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惨太子的封神之路》 【01】我竟然还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 这纤瘦的小胳膊小腿，还有眼前这陌生的地方？ 我不是死了么？ 他警醒的看着四周，悬崖峭壁，寸草不生。 扶辰脑袋很乱，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海里纷至沓来，记忆中的他分明是天族太子，领军于荒原之上，与妖族二十万大军对峙，不日即将开战。 可是就在那天夜里，他于军营之中遭到叛徒偷袭，胸口吃了一记冷剑，眼前一黑，被一把无形的力量拉进了一片虚空之中，没了记忆。 他有些局促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是从未见过的另一番景象。 难道我没死？ 扶辰艰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眨眼之间，脑海中那些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铺天盖地，如雪花片一般飞来。 这身子的原主，竟然是从未听说过的狐族最小皇子，而今年幼，灵力低微。 至于命运……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狐族势微，他虽为皇子可日子一点也不好过，同几个小狐狸一起来这药王谷拜师修学，被嫌弃没天资人家不收，只能做个杂工勉强度日。之后先是被诬陷偷人钱财，又被以为是朋友的人骗的分文不剩，最后被同族陷害扔进了这峡谷之中，悲惨殒命。 理清了头绪，闭上眼，面前尽是那一张张狰狞笑脸，十足小人得志的模样。 这当中，竟然还夹杂着他身为天族太子时，最信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最爱的女人，最放心的部下…… 恨得咬牙切齿，一记重拳锤落在地，这峡谷轰轰响了三声，地面如散落的纸片，瞬间皲裂来开。 扶辰一愣，看着那绵延至尽头的沟壑，他摊开手掌拿捏了几下。 灵力修为尽数还在，除了样貌与记忆，其他都同先前一样。 只是这小狐狸的身体容量有限，光是方才那一击，就几乎将体内灵气消耗过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夺舍？不对，献祭？也不像。 他立在那里看着如血的苍穹，伸手摸了摸头上两只狐狸耳，扭头看一眼身后九条白尾巴。 上一生，他轻信于人，被自己最爱的女人背叛，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欺瞒，死的窝囊至极。 如今有了这第二次机会，他定要那些人血债血偿，把从他这里夺走的天下，尽数拿回来。 可现在这模样，还真就不如死了算了。 残阳之下，峡谷之中，那一线天光绵延至远方，他看不清漫漫的前路，也不知道该向着何方。 抬头望去，尽是悬崖峭壁，目光所及一片冰冷的灰色，爬上去定然是不可能了，只能沿着地面，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前走去。 瞅着十根光溜溜露在鞋外的脚指头，与眼前看不见尽头的峡谷，扶辰抬头叹了口气。 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那天边最后一抹红晕归于黑暗，一线苍穹被无边的星辰笼罩，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 深秋，峡谷中的凛凛风声呼呼作响，好似在嘲笑他如此不堪的模样。 扶辰停下脚，胸口随着他的喘息阵阵起伏。 这峡谷好似鬼打墙一般，走了这么久，处处看起来竟然都一模一样，照这么走下去，何时才是尽头？ 正发愁，忽而听得一声兽鸣，由远及近，有一瞬间，那头顶的天空被遮蔽了几秒，黑压压一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还没等他多想，轰隆一声，面前的峡谷峭壁，被一道幽蓝的光束拦腰截断，光芒消散，就见两旁峭壁上多了两个五六米直径的大洞。 引得面前一阵尘土飞扬。 “咳咳……”他挥手拍着面前的灰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方才那幽光极寒至阴，像极了书中记载的月族术法。 扶辰踟蹰片刻。 可是月族怎么会在这里？ 他循着那力量的来源探头望去，峭壁一端的山洞中，那飞扬的尘土渐渐消散，一身黑衣白发的女子，如幻夜之中的璀璨星辰，带着一抹邪性的笑容，自另一端从容不迫的走了过来。 那一瞬间，好似一颗石子，落进了名为岁月的湖泊，将如镜面一般平静的时光，荡漾起层层水波。 悠悠扬扬，直到天际。 原本笑容满面的女子，自烟尘后看到他的一瞬间，也愣了一下，那笑意尬在脸上，眼中满满都是诧异。 看着他头上两只白白的狐耳，昭月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个狐族的孩子？ 正要开口，那正对面峭壁的窟窿里，忽然轰轰作响，水声，狗叫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眉头一紧，她顾不上多想，抬脚冲过去，一把捞起这瘦弱的少年，飞身上了一旁很是高大的树上。 就见从那洞口之中，先是狂奔而出足足万余狼狗，而后飞扑而来成群的火鸟蝙蝠，紧接着是燃着青色火焰的大水倾泻而下，突突冒了半柱香才停歇。 她眼眸微眯，看着面前一轮又一轮的阵仗，心里把药王谷那个云霄贤骂了一万遍。 扶辰被她夹在臂弯之中两眼惊成了个豆，半晌没冒出来一个音节。 看着脚下凛凛火光，昭月把手里的狐族少年放在粗壮的树干上，问到:“小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扶辰睨了她一眼。 哼，月花草原上养尊处优的月族，大战在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伙，一副伪善者的嘴脸。 见他不说话，昭月伸手撩开他破成布条的外衣，抓着腰牌翻看了一眼。 药王谷杂工扶辰。 “扶辰。”她吭哧一笑:“你这名字可以，同九重天上战死的倒霉太子一模一样。” 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竟然有一瞬间同自己记忆中的那高挑俊俏，立于众神之巅的他，重叠在了一起，她猛然一愣，记起被狐帝隐藏于世间的那个孩子。 “你！”扶辰一把夺过腰牌，剑拔弩张的站在她面前:“月族这种伪善者，有什么资格评论九重天！？” “伪善者？”被他这般点评，昭月来了兴致，挑了挑眉头轻笑了起来:“你这小兔崽子，若没有月族发兵抄了妖族后路，这天下百年前就易主了。” 而后伸手把他再一次卡在腰间，向着方才洪水来袭的方向腾云而去。 “如你所言，倒成了我误会月族了？”少年高傲的声音自腰间传来，带着些许不屑。 “什么叫误会？月族是第一个请战的好不好。可惜了那倒霉太子，身边全是敌方奸细，为了天下大义只得牺牲他领的那天族一军两万人，才没被妖族牵着鼻子走。”昭月一边说，一边摇头，语气中满是同情:“都不好说到底是谁打入了谁的内部。” 见这女人毫不留情自顾自的啧啧感叹，扶辰的脸黑成了一坨。 可这话虽然听起来确实令人不爽，但字字句句也都没说错。半晌，他才小声冒出来一句:“那也是伪善者。” 看着他傲娇的模样，昭月乐的咯咯直笑。 趁这点时间，她更加细致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衣衫褴褛，却莫名的有一股强大的灵力萦绕周身，莫非开战之前，狐帝同她说的是真的？ 这孩子虽然年幼，看了方才那般的场面竟然丝毫不慌，竟然还同她探讨百年前的事情，他的模样，也不过就是个百岁的少年，凡间十三四岁的模样。 可那目光却深邃坚毅，丁点不似孩童。 她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那目光看的扶辰后背阵阵发毛，不自然的别过了脸去。 他抬头看着不断后退的墙壁，问到:“你这是带我去哪？” “当然是带你回药王谷。”她嘿嘿一笑:“小朋友，跟我修学入我月门好不好啊？” “哼！”他不屑答到，脸扭得更狠了。 瞅着他的模样，昭月一眯眼，啧啧咂嘴，眼眸一转，眉骨轻抬，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如此这般我就只能收了那天族小太子了，哎呀，毕竟是天君扶桑和天后灵女的孩子……” 扶辰听在耳中，心却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咬着牙不说话。 他未曾想到，如今的太子，竟然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与他未婚妻的孩子…… 【02】药神 “那孩子也就同你一般年岁吧。”昭月眼角的余光追着臂弯里孩子的的神情，一丝一毫都看在眼中。 “若是不出意外，那轩辕剑就要落在他手里咯。” 臂弯里被她夹起腰吊着的少年，听到轩辕剑三个字，一对狐耳微微颤抖了几下，终于是冷面抬头，双目瞪着她似笑非笑的面庞，沉沉吼道：“你这小仙，也敢妄言收天族太子为徒！” 话语间，腾云的昭月已然出了洞子，缓缓上行，看着四周景色，她冷笑一声，伸手揉了揉这小屁孩子的脑袋：“待会再说，容我先揍一个人。” 被她粗暴揉脑袋的扶辰一通猛踢，终于挥开了她的手，肚子里一万句吐槽还没来得及倾泻一番，就被面前的景色勾住了双眼。 腾云而立的两人，脚下的盆地之中尽是深秋的烟火，点滴灯光与璀璨星河遥相呼应，天地一色，无边寂寥。 这便是羽族的药王谷，弹丸之地，却是四海八荒中的一颗璀璨的宝珠。 可昭月此刻无心赏景，带着一肚子不满直冲着那半壁山崖上的平台而去，那里是药王谷赏景最好的位置，也是药神云霄贤的寝殿。 此时，被称为药神的云霄贤一个人乐呵呵的坐在那山崖子上喝酒，面前一个案台摆满了何种极品药材，灵芝仙草，千年何首乌，聚灵草……品质上乘垒成一个小山包，发散着熠熠光辉。 他就不信了，有这些上好的药材做诱饵，那女贼还能不上钩。 被称为女贼的昭月，不动声色的落在他身后，放下了夹在臂弯中的孩子，见他背对着她那般休闲的模样，攥了攥拳头，骨头节子嘎嘎的响了两声，从腰间抽出一节竹竿，缓缓走了过去。 扶辰抬眼看着那一抹气势汹汹的背影，探头瞅了下坐在那里一杯又一杯喝酒，笑声阵阵的云霄贤，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 且看看这个女人有几分能耐，竟然扎着架势要揍药王谷的霄贤上神。 他冷言看着面前的一切，不动声色的隐了气息。 昭月虽背对于他，可那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方才还只是猜测的事情，如今拿了实锤。 是什么样的实力，才能让这四海八荒十一上神之中的云霄贤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太子扶辰，你还真让狐帝给拉回来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脚步轻快的凑了过去，将那竹竿搭在云霄贤的肩头，咚咚敲了两下: “药神好兴致啊。” 这一声，把原本坐在那开心喝酒的云霄贤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酒杯赶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身后一脸邪笑的黑衣女子。 “这……你不是才刚入谷？”他很是惊奇，看着面前这不速之客。 昭月嘴一撇，白了他一眼。 “你那九重迷阵不怎么样，下次不要费这个力气了。” 以竹为剑，指着面前的云霄贤，没好气的吐槽到：“好歹也是个上神，能不能不要做出这么掉架子的机关迷阵，一股子流氓痞气，委实不知道如何评价。” 前次入谷寻药，云霄贤的六重迷阵里铺天盖地的老鼠夹子已经让昭月开了眼，药虽到手，但夹了一屁股，回去卧床躺了半个多月。 这一次吸取教训，有备而来，果不其然，六重迷阵变了九重，多了放狗，烧山，发大水…… 云霄贤嘿嘿一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拍手称赞道：“能毫发无伤，好身手。” “我呸。”昭月的火一下就突上了头：“傻子才老老实实走过来。” 云霄贤一愣，问到：“那你？” “我把你九重迷阵连带着后头那个山头，打了个大洞，药神最近得空的话记得去补一补，免得日后谁人都能从那走过来。” 看她说的如此轻松，云霄贤脸上的肉蹭蹭跳了两下，张着嘴不可思议的指着她：“你你你！” “我我我！”昭月双手叉腰很是硬气的回怼：“你这流氓的迷阵就得用更流氓的手段处理！” 说完，一个闪身转到他身后的酒桌前，一把抱起桌上的东西就往乾坤袋里塞。云霄贤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掏出捆仙绳甩手就是一扔。 昭月嘿嘿一笑，手指头快速掐了一诀，就见那竹竿直直向着云霄贤飞了过去。 那捆仙绳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追着那竹子嗖的一声，连着云霄贤一起结结实实的捆在了那里。 “你你你！小兔崽子！”被自己扔的捆仙绳绑了起来，云霄贤吹胡子瞪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扶辰，轻笑之余忍不住惊叹。 好一手锁身咒，快捷，干脆，利索。 就算是自己，恐怕也有五成几率躲不开。 她一边把何首乌往里塞，一边瞥着云霄贤，嘟嘟囔囔絮叨开来：“上次就中了你的招，被捆了还要同你那什么女弟子比试一番才能拿一株灵芝，当我傻子啊，这次又来这招，幸好我机智聪慧，早有准备。” 说完，那桌上的药材也被她搜罗了个干净，很是满意的起身笑了笑，看着一身青衣被捆在那里，自己尝试解了几次也依旧动弹不得的云霄贤。 也不怪他，以他的修为，就算那捆仙绳是自己的，可也解不开昭月下在那竹子上的锁身咒。 她吊儿郎当的晃悠在他的面前，极为欠揍的笑了起来：“呐，药神这几份大礼我就收下了，要是能再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解了你那锁身咒。” 一边说，眼角的余光一边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扶辰。 “什么？”他吹胡子瞪眼，脸拉的老长，“这是哪里来的散仙，抢我山谷神药，还耍手段把我捆在这里，如今还要同我谈条件？” 看着脸憋的通红的云霄贤，昭月嘿嘿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通白的玉笛子，呼啦啦转了好几圈，稳稳停在了他的眼前。 那云纹金丝的白玉笛子，坠一段通黑的流苏，悬停在云霄贤面前不过几尺的地方，将他的双眸硬生生逼成了斗鸡眼。 经历过百年前荒原之役的他，怎可能不识得此物？随着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他大脑嗡嗡作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面前的女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现在，能谈条件了么？” 她轻轻一笑，瞅着面前小脸煞白的云霄贤。 就见他求生欲极强的抿了抿嘴唇，笑容灿烂:“别谈了，我都答应，都答应。” 他可不想惹毛了面前这个，坐在军帐里拨弦一曲，八百里开外就灭了妖军十万的上古月尊。 这尊远古大神，连天君见了都要行礼，更别说他一个羽族的药神了。 “嗯，我要借你这药王谷炼药的熔炉用一阵，药神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没有！仙尊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昭月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山崖下走:“那本尊就住下了，有劳上神了。” 云霄贤看她要走，慌忙蹦了两下追上几步:“仙尊！仙尊锁身咒！” 她停下脚，回头看了他一眼:“本尊不想解了，上神也享受一下被绑着的感觉哈，告辞。” 说完，冲着扶辰的方向，小声说到:“还不快溜？” 【03】利用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那高耸的云梯走下来，扶辰看着背对着他，一身黑衣的来路不明的女子，不动声色捡了一块小石头捏在手上，以极快的速度掐了一诀，冲着她的后脑勺从手指上嗖的弹了出去。 那石子气贯长虹眨眼之间在对面的山壁上打出来半径十多米一个大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的昭月揉了揉被震的生疼的耳朵，眉头一紧:“你这小狐狸，是想杀了我么？” 扶辰冰冷的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往下走。 昭月看着他昂首挺胸目中无人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天族太子扶辰，果真如传闻一般，臭屁，自负。” 其实言语间还想说他是个骗子，千年之前大雨滂沱之时，那般殷切的抓着她的双肩，同她讲一定要等他回来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回到过那间破庙。 留下她独独一人，在那俊疾山的庙里，等了上百年。 等来了天族太子订下一纸婚约，恩赦天下，八荒同庆的消息。 说心里没点抱怨，她又不是石头，怎么可能。 收了脚步，他站在阶梯下，缓缓回头，看着身后高高在上，一脸凛然的昭月。 他那深邃眸光中藏着丝丝杀意，尽数投进女人的双眼里。 而后，凉唇轻启:“你认错人了。” 于扶辰而言，上一世，他那般不光彩的丢了性命。这一世，他绝不再重蹈覆辙，九重天欠他的，他要一样一样拿回来。 在那之前，这狐族皇子的身份，倒还成了最好的掩护。 昭月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认错人？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她眯着眼，很是挑衅的说到:“天族太子扶辰，你被灵女利用，千年真心付之一炬，绿帽子层层叠叠，满头绿绿葱葱，被自己的弟弟扶桑构陷，夺了太子的位置，抢了自己的女人，扣上一个疑似被妖族策反的屎盆子。” 抬脚，自台阶上缓缓向下:“而今受狐帝血脉才得以保全元神再来一次，你当真忍得了这口气？” 她那倾国容颜带着那般晦暗不明的笑容，一步一步自上而下向他走来。扶辰的牙咬的咯吱作响，他怎么可能忍的了这口气？ 但…… “我再说一次，你认错人了。” 昭月好似没听到一般，依旧向着他款款而来：“可是，如今的你连我都碰不到分毫，复仇？笑话！” “我说……”扶辰终是被她惹毛，一脸怒意，反手便招了剑，当头冲着她直直劈下。昭月抬手，那白玉笛子稳稳接了他的剑，两大无上至宝触及的一瞬间，连空气都爆裂开来，引得山谷轰轰作响。 他怒目圆瞪，狠狠说到：“你认错人了。” 昭月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指了指他手中的长剑，剑柄上轩辕二字闪耀着灼灼光芒。 扶辰一愣，猛然意识到坏了事，慌忙将它收进剑鞘之中，手足无措的抱在怀里，方才那股怒意荡然无存，警醒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见他一脸无辜蠢萌的模样，倒是昭月先慌了：“趁人还没赶来，还不快收进乾坤袋里？” 她环顾四下，生怕刚才那一幕被谁看了去。 扶辰踟蹰了些许，头上的狐耳一横，低下头去，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狐族小皇子一穷二白，哪里还有什么乾坤袋。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昭月从自己的袋子里摸了半天，赶忙掏出来一个递给他：“快快快，先用着。” 他抿了抿嘴，一脸不情愿的接过了她递来的小袋子。 收起轩辕剑，拱手行了个揖拜礼：“多谢。” 话音刚落，身后哗哗啦啦跑来一大群药王谷弟子，各个手持棍棒怒目圆瞪将她们两人团团围住。 “哪里来的妖邪！竟敢在我药王谷作乱！” 昭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模样，眨了眨眼。 这人眼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放肆！”诧异之间，就听得云霄贤的声音自头顶的阶梯传来。 一众人就见他被锁身咒定在那一根竹子上，还被捆仙绳栓的死死的，一蹦一个台阶极为艰难往下跳，边跳边吼：“你们这群瞎子！说谁妖邪呢！说谁妖邪！瞎子！” 而后，对着昭月极为谄媚的笑了笑，又费力的蹦下来几个台阶。 药王谷弟子们面面相觑，哪有见过这般模样的师父，从来都只有他埋汰四海八荒别的神仙，还头一次见他吃了瘪这般出糗。 方才说话的人慌忙放下手中的棍子，上去想要搀扶他一下。 就见云霄贤白了他一眼，扭着身子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其他弟子见状，往后退了两步，在他和昭月面前让开了一条路。 “你们知道这是谁么！这是上古月尊！上古月尊！月尊！知道不！妖邪！谁刚才说的妖邪！” 扶辰此刻，才终于知晓面前这月族女子的身份，眸光中隐隐闪烁着丝丝警惕的神色。 上古月尊，月族与鬼族共同的仙尊，远古大神，伏羲琴的主人。 “……我。”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药王谷一众人，听到上古月尊的尊号，浑身一个寒颤，往后又缩了两步。 “自己去戒院领罚！”云霄贤环视了一眼缩在后头的弟子：“准备最好的客房，月尊吩咐不必过问我，照办！” 一众人慌忙拱手，称是。 “哎真是气死我了。”说完，他冲昭月笑了笑，瞅见她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他心中疑惑，往前凑了两步，可毕竟被人捆住全身行动不便，脚下呲溜一滑，就听着“哎哟”一声，裹挟着三五个药王谷弟子哗哗啦啦滚下了云台阶梯。 一众弟子见师父滚了下去，慌忙追着又浩浩荡荡的下了这高耸的阶梯。 昭月看着他那般场面宏大的离去，忍不住吭哧笑出了声，指着下头冲扶辰说到：“你当真要找这样的师父啊？好不容易有第二次机会，你可想好了啊！” 扶辰满头黑线的看着台子下疼的哇哇直叫的药神云霄贤，又看看身旁笑出鹅叫的女人，冷冷道：“你二人没什么区别。” 这一语，昭月歪了歪嘴。 “怎么叫没什么区别呢，荒原之役后，太族太子扶辰殒命，轩辕剑封剑百年。如今再受召唤重现世间，天族定然第一时间知晓，兴许已经传令四海八荒掘地三尺也要搞清楚是谁人唤走的，你觉得，能在此时此刻保你不落进扶桑手中的人，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么？” 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上古月尊，扶辰怎会不知她所言不虚。 轩辕剑，八荒至宝，能号令天地众神，世间能驾驭者三十万年才出了他一个人，而今又受召唤，天族不可能不寻。 “呐，本尊也不是无偿帮你的。”昭月蹲下身，直直看着他的双眼。 “本尊，要你帮我另立一个新的天君。” －－－－－－题外话－－－－－－ 月：小兔崽子！叫师父！ 辰：我堂堂天族太子，你要做我的师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月：你没钱。 辰：……我轩辕剑能号令八荒众神！ 月：你没钱。 辰：咱能不提钱么？ 月：小兔崽子！叫师父！ 辰：…… 【04】看不透人心 扶辰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冷笑着蔑了她一眼。 原来这般故意引他亮明身份，抓了他最大的把柄，是为了这件事。 这还真就是志同道合，值得利用。 天上不会掉馅饼，无事不会献殷勤。他已经用先前一生深刻领会了这无上真谛。 前一世，道法玄妙他学了个透彻，四海八荒论修为论剑道，无人敢与他匹敌，手执轩辕剑便可翻天覆地。 可无论道法再玄妙，终究是看不透人心。 他以为信赖能换来忠诚，独宠能换来爱情，以为放权能获得手足相亲。 可最终，换回的是背叛，是构陷，是刺进胸膛的那一把冷剑。 而今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同他说感情，不言天下大义，单刀直入同他谈互利共赢的彼此利用。 还真就莫名的值得信赖。 “你且不忙回答，好好想想。”她缓缓站起来，看着他满是伤痕的身躯，不动声色的又多说了一句：“不过，你若是不想与我结盟，又不想暴露了身份，最好能在这期间杀了我，不然，保不齐哪一天我就把你卖了，你说呢？” 而后，自顾自悠悠哉哉的向下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扶辰的眼中寒光阵阵，手中的拳头紧了又紧。 忽然，两道金光划过，他抬手一抓，两枚钱币稳稳接住。 “去买瓶金创药，换身新衣服。”那女人头也不回的冲他挥了挥手：“哎，好歹也是狐族皇子，怎么混成这副模样，啧啧啧。” 方才听了前半句刚刚燃起的感激之情，顷刻化为灰烬，扶辰铁黑着一张脸，捏着手里冰凉的两枚金币，看着她直至消失不见。 这女人，怎么令人这么不爽呢。 他慢慢悠悠走下台阶，冰凉的柴房里睡了一夜，天刚亮就向着储药阁走去。脑海中对昨夜自她口中听到的话语细细斟酌了好几遍。 哼，自己这倒霉模样，现在怕是天下皆知了。 老天爷对他也真是心狠手辣，给个二次机会，竟然给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说是狐族皇子，可是一穷二白，身无分文，在记忆里掘地三尺也没翻出来半个朋友。 这命运未免过分恶意。 如果靠他自己，先不说这身体里能爆发出多大的潜力，也不提能不能打得过扶桑，兴许还没见到他，就先饿死了。 他走在路上，觉察到身旁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抬手一挡，那铁棒狠狠打在手臂上，没多久就见了一块淤青。 昭月立在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换一个天君，她势在必行，但不问世事几十万年，也就荒原之役为了他出了一次手，还被扶桑抢先一步要了他的命。 那一天她恨不得不管不顾，就让妖族灭了天族，让天下易主。 可是…… 她终究是个软心肠，被他保护了三十多万年的四海八荒，就算他神形具陨，再也回不来，她也没能做到眼睁睁看着一切走向毁灭的方向。 那唯一一次的出手相救，让她自己站上了这世界的最中间、最顶点，也是最黑暗的舞台。 眼眸中，不远处被那挥着铁棒的赤狐追打的扶辰，令她隐隐有些心急。 百米外，扶辰看着他混元的脑袋，冷哼了一声，这人不就是将他扔下峡谷的赤狐尚礼，同期来药王谷的狐族同伴。 这几十年可没少受他“照顾”。 他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边躲避一边怯懦说到：“今日被你扔下山谷，浑身是伤，经不起了。” 谁知那赤狐嘿嘿一笑，抹了一把脸，开心说到：“就是浑身是伤，才好练手。” 说完，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就是一棍子打下来。 扶辰嘴里冷哼一声，趁他不注意，摸起地上的石头，猛然蹲下，在他要打下来的一瞬间，手指相扣，弹了出去，正中他的小腿。 咔嚓一声，就听得一声哀嚎，面前的胖子重心不稳直直摔在地上。 旁的人闻声而来，慌忙将尚礼扶正，却见他右腿皮未开，肉未绽，里头的骨头却是折成了八字型。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尽数落在了面前抱着头浑身颤抖的扶辰身上。 “你这柴房的小垃圾，竟然打断了他的腿！” 扶辰双手捂着头，颤颤巍巍的说：“是他拿着铁棍要揍我，关我什么事啊！” 几个人看着尚礼手中握着的铁棍，面面相觑。 “定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你这狐狸，今日不教训你，就对不住尚礼小师弟！”说着，一水人撸起袖子就把他围在中间。 扶辰蹲在地上，心里暗暗抱怨。 这狐族皇子平日里过的是有多窝囊？ 而后一手点地，对着地面画了个小圈圈。 看着这一切的昭月，原先还担心人多势众，见他抱着头蹲在中间还以为要生吃一众拳脚。有些焦躁，可看到他在地上画个圈，悬着的心就咽下了肚。 这天族太子，其实也不傻么，怎么先前在九重天的时候就那么令人怀疑智商呢。 四海八荒都看出来的事情，独独他一人蒙在鼓里。 随着她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以扶辰为中心的地面，突然飞沙走石，先前冲上来准备挥拳殴打的七八个孩子脚下顺着这股力量在空中滚了好几圈，而后哗哗啦啦的摔在地上。 顷刻间，一片哀嚎。 昭月满意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你这野狐狸！有种你等着！等着！” 看着七八个孩子从地上艰难爬起，还不忘冲着他怒吼威胁，扶辰冷冷怼了一句：“你敢再来，我要你狗命。” 几个孩子被他那冰冷的模样吓的不清，扶起断了腿的赤狐尚礼，慌忙跑不见了。 徒留下空中一声悠悠的回音：“你给我等着！” 转过头，睨了一眼她站的屋顶，看到她笑着离开，扶辰起身拍了拍那破烂衣衫上的尘土，哼了一声：“多管闲事。” 这深秋的药王谷寒风阵阵，可昭月的心情却丁点没有萧条的模样。 转过山门口的大殿，顺着正路走到药炉的面前，她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打开乾坤袋，拿出昨日夜里从云霄贤手中搜刮到的尚品药材，两手轻压就化成了沫。 原本她是不需要在药王谷炼药的，她那月海浣花阁十余座炼药的大熔炉，随便一座都比这里的好上千倍。 可是…… 昭月回头望了一眼扶辰的方向，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狗太子，上辈子就骗我，这辈子我看你往哪跑。 千年之前，俊疾山雨季，她采药路过寻了个避雨的破庙，推开门就见到因为封印鬼婆受到诅咒，满身是伤的他，那时的昭月不过是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不善言语却精通向生之术，在那阴雨的俊疾山上，前后花了个把月，救了他的命。 而后天族召他，他匆忙之间握住她的双肩，同她讲他去去就来，让她在这里等他。 昭月见他刚刚伤愈就要淋雨出门，情急之下发音不那么精确，一声：“淋雨，小心淋雨！” 不知为何就被他听成了灵女，小仙灵女…… 而后，她一个人在那里等了他足足百年，等来了天族太子为一个叫灵女的小神仙，不惜下凡历劫六十载，也要与她订婚的消息。 彼时，她嘴上念叨了三五遍，才终于迷糊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一边捣药，一边冷冷发笑。 兔崽子，你可终于又落在我手里了。 那阵阵莫名寒意的笑声，引得大熔炉附近的药王谷弟子连连后退，不敢吭声。 －－－－－－题外话－－－－－－ 新人作者，非常忐忑，路都是摸索着走，希望大家能给点意见和建议，帮助我把故事讲的更好，谢谢你的阅读与关注，我当不负众望，砥砺前行。 【05】月尊的弟子 云霄贤被绑的结结实实，七八个弟子轮流抬着，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被抬回了那山崖上，看着面前累翻在地的一众人，没好气的开腔:“为师平日里怎么教导你们的？搞不清来头的不要惹，不要瞎说话，那是什么人？那是大佛！” 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崇文挠了挠头，不解寻问:“师父，百年前她入谷夺灵芝仙草，您便将她用捆仙绳绑了。” 一看自己的同胞师弟哪壶不开提哪壶，瞅着云霄贤脸色渐黑，大师兄崇武使劲冲着他挤眉瞪眼起来。 “今次她又来，方才也是听师父慷慨激昂说定要生擒了这邪……” “住口！”云霄贤吹胡子瞪眼的盯着他，原地蹦了几下:“你当那是什么人？！荒原之役，军帐之中，一把伏羲琴，拨弦一曲，八百里开外屠戮妖军十万人的大神祗，你抓得到么？！” 崇文愣了愣，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说的又不是这个事情……” 见他好似还要继续再说，崇武慌忙抢在他发声之前，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而今如何是好？” 这突兀的一声吼，将云霄贤生生吓了一跳，瞪着大眼看着他，半晌才吹了一口气:“能怎么办？！供着啊！” 百年之前，荒原之役尚未开战，她匆匆来讨一株灵芝，彼时云霄贤定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竟然是日后带着仙门联军，救天族羽族于水火之中的大神祗。 想到这里，云霄贤的脑袋便止不住冒汗。 难搞啊，百年前为了护短，可没少得罪她…… 而今被她五花大绑，也算因果报应。 不多时，就听的台子下一众很是面生的小辈弟子，哭哭啼啼闹着要见师父师兄。 其中一个胖成了球的家伙，叫喊的声势最大。 那声浪一阵又一阵，闹的云霄贤脑壳疼。 “崇武，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时，他折返回来，对云霄贤行礼说到：“小辈们同一个杂役打架，打输了来告状了。” “和杂役打架打输了？这这这还有脸跑来告状？赶下去赶下去！” 崇武尴尬的抿了抿嘴：“说是被杂役使诈打断了腿。” 云霄贤一惊，打断了腿，这在药王谷可是个稀罕事儿。 药王谷子弟身上都带着高级弟子绘的凝神心经，可在将要受伤之时发动，保护其身体不损，是用来修学练功的。 要想打伤带着凝神心经的人，首先，修为就要高于绘制他的人。 可现在却被一个小杂役打断了腿，这让云霄贤也懵了。 山谷之内的杂役皆是无修为之人，是如何将他的弟子腿打断的？ 他沉思了片刻，说到：“去，把那个小杂役带来。” 掀翻了一众小师兄的扶辰，此刻正优哉游哉的站在储药阁的大厅里，一瓶上好的金创药，就要了他刚刚捂热的两枚金币。 那收钱的小厮就跟没见过钱一样，咬了好几下才确定是个真家伙，不可思议的转到屋后头，不多时，哗哗啦啦来了一群人，将扶辰围在了中间。 他眼眸一眯，不是吧，又来？ 干笑两声，双手抱胸。 这药王谷也是有意思，要动手，非要先叨叨一段，给自己动手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扶辰一脸看戏一般的欠揍味道，等着那一圈人里带着高级弟子牌的人发话。 果不其然，他拿着那枚金币，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义正言辞的质问道：“说，此物是从哪里偷得？” 偷？ 扶辰冷笑一声：“买瓶金创药的钱，还用的着偷？” “住嘴，高阶弟子一年的俸禄才三十枚银币，你这低级杂役为何会有一枚金币！” 哦，原来又是被人构陷了。 扶辰斜睨了一眼方才收钱的小厮，鼻腔里哼了一声。 金创药，两枚金币一瓶，有点意思。 他扫了面前的人一眼，冷笑一声：“你们一年才三十枚银币，三年还凑不出一枚金的，你觉得我偷了谁？” 被他这般回怼，方才发难的人面色有些难堪，憋了半天，大手一挥：“绑起来！送到师父那里处置！” 另一边，昭月费了老大的劲，才将药材扔进了大熔炉，要等个十天八天才能拿出成品。 她前脚刚刚离开，没走了几步，就远远看到一群人，抬着一个五花大绑很是熟悉的身影。 两只狐耳下一脸不屑的神情，着实欠揍。 昭月就像是看乐子一样，瞅着他们浩浩荡荡的过去，随手抓了一个弟子问到：“喂，这怎么回事？” 那人见是上古月尊，说起话来颤颤巍巍憋了半天：“储、储药阁抓了个贼，偷了金币。” 这倒是个新鲜事，这狗太子还有这等技能？ 估计又被人设计了。 昭月吭哧一笑，抬脚跟着那一队人一同往山崖的方向走去。 “师父，人带来了。”崇武一抬手，身后的弟子将他押到了云霄贤的面前，冲着后膝盖一踹，扶辰重重跪在地上。 云霄贤睨了一眼面前跪着的狐族，一对白耳，衣衫褴褛，然而那眼神很是渗人，如寒潭死水，多看两眼感觉跟掉进了冰窖一样。 他细细打量了一翻，觉得面前这个杂役周身似乎萦绕一股仙气，很是不一般。 可他一点记不起有药王谷里有这么一个不一般的人。 昭月上着台阶，看着一旁声声哭嚎的小朋友，瞅了瞅那断了腿，被人抬着还嚎的最大声的小胖子，忍了许久才没有笑出声来。 “就是他！打伤我药王谷小辈弟子，还不知从哪里偷了金币！” 崇武气势汹汹的说着，将那一枚金币高高举在手里。 四下哗然。 扶辰冷冷看着面前的人，冷哼了一声。 云霄贤看在眼里，语气颇为温和的问到：“你可愿解释？” 这句话，倒是让四下的药王谷弟子们发了懵，方才还一阵哗然，此刻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 鲜少见到师父这般语句温柔，竟然还是对一个小偷。 昭月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云霄贤号称四海八荒第一机关王，虽然做的东西一股子市井气息不敢恭维，但是脑袋明显还是好使，这般语气温柔定然是觉察出了蹊跷。 一个小杂役，周身仙雾缭绕，若不是修至上神品阶，那就只能是受了神恩庇佑。 巧了，这家伙两者都占全了。 扶辰看着他语气柔和，眯着眼，干脆利索的吐了两个字：“不愿。” 这可让云霄贤犯了难。 不知道是哪家神仙的庇佑，万一又惹恼了哪个惹不起的人，那可怎么办。 “啧啧啧。”昭月见形势已经差不多了，自知是时候出场解围了，晃晃悠悠从人群身后走来：“明面上是你药王谷的杂役，背地里是本尊的关门弟子，本尊给点零花钱，还被人当成小偷压来，未免过了些吧。” 那目光斜睨着面前跪在地上的扶辰，大有一股你就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的态度。 当着一众人的面，强行收了个天下第一的徒弟。 心中暗爽。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面容，云霄贤捏了把汗。 幸好自己多了个心眼，不然又惹了这最不想惹的人。 【06】演技 听到昭月这一番话语，躺在一旁断了腿的赤狐尚礼，扯着嗓门大吼：“胡说！他分明就是药王谷一个野狐狸！你是哪家的散仙！也敢在药王谷扯谎！” 听完这一段，她睨了云霄贤一眼，就见他额头哗哗淌汗，面露尴尬的咧了咧嘴。 “真是药神的徒儿，连语气说辞都这么相似，该打。” 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扶辰：“野狐狸？狐帝玄止最小的儿子，为了感念对狐族有恩的天族太子扶辰，给他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名字，隐瞒了身份送到药王谷修学，到你这赤狐嘴里，就成了野狐狸了？” 顷刻间，在场的药王谷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呼嚎的那般声势浩大，一瞬间都没了音，大张着嘴巴看着那立在扶辰身旁的黑衣女子，她手中一只玉笛子颇为抢眼。 “本尊惜才，暗中收了个关门弟子，难道有什么问题？” 云霄贤一脸谄媚的笑意，刚要点头，就听那赤狐尚礼又嚷嚷了起来：“你有什么本事，敢在我药王谷自称本尊！你不知道我师父是药神！是上神！是四海八荒……” “崇武！”云霄贤脑壳发黑，头皮发麻，一声大喝吼到，“把他给我送到柴房去！罚做杂役！没有我的话不准放出来！” 崇武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那胖小子抗了起来，匆匆下了云梯。 “哎，我管教不严，让月尊见笑了……”云霄贤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昭月抬手打了个响指，原本捆他身上的捆仙绳，便如草绳一般落了地。 云霄贤见自己身上的锁身咒解了，赶忙理了下衣襟，冲昭月一拜：“多谢月尊。” 台子上围着的小辈，原本还想凑着一起告状，现今看云霄贤对这黑衣女子行礼，还亲自扶起了跪地的扶辰，一溜烟全都跑不见了。 只剩了那储药阁的小厮，浑身跟长了虱子一般扭来扭去很是不自在。 扶辰带着一脸轻蔑，走过去小手一伸：“拿来！” 那小厮挤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踟蹰了片刻，嘿嘿嘿的笑着。 见他没有动静，扶辰眼眸闪过一道光，冷笑了一声，吸了口气。 再转头，那深邃的眼眸里饱含泪光，委屈的好似要哭出来了一样，望向昭月，颤颤巍巍的说到：“师父，他拿了我的钱袋子。” 看着他泪眼婆娑，昭月和云霄贤皆是一惊。 “没没没！就一枚金币！”小厮听到他告状，慌忙摆手，赶紧从腰间摸了一枚出来。 被这卓绝的演技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昭月，绷住神色，一本正经的睨了身旁呆愣的云霄贤一眼。 就听得扶辰的声音略带颤抖，很是伤情的响起：“分明就是钱袋子！” 这一声沉沉的低吼，让储药阁的小厮彻底懵了圈。 “师父，徒儿奉命去买金创药，这小厮说两枚金币一瓶，我才拿出钱袋还没打开，就尽数被他夺了过去！”说着，那眼泪像是珠串一样哗哗啦啦落了下来，“师父平日里给的生活费都在里面，少说也有三五十枚，徒儿都未曾舍得用过！” 看着他天衣无缝的睁眼说瞎话，昭月转过身，极为严肃的看着面色很是尴尬难看的云霄贤。 “药神……这……不好吧……”她话音沉沉，带着不悦。 云霄贤擦了擦汗，止不住的点头：“崇文，取一百枚金币还给小皇子。” 之后拱手对昭月赔礼到：“毕竟是我药王谷的人除了披露，还望月尊海涵。” 看着他的模样，昭月睨了那哭的一塌糊涂的扶辰一眼，似笑非笑的摆出一副这怎么好意思的神色，摆了摆手：“本尊说的是，金创药，两金一瓶，药王谷这物价有点高啊。” 云霄贤自知理亏，叹了口气：“月尊说的是，我这就清查，让月尊的弟子受了委屈，那些钱不算什么，多出来的部分就当是我代弟子们向小皇子赔不是了。” 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 她斜了一眼还在哭哭啼啼的扶辰，走过去一把抱了起来，悠在怀中像是抱个孩子一般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你看人都给你赔不是了。” 一边说，一边向着云霄贤点头笑了笑，缓缓下山去了。 在这一路上，扶辰趴在她肩头哭的别提多大声了，她还得配合着他摆出一副心疼的模样。可当踏进了这药王谷最好的待客别院中，那院子的木门咣当一声关上的瞬间，方才还哭哭啼啼的孩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 只一刹那，昭月顺势将他一甩，他手中那石子带着一股气贯长虹的力道，自上而下朝天上打过去，穿云的瞬间，连云彩都被震出一个大洞。 看着他这般正了八经的想要她的命，昭月拧着眉头说到： “我说你啊，真是学不乖。” 而后，提着他后脖颈的衣襟，将他放在了地上。 扶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哼了一声。 “别以为下次还能躲的掉。” 她抬眼，笑道：“多少次也照样打不中本尊，除非你能重获龙身，还差不多。” 说完，迈步向着屋内走去。 这太子扶辰，一手好戏平白赚了一百金，真的是九重天上那个傻子太子么？ 扶辰听她这有意无意的一嘴，追了上去赶忙问到：“本君龙身现在何处？” 昭月停了脚步，思索了片刻，侧头同他说到：“对外说是葬在了无妄海，其实是被扶桑扔进了诛仙台，灰飞烟灭了。” “什么？！”扶辰一愣。 虽然扶桑这个人万事都求谨慎周全，可他还真想不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能干的出来这种事情。 昭月无视了他全部的惊异，推开屋门，抬脚迈了进去。 屋内药王谷准备的好酒好菜已经摆了满满一桌，见身后的扶辰跟了进来，她反手就施了一个结界，将两个人同外界隔绝开来。 “扶桑怕你复活，四海八荒与你有关的一个都没放过，你母亲那一脉仙族莫名其妙被妖族突袭，一个不剩，天君也死的不明不白，怕你重生怕的不得了。 生怕他费尽心思才弄到轩辕剑，让你唤了回去。” 扶辰自顾自坐在屋内的八仙椅上，倒了一杯茶：“他要轩辕剑作甚？” “当然是想做这四海八荒天地共主，想过天劫成太古帝君。” 扶辰看着茶水中倒影的自己的脸，冷笑道：“别逗我了。” “本尊也觉得逗，上古神器从来都是自己选人，又不是说谁人拿走就能当主人的。”昭月坐在那一桌好菜前，伸手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他呢，各种方法都没唤醒那封剑了的神器，就生了个小皇子打算从头栽培。” 扶辰眸光一暗。 扶桑和灵女的孩子…… 昭月看着他有些黯淡的神色，嘿嘿一笑。 “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那小皇子不是龙。” 不是龙？龙族子嗣不管同谁人联姻，只要一方是龙，后代均是龙族，这小皇子不是龙？！ “你别误会，扶桑确实是条龙，至于小皇子为什么不是龙，这就不好讲了。” －－－－－－题外话－－－－－－ 【扶辰长大后】 月:你是赖上我了咋滴？ 辰:我没钱。 月:没钱自己赚啊！这模样出卖色相也能衣食无忧啊！ 辰:我没钱。 月:……咱能不提钱的事儿么？ 辰:你平胸。 月:…… 【07】天地共主 看着她不像是开玩笑的面容，扶辰沉吟片刻，问到：“扶桑知道么？” “当然不知，谁敢告诉他啊。” 哼，他冷笑一声：“报应。” “不是龙族，还不依不饶的扭着让本尊收了他做徒弟。”吃着桌上的饭菜，看着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的扶辰，昭月推了推身旁的碗筷：“赶紧过来吃饭，狐帝好不容易才偷偷留下的一具身子骨，别被你整废了。” 扶辰睨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从那八仙椅上跳下来，坐在桌子前，看着满桌的丰盛佳肴，皱了皱眉头。 他属实不喜欢这种油腻的餐食。 “你那日同本君讲，你要本君帮你换一个天君，是何意。”凉唇轻启，明明稚嫩的声音却听出成熟稳重的感觉来。 昭月轻笑到，伸手拿了一只馒头过来：“本来，这浑水与我无关，可是，这天君不知道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非要同我联姻。” 扶辰闻言，白了她一眼。 天族，好歹也是大仙门，九重天金碧辉煌奢华绚烂，同外族联姻已是常态，嫁过去的女子哪个不是风光无限，从未亏待过谁。小仙门听闻天族有联姻想法之时，挤破头皮想把自家女儿送进来，她倒好，一副欠了百万黄金的模样。 “你月门子弟众多，就没有一个想去做天妃的？” “……”昭月看着他不以为然的面颊，哼了一声：“他是要本尊去做天妃。” 原本夹菜的小手，突兀的悬在了空中，扶辰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昭月这话的意思，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扶桑疯了吧。” 上古月尊，本体虚无的天地灵胎，自至阴至暗之中孕育而来的无上大神祗，而今立于四海八荒顶点的人，扶桑居然想要娶她做媳妇。 “是疯了，为了图霸天下，自封太古帝君，脸都不要了。” 自古以来这四海八荒的天地共主，始终只有太古帝君一人，传闻是同上古月尊一样本体虚无，自世间至阳至刚之中孕育的天地灵胎。 此人手执能够号令四海八荒神祗的轩辕剑，实力位于众神之巅，可与远古父神匹敌，称万神之神。 是这世间的永生大神祗之一。 但，四海八荒三十万年来，只见轩辕剑，从未见过帝君本人。 久而久之，传闻就变成了轩辕剑的主人，渡劫飞升，可成真神。 这话，扶辰倒是不信。 若是有渡劫飞升一说，他早就能自己推算出来，还能这般被动等着不成？ “就因为他这种不要脸的行径，我便同他讲，我与太古帝君自天地之初有一纸婚约在手，不能接受他的心意。谁知道他不以为然，说什么既然如此，他就坐了太古帝君的位置，名正言顺的娶我过门。” 昭月说到这里满脸写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筷子插进面前那烧鹅的肚子里。 “你听听，就这种人，娶本尊还是做侧妃，又对称霸四方如此感兴趣，日后这四海八荒还有太平日子？换了算了！” 扶辰握在手中的筷子来回碾了几下，让上古月尊做小老婆这种事，扶桑是怎么想出来的？ 思量些许，他问到：“世间到底有无太古帝君？” 昭月睨了他一眼，认真回答：“有，也确实在渡劫。” “天地共主还要渡劫？” “你当天地共主那么好当的啊，不识八荒疾苦，如何成天地共主？虽为灵胎，那劫难也困难的远非常人所想。” 看着面前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的扶辰，昭月的心中五味杂陈。 本以为四海八荒各个正道氏族的宗主都当了一回，最后落在天族，待成为天君为苍生谋福祉后，羽化之时便是登顶之日，没成想这一次，尚是太子便突遭横祸。 连昭月都以为满盘皆输了。 他一个天地灵胎，本体虚无，这劫数未过便身死其中，就是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灰飞烟灭，束手无策。 荒原之役那一日，她想了一万种方法在开战时先救他的命，却不想妖族动作如此迅捷，尚未开战先下死手。 被狐帝一语成谶。 当年，她自混沌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太古帝君，那时四海八荒尚未有这芸芸众多的大小仙门，氏族也不过就是那寥寥几个，他带着尚且年幼的她走遍了世间每一个角落，教她识字修学，为她建立了月族这一脉仙门。 之后，他应劫而入轮回，托她照看好轩辕剑，此一走便是三十万年。 每一生每一世，她都以旁观者的模样穿插其中，守了他三十万年。 单单到了天族这里，眼看大功告成之时出了岔子。 幸而狐帝舍命相救，不然他就算修为再高此时此刻定然也已魂飞魄散。 她本以为他到了天族，此一生定然衣食无忧，平平稳稳，机缘巧合之下便将轩辕剑还给了他，助他号令八方。 如今想来也就是自己这番动作惹了大麻烦，才使他渡劫未成，死于非命。 这好不容易得以重生，可得把他看住了，也别什么天地共主的渡劫了，别再死的稀里糊涂就阿弥陀佛了。 看着她一筷子又一筷子的捣腾面前那一盘烧鹅，扶辰眉心拧在一起。 这女人吃饭这么没规矩的么？！ 一只烧鹅，招她惹她了，扎的全身是洞还不罢休。 饭后，崇文扛了一百枚金币，用了药王谷最好看的小箱子，码放的整整齐齐，在院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扶辰早就知道他站在门外，顺势吱呀一声开了门，自下而上打量着他。 崇文一愣，嘿嘿笑到:“扶辰，你家师父在里头不？” “去大熔炉了。” 听到月尊不在，崇文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心的将手中的盒子塞进他的怀中，而后从腰间摸了个青瓷小瓶，放在那盒子上面。 “这金创药你拿去用吧，这次月尊发了话，那赤狐定然不敢再来欺负你了。” 没等扶辰回答，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咧嘴一笑：“我说的吧，天道好轮回，你可算是熬出头了！” 崇文这个人，性子温和，敢说敢做，是这药王谷里同他算得上朋友的人。 先前这小狐狸被人欺负诬陷，也只有他一人仗义执言说事出蹊跷，才让他免于被打板子。事后每每送柴火去大弟子们的院子，原主都会挑拣最好的柴火送到崇文那里，以表感激。 扶辰的心里不温不火，看着挥手离开的崇文，睨了一眼盒子上的金创药，咣当一声关了院门。 接下来，他要好好计划一下，怎么要了这上古月尊的命。 【08】成年男人 贵为天族太子，手执号令四海八荒的轩辕剑，怎么可能真就做了这月族仙尊的弟子。 说到底，自己也是四海八荒的第一战神，凭本事也能将扶桑打的抱头鼠窜。 还不一定需要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出手。 他拿出乾坤袋，将那满满一盒子金币装了进去。 不过，因为自己一时失策，唤醒了轩辕剑，此后定然会遇到各种各样寻剑的天族人，这倒是真真是个大麻烦。 不管现任天君是谁，以八荒太平为己任的天族，是绝不会放任这种能够号令八方众神的东西不知去向的，搜寻的人定然是一批接着一批，如果有这月尊的庇护，各种意义上还是方便许多。 毕竟，若是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就被扶桑揭穿了身份，恐怕又得再死一回了。 下一次，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还能活着回来。 他脑海里思索了三五遍，总觉得上古月尊这个人有些蹊跷。 这女人对他前世遭遇如此了解，说不准也是同扶桑一样的双面人，也许就会如她所言，将他回来了这件事，毫无保留的告知扶桑。 不如自己此时假借做她的弟子，躲避天族的搜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必要时候就一剑要了她的命。 堪称完美的计划。 作为天族太子活了那么久，只有对敌人的时候才能提起兴趣研究战术的扶辰，盘腿坐在八仙椅上，细细回忆着同她相遇的每一个细节。 莹白纤细的手指，转笛子的动作极其华丽顺手，但腰身看着并不柔软，步伐轻盈但步幅较小，肩膀不够开阔。 扶辰冷哼了一声，眼角闪过一丝寒光。 这女人的弱点，还真的挺明显。 傍晚，昭月看着大熔炉内跳动的火焰，再三确认了几次，才从那药炉院子中离开，双手还没触及院门，那一股杀气便从门缝之中溢了出来。 她嘴角一扬，双目放光，来了兴致，下意识从腰间摸了那白玉竹笛，握在手中轻轻敲了那院门一下。 看着眼前吱呀一声开了的门，她抬脚迎着着铺面的杀气，邪笑着入了那小院之中。 咣当一声，身后的院门关闭，一道结界将这院子笼了起来。 即便如此，昭月对于他在哪里，也依旧心中有数，不慌不忙。 只一息，身后的人持剑直刺而来，速度之快好似撕裂了空间，她一个凝神侧闪，躲过了那极快的剑气。 凛凛寒光四五重，一道接着一道，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不动声色，连连后退，直至到了那结界边缘。 小兔崽子，不愧是昔日天族最强的太子，过招不过两次，就能察觉到她的弱点。 昭月轻哼一声，随着最后一道剑光来袭，那眸子中深藏的光芒伴着她张扬邪魅的笑容，猛然正对上扶辰的双眼。 反手以那玉笛为盾，生生接了他一剑。 扶辰往后退了退，看着被逼到墙角的她，鼻腔中冷冷哼了一声。 而后做出一个一击必杀的姿势，就见地面飞沙走石，四周的气息向着他手上的长剑汇聚而来。那轩辕剑金光熠熠，发出嗡嗡的细响。 昭月一点也不畏惧，反而上前了一步，将那玉笛直直指着面前的扶辰。 只一刹那，他如离弦的箭，向着她胸口直直刺来，就在将要与她触及的一瞬间，突然消失在她的眼前，出现于她的身后，一剑刺向她的心窝。 本以为万无一失，却在就要触及她的一瞬，眼前的女人消失了。 扶辰一愣，调整了一下姿势，稳稳落在地上。 这个女人，竟然能比他更快。 诧异中，一阵笛声悠悠扬扬的飘进双耳。扶辰警惕的环顾四下，目光所及之处未能寻到她半分踪影，而后，他闭了眼，探寻着空气里的气息。 竟然四面都是她，足足十余个。 他大惊，执剑运气，将自己的神威扩散到最大，逐个击破了那些幻像，留下最后的一个人影，他势在必行，周身被神威笼罩，好似被金色的火焰附在全身，冷笑一声，冲着那最后一个人影如长虹贯日一般追风而去。 耳畔的笛声戛然而止。 扶辰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悠悠闲闲擦拭了一遍玉笛的女人，踩着轻松愉悦的脚步，不紧不慢的从一旁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随着笛声停止而整个人悬停在空中，那写满震惊的面庞，昭月忍不住捧腹笑了出来。 挥着笛子敲了敲被她以那种姿势定在那里的扶辰，胳膊腿硬的都能响出声音。 “你这是带着必杀的心啊，能将全部精神汇聚在剑中，确实厉害。” 扶辰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跟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此时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恨的牙痒痒。 她一边围着他转，一边伸手摸了摸他那对柔软的狐狸耳朵，触及之前她想过各种手感，摸到的一瞬间心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扶辰脸色铁黑，尝试着破她的术法，试了几次却依旧动弹不得。 这个女人，欠揍。 本君，第一次被这般羞辱，汰！ 昭月摸了半天，终于舒爽的停了手，转到他身前说到：“殿下不过冲我扔了两次石头，就能觉察到弱点，确实厉害。” 她冲着依旧被定身在那里的扶辰竖了个大拇指：“本尊未曾修习过任何体术，剑道拳法舞术之类的一窍不通，近身战必然是毫无办法，这点，殿下能利用这个弱点将本尊逼到墙角，也是头一人了。” 而后，她话锋一转，没好气的说到：“你说你明明对人这般敏感，怎么就能被扶桑那种人耍得团团转呢。” 被戳到了软肋，虽然不能动，扶辰的面色一瞬间就更加黯淡，比那铁锅的锅底都还要黑暗。 他从未以为血缘兄弟竟然会对他下死手，也就从未去注意过他的那些细微反常的举动。 而今想来，那般图霸天下的野心早就已经昭然若揭。 “不过，就算你知道了本尊的弱点，也一样打不赢的。有一种强大叫绝对强势，现在的你，这具身躯能容纳的最大灵力有限，就算十二分火力全开，你也难以触及到本尊一丝一毫。” 言罢，抬手轻轻抚了一下依旧窝在扶辰手中的轩辕剑。 当着他的面，自他手中将那上古大神器取下，抬手便召出剑鞘，将它收回其中，放进了扶辰胸口的乾坤袋里。 这一切，扶辰愣愣的看在眼中。 普天之下，竟然有第二个人能够毫发无损的触碰轩辕剑，能够召唤它，能够不被这大神器焚了灵识。 “平日里别拿出来，这剑光神威很是凛冽，就算有你我两重结界罩着，也很难说天族会不会看得见。” 之后一个响指，悬在空中的扶辰咣当一下落在了她的臂弯里。 这……公主抱？ 扶辰脑袋一翁，尴尬看着她不以为然的面颊。 昭月低头，瞅见怀里的小狐狸脸上莫名泛起两抹红晕，皱了皱眉。 差点忘了，这太子是个将要成婚的成年人。 哦，成年男人。 －－－－－－题外话－－－－－－ 月:老天君就没给你安排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辰:安排了，东海水君的女儿。 月:……东海水君有女儿？？ 辰:……到我死，他努力生了八个，还没生出女儿来。 【09】黑暗初临 双脚落地的少年，带着丝丝羞怯，别过脸去，生怕被她看到自己脸颊上的一抹红晕。 抬手仔细的整理下衣衫，半晌，才斜睨了她一眼：“月尊为何能碰轩辕剑？” 昭月以手撑头，看着他有些害羞的模样，笑着说：“这谁知道。” 她可能不知。 这独一无二，问鼎天下的大神器，伴随于太古帝君身侧渡过远古洪荒的岁月。 只因他应劫前的一声交代，昭月便成了这剑的第二个主人。 见她似笑非笑，摆明了一副就不告诉你的态度，他没有追问。 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她的来历，她的曾经，她帮助自己的真正目的，至今为止对于扶辰来说都是一个未可知的黑洞。 像是陷阱，可他又不得不踏入其中。 现在的他，还没有那个能够与其匹敌的能力，没有那个能够靠自己只手遮天的力量。 不言不语，不喜不悲，他背着手从客院里走出来，向着柴房的方向走去。 他一向不喜刨根问底，这个女人既然不愿意同他说，那他也识趣的不问。 这些担忧，就像是他曾经一个人面对的那些岁月流转，那些不可见光的阴谋与黑暗，你不去寻，他就在那里，千百年后，时间自然会给你答案。 背着手，看着看着面前那熟悉的柴房，短短两日，却已经物是人非。 他再也不是那个受人欺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小狐狸，而面前忙碌匆匆的人群，也再不是曾经狗眼看人低的模样。 这不大的院落，曾经是那狐族小皇子居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一间漏风漏雨的茅草棚子，三五个低级杂役挤在一起，铺上几层稻草，就成了他的床榻。 前日窝在这里勉强睡了一夜，堪称最不想再次经历的事件之首。 对他一个天族太子而言，这样的生活环境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九重天璀璨徇烂，金碧奢华，就连最差劲的角落也比这个地方好上了千倍万倍。 他踏进那破烂不堪的屋檐，潮湿阴冷的屋子，那方寸之地此刻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平日空荡荡的小衣柜里竟然放着几身新衣服，上面码着十几个铜板。 看到眼前这些东西，扶辰伸手将那些铜板拿起，在指尖盘搓了几下，而后放回了原位。 那拉通的大炕上，狐族小皇子经常蜷缩的那个小角落，扶辰趴在那里，在墙壁上扒拉了几下，伸手掏了进去。 一瞬间他愣了一下，又仔细摸了许久，依旧空空如也。 没了？！ 那狐族皇族的腰佩，那小狐狸母亲最后的遗物，他藏在这几十年，没了？ 呆愣了片刻，低下头仔细看了许久，碗口大的洞里，真的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剩下。 他深吸一口气，坐在床头发呆。 知道他有一块玉的人，除了那个将他骗的身无分文的“好朋友”，断不会有第二个人。那个比他年岁大了些许的小师姐，那个打着是朋友的牌子，让他一个人干苦力帮她赚钱的人。 许久，冷笑了一声。 正发愁不知道怎么教训你，你还就自己送上了门。 那柴房院子的角落里，尚礼腿上缠着白布，由一个清秀帅气的中阶师兄看管着，那年岁不大却胖的出奇的孩子，扭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艰难挥动着手上的斧子，一连几下都未能劈到那木头的中间。 看着他那班模样，扶辰冷笑了一声，在他面前立定了脚，鄙夷的目光从他的眼眸中如刀子一样直直戳进那面前孩子的身体里。 尚礼心中抑郁。 原先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小白狐狸，如今竟然成了上古月尊的关门弟子，眨眼之间乌鸦飞上枝头变了凤凰。他妒火丛生，眸子里好似能喷出火来。 趁着一旁师兄不备，他挥着手上的斧子，直直砍了过来。 扶辰冷笑一声，跺了一下脚。 就见猛然一股灵力自他身体中爆裂开，将那赤狐震到十米开外，趴在了地上。 难看至极。 这一下，整个柴房慌了神，那看管他的中阶弟子慌忙上前拦住他：“手下留情。” 他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了过去，那身姿气宇轩昂，眼眸微眯，似看着一坨污浊之物一般，嫌弃的睨着地上的尚礼，听着他不住的“哎呦”声。 许久，他蹲下身，面露杀意的看着他，轻巧一笑:“别以为就这么完了，把我扔下峡谷，我可是死过一回的人。你也要死一回，才算抹平。” 声音虽小，却一字一句都入了那赤狐的耳朵，他眼中原本嫉妒的怒火，随着他一字一字真切的在脑海中响起，眸子里渐渐变成了恐惧的颜色。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同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骨瘦嶙峋的野狐狸，完全就是两个模样。 半晌，他抿了下嘴：“你，你到底是谁？” 看到他油腻面庞上发散出的恐惧面容，扶辰没有回答他的话语，冷哼了一声站起来，对着那药王谷的中阶弟子，扔了一瓶金创药。 “有劳师兄，早晚各一次，涂在他的腿上，能减轻些他的疼痛。” 那声音寒凉，让整个柴房的温度都落进了冰点。 趴在地上的尚礼，看着他扔过去的那瓶金创药，恐惧的情绪终于蔓延到了脚底，小脸煞白。 他慌忙跪在他面前，不住的用力磕头：“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把你扔下峡谷是我不对，我罪有应得！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那一对狐耳的少年头也不回。 那中阶弟子，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又看看一旁吓得小脸煞白的赤狐，有些担忧的扶起了他：“你说你把他扔下了峡谷？” 尚礼脸上的灰土和泪水混在了一起，整张脸都花了。 “……我从峡谷上，将他扔进了师父的迷阵里。” 这一句话，倒是颇为意外，一旁的男子不可思议的“啊”了一声，大张着嘴巴：“师父的迷阵连上神都难以破除，你把他扔进去岂不是要害人性命？” 尚礼低着头，不语。 他若是知道他自己一时冲动干出的事情竟然在日后为自己换来这样的结果，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心血来潮的举动。 这般想着，眼泪哗哗又流了下来，扯着一旁少年的衣衫，呜咽着说到：“师兄救我！师兄救我啊！” 那中阶弟子很是同情的看着尚礼，抬眼又睨了一眼扶辰离开的方向，欲言又止。 【10】小女林生 那狐族小皇子的腰佩，乃是他毕生重要之物。 虽然现在他已经身死不知去处，但记忆却和扶辰过往的曾经混在了一起，那块腰佩便显得尤其重要了起来。 他大踏步的向着女修们居住的院落走去，中途还不忘从库房讨要了一件最昂贵的衣衫。 这药王谷里消息传得倒是挺快，现在连库房的人见了他也很是恭敬了起来。 他这一身英姿飒爽的模样，是要去见一个叫做林生的女人。 初来药王谷拜师的时候，林生是接待他的中阶弟子。 彼时那隐瞒了身份的小狐狸扶辰，最开始确实也受到了林生的些许照顾，嘘寒问暖很是殷勤。 而后，因为灵力微薄，那小狐狸没能被云霄贤看中，又未能入了各个大弟子门下，理应被送回狐族族地不笑川，却被林生这个中阶弟子号称是疏通了关系，留在了柴房做事情。 那时候的扶辰竟然还十分感激她。 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帮她采药做汤，她敷面需要昂贵的珍珠，这小皇子就上赶着把他从不笑川带来的家底分了她一部分。 自此之后，各种奇怪的需求便接踵而至，直至他没了钱，再也没见到过她。 到那时，他还心存幻想以为她只是课业繁忙。 这些记忆，在现在的天族太子扶辰脑袋里，就像是个黑历史一样令他生烦。 他也没什么好指责这小狐狸的，毕竟自己当年对灵女也同他做的没啥差别，在追女人这件事情上他俩谁也别说谁，都是一样的愚蠢。 如今想想，那般卑微的举动，恨不得把胸口刨一个大洞，将心拿出来同她展示一番的天真想法，怎么可能能换来一个真心的笑容？ 抬头看着面前女院的大门，他冷冷哼了一声，将那衣衫理好，用力扯了一把领口。 踮着脚铛铛拍了几下门环，里面传出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吱呀，一个姑娘开了门，探出头来瞅了一眼，看着面前衣着不凡气宇轩昂的扶辰，愣了一下。 早上才听说林生那个在柴房做杂役的小跟班飞上枝头变了凤凰，不仅是隐瞒身份的狐族皇子，而今身后还有上古月尊撑腰，现在见他这般衣着贵气，看来是真的了。 她谄媚的换了一张笑脸，故意靠着门框甩了下头发，娇嗲嗲的说到：“可是来寻林生的？” 扶辰面颊通红，扭捏了两下，小小嗯了一声。 这般模样，引得那开门的小姑娘心花怒放，拍了拍他的头：“你且等着，姐姐这就给你寻她去。” 若不是此时不能崩了演技，扶辰张口就能呕出二两来。 之后，他硬是在门口立了有半个时辰，等的他很是烦躁，才见林生那个小姑娘笑面如花打扮的极为精致，很是做作的从里面出来。 那般模样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风情万种的来同自己心仪的郎君约会。 面如白雪，肤如凝脂，纤细的腰身配着魅惑的眸子，虽然算不上倾城绝代，但谁又能说千年之后不是一个好苗子。 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良心喂了狗。 扶辰不动声色的垂首立在她面前，两只狐耳聋拉着，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见他低头不语，林生怜爱的蹲了下来，用极为柔软的声音询到：“扶辰，怎么了？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 虽然记忆中这女子就是这等娇媚的声线，可现在听到怎么觉得更加柔媚了几分呢。 他努力含了一眼泪花，抬头看着面前盛装的女子，此时她风情万种的面容之上，极为努力的表现着对他的担忧，怜爱，心疼。 “生姐姐，先前有父君命令，不能同你表了身份，而今被师父戳穿，不日我也要同师父一起离开了。” 说到这里，恰到好处的流下一行清泪。 “可是，生姐姐，你待我最好，我同师父求了许久，她终于答应让我带一员家眷随行，生姐姐你可愿同我一起走？” 面前半蹲的女子目光更是娇羞起来，看着面前一脸泪花的男童，故作艰难的开了口：“我跟你前去，无名无分的……” 看她犯了难，那男孩慌忙说到: “生姐姐不怕，待我秉明父君，他定欣然同意！” 看着目光里那孩童急切焦躁的神情，蹲在他面前的林生，心里阵阵叫好。 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鲛人族农女，终于有机会做上妃子的宝座了！面前这个傻子皇子，正好能好好利用一翻！ 看着她娇羞造作的模样，扶辰心中冷笑。 上钩了。 而后，他紧紧握住那林生的双手，饱含深情的注视着她：“先前同你看过的我那青玉腰佩，能同父君千里传音，我明日就联系父君，定然能赶在离开之前，让他将文书送到我师父那里，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走，带你风风光光的走！” 那一瞬间，几百年前灵女的脸，同面前这个小姑娘，恍惚间重叠在了一起。 他看着她，带着深深的恨与恶意。 林生听见他说那腰佩，被他紧握的双手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面容也有瞬间的尴尬。 “生姐姐，你说好不好？” 洞察一切的扶辰，明明是那般殷切的面容，那话语之间却透着丝丝冰凉。 林生眼眸一转，很是娇羞的点了点头：“夜已经深了，你身子骨不好，早些回去歇歇吧，我也得休息了哦。” 扶辰擦了把眼泪，嗯了一声，之后在她的注视下，踩着轻快的步伐，闪身一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暗处，看着林生脸上的表情由满满笑意，开始变得无限焦躁，他冷哼了一声。 转身，扑通撞了一个满怀，抬眼，昭月那写了一脸“看了场好戏”的面容，笑的嘴巴都咧到了眼角尖。这张脸毫无保留的印在他深邃的眸光中，越发显得欠揍。 “哎？本尊什么时候说你还能带个家眷啊？”一边说，那玉笛子一边咚咚咚的敲着他的脑袋。 扶辰一挥手，甩开她好似敲木鱼一般的动作，冷冷哼了一声。 “要你管。”而后白了她一眼：“窥探人隐私这种不入流的事情，月尊到是玩的开心。” “嗯，很开心。” “你！”扶辰被她这一声回答噎住了声。 本以为她会拱手道歉，然后他就能好生吐槽一翻，没想到面前这个笑的欠揍的女人根本不按规矩出牌。 昭月蹲下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翻他的衣着。 云纹锦绣的金色外衫，这看起来还确实有几分太子风范，就是那目光太渗人。 “有个正经事儿，你且同我来。” －－－－－－题外话－－－－－－ 如果喜欢文后小剧场，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我会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小剧场的内容与密度。 有一些受制于剧情而不能呈现的小糖，会在小剧场里分享给大家。 谢谢你的支持与鼓励，你翻书的甜美笑声，就是我继续下去最大的动力。 【11】星辰璀璨 跟着她上了这高耸的云梯，看着她玄色衣衫的背影，以及手中那只通白的玉竹笛，扶辰一路都未曾言语。 他同面前这个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这之前也都未曾相见过。 这狐族小皇子的记忆有限，更是寻不到同这个尊号有关的任何事情。 彼时他还是天族太子的时候，同月族并没有任何交集，但他确实知晓，月族和鬼族有一位共同的仙尊，称上古月尊，乃是这四海八荒无上的大神邸。 不入红尘，不问世事。 直至妖族宣战前夕，战况紧急他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月族发了一封求其出战的书信，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现在想来，兴许那时那封信根本就没有到月尊的手中，或者根本连九重天的门都没有迈出去。 毕竟，如果月尊插手，扶桑就没那么容易把轩辕剑拿在手中了。 所以，前世的天族太子扶辰，致死都不知这上古月尊是男是女，是敌是友。 行了有半柱香的功夫，他同昭月并排站在云霄贤屋门口的崖子上。 坐在桌前赏月的云霄贤，见她如期而至，起身行了个揖拜礼。 昭月也是不客气，直直走过去坐在桌子旁，招呼扶辰与云霄贤一同座下。 看他们两人坐定，她缓缓开口:“听闻药王谷几十年前有一流星坠落，可是真的？” 云霄贤少有的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药神可有见过那陨落之物？” “见过，是一颗通黑的石头。” 昭月抬眼，定定看着面前的云霄贤:“可有报给天君？” 云霄贤摇了摇头:“流星陨落在我这药王谷乃是常态，不算是什么异像，就从未报备过。” “本尊在寻一颗独特的陨石，我那藏品库里收了两块，一块是冰，一块是铁，通黑的还没遇上过，药神可知是落在了哪里，本尊去看看。” 云霄贤哈哈一笑:“早就听说月尊喜欢收集这些个怪奇物什，月尊若是看得上，尽管拿去。” 而后，抬手指了指西北方向:“那石头没人动过，西北方向走三里就到。” 之后，云霄贤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同她介绍起药王谷的特产，两个人有来有回么探讨起了四海八荒的神药，怪病，昭月还饶有兴致的同他聊起了他那九重迷阵，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很是融洽。 入夜，微凉的夜风拂过药王谷的每一寸土地，昭月背着扶辰，一边吐槽，一边往那流星坠落的地方走去。 “你说说，你都牛气的昧了这么一件好衣服，你怎么就不顺带要双好鞋呢？前两日这十个脚趾头齐齐露在外面，终于今天连鞋底都飞了。还跑去跟人家小姑娘耍酷装帅，也就幸好这衣服够长！” 听着昭月那炮火连珠的吐槽，扶辰把脑袋往她肩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觉得他在身后杀意更胜，昭月冷哼了一声：“别动手，这时候动手，你就自己光着脚回去吧。” 他眼眸中阵阵寒光突突的冒火，却还是屈服了，老老实实的趴在她的背上，身子随着她前行的脚步一晃一晃。 早晚有一天要杀了这个女人，她知道委实的太多了。 看他不动手也不吭声，只把脑袋埋在她的肩头，恨不得把她的头发盖在上面遮住面容，昭月实在是想笑。 “九重天的太子殿下啊，上辈子我是不知道你怎么过的，命里各种犯小人就算了，鞋子坏了都不知道要换的么？” 扶辰听着她滔滔不绝，恨得牙痒痒，指尖的气聚了又聚，直直顶着她的后心口。 真想一记穿云指，让这女人永远闭嘴。 感受着后心口外一阵又一阵浓浓杀意，昭月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越说越起劲：“真正帮你的人你视而不见，居心叵测的你倒是同他推心置腹。” “……闭嘴。”终于，他很小声的，蹦出来两个字。 昭月轻叹了一口气，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故意抖了一下肩膀：“喂，抬头。” 被她这般一抖，扶辰下意识的将深埋的脑袋直了起来，顺着她的话语抬起了头。 浩瀚星辰，无边星海，幽蓝璀璨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悬，那月光清冷的笼着一望无际的平原。 而他与她，立于其中。 彼时他还是天族太子之时，从未能见过这样的景致。白日批阅各种文书奏章，夜晚要同战神修学，自己的时间紧紧巴巴就那么一点，还都浪费在了灵女的身上。 原来四海八荒，有这般美丽的一面。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神仙呢，就像这天上的星辰，看似自由自在，其实也有属于自己的轨迹与天命。你会遭此命运，定然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既然只能选择接受，那就要直面曾经的自己，才能有所成就。” 她的话语清清淡淡，可不知为何，就那般说在了扶辰的心坎上。 前世种种，要说他放下了，定然不可能，要说他放不下，却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他深陷其中。世间之事定有因果，他能再活这第二次，也一定是因为天命定数。 看着眼前璀璨星辰，他缓缓舒了口气，方才那股浓浓的杀意也荡然无存。 那小胳膊小手，紧紧环住了昭月的脖子。 “嗯，月尊所言极是，那在本君还了这因果报应之前，你可千万别死了。” 说完，邪魅一笑。 昭月挑着眉头看着那一脸邪性的扶辰，啧啧咂嘴：“狐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听得她这句话，扶辰意外的没有太大的反应，心里不知为何竟然还趟过一丝暖意，看着她几近完美的侧颜，他把头又往下缩了缩，挪开了眼睛。 毫无察觉的昭月调整了一下姿势，背着他继续往西北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方才她说给他的话语，三十万年前，他也是这般同她讲的。只是那话语具体的内容她基本也都忘了，只记得核心思想就是方才那些。一个神仙，与凡人最大的不同之处，也就莫过于直面过去，直面本心，并自我颠覆，自我重塑。 若是这些都做不到，这神仙同凡人有何区别呢？ 【12】云钰剑 向着西北少说走了五六里，昭月从一开始嘟嘟囔囔数落扶辰，变成了和扶辰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数落起云霄贤。 说好的三四里，他是不是对三四里路有什么误解。 明月高悬，平原上满是阵阵虫鸣，伴着夜晚的凉风很是宁静。 “晚上见你演技十足，定然又盘算干坏事，那云霄贤着实欠收拾，而今看来真是名师出高徒，他的徒弟们交给你，这药神，留给本尊。” “嗯。”看着她面颊上的汗水，扶辰萌出幸灾乐祸的情绪，饶有兴致的应和着她的阵阵吐槽。 “下手别太过分，本尊都能给你兜底，尽量别惹天族，那些家伙动不动上纲上线，万一把我架在上头，我就不那么好救你了。” “嗯。” “云霄贤这个老秃驴，三四里，我去他的三四里。” “嗯。” 前后加起来，昭月足足走了有两个时辰，终于站在那号称三四里路的黑陨石坑的边缘。 背着扶辰连连喘气，抬头看看月亮还在，总算是舒了心。 那通黑的陨石发散出阵阵幽光，扶辰定定看了许久，觉得那气息很是熟悉，伸直了脑袋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别看了，那人你认识。” 说着，她向着那陨石直直走了过去。 “方才我不是说，真正帮你的人你视而不见，居心叵测的你同他推心置腹。”昭月一仰头，用下巴指了指那块大石头：“喏，真正帮你的在那石头里封着呢。” 他一愣，看着那越来越近幽光阵阵的石头，不知道昭月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早先察觉到妖族异动，又确定天族皇族出了问题，我便同你身边忠心耿耿的一员副将暗中接触了几次，希望他帮你渡过难关。”说到这里，昭月顿了一顿，“然后他就死了。” 扶辰的脸一黑。 “后来我就又接触了其他几个忠心耿耿的副将。”她咧嘴一笑，“然后他们就都死了。” 扶辰的脸此刻已然黑成了锅底。 “哎呀，那时候我就很是惊叹，你这太子真是命中注定的生活在一群敌方奸细之中。”她笑道，“之后我也不敢再去找你的副将，我怕到最后忠心耿耿的都死光了。” 扶辰的杀意，蹭蹭的冒上头顶。 “后来呢，我就只能自己安插一个人进去，希望他能帮你。” 立在那陨石面前，她将扶辰小心的放下来：“可惜不知道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给人扣了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扔进了天牢。” 满脸铁黑的扶辰斜眼看着昭月，脑海里过了几遍，想起来一个人：“骨千丈？” “嗯，骨千丈。”她点了点头，“荒原之役战后，我找了个由头说服了扶桑大赦天下，可天牢之中并没有他，辗转多年，我才知道当时他被人钉在灭龙柱上，同那龙柱一同被天雷劈的没了踪影。” 扶辰看着面前漆黑的陨石，前后思量了些许：“许是暴露了。” “什么暴露了，是扶桑宁可错杀一百，不愿放过一个。”她弯腰走到那石头前，拿出玉笛子铃铃铛铛敲了一通。 “不过本尊早就有所准备，骨千丈的本体不是人，只是你忠心的副将那不甘的灵识罢了。”她伸手摸了半天，终于是摸到了一块粗大的骨头。 “那灵识是你最得意的副将，云钰大将军。” “云钰！？”扶辰猛然站起，走到那石头前，不可思议的伸出细瘦的小手，在那石头上摸索起来：“你是说那个人是云钰？” 昭月抓着那节粗大的骨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从那石头中缓缓拔出。扶辰看着面前那一根碗口粗，两米长的大骨头，愣愣的站在那里。 “最早，是他避开了扶桑的眼线，到月海浣花阁求援的，那时候妖族尚未宣战，我也刚刚洞察到九重天的异常，我和他约定，若扶桑出手，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她敲了敲那根骨头，微微一笑。 只见那石头上的幽光缓缓聚集，那巨大的骨头逐渐缩小，幽光散尽，竟有一人立于他二人面前。 “云钰！”扶辰唤到，一伸手，却从他幽灵的身躯中穿了过去。 “本尊终究是没能来得及，与你的约定没能做到。”昭月对着面前的人，一声叹息。 那幽魂看着面前摇头叹息的昭月，目光却落在了身旁素未谋面的白狐身上。只一眼，好似就看穿了全部。 拱手拜了一拜：“我都知道，月尊已经尽力了。” 之后，他蹲下，冲着面前的白狐行了个叩拜之礼。 扶辰眼眶一阵水雾，伸手想要搀扶，却触及不到，无力的握着拳头，咬着嘴唇。 “殿下，而今你能有第二次机会，可一定要将扶桑拉下来！一众将士才能瞑目啊！” 看着面前的幽魂，扶辰重重点了点头。 “云钰，本尊再问你一次，你是去三途川过奈何桥，还是留在世间，直到你心愿了结的那一刻？” 云钰大义凛然，直面这人人生畏的大神邸，说到：“云钰，愿与殿下共存亡。” 昭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可，不过奈何，逆天而行，你会……” “殿下，云钰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身死之时就从未想过要这般踏过奈何桥，而今亦是如此。” 看着面前的云钰，那个同他一起长大的羽族大皇子，那个曾经同他同心协力抵御妖族的人，扶辰的眼泪终于是自眼眸中缓缓流淌了下来。 “他若是不愿意，你就不要强求了，当年在三途川为了见我，打伤了百余鬼族，而今若是再送他回去，怕是连黄泉他都敢揍。” 昭月轻轻笑着，居高临下的摸了摸扶辰的耳朵，刹那就感受到一股自下而上的杀意，以及那冰冷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 “嗯，这副模样才对。” 她轻轻一笑，转脸看向云钰：“那么，大将军可有觉悟了？” 云钰面色坚毅的行了个揖拜礼：“有劳月尊了。” 昭月点了点头，向那云钰的幽魂伸出手去，只见那幽魂好似被吸附一般，入了她的手心，而后，眨眼间，一把发散着幽光，篆刻着云钰二字的长剑，伴着天地间轰鸣的雷声，出现在昭月的手上。 那把剑，溢满了灵气，寒光凛凛，极为锋利。 她伸出手，将那长剑递在他的面前。 “虽不及号令八方的轩辕剑，但也是灵器谱上位列前十的新秀了。方才一阵天雷，想必四海八荒的图鉴都已经换了新排行了。” 扶辰看着面前的长剑，手中的拳头紧了又紧，终于接过。 －－－－－－题外话－－－－－－ 辰:你到底接触了我多少副将？ 月:不多，八个。 辰:我一共就八个副将啊！ 月:对啊，后来扶桑名正言顺给你换了八个新的。 辰:你是命里带煞吧，见一个死一个。 月:此话非也！我明明计划见你的时候，你就死了。 辰:…… 【13】狐族皇族的腰佩 回去的路上相顾无言，扶辰满脑袋都是云钰的面容。 他第一次觉得前世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因为灵女说骨千丈对她有出格的举动，他一怒之下将他以大不敬的罪过关进了天牢，却不知道中了她和扶桑的圈套。 身边那么多将士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罪名，稀奇古怪的方式死于非命，他竟然也都认为是天命所为，未曾怀疑过。 我可真是太蠢了。 脑袋深深的埋在昭月的肩头，想哭却哭不出来。 想到那么多死的不明不白，忠心耿耿的人，他的心情着实沉重的一塌糊涂。 昭月看着他整个人蔫了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自己之前愚昧，以后就多个心眼。” 听着她这令人莫名火大的安慰之词，扶辰的眉头狠狠的皱在一起。 却根本燃不起半分怒意。 前世今生，要说对自己好的人，这才刚认识几日的上古月尊首当其冲的排在最前的位置。 母妃死的早，父君整日理政从未过问过他的事情，身边作伴的始终是扶桑，他事无巨细的安排着他的饮食起居，让他以为他是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 然而…… 如今，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虽然因为相互有利可图而走在一起，可莫名的有着值得信赖的感觉。 “挑女人眼神不好使就算了，看部下也眼神不好使，你说说你，空有四海八荒最强的修为，最猛的神剑，最大的军队，死的比他们都窝囊。” 扶辰的眉骨突突的跳，看着自己环在她脖子上的双臂，真想一用力直接勒死她算了。 这个女人，早晚得杀了，知道的简直不要太多！ 次日，扶辰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觉睡到晌午，看着在床榻边打地铺，睡的毫无形象可言的昭月，嫌弃歪了歪嘴。踮脚从她身旁转过去，屏风后放着一身干净的素气的衣衫，腰封上面摆着一双新鞋。 扶辰斜睨了一眼身后睡的很是香甜的昭月，没有说话，穿上那身新衣服，发冠高高束起，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若他猜想的不错，林生应该已经把那块重要的腰佩放回那洞中了。 穿过庭廊，绕过广场，听着云霄贤带着一众弟子背心经的声音自另一端远远传来，他脚不停歇的向着那偏远的柴房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屋尚礼杀猪一般的叫声传出来：“我不要！我不要上药！有毒！有毒！” 他头上的狐耳微微动了两下，眼神一股轻蔑的意味，冷冷哼了一声。 这孩子就是孩子，吓唬一下，就能令其心志坍塌。 推开那破旧屋门，一切如昨日一样，除了那小柜子里原本放置于衣衫上的十几个铜板没了踪影之外，这里依旧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他爬上床，依旧在墙角摸了两下，伸进那个碗口大的洞里。 果然，那腰佩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只是四角缺了一块，突兀的边缘有些划手。 看着面前掉了一个脚的腰佩，扶辰心里的愤怒完完整整的写在脸上。 这腰佩，是那狐族小皇子的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虽然现在这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他本人，可昔日种种母子暖心的场面记忆依旧清晰可辨。未曾见过自己母妃的天族太子扶辰，如此看重这块腰佩，也是因为从未有这种暖心的母子记忆，打心眼里羡慕这小狐狸，想给这小狐狸守护一些东西，而今这物什竟然缺了一块。 林生，有些东西，有些人，你惹不得。 扶辰的眼眸寒冷如万里冰霜，那破损的狐族腰佩在他纤瘦幼小的指间撵了几下，才收回乾坤袋里。 脚还没走到女院，沿途就听着窃窃私语，什么林生要做狐族皇子的妃子了，什么那柴房的小杂役对她一片痴情了。 裹挟着各种情绪和猜测的眼神，好似飞刀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 “喂，你就是扶辰？” 拐角树荫里，一个身着中阶弟子服的男子，小声冲他唤到。扶辰停了脚，站在艳阳里看着阴影中的男子。 “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背靠着树干，那声音沙哑深沉。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扶辰点了点头。 跟着他走在一处偏僻的小路上，他的手一刻也未曾从云钰剑的剑柄上松开，很是警惕。 面前的男人身材高挑，气宇不凡，走路的姿势里有着习武之人的特点，扶辰推测其修为应当不低。 一刻钟的功夫，四下无人的山林小桥旁，他转过身，说到:“虽然我同你没什么瓜葛，但还是忍不住奉劝你一句，天下好女人众多，林生那样的人，不值得。” 这一开口倒是惊艳了扶辰，走到这种偏僻的地方，难道不应该是劫财斗殴泄私愤？！ 扶辰心里七上八下，决定先看看情况。而后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脸无辜的模样:“生姐姐待我极好。” “她到底对你好不好，你心里真的没点数么？”那脸上写满了惋惜，“那不叫对你好，那是利用你。” 好么，还真是一个正义之士。 扶辰饶有兴致看着他，故作受欺负的模样，狐耳一横，垂下脑袋。 面前的男人看他这般窝囊，突然就来了火气，哼了一声:“你这名字起的叫扶辰，还真同那九重天上的太子扶辰一样，对这种妖妇中意的很。” 听到他带着怒意的话语，扶辰咬牙紧了紧手中的拳头。 “大哥说的对，你们这种人，活该，我竟然还想提点你。幸好你不是九重天那太子扶辰，不然我是不是也会被你放逐到边陲去喝西北风。”那男子冷冷哼了一声，甩了一下衣袖，满是愤恨的走了。 扶辰站在桥上，回味了一番他的话语，对他的身份了然于心。 这西海水君的孩子，还真是都一个模样。 正直果敢，说话单刀直入。 只是时过境迁，而今的他，这种直勾勾劝诫的语言已经能欣然接受了。 总比在作死一回，重蹈覆辙了强。 也比让那上古月尊嘲讽，说自己是龙族百万年难得一遇的傻子太子，要好上千倍万倍。 傻子太子，哼。 扶辰亮眼放光。 你那么喜欢看热闹，本君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一出好戏。 【14】正义的少年 折回女院，已经快要到吃午饭的时间。 人还没到女院门口，他来了的消息早已经在林生居住的小院子里闹得沸沸扬扬。 除了那些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女子一个个冷眼旁观之外，剩下的可以说是瞅准了时机，又是送珍珠霜，又是送首饰项链，忙的不亦乐乎。 听人说那狐族小皇子又来了，原本闲的发毛的林生就像过电一般来了精神，欣喜之感溢于言表。 一个人霸着梳妆台，拍粉描眉很是细致。 扶辰在门口几乎等了半柱香，等的他脸上天真无邪的表情都快要崩了的时候，那女人终于是不知道自哪里弄了一身樱粉的裙子，单看外貌还确实是个佳人儿。那裙摆一撩一撩，迈着小碎步从院子内走了出来。 扶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脸上娇羞的泛起红晕。 那林生也是个会来事的女人，伸手轻轻抚了下他的面颊，露出自以为最美的笑容。 他心里一阵不爽，这般造作的假笑，当真还不如那个睡的四仰八叉的老女人，那般直接了当的咯咯咯来的好看一些。 配合着她那做作的模样，柔声到：“我已经同父君说过了，不日就会将文书送来，生姐姐可准备准备。” 其实林生的行礼昨天夜里就准备好了，放在自己床榻的一角，就等着他这句话了。 脑袋点的极快，那盖不住的得意气息在脸上敷了厚厚一层。 “且慢！” 咦，扶辰一愣，这声音不是刚才那西海水君家的正义儿子么？ “你是我药王谷子弟，岂能谁人说带走就带走。” 扶辰转过头，循着声音的源头，那人一脸厌恶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林生本来笑意盈盈的面容，一下就僵住了，站起来瞪着面前的男子，很是不屑的说：“我都要做狐帝的儿媳妇了，我一个女人家，跟夫家走有什么不对么？” 男子看着她那般模样，气势上可一点没有松懈：“药王谷子弟，没有师父发话，谁也别想离开。” “哼，师父！师父也得听月尊的！”白了面前的男子一眼，尖酸刻薄的话语自口唇之间如匕首一般飞了出来，“荣络，你是嫉妒我比她过得好吧！嫉妒我能做妃子，而你连个名分都为她求不来哦！” “你！”霎时间，风云一变，荣络的手上一把长剑直着面前的女子。 那林生往后一退，在扶辰的身后蹲下来，一股受气的模样得意洋洋的抬眼看着荣络。 看着面前蹲在扶辰身后的女人，他剑拔弩张的盯着眼前这个狐族小皇子，却见他一本正经，气势颇凶的说到:“你干什么，我的人你也要动？” 而后，似乎是故意的一样，提了提嗓门:“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先前那句话，躲在院门里看热闹的人没听见，这打狗也要看主人倒是听得真真切切。 明明是这般紧张的气氛，女院里却忍不住传出些许笑声，蹲在他身后的林生，面色很是难看。 荣络深深吸了三口气，强忍着怒意收了手中出鞘的长剑，恶狠狠的扔下一句:“月尊也是瞎了眼，怎么会收你这样的蠢货。” 而后，甩袖离开。 “你看看他，他竟然这样说你！” 那脸变得比翻书都快，林生写了一脸的不满，摇晃着扶辰的身子。 看着她令人窒息的做作模样，扶辰挤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脸，很是大度的挥了挥手:“我不同他计较。” 毕竟他也没说错，从他的角度看起来，月尊是收了个蠢货做徒弟，没什么毛病。 “生姐姐，你且在等几天，父君有了回复，我马上就来告诉你。” 说完，他恭敬行礼，退了两步离开了。 方才那荣络话语中的女人，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一路追到他的宿舍院子门口，那荣络才停下脚步，极为愤怒的转头盯着眼前的小狐狸。 却一瞬间对上了一个冰冷的眼神，根本不似一个小童该有的模样。他心下有些怀疑，面上却滴水不漏，依旧那般怒气腾腾。 扶辰冷冷哼了一声，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说到:“西海水君的小儿子，我们借一步说话？” 身份被戳穿，荣络愣了几秒钟，定定看着面前这眸光之中隐隐透着寒意的少年。 那中阶弟子的寝室，干净敞亮，一人一间单独的卧房，比柴房的条件好多了。 扶辰坐在桌边，抿了一口他递过来的茶水。 荣络看着他那般沉稳优雅的动作，品茶时候小拇指顶着茶碗底座，这是龙族宗亲才有的特殊习惯。 他不言语，仔细观察着面前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方才，公子说她那种女人，不是好人，她如何不是好人，能同我讲讲么？” 那语速不慌不忙，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无法抗拒的味道。 沉吟片刻，荣络开了口:“我有个两情相悦的师妹，先前同林生住在一个女院，这林生从她嘴里套出来我的身份，为了上位，让她离开我，竟然……” 他顿了顿，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竟然寻人要污了她的清白。” “我虽然及时赶到，但翎妹受了很大的刺激，自此出谷回家修养。” 扶辰看着他痛苦的面容，等了片刻才问到:“如何知道是林生所为？” 荣络轻笑了一声，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块青玉色的碎石。 看到那石头的一瞬间，扶辰的眼眸便冒了光。 “从何取得此物？” 这分明是那腰佩缺的那一脚。 见他目光灼灼，荣络不解问到:“你识得此物？” 他重重点了点头。 “我救下翎妹，抓了那些人挨个询问，据他们所言，是药王谷一个女弟子以此物为报酬，请他们做的这些事情。而后我多方查找，才知那女弟子就是林生。” 扶辰心里冷笑一声，真是天助我也。 看着那一小块青玉色的碎石，他放下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荣络:“你和你那翎妹，想得天君赐婚么？” 荣络一愣，而后轻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她只是条无依无靠的海蛇。” 扶辰的眼眸映出他无可奈何的自嘲模样，凉唇轻启:“想，还是不想？” 看着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询问，荣络终于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那好，你同我做一笔交易，如何？” －－－－－－题外话－－－－－－ 辰:你衣服功能强劲啊，还能躲一只天照在里头啊！ 月:想要么？一百金不讲价！ 辰:……不要。 月:这么好的东西不心动？ 辰:我怕跟你一样，把胸也收进去了。 月:…… 【15】两片龙鳞 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目光笃定，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荣络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型。 “同我做一笔交易，你把当时她买通的人寻来，我来当面揭穿她的皮，事成之后，月尊出面，给你求得这一纸赐婚，如何？” 荣络整个人呆若木鸡，半晌才回过神:“你不是要让她做妃子么？” 扶辰白了他一眼:“就凭她？” 这一语，倒是让荣络颇为意外。早前他就听说，这林生有个死心踏地的小狐狸跟班，甚至为她散尽家财，翎妹曾经想要帮助那小狐狸，可是却被她先布了这般阴险毒辣的局。 现如今看着这小狐狸目光炯炯坐在自己对面，全然不是传闻中那般唯唯诺诺难堪重任的样子。 见他一脸震惊，扶辰轻蔑的睨了他一眼。 “怎么？不信？” 荣络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小皇子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魄力，卧薪尝胆令人敬佩。” 敬佩个大头鬼，那个小狐狸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扶辰冷冷哼了一声。 回到那客房大院，他看着那紧闭的门扉，又抬头瞅了一眼太阳的位置。 好一个上古月尊，日上三竿居然还没醒来。 眼眸中杀意升腾，嘴角不自觉的翘到眼尾，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云钰剑陡然出鞘，那结界顷刻间笼了下来，闭合的一瞬间，扶辰猛然瞬间移动，然后…… 挂在了树上。 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衫尚未梳妆的昭月，打着哈欠缓缓推开屋门。 睨了一眼狐狸尾巴被她用绳子绑着，吊在院子那颗大树上的扶辰:“你这唤人起床的方式还真是独特。” 扶辰倒吊在树上，挥着手里的云钰剑怒吼道:“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怒目圆瞪，火冒三丈。 虽然面前这个女人未曾梳妆的容颜反而看起来更加倾国倾城，但这绝对不是他现在脸红的理由。 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岂有此理！ 就算扶辰此刻满脑袋都是这般正经的想法，也无法掩盖他目光止不住的往昭月脖颈上白皙的肌肤停留。 “你看看你这身子骨，才吊了多大一会儿，脑袋就充血，脸涨得通红。”她一边摇头一边打了个响指，本以为挂在树上的扶辰会老老实实应声落地。 却一下就没了人影。 再见他不过眨眼功夫，那云钰剑凛凛寒光直直对着昭月的眉心，却卡在了她那玉竹笛发声的口子上。 昭月忍不住啧啧称赞:“够快，确实厉害。” 而后自那玉竹笛中猛然爆裂出一阵白光，扶辰的耳朵里就听的叮的一声铃响，眼前的笛子陡然转了三圈。 他的身子猛然之间就不受控制，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拖拽了回去，又被那捆仙绳绑着尾巴牢牢吊在了树上。 扶辰被倒吊着，在那树上荡来荡去，自上而下看着她随意穿搭而显露出来的半片胸口，别过脸去，许久才小声说了一句:“劳烦月尊放我下来。” “哎呀，风太大，我听不清。” 这结界之中连树叶子都不动一下的，哪里来的风？！ 吊在树上的扶辰面色铁青，瞪着眼睛冷冷吼道:“有劳月尊！放我下来！” 杀了你啊臭女人！ 昭月挑着眉头瞅着荡来荡去满目杀意的扶辰，很是享受一般收了那捆仙绳。 这次，他倒是真的老老实实落了地。理了理身上乱七八糟的衣衫，自上而下拍了拍尘土，狠狠出了口气。 “月尊真是悠闲，日上三竿才起。” 抬脚径直走进了屋里，扶辰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 “本君有一事相求。” 昭月看着他自顾自的模样，笑到:“你都没同我讲到底要不要帮我换个天君，就又有事相求。” 扶辰皱眉，直勾勾看着她。 “换人容易，可月尊是要换什么人上去？扶桑再差，也是龙族正统的皇族血脉，现今世上恐没有第二人了。” 若是让天族易主，将九重天拱手让给其他人，这他定然不答应。 昭月似乎是早已经看透他的担忧，坐在桌旁笑到:“九重天依旧是你龙族皇脉的，这话本尊给你摆在这里。” 说真的，这话扶辰不信。 老天君三个孩子，扶玉，扶辰，扶桑。大姐万把年前就嫁给了北海水君，之后不幸小产，没多久就一纸休书休了那水君，从此下落不明。至于扶辰，他如今虽然重生，可落在个狐族皇子的身上，头上两耳，身后还藏着九条尾巴，接不了这个需要传宗接代的活，那还真就只剩下扶桑一个人了。 “本尊一言九鼎，敢同太子殿下定血盟，你那九重天，换了人，依旧是你皇族的血脉。”她笑嘻嘻的看着面前的扶辰，等着他的答复。 “月尊不说清楚，本君不会点头。” 谁知，扶辰不吃这一套，非要刨根问底。 昭月轻笑了一声:“嗯，丢了一条命，学谨慎了。” 而后，从乾坤袋里抖出来一白一黑两片龙鳞，推到扶辰的面前。 果然，他眼眸好似有光一样，伸手将那片白龙鳞拿在手里，正反看了个透彻:“扶玉的龙鳞？哪里得到的？” “这你别管，反正她现在带着孩子活的好好的。” “孩子？”扶辰一惊，不是小产了么？ 昭月以手撑头，目光指了指桌上那片黑龙鳞:“是不是自家血脉，你自己分辨。” 他将信将疑的将那黑龙鳞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瞟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昭月。 “和谁的孩子？” “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就说行不行。” 而后，接了扶辰一记眼神杀:“做天君，修为德行能力口碑一样都不能差，这龙鳞虽确实是我龙族皇脉，但是……” 昭月哼了一声，猛然夺过他手上的黑龙鳞，将它收回乾坤袋里:“那算了！” 他定定坐在那里，看着她那龙鳞收好，好似要走的模样，赶忙说到:“假以时日好好教育，能看大任！” 昭月斜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眼瞅就要起身离开。 “同意！本君同意！”扶辰赶忙喊了一声，为了自己下落不明的姐姐和素未谋面的侄子，他此时顾不得许多。 听到这同意两字，昭月站起来做了两个扩胸运动，又坐回了那凳子上。 “说吧，你想让本尊帮你什么忙？” 【16】这女人，变态啊?! 扶辰很是不满的出了口气，鼻腔里还带着一声冷哼。 “我想请月尊，帮我向扶桑，讨一纸赐婚。” 那话语缓缓入耳，最后一个音节消散之时，昭月的五官都要挤成一个大写的问号了。 赐婚？难道是昨天在女院门口，她看到的那个风情万种，明显有诈的女子？ 想到这里，昭月浑身一冷，哆嗦了一下:“昨天那妹子品质怕是配不上你这天族太子哦，虽然是曾经的天族太子。” 扶辰看她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眉骨突突跳了几下:“不是我，是西海水君的儿子，荣络。” “哦，现在想起来对不住人家大哥，要补偿一下他家了哦？” 扶辰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黑的难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昭月咯咯笑了起来，挥了挥手:“我呢，最讨厌求人，尤其是求现任天君，不过嘛……” 她伸手揉了揉扶辰的大白狐狸耳朵:“要是为了我可爱的徒儿，我就破天荒的去求一下。” 话音刚落，手掌下的孩童瞬间没了踪影，那云钰剑直直顶着她的后脑勺。 “做我师父，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昭月不以为然，抬起右手摆动了两下，扶辰由内至外所有的穿着，此时此刻都被她拿在手上，连条裤衩都没给他剩下。 前一刻还一股肃杀之气的扶辰，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溜溜打赤条的身子，嘴巴长得老大，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什么怒火，什么杀意，荡然无存。 这女人！变态啊！？ 打架就打架！脱人衣服什么意思？！ 还好意思说云霄贤的九重迷阵，她自己才是正了八经的市井流氓吧？！ 那小脸白了红，红了黑，来来回回变换了好几趟，忍了又忍，嘴间终还是吐出来两个小字:“师父……” “嗳！” 那一声回答，满是欢愉。 他听着她欠揍的声音传进耳朵，满脸涨得通红，收了剑一把夺过自己的衣衫，顾不上许多，站在原地慌忙穿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你要给人找的婚配对象，好歹要让我有个由头才好开口。”背对着扶辰，昭月不慌不忙的说到，“不然我这般突兀的跑去九重天，就为了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伙求个婚配，怕是扶桑会起疑。” “嗯。”扶辰一边扣着腰封，一边白了昭月一眼，“理由本君给你创造，无需担心。” 这话昭月委实不信，看着他成竹在胸的模样，轻声一笑，起身准备往屋外走。 身后的少年咳咳两声，很是突兀的说到：“约法三章，打架不能脱人衣服，不能绑人尾巴，不能打脸。” 她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他，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了，扶辰却面颊通红，扭过头不看她的脸。 “想什么呢？你这小娃娃身板难不成本尊还有所觊觎啊？！” 说完，敲了他脑袋一下，转身寻吃的去了。 扶辰有些不悦，虽然知道现在的他确确实实是个小娃娃身板，可也不至于让她毫无想法吧？好歹曾经也是一顶一的美男子，风流倜傥让多少女仙娥赴汤蹈火，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听起来这么诡异呢？ 其实昭月现在想的和他也差不多，据说这天族太子曾经是一顶一的美男子，气宇轩昂很是受女仙娥欢迎，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早就已经对男女之事免疫了，方才还装出一副纯情的模样，幸好见过他出神入化的演技，不然差点就信了。 好歹也是独宠了一个女人几千年的家伙，送宫殿送珍宝送仙岛，手段在四海八荒出了名的简单暴力，总不会是个禁欲的家伙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太子套路深，昨日见他跟那药王谷的女修卿卿我我，演技之精湛，那女修脑袋顶上都要冒紫烟了，不知道日后准备怎么修理人家，想想那张颇有灵气的面容，属实有点可惜。 嘛，现今也顾不上掺乎他的事情，手头有更为紧急的事情要做，一刻也耽搁不得。 从厨房端了一碗稀饭两个包子，又塞了一个鸡蛋在嘴里，踏进屋内的时候扶辰坐在椅子上很是专注的看一本百年史书。 毕竟记忆和知识断档了一百多年，四海八荒现今的格局一窍不通，哪个族宗主是谁根本闹不清楚，对自己以后报仇不利。 昭月端着吃食，没有打扰他，不动声色的放在他手边的案台上，转进屏风之后，换好了衣服。 扶辰眼角的余光一刻也没能从她身上移开，看着那般干练的黑色外衫，与她那倾国绝世的容颜相得益彰，也未见涂脂抹粉，盘发髻的时候甚至连镜子都未曾看一眼，却美的惊世骇俗，丝毫不觉做作与妖魅。 记忆之中，还真就找不出第二个人能与她争个高下。 晌午，院内落叶纷繁飘下，她脚步极快，直直出了院子，却没有往大熔炉的方向走，放慢了脚步，耳朵伸得老长了。 那一路上听闻的闲言碎语，不出意料的皆是在说扶辰与一个叫林生的中阶弟子。 她眼眸微眯，心中有了数。 原来那女子叫林生。 捏着手里那瓶特殊的珍珠粉，笑着来回抛了三下。 一路上饶有兴致的听着各种版本的八卦，什么两个人已经私定终身，什么那林生也要拜入月尊门下，还什么要四匹麒麟兽明媒正娶昭告天下…… 这药王谷的弟子，想象力和八卦能力还真是不一般。 不过这大概就是他要的效果吧。 毕竟，期待越高，捧得越高，摔下去的时候，才会一击必杀，让她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狐帝那样一个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为这个小皇子订下一纸婚约？以她对狐帝的了解，当狐帝知晓天命祭成功的拉回了那归入混沌的灵识，只怕是会第一时间将这个小皇子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恨不得抹消掉他存在的痕迹。 毕竟，天命祭这种东西，那作为容器的狐族小皇子，一开始就只是他捏的一个陶土人而已。 昭月抬头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大熔炉，思绪纷繁。 她会来这药王谷讨要尚品药材，也是为了那不惜一切都要救出太子扶辰的狐帝。 说是几千年前，天族太子扶辰救了他们狐族皇脉，本就人丁稀少的九尾狐才延续至今。但也因此，扶辰身受重伤，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所以此番当他知晓太子有难，就拼了老命要救他，拦都拦不住。 狐族皇脉，加起来仅剩下八个人，他竟然非要同昭月上前线，为了让他不干出什么悔恨终身的大事，硬是被昭月按在狐族族地不笑川，生怕他脑袋发热连最后的皇脉也赔了进去。 不过也幸好有他这劝不住的人帮忙，昭月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只要开战的鼓声一响，她就能第一时间先行救下那天族的倒霉太子，确实没曾想到扶桑竟然会对他先下手，搞暗中偷袭这一套下三滥的招数。 狐帝早有预料，在不笑川以血养了一个陶土孩子，不顾逆天改命会被反噬的诅咒，阴悄悄的完成了天命祭。 然后身子就散了架。 明明挺帅气一只九尾狐，又怕冷又怕风，现在秋季一到，风一吹就躺三个月，每年都得让昭月满世界寻药材，炼成大补的丹药，以月族的秘术将养，才吊着半条命活到现在。 从认死理这点来说，这狐帝还真就跟扶辰很有父子相。 －－－－－－题外话－－－－－－ 小主，喜欢么？ 【求收藏，求评论，求看法，求建议，求思维发散】 【长大后的扶辰】 辰:曾经脱我衣服的毛病，好久没发作了，该发作一次了。 月:不是约法三章了么！不脱衣服不绑尾巴不打脸！ 辰:哦。(抬手一挥。) 月:你你你！脱我衣服干嘛！ 辰:我分明留了条裤衩给你，怎么能说扒你衣服呢？ 月:快把衣服还给我！ 辰:叫声夫君来听听。 月:…… 【17】螳螂捕蝉 下午，她立在大熔炉前，看着药炉里跃动的青紫色火焰，满意的点了点头。 立在身旁的云霄贤脑袋伸得老长，一边惊叹于面前药炉里的炉火，一边惊叹手里这张旷世奇方。 他作为一代药神活了这么久，还真就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同寻常的药方。 云霄贤的药王谷，虽然是小门小派，人丁不多，求学者也甚少，但因为谷内子弟精通治愈之术，乃是四海八荒治病行医能力的顶点。 但和月海浣花阁的向生之术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世人皆知月海浣花阁是诡术神医，善解咒，除恶诅，修灵识，不医寻常疾病，不救无缘之人，所以极少用药。 他将手上的方子上下看了好几遍，几乎已经能够完整的背下来，可也没看懂昭月这药方子到底是要治什么病。 “这一众尚品药材，还都是大补的物什，按说这般猛烈的大补对身子并无益处啊。”终于，云霄贤按耐不住，还是开了口。 “这只是药引子。”昭月转过身，“向生之术多为至阴，若没有这般阳刚的药引子，很难平衡体内阴阳。” 云霄贤琢磨了一番，好似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 此刻，居住在客院里的扶辰，一个人专心的翻阅着手里的那本史书，那书中记载自己的地方，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是依旧没能掩盖他四面八方都是奸细的悲催境地。 还将扶桑与灵女的婚姻，书写成与灵女订婚的是天族太子，扶辰死后，扶桑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与她完婚。 头顶一片绿光。 最后的最后，竟然真的写着他疑似通敌却因为荒原之役而没能有任何证据留下，成了悬案。 纵观前后几十万年，怕也是找不出第二个如他一般悲惨的家伙了。 天边黑透，他抬头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合上书，隐了气息，从客院外极为偏僻的小路转到柴房，坐在房顶，看着这院子的一举一动。 这破败的小院子，这狐族小皇子竟然能住了这么久，从忍耐力上来说，属实厉害。 入夜，秋风微凉，自他身旁凛凛吹过，明月高悬，四下寂寥。 他依旧稳稳的坐在屋顶上，警醒的看着脚下的院落，那白日里喧闹的柴院，伴随着杂役们的鼾声与虫鸣，进入了梦乡。 扶辰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脑海里除了往昔自己身旁的那些已经逝去的将士们，还夹杂着昭月的身影。 至今，他也都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想要帮自己，百年前想要救他，百年后依然在救他。 他不懂。 在房顶又坐了半炷香的功夫，终于，他等的人从尚礼房间的后面，鬼鬼祟祟的往他的房间走来。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闪身入了屋内。 那青玉牌子放回了洞里是不假，可是林生那般有心思的女子，铁定还会回来确认一番。 今夜，得让她留下些不能抵赖的证据。 他自房顶跳了下去，掀开窗户闪进屋内，立在墙角，等着她自己送上门。 三四个杂役挤在外屋的地上，他们将里屋扶辰平日的卧榻整理的干干净净，指望他哪一天回来看到了，一开心能在月尊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准这一屋子的人都能受到月尊赏赐。 就见那黑衣女子蹑手蹑脚，不声不响的推开里屋的门，直直冲着床头那个洞摸了过去。 隐了气息立在她身后的扶辰，此时倒是犯了难。 这林生也算有点脑子，一身夜行黑衣，自上而下包裹的结结实实，就露着一双眼睛在外头，平日里能明显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在身上。 这可如何从她身上留下证据？！ 伸手在那洞里摸了半天，眼睛笑成了弯月，之后轻手轻脚的从炕头上爬下来，刚要走，目光又落在了扶辰的小柜子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拉开柜门伸进去拍了几下。 切，前几日还有十几个铜板，还以为能再摸出来点零花，可里头摸了个遍只有那粗布的衣衫。 面上看着她很是不满。 角落里的少年，冷眼看着她的表情与动作，恨不得上去给她两巴掌。 在这屋里翻找了个遍，确实是什么值钱的都没有了，才悻悻然转身离开。 扶辰看着她推开门出了屋子，有些心急，随手摸了地上一块石头，对着她的脚，掐了一诀，就在打出去的一瞬间，听到她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他愣愣看着莫名出现在这里，被一身黑衣的林生打翻了手上碳火盆子，一脸惊讶的昭月。 “本尊又没被烧到，你这叫的这么大声干什么？” 屋内的杂役闻声惊醒，四下冲了出来，看到那黑衣女子与昭月对峙的场面，皆是一惊，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昭月看她捂着脖子，那手上也被火石烫了个水泡，心中暗喜，伸手就要去扯她脸上的黑巾。 她手指触及的一瞬间，林生大惊，顾不得许多猛然飞身上了屋顶，一个闪身不见了踪迹。 看守尚礼的中阶弟子匆忙赶了过来，顾不上行礼就要去追，被她伸手拦了下来。 “算了，我又没伤着，倒是她，叫的那么大声吓我一跳。” 说完，很是关切的看着那屋里冲出来的杂役们，问到:“我们家扶辰可有回来休息？” 杂役们慌忙摆手，行礼道:“回禀月尊，没，没有。” 昭月把声音拉的极长，很是夸张的说了一声“哦”。 之后思索了一番，了然的点了下头:“我还当他回来睡了，这秋风寒凉没个碳火，他那小身板着凉了可不得了。” 而后很是礼貌的冲着面前的一众人弯腰行礼:“打扰各位休息了，抱歉。” 见这世间已知最强的大神祗这般彬彬有礼，院子里的人赶紧行礼，寒暄了一阵，一众人等渐渐散开。 昭月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依旧隐身站在那里的扶辰，歪嘴笑了笑，摊开自己紧握的拳头。 掌心里一只秀气的银耳环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林字。 她笑的得意洋洋，合上手，大摇大摆的出了这院子。 扶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喉结上下一翻滚，鼻腔里哼了一声。 他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听着她貌似心情大好的哼着歌，越发觉得堵。 回了小院子，转身刚关上门，昭月就听身后那现了身的小狐狸，冷冷说到:“多管闲事。” “嘿，好心当成驴肝肺。”她顺手一丢，将那耳环抛给了他。 小狐狸头也不回，一抓，紧紧握在手里。 “本尊是看她裹的这么严实，你丁点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她边走边说，“哦对了，再给你个好消息，她化妆台上那瓶珍珠粉，现在可是见月色就会发光。” 说完，她就哼着小曲儿咿咿呀呀的进了屋子。 扶辰看着手中写着林字的耳环，心头更堵了。 上古月尊，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能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百年前如此，百年后亦是如此。若是与她为敌，恐怕他讨不到半分便宜。 许久，他收好那一只耳环，抬头看看漫天星辰。 “见月发光？里头加了磷粉？”他冷笑一声，“手段真是不敢恭维。” 月上眉梢，倚着窗台看了几卷书的扶辰，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四下寂寥，星辰璀璨，他揉了揉已经有些困倦的眼皮，放下书卷，瞅了一眼另一端的卧房。 昭月已经睡下，那呼吸声均匀的传来，不知为何，他坐在那里，听着这声音，隐隐觉得踏实和安心。 这种感觉，自撞破了扶桑和灵女那令人不齿的行为起，就已经再也未曾有过了。 灵女居住在他的乾元殿少说也有千年，他为了她几乎拼上了一切，下界历劫六十载，只要是她想要的，天涯海角他都寻来。 现在想想，真是个傻子。 几千年了，他从未碰她分毫，只是因为她说要将所有的美好留在大婚那一日。 嗯，她确实将所有的美好留在了她大婚的那一日，踩着他破碎的心与尸骸，登上天后的位置。 扶辰一个人，抱了一床薄被子，倚靠在院子里的那颗大树下，看着星辰与大树的剪影，沉沉睡去。 【18】屁事在后 第二天一早，柴房炸了锅。 尚礼死了。 这消息传到扶辰耳朵里的时候，他才刚刚睡醒，看着床榻下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的昭月，头皮蹭蹭发麻，反手就准备拔剑。 杀意刚起，昭月便一个翻身，睡眼惺忪的抬手挠了挠如鸡窝一样的头发，睨了他一眼，懒洋洋的抱怨到: “年轻人，就不能让人多睡一会儿么？” 扶辰白了她一眼，收了出鞘一尺的云钰剑。 “月尊年纪这般大了，睡眠倒真是好，外头闹成这样也不醒来。” 昭月打着哈欠，身上的衣衫滑落，露出半个肩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往屏风后面走。 坐在床上的扶辰看着她净透白皙的皮肤，脑壳就像烧了开水一样，直冒白烟。 这种人是怎么当上上古月尊的啊？！ 一言一行哪点儿像是大神祗的模样？ 背后那脑袋已经冒烟的少年丝毫没有引起昭月的注意，她慢慢悠悠更衣，随手拿了桌上一根毛笔三两下盘了个发髻。再从那屏风后出来，看着已经穿的规规矩矩的扶辰，又伸了个懒腰。 他很是震惊的看着她插在头上的那根毛笔，心中一股烂泥扶不上墙的味道，冷哼了一声。 “月尊就这般离不开本君，非要睡在本君身旁？”目光灼灼，看着她的下颚。 这一问，昭月倒颇为惊奇，转过头看着他的面颊，故意深深的点了点头：“嗯，殿下说的对！” 我气死你，看你还能说什么出来。 扶辰嘴巴一张一合，还真就被她这回答整懵了，千言万语硬生生噎回了肚子里，饱了。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如此不要脸的家伙，真是折煞我也。 昭月见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心情舒畅，哼起了歌。 她一个人坐在那开心的吃饭，看着面前脸色铁黑的一筷子都没动的扶辰，食欲大开，情绪高亢的很。 许久，扶辰终于忍不住，自顾自的起身，走过去拉开了院子的木门。 那崇文站在院子口来来回回的踱步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他就不知道这上古月尊是怎么忍住不去开门的。 见扶辰开了门，崇文赶紧迎了过去，伸着脑袋往里瞧：“小扶辰，你家师父起了么？” 扶辰双手抱胸，一脸不满的瞥了一眼身后：“起了。” 崇文蹲下身，四下张望了一小会儿，凑过来小声对他说道：“尚礼死了，听说昨夜月尊到过柴房，还与一个黑衣人对峙，霄贤师父正在查这个事情呢。” “这还真是稀罕事儿。” 昭月的声音突兀的自头顶传来，将崇文吓了一跳，慌忙起身理了理衣服，拱手行礼：“月尊早。” “这药王谷子弟，身上都带着注灵的纹饰，伤及性命定然会强行发动，怎么就死了呢？”她往前走了两步，提起扶辰的衣衫，轻轻将立在门口的他扯在自己的身后。 扶辰呆愣了一下，不解的抬头看着面前女子的背影。 “注灵纹饰确有其事，但因为画的人修为不同，能抵挡的程度也不同，若是超过了绘制之人的水平，自然就无效了。” 昭月若有所思，半晌，对着面前的崇文问到：“本尊能去看看么？” 崇文听到这话，连连点头。 他本来就是来请昭月去柴房的，只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请，转来转去半天开不了口，现在月尊开口，到让他舒了一口气。 柴房那早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在那人群之中，昭月一眼便看到穿的花枝招展的林生。 扶辰垂首跟在后面，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林生，那扮相还真有几分待嫁新娘的模样。 见昭月走来，人群中匆匆让开一条道，道路的尽头，云霄贤赶忙迎了上来弯腰行礼：“月尊。” 她的目光绕过了面前的云霄贤，侧脸瞅了一眼屋子里盖着白单子的尚礼：“这么小的孩子，可惜了。” 云霄贤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说到：“一刀直直切断了动脉，惨啊。” 而后，有意无意的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扶辰。 “最来可有什么异常？”昭月询到。 站在云霄贤身后，负责看守尚礼的那个中阶弟子，面色沉重的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说到：“自从小公子给了尚礼一瓶金创药，之后他日日夜夜都在呼嚎，说那药里有毒。” 她眉眼轻抬，看了一眼很是镇定的扶辰，现在的他面无表情，不慌不忙。 可扶辰心里断然没有面上这么平静，他看着那中阶弟子，觉得他话里有话，好像故意将事情往自己身上引。 那弟子的腰牌，他看的真切，这个中阶弟子，名唤单玉林。 他眉头紧锁，继续说到：“昨夜我给他上了药，刚睡下就听见月尊与一个黑衣蒙面人冲突，赶紧追了出来，再回屋里也没看有什么异常，早上天还未亮，我起夜看里屋的门大开，进去一看，就见他已经浑身冰凉没了气息。” 说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扶辰听他这般描述，觉得蹊跷。 杀人这种事情，还能不动声响？ 昭月睨着面前的男子，没有说话。 “肯定是那药里有毒！”突兀的一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声音的源头是柴房一员小杂役。 扶辰抬眼打量了他一翻，确实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他上前两步，在云霄贤面前行了个礼：“上神，那药是崇文师兄给我的，我想着他被我打伤还在做苦役，涂些金创药能好的快些。” 听见是崇文给的金创药，那杂役和云霄贤都是一愣。 崇文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两声：“确有此事。” 昭月上下打量了那杂役一眼，笑道：“当别人是傻子啊，自己给的药里下毒，生怕查不到自己头上么？” 杂役颤颤巍巍点头，小声说到：“那肯定是昨夜那个黑衣女子杀的。” 闻言，那中阶弟子感慨一声：“嗯！很有道理！” 人群中本来最靠近内圈站着的林生，此时小脸白了又白，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 昭月斜眼看了看她，双手揣在袖子里，缓缓开了口：“昨夜我本以为扶辰回来休息了，提了盆碳火，与那黑衣女子正面撞了，而后她轻功一跃就跑了。” 往前走了十来米，指了指地上还没清理干净的炭痕，“就这，扶辰的屋门口。” 扶辰两个字，说的极重。 那衣着艳丽的女子往后又退了两步，昭月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搓了搓下巴，扭头对云霄贤说：“药神还是当好好查查这屋子，兴许能查出些什么，毕竟昨夜她是从这屋里出来的，保不齐就留下了什么痕迹也说不定。” 云霄贤深以为然的点头，同她一并立在这屋里前，上下打量了一翻，问到：“月尊昨夜可有看清那黑衣人的面容？” “裹得就露着一双眼睛，不过听声音当是妙龄女子，对了。”她好似猛然想起什么一般说到，“那炭火溅出来烫伤了她的脖子和手背，本尊倒是看到了。” 这一语，站在人群中的林生额头冒汗，转身就要走。 “生姐姐，你的耳环。” 扶辰故作卖萌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出，一瞬间，这里成了目光的焦点，周围的人齐刷刷的看过来，她浑身打了个哆嗦，努力挤出一个开心的笑颜，转过身看着面前的男孩，笑了两声。 只是那目光，落在他手心上那枚印刻着林字的耳环上时，露出了些许惊恐的神色。 扶辰定定看着她，笑的甜美绚烂。 想跑，没门。 －－－－－－题外话－－－－－－ 荣络:难怪我这样的入不了月尊的眼。 扶辰:…… 荣络:你看看，卧薪尝胆几十年，我都真的以为你是个铁打的憨憨了！没想到啊！令人钦佩！ 扶辰:…… 荣络:主要是有个前车之鉴，你看看曾经的天族太子，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手撕绿茶拔除破灭g！那天下绝对是换了新颜！ 扶辰:……闭嘴。 【19】一出好戏 那脸上惊恐的神色也就维持了瞬间，立马被一副温柔如水的面容替代，她半蹲下身，很是关切的看着面前的小狐狸。 “谢谢你，我找了很久呢。” 那声音极甜美，听的让人浑身酥软，言罢，伸手摸了摸扶辰的脑袋，一副宠溺的姿态。 其实她只想赶紧拿回那耳环，而后迅速离开这里。 扶辰忍着内心翻江倒海的巨大嫌恶，一脸天真烂漫，笑着对着面前的女子。 “昨夜师父从黑衣人身上摘下来的，许是他偷了你的耳环吧。” 那音量之大，在场每一个人都听的真切，云霄贤一愣，看了看昭月，而后转过身冲着扶辰径直走了过去。 林生小脸煞白，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小狐狸。 “小皇子，你说的是真的？”云霄贤赶过来，拍了下他的肩头。 “千真万确。”他冲着云霄贤行了个礼，将手中的耳环递给面前一脸震惊的药神，“生姐姐的耳环上，一左一右印刻着自己的名字，我同生姐姐交好，不会认错的。” 云霄贤抿了抿嘴，看着手中印刻着林字的银耳环，斜眼仔细打量了一翻面前的女子。 林生当然也不傻，穿了一件遮得住脖颈的立领衣衫，袖口很长，盖得住手。 许久，正当云霄贤想要这女子伸出手来的时候，昭月突然冲着他摆了摆手：“兴许那黑衣人偷了林姑娘的耳环，不奇怪。” 这倒是始料未及，他愣了片刻，看着自顾自往屋里走的女子，硬是将自己的疑虑憋了回去。 也对，这几日林生要跟小皇子定亲，要做月尊门生的消息传得神乎其神，万一真就是未来的狐族皇子妃，月尊的另一个关门弟子的话…… 这中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还是听月尊的比较好。 见昭月给了个台阶，林生赶忙就坡下驴的说到：“就是，我昨夜散步，兴许落在哪里被那人捡了去！” 话音刚落，屋内一阵白光熠熠生辉，昭月的指尖燃着一簇深蓝色火焰，轻轻跳动。 她从屋内探出脑袋，轻咳了两声：“药神，你来一下。” 云霄贤闻声走到屋门口，抬脚越过那门栏，愣在了那里。 就在此时，扶辰一股冷然寒气由内致外的发散出来，看着面前令他不爽的林生，冷哼了一声。 她哪里见过这般模样的扶辰，呆了一下，却见他又是一脸纯真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许是自己太紧张，看错了。 就见扶辰冲她勾勾手，她弯下腰，看着他凑到自己的耳旁，用极冷且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冷彻心扉的话语： “作的死，都是要还的。” 林生呆在了那里，大张着嘴看着面前一脸凛然的扶辰，猛然间觉得面前的这个小狐狸，极为陌生，根本不是从前那只任由她欺负欺骗的傻狐狸。 那难以掩盖的凛凛霸气，看她的神情带着蔑视与厌恶，似万里冰霜，极寒。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站起来，想要走。 可她惊恐的发现，双腿却不听使唤，根本不动。 她恐惧的看着面前的人，那嘴角扬起的笑容，很是可怕。 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将她的腿定在了那里。 云霄贤和昭月自屋内一前一后的走出来，面色难看的很，只冲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匆匆又进了尚礼的房间。他看着地上的血迹，目光移到那扔在一旁的柴刀上，面色铁黑。 甩袖从屋内出来，目光如尖刀，凶的可以杀人。 环顾四下，怒吼一声：“把昨天夜里，说不清自己在哪的女弟子，全都给我带来！” 扶辰微微侧头，正对上昭月的目光。 第一次，这两个人很是默契的嘴角一同微微上扬。 看着眼前的阵仗，林生的后背全是汗水，脸上已经没了方才那般的轻松，浑身颤抖的看着面前的一众人。 当药王谷二十多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女弟子，齐刷刷站在这院子里的时候，林生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云霄贤冲着身旁的昭月点头示意，往后退了三步，对身后的弟子交代了两句，说到：“有劳月尊了。” 昭月淡淡笑了笑，抬手，那一簇深蓝色的火焰，在指尖丝丝跳动，在每一个女弟子的面前晃了一晃。 当她走到林生的时候，林生那张原本描画的很是精致的容颜，霎时间发出一股绿色的幽光，把抬着手的昭月着实吓了一跳。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个反应，可她还真没想到这小妞涂在脸上能涂这么厚一层，这绿的跟鬼一样。 被吓到的人明显不止昭月一个，她身后不远处的云霄贤，以及药王谷一众弟子，无不是眼睛瞪得像金鱼，下巴都快要落了地。 就连面上一直波澜不惊的扶辰，都被那画面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唯独只有林生一个人不解。 收了手上的火焰，昭月别有深意的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这本尊可就帮不上你了。” 话音刚落，云霄贤抬手一挥：“绑了她！” 看着面前一众人将自己按在地上，林生傻了眼，喊到：“我做了什么事情，你们就要抓我！” “偷东西是小事情，杀人可就是大事了哦小姑娘。”昭月定定看着面前的林生，“这般蛇蝎心肠要是拐走了我的徒儿扶辰，可怎么办哟！” 边说，边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小狐狸。 只一眼，让她愣了一下，连下一句话该怎么说都忘了。 这小兔崽子，演技卓绝，才两句话的功夫，这眼泪汪汪的。 当着一众人的面，他突然跪在昭月的面前：“师父！这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师父救救生姐姐！” 昭月心里一通嘀咕，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看着这副模样的扶辰，此时此刻最蒙圈的人大概就是林生了。 她顾不上细想方才他的模样与话语，慌忙拉扯了一下昭月的胳膊，扑通一下也跪了下来：“月尊！这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月尊！月尊救我！” 昭月看着她伸出的右手，抬手，拍了拍。 这画面，旁的人看起来是轻轻拍了两下，只有扶辰一人看出，那拍的力道堪称力震山河，一时间哭声都停了片刻，抬手将自己的耳朵堵了起来。 就等着她那一声惨叫。 “啊！” 计划之内，那叫声之大，幸好自己提前堵了耳朵，不然这么近的距离怕是要震出血。 扶辰抬眼看着面前一脸震惊模样的昭月，白了她一眼，往前蹭了些许，抱着她的腿就开始继续哭。 昭月和云霄贤被林生的一声尖叫震得脑袋嗡嗡响，一脸错愕的张着嘴巴。 而林生咬着牙，忍着剧痛，死死抓着昭月的胳膊不放。 看着她那模样，云霄贤怒火中烧，扯着她的手臂就把她拉到几米开外的地方：“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今日我让你弄个明白。” 他猛然撸起林生的袖子，那手背上烧伤的痕迹就算被脂粉覆了几层，也依旧清晰可见，加上方才昭月那“轻轻一拍”，渗出许多血来。 “你还有何话可说？！” 【20】审判 林生看着自己的手背，颤抖着咬了咬牙，孤注一掷说到：“师父！徒儿这是在厨房找吃的，不慎伤到的！” 云霄贤冷哼了一声：“那你告诉我，那屋里那些会发光的痕迹，为何同你脸上一般颜色？！” 发光的痕迹？ 前一刻还泪眼汪汪的林生，现在诧异的坐在那里，环顾四下，不明就里。 昭月抬手又燃了那深蓝色的火焰，在自己方才被她抓的衣袖上划了一下，那衣袖上十个手指的抓痕，发着绿色的幽光，清晰可辨。 她弯下腰，在火光之下，扶辰的头顶也透出阵阵绿光。 别有深意的打趣到：“嗯，连扶辰头顶也冒绿光了，啧啧啧。” 凛然杀意从腿上突突的冒，那抱着她的腿，哭泣声未曾停止的小狐狸，此时此刻手指直直按在她腿上大动脉的位置，聚集了一股随时都能要她命的灵气。 她不以为然，看着一旁一脸懵的林生，说到：“且先不说那耳环是本尊自黑衣人耳朵上亲自取下的，先说说我这簇火焰。” 她半蹲下来，笑意盈盈的对着面前杀气腾腾还哭的感天动地的扶辰，抱在怀里轻轻拍了两下，哄到：“不哭不哭，有师父在。” 怀中的扶辰，一边呜咽着点头，一边咬牙切齿，声音极低的说到：“杀了你，臭女人。” 见他一如往昔的精神百倍，昭月很是满意，站起来走到林生面前说到：“月族术法，自至阴之中获取天地灵气，所以月族可以模仿月亮的气息，燃起发散月光的火焰，就是方才你见到的月火。” “我虽然不知道你平日保养用的什么东西，但是很显然，那里面加了麟粉。这东西，月下会发光的。”她指了指身后的两间屋子，“你也寻得真够仔细，扶辰那一穷二白的衣柜和床角全是手掌印子，至于尚礼，那刀上那么大两个手掌印，着实吓人。” 说完，余光看了一眼已经起身站好，面露寒光的扶辰：“虽然扶辰有求我带你走，但是你若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谁人敢留你？” 林生深吸两口气，环视了四周一圈，挣扎到：“我与那尚礼无冤无仇！为何会要他性命！” “因为他威胁你！” 那声音自院外传来，荣络身上特有的一股子正义的气息，从院外扑面而来。 “他威胁你，若是不想办法把他从这院子里救出去，他就将你偷了扶辰青玉腰佩，让他寻人玷污翎妹清白的事情抖出来！” 虽然知道是这姑娘心机重，可昭月还真就没想到，这面前的小姑娘竟然还干出过这么不耻的事情。很是惊讶的扭头看了看扶辰，就见他一脸万里冰霜，没有什么惊奇的反应。 这舞台怕是用不着她了，昭月往旁边退了两步，识趣的站在了扶辰的身旁。 “杀了你哦。”那声音自一旁的少年那传来，低沉，极小声。 她努力忍住不笑，点了点头。 睨了一眼身旁这个极其欠揍的女人，扶辰冷冷说到：“他是荣络。” 听他这么一语，昭月了然，看着面前那衣着利索，目光炯炯，浑身发散着正义气息的男子，斜着身子小声说：“还真是正义之士哦。” “为了他自己的女人罢了。” 这话语，要是从寻常成年男子的口中说出来，一点不觉得好笑，可是从这个只到昭月腰头高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奶声奶气，颇为有趣。 她忍了又忍，侧过头还是吭哧吭哧的捂着嘴笑起来。 看着那抖动的双肩，扶辰猛然抬脚，狠狠踩了她一下。 意外的，这一下，昭月竟然没有躲，生生吃了一记重击，龇牙咧嘴的缓缓蹲下，揉着自己的脚背。 看她这明显是疼了的模样，扶辰突然有点慌。 赶忙蹲下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有些焦急的指责到：“你是傻的么？为什么不躲？” 昭月低着头，痛的没力气回答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而后挤了个笑脸缓缓起身站好，看着面前滔滔不绝，摆事实，晒证人证据的荣络。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自己花了好几天导的一出手撕绿茶婊的好戏，扶辰此时突然就没了兴致，看着身旁那个此时身体重心悄然移到另一侧的昭月，听着荣络那长篇大论，又是证人证词，又是比对扶辰给他的那块青玉腰佩，义愤填膺滔滔不绝，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恨不得这一场好戏赶紧落幕。 四下的目光都聚集在荣络和已经四面楚歌的林生身上，独独扶辰一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旁这个女人身上。 片刻之前，他是真的杀气腾腾恨不得立马动手要了她的命。 可现在，只是因为她生生吃了自己一记重击，整个心都悬起来了。 这种感觉，扶辰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活了几万年，还是头一遭。 “综上，这个叫林生的女人，先是偷了狐族皇子的腰佩，而后将这腰佩一角作为报酬，通过尚礼找了药王谷外的市井流氓，在翎妹采药途中妄图玷污她的清白，幸好我及时赶到，才让她计划没有得逞。之后，当尚礼被师父下放到柴房，心生不满的尚礼便要求她想办法将自己从柴房弄出去，如若不然，就把她偷盗狐族皇子青玉腰佩的事情抖出来。” 荣络大义凛然的指着已经瘫坐在地上的林生：“你担心事情败露，耽误了你的皇子妃梦，便先下手为强，昨天夜里要了这尚礼的命。” 见大势已去，她慌忙跪在地上向云霄贤磕头：“师父！徒儿错了！徒儿一时糊涂！” 云霄贤满脸厌恶，甩袖到：“闭嘴，我没有这样的徒弟！” 林生抬头，惊恐的环顾四下，灼灼目光终还是落在了扶辰的身上。 她连滚带爬的冲过来，期待这小皇子能给月尊说两句自己的好话。 本来就因为昭月生生吃了自己一记重击而心情极差的扶辰，看着那个一脸浓妆艳抹的女人此时狼狈不堪的冲着自己冲过来，凭空就来了火气。 反手拔剑，唰的一声往前迈了一步，手执长剑目光冰冷的挡在昭月身前。 林生愣了，看着那眸光中尽是嫌弃的扶辰。 原来刚才那些都不是她的错觉。 她呆呆看着他怒火滔天的模样，彻底泄了气。 林生身后，云霄贤和一众药王谷的弟子，更是惊奇不已的看着执剑挡在昭月面前的扶辰。 他手上的那柄白色镶红宝石的长剑上，云钰两个字灼的人眼眸生疼。 这便是兵器谱上才刚刚现世就跻身前十的神器，云钰剑。 却被曾经的一个小杂役，稳稳握在手里。 －－－－－－题外话－－－－－－ 荣络:你知道以前天族太子么？ 扶辰:……知道。 荣络:对敌人，他是真高冷。对自己人……啧啧。 扶辰:…… 荣络:我大哥你知道吧，大婚当日，他送了情比金坚的金丝对雀两只。 扶辰:价值连城，有什么问题？ 荣络:……你见过在海里养鸟的么？那俩都剩骨架子了，没人敢埋，还挂着呢。 扶辰:…… 【21】揪心的人 扶辰这动作，另昭月也始料未及。 她原以为这重生的天族太子只会想着怎么能杀了她，还真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挡在自己身前。看着面前惊呆了的药王谷众人，和已经瘫软在地知道大势已去的林生，她轻轻拍了下扶辰的肩膀。强忍着剧痛往前走了两步。 看她面色难看，扶辰刚要说话，却被她轻轻拉了一下，下意识的扯在了身后。 “姑娘，扶辰曾经真心待你，你为何如此回报呢？” 林生缓缓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昭月。 “若你诚以待人，日后兴许真的就是当仁不让的狐族皇子妃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同情林生，只为那已经逝去的狐族小皇子，感到不值得。 真心被人扔在地上，踩了又踩，何其可悲。 那之后，云霄贤将林生暂时关进了戒院，等着羽族云氏上报了九重天之后，按照律令处理。 待这院子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昭月才又抬脚微微动弹了一下。 扶辰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伸手扶住她的身体，将胳膊环过肩膀。 昭月看到身高刚刚触及她腰线的小狐狸，轻笑道：“你这小身板……” “闭嘴。”他冷言说到，话语中隐隐含着些许怒意。 她不再推辞，顺着他的支撑，慢慢往院子走回去。 看着扶辰搀扶着昭月，荣络同身旁的人交代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这……”他拦下一瘸一拐往院子走的两人，却对上了扶辰那冷得能杀人的目光。 咽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不碍事，肚子疼。”昭月揉了揉肚子，说到，“这两天吃太多了，劳烦你同药神讲一声，让厨房换些清淡饮食。” 荣络看她笑容满面，应当是没大碍，应了一声就赶紧往云霄贤居住的山崖子跑过去。 瞅着他渐渐跑远，昭月脸上的笑意才被一阵呻吟给打破：“这人是确实不错，就是过于耿直。” 看到她还有那评价别人的心情，扶辰的火气燃的更旺，冷冷哼了一声。 “哎我说你，这踩脚的是你，怎么我还没生气，你反倒气的不得了？”昭月看着他莫名火大的模样，忍不住问起来。 这些天见到他，要么是一脸嫌弃，要么是杀气腾腾，还真就第一次见到这无名火，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你为何不躲？” 听他这么问，昭月尴尬笑道：“本尊调侃了你，有错在先，为何要躲？” 这一句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扶辰觉得自己确实更生气了。 调侃了自己脑袋上冒绿光是不假，确实很气人，但是相比于她生生吃了这一记重击，明显后者让他更加不爽，更加生气，更加恼火。 明明应该是泄愤了，让她得到了教训，当是爽的不亦乐乎才对，怎么就这么令人生气、火大、恨不得揍她呢？ “脑袋上冒绿光是真，又不是什么莫须有的事情。” 半晌，他憋出来这么一句。 “所以月尊无需自责，倒是本君，下手没轻重。” 昭月侧脸看着身旁这个一对狐耳竖得老高的人，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白了她一眼，“平日里吃这么多大鱼大肉，沉死了。” 她咯咯咯的笑声依旧未停：“嗯，知道你吃不下，这不是喊人换清淡的了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扶辰没有看她，嘴角却不经意的往上勾了勾，难得露出一丝温柔的模样。 “不然我吃饭的时候你坐在那看着，眼神怪可怜的，跟小乞丐似的。” 那温柔也就一瞬，一层寒意笼上面庞，沉沉的说到：“杀了你。” 原本不远的道路，两个人走了有半个时辰，入了小院子，昭月径直坐在八仙椅上，脱下鞋子，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肿着一个紫红色的大包，很是感慨的说到：“你这下手还真是够狠。” 扶辰双手环抱在胸前，睨了一眼她肿成那样的脚丫子，面上绷的滴水不漏，心里早就慌了神。 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脚，却被自己跺成那个样子。 昭月一边啧啧感叹，一边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一瓶药膏。 那药膏瓶子上紫色镶着金丝游龙，写着极限月宗秘药几个小字。 她拿在手里还没开盖子，就被扶辰一把夺了过去。 昭月愣了一下，抬眼就看见他自顾自的扭开，舀了一小块出来。还没等昭月吭声，一指头按在她肿的老高的脚背上。 她也顾不上其他了，一把将袖子塞进嘴里，强忍剧痛。 看着她那般模样，扶辰心里竟然隐隐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上药的力道轻了些许。 那秘药果然是超高品质，涂在脚背上没多久，那肿胀的大包缓缓落了下去，那脚背渐渐同寻常无异，只是还有些许淤血，透着一大片暗红色。 盖上盖子，他看着那个把头埋在胳膊肘里的人，问了声：“还疼么？” 那脑袋上下动了两下，没有出声。 扶辰放下手上的小瓷瓶，去一旁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昭月许久都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那极限月宗秘药，涂在患处确实能快速活血化瘀，只是一次只能用一点点，因为他实际上是加速了那局部的愈合时间，疼痛会随着那加速的倍数而成正比例增长。 也就是说，扶辰涂了那一疙瘩药膏的过程中，昭月疼的眼泪直流。 几万年了，难得哭一回，还是疼炸了冒出来的眼泪。 许久，她终于抬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着她双目肿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模样，扶辰呆呆坐在一旁，一时间慌了神。 昭月看着他，伸手把那药膏拿在手里，说到：“你记得啊，以后这个药，一次只能涂薄薄一层。” 虽然不明所以，但扶辰还是点了点头。 看她现在那个样子，不像是说玩笑话。 昭月缓了缓神，起身去洗了把脸，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扶辰看着她的背影，刚才堵得慌的心口一下就舒畅了起来。 若是在自己报仇成功之前她就死了，那可不行，以他现在的本事，对付天族定然是不行的，所以，他必须保障，要么他以实力杀了这上古月尊，要么就得她好好的健康的活着。 前者，说明他已经有八百里开外击杀十万妖军的实力。 后者，说明他还有一个可以互相利用，庇护他不被天族夺去轩辕剑的人。 方才他的那般焦急，一定是因为当时的场面不符合他的利益。 一定是这样。 沉沉出了一口气，眼神的光芒里，映着昭月的影子。 【22】荣络的婚事 扶辰早上醒来，看着依旧在地上打地铺的昭月，脑袋上的筋突突的跳。 昨夜看书至深夜，明明见她躺在床上睡的鼾声四起，自己才放心的打了个地铺睡下，这一睁眼怎就又成了他在床上，她在床下的光景。 这女人，能够不被他察觉的将他换了地方，本事到真是不小。 他蹑手蹑脚从床上跳下来，拐在屏风后面换好衣衫，推门离开。 林生的事情，只一天之间，就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荣络也一日之间成了揭穿蛇蝎女人的大英雄，上课的时候收获了一众人敬佩的目光。 当然，这都不是最令人震撼的。 药王谷上上下下，从药神云霄贤，到刚刚才进门的小辈弟子，现在人人皆知月尊弟子扶辰的名字。 那个云钰剑的拥有者，曾经因为没天赋而被云霄贤拒收了的小狐狸。 其实对于云霄贤来说，虽然他不太理解这个小狐狸的本事到底有多高，但是上古月尊的弟子，被乒器谱上前十的至宝看中，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事情。 看着面前潜心修行的一众弟子，云霄贤确实还是有些后悔，这小狐狸没能让自己发掘出来，如今得了云钰剑，回头保不齐就要被四海八荒别的神仙开玩笑，说老眼昏花让云钰剑的主人在自己的柴房干了几十年的活。 他眼眸微微眯了眯，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起身向着山崖下走去。 昭月刚刚穿好衣服，喝了一碗稀饭，就见到云霄贤很是恭敬的立在院子里，手里拿一盒子尚好的灵芝仙草，笑意盈盈的行了个礼：“见过月尊。” 她的目光全都落在云霄贤手中的灵芝仙草上，睨着他那般笑意盈盈的面容，心里琢磨了一下，估计是没什么好事。 “药神这般是何意啊？” 云霄贤嘿嘿一笑：“月尊，里面说话？” 昭月点了点头，往里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等下。” 她转身回到厨房拿了个馒头，快步折了回来，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到：“请。” 云霄贤看着她一边吃馒头一边说话，尴尬点了点头。 上古月尊不喜复杂礼数，虽然荒原之役后早就有所耳闻，不过当自己亲眼所见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震惊。 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屋内的桌子旁，云霄贤将手中的灵芝仙草放在桌上，笑到：“此番能这么快抓出来林生那逆徒，多亏了有月尊在。” 昭月挑着眉，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看那写了一脸“说正事”的上古月尊，云霄贤嘿嘿笑了两声，说到：“月尊这次来药王谷，是为了那尚品药材，如今收了我药王谷一员小杂役做弟子，这传出去，我这脸上无光啊。” 她点了点头：“确实没光。” 手指捏了几下蓬松的馒头，昭月看着面前有些泄气的云霄贤：“所以药神是希望本尊帮你办什么事么？” 本来还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被昭月先问了出来，云霄贤抿了抿嘴，说到：“我听说，那林生本来是准备和扶辰一起离开我这药王谷的……” 昭月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脸，自顾自的吃着馒头。 “现如今林生铸成大错，定然是不能再与小皇子同行，我想，月尊能不能换一个人带走？” 这话语，让昭月那馒头一下噎在了喉咙里。 扶辰一早离开，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去找了荣络。 毕竟是曾经拜托过荣络，他事情做得这般漂亮，倒是出乎了扶辰的意料。 经了昨天那般大场面，如今他走在药王谷的大路上，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通通拱手行礼。 那些曾经见了他就围上来，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他的小朋友们，现在大老远看到他路过，都慌慌忙忙的躲到里面不敢出来。 哼，一群乌合之众。 说起来，扶辰是真的不喜欢孩子，聒噪的很。 他出生在天族，上有一个亲姐姐，而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太子，从小到大接受各种诗书礼仪的教育，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老成许多。 