,我是陈熙萌,和你同一个熙,萌芽的萌。咱们那么有缘分,能不能交个朋友?”方熙清晰地记得她们的初识,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了陈熙萌递过来的手掌,然后,收获了一辈子的好朋友。陈熙萌总是对她说:“你叫方熙,我叫陈熙萌,咱们名字里有相同的字,合该做一辈子的姐妹,对不对?”“对。”她总是笑着回答,却没太往心里去,因为她从不曾想过,她们的一辈子竟然那么短。陈熙萌逝世这一年多以来,方熙总是不断回想起她和陈熙萌一块儿经历过的那些快乐的事情,大学的时候她们住在同一间寝室,毕业之后,又一块儿租了房子。陈熙萌逛超市的时候喜欢买半成品的食材,跟蚂蚁搬家似的往她们的冰箱里塞,然后以塞不下为由,怂恿她下厨。这个女人为了不做饭无所不用其极,把她做的东西夸得天花乱坠,就好像吃到了人间少见的极品美味。但方熙心知肚明,她做的菜也就那样吧。女孩子的友情没有那么复杂,不像谈恋爱,还要有诸多考量。通常就是你对我好,我回报你一颗真心,没那么多计较。刚毕业时她们俩收入不高,自己开伙比在外面吃划算得多,她负责做饭,陈熙萌负责洗碗,还包干了饭后水果的清洗……再后来,她搬出了那栋房子,她告诉房东,她一个人没有办法承受两个人的房租。但这真的是最主要的原因吗?无数次午夜梦回之际,她都能够清醒地意识到,她真正无法承受的,是失去挚友之后,那间屋子里无处不在的属于陈熙萌的气息。即便她一次次试图用那些美好的回忆冲刷掉她面对陈熙萌痛苦时的无力,但陈熙萌一天没有昭雪,她就一天不得解脱。她没有办法忘记陈熙萌一遍一遍地洗澡,把浑身的皮肤抓得泛红,抓出血痕,她只能站在卫生间外面陪着哭。出事后,陈熙萌一宿一宿地坐在电脑前面,看着网线另一头与这件事毫无瓜葛的人,肆意地扭曲她的动机,轻描淡写地略过她所受的伤害,那些有意的无意的嘲讽和揣测,一字一句都是扎在她心口的利刃。陈熙萌的痛苦和绝望,方熙看在眼里,可她没办法帮助她,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够把她从地狱里拉出来。陈熙萌最终没走出来,方熙不怪她,她甚至舍不得指责她说好了一辈子却把她一个人留下……陈熙萌在卧室里吞了药,一句话都没给方熙留下,等方熙发现她的时候,人已经凉了。方熙给她收尸的时候,已经哭不出来了。等她处理完陈熙萌的后事,回到她们共同的出租屋时,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将她扎得鲜血淋漓。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是方熙从夜市里淘回来的,但她不会养,她总是养不好这些花花草草,养什么死什么,连最好照料的万年青落到她手里都没什么好下场。这些多肉一直都是陈熙萌在照料,她想了想,将这些枯黄的多肉统统扔掉——没了陈熙萌,她是养不好这些植物的。再后来,她也不做饭了,她没有办法面对习惯性往桌上放的两套碗筷和那一句极为顺口的“熙萌,吃饭啦”。房东来和她商量新租客的问题,但她没有办法接受另外一个人住进来覆盖掉那些陈熙萌留下的痕迹,于是她索性搬离了那里,另外找了房子。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唯一还能够为陈熙萌做的,就是为她讨一个公道。她知道这很难,但那几个人渣和键盘侠加在陈熙萌身上的荡.妇标签一日不摘除,她就一日寝食难安,即便是死都合不上眼。第87章 087从方熙家里出来时,众人的心情都不禁有些沉重。人类的感情往往有着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即便很多事情你无法感同身受, 却仍会被亲历者的喜怒哀乐所感染。路屿看了看沉默的晏庭, 又看了看沉默的明薇, 这两人都比他更能感知情绪, 也更容易受到影响。方熙和陈熙萌的经历,并不是一段令人愉快的故事。路屿体贴地决定另起一个话题, 结束这令人不适的缄默。“我特地注意了一下,陈熙萌没在方熙家里,你们说她会待在哪儿?”方熙那个或许不该称之为家的地方,实在是太小了, 那间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出租屋里, 没有任何可以供陈熙萌躲藏的地方。“老大,有个地方我想不明白, ”明薇抬头看了路屿一眼,很是困惑, “如果陈熙萌真的藏身在方熙家中, 那么即便方熙见不到她, 她们也肯定在一室之内共处过。照理说,长年累月和陈熙萌这样害过人的恶鬼待在一块儿,方熙的身体应该会垮掉才对, 但她看起来并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明薇话锋一转:“那么,究竟是陈熙萌没和方熙待在一块儿,还是陈熙萌没有害过人?”那些在方熙身边发生的意外, 难道真的是巧合不成?“你有没有注意到,方熙家里放着一个寻常人绝对不会放在家里的东西。”路屿故意卖了个关子。“是什么?”明薇是真的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方熙的出租房虽然小,但是非常整洁,很多东西都被她收纳了起来,日常用品也没有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总给人一种随时可以拎包离开的感觉。“骨灰盒。”晏庭加入了话题,轻声揭开了谜底,“陈熙萌的骨灰一直被方熙带在身边,就放在她床头的置物柜上。”“什么?!”明薇震惊了,她瞪大了眼睛,“一般人不会觉得瘆得慌吗?”“我想,她也是没办法吧。”路屿摇了摇头,“她刚毕业,手头上那点钱操办陈熙萌的后事估计都够呛,现在的墓地不算便宜。”路屿顿了顿:“她没有能力给陈熙萌买一个安身之地,又舍不得撒掉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只能带在身边了。” 第107章 为了方便盯梢,明薇将车停在了一块黑暗的空地上, 她熄了火, 也没开车灯, 车内唯一的光是手机显示屏发出的幽光。可即便是这样, 优秀的夜视能力还是让明薇清楚地看见了后座之人那张俏生生的脸。毫无疑问,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就是陈熙萌。明薇在不算高清的监控视频里无数次辨识过她的面孔,只需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但这一刻, 明薇心中却没有生出半点找到陈熙萌的兴奋劲,相反,她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就在陈熙萌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属于女性敏锐的第六感在明薇的脑海中尖锐地发出警报,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强烈得叫人难以忽视——逃,快逃!豆干啪唧掉下, 散落了一地,但明薇显然已经顾不上了。她的心跳如同擂鼓, 骤然失了节奏, 这是她平生从未经历过的危机, 她身上自带的殓骨师buff似乎失了效,陈熙萌对她性命的觊觎,毫无遮掩地展现在面上。明薇的反应很快, 几乎在意识到危险的瞬间,她的手就已经摸上了车门把手,谢天谢地, 为了舒适她停下车后就解开了安全带。没有安全带的束缚,她甚至可以在车门打开的那个瞬间蹿出去,只要她能将车门打开……可这样的杀戮对陈熙萌而言似乎已经轻车熟路,她一早就封住了车门。封住了明薇唯一的生路。说时迟那时快,在明薇意识到车门打不开,转身想要回防之时,陈熙萌自座椅背后探出手来,手臂横过明薇的脖颈,将她狠狠卡在了座椅上。恶灵的力道,凶狠至极。剧痛从明薇的脖颈处传来,叫她几欲作呕,但比呕吐感更加明显的,是空气一点点被抽离身体的惊慌。明薇本能地把住陈熙萌的手臂,用力地往外拉扯,企图为自己争取到一星半点的空气。可扼在她脖颈处的那双手是那么地有力,明薇所有的挣扎,在属于异人的力道面前,都显得那么地苍白无力。明薇试图向陈熙萌展示她的友好,以避免这不必要的纠缠,可事实上,在这种状态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友好都没法传达到陈熙萌那里。这个不爱杀戮的女孩,在行凶的时候,甚至是移开目光的——她不敢看那些即将被她夺去性命的人。就在明薇心灰意冷,觉得很可能要栽在这里时,被陈熙萌锁住的车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属于男性修长的手从外探进来,扣住陈熙萌扼住明薇颈部的手,生生将它掰开来。明薇以为是路屿回来了,可抬起头才发现,救她的人是晏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她顿时心下一沉,她心里很清楚,自家这位金贵的局长,是保不住他们俩的。第三人的介入,令陈熙萌勃然大怒,她甩开了晏庭的手,企图再一次攻击过去。陈熙萌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任何的退路。她的身后,是毫无自保能力的方熙,她哪怕只是退一步,方熙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陈熙萌拿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想要将眼前的这一男一女,斩杀在此。见陈熙萌半点儿没有收手的意思,晏庭眉头一皱,他拽着陈熙萌的手,硬生生将她从车里拽了出来。陈熙萌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在晏庭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不由得让她想起了自杀身亡之前,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陈熙萌被带离车内后,明薇靠在座椅上稍作休息,一缓过气来立马就跟下了车。开玩笑,晏庭要是出了什么事,路屿能活活扒了她的皮。见到明薇挣扎着下车,晏庭下意识地撒开了制住陈熙萌的手,他目前的人设还是个不能打的弱鸡人类,人设不能崩。明薇挣扎着挡到了晏庭面前:“晏局,你退后。”明薇心里盘算着,路屿去的那条小吃街距离这里没有多远,而且他之前就说过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那么她只要拖延一下时间就足够了。晏庭一愣,盯着明薇的后脑勺看了半晌,最终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说实话,陈熙萌也有一点蒙。方才那个男人叫她成功回忆起了被支配的恐惧,但下一秒,男人撒开手,撤掉了对她的压制。先前被她攻击的女人颤巍巍地挡到他们中间,防备地看着她。明薇的嗓子因为受创变得沙哑,但这不妨碍她讲明来意:“陈熙萌,我们对你和方熙没有恶意,只是想见你一面。”“见我?”陈熙萌并没有放松警惕,她打量着明薇和明薇身后那个好看得惊人的男人,猜测着他们的来意。“我们是特殊社情管理局的工作人员,所有的异人都在我们的管辖范围。”明薇揉了揉脖子,艰难道,“我们是为了你,还有那几个你帮过的姑娘来的。”“你们想干什么?”陈熙萌神色不明地看着明薇,但好歹没有再攻击的意思。“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向你核实。”明薇想了想,安抚道,“你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我不会去的,我不能离开方熙。”陈熙萌摇了摇头,拒绝了。“可是……”明薇还想再劝,陈熙萌却在下一秒又一次进入了警惕状态,明薇和晏庭顺着陈熙萌的目光望去,只见路屿拎着一袋烤猪蹄,缓缓步入了他们的视野。作为异人世界中最璀璨的夜明珠,路屿一出现,就吸引了陈熙萌所有的注意力,她对路屿的忌惮显然比对明薇和晏庭的大得多,还没等明薇介绍,她便转身逃离了这里。这个地方她熟门熟路,拎着猪蹄的路屿、踩着高跟鞋的明薇以及保持人设的晏庭想要追上她,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对路屿而言,只要让他看到陈熙萌,即便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今天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他加快速度走到明薇和晏庭身边:“你们没事儿吧?”晏庭摇了摇头,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明薇,陈熙萌对她的攻击不是假的,好在明薇很快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被掐了一下,晏局来得很及时。”说着明薇看向晏庭,“晏局,今天谢谢你了,你身手竟然这么厉害!”路屿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向晏庭,他倒是一直没怎么担心过晏庭,晏庭虽然打不过他,但对付陈熙萌,绝对是小菜一碟。晏庭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和小路学过几招。好了,既然已经见过陈熙萌了,那咱们该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晏庭开车,路屿坐在副驾上,默默打扫他偷藏的豆干,末了,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蜷在后座上的明薇:“虽然刚刚只是远远地见到了一眼,但陈熙萌身上有很重的血腥气,那些意外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明薇没有搭腔,虽然陈熙萌攻击了她,但她一点儿都不期待这个结果——陈熙萌手上有命案,意味着她一直在默默地保护她的闺蜜。而她的闺蜜方熙,因为不肯放弃对公平正义的追求,频繁地被人针对、被人找麻烦,如果没有陈熙萌,那方熙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下场,明薇连想都不愿意想。明薇的沉默引起了路屿的注意,路屿以为她是因为被陈熙萌攻击,心里有了情绪,于是一个劲地逗她说话,还开导她:“这事你受委屈了,怪我,闲不住,非要溜出去逛。”“老大,我没有怪你。”明薇哑着嗓子回他。“噢。”路屿看了一眼晏庭,想了想继续说,“陈熙萌攻击你是她不对,但是也不能全怪人小姑娘,毕竟是咱们先算计她的嘛。”“我也没有怪她。”明薇哭笑不得地补充道,“我只是在想,陈熙萌到底为什么不替她自己报仇?”明薇吸了吸鼻子:“她杀的那些人,和她的死没有因果关系,她会下地狱的……可她明明是个受害者呀!”路屿没有立刻回答她,车里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路灯下的街景飞快地从车窗外滑过,忽明忽暗的光,时不时照亮车内人好看的侧脸。 第109章 “他们不该死,熙萌就该死吗?我就该死吗?”方熙反驳道,“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个法律体系在保护我,可我这一年经历的是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办理一个证据确凿的案件,为什么有一天我们必须自己举起屠刀,才能捍卫生命的尊严?”路屿幽幽开口:“你和陈熙萌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可还没等他说完,方熙便再度打断了他:“你同情我们,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你在为行凶者讨公道。我们也是受害者啊!你们给不了我们一个公道,难道还要制裁我们吗?!”路屿无奈地看着面前尖锐无比的方熙:“方熙,你先冷静一下。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付出代价,陈熙萌不例外,那些伤害了你们的人,自然也不例外。”“……可我们要的公道在哪里呀?”方熙终究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路屿看着面前痛哭的女孩,心里闪过了一丝不忍,他将桌上的纸巾推了过去,安慰道:“会有的。”路屿定定地坐在桌前,看着方熙从抽泣到放声大哭,最后哭到声嘶力竭收了声,哑着嗓子问他:“熙萌会怎么样?”她杀了那么多的人,会有什么下场?路屿没说话。方熙又问:“我抵她行不行?”“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抵?”路屿反问。方熙听完,眼泪瞬间就绷不住了,被她抬手抹掉:“那我能做点什么?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受害者?给一个受害者待遇?”路屿嘴角一勾,笑了:“这样吧,你劝劝陈熙萌,劝她收手,来找我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我怎么劝她?”