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荣光》 001章 非普通助理 姓名:宁随安 性别:男 年龄:20岁 身高:182公分 体重:95公斤 学历:…… 住址:汉威城外城西三区同安路33栋20层a2001 工作单位:重剑狩猎公司 职务:后勤战甲维修保障部助理(一个比部门总经理的薪水还要高的非普通助理) 非普通助理,自然不是真正的助理。 事实上,他的工作是一份令很多人向往、羡慕却不得的职业,专业能力相当优秀。只是因为有一个天生的身体缺陷,导致他的专业能力和职业身份,不被绝大多数人知晓,也不被社会公众认可。 所以两相抵,宁随安就显得很普通了。 普通得有些他不太情愿所以失落的低调——年轻人,谁没有一份远远谈不上虚伪的虚荣心?更何况身体缺陷让他自卑,也容易遭人歧视,他希望从别的方面得到弥补…… 所以很多时候他不喜欢低调。 发愁的是,自身虽然算得上仪表堂堂,但生性好静,相由心生的缘故,相貌还挺憨厚的。 这种自卑和自信、虚荣又腼腆的矛盾,容易让人精神抑郁甚或疯狂。 中秋过后的一天晚上,宁随安和公司众多狩猎者到望新街一家颇为有名的烧烤店吃饭。 他很少参加这种聚餐,因为这些最小十七八岁,最大都五十多岁的汉子们,聚餐时喝酒抽烟,划拳吆喝,偶遇其它公司或团队中的熟人,甚至只是认识,就会热情招呼攀到一起,时不时,喝高了的汉子们就会惹是生非……发生打架斗殴的情况简直太频繁了。 宁随安不怕在聚居城中与人争执甚至殴斗,但,不喜欢那种吵杂浑浊的场合, 这次,他没有拒绝邀请。 因为再过几天,他将和这些汉子们一起出城狩猎。 从未走出过汉威城半步的宁随安,经常向往着有机会出城狩猎,看看崇山峻岭丛林荒野的风景物事,近距离接触凶禽猛兽生活的环境,观看狩猎者们在野外配装战甲彪悍英勇的形象,以及猎杀凶禽猛兽时激烈残酷搏杀,令人热血沸腾的震撼场面。 只是向往而已。 他可不想当拖油瓶连累大家。 退一步说,就算狩猎者们没意见,也愿意保护他,宁随安也不敢去冒险——倘若在野外凶险的猎杀过程中,大家顾不上他,或者危急时刻把他当累赘扔下了…… 找谁说理去? 所以他一直都向往,从来不参加。 难得宁随安前来聚餐,这帮汉子们逮着机会热情到有些讨好地不停向宁随安敬酒,他的师父齐默尔曼对此也不劝阻,反而优哉游哉,一副沾沾自喜与有荣焉的得意模样。 这谁扛得住? 包间内喧嚣吵杂,不想醉酒的宁随安中途借口去卫生间,逃到烧烤店外面透气。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灯火辉煌的大街上仍旧行人如织,人人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大街两侧整齐林立的高楼间,飘荡着从酒吧、饭店里传出的噪杂热闹声音。 近一年多来,兽骨、兽核的价格飞涨,使得地球联邦的经济出现了空前繁荣,民众对政府的支持率达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 不止是因为腰包鼓了,最重要的是,民众发自内心的舒畅! 那是一种长期压抑后的自豪和骄傲,带着毫不掩饰,也没必要去掩饰的大仇得报的情绪宣泄——面对星际国家,弱小落后的地球联邦什么时候敢于如此强硬地不断提升兽骨、兽核的价格? 所以,很解气! 一支烟还没抽完,宁随安就后悔不该离开包间躲酒,更不该寻清静到大街上透气。 因为他遇到几个喝高了的人,其中,有初中时期的两个同学。 “嗨,这不是宁随安嘛!” “老同学啊!” “给你们介绍下,这个叫宁随安的家伙,竟然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连一星都没有,是零,哈哈!” “嗨,废品安,我现在是狩猎者了,喏,奇克也是……” “你去过城外吗?” “春天那场超级兽潮爆发时,你有没有躲进保险柜?” …… 很俗套,但在生活中总会以极高频率发生的狗血情景。 宁随安天生的身体缺陷,就是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在星际国家,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人太多了,甚至可以说,没这份资质才是正常人。但在地球联邦,实属罕见。 由此产生的根深蒂固的自卑,还有社会大众普遍对于这种现象的认知态度,使得宁随安每每遇到类似的歧视嘲讽时,恼火,却会容忍,然后沉默着逃避。不是胆怯懦弱,而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那样会被更多人知晓,也会更丢脸。 所以如果没有接下来的情况发生,这件事就会像一阵风似的刮过,不留下丝毫痕迹。 然而没有如果。 名叫哈尔·曼彻斯特和奇克·基立雷的两个年轻人,刚刚跨过实习期成为正式狩猎者,拥有了自己的专属战甲,他们在朋友面前讥讽嘲弄了宁随安几句之后,发现他沉默不语扭头就走,于是在酒精的刺激下心生恼怒:“他敢,无视我们?” “别走啊!” 两人粗暴地拉拽宁随安。 一触即发! 并未被愤怒冲垮理智,反而愈发冷静的宁随安,觉得哈尔·曼彻斯特和奇克·基立雷蠢得有些可笑:“他们哪儿来的自信,如此幼稚地欺凌别人?尤其是……欺凌我?” 身强体壮又精于搏击的宁随安陡然爆发,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拳打脚踢顷刻便将两人打倒在地。 另外三人扑了上来。 宁随安一对二获胜,随即一对三。 不落下风! 紧接着,被击倒的两人爬起来,吼骂着冲向宁随安。 一对五! 宁随安再如何强壮精于搏击,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迅速击败五名彪悍的狩猎者——即便是,五人几乎都处于醉酒状态,走路踉跄不稳,可双拳难敌四手啊! 行人纷纷立足观看,烧烤店里的一些顾客也朝外看来。 重剑公司两位年轻狩猎者正在寻找逃酒的宁随安,看到外面打了起来,当即怒吼着冲出去扑进战团。与此同时,又有几个上卫生间的重剑公司狩猎者,循声出来看热闹,发现打架的有自己人,还笑呵呵地抱着胳膊寻思待会儿再上前劝阻拉偏架,毕竟,在望新街吃饭喝酒打一架太正常了,对方还可能是熟人。 但,当他们看到参与殴斗的人中有宁随安时,瞬间怒目圆睁吼骂着冲了上去。 另一方五人,很快被揍翻在地。 事情并未结束,哈尔·曼彻斯特和奇克·基立雷所在公司的数名狩猎者途径这里,有的上前想要劝阻,的打电话叫人、报警……这些后来者并不想卷入一场大规模的聚众殴斗,但他们迅速被迫卷了进去——很多认识那些重剑公司狩猎者的人,都愤怒无奈地发现,重剑这帮混蛋全都像是被酒精刺激得发了疯,不但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只要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自己人,立马用拳脚狠狠地招呼。 烧烤店内,重剑公司今晚来吃烧烤的四十多名狩猎者,陆续全都冲了出来。 群殴的规模迅速扩大。 最先挑起事端的哈尔·曼彻斯特,在激烈的混战中侥幸被挤出了群殴的战圈,踉跄摔倒在地,已然醒酒的他鼻青脸肿浑身疼痛,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怎么会这样? 做梦了?! 还没回过神儿,他就看到宁随安被两人护着从激战的圈子里挤出来,似乎还在劝慰他先行离开。 宁随安也发现了哈尔·曼彻斯特! 他眯缝着有些肿胀的眼睛,大步走了过去。 哈尔·曼彻斯特的内心升起一股惧意,随即就被巨大耻辱感引发的熊熊怒火烧昏了头脑:“我竟然,被一个废物打了?!” 他豁然起身,抬手按下腕带上的战甲启动键——这个刚刚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专属战甲,迈过实习期成为正式狩猎者的年轻人,因为得意和骄傲,所以哪怕在城中,出门时也将战甲包背在身上。目的就是要引人瞩目,让所有看到他的人,知道他是狩猎者,拥有一套昂贵的专属战甲! 可以理解。 但今晚,这份虚荣心害了他! 冲动是魔鬼! 002章 小题大作 流光闪烁间,一块块甲片挤出战甲包,像翩跹飞舞的舞蝶围绕哈尔·曼彻斯特,迅速配装裹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型拔高了十几公分,通体黑色,后背两排防护短刺,头盔的护目镜为双棱角形,肩头防护刺森寒竖立,左小臂有一块直径约30*40cm的护盾,战靴靴尖开有锋刃,右手持130公分长的标配战刀,锋寒刃利。 第四代改进版“毒刺”战甲。 激烈混战的人群豁然散开,惊愕呆滞地站在原地,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银河系,除了那位传奇人物之外,任何人再如何强壮精于实战搏杀,没有强大的武器装备,近距离对决一名配装战甲的战甲士,莫说一人,便是十人,百人,也只有遭屠杀的份儿。 之前护着宁随安冲出战团的两位狩猎者,毫不犹豫地跨步挡在他的身前。 他们清楚,如果对方发起攻击,自己的阻挡起不到一丝作用。 但他们神色决然,不退半步。 而被守护在后面的宁随安,纹丝不动,神色间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浮起一抹鄙夷的冷笑。 唰! 哈尔·曼彻斯特跨出一步,右手长刀抬起直指:“宁随安,我今天要宰了你这个废物!” “别!” “不要!” “停停停,哈尔,你别这样!” “曼彻斯特,你这个混蛋,这是在城内,你疯啦?” “赶紧卸甲!” 哈尔·曼彻斯特一伙儿的那帮人,率先大声喝止,惶恐万分一拥而上挡在了杀气腾腾的曼彻斯特前面。 刺耳的警报和刹车声中,一辆警车和两辆防暴警车赶到了现场。 接到报警时,警察也没太当回事儿,新望街晚上发生大大小小的殴斗太频繁了,然而当他们看到现场有一名配装战甲,手持标配长刀杀气腾腾的家伙时,骇得差点儿蹦起来。 随即,勃然大怒! 疯啦?! 造反啊?! 最先赶到的十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拉开防御圈,两辆防暴警车呼啦啦启动了机甲作战形态,狰狞地伸出重机枪的枪管和速射炮管,严厉的警告声响彻长街:“配装战甲者,我们是汉威警察,你已构成危害公共安全罪,现在警告你,立即卸甲!” 哈尔·曼彻斯特瞬间冷静,弃刀,卸甲! 事实上,如果他豁出去搏杀的话,两辆启动机甲作战形态的防暴警车,不一定能重创他,反而有极大可能被他摧毁。 但…… 借他一颗钢化巨熊的胆子,他也不敢! 卸甲后的哈尔·曼彻斯特伸展四肢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上去,将这个蠢货五花大绑摁着脑袋押上警车,那套四代改进型“毒刺”战甲,没收。 …… “随安,你没事吧?” “警察先生,他可能需要去医院……” “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认得那帮孙子,是他妈顽石狩猎公司的。敢打咱们随安,以后我见他们一次,打一次!” “靠,顽石也敢招惹咱们重剑?作死啊!” 习惯了斗殴被警察抓,重剑狩猎公司的糙汉子们在警车上神色轻松地扯淡聊天,并且对宁随安格外关注,嘘寒问暖恨不得把他抱进怀里,生怕受了些皮外伤的他,还有什么内伤。 类似的殴斗事件,对于警察来说可谓司空见惯,多数情况下,无非是调解罚款,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双方再握手言和。 但这次,有些不寻常。 启衅的哈尔·曼彻斯特,在殴斗过程中竟然配装战甲,事件性质可就严重多了——即便达成调解,他也得上法庭。 好在警察及时赶到现场,曼彻斯特看到警察后立刻卸甲投降,之前也没有配装战甲参与殴斗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如果他家里和公司接受处罚,愿意给予赔偿得到重剑狩猎公司方面的谅解,再请好点儿的律师在法庭上为其辩护,不至于坐牢——警方,曼彻斯特和他的家属,顽石狩猎公司参与殴斗的所有人,匆匆赶来的公司高层……都是这样想的。 毕竟后果不严重,而且顽石狩猎公司最先参与殴斗的人员相对重伤更重,所以重剑狩猎公司的人责任也不小。 不肯达成调解的话,双方谁也跑不了。 万万没想到…… 重剑狩猎公司像被木棍捅了的马蜂窝,集体炸了。当晚没去烧烤店,未曾参与殴斗的狩猎者,还有公司其他员工,听闻消息全都第一时间赶往警局,几百人守在警局外等消息,一个个摩拳擦掌满脸凶相义愤填膺好像恨不得把警局给端了。 就连七十多岁的董事长白慕峰,大半夜的也亲自赶到警局,老头儿须发怒张如同发狂的雄狮,毫不注意身份形象地在警局里大吼大叫放出了一通决绝的狠话: “谈个屁!” “挑衅的那俩小子必须坐牢!这一点没商量!” “你是顽石公司的律师?你是副总,好,回去告诉你们的股东和董事长,还有,告诉那俩小子的家属,必须给重剑狩猎公司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咱们野外见!” 所有人都懵了。 “否则,咱们野外见!”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但在地球联邦狩猎行业中,说出这种话的情况非常罕见。 聚居城内,有着极为严格的法律和管控制度,但野外任何监控都没有,法律、制度统统作废。联邦仅有的数百颗卫星,可没时间去盯着无边无际的野外是否会发生刑事案件。任何人出城越过可控安全缓冲区域,就等于迈入了“丛林法则”的残酷世界。所以一旦放出“咱们野外见”的狠话,双方再达不成谅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很显然,这种威胁对双方的威胁几乎等同——狩猎者个人或团队,一旦被别人死死盯上了,还怎么安心狩猎? 这次,重剑狩猎公司的创始人,董事长白慕峰就这么说了。 在警局,当着警察的面! 而且老头儿提出条件撂下那句狠话后,扭头就走,根本不给丝毫商量的余地。 就为了一个宁随安? 按照初期调查,警方和顽石狩猎公司的人都已经知晓,宁随安只是重剑狩猎公司后勤战甲维修部的助理,还是一个配装战甲资质为零的人…… 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殴斗爆发时,重剑公司的狩猎者就冲动得有些不可思议,白慕峰的决绝狠戾,更让人无法理解——强硬得不留余地,警方的面子都不给。换句话说,让顽石公司没下台阶。 这就有点儿仗势欺人的意思了。 有道是“为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多大仇怨,何至如此?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经营狩猎这门拎着脑袋赚钱的营生,习惯了野外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顽石狩猎公司的高层很快做出决断:道歉,赔偿,将新进狩猎者哈尔·曼彻斯特、奇克·基立雷开除。 他们恨重剑的强硬,让顽石很丢脸。 更恨那俩混帐东西,刚成为正式狩猎者,就给公司惹了这么大祸! 如果仅仅是被重剑公司欺压,在业界丢尽颜面,顽石公司倒也不会如此决绝地开除两个新进狩猎者,毕竟培养一位狩猎者也不容易。最让顽石公司高层愤怒的是哑巴吃黄莲般的苦衷,因为整件事的缘由是:顽石公司的狩猎者,当众歧视嘲讽一位配装战甲资质为零的公民。 这种人不是不可以歧视,甚至这样的歧视在很多联邦公民心里,还是认可的。 但,不能公然这么做啊! 消息散播出去,对顽石公司的影响就太坏了。 所以,他们不得不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一次性让重剑狩猎公司满意,从而避免闹出舆论。 被公司抛弃,又有“重剑狩猎”这样一家在汉威城业界排名前五的大公司盯着,哈尔·曼彻斯特注定要入狱至少半年,而且还得赔偿医疗费,缴纳罚款,以及,赔偿公司的损失——那套价值至少六十万的四代改进型“毒刺”战甲,被警方依法没收。 另一位启衅者奇克·基立雷身受重伤,不会蹲大牢,但高昂的罚款、赔偿,是必须的。 短时间内,两人别想再做职业狩猎者了。 003章 存在即合理 几天后…… 一则消息令业界恍然大悟,为什么重剑狩猎在处理那件事时,态度决绝强硬到不可思议:公司出外狩猎的小队全部返回后,组建了一支一百四十余人的超大型狩猎团队,即将出城。 很明显,他们此行的狩猎目标价值极高。 在此之前,恰好发生了与顽石狩猎者的冲突,白慕峰立刻抓住机会,以强硬到近乎蛮横的姿态向业界发声,间接警告各方:“狩猎团队要出城猎取价值极高的目标,千万别想打这笔买卖的主意。否则以重剑公司的实力和强硬性格,立马就是不死不休!” 原来如此。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和顽石狩猎发生冲突后,白慕峰和麾下公司所有人员的态度之所以那么强硬,原因只有一个:顽石狩猎的人,欺负宁随安。 所以必须干他们,狠狠地干! 至于顽石狩猎吃了大亏,赔钱丢脸还丢人,二十多名狩猎者遭受或轻或重的伤,重剑狩猎的人根本懒得去想。 他们挨打是活该。 在重剑狩猎从上到下所有人心里,别说是顽石狩猎了,就是汉威城狩猎行业中首屈一指的擎天狩猎公司,敢欺凌宁随安的话,重剑狩猎也会上下一心和他们干! 因为,他是重剑狩猎公司首屈一指的功臣! 因为,他是公司每一位狩猎者的护身符! 因为,他是一位优秀的铸甲师! 铸甲师,是负责维修和保障战甲的精英——评比狩猎公司、狩猎团队、战甲制造或维修企业,乃至一支军队的实力时,拥有几名、几级的铸甲师,是一个决定性因素。 很多中小型狩猎团队、公司,哪怕拥有一位一级铸甲师,都会当宝贝供着。 而一位三级铸甲师,可以轻松组建一支私营狩猎团队。 任何狩猎公司、团队、狩猎者个人,都希望拥有最优秀的铸甲师。因为每次外出狩猎,战甲及专配武器,或多或少或轻或重的伤损难以避免,优秀铸甲师日常对战甲量身订制改装、维修、保养,能节约时间、金钱,提升战甲士、狩猎者的综合实力,降低受伤、死亡的几率,从而提升他们狩猎、作战时的信心。 在重剑狩猎公司,宁随安毫无疑问是一位优秀的,但没有铸甲师资质证书的铸甲师。 因为,他没有参加过相关考核。 因为,他的配装战甲资质为零,没资格参加考核。 在地球联邦人的观念中,配装战甲资质为零,甚至资质低的人,都不可能成为铸甲师。道理很简单,不能配装战甲就无法切身体会战甲各方面的性能,不能深刻系统地了解战甲的作战状态,不能直观理解战甲与配装者精神体能方面的契合效应,又怎能去维修昂贵的战甲? 让他试试? 算了吧。 一套最普通的四代改进型战甲,价格都要五十万了…… 弄坏了谁赔? 由于战甲的昂贵,绝大多数人虽然拥有配装资质,却不可能拥有专属战甲,私人战甲更少有——地球联邦时刻处于战争状态,要确保随时能够投入大规模作战,军队日常还会以小规模主动出击猎杀凶禽猛兽作为基本训练内容,可即便如此,战甲士数量在军队中的比例也不过百分之五,更不要说以和平安定为常态的星际国家了。 话说回来,聚居城市一旦遭遇兽潮侵袭,军民齐上阵,更多使用且具有决定性作用的武器,还是各类枪械,以及对比星际国家极为落后的机甲,被星际国家视作古董的大量装甲车、坦克、火炮、火箭弹……而使用这些武器装备,并不需要配装战甲资质。但现实是,在地球联邦如果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会被视作身体素质不够强,只能被保护,却不能保护他人,是没能力上阵与凶禽猛兽厮杀的废物。 其实“末日战争”至今一千五百年多年来,地球上出现过很多众所周知没有配装战甲资质,却名垂青史的英雄人物,可即便如此,没有配装战甲资质仍会被歧视。 这种不合理甚至愚昧的观念之所以会如此普及,有其复杂漫长的历史缘由: 新星历124年,地球“末日战争”末期(注:末日战争后,银河系人类国家,以第一代星际移民登陆长恒星那一年,定为新星历元年,开始了新的纪元),太阳在极短时间内连续爆发了三次超强的垂标耀斑风暴,其爆发的能量,将太阳系轨道面上下,一亿多公里外的跃迁域摧毁,从而封锁了太阳系与各星系间的可行性跃迁域交通。 508年,太阳再次连续三次爆发超强的垂标耀斑风暴,将崩溃四百余年的太阳系跃迁域打开。由此,星际国家的科考船才有机会重返地球,从而发现地球上仍有大量人类存在,辐射污染相对星际国家的人类来讲非常严重,各种生物在极强的辐射污染中早已变异、进化; 535年,科学家发现了兽核、核骨存储有稳定的、无污染的类核能量,就此展开科学研究; 714年,科学家发现了兽核、核骨的生机契合效应,开始运用到医疗器械、智能机器方面; 961年,兽核切割分离技术愈发纯熟,兽核第一次被运用到单兵机甲中,代替其它能源成为了机甲的主能量; 1203年,兽核、核骨的生机契合效应,应用到战甲系统中,辅助战甲的电脑系统和战甲士的精神反应,从而将战甲士的作战能力大幅度提升——配装相对单薄战甲的战甲士,竟然能在战场上正面击败庞大的、武器火力及防御力更强的机甲。自此,人类将以往近千年的数代单兵战甲,笼统地划归为第一代,而使用兽核为主能量,并且运用了其独特生机契合效应的新式战甲,列为第二代,与此同时,统治了陆战王者地位近千年的单兵机甲,快速步入了淘汰的历史进程; 1288年,核骨合金研发成功; 1326年,兽核能量“线性导引特性”被发现,第一条能量导引线在一块核骨合金上划出; 1338年,兽核、核骨的生机契合效应基因完全破解,第一次与人体直接接触、反应; 1355年,战甲摒弃电脑控制的主程序系统,电脑系统只负责引擎能量的生成、战甲效能实时监测,复杂易损又占据空间的各种线路零件消失,完全由能量导引线作用供能,以生机契合效应和人体穴位为感应传导,精神控制的第三代单兵战甲横空出世; 1412年,抗高热、爆炸冲击、辐射的核骨合金研发成功,第四代战甲随即出现; 1459年,生机契合效应对冲损伤试验成功。 1461年,战甲对决的有效杀伤,类冷兵器研制成功,抗高能冲击伤损的金属研制成功。 1470年,第五代战甲研发成功; 1490年,双系统第六代战甲研制成功; 1533年,多系统独立,单向集成,双层精密感应内甲的第七代战甲研制成功; 1586年,第八代战甲面世…… 现在,是新星历1628年,回顾星际人类重返地球至今上千年的历史长河,除了兽核、核骨存储有稳定高能量的发现,是地球科研人员的成果之外,剩余的所有相关科研成就,和地球人再没有任何关系。 地球十四大聚居城市,只能得星际国家“施舍”的,很早就被淘汰,极度落后的科技。 直到现在,兽核完整分离切割的技术,地球联邦仍旧没有。 而随着一代又一代战甲的研发成功,配装战甲的资质等级逐渐完善、明确。再后来,地球各大聚居城市开始对每一位公民,在十二岁时统一进行配装战甲资质的等级体检,谁的资质等级特别高,就会重点关注,优先被军方吸收,社会中的企业、财阀也会极力招揽配装战甲资质等级高的人。因为配装战甲的资质等级高,就意味着可以更多发挥战甲的效能,拥有更强大的作战能力,也意味着,各种利益——令星际国家惊讶和嫉愤的是,地球人普遍拥有配装战甲的资质。 从道德层面来讲,这项全民体检资质的制度明显存在一定缺陷,但,符合地球人类生存的利益。 “末日战争”至今,一千五百余年的苦难,地球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是战斗! 是厮杀! 是拼命! 所有人都得能战,敢战,敢死! 谁都不知道哪一天,哪一刻,自己就会死去,但谁都不能畏战怯战,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 全民皆兵! 基于以上种种历史缘由,公民从十二岁接受配装战甲资质等级的体检后,校园中、社会上,自然而然出现了资质等级的攀比,而这种攀比,以及历史赋予地球联邦民众争强、好强、好战、敢战的性格,必然导致资质等级低甚或完全没有资质的人,遭歧视。 这也是为什么宁随安初中毕业后,无论“师父”如何劝解、责骂、甚至暴打,都不肯再去上学的缘由。 也是他当年努力钻研、学习战甲知识,立志要成为一名铸甲师的缘由。 当年体检出配装战甲的资质为零时,少年宁随安一度消沉低落自卑到抑郁,母亲劝他说:“如果你自暴自弃,那么,你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弱者,永远会被人歧视。如果你还有一点点的骨气,傲气,就应该用实际行动,证明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你,可以比那些有极高资质的人,还要优秀!这,其实一点儿都不难,你知道,妈妈配装战甲的资质只有一星,从未配装过战甲,但就算是九级战甲士、十级的超强者,也不会,甚至可以说不敢,对我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母亲没有说理由。 但宁随安知道理由是什么:母亲,是一位优秀的,出类拔萃的五级铸甲师,最高等级,她还是一位战甲研发方面的专家。至于九级战甲士、十级超强者不敢轻视她,似乎也不是吹牛。因为宁随安的父亲是一位九级战甲士,而且是几近十级超强者的猛人——在宁随安的记忆中,父亲确实非常听母亲的话……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讲,母亲那一番劝慰鼓励的话语,在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残酷现实前,显然不足以帮他摆脱消沉自卑的情绪,事实上,直到如今他也没能完全释怀。 但宁随安并没有消沉太久,半年后便走出了自暴自弃的阴影。并不是母亲的鼓励给予了他多大帮助,也不是半年多时间母亲在战甲知识方面的笼统灌输、父亲豁出去拿自己的战甲让他摆弄研究尝试,让他有了充足的信心,而是,母亲和父亲的去世。 死于一次意外…… 宁随安记得那一天,很多人不让他看到父母惨烈可怕的形象,但他能想象到,也明白那那两具被尸袋装裹的尸体,意味着他和更年幼的妹妹永远失去了父母。 从那天起,宁随安不再消沉,将自卑深埋心底,开始了努力,立志成为一名铸甲师。 因为他不想,让父母在天之灵失望。 因为他知道,必须扛起家庭的重担——抚养妹妹宁随静长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过得很好,很好! 004章 请别做狗 晌午时分。 第三高中附近的大街上,宁随安打着电话走进一家名为“烧饼夹一切”的快餐店。 快餐店大厅坐满了前来就餐的学生,热闹喧嚣。 一张靠窗的小桌旁,面对面坐着两名穿校服连衣裙,青春靓丽的女生。 满头金色波浪长发的女生,一手拿着烧饼夹肉吃得喷香,一手端着杯果汁,时不时吸上两口,似乎吃东西对于她来说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脸颊上挂着满足的笑容,眼眉弯弯像条小狐狸,全然不去理会正在嬉皮笑脸搭话茬的男生。 她对面,坐着一位将乌黑长发扎成马尾辫的女生,有些紧张地低着头,小口吃着肉饼。 “伊莉娜,小静,你们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啊。”同样穿着校服,左耳打着一枚耳钉的男生略显不悦地说道:“卡塞洛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电影票,很多女生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 旁边穿着红色衬衣棕色马甲的男生一脸不耐烦地嚷嚷:“别给脸不要脸啊!” 一伙的几个男生女生跟着起哄。 扎着马尾辫的宁随静愈发紧张,神情怯惧。 伊莉娜原本一脸不屑,懒得理会这些渣滓,但听得名叫卡塞洛的高三男生说话不中听了,当即秀眉微颦:“滚!” “哟呵!”卡塞洛挑着眉毛怒道:“小婊子,敢跟我这么说话,也不打听打听……” 啪! 卡塞洛的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巴掌,差点儿栽到桌子上,挺身扭头喝骂:“谁?他妈的!” 打他的,是刚从外面进来,穿着白色衬衣的宁随安,他抬手掐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卡塞洛的锁骨和脖子,生生将他按回座位上,一边微笑着向妹妹和伊莉娜点头,一边拿着手机继续打电话:“我刚到,伊莉娜和小静正在吃饭,您放心……” 锁骨被掐得生疼,卡塞洛呲牙咧嘴地抬手反抗。 宁随安看似随意实则极快地松手,顺势挡拍,反手攥住卡塞洛打来的那只手,一掰一拧!卡塞洛顿时“啊啊”惨叫着跪了下去,又不能完全跪下,疼得面部扭曲通红浑身直打哆嗦,痛苦至极地嚎叫:“放,放手,放开我!” “师父,伊莉娜已经是高中生了,您不要总把她当小孩子,她会为此苦恼的,而且我下午没时间,董事长让我两点到他办公室,程老也要去……”宁随安依然在打电话,似乎掰着卡塞洛手腕的人不是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旁边几个神情慌张,跃跃欲试的学生。 几名学生相互用眼神鼓励示意,却不敢动手。 他们只是学生,看到平时最能打,又好勇斗狠的卡塞洛,被人一只手就收拾成这副模样,岂能不忌惮? 再看这人那股子狠劲,那份轻松,还有那块头…… 咱们好像不是对手啊。 宁随安身材魁梧雄壮,被撑得紧绷的衬衣,能明显透出胳膊上隆起的肌肉线条,粗实的指头上带着老茧,圆脸和微眯略垂的眼角,厚厚的下巴薄薄的唇,让他看起来好像一直都挂着憨厚的笑容,但他的行为……显然厚是有了,却一点儿都不憨——相貌、体形和言行间如此清晰的矛盾,愈发令这些高中生发怵。 “没事,没事,旁边有俩小子打架呢……” “嗯,您放心,先挂了啊。” 看着宁随安轻松随意的神情,伊莉娜眼眉笑得更弯了,双手捧着饮料杯大口悠悠嘬吸,一边向耳钉男翻了个白眼。 宁随静轻叹口气,满是担忧地唤道:“哥……” “宁随安,你,你把手放开!”回过神儿的耳钉男惊恐万状地叫道。 宁随安把手机揣进兜里,没理会耳钉男,一手仍旧掰着卡塞洛的手腕,对伊莉娜说道:“今晚我和师父都不回家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城。嗯……这次狩猎的时间可能会久一些,师父让我给你送点儿钱,今晚你去我家,和小静一起住。” “好啊好啊!”伊莉娜兴奋得连连点头,金发飞舞,“那,你每天回来还要教我战甲知识。” 宁随安摇头道:“这次狩猎,我也去。” “你?” “哥……” “你去狩猎?!” 不止是伊莉娜和宁随静,耳钉男也忍不住惊讶地表示了质疑。 宁随安瞥了眼耳钉男。 名叫哈吉姆·贝斯的耳钉男有些胆怯地露出牵强的讪笑,但,眼神中还有那么一丝鄙夷和羞恼的忿忿。 回过神儿的伊莉娜叫道:“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哥……”宁随静起身抓住了哥哥的左臂,眸中含泪,极为关切地看着他。 餐厅里很多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宁随安似乎有所顾忌,他松开痛苦不堪的卡塞洛,从兜里掏出一沓纸币放到桌上,一边柔声对两个妹妹说道:“公众场合,别吵嚷!”言罢,他扫了眼旁边的几个男女生,然后低头看向神情畏怯,蹲在桌旁不敢起来,但眸中充斥着怒意和仇恨的卡塞洛,皱眉道:“你,以后不要再欺负伊莉娜和宁随静,否则,我会很生气。” 卡塞洛梗着脖子不吱声。 “我是认真的。”宁随安拍了拍卡塞洛的头。 宁随静紧抓着哥哥的胳膊。 伊莉娜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边掏手机一边说道:“我给我爸打电话……” “不用打,是我自己的决定。” “伊莉娜也是为你好。”贝斯露出讨好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抹狡黠,好似关切般插嘴道:“你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参加狩猎太危险了,还会拖团队的后腿!想想看,在危机四伏的野外凶险激烈地搏杀时,狩猎者们又要分心顾虑、保护你的安全……” 宁随安看着比他高一些的耳钉男:“贝斯,在第三高中,你不护着伊莉娜和小静也就罢了,还和别人一起欺负她们,这件事如果被你爸知道了,他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贝斯被吓到了,满脸惊惧和尴尬地求饶“安哥,别……” 蹲在桌旁怯惧又愤怒的卡塞洛,有些惊讶地昂头看着宁随安,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神色,狞笑道:“连配装战甲的资质都没有,还挺横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啪! 后脑勺立刻挨了一巴掌! 宁随安皱眉眯眼,板着脸像个长辈般用教训的口吻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 宁随安一挥手。 卡塞洛吓得赶紧闪躲,靠着桌腿瑟缩着,满脸不可思议——妈的,配装战甲的资质都没有,他凭什么这么嚣张? 旁边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样的疑惑和鄙夷……他,凭什么?! “我先走了。”宁随安轻轻拿开妹妹的手,转身就走。 “哥……” “安哥哥……”伊莉娜叫道。 软糯甜蜜的呼唤,叫得宁随安起鸡皮疙瘩,他太了解伊莉娜古灵精怪的泼辣性情了,于是有些发愁地抹了抹额头,忽而想起什么,停步转身回到桌旁,一手拍在傻站着有些无措的哈吉姆·贝斯肩膀上,一手指着刚准备起身又急忙蹲下,满脸羞愤眼神愈发仇恨的卡塞洛,问道:“他是谁?” 贝斯讪讪道:“他叫……” “算了!”宁随安打断贝斯的回答,认真道:“贝斯,我不想知道他是谁,以后小静和伊莉娜在学校,不管受了谁的欺负,我都会先找你算账!听清楚了吗?” “安哥,我……”贝斯一脸委屈。 “你爸是重剑狩猎公司的老牌狩猎者,你哥是军中精锐,你配装战甲的资质是三星甲等,公司的人都知道,也经常在你爸面前夸赞你,羡慕他有一个优秀的儿子。你爸也以你为荣。”宁随安一副怒其不争的神情,叹道,“可惜啊,谁会想到这么优秀的小伙子,进入高中后却成了一个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的怂包,每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像条狗似的奉承讨好?哈吉姆,好自为之吧。” 言罢,宁随安转身便走。 宁随静一言不发地看着哥哥。 伊莉娜一双美丽的蓝眼睛中,闪烁着狡黠的目光。 “安哥!”贝斯赶紧上前拦住宁随安。 “干什么?” “你,你别……”贝斯咬了咬牙,满脸羞愤地说道:“别把这事告诉我爸。” “不会的,因为我不想让你爸难堪。” “安哥,我……” “与人交往,首先要发自内心地认可相互平等,而不是你给人当狗。”宁随安厌恶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最可悲、可怜、可恶的是,你竟然为了讨好一个无论哪一点都不如你的混蛋,和对方一起欺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同学,还是两个女孩子! 这种事你怎么能做得出来? 你不觉得很无耻吗? 你对得起小静和伊莉娜吗? 你对得起你父亲的期望和骄傲,以及别人在你父亲面前,对你的欣赏和夸赞吗? 我想看到你有没有救! 我不想听到你说废话!” 说完这番话,宁随安朝着小静和伊莉娜点点头,一把将身材高大的贝斯推开,没有再看卡塞洛和其他人,就这般信步离去。 005章 成长的代价 卡塞洛是一名高三学生。 在第三高中,他是无人敢惹的校霸,一向跋扈嚣张。 而刚上高一的哈吉姆·贝斯,就像很多整瓶不响半瓶晃荡,正值叛逆期的学生一样,将卡塞洛这种无良校霸视作风云人物,很乐意屁颠颠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混。 今天,向来只欺负别人,从未被人欺负过的卡塞洛,却在众多同学面前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教训他的,还是一个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人! 这面子丢大了! 卡塞洛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宁随安离去,感觉不止是当众被一个废物殴打的羞辱,更有被人完全轻视了的屈辱!于是,他起身恶狠狠地看向宁随静和伊莉娜。 宁随静目送哥哥的背影消失,担忧着他的安全。 伊莉娜犹豫着要不要给父亲打电话。 察觉到卡塞洛凶神恶煞的眼神,宁随静似有些怯惧般低下头,坐了回去。伊莉娜也坐回桌旁,端起饮料杯嘬了一口,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慌乱,反而刻意恢复之前轻松的神情,颇带挑衅意味地斜睨卡塞洛,道:“眼神那么凶做什么?想欺负我啊?” 言罢,她歪着头又问哈吉姆·贝斯:“哈吉姆,你不帮我和小静吗?” “我……”贝斯神情纠结地看向和他身高相仿,但比他更壮实的卡塞洛,咬牙道:“卡塞洛,她们是我的朋友,伊莉娜的爸爸和我爸是同事,所以,嗯……算了吧?” “算了?”卡塞洛狞笑着,眸中喷火。 贝斯耸了耸肩:“刚才宁随静哥哥的话,你也听到了。” 想到宁随安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做派,还有敏捷的身手,令他反抗不得的力量,蛮横嚣张的态度……卡塞洛心生忌惮,也愈发恼怒和疑惑,忿忿道:“那家伙到底是谁?” 贝斯尴尬道:“他和我爸,是同事。” “重剑狩猎公司的人了不起?”卡塞洛怒目圆睁,随即用充斥着鄙夷和歧视的语气说道:“连配装战甲的资质都没有,是重剑狩猎公司养在后勤扫地的废物吧?!” 宁随静原本一直都略显怯惧的脸上,突然寒若冰霜。 伊莉娜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笑嘻嘻地说道:“可是,你刚才被安哥哥教训得好惨啊……” 餐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笑声。 伊莉娜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卡塞洛说宁随安是废物,可他刚才却被废物当众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那他自己,又算什么? 卡塞洛勃然大怒,作势就要对伊莉娜动手,却被哈吉姆·贝斯横身挡在了面前。 “贝斯,你想和我做对?”卡塞洛目光凶狠。 贝斯内心紧张怯惧,但还是咬牙梗着脖子,攥拳说道:“我和她们是好朋友,我,也把你当朋友。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至少,应该给我一份薄面。” “嗯?”卡塞洛愣了下,狞笑道:“你也配?” “约个地方吧。”贝斯轻微颤抖着,这句话说得很没底气。 “呵!”卡塞洛气乐了,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贝斯,在我面前玩儿这套把戏,你还差得远呢,我会让你后悔为什么来三中上学。另外,这俩妞早晚都会让我玩死!” 卡塞洛父亲是圣光狩猎公司的股东,卡塞洛的哥哥也是这家公司的精英狩猎者。而且圣光狩猎公司的实力,不次于重剑狩猎公司。所以,即便知道伊莉娜的父亲、贝斯的父亲都是“重剑狩猎公司”的精锐狩猎者,向来受家人宠溺的卡塞洛,也敢挑逗伊莉娜,敢在贝斯面前摆老大的谱,更敢于说出教训、报复宁随安的话。 就算宁随安是重剑狩猎公司的狩猎者…… 卡塞洛相信,只要把自己当众被欺辱的事情告诉父亲和哥哥,那么,他们一定会教训宁随安——两家公司实力相当,重剑狩猎断然不会为了维护一个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废物,就和圣光狩猎结下梁子。找机会把宁随安痛殴一顿,重剑狩猎最多谴责两句,然后圣光狩猎的高层做和事佬,甚至都不用赔偿一分钱。 报复哈吉姆·贝斯、伊莉娜的话,结果可能会严重些,但问题也不大。 目视卡塞洛和他的同伙离开,伊莉娜笑眯眯地对一脸纠结和懊丧的贝斯说道:“真让我刮目相看啊,就凭你刚才为了帮我和小静,敢于拦阻并挑战卡塞洛,我原谅你了……” “哈吉姆,你要小心些。”宁随静语气冷淡地说道。 贝斯咬咬牙:“小静,伊莉娜,对不起。” 宁随静低头不再看他。 “不用。”伊莉娜靠着椅背,捧着饮料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爸。” “我不是这个意思。”贝斯尴尬道。 伊莉娜翻了个白眼。 贝斯的自尊心之前已经被宁随安狠狠撕掉了一层皮,现在,宁随静和伊莉娜的态度,就像在他内心被撕破的地方,轻飘飘地撒了一层细盐,疼得他直打哆嗦。 “不要瞧不起我……唔,我不该说这句废话,看行动吧!” 哈吉姆·贝斯快步离去。 伊莉娜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有些调皮,有些害怕地向宁随静吐了吐舌头,暗想着安哥哥真厉害! 宁随静笑了笑。 …… 极度烦躁的卡塞洛刚进校门,就把跟随他的同伴全轰走了。 妈的! 他们心里一定在幸灾乐祸地嘲讽我! 卡塞洛忿忿着,一边咬牙切齿地琢磨着如何尽快施加报复。他的右手一直揣在裤兜里,因为手腕剧痛、肿胀——若非如此,岂能容忍哈吉姆·贝斯公然挑战? 当场就收拾那小子了! 不知不觉间,卡塞洛来到了操场和教学楼后侧相连的通风机房后面。他经常带人到通风机房后的角落,因为这里是监控死角,他们可以肆意地抽烟喝酒撒欢,当然也方便把一些惹他们不快,或者看不顺眼的同学带到这里殴打、羞辱、讹诈。 坐到通风机房后凸出的墙基边,卡塞洛点了一支香烟,眯着眼狠狠地抽着。 眼角余光察觉到一道人影从拐角处出现。 卡塞洛叼着烟斜睨来人:“这么急着送死?” “卡塞洛……”哈吉姆·贝斯的内心挣扎,犹豫着——进入第三高中以来,他听闻过太多关于卡塞洛的信息,发自内心地有着深深的惧意和……不健康的钦佩。返校这一路上,贝斯不断给自己鼓气,可面对卡塞洛,他还是心生忌惮,不敢动手。 他只是高一新生。 而卡塞洛,是早已在第三高中打出了赫赫恶名的校霸。 看着贝斯吱吱唔唔的模样,卡塞洛火气更甚,将烟蒂扔到地上,起身使劲用脚拧了几下,继而一把揪住贝斯的衣领:“贝斯,你他妈是不是喜欢那两个婊子?” “卡塞洛,你别乱说!”贝斯浑身颤栗——有恐惧,有愤怒,也有些……冲动! “看到我被打,你很高兴吧?”卡塞洛狰狞道。 贝斯使劲扯着卡塞洛揪住他衣领的手,低声呵斥:“卡塞洛,你冷静点儿!” “我冷静你妈!” 卡塞洛挥起右拳砸到贝斯的脸上。 贝斯踉跄后退。 一拳击中后,卡塞洛的右手腕剧痛更甚,他强忍着追上前,抬脚把贝斯踹翻在地。 抱着逞凶斗狠争回脸面的念头,主动找来的哈吉姆·贝斯,内心一直在胆怯和冲动的矛盾中挣扎,此刻突然被打倒,压抑纠结的戾性瞬间爆发,仰躺在地的他一招兔子蹬鹰,将全然没想到他会、他敢还手的卡塞洛,踹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 贝斯迅速爬起来,冲上去把急忙起身还没站直的卡塞洛踹翻,随即拳脚不停狠狠向卡塞洛身上招呼。 卡塞洛下意识用双手双臂护住头脸。 一顿猛打后,哈吉姆·贝斯的戾气宣泄出去很多,看着被自己打得蜷缩成一只大虾不住哆嗦的卡塞洛,贝斯停止了攻击,有些手足无措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卡塞洛,你,对不起,我不想打你,是你,你逼我的,是你先打我的,我……” 卡塞洛缓过气来,怒火几乎要把自己点燃。 他大意了! 万万没想到,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唯命是从点头哈腰的小弟,胆敢对自己动手,还打得这么重! 若非大意,又怎会被轻易击倒?! “贝斯,你有种,老子要弄死你……”卡塞洛挣扎着往起爬,一边愤怒无比地怒喝:“在第三高中,从来没人敢打我!” 哈吉姆·贝斯懵了! 害怕了! 他见过卡塞洛打人时下手多么狠毒,也听闻过太多卡塞洛与人斗殴时的凶悍,所以看到卡塞洛还未起身就露出一副择人而噬的狰狞凶狠表情,贝斯骇得浑身急剧颤栗…… 完了! “我去你妈的!”贝斯突然抬脚,脚尖狠狠踢在了刚爬起身的卡塞洛下巴上。 卡塞洛被踢得仰身踉跄倒退,摔出两米多远。 “操!” 贝斯大步上前。 抬脚狠踹,猛踹! 挥拳猛砸,狠砸! 比之前更狠,更重,更快! 006章 祸事 “是你先打我的!” “是你逼我的!” “老子也不是好欺负的!” 在宁随安的讽刺激励下,在伊莉娜的轻视激将下,在宁随静淡淡的提醒下,在卡塞洛的威胁恐吓下,哈吉姆·贝斯复杂纠结的精神瞬间崩溃,然后,就是爆发…… 发狂了! 贝斯害怕,一旦卡塞洛缓过劲,自己打不过他,就会被狠揍,甚至被打死。 所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度,不断地攻击。 他想:“必须把卡塞洛彻底打趴下,让他无力还手了,我才能安全。” 打着打着…… 贝斯又开始担忧害怕,即便这次把卡塞洛彻底打趴下,无法还手了,可以后呢?以卡塞洛狠戾毒辣的性情,将来一定会施加十倍、百倍,更加狠毒的报复。 他…… 他会杀了我?! 是的! 一定会的! 贝斯更害怕了,所以下手更重了。 年仅十六岁的他,在极度的恐惧和浓烈分泌的荷尔蒙刺激下,本就失去理智的情绪,又平添了一份杀机。 只有打死他,他才没办法报复我,我才会安全! 杀了他! “老子要弄死你,弄死你,弄死你!!” 贝斯带着哭腔不停地嘶嚎不停地打,不知何时已然被心头的恐惧骇得泪流满面。 可他通红的双目中透着疯狂,脸上挂着残忍的、杀气腾腾的狞笑。 