但是他也一点都不羡慕别的孩子，因为自小就知道重担在身，一刻都不敢放纵。 每每看到同龄孩子结伴在一起喧闹不已就很是反感。 现在虽然自己也是个孩子模样了，可这反感到是真的一点都没减少。 尤其是自己亲自尝试了一把被同龄人欺负的味道，还真是不那么舒坦。 曾经自己高高在上，无人敢惹，如今自己只是失了身份地位，就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实在卑微。 不知道怎么的，想着想着脑袋里就蹦出那个女人的模样。 那个睡觉四仰八叉，说话很是不中听，喜欢多管闲事，关键是自己还打不过的女人。 他始终觉得就算没有她的帮助，靠他自己也照样能把这些人收拾个遍。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同她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怎么就觉得这个人莫名的很可靠呢？ 扶辰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因为曾经，他对灵女，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日日在乾元殿前，执掌八方，从未想过自己会后院起火，被人带了绿帽子。 扶辰是真的难受，自己付出一切去守护的人和事，竟然无一例外的在他心窝上扎了刀子。 那臭女人说的没错，在看女人这件事情上，自己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若是时间倒退，他宁可从未在那破庙里遇到过她。 第一次被人那般温柔以待的扶辰，还以为那破庙里帮他细心诊病，尽心尽力帮他恢复身子的幼小哑女，就是他此生唯一的真命天女。 而今再看，真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 若是从未相遇，便再也没有日后的事情。 他抬眼，看着荣络居住的院子，想了片刻，叩响了冰凉的门环。 荣络不在，与他同住的师兄弟们见是扶辰来寻他，把他请到屋内倒了茶水，而后慌忙去喊荣络。 他环顾四下，这屋子同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素雅干净。 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得荣络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带着一股意气风发的味道。 “抱歉，上午有课，才下课我就赶来了。” 之后，他坐在扶辰的对面，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扶辰看着他的脸，汗珠子顺着头发丝一滴滴往下落，当是马不停蹄飞奔而来。 他眼眸轻垂，淡淡到：“翎妹的事情，师父应允了。” －－－－－－题外话－－－－－－ 辰：就算没有你，我照样能把这仇报了！ 月：嗯，言之有理。 辰：待我长大之后，身体的灵气恢复了，我定要杀穿九重天！ 月：嗯，继续。 辰：……所以你能不能先给口饭吃，饿啊…… 月：你不是要靠自己么？ 辰：……师父…… 月：风太大我听不清！ 辰：师父！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 月：（满意点头，扔给树上绑着的狐狸一只馒头） 【23】还要带个人走啊? 扶辰看着他呆愣的面容，抿了一口茶。 荣络呆呆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可是说月尊同意帮我求一纸婚约的事情？” 他端着茶盏，点了点头。 而后，荣络的脸就好像是被阳光亲吻了一般，炸成了一朵花，那笑容简直不能更灿烂了，连连道谢。 看着他开心的模样，扶辰的心又沉了几分。 当年，他为求得父君同意，不惜下界历劫六十余年，好不容易换来父君同意的时候，也有他这般开心的模样。 看到他不能掩盖的兴奋，扶辰就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现在，说说你的翎妹。”放下手中的茶盏，扶辰眼眸轻抬，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比了个等一下的手势，而后从里屋书桌上拿了笔墨和几张白纸，坐在了扶辰的正对面。 “翎妹是我西海一条小海蛇，之前作为我的伴读，也是留在药王谷修学。”他边说边写，“她天资不错，比我先一步到中阶弟子，而后就被林生盯上了。” 说到这里，他冷冷哼了一声。 “翎妹无父无母，天性纯良，我自知与她地位悬殊，就算感情深厚也不可能走到一起，所以……”他抬头看了看扶辰，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不劳烦月尊求其为正房，能求得一个侧室，荣络此生便无以为报了。” 看着他手中的纸上，写下有关翎妹的了了信息，扶辰的眉头这下是皱的不一般的紧。 当日自己未曾多想，就先行许诺给这西海水君的孩子一个赐婚，现在听着这小海蛇的情况，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度大。 再加上前两日还同昭月说同天君交涉的条件他来创造，可这，如何创造？ 一个是西海之主的二儿子，一方天地翻云覆雨的海龙，一个是无父无母来路不明的小海蛇。 这差距，比当年他和灵女的差距还要大。 不管怎么说，灵女当年也是俊疾山剑仙洛瑶上神的弟子。 扶辰的眉头拧成了一坨，看着纸上一行行的娟秀小字，彻底犯了难。 此时此刻，昭月可能比他还犯难，看着云霄贤期待的眼神，她嘴唇抿了又抿，喝光了面前一整壶的茶水。 云霄贤倒是贴心的很，赶忙亲自给她又冲了一壶，那架势就像是今日不讨得你一个同意，我就不走了一般。 昭月练连连叹了好几声，说到：“林生之前，好歹也是因为算扶辰的家眷，现在冷不丁又要多收一个弟子……这样吧，我先同夜冥商量一下，药神看怎么样？” 云霄贤点了点头：“嗯，此事确实还是当知会一下沧原君，那我就等月尊的好消息了。” 之后，看着天边微微有些泛红，才颇为满意的起身告辞。 瞅着他开心离去的背影，昭月使劲挠了挠头。 狗太子惹出来的屁事，真是麻烦！ 但其实最重要的，是现在不能得罪了这药王谷的云霄贤，毕竟，日后的药材还得从他这里拿，此时要是得罪了人家，往后就不太好弄药了。 看着那锦盒里世间少有的尚品灵芝仙草，气不打一出来。 指尖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心一横，干脆拉个垫背的算了，这云霄贤光说让带走，又没说是让自己收了当徒儿。 这般想来，心情一下就豁然开朗起来。 提笔急书，白纸黑字写了一小页，折了几下。 “老黑，快去快回。” 伸手一抛，原本在她衣襟之中的黑天照顺势而出，咬着那小条子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那信上字不多，只说了一句： 为师厚爱，准备给你带个徒儿回去，有劳了。 沧原君夜冥，月海浣花阁阁主，昭月唯一的一个闭门弟子，正统月族一脉的传人。年轻有为，在四海八荒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是当看到这白纸黑字的时候，刚吸进嘴里的茶水一口气喷的老长了。 虽然对昭月不按规矩出牌的各种所作所为早已经习惯，跟在她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也不是一次两次，而今定然是不知道捅了哪个仙门世家的大篓子，被人按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眼眸滴溜一转，回信道：“只收女徒弟。” 而后，恭敬的冲黑天照行了个礼，将那小条子绑在他的脖圈上。 抬眼，就见夜真搀扶着十言，从门外迈步进来。 “宗主。” 夜冥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说。 “天族来了急件，说轩辕剑应召再度现世了。” 夜冥一愣：“何时的事情？” “三天前。” 他低头不语，三天前，正好是昭月离开月海浣花阁两日之后。 难道？ “天族信中却未有言明是受何人召唤，只说再次现世，有了新主人，我和内人猜想，恐怕是那天族的小太子真的拔出了剑。”夜真顿了一顿，叹了口气。 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夜冥思虑片刻，觉得事情可能没有他们两个人猜想的那么糟糕。 顺着时间的轨迹倒推回去，五日前昭月同他说会离开一下，去药王谷给狐帝寻药。也特别交代了那云霄贤的迷阵过分麻烦，不好对付肯定会耽搁时间。 之后两日就见轩辕剑被召回，这般说起来，那突然之间破云而出，登上兵器榜前十的云钰剑现世，也就是这几日之内的事情。 总觉得其间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仙尊未归，尚且不好说就是那小太子拔了剑，且天族这书信不明不白，也没说拔剑的到底是何人。” 那轩辕剑自从荒原之役后太子扶辰羽化，就被现任天君扶桑收在九重天的兵器阁中，看守的严严实实，几乎再也没人见过那把能号令四海八荒生灵的上古大神器。 几十年前昭月曾经同他说过，现在的小太子断然不可能拔出那把神剑，但其中原因也未曾明说，如今那剑受到了召唤，兴许根本同那小太子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总之，备厚礼，我们去天族贺一贺。”他看着面前的夜真，认认真真的说到。 不管天族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子上的事情该做还是要做。 既然他没说到底是谁拔了剑，管他那么许多，先贺了再说。 “要不要先等仙尊回来再决定？”夜真看看身旁眉头凝成了一坨的十言，心中担心的紧。 那剑，毕竟是她亲弟弟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24】天君的意图 老天君一共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孩，名扶玉。 正是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眉头紧锁，名唤十言的女子。 这个秘密只有夜冥夜真，以及昭月三人知晓。 夜冥深吸一口气，说到：“师父不知何时回来，且天族这一封书信颇有些试探的意思，备足礼，不能耽误。” 夜真看他似乎已经有所打算，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四海八荒之中不仅仅是月海浣花阁收到了这一封意味不明的信函，就连药王谷的云霄贤，也一样收到了这一封奇奇怪怪的信件。 那时他正好在大熔炉前，当着昭月的面，把那信从凤凰口中接了过去，狐疑看了一眼同样一脸好奇的昭月。 那信上一行行小金字简洁明了，却让云霄贤的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了。 “这，月尊，出大事了。” 他转身快步走来，双手颤抖着将那封信递给了昭月。 她睨了一眼，做出一副同样震惊的面容，一把将那信件拿了过去，上下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这天族的小太子真的拔出来了？”那声音之中，满是震惊。 “哎呀，不得了，这轩辕剑封剑百年，终于重见天下了。” 昭月应和着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既然如此，药神这几日恐怕要忙了。” “是啊，得备一份大礼去九重天道贺了。”转身看着面前端着那信纸还在啧啧感叹的昭月，笑着问，“月尊不去？” 她啧啧咂嘴，叹了口气：“这是四海八荒的大事情，怎能不去？” 说完，将那信件递回云霄贤的手上：“等回来，就张罗着在你药王谷再挑一个修士带走吧。” 听她这么安排，云霄贤脸上笑开了花，连连点头。 “为公平起见，还请药神主持一场小比武吧。”她看着云霄贤，别有深意的说到。 秋风阵阵，夜晚的药王谷很是寒凉，昭月自大熔炉出来，迎面看着药王谷华灯初上的美景，心里却因为压着一桩又一桩的事情，闷得慌。 那天君扶桑狡猾的很，这么关键的事情，书信上却只字未提是谁人拔了剑，也未说现今轩辕剑的去向，满是试探的意味。 就看四海八荒哪个仙门会有些异常的举动，定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方才黑天照带回了夜冥两封书信，一封是说收徒的事情他应允了，一封则是说已经备好贺礼，出发前往九重天。 她回头看看身后大熔炉，那熔炉中的丹药还需要个三五日，足够九重天上打一趟来回。 这一趟，她必须亲自前往。 轩辕剑、云钰剑，两大神器先后现世，就在这节骨眼上她又多了个名叫扶辰的关门弟子，天君扶桑又不是傻子，这看似是送到四海八荒的信函，实则就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 她得想一个稳妥的方法，能让这四海八荒见过这小狐狸的人，只要提起来，都能笑着说他未及太子殿下分毫。 只是在这之前，她先要暂时让扶桑打消一些疑虑，让他的目光不那么集中在扶辰身上。 为达到这一效果，恐怕最好的办法，就是反其道而行，亲自带他去一趟九重天。 推开院子的木门，四下寂寥，很是平静，没有结界，没有杀意，耳畔响着阵阵虫鸣，这倒是让她倍感意外。 看着里屋点亮的烛火，和那映在窗户纸上看书的模样，昭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来了这药王谷这么些天，还头一次平平安安的开了一把院子的木门，搞的她有些不适应。 再吱呀一声推开屋门，桌子上的晚饭整齐摆放在面前，丝毫未动。 左右看去，再三确定了没有杀意这件事情，才抬脚迈了进去。 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翻桌上的饭菜，自打向荣络交代过之后，确实比之前清淡了不少。 “你这年岁，不吃饭不长个子，日后长不高可怎么娶媳妇？” 扶辰的白眼从书卷后，如刀子一般直直飞来，落在她嬉皮笑脸的面颊上，根本就没回音，好似打在棉花被子上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合上书，从书案另一边走过来，老老实实的坐在桌边，拿起筷子一言不发的吃饭。 昭月看着他很是乖巧的模样，心里打了个大问号。 小兔崽子静悄悄，定是有事要作妖。 她在对面缓缓坐下，拿起碗筷，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他的面颊。 许久，扶辰面带不悦，将手里的碗筷工整的放在桌上，很是不满的说到：“月尊是思慕本君么？这般直勾勾的盯着本君看，叫人如何吃的下饭？” 嘿这个兔崽子。 昭月眨了眨眼，抬手从他的头顶自上而下的来回比划了几下，一脸生无可恋的说到：“你这，稚嫩的脸庞，细胳膊细腿，站起来还没到本尊胸口，本尊又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还思慕。” 白了面前这个女人一眼，他不吭声，端起碗继续吃饭。 今夜倒真是稀罕了，这天族太子，难得老老实实的吃饭，往日不都是一言不合直接拔剑说话的么。 昭月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问到：“喂，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办啊？” 这一句话，说到了扶辰的心坎上。 还能是什么事情，还不是那荣络娶媳妇的事情。 他又一次放下碗筷，看着面前的上古月尊，半晌，从胸口的乾坤袋里掏出荣络写好的那一张纸，递了过去。 昭月不解，接过那折的四四方方的白纸，狐疑的瞟了他一眼，哗啦一下将那纸张抖开。 上面的文字，让昭月的眉头眨眼就拧成了一坨麻花。 就这，让她去求那天君扶桑，恐怕扶桑要开心的屁股都翘起来了，这得卖她多大的人情啊！ 瞥了一眼端正坐在那里的扶辰，她嘴唇抿了又抿，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生生噎了回去。 许久，将那手中的白纸折了几折，放回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这狗太子，真想掐死他。 看到她眉头紧皱欲言又止，扶辰自知理亏。 思量再三，冒了一声：“荣络自知难度太大，说求个侧室就可。” 她狠狠白了扶辰一眼，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了，没好气的说到：“对于扶桑来说，这可是卖我人情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别说是海蛇，就是天上的大鹏鸟，他也能按进水里给人做正房。” 说着，一筷子扎进面前的馒头里。 扶辰看着她一筷子又一筷子，把好端端一个大白馒头扎成了马蜂窝，看得他心慌。 你不满就不满，吐槽就吐槽，你扎人家馒头干什么啊！ “所以，你之前说的能给本尊一个契机，是何契机啊？” －－－－－－题外话－－－－－－ 翎妹：哎，一言难尽。 昭月：怎么了又？ 翎妹：那日飘雪，我和荣络一同赏雪，我同他讲，我手冷…… 昭月：哦？他有没有把你手握着取暖？ 翎妹：……他说买手套的时候给他带一双，强调了好几次，要黑色的。 昭月：…… 【25】还得靠师父 她斜睨了扶辰一眼，看着他的脸不那么自然的白了白，心里有一万句吐槽如同洪水一般，想要一股脑倒在他的头上。 许久，扶辰咬了咬嘴唇，双手一抬，恭敬的弯腰行礼，双唇抿了又抿，说到：“还得靠师父。” 昭月扎馒头的手顿了一顿，看着他现在这副服软的样子，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狗太子你也有今天啊！ 其实眼下的情况一点都没有出乎昭月的预料。 若他还是那天族太子，四海八荒人人畏惧的不败战神，那他当然有本事制造个契机，让那小海蛇名正言顺的嫁过去。 可如今，他成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小狐狸，若不是仗着昭月这尊大佛，药王谷没几个人买他的账，更别说帮那荣络解决一桩婚事了。 那荣络，西海水君的二皇子，他大哥荣临当年因为仗义执言，耿直死谏，被当时迷了双眼的扶辰流放边疆，那之后整个西海就等着他来继承了。 按照世家地位，天君赐婚怎么也是把天族的公主送过来，好巩固一下海天同盟。 这不管怎么说，轮不上一个小海蛇。 看着面前扶辰那副小媳妇模样，昭月哼了一声，干脆把那馒头整个扎在了筷子上举了起来，没好气的说：“哎呀真是坑死我了，你这办事这么乱来，我怕天君还没来得及换人，我就得因为欠了一大堆人情被迫委身做个侧妃了！” 扶辰面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对她这句话有几分怨言。 九重天的天妃，有何不好？ 受万人朝拜，多少人上赶着要当。 当年灵女见他要娶她做太子妃，别提多激动了。 想到灵女，他面色不自觉的沉了几分。 看他沉了脸，面前女子的面容上才攀上丝丝笑意：“本尊倒真的有一计，能解决了眼下这个问题。” 扶辰抬眼，暗含期许的看着她。 “不过，今日天君的信函已经送到四海八荒各个仙门了，夜冥和云霄贤都收到了那写着轩辕剑应召出世的书信。” 虽然听她这么讲，但扶辰心里早有准备，丝毫不觉得奇怪，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虽然本尊说会庇佑你，但是你这让本尊去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万一他真就抓着不放让本尊嫁过去，说实话，我还是不想这么年轻就守寡啊。” 那话里话外，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好似在对扶辰说，以他的价值，似乎并不能平衡了这件事的带来的负面影响。 扶辰依旧端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 他当然知道这女人说的虽然夸张了一些，但是道理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成了扶桑的情，未来他若是想起来了要讨要回去，谁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 可是眼下，他这两只耳朵竖起来，背后九条长尾巴的小狐狸，还真就没什么能跟她谈条件的资本了。 天族寻轩辕剑的动静，前后三天就已经传到四海八荒，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失了上古月尊这个靠山。 一时间有些惆怅。 当然昭月其实只是故意说说而已。 她就只是想看他这般吃瘪了的模样，一方面挫挫他的锐气，一方面也好为之后比武的事情来个铺垫。 见他脸色越发暗沉，昭月的嘴角抬得越高，憋住笑意，朱唇轻启：“呐，其实……” “月尊若是怕扶桑强行娶你，先与我订下一纸婚约，如何？” 这倒是真真始料未及。 昭月双眼睁得老大，方才的笑意被他这突兀的一句话吓得一溜烟全不见了，眨巴眨巴眼睛，她甚至忘了自己方才要说的话。 看着他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喉咙里上下咽了好几下，许久才又问出一个字：“啥？” 扶辰正了正身子，满脸刻着“大义”两个字，沉沉说到：“现如今，除了委屈一下本君，月尊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吧。” 昭月嘴巴大张，手上的馒头应声落地。 好一副为了天下，委身求全的模样！ 震惊太过，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可思议的说到：“你们俩可真是兄弟。” 闻言，扶辰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的女人。 怎么能这么讲呢，扶桑要娶她，是为了执掌天下，甚至是为了控制天下一切大小仙门，他娶她，只是为了让她有效的履行把自己的侄子，扶玉的儿子，送上天君宝座这件事情。 他都不惜一切替她挡婚约了，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怎么，本君都不惜以身相许了，还有什么不满么？”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她额头青筋蹭蹭的跳，没好气的开口：“你那小屁孩子的身子骨，谁稀罕啊！” 被这样干脆利索的拒绝，扶辰这活了几万年，还真是头一遭。 脸上一下就黑成了锅底，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除了以身相许，本君现在一无所有，月尊看着办吧。” 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 当年多少人追着，南天门外求亲的队伍排成一条长龙，现在让她捡个便宜她还这么多话。 难怪一把年纪了嫁不出去，该！ 昭月看着他一张脸黑到底，此刻心里比他更是不忿。 哪有这种人啊，破罐子破摔起来了，这太子不是说傲气十足么，怎么就丝毫没看出来呢！ 重生了一次，学会不要脸了！ 看来天命祭这个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好端端一个太子，弄成这连卖身都干得出来的人，哎呀，实在是可惜了。 看她半天不说话，表情一阵唏嘘一阵感叹的，扶辰一脸厌烦，没好气的说到：“月尊是应还是不应？” 你瞅瞅，你哪里有求婚的模样？ 还是头一遭见到有人把求婚这件事表现的一脸嫌弃。 兴许当年这太子下凡历劫六十载，估计是灵女不愿意嫁给他吧。 这副模样，谁还能同意了不成？ 昭月没好气的伸出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醒醒啊！就你这小毛孩的模样，过个百年前再议。” 而后，将已经掉在地上半天，被她扎的面目全非的馒头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现在你这么屁大一点，这身子骨能有多大价值啊？但是你手里有轩辕剑，比那扶桑靠谱多了。” 扶辰眯着眼，看着面前抬手比划出，那只有几寸的“屁大一点”模样的昭月，冷冷的哼了一声。 分明比这个大多了好不好！ 不管怎么看，都比这个大多了好不好？！ 这个女人是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她是不是对屁大一点有什么误解？ 见扶辰的脸上有些微微的红晕，昭月有点犯迷糊，不知道他脸红个什么劲，自顾自的往下说：“我方才不是说我有个主意么，既能解决了那小海蛇身份的问题，又能让扶桑的注意力从我们这里暂时转移开一段时间，你要听听看么？” 说完，她嘴角一咧，露出一排大白牙。 【26】昭月的计策 扶辰瞳孔缩了几下，瞅着那一排白牙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看着她的双眼，等着她说下去。 “今天云霄贤来找过本尊，非要本尊再带一个走。”她侧脸看着扶辰，“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最后还是本尊来收拾场子。” 扶辰低头想了想，云霄贤此举倒是出乎意料，可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药王谷的小杂役一朝得势成了月尊的关门弟子，要是传进了四海八荒其他仙门的耳朵里，倒真的显得他老眼昏花。 可若是多带了他的一个弟子走，那这话就不能这么讲了，这可能性就大了许多，甚至日后还能宣传来他药王谷修学，不仅是普通弟子，连个小杂役都有可能一日登天成为上古大神的徒弟。 这一手是个好牌，这云霄贤看着不怎么样，脑袋还真挺清楚。 也或许，他看着不怎么样这件事，也只是一个假象罢了。 “月尊选了何人带走？” 昭月白了他一眼，分明就是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她会选择翎妹。 唯有选择翎妹，才能让扶桑觉得她求这一纸赐婚不那么突兀奇怪，也能让西海水君开心接受了这小海蛇的身份。 这事情就不那么难办了。 毕竟，扶桑身旁立着灵女那个身份也不那么对头的天后。 若是扶桑或者西海水君不答应，最难看的人当属天族自己了。 “你这摆明了明知故问。”她咬了一口方才地上捡起来的那个捅成马蜂窝了的馒头，扶辰的嘴巴长得老大。 这女人未免过分不修边幅了吧？！ “只是呢，云霄贤让公平竞争，非要比武。” 其实是昭月故意提议的。 她就知道现在这个头上一对狐狸耳朵的狗太子不那么靠谱。但是直接同云霄贤要人，定然不妥，势必引起扶桑注意。 比武只是个幌子，毕竟这药王谷上千弟子，扶辰若是不想输，那能连带着云霄贤一起揍飞了。 她笑了笑，不怀好意的看了扶辰一眼:“还说，得打的赢你才行。” 这一语出来，扶辰冷哼了一声，果然，笑的那么灿烂，真就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这话里的意思是，让自己对一条小海蛇放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她打趴下。 这女人，欠揍吧！ 他一条翻云覆雨的大金龙，要输给一条小海蛇？！ “你一条山野小狐狸，输给海蛇这种龙的近亲，不丢人。”她乐呵呵的看着他乌漆嘛黑的脸色，很是开心的调侃。 “再说了，旁的人只会理解成，上古月尊的弟子扶辰，看上了这小海蛇，放水也要带她走。” 扶辰铁黑着一张脸，狠狠盯着她的脸，不说话。 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还真是令昭月看在眼里，笑在脸上。 “怎么？太子殿下还有更好的办法？” 她笑意更浓，看着他傲娇不肯低头半分的僵硬脖子，终于是软了一些，点了下头。 他属实拿不出更好的法子。 这女人的做法虽然过分，但也确确实实能够抵挡扶桑怀疑的目光。 突然出现的叫做扶辰的上古月尊关门弟子，以及受到召唤没了踪迹的轩辕剑，就算是个傻子，也会觉得其中有些必然的联系。 这场比武，怎么想来都不像是云霄贤提议的，倒很像是昭月的安排。 利用一场比武，让扶辰以云钰剑主人，九尾狐族后人的身份，被四海八荒所知晓。 若自己输得像模像样，还能显示出实力上也与天族太子有巨大差别，一石三鸟。 这女人的一盘棋，除了让他面子上难看了点，倒还真的无可挑剔。 现今他这个模样，面子值几个钱？不要也罢。 “就这么办吧。”他平静说到，看着面前很是不修边幅大口吃肉的昭月，皱了皱眉头，“月尊平日没吃过肉么？” 昭月不以为然，又撕拽了一口手上的鸡腿，小声嘟囔道:“你这太子这么毒舌，当心这辈子没女人哦。” “月尊这么大年纪了，不也没男人么。”他淡淡说到，面无表情。 不过这句话的杀伤力还是够大，昭月看着眼前的鸡腿，一下就没了食欲。 身旁这个倒霉太子不管多么的毒舌与令人发指，至少曾经还有过婚约者，还有过另四海八荒称之为表率的追女人套路，甚至至今都有人如法炮制的讨老婆。 自己平白活了几十万年，因为封神而不老不死，可是，这几十万年里，别说是对她表达倾慕的男人了，就连对她表达一下倾慕之情的狗都没遇上。 虽然说后者完全是因为她衣服里住了一只大神兽。 而今被这个倒霉太子这般挑衅，她竟然连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名字都举不出来。 还真真就是几十万年没人要的大龄剩女。 看着面前一桌子饭菜，一下就没了食欲。 手上没吃完的鸡腿往碗里一扔，哼了一声，起身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去。 扶辰愣愣的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心中大喜，原来这上古月尊正经的软肋在这里啊！ 明明是个倾城绝世的绝代佳人，还真就连个男人都没有啊。 一边想一边笑，看着满桌丰盛佳肴，顿时就来了食欲。 这几天还真就没怎么好好吃饭。 至于昭月，从院子出来，虽然赌气但也不至于太当回事，闲逛了片刻，立在了戒院的门口。 那林生，就是关在这里了吧。 那一日夜里，她看着扶辰一个人走到柴房，飞上屋顶坐在那里，很是落寞，刚刚走进，就闻到一股血的味道。 精通向生之术的昭月，对这种气息最为敏感，不动声色的转身进了另一边的房间里，正好看到正在擦拭那长剑上血迹的林生。 但那眼眸之中，不是慌乱，不是寒冷，虽然忙乱可丝毫不像是在清理现场。 昭月心中自那时起便有疑问，她未曾亲眼看到林生杀了那小赤狐，林生也好像并没有承认她杀了人，可是为何就这样丝毫不为自己争辩一下，被荣络定了罪。 从那赤狐的寝室出来，她鬼鬼祟祟进了扶辰的屋子，昭月知道扶辰需要她偷盗的实锤，也将扶辰全程没有机会下手这种尴尬的情况看在了眼里。 灵光一现，才有了后来端着炭火将她故意灼伤，趁机摘了她一只耳环的事情。 明明是个花季少女，为何会做出这样冷酷无情的事情，还能够异想天开的认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享受舒适精致的生活呢？ 她看着戒院的大门，满心疑惑。 而后，就见那大路另一侧，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西海二皇子？” 荣络刚要行礼，见她直接戳穿自己的身份，顾不上许多，伸手将她拉扯进了一旁的阴影里。 这一幕，被出来赔礼的扶辰，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中。 －－－－－－题外话－－－－－－ 荣络：哎，一言难尽。 扶辰：怎么了？ 荣络：那日落雨，我同翎妹一起散步，丝丝小雨，她打着伞，我在伞外头。 扶辰：然后呢？ 荣络：她那伞老撞我发髻，我躲好几次实在受不了，我说你也别打了啊，老撞我脑袋，她就生气了。 扶辰：你是傻的么？为什么不自己给她撑伞？ 荣络：我没打伞的习惯啊！ 扶辰：…… 【27】绝对实力的差距 本来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但是扶辰看的那个角度，看不清细节，只能看个轮廓。 他愣愣站在那里，方才拉扯的两个人，那模样看起来怎么像是卿卿我我打情骂俏？ 虽然理智告诉他绝对不可能是这样，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忍不住的那么去想。 前行的脚步停在原地，犯了难。 追上去？还是不追上去？ 看着阴影里的两个人，昭月同另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子，好似有说有笑一般的对话，扶辰的心里就像是猫抓了一般，他是真的想听听这两个到底说些什么事情，能这么亲昵开心的。 这女人刚才不是表现的就像是几十万年的化石老剩女一般模样么？ 原以为她愤而离席一定是气的不轻，竟然是夜会佳人，不，佳男？ 断然不可能，那种老女人没人会要的。 再说了，她见哪个男人，同谁卿卿我我，同本君又有何干系？ 这般想着，他冷哼了一声，隐了气息，退了两步，往后走去。 “不妥吧……”荣络面色潮红，很是害羞的别过了脸。 “有何不妥，都是成年人，还怕什么。”昭月一本正经的说到，“是二皇子自己动手呢，还是本尊动手？” “月尊，这里确实不妥啊，会被人看得到的。”荣络的脸，就算在大晚上在阴影中站着，也依旧是红的清晰可辨。 “哎呀，都这样了还害羞什么，来来来。” 眼瞅昭月的手就要伸出去，扶辰站在她身后的房顶上适时地干咳了几声。 荣络一抬头，看到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扶辰，脸上那红晕又深了好几个档次，额头上好似冒出丝丝白烟，眼睛羞成了两个豆子，一转身跑了。 “哎！别走啊！”昭月看着他狂奔离开，一脑袋懵，“这二皇子，真是的，害羞个什么劲。” 扶辰居高临下的看着墙角下背对着自己的昭月，目光极寒，很是不爽：“月尊大晚上不吃饭，就为了来找这个二皇子打情骂俏？” 昭月很是不解，转过身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我在同他说正事。” “嗯，月尊的正事还真是相当不正经。” 昭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一脸万里冰霜的容颜，前后寻思了一翻自己方才的话语，突然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一番沟通，跳出来看，还真就是容易令人误解。 昭月挑了下眼睛，很是魅惑的看着墙头上立着的扶辰，故意带着一股妩媚的姿态说到：“怎嘛，扶辰你不开心了啊？” 原本还只是不爽，看着她这般模样，一下就来了无名火，金色的火焰顺势燃了全身。 见他是真的生气了，昭月愣了一下，忙说到：“你误会了，我只是让他把翎妹喊回来，教他能破你招式的一些方法。” 也不知道是扶辰听的有问题，还是昭月说的声音小了，反正扶辰听到的版本，和实际的情况大相径庭。 被荣络扯到一旁的昭月，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那小海蛇尽早喊她回来，不日云霄贤就要举行比武大会，打赢了扶辰便可名正言顺的嫁入你西海。” 荣络听闻，心中满是感激之情，拱手道谢：“有劳月尊了，荣络无以为报。可是打赢……办得到么？” “本尊不怕她打不赢扶辰，本尊怕的是还没到打扶辰这一步，她就被淘汰。” 荣络脸色一沉，昭月的担心不无道理，药王谷纵然纨绔子弟有很多，但是真本事的也有不少，想要在比武大赛上打到最后一轮，确实有点难。 “所以你要早些喊她回来，本尊教她几个简单的招数，打扶辰不一定管用，但是之前的预选和一定管用。” 荣络抿了抿嘴，依旧很是担忧。 “哎，你既然爱她，就相信她，相爱的人不都是信任，为了对方互相努力的么。” 昭月本是想要安慰他一下，结果这二皇子耳根子软，听不得这些情爱说词，脸一下就涨得通红。 “若只是让她一个人努力，我在外旁观，我觉得，不妥吧……”他伸手挠了挠头，害羞的把脸别过去。 “有什么不妥，都是成年人，还怕别人看到么，要不本尊先教你两招，是二皇子自己先动手呢还是本尊先动手？” 这让荣络为难了，毕竟，要是让人看到他同上古月尊动了手，那还得了？ “月尊，这里确实不妥啊，会被人看得到的。” “哎呀，都这样了还磨蹭什么，来来来。” 说完，昭月伸手就要教他，却听见头顶上扶辰的干咳声。 再之后，那西海二皇子害怕被扶辰笑话，在昭月眼中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跑了。 看着扶辰身上那金色的神威光芒燃的越来越旺盛，双目寒光突突直冒，昭月知道恐怕这时候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本君倒要看看，月尊用什么法子破本君的剑。”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身旁结界一笼，几道剑光从背后唰唰袭来，那云钰剑的声音在耳旁嗡嗡直响。 那剑极快，极猛烈，好似感受到扶辰的怒火，获得了生命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昭月袭来。 难得这么一次，连昭月都觉得招架不住了。 白玉的笛子疲于应对那阵阵寒光，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既然如此，我就同你好好打一场。 昭月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抬手，一把黑木镶金丝熠熠发光的古琴，便悬停在了她身前，那古琴，精致秀美，好似有一金色游龙盘旋在上，却很是奇特，竟然没有琴弦。 她微微笑着，在阵阵不停歇的剑光之间，抬手一挥，划出一个极为惊艳耀眼的身姿，明明只是一个起手，美极了。 好似身边一切都黯淡了下来，世间只剩那独独一人发散着闪亮的光辉。 这一音自结界中缓缓散开，所到之处，时间静止，连扶辰的剑光也稳稳停在了空中。 再一音，那剑光反转，几十条凛凛白光，悬停在空中，对着扶辰。 指尖轻弹，方才那自云钰剑中发出的阵阵冲击，此时此刻竟然加了双倍的速度原路返回，扶辰未曾料到竟然还有这般术法，被自己的剑光回弹打了个措手不及。 皓月下，古琴旁，昭月的面容前所未有的倾城绝色，邪魅痴狂， 伴着浩然琴音，整个人发散出一股悠悠的光芒，美的一塌糊涂。 半柱香的功夫，扶辰不敌，以剑撑地，粗重的喘着气。 那般模样的昭月，是他从未见过的，真正的上古大神祗的模样。 其实力，也第一次令他感受到绝对的差距。 这个女人，以目前的他来说，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 【28】你别动!本君自己脱! 见他单膝跪地，明显没了体力，昭月的手才从伏羲琴上移开，四周天光一瞬间便归于正常。 此时此刻她才开始担心，方才用力过猛，这天族太子的身体尚且年幼，灵力不支，会不会伤到了？ 她缓缓走上前，俯下身，很是关切的看着面前胸口剧烈起伏，尚未缓过神来的扶辰。 那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他的肩膀，却见扶辰的肩头轻轻一颤。 昭月柔声问到:“伤到了么？” 扶辰抬眼，正对上她那关切的目光，伴着这一张倾世容颜，让他一下失了神，呆愣了几秒。 见他不语，昭月心下觉得坏了，肯定是伤到了，这傲娇太子肯定不会老实同她讲，那关切的目光中又攀上些许自责。 都是自己，一时兴起，想要逗一逗这一根筋的傻太子，他本就重生了没几天，元神不稳，又这么强行同她过招，关键是她还没有手下留情。 那自责，担心，关切的情绪，尽数写在了脸上。 扶辰愣愣的看着她脸上再明显不过的情绪，面颊上微微泛了两朵红晕，把头别到一边不看她的脸。 这下，昭月更是担心了，肯定是伤到了。 快速收了他的云钰剑，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扶辰看着自己双脚离地窝在她怀中，瞪大了眼睛吼道:“你这女人干什么！” 霎时，背后一阵疼痛袭来，他小嘴一咧，发出“嘶”的声音。 昭月眉头拧的更紧了。 “别乱动！还不知道伤的重不重！你这小兔崽子，就不能听人把话好好说完，动不动就刀兵相见，你是有病吧！” 这一连串的吐槽，配上她很是担忧的面容，扶辰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女人，担心人就担心人，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呢。 小兔崽子这种称呼，就连天君都未曾喊出来过，她怎么就喊的这么轻松随意！ 以至于，让人觉得，还挺顺耳的…… 唠唠叨叨个没完的昭月，完全没察觉到他小小的不同寻常，只觉得是受了伤心情不爽，大概没了同她拌嘴的心情。 天上地下三十万年才出了一个轩辕剑认定的主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回，重生一遭又被她三两下撂倒，号称四海八荒不败战神的男人，情绪上肯定难以接受。 很早很早之前，太古帝君尚在的时候，昭月还小，可少女心思情窦初开同年纪大小没什么太大关系。 最初她被狐族太祖那俊俏模样迷了眼，上赶着要同人两厢厮守的时候，没少挨帝君训斥。 什么要以天下为己任，什么狐族善媚，什么不笑川靠近雪原过于寒冷…… 总之就是一万种理由。 而后天天把她带在身边，不许离开他身旁。 三十万年前应劫而入轮回的帝君，临行前问昭月，是不是依旧喜欢那狐族太祖。 昭月彼时才终于认真回答，只是喜欢那狐族太祖的容颜，要论心性，还是九重天的正脉龙族更得她的赏识。 帝君不语，除了让她照看轩辕剑等他回来，再没留下其他话语。 可如今看着怀里曾经的天族太子，她再想起这些的时候着实有些后悔。 当时自己太年轻，看着九重天的龙族以天人自居，知书达理，就以为心性定然是沉稳可靠的一族。 沉稳，可靠，这两个词，还真就同怀里这太子没啥太大的关系。 他若不是帝君转生，百年前妖族同天族一战，她属实是不想管这一档闲事。 可她不能不管帝君。 低头看着怀里瞪着大眼的扶辰，昭月将他慢慢放在床上扶正，抬手就要解他的衣衫。 只是那手尚在空中就被扶辰的小手一把抓住。 他有些慌，定定看着她:“干什么？” 昭月眉头一紧:“你个小屁孩你害羞什么，赶紧脱了，我看看伤哪了。” 说完，摆开他的手就伸过去。 扶辰赶忙一把抓住衣襟，往旁边移了移屁股:“本君自己来！” 昭月看着他那傲娇模样，双手叉腰催促到:“赶紧的赶紧的。” 扶辰往里又移了些:“你先转过去。” 昭月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她腰头高的家伙，袖子往上一撸，一只腿直接跨上床，双手直直冲着扶辰就伸了过去。 “喂！你这女人！你干什么呢！” 三下五除二，面前的少年就只剩下一条裤衩了，红着脸缩在床脚，看着面前那个一本正经，以手撑床，罩在自己眼前的女人。 “不是说好了不能脱人衣服！” 昭月挑着眉头，目光在他幼小瘦弱的身躯上来回寻找着:“你那是说打架，我又不是要同你打架。” 说完，拍了拍他的腿:“翻过去翻过去。” 扶辰牙关紧闭，咯吱咯吱的响。 他一届天族太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被一个女人姿势怪异的按在床上就算了！ 这副一丝不挂的模样！纵然灵女也未曾能见了半分！而今就这样豁在她的面前，她难道不应该羞红了脸，一股娇羞模样，同他柔声说一句“讨厌”么？ 怎么看起来是丝毫不感兴趣，一脸嫌弃的模样？ 这，这是何其大的屈辱？！ 看他没动作，昭月不耐烦的又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赶紧，翻过去。” 扶辰面色越来越黑，咬着牙很是不情愿的翻了个身，背后两道伤口终于是映入了昭月的眼眸。 细细长长两条平行的剑伤，渗出丝丝鲜血，幸好不深。 她那纤细的手指，在伤口边缘轻轻触碰了一下，扶辰就好似被闪电劈了一道，背后的肌肉猛然一紧，整个人都僵硬了。 昭月看着他整个后背都紧巴巴的，却不言语，觉得许是碰疼了他，力度又轻了几分。 趴在床上一下也不敢动弹的扶辰，感受着她的手指在自己的后背上来来回回之后，伴随着药膏冰凉的触感，一阵舒爽的气息缓缓蔓延到了全身。 不知为何，自己的眼皮子越来越沉，不多时便发出些许鼾声。 一炷香前还同自己剑拔弩张的少年，现在沉沉睡在这床榻之上，昭月担心的神情终于是舒展开了。 盖上一旁药膏的盖子，轻手轻脚将被子盖在他瘦小的身躯上。 拿起他破损了的衣衫，吹了屋里的烛火，踮着脚出去了。 自她关门的一瞬间，扶辰紧闭着双眼，通红的面颊埋在床褥里，小声说到: “杀了你哦，臭女人……” －－－－－－题外话－－－－－－ 狐帝：家里穷，你跟着月尊有饭吃。 扶辰：……狐族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狐帝：咳咳咳，已经欠了月尊上千万金了，孩子你加油，把她娶到手！ 扶辰：狐帝这算盘打得响啊…… 狐帝：咳咳咳，咳咳咳，我膝下无子，这狐族未来就是你的，这债也是你的了！ 扶辰：……您可得多活两天！真的！ 狐帝：咳咳咳咳咳咳……（晕死过去） 扶辰：哎！哎怎么就晕了！哎醒醒啊！我接！我接管狐族还不行么！ 狐帝（猛然睁眼）：快，君子一言九鼎，签字画押！ 扶辰：…… 【29】君子报仇，百年不晚 昭月从屋里出来，抖一抖手上手上的破衣服，后背那里老长两条破口，带着片片血迹清晰可见。 这太子，什么事儿都自己端着，还真同太古帝君颇为相似。 伤成这副模样，从头到尾竟然都没吭过几声。 以前…… 以前他若是受伤，涂药的人当是灵女吧。 那个被他宠在世界最顶端的女人，那个曾经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扶辰的神经，好似他精神支柱一般存在的女子。 明明，她已经获得了远超于她身份地位的东西，竟然还能做出这般背叛的事情来。 身后屋里那条曾经的金色天龙，兴许过得也不是世间看到的那个模样吧。 自己方才强行给他上药，他却没怎么太挣扎，当是想起了灵女的模样。 那个现在立于天君扶桑身旁，九重天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 这样想着，昭月心里有些不忿。 说到底，也是太古帝君的灵魄，怎么会被扶桑那个小人给挖了墙角，若是说扶辰看女人的眼神不怎么样，那这个灵女挑男人也没什么水平。 “现在的他你看不上，日后本尊让你高攀不起。” 看着面前的衣衫，昭月有了个想法。 将他那破损的衣服折叠好，夹带了一张信纸，往空中一扔:“老黑，带给姬芮。” 那黑天照从衣衫中奔涌而出，直飞云霄，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次日一早，扶辰醒来的时候，背后的伤口已经没了痛觉，他伸手刚要摸，就被床下打地铺的女人悠悠一声阻止了。 那声音懒洋洋，扶辰探出头，却见她连眼睛都还没睁开，依旧是熟识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听到了没有，上了药，不疼了，但是口子还在，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碰水。” 扶辰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环顾四下，却没找到自己的衣服。刚要开口，就见她翻了个身，喃喃的说:“衣服换了新的，在屏风后头的案台上。” 他白了一眼床下的昭月，随手拿了一旁一张大毛巾披在身上，生怕此时昭月突然翻身睁眼，将自己裸露的模样看了去。 他小心转过屏风，在那后面的案台上，整齐的码放着八九套衣服。 除了一年四季四套薄厚不一，样式不同的月海浣花阁玄天星辰弟子服，还有额外的金色，白色，墨蓝色等等样式的服装，以及头饰发带，药品符篆，甚至几样称的上绝品的法器，和一只白玉通透的弟子牌，上面绘制一轮新月，刻着扶辰二字。 他很是惊奇的侧头看了看屏风外，昭月依旧躺在地铺上呼呼大睡。 扶辰寻着秋季月海浣花阁的校服，一样样穿在身上。 一边穿，一边忍不住抱怨这月门校服，奢华繁琐，里里外外加在一起几十个配件，很是折腾。 扣着袖口的暗扣，缓缓走到梳妆镜前。 嗯，繁琐就繁琐吧，还真不是一般的帅。 配上这本就是以美貌著称的九尾狐族容颜，简直帅的移不开眼睛。 怎么讲，好似量身定做的一般。 他一个人在镜子前左右侧身，很是满意的收了屏风后所有的物什，将那块月海浣花阁特殊的弟子牌收在胸口。 这上古月尊虽然是个闲散随心的人，但不得不说办事情确实都很漂亮。这几日种种无不是运筹帷幄，一环扣一环，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从盟友的角度来看，自己复仇相当于如虎添翼，可若是有一天反水，怕也不那么好对付她。 看在她这几日所作所为上，暂且留她一条命，待处理了扶桑，让自己的侄儿坐上天君的位置，再好好教训她一顿，把那些丢了的颜面捡回来。 君子报仇，百年不晚。 推开院门，走在药王谷的大路上，前日还对他俯首行礼的一众人等，再见他时嘴巴张的都能塞苹果，那一身玄天星辰外衫，与药王谷青色弟子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服饰裁剪合身，不管是材质还是设计都是上乘佳作。 连云霄贤都忍不住惊叹。 月族与世无争惯了，又是接近冥府三途川的地界，鲜少有人出来走动，这月门子弟的校服，自从百年前荒原之役见过一次，颇为贵气精致，另四海八荒印象极为深刻。 而今再见，依旧是亮眼夺目，让人移不开目光。 被人这般瞩目，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天族太子，走到哪里不是这般阵仗？ 扶辰没有闲逛，直直去了荣络的小院子，敲开了门，开门的中阶弟子看着面前的人愣了半晌，才说荣络今日有功课，在练功场。 他谢了一声，转身又往练功场走去。 “这月门竟然如此有钱，这校服比九重天的都要霸气啊！” 听着方才那小哥一通啧啧赞叹，扶辰淡淡笑了笑，前行的脚步更是轻快些许。 曾经的小杂役，而今一身锦衣华服，这事情先他一步就传到了练功场，扶辰一路上也没任何人敢拦着，直直冲着荣络走去。 快要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对着面前的木桩那般认真的动作，他渐渐缓下了脚步，不吭不响的站在一旁。 这西海水君的二皇子，力道有，灵力也不差，只是这拳法套路，还真就跟他的性格一样直来直去，看了没多久，扶辰连怎么一击毫不痛苦的要了他的命都研究出来了。 许久，唤了一声：“荣络。” 这稚嫩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荣络愣了一下，回头看过去，就见一身月门校服的扶辰气宇轩昂的立在那里，吸引着这个练武场上全部的目光。 当然荣络自己也惊得掉了下巴。 扶辰上前两步：“借一步说话。” 依旧是两人初次对话的那座小桥，那个小竹林，也依旧是那两个人，前后不过几日而已，一切又都变的那么不一样了。 彼时那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狐族小皇子，而今气宇轩昂一脸凛然浩气的立在那里，而那时一脸怒气劝诫他的人，笑意盈盈的站在他的身旁。 “昨夜我师父有跟你讲比武的事情吧。” 想到昨夜，荣络突然记起来他昨夜站在房檐上那冷然的目光。 尴尬笑了笑：“嗯，昨夜月尊说让翎妹早些回药王谷，要教她几个能够脱颖而出的招数。” 扶辰点了点头，虽然他本意并不是问这个事情，但是昨夜那场面的真相他确实很想知道。 只是不知道如何轻松随意，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那般。 “昨夜我已经按照月尊的要求传书翎妹了，师父从九重天回来应当就可以赶得上了。” 扶辰一愣：“药神要去九重天？” “不仅药神要去，月尊也同行的，你不知道么？” 【30】天君扶桑 不仅云霄贤要去，昭月也要同行。 扶辰不动声色，平淡说到：“嗯，还未同我讲。” 荣络一脸了然的神色：“说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具体比武的细节，也是为了给翎妹争取时间。” 看着他每每提到翎妹，面颊上泛起的红晕，扶辰就像是看到了千年前的自己一样。 那个傻的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太子扶辰。 “荣临还好么？”他薄唇轻启，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荣临，西海大皇子，荣络的哥哥，他的乾元殿护卫首领。 当年冲撞了灵女，又一心谏言让他不要执着于一个女人，被他发配到蛮荒之地守龙脉去了。 看他问出荣临两个字，荣络极为惊讶，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这狐族皇子，好像对他西海颇为熟悉一般。 扶辰看他惊讶的样子，轻声笑了笑：“小时候听父君讲起过，我狐族受到过他的照顾，多亏了他一颗夜明珠，母妃夜里看书才不至于近一步伤了眼睛。” 荣络想了半天，也不记得他大哥有跟他说过同狐族有交集的事情，倒是真的有过夜明珠给了某个人让夜晚看书用这件事。 应当就是面前的狐族皇子说的那般了。 “皇子无需记挂，大哥虽然远在蛮荒，但始终当做是一次职位变动，恪尽职守。” 这话说进扶辰的耳朵里，让他的心好生难受。 这般忠于自己，忠于天族的猛将，却因为衷心的谏言被自己推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当时还是太子的自己，到底是混蛋到何种地步了呢？ 不过也好过让他日后碰到昭月，莫名其妙的死了好。 想到这里，他温柔一笑。 荣络不明就里，呆愣在那里。 “若是日后他得空回西海，替我向他问好，他是无愧于天下的，最优秀的护卫首领。” 说完，转身笑着离开，留下荣络一个人，发着呆，看着面前扶辰远去的背影。 好似记忆里的一个人，即熟悉，又模糊不可辨。 扶辰回到院子，吱呀一声推开面前的屋门，一瞬间，那内里的光景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面前的女子，一席玄天星辰外衫，如突降的黑夜，如万千星辰的璀璨，好似那天空中的启明星，将四下一切暗了光亮。 白发如水，素簪轻挽，那是真真的大神祗，是万千苍生顶礼膜拜的王者，是世间最美最夺目的容颜。 这种美，让他翻遍脑海，竟寻不出一个形容的词汇来。 他呆愣的站在那里，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而昭月直接无视了他的震惊，看着他浑身上下穿的整整齐齐的弟子服，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同本尊去一趟九重天。” 扶辰更是不可思议，侧着头，见她成竹在胸的模样，终还是点头应了一声。 在药王谷山门前，如扶辰一般被那盛世容颜惊的猝不及防的，还有云霄贤以及他的礼队，一个个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行礼。 一路上浩浩荡荡一群神仙，踩着七彩祥云，直冲云霄。 昭月的余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扶辰身上移开，看着他不动声色的将云钰剑佩戴在身子一侧，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 这个太子，明明不傻，为什么上辈子就活成那副样子了呢。 明明是个论修为有修为，论能力也相当卓绝，独独就是识人的眼神好似扔在了娘胎里一样，虽说人心隔肚皮，但是也不至于这千年时间都没有察觉分毫。 不能说他人不行，只能说太傻。 若是当年他多思量些许，怎么会看不出灵女是装的呢。那俊疾山上遇到的根本就不是灵女，分明是我啊。 总归不会是因为我长了这么一张“大众”脸吧。 想着灵女那张脸，昭月就气不打一出来，冷哼一声。 这没头没脑的一声哼，让她身后本就有些许紧张的扶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俊疾山上，要是好好的把名字来历告诉他，是不是他那喂了狗的千年时光，陪在他身旁的人就是自己了呢，那是不是这世间种种又要有另一个版本，现在的他兴许就是天君，而自己也不仅仅是上古月尊了。 还是天后。 不知道为什么，昭月这么去想的时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揪着心，让她不是那么愉悦，连呼吸都不是十分舒畅了。 转眼就到南天门，璀璨夺目的淡金色映入眼帘，高耸入云的牌楼，云纹金饰，盘着两条巨龙，托着那“南天门”三个金字的牌匾，一上一下，顺着龙的吐息轻轻浮动。 那威严的大门外，排了长长的队伍，各家仙门各色衣衫，无声肃穆。 昭月环顾四周，最终眼眸落在了正巧也是刚刚到达的夜冥一行人身上。 云霄贤看着月门子弟一水玄天星辰外衫，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寥寥几人却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们的身上，原本想要上前寒暄的脚步，渐渐踟蹰了起来。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扶辰第一次见到了那记载于史书当中，极富有传奇色彩的月海浣花阁阁主，沧原君夜冥。 那个以上古月尊的名义，号召起天下仙门，在最关键的时候将妖族逼上绝路，拯救了天族与羽族，拥有着雄才大略的人物。 原本他以为定然是个面相凶狠的大叔，可当见到本人的时候才发觉，看起来也就如同凡间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般。 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扶辰的眼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月海浣花阁阁主的衣衫，竟然同自己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样。 几乎同时，这个小小的细节也被夜冥看在了眼里，这头上两只白耳的小狐狸先前从未见过，却穿着只有昭月直属弟子才能够身着的大礼服，他愣了片刻，目光落在了他腰间云钰剑上。 原来是他。 见昭月同他一前一后的走来，一众月门子弟齐刷刷行礼道：“仙尊。” “为何都在外头等着？” 夜冥闻声，看了一眼南天门：“方才说是往来道贺的太多，玉清殿前已经站不下人了。” “嚯！”昭月白了一眼，袖口中抽出那白玉的笛子，在手上哗啦啦的转了几圈。 之后径直走向南天门的将士，说到：“有劳各位，喊你们天君来接一下本尊。” 昭月这话毫不客气的扔了过去，打在将士的脸上。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守门的指挥官大老远看到她手上的白玉笛子，小脸一白，慌忙往里跑了进去。 跟在身后的扶辰皱着眉头斜眼看着身前的昭月，这上古月尊还真是脸皮厚，别的仙门排大队等着觐见，她倒好，直接把人喊出来。 而且，扶桑还不敢不来。 不过，也许扶桑此时，正等着她呢。 趁这个空档，夜冥俯下身，凑在他耳边缓缓说到：“这段时间有劳你照顾师父，辛苦了。” 听着他的话语，扶辰冷冷哼了一声：“相当辛苦。” 不多时，那南天门里，扶桑一行人慌慌忙忙赶来了过来，步伐极快，无视了同他行礼问候的其他仙门，径直走到昭月面前，双手一抬，弯腰行揖拜礼，柔声唤到：“昭月，你来了。” 这温柔一声，不仅听的昭月耳朵难受，她身后跟随一众仙门行礼的扶辰，面对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也难受的想要拔剑刺过去。 那汹涌的恨意在胸腔里阵阵翻滚，昭月斜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捏了一道清心决，点在在他头顶上。 那清心决自上而下浇灭了他此时所有的情绪，使他面容平静的立在昭月身旁。 眼角余光看着他已经平复的心神，昭月微微笑着，看着那一身明黄色，气宇轩昂，笑容明媚的男人，伸手将一旁的扶辰往前稍稍推了推。 “轩辕剑应召再次出世，可喜可贺，前日里不是还出了一把云钰剑么，这是云钰剑的主人，狐帝的儿子，扶辰。” －－－－－－题外话－－－－－－ 【长大后的扶辰】 月：你都出师几百年了，你快走吧！你留在这我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啊！ 辰（怀中掏出当年签字画押的狐族借条）：那不行，我狐族欠月尊的钱还没结清。 月：你这一穷二白的…… 辰：君子行事，坦坦荡荡，无奈我一无所有，只能以身相许了。 月：…… 【31】天后灵女 “同那殒命的太子一个名字。”她皮笑肉不笑，声音极柔和，同平日里扶辰面前的那个昭月判若两人。 听到扶辰这个名字，扶桑的脸忍不住抽了两下。 “你莫要伤心，我有同狐帝说过，取这么个名字，日后他有所造诣被你知晓，你闻之就会伤情的很。可狐帝执意于此，我也没了办法。” 扶桑尴尬笑了笑，顺着话说到：“是啊，没想到同哥哥一个名字。不过哥哥有恩于狐族，如此纪念也是能理解的。” 讲真，昭月理解不了。 我救了你全族，你扭头就要做我爸爸。 扶辰也理解不了。 她努力做出有些娇羞的模样，笑着说：“天君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宏大度，堪称世间仙门的表率啊。” 那倾城容颜映在扶桑的眼里，令他心花怒放。 扶辰看着面前的一切，心如止水，迎着扶桑的笑颜，适时而有礼貌的行了个礼：“天君。” 看着他腰侧的云钰剑，扶桑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故意揉了几下他的一对狐耳。 纵然时光已过百年，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还是同往昔一样谨小慎微，事必亲为。 面前这少年那狐狸身的真假，非要自己亲自确认才能得一丝安稳。 扶辰一点都不慌，任由他的手指在头顶的白耳上轻轻揉搓。 扶桑笑意盈盈，可眼帘下的余光紧紧注视着少年的表情与动作，许久之后，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轩辕剑同这个狐狸扶辰的出现，只是个巧合。 他直起身子，对昭月的话语里满是恭敬与仰慕的气息：“仙尊快请移步瑶池，稍作休息。” 昭月微笑着点了点头，侧身看了一眼另一边立着的云霄贤，抬手招呼他过来。 “药神与我一同前去可好？” 这一言，说的云霄贤高兴的笑出额头上三条褶子，嘴上还叨叨着这多不好意思，可脚下是一秒也没停下，跟着昭月就往前蹭。 扶桑微笑不拆穿他，侧身对昭月做了个请的手势。 九重天不愧是仙门百家之首，何等雄壮辽阔，云霞璀璨，神光冲天，祥云滚滚，天兽穿云而过，吞吐洪荒。 古殿楼宇沉浮其中，擎天的云朵树，高悬的飞瀑，一众仙人自广阔的玉清殿前匆匆而过，无声快速，威严肃穆，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大气象！ 南天门内眼前种种，对扶辰而言都依旧是那般熟悉，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承载着他的回忆，陪伴着他曾经的过往。 玉清殿，乾元殿，藏书阁，天后宫…… 曾经他也是这九重天上人人敬畏的存在，不管走到哪里，都牵动天族所有人的神经。 如今，他没了龙身，没了地位，没了曾经所有的一切。 连眼前他剖心相待的兄弟手足，都想尽办法置他于死地。 瑶池边，云台上，映着五彩天光，他目光所及之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身贵气华服，坐在万千仙娥的最中间。 那是他曾经的一道光，是他为之奋斗的永恒与梦想。 却成了现在他的梦魇，他的仇恨，与他的劫难。 灵女，那个他倾注了近乎千年深情的人，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们由远及近的走来。 她的目光，自远远看到那一身玄天星辰的外衣起，就渐渐变得不那么友善，锁着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连原本笑意盈盈的面容也渐渐有些僵硬了起来。 在灵女的心中，身为天君的扶桑极为看中礼法规矩，身侧鲜少有人并排而行，就连自己也必须退个一两步。 而那个女人，居然能够这般随意的立在他身侧。 再看扶桑那般毕恭毕敬的模样，这定然就是传闻中的上古月尊了。 百年前扶桑与灵女大婚之时，上古月尊称荒原之役后尚未恢复灵气，没有参加，只在小皇子出生后亲自来看过一次，当时自己未出月子，没有见到本尊的模样。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扶桑想尽办法讨好，甚至不惜想要同其联姻，削弱自己的地位。 灵女这种想法，昭月来之前就猜了八九不离十，现在看她高高在上一身锦衣华服，目光却寒冷如水紧紧锁着她与扶桑，心下除了猜对了的欣喜，也冒出些嘲讽的味道。 扶辰抬头看着高台之上的她，曾经无论穿什么他都觉得光彩夺目熠熠生辉的面颊，今时今日，明明穿着那般精美绝伦的大礼服，眉眼之间尽是娴熟端庄，却不知为何，再也没了曾经那好似摄人心魄的美。。 许是自己心境不同，已经寻不到她的魅力了。 他心里不舒服，脸上却还绷得住。 昭月时不时的扭头看他一眼，生怕他情绪不稳出些岔子。 多看了几眼，却对这个倒霉太子生出几分敬佩的情愫。 不愧是天族的太子，一生最大的两个仇人如今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向四海八荒展示着，用踩着他尸体才换来的高贵与奢华，他却面无表情，不卑不亢。 这绝对不是一记小小的清心诀能够做到的事情。 昭月伸手将他一揽，从身后拉扯了过来，而后紧紧握住他的小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捏了那么两下。 扶辰不语，老老实实任由她那般牵着往前走。 心里却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看着她不住投来的关切目光，小声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 那一身华贵雍容的灵女，自高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看着昭月那只手牵着的头顶一对狐狸耳朵的少年，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一只臭狐狸，当成宝贝。 而后，缓缓抬手，带着满面笑容，由旁边的人搀扶着走了下来。 毕竟是天后，身姿婀娜，步步生莲。 只是离昭月越近，她的笑脸维持的越是艰难。 那身着玄天星辰外衣的女子，上古月尊的面容，怎么看起来比她还要年轻光彩？ 三十余万岁，比她入了土的太奶奶都要大，本以为满脸起褶子，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盛世容颜。 尤其是那双眼眸，深邃好似能看透人心。 灵女被那眸子注视着微微有些发憷，努力稳着心神，面上依旧是笑的花枝招展的迎了上去，附身行礼道：“灵女见过上古月尊。” 那声音甜的发腻，带着一股翻江倒海的做作感觉，让昭月愣了一下。 面前的这个天后，雍容华贵，和从前在剑仙洛瑶那里看到的那个刚刚准备拜师学艺的少女，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她点头示意，余光看了眼牵着的扶辰。 他面无表情，目光毫不闪躲的看着面前贵气难当的天后。 明明是如此矫揉造作的女人，自己当时怎么就会看上她了呢？ 昭月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嘴角一扬，伸手将他一环，抱了起来。 那狐狸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些许怒意与惊讶。 九重天上，全部人的面前，这女人要干什么？ 灵女呆愣了些许，她没想到，自己毕恭毕敬的行礼，只换来昭月一个点头示意。 心有不甘的咬了咬嘴唇，又上前了一步：“灵女早就听闻月尊在荒原之役上的英姿，救了我们天族，我都没机会同你道谢……”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抱着小狐狸的女人转过身去，望着瑶池边高耸的天泉飞瀑，与满池盛放在云烟之中的荷花，说到：“看，我说这瑶池没什么看头吧，扶辰啊，我们走，去前头看看别的景。” 灵女的话梗在喉咙里，吐不出去也憋不回去。 方才她可真真的听见了扶辰两个字，那目光含着刀，盯着她抱在身上的那只白耳朵狐狸。 巧了，扶辰也侧过头，目光犀利的看着她。 那狐狸虽然还是个孩子，但神情笃定，目光坚毅，不似太子扶辰当年那英勇霸道的身姿，面庞上带着狐族特有的妩媚与阴柔，可明明只是第一次见，为何觉得似曾相识。 正当她诧异，却见那狐狸很是轻蔑的睨了她一眼，转过头不再看她。 这两个人，根本不把她一个天后放在眼里。 灵女的拳头紧了紧，咬了咬嘴唇，又换上了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恭送上古月尊。” 扶桑看着她头顶冒烟的模样，不言不语，转身跟着昭月往另一边走去。 那三个人渐渐走远，她才恶狠狠的出了一口气。 一个老女人，一个小狐狸，高傲个什么劲！ 昭月轻轻笑着，抱着扶辰依旧脚步沉稳，感受着自身后不远处投来的阵阵寒意，好似调侃一般对一旁的扶桑说到：“哎呀，你这正房夫人，好似不太喜欢本尊啊。” 扶桑吭哧一笑，笑的眉眼如画，柔声说：“毕竟本君倾心月尊更甚啊。” 【32】扶桑的试探 先不说真假，昭月倒是着实被他那一脸宠溺的模样恶心到了，却还得装的娇羞不已，咯咯的笑起来。 半柱香的功夫，她停下了脚步，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仅剩下她与扶桑扶辰三人。 眼珠子滴溜一转，很是妩媚的问起来：“天君，本尊转了一整圈，没见着轩辕剑啊。” 好似早就料到她会发问，那薄薄的唇上下一碰：“说来惭愧，本君不知那轩辕剑去了何处。” 而后，那眼眸里，昭月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只见她先是一惊，将手上的扶辰放在地上，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在一旁等着。” 扶辰其实百般不愿，他很想听一听扶桑怎么扯这件事情，可现如今不能让扶桑起疑，拱手行礼，听话的退到十米开外，靠在池子边的汉白玉围栏上，一对耳朵竖得老高。 “天君此话何意？”昭月的脸上，满是不解的神情。 “轩辕剑确实应召而出，将我那兵器阁的屋顶都冲出了一个大洞，但确实不知道是谁人召唤。”他面色微沉，拱手说到：“月尊可有什么线索？” 昭月眉头紧皱，摇了摇头：“这几日我人都在药王谷，狐帝旧疾复发，我同云霄贤讨了上好的药材，日日都泡在大熔炉，现在那药丸还在熔炉里没出来呢，若不是接了夜冥传信，根本就不知道这轩辕剑又出世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往前一步，郑重其事，小声问到：“当年太子扶辰，当真是死了？” 扶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勾勾的问出来，愣了一下才点头：“嗯，真的死了。” 昭月一副了然的表情，叹了口气。 扶桑看着面前白发如水的女子，封神之人，立于四海八荒顶点的存在。那个只手便可遮天，反手便能覆雨，自荒原之役开始就萦绕在他脑海的女人。 那绝色容颜带着深藏不漏的笑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他从未想过，藏书阁里尘封的古书上记载的远古大神祗，竟然不是一个个冰冷的文字，而是有血有肉，活生生存在于辽阔苍穹之下的人物。 他那般周全缜密的计划里，从未想过竟然会冒出这么一尊大佛。 差一点，他就满盘皆输。 扶桑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侧颜，方才那一语本想试探，没想到她竟然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反过来问他。 难道这轩辕剑的去向，她也不清楚么？ 不会那么简单。 昭月的眼中，她自然知道扶桑这个人心思极重，怎么会被自己三两句话就打消怀疑。 就见他也压低了声音，缓缓凑到她耳旁，询到：“会不会是他入了轮回，再临世间呢？” 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与调侃，可目光倒是自始至终看着眼前那狐狸的背影，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昭月目光流转，自然知道他问的到底是什么，吭哧一笑，拍了下他的肩头。 “天君真是会说笑，且不说入了轮回一切前世缘分都成了泡沫，谁还会记得曾经自己有一把宝剑啊。再说了……”她顿了些许，看着扶辰的背影，笑道“这孩子是狐帝的私生子，他出生的时候，那太子还没死呢。” 然而那探寻的目光依旧没有从面前那个虽然年幼，但气宇轩昂的孩子身上移开，他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在扶桑的记忆中，这上古月尊自百年前突然现世，一把伏羲琴于开战之时，悠悠一曲，将本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打成了前后不过几日的闪电战。 这是什么概念？是他九重天所有天兵天将加起来，也怕是敌不过她一两个时辰。 那一刻，他真正感到恐惧与担忧。 恐惧的是她绝赞八荒的战力，担忧的是她可以起死回生的向生之术。 昭月麾下的月海浣花阁，自随她现世以来便以诡术神医著称，扶桑真的以为老天君病痛的秘密就要被她揭开了。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当一切被拆穿的时候自己如何全身而退，如何将所有罪责推脱到灵女身上。 可她就好像并不关心一般，自始至终也没有问过，连见一见都没有提过。 甚至对整个九重天都是不冷不热，根本不感兴趣。 但这才是扶桑最为忌惮的地方。 这样一个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女人，完完全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对于想要图霸天下的他而言，她所带来的变数令他一时间只能裹足不前。 想要打破这样的僵局，他就必须找到克制她的方法。 藏书阁内万千重，他寻到那记载着伏羲琴的远古神器书册，却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答案。 轩辕剑与伏羲琴，一阳一阴，天然克制。 那话语好似竹鞭，敲打着他每一寸皮肤。 只要能掌握轩辕剑，就能够将这个女人克制的死死的。 但他数次尝试将扶辰留下的那把微微发散金光的，世间第一神兵法器拔出剑鞘，最终都被它灼烧抗拒，自己遍体鳞伤，却拉不开分毫。 如果自己没办法得到这把剑，就没办法控制住这个女人。 上古月尊，在扶桑的心中，若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要想办法将他毁灭的干干净净。 抬眼，看着前面那孩子的背影，目光停留在他腰间那通白的云钰剑上。 扶桑不动声色的缓缓走到他身后，猛然伸手握住了那剑柄。 扶辰好似一惊，侧脸看着他抓着剑柄的手。 那云钰剑，在扶桑的手上，爆裂出阵阵寒光，带着低沉的嗡嗡声，抗拒着他握剑的手。 看着那翻腾的剑气，扶桑再被它灼伤的瞬间猛然松手，轻轻笑了起来：“狐族皇子，可真是得了一把好剑。” 扶辰面无表情，转过身拱手行揖拜礼：“谢天君赏识。” 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眼眸晦暗不明，睨着这小狐狸的模样。 太子扶辰气息金黄，如旭日光辉，轩辕剑也一样金光四溢，但这云钰剑，幽蓝通透，是把阴剑。 若是扶辰夺舍归来，不同脉，不同源，是用不了这把剑的。 他眼眸中闪着微微的光，看着这只到他腰头的少年，柔声说到：“能让本君欣赏一下这剑的全貌么？” 面前的小狐狸点了点头，抬手，唰的一声将那云钰剑拔了出来，凛凛寒光的剑刃上，一侧印着扶桑的面容，一侧印着扶辰的脸颊。 看着他这般轻松的拔剑，剑上的光芒未曾变化分毫，扶桑的心好似得到了一丝抚慰，一层笑意自面颊上轻轻化开。 能拔出阴剑的人，断然不可能是用轩辕剑的人。 而此时此刻，扶辰才终于明白，昭月那一晚背着他走了三四个时辰，到那极为偏僻的陨石坑里，寻到那一块被天雷劈成焦黑的龙柱子碎块，不仅仅是为了寻到云钰大将军的灵魄，更重要的是，用他那忠心不二的灵魄铸成的这把剑，虽剑身为阳，但因为有灵赋予其中，则只会冒幽蓝色阴剑的光。 目光穿过眼前的扶桑，望着他身后沉着淡定立在那里微微笑着的昭月。 这个女人，还真的是不一般。 分明是早就料到扶桑会出这一手。 “不愧是兵器图鉴上前十的新秀啊。”扶桑伸手又摸了下扶辰的脑袋，此时的笑容明显要比之前灿烂许多。 昭月立在他身后，看着扶辰处变不惊，悬着的心也咽回了肚子里。 她着实担心，扶辰这个傲娇的性子会按耐不住，莽撞暴露身份。 虽然有一记清心诀，可效果终究有限，加之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他前世遭那般对待，身居高位不但没有享受到丁点福利，反而被扶桑和灵女步步算计，最终落得那么凄惨的结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着实让她担心了一把。 待扶桑离开，昭月轻笑看着面前的扶辰，刚把脑袋凑过去准备戏弄他一下，就听得一个甜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月尊姐姐。” 那声音听得昭月浑身发毛，这四海八荒还真真就有这么大胆子的人，竟然敢唤她姐姐。 背对着她，昭月的眼睛都快要翻到天上了：“我说啊……” 话音未落，就见一旁的少年上前一步，立在灵女与昭月的中间，一股剑拔弩张的模样，沉沉吼道： “你这天后，竟如此不识礼数。” 昭月刚放进肚子里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好嘛，果然是爱之深恨之切，见到灵女同见到扶桑完全就不是一个模样。 这太子，给他打了这么久的掩护，就听不得灵女说几个字么？ 要知道现在的扶辰，对于灵女来说可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女人的第六感何其的可怕？ 若是被她察觉出异常，暴露了身份，可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昭月自上而下仔细看了看扶辰的脖颈，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摸进袖口，握着那玉笛子的一端。 嗯，若有意外，一击打晕，问题不大。 －－－－－－题外话－－－－－－ 药神:月尊这玉笛子，可有个名字？ 昭月:你说玉笛子啊！ 药神:对，正是这玉笛子。 昭月:对，就是玉笛子。 药神:？？？ 昭月:？？？ 【33】针锋相对 灵女看着那小狐狸剑拔弩张的模样，面上虽然笑得春光灿烂，心中早就已经怒火中烧。 这月尊还真是自视甚高，连她一个小小弟子，一只野狐狸，都敢这般同她说话。 “月尊姐姐……”她没理会那炸毛的扶辰，走近了，又更加甜腻了唤了一声。 扶辰的手不自觉的握到了云钰剑的剑柄上，那把宝剑此时闪着熠熠寒光，警告着面前这个缓缓接近的女人。 他的声音又沉了些许，带着满满的怒意：“这等称呼，也是你唤的么？” 明明是已经剑拔弩张的情况了，可扶辰的注意力却在方才就从灵女的身上移开。他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灵女身后不远处的那根大石柱的背后。 扶桑纵然心机再重，可说到底也只是老天君一夜风流后才有的孩子。 父亲虽然是云端的天龙，上神的阶品，可母亲只有普普通通的神君境界。 两相一组合，他的天资，他的修为极限，早在他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板上钉钉。 若没有天命加持，没有特殊的磨砺和劫难，就算有九重天藏宝阁里顶级品质的各色法器做掩护，顶多也就是一个上仙阶品而已。 他的气息怎么可能逃得过扶辰的眼眸。 更别说躲过身后这尊大神祗了。 就见昭月微微笑了笑，将声音稍微放大了一些说道：“天后还是尊称一声仙尊，姐姐这两个字，委实是降了本尊的份位，本尊也觉得失礼了。好歹九重天也是以礼仪道义立身，身为天后，当以身作则。” 她话音带刺，敲打在灵女的脸上，那做作的笑容越发不好看，嘴唇抿了几下，恭敬的唤了一声仙尊。 扶辰心中暗暗叫好，方才那凛凛剑光，才终于归了平静。 此刻昭月倒是觉得有点新奇，这太子原来真的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一个称呼才生出这般怒意的啊。 还以为是他仇火攻心，按耐不住了呢。 仿佛感受到昭月自身后投来的目光，扶辰往一旁挪了两步，站回了她的身后。 从她身旁经过之时，昭月分明听到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瞎操心。” 昭月那胸腔里一股浊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堵在那里让她好生难受。 这狗太子，欠揍吧！ 面前的灵女，看他退到了昭月身后，又往前迈了一步，朱唇轻启：“之前就听天君说起仙尊，说仙尊道法极深，以后苍儿长大了，能随仙尊修学。” “别。”昭月挥手摆了摆，笑道，“太子殿下，百年前我便见过。” 而后，她上前一步，带着些许笑意，小声说到：“本尊只能教拔得出轩辕剑的龙，教不了蛟蛇。” 扶辰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听着她说出这样一番极具挑衅意味的话语。 她面前的灵女的肩头微微颤动，浑身的骨头在一瞬间僵硬了起来。 之后，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来维持她脸上的笑容。 她想过上古月尊一万种的强大，独独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百年前只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孩子的本体。 她紧绷着十二分的神经，保持着优雅不失风范的笑容：“苍儿虽然年幼，但是个好材料，是天君的孩子，月尊还是考虑一下吧。” 是天君的孩子，这几个字说的极重。 昭月眼眸微微眯了眯，声音陡然大了几分，说给面前女人的同时，也故意让石柱后的扶桑听得清楚：“不是本尊不收，本尊不善剑术，你看我这胳膊腿，像是修习剑道的模样？这番话我都同扶桑来来回回讲了十多遍了，这要拔轩辕剑的人，不会剑道，那算是怎么回事？” 扶辰心中暗暗敬佩，这女人的一番话语，竟然滴水不漏，让人寻不到破绽。 灵女狠狠咬着牙，极不情愿的点头称是。 “再说了，天族那么多优秀的将士，曾经教出过太子扶辰的无相上神呢？还有你的师父剑仙洛瑶呢？哪个教他不比本尊强？”昭月看着她丝毫不能反驳的样子，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暗喜。 现在知道发愁了？陷害了扶辰的老师，害死了剑仙洛瑶，她死的时候你可曾想到有现在这时候？ 灵女强忍怒火，脸上的笑容依稀有些绷不住了。 “可是，四海八荒唯有仙尊最强……” “听他们胡说八道，若是当年的太子手执轩辕剑，本就阴阳相克，取本尊性命也不过就半柱香的功夫。”她啧啧叹息了两声，“哎，可惜了，就这么死了，倒是解决了本尊的心头大患。” 这话，灵女听起来别提有多刺耳了。 她本以为选择了扶桑，能让她成为四海八荒的最高贵的女人，殊不知扶桑只是用他来安抚天下，大婚百年，扶桑去她殿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之前她被扶桑的温柔于善解人意感动，与扶桑一同架空了扶辰，让他死的不明不白，现在，要说她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那个人曾经真的对她很好，有求必应，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他弄不到的东西。 虽然不一定能让她成为四海八荒最高贵的女人，但是也一定不会让她过得如同身在冷宫。 更何况，就算选择了扶桑，却因为扶桑无法克制面前这个女人，甚至为了霸图天下想要娶她为妻，让自己退一步做侧室。 若是扶辰还在，若是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扶辰，那么，这个女人会因为轩辕剑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对自己这么嚣张。 昭月看着她有气不敢出的模样，心中别提多舒畅了，“不过，这轩辕剑毕竟再次现世，保不齐比我更强的人，他又回来了呢？” 那意味不明的笑容，伴着那令人生疑的语句，她面前的灵女，那张笑着的脸庞，渐渐的扭曲了起来。 看她那模样，昭月凑在她耳旁，小声追加了一句：“若是身畔立的是扶辰，本尊这打不赢轩辕剑的人，根本就不会过问天族的事情，你便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之后，她笑容绚烂的牵起她眼中小狐狸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去看看，你这小狐狸未来的媳妇叫什么名字，为师也好给你先保护着，免得被人下了毒手。” 那话语，就这样直直传进灵女的耳朵里，她一边行礼恭送，一边抿着被自己紧咬的牙龈中渗出的血丝。 起身，就见扶桑背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盯着她的脸。 “君上。”一脸委屈，看着面无表情的扶桑。 “天后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扶桑的话里，丝毫没有温度，也听不出关切与忧心。 “君上！”灵女又唤了一次。 “日后，莫要去惹这上古月尊，她很重要。” “是比妾身的价值更重要，对吗？”她的脸上，分明写着失望与委屈。 扶桑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灵女紧闭着双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上的帕子撵了又撵。 上古月尊，我定要让你好看。 昭月牵着扶辰，晃晃悠悠的往月老庙走着，走几步，她便忍不住笑几声，然后再忍一忍。 扶辰皱着眉看着她那个样子，应该说是小人得志？还是应该说大快人心？ 许久，他扯了一下昭月的衣衫，说到：“方才多谢了。” 昭月头也不回，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帮他说话的事情，乐呵呵的说着：“我是想不明白，你是看上那灵女哪一点了，一会儿寻月老问问，要是你这辈子又是同她的红线，我就拔了他的那姻缘树。” 扶辰铁黑着一张脸，白了她一眼。 他喜欢哪个女仙娥，这女人管得着么，多事的很。 终究，转了一大圈，昭月也没找到月老庙在哪里。 “……”她尴尬看了看四周，咳了两声，“咳咳，这地方……” 扶辰冷眼看着明显是迷路了的昭月，哼了一声：“往那边走，我也想看看，你这女人这么多事，是哪家的神仙祖上冒青烟，把你娶回去。” 昭月的眉骨突突跳了两下。 小兔崽子，给个一天的好脸就要上房揭瓦啊！ “好，我倒也要看看，你以后还能更瞎眼到什么程度。”往前走了两步，她眯着眼斜了一眼扶辰，“为了日后便于证明你更瞎，那树，本尊就留着了！” “一言为定。”扶辰不忿的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自己优秀成这副模样，还能愁没一段好姻缘？ 昭月也很是不忿的看着面前这个臭屁小子。 本尊天下第一，男人什么的，定然也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34】天命的红线 此时此刻，独独月老犯了难，眉头紧皱连连摆手：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 看着两个人互相鄙视谁也不让谁的模样，月老挽起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上古月尊这座大佛，今日是吹了什么风，竟然跑到他的月老庙来看姻缘红线。 “哎呀，两位红线既然都在手上了，说明早已姻缘天定，早晚会出现的。现在非要问对方是谁，日后姻缘有了缺失可怎么办啊！” 年岁大了，这般着急的说了这么一串，他胸口喘息的有些慌乱。 其实扶辰倒是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天命红线这种东西自己上一生早就见过，砍不断去不掉，融于血脉。看着手腕上那一圈细红的小绳子，一点不慌。 毕竟谈恋爱这个事情，在他的脑海里还是相当简单，有经验，一般的女人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另一角站在那里的昭月，脸色明显就不那么好看了。 不是说好的清心寡欲不问世事么，这怎么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一条姻缘线啊。 扶辰看着她满脸挤成一坨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就看她回过头，瞅着屋外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姻缘树，抱拳的手指咔咔的响了几声，那架势分明就是准备把那树给拔了。 扶辰一愣，这还得了。 “冷静点冷静点！”他赶忙上前几步，拦住了昭月的路。 “这有个男人遮风挡雨兴许不是什么坏事，对吧。” 听着他的话，昭月吹胡子瞪眼的瞅着他，一把将那挡路的家伙提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对你个大头鬼啊对吧！哪里对了，哪里都不对啊！” 扶辰抬着眉毛，睨着她紧张局促的模样，笑了一声：“你这是认输了啊！” “我！”昭月看着他嘲讽的笑容，眨眼间七窍生烟，蔑了一眼身后的月老，提着扶辰的后衣角就出了门，临走，还不忘记白了那屋后的姻缘树一眼。 在她的手腕上有一根姻缘线，简直是天大的新闻！ 扶辰看着她气急败坏，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原来这上古月尊平日里对他嚣张跋扈，骨子里却是这般模样啊。 看着她气呼呼将他放在地上，他笑着打趣一般的说到：“嗯，能跟月尊门当户对的，目前看来也就是天君了。” 昭月双脚立定，狠狠白了他一眼：“我一个大姑娘家，给他做小老婆，别逗了。” 他吭哧一下笑出声：“哦，三十多万岁的大姑娘。” 咬牙切齿的看着身后那欢愉感快要从鼻子耳朵里冒出来的扶辰，昭月的目光故意在他身上游离了一遍：“嗯，不如你，虽然不大，但经验丰富。” 扶辰的笑脸，一下就尬在那里，半张着嘴巴有一阵子没冒出话音来。 这女人，活腻了吧，话里有话几个意思啊！ 什么叫虽然不大？什么叫经验丰富？ 见他呆愣了半晌，昭月的气一下就顺了许多，凑近了点，嘿嘿一笑：“年龄不大。” 扶辰的眉头突突跳了几下，没好气的怼了回去：“大不大，月尊难道不清楚么？” 她眨巴眨巴眼，深吸了一口气：“哎你这个小兔崽子，说话怎么这么……” “月尊先说的。”睨了她一眼，将自己的双手背过身去，大踏步的往前走。 昭月哑然，千言万语咽进了肚子。 见她被自己怼的没了语言，扶辰心情大好，调侃道：“怎么，月尊是怕自己挑人的眼神也不好？” 这一席话像是拨动了曾经陈年往事的一潭死水，哗啦一下荡起了层层涟漪，在她的心头缓缓荡漾开来。 昭月想着三十万年前那狐族太祖的事情，有些尴尬的伸手摸了下鼻头。 这小小一个动作，倒是让扶辰来了十二分的兴趣，有些惊奇的看着身后的女人。 这月尊莫不是真有一段辛酸的情感过往？ 看着他殷切期待的目光，昭月摊了摊手，开了口：“怎么讲，太古帝君当年，是说我看男人眼神不好。” 见她微微局促与尴尬的面容，扶辰更觉得有趣：“是看上谁了啊？” 昭月白了他一眼，说到：“狐族太祖，我想想，现在的话，算是你太爷爷。” 闻言，他大张着嘴。 这答案还真是出乎意料。 “当年我偷跑出去寻他，被帝君抓到，然后帝君就莫名其妙的黑了脸，让我给他扫了好久的院子” “帝君为何阻拦？” 昭月看了他一眼，寻思在前殿上的夜冥，拜礼应当差不多结束了，推搡了他一下，往玉清殿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说：“帝君啊，说那狐族太祖尾巴多，不笑川又太靠北，气候不好，夜里容易着凉生病。” 扶辰尴尬笑了两声，这算是什么鬼扯的理由？ “就狐族太祖这一个？”他斜过脑袋，问到。 “就这一个啊，其他求亲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帝君回绝了。说羽族飞禽一类，过于刻薄古板，鬼族冥帝一家子长的都像女人，龙族呢，规矩多，鳞片厚，暖不热被窝……总之就是没有一个他点头了的。” 想到这里，昭月忍不住摇头，啧啧咂嘴：“那个冷面大魔王，要求忒多。” 扶辰双眼微眯，心里开始默默的同情起这个太古帝君来。 什么叫要求忒多，这就差把“这女人是我的”写成条幅挂在家门口了。 明摆着，压根就没打算让她嫁出去。 “所以，你同帝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严格来说没什么关系。”昭月抬着头细细的想了想，“我自诞生，睁眼就见他一人，我自己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就一直在他那蹭吃蹭喝的。” 扶辰看着她有些迷惑的表情，心中对太古帝君的同情更是又深了几分。 这么周全完美的守护，到她的嘴里，敢情就是一张饭票啊，看来跟自己当年也差不了多少。 “那帝君就没有喜欢的人？”扶辰故意问到。 听到这句话，昭月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皱着眉头埋怨开来：“他那个冷脸大魔头啊，我跟你说哦！我给他介绍过不少绝色倾国，脾气又好又知书达理的女仙娥耶！ 他都是铁黑着一张脸硬是把别人吓跑。 结果呢，最后一个人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他一只青瓷瓶子，说是什么贵重的法器。 然后，我就被他训的头皮发麻，我又身无分文，被迫留在他那给他做了几千年的苦力还债。”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面露不满的哼了一声。 扶辰细细理清了她这一番吐槽，心中很是感慨。 这帝君，套路挺深。 只是遇上了个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属实可怜。 他心中对那太古帝君的同情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呢，他怕他应劫入轮回，我没地方吃饭把自己饿死，一手建了月海浣花阁。”昭月仰起头，看着眼前沉浮于云间，发散着璀璨金光的天族正殿玉清殿，目光扫了一眼殿前那巨大的广场，就见夜冥同云霄贤早已经等候她们两人多时了。 “都办完了？”她笑盈盈的走过去，问道。 两个人都轻轻的点了点头，云霄贤笑的很是灿烂瞅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少年。 昭月拉过夜冥的胳膊，往一旁走了两步，说到：“你且先回月花草原，狐帝的事情尚未了结，我还需多留些时日。” 夜冥眼角的余光看了眼一旁的扶辰，转身走到他面前：“有劳小师弟了。” 扶辰见夜冥这般有礼，双手一抬，行了个揖拜礼：“师兄放心。” 看着他们两人一来一去，昭月挑着眉：“怎么就有劳他了呢，难不成我还用他照顾啊？” 话音刚落，就见夜冥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昭月呆呆看着他，自己教出来的徒弟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她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之后，夜冥深深一鞠躬，带着月族随行的弟子，消失在了昭月的眼眸里。 “嗯，师兄是个明眼人。”扶辰看着他消失不见的背影，赞誉有加。 昭月伸手拍了一把扶辰的脑袋，狠狠白了他一眼。 看着面前的云霄贤，做了个请的模样：“药神，我们也走吧。” 此时，在她们身后不远，那恢弘雄伟的玉清殿旁，龙柱之下，灵女一双眼眸恶狠狠的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手中的一封红色信件折了又折，交给了身后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那人极快，眨眼便消失不见。 那封红色的信笺，以极快的速度递送到了四海八荒的另一角，她的亲姐姐手中。 “上古月尊，我们走着瞧。” 朱唇轻启，笑意荡漾。 －－－－－－题外话－－－－－－ 【荒原之役前】 昭月：……这样不妥吧。 狐帝：最危险的才是最安全的。 昭月：我还是觉得有些太危险了。 狐帝：对，这样才不会让扶桑起疑。 昭月：……就这一模一样的名字还不起疑啊？ 狐帝：嗯，他救了我狐族全族，我就做他爸爸，你说扶桑怎么起疑？ 昭月：…… 狐帝：看到没有，恩将仇报的典范！ 【35】狐族媚术 夜冥自九重天回了月海浣花阁，前脚刚落地，片刻都没有停歇，直奔着夜真那里去了。 “大事情。”他一把推开屋门，无视了眼前一脸惊讶的两人，三两步走过去，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旁，敲了敲桌子：“太子扶辰应该是得救了。” 这话语，在十言和夜真两个人脑袋里过了好几遍。 半晌，那发髻低垂的女子才好似迷糊过来一般，探寻道：“真、真的？” 短短几个字，难掩十言眸子里激动的情绪。 她那个倒霉的亲弟弟，真的得救了？ 夜冥看着她的脸，郑重其事的点了头：“九重天，师父带着一个狐族的孩子，是云钰剑的主人，名唤扶辰。” 这话语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十言尘封的心门与记忆。 百年之前，荒原之役前三年，狐帝用陶土捏了一只泥人，不顾昭月的反对，注入了他妻子全部的灵力，和自己半生修为，以血为引子，强行实施了天命祭。 那泥人自那时起便有自己的意识，起名为扶辰。 但是那天命祭过于仓促，狐帝受到反噬身体每况愈下一病不起，且那孩子成型之时，扶辰尚未身死，所以谁也说不准那天命祭到底是成了还是败了。 “初见之时我也惊讶，但云钰剑是那乒器谱上前十的神器，并非人人都能驾驭，再加上师父将他一直护在身旁，应当是错不了。” 听夜冥的一席话语，十言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百年前，扶辰身死，昭月几乎上天入地想尽了办法，甚至在三途川同鬼族寻了大半年，也没能找到那天族太子的魂魄。 她虽然不知道月尊同扶辰到底有何渊源，但那伤情的面容着实令人记忆深刻。 原本，她也以为她这个亲弟弟没救了，真的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 而今听得这个消息，又是月尊亲自护在身旁，压抑了百年的伤痛好似自冰川之中碎裂开来，那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如断线的珠子，哗哗的落了下来。 而在世界的另一角，四海八荒的另一端，羽族药王谷的地盘上，明月高悬，秋寒更甚。 悬崖之下那一片静谧的盆地中，云雾朵朵，星光灯影，万籁俱寂。 一前一后的两人进了屋，昭月就像是散了架子一般，一屁股坐在那里，抬手就脱衣服。 扶辰斜着眼睛皱着眉，看着她那般不讲究，竟然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的脱衣，一脸嫌弃的用手遮了眼，摇着头往另一边走去。 见他嫌弃的模样，昭月一边脱一边挖苦：“太子殿下就是不一样，这么繁琐的衣饰，一顶就是一整天，腰杆笔直面不改色，佩服。” 扶辰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比不上月尊，笑面如花把扶桑忽悠的像吃了蜜一样，他那模样，兴许还真就单纯的钟情于你呢。” 里屋的昭月一边更衣一边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埋汰，扶辰在外屋的书桌旁都感受的到。 伸手自书架上取下一本线封的书本，坐在桌前缓缓开卷：“不过今日还是多谢月尊了，连续几日滴水不漏的筹划，能使得扶桑就这么信了你，本君欠你一个大情。” “还欠一个大情，欠了能还么？”昭月散着头发，抱了几床被子铺在地上，小声嘟囔到，“你现在一穷二白，亏本生意哟！” 扶辰手中那书卷才看了几行，耳中就传来她那好似牢骚一般的话语，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嘴角往上勾了勾。 合上书，从书案边离开，缓缓向着昭月走去。 “本君现在一穷二白确实不假。”那声音沉沉，却极近沉稳。 立在昭月的身后，咔铛一声解了腰封上的扣子，那清脆的一声响，让此时背对着他，跪在地上理着床的昭月，微微一愣。 那声音，分明是腰封扣子解开的声音。 正诧异，又听的身后哗哗啦啦有衣服饰品落了地的声响。 昭月头皮有些微微发麻，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 这小兔崽子为了杀我，连美男计都要用上了？ “月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那就只得以身相许了。” 扶辰一边说，一边邪性的笑了起来，手掌渐渐移到云钰剑的剑柄之上。 昭月皱着眉头，摇头叹了口气。 这狗太子，还真是学不乖。 她哼了一声，沉了下心，猛然转过身来，那眼眸中春意荡漾无尽温柔，身上那一件单薄的睡衣滑落了些许，露出半个肩头。 扶辰猛然看到面前一脸媚态的昭月，惊呆了，握着云钰剑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就见她扭动了一下身子，摆出一个娇媚的造型，朱唇轻启：“殿下这般抬爱，昭月受之有愧。” 扶辰的心里好似大江大河奔涌泛滥，耳朵里都充斥着烧开水的噗噗声。 面前这个女人！这是受之有愧的样子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开了锅的脑袋稍稍降降温。 昭月见他鼻孔快要冒青烟，却还要努力绷着脸上一本正经的神情，更觉有趣，往前又探了半个身子。 扶辰面前，眼眸中的女子，那殷切期待的神色，那令人上头的姿势，那甜甜腻腻的话语！ 这这这！ 他努力保持着冷峻的表情，心中自知计划失败，咬紧牙关扭动了一下身子，想跑。 这臭女人！杀了你啊！ 发现自己被昭月定在了那里，看着面前倾国容颜的女子，更加妩媚着缓缓凑了过来，扶辰的头发丝都要一根根的竖起来了。 那白皙的肌肤，松散随意的长发，若隐若现的胸口，越发接近的红唇。 我的天啊！ 扶辰努力的想闭上眼睛，但昭月的定身让他眼皮子都眨不了一下，就那样让他死死的看着她，动弹不得。 他牙关紧咬，心里一万种吐槽。 这个女人，简直不要太过分了！ 可就算心里将她吐槽了一万遍，可自己的眼珠子就跟不受控制了一般，看着面前的女子移不开了视线。 就见昭月那眼眸中无尽温柔，好似把他整个人都生生勾住了。 她慢慢抬了手，将他上身的外衫解了下来，那玄天星辰外袍如水一般滑落在地，而后她身子往前探过去，那喘息轻轻吹起他丝丝碎发。 扶辰一动不动，方才还一箩筐吐槽的话语，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大脑空白一片。 昭月取了他头后束发的簪子，那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之后，定定看着面前这个已经衣衫不整，面色通红的小皇子。 那两条鲜红的鼻血，自他一本正经的面容上，直直滴落在地。 “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一挥解了他的定身。 扶辰看着方才那般温柔妩媚的女人，逐渐笑的花枝乱颤直不起腰，冷冷哼了一声。 “怎么，月尊戏弄本君，还把自己给逗笑了不成？” 昭月实在停不下笑声，伸手拿了一旁桌台上的铜镜给他。 那镜子里，少年冷峻的面容上，两条大红的鼻血分外抢眼。 扶辰将那镜子放回桌上，不言不语，自己捡起地上的衣服和腰封，转身往外屋走去。 走到门口，侧过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咣当一声关了屋门。 他离开之后，昭月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许平静，冲着屋外喊到：“小兔崽子，我跟你狐族私交甚好，媚术这种东西，早八千年就学来了！” 听着里屋那女人的声音，穿好衣服坐在书桌旁，通红着一张脸，鼻孔中塞了两根显眼的白布条子，一本正经看书的扶辰，哼了一声。 此时他再看面前的书卷，字里行间都好似有昭月方才的模样。 透白的肌肤，温柔的目光，引人遐想的姿势…… 他哪里还有心看书啊！ 一颗心咚咚直跳，甚至听到了自己大脑沸腾的声音。 早就听说不笑川的九尾狐族媚术了得，不少仙门都吃过他们红颜祸水的亏。 所以与九重天通婚的氏族里，狐族玄氏一直是排在最末位的。 但之前他也见识过几次狐族的媚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能歌善舞极尽妖娆，可他依旧心如止水岿然不动，还因此觉得狐族在这件事上收到不公平的对待，受了冤屈。 今日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天族有此决定实在是很有道理。 那媚术真真了得，自己方才差一点就沦陷其中，兴许是用的人道行越高，越是令人难以自拔。 他看着里屋窗户纸上映出昭月那缓缓吹灭烛火的身影，眼前又浮现出方才她那风情万千的模样。 一把将手中的书卷扔在一旁，抱着脑袋狠狠揉了几下。 哎这个女人，真是烦的很。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竟然也全都是她的模样！ “可恶！啊真是烦死了！” 【36】绝不会认错的针法 扶辰坐在那书案前一整夜，那书上的头两篇，来来回回看了百八十遍，一个字也没记清楚。 次日晌午，昭月从屋里出来，正面对上他两个硕大的熊猫眼，愣了一下。 那两个眼睛下头黑压压一片，目光中带着莫大的哀怨，直勾勾的盯着她。 昨晚戏弄了这个傻不拉几的天族太子，昭月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见他这般一夜无眠的模样，更觉对不住这倒霉孩子，轻手轻脚的就准备往外溜。 扶辰心里不爽，她居然当着他的面，提着裙摆跟做贼一样的想跑，放下手中捏的起了褶子的书卷，清咳了一声。 “月尊睡的可还踏实？”那声音沉缓，悠悠飘过。 办了坏事居然还想招呼不打一下就开溜？想什么呢！ 昭月抿了下嘴，嘿嘿一笑：“踏实。” 扶辰一记白眼飞过去，铁黑着一张脸，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现在，可能解了你这炉火纯青的媚术？” 这一语，昭月就懵了，歪头说到：“狐族媚术，又不是什么持久的东西，收了之后立马就解了啊。” 就见他不动声色，又将那书卷缓缓打开，严严实实的遮住了脸，惹得她很是好奇的伸长脖子瞧过去。 可那书页就好似一堵墙，把四面八方挡的严严实实。 半晌，才又听见书后缓缓吐出一个词：“米粥。” 那声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全然没了平日的傲气。 昭月心下一琢磨，这狗太子竟然饿到说话都有气无力了，点了下头，提着裙摆赶忙溜出了屋子，心情大好。 可是那书后头横着一对狐耳的扶辰，现在就不那么轻快了。 侧脸看着手边那张沾染了一夜鼻血的帕子，他的思绪有些乱。 若不是媚术，自己怎么会一整夜连这一面字都没看进去？ 可她方才的模样，还就真不像是信口开河。 莫不是，自己真的对这个上古月尊有些想法了吧？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的那手帕，仿佛安慰自己一般摇了摇头。 “几天而已，怎么可能。” 将书卷扔在桌上，抬手揉了揉生疼的眼睛。 与灵女在同一个院落里居住了千年，他自我感觉那般真挚，那般牢不可摧的感情，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被别人介入了？ 说来讽刺，就算自己想要这么想，可看看灵女，转身就随了扶桑。 他在她眼中，难道就不值得思念分毫么？ 这明明是自己心里一块巨大的雷区，一块不能涉足的区域，一块耻辱到连自己都无法直视的过去。本应觉得沉重与伤痛，但不知为何，扶辰看着眼前的昭月，却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九重天上她同灵女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他都听的清清楚楚，记得真真切切。 那些他说不出口的话语，终究是被人以另一种方式说出了口。 选择扶桑的那一刻，她失去了天下至尊身旁的位置，而扶桑，如果无法掌控轩辕剑，自然也无法号令八方。 昭月说的不错，若是曾经她没有背叛自己，那么现在，不仅天后的位置依旧是她的，甚至连四海八荒都有可能是她的。 她在选择了扶桑的一瞬间，就注定了他们两个人彼此的愿望都化作了泡影。 自己独独宠了千年的女人，在那一刻，真真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饼。 从一旁的膳房出来，昭月端着那一碗粥，多拿了两个鸡蛋两个包子，嘴里还咬着一个馒头，看他思绪万千盯着窗户发呆，拿起包子，猛的砸了过去。 他抬手，稳稳接住那包子，侧过头来睨了她一眼，脸上写满了“嫌弃”。 迈过门槛，她放下手里的餐盘，抬手把嘴里那馒头拽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长身体的时候，别熬夜，再说，现在你又不是有什么堆积如山的文书需要马上处理的人，吃饭睡觉就是头等大事。” 见他不言语，她将手里的馒头掰了一小口塞进嘴里：“我得去药炉看看，你可别再惹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啊。” 说完，她便迈出了屋门，可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 径直走到扶辰面前，放下一只青花瓷的小瓶：“这药，一日一次，一次一粒，没有了再同我讨要，你这身子太弱，承不住这般强大的灵力，这东西能保你灵识稳固。” 而后，另一只手放下扁平的一盒子药膏：“这个，你背上的伤若是疼了，就涂一些，不疼不用。” 之后站在那里想了想，好似没什么事情需要交代了，才放心的又离开。 扶辰看着面前的两个小瓷瓶，望向她离开的方向。 那玄天星辰外衫的背影，在他目光追随之中，离开了院子，消失不见。 她径直去了大熔炉，那炉火升腾了这么许久，狐帝的药，理应也炼的差不多了。 刚踏进药炉的门，昭月大老远就看见炉子边围了一圈人，一个个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她拨开人群，在最里面看到了云霄贤的背影，顺着目光寻过去，终于搞清了一众人围在这里的原因。 那升腾的炉火，原本紫色的火焰，变成了奇特的彩虹色。 她微微一笑：嗯，确实大功将成。 见她站在一旁，云霄贤面露欣喜，凑上来说：“月尊这药炉子里到底炼的什么东西啊，这般奇特。” 她眼眸的焦点全都汇聚在面前的炉子里，难掩欣喜的笑着回答：“那日不是同你说了么，大补的药。” “就，就没个名字？”云霄贤追问道。 这倒是把她问住了，回过神想了一阵，如实说：“还真就没名字，几千年不一定用上一颗，啥时候用啥时候做，名字还真就没想到。” 见云霄贤一脸不可思议的尬在那里，她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头。 “药神这比武，可想好怎么比了么？” 被她问到了关键的大事情上，云霄贤嘿嘿一笑，双手往袖子里一揣：“想好了想好了，都贴出去了。” 此时此刻，药王谷的正殿外，气派宽阔，神光阵阵的圆形广场旁中，告示牌的一侧，扶辰仰着头站在那里，眉骨突突直跳。 他倒是真没想到，比武就比武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进行。 参赛要求必须是女弟子之外，还附加了诸如五官标致气质佳这种奇怪的东西。 这跟比武招亲有什么区别？ 或者说，云霄贤那个老狐狸，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次比武招亲。 扶辰眼眸微眯，睨着那告示下方的一行小字。 “本次比武，为求公开公正，特邀四海八荒的仙友一同观看，共勉。” 他鼻腔里没好音，狠狠冒出一声“哼”。 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上古月尊，再加上一个鬼扯的药神。 两个人关上门合计的这一出好戏！ 绝了！ 荣络站在他身旁，仰着头，眉毛拧成了一个结，那胸腔里好似积郁了一万句话语，齐齐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 他抿了抿嘴，一脸哀怨的转过脸对扶辰说到：“你这阵仗搞的这么大，跟比武招亲似的……要不还是别了，万一伤到翎妹怎么办……” 扶辰冷哼一声：“我又不瞎。” 打不中可是比打中她要简单的多好吧！ 荣络尴尬笑了笑：“我不是说你会伤到她，我是说……” 荣络担心的是，冷不丁冒出其他的竞争对手，伤了他日思夜想的翎妹。 看着他那痴情的模样，扶辰的嘴都要歪到脸外头了：“师父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再说了，我师父不是说了要教她几招么。” 荣络愁眉不展，吐槽道：“你家师父一点不心疼翎妹的，我可是担心她担心的不得了。” 他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她何止不心疼翎妹，她也没心疼过本君啊。 焉得，脑袋里又冒出昭月昨夜那般魅惑的模样，鼻子一热，流下一行鼻血来。 荣络嘴巴张的老大，看他慌忙抬手擦了一把，之后若无其事的转过头看着他：“你那翎妹何时能到？” 这脸上一抹鲜血猝不及防，把他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颤颤巍巍的回答：“哦哦哦，就这一两天了。” 扶辰抬手捂着自己的鼻子，嗡声说道：“来前知会一声。” 话都还没说完，扭头就要离开。 这个地方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呆，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见他要走，荣络赶紧追上去，从胸口掏出一张手帕递过去，目光里一股同情的味道：“流的满脸都是了……” 看扶辰面色渐沉，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他赶紧把那帕子塞进他手里，转身跑了。 扶辰看着手帕上绣的一条小海蛇，原本还算过得去的神色，黑成了铁锅底。 这个绣工，这特殊的走线，他绝对不会看错，这是灵女绣的帕子。 －－－－－－题外话－－－－－－ 【荒原之役后】 狐帝：又要劳烦月尊帮我寻药了，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昭月：狐帝快别这么说。 狐帝：月尊大恩大德，我玄止铭记在心！ 昭月：……？ 狐帝：妹妹刚刚怀了小狐狸，为了报答月尊，我准备把这个孩子起名叫…… 昭月（默默掏出伏羲琴） 狐帝：……还，还没想好名字。 昭月（默默收了伏羲琴） 【37】千年前的真相 晚上，昭月从云霄贤那里讨要了一笼点心，心情舒畅，连脚步轻快许多。 可推开屋门，正面就瞧见扶辰那脸黑成一口铁锅，很是难看。 他面前还放着一张手帕。 昭月心里一紧，“嘶”了一声。 这狗太子，还真是每日她回来都能有新惊喜，现在这般模样，定然没好事。 “您又怎么了这是？” 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从里面端出来四盘点心，一一码放在餐桌上，抬眼瞅了下一脸阴郁的扶辰，说到：“云霄贤说他这几味点心同九重天是一个做法，我想着应该合你口味，就给端回来了。” 扶辰根本没有心情看那做的精致漂亮的点心，双肩一耸，沉沉出一口气。 “翎妹的事情不能办。”抬手，指了指眼前的手帕：“荣络给的，这绣工我熟悉，是灵女绣的。” 昭月眨巴眨巴眼，看着桌子上来回折了几折的帕子，上面一条精致的小海蛇，狐疑的拿起来。 她伸手细细的摸了摸那图案，别的不说，这绣的是真的精致漂亮，配着四周的花纹，亮眼的很。 只是昭月这人粗枝大叶的，根本不会什么女红绣活，摸索着看了半天，除了好看，漂亮，可爱，再就什么也没瞅出来，抿着嘴抬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扶辰，勾了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绣活么，大差不差，我看谁绣的也都一样，别一惊一乍的。” 面前的男子白了她一眼，能说出这种话，怕是她这辈子都没拿过一针一线。 “灵女做绣活有个毛病，通篇用小针，最后收尾的时候会多绣两个折角，本君熟悉的很。” 昭月眨眨眼，低下头又看了半天，云里雾里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啊，天族太子还精通这种东西？”她很是震惊，话里满满都是赞赏。 扶辰没理她，继续说到：“翎妹，这个女人一定同灵女有很大的关系。” 看他说的这么正经，昭月又把那帕子里里外外看了好几次，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目光倒是停留在那帕子背后一大块血迹上：“哎，这血……” “本君同你说正事呢。”话还没说完，就被扶辰一把打断。 就见他瞥了一眼她目光所及之处，猛然伸手夺过那张手帕，折一折快速的放回胸前的乾坤袋里。 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另面前的女人更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月尊既然不懂绣活，自然看不懂，不看也罢。”那脸上写满了嫌弃两个字。 见他满目鄙夷，昭月双手叉腰直起了身子：“比起那绣活我更担心那帕子上的一滩血好不好，荣络受伤了？” 面前的少年正了正身子，点了下头，语气平稳丝毫没有破绽：“削苹果划伤了手指。” 原来如此，还以为是这小兔崽子又伤到了哪里。 昭月深以为然松了口气，伸手拿了块绿豆糕：“你那灵女，不是剑仙洛瑶的弟子么，怎么跟这个小海蛇扯上了关系？” 听着从她嘴里冒出来的你的灵女四个字，扶辰几乎将不爽两个字写了一脸。 昭月似乎很享受这种他吃了瘪又不能反驳的模样，乐呵呵的将那绿豆糕咽进了肚子里，满意评价到：“嗯，好吃，你要不要来一块？” 扶辰眯着眼，看着那四盘造型各异的点心。 曾经九重天上，灵女最喜欢做点心来给他吃。 为了看到她开心的笑颜，扶辰虽然不喜甜食，可每一次都能将那一整盘乖乖的吃个干净。 现在，他看到点心，就会想起那个女人。 这些记忆混在一起，让他只一眼就有些厌恶。 昭月问了，他却没有答，只是表情淡淡的看着那些东西，许久，凉唇轻启：“据荣络说，那小海蛇无父无母，一直独自居于西海，理当同灵女没有关系。” “灵女，翎妹……”昭月嚼着嘴里的点心，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了好几次。 “会不会她其实不叫翎妹，她叫灵妹啊？”她吭哧一笑，抹了一把嘴，伸手又拿起下一块。 扶辰冷哼了一声：“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搞错。” “你当年还不是把淋雨听成了灵女，有什么奇怪的。”她乐呵呵的笑着，边说边赞赏手里的枣花酥。 扶辰一愣，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子。 “何时？” 淋雨听成了灵女，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为何丝毫不记得？ 见他愣了一下，眼神微微有些质询的味道，昭月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把点心塞进嘴里，尴尬说到：“啊，我说你之前当太子的时候，骨千丈说让你注意点，外头淋雨，你当他调戏你的灵女。” 一边说，一边心虚的瞟了两眼他手里的云钰剑。 大将军啊，不好意思了啊，这个锅你就先背一下吧啊。 扶辰眉头高挑，斜睨着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女人，总觉得她说的这些话语中哪里有些不对，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好几遍，越发觉得可疑。 他素来记忆超绝，这种牵扯到灵女的事情怎么会丝毫没有印象呢。 “总之，现在一切尚不明朗，我会让人去查。”昭月见他起疑，害怕再多说几句圆不上这谎，仓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点心渣滓，“如果不是什么靠谱的女人，那就从长计议。” 说完，赶忙往里屋里钻。 扶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遮遮掩掩的模样。 演技不算好，甚至可以说糟透了，这个女人，刚才分明是慌了。 可她又为什么，因为提点了他一种潜在的可能，就慌了神呢？ “淋雨，灵女……”他嘴上小声念叨了一次。 记忆中唯有那么一次，他在俊疾山上封印妖族鬼婆之时，赶上了俊疾山的雨季，那一次中了鬼婆的咒术，诅咒蔓延的很快，没多久他便血流不止，连法力都用不出来了。之后，他拖着重伤的身子，寻到了一处避雨的破庙。 那便是他与灵女最初相见的地方。 “淋雨……灵女……” 脑海中灵光突显，扶辰双眸一愣，极为震惊的转过头，看着里屋她在屏风后更衣印出的剪影。 自始至终，他都从未想过原来事情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性。 难怪灵女从不与他多聊初见之时的事情，几乎也都是他一个人念念不忘。每每提及，说不了几句就会被她打岔聊到其他的事情上。 俊疾山上的往事是这般，医术也是这般，甚至连诅咒也未曾听她提及半分。 这一切原来皆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那个在俊疾山雨季里，在那间破庙里，化解了诅咒，悉心照顾了他半个月的哑女，他临走的之时，在身后喊着“灵女，小仙灵女”的那个黑衣少女。 原来一开始他就误会了，那句话，当是： “淋雨！小心淋雨！” 那一刻，仿佛回到千年之前，那带着一头黑沙，穿一袭黑衣的哑女，于大雨中追出，说着的那句含糊不清的话语，此时此刻无比清晰的回荡在他的耳畔。 扶辰看着里屋，微微笑了起来。 好你个上古月尊，好你个昭月！ 幸好是你，幸亏是你……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几盘点心，不自觉的伸手拿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嗯，味道确实还不错。 次日，昭月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迷迷糊糊从地铺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腰杆，伸个懒腰。 她转过脸，看着一旁的床榻，不似往日那般凌乱，床尾她昨天叠好的被子丝毫没有打开过的迹象。 头一歪，很是诧异。 只一瞬间，眼角的余光瞄到自己身边多了一床被子。 她嘴巴张的老大，不可思议的瞅着身旁咫尺之间莫名空出来的另一个被窝。 细细看过去，就见那枕头上，除了几根黑色的长发之外，还有些许白色短小的绒毛。 方才还有些迷糊的脑袋猛然清醒，面颊上的肉蹭蹭直跳，倒吸了一口气。 这狗太子！搞毛啊！ 【38】幸好是你 推开屋门，就见扶辰坐在书案后，专心致志的盯着面前的书卷，她昨晚带回来的点心现在已经成了四张空盘子，整齐的叠放在桌角。 昭月白了他一眼，揉了揉干瘪的肚皮。 刚要转身去膳房，那慵懒的声音便自书案后响起：“白粥，有劳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里竟然还夹杂着心情大好的味道。 她挠了挠头，轻哼了一声。 书卷后的扶辰，微微抬头，眼眸跟随者她的背影，嘴角竟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手抚上腰间的云钰剑，轻声道：“云钰，你说，本君若当年就发现昭月才是俊疾山上那个女人，是不是如今这天下就能变了样。” 那剑好似听懂一般，微微闪了闪光芒。 片刻之后，她端着米粥和两个包子，如往常一样嘴里叼着个馒头就回来了。 将手中的餐食放在桌上，没好气的抱怨：“我说太子殿下，你这才几天啊，就使唤起人了。” 而后，坐在桌子旁，狠狠咬了一口馒头。 扶辰自书案后走来，特意将桌前的凳子往昭月那边移了移，之后才满意的坐下。 她瞪着大眼，看着他将凳子移动到她身旁不过咫尺的距离，一脑袋问号。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啊？” 扶辰将那白粥伸手够过来，喝了一小口：“吃饭啊，月尊难道看不出来？” 她咬了一口馒头，十分疑惑的瞅着身旁的扶辰：“我是说，太子殿下金贵的身躯睡不了那床榻了？” 他面不改色，一脸正经的说到：“夜里寒凉，床上冷。” 昭月眉骨突突直跳，看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家伙。 “床上冷，地上就暖了啊？”这一问，堪称灵魂发问。 看着她有些气恼的模样，扶辰很是欢愉，自顾自的吃着早餐，也不回话。 “好嘛，那我睡床上。”见他丝毫没有反应，半晌，她将那馒头一分为二，塞了一口进嘴里。 小兔崽子，你这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扶辰睨了她一眼，伸手将她分开的另一半馒头拿走，缓缓道：“床太小，睡不下你我二人。” 看着一边吃着昭月掰开的馒头，一边喝着米粥，泰然自若说着这番话语的扶辰，昭月觉得自己被他这般无理取闹，脑袋顶上都要冒青烟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睡啊？” 这狗太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徒儿小，害怕。”说完，他侧过头，盈盈泪光蒙在眼上，“师父这是不疼徒儿了么？” 他眼中泪花打着转，一眨眼，滴滴拉拉落下去好几颗。 她抿了抿嘴，不可思议的问到：“你，你这眼泪有开关的么？说来就来？” 扶辰瞬间变了脸，冷哼一声：“怎么，你怕了？” 这小兔崽子是个戏精啊！ 看着他变脸跟翻书一样，昭月愣了一下，脑袋里一寻思，说到： “哦，原来是想着离得近了好下手偷袭我啊。”她嘿嘿笑了起来，“可以，有意思。” 之后咬了口只剩丁点大的馒头，点着头对面前的小狐狸说：“都随你，都随你啊，偷得到，算你本事。” 扶辰嘴角微微上扬，转过脸继续吃饭，不再说话。 偷心罢了。 看着面前的白粥，今天的果然分外好吃。 昭月是正了八经的没搞明白，扶辰这心情大好是所为何事。 她脑袋里过了好几遍，这几日在药王谷，似乎这小狐狸除了林生的事情风光了一下，值得高兴之外，其他的事情上应该都没讨到什么好处，怎么就能话里话外都洋溢着一股喜庆的味道呢？ 这疑惑，从早上到晚上，一直萦绕在昭月的心头，就像是个魔咒一般，愣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入夜，秋风刺骨，昭月看着那大熔炉的药将要成型，才放心的从药炉离开。 出了药炉的门，下了阶梯，刚刚往左边一拐，正巧遇上荣络。 这西海二皇子也是笑容满面，心情大好的模样。 “荣络。”她自身后唤了一声。 前面的人回过头，眼眸中映出她的身影，赶紧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恭敬的行了个礼。 借着月光，昭月看着他十根手指都白皙干净，心里犯了嘀咕：“你昨日不是削苹果割到手指了么？” “啊？”荣络一脸懵，“没吃苹果啊！” 昭月正要追问，就听他很是开心的说：“月尊，翎妹明日就要到了，之后就有劳月尊了。” “嗯，那是自然。” 原来这小子这么开心，是因为这件事情。 “荣络！” 昭月刚要再开口，就听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荣络慌忙行了个礼：“月尊要是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还有功课要做。” 她点了点头：“去吧。” 他嘿嘿一笑，眨眼之间就跑没影了。 荣络转过屋脚，看到除了等在那的几个同窗，竟然还有一脸冷然的扶辰。 只见他直直走过来，对荣络开口问到：“她有没有问你昨天吃苹果的事情。” “问了啊。”荣络懵着回答，“可是我没吃啊。” 这师徒两个是什么情况？ 扶辰脸黑了些许，从怀中掏出已经洗干净的那张绣着小海蛇的手帕，递给了荣络：“切莫说我流鼻血的事情，怕师父担心。” 这一语，荣络就懂了。 “明白了，昨天我吃了苹果，还划伤了手指头，放心。”他接过手帕，冲着扶辰拍了拍胸脯，之后一把将那帕子塞回怀中，向扶辰行了个礼，拉扯着一群人便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方才的动作，扶辰冷不丁打个寒颤。 这直男就是直男，相好的女子赠送的东西，说拿出来借人就拿出来了，保存的方式也真够粗俗的，揉吧揉吧就塞进衣服里，真是绝了。 再回眸，就见昭月已经向着院子的方向走了老远。 他抬眼看看药炉的方向，悄悄的靠了过去。 明月高悬，他一个人站在那大熔炉前，拿着药炉弟子递给他的一纸药方，看着炉内跳动的彩虹色火焰，以及那炉内隐隐已经有了型的丹药，将那一纸药方上所有的东西都背诵了下来。 四海八荒皆知，月族乃是修习向生之术，被称之为诡术神医，能救被人下咒濒死之人，能救刀剑诅咒之人，甚至传言可以起死回生。 月族的仙尊，定然精通向生之术。 她这方子所炼的丹药，兴许能救下曾经替他挡了妖族大将军两发暗器，沉睡于昆仑山的那个人。 折回小院子，他推开里屋的屋门，就见昭月已经铺好了地铺，穿着睡衣整理着被角，趴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说到：“你回来了？” 扶辰冷笑一声，云钰剑顺势出鞘，冲着她的后背就猛然刺了过去。 然后，咚的一声，他重重的趴在了地上。 昭月衣服里那只黑天照，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此时十分乖巧的将他坐在屁股下面。 几百斤的重量，咣当一下落在他的后背，生生将他砸在地面动弹不得。 那比人头都高的黑狐狸，弯腰勾着头，挤在这小小的屋里，对着屁股下坐着的那瘦小的身躯不满的出了口气。 昭月依旧头也不回，一边整理被子，一边乐呵呵的说：“小兔崽子，早八百年呢。” 扶辰被那几百斤重的大黑狐狸压的气都快要上不来了。 半晌，她终于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黑天照，从它脖颈上挂着的袋子里拿出从三途川送来的回信，摸了摸它的鼻梁：“多谢了老黑。” 之后斜眼看了看已经脸憋得紫红的扶辰，嘿嘿的笑了两声。 “暖不暖呀？” 这女人，杀了你啊！ 他咬了咬嘴唇，艰难的蹦出来一句话：“背后的伤口，裂开了。” 昭月一愣，赶紧让黑天照回了衣服，伸手就要扶他。 哼，还是太天真！ －－－－－－题外话－－－－－－ 荣络：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翎妹：是啊。 荣络：又大又圆，跟你的脸一样。 翎妹：？？？ 【39】偷心，本君不急 指尖将及未及的那一瞬间，扶辰的云钰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昭月睨了一眼那寒光阵阵透着丝丝冰凉的长剑，又看看面前一脸得意笑容的扶辰，眉头抬的高高的。 “月尊，承让了。”他语气冷冷，却带着胜利者的口吻。 可面前的女子丝毫不为所动，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半跪着的那一只腿。 扶辰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缓缓低头，在那只脚上，看到了捆仙绳的痕迹。 再抬眼，就见昭月嘴巴咧到了眼角。 遭了！ 一息之间，那捆仙绳狠狠一收，他身子一抖，一条腿被吊着倒挂在了房梁上。 “嗯，还是太天真。”昭月双手抱胸，乐呵呵的看着倒挂在那里的天族太子。 “你这女人！放我下来！”挥着云钰剑，他左右摇摆沉沉吼道。 “我不！”昭月斩钉截铁的说，从旁边倒了一口水，将手上的书信抖了一下。 那信是关于这个叫翎妹的女人的。 字里行间，证实了昭月的猜测，翎妹并非翎妹，而是剑仙洛瑶的另一个弟子，灵妹。 此人失踪已经超过千年，据说当年是从青云崖上失足坠落，而后下落不明。 遇到这狗太子之后，事情还真就是一件接一件，件件都很棘手。 她眉头不展，有些发愣，却见那信纸上“哒”的一声，落了一滴血下来。 那鲜血晕染了面前的字，她诧异的抬起头，对上扶辰的双眸，就见他抿着嘴，有些艰难的说到： “……都说了，伤口裂开了。” 而后别过脸去，不看她那关切的模样。 捆仙绳一收，昭月伸出双臂接下稳稳落在他臂弯里的少年，扶辰呆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精致的下颚线上，脸上渐渐泛起一抹红晕。 此时的昭月顾不上许多，将那信件随手扔在一边，有些焦急的把怀里的扶辰放在了床上。 下一秒伸手就又要脱他衣服。 这倒是把扶辰吓了一跳，小脸一红，往里缩了好几下，挥着手阻拦： “哎哎哎！我自己来！” 昭月看他那莫名矜持的模样，眉头一皱，抬脚直接踩在床上，将他逼到床角的同时，手上根本就没停下：“又不是第一次脱你衣服，矜持个什么劲啊！” 之后，容不得扶辰反抗，她依旧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扒了个干净。 “你这女仙怎么回事，背上伤了分明就脱个上身就好了，怎么每次都把本君扒的这么干净！” 没等他说完，昭月自己上手抓着他的胳膊和腿，一把将他翻过身去。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以前都是这样给男人诊病的么？动不动就直接扒干净么！嘶……” 扶辰的挣扎伴着他一声低沉的呻吟声，凝固在了这空气之中。 看着面前的少年老实了许多，昭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药膏抹在他身上很是冰凉，同上一次不同，这药极为疼痛，他顾不上继续吐槽这个毫无礼数的女人，咬着面前的枕头，费力的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昭月手上那紫色镶着金纹路的小瓶子分外眼熟，清晰的写着“极限月宗秘药”几个小字。 此时，他终于明白那日他给昭月上药，为何她会疼的把头埋在胳膊里了。 这药膏，简直是伤口上抹盐，不对，是先抹石灰，再抹盐！ “啊啊啊！”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 那声音，气贯长虹，在深夜里格外突兀，惊得半个药王谷的鸟都飞了起来。 八百米外的云霄贤，坐在台子上，端着茶盏的手被那突兀的吼叫声吓了一跳，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了一身。 一旁的昭月，看他疼成那般模样，上药的手就莫名的更来了劲，挖了老大一块，狠狠的按了上去，笑意盈盈极为贴心的来来回回多搓了几次。 直到那背后的伤口，愈合的连一点疤痕也看不见。 她很是满意的盖上了那药膏的盖子，看着趴在床上，疼的快断了气的扶辰，笑道：“谁让你老惦记偷袭我，要偷袭，这伤口就会崩开，不好。” 她缓缓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心中不免埋怨他叫的也忒大声了，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 之后，将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盖在他身上。 “我，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扶辰头埋在枕头上，有气无力的嘟囔：“杀了你啊……” “嗯嗯，决心很棒，加油哦。” 说完，昭月拍了两下他的脑袋，将那小瓶子药膏放在他脑袋旁边：“收好，给你了，只要没死透，用这个东西就能救回来。” 之后，她心情极好，很是满意的钻进了地上的被窝里，吹灭了一旁的烛火。 “本君，要……要杀了你……” 听着身后床上扶辰依旧在念念叨叨，她沉沉的入了梦乡。 当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天已经亮透了，她翻了个身，揉揉眼睛，隐约觉得身旁有什么东西很是温热柔软。 手拍着摸索了半天，隐隐摸到一只柔软的狐耳。 她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往一旁侧过头，和趴在被子里侧着头，睨着眼睛看她的扶辰对了个正着。 那眼中满满嫌弃，瞪了一眼她抓着耳朵的手。 “手感可还满意？” 昭月大张着嘴巴，看着面前这个脸色铁黑的家伙：“你昨晚不是老老实实睡在床上的么？” “床上冷。” 就见扶辰缓缓起身，左右伸了伸他的手臂，背后的伤口已经没了感觉，不疼不痒。 他自顾自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屏风后更衣，留下昭月一个人凌乱在了身后。 “你这……天族不是极为讲礼数么，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情难道不含在内？”她震惊太过，伸手揉着自己的额头。 “本君现在是狐族。” “狐族也讲礼数啊！” 她瞪着大眼看着屏风后面，越发觉得这个太子是个烫手山芋，净是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是月尊先扒本君的衣服。”那声音波澜不惊，似乎根本没把她不满的吐槽当回事。 昭月抿了抿嘴：“我那是给你上药。” “你扒过好几次。” “你……好好好，我先动的手，我赔礼道歉。”她无奈摇了摇头，准备起身。 就听见扶辰的声音伴着他的脚步，由远及近的走来。 “道歉？那可不行。” 他在昭月面前站定，英姿飒爽，气宇轩昂，面颊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的昭月后背发凉。 “道歉都不行，要怎样？”她心中有些嘀咕，觉得这狗太子定然又在盘算什么坏事。 他俯下身，那深邃如黑曜石的眼眸中映出她的模样，她的面容，她的身姿，她的疑惑，与她的不解。 这些全部的情愫汇聚在一起，让四下一瞬间就没了光彩，目光之中独独只剩下她一人。 那倾国绝代，白发白衣的女人。 扶辰淡淡笑着，凉唇轻启：“你得对本君负责。” 那话语中，没有戏谑，没有挑衅。 昭月的目光在他的面容上扫了无数下，也没有寻到半分玩笑的模样，这少年那般郑重其事的，弯着腰，看着坐在地上的白发女子，四周的一切在彼此的眼中都好似消失不见。 这世界在那一刹那，无声无息，停顿了下来。 趁着她震惊不已，呆愣在那里，他嘴角一扬，云钰剑应声出鞘。 那突如其来的杀气将昭月拉回了神，手一抬，先一步将他结结实实捆了起来，拍着胸口狠狠出了口气，白了他一眼：“你这演技，出神入化，本尊差点就信了！” 她把身子往前一倾，凑到被绑在那里的扶辰脸前，嘿嘿一笑，转到屏风后更衣去了。 扶辰终于缓缓出了口气，脑海中全是方才她那呆愣的却无比可爱的模样，白发轻锤，香肩隐隐，胸口的衣襟里透出极好看的锁骨，如诗如画，险些让他失了神。 幸好还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在最关键的时候拔出了云钰剑。 他涨红了一张脸，脑袋里回着那句“差点就信了”，冷冷哼了一声。 昭月，当我少年出成的时候。 你现在怎么逗我的，我百倍千倍的奉还给你。 偷心这个事情，本君从来都不急，我们慢慢来。 他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生怕鼻子里温热的鲜血就这么直直的流下来。 “哦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那翎妹的身份，三途川那边来回信了。”他身后，昭月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你要看么？” 【40】突然来访的旧人 理好衣衫，昭月看着不知何时解了她锁身咒的扶辰，安安生生坐在桌前看信，心中略微一惊。 她那锁身咒，敢称天下第一，一般上神级别还真就没遇到能解得开的人。 如今那小狐狸竟然不动声色，眨眼的功夫就破咒而出。 扶辰当年虽为天族太子，但他真实实力到底如何，昭月并不清楚。 现在看来，仅剩余四分之一的灵力，依然能够不动声响就解了咒，像是没事人一般坐在那里，属实不一般。 若是等他那容器之身长大，海涵四海八荒的灵气之时，恐怕自己还真不会是他的对手。 坐在桌前的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昭月的惊讶，目光紧紧盯在那封信上。 “这消息，哪里来的？”他微微皱眉，抬眼看着面前的昭月。 青云山，剑仙洛瑶一门，早在他循着名字，天翻地覆的找到灵女，要去青云山接她的当天，就被妖族屠戮殆尽了。 然而手中这封信，极近详细了还原了妖族袭击青云山，以及剑仙洛瑶被人出卖惨死的全部过程。 甚至连有关翎妹的部分，都能够详细到她是怎么从青云崖坠下，又如何失忆流落至西海。 这信上的信息，大部分是天族花了千年时间都未能探明的过程，如此完整缜密的情报，到底是谁人，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弄来的？ 扶辰不解。 昭月乐呵呵的走到一旁，看着他迷惑的面容，坐下指了指他手中的纸页：“呐，三途川送来的，当然就是死人说的咯。” 言罢，她倒了两杯水，推了一杯给扶辰：“死人，是不会说谎滴。” 扶辰的眼眸中写满了不信两个字，哼了一声。 “也是，你死了一百多年，鬼族的事情你全都不清楚。 三途川是鬼族地盘，是死后灵识通往轮回的必经之路，千年前，剑仙洛瑶死于非命，灵识不散，也不肯入轮回，就被冥帝留在了身边。” 虽然他没有问，她还是忍不住细细的解释了一翻：“那鬼族的冥帝与我一脉同源，因为我比他大了两万岁，所以尊称我仙尊，也是远古大神祗之一。” 抬眼看去，扶辰的目光依旧落在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了一声“嗯”。 昭月伸长了脖子，顺着他的目光，寻到了灵女两个字。 那信上，写着灵妹是被灵女，不知因何事争吵，推下的青云崖。 他的心里憋屈的很，五味杂陈，这样恶毒的女人，竟然在他的乾元殿里住了千年。 就像是在他头上悬了一把刀。 这般想来，他能多活千年最终死在荒原之役上，还真是多亏了她手下留情。 昭月眯着眼，看着他脸色铁黑，缓缓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碗白粥两个包子，放在一旁。 其实她心里满同情这个傻子太子的，为了这个女人，他掏心掏肺千年之久，一手造就了四海八荒教科书式的恋爱指南。 现如今让他知道他认认真真毫无保留去相信的人，竟然始终带着一张贤淑伪善的面具，那面具下的她竟是这般心思歹毒、蛇蝎心肠的女子，换了谁也接受不了。 “昭月，你知道本君和灵女如何相识的么？” 许久，他转过头，直直盯着面前啃馒头的女子。 她眉头一挑，差点被馒头噎住：“你这家伙，怎么敢直呼本尊名讳？” “我是在问，你知道本君同灵女，到底是如何相识的么？” 那目光灼灼，一字一顿，盯得昭月的脸有些尴尬的不自然。 她咽下嘴里那一口馒头，不动声色的说：“知道，谁人不知天族太子寻遍四海八荒，找一个采药路过俊疾山，叫灵女的姑娘。” 说完，瞅了一眼扶辰的脸，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芒，映衬出她的模样。 这样饱含期待一般的神色，盯得昭月浑身发毛。 “你信么？” 他声音沉沉，似笑非笑，有些打趣一般的看着浑身不自在的昭月。 被他问及关键的地方，她下意识的将那馒头在手里捻了几下，按出两个坑。 这小兔崽子，该不会知道那日是自己救了他吧？ “你为了人家下凡历劫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有啥做不出来的？”她故作轻松，咯咯笑道。 那些许僵硬的神色，和那明显紧张的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他那双战神的眼睛。 扶辰淡淡笑了笑，目光换了方向，又落在了手中的那一页信纸上。 “俊疾山上不是她。”他缓缓说到，极为平静，“至于是谁，本君也不知道。” 这一句话就像是救命的仙丹，昭月吊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这个太子，上辈子被人骗的七荤八素，这辈子突然就敏感多疑了起来，昭月这个人向来神经大条，做事情不喜欢遮遮掩掩，可独独这件事还真就不太想让他知道真相。 若是这家伙知道千年前是他自己认错了人，那她和黄泉筹划的这一盘大棋，可就有了不可控制的巨大变数了。 万一他追着自己不放，必将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黄泉说过，无论如何，现在也要让他保持绝对的理性与判断力。 她眼珠一转，嘿嘿一笑，凑在他脸前：“你就没想过，会不会是我呢？” 那声音中慢慢都是调侃的味道。 扶辰看着她的目光，冷冷哼了一声。 表情，神色，以及这故意而为的话语，这个女人的心思也未免太好懂了一些。 他合上手里的信件，将盘子里的米粥馒头拉到眼前，吐槽到：“可没你这么老。” 昭月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他喝了一口米粥，看着她那震惊的模样，笑意缓缓攀上了脸庞。 就算她再强大，终究是个女人。 下午，药王谷正山门外，落夜如雨，飒飒而下，扶辰眯着眼，看着来回踱步的荣络，微微有些头疼。 这个直男在他眼前来来回回转了快半个时辰，看的他脑袋发懵，气血翻涌，恨不得抬腿踹他一脚。 明明是个集正义、血性于一身，又出身高贵前途似锦的海龙，怎么遇到女人的事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半晌，听的不远处一声闷吼，荣络的眼眸里发了光。 “来了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转身回来拉扯了一把扶辰，把他往前拽了拽，“你看，我西海皇子才能用的车，气派吧！” 扶辰两个眼睛瞪得老大，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棚子上绿的令人发指，清晰的龟壳图案，四角吊着四个小灯笼，里面的夜明珠熠熠生辉，那车身是两块大贝壳的模样，映着天光倒是色彩斑斓的很。离远了看，活脱脱一只底盘七彩的绿壳子大乌龟…… “气派，属实气派，荣络兄这车，天下无双……” 这一句赞美是发自内心的，绝对是相当客观的评价。 纵观四海八荒各个仙门，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论造型、花色、以及出行的阵仗，世间觉悟一门能与之媲美。 扶辰呆愣着看着面前的乌龟车，三观炸裂，白成一尊雕像。 一旁的荣络开心的不得了，见他被自己的座驾深深震撼，目不转睛的盯着不动弹，一阵心花怒放：“改日你娶妻，我把这车借给你做婚车，比你狐族那破车气派多了！” 原本石化了的扶辰，猛然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挥手：“不不不，礼数要讲，用你这车不合适。” “不打紧，我们是好兄弟嘛！”抬手，拍了下他的肩头，露出一排白牙。 扶辰郑重其事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到：“是兄弟，就听我的。” 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要这么干，就宰了你…… 荣络了然的点了点头，感觉自己与扶辰之间的兄弟情义又加深了几分。 那车晃晃悠悠的到了眼前，荣络等的心急，上赶着就跑到车门口，唤了一声：“翎妹！” 就见那车上的帷幔轻轻飞动，一只手自那帷幔中缓缓探出，掀开了纱帘。 那面容，那样貌，那微微笑着的神情。 灵女，那个九重天的上天后，如今竟然坐在这车中，同翎妹一起出现在荣络和扶辰的面前。 －－－－－－题外话－－－－－－ 扶辰：你那车谁设计的？ 荣络：我爸他前女友。 扶辰：…… 【41】嫉妒与恐惧 灵女微微笑着，那面容彷若千年之前，俊疾山上青云门与他的初见一般，温婉贤淑，如诗如画。若说昭月是黑夜里最璀璨的启明星，大方、似水如歌的真性情，那灵女就是另一种方向，端庄、温婉，骨子里的小家碧玉。 她一颦一笑，都像是梦境中的女神一般，带着一股柔和酥软的气息，让人觉得岁月静好，天下太平。 看着她一如往昔一般坐在那里，扶辰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生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冲上前质问她。 质问她在他身后那些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什么。 质问她这么多年，到底有哪里对不起她，以至于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 可他纵然心中有万丈波涛，脸上也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 在飞舞的帷幔之间，灵女眼角的余光一刻也未曾从这个少年的脸上移开，一边冲着荣络勾唇轻笑，一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扶辰没有说话，往后再退了一步，俯身行礼：“见过天后娘娘。” 那话语间，波澜不惊。 他身前的荣络，将他话语里的称呼前后过了好几篇脑袋，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女人竟然是九重天的天后娘娘，顾不得合上他大张的嘴巴，慌忙行礼：“西海二皇子荣络，向娘娘问好，娘娘金安。” 灵女的脸上笑意不减，目光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环了一圈：“听说药王谷要办比武，今次本宫只是出来玩耍，莫要惊扰他人。” 边说，边将那帷幔又放了下来。 坐在车里，隔着飞扬的帷幔，她把手中的帕子来回捻了几下，声音中夹杂着笑意传了出来：“劳烦二皇子带个路，我要见一见云霄贤上神。” 荣络一愣，慌忙拱手称是，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站的笔直的扶辰，就见那与曾经的天族太子，有着同样名字的小狐狸，沉稳、不卑不亢的立在一旁，眼眸中连一丝一毫的敬畏都没有被他寻到。 他极为钦佩，面前的小狐狸不愧是上古月尊的徒弟，见到天后竟然这般淡定沉着，反观自己，差点乱了阵脚。 察觉到他的目光，扶辰转过头，看着荣络冲他嘿嘿一笑：“我先走啦。” 他不语，点了点头。 那小狐狸往后退了很多步，俯着身，等这辆马车从面前缓缓走远，才挺直了腰杆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心中的担忧隐隐上头，此时此刻，灵女带着翎妹一同来这药王谷，非比寻常。 抬眼看了看远处药炉那边的袅袅青烟，转身就是一个腾空，一路飞檐走壁没有耽搁片刻。没多久，就在药炉大院子里落了地，正好同因为丹药将成而心情大好的昭月，撞个正脸。 面前的人面色铁黑，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昭月心中一咯噔。 这般紧急直接寻到药炉来，她自知定然是出了大事，走上前小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扶辰眼角的余光在四周环视了一圈，拱手行礼：“师父，天后娘娘同翎妹一同回了药王谷。” 昭月一愣，脸上的表情僵了片刻。 灵女？ 眼眸一转，看着对面山崖上那块突出来的平台，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心里好奇，灵女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戏。 方才那大好的心情，就因为她的突然出现，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知道，灵女此时来药王谷，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来见她。 “既然来了，我去打个照面。” 刚走了两步路，扶辰猛然拉扯了一下她的衣摆。 昭月回头，看着他抓着衣摆的手，有些疑惑。 “先去戒院。”那声音很小，却清晰可辨。 她停顿了些许，“嗯”了一声。 扶辰的想法没错，戒院中关押着曾经对翎妹刻薄相待的林生，若是她的话，兴许知道这翎妹的一些事情。 她到底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假的失忆，是灵女和她演的一场戏，用来安插在西海的眼线呢？还是有其他的某种可能。 那戒院与药炉几乎成一条对角线，不管是外头还是内里，昭月和扶辰一路走下去，都没见几个看守的弟子。 面上看着奇怪，但细细想来，戒院又不是牢笼，似乎也没有那个严加看管的必要。 两个人从院中走过，转过两扇高耸的铁门后，往下走了一段小路，那关押林生的牢笼便映入眼帘。 这地方，很是凄凉。 清清冷冷，四面漏风。 