方熙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路屿,“我根本就见不到她。”“这个好办,我可以暂时打开你的天眼,让你能够与她沟通。”路屿对此早有对策。方熙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路屿便熟门熟路地给她开了天眼。以前晏庭还是人的时候,路屿时常给他开,这会儿已经是熟练工了。方熙摸着她的眼睛,哑声问路屿:“自首之后呢?”“我会将她完好无损地送进轮回,这个人间早就不是她的归宿了。”路屿站起身来,“放心吧,所有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起码在这个案子里,我可以向你保证。”路屿说着,递了一张名片给方熙,“这个人叫秦奋,恶城刑侦总队队长,他会正式接手陈熙萌的案子,然后给你们一个交代。”方熙愣愣地接过那张名片,似乎不敢相信一切真的发生了。“……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路屿出门前,听见方熙问他,他回头看了一眼方熙,笑道:“因为我丈夫说,懂事的女孩子,应该得到一点儿优待。”“……”方熙讷讷道,“谢谢你。”路屿摆了摆手:“不客气,午安。”…………在距离城中村最近的停车场上,晏庭的车已经等候多时了。路屿蹿上车,整个人扑到晏庭身上,搂着他的脖子香了他一口:“久等了!”晏庭侧身给他系上安全带,路屿一边抬起手来配合,一边问他:“那几个见钱眼开的证人已经打点好了吗?”“嗯,”晏庭转身,平稳地发动汽车,只听他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提出要插手陈熙萌的案子。”“这不是因为闻溪和明薇吗,成天在我耳边嚎,嚎得我耳朵都快要起老茧了,我敢不帮忙吗?”路屿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开始处理未读信息,“又不是未来二十年不想过清静日子了。”“没别的了?”晏庭又问。“还能有啥?”路屿反问。晏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路屿沉默了一会儿,自己没绷住,招了:“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虽然不太认同人类的某些特质,但面对人类所产生的真挚感情,我还是愿意力所能及地搭把手的。”晏庭笑了。路屿“哼”了一下:“你笑什么,你以为跟你脱得开关系吗?”“跟我有什么关系?”晏庭又问。路屿哼哼唧唧不说话了。因为你教会了我识别感情的炽热与美丽。我见识过你给予的感情有多绚烂,所以舍不得任何一份真挚的感情消散。第90章 090路屿离开后,方熙静静地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她望向门, 期待着一个她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不知过了多久, 她才如梦初醒般站了起来, 抓上钱包, 披上外套,出了门。她独自一人步行了很远, 来到了城中村附近规模最大商品最齐全的一家超市,买了很多很多,足以堆满整个冰箱的食材。然后,她回到出租屋, 用公用的小厨房, 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了,但娴熟的技艺并没有生疏, 一碗一碟,都是陈熙萌喜欢的。她收拾出一张桌子, 两把椅子, 然后把饭菜碗筷统统摆上了桌, 她扭头看着门外,嘴唇颤动了好几次,才说出了那一句:“熙萌, 吃饭啦。”她对路屿的话并不尽信,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不是陈熙萌一直护着她, 她很难从那些追逐寻衅的人手底下全身而退。所以,她心底其实是期待陈熙萌能够来的,哪里会不期待呢?这一年多来,她是那么地思念她最好的朋友。可屋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饭菜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就在方熙几乎开始嘲笑自己的天真之时,她看见陈熙萌越墙而入,坐到了她面前的那把椅子上。“熙萌……”方熙一愣,颇有些梦想成真后的难以置信。“方熙?”陈熙萌也跟着一愣,随后笑开了花,“你看得见我啦。”“……嗯。”一瞬间,方熙泪如雨下。不同于在路屿面前的隐忍,此刻的她趴在桌子上,哭得毫无顾忌,像是个期盼了许久,心爱之物终于失而复得的孩子。陈熙萌靠过去,手指在方熙的后脑上轻轻地抚摸:“哎呀,别哭啦。”方熙没理她,她又说:“等你哭完饭菜都冷了,我都一年多没吃你做的饭了。” 第111章 “对不起,这个我帮不了你。”陈熙萌想了想,“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你要吗?”“复仇?”“我们的死亡给亲友带来的伤害,或许只有凶手的鲜血才能抚平吧。”陈熙萌想到了方熙。“我自己复仇吗?”杜若菡问她。“对呀,这个世界上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好。”她会遇见薛琪,是因为被火光吸引,她一路循着光找过去,看到了一辆燃烧的车,车里的焦尸和车外已经哭不出来的薛琪。薛琪身上还在烧,陈熙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吹灭了她身上的火焰。“烫不烫?疼不疼?别怕啊,死透了就不会疼了。”薛琪问她:“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陈熙萌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也想这么问。没有人可以给她们这个答案,但好在她们还能相互扶持着走一段。陈熙萌问薛琪:“你想给自己报仇吗?”“我想。”薛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后来,她去监狱里送走了杜若菡和薛琪,杜若菡托她处理一些后事,她就在那里遇到了辛盈。辛盈坐在楼梯台阶上,后脑勺止不住地流血,陈熙萌掏出手绢往伤口上压,然后问她:“你想要报仇吗?我可以帮你一把。”辛盈问她:“有什么意义呢,我都已经死了啊。”于是,陈熙萌挨着她坐下,听她回忆她和她丈夫的事情。“你没保护好你自己。”陈熙萌说,“英雄不会从天而降的,你得保护好你自己,还有你在乎的人。”“来不及了,没机会了。”辛盈苦笑。陈熙萌叹了一口气:“你就这么死了,你老公以后会有新的家庭,还会有新的太太。”“他还是会打她,”辛盈评价她的丈夫,“狗改不了吃屎。”陈熙萌笑了。陈熙萌告诉辛盈,她是来处理后事的,处理楼上那个死掉的女孩的后事。“我认识她,她帮过我。”辛盈沉默了一下,突然就想通了,“我还是给自己报个仇吧,带着人渣一块儿下地狱,可别让他祸害别的姑娘了。”…………办理完手续之后,路屿便打算送陈熙萌进轮回,他告诉她:“你杀了太多与你没有因果的人,会因此受到惩罚,需要在地底服刑数十年,才能再入轮回。”“好。”陈熙萌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路屿想了想,又说:“数十年,运气好的话,你可以等到方熙,投胎再做一对小姐妹。”陈熙萌笑了,她点点头:“好,不着急,让她慢慢来。”踏入轮回之前,路屿嘱咐她:“黄泉路长,走慢一点,没准有人还在等你。”陈熙萌其实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她在路边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这一次,换作她们朝陈熙萌伸出了手:“黄泉的路有一点儿长远,咱们一块儿走好吗?”陈熙萌愣了一下,随即向她们跑去。这一程,黄泉路远,忘川水深,但因为有了你们,我并不觉得寂寞难挨。第91章 091陈熙萌这个案子虽说足够曲折离奇,但说到底, 与路屿经手过的无数其他案件, 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结案之后, 一样要写又长又细的结案报告。只不过这东西写得多了, 自然也就熟能生巧了。路屿熟练地翻出了之前的结案报告, 保留首尾的客话套话,再把中间的案件描述换一换, 一份结案报告就这样新鲜出炉了。路屿把打印好的报告往怀里一揣,大摇大摆地上了顶楼,推开晏庭办公室的门,把东西往他桌上一放:“完事啦, 交差!”“辛苦了。”晏庭笑着收下报告, 但路屿却敏锐地从他的笑容中察觉到了一丝凝重,他伸手按住晏庭正打算收进抽屉的结案报告, 正色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晏庭叹了一口气,将原本放在面前的文件掉转方向, 推到路屿面前:“你看看这个。”路屿低头一看, 晏庭推过来的这份文件, 是一篇横空出世的报道——《我杀死了“杀死”我的人》。这个标题成功吸引了路屿的注意,但同时,与陈熙萌案件极高的相似度也叫路屿不由得心下一抖。“这是什么?”路屿皱着眉头问。“今天早上出现在本地一家纸媒和其社交平台账号上的一篇报道。”晏庭解释道, “虽说没有点明具体人物,但知情者一看就知道,写的是陈熙萌的案子。”“有关异人的报道不是应该进行拦截吗?”路屿不解, “怎么会给放出去了?”“因为切入点很巧妙,并没有涉及异人。”晏庭抿了抿唇,“你可以看一看。”路屿点了点头,拖了把椅子挨着晏庭坐下,翻开这篇报道细细看了起来。“我杀死了一个人,自此之后,我成为了一名行凶者,受到众人的唾弃。“没人意识到,在那之前,我已经先一步被人杀死了。 第113章 一瞬间,天旋地转,日月倾倒。夏心悦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被秦奋眼疾手快地接住。而后,世界一片空白。在那片无声的、空旷的、刺目的白色里,她听见有人问:“你恨吗?”——我恨吗?——我痛失至亲至爱,你问我恨不恨?——我恨不得……毁掉这个世界。第92章 092(大修)团建活动的聚餐地点定在了一家旋转餐厅,人均好几百块的自助餐厅, 吃得众人一本满足, 一直吃到了临近规定时间才将将结束。饭后, 明薇本着“宰老大一定要宰到位”的心态, 提议大家换个地方续摊, 该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通过。明薇掏出手机在app上挑了个地方后,大伙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ktv 。在挑选ktv的标准上, 明薇照例挑了附近最大、规格最高的那一家。在宰老大这件事情上,行动组的人从来没虚过。他们的老大,大名鼎鼎的神子大人!不食人间烟火(外卖和晏庭做的除外),视金钱如粪土。这样的老大不用来宰, 简直天理难容!况且路屿是真不在意这个, 晏庭从来没有在金钱上亏待过他,这样的富养行径也导致了路屿的金钱观念出现了些许偏差。不过晏庭养得起, 这偏差也就无关紧要了。只不过,在路屿的领导下, 行动组的团建经费早八百年就用超了, 后面再搞, 都得靠老大掏腰包。订好包间后,爱钱如命的明小姐,第一百零八次感激上天, 让她碰上了一个有钱还大方的顶头上司。她扭头将包间号告知众人,随后,一行人涌进包间, 包间里随即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要想在ktv里唱好歌,其实是件挺困难的事,同伴、歌友、隔壁包间不认识的朋友,甚至是ktv那种特有的氛围,都一门心思地想把人往鬼哭狼嚎的方向带。很快,众人纷纷在包间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路屿对唱歌这件事没什么执念,就挤到晏庭旁边,和他咬着耳朵说悄悄话。依照路屿对团建活动的理解,只有人在场,活动参不参加是小事。活动哪有晏庭好玩呀。但像明薇和叶向笛这样的单身狗,向来见不得这种秀恩爱的操作,于是他们秉着“拆散一会儿是一会儿”的理念,拿着话筒在点歌机前面拼命cue路屿。路屿一句悄悄话被打断了好几次,瞅着他们是存心不让他和晏庭独处,索性站起身来,接了话筒就上前和他们掰头。三人摆开架势,再加上旁边还有几个起哄的,气氛顿时到达了高潮。晏庭的性格和气质其实都不太适合这种场合,来就只是来而已,完全没有参与的意识,路屿他们玩闹得再凶,他也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锁定路屿的一举一动,神情温柔缱绻。聂闻溪就坐在晏庭的对面,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晏庭脸上的表情——看着路屿的时候,晏庭的嘴角微微上扬,深邃的眼眸如同一池深水,里面星星点点铺满了光。那种属于爱人之间独特的气场,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与路屿和其他人分隔开来。也正是因此,晏庭和路屿很是恩爱,这一点几乎是整个恶城社情局的共识。他们甚至不需要听见晏庭和路屿亲口承认或者描述这件事,因为他们两人之间,那种浑然天成的氛围,将对方与其他人自然地隔绝开来。聂闻溪对晏庭的第一印象,除了样貌好看,就是他冷漠又果断的性格,因此聂闻溪很难想象他柔声倾述爱意的模样。但聂闻溪知道,晏庭对路屿的所有信息几乎都是秒回,他会容忍路屿很多的小脾气和小毛病,他的工作很忙肩上的担子很重,却连路屿点外卖这种小事都还要操心还要管。路屿就更不用说了,如果路屿在他们面前是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可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那么他在晏庭面前就是个小孩,幼稚又娇气,因为确定会被宠着爱着,所以懒得坚强,也懒得成熟妥帖。他们会毫无保留同彼此分享生活以及工作,可以说在共享彼此的一切。如果有一天,他们中的某个人临时有什么事,另一个人甚至可以无缝地接管他手头上的所有事情。聂闻溪下山的时间还不长,经历的事情也太少,所以他不明白,不是所有的情侣都能像路屿和晏庭一样相处。可他们相处的模式,确确实实是聂闻溪所艳羡的。陷在爱情里的人,谁不希望能够像晏庭和路屿一样呢?聂闻溪也是陷在爱情里的人,也掏心掏肺地爱着一个人。他能够接触到的爱侣不多,身边只有晏庭和路屿,所以有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用他们和自己做对比。可对照物过于出色,便往往会对自己的感情产生怀疑:他和谢应许的感情,是不是过于平淡了?他们好像直接跳过了热恋期,进入了老夫老妻相濡以沫的平淡模式。谁会不想要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呢?聂闻溪不禁陷入了沉思。另一头,路屿陪着明薇和叶向笛闹了半天,觉得已经完成了任务,于是他摆了摆手,退出了点歌机前的战场,回到了自己的老位置上。他紧挨着晏庭坐下,歌唱多了觉得有些口渴,便顺手拿起桌上的酒,一口灌了下去。晏庭的注意力全在路屿身上,见他觉得不解渴,还想再灌第二杯,便眼疾手快地挡住了杯口:“别这么灌,渴了就喝水。”路屿闻言看了晏庭一眼,也不生气,把酒放回桌上,眉眼都是笑意:“我酒量好着呢!”“醉鬼都这么说。”晏庭反驳。路屿哈哈一笑,他搂着晏庭的肩,突然凑上去,照着晏庭的脸颊就是一口,亲完还接着笑。晏庭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在他和路屿的日常里,这是再频繁不过的小情趣。他扭头看向路屿,眼底的无奈中夹杂掩盖不了的爱意:“……你啊。”路屿将脑袋搁在晏庭的肩窝上,就着他的手喝下了一杯水。聂闻溪静静地看着路屿和晏庭的互动,突然之间一股艳羡涌上心头,于是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谢应许,想要从爱人的身上得到些慰藉。可谁承想,他猝不及防地回过头时,谢应许正巧在看着他。他突然回头,将谢应许毫无掩饰的,最原始,最真实的神情收进眼里。那是一双平淡的,毫无波澜的眼睛。冷漠而清醒,不带笑意,也不会发光。那明明是一双好看至极的眼睛。 第115章 听到这里,晏庭哪里还会不知道路屿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索性停了手,在路屿的环抱中转了个身,将路屿拥进了怀中:“那你打算怎么办?”路屿闻言,仰起一张笑脸,笑容狡黠又透着些许的讨好:“老公,你帮我洗,好不好?”晏庭笑了。晏庭为早餐筹备工作简单收了个尾,然后进浴室里给路屿放洗澡水。在他们的相处中,晏庭总是极尽所能地宠着路屿,如果不是路屿必须要掌握在人世间生存的能力,他恨不得把人宠成一个快乐的小废物。细究他的心理,大概就像是偷了仙女羽衣的凡尘人,虽然得到了相守一生的机会,但总会有些患得患失。即便他们之间是路屿先起的意,晏庭也还是愿意再迁就对方一些。晏庭一面调水温,一面让路屿自己去卧室里拿换洗的衣服过来。路屿应了一声,去了。结果晏庭放好水之后一回头,就见一个光.溜溜白生生的身子,站在自己身后。这人仗着自己昨夜醉宿,可劲造。晏庭简直好气又好笑,但一时间拿他没办法,只得侧开身子,让路屿进浴缸。泡进温热的水里,还有人给洗头,路屿哼着歌,不再作妖。