卡塞洛满腔难以置信的愤怒,极度的仇恨,但很快就被打懵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更想不到,刚才明明已经懊悔,已经开始害怕的哈吉姆·贝斯,怎么突然疯了?而随着浑身内外越来越痛,力气渐渐使不出一丝一毫,卡塞洛终于害怕了,因为贝斯还在打他,虽然没有用武器,可是一拳一脚越来越重! 他疯了! 他竟然击打……裆部! “贝斯,贝……哈吉姆,别打,别打了,我服了……” “救命啊!!” 卡塞洛凄厉地嚎叫求饶,一边拼尽全力挥舞胳膊腿挣扎着企图避开、逃离贝斯的攻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疯狂的贝斯根本不听,也不相信他的求饶! 卡塞洛渐渐无声…… 先前凄厉的惨嚎求救声终于引来了一男一女两位老师,以及两名学校保安,他们循声赶到时,看到了无比震惊的一幕——高一学生哈吉姆·贝斯,正在疯狂暴打全校闻名的校霸卡塞洛。而且,卡塞洛无声地躺在地上,连基本的防护动作都没有了,就像一条装满败絮的破麻袋,每每被打一拳、踢一脚,就抖动几下。 “别打了……” “住手!” 男教师和保安扑上去抓胳膊拽腿搂腰,将完全失去理智杀气腾腾的疯狂贝斯,从生死不知的卡塞洛身上拖开。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 …… 消息迅速传遍第三高中每一个角落:凶名赫赫的知名校霸卡塞洛,被高一学生哈吉姆·贝斯打断了四根肋骨,鼻梁和下巴断了,右手腕折了,中度脑震荡,外伤更别提了,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全都是软组织挫伤、淤青肿胀…… 全校师生震惊得无以复加,再就是对卡塞洛的幸灾乐祸,对哈吉姆·贝斯的钦佩。 诸多曾被卡塞洛欺负过的学生,对贝斯心生感激。 打得好! 卡塞洛该死! 除了这些情绪,还有对哈吉姆·贝斯的担忧——他把卡塞洛打成重伤,先不说赔偿和很大可能会遭到的凶狠报复,关键是,哈吉姆·贝斯还要承担刑事责任。 …… 消息传到重剑狩猎公司时,宁随安正在董事长办公室和白慕峰、副总经理兼后勤维修总监程处凡,最后一次审查此次行动的准备,武器、饮食、战甲维修所需的携带量、种类等等。 白慕峰气得摔了杯子:“蠢货!” 程处凡无奈道:“人之常情,没办法。” “不行!哈雷必须去!”白慕峰斩钉截铁地说道。 哈吉姆·贝斯闯下这么大祸,他的父亲,重剑狩猎的老牌精锐狩猎者,实力排名仅次于齐默尔曼的哈雷·贝斯,不得不申请退出此次狩猎行动,专心处理儿子闯下的祸。 可如此重大的行动,怎能少了哈雷·贝斯?! “其实,我也有责任……”宁随安将快餐店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一遍,道:“哈吉姆冲动了,但情有可原。依我看,不妨由公司出面处理吧,总不能看着他小小年纪就被判入狱,贝斯先生感激公司的帮助,也能放心参加这次行动了。” 程处凡点头认可。 “贝斯会同意吗?”白慕峰忿忿地哼了一声——有宁随安开口说情,他的怒火消减了许多。 “我去和他谈。”宁随安说道。 白慕峰和程处凡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两个老头儿都清楚,宁随安不止在维修战甲方面有着超凡的天赋,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睿智,处事心思缜密,谋定后动。而且,在公司所有狩猎者的心目中,他的面子似乎比董事长都要大——毕竟,他是一名优秀的铸甲师。 下午两点多钟。 哈雷·贝斯灰头土脸地走出来新兴区警察局,几个小时的奔波,连哈吉姆的面都没见到。妻子又去学校和医院打探情况了,鬼知道那个被打的家伙伤得有多重? 两个高中生打架而已,怎么还被警察抓走呢? 如果真的重伤了…… 会不会判刑? 他才十六岁,刚上高中,人生不能就此背上一个巨大的污点,短暂的青春不能浪费在监狱里啊! 也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受伤,伤情如何? 怎么办? 就在哈雷·贝斯焦灼却又无措地走向公交站台时,忽然看到宁随安正站在不远处的绿化带旁,微笑看着他。 哈雷·贝斯忧郁的心情,毫无来由地好了很多。 他苦笑着摆手打了招呼。 宁随安迎上前:“嗨,贝斯先生,我想,你现在需要找个地方喝点儿酒,顺便找一个合适的倾听者,倾诉你的烦恼,放松一下心情,也好让焦灼的情绪冷静下来。” “宁,我现在可没心情喝酒。”哈雷·贝斯一脸的无奈和疲累。 “因为哈吉姆的事,我的心情也不好。”宁随安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哦,去你家里怎么样?我记得,你的家好像就在附近?” 哈雷·贝斯哪儿有心情喝酒? 他也不想找人诉苦,但他觉得宁随安的提议不错,自己着实需要有人帮忙出主意,而宁随安,毫无疑问是一个最适合,最能出主意的人了——重剑狩猎所有人都知道,他很聪明——没有配装战甲资质却能够成为名副其实的优秀铸甲师,当然是最聪明的那类人,董事长还有程处凡都经常把他叫到办公室商议事务。 哈雷·贝斯家距警察局不远,两人来到楼下时,正巧贝斯夫人拉蒂西雅神情焦虑地回来了, 看到丈夫,拉蒂西雅迫不及待上前泣道:“上帝,这次哈吉姆闯大祸了,他把那个叫做卡塞洛的学生打成了重伤。卡塞洛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圣光狩猎公司的精锐狩猎者!他父亲还是公司的股东,我们惹不起的,我可怜的哈吉姆完了……” 哈雷·贝斯骇了一跳,真是重伤? 上帝! 万一伤到配装战甲的资质,耽误了对方的人生,极有可能结下无解的深仇大恨。 “贝斯夫人,您好,我是宁随安。”宁随安主动做介绍。 “哦,真的很抱歉。”拉蒂西雅眼眶含泪接受宁随安的拥抱:“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我非常理解。”宁随安宽慰道:“不过,也许事情并不像您担忧的那么严重,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冷静下来,认真商讨一下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吗?” “是的,但我很难做到。”拉蒂西雅哽咽着说道。 哈雷·贝斯叹口气,示意妻子不要再说什么,然后邀请宁随安一起进了电梯。 007章 听我一句劝 贝斯家住二十楼。 是顶楼。 所有聚居城中,因为要考虑全局的安全防御,以及必须充分利用有限的土地和空间,绝大多数建筑的地上高度都是城墙的两倍,也就是七十米,住宅楼统一为二十层构造。 心情低落的拉蒂西雅全然没想到,看起来温和有礼的宁随安,太不懂事了…… 他竟然,来家里喝酒?! 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以及对丈夫的敬畏,拉蒂西雅满心不愿地做了两个下酒菜。 “宁。”哈雷·贝斯喝下一口烈酒,感受着喉咙里的火辣,眯着眼苦涩道:“我和你师父这类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遇到什么事除了大吼大叫或者干脆拳脚相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哈吉姆闯了这么大的祸,得求你帮忙出主意。” 听到丈夫这番话,站在厨房门口的拉蒂西雅才明白,原来宁随安是丈夫请来出主意的。 可是,宁随安这么年轻! 他能有什么办法? 宁随安一如既往面带着微憨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贝斯先生,公司精锐尽出,组建了最大规模的狩猎团队明早就要出发,您应该清楚,此次行动非同以往。” 贝斯微皱眉不悦道:“如果是董事长和程先生让你来劝我的,那,你还是别说了。” 宁随安笑了笑,也不急。 “我说话直,你……”哈雷·贝斯叹口气,愁苦道:“很抱歉,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放心去狩猎?你知道的,每次狩猎都是去拼命,心绪不宁,在战斗中受伤和死亡的风险更高!而且这次任务艰巨,我不想自己送死,更不想拖累团队。” “理解。”宁随安点头认可,道:“来之前,我通过电话大致向小静和伊莉娜了解了三中校园内,有关这件事的影响。虽然不足以确定什么,但至少,有不错的消息。” “嗯?”哈雷·贝斯一怔。 拉蒂西雅快步走过来:“什么消息?” “被打成重伤的卡塞洛,是一个在第三高中恶名昭著的混蛋。”宁随安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哈吉姆打了他,全校多数师生私下拍手称赞,也同情担忧哈吉姆。当然,凭此不能推卸掉哈吉姆的责任,我们需要从多方面着手处理……” “我们可以让学校帮助作证,让学生、老师们签名,哈吉姆是被欺负了,一时冲动……”拉蒂西雅激动地抢先说道:“他是正当的自卫,警方和法庭必须认可!” 宁随安摇了摇头。 哈雷·贝斯斥道:“闭嘴,你懂个屁!” “学校师生的态度,确实能起到重要的作用,这一点,夫人考虑得没错。”宁随安端杯喝了一口酒。 他的认可,让拉蒂西雅面露感激。 “不过这种所谓的舆论,很难左右执法机构的判决,甚至会起到反作用。”宁随安说道:“这只是我们要做的其中一点,调查并确认卡塞洛在学校的品行和名声,掌握部分证人、证据,从而把事件性质,认定为哈吉姆是在被欺辱的情况下不得已自卫,哪怕最终不能定性自卫,也要认定是双方殴斗,而不是殴打对方致重伤,一字反差,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质概念。同时,委托有力人士和对方的家属接触沟通,争取达成和解,赔偿医药费、疗养费及精神补偿。” 哈雷·贝斯点头道:“我可以亲自去,以表诚意。” “不行。”宁随安直接否决:“沟通初期,甚至到了后期,只要对方没有提出家属必须当面致歉,您和夫人最好别出面,以免双方直接对话时可能激化出新的矛盾甚至冲突。而且由中间人出面调解,一旦出现意外,斡旋的余地比较大。” “我最担心的是……”哈雷·贝斯忧心忡忡道:“如果卡塞洛配装战甲的资质受到影响,和解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首先,我们肯定承担不起那么高昂的赔偿;其次,伤及配装战甲资质,一辈子就完了。换位思考,如果哈吉姆遭受这样的打击,我豁出命也要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宁随安宽慰道:“可能性不大,我确认过双方殴斗时没有使用武器,拳脚相向而已,况且,如果真伤及到配装战甲的资质了,那就不止重伤,八成会当场要命。” “也是。”哈雷·贝斯稍稍宽心,犹有不安。 “我们要准备面对的最坏结果,是无法达成调解,最终对薄公堂,由法庭做出裁决。”宁随安道:“当然,还是以和解为首要选项,同时请最有经验的律师去警察局见哈吉姆,确认事情经过,叮嘱他尽可能保持沉默,尤其注意不要年轻气盛为了所谓的面子,说一些逞强斗狠的话,也不要因为紧张害怕,受讯问时被引导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另外,夫人和律师与校方保持密切沟通,争取更多有利于我们的舆论和证据。” “对对对……”哈雷·贝斯忙不迭点头。 宁随安突兀地问道:“那么,您又能做些什么?” “嗯?”哈雷·贝斯不明所以,略显尴尬地喝了口酒,坦率道:“我好像挺没用的,但做为孩子的父亲,可以随时听候差遣,要钱出钱,要力出力,做好后勤工作……” “没必要。”宁随安笑道:“不添乱就好。” 哈雷·贝斯略显不悦。 宁随安道:“来之前,我和董事长谈过了,哈吉姆的案子无论是私下洽谈调解,还是最终上法庭,都由公司安排律师出面,因为重剑狩猎公司的名号,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避免警方和法院可能会被对方走通一些人际关系,这一点,公司的影响比您个人要强得多。另外,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无法避免支付一定比例甚至全部的赔偿,对您和您的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相当有压力的开支。所以这次狩猎行动您得参加,毕竟,钱该赚还得赚,日子总要过下去嘛。”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代表公司来劝我的。”哈雷·贝斯不满道。 “您留在家能做什么?”宁随安说道:“哈吉姆闯的祸需要用钱弥补,就算您出得起这笔还不知道具体数目的钱,可正如您先前担忧的那样,万一……伤情比我们想象得更重呢?” 哈雷·贝斯皱眉不语。 宁随安正色道:“这次行动箭在弦上,规模空前,为此公司做了充分的准备,你却在行动前一刻退出团队,必然会惹恼董事长、各股东和所有老战友,狩猎行动一旦出现严重伤亡,无论和你有没有关系,你都得背负情感上的歉疚债务,你,背得起吗?” “我……”哈雷·贝斯无言以对,但犹自不忿。 “这时候选择退出,九成会被开除。你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一旦被开除,只能选择融入别的公司、团队,你能接受?”宁随安继续分析道:“而且没有重剑公司狩猎者的身份,卡塞洛的家人报复哈吉姆的胆气会更足。另外,你如果不再是重剑公司的狩猎者,公司还会安排律师,帮哈吉姆去处理这件事吗?千万不要赌气觉得自己有钱,请得起律师……那毫无意义。能比重剑狩猎公司的律师经验更丰富,更有能力的律师,你确信出得起那样的价钱?请得动吗?” 哈雷·贝斯感觉被狠狠地羞辱了。 他咬牙切齿,神色狰狞,气呼呼地瞪视着宁随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拉蒂西雅一脸慌张。 “我说这些话必然惹您生气甚至愤怒,但不重要。”宁随安端起酒杯自饮了一口,微笑道:“重要的是,您不参加这次行动……对哈吉姆的案子,又能起什么作用?” 第三次重复这句问话。 哈雷·贝斯沉默了。 拉蒂西雅满脸的忧虑和尴尬,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不敢发表意见。 “对了,有件事我必须向你们坦白,其实哈吉姆这次闯的祸,可能与我有一定关系。”宁随安没有隐瞒,简单讲述了一遍上午在快餐店里发生的冲突经过,神情语气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为此自责,也愿意承担一部分责任,很抱歉。” 听完他的讲述,拉蒂西雅面露忿恨,哈雷·贝斯却难得露出了一丝开怀的笑容。 性情使然。 在哈雷·贝斯看来,儿子知错就改并付诸于行动,不仅挽回了他自己在宁随安兄妹、伊莉娜面前丢失的尊严,也让他的父亲以后在公司面对同事、战友时,可以把胸膛挺得更直——看吧,我儿子可是为齐默尔曼的女儿、宁随安的妹妹出面,把最厉害的校霸,圣光狩猎公司股东,精锐狩猎者的儿子,暴打致重伤! 真他妈有面儿! 至于这件事和宁随安有关…… 他当时骂哈吉姆,骂得对,骂得好,如果没有宁随安怒其不争的呵斥责骂激发出哈吉姆的血性,从而干出了争脸的行为,哈雷·贝斯觉得,自己一定会因为这个混账儿子,在所有人,尤其是宁随安兄妹和齐默尔曼父女面前,抬不起头。 感谢上帝! 我儿子长大了,有勇气有担当了! 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妈的,就算蹲监狱也值了! 心情大好的哈雷·贝斯兴高采烈地吩咐妻子再拿出一瓶酒,一边举杯铿锵道:“明天,咱们准时出发,至于哈吉姆……我哈雷·贝斯的儿子敢作敢当,大不了蹲监狱!” “不会的。”宁随安微笑道。 008章 聚居城市 晨光初露。 深阔的西四门里,驶出一列长长的车队,一辆箱式装甲货运卡车,三辆配备有重武器的装甲战车,一辆引导车,十四辆轻型战车。车辆全部黑色,车身上喷涂有“重剑”字样,以及一把锋利宝剑的图案——这是重剑狩猎公司的车队! 巍峨城墙上,正在值岗的士兵们看到这一行车队,不禁生出些许疑惑和惊讶,扭头和战友议论几句。 虽然每天都能看到外出和返回的狩猎团队,但如此大规模出动的团队,很少见。不提很多小规模的私人团队以及自由狩猎者,汉威城至少有五百多家成规模的狩猎团队和公司。但有实力能够一次性出动十九辆战车的公司,绝对不超过十五家。 重剑狩猎公司的综合实力,稳居前五! 一辆重装甲战车中,宁随安探出身子,颇为好奇地回望巍峨庞大的汉威城,竟是看不到西城墙的南北尽头。 他第一次被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墙,震撼了心灵。 地球联邦十四个聚居城市中,十数年甚至终生没有出过城的人不在少数,有的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有的是还没机会,比如年龄不到……而宁随安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体质,以及身为优秀铸甲师的身份,他不敢,公司也不会提供机会让他出城。 但就像所有未曾出过城的年轻人一样,他的内心一直很矛盾地存在着出城去野外看看的青春躁动。 因为好奇,因为向往,因为…… 年轻的血热气盛! 他曾经几次在开放日登上过宽阔高大的城墙,远眺城外的可控安全缓冲区,以及更远处与蓝天相接的起伏山峦。 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站在城墙上,或在电视中看到那些画面时,每每会惊讶感叹城墙的宽阔高大和厚重,却远不如此刻,在没有障碍物遮蔽,从城外由下向上,再由近至远,纵览的视线渐趋拉开时,给视觉和心理上带来的巨大震撼冲击。 汉威城太大了! 城墙太高,太长,太……沉重。 和古代地球上开放型的城市不同,当今聚居城市都有着宏阔高大,坚固厚实的封闭城墙。 如此刻给宁随安带来极大震撼的汉威城墙,三十五米高,二十米厚,基宽近四十米,一百二十多公里的长度,钢筋水泥浇筑而成。而圈起七十余平方公里中心城区的内城墙,同样高度、厚度之外,还安装了坚硬无比,四十多公分厚的合金钢板,墙体内部,建有复杂的通道及储藏室、各类库房、休息室等等。另外,还有多条连接城区主干道,能够并行三辆重装甲战车直达城墙上方的宽阔坡面;城墙上建造着密密麻麻的坚固火力点,布置有轻重机枪、火箭炮的射击口,还配备高射炮、速射炮,以及数百个小型、中型导弹发射基台、雷达…… 除了拥有超强防御火力的城墙,城市内也建有密布的防御设施:平均每两平方公里一坐综合防御型碉堡,配置各类轻重武器以及火力极强的防空武器;城区所有建筑物预留全方位火力点,楼顶建有防空火力基座,还有完善的地下深层避难室、通道、工厂,连接遍布城市的地下交通网。 可以说,每一座聚居城市,都是一座超级堡垒! 一切,只为防御每年必然会发生的兽潮,尤其是,能直接威胁到聚居城市内部,橙色战争级别的五级兽潮。 低度兽潮,在城外安全缓冲区域就可以驱散,甚而将大部分野兽围歼消灭;中度或中高度的兽潮侵袭,外城墙足以抵御;如果爆发五级兽潮,聚居城市会进入全面战争状态! …… 雄伟肃穆的城墙再如何震撼心灵,也有看倦的时候。宁随安把视线从越来越远的巍峨城墙上移开,在飞驰的装甲车上,四顾这片广袤的,生机勃勃却从未踏足过的城外区域。 城墙外,首先是又深又宽的护城河。 再往外,则是大片的养殖场区,饲养着各类家禽牲畜,以及鱼虾类水产品等等,还有一部分区域,种植着各类高效速成蔬菜……尽可能丰富,为聚居城市的民众,提供日常生活中必要的蔬菜肉食产品。 这些看起来并不高大,几乎都是二到三层的养殖场区和蔬菜种植场区,全都有着坚固的、可移动的合金防御墙体,而且地下往往都有两到三层,甚至四、五层的空间。遇到高等级兽潮爆发,地上建筑能够在两分钟内,完全沉降至地下,顶部以坚固厚实的合金板遮挡,加上可升降的密集承重墙,能经受住重装甲车辆的往复碾压,甚至可以抗住太空运输舰下降时巨大的反引力作用的冲击。 过了养殖、蔬菜种植场区,宽阔的道路两侧是一望无垠,种植各类农作物的广袤农田,笔直的田间道路和灌溉引水沟渠,将农田切割成整齐的块状。一些自动化多功能农用车辆,正在田间劳作,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农场工人忙碌的身影。 农田虽然处于可控安全缓冲区,但每隔百米,就会有一座近十米高的碉堡——偶有小规模兽潮侵袭,这些碉堡就可以发挥超强火力,远距离驱散兽潮。规模特别小的兽潮,农场主和工人们会兴奋地配装战甲,或者用强弩猎杀,获取极有价值的兽核、兽骨。不过,一旦爆发高等级兽潮,除了军队以绝对武力进行相应的全面调度作战之外,可控安全缓冲区域的所有普通人,必须提前撤入城中。 车队距离驶出安全缓冲区还有一段距离,当视线中远方的山峦逐渐清晰,能隐约看到高大树木的模糊影子时,齐默尔曼把宁随安拽回战车内,将厚重的天窗关闭。 安全第一! 这辆重装甲战车中有六个人。 正在开车的傅邵军瞄了眼宁随安,打趣道:“随安,有没有看到凶禽猛兽?” “没有。”宁随安遗憾道。 “别急,一会儿就能看到。”傅邵军道:“隔着车窗或外视仪观看,别再把身体探出车外了,你没有野外生存作战的经验,也没有配备战甲,遇到突发状况可能会反应不及。” 宁随安点了点头。 野外危机四伏,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毕竟不是在聚居城中,凶禽猛兽也不是没有配装战甲的人类,会顾忌他看起来就很强壮的体格以及他优秀铸甲师的身份,在凶禽猛兽眼里,人类只有两种身份:食物,天敌。 宁随安这次痛快地答应外出狩猎,好奇心自然是一方面,从根本上来讲,还有身为铸甲师的责任心。 至于危险…… 野外肯定是危险的,但身处如此精锐的大型狩猎团队中,基本可以杜绝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危险状况。 “我说头儿,马上就出安全缓冲区了,说说,咱们这次到底干什么买卖?”傅邵军忍不住问道。 正在看书的滕孝汉抬头,看向齐默尔曼。 齐默尔曼稍稍犹豫,道:“黑甲暴龙!” “操!” “什么?” “老大,你别吓我!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 车内几人面露惊讶,而车载短频通讯频道内,也传出了其他狩猎者惊讶的声音。 每个人都很清楚,这次组建如此大规模的精锐狩猎团队,自然是要去猎杀相当大的目标,但具体是什么,出于保密的缘由,公司高层并没有提前告知所有狩猎者,以至于,很多人猜测是去猎杀某种兽群——大家并不紧张,本来干的就是玩儿命的活计,更何况,这次宁随安都随同出征了,团队战斗力更有保障,安全系数也就更高了。 但猎杀黑甲暴龙…… 黑甲暴龙,是野外顶级掠食者之一! 以重剑狩猎的实力,哪怕精锐尽出,想要猎杀一头成年颠峰期的黑甲暴龙,也没有丝毫成功的可能。因为除了年事已高不再外出狩猎的董事长之外,公司最强的狩猎者,是八级战甲士水准的齐默尔曼! 而黑甲暴龙这类顶级掠食者,以地球联邦狩猎行业中普遍四代改战甲的条件,便是九级战甲士,都没把握单挑重创顶级掠食者,更不要说,将黑甲暴龙当场猎杀了——野外环境中,顶级掠食者可以随时随地选择与人类战斗或者逃窜,又不会傻乎乎地拼命。 除非两三位或多位九级战甲士合作、包围了顶级掠食者,才能将其猎杀。 注意,我们说的是猎杀,不是干掉——想干掉的话,几轮火炮齐射或者一颗导弹,什么顶级掠食者也得化作灰烬。 009章 你,不懂 有绝对把握以一己之力,猎杀顶级掠食者的战甲士……有。 罕有! 十级的超强者就可以。 比十级战甲士更高的…… 目前所知,整个银河系人类世界中仅有一位。 当然,放眼银河系人类世界,虽然战甲士级别标准大同小异,但战斗力却不能单纯以战甲士级别做评判。因为星际国家的科技,比地球联邦要发达得多,其研发制造的高级战甲,比地球联邦的战甲要高出至少两个甚至三四个代级,而战甲的代差优势,足以弥补战甲士级别的差距。 那位人类世界公认唯一,传说中不受战甲代差优劣限制的传奇战神,是当今地球联邦防长,柳世卿。 想当年,柳世卿配装四代战甲,持长枪从山巅横空纵跃,强乘金翅雕为骑,一枪毙杀骨翼龙,被金翅雕抛开的柳世卿,人在半空枪挑金翅雕,同样一击毙命,随后,他从数百米高空生生坠落,毫发无损! 如此旷世壮举,便是军事、科技、经济等各方面都遥遥领先的宇宙第一超级大国,雍扬共和国的最优秀战甲士,配装全宇宙最先进的八代战甲,持最强兵器……对战柳世卿,也一定,只能,自愧不如! 所以柳世卿是传奇! 任何人,十级的超强者都没必要考虑超越他,不,是没必要考虑媲美,不,应该是连接近柳世卿的战斗力,都不要考虑! 那纯属浪费时间和精力,还伤自尊和信心。 比如此刻,宁随安即便联想到有能力猎杀黑甲暴龙的强大战甲士,也没想柳世卿。 他可以肯定的是,公司所有精锐战甲士联手,也做不到猎杀一头成年巅峰期的黑甲暴龙。 还好此行的目标,是一头衰老的黑甲暴龙。 由于去年初冬至今兽核、核骨的价格不断飙升,狩猎者们频繁外出狩猎,军队外出狩猎的同时实战训练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凶禽猛兽似乎被这些为了财富而疯狂的人类吓到,向距离城市更远的野外迁移,也因此,狩猎团队如今外出狩猎的路途,也越来越远。 上次科莱尔小队外出狩猎涉足更远。 探路时,科莱尔偶然发现了一头衰老的黑甲暴龙,并从它的动作形态,大致分析出了衰老程度。即将走向死亡的黑甲暴龙,往往会为自己选择一个隐蔽的,不受打搅的巢穴,安静死去。 但如果它发现有人类在巢穴附近出现…… 一定会重新选择死地。 所以科莱尔撤得非常干脆,也没有将这个惊人的发现告知其他成员,果断带着团队在猎获不足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提前回城。 机会难得啊! 消息一经上报,立刻引起公司高层的重视,并对科莱尔隐瞒消息的决定和行为,给予了高度认可。 正常情况下,民间狩猎公司、团队,几乎不可能有机会猎杀到顶级掠食者。因为实力和装备、人员都不足,偶尔在野外遇到顶级掠食者,必须第一时间逃避……谁敢奢望去猎杀? 这次重剑公司精锐尽出,一是要确保成功,防止无功而返浪费人力物力和时间;二是人多力量大,尽可能降低伤亡率,毕竟黑甲暴龙是顶级掠食者,哪怕年迈的黑甲暴龙,也绝不能小觑。而且一旦围猎黑甲暴龙不可避免的大动静,引来某种兽群的窥视,或者其它顶级掠食者,没有充分的准备,后果不堪设想。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防止被人截胡! 顶级掠食者的兽核、核骨价格极高。黑甲暴龙的鳞甲,都比诸多凶禽猛兽的兽核价格高,更不要说其兽核的价值了,每克的差价动辄百倍、千倍起,成功猎杀一头黑甲暴龙,顶得上重剑狩猎公司半年的收益。 那么,猎杀顶级掠食者的消息走漏,或被人发现,难保不会有别的狩猎公司、团队铤而走险,在野外设伏截胡。 万一遭遇这种情况,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所以狩猎队伍的规模一定要大,大到足以震慑绝大多数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 “队长,别逗我们,大家胆子小。” 齐默尔曼沉声道:“谁有心思和你们逗着玩儿?不过,大家也不必太紧张,那是一头即将老死的黑甲暴龙,科莱尔上次外出狩猎时发现的。其实对付这种衰老的黑甲暴龙,老子带两支小队豁出命也能猎杀,之所以出动这么多人,主要是为了防范被人截胡。”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紧张情绪立刻缓解,取而代之的,是纷纷发言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 宁随安却好像没有听到大家的讨论,只是神色平静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害怕了?!”齐默尔曼抬脚踢了下出神儿的宁随安。 公司所有人都把宁随安当宝贝捧着呵护着,但脾气火爆,性格大大咧咧的齐默尔曼,脚踢宁随安就像“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高兴了踢一脚,高兴了也踢一脚…… 家常便饭! 这种行为被董事长看见会挨骂,所以在公司里齐默尔曼还能收敛些,只要不在公司了,他就会像过瘾似的,动不动就踢两脚。尤其是在除了董事长之外的其他同事面前,这样看似粗暴却又亲昵的动作,每每令齐默尔曼油然而生出骄傲的、得意洋洋的爽快感——你们眼里的宝贝疙瘩,董事长都无比宠溺……老子想踢就踢! 除了董事长,没人会就此指斥齐默尔曼。 宁随安对此也生生受着,每每只能露出哭笑不得的无奈神情。因为齐默尔曼是他的师父,是把十二岁时父母双亡的他,以及当初年仅八岁的宁随静养大成人至今的养父。他还是,为兄妹二人提供了一个能够遮风挡雨,能够吃口饱的喝口热的,能够安静学习,踏实生活的家的人——没有一个安稳的家,宁随安再如何天纵奇才,再如何有父母遗留的那些珍贵研究资料、经验笔记,乃至基因,他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年纪轻轻的优秀铸甲师。 宁随安摇摇头:“不怕。” “那你在想啥?”齐默尔曼点了一支烟。 “我们是狩猎公司,不是令出如山誓死不退的军队,为什么没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宁随安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道:“起初不告诉大家是为了保密,我想所有人都能理解,但现在车队还未驶出安全缓冲区,来得及后悔,如果给大家一个选择去或者回的机会……” 车厢内、通讯频道里,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混账话!”齐默尔曼怒斥:“战前动摇军心,如果是在军队,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可我们不是军队啊!”宁随安叹了口气,略带歉疚地说道:“大家的生活并没有被逼到不得不拼命的绝境,所以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力,去决定自己是否有必要拼命。” 齐默尔曼皱眉,沉默。 身为此次大型狩猎团队的总队长,在这种情况下被自己的养子、徒弟将了一军,他实在是不好过度表态。 那样的话,会显得太自私。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 宁随安说得对。 滕孝汉轻咳了一声,推推鼻梁上架着的镜框,微笑道:“随安,你一向聪慧善良,思虑缜密,但刚才的话,说明几年相处下来,你对狩猎者还不够了解。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出城难免受到情绪的干扰。其实从我个人来讲,早就做好了在外狩猎时战死的心理准备,否则,也就不敢、不配做狩猎者了。而且在我看来,猎杀顶级掠食者的机会,终生难得遇到一次,我不会为了绝对的安全而放弃这次机会。” 通讯频道内随即传出哈雷·贝斯附和的声音:“我们不是九级强者,以往遇到顶级掠食者只有逃命的份儿,谁敢去招惹?但这次有机会猎杀一头黑甲暴龙,嘿,想想就他妈激动!” “团队组建时,就已经详细计算推演,安排了每个人在战斗中的角色,少一个人,团队的战斗力就会减弱十分。”齐默尔曼沉声道:“野外狩猎时,没有九级甚或十级的绝对实力,那么注重的就不是个人战斗力有多强,也不是个人伤亡的几率,而是队友相互之间绝对的信任和默契的配合、勇于付出的精神,才能最大幅度降低团队的伤亡率,你不懂!” 这番话,让刚才陷入沉默的狩猎者们,迅速恢复了以往对狩猎注定凶险的释然和爽朗心态。 他们在通讯频道里嘻嘻哈哈地相互调侃、吹嘘…… 傅邵军说:“老大,其实随安说得也有道理,这么大的事,都已经出城了,如果我不问,你还不说,唉。” “妈的!”齐默尔曼骂骂咧咧道:“我怕说出来,有人夹着尿湿的裤子哭天抢地要回城……” 众人哈哈大笑。 宁随安尴尬道:“师父,您这指桑骂槐也太明显了。” 通讯频道内又是一阵哄笑。 010章 痕迹 “你敢嚷嚷回去,老子就把你捆起来带走。”齐默尔曼瞪了令他骄傲的养子一眼,语气稍缓道:“兄弟们,此次狩猎非同寻常,所有人一定要服从纪律,与黑甲暴龙作战时,一要勇猛顽强,二要保证人与人、小队与小队之间的信任和配合,敢于牺牲,争取在战斗中将伤损程度平均到每个人身上,这样,才能确保更多的人,甚至所有成员不受重创!” 通讯频道中安静下来。 “随安,你肩负重任!”齐默尔曼严肃道:“狩猎结束后,团队回城路途遥远,野外危机四伏,随时可能遇到各类兽群,也可能遇到心怀不轨的同行,所以,你要尽最大努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解决伤损战甲的修复、保养问题,让我们的团队保持最强战斗力!” “明白。”宁随安正色应道。 虽然看不到其它车辆中每一位狩猎者的神情,但温朔可以肯定,所有人,应该都如这辆战车中的狩猎者看向自己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欣慰和信任——狩猎公司拥有自己的优秀铸甲师,不仅日常修复保养战甲便利,能够节约大量的金钱和时间,特殊情况下……比如这次,还可以让大家有信心去搏一把。 富贵险中求! 没有优秀铸甲师的狩猎团队、公司,敢这么做吗? 答案是明显的! “队长,放心吧!” “嗨,咱们再把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战死了,或者废了,多拿一倍的分红,怎么样?” “这他妈不是废话嘛!” “老规矩,一直都这样啊!” “干完这一票,我以后是不是就能向别人吹牛,咱他妈也是九级战甲士?” “黑甲暴龙啊,想想就他妈刺激,不挣钱也干!” “干!” …… 可控安全缓冲区域,与野外并没有明显的界限划分,但随着平坦宽阔的道路开始变窄,路况愈差,战车行驶中颠簸的幅度和频率越来越高,看着车窗外的植被、树木越来越高大繁茂,道路上时不时会有乱七八糟的碎石甚至巨大的石块阻塞,周边物事景象人工修整的痕迹越来越少…… 无需询问,宁随安就知道,车队已经进入危机四伏的野外,随时可能遭遇各种无法预知的凶险。 原本有些困乏的宁随安,不禁打起精神,微皱眉略显紧张地盯着窗外。 道路崎岖,七拐八绕,不时会有各种野生动物在丛林间探出身影,胆大的会从车旁、车前飞窜跳跃而过。鸟类在林间、低空轻盈灵活地飞翔穿梭。偶尔,还能看到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残垣断壁,从茂密的植被、树木缝隙、乱石丘堆间探出一角,还有能看出整体建筑样式的楼房,残破墙体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阴暗角落中贴满了藓菌类植物,大大小小顽强的树木和植被,从建筑物的门窗、墙壁裂缝中生长出来。 越是前行,这些痕迹越多。 午后,车队经过一大片明显曾是繁华城市的区域。 生长着各类树木植被、坑洼错综的狼藉道路,残垣断壁摇摇欲坠的建筑物,横跨的残破桥梁、矗立的巨大钢筋混凝土立柱……荒凉破败的城市遗迹披着浓厚历史的悲怆外衣,静静地化作了动植物生存的天堂,在初秋微凉的轻风中,明媚的阳光下,用肃穆却又狰狞、凄惨的模样,沉默地讲述着曾经。 以往,宁随安只在屏幕和书本上看到过类似的景象,此时身临其境,再联想到书本上记载的历史,心里忽然就生出了沉重的压抑。 他记起母亲留下的随笔中那些话: 人类的发展根基,是永无穷尽的欲望; 人类的毁灭源泉,是贪婪自私的欲望。 人类的历史,就是在欲望的驱使下不断发展科学技术和所谓文明,追求着一切的美好,然后将这些美好连同自己一并摧毁。唔,应该是在自私的欲望下摧毁同类,却不想包括自己! 就像一千五百多年前爆发的末世战争,用无数生命血泪镌刻在书籍和历史的岁月中,用留在地球上的凄惨痕迹、万载难以弥散的高强度辐射污染,沉默又凄然地为曾经的历史作证,告知着注定不会在欲望的根基上有所改变,因为拥有着最高智慧所以最为自私,欲望最强的人类:“你们,曾经做过很多错误的事情,如今,你们继续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只是曾经和如今的继续,似乎又在很矛盾地讲述着,证明着,人类的进步和发展,人类的自私和欲望…… 没有错?! 良善、仁义、道德、爱情、信仰等等一应美好的东西,在漫长的文明和历史岁月中,不过是人类用于遮掩贪婪自私欲望的牌坊,装饰所谓高尚文明的绿叶而已。 但发展,总是要继续的。 而发展的基础,却无法脱离以欲望为动力基础的追求。 …… 宁随安幼时读到母亲写下的这些话时,懵懂不甚了解,长大了再看,虽感觉深刻却又觉得过于消沉,也有那么一丝空谈之意。 毕竟年轻,毕竟…… 顾不上去考虑这些东西! 当今地球联邦从高层到民间,日常考虑更多的,是如何让生存环境更好,更安全,更大;什么时候地球联邦有资格跻身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什么时候地球人不再被星际人类歧视;什么时候地球联邦能拥有更高的科技,能像星际国家那样发达,民众们拥有更美好的生活…… 谁有心思去考虑那些空泛的哲学问题? 伤春悲秋能填饱肚子? 还是能干掉几头野兽,猎获几块兽骨、几枚兽核? 想到这些,宁随安心里那股沉重的压抑感,便荡然无存了。 一条二十多米长,身径足有一米多的灰白色巨蟒,出现在旁边转弯处一栋破烂建筑物的上方,吐着长长的舌芯子,用血红色的双目凶狠地盯视着路过的车队,放佛随时都会扑下来,卷去一车人类做晚餐。 突然,一群个体如拳头大小的牛蚊,嗡鸣着飞过,惊得那条巨蟒迅速缩进了残破的建筑物遗址。 高亢的嘶鸣声中,一头足有十米高,如同小山般的大象狠狠地撞折了一棵树干直径约半米的大树,用长长的獠牙将大树挑飞,以此威胁、警告、震慑着轰鸣而过的人类车队。与此同时,呼……的一声,纤细的红色火流疾射向巨象的头颅,那头大象愤怒地嘶鸣,摇晃着鼻子四处乱砸,庞大的身躯掉转,向着远处不知死活胆敢攻击它的喷火猎鸟冲去。 “害怕吗?”齐默尔曼瞥了眼专注盯着外面的徒弟。 宁随安摇了摇头。 “嘿,不愧是我的徒弟!”齐默尔曼乐呵呵地赞道:“第一次出城就能这么冷静,我还记得傅邵军第一次出城,在安全缓冲区就把战甲配装在身,裹得严严实实,躲在战车里看到有只木鼠蹿过,都吓得吱哇乱叫,哈哈哈……老子当时就狠狠地踹了他的屁股!” 刚被换下不再驾车,靠着椅背假寐的傅邵军不满道:“头儿,夸张了啊!” “身临其境,比在屏幕和书本上看到的凶残野兽和恶劣环境,更可怕,不过……”宁随安微笑道:“我们是狩猎者,这次的目标却不是它们,所以,它们应该庆幸。” “听听,都听听!”齐默尔曼高兴地踢了宁随安一脚,“说得好!” 通讯频道内传出其他狩猎者的认同、夸赞。 滕孝汉道:“随安,现在有什么感悟?” 哈雷·贝斯打趣说:“书生,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酸啊?” “还感悟,要不要再让随安写一篇心得体会?”傅邵军忍不住睁开眼玩笑道。 滕孝汉不理这些家伙的调侃,只是摇了摇头。与绝大多数习惯了刀头舔血的狩猎者粗犷豪迈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同,滕孝汉无论生活还是处事都非常细腻,不喜多言,只喜欢静静地看书,经常写一些随笔、散文、诗词,有着相当的写作水准,偶尔能在杂志刊物上发表。 也因此,公司同事们给他取绰号“书生” 但,没人小瞧滕孝汉的战斗力。 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健硕,文质彬彬的家伙,有着不低于齐默尔曼的战斗力,绝对八级上的战甲士。 最令人钦佩和惊讶的是,这家伙经常在狩猎时发疯拼命。 011章 目的地 同样喜欢安静看书的宁随安,对滕孝汉的印象极好。 他稍作思忖,说道:“谈不上感悟,只是对以前所学有了更清楚的认知。末世战争已经过去一千五百多年,只有战争结束后的初期百年,生物大变异时期才是人类最黑暗的时代。但人类最终顽强地挺了过来,短短不过百余年后,人类便再次登上地球大自然食物链的顶端。那些经过生物大变异时期,进化变异的凶禽猛兽再如何强大,也不过是人类的猎物罢了。科技和智慧才是最强大的武器,纵然是顶级掠食者,在以高科技武器增强了战斗力的人类面前,也只能逃跑,也只能是我们的猎物……当然,说这些似乎都是废话,常识嘛。” 这些话如果是滕孝汉说,大家八成会调侃几句,也没耐性认真听他讲完。但宁随安说的时候都在听,认不认真不知道,至少听完会附和几声,或做思考状点头。 滕孝汉道:“也不尽然,人类虽然处在食物链的顶端,有能够轻易干掉顶级掠食者的武器装备,还有着绝对的智慧优势,但当今时代却不似末世战争以前,人类拥有的绝对统治地位。否则,狩猎者就不会是风险性最高的职业,人类也不会被束缚在聚居城中……当然,如果谁非得抠字眼较真的话,我承认,当今人类仍然有能力占领全球,把其它所有生物干掉。” 几位正准备开口反驳的同事,被滕孝汉最后这句话噎住了。 这他妈还怎么说? 细想也对,单纯的占领对于生存毫无意义。看似联邦民众只要有能力就可以毫无约束地肆意狩猎,但事实上,联邦政府及军方对民间狩猎有着一条暗中制约的线——不能过度狩猎。否则,竭泽而渔恶意竞争中兽核、核骨的价格一旦下滑,联邦经济就回遭受巨大冲击,甚至失去未来。 若非如此,顶级掠食者的兽核、兽骨怎么会被炒成天价?那些顶级掠食者为什么比相对弱小的凶禽猛兽,更忌惮害怕人类生存的聚居城市,所以选择逃至野外更远的地方生存? 随着车队不断前行,不断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看到了诸如菱甲虎、铁背狼等猛兽的身影,甚至还看到远方的高空中,一只如同战机大小的顶级掠食者金翅雕,高亢地鸣叫着扶摇云霄…… 宁随安对野外的好奇新鲜感,慢慢地淡了。 对于危险本就不多的紧张情绪,也渐趋因为习惯而消散——狩猎者们还没有战甲着身,说明暂时不会有危险。 天黑了! 车队不停行进,狩猎者们轮换休息驾驶车辆。遇到无法行驶的路况,这些全地貌可变形装甲战车,会启动机甲状态,探出强大的机械腿、爪子,在崎岖的山林中敏捷地攀爬,必要时还能短距离纵跃。 电子导航系统早已关闭。 事实上,车队还未驶离可控安全缓冲区域时,导航系统就没效果了,车载电子设备只能确保短距通讯信号的传输,以及电脑系统的稳定运行。 所以进入野外,路线只能靠地图和狩猎者的记忆。 而地图…… 很多时候只能起到一个模糊的大概作用。因为野外道路很少,再者一千五百多年没有经过修整养护,路况之差可想而知,而且狩猎这种行动,注定每每都要去一些没有道路的地方。 车队有惊无险,所以很是枯燥地行进着。 没有停歇,即便是司机轮换,也是在车辆自动驾驶状态下进行。 吃饭,就在车上。 食物,是普通却非常普及的高能压缩食品。 睡觉,当然也在车上。 宁随安看得出来,虽然大家都没有配装战甲,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每一位狩猎者都戴着启动手环,背着战甲包,以便随时可以启动配装,战甲武器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三天后。 傍晚时分,车队进入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辽阔峡谷,两侧是连绵起伏的高耸山峦,树木植被茂盛。 在峡谷中行驶大约七八公里后,车队停在一片开阔的砂石滩头。 目的地到了。 狩猎者纷纷下车,宁随安却坐在车上不动。 开玩笑,看看那些狩猎者,在车队进入峡谷时立刻配装战甲在身,就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了。自己这身骄肉贵,对团队极为重要的人物……还是躲在厚重的装甲战车里比较安全,也不给大家添麻烦。 十九辆战车,围成内外两个圈。 除宁随安和负责操控战车可以随时启动,确保车载武器可以随时发动攻击的驾驶人员之外,所有人全都配装战甲下车,安营扎寨。其实并没有什么帐篷之类的物事,只是将每辆战车及各类车载武器进行检测,确保战车和一应武器装备的系统完好,在防御圈外围布置防御武器和警戒侦测装备。 夜晚不适宜狩猎,而且长途跋涉劳累,大家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目标黑甲暴龙的洞穴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根据科莱尔的记忆,可以确定就在这条峡谷这片砂石滩边缘,发现了那头垂垂老矣,濒临死亡的黑甲暴龙。 所以,洞穴一定就在附近。 没有意外! 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黑甲暴龙,其活动范围不会远离它的洞穴,也许它此刻正趴在洞中等待生机的耗尽。 也可能,已经在洞中死去。 所有人都在忙碌,就连不便下车的宁随安,也在战车上帮助调试各类武器装备和侦测系统的性能——在危机四伏的野外,任何细微的问题疏忽,都可能导致整个团队的覆灭。 一切准备就绪,留下几人警戒,其他人则是回车用餐、休息。 坐在战车中,从高清自调红外线远视仪的屏幕上,可以清晰看到两侧茂密的山林中,夜晚出来活动觅食的动物多得数不清。时而会有猛兽捕猎的动静传出,被捕杀的猎物凄厉绝望地惨嚎;偶尔,也有猛兽在山林中激战,兽吼声连连,树木枝桠乱晃,山石崩碎滚落…… 这就是野外!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亘古不变。 