原本脸上光彩熠熠的女子，此时此刻满面灰尘，再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她目光呆滞的看着牢笼墙壁上的那一扇小窗，那里投进了这冰冷监牢中唯一的一缕光芒。 随着昭月的到来，这原本只有老鼠作伴地方，多了一些难得的生气。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隔着铁栅栏看到那身着玄天星辰外袍的两个人，笑了起来。 “今日，皇子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看着她那凄惨的模样，扶辰脸上的冰冷依旧清晰可见。 昭月四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铁栏杆，上下两端牢牢插进墙壁里，每根铁杆都有两指粗细。 “这……”她刚要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你可曾后悔过？” 昭月扭头看着旁边的男孩，不知何时，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竟然不声不响的已经站在那牢笼里面。 她目光环视了一圈丝毫没见破损的铁笼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背影。 这小兔崽子，怎么进去的？ 扶辰余光看到被拦在外头的昭月，嫌弃的撇了一眼她一脸蒙圈的模样，对面前的林生继续说到:“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后悔将别人的一颗真心肆意的践踏蹂躏？” 看他面色沉静，波澜不惊，那身形在林生的眼中莫名高大帅气。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满是伤口的双手，那已经干瘪开裂的嘴唇碰了又碰，还是没能说出一个音来。 面前的这个小狐狸，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现在的他，已经是自己高攀不起的模样。 “初入药王谷，我念你待我的好，可日后你的种种作为，不仅寒了我的心，也伤害了另一个人，不是么？” 林生的手突然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有些了然，鼻腔里哼了一声，质问道:“所以你是为了翎妹么？” 她转过头，眼神中的不忿，将心里那压抑许久的哀怨尽数暴露了出来，铁链子哗哗作响的往前蹭了两步。 “她哪一点比我好？！一股白莲花的模样，那荣络是个瞎子会信她，你也一样，你也是个瞎子！”她喉咙中的嘶吼声一阵一阵敲打着他的耳膜，“明明剑术卓绝！却装作一个人畜无害的弱女子！博人眼球！魅惑众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欺骗你们这群傻男人！你们都是瞎子！” “你扯了这么多，倒是说说她到底以何手段蛊惑人心的，本尊也去试试。”她伸手指着林生的脑袋，“要是成了！你就是本尊的大恩人！” 好一番主旨鲜明的发言，让这地牢之中的氛围陡然变的有些奇怪了起来，身前背对着她的少年，那眼睛里都要飞出刀子了。 这女人是想男人想疯了么？ 就算只是背影，昭月都能觉得他眼中的刀子拐着弯的一把一把的冲她飞过去。 她不明所以，一脸懵的看着这个明显有些生气的家伙。 想找个如意郎君这事情很奇怪么？ 倒是林生，被她这么一问，方才的气势一下就熄火了，坐在地上目光闪烁的看着她们两个人。 她还真就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反过来问她，一时间有些迷糊不过来。 “用了什么法子我不知道。”许久，她小声说，“可是！她一定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不然我处处比她优秀！为什么我！为什么我就！为什么我就不行？” 扶辰冷冷哼了一声，女人的嫉妒，还真是可怕。 “若她同九重天上天后娘娘有些关系，你若是荣络，当选谁应该清楚的很吧。” 林生一愣，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昭月，她的话语像是一记猛击，重重砸在她的头上。 她怎会不明白这句话里有怎样的含义？方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那嫉妒的恨不得掐死她的丑态，此刻渐渐变成了恐惧，凝固在她的脸上。 原本，她以为一切照他说的办，就会得到一线生机，现在，她深刻的明白，她必死无疑。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兴许就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月尊！月尊救我！月尊救我！” 扶辰看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磕在地上，目光如炬。 这般前后分明的模样，其中一定有不能言说的隐情。 那披头散发和已经被吓得已经失了神的双眸，都映在扶辰的眼里，真真切切。 这个林生虽然傲慢但不无脑，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如果翎妹背后是天后娘娘，那么她被送去九重天，就死定了。 站在铁栏杆外，昭月的语气少有的和缓温柔一些，问出一个连扶辰也没有料到的问题。 “本尊问你，那只赤狐，当真是你杀的么？” 林生一愣，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紧紧咬着嘴唇。 【42】妖族咒印 看着那头摇的像是个拨浪鼓的女人，扶辰心里惊讶，脸上却没有表现丝毫。 这件事情昭月早就想来亲自问她，可那日夜里在门口遇到了荣络，还因为一些小误会将扶辰打伤，这疑问便拖到了现在。 “那本尊再问你，那日，可是有人胁迫你，让你认了这罪名？” 林生双眼含泪，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用头重重的磕了几下面前的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声。 她不能说，只能这般来告诉月尊，就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扶辰心里不太舒服，原本的隐隐担忧，现在竟然被做了实锤，几乎从侧面佐证了灵女此时出现在药王谷，一定不是偶然。 昭月看着明显有些怪异的林生皱了皱眉头，对着扶辰的背影没好气的嚷嚷：“喂，你怎么进去的，赶紧让我进去看看，这怕是被下了咒。” 身前的少年眉头一挑，转过身指着那铁栏杆：“本君瘦，侧身就进来了，你恐怕不行。” 她眼睛瞪得老大。 这小兔崽子是要气死个人是吧。 侧过身，左右试了两下，还真就过不去。 “你是不是嫉妒我身材比你有料？！” 扶辰没想到她会扔出这么一句，脸色猛然一黑，面无表情的拔出云钰剑，抬手就见一股幽蓝色的寒气在这地牢中分外耀眼。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昭月慌忙摆着手，一脸震惊：“喂喂喂喂！” 他执剑的手左右一挥，那铁栏杆上下截断，伴着昭月的“喂喂喂”，哗哗啦啦落了一地。 她愣了半晌，嗓子里才冒口气出来：“你这家伙，就不能等我往后退两步啊！” 看着她手里下意识抽出来的玉笛子，扶辰冷冷哼了一声。 “你退了，我就砍不到了。”那云钰剑刺啦一声回了剑鞘，他若无其事的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傻子，我怎么可能能砍到你？ 好歹也是四海八荒第一剑，这点都控制不了还算什么玩意。 昭月歪了歪嘴，反手把那玉笛子塞回袖子里，抬脚迈了进去。 她看的真切，方才那剑气，分明就是冲着她脸上来的，若不是自己反应快往后跳了两步，此时此刻恐怕跟地上那些铁棍子一样，断成三节了。 扶辰看着她走到林生的面前，半跪下来，伸手托着她的下巴，两只眼睛仰的老高。 “来，张嘴，让我看看。” 林生双眼含泪，听话的张了嘴，那女人眼眸微微眯了眯，眸光中，舌根最后，一个暗紫色的咒印清晰可辨。 “还真是。”她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顶着她的喉咙，不动声色的画了个咒符，“有点疼，忍一忍啊。” 就见那舌根下的咒印和昭月绘在她脖子上的咒符一同发出了阵阵光辉，在光芒中，林生浑身颤动，疼的眼泪直流，却被昭月死死的卡住下巴，合不上嘴，呜咽着发出阵阵哭腔。 不多时，那喉咙里，爬出一只甲虫，落在了地上。 只一瞬，扶辰的云钰剑直直插在了那甲虫的头上。 而后，那林生大口喘着粗气，满头汗水，筋疲力竭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那咒除了，说说看，谁下的？” 林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粗重喘着气，说到：“是玉林，单玉林师兄。” 这个名字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扶辰见她转过头看着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脑海中，那个深夜在柴房院子里，看到林生逃了二话不说就要去追的男人，和那个尚礼死了的时候，故意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他送的金创药上的男子。 那个人的腰牌上，清晰的写着单玉林的名字。 “我没杀那赤狐！没有杀他！！”林生抓着昭月的胳膊使劲摇晃了几下，“月尊你要信我！信我啊！” “你别急，慢慢说，先说那单玉林是什么人？” 昭月看着她的汗水同灰尘混在一起的面颊，从袖口中拿出一块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额头。 “他就是师父让看守尚礼的那个师兄。”林生皱着眉，声音有些颤抖，“那日我真的只是去看看扶辰到底有没有把那个腰佩拿回去，没有做别的事情。” “那剑上为何会留下你的脂粉印记？”扶辰话语冰冷，直戳要害。 “我路过那间屋子门口，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就转过去看了一眼。”她顿了顿，有些惊恐的缩成了一团，“结果我就见到他一剑砍死了那赤狐，将他的灵识吸进了体内。” “我过于惊恐撞到了一旁的柜子，被他发现，之后，他便对我下了咒，若是不背下杀这赤狐的罪名，就要让我全家陪葬。”说到这里，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哭了出来。 “那赤狐死的可怜，我帮他整理了尸身，许是那时留下了脂粉的痕迹……” 说完，她呜咽着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我没杀那孩子，那孩子我根本不认得他！” 扶辰没有说话，目光停在昭月那有些惋惜的面容上。 她轻轻叹口气，又问到：“那单玉林，与你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他……”林生咬着嘴唇，泪眼婆娑的看着昭月，“他曾经是我的意中人……” “所以，要玷污翎妹的清白的，根本不是什么雇来的乡野村夫，是你这个相好对不对。” 林生点了点头：“荣络抓到的乡野村夫，不过是玉林买通的望风人罢了，玉林痴迷于绝色美人，翎妹只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她声音越来越小，哭啼声越来越大，扶辰与昭月都听不清楚她后面说了些什么。 半晌，昭月起身，看着面前缩成一团的女子，走到扶辰插在地上的剑旁，将那断了头的甲虫捡了起来。 “这样，你为本尊做件事，事成之后本尊保你不死，你同扶辰的那些事情也既往不咎，如何？” 这句话好似黑暗中的一道光，哭的一塌糊涂的林生，抬起头看着她，慌忙磕了几个响头。 从戒院出来，昭月把那甲虫收进了乾坤袋里，面色难看至极。 认识昭月这半个月的时间，扶辰第一次见到她这般面如死灰。 跟着他，往断崖的方向走着，沉默许久，他还是问到：“为何要这么安排？” 她没回头，停住了脚步，侧着头看着他：“灵女此时来药王谷，你觉得她是来干什么的？” 扶辰思索了一下，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戒院，了然的点了点头：“明白了。” 这下，昭月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话，一股脑全都在喉咙里憋住了。 “你这就明白了？” 见她那很是震惊欲言又止的模样，扶辰就差将“鄙视”两个写在脸上了。 “这理解起来很困难？” 昭月抿了抿嘴：“我说你在九重天上的时候怎么就一点没看出来这么聪明呢？” 他甩了一把衣袖，白了昭月一眼，往断崖的方向走过去。 “我得提醒你一下，以我对灵女和扶桑的了解，事情恐怕不会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昭月一愣，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发出一声。 扶辰走在前头，眼角的余光看着她，笑道：“要本君帮你么？昭月。” －－－－－－题外话－－－－－－ 荣络:我跟你讲啊，其实女生先说出“对不起”的时候，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错了，而是牺牲自尊心，选择退让一步，缓和关系。 扶辰:……所以你跟翎妹和好了？ 荣络:她都没有意识到她的错误，那怎么能行？！ 扶辰:……你怎么干的？ 荣络:我对她说：“哟~，您怎么会错呢！？呵呵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您字典里还有对不起仨字呢？真是没想到呢！” 扶辰:……我是真想不到，你是怎么有的女朋友？！ 【43】先发制人 “喂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喊我名讳了啊，这名字天上地下只有帝君敢叫。” 看着她有些气恼的样子，扶辰心里升腾出丝丝得意。 “从今往后，本君也这么叫。” 看着他这般不以为然的模样，昭月的眉头轻轻跳了两下。 “我说，你这狐狸你可不要太嚣张了啊！” 扶辰不语，笑意却挂在脸上，背对着她，脚步未停。 药王谷云阶之下，稳稳停着的那西海二皇子的马车，头一次见识到西海皇族座驾的昭月，嘴巴长得老大，抬着手指着那车不可思议的看着扶辰。 这世上还真有人把自己的座驾弄成个绿毛大乌龟啊！ 扶辰睨了她一眼，对她这反应丝毫不觉得奇怪。 毕竟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惊叹自己见识还是太少。 “荣络说了，你结婚的时候给你送来当婚车。”扶辰先一步抬脚上了那台阶，侧身看着下面的昭月。 果不其然，她脸上的震惊渐渐化成了惊奇，不可思议的回应：“……他是嫌西海水族活的不够热闹，想听小曲儿了吧？！” 若真是让她拿来做婚车，可能她真会一怒之下把他西海灭族。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这车上。绝世无双的绿宝盖的龟壳座驾，实在太过耀眼，让她移不开目光。 活了这一大把岁数，同帝君隐居在月海浣花阁，从不参与四海八荒之间势力的争斗，除了因为地缘接近而同鬼族、狐族有些往来之外，基本上也就没跟其他什么神族有交集。 狐族皇脉人少势微，还穷的一塌糊涂，到这一代狐帝几乎没了人丁，日常生活的开销几乎全靠昭月救济。 可就算如此，他出门行走的座驾也是个正了八经的车子样。 她还就真没见过乌龟车这种奇特造型的座驾，竟然还是个绿龟壳顶棚。 心里一边震惊，一边觉得，这车还真就挺适合面前这个天族太子的，嗯，头上有点绿，贴切。 这高耸如云的阶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上到了尽头。 断崖之上，云霄贤居所外的圆形广场上，一席华贵衣衫的灵女，牵着翎妹的手，坐在云霄贤的对面，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见昭月带着扶辰走上前，三个人才起身凑上前去。 灵女此番倒是识趣的很，款款身姿抿嘴笑着，微微俯下了身：“灵女见过月尊。” 而后，招呼着身后的翎妹上前，紧握着她的手，眼眸中好似蒙了一层水雾，催促她行礼：“灵妹，快，向月尊行礼。” 被唤作灵妹的女孩子，顾不得细想，俯身行礼道：“月尊。” 扶辰不动声色看着面前的一众人，依照荣络的个性，定然会一五一十的都同这小海蛇讲了个清楚。 再看灵女紧握着翎妹的手，扶辰的脸色沉了几分。 他越发担忧，总觉得事情不像是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昭月见她行礼，睨了一眼她二人紧握的手：“听扶辰说你来了药王谷，特来打个照面。” 灵女笑容极甜，声音发腻:“有劳月尊了，我今次是出来散散心，来看看药王谷的比武大会。” “哦。”昭月做出一副了然的模样，“那没什么事儿，本尊就先走了。” 不仅是扶辰，就连她们身后的云霄贤，都为之一愣。 这女人还真就不按套路出牌，还真真就是照个面！ 他立在身后，看着灵女甜美微笑的面容极为隐秘的抽抽了两下，引得他想笑又不敢笑。 这摆明了是想等昭月先开口寒暄，然后再说这翎妹的事情。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不看剧本，连回转的余地都没给她留下。 如今还真就不好开口了。 昭月面上笑意盈盈，转身就要往回走，扶辰不言不语，低着头憋着笑跟在她身后。 迈出去好几步，意料之中的听到身后灵女匆匆唤到：“月尊留步！” 她假装不解，转过头，看着她有些焦躁的模样，立在那里。 “那个……还有些事情想同月尊商量一下。”灵女咬了咬牙，挤出来一个笑脸。 心里却已经把面前的女人骂翻了天。 “哦！”昭月欠揍一般回应了一声，“有什么好商量的，最后还不是听我的。” 灵女脸上的表情，很是细微的变化了一下。 她恨不得现在就手撕了她。 扶辰眼中，那故意找茬的昭月，以及那个对她故意找茬都快气的嘴歪眼斜，还依旧挤出来笑容的灵女，实在是让他忍耐不住，吭哧的笑了一声。 注意到灵女那杀人的目光，扶辰赶忙用手捂住嘴巴，背过身去。 以前吧，他觉得像灵女这样知书达理，任何时候都不会坏了礼节的女子，一股子小鸟依人的感觉，很是美好。 现在吧，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变的很诡异，昭月这种不按套路出牌，动不动就小兔崽子喊在嘴里，说打就打毫不含糊的女子，虽然大鸟不是很依人，但是也莫名的可爱。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过招的时候，本应是剑拔弩张的场合，怎么就让人这么想笑呢。 半晌，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的云霄贤也终于忍不住，吭哧了一声，面色一变，慌忙捂住嘴，装作伤风干咳了两声。 这月尊看来不只是他这个药神搞不定，九重天上也搞不定。 “你看，你既然又不打算听我的，还要同我商量，这是几个意思啊？”昭月的欠揍更深了一层，似笑非笑的瞅着面前的灵女。 就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想给灵妹一个好身份。” 昭月看了看她身旁站着面容有些忧郁的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天后娘娘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啊！” 灵女的腰又弯的更深了一些，几乎已经是成一个直角，恭敬的说：“我想请月尊，收了灵妹做徒儿……” 扶辰一愣，这句话倒是出乎意料。 眼眸中昭月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几步行，摆手说到：“不妥，这孩子身子骨这般模样，剑道资质颇深，与我无缘。” 这说话的模样虽然欠揍，可话倒是真的。 昭月这毫不留情一口回绝，到真真也出乎了灵女的意料。 她原本是计划借着荣络和这没死成的翎妹两情相悦的事情，做成一种卖了月尊一个人情的样子，可明明截下了荣络的信，信上白纸黑字写着月尊计划通过比武大会，故意收翎妹做弟子，而今竟然这般意料之外的当面拒绝了她。 是不买她的账，还是那信，本身就是个陷阱？ 灵女这心里微微有些慌乱，脸上的笑意也显得不那么舒展了。 如果荣络那封信是昭月故意设计让他寄出去的，看方才她的那般话语和作为，难道早就已经对这翎妹的身份了如指掌？ 不可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青云山上的事情死无对证，她定然不会知晓。 灵女稳了稳心神，将喉咙里一股怒火硬生生压了下去，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 “月尊，这翎妹其实叫灵妹，是我同门的师妹，早前自青云崖上跌落，生死不明。” 她顿了顿，话语中有些哽咽:“之后我青云门便遭妖族灭门，灵女以为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说着，她眼泪竟然缓缓流淌而下：“几千年了，我一直以为她死了，近日游历西海偶然得见，实在是上苍眷顾。如今我世间同门仅剩此一人……” 见她说的那般动情，掏出手帕蘸了蘸眼角的泪水，扶辰站在身后不动声色的冷笑了一声。 这女人，比他还会演。 昭月拧着眉头看着她，半晌才又开腔：“灵女啊，青云山什么的本尊根本不知道啊，若不是能用轩辕剑的太子死了，眼瞅着天族要被妖族灭族，本尊都懒得出来啊。” 被她这么讲，灵女的脸上明显的暗了几分。 “抛开这些不讲，这说到底是你的同门师妹，你现在贵为天族天后，连给自己同门师妹弄个好身份的本事都没有啊？不至于吧！我看扶桑待你同那扶辰没什么区别啊，还不是要星星就摘星星，要月亮就摘月亮的。” 边说，边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扶辰，抬着眉头颇有挑衅的模样。 之后，那目光移到一旁的女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翻：“本尊看她的模样是失忆了，说来巧了，药王谷能治发热感冒肉体疾病，可我月门能治灵识受损，能解诅咒能灭妖法，不如送我月海浣花阁，我帮你治好了她这失忆？” 见她如此轻巧的一番话语，灵女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若是治好了失忆，她就会记起来，那日从青云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将她一把推下万丈深渊。 万万不可。 【44】她不接招 看着面前昭月那很是关切的神情，灵女心里悬着一把刀，恨自己不能一把戳进她的心口，忍着怒气，强行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天族自荒原之役至今，已经给月尊添了不少麻烦了，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月尊了。” 扶辰眼眸中，那个女人微微俯身，目光如炬，盯着面前的灵女，猛然邪魅一笑。 “天后莫要这么客气，寻个记忆而已，举手之劳，要不了多大功夫。” 这话语，冲进灵女的耳朵中，让她只眨眼功夫，手心中就渗出丝丝汗珠。 片刻，昭月咯咯笑了起来：“你说说，要是扶桑能如你这般替本尊着想该多好。”她抬手轻轻拍了拍翎妹的肩头，脸上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天族的事情本尊不掺合，天后想怎么搞就怎么搞，身份一事，委实轮不着本尊出面。” 面庞上盈盈笑意不减，转身向扶辰摆手，眼角的余光看着快要绷不住了的灵女，又说：“若天后非要弄到本尊这里，好歹也得先赢了比武大会啊，要不你让人家羽族云氏的脸往哪里放？” 说完，嘴角轻扬，拉着扶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高耸的山崖。 注视着面前的一切，一言不发的云霄贤，看着昭月离开的背影，心中对这个女子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这些天她住在药王谷，一举一动他都看的真真切切。 这样一个女子，明明有执掌天下的实力，却对权谋丝毫不敢兴趣。 同她寻医问药，也从未见她摆过架子。 虽然贪玩好斗嘴，但是桩桩件件均是事出有因。 若是天族有一日要起雄霸天下的野心，也许这月尊的阵营，是值得羽族云氏信赖的最好选择。 他抬手，微微笑着捋了下胡须。 那药王谷高耸的阶梯上，扶辰看着面前女子的背影，听着她没好气的抱怨，眼角溢出盈盈笑意。 “这天后，想把本尊架起来，她想的美。” 想得美，这三个字她说的很是用力，言罢，还不忘使劲的哼了一声。 “你跟她到底多大仇啊，一点情面都不留。”扶辰心情很是愉悦，话语满是轻快。 昭月抬头想了下，要说多大仇，那仇还真有点大。 真要说起来，太古帝君和这扶辰归根结底是同一个人，他每一次转世，不管落在哪个仙族，感情上都是不温不火，一辈子让媳妇独守空房的都有好几个。 难得这一次好似遇上真爱了，倾尽全力拿出二十分的宠爱来取悦那一个人，连昭月都觉得这一生结束，回归之时肯定要多带个嫂子回来。 哦豁，绿帽子层层叠叠，满头绿绿葱葱，都能种花了。 再加上这个女人手段狠毒，串通妖族，这一点上现在的天君扶桑，和当时的太子扶辰没什么区别，都是傻子。 荒原之役，本来她可以继续坐在她的小院子里一觉睡到大下午，吃吃喝喝等着帝君回来就行了，现在，这个女人不仅绿了帝君，还勾结妖族蛊惑扶桑，让他提前下了杀手，害的帝君元神差一点就万劫不复。 也因为如此，她这个懒人才不得不站上这保护四海八荒的舞台，卷入权力与势力的争夺中去。 “这仇，大得很。” 她语气别提多难听，哼一声说道：“若是能倒退千年，我一定先弄死她，免得日后生出这么多事情。” 这话，在扶辰耳朵里是另一个版本。 一个大概是因为灵女抢了她太子妃的位置，成为替代她被自己宠爱千年的女人，而心生妒忌恨不得掐死她的版本。 扶辰很是愉悦。 看她越是气的七窍生烟，他就越是愉悦。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大概是病。 “我得想个法子，把她弄回九重天去。”昭月手指轻轻搓了搓下颚，眉头紧了几分。 “为何？”扶辰笑意不减，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看他轻松不已，昭月一口气吹飞自己额前的刘海，追上去小声道：“当然是怕她认出你的剑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脚步没停，也没回答。 昭月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灵女本人从未同他比过剑，也从未见过他练剑，但毕竟是剑仙洛瑶的徒弟，招式套路怎么也能看出个一二三来。 “虽然我知道你可以徒手撩翻一群，但是这一次，不用剑是不行的。” 昭月瞅着药王谷那深秋的落叶，有些惆怅：“本身天族来人观看是好事，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灵女，虽然她说她是独自出来玩，但是我觉得，十有八九是扶桑弄来的。” 她脚步没停，紧紧跟在扶辰身旁：“兴许就是为了看你的剑，你的套路和你的身姿。” 这一点，在踏上身后的断崖之前，扶辰就已经想到了。 “不用担忧。”他缓缓说到，“心放回肚子里去。” 那阵阵秋风，裹挟着满地的落夜，打着旋从他们脚下穿过。 一如现在昭月的心情一般，好似凛冬将至，分外萧条。 扶辰却没有她这般心神不定，他总觉得事情有些简单的过分，以他对扶桑的了解，对灵女的了解，她真的就是来看那比武大会的么？真的就只是来看看他的剑法这么简单么？ 那样心思缜密与歹毒人，怎么会做出这么轻而易举就被人猜测出来的事情呢？ 扶辰不解，却也没有其他能够佐证他想法的事与物。 为今之计，走一步看一步吧。 夜深，客院外漆黑一片，安静的很。 崇文揣着两壶温酒，偷偷摸摸的跑到院子门口，那目光好似做贼一般，来回看了半天。 确定了四下无人，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就要敲门。 吱呀一声，那院门被扶辰打开，自下而上目光凛凛的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模样。 崇文嘿嘿一笑，将手中两壶烧酒递了过去。 蹲下身凑在他耳边说到：“戒院地牢，师父气的鼻孔都冒烟了，下次再去别再砍了啊，那钥匙就在墙上挂着，开了就能进。” 接过他递过来的两壶温酒，扶辰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开了口：“还有个事情想要劳烦一下师兄。” 面前的少年，嘿嘿一笑，等着他下一句话。 “看守尚礼的那个中阶弟子，叫单玉林，师兄能不能暗中帮我抄录一份他拜师时候留下的资料？” 他抿了抿嘴，点头说好。 之后寒暄几句，冲扶辰挥了挥手，闪身又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剩下他一个人立在院门口，低着头瞅着手上的两壶温酒，挑了挑眉，转身往屋里走去。 昭月还没睡。 难得她今天一下午都在思索应对灵女的法子，七七八八写了十多封信，写一封揉掉一封，废纸团子扔了一地，待扶辰回来的时候，好似有了自己的安排，揉着太阳穴趴在桌上头也不抬的说到：“你让他去查单玉林，太危险了。” 扶辰将烧酒放在桌上，坐在她身旁：“只是抄录一份资料。” “单玉林下给林生的咒，是妖族的蛊。”信纸上的字写完最后一行，她拿起来吹了吹，余光看着似乎早就心中有数的扶辰。 将那信整理好，拍了拍一旁等着的黑天照的脑袋：“辛苦了老黑。” 就见那天照如暗夜里的鬼魅一般，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从书案旁站起，她没好气的冲着面前的少年吐槽：“你的这个灵女还真喜欢凑热闹，每次都整突然袭击，烦不胜烦。” 扶辰没接她的话，在桌前倒了两杯酒，自己端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小口。 确实是好酒。 他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女子，询到：“崇文送来的，你要尝尝么？” 之后，扶辰这辈子，都后悔问了昭月这么一句话。 这女人，三杯酒下肚，追着扒他的衣服，捆仙绳锁身咒全都用上了！ 他连剑都拔出来了！可她依旧醉眼朦胧，媚态十足的追着不放！ 把他逼到墙角，那双手直直冲着他的腰封卡扣，很是熟练的咔铛一声…… －－－－－－题外话－－－－－－ 扶辰：上次那胡萝卜不好使啊！我都剁成粉末了，她居然能闻出来！ 夜冥：师父贪吃，吃食上的事情你骗不住她的。 扶辰：就没别的怕的了？ 夜冥：有。 扶辰：快说说是何物。 夜冥（擦一把汗）：三途川冥帝黄泉的信…… 扶辰：？ 【45】你得负责 面前的少年双手都被那她捆仙绳绑的死死的，眼眸瞪得老大，慌忙去解那绳子上的咒语，片刻之后，那绳子是松开了，自己的腰封却也应声落了地。 有那么一瞬间，他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女人，明明头两杯还在同他抱怨灵女有多烦人，这怎么第三杯下了肚，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发轻锤，香肩外露，满眼温柔，媚态十足的非要脱他衣服！ 嘴里念念叨叨的什么天热要脱裤，睡前要更衣…… 这种语句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扶辰顾不上捡自己的腰封，眼瞅她又要伸手，赶紧飞身一跃抱紧了房梁。 却见昭月不知道何时拿了那玉笛子在手里，往上一扔就打到了他的胳膊肘，一阵酥麻双臂便没了力气，整个人直直掉了下去。 嗯，几乎没有悬念的，稳稳落在她的臂弯里。 看着她面颊上的红晕与盈盈笑意，扶辰后背都冒出汗了。 糟了！ 他挣扎一二，丝毫动弹不得。 昭月那肩头露在外面，一摇一晃哼着小曲子，抱着怀中的少年径直走进了里屋，将他一把抛在床上。 接着邪魅一笑，那笑容惊天动地，把扶辰吓得缩进了角落，紧紧抓着床围不松手。 这女人的酒品，差的惊天地泣鬼神啊！ 容不得多想，眨眼间，身上果然就剩下一条裤衩了！ 扶辰瞪着大眼上下看了半天，自己明明抱着床围纹丝不动，这衣服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此时此刻，就见面前的她笑意盈盈，竟然抬手要脱自己身上那件睡袍，那脖颈下的衣衫越发的往下，胸口上一小块弯月形的胎记很是显眼。 扶辰鼻间一股热流，那鼻血喷涌而下。 “咦？”她醉眼朦胧的看着床上那个捂着鼻子，满手是血的人，魅惑的笑了笑，舌头有些发硬的嚷嚷到，“等着，我给你拿帕子去。” 而后，她在扶辰的眼眸里晃晃悠悠的转身，刚走了一步，被自己绊倒正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扶辰吓得半天不敢动弹，许久没听见动静，才探头看了一眼。 这个女人死死趴在地上，竟然传出鼾声。 床上的少年终于按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天啊……” “天族都是傻子！”地上的人脑袋一扬，大喊一声，扶辰一个寒颤赶紧往里又躲了躲。 见半天没有动静，他那俊俏的脸上的感动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以后得记得，这个女人，禁酒。 次日，窗外阳光洒进屋内，昭月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猛然觉得头上一阵疼痛，抬手就摸到了一个大包，却想不起这个包是怎么来的。 穿好衣服趴在镜子前来回看了半天，左看右看也不像是被扶辰打的，满脑袋的疑问。 从里屋出来，一眼就见到扶辰铁黑着一张脸，端正的坐在桌前，对着一桌子好菜，愁眉不展。 她心中疑惑，走过去就拿了个馒头塞进嘴里。 咬了一口，一旁男子的声音沉沉响起：“你以前有没有同别的男人一起喝过酒？” 昭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仰着头思索了片刻：“要说最近的一次，也就是月海浣花阁成立的时候，大家一起喝过一次，再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月海浣花阁就禁酒了。” 扶辰的面色极黑，看着自顾自吃饭的昭月。 敢情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喝过酒是什么样子。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颇为嫌弃的说:“你要相信，禁酒是为你好。” “啊？”昭月挠了挠头，“说真的，我还真挺喜欢喝酒的。” 突然，那少年目光含着一抹杀意直勾勾瞪过去:“不可同除我之外的男人喝酒。” 昭月一愣，那眼睛眨的和漫天星辰一般闪烁，嘴里不忿的说到:“臭小子，凭什么！” 他沉沉吸了一口气，半晌说到:“你可记得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别说，她还真就不记得。 回答不上来，但确实很好奇，把餐桌前的凳子往前移了移坐了下来，舀了一碗汤，问到:“还真就不记得了。” 扶辰对这句话还真就一点都不意外。 面无表情，一字一顿的说到： “污了本君清白。” 噗的一声，昭月那刚喝进嘴里的鸡汤一股脑全都喷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看着身旁一本正经的少年。 费了半天的劲，才问出一个字:“啥？” “你要对本君负责。”扶辰端正坐在那里，面不改色的从胸口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她:“所以，不可再同本君之外的男人喝酒。” 昭月接过那手帕，擦了擦嘴和胸口湿了的衣襟，目光却一刻也没从他的面颊上移开。 瞅着面前这个小子，虽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但好像也不像是失了清白的模样，八成就又是什么新的套路，可能想让她放松警惕好拔刀砍他。 她吭哧笑了一笑，不以为然，又夹起来一根鸡腿:“哎呀，你个久经沙场经验十足的男人，怎么跟个大姑娘家一样啊，污了就污了，又不是头一次，赶紧吃饭。” 扶辰眉骨突突的跳，不知道她说的那不是头一次，到底是说谁不是头一次。 不是头一次他要她负责岂不是有病。 看着她轻松样子，他鼻腔冷哼一声，双唇上下一碰，蹦出来四个字:“弯月胎记。” 这四个字，好似一枚炸弹，将昭月的脑袋壳炸冒了烟，那拿起鸡腿的手就那样停滞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极为艰难的扭过头看着扶辰。 他忍住胸口的笑意，语气极为沉重的说: “……非要扒我衣服，捆仙绳锁身咒，我跑都跑不掉……” 轻轻叹了声气，当着她的面很是可怜的抹了两滴眼泪： “我都抱着房梁了，你看看，那房梁上还有我手掌印呢……” 之后，拿起筷子，一脸哀怨的开始吃饭，昭月坐在一旁，好似一尊雕塑一般石化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一桌好菜。 扶辰看着她头顶冒烟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 这剩下的半日里，她在里屋对着面前的铜镜来回看了好几遍，再三确认那弯月胎记的位置确实是有点低，平日里穿衣她都裹得挺严实，应该是没什么机会露出来。 那难不成昨夜自己真的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下了手？ 昭月后背隐隐发凉。 想着他午饭时说的那些话，突然就对自己的酒品来了兴趣。 她倒真是想问问夜冥，问问十言和姬芮，自己曾经在月海浣花阁落成的那一天，喝了那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也是同他说的一样，追着扒人的衣服。 如若真是这样，当年她扒的又是谁的衣服？ 哎，光是想想就觉得脸面丢尽了。 外屋的扶辰，此刻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在了面上。 双手抱胸，眉头紧锁，看着面前桌案上自己下下的行行小字。 纵然昭月的计划看起来确实天衣无缝，可他总觉得事情恐怕不是她想的这么简单，如果他们看到的只是扶桑乐意让他看到的东西…… 扶辰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灵女此时将翎妹的身份告诉昭月，甚至不惜冒着翎妹有可能会被昭月恢复记忆的风险而来，是为了什么？ 真的就是如她所说的一般，她只是想要给她一个名分，卖昭月一个人情？ 怎么可能。 窗外寒风骤起，那客院里的的大树叶子哗哗啦啦落了一地。 九重天上玉清殿，扶桑看着手里的书信，抬眼望着满目绚烂的天光，笑着说到： “凛冬将至。” 【46】云霄贤 昨夜刮了一夜的大风，药王谷清早就能听见哗哗扫落叶的声音。 一身盛装的灵女被云霄贤伴着，在这本就不大的山谷游历起来，两个人并肩而立，有说有笑，途径药炉的时候，灵女的目光，落在了那很是醒目的药炉牌匾上。 第一医门。 “本宫听说那云钰剑，就是出自药王谷？” 她笑着询问，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云霄贤的脸。 “哎呀，这是哪个人乱讲的，若是真出自我这药王谷，我早就自己藏起来了，还能轮到他用啊。” 药神一脸唏嘘，摇了摇头。 灵女皮笑肉不笑的没有回应他，目光望向一旁的药炉大门：“本宫还听说，月尊这些日子在药神这里，是借你的熔炉炼药？” 云霄贤嘿嘿一笑，应了声是。 “药炉这种东西，月海浣花阁很缺么？”她话里有话，斜睨了云霄贤一眼。 “药炉是不缺，缺药材。” “哦？”说着，抬脚往那药炉院子里走去，“药材？可是些能固人灵魄的尚品药材？” 云霄贤笑意不减，摆了摆手：“不是不是，就是些寻常的补药，生气血的那种。” 他面前的灵女，并不信这句话。 余光中云霄贤那溜头滑脑的样子，属实看不出来他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若只是为了几味气血药材来他这药王谷炼药，未免阵仗有些过大了。 “荒原之役前十几年，月尊曾就来过一趟，那时也是寻这些补药。”这些话，云霄贤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眸，看着身前这天后娘娘的动静。 其实不是十几年，也就是开战前最多三五年，他记得清楚。 但话不能这么说，日后若真需要月族这个靠山，这件事情，他就得圆过去。 灵女没有说话，可往药炉前的脚步也没停下。 “……十几年，哼。”她站在那彩虹火焰之前，“那倒是本宫不够关心月尊了，这等事情还真是未曾听说过。” “嘿嘿。”他咧嘴一笑，“月尊不问世事，那时候我还误会了，当她是个小毛贼，把人家捆了，我记得真切的很。” 灵女转过头，目光如刀，仿佛在质问着云霄贤一般。 那脸上写满了怀疑，死死看着他的脸。 “当时闹得挺有趣，弟子们都知道。”云霄贤就好似没看到她那带刀子的眼神一样，笑的越发大声。 面前这个天后娘娘，论修为，不足与他比肩，论能力，也并未曾见到她做出什么有益四海八荒的事情，独独心机重的很。 每每开口，必当话里有话，这样的人，云霄贤不喜。 甚至四海八荒都不喜。 可是毕竟是曾经手执轩辕剑的太子扶辰，费劲千辛万苦求来的姻缘，一段四海八荒人人传颂的，麻雀变凤凰的故事。 现今的一众神仙，不看僧面看佛面，本着尊重天族的心，对她面上也算是过得去。 可现如今的天君毕竟没了轩辕剑，天君的位置也来的像是顺手捡便宜一般，并不得人心。 她这个天后，就更加显得没那么尊贵了。 对现在的云霄贤来说，羽族的云帝，才是他真正效忠的主人。 而天族，不过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面上过得去就行。 看着面前彩虹色的炉火，灵女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辣的神色。 九重天上一见，她听到了扶桑与昭月的对话，灵女心中清楚，扶桑对那个狐族的少年的怀疑几乎写在了脸上。 世上起死回生之事她从未听说，但借尸还魂夺舍之事却时不时就会来上一次，昭月这药炉里炼的药，当真不是给那刚刚夺舍之人服用，用来固定元神灵魄的么？ 她从袖口中拿出一根人参，笑意盈盈的招呼云霄贤道：“本宫这里也有一根九重天上绝好的药材，补气养血很是有效，不如就一同加进去吧。” 云霄贤一惊，抬手刚要阻拦，就见她动作极快一把扔了进去。 那人参在那彩虹色的火焰下瞬间便被灼成粉末，附在那将要成型的药丸之上。 灵女没有多说，转身就往外走。 云霄贤看着那炉火，眉头一紧，趁她转身的功夫冲着一旁站着的崇文比了个手势。 他激灵的很，微微点了点头。 待他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这药炉的大门，崇文便从后门慌慌张张的往那客房院子跑了过去。 而不论是云霄贤还是灵女，都全然不知药炉旁的石柱后的一双眼眸，将面前发生的一切早已尽收眼底。 崇文一路小跑，至客院门口，顾不上礼节，抬手咣咣砸门。 扶辰刚开了一个口子，他慌忙挤进去，转身一把关上院子的大门，张口就问：“你家师父在不在？” “不在。”扶辰抬眼，看他这般焦躁，定然是出了急事，“可有什么大事？” “哎呀，你家师父去了哪里你可知晓？”崇文急的原地直跺脚。 扶辰上下打量了他些许，摇了摇头：“出什么事了，你可同我先讲一讲。” 崇文抿了抿嘴，半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可听清了，等你家师父回来，可千万一字不落下的告诉月尊。” 之后，他将灵女在药炉说了什么，又干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那动作太快师父根本来不及拦住。”说完，崇文眉头紧锁，叹了口气。 扶辰瞳孔缩了缩，看着面前的崇文，嗓子里话音有些沉，问到：“霄贤上神为何紧张？” 他懵了一下，眨了眨眼：“这不是常识么。开好的药方子不能乱加东西，尤其是补药，吃下去容易补的过头，血管爆裂而死。” 说完，将院子的门开了一个小缝，看了半天，才又赶紧闪出去，撒丫子一般跑不见了。 扶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一层。 不仅是灵女的行为，现在连云霄贤的行为，他也都一同觉得可疑的很。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屋门。 时间回到一天之前，那药王谷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昭月看着面前的林生，淡淡说到：“这样，你为本尊做件事，事成之后本尊保你不死，你同扶辰的那些事情也既往不咎，如何？” 林生先先一刻被绝望覆盖的眼眸，好似看到了光一般，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昭月看着面前求生欲使然的妙龄女子，叹了口气。 “只是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林生，你也不再是药王谷弟子，你可愿意？” 她目光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昭月，不明白她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昭月轻笑到：“我要你做另一个人。” 林生呆坐在那里，半晌才开口：“月尊的意思是？” 扶辰双手抱胸，一言不发的立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 他心中大致猜想到，昭月可能要同灵女玩一出障眼法。 “接下来的话你听好，照做，自然有人接你离开此处。”她凑上她耳旁，小声说道，“想办法让天后娘娘相信一件事，相信你是她世上唯一一个同门师妹。” 林生咬了咬嘴唇，好似下了决心一般说到：“我知道了。” 而后，昭月同她详细讲了几遍细节，关于剑仙洛瑶，关于青云门，直到她能够复述出来为止。 “不过本尊尚不能完全信任你，你可愿意本尊同你下一个契约咒？” 扶辰一愣，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是疯了么，竟然为一个死囚不惜立下这种契约，这种如若不遵守，便会遭天雷加身的大诅咒。 喉结上下翻滚，他上前半步，就见昭月伸出一条手臂拦住他，摇了摇头。 面前的林生双目含泪，她做梦都想从这里出去，为此可以不顾一切。 扶辰看着昭月心中有数的模样，又退了回去，没有说话。 为了以防万一，她将那契约咒下在了她舌根的位置，同单玉林的蛊术一模一样的位置。 看着跪地不起，哭的一塌糊涂的林生，扶辰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始终有着不好的预感，说不清道不明。 这全部的全部，会不会就是一个陷阱呢？ －－－－－－题外话－－－－－－ 【扶辰长大后】 昭月：还钱还钱！ 扶辰（抬手脱衣） 昭月：？你干什么！ 扶辰：还钱啊。 昭月：还钱你脱衣服干什么！ 扶辰：以身相许啊！ 昭月：算了算了！不用还了！快穿上！ 扶辰（脱得更快）：这么多钱都不用还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昭月：…… 【47】为自己，也为天下 灵女将药投进那烈火熊熊的药炉之中，而昭月就躲在药炉大殿后面的石柱旁。 她手上那一枚刚刚炼成的金丹，都没来得及放进盒子里，就听见灵女和云霄贤一前一后的从外面走过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听的清晰无比。 话语中，云霄贤的举动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来药王谷这些天，云霄贤一直是不温不火，不过问院中之事，也不掺乎。 每每相见也都是表现的那般唯唯诺诺，或者说，怂。 可从方才那一系列的反应看起来，云霄贤这个人恐怕不是面上看起来的那个样子，表象上是个混球药神，头上顶着天下第一机关王的头衔，净做些乱七八糟不入流的东西，但那表象之下的内心，恐怕如同明镜一般清晰可辨。 昭月将手中的金丹来回包了几下，放进一旁早就备好的小盒子中，听到盒子扣起的一声清脆回音，她才松了口气。 也幸好这个天后来头不正，道行不深，不然她扔了几根厨房的柴火进去，用幻象造成的彩虹火焰，离得近了很有可能被发现是假的。 趁着药炉四下无人，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看着面前几根柴火上躺着的一根完好无损的人参，隔着手帕小心的拎了出来。 那人参确实是好东西，正中刻着“天宝”二字，面上没什么大问题。 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也没什么怪味道。 昭月喜上眉梢，收进了乾坤袋。 正愁没好东西给狐帝补一补，这一根万年人参精，比云霄贤这里一大包药材都管用。 不多时，就又听见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就见刚刚招呼完灵女的云霄贤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踏进院门一抬头就看到昭月站在那炉子前，炉内的火焰也已经熄灭。 这下他是真的有点慌，都顾不上同昭月行礼，忙乱的冲到那炉子前来回看了好几遍。 他身后，扶辰的眼眸睨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昭月，行礼到：“师父。” “啊呀呀。”云霄贤的目光上下左右围着那药炉里面转了好几圈，急的额头上哗哗趟汗。 “药神寻什么呢？”昭月故作不知，蹙眉问到。 “哎呀，方才天后娘娘往里投了个人参，拦都拦不住，也不知是什么品质，会不会跟月尊的药性相冲啊！” 这云霄贤医术药学造诣极高，他是真的担心刚才灵女那一通乱来，毁了这大半个月才炼出的一颗药丸。 且不说那都是炼药人的心血，万一那药真的是给那个人服用的，这一下药性相冲，会不会对身子骨有什么损害都还是未知数。 昭月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故作疑惑：“相冲？天后不是医术研究造诣颇深么。” “深什么啊！” 这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霎时，云霄贤愣了一下，猛然转过身来，笑嘻嘻的冲昭月行了个礼：“我失言了。” 扶辰定定看着附身不起的云霄贤，瞳孔中的光芒映出他的现在的模样。 那不经意的一句话，至少能说明一件事情。 就是那灵女的医术几斤几两，这药神心中有数。 “药神切不可妄言，毕竟是曾经救了太子扶辰的天后娘娘。”昭月的话说的有些缓慢，落在云霄贤的耳朵里，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提醒，一种试探。 他直起身，嘿嘿笑了笑，尴尬的咧着嘴：“那个，月尊你看，我就是个小门小派……” “哟哟，你药王谷何时成了小门小派了？”她下巴扬起，指了指一旁那牌匾，“看到没，第一医门！” 云霄贤的笑容越发的尴尬，一个劲的装傻：“不不不，就是小门小派，这天后娘娘的医术咱没见过不好说，这用药确实理解不了。” 扶辰站在一旁，冷冷笑了一声。 这云霄贤，果然是个深藏不漏的人。 “药神这话听起来也是这个理。”她上前两步，“不过她投都投进去了，将就用吧。” 说完，睨了一眼身旁的扶辰，自顾自的往外走去。 云霄贤挽起袖子，擦了一把汗。 昭月出了这药炉的门，可一旁的扶辰，丝毫没有打算追上她的意思。 他站在云霄贤身侧，看着昭月离开的方向。 “霄贤上神，此举是为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凉唇轻启，那短短的片刻，伴着冰冷的问询，让时间都好似都凝结了一般。 睨着身侧的小狐狸，往日里那个一脸谄媚怂兮兮的药神，难得郑重其事的挺直了腰杆。 目光中望着昭月那一身黑衣轻盈的背影，方才那嬉皮笑脸的神色荡然无存，声音似乎伴着药王谷一草一木的共鸣，扑面而来。 “是为自己，也是为天下！” 言语间，大风骤起，吹动了两个人的衣衫。 扶辰不言不语、不动声色，抬脚向着昭月的方向跟了过去。 “那你呢？” 云霄贤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他的双眼。 那目光灼灼，犀利，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云霄贤的模样。 “你这般不惜暴露自己的问询，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另一个她？” 扶辰冷笑一声，转过身不再看他：“药神这话，本君不懂。” 云霄贤的目光，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之中，也未能从那个方向移开。 羽族云氏，一向只遵从这世间最强的王者。 百年前，是手执轩辕剑的太子扶辰。百年后，云氏自成一体，不再受制于天族。 在云天处生存了几十万年的羽族，长久时光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便是认清这四海八荒的规则，优胜略汰的本质，对于羽族而言，实力，是绝对，是唯一。 太子扶辰还在的时候，天族便是最强，是王者，是统领八荒的领袖。 而今这世间最强的王者，早已经不在天族，而是月族的上古月尊。 他眯着眼看着扶辰离开的方向，脸上笑意渐浓。 这一次，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啊。 药王谷客房院子中，屋檐下，大树旁，石桌上，摆着两样东西： 那被扶辰的云钰剑斩断了脑袋的甲壳虫，以及昭月从药炉里捏出来的人参。 她愁眉不展的站在桌旁，止不住的叹气。 扶辰坐在一旁，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专心看书，头也不抬一下。 许久，她终于忍不住牢骚道：“你说你这一剑下去，这东西死了我就追不到源头了，追不到源头我就搞不清他妖法几斤几两，搞不清他妖法几斤几两我就……” “你平日都这么坐不住的么？”许久，书卷后的眼睛才带着些许鄙视抬了一下。 昭月一肚子话语都到了脖子口，被他一句话硬生生给堵回去了，那个难受，止不住用手往下顺气。 扶辰睨着她在胸前上下滑动的手，冷冷说了一句：“胸大果然靠不住。” 气氛瞬间陷入了一种说不清的味道，昭月愣了半天，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又看看眼前这个依旧埋在书卷后头的人。 “怎么，嫉妒？” 听见这句话，扶辰缓缓合上书，脸上的嫌弃明显多了几分。 这女人理解能力是不是有点问题？ “可怜本君没得挑，就这样被你强行霸占了。” 这话说的，一本正经，昭月的嘴张的都能塞苹果了。 他看着面前的两样东西，目光落在了灵女带来的人参上。 “九重天藏宝阁的玩意儿，万年人参精，大补，一次两根须就能喷二两鼻血了。” 这灵女居然一次扔了一整根进去。 “你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昭月嘿嘿一笑，指了指面前的人参:“回去得准备两盆血，演一出好戏。” 【48】敢打我女人的主意? 夜深，断崖之上，云霄贤自己一个人喝着小酒，看着漫天星辰。 “世上有些事儿，正邪对错全看人的两张嘴。”他自顾自的喝着酒，边喝边唠叨，“明明是非分明，却也能弄成是非不分。” 一杯饮下，他又倒了一杯。 “这鬼婆的伤，是病还是咒？能救不能救？天下医者心知肚明。药王谷，月海浣花阁，虽领域不同，但诊断必定相同。” 话语间，一柄幽光长剑，自他脖颈旁缓缓探出一尺长的剑刃。 可他好似没看到一般，笑着又满了一杯酒。 “那鬼婆的伤痕，非药物能治，乃是咒。世间能解咒，唯有月海浣花阁一门，对吧，太子殿下？” 他身后，扶辰手中的云钰剑忽明忽暗，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星光下分外可怖。 见他杀意不减，云霄贤恢复了往常那溜须拍马的样子，多倒了一杯酒，放在自己的另一边:“哎呀，年轻人别那么大火气，来来来，坐下聊。” 扶辰看了一眼他桌前的酒杯，那云钰剑刺啦一声入了剑鞘。 药王谷的深秋，寒凉透骨，这断崖之上是无尽的璀璨星河，明明无月，却也将这宽广的圆台照的分外明朗。 云霄贤温酒的小炉子里，那火光阵阵跳动，与这四下的秋寒交织在一起，升腾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他乐呵呵的看着面前的人走到一旁坐了下来，而后，手一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切个脉？” 扶辰对他的邀请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将手臂的袖子往上撸起，伸了过去。 云霄贤冰凉的手指触及他的脉门，在那纤细白皙的皮肤上来回按压些许，片刻之后，才了然的点了点头。 “嗯，如此看来，那药不是给你用的，我就放心了。” 扶辰没有说话，眼眸轻垂，自顾自的端起面前的酒杯，那酒清澈无比，温热犹存。 “自殿下鬼婆伤愈以来，我日日都接到各个仙门的求助信件，皆是希望药王谷出面拯救被妖族所伤而无法治愈的一众仙友，那些书信，我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他轻轻笑了笑：“当时我便对殿下伤愈抱有怀疑，可之后，殿下带回天界的女子，几颗药丸便治愈了不少将士，我这怀疑就咽下了肚子，真真以为是我医术不足，道法太差。” 扶辰不言，抬手为自己又满了一杯酒，他就像是一个听故事的人一样，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回顾着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 “直到羽族将士被妖族所伤，想向九重天讨个药方回来我们自己做，派出去的使者在半路上全都杳无音讯不知所踪。我才将那疑问，又一次盘桓在脑海里。” “为何不直接去九重天，药神身份，无人敢轻易下手。”扶辰那话音平淡，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药神身份？嚯！连云钰大将军都没能躲过去，我一届药神能做什么？” 扶辰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一身青衣的药王谷谷主，没有说话。 “直到后来，荒原之役前，月海浣花阁阁主夜冥，以及三途川鬼族冥君黄泉两人，遍访四海八荒，集结了真正意义上的联军，我才知晓那日殿下所遇之事不同寻常，甚至连天下都因此而掉进了一个大阴谋中。 殿下此番能回来，可千万别再重蹈覆辙，自古红颜多祸水啊。 至于羽族，现在已经不受天族掌控，日后是什么样子，还要看殿下最终如何选择了。” 扶辰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行礼。 就见云霄贤好似唱曲一般，对着那恭敬行礼的少年举起了酒杯。 “今夜！无人来过，无人说话，也无人！应了我那声声殿下。” 他的眼眸中，好似透过那小小的身躯，看到了当年那手执轩辕剑，英姿飒爽，号令四海八荒的熟悉身影，那个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族太子，四海八荒第一战神。 扶辰没有说话，他腰间的云钰剑闪了又闪，幽光阵阵。 “若是云钰还在，他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云霄贤笑了起来，抬起头，漫天星辰之下，断崖之上，一人一桌一酒杯，伴着他一声叹息，整个世界都归于寂寥。 客院门口，扶辰看着云霄贤塞进手里的两瓶温酒，发了愁。 这两瓶酒到底是拿进去还是不拿进去，是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 若是又喝多了扒人衣服可怎么办？ 站了许久，愁眉不展，惹得昭月实在忍不住，直接走过去一把将木门拉开，张口抱怨：“你这什么毛病啊大晚上站在院子门口不动弹，我还以为你着了谁的道呢。” 说完，就看见了他怀里的两瓶温酒。 扶辰一看不好，赶忙藏到身后。 她双眼微眯，嘴角缓缓上扬，凑在扶辰的脸前，嘿嘿笑了两声，那胳膊拐个弯往他身后摸过去。 “月尊？” 夜晚中很是突兀的传来一声呼唤，昭月一愣，收起脸上的盈盈笑意，抬头往另一侧的树下看过去。 那人一手掌灯，一手抱着书卷，带着一脸诧异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单玉林，这个药王谷的中阶弟子，手刃尚礼的真凶，此时此刻竟然以这样的姿态向着他们款款走来。 趁这个空档，扶辰将那两瓶温酒，背着昭月的视线收进了乾坤袋中，往后退了一小步。 “在下是药王谷中阶弟子，单玉林，见过月尊。” 昭月看着他知书达理温润如玉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他手中的书卷颇为疑惑：“这大晚上的，树底下看书看得见么？” 他腼腆一笑：“借着月光，心中便有文字。” 面前的两个人齐刷刷的蹙眉，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 这是什么神仙大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见两个人满脸“不信”，他尴尬笑了笑，慌忙救场：“其实，主要是尚礼小师弟死的冤屈，我心中为他不平，难以入睡。” 昭月睨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卷：“所以才看《生死经》？” “这个……”单玉林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眼神故意躲闪了起来，“月海浣花阁，乃是我的一个梦想，但求学无门，只能当做个兴趣……” “嗯，也是，看了《生死经》，就知晓世间有轮回，所做之事，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对么？” 那最后两个字，昭月说的极重，话音极长。 原本指望这两句话警告敲打他一下，谁知道面前的人貌似脸皮极厚，丝毫没有反应。 居然盈盈笑意应声称是。 她看着单玉林那明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眉头拧的更紧了：“夜深了，回去睡吧，夜半三更的，冤死的人容易回来寻债主。” 那单玉林明显脸皮厚比城墙，都已经这般逐客了，居然还能轻松行礼，一股很是开心的模样。 甚至连离开这件事情，他都能一步三回头。 昭月的眉头拧成一坨，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缓缓，不，是根本不想离去的背影。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见他一步三回头，次次带笑容，昭月被他盯得鸡皮疙瘩哗哗啦啦起了一身。 而扶辰的脸，在他那次次回眸之中越发的黑了下来。 果然是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那笑容背后隐藏的小心思，让扶辰忍不住怒火中烧。 这臭猴子敢打我女人的主意？ －－－－－－题外话－－－－－－ 荣络：翎妹，来，这家面店的汤面很不错，我请你。 面馆老板：哟，这位姑娘眉清目秀，是你姐吧？ 荣络：我姐哪有这么难看，这是我女朋友。 面馆老板：…… 【49】身份与立场 昭月侧头，原本一个莫名其妙的单玉林就已经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身旁这个低气压伴着阵阵阴风的黑脸男人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完全就是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就冒上来一股怒意。 昭月拧着眉头，抿了抿嘴：“你这又是怎么了？” 那白耳朵往外翻了翻，莫名一记白眼就从空中自下而上的怼到了昭月的脸上，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进了院子。 她眨巴眨巴眼，转头看看走了半天还没走远的那单玉林，恰好对上他“惊悚”的笑容，令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赶紧追着扶辰一同进了院子。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还没搞清楚单玉林那笑容几个意思，这狗太子又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 他脚步极快，一把推开屋门就迈了进去，昭月跟在后面，都有些追不上。 见他径直走到书架前，拿下看了好几遍的《山河图谱》，翻开几页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昭月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看着他铁黑着一张脸，声音突然轻柔的问到：“太子殿下，你这是在生什么气啊？” 又是一记白眼，翻滚而来。 她躲得快，这次没打在脸上。 扶辰深吸一口气，说到：“那单玉林对你有所图，你警醒点。” “切。”她嘴巴一歪，“这四海八荒，有几个没所图的？” “此人手段污秽，月儿你多个心眼没坏处。” 被唤作月儿的人，惊讶看着面前一脸泰然自若的扶辰，嘴唇上下碰了好几个来回。 “嘿！我说你！越来越放肆了啊！”那白玉笛子顺势出现在手里，眼瞅就要往扶辰的脑袋上敲过去。 却见他先她一步，蹬在那书案之上，左手一把抓住那拿玉笛的手，使劲一拽。 昭月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一倾，就在她伸手扶住案台的功夫里，扶辰右手钳住她的下颚，猛然往上一扬。 他自上而下的，以极为深情浓烈的目光，注视着面前一脸惊异的女子。 那面容，倾国倾城。 那脸庞，英俊难当。 好似空气凝固，时光停滞，星辰月下书案旁，白玉的花瓶里是如血鲜红的花枝，深秋的寂静夜晚连风都慌忙的躲藏。 这世间唯有此刻，仅有彼此，再无他物。 他眼中的深情款款，映在她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上，发散出些许迷离的色调。 抿了抿嘴，想要挣扎，却被他越来越近的英俊脸庞，干扰的脑海中只剩下自己突兀不已的心跳声。 那面容越发的近，近的她以为，一定就要亲上了。 “你看，月儿，你对投怀送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极近，扶辰挑着眉，颇为嫌弃的自上而下凝视着她的脸。 就见她倾国的面容缓缓攀上一丝奇怪的味道。 而后，一声响指，伴着扶辰一声“啊！”，原本已经不知不觉缠绕在他腿上的捆仙绳猛然收紧，一个倒挂就把他吊在房梁上。 “小兔崽子，就知道你没盘算好事。”昭月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转头哼起了小曲，心情大好的往里屋走去。 被吊在房梁上来回晃悠着的扶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真的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亲上去了！ 那般模样的昭月，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松开手看着手上的鼻血，他轻轻笑了起来。 幸好被吊了起来，不然自己方才还真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里屋，昭月坐在镜前，抬手将头上束发的簪子轻轻拔出，那银白的长发如瀑布流水般倾泻而下。 看着那铜镜中的自己，昭月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嘴。 要说方才没有一点期待，那定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说有所期待，那也同自己想要的不太一样。 就算这个小狐狸是曾经的天族太子，但现在毕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单从视觉上来说，不合她心意。 更别说他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单玉林这二半夜站在院子门口，绝非偶然。 这个男人心思歹毒，会用妖族咒术，据林生说，是个贪图美色不择手段的烂人。 昭月砸了咂嘴，自己这三十万年容颜不改，虽然曾听人说这面容天下第一，不过因为自己身份问题，身边除了自己的两个徒弟还能算靠谱，别的男子一向是对她敬而远之，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走得近的，基本也都同扶桑那般另有所图。 这单玉林若只是凭空想想，倒也能够理解，可他要真敢动手，那还真就是个勇士。 但眼下昭月疑惑的是他的妖族咒术从哪里学来的。 按说在药王谷，没什么机会接触外界，能跟云霄贤一同出门行医的最起码也得是大弟子，他这一个中阶，有什么样的机会能接触到妖族呢？ 仔细回忆林生当时的话语，她分明是看到了他吸食了那赤狐的灵识，这种伤天害理的咒术绝非一般妖族能够使用，不仅获得的灵力优先，甚至承受的反噬远远高于获得的那点灵力。 那会不会是有什么理由让他不得不吸了那孩子的灵识？ 那赤狐身上莫非藏着什么秘密？ 越是这么想，昭月的目光越发的暗了下来。 她心中隐隐担忧，自己与黄泉布下的这么大一盘棋，遇到的这些突发情况，倒底是不是真正的“突发情况”，会不会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扶桑牵着鼻子走？ 外屋的扶辰挣扎许久，才解开拴在自己身上的捆仙绳。 清理了鼻血，推开门看她坐在镜子前发愣，冷笑一声：“怎么，现在开始担心那单玉林了？” “谁担心他啊，我担心的是那咒术。”昭月缓缓起身，看着面前的男孩子，“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件事情，云霄贤其实也在查。 若说他没有注意到，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处于他的身份立场，对这件事情他很难摆在明面上。 羽族因为脱离了天族的控制，现在的天君把羽族视作心腹大患，某种意义上倒是让妖族有了些可乘之机。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个道理，四海八荒一样受用。 可妖族是要建立一个唯他独尊的世界。 这天下，自存在之初，便是所有人的天下，所有人的四海八荒。 虽然有实力强大的八大仙门，但也有不计其数的零星小众。 苍生各有各的活法，若是一门独大，唯他独尊，无数仙门皆会生灵涂炭。 在大义上，云霄贤理得清，云氏也理得清，羽族当然更知晓这一层关系。 现在的天族野心极大，已经不是老天君那个时候，那个以礼乐行天下，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仙门典范了。 而现在的妖族也不是曾经那个把野心写在脸上，四海八荒横着走的模样。 荒原之役后，竟然隐忍百年，退回那不毛之地，百年来竟然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消息。 而这，才更令人担忧。 蛰伏至此，定然有一套惊世骇俗的大动作。 云霄贤抬头看苍天，双手附于身后，明明朗朗星空，在他眼中却只见乌云遮月。 单靠上古月尊手中的月族与鬼族，想要将这天地翻覆，恐怕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立于断崖之上，胳膊一伸，身后一只金翎鸟扑着翅膀快速落在他的肩头。 “去，查一个人。” 那鸟，展翅高飞，伴着一道华丽的金光，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 而药王谷另一端，现在的天后，灵女的屋子里，她手里捧着一封自妖族而来的回信，眸子里的杀意尽数漏了出来。 “昭月……哼！” 【50】师妹 一早，崇文就候在院子门口，来回踱步，焦急不已。 昭月打着哈欠拉开了木门，他赶紧凑上去行礼：“月尊，你可醒来了！” 她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你这一大早的就在这来来回回溜达，什么事情啊这么慌？” 崇文揣着手凑上去：“天后娘娘先前那个失忆了的同门师妹，突然发病，眼下危在旦夕啊……” 她眼神一眯：“发病？什么病？” “我听师父说，是妖族诅咒……”他小声说到，“天后娘娘一直说自己能治，但我看着一点好转都没有，那诅咒都快侵蚀灵识了。” “所以你家药神就让你来寻我了？” 崇文点了点头。 昭月此刻心里很是不忿，这天后是摆明了要弄死这个灵妹啊。虽然这咒术不一定同她有关系，可是这灵妹要是死了，曾经青云山上种种，就白雪一盖，没了痕迹。 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这女人，还真是心思沉得很，连人命都不当回事。 转过头，看着窗沿下坐在那里专心看书的扶辰，她声音抬高了几分：“为师去看看灵妹，听说天后娘娘治她的诅咒治的不那么顺手。” 之后，嘿嘿一笑，随着崇文的脚步往医所赶了过去。 屋里的扶辰放下手中书卷，盯着面前的书案，冷哼了一声。 居然还真让这个女人猜中了，灵女果然要演一出苦肉计，昭月若是出手救了，就是不信赖灵女的医术，往大了说，就是对九重天不敬。昭月若是不出手，这翎妹一死，世间再无人知晓那日青云崖上发生的一切，还能落一个连月尊也回天乏术的说辞。 他起身理了下衣襟，将云钰剑别在腰上，向着戒院的方向抬眼望去。 所见之处药王谷一众人皆是慌慌张张的模样，扶辰脚步沉沉，在人潮当中逆流而行，淡定自若。 这狐族的小皇子，沉稳迈进戒院的大门，只一瞬，微微觉得有些异样，可也说不清是哪里奇怪。 戒院守院的弟子大老远看到那一身墨色的人影，慌忙赶了过来。 有了上一次他一剑砍断了铁栏杆的教训，那弟子脸上的神情夹杂着害怕、担忧、以及少许敢怒不敢言，在快要接近的瞬间踟蹰了起来。 扶辰倒是傲气，理都没理人家，径直就下了地牢。 果然，今次那地牢牢门的钥匙挂的位置很是显眼，甚至还用一圈金色铁框特别装饰了一翻，生怕这两个人下次来的时候看不见它在哪里。 可是那小狐狸还真就看都没看，径直从它面前走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守院弟子一下就慌了神，慌忙拿了那钥匙追了上去。 而后，看着已经站在地牢里面的扶辰，呆愣了好几秒。 “有事么？”牢中站在林生身前的他，挑着眉头看着后面追上来跑的气喘吁吁的药王谷弟子，疑惑的问。 那弟子看看自己站的位置，又看看牢里头站着的扶辰，手上一把钥匙捏了几下，尴尬笑了笑：“没事，没事……” 之后退了几步。 他属实不敢走，他害怕一会儿他出来的时候，又要拔刀。 就在一旁等一会，兴许出来的时候就需要这钥匙了呢？ 扶辰转过脸，冷冷看着被链子拴在那里，已经吃尽苦头满脸沧桑的林生： “天后娘娘来了。” 这一语，背对着他，脑袋靠在墙头的林生微微动了动，转过头看了看他。 扶辰伸出手，掌心一颗“易容丸”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那冷清的面容上，分明写着：该轮到你出场了。 林生自嘲一般的笑了一声，接过那黑色的小丸子塞进嘴，吞下了肚。 她的脸逐渐开始起了变化，满满成为翎妹的模样，而后，目光穿过面前的少年，冲着一旁站着的守院弟子，声音颤抖着吼道：“让我见她！让我见灵女！我是她的师妹！我才是灵妹啊！青云山上一别千年！师姐救我！！” 这声泪俱下的呐喊，扶辰看在眼中，余光斜睨了一眼牢笼外已经傻愣在那不知所措的人。 而后，他柔声万千的说到：“生姐姐，你且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寻天后娘娘。”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起来，眼前的一切分明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从那铁栏杆中侧身走出，扶辰向着那弟子附身鞠了一躬：“有劳照顾一下生姐姐，我去去就来！” 此刻，那小弟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扶辰就已经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看看面前那个被泪水花了眼的女人，尴尬笑了笑：“你等等啊，我给你拿条毛巾擦擦脸……” 这守院弟子又不是个傻子，听方才那话，这林生可能要翻盘了！ 至于药王谷的另一侧，山门外大广场旁那高耸的医所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堆满了人，一个个伸直了脑袋往里使劲看。 昭月拧着眉头，甚是不解。 这给人瞧病，怎么还弄出一股子戏班来驻场的味道了？ 崇文见她面露疑惑，瞥了一眼面前被围的严严实实的大门口，尴尬拱手：“药王谷弟子们没见过救治诅咒的，都只是好奇罢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大男人的阵阵哭泣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昭月迎着声音望过去，光从半个脑袋的背影上就知道是荣络。那小子哭的声声哀恸，被一众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在那里。 崇文看着那模样，摇头叹了口气，转头就扯着嗓子冲前头吼道：“让一让让一让！月尊到了！” 前面的人回过头，猛然一愣，赶忙哗哗啦啦让出一条路来，一个个低着头很是恭敬。 只有方才哭的稀里哗啦的荣络，此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往她身前凑，呼嚎之中话语呢喃根本就听不清楚，昭月也没管他到底说的是啥，一个劲的连连点头说好。 前脚进了医所的门，后脚崇文那激灵鬼一眨眼就不见了，她环顾四下，还头一次见到跑的这么快的家伙，可真不愧是云霄贤的大弟子。 屋内一群人，皆是药王谷的大弟子，围成一个半圆，探着腰看着天后灵女运气施针。 昭月不动声色的凑到云霄贤一旁，看的不是很清楚，往前挤了两下。 “哎我说你这个人挤我干什么！”云霄贤不满，头也不扭一下，很大声的指责道。 这一下，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一众人直直看着他身后，目光盯得他浑身发毛。 灵女的双眼对上昭月的一瞬间，放下了手中的几只银针，缓缓起身行礼：“月尊。” 云霄贤这才转过身，两手往袖子里一揣，嘿嘿笑了两声：“原来是月尊啊……” 昭月撇嘴将他往一旁推了一把，探着头往前又仔细看了看。 躺在那里嘴角不住丝丝渗血的女子，气息游离，命悬一线。 再看灵女用在她身上的针，大位置确实正确，细节上，倒还真是一针都未中关键。能做到这般二十多针下去，命中率为零的针灸术，也着实是令人钦佩。 放着不管的话，这翎妹不出两个时辰就香消玉殒了。 昭月睨了一眼灵女，就见她抬手用帕子蘸着眼泪，一副强忍着悲痛的模样。 她心中暗喜，前后算算，两个小时，够她喝一壶了。 转瞬之间，不多一分，不少一秒，就如同计划中的那般，扶辰的声音慌忙从身后响起，带着两行清泪，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那稚嫩的声音伴着些许哭腔，沙哑着自殿外传来。 “天后娘娘！求您救救林生！她才是您的同门师妹！青云山剑仙洛瑶门下的弟子啊！” 灵女擦泪的手悬停在了空中，两只眼睛瞪的像鱼泡一样，一时间都忘记了脸上的表情管理，震惊的看着面前阵阵呼嚎的少年。 这……什么？ －－－－－－题外话－－－－－－ 狐帝：我觉得你就是纯粹的眼神不好。 扶辰：那怨不得我。 狐帝：白头发和黑头发也能认错的么？ 扶辰：……俊疾山，她应该是从哪里偷药材刚得手，夜行衣，包的贼严，就漏两个大眼珠子，你遇上你也认不出。 狐帝：…… 【51】灵女的计划 此时此刻，一脸震惊的不仅仅有在殿内已经坐不住的灵女，还有昭月。 她皱着眉头，瞅着外头那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狐狸，那演技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平地炸裂很是上头。 还真真就是每次都有新惊喜啊！ 再拐回头看那眼睛瞪得老大的天后，她就像是被人闷了一棍子，嘴巴半张着，浑身的骨头都僵硬了起来，发不出半点声音。 和她一个表情的，还有昭月身旁的云霄贤。 他这药王谷，人才济济啊！ 出了月尊的关门弟子，还能再出两个剑仙门徒！ 纵然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可也真真没想到突然又冒出来这么一个大雷，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幸而昭月手快，忍住胸腔中翻滚的笑意，侧身扶了他一把。 而后，看着他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还直勾勾盯着昭月的震惊面容，强作哀怨的叹了口气。 这声音，在云霄贤的耳朵里听起来，怎么就带着一股笑意呢！ 大殿之中，众人目光所及的中央，灵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嘴唇抿了又抿，攒着帕子的那只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这世间最让人郁闷的，莫过于当自己以为可以不动声色完美的杀人灭口时，发现可能杀错了人，或者发现居然还剩下几个人…… 半晌，她平稳心绪，清咳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眼，愣了片刻。 此时跪在那里的小狐狸，竟然是昭月的那关门弟子？ 这倒是灵女没想到的事情。 她狐疑的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昭月，就见她也是一脸震惊，看似毫不知情的模样。 灵女的深深吸了口气，手中的帕子几乎快要被她捻出个洞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跪在殿前的扶辰，灵女的额头微微渗出丝丝汗珠。 她的目光，对上那狐族少年的时候，脑海中却如电光火石一般，闪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个有着凛然正义的目光，傲骨铮铮，帅气难当，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另一个人的模样。 灵女心口猛然一痛，有些恍惚。 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果然是因为失去了，才变得越发的怀念，越发的记忆犹新。 她轻咳两声，调整了一翻思绪，那张脸在扶辰的眼眸中恢复的极快，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几乎没了表情。 “小狐狸，你站起来说。” 那声音酥软柔媚，一如往昔。 而面前的人，却再也没了往昔那般被她一句话就能柔肠寸断的反应。 他缓缓起身，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曾经让他为之付出一切，为之倾倒，为之不惜与父为敌的女人。 曾经付出过多少，现在的他，心底就有多平静，多不屑一顾。 另一旁，昭月的眼眸一刻也没从扶辰的身上移开，她终究还是担心他在灵女的面前露出破绽，下意识的拿出玉笛子来来回回的搓了好几下。 云霄贤看着她那惴惴不安的模样，微微笑了笑，揣着双手一侧身，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昭月转头，那药神的双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可昭月却看得真切，那嘴里的话语，是放心二字。 她没有说话，挑着眉头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人。 云霄贤啊云霄贤，你可真是个老狐狸。 医所院子的中央，扶辰依旧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重复着林生才是灵妹这件事情，过程中不忘记用袖口来来回回擦了好几下脸，那鼻涕眼泪混在一起一把一把的，连后头的昭月和云霄贤都被恶心到了，就更不用说离他半步之遥的灵女了。 脸上崩的滴水不漏，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 野狐狸就是野狐狸，被昭月捡走了又能怎样，还不是野狐狸？ 她竟然还会以为他是那太子扶辰的重生。这哪里有他曾经的半分傲气！ 他哭哭啼啼，磨蹭了半天才又开口：“扶辰同林生相好，可她之前犯了大错，我救不了她，但她曾经同我说起，九重天上的天后娘娘，乃同她一样是剑仙洛瑶门下的弟子……” 灵女深吸一口气，依旧柔声细语，面不改色。 “可我青云山一门，千年前就被妖族满门屠戮了。” “林生有言，未及妖族来袭，她抬水经过小道之时，便自清云崖坠落。” 此刻，灵女的脸上终于是绷不住了，吼道:“胡说八道！” 那声音极大，四下的目光顿时汇聚在她的身上。 她当然会有那般反应，这一段极为隐秘的过往，明明只有她和灵妹知道。 扶辰好似受了委屈一般，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此刻站在身后的云霄贤，看到这般失态的天后娘娘，也终于明白这前前后后竟然是一场连环套的好戏。 灵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喉中轻咳了两声，那暖暖的笑意又攀上了面颊。 “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林生，现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在药王谷戒院关押。” 灵女口中一股气，上下吞咽了好几次，终是笑意盈盈的转过脸，向昭月行了个礼。 “殿里的妹妹劳请月尊施以援手，本宫去一趟戒院。” 还没等昭月回答，她便自顾自的出了这医所的门。 扶辰睨了一眼立在那里的昭月，转身快步跟上了灵女的步伐。 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走远，昭月冷冷哼了一声。 这女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眼下她身后躺着的这个家伙，对于灵女来说分量轻了些许，如果死了最多也就是误杀。 更何况靠她自己的医术，根本不可能救得活。 烫手的山芋扔给昭月，救活了是她的本事，没救活对眼下的事情也丝毫不影响。 缜密，周全，心思极重。 不过看她方才的反应，昭月的目的应该也已经达到了，那躺在殿前一动不动的少女，不管她日后能不能嫁进西海，最起码现在是保住了一条命。 她走到翎妹身侧，抬手点了下脑门心，一股暗紫色气息随着她的手指如烟一般缓缓溢出。 还真是妖族的手法，只不过是最为基本的侵蚀咒，不是什么大家伙。 昭月睨了一眼依旧围在这里的四五个人，将袖口撸了起来，缓缓道：“别围着，往后退。”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云霄贤的身上。 “往后退，本尊是怕伤着你们，退三步再看。” 听她这么说，云霄贤也冲他们摆了摆手：“往后退往后退，就算站这么近，也不见得学得会。” 说完，他也往后退了三步。 昭月抬手，将灵女扎在在她身上的银针一根根都拔下来，足足二十多根，放在一旁。 之后，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只小瓷瓶，白底青花色，在手心里磕了两下，滚出来一颗通黑的药丸。 掰开她的嘴，那药丸好似有灵一般，化作一阵烟气，入了她的口中。 再之后，以手点着眉间，那暗紫色的气息便喷涌而出，在她的手上汇成一个球状的雾团，昭月翻过手，轻轻一弹，那暗紫色的气息爆裂开来，将一旁围着的人又往后震了半步，便消散不见了。 她笑了一声，那手凑在灵妹的耳朵旁，叮的打了一个响指：“醒醒，日上三竿了！” 众目睽睽之下，方才还气若游丝的女子，竟然缓缓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咦？”猛然看到一众人围着自己，翎妹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她拍拍手掌，笑着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姑娘，你想找回曾经的记忆么？” 那灵女咬了咬嘴唇，点了下头，而后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摇了摇头。 “不了不了，我现在很好。” 昭月看着她纯良的目光，微笑着说：“你若是改主意了，就来找本尊。” 她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月尊救命的大恩我铭记在心，如果以后有翎妹能帮助的事情，翎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目光坚毅的，连昭月都为之一振。 这孩子，不愧是洛瑶的弟子。 【52】竟然死了 硕大的药王谷，天光之下，高耸山区里的一块盆地，从医所往外，转过山谷之内大广场的一侧，沿着一池冬季里枯萎的荷花湖，穿过光秃秃的柳树枝条，那往戒院去的青石板小路上，灵女提着自己宽大的裙摆，一声不发的跟在扶辰身后。 眼前的这只带路的小狐狸，耸拉着头顶的双耳，脚步极快，边走边哭，惹得她无比心烦。 在她的计划里，本应该是借助那个人的手，不动声色的处理了那个青云崖上掉下去的漏网之鱼。 可半路杀出来的林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自己的姐姐消息有错误? 她边走边想，看着那小狐狸哭哭啼啼的背影，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暗沉了下来。 难道，昭月早就料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闪过的一瞬间，灵女手臂上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她来到这药王谷之后的种种迹象上看，昭月就像是早就知道谁才是她的同门师妹一样。从容淡定的令她感到不安。 若自己姐姐的情报没有错误，从山崖上坠下的女人理应就是那个翎妹。 可是这小狐狸嘴里方才那一番话语，竟然将那年那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四五分。剑仙的青云门，高耸入云的青云崖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应该只有她和灵妹两个人知道，而灵妹被自己推下山崖之后就不知去向。 难道千年之前她就已经盯上自己了？ 灵女的眉头越皱越紧，手心竟然渗出丝丝汗珠。 千年前，自己名不见经传，推灵妹下山崖纯粹是冲动之举，是因为她说欺骗九重天的太子是死罪，劝自己不要应了那邀约。 可她贪图荣华富贵，觊觎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地位，硬是趁她不备，一剑穿过她的腰腹，而后将她推下了青云崖。 这两个人，到底是何时有了交集？ 莫非是她坠崖之后，被这上古月尊所救？ 翎妹虽然容颜未变，但气质、语态、身姿、动作都已经同曾经大不相同，莫非身体内的灵识真的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人？ 灵女的思绪很乱，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整个脑袋都有些发懵。 那地牢阴暗潮湿，刚走两步，面前一只老鼠匆匆跑过，吓得灵女花容失色，惊叫了起来。 扶辰走在前头，只觉得她这举动很是做作，头都懒得扭一下。 若是千年之前，他巴不得转身将她护在怀中好好安抚一翻，但现在，他甚至觉得千年前的自己也一样做作和令他生厌。 两个人的脚步在地牢的走廊里清晰可辨，不多时，扶辰收了脚，震惊不已的看着原本关押林生的牢笼，眼前的一幕，让他愣在那里。 就见牢门大开，满地鲜血，那双脚被铁链束缚不能离开的，有着翎妹相同容颜的女人，双目空洞直直看着那地牢的窗户，身下一大片血迹，染红了半个牢笼的地面。 死了？！ 扶辰顾不得许多，侧身挤进地牢，将衣摆提在手上，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 刚刚触及她的皮肤，指上便传来丝丝余热，他一惊，赶忙两指探了下脖颈，才终于确认面前的女人已经没了脉搏。 扶辰有些恍惚，沉沉吸了一口气。 突然，顺着她手臂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手指带血，在地上写了一个“木”字。 只一眼，他便了然。 千算万算，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单玉林，把所有的计划全毁了。 灵女在牢笼外，看着面前的一切踉跄后退，靠在后面的墙壁上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她抬手指着那分明就是灵妹的面容，整张脸因为恐惧而扭曲了起来。 还没开口，一阵反胃，扶着墙猛的干呕。 虽然那死状恐怖把她的魂都吓飞了三分，但是她那一路都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了地。 不管是谁干的，如今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扶辰侧身出了铁牢，紧皱眉头，面色铁黑的看着面前不住呕吐的女人，思索片刻：“天后娘娘先上去等，我寻一下这戒院看守的弟子。” 灵女缓了口气，赶忙直了身子，侧头过来一脸哀求的模样看着他：“我与你一同……” “此一路过来未曾见一人，兴许他也死了。”扶辰睨着眼眸，看着她脸上全部的表情。 他有理由怀疑，这林生的死，同面前这个女人有关，若是再发散一些，恐怕最初的那赤狐尚礼的死，也与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有这莫大的关系。 灵女本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心里受到的冲击绝非一般。可听他讲守院弟子有可能也死了，又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猛然间又是一阵反胃，挥了挥手：“本宫，本宫上去等。” 说着，就扶着墙慢慢往上走去。 她身后的少年，恭敬的行了个礼，目光一刻也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劳烦娘娘到戒院门口寻一下其他药王谷弟子，喊霄贤上神和我师父赶紧过来。” 那扶着墙的背影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比了个手势，告诉他自己知道了。 见她离开，扶辰才转过头，回到那铁笼之中，走向已经冰凉的林生。 围着她上下打量了些许，他蹲在一旁查看起她的伤口，这女人纵然欺骗狐族皇子的感情确实可恶，但也罪不至死，幸而这死的没太大痛苦，胸口一个血窟窿，很明显一击毙命。 扶辰看着那个血窟窿，微微有些蹙眉。 四海八荒，仙门百家，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粗暴的刺杀手段。 也许是，他时间并不多？所以才这么仓促？ 他不动声色的起身，离开这铁牢之前在牢门口打了一道封印，他要保障昭月赶来之前，这地方连一只虫子都进不去。 而后，几乎是寻遍了戒院的每一处，才终于在戒院柴房的稻草堆里，找到了不省人事的守院弟子。 探了探鼻息，还好只是被人打晕了。 这更是应证了扶辰的想法，这个单玉林，目标这么明显，就是冲着林生去的。 而且看这个样子，恐怕他能够下手的时间非常非常的仓促，仓促到他与他兴许刚刚擦肩而过。 不多久，院子里逐渐嘈杂吵闹了起来，扶辰走到前院，对上了昭月那极为惊讶的表情，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如此，昭月便终于确定，自己还真是被人给摆了一道。 还真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有些气恼，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 解开了扶辰的封印，药王谷里几个人将林生的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昭月凑上去仔仔细细的查看了起来。 面容已经是同翎妹无二，喉中的咒印也还在，胸口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竟然直接打出一个大窟窿来，死状极惨。 昭月心里不舒服，她觉得面前这妙龄少女死的无比的冤枉。 而且为了能够活下去这个信念，她到死都没有说出昭月交代她事情的只言片语，所以那咒印才能完好无损。 这个鲛人族小姑娘，短短一个月，替人背了谋害同僚、污人清白的两项大罪名，还未来得及沉冤昭雪，翻身重生，就先身死地牢。 属实可怜。 坐在一旁的灵女，看着她那再熟悉的不过的面容，止不住的喘着粗气，但心里却觉得无比的踏实。 昭月看了一眼不太开心的扶辰，又看看坐在那里的灵女，沉吟道：“天后娘娘还是回九重天吧，这几日桩桩件件对娘娘打击颇大，回去静养一下吧。” 灵女抬手抹了两滴眼泪，起身行礼：“月尊所言极是。” 她正愁没有台阶下，昭月就拱手递给了她一个台阶。 反正人已经死了，既然她说她是灵妹，那她现在就是灵妹。 另一个虽然长着同样的面容，却根本不记得她，也不记得曾经种种，生或者死，都已经对此时的她而言没有太大的威胁了。 就算曾经有人将全部事情告诉了那一只野狐狸，她若是不认，那便是死无对证，难不成还有人要同她这个天后对着干不成？ 如此一来，青云崖上种种也就再也没机会面世了。 她想做的已经达到了目的，现在，她一刻钟也不愿意多留。 云霄贤目光很沉，他盯着林生的尸体，一言不发。 样貌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莫非世间真的存在“换颜易容大法”这种东西？ 而且，看方才月尊和扶辰的反应，很明显，这个林生的死，不在他们的计算范围之内。 云霄贤的脑海里过了很多个名字，都没能发觉到底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机会跑来杀了她。 扶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小声说了三个字：“单玉林。” 他没等云霄贤反应，便拉扯了一把还在查看林生尸体的昭月，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昭月好似十分惊讶，转身就往地牢里走，云霄贤好奇，便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地牢中，那血迹尚未干枯，扶辰走在最前面，昭月紧跟在后，而后四五米，跟着云霄贤，眨眼间便把这地方围了起来。 看着地上的血痕，扶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先前写着“木”字的地方，现在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蹲下身，看着扶辰指着的地方，仔仔细细，而后小声说：“这是被人擦了，地上还有隐约的痕迹。” 她抬头看着云霄贤，似笑非笑：“你这药王谷可真是藏龙卧虎。” “这种时候月尊就别埋汰我了。”他苦涩一笑，叹了口气，刚要再说什么，就见昭月和扶辰一同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几乎同时，两个人的眼睛，直直盯着那扇唯一的天窗。 如此，便是隔墙有耳。 云霄贤点了点头，说到：“哎呀，比武在即，出了这种事情，我这老脸挂不住啊。” “药王谷的事情，与本尊没关系，药神怎么说就怎么办。只是可惜了我这小徒，唯一一个心上人，就这般惨死了。” “师父！”扶辰的声音中带着隐隐哭腔。 “为师也没办法啊，毕竟是别人家的地盘，你看天后娘娘不也是没办法么？说起来还是她的师妹呢。”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到那窗外的单玉林悄然离开。 云霄贤轻叹一口气：“那孩子我已经在查了，有了结果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月尊。” 她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还有一事，月尊还要比武么？” 昭月想了想，说到：“事已至此，还是由药神定夺吧。” －－－－－－题外话－－－－－－ 《史上最惨太子的封神之路》连载了整整52天，终于迎来了开文以来的第一个春节。 “药王谷篇”也终于即将迎来尾声。 单玉林的身份，尚未登场的黄泉，以及背负着秘密的翎妹，还有隐藏于表象背后的扶桑与云素柔。 都将在未来的“昆仑篇”与“三途川篇”发挥推动剧情举足轻重的作用。 扶辰的封神之路，是与昭月携手并肩，不断破除阴谋和自我成长的一条荆棘之路。 当然，也是一路蜂蜜伴狗粮，漫天都在飞奶糖的恋爱之路。 新的一年，在即将开启的“昆仑篇”之中，两个人终于……额…… 我想说的不让写啊！！各位还是自己看吧（笑）。 最后，感谢各位小主的阅读与支持，你们的追读、评论以及姨妈笑，都是我不懈奋斗和前进的动力。 在此，祝愿各位小主在新的一年里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考试全过，身体健康，恋爱大吉！ 【53】单纯的瞅他不顺眼 下午，云霄贤动作迅速的便备好车马护卫，恭恭敬敬送灵女回了九重天。 看着她的云车腾空而起，径直向着九重天宫奔去的背影，云霄贤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药王谷庙小，一个上古月尊就够呛了，再加一个天后娘娘，这地方几千年来连羽族的云帝都未曾来过一次，短短一个月，一前一后就入谷了两尊大佛，互相还不对付，实在是太考验承受力了。 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冲击了。 昭月立在断崖上，背着手，仰着头，看着灵女的车飞远，才忍不住啧了一声。 眼角的余光看着身旁扶辰的身影，心里总归是觉得踏实了一些。 说到底，她还是替这天族太子担忧的很，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曾经也是四海八荒的模范恋人，这感情若是说能够轻易释怀，说真的，昭月不信。 事情同灵女扯上关系完全是在她意料之外，如果可以，她打心底里希望扶辰不要再靠近半步了。 回到那小院子，昭月站在树下看着纷繁的落叶，有些出神。 这林生突然身死，她原本打算让翎妹以比武胜出的方式入月海浣花阁，现在看起来是有些困难重重。 果然还是应该直接同云霄贤讨了这个人比较好，让她留在药王谷，只怕日后灵女早晚还要对她下手。 那个时候就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从她手里讨到一线生机。 只是，如此唐突的要人，一定还会引起灵女的注意。 眼下还没有什么好的对策，不如按兵不动。 扶辰站在门口，看着昭月那倾城侧颜，隐隐觉得事情没完，灵女居然借着昭月一番话语，就坡下驴的回了九重天，总觉得不像是她的风格。 她居然没有将事情做绝，这就是最大的可疑。 其实扶辰的心里知道昭月是怎么想的，害怕自己因为那个女人而暴露，害怕自己放不下同她的曾经种种。 但其实，自从她背叛他的那一天起，扶辰就已经将她从自己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上抹去了。 他丝毫不觉得心疼。 甚至一度很感谢扶桑。 若没有他，他可能到最后也不会知道灵女是这样一个人。 若没有他，他也绝不可能有机会认识昭月，有机会发觉，原来那一日俊疾山上的人不是灵女。 世间没有巧合，没有偶然，一切都是轮回之中注定的必然。 自己同昭月，同灵女，应该是有着某种深层的渊源吧。 思绪万千之中，他转过身，准备关上那古老的院门，一抬眼，纷繁的思绪一下就打了个结，拧成了一股乱麻。 臭猴子，你还敢来？ 院门外不远处，一身青衣的翩翩少年，怀中好似抱了什么东西，自树下气宇轩昂的走过来，在看到那身着黑衣的小小身影时，微微勾起的嘴角，弯下腰行了个礼。 站在院内的扶辰眉头一抬，冷哼了一声，咣当一下用力的关上了木门。 胸腔里一股无名火翻涌上来，抬着旁边的门栓极快速的将门锁死，之后还觉得不踏实，掐了一诀，把整个木门打上了一层厚重的封印。 他睨着眼眸，自上而下的瞧了瞧。 只一层封印，还觉得不妥，抬手又是好几下。 直到那木门幽光四五重，自上而下五个“封”字悬浮于上忽隐忽现，才觉得满意。 他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屋前的昭月目瞪口呆。 大白天，平白无故，莫名其妙，把人家云霄贤客院里的一扇木门贴了五重大封印，从内里看起来气息滔天极为震撼，闪烁着彩虹色的熠熠天光，灼的四周都黯淡了下来。 不愧是四海八荒第一战神的五行封印，有点吓人。 她啧啧两声，瞅着扶辰像是没事人一般，带着一脸舒心的神色，从她身旁略过，进了屋子。 先不说这封印到底什么样子，此时门外头抱着两本书的单玉林，呆愣了半天，张着嘴不可思议的仰着头，面前这本来一个司空见惯的破木门，现在滔天灵气自下而上发散着熠熠光辉，那阵阵波动好似洪荒猛兽的怒吼，敲打在他的脸上。 客院的木门上，现在自上而下，五个颜色的“封”字清晰可辨。 单玉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胸腔里积郁了无数浊气恨不得当场骂街。 他很确定，那狗狐狸绝对是看到他了，他还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冲他行了个礼，才款款上前。 现在想想，款款你大爷啊！就应该直接冲过去。 如今好了，这面前的木门灵气滔天，各种封印打了一个遍，摆明了是“五行大封印”的阵仗，凭他的本事，连敲门他都碰不到门环！ 狗狐狸！算你狠！ 后腿十几步，深吸一口气，单玉林铆足了架势准备借助冲刺的力量，把灵力汇聚在脚上，看能不能把他这五行封印踢掉个一二层。 马步一扎，运气些许，脸上伴着方才那来不及口吐芬芳的浊气，涨得通红，怒目圆瞪，猛然冲着那木门冲去，脚下飞沙走石，连石头都被带起。 气贯长虹，表情扭曲，大有志在必得的模样。 而此刻，昭月看着已经稳稳坐在书桌前的扶辰，心里嘀咕了半天，忽然觉得门外有人运气，好似聚集的力道还不小，眉心紧了紧，思量些许觉得不妥，毕竟是借住在药王谷的客房，封的这么严实有些说不过去。 两指头一掐，着实费了些气力才将那五行大封印一道一道的揭了下来。 “小兔崽子，封印的还挺结实。” 看着手上五个“封”字，昭月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将它们放回乾坤袋里，顺势侧身拉开了院门。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道身影气贯长虹脚下生风，从眼前极近的位置仿若一道闪电掠过，昭月赶紧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那速度，把她满头白发生生拉成了一字型。 一息之间，轰隆一声，整个院子都抖动了几分。 “鬼鬼……”昭月屏住呼吸，猫着腰，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由衷的感慨起来。 眼前的墙壁被他撞出一个大洞，洞外的她探头看过去，扶辰一手抱着房梁，一手握着云钰剑，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挂在那里，左右摇晃着，剑头指着他脚下坍塌的书架和已经变成两节的书案，那上面压着一层碎石，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山包包隐隐抖了两下，上头的碎石头滑落些许，就见单玉林满头灰土的从里面爬了出来。 “呸……”他抹了一把脸，刚要开口。 “师父，徒儿撑不住了哦！”一只手抓着房梁的扶辰，收了云钰剑，自上而下对着单玉林邪魅一笑，小手一松，咚的一声将刚刚站起来的他踩回了地上。 单玉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睁眼，耳畔隐隐约约听到昭月很是惋惜的声音。 “是吧，就封了个门，他再不济爬墙就行了啊，何必啊，你看看这现在把自己撞成这样。”医所里，昭月眉头紧皱，一脸叹息的看着里屋床上，那个被白布条从头至脚包成一坨的男人。 云霄贤斜睨了他一眼，强忍笑意，点头到：“月尊所言极是啊。” “本尊这里有一瓶极限月宗秘药，只要没死，都能救。”说着，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小瓶紫色药膏，上面金色云纹图案依旧很是抢眼。 扶辰看着她手里那紫色的小瓶子，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这女人，真是够呛。 看他此刻拆台，昭月的脸一黑，没好气的说到：“……小兔崽子你笑什么，这药不好使么？” 说完，将那紫色药膏递给了云霄贤，他一脸狐疑的看了看一旁忍着笑声双肩不住颤抖的扶辰，又细细打量了那瓷瓶片刻，心一横，招呼一旁的弟子赶紧拿过去给单玉林上药。 面前的昭月轻叹了一口气，将两个棉花团塞给了云霄贤，又分给了扶辰两个，自己坐在那里将剩下的两个棉花团塞进自己两只耳朵中。 带好了棉花团的扶辰看那药瓶子开了盖子，正了正身子，恭敬行了个礼：“师父这药好使，只是……” 他抬眼看着对手中两个棉花团不明所以的云霄贤，说到：“霄贤上神用药之前，最好拿个毛巾塞住他的嘴……” 话音刚落，就听见撼天动地的吼叫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云霄贤一愣，慌忙将那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不可思议的伸头往里望去，许久，才转过身看着面前很是淡定的两个人。 昭月轻笑了一声，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推给他一杯茶。 “天族没动静，药神如何认为？” 那声音很小，明明被单玉林的呼嚎声盖了过去，但云霄贤却听得真切无比。 她的双眸好似两颗黑珍珠，紧紧盯着云霄贤的双眼。 【54】下一步计划 伴着里头一阵又一阵杀猪一般的恐怖叫声，云霄贤看着昭月略有笑意的容颜，在她对面缓缓坐了下来。 难得一本正经，喝了一口茶。 “怎么叫没动静，天后娘娘此行，可是一个点都没放过。” 那茶杯里一根茶叶直直立在当中，上下沉浮，荡起一层层小小的涟漪。 昭月的瞳孔微微迷了些许，等着云霄贤说下一句话。 他轻轻笑了笑，仰起脖子冲着屋外，用下巴指了指。 “那东北方向的陨石坑都快掘地三尺了，一无所获。” 而后，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昭月，手指在他的胡须上转了一转。 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此时此刻那般轻松愉快的模样，映在昭月的眼里，她端起面前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 由此看来，这药神如今应当是更亲近昭月这一方。 那一日他说的明明是西北方的陨石，硬是把人带到了东北方，再加上之前种种，这个云霄贤的上神帽子，看来也不是那么徒有虚名。 揣着明白装糊涂，到这种境界也属实是个本事。 思索了片刻，她微微一笑。 “我那秘药，对外伤是奇效，送药神两瓶，不够了同月海浣花阁讨要就是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云霄贤脸上乐开了花。 他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喜好，唯独对世间奇方神药情有独钟，这月海浣花阁几乎不与世间仙门百家走动，月族的药方子他还真就没见过几张，而今竟然能一口气得两瓶秘方药膏，简直令他欣喜若狂。 “这如何好意思？”他一边推辞，一边难掩脸上的笑意。 昭月看着他那嘴都咧到眼角根了，轻轻笑了起来。 面前这个人，还真就是狐帝曾经说的，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往往会表现的很诚实啊。 她手一挥，从乾坤袋里又拿出两三瓶，拍在桌上：“不要客气，毕竟药神对我徒儿也很是大方，这药膏的神奇之处，半柱香的功夫你便能得见。” 云霄贤点了点头，知道她说的是最初给扶辰那一百枚金币的事情。 不过，看着桌上那几个小瓶子，就算听昭月说有奇效，可听着里头极为惨烈的呼嚎之声，云霄贤心里确实没底。 这药膏到底神在什么地方，他有点想象不出来。 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房梁，伴着那震天叫喊声，落下些闪闪的灰尘。 不出一刻钟，里面上药的小徒弟传出阵阵惊呼，慌慌忙忙跑出来，两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两下，顾不上行礼，喊着：“师父！神啦！玉林师兄能坐起来啦！” 咣当一声，云霄贤手里的茶盏差点掉在地上，他瞪大了眼，对上了昭月的笑容，竖了个大拇指：“这药多来几瓶。” 顾不上听回音，一手撑着桌角，赶紧起身往里走。 比起单玉林身上伤的怎么样，他现在更迫切的想看到那神奇的药膏是怎么一回事。 昭月目光斜睨了他一眼，而后看着在一旁一言不发自顾自喝茶的扶辰，小声问：“你打得过里头那个家伙不？” “哼。”他鼻腔里不满的冒了一声，凉唇轻启，“筋骨不错，但没怎么好好珍惜自己的天赋，三个回合之内就能让他趴在地上求饶。” 她一脸懵懂的点点头，又问：“那翎妹你也见了，要几个回合？” “……”扶辰沉默些许，若有所思，半晌，才再开口说到：“恐怕要十几个回合。” 昭月眉头一抬，那翎妹看起来人畜无害弱弱小小，竟然是这般费劲的人么？ 见她一脸不解，扶辰蔑了她一眼，抿一口茶水，缓缓道：“剑仙洛瑶，我全盛时期若不持轩辕剑，能同她战个平手，若真是她的关门弟子，不容小窥。” 她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多问了一句：“你可同灵女比过剑？” 这一问，倒是问到了扶辰一个扎心的点子上。 他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就见昭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提了不提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嚯，这老女人居然还会考虑到他的心情了。 扶辰没说话，看着她莫名其妙的摆手安慰自己。 他其实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比起单玉林的剑术，比起翎妹和灵女的剑术，他更想知道，昭月的剑术是怎么一回事。 号称不会任何体术，拳法、剑道、舞技均是一窍不通的女人，瞒得住他一时，瞒不住他一世。 纵然隐藏的再深，日常生活里依旧会先露出丝丝不和谐的地方。 她从未佩剑，自称不懂任何剑术，可每次他带着必杀的心拔剑，这个女人却都能够有意无意的看穿他的套路，一个不懂剑道的人，或者剑术造诣不够高的人，有多大的可能次次都蒙的对？ 只有一种可能。 她根本就不是蒙的。 “云霄贤比武的请帖早就已经发出去了，想来四海八荒的神仙都往这药王谷赶，我想着机会难得，不如趁机让你露个脸，正好现在灵女也回去了，我倒是放心了。” 扶辰睨着她的眼眸，刚想开口询问，就见云霄贤春风满面的从里屋踱了出来，手里捏着那紫色的小瓷瓶子，脸上像是开了花一样，直奔桌边坐下来。 抬手，将那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月尊你这个秘药，神了！” 昭月轻松一笑，指尖敲了敲桌子：“先不说这个，药神比武之事，可想好下一步怎么安排了么？” 云霄贤一愣，方才那笑意尬在了脸上，叹了口气说到：“难办，帖子都散出去了，总不能把人都赶回去吧。” 林生的死，还有天后娘娘闹得这一出奇怪的戏码，让云霄贤有些担忧。 这比武本来就是顺着昭月的意思办下来的事情，现在有些卡在当中，办下去，有些难，不办下去，更难。 面前的两个人怎么会不明白的他的担忧，此间种种很明显都和九重天有关，云霄贤夹在中间极为难办。 “不如就办个展示型的比武吧。” 方才还一脸灰蒙的云霄贤，听到昭月这个说，跟见了光了一样，嘴角又快咧到眉毛根了。 “还是月尊考虑周全。” 展示一下，意思意思打一打，既能保住药王谷的颜面，也能让昭月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我们呢，只有两个人，你药王谷想挑哪个比都行，但是……” “不不不不不。”云霄贤一连蹦出来五个“不”字，手摆的都在空气中留下几道残影，“月尊还是算了，您还是坐在一旁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百年前，荒原之役，一声琴音，遍野哀嚎，山河变色，星辰陨落的场面，云霄贤记忆深刻，像昭月这种，没有比试的必要，打不过的。 万一她用力过猛，进山时打穿的那个大洞还都没来得及补上，再加几个大窟窿，他这靠行医卖药攒下来的家底，就要被她一次性折腾破产了。 见他目光坚毅，昭月狐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继续说：“我还挺想再跟你那个女弟子比划两下的，上次来可没少受她的照顾。” 照顾两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扶辰睨着云霄贤的脸，看着他极为尴尬的咧了咧嘴：“月尊您大人有大量，就别惦记这个事情了吧。” “别，我这个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属实心胸不怎么开阔。” 这评价，在扶辰听起来，倒是相当贴切，不自觉的小声称赞到：“很有自知之明。” 云霄贤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尴尬，半晌，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提了一嘴：“我那小徒弟，现在回云天处了。” 云霄贤这句话，可是颇有深意。 四海八荒，天空尽头，有一颗发散着五彩光芒的大树，四海八荒所有的云彩皆是那神树飞散出的花絮。 神树之下，便是羽族的族地，云氏皇城所在，称之为云天处。 那里终年恒温，四季如春，遍野鸟鸣，白色的宫闱上是镂空的圆窗，盛开着名叫彩云的美丽花朵。 而云霄贤的方才说，他那个小徒弟，竟然住在这个地方。 昭月挑着眉头，来了兴致，凑上去问：“难不成那小姑娘，还是羽族的皇脉？” 云霄贤迟疑了片刻，点点头：“云帝的小女儿，云素柔。” －－－－－－题外话－－－－－－ 崇文:我是风儿你是沙！ 荣络:你是猪儿我来杀。 崇文:……师弟，你这个…… 荣络:？？我觉得我接的挺好的啊！挺押韵！ 崇文:你难道就没有体会到其中的意境？ 荣络:沙尘暴要啥意境啊？？ 崇文……直男真可怕…… 【55】有来有往真君子 她把这个名字念叨了几遍，记在了脑海里，而后冷笑了一声，问到：“她脸上的颜料掉了没？” “没有。”云霄贤摆着手，“百年了，云帝年年都在想法子。” 听到这样的回答，昭月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而云霄贤脸上的尴尬几乎要到了极致，毕竟百年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就在场，若是知道当时那“小毛贼”就是日后平定妖族的大英雄，那几株灵芝，白送！ 眼见他额头上都快渗出汗珠，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单玉林龇牙咧嘴的从里面走出来，恶狠狠的环视了面前的一众人，颤颤巍巍行了个礼，从牙缝里蹦出来两个字：“告辞。” 之后，被小辈弟子搀扶，出了这屋子的门。 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扶辰，那目光里明明写着：等着我收拾你。 扶辰也不甘示弱，迎着那目光很是轻蔑的冷哼了一声。 等你哦。 昭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指尖在桌上轻轻画了几个圆圈：“药神可有什么收获了？” 顺着她目光所及，云霄贤正了正身子，抬手一挥，一众弟子快步离开了医所的这间小屋子，他轻咳两声，一道结界将三个人护在当中。 “这个孩子，父亲是妖族，母亲是羽族。”说完，捋了一把胡须，“母亲这边倒是查的透彻，没什么奇怪的，只是……” 昭月似乎早就有所预料，很是了然的点了点头：“只是父亲那边，有点查不下去。” 云霄贤丝毫没有遮掩，点头应是：“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丁点线索都没有。” 意料之中，但却在情理之外。 羽族的情报系统在四海八荒不算最好的，但是绝不差，昭月料到他们会一无所获，但没有想到竟然会一丝一毫都没有捕捉到。 会言灵蛊术，能吸食灵识，这在妖族已经是人上之人了，不管单玉林这一套妖法是不是他的父亲传授的，都能够侧面说明这个单玉林背后的家庭绝对不一般。 更关键的是，他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个小狐狸，又为什么要杀林生，他是听命于人，还是完全就是为了自己不暴露？ 若是后者还好，若是前者，那会不会同九重天的扶桑与灵女有关系？ “……我斗胆提一句。”云霄贤看着昭月若有所思的模样，声音压低了几分，“鬼族的情报网络最为强盛，月尊为何不……” 昭月睨了他一眼，思量些许，点了点头。 离开医所，往客院去的一路上，昭月都未曾言语，扶辰看着她少有的沉默，本来想问她关于她剑术的事情，最终还是将这个疑惑咽进了肚子里。 云霄贤说的没错，可昭月属实不太想将鬼族拉进这一滩浑水里。 按理说，鬼族情报网络绝对是世间第一，阎罗殿的往生册之中记载了一个人完整的一生，其详细程度就连九重天司命星君的命簿都难以与之匹敌。 已经发生的事情，和计划发生的事情，当然是前者更为精确一些。 昭月作为月族和鬼族共同的仙尊，利用鬼族的情报网络摸清楚单玉林的所有事件，理当是轻而易举，但是…… 扶辰跟在她身后，眸光一刻也没有从她的背影上离开，这个女人的脸上，隐隐发散着担忧的气息，令他有些不安。 前脚踏进院子，关上院门，一瞬间，眼眸中杀意翻腾。 此时此刻，趁她心神不宁，无暇顾及的时候，扒了她的衣服！ 毕竟这个女人曾经说过，对付流氓，就得用比她更流氓的手段！ 若现在不能打赢，至少也能扳回一局！ 嘴角扬起邪魅张狂的笑容，转过身，看着那不远处丝毫没有察觉的背影，扶辰越发觉得自己志在必得。 解开她几件衣服，让她在自己面前出出丑，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应该还是做得到。 那云钰剑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幽光翻滚，同他升腾的杀意浑然一体，冒出冲天的光芒。 背对着他的昭月，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小兔崽子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非要先露杀意，这不是摆明了把她当傻子么。 她颇为感慨，掐指准备要扣下结界，却一瞬间察觉到院外异样。 组结界的手指停了下来，昭月依旧背对着扶辰，之后，轻咳了两声，往左侧平移了两步。 这把扶辰看懵了。 他刺啦一声拔出了云钰剑，一脸狐疑的冲着面前的女人摆出绝杀的姿势。 只是那还没来得及用出来，伴着一声：“有刺客！”，昭月脸旁一个人影忽的一闪，耳边轰隆一声巨响。 尘土飞扬，遮了视线。 就见单玉林挥着剑，从飞扬的灰尘里头冲了出来，咔咔的咳嗽了好几声，抬手一把抹下脸上的灰土，神色紧张顾不上行礼，问到：“有刺客！月尊你没事吧！” 昭月眼睛睁的老大，点点头，四下没寻到扶辰的身影，她有些着急，捂着嘴挥着手驱散着四周的尘埃。 一息之间，那灰蒙一片的尘埃尽头，一股巨大的杀气升腾而来，昭月一愣，往后扭头就跑。 单玉林不解，揉了揉眼，歪头寻到：“月尊？” 但见身后瓦砾片片炸起，一个黑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移至单玉林的身后，腾空而起。 “鬼鬼……”昭月站在墙根，以玉笛的气息护体，啧啧惊叹。 “这五官都气歪了。” 时间好似定格，院子里的单玉林连姿势都没来得及调整，就看到脑袋边一个好似地狱恶鬼模样的人，龇牙咧嘴的冲着他一记猛踹。 他从哪里进来的，现在就从哪里出去了。 扶辰提着剑，喘着粗气，扭动了一下身体，脱臼的另一只胳膊咔嚓一声就回了原位。 盯着百米开外那正面嵌在墙体里的男人，“tui”的吐了口口水。 那墙壁中的单玉林，忍着身上剧痛，右手缓缓抬起，竖起了中指。 刚出医所没半日，这就又被人抬着回去了。 云霄贤看着客房墙上又是一个大洞，不住的心疼自己的银子。 自从这上古月尊来了药王谷，前前后后百多银子花出去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手下弟子没好气的嚷嚷：“愣着干什么啊，赶紧补上啊！” 而后很是尴尬的行了个礼，询到：“这个……” 扶辰狠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到：“他偷袭我。” 云霄贤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昭月，就见她很是正经的用力点了两下头。 “这院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月尊不如移步……” “不妨事，又修不了几个时辰。”她摆了摆手，乐呵呵的笑着。 云霄贤看她一脸随意的模样，嘴唇抿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来。 之后，寒暄几句，他便匆匆赶去医所，看看单玉林现在情况如何。 昭月站在院子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咋舌：“不是说三个回合么，你这一脚就把人踹成这样，有点犯规啊。” “没要了他的命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扶辰冷冷说到，“我被偷袭了你就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可是为了提示你移了两步，你自己反应慢怨不得我。” 扶辰眉骨突突跳了两下，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入夜，补好了墙，一众药王谷弟子从这客院里恭敬的离开，扶辰推开里屋的门，望着昭月坐在桌前的背影，眼眸轻垂： “鬼族的情报网，有什么让你顾忌的地方么？” 他往前几步，坐在了昭月的对面，看着她面前的白纸，以及她握着笔却一筹莫展的容颜。 面前这个女人，似乎对于鬼族的情报网，是特别的不想提及，也不想使用。 可之前翎妹的事情，她明明开开心心的收到了三途川送来的情报。 昭月抬眼看着他清冷的目光，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狼毫。 “太子殿下对鬼族，可有所了解？” 听到她这般反问，扶辰一愣。 【56】令昭月头疼的男人 鬼族，这大概是四海八荒最神秘的一脉古老仙族了。 这段时间他阅读各种书籍当中，有两本提到了鬼族。 记载着世间生灵身死之后，会乘船前往彼岸，经三途川，入阎罗殿接受审判，之后过奈何桥，再入轮回。 这一过程，称之为冥途鬼道，而鬼族，就是保障这一道路通畅的仙族。 因为他们能力特殊，大部分族人皆是死者所化，没有实体，如果不经由特殊的通道，便无法离开三途川。 虽然据云霄贤所说，百年前荒原之役，是月族与鬼族牵头，才组成了真正的联军，但那时他已经身死，对鬼族的存在并未亲眼所见。 “你应该没什么机会了解真正的鬼族，毕竟你还没见到鬼族就死了。” 之后，她眉头拧的更紧了，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黄泉讲这个事情啊，他那个人啊……有点过于手段暴力……” 一边说着，她脑海里浮现出黄泉那张脸，生生打了个寒颤。 昭月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自己这个特殊的弟弟，那还是真的有些害怕。 黄泉这个人，龙阳之姿，要论面容身材长相，分明是个男人，但在四海八荒的女人里绝对是排得上名次的。 对自己也是很好，有求必应，值得信任。 唯独有个特别的爱好，另一众熟人都头疼不已。 扶辰不明所以，看着她纠结的神情，有些惊讶。 这女人竟然还有害怕的人？ 昭月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笔。 “算了算了，还是不找他了。” 话音刚落，屋外一声鸦鸣突兀的传了进来，极为熟悉，昭月浑身一颤，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不知道是经过了怎样的挣扎，扶辰才看着她很是僵硬的起身，伸手把窗户打开了一个缝隙。 那头顶有一颗红宝石的乌鸦，好似等了很久的模样，叼着信飞了进来，在她的头顶盘旋了一圈，才将信扔在她的面前。 而后那乌鸦冲着昭月哀鸣了一声，扑扇了两下翅膀，化作一道黑烟，从窗口飞走了。 见它离开，昭月依旧小脸刷白，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的黄信封，踟蹰犹豫，半天都没动一下。 扶辰看着她一筹莫展的样子，很是不解：“前次三途川送来的消息，也没见你这般犹豫，今次怎么这么迟疑？” 昭月耸了耸肩，语气之中满是哀怨：“之前的信不是黄泉送来的。” “黄泉是谁？”扶辰不解。 “还能是谁，三途川的九幽冥帝黄泉啊，哎那个人有个特殊癖好，超恐怖的啊！”昭月一边说，一边颤颤巍巍的抬手，拿起了那封信。 方才那乌鸦是黄泉专属的信使，前后一合计，昭月觉得，恐怕是林生死的时候，带着同自己的契约，在三途川被阎罗殿的人给拦下来了。 要不然黄泉这么忙，只会以为自己现在还在按照原定的计划，一步步的实施。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信纸缓缓打开，清秀的小字映入眼帘。 果然，第一页密密麻麻，全是指责昭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的责备之词。 昭月抬手揉了揉眉心，放下那一页直接看后面。 第二页倒是干脆，就一句话： 综上，伤了我的心，你自己想办法查吧！ 扶辰看着她放下手中的信纸，头顶像是冒了青烟一般瘫坐在那里，疑惑地把那两页纸拿了过来。 好家伙，手指将那信纸展开的一刹那，耳边一阵鬼哭狼嚎为背景，一个极有磁性的声音直直入了脑海。 那一整页密密麻麻的责备之词，一字不差的被这莫名的声音念叨完之后，伴着一阵很是恐怖的笑声，那最后一句话也入了扶辰的脑袋。 当他放下那两页信纸，昭月真切的看到他头顶也冒出了丝丝青烟。 “现在懂了么？” 扶辰还没缓过劲，揉着太阳穴点了点头。 这女人的弟弟，果然不一般，简直令人窒息。 竟然喜欢做这种，令人心生恐惧的一次性法器，实在是…… 许久，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叹了一口气。 黄泉写在信上的话语虽然绝情，可第二日扶辰醒来的时候，又是一封黄色信封包好的信件，安静的躺在昨晚的桌上。他走进伸头看了一眼，就见到信封右下角小小的黄泉二字，浑身打了个哆嗦。 昨夜那信件里的鬼哭狼嚎，简直就像是魔咒一样，一整夜都盘桓在他的脑袋里，甚是恐怖。 他转头眯着眼瞅着地上睡的四仰八叉，甚至发出鼾声的女人。 眸光微微闪烁，将那信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撕开，看着依旧折了几下的信纸，蹑手蹑脚凑到昭月身旁，把那信纸的一角，塞进了她两指之间。 接着，他握着她的手，哗啦一抖，整张纸完完整整的展现在她的手中。 前一刻还睡的四仰八叉的昭月，猛然坐起，眼睛瞪得老大，被吓得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脑袋里黄泉那装怪一样的声音伴着阴曹地府里特有的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袭来，而身旁紧握着自己手掌的小狐狸，很是乖巧的端坐在那里，眼眸中满是盈盈笑意。 昭月的心里气的都快要骂街了。 要不是因为这信件内容极其重要，真的就想立马揍他一顿。 半晌，她轻轻放下手中的信纸，轻咳了两声：“有关单玉林的，你看么？” 扶辰狐疑片刻，猛的摇了摇头。 昭月抬手将那信纸折了几下，塞回了那信封里，而后，从他胸口拿出他的乾坤袋，放了进去。 “据说，他是妖族大将军向志明的半妖儿子。”昭月掀开被子，敲着生疼的脑袋起身往屏风后走去，“向志明现在的老婆叫良思思，是灵女的亲姐姐。” 扶辰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妖族大将军的夫人，是天后的亲姐姐？ “黄泉说查到的消息只有这些，这几个人都没死，生死簿几乎还是空白的。”昭月没有回头，“不过，黄泉的消息，不会有错。” 隔着屏风的映衬，她依旧能从缝隙中看到他错愕与震惊的神情。 妖族大将军的夫人，同九重天的天后竟然是这样密切的关系，这一切若被世人所知，九重天就成了所有氏族口中的大笑话。 扶辰看着自己的双手，连喘息都变的有些急促。 这一切，都是由他造就的。 当年他一心只想保护灵女，对她的身世来历几乎就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未曾详细调查过，没成想竟然出了这么严重的纰漏。 灵女有这样的一层身份，扶桑是不是早就知道？ 扶辰脑袋很乱，嗡嗡作响。 昭月原本气的七窍生烟，也正是因为黄泉信中的内容，令她气不起来了。 此时此刻，隔着一面屏风，她极为惋惜的看着面前的小狐狸，眼眸之中满是怜惜。 自己竭尽全力去守护去爱的一个女子，到头来连身世都是假的，彻头彻尾的欺骗了他，这世间不论是哪个男人恐怕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 更别说是原本高高在上，号令四海八荒的天族太子了。 看着他呆呆的盯着地面，昭月的心里就像被人拧了一把，针扎一般的难受。 毕竟，三十万年前，他是那个曾经庇护自己的男人，就算转世轮回记不得曾经的一切，但自己打心眼里希望他获得幸福，希望他能够有一个真正的好归宿。 就算世间所有都对他充满恶意，但也有她自始至终对他抱着绝对的善意。 看着那样的他受到这样的打击，昭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他还要难过。 那个男人，曾经是她的梦想，高高在上，发散着光辉的信仰。 －－－－－－题外话－－－－－－ 药神：崇文，你可要记住，我们云氏，只臣服于轩辕剑。 崇文：可有什么渊源？ 药神：……相传上古时期，太古帝君手持轩辕剑拔了羽族太祖的毛…… 崇文：啊？ 药神：……据说是因为我们羽族太祖，从一个小女孩手里抢了一根扎头发的发带…… 崇文：…… 【57】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因为那封信的原因，扶辰一整天面色都很差。 而昭月去同云霄贤讨论比武的细节，一整日也都没有回来。 他一个人，坐在已经重新更换的书案旁，脑海中乱的一塌糊涂，一本书翻了三页再也看不下去。 这一天一夜经受的起伏实在是太大了。 灵女竟然同妖族皇族有这么一层关系，难怪自己当年荒原之役时会变成四面楚歌的境地。 他双手抱胸，眉头紧皱，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先是赤狐尚礼被杀，嫁祸给了林生，而后灵女同翎妹一起来药王谷，没两天翎妹身上诅咒发作命在旦夕，之后林生被杀，死前写下半个林字，最终翎妹获救，灵女认师妹失败，回了九重天。 这当中，每一件事情的背后，似乎都有单玉林的影子。 他将这些再一次写了下来，隐隐觉得灵女同单玉林应该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就在他破解其中玄机的时间里，昭月一个人，去了已经涂药痊愈的单玉林的寝室。 他一个人住。 四门大敞，昭月冷笑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进了屋。 这么明显的一个陷阱，她定然不能佯装没看见，若是不进去，岂不是显得她没胆量。 前脚入了屋子，后脚刚收，咣当当几声，门窗便紧紧关上。 原本空无一人的屋内，单玉林此时却坐在桌旁，披着一件外衣，点着灯，煞有介事的握着那一本《生死经》。 那是月海浣花阁初级弟子必修的教材。 昭月也不客气，自顾自倒了杯水，在他面前坐下。 单玉林看着她倾国容颜，微微抬了一下头。 “你倒是好学，这书晦涩难懂，竟然也能安心看得进去。” 看着她喝下了那杯中的水，单玉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抿嘴一笑，恭敬的说：“毕竟仰慕月海浣花阁，但求学无门，好不容易弄来一本教材，得认真学。” 昭月满意的笑了笑：“很好，很好。” 而后，她有些晕晕乎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单玉林没有说话，看着她缓缓在桌上趴下。 “月尊？月尊？”他轻唤两声，合了手中书卷。 他没有打算伤害她，处心积虑这么久，就为了能带她单独离开一阵，他的身份与立场，让他很多事情都有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要不是因为那个臭狐狸，兴许还能有正面沟通一下的可能。 只是连单玉林也没想到，那个臭狐狸竟然修为极深，很是难缠，根本就不给他接近的机会。 无奈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看着昭月趴在桌上睡沉，他抿了抿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月尊，多有得罪了。” 而后，那两手刚伸出去，面前一把幽光长剑自上而下的搭在他脖子的动脉之上。 单玉林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 这臭狐狸！你大爷的！ 房梁上，那一对狐耳的少年倒吊在那里，眼眸中清冷的杀意好似把面前的男人整个吸了进去一般。 单玉林歪着嘴，抬头看着他：“你师父喝多了……” “白水怎会喝多。”昭月这一声，突兀传来，另单玉林一惊。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也是顺水推舟装出来的模样。 昭月从桌上起来，伸了个懒腰，挑着眉头看了看单玉林脖子上的云钰剑，又抬头睨了一眼扶辰，一脸的“坏了我好事”的模样。 单玉林有些心急，想要冲她解释，她却先吐出来几个字：“单玉林？向玉林。” 这一声，他呆愣了一下，猛然间换了姿势，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房梁上倒吊着的扶辰，飞身一跃，手持云钰剑挡在了昭月的身前。 向玉林沉沉吸了一口气，面前这云钰剑的主人，前次过招仅一击就将他重伤，若是正面打起来，现在背负着诅咒的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能聊聊么？” 昭月看着他淡然的神色，一只手搭在扶辰的肩头。 她逐渐对面前这个男人真实的目的有了些许怀疑和猜测，方才他明显是有什么想要对自己说的事情。 而那些事情，好像并不能被扶辰知道。 向玉林目光清冷，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来日方长。” 之后，他嘿嘿一笑，猛然挥手，掀起一阵妖风，借着那片刻的时间，飞身出了那间小屋子。 这等伎俩怎么可能会骗的了天下第一的扶辰，他前脚飞身出去，扶辰紧随其后。 昭月赶紧追出了屋子，却不见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她有些着急，将袖口中的玉笛取了出来，笛声缓缓，自这寝室院子飘散至药王谷的每一个角落，只一瞬就寻到了这一前一后的两人。 伴着耳边丝丝笛音，扶辰只觉得自己追他的脚越来越沉，眼前的人竟然越跑越远，甚至转过来很是嘲讽的冲他竖起中指，让他气的七窍生烟。 这女人的这笛子声，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分敌我么？ 竟然这般束缚他的脚步，另那向玉林就这样眼睁睁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半炷香的功夫，气的火冒三丈的扶辰，提着剑回到向玉林的院子里，冲着昭月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猛攻。 昭月躲避不及，被他以剑指喉逼到了墙角。 看着那能吃人的目光，她尴尬咧嘴笑了笑：“你这人，太心急，放他走才能钓大鱼。” 扶辰咬着牙，半晌才收了剑，冷冷哼了一声。 半个时辰前，崇文火急火燎的冲到院子外，咣咣砸门，他开门来不及问好，就听他说：“快快快，月尊去了单玉林的院子。” 连门都没来得及关，扶辰一眨眼便在崇文的眼中消失不见了。 他隐了气息掀开屋顶，顺着房梁走到正厅的时候，正好看到昭月缓缓趴在了桌上。 他真的以为这个女人就这样中招了！ 他看着那男人伸向她的两只手，他恨不得立马剁下来！ 那一瞬，他是真的打算杀了这家伙。 不管他背后是怎样的阴谋，不管他到底有什么价值，他真真切切的，就想杀了他。 明明是手段卑劣、恶心、不耻的一个小人，竟然让眼前这个一脸尬笑的女人给放走了！ 扶辰那无处发泄的怒火，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在胸腔里堵得他难受。 趁着昭月在向玉林的屋里寻找，扶辰一个人走到院子的大树前，深吸了一口气。 云霄贤刚踏进院门，就感觉四周空气不太对，寒冷异常。 而那低气压的核心，竟然是坐在树下紧闭着双眼，浑身升腾出阵阵杀气的小狐狸。 那杀气极重，云霄贤甚至能看到他身上冒出的层层黑雾，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屋内的昭月将这翻了个底朝天，片刻之后，还真就让她找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已经被烧毁的书信剩余的一片残渣，但那一小片之中，写着几个小字： 辰杀月尊，勿…… 只这几个字，昭月冷冷笑了一声。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58】这个女人真的气人 云霄贤屏住呼吸，从一旁划了个弧形，绕开了此刻明显心情不佳的扶辰，走进了单玉林的寝室里。 同已经勘查完毕，带着一脸轻松准备离开的昭月撞了个正脸。 他慌忙行礼，恭敬唤到：“月尊。” 面上看起来还算稳得住，其实内心已经泪如雨下。他是真的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小门小派，先不说水平怎么样，这弟子怎么就一个两个都不怕死呢，各个都在太岁头上动土。 昭月抬手扶了他一把，沉吟道：“不碍事。” 之后，睨了四下一眼，拉扯着云霄贤到屋内一角，很是郑重的小声说到：“不要去追，不要去找，这人不是羽族可以对付的。” 说完，抬起头嘿嘿一笑，拍了拍云霄贤的后背：“就这么办了哈，这事情我给你揽下来了，至于报答么……就用尚好的药材抵了。” 他侧着头，看着分明是强盗逻辑还心情莫名大好的昭月，内心苦闷到了极点，长长叹了口气。 扶辰杀意难消，见她咧着嘴从屋里出来，气不打一处来。 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昭月，看得她心中隐隐愧疚，后背发凉。 凑过去，赔了个笑脸：“哎呀……” 谁知话还没说完，那狐狸竟然冷哼一声，背着手径直出了院子。 昭月愣了一下，眼神打量了一翻四周，看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快步跟了上去。 可是那小狐狸走的极快，昭月在后面一路小跑狂追。 直到，他立在药王谷那悬崖峭壁的边缘，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峡谷，才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女人，就见她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双手叉腰，胸口阵阵起伏，面颊上满是汗水。 就那样很是不忿的斜着眼看着他，此刻昭月的千言万语憋在胸口里，却喘的一个字都冒不出来，憋屈的很。 再看扶辰，别说汗水了，大气都没喘一下。 他居高临下睨着面前的女子，胸腔里积蓄了许久的话语像是开闸泄洪了一般喷涌而出，几乎是对着她吼了出来：“我是不是同你讲过那个混蛋不是好人，让你离他远点？你倒好，自己送上门！若是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想过后果么？你想过自己有多莽撞多傻么？” 这始料未及的一声吼，倒是吼懵了喘着粗气的昭月。 她以为他这么生气，是自己阻碍了他去追那半妖血脉的向玉林，妨碍了扶辰追查他与灵女的进一步关系。 她还真就没想过，他是因为她只身一人去了向玉林的住所而生气。 “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缺根筋？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心狠手辣阴险歹毒，你这三十几万年白活了么？那单玉林要是对你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昭月抿了抿嘴，被他吼的发不出声音。 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向玉林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私下告诉她……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面前的人对她的什么解释什么好像，如果听了恐怕会更加火大。 “我告诉你！如果这种事情还有下一次！你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扶辰一股脑的将胸腔里积蓄的那些不满吼了出来，才觉得好像舒服了几分，走过来，蹲下身看着面前被他吼得愣住了的昭月，语气终于是和缓了许多：“听懂了么？” 昭月猛的点了好几下的脑袋。 那一瞬间，好似回到了三十万年前，人狠话不多的帝君，以剑指着她的额头，沉沉低吼：“听懂了么？” 见她点头如同捣蒜，扶辰舒了口气。 “听懂了就好。”说完，他有些关切的问：“那混蛋有没有碰到你？” 她眼眸轻抬，看着他关切的目光，突然吭哧的笑了出来。 说起来，方才那一翻模样，从别人的眼里看起来，还真的就像是单玉林故意下药欲行不轨一般。 看着面前不解风情的女人，扶辰的脸黑了一半。 “你这是在担心本尊？”她的声音伴着那笑容，映入他的眼帘，那一刻，扶辰心里咯噔一下。 担心？ 他沉着眼眸，点了点头。 数千年，他从未像方才那般情绪失控，就连撞破灵女同扶桑那不耻的行为的时候，也都不动声色的全身而退，若这还不叫担心，那世间再无可让他担心的事情了。 那感觉很不好。 扶辰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若是现在出了什么事情，我还怎么报仇？” 这话，三分说给昭月，七分说给他自己。 昭月看着他那有些窘迫的模样，伸手扯了一把他的两只狐耳，就听他“呀”的一声，抬起头恶狠狠的看着她的双眸。 “小兔崽子，你还没死，我怎么会死在你前头。” 这种时候，听到这样的话语，说真的，扶辰就像是被人当头砸了一棍子一样。 果然，这女人这么欠揍，一点都不可爱！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我担心你，你张口就是死啊死的。” “不是你整天喊着要杀我么？” 没等扶辰反驳，她从腰间拿出那一片烧剩下的纸片：“哎呀，只找到这件东西，不过基本上也能应证了我的猜测了。” 扶辰看着她手上的纸片，小心翼翼的拿过来，那纸张很脆，但并不廉价，里面掺杂着丝丝银色的线头，绝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纸张。 他两指轻轻搓了一下，银线的部位微微亮了一些。 竟然是夹杂纯银浇筑的纸品。 翻过来，纸面上剩余的几个小字映入眼帘。 “辰杀月尊，勿……”他轻声念出，脑海中想了一万种可能的上下句，抬眼看了看昭月，“会不会是想连着你一起杀。” “我也有此判断，只是搞不懂，哪方势力这般想不开，竟然想杀本尊。” 扶辰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许是手中有能克你的法宝。” 昭月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尘土：“你也太小看我了。” 扶辰白了她一眼，而后目光依旧回到了那一片残页上：“难道世间没有能克制你上古月尊的东西？” 她斜着眼，看着面前这个专注分析那纸页的少年，煞有介事的说到：“有啊，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怎么可能没有克制我力量的东西。” “是什么？”扶辰抬眼，不解的看着她。 她嘿嘿一笑，半蹲下来，指着他的胸口的乾坤袋，一字一顿的说到：“轩辕剑。” －－－－－－题外话－－－－－－ 昭月：小兔崽子，又偷袭我！ 扶辰：…… 昭月：刚才这一剑还不错，就是最后手抖了。 扶辰：…… 昭月：学艺不精啊！ 扶辰：……我师父，可从没教过我，如何打女流氓。 昭月：说谁女流氓呢？ 扶辰：谁拿着我衣服我就说谁！ 昭月（看了一眼手上的衣服，藏到了身后） 扶辰：你！ 昭月：只穿着裤衩的男人，啧啧啧 【59】修为不够脑力来凑 竟然是轩辕剑。 扶辰干笑了两声，这话的意思就和说她现在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差不多。 毕竟，轩辕剑此刻根本不能出鞘，自己的能力也因为这瘦小身躯的限制，根本无法持久的使用灵力。 “但是同样的，本尊也克制轩辕剑。”昭月若有所思的抬着头看着天空，“哎呀，三十万年前尚且年幼，同帝君交手的时候基本都是十招之内被他把剑架在脖子上……” 这话倒是新奇，扶辰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为何要同帝君交手？” 昭月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小狐狸，嘿嘿一笑：“我打赢了就能出嫁了啊！” 扶辰蔑着她的笑脸，没有说话。 她刚才眨眼功夫就被自己逼到墙角，再加上跑这么点路就喘成这个样子，恐怕帝君的十招应当是让了她九下。 估计是不想打击她，不然早就一击必杀按在地上了。 不过这倒是更令扶辰好奇，若说她会剑道，造诣颇深，将自己所有的根骨都隐藏了起来，理论上这种事情是办得到的，但是体力是无法隐藏的。 这么点距离，喘成这个模样，丝毫不像是装出来的。 若是只有这种程度的体力，她的剑术造诣又是怎么一回事，这根本就是悖论。 “你……”扶辰看着她轻松的模样，蹙着眉，“你体力一直都这么差么？” “嗯，我毕竟更善用术法，不善近战。” 他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此时的昭月可没空去想扶辰那话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其实十分担忧。 她一直以为灵女只是单纯的将扶辰的感情玩弄在手掌中，也从没有想过还会跟妖族有这一层关系。 而那个害死老天君，利用了灵女想要独登巅峰的心态，设计陷害了扶辰，之后坐上天君之位的扶桑，到底清不清楚灵女背后的这一层关系呢？ 如果清楚，那事情可就远远超出昭月的预料了。 这件事，扶辰心里，也是个结。 回来的一路上，虽然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拌着嘴，但是彼此之间都清楚，若是灵女同妖族有关系，那么扳倒扶桑之前，看来需要先弄掉这个女人。 生出不是龙的天族太子的女人，她的孩子真正的父亲到底是谁。 她真正的计划又是什么，会不会扶桑也只是她借机上位的一块绊脚石。 扶辰对她原本的恨意，此时此刻，掺杂着早就已经融在血液中的那对天族的责任与担当，越发的浓烈起来了。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要在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之前，尽快让自己成长起来。 