晏庭顾忌着路屿不适,心无旁骛地伺候他洗完了这个澡,结果转身给他拿浴巾时一时不备,被路屿撩起的水花溅湿了半个身子。前襟一片湿漉,罪魁祸首不仅不觉得抱歉,还笑得开心极了。晏庭拽住那只不停捣乱的小爪子,眸色渐渐变得深沉。而后双.龙入池,水花四溅。…………事后,路屿被晏庭抱回了卧室,他脚瘫手软地躺在床上,感受着高.潮的余韵。晏庭把已经冷掉的早餐重新加热,然后用小桌板端到床前了,随后又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浴室。路屿坐起来开始吃已经不能称之为早餐的早餐时,接到了秦奋的电话:“喂,老秦,什么事?”“路屿,”电话那头的秦奋顿了顿,“夏心铖找到了。”“什么?”路屿一愣,事隔多时,在他几乎已经不对这件事抱有希望之时,突然间有了一个结果,“……在哪儿?”“恶城南郊,”秦奋叹了一口气,“没了好几个月了。前几天连天的暴雨,被挖过的泥土不够紧实,才把尸体冲了出来。”“已经通知家属了吗?”对于这个结果,路屿并没有感到意外,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秦奋这通电话,只是让所有的等待尘埃落定罢了。路屿和夏心铖的交集不多,对夏心铖的死亡也没有更多的感触。他只是因为夏心悦,所以还在等一个结果。因为想要招揽夏心悦,路屿对她是要比对旁人多出几分关注来的。所以,当夏心悦走投无路,对着路屿袒露她那令人触目惊心的痛苦和绝望时,路屿被触动了,除了晏庭之外,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类触动。那一瞬间,路屿似乎终于明白了,晏庭希望他能够明白的同理心,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已经通知过了,他妹妹来认领的尸体。”秦奋如是说。路屿说:“我知道了,改天请你吃饭。”秦奋连忙拒绝:“别,没帮上什么忙,怪不好意思的。”“哪里的话。”路屿客套了几句,挂断了电话,朝浴室的方向扬声道,“庭庭,夏心铖的尸体找到了。”“……”晏庭从浴室里出来,询问了一下大致的情况,然后沉默了下来。路屿想了想,问他:“你说,我需要给夏心悦打个电话吗?安慰一下什么的。”晏庭处于人道主义的立场建议他打。“行。”路屿说着,拨通了夏心悦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路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夏心悦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哭多了的缘故。路屿说:“你哥哥的事我听说了,节哀。”“……嗯。”夏心悦顿了顿,或许是因为她曾经和路屿打开过心扉,这一次,也多说了几句,“别担心,我没事。”考虑到夏心悦的现状,路屿不是特别相信这个说辞。夏心悦又说:“我真没事儿,怎么说呢,我在梦里看着他死了那么多次,好像有点麻木了,说实话,对于他的死,我到现在也没什么真实感。”路屿顿时有些词穷:“心悦……”“路哥,谢谢你打电话来安慰我。别担心,我会走出来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夏心悦顿了顿,“我还有点事,就不和你多说了,下次再联系。”“好。”路屿想了想,又嘱咐了几句,“心悦,如果遇上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来找我。”“好,谢谢路哥。”…………夏心悦挂断电话,收起手机,缓步迈入位于身后的仓库。仓库中央的空地上,两个男人各持一把刀,正在相互搏杀。他们像是疯了一样,挥动手中的利刃,朝彼此戳刺挥砍,霎时间,只见鲜血和肉末横飞。他们痛苦地号叫着,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痛楚。但这种痛楚并没有阻碍他们的行动,他们仿佛不识痛苦,不知疲惫一般,一次次地冲杀上去。不畏痛楚,极具勇气,甚至像是两个古罗马的斗士。夏心悦站得远远的,防着飞溅的血液弄脏她的裙摆。她手上没有任何具有威胁性的武器,可她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威慑。她其实并不喜欢杀戮,眼前的这一幕给不了她任何的愉悦感。 第117章 “行啦行啦,”陈奶奶摆了摆手,“快上去吧,心铖都上去好一会儿了。”“好,”夏心悦点点头,“谢谢陈奶奶。”陈奶奶笑了笑,目送着夏心悦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楼。夏心悦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之中怦然作响。即便她已经接受了夏心铖死亡的事实,可谁能抵得住亲人复活的诱惑?万一是个误会呢?万一没有死呢?这些念头在夏心悦的心底横冲直撞,催促着她快一点,再快一点……终于,她爬完了所有的阶梯,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冲进了家门……进门的冲劲太大,夏心悦踉跄了好几步才走稳,她步出玄关,视线在这间自幼生活的屋子里扫视着——即便夏心铖已经消失了数月之久,这间屋子里仍然满满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这是夏心悦特意保持的结果。只是,再怎么刻意去保持,不在了的人终究是不在了,他存在过的痕迹,也会一点一点被时间擦拭干净。但这一次,夏心悦惊喜地发现,那些属于夏心铖的痕迹,似乎活了过来。那一瞬间,她几乎失了声,声带振动,声音却无数次被噎在了喉咙之中,最终,发出了啼泣一般的一声呼唤:“……哥哥。”“哥哥,你回来了吗?”她发出的声音很小,即便夏心铖真的在屋里,也很有可能会听不见。但她确确实实收到了来自夏心铖的回应——夏心铖从他的卧室里探出半个身子,朝她笑了,像是无数次她在这个家里等到他出差回来时那样对她说:“心悦,我回来了。”“……哥。”夏心悦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好怕她一眨眼,他就会从视线里消失。“这次去的时间有点久,想哥哥了吗?”夏心铖抖了抖手上的衣服,夏心悦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行李,动作熟练地将手上的衣服挂好,他扭头问夏心悦,“丫头,吃饭了吗?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做饭呢。你要是饿的话,要不今天咱们叫外卖算了。”“哥……”夏心悦又愣愣地叫了他一次。“哎,在呢!”夏心铖好脾气地应着妹妹的呼唤,“对不住啊心悦,这次走得有点久,你担心了吧?”一瞬间,视线就模糊了。夏心悦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从泪腺里面溢出来,模糊了她的视野,她哽咽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夏心铖耐着性子,反反复复地听了好几遍,才意识到她是在问:“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夏心铖的脸瞬间就黑了:“嘿!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咒你哥的吗?”夏心悦说:“……警察说,他们发现了你的尸体,在南郊的山上。”夏心铖斩钉截铁地否认:“那是误会!”夏心悦又说:“尸体上还发现了你的身份证件。”“我的证件弄丢了!”夏心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哭笑不得,“你看这不是赶巧了吗?要不是证件丢了,我还能再早几天回来呢,异地补办花了我好长时间,你说这事搞的……”“可是……”夏心悦还想再说什么,现在的她已经接受不了任何的波澜了,所以她下意识地想要和夏心铖填补这件事里所有的漏洞。但她很快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收了声。夏心铖见妹妹哭得厉害,便走过去,将人拥进了怀中:“看把我妹妹吓的,哭得多可怜啊。好了心悦,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我真的还活着。”夏心悦不记得她到底哭了多久,只记得她哭干了眼里所有的泪,再也流不出一滴来。好在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担惊受怕、心酸委屈都被一并哭了出来,积压在心头的阴云也终于被驱散。夏心铖被她哭到心态崩溃,就差举手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离开她的视野,再也不会不接她的电话,否则天打雷劈,一辈子吃泡面没有调料包!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感,笼罩在夏心悦的周身,渐渐抹平了她所有的委屈。她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和哥哥说肚子饿。夏心铖起身去厨房绕了一圈,看了一眼冰箱,里面除了两瓶可乐之外,再也搜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叹了口气,打电话叫了小区里那家川味饭馆的外卖。在夏心悦的印象里,他们兄妹俩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她哭得久了,嘴里味道淡,麻辣鲜香的菜肴塞进嘴里也没什么味道,不过在这种时候,饭菜的味道好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哥哥再一次坐到了她的面前。活生生的,会动,会笑,会生气……不再是冷冻柜里覆着白霜的尸体。这顿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夏心悦有些诧异,她想不到会有谁在这个时间点找上门来。夏心铖见她愣着不动,就问她:“怎么不去开门呀?”“这个时候会是谁呀?”夏心悦问。“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可能是邻居过来借东西吧。”夏心铖不太在意地说,“要我去开门吗?”他们在餐桌旁的位置,是夏心铖靠里夏心悦朝外,要去应门的话,自然是夏心悦更加方便。“我去吧。”夏心悦摇了摇头,起身去应门。她行过玄关,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群她意料之外却又十分熟悉的人——她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眉眼和死状。他们每一个人,都死在了她的手里,她一下子慌了神,摔上门,转身朝夏心铖喊道:“哥哥,你快走,他们来杀你了!”——就像我梦见的那样,他们终究会杀死你,将你从我的身边夺走。“可是心悦……”夏心铖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他们不是早就被你给杀死了吗?”夏心悦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双手,那上面沾满了血污。第95章 095夏心悦穿了一条浅粉色的连衣裙,可不知什么时候, 裙子竟被鲜血染成了斑驳的黑红色。她猛地抬起头, 想向夏心铖解释眼前这一切, 但原本坐在她面前的夏心铖却不见了。夏心悦一愣, 随后像疯了一样, 找遍了整个屋子每一个可以容纳人的地方,可哪里都没有他, 他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119章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夏心悦尖叫着想要打断他,可是没有用,那个声音是在她脑子里响起来的,她没有办法让他停下来,没有办法让他不要再说那种尖锐伤人的话语。“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吗?”那个声音冷冷地回问,“你有什么用?你冷血无情,打算放任他魂飞魄散,难道不是事实吗?”“你闭嘴!”夏心悦歇斯底里,“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弄死你!”“你做不到的。”那个声音叹了一口气,语调软了下来,“心悦,我有那些人的信息,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心铖的死,难道他们能脱得了干系吗?我是真的不忍心啊,心铖死得那么惨,我也想替他报仇啊!”夏心悦整个人气得发抖,她紧紧地咬着牙关,一言不发。那个声音继续说:“心悦,只要你想要,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就把所有的消息都给你,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你知道的,我们天生一对,我本该为你做这些的。”夏心悦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她孤立无援,无处可逃,身边只有一个满怀恶意的诱拐者,为她点亮了通往地狱的路。而夜还很长。第96章 096一晃眼,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时间娴熟地冲淡了悲欢喜怒, 也斑驳了人们的记忆。在时光里, 很多事情迎来了新开始, 也有很多走向了终结。很多人或者事会获得新生, 获取喜悦, 也有许多不曾预想过的落幕和离别悄然降临,最终, 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时光里被湮灭。但失去和落幕的背面,又何尝不是成长和发展?在这期间,晏庭的工作彻底步入了正轨,他成为了面对任何问题都能得心应手做出决断的恶城社情局掌权人。聂闻溪的肚子随着月份变得越来越凸显, 但他的四肢却没什么变化, 还是和以前一样纤细,因此整个人看起来, 特别像是在衣服里塞了个球一样。可自打揣了那个球之后,他站立坐卧都变得不太方便。谢应许曾经和路屿讨论过给他申请休假的事情, 但被他拒绝了。理由是闲着也不自在, 不如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因此他还是每天兢兢业业地到办公室报到, 两点一线地往来于家和办公室之间。只不过路屿从来没有接触过男子怀孕的例子,谢应许又给他科普过许多生理上的痛点和技术上的难点,深知聂闻溪不易的路屿每次见到聂闻溪, 都不免要心惊胆战一番。谢医生近来恶补了一大堆产科和新生儿护理的相关知识,专精到几乎可以独立撑起一个妇产科。初为父母的两个人都在竭尽全力,为那个孩子的降生做好准备。路屿咨询过晏庭之后偷偷备下了一个数额巨大的红包, 就等着孩子出生。这几个月来,大大小小的案子就没断过,好在没什么要案,不是城东的狐狸在建国后偷偷成了精,就是城西的穿山甲利用种族优势撬了银行金库……生活琐碎而忙碌,却也有不少能够忙里偷闲的日子。这天,行动组的人手头上没有案子,是个难得的清闲日子,于是众人该休假的休假,该出去玩的出去玩,霎时间就走了小一半。剩下的人待在办公室里也没什么正经事干,要么看、吃零食,要么听歌、打游戏。半点儿没有正经公务员该有的上班态度!可人家是一线部门、外勤部门,部门领导带头,最大的领导放纵,一时还真没人治得住这一股歪风邪气。路屿霸占了整个办公室最软最舒服的沙发,咸鱼一样躺在上面打竞技游戏。明薇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刷朋友圈,点赞一下这位,点评一下那位,简直是一机在手,足不出户就能掌握所有朋友的动向。刷着刷着,明薇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叹:“哇哦!这是什么欧神转世!我酸了。”路屿扛着枪,一边虐菜,一边分神问明薇:“怎么了?”“陶柔真的是欧神转世吧。”明薇感叹道,“她竟然抽到了马尔代夫七天六夜双人游,费用全免那种,你敢信?”路屿又问:“怎么抽中的?”“微博转发抽奖。”明薇啧了一声,在陶柔晒中奖通知那条动态下面,发了一整排的柠檬表情。“噢,那是挺不错的。”游戏渐入佳境的路屿点点头敷衍道。朋友圈再也刷不出新内容的明薇无所事事地熄了手机,起身坐到了路屿身边来,凑近了问他:“老大,你和晏局在一块儿那么久了,证也不扯,婚礼也不办,搞非法同居吗?”路屿一愣,游戏里的角色跟着一停,瞬间就被对面开火狙了,他索性三下两下退出游戏。明薇给他提了个醒,他和晏庭起码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在筹划着扯证和婚礼的事,可到了现在,一样也没办下来。虽说他们俩的感情已经不需要这种证件来做羁绊,可谁也不会嫌信物多对吧?“你说得对啊!”路屿顿时来了精神,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开始给晏庭发信息:“庭庭!”