忽然,两侧接近营地的山林边缘,所有动物好似同时接到通知,全都向远处狂奔而去。 远视仪屏幕上,数十头体高两米,身长超过四米的铁背狼,在峡谷两边的丛林中出现,它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峡谷间开阔砂石滩上的人类营地,它们目露凶光,脚步轻缓极为机警地分散开,伺机而动。 两头铁背狼最先借助峡谷中几块石头的遮蔽,悄然靠近营地。 如果没有红外线远视仪和生物雷达的侦测,谁也不会知道山林里正在发生的异常状况,更不会发现,狡猾凶狠的铁背狼群,已经接近并远远包围了营地。 盯着屏幕上一头头铁背狼的身影,宁随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虽然他很清楚,有这么多的武器装备,有这么多战力强横的狩猎者在,已被发现并锁定了踪迹的铁背狼群,绝不会给这支团队带来丝毫威胁,但……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凶悍的铁背狼,又是身处远离聚居城市的崇山峻岭中,看着铁背狼庞大矫健的身影,狡诈凶残的目光,锋利的獠牙,宁随安岂能不紧张?他甚至觉得,那些铁背狼好像能看到自己。 “开枪……干掉那两头铁背狼!” 宁随安忍不住在通讯器中提醒——他知道,战车上自动校正的机枪只需要两发精准点射,就可以将那两头前出的铁背狼干掉,并震慑其它的铁背狼逃窜,不敢再打这处营地的主意。 旁边正在假寐的齐默尔曼睁眼怒视,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次,为师者懒得骂徒弟,更懒得去讲述什么。因为外面那些伙计,会用实际行动好好教导一下向来沉稳冷静,却没有丝毫野外生存和战斗经验,难得露怯的宁随安。 嗖嗖…… 两名狩猎者跃出防御圈,如两道黑色闪电,瞬间冲至那两头铁背狼藏身的巨石后。雪亮的刀光在浓浓夜色中乍现,旋即消失,没有惨嚎声传出,也没有激烈的打斗声。配装黑色“屠刀”战甲的两名狩猎者,拖拽着两头铁背狼肥硕的尸体,从巨石后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012章 都知道的心愿 远处的丛林边缘,藏身在茂密灌木丛中的一头头铁背狼,瑟缩着,犹豫着,却并未愤怒地冲出来为惨死的同伴报仇,而是小心翼翼地后退,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远视仪屏幕上可以清楚看到,分散开的数十头铁背狼退出一段距离后,便纷纷掉头以最快速度逃离。 “开枪会导致兽骨兽核能量消散。”齐默尔曼斥道。 “哦……” 宁随安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只是第一次看到猎杀野兽的场景,他紧张,又有些兴奋。 狩猎,最忌以热武器攻击杀伤凶禽猛兽,因为一旦它们被热武器击中,兽骨和兽核中自然生成存储的特殊能量就会被引爆,倒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爆炸,而是能量的瞬间扩散消失。 没有了能量存储,兽骨兽核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唯有近乎冷兵器对决的暴力杀伤,才能避免引爆兽骨和兽核的能量,从而确保其价值。 所以…… 非不得已,没有狩猎者舍得用热武器杀伤野兽。 若非如此,相信以人类的贪婪本性,地球上有再多凶禽猛兽,再如何凶悍强大,也早被杀得大批量灭绝了! 轻松猎杀两头铁背狼的狩猎者,故意炫耀强大武力般,就在防御圈外停下步伐,用锋利的高能标配匕首,剥皮切下许多铁背狼的肉,一边在通讯频道中招呼大家待会儿吃烤肉,一边庖丁解牛般将皮肉内脏剔除干净,再用速效溶解清洗剂将骨头喷洗干净,把狼骨、狼核装进特制的袋子。 “可惜了,刚才那么多铁背狼,全员出动迅速猎杀……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宁随安有些遗憾地说道:“应该是距离城市太远的缘故吧,这里各类野兽的数量极多,即便找不到那头黑甲暴龙,也可以大量猎杀野兽,从而达到以量胜质的效果,不虚此行。” “扯淡!”齐默尔曼叱道:“你以为野兽都会蹲在那里等着被猎杀?” 宁随安挠了挠头。 尽管他了解很多关于野外狩猎的经验,但没资格和任何一名职业的,老牌精锐的狩猎者辩驳——自取其辱的蠢事儿宁随安从不会做,况且师父那臭脾气,动辄就会拳脚相加…… 齐默尔曼点上一支烟,吞吐着烟雾说道:“谁不想趁着兽骨兽核的价格高,抓紧狩猎多赚点儿?鬼知道哪一天价格就会暴跌。” “还真是怪了。”通讯频道中,哈雷·贝斯说道:“去年入冬开始,兽骨兽核的价格一路飙升至今,看情况还得涨下去,可也没听说哪个国家又打仗了啊,就算某些星际国家雄心勃勃提前为战争做准备,也不至于让兽骨兽核的价格涨这么快,而且持续上涨这么久,几乎所有星际国家被带动地跟进,加大采购量。最奇怪的是,咱们联邦政府那帮软骨头官员,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勇气,敢操纵着把兽骨兽核的价格肆意提升这么多,摆明了敲诈星际国家的钱……嘿!我这样的小老百姓,都觉得倍儿长脸呢。说起来,还是随安有先见,刚涨价时他就建议老头子大量存储兽核兽骨,当初多少人等着看笑话,还有股东威胁退股,结果怎么样?我说随安,咱们公司攒的那些兽骨、兽核啥时候卖啊?” 这是没话找话闲唠嗑。 谁都知道,哈雷·贝斯这次狩猎,心事重重。 齐默尔曼没心思陪这家伙扯闲篇,他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替其他人警戒,还得为明天的狩猎战斗养精蓄锐。但他也知道,看似恢复波澜不惊的宁随安,其实很紧张,根本睡不着,所以不喜闲聊的徒弟,现在需要借助聊天,听别人聊,转移一些内心的忐忑紧张,舒缓情绪。 “卖不卖跟咱们能有啥关系?”科莱尔略显不满地说道:“反正公司每次都给咱们按市价结账了。” 齐默尔曼哼道:“是你自己要求的,怨谁?” 哈雷·贝斯哈哈大笑,打趣道:“狗日的科莱尔,老子当初就不该听你的,等着涨价多好?” 宁随安说道:“这次回去,我会建议董事长把存货全部出手。虽然当初大家一致不同意公司存货待价,但所有货物出手后,会按照增值溢价的一定比例,以福利奖金的方式,给大家分一些。” “哦吼吼……” 通讯频道内一阵欢呼。 所有人都相信宁随安的话,也相信,董事长会听从宁随安的建议。 “我说随安,你当初怎么确定价格会一直上涨的?”科莱尔问道:“这次决定出手,是因为不会再涨价了吗?” 宁随安稍稍沉默,道:“我也不知道,但……直觉。” “万一再涨呢?” “嗨,再涨就他妈真见鬼了……” “这话你说过好多次了!见过几次鬼?” “事出反常必有妖。”齐默尔曼叼着烟,靠在椅背上仰脸望着车顶,眯眼好似要睡着了般,嘟哝道:“不过,那都是大人物们操心的事情,咱们就别考虑那么多了……” “老大,你在夸自己徒弟是大人物。” “我觉得随安就是大人物,老头子都听他的啊,老头子算是个人物了吧?” “倒也是。” 滕孝汉认真地说道:“每个人,都有必要,也应该关心国家大事。” 齐默尔曼不置可否:“我年轻时也这么认为。” “头儿,你比我只大四岁。” “还是比你大……” 通讯频道中又有人问:“老大,你今年四十多了吧?又有公司的股份,干嘛还这么拼?” “挣钱!” “有股份还怕挣不到钱?换我早在家待着享受了。” “得给伊莉娜多攒点儿嫁妆,也给自己攒点儿棺材本,干这一行,鬼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齐默尔曼话说得很慢,很认真,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愿望,从没对别人说过。” 宁随安挠头。 通讯频道内,所有或假寐或即将入睡的人,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齐默尔曼“从没对别人说过”的愿望,公司所有人都知道。 每次齐默尔曼喝醉酒,都会说。 所以大家都以为,齐默尔曼一直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自以为别人不知道的那个藏在心底的秘密,不好意思诉诸于口的愿望:让伊莉娜出国留学,最好能成为星际国家的合法移民。 事实上,几乎所有地球人都抱有“移民星际国家”愿望,宁随安也有将妹妹送出国的愿望。因为与星际国家,哪怕是综合实力最弱的小国相比,地球联邦也太落后,生存环境太差了。 谁不向往美好? 然而想实现这样的愿望,不止是有没有钱,有没有身份的问题,还得有运气和足够的人脉关系,以及,对未来屈辱生活的心理准备。 千年以降,所有星际国家民众的认知中,地球人都是被恶劣环境长期污染,身体携带过量辐射,基因完全变异的人类,所以地球人一旦出现在他们身边,无形中就会伤害到他们的身体健康。 悲哀和无奈的是,这种情况在曾经的历史中,属实! 所以,星际人类长期以来一直认为地球人是肮脏的。虽然近些年各国科学家经过严格的筛查、检测,长期追踪观察,已经可以确定,绝大多数地球人自身携带的辐射量指标,已经非常低,而且这种辐射的特性不会对星际人类造成身体健康方面的丝毫影响,可仍然无法消除星际人类对地球人已经长达一千多年,根深蒂固的认知和警惕、畏惧、厌恶。 除却担忧身体健康的风险之外,他们更害怕,地球人与星级人类生活在一起的话,会污染整体基因。 没有哪个国家的执政者,敢冒着被绝大多数甚至所有民众指责和反对的风险,打开接受地球人移民的口子,哪怕是帝制国家的贵族统治者,也不行。当然,以帝制国家的皇族、贵族们无比重视血统基因的本性,根本不可能考虑这个问题。 013章 天才的无奈 因此,地球人纵然有渺小的机会移民,也必须郑重考虑,能否承受日复一日,被身边几乎所有人排斥、鄙夷、羞辱、驱赶、打骂的生活。 也就难怪,地球联邦的民众提及星际国家,都会咬牙切齿地愤恨了。 好在,这种情况正在一点点改变。 虽然很慢,但总会有那么一天——在末日战争后极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繁衍至近一千五百多年的地球人,从不会失去希望,从不会惧怕苦难,并且总会在最苦最难的时候,让恐惧、紧张、绝望的自己勇敢地挺起胸膛,挤出乐观和骄傲的笑容,哪怕,死亡就在眼前! 比如现在,齐默尔曼让大家忍俊不禁地露出笑容,放松了心情。 是的。 他是故意的! 他很少喝醉酒,所以很少会对谁说起这个真实的愿望,但确实醉酒后说过,也没有忘记自己说过。 他只是假装忘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乐趣。 大家都很开心! 这就够了! 因为齐默尔曼是队长,他得时刻考虑团队所有人的情绪,让大家保持高度警惕的同时,又不至于太紧张。 太紧张,会导致战斗力下滑。 粗中有细的齐默尔曼好似后知后觉,尴尬又恼火地嘟哝了两声,啐了口唾沫,不好意思再讲述自己的愿望,将烟蒂摁熄在脚下,缩了缩身子,抱着胳膊闭上眼睡觉。 效果很好。 大家,尤其是宁随安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没人再说话。 谁都清楚,要抓紧时间补充睡眠,睡不着也得假装睡着,以免打扰别人休息。 宁随安就在假寐,虽然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可身处野外,先前铁背狼群的出现,以及附近丛林中密度极高的野生动物,令第一次出城狩猎的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完全放松警惕踏实睡觉。他只得以自控力将思维转移到别的方面,比如兽核兽骨价格飙升的原因,比如网络上描述的那些星际国家多么发达美好,又比如,上个月到公司考察,交流经验的锋芒狩猎公司那些精英狩猎者中,有一位美得不像话的女狩猎者,她好像,和自己同龄? 比我还小? 人比人气死人啊…… 每每想到自己没有配装战甲资质,哪怕已经成为优秀铸甲师的宁随安,内心还会自卑,会忿忿。 毕竟,他是地球人! 据统计,地球联邦拥有配装战甲资质和没有资质的人,比例接近20000:1,只是资质水平的高低不同;而在星际国家,是1:1000,这还是因为星际国家的公民出生时,会注射基因优选改良药物,优化体质的同时,低概率的个别人会拥有配装战甲资质的缘故。 由此可知,地球联邦可配装战甲的人口比例有多恐怖了。 但,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除了拥有如此高比例配装战甲资质的人口外,地球联邦其它各方面都太弱了。 比如直到如今,地球联邦都没能力自行建造可以进行星际远航的普通飞船,更别说大型运输舰和能够在太空作战的战舰了。 再说战甲部队,星际国家拥有更先进的战甲,而且使用基因优选改良药物促成的配装战甲资质,等级相对平均,战甲士基本都在中级、中高级水准,这样的级别相比地球联邦大量的高级战甲士,自然不算什么,但拥有中级、中高级平均等级的战甲部队,加上先进的战甲加持,其恐怖的战斗力就绝非地球联邦的军队可以比拟了。 另外,星际国家的人口基数,也远远高于地球联邦。 所以哪怕和最弱小的星际国家开战,地球联邦也必输无疑——当然,开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地球联邦造不出星际战舰、大型运输舰,仅有的短距太空运输艇,还是从星际国家购买的,别说主动攻击别的国家了,连飞过去远远看一眼人家居住的星球都做不到。 所以地球联邦人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地球上狩猎,卖兽骨、兽核。 这里简述下配装战甲的资质,全宇宙有着相对统一的五星划分: 一星可以配装战甲,初步发挥战甲的战斗力增持,再如何勤苦训练,乃至用药,最多能成就三级战甲士; 二星通过后期严格的针对性训练,战斗力可以提升很多,最高能达到六级战甲士的战斗力,大多数都是在四级、五级; 三星是精英级别,可塑造提升的前景相当明朗,几乎是五级起步,勤奋点儿能入八级,极少数可以短暂爆发出九级战斗力; 四星属于天才范畴——地球联邦拥有全宇宙最多四星资质,能成就九级战甲士的天才,但有着极高配装战甲资质比例的三亿人口中,目前活着的九级战甲士不超过九百人! 五星是罕见的资质,生而九级,出现就是国宝…… 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不该把这种天赋划入到资质星级的范畴,应该将四星和三星之间再细化出一个星级。 因为那种罕见的国宝资质,非人! 每每想到这些,表面平静的宁随安都会在内心唉声叹气。父亲是鼎鼎大名的九级上,近十级的战甲士,自己却没能得到父亲配装战甲资质的基因遗传,哪怕一半,三分之一遗传也好。可惜自己这方面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基因,配装战甲资质更是低至零。但同时,母亲在战甲方面的超高悟性,完美遗传到了他的身上,还给他留下了那么多,很多人梦寐以求而不得,丰富的战甲知识和维修、研究的经验和思路:各国各类各代战甲的架构优劣,战甲基础理论、兽核核骨的生机契合效应及能量线性导引特性理论,等等等等。 宁随安自幼喜欢凑到忙碌的妈妈身边,挤进怀中,坐到腿上,看妈妈在办公桌前手绘战甲的图纸、草稿,在电脑中模拟各种环境下各种战甲的状态、数据,而年幼的宁随安受言传身教的影响,对战甲格外着迷,依偎在妈妈怀中,看着、问着,小小年纪就学到了很多人一辈子学不到的战甲知识。 再之后,体检出配装战甲的资质为零。 想着,回忆着…… 宁随安终于进入了浅浅的睡梦中。 一阵轻微的颤动,将本就睡得很浅的宁随安惊醒,他微皱眉睁开眼睛,发现师父也已醒来。昏暗的车内灯光下,齐默尔曼神情严肃,打开侧旁小小的车窗聆听,一边紧盯热红外线远视仪的屏幕。 轰,轰隆,轰隆隆…… 隐约,但可以肯定存在的爆炸声,连绵不绝——不似在空气中传播,更像是通过地表的震动传来。 宁随安骤然紧张起来:“师父,什么情况?” 齐默尔曼神色凝重地缓缓摇头。 通讯频道中,传出了其他狩猎者的议论:“好像是爆炸声……” “不是打雷!” “不是地震!” “四面八方都有!” …… 齐默尔曼打开车顶天窗,探出身手持带有热红外线生命探测功能的望远镜,向四面八方观察。 正值黎明前夜色最浓的时刻。 远方,仍有隐约不断的隆隆爆炸声传来。 地面轻微,却清晰地震动着。 齐默尔曼忽然缩回身体,在通讯频道中怒喝:“全体都有,非狩猎战斗状态,向北侧山上转移!” 哗啦啦! 通讯器中传出噪杂的声音。 一百四十多名狩猎者,没有询问质疑,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服从队长的命令,每辆车中除驾驶员之外,其他人迅速下车,与在外警戒巡逻的狩猎者默契配合,以最快速度将布置在外的武器装备收起。 所有战车启动机甲作战模式,车载重机枪的保险打开,弹链衔接,速射炮和火箭弹探出了恐怖的炮管,微型导弹舱弹出。 非狩猎战斗状态,意味着进入无限制使用武器装备的战斗! 所有人,战甲着身! 014章 诡异兽潮 虽然齐默尔曼并未通过望远镜看清楚什么,但他肯定,这条长长的峡谷中即将爆发兽潮! 这是长久野外狩猎的丰富经验,培养出的敏锐直觉和判断。 什么级别的兽潮,此时此地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即便是最低级别的兽潮,在这种特殊的地形中,挤满峡谷的凶禽猛兽铺天盖地涌来时,那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势下,莫说他们这支相对庞大也不过一百几十人的狩猎队伍了,便是正规的野战军大部队,也得暂避锋芒。 齐默尔曼的经验和直觉,为团队争取了更多逃避的时间。只要在兽潮袭至前,团队能冲到高处就地展开防御,凭借有利地形,又处在兽潮边缘地带不正面其锋,就可以躲过可怕的兽潮。 以机甲状态攀爬山峰的十几辆战车,速度很快。 配装战甲如地狱杀神般的狩猎者们,分散在车辆四周纵跃奔腾,丝毫不受嶙峋巨石、陡峭山坡、大树灌木的影响,同时保持高度警惕,精气神提升到极点,随时可以投入激烈的战斗。 他们收起劲弓利箭,自选配制的战刀或者长枪、利剑负在身后,手持自动步枪、机枪——非狩猎战斗,还是热武器好使! 阵阵闷雷般的爆炸声渐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响彻长达数十公里峡谷的兽吼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亢,大地开始频率极快地震颤,树木枝桠乱晃,就连峡谷两侧的大山,似乎也被震得晃动起来,地动山摇! 恰此时。 天光微亮。 西方视野的尽头,峡谷中放佛突然迸发了山洪,轰隆隆地涌出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无穷无尽的各种动物组成的兽潮。 快速涌动的潮头势不可挡! 峡谷中散落的巨石,都在洪水般的兽潮肆虐下,飞溅乱撞。 兽潮的上方,低空中数不清的飞鸟如翻滚的乌云,在凶禽的驱使、带领下紧随兽潮而动。 轰隆隆,轰隆隆…… 仿若阵阵雷鸣! 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兽潮就已经冲到了距离数百米的近处。 坐在剧烈颠簸起伏的战车中,宁随安脸色发白。 兽潮…… 第一次参加狩猎,竟然,遇到了兽潮! 当他看到雷达观测仪屏幕上,峡谷的另一端也突然涌出了山洪般的兽潮时,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旋即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完了! 两头堵…… 当两股汹涌的兽潮迎面对撞后,一定会向峡谷两侧的山上蔓延。 狩猎队危矣! 轰隆隆! 队伍上方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连串巨响,旋即被恐怖的兽潮奔雷掩盖。所有成员目眦欲裂地看向前方,上方——他们刚刚抵达半山腰一片相对坡度较缓,树木稀少的空地,无数野兽放佛刚刚堆起的巨浪,和冲天而起的鸟群空地同步,乌压压铺天盖地俯冲而下! “结阵,防御作战!”齐默尔曼如雷的怒吼在通讯频道中响起。 嗡! 巨大的引擎咆哮轰鸣,各种机械关节油压的声音,金属摩擦的声音密集响起。十九辆战车迅速移动到一面高达数丈,笔直的陡峭崖壁下,排成交错两层的防御阵型,展开超硬金属板墙。 狩猎者各就各位,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战车上的各类武器就愤怒地咆哮起来! 兽潮已经侵袭至百米开外,沿途高大的树木,茂密的灌木丛,在兽潮的翻涌中颤栗着、晃动着,震天动地的兽吼夹杂着树木枝桠折断的咔嚓嚓声音……炮火和重机枪喷薄的火力放佛从地狱中冲出的死亡光焰,火红中夹着刺目的亮白,炽烈得将丛林中的昏暗扫光。向着阵地侵袭而来的密集兽潮,只一瞬间,潮头就被恐怖的火力撕扯出一片片可怕的,犬牙交错的缺口,血肉横飞,凄厉的兽吼声震耳欲聋,火力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摧毁! 这是针对兽潮防御作战时,最典型高效的作战方式。 以凶猛的火力摧毁潮头,起到强大的震慑作用,并以火力压制,逼迫兽潮改变方向。 如果是军队作战,以无可匹敌的几波恐怖火力攻击后,随即就会出动装甲战车和精锐的战甲士,冲向被火力攻击后混乱的兽潮,快速穿插将密集的兽潮切割分裂,在激烈的战斗和杀戮中驱散兽潮。 但现在的重剑狩猎团队,没实力穿插打击。 只能寄希望于凭借少许地利优势,以及能短暂维持的猛烈火力攻击,把兽潮的侵袭方向改变。 狩猎团队的反应,没有耽搁哪怕一秒钟。 换做任何团队,哪怕是军队,在同等情况下,也不会比这支狩猎团队做得更好了。 然而他们的运气太差! 他们遇到的兽潮,很古怪,甚至可以说……诡异! 严格来讲,此次兽潮的规模并不大,只能算最低级。可在当前环境下,一支规模绝对算是庞大的狩猎团队,遇到这样的低级兽潮,也显得太过渺小!更何况,这不是单向兽潮,也不是对向爆发的恐怖双兽潮,而是四面八方同时出现,且诡异得令人绝望的向心侵袭。 所有人都知道,完了! 团灭! 他们现在只能抱着一点点的希望,警惕万分地盯着被凶猛火力打得掉转方向的兽潮,希冀着能带动其它潮头,一起涌向别处。 天空中,无数大大小小的鸟类开始向下,向着那些配装战甲的人类,那些喷吐着死亡火焰的钢铁巨兽冲击。 呼呼…… 密集枪声如刮起了飓风,弹雨向低空横扫。 鲜血夹杂着鸟毛、碎肉碎骨如雨,扑簌簌掉落。嘶鸣阵阵,密密麻麻的鸟群在恐怖的打击下振翅高飞,在这片阵地的上空盘旋飞舞,怒气冲冲却又不敢俯冲攻击,形成了一个阴森可怕,诡异的巨型中空漩涡。 阵地后面二十多米高的陡峭悬崖上,数十头猛兽凶悍地扑下,不,是被汹涌的兽潮推挤下来。 噗通通,轰隆隆…… 严阵以待的狩猎者冲向跌落的野兽,雪亮的刀光、剑光,泼雪般掀起了漫天猩红的血雨! 更多的野兽掉落阵中。 无数兽吼声汇聚,震得人耳膜生疼! 阵地外围,百米之内被恐怖的火力清扫得没有了繁茂树木植被的阻隔,本已被火力摧垮,几欲变向的兽潮潮头,又被上方的野兽吼声,凄厉的嚎叫,还有浓郁的血腥气吸引,陡然间再次汇聚,向着不断喷吐出死亡火焰的阵形,悍不畏死地发起了可怕的冲击。 无数野生动物被裹夹在汹涌潮流中,死亡,伤痛,鲜血……不会让受惊的它们惧怕,只会更疯狂。 通讯器中传出齐默尔曼的怒骂:“随安,操持重机枪,都他妈什么时候啦!” 思维一片空白,处于绝望呆滞中的宁随安被齐默尔曼骂醒,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赶紧解开安全带,捡起放在旁边的战术头盔戴上,起身打开车顶天窗,将外置车载重机枪调到手控模式,操控着重机枪向不远处汹涌而来的野兽射击,突突突突……喷吐的火舌愈发精准,专挑冲在最前方,威胁最大的猛兽扫射。 宁随安虽然没有实际操控过车载重机枪,但勤奋好学的他对各类制式武器的构造、使用方法,乃至诸多技术问题都了然于胸,在公司维修保养战甲之余,还经常帮忙维修保养各类武器装备。而且仗着在公司受宠,什么样的武器他都摸过,手枪、自动步枪、轻重机枪、狙击步枪……董事长还特许他拥有最多的权限,随时可以到公司的实弹射击训练场,拿各类枪械打着玩儿。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恐惧和绝望了。 害怕也没用。 唯有拼死一搏,拼死争取……才能多活一会儿,也许是几分钟,几秒钟?! 通讯频道中,齐默尔曼忽然问了一句当前万分紧急的激战状况下,似乎有些多余的话:“科莱尔在哪儿?” 没有回音。 宁随安心生疑惑。 “有没有人看到他?”齐默尔曼再次问了一句…… 无人回答。 015章 血战 齐默尔曼没有再问,只是极其愤怒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 通讯频道中,依旧无人回应。 或许是激烈的战斗中大家无暇考虑太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顾不上去联想更多的问题。 想到了也不敢,不愿意说——愤怒却又无奈。 宁随安想起,是科莱尔发现了老迈黑甲暴龙的踪迹,通知公司高层,重剑狩猎公司才决定精锐尽出猎杀黑甲暴龙。而此时团队遭遇的兽潮,又是如此诡异,四面八方向心爆发…… 还有,先前四周远处传来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次不折不扣,要把重剑狩猎公司的精锐狩猎者尽数毁灭,无耻卑鄙、残忍至极的阴谋! 凄厉的惨叫声将陷入深思的宁随安惊醒,左侧几米开外,一名狩猎者被一头凌空跃下的菱甲虎扑倒,处于发疯状态又从高处摔落受伤的菱甲虎,生生咬透了战甲士颈部的环状护甲。 唰! 雪亮的刀光闪过,那头身躯堪比一台装甲战车的成年雄性菱甲虎,粗壮的脖子被生生切开,巨大的头颅喷洒着鲜血滚落到战车下方。 齐默尔曼如一尊煞神般站在车顶,手中刃长一米三的长刀鲜血淋漓。 他的战甲,是全覆式第四代“银月”改进ii型,高强度合金目镜,头盔两侧竖起二十公分的朝天刺,圆形护肩处布有密集短小的尖刺,背部加厚护甲增强反射弧,可防能量高热和辐射攻击,标配的战刀具备兽核离子增强效能。 “银月”在地球联邦十多款四代改战甲中,综合性能排第二。 齐默尔曼这套“银月”,更是由宁随安耗费无数心思和时间、金钱,手工打造配件,融入极为复杂的高等级战甲才有的配置,除了外形,几乎全都大改。其综合性能甚至不次于星际国家普通的六代改战甲。比如,这套战甲大小总计331块甲片,比真正的“银月”多了二十三块,战甲拥有正副两套即时神经感应系统和高频线路布局,确保战斗中一套神经感应系统因损伤出现问题时,另一套系统能够马上启动,这明显是第六代战甲的双系统。而在战甲的分系统配置中,宁随安又细化出七套独立系统与中央系统衔接,如此一来,即便是部分甲片损毁,某处独立系统中断,也不影响其它系统运行,战甲能继续支持作战,只是战斗力不可避免地会有减弱,这是七代战甲的多系统独立,单向集成! 这套战甲,或许放在发达的星际国家,就是个七拼八凑的六代改残次品。 但在地球联邦,能配装六代改战甲的人屈指可数! 由于联邦科技落后,没有完整的尖端科技工业支持,所以即便宁随安某一天头脑发热愿意为国做贡献,无偿提供这份战甲的技术,也没人会承他的情,甚至都懒得理会他,一是不相信,二是,没办法达成量产——因为几乎所有配件和系统都需要进口,掌握了制造的技术也没有生产线,生产线的设备和仪器也没有啊,靠手工打造的话,谁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花费那么多的时间,以及高昂到难以忍受的代价,打造这样一套战甲? 如果宁随安真的提供出来…… 嗯,他确实想过,但被师父怒骂了一顿。 齐默尔曼告诉他:“这种事远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如果没有这项技术,就没有人会要求拥有,但如果有了这项技术,联邦政府就不得不在巨大的压力下,为军队提供这项技术支持的武器装备。可是,整套的生产线,各类设备仪器,相关配件的生产制造工业链,需要海量的资金和技术、工业储备,即便这些问题通过与民企资本合作完成了,政府大量采购这类战甲需要多少钱?这还不算,还要培训大量铸甲师了解这类战甲的新技术……所有问题加起来能把联邦经济拖垮。另外,地球联邦如果有了这类跨代战甲的技术,星际国家一定会做出反应,全产业链封锁相关仪器设备、技术的出口,再合力打压地球联邦,挑唆在野反对派让政府焦头烂额……方方面面根本挡不住,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想明白这些,但我必须警告你,如果你敢暴露出这项技术,有九成可能会被第一时间杀死。” 宁随安能明白这些话的含义。 而且他当时看得出来,师父似乎忆起了一些伤感悲愤的过往,还有些到了嘴边的话想说,却生生咽了下去,只是严厉地叮嘱他,从今以后,绝对不能对外宣扬,任何超过联邦战甲平均水准一代的战甲维修、改装技术,甚至制造研发的概念想法都不能传出去。 所以宁随安只做了这一套战甲。 一是为了师父的安全,花多大代价都值;二是,做实验长经验。 此刻,齐默尔曼面对凶猛的火力无法阻挡,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兽潮,早已将近身搏杀几乎没什么作用的机枪扔掉,砍下一头菱甲虎的头颅后,旋即又连续出刀,刀芒如雪,一头双尾白腹牛、一只铜头巨鼠、两条赤尾花狸,凄凄惨倒在了齐默尔曼的刀下。 刀刀毙命! 八级上的战甲士,名不虚传! 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宁随安忽然觉得,有师父这么强大的狩猎者在,有自己为师父量身打造的“银月”改战甲,似乎,这支狩猎团队真有可能在如此恐怖的兽潮侵袭中,存活下来…… 至少,能侥幸活下来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吧?! 其他狩猎者看到队长凛然如战神,悍勇无匹的战斗状态,深知此番已陷入绝境的他们并没有信心大增,却,热血沸腾! 他们不再紧张恐惧。 他们不再有什么绝望中的悲伤。 他们也没有了侥幸的期许。 杀! 有这么多兄弟在,黄泉路上不寂寞! 多杀些猛兽,到了那边,手里的零花钱也应该多一些吧?! 这支由重剑狩猎公司倾尽所有精锐组成的大型狩猎团队,从这一刻开始,迸发出了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强大的个人战斗力,以及,团队合作的战斗力! 轻重机枪、速射炮、火箭弹发射时或沉闷密集或尖利刺耳的声音,剧烈的爆炸声,兽吼声、狩猎者的怒吼声,野兽濒临死亡的惨叫,遭受重创的嘶嚎,狩猎者最后的悲吼,疯狂的喊杀……人类和野兽的肢体器官、碎肉、鲜血飞溅着,落在地上,与树木和灌木的枝桠、叶子,泥土碎石混杂着,形成一团又一团的浆糊…… 四周的山林燃起熊熊烈火,硝烟弥漫天空和山林,数不清的野兽还在不停地扑向人类小小的阵地。 如成群结队扑火的飞蛾! 只是那火,如豆; 而那扑火的飞蛾,遮天蔽日势不可挡! 从战车开火,短短不过十几分钟,装甲战车前面,车辆之间的缝隙中,乃至底盘下面的空隙,还有后面阵地内,已经堆满了野兽和狩猎者的尸体,血腥气浓郁得让空气都黏稠了许多。 能量弹、子弹、火箭弹、导弹……快要消耗干净了。 狩猎者们弃了枪械,以标配刀剑武器,或者以个人喜好配装的长枪、大刀等冷兵器,热血沸腾却又麻木地与不断汹涌袭至的野兽作战。 作战…… 直至战死! 凶残的野兽不仅攻击狩猎者,还攻击同类和其它动物,撕咬啃噬乱七八糟的尸体断肢残骸。原先盘旋在天空中,被弹雨震慑不敢轻易俯冲攻击的各类凶禽,终于被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吸引得忍不住冲下——只是,一如它们擅于利用飞行优势的习性,并未舍命攻击那些身着战甲的危险人类,而是选择较为弱小,裹夹在兽群中的各类动物,还有那些零碎的,新鲜的尸块肢体。 “离开战车,躲进悬崖下的尸堆里!” 两名狩猎者护在宁随安身侧大声提醒,一边拼死抵挡着汹涌而至的野兽,手中战刀掀起一片片泼雪般的寒芒。 血肉如雨! 宁随安翻身下车,沿着几位狩猎者努力杀出的空隙,连滚带爬地冲到悬崖下方,钻进几头巨大野兽尸体间的缝隙,惊恐万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惨烈战斗,战车上那两名保护他的狩猎者,还有为他杀出血路的几名狩猎者,顷刻间被汹涌的兽潮淹没。 此时此刻,以往故作冷静养成的习惯、临时鼓起的勇气,全被残酷的现实和血腥厮杀的情景击溃。 更何况,宁随安这是第一次经历野外狩猎的凶险。 他想逃,想活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往哪里逃,怎么活下去……在可怕的兽潮包围侵袭下,还能活下去吗? 视野中,那些配装战甲,强悍得一塌糊涂的狩猎者,在激烈的战斗中,在如洪水般巨浪滔天的兽潮中,在残肢断骸和飞溅的鲜血碎肉中,仿若砸入水面的小石子,溅起一朵、两朵、几朵浪花…… 然后被迅速吞没。 016章 死战 山林间,峡谷中,天空…… 到处是密密麻麻发疯发狂的凶禽猛兽,它们在攻击狩猎者,它们在相互攻击,在撕咬、啃噬,它们撞击着高大粗壮的树木,连根刨起,就连石头、尸体、残肢断骸、装甲战车,都成了它们疯狂发泄的目标! 宁随安听说过,也从书籍和屏幕上看到过,位于生物链高处的凶猛野兽,能通过连续的冲撞、咬合、撕扯,将装甲战车撕碎! 今天,他近在咫尺地看到了如此可怕的场景。 防御力极为强悍的十几辆战车,厚厚的超硬合金装甲,被狩猎者和野兽的尸体残骸埋没,又被野兽刨出来,撕咬、撕扯、践踏蹂躏……直至成为稀碎的废铜烂铁,散落进泥泞中。 “队长,带随安突围!”傅邵军吼道:“东北方,兽群分化稀少!” 齐默尔曼抵挡住汹涌的兽群,厮杀中无时不刻保护着瑟缩在峭壁下,猛兽尸体夹缝中的宁随安。 来时的路途中,他说过,哪怕是死,也会尽最大努力确保宁随安的安全。 这是承诺。 说到做到! 但齐默尔曼不能接受傅邵军的建议,因为那意味着需要用所有兄弟的命,为宁随安杀出一条可能性很低的生路——与野兽厮杀搏命,狩猎者们都早已习惯,但还要保护一个人,多一个累赘……难度、风险性会提升无数倍!齐默尔曼是队长,是大家最信任的老大! 宁随安是他的徒弟,养子! 他怎么可以,怎么忍心,做出如此自私的决定? 更何况,这次陷入的是绝境,再如何拼杀,也注定是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可既然是绝境,既然都要死,是不是…… 拼一把护送宁随安?! 齐默尔曼厮杀着,犹豫着,无奈着,悲怆着,内疚着……承诺这种东西,太重了——当年若非一句在所有人,乃至当事人看来都是玩笑的承诺,他也不会抓挠着头发,内心苦兮兮外表坦荡荡,抱着委屈却又义不容辞的坚定,把宁随安兄妹领回家中,腆着脸向妻子解释、恳求。 配装“弑龙”改战甲的滕孝汉怒吼:“随安,走!我保护你!” 一句话,唤醒了瑟缩呆滞的宁随安,也让犹豫中的齐默尔曼,下定了决心! 傅邵军吼道:“他活下来,公司就有希望,团队就能重建,随安,别傻坐着等死了,走!” 砰砰! 齐默尔曼将一个满是血污的多功能携行具和尸体上的狙击步枪踢到宁随安面前,怒吼:“走!” 不需要任何指令,此时还活着,还在搏命的四十多名狩猎者,沉默着向齐默尔曼和宁随安所在的方位杀过来,默契地相互配合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人墙,将宁随安保护在中间。 宁随安没有再废话!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感激慷慨的话语,纯粹是混账的愚蠢行为。 他紧了紧盔带,从庞大的尸体缝隙中挤出来,以最快速度捡起血淋淋的多功能携行具背上,抄起那把hw-31狙击步枪,猫腰躬身,一声不响地随着狩猎者们组成的保护墙移动。 齐默尔曼冲至阵形最前方,他的战刀已经崩裂损毁,此刻手持一把捡来的近三米长的红缨长枪——由于狩猎团队的特殊性质,同一公司的狩猎者,所使用的战甲武器都具备共通的系统匹配序列,战甲与武器之间也都提前预设了匹配序列码。 擅使战刀的齐默尔曼,此刻挥舞长枪,刺、挑、砸、扫,战力丝毫不减,反而有更上一层的锋芒,但凡被长枪擦到的野兽,无不是一击重创甚或毙命…… 泼天血雨夹杂着残肢断骸,在恐怖的兽吼和凄厉的惨嚎中,噼里啪啦落下! 傅邵军和滕孝汉紧跟在后,贴身护着宁随安。 其他狩猎者或殿后,或在两侧相互支援,配合熟练极为默契,必要的情况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为队友抵挡住野兽的攻击! 队伍冲击的速度非常快! 虽然经历了十几分钟超高强度的厮杀,但是有战甲增持战斗力,狩猎者的体能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 一旦战甲受损,战斗力下滑,在如此恐怖的兽潮侵袭下,没有战甲护体和增持战斗力,瞬间就会惨烈地牺牲。也正因为如此,日常生活中看似身体强壮,并且有着极高格斗能力的宁随安,这时候却不得不瑟缩着,无奈地被其他人保护着,成为了团队的累赘。 所有的狩猎者,都没有半点儿小觑、埋怨他的意思。 毕竟,他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 毕竟,没有配装战甲的人,面对凶禽猛兽实在是没有丝毫抵抗力。 毕竟…… 所有人都知道,活不成了! 拼命保护宁随安,也不过是能让自己在战死的刹那,意识完全消失时,心里多一份坦然,不会歉疚什么——来时的路途中,大家都答应过,一定会竭尽全力确保宁随安的安全! 既然注定了谁都活不成,那么,无论如何也得先宁随安一步而死。 狩猎者,干得就是玩儿命的活,对死亡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爷们儿这次倒霉撞上了兽潮,认了! 死,可以! 也由不得自己! 但,咱死得干净,爽利,没有欠下一丝一毫的人情信誉债! 宁随安不想死,但也不想做累赘! 可又能做什么? 每一秒都在生死间徘徊的情形下,他只能服从指挥——任何犹豫、耽搁,都是对团队的不负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恶劣行为。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四周,让他有些气短发闷;震天动地的兽吼声和凄厉的嘶嚎声,震得他耳膜生疼,头晕脑胀;泼洒的鲜血和残肢断骸,冲击着他的视觉,让他恐惧、恶心,想吐…… 但他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一秒都不敢耽误。 这一番厮杀强度之高,纵是身经百战的齐默尔曼也从未经历过,他不时怒吼长啸,为自己,也为战友们提气。眼角余光看到宁随安踉踉跄跄,头晕脑胀的模样,齐默尔曼并没有生气,因为在这种高强度作战环境中,没有配装战甲的宁随安,可以说表现得非常好了,换做他们这些见惯了血腥和厮杀场面的狩猎者,如果不配备战甲,没有战甲对身心各方面的辅助支撑和保护,也得被视觉、听觉、嗅觉、体表感觉……给折腾得当场昏厥了。 “不会开枪啊?!”齐默尔曼暴戾地怒吼,将近乎麻木的宁随安唤醒,“团队作战,每个人都要拼命!” 醍醐灌顶! 宁随安豁然醒过神儿,咬着牙端起了狙击步枪——如果没有师父这声怒吼提醒,他就如行尸走肉,完全是下意识驱使着自己跟随在不断激烈战斗,被死亡笼罩着的队伍中前行。 这都什么时候了? 不能近战,开枪也能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啊! 唰! 枪口一转,扣动扳机! 砰! 一头横空跃来的铁背狼被子弹击中脖颈,半个脖子都碎了,鲜血碎肉飞溅,沉重的尸体跌落进汹涌无际的兽潮中,就像海面上掀起的一朵浪花,瞬间消失。 宁随安没想到,这第一枪恰恰帮助正在激战的傅邵军,解决了一个无法躲避抵挡的大患。 傅邵军豪迈大笑:“干得好!哈哈……” 得到了这般肯定,宁随安的自信瞬间膨胀数倍,内心对队友们的那份歉疚和自卑,也消散了许多。 在险象环生的激战中,他不再畏惧,不再有多余的想法。 只想着战斗下去! 自己是狩猎团队的一员,就应该和大家并肩作战,生死与共,默契配合,互为支援…… 为队友,敢于舍身、舍命去抵挡致命的攻击! 在鲜血和残肢断骸的洗礼中,宁随安身心所有的不适荡然无存。 他不再惧怕死亡。 他开始勇敢面对。 他热血沸腾! 与早已抱定了必死信念的所有狩猎者不同,之前宁随安心中一直抱着侥幸生还的希望。 其实在这般情形下,抱不抱必死的信念,没什么区别…… 因为必死无疑。 处在众多狩猎者无私的,不惜豁出性命的保护中,宁随安只需沉着观察周边,尽可能及时向最具威胁的野兽开枪。 017章 惨烈 此时,就算发生什么惊险万分的状况,宁随安也不会惧怕——反正……活下去的几率也很低,不,是没有一丝可能了。 临死,死个痛快,死个问心无愧! 死一个壮烈,一个英勇无畏! 死一个坦坦荡荡!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英勇的狩猎者快速消失,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再多看一眼,突然就会发现,又少了一个、两个……当这种凄惨悲壮的情况发生的次数多了,当看到高大强壮的哈雷·贝斯被野兽撕成几截,宁随安的心,也就变得麻木,或者说,在极短时间内变得冷漠,冷血。 野外,只遵守血淋淋的大自然法则。 弱肉强食。 谈不上公平与否,谈不上什么气运和人生苦短…… 只有生死。 简简单单,或生,或死! hw-31的弹匣中有十八发子弹,好在携行具中装有多个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匣。 可弹匣,也是有数的。 面对兽潮,别说狙击步枪了,就算是能量枪、车载重机枪,有着数千上万枚子弹,精确到一颗子弹消灭一头野兽……也不够用! 也不知冲杀了多久,忽然就发现,周边野兽的数量似乎减少了许多。视线中没有了汹涌密集的兽群,只有稀稀落落远远近近的几百头野兽,且大多数开始胡乱游荡,不再一拥而上攻击狩猎者。 然而重剑狩猎团队,只剩三名狩猎者了。 傅邵军、滕孝汉、齐默尔曼。 或许,应该把宁随安也算上吧?毕竟,他刚才经历了残酷血腥的战斗,而且击杀了数十头大大小小的野兽。 嗖! 一只两米多长的五爪银蜥从树干上横空跃下,扑向齐默尔曼。 此刻,齐默尔曼正在与两条巨蟒厮杀。 其中一条巨蟒将他的双腿、腰部缠住,无法灵活闪避,着黑色金属护套的左手生生插进巨蟒的头颅,右手持长枪,枪头狠狠地扎进另一条巨蟒的脖颈,从下斜向上贯穿了巨蟒的头颅。 齐默尔曼怒吼着单臂用力,竟将巨蟒生生挑起,枪尖挑开了巨蟒的头颅,庞大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地。 只是,齐默尔曼已然来不及避开五爪银蜥的攻击。 虽然配装着全覆式战甲,但被五爪银蜥直接攻击,且来不及做出增强部分位置的防御反应,战甲和身体机能,都会遭受到一定程度的重创,从而直接降低齐默尔曼的战斗力。 宁随安正在更换弹匣,余光瞄到五爪银蜥扑向了师父,他下意识挥起狙击步枪,用枪托狠狠砸向五爪银蜥。 嘭! 他的力量太小了。 使出全身力气砸出的这一枪托,也不过是将半空中没有借力点的五爪银蜥砸得摔落一旁,从而避免了齐默尔曼遭受重击,却没能对那条全身覆鳞的五爪银蜥造成丝毫伤害。 可宁随安,却被反震得双手酸痛。 五爪银蜥摔落在地,迅速起身,晃着尖尖的脑袋气势汹汹地扑向宁随安。 宁随安急忙双手持枪横档,同时后退侧身闪避。 嘭! 五爪银蜥一头撞在狙击步枪上,枪托一斜,重重砸到宁随安的左侧腰肋处,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撞得倒飞出两米多远,重重摔落在地。 噗! 宁随安吐出一口鲜血,恰看到师父甩手掷出那把红缨长枪,力透五爪银蜥的头颅,将其钉死在地。 宁随安挣扎着想起身,然而肋部传来的剧痛让他直冒冷汗,使不出丝毫气力。他意识到肋骨受创,只是不知道伤了几根,是裂了还是断了? “死了没有?!”齐默尔曼怒吼。 “没有!”宁随安咬牙大喊。 “没死就给老子爬起来,继续杀!” 宁随安冷汗如雨,强忍剧痛伸手拽回来掉落在旁的狙击步枪,借助枪体的支撑,使出全身气力硬挺着站了起来。 “走!”傅邵军吼叫着:“赶紧走!” “老大,我和老傅牵制殿后!”滕孝汉吼道:“你带随安赶紧走,快,前面就脱离兽潮了!” 齐默尔曼没废话,长枪挥动连续毙杀两头猛兽,随即单手挥长枪作战,一手架住宁随安腋下,连拽带搀向着不远处树木稀疏,有无数巨石散落的山腰杀去。 生死存亡之际,宁随安硬挺着加快了步伐。 身后,傅邵军和滕孝汉紧跟着他们,厮杀,搏命…… 身前,仿若开云雾见青天,豁然一亮,没有了杀气腾腾的野兽,虽然连绵的兽吼声依然轰鸣,虽然浓郁的血腥气依旧弥漫,但宁随安觉得,自己就像从惨烈的绝境中忽然闯进了世外桃源。 这一刻,脚步蹒跚的他很想躺下,又不敢停下。 师父的脚步停了。 宁随安不由自主地止步,抬头,瞪大了眼睛。 前方二十多米开外,几块七八米高并挤的嶙峋巨石上,一雌一雄两头皮毛斑斓,体型庞大的成年菱甲虎左右站开,抖肩弓身,前腿微屈,獠牙森寒,已然做好了俯跃攻击的准备。 “钻进石缝去!”齐默尔曼沉声吩咐。 宁随安一怔,师父已然松开了他的胳膊,双手持枪,助跑,加速……纵身一跃,向两头菱甲虎发起攻击。 由下向上,却有狂飙无敌之势! 势不可挡! 吼! 一头菱甲虎凌空扑下。 齐默尔曼一跃三米多高,脚尖在巨石上轻点,纵跃,长枪一抖,将扑面而至的菱甲虎挑翻,随即在半空中一脚狠踹菱甲虎的侧背,借力身形再起,拧身抖枪,单臂伸展,将长枪完全展开…… 唰! 长枪刺入另一头扑来的菱甲虎脖颈。 嗷唔! 两头菱甲虎几乎同时爆出可怕的吼声,轰然坠落。 