他心里清楚，灵女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她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昭月的。 而从刚才的话里，他也终于得知为何扶桑对轩辕剑如此执着。 恐怕也只有先驾驭了那把上古神器，才能使得他图霸天下道路上莫名杀出来的这个女人能够被他所牵制，能够被他掌控吧。 轩辕剑与伏羲琴，一阳一阴，一刚一柔，一近战一远攻。 各种意义上，轩辕剑都要比伏羲琴更强大。 可若是百年前，自己没有死呢？ 娶了灵女，继任了天君，手持轩辕剑号令四海八荒的同时，是不是没有任何机会遇到这个女人？ 是不是永远都要活在灵女为他编织的谎言里？ “说真的，我越发佩服你这个天族太子。”昭月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你说你整天同她一起呆在乾元殿里，你后背不凉么？” 扶辰斜睨了她一眼，悠悠道：“本君日日睡在月尊身旁那床榻上，月尊的后背不凉么？” 昭月撇了撇嘴，有些不忿。 话虽如此，但此时的扶辰已经不同往昔，对灵女也已经越来越看不透了。 剑仙洛瑶虽然厉害，但是她的弟子未必能有青出于蓝的本事。 原先他认为灵女善女红，为人端庄贤淑温文尔雅，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至于修为上因为他自己是当时的天下第一，也就从来没把别人当回事。 现在回想起来，恐怕灵女是修为不够脑力来凑，一点不容小觑。 “所以，月尊放走那混蛋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他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面前的女人。 秋风阵阵，自昭月的身侧吹过，掀起她银白的发丝，逆光而立的女子，淡淡的笑着，却没有说话。 扶辰看着她那浮光之下的剪影，有些移不开眼眸。 原本问出这句话，就没有打算听到她的回答。 半晌，他才顶着面颊上的一抹红晕，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昭月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天光初现，昭月蹑手蹑脚的合上了里屋的门，扶辰一个人躺在床上，那眼眸猛然睁开，往她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女人，还真是学不乖。 昭月一个人猫着腰出了院子，合上院门的一瞬间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 一转头，向着修炼场的方向悠哉悠哉的走过去。 路上顺便在送吃食的杂役那里顺走了两个馒头，一点一点掰着塞进嘴里。 这药王谷的修士，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比她月海浣花阁辛苦的多，医术多讲究专精，对精神力的要求很是严格，早晚课业都相当繁重，不管是初级弟子，还是已经是座下大弟子的人，都逃不掉起早贪黑的严格修学。 她站在修炼场旁的一棵大树上，将整个修炼场尽收眼底。 不管男修还是女修，此时此刻都端坐在内，认真听着云霄贤的讲学。 她立在那树干上，专注的探头寻找，身子稍微偏了一下，撞到了一旁有些柔软的什么东西。 昭月一愣，扭头一看，那冷面立在那里的扶辰很是不屑的歪着嘴，斜眼看着她。 她咽了口气，尴尬笑了笑：“你怎么在这？” “哼，这话当我问你吧。”扶辰一把从她手中夺下剩余的一个馒头，自顾自的咬了一口。 “我来看一下翎妹，毕竟再过几日你得输在她手里才行。”昭月懒得理他，转过头伸长了脖子，在一众青色衣衫的弟子里寻来寻去。 这云霄贤也真是够图省事的，世间就没见过跟他一样男女弟子没有服装差别的。 一眼看去全是一模一样的人坐在那里，昭月的两眼都要花了。 晨课结束，陆陆续续有三五成群的弟子从那修炼场中离开，她等人潮散去，看着那一身青衣的女子经过，才从树上轻巧的跳了下来。 “看你气色还好，当是已经痊愈。” 话音自身后传来，翎妹双肩一颤，明显被吓了一跳。 转过头，见到面前是那日救了自己的上古月尊，她赶忙弯腰行礼：“多谢月尊救命之恩。” 昭月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人，眼眸中的笑意更是浓郁了一层，冲她勾了勾手指，凑在她耳旁小声说到： “那日，她是要杀你。” 翎妹一愣，就连扶辰也愣了一下，上前一步拉住了昭月的胳膊。 “你当真不怕？” 说完，她拍了拍一旁扶辰紧张的手，嘴角上扬，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惊讶的女人。 【60】凛冬将至 面前的翎妹颔首而立，手指关节紧了几下。 昭月紧紧盯着她，目光炽热容不得她丝毫躲闪。 “喂！”扶辰往前半步，几乎贴着她的身子。 他有些紧张，搞不懂这个女人又要干什么。 忽然，出乎意料的，传来小小的一声回应。 “我知道她要杀我，也确实真的怕。” 看着翎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扶辰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青衣女子，蹙眉而立，十指紧扣，极为谨慎的看着昭月的面颊。 一个念头渐渐攀上扶辰的心头，难道说一开始她就没有失忆？ “千年前我也一样害怕。”果然，她口中话语，让扶辰的猜测成了真。 他看着翎妹，又抬头瞅着昭月笑意盈盈的面颊，愣在那里。 难道说这个上古月尊，也只一眼就看出她的失忆是装的了么？ “确认了你没有失忆，本尊倒是放了心。” 昭月嘿嘿笑着，伸手一把按在扶辰的头顶，揉了几下。 你这女人搞毛啊！ 被揉的头发乱成一团龇牙咧嘴的扶辰，一把拔出云钰剑，自一旁突刺而来，昭月一边轻松的闪躲，一边对着已经呆愣在原地石化成一尊雕塑的翎妹笑嘻嘻的说到：“看到了么，你若是没有恢复记忆，本尊还真就怕小徒伤了你哦。” 说完伸手自袖口中抖出那玉笛子，云钰剑冒着幽光的剑刃噹的一声落在上面：“你这家伙！” 扶辰从牙缝里冒出来这几个字，声音不大，但昭月听的仔仔细细。 嘴角一勾，侧脸冲着翎妹笑道：“每日皆是如此，不足为奇。” 之后，抬手打了个响指，扶辰一愣，心中大呼不妙。 脚下不知什么时候被捆仙绳套的严严实实，滋溜一声整个人就倒吊着上了树。 翎妹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方才的画面在脑袋里过了好几遍。 “呐，过几天比武你会代表药王谷出战，加油，把那家伙打趴下！” 边说，边抬手指了指上面。 没等翎妹点头，她就邪魅一笑，自顾自转身走了。 吊在那大树上的扶辰，一摇一晃的看着昭月渐渐走远的背影，目光尽数落在树下的女子身上。 她关切的仰着头，询到：“你不要紧吧？” 扶辰看着她急切的神情，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一身青衣难掩剑道根骨，姿势，关节，手指，站姿，自上而下都透出青云山剑仙一门独有的特征。 荣络修为有限，定然看不透这个女人真实本事到底如何。 但扶辰看的懂。 自他拔剑的一瞬，就将天族剑术的招式尽数掩盖，方才那剑气虽然逼人，但在内行眼里应该只是看到了胡乱劈砍的一通的模样。 那女人一大早不睡觉，专程跑来一趟，应当就是为了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没有失忆。 没有失忆的翎妹，比九重天上的灵女更加麻烦，兴许真的就能一眼认出他的招式痕迹来。 解开了那捆仙绳，他稳稳落了地，眼眸冰冷含刀，看着面前的青衣女子。 翎妹不解的望着他，相顾无言。 扶辰眼眸转了一转，将手中的云钰剑收回剑鞘，睨了一眼云霄贤的断崖，没有理会身后女子诧异的目光，径自离开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哪里让他想不明白。 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遭人算计了一回，现在看什么事情都有些不太对劲。 立在药王谷那高耸的云阶上，他侧身看了一眼面前青烟袅袅的山谷。 “……凛冬将至。” 许久，他缓缓说到。 昭月一个人坐在客院之中，坐在平日里扶辰坐着的位置上，看着院子里那一棵已经落光了叶子的大树。 枝干粗壮，根深蒂固。 此时虽然整棵树都是光秃秃的模样，但来年树叶发芽，枝繁叶茂的场面，也好似指日可待。 那树，就像是现在的扶辰一样。 这半个月，她终于有一个空闲的日子，能够这般轻松的坐在这里。 将面前放置的小黑盒子整理一下，用绸缎包好，扎了一个结。 给狐帝的丹药已成，只需要将药王谷的事情了结，之后便可回月海浣花阁。 但她心中其实还压着一件事。 这天族太子虽然经了天命祭，保住了元神，可是，他那身子骨毕竟是狐帝用陶土捏的，陶土是不会长大的。 可若是容器不再长大，那灵力的容量便始终只有他曾经的四分之一。 那天族太子如果知道这件事，决然会平地炸裂。 得想个法子，让他的身体能够自然长大。 能够在不引起天族注意的前提下，自然长大。 昭月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地点。 那里，据说是太古帝君诞生的地方，世间纯阳之所，近天的第二天宫。 昆仑宫。 就算身体再怎么变幻，本质也始终是那一个灵魂，兴许昆仑宫内有使他成长的法子。 看着窗外的晴空万里，昭月打了个哆嗦。 “冬天要来咯。” 边说，边伸手将窗户咔铛一声关上。 断崖上，云霄贤的金翎鸟拍着翅膀缓缓落在他的肩头。 当着扶辰的面，他将那金翎鸟带来的书信缓缓打开。 而后，脸色沉的如寒潭之水，牙关紧闭，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了扶辰。 那云天处的来信上，写了很有意思的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说据天族的消息，上古月尊偷了轩辕剑。 第二件，是说云帝的小女儿，小公主云素柔，要嫁给天君扶桑。 还没等扶辰说话，云霄贤破口大骂道：“一群傻子！呸！” “云天处一群老糊涂！老糊涂！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站了天族的队！”云霄贤胸口阵阵起伏，在扶辰的面前踱来踱去。 “那扶桑什么人云帝心中就没点数？竟然还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情绪格外的激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药神先冷静一下……” “冷静！我冷静个大头鬼！”他走到扶辰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信纸，哗哗啦啦撕得粉碎。 “云天处那群老秃驴，是逼我同他们同流合污啊！我呸！” 那一把碎片自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云霄贤来来回回又转了几圈，在扶辰面前蹲下来，一把抓住他的双肩。 “此事重大，你可千万要小心，各种关系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扶辰点了点头：“羽族，是站了队啊……” “绝不是这么简单，这云帝的小女儿，同月尊可是有一段渊源的。” 说着，他抿了抿嘴：“随我来。” －－－－－－题外话－－－－－－ 昭月：你看看外头，深更半夜，不睡觉都要杀我，够拼命啊。 扶辰：……女流氓。 昭月：关我什么事！你自己脱了的！ 扶辰：…… 昭月：对吧，你自己脱了睡觉，跟我有什么关系。 扶辰：……我脱了外衣，但我还穿着睡衣。 昭月：…… 扶辰：右手别藏了，赶紧拿出来！ 【61】过往恩怨 断崖上，那硕大的平台后方，云霄贤居所的大门同那石壁嵌在一起，门楼高耸恢弘。 他带着扶辰踏进屋内，抬手一挥，大门应声紧闭。 云霄贤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已经端正坐下的扶辰。 “月尊同云素柔的事情，说起来我也有错。” 他抿了一口，那水温热入了喉，伴着他一声轻叹，时间仿若倒回百年之前。 依旧是药王谷，依旧是秋天。 昭月骑在黑天照身上，落在山谷的迷阵之外。 她看着自上而下高耸的迷阵结界，抬手敲了两下，发出邦邦的声响。 “嚯，挺结实啊。” 四海八荒寻了个遍，药材的品质都不尽人意。听说羽族有个药王谷，漫山遍野均是尚品药材，赶了两天的路才终于寻到这药王谷的踪迹。 却被面前这结界挡了去路，昭月四下探寻了半天，寻思这个地方还能有这样的东西，还真如传闻一般。 “走，老黑，带我去寻个入口，咱们第一次来，要讲礼节，走正门。” 侧身一跃，骑在那世间独一无二的大神兽，狐族的大神祗，上古洪荒时期的瑞兽天照身上。手掌轻轻抚摸着那黑色的毛发，那神兽便平地而起，腾空在整个药王谷的结界上转了好几圈。 坐在山谷断崖上的云霄贤，警觉的感受到那结界外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气息，迟疑片刻，说到：“崇武崇文，你们二人守住迷阵的出口，快去。” 崇武崇文两个人不解的互相看了一眼，应了声是。 昭月在结界外旋了好几圈，终于在一片小峡谷外寻到了一扇大门。 高耸入云，但四周寸草不生。 她狐疑的落了地，抬头看着那大门上三个金色大字：“药王谷。” 昭月轻笑一声，胳膊一抬，那黑天照化作一道金光，冲进了她的外衣里。 “药王谷出绝世好药，这名字不错。” 只是这山门，独独一块高大的门楼，四周寸草不生，只差在柱子上写下：此处有诈。 这摆明了是个陷阱。 昭月歪嘴笑了笑，不以为然。 “既然这么诚心诚意的邀请我，我就去试试你这迷阵。” 来之前她就听人说这药王谷的云霄贤，上神品阶，号称四海八荒第一机关王，他做的机关迷阵天下第一。 可当自己亲自置身其中面对的时候，着实被震惊了。 这四海八荒第一机关王，家里应该闹过老鼠。 不然，眼前这漫天盖地的老鼠夹子，一望无垠，浩浩荡荡，有些悬挂在树上的竟然还能随风飘荡，互相碰撞好似风铃一般。 不论是眼前的大路，还是四周陡峭的山壁，这老鼠夹子铺设的竟然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壮美的景致了。 昭月干笑两声，这云霄贤够狠啊，脚边连块石头子都没有留给她，还真就打定主意等着她老老实实走过去啊。 她深吸一口气，蹲在地上，对着面前的这百万老鼠夹子犯了难。 云霄贤立在断崖上，乐呵呵的瞅着山门之外。 他倒是要看看，这不请自来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期，到这偏远的药王谷来。 天族与妖族不日即将开战，此时来这，恐怕不是什么一般人。 他云霄贤才不想卷进这十几万年一次的大战里去，他只想守着他的山谷，做个逍遥神仙。 “师父。” 身后，清脆的呼唤声传来，他转头看过去，自己的关门弟子，云帝的小女儿云素柔，一身青衣，脚下的足铃叮当作响，款款而来。 行至他的面前俯身行了下礼。 在云霄贤的眼中，自己的这个小徒儿，因为羽族云帝的宠爱，所以脾气古怪任性妄为。 虽然在他药王谷已经算是恭敬有礼，但也时不时惹出些麻烦。 “师父，我听师兄师姐们讲，有不速之客前来？” 云霄贤眼神微微眯了眯，点了点头。 面前的女子突然邪魅一笑，往前凑了一小步，压低了声音说到：“此时来药王谷，兴许是妖族的刺客……” 这种可能云霄贤早就想到了。 “我药王谷机关迷阵森严，也不是一般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不必……” 话音未落，只听得天空咚的一声闷响，支撑药王谷的结界四下裂成了八块。 云霄贤嘴巴张的老大，循着声音抬起头，他引以为豪的药王谷机关迷阵，竟然在自己脑袋上爆开了一个大洞。 还没来得及平复自己震惊的心情，那大洞里如瀑布一般哗哗啦啦落下大量的老鼠夹子，中间还夹杂着一个人影。 那人满头白发，一身玄天星辰外衣。 头上夹着几个老鼠夹，身上也被夹了十来个，从那夹子堆成的小山包里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 面前的两个人，云霄贤也好，云素柔也罢，瞪成了金鱼眼，直勾勾的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呸。”昭月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从头顶拔下两个老鼠夹子扔在他两人脚下。 侧身又看看身上其他地方被夹的痕迹，那目光如刀刃，能杀人了。 “你们药王谷待客之道可真是天下第一！”摘了背后几个老鼠夹，昭月狠狠出一口气，“也真是奇了怪了，你们霄贤上神是不是把天下所有的老鼠夹子都弄来了？” “你是哪家的散仙，我药王谷乃是羽族圣地，岂是谁人想来就来的？” 云素柔上前一步，腰间的佩剑刺啦一声，直直指着面前的黑衣女子。 昭月挑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云霄贤？” “大胆，上神名讳是你能直呼的么！”云素柔一脸嫌弃，举着剑往前走了半步。 “我是云霄贤。”她身后的男人乐呵呵的捋了把胡子，往前走了一步，“你是哪家的妖邪，敢来我这药王谷撒野？！” 听到这里，扶辰吭哧一下笑出了声，看着面前愁眉不展的云霄贤，他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笑的过于夸张。 “药神真是好眼力。”他忍了又忍，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云霄贤挠着头，轻叹了一口气：“当时只顾着气她把我药王谷的迷阵如此暴力的打穿，没注意到其他细节，现在想来，她身上灵气涌动，绝不是寻常小仙。” “所以呢，她听见你这么说她，什么反应？” 云霄贤的眉头拧成了麻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月尊也是个奇葩，她手指一抬，把云素柔的衣着发型整个变了个样，双手叉腰，大义凛然的说： 什么眼神啊！这才叫妖邪！” 【62】过往恩怨(三更) 云素柔，原先素雅的发髻变成了十几条小麻花辫，在脑袋上缠绕出五个圆圈，环环相扣。身上原本素雅的青色长衫，变成了大红的露肩蓬蓬裙。 紧握长剑一动没动的她，完全不知道面前的女子一个抬手，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 听到声响赶回来的崇武崇文两个人，刚走上断崖，就正好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崇武一下慌了神，赶紧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拖了下来，搭在云素柔的肩上。 “大师兄你干什么？”云素柔一脸厌恶的看着他，双肩一抖，那外衫自上而下落了下去。 借着眼角的余光，她终于注意到自己身上衣衫的变化。 “啊！”的叫了一声，捡起落了地的外衫赶紧披在身上，“你这妖邪！今日我定要将你捉拿！” 昭月看着面前的女子，冷冷哼了一声：“就凭你啊？” 她迎着云素柔手中直直的长剑，往前迈了一大步。 这倒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几乎全都愣在那里，看着云素柔手中的长剑，在她逼近的过程中发出咔咔的声响，而后猛然碎裂。 那长剑爆裂开的一刹那，星芒之间，云素柔真切的看到，面前这个女人邪魅的容颜，倾国倾城。 可昭月的得意洋洋也就只维持了那一瞬间，云霄贤的捆仙绳从天而降，将她结结实实的绑在了那里。 云素柔看她动弹不得，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就凭我，怎么滴！” “素柔！”云霄贤的声音很沉，带着怒意。 伸手将云素柔往后拉了几米，自己站在那黑衣女子的正对面，声音沉沉问到：“这位仙友，我药王谷，没有邀约，是不能入谷的。” 昭月被他绑着，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一般的点点头。 “确实是有要紧事，我需要一株尚品灵芝，已经寻遍四海八荒，都没有我要的那种品质。” 云霄贤眼眸眯了眯，看着这个被自己绑在这里却丝毫没有畏惧神色的白发女人：“你是哪家的弟子？” 玄天星辰外衣，他从未见过。 且不说那衣服剪裁细节极为精致，材料也是四海八荒极为稀有的珍品绸缎，衣衫图案绣着一只黑色的狐狸，炯炯有神。 昭月看着面前的云霄贤，咬了咬嘴唇：“不笑川，狐族。” 她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手里捆仙绳的一角已经扯在手上，若是他此时再度发难，那她就只能破了他这小术法，跟他正面打一架了。 能动手解决的，她决不多说话。 可方才那个问题，眼看天族和妖族大战在即，羽族又同天族是万年不变的同盟，此时决不能让羽族知晓自己的存在。 若是报给天族，那么极有可能会被扶桑察觉。 那个傻子太子可能就没命了。 云霄贤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没见过狐族皇族，不过眼前这个女子的衣着价值，恐怕四海八荒不论哪个仙门，也只有正统皇脉才穿得起。 他缓缓从袖口中拿出一株尚品灵芝，在昭月面前挥了挥：“可是要此物？” 看着那灵光点点的灵芝仙草，昭月脸上乐开了花：“正是。” “师父！你不能给她！这邪祟绝不是什么好人，让徒儿收了她！”一旁云素柔的声音传来，他侧脸看了她一眼。 之后，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到：“你这般欺负我的徒儿，面上说不过去，这样，你同她比试一番，若是你赢了，这灵芝归你，若是她赢了，你就自认倒霉吧。” 昭月眨巴眨巴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云霄贤。 这药神还真是公平的很啊，若是自己赢了就得到那一株灵芝，若是她赢了就自认倒霉被她杀掉从头再来，可真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她睨了一眼一旁因为云霄贤撑腰而脖子快仰到天上的女子，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 扶辰放下手中的杯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云霄贤。 以他对昭月的了解，恐怕是将那羽族的小公主打的落花流水。 那个女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要给人留面子这件事情。 别说是羽族小公主了，就是自己这天族太子，她也一毛情面都没留过。 “所以药神现在无比后悔？”他眉眼轻抬，看着揉着太阳穴不住点头的云霄贤。 “这月尊，真真就是个异类。云素柔碰都没碰到过她，她在人家脸上硬是画了个乌龟。” 画了个乌龟，嗯，是她的风格。 “那乌龟也不知道月尊用什么颜料画上去的，她走之后百年时间，云帝寻遍四海八荒，也没能将她脸上的颜料洗下来。”他伸开手，点在掌心上画了个小圈子：“大概就这么大一只绿乌龟，为此云帝还曾亲自到访过狐族不笑川，之后我才又听说，她那狐族的身份竟然也是伪造的。” 扶辰轻轻笑道：“她当时怎么从药王谷离开的？” 面前的人思索了片刻，沉沉的出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少年看着他摇头的模样，没有继续追问。 此时，扶辰的心中大致有了些底，这扶桑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原本因为轩辕剑封剑，羽族讲究实力为王，且只臣服轩辕剑的主人，自轩辕剑封剑的那一刻，同天族的关系定然是降至冰点。而扶桑如果表现出不在乎云帝小女儿面貌的态度，娶了云帝这小公主，那么可以说一举解决了天族背后的大隐患。 云帝因为感激扶桑，定然不会对他向上古月尊发难这件事横加干涉。 属实是一步好棋。 若是之后昭月就是在云素柔脸上画画的那个小贼的事情，传到羽族云天处，那云帝更是同扶桑团结在一起，甚至会一同向昭月发难。 扶辰隐隐有些担忧，从那高耸的石阶梯上往下走的脚步很是缓慢。 他本来是想来问问云霄贤，那个单玉林的事情他知道多少，可意外的得知了更加重大的情报。 抬头看着天空，那九重天上的扶桑，这一次决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虽然图霸天下是扶桑的目的，要完成这件事就必须要铲除上古月尊昭月这个大阻碍。 可是扶辰不明白，这个八百里外只需拨弦一曲就能屠戮十万人的大神祗，这个明明是绝对实力的存在，扶桑要用什么样的办法，什么样的手段，将她从他宏图霸业的图纸上，铲除干净呢？ 九重天上玉清殿，扶桑坐在那九龙盘绕的金色龙椅上，看着手中云帝关于联姻的回复，不言，不笑，没有表情。 他放下那一页信纸，抬手拿起一旁的《山河画卷》，将云天处从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接下来，就是时机了。” －－－－－－题外话－－－－－－ 昭月：…… 扶辰：…… 昭月：…… 扶辰：本君说过多少次，打架，能不能好好打，能不能不要脱人衣服。 昭月：……不好意思，习惯了，习惯了。 扶辰：哎…… 【63】你方才说什么? 扶辰推门而入，屋内忽的一股寒气，让原本昏昏欲睡的昭月猛然一哆嗦，瞌睡醒了大半。 他倒了杯水，走到她面前，问到：“百年前你是如何离开的药王谷？” 她脑袋很是迷糊，抬手揉了揉眼：“百年前？哦，我把他一个女弟子扔进他的老鼠夹子山里了，然后趁乱从正门走了。” 把云素柔扔进老鼠夹子山里，亏她干得出来。 “那个女弟子，要做扶桑的天妃了。” 这句话，原本还有丝丝睡意的昭月，彻底清醒，脑袋凑到他的脸前：“你说的是真的？” 扶辰看她一脸惊讶，点点头：“真的，云霄贤刚刚得到的消息。” “啪！”的一声拍手，昭月脸上笑开了花：“太好了，终于不用上赶着让我做天妃了！” 好似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晃着脑袋笑的合不拢嘴。 扶辰脸一沉，看着她乐不思蜀的模样，腰间的云钰剑闪了两道寒光。 那一股杀意自面前的少年铺面而来，让她方才那股开心一下就散了大半。 “……”昭月不解，看着他杀气翻腾却丝毫未动，脸上扭曲成一个大问号。 许久，扶辰双唇一碰，冒了一句：“所以月尊是用不着换一个新的天君了？” 听他这么说，昭月脑海里盘桓了一阵，煞有介事一般开心的点了点头。 看她那样子，扶辰的杀意更胜，气不打一处来。 这女人，把本君当什么了？ 说换就换！说不换就不换了么？ 昭月眼眸里映着那个怒气滔天的小狐狸，饶有兴致的冲他摆了摆手：“是啊，本尊的问题解决了，至于你嘛……” 她双眼一眯，说到：“要是不想当我的弟子我也是完全可以……” 啪的一声，扶辰一手拍桌，猛然往上一个翻身，那云钰剑眨眼间便同昭月的眉心仅有一张薄纸的距离。 她两只眼珠盯着那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又看看面前怒意滔天的扶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扶辰一手执剑，纹丝未动，另一只手不知何时钳住了她的下颚，那张脸带着肉眼可见的怒火，向着昭月的面庞缓缓逼近。 “月尊方才说什么？”那声音极沉。 昭月看着他踏在自己的椅子把手上，一脚蹬着书案，将自己生生卡在这张椅子上，动弹不得。 喉咙里翻滚些许，说不出话来。 那闪躲的眼神怎会逃得过扶辰的双眼，目光如炬，云钰剑丝毫未动，那面庞近的连她的呼吸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女人，还没过河就想拆桥？ 谁给她的胆子？！ 那云钰剑凛凛寒气逼得昭月眉心发凉，她本想逗一逗这个一本正经的太子殿下，没成想这个狗太子一言不合直接拔剑。 她自下而上看着面前离得极近，却发散着阴郁气息的俊俏容颜，尴尬的笑了笑。 “月尊方才说什么？本君没有听清。” 扶辰的声音铺面而来，那凉薄的双唇近在眼前，一张一合让昭月看的心里咯噔咯噔直跳。 “咳咳。”昭月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刚才说，你看扶桑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没有担当！天君怎么能让没有担当的人做呢？对不对？得换！” 她看着面前表情阴郁的少年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样子，一脸疑惑。 难道这太子不是因为利益受阻的关系才着急炸毛了？ 扶辰的眼眸好似星辰大海，将面前的昭月映在上面，他心里不爽，不知道是因为利益上的关系，还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曾有一瞬间想要甩开他。 若是不需要换天君，那么他就没了让她庇护的理由，自然也就没了留在她身旁的基础。 他不爽，但却说不出口，憋得难受。 昭月看着他越来越黑的面容，再看看悬在头顶纹丝不动的云钰剑，额间的汗水自面颊滑落，滴在她的衣衫上。 她是真怕这个小兔崽子手没握紧，把她破了相。 虽然皮相这个东西她并不在意，但是脸上被人剌个口子这也实在是过于具体。 扶辰抬眼，看着她越发紧张的模样，鼻腔里冷哼了一声：“那依月尊的意见，本君是走呢，还是……” “不不不，我还需要你帮我，真的，很需要。”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语，扶辰轻轻松开她的下颚，眨眼间就将手中的云钰剑收回了剑鞘。 昭月看着他收了剑却还是这般姿势将自己卡在这椅子上，身子稍微往外挪了挪。 “月儿。” 扶辰唤道。 她一愣，刚想教训他，就对上了他炽热的目光。 “本君的剑，天下第一。” 说完，他猛然撑胳膊，从那案台上飞身一跳，稳稳落了地。 背对着昭月，拍了拍身上的衣衫。 这个女人，竟然以为自己会伤到她。 他冷哼一声，侧着头说到：“你可有想过，羽族云氏与扶桑这一次联姻，兴许就是为了对付你。” 扶辰说这话的时候，昭月明显还没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半晌才“啊”了一声。 她抬手挠了挠头，若无其事的说到：“对付我？是想被灭族么？” 好一个灭族，说的如此轻松，如此惊悚，让扶辰都不知道下一句话该怎么接了。 昭月见他没再发话，便也没再继续多问。 若是三十万年前，帝君还在，听到有人要对付她，可能二话不说提着剑就杀过去了。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帝君不在了，扶辰的身体只是个陶土胚子，轩辕剑不能现世，就算扶桑要联合云帝对付她，她也只能受着。 在扶辰安然长大之前，恢复原本的能力之前，她都不能将他卷进这浑水之中。 若是能以自己作为盾牌，吸收全部的目光，让他躲过所有人的注意，那么就算是天下都想要她的命，她也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呐，小子。”她坐在那里，柔声唤他。 扶辰依旧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你答应本尊一件事好不好？” 立在那的少年，缓缓转过头，看着异常郑重的白发女子。 “你答应本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蛰伏到最后，好不好？” 那话语极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不可抗拒的绝对力量，像是殷殷期许，又像是万千叮咛。 扶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心里波涛汹涌却无法表达。 许久，他舒了一口气，沉吟道：“那月儿你也要答应本君一件事。” 他双目如炬，直直盯着她倾城绝代的面颊： “只有本君，能要了你的命。” 昭月微微愣了片刻，扶辰的目光灼灼，就好似完全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样。 只有扶辰，说完他就后悔了，还只能端着架子等着她回应自己。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分明应该说：我要你跟我订一纸婚约！ 哎呀，怎么脱口而出就要要了她的命啊！ 昭月看着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有些惊奇的点了点头。 杀她这件事，需要这么大思想斗争么？ “一言为定。”她有些诧异的应允了。 一言为定个大头鬼啊！要杀你你还一言为定啊！ 扶辰心里早就翻了锅，脸上莫名升腾出了怒意。 “这小兔崽子，什么毛病啊？” 昭月看着他的背影，五官都挤成了一个问号。 【64】老实人的开导 那一晚上扶辰都在后悔这件事，多好的机会啊！ 之后接连两日，他都像是失了魂一般，唉声叹气，坐在书案前也不动弹。 崇文从昭月那里听说了他这副模样，挠了半天脑袋，寻了两本书咣咣敲那小院子的木门。 许久，扶辰才一脸嫌弃的拉开木门，哼了一声。 崇文嘿嘿一笑，一个侧身从那门缝中挤进了院子里：“月尊说让我来看看你。” 看着他一脸笑意盈盈，扶辰没有说话，径直进了屋子，转眼间又在书案前坐了下来。 手上的书卷停在面前那一页足足两日，就像那书页上有崇山峻岭一般，再也翻不过去了。 崇文猫着腰跟在他身后，蹑手蹑脚的进了屋，看着眼前很是奢华富丽的客院摆设出了神。 白玉的茶壶，青瓷的笔筒，黑檀的大书案以及水晶的吊帘，着实开了眼，口中不自觉的发出“喔噢”的一声。 扶辰眼眸自书卷后抬了一下，看着他那股新奇劲，问到：“她同你讲什么了？” “谁？哦，月尊啊。”崇文从一旁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书案的另一侧，嘿嘿一笑，“月尊说，你这两日茶不思饭不想，满脸苦大仇深，夜里尽是声声哀叹，让我来开导开导你。” 扶辰看着面前的崇文，思索片刻，将手中的书卷合上，轻叹了一口气：“崇文师兄可知我为何心情不佳？” 他脸上一愣，压低了几分声音说到：“还不是因为女人啊……” 这回答出乎意料，另扶辰颇为惊叹，面前这整日里在云霄贤面前一股牛脾气的犟筋师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眼力，将他这般辛秘的小心思都一语道破。 “师兄可有好法子？” “这……”崇文被他这么一问，犯了难，“哎，天道自有定数，还是节哀吧。” 扶辰一愣，节哀？ “虽然我昨日听月尊讲了，那林生死的冤枉，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没死。”扶辰目光带着些许怒意，盯着面前一本正经开导他的人。 这下轮到崇文懵了，都那个样子了，胸口开了个洞，血都流干了，还能没死啊？ “……”他愣了片刻，惋惜的说到，“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也得正视……” “没死。”扶辰铁黑一张脸，打断了崇文的话语。 崇文看着面前的少年，喉结上下一滚，彻底懵了。 “不是林生。”他声音极低，分明带着几分怒意铁黑着一张脸，却有些不敢直视崇文的双眼，脸颊上还泛起两朵红晕。 崇文看着他又气又害羞，很是别扭的模样，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姑娘家怕是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啊！”他双手揣进袖口中，胸腔里升腾出阵阵笑意。 那别提多别扭的少年，紧闭着双唇，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在发愁，如何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崇文脸上的表情逐渐放飞，笑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 面前的扶辰，正了正身子，恭敬的冲他拱手道：“还请崇文师兄赐教。” “噗。”看着少年的模样，崇文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挥了几下，“你也有今天啊！” 扶辰不语，依旧端坐在那里，那目光直直盯着他的脸，半天才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声：“有劳了。” 他思索片刻：“你现在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我觉得你可以参考一下曾经九重天的太子扶辰，他追女人可有一手了。 你知道前几日来药王谷的天后娘娘吧？ 当年，太子扶辰据说是为了她历劫六十载，之后送宝物送珍馐，还把东海一座仙岛以她的名字命名……” 扶辰铁黑着一张脸，听着他夸夸其谈。 “不过也是，你好像也没到那个财力哈。”崇文挠了挠头，“直接告诉她你喜欢她你要带她走不好么？” 安静的半晌，扶辰抬眼瞥了他一下。 “大概会被杀。”那话音沉沉，不容置疑，让崇文都打了个哆嗦。 这是看上谁了啊竟然还有性命之忧。 “那就潜移默化，让她离不开你，如何？” 这简直就是说在了扶辰的心坎上。 前一刻还一脸阴郁，此时突然就来了兴致，很是期待的看着面前的崇文。 他做梦都想潜移默化的将那个令人不爽的女人绑在身边。 崇文看他来了兴致，将板凳往前挪了挪，从怀中摸出两本书，放在他的面前。 那书封皮一本写着《女儿情》，一本写着《执念》。 “本来呢，我是以为林生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专门弄了本能清心的轮回心经给你，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说完，将那本《执念》又拿回了手里。 “你这个问题我是建议你读读这个《女儿情》，九重天的司命星君写的戏本子，专讲儿女情长，在一众女修中很是流行。”他嘴巴一咧，“甭管是什么女子，按照里面的方法来，绝对拿得下！” 九重天司命星君，扶辰双眼看着面前那本线装的书本，一下就有了志在必得的感觉。 这个司命，大到云帝讨媳妇，小到水君忽悠情妇，但凡涉及男女感情戏码，找他准没错。 他的戏本子，他的套路，那是四海八荒公认的无可匹敌。 入了司命的戏本子，基本只有认栽的份。 面前这一本《女儿情》，简直就是为了现在的扶辰而存在的！ 看他双眼冒光，显然是知晓这本书的价值，崇文嘿嘿一笑，将他手里那本《执念》的白色书名条子慢慢的扯了下来。 当着扶辰的面，啪的一声贴在了《女儿情》上，将原本的书名全部挡住。 那少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嘿嘿笑着的崇文，缓缓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呐，这样的话，月尊定然不会怀疑，你也千万别说是我给的啊，万一被你家师父知道了，我铁定要被她扒一层皮。” 扶辰连连点头说好。 伸手将那贴了条的《女儿情》拿在手里看了片刻，塞进了乾坤袋之中。 “哎，我问下，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啊？” 扶辰眼眸一沉，在他面前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身子稍稍前倾，小声说到： “……” 崇文双目圆瞪，震惊不已。 “啥？” －－－－－－题外话－－－－－－ 昭月：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扶辰：？？？ 昭月：大冬天，只穿一件裤衩，你有病吧！ 扶辰（收了云钰剑）：月儿，你先把我从树上放下来，然后把你手上的，本君的衣服递给我。 昭月：…… 扶辰：…… 昭月：误会，误会…… 【65】古老的卷轴 崇文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客院里出来的。 过于震撼，大脑跟断篇了一样。 这上古月尊的弟子果然清新脱俗，非常人所能及。 扶辰看着他失了神，晃晃悠悠走向院外的模样，脸上渐渐升起丝丝笑意。 面前的书卷，万般郑重的躺在那黑檀木的书案之上，一旁的人睨着眼眸，与它对峙些许。 忽然，他抬手行礼，郑重其事的说到：“拜托了。” 秋风阵阵，哗哗扫落叶的声音，格外的响亮，伴着这既有节奏的声音，昭月的手指在云霄贤的桌前敲击了十几下。她以手托腮，双目紧闭，思绪纷繁。 云霄贤坐在一旁，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双唇紧闭不敢吱声。 许久，昭月才双唇轻启，出了口气：“就这么办吧。” 听见这句话，云霄贤像是在迷途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脸上都冒出了光。 “只是药神为何如此执着，非要用剑？”话语极短，却含着不易察觉的警醒与敌意。 她面前的这个人，面上装的人畜无害，一脸土霸王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如澄明的湖水，深不可测。 他这一举动，定然有更深一层的意义。 “药王谷本就是剑修门派，不比剑那还比什么？” “少来这一套。”昭月冷冷哼了一声，“药神，是要看那招式里的路数吧。” 被戳穿了目的的云霄贤咧嘴嘿嘿一笑，拱手点了点头。 看着他好不避讳的模样，昭月知道云霄贤对扶辰的身份已经有了底。 “月尊无需担心，看起来越是危险，越是能打消四海八荒的疑惑。”他笑容不变，声音却沉了三分，“如今天族与羽族因为婚约而再度结盟，我虽然不知道云天处那群老家伙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但是我知道，这一切一定同月尊你，有关系。”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的云霄贤，没有说话。 “殿下那身体应当不是血肉之躯，我虽然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使他复活，但是……”云霄贤目光沉沉，顿了一顿，“月尊稍等片刻。” 起身，在昭月的注视下，云霄贤转到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卷被灰尘覆盖的羊皮卷。 他抬起手轻轻擦拭一翻，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依旧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的昭月。 在她的眼中，这个中年男人就好像是一条泥鳅，和稀泥，游刃有余。 可别人都知世事看透不说透的道理，独独他，竟然一本正经的同她讲起这些事情，甚至不惜冒着被她灭口的风险，是为何？ 扶辰现在的本体被他看透这件事，昭月一点不觉得惊奇。 毕竟四海八荒要说医术药学，药王谷当称得上天下第一。 作为药王谷的谷主，大小仙门都尊称一声药神的男人，这些日子里扶辰几乎天天从他眼皮子地下走来走去，怎么着也能察觉出异样。 可他明明可以不说，不言，装傻装到底，此时为何会将那近乎完美的伪装尽数除去？ 云霄贤没有回应她冰冷眼眸的探寻，径直走到她身边，将那羊皮卷上的线缓缓撕开。 “几万年前，家师羽化之前，曾交给我一张代代相传的图纸，上面所记录之事与现今太子殿下的情况有些相似，月尊还请过目。” 昭月看着他手中的羊皮卷，心中咯噔一下。 这纸张与切口的形状，与曾经狐帝拿出来的那一卷，好似正巧对的上。 看着云霄贤的表情，她不动神色的接过了那一卷残页。 眸光仅轻轻一扫，深深吸了口气。 盖住心中万千的震撼，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云霄贤：“药神将此物拿给本尊过目，是何意？” 看着她冷冰冰的目光，云霄贤倒了杯水，在她面前缓缓坐下。 “天命，从来都是生生不息，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偶然，所有的发生都是有因有果，轮回往复。 扶辰在药王谷，月尊便也出现在了药王谷，之后又出了天后娘娘的同门，未来还要出一个新的天妃…… 此间种种，绝非偶然，皆是天命。 虽然我不知道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推测，月尊手里应当有这残卷的上半部分。 既然是天命，这半卷残页在药王谷躺了不知几万年，兴许就是在等月尊，在等殿下，在等现在我将她交由你手上的这一刻。 留在我这里，他只是一卷残页，毫无意义。 但月尊拿走，兴许能救天下于水火之中。” 昭月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将手中的残页一卷，拿之前的细绳再次绑好，缓缓开口：“这残卷的来历，所记述的东西，本尊确实知晓。就连这上半页现在身在何处，本尊也知晓。 药神既然将这珍贵的下半页交给了本尊，本尊就欣然收下了。 只是本尊有一事不明，还望药神能解了这疑惑。” 云霄贤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月尊但言无妨。” “药神为何要冒着灭门的风险，同本尊吐露心声坦诚对话？” 这句话，云霄贤一愣，仿佛几天前也听到过相似的话语，他循着记忆中的模样，眼前仿佛站着那个瘦弱的剪影，在璀璨阳光中熠熠生辉。 他抬手捋了把胡须，咯咯笑了起来：“几天前，殿下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这问题无论多少次，答案都不会变的。 我为自己，也是为天下。” 昭月看着他笑意盈盈的面庞，哼了一声：“药神倒是坦诚。” 之后，将那一卷羊皮卷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云霄贤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大的成分，世间上神十一人，虽然领域不同，所在的地点不同，万万年来也各不相见，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为天下苍生，为八方太平，为四海安定的那一份决心，是从未变过的。 无论身处世界哪一个角落，哪一个氏族，也都在全心全意践行着天下大义，扛起稳定时局的大旗。 神仙打架，苍生受难。 如果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能够避免氏族大战，那他愿意拿出万倍的力量，让一切回归和平的轨迹。 这就是云霄贤。 那个面上看起来浑浑噩噩混日子的药王谷谷主，在弟子眼中是个被中年危机缠身的逗比师父，在昭月和扶辰的眼里，是个深藏不漏的老狐狸。 在扶桑的眼中，是根刺，是阻碍，是打着中立旗号的反对者。 “交代下去，让他继续就这样藏好，藏的深深的，等一个一剑穿心的机会。”扶桑的声音极寒，极低，带着冷冷笑意，自玉清殿上向着朝阳看去。 许久，那笑意更浓，更甚，更令人恐惧。 【66】为兄弟两肋插刀 从云霄贤的屋子里出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断崖前，弯着腰勾着背，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昭月眉头紧了几分，环顾四下，天没塌，地没裂，云霄贤脸上写满了懵逼两个字。 她小心翼翼往前凑过去，生怕这人一个不小心就跳下了这高耸的断崖。 接近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咳咳”了几声。 坐在断崖前生无可恋的崇文，缓缓转过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望着身后的昭月：“月尊……” 那呼唤动情不已，听的昭月后背一阵酥麻。 “怎么了这是？被扶辰打了？” 见崇文满脸泪痕，两行鼻子挂在脸上，她额头的青筋蹭蹭的跳。 她本身是好意，让他去安慰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而唉声叹气两天了的小狐狸，这前后两个时辰，怎么再见到就成了这副模样？ 他胳膊一挥，抹了一把脸。 “嘶……”从后面走上来的云霄贤和昭月异口同声的惊叹道。 看着他擦脸的袖口上鼻涕眼泪混在一起，两个人心中都被恶心了一通。 “你你你，别哭了，发生什么了能哭成这样子？！”云霄贤赶忙挥手，让他别擦了。 崇文猛的吸了一把鼻子，咕咚一下就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吼道：“月尊！我同扶辰兄弟情义一场！求月尊成全了那孩子！成全了他吧！” 说完，跪在地上，以头点地，呜呜囔囔的哭了起来。 昭月扭头看看比自己更懵的云霄贤，又看看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崇文，挠了挠头。 啥情况啊？ 思量了些许，昭月心中一惊。 这狗太子还是有点脑子的，如此一来翎妹去月海浣花阁岂不是名正言顺？ 后日的比武也就只需要做个过场而已了！ 妙哉。 她轻轻一笑，半蹲下身，柔声说到：“本尊答应你，若是他真爱之人，本尊定会成全。” 说完，将袖口里的玉笛子摆在崇文的面前：“不管什么身份，这玉笛子就是聘礼。” 站在她身后的云霄贤，看着地上那一只玉笛，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以他的观察，这太子扶辰倾心之人，难道不就是面前这个单膝跪地的女子么？ 就见崇文缓缓抬头，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情，小心翼翼的问到：“月尊所言当真？” “嗯，当真。”昭月深深点了下头。 崇文看她郑重其事的应允了，深深吸一口气，说到：“那小狐狸以前在我药王谷常常受人欺负，我暗中也常关注他些许，如今他有了不可一世的身份与地位，我知道他这段感情可能会被世人所诟病，但是……”他顿了顿，咬了咬嘴唇。 好一个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崇文！ 云霄贤暗自惊叹，曾经他只觉得崇文直爽，不够隐忍，难堪大任。 现在看来，这般重情重义着实令他刮目相待。 为了那一个小狐狸与上古月尊这大神祗的感情，竟然不惜一切自己跑来当面求月尊，是条汉子！ “所以，求求月尊，不要带着奇怪的目光看待他！成全他们吧！” 说完，崇文又叩拜在了地上。 这一句就不太对劲了，云霄贤赶紧上前两步，弯下腰先是看了看同样觉察出不对劲的昭月，又看看面前叩在地上不动弹的崇文，伸长了脖子问到：“所以，你说的人是谁啊？” 他缓缓抬头，目光坚毅，凉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 “荣络。” 不出意外，面前的两个人在他眼中褪了色，白成了两尊石像。 崇文以手撑地，又一次重重的叩了下去。 昭月抬头看看，眼前的白云蓝天，云朵如水般静静流淌。 叹了口气。 回过神来的云霄贤面色铁黑，说到:“月尊这大法器还是快快收好吧……” 一边说一边伸手触碰，昭月眼看大事不妙，这云霄贤的手指就要触及到那笛子了！ 可还没来得及吱声，云霄贤的手就抓到了笛子上，就听天空一声惊雷，昭月赶忙掐了一诀，将那滚滚天雷换了方向。 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云霄贤，没好气的指责:“顶级灵器都有灵识，认人的。” 抬眼就见他大张着嘴巴，直直看着面前。 昭月心下一咯噔。 坏了，刚才光顾着把那天雷换方向，完全忘了是换到哪里了。 一扭头，看着面前景象，她抬手拍了一下额头。 八百米远，对面的山崖上，一个焦黑的大坑，坑中央嵌着一个浑身焦黑的人…… 只见那人咳咳两声，自喉间冒出一股青烟。 “我的天，还活着啊……”许久，昭月啧啧惊叹道。 入夜，寒凉不已，扶辰合上那本司命写的秘笈，脸黑了一半。 司命这书里的套路，分明就是自己千年前追灵女时的方法合集。 至于其他一些没见过的小套路，前提条件也基本都是腰才万贯和帅可敌国。 有钱有颜，追一般的女子定然是套路满满不在话下，可自己面对的人，明显不会让他按套路出牌。 不缺钱，倾国容颜，拥有只手翻天的实力，这好似不在一般寻常女子的行列里。 看着手中书卷，沉沉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正好让推门而入的昭月听在了耳朵里，转头看着他坐在案台上对着一本书发呆，她几欲开口，最后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最后坐在桌子边，倒了杯水，也沉沉叹了口气。 扶辰抬眼，瞅着她一脸哀叹的模样，半晌才从那书案前起身，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 “何事苦恼？” 昭月睨着他双手揣在袖子里的乖巧模样，白了他一眼。 “某些人，白日里逗人家崇文，被人家当了真，当着我和药神的面行三跪九叩大礼，让我们成全了你。” 扶辰脸上的肌肉一分一毫都没有变化，好似早就有所预料一般：“然后？” “然后？然后云霄贤吓坏了，伸手要抢我的玉笛子，引了一道天雷下来。”昭月边说，那白眼突突突飞过来好几道，可扶辰不动神色，坐在那里架子端的满满。 “这么说，是药神被雷劈了。”他了然一般的点了点头。 “我救他心切，伸手弹了那天雷一下。”昭月边说，手掌在他面前一张一合，“那天雷改了方向，把崇文劈了。” 扶辰的眼瞪得老大，看着面前轻描淡写叙述着这件事的昭月，喉结上下一滚，问到：“那他……” “还活着，你方才听到阵阵呼嚎没有？三个人按着才把药涂了，那阵仗……啧啧啧。” 她边说边摇头，带着一脸钦佩的神情。 一道天雷，这种没有位列仙班的普通修士，按理说早就灰飞烟灭了。 他竟然能活着。 扶辰眯着眼，看向屋外澄蓝的星空。 “药王谷要出接班人咯。”昭月见他若有所思，咯咯笑着说到。 －－－－－－题外话－－－－－－ 扶辰：你脱人衣服是怪癖啊。 昭月：……你说是啥就是啥！ 扶辰（抬手脱衣） 昭月：你干嘛！ 扶辰：满足你的怪癖。 昭月：…… 【67】月儿以为我喜欢的人是谁 “本来呢，我是想数落你一番的，你说说你一个活了几万年的家伙，你去吓唬人家一个孩子，你看看你把人家吓得，在那断崖下声泪俱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脸上比划起来，带着一脸不忿的神色：“那孩子也真够呛，你说是荣络他就真的信了，不惜为你跪在那药王谷断崖上，我开头还以为他要寻短见。不得了。” 扶辰轻轻一笑，看着面前的女子：“月儿怎知我是在逗他？” 听到月儿两个字，昭月的表情吹鼻子瞪眼，伸手敲了敲桌子：“喂喂喂，你这小兔崽子这些天的称呼有些放飞自我了啊！” “月儿就没想过我是说的可能是真的呢？”扶辰没有理会她的抗议，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比起女人，男人更讲感情，哪里不好？” 她看着面前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么，这天族太子还男女通吃，属实给力。 昭月笑话了半天他这话语，纠结一二，开口到：“虽然，那个你现在已经不是龙族太子，但是，你知不知道按理说狐帝可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这一语，倒是如闪电一般击打了扶辰的脑袋，他歪着头想了半天，这女人说的没错，自己虽然是狐族最小的皇子，可是前头只有一个姐姐。 脸上崩的滴水不漏，对这女人的话语不置可否。 “虽然我是不介意你，你你你，搞点什么断袖之癖，但是，你也得为人家狐帝想想吧……” 扶辰轻轻笑了一笑，说到：“月儿以为我喜欢的女人是谁？” 昭月一愣。 面前这小兔崽子，自己还没开始说教就被他一言打断，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里，生生顶了下去。 看着面前少年的殷切目光，昭月直觉上认为这是个陷阱，不屑的哼了一声：“甭管你看上谁，那人也真够倒霉的。” 说完，看着扶辰明显不悦的模样，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从胸口的乾坤袋中将云霄贤交给她的羊皮卷掏了出来，一本正经的在扶辰的面前晃了两下。 “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边问，又将乾坤袋中另一卷，早在百年之前狐帝交给她的一卷残页拿了出来，并排放在扶辰的眼前。 他一脸疑惑的拿过其中一卷，手指轻轻一拉，那羊皮卷上的绳结丝滑解开，一半残卷赫然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这什么东西？”他上下看了些许，上面记载着一种极为古老的语言，是他从未见过的文字。 昭月将另一卷也缓缓展开，摊在桌子上。 伸手，将他手中的那一半在残页的边缘比划了一下，两张残页各有一个边缘的齿印，竟然好似能够被组合一般。 “这是帝君应劫入轮回之前，亲手写下的卷轴。”昭月的指尖自上面的字迹缓缓拂过，眼眸中尽是温存的模样。 扶辰立在一旁，心里隐隐有些酸楚。 “你去案台那里坐下，我把上面的文字翻译下来念给你听，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你要记录下来。”看她郑重其事，扶辰快步走到案台旁，展开一卷白页，执笔，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 在她开口之前，抬手笼下一个结界，将她们两人的声音与外界隔离开。 “万物有轮回，生灵有记忆，天道不停，天命不歇； 若要将轮回终止，天道打破，则要行天命祭。 需要满月，容器，祭品，上神之血； 若四方天地之灵应允，则破轮回得再生。 再生之躯体，注灵则长，灵满则不老，登顶则不死，封神得不灭。” 昭月看着面前的两卷羊皮卷，那三十万年未曾消匿的字迹，好似看到曾经她还年少之时，那个白衣的男人，一手执笔，一手书写的模样。 那一笔一墨，写尽天下，写尽万物苍生…… “月儿？”扶辰见她出了神，轻轻唤了一声。 她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没了。” 扶辰放下的手中的笔，担忧的看着她此时此刻的愁容。 “这羊皮卷一共三卷，帝君写完之后其中一卷给了当时的狐帝，另外两卷在昆仑山鸿钧老祖的密室里。”她转过头来冲他嘿嘿一笑，“药王谷这些事情整理干净了，还得去趟昆仑山。” 此刻的扶辰，几乎没有听见她的话语，愣愣的看着面前未干的小字。 “注灵则长，灵满则不老，登顶则不死，封神得不灭。”他念了两边，抬头看着面前的昭月，“这什么意思？” 看着他洋溢在脸上的求知欲，昭月嘿嘿一笑：“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扶辰白了她一眼：“恐怕你也不知道。” 她很是惊奇，一边将桌上的两张羊皮卷好，收在乾坤袋中，一边牢骚到：“看透不说透懂不懂啊你，当年帝君写这些的时候，我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就一直笑，一个字都没告诉我。 不过狐帝解开了前半段，就是到天命祭祭品这里，不然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她走到扶辰写下的那些话语旁，抬手指了一下：“呐，就这里，满月，祭品，容器，上神之血。” 他沉思片刻：“我站在这里，说明天命祭应当是成功了，那我本身是不是就是‘再生之躯体’？” 照他这么解释，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月儿，你来，冲着这里注入灵气。” 说着，将他头上一小撮长发割下来，放在手中。 昭月虽然不解，但是照做了。 那幽蓝的灵气自她的手掌心向那一撮头发缓缓注入的时候，两个人越发的震惊于他们看到的东西。那头发，竟然缓缓增长，原本的一小撮短发，在他的手里竟然慢慢变长，触及地面。 她收了手，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把长发：“注灵则长？” 扶辰点了点头：“恐怕这意思是……” 开口的瞬间，没了灵力注入的长发猛然一缩，又回到了原本割下来的那般长短。 “恐怕这意思是，我这身体如果想长大，靠时间是不行的，需要灵力。” 他抬眼看了看昭月：“需要能够永远属于我的，极大量的灵力。” “那还真就巧了。”昭月笑着说，“另外两卷上，有一卷就写着哪里能弄到灵力。” “方才你说那另外两卷在昆仑山？” “昆仑山，鸿钧老祖的昆仑宫内。” 那目光灼灼，看着面前的少年。 【68】两千年前 其实不管有没有这一卷羊皮卷，昭月也都需要去一趟昆仑山。 那是天地初开，混沌之时，太古帝君诞生的地方，是四海八荒的中心，是世间万物的发源地。 同样，也是轩辕剑劈开时空，自昆仑渊中诞生的地方。 原本，三十万年前，帝君应劫入世，将轩辕剑托付给昭月的时候，她便将那把与天地同寿的轩辕剑置于那昆仑渊内的龙脉之上，直到三万年前，天族太子扶辰跻身于上神之列。 那时昭月见天地祥瑞，以为从此他一定顺风顺水，便将那把剑交给了他。 一切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变得越发偏离了轨道，直至最终变得无法收场。 “嘿，小兔崽子，我问你个问题。” 她一本正经的开口，面前的少年听着他这般呼唤，脸都要歪了。 “你记得你那轩辕剑，是从何而得到的么？” 还没来得及同她抗议，被她这般问询，他猛然间愣了一下。 脑海中循着过去的记忆，搜寻片刻，抬手拖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到：“……我途径青云山，同剑仙洛瑶讨教了几个招式……” 他眼眸沉了些许：“之后听闻青云山下有个冰雪村，正巧是凡间春节，热闹非凡，便私自去了一趟，在冰雪村，遇到了一个老婆婆。” 扶辰的脑海里，那个弓着背，盈盈笑意，脸上的褶子堆成树纹一般的老婆婆…… 踟蹰片刻，他抬眼看着面前的昭月。 虽然面容样貌声音尽数不一样，但是……他真切的记得，自己是被一把玉笛子敲了头。 那老婆婆见他回了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连那皱纹都层层叠叠的堆积的更厚，他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半步。 “小子，跟我修学，随我学磨豆腐好不好呀？”老婆婆拄着拐杖缓缓开口，那口气当中竟然藏着些戏谑的味道。 扶辰眉头紧皱，看着面前毫无灵气的凡人老婆婆，赶忙摇头挥挥手：“不了不了。” 他一届天族太子，跟一个凡人学磨豆腐？ 不可能。 “……哎呀，我这拐杖，算是没人继承咯。”说完，她转身要走，将手中被布条子包的严严实实的拐杖，对着地上咚咚的敲了两下。 就见刹那间，好似万物停顿了片刻，连声音都被割裂了一般。 扶辰大惊，看着她手上的“拐杖”，那布条的缝隙中，竟然隐隐散发出金色的灵气。 “老婆婆留步！”他抬手唤她，满脸惊奇。 “啊？”面前的老人就好似猜到他会喊他一般，挑着眉毛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怎么？要跟我学磨豆腐了么？” “呃，敢问老人家，你的拐杖？” 被问到自己手上的拐杖，她猛然将那物什抱在手中，些许警惕的看着他：“这是我家老头子留下来的传家宝，只有下一届豆腐王才能得到！” 扶辰双唇抿了几下，看着面前的老婆婆。 夺人遗物这件事，他属实干不出来，可是，她手中之物就好像跟他有些许呼应一般，一闪一闪，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一二。 一咬牙，拱手说到：“我学，晚辈跟你学磨豆腐！” 之后，他就在那冰雪村正了八经的学了一个月磨豆腐…… 那豆腐做成之日，他端着那一盘嫩豆腐开心去找老婆婆，可寻遍了屋内皆无踪迹，只在她平日休息的床榻旁，寻到了那把“拐杖”和一封信。 上面只有五个字：小子，合格了。 他心中疑惑，询问了村内其他人，可所有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院子里有过什么做豆腐的婆婆，甚至这个院子荒废了早已有三五年，无人居住。 将那拐杖上缠绕的布条撕开，一把青黑的宝剑赫然浮在面前。 那剑上的纹饰，虽第一次见，却不知为何极为熟悉，好似在长久的岁月中曾经同他有过交集。 他轻轻一拔，剑尾轩辕二字映入眼帘。 随着天光乍现，五彩斑斓，百凤齐鸣，三十余万年下落不明的轩辕剑，就这般呈现在他的面前。 而他，也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触碰此剑，被它承认的主人。 曾经过往的种种，在眼前如画卷一般再一次呈现，扶辰冷冷哼了一声，睨了一眼身旁的女人：“你这磨豆腐的，哪里弄来的轩辕剑？” 昭月见他这般不留情面单刀直入，尴尬笑了笑：“你认错人了，我只喜欢吃豆腐而已。” 扶辰白了她一眼：“嗯，吃了不少本君的豆腐。” 被他这般回应，面前的女子呆愣了片刻，回想了半天：“什么时候吃过你豆腐啊？我怎么不记得？” 吃了豆腐竟然还能忘得一干二净，这个女人是魔鬼吧？ 自己全身上下被她看了个遍，然后她就干脆不认账了？ “月儿当时，可是将浑身赤裸的本君，死死按在床榻之上的。”那话音平稳，沉静，好似叙述着一段同他不相干的事情一样，“月儿难道忘记了么？” 面前的女子托着下巴，摇了摇头：“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扶辰的目光，带着些许怒意，自下而上的袭来，看的她背后一阵发毛：“你可真健忘。” 昭月挠着脑袋，皱着眉头：“该不会是前几日那次吧，给你上药我总不能蒙着眼睛吧？” “看了就是看了，一代大神祗，难道敢做不敢当？” 被他这般指责，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惊奇，歪着嘴，眸子里尽是他不可一世的臭屁模样：“嘿你……本尊看了！从头到脚都看的一清二楚，怎么滴吧！” “怎么滴？”扶辰冷冷哼一声，“这难道不叫吃人豆腐？” “好好好，我吃了，我吃了你的豆腐。”昭月一脸不忿，白了他一眼，“身经百战的大男人了，被人吃个豆腐，还记上仇了。” 这句话，属实让扶辰冒了火，一个翻身倒挂在房梁上，那冰冷的云钰剑架在她的脖颈处，昭月隔着衣服领子都能感受到那剑上冒出的阵阵杀意。 这狗太子，说炸毛就炸毛，什么毛病啊？ “给本君记好了。”那一声低吼自上而下，从昭月头顶倾泻而下，“本君自出生起，到现在，独独被你一人看了个遍。” 好似一记惊雷，在昭月的脑袋里炸开了花。 自丹田之中不断翻滚上涌的气息，眨眼间化作撼天震地的笑声，从那屋内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去。 扶辰看着身下那个笑的直不起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的女人，脸比锅底都还要黑。 低吼一声：“别笑！” 之后，换来更加声势浩荡的阵阵笑声。 他倒挂在房梁上，无比哀怨的收了云钰剑。 叹了口气。 －－－－－－题外话－－－－－－ 昭月：你们家事情真多，又是兄弟相残，又是勾结外戚的。 扶辰：辛苦了。 昭月：你听听，这一句感谢都不走心。 扶辰（咔铛一声解了腰封） 昭月：你干嘛！ 扶辰：走心啊。 昭月：走心你脱什么衣服！ 扶辰：以身相许。 昭月：…… 【69】史上最惨莫过于此 半个时辰，她才平稳了心情，坐在桌边，看着脸比锅黑的少年，憋住笑意，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发自肺腑的说，对不起。” 面前的少年紧闭着双眼，不言不语，可那怒意却是肉眼可见，腰间云钰剑的幽光一阵一阵，让昭月心中有些没底。 这狗太子是真的生气了啊。 她眯着呀，猫着腰上下看了半天，也没见他动弹分毫。 “哎呀，我都道歉了，你就别计较了，下次我注意还不行么。” 听她这么讲，那紧闭的双眼渐渐睁开，眼眸里映着昭月嬉皮笑脸的模样。 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道歉有用？” 昭月挠了挠头，第一次看到一个大男人这么计较这种事情，看都看光了，难不成还得让他看回来啊？脸上有些嫌弃的说：“那你说，要怎样？” “你得对本君负责。” 果然，这次是昭月意料之中的回答。 “又来啊？”她挑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翻面前不过也就是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撇了撇嘴：“不是我说，你这个，太小了，不是我的菜。” 扶辰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肌肉微微有些跳动，咬着牙，狠狠吐出几个字：“有伤风化。” 昭月一愣：“啥？” 之后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吭哧笑了出来：“你说你不是身经百战谁信啊！” 他有些不忿，眯着眼：“月儿看起来很懂啊。” “凡间所著的风月小说，这三十万年的无聊时光里，我可是看了不少。”她笑意盈盈，毫不避讳，抬手比划了比划，那书堆足足一人头高。 “比起你现在这才到我胸口的身高，我还是更喜欢八尺男儿的模样。”她咧嘴嘿嘿一笑，“霸道、帅气、浪漫多金！这才是我理想的另一半。” “像帝君一般？” 昭月一愣，“切”了一声：“他个冷面大魔王，别人说十句他能回一句，我说十句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还不如你呢！” 他心中微微有些喜悦，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八尺男儿，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倒是让这昭月有点想笑，她明明重点不是在八尺男儿身上，她明明重点是在后面的霸道帅气和浪漫多金上，这个太子怎么好像把话就这么听了一半呢。 托腮，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狐狸少年，她有些故意的埋汰到：“我看挺难。” 其实扶辰也觉得挺难。 他现在这个模样，是狐帝的妻子，那上仙品阶的毕生修为，再加上狐帝这个上神的一半灵力，才将那陶土成长至此。 若想成长为八尺男儿的身段，那需要的灵力，恐怕会比他作为天族太子时，巅峰时期充斥的灵力还要巨大的多的多。 到那个时候，再加上轩辕剑，面前这个女人看她还跳个什么劲。 还媚术，还喝酒，还扒他衣服，定要将她按在床头，逼她就范，她若不从，便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有什么说辞。 扶辰越想，脑袋越热，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问我记不记得轩辕剑的来历，到底是要说什么？”那深邃的眼中映出昭月的模样，在这深夜之中格外的清晰。 “……”她思索片刻，微微笑道，“没什么，就只是问问。” “又不肯承认是你自己假扮的老太婆，又问些有的没的，莫名其妙。” 说完，扶辰从桌边起身，缓缓走到书案前，没再理会依旧坐在桌边，托着腮看着他的那个女人。 他害怕再同她聊久了，脑海里会蹦出来一些更加令人心跳加速的想法与画面，他害怕他在她的面前，迷了自己。 昭月看着那个手持书卷认认真真的少年，也没有再说话。 三万年前，她偶然知晓天族太子要去青云山上的青云门，便早早的等在了青云门外，就像是计划好的一般，几日之后，他便从那青云门中气宇轩昂的走了出来。 同刚刚进青云山，要向洛瑶拜师学艺的灵女，擦肩而过。 他未曾注意到那个土里土气的孩子，但灵女的目光，几乎追随他直直消失在天地尽头之中。 这一切，躲在一旁的昭月全都看在眼中。 世间没有偶然，也定不存在没有意义的相遇。 那时候她便知晓，这两人之间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在未来一定会有交集。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孽缘。 那时的昭月，远远跟着扶辰，抱着那一把长剑，想寻一个机会交到他的手上。 尾随了他一路，跟着他入了青云山脚下凡间的村落，站在人群中和他们一起看放烟花，脸上竟然也流露出欢快的表情。 昭月看了很久，最终变化做一个老婆婆，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小子，跟我修学，随我学磨豆腐好不好啊？” 其实后面这句是她瞎扯的。 没想到这个天族太子还真就一板一眼的跟她学了一个月。 现在想想，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天族太子的成长轨迹，就开始歪了不止那么一点点。 原本应该是顺风顺水的人生，突然就变了方向。 脑袋也不好使了，眼神也不行了，被女人背叛，被兄弟夺权，失去了父君，乃至失去了整个天族。最后将自己置身于那么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境地之中，悲惨殒命。 史上最惨莫过于此。 昭月始终觉得，昆仑山上昆仑宫，太古帝君的诞生地，轩辕剑问世的地方，也许有解开这被扭曲宿命的线索吧。 若是不能知晓这命运缘何歪曲至此，那么就算他被狐帝以天命祭拉了回来，恐怕也会深陷再次被扭曲的天命中无法自拔。 狐帝的残卷，云霄贤的残卷，以及帝君写下的其他两卷，让昭月隐隐有一种感觉。 现在发生的种种，是不是三年万年前，那个坐在月海浣花阁，听着她弹琴，看着无边寂寥的永夜，不言不语写下这古老卷轴的人，是不是早就有所预料？ 是不是现在发生的一切，他在入轮回之前，就已经知晓？ 看着一旁的扶辰，她有些怅然。 若是从前，她好不容易寻到了他，救了他，定然将他带回月海浣花阁藏起来，庇护他一生平安喜乐。 可现今，她自己站在这四海八荒的中心，天君，云帝，妖皇各怀心思蠢蠢欲动，就算能护他一时，却没法做到保他一世。 原来保护一个人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情。 曾经的帝君，却什么都没有告诉她过。 他保护了她那么久，现在轮到她来保护他的时候，才知道其中艰辛。 望着漫天星辰，那深邃的苍穹中一轮明月高悬。 深秋重寒，她披着一层薄纱坐在那光秃的树枝上，树影摇曳，轻纱飞扬，万籁俱寂。 扶辰自窗口望去，那心事深重的背影让他的思绪起了层层涟漪。 合上书，端坐在书案前，眼眸中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第二日，天光大亮，药王谷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凡，扶辰被院子外的喧嚣吵醒，很是不悦的坐在床上。 他探头望过去，就见床下那个女人一如往日睡的四仰八叉，身上的被子仅仅盖了肚皮一角，四肢大敞的仰面躺在地上，竟然还有些许鼾声。 眉骨突突直跳。 这女人不修边幅的未免过了些。 他冷哼一声，刺啦一下拔出云钰剑，双手紧握，一个起跳冲着她的肚皮直直的要戳进去。 他腾飞自空中，眼看就要得手的一瞬间，身下的女子猛然睁眼，冲着他嘿嘿一笑。 扶辰的眼眸中，昭月的右手，极快的掐了一诀，对着他的胸口，两指猛然一弹。 遭了！ 他大惊，却也已经收不住手，整个身体因为悬空而无法躲开那自下而上的一击。 昭月的耳畔，伴随着轰隆一声响，以及扶辰那气贯长虹的一声“啊！”，屋顶的片片碎瓦散落一地。 看着被自己弹飞，逐渐在眼中消失不见的扶辰，她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之后双臂一抬，咚的一声，稳稳接住了那自天而降的少年。 看着被她又是以公主抱揽在怀里的姿势，扶辰终于忍不住，双眼一闭，脑袋往后一扬，吼道：“可恶！可恶啊！” 【70】藏于背后的双眼 云霄贤探头看着屋顶那个大洞，又向一旁站着的两个人投以不可思议的目光，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才冒出声：“陨石？” 昭月一本正经，点了点头：“陨石。” 勾着头，睨了一眼站在她一旁双手揣在袖口里，面色凝重的扶辰，就见他声音沉沉而来：“陨石。” 面前的两个人一唱一和，让云霄贤头皮发麻。 “可有伤到哪里？”许久，他蹲下捡起一块碎瓦，拿在手中翻弄了几下。 他这药王谷，四面八方皆有结界笼罩，怎么就莫名砸下来一颗陨石呢？ 昭月嘿嘿一笑，胳膊肘撞了一下一旁的扶辰：“我没事，他被砸了一下。” 云霄贤瞪着眼，在扶辰身上来回扫了几下，就见他牙缝里冷冷哼了一声，抱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忍不住干笑了两声。 这两个人，妇唱夫随啊！ 自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云霄贤抬手一招呼：“崇武，赶紧给修了。” 崇武双手抱拳，应了声是。 “那我就不多留了，今日各路仙家都来了，我得去应酬着。”他边说边往外走，嘴上念念叨叨，步履飞快。 扶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带着一众弟子修屋顶的崇武。 虽然很细微，但他却感到了明显敌意。 顺着他目光寻过去，那敌意竟然落在昭月的身上。 而面前的女人似乎丁点未曾察觉，伸了个懒腰，向着厨房走去，半路，还回头问他一句：“还是要一碗米粥一个馒头？” 他眉头一紧，一脸嫌弃的看着她：“那馒头不许用筷子插回来！” 昭月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这种要求，她会理才怪！ 扶辰看着昭月的背影，眼角的余光却一刻都没有从一旁的崇武身上移开。 他总觉得这个男人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不是敬畏，不是陌生，而是敌意，仇恨，虽然只有细微的一刹那，依然被他捕捉到。 以他对昭月的了解，这种细微的事情，她就算是察觉了，也一定没有放在心上。 扶辰最终没有等到昭月端来的米粥，留下她一脸懵，端着盘子看着眼前已经没了他人影的屋子。 这小兔崽子，又跑哪里去了？ 百米之外，他向着医所匆匆走去。 一路上，云霄贤邀请的各个仙门代表，时不时的出现在眼眸中，羽族，天族，昆仑宫，天乾道……大小仙门十几处。 他那玄天星辰外衣在人群中格外抢眼，吸收了四下全部的目光。 顾不上停留，他脚步匆匆，飞快的跑上医所，跨过门槛，大老远看到那熟悉的一身青衣，快步跑了过去：“崇文师兄，我寻你有事。” 那前一日被天雷劈的外焦里嫩，被三个壮汉按在床上抹了一身极限月宗秘药，吼的震天响的男人，此刻一身青衣刚刚能下床，气若游丝颤颤巍巍的扶着门框，艰难笑了笑。 “啊，是扶辰啊。” 他一愣，眉头凝成了一坨，看着面前的崇文，原本想要拉扯他一下的手停顿在了空中，有些惊奇的看着他的脸：“你这嗓子……” “不妨事不妨事，喊的了。”崇文晃晃悠悠的转了个身，指了指里面的桌案，“进来说。” 扶辰心头一紧，估摸着他是被昭月那极限月宗秘药给整的，忍不住同情起来，上前一步，将他稳稳搀扶住，往里走去。 崇文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那天雷的伤着实太重，外伤看着是痊愈了，可动一动浑身上下都依旧剧痛无比。 他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个废人了，才一日光景，便强行走动起来。 “天雷又不是小事，你当卧床静养才好。”扶辰小心翼翼的将他稳住，悠着他那一股劲，轻轻扶着他坐在椅子上。 “一直躺着，太难受。”他淡淡笑了笑，眼眸里微微有些哀愁。 扶辰自一旁倒了杯水递给他，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师父不是故意的，她当时心急，没考虑方位。”那声音中满是温柔的气息，引得崇文好奇转头，看着他的侧颜。 面前的小狐狸，没了前段日子那股嚣张跋扈的模样，头顶的狐耳微微耸拉着，很是内疚。 崇文轻轻一笑，很努力的伸手锤了一下他的胸口：“想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看他故作轻松的样子，扶辰心里的歉疚之情却更深了。 “你来寻我，是有什么急事？” 被他一提点，扶辰赶忙正了正身子，有些犹豫的开了口：“崇武师兄，可与我师父有过过节？” “过节？”崇文抱着手中的杯子愣了一下，眼眸一沉，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抿了抿嘴：“要说有……可那也算不上是过节。” “师兄可知是何事？” 崇文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小狐狸，开了口：“你知道百年前月尊有来过一趟药王谷么，为了一根灵芝，差点打起来。” “知道。” “月尊招数古灵精怪，将云素柔师妹当众欺负了一次，她那时还是尚未出嫁的姑娘，月尊却给人换了一身极为奔放，有伤风化的衣衫。” “这我也知道。” “那时候，大师兄崇武，同云素柔师妹交好。” 说到这里，他抬手抿了一口水，那温度刚刚好，将他沙哑的嗓子轻轻抚了过去。 “不能说交好，应该说，私定终身。” 话到了这里，扶辰心里就有点数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 “非也。”崇文沙哑的声音响起，否定了扶辰的推测，“而是自那之后，云素柔师妹便离开了药王谷，同他也再不联系。崇武将无法与所爱之人再见，和无法与她说上一句话的怨气，全部堆在了月尊身上。” 将手中的空杯子放下，他抬眼看着面前的扶辰：“月尊此次再入谷，崇武是带着杀她的心，等在迷阵出口的。” 听完这一席话，扶辰若有所思的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当众欺负了，之后还被昭月在脸上画了个洗不掉的绿乌龟，抱着杀她的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 “回了云天处，为何不能同她再联系？” 崇文一笑，放下手中的水杯。 “云素柔本就没有喜欢过崇武。” 这一席话，还真是够直截了当，让方才还细细琢磨这前因后果的扶辰，思绪断了半拍。 “云素柔喜欢的是，能够接任药王谷谷主的人，这盛产高品质仙药的山谷，对羽族皇室意义非凡。” 不仅是对羽族皇室意义非凡，恐怕对天族，也一样意义非凡。 扶桑要娶云素柔，绝对是因为云素柔能带给他极大的利益，这当中不仅仅有羽族对他称霸天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也有药王谷夹在其中。 崇文看着一脸沉思的扶辰，微微笑了起来：“师父曾经明确的同云帝讲过，崇武天资不足，并没有打算将山谷传给他。云素柔那般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再同他联系。” “所以这些事情，他一并算在我师父头上了，对吗？” 他的眼眸中，映出崇文缓缓点头的身影。 －－－－－－题外话－－－－－－ 昭月：我觉得你最近非常过分。 扶辰：……？ 昭月：我明明倾尽全力的救你，你动不动就脱衣服。 扶辰：你不喜欢？ 昭月：你是如何看出我喜欢的？ （咔铛一声解开腰封） 扶辰：那就是喜欢了。 昭月：？？？ 【71】帝君的酒 扶辰看着面前身受重伤但依旧雅正端方的崇文，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 自他以狐狸扶辰的身份来到药王谷起，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大多心怀不轨，只有崇文一个人，自始至终，虽然不温不火，但每每关键的时候，总能站出来为他说两句公道话。 他一向恩怨分明，内心把崇文真的当做自己的师兄来看待。 若是早知道他会这般耿直的去求昭月成全自己，那之前还真就不应该那样逗他。 平白害他遭了一到天雷。 可是，若没有这一道天雷，以他的天资格局，也难以有更高的造诣。 如今，天雷之下还能不死，他定会成为药王谷下一届药神。 云霄贤也不是个傻子，天雷加身，且不说一般修士，就连飞升渡劫的一众神仙都都半数灰飞烟灭。 而他这个不吭不响的徒弟，竟然活了下来。 面前的崇文对于药王谷而言，应该说是天选的继承人。 见他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崇文善解人意的伸手拍了几下他的胳膊，用那沙哑的嗓音努力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扶辰看着他被疼痛折磨的满头汗珠，却还在宽慰他愧疚自责的心，那种难受满满的写在脸上。 “倒是你。”崇文嘿嘿一咧嘴，“同荣络好生相处，月尊可是应允了的。” 也不知他是故意逗他，还是真的就当了真，说的这么一本正经，扶辰整个人脑子里断篇了片刻。 “就是荣络那个人，直男癌，脑子都不带回路的，你得下点功夫。” 听着崇文语重心长，声音嘶哑的“祝福”，他想要开口澄清，可想到他因为自己被天雷劈的外焦里嫩的身子，那解释的话语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 千言万语，化成许久的一声叹息。 傍晚，他跨过医所的门槛，站在那莲花池旁，看着满池凋零的荷花，迎着冬季莲池上的凛凛大风。 唯有这样凛冽刺骨，如刀割一般的寒凉，才能让他此刻的思绪有那么一些平静。 他脑海里所有的事情，在涉及到昭月的时候，全都变成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让他根本没有半分继续思考下去的能力。 这个女人，就像是他天生的克星，他必经的劫难一样，盘桓在他的心头，让他劳神，让他担忧。 天色渐黑，他才转过身往回走，抬眼正巧看到散步经过的荣络和翎妹。 扶辰垂着眼，换了个方向，识趣的往一旁让了让。 刚刚侧身挪了两步，就听见荣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缓缓转头，那直男蹦的老高，冲着自己疯狂挥手。 扶辰还真就第一次见，同女孩子约会，却这般兴致勃勃同别人打招呼的傻子。 这下好了，他是去掺乎一脚呢？还是假装没听到呢？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方案，荣络的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声音极大，十米开外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扶辰！你怎么在这啊！师父摆宴你没去啊？” 扶辰心里一咯噔，猛然回头，赶紧问：“我师父去了？” “那当然去了啊！这种场合，她……” 坏了！ 他顾不上听荣络把话说完，一转身，向着药王谷山广场之旁的正殿抬腿就冲了过去，留下背后一脸懵的荣络 他歪着头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有些诧异：“这……赶着吃饭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这是饿成什么样了啊。” 扶辰可顾不得去揣测他怎么想，一边跑，一边把昭月那个家伙在心里吐槽了个遍，这么紧要的事情怎么一开始就没告诉他。 “可千万要赶上。” 那步履如风，登萍度水，千米之远的大殿眨眼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广场旁、悬崖上的药王谷正殿，蓝瓦红柱，分外耀眼。 踏进殿内，扶辰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坐在最高处的昭月，那殿内歌舞升平好一派祥和景象。 见她洒脱坐在那里，同一旁的云霄贤有说有笑，那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擦了把汗，缓缓舒了一口气。 可往里刚走了两步，却见昭月一手拿起一旁的白玉酒瓶，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 他后背一凉，头皮一麻，方才吐出去的气息一口气全吸了回来。 顾不上许多，双脚一跳，从宽厚的房梁上飞身而过。 自打他站在那大殿的门口，云霄贤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刚想要伸手喊他过来坐，就看他健步如飞三两下爬上了房梁，他眼睛瞪得老大，只几个呼吸的功夫，眼睁睁看着扶辰顺着房梁跑到了他们两人的正上方。 歌舞升平，鼓乐齐鸣，四海八荒各个仙门的一种仙友，坐在殿上有说有笑，杯光交错。 霓裳羽衣如梦似幻，仙乐袅袅，引得人如痴如醉。 昭月端起手上的酒杯，刚要喝下去，就隐隐约约觉得头顶好像落下了丝丝灰尘，一抬头，对上了一张从天而降的大脸。 龇牙咧嘴很是狰狞。 吓得她头皮酥麻愣在那里。 扶辰的眼眸中只有昭月手上那杯酒，他倒掉在那里，细胳膊细腿猛然一挥，一把夺下了她拿在手中的玉液琼浆，一饮而尽。 大殿之中，连奏乐的乐师都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弹奏的曲目生生掉了几个节拍。 高台之下一众人，看着从昭月手中夺下一杯酒的小狐狸，吓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连一众舞姬也呆愣了片刻，忘了手上的动作。 咚的一声，扶辰将手中空了的酒杯狠狠砸在桌上，铁黑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面前这个一脸震惊的女人。 哎真的好想狠狠的收拾一下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他面颊有些微红，赶忙将目光移到她身后同样一脸震惊的云霄贤脸上，阴沉沉的问到：“霄贤上神，我师父喝了几杯了？” 云霄贤大气不敢出一口，伸出手挥了挥：“还，还没喝。” 他冷冷哼了一声，往前两步，坐在他二人的中间。 “上神要是想喝，我陪你喝。”说完，将昭月桌上的酒壶酒盏尽数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就给她留了一双筷子，连个碗都没给她。 撇一眼身旁的女人，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恶狠狠的甩在昭月脸上：“师父若是想喝，回房，徒儿关起门陪你喝。” 昭月一脸生无可恋，干笑了两声转过头去，向着台下一众人拱手道：“诸位见谅，我这徒儿怕我伤身。” 这一个个仰着脑袋张着嘴，被吓得不轻的仙众，赶忙将目光换了方向，声乐再起，又现歌舞升平。 她斜着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这狗太子，重生成了个狐狸，怎么和当年的帝君一模一样呢。 三十万年前，她贪酒的很。 四海八荒酿酒水平最高的非蛙人族莫属，巧了，帝君的小院子里就有一缸蛙人族送来的贡酒，最开始昭月偷偷去喝，那酒甘醇无比回味悠长，此次都能让她喝断片。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酒就换了地方，放在了帝君的书房里，日日被他守着。 她想喝的时候同他讨要，每次也只有两杯，说什么都不给第三杯。 再后来，她生气不悦，帝君便关上门陪她喝，并且严禁她出去喝酒。 只有月海浣花阁落成的时候，她一时高兴，忘了帝君的告诫，喝了挺多。 至于最后怎么回去的，中途发生过什么，她忘得一干二净。 从那一日开始，月海浣花阁别说是酿的高粱酒了，连做饭的料酒都没见过。 她看着面前的小狐狸又是问杯数，又是不让她在外喝酒，很是疑惑。 说来也奇怪，每次她问帝君，醉酒之后的她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帝君总是黑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莫非自己酒品真的很差？ 她回想了片刻，突然记起半个月前，她喝了几杯温酒之后，第二日这少年声泪俱下的控诉她非要扒他衣服，还污了他清白…… “嘶……”她眼角的余光看着同云霄贤推杯换盏的扶辰，后背一阵恶寒。 应该不会是真的吧…… 若是自己真如他所言，喝多了就会追着脱人衣服。 那三十万年前，帝君关上门与她一同喝酒，次次她都喝断片。 昭月脸色刷白，额头上渗出丝丝冷汗。 鬼鬼…… 【72】我即是天龙 皓月当空，酒宴未停，寒风阵阵，带着透心凉意扑面而来。 昭月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叨叨此时此刻被她背在身后，醉的满脸通红的扶辰。 “你说说你，一口菜不吃，酒愣是喝了四五缸，现在好了吧，浑身上下都是酒气。” 趴在她身后的少年，狐耳软趴趴的耸拉着，下巴架在她的肩头，跟随着她前进的脚步，脑袋一摇一晃。 月光下，她的侧颜映在他惺忪的眼眸中，那极佳的线条，温润如玉的肌肤，甚至那纤长的睫毛和朱红的唇，都那般完美，清晰。 他赫然觉得，短短两个月的时光里，自己的眼中竟然只容得她一个人了。 原来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原来曾经他对灵女的那种感情，根本就算不上喜欢，那顶多算是一种感激。 一种以为她救了他，便想要以身相许的感激。 他第一次，脑海里全是同一个女人。 第一次觉得，管他天下如何，管他龙族如何，他只想留在她身旁。 他的轩辕剑，只想为她拔剑。 扶辰的眼中，这个女人好可怕，可怕到竟然渐渐侵蚀了他的心，和他的一切。 但明明这么可怕，他却想要再离她更近一些。 昭月见他不语，叹了口气。 “醉成这样，我看你明天比武怎么打，虽然说让你输，但是你也不能输的太丢人了啊！那云霄贤也是，也不知道拦着你一点，喝成这副模样。” 扶辰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抱怨，嘴角微微扬了扬，将手臂环过她的脖颈，拢的紧了一些。 那些看似抱怨的字句里，夹杂着这个女人只对他一人的关心与担忧，让他心情很好。 “你当真不会剑术？”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很小声，但依旧清晰。 “怎么突然问这个？”昭月的脚步渐渐慢了些许。 “那日九重天上我有见到夜冥，他会剑术，且造诣颇深。”时隔这么久，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这家伙，说你看人眼神不行吧，分明这般敏锐。”昭月轻轻笑道，“我不善近战，不等于不会近战。”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扶辰醉醺醺的脸颊。 “能骗过你的眼睛，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有什么比骗过了四海八荒第一战神的眼睛更令人感到开心的呢？ “帝君教的？”扶辰的声音很小声，目光却依旧望着她的侧颜。 昭月不语，点了点头。 扶辰的心里一阵憋屈，难受，带着一种堵的味道。 那手臂环在她的脖子上，触及到她颈部的肌肤，那般细腻柔软，他看着面前的她，不自觉的将脸靠在了她的鬓角上。 那猛然的一阵耳鬓厮磨，让昭月浑身好似过电一般楞了一下。 眼角的余光斜睨过去，却见他紧闭着双眼，不再动弹。 她缓缓舒了口气，那咚咚咚的急切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 明月高悬，她仰起头看了一眼，自嘲式的笑了起来。 自己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屁孩子模样的家伙动了心呢？ 想太多了。 一阵风刮过，昭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肩头的少年，微微侧身帮他挡住风刮的方向。 “帝君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忽然，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自她耳边传来。 昭月的刚想开口，却见那将脸贴在她鬓角的少年，微微的发出些许鼾声。 竟然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她抬起头，看着璀璨的银河，隐隐约约竟然有些帝君的模样。 三十万年了，她已经连他的脸都要记不清了。 那个男人在她的记忆里，惜字如金，面无表情。 而现在，在她肩头的那个少年，根本没有睡着，也没有喝的那么醉，甚至说，他此刻无比的清醒。 他只是害怕，害怕听到她说：是，那个男人，他就是那么优秀。 听着自己面颊轻轻摩擦着她鬓角的声音，扶辰心里像是被挖了个大窟窿，凉飕飕。 昭月看他睡的挺沉，前行的脚步又慢了几分，生怕自己晃晃悠悠的把他弄醒。 转过露台，庭院，在客院门前停了下来。 她有些发愁，背着睡成这副模样的扶辰，腾不出手来开门。 正踟蹰，身后的气息让昭月的眸子刹那间就放了光。 那锐器自天空中嗖的一声飞了过来，昭月一动不动，等着它扎在门上。 只见白虹贯日一般，眨眼便飞到了身前，前一刻还睡的打着鼾声的扶辰猛然伸手，两指精确无误的夹住了那把带信的短刀。 他从昭月身上一跃而下，循着那刀来时的方向望了过去。 “什么人！” 黑暗中忽而一闪，一到黑影划过，之后再没有动静。 扶辰将刀上扎着的那信纸扯下来，哗啦一甩手，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有妖族混在客人里，自求多福。” 那信尾，赫然写着玉林两个字。 “这可真稀罕。”昭月微微弯腰，看着他手中的字条，“这是感念本尊放了他一条生路？” 扶辰将手中的字条折好，塞进昭月的手中：“我不放心。” 扔下这么一句，云钰剑忽然闪现在手中，向着那阴影的方向追了过去。 昭月看着他身轻如燕丝毫没有醉态，尴尬眨了眨眼：“嘿你个小兔崽子！没喝醉你让我背了你这么久！” 扶辰健步如飞，在莲池边追上了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月光清幽，拨云而出的一瞬间，照亮了面前的那一张面庞。 格外陌生。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云钰剑的剑柄上，眸光如刀，盯着这个暗红色衣衫的男人。 那容颜阴柔似水，邪性魅惑。 纤细高挑的腰身，窄窄的双肩，若不是头顶银白的小冠高耸，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女子。 那暗红色的云纹图案，好似有生命一般在他的衣衫上飘荡，未及扶辰开口，男子便咧嘴一笑，直面而来。 那速度之快，几乎是在结界形成的一刹那，就已经到了扶辰的眼前。 他拔剑，反手一接，铛的一声。 两剑接触的一瞬间，天空中却闪过一道红色的霹雳。 诡异妖娆。 扶辰这才看清，这男人的剑竟然也是通体暗红，很是邪性。 多年未战，此刻他体内沉睡的血性好似被这邪魅的男人点燃一般，顿时来了兴致。 趁着酒劲上了头，那云钰剑在他手上疏狂潇洒，凛凛剑光如流星陨落，不过十几个回合就将对面的男人逼退百步。 可那人丝毫没有局促的模样，几个来回之后，脸上的笑容竟然更加邪性，更加张狂。 那暗红的长剑带着诡异妖艳的红色天雷，见招拆招，虽然将他打退百步，却已然再也无法近身分毫。 男子张狂笑到:“怎么？不敢用全力？” 扶辰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男子冷笑一声:“接下来我这一击，唯有九重天上那条天龙才能承受，你可准备好了？” 扶辰睨着眼眸，那一刻，桀骜不拘的气息从他灵魂深处发散而来，向着面前的男子冷冷低吼到:“吾，即是天龙。” 那人一愣，眸光晦暗不明。 暗红的长剑掀起周围层层的风浪，诡异的天雷漫天而来。 他咧嘴一笑，带着层层天雷裹挟着道道闪电，白虹贯日一般，向着面前的少年腾空而起。 那少年毫不畏惧，迎着他正面的攻击呼啸而上。 两个人，都带着必杀的心。 那结界中风云翻腾，原本百步之遥，一息之间便近在咫尺。 眼瞅就要触及的一刹那。 叮的一声。 两个人就那样悬空定在了那里，除了还能眨眨眼，怎么样也动不了分毫。 坐在不远处房顶的昭月，手指转着她那一只白玉的笛子，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 这两个人，三十万年前次次相见都是这样的场面。 三十万年后竟然也一模一样。 是应该说两个人感情好呢，还是应该说仇深似海呢？ －－－－－－题外话－－－－－－ 昭月：我跟你讲，你腰封上我下了咒，你打不开的。 扶辰（咔铛一声解开了腰封）：…… 昭月：…… 扶辰：…… 昭月：告辞！ 【73】兄弟 她从那屋檐轻盈跳下，腾云而立，不紧不慢移到他们中间。 被定身的两人不能言语不能动，可一刻也都没停下来争斗，像两个小孩子一样挤眉弄眼儿瞪眼睛。 昭月一脸嫌弃，从扶辰的手里拔出来云钰剑，塞回剑鞘。 又走到那红衣男子身旁，扣出来手上的暗红色长剑，插进腰旁。 之后一个响指，岁月流转，时光静好。 两个人从空中齐齐摔到了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她走到扶辰身旁，伸手将他扶起，之后颇为难以置信的看着另一旁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扶辰心头不爽，看着这极为阴柔的男人，上了一小步挡在了昭月的身前。 面前两个人熟悉的动作与姿势，让男人挑着眉头，仔仔细细的又打量了扶辰一番。 许久，很是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比武的宾客当中有妖族混进来，这个铁脑壳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我便亲自来了。” 昭月噶笑了一声，打心底里不信他这句话。 能耗费如此大的灵力，特地亲自跑来一趟，只是因为宾客里隐藏了一个皇族，傻子才信他啊。 面前的男子阴柔一笑，看穿了她的不信，笑着冲着她走了过来。 就见扶辰杀意外漏，手再一次握在云钰剑上。 他停了脚步，看着面前一脸肃杀的扶辰:“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本君乃是九幽冥府的主人，黄泉，四海八荒称我冥帝。” 亡者之主，冥帝？ 扶辰愣了些许，转头看了一眼昭月，就见她很是尴尬的点了下头。 “那个喜欢做恶趣味小法器的？” 昭月以手抹额，“嗯”了一声。 扶辰背后一凉，想起了被那两封信支配的恐惧，头皮微微发麻，挑着眉意味深长的看向黄泉。 “冥帝的爱好还真是特别啊。” 就见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带着欠揍的笑意，缓缓开口。 “那是给昭月的特别礼物，爱的礼物。” 爱的礼物，那四个字带着一股子挑衅，炫耀，和我要气死你的味道。 扶辰眼眸一沉:“哦！那还真是相当特别，我脑海中满满都是那天她被你的信吓醒，恨不得宰了你的模样。” 他笑的一本正经，一副谁气死谁还不好讲的样子。 只两句话，起了一股子火药味。 昭月看着面前两个人，摇了摇头，抬眼对着黄泉说:“我看那妖族，还不一定有你危险呢。” 黄泉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扶辰的身上，不屑的撇了他一眼:“我是检验一下他有没有那个保护你的本事，把我逼退百步就再也接近不了，如此看来果然不怎么样。” “哟！”扶辰白了他一眼，“冥帝连灭龙诀都使出来了，我却只轻轻划烂了冥帝高贵的衣衫，看来下次要割一只脚。” 说完，两个人都怒目圆睁，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闪出条条电光。 昭月抬手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嘟囔到：“你们俩，次次都这样，兄弟情深啊！” 这一席话，倒是把扶辰说懵了：“次次？” “哼。”黄泉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昭月，我有要事要同你讲，找个没人的地方。” 看着一旁的扶辰，他的嘴角渐渐勾了起来。 主要是找个没有这家伙的地方。 扶辰目光如炬，咬牙切齿。 你想得美！ “那就客院吧，我懒得来回跑了。”昭月抬手，指了一下客院的方向。 “好，那就我们俩……” 黄泉话音未落，就听得“哎哟哎哟”的声音传来。 一旁的扶辰脚步不稳，在昭月的面前摇摇晃晃转了好几圈，之后一个踉跄倒在她怀里。 这倒是把她吓了一跳，这狗太子莫不是被黄泉的剑给伤到了吧。 带着疑问，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额头青筋暴跳的黄泉。 就趁着这转头的空档，他分明看到那狗太子目光犀利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甚至抬手环过了昭月的腰！ “伤到了？”不明所以的她，看着扶辰有些微红的面庞，柔声问道。 少年面色潮红，把脑袋埋在她衣服里，左右蹭了几下：“没，酒劲上头了。” 黄泉看着他那模样，脑袋都开了锅，恨得牙痒痒。 三十万年前的大铁疙瘩，冷面大魔王，那个见了他不管说没说话就喊一声“吾，即是天龙！”就莫名其妙拔剑的男人，此时此刻竟然在昭月的怀里撒娇。 天道好轮回！ 面前的一切看的黄泉头皮直抽。 “这云霄贤的酒还真奇怪，有一阵没一阵的。”昭月一边抱怨，一边反手就要把他背起来。 黄泉眸光一闪，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我来！” 那一刻，昭月感觉四下的空气都凝滞了。 面前的两个男人，脸上带着莫名的黑暗气息，汇聚了四面八方的低气压，好似一个黑洞一样，让她欲言又止。 黄泉冷笑两声，憋出一个笑容，露出一排大白牙：“来，叔叔背你！” 扶辰也努力的咧着嘴点了点头，声音很是低沉的回应道：“有劳爷爷了。” 将他背起的一瞬间，昭月分明听见了咔铛一声。 她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两个人，脑袋都要变成一个问号了。 来回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 挠了挠头，向着客院的方向走去。 黄泉背着扶辰，跟着昭月，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咔铛”一声闷响。 “年纪轻轻，吃的这么胖，比山都沉，不好吧。” “冥帝年纪大了，骨质增生，背后全是刀尖，要注意身体啊。” “让你担心了。” “小辈应该的。” 夜风习习，云霄贤的宴会尚未结束，歌舞升平，鼓乐齐鸣，在客院都能听得真切。 昭月将屋内的烛火点上，坐在桌边，一抬眼就看到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满头大汗，另一个胸前的衣裳烂成了片。 她想了想，没问。 转头看着黄泉：“你出来一趟极耗灵力，到底是何事需要你亲自前来？” 黄泉白了一眼身旁的狐狸，擦着额头的汗水，在桌边坐了下来：“云帝病了。” 短短的四个字，却让屋内的另外两个人皆是一惊。 扶辰顾不上许多，赶忙往前两步，问到：“什么病？” 他睨了一眼面前的少年，点了点头：“不用怀疑自己的判断，就是你想的那样。” 云帝的病，同当年老天君，一模一样。 昭月哼了一声，挑着眉头：“还真就一件接一件啊。” “云素柔会嫁给天君，和云帝的病，应该是有关系的。”扶辰走到昭月身旁，在她身边很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看着他此刻思路清晰也不摇摇晃晃，昭月有些惊讶：“你不是酒醉上头了么？” 他目光没动，嘴里吐出三个字：“下去了。” 她一惊，这云霄贤的酒还真是天下奇物，居然说上头就上头，说下去就下去了。 “定然有所关联，我也在查。”黄泉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人，沉沉出了口气，“云帝那里还好说，天族那边，恐怕很麻烦。” 那目光沉沉，直直看着昭月的眼眸。 【74】烦人的地方一点没变 屋内烛火绰绰，扶辰有些不解，看黄泉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转头看向昭月。 就见她眼眸紧闭，抿了抿嘴，却也没有发出声音。 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黄泉好似了然一般，“哦”了一声。 “当务之急，你还是应当去一趟昆仑山。”黄泉看着面色有些沉重的昭月，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本来十天半个月就能搞定的事情，硬生生在云霄贤这里拖了两个多月了，之后的安排时间上就越来越紧，容不得多耽误了。” 昭月眼眸有些闪烁，睨了一眼身旁的少年，突然抬手，轻轻的拍了下他的后背。 扶辰被她这样莫名的动作吓了一跳，浑身一个激灵，转脸却对上她满是关切的目光，那眼神中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怎么了？”他有些迷惑，也有些不解。 那样的神情他第一次见，这个平日里飞扬跋扈，嬉皮笑脸的女人，竟然也有这样苦恼忧伤的神态。 看着这样的她，他竟然有些小小的满足与欣慰。 因为此时那眼眸中，独独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她的担忧与害怕，独独只为他一个人而存在。 “不是什么大事。”她淡淡的说到。 黄泉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感慨万千，沉吟道：“太子殿下不用担心。” 听着他的称呼，扶辰的脸一黑：“你知道我是谁？” 他这一问，倒是把黄泉逗乐了：“我司掌亡者，你那泥土身子里是谁人的灵魂一眼就知。” 他咯咯笑着，看着面前的扶辰：“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百年前，昭月可是把三途川都翻了个……” “咳咳！”昭月轻咳了两声，打断了黄泉的话，“可有妖族的情报？” 扶辰一挥手，将她往后拦了一下：“别打岔，百年前她怎么了？” 黄泉抬着眉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又瞄了一眼一旁使劲挥手暗示他千万别说的昭月，吭哧一下笑出了声：“百年前，天族太子扶辰身死，昭月为了寻他的魂魄，把我的三途川翻了个底朝天。” 见他三言两语将百年前的事情合盘拖出，还说的如此简洁明了真真切切，昭月抬手揉了揉额头，小心翼翼的侧过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扶辰。 却见他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话语，只是了然的点了下头，接着说到：“可有妖族的情报？” 昭月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但其实黄泉看的透彻，脸上崩的这么来劲，这家伙的心里怕是都能酿蜜了。 渡劫一遭，重生一次，比以前看着平易近人多了，就是烦人的地方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么坚决的插在自己和昭月之间。 以及至今都挂在嘴上的那句吾即是天龙。 哎呀，想起来就烦。 黄泉嫌弃的看着那白耳朵狐狸，有些不耐烦：“妖族这次倒是奇了怪了，虽然派了不少杀手，可都和妖皇没什么关系。” “杀手？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昭月白了他一眼。 “杀你不容易，杀他就容易多了。”那话音沉沉，眸子直直盯着他的双眼，“方才小试身手，他现如今也仅有当年四分之一的能耐，若是顶级的杀手，还是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将他一击毙命的。” 扶辰知道，这话不假。 昭月也知道，黄泉绝不会说谎。 黄泉伸手，从衣襟内拿出一块青玉的小令牌，推到了扶辰面前。 “这令牌，殿下收好，危难时刻能救你性命。” 他看着扶辰好似没有要收下的意思，笑了一声：“太子殿下，她站在这四海八荒舞台的最中央，没有办法一直保护你，你得自己成长才行，这过程中难免有些危难，不管怎么说我不是你的敌人，收下它，能救命。” 扶辰踟蹰片刻，最终还是将那小小的令牌，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中，拱手说了一声：“多谢。” 黄泉睨着他不情不愿的面颊，故意说：“你要是死在我前头，我就娶了她回家生娃去。” 扶辰脸色一黑，冷哼一声：“你太娘，她看不上。” 这话，让黄泉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狰狞了起来。 这家伙，都三十万年了，就不能换个说辞么！ 挑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小狐狸:“你是嫉妒我陪了她三十多万年吧？！” 扶辰冷哼一声:“为何要嫉妒你？本君同月儿睡一个被窝！” 昭月来不及阻拦，就听天空一声炸雷，那云钰剑和太平刃便再一次碰撞在一起。 两个人单脚踩在桌子上，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焰一般。 “你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让人不爽了！” “啊，好巧，本君也是这么认为的！” 昭月仰着头，看着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咫尺距离，剑拔弩张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 “我说……” 话音未落，客院木门便咚咚作响，云霄贤的声音很是关切的从门的另一侧传来:“月尊！月尊！没事吧！？” 桌子上的两人，此时才各退一步，收了手上的长剑，互相嫌弃的哼了一声。 昭月生无可恋的拉开木门，对上云霄贤关切的目光。 “这么晚了，药神何事前来？” 云霄贤捏起袖口蘸了下额头汗水，侧身将一旁的道路晾在昭月的眼前:“这……难免让人担忧啊……” 顺着他让开的道路，借着悠悠月色，那深陷地砖中，由远及近长长的脚印分外清晰…… 想来是黄泉方才背了一座大山回来，硬生生把地面都砸出了坑啊。 自己听到的那咔铛咔铛的奇怪声音，原来是把地砖踩塌了的动静啊！ 昭月的眉骨突突直跳，睨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屋门。 “药神多虑了，我这一切都好。”半晌，她赔了个笑脸，“有劳药神惦记了，明日还要早起，我先睡了。” 没等云霄贤反应，咣当一声，那院门就又紧紧闭上。 看着面前严丝合缝的门扉，云霄贤欲言又止，踟蹰半天，缓缓看向身后的脚印，愁眉不展。 “来人，把地砖起了，换新的了……”一边说，一边哀叹又要花钱了。 里屋，昭月黑着脸，倒了杯水，睨着端坐在桌边的扶辰，半晌才开口:“日后，黄泉的信你来拆。” 若是说这天上地下有什么人能让她恐惧和忌惮，除了太古帝君，大概就只剩下这冥帝黄泉了。 并不是忌惮他的实力或者手段，而是忌惮他的行事风格和特殊的爱好。 这个男人，兴许是三途川那至阴之地呆久了，干的事情都带着一股子天然惊悚的味道。 虽然是四海八荒最大情报网络的所有人，但是昭月没有必不得已的事情绝对不会去找他帮忙。 别人给情报，顶多要钱。 读他的情报，要命。 扶辰冷着脸，哼了一声：“这冥帝什么来路，跟本君是八字不合么？” 她想了想，点了下头：“嗯，确实八字不合，一阴一阳，要命。” 昭月乐呵呵的笑着，面前的少年，同那三十万年前的太古帝君还真就一模一样。 见了黄泉总是三句话就能闻到火药味，打起来也是家常便饭一般。 “曾经帝君同我讲，他是我一脉同元的亲弟弟。” 扶辰睨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冷冷哼了一声。 若是信了，这女人也太好骗了，怕是帝君嫌他同你走的太近，扯得慌吧。 “后来帝君应劫入世，我才知道这事情是假的。” 果然。 －－－－－－题外话－－－－－－ 夜真：阁主为何愁眉不展？ 夜冥：仙尊在问，如何让一个男人戒掉没事就脱衣服的毛病。 夜真：…… 夜冥：我觉得有点难。 夜真：嫁了算了。 夜冥：！ 【75】来访的真实目的 看着他就像早就料到的模样，昭月有些惊奇：“你这怎么看着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扶辰一撇嘴，不屑的说：“是我我也告诉你，那是你亲弟弟。” 她一愣，啧啧咂嘴。 “呐，不管怎么说，黄泉是可以绝对信赖的人，虽然有些让人头疼的爱好，但绝对是值得托付身后的兄弟。”她看了眼扶辰，就见他眉眼轻垂，没有说话。 “这话可是帝君说的。”片刻之后，她又补了一句。 扶辰依旧没有抬头，不言不语。 见屋外夜已深，云霄贤那宴席的曲乐声也已经消失不见，她打了个哈欠，起身向着里屋走了过去：“早点睡，你明天还得比武呢。” 他缓缓出一口气，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三途川的冥帝黄泉，可他打心眼里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个男人分明让他有警惕和厌恶的理由，可他却莫名让他感到信任。 就算是剑拔弩张，就算是当面恨不得打起来，但是现在坐在这里想一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是个正直的好人，好似骨子里就那么觉得一样。 如果自己的身后是这个男人，那一定是值得将生命托付的人。 他有些不解，疑惑，更多的是诧异与震惊。 今夜发生的一切很是诡异蹊跷，按说，这三途川的大神祗并不能自由出入此岸与彼岸，并不能够肆意的在生者世界和亡者国度中穿梭。 那他耗费如此大的灵力，难道真的只是来同他打个招呼，说一段情报，然后说走就走，丝毫没有犹豫。 并且，他意外的很在意昭月说的那句话。 “你们俩，次次都这样，兄弟情深啊！” 这个次次，让扶辰心中的疑惑更加巨大，是不是在他未知的时间长河里，在他未知的远方岁月中，他与这个冥帝，有着特殊的关系与交集？ 一个人看着桌案前影影绰绰的烛光，扶辰的脑海中渐渐浮出一个猜想。 我，会不会就是太古帝君？ 他看着早已经灭了灯火的里屋，听着从里面传出的昭月的均匀的呼吸声，咬了咬自己凉薄的唇。 扶辰看着窗外，自月上三竿，到天光大亮。 明明喝了云霄贤那么多酒，却一整夜都没有半分睡意。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但在见到昭月的一刹那，半个音节也问不出口了。 若自己不是，那岂不是会被她笑话。 那思绪翻涌到最后，只汇成了两个字：“米粥。” 而昭月就好似已经习惯了一样，拧着眉头一脸不情不愿，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将那碗粥和鸡蛋包子端到了他的面前。 “看在你今日要输的一塌糊涂的份上，多给你拿了个鸡蛋。” 他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其实昭月没说错啊，他今日确实是需要输的一塌糊涂才对，可是看着比武场上他剑都没拔出来，徒手撂翻四五个挑战的妹子，昭月额头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 就连坐在一旁的云霄贤也坐不住了。 “照这个情况，月尊今日还能收了女徒弟么？”他侧过脸，尴尬的问到。 看着训练场四面八方一众仙友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已经开始分析他方才那一招是如何精彩如何准确，对面是如何输的理所应当，昭月轻轻叹了口气。 她心里也没底了。 虽然计划中确实是要输了这一场比武，然后给翎妹一个正了八经的身份，但是眼前这情况大概、可能、也许、他就计划赶不上变化了呢。 终于，当翎妹站在他对面的时候，那冷面少年的表情起了一丝变化。 “你的剑，我倒真是很期待。”扶辰仰起头，不可一世的看着面前的翎妹。 她面无表情，同他鞠躬行礼：“小女剑道造诣不深，望神君手下留情。” 而后，自腰间，缓缓拔出了一把纤细的长剑。 尚未开战，只一个姿势，扶辰便看出了她所有的破绽，眼眸睨了一眼坐在看台最高处的昭月，将腰间的云钰剑也缓缓拔了出来。 顷刻间，这训练场上风云变幻，一众神仙伸长了脖子，看着他手里的云钰剑。 那可是兵器谱上前十的新秀，自此之前从未见过的绝世好剑。 “用此剑对你的流光剑，也算是旗鼓相当了。” 这话，另与他执剑对峙的翎妹，愣了一下：“你认得此剑？” 青云山剑仙洛瑶的佩剑流光，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扶辰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回答她，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了准备的模样。 他有自己的打算，就算这场比武必须输给她，也必须要摸清楚面前的这个女子到底失忆了没有，以及她的剑术到底是何种水平，有没有可能是天族安放在这里的眼线。 当看台上的鼓声响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见翎妹先发制人，腾空舞剑，向着扶辰刺来。 昭月的眼眸也紧紧追着她的身姿不放。 这个女人，果真如林生生前说的一样，剑道水平绝不是在药王谷这几百年能够造就的，招式完整，力道拿捏得当，每一剑都极有目的性。 一旁的云霄贤看了几个来回，胳膊肘撞了一下昭月，凑在她耳旁小声说：“这不是我药王谷的剑术。” 昭月点了点头：“扶辰知道。” 见她一语就戳到了重点，云霄贤便没有再说话。 此刻，他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扶辰的身上，因为他的套路，竟也全然不是天族的剑术。 那招数诡秘无比，欲迎还拒，甚至带着一丝阴柔的味道。 不仅仅是云霄贤，几乎所有的神仙都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路子，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只有昭月拧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这家伙，交手一次，竟然就把黄泉的路子学了个七成，现学现卖，真是不得了。 她环顾四下，一众神仙当中来来回回瞅了个遍，也没有寻到黄泉的身影。 原来他昨晚突然到访，根本目的是为了让他学到那阴剑的套路。 这一点，场上打的热火朝天的扶辰，昨天晚上坐在书案前一整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随着他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给翎妹，这一场比武，最终以翎妹的胜利而落下的帷幕。 昭月心里觉得挺遗憾，竟然没看到这个狗太子输的一塌糊涂的模样，反而还让他在一众神仙里赢得了极佳的声誉。 比武刚刚结束就被一群人围着探讨他的剑术。 就连九重天上玉清殿里坐着的扶桑，都忍不住直起了身子，很是惊讶的再三确认道：“真是阴剑的路子？” 站在他面前的单玉林，一边点头，一边叹了口气：“真是阴剑。” “有没有可能认错？” 单玉林冷笑了一声，走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来：“怎么可能，那可是荒原之役上击杀妖皇的招式。” 扶桑看着他，思量片刻，招呼道：“你过来，我吩咐你两件事。” 【76】天命的劫数 今天大概最开心的人就是荣络了。 脸上的开心盖都盖不住，在客院院子的石桌旁乐的合不拢嘴。 “太好了太好了！” 看着他那如沐春风的模样，扶辰的眉头难得的舒展开来，端着一杯热茶喝了一口。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啊？”他还是忍不住，饱含期待的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端坐在那的扶辰。 他睨了一眼笑面如花的西海二皇子：“等你出师回去，这婚约便会如期而至。” 荣络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多谢！” 屋内，昭月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少年，淡淡笑了起来。 自打她与这个狐狸扶辰相遇，眨眼之间也已经过了两个月。 寒冬如期而至，药王谷的事情也终于算是处理完了。 虽然花了如此多的时间，但能够成功的将四海八荒所有的目光从面前这个狐族少年的身上引开，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和黄泉筹划的这一出大戏，时至今日，才缓缓拉开了了帷幕。 让每一件事情看起来都是那么自然，是相当费时费力。过程当中也确实出现了不可控的突发事件，她完全没料到灵女会在那个节骨眼上来访，也完全没想到这荣络看上的女人竟然是青云门的后人。 光是将他的身份安排一个不被四海八荒惊叹的位置，已经让她见招拆招举步维艰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让他自己有机会直面扶桑，自己亲手解决了这扭曲的命运。 之后的两日，翎妹收整好行礼，同云霄贤拜别，跟随昭月，以月海浣花阁弟子的身份，离开了她求学几百年的药王谷。 荣络几乎让扶辰的包袱中塞满了西海的特色海鲜，若不是因为昭月说她喜欢吃，大概扭头就会被他扔掉。 崇文的身体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立在谷口同扶辰道别，临行前，将写着崇武资料的信封，小心翼翼的递到他的手里。 自从受了那一到天雷，他便从一个普通的大弟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药王谷的首席大弟子，明面上的云霄贤的继任者。 至于翎妹，清秀温婉的立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人，微微笑着。 只有昭月，眼眸之中满是复杂的味道，她看着云霄贤，又看看昆仑山的方向，没有说话。 若黄泉所言不虚，那么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绝对还不足以让这个太子有能够休养生息的环境，也不足以令他成长。 与原来正轨上的天命的劫数，已经相差太远。 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曾经被扭曲的命运回归正轨，又如何才能使得那泥塑的身子骨成长。 最关键的是，轩辕剑与这一切到底有没有关系。 如果有，要怎么办？ “我听闻月尊不修剑道，但前日修炼场上，扶辰所用的招数诡秘无比，确实也未曾见过，那是狐族的剑法么？” 那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昭月脚上没停下，余光扫着身后的两个人。 “不修剑道的只是师父一人而已。”扶辰睨着面前的女人，一点都客气的拆穿她，“因为太懒。” 被戳了脊梁骨的女人，走在前面歪了歪嘴。 “这么讲，当真是月族的剑术了？” “嗯。” 翎妹的眼中好似有光，羡慕的看着扶辰：“那招式可有个名字？” 少年愣了一下，抬眼看着昭月的背影。 “诛仙。” 一字一顿，那声音从她的口中缓缓传来。 翎妹一愣，看着昭月的背影，惊讶的往前追了两步：“那是，荒原之役上，诛杀妖皇的那个？” “正是。”昭月微微笑着，扫了身侧的翎妹一眼。 诛杀妖皇的诛仙。 扶辰冷冷哼了一声，这冥帝还真是会选，当真就选了个妖族人一定不会看错的招式，是个狠人。 言语间，昭月放慢了前进的脚步，伸手拉住了扶辰的手臂：“跟紧了，剩下的路不好走。” 扶辰看了看面前，茫茫大雾，能见不过三两米，哪里像是有路的样子？ “这结界做的也太夸张了，你自己不会迷路么？” 想着在九重天她迷路的样子，睨了一眼一旁的女人。 昭月尴尬笑了笑：“确实经常走到三途川门口去……” 说完，好似意识到什么一样，没好气的扯了他一把：“嘿你这小兔崽子，你是看不起我啊！” 换来了扶辰一串白眼。 翎妹看着他们俩逗趣的模样，手轻轻挡着嘴唇，咯咯直笑。 昭月睨着她的笑容，拉扯着扶辰的脚步往前又走的快了一些：“可没开玩笑，这结界里迷了路，到死都没出来的大有人在。” 她顿了顿：“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因为这结界要是走错了路，就会走到三途川那里去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翎妹：“三途川你知道么？” 翎妹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世间万物皆有灵，有灵就有生死，活着的时候，就在四海八荒生活，死了，就会到三途川去，过冥途鬼桥，直面自己的善与恶，饮孟婆汤，入轮回再生。” 昭月伸手指了指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条岔路：“这里，往右，便是死者的世界，除了修学了月族与鬼族奥义的人，一旦踏进三途川，就意味着死亡，灵力尽散，不可能再从里面出来。” 她语气故意重了几分：“你根脉不是阴力，所以无法修学月族的术法，切记，绝不可以踏进半步。” 扶辰侧着头，目光集中在翎妹那忽而一闪的心痛表情上，没有说话。 许久，他忍不住拧着眉头问到：“你当真没有迷路？” 看着面前浓郁的大雾，扶辰的心里越来越没底，就听昭月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埋汰到：“就算真迷路也不怨我，又不是我做的。” 这般横跨了三层时空，将不同维度的世界叠加在一起的浩大工程，这世界上除了那个人之外，也没第二个人能做得到了。 越往前走，四周的雾气越发的黑暗了下来，到最后，扶辰连面前仅有的路都看不清楚了。 突然，昭月收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那个跟着他们走了很久的少女，此时此刻，消失在了这浓重的黑雾里。 “这……”扶辰想要折回去寻她，却被昭月拦住了。 “别去，去了，这戏可就演不下去了。” 她扯着扶辰的胳膊，往另一个方向拉了一下：“走，我们去昆仑山。” －－－－－－题外话－－－－－－ 各位小主，感谢你们的阅读与厚爱。 至本章为止，《药王谷篇》的部分已经正式完结了。 昭月与扶辰所面对的阴谋一角，也已经缓缓拉开了序幕。 在即将开启的《昆仑篇》中，因为昭月的力量受到大龙脉的压制，所以迎来了小主们期待已久的扶辰主场。 漫漫追妻路，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 《昆仑篇》，宠溺升级的同时，贯穿全剧的另一组cp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向玉林，姬芮，黄泉，以及扶辰的师父纯元上神都将要一一登场。 向玉林的身份即将揭晓，长大后的扶辰初次展露真容，昭月第一次打破了醋坛，黄泉莫名成了两个人的搅屎棍…… 甜宠权谋，尽在《史上最惨太子的封神之路》《昆仑篇》。 《昆仑篇》【77】昆仑宫 看着昭月似笑非笑的容颜，扶辰迟疑了片刻，收回了悬停在空中的手。 他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女人，药王谷中，为了荣络与翎妹的事情，昭月几乎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为何此时偏偏会这般郑重其事的同他讲，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演戏。 眼前这个上古月尊，倾国倾城的面容之下，透出的那杀伐果断的气息，不由得让扶辰都微微震撼。 她轻垂在身后的三千白发，以及好似带着丝丝水雾的晶亮的睫毛，闪耀的令他移不开眼眸。 见他没有动弹，昭月回过头，俏皮的笑了起来，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口：“快走啦，昆仑宫才是大事情，至于翎妹我之后再同你细说。” 眨眼间，方才还在她衣衫里打盹的黑天照，此刻精神百倍立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微微弯下前腿，恭敬的伏在地上。 扶辰没有说话，抬手轻轻抚了一把那黑天照油光锃亮的毛发，一个侧身，顺势迈腿，骑在了它的后背。 昭月站在一旁，迎着微微泛红的夕阳，被面前这骑在黑狐狸上，小冠高竖，一脸冷然淡漠的扶辰惊艳了片刻，啧啧称赞：“你这小兔崽子，明明长的这么清秀帅气，怎么也是一张扑克脸呢。” 许久，扶辰鼻腔里才冒出一声冷哼。 昭月轻轻一跳，坐在扶辰身后，有些悠闲的拍了一下黑天照的背毛：“老黑，走了，上北荒昆仑宫！” 那黑天照不愧是天地混沌之初的大灵兽，明明是白虹贯日一般的速度，坐在它背后的两个人的耳旁，却连丝毫风声都未曾听得到。 从月海浣花阁到昆仑宫，十万八千里的路途，竟然只是个把时辰的功夫而已。 当见到镇守昆仑宫的四象巨人之时，扶辰有那么一瞬间，想起曾经的自己。 这昆仑宫乃是天族的地界，是历代天族子嗣修学的至高顶点，他曾经作为天族太子，在这里度过了几万年的时光。 那些好似雪花碎片一般的记忆，在扶辰的脑海中盘桓了很久，两生树、若水峰，好似是一场梦，渐渐变得有些虚幻了起来。 明明重生已经两个多月，扶辰却依旧没什么实感。 而今，阔别多年的昆仑宫近在眼前，而自己却要以现在这个模样再一次出现，若用一个词来表述他的心情，大概就是怅然若失了吧。 深冬的昆仑山是漫天盖地的大雪世界，黑天照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四周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昭月与扶辰的发丝上。 原先地上还能看到的树木岩石，渐渐被一望无际的雪原所替代，越是往前，雪花越大，渐渐的，竟然迷了双眼，让四周都不那么清晰了起来。 “你还说我们月海浣花阁的雾大，我看，你们天族的雪更大。” 如此纷纷扬扬的大雪，定然不是自然形成的物什，昭月以手挡眼，看着面前越发模糊的天际：“老黑，看到那个微微发光的点没有，就是那里。” 坐下的黑狐好似回应一般，沉沉低呜了一声，向着昭月指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那黑天照的鼻尖微微触及到那发散着金光的小点，瞬间，四周大亮，方才纷飞的鹅毛大雪戛然而止，天光熠熠，连铺面如刀割一般的寒风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眼前只剩下硕大的牌坊，神光阵阵，滔天的五彩光辉，发散着宁静祥瑞的浩瀚气息。 昭月立在那牌坊前，抬起头，金光的“昆仑宫”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睨着这牌坊上的图腾与石刻，以及两侧提在上面的诗句，她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天族的地界果然不同寻常，大手笔，闲的我月海浣花阁穷酸的很。” 扶辰从黑天照身上跳下来的瞬间，那黑色的大狐狸猛的冲进昭月的玄天星辰外衫里，化作金线纹绣的一只萌狐，趴在她的衣角睡了起来。 硕大的昆仑宫正门，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狐疑的看了许久，啧啧咂嘴：“你们这昆仑宫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两尊麒麟神兽蹲在这里，要守门的干什么？”扶辰有些嫌弃，白了她一眼。 面前这个女人眼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左右各一只威猛的麒麟兽，最远的一只也距离她不过十米而已，怎么就像是根本没看到一般。 “啊？”被扶辰一说，昭月有些诧异的看过去，“我还以为是石雕啊！” 说完，自袖口中抽出白玉笛，蹑手蹑脚的走到麒麟兽的面前，歪着头看了许久。 讲真，昭月真没看出来这是个活物。 这么长时间，它连个眼睛都没眨过，凑的这么进，连气息都感觉不到，要说它是个活物，确实不那么好判断。 扶辰见她左右晃了半天，轻轻叹了口气。 就见他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麒麟兽面前，拱手行礼到：“月海浣花阁，上古月尊亲临，劳烦通报一声。” 话音刚落，那如石头一般的麒麟兽缓缓站起来，抖了一下身子，从高台上跳下，化作一阵烟云，消失在无比惊讶，极为惊叹的昭月眼中。 “这还真是个活的啊！” 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就见那牌坊爆发出一阵金光，三个人赫然出现在昭月的面前。 站在中间的是一位老者，白发白胡，佝偻着身子，握着一把桃木的拐杖。 扶辰站在昭月身后，胳膊肘撞了她一把：“鸿钧老祖。” 他极小声的冲着昭月提醒到。 谁知，鸿钧老祖就像是昭月一个老朋友一般，恭敬的迎了上来，拱手行礼：“月尊远到而来，有失远迎了。” “老祖哪里的话，本尊没打个招呼就不请自来，给老祖添麻烦了。”昭月极为客套，扶辰微微侧眼，看到她现在的神色，就像是曾经第一次见到扶桑那般，十足的假笑。 若不是因为自己同她日日夜夜在一起两个多月，她这样近乎完美的假笑兴许会连着他一起骗了。 “这位，想必就是最近传的神乎其神的月尊的关门弟子了吧？”鸿钧老祖挑着眉头，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翻昭月身后的小狐狸。 扶辰拱手弯腰：“见过老祖。” 谁知，鸿钧老祖双眼微眯，冷笑了一声：“听说是药王谷的一个打杂的杂役？” 扶辰猛然一愣，那话语中满满的歧视与嫌弃，丝毫不加遮掩，冲进他的耳朵里。 【78】鸿钧老祖 他有些诧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曾经，他身为天族太子，乃是四海八荒人上之人，自己的师祖，昆仑宫的鸿钧老祖，对他照顾有加，甚至因为同老天君有着君臣的关系，鸿钧老祖对待扶辰可以说是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可是，不过万年而已，不过换个皮囊，竟然能听到这么刺耳的言论。 昭月见他低着头不吭声，手上的白玉笛子哗啦啦的转了好几下，吸引了面前三个人全部的目光。 当那笛子停稳，落在昭月的嘴唇上，她轻轻摇了摇头，发出“嘘”的声音。 “老祖，你这话，本尊听着有些刺耳啊。” “月尊见谅。”鸿钧老祖侧过身，拱手到，“昆仑宫向来是实力至上，虽然老身看药王谷的云霄贤也只是徒有虚名，但老身以为，天资素养这种东西，纵然云霄贤实力不行，也不会看得太走眼。” “老祖的意思是，本尊看走了眼对么？” 面前的老人弯着腰，半晌都没有说话。 “罢了罢了，本尊来你这只是歇歇脚，又不是来比武的，过个几日我们就走了，不给老祖你添堵。”昭月摆着手，眼角的余光睨了一眼依旧低着头弯着腰的扶辰。 面前的老人听到她这么说，才让开了一条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月尊这边请。” 她背过手，那白玉的笛子轻轻敲着后背，迈开脚步向着牌坊中间走了过去。 穿过结界的一瞬间，恢弘广阔的昆仑宫，赫然呈现在昭月与扶辰的面前。 对于扶辰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连空气中的味道都同万年前一样，夹杂着湿润的水气，好似雨后艳阳的温润甜腻。 白玉的大道，正对着是昆仑宫纵深八百米的圆形大广场，三五成群的昆仑弟子，无声肃穆的快步疾行而过，广场之后，便是鸿钧老祖所在的太极殿。 除此之外，昆仑宫的天空中，沉浮着四座岛屿，发散着红，绿，黄，蓝四种不同的颜色，借着每一座岛屿下大龙脉的滔天气息，将整个昆仑宫的天空，渲染的格外灿烂夺目。 踏进这里的一瞬间，扶辰原本有些疲惫的身躯，一下就像是被治愈和缓解了一般。 毕竟这是天族的族地，下面五条大龙脉穿行，发散的灵力天然而然的涌进扶辰的身体里，那干裂的陶土身子，好似被雨露浇灌，缺失的灵力渐渐充盈了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鸿钧老祖，侧过头，有意无意的说到：“月尊来的凑巧，我昆仑宫弟子每百年会有一次排位之争，正巧，这两日就要开赛了。” 说完，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昭月身后的扶辰，那目光，让扶辰微微泛起一阵寒意。 昭月故意干笑了一声：“老祖，本尊确实只是落个脚，最多三五天就走，可没有这参赛的打算。” “但是，若能够赢得这排名赛的前三，便能够得到我这昆仑宫一样东西。”他淡淡说到，“就连让纯元上神的仙身，也不是不能给。” 纯元上神。 那一瞬间，扶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并不震惊，可那刷白的脸色，还是没有逃过昭月的眼睛。 “本尊要纯元上神的仙身干什么？”她微微不解，问到。 “老身听说荒原之役后，月尊掘地三尺的寻太子扶辰，而今又连这名为扶辰的药王谷杂役都收了做弟子，我想，月尊当是对太子扶辰有什么执念。” 他停下脚，极为不友好的看着昭月身后的小狐狸。 “比起同先太子实际上没什么关系的狐狸，那纯元上神，可是先太子的老师，岂不是更有收藏的价值？” 这一句话，虽然听起来很是让人心生厌恶，倒是解释了昭月心头的疑惑。 原来扶辰那样的神情，背后的原因是因为那纯元上神是他的老师啊。 “老祖这么讲倒也在理，只是你这昆仑宫弟子的排名赛，本尊这一个外人，如何好意思参加啊？” “月尊忘了，昆仑宫乃是实力至上，特邀一两个别的门派参加，也是家常便饭。”鸿钧老祖背过身，似笑非笑的说到，“还望月尊考虑考虑，若是想要参加的话，赶紧派个别的弟子来，现在出发还应当赶得上。” 扶辰越发不快，上前一步：“师父，徒儿参加。” “你？”老祖转过头，鄙夷的打量着他，“你一个杂役，纵然前些日子在四海八荒面前使出了诛仙剑法，但漏洞百出，也就只能唬唬药王谷那群学艺不精的加护，在我这，你怕是早就死透了。” 他转过身，恭敬的冲昭月鞠了一躬：“还望月尊三思，老身等着月尊的回话。” 说完，他直起腰，抬手指了一下昭月背后的一扇门：“客院到了，老身就送到这里为止，我身旁这位便是我昆仑宫二代大弟子洛尘神君，月尊若是有别的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他去做，老身告退。” 昭月只一个回头的功夫，面前的三个人，顷刻间只剩下了那名叫洛尘的大弟子。 只见他款款前行，白色的弟子服上，纹绣着金色的云纹图案，黄色金线的封腰将修长的身材衬托的更是入木三分，头上一个金色的发带，随着三千青丝悠悠垂在身后。 脚步在客院门前落定，抬手，面前的门扉便缓缓开启。 昭月目光所及之处，确实非同凡响，云霄贤那最为华贵的待客客房，恐怕光是这昆仑宫客院院子里的一株人参果树就直接能够买他十几套。 金瓦白墙，简洁干练，线条又极为优美的家具家饰，几乎让昭月感动的差点哭出来。 不是因为太过于华丽而感动，是因为相较之下，月海浣花阁就显得穷爆了而差点哭出来。 那叫洛尘的男子恭敬的行礼，而后将一直小小的铃铛放在屋内的桌案上：“月尊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寻我，摇响这铃铛即可，另外昆仑宫每日三餐会在辰时、午时、酉时，按时由小仙送到，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小仙先行告退。” 昭月扫了一眼屋子里的装饰，慢悠悠的转过头：“有个事情想请教一下神君，那纯元上神是怎么回事，仙身也是说送人就能送人的么？” 她目光凛凛，看着有些不知所措而站在那里的洛尘。 －－－－－－题外话－－－－－－ 昭月：我觉得我真的不行了。 黄泉：…… 昭月：哪有这种人啊，一言不合就脱衣服。 黄泉：怨不得人家。 昭月：就这还怨不得他？难不成怨我啊！ 黄泉：……扒男人衣服，人家是会上瘾的。 昭月：…… 【79】故地重游，寒凉依旧 洛尘极为尴尬，迟疑了许久，拧着眉头说到：“此事乃昆仑宫禁忌，月尊若是想知道来龙去脉，还是亲自向师祖征询比较好。” 昭月看着他踟蹰的模样，抿了抿嘴：“那没事了，你下去吧。” 摆手的瞬间，那一身白衣的洛尘，化作一丝烟云，消失不见了。 屋内的摆设，一瓦一瓷砖，雕龙镶金的青瓷宝瓶，白玉的茶壶，金色绣线坠饰的两片珠帘，以及天族特有的天乾香，淡淡的炉烟悠悠荡荡，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眼前的一切，都是扶辰曾经最为熟悉的模样。 唯有他自己，从原本高高在上的天族太子，摇身一变，成为蛮荒之地的狐族一员。 昭月看着他很是沉默的拿出一小撮茶叶，就着缓缓的热水，自顾自坐在一旁，沏了一杯温茶。 “故地重游，当是开心高兴的模样，怎么你这小家伙一脸的阴郁呢。” 别的词扶辰没听清，唯独小家伙三个字格外清晰，只眨眼功夫，那云钰剑自下而上，指着昭月的眉间：“在昆仑宫月儿当谨慎些，有大龙脉的加持，你不是我对手。” 就见昭月歪了歪嘴，话到了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怎么会不知道大龙脉的事情，这昆仑宫盖在太古帝君诞生的福地之上，受到八荒全部神祗的祝福，几乎海涵了所有无上光明的气息，就算扶辰现在是个陶土身子，可那灵识依旧是太古帝君的灵识。 四方天地灵气守了帝君的家几十万年，不可能感受不到他回来了这件事。 若是在昆仑宫跟眼前这小兔崽子动手，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昭月她自己想不开。 坐在他的对面，昭月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端在手中：“你师父是怎么回事？为何没听你说起过？” 扶辰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抬眼：“当年师父为了救我，一身挡刀，陷入了沉睡。” “所以你才偷偷背下我那方子，就是为了救你师父？”昭月笑意盈盈，看着面前的扶辰。 就见他微微尴尬，轻轻嗯了一声。 “哎呀，麻烦！”昭月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手挠了挠头，“你看看你那师门老祖，摆明了一副看外头任何人都不顺眼的模样，话里有话的说要送纯元上神的仙身。” 昭月摇了摇头，啧啧的感叹道：“都是因为你啊，你看看外头都是怎么看我的，这要是收了纯元上神的仙身，怕是还要再给我扣上一个恋x癖的大帽子啊！” 她抬着眉头，摇着头，看着扶辰的面颊：“此事不妥，还是算了。” 听到她这么讲，扶辰的脸上微微有些绷不住，抬眼看着她：“又不是你去出战，你这般着急推辞干什么。” “那定然是因为我没得人能拿出来一战啊！”昭月煞有介事，双手抱胸，挑着眉嘿嘿一笑，“我总不能让一个同天君平起平坐的沧原君夜冥，为了天族太子师父的仙身，千里迢迢跑到昆仑宫，同鸿钧老祖门下的小辈弟子，打一场莫名其妙的排行赛吧！？” 当她说完这些，定定看着扶辰的神色，却从他直勾勾的眼眸中，惹得自己浑身紧张了起来。 这臭小子，这殷切期待的神色，难道方才解释的还不够透彻么？ 就见扶辰双颊微微一红，侧过头，别过脸不看她的面容，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悠悠开口：“上古月尊百年前在三途川掘地三尺寻天族太子的灵识，闹得四海八荒人尽皆知，如今就算是干出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昭月大张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你……” “况且如老祖所言，不惜收了个同名同姓打杂的小狐狸做弟子，说是沉迷于当年的太子扶辰，这也不为过。” 昭月双唇抿了又抿，抬着手狠狠敲着面前的桌板：“喂喂喂，醒醒醒醒！说正经的呢！” “我来参加。”扶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师父的仙身，怎么能落到别人的手里去。” 那口气坚定铿锵，眉目中好似有光。 “嗯，况且上神仙身要是落在了妖族手中，还指不定会不会搞出什么逆天而行的大事情。”昭月咧嘴一笑，看着面前的扶辰。 果然，平白吃了他一记白眼。 扶辰心里其实烦得很，面前这个女人，怎么就关键时候老喜欢逗他，把他当个孩子一样，有事没事逗三分。 并且还没什么机会同她置气发火，什么事情当如何处理，这女人心中堪比明镜，不过就是这话非得让扶辰说出来罢了。 堵得慌。 明明有选择，明明已经决定，非得南辕北辙的问一道。 若是他方才回答一句没错，就这么放着不用管她，那她是不是就真的放着不管了？ 不尽然吧。 昭月看着他一脸不满，有些不明所以，歪着嘴嘟囔起来：“你看看，这让你参加你一脸嫌弃，不让你参加你也一脸嫌弃，你到底要哪样啊？” “看来你果然对我有所觊觎。” 昭月微微一怔：“啥？” “别以为卖给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我就会感激的五体投地，药王谷你是怎么羞辱我的，我可都还记得呢。” 这义正言辞的话语，让坐在对面的昭月有些猝不及防，渐渐坐正了身子，狐疑的问到：“羞辱？我怎么不记得？” “你强行脱了本君的衣服。”扶辰微微开口，看着她的面颊。 昭月有些尬，干笑了两声：“事出有因，不能说……” “脱了好几次。”他端起茶盏，那温热的茶水，缓缓流淌进扶辰的喉间。 “事出有因，我那……” “你还把本君压在身下。”那微微有些低沉的声音传进昭月的耳朵里，她抿了抿嘴，干笑了起来。 就见扶辰抬眼，有些愠色的看着昭月的面颊：“压在身下就算了，竟然还只是就压在身下而已。” “啊？”昭月眉头一紧，“那你还要怎样？” 还要怎样？ 你说还要怎样？ 扶辰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傻愣的模样，许久，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看着他一股欲言又止，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昭月的五官都挤成了一个问号，许久，才好似明白过来一般，嘿嘿一笑：“怎嘛，还惦记着另一瓶极限月宗秘药啊？” 【80】长老院的试探 这关极限月宗秘药什么事？ 扶辰哑然失笑，面前的上古月尊，果然就是个高段位的木头。 他要什么药啊，他要她对他负责啊！ 只见昭月从怀中摸出乾坤袋，轻轻抖了两下，两瓶深紫色，绘着云纹图样的小瓶子，滚落在面前的桌子上。 “也对，你要参加这比赛，这物什便必不可少，拿去。” 她笑意盈盈，一手将两瓶药膏推到扶辰的眼前，面前的狐耳少年铁黑着一张脸，凝着面前的药膏，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你也能多在昆仑宫住几天，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能去昆仑渊寻一下帝君留下的书卷。”昭月起身，拍了下自己的裙摆：“这昆仑宫不愧是北荒极寒之地，结界之内竟然都寒凉入骨，许是得向姬芮讨要两身新衣服了。” 说完，右手向着面前的扶辰伸的老长：“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 扶辰挑着眉头，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耍流氓，半晌没有动弹分毫。 “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让你脱衣服啊。” “你想要你自己来脱啊。”他仰着头，眉头挑的更是高了几分。 之后，扶辰微微侧头，睨了屋外一眼，突然间眼眸低垂，委屈的看着面前的昭月：“就因为我同那天族太子一个名字，师父你便日日喊人脱衣，这昆仑宫寒冬腊月的天气，徒儿怎么受得住。” 言罢，两眼一挤，蹦出两颗眼泪来。 昭月震惊不已，看着他莫名上线的演技，有些诧异，机械的回过头，就见洛尘端着一大盘丰盛晚餐，尴尬的站在屋门口，大张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景象。 这模样，定然是误会了啊！ 昭月干笑一声，刚要解释，就听耳旁哗啦啦一声响，她惊恐的回过头。 这小兔崽子！ 就见扶辰已然站在桌旁，带着两眼泪痕，地上是方才已经解开的腰封，现在正抬手一件一件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屋外的洛尘低着头，很是快速的迈进屋里，慌忙把手上的盘子饭碗一一放下，麻溜的摆好碗筷，没等昭月开口解释，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他绝尘而去，昭月咧着嘴“嘶”了一声。 再回过头，扶辰那衣服已经脱到仅剩下一套内衫，带着胜利者一般的笑意，睨着面前傻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昭月。 你若是决口不提负责的事情，那我就让你沉迷太子扶辰的事情变成板上钉钉。 此时的扶辰，自上而下，气场十足，微笑着上前了两步：“这内衫，还用脱下来么？” 昭月脑袋冒烟，五官都要扭曲了，很是不满的一把抓过他放在桌上的衣衫，白了他一眼：“人人都说天族乃是礼仪之邦，我怎么就丁点没看出来呢？” 她抱起扶辰脱下来的玄天星辰外袍，歪着嘴，扭头出了屋子。 “你还没同本君讲，要衣衫作何用处？”看着她站在院子里的身影，扶辰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 “不是说了么，要同姬芮要几套新衣服，你这尺寸太小，得让她比着做新衣裳。”说完，转过头，恶狠狠的又说了一遍：“尺寸太小！” 话音刚落，衣衫中的黑天照便赫然出现在眼前，昭月将那衣衫往他脖圈上的乾坤袋里一塞，拍了下它的背毛：“快去快回，有劳了。” 眨眼，黑天照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了。 其实扶辰并不觉得寒凉，昆仑宫的规矩便是不论天气如何变化，皆认作四季如春，百年一次的排行赛，也是故意安排在寒冬腊月。 鸿钧老祖的想法是好的，若是天族的将士连四季都适应不了，还如何征战八方？ 