晏庭向来是秒回路屿信息的,这一次也是如此:“怎么了宝宝?”路屿飞速下载了一个婚礼筹备的app,然后疯狂下载了一堆西装、喜糖和酒席的照片,一股脑全给晏庭甩了过去。末了,加上一句:“你看,我什么时候成为晏太太比较合适?”“等我。”晏庭回完这句话后,很快出现在了行动组办公室门口。“小路。”晏庭缓了一口气,迈步向他走来,在明薇的惊呼声中,单膝跪在了路屿面前,“宝贝……”路屿虽然在和晏庭独处时没脸没皮惯了,可他私底下很多小脾气小性子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这会儿行动组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还有他朝夕相处的同事在围观,晏庭这么一跪,他倏忽就红了脸。路屿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随后伸手拉了晏庭一把,小声道:“怎么就跪上了?我告诉你啊,戒指我可不打算给你省。”晏庭闻言笑了,他执起路屿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了一个吻:“不会省的,我的小朋友会拥有所有他想要的东西。”说着,晏庭从近心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细绒盒子。路屿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个盒子,小心翼翼得就好像那个盒子会被呼出的气吹跑似的。在路屿的注视下,晏庭缓缓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对精美的男士戒指。 第121章 【谢应许】:?【路屿】:红色小本本.jpg【谢应许】:扯证了?恭喜啊!【路屿】:对,[炫耀]你和闻溪什么时候扯证?他月份也大了,该抓紧了。【谢应许】:再看吧。【路屿】:别啊,我都在筹备婚礼了,你们抓紧一点我们可以搞一个集体婚礼!【谢应许】:之后再说吧……【路屿】: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等到孩子出生?【谢应许】:……等他提出要一个婚礼的时候,再办吧。【路屿】:如果他一直不提,就一直不办?【谢应许】:差不多吧。明薇一愣,刚想再回,就被路屿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了手机。明薇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聂闻溪,只见聂闻溪原本红润的脸,瞬间一片惨白。虽说陷在爱情里的人容易又瞎又傻,可很多瞎只是不愿意去看,很多傻也只是不愿意去想。聂闻溪给自己的爱情罩的保护壳,早在ktv团建的那个夜里,就已经裂开了缝隙。路屿见他表情不对,瞬间从傻乐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紧急寻回了自己的情商,轻声呵斥明薇:“都说了别瞎搞,人家小夫夫的事情你跟着掺和什么?老谢面子薄,闻溪提要求那是情趣,咱们提就是不识趣,他怎么可能答应?”路屿给搭了台阶,明薇立马顺着往下爬:“对对对,这事还得你们自己谈。”她切回购物软件,从购物车里翻出那条老贵老贵的伴娘礼服:“老大我们再看看礼服吧。”路屿瞥了她一眼,顺势转了话题:“别往购物车里放,回头庭庭都买了怎么办?”“那不正好吗!”明薇乐了。聂闻溪站在他们身边,死死咬住下唇,他看得出来,路屿和明薇那么生硬地转换话题,是想让这事过去,让他别那么尴尬。对他们来说,这事确实很容易过去,可在他这里,能过去吗?过不去吧?谢应许寥寥几句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肉里,疼得他辗转反侧。——他明明是因为爱着谢应许,才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向他展露出来。“老大,”聂闻溪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我有点儿不舒服,我先回去行吗?”“啊……”路屿抬起头来,看着聂闻溪勉强的模样,“当然可以,但你这样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让明薇送你吧。”说着,踢了明薇一脚。明薇顿时蹦了起来:“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去拿车钥匙,等着我。”聂闻溪摇了摇头:“不用啦薇姐。”“用的用的,你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明薇抓起车钥匙等在了门口,“走吧,几分钟的事。”“行,”聂闻溪不欲多言,朝路屿点了点头,“那老大,我先走了。”“路上小心!”路屿挥了挥手。明薇将聂闻溪送到了楼下,聂闻溪执意不让她下车再送,她只好掉头折返。目送明薇离开的聂闻溪并没有立即上楼,而是走向了小区内置的一家鲜蔬超市。他在超市里买了很多的食材,结账时有满满两大兜。收银员注意到了他的肚子,虽说不太确定他的状况,还是出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聂闻溪顿时有点尴尬,自打显怀之后,他就没有再逛过超市,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他裹紧了外套,婉拒了收银员的帮助,拎着东西上了楼。他将东西拎进厨房,破天荒地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随后,他将这些精心准备的菜肴一一端到桌上,然后进屋收拾东西,掐着点等谢应许下班。谢应许回来得很快,应该是一下班就出了门,才能在这个点儿赶到家里。平心而论,谢应许对聂闻溪真的很好,只要是关乎聂闻溪的事,他事事上心,聂闻溪甚至怀疑他有一张专门属于自己的时间表,下面列明了各个时间所有需要为聂闻溪做的事,而谢应许就按着这张表,按部就班地照顾他、呵护他、对他好。这些都是谢应许应该做的,但是不是他想做的,聂闻溪并不清楚。谢应许进了门,一边将包和外套挂好,一边扬声问聂闻溪:“闻溪,我听路屿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怎么了?”他向着聂闻溪走来,在靠近时伸手探了探聂闻溪的额头,体温正常,看起来脸色也不错,谢应许皱起眉头:“和我说说,哪儿不舒服?”说罢,他的目光扫到了桌上的菜,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你不舒服还做那么多菜,下次想吃什么,等我回来做。”“做都做好了,”聂闻溪仰起头笑了一下,指着对面的椅子说,“你坐呀,尝尝我的手艺,这些菜我做了好久呢,再不吃都凉了。”“好。”谢应许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煞风景,他顺势坐下,开始用餐。聂闻溪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应许说着话,话题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颇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谢应许根本没有料到,聂闻溪会突然问他:“谢应许,你爱不爱我?”谢应许愣了一下,好几秒之后,才笑着回答:“我当然爱你。”——你要知道,有些问题,回答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被问及这个问题时,看我的眼神和充愣的时间。——只要你犹豫过,只要你停顿过,你就是不爱我。——而后的情话再怎么天花乱坠,也掩饰不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你不爱我。谢应许从聂闻溪绝望的眼神里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顿了顿,岔开了话题:“今天,路屿和晏庭领证了,闻溪,你想要一个婚礼吗?”“不,”聂闻溪笑了起来,“我想和你分手。” 第123章 夏心悦一踏进殡仪馆的大门,就被人给拦了下来:“姑娘!姑娘!我们已经下班了,不好意思,请你明天再来吧。”拦住她的人,是殡仪馆的保安,姓宋,五十多岁的年纪,在别的地方已经可以退休了,但在这儿刚刚好。在殡仪馆这种地方,没点儿岁数,压根不敢干夜班保安。老宋拦住她,打量了一会儿:“这么晚了,里头早就下班了,你是来干吗的呀?”夏心悦转了一圈伞,伞沿微微抬高,露出她白皙的下颚:“来找人的。”老宋一愣:“找什么人呀?”“您这话可真有意思,都来殡仪馆了,还能找什么人?”夏心悦笑着撑高伞,一双黑瞳直勾勾地看向老宋——那是一种近乎黑暗的黑色,像夜空一样深邃,又如同深渊一般黏稠。“当然是死人啦。”她目光一沉,平静的黑色之中骤然翻涌起了血光,鲜血一般的红在她的眼瞳之中横冲直撞,肆意蔓延舒展,最终染红了她整个眼瞳。被那双红瞳注视着,老宋倏忽间,便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身在何处。他愣愣地看着夏心悦,只听她笑道:“让我进去,你就当没见过我。”老宋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已经下了班闭了馆,他不该再放任何无关的人进去,可看着那双眼睛,他竟生不出一丁点儿反抗的心思来,由着女孩越过自己,缓步向殡仪馆馆厅走去。半晌之后,老宋突然清醒过来,对自己站在空地上发呆这个事很是诧异: “我站在这儿是想干吗?”可惜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挠了挠头,回到了保安室里。进入殡仪馆馆厅时,夏心悦第二次被拦了下来,这一次,拦下她的是殡仪馆的夜班工作人员,小刘。小刘见到她时惊讶极了:“小姑娘,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夏心悦收了伞,垂眸低声道:“我来找一个人。”“找谁啊?”今天晚上值班的人只有小刘和他师父,馆里没有别的人了,师父没提起过会有人来找,小刘也不认识眼前这个姑娘。如果是来找其他人的话,这个点已经下班多时,人早就都走光了。夏心悦想了想,说:“他叫洪松,是在你们这里没错吧?”“……”小刘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夏心悦,他知道洪松,白天收下的那些还没来得及火化的尸体,每次交接班的时候都需要核对一遍,他今晚核对的名单里,这个名字赫然在列。他这一抬头,目光正巧直直地撞进了夏心悦那双红眸之中,他浑身一僵,随即卸去了所有的意识,如同一个木偶一般,乖巧地站在夏心悦身边,听候她差遣。“他在这里吗?”夏心悦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小刘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在。”夏心悦将雨伞往墙边一靠,扭头看向小刘:“火化了吗?”小刘回答:“没有,还没来得及火化。”夏心悦闻言笑了:“太好了,来的路上还在担心会不会赶不上呢。”她突然凑近小刘,扣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低下头直视她的眼睛,沉声道:“现在,带我去找他。”“好。”小刘一令一动,转过身,带着夏心悦朝位于殡仪馆内部的停尸房走去。在内部人士的带领下,夏心悦很快找到了她的目标——洪松,男,三十六岁,恶城本地人,三天前在家中自杀身亡。小刘帮着她将尸体拖了出来,看着面前那张陌生的丧失了生机的脸,夏心悦久久没有动作,直到脑海里的那个人出声催促,她才从包里掏出了一早准备好的手术刀。这不是她第一次下手了,但还是让她觉得非常不适。小刘给她找来了一个盒子,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她从尸体里取出来的,属于她哥哥的部分。随后,两人将尸体复原,放回冰柜之中。夏心悦再一次看向小刘的眼睛,命令他:“在被人发现之前,处理掉他的尸体,然后,你会忘了这件事。”“完完全全地忘记,一点儿都不记得。”“你从来没有见过我。”趁着夜色,夏心悦悄然离开了殡仪馆,她抱着盒子,顺着街道向不远处的繁华区域走去。当她融于人群,她就能抹掉自身的存在感。当黎明降临之后,所有人都会忘记这位深夜到访的佳客,她来过的痕迹连同她怀中物归原主的器官,一同被抹去。第99章 099这天,晏庭受邀出席一场宴会。宴会地点是在恶城首富何家的一栋豪宅, 这场宴会也是为了庆祝何家家主何冠生六十岁寿辰特地举办的寿宴。何家家大业大, 在政界商界都说得上话, 因此何冠生的寿辰, 吸引了许多政界要员和商界翘楚前去参加。特殊社情管理局, 对外是一个隶属于公.安.部的特设机构,地位超然, 但和这些商人基本上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何家会特意邀请晏庭,是因为何冠生早年在欲城发家,和晏庭家里算是熟识,因此, 晏泽特意打电话过来, 让晏庭务必抽空去一趟。晏泽既然开了这个口,那晏庭还非得去一趟不可。在这之前, 晏庭已经许久没有参加过这种性质的晚宴了。他常年扎根在一线,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穿, 他身姿挺拔, 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 穿什么都很好看。不过为了出席晚宴,晏庭还是从衣帽间里挑出了一套高定西装,开始往身上套。西装向来凸显身材, 量身定做的西装更是将晏庭身形的优点衬托得淋漓尽致,越发衬得他长身鹤立。晏庭换衣服的整个过程中,路屿就坐在床沿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直到晏庭扣上衬衫所有的纽扣,扭头问他:“宝宝,你跟我一块儿去吗?”“不太想去,”路屿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那种场合。”那种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场合,说一句话要绕三个弯,路屿避之不及,怎么可能送上门去。晏庭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不打算勉强他:“那你乖乖在家。”“嗯。”路屿乖巧地应下,末了,好奇地问,“咱们在恶城也待了好些年了,怎么今年突然想起来要邀请你?” 第125章 但发小显然没了耐心,他忍无可忍,决定越俎代庖,自己上前替何止把联系方式要回来。何止见状连忙拉住了发小,发小回头看着他:“你上或者你放手,你选一个。”何止最终选择了自己上。在发小的凝视中,何止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二三,抬步迈向了夏心悦。何止的身高逼近一米八,但由于常年被先心病所扰,体形并不像他的父兄那样健硕。他身形纤细瘦弱,拘谨地靠近夏心悦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兔子。在夏心悦的注视下,何止按捺住心底的雀跃和紧张,羞手羞脚地走到她面前:“小姐姐,可不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微信也可以。”夏心悦看了他一会儿,她本就是来蹲守他的,这叫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她粲然一笑:“好啊。”她摊开手心,示意何止把电话给她,何止愣了好一会儿,才一脸难以置信地把手机递了过去。夏心悦熟练地点开微信,加上了自己的好友,然后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她把手机还给何止,然后当着他的面,挂掉了来电。动作干脆流畅,赏心悦目。两个人都得偿所愿,于是心满意足地就此分别。在那之后,何止开始在微信上和夏心悦聊天。为了聊好这个天,他特地把所有的好友单独拉了一个群,每天跟他们请教讨女孩欢心的办法,然后灵活变通,用在夏心悦身上。他竭尽所能地,希望他喜欢的女孩子可以因此开心。好在这种努力是有成效的,很快,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爱好、她的性格,而他也将自己的一切向她展露。像夏心悦这样生着七窍玲珑心的女孩,如果存心想要接近和讨好一个人,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她的示好,更别说是何止这样本就对她心生好感的人。于是,何止很快意识到,虽然他刻意讨好夏心悦,希望她能开心,能喜欢自己,但在他们的相处中,他自己似乎要比夏心悦更加开心。他在享受他们相处的这个过程。