齐默尔曼手持长枪落地,没有半分犹豫,再向两头受伤的菱甲虎发起攻击。 为了不当累赘,宁随安尽全力拖着伤躯,以“最快”的速度前冲。终于艰难挤进了狭窄的石缝中,发现这些看似散落的巨石竟与大山一体,不知因何原因崩裂出了现在的地貌状态,头顶上石缝曲折。沿狭窄的石缝往里走了十多米远,尽头是一个浅浅小小的山洞,洞口仅容一人微弯腰低头通过,内部深不足三米,左右宽不过六米,高度也不足三米。 洞内侧有一堆枯草,像是某种动物搭起的草窝。 宁随安骇得急忙从洞口退开,生怕里面会有什么猛兽,但,好像没有动物——以野兽的习性,巢穴之处,如此近距离出现其它物种,一定会冲出来威胁,甚至第一时间发起凶悍攻击。 应该安全吧? 宁随安忍着疼痛返回巨石缝隙的入口,向外一看,不由瞪大了眼睛,抄起枪扣动了扳机。 数十米开外,齐默尔曼正在用匕首切割菱甲虎的尸体,从中掏出兽核。 几头铁背狼,悄然从周围的丛林中探出了身影。 而铁背狼的后面,大群的野兽正在嘶嚎着,涌动着,挤得树木折断倒下,灌木和杂草被践踏得一片狼藉。 已然看不到傅邵军和滕孝汉的身影了——在如此可怕的兽潮中,便是九级战甲士,也做不到从兽潮中生生杀出去。宁随安能活到现在,是一百四十多名精锐狩猎者,不惜代价悍不畏死地搏杀,才最终为他杀出这样一条极为难得,需要极大的好运才能出现的一线生路。 但,没有安全。 成群的凶猛野兽,会嗅着人类的气味追踪而至。 而他现在藏身的石缝,后面的山洞,是逃无可逃的死地绝境! 砰! 最先向齐默尔曼发起偷袭的铁背狼被一枪爆头。其它铁背狼并未被这一枪,以及同伴头部炸裂的惨状吓到,反而不再小翼,数头铁背狼从山林间拥挤的兽群中现出身形,同时冲向齐默尔曼。 齐默尔曼长身而起,挥枪横扫。 一头铁背狼被枪头生生砸裂头颅,一头铁背狼被一枪砸断了脊背,一头铁背狼冲到了齐默尔曼的身侧,被齐默尔曼抬脚踢中下巴,直接踢得翻滚出去,整张嘴都碎了,洒出大片的鲜血。 几头铁背狼绕过齐默尔曼,径直扑向躲藏在石缝中开枪的宁随安。 砰! 砰砰! 枪声再起…… 不远处,兽群被枪声和齐默尔曼的厮杀惊扰到,一些胆子较大,又处在边缘的野兽,或被挤出,或自主向这边靠拢过来。 018章 经验 这些野兽的眼中,隐有忌惮的光芒。 但随即,疯狂还未敛尽的野兽,被血腥惨烈的搏杀刺激得嚎叫着冲了过来。 弹匣子弹有限,铁背狼高速突进中不断变线,使得实战经验不足,身体受伤又影响了状态的宁随安,连续射击的精准度太差,竟是一枪未中,自己的腰肋部也愈发疼痛难忍。 他不停倒吸凉气,强撑着继续射击。 已然不再抱有生还希望的他,将射击重点瞄向了冲向师父的铁背狼,以及那些被吸引来的各种野兽,他希冀着能够震慑、驱散那些野兽——自己不行了,希望,师父能活下来! 这样的行为,大概是自己这辈子,最英勇,最正确的一次吧? 可惜了…… 大好的人生啊! 宁随安露出了苦涩、无奈、绝望的笑容。 几头铁背狼距离石缝不过六七米远了,只需一个纵跃就能扑到,宁随安却仿若未觉,强打精神,专注地盯着给师父带来威胁的野兽。 开枪! 再开枪! 便在这时,眼角余光发现了一幕令他心生诧异的情景,以至于怀疑自己体力不支出现了幻觉——几头冲至近前几乎做好飞扑姿势的铁背狼,突兀地停下,面面相觑。随即,几头铁背狼明显犹豫了,恐惧了,它们的身躯颤栗着,竟是不约而同小心翼翼地缓缓后退。 看到几头铁背狼已经冲到宁随安藏身之处的附近,本已强弩之末的齐默尔曼,骤然迸发出一股生猛的潜力,怒吼着连杀数条铁背狼,扭头向宁随安这边冲来,长枪所向,挡在身前的野兽接连毙命,鲜血泼洒得到处都是。 然而他这般不顾身后的搏命厮杀,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凶险,一只近两米长的黑松鼠蹿到他的身后,锋利的爪子插入了战甲甲片的缝隙,将遭受过多次击打,系统受损不复颠峰效能的“银月”战甲后背的护甲,生生剥落一大块。与此同时,一头独角野猪从侧面狠狠撞向齐默尔曼,将一直如战神般势不可挡的他撞得踉跄着倒在了几米开外,旋即强撑起身,挥动长枪,一枪刺入独角野猪大张的口中,枪尖从后脑透出,带出一片白的红的液体。 哗啦! 战甲头盔的面罩掉落了半片。 这预示着,整套战甲的效能几近全无。 但齐默尔曼仍旧挥动着长枪,几乎完全凭个人的力量,厮杀,厮杀……身上的战甲甲片不断崩裂掉落,有的甲片被内甲牵扯着没有掉,晃晃荡荡,使得齐默尔曼像一个衣衫褴褛脏污不堪的乞丐。 然而,他还在战斗,继续战斗! 宁随安被这一幕刺激得忘却了疼痛,忘却了恐惧,忘却了一切! 他端着枪冲出石缝,开枪! 他大步向着师父跑去,换弹匣,开枪…… 也许是被师徒二人不要命的厮杀给吓到了?又或是,兽潮爆发到现在,疯狂的野兽逐渐恢复了理智?总之,先前围拢冲杀过来的野兽,纷纷四散逃回林间,只有个别野兽还在犹豫、徘徊。 宁随安冲到师父身边,伸手搀扶住身形不稳的师父,转身就要往石缝那边跑,却被师父一把拽住。 “别跑,冷静!”齐默尔曼气喘吁吁地低声斥道。 “嗯?”宁随安愣住。 齐默尔曼喘息着,微驼着腰背,目光凶狠地扫视那些仍在犹豫,随时可能再次扑来的野兽,一边缓步移动,却不往石缝的方向,而是,向那两头菱甲虎的尸体走去。 菱甲虎的尸体旁,二十几条丑陋的红毛鬣狗,正在兴奋十足地掏挖,撕扯吞吃菱甲虎的内脏。 没有了战甲的效能支撑,失去绝对战斗力的齐默尔曼,就这般斜托着长枪走了过去,就像是没有看到菱甲虎的庞大尸体旁,有二十多条凶残丑陋,战斗力相当强悍的红毛鬣狗。 他的步伐越来越大,步履越来越快! 宁随安有些发懵。 师父疯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情况,令宁随安震惊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师父为什么喝令他不能往回跑,又为什么做出这般近乎疯狂的行动。 正在大快朵颐的红毛鬣狗群,本性极为护食,此刻发现那个之前强大疯狂,毙杀了这两头菱甲虎,给它们带来食物的人类,拖着长枪又回来了……红毛鬣狗群警惕万份地抬起头,露出锋利獠牙的嘴边还在滴答着鲜血和内脏、撕扯出的肉丝,它们呲牙咧嘴不断发出威胁警告的瘆人呜呜声,然而当它们发现,这样的威胁并不能震慑住那个人类,对方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时,它们害怕了,呼啦啦……二十几条红毛鬣狗,夹着短短的尾巴四散逃开。但贪婪的天性,让它们舍不得跑远,在十几米开外徘徊,呜呜呜地叫唤着,呲牙咧嘴地表达着不满,同时,它们还向不远处的其它野兽作出攻击、警告的姿势。 宁随安在书本上学到过,未配装战甲面对凶残的野兽,如果没有绝对把握逃掉,那么你最好别逃。 要么搏命厮杀致死,要么,慑退野兽。 你如果选择逃,必死无疑! 但真正遇到这般状况,尤其是刚刚经历了惨烈的战斗,还面对着许多处在半疯狂状态的野兽,又有几人能做到如齐默尔曼这般沉着冷静的判断?在如此凶险的状况下,齐默尔曼走向菱甲虎的尸体,慑退二十几条凶残红毛鬣狗的行为,是最明智的行动——红毛鬣狗会被齐默尔曼吓退,而不甘远遁的红毛鬣狗又会帮他们师徒二人,震慑外围其它的野兽。 站在原地的宁随安,一时间又是震惊,又是后怕,又是佩服,又……不知所措。 我该怎么办? 跟着师父一起过去? 还是,原地不动? 稍稍犹豫后,他一咬牙,学着师父先前的气势姿态,端着枪板着脸,大步走向菱甲虎的尸体。 几头红毛鬣狗立刻炸毛般朝他呲牙咧嘴呜呜着。 宁随安下意识地停步。 刚一停步,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要么站在原地别动,要么,就应该表现得毫不畏惧,继续走下去! 但他停步了! 害怕了! 几条红毛鬣狗立刻绕着圈尝试向他靠近,跃跃欲试准备进攻。 唰啦! 零散甲片撞击的声响中,之前蹲下菱甲虎的兽核,塞进菱甲虎头颅中的齐默尔曼起身,拖着两个硕大的菱甲虎头颅往回走。准备攻击宁随安的几条红毛鬣狗,当即吓得夹住尾巴远远逃开。 齐默尔曼走到徒儿身边,轻声道:“别慌,慢慢走。” 宁随安应了一声,脚步有些僵硬地跟在师父身旁,往巨石堆走去。 不远处,几头野兽和几条红毛鬣狗,极为不甘地远远缀着师徒二人,但,不敢过于靠近。而在那两头菱甲虎的尸体旁边,围拢过去的红毛鬣狗群和几头抢食的野兽,嗷嗷叫着撕咬起来。 在野兽凶残的注视下,师徒二人走进了狭窄的石缝。 刚走进山洞,宁随安往旁边让开一步,转身准备在洞口架起枪防御,却见把菱甲虎两个硕大头颅扔到地上的师父,魁梧的身躯晃了晃,随即双腿一软瘫了下去,长枪脱手落地。 幸亏宁随安就在旁边,及时扔下狙击步枪搀扶住了齐默尔曼。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搀扶动作,牵扯得宁随安肋部剧痛,气力瞬间衰竭,师徒二人全都支撑不住,歪倒靠在了石壁上,宁随安咬牙忍着,挺着,搀扶着,才没让师父直接摔倒。 两人靠着石壁慢慢坐下。 “师父,您,您到里面去,里面有草,软和……”宁随安抹了把泪,脸上更脏了。 “携行具里有手雷。”齐默尔曼靠着石壁,气喘吁吁,声音微弱地说道:“把,把洞口外的石头炸了,用碎石添堵缝隙,再用菱甲虎的鲜血抹在石头上,能,能吓退一般的野兽,还能掩盖,你我的气味,避免被野兽发现,最要紧的是,避免被人发现。” “人?”宁随安诧异道:“什么人?” 齐默尔曼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了气力,脸上露出苦涩笑容,头一歪昏了过去。 “师父,师父……” 宁随安骇得赶紧扶住师父的身体,发现他还有呼吸,似乎是过度的疲累,或者是伤痛让他暂时昏迷了吧?宁随安心下稍定,忍着伤痛吃力地把师父拖到里面厚厚的干草上放平。 顾不上休息,也不敢耽搁丝毫时间,他从携行具中取出一枚手雷,想了想,又将另外两枚全拿出来。 走到洞外石缝的曲折转弯处,观察到离地大概一米多高的地方,有一处更加狭窄的裂缝,随即将三枚手雷引信全部拉开,扔进缝隙中,急忙闪身退回洞中,蹿进最里面蜷缩成一团,捂住耳朵大张嘴巴。 轰隆! 剧烈的爆炸! 地动山摇! 洞顶扑簌簌掉落碎石,强烈的冲击波席卷洞内。昏迷躺在草窝上的齐默尔曼被冲击波掀得滚了两圈,仍然保持先前平趟的姿态。 蜷缩着的宁随安后背撞在石壁上,疼得直打哆嗦。 019章 死地 灰尘弥漫,一片混沌。 许久。 被震得头脑昏沉的宁随安稍清醒了些,急忙爬过去观察师父,发现他仍有呼吸,这才稍宽心爬到洞口观察。洞口已经被炸碎的乱石堵住,只留下不多的缝隙。他捡起散落的碎石堵塞缝隙,按照师父之前的吩咐,从菱甲虎头颅中挖出鲜血、脑汁,在堵住洞口的石头上涂抹了一遍,再把拳头大小的菱甲虎兽核,塞进最下方的缝隙,浓烈的血腥气呛得他连连咳嗽。 轰隆隆…… 外面忽然传来阵阵闷雷声,透过细碎的石缝可以发现,原本已经大亮的天光,忽然暗淡下来。 野兽的吼叫声大作,原本距离很远,忽然就近了许多。 宁随安从狙击步枪上摘下带有热红外线生命探测功能的狙击镜,观察外面的情况。 一道闪电划破了阴暗的天色。 数不清的野兽冲到刚才遭遇三枚手雷爆炸的乱石堆中,乱抓乱刨,随即又相互撕咬起来,一时间兽吼声连连,碎石崩裂飞溅。 咔嚓嚓! 雷声在洞外低空炸响,一道闪电劈在不远处的一棵巨树上,顿时爆起了一团通红的火光,大树燃烧起来,无数野兽受到惊吓,连同在洞外的乱石中厮杀的野兽,全都惊惶失措地逃窜向山林深处。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宁随安稍稍宽心,背靠堵住洞口的碎石,气喘吁吁。 他无比希望,先前所有遭遇都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可惜肋部阵阵剧痛,以及昏暗中躺在几步开外的师父,空气中弥漫的呛人欲呕的浓郁血腥,都在残忍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重剑狩猎公司精锐尽出的大规模狩猎团队,全军覆灭! 经此一战,损失的何止是一百四十余名精锐狩猎者?! 何止优秀的铸甲师宁随安?! 重剑狩猎将会一蹶不振,甚至被诸多同行盯上,排挤,最终破产消失——从此以后,曾经显赫一时的重剑狩猎公司,也许在汉威城的狩猎行业历史中,连名字都留不下。那些逝去的狩猎者,更不会被人记住。 为什么,要加入重剑狩猎公司? 为什么,要加入这次狩猎行动? 为什么,当时不坚决地要生要死一哭二闹三上吊坚持不肯出城参加狩猎? 宁随安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知道,其实不能完全怪师父,怪公司的高层恳请自己参加这次狩猎,归根究底,还是他那颗年轻气盛的内心中,有好奇,有冲动,有虚荣,以及,那份正确此刻却觉得懊悔万分的责任心…… 倘若他不肯参加此次狩猎,公司一定会尊重他的意见。 怪得谁来?! …… 暴雨停了。 兽潮也停了。 山谷间飘动着淡淡的浅白雾气,四周山峦起伏,树木苍翠浓郁。如果,没有暴雨冲刷后仍旧无法完全消除的血腥气,没有不时响起的骇人兽吼,没有无时不刻存在的可怕杀机让人不得不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那么,此时此地的景致,无疑会令人心旷神怡。 半山腰处,数块嶙峋狰狞的巨石间,那堆至少十数吨相对碎小的乱石,先被兽潮践踏过,又被暴雨冲刷过…… 爆炸造成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 就像是,不知多久的岁月中,大自然造就的一切。 碎石间,丝毫不明显的小小缝隙中,隐藏着一支黑洞洞的枪管。 浑身脏污不堪的宁随安,万分警惕地望着危机四伏的外面。他估算,从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兽潮骤然爆发,到他和师父逃进狭窄的山洞,用手雷炸巨石堵塞洞口,拢共也就四十多分钟吧? 到现在,也不过三个多小时。 却像是度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一百四十多名精锐狩猎者组成的团队,现在就只剩下了宁随安,和此刻在他身后躺着的,重伤昏迷的师父。 妈的!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被死亡笼罩的紧张和恐惧,肋部的剧痛,时刻紧绷的神经,连疲累至极的肌肉都开始酸痛…… 宁随安欲哭无泪。 太阳轻飘飘摆脱了阴云的笼罩,刺目的阳光刹那间扫清了山间的轻霾。 视线愈发良好。 瞄准镜内,时而会出现一两头凶悍健硕,体型庞大的野兽叼着尸块在树木、草丛、乱石间穿过;空中不时有巨大的猛禽啸叫着俯冲、再冲天而起,嘴里叼着野兽的残骸;当凄厉凶猛的连绵兽吼震撼山林时,循声望去,能看到被激烈打斗摧残得摇摆欲折的高大粗壮树木,还能听到乱石崩裂滚落的轰鸣声响,那是凶残的猛兽因为夺食或者猎食而扑斗厮杀。 残酷血腥的丛林法则,如此真实地在宁随安的视野中不断上演。 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在旁边的战术头盔,将头盔中的液体倾倒出一些,撒在面前堵塞的乱石上,浓郁的腥臭气顿时弥漫开来。液体是他用尿液稀释过的菱甲虎的鲜血、脑汁和兽核。用尿液稀释是为了避免菱甲虎的鲜血迅速干涸后,气息弥漫和保存的效应太低,同时,尿液又能增强兽核气息的挥发效果,用水当然也可以,但现在他没有水。 有水也舍不得用。 他现在很渴,也很饿。 菱甲虎属于上层掠食者,其鲜血和兽核的气味能吓退多数凶兽和猛禽、毒虫。 但如果遇到黑甲暴龙、金翅雕之类少见的顶级掠食者,菱甲虎的鲜血和兽核气味,就起不到威慑作用了,甚至还会起反作用,吸引顶级掠食者过来看看。如果遇到那种情况……宁随安觉得应该调转枪口往自己脑袋上开一枪,从而避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生吞嚼碎的凄惨情景,去体会无比痛苦的绝望过程。 拼死搏一把? 算了吧。 毫无意义! 就算齐默尔曼身为八级战甲士的巅峰,配装为他量身打造的高级战甲,遇到顶级掠食者也没有百分之一的胜算。 宁随安稍侧头,用余光瞄了眼几步开外浑身血污的师父,战甲残破不整,头盔已经不知去向。 “完了。” 宁随安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 不止为己悲。 更多的,是为那些战死的狩猎者,那些以往一起工作,嬉笑打闹的同事,还有严厉的师父……他们兑现了承诺,豁出命为他搏来现在这点儿活着的希望——虽然,身处此地活下去的可能性等同于零,但至少,他还活着,而他们已经没了,尸骨无存,唔,师父还没死。 先前宁随安只顾着堵塞山缝,浸泡稀释菱甲虎的鲜血和兽核,此刻稍有闲心,才来得及思忖现在的处境: 凌晨兽潮爆发,绝望、激战,再绝望,又激战…… 生死在身边不断地上演,自己几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生命,何其脆弱?! 原来,聚居城市里的生活是那么美好。 今天之前,宁随安还觉得生活中有很多不美好,尤其是没有配装战甲资质受人歧视,从而一直自卑。如今想来,除了没有配装战甲资质之外,自己在其它各方面,何其优秀? 优秀得足以骄傲! 比大多数同龄人更好学、勤苦、坚韧,也更走运——没有接受过高中、大学的教育,没有接受过战甲维修的专业培训,没有参加过铸甲师资质考试,却是在汉威业界排名前五的狩猎公司格外受宠的优秀铸甲师——白慕峰曾说过,将来不惜代价也要帮他拿到铸甲师等级资质的准考证,以他的实力,一定能连考三级,甚至四级,然后得到全社会公认的高级铸甲师证书。 到那时,他会比师父、白慕峰、程处凡的社会地位还高,更容易得到尊敬。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只因为一份正义却倒霉的责任心,还有幼稚的,年轻的好奇、虚荣心作祟,以至于多少次想象着,偶尔希冀着,有朝一日可以参加狩猎,不能配装战甲不便于作战,至少显得很勇敢。 现在,真参加了狩猎,却陷入死地。 死亡啊…… 太可怕了! 自己才二十岁,还没活够,没娶妻没生子,有着可以预见的美好将来,怎么就可以死了呢? 自己死后,妹妹怎么办? 她刚上高一啊! 宁随安恐惧着,不安着,哭泣着……然后,哆哆嗦嗦地劝自己别哭,太丢脸,应该坚强,应该坦然面对——那些死在自己之前的狩猎者,他们就没有害怕啊,应该向他们学习! 死亡,不见得就一定是坏事,也有好的一面: 死了,就解脱了; 死了,就可以和早已去世的父母团聚; 死了,就不用经常敏感地认为别人在私底下轻视嘲讽自己,不用每天被脾性暴躁的师父呼来喝去,动辄打骂,也不用时常因此而自卑心情低落,也不用再承担将妹妹养大成人的重任。 更不用,承受妹妹和伊莉娜时而刻意夸赞他敬佩他,只为安慰他内心自卑的细心关爱。 那样的关爱,比别人的歧视更让他痛苦,却又不能表达。 020章 曾经的秘密 一阵轻咳在身后响起,宁随安扭头看去,发现师父从昏迷中醒来,满脸痛苦地挣扎着要坐起身。 宁随安急忙过去扶师父坐起来,一边轻拍他的后背。 “别动,想拍死我啊?”齐默尔曼有气无力,却还是忿忿地呵斥着。 宁随安略显无措地收回手。 齐默尔曼倚靠在石壁上,气喘吁吁,神色间尽是痛苦。 宁随安迟疑了一下,轻声安慰道:“师父,您坚持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言罢,他赶紧回到原来的位置,持枪警戒。其实看似比同龄人成熟得多,沉稳得多的宁随安,很多时候并不喜欢,甚至偶尔还会暗暗恼怒师父的臭脾气,以及不顾及他“优秀铸甲师”的面子,动辄打骂的恶劣行径。但宁随安同时也清楚,师父虽然不是什么善良纯粹的好人,但……对得起他! 那年父母意外身亡,齐默尔曼因为一句承诺,收留了兄妹二人。 生活中,他总会忙里抽闲,用粗暴严格的打骂方式,教导宁随安搏击、格斗,还督促他学习各种凶兽猛禽的习性,狩猎经验,枪械使用、车辆驾驶等等。倒不是对宁随安在这方面抱有多大的期望,齐默尔曼也从未想过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宁随安,能成为一名狩猎者。之所以如此严格地教导,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更不知道,如何教育宁随安这样一个在维修战甲方面有着极高天赋,完全继承了其母基因的“优秀”孩子。 所以当宁随安终于有一次忍不住,想要和师父好好谈谈这个问题时,师父给予的回答很简单,很朴实,也很粗暴:“我收养了你们兄妹,就得‘好好’教你们,你妹妹是女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不用打骂,哄着惯着就行。但你是男孩子,不打不骂,怎么成才?” 教什么? 能教的,都教了。 齐默尔曼不知道自己还能教什么。 宁随安也想不到师父还能教他什么,所以对于师父日常粗暴的打骂教育,身世凄凉所以少年老成的宁随安自我宽慰揣摩,帮助师父找到了三个理由,也好让自己宽心一些: 一,秉性粗鲁暴躁; 二,怒其不争——为人父母管自家孩子的通病,没有最好,只要更好——好,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不好,当然得连打带骂; 三,要面子,自己的徒弟、养子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受到公司众人的宠爱,尊敬,身为重剑狩猎最优秀的狩猎者,一号队长,股东,齐默尔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经常以潜意识驱使的言行,向众人宣示自己这个师父和干爹的身份,从而满足虚荣心——这是我教出来的,他再优秀也得在我面前恭恭敬敬乖巧顺从——而这,恰恰又符合大多数人的心理认知。 在当今残酷现实的世界里,把一个公认的“废物”抚养长大,还要尽心尽力帮助、教导他一些本事,好让他将来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甚至成家立业……脾气再好的人,时间久了也会烦不胜烦。 偏生宁随安成了一名优秀的铸甲师——如若不是齐默尔曼教导得好,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不能! 谁都知道齐默尔曼仗义、守信重诺,只是脾气暴躁粗鲁些而已。 所以,平时他对宁随安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在所有人看来,也是理所当然了。 这没什么好说的。 齐默尔曼确实为兄妹二人无私地付出了太多——当年他收养两人,谁都知道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也看不到丝毫回报的希望——首先,宁随安不可能成为狩猎者;其次,宁随安的父母为了研发新式战甲,生前背负了巨额的银行贷款,去世后,房子都被银行收走了。 所以齐默尔曼为一句承诺,一直在白白地付出。 这些年,他不止教导宁随安,还把这个勉强读完初中的“废物”,在十六岁时保送进公司工作。虽然名义上只是做一名普通的学徒,可在汉威城,想要进入一家有规模实力的狩猎公司,便是有三星的配装战甲资质、接受过专业学习和训练,也要经过严格考核,才有希望被录用成为一名见习狩猎者。普通人想进这类公司拿一份稳定的薪水,没有公司的大人物点头,根本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齐默尔曼拿自己的战甲,让宁随安当着公司高层的面进行了一次维修。 由此,宁随安才得到高层认可,成为公司的隐秘铸甲师。 最初根本不敢告诉所有狩猎者,他们的专属战甲,是由这样一个没有铸甲师资质证书的半大孩子负责维修。 所以比起恩情,齐默尔曼的缺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齐默尔曼强忍剧痛,皱眉嗅了嗅空气中的腥臭味儿,眯起肿胀的双眼瞄着宁随安的背影,露出不甘的愤怒和酸楚神情:重剑狩猎公司,完了。 他打起一丝精神,忿忿骂道:“你真是个灾星,第一次参加狩猎,就让团队遭遇了要命的兽潮,老子现在都怀疑,当初你爸妈被人害死,八成也是你这个灾星克死的,晦气!” “什么?”宁随安猛然回头看向师父。 “眼睛瞪得像三角牛蛋似的,想弄死我?!”齐默尔曼骂骂咧咧道:“反正事到如今,谁也别想活着回去了!倒不如说个痛快,让你也死个明白……我一直都怀疑,甚至肯定,你爸妈是让人害死的!” 宁随安怔住。 或许是几句话说完就累了,又或是后悔说出刚才的话,所以齐默尔曼陷入了沉默。 许久。 宁随安轻声道:“谁干的?” “不知道,猜的!”齐默尔曼咧开嘴倒吸了几口凉气,精神状态似乎比刚才好了许多,有些恍惚地望着洞顶,自言自语般说道:“小静那么优秀,可你父母,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我,不是废物!”宁随安神色阴鸷,牙关紧咬。 “是啊,比我当初希望的更优秀,挺长脸的。”齐默尔曼叹了口气,很难得,也很突兀地露出了歉疚的神情,以往从来不喜欢聊过去,不喜欢聊宁随安父母的他,似乎在绝境中改变了性情,神色也柔软了许多,感慨道:“当年,你爸妈好像研发成功了更高级别的战甲。以他们的才华,尤其是新战甲的研究成果,按理说,不论是地球联邦政府还是企业、财团,肯定不会害他们,巴不得将他们关进监狱里严密保护起来。只有那些星际国家的政府、战甲研发机构、生产企业和相关利益方,才会将他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为什么?”宁随安问了句很幼稚的废话。 齐默尔曼冷笑:“星际国家对地球的科技封锁和打压,人尽皆知,什么混账事干不出来?” 宁随安沉默了。 地球人都知道,星际国家相互间无论有多大的争端、仇恨,甚至正在爆发着战争,但对地球人,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认知——地球人,是基因污染变异了的肮脏低等人类,而且长达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中,地球人一直都在和野兽厮杀,他们和野兽几乎没什么区别。 “想报仇啊?”齐默尔曼讽道:“别浪费心思和感情了,地球联邦让那些星际国家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一千多年啦!开国总统李世兴厉害不?一千年才出了那么一个宇宙公认的伟大政治家,地球联邦的伟人,干了四届总统,可到底也没能让地球摆脱被星际国家欺负的现状,你又能怎样?况且,咱俩都活不成了,人啊,这辈子就得认命,没辙……” 宁随安咬了咬牙,继续看着瞄准镜里的世界。他心里乱糟糟的,以至于对死亡的恐惧,对身体伤势的痛楚,似乎都没有了。 “还记得,你改装银月战甲成功后,我说的那些话吗?” “嗯。” 齐默尔曼微阖目,眼角渗出的几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道:“你父母研发出新式战甲那年,恰好联邦正在和多个星际国家洽谈四代战甲改进技术的采购,联邦政府和联邦的战甲企业,要为此付出极大的专利费用,还要为后期的四代改,购买大量配件、技术,以及配套的仪器设备等等。你父母考虑到了这一点,决定将研发成果无偿献给联邦,然后,他们死了。” 宁随安的双手,猛然攥紧,不可思议地看着师父。 021章 孤身 “可惜没证据,我也是猜的。”齐默尔曼睁开眼,道:“也许不是我们的联邦政府所为,但一定和他们又关,或者说,他们是眼睁睁看着那一切发生,却卑鄙或无奈、也可以说是聪明残忍地选择了旁观。” “他们这是在叛国!”宁随安咬牙切齿。 “没有证据。”齐默尔曼重复了一遍,道:“而且,我当初对你讲过一些理由,或许从大局上来看,这样的结果反而对联邦更好,所以有些个人,哪怕很伟大,也必须牺牲。” 宁随安低头,泪眼婆娑。 为什么会这样? 他忽然抬头,坐直身体,紧握狙击步枪,眼睛放在了狙击镜上,继续认真警惕着外面。 “别傻乎乎警戒了,没用,早晚都是个死。”齐默尔曼说道。 宁随安说:“我得活着!” 齐默尔曼呵呵了两声,忽然神情极度痛苦地低头,呲牙咧嘴使劲向前伸脖子,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许,眯着眼皱眉说道:“指望菱甲虎的鲜血和兽核气息威慑野兽靠近,能坚持多久? 两天都不够! 还有,你也伤得不轻,就算饿不死渴不死,可伤势得不到及时救治,没吃没喝体能下降得飞快,你会被感染生病,伤势加重…… 想想看,到时候你会死得很痛苦,承受很长时间痛不欲生的折磨! 哎呀,想想都他妈打哆嗦! 来,小宁子! 拿枪朝老子开一枪,让老子死得痛快点儿。 然后,你再往自己的脑袋上开一枪……别怕,啊!很快的,你甚至都感受不到痛苦,砰,一切都消失了! 临死了,爷们点儿! 别怕!” 这番话似乎成功击碎了宁随安仅剩的一丝信念,他有些恼怒地拿起头盔,将剩余的液体全部倾洒在堵塞的碎石上,然后放弃警戒,神情颓废地靠着石壁坐下,继而略显内疚,又好似赌气般与齐默尔曼对视。 许久,他终于叹了口气,无力道:“师父,是我拖累了您,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您应该有机会逃走的。” “扯淡,真有机会逃,老子会和兄弟们一起豁出命救你?一百四十多条汉子啊,精锐的狩猎者,上有老下有小……唉,真不该把你带出来,到了那边,老子怎么向你爸妈解释?”齐默尔曼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坚决不肯在干儿子、徒弟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疼爱、在意,他骂骂咧咧道:“你小子身体废,脑子也他妈笨!就你这破身板,能有多大抗力?竟然替老子挡了五爪银蜥那一拱,找死!你受了伤,老子带你逃跑时更费劲,累赘!” 宁随安低头不语。 谁欠谁的? 谁,又在乎谁? “好吧,老子承认心里不痛快,死到临头瞎扯淡,还把一肚子邪火撒到了你头上,真不应该,唉!”齐默尔曼扬起脸,望着被堵住的洞口,似乎想看清楚外面的天空是不是晴朗,他神情悲怆中透着无比的愤怒,语气却很平静地说道:“我们,是被人害死的。” 宁随安歉疚,又有些困惑地看着师父。 他想到了兽潮爆发,团队被包围时,师父曾询问有没有人看见科莱尔…… 齐默尔曼刚才好似恢复了康健的精神,突然颓废下去,脖子撑不住头颅的重量,往下缩着,身体也瘫垮了许多,他咧嘴笑道:“这场兽潮有蹊跷,爆发前大家都听到了远处连续的爆炸声……兽潮的冲击不向外,极为反常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山谷的中间,我们的营地!所以,肯定是人为引爆的兽潮,一网打尽,不留一线生机。” “谁干的?”宁随安满脸惊讶。 “那个王八蛋科莱尔,不知道收受了谁的好处,收了多少好处,竟然将公司所有的精锐狩猎者,全部骗进了这处绝境……”齐默尔曼的声音愈发微弱,自言自语般嘟哝道:“原来是回光返照啊,难怪刚才感觉那么好,可惜,舍不得让老子多精神一会儿…… 唉,同行是冤家啊! 一千多年了,死在野外的狩猎者无数,但我敢打赌,很多消失在野外的狩猎者不是被凶禽猛兽杀死的,而是,同行干的! 也难怪,地球联邦让星际国家欺负了一千多年都翻不了身,都是因为窝里斗啊,斗他妈的斗…… 为什么如此狠心,害死这么多精锐狩猎者?! 拖累了多少家庭,多少老人、妇女、孩子! 狗日的科莱尔,狗娘养的……他身后那些混蛋,渣滓! 随安,好儿子,好徒弟,老子要完蛋了…… 伊莉娜,我的好女儿,别哭了,爸爸只是受了一点儿小伤,爸爸不疼,只是,只是不能陪着你长大了…… 爸爸不想死! 爸爸不甘心,不舍得啊! 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带着哭腔,越来越弱。 宁随安就这般怔怔地听着,看着师父的眼睛缓缓闭上,声音慢慢消失,胸膛不再有一丝的起伏。 他知道,师父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怎么办? 就这般等死吗? 不甘心啊! 可宁随安很清楚,如果企图走出暂时安全的狭小山洞,尝试着孤身穿越莽莽丛林,赶往可控安全缓冲区……恐怕连一公里都走不出,就会被各种嗅着气味儿赶来的凶禽猛兽给干掉。 但躲在这里,也是个死。 区别只是,找死和等死。 求生的欲望,在绝境中往往会更强烈——肋骨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裂了几根的宁随安,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没有再耽搁时间,起身观察四周的情况——哪怕能多活一分钟,也要尽量活得值一些,而不是在恐惧和绝望中枯坐等待死亡的来临,那太折磨人了。 继续趴到洞口隔着缝隙高度警戒? 那和等死没区别! 所以宁随安起身,猫着腰往山洞最里侧走去。 先前引爆手雷,他躲进山洞最里面蜷缩着躲避爆炸的冲击波,当剧烈的爆炸过后,慢慢缓过神儿的他,发现爆炸引发的山体震动,以及冲击波在洞内的肆虐,将自己蜷缩躲避的角落震出了一个裂口,裂口不大,勉强能容纳一个人钻进去,之前他扫了眼裂口里面,黑漆漆的,好像很深。 现在,他从携行具中取出战术手电筒,向裂口里面照射观察。 裂开的这道缝隙大约有两三米或者更深,再往里看不太清楚,但似乎……有着不小的空间。 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 也许什么都没有。 但,总要爬进去看看才能确定。 宁随安抱着一点点不现实的希望,奢望着如虚构的小说和影视剧里的情节,在某个山洞中找到能够生存下去的桃花源,或者什么神功秘籍……哪怕能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找到点儿干净的水源,找到点儿吃的,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 当然也可能,那边是什么猛兽的洞穴,自己钻过去就会被干掉。 做出决定后,宁随安从携行具中取出一瓶杀菌防腐防虫的药液,在师父的尸体上均匀喷洒一遍,以免恶劣的野外环境中,浑身是血和伤口的尸体会被细菌、虫子迅速侵蚀腐烂。 做完这些,宁随安正准备钻进那道裂口去探险,忽听得外面隐约有引擎的轰鸣声传来,还有…… 人的声音! 他内心一阵狂喜,急忙窜回被碎石堵塞的洞口前,借助狙击镜向外观侧。 兽潮已经过去,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再次爆发。而这个时候,恰恰有狩猎团队,或者军队抵达,无疑是天大的气运,所以宁随安在狂喜的同时,真怕自己刚才是出现了幻觉。 狙击镜中出现了一名狩猎者的身影。 狩猎者配装的,是黑色的四代改“毒刺”战甲,持一把双刃长剑,威风凛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又有几名狩猎者的身影出现。 应该是某一支狩猎团队。 不是军队。 宁随安对此非常肯定,因为他知道,军队制式战甲是统一的四代“风暴”改进型,士兵所持武器为单刃直刀,刃宽五公分,长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公分不等,柄长四十公分。 不管外面来的是狩猎者,还是士兵,都意味着…… 自己万幸获救了! 宁随安激动得泪水横流,伸手就要扒拉碎石,同时张口便要呼救,但,即将触碰到石头的手,猛然停下,已经张开的口,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想到师父临死前说过的那些话,他想到了重剑狩猎团队是被人为引爆的兽潮吞噬,想到师父曾叮嘱藏在这里最要紧的是避免被人发现。 外面那些狩猎者,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 兽潮刚过,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022章 求生探秘 很快,宁随安就庆幸自己没有扒拉石头,没有呼救的及时反应了。因为他看到一名狩猎者,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名战甲士——“狩猎者”的称谓,绝大多数情况下只属于地球联邦那些职业狩猎的人,而那名战甲士所配装的战甲,是出自莱茵帝国的第七代“星耀” 向来追求浪漫艺术美感的莱茵人设计的这款“星耀”战甲,先不说综合作战效能有多优秀,至少,在与身体的契合度以及外观上,达到了战甲的巅峰,每一块甲片都设计得极为精美,整体看起来不像是一套战甲,配装着身就像穿了从古代地球一直延续至今的深色西装,或者某国仪仗队的军礼服,就连战靴,都设计出了皮鞋的模样。也因此,“星耀”战甲最初研发成功时,一度受到各星际国家,乃至地球联邦这等弱小落后国家民众的讥嘲: “那不是用来作战的,而是走秀的!” 然而实战效能测试的结果,“星耀”战甲让曾经嘲讽它的那些人闭上了嘴巴。 因为“星耀”战甲使用了莱茵帝国独立研发的新型架构,在第七代内外双层精密感应系统的固定设计思路上,将“星耀”战甲设计成了三层,内层如所有七代战甲一样,为衔接人体神经与战甲的软性贴附结构,中层和所有战甲的外甲一样,为战斗、防御、能量运导、系统运转的重要结构。而增加的外层,如礼服般被人误以为除了美观没有半点用处,还会影响战甲敏捷及灵活度的甲片,则使用了特殊的,具有极高强韧度的柔性金属材质,不但不会影响敏捷度,反而因为其具备特定的软化卸力效应,极大提升了整套战甲的防御力! 由此,“星耀”战甲成为了全宇宙公认最优秀的七代战甲,还曾一度被认定为八代战甲。 这种战甲,地球联邦没有! 哪怕是一些身份特殊的大人物,或拥有庞大财富的富豪,也买不到“星耀”战甲。 因为莱茵帝国不可能将它们最好的战甲对外出售。 便是莱茵帝国内部,能配装“星耀”战甲的人,也必须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目前,地球联邦最好的战甲,是雍扬共和国出产的七代“昆仑”,是今年初由雍扬共和国的政界高层,以私人赠予的方式,送给地球联邦军方及政府个别特殊人物的礼物,全联邦只有五套。 联邦军方战甲,以第四代国产“风暴”改进型为主 一些高层军官,基层优秀军官,或民间权贵,可以配装少量五代“开山”,以及稀有的六代“天芒” 狩猎者们配装的战甲,就更复杂了,不过基本上都是第四代战甲的改进型。 原因是高级别的战甲及配件只能进口,价格太过高昂,日常维修保养的费用更是承受不起。 而这,也是地球联邦军方不能大量配装高级战甲的原因。 国防费用太高根本无法向国会、民众和舆论交待,地球联邦又不需要对外发动战争,星际局势和地球的特殊环境、地位,也不需要防御星际国家入侵,根本没必要大量配装高级战甲,国产四代改进型战甲足以应付兽潮的危害,满足狩猎需求,何必再去浪费呢?也正因为如此,地球联邦在战甲方面的研发投入,无论民间还是官方,都几近枯竭。 所以很显然,外面配装“星耀”的战甲士,是那些狩猎者的头目,他们正在附近仔细搜寻,顺便将散落的兽核、兽骨收集起来。 宁随安屏住呼吸,悄然往后缩移身体。 他不敢,不能冒险呼救。 鬼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况且,还出现了莱茵帝国的战甲士——地球联邦从官方到民间,最厌恶的星际国家,莫过于莱茵帝国了,当年地球十四聚居城谋求独立的进程中,唯一出兵地球企图武力镇压的星际国家,就是莱茵帝国。 缩回洞内,宁随安犹自觉得不够安全,干脆把战术灯叼在嘴里,将携行具推进角落处的裂口,然后趴下吃力地钻了进去。 狙击步枪不便携带,也没必要携带。 狭窄的裂口内凹凸不平,咯得宁随安浑身疼痛,时而牵扯到肋部的内伤,疼得他呲牙咧嘴倒吸凉气,却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外面那些狩猎者,尤其是配装“星耀”的战甲士听到。 大概爬行了四五米远,背包忽然落空,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宁随安判断,距地应该有三米的高度,他又往前迅速爬了半米多,借助战术灯的光亮,看清楚里面是一处空旷的巨大洞穴,方圆两百多平方米,最高处近二十米。 问题又来了…… 他现在距地面三米左右,头部和肩膀、双臂已经悬空,身体无法转弯,手臂又无处用力,怎么下去? 退回去? 在狭窄且凹凸不平的小洞中,往回退很难,而且外面很危险。 直接往前爬,硬生生摔下去的话,保不齐伤了的肋骨一折,把心肺等内脏器官捅破。 他一手撑着边沿,一手持战术灯,查看边缘石壁,寻找能够借力的地方。 空旷黑暗的山洞中很安静,没有一丝声响。 似乎,也很安全。 当战术灯的光束,照在身体右侧嶙峋的石壁上时,宁随安骇得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凹凸不平的嶙峋石壁上,从上到下挂着一条十几米长,赤褐色,布满了鳞甲的皮囊,宽度将近三米,上面全都是锅盖大小的五边形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因为有很多血渍的缘故,看起来脏污不堪。 这是…… 看看下方那宽大如鱼尾般的尾巴,宁随安立刻断定,这是一条成年赤铜蛟的皮! 赤铜蛟,绝对顶级的掠食者! 令宁随安无比恐惧的是,这张赤铜蛟的皮明显没有干枯风化,那么,有极大可能是因为赤铜蛟刚蜕皮不久——而刚经历过蜕皮的赤铜蛟,一定不会走得太远,甚至,还留在洞中。 虽然蜕皮后的赤铜蛟,体能状况相对乏弱,但对付宁随安这个人类…… 弹弹爪子就能将他弹成渣! 宁随安揣着万分的警惕四处搜寻,并未发现赤铜蛟的身影。通过更仔细的观察,他发现这条赤铜蛟的“蜕皮”有些异常,太厚,表层沾有太多的血,不像是蜕下来的皮,更像是被某种生物干掉,吞吃了内部器官的血肉后剩下的皮囊。而且赤铜蛟的“蜕皮”头部,钻进了山洞上方的宽阔缝隙中,粗壮锋利的四个蛟爪,深深抓入坚硬的石壁,蛟体扭曲紧贴石壁,似乎生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才会留下这般拼命挣扎发力的可怕迹象。 宁随安把战术灯咬在嘴里,右手探出,抠住一块赤铜蛟尸体鳞甲的缝隙,发力从山缝中往外拽动自己的身体,待上半身完全出来后,他拧动身躯,左手也终于抠住鳞甲的缝隙,双手有了借力之处,把身体完全从山缝中拽出,再踩蹬着石壁和赤铜蛟的尸体,一点点挪下去,慢慢落地。 几乎耗尽体力的他,强忍剧痛不敢大口喘气,蹲在地上竖起耳朵睁大眼睛警惕地四下查看。 赤铜蛟的尸体,给他带来的身心压力太大了。 静谧的环境中,宁随安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声,频率极高的心跳声。 稍事休息,他左手持战术灯,右手从裤腿外侧拔出锋利的野战匕首,借着明亮的光束,来回仔细查探山洞的犄角旮旯。 一点半方向尽头,凸出如墙壁般的巨石遮挡了部分空间,未能遮住的地方,露出铺成窝状,近一米厚的枯草,旁边的地上,石壁上,还有许多红色的纤细线条乱七八糟地交织、缠绕着。 宁随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贴靠在凸出的石墙边缘,探头向石墙后面观察,发现这片草窝的占地面积非常大,足有七八十平米。 纤细的血红色丝线稀疏地交织蔓延,几乎覆盖了整片草窝。 “操!” 认出了这些红线的宁随安大吃一惊,忍不住骂出了声,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以便距离草窝边缘,尤其是那些血红色的丝线远一些——这玩意儿,是一种恶心的,强大的,可怕的,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寄生生物,金刚血线虫。 023章 幼蛟 金刚血线虫很稀少,偶见于野兽体内,成虫体长可以达到二十余米。不过,因为体形纤细,且不会破坏寄生体的器官,所以被寄生的野兽甚至终生都不会因此死亡,弊端是,被寄生的野兽食量会增大,身体器官也会急速衰弱,相对寿命会减少许多。 寄生体死亡后,金刚血线虫吸食不到足够的营养,会在极短时间内死亡,除非寄生体刚死去没多久,恰好有别的野兽啃食尸体,把金刚血线虫的虫卵吃下,才会让虫卵在新的寄生体内孵化成长。和虫卵不同的是,成虫进入新的寄生体内,往往会因为环境不适或寄生体不适迅速死亡而无法存活。即便成虫能存活,也很少有野兽把金刚血线虫的成虫吃下去,除非有耐心把成虫囫囵吞咽下去,因为……成虫很长,而且异常坚韧,水火不侵,耐腐蚀,所以只有饿死或自然死亡,否则,在大自然弱肉强食的残酷生存法则下,这玩意儿几乎无敌——科学家曾经做过实验,一位九级战甲士配装七代战甲,用标配的超硬合金战刀,加持高热高振的情况下,都需要数次连续的劈砍,才能将金刚血线虫成虫的尸体斩断。 可想而知,这种柔软纤细的寄生虫,身体有多么坚韧。 也因此,金刚血线虫极其罕见。 当然了,价格也极其昂贵。 虽然任何人见到这类可怕的,样子又很恶心,且坚韧无比的寄生虫,都会下意识躲远点儿,但回过神儿来,必然兴奋不已。因为金刚血线虫无毒,离开宿体很快就会死亡,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危险。况且,它又那么稀有,那么值钱…… 宁随安用匕首扒拉一下草窝边缘的红线,确认金刚血线虫已经死亡。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草窝最里面,打量紧挨石壁的角落处,被密密麻麻的金刚血线虫尸体裹住,虫茧似的椭圆形物体。 直径约五十公分,高度六十多公分。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宁随安用匕首挑剥裹在表层的金刚血线虫尸体,虽然无法切断,却能一点点剥离,露出了里面的物事。 是一颗洁白如玉的蛋。 蛋壳上,有细小的,密密麻麻猩红的点,好似被扎出的孔洞。 发现刚被剥至一旁的金刚血线虫尸体中有几个线头,宁随安判断,蛋壳上的这些点,应该是金刚血线虫试图钻入蛋壳内,却未能成功。 