就算他现在全身上下仅剩下一套单薄的内衫，站在这通透的院子里，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与不妥。 昭月看着他轻松肆意的模样，有些关切的问到：“你这般单薄的站在这里，当真就不冷？” 扶辰不语，轻笑了一声，转身往屋里走去。 看着面前极为丰盛的餐食，扶辰的心还是有些沉闷。 当年，鸿钧老祖待他极好，从不把他当做外人，吃穿用度都是这天下最好的，就连师父也是天下最强的师父。 可现在，面前的餐食虽然丰盛，却再也没有了曾经那种为他定制的模样。 昭月凑在餐桌旁，惊叹的看着面前丰盛的一塌糊涂的晚餐，烧鹅腊肉甲鱼汤，甚至还有天下第一珍馐的珍珠鱼蛋，忍不住啧啧称赞了起来。 “不得了，这昆仑宫，大手笔。”说完，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扶辰看她一阵感叹，却拿起了一个馒头啃了一口，心里比她还感叹。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像是没吃过馒头一样，药王谷就是天天吃馒头，不开心就扎馒头，扎完了继续吃馒头，到这昆仑宫，面对着这般珍馐盛宴，竟然还是吃馒头。 昭月微微细品了许久，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嗯，这昆仑宫的馒头就是不一样，奶香润滑，尚品！” 话再说回来，方才洛尘看到眼前那一幕，慌慌张张的退了出去后，一路小跑直奔太极殿，坐在鸿钧老祖身旁，连续喝了好几杯茶水，才叹了口气说到：“还真就被师祖说中了，那上古月尊当真有些怪癖，白日里硬生生的让她徒儿脱衣服。” 殿内仙众十余人，皆是昆仑宫各个峰的长老，听到他这么说，爆出一阵阵惊呼。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如此败坏风气，真是令人不齿！” 独独鸿钧老祖没有说话，许久，抬手捋了一把自己长长的胡子，询到：“那狐狸可有说什么？” “那狐狸说，就因为他同曾经的天族太子一个名字，这上古月尊便日日喊他脱衣，如今天气寒凉，他有些受不起。” 洛尘的话音刚落，四下又是一阵喧嚣。 “听听！这可如何是好！” “有伤风化！” “如此看来，上古月尊沉迷太子扶辰确有其事，偷了轩辕剑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鸿钧老祖微微眯眼，抬手，沉沉吼道：“肃静。” 刹那间，太极殿便鸦雀无声。 “你且继续监视着，月尊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老身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说完，他搭在高台长椅上的手，用力的捻了几下手边的雕刻的龙头。 －－－－－－题外话－－－－－－ 昭月：我觉得我不行了。 黄泉：…… 昭月：我回去想了半天，我觉得你在忽悠我。 黄泉：为何？ 昭月：以前喝多了，兴许还扒过帝君，怎么没见帝君上瘾啊！ 黄泉：噗……你怎么知道帝君没有上瘾？ 昭月：？？？ 【81】七星匕首 【81】 次日一早，微蒙的阳光刚刚洒落进里屋，卧榻上的扶辰便睁开了眼睛，看着有些昏黄的晨光。 屋外的大树上，一整夜都有着那叫做洛尘的男人的气息，尚未起身，他便冷冷哼了一声。 看来，扶桑的眼线与爪牙，终究是深入到了昆仑宫这样的地方，这里原本应该是不问世俗的一片净土，而今终究是逃不过天君的干涉。 他缓缓起身，一眼就看到了床下那个睡的四仰八叉的女人，明明昨日里喊冷的人是她，现在被子踢的就剩下一角的人也是她。 扶辰弯下腰，扯了一把她的被角，盖在了她的身上。 面前的女人，毫无防备的睡颜，面颊上一抹淡淡的红晕，还有那平稳和缓的吐息，引得扶辰微微有些发愣，抬手，抹了一把她的额头。 还真是每日都是一样的开场，分明昨日夜里她睡在床上，醒来的时候便同他又换了地方。 扶辰的眸子里，这个女人依旧是学不乖，就是不肯有个女人的模样，乖乖的被他拥在怀里，被他保护，被他照顾，难道不好么？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扶辰尴尬的笑了起来。 也是，如今的自己，哪里有什么能够保护她、照料她、拥她入怀的资本？不仅如此，甚至还需要躲在她的羽翼下，才能够得到一片安心的屋檐。 “我说，你不拔刀，我还以为是树上那人进了屋呢！” 被他轻抚脸颊的昭月，躺在地上，皱着眉头，眼珠子直勾勾斜盯着扶辰搭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歪着嘴不满的絮叨起来。 扶辰微微皱眉，这女人现在这副模样，不管从什么角度上看起来，都有些过于不修边幅。 他抬手，起身丝毫很是嫌弃看了她一眼，明明是睡眼惺忪不修边幅的样子，可偏偏就是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白皙肌肤，以及那微微泛在面颊上的红晕，就连那拧在一起的眉头都显得有几分可爱的味道。 扶辰推开门，迎着寒冷清晨的第一缕风，深深吸了一口气。 白日里，树上的少年安静沉默，几乎没有什么动静，昭月理好衣衫，扯了一把衣领，睨了一眼院外的大树：“你们天族的待客之道可真是闻所未闻，若不是在昆仑宫，我大概早就动手了。” 扶辰微微眯眼，冷冷笑了一声：“这不是天族的待客之道，这是扶桑的待客之道。” 清风微动，拂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人参果树光秃秃的枝干，微微挡住了洛尘监视的目光，他有些气恼，轻轻往上又攀爬了一个枝杈。 “先不说这个，你当真要参加？”昭月背手，站在屋门口，侧过头看着里面端坐在书案前，披着一身狐裘白袍，埋头读书的扶辰。 “当真。”他头也不抬，定定回答，“就想那仙身若是太古帝君的，月儿你明知道会是个陷阱，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的吧。” 清风拂过她额前一缕碎发，扶辰这样的话语，细细品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她微微点头，迈过门槛，轻轻推开客院的门，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屋内的扶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手中那本书“砰”的一声紧紧合上，自书案前跳下，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换上曾经在药王谷已经脱下压了箱底的一身衣衫，站在铜镜前左右看了一番。 不怪鸿钧老祖埋汰，确实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入流的杂役。 无奈最初的那一身白衣被昭月拿走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身上这一身金色的衣衫多多少少能让他显得不那么显眼。 总比一身黑衣要强。 之后，扶辰不动声色的从屋子后窗一角，掩了气息，消失在院子后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 昭月来昆仑宫是为了那帝君留下的上古卷轴，但扶辰来昆仑宫，则是为了救自己的师父。 五百年前，扶辰讨伐南海叛乱的鳄鲛族，在穷山恶水的路径极端，将鳄鲛族逼上了万劫不复的灭族绝境。 当他们面对着绝对强大的天兵天将，自知已经无力回天，便想出了落井下石，两败俱伤的恶毒计策——将妖族，拉进这场战争的泥潭。 方法果然奏效，扶辰为了规避天族将士无谓的死伤，只能放缓推进的脚步，然而妖族却像是如同暗影一般的一团黑雾，扑朔迷离的聚拢在他十万将士的身旁。 当时的妖族领军人，便赤裸裸的将自己血腥的长剑，正对着扶辰的胸膛。 他们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抛弃，唯独只要这个天族太子的命。 因为对轩辕剑那毁天灭地威力的惧怕，对异常优秀、实力卓绝的太子扶辰的恐惧，似的妖族不惜倾尽全力，想要在穷奇道同眼前的十万天兵天将同归于尽。 最终的战役中，妖族将领将扶辰团团围住，手持一把镶嵌着七颗不同颜色宝珠的匕首，在喊杀滔天，充斥着血气与哀怨的战场上，以自己的死作为诱饵，在轩辕剑浸没胸口的一瞬，将那匕首高高扬起。 那一个档口上，只是眨眼的功夫，扑哧一声，便是那尖刃的匕首刺进血肉的声音。 面前，一身白衣的女人，张开双臂，将扶辰挡在身后，而那把匕首，微微歪了那么一些，没有刺进她的心口。 那个人，便是纯元上神。 当一场大雨终结了那一次的战役，纯元上神胸口插着那把冒着黑烟的匕首，踉踉跄跄的半跪在地上。 她微微抬头，看着焦急不已的扶辰，轻轻抚了一把他的面颊。 扶辰清楚的记得，纯元上神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伤不及元神，沉睡个百八年就好了。 说完，便将元神自封，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并没有如她所说的那般只是睡个百八年就好，时光流转，五百多年直到荒原之役扶辰死在叛徒的刀下，也没能等来她苏醒的消息。 那样照顾了他千万年，待他严厉却透着亲人气息的纯元上神，到底是生是死，成了扶辰心中的一个结。 短短百年而已，原来沉睡的纯元上神，为何会成了没有灵识的仙身，这也是他急于搞清的事情。 【82】排名赛 绕过昆仑宫那有些细密的小树林，眼前是一条偏僻的青石板小路，蜿蜒曲折，人迹罕至。 扶辰沿着那小路往上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见到了那一弯熟悉的涓涓溪流，斗转曲折，带着细细碎碎的水声，绵延向远方而去。 这小溪，曾经是他最初学习剑术的地方。 纯元上神在他四肢都绑上硕大的石头，手执一根长棍，看着他扎着马步，稳稳握着一柄长剑。 若是那剑抖了几分，当头便是一棍。 若是那模样姿势歪曲了几分，那棍子便会加重力道，狠狠打在他的背后。 古语有言，严师出高徒，纯元与扶辰，当是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昆仑宫里居住的两万年，扶辰每日卯时起，亥时休，上午苦读，下午苦修，几乎没有一日倦怠过。 现在，故地重游，再回忆起这些点点滴滴，那稀碎的流水声，于深冬寒冷异常的风，倒是成了别有一番滋味的物什。 沿着流水往上，若水峰的龙脉便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如梦似幻的呈现在扶辰的面前。 他迟疑了片刻，再三环顾四下，确定了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跟着他，以及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之后，脚下清风渐起，一个腾空，接着那龙脉的气运，一跃站在了若水峰的面前。 这硕大的宫殿，大门紧闭，落着一把金色的锁。 自从纯元上神沉眠之后，昆仑山的若水峰便封了山，变成了人迹罕至的空旷神祗。 灵女生下太子扶苍之后，曾经想过找扶辰当年的老师来教他剑术，却被告知纯元上神因为妖族的舍命袭击，沉眠了多年，只得作罢。 这若水峰的神祗，便在这许多年中，日日风吹日晒，霜雪与共，再也无人打扫。 短短五百多年，竟然显出了些许破败的模样。 扶辰不禁惋惜，走到那门前，抬手轻轻抚了一下那金色的大锁。 那锁分毫未动，面前的屋子也看不出有灵的模样，甚至他站在门口，连一丝真气都未曾捕捉到。 若是纯元上神还活着，那便是说她的仙身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若是她已经死了，那连丝毫气息都没有，便也是情理之中。 他有些丧气，低着头叹了口气。 却在低头的瞬间，看到地上一个不属于他的脚印。 扶辰眼眸一紧，猛然转过头，四下无人，他的手警醒的放在云钰剑的剑柄上，缓缓蹲下身，细细看着那一枚脚印。 看样子，这脚印有些日子了，先前的印记上已经盖上一层薄薄的尘土。 他迟疑的些许，脑海里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到底是谁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纯元上神，本就是四海八荒的大神祗，与天同寿，传言曾经同太古帝君一起镇压过洪荒凶兽，保四海八荒太平安宁。 正因为如此，她麾下并没有很多弟子。 这一代里，扶辰是唯一的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门口的一个脚印，定然不会是她的弟子们留下来的，或者说，这个脚印的来历，相当的蹊跷。 他绕着若水峰宫殿转了一整圈，确定这宫殿的结界依旧完好无损，也仅仅就只在门口寻到那一枚脚印。 看着日头慢慢迈向正午，他转身从龙脉上一跃而下，沿着来时的道路，穿过小树林，自客院的后窗翻进去，赶忙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那白色狐裘披在身上的一瞬，洛尘轻轻推开院子的门，端着一大盘的午餐，手脚迅速麻溜的放在屋内的饭桌上。 恭敬的向着扶辰行了个礼：“今日的午膳已经送来了，慢用。” 说完，礼貌的退了两步，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扶辰看着他的背影，走到一旁，手扫过洛尘的后背，取下一片枯黄的树叶，“敢问洛尘神君，这昆仑宫弟子的排行赛，是有些什么规矩？又要如何比拼？” 洛尘笑着转过身，看到他手中树叶的时候，那完美的笑颜明显僵硬了一下，干笑了一声，而后极为僵硬的看了一眼屋内，小声问到：“月尊是否在屋内，不如请月尊出来，我一并同你们讲解。” 扶辰微微摇了摇头：“师父一早便去同鸿钧老祖讲参赛的事情了，至今尚未归来。” 洛尘就好似刚刚才知晓一样，煞有介事的“哦”了一声。 “那你且坐下，我慢慢同你讲解。”洛尘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很好看的酒窝，将一旁的凳子拉扯了一把，坐在扶辰的面前。 昆仑宫排行赛的规则，扶辰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每五百年一次的比武中，他作为若水峰纯元上神唯一的弟子，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那两万年来少数参加了四十余次，盘踞着第一的位置覆盖了他在昆仑宫全部的岁月，这种情况之下，扶辰怎么可能会不清楚这比武规则。 看看身旁滔滔不绝的洛尘，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同药王谷的崇文还真就有几分相似，都是说到兴头上，便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讲明白的规则，硬生生让他叨叨了半个时辰。 当看着扶辰重重点头表明自己听懂了的时候，洛尘的脸上极为明显的升腾出了“舒爽”两个大字。 面前的饭菜已经有些微凉，洛尘笑意盈盈的看着扶辰：“月海浣花阁是第一次参赛，我在昆仑宫也有万年了，还从未见过月族的术法，此番终于是有机会开眼了！” 扶辰微微一怔，干笑了一声。 洛尘见时候不早，起身拱手作别，心情极好，哼着小曲子消失在了屋外。 留下他一个人，揉着太阳穴，看着面前一桌将冷的饭菜，止不住的叹息。 他向来不喜人聒噪，一件事如果可以用几个字阐明清楚，为什么非要长篇大论这么久呢？ 又是一炷香的功夫，昭月才从院子外回来，看着扶辰坐在饭桌旁发愣，眉头一拧，伸手拿过桌上一个馒头：“你这脸色漆黑，定然又惹了什么坏事！” 咬了一口手上的馒头，很是不满的看着面前的狐耳少年。 扶辰没吭声，抬手一把夺过她咬了一口的馒头，放在自己的面前，将一旁的筷子插在上面，狠狠的扎了好几下。 这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愣是将昭月都看懵了。 “你这，什么情况啊？” －－－－－－题外话－－－－－－ 昭月：我觉得我不行了。 扶辰：…… 昭月：哪有你这样啊动不动就脱衣服。 扶辰：哦。 （从乾坤袋拿出两瓶好酒，自顾自打开一瓶。） 扶辰：来啊，喝酒啊！ 昭月：…… 【83】师徒情谊 扶辰一上午都没有寻到纯元上神的踪迹，只发现了一枚没头没脑的脚印，回来之后大气都没喘一口，又被人拉着絮絮叨叨了大半个时辰，头皮发麻，情绪不佳。 一边扎着面前的馒头，一边很是不悦的抬眼看着昭月：“你去哪里了？” 昭月瞪大了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还能去哪里，去跟你家师门老祖讲，你要代表我月族参赛。” “老祖作何反应？” “切。”昭月一脸不快，抬手又拿了一个馒头，“还什么反应，托你的福，整个太极殿的星君看我的目光都不太友好。” “哦？” “哦个大头鬼啊！”昭月极为用力，仿佛那手中的馒头就是仇人的骨血一般，撕撕拽拽，撤下一块塞进口中，“说我对徒儿的身体图谋不轨，有伤风化。” 边说，边白了扶辰一眼。 面前的狐耳少年，左右身高不过到她胸口，也不知道这昆仑宫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这种事情竟然也能够相信。 “如此评价，倒也没什么错误。”扶辰将那扎的千疮百孔的馒头，插在筷子上，递给了昭月。 昭月愣愣的接过那被扎的仅仅有条，各个筷子孔错落有致的馒头，来回看了好久，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 “这些都是小事情，当下有个很是棘手的问题。”她抬眼，看着他的容颜，“昆仑宫的剑法你定然熟悉，那对应的，昆仑宫的人也一样熟悉你的剑法套路……” “我学剑术极快。” 昭月哑然，愣了几秒：“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我教你月族的剑术吧？” “有何不可？” 看着他很是淡然的神色，昭月干笑了两声：“你灵根又不是阴脉，月族的剑术你根本不具有学习的根基。” “我是说，帝君的剑术。” 面前的女人微微一愣，半晌没有再说话。 思索了许久，她有些为难的歪了下头：“帝君教我的那些招数，我倒是可以全部教给你，但是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十个招式，单靠这些能行么？” “你只靠十个招式就能拆我千招，你说那十个招式行还是不行？” 一句话，真真将昭月堵得哑口无言。 掰了手中馒头的一角，塞进嘴里，昭月有些感慨万千。 这太族太子，来了昆仑宫之后情绪上明显比药王谷时要平静许多，可是这一条毒舌还真是功力渐长。 扶辰看着她扭捏的神色，端起面前的碗，盛了一碗汤。 送到嘴里的时候才想起来，已经是一碗冷汤了。 却见屋外天光一闪，一道黑影轰然落在这昆仑宫的客院里。 黑天照沉沉一声低吼，抖了一把身上油光锃亮的黑毛，侧着头看着屋内的昭月与扶辰。 循着它的声音望过去，昭月的目光落在了它口中的几个信封上，其中最上面的一封信，牛皮信封的右下角，赫然一个小小的黄字。 顿时，昭月连吃饭的食欲都荡然无存。 想了很久，极为艰难的起身，扭扭捏捏的看着面前的扶辰，可那狐耳的少年专注喝汤，根本瞧都不瞧她一眼。 昭月抿了抿嘴，极为艰难的迈开脚步，将黑天照嘴里的信件接了过来，顺便将姬芮新做好的几套冬衣，拿在了手里。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将那写着黄字的信封放在了最下面，拆开了其他的一封信。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这信的抬头，竟然写的是扶辰两个字。 昭月微微瞥了一眼，侧头看着依然还在喝汤的扶辰：“这信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 怕扶辰以为自己坑他，专门展示了一下那娟秀小字的信页。 入眼的瞬间，扶辰呆愣了许久，猛然间便面色刷白，几乎是带着“不可能”的神色，快步走到昭月的面前。 那信上娟秀的小字，扶辰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是出自谁的手？ 那分明是纯元上神的亲笔书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短，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只是同他寒暄了几句，带着丝丝暖意，说了些怀念曾经的话语。 他有些呆愣，上下看了很多遍，再三确认，这书信确实是纯元上神的亲笔，声音几乎微微颤抖的询到：“这信，哪里送来的？” 就见刚刚看完黄泉信页的昭月，揉着炸裂的脑袋，有气无力的晃了晃手上的信纸：“还能是哪，三途川呗！” “我师父在三途川？”他着急的问到。 昭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好似放松了一般，吭哧一下笑出了声。 见他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了下来，昭月将黄泉那信折好，放在一旁：“你站在大熔炉前背下我那方子的事情，崇文又跟我提起，我便让黄泉去查了下，到底是你身边什么人，得了什么病，顺便看看能不能救。” 说完，抬手敲了几下那躺在小桌子上的信页：“查了这么久，偏偏是我们到了昆仑，这家伙才给了回信，说你师父的灵识五百多年前，被黄泉在三途川的冥途鬼桥前给截住了，竟然还是旧相识，再加上这灵识和肉身分离的很是蹊跷，就被黄泉留在了他的阎罗殿里。” 昭月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的扶辰：“所以，你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死了这么久还有仙身存世？” 被她这般质询，扶辰深吸了一口气，将五百年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昭月，坐在她身侧，端着茶盏，腿上放着纯元的那一封短小的书信。 那是极少见的神色，舒缓，放松，好似一瞬间将所有的压力释放了出来，连昭月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扶辰。 莫名的有些同他这身子骨相契合的孩子的容颜。 只是看到这样的扶辰，昭月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纯元上神同他在一起两万年的师徒情谊，扶辰因为她一句话，守了这么多年。 若是有那么一日，自己为了他而成为天下公敌，那他会不会也守着自己这么多年？他会不会也惦念着自己这么多年？会不会再次重逢的时候也露出现在这样难掩幸福的容颜？ 还是说，自己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生命中的过客？ 看着他缓缓道出的那些曾经，昭月不知道为何，竟然极为艰难的，听他重复了两次，才听进了心里。 【84】阴谋初现 “就是我说的这样，师父受到致命的重创，在我眼前陷入了沉睡。”扶辰顿了顿，“我很肯定，当时的她虽然沉睡，但有气息，也是我将她安放在若水峰神殿内的，那里有大龙脉浸润，对师父复苏当有帮助。” 昭月微微侧头，思索了许久，天族讨伐鳄鲛族的穷奇道一战，她倒是有所耳闻，最终确实是因为妖族的插足，而让本身简单轻松的一战，打成了极为惨烈血腥的战役。 但昭月的注意力，几乎完完全全的集中在扶辰口中所说的那一把有七颗不同颜色宝珠的匕首上。 “你说的那匕首，你不是通体金色，连刀刃都是金色的？”她悠悠开口，看着扶辰的双目。 眸子里，那少年沉沉点了下头。 “是不是那刀刃，有一个微微的弧度，像是一轮弯月一般？” 这下，诧异的便是扶辰了，他凑上前，看着眉头紧锁的昭月：“你认得那把匕首？” “嗯。”昭月的声音有些低沉，“妖皇的宝器，七星匕。” 她抬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如此说来你师父也不算是骗了你，那妖皇的七星匕，蕴含着极大的妖族黑暗力量，将你师父的身躯全部浸染也不过就是几百年的事情，为了不变成邪祟，纯元上神只能强行将自己的灵识从身子里剥离出来。” 沉默半晌，扶辰的面颊攀上一丝阴郁：“那师父的仙身……” “你记得帝君那古卷上，关于天命祭是怎么说的么？”昭月缓缓开口，“万物有轮回，生灵有记忆，天道不停，天命不歇；若要将轮回终止，天道打破，则要行天命祭；需要满月，容器，祭品，上神之血；若四方天地之灵应允，则破轮回得再生。 再生之躯体，注灵则长，灵满则不老，登顶则不死，封神得不灭。” 昭月一字不差，将帝君写下的天命祭的卷轴内容，背了出来：“天命祭里，满月，祭品，都极为容易准备，难得是容器和上神之血。” 扶辰微微思量了些许，有些吃惊的问到：“妖族想用我师父做容器，行天命祭？” 昭月微微摇了摇头：“你师父只是个意外，他们大概原本是想用你的身体做容器吧。” 虽然这只是昭月的猜测，但不得不说，这个猜测若是成立，那么他们面对的恐怕就是最为棘手的状态了。 扶辰沉默了许久，低着头，看着腿上放着的那一封纯元上神的书信，心口堵得难受。 “好在鸿钧老祖开了个先口，若是你赢了，我们便能把她的仙身带走，剩下的便交给月族处理。” “……如何处理？”扶辰微微侧头，看着昭月。 就见她抿了抿嘴，有些无奈的说到：“最坏的情况下，也能保证她仙身的体面，不至于变成完完全全的邪祟。” 这样的进展，另扶辰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他低沉着眼眸，没有说话。 却见昭月轻轻叹了口气：“你不妨写个回信，问问你师父，看她是如何打算的，若是能做到，我是不介意再卖给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边说，边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一张特殊的黄纸，和一根红色鬃毛的小楷毛笔，递到了扶辰面前：“三途川位置特殊，世间之物除了月族与封神之人外都入不了三途川的结界，要用这特殊的纸笔才能送达。” 扶辰迟疑了许久，还是接过了昭月推过来的纸笔。 其实，他心里清楚，昭月说的可能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情绪上，他确实难以接受。 纯元上神沉眠了五百多年，不管是曾经身为天族太子的扶辰，还是现在这个身为狐族皇子的扶辰，他每每有几会寻医问药，总是会捎带着记录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师父苏醒的时候，能够尽一份做徒儿的孝。 却不想世事无常，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昭月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看着提笔踟蹰许久的扶辰，心里说不上的难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纯元上神在扶辰心中的位置，好似重如泰山。 他可以为了纯元上神去牢记那些晦涩难懂的医方，重生之后来到昆仑宫，竟然第一件是也是背着昭月独自跑到若水峰去，或多或少，都让现在的昭月有那么一丝失落。 若只是单纯的想要救他师父，为什么他就不能直直的同她讲呢？ 难道她天下第一诡术神医的招牌，在他眼中丝毫不值一提么？ 看着他专注的身影，昭月莫名的难受，却也觉得眼前扶辰的执着合情合理，毕竟，那个人是看着他从小到大的师尊。 就像是面前的扶辰，是看着昭月从小到大的帝君一样。 他和她，不论是谁，大概都一样无法放任自己不去救他们吧。 扶辰踟蹰了许久，那一页信纸上，竟然只写下了一句话： 徒儿选择相信上古月尊。 这极为简练的一句话，谁能够想到扶辰经过了多大的思想斗争，坐在书案之前，踟蹰了整整一个时辰，只为了这一句话而已。 放下笔的那一瞬，扶辰如释重负，将那信纸简简单单的折了三折，连信封都没有，走到了昭月的面前，抬手递给她：“写好了。” 他心里，很希望昭月能微微打开看一眼，哪怕只是偷偷瞄一眼也好。 只是面前的女人对他信上的内容似乎没有任何兴趣，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特殊的信封，将信纸放进去，牢牢封好。 “至于剩下的一封信，就不用看了，大意就是夜冥疯狂了吐槽了我把翎妹扔在月海浣花阁门口的事情，哎。”她指尖轻轻敲了几下，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昭月才猛然想起，黑天照带回来的东西里，除了这几封信件之外，还有另一样非常重要的物什，她猛然站起来指着身后另一侧的案台上说到：“哎呀，遭了，你快快快，去把衣服穿上，姬芮做的冬衣送来了，我放在那被黄泉的一封信给搞忘了！” 昭月有些自责，慌忙推了扶辰一把：“你这如此单薄，若是着凉了可不得了。” 看着她关切的神情，扶辰微微抬眼，猛然伸手将她推了一把，昭月一个重心不稳，又坐回了方才那椅子上。 就见面前的少年，自上而下，似笑非笑，抬手轻轻解开狐裘的绳结：“月儿方才说，不介意再卖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你对我如此情深义重，除了以身相许，本君着实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了。” 边说，眸子中边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85】帝君的剑 这狗太子！又来？ 昭月拧着眉头，将自己的脸往另一侧转了过去，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快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不图回报。” 扶辰鼻腔里蹦出略带笑意的一声哼，之后他猛然抬起手，钳住昭月的下颚：“月儿这般任性的说辞，你觉得我会信么？” 昭月已经转到一半的脑袋，硬生生又被扶辰掰扯了回来，迎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她脑袋里竟然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很是尴尬的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 若是往日，昭月早就掏出她的玉笛子同眼前这个狗太子斗起来了，可现在这是在昆仑宫的地界上，大龙脉之下，完完全全的龙族主场！ 就算自己是四海八荒混沌之主，司掌时间的上古大神祗，也无法违背自然之力，同这大龙脉对龙族的加成相比，自己也同样被这大龙脉的气息压制的死死的。 也就是说，现在跟面前这个狗太子斗法，还真就不一定能赢啊！ 就见扶辰好似是料定了她不敢轻举妄动，越发的嚣张了起来，竟然抬起手，当着昭月的面，解开了自己脖颈下，那单薄的一件内衫的衣扣。 昭月浑身一麻，鸡皮疙瘩从头顶如波浪一样荡漾到脚后跟，心中大呼不妙。 而此时此刻，面前的男人钳住她下颚的手，好似有万千力量，任由昭月怎么挣扎扭动也丝毫没有松懈一分。 她就那样，被迫看着他缓缓的解开第二个纽扣，几乎在同一时间，身后九条白尾巴赫然出现，如花朵一般微微绽放开。 昭月大惊，一抬眼，面前的扶辰眉眼突兀的成熟了许多，黛色眉峰，柳叶细眼，那上挑的眼尾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小兔崽子！狐族媚术竟然看一遍就会了么？！ 这可真真是不得了！带着大龙脉加成的狐族媚术，昭月属实要顶不住了，顿觉一阵热血往头上蹭蹭的冲。 那一瞬间，她心中如同百万和谐神兽狂奔而过，恨不得将面前这个男人撩翻在地上。 那纤长白皙的手指，那铺面而来的温润气息，甚至连脖子上原本屁毛都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锁骨和喉结，如今竟然异常好看，极其霸道！ 鬼鬼！ 这谁顶得住啊！ 这一切最终停顿在一个尴尬莫名的地方，昭月缓缓留下一行鼻血，而看到那鼻血的一瞬间，扶辰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感受到被欺负了的昭月，歪着嘴，很是不满的捂住自己的鼻子，白了扶辰一眼。她极为愤愤不平，绕过面前的扶辰，仰着头往院子旁的水井边走了过去。 就见扶辰两手一摊，愉悦不已的笑起来，没有说话。看着她很是不满的背影，轻轻舒了一口气。 方才他提笔的时候，眼角余光中，分明看到了昭月莫名失落与惆怅的神色，引得他心头一紧。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女人所为何事这般惆怅，但看到她那样失魂落寞，暗自神伤的样子，就像是将扶辰的心拧了一把，隐隐作痛。 他与她本就因为一个小小误会，彼此擦肩而过，平白耽误了一生，害得他吃心错付，将那样的女人捧在手心千年之久。 能够再有这一次相遇的机会，应该说是天命使然，还是当说是无上的幸运？ 不管最终是哪一种境遇，在扶辰的眼中，这个世界上能够欺负昭月，能够让她露出那样神色的人与事，从今天起，便只有自己。 不管曾经是谁，不管如此冗长的时间长河里她路过过谁，看到过谁，上过谁的心头，打从今天起，从现在起，她便是他的人生至宝，是他的彼岸，是他的宿命天光。 入夜，北荒的寒凉几乎浸染了这宽敞院落的每一片树叶，连脚下的青石板都向外升腾起丝丝寒意，昭月穿着姬芮送来的冬衣，缩着脖子倚在门框上。 扶辰微微回过头，看着她又是搓手又是哈气，从里屋将白日披在自己身上的狐裘甩在她的怀里。 面前的女人拧着眉头，埋汰到：“穿这么厚，怎么教你剑法？” 可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也没见想要放下的样子，两手拿着一抖，反着盖在了身上：“算了算了，先暖一暖，先暖一暖。” 其实，扶辰倒是觉得有些热。 分明之前有收到月海浣花阁冬日的校服，但这女人觉得那一套完全不能抵抗北荒昆仑宫的寒凉，硬生生又弄来了一套与之前的衣服全完不同制式的另一身。 原先黑色的玄天星辰外衫，这一次，变成了金色绣着龙纹云饰，配一条镂空金线的腰封，袖摆之处有些宽大的设计此时倒是贴身紧致了许多，衣襟下摆相较黑色的那一身短了不少。 不管从形制上看，还是从样式上看，这一套更加适合于用剑。 最关键的还是因为就连扶辰那一身衣衫，也能够当做乾坤袋来使用了，其价值少说也是连城。 起初扶辰是觉得没有必要换衣服，可是看昭月换了一套出来，自己站在一旁跟她黑白分明，心里莫名的不爽。 就好像平白被她划清了界限。 看着她衣摆下面那化作白色纹绣造型的黑天照，就像是嘲笑一般在她衣衫上来回转了两圈，背对着他睡在裙摆一角，更是不快。 “姬芮这个孩子还真是不得了。”昭月倚在门框上，看着意气风发帅气难当，完美诠释什么叫人靠衣装的扶辰，“我只是跟她叨叨了一下不要做的太穷酸，这小姑娘竟然把镇山的宝贝都拿出来做成衣服了，也不知道夜冥知不知道，要是知道，估计要把我们俩训惨咯。” 院子里的少年，手执一把长剑，剑身上淡淡的幽蓝光芒升腾翻涌，那冷然的目光与清静的院落相映成一副绝赞的画作，一时间让昭月看出了神。 过了许久，她将那狐裘放在另一旁，袖子里的白玉笛子顺势滑了出来。 “这十个动作，我每个只做两遍，你可看清楚了。”言罢，微微侧头，睨了一眼屋外的大树，抬手一挥，一道结界将她两人笼在当中。 “我以笛当剑，看好了。” 昭月微微舒一口气，而后，猛然间，那玉笛在她手上好似有了灵魂一般，随着她手腕的起承转折，好似将整个院子里的时空都劈开了无数的口子。 扶辰揣着袖口，细细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脚的位置，手腕的力道，回转的方式，甚至连呼吸吐纳都丝毫不放过。 短短一炷香，十个动作，应证了扶辰的揣测。 这个女人的剑术水平，还真就不一定在他之下。 【86】字字如实 曾经，他是四海八荒的第一战神，执掌天下，用兵如神，一把轩辕剑可镇八方妖邪，号令天下众神，人人敬畏。 纵然现在已经没了那血肉的身躯，但仅凭这十个动作，他依然能够确定昭月的剑术水平，极有可能在曾经的自己之上。 那帝君教给她的十个动作，看似简单，实际上海涵了世间一切剑术的精髓，将天地万象、道法自然的理念贯穿其中，几乎是一切剑术体系最原始也是最极限的状态。 简简单单十个动作，真的有能够翻云覆雨的能力，假以时日，若是能联系到位，别说是昆仑宫弟子的排名赛，就算是天下的排名也毫不畏惧。 当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扶辰此时的心情呢？ 出乎意料？ 却也完全在意料之中。 如此精髓的剑术体系，那高高在上的太古帝君，当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尽数传给昭月的，扶辰此刻竟然好似感同身受一般。 唯有自己最为珍视，担忧的那个女人，才会有学习这一套剑术的资格吧。 若是旁的人，兴许连这十招的一星半点儿也见不到。 在扶辰的眼中，这便是太古帝君对她全部的宠溺了。 之后整整一夜，昭月坐在人参果树下，院子里汉白玉的石桌旁，一边剥水果，一边絮絮叨叨的指出他动作的差距。 不得不说，面前这个小狐狸，还真就是一块难能可贵的好胚子。 那十个招式昭月说到做到，只演示了两遍，面前的小狐狸竟然已经能模仿到六七分的样子，难怪黄泉那般自信，诛仙那样的剑法只给他做了个样子，就能被他学了过去。 这陶土的身子从未修过剑术，没有那一整套体系根基的浸润，关节肌肉依旧略显僵硬，有些拉低了他的动作的水准。 可若不是如此，还真就有可能让他两边就看了个透彻。 那院子里树影婆娑，伴着夜风沙沙作响，昭月身上的狐裘几乎是竭尽全力的将她裹成了一个粽子，月色微蒙，层云浸染，深蓝浩渺的夜空，在两个人的头顶，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渐渐染上了朝阳的淡金色。 扶辰将云钰剑收进剑鞘的时候，回过头，昭月已经趴在石桌上，抱着一个暖炉沉沉睡着了，而桌上的盘子里，少说二十几个剥了皮的橘子堆得好似一个小山包。 他挑着眉，一脸嫌弃的哼了一声，睨着她衣服里也睡的四仰八叉的黑天照，试探性的开了口：“天照大神若是不嫌弃，不妨出来裹着她睡，免得受寒。” 原本是没指望那大神兽能理他，却不想，它睁开一只眼，愣愣的看了它片刻，竟然真的走了出来，在昭月的身旁转了一转，而后卧在那里，将自己黑色的尾巴搭在昭月的身上。 像是一条狐裘的棉被，轻轻搭在她的身上。 扶辰拱手，恭恭敬敬的弯下腰：“有劳天照大神了。” 这样的姿势一直维持到洛尘端着盘子站在院里，纵然是昆仑宫的大弟子，也是活了这几万岁，也真就是第一次看到上古大神兽之一的天照。 整个人震惊不已，大张着嘴，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更为令他震惊的，是在院子里另一侧依旧不停练剑的扶辰。那身姿，形态，动作，甚至那面无表情的侧颜，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当然，最压力的还是当看清他身上的衣着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金色衣衫的用料居然是半匹就价值连城，一米能抵下一个小仙门的云锦霓裳！这种从来都只在书中得见的顶级料子，甚至连天君都不一定能拿出几米来的神物。 见他大张着嘴看了半晌，扶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云钰剑刺啦一声收回剑鞘，接过洛尘手中的餐盘，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就往屋里走。 洛尘看的真切，那接过餐盘的小狐狸，连大气都没喘一下，额间连一丝汗水都没有，仿佛方才那高强度的剑技不是他练习的一般。 他跟上扶辰的脚步，将他手上餐盘里的吃食，一样一样放下来，狐疑的问到：“我博览过各门各派的招式，方才那剑技竟然从未见过。” 扶辰微微睨了他一眼：“月族剑术，没见过也正常。” “我先前只听说月门子弟擅长山河琴语，不善用剑，没想到竟然还有自成一体的剑术。”洛尘一边惊叹，一边将筷子摆好，“如今看来，当是我孤陋寡闻了。” 扶辰不疾不徐，笑了起来：“神君并没有说错，擅长山河琴语不假，可这排名赛，若是用山河琴语，整个昆仑宫还不得血流成河？” 洛尘哑然，半晌都没接上下一句。 见他抿了半天的嘴，扶辰有意的提了一句：“也因为不擅长剑术，在才临时抱佛脚，趁着夜色深重努力练习了起来。” 这言外之意，便是昨夜的结界是因此而起。 洛尘不动声色的抱起那空了的盘子，有个尴尬：“谦虚了，这可一点都算不上不善剑术。” 说完，轻轻点了点头：“告辞。” 洛尘的心情无比复杂。 他看的真切，那一招一式，可丝毫不像是不善剑术，虽然身子看起来微微有那么一点生硬，但更像是长期不用剑的感觉。 左右看过来都觉得应该说有段日子没用过剑，要熟悉一下，这种措辞更为合适。 他将空盘子放在膳房之后，径直向着无极殿走过去，一路上他都在盘算应该如何同长老们回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描述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才能显得不那么令人震惊？ 太极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众长老十余人，还有坐在正位上的鸿钧老祖，早就已经等在那里，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到了洛尘的身上。 就见他面色极差，拱手向一众人行礼后，踟蹰，犹豫，甚至心理斗争了许久，才艰难的开了口：“世间传言月族不善剑术，但弟子方才亲眼所见与传言差之千里，月尊的弟子不管是从力道，身形，姿势，还是剑技上来说，恐怕远远在弟子之上。” 殿内鸦雀无声，十余个大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久，赤日峰的墨川上神，才若有所思的问到：“所言当真？” 洛尘沉沉的点了下头：“字字如实，毫不夸张。” 【87】墨川上神 这下，硕大的太极殿里，沉郁的可怕。 原本，十几个长老合计了很久，为了表明昆仑宫的立场，甚至为了间接打压羽族的药王谷，才准备让那成为月尊弟子不久的小杂役参加这一次排名赛。 若是洛尘所言不假，这杂役恐怕大有夺冠的势头，真让他拿了冠军，那昆仑宫岂不是尴尬的要死？ 那意思不就是，我们天族的昆仑宫，和羽族药王谷是一样的瞎子？ “莫非情报有误？” 当这一声质询响起的时候，十几双眼，齐刷刷落在了鸿钧老祖的身上。 坐在最高处，龙头把手的长椅上，手执一根拐杖，捋着胡须一言不发的鸿钧老祖，扫了一眼堂下众人。 “事已至此，且看明日开赛之后，这小狐狸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了。”声音极沉，极稳，回荡在太极殿的四方。 “可若是真的让他赢了，他索要价值连城的至宝，可怎么办？” 这硕大的殿内，又是一片死寂。 像是补刀一样，山海峰的宁羽上仙，那银铃一般的声音，接过了话茬：“可不是么，你看他们两人空手而来，如此寒酸，保不齐就是瞧上了咱们昆仑宫的至宝，故意挑这个时间来的。” 看着面前的长老们你一眼我一语，鸿钧老祖睨着洛尘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抬手沉沉一吼：“肃静！” 眨眼间，鸦雀无声。 “洛尘，你有什么要说的，但说无妨。”他自上而下，神威凛凛，看着洛尘的面颊。 眼眸中的孩子拱手行了个礼，明显带着些许泄气的样子，看了一眼山海峰的宁羽上仙：“不瞒各位长老，弟子今日送早膳的时候，推开院门，就见上古神兽之一的天照大神，很是休闲的在院里睡觉，而另一旁，月尊弟子练剑的时候，身上的衣着，乃是价值连城的云锦霓裳所做。” 他微微抬眼，果不其然，面前的宁羽上仙的表情，就如同他一早见到扶辰的时候一模一样，大张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洛尘。 “这！这怎么可能！”而后吭哧的笑了出来，“你别是井底之蛙，将稍微好看些的料子都当成了云锦霓裳！” 洛尘微微抿了抿嘴，向着鸿钧老祖的方向，口气更是肯定了许多：“弟子确定，是云锦霓裳。” 伴着宁羽上仙不屑一顾的笑声，长老们脸上的神情更是精彩纷呈了起来。 甚至连坐在高处的鸿钧老祖，握着拐杖的手都渗出丝丝汗珠。 半晌，他目光落在墨川上神的身上，捋了一把胡须：“这样吧，明日开赛第一场，便安排墨川上神做为裁判，就让那小狐狸先行打一场，你们几个也都看看，看看我们是不是需要提前做一些事情，以维护昆仑宫的颜面。” 颜面两个字，说的极重。 鸿钧老祖，这个天族老一辈的重臣，自老天君时代起便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就算是已经凌驾于天族顶点的扶桑，至今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除了他自己的实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这鸿钧老祖所在的昆仑宫，拥有着世上独一无二的大龙脉，并借助这个力量诞生过无数优秀的天族将士。 扶桑就算是心机狡诈，夺权篡位，可他依旧将自己放在带领天族取得最大利益的那个领袖者的位置上。 所以，他并没有理由动鸿钧老祖分毫。 这一点，扶辰也很清楚。 越是清楚这一点，扶辰的剑便越是硬气了许多。 当昭月有些难受，推开了黑天照的尾巴，热的解开身上的狐裘，拉扯着自己的衣领没好气的招呼它回到衣服里的时候，扶辰依旧在专注的练习。 她抬头看着日上正午，抬手挠了挠头：“你这是打算几天几夜的练习么？” 话音刚落，昭月就被面前的扶辰惊到了。只是一个小睡，不过三个时辰的功夫，面前的少年那剑竟然快到让她目光追寻的有些费力了起来。 几乎是最初练习时十倍的速度，周身的剑气俨然形成了一个罩子，将他笼在当中，幽幽蓝光，伴着道道残影，身后赫然立着九根剑影。 昭月的嘴张的老大，抬手拿过桌边一个剥好的橘子，塞进了嘴里。 这天族太子，可真不愧是四海八荒第一战神，教给他十个招数，他竟然能演化出这样的东西来。 若是此时自己同他刀剑相向…… 昭月打了个激灵，有点不敢往下想。 刷的一声，扶辰稳稳收剑，几乎同时，院子的门被洛尘侧身打开，端着午膳的他，目光落在昭月身上的时候，眼珠子瞪得都快要掉下来了。 本以为是一件云锦霓裳，现在看来，是人手一件云锦霓裳！ 那衣衫里的黑天照，少见的在外人面前微微抬了下头，转了个身避开洛尘的视线。 可是如此大的动作，面前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注意到？ 若是用个词来形容洛尘此刻的表情，大约就是快要哭出来了。 “月尊，虽然我猜到了个大概，但是我还是想要求证一下，您身上那衣服，是云锦霓裳做的么？” 昭月掰下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点了点头：“对啊，云锦霓裳。” 怎么讲，一时半会，洛尘都难以分辨到底是谁吃了那一瓣橘子了，酸啊！ 许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昭月吭哧一笑，又塞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我月门弟子冬日里御寒的校服均是云锦霓裳做的，不足为奇。” 不足为奇就怪了啊！ 洛尘都不知道他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端着午膳进了屋，但是他知道他一定是哭丧着脸出的那个院子，因为上古月尊竟然递给他一个剥好的橘子，很是关切的问到：“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丧着脸啊？” 这场面，让扶辰冷眼看着，直到洛尘魂不守舍的，好似吊着一口气说了一句告辞之后，失魂落魄的出了院子，他才看着笑嘻嘻的昭月，冷冷哼了一声：“昨日夜里，也不知道谁说的会被夜冥狠狠训斥。” 她不以为然，抛给了扶辰一个橘子：“傲气这么足，不搓一搓这气焰，如何名正言顺的逼他们交出你师父的仙身啊？” 【88】安眠曲 扶辰认为昭月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纯元上神，毕竟是昆仑宫资格最老的神仙，就算是扶辰赢了这场排名赛，她的仙身也不可能让昆仑宫心甘情愿的交出来。 自己的获胜，也仅仅是让这件事情显得名正言顺一些。 最初提出这件事的人是鸿钧老祖，这一点才是让扶辰最为奇怪的地方，这鸿钧老祖当日为何会突兀的提起这件事，就好似有意要将月族拉进他昆仑宫的一摊泥水里一样。 很是怪异。 往后一整天，昭月哪里都没有去，依旧是倚在树下的桌子旁，一边看扶辰将那十个招式在十二个时辰里发扬光大，一边不知所谓的一直一直剥橘子。 剥开了又不吃，就那么堆在那，渐渐由一个小小的山包，变成了第一个大大的山包。 月上三竿，看着眼前不知疲倦的扶辰，昭月终于还是坐不住了，那玉笛子从袖口中抽出来，缓缓一曲，悠悠扬扬，飘进扶辰的耳朵里。 那一瞬，他陡然觉得浑身一沉，漫天盖地的疲惫不知从哪里涌了出来，覆盖了身体每一寸肌肤。 笛声清透，宛转悠扬，天上的明月仿若与昭月吹出的曲子呼应一般，霎时间更是澄亮无比，好似将全部的光辉都洒在了昭月的身上。 那金色衣衫的白发女人，笼在沉沉的月色中，那苍白的光辉将半个院子都照亮了，伴着舒缓的曲子，扶辰被月下倾国倾城的昭月，那眉眼之间的波浪，纤长白皙的手指，那沉醉于曲子里的朱唇，吸引的根本移不开眼睛。 曲声未停，他手中的剑却先落在地上，浑身一软，好似被天下生灵拥抱着，缓缓飘进了里屋，落在了床上。 直到他发出些许鼾声，昭月才将那曲声渐渐放小，直到到缓缓停下。 “小兔崽子，跟自己叫什么劲。”说完，看着他沉沉睡去的侧颜，心中一怔。 那一日他居高临下，钳着她的下颚，抬手一个一个解开领口的扣子，那摄人心魄的神情与动作，还有精致唯美，曲线何其性感的锁骨…… 这画面突兀的出现在昭月的脑海里，一瞬间，她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身子往后斜了许多。 面前一对狐耳的少年，侧着脸，当是完全没有发现她此刻心如鹿撞的模样。 就见昭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下，一度做出要打他的模样，而扶辰依旧睡的极深沉，丝毫没有反应。 她轻轻抬手，指肚在他脖子隆起的筋脉上轻轻划过。 就见面前的扶辰有些呢喃的哼了一声，呜呜囔囔的嘟囔起来：“月儿，别闹。” 看着他乖巧的模样，昭月吭哧一下笑出了声，提起床内侧的被褥盖在了他的身上。 离开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妥，抬手，扶辰那一身金色的衣衫，便被她抓在手上。 几乎是带着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叠好了放在一旁，可是叠着叠着，她就有些尴尬了起来。 这一次用力过猛，把裤衩一起脱下来了！ 情况十分脱线啊！ 昭月看着面前的裤衩，又转头看看依旧沉沉睡在床上的扶辰，来回在屋里转了三圈。 这怎么办？还真是第一次遇上，要不然再给他穿上？ 可要是穿到一半他醒了，这次就跳进天河都洗不清了吧！？ 回头落个口实，说自己觊觎他的身体，不惜催眠脱掉他的裤衩，这……这根本就说不清了么！ 思索了再三，昭月抬手挠了挠头，决定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让他裸睡一晚！ 而后，几乎是憋着气，吹灭了屋里的烛火，悄悄咪咪踮着脚从里屋出去了。 屋门合上，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那一瞬间，扶辰猛然睁开眼，掀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探出脑袋，抬手拍着自己的额头，牙咬得咯咯响。 他躺在哪里，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看着眼前镂空雕刻的床沿，抵抗着席卷而来的困意，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哎呀！可恶啊这女人！” 瞧瞧，这都干的是人干的事情么！ 咬着牙，极为不满，伸手将她放在一旁的裤衩拿进了被窝，翻了个身，长长出了口气。 “这女人，真是一言难尽！” 此刻的昭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 连续两餐，洛尘都没有送馒头来，她这无处发泄的无聊，就变成了院子里如山包一样的橘子堆。 一边是剥了皮光光静静的，一个个饱满诱人的橘子，另一边是被她撕成了大小一致的桃花模样，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的橘子皮山。 昭月有些无奈，所幸，借着月色吃了起来。 来昆仑宫，是为了昆仑渊里帝君留下的剩余几卷古老卷轴，但要想要入昆仑渊，单凭她自己肯定是不行的，毕竟那是帝君与轩辕剑诞生的地方，其至阳程度可想而知。 世间万物，阴阳相生的同时，也依然是克制对方最强的力量。 别的地方还好说，但昆仑渊，连昭月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安然无恙的进出。 如今看来，若是进出昆仑渊的人是扶辰，兴许是现在最安全最保守的方式了。 无论怎么变，他的元神始终没有变化，就算山海颠倒，轮回往复，昆仑渊对于扶辰而言就像是最初的家乡，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到压制与排斥。 那橘子冰冰凉凉，缓缓入口，昭月斜靠在石桌旁，望着浩瀚澄蓝的天际，银河万里，星辰闪烁，北荒特有的极光如飘带一般，发出五彩斑斓的色泽。 除了昆仑渊的事情，还有纯元上神的事情。 虽然妖族想要实行天命祭只是昭月的推测，但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看，妖族都有实力，有能力，也极有可能就是要做这样一件事情。 世间至阴的血脉有三个分支，夜冥的月族，黄泉的鬼族，以及在不落渊蛰伏百年不见任何音讯与动静的，没了妖皇的妖族。 分别钻研出了世上三种至阴的力量，月族的向生之术，鬼族的御鬼之术，以及妖族的食命之术。 恰好，那天命祭，便是介于向生术与食命术之间的一道盲区。 就算是没有帝君的古老卷轴，昭月也清楚的知道天命祭是什么样的存在，当以什么为代价，也正因如此，当狐帝想要实行天命祭的时候，站在反对他的最前沿的人，便是最为担心扶辰安慰的昭月。 只是有一点，成为了纯元这件事的盲区。 五百年前，妖族想要复活的人，到底是谁？ 【89】昆仑宫，颜面难保 这是极为关键，极为重大的问题。 在昭月的记忆里，当她在俊疾山遇到被鬼婆的妖术重伤的扶辰之后，她几乎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扶辰一个人的身上，天下其他的事情，似乎也都只是过眼云烟，天族羽族她根本不关心，更别提妖族了。 若说是能让她操心的其他氏族，就只剩下狐族一脉了。 按照天命祭正常的顺序，应该是死后再行天命祭，一般也都会选择要复活的那个人自己的仙身，扶辰能够复活，绝对是意外中的必然，几乎没有可以作为参照的价值。 那么按照时间线将所有的事情清理一遍，就说明妖族要复活的人，应该最少死于五百年前，并且因为种种原因，得不到仙身。 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一整夜，昭月睡意全无，几乎将她有印象的名字过了一个遍，可几乎全都是假使复活也绝对是对妖族自己会造成重创的人物。 没有人会傻到用天命祭复活一个强大的敌人。 天边微微泛起金色，昭月依旧坐在那里，眉头紧锁。 窗楞上爬上一缕朝阳，一夜极寒的院子，升腾出冰晶一般的细小水尘，悠悠荡荡飘在空气中，而昭月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坐了一整夜，到现在也没想出到底会是什么人。 扶辰理好衣衫，铁黑着一张脸，睨了一眼院子里坐着的昭月，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 昭月瞬间想起，昨夜用力过猛导致翻车事故，眼前的小兔崽子就算是个傻子，醒来的时候应该也发觉了。 她干咳了两声，笑的极为谄媚：“早！” 这怎么可能能平复扶辰的心情？ 这个女人可是扒干净了他的衣服，并丝毫不为所动的跑了！ 而今竟然企图嘿嘿一笑就算了？ 他冷面抱胸，理都没理她。 昭月自知理亏，歪了歪嘴，又拿起一个橘子塞进了嘴里。 她其实觉得自己很无辜，自己为他着想，怕他劳累过度才吹的安眠曲，而且最关键的是先盖的被子才脱得衣服，明显是什么也没看到，丁点便宜都没捞到好不好！ 扶辰也很无辜，他气就气在，这个女人都做到这一步了，居然丁点便宜都打算捞一下的？！ 这真真就是个木头啊！ 愁！ 他一言不发，站在院子里，按照鸿钧老祖的说法，今日起便要开始进行排名赛了，趁着清晨，扶辰将云钰剑拔出，沉沉吸了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将那把剑在手中转动了起来。 昭月一边吃橘子，一边有些诧异，平日洛尘都是准时出现在院子门口，唯独今日明显晚了许多，扶辰的剑已经热手了一炷香的功夫，竟然还不见他的身影。 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到院门响起来，门外的洛尘头上一个青紫的包，端着早膳，鼻子有些呜呜囔囔的说到：“今日小仙睡过头了，来晚了，望月尊海涵。” 说完，低着头快速将面前餐盘里的早膳摆在桌上，又极快速的走回来，恭敬的拱手：“告辞。” 见他离开院子，关上了原本，扶辰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云钰剑刺啦一声收回了剑鞘，斜睨着昭月的面庞，有些怀疑的挑着眉头，开了口：“你昨夜吹安眠曲的时候，设结界了么？” 好似醍醐灌顶，昭月那塞橘子的手悬在空中，愣了几秒。 “哦对哟！我没设结界啊！” 扶辰看着面前的女人，撇了下嘴。 那洛尘在院外头的树上，定然能听到昭月的笛声，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脸着地，还睡着了受了风寒，他遇到上古月尊这个众神当中的大奇葩，当说是命不好。 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当院门再次开启的时候，外面站着的人，拱手恭敬说到：“排行赛就要开始了，今日是月尊弟子扶辰，对战山海峰的沈从文师兄。” 说完，往后退了两步，立在一旁，候在那里，等着昭月和扶辰。 昭月伸手又拿了两个橘子，将身上白色的狐裘紧了紧，侧头看了一眼扶辰：“可热好身了？” 扶辰解下云钰剑，放进了衣襟中。 那剑在融进他金色衣衫的时候，竟然在衣衫上缓缓呈现出一只白色绣线的比翼鸟，双翅大开，很是灵动。 羽族的云钰大将军，本体便是一只幽蓝色的比翼鸟。 跟着那昆仑宫带路的弟子，眼前楼宇渐渐恢弘了起来，那四座不同光辉的浮岛，在层层祥瑞之中上下沉浮，大龙脉的气息铺面而来，让昭月微微有些压力。 她一边走，一边侧过头看了一眼扶辰，抬手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递给了身后的少年。 扶辰看着手上这镂空造型的血滴项链，不明所以：“这是何物？” 昭月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带上，能将你那金色的光辉，尽数变成月夜花的蓝色。” 他有些震惊，看着手里小小的坠子，微微低头，扣在自己的脖子上，收在衣襟里。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有些疼，微微“嘶”了一声。 昭月满意的笑着点头，没再多说话。 当恢弘大气的竞技场出现在昭月眼前的时候，她不禁被眼前这方圆百米，由四象巨人镇守的竞技场给震撼到了。 满地的青石板，错落有致的看台，云层之中洪荒巨兽沉沉低吼，缓缓而过，而鸿钧老祖，坐在看台最上的位置，带着无上的威严，睨着面前昆仑宫万千弟子。 那目光落在扶辰身上的瞬间，瞳孔微微缩了几下。 鸿钧老祖之下，方才还和一众长老有说有笑的山海峰宁羽上仙，看到慢慢入场的上古月尊与跟在她身后不过半米的少年时，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身上那金色的外衫里，白色的狐狸，白色的比翼鸟，像是回应着所有的人注视一般，齐齐上下翻涌了好一阵。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令人震惊的场面！ “你看到了么？月族的校服竟然真的是价值连城的云锦霓裳啊……” “之前便听说月尊给这小狐狸百多金的生活费，当时还以为是药王谷的人胡乱说说。” “不是说月族人少，没什么宝贝么？” 看台上，除了鸿钧老祖与墨川上神，剩下的十余位元老，脸色极其难看，甚至可以说刷白一片，目光追随着昭月与扶辰，脑袋里嗡嗡作响。 如此看来，洛尘当日所言恐怕不虚。 昆仑宫，颜面难保！ 【90】没有悬念的比赛 坐在最上的鸿钧老祖，扫了一眼自己坐下的十余位长老，毫无波澜的抬手示意了墨川上神：“开始吧。” 这一届的排名赛，注定会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天下缩影。 在这竞技场上，看的见的是昆仑宫座下四座山峰弟子的较量，是恢弘的天界气象，是绝赞八荒升腾翻涌的神光，是每个人对自己对未来的无限期望。 看不见的，是牵扯到世间所有氏族，八荒天下皇子皇孙，那因果际会的冗长丝线，穿过三十余万年闪烁的时空，自漫天星宿当中穿云而落，笔直的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稍有差池，不单单是天族，就连整个天下，也定当万劫不复。 这当中纷繁往复，盘根错节的纠缠，最终都汇聚到了昭月与扶辰两个人的身上。 各方势力的目光，最终也都停顿在了那里。 这天下太平了太久，被猛然间出现的一个女子几乎大乱了原有的全部秩序，这不仅仅是天族始料未及的结果，也是这竞技场上每个人所诧异的事件。 昭月怎会不明白他们目光中包含的那些探寻，打量，甚至还裹挟着轻视，误解，灼灼目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凝在她的身上。 三十万年前，太古帝君羽化之前，曾经留下一句单单说给昭月的话语。 让她不到万不得已，决对不可以离开月海浣花阁，绝对不可以将月族与鬼族的存在公诸于世。 因为这是这天下最后的盾牌，是维系平衡必不可少的、隐藏于暗处的两颗棋子。 月族、以及昭月那过于强大的力量，若是现于时间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一个失误，就会将自己在这波涛中反噬。 昭月遵从了三十万年，隐姓埋名，作为一个旁观者，看了天下三十万年。 时至今日，就算她已经无法逆转的站在了世界目光的顶点，但她依然想要抱着一个旁观者的心，看着天下苍生，任由他们沿着自己的道路发展前行。 但现在，她无法后退，甚至连犹豫都不能露出分毫。 她身后，是那个尚未成长的陶土狐狸，是那个还不能站在所有人面前，手执轩辕剑号令八方的存在。 缓缓回头，扶辰在面前的剑架上环视了一整圈，这里陈列的均是最为普通的铁剑，若是要说区别，大概就只剩下有的是蛇形，有的是双剑，有的极短，有的很长。 他几乎将每一把剑都拿在手上掂量了些许，那拿捏于掌心的分量有着极为隐秘细微的差别，剑的长短与厚薄，也透出不一般的差距。 最终，扶辰还是选择了一把同云钰剑的分量极为接近的长剑，剑刃明显厚钝，他猛然一划，那剑竟然有些微微晃动，耳边发出低声嘈杂的回音。 “你这选的也未免太差了些。”昭月拧着眉头，止不住摇头。 可扶辰好似并不在意，从她身侧擦肩而过，走向他再熟悉不过的竞技场中央。 “选好了，怕失手见血。”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扶辰淡淡说到。 那一瞬，就好似回到了从前，他作为若水峰纯元上神唯一的弟子，踏上排名赛的那一刻。小冠高竖，迎着万千昆仑宫弟子震天的呼喊声，缓缓走向竞技场的中央。 仿佛走进了世界的中央。 可这一次，四周安静一场，连一声鼓舞加油，甚至叫好的声音都没有。 他以决然的态度，在摄人心魄的死寂里，迎着灼灼天光，走到高出他少说三十厘米的少年面前，拱手行礼：“月海浣花阁，扶辰。” 对面的少年微微一愣，也拱手道：“山海峰，沈从文。” 手上那一柄独特的双剑，迎着湛蓝天光，映出扶辰英俊的面庞。 昭月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担心，这场比赛的胜负早在尚未开赛之前就已经确定了。 面前的扶辰并不是为了那排名而战，也不是为了打脸昆仑宫的挑衅而战。 男儿心如剑，只为天下舞。 为的是纯元上神的仙身，为的依然是这四海八荒的天下。 若是说现在的昭月是扶辰身前的盾牌，那现在的扶辰，就如同十三万年前的太古帝君一般，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划破黑暗的剑！ 她微微抬眼，目光直直对上鸿钧老祖的视线。 两个强大的人，隔着百米之外，面无表情的看着彼此，眼前仿佛只剩下彼此存在。鸿钧老祖也几乎毫不意外，注视着昭月的目光，老成淡定，丝毫没有任何破绽。 这一点上，就比药王谷的云霄贤强了不知道多少。 不仅是现在，就连几天前同鸿钧老祖唯一的一次单独会面里，昭月也丝毫没有捕捉到他的立场以及态度。 鸿钧老祖，昆仑宫一宫之主，天下原来的十二位上神，他手中就有四个人，除去已经沉眠的纯元上神，以及死在荒原之役上的扶辰，也还剩下两位，分别是赤日峰的墨川上神，以及负责看守昆仑渊的白渊上神。 按说，他不可能不洞悉到天下的暗自交锋透出的混乱模样，也不可能将自己完完全全同世间的权力纷争中剥离出去，身处其中，便定然会有倾向，那倾向便代表了他的态度与阵营，纵然昭月是上古大神祗之一的上古月尊，面对手中有三位天界上神的鸿钧老祖，也无法轻举妄动。 随着墨川上神一声令下，看台上硕大的铜锣被一击鸣响，几乎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山海峰的主人，宁羽上仙更是干脆站了起来，谨慎，小心的注视着场上的一举一动。 扶辰那般厚钝的剑，在他手中翻转了几下，微微站定，做出一个极其标准的剑术姿态，剑刃的另一端，对着跃跃欲试，已经将术法加注在自己双刃剑上的沈从文。 就听得沈从文略带笑意，说了一句：“得罪了！” 而后脚下一蹬，气贯长虹，一把带着烈火的长剑向着扶辰直追而去。 昭月咯咯的笑起来，将手里的橘子瓣塞在口中，吐出两个橘子核。 也就是这低一下头的功夫，轰然一声响起，沈从文便嵌在了竞技场另一端的墙壁里，扶辰目光森然，连一丝真气都没有用到，顺手将那把厚钝的剑插在地上，拱手到：“承让。” 昭月有点傻眼，嘴里最后一个橘子核，不知道当吐不当吐。 【91】恐怖如斯 【91】 傻眼的岂止是她一个人，十几个长老齐刷刷站起来，大张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情况。 墨川上神背着手，站在高台之上，缓缓开口：“月海浣花阁，胜。” 那嵌在墙壁里的沈从文，几乎是几个小辈弟子强行抠下来的，山海峰的宁羽上仙脸都黑了，目露凶光的瞪着场内的扶辰。 可他丝毫不在意，只略略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往昭月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女人，端着手，三个橘子核赫然躺在上面，神色惊讶，半晌才说道：“要吃橘子么？” 扶辰不悦，白了她一眼。 昭月虽然知道这比赛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但是的的确确没想到，这人竟然眨眼之间结束战斗，丝毫真气都没放，硬生生靠着剑技将那沈从文推进了墙上。 动作之快，不过就是吃一瓣橘子的时间！ 可问题是，明明这么快结束战斗，那他花那些时间学那十招是干什么用的？ “你这样不好。”昭月干咳了两声，“男人，太快，不好。” 这话落在扶辰耳朵里，脸上明显黑了一半，眼前的女人怎么话里有话一般，透着一股污气呢！ “是他太弱。”他一把拿过昭月手上的另一半橘子，掰开一瓣放进嘴里。 橘子还不错，冰冰凉凉，甜得很。 “我教你那十招是为了让你好歹展示一下月族的剑术，你这用都不用，学了干什么啊？”她有些不解，在另一旁坐下，睨了一眼四下其他人。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感觉后面看台上的昆仑宫弟子，好似努力的往另外几侧挪了挪，有意将他们两个人孤立在这个地方。 扶辰有些不屑，哼了一声：“月儿可清楚这比武排名赛的规则？” 昭月吃橘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晌，尴尬笑了一声：“那日老祖倒是有清楚的说了两边，只是我没记住。” 说完，咧着嘴嘿嘿两声。 基本上，扶辰也没觉得她能知道，若是清楚，定然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比武排名赛晋升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日单挑一个山峰全部的参赛弟子，只要时间允许，就能直接将整个山峰的排名踩在脚下。 曾经他一直想要挑战这个事情，可是纯元上神始终觉得过于招摇，让他无论如何一个山峰也要分三天全部战完。 如今，没了这人情世故的束缚，到真就给了扶辰这圆梦的一次机会。 山海峰，赤日峰，无日峰，鸿钧老祖座下三大支脉，有他的赛程里，三天之内全部推掉，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淡淡的看着墨川上神拿着名册，将接下来山海峰参赛的弟子门一一对照，之后抬眼，微微看了一眼扶辰的方向。 再往后，宁羽上仙的脸，就不只是用黑来形容了，几近面如死灰。 甚至整个长老团，有几个人龇牙咧嘴，挡住自己的半边脸，没眼继续看过去。 仅仅一个时辰的功夫，山海峰弟子参赛的三十余人，就被解决了二十多个，几乎每个人上场还用不到三个招式，就因为剑指要害无法反击而输掉了比赛。 这是何等的强大，就连曾经的太子扶辰，也没有做到这一点。 昆仑宫长老十余人，曾经只知月海浣花阁上古月尊极为强大，也听月海浣花阁的阁主夜冥，在年年的天族主办，用以祈福四海的八方盛宴上，客套的说着月族只通音律，不善于剑术。 如今亲眼得见，那月尊的弟子，曾经药王谷的杂役，手执那比赛兵器中最差的一把厚钝的长剑，将山海峰参赛的弟子毫不费力的一一撩翻，甚至连玄术都未曾用上！ 恐怖如斯！ 又是一个时辰，眼瞅日上正午，这排名赛第一日的比赛时间也已经接近尾声。 山海峰最后一个弟子，终于握着一把蛇形的长剑，带着十二分的怒意，站在扶辰的面前。 若是这一战赢了，扶辰便在两个时辰里，开赛赛程的头一天，将所有的山海峰弟子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了一整遍。 昭月眼看扶辰放飞自我，有些心急，冲着他的背影吼道：“慢点！慢点！” 她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看着那一身云锦霓裳的少年背影。 他倒是肆意畅快，身上青云淡色，鹏程万里，一如曾经执掌天下快意恩仇的大气度，将之后收拾一个烂摊子，同那些被打脸而面颊高肿的昆仑宫长老团沟通交流的烫手任务，甩给了他身后披着一身狐裘，如坐针毡的昭月。 昆仑宫将天族荣耀、颜面、尊严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他一人一剑一上午，将这些东西尽数踩在脚下疯狂的捻了几个来回，昭月甚至都能想象到之后不出几日，四海八荒都会知道昆仑宫今日的事件，一眨眼，这边是作茧自缚最完美的诠释。 天下，都会将昆仑宫看成一个大笑话。 面前山海峰的最后一个弟子，手上的剑翻转了几圈，冷冷哼了一声：“就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实力！” 扶辰挺直了腰杆，睨了一眼墨川上神的方向，就见他抬手一挥，那一面铜锣咣当响起，在空旷的竞技场上，荡起丝丝回音。 这今日最后的一战，倒是出乎意料。 四下所有的人都看的真切，这山海峰最后一个弟子，竟然有来有回，同月尊的徒儿战了几十个回合。 彼此的剑都像是有灵魂一样，融进骨血，随着身姿摇曳，森然剑光一道又一道，劈开了时间。 影影绰绰的两人，一红一蓝的气息，伴着层层递进的玄术，两个人的比拼如同一场盛大的祭祀，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就连明知道扶辰是在放水的昭月，都忍不住被他那身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空气中的道道剑气，好似阳春三月飞扬的花种，循着宿命因缘，牵动着看台上所有的人心。 方才还觉得备受打击，没眼看的长老们，无不是颇为震撼，睁大了双眼，缓缓起身，像是望着稀世珍宝一般，透过那些剑气的痕迹，追随在扶辰与另一个山海峰弟子的身上。 鸿钧老祖，看着他们专注于那武功剑技，玄术刀法的神色，那一直绷着的嘴角，终于缓缓上扬，睨了一眼远处坐在看台之下，好似察觉到他神情变化，投来一丝探寻目光的昭月。 目光相汇的一瞬间，昭月微微一怔，有些懂了。 【92】橘子精 随着场上电光火石交相辉映，原本已经疲累的昆仑宫一众人，就好似被点燃了某一种激情，无不是站起来，竭尽全力的看着场上的两个人。 刀光剑影，乱花渐欲，眼眸里两个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教科书一样。此时的场上，已经没有争斗，没有输赢，无分对错，站在扶辰对立面上的宁修，在最后一个落剑姿势做完之后，收了身上凛然剑气，站在竞技场的中央，拱手弯腰，行了个礼：“在下输了。” 那一刻，周围的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诧异的看着宁修那主动认输的样子。 就见宁羽上仙叹了口气，向着墨川上神点了点头：“确实输了。” 四下嘈杂的声音渐起，墨川上神将手举过头顶，宣判到：“首日，月海浣花阁，完胜。” 这语言冰冷，却铿锵有力，他的目光落在扶辰的身上，那金色衣衫上的比翼鸟流转了片刻，扶辰微微抬头，在万千喧哗的叫好声中，望着墨川深邃的眼眸。 一如星辰大海，裹挟了天下所有的肃穆威严。 他背着手，微微低下头，转身向着昭月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短短一路上，墨川的视线，都没有从他深山移开分毫，穿过百米的距离，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有着一对白色狐耳的少年，深深思索他那与年岁决然不符，看透生死，淡薄名利的眼眸。 昆仑宫已经很多年，没有呈现出方才那般的景象，那般莫名的全员一心，只专注于剑术和技法，将门第观念抛在脑后的盛况。 鸿钧老祖抬起头，上一次这样的情景，当追溯到天族太子扶辰，在竞技场拿下排名赛的第一名，而后许愿，同自己的师父纯元上神一战的时候了。 没成想，竟然已经好似跨越山海万里，如隔千秋岁月，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场盛大绽放的昙花会，只一现而已。 而扶辰的眼眸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他们所看的这些东西，他的眼眸里，如今只有昭月一个人，那个蹙眉，抬手撑着自己的面颊，一股幽怨神色，顶着满头白发的上古月尊。 “你这一口气干掉了人家一座山峰，让我还怎么跟鸿钧老祖说话啊？”昭月有些无奈，抬眼，望着山海峰脸色铁黑的的宁羽上仙，抿了抿嘴。 扶辰微微看了她一眼，将领口的衣衫解开两个扣子，左右歪了一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要说。” 一句话，把昭月堵得哑口无言，只得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吃橘子。 回去的时候，刚刚出竞技场，就看到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里，一身黑衣的墨川上神，长发高簪，路旁树下，望着熙熙攘攘离去的众人，在正午的天光之下，如同一幅无声威严的画作。 昭月本能的迟疑了一下，微微弯下腰，小声问：“这墨川上神看起来很是威严，是不是非常严苛啊？” 扶辰抬眼，看着他的方向，还没回答，就见那冷面的男人迎着他的目光，径直走了过来，在昭月的面前停下脚步，拱手行礼。 身后的青丝如瀑，柳叶的眼尾微微上挑，黛色眉峰透着一股浑然一体的肃然感觉，深邃的眼眸扫了一眼扶辰，最终落在了昭月的脸上。 “自古严师方能出高徒，墨川不才，相较之下，对座下弟子是要严苛的多。”那声音低沉浑厚，极有磁性，魅惑中透着沧桑。 昭月有些尴尬，干瘪瘪的笑了两声。 “月族剑法果然了得，今日得见，非同凡响。”他转过头，自上而下的睨着扶辰的眼眸，“若不是月尊弟子有意放缓了剑技的速度，恐怕今日早半个时辰就要结束这首日排名赛了。” 扶辰拱手，恭敬的行礼：“上神提携了，放缓只是因为我体力不足，有些难以支撑。” 墨川不语，许久，淡淡说到：“三日之后你当对战无日峰的弟子了，不知还有没有可能见到，一日之内完胜全门的场面。” “扶辰当尽全力，至于输赢，且随缘吧。”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墨川。 就见他自上而下的目光里，透着对他这一番话毫不意外的味道，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抬手，自黑色的袖口中，拿出两个橘子来，递在昭月面前：“见月尊如此喜爱吃橘子，这两只蜜橘便赠与月尊了。” 这可就真是始料未及的一波操作了，昭月迷糊了半天，愣愣的点了下头，双手接过那橘子，尴尬不已的蹙眉问到：“这，我吃橘子连上神的位置都看得到啊？” 墨川点了下头：“不妨事的。” 说完，转身，迎着微微萧瑟的微风，向着无极殿的方向走了过去，徒留下一脸懵的昭月，以及有些黑了脸的扶辰。 什么叫不妨事，扶辰原本以为他要提醒昭月那竞技场里不能吃东西，怎么到头来成了一句不妨事呢？ 昆仑宫三千规则，墨川上神当属典范，今日怎么就莫名给这白发的上古月尊开了先河？ 目光落在昭月手里的两只蜜橘上，扶辰有些不快，一把将两只橘子都抓了过来。 “哎哎！”昭月看着他皮也不剥，一下掰成两半，两口全都塞进嘴里，几乎囫囵吞枣一般咽下了肚，震惊的抿了抿嘴。 话到嘴边，就见第二只橘子也两口进了肚子，轻轻抹了抹嘴，带着怒意憋了昭月一眼：“我打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有喝，吃你两个橘子怎么了？” 昭月极为震惊，嘴巴一张一合了好几个来回，追上他前行的脚步，神神秘秘的问：“你把橘子籽儿都一起吃了啊？” 扶辰没吭声，脚下不停，走的老快。 她一边追赶，一边有些诧异的絮叨起来：“以前我也是连着橘子籽一起吃，因为吐出来太麻烦了，后来帝君跟我讲，把橘子籽吃进肚子里，来年春天肚子里会长橘子树的，会把肚皮撑破的！” 走在前面的扶辰，都不知道要怎么评价她这句话，干笑了一声，说到：“你吃的那是橘子精。” “啊？”昭月一愣，迟疑了半晌，赶忙跑过去追上扶辰的脚步：“当真会如此啊？” “不仅不撑破肚皮，还会结出新橘子。”扶辰捂着嘴咯咯直笑，走在她前面。 【93】火烧眉毛 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 鸿钧老祖坐在高处的长椅上，睨了一圈座下垂头丧气的十几人，这里面当属山海峰宁羽上仙的脸色最为难看，自己教出来那么多优秀的将士，弟子可谓是遍布四海八方，明明一个个都如此优秀，为何今日会被人在自家的地界上，揍得满地找牙。 也就仅剩下座前大弟子宁修一个人，还能同那月尊的弟子过上十几招。 脸都丢尽了。 这十几个长老当中，女长老仅有宁羽上仙一人，与纯元上神一同被称之为四海八荒女修的典范，这么多年以来，宁羽都因为这个原因，力争让自己的弟子能够维持在昆仑宫排位赛前十名上有一个位置。 虽然纯元上神沉眠后，宁修靠着自己的天赋，一跃跻身成为第三，可从方才的那一场比拼来看，根本就是天地的差别。 “宁修也是，怎么自己就拱手认输了呢。”另一员也是山海峰的长老，坐在椅子上，口气中颇有埋怨的意味。 宁羽干笑一下，极为无奈：“所有的奥义都用了出来，连个剑阵都突破不了，不认输，等着人家反手将他打进墙里么？” 她没有说错，当时的宁修，面对的便是这样绝望的场面。 几乎将昆仑宫山海峰顶级的奥义全部用了出来，不仅不能突破扶辰的剑阵，甚至连压制他一些走位和剑法都没能做到。 面前的男人，好似一座完美的要塞，没有任何一点瑕疵，寻不到任何一个突破口。 宁羽的声音，在这大殿当中回荡了些许，伴着声声叹息，几个长老都没了主意。 “当年若水峰的太子扶辰，也没能如这小狐狸一样，仅仅一上午就将整个山海峰推了个干净。” “可不是么，那可是天下第一战神，最快也是花了三日的功夫。” “这小狐狸如此了得，再加上上古月尊的山河琴语，八百里开外，琴音一曲，灭妖族百万……这可怎么得了！” 墨川迈过门槛，环视了一圈垂头丧气的长老，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当年太子扶辰是碍于情面，不能推得那么快，现在这狐族扶辰，用不着给我们面子，自然就推得畅通无阻。” “依墨川所见所闻所感，今日上午有何收货？”鸿钧老祖的声音自高出传来，他拱手向着老祖的方向行礼，沉吟片刻。 “首先说结论，狐族扶辰所用剑术，确实从来未曾见过，应当是完完全全的月族剑术，若不是最后他有意放水，当提前半个时辰就能结束战局。” 话音刚落，大殿里声声叹息，铺天盖地。 “其次，我不认为这一届参赛的人……或者说整个昆仑宫的弟子，有人能够战赢他。”说完，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鸿钧老祖，“就连老祖您的关门弟子左航，我也认为不行。” 一语哗然，四下皆惊叹不已。 “最后，各位不妨好好想想，这战局之事应该不出两日就会传遍四海八荒，之后，我昆仑宫当以何种姿态示人，才是更加棘手的问题。” 这何止是棘手，简直就是火烧眉毛，先是自己居高自傲不肯放下半分架子，之后又被人吊打成这个模样，传出去，昆仑宫就是个笑话。 几日前一众人还聚在一起叨叨药王谷的云霄贤看人不行，这上古月尊也是有毛病，收个别人不要的杂役做弟子，转瞬不过三两个日月轮回，现在一个个都没了声音。 鸿钧老祖的眼眸，在所有人的身上环视了一圈：“都说说看，这狐狸扶辰，同宁修的那最后一场中，你们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 殿内鸦雀无声，许久，才听到声声回应。 “当真精彩绝伦，不得不说，两个孩子都优秀的不一般。” “可不是么，那反手一个风火轮的剑术，一招克制，看似复杂，拆解之后其实简单。” “我们自己的剑术，有多久停滞不前了？” 这最后的沉沉一语，出自抱胸而立的墨川上神口中，他转过身，看着台下十几位长老：“不问出身，不问家门的昆仑宫，有多少年，没有出过新的剑技组合了？原本四海八荒第一剑门的帽子，自从剑仙洛瑶的青云门摘走之后，就再也没能拿回来不是么？” “我们所有人都在耻笑上古月尊，耻笑她连个杂役都当成宝贝，那日你们谈笑风生甚至揣度她与弟子之间另有隐情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被人当成蝼蚁一般，毫不费力的踩在脚下，辗转碾压？” “不问出身，不问家门，只看天资造化的昆仑宫标准，在座的各位，有几人达到了？” “当长老院都担负不起昆仑宫的未来，那长老院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墨川上神短短几句，将台下一众人说的抬不起脑袋，他向来是正直刚毅的一个人，敢说敢当，不与迂腐同流合污。 坐在最高台上的鸿钧老祖，看着他的背影，满意的点了点头，捋了一把胡须：“若是各个峰门的长老们，连最基本对人才的正确判断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做长老啊。” 台下十余人，极为震惊的转过头，看着台子高高坐着的鸿钧老祖。 那一瞬间，这太极殿内的气氛，在寒冬腊月的映衬下，凉到了冰点。 同样凉到冰点的，还有九重天的玉清殿。扶桑几乎是愤恨的，将手里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看着面前跪在那里的两个人，来回踱步。 “去！把天后灵女给我带过来！”他近乎嘶吼，怒不可遏。 不多时，灵女慌慌张张，自玉清殿外，提着自己精致的裙摆，抚了一把发髻上的步摇，迈过玉清殿的门槛，恭敬的行了个礼：“见过天君。” 看着她那张脸，扶桑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她面前来回转了两圈：“你让本君说你什么好？跑到药王谷给本君惹事，惹出一身污！” 那话极重，带着极大的愤怒，他甚至连最起码的儒雅都难以维持，恨不得扇她一巴掌。 灵女看他火冒三丈，两腿一软，慌忙跪下：“天君如此恼怒所谓何事？” “何事？！”扶桑猛的踢了一把地上的奏折，“你当着云霄贤的面往昭月那药里加了什么东西？！不笑川的狐帝吃后七窍流血，那云霄贤的老狐狸将这烫手山芋扔到本君眼前，你还问我何事！” 灵女跪在地上，不可思议的呆愣了许久。 那药，竟然真的不是给扶辰吃的！ 【94】扶桑的危及 呆愣了许久，她跪着往扶桑面前行了两步：“那云霄贤说谎！天君明察啊！我怎么可能会往药里加东西！” “那天后的意思是，天族藏宝阁里篆刻着尚宝标签的万年人参精，是自己长了腿，蹦进云霄贤的药炉子里的么！” 灵女哑然，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扶桑揉着自己生疼的太阳穴，看着她跪在这里，越发的心烦：“滚滚滚，滚回你的天后宫，别让我看到你！” 面前一身荣光的女子，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失魂落魄的提着裙摆，从玉清殿上，带着失落，难受，委屈，隐隐抽泣了起来。 她悄悄去药王谷，只是想知道那狐狸扶辰，同她弄丢了的那个太子扶辰，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是滚滚前行的时间洪流，错过的那一刻，以为下一瞬会有更加盛大灿烂的美好，却不想，错过了便是永生的诀别，是一生的后悔与执念。 曾经的天族太子扶辰，捧她在手心里，她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她想要什么他都会不动神色的寻遍天下将那样物什呈在她的面前。 而她为了一个至高的虚荣，至高的荣光，将这样男人狠狠推开，将他的心扔在地上狠狠践踏。 直到真正失去，她终于明白，她失去的不是太子扶辰，她得到的也不是什么至高无上，天下最尊贵的宝座。 她失去的是将她当做至宝珍惜的真感情，得到的，不过是冰冷的另一个地狱。 若是时间倒流，纵然她出身卑贱极有可能只能做个妾氏，也会拿出全部的力量选择扶辰，选择那个用全心全力去珍惜她的男人。 虽然那可能并不叫爱情。 在回到天后宫的一瞬，她亲手关上了宫门，沿着门板缓缓跪在地上，终于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过那个人。 那个在她的记忆中，永远是微笑着面对她的男人。 玉清殿上，扶桑冷冷睨着殿外的天光，手里拿捏着一份来自昆仑宫的秘信，上面写着狐族皇子扶辰，一日之内，横扫整个昆仑宫山海峰弟子，所用剑术确定没有半分天族剑术的影子，气运幽蓝，几位长老判断，确实是阴力。 信中还提到，鸿钧老祖勃然大怒，将解散长老院的事情摆上了桌案。 这件事，扶桑万万不能让他实行，长老院内，除了羽族的一众皇族，还有羽翼丰满，能够保护着扶桑放在昆仑宫的那一批小辈，若是让鸿钧老祖遣散了长老院，那就意味着扶桑这近五百多年的培养付之一炬。 在加上狐帝的事情，不笑川与九重天的关系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虽然不笑川狐族势微，但是狐帝毕竟是天下十一上神之列的存在，背后又有上古月尊昭月的影子，若是将狐帝得罪了，对天族而言绝对不会有半点好处。 对现在的扶桑来说，也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 “传令，命令神医阁速去药王谷，全力救治狐帝。”他背着手，看着眼前的天光，沉沉说到。 而北荒之北的昆仑山，穿过大雪纷飞一望无尽的雪原，越过那两匹麒麟兽镇守的昆仑宫仙门，迎着漫天而来的祥瑞天光，沿着大路往东，穿过小桥流水，便见到那客院敞开的门扉内，昭月一身金衣狐裘，拨开一瓣橘子，眼眸落在手上的信纸里，吭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在药王谷不动声色的种下了那一颗种子，在她离开之后，破土而出，发了芽。 字里行间，她甚至能想象到狐帝被人搀扶着，七窍流血坐在云霄贤的高台上，群情激昂的狐族众人，极为不满的非要同他讨个说法。 那云霄贤果然是个明白人，这皮球踢到了羽族云帝的手上，划出一道彩虹般的弧度，落在扶桑的怀里，变成一颗烫手的山芋。 她都能想到扶桑那扭曲的表情，既不能得罪刚刚结下婚盟的羽族云帝，又不能得罪背后是上古月尊的狐帝，这哑巴亏只能自己扛。 而灵女，相比也一定遭了狠狠的一通训斥。 屋内的扶辰着实看不下去了，就见昭月像是中了什么邪一样，一整天都在专注于吃橘子这件事情，披着他的狐裘也好似就当成了自己的物什一般，坐在树下，寒风中，咯咯直笑。 他拿起两个馒头，将摆在一旁的筷子狠狠一扎，学着之前在药王谷的时候她的样子，将馒头举在手上，走到她身边，把她手里剩下的橘子一把抓过来，放在一旁。 “你们女人还真是喜新厌旧，有了橘子就不要馒头了么？”他几乎是强硬的抓过她的手，把筷子和插在上面的两只馒头塞进了她的掌心。 昭月迟疑了半晌，将手上另一封信交给扶辰：“狐帝的信，你且看看。” 边说，边扯下来一个馒头，撕了一小块。 果然，要说好吃，还是这昆仑宫的馒头最好吃，绵柔的很，发的软软蓬蓬，有些微微发黄，可见那做馒头的人手艺极好。 扶辰将那信件上下看了个遍，睨了昭月一眼：“你这可真是一步好棋，灵女恐怕要被扶桑推出来了。” “岂不是更好，正好给羽族的小公主让路，免得她一个人空守天后宫，徒生悲凉。” 虽然灵女手段并不光彩的抢了曾经应该是属于她的位置，可她早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那一个徒有虚名的天后宝座，对她而言没什么吸引力。 然而那个女人却为了那个位置，不惜害死同门兄妹，甚至连剑仙洛瑶也都没能从她手中逃出一劫。 昭月一直很好奇，在灵女的心中，到底是那个掏心掏肺的太子扶辰重要，还是那个金光灿灿冰冷异常的天后宝座重要。 这困惑终究在荒原之役上得到了最终的答案，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那璀璨光辉的宝座，哪怕身旁的人是个明明白白利用自己上位的恶魔。 而她现在尴尬的处境，也算是她自讨苦吃，因果报应吧。 若她当年选择的人是扶辰，怎么可能会有羽族小公主这档子事情呢？ 【95】情敌? 院子里人参果树在萧瑟的寒风中落下片片枯叶，昭月一边吃着手上的馒头，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院外，有意无意的嘟囔了一句：“你那一封给纯元上神的家书，黑天照已经送到三途川去了。” 扶辰抬眼，看着她的侧颜，“嗯”了一声，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妥，沉吟了片刻：“不是家书，别乱说。” 纯元上神虽然在他眼中如同自己的亲人，可说到底，也还是他的师父。 曾经若水峰上那一员白衣的女子，傲气的，纤瘦的，立在硕大的宫宇门口，带着这昆仑宫辉煌灿烂的神光，已经成为记忆中深深的影像。 扶辰记得师父的每一个小细节，喜好，甚至有些偏执的生活习惯，却不觉得向她写信是书写家书。 打心底里，纯元上神，是他敬仰珍重不可逾越的山脉。 萧萧落叶，飒飒微风，昭月掰馒头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可思议的睨着门外渐渐走近的人影，低声“咦”了一语，诧异的看了一眼扶辰。 他不明就里，探头望过去，就见墨川上神一身黑衣，提着一小盒点心，从门外的青石板路上，背着手，面无表情的走过来。 扶辰不解，将手里的信折好，收进乾坤袋里。 之后看着两手都是馒头，嘴里还剩下一口没咽下去的昭月，不免有些蹙眉。 这女人，还真就是不修边幅。 墨川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微微弯腰，向着院子里坐在那里的昭月打了个招呼，便迈过门槛，径直走到她对面。 手上八角的餐盒放在白玉桌上，咔铛一声打开了红色雕花的盖子。 里面是几样点心，同云霄贤药王谷做的那些一模一样。 昭月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的看过去，面上第一盘竟然就是她赞不绝口的枣糕，缩着脖子嘿嘿一笑：“上神你这是？” 墨川伸手，将里面的两盘点心一一放在桌上，不客气的在她身前坐下：“听闻月尊喜欢九重天的几样点心，昆仑宫这里同九重天没什么差别，我便提了两盘来。” 那磁性低沉的声音，听的昭月心旷神怡，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上神有心了！” 其实墨川上神并不是初见昭月，曾经荒原之役上，他同太子扶辰的两万天兵天将之间，隔着一大约三十公里的距离，开战之前，他迟迟没有接到作为天君领袖的扶辰，应当早早送来的部署计划，心中生疑，便快马加鞭的赶往荒原之上。 刚刚踏足，就见妖族浮尸万里，遍野哀嚎。 耳旁一声悠悠琴曲，好似拨动了山河大地的心弦，自四面八方荡漾在这荒原之上。 当荒原之役结束，昭月一身玄天星辰大礼服，朱唇如血，凝脂寒霜一般的皮肤与那高高在上撼天动地的威严，虽然只一眼，却还是印在了墨川的心上。 看着曾经极为严厉苛刻，少言寡语的墨川上神，几乎是不能想象的提着一篮子点心，亲自送到昭月面前，再看着昭月那个明显很想吃一下的样子，扶辰的脸色难以掩盖的不那么好看。 几乎是干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抬手拿出一块枣花酥，放进嘴里，露出一脸幸福的模样，啧啧赞叹：“这个好吃，这个比云霄贤那里好吃多了！” 看到她那般满足的模样，墨川微微笑了起来：“月尊如果喜欢，过几日清闲了还能给月尊做几样别的点心。” 昭月一怔，侧过头看着他：“这是上神亲自做的？” 几乎是同时，原本站在一旁的扶辰，脸色灰黑的凑上前，隔开了昭月看向墨川的目光，从里面拿了一块塞进嘴里，而后很是违心的歪了歪嘴：“也就那样。” 说完，目光不善的转过头，直直看着墨川上神的眼眸。 同为男人，怎会感受不到那不善意的神色，墨川好似胜利者一般微微仰头，笑着开口：“果然看起来不那么像是我做的东西。” 昭月将剩下的一小块塞进嘴里，赶忙摇头：“不不不，上神误会了，本尊眼中的天族老师，一向都有些刻薄古板，不耻于道法之外的事务，没想到上神竟然能做的这一手好点心，令本尊佩服的很。” 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一个：“甜而不腻，入口酥松，尚品。” 就连面前这个夹在两个人视线中间，一脸铁黑的说着“也就那样”的扶辰，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将那一整块吃了下去。 虽然墨川上神今日的举动令他不爽，但是点心确实是好点心，不能浪费。 “只是墨川上神此时送来这种物什，怕是有什么事情要询本尊吧。”昭月笑意盈盈，眉眼如一轮倒挂的新月，看着面前一本正经坐在那里的墨川。 他微微一笑，低了下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上神但说无妨。” 昭月一边说，一边又拿起另一样点心，下意识的将扶辰往她身旁拉扯了一下。 “月尊来我昆仑宫已有三日，我未曾亲自觐见，心中有愧。”他不疾不徐，缓缓而言，盈盈目光带着笑意落在了昭月纤细的手指上。 扶辰不悦，冷冷哼了一声。 昭月虽然不知道这小狐狸生的是哪门子气，但是细细思索，又觉得毕竟曾今是同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少说也有两万年，兴许曾经发生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好讲。 只得露出一个标准灿烂的笑容，大有一副一笑泯恩仇的模样：“上神多虑了，本尊闲散惯了，那些个繁琐的礼节不太能受得住，前些日子还专门同鸿钧老祖说不要弄什么专门的觐见，心累的很。” 这样的女子，是墨川从未见过的存在。 恬静平淡，心如止水，将所有的身份威严乃至地位与荣光不动声色的放在一旁，别人不提，自己也不会提及。 上古月尊这个头衔，似乎对她而言，仅仅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符号一般。 他不动声色隐藏了自己对她的赞许之情，有些淡然的说到：“我听洛尘说，月尊极为喜欢吃昆仑宫的馒头，不如过几日我做几个馒头送来如何？” 不仅是昭月，就连扶辰此刻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没等昭月说话，扶辰一把将放在一旁的，那另一个被筷子扎着还没拿下来的馒头举在手里，凑在墨川的眼前：“上神还是别了，师父不是喜欢吃馒头，是喜欢扎馒头，若是上神做一盘子馒头来，师父扎了一大堆可不一定吃，那就是上神助纣为虐，教唆我师父浪费粮食！” 他目光带着不悦，看着面前的墨川上神，大有一股：你要是敢做馒头，我就杀的你赤日峰片甲不留的模样。 【96】半路杀出个棘手的家伙 【96】 事情就是有那么一些偏离轨迹，扶辰那摆明了回绝墨川上神的话语，昭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面前的墨川似笑非笑的说到：“若是受上古月尊的恩宠，那一盘子馒头被扎的面目全非也是它们的荣幸。” 好家伙，连昭月都愣了。 这男人不得了啊，说的话语很有艺术气息啊！ 唯有扶辰更加不悦，脸色不那么好看。面前的墨川分明就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笑意浓郁的面颊却向着扶辰释放出丝丝寒意。 昭月伸手，从盘子里多拿了一块枣花酥出来塞进嘴里：“上神的心意本尊领了，只是上神你看，本尊剥了一院子堆的跟山包一样高的橘子，若是不赶紧吃了，天气一暖势必浪费，不好。” 言外之意如此明显，很是期待的看着墨川的眼眸。 却见那男人淡淡一笑：“老吃橘子，身体会吃坏的。” 之后起身扫了扶辰一眼，恭敬的行礼：“待三日后，狐族扶辰结束了同无日峰的比赛，我带些手工做的上好的馒头，再来觐见月尊。” 说完，往后退了两步，昭月都来不及同他道别，眼前的人就化作烟尘不见了踪迹。 昭月拧着眉看着桌上两盘子点心，神色怪异的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你们昆仑宫这墨川上神是自来熟么？怎么如此客套？” 扶辰极为不满，哼了一声，看着她吃点心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向着院外走去：“我去散步。” 说完，迈开门槛，头也不回的走了。 行了大约百米，他停下脚步，不可思议的回过头。 那女人竟然没追过来？！ 扶辰一下心就沉到了海底，感觉整个脑袋都在冒着丝丝青烟，甚至一时半会都不知道如何收场。 “啊那个女人，真的是气死我了。” 比起昭月，更令他不爽的就是墨川上神了。 那个男人，在昆仑宫向来以冷面阎王著称，掌管着昆仑宫所有政策的实施，以及所有弟子犯错之后的惩戒，都是由赤日峰的墨川上神来完成的。 因为铁面无私没什么表情，人送外号叫做“人狠话不多”。 曾经扶辰年少的时候，也没少挨过他的板子，平心而言他有一说一决不寻私确实令人心中敬佩，但这人狠话不多的铁面阎王，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的疯，莫名对昭月那个脑袋缺根筋的女人频频示好？ 以他的正派作风，绝对不会是企图从昭月身上捞到什么好处，他向来是不耻此行径的人。 扶辰越是想，脸就越是黑，因为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将墨川这一系列的动作，归咎到他被昭月以男女层面的情愫吸引了，才能够解释的比较令人信服。 但这一点都不好，尤其是对于现在的扶辰而言，简直是糟透了。 自己这陶土的身子尚未长大，在昭月的眼中，自己始终是个男孩，而不是个男人，此时那很是会讨好她口味的墨川出现，这如果都不能用巨大的危机来形容，那危机这个词在扶辰和昭月之间那怕是用不出去了。 他一个人站在昆仑宫的荷花池前，凭栏而倚，心绪难平。 墨川，最起码今天这第一次交锋中，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近在眼前的威胁，一个原本应当是不苟言笑，刻薄古板的人，竟能对着昭月笑出意绵绵，情切切的模样，属实令人大跌眼镜。 更何况他还有一技之长，会做昭月喜欢吃的东西。 看着眼前被花仙打理，而在深冬依旧盛放的荷塘莲花，扶辰的心却像是淤泥之下的莲藕，堵得慌。 直到洛尘心中戚戚的走过来，试探性的唤了他一声：“神君？” 扶辰才微微转头，铁黑着一张脸，看着因为重感冒而说话囔囔不已，额头上还有一个大包的洛尘。 因为没设置结界，听了昭月的安眠曲，也不知道他从树上掉下来之后趴在那睡了多久，能病成现在这个模样。 洛尘看着他蹙眉注视着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挠挠头：“我这病的有些厉害，这两日的餐食都只能换别人给两位贵客送去了，很是惭愧。” 扶辰眼眸一转，有些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是换了哪位来？” “墨川上神说他来递送……” 果然，扶辰的脸肉眼可见的又黑了许多。 见他不知为何明显不悦，洛尘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题：“上午我发烧在屋里躺着没能看到扶辰你身姿，不过都传开了，说扶辰你两个时辰的功夫，将山海峰吊打一通，直接创造了昆仑宫的新纪录！” 扶辰看着面前的少年眉飞色舞的描述，脸色依旧沉得可怕。 洛尘几乎有些哀怨：“开心点嘛，毕竟这个事情连当年的太子扶辰都没能做到哦。” 这样快速，迅捷，毫不留情的将整个山海峰的弟子碾压而过，此时的扶辰俨然已经成了整个昆仑宫的舆论浪尖。 甚至有不少女修，在看了他那样飒爽英姿之后，倾心不已。 可这有什么用，他在意的那个女人，依旧只是把他当成个孩子。 洛尘一咬牙，冲着扶辰招呼到：“神君第一次来昆仑宫吧！我带你转转，散散心！欣赏一下昆仑十二盛景！” 睨着他的眼眸，扶辰沉默半晌，点了下头。 也好，借着游览的名号，兴许能听到很多这些年他错过的事情，也许也能见到很多年没见过的人，虽然已经无法相认，但远远一看，两厢安好，便是最美的一天。 而在十万八千里之外，北荒往南，穿过山谷丘陵，越过丛林原野，回到羽族的圣地药王谷，云霄贤看着躺在那里七窍流血的狐帝，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边笑，一边还要扎着架子，好似束手无策的模样。 狐帝躺在那里，装着晕厥过去，是不是“哎呀哎呀”的呻吟两声。 云霄贤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将扶辰和昭月在这药王谷里所作所为絮絮叨叨说了个遍，提到扶辰空手套白狼忽悠走了他一百金的时候，狐帝装死的演技就明显更加炉火纯青。 “所以我说啊，那向玉林，待狐帝回去，想个办法查一查，大家互通一下有无。”云霄贤的揣着双手，笑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等着九重天神医阁药师前来“救命”的狐帝，“狐帝要是不愿意，就把钱记得还了啊！” 【97】契机 还钱？这定然万万不可，狐帝自己的不笑川穷的叮当作响，哪里有钱还给云霄贤。 几乎是很小声的，“哎呀哎呀”的声音里，云霄贤还是真切的听到了一句“知道了”，才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过会儿你可装的再像一些，不然你这一走，我这里就要遭殃了。” 说完，揣着袖口，慢悠悠的从屋里走了出来，抬头看一眼天光熠熠，沉沉叹了口气。 站在一旁的崇文见状，小声的问了一句：“师父，这病……” 就见云霄贤抬眼看了一下注视着他的狐族女子，极为神秘的比了个“嘘”的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站在云霄贤那断崖广场上，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狐帝玄止的妹妹玄媚生急的团团转，看到云霄贤那般姿势，表情凝重不言不语的样子，整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药神，药神，狐帝如何了？”她三两步走上来，焦急的看着云霄贤的眼睛。 就见他看着面前白衣女子急切的模样，欲言又止，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 媚生心中一沉，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而后不多时，这全部的悲戚都转化成了一股恨意，那矛头直直冲着九重天上的天后灵女。 “没想到天族天后竟然如此骄纵，连月尊的药也敢乱来，若是狐帝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亲自去他玉清殿里问个清楚！” 这话，情真意切，躺在床上的玄止听了都忍不住赞叹，真是个好妹妹。 不过，他要的也正是这样的效果。 云霄贤要的，也一样是这样的效果。 就见刚刚赶到，站在媚生背后的一众天族神医阁的药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那狐族女子在他们眼中，几乎是暴怒不已，一双眼眸直直盯着天族的一众人，另一只手放在剑柄上，好似时刻准备一战：“你们若是救不了狐帝，那你们倒是好好想想，如何同不笑川有个交代！我狐族虽然人少势微，可算也容不得你们的天后娘娘这般弑君！” 云霄贤看着眼前的天族药师们各个自知理亏，不敢吭声，便寒暄了几句赶忙把他们一一请进了屋里。 之后半柱香的功夫，屋里出来的人无不是面色凝重，极为深沉，低声讨论了半个多时辰，其中三人作为代表，又慌忙的往九重天赶回去。 里面这狐帝的情况，还真就是云霄贤说的那般，事态紧急，大补过度，攻心了。 看着面前一趟又一趟的天族药师进进出出的样子，崇文抿了抿嘴，探着头往里面看了许久，忍不住问云霄贤：“师父，这进进出出也不开方子不拿药，是为何啊？” “为何？因为谁也不愿意背上一个谋害别的氏族君主的名声。” 云霄贤看着躺在那里装死装的极为到位的狐帝玄止，想笑，又不能笑。 那一日狐族的皇族，慌里慌张的将七窍流血的狐帝抬到他的药王谷，看到狐帝模样的一瞬间，云霄贤承认自己确实被吓到了，腿都软了半截，几乎是让崇文搀扶着才走回了这屋里，谁知他大门一关，刚要运气救命，就见狐帝慢慢悠悠坐了起来，看着他慌张的样子笑出了声。 之后，便将昭月捎带给他的一根万年人参精拿了出来，在云霄贤面前掂量了几下。 这小小一个动作，云霄贤便全懂了。 那人参精身上篆刻着尚宝两个字作为标签，分明是天族藏宝阁才出的宝物，被狐帝一副七窍流血，笑的灿烂无比的模样拿在手里，这定然是要跟九重天演一出好戏啊！ 为了像是那么回事，云霄贤专门调了一副能紊乱脉象，造就出晕厥假象的药，让狐帝服了下去，于是就有了现在这般景象。 神医阁的三个人，匆匆忙忙回到九重天，穿过南天门直奔玉清殿，在殿外候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应宣入殿，一个个面色难看，欲言又止。 扶桑看到他们三个人并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丧气包一样的面容，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很是不满：“像是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干什么，那狐帝怎么样了，倒是说啊！” 之后，站在最中间的那个药师，拱手，摇头，只说了两个字：“危已。” 整个玉清殿，是死一样的沉默，许久，扶桑带着莫大的怒意，出了一口气，将手上的书卷狠狠甩在案台上。 狐帝若是死了，四海八荒都会知道，天族的天后，擅自背着上古月尊在狐帝的药里多加了一整根万年人参精，弄的狐帝气血翻涌而亡。 这是什么样的行为？ 是弑君，是何其耻辱的恶行，整个天族皇族都会因此而蒙羞！ 像是看出了扶桑的困窘，堂下的老者继续说到：“眼下，只有看月海浣花阁有什么法子没有了。” 扶桑想了很久，终于抬手说到：“来人，将天后打入冷宫，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半步。” 说完，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恶狠狠的说到：“本君恨不得将她扔进天牢去！” 堂下的三人面面相觑：“天君三思，太子母妃入狱，兹事体大……” “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她往那药炉子扔一整根人参精的时候有没有过脑子？她是喝西北风长大的么？”扶桑难得一见的情绪失控，那近乎嘶吼的声音，将台下的三个老者都震得浑身发毛，不敢再说半个字。 扶辰看着面前金色的案台，揉着自己的额头，抿着嘴，来来回回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微微和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口气冷静了许多：“若是不先把她软禁，本君有何颜面去寻求月海浣花阁的相助？又有何颜面向狐族交代？” 对于此时的扶桑，他深深觉得自己被灵女这个女人给摆了一道，这一百年来任由她自在逍遥没有对她有什么严格的约束，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低估了这个女人。 不过换一个层面上来想，他正好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灵女这个天后的帽子给摘下来，为即将从羽族嫁到九重天的小公主云素柔铺路。 也许，这是一个契机。 【98】妖族的计划 这一日下午，洛尘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被众人目光所向。 .在昆仑宫几十万年韶华极盛的档口上，顶着最为华美绚烂的赞美的时刻，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药王谷杂役，以月尊弟子的身份，一把破烂的厚钝长剑，撒开了他华美的遮羞布。 几乎所有的文人都是这般形容上午的那一场排名赛。 也有不少人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话里话外将昆仑宫这一次的失败，称之为偶然的事件，没有分析的价值，也没有对比的意义。 但还是成为了茶余饭后天下闲谈的资本。 看似意料之外，实则情理之中。 四海八荒没有人没听说过一百年前的荒原之役。 那场理当旷日持久的大战，在月族和鬼族加入战局之后，几乎来了一个华美的转身，寥寥千人，将妖族百万妖军屠戮殆尽，自那之后，月族和鬼族，便正式站上了这四海八荒的舞台上。 那样强大的仙门，教出来这般强大的弟子，也是合情合理。 扶辰对四面而来的目光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曾经的自己不管走在哪里都是目光的终点，他早已经习惯在天下人的瞩目之下做任何事情。 “这便是山海峰，神君上午交手的沈从文和宁修两位师兄都是山海峰宁羽上仙的弟子。”洛尘笑盈盈看着扶辰的面容，“山海峰修习大地之气，有翻山倒海的本领。” 这些事情，在扶辰的心中尘封了很多很多年，他最初来到昆仑宫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纯元上神就像是洛尘现在的模样一般，带着他在这昆仑宫里转了个大圈。 善于大地之气的山海峰，善于天空之气的无日峰，以及善于毁灭之力的赤日峰，这些东西都是最基本的功课，半点都荒废不得。 而纯元上神的若水峰，是个独独的例外，善用的是龙脉之力，又称之为龙息。 昭月自然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情的，纯元上神的龙息，是只有天资极高的皇脉龙族才有可能学成的至阳至钢的道法。 她斜倚在桌旁，看着桌子另一边站在那里，头上嵌着大红宝石的黑鸦，着实犯了难。 今次黄泉的信，比往日每一次都要厚实很多，鼓起来一个小小的包，让昭月的手悬在空中迟迟不敢落下去。 那黑鸦也不走，就像是等着她看完之后发表了意见才打算离开的样子。 迟疑拉锯了一炷香的功夫，昭月心一横，抬手将那信封开拆，哗啦一声抖开厚厚一把信纸，眼眸紧闭，几乎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可是，等了半晌，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响起。 她狐疑的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一眼那信的正面，也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得有那么一次，黄泉的信竟然没施加术法，真是不得了。 昭月低着头，粗略的将眼前的信页过了一遍，大概知道为何没有施加术法了，这洋洋洒洒十几页，若是全都读出来，就算是黄泉也要读断气了。 这一把信纸，实际上是回复之前昭月的问询，看黄泉那里关于妖族想要复活什么人，会不会有什么样的消息。 上面，前后一千年之内，妖族死去的很有名的将士，都一一写在了纸上，就连大概的死亡过程，也都写的清清楚楚。 甚至后面还带上了一些基本的分析，简述了一下哪些人具有被复活的意义，哪些人的可能性不大。 昭月越看越觉得这信中有东西，往日的黄泉可是绝对不会做这些分析在上面的，换句话，往日的黄泉已经习惯于将昭月需要的情报直接一股脑送来，然后等着昭月来判断，像现在这样洋洋洒洒带上分析，实属首次。 她微微抬眼，睨了一眼那黑鸦警醒的眼仁，干笑了两声：“一时半会我也判断不出什么来，我等好好看看再给你回答。” 那黑鸦好似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话语，张开嗓子干瘪的“啊”了一声，翅膀一扇，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浩渺天际。 当它刚刚离开，就见扶辰站在门外，不那么愉快的看着依旧坐在那的昭月，没有说话。 他的感觉很怪，说不清为什么要同昭月置气，但就是堵得慌。 硬要说为什么会觉得堵得慌，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缺根筋，太傻，连墨川上神那么明显对她有所觊觎的样子都看不出来，所以堵得慌。 那自带低气压效果的狐狸，从身旁路过的一刹那，昭月嘿嘿一笑，抬脚挡在他腿前，脸上写着“你快让我绊你一脚”。 扶辰低着头，看着那横在自己腿前的昭月的大长腿，拧着眉头，不可思议的歪头看着她的脸：“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见他恢复了平日里一嘴毒舌的模样，昭月嘿嘿笑的更是灿烂了起来，伸手将黄泉的信页摇了摇：“快快快，来帮忙，这心里十几个妖族大将的名字，看看有没有妖族想要复活的人在里面。” 扶辰挑着眉，将信将疑的接过来，目光在信纸上扫了一遍，悠悠开口：“月儿觉得墨川上神怎么样？” 他一边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紧紧锁着面前昭月的神色。 就见她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又抬着手端着下巴，拧着眉头想了半晌，咂嘴到：“看到他，我就想起太古帝君，一言难尽……” 这倒是让扶辰更加好奇，一边仔仔细细的看着信，一边竖着耳朵等着她继续讲下去。 昭月从盘子里拿出最后一块枣花酥，咬了一小口：“虽然都三十多万年了，但是帝君当年扭着我读书的记忆着实印象深刻，用凡人的话来说简直是头悬梁锥刺股，严苛异常，堪称童年阴影。” 扶辰吭哧一声，笑了起来，斜了她一眼，埋汰到：“看来是没学到什么东西。” 被他这么一说，昭月想了半天，极为赞同的点了下头：“真要回忆起来，就记得他严苛异常，真要说学了什么东西，好像还真没什么东西。” 睨了一眼她正了八经的模样，扶辰止不住摇了摇头，合着她这辈子就是吃老本，靠着自己天地灵胎的气质，一路座上上古月尊的位置的。 难怪这么傻，惹得他恨不得贴身保护。 【99】执念 脑海中寻思了几遍，又觉得自己分明是给自己想留在她身边这件事寻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若不是灵女的出现，让她同他错过了一生，此生再见扶辰丁点不想放手，甚至十分害怕半路又杀出来什么人将她撸走。 纵然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女人，执着于俊疾山上那个救了他命的人，但曾经听纯元说过，爱情本就是一场往返的幻觉，有的人穷尽一生也不愿将自己的幻觉当真，所以兀自终老，而有的人，只一眼，便再也不愿从那突兀的幻觉中醒来。 自己应该就是师父口中的后者。 那俊疾山上的半个月，便是昭月造给他的一个幻觉，他执着于此，像是个孩子等在那里，满心以为守着就能够再见到。 却不知被人偷梁换柱，平白错过了一生。 现在，原来最初的那想要守着她，等着她的愿望，在时间的浸润下，在昭月日复一日的庇护下，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想要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把她变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守护她，爱她，给她天下。 他握着那信页的手半晌都没有动弹分毫，昭月有些疑惑，抬手在他面前摆了几下：“怎么了？” 扶辰猛然回神，迎着她关切的目光，淡淡到：“没事。” 之后，低头看着手上的信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帝君有你这个学生，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昭月嘟着嘴，哼了一声：“那有什么办法，没人肯收我为徒，读书识字尚且好说，后面弹琴谱曲都是我自学成才了。” 他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他会让别人教你才怪。” 万一拐跑了呢？ 日日相处难免意外，这个道理看他的操作，太古帝君分明是懂得起。 “所以他有没有好好教你天族的语言。”他寻着这个契机，问出了这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昭月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没有啊，天族语言太费劲了，他教我的时候，我嫌麻烦，躲到黄泉那里去了，直到他跟我说不强求我学我才回去。” 这个答案在扶辰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猜测到了。 上古时期，各个氏族之间有自己的语言，彼此互不干涉，后来太古帝君为了天下太平，将天族的语言作为氏族之间沟通的最基本用语，推行到了四海八荒，才有了现在这个大融合的世界。 “那你现在说的这么利索，是什么时候学的？”他放下信页，等着她的答案。 果然，昭月思索了片刻，犹犹豫豫的说到：“大概是一千年前吧……” 一千年前，昭月第一次吃了语言的亏，那俊疾山上大雨滂沱的半个月，日日守护的男人所说的话语，十句里面九句她都是靠猜测，因为听不懂，几乎都要靠比划。 现在想起来着实心累，害怕被笑话，憋着不说，估计还被人当成了哑巴。 不知为何，扶辰的心情就好似拨云见日了一样，突然变得好了许多。 一千年前发生过太多事，他执着且肯定的认为，是俊疾山那一次相遇，是昭月突然开始学习天族语言的契机。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的这般，吃了亏的昭月，第一次开始觉得学习天族的语言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也在那时才发现，原来这种语言早就已经推行到了月族和鬼族的内部，也仅剩下几个同她有关系的人在面对她的时候，还会说着最初的上古文字。 三十万年之后，才又开始从头学起的昭月，心情无比的复杂。 “所以看到墨川上神的时候，有那么一丢丢，几乎将他跟帝君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了！”昭月歪了歪嘴，“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把，帝君那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场景了。” “自己笨，就不要找这些理由。”扶辰带着一抹笑意，淡淡说到。 昭月看着他不知为何低气压的感觉散了大半，歪着嘴：“你这小兔崽子越发的明目张胆了，难道不应该尊敬一下长辈的么！” “动不动就脱人裤衩的长辈，不涵盖在内。” 不疾不徐，扶辰看着手上的信，一本正经。 昭月张着嘴，半晌都没发出一个声音，许久，才砸了咂嘴，歪了下脖子：“你还天天都想杀我呢！” “优秀的实力不允许我低调。” 原本还只是有些惊叹的昭月，被他这一句话彻底撼动，大张着嘴，干笑了两声。 面前这个天族太子，还真是不一般，以前怎么没觉得脸皮这么厚呢，还是说是跟她在一起这两个月，突然脸皮就厚成这个模样了？ 她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伸手摸出一个橘子，掰开一瓣放进嘴里，瞅着他认认真真读信而微微低下的头，小声感叹了一句：“鬼鬼……” 许久，扶辰将手上的信纸放下，蹙眉看着昭月的双眼：“这分析的条理清楚，有理有据，竟然是黄泉写的？” “这点我也不确定，这世上顶天的人才，因为枉死而无法过冥途鬼桥走向轮回的，基本都被黄泉留在三途川成了鬼族的一员，所以他那阎罗殿里不缺大才。”昭月将另一半橘子递给扶辰，“难得他一本正经一次。” “我看看了他给的这些人，觉得不太对。”扶辰看了一眼昭月，“天命祭的灵魂，是不是不能入轮回？那妖族为何这么多人都没有入轮回？” 昭月对于他提出的这个问题丝毫不觉得意外，一边点头，一边弯下腰，随手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头，摆在桌子的中间。 “你们天族的书上说，妖族是因为修行失败，或者一心向恶走上歧途的人聚在一起而形成的氏族，对吧。”昭月一只手指着面前的石头，摇了摇头，“其实不全面，你们说的这个更接近于魔族，要说妖族，应该说是执念的产物。 面前这个小石头，若是有人当个宝物，日日不断朝拜，便会成为有灵性的石头，那便是妖族最初的模样，若它有灵性后加以善意的引导，经过天雷脱胎换骨之后，便成为了灵胎。 但若是反着来，执念不断加深，渐渐萌出恶意，脱胎换骨之后，就成为妖族的妖灵。” 她轻轻一点，桌上的石头缓缓漂浮起来，化作一颗宝珠，上下沉浮于空中：“这妖族的太祖，便是这么一个妖灵修化而成。” 【100】不明朗的立场 昭月看着面前的宝珠，淡淡笑了一下，两指一掐，那宝珠微微一闪，化作一小堆碎末，落在了石桌上。 “所以妖族是没有轮回一说的，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是重生，也只是重生的一个妖灵，没有曾经所有的记忆，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那妖族为何要行天命祭？”扶辰拧着眉头，很是不解。 这种充满了不确定性，就算复活了还要自己从头开始培养，旷日持久且结果不可预测的事情，妖族为何要做？ “因为妖族没有轮回，这样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种轮回，就像是凡人对神仙有寄托一样，都希望自己还会有来生……” 昭月说到这里，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就沉了七八分，抬手拖着自己的下巴，带着一脸肃然的低垂着眼眸。 若是从这个角度来想，那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就是妖族做了同狐帝一样的事情，因为期待轮回，所以急不可耐的将尚未身死的人提前做天命祭，而后等待他死后重新再来一世。 扶辰看着她异常警觉的样子，将桌上的这些信纸一一收了起来，放进了原先的信封中，塞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他也一样，考虑到了昭月担心的那种可能。 要是真如她猜测的那般，妖族最有可能想要复活的人，应该就是荒原之役上被黄泉用诛仙击杀的妖皇了。 许久，昭月才沉吟到：“我可能得去见一下狐帝。” 提到狐帝的时候，扶辰点了下头，对于她这样的决定毫不意外，只是还是提醒道：“你这般突兀的去，不太合适。” 昭月抬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萧萧的落叶，以及丝丝入谷的寒风，在这个北荒之北的昆仑宫，伴着方才细思极恐的重重事件，好像一把把尖利的飞刀，戳在昭月的心头上。 看似桩桩件件，却也都向着同一个方向，她眼中原本很简单的事情，抽丝剥茧之后竟然越来越复杂了起来。 眼下，天色渐暗，原本湛蓝的天空泛起了朱红的云朵，慢慢攀上如血的残阳，扶辰挑着眉头，嫌弃的看着低着头使劲剥橘子的女人。 手边是层堆成了一个山包一样的剥好的橘子堆，另一侧地上则是一大片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的橘子皮。 他终于是忍不住吐槽她：“这橘子是惹了你么？至不至于将人家徒子徒孙的衣服都扒干净？” 听着他好似话里有话的语言，昭月不满的哼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 当扶辰想要再开口的时候，却在敞开的院门里，见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一下就觉得不那么舒畅了起来。 墨川端着一盘晚餐，墨色的小冠高竖，弯下腰迈过门槛，淡淡唤了声：“月尊。” 扶辰有些不情不愿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拱手行礼：“有劳墨川上神了。” 而后，目光不善的看着面前的墨川，抬手接过他手里的餐盘。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空气分明焦灼了起来，好似带着凛凛电光，打着霹雳一般，如风云际会，气压极低。 那墨川丝毫不避讳，几乎是带着挑衅在回应着扶辰不友善的神色，在他结果餐盘转身要走的时候，竟然还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那扶辰身上崩裂而出的杀意，猛一下将毫无防备的昭月刺激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腰侧的云钰剑尚未出鞘，幽蓝的剑气便溢出剑鞘，丝毫不加遮掩，向着墨川流淌而去。 不知为何，这墨川上神好似非常享受这个过程，面颊上升腾出一丝盈盈笑意，在昭月的眼中显得更加可怕了几分。 这个人，还真的同当年的太古帝君像极了！ 连最初她炸毛的时候，那一副莫名的笑颜都一模一样！ 昭月干笑了两声，赶忙道谢：“今日真是各种劳烦上神了，在这个排名赛的节骨眼上，还得让上神惦念，本尊属实过意不去，明日上神就……” “明日我会吩咐膳房多做两个清淡的餐食。” 昭月一怔：“啊？” 她的意思分明是明日没什么事就别来了好不好！就算不用送餐食她和扶辰两个人也饿不死啊！ 就见墨川微微笑起来：“我询了药王谷，云霄贤说月尊喜欢清淡的餐食，这几日见你专注吃橘子，想来是没怎么好好吃饭。” 咣的一声，扶辰几乎是将手里的餐盘摔在桌上的，周身一股黑烟蹭蹭的冒，目中好似有火，将餐盘里的菜样，一个一个拿出来，明显不愉悦的哼了一声。 昭月睨了他一眼，有些尴尬的看着墨川上神，笑了起来：“上神有心了，还去寻了药神……” 墨川就像是在自家院子里一样，一个侧身，坐在了方才扶辰坐着的位置上：“云霄贤的药王谷，自从狐帝去了之后可是热闹的很，月尊有没有兴趣听我讲讲？” 狐帝？ 昭月脸上那股尬意渐渐飘散，有些诧异的看着墨川，直起了腰身：“愿闻其详。” 扶辰将碗筷摆好，黑着一张脸，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昭月身边等着那墨川上神说狐帝的事情。 谁知，那男人睨了他一眼，而后竟然缓缓开口：“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尚且年幼，且退下练剑去吧。” 那猛然之间从扶辰身上发散出的极为不友好的气息，一下就将他身侧坐在那里的昭月给掩埋在了里面，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抬手轻咳了几声：“去吧。” 扶辰几乎是瞪着墨川的脸颊，脚底灌铅一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树下走到院子的另一端，那云钰剑拔出的时候，带着前所未有的巨大蓝光，将整个院子在血红的夕阳下映的格外诡异。 墨川的眼眸依旧停留在他的身影上，淡淡开口：“前几日，不笑川的狐族抬着七窍流血的狐帝玄止，寻云霄贤去了，才知道原是天后娘娘在月尊悉心做给狐帝的药里，加了一整根万年人参。” 昭月故作惊讶的捂着嘴，惊呼：“一整根？这是要狐帝的命啊！” 墨川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狐族扶辰乃是狐帝唯一的儿子，切莫声张。” 被他这么一讲，昭月沉沉点了下头：“然后呢？狐帝现在如何了？” 半晌，墨川才回过头，黑色的眼眸中映出面前白发女子极美的模样，说到：“天君派了神医阁最好的药师去瞧病，都说回天乏术，我想，很快天君就会亲自来寻月尊你了。” 他不疾不徐，缓缓道来，带着一丝笑意，看着面前明显是早就心知肚明的昭月，而后话音似乎大了几分：“因此如此，才将天后灵女在冷宫中软禁了起来，许是要问罪了。” 【101】木头脑袋的优点 他不疾不徐低沉的话音，不管是最初有意压低的那些，还是之后分外明显高了几分的那句，都被扶辰高竖的狐耳听的清清楚楚。 在听到灵女被软禁在天后宫的时候，昭月似乎并不觉得吃惊，但还是将目光投在了扶辰的身上。 这个女人落得如此境遇也算是意料之中。 墨川微微侧头，打量着十米开外那个将云钰剑挥的撼天动地的男孩子。 凛凛剑气浑然一身，在他身旁形成一个幽蓝色的罩子，一阵阵气浪铺面而来，将墨川和昭月的衣摆尽数扬起。 昭月沉思了片刻，笑着问：“墨川上神以为，本尊当如何做比较妥当？” 身侧的男人，黑的外衣上，金丝绣线的图案，在夕阳之下格外有质感，他微微侧头，笑了起来：“月尊就按月尊想的去做就好了。” 这倒是让昭月心中一沉，脸上却依旧笑的如沐春风：“这本尊就不太明白了。” 她一手撑起下颚，一手轻轻敲着面前的石桌桌面：“若是本尊应了天君的话，也不一定能救下来狐帝，就算是救下了狐帝，说起来也是九重天害的本尊平白多费工夫，只是软禁了天后，本尊不是很买账。” 睨了一眼端坐在身侧的墨川上神，又言：“哎呀，若是本尊不应，万一狐帝没了，许是更难。” 墨川微微笑着，伸手拿了堆在那里的一只橘子，掰开一瓣，分给昭月：“若是月尊不应下来，恐落四海八荒口实。” 昭月接过橘子的手，在空中微微停滞了些许，看着他的面容有些不解。 “一则，四海八荒皆知天后医术高明，平白无故借上古月尊的手害狐帝，奇怪。”他将橘子瓣放进嘴里，不疾不徐的说，“二则，全屏云霄贤一张嘴，就认定是天后所为，奇怪。” 墨川转过头，带着微微笑意：“三则，若是天君此时废后，倒更像是被月尊逼上绝路的模样。” 话音将落的时候，扶辰的云钰剑猛然一挥，一阵迅猛炸裂的气浪狂涌而来，墨川轻轻抬手，一道屏障立在他与昭月面前，那气浪力道之大，萧萧落叶已经好些天的人参果树，此时被吹的几乎光了脑袋，就剩下几片叶子零零落落的坠在上面。 墨川不以为然，眯着眼看着坐在那里陷入沉思的昭月，不动声色的转过头，看着眼前的扶辰：“你的剑路里，有昆仑宫的影子。” 猛然一语，扶辰停下手中的动作，站在那里，极不友善的歪着头看着他：“上神怕是那半个橘子吃醉了，眼花。” “哦？”墨川看着他带着怒意的面颊，慢慢站了起来，“改日若有时机，可否与我一战？” “求之不得。” 扶辰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模样，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这几个字。 墨川转身，向着昭月行了个礼：“月尊当用晚膳了，告辞。” 说完，退后两步，化作一丝烟尘，消失在昭月的面前。 直到那个时候，昭月依旧在思索，并不是思索当天君来寻她，她救还是不救狐帝，而是在想，这墨川上神今日这些话，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为何？ 扶辰心中有气，堵得慌。 这墨川上神给他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刚才他因为心中不忿，下意识的用出了昆仑宫的剑术，只有半个招式，竟然被他敏锐的捕捉在了眼里。 最关键的是，他甚至思量到了昭月的下一步棋，连昭月忽视的东西，都有意无意的提到了。 分明，若是扶辰先知道扶桑要来求昭月的话，他也一样能给出这样的建议。他也一样能提前想到昭月可能会忽视掉这些事情。 可偏偏，就让这墨川上神捷足先登，先一步说给了昭月听。 他怎么可能不气？ 甚至最后还赤裸裸的挑衅，那其中隐藏的意思明显的就差白纸黑字的写下来了。 若是扶辰输了，输掉的可不知是那一场切磋，输掉的是昭月身旁的那个位置。 但显然，昭月这个木头脑袋可能根本就什么都没注意到，思量了很久，张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墨川上神不太对劲，别是看出了你的真身，当防着些。” 扶辰干笑了两声，这女人木头脑袋的一面，也偏偏就只有这个时候是个优点了！ “这昆仑宫可真是藏龙卧虎，你之后可得小心，不过他说的对，我确实得好好想想这个事情怎么处理会比较合适。” 言罢，沉吟了片刻：“你家灵女当年有没有要走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啊？” 扶辰黑了脸，不快的说到：“别瞎扣帽子，我家里的只有俊疾山上那个傻帽。” “啊？”昭月愣了一下，“哎我问你正经的呢，她有没有要走你非常重要的什么东西？” 扶辰很是不爽，坐在一旁将昭月面前没吃的那墨川递给她的半个橘子拿过来，一股脑全塞进嘴里，过了会儿才说：“没什么东西，硬要说有，就是拿走了宝贵的一千年。” 昭月有些不信，歪着头看着他：“合着世上万千珍馐，还有东海的宝岛，天下的珠宝玉石……这都不算是非常重要啊？” 就见他极为不悦的白了她一眼：“能拿钱买到的东西哪里算重要？” 昭月微微咧嘴，“嘶”了一声。 这口气，也真就只有腰才万贯，穷的只剩下钱的天族太子才能说的出来了。 她很是钦佩的点了点头，干笑了两声：“狐帝这五六万年里欠了我几千万两黄金了，你即位之后记得结账。” 就见扶辰微微仰头，略带笑意的看着昭月。 四下猛然一道结界扣下，昭月还没缓过神，就见面前的扶辰踩在石桌上，钳着她的下颚，含情脉脉、笑意盈盈，凑的极近：“抱歉，现在一穷二白，大约只能以身相许了。” 说完，眼尾微微泛红，身后九条尾巴如花一般绽放了开来。 昭月一愣，惊恐且极小声的说到：“你干什么呢，墨川上神还在呢！” 扶辰一惊，慌忙收了刚要释放的媚术，带着一股凛然杀气猛然回头。 四下空无一人。 再转脸，原本坐在石凳上的女人，早就一溜烟跑不见了影子。 扶辰所幸盘腿坐在石桌上，咯咯笑了起来。 【102】是敌是友 入夜，屋内烛光摇曳，原本还能听到院子里沙沙的树叶声，因为扶辰那毁天灭地式的练剑，院子里的人参果树就剩了几片叶子，纵然风极大，极凛冽，却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扶辰坐在书案前，手上握着当日里崇文给他的那本，司命星君撰写的贴了皮的《女儿情》，面如死灰。 墨川的出现，让他浑身不舒服。 他与昭月已经错过了一生，他定然不愿意再同她错过这一生，可面对昭月这个有些特殊的女人，他着实有些手足无措。 屋漏偏逢连夜雨，半路杀出个墨川上神。 今日交锋的结果就是扶辰认为这个男人十分危险，很有一套，让人捉摸不透，根本和自己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让他浑身到脚都印上了愁的痕迹。 至于昭月，此时也无比发愁，坐在餐桌前思来想去不知道那墨川上神到底是敌是友。甚至担心他如此接近自己定然是对扶辰有所图。 狐帝好不容易才复活的太子扶辰的灵识，自己好不容易才再一次与他遇见，若是尚未长大就被人扼杀在这里，多少人的心血要付诸东流。 “那云霄贤也是，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告诉他呢？”手上的馒头被扎的面目全非，一下又一下，“你觉得他是敌是友？我总觉得这人跟九重天扯上关系，肯定就有问题。” 扶辰头也不抬，斩钉截铁的说到：“敌人。” 昭月应着他的话，思量了些许：“这墨川说起来算是你远房小叔叔吧，你们以前就没什么交集？他是什么人你有没有个数？” “被他打过不下一百个板子。”扶辰淡淡的睨了无比纠结的昭月一眼，“我不认为墨川是友，他在昆仑宫六七万年，事事都以天族以昆仑宫的立场为最先，莫名其妙转头到月海浣花阁，你不觉得奇怪么？” 昭月点了下头：“我就是觉得奇怪才问你。” “墨川和我虽有交集，又同是天族皇脉，同我师父纯元上神乃是血缘至亲，但他同月海浣花阁可没什么交集，同狐族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突兀的出手相助，惹人生疑。”扶辰说完，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说这些话语的时候，扶辰丝毫没有掺杂个人感情。 纵然他现在看墨川不顺眼，但是跳开他对昭月有所爱慕的心来说，这个墨川上神确实没有其他任何要帮助昭月的理由，且他话里话外，似乎还透着对扶辰的一丝怀疑。 这样的情况下，很难将他认为是友。 除非，墨川已经知道他真实的身份，那么，如此接近她们两人，倒像是墨川平时的作风。 倒像是可以信赖的友人。 那一夜，昭月躺在地铺上辗转难眠，月色清幽，透过雕花的窗棱洒在内室，扶辰侧卧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万籁俱寂，唯有星辰闪耀。 昭月思索了很久，终还是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披上那狐裘的绒袍，坐在桌旁，凭空点一簇深蓝色的月火，借着那散出的光芒，提笔同夜冥写了一封信。 直到黑天照将那封信送走，昭月熄灭了月火，脱下狐裘钻回被窝里，发出些许鼾声，那侧卧在床上的扶辰才翻过身来，有些放心的睡下了。 黑天照在灿烂的星辰之下，带着那一封信极快速的划出一道流星般的光辉，穿过山岳万里，脚步不停，拨开层层迷雾，那恢弘霸气，不亚于九重天宫的月海浣花阁，便呈现在它的面前。 代表着十二时辰的孔明灯沉浮于天际，遍地幽兰光辉的月夜花海，随风涌动出层层波纹，那永夜的天幕上，极光星辰相映成辉。 而在月花草原的中央，便是那另四海八荒敬畏的月海浣花阁。 纵深八百米方正的广场上，黑天照落地的一瞬，身着玄天星辰外衣的月门弟子快步走了过去，恭敬的同它行了个礼，而后，抬手从他脖颈中吊挂的乾坤袋里，拿出昭月刚刚写好的信件，转过身，向着广场北边那高耸的正殿走去。 无声肃穆，脚步极快。 黑天照轻轻一抖，化作一只黑色的寻常狐狸，跟着那人的脚步，踏空而行，奔向了大殿。 殿内通明一片，虽然已是深夜，夜冥和夜真两个人依然忙的不可开交，临近年关，所有的工作都堆成了一个小山包，其中不乏大小仙门的邀请函，甚至还有联姻的请求函，最多的当属四海八荒出现的奇奇怪怪的诅咒，向月海浣花阁求助的信函。 那端着信封的少年，低着头，迈过大殿的门槛，还没开口，就见黑天照绕过他，向着夜冥的方向跑过去，三两步跑到了他腿上卧下来，用脑袋定了定他的手掌。 夜冥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函件，抬手抚摸了一把它的背毛。 而后，那封信被呈在了他的面前。 他几乎下意识的笑了起来，唤到：“夜真，仙尊来信了。” 大殿另一角，刚刚将一摞文件封装好的男人愣了一下，直起腰身嘿嘿的笑起来：“看，我说的吧，肯定是天族这个事情。” 而后拍了拍手，走到夜冥的身前，看到他手中的信页时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少见啊，以前都是话不到三句，这一次怎么洋洋洒洒这么多字。” 夜冥一边看，一边紧了紧眉头：“仙尊写这么多字只有一种时候，就是她捅了娄子。” 这么说似乎也没错，夜真有些好奇，转到了夜冥身后，伸着脑袋看过去。 不多时，两个人的眉头都拧了起来，信上的内容太过震撼，一时半会儿有点消化不了。 涉及到了天命祭，涉及到了妖族想要复活的人，直到最后才提及了天君希望求助月海浣花阁，救一下狐帝的命。 后面是小事，昭月的安排并没有不妥，前面这两件事就有点具体了。 夜冥思索了很久，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转了几圈，而后向着黑天照行了个礼：“天照大神，你且先返回，待有了眉目我自会回信与仙尊。” 那黑狐抖了一把身上的毛，低声呜了一下，向着殿外飞奔而去。 “夜真。”他微微侧过头，看着站在那里眉头紧锁的男人，“我需要你替我去一趟三途川，查一个人。” 说完，拿起毛笔，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写下了一个名字：夜向。 【103】护短 早上总是扶辰先醒来。 而谁在地铺上的人，总是四仰八叉不修边幅。 今日更胜一筹，头脚对调了地方不说，几乎摆成了一个标准的大字。 他自床上跳下，将被她踢的已经基本不在床榻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在她身上，而后自己穿上衣服，关上门，向着院外走去。 冬寒更重，整个昆仑宫晨雾蒙蒙，地上结了一层霜，在神光笼罩之下一股世外仙境的写照。 这个时间是昆仑宫弟子晨练的时候，他走到练武场旁，便听得声声极有节奏的叫喊，而练武场旁边，一个坐在墙根的单薄身影，映入了扶辰的眼帘。 洛尘因为重病，只能靠墙坐在这里，看着他们一众人晨练。 他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来，看了他一眼：“病成这样为何不告假？” 洛尘干笑了两声，猛的吸了下鼻子，有些难为情的说到：“我这身子骨老生病，比不得师兄师姐们，要是一生病就告假，那基本上一整年要缺勤个大半。” 扶辰挑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这个样子竟然还是二代弟子中的大师兄？” 被这么一说，面前的洛尘就又蔫了一半：“许是灵力太强，身子始终好不了，我也很无奈。” 这话应该不是虚的，扶辰在昆仑宫那么多年，深知大师兄的位置必然是弟子中最强的那个人才能被授予的重要的头衔，面前的人就算是个病秧子，能有这样的头衔也定然是实力的认证。 “……抱歉。”扶辰有些尬，看着面前缩成一团的洛尘。 其实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洛尘几乎每隔几年，有新弟子入山的时候就有人问一遍，他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冒犯了。 坐在那里看着面前弟子的晨练，洛尘干笑了几声：“说来我也是倒霉，每年的比拼都在冬季，基本上打两场我就感冒，然后只能落个二代大师兄的名号，哎，要是能让我完整的来一轮，说不定还能再往上走走。” 扶辰干笑了两声：“就你这身子骨，算了吧。” 待这晨练结束，练武场人群散去，墨川的目光直直落在了扶辰的身上，只片刻，就见他径直走了过来。 原本坐在一旁的洛尘赶紧站了起来，连鼻子都来不及擦，拱手道：“我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向着练武场外面小跑了过去，脚下一滑，差点又摔一跤。 当墨川站在扶辰身前的时候，整个练武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旷的场地上，温润的雾气和金色的朝阳融在一起，空气中闪烁着晶莹的星星点点，像是漫天洒落的钻石，将他们两个人拥抱在最中央的位置。 墨川自上而下的看着面前的小狐狸，而扶辰也毫不畏惧，迎着他如刀一般凛冽的目光。 “上神昨日说要同我一战，我便来了。” 墨川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人，冷笑了一声，转过身：“随我来。” 两个人在浓重的雾气中缓缓走到练武场的中央，转瞬间便是墨川的两道结界，将两个人叩在其中，那充斥着整个练武场的晨雾，在结界完成的瞬间，荡然无存。 他极为霸气的站在那里，若不是他触及了扶辰最不能被触及的禁区，平心而论，面前这个男人当称得上是世间楷模。 现在，他连想承认他优秀的想法都没有。 如同昨日排名赛一般，两个人礼貌的拱手行礼，而后一瞬间，好似拉爆了空气。 墨川上神同昨日那些对手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不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说用的剑技上。 扶辰一边破招，一边思量着他出剑的路数，几乎每一剑，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逼着扶辰用更加简单的昆仑宫才有的剑法来应对。 幸而之前努力让身体记住了昭月教给他的十招剑术，不然此时此刻定然会下意识的用出昆仑宫的剑法。 用出墨川上神无比熟悉的那些剑法。 昭月慌慌张张赶到的时候，站在那结界之外，只能感受到极强的剑气，却被墨川的结界隔在外面，丝毫没有打算放她进来的意思。 她有些恼，左右转了两圈。 本以为今天能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结果被扶辰一阵凛然炸裂的杀气惊得头皮发麻，火急火燎的赶来，还被人拦在外头，惹得她一肚子起床气无处发泄。 墨川上神不愧是昆仑宫长老院之首，以扶辰现在的身子，终究是难敌他招招逼人的剑势，就在那扶辰定然是躲不掉了的那一剑落下之前，轰的一声，结界里的两个人都突然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扶辰有些不忿，切了一声。 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样子，除了昭月的定身术，还有谁能连着墨川上神一起定在这里？ 就见墨川不可思议的看着扶辰，谨慎的吼了一声：“什么人！” 而后，被扶辰白了一眼：“是我师父。” 话音刚落，又是轰的一声，方才已经消散的雾气赫然出现在眼前，除了这茫茫大雾，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表情不怎么好看的昭月。 手里的玉笛子咣咣的在墨川身上敲了好几下，又敲了敲他对面的扶辰。 “两位真是好兴致啊，一大早在这里活动筋骨。” 说完，转身看着墨川：“上神，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现在是本尊的弟子，修学不过十几年，你一个天族大将，拿出五分的力道就能要他的命，和他这样真刀真枪的比划，不合适吧？”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 两个僵硬的人瞬间松懈了下来，扶辰刺啦一声收了云钰剑，往后退了两步。 而墨川手上的那把斩红剑，也熄灭了火焰，被他收回了剑鞘。 他扫了一眼扶辰，冲着昭月拱手道：“方才打的入了神，有些没注意力道，还望月尊见谅。” “上神面对的毕竟是本尊的徒儿，这四海八荒满打满算也就他和夜冥两个人，上神还是谨慎些好，万一将他伤了，本尊怕昆仑宫担待不起。” 说完，睨了一眼扶辰，又开口道：“上神试了这么久，可试出什么来么？” 墨川微微一怔，沉吟片刻：“不曾试出什么。” “那就好，往后上神谨言慎行，免得被人误会本尊的徒儿偷了昆仑宫的剑法。”说完，转过身，白了扶辰一眼，向着练武场的大门走了过去。 扶辰跟着她边走，边回过头，看了一眼墨川的面容。 却见他好似挺开心的一般，露出了一脸笑意。 生生让扶辰打了个寒颤。 【104】手工馒头 回到院子，关上门，昭月终于转过身，脸色难看的盯着面前的扶辰，抬手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学不乖呢！” 而后，一屁股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一大清早，打打杀杀，那墨川是单纯的只是想跟你比试一下么？动动脚指也知道不可能啊！” 扶辰看着她现在的模样，挑着眉，往前走了两步，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昭月。 明明是气恼的模样，却嘟着嘴，耸拉着肩头，映在扶辰的眼中怎么就透着那么一股可爱的气息呢？ “月儿的意思是，我早起刀剑相向的人不是你，你吃醋了？” 昭月一愣：“啊？” 这狗太子什么理解能力？ “因为我没有一早喊你起来，所以月儿心中不悦？” 扶辰渐渐走到她的极近的位置，往下附身，看着坐在石凳上一脸懵的昭月。他越是往前倾，昭月便越是往后斜。 几乎就在昭月撑不住要翻过去的时候，扶辰停下了前倾的动作，笑着抬手，布下一道结界：“月儿既然这般大的怨念，那本君以身相许可好？” 这都是什么逻辑，怨念再大，和以身相许有什么关系？ 而后，就在昭月将要坚持不住，翻下去的瞬间，她微微一愣，急忙说到：“快收了结界，墨川来了。” 扶辰斜着眼，看着身下面容焦急的女人：“同样的招数我可不会上两次当。” 昭月瞪着大眼，抿了抿嘴，看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别闹，是真的……” 话音刚落，扶辰的结界上，自门口起开始龟裂，发出吱呀吱呀稀碎的声响。 他一愣，转头看过去。 就见那结界上渐渐布满了网状的裂痕，而后，砰的一声，碎成了粉末。 墨川一手端着早膳，一手自方才那结界上龟裂起始位置缓缓放下来，笑着迈过了门槛。 院子里，昭月倚靠在石桌上剥橘子，扶辰在另一侧面色铁黑的练剑，看到他迈进来的瞬间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 这男人，什么时候来不行，偏偏就来的那么凑巧！ 而后，灰溜溜的走到他面前，接过他手上的餐盘，用极为不友好的目光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早上确是我做的不对，特来给月尊赔个不是。” 昭月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本尊起床气有些冲，上神也别往心里去。” 若是她知道回来之后这狗太子又闹着要以身相许，刚才还不如让他被墨川上神揍一顿算了！ “月尊果然是心胸宽大的大神祗。”边说，边从另一侧的衣袖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食盒。 扶辰在看到他手上的红色长方形盒子的时候，眼都直了，好似有火，蹭蹭的往外冒着。 那小盒子被他推到了昭月的面前，而后把盖子一拉，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六只不同颜色的馒头。 昭月剥橘子的手停在空中，诧异的看着他：“上神这是……” “昨日说做给月尊的手工馒头，月尊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扶辰竖着耳朵，听着墨川的话，这眼前的场景怎么就觉得那么熟悉呢，好似昨晚司命的戏本里见到过。 所谓求一个人的青睐，就先要得到她的胃的操作。 屋里将盘子一一放在桌上的扶辰，竖着耳朵，等着昭月的回应。 若是寻常女子，面对此情此景，恐怕早就已经面生红晕微微害羞，甚至还会有些欲迎还拒，做娇羞态。 而扶辰的心也因为昭月半晌都没有回音，而悬在了空中。 他一直觉得昭月不是寻常女子，追寻常女子的招数应该对她不是很管用，但心中依然没底，毕竟对面坐着的人是墨川。 这个昆仑宫仅次于鸿钧老祖的存在，连老天君都要礼待三分的男人。 许久，昭月看着面前的六个馒头，抬起眉头凝成一撮的脑袋，诧异的看着墨川，悠悠道：“上神这是下毒了？” “噗。”扶辰摆碗筷的手，随着自己的笑声来回颤抖。 而坐在昭月对面的墨川，虽然依旧笑意盈盈，但徒然攀上了几分尴尬的神色，他微微转头，看着那屋内小狐狸双肩颤抖时不时笑出声的背影，抬手，将那盒子里的彩色馒头拿了一个出来，掰成了两半。 “我一半，月尊一半，当放心食用。”说完，将自己手里的那一半馒头放进了嘴里，将另一半递给了昭月。 就在昭月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的时候，扶辰几乎是百米冲刺，一把夺了过去，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而后以胜利者的姿态一半，看着目光有闪电喷出的墨川。 墨川睨着他，没有说话，又看了一眼那盒子，还剩下五个。 他就不信了，面前这小狐狸还能五个全都塞进去不成。 而后，在昭月的眼前，这两个男人异常执着的，一个掰开馒头自己试一下以证明没毒，另一个就拼命的夺他手上的另一半。 如狼似虎，好似饿鬼扑食。 而墨川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将胳膊挥的老高，基本都在寻求各种层面各种方向的出其不意，好将另一半馒头递到昭月的手上。 