他和发起,夏心悦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合乎他心意,她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完美恋人。发小捧着游戏机,在旁边凉凉地说:“不是她有多适合你,只是因为你喜欢她,所以看她的时候带了滤镜,无论她做什么事,你都觉得欢喜。”何止觉得发得很对,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决定把夏心悦约出来,向她告白。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何止觉得他这二十多年来的不幸,终于画上了句点,而后,他积攒的气运统统化作了泼天的幸福——他重获新生,然后遇见了翘首以盼的心上人。他似乎已经预见了幸福,只要一伸手,就能紧紧地抓住。…………何止是夏心悦下一个目标,她原本打算在他身上试一试现杀现取的手段,比较一下现杀现取和先杀后取的优劣。但那颗属于夏心铖的心脏,却仿佛还活着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她的心。那天,何止约夏心悦在公园见面,她去了,带着她杀死何止的计划。她下定了决心要夺回属于她哥哥的心脏,可等到见面之后,她才发现,她做不到,她杀不了何止——每当她杀心一起,那颗嵌进何止胸膛里的心脏就会剧烈地跳动起来,每一次跳动,都在狠狠地拉扯她的心。而这一切,她面前自顾自诉说着情意的何止一无所知。夏心悦有些崩溃,她不明白夏心铖为什么要阻止她,他不恨何止吗?不恨这个夺走了他心脏的人吗?!半晌之后,夏心悦才从这种愤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说来也奇怪,自从那个人进驻她的脑海之后,她就开始变得情绪化起来,时常容易被情绪左右判断,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夏心悦捂着心口,平静地听完了何止对她的告白,随后,她撑着身子站起来,看向何止:“对不起啊,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何止一愣,反问她:“哪、哪里不合适?”“相遇的时机不合适。”夏心悦耐着性子回答,平静下来之后,她想得很开,既然夏心铖不希望她动手,那在她搞清楚缘由之前,可以先留着何止这条小命。“你有喜欢的人了吗?”何止忍不住追问。“没有。”夏心悦摇了摇头,现在的她哪里还配谈什么喜不喜欢。“那为什么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呢?”听到夏心悦没有喜欢的人,何止心中又燃起了些许希望,“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夏心悦摇了摇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于是她果断地抛下何止,扭头就走。何止没敢追,但他对夏心悦的喜欢似乎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朝她的背影大声说道:“你现在不接受我也没关系的,心悦,我会一直追求你,直到你接受我,或者喜欢上别人的那一天。”而背对着何止的夏心悦,也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平静。她原本周密地计划好了一切,谁承想夏心铖一颗心脏横空出世,一阵怦怦乱跳,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心中千头万绪,一面想着夏心铖阻止她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一面想着这样的移植究竟算不算是夏心铖还以某种方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犹豫,这样的话,是不是不杀何止比较好呢?另一边,表白被拒绝的何止失魂落魄地踏上了回家的路,他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于是没理会群里那些问他结果的好友,也没让司机来接。他决定坐公交车回去,顺便让自己冷静冷静。可是若干年来被娇养的他压根就没有点亮相应的生活技能,他对公交车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电视剧,仅限于知道要投币上车,于是他从兜里翻出了一枚硬币,就近上了一辆公交车。他家在全市各大楼盘都有房子,钟点工定时打扫,物件齐全,随时可以拎包入住,他坐到终点站就近选一个就行,因此也没有太在意这辆公交究竟会将他拉到哪儿去。心大如他自然也就没有意识到,这个点,这路公交车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等到夏心悦如有所感地回过头时,何止已经踏上了那辆专属于亡灵的公交车。恶城,作为一个藏污纳垢的城市,向来不缺少诡异的都市传说。 第127章 夏心悦摇了摇头。何止又道:“你不想看到我的话,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好吗?太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何止,”夏心悦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我现在让你走,是为了你好。如果你决定不走了,那以后你想离开我,就不可能了。”何止的眼睛里骤然放出光来:“心悦,你是说,我可以不走吗?”夏心悦点点头:“嗯。”何止又问:“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嗯。”夏心悦想了想,“如果你不后悔的话。”何止激动地上前,将她拥进了怀中:“我不会后悔的!”你会的。被他按进怀里的夏心悦如是想。…………等路屿找到一个合适的可以和聂闻溪谈一谈的时机时,距离他和晏庭把聂闻溪接回社情局宿舍,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大家原本以为聂闻溪和谢应许这次分居,只是小两口闹闹别扭,过上个一两天,自然就和好了。谁知一转眼好几天过去了,聂闻溪仍然八风不动地在宿舍里住着,半点没有要搬回去的意思。路屿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聂闻溪这一次似乎是真的铁了心要和谢应许分手,把这个男人和这段感情从他的生命中删得一干二净。但谢应许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达成共识。在聂闻溪搬出来的这段时间里,谢应许几乎每天都到行动组报到,软话说尽,试图让聂闻溪消消气,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聂闻溪只在他第一次来报到时,和他说过几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理过他。当时,聂闻溪问谢应许:“当断不断,这么拖着有什么意义呢?”谢应许回答不上来,聂闻溪似乎也不是一定要得到个答案,这个问题就那么搁置了。后来,谢应许还是每天不落地上门,他不可能就这样放着聂闻溪不管,而聂闻溪在拒绝无效之后,就干脆无视了谢应许的存在。好好一对小情侣,搞得跟怨侣似的。作为聂闻溪的代理监护人和谢应许的知交好友,路屿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左右不是人。于是这一天,路屿专程瞅了空当,支开了旁人,拖着凳子坐到聂闻溪身边问他:“闻溪,你给我透个底,你和老谢打算怎么办呀?”“怎么办?”聂闻溪一愣,“……就分手啊。”“真分啊?”路屿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聂闻溪有多喜欢谢应许,他是看在眼里的。“……嗯。”聂闻溪点了点头。路屿又问:“你不是喜欢他吗?”对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搞到手,甚至无数次动过想把晏庭藏在小黑屋里不让别人看的念头的路屿来说,他很难理解像聂闻溪这样得不到就放手的决定。“我是喜欢他呀,到了现在都还喜欢着他,可他不爱我呀,老大。”聂闻溪顿了顿,“这让我觉得我就像个笑话。”如果一开始,谢应许就明明白白地让聂闻溪意识到他并不爱他,那么聂闻溪在喜欢上他之后,或许还有勇气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但现在,他捧出了一颗真心,原以为会得到爱人的善待,结果谢应许告诉他,这颗心他从来没有期待过。于是他的一片真心和这段付出了真挚感情的岁月,仿佛成了一个笑话。直到现在,他闭上眼睛都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天他们在ktv里,谢应许看向他时的冷淡眼神。聂闻溪不聪明,但他绝不犯贱,他虽然只是一只半妖,可狐族的高傲同样刻在他的灵魂里,他受不了这个。路屿原本还想再劝一劝,但聂闻溪不愿意听了:“老大,咱们换个话题吧,我不想聊这个。”“那行。”路屿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最近身体怎么样,孩子没问题吧?”“挺好的。”聂闻溪一边整理着手头上的工作资料,一边发扬不懂就问的优良传统,“老大,为什么最近舆情监控抓得那么严?”“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了,”路屿顺着聂闻溪的意思改了话题,“之前陈熙萌的案子闹得有点大,加上其他社情局所在地最近也不是很平静,群体情绪数次失控,我们都在担心,心魔会不会借此出世。”“心魔出世会有什么后果?”聂闻溪又问。路屿想了想,心魔出世的后果太多太复杂,于是他找了一个最为显而易见的结果告诉聂闻溪:“……会死很多很多的人。”“所有的魔都是这样吗?”聂闻溪想从种族的角度做一下归类,加深一下自己对魔族的理解。但路屿想到自己的枕边魔,决定力所能及地为魔这个种族洗白一下:“也不全是这样,我们虽然忌惮魔族,但对其他魔物并不像对心魔那样戒备。”“我懂了,心魔生性嗜杀,所以才会制造那么多杀戮。”聂闻溪总结道,“魔和魔也不全是一样的。”“这还是和心魔的特性有关,”路屿解释道,“心魔本身没有实体,只能通过寄生在人类宿主身上的方式存在,它洞悉人心,擅长用言语蛊惑人类,进而达到它的目的。”“但这样的存在方式并不是心魔期望的,它绝对不会满足于受制于人的状态,它追求的是绝对的自由和对身体完全的掌控。”路屿叹了一口气,“心魔完成对身体的绝对控制,这个过程是用鲜血和人命铺就的,当它的宿主被它蛊惑,开始犯下杀戮之时,它就可以渐渐地影响他、控制他,等宿主犯下的恶积攒到某个数值时,它就可以彻底地掌控宿主的身体,进而取而代之,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躯体。”“这时,心魔才算得上是真正出世。而出世的心魔,因为其善于蛊惑人心的特性,会变得极为不好对付,它能够轻而易举地诱发群体性冲突和流血事件,非常令人头大。所以,心魔从古至今,都是咱们社情局的头号大敌。”路屿敲了敲桌子,“需要进行重点防范。”第102章 102聂闻溪被路屿说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连忙问:“那心魔出世有没有什么预兆或者迹象, 我们要怎么确定它出现了?”“说实话, 我们现在还没有行之有效的方法来辨识寄生在宿主身上的心魔, 在心魔彻底掌控躯体之前, 宿主看起来和其他异人没什么两样。”路屿叹了一口气, 聂闻溪问的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们多年, 因为即便是身为神子的他,也没有把握可以辨识隐藏在宿主躯体之中的心魔。“那就束手无策了?”聂闻溪忧心忡忡。“也不尽然。”路屿把多年的经验倾囊相授,“我们知道心魔诞生的前提——强烈的恶性群体性情绪出现,所以把控好舆情是关键。一旦出现了例如悲痛, 愤怒, 厌恶之类的群体性情绪,就要密切关注辖区之内的连环杀人事件。” 第129章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范聪被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好在敲门的人很快发出了声音:“聪聪,你怎么还不睡?”“妈?!”范聪一愣,一想到母亲和那诡异的座机共处一室,他魂都要飞了,“妈,你快回房间去!你没有听到电话在响吗?”“电话?”门外的母亲顿了顿,困惑地问,“什么电话?”范聪这才注意到,那个似乎要与他不死不休地死磕下去的电话铃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是因为母亲的到来吗?“聪聪?”门外的母亲困惑地再次呼唤范聪,范聪这才如梦初醒,踩着虚软的步子过去给母亲开门。母亲进门之后很是担忧:“聪聪,你怎么了?”“妈,我一直听见客厅的座机在响,”范聪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昨天听见了,今天也听见了。”但母亲似乎并没有get范聪的点,闻言困惑道:“听见响了你怎么去不接呀。”范聪心头突突跳了两下,但母亲一直是这样粗线条的一个人,他也不好发作什么,只得耐着性子回她:“我接了。”“怎么说?”母亲好奇地问。范聪一瞬间露出了一个茫然至极的表情:“他好像是我移植的肝脏的捐献者,妈,那个人是死了吗?”“说什么笑话呢,死了的话怎么给你打电话啊,他也没有咱们家号码啊……”母亲不以为然地说。然而就在这时,范聪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看过去——是一条信息,来自他的母亲:聪聪,这么晚了,你在和谁说话?范聪一瞬间头皮发麻,他缓缓地抬眼看向眼前的母亲,后者见他望过来,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么了?”在极度的恐惧之下,范聪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将手机攥进手里,然后启动快捷拍照模式,微微抬起镜头,朝面前的母亲照去……——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曾经听说过,鬼会在手机摄像头里显出原形。按下快门之后,他将手机收回来,颤抖着指尖点开了方才拍摄的照片——照片之中,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他的母亲,分明是一个没有眼珠,被开膛破肚,死相极惨的男人。范聪吓得夺门而出,正巧撞上了因为收不到他的回信,正打算出门查看的母亲,他一把拽过母亲,拖着她就往门外跑。冲出家门的范聪其实并不清楚自己该往哪里跑,只是心头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家里一定不能待了!他拉着母亲跑了很久,但奇怪的是,母亲竟然一句累都没喊过,想到这儿,范聪心里一阵突突,紧接着,他意识到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母亲的手,一直在散发着一股凉意,这是很奇怪的,他们已经跑了那么久,那么大的运动量,都不足以让母亲的手热乎起来吗?范聪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为了安安自己的心,他一边跑,一边抬起手机,调出自拍模式,将他和母亲都纳入了屏幕的范围之中……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范聪被吓得魂飞魄散,被他拉在手里的哪里是他的母亲,分明是之前那个站在他屋里,被开膛破肚的男人!…………天还没亮,夏心悦就把何止从床上拖了起来,何止迷迷瞪瞪地套了件衣服,跟着急匆匆的夏心悦出了门。两人趁着夜色驱车赶到了这里,夏心悦指挥何止将车停在一个监控照不到的死角处,熄了火,静静地等待着。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在何止第三次问夏心悦,他们究竟到这儿来干吗时,夏心悦终于大发慈悲地给了他答案:“来杀人。”“???”何止蒙了,“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是个杀人犯。”夏心悦不以为意地说。何止一脸震惊地看着夏心悦,要知道,关于夏心悦的杀人犯自述,他一个字都没信过。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他的视野里。那个男人的浅色上衣被汗水浸湿,似乎已经跑了很久,他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回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奋力追赶他似的。