金刚血线虫都钻不透…… 什么动物的蛋壳,如此坚硬? 想到挂在石壁上,明显因为剧烈痛苦而挣扎死去的赤铜蛟尸体,宁随安稍做思忖,便猜到了不久之前,此处偌大的山洞里发生过何等惨烈可怕的事情——刚刚产下一枚蛋的母赤铜蛟,正值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体内寄生的金刚血线虫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发作,导致赤铜蛟在剧烈的疼痛中发疯死亡。而金刚血线虫吞噬完赤铜蛟体内的血肉器官之后,钻出来急于寻找新的寄生体,于是嗅着气味儿缠上了这枚蛋。 但这些坚韧无比的金刚血线虫,至死没能攻破蛋壳。 想到这些,宁随安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这里应该很安全。 有一堆死去的金刚血线虫尸体,更有一条成年赤铜蛟的尸体,哪怕死去许久,其长期居住在此留下的气息,仍能让几乎所有的凶禽猛兽、毒虫闻而生畏。宁随安心生了悟,难怪先前自己躲进山石缝隙中,几头铁背狼攻击而至,却迅速止步,恐惧后退不敢向前,现在想来,是铁背狼嗅到了从山石缝隙中渗出的,淡淡的赤铜蛟和金刚血线虫的气息。 可是,自己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没吃没喝,伤势加重…… 还是个死。 逃出去也是死! 外面有一些身份、善恶不明的狩猎者,还有一个配装“星耀”,明显身份尊贵的莱茵帝国战甲士。就算没有这些人,凭宁随安这副身板走出洞穴,分分钟就会被凶禽猛兽发现,然后兴奋地将他当作美餐。 经过这一番寻求希望的挣扎行动,宁随安的体力已经耗费殆尽。但他不敢就此歇息,返回到来时的石缝下,扒着赤铜蛟的皮往上爬了将近两米,头肩部钻进狭窄的山缝裂口中,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担心,那些人会通过一些痕迹发现他和师父的藏身处。 好一会儿,外面的小山洞里没有异常,隐约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和车辆引擎的轰鸣正在远去。他这才慢慢爬下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最里面,将自己扔到松软的厚实草窝上。 兽潮和紧随而至的一场暴雨,已经将外面所有的痕迹,消除得干干净净。 想想战斗最激烈时,装甲战车都被撕碎,重剑狩猎团队那些战死的狩猎者们,肯定尸骨无存了。 关掉战术灯节省电源,暂时不再顾虑危险的宁随安,在伤痛和疲累的交加中,身心完全放松,便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消散了许多。 很快,他便沉沉睡去。 黑暗中。 时间放佛停止了流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传出一声轻微的裂响,就像是风吹日晒千万年的石头,终于崩开一道小小裂纹时的声音。 很小,不易被察觉。 随即,又是一连串的轻微裂响。 沉睡中的宁随安被惊醒了,睁开眼的同时豁然翻身,连滚带爬地蹿出几米远,这才单腿跪地,一腿屈膝,左手反握战术灯打开,右手紧握锋寒刃利坚硬无比的合金匕首挡在脸前,警惕地看向光束笼罩的角落。 发出怪异响动的是那枚洁白如玉的赤铜蛟蛋,此时已经倾倒破开一个大洞,不规则的洞口边缘有粘稠液体的痕渍。 宁随安紧皱双眉,战术灯缓缓移动,光束向右侧移动了大概两米之后,发现了一条似蜥蜴般的金黄色生物,一米多长,成年人的小腿粗细,浑身覆鳞,有四肢,头顶长着前后两支锋利犄角,一双眼在战术灯的光束照射下,泛着蓝幽幽的光芒,满是皱纹的头部前端,顶着两个挺翘鼻孔的大长嘴微微张着,露出了里面尖锐可怖的森森獠牙……这是,破壳而出的小赤铜蛟! 刚认出这小东西的身份,就见幼小赤铜蛟细长的身体缩了缩,猛地弹身而起,同时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啸叫,闪电般扑了过来。 “操!” 宁随安急忙侧身躲避,同时挥起匕首,劈向飞扑而至的小赤铜蛟! 一刀落空。 他赶紧用战术灯的光束寻找小赤铜蛟的身影。 没有! 山洞里安静下来。 宁随安的肋部剧痛传开,浑身冷汗直冒——没想到,刚刚破壳而出的小赤铜蛟,生来便有如此嗜血暴戾、凶残好斗的本性,刚才那闪电般的扑击动作,凶狠的刺耳啸叫……不愧是顶级掠食者,着实骇人! 有这么一只可怕的小东西和自己同处山洞中,必须分分秒秒提防它的攻击……会累死人的! 所以,得干掉它! 宁随安小心翼翼寻找着小赤铜蛟的身影,缓步走到了草窝的边缘,慢慢蹭下去,绕过那道凸出的石头墙壁,他听到了吱嘎吱嘎刺耳的摩擦抓挠声,寻声将战术灯的光束移过去,照在挂于洞壁的成年赤铜蛟尸体上,发现那条小赤铜蛟,正趴伏在巨大的尸体中间,探头探脑地似乎在寻找什么,小爪子在尸体上不停地挠,似乎想要唤醒它的母亲。 虽然是生性凶残的猛兽,但刚刚破壳而出,却失去了母亲的保护……难免令人心生怜悯。 宁随安一时间也有些触景生情,略心酸。 没让他生出太多的同情伤感,小赤铜蛟突然扭头盯向他,骤然屈身一弹,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凌空扑杀过来。 宁随安匆忙间挥刀劈砍。 唰! 尖利的爪子划过宁随安的手背,钻心的疼痛传来,随即小赤铜蛟一口咬在了他的左侧脖颈处,万幸后仰躲避得快,只是撕扯下一小块皮肉,否则,这一口下去绝对会咬断他的脖子。 宁随安左手丢弃战术灯,一把攥住了小赤铜蛟的右前肢和部分身体,向外一推,手臂再次被挣扎的赤铜蛟用爪子挠出几道伤口。 宁随安不顾疼痛,右手持匕首狠狠扎进小赤铜蛟的脖子。 刀尖一挑,一拧…… 鲜血喷溅得宁随安满脸都是,腥气扑鼻。 嗷! 小赤铜蛟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迅速停止了挣扎。 扔掉这条可怕的小赤铜蛟,宁随安气喘吁吁,紧张万分地捡起战术灯,照向摔落在地的小赤铜蛟,确认这生性凶残的小东西已经死透——刚破壳而出就这么利害,如果让这小东西再多活一天,不,哪怕一两个小时,其体表的鳞甲与空气接触反应后,就会变得极为坚硬。 面对一条鳞甲完全硬化的小赤铜蛟,莫说此刻身负伤势疲累交加又饥又渴,就算他身体状况巅峰时,也没有半分胜算。 宁随安蹲下身,用锋利的匕首沿着小赤铜蛟脖子的伤口下切,将其开膛破肚。 他担心再晚一会儿,就切不开了。 用赤铜蛟的鲜血,在身上所有的伤处涂抹了一遍,又解开衣服,把更多的鲜血涂抹到肋部皮肤上。 024章 异变 野外的凶禽猛兽,在残酷的丛林法则和强辐射污染环境下,进化出了非常强的自愈能力,越是上层的掠食者,其血液往往举杯祛毒、疗伤的功效。 不过,这玩意儿直接用的话,往往会出现强烈的烧灼、过敏等副作用。 严重时,还会致命! 然而此时此地,宁随安没得选择! 忙完这些,伤痛再加上刚才的战斗,令许久没进食没喝水,早已饥肠辘辘的宁随安饥渴难耐,拿起小赤铜蛟的尸体,从切口处向两侧使劲剥开,也不去在意什么生熟干净与否,递到嘴边忍着腥味大口撕咬里面的生肉,一边吸食小赤铜蛟体内各种器官里的粘稠液体、鲜血。 生肉难以下咽,但能填饱肚子。 可鲜血和仅靠吸出来的那点儿流体粘液,根本不足以解渴,而且口干舌燥之下,吞咽生肉更难。 宁随安返回草窝,来到那枚破口的蛋壳前,伸手进去一摸,如他所料,还有很多腻滑的液体。他也不嫌肮脏腥臭,伸手捞出些蛋液就往嘴里抹,几次恶心得反胃,宁随安也强忍了下去。 伤势恢复需要能量和体力,不吃这些,不喝这些…… 会死! 艰难地吃饱喝足,气喘吁吁的宁随安翻身挨着蛋壳坐下歇息,忍着胃部不断的翻腾,一边仔细观察蛋壳里,还有多少剩余的蛋液,也好估算下够自己吃喝多久? 蛋液很少。 大概还有两捧吧? 白色泛青的柔滑蛋液,在洁白如玉的蛋壳中晃动着,被战术灯的强烈光束照射,纤毫毕现。 蛋液中,有许多小小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的微小红点。 宁随安立刻猜到了那些小红点是什么东西,赶紧伸出手指就要抠嗓子呕吐,但手指刚到嘴边就停住了。 他趴在草窝里神色茫然。 死定了?! 那些微小的红点,肯定是金刚血线虫的幼卵! 既然蛋液中有金刚血线虫的幼卵,说明小赤铜蛟的身体内肯定有。刚才自己吃了小赤铜蛟的肉,喝了它的血,又喝了蛋液……即便是呕吐出来,也不可能把幼卵吐干净,更何况当前绝境中,自己估计活不到幼卵长大成虫,所以,把吃下去的宝贵食物再吐掉,未免太可惜了。 自己还想多活几天啊! 有了这般想法,宁随安很光棍地翻身仰躺,开始胡思乱想各种人、事,想着年幼时和妹妹有父母疼爱的幸福生活,想着父母去世后寄人篱下的生活,想着自己死了,妹妹该怎么办? 师父齐默尔曼死了,师妹伊莉娜该怎么办? 重剑狩猎公司的精锐狩猎者都死了,公司怎么办,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白慕峰、程处凡年龄都大了,怎么办? 师父说,他们这支狩猎团队,是被人为引发的兽潮害死的。 师父说,十年前自己的父母意外身亡,也是被人害死的。 自己,很快也会死去…… 不甘心啊! 我还得把妹妹养大,还得承担起照顾伊莉娜的责任,我还得,找到害死师父齐默尔曼,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报仇雪恨! 可是,我还能活下去吗? 就算能活着,又如何找到那些仇人? 找到了又能如何? 我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没接受过高等教育,没有迈入上层社会掌握权力的可能,而害死父母的是星际国家的权贵组织,也可能是联邦政府高层,还有害死重剑狩猎公司大型狩猎团队的,一定也是很强大的组织,后面有莱茵帝国的权贵的影子……我能怎样?! 啊,我是铸甲师! 优秀的铸甲师! 也许,有机会的! 胡思乱想着,已经发烧却不觉,困乏至极的宁随安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在漆黑的洞穴中,没有清晰的时间概念和感觉,宁随安的手表早已在之前的战斗和逃亡中碎裂。师父的手腕上倒是有一块能当手表用的战甲控制环,但宁随安做不出,更没想过从师父的尸体上摘下来。所以,他就这般稀里糊涂,孤独、恐惧、绝望地待在黑漆漆的洞穴里活着。 饿了、渴了,忍着! 实在忍不住了,就吃点儿小赤铜蛟的肉,喝点儿蛋壳里不多的蛋液。然后不断重复地胡思乱想,时哭时笑,累了乏了睡觉,承受着对死亡的恐惧、不甘,在绝境中绝望地煎熬,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知过去多久…… 小赤铜蛟的尸体,已经没有了能够吃的部分,就连体内成型却还没来得及硬化,鸽蛋般大小的紫金色兽核,都被几乎崩溃,偶发精神失常饿急了的宁随安,囫囵吞下果腹了。 至于那本就少得可怜的蛋液,被他搜刮舔舐得干干净净。。 坐在黑暗中的宁随安,怔怔地发着呆。 哭够了、笑够了。 记忆中所有的过往,人和事,都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甚至还试着思考、推断杀害父母、师父,以及杀害重剑狩猎公司一百四十余名精锐狩猎者的仇敌,都有谁,长什么模样。 也想象过,如果自己能够万幸,大难不死…… 该多好啊? 大小赤铜蛟的尸体,大赤铜蛟的兽核,空空的蛋壳,甚至小赤铜蛟破壳而出时崩裂掉的那几块蛋壳碎片,还有几乎在草窝上铺了一层的金刚血线虫尸体,对于聚居城市里的人,不,是对于地球联邦,乃至所有星际国家来讲,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狩猎者如果能在野外捡到这么多的好东西,哪怕只是其中的一样,都会兴奋不已,小心翼翼在最短时间内赶回聚居城市,出售给专业的机构、企业换成钱。 所以宁随安如果能活着回去,绝对是发了大笔的横财…… 但现在,这些宝贝就是一堆无用的垃圾。 唯一令他稍感宽慰的是,小赤铜蛟的鲜血发挥出非凡的疗伤奇效,便是不知伤了几根的肋骨,似乎也已经恢复如初,没有了疼痛感。就在刚才,心神近乎崩溃的宁随安做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前空翻后空翻,打了一趟拳,身体没有半分痛楚。 可如此良好的恢复状况,他也只是稍有宽慰欣喜,随即便愈发恼怒、绝望,以至于再次精神崩溃,无声、无泪地坐在草窝中默默哭泣…… 身体恢复了又如何? 这里,是绝境! 倘若离开这处由赤铜蛟和金刚血线虫遗留气息庇护的山洞,立刻就会被各种各样的凶禽猛兽干掉。纵然万幸在山林中遇到了没有恶意的军队,或者狩猎的团队,把他救了,可是体内肯定已经寄生了许许多多的金刚血线虫幼卵,孵化成虫之后,会迅速吞噬他的生命。 宁随安不知道,此时的体内,那一枚曾被精神崩溃的他囫囵吞下果腹的小赤铜蛟兽核上,吸附着数千条纤细得几不可见的金刚血线虫幼虫,幼虫的头部,牢牢钻进因为被吞下所以一直没有硬化的兽核中,迅速成长的身体及另一端的头部,则飞快地成长蔓延,不对器官造成丝毫伤害,至少目前并未影响宁随安的健康状况,而是很默契地贴着器官壁延伸,吸附到断裂的那几根肋骨上,以及之前曾经被小赤铜蛟抓破的左手、左右臂膀、脖颈…… 可以说,他的体内已经遍布了金刚血线虫的幼虫。 小赤铜蛟的兽核,比之刚被宁随安吞下时的体积,缩小了五分之一,且还在不断释放着如雾般的气体,不是正在被消化,而是自然释出的,兽核天然具备的生机契合效应效应,能够释出气机与活跃的人体生机结合。 适量的契合效应,会增强人体各方面的机能。 所谓适量,严格来讲应该是微量,极细微的量度。从发现兽核的生机契合效应,人类就开始不断研究这种蕴藏着极大特殊能量的天然资源,希望开发利用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如今,对兽核能量释出和生机契合效应的量度控制技术,以及兽核完整的切割分离技术,已经非常纯熟——当然,不包括地球。 千年以降,人类科技的飞跃,早已将地球远远抛开。出于防范地球人基因污染的原则,以及防范未来可能出现的地球人对星际国家的侵略,所有星际国家,都不会考虑在科技方面给予地球人太多,至少,也得确保科技方面对地球联邦保持绝对的领先。曾经“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所谓的“人道主义”援助,也只是帮助地球人强化了十四个聚居城市的防御能力,让地球人拥有了相对更安全的生存条件,其它的……哦,还有,那是再后来随着少许新型能源的发现,尤其是兽核、核骨独特而强大的能源效用,以及对地球人身体状况越发深入的了解,来自于星际国家的“人道主义”救助,就开始夹杂进太多利益的阴谋和争斗! 而地球人,借助这些利益和阴谋的争斗,从中取利得到了许多星际国家施舍的,早已淘汰落后的科技。 025章 科学 除却对地球利益的争夺外,星际各国之间当然也有其它各类纷争冲突——战争这头最可怕的恶魔,在人类历史上从未消失过。然而可悲、残酷却又不争的事实是,战争和准备战争是科技高速发展最有效的推进剂。 火箭、卫星、导弹、战机、空天战机、宇宙飞船、星际战舰…… 坦克、装甲战车、机甲…… 从陆战为主,到海军横行,再到制空权在战争中的绝对优势,电子信息化为主导……当星际移民开始,星际国家逐渐出现后,外太空及星际作战,成为了决定战争成败的主题。 战争,需要用到武器。 而武器装备的发展,始终脱离不开矛和盾的争斗,不断地增强,再增强,直至出现了一个好似轮回般的怪圈: 进入星际时代,太空作战和地面作战有着同等的重要性,无论是在外太空无声却更为残酷激烈的战斗,还是确定绝对占领的地面作战,以及对太空港、星际战舰、运输舰的登陆进攻,机甲逐渐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陆战之王——从重视火力,研制出各类杀伤力强大却浓缩的导弹、火箭弹、重机枪,到激光武器、粒子武器、能量武器……发展至无人作战,再到机甲近身搏杀、离子光刀、超合金集层能量的冷兵器。再后来,兽核核骨能量的发现及应用,灵活性、攻击力、防御力等综合作战效能更高的新时代单兵战甲开始出现,机甲被淘汰。 很难想象,在星际时代的战场上,会出现与亘古时期极为相似的战争场景,数十、数百、数千、数万、数十万人类战士,配装着古老的金属盔甲,拿着刀枪剑戟类的冷兵器厮杀…… 但,这却是星际时代发展一千几百年后,真实的场景! 诸多科学家和军事家对这样的“逆向”发展,谓之“返璞归真” 听着好听,实际却更加残酷。 因为这意味着最终目标是,大量杀伤敌方有效兵力,从而摆脱曾经出现过的,一场耗时几个月的大规模战争结束后,双方只有数人阵亡,谁也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尴尬”战争模式。 人类的欲望,造就了历史以来对自己非常狠毒的悲哀! 总得来说,正是因为战争的需求,兽核,核骨才会成为星际人类世界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使用兽核作为战甲的驱动能源和控制系统核心,有几项其它能源无法比拟的高效能: 第一,分离切割下小米粒大小的兽核做为驱动能量,战甲用到报废几乎都不用更换、补充能量,与此同时,驱动舱的体积也非常小,便于在战甲上的安装配置和保障,也不易被摧毁; 第二,保持最高效能运转,兽核也不会出现高温、污染、辐射之类的副作用,只要释出量度的均衡性控制住,就不会对战甲士造成任何伤害; 第三,兽核的生机契合效应,可以辅助由核骨元素合成的金属材质战甲,与驱动核心和人体神经衔接,从而增强战甲士身体的各项机能,便于对战甲的操控,让战甲士拥有更敏捷的反应力,更强大持久的战斗力。 第四,兽核独特的能量线性导引特性,和生机契合效应,使战甲不再需要繁密的实体传导线路以及成千上万零碎的诸多电子元件、配件,中央电脑控制系统都被摒弃了,只需在甲片上刻划出相应的延展能量导引线纹路,就可以起到人机一体的高效作用,从而让战甲愈发精简,且不易在作战或训练中频繁出现问题。 说起来简单,其实将兽核、核骨应用到战甲上,是一整套极为复杂繁密的高尖端科学技术和完善的工业制造链条。 首先,对兽核的完整奋力切割技术,需要特殊的尖端仪器设备,在不破坏兽核生机契合效应的前提下,进行细密的切割而不是破碎,切割出的小块必须保持完整的生机契合效应。 其次,战甲的核芯驱动,要有精密高效的安全层和能量、生机契合效应释出控制仪。 而战甲上的多功能延展传导纹路,更是各国科技的最高机密——各国各代不同的战甲,有着不同的能量导引线纹路布局,而且必然是一整套的技术秘密。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战甲甲片必须是由加入了核骨元素的超级合金制造,能够承受、接受核芯动能源的强大能量传导、输出,因为只有核骨元素能触及兽核的生机契合效应,并通过其弥散在金属中的特殊效应,分化兽核的释出能量,再传导至人的肌体、神经感应中。 倘若将兽核能量直接附着在人体上,则无法起到相应效果。 直白地说,就是人体无法承受这么大能量。 所以,也就没人会蠢到尝试着将兽核植入人体内部,直接利用生机契合效应提升个人的综合身体素质——哪怕切割出一粒比小米还要小百倍千倍的普通兽核,在人体内自然释出能量,也会把一个人轻松摧毁。 然而全人类兽核能量及生机契合效应研发方面最顶尖的科学家、医学家……谁也不会想到,更不敢想象,在唯一出产兽核和核骨资源,却被封锁尖端科技一千多年的地球上,此时此刻,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男子体内,有一枚未曾完全硬化成熟的完整兽核,正在缓缓地释放着强大的特殊的生机能量,并且与年轻人本身的生机产生了契合效应。 与此同时,那枚兽核上附着数不清的金刚血线虫幼虫,一直在持续不断,似饕餮般鲸吞着兽核能量,并迅速成长。不可思议,百亿万分都难有之一的巧合下,幼虫被兽核吸引,头部钻进未曾硬化成熟的兽核,又反被兽核的能量摧毁了基础生机,从而成为了一种独特的,类似于兽核般自有契合效应的存在。也就是说,宁随安体内的金刚血线虫,已经不再具备独立的生命特征,而是一种可自然生长,又有生机契合效应,不是兽核不是虫,却又实实在在属于活体,就像是……人的血管,神经线,肠子,各类器官乃至肢体。 这些幼虫还在生长,但已经完全属于宁随安身体的一部分了。 幼虫吞噬赤铜蛟兽核的能量,促进其个体迅速生长,并将兽核能量进行生物机能转化的同时,也必然会释出能量和生机契合效应,但这一点点被金刚血线虫消化、转化过的能量和契合效应,不会伤及宁随安的身体器官——就像战甲的核骨合金材质所起到的弥散分化效果。 这,不科学! 但,似乎又符合兽核能量及生物机能契合效应的科学理论常识! 或者更确切地说…… 是宁随安的运气太好了! 由于兽核未硬化和成熟,金刚血线虫也非成虫,所以他没有被兽核释放的能量及过量的生机契合效应弄死,也没有被快速成长的金刚血线虫吞噬,两者在他体内快速形成了一种能量生机契合效应的再平衡现象。 好运不止于此,由于宁随安曾在体表伤处涂抹了赤铜蛟的鲜血用于疗伤,鲜血的药效浸入体内,吸引了在赤铜蛟蛋中生成,熟悉热衷其味的金刚血线虫向伤口处生长,接触到创伤处,金刚血线虫释出细微的,有生机契合效应的能量,赤铜蛟的鲜血又有疗伤的药效,双管齐下,外敷内服,伤好了。 而宁随安,却对这般好运一无所知。 身体已然恢复康健,精神却几度差点儿崩溃的他,此刻近乎疯狂地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去他妈的,左右是个死,等死比找死更煎熬,所以,出去寻死,兴许能死里求生, 要么……干脆死个痛快!” 他打开战术灯,将草窝上遍布成网的金刚血线虫尸体,缠绕成四个拳头大小的线团塞进携行具,走到之前爬进来的山体裂口下方,抠着庞大赤铜蛟尸体的鳞甲缝隙攀爬而上,钻进裂缝,小心翼翼地往外爬去。 这次,他将携行具拖在身后,而不是在前方推动。 026章 决然 缓慢爬行的过程中,他也渐渐适应了光线的改变。 即将爬出裂缝时,他停下来先嗅了嗅空气中有无异常气息,一边警惕万分地缓缓探出头去,观察外面狭小昏暗的山洞。 很安静,一切如常。 师父的尸体僵硬地坐靠在下方的石壁旁,昏暗的环境下看不太清楚,好像瘦小了许多。 没有腐烂的臭味儿,说明先前在尸体上喷洒的药剂有效。 被碎石堵塞的洞口,也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宁随安判断,丛林动物比人类的嗅觉更敏锐,危机意识也更强烈,赤铜蛟和金刚血线虫的气息通过缝隙传到外面这片狭小的空间,哪怕极淡,也足以令几乎所有的动物不敢靠近。 但他没有着急,又趴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往外爬动。 起伏凸凹的硬石,硌得他浑身疼痛,却咬牙忍痛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出了狭窄的裂口。 虽然耐心观察等待,确认安全后才出来,但毕竟不是在聚居城中,宁随安顾不得观察师父的尸体,先小翼却又极快地冲到被碎石堵塞的山缝前,捡起狙击步枪,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远近都有野兽活动的迹象,天空中,有凶禽肆意翱翔。 先前那股疯狂豁出去的勇气迅速衰减,宁随安颓然坐下,呆呆地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前的光线忽地发暗,宁随安眉头一紧,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 有猛兽! 即便被碎石阻挡了大部分视线,隔着缝隙看不到外面是什么东西,但他仍然可以肯定,一头身躯庞大的野兽已然近在咫尺。 处于坐姿的宁随安下意识往后挪动半米,神色惊恐。 哗,哗啦! 堵着洞口的无数石块,被一只毛茸茸的、蒲扇般大小,有着尖利爪子的脚掌,轻而易举地刨开了! 一头将近四米高的成年雄性菱甲虎,出现在宁随安的视线中。 菱甲虎的一只前脚掌伸进来,探出锋利的爪子,差一点点就抓到了匆忙后退闪避的宁随安。与此同时,宁随安举起了狙击步枪,打开保险,枪口瞄准正低头往里看的菱甲虎头部…… 高度紧张的态势下,宁随安极为艰难地压下了扣动扳机的冲动。 没有第一时间开枪。 因为开枪,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菱甲虎的身躯过于庞大,挤不进狭窄的洞口,暂时不会对宁随安构成致命威胁。而如此近距离的射击,一定能将菱甲虎一击毙命。但枪声和菱甲虎死亡前的凄厉啸叫,势必会惊动外面无数的凶禽猛兽,部分野兽会被惊吓远离,也必然会有一些野兽因为对枪声的敏感和恼怒,或是出于好奇,或是对菱甲虎尸体的垂涎,从而靠近观察这里到底有什么情况。 如果被野兽发现山洞中藏着一个活人,就不会再忌惮赤铜蛟和金刚血线虫的气息,更不会害怕惨死的菱甲虎尸体,只会愤怒又兴奋地将躲在山洞中的渺小人类连骨头带肉吃掉! 宁随安端着枪,小心翼翼,紧张万分地缓缓站了起来。 低头正在向里面观望的菱甲虎,似乎被宁随安起身的动作吓到了,猛地往后缩了缩头。 原本凶残的虎目中,露出明显的惊慌之色,随即掉头狂奔而去。 什么情况? 宁随安心生疑惑,但随即后背生寒,愈发恐惧地将枪口对准外面,随时准备开枪——他怀疑外面出现了另一种更强大、更可怕的猛兽,才会导致强大如菱甲虎,也要仓惶逃窜。 然而宁随安左等右等,外面却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顶尖掠食者。 他愈发困惑了。 那头菱甲虎,为什么仓皇逃窜? 外面,因为菱甲虎刚刚出现过,所以附近如果没有顶级掠食者,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其它野兽出没……宁随安从狭窄的,被菱甲虎刨开的洞口小心挤出去,躲在乱石堆间探头观察两侧和上方。 很安静,很安全。 突然,他发现斜下方大概数十米开外,茂密的山林中,先前那头菱甲虎正在望着他藏身的地方。 四目遥对…… 那头菱甲虎掉头就蹿,撞得林间高大的树木枝桠晃动,惊起成群的飞鸟。 宁随安神情错愕地摸了摸脸颊,左右四顾,想找个能代替镜子的地方,看看自己是不是被金刚血线虫寄体,然后变异成了顶级掠食者的模样,不然的话,那头菱甲虎何至于如此惶恐? 它怕我哎?! 宁随安又摸了摸头脸,也没感觉到哪儿不对劲,上下左右打量全身,这才隐约猜到了原因——这身特制的迷彩作战服,已然脏污不堪,尤其是很多干涸的血渍,在衣服上形成了厚厚的斑块。 他想起干掉小赤铜蛟时,鲜血喷洒得自己头上、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这段时间,还吃了赤铜蛟的肉,喝了赤铜蛟的血,蛋液……那枚还未硬化成熟的兽核,都被自己不顾死活囫囵吞下果腹。 所以,此时自己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赤铜蛟的气息。 而嗅觉极为敏锐,对危险的气息尤其警惕的菱甲虎,一定是嗅到了可怕的赤铜蛟气息,又看到自己在山缝中起身的动作,还看到自己竟然追了出来……它才会不再犹疑,惊恐逃窜吧? 回到洞中又认真思忖半天,确定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别的理由,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不知多久,精神极度容易崩溃疯狂的宁随安,一咬牙站了起来,他决定,趁着浑身内外赤铜蛟的气息还很浓,能够震慑绝大多数凶禽猛兽和毒虫,赶紧回汉威城……兴许真能活着回去呢? 体内寄生了金刚血线虫,早晚也是个死。 但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多活一天赚一天! 好死不如赖活! 宁随安走到师父的尸体旁,想把尸体塞进那道裂缝,再用石头堵住,也算是埋葬了师父,尽可能让尸体完好保存的时间久一些,但直到此时他才惊讶地发现,师父的尸体干瘪了许多,用皮包骨头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 原本足有八九十公斤的体重,大概还有二三十公斤? 这…… 宁随安有点儿懵圈。 尸体没有腐烂他不奇怪,毕竟喷洒了防腐杀菌的高效药。按理说,不腐烂的前提下尸体风化干瘪也不奇怪,可脱水到干尸的程度,就算在相对干燥的山洞中,至少也得一个多月,甚至几个月吧? 离开赤铜蛟的洞穴前,宁随安大概估算过,待在里面最多一周时间。 毕竟只有蛋液和小赤铜蛟的血肉做饮食,撑不了几天。 他不知道,自己在赤铜蛟的洞穴中,待了足足五十四天——吃完小赤铜蛟的血肉,喝完蛋液后,他时睡时醒,精神饱受折磨和煎熬,而兽核和金刚血线虫在其体内形成的微妙平衡契合效应,促使身体自我免疫防护机能增强,导致多数时间处于深度睡眠的状态,与此同时,低烧和高烧持续反复,偶尔醒来也是昏昏沉沉全身绵软无力,然后继续入睡。 这,才导致他对时间的估算出现了极大偏差。 虽然不知道这些实际情况,但大自然中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太多人类至今无法涉足的区域,所以宁随安并未就此过多的思考烦恼。稍作迟疑后,他将师父干瘪僵硬的尸体抱出山洞,从携行具中取出绳索,把师父的尸体捆在携行具上方,再将携行具背起。 戴上头盔,宁随安抄起狙击步枪,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刚过正午的太阳,四顾莽莽无际,丛林茂密,群山峰峦叠嶂。 他咬咬牙,踏步往山下走去。 能活着回去,就带着师父的全尸。 回不去…… 就死在一起吧! 抱着慷慨决然赴死之意,宁随安入深林下山…… 随着踏步而行,他的心绪越来越沉静,虽然仍旧高度紧张,却已然没有了那种慷慨决然的死志! 生的信心和期望,越来越强。 因为这一路,如他所推测和希望的那般有惊无险,眼瞅着凶禽猛兽、剧毒的大号虫子,在不远处甚至近在咫尺陡然出现,都没有对他发起攻击,反而惊惶失措逃之夭夭,唯恐避之不及。 一路前行,惊起一路鸟虫飞、走兽散…… 来到山下狩猎团队曾经临时扎营的地方,看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开阔砂石滩,宁随安很不争气地流泪了。 恍若隔世。 附近没有水源,宁随安揩去泪水,转身依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峡谷外走去…… 莽莽群山,深林茂密,危机四伏。 背着携行具和一具干尸,抱着黑色的hw-31狙击步枪,宁随安在山谷中深一脚浅一脚,步履坚定地走着。他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脏污不堪,头发凌乱如鸡窝,脸上或深或浅一道道厚厚的污垢,但那双透着坚毅目光的眸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亮! 027章 危机四伏 不时有各种小动物、猛兽蹿出来跃过去,或逃之夭夭,或趴伏在灌木丛、大树和乱石后,凶残又警惕地注视着那个古怪的人类。 但,没有任何野兽敢靠近。 因为那个人类身上的气息很可怕! 一只脸盆大小的狼面蜘蛛,扯着晶莹的丝线突然从一棵巨树的枝桠上坠落,准确落在了宁随安的头盔上,正待要张牙舞爪地抱住他的脸颊时,狼面蜘蛛忽然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八条毛茸茸的腿在头盔上弯曲、弹起,丝线一扯,嗖地消失在上方茂密的枝叶间,与此同时,出于自保的狼面蜘蛛疯狂喷洒出一串毒液,有几滴溅落在战术头盔上,哧哧的声响中,沾了几滴毒液的地方冒气细微的白烟。 摘下头盔,看了看表层防护布被毒液烧灼出的浅浅灼痕,宁随安暗暗庆幸,却也没什么心有余悸的恐惧,甚至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戴上头盔继续前进。 天色渐暗。 宁随安找到几块巨石环绕的隐蔽处,距离丛林有几十米距离,相对更安全些。 将携行具和师父的尸体卸下,他拎起狙击步枪,拖着沉重麻木的双腿往林边的灌木丛走去。 他要找无毒的野草,咀嚼根茎叶子来获取少量水,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找到根茎较粗,存水量较多的植物——这,是一些野外生存的基本常识。宁随安以前在书本、网络上看到过,也在公司日常工作闲暇时,经常聆听师父以及其他职业狩猎者们讲述在野外的生存经历。 只是,他从未参与过实践。 现在,无依无靠的他,不得不依靠理论知识,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以生命做赌注去实践。 只为了,求生! 根据自学的理论知识,宁随安很快找到了一些野草,也确实嚼烂并嘬出了难以下咽的汁液,可那么一点点量,都不够补充嘬吸时耗费气力的水分,唯一的帮助,也就是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和舌头。 不过很快,他就在灌木丛和几棵大树间,欣喜万分地找到了几株地螺草。 野外生存,地螺草绝对是见之不能放过的宝贝。这种植物贴地生长,最长能达一米多的叶片呈锯齿状,如同旱螺体型的主根能长到普通水桶大小,可以提取出近一升的纯净水。 宁随安看到那些叶子便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不小心拌了下踉跄摔倒,沉重的狙击步枪扔到一旁,他手脚并用爬过去,掏出匕首顺着一株地螺草的茎叶向下狠挖一通,拔了几下拔不动,几乎耗尽气力的他干脆用匕首在露出些许的主根上扎了几下,看到有水浸出,便将脸和嘴巴往不大的坑里埋,凑到满是泥土的主根上被匕首扎出的口子,贪婪地大口吮吸着清凉甘甜的水。 一气喝下不知多少水,他都舍不得松口,直到呛得连连咳嗽,肺部剧痛,这才翻身躺下,极度满足地眯着眼睛,望着上方被昏暗天光笼罩的繁茂枝叶。 饥渴,脱水,疲累…… 整个人即将虚脱时,忽然能饱饱地喝上一顿这么好的水,宁随安觉得,哪怕现在被一头菱甲虎吃掉,死也瞑目了——从未有过,如此幸福的满足感。 原来,幸福可以如此简单; 原来,贪婪成性的人类,可以如此轻易地获得最大的满足。 这一刻,无尽的疲累涌至全身,宁随安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眼皮也阖上了,只想踏踏实实地躺着,好好睡一大觉。 意识迅速陷入了黑暗,没有一丝警觉,没有半点儿犹豫。 不知过去了多久,低沉而可怕的兽吼声,将正在深度睡眠中的宁随安唤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周光线昏暗。 左侧是灌木丛和树林之间的一大片空地,右侧是茂密的森林,清亮的月光透过枝桠,洒落下稀疏的细碎光斑,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眼里,和身边的土地上,一片静谧。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宁随安并未听到,是敏锐地感觉到地面似有若无的轻微震动。 他皱了皱眉。 还未从刚醒的迷糊状态中回过神儿,就看到一个硕大的头颅出现在他的眼前,上方。同时出现的,还有那如同集装箱般巨大的身躯遮蔽出的阴影,以及,滴落到脸上的腥臭口水,呼扇摆动的大耳朵,长达近一米的两支惨白尖锐獠牙向上弯曲,凸出老长的鼻子和半张着的大嘴巴喷吐着腥臭气,整齐雪白的牙齿彰显着它的咬合力有多么得可怕。 还有,头顶上那一根笔直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尖锐独角,证明着它的身份。 金角野猪! 宁随安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和逃窜的冲动——近在咫尺,逃的话必死无疑…… 战? 死得更快! 只有,也只能不动,不去刺激金角野猪,才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这畜生虽然战斗力比不得顶级掠食者,甚至单挑都干不过菱甲虎,可金角野猪性情凶残、愚蠢、执拗,它见到比自己强大的野兽也会逃跑,但如果对它发起攻击的话,它就会不管不顾地战斗到死!而且这家伙皮糙肉厚,生命力顽强,便是赤铜蛟要捕杀一头成年的金角野猪,恐怕也得耗费些气力。 而金角野猪杂食,偏好草食,所以如果宁随安幸运的话,只要不激怒它……它或许会放过这个渺小的人类。 宁随安身上的赤铜蛟气息,让这头金角野猪很厌恶,也有些本能的忌惮,它哼哼着往宁随安脸上又甩下一些腥臭的口水,继而低头用长长的,坚硬的鼻子和獠牙轻松拱起了几株地螺草的根系,然后连同地面上的叶子,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吞下,吃得很欢快,摇头晃脑汁液四溅,口水满天飞。 躺着的宁随安不敢刺激金角野猪,但也不能纹丝不动——在金角野猪来回走动着享受美食时,他必须高度警惕,敏捷却又小翼地躲避这头体重绝对超过十吨的大家伙那四只欢快的蹄子。 被这家伙踩上一脚…… 想想都可怕。 几番险之又险的躲避后,宁随安隐然察觉到一丝异常——庞大的金角野猪,准确地避开了他的下半身附近,四蹄的活动范围局限在上半身附近。而且,撒欢兴奋的金角野猪险之又险踩到宁随安的次数频率,也很低。这也就意味着,金角野猪有可能是刻意避免踩到他。 很快让宁随安确定了这般猜测的理由是,金角野猪吃地螺草吃得欢,偏生没有吃他刚才刨开的那一株地螺草,贴着他身侧的另一株地螺草,似乎金角野猪也不感兴趣。 应该是赤铜蛟的气息,让金角野猪有所忌惮。 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刚想到这里,宁随安忽然觉得双腿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他心里一紧,却沉住气不动,先用眼角余光警惕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金角野猪。 金角野猪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它扭头看了眼宁随安,然后发怒般瞪着眼低下头,哼哧哼哧地撒了一通气,掉头扭动巨大的屁股,一边拉屎喷尿一边晃着小树般的尾巴离开了。 躺在地上的宁随安侧头看向双腿和脚部——刚才,是被什么玩意儿拽了一下? 他骤然瞪大了双眼! 寒意迅速传遍全身,一瞬间汗毛孔紧闭,浑身肌肉绷紧,双腿带动双脚,连踢带踹,同时拧身让自己从仰躺转化为趴伏状,没有丝毫停顿,弹身蹬腿逃窜。然而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拽住了他,让刚刚躬起身的力量耗在半空中,噗的一声趴在地上。大腿部旋即被紧紧地嘬住,力量很大,似乎随时都能将他的双腿夹断,配合着嘬吸时不断蠕动的力量,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下坠。 恐惧和惊慌中,宁随安一伸手捡起落在松软泥土中的匕首,强扭身,挥臂将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向那张不断蠕动的大嘴,用力猛地一划! 锋利的刀刃,将那张令人作呕的恶心大嘴的边缘,切开一道半米多长的大口子。 极度腥臭的墨绿色血液喷溅而出,喷得宁随安浑身都是。 呜呜…… 剧痛让那张大嘴松开了宁随安的双腿。 腿上的嘬吸力稍一放松,宁随安就崩发出最大的力量,弹身而起,飞一般向那几块巨石狂奔而去。 身后,呜呜声似阴风嚎叫,已然变得松软的草地上呼啦啦掀起了大片的泥土,扑簌簌落得到处都是,尘土飞扬铺天盖地,一条足有一米多粗的变异蚯蚓蠕虫昂身而起,头部直达七米多高的半空,在月光和树影下疯狂晃动,胡乱喷溅着令人作呕的恶心腥臭液体。 028章 入网 宁随安狂奔而逃。 巨型蚯蚓蠕虫没有视觉,嗅觉也非常低,却有着极为敏锐的体表触觉,能够清晰感知到地面和空气微弱的震动。它摇摆着庞大的身躯迅速追向伤它的“东西”,剧痛的刺激令蚯蚓蠕虫的速度非常快,在宁随安逃进那几块巨石之间时,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一头撞在了巨石上。 轰隆! 数吨重的巨石,被蚯蚓蠕虫撞得生生移动了几十公分。 腥臭的绿色粘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宁随安前扑倒地,翻了两个滚卸力,旋即腾身而起,手中攥着匕首冲到两块巨石相交的角落,转身弓背屈腿,保持随时防御、攻击的姿势。 清亮月华下,那条高昂受伤的头部,晃动着不断喷溅粘液的巨型蚯蚓蠕虫,因为没有视觉和嗅觉,所以并未从缝隙中挤入,而是摆动身体撞击巨石,轰隆隆作响,沉重的巨石纹丝不动。 宁随安身体颤栗,余光瞄了眼黑暗角落,携行具和干尸倚在巨石的阴影下,未受影响。 数次的撞击后,愚蠢的蚯蚓蠕虫贴着巨石攀爬,试图从上方越过巨石的阻挡。 宁随安可以肯定,这条巨型蚯蚓蠕虫根本不知道他躲在这几块巨石之间,但如果这东西依着本能钻进来,怎么办? 背着携行具和干尸出逃? 不行! 没有了巨石阻拦,很快就会被蚯蚓蠕虫追上。 就在这时,光线骤然一暗,月光几乎被完全遮蔽,呼啸的狂风突兀地卷入巨石之间,沙尘弥漫,碎石滚荡……刚刚爬上巨石,本能向下探出受伤的头部和大嘴,滴答着腥臭粘液的巨型蚯蚓蠕虫腾空飞了起来,庞大的身躯挣扎扭动着,洒落下如雨般的粘液。 宁随安惊愕地抬头看去,狂风呼啸中,只见巨大的阴影快速拔高飞向西北,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高。 刚才那如山倾倒的阴影,竟是一只身躯如轰炸机般庞大的夜魔枭! 而先前还给宁随安带来不可抗威胁的巨型蚯蚓蠕虫,被夜魔枭抓着,在半空中扭曲挣扎,就像一条可怜的小肉虫子…… 不,对夜魔枭来讲,那就是一条小肉虫,食物! 宁随安靠着巨石缓缓坐下。 本以为对野外已经足够了解,可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见识还差得很远,很远! 能回得去吗? 看着师父的尸体,他忽然心生出一丝懊悔——累赘?! 摇摇头抛开这个绝对理智但却很难令人接受的念头,宁随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判断,附近喷洒得巨型蚯蚓蠕虫粘液,应该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毕竟,那股浓烈的腥臭味儿,绝大多数的动物都不喜欢,又有几块巨石遮蔽阻挡,这里应该……相对安全些吧? 宁随安自我宽慰着,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他挪到师父的尸体旁,靠着携行具阖目休息——虽然害怕,虽然警惕,但,还是扛不住连番惊吓,又极度疲累后引发的浓浓困倦。 沉睡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入耳,却无法让他如往常那般惊醒。 他懒得去理会。 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 黎明夜色最为浓郁的时候,宁随安猛地醒了过来,高度的紧张再次充斥所有的思维,锋利的作战匕首还在,只是狙击步枪却不见了。他有些慌张地四下摸索寻找,视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这才豁然想起,之前外出寻找水源时摔倒,狙击步枪丢在了丛林边缘。 突然,他浑身如过电般,汗毛直立! 完全是下意识对危险的感应。 宁随安后背紧贴坚硬的巨石,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确切地说,是受浓郁夜色和巨石的阻挡,视线无法看到更远处。 时,天光微微亮起。 适应了漆黑夜色,又借助微亮的天光,宁随安终于看到了刚才令他下意识感觉到危险的,是什么。 那,是红腹毒蛛织就的细密蛛网! 将几块巨石之间的缝隙和上方,全部用线径约一毫米左右的蛛丝,密密麻麻地笼罩。 两只足有战车轮毂大小的红腹毒蛛,正趴伏在巨石的上方,缓缓摆动着它们那令人心悸的螯足和步足,梳理着已经快要成型的捕猎网,当捕猎网的上方封死之后,它们就会不慌不忙地等待着猎物冲撞蛛网,然后被蛛丝上的毒素麻痹,再然后,红腹毒蛛爬过去用蛛丝将猎物缠绕、卷裹,注入毒液软化稀释,吸食……如果猎物有足够的耐心,静静等待蛛网上的毒液挥发完,那么,红腹毒蛛会在毒液还未挥发完时,主动发起攻击——收网! 完蛋了。 宁随安心生绝望。 但随即,他竟是露出了一抹自嘲、自信、莞尔的笑容:“自兽潮爆发,心想过多少次完蛋了?” 多少次,死里逃生?! 这一觉睡得够饱,昨晚喝了一肚子水,虽然饥饿却并不渴,体力和精神状态现在挺好……宁随安狞笑着起身,不慌不忙地解开裤子哗啦啦撒了一泡,系好裤子,紧了紧头盔,将领口裹得严密些,把战术手套和袖口扎好,拧拧脖子,伸展活动几下发酸发皱的胳膊腿关节,将师父的尸体从携行具上解下来,用绳索打结固定到肩头扛起,然后,把携行具挂在胸前。 活到现在,这条命够金贵,却也赚了! 天光愈亮。 宁随安迈步走向密布的结实蛛网,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伸手就去撕扯蛛网,右手则是用匕首去挑、切割……匕首无法迅速切开韧性、弹性极强的蛛丝,却能配合左手,将蛛网拉扯开更大的缝隙,战术手套、头盔和身上的作战服,可以阻挡蛛丝上的毒液,但肌肤不能触碰蛛丝——比想象中困难,蛛丝被拉扯开随即就会弹回黏在身上,还不能过度挣扎,否则被蛛丝彻底缠住麻烦就大了。 