这几乎是不停歇的抢夺，看的昭月眼花缭乱，堪称精彩绝伦！ 最终的结果，以两个人一个吃不动了，一个差的噎住而结束。 面前原本的六个馒头，竟然让他们两个男人分着吃了个干净。 扶辰站在他面前，将噎在喉咙里的馒头咽下去，抬手抹了一把嘴，冷哼了一声：“也不怎么样么！” 墨川眸子里有光，盯着他闪过一抹冷笑：“看来你也喜欢吃，下次多做几个。” 昭月赶忙抬手摆了好几下：“别别别，别了，反正本尊吃不到嘴里，上神就别较劲了，之前的枣花酥挺好吃的，若是上神有空，还是做些枣花酥吧。” 墨川的表情在看向昭月的时候，明显的柔和了许多，他思量了些许，点头道：“也好，日日都是不同的口味，才不会腻。” 抬眼看了一下天光，缓缓起身，同昭月行了个礼：“时候不早了，告退。” 当他化作一缕烟尘消散不见，昭月慌忙站起来扶着眼前弯着腰的扶辰，将他往里屋搀扶了过去，赶忙倒了杯水，施了一个催吐的咒。 “先不说那有没有毒，你也犯不着全吃进去啊，身子能受得了么，快喝了给吐出来。” 扶辰接过那杯水，有些艰难的喝了下去，而后哗的一声，吐了出来。 【105】洛尘的病 这一整天扶辰都不是很舒服。 那馒头其实挺好吃的，不同口味，松软中带着柔滑的奶香，只是吃的太急，撑得厉害，短时间内他都再也不想看到馒头的身影了。 从方才的一次交锋中，扶辰深深体会到，这墨川上神，是个狠人。 六个馒头没让昭月吃进去，倒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谓是个高手。 下一次要真是做它十个八个的，还真就不知道如何应对比较好了。 昭月看着他现在这脸色明显不太好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自己别乱跑啊，我去找老祖拿些药来。” 说完，披上那一身狐裘，推开门就走了。 这一路上，尽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耀眼夺目的云锦霓裳，和身上那大而美丽的白绒斗篷，配上昭月的三千白发，虽然只有一只素钗挽在头上，却也根本盖不住那绝代佳人的气质，与倾城绝世的容颜。 在她没有来昆仑宫之前，这天族最负有盛名的昆仑宫里，有关于她的记录大多是一种没有证实的猜测。 因为近乎与天地同寿的年岁，一度让所有的记载里，上古月尊都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男人，至于她的伏羲琴，更是从未被人提起。 直到荒原之役，她第一次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这些记载微微发生了变化。 上古月尊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有着对天族太子特殊执念的老太太，抱着一把号称是神木所做的琵琶。 这个版本流传极广。 她的尊号几乎同荒原之役捆绑在了一起，提到荒原之役的时候，便没有人不想到上古月尊。 就连昆仑宫也是这么教的。 但是这样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描述，终于在昨日被一举击破。 那些靠着不真实的小道消息构造出的上古月尊，在真正的她出现在竞技场上的一瞬间，被现实毫不客气的打成了粉末。 面前的女人气定神闲，优雅淡然，白色的发髻被一把素钗挽起，价值连城的云锦霓裳外是史上极为少有的纯白狐裘，几乎将所有人对她的猜测与臆想在一刹那踩在了脚下。 那样一个倾城绝代的佳人，竟然是与天同寿，在荒原之役上拨弦一曲，救了天族羽族联军的大人物。 因为不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反而成了被关注的焦点。 昭月沿着青石板路，思索了再三，决定还是不去找鸿钧老祖，而是直接往昆仑宫的医所走。 这硕大的昆仑宫，问了三五个弟子，才终于寻到了医所的小路。 那路径并不明显，弯弯绕绕，但路子尽头的建筑却一点都不素气，其奢华程度几乎比昆仑宫各个峰的宅邸更加耀眼。 远远看过去，医所进出的竟然都是一身青色衣衫的药王谷弟子，让她诧异，却也合情合理。 天族与羽族，本就是世代盟友，彼此依存，互相保护并没有什么不对。 世界上精通医学药理的人并没有多到到处都是，但驻扎在别的门派之中，这样的模式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兴许未来的月海浣花阁也可以。 那样妖族对这世界的影响，定然会小很多。 很多烈性的恶诅，很多耽误一下就回天乏术的妖术，兴许就难以在这四海八荒大行其道。 她沿着眼前的石板，踏上医所的大门，侧眼望进去，除了看到那层层盘旋而上的药柜，金碧辉煌的龙柱，还有一个有些蜷缩的身影背对着她立在那里。 昭月狐疑的凑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那人转过身，竟然真的洛尘。 看着他额头已经变成青紫色的瘀斑，以及用力吸了下鼻子，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同她行礼：“月尊。” 这模样，别提多令昭月感到愧疚了。 一个小小失误，导致了他病成现在这个模样，她有些尴尬的砸了咂嘴，看了一眼给他把脉的药王谷的大夫。 “他这，严重么？” 大夫拧着眉头，点了下头：“洛尘身子骨本来就弱，年年都要病几个月，今年这病的尤为严重。” 昭月抿了抿嘴，愧疚的情绪更是深重了起来。 思量了片刻，她恭敬的向着面前的大夫说到：“本尊来给他把一把脉，看有没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 面前的老者一愣，赶忙站了起来：“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素闻月海浣花阁乃是诡术神医，老朽一直未能得见，今日可真是黄道吉日了啊！” 昭月礼貌的笑了一下，坐在了洛尘的面前。 转眼，她身边被一群人重重包围了起来，所有的人踮着脚尖，想尽了办法想要凑的更近，一睹月海浣花阁诡术神医的风范。 她缓缓抬手，示意洛尘将手肘放在垫子上，而后，三指落在他的脉门上，一股暗蓝的光，顺着她指肚，缓缓流进了洛尘的脉象里。 不把不知道，一把吓一跳。 她眉头紧皱，将面前的少年上下左右看了个遍，那一缕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了许久，最终缓缓倒回了昭月的手指上。 这种情况，还真是出人意料，让昭月有些措手不及，抬手，有些疑惑的问到：“你多大了？” “将满千岁。” “来昆仑宫之前，是何方人士？” 面前的洛尘摇了摇头，有些落魄的笑了起来：“我是孤儿，是师父捡回来的。” 看着他的面颊，昭月识趣的没有再问，提笔在案台的纸上写了一位药：聚灵草。而后交给了方才给他把脉的那位药王谷的老者：“辛苦您在他的药方上，加上一味聚灵草，单付药加六克即可。” 那老者双手接过药方，有些不明就里，迟疑了片刻，问到：“敢问仙尊，他这病……” “确是伤了风寒，只是病的极重，有聚灵草能好的更快一些。”昭月微微笑着，不疾不徐的说到。 老人恍然大悟，应和着赶忙去取药了。 她抬手，向着四周的人说到：“都散了吧。” 待仅剩下她与洛尘两个人的时候，她拧着眉头，又问了一句：“你师父是这四峰当中的哪一人？” 洛尘露出一脸苦笑，叹了口气：“我师父是昆仑宫人称人狠话不多的墨川上神啊……” 这倒是让昭月也一起苦笑了出来。 竟然是墨川。 【106】读书? 眼前这个少年哪里是什么风寒之症，常年生病，虚弱无比都是表象。 这孩子灵识缺损，定然是曾经受到过妖族的诅咒。 这诅咒不可能是在昆仑宫的时候中的，那就只有来昆仑宫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才导致现在这样的情况。 昭月将洛尘交给了抓药回来的老大夫之后，走到药柜前，照顾抓药的小徒帮她取了几味调理身子的药材，一份份的包好之后，弯腰道谢，迈出了这昆仑宫医馆的大门。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医馆中渐渐响起了赞誉的声音。 人人都知上古月尊乃是洪荒大神祗，定然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之前有听药王谷本山回来的弟子说上古月尊是个平易近人的女子，菩萨心肠，还一度引起了争论。 今天见到她本人之后，这争论终于画上了句号。 这样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大神祗架子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医者之光，当被所有行医治病的同道中人所崇拜。 沿着来时弯弯绕绕的小路，昭月的思绪依旧落在那个叫做洛尘的孩子身上。 当说他的师父是赤日峰的墨川上神，是幸运呢，还是有些不幸呢？ 灵识缺损，身体极差的孩子，在墨川上神严厉苛刻的教学里，定然也是得不到半分休息的机会。病了就治病，而后好了继续进行高强度的修学，日积月累，身子骨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病秧子。 回到客院里，扶辰依旧坐在书案上看书，只扫了一眼她手里提着的两包包好的药材，没什么表情，眼神又落在了眼前的书卷上。 昭月将几味药材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桌上而后两手一挥，凭空画了一副太极图，眨眼功夫，那些干瘪难闻的药材，变成了两颗黑色润泽的药丸。 “方才我见到洛尘了。”她侧头看着扶辰，“那孩子病的厉害，我就顺带给他切了个脉。” 倒出半盏温水，昭月将其中一颗药丸放在水里，就见它沉浮两下，渐渐在水中化开。原本清澈的茶盏，渐渐变成了有些酱黑的色泽。 “还以为是风寒深重，结果是灵识缺损，当是受过妖族的咒。”她将那茶盏递在扶辰面前，催促他赶紧喝下去。 早上拼了命的吃了那么多馒头，扶辰的脸色始终不是很好，一边喝着那极苦的药，一边思索了一翻昭月的话语。 “所以呢？”他询道。 “这灵识缺损定然不会是在昆仑宫落下的毛病，定然是很早之前了，我问了，他将满千岁，是墨川上神捡来的孤儿。” 扶辰将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沉思了片刻。 千年之前，要说是与妖族有什么接触，那就只剩下剑仙洛瑶的青龙门了。 当他寻到灵女的时候，得知灵女自称是俊疾山上那名女子的时候，原本开心的情愫被妖族突袭青龙山而浇灭的干干净净。 当他带着几员大将赶到的时候，只见整个青龙门血流成河，几乎被屠戮殆尽。 而灵女手执长剑，还在做着拼死的抵抗。 “……墨川捡来的孤儿……”他沉沉的重复了一遍，当日之时墨川上神确实也在场，也确实没有这关于孤儿的记忆。 “可是在说洛尘的事情？”话音刚落，就听得墨川的声音响了起来。 昭月一回头，就看见他端着中午的餐食迈进了屋子，恭敬的弯腰向她行礼：“月尊，当用午膳了。” 这一日三餐准时准点，真让人头疼。 墨川抬眼，就看到扶辰面色不爽的坐在书案前，拿着一本书看的出神。 他放下手中的餐盘，向着扶辰那快步走了过去：“哟，小小年纪竟然能沉心阅读，往后定是大才。” 扶辰一愣，猛然将书卷合上，就在墨川伸手的那一瞬间，一个背身塞进了乾坤袋里：“不过是读史而已，墨川上神这么有兴致？” 昭月看着他们两人彼此不对付，干笑了一声。 这墨川上神上午也吃了不少的馒头，现在看起来却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亏得她多做了一颗药丸，以为当他不舒服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墨川的目光直直看着扶辰的双眼，冷笑了一声：“当真是读史？你这模样到看起来更像是读一些难登大雅的东西。” “嚯！”扶辰不甘示弱，凛冽的笑着，“上神好眼力，十米开完背着也能看到内容？” 至于昭月，压根就对他读什么丝毫不感兴趣，只要不让她读，怎么都行。 “那许是看到了一千年前剑仙洛瑶青龙门的事情，我来考考你如何？” 扶辰牙咬得咯吱响，面前的男人，比剑被昭月斥责了，就打算换个路数搞些事情出来证明自己更加优秀么？ 他冷哼一声，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剑仙洛瑶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拿别人家被妖族一夜灭门的惨案来比试，未免太过了。” 墨川眼眸中闪过道道亮光，许久，笑了一声，转身从书案前走到昭月的身旁，将盘子里的餐食一样一样的端了出来：“洛尘是我在青龙门捡回来的孩子，当时他年幼不过三五岁。” “那他这名字是？”昭月有些疑惑，看着面前的墨川。 “他只记得自己叫洛尘，其余的都记不得了。”说完，侧过头，看着昭月，“可是洛尘给月尊添了什么麻烦？” 昭月赶忙挥手摇头：“不是不是，没有那回事。” “师父上午去医馆给我取药，遇到了而已。”扶辰背着手，从书案前转出来，笑着盯着墨川的面颊。 他淡淡回应了一语：“我听说了，月尊在医馆大显身手，被称为医者之光了。” 墨川侧过头，看着扶辰，高傲的笑了起来：“原来是给你取药，你这剑术如此咄咄逼人，身子却是这么一副烂骨头？” 扶辰脸一黑，却依旧笑意盈盈，往昭月的身旁凑了过去：“是啊，托了这一身烂骨头的福，师父可是没少亲自给我揉个伤痛，日夜看护，这不是，还亲自抓药煎药，悉心的很。” 终于，墨川的脸也一样黑了下来，这屋子里平白一阵低气压，把昭月夹在当中很是难受。 “师父方才给徒儿揉肚子太疲惫，徒儿心疼的很。”说完，扶辰两手一钳，将想要换个地方的昭月，硬生生的按在了那里，做出一副揉肩的样子，正对着墨川上神如火的目光。 【107】被拆穿的存在 本以为两个人一定会剑拔弩张的掀起一阵口水战，结果墨川上神只是狠狠盯了一阵扶辰的双眼，便将话锋换了地方，把碗筷摆在昭月的面前，淡淡说：“徒儿当宠着是不假，但溺了也不妥。” 昭月委屈的干笑了两声，转过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表情的扶辰。 摆好了碗筷餐食，墨川拱手，没说太多的话，便同昭月告辞：“长老院有些事要处理，今日不能陪月尊闲聊了，墨川先行告辞。” 而后，见他化作一缕烟尘消失不见，昭月悬着的心才松了口气，歪着嘴说到：“这墨川上神虽然搞不清是敌是友，可你这两日基本同他针锋相对，何必啊？” “何必？”扶辰本就不爽的心情，听到昭月这不知所谓的话，更是不爽了起来，“人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种道理月儿你都不懂么？” 昭月一手托腮，摆了摆手：“你也想太多了吧。” 扶辰看着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我问你，他若是要同你结婚盟，你如何回应？” “这八字都没一撇呢……”昭月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更何况，天君那里我已经扔出了同太古帝君有一纸上古婚约的挡箭牌，若是应了他的情，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那个心就老老实实的装进肚子里吧！” 扶辰不语，看着眼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女人，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转身坐在书案前，将那本塞回乾坤袋的，还真就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女儿情》又拿在了手上。 至于墨川，从昭月的客院出来，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倒不是因为扶辰那得到宠溺一样炫耀的语气，倒是因为他有意无意问到的关于剑仙一门的事情。 如今四海八荒哪一本史书上，都没有写过青龙门的事情，因为过于惨烈和牵扯到太子婚约之人，所以被淡化处理到只说落了天灾。 而那小狐狸竟然清楚明白的说出是妖族一夜之间将青龙门灭族，这是不应当的事情。 先前询云霄贤的时候，墨川反复确认了很多遍，云霄贤都要哭着立字据来证明自己的话句句属实，其中就包含这个孩子从未离开过药王谷，而上古月尊也真的只是两个月前才第一次亮明了身份。 再往前追溯，也不过就是一百多年前，以一个小毛贼的身份夺了他药王谷一株尚品灵芝。 如今看来，这夺了灵芝也当是给狐帝做药用的，同那小狐狸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在竞技场上的剑术和气息虽然不同，但那神情和习惯却酷似当年的太子扶辰。 那凛然于众生之上，睨着所有的人的样子，决绝的，淡然的，不受任何人左右的铿锵的灵魂，让墨川至今都没有打消怀疑的念头。 再加上方才他不假思索的关于青龙门的话语，这种怀疑就更深了。 迈过门槛，踏进太极殿的时候，所有的人已经端坐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因为要给上古月尊送餐食，所以这两个里，墨川都是最后一个来到殿内的人。 鸿钧老祖高坐在那，殿内鸦雀无声。 墨川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扫了一眼面前所有的人，淡淡开口：“明日是无日峰出战，可有准备妥当？” 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回荡在这太极殿之上。 昆仑宫，几十万年的繁华与祭奠，不会因为上古月尊的出现就乱了阵脚，就算被打的抬不起头，这排位赛也照样要打下去。 只有这样，才能让现在这群养尊处优的人，看清现实，让他们明白，进了昆仑宫并不能代表你优秀，止步不前只会被揍得鼻青脸肿而已。 这个道理，最清楚的人应当是扶桑。 自从百年前他登基起，就面对这着弱肉强食的四海八荒，自己莫大的野心在见证到上古月尊的实力之时，不得不吞进肚子里，安耐住自己的全部的宏图大愿。 若是不能找到克制上古月尊的方法，或者让她成为四海八荒的公敌，那自己一统天下的愿望便没有任何可能实现。 他坐在玉清殿上，看着跪在下面的神医阁药师，冷冷哼了一声：“你们在神医阁这么多年，连个气血翻涌都救不回来，这么多天了狐帝还是命悬一线，真是一群废物！” 台下的三人头埋得很低，并排站在那里，佝偻着身躯谁也不敢说话。 扶桑挥了挥手，抬眼看着殿内其他人：“沧原君可有回应？” “回天君的话。”信使从另一侧站出来，恭敬的行了个礼，“沧原君今日上午回复说他已经启程前往药王谷了。” 扶桑微微一愣：“他前往药王谷？” “正是。”信使沉吟了片刻，“信讲，上古月尊并未回月海浣花阁，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寻到她身在何处，沧原君便亲自前往了。” 整个玉清殿，安静的可怕。 扶桑的眼睛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去，看到了诧异，惊奇，赞许等等的表情，他自己也真就没想到，前几日的密报里分明是说上古月尊同扶辰翎妹两人一同回了月海浣花阁，今日却听闻不在。 按说，不应该是沧原君亲自前往。 他思索了片刻，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本已经做好了若昭月不应，就将这事情颠倒一翻，做成上古月尊有意要陷害天族的模样，落下口实。 可现在看来，自己这个计划是要落空了，连月海浣花阁的阁主沧原君夜冥都亲自前去了，而自己还坐在这九重天的玉清殿上对着面前的三个药师发脾气，单从外人看的格局上就小了不是一星半点。 麻烦的很。 明明是先发制人的一步好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扳回了一局，这是扶桑始料未及的。 而已经站在药王谷门口，等着云霄贤迎出来的夜冥，也多了个心眼，轻装简行，甚至站在门口的时间都端着文书，片刻不停的批改。 面前药王谷的一众弟子，彼此看了许久，对这一身玄天星辰外衣，气宇轩昂的月族君主沧原君，赞誉有加。 真就是心系苍生的君王典范！ 夜冥心里清楚，将月海浣花阁塑造成无懈可击的要塞，才能让昭月在这四海八荒之间行的轻松许多。 【108】额间血 翌日，天刚刚亮，扶辰起来的时候见到了难得一见的场面，昭月竟然比他醒来的更早一些，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桌旁，看着手上的一页信纸，透着隐隐笑意。 侧头看着已经坐在床上的扶辰，她笑意更深了一些：“夜冥办事果然让人放心。” 扶辰从床上下来，穿好金色的云锦霓裳，坐在她身前，将那信页接了过来。 上面寥寥几句，井井有条的叙述了自己是如何安排这天君踢过来的破皮球的，写信的时候，夜冥已经坐在狐帝的身旁，切好了脉，笑盈盈的看了一眼云霄贤那极为焦躁的面容，又看看躺在那里装昏死装的快要打出呼噜声的狐帝，一本正经的同一屋子的天族药师说到：“这病能治，就是缺个重要的药材，。” 一众人慌忙凑上来：“沧原君但说无妨，只要是世间能寻来的，九重天定然倾尽全力！” 夜冥不疾不徐，依旧笑意盈盈：“缺一味额间血。” 话音一出，四下死一般的安静。 这额间血，乃是修道之人几万年才能造化出一滴的神物，有的人穷尽一生也没能得到半颗，结果这沧原君上来就要一滴额间血。 “这……”面前的人迟疑了。 “若没有额间血，狐帝此次恐怕在劫难逃。”他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月海浣花阁虽有向生之术，但也没有那凭空续命，起死回生的本事，还望各位见谅。” 站在另一旁，紧握着玄止手的玄媚生，在听到夜冥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夜冥见她哭肿了的双眼，于心不忍，抬手轻轻扶了一下她的长发。 就见她侧过头，看着夜冥的双眼：“若是用我的额间血，换哥哥一命，可行么？” 夜冥也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样诧异的云霄贤，当着所有药师的面摇了摇头：“不可，你修为尚浅，帮不上忙。” 看着她伤心不已的模样，夜冥依旧带着自始至终的那一副笑颜，睨了一眼屋里所有的人：“这额间血若是九重天有，最好不过，若是九重天没有，那就只能看药神还有什么妙招了，本君确实能力有限，仅能做到这一步。” 这信页上，好似对昨夜发生的这些事重现了一道，引得昭月啧啧赞许：“我只同他讲得要个什么稀罕物什出来，免得显得我们月门术法不值钱。” 扶辰冷笑了一声：“额间血，这可真是大手笔，值钱的很。” 昭月听他口气不忿，歪着嘴，指了指他脖子下：“你要是这么说，你脖子上挂着的可是我的额间血，这欠账我可是记在狐族的账本里了。” 扶辰微微一怔，想起三日前昭月递给他的那像是血滴一样，能够将他的术法金光尽数变成幽蓝光芒的项链。 他慌忙抬手伸进自己的脖颈之间，将那镂空的链子拿了出来。 却见吊坠上那镂空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下了。 “都三日了，怎么也跟你这陶土身子融在一起了，现在肯定只剩得这一个壳子。”她笑着看着面前一脸震惊的男人，“如此，你便也能用些月族的术法，不那么容易被人揭穿了。” 原本是挺好的一件事，可面前的扶辰脸色猛然黑了一半，将手上的信极为愤怒的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将昭月吓了一跳。 “你不要命了？！”他低沉吼道，“额间血是何等重要的物什，一滴血里少说三五万年的修为，你就这样顺手送了人！？” 昭月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尴尬的笑了两声：“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啦，不过十万年的修为，能助你这陶土身子早日脱胎……” “十万年？”扶辰莫名愤怒，头顶都快要冒出青烟，“你一共才几个十万年？” 说完，那云钰剑凭空出现在手里，剑刃架在昭月的脖子上：“没了那十万年的修为，就算我现在想要你的命，也当是能轻松做到吧！” 昭月微微垂眼，看着他怒不可遏的模样，淡淡的说：“若真如此，这天下就无人能轻易伤你分毫，倒也值得。” 看着她淡淡的笑意，扶辰那冲冠的怒意缓缓沉了下来，许久，才收了剑，一言不发的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对着空气一阵劈砍。 看着他憋屈的模样，昭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的那副陶土身子，就算是找到了巨大的灵气，也没有办法吸收进去。 未能脱胎换骨，便无法真正长大。 自己的十万年修为，一滴纯粹的心头血，也仅仅只能将那陶土身子洗练的稍微光彩一些，也依然做不到脱胎换骨的条件。 那天命祭的书卷上，她有意隐瞒了那些关于他身子的详细描述，有意隐瞒了脱胎换骨所必须的东西。 墨川送来早餐的时候，看着扶辰一脸怒意的挥剑，心中诧异，思量了半分，还是自己走到屋里，将手上的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院子里阵阵气浪滚滚而来，令他有些不解。可昭月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坐在那沉思，少有的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墨川迟疑了片刻，所幸走到院子里那已经落光了树叶的人参果树下，看着扶辰一下又一下的挥剑。 直到时间差不多，才起身沉吟了一声：“该去竞技场了。” 空气中一声嗡鸣，扶辰收了剑，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事情的昭月，恭敬的行了个礼：“师父今日不去了，我同上神一起前往。” 墨川睨了昭月一眼，见她沉睡中眉头皱的越发紧致，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便点了下头。 “好。” 极少见的，墨川竟然同这小狐狸并排而行，走出这院子不过十米，他沉沉的说了一句：“世间史书上，并无一本记载青龙门灭门是妖族所为。” 那声音很小，很低沉，只有他和扶辰两个人听得到：“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太子殿下。” 那一对狐耳立在头上的小狐狸，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看着墨川，不言不语。 这个男人一向谨慎，没有确凿的证据绝对不会妄下结论，曾经他们两个人是天族共同的将领，彼此熟悉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够知道对方所想。 在墨川第一次踏进那院子里的时候，扶辰那么强烈的敌意，便是因为他们彼此太过熟悉，就算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容颜，但因为相同的灵识，也极有可能被拆穿真实的存在。 果然，扶辰看着他，没有回答。 【109】没有隐藏的必要 对于墨川而言，扶辰就算是化成灰他都能认得他。 这世上少有的被他承认的明主，不管是实力，还是能力，他们两个人总是暗自竞争，可墨川怎么也赢不了他。 明明是小辈，却有着卓绝的才华，令天下所有的人羡慕。 尤其是他是纯元上神唯一的徒弟，自己同纯元上神有些血脉联系，说起来当是像侄儿一般的存在。 而他对待这个侄儿，也是异常的严厉与狠辣，将当年刚入昆仑宫时年幼的皇子，一手催成了四海八荒人人敬畏的战神。 当纯元陷入沉睡，将一切都交给墨川的时候，他便成了扶辰最坚实的盾牌。 这一切的荣光，终止在荒原之役上。 他看着他冰冷的仙身，愣愣的发着呆，看着月族的沧原君夜冥止不住的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太子殿下。” 只有墨川知道，这淡淡一语里，包含的是怎样的感情。 而扶辰好似早就有所准备一样，许久，才应了一声：“啊，这一百年还真是漫长。” 若说云霄贤看穿这一切是连猜带蒙的话，那么墨川看透这件事就是必然，扶辰根本没有任何需要掩盖的必要。 这个男人一定已经掘地三尺将这身子的原主干过的全部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决然没有扶辰抵赖的可能性。 “殿下打算玩一个狐族皇子的游戏到什么时候？”墨川淡淡的问到。 “永远。” 扶辰回答的毫不犹豫，说完，侧过头，带着警告的意味看着墨川的侧颜：“劝你离本君的女人远一些。” 墨川背着手，脸上透出微微一层笑意：“若是狐族皇子的话，我可没有需要遵从的理由。” 这话不假，左右思量都没有什么毛病，扶辰也因此被他堵得没话说，半晌才冒了一句：“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墨川几乎是笑着回答他：“哪种女人，也不过就是我看上的人而已，我们各凭本事，并没有什么不妥。” “各凭本事？你有想到怎么同扶桑交代么？”扶辰双手抱胸，看着已经尽在眼前的竞技场，停下了脚步，“扶桑迫于昭月同太古帝君有一纸婚约，到现在都寻不到法子娶她。” 与太古帝君有一纸婚约？ 这倒是让墨川有些始料未及，看着不像是说慌的扶辰，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义正言辞的模样：“离她远点，不仅是私情，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不被扶桑算计在内。 墨川沉吟了片刻，耳边是凛凛寒风呼啸，他露出一抹淡笑，看着面前气宇轩昂的小狐狸：“他要图谋天下，便无人能独善其身，我也一样。” 说完，转身向着竞技场的大门走了过去：“今日不是我裁决，你可打的酣畅些，至于老祖，一早就去九重天了，这硕大的竞技场里，不会有任何人看出你的剑路。” 扶辰不语，跟在他的身后，踏进了那无比熟悉，恢宏，创造出他无数充满荣耀时刻的大竞技场。 今日的比拼昭月不去参加，其实是她有意为之，她需要寻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档口，再去见一见鸿钧老祖。 招月知道再过不久，天君扶桑一定会找到她这里来，狐帝的事情对于扶桑来讲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几乎全天下都在看扶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不管是处罚天后也好，还是将这个皮球踢给了月海浣花阁也好，狐帝最终的处境几乎牵动着天下所有仙门氏族的心。 若是此事草草解决，九重天势必会成为天下的大笑话，之后再想利用其它氏族的势力，都将会充满阻碍，被人所诟病。 毕竟当年的荒原之役上，促成联军拯救了羽族与天族的人当中，也有狐族全族的身影。 扶桑不可能不救狐帝，相比于他后宫坐在天后位置上的那个女人，狐帝对于扶桑的价值要高得多。 九重天上玉清殿，扶桑听到月海浣花阁的沧源君夜冥竟然是要一滴额间血的时候，整个人的面色黑沉的可怕。 四下皆哗然。 “这可真真是狮子大开口。” “竟然是要一滴额间血，不算九重天也不可能为了狐帝一个人，牺牲某一位仙众啊！” 听着大殿内七嘴八舌的声音，扶桑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抬眼环顾四下:“你们一个个这么多意见，倒是自愿请缨啊，谁人能救狐帝性命？若能救狐帝性命，这额间血本君赏给他！” 方才还喧嚣不已的玉清殿，刹那间鸦雀无声，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对视了很久，半晌都没说出话音。 “天君。” 只见神医阁一位老者站了出来，恭敬地行礼:“素闻沧源君多涉月海浣花阁政务，极少行医，会不会是沧源君医术不精，故意狮子大开口？就是为了让我九重天难堪？” 话音刚落，就听到鸿钧老祖笑了起来:“你倒是心思颇多，也不想想求着人家的是天族，人家拿出了方案，你又说人家让天族难堪，就算再难堪，这件事儿，天族人也只能背下来。 难不成天族要得罪了狐族之后，还要再给月海浣花阁扣上一个故意而为的帽子？ 百年之前荒原之役，是谁领兵救了天族和羽族？你此时说出这样的话语，传出去岂不让天下耻笑？” 那神医阁的老者抿了抿嘴:“老祖所言极是，是小仙欠考虑了。” 扶桑扫了一眼鸿钧老祖，片刻后问道:“依老祖之见，本君当如何应对？” 鸿钧老祖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脸色很沉，半晌才回应道:“不瞒天君，月族仙尊这两日正应老身的邀请，参加昆仑宫五百年一次的排名赛，天君不妨待我回去询一下月尊，他们二人毕竟是师徒，治病救人的法子也应当不会差太多，若真如神医阁所言是狮子大开口，我们也当占领一个先机。” “如此便最好不过。”扶桑点了点头。 “但也请天君做好要拿出一滴额间血的准备。”鸿钧老祖看着他，目光复杂。 扶桑当然知道鸿钧老祖的意思，也当然知道这其中面对着怎样的风险，要是昭月也说要一滴额间血，那这一遭天族便躲不过去了。 扶桑思量许久，将所有的目光投在了天后宫的方向。 万事皆因灵女而起，而今只有将她推到狐族面前，才有可能弥补狐族与天族的裂痕。 或者说还有可能在麻痹狐族百多年。 之后便等他一举将狐族从四海八荒的版图上抹去，一血耻辱。 【110】令人窒息的比赛 此时站在竞技场上的扶辰，真不知道当如何评价无日峰比较好。 因为山海峰之前一上午就被推的个干净，无日峰为了不重蹈他的覆辙，竟然打起了人海战术。 引得墨川上神大怒，直接在竞技场上训斥了起来。 而昭月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安静的等在太极殿里。 这金碧辉煌盘着金龙的大殿中，任意一样简单的装饰都价值连城，尽显天族的大气奢华。 当太极殿的内门吱呀一声响起的时候，一阵凛冽的寒风，从昭月白色的狐裘大衣身上如层层水波一样轻抚而过，鸿钧老祖看到店内那个白色的身影，毫不诧异地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在她的面前站定，极恭敬地行了个礼:“月尊。” 之后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了一眼昭月便不再言语，要是指了指另一侧的龙柱。 昭月干瘪的笑了一声，只得跟着他往龙柱的方向走去。手掌触及到龙柱的一刹那，内里别有洞天，将昭月吸了进去。 一张方桌，几张椅子，将太极宫尽收眼底。 直到踏进这龙柱，鸿钧老祖紧绷着的神经才和缓了下来，不免有些责备的看着昭月:“步子迈的太大了，当心扶桑起疑。” 就见昭月嘿嘿一笑，三两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从乾坤袋里摸出几个剥了皮的橘子放在桌上:“我只同夜冥将随机要一样东西，免得显得我月海浣花阁医术不值钱，谁知道他就独独挑了个额间血。” 说完，掰开一瓣橘子塞进嘴里。 鸿钧老祖看着她吃橘子的模样，露出有些嫌弃的神色:“我听落尘和墨川说，你在那客院里面剥了山包一样多的橘子，帝君不在了，只剩老朽照顾你，可真拿你没一点办法，若是让帝君知道你吃这么多橘子，老朽肯定要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看着面前的鸿钧老祖一如三十多万年前一样一本正经，昭月咧着嘴嘿嘿的笑了笑:“没事没事，就算现在他知道，他也说不了我什么。” 就听到鸿钧老祖冷冷一哼，拿过一个橘子掰开来塞进嘴里:“可怜帝君历劫竟至如此地步，若他还能记得过往曾经，训斥我的时候也肯定会把你带上，也算是值了。” 昭月咧嘴一笑，往他身旁凑了凑:“话说回来扶桑怎么讲？” “摆明了是要就坡下驴的治灵女的罪，好给那云氏小公主让路。” 这倒是合情合理，完全就是意料之中。 “天族大婚向来要准备三年，若是此时将灵女从天后的位置上拉下来，恐怕对你不利。”鸿钧老祖语重心长的说着，“前日里排位赛虽然打得漂亮，丝毫没有露出昆仑宫的痕迹，但我依旧看得出来，帝君的实力应当是还不及当年一半，以现在的状态同扶桑斗，其结果还是难以预料。” 老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昭月的眼眸满是慈爱的神色，就像是寻常人家的祖辈看着自己的孙女一样，充满了怜惜之情。 三十万年前的鸿钧老祖，还是跟在帝君身边的一个孩子，有幸得帝君点化，一朝飞升，成为龙族最早的强者之一。 但是三十多万年前，鸿钧老祖最主要的日常工作就是帮着帝君，盯着这个极为贪玩的小姑娘不要让她跑丢了。 一晃岁月如俊，当年调皮贪玩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成四海八荒第一的美女，拥有着四海八荒最强的战斗力，代替应劫入世的帝君，支撑起维护天下太平的重担。 昭月看着他微微担忧的神情，摆了摆手:“哪能那么便宜这个女人，坑害帝君这种大罪过，怎么能让她被天君定个罪就了事了？那云素柔我有幸得见一次，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不如帮她一把，让她在后宫同这云氏的小公主好好斗一斗，让扶桑头皮麻一麻。” 鸿钧老祖干笑了一声，将另一半橘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诶？话说回来，你这昆仑宫的墨川上神是怎么回事？天天往我那里送点心，昨天上午做了五颜六色的六个馒头，差点儿把帝君吃坏了肚子。” “……墨川上神做点心这件事儿，只曾经偶然从纯元的口里面得知过一次，从来未曾得见，不想竟然有这种手艺，连馒头都能做的五颜六色。” 言罢，鸿钧老祖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羡慕的神色。 眼瞅着从他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招月有些悻悻地坐在那儿，兀自叹了一口气。 “那日墨川上神还提醒我，若我不救狐帝，恐怕会落四海八荒口实，所以他到底是敌是友，我一时半会儿猜测不清。” 昭月的手轻轻敲着桌子，半晌才啧啧了两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觉得我如何同天君回复比较好？当真要一滴额间血？” 昭月迟疑的片刻，点了下头:“要啊，夜冥话都放出去了，我这做师父的岂有不给他撑腰的道理？” 大概云霄贤是不会想到月尊有如此硬气，也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这月海浣花阁的沧源君夜冥，打来了他药王谷起，就哪里都不去了，日夜守着狐帝，连自己批改文书都搬到了这医所里。 一连两日，云霄贤想寻个机会同他聊聊那额间血的事情，却始终没有找到避人耳目的时机。 除此之外，这沧源君坐在这里，带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狐帝的妹妹媚生倒是老实多了，再也不动不动就抓着天族的那群药师威胁开来。 虽然依旧情绪低落，但意外的非常听夜冥的话，老老实实在他身旁研了两天的墨。 倒是崇文可真的不得了，不愧是一到天雷选中的接班人，这几日里将自己统筹安排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偶尔还会凑到夜冥身边，同他聊起扶辰与月尊在药王谷的那些奇闻异事。 此时此刻不论是云霄贤，还是装病的狐帝，亦或者是坐在那里谈笑风声的夜冥，还有远隔山海之外的鸿钧老祖，墨川上神，以及九重天上的扶桑和灵女，都能够感受到有些事情拉扯着他们，悄无声息地向着同一个漩涡前进。 那漩涡便名为颠覆。 颠覆四海八荒的颠覆。 【111】交换 【111】 随着竞技场上的锣声响起，坐在太极殿里闲话家常的鸿钧老祖与昭月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昭月听着今日的排名赛结束的锣声，对今天的比赛结果丝毫不觉得期待。 要说期待，昭月倒是比较期待三天后的最后一场，那个最后一个上场的人。那个孩子几乎可以说是昭月为扶辰准备的一个惊喜，不知道当时他会不会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一番。 扶辰回到客院的时候依旧是一脸铁黑，极为不痛快，一来是看到昭月就想起来今天早上额间血的事情。二来是无日峰人海战术拖时间拖得他心情烦躁。 只有昭月一个人嬉皮笑脸的看着他，有些欠揍一样的嘿嘿笑着，极为神秘的凑过来，小声说道:“这扶桑要治灵女的罪啊！” 就见扶辰白了她一眼:“关我何事？” 说完非常不满意的转过身，正了八经的同她说到:“能不能不要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女人？她假扮别人的名义博取我的侧目，我现在听到她的名字就很烦。” 昭月见他情绪不好，有些诧异的问:“今天这是怎么了？情绪如此差，输了？” 听到这两个字，扶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有输了这件事是最不可能的，自己什么水准，眼前这个女人最清楚，竟然没来由得冒出这么一句。 他有些不快坐在一旁，睨了一眼昭月:“果然嘴上起了泡，说的话都不中听。” 昭月微微一怔，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原本平滑水润的双唇，此刻竟然真的起了两个硬硬的大包，昭月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扶辰，赶紧转身进了屋子，拿起铜镜，细细看着自己的脸。 嘴唇上的包还不是一般的大，泛着白色的光泽，突兀的落在那里。 她的唇一张一合，踟蹰了半晌才冒出一声带着绝望的感叹:“啊！” 扶辰坐在院子里，看着她现在这种浑身冒着挫败感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想笑。 迎着她投来复杂的目光，扶辰笑盈盈的说到:“我可是提醒过你，橘子不能当饭吃。” 话音刚落，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自院门口袭来，昭月头皮猛然一紧，咧着嘴赶紧站了起来，这墨川上神也真是会挑时候，偏偏此时，端着午膳径直走来。 她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他越发接近的身影，捂着嘴低着头慌忙往里屋跑过去。 不知所谓的墨川有些迷茫，睨着她的背影踟蹰了片刻，眉头微微一紧，还是低了下头迈进了院子。 就见扶辰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笑盈盈的睨了他一眼:“嘴肿了，不足为奇。” 墨川端着一盘子丰盛的午餐，将手上的饭菜一一码放在桌子上，侧头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见屋门禁闭，便往后退了几步，走到扶辰的身旁，拧着眉头:“平白无故为何会肿了？” 扶辰眉眼轻垂，淡笑一声，意有所指的说到:“许是本君用力过猛。” 谁知墨川一声冷笑，坐在另一侧，端着架子略带笑声的说:“九重天上一千多年，你连那灵女的手指头都没碰到，现在用力过猛，我倒真的不信。” 听他这么讲，扶辰越发觉得这个墨川就是故意找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刹那便剑拔弩张，小小的院子里风起云涌，原本就寒透了骨头的北荒低温，此时更是凛冽。 当昭月一张绢帕腌面再一次出现在两个男人面前的时候，那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就消散了大半，两个男人挂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面前的女人。 这一抹轻纱遮面的女子，眉眼之间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清秀之感，将本就如出水芙蓉的姿色，更是平添了沉鱼落雁之美。纵然是扶辰与墨川这两员看尽了世间美女的天族大将，此时也显得有些痴了。 墨川好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两声:“我今日是来给月尊赔不是的。” 随后缓缓而起，身上墨色的长衣如水一般流泻而下，向着昭月深深鞠了一躬。 昭月不明就里的站在那里，傻愣愣的撇了一眼扶辰。 却见那小狐狸不知在置什么气，察觉到她目光的一瞬，将脸别了过去不看她。 扶辰的眼里，这个木头女人是真的没有自知之明，以那样倾国绝代的容颜看着他，让他如何心绪平稳？ 此时他倒是真真佩服墨川，还能一本正经面不红心不跳的同她讲正事，自己只觉得面颊滚烫，一股血往脑袋上涌，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昭月抿了抿嘴，疑惑的问：“上神道歉？所谓何事？” 之后看着扶辰别过头去，留给她半个后脑勺，故意摆了摆手：“哎呀，我这徒儿输了就输了，上神不必如此刻意。” 就算是别着脑袋，昭月也能感受到扶辰的白眼拐着弯的飞到自己脸上。 墨川依旧弯着腰，沉吟道：“今日无日峰平白多了二十多个参赛的弟子，不仅给月尊的弟子造成了困扰，也丢尽了昆仑宫的颜面，墨川特来请罪。” 好家伙，平白多了二十多个弟子，昭月不禁感叹：“这是谁的主意啊？人才啊！” 而后咯咯的笑出了声，大手一挥：“罢了罢了，都是小事情，再者，也不当是墨川上神跑来请罪啊！” “我在昆仑宫司掌规则，昆仑宫弟子犯错，墨川难辞其咎。” 见他上纲上线的样子，昭月坐在那石桌旁，思量了片刻：“这样吧，墨川上神既然如此正直，那本尊就直说了。” 她坐在那里，看着缓缓直起身的墨川：“上神能否帮本尊背一个黑锅？” 墨川微微一怔，有些迟疑了起来。 “是这样，本尊有不得已的理由，必须要进一趟昆仑渊。”她顺手拿起一个橘子，刚拿在手里，就见扶辰极快的夺了过去，又放回了那橘子堆里。 昭月抿了抿嘴，干笑了一声继续说到：“但是，本尊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去了一趟昆仑渊……” 她眼眸烁烁，看着站在那里明显为难的墨川。 “昆仑渊一直以来都是白渊上神看守的重地，月尊要不动神色的进去，我觉得不太可能。”墨川抬手想了片刻，脸上迟疑的神色更重了。 “那至于如何引开白渊上神，就看墨川上神的本事了。”说完，昭月抬手比了一个一，“本尊只需要一刻钟。” 【112】试探 一刻钟。 墨川站在那里，沉思了许久，终于点了一下头：“一刻钟，我应当还是能给月尊创造这个契机的。” 面前的女人淡淡一笑，看着墨川的凝重的神色：“上神不需要担忧，我并不是进去干什么坏事，那里面纷繁复杂时空错乱，我只是想进去看一位故人的回忆罢了。” 墨川不语，看了一眼扶辰。 却见他眉眼轻垂，把玩着昭月原先的那只橘子，没有说话。 “本尊还好奇一件事。”昭月咧嘴一笑，“赤日峰参加这排名赛的人当中，墨川上神可有看好的弟子？” “有一个。”他淡淡说到，“本是鸿钧老祖的闭门弟子，在我赤日峰修学，名唤左航。” 昭月煞有介事一般，长长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扶辰，点了下头：“那两日后同赤日峰的那一场，本尊可一定要看。” 她想要看看，当扶辰面对着左航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是如何精彩纷呈。 墨川点头：“那就请月尊静待我寻一个时机，好让月尊入一趟昆仑渊，墨川告辞。” 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化作烟尘，消失不见了。 见他的气息已经消散不见，扶辰才缓缓抬头，睨着昭月的面颊：“月儿很是信赖墨川上神么。” 他话里有话，不太友善。 墨川与他，虽然曾经是半个亲人，战友，但现在他已经不是天族的模样，空有一个龙族的灵识，像墨川那样一板一眼，事事都讲究天族利益的人，若是从曾经天族太子扶辰的角度来看，便是值得信赖的好手。 但现在，扶辰想要将天族的君王从九重天的龙椅上拉下来的当下，墨川到底还是不是值得信赖的战友，属实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昭月侧头淡笑的一下，像是看穿了他的担忧一般：“其实我进出昆仑渊，根本不需要白渊上神同意。” 言外之意，便是告诉扶辰，这一次仅仅算是对墨川的一个试探。 试探他到底是敌是友，到底是站的离九重天更近，还是离昭月，或者说离昆仑宫更近。 鸿钧老祖在昭月眼中是绝对值得信赖的同伴，他眼中只有帝君与这个天下，至于天君什么的根本就能将他如何，甚至他愿意在天君面前称臣，也只是因为太古帝君曾经同他讲，要协助天族，直到他回来的时候。 仅此而已。 但这昆仑宫可丝毫不太平。 扶桑没有继承天君之位前，鸿钧老祖还能保持着同月海浣花阁最基本的书信往来，当他即位天君之后，这样普通的互通有无变的非常的困难，甚至需要谨小慎微，以免一不小心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鸿钧老祖一直遵从于帝君的话语，忠诚于天族。 但他也分明记得帝君这话还有后半句，便是天族若负了昭月，那就推翻他。 老祖清楚的很，在帝君的心中，昭月同天下的分量，几乎是画着等号的。 也正因为如此，当昭月寻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站在昭月身侧，但也因为扶桑安插在昆仑宫的这些眼线，令自己举步维艰，只能明里暗里适当的提示她，隔墙有耳，四周有人。 只是昭月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那隔墙有耳是谁的耳朵，四周有人又是谁的眼睛。 走一步看一步就要细细甄别这一个个都是谁，又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硕大的昆仑宫，明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暗流汹涌，连她都觉得步履维艰，极难。 而这墨川上神，无事献殷勤，平白热情的很，一个一板一眼号称“人狠话不多”的严师，向着昭月展露出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自然也就成了她最先警惕的对象。 她可是真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也不相信什么情比金坚的女人。 谁要是说打着爱的名号替她披荆斩棘，那她会觉得要么别人把她当成是傻子，要么就是对方是个傻子，总之就不可能正常。 昆仑宫天色渐暗，四下笼上一层夕阳的血红，小院子里起了风，吹的昭月的面颊如刀割一般。 这日晚膳的时候，洛尘端着盘子开心的走过来，见到昭月的时候别提笑的多么灿烂了，拱手行礼：“月尊！” 轻快的一声呼喊，伴着嘿嘿的笑声，他端着餐食进了屋子，一样一样摆在桌上：“月尊不愧是当世神医！我喝了药之后，精神多了！” 之后他未曾停留，欢快不已的同昭月和扶辰拜别，哼着歌离开了院子。 昭月坐在石桌旁，看着他的背景渐行渐远，随着一阵寒风骤起，抬手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扶辰收了剑，蹙眉看着她傻不拉几的模样，走过去抬手抓出狐裘背后的帽兜，扣在了昭月头上。 那女人竟然抬眼看着他，极为惊奇：“竟然还有帽兜啊！” “我这狐裘在你身上穿了六七天，可真是浪费了。” 昭月一歪嘴：“哎，我问你，你看着他的长相，像不像剑仙洛瑶？” 这一问，还真就把扶辰给问到了。 他思纣了半天，摇了摇头：“哪里像？” 听他这么说，昭月的嘴歪的更厉害了：“什么眼神啊！” 那洛尘，眉眼之间分明有着剑仙洛瑶的影子，为何这小狐狸丁点都看不出来呢？ 不管是眉峰还是双眼，昭月都觉得很像。 自从青龙门灭门以来，剑仙洛瑶化作了一缕灵识，没了灵力，也没了躯体的她被黄泉留在了不笑川，现在做着些稀碎的工作，过着一般鬼族的生活。 昭月思索了很久，记忆中似乎剑仙洛瑶并没有提及她有什么家人，或者有什么血脉至亲还存于世间，但她隐隐觉得那洛尘应该同洛瑶有些关系。 但要如何开口呢？ 总不能直勾勾的同人家问，你现世里还有个孩子？ 正惆怅，却又见洛尘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回来，顾不上行礼，慌忙说到：“月尊，天君来了，正往这院子来。” 昭月一愣：“啊？” 这扶桑怎么也这么凑巧，偏偏今日前来？ 她呆滞了片刻，嘴里“嘶”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嘴唇，上面的包可丝毫没有要下去的模样。 “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没脸见人的时候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浩浩荡荡一群人，向着这院子款款而来。 【113】顺水推舟 上午，昭月离开太极殿之后，鸿钧老祖拄着拐杖，站在太极殿的大门口，迎着天光背手而立，看着竞技场的方向。 那锣鼓的声音比他预想的要迟了很久，隐隐有些不太寻常的感觉。 自长老院的人垂头丧气的迈过门槛，而墨川上神铁黑的一张脸里，他还是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坐在太极殿最高的长椅上，轻轻抚着那金色的龙头，等待着墨川对今日之事的总结。 那一身黑衣，长发如瀑的男人，英俊的面容之间，带着莫大的怒意，看着无日峰的一众长老，几万年来从未在太极殿发过脾气的墨川，厉声道：“今日昆仑宫的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鸿钧老祖端坐在上面，扫了一眼座下所有的人。 一个太极殿，竟然在一时之间，印上了众生相貌。有害怕的，有看热闹的，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其间所见可谓是让人叹为观止。 “我昆仑宫排位赛的初衷是何，在座的各位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他严肃低沉的声音，在无极殿内响起，像是重重的巴掌，拍在所有人的脸上。 昆仑宫的排位赛，最初就是要让门下弟子认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比拼，是一场本就应该出现某一方输的一败涂地的重要练习赛。 “竟然一夜之间追加二十余人参加，企图拖时间让月门子弟无法在一上午就横扫整个无日峰，这样令人羞愧的招数竟然是从在坐的长老里想出来的，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可笑么？” 到这里，鸿钧老祖终于明白自己这上午去了一趟九重天后，这昆仑宫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真就是墨川上神说的这样，脸都丢不见了。 竟然是这种市井招数，下三滥的很。 他猛的抬起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发出极为震撼，带着沉沉低吼的嗡声：“半日而已，我只是去九重天复命半日而已，你们一个个自誉为天族数一数二的神仙，竟然能容忍彼此之间办出这样的事情，你们将昆仑宫的颜面摆在何处？” 他冷哼一声，带着怒意，几乎是吼出来的一般：“以我看，你们一个个养尊处优惯了！这长老院，是该解散了！” 鸿钧老祖这一声，将整个太极殿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唯有墨川上神，依旧背对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这腐朽不堪的长老院，他早就想遣散了。 这解散长老院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扶桑的耳朵里，他看着天边微微有些泛红，放下手中的奏折，双手一抬，旁的宫人极快速的将他那纹绣着金龙的外袍披在身上。 “摆驾昆仑宫。” 扶桑即位百年，第一次出九重天的目的地，竟然就是距离九重天一个时辰就能到的昆仑宫。 曾经扶辰在这里修学，他却没能得进，这昆仑宫一直以来，是他的一块心病。 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在几乎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落在昆仑宫六百米的圆形广场上，当扶桑前脚迈出那马车，露出一个极有威严的身形时，昆仑宫上下皆哗然一片。 大半个昆仑宫都知道扶辰是极为帅气的，却不知扶辰的弟弟扶桑，也是这般气宇轩昂，年轻有为的模样。 鸿钧老祖恭敬的迎着他，就连守护昆仑宫的四象巨人，也向着他的方向，缓缓跪了下来。 他淡漠的扫了一眼面前所有的人，鸿钧老祖，墨川上神，以及长老院的众人，之后搀扶起恭敬有礼弯腰鞠躬的红菊老祖，笑道：“本君突然来此，没有同老祖先知会一声，是本君的不是。” 鸿钧老祖极少有的拍着他搀扶自己的手，乐呵呵的笑道：“天君哪里的话，这昆仑宫是天君的昆仑宫，天君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扶桑耳根子被鸿钧老祖的客套话浸出了蜜，开心的不行，却闭口不谈长老院的事情，倒是宛如小辈扶着长辈一般挽着他的胳膊，询到：“殿上还是老祖说的对，月尊这里本君应当当面道歉。” 他当然知道扶桑打的什么算盘，抬手一指：“走，老臣陪天君一起去。” 于是，便有了昭月眼前如此浩浩荡荡的一幕。 天君扶桑，鸿钧老祖，墨川上神，以及昆仑宫长老院十余人，还有天族的随从二三十，直勾勾的冲着她这间不大的客院而来，那冲天的祥瑞气息将半抹夕阳都换成了神光的色泽，惹得昭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般场景，若是摘了这纱巾，今日定会成为大笑话。 若是不摘这纱巾，毫无礼数，自己良好的形象定然受损。 就在她焦急不定，眉头紧锁的时候，扶辰咳咳两声，低语到：“易容术。” 昭月一愣，对啊！ 而后缓缓起身，只一个低头的时间，快速掐了一诀。 她心里其实是崩溃的，易容术这种东西，原先只是为了学了玩，基本都是用在别人身上，没想到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竟然是用来“我易容成我自己”这种奇怪的套路。 她抬手摘下面颊上的纱巾，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浩荡的人群走来。 扶桑站在院门口停下了脚步，看着身后一众人，微微抬手：“诸位且留步，我同老祖、墨川上神进去就好。” 只听得院外极为整齐的应了一声“是”。 昭月抬手撑着自己的下颚，淡笑着睨着眼眸，看着扶桑和鸿钧老祖，墨川上神，尊卑分明的进了院子。 “昭月。”扶桑很是亲昵的唤到，唤的昭月一身鸡皮疙瘩，却还得笑盈盈的回应着。 “天君不来，本尊还准备再过几日，亲自去九重天寻你呢。”她淡淡一笑，手指缓缓落在石桌上，指尖当当的敲了两声，“本尊费尽心力，平白卖给云霄贤一个天大的人情，才换来狐帝一颗丹药，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弑君的毒药了呢？” 话音刚落，院外的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四海八荒，能这般单刀直入同天君说话的人，恐怕仅此一个了。 扶桑一边隐忍，一边满脸愧疚的看着她：“内人本想帮着分忧，没想到铸成大错，都怪我平日里对她管教不严。” 这，院外的人更是稀奇了，天君居然认了！ 【114】将了他一军 关于那狐帝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七窍出血，这件事至今在九重天里都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天后无心之举，有人说是上古月尊有意嫁祸给九重天，挑拨九重天同狐族之间的关系。 这也就是为什么九重天玉清殿上廷议的时候各路仙众各执一词的原因。 可方才看天君那说辞，几乎就是承认了这件事就是灵女所为。 墨川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往后又退了半步，同站在那里的扶辰并排，将院子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面前的男人，本就是能屈能伸，识时务的人，利益面前绝对不会为了面子而硬撑。灵女与昭月，与狐族，甚至与躲在后面看笑话的羽族，孰轻孰重，别说扶桑拎得清楚，任何一个天族人他都拎得清楚。 承认了，放下身段，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昭月也知道他会这么干，毫不意外的微微笑着：“沧原君已经在药王谷守了狐帝两天了，但这额间血确实必不可少，就算本尊亲自前去，没有这味药材，也一样是徒劳。” 她微微侧头，睨了一眼扶辰。 这狗太子的理解能力简直卓越，演技就更不用说了，连墨川都没注意到他已经一脸泪痕轻声抽泣。 扶桑转过身，看了一眼啜泣不已的小狐狸，眉心紧锁。 他皱眉，是因为他最烦看到小孩子哭哭啼啼的样子，只一眼就能莫名烦躁。 昭月也一起皱眉，是因为这狗太子简直是天生的演员，那眼泪真就说来就来，根本搞不清是真是假。 至于墨川皱眉，则是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天族太子，人前就算身中数刀也会绷着脸毫无表情的天下第一战神。 就连鸿钧老祖都无比诧异，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面前的昭月。他真没想到，这上古月尊竟然将帝君的灵识调教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任谁也想不到这会是当年手执轩辕剑的天下之剑啊！ “再者，这狐帝是本尊徒儿的父亲，这事情天君若是想草草了事，恐怕不太合情理。”昭月依旧皱着眉，话音刚落，院子里扶辰哭的伤心欲绝，动情不已。 墨川挑着眉，抬手轻轻推了一下：“来，随我进屋，我陪你。” 而后，将哭的声声哀恸的扶辰牵起来，进了里屋。 那里屋的门落下的一刹那，面前方才还哭的稀里哗啦的小狐狸，一脸淡漠的转过身，坐在窗下的桌旁，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 墨川忍不住，耸着肩膀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扶辰不满的看着他，抱怨着：“别笑了，都要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 那天幕渐渐被深蓝的色泽笼罩，昆仑宫的天空，璀璨的星辰形成一条漂亮的银河，星星点点，闪耀着光辉。 院子里的宫灯缓缓亮起，映照在三个人的面庞上。 “这点你且放心，额间血九重天定然会取最新鲜的送到药王谷去。”他轻叹一口气，“内人也会听凭月尊发落。” 昭月依旧笑着，大气的挥了挥手：“哎，天君方才也说了，这天后娘娘初衷是好的，只是想要帮本尊一个忙而已，既然初衷是好的，天君又肯拿出最重要的一味药材，那本尊就没什么好发落天后娘娘的。” 她微微压低了几分声音，却依旧能让这院子外围着的众人听的清清楚楚：“毕竟天后娘娘是太子的母妃，太子尚且年幼，不合适，天下皆非圣贤，神仙亦会出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天君莫要去问天后娘娘的罪过。” 这话，另院外的人听起来显得昭月贤良淑德占全了，唯有扶桑的脸难看的很。 扶辰透过窗口的雕花，看着扶桑那张脸，冷笑了一声，将面前一杯温热的茶盏，推到了墨川的面前。 “这上古月尊，好生厉害。”墨川端起那茶盏，抿了一小口。 “何解？”扶辰抬着眉，借着月色看着他的侧颜。 “天君来此，就是为了废后。”话说出了口，才意识到不太对，又低沉着声音说到，“抱歉。” 就见扶辰摆了下手：“不妨事，本君对灵女现在只有厌恶。” 墨川有些不太信，当年太子扶辰为了灵女做的那些事情，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才短短百年竟然有如此强烈的翻转，他不太信。 扶辰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俊疾山的那件事吧。” 月光清幽，照在扶辰的身上，他神色默然的看着外面，盯着扶桑的面容：“自始至终，灵女都跟那件事毫无关系，那俊疾山上，本君遇到的是昭月。” 寥寥几字，让墨川大感意外：“什么？” 扶辰不语，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昭月不会让灵女被废的，若是云素柔坐上了后宫之主，天下必定大乱。” 他语气坚定，坚定道那一瞬间，透过那幼小的身躯，墨川真的就看到了曾经那个天下第一战神的模样。 “天后娘娘待本尊也是礼貌有加，本尊觉得她这些年在九重天，虽然只是普通的少女出身，可做的事情当称得上是天下女子的楷模，没什么不好的，莫要因为一件可以逆转的小事情就对自己的枕边人过于苛刻，不好。” 她笑意盈盈，说给扶桑添堵的同时，还落了院外一众人称赞的口碑。 “但是……”眼见差不多了，昭月画风一转，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本尊不追究天后娘娘的事情，是看在天君的面子上，可是这昆仑宫的事情，本尊可不得不追究一下，趁着天君你也在，给本君做个主可好？” 扶桑有些诧异，睨了一眼院外的众人：“昭月在我天族的昆仑宫，可是受到了什么不好的待遇？” “哼。”她冷笑了一声，“本尊院外日日夜夜有人做眼线，本尊徒儿受鸿钧老祖的邀请参加排位赛，而昆仑宫的各位长老，您们今个是怎么待本尊这参赛的徒儿的？” 四下一阵沉默。 “这昆仑宫的长老院，要是坐在那位置上不干实事，整天弄点这花里胡哨的东西，那干脆就散了算了，也当是天君给本尊赔不是了。” 昭月的话，合情合理，说的院里院外所有的人，都不敢吭声。 扶桑脸色极为难看，睨了一眼院外的人，那目光中，分明带着凛凛杀气。 【115】再入药王谷 他这是被昭月将了一军啊！ 不仅仅是灵女的位置莫名其妙的保住了，眼下竟然连他想要保住的长老院，都岌岌可危。 “天君，你说本尊说的，在理还是不在理？” 许久，扶桑才笑着拱手：“在理，理当这么做。” 话音落下的瞬间，院外的十几个人，心都凉了一半。 而扶桑的眼眸中，昭月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尊也给你个准话，天君若是明日能将额间血送到云霄贤那里，本尊明日便亲自前往，定保狐帝万无一失，也顺带给天君做个包票，这狐族同天族，依旧亲如兄弟。” 扶桑极力维持着自己的笑容，甚至愉悦的露出一脸感激的神色，赶忙同昭月道谢：“好！明日一早，额间血定然送到药王谷，本君在此先谢过月尊了！” 昭月笑着看着他，抬手一挥：“那今日天色已晚，天君且回吧，本尊还得安慰一下我那徒儿。” 墨川隔着窗户，淡笑了一声：“上古月尊，果然不是一般寻常女子。” 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在天君面前淡定从容有她一半的模样？什么样的女子又能同她一样心思缜密有条不紊的给扶桑布下一张大网，然后诱导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不得已而为之的路上？ 这昆仑宫长老院的顽疾，竟然被她三言两语，以扶桑的首肯而终结。 扶辰看着他赞许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别想多了，她不是你能驾驭的人。” 难得一次，墨川竟然没有直接反驳他。 若是说曾经还认为这话是扶辰为了自己而说的，现在墨川就真的认为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这样的女人，自己确实有些配不上她。 可墨川侧眼看了一下扶辰，冷冷道：“殿下也不配。” 五个字，还是将扶辰堵得没脾气。 见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他没好气的问到：“你不跟着一起走？” “闭着眼都知道天君现在想杀人，我为何要往枪口上撞？” 墨川这话一点不假，天君扶桑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虽然笑意盈盈，但四周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笑容如同万里冰霜，尽是寒意。 扶桑原本只是为了展示一个身段，才特意来见一见昭月，赔个不是。 结果这身段全让昭月一个展示了个干干净净，不仅三言两语的保下了灵女，还让自己平白损失了一个昆仑宫的长老院。 若是没了长老院的加护，那铁面无私严苛异常的墨川上神收下，多少他故意留在昆仑宫的，培养的那些自己的势力就会被渐渐剔除个干净。 那浩浩荡荡的车队，越过南天门，回到玉清殿前的时候，扶桑几乎顾不得形象，直奔天后宫，一脚踹开了宫门，将已经睡下的天后灵女从被子里揪了出来，摔在一旁：“本君告诉你！这次有上古月尊保你，你天后的位置是保住了，但那额间血，就从你身上出！” 他一声大喝：“来人！” 天后宫里，哗啦啦冲进一小队天兵天将，灵女惊恐的看着四周，跪在那里喊到：“这！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把天后压下去，取她一滴额间血！” “是！” 伴着灵女恐惧的嘶吼声，扶桑看着眼前天后宫奢靡的装饰，冲到前面抱起一个就往地上摔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天后宫的地上皆是残破的器皿，以及被扶桑砍得不像样子的家具。 他将对昭月所有的愤怒和敌意，尽数挥洒在了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上，连金色昂贵的宫帘都没有放过，撕成了一条条一段段的模样。 一夜之间，九重天人尽皆知，曾经的天后娘娘，失宠了。 次日一早，天光蒙蒙亮的时候，昭月就理好了衣衫，打了个哈欠，疲惫的坐在一旁，睨着扶辰的眼眸，懒洋洋的说到：“我一个人去就好了，这药王谷夜冥也在，能有什么危险啊？” 扶辰黑着脸，双手抱胸：“你十万年的修为都没了，就算有什么危险也察觉不到。” 昭月抿了抿嘴：“小兔崽子，你算术是不是不行？我就是修为少了十万年，我依旧还剩下二十六七万年，我照样天下第一！” 话是不假，可扶辰铁了心跟她一起去也是不假：“连个狐族媚术都抵不住，算什么天下第一！” 昭月大张着嘴，憋了半晌，恶狠狠的叹了口气：“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说完，瞪了他一眼：“狐族媚术怎么了，你不也一样顶不住！” “那可不一定。”他侧过头，邪魅的笑了起来，“要不月儿你用一下试试看？” 昭月看着他的眼睛，从直觉上觉得其中有诈，赶忙摆了摆手：“不了不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屋外的朝阳才刚刚将东方的天空渡上一层金色，那黑天照自衣衫中奔涌而出，在院子里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昭月坐上去的时候依然还在抱怨：“昨天就应该跟他说下午再送什么额间血，这一大清早的，太折腾了。” 北荒的寒冷在清晨十分表现的甚是具体，就算是披着纯白狐裘的昭月，也被那刺骨的寒风冻得直打哆嗦，相比之下，越是往药王谷的方向，越是渐渐温暖了起来。 天下尽收眼底，八方一览无遗。 出了昆仑宫的宫门，便是一望无垠的雪原，而后是莫大的戈壁滩，渐渐有了草原的影子，再往后，山川，河流，遍野的大森林。 一个时辰的功夫，昭月便落在了药王谷的门口。 这熟悉的牌坊，无人看守的宫门，还真就是无比熟悉，她皱了下眉头，坐在黑天照身上来回转了个遍。 还真就是一如往日没什么变化，也没个人来迎接。 昭月砸了咂嘴：“看来还得靠硬闯啊！” 在她身后的扶辰一愣，看着她从袖口里摸出那玉笛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急切的低吼到：“你干什么？” 就见那女人挑着眉看着他，一脸不解的说到：“这不是明摆着么，入药王谷啊！” “入谷就入谷，你拿这笛子干什么？” 就见昭月嘿嘿一笑，将这笛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傻啊，不搞点动静，怎么让天族都看到我这人说到做到呢！” 【116】克制扶桑的力量 话音刚落，没等扶辰反应过来，那黑天照便驮着他们两个人，迈进了云霄贤的九重迷阵里。 虽然昭月已经有了十二分的心理准备，但是这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云霄贤真的就是天下不务正业的典范。 百年前铺天盖地的老鼠夹子，几个月前又是放狗又是淹水，这现在，眼前漫天盖地的老鼠贴，密密麻麻，沿着两侧高耸的悬崖峭壁，蔓延到天际。 “鬼鬼……”她忍不住感叹道，“你说这药王谷要是不闹耗子，谁信啊！” 扶辰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阵仗，可算是开了眼。 “我跟你说，这云霄贤，指不定是把四海八荒所有的老鼠夹子，老鼠贴子，兴许还有老鼠笼子，一口气全都存在他药王谷里了。你说这羽族又不是猫头鹰族，他整这么多抓老鼠的东西干什么？”昭月拧着眉头，看着根本无从下脚的路，滔滔不绝的吐槽开来。 “你说说你说说，他就这么个阵仗，你说我不一下子打穿他这山谷，怎么过去？”昭月一边歪嘴，一边叹了口气。 而后，抬起玉笛子，向着结界之后药王谷的方向一指，一个硕大的法阵，以那玉笛子为中央，凭空展开，只眨眼功夫，掀起一阵幽蓝的光芒，那法阵一下变化作半径四五米长的圆环，之后，向着结界的另一端，山崖峭壁的另一侧，轰的打了过去。 整个药王谷都听得到那一声巨响。 云霄贤刚刚迎接了天族送额间血来的一众人，还没将人安顿好，就听见撼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他药王谷的结界瞬间抖了三抖，发出啪啪啦啦像是炸裂一般的声音。 就见他极为惊恐的环视了一圈：“地震？” 崇文摇了摇头，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他：“师父，这声音熟悉的很，只怕又是月尊……” 轰的一声，这云霄贤背后荡起一层气浪，伴着冲天的灰尘，一时间竟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被这漫天尘埃整的咔咔直咳嗽，连天族的一众人也被这尘埃迷了眼，叫苦不迭。 当这一阵黑天照落地而掀起的烟尘落定，就见昭月从那黑狐狸上跳下来，手上的玉笛子还依旧发散着丝丝蓝光，呼啦啦转了好几圈，才稳稳停了下来。 “药神这九重迷阵，还真是一次比一次惊喜。” 这熟悉的声音，让云霄贤的表情瞬间变了形，皱着眉看着笑嘻嘻的昭月：“月尊，不是我说，我这点行医卖药的家底，早晚让你炸的一穷二白。” 昭月不忿，歪了下嘴：“你有那买老鼠夹子，买老鼠贴子的钱，还愁这点损耗？” 说完嘿嘿一笑，往前走了两步：“我先去看看狐帝。” 云霄贤回过头，看着山壁上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大洞，哀怨的叹了口气。 就见扶辰站在他身旁，干笑了一声：“我有阻止她，没来得及。”话都还没说完，他自己先咯咯的笑了起来，“药神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机关王。” 而后，一边笑，一边向着云霄贤竖了个大拇指。 他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生无可恋，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见身旁的崇文，吭哧一声也笑出了声。 云霄贤几乎是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崇文，直到他生生把笑憋回肚子里。 沿着高耸的云阶走到顶，云霄贤的圆形断崖广场赫然呈现在了眼前，昭月四下环顾了一眼，就见夜冥站在屋外，一边同狐帝的妹妹媚生说着什么，一边笑盈盈的使了个小法术。 眼前一片幽蓝的幻术蝴蝶，轻轻拍着翅膀，慢慢往天际飞去。 站在一旁的媚生几乎看呆了，目光追着那一只只蝴蝶，根本没有注意到昭月和扶辰的身影。 昭月凑在夜冥身旁，似笑非笑的开了口：“你这个，有一手啊！” 夜冥淡淡笑着，扫了一眼她身旁的扶辰，微微点头示意。 就见扶辰拱手行了个礼，唤到：“师兄。” 这一声，才将媚生的思绪拉了回来，目光落在了扶辰的身上。 说真的，媚生已经有几十年没见到自己这个苦命的侄子了，再看到他的时候，高兴的蹲了下来，紧紧抱着他不放手：“都这么大了！姑姑可想你了！” 扶辰笑着，看着面前的玄媚生，唤了一声：“媚生姑姑。” 只有昭月，目光还落在夜冥身上，抬手撞了一把他的胳膊肘，笑嘻嘻的说着：“这蝴蝶不错。” “迫不得已。”夜冥看了一眼媚生，“不然天天都要杀上九重天去，若是她肯自己去也好，非要拉着我一起去。” 听到夜冥这么埋汰自己，媚生站起身有些委屈的看着昭月：“仙尊，我的仙术几斤几两您还能不清楚啊，只怕还没杀到九重天，我就先客死他乡了，要是不拉着夜阁主垫背，怕是见不到天君。” 昭月吭哧一笑，抬手拍了拍夜冥的胳膊，目光肯定的竖了个大拇指：“嗯，有道理。” 说完，她笑盈盈的往屋里走，看着躺在那里的狐帝，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来。 可还没开口，就见屋外云霄贤带着一小队天族神医阁的药师，呼呼啦啦的进了屋子，走在最前面的人端着一方小红匣子，恭敬的端在了昭月面前。 “仙尊要的额间血，小仙给您送来了。”他抬手，将匣子盖子打开，露出里面躺在盒子中央，如同一颗红宝石一般的血珠。 昭月看着那额间血，点了下头，起身将身上的斗篷摘下，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媚生。 而后卷起了袖子，轻声说道：“夜冥，打个下手。” 他自然知道昭月是如何想的，也提前为她铺好了路，夜冥转过身，向着屋内站着的众人微微挥了一下手：“各位往后站一些，免得伤到。” 之后，也挽起袖子，将媚生和扶辰往后推了推：“你们两个也往后些，太近了会伤到。” 昭月看着那一滴额间血，不过两万年的修为，却已经足够。 足够修复狐帝这被天命祭反噬的残破不全身子，若是狐帝也努一把力，恐怕会比天命祭之前更加好一些。 若是他能够恢复，四海八荒的十一位上神当中，就又多了一个克制扶桑的力量。 【117】终究也还是那个人 狐帝安静的躺在床上，昭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微微有些疼。” 之后便右手一挥，凭空三排幽蓝色长短各异的小针，沉浮在昭月的身侧，她的手指在那针上一一划过，而后猛的抽出几根，缓缓刺入狐帝的身体里。 之后，以狐帝的身体为中央，爆出层层狐火的光辉，将房间里原先聚集的一众人，生生往后推了许多。 昭月挑着眉头看着床上依旧装死的人，笑了起来，将那一滴额间血，在手中揉搓了一阵，顺着他脖颈正中的那一根细长的针，那滴血化作一阵白色的烟尘，缓缓流进了狐帝的身体里。 那阵阵狐火的气浪更是猛烈了起来，直到那额间血与狐帝的身体完全融在一起，昭月才拔了他身上的针，看了一眼夜冥。 他淡笑着，往前倾斜了一下身子：“狐帝？醒醒。” 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看着躺在床上的狐帝。 就见他手指微微一颤，有些恍惚的转过头，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昭月，颇为惊讶，上下打量了一翻：“月尊？本君这是？” 堆在这间屋子里的天族神医阁的药师，听到狐帝的声音，一瞬间松了口气，抬手拍着自己的胸脯。 昭月没有应狐帝的话，倒是先转过身来招呼了一下扶辰：“徒儿，过来。” 云霄贤看着眼前的场景，像是赶鸭子一样冲着天族的药师们挥起了手：“好了好了，没咱们什么事了，走吧走吧！” 一边往外哄人，一边转过头睨了一眼昭月，笑了起来，随着人流离开了这间屋子。 “月尊可真真是担的下神医的名号！” 这恭维之声从屋外传进来，昭月双手抱胸干笑了两声。 其实就是喂了狐帝吃了一滴额间血，场面上又不能做的太没有技术含量，估计刺激了一下狐帝的灵力，引出那层层狐火一阵又一阵的爆裂而出。 狐帝见屋里就剩下昭月夜冥还有扶辰和媚生，终于做起来，不满的白了昭月一眼：“这是有点疼？本君差点就想要炸了这云霄贤的屋子了。” 见他精神不已的坐在床上，媚生的眼眶子一下就湿润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你可把我吓死了呜呜呜。” 扶辰睨了媚生一眼，喉咙里一声轻笑，看着面前的狐帝，话里有话，着重的说道：“你可把姑姑给吓死了。” 昭月扫了一眼媚生，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媚生，狐帝已经没什么大碍，你也快去休息吧，这么漂亮的脸蛋上两片大黑眼圈，当心吓到夜冥。” 被突然扯进话里的夜冥一愣，却见媚生一脸担心的转过头，干笑了两声：“脸色是差了不少，我带你同云霄贤讨个院子去休息一下。” 说完，拉起还在哭哭啼啼的媚生的手腕，也离开了这间屋子。 只剩下昭月扶辰和狐帝三个人的时候，昭月表情明显就变了，挑着眉看着他：“你们九尾狐一族可真是绝了！” “何出此言啊？”狐帝早就在床上躺的浑身发毛，此刻终于能下地，站在那里伸个懒腰，左右做着扩胸运动，笑盈盈的用眼角余光看着昭月。 就见她一把抱起扶辰，举在狐帝的面前：“你这演技应该是血脉传承的，这小兔崽子眼泪跟自带开关一样说来就来。” 狐帝看着面色极黑的扶辰，忙正了把身子，恭敬行礼：“太子殿下。” 扶辰被昭月举在空中，双脚不着地，冷冷哼了一声：“狐帝可真是交友不慎，竟然同这上古月尊走的这么近。” 好一个交友不慎。 昭月歪了下嘴，松开了拎着他的手。 “哎，狐族势力微薄，人丁稀少，殿下还在九重天的时候狐族有殿下保护着，还算过得去，可殿下后面身不由己，若不是有月尊罩着，恐怕荒原之役上就全族战死了。”玄止一边说，一边走到桌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你们在药王谷的事情云霄贤都同我讲了，他也同我提到了向玉林，这几日我躺在床上思纣了许久，还是觉得殿下的身份暂且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比较好。” 他话里有话的看了一眼昭月，又看了一眼扶辰，就见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狐帝的对面，也倒了一杯水：“本君挺享受现在自由的生活，并不打算做多余的事情。” 扶辰抬眼，看着面前的狐帝：“人前我依然是狐帝玄止最小的儿子，人后我也希望被算作狐族的一员。” 这话，可真让狐帝心惊。 看到他诧异的神色，扶辰放下手中的茶盏：“若不是有狐帝舍命相救，扶辰看不到这四海八荒真正的模样，也交不到真正的朋友，纵然高高在上也形同傀儡，真心错付，却什么也做不到。” 这屋里，死一般的沉静。 说这些话的时候，扶辰的眼前，是曾经扶桑那恭谦的模样，是灵女那淡淡的笑容，是舍命死谏的骨千丈，是云钰失望的神色，是不明不白阵亡的八员副将，是老天君病重却依然紧握着他的手，望着他的容颜。 这一切，都是过往曾经里，他钻心刺骨的回忆。 但这全部，也比不上云霄贤那句为自己也为了天下，比不上昭月那句我要你帮我换一个天君，重造一个天下，比不上墨川那平静如水，淡笑着说你终究是回来了…… 天族如何，牵动的是天下。 但身在天族之中，却根本救不了这个天下。 扶辰想要的是，那些因为曾经自己的傻，而导致的那些歪曲的错误得以被纠正，这天下，依然是天下人的天下。 至于自己是天族，是龙，还是狐族，是九尾狐，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若能保天下苍生平安，本君是什么族，是什么人，都不重要。”他淡淡一语，让昭月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一身白衫，神色淡漠，却无比威严的男人。 他的身体不论怎么变化，终究，那个灵识依然是他。 历尽轮回三十万年，本以为会灰飞烟灭的人，终究还是回来了。 也终究还是要君临天下。 【118】自食其果 睨着狐帝震撼不已的模样，扶辰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怎么，狐帝不欢迎？” 玄止尴尬的笑了起来，有些为难的皱着眉：“不不不，欢迎，只是殿下不知，我狐族可是欠了上古月尊数不清的钱……” 他言外之意，清楚明晰的很。 “哎哎哎，不要以为可以不还了啊！”昭月拧着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其实她怎么可能会让狐帝还钱，就算把整个不笑川都卖掉，也换不起这代代欠下的旧账。 谁知扶辰一本正经的看了一眼狐帝：“这件事，我倒是已经同月儿商量好了。” 面前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狐帝愣的是，他竟然唤她月儿。 昭月愣的是，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就谈好了。 就见扶辰一本正经的抬眼，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狐帝：“本君同月儿讲，狐族一穷二白，还不上这钱，但本君现在身为狐族皇子，就有十足的理由承担了这欠债。” 玄止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小狐狸，由衷钦佩他的担当。 “所以……”扶辰微微顿了顿，“本君同月儿讲好了，本君以身相许，狐族的账一笔勾销。” 昭月深吸了一口气，大张着嘴，看着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还没发出声音，就听得狐帝啪啪的拍手。 “狐族欢迎你！不管你是什么身躯什么人的灵识！既然已经是两个耳朵九条尾巴了！那便是我狐族永远的皇族！” 就见扶辰抬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两个人谁也没看一眼昭月，甚至就像是当她不存在一样。 昭月眼看自己插不上话，还平白无故被卖了，歪了歪嘴：“本尊可真是交友不慎啊！” 说完，转头向着屋外走了出去。 云霄贤等在外面已经有一阵子了，见昭月歪着嘴不忿的从里面走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忙迎了上去。 “月尊，里面这……”云霄贤欲言又止，话说了一半，还是看了一眼四下。 就见昭月歪着嘴，冷哼了一声：“父子相见，气氛相当浓烈，本尊都看不下去了！” “啊？”云霄贤被她这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迷糊了半天。 她从那高耸的云阶上走下去，药王谷的冬日同昆仑宫的冬日，简直就是天下地下的差别，这里就算寒风阵阵，可也感受不到刺骨的寒凉，她走到谷底，隐隐察觉到一丝敌意，可环顾四下，却又未曾见到任意一个人。 那一丝敌意昭月未曾放在心上，径直向着准备回九重天复命的神医阁药师的队伍走了过去。那一众人看到昭月的时候，恭敬谦卑的弯腰：“月尊。” 昭月目光扫了一眼面前所有的人，缓缓开口：“本尊有一事不明，还望各位仙众能解惑。” “月尊太客气了，若是我们能解答的，定实情相告知。” 昭月点了点头，抿了下嘴：“那额间血中包含的修为足有两三万年，本尊想知道，是从谁人身上取的血？” 这一问，问的面前众人，沉沉垂首，半晌都没有回音。 只有带队的那一员老者，迟疑了许久，走了两步凑到昭月身前，极小声的说到：“乃是天后娘娘的额间血。” 这倒属实是让昭月意想不到，很是震惊的看着他：“什么？” 昭月微微一怔，看着面前低着头，很是为难的老者，恭敬的说到：“本尊知道了，有劳各位神医阁的药师亲自来药王谷这么久，辛苦各位了。” 面前的一小队人，俯首同昭月作别，而后转身，跟着崇武的脚步，向山谷外走去。 只留下昭月一个人，站在药王谷的空旷的广场上，不可思议的拧着眉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这额间血，万年修为已经极少见，三两万年修为的已经是顶级尚品，明明九重天的藏宝阁里存着四枚当年帝君赠给天族最初的天君的礼物，每一枚均是五千年的修为。 明明扶桑有现成的，竟然生生挖了灵女的额间血。 灵女修为前后不过三两万年，如此一来，变同一个废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现今的天君和真是狠毒老辣，手段令人发指。纵然现在的灵女已经没了价值，但毕竟曾经帮扶桑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天君宝座，如今说一脚踹开就要一脚踹开。 看这样的情况，灵女背后有妖族的事情，扶桑应该是毫不知情。若是知情，绝对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灵女的姐姐良思思，同妖族大将军是结发夫妻这件事，兴许就像是一开始就瞒着扶辰一样，也始终瞒着了扶桑。 若是这件事被妖族知晓，要说妖族不会卷土重来，昭月可真的不信。 就看下一步扶桑打算干什么了，若妖族卷土重来，就算扶桑娶了云素柔，就算扶桑重新让天族羽族结盟，若是没有她月族和鬼族的帮助，仅凭现在没了轩辕剑的天族，无异于以卵击石。 抬眼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昭月第一次觉得，这天下在扶桑的手里，向着原本不应该的方向，渐行渐远。 但此刻坐在九重天里的扶桑，兴许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一点，看着面前刚从药王谷回来的一众神医阁的老者，他几乎冷嘲热讽的训斥着：“九重天的医术，加上药王谷的医术，竟然连月海浣花阁的一角都比不上，各位，另本君寒心啊！” 台下的人，低着头，半晌都不敢说话。 “经次一次，本君真心希望各位能够认认真真的筹谋一下，往后九重天的路当怎么走，是不是往后事事都要受制于月海浣花阁？”他高坐在金色的龙椅上，面如死灰一般看着玉清殿下的一众人。 “我天族，自古以来便引领着四海八荒所有的仙门，自古以来便是这天上地下最为尊贵的一族，如今不仅医术不如羽族的药王谷，还处处要看上古月尊的脸色，各位心中难道不觉得憋屈么？” 他睨了一眼玉清殿上所有的仙众，沉沉出了一口气：“本君希望，本君的这些话，你们能好好的想一想。” 玉清殿上祥瑞冲天的光芒，伴着正午的太阳，升腾出七彩的云烟，将整个九重天包裹了起来。 而一向恢弘大气，同样耀眼光彩的天后宫，此时却破败不堪，硕大的宫殿里灰黑一片，满是被扶桑砸出的破片残瓷。 那殿中央，灵女披头散发的瘫坐在那里，愣了一上午。 殿门口的红柱旁，向玉林站在阴影里，看着她现在的模样，缓缓开口：“当说你是自食其果，还是当说你不听好人言呢？” 【119】没了利用价值的女人 那声音低沉的，流淌进灵女的耳中，半晌，她才呵呵一笑，抬起头，一把抓起地上一片破碎的瓷片，手上渗出滴滴鲜血，而后将那瓷片扔在地上。 “我现在这个模样，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她淡淡的说，却在下一秒猛然嘶吼，“你一定觉得，看！你就是个傻子！傻子！对不对！” “这么多年，我放弃了不应该放弃的东西，只为了换一个天后的宝座，我为了这个位置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不惜背叛扶辰！可现在呢，我换来的到底是什么？”她披头散发，看着空无一人的天后宫，目光空洞的坐在那里，终于，哭出了声。 “扶桑！你等着！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太君的位置坐的太舒服的！我不会！”这声声嘶吼，回荡在太后宫的每一个角落里。 向玉林双手抱胸，看着她现在的模样，消散在了那红柱的阴影之中。 之后的半日里，昭月在云霄贤那讨要了一小瓶败火清热的药丸，除了自己的易容术，让云霄贤好好瞧了瞧她嘴上的两个高肿的大水泡。 那药神几乎是憋着笑，听她说自己吃了三四天的橘子，上火上的利害，嘴上起两个泡的当天，还赶上了扶桑来昆仑宫，迫不得已才用了易容术。 在她要离开的时候，云霄贤思量了一下，让她稍等片刻，从药格子上取出了一只漂亮的小盒，递在昭月手里：“昆仑宫那群人上纲上线，大冬天里结界不隔寒意，说什么强身健体，远不比我药王谷温暖，这一盒里是些清热败火，医治风寒感冒的药品，月尊且拿去，万一染了风寒也有个应急的物什。” 昭月抬手接过，同云霄贤道谢，而后神神秘秘的问：“你那小徒弟，什么时候嫁过去啊？” 云霄贤思索了片刻，干笑了一声：“天君也只是订了婚，云素柔和云帝倒是着急的不行，可天君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点消息都没有，倒也是出乎意料。 按说这羽族和天族的同盟，应当是越快越好，可扶桑这样沉的住气，一定不完全是因为灵女占着天后的位置这么简单而已。 昭月点了点头，转身看着已经有些微微发红的天空，叹了口气。 这扶桑心思缜密，到底是打算干什么事情呢，这天下越是安静，越是一片祥和，便越是暗流汹涌，隐藏了无数的刀光剑影。 这一下午，狐帝关着门和扶辰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到底说了些什么事情，昭月站在断崖的台子上，一边和崇文聊天，一边狐疑的看着那扇大门。 许久，就见扶辰再出来的时候笑意盈盈，心情大好，那眼眸正好对上了她一脸不解的神色。 扶辰抬手轻咳了一声，说到：“只是说了些你曾经干过的事情。” 昭月不明就里，侧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笑的一脸邪乎的狐帝。他双手抱胸，嘿嘿一笑：“男人之间的小秘密。” 直觉告诉昭月，没好事。 她也懒得问，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走了。” 昭月的直觉没错，狐帝这个人，说她曾经的时候，添油加醋掺乎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什么她当年看着他被人偷袭而冰冷的仙身，哭成了泪人啊……什么在三途川花了半年时间掘地三尺寻他的灵识，甚至还准备杀上九重天盗取藏宝阁里八荒至宝的结魄灯。 桩桩件件，均是同太子扶辰有关，而昭月并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看着天边映出的一抹红晕，黑天照托着背上的两个人，翻过丘陵，越过脚下的高山流水，穿过一片草原，昆仑宫的雪原便渐渐映入眼帘，那雪白的大山，呼啸的大雪，让昭月越发觉得寒冷了起来。 还真就是云霄贤说的那句话，这昆仑宫上纲上线，冷的很。 黑天照看着眼前的两匹麒麟兽，沉沉低呜了一声，原本封闭的结界，随着麒麟兽缓缓睁开双眼，而如幕帘一般渐渐拉开，这黑天照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大门之中。 回到院子的瞬间，扶辰方才大好的心情，一下就结了冰。 就见墨川在夜色下，坐在石桌旁，剥起了橘子，好似是等了他们很久一般，微微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那黑天照化作一道光，冲进昭月的衣衫中，面前的女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墨川：“这洛尘不是已经病好了么，怎么还是上神来送餐食？”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屋内，桌上放着四菜一汤，还有两个颜色迥异，一看不是出自昆仑宫膳房的馒头。 墨川起身，向她行了个礼，轻笑了一声：“这院子里落了黑鸦，当是谁人的信使。” 昭月转过头，看着人参果树上落着的那头顶一颗暗红宝石，明显是黄泉的信使，她抬起右手，那黑鸦扑扇了两下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嘴里印着黄字的信件，落在昭月另一只手上。 墨川侧过头，看了一眼扶辰，似笑非笑的说：“你可当好好练习，我赤日峰的弟子可同山海峰与无日峰不同，代表的是整个昆仑宫最强的水准，其中有一个人，可不比当年的太子扶辰要差。” 迎着他颇有深意的目光，扶辰冷哼了一声：“夜色深重，上神当回去休息了。” 这两个人，话语中半句寒暄半句带闪电，原本就寒凉的院子，更是让昭月觉得刺骨的很，关键是这墨川上神不苟言笑的模样，更是让昭月觉得冷。 待他离开，昭月有些抱怨：“你们两个人就像是两个定时炸弹，我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起来。” 扶辰干笑了一下：“打不起来的。” 她撇了撇嘴，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扶辰走到屋里，将墨川做的那两个彩色的馒头全都拿在手里，两三口塞进嘴里，咽下了肚。 味道不错，所以千万不能让昭月吃到。 此时的昭月站在院子里，看着手上的信封发愁，许久，转过头，眉头紧锁的看着扶辰：“这黄泉的信，要不你来看？” 果不其然，落了扶辰一记白眼。 昭月觉得，关于把信做成小法器这个事情，实在是已经到了需要同黄泉当面谈一谈的地步了，以前没有这么多事情，她自己孑然一身，随时可以进出三途川的时候，这信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棘手。 而现在，不得不同三途川经常写信的时候，这黄泉的恶趣味就显得过于令人恐惧了。 她一边哀叹，一边撕开了信封。 【120】穷奇道一战 几乎是不出意料的，黄泉那地狱低语一样的声音向着脑海里漫天盖地而来，昭月坐在石桌旁，一手撑着自己略微疲倦的额头，另一只握着信件的手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沉沉低语终于在信中文字的最后一语戛然而止，昭月头皮发麻，发丝里透出一丝青烟。 扶辰就像是看热闹一样，坐在里屋，睨着她此刻的模样，端起一碗冷汤，缓缓喝进肚子里。 院子里的女人看着他这般潇洒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歪着嘴吆喝道：“你倒是躲得远，你师父对墨川上神评价极高，让我跟多跟他讨教，说他……” 话音未落，扶辰铁黑着一张脸走了过去，一把夺过黄泉的信纸，坐在另一旁的石凳上。 昭月一声轻笑，捂着嘴等他把那信听完。 院子里寒风骤起，扶辰拧着眉头，将手上的信页折了几下，冷冷的瞥了一眼昭月：“墨川这个人一向不苟言笑，上纲上线，若是能同我们站在一个阵营的话定然是一员强力的大将，但是我不认为他会选择我们。” 就算已经被墨川识破了身份，扶辰依旧不认为墨川是站在他和昭月这一边的人。 曾经的墨川，乃是天下师者的典范，与纯元上神两个人扛起整个昆仑宫的招牌，让四海八荒无人敢对天族轻举妄动。 他是极为忠心，极为忠诚的，甚至对自己龙族的身份充满了骄傲。 这样的男人，若是没有十足的理由，没有足够的契机，怎么可能会站在昭月和扶辰这一边，毕竟现在他们两个人，都代表着月海浣花阁的利益。 而月海浣花阁，在某种层面上，俨然是站在九重天的对立面。 因为有这着昭月的存在，才使得九重天的威严大打折扣，才使得这天下的平衡在一夜之间被打破，四海八荒不再是见到天君的时候谓之为万神之神一般俯首称臣，所有的人都知道，还有一个月海浣花阁，还有一个能够轻松屠戮妖军十万人的上古月尊。 这对于九重天来说，就是最大的敌人。 高高在上的龙族，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只手遮天的日子，早已经习惯了被所有人敬仰尊重，早已经习惯了坐在玉清殿里仅凭着本本奏折指点江山。 就算腐朽入了骨髓，墨川也一样是这龙族的一员，天族的大将！ 至于这信中，根本只字未提墨川上神的事情，分明是昭月一手忽悠他看信，引得他脑袋里现在还嗡嗡作响。 冥帝黄泉，三途川的主人，这信中的内容并不长，却格外重要。 他翻阅了生死阁里所有同妖族有关的记载，发现五百年前，天族在穷奇道同恶蛟族打了一场令人非常迷惑的战役。 五百千年穷奇道，分明是恶蛟族反叛在前，而后天族太子扶辰领兵镇压，之后将其余孽逼进了蛮荒的穷奇道。之后恶蛟族垂死挣扎，不惜借助妖族的手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之后妖族加入战场，以七星匕首刺入纯元上神的胸膛，导致她进入沉眠。 本应如此。 可整个生死阁里恶蛟族魂灵的走马灯中，呈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明明是天族背信弃义，骗走了恶蛟族世代保管镇守的崆峒印，逼迫恶蛟族不惜同天族开战，取回崆峒印。 而在穷奇道，恶蛟族被扶辰率领的天兵天将逼进了绝境，为了不使得崆峒印落进天族手里，整个恶蛟族以全族生死为祭品，强行将已经被天族夺走的崆峒印唤回，随着他们的性命一起消失在穷奇道上。 昭月看着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扶辰：“天族，妖族，恶蛟族，崆峒印，肯定不是巧合。” 崆峒印，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同伏羲琴，轩辕剑一样，是榜上有名的大法器。 十五万年前，大战，四海八荒陷入第一次漫天盖地的战火里，恶蛟族为了天下，将崆峒印释放出来，封印时间，颠倒乾坤，帮助天族战胜了魔族，奠定了天族今日的地位。 而原本住在冰原的恶蛟族，自此之后背靠天族，搬迁到了富饶许多的南荒大陆，成为南荒大陆上的半个主宰。 扶辰迟疑了很久，端正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曾经领兵出战乃是天君的命令，其中过程经过了那么多人的考究，都认为恶蛟族谋反证据确凿，怎么眨眼之间这事情就翻了盘。 他心有不解，但却也知道，黄泉这信中的内容，应该不会是假的。 但是扶辰领兵出战的时候，丝毫不曾听说与上古神器有关系。他一向记忆力卓绝，不可能记错，若他没有记错，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这当中的弯弯绕绕里，有不为人知的东西存在。 “可惜，妖族无灵，也没有记录在案的生死簿，更没有轮回与来生，不然这事情就简单多了。”昭月感叹了一语，从乾坤袋里摸出来那发黄的纸张和朱红的笔，思索了片刻，缓缓落笔。 “有些事情，从你们天族的角度来看定然是没有答案的，你当年被那么多人忽悠，你身在其中根本看不到真实，不用过多自责。”她微微抬眼，看着面前脸色极沉的扶辰。 “再说，你身居高位，受制于天族的礼教体统，又不像我一样可以四海八荒处处乱跑，全凭朝堂之词就要做出判断，出了问题也很正常。” 他侧过头，看着一边写字，一边宽他心的昭月，微微笑了起来。 面前的女人，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情绪，察觉到他的不甘心与无奈，甚至将他之后的道路都铺就在自己的眼前。 扶辰睨着她沉郁安静的容颜，心中好似被云朵包裹，触及到最为柔软的地方。 前生的自己，若是能多察觉一些异样，若是不那么盲目的去信任，是不是早就已经同她相遇？是不是就能少走许多弯弯绕绕的路线。 昭月额前丝丝碎发，随着寒风悠悠荡荡，她微微抬眼，就看着扶辰那满是温暖的神情，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脸。 诧异些许，她踟蹰半晌，抬笔问到：“你是要写什么东西么？别急，等我写完。” 睨着面前这木头脑袋的女人，扶辰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喜欢上这样一个不解风情女子的自己，可也真是傻得可怜。 【121】顺水推舟 【各位读者，昆仑篇自77章起已经全部翻改重写完毕，若你在阅读过程中出现上下文断层，建议清除缓存，重新下载，已经订阅过的章节不会二次收费，感谢您的支持与理解，我当砥砺前行，努力做到最好。】 —————————— 他便那样端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人提笔、思索、而后迟疑片刻，在微黄的信页上写下有些歪歪扭扭的字。 扶辰双手抱胸，皱着眉头，微微嫌弃的看着她努力写着自己并不擅长的天族文字，在说到要继续追查穷奇道事情的同时，还多提到了一个人。 便是洛尘。 这个孩子在昭月的眼里，眉眼之间总觉得同剑仙洛瑶像极了，可青龙山一门早就在千年之前被妖族灭门，剩下的人就只有已经在月海浣花阁的翎妹，与住在九重天天后宫里的灵女了。 除此之外，难不成还活下来了其他人？ 那孩子灵识缺损身子弱不禁风，世间医术药材对他现在的境况并没有什么增益，唯有向生之术能修补灵识，给他一个完好的身子骨。 比起这些，昭月更在意的是他曾经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受到了妖族的诅咒。 当那信件最后一个字收了笔，昭月抬起头看着扶辰：“你是要同纯元上神说什么么？倒是可以顺带一起递回去。” 扶辰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什么要说的。” 而后，起身向着屋子走过去：“夜里寒凉，你别老坐在院子里，当心受风寒。” 昭月看着他的北京，发出一声干笑，低下头吹了吹尚未风干的墨迹，而后睨了一眼一直等在一旁的黑鸦。 上古神器之一的崆峒印，自从恶蛟族全族覆灭之后，便至今下落不明。 神器都是有自己的灵识，会自己选择主人，天族就算是半路杀出来想要抢夺崆峒印，也无法操控它，这一点，天族当清楚的很。 那么当年他又为何要抢夺崆峒印，还是说天族本身也是被蒙蔽其中的一员，而五百年前的恶蛟族又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实在是谜团重重，让昭月思量不清。 这北荒之北，极寒之地的昆仑宫，天空中微蒙的极光如飘带一般，在璀璨星河之下交相辉映，美得一塌糊涂。 每每有这样的时候，昭月便会想起三十万年前，同样是在这北荒之北，还没有这座恢弘硕大的昆仑宫时，太古帝君带着尚且年幼的她，在雪山之巅俯视万千众生。 那时候，羽族的鲲鹏还没有化作人形，狐族的太祖也只是一只硕大的九尾狐，天下才刚刚有氏族和领地的概念。 最初的最初，所有的人都依偎在太古帝君的身旁，协助他开辟鸿蒙，帮助他一扫洪荒污浊，为四海八荒带来安宁与平静。 时光如梭，三十万年一晃而过，帝君应劫入世也已经足足五个轮回，成为天族太子扶辰的他，本应是这劫数的终点，却不成想，开启了另一个劫数的起点。 若说得到这陶土的身子是意外的举动，那么他尚未身死之前种下的因果根源，兴许才是这歪曲命运里最为关键的东西。 穷奇道上诡异的一战，仙剑洛瑶一门莫名其妙的灭门，交织在桩桩件件之中的，灵女，扶桑以及妖族的身影，让现在昭月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阴谋气息。 这天下，在扶辰尚未登顶，重回太古帝君的帝位之前，到底会渐渐走向何方呢？ 而她，是否真的有如同当年帝君一般，能够驾驭天下众神，维系着各个氏族之间微妙平衡的本事呢？ 昭月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日，扶辰刚醒，便见到昭月难能可贵的早早起来，坐在屋子，透过窗子上的雕花，看着院子里发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汇集了懒惰、不修边幅、万事嫌麻烦的上古月尊，居然能在在他之前穿好衣服，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 扶辰掀开被子，将衣服一层层穿好，扯了一把自己的衣领，扣上腰封，狐疑的走到她身旁。 见她依旧目不转型的看着外面，便微微弯腰，顺着她目光所及，往窗外忘了过去。 好家伙，屋外还真就值得惊叹的情况。 就见墨川上神背对着窗子，指挥着洛尘一趟又一趟的往院子里搬东西，竟然满满当当的铺了一整个地面。 扶辰一脸惊讶的侧过头，看着昭月：“他什么时候来的？” 就见昭月干笑了一声，生无可恋的看着他：“你这天下第一战神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面前的小狐狸大张着嘴，转过头，看着洛尘放在地上的东西，磊成一摞的书卷，三五个大红的木箱子，以及笔墨纸砚七七八八一大堆。 他转过身，一把推开内室的房门，绕过发散着微微金光的珠帘，几乎是小跑着迈过门槛，不可思议的站在屋子门口：“上神这是做什么？” 就见墨川微微带些笑意，缓缓回头，看了一眼扶辰：“往后一段日子，我便在这客院里住下了。” “啊？”昭月从后面走来，扫了一眼这满地的物什，“上神这又意欲何为啊？” “前日天君来此的时候，月尊不是因为昆仑宫待月尊不敬而发过脾气么。”墨川淡淡一笑，“为了赔不是，日后月尊和狐族皇子的起居安全，借由我负责。” 昭月站在那里，脑袋里寻思了半天，是以为想帮着鸿钧老祖遣散长老院，所以专门提了一嘴。可她那个顶多叫做顺水推舟，怎么就成了发脾气了！？‘’ “上神还是请回吧，我师父不喜人多聒噪。”扶辰双手抱胸，浑身上下隐隐冒出一些肃杀之气。 这墨川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自上而下盯着他的眼睛：“这里有狐族皇子这般年岁的孩童在，确实难免聒噪，但我向来严肃苛刻，就算是狐族皇子，也不会为你放松半分。” 昭月看着扶辰有些炸毛的模样，忍住了笑声：“上神，本尊虽然年事颇高，但说到底也是尚未出嫁的姑娘，昆仑宫将你直截了当的送到这里来，多有不妥啊！” 却见墨川笑意更是深了一层，虽然是回应着昭月的话语，确直直看着扶辰的面颊：“月尊所言我早有考量，这几日，我便同皇子一起，住在偏屋即可。” 还没等昭月应声，他微微抬眼，那睫毛之下的眼仁闪过一抹温柔的色泽：“若真真是被天下误会，墨川也愿意担起这全部的责任。” 一句话，昭月白了脸，傻愣的站在那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家伙什么意思？意思是万一天下误会了，他就勉为其难的娶了她么？ 【122】天君的回马枪 还没等昭月有什么回应，扶辰的脸先一步阴郁的可怕。 墨川见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过身，看着院子里搬东西的洛尘，指挥着他将厚重的书卷扛进了屋里。 待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完毕，洛尘离开这屋子前撞了一把扶辰的胳膊，有些愧疚的说到：“你别叨叨我师父，这是天君的旨意，我师父也是受害者。” 说完，歪了把嘴：“师父独来独往了这么久，突然就得……” “洛尘。”墨川背着身子，微微侧头。 这沉沉一声呼唤，让洛尘识趣的闭了嘴，睨了一眼扶辰，弯腰行礼：“小仙告退。” 扶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他受害？你看他春风满面的样子哪里像是受害者？” 墨川就像是知道他会这样吐槽，略带笑意的看着明显不满的扶辰，下颚微微扬起，不言不语之间透出丝丝得意的气息，让站在那里的扶辰更是憋屈。 就算是天君的意思，很明显面前这个男人是打算趁火打劫，挖人墙角了。 前日墨川在竞技场外那一翻问询，一方面是想知道扶辰现在的立场，另一方面，也是想知道昭月同他的关系。 犹记得扶辰那决绝的神色，斩钉截铁的回答他“永远”的时候，大概是没有想到，作为狐族皇子的扶辰，说出的那句“她不是你能驾驭的女人”，对一板一眼上纲上线的墨川来说，一点约束力都没有。 若他还是太子扶辰，他定当点头接受，就算这个女人对他有万千吸引，也严格的退在一旁。 墨川第一次觉得，若是他安安心心做个狐狸扶辰，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这当下莫名其妙的翻转里，最惊奇的人当属昭月了，原本自己是顺水退舟的那个人，怎么推着推着这船头就这么折回来了啊？ 顺水推舟推的是解散长老院的棋盘，怎么一眨眼，自己倒是成了这棋盘里吃亏的一面了。 若是洛尘所言不假，那扶桑果然是吃了一点亏就要她一起垫背了。 一方面假惺惺的让墨川上神打着保护她的旗号住在这院子里，另一方面，这就是一种对昭月与扶辰的全程监视。 昭月越发觉得眼前的事情棘手的很，若不能赶紧了解了这昆仑宫的事情，不知道后面还要被扶桑摆多大一手。 可原本她已经做好了这原本安静的院子突然变得喧嚣杂闹的准备，可整整一日下来，墨川几乎都不在院子里出现，而扶辰就像是吃了炸药包，一脸铁黑谁也不理，坐在书案上独自跟手上的书卷较劲。 一时之间，这不大的院子里莫名的低气压，难受，憋屈，让一向随性惯了的昭月如坐针毡。 临近日落，那股低气压的状态甚至让昭月隐隐有些缺氧，干脆起身悄悄咪咪的去了太极殿。 鸿钧老祖就像是知道她会来一样，端着架子坐在高台上，睨着她迈进大殿，嘟着嘴也不说话，坐在平日晨会里墨川上神坐的位置上。 “这龙族的礼，就是不一样，给本尊寻个保护的人也寻个阳光大气些的暖男，这一整日低气压，好生难受。” 边说，边环视了一眼这昆仑宫的大殿，睨着一旁立在那里的几个小辈弟子，干笑了出来。 这太极殿还真就是同鸿钧老祖说的那样，他一举一动都被天君的眼线看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 那天，她和扶辰来昆仑宫的第二日，她便寻了个空档，亲自到这无极殿上来，抬眼就见鸿钧老祖眼眸微眯，端着架子，同以前那个顽劣的老头子完全不同，当时就明白了大半。 之后趁着四下无人一个空档，鸿钧老祖拉着昭月进了那太极殿的大红柱子里，在那好不容易造出的一片特殊的空间中，简单的寒暄了两句，才知道天君的眼线在昆仑宫到处都是。 “你一个帝君钦点，镇守昆仑宫三十余万年的老神仙，怎么到头来这昆仑宫还搞的不在你控制之中了一样？”昭月坐在桌旁，眉头紧皱，看着他一言难尽的模样。 “哎，最初设立这长老院，是因为昆仑宫弟子众多，我一个人渐渐力不从心，就想着弄个长老院给我分忧解难，也能让四个分脉之间互相帮衬。”他顿了下，摇了摇头，“当时纯元上神就不同意，说时间久了这长老院极有可能将四峰孤立，甚至将老夫孤立起来。” 昭月干笑了一声：“还真是一语成谶。” “可不是么，往届的天君都出自昆仑宫，对我这地界尊敬的很，没有人拿我昆仑宫开刀，可这一届天君不一样，毕竟是庶子，天资也不行，当年被纯元上神拒绝了，根本就没进了昆仑宫的大门。 这就像是他的倒刺一样，坐上天君位置不过百年，手就伸到了我这里。” 一边听着他抱怨，昭月一边摸出两个橘子，剥开皮，递给了他一个：“没进昆仑宫的门，成了扶桑的心病了。” “何止是他的心病，天族一众老将你看现在还在九重天的有几个人？为何一个个都离开了？还不是因为觉得扶桑这天君之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不服他。”鸿钧老祖一边说，一边接过昭月的橘子，很是叹息的摇头。 倒是昭月，有些不解的笑起来，看着鸿钧老祖的面庞：“有何名不正言不顺的，老天君三个孩子，扶玉自从嫁给南海水君，休夫之后便不知去向，扶辰死在荒原之役上，那他不接下这个位置，谁来接？” “当时吵的挺凶，意思是应让你这一上古大神祗出面，来指派一个新的天君。” 嚯，这帽子和锅一样大。 九重天一群老臣不愿意惹事，就干脆把她这个上古月尊搬出来了。 当年帝君钦点龙族于九重天繁衍生息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脸，挑兵点将一样指一个天君出来，如今天族遇到这种事情了，这黑锅就打算甩到昭月身上了。 “谁傻啊！”昭月感叹到，“我荒原之役上出来，又不是为了他天族，我惹这事情干什么。” 鸿钧老祖有些一言难尽，深深叹了口气：“现在的天族，可真真不如曾经，这才几代人，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迟疑片刻，转过头看着昭月：“当务之急，得找个天君不能推辞的理由，把这长老院给拆了。” 就见她淡淡一笑：“老祖这事情，我放在心上了。” 【123】两个男人之间 现在昭月觉得，这事情自己一拍脑袋就应下来，真是傻透了！ 本以为寻了个时机一箭双雕，没想到扶桑这个人转头就摆了她一道，现在她坐在这太极殿上，看着高台上一本正经的鸿钧老祖，别提多憋屈了。 这大殿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几员陌生的面孔，看一眼鸿钧老祖的眼神就能知道殿内这几个人定然是扶桑的眼线。 搞的昭月原本是想来同鸿钧老祖吐个槽，还得一本正经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端着架子大有一副你天族欠我黄金万两的模样，歪着嘴不管是脸上还是话音里都充斥着不满两个字。 可太难了。 “本尊只是抱怨一下，没想到老祖你这就把墨川上神送到那小院子里，不是本尊絮叨，那院子庙小装不下这么多人，你们昆仑宫和九重天的做事方式也未免太暴力了些。” 她一脸不快，目光所及之处，几个昆仑宫小辈弟子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只见鸿钧老祖嘴角微微一扬：“昆仑宫向来好客，不愿因为怠慢了月尊而被天下耻笑，还望月尊多担待几分，若是还觉得有什么不周全，月尊但说无妨。” 昭月干笑了一声，更是不快。 夕阳西下，昆仑宫的寒风入骨三分，天边泛红的刹那，扶辰心里的气就更大了一层，按照往昔的规律，酉时起，四支脉一天的课业就当要结束，也就是说，墨川他要回来了。 这个男人自从出现起，就没让扶辰觉得省心，看到他就莫名的冒火，总觉得他要趁人不备对昭月下手一样。 合上书，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天下表率，就连感情上也要表现的不那么明显，才称的上他天族太子的名号。 直到俊疾山上那一次相遇，他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求而不得。 那种急切的心情，想要在四海八荒将那一个人寻出来，好好珍惜好好去爱的愿望，不管曾经保持的多么理智的他，都在那一瞬间败下阵来。 在感情上，他真的觉得他失败的很，认错人，吃心错付，远比被扶桑背叛，死的不明不白还要更加痛苦。 那前生种种，对于扶辰来说，就像是甩不掉的黑历史一样，让他对现在好不容易才留在他身旁的昭月格外的珍稀与关注，当墨川出现的时候，几乎是不出意外的点爆了他最害怕与担心的东西。 若是此生再同昭月擦肩而过，他还真就不如一百年前死个彻底好了。 免得心碎一片，无处安放。 如今的扶辰，对于天下而言，不过是四海八荒里，远在不笑川狐族一脉中最小的皇子，狐族势力单薄的很，整个九尾狐一脉，满打满算扯上七大姑八大姨，也就八个人，倒显得狐帝这来路不明的儿子，真实的身份到底如何都不那么重要了。 相比之下，也远远没有在九重天那时的沉重与复杂，不需要头顶天下第一战神的光环同时，还得考虑九重天的利益，还得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是天族的太子。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甚至连一个字，都会被天下解读。 想现在这样只需要考虑昭月和自己，简直就是曾经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曾经他一个人为了灵女而同天族的老臣们几乎正面交锋，若不是他是唯一的嫡子，恐怕那群老家伙也不会这么轻易的点了头。 再回眸，当年的自己真是傻出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泽，尤其以绿色最为显著。 被扶桑扣上层层叠叠的绿帽子，沦为四海八荒的笑柄，可怜至极。 他端坐在屋里，沉沉出一口气。 这昆仑宫的客院，金色珠帘在夕阳下泛出片片朱红，屋内无比华美的物什上，雕龙画凤，景泰蓝的净瓶中，一朵干花渐渐绽放，那一瞬，院门的另一侧，墨川的身影几乎是卡着时间点，问问的出现在那里。 一身黑衣，气宇轩昂的他，黛色的眉峰，柳叶上翘的眼尾，小冠高竖，面无表情的迈过院子的门槛，在目光投向扶辰的刹那，嘴角透出丝丝笑意。 明明是笑，却让这院子里的空气一下就跌到了冰点。 他几乎是毫不畏惧扶辰那充满敌视的目光，径直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凉唇轻启：“怎么，一天了，皇子都还没缓过劲？” “哼。”扶辰冷冷回应，白了他一眼，“上神倒是春风满面，得意的很。” “嗯。” 这正了八经的一声回应，刹那间就让扶辰堵得慌。 好似是为了让他更堵一些，墨川似笑非笑的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熟悉的盒子，放在扶辰的眼前：“方才为了给月尊新做些枣花酥，耽误了时间。” 而后，他微微转后看了一眼屋内：“看来月尊不在。” “听闻你要住在这里，定然是去找鸿钧老祖抱怨去了。”说完，他凝这那小盒子里的枣花酥，冷笑了一声：“上神还真是十八般武艺都拿出来了，这枣花酥竟然做出了九重天御厨的水准。” 就见他微微一笑：“面对皇子这样什么都不会做的对手，若不能扬长避短，怎么能博得月尊一笑。” 好一个同什么都不会干的扶辰扬长避短的套路，面前这小狐狸的脸都黑了一半，空气中的氛围一时间相当诡异。 扶辰冷哼了一声，看着那枣花酥：“上神一向以天下安定为肩头重担，以八荒太平为行事准则，今日怎么突然就听了天君的话，说搬来就搬来了？” 墨川轻垂的眼眸中映出扶辰双手抱胸坐在那里的模样，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可曾想过，若我不来，天君便会派更加难以对付的人来。” 这倒是让扶辰微微一怔，这昆仑宫难不成还有人比墨川上神更加难缠？ 他几乎是带着一丝诧异，看着墨川的双眼：“上神谦虚了，当没有人比你更难以对付了。” 墨川微微眯眼，也不回应扶辰这一句埋汰，倒是从那盒子里拿出了一块枣花酥，递在扶辰的面前：“你走后，这昆仑宫错综复杂，连鸿钧老祖也自身难保，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也是合情合理。” 看着他手中俨然一个花型的枣花酥，扶辰踟蹰了半晌，接了过来。 “当年宁羽上仙对你投怀送抱无果，转投扶桑麾下这件事情，很好理解吧。” 墨川自己也拿出一块枣花酥，放进嘴里，那甜甜的味道一瞬间便在他的口中化开。 【124】他是君，我是臣 宁羽上仙这个名字，扶辰并不陌生，不仅仅因为她是山海峰的主人，还因为五千多年前一段过往旧事。 简单来说，就是宁羽想在当年还是天族太子的扶辰身上做文章，结果失败了的事情。 只是这宁羽上仙也是个狠人，当年为了扶辰，隔三差五都往纯元上神的若水峰上溜达，造成扶辰与她有些纠葛的假象，而后放出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一度惹得整个昆仑宫风言风语满天飞，最后得罪了纯元上神，被告到鸿钧老祖那里好好理论了一番。 而这个过程中，扶辰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声，就像全部的事情都同他没什么关系一样，依旧是日日安静的修学，准时出现在所有他应该出现的场合。 也因为扶辰这样平淡如水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让宁羽上仙背地里成了昆仑宫的大笑饼。 意思是倒贴都没人要。 如今这个女人再度被墨川提起来，当然有更深一层的含义。他目光落在手中的枣花酥上，好似方才的话只是一段闲话家常，并没有打算深究的意思。 扶辰双手抱胸坐在那里，细细思量了很久，冷笑了一声：“上神的意思是你若是不来，来的就是宁羽上仙？” “打着照顾月尊的旗号，定然是女性更为合适，难道不是么？”他微微侧头，看着一旁的扶辰。 这还真是让扶辰又气又没辙。 气的是这墨川明显是得了便宜卖乖，十之八九是主动请缨。 没辙是他说的确实不假，若是他不来，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的人基本可以板上钉钉的认为就是宁羽上仙。 这昆仑宫也好，这九重天也好，天族的心腹重地，可真是一点都没打算让昭月和扶辰两个人有点喘息的机会。 虽然扶桑现在事事的重心并不在扶辰身上，可其他让他无法避免的事情，背后都有着上古月尊的影子。 看似狐族的事已经处理的相当妥当，之前在药王谷的时候狐帝也给扶辰透了个底，为了麻痹一下扶桑，天族开春之后的八方盛宴他会亲自参加。最起码面上做到让扶桑相对安心的地步，搭眼一看天下太平世事安好。 只要能给扶辰争取一点时间，狐帝定然毫不犹豫。 就像是万年前天族太子扶辰，为了狐族倾其所有一样，狐族永远都不会忘记。 向来重情重义的狐族，自那之后，就成了扶桑的另一块心病，所幸狐族势单力薄，全族只有八只九尾狐，且一向避世不出，怡然自得惯了，极少参与到四海八荒的事情中来，守着自己不笑川的一亩三分地，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至于狐族麾下的其他支脉，荒原狐族或者赤狐白狐一族，因为其天资本身有限，对于扶桑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就算是顶天不过是一个上仙，并不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可因为不笑川同月海浣花阁特殊的关系，扶桑对昭月有所忌惮的同时，也肯定会对狐帝下一番功夫。 墨川看着他沉默不语，眉头紧皱，半晌都没有个回音，又淡淡笑了起来：“若是让宁羽上仙知道你到底是谁，天君知道这件事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 看着他轻松的容颜，扶辰微微一笑：“难道墨川上神知道，扶桑就不会知道了么？” “他是君，我是臣。”墨川淡淡的说，微垂的眉眼睨着扶辰那毫不意外的神色，却又补了一句:“但君若不问，臣也无需多言。” 扶辰冷冷一哼，没有接话。 “毕竟。”墨川就像是故意的一般，似笑非笑，“你是上古月尊的徒儿，你惹上麻烦，就同上古月尊惹上麻烦是一样的吧。” 对于他的这一番说辞，扶辰几乎毫不意外。自己现在这狐族皇子的身份，根本就不会入他墨川上神的眼。但昭月，那让墨川上神另眼相待的上古月尊就不一样了。 说是不想让他惹麻烦，其实也就是不想让昭月为难。 倒是符合墨川一贯的行事风格。 “你当真放的下灵女？” 没有任何预兆，墨川突兀的问出了这句话。 在他的眼里，这个天族太子对那个无比普通女人的喜爱，应当用四海八荒人尽皆知来形容，向来冷漠的扶辰竟然毫不掩盖对她特殊的喜爱，几乎将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都呈现在了她的面前，甚至不惜与天族一众老臣对立。 这样的一个男人，突然之间就对那个女人没了任何感情，淡漠如水，丝毫对她不感兴趣。 墨川一直抱有疑惑。 扶辰睨了他一眼，斩钉截铁的点头:“她夺走了本应属于昭月的东西，她获得的所有东西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属于她。” 他停顿了半晌，看着墨川的眼:“浚稽山上那个救了我命的女人，可不是灵女，而是当时还并不会流利讲着天族语言的昭月。” 扶辰有些落寞的，淡淡笑了一声:“灵女并不知道我在浚稽山上遇到的人是个哑女，而我若能再仔细一些多察觉一些，可能很多事情都将就此改写。” “不。”墨川迎着他的目光，“纯元师姐曾有言，帝君有一命令，若不到天下颠覆，八荒陷入战乱的泥沼，月海浣花阁以及上古月尊的存在永远都是传说。” 他笑着看着扶辰，又递给了一块枣花酥:“若没有荒原之役，你就算掘地三尺，也一样寻她不到。” 扶辰心中不爽，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容颜，冷哼了一声:“上神倒是清楚得很。” “你小叔叔我比你多活了五万岁，又不是插科打诨混过去的，自然清楚的很。” 扶辰更是不悦，脸色黑了一层，冷笑道:“世间可未曾听闻哪个小叔叔训诫侄子能把人打的皮开肉绽。” 话音刚落，就见昭月迈过门槛，看着屋里两个端坐在桌旁的人，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 那笑容很是勉强，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谁被打的皮开肉绽？” 墨川起身行了个礼，看了一眼扶辰:“在说几万年前昆仑宫一个熊孩子。” 说完，笑意深深的看着扶辰:“当比狐族皇子如今更年幼一些，领着一众师兄弟……” 扶辰微微一愣，忙摆手道:“师傅今日累了一天，快坐下吃些枣花酥，上神亲手做的，味道实属尚品！” 墨川笑意盈盈，看着他写在脸上的一句话:你敢说出来我就宰了你！ 【125】命运的齿轮 昭月迟疑犹豫了半天，伸手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颇有兴趣的继续问：“带着一众师兄师弟然后呢？” “哪有那么多然后，专心吃点心。”扶辰黑着脸，很是不悦的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事情呢，还就偏偏追着这一茬不放了是不是。 当年自己少不更事，与同期的两个少年错将比自己年岁还小的师妹错当成了师弟，带着人家在昆仑宫一众男师兄沐浴的净身河里摸鱼抓虾…… 被撞了个正着的墨川上神打的皮开肉绽。 这大概就是扶辰最惨的黑历史，同期的两个少年，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云钰，另一个是两百年前死于非命的他的另一员副将，小氏族出身的苏白。 现在想起来，当时在药王谷的时候昭月曾经与他说起过，说几百年前她见他只身一人被敌方奸细孤立在天族之中，便想着法子与他身边的副将接触，这苏白便是其中一人。 只是天命难为，就像是个魔咒一样，昭月先后接触了他身边八员副将，竟然全都死于非命。 逼得她抽出云钰大将军尸身上的一根翅骨，再造了一个傀儡身体，化名骨千丈，希望能够帮上几乎已经是被蒙上双眼的扶辰。 可扶桑宁可错杀不肯放过一个，用那般阴毒狠辣的手段将他绑在灭龙柱上，随着道道天雷将他几乎害的元神尽散。 幸而昭月有所预料，才让他沉睡至同扶辰再一次相遇的时候。 想到这些曾经的过往，坐在桌旁的扶辰微微露出惋惜与怀念的容颜，低垂的眼眸中尽是苦涩的味道。 墨川也没有再多说，反倒是一起催促昭月安心吃饭，而后便转身去了偏房的屋子里，从隐隐开启的门缝中，昭月还是睨到了他极为专心的容颜。 执笔疾书，写着什么东西。 扶辰有些不满，抬手挡住了她关注的视线：“别看了，跟天君报告你今天干了什么呢。” 昭月有些诧异，渐渐露出颇为惊奇的样子，干笑了一声。 也对，以扶桑的性子，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只是让他住在这里“保护上古月尊”，若是不有点什么其他的东西掺杂在里头，那他扶桑当年凭一己之力踩着正统嫡子的扶辰，座上天君的位置这件事，就显得要么天族都是傻子，要么四海八荒都是傻子了。 也正因为他心思缜密，手段阴毒老辣，才衬的当年的太子扶辰是个傻子。 不然，从寻常人的眼中看过去，太子扶辰坐拥天下最强的氏族，最大的财富，其本人也是学识渊博，术法高强，能驾驭上古神器之首的轩辕剑，有天下第一战神的美誉。 这样的男人，怎么就会落得一个被人算计，战事未开先身死于军帐之中，而灵女受他宠爱了一千年，竭尽全力保护，给她所想要的一切，却在他尸骨未寒扭头便嫁了扶桑，成为天后？ 不是他太傻，而是他面对的对手太强。 昭月抬手，把他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掌按了下去，很是不忿的瞥了他一眼：“你们龙族，一个个都城府极深，就不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呢？” “生存所迫。”扶辰淡淡的说到。 脑海里浮现出墨川那句：他是君，我是臣。 就算是墨川，也无法违逆天君的旨意，不管是谁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大约都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是龙族的大将，而不是某一个人的大将。 “倒是你，可有准备好明日同赤日峰的一战？”昭月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层层化开，满是期待的看着扶辰的脸。 让他第一之间觉得明日的比赛定然有诈。 双手抱胸，睨着眼眸，挑着下巴看着昭月：“这件事还需要准备？” 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排名赛，他站在赛场上难道不是动动手指便可以横扫千军的绝对王者？ 昭月看他不以为然的面容，咧开嘴，嘿嘿一笑：“我明日亲自给你呐喊助威。” 她的眼眸，几乎弯成了月牙。 扶辰猜不透她的意思，也懒得去猜，所幸不为所动，该如何便依旧如何。 只有昭月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侧颜，微微笑着，却不言不语。 明日，这两个人便能第一次相见了。 世间众生的命运错综复杂，看似人人都是平行线，却不知道在尚未相遇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此生不可能摆脱的交集。那种永远无法挣脱的束缚，便称之为血缘。 这是扶辰躲不掉的羁绊。 看着偏屋里的墨川，昭月渐渐收起了笑颜，走到院子里，坐在树下的石桌旁，微微抬眼，看着已经星辰笼罩的天幕。 院外的一举一动，也尽数被她察觉的清清楚楚，她微微笑起来，从衣袖中拿出一只橘子，轻轻拨开橘皮，掰开一瓣，放在嘴里。 “看来墨川上神，也不是很中天君的意啊。” 她似有似无的一句低语，引得屋外隔墙有耳的人影微微一怔，踟蹰了片刻，消失在了无边的夜幕之中。 那橘子带着微酸的甜味在她口中晕染开，就像昆仑宫的寒凉，几乎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刺骨的很。 那一整夜，昭月终于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第一次安安稳稳的睡在床榻之上。 耳边隐隐会传来扶辰同墨川刀剑相向的叮当声，可莫名的觉得心安踏实。 但扶辰就不那么踏实了！ 偏屋的床榻上，他手上的云钰剑稳稳落在墨川的斩红剑的剑刃上，剑拔弩张的盯着墨川的眼睛，就见他微微勾起嘴角，淡淡说：“月尊劳累了一整日，皇子可别想着溜过去。” 扶辰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方才到底是谁想要溜过去。” “君子之行，何以称之为溜？”墨川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说到。 看着他单着一件睡袍，披着一件黑色外衫的模样，还真就一下刷新了扶辰对于君子之行的概念。 深夜，明月高悬，一个人悄悄咪咪的起身，只穿着一件睡衣批上一件外袍，就打算穿过厅堂去寻昭月，这是哪本圣贤书上的君子之行啊！ 白日里，当昭月推开里屋的们，看到两个男人面色疲惫的直直盯着彼此，昭月有些诧异的挠了挠头：“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昨夜睡的不好？” 扶辰干笑了一声，白了一眼墨川。 就见他恭敬的问早，而后笑盈盈的说：“皇子闹着要听故事，我便讲的多了些。” 扶辰脸色更黑，看着昭月大张的嘴巴，起身就往院外走：“上神的故事，属实不是一般的差劲。” “哦？”墨川微微眯眼，看着他的背影，“那今日换个故事讲？” 以前一后，略带杀气的两个人的背影印在昭月的眼睛里，她蹙眉摇了摇头。 【126】因缘际会 这一日，对于昭月而言，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天。 眼下两个即将相遇的人，如何相见的过程，她曾经想过一百种可能，那个孩子的存在她始终当做一个秘密，知晓其身份的人除了月海浣花阁的夜冥，与那孩子的父母，也就只剩下鸿钧老祖与昭月两个人了。 一千五百年前，昭月为了将这个刚出生的孩子，避过天下的耳目送到昆仑宫，可没少花一番功夫，为了做的像是那么一回事，甚至让夜真和扶玉两个人，真真实实的住在东荒边缘，人世边界的一处小村落，老老实实的砍柴磨豆腐，当了三年的凡人。 而后借着朋友帮助，传出这小村落里出了大妖怪的故事，而后让鸿钧老祖趁机催促着纯元上神来一探究竟。 只是没想到，纯元上神没应下这件事，倒是让墨川上神应了下来。 原本的计划里，那孩子应该是同扶辰师出同门的存在，只是实施的过程中还真就出了点不可控的偏差。 遇到他的墨川上神，如同捡到了宝贝一样，说什么都不放手，坚决不同意交给任何人，就连看出些许端倪的纯元上神都没能将他从墨川的手里抢过来。 那样的天资，说是寻常的凡人孩子，除非墨川是个傻子，不然不可能会信。 鸿钧老祖眼见墨川说什么都不放手，才终于点了下头，将他交给了墨川的赤日峰。 自始至终，那孩子的身世半个字都没有提。 之前昭月问墨川可有能与扶辰一战的孩子，墨川给出的名字，便是昭月期待了许久，最想听到的名字。 左航。 这个扶玉与夜真的孩子，扶辰的亲侄子，眨眼之间，应当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少年了。 三千年前，昭月途径南海，路过一处高耸的礁石，遇到了那个坐在礁石上，哭的一塌糊涂的女人。 衣着华贵，气质如兰。 昭月下意识的以为她要跳海自尽，倒吸了一口凉气，二话不说就把人扛回了月海浣花阁。 夜冥拧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女子，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天君的大公主，南海水君的夫人。 只是因为南海水君花心成性，侧房夫人后日就要娶第六人，她心如死灰一纸休夫，坐在礁石上感叹自己的苦命，无处可去。 不成想就被昭月这听不太懂天族话的家伙连捆带绑的弄了回来。 夜冥有些无奈，看着她只身一人坐在那里，蹙眉看着捅了娄子的昭月。 因为月海浣花阁的存在，当时于世间还是一则传闻，若是现在放她回去，不论是天族知道还是南海水君知道了，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谁知那扶玉根本就没有打算回九重天，也绝对不要回南海，自此在月海浣花阁扎了根。 眨眼不过千年，竟然同夜真私定终身，直到那之后五百年，扶玉怀了夜真的骨肉，昭月和夜冥两个人才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 才有了她费尽心思要把那孩子送到昆仑宫去修学。 因为月族人不论与何氏族结婚生子，孩子的真身都是对方氏族，也就是说，那孩子是彻彻底底的九重天正脉龙族的一员。 留在月海浣花阁，那就是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眨眼之间，便是一千多年的光景了。 除了省亲的时候左航悄悄咪咪的回过月海浣花阁之外，昭月寻思着同他也已经有个几百年没有见过面了。 当年那个腼腆的男孩子，不知道如今已经成长为什么模样。 当竞技场的大门轰然开启，天光大亮，鸿钧老祖一脸漠然的坐在最高处，睨着她与扶辰一前一后的走到场边，看着墨川规规矩矩的站在大铜锣的旁边，同他行礼。 环视着已经空无一人，原先的长老院的位置，他淡淡笑了一声：“开始吧。” 墨川转过身，看着场上的扶辰，略带笑意的说到：“我赤日峰参赛者只有一人，还望月尊弟子手下留情。” 扶辰微微一怔，顺着他渐渐抬起的右手看了过去。 那纤长手指的尽头，竞技场的另一端，一身黑衣的少年气宇轩昂的立在那里，整个竞技场霎时间爆出一阵惊呼。 “是左师兄！” “左师兄加油！” 那少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走到扶辰的面前，恭敬的行揖拜礼：“赤日峰，左航。” 那轻垂的眉眼，微微上翘的嘴角，猛然间让扶辰浑身一个激灵，那般熟悉的眉眼，那样熟悉的神情与面容，透过这少年坚毅的目光，扶辰分明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姐姐的模样。 只见他微微有些急切，上前一步的询到：“左航，你母亲是谁？父亲又是谁？” 左航不解，有些尴尬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察觉到失态的扶辰深吸了一口气，恭敬的行了个礼：“月海浣花阁，扶辰。” 之后，这原本平静的竞技场，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气息，让所有的人都艰难抵抗，极为费力的眯着眼，看着面前尚未拔剑，已然是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 趁这个空档，昭月微微瞅了一眼鸿钧老祖，就见他面带笑意，也同样看着昭月。 自纯元沉睡之后，若水峰已经五百年廖无人迹，当年阴差阳错让他去了墨川的赤日峰，如今看来倒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一千五百年的成果，终于到了检验的时刻了。 那样天资异禀，月族与龙族结合诞生的第一个孩子，被鸿钧老祖给予厚望，认为是九重天的下一任天君的少年，到底已经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了呢？ 兴许这一切，都将在今天得到答案。 昭月看着那依然是帅气阳光的少年，不由得感慨起来，不过几百年没见，这孩子已经出脱成了现在的模样，再也不是那个穿着小裙子，被她欺负的到处乱跑的小孩子了。 站在高台之上的墨川，睨着面前这一切，微微扬起嘴角，一锤落下，竞技场上回荡起开赛的铜锣声，那声音悠悠荡荡，如水波一般，冲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竞技场上，一时间风云涌动，昭月真切的看着扶辰微微皱起眉头，连连退后。 他手上那把厚钝的长剑，在此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终于明白昨日傍晚为何昭月会问他那样奇怪的问题，问他有没有准备好。 而今的情况，就算他准备好了，恐怕也毫无用处。 扶辰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这个孩子的面容上。 他想起药王谷时昭月拿给他看的那片黑色的龙鳞，一面节节败退，一边扬起嘴角，升腾出让左航疑惑不已的笑意。 昭月双手抱胸，干笑了一声：“这小兔崽子，突然就来了兴致。” 【127】颜面 对于昆仑宫所有的人来说，他们在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经历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场排名赛。 眼前的两个人势均力敌，刀光剑影中引得风云变色，昆仑宫上空层层异象丛生，时而电闪雷鸣，时而大风呼啸。 只有昭月看的懂，扶辰在用自己的方式，试探着左航，甚至还不惜让他些许，力道收了三五分。 原本扶辰那打算一口气干掉昆仑宫三座支脉的心，在此时此刻烟消云散。 面对的左航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察到原来自己也躲不过这世俗的束缚，看着自己的晚生，左右都很顺眼。 扶辰的侄子，扶玉的儿子，龙族的明日之君，他心里满满都是一股激荡起伏的情绪，一时间颇有长辈的风范起来。 昭月有些发愁，不知道当不当提醒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他若是此时输给了左航，无异于将左航推进扶桑的怀里，很明显无论如何，现在这个场合也决然不能动任何感慨之情。 最好能把左航打的落花流水，才能免于被扶桑盯上的危险。 只是会有些对不住墨川上神，若是此次连赤日峰也被打的一塌糊涂，他当免不了被鸿钧老祖和天君扶桑一通形式主义上的教训，甚至昭月都能想到墨川铁黑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甚是沉默的面颊。 而现在的墨川，几乎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场上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他有些疑惑，从扶辰的面容上他分明看到了欣喜，可动作里他却只能察觉到一次次的让步，几乎是引导着左航将他一步步逼近角落。 在昆仑宫几万年，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以及第一次见到这样状态的扶辰。 他向来不屑作假。 若是能十招致人死地，他绝不会拉扯到十一招。 今日不知为何，竟然开了这样的先例，让墨川很是震惊。 震惊的不只是墨川，高坐在上的鸿钧老祖也一样有些坐不住，眼前的场面他期待了很久，但没想到扶辰竟然会这样放水，旁的人看不懂，他可是看得清楚明白，原本微微舒展的眉眼，此时凝重了许多。 他担心的，同昭月一模一样。 若是扶辰放水输了比赛，依照扶桑的性子，定然起疑，那左航的处境就危险了。 毕竟这孩子的存在，于天下而言都是一个秘密，四海八荒无人得知龙族皇脉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多了一个世子，扶桑能坐在天君位置上百年，有个很关键的原因便是龙族皇脉现在就剩下唯一一个能够继承大统的男人。 若被天下知道还有第二个人存在，而这第二个人又受到上古月尊的庇佑，整个四海八荒会发生什么，整个九重天会发生什么，简直就是闭着眼也能想得到。 不知道会有多少对扶桑背地里有怨言的人跳出来指责他君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扶辰笑意盈盈的接下左航最后一套几乎是全力的攻击之后，两剑接触的一瞬，当他同左航的面颊相距不过十几公分的时候，笑着开了口：“还是年轻了些，再过些年，当不可估量。” 这剑拔弩张的事态之下，如此轻松的说出这样一番话语，面前的左航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看着他，渐渐意识到自己方才那样的攻击，对他而言可能只是花拳绣腿，一时间竟然有些断了思绪。 就见扶辰没给他太多细想的机会，嘴角一扬，厚钝的剑刃高高扬起：“该我了，学着些。” 而后，整个竞技场上的形式，几乎是在一瞬间逆转，方才节节败退引得四周连连叫好的左航，此刻已经略显颓势，被扶辰的剑气逼得应接不暇。 他身上幽蓝的光芒，将那邪魅的笑容衬的更是充满压倒性的力量，左航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将他的剑挡在自己身前一尺的地方。 扶辰将身子压得很低，而后，那剑光一闪，左航手中的长剑便打着旋转飞上了天。 而他的剑刃，直直指着左航的眉间，微微笑着：“你输了。” 面前的少年，露出有些没落的神色，抿了抿嘴，点了下头：“我输了。” 墨川的铜锣声，自天空中想起，结束了今日这一场打的异常震撼的排名赛。那铜锣声回荡在整个竞技场上空，整个观战台上的人群，都没有缓过神来。 扶辰的翻盘，看起来就像是眨眼之间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愣在那里，甚至大多数昆仑宫的弟子都没看明白在最后的时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上古月尊的弟子，竟然在排名赛的三个赛程日里，将整个昆仑宫的参赛弟子横扫了一个遍，甚至刷新了整个昆仑宫记录。 自从昆仑宫成为天族最重要的宝地以来，这个狐族的少年，还是第一个做到这种程度的人。 连当年的天下第一战神，四海八荒人人敬畏，手执轩辕剑的天族太子扶辰都没有做到，他却这样轻轻松松的完成了。 九重天上玉清殿，随着扶桑重重拍在桌案上爆出的那一声沉闷的声响，连四下天光都抖了几分。 群臣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站在那里。整个玉清殿安静的异常，扶桑的怒意尽数写在脸上，一双眼眸瞪着面前所有的人。 “奇耻大辱！”许久，他一声低吼。 龙族存于天地之间已经四十万余年，这昆仑宫少说也有三十五万年以上，还是头一回被外族人横扫了三个山峰，并且是以一天一座这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将龙族的颜面撕扯的干干净净。 “老祖。”他侧过头，看着沉默的站在那里，低头不语的鸿钧老祖，脸上的怒意更是升腾翻滚，“龙族的昆仑宫，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 那声音，将玉清殿龙柱上盘着的九条天龙都惊到，微微转动了一丝方向。 看着鸿钧老祖依旧低头不语，扶桑的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将面前纯金的茶盏狠摔在地上：“你们一众老臣！就容的下别族在龙族的脑袋顶上放肆！？” 面前所有的人，齐刷刷的跪在了那里：“天君息怒。” 扶桑深吸了几口气，冲着面前的人吼道：“滚！都给我滚！” 鸿钧老祖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殿上怒不可遏的扶桑，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128】一语道破 自玉清殿里出来，太白金星和太上老君，神神秘秘的凑过来，拦住了低着头准备回昆仑宫的鸿钧老祖，压低了声音：“老祖，那狐族少年……” 却见鸿钧老祖比了个“嘘”的手势，而后点了点头。 面前的一众人，好似明白了一样，啧啧咂嘴。 太白金星捋了把花白的胡子，一边摇头，一边感慨：“昆仑宫向来海纳百川，发扬着天族包容并取的精神，怎么到了这一届天君这里……” 一旁的太上老君赶忙拍了下太白金星的胳膊肘，慌忙挥了挥手：“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鸿钧老祖轻叹了口气，干笑了一声：“各位，别问了，老朽可是寸步难行。” 但面前的两人丝毫都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样子，扯着鸿钧老祖的胳膊肘，往一旁又走了几步：“老祖真是辛苦了，这次昆仑宫出了这事情，我们几个还是站在老祖这一边的。” 太白金星一边说，一边拍着鸿钧老祖的手背，表情很是复杂。 而今这一切，同百年前那个以包容并取闻名于世的天族，可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昆仑宫内原本外族弟子就占了大约三成，优秀的人并不少，为什么龙族就不能输给别人的氏族呢？ 曾经的天族，就算是在这样的比赛中战败了，也会感谢别的氏族愿意千里迢迢倾囊相授，让整个天族意识到他们的不足，而后加以改正，在四海八荒才能走的更为长远。 如今扶桑的愤怒，就好像曾经的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一样，将天族几十万年的方针一口气推翻了。 旧臣们又怎会买账？ 四海八荒，但凡强盛的大氏族，都是长寿且多子民的，天族亦是如此。不论是坐在云清殿里的几代天君，还是殿内的臣子，若非应劫与疾病，并不存在更新换代。 老天君坐镇天族十万余年，而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才有了现在扶桑的位置。 但这并不代表老一辈的天族臣子都换了个干净，一如太白金星，一如太上老君，甚至还有几朝元老的鸿钧老祖。 那些老臣越多，越是会将历任天军比较个一二。 这也是鸿钧老祖在玉清殿上不言不语的目的。 扶桑的专横，专权，唯我独尊的思想释放的越是明显，这玉清殿上对他不满的声音便越是高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扶桑越是膨胀，当左航站在天下面前的时候，才能越是一举将他彻底击倒。 那一日，当鸿钧老祖自九重天返回，看着站在殿内低着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的曾经的长老们，冷笑了一声：“一个个，平日里拉帮结派互相诋毁，心思从来都没放在弟子的教学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睨了一眼面前所有的人，拄着拐杖缓缓走到大殿的正椅上，深吸了一口气：“被人踩在脚下，左右碾了几次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 殿里的人，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我知道你们有的人要跟我讲，九尾狐一族向来天资极高，嗯？天资极高！当杂役的天资极高是么！”咣的一声，鸿钧老祖的手重重落在椅子把手上，“别忘了半个月前你们是怎么讲的，云霄贤都没看上的杂役，借着月尊的名号耀武扬威，哼！现在，谁跟我讲讲，别说是杂役，你们手里那些花了那么久从四海八荒选拔的大才，除了左航！谁顶住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连药王谷一个杂役都没人能牵制，还一个个振振有词，说药王谷新任的大弟子昆仑宫不需要放在眼里！人家是经受了一道天雷的人！你们的弟子，谁经得住一道天雷！” 那整个大殿里的气息都有些寒霜，老祖的话如同刀子一样割在面前所有人的脸上，那些曾经光彩亮丽的昆仑宫长老们，原本是想趁着鸿钧老祖从九重天回来，问问天君有没有提到重建长老院的事情。 如今看着他面如死灰，气的吹胡子瞪眼，想必是在天君那里挨了一通训斥。 一众人低着头看着地面，谁也不敢说话。 依照现在的架势，别说是长老院重建的事情了，谁先说话怕是能当场就被面前的老祖给叨叨的口吐白沫。 其实他们心里有数，现在的天君是什么样的人，一个个都清楚的很。 被那药王谷干了几十年杂役的小狐狸横扫了天君培育了百年的昆仑宫，基本上宣告扶桑之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仅是他们长老院没能教出好徒弟这么简单，先前收了各家贿赂把一些天资不怎么样的孩子送进来的事情，若是深究，定然东窗事发。 