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边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疯狂地惊声尖叫着。何止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倒在地上,拼了命地挣扎,最终再也没有站起来——就好像是那个追逐了他许久的东西终于追到了他,按倒了他,最终杀死了他……何止想要上前去查看他的状况,但被夏心悦拦住了。夏心悦平静地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手术刀和一个防水的盒子,扭头对何止说:“何止,我真的会杀人,所以你确定还要和我在一起吗?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爱你,所以你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我下车之后,你可以开车离开这里,我不会阻拦你,你那些告白我就当没听到过。”说完,夏心悦头也不回地下车了。何止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接着,他看到了他人生中最为恐怖的一个画面——他心爱的女孩,用一把手术刀剖开了男人的肚子,避开了涌出的鲜血,从男人腹中掏出了一块鲜血淋漓的东西,放进了她准备好的盒子里。夏心悦拿出纸巾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擦干,然后闲庭信步地朝何止走来,距离一点点被拉近,何止听见她问他:“后悔吗?后悔喜欢我吗?”何止没说话,但他并不打算结束这段感情,他陷入了一个所有人都没办法爬出的泥坑里——他以为,他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他的爱人从地狱里拉出来。夏心悦站在车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拉开车门上了车,何止听见她笑了:“那么从现在起,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你爱我,就跟着我一块儿下地狱吧。何止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发动了车,在余光之中,他看到夏心悦那双漂亮的眼睛,被一双透明的手紧紧地遮住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夏心悦,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幕究竟是不是他大惊小怪。今天晚上,他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第103章 103路屿是被微信提示振醒的,他迷迷瞪瞪地从晏庭怀里钻出个脑袋, 伸手将床头上的手机扒拉过来。秦奋给他发了一大堆“在不在?”, 刷满了他整个屏幕, 他滑了很久, 才找到一个视频。晏庭被他的动静弄醒, 迷迷糊糊地凑过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揉了他一把,才又倒头睡了过去。路屿把枕头抽高,靠在床头上,点开了秦奋发过来的视频。 第131章 回完信息之后,路屿飞快地放好手机,转身扑进晏庭怀里,抓紧最后的半个小时,再睡一个回笼觉。…………路屿进到办公室之后,才发现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七夕节,情侣们的盛会。明薇问他:“老大,你打算给晏局送什么礼物啊?”路屿被问倒了,要给晏庭送什么礼物?说实在的,他和晏庭物质生活富足,有什么缺的想要的总是想到的时候就立马买了,年年送礼好像都送不出什么新意来了。路屿虽然心里很是纠结,但面不改色:“都老夫老妻了,还要送吗?”“当然!”明薇简直恨铁不成钢,“这是情趣!情趣懂吗?!”路屿瞬间苦了脸,感情再好,性向再弯,在送礼这件事上,迈不过去的坎还是迈不过去,选礼物,太难了啊!最终,路屿翘班出去逛了一套贴身极了的西装,本着“我送出去的衣服就是为了让我亲手剥下来”的宗旨,敲定了这套衣服作为本届七夕节晏庭即将拥有的礼物。挑完礼物之后,路屿按照明薇的建议,打算给他们共度的第七个七夕准备一束花。路屿按照计划前往明薇推荐的那家花店,却在那家花店门口偶遇了一个意外的人。夏心悦抱着一束向阳花,站在花店门前,眉眼弯弯地和她身边的男孩说话,见路屿过来,她率先打了招呼:“路哥,你也来买花吗?”路屿点了点头:“这不是过节嘛,买点花儿应个景。”“那你也来得太晚了吧,”夏心悦笑着说,“玫瑰都已经卖光了。”“没那么讲究,是花就行。”见夏心悦已经从夏心铖离世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路屿也为她高兴,他打量了几眼夏心悦身边的男人,“对了,这位是?”“噢,还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何止。”夏心悦笑着给两人做介绍,“何止,这位是路哥,他帮过我很多……”路屿率先伸出手:“你好,叫我路屿就行。”何止:“幸会。”路屿和何止客套了几句,夏心悦让他先把花买了,省得待会儿没剩下什么好的,路屿点了点头,钻进了花店。何止目送着路屿进入花店,才轻声问夏心悦:“心悦,这是第一个你介绍给我认识的人,他很特别吗?”“是吗?”夏心悦笑着瞥了他一眼,“他确实很特别,他是一个你不太熟悉的机构的负责人。”“什么机构?”“一个收容像我这样的怪人,也处理像我这样的怪物的机构。”夏心悦漫不经心地说。何止心头一紧,处理这个词,简直是扎进他心头的尖刀:“心悦,咱们收手吧,行吗?”“哪有收手的说法呀,”夏心悦笑了,“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说话间,路屿捧着一束包装好的花走了出来:“我实在不会搭配这些花花草草,干脆从老板包装好的花里选一束。”“也不错啊,省事。”夏心悦笑着回他。和心悦这样的女孩子说话其实非常省心,因为她总是能把你的话茬自然而然地接下去,不会让你冷场,不会让你尴尬。路屿心里念着夏心悦的眼睛对心魔的作用,这会儿见到了,自然照例又邀请了她一次:“心悦,你毕业了吧,要不要到我们那儿去工作?有编制,五险一金齐全。”何止下意识地扣紧了他和夏心悦相握的手,却听她说:“好啊。”一时间,何止和路屿都看向她,一个是难以置信,她明明知道是火坑还非要往里跳,一个是惊讶于她竟然答应了邀请。要知道,路屿在出言邀请之时,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我现在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如果路哥不嫌弃的话,我就去报到。”夏心悦道。路屿连忙说:“怎么可能会嫌弃,这个位置我可给你留得太久了!”“好,”夏心悦点了点头,“那我什么时候去报到?”路屿看了一下日历:“随时都可以,明天?来不及的话就下周一?”“下周一吧,”夏心悦想了想,“我也准备一下。”路屿自然无不可:“好,那到时候见。”敲定了报到时间之后,路屿捧着花束,心满意足地告别了夏心悦和何止,他还要赶回去和晏庭共度佳节。在拐角处拐弯时,路屿又看了还在原地的小情侣一眼,夏心悦朝他挥了挥手,但路屿注意的却不是她。他看的是何止,那个站在夏心悦身旁微笑的男人,笑起来的样子仿佛哭一样。…………夏心悦顺着路屿的目光看向何止,惊奇地问他:“何止,你在哭吗?”“没。”何止摇了摇头,安抚地朝她笑了一下。“何止,”夏心悦难得正经地收了笑脸,严肃地问他,“你开心吗?”“……开心。”“真的?”“真的。”“那就好,”夏心悦认认真真地说,“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何止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问她:“如果我不开心的话,会怎么样?”“……”夏心悦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可能……会杀了你吧。” 第133章 “都是男的?”明薇一边查,一边打趣他。“……肉眼不可见的!”叶向笛强调。明薇又查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有关联,两名受害者在近期都接受过器官移植手术。”路屿一愣:“查一下被取走的器官和移植的器官是不是同一个。”“是,是同一个。”明薇很快给出了答复。“查一下移植器官的来源,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路屿嘱咐道。“好。”明薇得了指示,立马查了起来,“老大,这两个人的移植器官都是从黑市流出的,查来源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可以查到吗?”路屿又问。“可以的,”明薇斩钉截铁地说,“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好,你尽快。”夏心悦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明薇,如果真的查到了器官来源,那么距离查到她,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夏心悦心下一沉,眼里流露出不属于她的阴冷情绪。就在这时,路屿拍了拍手掌,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回他身上:“大家要特别注意,在这种大面积的负面舆情爆发的背景下,突发这种连环杀人案,极有可能是心魔作祟,在处理案件时一定要分外小心谨慎。”他特别看向夏心悦,从这场会议开始,夏心悦就一直处在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中,路屿怕她身体不舒服,但是现下也不合适直接问,他打算开完会再问一下夏心悦的情况。殊不知就是他的这一眼,生生将夏心悦从失控的状态中扯了回来,她只觉得身体一暖,控制权再度回到了她手上。就好像方才的失控,只是一个错觉一般。“怎么了路哥?”夏心悦顿了顿,态度自然地将方才的失常掩饰了过去。“心悦,到时候可能还得让你去辨认心魔。”路屿提前给夏心悦打个预防针,“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过不用太紧张。”“……”夏心悦一愣,“我不一定做得到……”“没关系,”路屿摆了摆手,“做不到才是正常的,我们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夏心悦点了点头,出言询问心魔的相关情况,路屿自然知无不言。之后,路屿带领组员对案件的侦办工作进行了初步的分工,行动组诸人便按照分工各自开始忙碌起来。夏心悦起身之前,将她在笔记本上涂画了许久的纸撕了下来,折叠整齐后,塞进了会议室的抽屉里。随后,夏心悦起身追上路屿:“路哥,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什么?”路屿停下来看着她。夏心悦咬了咬下唇:“路哥,你刚才说的心魔,如果我找到了它的话,要怎么样除掉它呢?”“你找到它的话不要轻举妄动,立刻联系我们来处理,你不是心魔的对手。”路屿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如果你们赶不过来呢?你给我说说吧,让我心里有点数。”夏心悦又说。路屿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在理:“在心魔出世之前,杀死心魔的方法只有一个,趁它还没有从宿主身上脱离出来,杀死宿主就可以杀死心魔。”夏心悦犹豫再三,才问:“如果宿主是个好人呢?”路屿被她的脑回路惊到了,但仍然尽职尽责地解答下属的问题:“我翻阅了很多很多关于心魔的资料,从来没有遇到过心魔的宿主是个好人的情况。”路屿实事求是地说。“……”夏心悦沉默了一会儿,“也对,那我先去忙了。”“心悦,你刚刚开会的时候是哪里不舒服吗?我看你脸色白得厉害。”路屿关切地问。“是有一点儿,不过现在没有关系了。”夏心悦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现在已经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那就好。”路屿又嘱咐了她几句,放她离开了。…………聂闻溪是整间会议室留到最后的人,预产期在即,他现在行动已经很不方便了,明薇刚刚想要把他送回办公室去,但他拒绝了:“我站不起来了,你让我在这缓缓,我待会儿自己能回去。”明薇不是特别放心,但聂闻溪考虑到她身上的任务重,不愿意耽误她。聂闻溪对明薇说:“会议室和咱们办公室才隔多远呀,我待会儿要是回不去,就大声喊你们。”“那行,有事喊我们。”明薇这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聂闻溪坐在会议室里,静静地恢复体力,他坐着坐着有些无聊,就四处看了看。之前开会的时候,他就坐在夏心悦身边,因此很容易就注意到了夏心悦塞到抽屉里的纸。聂闻溪分不清楚这张纸是被夏心悦丢弃了,还是被遗忘在了这里,于是他展开纸张,打算确认一下上面的内容。纸张上是一幅画,黑色的海里伸出了无数的枯爪,海面唯一的岩石之上,有一个哭泣的女孩。那是一张从画面到意境都不会让人觉得舒服的画作,聂闻溪从画面的精细程度判断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被夏心悦遗忘在这里的,他对私自拆了别人的东西感到有些抱歉,于是,他将纸张原样叠好,原封不动地塞回了原本的抽屉里。直到多年之后,聂闻溪都还在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后悔不已,因为他当时真的没有读懂,那一幅指向不明的画,是一个已经双脚踏进地狱的人,对他们发出的最后的求救信号。第105章 105夏心悦近来时不时会一阵一阵地丧失意识,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失去对周遭一切的感知, 但从身边人的反应来看, 她似乎并没有出现昏迷或者昏厥的情况。她猜想, 这应该和那个盘踞在她脑海之中的人脱不开干系。那个信誓旦旦地说着他们是天生一对的人, 终于耗尽了耐心,开始露出狰狞的獠牙, 伺机从她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血肉来。从一开始,夏心悦就对这个人的目的有所猜想,纵使它满口漂亮话,将自己标榜成一个大公无私、光明磊落的形象, 但夏心悦从来没有相信过它没有企图。自打她开始时不时失去意识, 这个企图就变得明朗起来——那个人在同她争夺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它在夺舍。 第135章 他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心悦,我要怎么才能救你?”“救我?”夏心悦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大量的失血让她意识模糊,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才明白了何止的话,“救我啊……那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和我就都能解脱了,我还能顺道把这恶魔带走,还这世间一个清静。”何止不住地摇头,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夏心悦没有等到何止的回答,她微微侧过脸,将脸颊贴到何止的手上,蹭了蹭他,催促他。但何止始终没有点头。她的目光开始变得迷离,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她放弃了等待来自何止的终结,但还是奋力地仰起头,朝已经看不清面容的何止轻声问道:“何止,你开心吗?”何止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夏心悦已经看不见他的动作了,于是他咬着牙,强忍着哭腔,回答她:“我不开心,我一点儿都不开心。你不是说过,我不开心的话就要杀了我吗?求你了心悦,撑住啊,你还得来取我这条小命呢……”夏心悦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否认,又像是告别,随后,彻底地失去了意识。何止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谁都好,来救救我们吧。——在这无间地狱之中,拉我们一把……因为救护车来得及时,夏心悦捡回了一条小命,何止在医院里一掷千金,为她砸开了vip通道,专家出诊,vip护理,保证夏心悦到最后连伤疤都不会留下。