两只硕大的红腹毒蛛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击。这种情况它们见多了,猎物企图冲出蛛网,结果越挣扎冲撞反被缠得越紧,直至精疲力竭被蛛网死死缠住,然后中毒,彻底瘫软。 以红腹毒蛛那点儿可怜的智慧,显然没想到,也不会想到,人类智慧的力量有多么得强大。 面对这般情形,人类不会傻乎乎地挣扎、冲撞,把自己陷入绝境之中。而且,正在突围的那个人类非常了解并笃定,红腹毒蛛不会第一时间发起攻击,从而给他留出了相对充分的冲出蛛网的时间。 他身上还黏着几根蛛丝未去,便已然钻出了蛛网。 两只红腹毒蛛这才意识到猎物即将逃脱,它们立刻从巨石上扑了下来,白森森的獠牙,鳌肢前端寒光闪闪的尖爪,像是死神手中的镰刀般,令人心悸。但红腹毒蛛并没有用爪牙攻击,而是很有默契地左右交叉跳跃,同时从尾部喷吐拉扯出新的蛛丝,缠绕阻拦即将摆脱蛛网束缚的猎物。 宁随安低头前冲,手中匕首在身前快速交叉划动。刚刚吐出的蛛丝上毒液更浓,但蛛丝的韧性差,刀刃轻划就断,他身体微侧,用扛在肩头的尸体挡住自己的脸颊,防止毒液溅到脸上。 他狂奔的速度很快,而且是朝着昨晚遭遇巨型蚯蚓蠕虫的方向。 那里,有他丢掉的狙击步枪。 虽然剩余子弹不多,但手里有一把狙击步枪,应对危机时生存的几率会更高。 吐丝没能阻拦住猎物,其中一只红腹毒蛛疯狂地跃出数米,直接扑向猎物,鳌肢的尖端狠狠刺入宁随安肩头的尸体衣服中,白森森的獠牙咬在了坚硬的头盔上。宁随安踉跄着扑倒在地,将趴伏在后背上的红腹毒蛛甩下,不及爬起,便持刀狠狠地扎进红腹毒蛛的头部。 噗哧! 黑色的粘液喷溅而出,宁随安低头用头盔遮挡,红腹毒蛛的鳌肢和步足剧烈弹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砰! 另一只红腹毒蛛扑到宁随安的后背上,张嘴便咬。 宁随安反应很快,持刀向后刺,只是胸前挂着背包,肩上扛着师父的尸体,所以手臂从后撩刺,速度和力度、距离都不足,只是勉强划破了红腹毒蛛的肚皮。红腹蜘蛛一口咬在尸体上,腹部被刺,剧痛之下八爪齐动,将尸体和宁随安身上的衣服撕扯出几道口子,同时低头一口咬在宁随安持刀的右臂上,宁随安忍着剧痛将匕首往红腹蜘蛛的腹部狠捅,猛划! 只是这般姿势,委实用力不便。 受伤的红腹毒蛛咬住宁随安的右手腕不松口,一边快速吐出蛛丝。 毒素通过伤口,迅速侵入宁随安的血液,他的身体很快开始麻木,迅速失去了痛觉,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 但奇怪的是,他的头脑很清醒! 而且越来越清醒。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红腹毒蛛的毒液如何从伤口融入血液运行,又被体内某种奇怪的东西迅速紧随附着而上,将毒素从血液和神经线路中汲取吸收,那种东西像是血管,又不像…… 宁随安似乎能看到,体内似乎迅速蔓延生长出了细密的、活跃的网络,又像是,体内的血管和经络、神经线全都活了。 029章 红丝 呈趴伏状的宁随安,胸前有携行具垫着,所以脸部没有贴地。 他看到有蛛丝出现在眼前,眼角余光也看到红腹毒蛛在自己身边快速爬动,看到正在吐丝的尾端,看到那令人恶心的步足、鳌肢和鼓鼓囊囊的巨大腹部…… 他知道,红腹毒蛛正在裹缠他。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带有毒液的蛛丝缠裹成一个虫蛹般的东西,之后会被毒液侵蚀,融化成一团粘稠的液体,红腹毒蛛就会美美地吸食饱餐。 这种很清楚自己即将以何种凄惨的方式死亡,偏偏又无能为力的绝望,很痛苦,很……不爽! 宁随安焦急、愤怒、恐惧、绝望、不甘,偏偏动弹不得。 而体内那种诡异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一条条织就出了细密网络的丝线,好像红腹毒蛛吐出的蛛丝进入了体内,顺着血管、神经线、经络,密密麻麻遍布各处,兜兜转转至双臂,再到伤口处…… 绝对不是蛛丝! 宁随安咬牙切齿,这该死的红腹蜘蛛,该死的蛛丝! 它想把老子缠裹成蛹做一顿大餐…… 可老子的体内也有丝,老子也要吐出丝线缠死它!刚想到这里,宁随安猛地一惊,自己的意识开始错乱了! 毒液已经侵入脑部?! 为什么会生出这般荒谬的念头? 但他却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刚有了将体内丝线喷出体外,将红腹毒蛛缠死的念头,体内那些诡异的东西立刻向右臂移动,而且已经进入臂膀内的丝线,似乎真想破开腕部的伤口冲出去,只是自己的念头一断,这种诡异的感觉和“现象”才停了下来——事实上,因为被毒素侵体,他已经无法感觉到四肢,乃至躯体任何部位,更不可能去控制肢体做出丝毫动作。 可是,体内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真实。 真有丝线? 真能,吐出来?! 从哪儿出来?! 腚眼?! 不对,似乎涌入了右臂,左臂也有。 会把皮肤撕裂吗? 几根清亮的蛛丝从脸前划过,遮住了宁随安的些许视线,他甚至能看到蛛丝上晶莹湿润的毒液…… 缠死它! 缠死它! 宁随安绝望,慌乱,惊恐地再次生出自己仍旧认为荒谬的念头,一边感应着体内那些诡异的丝线,试图让丝线从体内冲出,以其之道还治彼身,将红腹毒蛛缠死……因为中毒而失去了的疼痛感觉,骤然变得清晰,而且是万蚁噬骨、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他的精神差点儿崩溃,却偏偏又处于极度痛苦的清醒状态,而且他可以肯定这种痛苦的来源,是体内无数条丝线正在疯狂乱窜要冲出身体,这让宁随安开始担心,下一刻身体就会被这些丝线粉碎。 他的意识承受不了这般剧烈的疼痛,在即将陷入黑暗的刹那,原本已经不受控制的四肢挣扎抖动,正在吐丝缠裹猎物的红腹毒蛛见状,一口咬在宁随安还未被缠住的左手腕部,毒液侵蚀而入。 瞬间,宁随安体内那些诡异的,焦躁地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的细线,似乎被刚刚侵蚀入体的毒液吸引,又像是,感应到了能够冲出体外的新鲜伤口,循着毒液侵蚀而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大江决堤! 哧哧哧…… 一根根纤细的鲜红色丝线,沿着被红腹毒蛛锋利牙齿咬破的伤口,喷薄而出,旋即贴在红腹毒蛛的身上,迅速攀爬卷裹。即将昏死过去的宁随安,只觉得无法忍受的剧痛突然消失了,随即便清晰察觉到了那些丝线,从左手腕略靠上的伤口处冲出体外,卷裹住了红腹毒蛛。 真的行?! 他想到之前也曾被红腹毒蛛咬伤的右手腕,思维引导着涌入右臂的丝线,冲向伤口。 如他所想,如梦幻般诡奇、荒谬! 数十根鲜红丝线冲破腕部鲜血还未凝滞的伤口,疯狂地卷裹住了红腹毒蛛。 红腹毒蛛察觉到了危险,开始挣扎,张嘴乱咬,鳌肢乱抓,步足踢踹……然而那些缠绕住它的红丝极为坚韧,牢不可破! 对于这些随心念而动,如臂使指般的红丝,宁随安虽然很轻易地控制着它们卷裹、捆缚红腹蜘蛛,可内心还是生出了震惊的慌乱,不知所措。所以当红腹蜘蛛疯狂挣扎,他清晰感应到红色丝线未被扯断,却缠绕打结时,思绪不宁的宁随安情急之下紧收红丝! 唰! 呼啦啦…… 一阵红的、黑的、绿的、白的粘稠液体,拌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肢体碎块,喷溅得宁随安浑身都是。 他伸手抹去脸上的粘液,猛然起身往后退出好几步,呆呆地看着眼前狼藉的、可怕的情景,硕大的红腹毒蛛,已经成了一滩湿漉漉、黏糊糊的,大小不一的碎块,铺满了几平方米的地面。 它是被无数道红丝,在一刹那生生切碎的。 宁随安抬起双手,看向腕部。 红丝全无。 衣袖脏污不堪。 刚才自己下狠心用力过猛,红丝全部收进了体内,而且红丝太过锋利的缘故,竟是没有沾染到丝毫红腹蜘蛛的鲜血和体液,干干净净。 落在肌肤上的毒液开始侵蚀皮肤,一阵阵麻痒和烧灼的痛感,与此同时,体内红丝涌向那些遭受毒液侵蚀的皮肤下方,快速汲取消化毒液。宁随安能清晰地察觉到这些状况,他庆幸着,惊喜着,困惑着,一边挽起被红腹毒蛛咬破的衣袖,看到了手腕略靠上一些的伤口。 红腹毒蛛的咬合力不大,所以锋利牙齿咬透了结实的作战服,也只是在腕部咬出上下各半圈,大抵也就十多条细小的口子。左右双臂近腕部的位置,总计也就二十多条细小伤口。 体内喷薄而出的诡异红色丝线,就是从这些伤口中冲出,干掉了红腹毒蛛。 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我体内会生出这些东西? 原本,自己应该已经被红腹毒蛛的毒液毒死,甚至都开始融化了,可是……红腹毒蛛的毒素,为什么会被诡异的红丝汲取融合? 宁随安没有傻傻地待在原地思忖这些问题,重新将师父的尸体捆到携行具上,再背起携行具,脚步蹒跚地去寻找昨晚丢弃的狙击步枪。 几只躲藏在灌木丛和林间的动物,盯着那个奇怪的,脏兮兮的,正在向它们靠近的人类。 很快,它们嗅到了极度凶险的气息。 于是灌木丛和林间一阵响动,不知有多少小动物、猛兽慌慌张张地远遁逃窜。 宁随安捡起枪,转身依着记忆中的路线,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只是心头,却充满了种种疑惑和强烈的不安。 毫无疑问,这次在万分危急中,将自己从鬼门关生生拉回来的那些生于体内的鲜红色丝线,应该是金刚血线虫的幼虫已经长成了,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与这种可怕的寄生虫,产生如此奇妙又精准到如臂使指的感应?另外,金刚血线虫为什么会主动且迅速地吞噬并消化红腹毒蛛的毒素? 不管是出于何种暂时无法理解的缘由,宁随安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异于常人了。 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不是人了! 有惊喜,有庆幸,因为自己再一次绝境生还,并且有了特殊的,似乎还很强大的能力。 但还有…… 浓浓的,沉重的担忧! 一千五百多年前,堪称浩劫的“末日战争”爆发后,地球大自然进入了长达百余年的生物大变异时期,被视作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虽然人类也在适应进化,但远不如那些凶禽猛兽、昆虫疯狂的进化速度,而且,进化得异常强大。 在那段长达一百余年的黑暗时期,只有极少数人类出现了速度很快,又极为可怕的,被科学家谓之“失控变异”的进化,他们拥有了匪夷所思的超能力和体态变化,比如长出了可以飞翔的翅膀,比如可以喷吐火焰甚至迸发出极强的辐射,可以遁地入海,能够隐身,能够变形,或拥有无匹的力量,或有了钢筋铁骨再生之力,也有的长出了三头六臂、坚硬锋利的外部鳞甲、骨刺武器,有的能凭借意念窥视任何生灵的心,甚至控制生灵的心智,还有能以意念控制任何金属任意变化运动,控制树木植物肆意地快速生长活动……这些“失控变异”的人类,虽然一度因为拥有超强的能力,对人类度过黑暗时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但他们的基因却存在重大缺陷——不能生育,无法将他们失控变异的强大基因遗传下去。 时光如梭,生物进化逐渐稳定,那些失控变异的现象也就越来越少,直至如今成为极其罕见的现象。 罕见,并非绝对没有。 毕竟,基因的突变无法控制。 然而在当今地球上,一旦出现了失控变异的人,就会被重点关注,会成为人人警惕,甚或是厌恶、好奇、鄙夷的存在——就像,所有星际国家的人对地球人的歧视和警惕的憎恶。 没办法,这种认知和思想已经根深蒂固。 莫说是别人了,就连宁随安本人,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如此可怕诡异的变化后,也不由得紧张、害怕,茫然。 他宁愿做一个没有配装战甲资质,被人歧视的联邦公民。 至少,自己还是一位优秀的铸甲师。 至少,自己还是地球联邦中那极少数,却绝非罕见的不能配装战甲的正常人。 可如今…… 一个能够如同蜘蛛般喷吐出可怕丝线的人,还是人吗?! 030章 猎食为主 身处危机四伏的野外,生存才是首重考虑的问题。所以对于己身异变的一切彷徨、迷茫,很快就被宁随安抛之脑后——只有活着回到汉威城,才有资格考虑、担忧别的问题。 而想要活着回城…… 体内已然长成的无数金刚血线虫,毫无疑问会给宁随安带来极大的帮助。 那只被切碎的红腹毒蛛,就是明证! 临近晌午时,与宁随安争抢一棵地螺草根茎的丛林蟹,成为了第二个可怜的证明。 体型如装甲战车轮毂那么大,且有着坚硬外壳和锋利鳌钳的丛林蟹,被宁随安腕部释出的上百条红色丝线,钻入肢节间隙和硬壳缝隙,乃至嘴巴、眼睛的缝隙中,然后剥壳分尸! 在几头隐藏在灌木丛中的铁背狼凶狠的注视下,宁随安不慌不忙地烧烤丛林蟹,美美地大餐了一顿。 吃饱喝足,他靠着一块石头打量着释出的红丝。 直径不足十分之一毫米,最长的一条探出体外也不过四米多长,大多都是三米左右的长度。 这些柔韧度极高,偏生又极为坚韧的红线,宁随安有着如同对手臂、五指般的清晰感知,并且能轻松精准地控制,左右摇摆,前冲回转,目前最远凌空探出的距离可以达到红丝长度的极限,不过,能够有效形成穿刺力度的距离为三十公分以内,再远的只能攀附寻隙而进。 闲暇或行走时,宁随安一根根地数过,目前有三百六十六条红丝能探出体外。还有至少三千多条纤细柔软的,却无比坚韧锋利的红丝,在体内依附着遍及全身的血管、经络、神经线、骨骼快速生长。 双手腕部的释出口,因为红丝释出发力、受力、收回还不够熟练,而且红丝过于锋利,把伤口周边撕扯割裂出无数细小的口子。 好在,并不严重。 好在,红丝收回后会自行在伤口处释出诡异的修复药效。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细碎伤口,宁随安盘算,以后再动用红丝作战时如何避免自己受伤?毕竟红腹毒蛛、丛林蟹不够强大,如果遇到更强大的凶禽猛兽,红丝做不到瞬间切开、撕裂对方的话,自己的手臂很可能会被扯烂,甚至,反被对方扯着丝线将自己撕碎? 也许,在激烈的战斗撕扯中,体内所有红丝被生生抽出去?! 又或者,战斗中释出的丝线缠绕对手,而对手活蹦乱跳,反而把自己牵扯得踉跄不稳! 这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大问题。 还有一个需要提前考虑的隐患——这些诡异的红丝还在快速生长,以这般速度生长下去,迟早会长满体内,从而将身体撑爆,到那时,难不成要把它们无时不刻地释出在体外? 越长越多,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而且,既然还在生长,必然需要汲取营养消耗能量,自己这小身板总有一天会被吸成肉干。 如同之前担忧“失控变异”会遭受歧视那般,宁随安只是想到了这些隐患,却并未过度发愁,而是抛之脑后——现在,生存才是最需要考虑的问题,想活着从危机四伏的野外逃离,就必须更加熟悉这些红线的性能效应,熟练地控制它们,从而增强自己应对危机的能力。 所以,吃饱喝足的宁随安坦然安坐休息。 身周红丝飘飘,极为诡异。再加上身体散发出的赤铜蛟气息、金刚血线虫气息、红腹毒蛛毒液、变异巨型蚯蚓蠕虫的气息掺和着,对于野外大多数的凶禽猛兽、毒虫……十分可怕,纷纷避之不及。 然而有些问题,不是不去想,就可以暂不烦恼的。 比如红丝的快速生长。 宁随安比以前更容易饥饿了,食量大增。虽然在野外提心吊胆时刻警惕紧张艰难地长途跋涉,本就极为耗费体力和精神,需要大量补充食物,但如果一顿饭能吃掉铁背狼的一条后腿,一天吃五顿…… 就有点儿可怕了。 在野外,有捕猎的能力绝不会缺乏食物,随时可以捕猎,可是人肚子里的空间有限。 总不能把自己撑死吧? 所以在接下来十多天的时间里,宁随安不得不放缓了回城的速度,因为他时不时就要停下来狩猎,然后做点儿吃的,还得找点儿喝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汉威城? 宁随安忧心忡忡。 他已然察觉到,凶禽猛兽和各类毒虫,对他的忌惮越来越轻,窥视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这说明,身上那些可怕的气息正在减弱。 保不齐哪天哪一刻,那些凶禽猛兽和毒虫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撕成碎片。 最无奈的是,宁随安又不敢行走相对通畅些的“大路”,从而有更多几率遇到狩猎团队或者军队获救——师父生前的叮嘱,以及随后发现莱茵帝国战甲士带领一众狩猎者在事发地搜寻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提防,万一遇到那些狩猎者和明显身份尊贵的莱茵帝国战甲士,会被“灭口” 可避开了“大路”,还得担心迷路。 所以宁随安只能选择难行,却又不远离路线的丛林行进,不得已时,才会冒险小心沿着路线走。 这更加拖缓了他的行进速度。 一场凄凉的秋雨在冷风和乌云提前酝酿了几个小时后,终于飘飘洒洒地落下。 宁随安提前找到一处能够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地休息——出城狩猎时,团队曾路过这片很久以前非常繁华的城市区域,断折的立交桥立柱直径足有六七米,旁边堆积着历经一千五百年风雨的厚重高大废墟,宁随安就在这堆废墟的半腰处,抢夺了一处狭小,却也相对安全的洞穴。 将携行具和师父的尸体放到最里面,捡起一只血淋淋的三尾狸拖到洞口,用匕首快速剥皮开膛破肚。 这是三尾狸的洞穴。 原本居住着六只三尾狸,其中四只,看到两只同伴被可怕的红丝切断了头颅和四肢后,立刻逃之夭夭。 三尾狸在洞中堆积有干柴、软草,倒是方便宁随安点火烧烤。 第二只还未烤好,第一只已经吃完,宁随安抹了抹嘴,意犹未尽地感叹无奈着饭量的增加,扶墙起身,轻揉鼓胀的肚腹,伸脖子仰脸张嘴喝了几口从洞口上方沿着缝隙流下的雨水。 感受着愈发湿冷的寒意,宁随安不免心生困惑,气温低得像是进了初冬时节。 可出城的时候,刚过中秋啊。 难道,自己在赤铜蛟的洞穴中,待得太久了? 稍站了会儿,宁随安便躺到臭烘烘的草窝中休息,双手腕部释出上千条红线,几乎将地面和洞壁铺满,最长的数十条红线延伸到洞口,交错拉开成网,以此起到警戒防范以及震慑的作用! 草窝虽然臭,但因为是用厚厚的干柴和软草铺成,还夹杂着三尾狸的毛,所以还挺暖和。 饱暖犯困添乏,宁随安很快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他是被愤怒的叫骂声惊醒的,所以睁开眼时还以为在做梦,毕竟身处野外,怎么会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怒骂? 而且,因为香甜的睡梦被搅醒,他还有些起床气。 听得外面又有声音传来,豁然起身的宁随安这才回过神儿……不是做梦,外面真的有人?!他迅速收回红线,抄起旁边的狙击步枪,起身小翼地走到洞口一侧,探头往外观察。 天色已经大亮。 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外面湿漉漉的一切。 废墟下方大约四十多米开外,一堆乱石的旁边,正发生着一场狩猎者之间的战斗。 两名配装四代“弑龙||”战甲的狩猎者,和一名配装五代“破阵||”战甲的狩猎者,或持制式弯刀,或持长剑,围着一名配装浅绿色迷彩“邀月|||”战甲,手持双剑的狩猎者,激战正酣。 邀月,是汉威城“久远”战甲公司专为女性设计制造的一款第四代战甲,有过三次增配改进,其设计理念和外形都非常优秀,故而还被各星际国家的战甲公司抄袭仿制——当然,不会给“久远”任何专利费用,更不会在乎地球联邦的企业会起诉他们,因为地球联邦太弱了,又不是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的成员国,上哪儿打官司去?地球联邦政府也不会因此而白费力气为本国企业的利益受损而发声。 031章 你走吧 配装“邀月”战甲的女狩猎者势单力孤,而且对手中有一名配装五代“破阵||”战甲的狩猎者,所以很快落了下风,双剑被斩断,漂亮的战甲也被砍掉了几块甲片,头盔落地,露出满头乌黑长发和美丽年轻的脸庞,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神色间充斥着愤怒和惊惧。 自知战甲系统已经崩溃的年轻女狩猎者,只是稍稍犹豫,便挥起右手断剑,划向自己白皙欣长的脖子。 铛啷! 一声脆响,断剑被打落在地。 啪! 配装“破阵”战甲的狩猎者手中弯刀在女子肩头连拍几下,战甲片片掉落。 只见女子穿着一身灰黄色的迷彩作战服,咬着有血渍渗出的嘴唇,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狩猎者。 “上官华月。”持弯刀的狩猎者掀开头盔上的面罩,笑容狰狞,声音有些尖利地说道:“我宫野栾种最讲信用,既然说过要杀你,就一定做到……你怎么还敢独身出来狩猎,是不是愚蠢地认为我不敢?” “你这个人渣!”上官华月一口唾沫啐向宫野栾种。 啪! 弯刀拍在上官华月的脸颊上,她踉跄侧倒在地,唇角流血,脸颊红肿。 宫野栾种一脚踩在上官华月的胸口,将那处饱满美丽的景色踩得变了形状,狞笑道:“如果不杀你,我会失信的,怎么办?唔……我想想啊,也许,可以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上官华月躺在地上,歪着头用一种杀人的目光盯视宫野栾种。 “求我……”宫野栾种笑眯眯地俯身道:“不是服软恳求,要用身体讨好,哦对了,有言在先,我这人不想失信,所以你用身体讨好我,我或许可以接纳,但也只是玩玩而已,没兴趣占有。所以,你还得讨好我这两个兄弟,让我们都玩儿得尽兴舒服了,哈哈……” 另外两名狩猎者哈哈大笑。 上官华月羞愤交加,咬牙切齿怒骂:“杂碎!” “呵!”宫野栾种狞笑道:“宁死不屈吗?好啊,那你咬舌自尽吧。” “你……” “不敢死?也不恳求我?那可就别怪我用强咯!”宫野栾种阴笑着,配装在身的战甲呼啦啦收入了战甲包,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的他身形挺拔,相貌还算俊朗,只是神情透着阴险、狡诈、歹毒。 砰! 宫野栾种往上官华月的腰部狠踢了一脚,踢得上官华月在地上横移出半米多,身体不由得蜷缩成一团,秀美的脸颊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她咬牙忍痛,哼都不哼一声。 宫野栾种蹲下身,伸手撕扯上官华月的衣服。 似乎很清楚抵抗毫无意义,所以任凭宫野栾种撕扯她的衣服,上官华月却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 不远处的洞穴里。 宁随安怒火万丈,他虽然不是什么崇尚见义勇为的好汉,可遇到这种事,总免不了生出打抱不平出手相助的冲动。 然而这是在野外,不是在汉威城。 对方可是三名配装战甲的狩猎者,其中一人还配装了五代战甲。 英雄救美或者打抱不平,得有实力和把握才行,否则反丢了自己的性命——刚才宁随安一直在心里演算着,如果自己出手的话,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如何做……谁曾想,那家伙竟然卸甲了! 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几乎立刻锁定了宫野栾种。 此刻,眼见着宫野栾种撕扯上官华月的衣服,宁随安再也按捺不住心头冲动,手指轻轻扣动了扳机。 噗! 一声轻响。 已然将上官华月的外衣撕开,正狞笑着撕扯内衣的宫野栾种,突然一头栽了下去。 他的头,贴着侧身斜躺的上官华月的脸颊。 上官华月只觉得脸上一热,视野变得模糊泛红,她忍不住抬手抹去喷溅到脸上、眼睑的液体,然后如此近距离地清晰看到,宫野栾种的头颅炸掉了一半,鲜血、脑浆喷得到处都是。 另外两名狩猎者怔了下,旋即反应极快地弹身飞退…… 噗噗! 轻微的射击声再响。 子弹准确地分别击中两名飞退的狩猎者脖颈部位的护甲。 铛铛两声脆响。 狙击步枪射出的子弹威力虽然大,但也只是将两名狩猎者打得凌空飞起,重重摔落在几米开外,却未能造成丝毫实质性伤害——弑龙战甲脖颈间的护甲,能抵抗铁背狼尖利牙齿的两次咬合。 摔落在地的狩猎者就地翻滚爬起,随即如离弦之箭,激射向宁随安藏身的洞穴。 他们毫无规律地左右移动,做出最完美的规避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狩猎者距离洞穴只有四十多米,眨眼间便冲到了洞前,刀光剑影划过…… 哧哧哧! 一道道纤细的红丝,瞬息间攀附到两名狩猎者的战甲上,旋即钻入了甲片缝隙中。 两名狩猎者的身形一滞,尽皆骇然。 而准备多时,刹那间以红丝阻住两名狩猎者进攻动作的宁随安,也心生惊惧——身为一名优秀铸甲师,他对弑龙战甲的结构、系统、每一块甲片都非常了解,所以控制红丝钻入战甲缝隙中,意图用红丝准确破坏战甲内层的神经传导线路,从而让战甲系统崩溃。然而信心十足的攻击,并没有起到预想中立竿见影的效果,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大意了!是改装过的弑龙战甲!” 战甲量身定制的改装不会对系统、战甲结构进行大的改动,但哪怕是细小的改动,也会让整个系统的运行线路、布局,与出厂时的所有标准度不同。所以,此刻两名狩猎者的战甲只是稍有损伤,效能减弱了一些,但杀死一个没有配装战甲的人……轻而易举。 稍停滞,随即回神儿的两名狩猎者立刻挣扎、拉扯进入他们战甲内的诡异红丝,同时手中刀剑,一劈砍,一直刺,挟狂暴杀机,掀起刺目锋芒,近距离杀向宁随安。 而挣扎,拉扯,挥刀剑,如此简单的几个动作,将宁随安拽得踉跄倒地。 紧接着,只能说运气使然了——踉跄不稳摔倒在地的一连串身不由己的动作,恰好助宁随安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对方劈砍直刺而来的刀剑,而受红线牵扯,动作不便的两名狩猎者挥出的刀剑也失去精准度,相互劈砍格挡在一处,铛啷一声脆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但给予宁随安的幸运,只有一次。 两名经验十足的狩猎者毫不慌乱,迅速稳住身形,刀剑齐出狠狠刺向被甩至洞内一侧,躺倒在地的宁随安。 眼看着刀剑将至,不及躲避的宁随安红着眼睛狂啸出声:“啊……” 这一刻,他没得选择! 拼命! 唰! 哗啦啦…… 数不清的甲片生生从两名狩猎者的身上剥落,与此同时,数十根纤细的红丝,刺入了两名狩猎者的眼睛、鼻孔、耳孔。 两名狩猎者瞬间怔住,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恐。 哧! 红丝卷住了两名狩猎者的脖颈。 唰! 两颗头颅一歪,齐刷刷从脖子上掉落,鲜血喷溅起一尺多高。 噗通通…… 两具无头尸体歪倒在地。 距离宁随安脖颈胸膛不过几公分的刀剑掉落在地,他呲牙咧嘴地蜷缩着浑身颤抖,双手举在脸前急剧地哆嗦着,腕部的红丝释出口被撕开了一道道细密的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而这,还不是最痛的。 最痛的是双臂皮肤下方被红线撕裂的肌肉,以及攀附在骨头上的红线,在承受极大力度的挣拽时,那种几乎抽骨脱肉般难以言表的疼痛——将狩猎者的战甲生生剥离,所需拉扯力太大了。 若非了解这套战甲,而且已经对战甲系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宁随安纵然把臂膀中的骨头抽离,也做不到。 红丝回体,肌肤撕裂,衣袖却没有损伤。 只是袖口和手臂上血迹斑斑。 他咬牙忍痛,哆哆嗦嗦地蹭到携行具旁,努力起身座靠着洞壁,取出止血和促进伤口愈合生长的药膏贴缠在腕部。 偏偏这时候,上官华月走了进来。 “你,你好……谢谢你。”上官华月被扯烂的上衣用一根草藤系住,进入山洞看到两具无头的尸体和两颗血淋淋的头颅,以及片片甲片散落的血腥惨烈场面,她没有丝毫恐惧的样子,只是脸颊上泛起一抹略显羞涩的红晕,眼睑微垂,看着缩身坐在洞内的年轻男子。 宁随安放下撸起的衣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你还好吧?” “你受伤了?”上官华月面露忧色,急忙上前几步,蹲下伸手便要检查宁随安的伤势。 “不要紧。”宁随安有些敏感地侧身收臂,避开伸来的纤纤素手,后知后觉到这般动作有些无礼,便尴尬一笑,故作平静地说道:“那个……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就,就走吧。” “嗯?”上官华月愕然。 宁随安也知道这样的态度不合常理,但没办法,因为身处野外,风险和战斗随时都会爆发,遇到风险不得已就必须动用红丝,可如果被上官华月看到了红丝,又该如何解释? 所以,只能让她离开。 上官华月有些愤怒,却又不好发作。 毕竟,这个看起来差不多同龄的男子,刚刚救了自己的性命,还救自己不受侮辱。她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极其为难地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不想再给你惹麻烦,可现在……身处野外,我的战甲已经损毁了。” 032章 好人 宁随安了悟,有些愁苦地抬手想挠头,结果却挠在了头盔上,只得在脸颊上抓了几下,随即后知后觉地发现,腕部伤口处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无数的红丝正在伤口处集结盘绕。 “你,你很强……”上官华月很艰难地说道:“带我回城,好吗?” 宁随安很愁,一言不发。 “我可以给你钱。”上官华月咬牙说道。 身为优秀铸甲师收入不菲的宁随安看了看她,有些好笑,如果这是一个很有钱的女子,何至于沦落至此——年纪轻轻又有姣好的容颜,却不得不冒着巨大风险,拎着脑袋做一名孤独的,时刻面临凶险地自由狩猎者。所以,她肯定出不起能买自己一条命的价钱。 踌躇一番后,从未想过做护花使者,更没有考虑过英雄救美之后再理所当然抱得美人归的宁随安,笑容有些牵强地说道:“把你的战甲拿回来,也许,我可以帮你修好。” “你……”上官华月杏眼含怒,转身往外走去。 宁随安注意到,上官华月转身后有抬手抹泪的动作,于是他愈发愧疚难堪,可毕竟素不相识,天知道她是什么人?之前冒着生命危险救她,纯粹是人之本性中的那份正义,让自己做不到袖手旁观,但从未想过帮人帮到底,救人送回家。 这他妈是在危机四伏的野外,多一个外人就多一份危险。 宁随安很现实。 更何况还主动提出帮她修复战甲了,可谓仁至义尽。 刚才打斗中造成的战甲破损度,如果在专业维修站,没有两三万邦元,想都不要想。而且条件有限,宁随安也没把握完全修复,但,有把握能修到可以配装。 上官华月是一个非常骄傲,又自负、狠辣的女人,之前遭受宫野栾种的羞辱时,她看似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挣扎和抵抗,实则是豁出去遭受羞辱,等待时机和宫野栾种同归于尽。 在她看来,自尽是无能懦弱的表现。 豁出去身子被玷污,把欺辱自己的人弄死……是真正的勇气! 也很解气! 只是从必死的绝境中生还,再去面对绝境时,任何人都很难重新鼓起之前那般玉石俱焚的决绝勇气。至少,此刻的上官华月不想,也做不到在没有配装战甲的前提下,孤身回城。 那和送死没有区别。 所以赌气走出洞穴,本想立刻离开不再理会那救了自己一命却异常没有风度和气度的男子,可走到那些散落的甲片前时,她犹豫了,哭了……哭,让她羞恼愤恨,可还是拾捡地上的甲片,往战甲包里放。 宁随安趴在洞口,红丝释出铺在面前和身边的地面上,忍着腕部的疼痛,架起狙击步枪瞄向外面。 这是在野外。 再如何无奈狠心,他也做不到对那名女子无动于衷,因为外面很危险,随时可能出现凶禽猛兽,而上官华月没有配装战甲——之前发生在那里的战斗,已经惊扰到附近的动物,而宫野栾种被子弹击碎了脑壳,鲜血和脑浆的气味很容易吸引野兽前来。 没有配装战甲,莫说是强大的猛兽了,就是普通的野兽,也能轻而易举将上官华月扑杀,所以宁随安不得不为她警戒,看着她抽泣、悲愤、无奈……一块块,将甲片收入战甲包。 上官华月不知道,那个男子能不能将战甲修好。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求人! 不得不求。 只为活下去。 可心头的委屈和愤懑,又让她无比矛盾,纠结,痛苦,于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躲在洞里的那个男人…… 太不像个男人了! 噗! 一声闷响。 上官华月骇了一跳,扭头循声看去,却见距离自己不足五米的地上,躺着一头正在抽搐的绿鬃松鼠,头部崩碎,鲜血脑浆流了一地,圆圆的鼠眼中,还透着死前的狡诈和凶残。 她豁然扭头看向废墟上的洞***心不免生出了一丝温暖和感激。 她知道,那个陌生的男人,终究没有全然不顾她的安危。只是,他既然有同情助人的心,而且眨眼间干净利落地砍掉了两名狩猎者的脑袋,打得他们战甲崩碎,说明他有极强的战斗力……为什么,就不肯干脆利落,有点儿英雄气概,男儿气概地答应,带着我这样一个没了战甲,刚被恶人欺凌过的弱女子回城?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拎着塞满的战甲包,上官华月警惕万分,小心翼翼地快步返回洞穴,将战甲包扔到宁随安面前,她努力让自己冷淡的表情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战甲伤损比较严重,所以……给你添麻烦了,我相信,你真能修好它,谢谢。” 宁随安腕部的伤口痛楚愈发轻缓,他起身指了指狙击步枪:“你来警戒。” 上官华月稍稍犹豫,走过去趴在地上持枪警戒。 宁随安席地而坐,没有将战甲包中的甲片全部取出,而是根据自己丰富的学识经验,结合之前观看到的战斗经过,稍作预判,继而很快找出了右肩、右胸、右大臂和左侧腰肋处的十一块甲片,以及组成头盔的十六块甲片。 每一名狩猎者的战甲包中,都有应急能量线勾划针。虽然上官华月的战甲系统损伤较重,一支应急能量线勾划针远不够维修这些系统的损伤,但还有那两具狩猎者尸体背负的战甲包。而且身为优秀的铸甲师,宁随安随身携带的工具包一直挂在腰间,包里有能量更充足的专用便携式能量线勾划针和隐形高倍测瞄镜,但他没用自己的,只用上官华月以及两具狩猎者尸体的战甲包中的应急能量线勾划针。 发扬助人为乐的精神没错,可回城途中鬼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事,虽然自己没有战甲需要维修,但铸甲师对维修工具的在意,就像战甲士、狩猎者对战甲的疼爱。 吃饭的家伙在手,心里踏实。 看到宁随安极为熟练地抽取甲片,使用简易的应急能量线勾划针在甲片内侧飞快勾划,拆解甲片内层和外层如庖丁解牛,上官华月内心惊诧万分,且不去考虑这名男子能否在野外这般简陋到极致的条件下,维修好她这套系统严重损伤的战甲,仅凭男子对战甲维修的熟练手法,就足以证明,他是一名优秀的铸甲师。 而优秀的铸甲师…… 怎么会沦落到独身一人在野外?! 那具捆缚在携行具上的干尸,是谁?和这名年轻的,优秀的铸甲师之间,是什么关系? 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和好奇,以至于外面出现了几头猛兽时,她看似沉着实则疏忽地……没有开枪,却恰恰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野兽被尸体吸引前来,却也警惕地四处观察,如果开枪却不能一枪毙命,势必导致猛兽发起疯狂的攻击。 上官华月后知后觉,不禁暗暗庆幸,她现在没有配装战甲,而正在维修战甲的年轻男子,也没有配装战甲? 他的战甲呢? 上官华月在洞内查看了一番。 没有! 战甲包都没有! 她想到了自己刚进入洞穴的时候,这名男子用药膏贴缠在鲜血淋漓的双手手腕。 但偏偏,没有看到他配装战甲——战斗后迅速卸甲? 没有道理啊! 首先,战甲卸去也要有战甲包才对; 其次,他完全没必要匆忙卸下战甲。 可如果…… 他根本就没有战甲? 那他又是如何做到,瞬间将两名狩猎者的头颅斩下,将他们的战甲打爆?而且看四散一地的每块甲片的完整度,更像是被一片片剥下来的!那种生剥战甲的情形…… 想想都令上官华月毛骨悚然! 再看那两颗头颅五官出血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似乎,真如她猜测的那般——两名狩猎者临死之前,一定是承受了短暂的,却极为惨烈,剥皮抽筋的急剧痛苦。 天啊! 上官华月忍不住身体颤抖,心跳加速,却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她激动,恐惧,又有些兴奋,自己很可能发现了一个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现实——救自己性命,救自己免于羞辱,现在又帮自己维修战甲的年轻男子,优秀铸甲师…… 他是人吗? 就在上官华月胡思乱想之际,宁随安已然将战甲维修完毕,三把应急能量线勾划针的能量并未用完,他将勾划针随手扔掉,把最后一块甲片塞进战甲包,又从工具包中掏出微型能量波动检测仪,检查战甲包的系统效能,从数据是判断应该没什么问题,把战甲包的自动锁关闭,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轻声道:“应该修好了,你……试试。” “哦,谢谢。”上官华月起身。 宁随安走过去,没有多说什么,趴下持枪警戒。 上官华月将战甲包背上,轻按手环上的启动键,战甲包自动打开,甲片哗啦啦如纷纷彩蝶般飞出,迅速配装在身。 系统自动扫描,战甲各项效能数据出现在头盔的显仪护目镜上。除却有几块甲片外部的刀痕剑创,只能在专业维修室进行补损或更换甲片之外,战甲目前的状况,几近完美…… 033章 我很厉害 上官华月愈发惊叹、钦佩这名男子。 身在野外,没有完善的仪器设备辅助,仅凭战甲自配应急维修用的能量线勾划针,便将伤损严重的战甲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维修到这般程度,这得是……几级铸甲师的水准? “不可思议!”上官华月忍不住赞道。 宁随安稍犹豫,出于礼貌回道:“你的战甲没有经过改装,完全是出厂的系统和构造,而且硬件伤损不大,只是系统线路的一些冲震损伤,所以……嗯,不太难。” “你不用谦虚。”上官华月掀开面罩,微笑道:“仅是如你所说的伤损状况,在当前条件下,普通铸甲师可修不好。” “哦。”宁随安简单地应了这句话。 没什么好说的。 也没什么,值得骄傲和开心的。 真心夸赞对方的上官华月,立刻想到自己该走了——他如此淡漠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上官华月轻叹口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重要。” “你救了我的性命,还帮我修好了战甲,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上官华月认真地说道。 宁随安沉默了几秒钟:“不用。” 上官华月再也按捺不住,气道:“既然你不信任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帮我维修战甲?不肯带我回城,把我一个弱女子落在这危机四伏的野外……你,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对不起。”宁随安尴尬道歉。 他现在不敢轻易相信谁,更何况,一名女狩猎者孤身在野外遇险,这事儿透着古怪。 鬼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已经被很多人盯着了?或者,重剑狩猎公司这次组织的大型狩猎团队中,所有成员的名字都在很多有心人的某个必死的名单中?! 从古至今,哪怕是末日战争后地球上的强辐射污染催发了生物的极速大变异,却没能改变人心,女人心——宁随安的冷淡态度,令上官华月在恼怒生气愈发好奇的同时,竟是又生出了些许赌气的心理,她干脆卸下战甲,席地而坐。 宁随安微皱眉,却没有正眼去看上官华月,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说道:“你该走了。” “我叫上官华月。” “我……真的不方便和你同行,很抱歉。” “我不是什么弱女子,事实上,我的配装战甲资质为四星,拥有八级战甲士的水准,甚至,嗯,我自信应该是八级上的实力里。”上官华月似乎听不到宁随安的话,自顾自地讲述:“我一直都极为自信,总有一天会成为九级,九级上的战甲士,如果运气好,迈入十级也有可能……所有认识我的人,也都相信这一点。” 宁随安心生诧异,拥有八级上实力的上官华月,为什么孤身狩猎?诚然,这般强大的战斗力,不深入野外的话,勉强有资格做一名自由狩猎者,可她是一个年轻女子……再者,就算是自由狩猎者,也不应该独身一人,她又不是迈入九级那种可以硬抗顶级掠食者的强者! “是不是觉得我在吹牛?”上官华月笑容有些苦涩,语气带着自嘲的意味。 宁随安没有应答。 开玩笑! 宁随安虽然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但对于狩猎者配装战甲时的战斗状态非常了解,见识过太多重剑公司的精锐狩猎者们日常切磋,以之前上官华月在战斗中的表现……嗯,如果她真有八级上的实力,即便对方有一人配装了五代“破阵||”战甲,她也不至于败得那么快那么惨,甚至还有可能获胜,因为那个配装“破阵”的狩猎者显然是个笨蛋,糟践了那么好的战甲,发挥出的战斗力水准不足七级。 另外两名配装“弑龙”的狩猎者,说破大天也就七级上。 “也对。”上官华月自嘲一笑,抬手撩了撩垂落在脸颊上的发丝,神色间满是感慨,幽幽道:“用时不过几秒,便斩下两名七级战甲士的头颅,将战甲都打爆了,你的实力最低也应该达到九级上了,甚至,十级?在你这样的超强者面前说这些自吹自擂的话,挺尴尬的。” 上官华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记得小时候,父母经营着一支狩猎团队,所以家庭环境挺好的。我十六岁那年,父亲外出狩猎时不幸身亡,团队数人有死有伤,巨额的医疗费用和死亡补偿,直接导致团队破产,家中背负巨额债务,母亲受打击患病卧床,小弟年幼……所以,当时仅有六级水准的我,不得已离开校园去挣钱养家,为了能够成为一名职业狩猎者,为了让那家狩猎公司接受只有十六岁,而且是女孩子地我,并且先行预支到五万元补贴为母亲看病,我签下了那份谈不上公平与否的长期合约,五年啊!” “在狩猎实战中,为迅速成长为八级战甲士,可这五年的收入……和五级战甲士持平!” “今年合约期满,我提出了八级战甲士待遇的要求,也就是基本薪金和狩猎分成,我的要求显然不高,公司也同意了,但公司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再签一份终身契约。”上官华月苦笑道:“你说,我怎么可能同意呢?这几年来,公司狩猎成绩最好的是我,我拥有八级上的战斗力,却拿着最低的薪金。几乎所有人都确信,我一定能成为九级战甲士,竟然让我签终身契,还是八级的终身契……” “我当然不会签约,然而当初和公司签的那份长约有限制,合约到期后如果离开公司,一年内不得加入业界其它团队、公司,所以这一两年,我只能做自由狩猎者。” 似乎说得有些累了,也有些烦了,上官华月停下自言自语的讲述,静静地看着宁随安。 许久。 宁随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轻声道:“你可以从军入伍。” 其实上官华月一番有点儿自作多情的讲述,让宁随安越发认定了,她是在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有如此高的天赋和实力,绝对是狩猎公司争抢的精锐狩猎者,而一旦确认拥有成为九级战甲士的实力,那更会视若珍宝,莫说欺凌了,生活中恐怕还得小心翼翼恨不得有求必应。同时,政府和军方也会注意到她,甚至将她争取到安全部门、军队。 “入伍?你知道那家公司的背景和实力,有多强吗?”上官华月冷笑两声,忽而秀眉微颦,好似了悟般点头道:“哦,你知道刚才被你一枪狙杀的人是谁,所以才不敢告诉我你的名字,也不敢带我回城,因为你不想惹祸上身……这,可以理解。” 宁随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上官华月,旋即扭头继续警戒着外面。原本不想理会上官华月这番自以为是的猜测,但他没能按捺住心里那股被误会和小觑的不忿,轻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刚才杀死的是谁,爱信不信。” 上官华月冷笑不语。 外面,薄薄的雾气渐趋消散,阳光洒落…… 狭小的洞穴中,很安静,血腥气越来越浓,似乎以肉眼可及的样子向外弥漫着。 这样不好。 血腥气一定会招来凶禽猛兽的。 “再不走,会很危险的……”宁随安提醒道。 “有你这样的高手在,怕什么?”上官华月赌气,却笑吟吟地说道。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毫无理智地不讲道理,以至于让人觉得疯狂所以让人抓狂。 宁随安叹口气,起身舒展着腰背和四肢,冷漠道:“你也看到了,我有伤在身,所以,如果真的有野兽冲进来……你……必死无疑。确定不走的话,就过来替我警戒。” 