若是说前面那是长老能力有限，确实教不出上神麾下的那种站出来便可以横扫天地的少年，那后面就纯属背着扶桑以权谋私了。 扶桑是不会容忍这件事情的。 但这些事情，鸿钧老祖清楚的很。 这昆仑宫，面上是天族的昆仑宫，但归根结底，是帝君的昆仑宫，这片大龙脉之地，是帝君的家，是帝君诞生的地方，也是帝君托付给他最重要的东西。 怎么能毁在天君的手里？ 若是他不能同天君抗衡，那便造出一个机缘，让别人促成他肃清整个昆仑宫长老院的目的。 普天之下，此事还真就唯有昭月才做得到。 也仅有昭月才有能力做得到。 被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原本应该是令人绝望的事情，可一脚迈出太极殿的墨川上神脸上却如同开了春一样，难得笑意盈盈，让站在大殿门口的昭月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这个男人的笑容，就像是扶辰一样，送给她一种肯定没好事的感觉。 就像是察觉到她狐疑的目光，墨川的笑意更深了一层，迎着她的探寻走了过去，抬手行礼：“月尊。” 没等昭月回答，他微微压低了嗓音说到：“此番月尊大胜，老祖当会给月尊摆宴席。” 昭月的眉头一紧，看着他的眼睛：“……昆仑宫输的一塌糊涂，竟然还有心思摆宴？” 墨川很有深意的睨着她不解的神色，淡笑道：“输的是天君，胜的是老祖，为何不摆宴庆祝？” 那笑意，看的昭月整个脖子根都是凉的。 【129】投石入水 面前的男人，不言不语，却将整个大势看的清楚透彻，这原本只是鸿钧老祖下的一盘大棋，而昭月只是作为一个知晓整个棋局的棋子，帮助他肃清整个长老院而已。 知道这一切的人，理应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方才这一席话，很明显，面前的男人也知根知底。 昭月看着他，半晌才开了口：“敢情是让本尊去吸引一下天君仇恨的目光啊，你们昆仑宫这宴席，还真是够呛。” 墨川双手抱胸，没有再说话。 见他不语，昭月尴尬的笑了笑，从他身旁走过，向着太极殿内走了过去。 于情于理，她现在都是要同鸿钧老祖见一面的，最好殿内有别人，还能顺便给天君做个姿态，证明自己好歹是来安抚了一把天族受伤的心灵。 虽然话说回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也确实出乎昭月的意料，她想到了扶辰会最终战胜，但是她没想到他会以这样一种高度打脸的方式将整个昆仑宫都横扫而过，方才坐在院子里，昭月一个劲的在揉自己的太阳穴，总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大条了起来。 只有扶辰心情大好，微微笑意荡漾在他的面庞上，难得安静的品茶，并且破天荒的同昭月道了谢。 “能将那孩子避过天下所有的目光放在这里，除了你，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到。”他笑着，脑海中满是左航的模样。 少年初成，英姿飒爽，实力卓绝，又是在昆仑宫修学，日后若是能坐上天君位置，也当是名正言顺，肯定大有作为。 想起他方才的模样，昭月就的眉头就更是紧了一重。 这小兔崽子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的这一番作为对整个九重天产生了多大的撼动，惹得她不得不亲自来一趟无极殿。 迈过门槛前，昭月站在那里，一声叹息，再抬头，已经是一脸坚毅，从容淡定的上古月尊，片刻之间，她收拾了心情，带着一定会被鸿钧老祖身旁那些人使绊子给脸色的心，走进了恢弘硕大的太极殿。 大殿内尚未散去的昆仑宫原本长老团的成员，看到她迈进来的一瞬，齐齐投去诧异的目光。 原本零星站着的一众人，往两侧缓缓后腿，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昭月保持着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走到鸿钧老祖身侧的一张桌旁，坐了下来，就见老祖起身，有些疑惑的站在她身前，恭敬行礼：“月尊。” 昭月微微一笑，将桌上的茶壶提起，把两只茶盏中倒上半杯温差，之后端起其中一杯，向鸿钧老祖递了过去：“本尊的徒儿年幼，血气方钢，不懂谦让和收敛锋芒，驳了昆仑宫的面子，本尊特来同老祖赔个不是。” 不疾不徐，一字一句她都说的清清楚楚，让站在台下的一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方才鸿钧老祖冲着他们劈头盖脸一通训诫，这眨眼之间上古月尊说来就来，殿内剩下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几人心里都有些没底。 鸿钧老祖依旧面如铁灰，绷着一张脸接过了昭月手中的茶盏，看起来非常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月尊多虑了，这邀请是老朽邀请的，再言之，是比赛定然会有输赢，月尊不必如此歉意。” 可这台子下面的看客到没觉出来丁点不必在意的模样来，鸿钧老祖那张脸，分明是脸色奇差，甚至带着微微怒意，让这大殿上的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独独昭月想笑。 她眉眼轻垂思量了片刻，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黑色云纹小盒，推到了鸿钧老祖面前：“月海浣花阁特制的秘药，除妖族恶咒的神凝丸，这一盒十颗赠与老祖了。” 这下，大殿里终于响起了声声惊叹，那些人伸长了脖子，看着桌上那一盒黑色云纹的神凝丸。 其实，这药对月海浣花阁而言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能让这太极殿内发出惊叹，全是因为四海八荒除了月族之外，没有人知道如何治疗妖族的诅咒。 也正因为如此，天族与妖族在荒原之役前千百年的争斗里，折损了不少天兵天将。 鸿钧老祖迟疑了片刻，见昭月依旧微笑，好似胸有成竹一般，才顺势收下了那盒对于天族来说弥足珍贵的东西。 但昭月知道，这物什落不到鸿钧老祖的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给老祖的丹药，若是不交给太上老君研究一下，绝对不是扶桑的作风。 这一点，鸿钧老祖也知道，所以他才迟疑片刻，有些担心昭月为了给自己解围，连着月海浣花阁的秘方都送了出来，会不会被天族一朝破解，而后扶桑便再也不需要对上古月尊毕恭毕敬了。 看她那般沉着淡定，老祖睨了一眼众人：“月尊将如此重要的神凝丸都赠给了我们天族，借着这个机会，按照我们昆仑宫的规矩，这排行赛后的宴席，还是当摆。” 殿里一众人，弯腰应声道：“所言极是。” 昭月看着他的侧颜，花白的头发和纤长的白胡，心中暗暗对墨川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当说他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在昆仑宫这么多年，鸿钧老祖一颦一笑他都读得懂？所以才能够极为准确的判定出老祖的真正计划，甚至连他下一步要作什么都能够猜测的如此准确。 她不由得想起扶辰的话来：敌人。 若真是敌人，那他大概是现在最棘手的敌人了。 “若是月尊没有意见，那便定在十日之后了。”鸿钧老祖微微侧头，看着她陷入沉思的面颊。 十日，对昭月来说太长了。 可鸿钧老祖既然说出这个时间，便几乎是在暗示她，不能更短，也不能先行离开。 她抬起头，微微笑着，点了下头：“就依着天族的规矩办。” 说完，起身环视了一眼殿内的其他人，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径直离开了太极殿。 十日之内，她要想办法进入昆仑渊。 一边走，她一边抬起头，看着昆仑宫东边，不远处悬浮在空中的那一座岛屿。 那里与昆仑宫其他四座龙脉山峰不同，沉浮于天地之间，却顶点没有龙脉的气息，盘桓于天地云海之间的洪荒巨兽大多绕开那座岛屿，而斑斓靓丽的神光，也没有将它含在其中。 那极为不起眼的浮岛，便是昆仑渊。 【130】风暴前夜 那里便是帝君诞生的地方，四海八荒至阳至刚的核心，以及其他三千位面世界的交汇处。 若是说地上生灵在长久平和的时间里，渐渐悟道证道而成仙成神，那太古帝君就不太一样了，他是混沌之初，天地分化之时便自昆仑虚中诞生的大神祗，从灵识之初，就是这世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他有很长的时间，都带着尚且年幼的昭月住在上古时代的昆仑宫。 若是说岁月是长久的河，那昭月的记忆顺着这条河向上，这河流的发源也已经渐渐模糊不清。 最初的最初，到底是何种机缘巧合，又是何种羁绊，让昭月自从有记忆起的第一眼，便是太古帝君背手而立，站在她面前，迎着朝阳的一个剪影。 到底是天命的缘分，还是有冗长的故事，都已经无从考究，谁也不知道最初的最初到底在哪里。 着眼当下，才是昭月现在最优先考虑的事情。 但是墨川，这个不知道到底是站在对立面上，还是站在自己阵营身旁的男人，此时真就让她隐隐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不应该这么早的透露给他自己要去昆仑渊的事情，就算是试探他，也不应该如此正了八经的给他一个真实的目的地。 若他真的敌人，是对手，那很明显，这个人和扶桑应该是同样难对付。 如此敏感，并且因为远离九重天反而更容易监视到她的一举一动，可谓是防不胜防。 她微微低头，看着青石板的路面，有些惆怅的望着天际。 原本，在她的计划里，不过就是自己同夜冥他们住在月海浣花阁里，度过漫长且无聊的三十年后，就能再一次见到渡劫归来的太古帝君，而后，江山如常，一切如曾经那般安静美好。 却不想个中变故如此，弄成现在这个不得不站在四海八荒面前的模样，不得不顶起天下的脊梁。 昭月叹一口气，总觉得自己原本可以岁月静好做个安分的传说就好了，现在就像是老谋深算的狐狸一样，一举一动都想到其中牵扯，想到四海八荒芸芸众生。 光是想一下，就觉得沉重。 那昆仑宫的小院子，人参果树光秃秃的立在院子里，显得现在坐在它粗壮树干上的扶辰特别的突兀，墨川早些时候已经回来，坐在偏房的桌前，一本一本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昭月一踏进院子，就觉得这院子里的温度明显低了好几度，下意识的咧了咧嘴，紧了一把身上的狐裘。 抬起头，看着扶辰盘腿而坐的模样，拧着眉：“大白天的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扶辰自上而下的白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我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长老院都赔进去了，还守着这座小院子。” 昭月干笑了一声，低着头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一脸感慨的睨了一眼偏房的门缝，压低了声音：“我去太极殿之前，碰到了墨川上神，他说，老祖将了天君一回合，要给你摆宴庆祝。” 扶辰微微眯眼，低着头看着坐在石桌旁的女人：“天族臣子又不都是傻子，被人看穿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看穿了么？”昭月有些不可思议，抬起头侧着脑袋看着树上的人。 扶辰品着她问出的这白痴问题，蹙眉迎着她惊奇的目光，像是看傻子一样比昭月更加惊奇：“你觉得我看穿没有？！” 就见她一本正经应声到：“嗯，我觉得你没有。” 扶辰大张着嘴巴，半晌都没冒出声音来。 “所以我们还需要在这里呆十天。”她的指尖轻轻敲在石桌上，“说正事，纯元上神的仙身，我觉得九重天不会那么轻易就拿出来，但是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她身上那把七星匕首，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后算一算也已经六百余年，你师父仙身现在被妖族的诅咒污染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好说。” 她抬起头，看着树上的少年：“你要先有个心理准备。” 扶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昭月知道他心里有些难受，叹了口气：“若是九重天不交出来，我就只能实话实说，将目前我们猜测的妖族目的和盘托出，扶桑虽然登上天君位置的手段不光彩，但应该不是个傻子，其中利害应该清楚的很。” “你觉得妖族是要复活谁？” 扶辰的声音很沉，不疾不徐，直戳要害。 昭月思量了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妖皇。” 当年荒原之役上，黄泉一套诛仙将他形神具陨，按说没有可能复活。 但是，妖族的灵识本就同天下其他氏族不同，若是用了和狐帝复活扶辰一样的方法，难保不会再临世间。 扶辰双手抱胸，沉吟到：“这些事情，先告诉墨川。” 说完，他抬眼看了一下偏房的门：“天下大义，还是君臣礼节，就让他自己去掂量吧。” 昭月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却淡淡的点了头。 在昆仑宫，除了能够信任鸿钧老祖之外，任何人对昭月而言都是陌生的，但扶辰不同，除了九重天，他最熟悉的就是昆仑宫了，若是他这样讲，那就一定有这么做的必要性。 她看着面前的地面，叹了口气。 此时，四海八荒的对立面，妖族不落渊将军府内，良思思的手中是一纸红色的书信，她错愕不已，浑身微微颤抖，看着站在门口，背靠着门框的向玉林。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抬手拍了好几下自己的胸口：“这天君未免欺人太甚！竟然将妹妹的额间血取走。” 另一旁，坐在八仙椅上，看着手中茶盏，带着一直眼罩的妖族大将军向志明，冷哼了一声：“当年你这妹子听我一声劝，做个妖后多好，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样子。” “哎呀，你就别抱怨了，赶紧想个法子吧！”良思思将信件放在桌上，有些责备的看着向志明。 就见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思量了些许：“为今之计，只有让她带着那孩子，想办法从九重天的眼皮子底下溜回来了。” 却见向玉林靠着门框，冷笑了一声：“说的容易，那孩子现在是天族的太子，招摇过市，那么容易就能带到不落渊的么？” 大将军向志明看着他的侧颜的剪影，沉思了许久：“她带不回来，也不要紧，我们就想想办法，从昆仑宫偷一个人的仙身回来。” 他看着向玉林，嘴角微微勾起。 【131】墨川这人太敏锐，不好忽悠 一整夜，扶辰和墨川两个人几乎都没合眼。 面对面盘腿坐在那里，剑拔弩张，生怕谁一不留神就跑了，而扶辰也终于有机会同墨川好好讲讲，有关于他们来昆仑宫这七七八八的杂事了。 月上三更，他凝着墨川那张黑脸，思量了许久到底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左右都觉得突兀，半晌，终于是冷哼了一声，开了口：“纯元没死。” 他前后思量了那么多，最终却依旧是单刀直入的说了出来。 原本坐在他面前还稍有困意的墨川，此时的眼眸里，却见到了一丝惊讶的光。 纯元上神，太子扶辰的师父，墨川上神的亲姐姐，六百年前在穷奇道一战后陷入沉睡，四海八荒所有的药师都说她死了，连药神云霄贤都摇着头，无力回天。 若不是有太子扶辰一句话，她的仙身早在六百年前就应该葬在了无妄海，也不会在昆仑宫安放到今天。 而面前的这小狐狸，太子扶辰的再造之身，方才却说她还没死。 若是墨川没有一点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他面上崩的滴水不漏，扶辰倒是先舒缓了许多，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转过身躺在床上，将被子一扯，盖在身上。 墨川微微蹙眉，这太子摆明了是吊人胃口，抛砖引玉的来这么一句，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一整晚，墨川都像是中了扶辰的魔咒一样，满脑袋都是纯元上神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是身为天族太子的他放不下纯元已经死了这件事，所以才保存她的仙身至今，却不想事情竟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第二日，天光大亮，扶辰照常起来的时候看着墨川依旧安静的坐在窗边，像是一宿没睡，依然什么都没说，将云锦霓裳穿在身上，面向铜镜，眼角的余光却看着有些发呆的墨川。 思量些许，他还是决定一字不提，自顾自的走出门，在寒风阵阵的院子里拔出云钰剑，练习起了昭月教给他的十个招式。 墨川极为少有的，是三个人中最后一个出现在正厅的，送早膳的洛尘看到他的时候，端盘子的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猛吸了一把鼻子，赶紧将目光移到别处。 昭月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拿出玉笛子上下敲了敲洛尘的身子骨：“嗯，看来恢复的不错。” 听到这句话，洛尘赶忙放下手头的碗筷，恭敬的行了个礼：“多谢月尊出手相助，我这病秧子一样的身子，这些天确实好多了。” 白色云纹的衣衫，金色的腰封，以及头上那根金色的发带，将面前几近痊愈的少年衬托的颇有一番气质。 她点了点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青瓷小瓶子，拔开瓶盖，轻轻倒了一颗极为不起眼的黑色丹药出来，伸手递在洛尘的面前：“来，把这吃了。” 看着面前的昭月，洛尘狐疑的瞅了瞅她手心里的药丸，斜着眼瞄了一眼另一侧站着的墨川，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将那药丸接了过来。 可没放进嘴里，倒是看起来犹犹豫豫，好像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一样，抿了抿嘴：“这……” 昭月抬手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吃了。” 洛尘尴尬的笑了一声，将那药丸放进嘴里，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哇，月尊，这什么东西，好难吃！”洛尘表情扭曲，扯着脖子看着昭月。 她一边转着笛子，一边笑嘻嘻的说到：“补气养血的丹药，难吃了些也是正常。” 洛尘咧着嘴，小声嘟囔了起来：“哪是难吃一点啊……” “嗯？”昭月故作没听清，疑惑的看着他的面颊，就见这少年赶忙行礼，往后退了两步。 “月尊请用膳。” 之后，头也没回，赶忙从这屋子里溜了出去。 昭月看着洛尘慌慌张张的模样，轻笑了一声：“你这做师父的，是干了什么事情，能让徒儿这般惧怕你？” 墨川不言，轻叹了口气，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目光炯炯的看着面前的昭月。 那如黑曜石一般透彻的眼眸，落在昭月身上，引得她有些不太自在，眉头拧了起来，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侧。 许久，墨川才淡淡问到：“月尊方才的药，可丝毫不像是补气养血的药。” 昭月尴尬一笑，刚要开口解释，就见墨川压低了声音，抢在她出声之前打断了她：“就像是月尊来昆仑宫一样，看起来可不像只是来游山玩水的模样。” 他话里有话，看着昭月的面颊。 此刻的昭月，脑海里转了好几圈，迷糊了些许才意识到应该是扶辰昨夜说了些什么。 她微微端正了身子，笑意盈盈的应到：“既然上神都这么问了，本尊也不瞒着上神了，在说这些事情前，本尊想先问问上神，可否了解天族与恶蛟族，六百年前在穷奇道的那一战？” 墨川看着她，没有说话。 昭月虽然觉得无趣，但还是将话说了个透彻：“当年穷奇道一战，面上是恶蛟族反叛，天族出兵讨伐，但三途川阎罗殿里，恶蛟族阵亡将士投胎入轮回前的走马灯里显示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看向墨川，右手的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压低了声音，淡淡说到：“真相是天族背信弃义，夺走了恶蛟族世代镇守的上古神器之一的崆峒印，恶蛟族不得已将自己全族血祭，用全族人的灵魂寻回了崆峒印，将他锁在了这四海八荒的一角。” 昭月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墨川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与动作，但其内心的震撼远远超出能够表达出的范畴，他几乎用了很久才听清楚，听明白，理解到昭月说的是什么意思。 面前的女人看着他的眼，有些调侃的叹了下气：“至于妖族，一来是趁火打劫，想趁着天族和恶蛟族打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夺了崆峒印，另一方面，妖族同天族的某一个人有一笔交易。” 昭月淡笑着，睨着他的面颊：“交易的内容便是，用太子扶辰的躯体，作为未来在荒原之役上复活妖皇的容器。” 话音落下，墨川眼眸低垂，用了很久才理清楚昭月这话里无比巨大的信息量。 许久，才转过头看着她：“所以，纯元还活着？” 昭月淡淡一笑，抿了抿嘴：“以鬼族人的身份活着，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心意。” 【132】抉择 很久很久，几乎昭月都快要坐累了，墨川才终于微微动了一下，如释重负一般笑了出来，用他那极有磁性的声音沉沉说到：“那就太好了。” 见他难得眉目舒展，没有绷着一张脸，昭月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一半，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但虽然如此，她的仙身可还没有气绝呢。” 这一语，恰好同前一日扶辰说的话，一一对应上。 “所以月尊来昆仑宫，就是为了这纯元上神的仙身么？” 昭月微微皱眉，对他说的这句话有些不太认同的撇了下嘴：“本尊的目的是阻止妖皇元灵再临世间，可不是什么纯元上神的仙身。” 她指尖在身侧的桌旁轻轻婆娑了几下：“对于现在的妖族来说，这将死未死的仙身，可是妖皇轮回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昭月说这些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锁着墨川的侧颜。 她有些忐忑，若是将能够复活一个人的事情如此轻易的告诉了他，以他如此敏感的神经，定然会察觉到太子扶辰有可能复活，要说昭月没有顾虑，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墨川微微眯眼，有些笑意的转过脸：“太子殿下，也是以如此的方式复活成狐族皇子的么？” 被他这样质问，她早有准备，轻笑了两声：“怎么可能，你以为起死回生，再造一个轮回之躯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么？” 昭月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一个橘子，掰开一瓣放进嘴里：“上神有所不知，这妖族虽然是想要用纯元上神的仙身复活妖皇，但是妖族本就没有来生，也没有轮回一说，自然死后也就没有走马灯，在阎罗殿里也没有自己的生死册。”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墨川：“所以妖族要复活的人，就算成功了，也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没有记忆，没有善恶。” 墨川微微凝眉：“既然如此，要纯元的仙身做什么？” “这谁知道。”昭月笑了起来，“本尊又不是妖族，本尊要是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还至于这么费劲，小心翼翼的步步为赢啊？那不是伏羲琴拿出来，弹一曲就能结束这个氏族的存在么。” 昭月一边抱怨，一边拿起桌上已经摆好的早膳，撕了一小口馒头塞进了嘴里：“本尊怕的是，这妖族会不会已经得到了崆峒印，而纯元上神的仙身，他们到底是拿去复活妖王的，还是为了作为复活妖王的祭品。” 说完，她看着墨川的眼：“百年前荒原之役，虽然本尊出手相救，天族得以安然无恙，但是，按理说最起码也折损了三十万天兵天将，若是此时妖皇复活，再宣战一次的话，就凭这昆仑宫的排行赛，本尊可不觉得天族能胜。” 她看着墨川那沉思的面容，又多说了一句：“另外，本尊能出手帮那一次，是看在轩辕剑的份上，现在九重天没了能驾驭轩辕剑的人，本尊这次可真就不会出手的。” 这些话，好似是暴雨前的乌云，低沉的压在墨川的心头，他一整天都坐在偏房的书案前，细细端详着昭月那话里巨量的信息。 先是六百年前的穷奇道一战，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恶蛟族叛乱，投奔了妖族，连当时的太子扶辰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连他，在听到昭月那一番话语之前，也都对此没有什么太多的怀疑。 因为当年穷奇道一战时，他虽然是太子扶辰麾下一员大将，但是并没有参加与那一战有关的任何事情。 他只是作为一个执行者，站在他的身侧，而那一次，扶辰说让他留在九重天。 除了这穷奇道一战的事情之外，还有妖皇的事情。 墨川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若是妖皇再临世间，妖族与天族，与羽族的一战势必卷土重来，而现在的天族，依然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应该说，现在的天族，几乎没有能够让妖族忌惮的任何力量，不管是曾经的四海八荒第一战神也好，还是太子扶辰曾经握在手里，执掌天下的轩辕剑，如今都已经不在天族，根本就没有可能成为天族的战力。 而作为上古月尊的昭月，也确实没有再一次出手相助的必要性。 若是说她们两个人来昆仑宫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便是为了天族，以及为了天下。 个中厉害，墨川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一清二楚。 眼眸轻垂，看着桌上的纸笔，他思量了很久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当不当告诉扶桑。 扶桑是君，墨川是臣，他接下的监视昭月一举一动的任务，她说的这些事情，似乎与监视的任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 他隐隐觉得，在知道狐族扶辰就是太子扶辰之后，自己的那一杆天平竟然微微倾斜，向着他曾经的将领身侧，倾斜了不止那么一点点。 墨川也有想过是为什么。 思量了很久，他只能用太了解了来解释这件事情。 因为太了解太子扶辰，所以知道他的为人处世，知道他的胸怀与抱负，知道他就算已经没了天族的身份，但绝对不会将天族往火坑里推。 夕阳渐渐笼上天际，天边残缺的云朵上，覆着层层血红的光辉，墨川身前的书案上，也尽是那透着苍凉的颜色。 他提笔，深吸了一口气，写下“今日无事，照旧”的字样。 当他推门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背靠着门扉站在那里的扶辰，他没有抬头，双手抱胸，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着：“希望你信里的内容，不会令你后悔。” 说完，他侧过头，微微扬起，自下而上直直看着墨川的面颊，没有表情，却透着深深的决绝。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而后走到院子里，朱红的天空下，墨川手上的两封信，化作两只鸽子，飞向了不同的方向。 许久，他回过头，看着扶辰：“既然是夺舍，为何不夺一个龙族的身子？” 这突兀的一句话，问的扶辰有些发愣，轻笑了一声，有些调侃的笑了起来：“第一，不是夺舍，第二，我没得选择。” 院子里，寒风中，人参果树下，两个人就那样对视了许久，而后，所有想说的话语，随着地平线上最后一丝日光的落幕，一同归于无边寂寥的夜空之中。 【133】寻常女子和不寻常的男人 那一日，到最后，扶辰也不知道墨川的两封信里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一连好几日都绷着一张脸的男人，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抉择。 对于他而言，眼前的女人和拥有着天族太子灵识的狐狸扶辰，与自己尽忠效力了几万年的九重天，到底谁更加重要一些。 他不愿意背上反叛的骂名，但，也更不愿意毁了他珍惜的天下。 那信，除了写给扶桑汇报昭月每日都在干些什么之外，另一封则是写给太上老君的，那封信里，以龙族皇脉的身份，询问了太上老君六百年前穷奇道一战的始末。 夜幕深沉，九重天的星空满是璀璨的星辰，那只信鸽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当太上老君注意到它的时候，近乎已经接近凌晨。 他下意识的将那信鸽藏在以自己的衣袖中，生怕这一幕被谁看了去。 借着星星点点的宫灯，那信鸽在他宽大的袖摆中还原成了一封娟秀小字的信函，他自上而下看了很多遍，原本就枯槁的额头上平生了几根新的皱纹。 穷奇道一战，这事情当年他也想查，却没能查下去，而今竟然被墨川上神再一次提到，尘封在心里的许多个疑问，再一次笼上了他的心头。 思量了片刻，那封信在炼丹炉熊熊的火焰中化作了灰烬。 他抬头看着殿外深邃的夜色，微微觉得这九重天的太平日子，恐怕要见了尽头。 那一夜，九重天依旧温暖，昆仑宫依旧寒凉，早上第一缕朝阳射穿它头顶云朵的时候，昭月依旧睡的很沉，而扶辰和墨川，早就已经坐在那里，彼此不太开心的对望着。 那狐耳的少年，双眼紧闭，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一手搭在云钰剑的剑柄上。 屋外那陌生的气息已经停留了一整夜，不管是他也好，还是墨川也罢，这一整夜便又是彻夜未眠。 “龙族，向来礼待八方，什么时候竟然也用上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些字眼来。 而墨川就像是没听到一样，闭着眼，端坐在另一侧。 扶辰心中不满，却并未多言，毕竟说的再多，面前的男人也无力扭转。 倒是昭月，整日被人这样监视着，竟然还能睡的这般深沉香甜，坐在屋子的正堂里都能听到她略有鼾声的呼吸。 扶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太子现在聒噪的很。”墨川微微抬眼，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看着扶辰：“当年惜字如金的太子殿下，如今就像是个弃妇一样停不下来了么？” 扶辰不悦，看着他的脸：“要说惜字如金，还当是墨川上神。” 他冷笑了一声，有些歪酸的看着墨川：“你这是得不到她的青睐，到处乱开炮啊？” 却见墨川睨了他一眼，从乾坤袋里一板一眼的拿出四样物什，摆在扶辰的面前：“我问了云霄贤，月尊最喜面食，便做了个新花样。” 看着面前的阵仗，扶辰顿时有些傻眼，这墨川竟然还有这种闲工夫，将馒头捏出了新花样，这面前摆着的四只馒头，分明就是四只憨态可掬的九尾狐摸样。 那捏的惟妙惟肖，单从这雕工手艺上来讲，堪称一绝。 扶辰的嘴唇一张一合许久，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见他没了话语，墨川的心情莫名大好了起来，几乎是将盈盈笑意荡在脸上，看的扶辰越发的不爽。 许久，他冷笑一声：“你根本不懂她。” 墨川侧过头，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笑意更深了几分：“别挣扎了，抓一个人，先抓她的爱好和她的胃，跟你说你也不懂。” 不懂两个字，着实让扶辰恼火，手上云钰剑的剑柄摩擦了很多下，干瘪的笑了两声：“你竟然把她当成寻常女子。” 墨川点了下头：“月尊怎会是寻常女子，那般霸道刁蛮，那般恢弘气度，寻常女子哪个能及她三分？” 坐在他对册的少年白了他一眼：“唯有不寻常，才配得起不寻常。” 话音刚落，却见院外一道白光，如流星一般直直落在屋门口，一道黑影伴着一声鸦鸣，在正厅盘旋了一阵，落在了扶辰的肩头。 原本还因为墨川而一大早就低沉的心情，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了起来，这乌鸦脑袋上硕大一颗红宝石，一看就知道是三途川的信。 果然，它睨了一眼墨川，将嘴里的三封信吐了出来，落在桌上。 看着面前的信件，牛皮信封右下角一个红圈圈着的“黄”字，扶辰的头皮都紧了些许。 墨川双手抱胸，似乎对于他方才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趁着扶辰看信的空档，调侃道：“你是不同寻常，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小，属实不寻常。” 当扶辰将面前的那封信看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脑袋都快要冒出青烟了，极为不屑的笑了一声，将手里的信推在墨川面前：“来，是男人，就看信。” 他眉头一紧，狐疑的看着面前的扶辰。 就见扶辰挑着眉头，将手上的信抖了两下：“是男人，就看信！” 他口气坚定，又重复了一遍。 见他如此执着，墨川一把将那信页夺了过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墨川的脸色逐渐发黑，被满脑袋充斥的地狱之声震得耳鸣不已，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一句话也没听清楚。 放下那信纸的瞬间，扶辰清晰的看到，他脑袋上腾出了丝丝青烟。 看着他那有些失神的模样，扶辰倒了一杯水，推给了他：“看来你也没读出个所以然。” 墨川干笑一声，看着他的脸，目光却直直落在了他身后昭月的身上。 就见她一身睡衣，披着狐裘，挑着眉像是看两个嬉闹的孩子一般，微微嫌弃的睨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这本尊的信说拆了就拆了，现在是不是耳鸣的很厉害？” 面前的两个男人，端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昭月抬起手，一人一记清心诀，自上而下解了那偷看信件的诅咒，干笑了一声，将放在桌上打的三封信一股脑的抓过来：“我月族的信，私拆的话有诅咒的，别乱来。” 说完，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挨个看了起来，那其中一封，便是关于洛尘的事情，她一边看，眉头一边拧了起来。 那孩子，竟然是在青云崖幸免于难的，洛瑶上神唯一的儿子，剑仙的儿子。 【134】帝君的影子 剑仙青云门灭门的时候，这孩子刚刚三岁，被洛瑶藏在了密室之中，得以幸免于难。 这下昭月发了愁，这事情当不当告诉墨川上神，又成了她心头一个结。 这世间守护四海八荒的十一位上神，彼此之间都有着过命的情义，洛瑶虽然已经羽化千年之久，可毕竟是曾经与墨川一起战斗的生死同伴。 昭月不动声色的将那封信收好，放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眉头微微皱着，面颊上隐隐透出些许凝重的神色。 除了这有关于洛尘身世的信，还有一封借由黄泉的暗鸦送来的，夜冥的信。 这透着檀香味道的信纸上，夜冥洒脱的文字跃然纸上，昭月一边看，一边微微抬头，睨了一眼墨川:“这天族的八方盛宴，本尊今年是躲不掉了？” 八方盛宴，天族十年一度的大事情，邀约四海八荒各个仙门的代表，打着共同交流沟通的大旗，实际上是拉拢小仙门，并威慑大仙门。 按理说这样等级的宴会，年年都是于九重天上的玉清殿举办，但从刚才夜冥的信上来看，今年天君请帖里给出的地点，竟然是在这北荒以北的昆仑宫举行，而昭月次次都寻着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去参加，今次就明显不那么好使了。 而今四海八荒，谁人不知上古月尊本人就在昆仑宫，还带着她那个闭门弟子，以一己之力横扫了昆仑宫所有参加排名赛的弟子，创造了昆仑宫的新历史，令鸿钧老祖老祖颜面扫地。 昭月微微睨着墨川的双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颇有一番调侃的味道。 而面前的男人淡淡一笑，应声道:“看样子我的意见被君上采纳了。” 听到他这么说，昭月倒也不觉得奇怪，蹙眉苦笑:“上神可真是下的一局好棋，本尊向来不善于应付这样的场合，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嘴脸，怕是要污了这片自洪荒之初便清澈明净，至阳至刚的风水宝地。” 却见他低下头，眉眼轻垂，沉吟道:“祸兮福所福，月尊不觉得这是一次好机会吗？不觉得越是危险便越是安全吗？” 昭月没有接他的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脸。 直到扶辰伸手，将桌上放着的墨川做的其中一个狐狸馒头猛然抓起，掰成两半儿，很是不悦的塞进嘴里，才终于打断了昭月那迷一样的视线。 看着他莫名一股怒气的表情，昭月有些诡异的蹙眉看着他的面颊，咧了咧嘴:“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就见到狐耳少年微微有些愠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而那一刻，昭月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面前的狐狸馒头上，她几乎是震惊的看着墨川，指着面前的馒头，不可思议的问:“上神做的？” 随着墨川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昭月对面前这个男人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档次，不加思索脱口而出问到:“上神是御厨出身？！” “噗”的一声，扶辰还没咽下去的馒头，微微喷了一些出来，憋红了脸，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墨川。 他额头铁黑，却依旧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昭月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上神这手艺，用来给本尊下毒属实浪费了。” 她拿起桌上的馒头，眉头拧成了一坨，细细端详了一番。 那九尾狐的造型惟妙惟肖，除了不像是能吃的。若真是有毒，一看就是杀人越货的利器，引得昭月忍不住啧啧称赞:“这若是寻常女子见了此物，定然欢喜的很，就是不知道上神下了多大剂量的毒，能配上这般精细的雕工。” 这下扶辰憋不住了，笑出了声，略带同情地看着面前一脸铁黑的墨川，有些得意洋洋:“方才就同上神讲，师父不是寻常女子。” 墨川不悦，瞪了一眼扶辰，之后故意岔开了话题，有些突然的说:“先前月尊讲，要去昆仑渊，今日不知月尊是否有空。” 昭月微微一愣，思量了片刻:“墨川上神可想好如何支开白渊上神了？” 她并非是凭空问出这样的话语，曾经的昆仑宫三位上神，纯元，墨川，以及白渊，其中只有白渊最为特殊，并非天族，也不受天君召唤，是脱离于九重天之外的特殊的一员。 他唯一的的任务便是保护昆仑渊，天下如何与他无关，四海更迭与他无关，哪怕众神之间互相残杀也与他无关。 他本就是帝君的影子。 昭月三十五六万年的岁月中，与白渊也仅有两面之缘。一次是她尚且年幼，太古帝君亲手做给她一根发带，刚刚系上没多久，就被羽族太祖鲲鹏，自天空中一道俯冲，将那发带抢了去。 当时帝君的影子最先反应过来，对那鲲鹏紧追不舍，才有了后面帝君手执轩辕剑，为了那一根头绳，将羽族太祖鲲鹏拔的浑身赤裸，一根毛都不剩下。 此是第一面。 之后再见之时便是他领命镇守昆仑渊的那一刻，帝君的影子有了自己的名字，被太古帝君唤作白渊，命令他同鸿钧老祖一起守住昆仑宫。 而他又可以超脱于鸿钧老祖之上，不受任何人控制，仅负责昆仑渊而已。 所以白渊又被称之为大上神，代代天君无不对他尊敬有加，这是昆仑宫地位极高，扶桑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控制在手中的另一个原因。 以墨川的能力，想要将这位支开一刻钟的时间，不是昭月小看墨川，她觉得这件事连她自己亲自出马亦是极难做到。 之前虽然是跟墨川做了这么一个交换，用他的帮忙换昭月对无日峰人海战术的不追究，但其实昭月压根儿没想过他能做成此事。 毕竟以昭月的身份，进出昆仑渊，就像是漂泊的游子回家一般，白渊不仅不会阻拦，还会将门扉大开，亲自迎接她回来。 帝君的禁制令那么多，唯独昭月是个例外，天地之间与帝君有关的地方，就没有她不可以去的。 昭月回想着这些事情，耳边仿佛回荡着三十多万年前，帝君一板一眼，逆光而立，背着手，沉沉说到:“若是你，就算是将天下翻覆，本君也不过就是花些时间重新休整一番罢了。” 这样的太古帝君，又怎会在意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有没有捅娄子呢？ 【135】距离 腊月的昆仑宫，尚未结束的排名赛依旧如火如荼，只是没了扶辰的场次，连墨川也没了去竞技场观看的兴致。 毕竟先前的三次赛程里，已经将左航会夺冠这件事摆在了昆仑宫的桌面上。 此刻，他与昭月一前一后，走在依旧寒凉刺骨的昆仑宫，抬眼望了望无垠的天际。 昭月一身云锦霓裳，披着那件纯白的狐裘，与他一身黑衣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墨川微微侧过头，趁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沉吟道：“洛尘这次的病，多谢您照顾了。” 他声音低沉浑厚，将原本欣赏着昆仑宫绝赞八方景致的昭月的注意力，拉回到了他的背后，却见她轻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是剑仙洛瑶唯一的后人，劳烦上神日后多照应些。” 墨川的眉头一紧，停下的前行的脚步：“剑仙洛瑶的儿子？” 他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那黑曜石的双眸锁着身后昭月的面颊。 看她那般淡定自若，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墨川的心一下就紧了三分。 洛尘这孩子虽然是尚且年幼之时，他自青云山带回来的，可从未想过竟然还有这样一番令人称奇的身世。 看他那样的神色，昭月倒是有些意外。 她原本认为墨川应该是知晓这孩子的身世，也知道这孩子的来历，现在看来，还真就是毫不知情，自然也应该不知道他曾经被妖族所伤，灵识有所缺损。 黄泉的信中，将那洛尘的事情讲述的清清楚楚，却也没想到那孩子竟然活到了现在，在接到昭月需要他帮忙调查的请求时，黄泉也愣了许久，当最终确认这孩子便是洛瑶那个青云门灭门之时一同死在青云山的儿子时，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洛瑶，说她的儿子在那一日被墨川上神救了下来，如今同他一起生活在昆仑宫。 昭月深吸了一口气，点着头轻笑了一声：“看来上神也不知道。”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墨川身旁，压低了声音：“那孩子青云山上被上神捡到的时候，身中妖族诅咒，如今一晃千年已经过去，那诅咒已经蚕食了灵识，才会显得他身子格外的差。” 墨川有些恍惚，许久，才低下头，拱手道：“是我大意了。” 昭月歪着脑袋，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歉的模样，面前这男人将她说的那些事情当成了埋怨，引得她有些想笑：“本尊没有埋怨上神的意思，上神多虑了。” 说完，昭月迈开脚步，向着通往昆仑渊的那条小龙脉走了过去：“早上我给他的那颗药丸，哪里是什么降火清心的丹药，那药丸是月族的秘药，专门修复被妖族所伤之人的灵识。” 她顿了一下，侧过头：“但这修复，并不能做到完好如初。” 墨川微微抬眼，看着她的背影，点了下头。 “那孩子中咒时间太久，咒必然已经散了，能活下来也算是个奇迹了。”昭月边走，边从乾坤袋里拿出那个青瓷的小瓶，轻轻一抛，稳稳落在墨川的手掌心。 “灵识这东西，伤了就是伤了，就算现在修好了，也回不到曾经，他日后若是再染风寒，劳烦上神催促他去这昆仑宫硕大的医馆看病之余，将那药丸给他一颗，保他身子周全。” 墨川看着手上的青瓷小瓶，白底绘着大朵的牡丹花，指尖在那瓶子上左右捻了几下，问到：“月尊同剑仙洛瑶是何关系？” “没什么关系。”她脚步未停，许久，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哦，要说有的话，就是先前在药王谷，她跟我讲了讲一千年前青云崖上，整个青云门被妖族灭族的真相。” 墨川一愣：“剑仙没死？” 却听得昭月轻笑一声，侧过头看着他疑惑的面颊：“上神在想什么呢，生老病死乃是天地定数，死了就是死了。”昭月微微停顿了片刻，看着墨川那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但，这不代表死了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她和纯元一样幸运，虽然回不到这边的世界，但仍然可以在三途川，以另一种身份活着。” 碧蓝的天空下，悠扬小道上，昭月背对着日光，带着盈盈笑意看着身后迎着太阳，微微诧异的墨川，她披着狐裘的身影，此刻在墨川的眸子中映出她的剪影，带着微微金灿的光芒，刻在他的心上。 第一次，墨川真实的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不同寻常，真切的体会到自己同她之间好似鸿沟一般的差距，面前的女子，高高在上的上古大神祗，不管是身份上还是地位上，自己对她而言都是十足的小辈，而他在今日这一系列的对话里，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上古月尊昭月，被月族和鬼族称之为仙尊的女人，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了洛尘的事情，又是在什么时候保护了剑仙洛瑶，甚至能够着眼当下，沿着时间线倒推回六百年前导致纯元上神沉眠的穷奇道一战。 这是何等强大的，对整个世界的驾驭之力。 这样的力量，别说是墨川自己了，甚至在现在的天君身上，他都没有看出分毫。 墨川第一次，微微有了些许挫败感，自嘲一样的笑了起来：“月尊还真是暗中做了不少事情。” 却见昭月咧嘴一笑：“鬼族的情报网是四海八荒最强的，上神不会没听说过吧。” 空气中微微有些尴尬，墨川在脑海中回忆了些许，有关于鬼族情报网的事情，他还真就是一无所知。 昭月看出了他的囧态，轻咳了两声，转过身沿着那细细的小路，向着昆仑渊龙脉的方向继续走了过去：“上神对青龙门灭门的真相，就没有一点兴趣？”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墨川，将话题扯到了青龙门的身上。 就见他点头，应声道：“愿闻其详。” “上神应该知道，当年太子扶辰，寻遍天下带回来一个女子，哦，就是如今的天后娘娘，便是青龙门最后一个活着的弟子对吧。”昭月边说，嘴角边扬了起来。 墨川没有说话，看着她的背影，等着她把话讲完。 昭月轻笑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太子扶辰同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渊源，但是青龙门灭门的事情，便是因她而起。”昭月微微停顿了一下，“灵女为了掩盖自己偷梁换柱的身份，勾结了妖族大将军，赶在太子扶辰到来之前，将青龙门满门尽灭，用来抹消掉她当天真实的行迹。” 她微微笑着，转过头，看着墨川震惊的面容，逆光而立，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 【136】他唤她，月儿 墨川从来没有想过，剑仙洛瑶的青云门灭门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他看着昭月的微笑，抿了抿嘴，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她的声音悠悠传来：“按说这件事，突兀的看起来谁人都会觉得怪异，可偏偏奇了，千年之前的九重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样，甚至连不同的声音都没有，若说是太子扶辰对灵女的说辞言听计从，但天族那么多老臣，难道一个两个都是傻子？未必吧。” 墨川当然知道未必，他知道昭月到底在说什么，面前的女人，是在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来撕裂他作为龙族的骄傲。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天族是四海八荒之上最尊贵，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是至高的氏族，是受到上古一切神祗祝福的一群人。 而龙族也一直秉承着他们一贯的骄傲，将那融进骨血的对天地的尊重，还有对八方的敬畏，融汇成名为仁义礼智信的准则，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传统。 而在墨川的眼中，一直以来，龙族人都不屑于做些背信弃义的事情，更别说串通妖族了。 但方才昭月那一翻话语，无不是隐隐透出这样的意思。 毕竟，要想蒙蔽太子一个人的双眼，同蒙蔽九重天一众老臣的双眼，明显后者更加艰难。而这样浩大的工程外族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龙族自己。 昭月依旧款款而行，走在墨川身前：“青龙门灭门的事情是如此，之后穷奇道恶蛟族的事情也是如此，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什么样的人，才能将包括你在内的一众天族老臣，都蒙在鼓里呢？” 说完，昭月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墨川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自那羊肠小道的最后一阶青石板上迈过，站在一片突兀的、空旷的、满是灰尘与落叶的广场前。 广场的正中，一座石像执剑而立，威严肃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剩下的就有劳上神了。”昭月微微一笑，身上一道幽蓝光芒飘过，化作一朵月夜花，落在墨川黑色的衣袖里。 四下寂寥，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将墨川的衣摆向后凛冽的掀起，他睨了一眼四下，虽未曾见到任何人的身影，却总觉得有一股陌生的气息一直跟随，甚至到了这里，也依旧没有打算放过的意思。 昭月化作的那朵花，在墨川的衣袖里安静的躺着，不动声色注视着那陌生气息传来的方向。 墨川抬手一挥，一道结界笼了下来，将他们与那一尊执剑而立的石像，同外界隔绝开来。 他上前两步，抬起头看着石像的双眼：“我乃是昆仑宫墨川上神，来见白渊。” 就见那石像爆发出阵阵龟裂的声音，低下头，看着墨川的面庞。 它迟疑了很久，只到目光落在他发散着幽光的衣袖口子上，才将手里的石头剑落在了地上的石头缝里。 一道冲天的炫目金光，标示着前往那空中浮岛昆仑渊的龙脉，已经开启了。 墨川恭敬的行了个礼，借着龙脉的气息，微微一登脚，三两步平步青云，沿着那金色的道路，一个闪身，再抬眼，已然是落在了那浮岛的中央。 这里的天空低沉了些许，一望无垠，微微探头，便是一览昆仑宫全貌的盛景，可这里本身却素气的令人惊讶。 不大的浮岛上，只有一座简单的小院子，像极了凡人描述的那种农家院落，木头的篱笆，茅草的屋顶，连昭月都觉得，这白渊住的属实是不太符合他这异于常人的身份。 他可是帝君的影子啊！ 那可是四海八荒独一无二，最接近神的存在啊！ 若要论实力，昭月不怕天君，不怕扶辰，独独对白渊上神只能摊摊手，很实在的感叹一句：“大约是打不过。”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白渊的剑，同帝君的剑，那是同样的招数，同样的力道，唯一不同的只是他没有帝君那么强大的灵力与修为，在硬实力上吃了亏而已。 墨川环顾四下许久，才在小院子不起眼的一角，看到一身白衣靠在屋檐下看书的白渊。 那是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同天下所有的上神都不一样，他靠在那里，好似书生一般，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儒雅的味道。 当墨川低下头，从院子的篱笆门下走过，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睨了一眼墨川，却没有说话。 就见墨川恭敬行礼：“白渊上神。” “今日是来寻我下棋的么？” 还没等墨川说完，白渊的声音悠悠荡荡的传来，眉眼轻垂，也不怎么看他的方向，根本不容他再说什么，白渊便起身径自走进了屋里，抱着一个古老甚至微微开裂的棋盘，站在了墨川的面前。 昭月从白渊冷峻的眼神中，看到了墨川诧异的神情。 墨川抿了抿嘴，应声道：“正是。” 昭月要一刻钟的功夫，下棋也一样是一刻钟的功夫。 白渊没有说话，抱着那棋盘，从墨川身旁走过去，就是那擦肩而过背对着的一瞬间，墨川将昭月化作的那一朵月夜花自衣袖中拿了出来，轻轻一挥，她便乘着风往院子外飘去。 那一瞬间，她冲着眼角余光望着她的白渊，淡淡的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声音小到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白渊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些许，而后转过头，将目光落在了墨川的身上：“墨川上神请。” 在风中渐行渐远的昭月，在院子背后一片平原处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她理了一下衣衫，有些感慨了起来。 原本，三十多万年未曾相见，她还以为白渊兴许会对她警醒的很，虽然进出昆仑渊对她来说因为有帝君的旨意白渊绝对不会拦着，但是保不齐这个人在长久的岁月里就将她忘记了也说不准。 可看方才那个样子，不仅仅是没有忘记，甚至还对她的处境了如指掌。 她淡笑着往平原深处走去，微微抬头，看着天上那个一片亮白，极其不易被人察觉的漩涡，眼前浮现出许多许多曾经的回忆。 那个男人，一身金色的衣衫，小冠高竖，气宇轩昂，腰间一把轩辕剑，逆光而立，向着她转过身，不言，不语，将尚且年幼的昭月保护在自己掌控的天下之中。 他唤她，月儿。 【137】交错的时空 如今一晃三十万年，她已经记不得他的声音，他的面颊，却依旧记得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记得他气宇轩昂的模样，和他沉默寡言的气质。 按说记忆是没有温度的，昭月却觉得温暖异常。 站在昆仑渊前，她第一次思索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是那个已经逝去三十万年的曾经的日子，还是未来还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的未知的时光？ 是那个一板一眼，用自己的方式执掌天下的太古帝君，还是现在这个傲娇臭屁的太子扶辰？ 她的选择，可能左右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甚至还左右着天下苍生，四海八荒所有生灵的命运。 太古帝君应劫入世，并不代表着他不能回来，并不代表着没有办法让他再临世间，只是相对而言付出的代价迥然不同。 若昭月寻找的是三十万年前的那个帝君，那这三十万年来天下苍生三代人的世界，就要为他陪葬，他便会记起一切，再临天下。 可这样的选择，不管是昭月也好，帝君也好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事情。 八荒浴火，生灵涂炭，就为了唤醒三十万年来已经覆盖了不知道多少层泥土，不知道生出多少铁锈的，连昭月都记不太清晰的记忆，就要以天下陪葬，她做不出来。 不管是私情也好，还是为了天下也好，昭月更倾向于后者。 她自幼在太古帝君身旁，看着他被天下束缚，做任何一件事情前都要考量制衡八方的法子，都要使得天下稳固太平，竭尽全力捍卫着平衡。 独独他自己，就像是永动的机器一样，不停歇，无休止的为了苍生而活，没有他自己的生活。 当他应劫入世的时候，昭月打心底里是开心的，那个向来心中只有天下的男人，终于可以被迫将天下放下来，去过一段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不计较天下得失，不考量八方平衡。 看着眼前金光四溢的昆仑渊，昭月嘴角的笑意缓缓攀上面颊：“你把这难题留给我来选择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确定，我一定会选择那个让你自由自在的世界呢？” 睨了一眼墨川和白渊的方向，而后化作一缕青烟，从那天空中金色的漩涡中心，飞进了昆仑渊的里面。 三十万年，昆仑渊内交错纷繁的时空位面，如同片片漂浮的镜子，在一望无垠的金色天光中山下沉浮。 这里，汇聚着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岁月，不同的四海八荒，三千大千世界的链接点，便是这个令人惊叹的空间。 昭月抬头看着天上的一面面镜子，看着平行于这个时空之外的另外的空间，看着那些就连她也无法跨过的其他的世界，而后，自那当中，寻找到一面空无一物的金色镜面。 那便是帝君诞生的地方，便是轩辕剑出世的地方。 昭月走到它面前，伸出手，在指尖接触到镜面的一刹那，那镜子荡起水波，将她整个身体包裹住，吸了进去。 镜子里的世界一如曾经。 这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干净整齐，满满一整个书架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卷轴。 石头的书案上，一只线香腾起丝丝青烟，另一侧，金色的香炉里，发散出悠悠的龙涎香的味道，将整个书房浸润其中。 镂空雕刻的窗外，是曾经的昆仑宫，依然看得到结界外的皑皑白雪，看得到洪荒神兽，听得到云层里传来的嘶鸣。 这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与那样的让人惊叹。 昭月看着门外璀璨的光芒，她知道从这里迈出去，便能够回到三十万年前的曾经，踟蹰犹豫了很久，她最终淡淡笑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转向另一边的书架前。 身后那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缓缓传进她的耳朵，那一瞬间，昭月的眼眸中，腾起丝丝温润的气息。 “到底是什么样的机缘，能让你将九尾狐一族的白裘披在身上。” 那声音低沉，丝毫不夹杂任何感情，是曾经的曾经，每一日都会在昭月耳旁响起的那个人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在书架上寻找着：“多虑了，狐族太祖都死了十几万年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许久：“那本君呢？” 昭月的手微微停顿了些许，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干笑了两声：“三十万年了。” 而后，她仰着头，看着书架上成百上千的书卷，指尖在他们的边缘微微划过。 身后的人没有再说话，却是上前两步，抬起手，指了指书架最高处的那个雕刻着镂空云纹的盒子：“这东西你若拿走，便再也回不到这面镜子里来了。” 昭月微微抬眼，看着他透明的身躯，嘴角微微颤抖了些许，抬手抹掉自己面颊上的泪痕，应了一声：“嗯。” 之后，她踮起脚，将那镂空云纹的盒子拿了下来，咔铛一声打开了盒盖，里面安静的躺着三张古老的卷轴。 那燃在桌上的线香已经过了四分之一，昭月合上盖子，依旧背对着他，轻咳了两声，问到：“那年你应劫入世，是应的什么劫？” 这一问，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昭月想在问一次，却听到屋外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耳中：“帝君！帝君！来陪我玩啊！” 她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双肩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选择，怎么帮你渡过这一劫啊！” 昭月抱着那盒子，蹲在地上，像是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她身后的男人站在那里，将手放在她的肩头上，那隔着三十万年时空的触碰，就像是一支羽毛，轻柔的落了下来。 “帝君！帝君！” 屋外那女孩子的呼喊声，同昭月此刻的心呼应着，让她更加难受异常。 那线香即将燃尽的时候，帝君才将手从她的肩头收了回来，向着屋外走了过去。 而后，迎着璀璨的天光，他沉沉的说到：“不管如何选择，我始终都在你身边，哪怕是地狱，也一样陪你去。” 说完，伴着他跨过门槛的脚步，那线香最后一丝，终于是燃尽了。 四下一瞬间便归于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那石头的书案，没有那被书卷挤的密密麻麻的书架，没有了龙涎香的味道，没有了洪荒巨兽自云间传来的低吼。 只剩下抱着那镂空的盒子，情绪失控，放声大哭的昭月。 【138】她是家眷，自然能进 在这一片黑暗与空旷的小区域里，昭月花了很久才平复了自己那动荡不安的心情。 镜子里的空间，联系着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区域，她能够停留的时光便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并且，在这一炷香里，她要竭尽所能的不与那时空中的任何人，任何事产生任何的交集。 不回头去看他，便不会让自己想要更久的停留。 也就不会改变和扭曲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不会让自己的记忆混乱。 当线香熄灭的那一刻，她便与那个世界再无交集，除非那香再一次被燃起来，不然她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曾经。 可是方才那个人说了，这东西她若是拿走了，便再也回不到那里去了。 原本，昆仑渊就是一个交错纷繁的空间，这也就是为什么，任何人都不可以踏入的根本原因。 只是一个轻微的改变，一切都会倾覆。 所以，太古帝君的规则便是那线香只能由他燃起来，那空间只能由他亲自开启。 若是他说不会再打开这面镜子，那么纵然是昭月，也只能站在镜子的另一侧，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过去现在与未知的被封印的未来。 她看着怀里那镂空的木盒子，干瘪瘪的笑了一声，而后抬手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至少有一件事是向着好的一面发展的，那就是方才帝君最后一句话，那句不管如何选择，他始终都在昭月身边，哪怕是地狱，也一样陪她去。 这样霸道的一句话，让昭月终于明白，帝君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昭月所苦恼的那些事情，一瞬间便有了答案。 不管最终的结果是怎么样的，不管最后站在她面前，她身边，或者未来某一天会变成她对立面上的那个人到底记不记得曾经的那些日子，他都始终还是他，扶辰也好，帝君也好，终究是同一个灵魂。 那木盒子的盖子再一次被她打开，面前的三卷古老的羊皮卷被昭月一一摆在面前，她撤下每一卷的细带，大略的看了一眼，终于是寻到了关于轩辕剑的那一卷羊皮卷。 不出昭月的预料，这羊皮卷上记述的事情，果然同她猜测的如出一辙。 天族太子扶辰，他的命运会在短短几千年里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受人敬仰无人敢挑衅的四海八荒第一战神，到被天族的叛徒与妖族的奸细孤立，这样歪曲的命运就是因为昭月一时兴起，将那把轩辕剑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至阳至刚的上古神器之首，冥冥中发散出的气息，让还不足以压制这力量的扶辰，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天命的轨迹。 直到荒原之役上那般屈辱的死去。 也就是说，那把轩辕剑，此刻留在扶辰那里，只会让他的命运更加歪曲。 昭月合上卷轴，呆愣着坐在那里，片刻之后，将那只卷轴放回了木盒子，收进自己的乾坤袋中，从镜子中一跃而出。 她站在那，看着身后已经一片黑暗的镜面，抿了抿嘴，最终那谢谢两个字，也没能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 虽然早已做好了永别的准备，可真就到抉择的那一刻，昭月自己也无法如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 是的，从她抹掉眼泪的那一刻，她选择了让四海八荒太平依旧的未来，选择了一个，扶辰会成为新的太古帝君的未来。 哪怕他没有曾经所有的记忆，哪怕现在的他还稚嫩的不足以担起天下的大任。 但就像三十万年前一样，太古帝君保护着年幼的昭月一样，现在无非就是翻转了角色，重要的是他依然在她身旁。 当她从镜子中出来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太古帝君再也不会回来了。 虽然他没有明确的告诉她，但她就是那样觉得的，从他决定应劫入世起，他就没有打算再回来。 也许，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他早就已经知晓的结果，早就已经预料到的结局。 昭月从那天空中白色的漩涡中出来的时候，墨川与白渊的棋局上最后将军的一步，自白渊手中稳稳落了下来。 他缓缓抬头，看着墨川蹙眉的囧态，面无表情的睨着他的眼：“你当有所选择了。” 这突兀的一语，让墨川微微一愣，抬眼望着白渊的面颊。 “这世界的生与死，龙族与天下的兴衰覆灭，便是同你现在在做的选择息息相关。”白渊不疾不徐，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捡起来，装进一旁的小盒子里，“上神要的，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昆仑渊的方向，昭月的方向。 白渊是帝君的影子，他知道帝君与昭月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知道帝君的苦恼，也知道帝君的不安。 但他更知道，帝君容不下任何人伤害昭月，这一点，连他也一样。 白渊的立场从未变过，对于白渊来说，昭月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他就站在什么样的位置。 墨川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隐隐明白他早就察觉到他此行来这浮岛的目的，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轻笑了一声：“若是白渊上神早就应允她进去，为何方才不直说。” 白渊看着墨川那尴尬的面容，指了指面前的棋盘：“应允她的人不是我，我只是那个想找人下棋的人。” 他的话说的滴水不漏，让墨川竟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只是因为想找人下棋，就将墨川在棋盘上杀的片甲不留，可真是让他大开了眼界。 看着面前将棋子一个一个收进盒子里，慢吞吞的白渊，墨川终还是忍不住问到：“依白渊上神方才那一席话，这昆仑渊难不成还有别的主人？” 白渊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缓缓抬眼，盯着面前墨川那漆黑的双眸，片刻后，说到：“这昆仑渊自古以来都只有一个主人，但不是我，我只是奉命看守在这里，不让那些自不量力的人进去送死罢了。” 墨川了然的点了点头。 而后白渊就像是补刀一般，轻笑了一声：“上古月尊作为这昆仑渊主人唯一的家眷，当然有进出的自由了。” 这话，让墨川顿时对这昆仑渊的主人来了兴趣，但没等他发问，白渊便拿起已经收好的小盒，抱着棋盘，往屋里走了过去。 当他走到门口，好似想起来什么一样，侧头看着墨川：“哦对了，这昆仑渊的主人，现在的名字，应该叫扶辰。” 之后，便消失在墨川的面前。 【139】昆仑镜 墨川有些诧异的站在那里，看着白渊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转过身，从那小院子中走了出来。 恰好，昭月已经等在院子门口，那一身白色的狐裘，背靠在门口的柱子旁，显得微微有些突兀。 她侧着头，看着白渊消失的方向，拧着眉头，半晌才干笑了一声，看着从院子中走出来，面色不明显黑了些许的墨川。 他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眉眼轻垂，自顾自的往龙脉的方向走去。 昭月踟蹰了半晌，看着面前的小院子，又看看缓缓离开的墨川，深吸了一口气，向着龙脉的方向，冲着墨川的背影追了过去。 听到她稀碎的脚步声，倒是让墨川格外诧异，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面前不知为何有些笑意盈盈的昭月：“月尊不去打个招呼？” 白渊对昭月如此熟悉，定然不会是素未蒙面的路人，在曾经的时间长河中，要是说这两个人未曾相识，墨川定然是不信的。 就像是看穿他的疑惑，昭月抬手一挥：“不必。” 她淡淡一笑，从墨川身侧走到了前面。 对昭月来说，白渊是特殊的存在，是帝君的影子，也是守护着昆仑渊的看门人。 说的再透彻一些，他们两个人都认为，若是彼此不见，便是山河峥嵘，岁月静好。若是彼此不得已而相见，一定是到了天下大乱，八荒沦陷的炼狱之时。 有的人，不必相见，但依然分秒相随。 白渊坐在屋里，坐在乌木的桌边，透过雕花的窗棂，看着昭月远去的背影，许久，那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庞上，才终于攀上一丝笑意。 他手上的那一面没有镜面的镜子，隐隐发出微微的光芒。 那便是上古神器之一，能知天下完事万物，能看世间三千大千世界的昆仑镜。 白渊守在这里真实的目的，便是利用昆仑渊的气息，看护着这面来自于昆仑渊的镜子。这件事除了他之外，也就只剩下昭月知晓了。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低下头，指尖在空无一物的镜面上轻轻一划，那原本没有镜面的镜子，竟然荡漾起层层水波，渐渐的映出一个人来。 那镜中映出少年，一脸笑意，带着炯炯有神的双眼，穿着黑色玄天星辰的外衣，黛色眉峰，儒雅端方之中透着俏皮的气息。 “果然。”白渊轻轻叹了一口气。 正午的天光，落在昆仑渊这座浮岛上，白渊起身，自身后的书案前抽出一张黄色的信纸，而后在一旁的笔架上看了好几遍，终于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找到了那支特殊的红色狼毫的毛笔。 这专门用来向三途川写信的法器，他已经三十万年从来未曾用过，而留到现在，便都是为了即将迎来的那一刻。 白渊抬手，在那信纸上，写下两个字：夜向。 之后，那信纸化作一只白色的鸟，扑了几下翅膀，向着天空飞去，他扫了一眼镜子里的人影，不言不语，看着屋外璀璨的天光。 “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准备了。”半晌，他喃喃低语道。 这昆仑宫最不起眼的浮岛边缘，昭月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恢弘气派的场面，有些感慨：“以前这里还只是雪山戈壁，浮岛之下是白鹿一族的地界。” 她边说，眼角的余光边看着身后的墨川。 见他依旧不语，沉静的如一潭死水，昭月深吸了一口气，将乾坤袋里的那镂空的盒子拿了出来：“本尊确实不能完全信任上神，还望上神能够理解，昆仑渊一事也确实有试探上神的意味在，若上神觉得被冒犯了，本尊先给上神陪个不是。” 墨川心里微微一怔，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看着昭月的面颊。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次试探？又怎么会不知道昭月无法完全信任自己？不管从立场上也好，还是他的身份上也好，除非这上古月尊是个傻子，不然怎么可能会完全信任自己？ 墨川觉得不那么愉快的事情，仅仅只是白渊说，她是昆仑渊主人的家眷而已。 昭月见他依旧黑着脸，有些无奈的干笑了一声，将手中盒盖打开，展示在他的面前：“本尊只是去取个几样东西。上神若是喜欢，挑一个便是。” 那原本装着帝君亲笔写的羊皮卷轴的盒子里，此时静静躺着五六个彩色的瓶瓶罐罐，在阳光下异彩纷呈。 谁知墨川看都不看一眼，却上前一步，站在她的面前，开了口：“昆仑渊的主人，同月尊是什么关系？” 这一问，倒是把昭月问懵了。 她思量了很久，不知道墨川问的到底是昆仑渊的哪个主人。 是帝君？是白渊？还是现在的扶辰？ 见昭月迟疑了起来，墨川深吸了一口气：“狐族皇子扶辰曾经说过，月尊同某人有一纸婚约，可是真的？” 这一问，昭月大概就知道墨川问的人是谁了。 “哦，你说帝君啊。”昭月吭哧一笑，“是家人。” 她轻描淡写的回答，显然并不让墨川满意，他又上前一步，同昭月的距离几乎只有十几公分了。 这倒是让昭月有些始料未及。 她知道天君扶桑不死心，比起娶羽族小公主云素柔，若是能得她的欢喜，天下都是唾手可得，不对，天下会俯首称臣。 只是她没想到，这天君扶桑如此执着，让墨川监视她就罢了，竟然这个问题还要让他再三确认几次。 昭月有些尴尬，往后小退了半步，赶忙开口：“确实是有一直婚约。” 墨川看着眼前对自己退了半步的昭月，如坠冰窟，深吸一口气，退了两步，恭敬的行礼：“我失礼了。” 昭月可算松了口气，合上了那木盒子的盖子，收回了乾坤袋中。 “可世间真有太古帝君？” 墨川看着她的侧颜，见她轻松的笑着，点了点头：“有啊，四海八荒天地共主，万神之神。”说完，睨了一眼墨川，好似调侃一般，“你们天族太祖烛龙，当年可是从帝君手里领了九重天这片天下最好的地界，这怎么没几代人，这天族的子孙里就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有帝君存在了呢？”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墨川的双眼。 那目光中分明刻着“忘恩负义”四个字，灼的墨川有些难堪了起来。 “过几日八荒盛宴，本尊可得好好点一点天君，让他别忘了本。” 说完，她淡淡一笑，驾乘龙脉的气息，消失在了墨川的眼前。 【140】本君有些事，想问问你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说的是现在扶辰的境况了。 眼前从昭月墨川离开客院起，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到了通往昆仑渊龙脉的石像这里，鬼鬼祟祟蹲在灌木丛中的女子，就算是背影，扶辰也认得出就是宁羽上仙本人。 还真是让墨川一语成谶，看这个样子，若不是墨川搬来这小院子，还真就十之八九一定是宁羽上仙对他们日日监视了。 若是说墨川是个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的男人，那么宁羽就是个墙头草一样没底线的女人了。 这是在昆仑宫几万年来，扶辰对她最基本的判断。 为了让自己更上一层楼，不惜毁坏自己的声誉，这样的女子扶辰不屑同她多言，曾经她办过什么样的事情，在扶辰的记忆中更是历历在目。 有那么一瞬，他真切的觉得，这宁羽上仙还真就挺像是灵女。 为了快一点坐上那天后的位置，不惜将自己送到扶桑的面前。 扶辰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这样的女人，他是如何放在他的天乾宫里一千年的？ 眼前的宁羽上仙，一身暗青色的外衣，蹲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扶辰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她面前的景象。 那石像巨人一动不动，但那巨人的四周分明有一层结界的影子。 那结界牢固不已，水平远在宁羽之上，也难怪她根本看不透。 扶辰一直以来都认为派驻眼线是一件没有太大收益的事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实力的不对等。当年他还是天族太子的时候，老天君身体每况愈下，渐渐的四海八荒大大小小那么多事情都是经由他的手来做最终的决断，这其中很多事情扶桑都提议过派驻一两个眼线，窥探虚实。 当时，扶辰便觉得不妥。 并不是觉得收集信息不妥，而是觉得以这样的方式收集信息，极有风险。 不是所有的人实力都高强到足够分辨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像现在的宁羽上仙，她如此专注，却无法察觉到身后不远处一路紧紧相随的扶辰。 她甚至看不穿墨川布下的那一层结界。 看着她有些窘迫的样子，扶辰便不再跟在她身后，踩着龙脉的气息，落在了那昆仑渊的浮岛之上。 映入眼帘的，便是墨川又上前了一步，将昭月逼退半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双眼。 “确实是有一纸婚约！” 就听得昭月慌忙之中，有些尴尬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而后，墨川才退了两步，恭敬的行礼：“我失礼了。” 扶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目光落在昭月的眼眸里，她显然是发觉了站在那里的扶辰，冲着他站着的方向，嘴角微微有些笑意。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合上手中的木盒子，放进乾坤袋里，应当是拿到了昆仑渊里的东西，转身想走，却听得墨川的声音又传进耳中。 “可世间真有太古帝君？” 这一语，如此熟悉，就像是药王谷中他与昭月初次相遇之时，他坐在桌边，睨着她的双眼，听说扶桑图谋轩辕剑时一样。 问出的是同样的问题。 昭月微微笑着，看着墨川的面颊：“有啊，四海八荒天地共主，万神之神。” 说完，好似调侃一般摆了摆手，“你们天族太祖烛龙，当年可是从帝君手里领了九重天这片天下最好的地界，这怎么没几代人，这天族的子孙里就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有帝君存在了呢？”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墨川的双眼，但扶辰真切的感受到，她眼角的余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太古帝君，这个名字在最近的半年里，已经来来回回出现了无数次。 曾经他一直以为太古帝君的存在只不过是一纸神话，是上古时期流传的故事，是已经羽化的某一位大神祗，是不存在于现在的神明。 可这半年，桩桩件件，似乎背后都有着这个太古帝君的影子。 当时在药王谷，昭月同扶辰说的明白真切，这太古帝君是三十万年前应劫入世，并非羽化消失，是依旧存于世间的大神祗。 她为了躲避扶桑变着花样的结亲，情急之下同扶桑讲，自己同太古帝君有着一纸婚约，让扶桑放弃娶她为天妃的这种花里胡哨的想法。 只是…… 扶辰看着昭月的身影，回忆着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他隐隐觉得，或者说更加强烈的觉得，那太古帝君同自己，应该是有着莫大的关系。 若非如此，同冥帝黄泉的那一面之缘中，他为何要对自己讲好久不见？ 昭月又为何要说：你们两个三十万年了，依旧什么都没变？ 看着昭月沿着龙脉离开的背影，扶辰微微一怔，快速追了上去，在她落地之前，一把将她拉扯了过来。 昭月避之不及，那龙脉微微扭曲，她一个踉跄，跌落在地上。 “嘶……” 虽然是屁股着地，但是疼也没减了分毫。 面前稳稳站在那里的扶辰，挑着眉看着她摔在地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昭月白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伸手想要拉她起来的扶辰，鼻腔里不那么愉快的哼了一声：“你也真大胆，龙脉里拉扯，稍有不慎我们俩都得被踹飞出去十万八千里。” 说完，她抓着扶辰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面前的少年，有些邪性的笑着看她：“本就是十万八千里。” 昭月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心里突然就惊了一下。 这地方，竟然是俊疾山！竟然是一千多年前，她采药路过的时候，遇到被鬼婆的妖诅伤的不清的天族太子扶辰的地方！ 整张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这龙脉一扭，竟然把她们俩从北荒以北，扔到了东荒之东的俊疾山？！ 她脖子有些发硬，狐疑的看着身后那嘴角上扬，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少年，他双手抱胸，往前走了两步，在这破庙的石桌旁坐下来，笑盈盈的自乾坤袋里拿出两壶烧酒。 “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那两壶烧酒放在桌上，就见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来两只小杯子，将那烧酒满满倒了一杯，递放在桌子边，昭月的眼前。 而此时，扶辰面前的女人，满脑袋都在冒青烟。 这小兔崽子！莫不是知道了俊疾山上救了他的人是我吧！ 【141】你本就是我的人 扶辰看着她的模样，淡淡笑出了声，而后，将杯中的烧酒一饮而尽。 “先前在药王谷，云霄贤给的。”他看着昭月，抬手比了个请的样子。 眼下这境况，两壶酒，俊疾山的屋子，笑的很是邪性的扶辰，让昭月后背发凉，有些扭捏的摆了摆手：“不不不，这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啊……” 其实她老想喝了，药王谷的酒精纯无比，自从在云霄贤那里喝过一次，就不那么容易忘记。 只是现在，此时此刻，她觉得扶辰这模样左右看起来都像是有诈。 不仅如此，还依稀记得个把月前因为自己喝了三杯酒，早上起来这小兔崽子莫名其妙的喊着要她负责，联想到月海浣花阁禁酒的事情，她额间缓缓渗出了丝丝汗珠。 扶辰看着她的模样，淡笑着拖着自己的下巴：“月儿可知道此处是何处？” 昭月一咧嘴，假惺惺的揉着自己的屁股，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知道不知道。” “东荒，俊疾山上的一座破庙。”扶辰依旧笑着，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扭扭捏捏的样子，“一千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一身黑衣采药的女人。” 昭月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看着他的面颊，这家伙分明说的轻描淡写，可怎么左右看起来都像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一般，看的她后背越发的凉，总觉得话里有话。 可扶辰就像是很享受她这种憋屈感觉一样，说到这里，又没再继续说下去，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难得就我们两个人，月儿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啊？”昭月被问的一头雾水，歪着嘴，白了他一眼，“龙脉那种东西是能随便歪曲的么，这下好了，东荒俊疾山，怕是要有个一两日才能拐回去……” “我是说……”扶辰猛的打断了她的抱怨，声音提了两分，看着她的双眼，“你就不打算跟我仔仔细细的讲讲，我太古帝君是什么关系么？” 说完，他看着昭月的眼睛，笑意更深了一层。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毫无防备的昭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虽然知道面前的少年只是想要听她一个解释，并不是询她是或者不是。对自己的敌人敏锐如夜晚猫头鹰一般的太子扶辰，怎么可能会没有注意到这段时间里与他相关的事情，背后都有一个太古帝君的影子。 昭月看着他的脸，隐隐回想起方才在昆仑渊里，帝君同她说的那句话：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哪怕是地狱，他也陪她一起。 是不是说从一开始，帝君就知道，她会选择什么呢？ 昭月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了桌子一旁，拿过扶辰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三十万年前，帝君应劫入世，而后经了三生，落在了天族的皇脉上。”昭月边说，边夺过扶辰的酒，自己倒了一杯，“但是呢，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荒原之役上，我这么讲，你当能明白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了吧？” 扶辰微微抬眼，丝毫没有惊奇的样子，侧面应证了昭月的判断。 “我告诉你呢，是因为不想你觉得我瞒着你什么事，可是我之前不告诉你，则是不想让你有什么负担。” 那第二杯酒缓缓入喉，醇香的气息渐渐化开，她睨着扶辰的眼睛，叹了口气：“这四海八荒的天地共主，哪里是什么好做的差事，既然已经跳出了那个轮回，就别在抗在肩头上了，此一生你不是帝君，你是扶辰。” 面前的少年淡淡一笑：“前生是扶辰，这一生，还不一定是谁。” 不一定是扶辰，那是什么，难不成这辈子铁了心要做她的徒儿，赖在她这里不走了？！ 她被这饱含深意的一句话，顶的哑口无言。 “对了。”昭月放下手中的酒杯，自怀中的乾坤袋里取出三只卷轴，挑出其中两卷没开封的，推到了扶辰面前，“昆仑渊中取出的东西，这两卷我还没看。” 说着，将另一只收回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扶辰看着她的模样，问到：“那一卷是什么？” 昭月摆了摆手，搪塞到：“写的月海浣花阁藏了什么宝贝，不是给你的东西。” 见她面不改色，扶辰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将面前的两卷卷轴拿在手中的同时，把昭月面前的酒壶顺手也拿了回来，盖上盖子，塞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哎？”昭月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将酒壶收走，“不是说喝几杯的么！？” 扶辰蔑了她一眼：“你不是喝了两杯了么？” 她有些不忿，歪着嘴叨叨起来：“喝几杯又不是喝两杯，小气鬼。” 这像是孩子一般的话语，让扶辰轻笑出了声，一边拆开那卷轴上的带子，一边挑着眉：“之前你喝了三杯之后就追着要脱本君的衣服，这样，白纸黑字订一纸婚约，我就让你喝个痛快。” 瞧瞧，是人说的话么？ 昭月张着嘴，半晌冒不出一个话音来。 “哦，不对，你已经同太古帝君有一纸婚约了，那也就是说，本就是我的人，对么？”扶辰一边笑，一边看着她。 就见昭月抿了抿嘴，手指头敲了几下桌子：“你别忘了这是哪里，当年俊疾山上发生了什么你可是搞的天下皆知，我这人向来良善的很，从来不夺人所爱。” 听她这么讲，扶辰的笑意便更深了，饶有兴致的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她义正言辞的模样，吭哧一下笑出了声：“当年俊疾山上到底是谁，月儿心里没有数么？” 被他这样干脆利索的质问，昭月确实是有些措手不及，她不得不让自己重新审视面前这个顶着一对狐耳的少年，他到底是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呢？还是说，是在同她相处的过程中，自己某一次不经意走了嘴呢？ 只是扶辰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截了当的说到：“我从一开始找的就是俊疾山上的那个女子，那个不善天族语言，懒得解释就干脆装成哑女的，上古月尊。” 还真就是一语中的，不善天族的语言，懒得解释便装作是哑女，左右看起来，这种事情就真的很像是只有昭月干得出来的事情。 循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昭月有些不自在起来，她顿时有些慌张，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此时此刻刻意把她带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该不会就是为了一纸婚约吧！？ 【142】媚术?! 他脸上的盈盈笑意，在看到昭月有些尴尬莫名的反应时，竟然未减分毫，更是得寸进尺一般，微微仰头，身上荡漾出一阵幽白的光芒。 就在昭月以为面前这家伙一定会将一千年前俊疾山上的事情在她眼前捋个清楚的时候，扶辰却轻笑了起来，目光落回了他手中的卷轴上。 这太古帝君留下的东西，还真是干脆明了，短短几句话就将天下四兽的位置写的清清楚楚，丁点都没有拐弯抹角。 他这狐帝用陶土捏的身子里，流淌的是狐帝和狐后两个人的血，才能将灵识稳固其中，而若是想要成长，变成能够吸收更多灵力的真正的身躯，便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 天下四兽，自上古时期便被封印于世间的四头凶兽上所携带的力量，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 而扶辰手中的卷轴上，恰巧写着他们被帝君封印的方位，其用意不言而喻。 他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的昭月：“天下四兽的灵力，再加上原本狐帝和狐后投进这陶土身子里的力量，当是够了。” 看着他淡漠的说出这句话，昭月干笑了两声：“别说是天下四兽了，你就解决一个，那力量也够扶桑喝一壶了。” 扶辰却嘴角微微上扬，眼珠子盯着面前昭月的面颊，笑意更深：“一个怎么够，你口中的婚约者可是太古帝君。” 这一句话，让昭月颇为始料不及。 面前这少年惊人一语，让昭月一时半会呆愣在那，半晌，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惊呼了出来：“你该不会是打算！” 这陶土身子，好不容易才活了第二回的天族太子，难不成是打算吸收了天下四兽的灵力，再度登顶成为太古帝君吧？ 话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昭月顶多呵呵一笑，根本就不会当成个事情，但是眼前的人可不一样，他不是扶桑那为了掌控天下所以变着法子想要得到轩辕剑与帝君名号的家伙，眼前这个人的灵识本就是太古帝君。 换言之，只要他想，他就能是太古帝君。 虽然扶辰若是真的登顶于四海八荒，再度君临天下，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大问题，还能顺带解决很多昭月不想掺乎的七七八八的杂事。 但问题是，这人想登顶成太古帝君的动力，他竟然是为了昭月情急之下胡诌出来的那婚约。 “这个……不太好吧，婚约的事情我就只是为了搪塞扶桑，胡诌的……” “谁知道是真是假，既然不能求证，我便当成是真的。”他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女人。 昭月歪着嘴，震惊的看着面前明显打算破罐子破摔，跟她杠到底的小狐狸，很是不满的白了他一眼：“说正事说正事，天下四兽，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 这话扶辰当然知道。 那上古四兽可是赫赫有名的混沌、穷奇、梼杌、饕餮，死在他们手中的神仙与氏族，都能构筑起好几个四海八荒了。 扶辰深吸了一口气：“但只能这么做。” 说完，他将手中卷轴完全展开，摊在昭月的面前：“这卷轴上，只有四句话，正巧对应的便是这上古神话当中才有的四凶兽的名字，我看了许久，这话里还含着他们各自的方位。” 昭月顺着他的指尖，看着卷轴上的四句话，眉头一下就拧紧了。 还真就是他说的那样，这卷轴上四句话，就是四个凶兽的方位。 只是巧了，这四凶兽，都同扶辰有些或多或少的联系：“还真是有意思，这混沌、穷奇、梼杌、饕餮，当年都是帝君与纯元上神一同封印的。” 话音刚落，昭月后背一凉，猛的一掌拍在那羊皮卷上：“你得去，这四凶兽，你得去解决。”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仓促，慌张，带着惶恐，看着扶辰的双眼。 “这才眨眼的功夫，为何反应变的这么快？”扶辰不解，看着她焦急的面容。 昭月抿了抿嘴，双手抱胸，坐在了扶辰的对面：“我问你，你自药王谷醒来的时候，除了带着身为天族太子的记忆，是不是还带着狐族皇子的记忆？” 这一语，扶辰便明白了个大概。 若是让妖族弄到了纯元上神的仙身，那么这四凶兽被封印的位置，世间除了昭月和扶辰知晓之外，还会多一批人知道。 便是妖族。 而妖族用的极有可能也是天命祭，那么复活后的妖皇，也一样存在着那作为容器的身体，严重缺少灵力的情况。 而纯元记忆中的天下四兽，一定会成为妖族的目标。 看透，可扶辰却不说透，故意看着昭月慌张的模样，一脸了然的应声到：“原来月儿依旧最是钟情本君。” 说真的，当下这么紧急的时刻，昭月从他嘴里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一时间让自己的思绪有些断片，迷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有些气恼的从衣袖中抽出那把玉笛子，抬手就要敲扶辰的脑袋。 却见他一把抓住她握笛子的手，三两下蹬着石凳踩在桌上，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颚，身子猛然前压，将昭月的后腰逼成了四十五度的斜角。 就是那种，稍稍不慎，定然要躺着摔倒地上的模样。 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昭月顾不上许多，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睁得老大，看着面前尽在咫尺的男人。 就见他自上而下的睨着她的双眸，拇指的指尖在她朱红的双唇上轻轻摩擦了几个来回，轻笑了一声：“原本，想着你是高高在上，连天君都要对你礼让三分的上古月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神祗，我便还要注意些分寸，可现在……” 他笑意深沉，越发离昭月的面颊更近了几寸，当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他的呼吸极近，额头轻轻抵在了昭月的脑门上。 那一瞬，昭月就觉得应该是方才的两杯酒上了头，面前的少年此刻还真就帅气难当，让她整个脑袋里现在除了一个“帅”字之外，什么都不剩下了。 扶辰看她努力的保持身体平衡，饶有兴致的笑出了声。 随着那一声轻笑，他眼尾的红色更深了些许，而后，那九条尾巴，像是花一样，自他身后层层绽放了开来。 此时，昭月才猛然意识到，面前这家伙竟然乘人之危的用媚术！ 狐族最强的媚术！九尾狐的媚术！ 【143】居然被算计了! 眼下还真是令人窒息！ 一边要顾着身体平衡，不然一不小心就要躺倒在地上，磕一下头都是小事情，大事情是现在躺在地上面前的这小兔崽子还指不定要干出点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可是维持身体平衡哪有那么容易！这家伙竟然乘人之危用媚术，眼前的少年面颊越发的帅气难当，浑身一股温软的气息让昭月着实难顶。 这可是世间最强的媚术，九尾狐一族的媚术，竟然强大到连昭月都有些抵不住，几乎是竭尽全力想要把视线往一旁别过去。 但，这小兔崽子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道，钳着她下颚的手竟然纹丝未动，一点机会都不给的！ 看着眼前的女人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扶辰笑意更重，故意压低了声音，吐息之间轻轻说：“月儿总说我小，小不小，难道不应该是试了才知道？” 几乎是肉眼可见，这令人窒息的虎狼之词使得昭月的脑袋顶上冒出一阵青烟。 话虽如此，她心里可真真就把这小兔崽子骂了一个遍。 连她都没想到，这九尾狐一族的媚术，竟然如此难顶，不过才片刻而已，自己竟然已经快要到极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老黑！” 扶辰一愣，猛一下收了媚术，只是没来得及躲闪，黑天照便从天而降，将他一屁股坐在身子下面。 之后便听得咣当一声，昭月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汰！”她愤愤不平的站起来，揉着自己的脑袋，看着那被黑天照坐在屁股下面，只露出半截手臂的家伙，“小兔崽子！我要知道有今天，千年前就该扔着你不管！喂了鬼婆算了！” 说完，意难平的哼了好几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脚踹开破庙的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只是出去的一瞬间，昭月愣了几秒。 四下的光景，可不是那俊疾山上破庙外面，这远处高耸的大殿，四色天光的浮岛，以及高耸的飞瀑，分明还是昆仑宫的模样。 她呆愣了许久，诧异的环顾了好几遍，直到扶辰拿着卷轴，慢慢悠悠的从她背后跟出来。 “这下，月儿便赖不掉了。”他淡笑着，看着她的背影。 昭月转过头，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你被老黑压出幻觉了。” 看着她依旧不肯承认的模样，扶辰倒也没有继续求一个肯定的回答，没有再追问：“龙脉里拉你，是因为宁羽上仙蹲在石像那里等着你们回来。” 就算他不再追问，可昭月还是有些不忿，难以从被扶辰摆了一道这件事里缓过劲，歪着嘴白了他一眼。 “墨川说的对，若不是他接下扶桑这个烂差事，来的人就是宁羽上仙了。”扶辰自顾自的往前走了过去，之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过头看着面前的昭月：“哦，这里是若水峰，你踹开的那个门记得关好，那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说完，背着手，大摇大摆的从昭月面前离开了。 “嘿！”昭月气不打一处来，抿了抿嘴，牢骚道，“太古帝君就了不起啊！” 那声音在空旷的若水峰上回荡了些许，带出如水波一般的层层回音。 她一脸不忿，转过身将自己踢开的屋门合上，门扉扣紧的一瞬，就听得耳边传来扶辰的声音： “对，比你牛。” 看着眼前的木门，昭月深吸了几口气，克制住了直接拆下来的那一股冲动，低声咬牙，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此时的扶辰倒是莫名的心情大好，解决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让他整个人呼吸都觉得畅快了许多，这之后，倒也是由不得昭月再多说什么，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哪也别想跑。 这女人，他早就看她不顺眼很久了，早就想把她绑在自己身上，再也不给她机会溜走了。 午后的昆仑宫，虽然是晴空万里，可日光将昆仑宫楼宇的影子拉的极长，朗朗乾坤却依旧寒意深重，让昭月浑身不自在。 这小兔崽子自顾自走的倒是飞快，留下昭月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地界上发呆。 前后左右全是低矮的灌木，一片荒芜不知道多久没有人烟，四下寻了半晌竟然连一条小道都没瞅见。可真不愧是已经没了人烟的若水峰，纯元上神的沉睡，对这若水峰而言，简直就是人走茶凉，一片废墟。 对昭月就更是不友好了，她一个人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终于寻到一条涓涓溪流，沿着小溪的流水，一路往下，终于是七拐八拐的拐回了昆仑宫客院的正后方。 “这小兔崽子，可别栽在我手里！”她一边将衣服上挂到的枯树叶子摘下来，一边没好气的抱怨。 之后，看着四下无人，一本正经的从院子后绕出去。 刚走到青石板的正路上，便眼前一亮，愣了半晌，又退了回去。 好家伙，只是去了昆仑渊半日，这院子门口除了墨川怎么还多了个宁羽上仙。 “上神，我分明见你同上古月尊一同前去昆仑渊，为何上神先归？”宁羽上仙那银铃一般的声音，就连咄咄逼人的质问都感觉缺了些分量，让躲在一旁的昭月微微蹙眉。 墨川双手抱胸，自上而下睨着她的双眼，淡笑了一声：“你跟踪我？”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把宁羽堵得磕磕巴巴半天，有些难堪的抿了抿嘴：“宁羽只是想给上神搭把手……” 面前一身黑衣的墨川，眼眸中映出这个女人的模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对她退避三分：“有劳上仙记挂，只是上仙真当去医所好好看看眼睛，我今日只是奉鸿钧老祖之命去见白渊上神的，并没有同月尊一起，且你我同行了一路，可有见到什么人与我一同回来？” 昭月微微挑眉，嘴角扬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忍不住干笑了一声。 墨川这人，这意思不仅仅是说宁羽是眼镜不好，若是信了他的鬼话，这九重天的上仙恐怕恐怕脑袋也不是很好。 昭月缩回了脖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抬眼环顾了一圈客院的白墙，目光落在了那一扇窗前，干笑了两声：“想我堂堂上古月尊，也有爬窗户的一天。” 说完，提起裙摆，抬手将窗户一掀，一个侧身闪进了屋里，正正好，落在正在摆餐具的洛尘的眼前。 【愚人节特别小剧场】之走错了剧场 “哎？！” 昭月猛然一愣，看着四下陌生的光景。 我这是在哪？！ 陌生的粉白墙壁，柔软的床榻，房间里一股淡淡的幽香，枕旁躺在那里的手机屏幕忽而闪烁了几下。 她抬手挠着头，一脸迷茫的拿起手机，就见屏幕上扶辰发来的一连串短消息映入眼帘: 女人，居然让本少爷等你，你很有胆量。 女人，限你十分钟之内出现在我眼前，不然我要拆了你家的大门。 女人，你别想跑！ ………… ……？？…… 看着屏幕上滴滴往外蹦的文字，昭月的五官都拧成了一个问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她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屋门咔哒一声响了，黄泉依靠在门口拧着眉头看着蓬头垢面坐在那里的昭月，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一把。 “昨天就劝你不要打游戏打这么晚，你看看都几点了？”他推开门，将昭月甩在一旁的衣服扔到了她面前，“这天天打游戏打到这么晚，当心我告诉爸妈。” 看着如雪花片儿一样落在自己面前的衣服，昭月几乎是傻愣着眨巴眨巴眼睛，她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一头短发，暗红色衬衫外套着一件银灰色马甲的黄泉。 “黄泉？！”她眉头紧皱，一脸迷茫，“我不是刚从昆仑渊回来吗？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面前的男人吭哧一笑，顺手摸过一旁书架上的杂志，在手上卷了一下，猛地落在昭月的脑袋上:“你是游戏打的走火入魔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着手机里叮叮叮响个不行，低头就看见屏幕上蹦出来一行字: 还有十分钟！ 昭月微微一怔，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衣柜从里面迅速拿出来一件黑色的卫衣，套在脑袋上的同时，抓起放在桌上的面包片就塞进了嘴里。 再回头，就见黄泉拎着书包，站在门口:“你要是英语考试再不及格，你哥我可就要百忙之中抽出珍贵的两小时给你补习功课了哦！” 昭月嘴里咬着皮筋，呜呜囔囔的抱怨:“别吧大博士，你这么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说完，三下五除二的就扎起一个马尾，拿过黄泉手中的书包，睨了一眼手机上那句“还有一分钟”，飞快的冲下楼，一把打开家门。 面前，一个男人逆光而立，在昭月的眼中映出一个黑黑的剪影，此刻，比起他帅气难当的面庞，手上那把足足有一尺长的老虎钳子更加令人惊叹。 “时间刚刚好。”他淡淡说到，将老虎钳在手里拿捏了几下，微微斜了一下身子，看着从楼梯上不疾不徐走下来的黄泉。 “哟，这不是首富家的傻儿子么。”黄泉微微眯眼，金丝眼镜上映出扶辰那有些不悦的面容。 “十年前的手下败将，竟然留洋归国了。”他冷笑一声，一把扯过昭月，揽在怀中，“为了上月儿的户口本也是拼了命了啊。” 那毫不掩盖的高傲模样，在黄泉的眼中很是刺眼，他深吸了一口气，花了片刻中才让自己放弃了同小屁孩的争执的冲动，冷笑了一声就转身回屋里去了。 昭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而后很不客气的推开了扶辰的怀抱，有些嫌弃的憋嘴:“大少爷，当你的免费家庭教师，还要遭受这种大早上起来就30多条短消息的轰炸，不合适吧？！” 扶辰不语，睨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手机拿了过来，一通飞快的操作之下，昭月眼瞅着她的手机上多了一个认证指纹信息。 “哎哎哎！” 这种能解锁手机一切信息的重要认证，这男人怎么说加进来就加进来了！？ 扶辰一手摁着她的头，一手来来回回尝试了几遍:“垃圾手机，解锁这么慢。” 说完将手机放在了昭月卫衣的兜兜儿里，转身上了停在门口一辆黑色轿车，车头的小金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昭月有些气恼，却无话可说，跟在他屁股后面老老实实上了车。 从后视镜上，昭月终于看清了开车的司机竟然是墨川，原本就斯斯文文的男人，带着眼镜更显的沉稳可靠，可还没等她惊叹，扶辰一抬手，举着那把老虎钳子，挡在她和墨川之间，将她的视线生生砍断。 昭月有些无奈，别过脸看着窗外。 这是一个她从未到过的世界，有着宽阔的马路，高耸入云的大厦，奇怪的被称之为手机的电子产品，还有记忆当中被称为游戏的电脑软件。 一瞬间，昭月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世界才是她的真实。 可命运好似就同她开了个玩笑，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世界，可人都是熟悉的人，连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一如既往的那般。 “你之前同我说的那些话可还算数？” 突然之间，扶辰的声音自一旁穿进耳中，昭月疑惑了半晌:“什么？” 面前的男人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双手抱胸不再说话。 等车停稳，几乎是将昭月从车上拽下来的，生硬的握着她的手，从管家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诶，那是夜冥耶！” 就见夜冥西装革履的淡淡笑着，听见她的声音，微微颔首，极为礼貌的同她打招呼。 可扶辰才不管她的寒暄，拽着她的胳膊，飞快的上了二楼，一把推开自己的屋门，很用力的将昭月甩了进去。 一个踉跄，坐在了扶辰的床边。 “哎你个小兔崽子！” 话刚从嘴边溜出来，昭月就顿觉不妙，看着一手反锁了屋门，另一手扯了一把自己衬衫衣领的扶辰，下意识的抿了抿嘴:“额，不是……” “小兔崽子？”扶辰慢慢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饶有兴致的走过来。 “额，你误会了。”昭月赶忙摆手，咧着嘴嘿嘿的傻笑。 “误会？”扶辰站在她的面前，抬手轻轻解开了衬衫前的两个扣子，“说好了这次考试拿全国第一，你就满足我三个愿望，而今翻脸不认了，还要说我小。” 他猛然一把推向昭月的肩头，她重心不稳顺势躺倒在床上。 而此刻，扶辰跪在床上，将昭月困在自己双臂之间的小天地里，目光灼灼紧紧盯着面前的女人:“你说我误会，是误会了什么呢？” 扶辰轻轻抬手，捋了一下昭月额前的一律碎发，而后整个人趴在她的身前，几乎是贴着她的胸膛，一呼一吸彼此都听的清清楚楚。 那绝赞八荒的帅气眉眼，就算配上干练的短发，也依旧只有一个帅字能形容。 昭月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手心里渐渐渗出丝丝汗珠。 “那么，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 那越来越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无法反驳的压迫感，向着昭月的双唇越发逼近。 就在她挣扎不脱，眼瞅就要亲上的一瞬间，昭月猛然用力，就听着轰的一声，四下归于了寂寥。 好大一束幽蓝色的光芒，将整个昆仑宫客院的房顶掀开了大半，扶辰一手执剑，慌慌忙忙的从屋外跑进来，将走在他身前的墨川一把扯到后头，冲进了里屋。 “怎么了？！”他带惊恐的，看着呆坐在床上的昭月，又看了看昭月头顶上那斗大的一个窟窿，拧着眉头，收回了云钰剑。 昭月看着四周熟悉的一切，以及那个明显小了很多号的扶辰，抬手拍着额头，干瘪的笑了一声:“没事，没事……” 只有墨川站在屋子门口，一脸愁容的看着房顶的大洞，睨着里屋的方向，叹了口气。 原来云霄贤说月尊住了两个月，修了三五回房子，是这么一回事。 【148】我要的，仅你而已 那压在她肩头的手掌，就好似千斤分量，使她动弹不得，而眼前的少年半跪在桌上，咫尺之近！ 她努力尝试了几下，却见那肩头的手掌纹丝不动，而面前少年眼尾的红晕越发的深重起来，整张面颊似乎有一股魔力，伴着他身后渐渐打开的九条尾巴，把昭月的眼眸深深锁在自己的面颊上。 随着昭月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额头渐渐渗出丝丝汗珠。 扶辰微微抬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有些艰难支撑的模样，凑在她的耳边，极小声的低语道：“月儿欠了本君一千年，算上利息，也当做个正宫娘娘了。” 昭月一边抵挡着他强大的媚术，一边努力歪着头“啊”了一声。 她是没弄明白这小兔崽子的利息是从何而来，不对，应该说整个都没搞明白。 为何自己莫名其妙的欠了他一千年，还莫名其妙的背上了利息？这分明是趁人之危信口开河啊。 可眼下这光景，似乎想要反驳他，也很是艰难。 昭月眼眸在四下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样能用的东西，只得偷偷摸摸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悄悄从衣袖里慢慢的抽出那支玉笛子。 谁知扶辰一手环过她的脖子，按住了她背后的手。 “天下是谁的，本君并不在意，天下如何，本君也不在意。”他不疾不徐，在她耳边轻轻低语，“本君在意的是，你喜欢怎样的天下，你想要怎样的天下，以及，你始终在本君身旁。” 他淡淡一笑：“仅此而已。” 这如情话一般的语言，带着他肩头一股淡淡的香味，另四下一切在此时此刻好似都不复存在。 “只要你喜欢，就算是火坑，本君也陪你跳。”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用力，将方才昭月已经抽出一半的玉笛子，生生按回了她的衣袖里。 这一番话，让昭月以为今日插翅难飞，在劫难逃，可扶辰说完却轻笑一声，收了手，自桌上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面颊红润，依稀透出些羞愧模样的昭月，自顾自的走到偏房的门前，推开门，头也不会的迈了进去。 独留下她一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很是尴尬的坐在那里。 许久，才舒了口气。 扶辰站在门后，看着无端坐在书案前，将那把斩红剑反复擦了好几遍的墨川，目光随着他上下起伏的手，落在那发散些许火光的剑刃上。 “天下快剑当中，斩红剑当是第一了。”他一身金色的云锦霓裳，双手抱胸。 墨川抬眼看着他的面容，沉思片刻，低语道：“没了轩辕剑，自然排第一。” 扶辰淡笑了一声，方才，若是不停手，怕是这把剑能贯穿了墙体，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飞过去。他倒是觉得无妨，以他的实力接下墨川这一剑不是难事，但扶辰担心的是误伤了昭月。 他眼眸轻垂，看着墨川有些不快的容颜，许久才开了口：“上神当考虑下自己的立场。” 墨川擦剑的手停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看着扶辰的面颊。 “你背后是天族，是昆仑宫，是天君。”扶辰看着他的侧颜，毫不避讳的走到书案之前，拿起他桌上的公文。 可他却没有翻开，只是在手中掂量了些许。 “她虽迟钝，但不傻，你虽然是朋友，但也仅能够是朋友。” 随着他将手中的公文拿捏几下，缓缓放下，墨川才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那稚嫩的面颊。 那一刻他才终于有了实感，面前这个人，虽然是纤瘦的少年身躯，容颜也已经同往昔大不一样，可那骨子里的灵魂，依旧是从前的那个人，从前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四海八荒第一战神。 这一夜注定不那么平静，昭月站在屋门口，望着深邃的夜色，迎着铺面而来的寒风。 她从未如今日一般纷乱复杂过。 三十万年前太古帝君在时，她尚且年幼，不懂男女深情，也没有人告诉她这些，甚至见都没有见过。她的眼中，一直一直是太古帝君为她呈现的盛世太平，家国天下。 而在她眼中，帝君就是自己背后的靠山，是这个天下无人敢惹独一无二的存在，是这世界的家长，也是她的家人。 “家人……”昭月看着浩瀚星河，璀璨天光上划过长尾的流星，北地特有的斑斓极光忽明忽暗，不远处，还有巨兽沉眠的低呜。 时隔三十万年，她再一次站在昆仑宫的土地上，终于有那么一刻想要重新审视，重新理解她与帝君彼此之间的羁绊。 由记得昆仑渊中，那属于帝君的镜后，那熟悉的书房，熟悉的龙涎香味，熟悉摆设与那个熟悉的人，就算隔着时空壁垒无法相见，但他站在那里的时候，昭月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原本以为长久的岁月之中，远古神祗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分别的苦难，她也从一开始就被帝君在潜移默化中告诫了终会别离的最终命运，她以为她早就将有他的一切放下了，所有的曾经都已经是过往云烟，可那昆仑渊中投射出的一切，还是在她如止水般的心头，荡漾起一丝涟漪。 太古帝君和扶辰，分明是同一个灵魂，却在她眼中活成了不一样的两个人。 也许，从很久很久以前，帝君说的那终将别离的意思，就是指的他会以另一种形式与她再见。 想到这里，昭月吭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还真是独特的再相见。” 帝君在昭月的记忆中，刻板，沉默，不拘言笑，甚至连一丝表情波澜都没有，纵然内心也如常人一样，可连她都觉得怕他，同他难以接近。 若是当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与他再一次并肩而行的时候，他会变成一个毒舌臭屁，顶着九尾狐的盛世美颜，每日都要对她翻两个白眼的陶土少年。 若是帝君自己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恐怕也会对应劫入世这件事迟疑那么一下吧。 一场失败的天劫，他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可也再回不到曾经的模样，寻不回曾经的记忆。他现在还能活着，那陶土的灵魂里还能是那个人，仅此一点，昭月就已经很满意了。 不管如何，他依旧是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也不能说没有变过，昭月微微蹙眉，转头看了一眼偏屋的门扉。要说哪里变了，大概就是变的突然之间对昭月异常执着，异常热衷这一条了吧。 【149】有些不太一样的他 她并不是埋怨，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此生她与他的相遇，不过就是俊疾山上她没有按捺住自己的担忧，怕那鬼婆的恶诅伤及他的灵识，在那破庙里救了他一命。 而后不知怎么的，这天族太子好似被人下了蛊一般，翻天覆地的要寻她。 这本是件另昭月感到好笑的事，可此时此刻她再想起来，隐隐觉得有些温暖如故，若俊疾山上那个人不是她，他还会不会天翻地覆的找呢？ 她站在那里，微微笑着依靠在门柱旁，看着忽而闪烁的天光，一看就是一夜。 次日一早，当扶辰理好衣衫推开门，抬眼就见她依旧靠在那里，有些不太高兴。这女人如此怕寒，竟然还站在风口吹了一整夜的风，若是染了风寒，不知道要平添多少事情出来。 好似感受到他不友善的目光，昭月转头看着他铁黑的面色，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我想了一夜，要不你就随便选个天族女子……” 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光自下而上的将昭月后半句生生憋了回去。 昭月愣了半晌，叹了口气，看他的模样，自己这随便选个姑娘订婚的想法当是不行了。 这可就难了，大抵只能寄希望于鸿钧老祖出个什么好法子，把这事情给圆过去，不然还真就束手无策，一时半会拿不出什么好法子了。 “这婚约我定然我不会同意。”扶辰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至于怎么搪塞回去，那就有劳月儿费心了。” 说的如蜻蜓点水一般轻巧，笑意盈盈的便从她身侧擦肩而过，昭月抿了抿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这事情毕竟是自己被人设计了一把，凭空落了一个媳妇在他身上，换了谁人估计都是如他一般不情不愿的模样。 罢了，反正扶桑也没说何年何月何时要送来一个，干脆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先解决一下眼前的事情吧。 要说眼前，当务之急，便是鸿钧老祖那故意而为的宴席了。 打着为“月尊的徒儿庆贺拿下排行榜榜首”的旗号，将昆仑宫遣散长老院的事情做成板上钉钉。 这就是墨川说的那般：“胜的是老祖，败的是天君，当庆。” 可昭月属实觉得委屈，左右胜败两方都没自己半毛钱关系，自己偏偏还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虽然说鸿钧老祖是自己人，碍于身份面上必须对她重重阻挠。 而她也只要得空就很乐意帮一下老祖，只是这话还有后半句，叫做与天君有关的事情除外。 不是她不想帮，不是她不愿意出手，实在是因为眼下保全扶辰的存在，先行寻到那陶土身子成长的法子才是大事情。 看着眼前已经站在院子里的扶辰，侧过头看着她沉思的容颜，有些疑惑的扫了一眼她身后，而后笑了起来：“时候不早了，这事情且先放下。” 那淡淡一语，将昭月纷繁的思绪拉扯了回来，点了点头：“嗯，想也没用。” 却见扶辰侧身而立，背对着万道璀璨的天光，向着昭月伸出手：“走。” 那挺拔的身躯，在昭月的眼眸中汇聚成一片黑色的剪影，发散着莫名俊俏的气息，将她笼罩在名为温柔的领域里，不由得一愣。 眼前的少年，明明依旧是一双狐耳，明明依旧是那有些稚嫩的面颊，穿着那金色白底的云锦霓裳，金色的小冠高竖，自内里发散出的气质，让她移不开双眼，甚至不知道当如何反应。 扶辰看她愣在那里，有些疑惑的蹙眉：“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的笑了起来：“总觉得你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她提起裙摆，迈过门槛，却没有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往院门口走去。 扶辰看着她紧抓着手腕的模样，一边强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塞进自己的手心里，一边淡淡说：“大抵是因为心中有数了吧。” 知晓了从哪里来，也知晓了要往哪里去，扶辰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从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起烟消云散。 刚刚苏醒于药王谷的时候，他只觉得走一步算一步，之后的十步，百步，从未想过当往何处去，也从未想过当如何走。 彼时，他被所有的人背叛，沦为四海八荒的笑话，就算重生一次，任谁在他的眼中都充满了敌意，任谁他都无法相信。 那个时候，他身边就仅有昭月一个人，以她自己的方式，就算被他举剑相向那么多次，也依旧笑盈盈的站在他的身前，做那个能为他投下这四海八荒最强保护的唯一的人。 扶辰知道，只有再次登顶，再次成为那个能执掌天下的太古帝君，才能成为那个反过来保护她的人。 天下如何，天族如何，他都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昭月被他淡淡一语，讲的有些云里雾里，歪了歪嘴，没有多问。 看起来是她扯着他的手，实际上却是被他紧握在手心里，往昆仑宫太极殿的方向走去。沿途已经看得到些许八方盛宴的痕迹，不少九重天上的仙官都聚在了这昆仑宫，原本稍显冷清的昆仑宫殿前广场，此时热闹纷繁，人来人往。 白玉的围栏擦的锃亮，连太极殿的屋顶上都趴着一身素衫的仙官，将琉璃瓦一片一片的擦个干净。 几万年未曾开放于四海八荒的昆仑宫，因为八方盛宴的操办，将会以最好的面貌呈现在天下各个氏族的眼前。 “说起来，再有半月，就是开春了。” 昭月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有些感叹了起来。 对于时光恒久的她来说，日子一天天过的像是眨眼之间，这一年的光景竟然就这样又到了头。 从初秋时节于药王谷遇到扶辰，到现在眼见就要开春，粗粗一算竟然已经有四五个月的光景了。 扶辰扫了一眼四下的人，抓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两下：“若是妖族想要师父的仙身，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这好似一颗石头，扔进了昭月原本平静的心湖，发出咕咚一声闷响。 她睨了一眼四下，深吸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看着身侧的少年，点了下头。 不落渊的妖族们，还有什么机会，能比现在更加靠近纯元上神的仙身呢？ 【150】许你先发制人，不许本君见招拆招? “原本我应下老祖这宴席，就是为了你师父的事情。”昭月看着不远处高耸的太极殿，踏着脚下的青石板，从一众繁忙的仙官中不动神色的穿行而过。 “鸿钧老祖这宴席上，一定会提两件事。” “第一是我要许什么愿望，第二便是我要带谁走。”未等昭月说完，扶辰便抢先一步，将这话说出了口。 昭月尴尬的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你说你这也不傻啊，怎么以前就过成那个样子呢？”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扶辰兴许二话不说便拔刀相向了，连说出这话的昭月，一手都已经放在了袖口中的白玉笛子上，随时准备挡下他的攻击。 可没成想，扶辰不疾不徐，笑着望了她一眼：“曾经你不在我身边，是要影响些判断。” 这话，让昭月整个人的表情都停滞了一下，就像是心跳漏了几下，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因为昭月不在身边就会影响判断，这还属实是第一次听说。明明是因为轩辕剑的缘故扭曲了他的命运，怎么最后都能扯上她的元素呢。 昭月干笑了一声没有接话，她总觉得，若是接了话，恐怕就中计上了贼船了。 这偌大的殿前广场，两个人沉默着，带着微妙的不可言说的气氛，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终于迈上阶梯，站在了鸿钧老祖太极殿的殿前。 昭月下意识的想要将自己的手从扶辰的手心里抽出来，却来回用了几下力道，丝毫没见他松开丁点，直到昭月有些着急，略有责备的加大了几分声音，吸引了殿里几乎全部人的目光。 “又不是大姑娘出嫁，让你选个媳妇你非要抓着本尊的手，让人看笑话么！” 扶辰眼眸锁着昭月那“略有责备”的神情，读出一股“得意洋洋”的味道，铁黑着一张脸，“十分委屈”的歪了歪嘴，眼瞅就要哭出来。 昭月一怔，抿了抿嘴。 小兔崽子，你这是故意的吧！ 见她一脸不可置信，歪着嘴，扶辰几乎是“十分委屈”的差点笑出了声。 许你先发夺人，不让我见招拆招？ 昭月眼角的余光扫了一圈太极殿内坐着的一众人，除了高台上坐着的鸿钧老祖，她分明看到侧边还坐着太白金星与太上老君，甚至连从不轻易示人的东华上仙今次也来了昆仑宫，端方雅正的坐在一旁，向她投来一股灼灼的视线。 她些许尴尬，正发愁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墨川自台阶下走来，向着她微微眯眼，笑了起来：“仙尊不必苦恼，小孩子家家都有些难缠。” 边说，边睨了一眼扶辰。 他定然是心中不爽，原本还有些“委屈”的面容，如同翻书一样清高了起来，自下而上看着墨川渐渐走来，冷哼了一声，抬手行礼：“上神。” 而后，微微抬头：“上神至今未有婚配，不如选我月海浣花阁的女子，以便促进天族与月族的情义。” 墨川明显没想到扶辰会摆出这么一手，踏在台阶上的步伐明显迟缓了半拍。 太极殿内，听到这一言的太上老君，煞有介事的捋了一把胡子，笑着点头：“皇子所言极是。” 一众人，见太上老君发了话，也应和着点头起来：“所言极是啊！” 只有墨川脸黑了一层，很是不愉快的从他身旁走过，冲着昭月行了个礼：“月尊。” 而后，他弯腰不起，声音提了几分，有些沙哑，沉沉说到：“可惜墨川已经心有所属，不然皇子这提议到还真是一段佳话。” 说完，睨了一眼扶辰，便迈过了门槛，踏进了太极殿中。 只是这话没能平息了殿内的惊叹，连太上老君都极为震惊，看着墨川：“心有所属？是哪家的姑娘竟然有这等殊荣，另上神倾心？” 话说出口之后，太上老君就有点后悔了，他真切的看到墨川一脸铁黑，明显是不愿再提，生生的给他一个不怎么好的脸色，令他有些吃瘪。 墨川也确实没再回应他，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端正的坐了下来。 昭月提起裙摆，迈过太极殿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便有些僵硬，扶辰一边看，一边觉得这个女人属实有趣的很。 口口声声说不善于这种阿谀奉承、马屁连天的场合，却在这种情况下游刃有余，转的风生水起，那寒暄之词如滔滔江水，竟然变着花样的说了三四套出来。 看着这般的昭月，鸿钧老祖不禁笑意更深。 曾经的上古月尊，可是个说什么都不愿意学天族语言的麻烦孩子，就算当年帝君训诫，也没能教会她几个言辞。 而今却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他望着跟在她身旁的扶辰，淡淡笑了起来。 也是，只有这个人，才能改变这个纨绔的女人了吧。 “好了好了。”鸿钧老祖坐在高台之上，恢复了往日里那般冷面的模样，睨了一眼众人，起身恭敬的同昭月行了个礼：“今日的宴席，是庆祝狐族皇子登顶老身这昆仑宫排名榜第一，各位仙家能来，老身不胜感激。” 说完，他目光落在了昭月的身上：“而今日这宴席，也请月尊好好选选，有没有什么能入了月尊眼的女子，也好给皇子择一门好亲。” 昭月笑着应声：“好好好，老祖这是费心了。”说完，扯着一旁的扶辰，往鸿钧老祖身旁空着的桌边落座。 桌上两只青瓷的酒壶，一瞬间便吸引了扶辰全部的注意力，还没等她坐稳，用力拉扯了一把昭月的衣袖：“你可千万别喝酒。” 昭月挑着眉头，有些不忿，压低了声音怼了回去：“先前我就没喝痛快，现在你又不让喝，凭什么？” “凭你酒品奇差。”他说的一板一眼，让昭月伸手倒酒的时候，真真犹豫了一下。 扶辰说的昭月的酒品，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月海浣花阁禁酒，而每当她抱怨的时候，夜冥也总会说她酒品不好，禁酒是最好的选择。 再加上在药王谷，每每喝酒，这小兔崽子都会变着法子的少几件衣服，而后次日酒醒，又会喊着让她负责。 难不成自己真的的酒品奇差，喝了就会扒人衣服？ 昭月看着手中的青瓷酒壶，一下子犯了难。 【151】舞者 思量了片刻，她犹犹豫豫的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鸿钧老祖，就见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二人一般，自顾自的同太白金星絮叨着未来八方盛宴的事情。 若是鸿钧老祖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那么至少说明昭月的酒品还不至于那么差。 毕竟同他三十多万年的交情，若是自己真就差到必须滴酒不沾，那桌上应该也不会放这么一只酒壶。 她挑着眉头，有些不屑的看着扶辰：“酒品差？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说完，倒了一杯，飞快的一饮而尽，让扶辰一把夺过她的空酒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疯了？” 若是在这里酒过三杯追着要脱他的衣服，这就是西方大罗金仙突然莅临大约也救不了她了。 谁知一杯酒下肚的昭月，表情纷繁复杂了起来，好似泄了气一样，有些不满的鼓着嘴巴坐在那里，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起来，都是些许哀怨的模样。 扶辰疑惑了半晌，将手中的酒盏凑到鼻子前闻了两下。 这酒盏里竟然一滴酒气都没有。 他抬手将那青瓷的酒壶端起，倒了一杯出来一饮而尽。 当下，扶辰差点就吭哧一声笑了出来，这鸿钧老祖给她放的青瓷酒壶里，哪是什么酒啊，分明就是一瓶清泉白水，滋润的很。 再说鸿钧老祖，三十余万年里，什么事情都能忘记，唯独昭月的酒品，大抵是忘不掉的。 当年帝君藏在偏屋里的酒坛子被她一个人偷偷喝了个干净，追着闹着要帝君亲亲抱抱，还大白天的扯着帝君衣服非要拽下来，惹得帝君训也不是，从也不是。 自此之后，甭管谁人拿给帝君的好酒，都被他尽数放在书房里，若是昭月趁其不备偷偷喝了，那一日帝君便将整个院子的门窗都锁好，免得她到处乱跑惹是生非。 当年刚刚得到帝君点化位列仙班的鸿钧老祖，可记得真真切切，所以这昆仑宫的宴席上，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让她喝到酒呢？ 若是在这地方喝醉，那别说是她好不容易竖起来的“上古月尊的威严”，恐怕连着三途川的冥帝黄泉也要一起跟着遭殃了。 扶辰看着同太白金星谈笑风生的鸿钧老祖，隐隐察觉到他眼角的余光好似不偏不倚的投在昭月的身上，握着那只酒盏的手在酒盏的杯口左右捻了几下。 自他以上古月尊徒儿的身份与昭月一同来到这昆仑宫起，鸿钧老祖对他一直是一张冰冷默然的面庞，甚至对昭月也丝毫没有畏惧半分的模样，一度同她在昆仑宫的门口剑拔弩张。 他一直认为鸿钧老祖是天族老臣，理当不管任何情况下，都以天族的利益为最大化，可这酒壶里装清水，若不是对昭月十分熟悉的人，定然是不可能会考虑的到的事情。 难道说，自己这位师门老祖，自他们到昆仑宫起所做所为，都只是掩人耳目的一场戏？ 思量之间，鸿钧老祖笑着转过身，看向昭月和扶辰的方向：“今日这宴席，天君特意嘱咐老朽，挑选出昆仑宫最美丽仙娥们，为狐族皇子献上一支舞。” 他话里有话，目光落在了扶辰身上。 这般用意，明眼人一看便知。昭月有些尴尬的回应着他热切的注视，点头应了一声：“有劳天君与老祖费心了。” 就见他哈哈一笑，拍了一把大腿：“月尊可要睁大了双眼，好生选一个，我这昆仑宫的仙娥可是比他云霄贤的药王谷要好上百倍千倍！那是姿色翩翩，修为也高深莫测！” 昭月干瘪瘪的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天下谁谁不知道这昆仑宫的鸿钧老祖同羽族药王谷的药神云霄贤不对付，只是没想到连这件事也要比个高下，让昭月颇为心累。 看她没有再说什么，鸿钧老祖便抬手指了一下门外：“那剩下的事情，便有劳月尊了。” 话音将落，太极殿内便响起袅袅仙乐，一众白衣的仙娥扭着婀娜窈窕的身姿，自门外舞者水袖，款款而来。 走在最前的少女，一袭白纱遮了半张面庞，有些娇羞的向扶辰投来殷切的目光。 昭月刚从那酒壶里倒了一杯清水，端在嘴边尚未下咽，轻轻抬眼扫了一把堂下九重天的绝色佳丽。 这不看还好，一眼望去，嘴里的清水呛了大半，差点喷出去。 扶辰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赶紧将怀中的帕子递给她，有些责备的同她说到：“你是没喝过水么？” 就见昭月被呛的两眼通红，费了好大力气才平复下来，扯着扶辰的衣袖小声说到：“就选那个！选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言语间，还不忘记看一眼坐在那里似有笑意的鸿钧老祖，很是钦佩的竖起大拇指：“天族绝色，果然不同凡响！” 看她这般模样，扶辰有些不解的回过头，看着堂下那个翩翩起舞，白沙遮面的女子。一身白衣将窈窕的身材虚掩着，随着袅袅仙乐翩翩起舞，那舞姿如梦似幻，将整个太极殿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好似是察觉到扶辰的目光，那女子竟然微微抬眼，冲着扶辰倾城一笑。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昭月会被水呛的如此猛烈。 这台子下领舞的人，那阴柔绝美的面容，分明是冥帝黄泉啊！ 扶辰的脸，陡然尬在那里，半晌都没发出声音。 倒是这太极殿内其他仙众看的投入的很，目光随着黄泉那婀娜妖娆的舞姿，哼着小曲，品着昆仑宫最好的酒，全然不知这舞的如此惊世骇俗的少女，其实是个男人。 还是那个百年前荒原之役上诛仙剑法除掉了妖皇的那个人，那个一度同昭月一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三途川的主人。 那极致阴柔的面孔，倒是让他一袭女装完美的混进了这一众舞女的队列里。 只是知道真相的昭月，微微有些没眼看下去，不是因为好笑，也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她发现，黄泉这个男人，跳起这霓裳羽衣舞来可丁点不比女子差。 换言之，可跳的比她好多了。 这是何其大的悲愤啊…… 【152】好戏上演 她转过头，看着鸿钧老祖抬手捋着胡须笑意盈盈的样子，一副早就知晓的模样，惹得她将“佩服”两个字刻在了脸上。 他竟然能请的动黄泉，还是请他男扮女装来跳一支舞，不知道是抓了他什么把柄竟然能办到这种事情。 若是换了昭月，大抵是会被他叨叨半生了吧。 “月尊以为我这天族少女舞技如何？”老祖笑道，大有一股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 昭月笑着将手中的酒盏举了举:“这领舞的少女，舞技精湛，可与昆仑宫这纯纯酒香相媲美。” 说完，抿了一小口，脸上的笑意更重。 “月尊若是喜欢，大可多喝一些。”说完他微微抬手，昭月的桌上便又多了一只青瓷的酒瓶，“月尊面前这酒，可是老身专为月尊亲自调制的。” 看着面前桌上老酒壶里装的两瓶白水，昭月违心的笑出了声:“那本尊可真是荣幸之至。” 扶辰不动声色的睨着一旁的昭月，耳朵竖的老高，将方才的对话尽数听到了耳朵里。 这话面儿上波澜不惊，礼数到位无可挑剔，可若是结合着那面前的一瓶白水，陡然间就听出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他眼角的余光锁着坐在一旁的鸿钧老祖，抬手从昭月那酒壶里倒了半杯出来，凑在唇间。 只是还没来得及喝下去，那白纱遮面的女子一曲舞闭，淡笑着向扶辰迎面走来，行了个礼，而后自顾自的坐在他身侧，将整个太极殿里一众仙家羡慕的目光也带到了扶辰这里。 那杯中的水，隐隐就有些不那么甘甜了。 他抬眼，笑盈盈的看着媚态十足的黄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小字：“冥帝这纱裙，合身的很。” 黄泉面颊泛起丝丝红晕，娇羞的睨了一眼扶辰，压低了嗓音：“看来你是不想要你师父的仙身了。” 说完，这桌旁的气压陡然低了许多，引得昭月浑身打了个寒战。 这一幕，旁人眼中看到的是扶辰同那天族女子开心交谈的场面，可其中那股阴风阵阵的味道，只有他们几个人最清楚。 昭月有些无语，分明是庆祝的酒宴，怎么就平添出这么多事端，原本打算放下这几日复杂的事情喝个痛快，结果眼前的酒壶里装的是清水也就罢了，连跳舞的舞姬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男人。 这酒宴可真是让她憋屈的很。 同样憋屈的，还有坐在他们斜对面的墨川。 看破又不能说，一本正经的绷着一张脸，面前的酒盏也仅仅只是饮了一杯就再没有动分毫。他身后的宁羽上仙微微侧目，看了许久，还是往前挪了过来，拿起他桌上的青瓷酒瓶，亲自为他酌了一杯。 “上神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疑虑？” 墨川眼角的余光，警醒的扫了一眼宁羽，淡薄的说到：“公事在身，不能多饮。” 而后，便坐在那里，将目光又落回了昭月的身上。 宁羽顺着他的眼眸，看着坐在那里独自喝酒的昭月，以及她身旁同那白纱舞女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扶辰，轻笑了起来：“今日一众仙家都在，月尊一举一动大家有目共睹，上神不必如此警醒。” 他睨了一眼宁羽，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倒是那跳舞的少女，那般绝美的舞姿，可真是令人动容，君上安排的女子可真真是厉害的很，只一曲就抓了那狐族皇子的心。” 宁羽话里话外，不免透出些许向往，说完，竟然还将自己逗得有些害羞了起来。 墨川看着那个从未见过的女人，那素气的衣衫不知为何却能透出纤瘦的身姿，一颦一笑都极为美丽动人，作为女仙娥，这皮相就算在九重天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为何从来未曾听人说起？也从来未曾知晓其存在？ 墨川那好不避讳的探寻投在黄泉的身上，让黄泉心中有些发毛，借着向扶辰斟酒的间隙，压低了声音问到：“臭狐狸，那黑衣服的是谁，一直盯着本君，看得人发毛。” 扶辰头也不抬，将手中剥好的橘子放在昭月的面前，而后笑盈盈的看着黄泉：“那人是墨川上神，纯元的亲弟弟。” 黄泉微微一怔，点了下头。 原来是昆仑宫里最强的那个男人，难怪能够对他的存在产生如此强烈的质疑。 黄泉微微一笑，向着墨川极为礼貌的点了点头。这浅浅的一道回应，倒是让墨川震惊不已。自己那般隐秘的探寻，竟然能够被这小小的女仙娥发现，眼前这个女子若真是天君安排至此，那可当真是不得了的存在。 其实力，应该远在宁羽上仙之上，甚至有可能已经逼近上神的等级了。 他迟疑了片刻，没有回应，转而看向宁羽上仙，举起手上的酒盏，好似有些放松一般说到：“宁羽上仙说的对，今日一众仙家都在这里，理当出不了什么乱子。”说完，将那手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黄泉睨着他的模样，将墨川两个字在心中念叨了几遍，抬手又为扶辰斟了一杯酒。 这一日的宴席，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夜幕笼上天际，才停了那袅袅仙乐，一众人醉熏熏、笑盈盈的起身同昭月和鸿钧老祖作别，谈笑间，相偕着踏云而去，向着九重天的方向飞走了。 热闹非凡的太极殿，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了墨川上神，宁羽上仙，以及高台上坐着的鸿钧老祖与昭月扶辰，还有那个男扮女装，佯装醉倒趴在一旁小睡的冥帝黄泉。 这一场大戏，至今还没完。 鸿钧老祖花了这么多功夫为宁羽上仙演的一出好戏，这时候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帷幕。 他早就知道宁羽上仙乃是扶桑的眼线，并且是扶桑最为信赖的眼线，有她在，不管是昭月也好，墨川也好，还是鸿钧老祖他自己也罢，皆是寸步难行。 可也因为有她在，扶桑能够看到的东西，便是他们呈现在宁羽面前的那些东西。 待其他仙家散尽，鸿钧老祖睨了一眼扶辰，故意开了口：“皇子觉得，我们天族女子如何啊？可有看中的人选？” 扶辰抬眼，扫了一把面前所有的人，轻笑了一声：“不知这女子是谁人挑选的，甚和本君的心意。” 说完，轻轻拍了拍装睡趴在那里的黄泉的后背。 那力道，堪称千斤分量，将黄泉捶的差点一口老血闷出来。 【153】太极殿对线 “皇子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说完，鸿钧老祖哈哈大笑了起来。 却见扶辰微微抬眼，故意提了三分嗓音：“如此没信誉的九重天，本君满意也就满意了，今夜春宵一刻，明日便给老祖送回来。” 这一语，惊得太极殿内一众人，无不是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他。 “怎么，许九重天不讲信誉，不许我徒儿任性而为？”昭月微微一笑，看着坐在她们面前的三个人，“在座的三位都是九重天的重臣，也是昆仑宫的长老了，只记得提醒天君给我徒儿指个婚，将一届皇子配一个舞女，却不记得你们昆仑宫排行榜榜首，是要被无条件的满足三个愿望的么？” 她目光含刀，扫着面前的三个人，拿起一旁的酒壶，自顾自倒了一杯酒：“这昆仑宫的酒是好酒，人是不是好人，本尊就拿得不那么准了。” 鸿钧老祖握着拐杖的手紧了几分，看着面前火力全开的昭月，心下既开心，又紧张，先前轩辕剑出世的时候，他没能亲自去九重天一睹月尊雄霸天下的气度，一直以来都是件颇为遗憾的事情，没想到这才三五个月，竟然能在太极殿上亲眼目睹，实在是令他颇为感慨。 三十万年前那个顽劣的小女孩，终于是长大了。 若是帝君能亲眼得见，就更好了。 这陡然安静的大殿中，透着一股诡异异常的气氛，墨川双手抱胸，低垂着头，没有说话，而宁羽上仙抿了抿嘴，也端坐在那里，好似不打算接月尊的话音一般。 直到鸿钧老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悦传来：“仙尊这话，老朽可就不爱听了，我昆仑宫礼待仙尊，难不成还落不得一个好人的评价。” 昭月笑意更重，抬头看着墨川和宁羽上仙两个人，轻笑了一声：“若是说墨川上神是天君有旨，照应一把本尊徒儿的生活，那日日蹲在那客院外树上的人，难不成是在这深冬腊月，为那一株白杨修枝烟叶，还一修就是两个月？” 她淡淡笑着，看着已经僵硬的坐在那里，下意识将身子往后挪了一小步的宁羽，轻叹了一口气：“你说呢？宁羽上仙？” 见她不语，昭月笑意更深：“那院外的树太高，不好休息，宁羽上仙白日修枝剪叶那么辛苦，晚上竟然也睡在上头，可谓是爱岗敬业的很哦。” 宁羽的手中微微渗出些许汗水，低垂着头，半晌都没有抬一下。 昭月看着她那模样，冷笑了一声：“看，这九重天的神仙还真就丁点没有担当，你一个上仙，监视了本尊这远古大神祗这么久，还指望本尊不会发现？未免也太天真了。在座的各位，别说是你宁羽上仙，就算是鸿钧老祖，什么时辰站在那里干了什么，本尊也都一清二楚。” 她微眯的双眼，带着莫大的气场，将整个太极殿的气压都降了些许，甚至连装睡趴在一旁的黄泉，都隐隐觉得此刻的昭月着实已经真正有了大神祗的气韵。 她一向极其讨厌这种场合，也极其讨厌同人当面对质，向来是一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犯我我便躲着你的模样，还被黄泉笑话过，说她怂的很。 可今日，方才那一番话几乎是将宁羽上仙逼上了绝路，那气魄，那模样，那架势，很明显，宁羽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定然会被昭月揪着不放。 那便成为了昭月同九重天要价的最重要的一块把柄。 四海八荒，若是传出九重天的昆仑宫里，一届上仙天天爬在树上监视上古月尊这种话题来，九重天的颜面可就丢尽了。 见宁羽至今都没寻到个借口，昭月的目光便转向了面色阴郁一片的鸿钧老祖：“不过这事情倒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老祖若是应允了我这徒儿的三个愿望，此事便一笔勾销，若是能把着舞女送回九重天，那本尊就算是牺牲两个愿望当然也可以考虑一下。” 她边说，边斟了面前酒壶中仅剩的水，端起那雕花青瓷的茶盏，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那接下来，便有劳三位，同天君交涉一把了，若是天君为难你们，便让他亲自来寻本尊好了，本尊到八方盛宴结束之时，都会在昆仑宫老老实实的等着他。” 太极殿压抑的气氛，好似将昆仑山的寒意尽数带到了这里，大殿里除了昭月，其余的人无不是面色沉沉，墨川眉眼轻垂，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直到现在，才睁开双眼，望着昭月面颊上浅浅的笑意，开了口。 “月尊徒儿有何愿望，还请告知我等，也便于我等同君上协商。” 他一边说，一边侧过头，目光清冷极寒的扫了一眼身后的宁羽上仙，让她原本就已经被昭月吓破心神的模样，更添了几分狼狈。 昭月点了下头：“所言极是。” 而后，便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身旁一言不发的扶辰。 就见他恭敬的抬手，向着在座的各位行了个礼：“狐族皇脉有代代相传的术法，可在不笑川至寒的狐狸洞中将仙身保存万年不腐，天族太子扶辰曾有恩于我狐族，且天下皆知太子扶辰的师父纯元上神仙身被其谨慎保管，如今太子已逝，太子生前的愿望，我不笑川狐族一脉愿意代为执行下去。” 他微微顿了顿，转向鸿钧老祖的方向，拱手道：“晚生的愿望，便是带纯元上神的仙身，至不笑川永存。” 这一席场面话，漂亮干脆，毫无破绽。 墨川抬眼看着面前的扶辰，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另两个愿望。” 却见扶辰轻笑了起来，看着墨川的双眼：“上神若是不能说服天君，本君便娶了这天族的女子，顺带再说另外两个愿望。” 此刻的扶辰，那高傲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让墨川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曾经执掌天下的天族太子扶辰的影子，他微微有些恍惚，半晌，才沉沉应了一声：“好。” 鸿钧老祖扫了一眼面前的场景，面上装成勃然大怒的模样，起身向着宁羽上仙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而墨川也只是睨了她一眼，起身恭敬的走到昭月和扶辰的面前，拱手道：“我送两位回客院。” 却见扶辰搀扶起身侧的昭月，而后用下巴指了指依旧趴在桌上装睡的黄泉，冷冷道：“上神还是安置了这女子吧，我们师徒二人就不劳烦上神了。” 而后，自他身侧，擦肩而过。 在昭月同他擦身的一瞬间，墨川很小声的笑了一声，淡淡说到：“月尊可真是同老祖演了一出好戏。” 昭月微微一怔，却没有停留分毫。 【154】墨川的选择 昭月原本以为天衣无缝，却在同墨川擦肩而过的瞬间，忽而感到一阵寒凉。 她心里就像是漏了半拍一般，身上的血一股脑的涌上了脑袋。 墨川这个人，可真是深不可测，让她真正感觉到棋逢对手，若他真就站在天君扶桑身侧，那恐怕其威胁比扶桑本身要可怕的多。 扶辰就好似看透了她想的一般，将她往自己身旁拉扯了些许，不动声色的在手掌上加重了些许力道。 她微微侧颜，有些恍惚的看着一旁的扶辰，却见他微微一笑，好似一股暖流淌进了昭月的心底，扶辰压低了声音，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臂弯：“没事，没事。” 当他们两人迈过太极殿的门槛，依旧在殿内呆坐着的宁羽上仙，好似泄气一般，整个人瘫坐在了那里。 而墨川看着面前的女子，双手抱胸，冷笑了一声：“别装了，君上既然派你来，就没告诉你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这句话么？” 黄泉也算是激灵，听他这么讲，便知道自己这男儿身一事尚且违背他看穿，老老实实的爬了起来，跪在墨川的脚下。 一身黑衣的墨川沉沉出了口气，背着手，看着扶辰与昭月离开的方向，思量了些许：“今夜你且自己发挥，我今夜便回赤日峰。” 说完，他顿了顿：“记住，你只有今夜一次机会。” 而后，便转身从太极殿的后门，跟着鸿钧老祖的脚步离开了。 墨川是故意的。 他想要再卖给昭月一个破绽，让她彻底将了扶桑的军。 自后门迈出的一瞬，鸿钧老祖与白渊上神，双手抱胸，左右靠在他一旁的石柱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看来，上神当是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了。”白渊难得出一趟昆仑渊，双手托着那奇怪的没有镜面的镜子，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双眼。 “老朽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就说他是个不会人云亦云的人，得让他自己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才会做出选择。”鸿钧老祖笑盈盈的看着墨川的面颊，背着手，向着台阶下走去。 半晌，见他一个人站在门口未动分毫，转过身诧异的凝这他的脸：“怎么，今夜能通宵杀一盘棋，墨川上神不来么？” 他看着面前笑盈盈的鸿钧老祖，以及站在他身旁的白渊上神，终于是吭哧一声笑出了声，迈开了那极为艰难的一步：“我要酒，一醉方休。” “好好好，你要什么都有，都有！”鸿钧老祖看着他快步跟上的步伐，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天族现今最强的人，若是站在扶桑那一侧，对于昭月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墨川这个人，敏锐，隐忍，洞察力极强，一个细节就能推敲出全盘的模样，不执剑便是一把权臣好手，执剑之后，便是现今最为恐怖的战士。 当年，他已然能同手执轩辕剑的太子扶辰打成平手，现在，其实力只会更强，更快，更为恐怖。 他的忠心与他难以放下的天族的骄傲，都会成为左右全局的变数。 鸿钧老祖想让他看到的，便是天君扶桑不能够胜任的东西。 