但即便这样,何止仍然觉得不够,他守在夏心悦的病床前,看着她苍白的睡颜,心中百转千回。他一帧一帧地回忆近来的桩桩件件,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捂住夏心悦眼睛的黑手,就是招致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但是他对它一无所知,长久以来,都是夏心悦在独自对抗它。不……等等!何止突然灵光一闪——夏心悦为了克制它,似乎借助过别的什么东西,比如她的工作……恶城社情局……路屿……何止猛地站起身来,他低头看了看依然陷在沉睡之中的夏心悦,又扭头看了看恶城社情局所在的方向,心中有了主意——他要去找路屿,无论路屿是不是那个可以拯救他们的人,他都想要去试试。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第106章 106何止在医院里熬了一宿,等他想起这一茬儿, 下定决心要到恶城社情局找路屿求救时, 天色都已经大亮了。何止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心悦, 这恶城社情局他是一定要去的, 但什么时候去, 是个问题。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能够待在夏心悦身边直到她醒过来, 但他也很清楚,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一次夏心悦付出了身中一刀的代价才醒过来,那下一次呢?何止不敢想。眼瞅着马上就要到上班时间了,何止俯下身, 在他的睡美人额心处落下了一个轻浅的吻:“心悦, 祝我好运。”说完,他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 带上房门,转身下楼直奔恶城社情局。因为经常接送夏心悦上下班, 何止对恶城社情局也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了, 他目标明确, 一路毫不停歇,径直走向了行动组办公室。他在门前站定,目光扫过办公室里或立或坐的众人, 随后他选定了目标,直奔路屿而去。他会选择路屿,是因为这群人里, 他只认识路屿——夏心悦曾经给他们介绍过彼此。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这间办公室里有能力帮助夏心悦的,确实也只有路屿了。在此之前,何止对路屿的印象是心上人的上司,但现在,何止希望他可以成为他们的救世主。何止冲到路屿面前时,路屿正打算吃早餐,早餐包还没来得及塞进嘴,就被猛地出现在面前的何止吓了一跳。“?!”路屿定睛一看,辨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这才缓了缓神,“何止?怎么了?”路屿能认出只有一面之缘的何止,完全是因为当初同他和夏心悦见面时,何止脸上那个如同哭泣一般的笑容实在是令他印象深刻,再加上何止的名字很特别,容易记忆,这才把人认了出来。“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何止并没有直接挑明来意,他虽然天真,却也没有傻到一点儿余地都不留给自己。但以何止的这点儿心眼,想和路屿打马虎眼,还差得远呢。路屿看了一眼夏心悦空着的工位:“是和心悦有关吗?”“不是,”何止果断地摇了摇头,“是我的一个朋友。”“说说看。”路屿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何止要说的这件事应该和夏心悦脱不开干系,否则何止没有必要绕开夏心悦来找他,他是夏心悦的上司,又不是何止的上司,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朋友,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何止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心有余悸,“你能帮帮我们吗?”“控制?”路屿挑了挑眉,“为什么你会觉得有东西控制了她?是她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路组长你有爱人吗?”何止突然问。“有,我们感情很好。”路屿点点头。“那你应该可以理解,像这样亲近的人,你熟悉她的一举一动,她每一个神情你都心领神会,她不是她了,你难道会分辨不出来吗?”何止苦笑。“归根结底,只是你的感觉?”路屿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何止,“这很难说服我。”“不,我还看到了一双黑色的手……”何止抿了抿唇,说得很艰难,“她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的时候,我偶尔会看到那双手,自脑后探出,牢牢地遮住她的眼睛。”路屿了然:“你说的这个朋友,是心悦吧?”“不!不是的。”何止慌了,他还没有做好把心悦暴露出来的准备。路屿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那双黑手为什么要捂她的眼睛?”“为什么?”何止一愣,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暴露在哪儿,而路屿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就是他露馅儿的原因。“因为心悦的那双眼睛,又称‘真实之眼’,能看到世间万物最真实的一面。”如果想要蛊惑她,控制她,就一定要剥夺她眼睛的能力。 第137章 路屿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他绕开了帮倒忙的何止,对夏心悦说:“我听何止说,你取走那些人的器官,是因为你觉得它们属于夏心铖。”“……对。”“为什么?”路屿又问。“因为我哥送出的信息,那个活体器官贩卖点被捣毁,可他们并没有被一网打尽,”夏心悦抽噎了一声,“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恨上了我哥,杀了他还不够,还把他身上所有能卖掉的内脏,通通卖了出去……”路屿没料到还有这一茬,当初那个案子,收尾工作并不是由行动组完成的,但案子的性质那么恶劣,当局高度重视,他自然以为警方会深挖下去,不会疏漏。毕竟,就连那个给他们做了内应的研究员,都还在警方证人保护计划下好好地活着,谁承想夏心铖会因为这件事被报复致死。路屿说不出什么开脱的话,特别是面对夏心悦这个他曾经有无数次可以拉一把的女孩:“心悦……”夏心悦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有人告诉我,这样死无全尸的人是没法轮回的。”“它骗你的,”路屿简直哭笑不得,“人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血肉之躯没那么重要的。”“我也犹豫过该不该信,”夏心悦苦笑,“可那是我哥哥,我不敢赌,我有什么资格拿他去赌?”路屿有一千种理由来呵斥她的愚昧和残忍,但将心比心,他说不出口。夏心悦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哑声问路屿:“待在我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是心魔对吗?”路屿说:“可能性很大。”夏心悦沉默了许久,对那个人的身份,她早有预料,或许正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这个结果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令她难以接受。“心悦,你听我说,”路屿郑重其事地说,“心魔的最终目的是夺取你的身体,所以它会不断地蛊惑你去杀人,你一定不能让它如愿以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我……”“心悦,”路屿沉声喝止她,“无论你现在想干什么,都先停一停,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过来找你。”“可是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路哥。”夏心悦哭着说,“为了不让它再对何止下手,我们达成了协议,找上了最后一个人,找上了我哥眼角膜的移植者。”路屿猝然闭上了眼:“……心悦,你杀了他吗?”“是的,对不起。”路屿忍无可忍:“夏心悦!你有没有考虑过器官移植是有排异性的,即便你哥哥所有的器官都被取出来进行贩卖,也不见得能等到你现在去取。”“……什么?”夏心悦一愣,“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我之前让明薇查了那两名死者被你带走的器官来源,你还记得吗?”路屿说,“调查结果显示,它们并不属于同一个人。”“什么?这不可能……”“夏心悦,心魔从始至终都在骗你。”“不可能!”夏心悦厉声道,“我自己看过的!”“何止说,心魔在蛊惑你的时候,蒙住了你的眼睛。”路屿如是说。“不……不!!!”赤裸裸的真相,骤然击溃了夏心悦的心理防线,她本就不会因为杀戮感到任何快意,她杀人只是为了把属于夏心铖的东西拿回来。现在突然得知,这些东西并不属于夏心铖,死在她手下的,很有可能是一群无辜的人。这叫她如何能够承受?步步溃退的心理防线,给了心魔可乘之机,夏心悦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强撑着一口气,把定位信息给路屿发了过去:“……路哥,我把定位发给你了,你来杀了我吧。”“怎么就走到那一步了?”路屿简直哭笑不得,“你相信我,咱们还有挽回的余地。”“怎么挽回?”夏心悦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还记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心悦?”路屿收到定位的瞬间就转身离开了病房,但他并没有结束和夏心悦的通话,听到夏心悦骤然弱下去的声音,他连忙追问,“你怎么了?”“路哥,”夏心悦撑着最后一口气叮嘱他,“我控制不住它了,等下你见到的不一定是我了,我说什么,你都别信……”话还没有说完,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电话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至此,心魔终于找到了可乘之机,伺机夺取了夏心悦的身躯,接下来,它需要积累足够多的杀戮,来巩固它的成果。第107章 107(正文完结)为使自己顺利出世,心魔在接管身体之后, 直接在最后一位受害者出事的地方构建起了一个心魔领域。那是一个半球形状的空间结界, 将最后一位被害人生活和工作的工业园区整个纳入其中, 区域内所有的建筑物, 以及园区内生活和工作的人, 都受到了心魔领域的影响。这个为了制造杀戮而构建出的心魔领域,说是步步杀机也不为过。心魔的力量在领域内肆虐, 所有受到这股力量影响的人,内心深处的负面能量会被挖掘出来,无限加深、放大。——每个人都可以变得阴险歹毒,只要他们尝过内心深处那些负面能量的滋味。嫉妒, 愤恨, 不甘……将他们的心脏反复炙烤,直到烤出人性的肮脏。——每个人与生俱来就有做恶人的潜质。路屿一上车就通知了行动组众人, 要求他们立即赶赴现场,但等他们赶到时, 工业园区已经被心魔领域炼化成了修罗场。因为内心的阴暗面被无限地延展放大, 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满溢的□□桶, 易燃易炸,一丁点儿火花都能引起一场大爆炸。此时此刻的心魔领域内,随处可见打架斗殴和钩心斗角的人群, 为了一己之欲,每个人都想坑死别人。路屿在工业园区入口处和晏庭会合。照理说,路屿领导的行动组需要负责这次事件的一线任务, 他本人更是担负着前线指挥职责,心魔领域内受到影响人员的镇压、撤离,事件的善后工作都需要由他来组织开展。但这一次,路屿另有打算。和晏庭会面之后,路屿便将指挥调度的职责交了过去:“庭庭,替我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想做什么?”身为局长的晏庭,在这种场合里一般坐镇后方,但他是从行动组出来的,路屿甚至还是他带出来的,指挥这种规模的行动对他来说驾轻就熟,只不过他仍要搞清楚路屿的下一步打算。 第139章 “恨我吧。”路屿叹了一口气,“我有无数次可以拉你一把的机会,是我粗心大意,统统错过。”夏心悦摇了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把我的人生过成这样的。”路屿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夏心悦并不需要他的慰藉,他对夏心悦而言,也没有特殊到可以把她从绝望之中拉出来。夏心悦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对外界的一切置若罔闻。她已经失去了一切,甚至连她自己都被一并弄丢了,路屿能够理解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在心魔领域之中的夏心悦,已经丢掉了那颗助人的心。但现在,心魔藏身在它自己创造出的领域之中,如鱼得水。它本就擅于隐匿,路屿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将它从心魔领域中找出来制服,几乎是不可能的。能够在这个领域之中找出心魔的人,只有夏心悦,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心魔无法剥夺。路屿站在顶楼往下看去,在这个被心魔领域覆盖的园区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激发出来,因此衍生出了很多很多的群体性冲突。只要尝过嫉妒的滋味,品过怨愤的味道,每个人都可以变得心狠手辣,当心底的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那人就不能被称为人了,人面兽心,被称为畜。楼底下那些被心魔影响的人,对着昔日的亲朋好友、工友同事举起了他们的武器,他们相互追逐砍杀,负责镇压的人员尚未到位,整个园区就已经血流成河。恶城社情局派出所有的人力,对园区内的滞留人员进行控制和疏散。但园区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光靠社情局的几个异人,杯水车薪。而且进得深就会被心魔影响,心魔力量最为集中最为强大的园区中心区域,至今也只有路屿一人成功进入。想要靠有限的人力将所有人撤出园区,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制服心魔,才能将伤亡降到最低。可随着血腥惨案不断发生,心魔的力量也越发强大,在心魔领域内,建筑开始不断瓦解,残垣断壁摆脱了地心引力,不断升空。在这个领域之中,适用于人类社会的基础力量开始失控,随处可见飘浮在空中的楼房砖瓦和巨石。整个空间仿佛处于一个失重的状态下,四周都是飘浮物。夏心悦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人类可真有意思,不过是心底的恶念被放大,怎么可以坏到这个地步?”夏心悦呢喃,不知是说的楼下的人,还是说的她自己。“他们原本不是这样的,你也不是。”路屿顿了顿,“这是心魔造出的恶果,和别人没有关系。”夏心悦并不认同他的观点:“评判一个人,往往是看他做了什么事儿,而不是他本该是什么样的人。”“那就做点对的事。”路屿指着楼下疯魔的人群,对夏心悦说,“心悦,如果心魔彻底接管你的身体,顺利出世,无论对恶城还是对这个世界,都是一场浩劫。”夏心悦定定地看了路屿一会儿,讪笑:“可这关我什么事儿呢?我都已经死了。”——我挚爱的已然覆灭,这个世界与我何干?“你真的不在乎了吗?”路屿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稳定,无论夏心悦说什么,他都稳如泰山,一点儿不激动,“何止你也不在乎了吗?”夏心悦一愣,只听路屿又道:“你和聂闻溪关系不错吧?听说你出事,他不顾我们的阻拦,死活要跟进来,他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下面棍棒无眼,你不怕伤到他吗?”“我……”夏心悦眼里闪过一丝动摇,路屿见状,乘胜追击:“何止就是个战五渣,就下面那群杀红眼的,他能在人手底下撑三招吗?”夏心悦低下头,在楼下的那些小小的人影里寻找她熟悉的身影。这个领域属于心魔,而她与心魔同源,所以,她虽然不能控制这个领域,但利用领域找个人,再容易不过了。很快,夏心悦就找到了她的目标——聂闻溪和何止。这两个人有个共性,都不谙世事,所以心里干净得不像话,因此受到心魔的影响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大。