言罢,他自顾自走到携行具旁坐下,拿起昨晚烤好剩下的那只三尾狸,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上官华月神情错愕,旋即咬牙板着脸,走过去拎起了狙击步枪。 她没有趴下,也没有端枪保持随时能够射击的姿态,就那么随意地拄着枪靠在洞口,视线不警戒外面,反而看着里面狼吞虎咽的宁随安,冷笑道:“你是靠什么战斗的。” 宁随安的眉毛挑了挑,没有理会她,继续吃肉。 上官华月弯腰,从一具尸体上摘下水壶扔过去:“你刚才说,如果有野兽冲进来,我必死无疑,是什么意思?” 宁随安不予理会。 “野兽杀不死我,你也会杀死我,灭口……”上官华月笑吟吟地说道:“是吗?” 宁随安皱眉,有点儿烦。 “配装四代改战甲的七级战甲士,算不得强大,但是你没有战甲,却徒手杀死了他们,用时不过几秒钟,还打爆了他们的战甲……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上官华月眯起眼盯视宁随安,笑道:“也许,我真是运气逆天了,不仅身陷死地为人所救,还亲眼见证这个世界上,又出现了一位堪比柳世卿的超级强者?!” 宁随安懒得搭理她,吃得喷香。 上官华月立刻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情,有些磕巴地说道:“你,你……我刚才是瞎猜,是玩笑的……难道,该不会,你,你真的……” 034章 他更厉害 似乎吃得太快被噎住了,宁随安拿起水壶连灌几大口水,这才舒了口气,眯着眼看向上官华月,道:“太聪明,还喜欢把自己的聪明表露出来的人,会死得很快。” 语气很平静,神色也很平静。 但这句话说出来,却令上官华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觉得,面前这个救自己于危难,还帮自己修好了战甲,却又不近人情冷漠得让人愤怒的男子,下一刻真的会杀了自己。 他,到底是谁? 他,真能徒手斩杀两名配装四代改战甲的七级战甲士,并将战甲生生打爆? 除了维修战甲,可怕得不可思议的战斗力,他还有什么能力? 紧张万分的思绪中,上官华月之前的恐惧渐渐被好奇心替代——在她的心目中,这个看上去似乎和自己同龄的年轻男子,神秘的色彩越来越浓,可怕,却又让人忍不住想,更多的了解他。 宁随安继续吃肉、喝水。 上官华月静静地看着他,脑海中充满了疑问和好奇,还有恐惧。 “你在浪费时间。”宁随安愈发不喜这名女子的执拗,皱眉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如果有野兽出现,你不得不出手时……我也该死了,是吗?”上官华月问道。 宁随安一阵头大,这人怎么软硬不吃啊? 似乎忘记了之前宁随安对她聪明的评价和警告,上官华月继续发挥她的想象力,很干脆地坐在了最危险的洞口,靠着石壁说道:“你不是坏人,也不想杀我灭口,否则的话,仅凭我猜到了你的秘密,就已经对我下手了,而不是赶我离开。” “你提醒了我。”宁随安扔下最后一根啃干净的骨头,喝了口水,眯着眼颇为舒适的揉着微鼓胀的腹部。 刚才的动作,再次牵扯到手腕的伤口,他心里一颤。 寒意陡升…… 被这执拗的女人搅得思绪一团糟,忘却了腕部受伤,一旦有野兽袭来,释出红丝大杀四方的话,且不说会被这女子发现身体变异的机密,激烈的战斗中,手腕还能保得住吗? 还能,有效杀伤野兽从而自保吗? 上官华月注意到宁随安神色间的突然变化,内心也不由得紧张了许多,生怕他突然暴起灭口。 “其实,其实你我现在的处境一样……”上官华月吱吱唔唔地想要解释些什么。 宁随安没好气地斥道:“注意警戒!” “哦,是是……”上官华月骇了一跳,急忙转过脸看着外面,似乎犹自觉得这样做不够,赶紧趴下,将狙击步枪支好,瞄向外面。 宁随安双眉紧皱,忽然想到自己腕部受伤,暂时不便也不能再释出红丝自保战斗。那么,有上官华月配装战甲跟在身边,起码可以应付诸多危险状况——只要不是成群的猛兽,哪怕是三两头菱甲虎,七八条铁背狼……想来以上官华月的水准,应该能应付。 想到这里,宁随安不禁暗骂自己无耻,阖目叹了口气,道:“覆上面罩。” “不影响作战。”上官华月轻声道。 宁随安翻了个白眼,捡来那两具尸体掉落的刀和剑,取出精密工具拆开刀剑的手柄,又拿来之前弃掉的那支还未耗尽能量的应急能量线勾划针,将刀剑手柄中的能量导引线纹路稍作改动,解除默认程序暗纹,再重新设定,上官华月就可以使用了。 这种小改装对于宁随安来讲,简直是小儿科。 他把改装过的刀和剑扔过去:“野外生存,仅靠一把狙击步枪显然是不够的,而且,只有刀剑这种战甲专用标配武器,更适宜,也更能发挥出战甲的作战效能。” “谢谢。”上官华月有些吃惊地看了眼扔在身边的刀剑。 洞穴中,再次陷入了安静。 外面,二十余只红毛鬣狗嗅着血腥气而来,和几乎同时赶到的七八条铁背狼对峙,相互呲牙咧嘴呜呜呜地咆哮着威胁,又分别派出一只两只试探着攻击了几个回合后,似乎都觉得有把握战胜对手,把对手驱走,于是双方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上官华月高度警惕,紧紧盯着外面那群正在厮杀的凶猛野兽。 鬼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凶残的野兽中会有一两只落单在外围的,或者逃跑的,恰恰注意到附近高处的洞穴中,藏着两个人类。 “如果是一群冲过来,我挡不住。”上官华月轻声道。 宁随安微皱眉:“八级上的战甲士水准,这么弱?” “之前的话没说完……”上官华月脸颊微红,道:“我在城里与人发生过冲突,唔,就是之前被你狙杀的宫野栾种,你知道的,他仗着家世背景欺人太甚,而且,聚居城中严禁配装战甲,所以我受伤了,此次出城狩猎,我的能力大概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 “我不知道,宫野栾种是谁。”宁随安强调。 “你不是汉威人?”上官华月诧异道:“不对,你是汉威人……” “汉威人就必须知道那个叫什么宫野栾种的人是谁?”宁随安面露疑惑。 上官华月怔了怔,道:“真不知道啊?唔,也难怪,如你这样的强者,当然不会在意宫野栾种这种小人物,但我不一样……你,那你应该知道,汉威城首屈一指的狩猎公司吧?” “擎天?”宁随安微皱眉。 “是的。”上官华月道:“擎天狩猎公司,是擎天集团的支柱。宫野栾种,是擎天狩猎公司董事长宫野志明的长房长孙,而宫野志明,又是擎天集团的股东之一。” 宁随安皱眉道:“确实挺厉害的。” “擎天集团在汉威城,乃至整个地球联邦的军政两界,都有着极深的关系网。”上官华月苦涩道:“面对宫野家族,莫说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八级狩猎者,就算是达到了九级,又能如何?不肯向擎天狩猎公司低头,尤其是像我这样从一开始就进入擎天狩猎公司的狩猎者,别的公司谁敢聘请?想从军入伍,宫野家族也能从中阻挠……我有时候也后悔,何必赌这口气呢?可惜,当初自己太幼稚,没想到擎天狩猎公司有这么大的能量,更没想到,他们会和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计较。” “确实不该赌气。”宁随安点头认可了上官华月的话。 “后来我从宫野栾种的话里,知道了事情真相。”上官华月似自嘲,又极为无奈地说道:“在我看来,自己付出太多,得到的太少,但在擎天狩猎公司的高层眼里,却认为是我忘恩负义贪得无厌,背叛了公司,是他们给予了我一切,乃至我如今能够拥有的实力,也是拜他们所赐,所以,他们决不允许培养出的精锐狩猎者离开擎天狩猎公司,更不会允许我将来,会进入竞争对手的行列。” 宁随安皱眉道:“既然舍不得,至少要给予相应的合理报酬。” “是啊,养条狗也要偶尔喂骨头和肉的。”上官华月凄惨笑道:“天天给狗喝稀饭,吃粗粮,那怎么行?” 外面,厮杀声渐弱。 红毛鬣狗群和铁背狼群经过惨烈的厮杀后,纷纷撤退——也许是不想再付出无谓的牺牲,也许是回去搬救兵了。 “我杀的,是宫野志明的孙子……”宁随安微皱眉,思忖着嘟哝道:“难怪,能够配装第五代‘破阵||’,以宫野家族的实力,当得起这样财大气粗,你可够倒霉的。” 上官华月终于确认,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同龄的年轻强者,真的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宫野栾种的名字,她凄惨一笑,继而好似犹有些赌气般说道:“你杀了宫野栾种,不害怕吗?” 宁随安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杀了你,就没人知道了。” “啊……”上官华月脸色瞬间煞白。 “算了。”宁随安发现自己实在是不擅长开玩笑,把人吓着了自己还内疚不已,他摆手说道:“别紧张,其实我现在根本杀不了你。所以,你别抱什么希望了,和我在一起不但得不到保护,反而还得保护我,换句话说……我是个累赘。” 上官华月撇撇嘴:“一点儿都不好笑,或者,你是在讥讽我?又或者,是想换一种方式让我自行离开?” “我受伤了,很重。”宁随安认真说道。 上官华月错愕,怔怔地看着宁随安,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确认什么。终于,她满脸疑惑地说道:“是因为没有战甲,不得已徒手卸甲,斩杀两名狩猎者?” 宁随安哭笑不得,这话听得……很带劲,令人神清气爽。 他点点头,倒也属实。 035章 对不起 在没有配装战甲的前提下,几秒钟内徒手卸甲,斩杀两名配装四代改战甲的七级战甲士……就算付出了身受重伤的代价,也足以震撼人心,甚至可以轰动联邦!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上官华月声音颤抖着问道。 宁随安犹豫了。 “抱歉……”上官华月苦笑道:“我不该问的。” 就在这时,一条大腿粗细的金环蝮蛇,无声无息间突然从洞口上方扑了下来,上官华月凭借对危险感知的本能,以及极快的反应,翻滚着避开了巨蟒大张的嘴巴和锋利的毒牙。 幸亏她配装战甲在身,而且野外生存和实战经验极为丰富,遭遇如此突袭,还能避开致命一击。 翻滚躲避的同时,她伸手抓住了之前扔在身边的一把剑,唰! 寒芒闪现! 然而这反应极快的一剑,却只是削断了金环蝮蛇的尾尖,随即她就不由自主地双臂一紧,垂贴在身体两侧——被长达五米的金环蝮蛇迅速卷住双臂和身体,利剑脱落在地。 宁随安微皱眉,端坐着没有丝毫动作。 腕部伤口的药膏贴下,钻出一点点的细密红丝,刚刚探出旋即收回。 卷住了上官华月的金环蝮蛇,头部掠过肩头,张开大口居高临下咬向上官华月的颈部,上官华月挣扎着想要避开,无奈被金环蝮蛇紧紧卷住,竟是没能避开。 尖利细长微弯的毒牙,狠狠地咬在了上官华月脖颈的护甲上,宁随安甚至能看到,毒牙上正在滑动的晶莹毒液。 但是,他仍旧没有丝毫动作。 神情冷漠如冰。 唰! 咬住了上官华月脖颈处护甲的金环蝮蛇,突然间爆裂炸开,断成了十几节,碎肉鲜血四溅。上官华月接住兽核,捡起掉落的长剑挥了挥,扭头问道:“为什么不救我?” “如果一名有着八级上水准的狩猎者,面对一条金环蝮蛇的攻击却束手无策,那死了也是活该,即便你现在只能发挥出以往三分之一的实力,也应该轻松应对。更何况……”宁随安眯起眼睛,道:“用这样幼稚的手段试探我的善意,很无聊。” “这不像是一个需要我来保护的人,应该说的话。”上官华月笑道:“至少,态度不应该这样强硬。” 宁随安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扯平了。” 他明白,上官华月刚才试探自己是否会出手,除了因为好奇想要知道他的战斗方式和实力外,也是想确定,他是否真的如之前所说,因为受伤没有了战斗力,反而是个需要保护的累赘。 谈不上什么自私对错。 说到底,还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信任度,不够! 宁随安起身,将携行具和师父的尸体背上,捆好,对一脸诧异的上官华月说道:“走吧。” “他是……” “我师父。” “哦,对不起……” “没什么。” “等等。”上官华月横身挡在洞口,持剑肃立——外面,宫野栾种的尸体附近,至少有二十余条铁背狼隐在一堆乱石旁侧。一条明显是头狼的铁背狼,正在用凶狠的目光凝视着洞穴。 宁随安微皱眉。 上官华月沉声道:“数量太多,我没问题,但不敢保证你的安全,况且,你还背着你师父。” 宁随安稍作思忖,从上官华月身旁走了出去,一边说道:“拿枪,跟着我。” “什么?”上官华月大惊失色,旋即又有些惊喜。 她很想看到,这位到现在还不知道姓甚名谁,充满了神秘感的男子,会做出何等再次令她震惊的事情——九级强者,十级超强者,甚至……堪比柳世卿的传奇人物? 亲眼见到这样的强者出手,绝对是所有人都向外的事情。 有些紧张失措,又有些希冀和兴奋的上官华月,将狙击步枪背上,一手持刀一手持剑,紧跟宁随安往外走去。她的精神高度集中,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可以投入激烈的战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完全出乎了她的想象。 震惊,又有些遗憾和失望。 当宁随安背负着携行具和一具干尸,昂首阔步走下废墟堆,完全无视群狼可能发起的攻击,径直走向那具几乎被咬烂的尸体时,二十余条铁背狼……并未发起攻击。 尤为令上官华月震惊的是,那些铁背狼,竟然露出了明显惊惧的神情,警惕万份地缓缓后退。 很快…… 全都掉头慌不择路地逃窜消失在深林中! 宁随安在宫野栾种被撕烂的尸体前停步,看着相对完好的战甲包犹豫着——五代“破阵||”战甲,纯进口,在当今时代的地球上,只有军队中少数高层和优秀的基层军官才有资格配装——当然,以宫野栾种的家世,配装五代战甲甚至还可以说低调。 “不能拿。”上官华月提醒道:“这种东西一旦暴露,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拿,不暴露,宫野家族就不会怀疑是你杀了宫野栾种吗?”宁随安淡然道:“他们会查出宫野栾种为什么出城……所以,你活着回到汉威城就已经成为第一嫌疑人了,甚至不需要证据,宫野家族就会派人杀你泄愤,杀错了也无所谓。” 上官华月心里一寒,踌躇道:“拿了,岂不是证据确凿?” “别误会,这是我的。”宁随安放下携行具和尸体,从腰间的工具包中取出多功能维修勾划针,三下五除二将“破阵||”战甲的收容系统解除,随后又用便携式微型能量切割刀,将战甲包上的标志剔除,又把战甲包明显标志性的外形切割了一些边角,在不影响整体效能的前提下,从外观看,任谁也看不出是“破阵”战甲。 上官华月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都忘了警戒周边是否会有野兽突然出现发起攻击——便是在首屈一指的擎天狩猎公司,最优秀的铸甲师,也很难达到这么高的效率吧? 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她不禁后背生寒——身为狩猎者,出城之后要无时不刻保持最高的警戒,况且自己还答应要保护这位恩人,刚才竟然走神了,真是该死。愧疚之余,她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联想到刚才宁随安当先走出洞穴,迎着二十余条铁背狼凶残的注视,昂首走下废墟……然后,便是铁背狼群的集体恐慌逃窜! 宁随安没有注意上官华月的神情,他重新背上携行具和尸体,拎起战甲包走出几米远,从地上的一截断手腕部,取下“破阵||”的启动手环揣进兜,扭头道:“麻烦你帮我拿着这套战甲,好吗?” “哦。”上官华月下意识答应,随即神情错愕。 “算了,我自己拿吧。”宁随安微皱眉,再次取下携行具和尸体,把战甲包和启动手环一并塞进携行具,重新背上,又伸手从一脸错愕的上官华月肩头摘下狙击步枪,大步前行。 上官华月赶紧跟上,道:“你不怕被查到?” “捡来的。” “可是……”上官华月又道:“去除了上面的标志,似乎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那又怎样?” “可是……” “注意警戒……” “哦,对不起。” …… “那些铁背狼为什么会怕你?”上官华月忍不住问道:“而且,很明显你知道且自信,铁背狼群会怕你。” “我不能保证每次都有效。” “我是问,为什么?” “因为……”宁随安有些烦不胜烦了,硬梆梆地说道:“如果你身上沾满了赤铜蛟的血渍,而且在不久之前,你吃了赤铜蛟的肉,喝了赤铜蛟的血,那么,铁背狼群也会怕你。” “赤铜蛟?!”上官华月再次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注意警戒!”宁随安皱眉,严肃道:“我说了,不能保证每次都有效,因为我身上的赤铜蛟气息,已经淡了很多。” “哦,对不起。” “你是徒步外出的?” “是啊。” “哦。” 宁随安略有些失望,却也可以理解。 战车那种昂贵又易损的东西,莫说是寻常的自由狩猎者了,便是一些私人的小型狩猎团队都不乐意装备。但有没有战车,并不会过多影像自由狩猎者们的行动,配装战甲的他们有着非凡的运动能力,奔跑跳跃辗转腾挪,在野外环境中比机甲状态的战车还要便捷,唯一欠缺的,便是不能拥有更舒适、安全的休息空间和更多的休息时间,还不能大量狩猎,因为兽核好拿,但携带不了太多兽骨。 好处是,自由! 收入也不会太少,因为搞到多少,都是自己的。 不过风险性也高,无人帮助出事就完。而去前期投入太大,首先,需要购买一套私人战甲。 有几人买得起? 买得起,又有几人维修保养得起? …… “为什么要选择更难走,更偏僻的路线?你似乎在躲着什么……” “宫野栾种出城来找你,杀你,你觉得没有其他人知道吗?”宁随安轻叹口气,略有些歉疚地为上官华月着想:“所以,最好别让一些陌生人看到你还活着,更何况,你现在所持的武器,是‘弑龙’战甲的制式刀剑,很容易让人猜测到什么。” “哦,谢谢。” “注意警戒。” “哦,对不起……” 036章 结力 天色渐晚。 宁随安在半山腰找了一处背靠陡峭嶙峋山壁,两侧亦有山石凸出仿若怀抱的宽敞平地,卸下携行具和尸体,疲累不堪地坐下,阖目喘息着说道:“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再走吧。” “哦。”上官华月答应着,自然而然地坐在平地外侧警戒。 “很抱歉,还得麻烦你去打点儿猎物。”宁随安睁开眼,神情略显尴尬地说道:“我有伤在身,而且很累。” “我这就去,你……自己注意安全。”上官华月起身就走,一边在心里自责多嘴,他可是能搏杀赤铜蛟的超强者,就算有伤在身,疲累不堪,但……用得着我提醒注意安全? 这一路上,上官华月几乎把“对不起”三个字挂在了嘴边,时不时就会道歉,而且对宁随安的话可谓言听计从。 心性高傲自负的她,何曾如此对待过别人? 但她对宁随安心服口服,夸张点儿说,跟在宁随安身边,她甚至有着倍感荣幸的激动——孤身搏杀赤铜蛟,饮其血噬其肉,九级战甲士也很难做到。而且,他在不配装战甲,负伤的前提下,徒手卸甲,秒杀两名战甲在身的七级战甲士!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战甲,为什么负伤…… 上官华月没敢多问,自忖应该是在搏杀赤铜蛟时,战甲损毁了……吧? 看着配装“邀月”战甲的上官华月消失在山林间的暮色中,宁随安再也顾不得注意形象,整个人几乎瘫在了地上。 累坏了。 “我都快让你蠢哭了……”宁随安心里悲戚戚地埋怨着上官华月,这姑娘的情商低得可怕。 上官华月有战甲效能支撑,除了需要补觉、吃饭、喝水之外,莫说是走路了,便是狂奔,身体机能也能扛得住连续一日不停歇。可宁随安不行啊,背负携行具和师父的尸体连续在山林中几乎无路的情况下走了七八个小时,期间连休息都没有……换做任何人不配装战甲的话,恐怕都难以做到,所以上官华月也就此钦佩得五体投地,并且把震惊和钦佩化作直接的言语告诉了宁随安。但她偏生没有想过,更不会提出,主动帮宁随安分担一些,帮忙拿一下狙击步枪也行啊! 已然被认作堪比传奇人物柳世卿的超超级强者宁随安,也不好意思开口让一个姑娘帮忙,男人面子上过不去,更何况,人家姑娘明明可以走得很快,为了保护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唉。 装很累。 装得真累…… 叹息无奈之余,宁随安也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感到吃惊,这一路能够坚持到现在,除了不好意思所以咬牙硬撑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挺得住——他很清楚,正常人做不到。 也许,和体内红丝有关? 反正身体已经有了变异。 再异常点儿,似乎从某个角度理解的话,也算是正常了吧? 没过多久,上官华月就猎获了一只身高近两米的驼鸡。 驼鸡体重超过一百公斤,这种畜生虽然属于鸟类,但不会飞,有着惊人的战斗力,坚硬锋利的喙能轻易啄破金刚蜗牛的壳,锋利的爪子能撕裂五爪银蜥的背部鳞甲,一双翅膀挥舞时,羽翅尖和羽毛边缘可以切开大多数野兽的皮囊,落单的铁背狼都不敢捕猎驼鸡。 将高大的驼鸡拖回来,上官华月看到毫无防备,全然不在乎形象,就那般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睡得香甜的宁随安,不禁再次深感惊讶和钦佩——顶尖的强者,都是如此自信吗? 她没好意思搅扰宁随安,独自就近找了些干柴,生火烤肉——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狩猎者都能驾轻就熟。 宁随安是被烤肉的香味儿叫醒的,饥肠辘辘的他对食物有着格外敏锐的嗅觉和欲-望。他起身走过去连声道谢,一边不顾烫手撕下来一条驼鸡腿,大口撕咬吞吃起来,烫得直哈气,接过上官华月递来的水壶喝水时,都顾不上说声谢谢。 上官华月哭笑不得,对于宁随安那惊人的饭量,也有点儿见怪不怪了。 他,异于常人! 吃饱喝足,宁随安才后知后觉,上官华月还未吃,只是一直在盯着他看。 他尴尬道:“抱歉,实在是太饿了。” “您的饭量有些惊人。”上官华月不知道该如何接宁随安的话,只得同样抱以礼貌却又有些尴尬的笑容。 “那个……你也吃。”宁随安讪笑着客气。 “嗯。”上官华月撕下一块烤得喷香的驼鸡肉,掀开面罩细嚼慢咽——身处危机四伏的野外,为了保证可以随时投入激烈的战斗,狩猎者一般都不会卸甲。 宁随安起身活动四肢,貌似随意地来回走动,然后避开上官华月的视线,揭开腕部药贴检查伤口的恢复状况,出乎意料,在短短不过数小时之后,几乎完全愈合了。虽然这一路走来,他感觉到了伤口不再疼痛,却着实没想到,恢复得如此快。有些难以置信的他赶紧走到携行具前,取出战术灯打开,照在腕部仔细观察,伤口留有些许干结的血渍和红嫩的疤痕,显然,用不了多久便会完全恢复。 就连原本便于红丝释出的孔,也都已经长合了。 这让宁随安忽生不安。 如若没有了释出口,那,一旦自己再需要释出红丝作战时,岂不是会像第一次那般,因为红丝在体内找不到出口,从而在体内疯狂乱窜,带来极大的痛苦? 又或者,强行突破腕部的肌肤…… 也很痛啊! “你,还好吗?”上官华月关切地问道,但距离几米,她并未上前观察,因为她知道,这名强者似乎一直都在刻意避讳着什么。 “挺好的,谢谢。”宁随安随口应道。 “哦。” 上官华月忍住内心的好奇,一边吃肉,一边忍不住将目光始终落在宁随安的身上。 “注意警戒。” “哦,对不起……” …… 宁随安观察了伤口及腕部的肌肤,又细细感应着,小心翼翼地尝试操控体内红丝的运行轨迹,立刻有了新的发现: 围绕着腕部半圈,靠内侧,大概六七公分的阔度内,丝丝缕缕的红线从汗毛孔中探出一点点,而且在红丝即将外释时,那一块肌肤的下方,迅速聚集了诸多的红丝,仿若在皮肤下穿针引线编织出几层紧密结实,与肌肤组织相互渗透的网,同时,诸多红丝几乎是紧贴缠绕在了骨骼上。 毫无疑问,这会增强红丝作战时,肌肤和骨骼的承载力。 宁随安心头微颤,有激动,又有着一直存在的彷徨——目前红丝在体内的生成状况,完全是按照他这一路上就如何增强的可行性思路而生长,并且生长的速度非常快。 嗷呜! 低沉可怕的咆哮声在近处突然响起。 一头身形堪比半个重型装甲战车大小的石斑虎,突然从浓浓夜色中冲出,扑向正在火堆旁进食的上官华月。 与此同时,另一头石斑虎则是从旁侧越过,直冲向待在最里面的宁随安。 唰! 如雪剑光划破夜幕,笔直切入了突袭而至的石斑虎头颅。 反应敏锐,一剑切杀石斑虎的同时,未曾卸甲的上官华月身形腾空而起,堪堪避过身死却惯性前冲的石斑虎巨大的身躯,轰隆一声巨响,瞬间死透的石斑虎撞进了山体的环抱中。 哧哧哧哧…… 诡异的声响中,上官华月神情诧异地扭头看向巨石环抱的地方,心里一沉——那位强者,为什么没有出手? 一头石斑虎已经冲了进去,一头石斑虎的躯体也撞了进去。 他怎么办? 难道,负伤太重反应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华月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人已经扑向那头石斑虎,但她人在半空,侧面又有一头石斑虎横空扑来,将因为分心警戒不足的她从半空扑落。 山体的环抱中,被一活一死两头石斑虎扑击的宁随安,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迅疾缩身至崖壁的坑洼处,从而避免被石斑虎生生撞死的凄惨下场,与此同时,挥手释出了三百多条纤细的血红色丝线。 哧哧哧…… 长丝卷向石斑虎的躯体四肢,相对较短的丝线则好似以逸待劳般,短距离内精准疾射向石斑虎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 “呀啊!”宁随安纵声长啸,目眦欲裂。 “嗷呜!” 狂暴的嘶嚎咆哮声中,漫天碎肉和鲜血飞溅,噼里啪啦一阵冰雹砸落般的密集响动,无数碎肉、骨头砸得到处都是,屈身在崖壁浅小凹陷处的宁随安,难免被无数碎肉和几块骨头劈头盖脸地砸中,鲜血浇得他浑身都是,也就在这头石斑虎被红丝绞杀的瞬间,另一头被上官华月一剑劈开脑袋瞬间死透的石斑虎,重重地撞在了旁边的崖壁上。 宁随安的内心正处于高度紧张中,眼见又一头石斑虎的庞大身躯出现,哪儿顾得上细看它是死是活? 没有丝毫犹豫,数百条红丝要么近距离疾入石斑虎体内,要么席卷而上。 旋即,庞大的石斑虎躯体,被生撕成了无数碎块。 037章 谁保护谁 被石斑虎扑倒在地的上官华月,下意识挥剑向上斩去,却是一剑落空,身躯高大的石斑虎借助前肢触地撑起的高度,以及双腿间的空档,恰好避过了这一剑。 而上官华月,却没有继续攻击! 对于她来讲,斩杀几头石斑虎不是什么难题,更不可能在配装战甲的前提下,被石斑虎这种笨畜生重创。 可此时,上官华月的思维出现了不该有的短暂停顿。 因为视线中的情景,那个人! 冲向宁随安的一死一活两头石斑虎,活的,没看到是如何突然消失不见了,死的,骤然化作了漫天碎肉、骨头和泼洒的鲜血,然后,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如同地狱中钻出的恶魔般,凶悍无匹地从漫天血雨和碎骨尸块间,冲了出来。 那个人,那位超级强者,忽然紧皱眉头,极为紧张地看向她…… 然后,那位强者双手前伸! 上官华月猛然回神儿,挥剑防御——将她扑倒在地的石斑虎,张开大嘴狠狠咬了下来,同时抬起左前爪,按向上官华月仰躺在地侧着头的身躯。被石斑虎一爪踩下,再狠狠咬在头上的话,换做以往或许不会受重伤,可意外发生时上官华月正在吃饭,仓促间没来得及合上面罩,此刻一旦被石斑虎咬到面部,会要命的! 刹那间,上官华月的手中剑刺入石斑虎大张的口中,透颅而出! 而石斑虎的前爪,刚刚抬起还未落下,忽然间整个粗壮的左前肢碎裂,皮毛血肉和骨头、鲜血掉得上官华月浑身、满头满脸都是,紧接着,眼前,上方,石斑虎被一剑刺透的血盆大口和头颅,皮开肉绽,白森森的牙齿尽数脱落…… 再然后,上官华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将她扑倒,身躯庞大居高临下的石斑虎,突然碎了! 崩碎?! 无比诡异的猎杀手段! 无比残忍,凶悍,可怕! 上官华月被掉落的碎肉和鲜血迷糊了双眼,但在视线完全被阻隔的刹那间,她隐然看到了无数条纤细的红线,在眼前,在半空中一闪而没——她揩去脸上的碎肉、鲜血,神情慌乱地坐起身来,傻傻地回忆着刚才那一刹的诡异可怕。 夜晚视线太差,我一定是看错了? 我,刚才…… 这不是一场噩梦?! 然而满地的碎肉、鲜血、带着碎肉的骨头,空气中弥漫的熏人欲呕的浓郁血腥味,还有,那个正在走过来,浑身浴血神情复杂的男子……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你还好吗?”宁随安声音有些颤抖,却透着一种令上官华月心颤的沉稳。 “没有,谢谢你。”上官华月吱吱唔唔地应道,随即猛然清醒了许多,赶紧起身上下打量宁随安:“你,没事吧?” “嗯。”宁随安迟疑了一下,扭头往原来自己坐的地方走去,一边说道:“伤势又加重了一些。” 上官华月注意到,宁随安垂在身侧的双手双臂,止不住地颤抖,似有鲜血顺着指尖滴落。然而他浑身浴血,根本无法判断指尖滴落的血,是不是他自己的。 “对不起,是我疏忽大意了,才让石斑虎潜行靠近,突然发起攻击。”上官华月跟过去,万分歉疚地说道。 宁随安摇摇头,坐下说道:“帮我拿止血的药贴,在携行具中。” “啊,好的。”上官华月赶紧从一堆血肉中拽出携行具,然后翻检出止血用的药贴递过去,眼见着宁随安伸出的手颤抖不止,她赶紧说道:“我来帮你吧。” “……”宁随安稍犹豫,伸出双手道:“谢谢,伤处在腕部。” 从急救包中取出纱布擦拭了腕部的血污,又用清创喷剂简单清洗,看着宁随安腕部的伤口,上官华月微微颦眉,一时间竟然怔住了——伤口很奇怪,皮开肉绽,偏生局限在了很小的范围内,而且双手腕部的伤,非常相似,看起来很深,却又觉得不那么严重。 “需要缝合。”上官华月轻声说道,一边从急救包中寻找医疗针线。 “不用。”宁随安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直接贴上、缠住就行了。” “可是……” “很快就会恢复的。”宁随安的语气加重。 “好吧。”上官华月认真、小心,很温柔地用止血药贴将宁随安的腕部缠贴好,然后挨着他坐下,望着夜幕的远处,轻声道:“杀了三头石斑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猛兽接近了。” “嗯。”宁随安双目微阖强忍疼痛——腕部的创伤,还有浑身上下被石斑虎的尸块骨头砸得多处皮外伤。 同时,他认真感应着体内,尤其双臂中的那些红丝。 依循着他的思维,条条红丝在伤口处轻柔地梳理、摩挲着受创的肌肤、毛细血管——这些应该是金刚血线虫幼虫长成,又明显诡异不同的红丝,似乎能够释放某种奇特元素,刺激提升新生血肉的生长,而且红丝自发如药线般,由内向外编织出细密的网格,微微拉扯住裂开的伤口不再外裂,又不会拉得太紧,而新鲜的血肉组织,就会贴着这些网格快速生长。 在遭遇石斑虎偷袭前,宁随安发现了红丝按照自己的思路,贴骨生长,并且在肌肤下交织,从而增强了皮肤对红线拉扯时的承受力,但只是刚刚开始弥补缺陷,就骤然遭遇石斑虎偷袭,危急关头电光石火,他不得已再次拼尽全力,将石斑虎撕碎。 险之又险! 万幸,这场激烈凶险的战斗刚好没有超过他,以及体内红丝的承受极限。 所以他只是旧伤复发稍加重,并未受到更重的伤。 不知过去了多久,宁随安睁开眼睛,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静静地站在他旁边,保持着高度警戒的上官华月。 这姑娘,看来因为之前遭遇的突袭,仍心怀愧疚吧? 宁随安轻轻叹了口气。 战甲在身,面罩覆脸的上官华月,肩头微颤。 “我叫宁随安。” 上官华月豁然扭头,看向宁随安。 “我不是狩猎者,从未配装过战甲……”宁随安犹豫了一下,想到回了汉威城,总难免会被上官华月知晓自己的过往,所以干脆很坦率地说道:“事实上,我配装战甲的资质为零,但我是一名铸甲师,虽然,没有考取资质证书。我应该,唔,就像你对自己战甲士水准的自信,我自信应该有四级铸甲师的能力,或许还要高一些?” 上官华月心生出浓郁的失望和气愤——不想说,你就别说,何必说谎?! 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 开什么玩笑?! 可是…… 他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宁随安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刚才你一定看见了,却又不好意思问我。” 上官华月心头微颤,沉默着,等待着。 没让她失望,宁随安说道:“那些红色丝线是我的武器,独特的武器……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东西的存在,但我希望,你能为我保密……而且很无奈的是,我不得不选择相信你。” “为什么?”上官华月问道。 “抱歉,应该说值得相信。”宁随安道:“我救过你,而刚才,你也救了我,我们是生死的交情。” “刚才我根本没有帮到你,反而是你在关键时刻救了我。” 宁随安摇头道:“如果不是你先杀死了那头石斑虎,我根本无法抵抗两头石斑虎的攻击,至于最后一刻帮你,现在想想,其实是我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多此一举了,你配装战甲在身,而且已经挥剑刺透了石斑虎的头颅,那头石斑虎,伤不到你。” 上官华月对此不置可否,但宁随安那可怕的战斗力,杀伤力…… 还是令她心有余悸! 所以她忍不住问道:“那些红线,到底是什么?” 宁随安沉默了。 难以启齿。 “抱歉,我不问了。”上官华月赶紧转移话题:“确实如你所说,我们相互之间不得不选择相信,而且,值得相信!别的不说,至少我知道了你的秘密,而你,也知道我的秘密。” 宁随安笑着点点头。 是啊。 自己也知道上官华月的秘密——还是两人共同的,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宫野栾种之死! 上官华月掀开面罩,神色轻松了许多:“很难想象,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人可以拥有那么强大可怕的力量,唔,别误会,我不是指你如何将石斑虎撕碎的,而是指,即便你拥有诡奇的武器,但自身的基础力量……至少我看不出来,也想象不到,除了战甲之外,还有哪种武器能提供基础力量给你。” 宁随安微皱眉,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基础力量,就是个体的力量。 红丝极为锋利,而且韧性极强,有着可怕的杀伤力,但干掉石斑虎,必须有足够的基础力量支撑。正如他曾担心过的,如果力量不够大,遇到强大的对手,不能第一时间切碎对手,就有反被红丝牵扯得踉跄不稳东倒西歪的风险,一不小心还会把自己切了。 在洞穴中秒杀那两名狩猎者时,就曾遭遇过这种危险状况。 038章 再见 那么,自己现在的基础力量,有多大呢? 刚才迅速将石斑虎撕碎,其实不止是靠红丝的锋利坚韧,还有宁随安千钧一发之际超凡的敏锐思维——他知道红丝再锋利也不可能瞬间切断石斑虎的骨头,一旦被骨头扯住失去快速的优势,红丝的切割效率就会大幅度降低,然后,他就会被石斑虎轻松干掉。 所以,他凭借对红丝的精准控制,没有去盲目地断骨,而是剥皮碎肉,从关节处……切筋拆骨! 残忍高效! 这样做,还能让石斑虎瞬间陷入停滞的状态,无法做出反击。 可即便如此,要达成目前看来已经实现的碎尸目标,仍需要足够强大,惊人的基础力量。 虽然能够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很多,但绝对不会,也不该是他宁随安——配装战甲的战甲士、狩猎者可以,因为有战甲中的兽核,通过生机契合效应增持提升人体各项综合机能。 宁随安扪心自问,有这么大力量吗? 答案是没有! 如果真有这么大的力量,背着携行具和干尸走几个小时,绝不会累成狗那么凄惨…… 另外,他还需要极度缜密且快速的思维计算能力。 否则如何在几乎同时地情况下,控制数百乃至上千条红丝实施各种不同的攻击? 人的大脑,毕竟不是计算机! 他微皱眉思忖着这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一时间竟忘了回应上官华月,皱眉顺着体内的红丝,清晰无比地查探体内每一处细节。 很快,他的意识便顺着红丝,来到了腹腔胃部的下方。 凭借与红丝之间的紧密关联,他能感应到,那里有一团浓郁的雾气,非实质,混混沌沌的——他知道,这里原先有自己为果腹囫囵吞下的幼小赤铜蛟的兽核,最早发现红丝的效应时,还曾感应到这枚兽核无法消化,硬硬的,没曾想短短不过数日后,竟化成了一团雾气。 想来再过些日子,就会消失吧? 难道自己的力量,是因为汲取了兽核的能量? 这不科学! 千年以降,人类对兽核、兽骨的研究已经极为透彻,对于兽核、兽骨的能量开发应用,也达到了极限,但从未听说过,兽核可以直接为人体吸收,从而直接让人拥有更强大的能量。 以往,倒是出现过类似实验失败的惨痛案例。 地球人类因为在恶劣环境中一千五百多年的进化,身体已然适应了自然环境下的高强度辐射污染,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承受强大的兽核、核骨能量直接运用到生理机能中。 许久未得到宁随安的回应,上官华月也不敢,不好意思追问,静静地等待着。 “不好意思,我想到了一些事情。”宁随安回过神儿,颇为真诚地道歉,一边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漫天繁星和璀璨银河,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更不确定,是好事还是坏事……或许可以理解为,嗯,失控变异。” 上官华月大吃一惊,旋即心生同情,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宁随安会对己身的秘密那么敏感,一直想要隐瞒。 毕竟…… 失控变异的人,会遭受各类异样的关注,难以再融入到正常的社会生活中。 “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上官华月温和道:“就像是,你也会为我保守秘密。” “当然。”宁随安点点头。 “其实,你不用太敏感,更无须难过。”上官华月宽慰道:“换个角度想,拥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其实是一件非常好,许多人羡慕不已求之不得的事情。举个例子,柳世卿能够睥睨全宇宙的强者,甚至不受战甲等级优劣的限制,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有可能是失控变异的人?” 宁随安摇摇头:“世人皆知,他没有失控变异,而是靠深厚的修为和天赋,以及勤奋坚韧,才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实力。” “天赋优异又极为勤奋坚韧的人,虽然不多,但全宇宙有多少人?一千七百多亿!这么大的基数下……”上官华月道:“柳世卿只有一个,你能说他不是失控变异的人?从最根本上来分析,如果他的经脉和神经线,天生就比别人宏大,承受力远超人类世界的所有人……这本身,就是异于常人的证据,对吧?” 宁随安愕然,随即哭笑不得道:“但,柳世卿有儿有女,而且有好多个。” “这倒是。”上官华月无奈一笑。 人类世界定义“失控变异”的最重要一条,就是没有生育遗传的能力。 “你……这次来野外做什么?”上官华月轻声问道。 “狩猎。” “你自己?” “不是……”宁随安看了眼被血污覆盖的尸体。 上官华月急忙道歉:“对不起。” 宁随安摆了摆手,微阖目声音低沉地说道:“九月二十六日,我们公司精锐尽出,组织了一百四十三人的大型狩猎队伍,实施一次重要的狩猎行动,却不幸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兽潮,除我之外全部阵亡……而我,也是几次死里逃生,侥幸至今。” “重剑狩猎公司的大型狩猎团队?”上官华月吃惊道:“你……天啊,汉威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则消息,狩猎协会早已向政府通报,还向军方请求协助搜救。” 宁随安豁然睁开眼睛:“今天是几月几日?” “十二月十一日。” “哦……”宁随安心里一沉,原来,自己在山洞中待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自己还以为,一周左右。 难怪,出洞以来,一直对气候的变化感觉不对。 “重剑狩猎公司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上官华月震撼、同情,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去安慰他。 宁随安叹了口气:“实力大损,需要很长时间恢复了。” 上官华月沉默。 两人无语。 天地间一片静谧。 清亮的月光和星芒洒落下来,远处偶尔会有夜鸟咕咕咕的几声啼鸣…… 许久。 就在上官华月以为宁随安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道:“等接近可控安全区域时,你我分开回城吧。” “哦。”上官华月简单应下,有些失望,有些伤感。 “别误会。”宁随安语气淡漠地说道:“单独回城,可以避免许多误会和猜忌的风险,如果你我在一起被人看到,宫野家族就有可能私下监控、调查我,这套五代战甲太显眼了,一旦被他们发现,必然会联想到是你我加害了宫野栾种。而我个人单独回城的话,即便被宫野家族发现什么,我也可以说是捡的。另外,我不想因为和你在一起,从而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同理,也不想因为我,给你带来危险。” 上官华月唇角掀起:“除了那套战甲之外,你怎么会给我带来危险?” 宁随安摇摇头:“不能说,因为不确定。” “哦。”上官华月没有追问。 宁随安面露无奈的苦笑,之所以做出这般决定,还真不是因为怕上官华月给自己带来麻烦,完全是因为怕自己给上官华月带去危险。因为回城后,他一定要着手调查那场兽潮的真相,而能够出手对付重剑狩猎公司,且如此大手笔的幕后黑手,实力必然很强大,甚至,比擎天集团的宫野家族还要强大——兽潮过后,出现在现场的那位配装七代星耀战甲,明显身份尊贵的莱茵战甲士,代表着什么? 况且,即便自己不去调查幕后的真相,那方势力得知本该全灭的重剑狩猎团队,还有一位铸甲师幸存…… 他们会放过自己吗? “石斑虎的兽核你拿走吧,如果有余力,核骨也可以收拾一些。” “你不要?” “拿不动了……” “哦,可以当做临时在我这里存放。” …… 三天后。 宁随安和上官华月在一片落叶纷纷的小树林外道别,按照上官华月所说,此地距离安全管控区域不足十公里了。 “我,能去找你吗?” “可以。”宁随安很认真地说道:“但,最好是过一段时间再去。” “多久?” “有合适的理由时。” “我不太明白。” “你我素不相识,没有交际,总要有一个结识的,自然且令人感觉可信的由头。”宁随安觉得自己小心得有些过分,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 “再见!” “注意安全!” “你也是……” 十公里! 说近不近,没有战甲增持体能的宁随安,还背负着一具尸体,虽然因为风干只剩下了四五十斤重,但,终归是沉重的负担,况且,他还拎着一把狙击步枪,背负着沉重的携行具。 说远不远,对于配装战甲的上官华月来讲,全力奔跑的话,哪怕是野外崎岖,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039章 回城 傍晚。 汉威城外西北部,可控安全缓冲区域边缘。 三十余辆战车和四百多名战甲着身整装待发的军人,整整齐齐地列队,等待着长官的训话。 汉威军区b5军b51师1团1营营长霍浮生,配装五代“开山||”型战甲,面罩开启,露出年轻冷峻的面庞,他扫视着麾下一营官兵,语气淡漠地说道:“或许,大家对我出任营长,心有不忿,甚至腹诽我年纪轻轻,凭什么领导、指挥大家作战。 我不想多解释,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强的指挥能力。 但我可以保证,战斗中一定会冲在最危险的地方,也一定会,比全营任何官兵,更能舍命厮杀!” 简简单单的训话,就此结束! 年仅二十一岁的霍浮生,阖上面罩,拔出了他的兵器——并非五代“开山||”型战甲的标配长剑,而是两把军方制式战甲四代改进型“风暴”的标配单刃直刀,他右手持刀斜垂,左臂抬刀指向西面漫无边际巍峨耸立的起伏山峦,寒声下令: “战车留下,徒步一周狩猎作战行动!” “一营,突击!” 话音刚落,霍浮生当先冲向没有道路,崎岖不平的山林。 四百余名战甲士,没有丝毫犹豫,跟随着他们的新任营长,年轻的营长,冲向危机四伏的野外。 对霍浮生,全团官兵没有不服的! 莫说一营,霍浮生在总计十三万兵力的b5军,都称得上赫赫有名。 他天赋资质谈不上多么出众,配装战甲的资质是三星,只能算优秀,在地球联邦,拥有三星资质的精英数不胜数。但能如霍浮生这般,凭着三星资质,年纪轻轻冲进九级战甲士水准的,绝无仅有! 霍浮生擅使双刀,作战之勇悍冠绝全军! 他十六岁从军,战时从不后退,遇强愈强,每每拼死搏杀,毫不惜命: 这家伙曾经为了保护身负重伤的战友,单人双刀生生杀退总数两百余条的铁背狼群,一战斩杀铁背狼七十九条; 最猛的一次,为了给牺牲的战友报仇,霍浮生单人双刀杀进一条遍布巨蟒毒蛇的峡谷,斩杀战斗力仅次于赤铜蛟的红头巨蟒,拖着红头巨蟒庞大的身躯,在无数战战兢兢的巨蟒和毒蛇的环伺下,浑身浴血而出! 那一次,b5军军长郭长河,亲自去医院看望霍浮生,赞其“悍勇无人能及。” 