他无法驾驭龙族，他无法执掌九重天，他甚至需要依靠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依靠强行联姻来控制这个天下，他甚至无法得到上古月尊的肯定。 这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天族了。 他的骄傲，他的忠诚，在现在扶桑执掌的这天族之中，其最大的价值不过是帮扶桑监视着本就不可能被监视的到的女人。 这种以卵击石的判断力，着实另墨川感到崩溃。 他亲眼目睹扶桑为自己挖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前一次因为监视昭月而损失了一整个昆仑宫长老院，而今竟然不吸取教训，又在同一个地方摔成这个模样。 墨川甚至能够想象得到，明日在九重天玉清殿上天君扶桑那憋屈跳脚的模样。 他怎么可能不同意昭月的提议，他若是不同意，那无异于是自取其辱，让九重天成为四海八荒的大笑话。 别的氏族会怎么说，会说上古月尊百年之前于荒原之役上救下了一族白眼狼，天族人非但不懂感恩，还反过来让一个上仙监视着大神祗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惜强行想要让狐族皇子娶一个天族舞姬。 这不是变着法子的得罪上古月尊和狐帝么？ 前次擅自改了狐帝的药，将狐帝吃的差点一命呜呼，求着上古月尊才救回来的两族关系，如今还没半个月，就打算换一个法子毁的干干净净了么？ 这样的人，这样的判断力，这样的所作所为，竟然是九重天玉清殿里高高在上的天君。鸿钧老祖说的对，墨川是忠臣，但不是愚忠，他忠诚的是天族，而不是某一个人。当他真切的看清这全貌并对此失望了的时候，他定然会做出他自己的选择。 若是上古月尊能为天族带来一个新的君主，将天族的荣耀再次投射至天下每一个角落，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不选择成为这助推的一份子呢？ 今夕的酒，只是为了祭奠曾经消逝的天族脊梁，也为自己终是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感到叹息。 昆仑宫漫天星辰，不见半片云彩，寒凉深重，一如现在墨川的心。 拜别了白渊上神，他侧头看着天际，掐指一算：“八方盛宴之后，便是开春了。” 鸿钧老祖睨着他的眼，淡淡笑了起来，一语双关的说到：“腊月寒冬，春天还早呢。” 墨川点了下头，看着他花白的胡须：“妖族觊觎着纯元上神的仙身，这是月尊得出的结论，但我也不认为将她的仙身交给月尊就会更好。” 鸿钧老祖将棋盘摆出，黑白两色棋子一一对应的放进彼此手旁的棋盒里，不疾不徐的说到：“不，一定要让她带走。” 说完，抬眼扫了一眼墨川：“你有所不知，现在的天君，在借用妖族人的力量。” 虽然墨川已经对扶桑不抱丁点期待了，可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难以掩盖震惊的面容，好似被人生生闷了一棍子，脑袋里嗡嗡作响。 老祖自棋盒中摸出一个白子，落在了棋盘上：“而也正因为如此，天下各个大仙门中，都有妖族暗中潜伏着，唯有介于生死之间，上古月尊麾下的鬼族三途川，才是唯一安全的场所。” 【155】两生树 “扶桑当年虽与太子扶辰是前后脚出生的兄弟，可不论是天资、悟性、还是对于权谋的敏感度都同他哥哥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所接受的教育，也相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鸿钧老祖淡淡同墨川讲起了些许过往云烟。 “太子扶辰出生的那一刻，旭日金辉，四海八荒皆被祥瑞之气笼罩，就连当时只是一则传说的上古月尊，也隔着十万八千里，借着当日的盈盈月光向他致以最高规格的祝福。他是不仅仅带着龙族的期望，还带着天下的期望，打从那一刻起，他受到的也是天下最残酷的教育。” 鸿钧老祖轻笑了一声：“扶桑连这当中的凤毛麟角兴许都未能学会，不论是修为、悟性，都远远低于扶辰，且扶桑母妃只是老天君身旁一个女婢，怀了他之后才成为一届侧妃，更别说在这九重天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资源了，他若是不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拿什么来执掌天族。” 墨川将鸿钧老祖的一席话听的真切清晰，可依然不免愤慨，衔着棋子的手迟迟未有落下：“借助妖族的力量，这真真是天族的耻辱。” 妖族同天族斗了少说十几万年，争夺一个所谓四海八荒的掌控权，而天族从来不认为自己拥有过这个控制权，在极长的岁月洪流中，天族都秉承着南天门外四海天柱上的刻着的那句话。 八方为道，生灵为道，天下为道，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这相传是太古帝君留下来镇天海，扶苍生的一句话，恰恰也将天族能勘天下大任，秉持礼乐道义的脊梁融在了里面。 四海八方那么大，从来没有一届天君想要控制它。 除了扶桑。 只是扶桑大约自己也没向想到，这个真正的控制权，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天族，甚至也根本不在妖族。 同天族战了那么久，妖族才终于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打错了人。 若是要这天下霸权，最应该被他们所针对的，应该是那轻而易举就能将整个妖族踏平的月海浣花阁。 天命公平，同妖族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也几乎让扶桑的计划被一把掀翻。 太极殿外，一轮皓月慢慢爬上深邃的天际，昭月睨着面前的少年，将自己的手用力的拉扯了好几下，硬生生还是被他仅仅抓在手心里，半天都没抽出来。 广阔的昆仑宫殿前广场上，一众仙官顶着夜色深沉，将东海夜明珠一颗颗小心翼翼的挂上屋檐，整个宫琼楼宇之间隐隐发散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一下便吸引了昭月的目光。 “这会发光的小球是什么东西，这般耀眼？” 扶辰停下脚步，回过头，顺着她的侧颜，扫了一眼星星点点光芒烁烁的夜明珠：“夜明珠，莫非你未曾见过此物？” 昭月一愣，干瘪的笑了笑：“没见过，如此通透明亮，若是带回月海浣花阁，能给夜冥当个尚好的灯台。” 他没有接话，倒是环视了一圈四周奔走在昆仑宫的天族仙众，不免生出些感慨：“此物价值不菲，扶桑竟然用来做八方盛宴的装饰，铁了心要做天下霸主了吧。” 昭月被他这淡然一语惹得有些想笑：“他这份图谋天下的心，难道不应该是在那冷剑贯穿你胸口的时候，你就应该比谁都明白了么。” 扶辰睨着她的笑盈盈的面颊，沉默了许久，拉扯着她的手，往客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金色的云锦霓裳，以及高竖的小冠，将他的背影趁出些英气，一时间让昭月忘了自己还被他牢牢牵着手这件事，有些谨慎的压低了声音：“倒是我，心中疑惑的很。” 她看着扶辰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有些蹙眉：“那……” “大可不必担心墨川。”他依旧背对着她，却说出了她想问的结论。 “墨川向来敏锐，甚至早就察觉到了我的身份，他能至今都不戳穿，便已经足够说明立场了。”扶辰不疾不徐，在绚烂的极光之下，牵着昭月的手，自大殿广场前旁若无人的走过去。 “他一向忠诚于天族，自然也会知道什么样的道路才是天族该走的，什么样的道路才是正确的，他只是需要时间，需要亲眼见证与分辨。”扶辰淡淡的说，“今夜，他若是不回客院，便可以断定，至少当下，他是不是我们的敌人。” 说到这里，扶辰顿了顿，轻轻笑了起来：“也或许，他认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昭月看着他的背影，睨了一眼身旁绝赞的景致，以及逐渐陌生的道路，有些好奇的歪了歪头：“我怎么不记得客院是往这个方向走？” 走在她身前的扶辰可一点都没放慢脚步，踏着脚下的青石板，微微侧颜：“你记性不好。” 昭月哑然。 这头上双耳的狐狸就算是有了那么一丢丢不太一样的气质，内里也果然还是那只毒舌的狐狸，她微微咂嘴，看着明明不一样的周围，睨了一眼自己反正左右都挣脱不开的手掌，干脆就没再说话，任由他扯到了越发偏僻的一条小路上。 原本还算是热闹的四周，霎时间无边寂静，除了昭月与扶辰的脚步声，就只剩下星夜笼罩里的阵阵虫鸣。 头顶是星辰浩渺，银河如飘带一般蔓延至目光所及的天边，身侧的极光忽明忽暗，将他们面前的一片草原映照的光芒万丈。 眼前的这一切，与扶辰的背影融在一起，昭月的脑海里隐隐觉得所道之处似曾相识。 好似三十万年前的某一日夜里，太古帝君也是这般拉着她的手，走在这样的一条路上…… 但是，是要去哪里呢？又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呢？ 昭月思量了很久，也未曾记起任何一个片段。 她看着扶辰的背影，却见他面前忽而一阵耀眼璀璨的白光，那万丈光芒将半个夜空都照亮了，昭月眯起眼，探寻的侧身看过去，面前的那颗大树高耸入云，叶片轻薄透明，发散着灼灼金光。 她脑海中的记忆如雪花片一般纷至沓来，曾经，帝君带着她坐在这一颗树下玩耍，直到昭月困顿不以，趴在帝君的腿上沉沉睡去，而后被帝君背在身后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当时的院中。 她看着眼前已经更加硕大恢弘的那颗大树，咯咯的笑出了声。 “原来是带我来看天乾树。” 却见扶辰摇了摇头，迎着这璀璨夺目的巨树，淡淡说到：“不，这是两生树。” 【156】天乾树下(作者:他终于长大了!) 面前璀璨金光的大树，便是传说中位于龙脉之上，承接着天下所有人愿望，能够净化灵魂的天乾树。听着扶辰两生树的说辞，昭月狐疑的挑着眉头，有些怪异的匿了一眼身旁的扶辰。 她倒也没有反驳他，毕竟自帝君在月花草原上开疆辟土的为她建了一座月海浣花阁之后，她与帝君两个人便再也没有回到过昆仑宫。 这三十万年既然能让曾经的冷面大魔王变成自己身侧这傲娇毒舌的狐狸，那天乾树改个名字变成两生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地方，我小时候常来。”他仰起头，看着纷繁烁烁的片片枝叶，难得露出一股发自心底的笑意，“这树上垂挂着的是世间所有人的愿望，不知有没有月儿你的那一片？” 昭月微微一怔，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了过去，一片灼灼金光之中，那树叶伴着昆仑宫冬日的寒风微微摆动，光影如梦似幻，映衬在昭月的面颊上。 愿望这种连她都觉得奢侈的东西，当然是一次都没有许过。 见她不语，扶辰淡淡一笑：“我有想要许的愿望。” 而后，几乎是自顾自强硬的伸手从她披在身后的白发上，生生抓了几根下来，让昭月一阵呲牙，一边喊疼一边哀怨的看着他手中丝丝白发。 “许愿就许愿，扯我头发干什么？” 话音还未说完，就见他将自己的头发从身后也拨来一小捋，轻轻一用力，那黑色的长发便断了一小捋。 昭月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那纤小的手指将将两个人的发丝系在了一起，像是一把执念一般，扭成了一朵花。 “本君的愿望，便是此生你在天涯，我便在天涯，你若是去海角，我便随你至海角。” 这话语好似阳春三月的风，铺面吹拂在昭月的面庞上，看着那缓缓上升，与面前的天乾树叶渐渐融在一起的“发花”，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如水一般蔓延开来，当扶辰转过头看着她的时候，竟然有些不敢看他的脸，下意识的别过脸去。 昭月活了三十多万年，还真就第一次萌生一股叫做害羞的情愫。 “该你了。”扶辰就像是故意一样，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她现在这般囧态，双手抱胸，站在她身侧一动不动。 昭月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有些尴尬的挑着眉：“世人许愿从来都是悄悄咪咪只让自己一人知晓，你倒是好，跟宣召一样。” “若你希望，我即刻便能昭告天下。” 昭月哑然，嘴唇上下碰了好几下，很是不忿的提高了声音：“虽然你是帝君转世，与我确实颇有渊源，可也不至于嚣张至此啊，我是卖给你了还是怎么了，八字都没一撇呢就昭告天下？” 却见扶辰一声淡笑，笑盈盈的睨着她的双眸：“若月儿想要先有些实质性的进展，我当然更加欢迎。” 说完，那双眸里分明闪出一丝皎洁与诱惑的神色，将昭月那小儿科一般的挣扎直接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她很是感慨，当年太古帝君是个石头，她介绍了那么多姿色绝伦的女仙娥，都被他一张臭脸轰出了昆仑宫，而今这太子扶辰，怎么就丝毫没有继承这个石头的丁点性子呢？大有一股你从也是从，不从也得从的模样。 看着扶辰眼眸中越发透彻的光芒，她干瘪的笑了一声：“不了不了，纵然是太古帝君，也搁不住你这身子骨太小，太小。” 她十分故意的加重多说了一遍，乐呵呵的看着一旁的扶辰，却见他毫不在意一般，抬手招呼她：“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昭月心下未曾多想，便微微弯腰凑了过去。 而后，电光火石之间，连顶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这个女人，扶辰一手钳住她的下颚，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她的衣领，那凉薄的双唇，猛然之间便在她朱红的唇上，盖上了名为温存的印章。 天乾树下，迎着耀眼的熠熠金光，那一刻，天地万物都黯淡了些许，唯有那璀璨的星辰，与夺目的愿望之光，迸发出令人移不开眼眸的光辉。 这一刻，扶辰忍了很久了。 这一刻，帝君等了三十万年。 这一刻，将昭月对面前这个天族太子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推翻，诧异的瞪着双眼，脑海中一片空白。 许久，扶辰才像是满足了一般，将那探寻的双唇从那让他为之疯狂的人身上移开，似笑非笑，眯着双眼，看着她震惊不已的面容，放开钳住她下颚的手，竖起拇指，轻轻摸了一把自己的唇。 “在天乾树下许的愿望，要有对应的契约才能实现，方才那一吻，便是昭告天下，你是我的女人了。” 他压低了声音，好似平淡如水一般说着，可话音到了昭月的耳朵里，却充满了一股魔性，眼前的少年，猛然之间是那般高大与耀眼，让她生生愣在了那里。 这算是什么？表白么？ 看着昭月呆愣的模样，扶辰吭哧一下笑了，微微泛起红晕的面颊又凑在了她的唇上，有些贪婪的用力吻在上面，而后，直到昭月反应过来，他才极为留恋与不舍，淡笑着移开。 面前的女人，抬手挡着自己的唇，震惊之余，目光闪烁些许，几乎是尽可能的不看他的眼，那有些绯红的面颊，难得露出的娇羞可爱的模样，让扶辰心中好似猫抓一般。 他真想就这样将这个女人按进自己的胸膛，按到她再也跑不掉为止！ “所以，月儿的愿望呢？” 他眯着眼，依旧毫不客气的直直看着她越来越红的面颊。 昭月别着头看着另一侧，手臂依旧挡着自己的唇，啧啧了两声：“哎你这个人真的是，哎呀……愿望什么的下次再说！” 说完，她转过身，趁着脑海还清醒，赶忙循着来时的路，迎着一片花海往回走了过去。 扶辰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淡笑着，不疾不徐的跟了上去。 离开天乾树结界的那一瞬，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光芒万丈的茂盛枝叶。 他不知道，三十万年前，昭月玩累了，枕着帝君的腿，睡在了这天乾树下，那时，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悄悄的取了几根她如雪的白发，同自己的头发绑在一起，许了一个愿望，化作了天乾树的璀璨树叶。 他说：“愿生生世世，只为你一人，守护这一片天下。” 【157】帝君再临 回去的一路上，昭月都在想，身后这个默默跟着她，笑而不语的家伙，在她心中到底应该在放在什么位置上。 她权衡了许久，都觉得着实是放不进太古帝君的位置里去。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药王谷的时候过于草率，认错了人。 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算三十万年的岁月让他的轮廓已经模糊，甚至连声音都已经变得飘渺隐约，可那性子和带给她的感觉是真真正正无法抹去的，那刻在骨髓里的成熟沉稳，不管她搞砸了什么事情，捅了哪家氏族的篓子，都会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默默收拾起这个烂摊子。 现在回想起来，这可能才是她惧怕帝君的地方，也是冷面魔王这个词最初的来源。 曾经因为羽族太祖鲲鹏，抢了她的新头绳，帝君一人执剑将鲲鹏后背的彩色羽毛拔了个干净，此后羽族便不认人，不认姓，只认轩辕剑。 类似的事情甚至在狐族太祖身上也上演过，九尾狐一族的太祖只剩下八根尾巴的缘由，这世间大抵以他身体不好，体虚病弱一笔带过了，却不知当年他一根麦芽糖拐骗昭月要抱回家当媳妇的时候，被帝君收拾的有多惨。 那个男人原本只是执掌天下，而四海八荒那个时候不管哪个氏族都人丁稀少，根本形不成气候，唯独提到太古帝君的时候，大家都齐刷刷的沉默很久。 因为昭月的缘故，基本上现今的氏族老祖们，都没逃过被武力镇压的命运，多少都留下了心理阴影，留给后世一句“执轩辕剑着可驭天下众神”的醒世名言。 那样一个高高在上，浑身发散出卓然超群光辉的男人，同身后这个两只狐耳，一脸淡漠笑容，却步步为赢一般将她的计划摸了个透彻的男人，属实是难以对上。 看着浩渺星河，脑海中却又浮现出方才的画面，那温润的唇感真实的让昭月有些不可置信。 她原以为她早就超脱了一切，跳出了姻缘之外，却不知为何，方才那一吻像是魔咒一般，在脑海中盘桓许久，挥之不去。 她偷偷的转过头，睨了一眼身后扶辰低垂的眼眸，心里咯噔了那么一下，赶忙又回过头去。 原来世人所说的红鸾星动，是这么个怪异的感觉。 扶辰看着她难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月儿可知帝君的两张卷轴上，最后一卷写的是什么么？” 她没回头，摆了摆手：“不知。” “写着天乾树下，有他留存的一部分灵力。” 昭月微微一怔，放慢了脚步，狐疑的转过身，看着扶辰的面颊。 就见他笑意更深，上前了一步：“月儿是喜欢我现在的模样，还是……” 言语之间，他那陶土的身子发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方才还只到她胸口的少年，此刻竟然在她眼前渐渐高出了她大半头，那白色的双耳收进了发丝之中，原先还有些许稚气的面颊一瞬间便棱角分明起来。 眉如远黛，公子如玉，大抵就是形容这样的男人吧。 不愧是九尾狐一族的血脉，不愧是狐帝比着狐族太祖的画像捏出来的陶土人，看着那样的面颊，昭月的心脏生生漏了半拍。 这是何等的绝色容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里投射的是星辰大海，让昭月站在他面前竟生出如履薄冰的惶恐。 他轻笑了一声，低沉稳重的声线，凑在昭月的耳根轻轻开了口：“看来，月儿更喜欢这般模样。” 说完，抬手轻轻抚了一把她的白发，淡笑着牵起她的手，向着昆仑宫的方向走去。 “哎，这样不妥。”昭月有些心急，喊住了他的脚步，“这般模样回去，不得把天族一众都吓的不清？” 却见扶辰微微一笑：“我为何要管别人的目光？” 这个反问，问的昭月哑口无言。 “因为你喜欢，我便如此，至于其他人，随他去吧。” 见她咿咿呀呀了半晌都没再说出个所以然，扶辰很是满意的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了，牵着她毫不避讳的往回走。 “你这，多少让人能认出你是谁啊……”昭月实在是找不到由头了，赶忙随便扯了一句出来。 扶辰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许久，才微微侧头，将头上的狐耳又漏了出来，他没有说话，依旧淡笑着，看着她慌里慌张的模样，很是满足。 眼前的昭月，便是只有他能看得到的模样。 不是人前那个高高在上威严霸气的上古月尊，不是那个步步为赢事事都先行安排周全的月族仙尊，此时的她，是他的月儿，他的女人。 也因为这般满足，对于她刚才那漏洞百出的理由，就睁一眼闭一只眼吧。 不认得长相，还能不认得他身上这价值连城的云锦霓裳么？天下除了月海浣花阁这般大手笔，还有那个仙门能让云锦霓裳这种材质成为校服的？ 踩着脚下的无边花海，迎着璀璨的极光，回到昆仑宫，推开客院门的当下，扶辰这个模样第一个吓到的人，大抵就是坐在院子里的黄泉了。 他褪下了舞姬的衣着，一身暗红的外衫，那阴柔似女子般的眉眼低垂着，睨着手中的彼岸花，斜倚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身侧，还有个被他五花大绑失去意识的女子，蜷缩着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昭月微微蹙眉，那女子身上的衣着样式，分明就是方才黄泉在宴席上跳舞所穿的那一身。 可还没等昭月开口，黄泉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上下打量了很久，看着面前的扶辰半晌都没缓过来劲。 许久，才尴尬的笑了笑：“早知狐帝手艺这般夸张，我也寻他给我重塑一个身子骨了！” 扶辰将昭月扯进院子，而后转身关上了院门：“冥帝还是说说正事吧。” 昭月看着被捆仙绳五花大绑的女子，蹲下来左右打量了半晌：“这是什么情况啊？哪里弄来的？” 黄泉轻笑一声：“半路上捡到的，扶桑送给你的大礼包。” 大礼包？ 她抬眼，不明所以的看着黄泉。 【158】他这么甜，有点不太习惯 见她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黄泉双手抱胸，抬手便是一道结界扣了下来，淡笑了一声：“猜猜此女是何身份？” 昭月左右看了些许，依旧摸不着头脑，转头又看看扶辰，摇了摇头。 “有妖族的气息。”却见扶辰将目光落在地上的那女子身上，眉间紧了几分。 “嗯，不愧是狐族，鼻子就是好使。”黄泉打趣一般调侃着扶辰，侧目正对上昭月挤眉弄眼的神情，愣了一下。 昭月有些不自在的往他那凑了两步，小声说到：“这家伙知道他是帝君了。” 说完，像是做错事的小姑娘家一般，背对着扶辰，又往另一边退了两步，做出一副专心研究这“大礼包”的样子。 此刻的黄泉，因为震惊而嘴巴张的老大了，许久，很是不满的歪了下嘴：“我还没欺负几下，这就没机会了？” 曾今那个男人，不仅仅是昭月怕，黄泉也怕啊！ 虽然根本记不得是怎么回事，打从他有记忆起，便被笼罩在太古帝君的阴霾里，虽然是双生的兄弟，如太极一般，他就是那至阳至刚当中分裂而出的一点至阴至柔的光，可帝君惜字如金，开口说话一般都是因为谁欺负了昭月，搞的他虽然抱怨满满，但是就像拳头落在了棉花上，再加上帝君当年为了昭月几乎扫平了天下氏族，黄泉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心里笼上一层阴影。 若不是他机智，带着整个三途川将昭月奉为仙尊，听她差遣，做她麾下最忠诚的人之一，当年大抵也逃不过被轩辕剑教训一通的命运。 扶辰眯着眼，不动声色的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上次冥帝交给本君的诛仙剑法，本君是练的差不多了，要不，冥帝陪本君过两招？” “不了不了不了！”黄泉慌忙摆手，干咳了几声。 过两招，怕是过着过着，他就被诛仙了吧！ 黄泉下意识的往昭月那边迈了一步，难得恭敬的拱手：“仙尊，你可得救我……” 昭月睨了他一眼，歪了歪嘴：“拿什么救你，我都自身难保。”说完，上下打量了他一把，有些好奇的笑起来：“以前你不是挺喜欢跟扶辰斗嘴的么，怎么突然就怂了呢。” 被她这样直截了当的拆台，黄泉压低了声音，很是不好意思的说到：“我确实喜欢跟扶辰斗嘴，可我不喜欢跟太古帝君斗嘴啊……” 她沉吟了片刻，确实，黄泉这话有理有据，是那么回事。 昭月扫了一眼黄泉，又转过身看着扶辰，叹了口气：“你这兄弟可真是机关算尽，甚至不惜混一个带着妖族法器的天族来，是打算要我的命呢还是打算要你的命啊？” 扶辰冷哼了一声：“要你的命难道不就是在要我的命？” 昭月的嘴巴一张一合，愣在那里。 这男人今天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张口闭口都是一股甜腻的气息，从天乾树下回来到现在，当着黄泉的面竟然毫不遮掩，让她措手不及。 却见黄泉就像是头顶冒了烟，深吸一口气，感慨道：“天道变了啊！变了啊！” 曾经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男人，应劫入世了一遭，突然就变的有点齁了啊，他站在这里，三局两语就被泼了一身的蔗糖，原本就不会跳动的心脏差一点要被他给吓活了。 “那个，说正事之前，我能不能跟你约法三章？”昭月蹙眉起身，有些难为情的走到扶辰的面前，“第一，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是做个狐族皇子。第二，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们依旧是师徒，第三，有外人在的时候，注意一下言辞动作……” 扶辰微微侧头，笑了起来：“好。” 那一笑，如万点星辰，迷得昭月有些移不开眼。 这该死的皮囊，此番八方盛宴一定要好好训斥一把狐帝，捏个泥人，捏的这么惹人遐想，着实过分了。 只有黄泉摊了摊手，干瘪的应了一声：“意思就是我是外人呗。” 昭月干笑了一声：“他方才都那么讲了，你算哪门子外人啊。” 说完，指了指地上的女子：“我倒是好奇，扶桑是赌我们看不出她掩藏的妖气，还是故意使个绊子？” “恐怕都不是。”扶辰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扶桑为人一向谨小慎微，先前灵女的事情是因为她自作主张，让你落了个好由头，方才宴席过后，看宁羽上仙的模样，她恐怕也是未经招呼自作主张的监视。而这天族人，如此冒险的行为，不像是扶桑的作风。” 这话，句句在理。 若她身上携带的妖族法器同扶桑没有关系，那就说明…… “已经有妖族混进昆仑宫了。”黄泉拖着下颚，深沉的说到，“我知道你们找不到纯元的仙身，也不能直接了当的去问鸿钧老祖，我来的时候，乔装成这女子的模样，同鸿钧老祖聊了三句话，他倒是趁机告诉我，纯元的仙身在荒原之役后，被扶桑藏了起来，具体在哪里，他也一样不知道。” 这倒是一记重磅炸弹，在昭月和扶辰之间一下就炸开了锅。 “难怪，他要专门提到纯元的仙身。” 昭月沉思了片刻，想起到昆仑宫的第一日，鸿钧老祖话里有话的同她讲，若是扶辰赢了这排行赛的榜首，便可以提出带走纯元仙身的条件。 她轻笑了起来，看着黄泉有些严肃的神色：“莫不是，你把万象仪给带来了？” 黄泉抬眼，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点了下头。 “我要赶在妖族之前将纯元的仙身带走，如果带不走，我便毁掉她。”他微微抬眼，看着扶辰的双目，“考虑到其间厉害关系，你当不会阻止我吧。” 扶辰沉默了许久，点了下头：“六百年前穷奇道一战的真相，冥帝可有所收获？” 黄泉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到：“恶蛟族全族万余人，以命向祭，将崆峒印召回之后，很多人玉石俱焚，元神尽毁，连来我三途川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阎罗殿里走马灯藏书有限，大部分都是片片断断，现在能拼凑出来的便是天族确实欺骗了恶蛟族，而妖族也确实是乘人之危，趁机想要盗取崆峒印。” 说到这里，他隐隐停滞了半晌，扫了一眼昭月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背对着她，在扶辰面前的石桌上，飞快的写下两个字： 夜向。 而后睨了一眼毫无察觉的昭月，比了个“嘘”的手势。 “事关三十万年前的天劫，你当先去找白渊上神，再做打算。”他声音极低，背着昭月淡淡说到。 【159】墨川不在，我便回里屋休息。 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黄泉拖着下巴，一副凝神沉思的模样，而后很是感慨的叹了口气：“若真是到了迫不得已需要将她仙身毁尽的时候，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看着他有些纠结犹豫的样子，昭月倒是笑出了声：“这世间终有一女子，能得冥帝留恋了。” 却见黄泉有些尴尬，干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扶辰身上：“有些人呢，还真是迟钝的令人可怕。” 扶辰看着他的神情，听出昭月这话里的意思，神色微冷的看着黄泉的脸：“冥帝的意思是……” “你与昭月乃是太极上的双生之子，我与纯元也一样是。”他轻轻一笑，看着扶辰，“只是还真没想到，本是同根同源的兄弟姐妹，直到放手，有些人竟然也都毫无察觉。” 昭月有些不明就里，挑着眉头扫了他一眼，抬手挥了挥：“怎么说着说着就又听不懂了，倒是帮我分析一下，这女子既然左右都不像是扶桑的所作所为，那总不会是她也擅作主张骗了鸿钧老祖吧，未免太假。” 她指尖在自己的下颚上左右揣摩了几下：“扶桑做事暂且不论，老祖是什么人你我心中都有数，一定是确有其事才会做的像模像样，以免让人抓了我的把柄，你既然能顺顺利利的进了昆仑宫，连墨川都没有质疑你的存在，那最起码说明扶桑一定是送了人来这里。” “冥帝，兴许是掉包了已经被掉包过的人。”扶辰看着蜷缩在那里的女子，淡淡说到。 这一言，好似投石入水，让黄泉和昭月，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面容。 谁人这般大胆，有本事掉包了天君安排的人？ “如今，也只有这般才能解释的通。”黄泉睨了一眼扶辰与昭月，双手揣在袖口里，干瘪瘪的笑了一声，“还真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那纯元上神的事情便有劳你了。”昭月将袖子往上撸了一把，自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小药盒，走到女子面前，“至于这个人么，就让我好好利用一下吧。” 黄泉看着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和安排，拱手向着扶辰行了个礼：“纯元仙身一事紧急，我就不久留了，告辞。” 说完，抬眼睨了一下扶辰，嘴唇一张一合，虽然未曾发出声音，却依旧看的出他说的分明就是“夜向”两个字。 想起方才他神神秘秘的差他去寻白渊上神，扶辰微微点了下头，将这个名字咽进了肚子里。 夜向。 这是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就连这两个字突兀的组合在一起，都显得那么陌生。 扶辰微微托起下颚，侧倚在院子的石桌旁，将这两个字左右品了好几回，看着昭月围着那女子左右转了好几圈，他耳边却想起方才黄泉说的那一番话语。 “事关三十万年前的天劫。” 他隐隐有些预感，黄泉压低了声音不让昭月听到，大抵是因为这个人同昭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月海浣花阁阁主沧原君的全名便是夜冥，而后副阁主叫做夜真，如此来想，这个夜向也一定是出自月海浣花阁，同昭月极有可能也是师徒的关系。 昭月看着依旧昏迷在地上的女子，花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找到了她身上那突兀妖气的来源，有些费力的从她胸口的衣衫夹层里，取出了一件发散着红色光芒的降魔杵。 这还真讽刺，妖族的法器，做成降魔杵的模样，隔着娟帕在手中掂量些许，称赞到：“这妖族的法器还真真制作精良，不过三寸大小，却是个嗜血的大家伙。” 而后，自药盒中取出一粒易容丸，塞进了那女子的口中。 “要不是因为宁羽看到了黄泉的模样，给她一副黄泉的皮相，还真就是便宜她了。” 说完，那女子隐隐哼了几声，脸上的模样便同黄泉一模一样，只是单单这么看过去，同黄泉还是有着天壤之别，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只觉得是缺少了些什么，没有黄泉那般的气韵风姿。 昭月将那妖族的法器左右加了几道封印，而后装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转过头，看着大马金刀坐在树下沉思的扶辰，那猛然一瞬，让她心脏漏了半拍。 那般绝色无双的面容，就连见惯了世间美男的昭月都有些难以抵御。 就见扶辰缓缓起身，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颊淡淡说到：“墨川不在，今夜我便回里屋休息。” 昭月微微一怔，赶忙摆手：“不行不行，又不是孩子了！” 和话还没说完，扶辰便抓起她的手腕，很是强硬的迈过门槛，向着里屋走过去：“先前月儿便常说我小，难不成只许你埋汰，还不许我自证？” 自证，怎么自证？ 扶辰扯着她的手腕，推开里屋的门，再回头，却见昭月那握着玉笛子的手高悬在空中，那将落未落的玉笛子，生生卡在了半空，同她那张尴尬的脸凑在一起，在这月夜之中格外鲜明。 原本打算一棍子打晕面前的男人，却不想他突然回头，让四周的空气一下就变的微妙了起来。 她干笑两声，目光闪烁的别过去：“那个……我是看屋内太黑，想帮你点个火……” 却见扶辰抬手一扬，四下门窗刹那间紧闭了起来，而昭月微微一怔，往后退了半步，生生靠在了扶辰的结界之上。 漆黑的屋内，依旧听得到扶辰那均匀的呼吸声，没等昭月想要再挣扎些什么，面前的男人一手按住了她高举的右手，一手叩在她身后的门板上，将她锁在自己这不足半平米的臂弯之间。 “火？你就是火，灼的我快要失去理智。” 说完，他凉薄的唇猛然压在她朱红的唇上，昭月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却被他一手环腰，动弹不得。 那般深沉且猛烈的探寻，让她隐隐酥麻，快要上不来气。 却听屋外轻咳了两声，传来黄泉的声音：“你们两个，先把院子里这女子处理了好不好，躺在地上，我连结界都不敢撤。” 而后，那声音中平添了几分笑意：“哎我不是有意打扰的，确实是着急去寻纯元上神的仙身，所以二位能不能先停下手上的动作，帮帮忙先啊？” 扶辰微微睨了一眼窗外，冷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却再一次吻上昭月的唇。 【160】端倪 只是昭月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蹦带跳的挣扎了起来，惹得扶辰不得已，悻悻的放开了她的手，面色极为不佳的白了一眼黄泉的方向，收了自己的结界。 昭月推开门，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赶忙从里屋小跑着出去，却见院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倒是黄泉，一脸歪笑的靠着偏屋的门，瞅着她脸红成一个苹果，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半晌，目光落在她身后跟出来的那个面色铁青的人身上，微微一怔，赶忙拱手：“告辞。” 而后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四下终归是回归了原本的平静，她看着他越发逼近的脚步，自袖口中抽出那把玉笛子，呼啦啦转了好几圈：“我当时同扶桑说的可是同太古帝君有一纸婚约，可不是说的同太古帝君的转世有一纸婚约啊！” 趁着扶辰停下脚步，昭月赶忙走到一旁，将桌上的烛光燃起，轻咳了两声：“那个，我思量了些许，这些话还是得同你说个明白。” 扶辰挑起眉头看着她的眼，对她说这些的用意基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微微扬起头，笑了起来，故意问到：“月儿是觉得我成不了这天下至尊的太古帝君？”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只是眼下大约顾不得儿女情长。 “我若再成太古帝君，月儿这一纸婚约，可别不作数了。”他微微笑了起来，轻轻拂袖，往屋外的走去，“方才那些只算是迟来了许久的订婚礼数了，剩下的，待了解了扶桑这事情之后，在同你讨要。” 看着他渐渐离开的背影消失不见，昭月有些呆愣，片刻之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叹了一口气。 面前这男人，她从未质疑过他能不能登顶太古帝君这件事，她质疑的是现在尚未登顶的他，所携带的那把轩辕剑。 那能够扭曲天命的力量，会不会将他再一次拖进万劫不复的泥潭。 而她能够为他做的，也仅有眼前这些，帮他挡住天族的视线，帮他掩盖存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情了。 自己的十万年修为，化作一滴额间血已经融进了他的身体，才使得他在天乾树下吸收帝君那突兀而来的巨大灵力之时，不至于因为灵力过大而使得他的身子一瞬间土崩瓦解。 但现在还不够。 十万年修为的额间血，若是寻常神仙早就平步青云，可融进他的身子连丁点涟漪都没有荡漾起来，到底还是小看了天命祭，小看了这逆天而为起死回生的术法。 天下四兽是他下一步的目标，可天下四兽之前，若那陶土的身子没有脱胎换骨，他吸收任意一只的灵力，都极有可能粉身碎骨。 就好似干枯的泥人，一瞬间受到雨露的润泽一般，他不会渐渐恢复那均匀的泥装，他只会随着雨露的冲刷，变成一滩泥水，再也回不到曾经的模样。 昭月怕的便是如此，愁的也依然是如此。 自昆仑渊后已经这么久，拿到帝君的古卷轴后也已经这么久，却始终没能想出一个办法来克制轩辕剑的力量，再加上扶辰身子的事情，九重天的事情，妖族的事情，昭月着实觉得艰难，一筹莫展。 “若是能封印轩辕剑一段时间就好了……”她微微抬眼，揉着自己的额间，低声自言自语到。 而后，那手指一停，忽然之间想到了一样东西，双眼一下就放了光：“对呀！崆峒印！” 作为上古神器的轩辕剑，拥有能够割裂空间斩断时间的力量，那若要说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封印，那同样作为上古神器之一的，能够封印时间空间、甚至封印寿命声音的崆峒印，便是世上唯一的一件物什了！ 只是要说这崆峒印现在在哪里，这天下恐怕无人知晓。 六百年前穷奇道一战，纯元上神沉睡，恶蛟族为了保护崆峒印全族血祭，若是要找寻到这崆峒印的下落，恐怕还是得亲自去一趟穷奇道。 说来也巧了，穷奇道位于南荒，正好是羽族皇族的地界，云帝的地界。 昭月看着皓月当空，想起来那个不日即将昭告天下的羽族小公主云素柔，想起百年之前在云霄贤的药王谷给人脸上画了个大王八，就觉得此事着实是艰难了些。 若是以上古月尊的身份前往，恐怕要被云帝穿小鞋了。 她思量片刻，尴尬的笑了两声。 也罢，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些事情来日定会有个办法解决，至于眼下的正经事么……昭月扫了一眼偏屋的门，起身向着那屋内走了过去：“接下来，就该看看怎么利用一下这倒霉的姑娘了。” 而此时此刻，扶辰一个人，借着月色的掩护，隐了气息，轻而易举的另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沿着昆仑宫一侧的小溪，走过凉亭，穿过一片荒芜的草丛，站在了那突兀的石像前。 他微微抬眼，睨着这一尊通往昆仑渊的石像，轻笑了一声：“让路。” 那石像轰轰动了两下，而后便半跪在地上，好似迎接一般，将身下镇守的龙脉呈现在了扶辰的眼前。他轻轻一跳，乘着这龙脉，轻盈的飞跳至半空之上，落在了昆仑渊下，白渊的小院子旁。 白日里，这院子便是同昆仑宫恢弘高大的宫殿楼宇格格不入，到了夜里，这院子的朴素便更胜一筹。浩渺星河之下，澄蓝天际之中，好似同忽而闪烁的极光相映成辉，显得寂寥落寞，格外安静。 他站在院门外，轻轻推开了门扉。 而白渊就好似知道他一定会寻来一般，坐在院子屋檐下，抱着那把昆仑镜，听到那吱呀一声，缓缓转过头去。 那一身金色云锦霓裳的绝世少年，让白渊微微一怔，有些移不开眼眸。 “深夜至此，所谓何事？”白渊开门见山的说到，看着他迈过门槛，走到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扶辰抬眼，看着只有昆仑渊这座小院子才看得到的昆仑宫全景，轻笑了一声：“上神好似自一开始就知道本君会来。” 面前这个男人，不疾不徐，同曾经的天族太子有那么一些相同，又有那么一些不同。 白渊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天族太子的扶辰，他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是自鸿钧老祖的口中听来的，这昆仑渊，自从他奉命看守起至今，会来的人除了昭月与鸿钧老祖，也就只剩下纯元与墨川两个人了，而今纯元又沉睡，墨川担起了天族的重担子，他这里便冷清了少说六百年。 他睨着扶辰的侧颜，指尖轻敲了几下怀中的昆仑镜：“不知今日，你是以狐族皇子的身份来此，还是以天族太子的身份来此。” 扶辰轻笑了一声，侧过头，看着他的双眼：“本君今日，是以太古帝君的身份而来，像白渊上神，寻一个人的事情。” 【161】三十万年之前 白渊微微一怔，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眸，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三十万年前，太古帝君靠一己之力独自承担的这道天劫，终究是到了不得不再次面对的时候了。 看着那张已经陌生的面容，白渊轻轻抚了一把他的昆仑镜：“夜向。”而后抬眼，看着面前的扶辰，“帝君可知，夜姓均为月族？” 没等扶辰回应，他便坐正了身子，凝着扶辰的双眼：“天下只知沧原君夜冥，而不知上古月尊的小徒儿夜向。” 他抬手，手指在没有镜面的昆仑镜上轻轻一划，那镜面上便浮现出一个人的容颜，挺拔帅气，笑着站在那里，一身玄天星辰外衫，气宇轩昂的呈现在他们两人的面前。 “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三十万年前，帝君亲手自昭月的记忆中抹去了。”白渊低垂着眼眸，看着天边寂寥的星辰，轻笑了一声，“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只有昭月那学艺不精的人，才会真的相信帝君所说的，他早了她万年出世这句谎言。” 扶辰端正的坐在那里，脸上阴郁的气色更是深重了几分，而面前昆仑镜呈现出的一切，随着白渊不疾不徐的讲述，竟然显现出当时的画面来。 而画面之中的昭月，却不是她自己口中，那个孩子的模样。那张脸，以及那般的气场，与现今相比竟然毫无区别。 “夜向乃是昭月自洪荒之境捡回来的一块有了灵性的石头，因为感激昭月的知遇之恩，自愿跟随昭月左右，成了她除了夜冥之外的第二个徒儿。” 白渊顿了顿，轻叹了口气：“月尊当时并没有想过，自石头之中诞生的灵识，是放浪不羁不受天命制约的，夜向自她那里得到的越多，他的野心便越大，渐渐的，他便不满足于当下，打起了昭月与轩辕剑的主意。” “接近四十万年前，夜向趁着帝君刚刚封印饕餮，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的空档，自夜晚在昆仑渊偷袭帝君，只是他没想到，他一记必胜的突刺，穿过的是挡在帝君之前，月尊的身躯。”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白渊停顿了许久，看着深邃的天光。 他有那么一刻，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讲述出来。 他是帝君的影子，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他都看在眼里，当日那一剑贯穿昭月胸膛的时候，就连他也一样感受到了帝君那出离的愤怒。 本就是求而不得的人，本就是只要她开心一切都可以抛弃的那个人，本就是小心翼翼陪伴着，只求她红岩一笑的人，却以自己的身体为盾牌，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血丝自夜向的长剑上丝丝滴落的时候，昭月却还带着苦涩的笑意回过头，看着帝君，有些疲惫的说到：“当日真当听你的，将这顽石送回洪荒去。” 她低下头，看着胸口上突兀的长剑，自嘲一般的笑了起来：“若那时我狠得下心，是不是便没有了今日这一幕？” 此刻面色刷白的夜向，大抵也没有想到昭月会悄悄跟在他身后，以自己的身体生生接下他这一剑，面对着怒不可遏的太古帝君，一瞬间竟然也慌了神，原本想要堵上她身上的血窟窿，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一般猛然将那长剑从她身体里拔了出来。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连白渊都觉得断了片，只觉得帝君那出离的愤怒，渐渐化成了从未感受过的另一种情绪，笼罩了他的全身。 很久很久以后，白渊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恐惧。 当时的帝君，前所未有的害怕，害怕失去怀中这个倒下来的女人，纵然他再愤怒，却也没有去追夜向那逃跑的脚步。 昭月躺倒在他的怀中，看着天边星辰渐渐陨落，月色渐渐暗淡下来的神祗陨落前兆，却开口对帝君说：“能帮我，抹掉这个人的记忆么？” “哪怕是死，也不想带着这么大的怨恨离开。” 帝君抬手，抚上她渐渐冰凉的额头：“你不会死的，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啊！” 话虽说的一如往昔的决绝，可帝君的面颊上，还是不争气的落了泪，滴在昭月的脸上，引得她笑出了声，很是艰难的开口，说了最后的五个字：“你没事就好。” 帝君的那股害怕和绝望，在昭月陷入沉眠之后到达了顶点，眨眼之间，便引得天火肆虐，四海八荒被突兀而至的红莲业火灼烧了一月有余，而他则不顾一切的逆天而行，以天命祭，自混沌之中换回了她的灵识，抹消了她全部的记忆，其代价，便是折损了昭月全部的修为，使她以孩子的模样，从头开始。 而夜向，自那一日离开昆仑渊后，很久都不曾有过什么消息，直到妖族出现于四海八荒，这天下多了一位妖族太祖，其名为向轩。 妖族太祖向轩，便是得了昭月点化的那洪荒之石，便是夜向。 也因为那一夜的事情，自妖族诞生之初，太古帝君便决然的站在了妖族的对立面上，他麾下全部的氏族也都不约而同的遵循着他的意志，以同妖族有染为耻辱。 白渊看着眼前昆仑镜呈现的一切，眼角的余光睨着面色沉重的扶辰，淡笑了一声：“既然来了，也弄清了夜向的来龙去脉，不妨就将天劫一事也一起弄个清楚，如何？” 扶辰沉着一张脸，侧过头看着面前的白渊：“愿闻其详。” 就见白渊抬手抹掉了昆仑镜所呈现的一切，那神神秘秘的笑意更重了：“帝君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月尊的心。” 他话里有话，看着扶辰的面颊：“这便是天劫的真相。” 扶辰有些不明就里，拧着眉头看着他，许久，才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点了下头。 “月尊曾言，狐族太祖的美貌绝世无双，龙族太子的心智最为优秀讨喜，若是能两相结合一下，便是天下良婿。”白渊笑意深沉的睨着扶辰的双眼，“月尊只知三十万年天劫，却不知帝君为何天劫，她一直认为天族太子扶辰受人构陷死的不明不白，是天命轨迹的偏离，却未曾想，如今一切都在帝君三十万年前的计划里，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这世间，除了帝君，便再无人能如此了解这个女人了。”说完，白渊自顾自的抱着昆仑镜，往里屋走去，“之后，帝君还要不要同月尊讲起妖族太祖的事情，便由帝君自己考量吧。” 说完，他带着一抹笑意，关上了屋门。 【162】如此，本君亲自走一趟 那一夜，扶辰没有回那客院，倒是在白渊上神这屋檐下看了一夜的星星。 寥寥几语，扶辰却听得出白渊这话里有话的深意，夜向与昭月，牵扯的不仅仅是妖族与月族，甚至还牵扯进了昭月那些不愿意想起来的过去。 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期许，将那蛮荒的一块石头带在身边。 扶辰抬眼看着已经鸿蒙一片的天空，东方的一轮红日骤然升起，金灿的朝阳将这小小的破旧的院子，渡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一日，人参果树下，昭月倚在那石桌旁，笑着同他解释：“要说妖族，应该说是执念的产物，面前的小石头，若是有人日日当成个宝贝，便会有灵性，若是对那灵性加以善意的引导，脱胎换骨便成了灵胎，可若是反其道而行，渐渐萌出恶意，便成了妖灵。” 扶辰缓缓起身，思量了些许，看着那东升的太阳，背过手去。 他终究没打算告诉昭月，却萌出了旁的思绪来。 沿着来时的龙脉，回到了那石像面前，头也不回的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已经不同往昔，一夜的思纣，扶辰将自己心里那沉沉的担子放了下来，先前自药王谷中苏醒，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到底是天族的太子扶辰，还是狐族的皇子扶辰，亦或者，自己什么都不是。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一件事，不论这皮囊怎么变，不论这身体里流淌的是谁人的血液，只要昭月还在自己的身旁，那他便依旧是那个执掌天下的太古帝君。 至于天劫，应该在他自药王谷醒来的那一刻，便已经成功度过了。 眼前太极殿的熠熠金光，在朝阳之下更显得璀璨绚丽，而此刻的扶辰，几乎吸引了太极殿前所有人的目光。 那般英俊帅气的模样，若不是身上那件云锦霓裳彰显着他的身份，几乎所有的人都要以为这定然是天族哪位不出世的大仙人到了。 就连站在殿前的昭月，都被他那般英姿引得移不开眼睛，忍不住啧啧赞叹：“如今要有人说狐族皇子乃是四海八荒第一美男，兴许都不为过。” 扶辰微微睨了她一眼，侧过头看着她身后躺在地上依旧沉沉睡着的，被五花大绑同黄泉有一张脸的舞女，皱了下眉头：“你怎么把她一起弄来了？” 昭月看着他的双眼，有些不忿的歪了歪嘴：“一大早来发难，总得有个由头吧。”她微微仰头，扫了一眼这躺在地上的女子，压低了声音说到，“为了做的像是那么回事，我可是花了一整晚在她背后纹绣了一个妖族特有的奴隶纹。” 说完，她咧嘴一笑，迈进了太极殿里。 “……月儿对妖族很熟么？”扶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快的背影。 大约是没想到扶辰会问这个问题，昭月仰头想了片刻，连自己也微微疑惑了起来：“若是说熟，大抵是因为妖族的食命之术与月族的向生之术，还有鬼族的御鬼之术乃是一脉同源，都是至阴至暗中发源而来，我会的妖族不会，妖族会的，我都会。” 扶辰蹙眉，听着她答非所问一般的回答，没有再说话。 见他不语，昭月倒是心生好奇，歪着头寻到：“你昨夜去何处了，一整晚都没回来。” “昆仑渊。” 昭月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他的脸，而扶辰好似并没有发觉她的不解一般，走上前，淡笑着抬手，紧了一把她披在身上的狐裘。 “早间寒凉，你身子弱，莫伤了风寒。” 看着他纤长的手指将她狐裘上的锦带重新解开又系好，昭月一时间愣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眼前这男人低垂的眉眼，莫名的关注点，以及自骨子中透出的一股温存，让昭月一时半会同之前那个小狐狸，实属是没能挂上等号。 而扶辰也毫不客气，看着她有些花痴的盯着自己的面容，淡笑了一声，抬手刮了一把她的鼻梁：“上古月尊原来是个沉迷男色的家伙。” “啊？”昭月一边抬手挡住自己的鼻梁，一边没好气的抱怨，“想什么呢，小兔崽子。” 说完，扯着面颊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晕染开，赶忙别过头向着太极殿内的椅子走了过去。 “看这模样，当是去九重天了。”她坐下，抬头扫了一遍这太极殿的几根盘着真龙的龙柱，“估计现在扶桑的脸都要气歪了。” 何止是气歪了，连玉清殿上的桌案，都一把掀翻了，桌上的奏折墨台，以及金制的毛笔，齐刷刷的落在地上，迎着金灿照样的九重天玉清殿上，霎时间安静的可怕。 他看着大殿之下跪在那里早就吓破胆的宁羽上仙，抬手指着她，几度欲言又止，在高台之上，金灿的龙椅之前来回踱步。 墨川低着头，站在鸿钧老祖身后，眼角的余光将整个玉清殿环视了一整圈。 真就如他所想的那般，当一众仙班得知宁羽上仙监视上古月尊，还被她在酒宴之后当场拆穿的时候，几乎全都震惊在哪里，说不出话来。 这是何等掉价的事情，堂堂九重天，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江湖手法，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你你你，好一个宁羽上仙，胆大包天！” 扶桑在殿上气的头顶冒烟，顺手将手边一盏宫灯猛然砸了过去，那宫灯伴着咣当一声在宁羽上仙的面前支离破碎。 他气的不是宁羽任意而为，他气的是宁羽没有早些收手。 之前因为监视一事，昭月在院中早就提点了，扶桑下意识的认为宁羽这样的人聪慧机敏，断然不可能拖后腿，一定能够明白他当时话里有话的应和。 结果宁羽果然明白，只是做法丝毫没有收敛，如今这事情被人摆在面上谈条件，他心中何止愤恨。 这纯元上神的仙身，他自扶辰身死之后便寻了个由头藏了起来，为了得到天下，安抚妖族，他可是以这纯元上神仙身作为交换的条件，换取与妖族私下的同盟。 这样重要的道具，如何能如此轻易的就交给那不笑川的臭狐狸？ 他怒目圆瞪，看着殿外的璀璨天光，冷冷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本君便亲自走一趟。”许久，他强压怒意，看着鸿钧老祖与墨川，恶狠狠的说到。 【16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扶桑大抵不知，殿内站着的两个人，巴不得他亲自走一趟。 不然，墨川故意卖给昭月这么大一个破绽，不就白费了么？ 就连鸿钧老祖也不动声色的往一旁退了半步，低着头，等着他自那高台上下来，背着手，向着昆仑宫的方向走去。 在玉清殿门口，扶桑思量了几许，转过身看着瘫软在地的宁羽，语气同方才相比柔和了不少：“上仙近来身体不佳，还是在瑶池旁的静心殿，抄一百遍经文吧。” 说完，睨了鸿钧老祖和墨川一眼，迈出了玉清殿。 墨川心里是不满的，宁羽将天族的脸都丢尽了，竟然只是抄写经文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惩戒，如此这般，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有那监视昭月的资本了？ 仿佛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鸿钧老祖抬手捋了一把胡子，胳膊肘故意撞了他胸口一把，轻轻摇了摇头。 老祖的意思墨川知道，他深吸一口气，搀扶起鸿钧老祖的臂弯，跟在扶桑身后，由一众仙官簇拥着，浩浩荡荡落在昆仑宫八百米见方的殿前广场上。 昭月看着殿外一道五彩的影子，砸了咂嘴：“这天君就是不一样，出个门，声势这般浩大。” 说完，意有所指地侧过头，看着身边安静沉稳的翩翩公子:“你当真就这般模样见他？” 扶辰微微挑眉，话语中略带笑意:“扶桑又不是断袖，月儿不必担忧。” 担忧……她担忧的哪是这件事情啊！ 昭月咧了咧嘴，向着扶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转过身，向着殿外走去。她几乎都能够想象到，当扶桑一行人，看到现在扶辰的模样，能惊讶成什么样子。 随着扶桑距离太极殿越来越近，在昆仑宫之下三百米深渊的寒潭岩洞之中，黄泉与向玉林的剑刃，也一样越来越近。 “这可真有意思，妖族果然是要复活夜向么？”黄泉轻笑了一声，看着向玉林的脸，“未免太异想天开，这可是被大神祗所否定的存在。” 向玉林映着剑刃上凛凛寒光，警醒的看着面前这阴柔无比，有着龙阳之姿的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黄泉的笑意又添了几分，“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竟然就敢同我拔剑相向？” “我妖族，何曾惧怕过谁？”向玉林的声音在溶洞之中回荡，扬起层层回音。 黄泉看着他刚毅的模样，忽然手腕一转，收了手上的长剑，眼眸紧紧锁着面前的男人：“看来，妖族还不知道轩辕剑主人回来了的事情。” 向玉林微微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目光也没有从黄泉的身上移开。就见他双手揣在袖口中，环视了一圈这安放着纯元上神仙身的寒冰溶洞。 “我说的不是太子扶辰，我说的是太古帝君。”他一边笑，一边看着丝毫没有表情变化的向玉林，将他脸上的每一丝神色都抓在了眼睛里。 诡异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荡漾开，许久，黄泉笑出了声：“原来妖族不仅不知轩辕剑主的事情，连太古帝君的事情也丝毫不知。” 言罢，有些轻蔑的睨着他的眼眸：“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这般大摇大摆的上来偷纯元上神的仙身，有点意思。” 面前这男人的话，在向玉林的脑海中左右过了很多遍，他终于是手腕一转，将自己手上的长剑收了回去，警惕的看着这一身暗红色长衣的男人：“你是月族？” 黄泉没有回答他，抬手，一朵红色的彼岸花顺着他指尖的转动赫然出现在掌心之中：“我奉命行事，既然遇到了同样想得到纯元仙身的妖族，那也就是说，不管这仙身身在何处，妖族大概都会不顾一切的掘地三尺吧？” 他抬眼，目光凛凛的看着面前的向玉林。 黄泉本就不是询问，也自然不需要向玉林的回答，他看了一眼手上逆神针旋转的鲜红色彼岸花，而后猛然将手掌一合，原本彻骨寒冷的洞穴，顷刻间爆出一簇火焰，将纯元的仙身包裹其中：“若是如此，便毁了吧。” 黄泉淡淡的说着，而他面前的向玉林，在看到四周突兀的大火时，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那长剑出鞘的一瞬，落在黄泉的剑柄上，被他毫不费力的弹开。 黄泉转身的一瞬，那暗红色的外衫上，如血一般的彼岸花次第开放，落在向玉林的眼眸里，他浑身一紧。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面。 百年之前，荒原之役上，同妖皇大战，并用一招“诛仙”剑法将妖皇送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那个男人，也是这样一席暗红色的衣衫，转瞬就会开出一片鲜红的彼岸花。 向玉林这才反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阴柔的男人，竟然是冥帝黄泉。 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黄泉看着眼前燃的正旺盛的地狱火，似笑非笑一般睨着向玉林的眼眸，将长剑高高举起，剑刃的另一端便是向玉林的眉心之处，那一瞬，他喉结上下一滚，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近在咫尺的死亡。 “算你狠。”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来三个字。 之后，他眼眸一转，猛然往脚下扔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惹得黄泉的面前一阵尘烟，他便趁着这个空档，从这山洞里逃了。 黄泉将剑收回了剑鞘，双手抱胸笑了起来：“你若是死了，如何将太古帝君的消息带回妖族？如何去吓唬一把夜向的后人呢？” 带烟尘四散，黄泉燃起的一把地狱火，已经将这寒冰的洞穴燃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就连纯元的仙身，也已经化作一片尘埃，除了那插在她身上的七星匕首安静的躺在那里，也就只剩下一抹白色的灰尘了。 纯元的仙身，对于黄泉而言并不重要，她的灵识日日都在他的阎罗殿里，跟在他的身旁，至于仙身什么的，他与她早就不在意了。 只是这仙身，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妖族的手里。 夜向若是再临天下，不知道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而今扶辰刚刚得了一半的灵力，还不是妖族太祖的对手。 那个人有多强，黄泉心中有数。 只是曾经能与其一战的人，而今大多背负着天下大任，能够放手与其一战的人，也仅仅只剩下扶辰与昭月两个人了。 他拿起那把匕首，揣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164】他可是更强的存在 另一侧，太极殿外，昭月披着那一件雪白的狐裘，在楼梯的尽头，微笑着看着渐渐走进的扶桑一行人。 当一众人越来越近，脚步却越发的缓慢，脸上也渐渐露出一股莫名的神色，迟疑的看着昭月身旁那也是一身云锦霓裳，高傲淡漠，背手而立的男人。 扶桑微微抿了抿嘴，拱手行礼道：“月尊。”而后满脸笑意中夹杂着疑惑，看着扶辰的面颊，“这位是？” 却见扶辰不疾不徐，拱手行礼：“才几日未见，天君竟不认得了。” 这一语，将扶桑说蒙了，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同他一般高的男人，思量了片刻，目光又落在了昭月身上。 就见她微微一笑：“天君，这是扶辰啊。”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像是初春惊雷，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炸了锅。 面前的一众人里，鸿钧老祖也好，墨川也好，跟随而来的太上老君也好，亦或者是扶桑，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一个人一个颜色，揉一揉，就是一道绚烂的彩虹。 原本跟在后面，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低垂着头，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墨川，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小半步，几乎是贴着鸿钧老祖的胳膊站在那里，抬起头，看着台阶之上，太极殿前的扶辰。 一夜未见，竟然眨眼间变成那般俊俏的成年男人，面庞清秀，自骨子里透出一股高贵的气息，睨着眼前所有的人，好似俯览众生。 那气度与风范，竟然比当年的太子扶辰更胜一筹。 至于他身前的鸿钧老祖，就更是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眼前扶辰的模样，虽然五官看起来都那般陌生，可凑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真真就觉得面前的人太熟悉了，那股威严，那股凛然众人之上的气息，俨然就是当年的太古帝君。 原本，一个上古月尊已经后扶桑喝一壶了，现在扶辰看来已经恢复了帝君曾经的些许实力，眼前这两个人牵强联合，扶桑那就不仅仅是喝一壶这么简单了。 就看扶桑的面色越发的僵硬，许久，都没能找到一句话来诉说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能无奈的干笑了几下，点着头说到：“还真是一日不见，即更刮目相待。” “天君倒是来得正好，你若是晚来几步，本尊就扛着人上九重天寻你去了。”昭月微微笑起来，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模样，“来，我们殿里聊。” 扶桑听着她这话，心中隐隐疑惑，迟疑了片刻，跟着她迈过门槛，眼眸一下就寻到了被五花大绑，蜷缩在殿中间没了意识的女子。 “天君送来的舞姬，确实天下无双，论姿色论舞技，深得本尊徒儿的喜爱。”她走到那女子旁，轻笑了一声，转身坐在一旁的八仙椅上，笑意盈盈的看着扶桑，“你且看清楚了，这可是天君送来的女子？” 扶桑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女子的面颊上，那眉眼五官清秀美丽，放在九重天绝对是一顶一的绝代佳人，而他竟然毫无印象，思索了片刻，扶桑扫了一眼身后所有的人：“此女从何而来？” 鸿钧老祖抬眼睨了一眼昭月，上前了两步：“回天君，乃是九重天舞姬。” 扶桑的面色逐渐深沉了起来，眼角的余光看着昭月似笑非笑的模样，转过身恭敬的拱手：“月尊，此女可有所不妥？” 她抬眼，看着极为谨慎，没有那么顺利的入她全套的扶桑，没有急着往下说，倒是冷笑了一声，锁着他的眼眸：“妥，妥的很，带着一把妖族的法器，背后还纹着妖族的奴隶印，可真真没有比这更好的女子了。” 她故意将声音说得高了几分，好让殿外候着的其余几个人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扶桑的脸上一下就黑到了低，咬了咬嘴唇：“去，将宁羽上仙带来，本君让她选人，她就是这么选的么？” 趁着一众人等待的空档，扶辰自太极殿一侧，独独给昭月沏了一杯茶，轻轻放在她的面前，而后不言不语，退了半步，站在她八仙椅旁边。 扶桑左右看了很久，不管是眉眼也好，身子骨也好，都觉得面前的男人同不笑川的狐帝并不相似，但也一样不像那个曾经待他极好，跟个傻子一样的天族太子扶辰。 眼前的这个狐族皇子，可是比当年的太子扶辰还要气宇轩昂的多，帅气的多，就连他都能感受到一股铺面而来的压迫。 “狐族皇子这几日是经历了什么，怎么眨眼之间竟然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了。”他微微笑着，试探性的问到。 这个问题让昭月有些措手不及，没有想好如何圆场，抬手将桌旁的茶水端起，抿了一小口：“好茶。” 扶辰看着她的模样，猜到她是圆不回来，轻轻淡笑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扶桑：“天君有所不知，如今这样貌才是我本来模样，只因先前独自一人修学，孩童模样比较方便掩盖月尊弟子的身份。” 就是这一番不能深究的语言，扶桑却信了。 扶辰大抵就是赌他现在顾不上思量这件事，恐怕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面前躺在这里的舞姬身上，而后却见扶桑沉默了半晌，有些突兀的说到：“男儿家，建功立业还是在战场，皇子这般出色的样貌，却不适合杀场冲锋，可惜了。” 这话里略带挑衅的意味，让扶辰着实不爽，可他还没开口，昭月却语气不那么好听的回敬到：“天君这话偏激了，冥帝乃是四海八荒第一美男子，手刃妖皇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含糊。” 说完，沉吟了片刻：“哦……对，荒原之役上，天君不在。” 扶桑的脸别提多难看了，青一阵白一阵，几乎是强压着怒火，笑的有那么一丝扭曲。 他听得出那话里的韵味。 四海八荒谁人不知荒原之役后，上古月尊翻天覆地寻天族太子扶辰的灵识，甚至将三途川搅了个底朝天都没能将他救回来。 他微微抬眼，不无歪酸的感慨到：“是啊，荒原之役，皇兄战死，月尊你踏遍天下寻了他灵识三年都一无所获，甚是可惜。” 可眼前的昭月却丝毫不为所动，竟然笑出了声：“不不不，你那天族兄长，哪里比得上我这狐族的徒儿啊。” 她笑意更深，压低了几分声音：“这孩子，可是比太子扶辰，更强的存在。” 【165】扶桑与容器 更强的存在，言之糙糙，字字铿锵，让扶桑好似被人生生噎了一把，此间分分秒秒都觉得无比难捱，他贵为九重天的天君，何时被人如此噎过，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莫名一把火，却不能发作。 眼前的女人，就像是看准了他无法发作一般，微微淡笑，不为所动的又抿了一口茶水。 她其实并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但唯独面对扶桑的时候，什么台阶都不想给他，甚至连一条婉转的语言都难以同他讲出口，她就是想看着他现在这样憋屈的样子，理亏，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此，当她想到百年前他的所作所为之时，才会觉得有那么好受一些。 现在的等待，对于扶桑而言是漫长且难熬的，他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那女人身上，掌心中隐隐沁出汗水。 他知道，昭月一定是掌握着什么让他开脱不了的铁证，而更让他觉得不能理解的便是，他并不理解昭月为何也执着于纯元的仙身。 那具沉睡六百多年，丝毫没有要苏醒迹象的身躯，为何会成为妖族与月族想要争夺的核心，是不是其中有什么不被自己掌握的东西，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是脱离他掌控之外的。 他侧颜，扫了一眼十米开外的其他仙众，凑在昭月的身前，恭敬的行了个礼，将自己的身段放的很低，几乎谄媚的开口：“月尊乃是有大智慧的女子，若是月尊如此定论，那这狐族皇子便是天下第一的存在，月尊能得此徒，实乃是幸事。” 昭月有些诧异，抬眼看着他突然放低的身段，没有说话。 就见扶桑声音压低了几分：“敢问月尊，纯元上神的仙身，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昭月的眉头轻轻扬起，淡笑了一声，将手上的茶盏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天君终于问到关键的点子上了。” 她抬手，指了一下桌旁的八仙椅，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扶桑坐定，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一众神仙，微微歪头，看着扶桑的面颊，没有说话。 扶桑懂得起，扬手一挥：“你们且先在殿外候着，本君有些要事同月尊交谈。” 一众人颔首应了声是，退到了太极殿之外。随着那扇大门轰然紧闭，昭月睨了一眼四下，手中的玉笛子在椅子把手上轻轻一敲，一道结界将她们三人，同那躺在地上的女子一起笼罩其中。 她看着扶桑的脸，轻叹了一口气：“本尊知你利用妖族一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扶桑的脸顷刻间刷白一片。 “你且不忙解释，本尊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异议，本尊只是觉得天君太傻，妖族如何会甘心为天君出力？妖族为的是一件物什，一件能够承载妖皇再临世间的容器。”昭月轻笑一声，看着扶桑，“若是妖皇再临世间，以现今九重天的能力，天君认为自己面对妖族大军的宣战，能够支撑几天？” 扶桑的脸越发的难看，紧绷着双唇没有说话。 “没了轩辕剑的九重天，面对妖族大军，一天都撑不到。”她一手呼啦啦的转着自己的玉笛子，眼角的余光看着扶桑的表情，“天君这是在玩火啊。” 半晌，却见扶桑干瘪瘪的笑了一声：“月尊您可真是会说笑，妖皇自荒原之役上死了一百多年了，如何还能再临世间？” “若是别的氏族，当然没这个再临世间的资本和机会，但妖族不同。”昭月的玉笛子猛然停手，在扶桑面前的桌板上当当当的敲了三下，“妖族的灵识，不入轮回，没有前世今生，散了便存于天地之间，若是有容器和祭品，就能再聚起来。” 她淡淡一笑：“只是这容器……妖皇那等级别，怎么也得是个上神的仙身……” 伴着沉沉的话音，她微微抬眼，看着一旁的扶桑：“本尊争那仙身，便是因为担心妖皇再临世间。如今天君没了轩辕剑，拿什么钳制妖族？本尊的月族与鬼族，老弱病残加起来不过三千余人，加上荒原之役刚刚结束百年，天下氏族皆在休养生息，若是妖族卷土重来，天君可想好怎么应对了么？”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将扶桑的颜面驳了个干干净净，他抬眼看着身侧的昭月，深吸了一口气：“月尊误会了，本君不会同妖族有什么瓜葛，但月尊方才所言若是真的，本君还真就低估了妖族的本事。” 他迟疑了片刻，看着昭月的面颊：“若是有上神身躯作为容器，真的有办法复活妖皇么？” 这话里第二层意思，便是若真的有容器，是不是也可以复活当年的太子扶辰。 昭月听得出他的话里有话，轻笑了起来：“起死回生本是逆天而为的大事，本尊也只了解其中一角，上神身躯乃是最简单最方便的容器，至于有没有其他法子，大概只有妖族人最清楚。” 说完，扬起下颚，指了指面前蜷缩着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天君将她带回去好生审问，应该能有所收获。” 扶桑沉吟了片刻，点了下头。 “那月尊看本君如此处理可好，纯元上神的仙身，月尊秘密的带走，此女本君带走，至于剩下的愿望……”他抬头，扫了一眼依然安静的站在那里的扶辰。 却见昭月淡笑到：“天君如此英明，剩下的便一笔勾销。” 说完，又顿了顿：“哦，联姻一事，天君还是等妖族这些事情处理完了，再行商议吧。” 扶桑几乎想都没有想，拱手应声称是。 昭月是做了一次豪赌，她赌的是扶桑对天族的心，将这些事情不无遮拦的告诉他，一方面是提点他，告诉他他利用的妖族并不是如他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而另一方面，昭月也是为了将他的注意力从现今这个过于引人注目的扶辰身上移开。 她收了结界，自己起身打开了大门，而后看着站在门口无比恐慌的宁羽上仙，微微笑了一下，小声说到：“上仙不要怕，本尊已经和天君商定了，不会为难上仙的。” 宁羽目光更是惶恐，睨着大殿里坐在那一动不动的扶桑。 此刻，唯有扶辰依旧将所有的目光落在扶桑的身上，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凝着面前躺在地上的女人。 【166】以退为进 说扶桑不害怕是假的。 若真如昭月所言，那如今天族便面对着居心叵测的妖族，但他此刻回过神来细想，当时跪在他面前同他讲会为了他奉献自己忠诚的向玉林，除了帮自己办事之外，从未向自己提起过与妖族现今有关的任何事情。 他始终认为，妖族百年之前被打的千疮百孔，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 如今听了昭月一席话，他不得不从头梳理，左右端着下颚思索了很久，还真就百年以来对妖族的情况一无所知，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执着于什么事情，更不知到妖族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再加上这莫名出现在昆仑宫，打着天族旗号的妖族奴隶，是不是说自己的九重天里，早就已经被妖族安插了不少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不是都在妖族的监视之下？ 越往深了想，扶桑越觉得后背发麻。 宁羽上仙低垂着脑袋迈进大殿，目光一下就看到了被绑在地上的，昨晚在宴席上大放光彩的舞姬，小脸一下就白成了浆糊，几乎是蚊蝇之声的音量，颤颤巍巍的唤了一声：“天君。” 扶桑看都没看她一眼，手指轻轻搓着自己的下巴。 他到现在，满脑袋里都依然在质疑昭月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方才的话语，他这么久都闻所未闻，若说是昭月为了得到纯元仙身而瞎编乱造的，可能性也很大。 宁羽见扶桑面色阴暗的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也不敢吱声，老老实实的跪在大殿上，目光却一飘一飘的落在了安静站在另一侧，一言不发的扶辰身上。 若不是他身上的云锦霓裳，宁羽真就不敢认，先前那个只到昭月胸口高的狐族皇子，竟然是伪装出来的样子，而她竟然从来未曾察觉。 “天君。”昭月笑起来，眯着眼，扫了一眼扶桑与宁羽，“宁羽上仙在这跪了许久了。” 扶桑听到昭月的声音，才终于收回思绪，略带怒意的看着宁羽：“本君让你寻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送给月尊，你倒是好，送一个与妖族有染的女子出来。” 这莫名其妙的一通指责，宁羽一脸懵的跪在那里，张着嘴半晌没冒出话来。 挑选女子乃是扶桑亲力亲为，为何此时这帽子就莫名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宁羽脑袋里有些嗡嗡直响，若说是她同这个女子有什么关系，也就只剩下昨日一众舞仙奉命来昆仑宫，是她给她们一众人引得路。 可现在，纵然她再困惑，也容不得多想，慌忙叩头：“天君息怒，小仙不知啊！小仙不知她与妖族有染啊！” 扶桑微微眯眼，冷哼了一声：“一句不知，你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看来本君平日里对你太疏于管教了，你这几百年在昆仑宫里住的未免太舒服了。” 他起身走到宁羽面前，猛然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端详着她恐惧的神情，笑了起来：“宁羽上仙之后就在瑶池边好好增进一下自己的修为，段时间就不要回昆仑宫了。” 说完，猛然一推，宁羽便摔倒在地，剧烈的干咳了起来。 扶桑转过身，看着悠闲坐在那里的昭月，拱手到：“月尊，安放纯元上神仙身的地方，乃是本君亲点，亲自送进去的，安全无比，本君左右想来妖族都不大可能会在昆仑宫眼皮子底下偷走，再者纯元上神的仙身口里含着玉魂，可万年不腐，留在本君的昆仑宫，同留在狐帝的不笑川，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 昭月的指尖在一旁的桌上轻轻敲了几下，轻笑了一声：“那天君可方便领本尊看一看，若真如天君所言安全无比，且就留在昆仑宫。” 这句话倒是大大出乎扶桑的意料。 他没能明白为何昭月会突然退一步，竟然没有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对这个提议。 可扶桑还是谨慎的侧头想了想，扫了一眼殿外的人：“这样，我带着月尊与皇子，同鸿钧老祖与墨川上神一同前去，也便于日后他们二人守护留在昆仑宫的纯元上神仙身。” 昭月的表情极为微妙的变化了些许，从扶桑的眼眸中看过去，那样子便是纠结与迟疑了片刻，经过了反复的思量，才同他点了头。 让上古月尊退了半步，对扶桑而言可是莫大的一件好事，虽然不一定有什么实质性的收益，却在心理上得到了一股莫大的满足感。 只是他不知，昭月思量的是，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了，黄泉身上带着万象仪，怎么也已经寻到纯元上神仙身的位置了。 如今便只剩下两种结果，要么那仙身他已经偷走了，要么那仙身，他亲自毁了。 这种打脸扶桑的绝佳时机，还是由扶桑自己提出来的，怎么能够错过？ 她起身，看了一眼扶辰，跟着扶桑的脚步向着殿外走去。 莫大的昆仑宫，因为八方盛宴的临近，宫琼楼宇之中穿行着九重天的许多仙官，无声肃穆，快步疾走，从昭月与扶桑的身旁穿行而过。 莲池也好，太极殿也好，昆仑正殿也好，甚至山海峰、无日峰、赤日峰、若水峰，这四座悬浮于昆仑宫之后的浮岛，都有一众仙官来来回回，端着各式各样的物什，自上而下的清扫一遍。 昭月轻轻笑起来，唤了一声：“天君。” 之后笑意更重，指了指一旁宫殿上挂着的夜明珠：“此物是个好物什，天君可有多余的，本尊用一瓶能解妖族恶诅的上好药膏同天君换。” 扶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这上古月尊同他讨要的竟然是一颗极为普通的夜明珠。 “此物产自东海，月尊若是喜欢，八方盛宴的时候本君挑选几个个头大的，让沧原君带回月尊的月海浣花阁。” “不不不。”昭月慌忙摆手，“本尊只要一颗，能照个光看个书就行。” 却见扶桑哈哈大笑了起来：“月尊那月海浣花阁终年永夜，光靠孔明灯照亮怎么够，这等夜明珠九重天极多，月尊喜欢，就多拿走些。” 他一边说，一边开心的抬手指了指屋檐下已经挂好的珠串：“挂在宫琼楼宇之间，夜里极为漂亮。” 昭月面上笑盈盈的应声点头，心里却生出了真正的疑问。 不仅仅是昭月，就连扶辰此刻，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某些怪异的地方。 扶桑，是如何知道月海浣花阁以孔明灯照亮？这种事情，就连扶辰也都并不知晓。 【167】第十二人 扶辰与昭月，微微的对视了一眼，而后随着昭月的一声轻笑，将这件事的注意力转移了些许：“如天君所言，这物什还真就是月海浣花阁急缺的宝贝了。” 她并没有打算追问，面上依旧笑意盈盈，顺着扶桑的脚步往昆仑宫一处不起眼的小宫殿前走去。 扶桑在月海浣花阁安插眼线的事情，昭月是知道的，但夜冥绝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人能进月海浣花阁，可不代表着她能在月海浣花阁自由出入，也不代表着什么消息都能够传达到外借来。 月海浣花阁存在于世间三十余万年，却能够在四海八荒的各种古籍典故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作为传说而存在于天地，绝不是巧合。 昭月担心的是，扶桑派进月海浣花阁的眼线与耳目，恐怕不止那小姑娘一个人。 一定还有一个人，并且那个人有自己的渠道，能够向外传达出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那些事情甚至有可能牵扯到月海浣花阁的方方面面。 昭月睨着扶桑的背影，权衡再三，觉得方才他是故意说出那句话。 在昆仑宫的时候，昭月前前后后摆了扶桑这么多次，他始终占不了上风，作为九重天的天君面子都被驳了个干干净净，此时此刻用如此随意的一语道出暗藏天机的事情，十之八九是对昭月的变相警告与威胁。 没有更能够牵制住天下至尊一般的九重天，除了月海浣花阁。 也没有人能比天下至尊的九重天更了解月海浣花阁，了解的越深，越能钳住命脉。 扶桑作为一届天君他确实处处不如人，不如羽族云帝的大气磅礴，不如狐族狐帝的奔放洒脱，甚至还不如魔族魔尊来的唯我独尊，明明是九重天的帝王，却处处谋划都显得低了人半头。 但扶桑有一个优点。 他统筹情报网的能力，恐怕同三途川的冥帝黄泉有的一笔。 一个在生者的世界掌控着最新的情报，一个在死者的世界手握过去发生事情的钥匙，两厢一比较，甚至扶桑还要更高一筹。 他若是不为君王，若是安安生生的辅佐当年的太子扶辰，那龙族称霸天下兴许还真就指日可待。 但偏偏扶桑剑走偏锋，不研习君王之术，处处精于算计与控制，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他的手下，撇开昔日效忠于帝君的鸿钧老祖与白渊上神不计，也有着墨川上神和宁羽上仙，除此之外一众天族老臣，太白金星太上老君还有二十八宿、三十六天将、七十二地煞，再不济也不至于将现在的天族搅得乌烟瘴气，是敌是友都分不出个大概来。 别说扶桑看谁都像是敌人，就连昭月都搞不清他身边到底有些什么大将了。 谨小慎微并没有什么不好，也没有什么错误，他要说错就错在疑心太重，控制欲太强。 这样的扶桑，片刻之后若是看到纯元上神的仙身不在了，那地方空了，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情来。 昭月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抬眼环视了一圈，扶桑选择这个小宫殿，面上除了简简单单一层结界，还真就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他抬手轻扣，那结界便化作粉尘，而后，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昭月微微一怔，她原本以为纯元上神的仙身就停放在这里，却不想门开之后别有洞天，这小宫殿的墙壁上，竟然是正了八经的五行大封印。 那封印强大无比，纵然是上神也要花许多功夫和大量的灵力才能塑造出来。 昭月下意识的在脑海中过了很多遍，四海八荒上神一共十一人，天族也就仅剩下一个墨川上神还能为扶桑所用，但墨川对纯元上神的事情一无所知，且看他现在震惊的模样，也应该是第一次面对这五行大封印。 不仅是墨川，鸿钧老祖也一样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抬手指着面前五彩斑斓，灵力滔天的五行大封印，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半天：“这……这！” “如今天族是新诞生了以为上神么？”墨川惊讶的走上前，抬手敲了敲面前那一层封印，“这是什么人的手笔，竟然如此了得？” 却见扶桑勾起了嘴角，看着扶辰与昭月：“如此五行大封印，若是月尊，大抵需要多久能破？” 昭月眉头一皱，抬手轻轻抚了抚那厚重的封印，故意说得久了些：“约摸着得一两个时辰。” 其实，只需要半柱香的功夫。 扶桑却好像对她这个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 昭月收回了手，有些诧异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这五行封印在她触及的那一瞬间，她真实的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实感。 那咒文的流向，灵力浇筑的气息分配，怎么就那么像是黄泉下的封印呢？ 只片刻，她大抵有了数，果然，黄泉应该已经将纯元仙身的事情处理完毕了，这五行大封印便是他离开的时候照着原本的模样又加上去的。 如此，昭月心中便更是诧异了，连黄泉都将它复原到这个程度，说明原本这封印就有这个档次的强度。 有等同于远古神祗一般强度的五行大封印，可真是闻所未闻。 到底是谁人，帮助扶桑在此设置了这如此强大的五行大封印？也难怪昭月和扶辰掘地三尺，将整个昆仑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查到这纯元仙身的半分气息。 一时间，昭月的后背微微发麻，如此境况看起来，鸿钧老祖也不知晓，墨川也不知道，摆明了我在明敌在暗的不利态势。 原本将了扶桑好几次带来的优势，眨眼便荡然无存。 扶桑自乾坤袋中拿出一块纯金的腰牌，在大封印面前左右晃了两下，那五行大封印迟疑了许久，才见一阵天光划过，如花瓣一般的五只光轮缓缓绽开，在中间形成了一条幽暗向下的道路，深不见底。 一阵寒气，伴着这呈现于眼前的悠长小路，向着一众人铺面而来。 “此路向下，纵深三百米，便是安放纯元上神仙身的地方，极寒，确也是龙脉所在，将养着上神仙身，保其不腐不坏。”扶桑微微弯腰，站在那小路上，回过头，笑着看着身后一众已经被惊呆了的人，比了个请的模样。 “什么时候造的？老朽竟然完全不知。”鸿钧老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诧异，拄着拐杖走在前面。 却见扶桑笑出了声：“老祖年事高了，这纵深三百米的台阶极长，还是别下去了。” “这怎么行！老朽一定要下去看看，这巧夺天工一般的杰作，是我九重天的骄傲啊！”说完，他有些迫不及待，迈进了那绵延向下的小道中。 【168】居然不见了! 走进去了忽而又觉得不妥，侧身转过头，看着昭月：“哎呀，老朽激动了，抢了月尊的路，冒犯月尊了。” 昭月抬手摆了摆：“不碍事。” 说完，微微低头，自鸿钧老祖的身旁擦肩而过，但当扶辰跟着她的脚步迈进去，自老祖一旁擦身而过的时候，鸿钧老祖下意识的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两个人目光短暂停留了些许，交汇之间仿佛万般话语，让有些没底的鸿钧老祖吃了一颗定心丸。 扶辰那黑曜石星芒的眼眸里，透出的是沉稳安宁的气息，纵然没有千言万语，却有让鸿钧老祖放心的气息，就像是谆谆细语落在他耳旁，告诉他而今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他的沉默，在此时此刻，就是宠溺的帮衬着昭月，任由她酣畅淋漓的发挥。 随着这幽深的楼梯层层向下，扶桑面容上的笑意越发深重，一边掌灯走在前面，一边时不时的侧目回过头看着手提裙摆，一脸惊奇诧异的昭月。 这样隐秘的空间，连昭月都难以置信。 百年之中，到底是什么人在鸿钧老祖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的帮着扶桑造了这么夸张与隐秘的一座殿堂？ 这样的能力与手法，竟然还能隐藏于四海八荒之中如此之久，难道扶桑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越是这样想，昭月下行的脚步越是缓了下来，她几乎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氏族与名字翻了一个遍，却不曾从记忆中察觉分毫，到底是什么时候，天下多了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实力已经比肩上神位阶的存在？ 扶桑眼角的余光，看着昭月越发暗沉与谨慎的容颜，心中的得意之感油然而生。 果然，遭了这么一个寒冰洞穴来藏匿纯元上神的仙身，真就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这种程度的大封印，世上除了神祗上神以及他这个拥有钥匙的人能够进入之外，绝不会有其他人能够在不被发现的短暂时间里进来。 若是昭月看了这纯元上神的仙身之后，这仙身没了，他也能将偷走仙身的罪名叩在昭月的头顶上，妖族那边也好交差。 只要仙身还在自己的手里，妖族便会是他的左膀右臂。 “此门之后，便是安放仙身的寒冰谷，这门，确是要用秘法开启的。”扶桑难掩自己的笑意，在台阶的尽头，一片冰封的大门前，将自己手中的夜明珠顺势放在了墙壁上的一个小洞里，霎时间，就见那冰门背后，缓缓映出一片澄莹的亮光，这厚重的冰大门，缓缓开启，那如云朵一般的寒气倾泻而下，将门外的一众人淹没其中。 带寒气平稳，扶桑方才还有丝丝笑意的容颜，一瞬间便僵在了脸上。 门后的空间不大，只一眼便能看到全貌，原本应该晶莹剔透的冰屋，却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自地面到穹顶，片片焦黑的痕迹，格外的突兀，而在这屋子的另一侧，一张透着凛凛寒意的冰床，如今空荡荡的陈在那里。 不仅扶桑愣住了，就连昭月也愣住了。 黄泉当时虽然说若是有什么意外就毁了那纯元的仙身，可昭月还真就没想到，他还真的遇到什么意外，不得已非要一把地狱火烧了个干净么？ 眼前的情形，扶桑踉跄了半步，脑袋里嗡嗡作响。 摆在那里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鸿钧老祖见扶桑踉跄了半步，赶忙上前，第一个迈进了那冰屋里，抬手自冰壁上抹下一些焦黑的痕迹，闻了闻：“三昧真火？” 他诧异的抬头，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扶桑，又抬着手，向着昭月与扶辰，还有墨川展示了一下。 墨川只诧异了那么一秒，目光自昭月身上扫了过去，看着她此时震惊的神色，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就连扶辰此时，也蹙眉紧皱，虽然依旧一言不发，却并不像是知情的模样。 他甩了一下衣袖，迈进冰屋里，卷起右手的袖子，换了个地方摸了一把冰壁上的灰烬，凑在鼻子前闻了闻。 “嗯……是三昧真火。”他抬起头，看着扶桑。 昭月看着眼前的景象，嘴巴一张一合的半晌，脑袋里想的却是黄泉为何真就一把火给烧了，莫非真就是遇到了妖族？ 她提起裙摆，有些慌张的撞了一下扶桑：“天君在想什么呢？快进去看看，如此缜密的地方怎么会被人一把火给烧了，这可不是小事情。” 扶桑那嗡嗡作响的脑袋，被她这么一撞，清醒了许多，赶紧跟在她身后，迈了进去。 原本就不大的冰屋里，一下就挤满了人，除了昭月与一直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切的扶辰之外，剩余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那焦黑的痕迹上。 唯独昭月一个人，低着头自门口那升腾的寒气之中很是费力的仔细循着。 “一二三四，五……六？！”她抬头，无比诧异的看着眼前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的三个人，“这门口的脚印，算上本尊与你们已经进去的三位，可是有六个人的哦。” 说出这话的同时，昭月回过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站在门外的扶辰，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确认了一件事。 黄泉确实是在这里遇到谁了，并且到了只能将纯元仙身烧掉才能避免后续问题的地步，那他遇到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妖族人。 原本，昭月是想找到脚印毁掉痕迹的，低头寻找的时候却发现多了一个人的，转念一想，多了一个人的脚印未必是坏事，还能侧面将自己的嫌疑从扶桑那里抹消掉，干脆破罐子破摔，这黄泉匆忙之中未曾处理的小尾巴，干脆利用一下好了。 扶桑听到她这么讲，铁黑着一张脸，极为沉默的走到她身旁，伸手将地面上微沉的寒气拨开，就见那六种不同的脚印赫然呈现在眼前，除了进门时候的脚印，甚至还有两对出门方向的脚印。 他蹲在那里看了很久，沉沉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昭月睨着他低沉的头，微微侧目，看着扶辰：“徒儿，眼前所见，皆为杜撰，懂了么？” 扶辰依旧微微淡笑，拱手俯身道：“徒儿明白。” 而后，昭月蹲下身，看着面前的扶桑，极小声的说到：“天君，此事非我月族所为，天君当思纣一翻，是不是妖族所为了，若真是妖族所为，还是本尊方才殿上问天君的那席话语，以现在的九重天，还能否经得住与妖族一战？” 扶桑虽为抬头，始终盯着地上的脚印，眼眸中的光，却黯淡了几分。 【169】黑手 经不经得起？ 开玩笑，荒原之役，虽然妖族百万大军被昭月伏羲琴上一曲就屠戮了近半，但直到妖族投降，天族折损三十万天兵天将，羽族也折损了有小十万，就算现在将羽族剩余的兵力全部算进来，若是没有其他氏族的帮助，决然不可能再抵挡一次妖皇的宣战。 “好在天族还有时间，妖族就算是真的成功了，也不会马上就开战。”昭月说完，站起身，沉沉出了口气。 妖族，真的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潜进了昆仑宫，比起扶桑眼下前途未卜的困境，昭月此时也没能比她好到哪里去。 原本的一出戏，随着棋盘上一颗颗棋子渐渐映入眼帘，昭月才觉得，她起初只是想换掉扶桑的想法，微微显得有那么一点天真。 倒不是说如今有些后悔，而是说，眼下九重天的困局和她的困局，都同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管曾经扶桑做了什么，可若是此时妖皇降世，除了同云素柔一纸婚约绑在一起的扶桑，拥有快速集结起联军抵抗妖族的，哪怕是杯水车薪的力量，也好过强行废了扶桑，让身份尚未得到一众老臣认可，且还未成年的左航继任，冒着全灭的风险要好的多。 毕竟，昭月自己明白，给了扶辰有着自己十万年修为的额间血之后，她所能够保存灵力，便绝不可再动分毫。 不到天下陷落的最后一步，她绝不会轻易再弹奏那拥有摧枯拉朽力量的，能够瓦解血脉联系，否定其存在的上古琴语。 她剩余的二十多万年修为，还需要用在扶辰那尚未蜕变的陶土身子上。 此时的她与扶桑，真就是天意弄人，水火不容的两个，竟然第一次冒出了联手的想法。 扶辰冷冷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始终沉默着，可那目光却犀利的可怕。 他不踏进这冰窟，很大原因是因为，大门开启的瞬间，便已经察觉到了这里残存的妖族气息。但他却没能寻到原本应该安静躺在这里，身上插着那把七星匕首的纯元仙身。 扶辰搜寻了很久，整个冰窟里，都没有见到那把匕首，结合着方才昭月寻到的脚印，他便将黄泉在此遇到了什么人，迫不得已一把火烧了仙身的事情，猜了个大半。 他看着昭月的背影，知道她所思所想的一切，甚至也认为，她曾经想要换掉扶桑的想法，在此时此刻显得并不那么合适了。 比起换掉扶桑，搞清楚什么人能造出这样的地下冰窟，什么人能做出那样的五行大封印，而黄泉又在这里遭遇了谁，那把匕首去了哪里，妖族若是没了仙身还能不能通过其他方式复活夜向，便显得更加重要。 天色向晚，苍穹笼在一片夕阳的血红中，天边已经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芒，一轮弯月探出身姿，躲在血红色天幕的一角，窥探着广褒的黑土之地，这林深土黑，高山峻岭之后，婆罗河再往南，便是妖族开疆辟土夺下的一块族地，称之为不落渊。 在皇城的最西北，一处气派十足，重兵把守的大院内，向志明与良思思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双手抱胸，倚在门柱上愤愤不平的向玉林。 “千算万算，没想到鬼族也插了一手。”他很是不满，冷哼了一声，“也是决绝，两句话都没有，一把火就给烧成了灰。” 良思思听着他的抱怨，干笑了一声：“曲曲鬼族，又不克妖族术法，把你吓成这个模样，凄凄惨惨戚戚的就回了将军府，说出去多丢架子。” “曲曲鬼族？”向玉林扫了他一眼，果然是妇人之心，浅薄的很。转身迈进殿内，自向志明的身旁走过，坐在屋内正中的正位太师椅上，将腿一抬，斜倚在那里，“那是荒原之役上诛杀妖皇的冥帝，那一身缓缓盛开彼岸花的暗红色外衫，这辈子都不会忘。” 良思思听他这么一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想起百年之前荒原之上代替了天族太子扶辰，同妖皇打的难解难分的那个一身暗红色黑云纹，会开出鲜红彼岸花外衫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哼，仙身就在眼前，一步之遥，却不仅没带回仙身，连七星匕都没能收回来，还真是气煞我了。”斜倚在那里的向玉林抬手揉着额头，眼眸微闭，话语之间满是不悦。 “那些都不重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向志明抬手拍了一下大腿，思量了片刻，“近期还是别出去了，待我再放出几个探子去探清楚月族鬼族的动向，再行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吧。” 谁知，向玉林猛然抬手，睨着向志明的双眼：“不可。” 他直起身子，大马金刀的跨坐在那里，敲了敲椅子把手：“今次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倒是从冥帝口中得知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便是轩辕剑主另有其人，第二件事便是，这轩辕剑真正的主人，太古帝君回来了。” 向玉林说的有些缓慢，一边说，一边凝着向志明的面容，看着他由平静，转为满是疑惑。 果然，这妖族的大将军，也未曾听闻过太古帝君一事。 向玉林深沉的吸了一口气：“这个人我从未听闻过，但是我知道若是轩辕剑再现世间恐怕对我们的计划不利，更何况是这个所谓的轩辕剑主。” “我这就派人调查。”向志明一边点头，一边将太古帝君四个字念了两遍。 “趁着八方盛宴还有几天，灵女那边我也会告知她留意一下有关这个太古帝君的消息的。”良思思拧着眉头，看着坐在那里的向玉林。 “收集消息是次要的，将那孩子带回来才是重中之重。”向玉林右手的拇指与食指相互捻了好几下，深吸了一口气，“在搞清楚这个人是谁之前，旁的事情都且先放下吧。” 说完，就听得大将军向志明，以及他的发妻良思思双双站了起来，拱手向着向玉林行了个礼，应声称是，而后缓缓退下了。 他看着他们渐渐离开，深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荒原之役上昭月那拨弦一曲，让整个妖族皇脉元气大伤，他这个六百年前因为没能带回太子扶辰仙身而被废黜的太子，此时此刻倒成了皇脉中唯一活下来的存在。 以大将军家儿子的身份，躲避着天下的目光，暗中带着整个妖族休养生息。 那荒原之役百万妖军的仇，仿若一个噩梦一般萦绕在他心头，这血海深仇，他一定要报。 【170】顽石之心 那冰窟发生的变故，最终还是逼的扶桑重新审视自己身边的人。 临行之时，扶桑让天兵天将带走了那个太极殿中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而后沉默着走到昆仑宫的宫门口。昭月看着他面色铁黑的坐进云辇之中，思纣了些许，终还是没有说出半个字。 她其实想点一下扶桑，点一下他灵女便是妖族大将军的小姨子这件事，可最终看着扶桑带着浩浩荡荡的一众神仙腾云驾雾的出了昆仑宫，话也没能说出口。 若是当着一众人的面告诉他，对于正身处困境的他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昭月倒不是同情他，而是若放任妖族不管，一味的针对他的话，对昭月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好处。若是扶桑能稍微醒悟些许，哪怕是面上做点什么调查的样子出来，也能一定程度上牵制妖族的脚步。 她转过身，扫了一眼身后的鸿钧老祖以及墨川上神，无不是相顾无言，愁上面庞。 许久，鸿钧老祖才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上的拐杖重重锤了三下地面：“老朽竟然毫无察觉，真是愧对了帝君。” 一直站在一旁，将自己的气息隐藏了大半的扶辰，双手抱胸，微微抬眼，睨了满脸自责的鸿钧老祖一眼。 昭月歪了下头，看了一眼身后幽幽而立的扶辰，干笑了一声：“怨不得老祖，莫要自责。” 而后，她话锋一转，看着墨川沉默的愁容：“今日之事，恐怕也出乎了上神的意料，本尊在这里同上神和老祖透个底，妖族要复活谁，本尊眼下没有头绪，若是有了消息，定然会第一时间知会二位，若当真是妖皇级别，甚至更高的人物，就算没了纯元上神的仙身，也有另外的法子能够将其重塑于世间。” 昭月顿了顿，有些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这当中最为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妖族准备了最少六百年的计划中，那个想要被他们复活的人到底是谁。”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没等鸿钧老祖和墨川再说什么，便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本尊累了，先行歇息了。” 自墨川身旁经过的一瞬，昭月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的肩头：“既然事已至此，上神还是先行搬回赤日峰吧，本尊不喜小院聒噪，若是有什么急事，本尊会亲自去寻上神。” 这话，好似一把刀，扎进了墨川的心口，他愣愣的站在那里，喉结上下一滚，却发不出半个声音，站在那里，感受着身旁那个女人同他背向而行，渐行渐远。 扶辰揣着袖口，侧过脸看着他刷白的面容，低沉的说到：“月儿短时间不需要九重天的把柄了，你若还住在那里，扶桑定会起疑。” 言罢，便跟着昭月那一身白狐裘的背影，相随而去。 那一刻，墨川深吸了一口气，才保持着面不改色的模样，眼角有些低垂的看着面前整洁光滑的青石板路，一言不发。 他知道扶辰说的是真的，他难受的是，两个多月的相处，在昭月的眼中，他始终只是墨川上神而已，而自己的存在，始终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鸿钧老祖看着他非同寻常的模样，心下隐隐觉出了墨川的心意，有些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肘：“曾经有一个人，为了求而不得的她，逆天而行，被罚三十万年、六世情劫，受六世求而不得之苦，终于苦尽甘来，方在她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他抬眼，那有些灰暗的眼眸渐渐有了焦点，映出鸿钧老祖的模样，干笑了一声：“太子殿下？” 鸿钧老祖没有回答，却笑了起来：“与那人相比，你这才多久，那上古月尊的心就是女娲大神补天的五彩顽石，锥子都凿不上半个名字。” 这样的评价，用在昭月身上，似乎也不为过。 寻常男人于她面前不过过眼云烟，同星辰砂砾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若是说不寻常的男人，也就是几个寿命接近永恒的远古大神祗而已了，但对昭月而言，无不是性格诡异，诸如夸父盘古，执拗于一件事，亦或者是样貌一言难尽，诸如黄泉。 那龙阳之姿，于女人之中都是上乘的样貌与气质，无论如何昭月都不能将他单纯的划归在男人的行列里，再加上黄泉洞察天机的本事一流，事事几乎都同昭月同步而为，是她麾下强有力的大将之一，自然更加不在选择的范围里。 至于后面的神族氏族里，无论是寿命还是修为，都同她差距甚远，再加上昭月就是太古帝君那里决不能触碰的禁区，一个个看到被拔了毛的羽族太祖，被抓了尾巴的狐族太祖，还有被揍得至今都不出族地半步的魔族，谁人还敢对上古月尊抱有其他的想法？ 虽然这些事情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但桩桩件件都在鸿钧老祖的记忆中变成帝君求而不得的写照。 看着墨川此刻的神色，竟然还真有些同那人相似的模样。 他笑起来，眯着眼，声音却压低了几分：“当务之急，得看看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就造出一个冰窟的人是谁，你去寻白渊上神，看能不能拜托他用一把昆仑镜，能给个提示或者方向什么的都行，我准备准备，去一趟九重天，见一见太白金星。” 说完，落在他小臂上的手掌，用力的紧了几分力道，直到墨川应声称是，鸿钧老祖才渐渐放开他的手，自墨川身侧擦肩而过。 那乌木的手杖敲击在青石板的宽阔大路上，他身后是背对他而立的墨川，与昆仑宫对外相连的结界入口，身前是沉浮于天际的宫琼楼宇，广阔纵深的殿前广场，与一众忙碌着准备八方盛宴，脚步匆忙的仙官们。 这一片祥和的气息中隐藏的暗流汹涌，让鸿钧老祖隐隐不安。 那不知名的，能够避过他们所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打造出如此完整严密的冰窟，甚至能够使用五行大封印的人，以及那冰窟中的脚印，和昭月紧缩的眉头，是不是说明，除了那个人之外，这硕大的昆仑宫里面，还有更多见不得光的存在？ 已知的，未知的，各方势力汹涌汇聚而来，八方盛宴当真能够平安无事的进行？ 他抬眼看天，深吸了一口气。 【171】狗太子?不，是帝君。 八方盛宴，是天族的一把杠杆，以实力为支点，企图撬动整个天下。 扶桑的目光的从来都是盯着天下两个字，但这不代表他便有了为所欲为的资本，也不代表雄霸天下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连太古帝君都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雄霸天下，至于扶桑为何能生出这样的错觉，昭月始终不懂。 就算从小接受的是不同的教育，但耳濡目染当中，作为天君的儿子，天族的皇子，也不至于同其他的天族产生如此大的分歧，甚至可以连自己的兄弟都下得去手。 昭月一边走，一边睨了一眼安静跟在身后的扶辰，如今这个高大帅气，沉默寡言的男人，还真真让她有些不习惯。那样倾城绝世的容颜，与优雅不俗的举止，加上九重天最好的教育所赋予他的谈吐与素养，就算是昭月，也倍感压力。 想想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与自己被帝君保护着而一帆风顺的人生，着实是让她有些唏嘘。 察觉到她有些怯怯的目光，扶辰微微仰头，轻笑了一声：“眼前这宫琼楼宇，果然不及月儿一眼回眸。” 这突兀的甜言蜜语，让昭月微微一怔。 “我方才还在想别的事情，但你这一眼，我便觉得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了。”扶辰微微一笑，上前了两步，与她并排而立，笑意不减，“说吧，你想问天族的什么事情。” 被他这样简简单单的看穿，昭月哑然，抿了抿嘴，一时间断了思绪，硬是没想起来刚才自己要确认的是什么事情来着。 扶辰微微侧目，淡笑着抬手，将她发丝间一缕蒲公英的飞絮摘下，轻轻吹走。 那微扬的下颚，清晰的喉结与突出的锁骨，同他那双如柳叶般的眼眸映衬在一起，倒成了此刻昭月眼中最美的景致。 她干咳了两声，刻意别过脸去，脑袋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之后叹了口气。 着实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此时的昭月是有点囧态的，她还真就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的微笑与侧目，硬生生打断了自己缜密的思绪，前思后想那么多细节才抽丝剥茧出来核心的几个问题，怎么只看了他一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面前的男人双眸中映出她有些窘迫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抬手扯了扯自己衣衫的立领，淡淡开了口：“首先是扶桑能藏了谁，对吧。” “对对对。”被他这么一提点，昭月断了的思路猛然就有了头绪，回过神自下而上的看着他的面颊，只是对上的那一瞬间，就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容颜着实对心脏不是很友好。 可真就是一颦一笑都能加重几拍心跳的声音，要命。 “咳咳，你也看到了，在鸿钧老祖和墨川上神的眼皮子地下，不知不觉的就凿出来这么隐秘的一个地下冰窟，当不是一般人所为。”她托着自己的下巴，左右拿捏了几下，“上仙品阶定然没有那躲过鸿钧老祖与墨川上神的本事，那最起码也得是上神品阶。” 昭月顿了顿，抬眼看着扶辰的面颊：“可上神哪里是那么容易出现的，就算是天地灵胎，日夜不停的修行，也得万把年……” “没有。”扶辰打断了昭月的话，抬手，揉了揉昭月的脑袋。 而她刚刚理清的思绪，就被他这一张大手轻柔的抹了两下，又断了。近乎是不可思议的张着嘴，看着扶辰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样，轻松自如的模样。 “月儿难道不是想问，天族没有那么一个人，天资异禀，且不为天下所知？”看着她呆愣的模样，扶辰便又多抚了两下，“没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当他说完，半晌，昭月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抬手抓住他还想摸头的小胳膊，一脸嫌弃的按下去，龇牙咧嘴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你这摸狗一样的手法，不妥吧。” 谁知面前的男人微微挑眉，倾身凑在她脸前：“是帝君。” 此刻，昭月还确定了另一件事，就是扶辰这张脸对心脏不好的程度，同距离成正比，他就这样倾身凑在她面前，方才还能听见加重的心跳声，现在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她有些慌乱，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一番。 却听的扶辰笑了起来：“没有人，我设了结界。” 这一句话当真噎住了昭月。 果然，没了十几万年的修为，此时的昭月同扶辰拉开了一个不小的距离。她分明是上古大神祗，是月尊，是司掌时间空间的王者，也正因为如此，这世上本不该有她察觉不到的结界，不该有她破解不了的封印。 但同扶辰在这里站了这般久，他是什么时候，什么方式设置的结界，这结界有多大，边界在哪里，她竟然丝毫不知。 扶辰看着她先是错愕的看着四周，而后神色越发的难以言喻，抬起右手，抚了一下她的发丝，而后一把将她按在了自己的怀中。 “此前种种，月儿辛苦了，之后种种，由我来保护月儿吧。” 那声音平静沉稳，自昭月的右耳中缓缓流进她的心田。她有些愣，有些迷茫，这突兀的转折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此时的他什么都没有，却说着要保护她的话语，按理说，她应该一脸嫌弃的推开他，狠狠翻个白眼，然后再掏出玉笛子收拾他一顿…… 可怎么就动弹不得呢？ 那胸膛温存的气息，既陌生又熟悉的淡淡香味，云锦霓裳特有的柔滑丝绸的触感，以及他那清晰的心跳声，不知道为什么，让昭月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 就只是想多呆一秒，就一秒。 “我原先只是猜测，月儿给了我十万年修为，再加上天乾树下得到的那些，我应当已经在月儿之上了，方才那结界，我便是拿了实锤。”扶辰淡淡说着，微微笑了起来，“剩下的事情，月儿当多依靠我一些了。” 昭月歪了歪嘴，推开扶辰，有些不满的看着他的面颊：“天乾树下三十万年前到底给你留了什么东西，竟然自始至终你都未曾言说。” 他笑意不减，却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看他分明不打算明说的模样，昭月歪了歪嘴，没有追问下去，转过身向着客院的方向继续走了起来：“若不是九重天的人，那还有什么人能为扶桑所用？” 扶辰跟在她身后，淡淡的说：“羽族。” 【172】天下势力的重组 羽族？ 她猛然一愣。 这半年将全部的目光都放在天族身上了，完全忘记了扶桑可是能够为了求一个天族与羽族的同盟，连那个被昭月在脸上画了王八的羽族小公主都肯娶进门的人。 她微微低头，将四海八荒的十一位上神想了一个遍，摇了摇头：“羽族要论权力，云帝最大，氏族里也是仅次于天族的存在，但是论能力，云霄贤作为羽族唯一的一个上神，当之无愧是最强的存在。” 昭月的眼眸微微低垂，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云霄贤的药王谷，之所以脱离于羽族族地云天处，便是因为看不惯权势当道的羽族贵胄，我个人认为，如今的羽族要是想再出一个上神，以那样的土壤与浸润，恐怕极难。” 昭月这短短的一席话，并没有什么过多的纰漏，羽族超然于其他氏族之外，骨子里有着一股清高脱俗的气息。对于他们而言，其他一切氏族都是卑微的存在，是无法与他们的优秀血脉所相提并论的。 所以万年的光阴中，羽族都信奉着实力至上的准则，甚至一定程度上连天族也一样不放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天族太子扶辰被轩辕剑所认可，羽族也不会对天族的话听之任之。 当太子扶辰身死，轩辕剑封剑，羽族便悄无声息的同天族划了一道隐隐约约的界限。 如果没有昭月在云素柔的脸上画了一只王八，让云帝想尽一切办法，求取世间一切仙露，想要将脸上那不堪入目的图画清洗干净，结果别说是洗干净了，就连淡化些许都没能做到。 这直接导致了云素柔早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不仅羽族贵胄按兵不动没有个声音，就连四海八荒的小氏族，都安静异常，无人提亲。 正是这一筹莫展的时间，扶桑这一纸联姻的请求，堪比雪中送炭，将云帝冰冷的心一下就给捂热了。 也不去想什么实力不实力了，也不去考究什么轩辕剑不轩辕剑了，对云霄贤的劝阻那更是充耳不闻，直接就定下了这件婚事。 云帝嫁女心切，脑袋发热不管不顾，但云霄贤是个明白人。 此时的四海八荒已经不同于往昔，百年之前荒原之役尚未开战之时，天族是天下最大最强的氏族，是雄霸一方的霸主，有着四海八荒第一战神的太子扶辰，刨除已经沉睡的纯元上神，也还有扶辰、墨川与白渊三位上神，其势力之大，让妖族养兵蓄锐了近乎二十余万年，做到了绝对的兵力人数的压制，才敢与之开战。 那个时候的天族，除了他的宿敌妖族之外，无人敢惹，羽族依附天族，合情合理，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现在呢？ 荒原之役，看似天族只是折损了太子扶辰一个人，但实际上是将天下势力洗了个牌。 突然而至的月族与鬼族，合起来才勉强算得上万人的兵力，带着一众小氏族的联军支援天族的时候，本以为是以卵击石，却几乎是将所到之处的妖族灭了个干净。 谁人不知上古月尊一人，八百里开外，军帐之中悠扬一曲，荒原之上原本晴朗的天空，一刹那便被笼起的浩瀚星夜遮蔽了个干净，而后那星夜之中璀璨的银河上，原本还挂在那里的点点星辰，随着伏羲琴铿锵的曲子，伴着突兀而至的哀嚎，变作流星暴雨，自天幕上疯狂陨落。 而原本强大到应该只有太子扶辰才能与之一战的妖皇，竟然被身着暗红色衣衫，盛开着彼岸花的男子，一套诛仙剑法，打的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连一句嘱咐都未曾留下，便成为冥帝黄泉的剑下鬼魂。 经此一战，元气大伤的不仅仅是妖族，也有天族与羽族。 而月族与鬼族，便自此站上了四海八荒的舞台，打破了三十余万年来微妙维系的天下平衡。 在此时此刻，云帝爱女心切急于同天族联姻，却没有搞清楚天族与月尊之间的关系，这举动不管怎么看起来，都草率的令人惊叹。 当初云霄贤得知云帝执意同天族联姻，气的直呼羽族的皇脉贵胄是一群傻子，这样的一群看不清现状的人，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培养出一个上神？ 又如何能悄悄咪咪的将这个人送到九重天，帮助扶桑在昆仑宫干这么一件隐秘的事情？ 扶辰跟在昭月的身后，听她说的那不出意外的一席话，轻垂着眼眸，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悄无声息的收了自己的结界，紧随着她迈进了那昆仑宫奢华贵气的小院子。 他们两个人在外聊天的这个空隙里，墨川已经差遣赤日峰的人将他的用品搬出了院落，此时只留下洛尘一个人，有些焦急的等在院子的中央，踱来踱去。 当看到昭月回来的时候，他赶忙迎了上去，却在看到紧随其后的绝世美男的那一刻，当场愣在那里，嘴巴张的老大。 昭月见他一时间呆愣着，抬手轻咳了两下，唤到：“洛尘。” 那孩子就像是身上过了电一样，打了个颤才回过神，赶忙拱手行礼：“月尊。” 言语间，还侧着头，偷偷看着跟在昭月身后进来，轻松自如，随意自然的“陌生”男子，就见他一言不发，走到一旁的石桌前，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一眼，洛尘直接忘了后半句要说什么，拱着手弯着腰，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脸。 昭月转过来，狐疑的看着他的模样，顺着他的目光瞥了扶辰一眼，又抬手在洛尘的面前挥了挥：“怎么了你？” “哦！哦哦！”洛尘一愣，赶紧直起身，收了目光，看向昭月，“月尊，我家师父拆我来同你讲……” 说到一半，他有些为难的睨了一眼扶辰，冲着昭月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无非就是“这后头的话不方便让这个陌生人听见”。 昭月也有些苦恼，看了一眼扶辰，那沉默安静的模样却不知怎么就明摆着一脸“我也要听”的味道，让她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无妨，无妨。” 就见洛尘为难的面容更是深了一些，思纣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往昭月的耳旁凑了凑：“师父说，师祖上九重天了，他负责去寻白渊上神。” 而后洛尘拱手鞠了一躬：“没有了。” 之后，那目光又落在了那个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的男人身上，冲着他歪了歪嘴：“月尊可是有个很厉害的徒弟的，奉劝仙友在他回来之前赶紧离开，月尊这种优秀的人，可不是寻常仙友能高攀的上的，哼。” 【173】青玄上神 这没头没脑的一席话，让扶辰的眼睛瞪得老大。 昭月看着洛尘有些剑拔弩张的模样，忍不住吭哧一下笑出了声，她赶忙捂着嘴，引得洛尘不解的转过脸，有些诧异的看着双肩颤抖，笑的吭哧吭哧的上古月尊。 而扶辰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声音有些沉闷：“几日未见，竟然就认不得本君了？” 听到他这不疾不徐的话语，洛尘这才正经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虽然样貌倾城绝世，记忆中决然没有见过如此出众的男子，但是，这金色云纹的衣衫，极致的剪裁与精美秀丽的云纹图样，以及这缎面如云如雾的质感，属实是只有云锦霓裳才会有的模样。 结合他刚才那句几日未见，洛尘的脸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眼前这情形，还真就是应了那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其实刮目相待已经不足以表达洛尘心中的震惊了，这简直需要换一双眼了。 “这，你是扶辰兄？” 许久，他终于是不可思议的喊了出来。 扶辰看着他好似见鬼了一样的神色，冷冷哼了一声，双手抱胸，眉头紧皱。 “你这，你这，你这怨不得我认不出你啊！”洛尘的表情渐渐变成了有些哀怨的模样，转过头看着笑的刚刚顺了气的昭月，目光中满是求救的意味。 昭月摆了摆手：“你师父的话本尊收到了，你且回去吧，本尊折腾了一天累了，要歇息了。” 就像是抓了救命稻草一样，洛尘连忙称是，一路小跑着奔出了院子，顺手将院子的门咣当一声关了起来。 直到这门扉紧闭有了一小会儿，扶辰那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些许，有些自嘲一样的笑了一声。 “我先前就说，你这个模样有些过于出众，委实太引人注目。”昭月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自袖口中拿出一只橘子，自顾自的掰开，塞了一瓣到嘴里。 “不足够出众，如何配得上月儿？” 他不疾不徐，几乎是波澜不惊的话，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暧昧气息，让整个小院子一下就发散出一股桃花的味道。 让昭月塞橘子的手，尴尬的停在那里，那一瓣橘子，也正巧停在了嘴唇上。 看着她发愣的模样，微微呆傻，那橘子沁出一滴橘子水沿着她的唇瓣快要滴落在石桌上，扶辰抬手，将那橘子按进她的嘴里，顺势用拇指抹掉了那一滴橘子汁。 而后，当着昭月的面，将那沾上橘子汁的拇指，沿着自己的下唇，轻轻抚了过去。 虽然深冬已过，初春不远，小院子没有了之前那般寒凉，可眼下昭月只觉得面颊一阵燥热，还以为是春深夏至，躁得慌。 扶辰眼角的余光睨着她傻愣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透出些许笑意来。 她低下头，将手中的橘子瓣又掰开一小块，嘟嘟囔囔的塞进了嘴里：“说的好像我就许给你了一样。” 扶辰一边笑，一边拿过她手里剩下的那一瓣橘子：“月儿忘了，你同太古帝君可是有一纸婚约的。” “哎那是我搪塞扶桑，临时……” 话还没说完，就被扶辰硬生生的将一瓣橘子塞进了嘴里，她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将那一瓣橘子吃进了肚子里。 “说出去的话，就得负责。”他淡笑着，“亦或者，月儿是在等我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 什么先发制人？ 昭月下意识的怔了一下，眼眸瞪得老大，将他这句先发制人在脑袋里左右过了很多遍，想起了前日被他按在屋里的那一个深吻，一瞬间便觉的气氛更加危险了起来，甚至四周的温度都升高了，让她的面颊倍感燥热。 先发制人，那换句话不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么？！ 她微微惊叹，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目不转睛盯着她，等着她回答的男人，抬手敲了敲桌子，有些结结巴巴的说到：“哎，哎，哎，不要仗着，仗着自己是帝君转世，就，就乱来啊！” 看着她这不知所措，面如桃花的模样，扶辰一边克制着自己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一边带着一抹愉悦的笑意，故作委屈的歪着头，假装失落的看着她的双目：“难道月儿是要反悔么？” 那般容颜，配上这样的神情，对一般女子而言简直堪称是必杀，就连昭月都愣在了那里，被他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差点蒙蔽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极为艰难的敲了敲桌子。 若不是曾经见识过这狗太子堪称卓越的演技，不然还真就极有可能被他这模样给动摇了三分。 她啧啧咂嘴，仰天长叹。 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分明只是相救一个舍不得他从此归于混沌的狗太子，然后就给自己弄来了个先是不惜一切机会企图杀自己的小兔崽子，好不容易小兔崽子良心发现和自己成了真正的攻守同盟，这摇身一变成了帝君，不说想办法帮她赶紧了解了扶桑与妖族的事情吧，天天就惦记着当自己的婚约人。 关键是，还长的如此倾城绝世，都已经蹬鼻子上脸占便宜了，可因为这帅气的容颜，昭月还真舍不得揍他。 另外，万一毁了丁点，这铁定就要喊着下半辈子要她负责了！ 见这平日里人前一股霸气的女人，此时此刻在自己身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生无可恋的歪着头发呆，扶辰才正经的自乾坤袋里拿出笔和纸：“虽然月儿对于羽族的分析很对，但月儿毕竟避世多年，对很多氏族并不了解。”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声音，昭月才回过神，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在石桌上的信页里，飞快的写下娟秀的小字。 “羽族云帝独断专权，云霄贤被排除在权力之外，但并不是所有的羽族贵胄都认可云帝的所作所为，他们也在暗中培养着自己的力量，寻求一个颠覆的机会。”他停笔，抬眼看了一下专注于听他说话的昭月，“这其中，就有云钰的。” “云钰自小同我一起在九重天长大，我与他二人情同手足，他曾有一次秘密告知我，在东荒与南荒交界之处有一山谷，名为百湖谷，住有羽族被流放的皇室支脉一家，那一家的孩子里，出了一个天资极高的人，算年岁，也有三万多岁了。” 话音将落，手中的信也已经写完，他捧起来轻轻吹了吹，待墨迹一干，那信页化作一只金色的信鸽，拍着翅膀在他眼前转了几圈。 “那个人叫做青玄，是个忠烈的女子。” 【174】你便是我唯一的弱点 看着那金黄的信鸽拍着翅膀，眨眼间便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昭月拖着下颚思索了片刻，有些不解的看着扶辰。 “就算如此，可一个被流放的皇族支脉，为什么要帮扶桑？” “凡人都有弱点，神也一样。”扶辰将面前剩余的信页收进乾坤袋里，轻垂的眼眸上，隐隐有星星点点的光从睫毛间透过来，看着昭月思索与不解的神色。 他微微笑着，轻声说：“月儿你，便是我唯一的弱点。” 昭月眉头一皱，眼前这个男人，还真就是一切柔情蜜语的机会都不放过，自打天乾树下之后，那令人脸红的情话简直就是变本加厉，漫天盖地，毫不掩饰的冲着她席卷而来。 明明是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语，怎么自他口中说出来，他却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像是没事人一般，抬眼看着，等着看她害羞的模样。 世间怎么就会有这样令人发指的男人呢。 却见扶辰收好了信页，仿若是自顾自一般开口：“这四海八荒若是谁人敢伤你一分一毫，我定让他万劫不复。” 那不疾不徐，平静如水的口吻，让昭月抬手揉了揉额头，又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眼角，叹了口气。 眼下这般情形，就连那心如女娲补天的七彩顽石一般坚硬的昭月，都微微感觉到招架不住。 她轻咳两声，皱着眉头硬生生将话题扯回来，指尖敲着面前的石桌面：“你的意思是云帝或者扶桑手里有她的弱点？” 扶辰看着她别扭的模样，不置可否的勾起了嘴角，却没有回答。 看着那张令日月黯淡的面庞，昭月终于是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当年也没听说过狐帝捏泥人是绝活啊，这手艺未免也过于夸张了，你这一颦一笑连我都难以抵御，八方盛宴之上怕是会引来天下的目光。” 一边说，一边侧目，眼角的余光看着他的面颊。 昭月的算盘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让扶辰能不能以那小少年的模样参加八方盛宴，至于天下人的目光，那就是个托词，她是怕她自己招架不住。 这点心思，扶辰怎么会看不懂，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这般一颦一笑，唯有对你一人尔。” 而后他往前倾身，趁着她没有回答，又塞进她口中一小瓣橘子。 昭月含着嘴里的橘子，微微苦笑，堂堂上古月尊，她竟然也有明显败下阵来的今天，若要是面对像扶桑这种大奸大恶之人她定然丝毫不慌，可面对眼前这个没什么前科劣迹，还受到天下敬仰的男人所抛出的这近乎溶于空气的温柔，她可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点上，她个人认为她没有经验是次要的，主要的大约是面前的人段位太高，属实难搞。 此时，觉得对方段位太高属实难搞的人，除了昭月，还有一个。 墨川近乎是铁黑着一张脸，坐在昆仑渊下的小小浮岛上，同白渊上神在棋盘上奋力厮杀。他从龙脉落地的那一刹那，白渊就好似在等着他一样，抱着那张已经破旧不堪，连描线都已经隐约不清的棋盘，站在屋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待他行礼之后，该问的话还没说出口，白渊的棋盘却已经摆好，端坐在一侧，目光如炬的看着他的眼眸。 那种压迫的感觉让墨川觉得真就是天大的事情他此时都难以说出口。 几个时辰的功夫就这样从两个人的棋盘上溜走，平日里墨川觉得自己还算是精通棋艺，却没想到已经红日西沉，几乎被白渊杀的片甲不留，一局都没有胜过。 此刻，东方的天际有多深的夜色，墨川的额头上就有多黑。 他虽然并不急切，但面前的棋局就像是同他作对一般，不管他用什么样的方式与方法，总是无法破局，而后失败。 当这局棋的最后一个棋子落下的时候，白渊终于微微抬眼，看着他不那么舒展的眉头：“你气息这般紊乱，我还是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墨川深吸了一口气，拱手到：“让上神见笑了。” 他低垂的头，如瀑而下的黑发，与那一身黑衣，同一身白衫的白渊，形成了泾渭鲜明的对比，在血红夕阳的浸润下，平添了几分没落的气息。 白渊抬手，将黑棋子拿捏在手中捻了几下，放进了一旁的瓮中，而墨川便端坐在那里，听着每一颗棋子落进其中，发出叮当的一声响，面色沉郁，一言不发。 当所有的棋子都被投进了对应的瓮里，白渊却没有打算继续下一局的意思，倒是也同他一样端坐在那里，彼此沉默的对视着。 许久，星夜笼罩，小小的浮岛上虫鸣阵阵，极光自空中穿过，一片星河闪耀，如薄纱的幽光洒在他们二人身上，才听到墨川悠悠叹了口气。 “在下听闻上神与日月同寿，可是真的？”他抬头，看着面前的白渊。 在星辰之下，他轻轻点了下头。 “今日我听闻，曾经有一个人，为了求而不得的另一人，宁愿逆天而行，受六世情劫之苦，可也是真的？” 白渊不语，看着他忧伤的面容，思纣了片刻，又点了下头。 却见墨川极为艰难的苦笑了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 “你苦恼，是因为你看不透。”白渊微微抬眼，沉沉说到，“她从一开始，便是他的女人。”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被白渊不带一丝感情的说出口，却像是醒世名言一般，撞在墨川混沌的脑袋里。 “天下皆以为她孑然一身，八荒皆以为她超然于万物，可天下忘了，阴阳本就双生，至阴至阳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她诞生的那一刻起，她便从来没有孑然一身过。”白渊停顿了片刻，用波澜不惊的语调，阐述了一个墨川忽略了的事实。 “不是从一开始便有人同你讲过，她到底是谁的女人么。” 白渊字字和缓，却将墨川拉回到两月之前，竞技场外的青石板路上，他走在前，扶辰走在后面，寒风呼啸而过，身后一对狐耳，目光凛冽的少年，一字一顿的说到：“她是我的女人。” 墨川闭上眼，苦笑了一声，侧过头看着漫天的星辰。 “世事无绝对，道法自然，一切都在一个变字里。”许久，他悠悠说到。 【175】叛变 这饱含无奈与不甘的一言，本以为墨川是在说昭月与扶辰之间的感情，却没成想，他下句话目光凛然一变，看向白渊：“天君不傻，早晚也会意识到扶辰又回来了，到那时，未必能有眼下这般平静的厮杀。” 那深邃的眼眸中，透出的却是微微的寒芒，抬手，自白渊已经理好的棋盒中，拿出一颗黑色的棋子，好不犹豫的落在了棋盘的正中央。 “上神以为如何？” 白渊看着他的面庞，依旧保持着原本的那般面无表情，双唇紧闭。 墨川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自嘲一般的笑了起来：“上神不言不语，墨川就当上神同意了。” 说完，他起身，未曾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寂寥的院落，同星辰夜色融在一起，消失在白渊的眼眸里。 事情至此，既在白渊的意料之中，又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低下头，怀中没有镜面的那一把昆仑镜，此刻微微发散着金色的光芒，汇聚成金色的镜面，透出了清晰的身影。 白渊微微勾起嘴角，仰起头，望着昆仑渊那汹涌翻覆，挂在天上的巨大漩涡，难得的笑了起来。 如此，一切便真的如曾经预料的那般，按照既定的轨迹，向着已经无法回头的方向轰然前行。接下来短暂的时光中，这一切到底是苦涩，是清甜，都已经无法阻止了。 他低着头，目光汇聚在棋盘中央的那一颗黑色的棋子中，侧过头，看着墨川消失的方向。 曾经的曾经，他受命于太古帝君，除了看守昆仑渊之外，还作为命运的锁链，连接着三十万年后那个全新的太古帝君。 那一日，当他坐在他的面前，带着一如往昔的骄傲，对他讲他是以帝君身份来同他寻求真像的时候，他便知道，约定之时，已经到来了。 只是原本计划的轨迹之上，缺了一颗棋子，正因如此，才多停留了几日。 如今，棋子已经出现，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就像是三十万年前他处心积虑的那样，沿着本就歪歪曲曲的天命轨迹，开出了一片新的可能。 “那便已经完成了任务，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了。” 他沉沉微笑，手上的昆仑镜金光四溢，将整个浮岛包裹其中，连带着昆仑渊的入口，一起笼进了金那撼天动地的光辉里，刹那将整个天际映的一阵璀璨，那光辉直上云霄，就连九重天的玉清殿上，也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如此不同寻常的璀璨气息，让正在同太上老君密谈的鸿钧老祖微微一震，原本放松的神色，刹那间升腾起一股肃然的气息，望着昆仑宫的方向，将手上的拐杖攥的更紧了几分。 而昆仑宫内，原本已经在内室准备休息的昭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辉打乱了全部的安排，一身睡袍抓起一旁的狐裘披在身上，推门而出。 院子里，扶辰借着一颗小夜明珠的光辉，好似对这异常的景象全无察觉一般，大马金刀的坐在石桌旁，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卷。 昭月抬头，看着金光四溢的天际，循着光芒的源头望了过去，自己的心咯噔一下沉了湖底。 那方向不偏不倚，是帝君的昆仑渊。 她回过头，看着依旧专注于书卷的扶辰，心中逐渐有些焦躁了起来。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档口，那金光忽而一闪，便消失不见了。随着光芒一同消失的，还有通往昆仑渊的浮岛，那条偏僻的龙脉，以及守护龙脉的四象石人。 当然，还有手持昆仑镜的白渊。 院子里安静的异常，初春的夜风凛冽且突兀，吹的她耳旁呼呼作响。 掐指一算，昭月几乎是愣在了那里，前几日还见到的白渊上神，如今竟然在天地间丝毫没了痕迹，她来来回回掐了很多次，数了很多遍，天下上神，竟然莫名的仅剩下十人了。 她有些懵，站在院子里，面色越发的不好看，仿佛察觉不到寒凉阵阵，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愣在了那里。 扶辰这才将目光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微微抬眼，看着她稍显寂寞的侧颜。 寒风又起，昭月不甘心的抬手，凝神掐指，前后算了两次，依旧是十个人。 看着她那般心酸寂寞，扶辰终究是不忍，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缓缓开了口:“他只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那熟悉的声音，将昭月从落寞中拉了回来，转过头看着扶辰的双眼。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白渊本就是帝君的影子，扶辰这话的意思，难道是白渊又回到了扶辰的脚下？ 她抿了抿嘴，低下头，看着星辰月色之下，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的扶辰的脚底。黑夜如幕，将一切的界限都模糊成了一片呜囔的灰色，她眉头微皱，看不出个所以然。 却见他微笑着不再说话，抬起手，又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书卷上。 昭月虽然不解，但觉得扶辰不会拿这般要紧的事情骗她，纵然万千疑惑，也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此刻，一脸茫然的人，还有深夜被墨川急奏从寝殿硬生生拉起来，坐在玉清殿上的扶桑。 八方盛宴在即，天族引以为傲的上神之一，背负着超然于四海八荒之外各个氏族之外，甚至连他也无权干涉的白渊上神，居然身归混沌，说羽化便羽化了。 天下原本十一位上神，眨眼之间，便成了十位。 墨川拱手站在那里，低垂着眼眸，等着扶桑从这样突然而至的情况里平静下来，他胸口一起一伏，面无表情。 当扶桑缓过劲，喉结上下一滚，犀利的目光精准的落在了墨川的脑袋顶上。 “爱卿深夜至此，到底所为何事？”他居高临下，硕大的玉清殿仅有他们两人，回音层层，透着威严霸道的气息。 墨川这才将手放下，目光坦然镇定的看着扶桑:“回君上，臣有要事禀告。” “……”扶桑睨着独自立在那里的墨川，没有说话。他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要事，需要在夜深人静之时，避开鸿钧老祖，独自来此。 就见墨川凉唇轻启，郑重其事的说到:“臣偶然自月尊口中听闻，天后娘娘，乃是妖族大将军的正妻，良思思的亲妹妹。” 【176】棋局 扶桑的眼眸，随着墨川这郑重其事却又说的轻描淡写的一言，而逐渐变得精彩纷呈了起来。原本还因为深夜他不请自来的到访感到诧异，现在整个身体却笔直僵硬，黑色的瞳孔紧紧的锁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许久，他才似乎缓过神来一般，拿捏着龙椅的手，越发的用力了起来。 “臣自月尊口中偶尔得知，天后灵女，乃是妖族大将军之妻，良思思的妹妹。” 墨川微微颔首，恭敬的站在那里，声音微微提高了些许，又重复了一遍。 这话，像是石头，砸在扶桑的脸上。 墨川眼角的余光，看着扶桑难得一见，精彩纷呈的神色，心中隐隐担忧。 当初，昭月似笑非笑的同他讲，天君扶桑同妖族有染之时，他还只是将信将疑，而今看他面色如此难堪，恐怕真如昭月所言，天君背地里在借用着妖族的力量。 而他之前那般羞辱灵女，妖族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毕竟，如今妖族真正掌权的人，正是妖族大将军府。 扶桑有些干瘪的嘴唇微微上下碰了又碰，额头上隐隐约约渗出了丝丝细密的汗珠。 “还有别的事情么？”许久，他的声音才再一次传来，这个男人，黑发垂髫，一只宽阔的手撑着额头，看着殿下站在那里，规整的望着他的墨川。 那黑衣男人的眼眸透出肃杀的光芒，凉唇轻启：“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禀明。” 对于他这般遮遮掩掩的模样，扶桑只觉得有些好笑，这天下人人畏惧的墨川上神，怎么如今看起来是这般扭扭捏捏的模样呢。 “世间竟然还有能让爱卿这般犹豫的事情？” 扶桑深吸一口气，起身从龙椅前走了下来，站在他的身旁，背着手，望着玉清殿外星星点点的光芒。 “但言无妨。” 墨川颔首，喉结上下滚了一翻，调整了一下方向，深吸一口气：“虽然不知是何种方式做到的，但月尊的弟子，确定是天族太子扶辰无误。” 他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那一刻扶桑原本还算能绷得住的面容，顷刻间白了下来，几乎是带着杀气，猛然侧过头，紧紧锁着面前这个黑衣黑发气宇轩昂的男人。 他虽然早就有所怀疑，甚至已经试探了很多次都没有一个明确结果的事情，竟然被面前这个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下了定论。 墨川似乎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件事情臣下还在调查，具体是如何成为狐族皇子，与月尊到底有什么关系，尚且还不明确。” 扶桑咬紧了嘴唇，狠狠的吐出来几个字：“查，给我查，查到底！” “臣下领命。” 说完，墨川后退了两步，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扶桑轻呼一声，“兹事体大，不宜声张，爱卿将此物拿去，天下龙族见此物如见本君，能助爱卿一臂之力。” 墨川一愣，迟疑了片刻，而后跪在那里，伸出双手。 那龙鳞玉璧自扶桑腰间解下，被他郑重其事的放在了墨川的手中，而后，扶桑将自己的手放在墨川的肩头，几乎哽咽，带着微微的自嘲，干瘪的笑了起来：“老祖知道此事么？” “臣以为不知。”墨川淡淡答道。 扶桑的手在他肩头的力道又深了几分，之后，他微微附在他的耳旁，轻声说：“拜托你了，上神。” 墨川看着手中的龙鳞玉佩，微微点了点头，之后，化作一道烟尘，消失在了玉清殿上。 硕大的，金碧辉煌的大殿，顷刻间就只剩下扶桑一个人。他一袭睡袍，有些踉跄的走到殿门口，抬头看着满眼璀璨的星辰，这常年恒温的九重天，竟然在此时此刻，透出冰冷刺骨的寒意。 高处不胜寒。 这原本早就知晓的道理，此时此刻竟然有了些许新的体会。扶桑的脑海里反复的思纣着墨川的话语，他微微转头，看着墨川同昭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寄来的那些观察记录，有些拿摸不定。 若是仅凭灵女这件事就断定墨川是忠诚的，他定然不信，因为这山包一样的信件，竟然每一封都写的是今日无事这种一看就知道是胡说八道的东西。 墨川到底是敌是友，现在倒是让扶桑有些看不透了。 说他是友，他又刻意的隐瞒了昭月的行踪，若说他是敌，却真真切切的带来了两个重大的消息。 扶桑微微揉搓了一把自己的下巴，看着万千星辰，冷笑了起来：“妖族，倒是好解决的很，但扶辰的事情，本君就看你的本事了，上神。” 九重天外，客院的书房内，一颗夜明珠，一副棋盘，一身云锦霓裳坐在棋盘一侧，面无表情的扶辰，与同他对弈如坐针毡，焦躁的情绪一目了然的鸿钧老祖身侧，还有一个揣着手，侧着身子，面色凝重盯着那棋盘的昭月。 这屋里炉火跳动，映出三个人微微颤动的剪影。 许久，才见扶辰手中的黑色棋子，带着他一声轻笑，稳稳落在了棋盘之上：“承让了。” 那刁钻古怪的棋路，一局下来，让鸿钧老祖满头大汗，抓起自己衣襟狠狠擦了一把：“哎呀，如此看来，白渊上神当真的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昭月听着他云里雾里的一番话，有些不解的撞了一下鸿钧老祖的后背：“说清楚说清楚，你这大晚上风风火火的抱着一个棋盘，推门就来，二话不说非要拉着扶辰下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见她抱怨，鸿钧老祖很是尴尬的笑了起来：“我这不是心急么，白渊上神同帝……哦，同扶辰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盘棋，就能试出来是不是回了本体了。” 这话，倒是有些让昭月开了窍。 原来那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是这个意思啊！ 她挑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勾着嘴角，好似看她笑话一般的男人，左右打量了他半天：“可也没觉出来白渊的气息啊？” “哎呀丫头，你是傻的么，那本就是一个人，如何觉出来不同的气息？” “噗。”扶辰微微抬手，挡了一下自己憋笑的模样，将目光别向窗外。 【177】这花甜的有点齁 自白渊回归的那一瞬，他坐在那人参果树之下，只觉得一道宏光隐隐没入自己的血脉之中，好似一面镜子，竟然能够探究天下全部的真实。 他当时也愣住了，伴着撼天动地的恢弘光辉，在他体内觉醒的，竟然是身为帝君时的全部记忆，流淌进体内的，竟然是自己曾经交给白渊的昆仑镜。 扶辰拿捏书页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白渊此时回来，那便是说，他这一盘三十万年的大棋盘，上面的棋子终于全部凑齐了。 最后一颗黑棋，便是墨川无误了。 他这般想着，却见昭月披着一身白色的狐裘，从里屋慌里慌张的冲了出来，震惊不已的看着那一道撼天动地的光辉，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来来回回的掐指计算。 见她焦躁不已，扶辰微微抬头，淡淡开了口：“他只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昭月微微抬头，对上扶辰的目光，那关切的神情灼的扶辰有些隐隐的不太开心。 一个影子，难道在她的心里，竟然有这样的地位么？ 容不得他多想，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原本紧闭的院门咣当一声响，鸿钧老祖一手执着拐杖，另手抱着一方棋盘，喘着粗气，目光落在扶辰身上的一瞬间，停顿了一下。 “来，同我下一盘棋！”他声音很大，说的不容任何人反驳。 扶辰轻轻一笑，看着鸿钧老祖的目光软了几分。 果然，同永生的他们而言，只有鸿钧老祖，这个曾经还是个孩子的，异常长寿的老神仙，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猜测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他手上的棋盘，扶辰合上书本，顾不得昭月一脸诧异的神色，抬手比了个请的模样：“里面下。” 面前的这个男人，沉郁淡然的气质，伴着那绝世绝色的面容，立于月下，好似一幅画，映在昭月的眼帘上，有那么一瞬间，昭月心中咯噔抖了些许，好像在洪荒时间的长河里，这个人，这样的画卷，还有很多很多。 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画卷中那个人的模样。 鸿钧老祖看着扶辰岿然不动的神色，原本还七上八下极其忐忑的心情，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舒畅了很多。 他这般的淡定自若，定然是早就知晓白渊的去向了。 而后的一局棋，更是应证了鸿钧老祖的这个念头，看着他手中最后一个黑子落在棋盘上，老祖整个人都舒缓了下来。 太古帝君就是太古帝君，下棋的模样，下棋的路子，万年来丝毫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处处留伏笔，层层做转折。 “你们两个人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可我掐了几个来回，也没觉出来白渊的气息啊？” 鸿钧老祖干瘪的笑了一声，不可思议的侧着头看着一脸迷茫的昭月：“哎呀丫头，你是傻的么，那本就是一个人，如何觉出来不同的气息？” “噗。”扶辰微微抬手，挡了一下自己憋笑的模样，将目光别向窗外。 昭月抿了抿双唇，有些吃瘪，可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只能歪了歪嘴，白了一眼老祖。 看着窗外的星辰万里，看着极光如幕，扶辰回过头，抬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的拾起来，对着颜色放进另一旁的盒子里。 “墨川应该去找过扶桑了。”他淡淡的说，“趁他将扶桑的视线全都引到本君身上的功夫，当吊一吊扶桑的胃口。” 这话落进鸿钧老祖的耳朵里，掷地有声，他抬手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以老身对扶桑的了解，墨川恐怕不那么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那不是正好。”扶辰修长的手指衔住一颗棋子，轻轻一投，扔在小罐子里，发出叮啷一声响，“让他以他的视角，去看看现今的天族最为丑陋的模样。”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又衔起一颗投了进去：“去亲眼看看，他倾其所有来守卫的天族世界到底已经是什么模样了。” 他深沉的话语，让这书房的气压陡然低了下来，连昭月都隐隐觉得寒凉，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她眼眸里落着这个男人的影子，高大的，美丽的，帅气的，睿智不可方物的影子，引得她的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却见扶辰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泛起红晕的面庞：“月儿这般深情的盯着我，怕是一点都不心疼墨川了。” 昭月一怔。 “如此甚好。”扶辰抬手，向着她的方向探出身子，自下而上，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此刻，鸿钧老祖的嘴巴长得老大，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架子端的无比方正的男人，少言寡语从不贪恋任何人或者事的男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这般有情调的逗趣，简直是颠覆了他的三观，堪比毁天灭地。 而昭月，有些不满的白了扶辰一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歪着嘴：“墨川上神如何，我为何要心疼？” 扶辰看着她的面颊，微微笑着，没有再言语。 这一幕，鸿钧老祖看在眼中，齁在心头，着实有些遭不住。没想到这恒长的岁月过去，帝君这铁树不仅开了花，还开了这么大一朵气味齁甜的花。 第二日清晨，阳光刚刚洒进屋内，昭月一个翻身，有些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而后，便触碰到了身旁一个温热柔软的胸膛。 她原本的睡意顷刻全无，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下来，瞪着眼睛，侧过头，看着若无其事的坐在她同一个被窝里，借着晨光看书的扶辰。 这诡异的安静蔓延了大约三五秒，昭月猛然掀开被子，看着她身上完好的睡袍和扶辰身上金色的睡衣，终于是松了口气。 “一大早，月儿还真是闹腾的紧。”不紧不慢，扶辰依旧看着手中的书卷，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 昭月双手抱胸，不满的抬高了声线：“喂喂喂，到底是谁闹腾的紧啊？你怎么……” 话音未落，他啪的一声合上书卷，那慵懒睡袍将他紧实的胸肌衬的若隐若现，扶辰勾起嘴角，一把将坐在那里的昭月扯到了自己的怀里，搂着她的腰身，带着戏谑的口吻说到：“既然月儿说本君闹腾，那本君就闹腾给月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