聂闻溪身子不方便,走得磕磕绊绊,谢应许搀扶着他,两人行进缓慢却十分坚定,不断呼唤着夏心悦的名字。偶尔也会有不长眼的人上前攻击他们,但都被聂闻溪用灵力震退。何止就更惨了,他和大部队走散,又没人盯着他,他站在残垣断壁之上,哭得像个孩子。他丢了夏心悦,丢了最心爱的人。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在这个情绪被无限放大的地方,唯独失去夏心悦这一点他不能接受。何止不住地呼唤夏心悦的名字,一声一声,几乎摧毁了夏心悦眼底的麻木和冷淡。路屿见状,乘胜追击:“进入心魔领域的人,自己是出不去的。即便他们不会伤人,也不能保证别人不会伤到他们。闻溪还好,老谢就算自己出事都不会让他出事,何止可是个普通人,你觉得你护得住他?”路屿又问:“心悦,何止那么喜欢你,你也因为这份感情无数次做出让步,怎么这一次你就不肯再帮帮他了?”夏心悦看着楼下属于何止的小小身影,在残垣断壁中磕磕绊绊地找她……最终还是心软了。她被这个男人毫无保留地喜欢过……夏心悦妥协了,她扭头问路屿:“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帮我找到心魔。”路屿如愿以偿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夏心悦闻言摇了摇头:“可我真的不知道它在哪儿。”“我相信你,”路屿定定地看着夏心悦,“但心悦,如果还有人能够找到它,那只能是你。”夏心悦顿了顿,最终点了点头。路屿搀扶着夏心悦,穿行在残垣断壁之中,这些悬浮的建筑物残骸,让牛顿力学仿佛成了一个笑话。“我该怎么找到它?”夏心悦问路屿。“它一定是这个区域的中心,你能看出这些残垣的排列规律吗?”路屿想了想,回答她。夏心悦找了很久,才不太确定地说:“这些悬浮物,似乎在朝那个地方集聚……但我不是很确定。”路屿说:“没关系,我们去看看。”他们找了很多地方,最终,在一个严重崩坏的区域找到了心魔。因为盗取了夏心悦的身体,所以心魔幻化出来的形象和夏心悦长得有些相似,只不过心魔没有性别,所以它的样貌和夏心悦的还是有所区别,比她更英气,更中性。虽然相像,却不太一样。 第141章 “为什么?”路屿有些难以置信。“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活下去了。”夏心悦露出了一个恬静的微笑,“活在仇恨之中太痛苦了,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没办法说服自己苟活下去,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他们的亲友便无时无刻不在饱受煎熬。我尝过这样的滋味,所以我不希望这种痛苦由我带给其他人。”“心悦,”路屿叹了一口气,“你觉得值得吗?为了复仇赔上一辈子……你还那么年轻,未来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夏心悦垂眸:“从我找到我哥尸体的那天起,不,应该说从我开始梦见他死去,而我无能为力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备受折磨。这种折磨如疽附骨,只有在我手刃仇敌的时候,才让我有喘息一会儿的机会。我不想再杀人了,可能只有死亡,才能够终结这种痛苦。”路屿犟不过她,最终遂了她的愿。没了路屿的干预,夏心悦的死刑很快定了下来。死刑执行日的前一天,路屿再一次到牢里去看夏心悦。夏心悦坐在床上问他:“像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是得挨枪子儿的吧?据说枪子儿从后脑穿过去,脸就没法看了,我不喜欢那种死法……”路屿没有搭话,他一点儿也不想和夏心悦讨论死法,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了。夏心悦继续说:“听说绞刑会把脖子拉得很长,下辈子投胎会不会不好看了……”路屿叹了一口气:“心悦,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能满足你的我都会满足你。”“哎……”夏心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听说,死的时候会很疼,我有点害怕。”那双星河一般的眼瞳定定地看着路屿:“我想问问,有没有不那么痛的死法,或者换你来杀我行吗?这样我可能没那么害怕。”“……”路屿沉默着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夏心悦端详着他的面色,见状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不好意思啊,见到你我就有些管不住嘴,死刑不过头点地,这么想,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有不痛的死法,我也可以动手,”路屿抬眼,和夏心悦对视,“但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夏心悦轻快地点了点头,最后提了个要求:“你能抱抱我吗?”路屿一把将人按进怀中,无声地同她告别,在他的怀里,夏心悦轻快地安慰他:“你别难过,死对我来说是种解脱……”路屿沉默了很久,最终将手指轻轻地搭上了夏心悦的脖颈,怀中如同向阳花一般的人,在他的手掌间猝然离世。第二天,夏心悦走完了火化流程,她的骨灰是被何止领走的。随着夏心悦的死亡,这个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他抱着夏心悦的骨灰盒,佝偻着身体,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那个不重的小盒子在他手里显得那么沉重,他捧着它,就像捧着他余生所有的寂寥。路屿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好在晏庭适时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怎么了?”“我原本以为,我到这世上来,除了你,可以孑然一身不沾因果,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那么难受。”晏庭叹了一口气,他的小神子,在这尘世中历练多年,终于拥有了人类的七情六欲。他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心疼,于是他岔开了话题:“宝贝,你该去写检讨了。”路屿私自处死夏心悦这个事情,虽然由于他身份特殊,再加上晏庭的刻意遮掩被大事化小,但万字检讨是逃不过去的。路屿骤然苦了脸。他整个人贴到晏庭身上,开始撒娇:“庭庭,一万字好长呀,我根本写不出来,我写一千字都够呛。”“我已经帮你写好了电子稿,”晏庭点了点他的鼻尖,无奈地让步,“但你得自己手抄一遍。”晏庭存了心要让路屿长个教训,又舍不得他受罪,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让他手抄万字检讨。这样晏庭心里过得去,也有点事情让路屿分散一下注意力。路屿还是觉得一万字的手抄检讨工作量实在是太大,哼哼唧唧地牵着晏庭的手,被他带着往社情局里走。两人刚进大门,就撞见了慌慌张张的明薇。明薇朝路屿大喊:“老大,闻溪要生了!”路屿和晏庭对视了一眼,把那一万字的手抄检讨暂时抛在了脑后,大家一块儿朝着医院的方向赶去。——无论有多少遗憾,生活始终还在缓步向前。人活着,遇到的乐事终究会比悲伤的多,所以要学会快乐地、向上地、昂首阔步地继续走下去。第108章 108时光飞驰,夏夜的萤火化作了麦子的暖黄, 在这一年枫林尽染的秋天里, 恶城社情局行动组送走了一个女孩, 又迎来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名叫谢思悦, 小名糖果, 是谢应许和聂闻溪的掌上明珠。她出生在夏心悦去世后的第二天,她的到来, 像是沉甸甸的黑夜终于过去,天光破晓,黎明降临,昭示着新生与怀念。孩子的降临, 稍稍冲淡了好友离世的悲痛, 大家默契地不再提起夏心悦,以此来缓解她的逝去带来的不适——即便是见惯了死亡和离别的他们, 也会因为身边好友的离世感到难过。再坚强的人,也会被亲友的死亡重创, 没有人能够习惯离别和死亡, 因为见得再多, 也不能真正感同身受。糖果恰逢其时地到来,给众人提供了一个转移注意力的渠道,一时间, 她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每一个人都忙于育儿知识的学习、婴儿用品的采买、抓周物件的准备……等他们终于停下来歇一口气的时候,聂闻溪和谢应许甚至在糖果三岁之前,都不需要再给她购置任何东西了。这期间, 路屿一边嗑糖果宝宝,一边腾出手来肃清了之前药厂案的余孽。按理来说,这个案子的收尾职责不在行动组,甚至不在恶城社情局,即便是兄弟单位,他的手也不该伸那么长。可对夏心悦的结局,路屿到底意难平,所以在晏庭的默许和协助下,他还是那么做了。不得不说,异人和人类在办案手段和效率上,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强如路屿,他的协助对警方来说,算得上是如虎添翼,很快,停滞许久的案件出现了突破口,侦办人员抓住这个机会,将残党余孽一网打尽。经由他的手,这起案子终于被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这群残党余孽被送上审判席的那一天,路屿和晏庭带着一束向阳花,驱车前往近郊的公墓——何止带走了夏心悦的骨灰之后,将她和夏心铖一同安葬在了这里。在夏心悦的墓碑前,他们碰见了何止。双方不约而同地在今天来见她,想必是为了告诉她同一件事。时隔多日,路屿再见何止,竟生出了一种恍惚感——何止如今的模样,恍如数年未见。时至今日,路屿还能清晰地回想起他初见何止时的情形,虽然那时的何止笑得像哭一样,但他是那样地年轻鲜活,那样地朝气蓬勃。而现在,岁月仿佛在他的身上按下了快进,他艰难地挨过漫长的日色,度日如年,于是早早地抛下了同龄人,垂垂老去。即便面容还年轻,骨子里却透出了腐朽的气息。靠近时,路屿甚至能看到他头顶的白发,一夜白首,莫过于此。 第143章 山神执黑,那个在冥山中生存了数千年的树妖坐在他的对面,执白。山中的精怪围坐在他们身边,山神对它们向来和蔼,它们便叽叽喳喳地给山神出主意,试图用群体的智慧赢下这盘棋。山神的神识遍布整座冥山,从王潇踏进来,到他最终拜了路屿离开,山神都一清二楚。王潇会拜路屿,也是他授意的。树妖似笑非笑地打趣他:“小鹿都嫁出去了,你还这么操心。”“没办法,当爹就是这样的。”山神漫不经心地放下一枚黑子,自打路屿进入人世后,山神与人类的敌对关系,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缓和下来,他甚至会帮助一些误入冥山又出不去的人,用他们的信仰为路屿铸就神格。山中的精怪问他:“山神大人,神子的婚礼,就在最近了吧?大人您什么时候动身呢?”“待会儿就启程。”山神好脾气地答了。精怪们相视一笑,纷纷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给路屿的贺礼,托他一并捎去。它们世世代代都不会离开这座庇护它们的大山,但路屿是它们看着长大的,他的婚礼,它们的祝福和贺礼是一定不会少的。山神大人看着这些礼物,不禁有些出神,虽说他早就知道这次下山是去参加儿子的婚礼,但当这些礼物放在面前时,他才真正有了路屿要和别人成亲的实感。顿时有些不爽起来,他自己分析了一下,大抵还是源自白菜被猪拱了之后的意难平。但想到路屿和他提起这事时的雀跃,山神很清楚,祝福是他在这件事上,能给予路屿最好的东西。但他也不禁有些纳闷,路屿被养在他身边的时候,明明是个小狼崽子,怎么交到晏庭手里不过几年,就变成小兔子了?树妖劝他:“子孙自有子孙福,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山神叹了一口气,捏着鼻子认了,但不管怎么说,婆婆看媳妇,是不可能会顺眼的。下完这盘棋后,山神将礼物统统收下,启程下山,去参加对路屿而言十分重要的那个仪式。作为父亲,他不能缺席。山神到达恶城的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这场备受瞩目的婚礼,在恶城规格最高的酒店举行,所有受邀的宾客如期而至,聚集在这里,为一对新人送上真挚的祝福。晏庭的父母承担了迎宾的职责,笑吟吟地接受所有来客的道贺。婚礼的流程有条不紊地往下推进。然而,所有的婚礼,无论在会场布置、流程设置上面有何异同,最终都会殊途同归地进入同一个仪式——司仪询问两位新人:“你是否愿意眼前之人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裕,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回答:“我愿意。”——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他们在众人的欢呼和鼓掌声里交换钻戒,然后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婚礼当天,宾客好友们一直到深夜才悉数散尽,小两口直到安顿好了家长们,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虽然两人在婚礼上都喝了很多酒,但他们一神一魔的体质注定他们千杯不醉,两人瘫在沙发上腻歪了一会儿之后,晏庭先行去洗澡,路屿则趁着这个工夫,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路屿贼精地抱着一个盒子守在浴室外,顺便收走了晏庭换洗的衣裳。在等待晏庭洗澡的这个过程里,他百无聊赖地观察着洗漱台前的所有东西,然后粗线条的他突然意识到,洗漱台上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晏庭出来时,就听见路屿问:“我之前买的那些瓶瓶罐罐,怎么都不见了?”晏庭闻言一愣。之前他加到路屿购物车里一块结账的护肤品,自打他成了魔之后,就没再用过。对他和路屿而言,时间已然定格,今后无论千秋万载,他们都不会再有任何改变。直至地老天荒,宇宙湮灭。这些保养品在失去了原本的价值后,很快被他处置掉了,只不过路屿太过大条,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但晏庭到底是晏庭,在糊弄路屿这件事情上,心态稳得一逼:“我看你总不用,放着又占地方,就处理掉了。”晏庭系着浴巾出来,没见到之前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就知道路屿有鬼主意要打,但他们都已经是老夫老夫了,他也没着急找衣服,靠在门边上,挑眉看向路屿:“你抱着个盒子打算做什么?”路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小算盘打得飞起:“那什么,今天也算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有给我准备礼物吗?”晏庭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他看了看路屿手里的大盒子:“……所以说这是给我的礼物?”“对呀。”路屿点了点头,自卖自夸,“看我对你多上心啊。”夸完自己之后叹了一口气,瞥了晏庭一眼,“你呢?根本就没有想到要给我准备个惊喜,是不是我进了这晏家的门就不值钱了?”“不是,”晏庭忍俊不禁,“你可是我家里最值钱的大宝贝了。”“那我礼物呢?”晏庭确实没准备礼物,他根本没料到路屿会来这一手,不过面对路屿,他向来稳得很,不慌不忙地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说说看。”路屿闻言,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小表情:“其实我想要的礼物已经想好了,就看你给不给了。”晏庭笑了:“我这整个人都是你的,哪有什么不能给你的?”路屿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忙不迭地把盒子塞到晏庭手里,示意他打开。晏庭挑着眉,迟疑了片刻,在路屿面前拆开了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洁白的婚纱。“……”晏庭的脸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这是送给我的礼物?”路屿快乐地点了点头。“……我穿?”晏庭难以置信。路屿再度欢快地点了点头:“按你的尺码定做的,你长得那么好看,在婚礼上没有为我披一次婚纱,我会遗憾一辈子的!”路屿说完,严肃强调,“看你穿婚纱,就是我想要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