从军五年,霍浮生身上大小伤疤五十八处,每战必冲锋在先,战果第一,哪里最危险就冲向哪里,数次以命搏命救战友于危难……可以说,他如今的九级战甲士水准,完全是搏命杀出来的! 也是,天大的气运使然! 不可复制。 因为有着同样性情同样天赋资质的狩猎者、军人数不胜数,但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每战必拼命,能侥幸活下来几次? 如此骁勇的人物,任一营营长,谁不服? 但今天,令全营官兵诧异的是,向来身先士卒冲锋一往无前的霍浮生,刚跃至一道窄窄的土坡上,忽然停下了。 四百多名战甲士沿着土坡齐刷刷停下,顺着营长的目光看去。 几十米开外的坡下,是一片枝桠枯瘦,铺满厚厚落叶的树林,寒风吹过,林间沙沙直响,愈显萧索。 夕阳余晖下,萧索的林间走出一道孤独凄凉的身影,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头发脏乱如鸟窝,浑身上下脏污不堪的人——他没有配装战甲,迷彩作战服已经看不出先前的样式和颜色,他拎着一把狙击步枪,背着携行具,和……一具横在肩头,僵硬弯曲的干尸! 听到坡上传来的动静,刚从树林中走出,脏得几乎没有人样的人停步,抬头望着坡上一字排开的数百精锐战甲士。 他双腿一软,歪倒在地。 强撑着试图站起来,两次都没能成功。 显然是累坏了。 霍浮生冲了下去,蹲身扶住这名看不清模样的人,掀开面罩皱眉道:“别动,我扶着你呢,坐好……” “拿水来!”霍浮生吩咐。 一名战甲士小跑过来,取出水壶拧开盖递过去。 在霍浮生的搀扶下才能勉强坐稳的宁随安,神色间流露出一抹感激,却是连句谢谢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嘴唇干裂,嗓子几乎要冒出烟了——清晨和上官华月分手后,他独自回返,原本觉得十公里的路程应该不难,而且临近安全可控缓冲区,凶猛的野兽也不多。不曾想,这一路翻山越岭竟然走了十多个小时,而且没有找到一丁点儿水源。 被小翼地喂下十几口水后,宁随安终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他眯着眼神情极度疲累,嗓音沙哑地说道:“谢谢,谢谢你们。” “不用谢,我们是军人!” “这里,到安全区,还有多远?”宁随安吃力地问道。 “越过这道坡,就是安全缓冲区域。”霍浮生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又是谁?” 他,自然是指宁随安背负的干尸。 宁随安那双原本混浊疲惫的双眼,突然亮了,他望着霍浮生的身后,望着一字排开数百名战甲士的土坡,似乎恨不得将视线越过土坡,越过那些精锐的战甲士,看到安全缓冲区,看到汉威城。 即便在遇到上官华月之前,他就已经有了活着回到汉威城的信心,和上官华月同行的日子里,他更加自信。 可真到了这一刻…… 曾经遭遇兽潮,躲藏在山洞中窥视到被人搜索,在赤铜蛟的洞穴中浑噩生存,多少次险死还生,九死一生至今! 犹如做梦! “你得救了。”霍浮生轻声安抚道。 “我,我是重剑狩猎公司战甲维修部助理,宁随安。”宁随安强压下心头的无比激动,却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咽道:“我,我背着的,是我师父,重剑狩猎公司,首席狩猎队长齐默尔曼,重剑狩猎团队一百四十余人,在野外遭遇兽潮,全部阵亡……” “什么?!”霍浮生神情惊愕:“重剑狩猎公司的团队?” “还有人活着?!”旁边的战甲士也忍不住惊讶出声。 “有三个月了吧?” “七十多天……” 一个多月前,负责可控安全缓冲区西北部防御的b5军,就曾接到过汉威市政府相关部门的协查通知,还有汉威市狩猎协会请求搜救的信函,提及重剑狩猎公司一百四十余人组织的大型狩猎团队,已经外出狩猎月余未归,希望军方外出作战训练时,能够协助搜救。 军方,乃至汉威诸多狩猎公司、团队,但凡去往西部野外狩猎,都会留意是否有大规模战斗的线索、痕迹。 其实类似的协查、搜救,每年每座聚居城市都会发生很多起。 而且绝大多数,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被搜救者,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重剑狩猎公司此次组织的大型狩猎团队失踪,更是被业界乃至军方推测,肯定遭遇了极大的不测——一百四十余名精锐狩猎者固然战斗力强悍,但在危机四伏的野外,莫说是遭遇兽潮了,就算是遇到几头顶级的掠食者,也有覆灭的风险。 而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希望,也就没有了。 谁曾想,重剑狩猎公司那一支注定完全消失的大型狩猎团队,还有幸存者! 一位随团队外出狩猎的战甲维修助理! 他没有配装战甲,应该是,早已损毁了吧? 他,还背着师父的尸体,回来了! 他经历了什么? 他是怎么回来的? 他,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你,怎么回来的?”霍浮生忍不住问道。 悲伤、兴奋、激动之后,身心终于完全松懈下来的宁随安,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好在有携行具撑住,又有霍浮生及时搀扶才没有歪倒,他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九死一生……” 四个字的答案,够了! 霍浮生扭头沉声吩咐:“通知救护组,立刻把人送回城,哦对了,上报团部。” “是!” 救护组抬走了宁随安,霍浮生虽然心头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但并未让这件事影响到全营的实战作训计划。 “全营,突击!” “杀!” 四百余精锐战甲士,在那骁勇无匹的营长带领下,冲向了夜幕渐渐垂落,危机四伏的野外。 ……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伊莉娜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神情木然地望着茶几上的玻璃茶壶,似乎茶壶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只是茶壶反射着灯光,显出了一种朦胧的彩色光芒。 父亲和安哥哥外出狩猎,已经快三个月了。 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不……是已经死了。 公司已经将抚恤金送到了每一位狩猎者的家属手中。 伊莉娜的抚恤金,一百六十万。 宁随静的抚恤金,二百万; 这,还是因为齐默尔曼是公司的老牌精锐狩猎者,首席狩猎队长,在所有狩猎者的赔偿抚恤金中,最高。 其他阵亡狩猎者,最低的仅有八十多万。 八十多万,在汉威城大概也就够租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四十年。 但行情就是这样。 若非董事长白慕峰宁肯破产,不惜得罪了所有股东,也坚持给予更高额度赔偿的话,以往任何公司团队阵亡的普通狩猎者,充其量也就赔偿五六十万而已——当代地球联邦,做狩猎者收入高,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但一旦战死,命,就不值钱了。 按照两家的经济条件,在有房有一定积蓄的前提下,加上这点儿抚恤金,只要不奢侈消费,够宁随静和伊莉娜一辈子生活所用了。 可是,亲人没了。 但失去了所有精锐狩猎者,以及一百四十余套战甲,十九辆战车和诸多武器装备、物资,再加上地球联邦突然通过并实施的临时法案,给行业造成了极大冲击,白慕峰又因为抚恤金的事情得罪了一众股东,在付出了高昂地抚恤金后,已然失去信心的股东在大会上联名,要求公司破产清算,重剑狩猎公司不得已申请破产。 040章 奇迹 那天白慕峰送来抚恤金的时候,宁随静只是一味地沉默,沉默得让人觉得冷血。伊莉娜则哭着,尖利地叫着,把白发苍苍双眼通红充满歉疚的疲累老人,赶了出去。 她不相信,更无法接受——五年前,母亲因病去世,如今,父亲,还有安哥哥,都走了?! 剩下她和宁随静两个可怜的女孩子…… 不! 宁随静一点儿都不可怜,事情发生后她没有哭过,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她接受抚恤金时很痛快,没有半点儿犹豫,也不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她,是不是早就盼着安哥哥死了? 伤心至极的伊莉娜,迁怒于任何人和事。 所以她不再和宁随静一起住,而是回了自己的家。 至于那些亲戚,伊莉娜一丁点儿投奔和理会的念想都没有——父亲为人豪爽仗义,对亲戚们多有眷顾照料,可那些亲戚,只是因为后来父亲生活拮据时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就开始各种腹诽、诋毁,甚至公然吵闹,骂父亲宁肯养两个没有丝毫瓜葛的孤儿,也不肯帮扶他们,可是,他们每个人的家境并不差啊!前些时日,叔叔伯伯、姑姑、舅舅、姨妈倒是热情万分地来找过伊莉娜和宁随静,假模假样地抹着泪儿说些接她俩去家里住的话,可伊莉娜和宁随静心里清楚,若非惦念她们手里的抚恤金和父亲哥哥留下的存款,她们的房子,他们会有这般好心? 哼! 泪水早已流干,伊莉娜也没有了忍不住哭泣的念想,只是一味的难受,又说不出如何难受。 她向学校请了假,每天,只是在家里待着, 晚上,会整晚亮着灯。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喜欢黑暗。 因为在黑暗中,会觉得更加孤独。 砰砰砰…… 急促响亮的敲门声响起。 伊莉娜浑浑噩噩地仰了仰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又躺下,把薄被往身上拉了拉,将蜷缩的身体又紧了紧。 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没有半分停顿。 伊莉娜这才意识到,确实有人在敲门,而且敲得很急。她秀眉微颦,慢慢地坐起来,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颊,顿时苍白了许多,一时间还有些头晕,眼前发黑。 重重的,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差点儿昏过去的意识,她撑着沙发起身,如行尸走肉般走到门前,打开门,然后心里一惊:“我还没问是谁,不应该这么草率地把门打开啊!” “伊莉娜,快打开电视!”门外,一男一女神情激动地说道,一边从脸颊苍白的伊莉娜身旁挤了过去:“看新闻。” “新闻?什么新闻?”伊莉娜头脑昏昏沉沉的。 “伊莉娜!”名叫傅青石的年轻人瞪着一双激动的眼睛,近乎于吼叫般说道:“宁随安,宁随安他回来了!” “什么?”伊莉娜呆住,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摔倒,急忙伸手扶住了鞋柜。 名叫傅欣兰的女生急忙搀扶住她,神情激动眼中含泪道:“是真的,宁随安回来啦!” 傅青石和傅欣兰,是傅邵军的子女。 傅青石今年十九岁,傅欣兰十五岁,和伊莉娜住在同一栋楼。 傅青石走进客厅,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道:“你自己看新闻吧。” 伊莉娜往客厅走了几步,看向墙壁上浮起的屏幕。 傅青石调出新闻回放,屏幕上出现了夜色下灯光明亮的汉威城第一医院的综合大楼,大楼前有很多记者和拥挤过来看热闹的民众,医院的安保人员正在夜色下竭力维护着秩序。 汉威新闻台的女记者对着镜头解说道:“刚才我们采访了相关人士,了解到获救者名叫宁随安,是原重剑狩猎公司后勤战甲维修部助理,刚才,原重剑狩猎公司董事长白慕峰老先生已经进入医院大楼。有知情人士向我们透露,宁随安是在可控安全缓冲区域边缘,被b5军某部作训官兵发现获救,并立刻安排送回城内。 据说,他还背负着一具尸体,尸体的身份,是原重剑狩猎公司首席狩猎队长齐默尔曼,也是宁随安的养父! 这是一个奇迹!” 傅青石又调出了实况转播的新闻,一边说道:“我和欣兰在家里看到新闻,就赶紧过来通知你……哎,你去干什么?” 穿着睡衣的伊莉娜,扭头往外跑去。 …… 第一医院某病房内。 宁随安倚躺在病床上,神色间挂着一抹并不明显的忧虑,摇头说道:“不是已经抽血化验了吗?” “安全起见,还是要做详尽的身体检查。”医生劝道:“你在野外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风险,难保不会受到病毒的感染,又或者,是一些不太明显的内伤。” “谢谢,真不用了。”宁随安摇头否决,道:“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且已经抽血化验过没问题,不可能感染病毒。” “随安,还是听医生的吧。”白慕峰劝慰道。 “免费吗?”宁随安撇嘴露出一抹冷笑,颇为倔强地摇头,坚决不肯再做身体检查——他担心,被别人发现体内的红丝。 医生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免费体检? 开什么玩笑……不过也能理解,毕竟,重剑狩猎公司破产了,这个侥幸活着回来的年轻助理,抚恤金肯定会被收回的,接下来很长时间内,可能都赚不到钱了。 宁随安从床上下来,拧着脖子活动四肢,道:“咱们回去吧。” 这段时间愈显苍老的白慕峰,皱眉盯着宁随安活动身体的状况:“随安,真的没事?” “真的。” “那就回吧。” “哥……” 身后,忽然传来轻轻淡淡的一声呼唤。 宁随安怔住,不满地看向白慕峰,埋怨道:“电话中不是让您别急着告诉她吗?这大晚上的……” 老头儿露出了无辜和迷茫的神情。 “我看到新闻报道就赶来了,还得证明是你的亲妹妹,医院安保人员才让我进来。”宁随静神色语气都很平静,没有欣喜雀跃,似乎她的哥哥平安回来,是应该的,没必要大惊小怪。 宁随安微笑着,眼眶含泪走过去,抱住了瘦弱的妹妹,轻拍她的后背:“小静,哥哥回来了。” “嗯。”宁随静将脸颊贴在哥哥宽厚的胸膛上,许久未曾流过,一直压抑的泪水,泉涌而出。 突然,她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眼前一黑,整个人软了下去。 “小静,小静……” “医生!!” 刚刚赶到医院的伊莉娜,看到了慌张的宁随安和白慕峰,以及昏厥被推进急救室的宁随静,她一时间也慌了神儿,顾不上去拥抱宁随安,去埋怨、询问他很多很多的话。 …… 宁随安回来了! 背负着师父的尸体,在出城七十五天后,在所有人都不再抱有一丝希望之后,回来了! 多少年来,但凡出城狩猎超过一个月没有消息传回,就可以确定为失踪,而且除了九级强者和十级超强者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团队、个人,能够生还——也因此,地球联邦十四个聚居城市,所有从事狩猎行业的公司、团队、个人,都极为重视这个时间段,外出狩猎的时间基本限定在十五天之内,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天。 因为外出狩猎是要带回兽核、核骨的,所以不可能配载足够的食物、武器以及各类野外生存作战的装备。 两个半月前,汉威城排名前五的重剑狩猎公司精锐尽出,组织了一百四十余人的大型狩猎团队外出,一去无音讯,轰动汉威城业界,乃至其它聚居城市狩猎行业中都有听闻。 宁随安活着回来的消息,如同从茫茫银河系无数星际超范量子通讯中继站释出的信号,仅用一晚的时间便迅速传遍汉威城,各行各业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几乎所有人都为此惊讶,为宁随安庆幸,更为……宁随安背负师父尸体回城的行为喝彩。 第二天的汉威城中,所有人都在谈论着,钦佩着、赞颂着宁随安! 甚至很多人认为,他是一位英雄! 一位重情重义的英雄! 他所在的团队,遭遇了兽潮,但他九死一生返城,而且他还无惧艰险苦累,背回了养父的尸体! 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晓,这起事件和宁随安个人,之所以能在极短时间内形成如此轰动的社会效应,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政府乃至军方在幕后悄悄地推动着,放大了事件和个人的影响。 因为,需要转移目前正在全国范围内蕴积的巨大民愤。 因为,需要提升民众的信心。 紧接着,又一则爆炸性的消息瞬间传遍汉威,犹若火上浇油般,令民众们感到无比震惊——宁随安配装战甲的资质,是零……所以,他完全是凭借个人普普通通的平凡力量,穿越直线距离近两百公里,步行至少要走三百公里以上,而且危机四伏的山林荒野,活着回来了! 不可思议! 他经历了什么? 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所有人又都能想象到,没有配装战甲的宁随安,拎着一把狙击步枪,背负着师父的尸体和沉重的携行具,孤独地穿行在危机四伏的山林中,得不到任何帮助,他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却还是无法躲过几乎无处不在的凶禽猛兽带来的威胁,他不得不战斗,时而举枪射击,更多时候不得不像只弱小而机敏、聪明的老鼠,躲躲藏藏,在死亡的威胁下慌不择路狼狈不堪地逃窜…… 但是,他仍旧背着养父的尸体,不放弃。 他,活着会来了! 一个奇迹! 041章 态度 幽暗的光线,高高的墙壁,狭窄的通道…… 这里是汉威城四号公墓。 当今社会,公墓建在聚居城市的城墙下方,数十米的深处。人死后如果尸体还在,家里又有钱购买最低也要六千元的墓位,尸体火化后就可以将骨灰盒存放到墓位中五十年。 所谓墓位,仅是能放下骨灰盒的狭小空间和凸出的一个小小献祭台,用于放置鲜花或者别的什么表达思念之情的东西。 齐默尔曼的墓位在高高的幕墙顶层,算是非常不错的位置了,价格也更高,九万。 导轨悬台缓缓下降。 宁随安和宁随静、伊莉娜从悬台上下来,仰头看着高处墓位前放置的一束鲜花。 宁随静脸色苍白,神态虚弱——昨晚吐血并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近两个月情绪极差,又刻意压抑没有释放其悲伤的情绪,导致气血郁积。哥哥平安归来,使得她的情绪迅速好转,虽然养父的去世仍然令她伤感,但相对这么久以来确认他们都已去世的无尽悲哀来讲,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包括伊莉娜也是如此。 “哥……” “安哥哥……” 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抱住了宁随安的胳膊,倚着他的肩膀轻声抽泣。 宁随安仰头,微阖目,两滴泪水从脸颊滑落,轻声道:“师父已经走了,我们还得活着,为已经去世的父母,好好活着……小静,伊莉娜,我不知道该如何劝你们,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照顾、教育你们,我甚至觉得自己没这份资格和能力。但,我会尽我所能。你们俩现在不用为以后的生活想太多,唯一要做好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好吗?” “嗯。”宁随静答应得很快,很坚定——她本来学习成绩就很好,一直名列前茅。 伊莉娜的成绩却很普通,撇撇嘴很没信心地敷衍:“知道了。” “伊莉娜,以前我不管你的学业,是因为轮不到我来管,但现在,我是认真的。”宁随安扭头看向她,语气严肃。 “安哥……”伊莉娜讪讪道:“我其实,其实想做铸甲师,想当狩猎者……” “不行,你的基础知识积累不够,怎么做铸甲师?” “你初中毕业就没有再上学了……” “所以我比谁都清楚,知识积累不够会造成多大的缺陷和遗憾,所以我想要做一名优秀铸甲师并保持这方面的能力,必须比别的铸甲师多付出百倍、千倍的辛苦和努力去学习,所以我知道自己稍有松懈,就会被淘汰!”宁随安神情愈发严厉,斥道:“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战甲的研发制造集中了成千上万的产业技术,你真以为我很轻松?告诉你,任何一项与战甲相关的新技术出现,任何一款新战甲的出现,铸甲师都要尽快去了解,而我想要做到这一点,比别人难得多!” “安哥……” “伊莉娜。”宁随安打断她的话,接着教训道:“因为基础知识积累不够,我对战甲的了解,只能停留在靠别人归纳总结出的基础上去应用,一旦这些总结有问题,接下来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而且,我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新突破和研发,你,明白吗?” 伊莉娜怔怔的,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却又懵懵懂懂偏生还觉得自己应该什么都懂。 毕竟,只是一个还未满十六岁的女孩。 而且还是一个从小被家人宠着、溺着,处在叛逆期的女孩子。 少年老成的宁随安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说完那些话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拉着两个妹妹往外走去。 宁随静忽而松开哥哥的手,转到一侧和伊莉娜并肩而行,轻声道:“伊莉娜,我们一起努力。” “你比我还小两个月!”伊莉娜忿忿道。 “爸爸走了……”宁随静没有在意伊莉娜的态度,淡淡地说道:“除了哥哥,我们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所以,唯有自身拼搏,努力,生存下去,这是地球人一千五百多年的生存法则!更何况,你我都不想给哥哥再添加更多负担吧?” 伊莉娜怒道:“你什么意思?我已经有一级铸甲师的资质证书了,我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你呢?” “一级铸甲师资质证书,了不起吗?”宁随静淡淡地说道。 “你……”伊莉娜一时无语。 她没办法驳斥宁随静这句在几乎所有人听来都过于狂妄的话语,因为她知道,宁随静只是没有去考取铸甲师资质证书,她如果参加考试,绝对能拿到二级铸甲师资质。 因为宁随静学习比她努力,成绩比她好,亲哥哥还是……好吧,安哥哥对两人的教导从未偏心。 宁随静还有一个大的优势,她配装战甲的资质是四星。 上帝! 伊莉娜气得嘟嘴愤懑。 宁随安在旁边听得头大又有些困惑——伊莉娜和小静两人自幼关系特别好,年长俩月的伊莉娜却像个大大咧咧的小妹,而小俩月的宁随静,反倒是像个相对成熟稳重的姐姐。可今天,确切地说是从自己回城在医院里看到她们二人时,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两人之间好像有了什么隔阂。 “这段时间我没在家。”站在徐徐上升的电梯内,宁随安问道:“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伊莉娜气鼓鼓地说道。 宁随静没有说话。 确实没发生什么,但又确实,产生了极大的矛盾隔阂。 可问题是,这种纯属自我心理乃至表现上的不同,造成的矛盾无法诉诸于口。 宁随安也不好再问。 尴尬的沉默中,电梯打开,兄妹三人缓步走了出去。 道路上车流熙攘,但行人却很少——大家会习惯性地远离公墓出入口。 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旁,一名身材健硕高大,面色却略显虚浮苍白的年轻男子,倚着一辆黑色轿车,看到兄妹三人出来,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狞笑道:“哟,我看看这是谁啊?” 宁随静神情不变,挽着哥哥的胳膊一起止步。 伊莉娜俏脸含怒,斜睨对方,讥讽道:“呵,这么快身体就恢复了,看来哈吉姆打你打得太轻了……” 对方正是曾被哈吉姆暴打重伤的第三高中校霸卡塞洛,闻听伊莉娜的讥讽,顿时气得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讥嘲道:“重剑狩猎公司都没了,你还嚣张什么啊?早晚玩儿死你们!” “所以,你觉得现在我不敢打你?”宁随安歪着头问道。 “有种打我啊!”卡塞洛虽然心有忌惮,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他,这次也压根儿没想过要发生冲突,但还不至于害怕——重剑狩猎公司都他妈没了,伊莉娜的父亲也死了,宁随安更是一个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助理,侥幸从野外生还归来而已。 竟然被人称作英雄,这让卡塞洛极为不忿——宁随安配装战甲资质为零的消息,就是他传出去的。 跟随卡塞洛前来的司机和一个看模样就很凶悍的朋友,从轿车里钻出来,站在了卡塞洛身旁。 一辆公交车停下。 车门打开,走下一名脸色阴沉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他看了眼隔着六七米远对峙的双方,在宁随安、宁随静、伊莉娜的目光看向他时,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卡塞洛面前,一记勾拳狠狠砸到了反应不及的卡塞洛脸颊上,随即被司机挡住,两人立刻缠打在一起。 还未痊愈的卡塞洛被一拳砸得撞在轿车上,随即萎顿在地,呼哈惨叫着挣扎起身,却无力发起反击。 打他的,是哈吉姆·贝斯! 宁随安挣开妹妹的胳膊,冲上前一记鞭腿将准备帮忙殴打哈吉姆的凶悍男子踢得倒飞出去。 噼里啪啦一通打。 有宁随安搭手帮忙,卡塞洛的司机和朋友迅速被打倒在地,蜷缩抱头不敢还手。 就在这时,两辆飞速驰来的轿车在路旁停下。 几个身形彪悍强壮的男子呼啦啦下车,快步围了过来。 但他们没有动手。 宁随安、宁随静、伊莉娜、哈吉姆并肩而立,神情严肃地警惕着。 几人上前将卡塞洛三人搀扶起来,讯问检查确认鼻青脸肿的三人伤势并不重,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宁随安,眼神中闪过一抹愤怒的戾狠,旋即化作歉疚,微点头温和道:“我是西塞的父亲,得知他来这里的消息后,我立刻给他打电话,但是没有接通,所以急忙赶来想要阻拦他,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很抱歉,希望诸位原谅。” 这样的态度,令哈吉姆和宁随静、伊莉娜都面露差异,甚至还有些尴尬的难堪。 但宁随安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地说道:“希望没有别的原因,这只是因为他年轻气盛不懂事,因为记恨干出的蠢事。” “抱歉,回去后我一定严加管教。”拉姆·卡塞洛态度诚恳甚至有些卑微。 宁随安点了点头。 拉姆·卡塞洛没有再多说什么,礼貌地躬身道别后,转身劈头盖脸呼扇了儿子几巴掌,命令手下将满脸惊愕和愤怒的儿子押上车,随即铁青着脸钻进车内,三辆车呼啸离去。 042章 我们是一家人 “哥……” “安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宁随静和伊莉娜满脸诧异。 哈吉姆·贝斯也是一脸困惑。 “哈吉姆。”宁随安没有为两个妹妹解惑,而是面露歉疚,诚恳地说道:“对于贝斯先生,以及你们一家,我很抱歉,在野外遇到兽潮的时候,贝斯先生非常的英勇……” 哈吉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对伊莉娜说道:“恰好路过,在车上看到卡塞洛和你,知道那个混蛋没安好心,所以我就下车揍他了,唔,以后如果他找你的麻烦,我还会揍!” 言罢,哈吉姆扭头就走,看都未看宁随安和宁随静。 宁随安轻轻叹了口气,面露无奈。 宁随静拉住哥哥的手。 伊莉娜神情也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说道:“安哥哥,哈吉姆他只是,只是……等过些时间,自然会释怀的。” “嗯。”宁随安点了点头。 一辆公交车停下,哈吉姆·贝斯登上了公交车,车门关闭时,宁随安看到,哈吉姆在车内把目光投向了他,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仇恨和愤怒——是的,如果当初不是宁随安登门劝说,那么,因为要处理儿子遇到的麻烦,贝斯不会参与那次狩猎行动。诚然,每个人都清楚狩猎队的覆灭不是宁随安的责任,他也是受害者。但换位思考,身为哈雷·贝斯的儿子,哈吉姆怎么可能轻易接受现实,原谅宁随安? 待下一辆公交车停下时,已然戴上口罩的宁随安,和两个妹妹登上了公交车。 回城后一时声名大噪的他不想被众多人知晓自己的相貌,所以拒绝了所有记者的采访——没有配装战甲资质而造成的根深蒂固的自卑,多年来已经固化了他低调或者说有种恐众心理的性格,更何况,如今的他还有了更“可怕”的秘密。 可即便如此,现在出门也得小心防范被认出,因为网络上已经出现了他的照片,虽然在宪法的威慑下,这类侵犯个人隐私尤其是肖像权的东西一出现就会被删除,可架不住人们的好奇心在浩渺网络上的极力求索,所以,应该有很多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了吧? “安哥哥,为什么卡塞洛的父亲会有那么奇怪的表现?”伊莉娜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表现得好沉稳,好严肃,好厉害……卡塞洛的父亲看起来,很怕你。” “他并不怕我,而且更恨我们,包括哈吉姆在内。”宁随安语气平静,似乎一点儿都不怕被卡塞洛家人记恨、筹谋报复的现实,道:“只是因为重剑狩猎团队的遭遇和我的侥幸生还,形成的舆论风波太大,他们不敢也不会愚蠢到在这时候公然落井下石欺负人。等过段时间,关于重剑狩猎公司的风波消散后,他们一定会报复的。” “那怎么办?”伊莉娜面露惊惧——没有了父亲,没有了重剑狩猎公司的实力背景,拿什么让卡塞洛忌惮? 宁随安握了握拳,眼神中闪过一抹极为狠戾的杀机,旋即温和下来,道:“我会处理的,而且只要是在聚居城市中,起码可以确保我们没有生命危险。伊莉娜,小静……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不要操心别的事情,只负责好好学习。另外,我不管你们之间为什么有了隔阂,必须解开。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如果我们不团结,不能相互信任依靠,会被外人笑话,也更容易被困难和危险击败。” “哥,我明白。”宁随静点头应下。 伊莉娜撇撇嘴,嘟哝道:“你什么都明白,就是太冷血,太无情,哼!” 宁随静没有理她。 宁随安皱眉道:“为什么这样说小静?” “本来就是!”伊莉娜忿忿地瞪视着宁随静,告状道:“自从你和爸爸出了事,她就没掉过一滴泪,老头儿送抚恤金的时候,她拿得倒是爽快,一句话都没说,哼……恐怕她巴不得早有这一天,就可以好好享受安哥你的抚恤金和存款了。” “哭有用吗?”宁随静淡淡地说道。 “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情感表达。”伊莉娜气道:“你不哭,说明你不难过,你就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宁随静哼了一声,懒得理会。 宁随安一阵头大,摆摆手说道:“伊莉娜,小静不是不难过,她只是过于理智和冷静,压抑了情绪,所以……嗯,其实这样并不好,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小静,哥不希望你这样,有情绪就要释放出来,闷在心里只会伤心伤身。其实,伊莉娜你也应该清楚,小静积郁成疾才会吐血的,只不过,你俩都在互相怄气,不肯首先向对方解释,被虚假无用的面子遮住了你们内心真实的情感。” 宁随静扭头望着窗外,眼角有泪水滑落。 伊莉娜嘟着嘴,忿忿着。 “小静,你告诉我……”宁随安盯着妹妹柔顺乌黑的发辫,语气强硬地问道:“你真的不明白伊莉娜为什么生气,不明白父亲遭遇意外,她的内心有多么伤痛吗?” 宁随静犹豫了许久,轻声道:“我明白。” “所以只是出于你的性格,甚至内心的一些清高,以及你个人的伤悲还有恼恨对方的不理解,是吗?” “嗯。” 宁随安叹了口气,看向伊莉娜,用同样严厉的语气说道:“伊莉娜,你真的不了解小静的性格,不知道她因为性格的缘故,极度压抑着,冷静着,内心更伤痛吗?” “我,我知道……可是……”伊莉娜吞吞吐吐。 “所以你只是因为太难过,只是绝望和悲伤时,将自己的情绪迁怒于任何人,是吗?” “嗯。” 宁随安起身,走到前排坐下。 车厢内安安静静,有一些乘客好奇地打量着这边三个年轻人。 许久。 伊莉娜起身走过去,坐在了刚才宁随安所坐的位置,对低头沉默,此刻抬头诧异看着她的宁随静说道:“小静,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向你发脾气,更不应该迁怒于你,我是姐姐,我应该理解你,应该照顾你,我们应该一直在一起的。” 宁随静怔了几秒钟,眼眶含泪却露出了充满歉疚的笑容,张开双臂轻轻和伊莉娜拥抱:“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这样挺好。 宁随安似乎累了,微阖目假寐。 他刚才对伊莉娜和小静撒了谎,事实上,当卡塞洛父亲表现出那般异样的态度时,宁随安立刻生出了差点儿没遏制住的愤恨杀机——重剑狩猎公司破产了,身为圣光狩猎公司的实权股东,拉姆·卡塞洛怎么可能忌惮所谓的“风波”和名声而忍气吞声?所以,他做出这般姿态,要么真的是一个好人,要么……他心里有鬼! 这个鬼,和重剑公司的狩猎团队在野外覆灭有关! 因为现在除了宁随安这个唯一生还的亲历者,以及隐于幕后的那些策划和执行者之外,没人知晓事件的真相。 如果拉姆·卡塞洛知道真相,他一定是参与者,那么,他会担心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毕竟,宁随安的生还在汉威城引起了极大轰动,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期待着任何与他相关的消息。 思忖至此,宁随安心里疑问更多了。 因为重剑狩猎公司的破产,也透着蹊跷。 虽然公司精锐狩猎者尽数覆灭,以及一百四十余套战甲,十九辆战车和武器装备各类物资的损失非常巨大,但是以公司积累多年的底蕴实力,哪怕绝大多数股东抽走资金,也绝不至破产。别的不说,公司当初依他的建议,储备了近一年的兽核、核骨,这样的囤积固然导致了公司资金链的紧张,不得已还背负了巨额的债务,可兽核、核骨价格的飞涨,让重剑狩猎公司拥有比任何公司都坚实的底子——那么多的兽核、核骨,以当前的市值至少十几个亿,股东们怎么会完全绝望呢? 有白慕峰和程处凡两位元老在,有重剑狩猎公司长期积累的底蕴实力,有在业内的声望、信誉,完全可以再招募狩猎者,还可以贷款重新购买战甲、战车…… 那么,为什么破产? 下午两点多钟。 宁随安敲开了白慕峰的家门。 七十多岁的老人精神萎靡不振,看到宁随安时眼神亮了许多,急忙邀请他到书房,并亲自沏上一杯热茶。 宁随安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什么会破产?” 白慕峰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宁随安会如此直接地质问他,而且看神情似乎对此有着极大的不满。老爷子心生诧异,宁随安虽然是公司上下一直宠溺的优秀铸甲师,但……公司破产,本质上对他造成的损失几乎没有,他没必要愤怒成这样。 “随安,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委托各种关系,给你找到更稳定更优渥的工作,当然这需要征得你的同意,毕竟,很少有人知道你铸甲师的身份和水准,别人也不认可。”白慕峰神色间满是歉疚地说道:“另外,以前我说过早晚会为你争取到‘铸甲师资质证书考核”的准考证,那是因为重剑狩猎公司有实力,在行业中有地位,我这张老脸还能卖得出去,可现在……我恐怕要食言了。” 043章 事出有因 宁随安对此一点儿都不关注,又问道:“为什么破产?” 白慕峰看他似乎随时要爆发的神色,愈发疑惑,也有些不高兴了,哼道:“不破产又能怎样?股东们要求清算,我为了给你们争取更多抚恤金,不得不向股东妥协……” “股东为什么会失去信心?”宁随安怒道:“公司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囤积了那么多的兽核、核骨,他们看不见吗?” “你……”白慕峰恍然大悟,旋即苦涩一笑,道:“难怪你生这么大气,这两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在野外并不知道。狩猎队出发前,你曾提出过等狩猎回来,公司就该把囤积的兽核、核骨出售,虽然我还想再囤积一段时间,毕竟公司还能撑得住,但还是接受了你的建议。狩猎队出发二十天后,我们就已经痛苦却又果断地接受了狩猎队遭遇意外的现实,准备出售兽核、核骨以应对公司面临的危机,但就在这个时候,联邦突然通过并实施了新的临时法案条例,对兽核、核骨及相关产品的销售、出口等一应商业行为实施统一管控,禁止一切非法收购、囤积的行为。元气大伤的重剑狩猎公司,被当成了儆猴的鸡,最先开刀!” 宁随安豁然起身:“怎么可能?联邦政府疯了吗?” “这两天,你没发现城中出勤的警力比以往多得多吗?所有人都不满意,可是,短短两天时间,这项临时法案分别在两院惊险却成功地通过……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白慕峰神色间满是悲怆,道:“这段时间以来,各聚居城市一直都有小规模的聚会抗议,但随之而来对抗议的打击力度,很强。” “这,这怎么可能?!”宁随安满脸愤怒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紧皱双眉说道:“就算实施临时法案,可我们囤积核骨、兽核是在临时法案之前,我们可以遵守临时法案,立刻出售啊!” “这事怨我。”白慕峰苦涩内疚地说道:“唔,其实那时候所有股东乃至整个行业,都和我的想法一样,开会讨论时,大家觉得这种极度不合理的法案,在民怨沸腾下持续不了多久,也不可能强制执行,况且临时法案的出台,让我们所有人都抱有侥幸和自觉聪明的心理,认为兽核、核骨的价格一定会继续飞涨,所以联邦政府才会迅速通过并执行如此无耻的,简直是抢劫般的临时法案,所以……” “你们拖了多久?”宁随安惊愕地问道。 “半个多月吧,二十天?”白慕峰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酸又无奈地说道:“谁也没想到,政府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采取强硬手段,查抄了公司的账目、仓库,虽然之后并没有太过为难我们,只是按照核骨、兽核入库的时间,分批次以当时的市值给予了收购价,但还是予以了高额罚金。你知道,为了囤积这些核骨和兽核,公司承受了极大的财政压力,还增加了银行贷款,所以事发后……” 白慕峰说不下去了。 也不用再说下去。 宁随安瘫坐回沙发,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所以,囤积兽核、核骨没有获益,反而损失巨大,股东们认为是公司的决策和运营失误,而且看不到希望了,决定清算。” “是的。” 宁随安阖目,感觉浑身无力。 在所有精锐狩猎者覆灭,一百四十余套战甲和十九辆战车、大量武器装备、物资损失后,元气大伤的重剑狩猎公司又遭受这样的沉重打击,董事会和股东失去了信心,撑不住了。 许久的沉默后,宁随安轻声道:“对不起,我之前的态度不好。” “我刚才其实一直在想,为什么你的情绪会这么激烈?”白慕峰并未生气,道:“你是一个理智冷静,且有着绝对自信和能力的人,哪怕是齐默尔曼走了,哪怕是公司破产了……以你的心性,再如何愤怒也不该如此明确地表达出来。” 宁随安仰靠沙发,阖目道:“当我们不得不正面迎战兽潮时,几名狩猎者为保护我战死,没有半点犹豫。最危急的时刻,傅邵军和滕孝汉对我师父说,只要我能活下去,狩猎团队就可以重建,重剑公司就有希望……然后,还未战死的狩猎者全部聚集过来,保护我,为我杀出了一条血路。其实,出城去往目的地的路途中,每个人都很轻松,很自然地说,如果遭遇意外,会不惜代价保护我,他们,做到了。” “……”白慕峰神色一黯,点头道:“理解。” “董事长。”宁随安斟酌着问道:“这次狩猎之前,我们公司对外有什么难以调和的矛盾吗?” “嗯?”白慕峰怔了怔,疑惑道:“没有吧,哦,你打架那次算不算?” “那小事一桩,不算。”宁随安抬手捏了捏额头,思忖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是指,一些比较重大的对外矛盾,甚至可能引起外部势力对我们的仇恨。” 白慕峰诧异道:“为什么问这个?” “公司被杀鸡儆猴,难保不是有人落井下石。”宁随安没有说实话,他现在谁都不敢相信。 白慕峰想了想,道:“做生意嘛,发生些争执和矛盾在所难免,但要说恨到这时候落井下石的仇敌,还真没有过。唔,闹到最不可开交的,也就上次你打架的事情,折了顽石狩猎公司的面子,被开除那俩小子肯定恨咱们,可他们没这个能耐。” “有没有,和莱茵帝国相关的矛盾?”宁随安决定冒险把话说得更透一些。 “莱茵帝国?”白慕峰皱眉思忖,忽而想到了什么,道:“哦,今夏大概六七月份的时候吧,擎天狩猎的总裁和圣光狩猎的董事长约我吃饭,提及有一家星际贸易公司,想大批量订购汉威狩猎行业的兽核和核骨,出价比当时的市场行情高出三个百分点,并且承诺会随着市场行情而涨,始终保持高出的百分点,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签订长期的硬性合同,公司以后猎取的所有核骨、兽核,不得出售给其它公司及个人,简单点儿说,那家贸易公司想垄断汉威的兽核、核骨收购。我当时很吃惊,能有这份魄力和实力的,绝对是星际国家中排名前列的大财团,甚至有政府做背景的企业,所以我没有答应,毕竟这种事会牵涉到星际国家之间的斗争,咱们一个普通的狩猎公司,在星际国家的斗争中连只蚂蚁都算不得。” 宁随安诧异道:“哪个国家的贸易公司敢公然这么做?这可是坏规矩的……” 所谓规矩,其实是在地球十四聚居城市组建地球联邦后,诸多星际国家经过谈判协商后达成的商业规则:地球联邦的核骨、兽核贸易必须保证自由的市场流通和竞争,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形式的垄断。 现在,突然有国家要坏规矩,这则消息引起了宁随安的警觉,他联想到兽核、核骨价格异常的飙升,而且持续时间这么久。 再加上地球联邦政府突然出台临时法案,主动坏了规矩…… 地球联邦政府高层没有傻子,这么做不仅会被在野党抓住把柄攻击,引起巨大的社会动荡,最关键的是,也一定会引来诸多星际国家的愤怒——地球联邦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近一年来不断故意操控市场涨价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公然由政府垄断! “后来私下旁敲侧击的询问,我才知道那家贸易公司的幕后,有莱茵帝国贵族的背景。”白慕峰说道:“那我更不能答应了,给再多钱咱也不乐意卖给莱茵帝国。” “嗯。”宁随安点头表示认可,心里却在想,这就对上了,他问道:“后来呢?” “我拒绝了,所以不了了之。”白慕峰叹了口气,道:“也不能说不了了之,在那之后,还有一些个人和公司前来沟通洽谈,想要高价购买咱们囤积的核骨和兽核,但都被我拒绝了,一是公司当时定下的策略就是囤积等待继续升值,再者,我怀疑他们都是受莱茵帝国那家贸易公司的委托,间接前来购买的,唉。” 说到这里,白慕峰苦笑着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宁随安稍作思忖,道:“您当时拒绝后,是不是……私下还对很多人说起了这件事和您的态度?” “嗯。”白慕峰笑道:“很多人私下劝我,反倒被我劝了回去。” “重剑狩猎公司、您,在汉威城的狩猎行业中,还是有一定话语权和影响力的。”宁随安轻声说道。 “当然。”白慕峰道:“从汉威城整个狩猎行业的利益以及家国情怀上来考虑,我也有责任和义务站出来明确表态。且不说家国仇恨,单说行业的规则就不能破,否则一旦卷入星际国家之间的斗争,汉威城的狩猎行业,乃至整个地球联邦,都要在风波中承受极大损失……当然,我承认自己还是有些胆小害怕,所以没有公开发布声明。” 044章 一诺千金 宁随安相信了白慕峰的话,也确认并庆幸狩猎团队覆灭的真相,与白慕峰无关——这种可能性本就很低,只是经历了生死,宁随安不得不防备所有人,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他问:“您想过这些事的疑点吗?” “想过,兽核核骨的需求量增大,价格飞涨,莱茵帝国公然破坏规矩想搞垄断……现在更不用说了,咱们联邦政府都开始不要脸做强盗了。”白慕峰喝了口茶,给宁随安递了一支烟,道:“可是想这些有什么用?在汉威城的狩猎行业中,咱们还算是佼佼者,可涉及到星际国家的斗争,咱们连个屁都不算,所以我也就懒得再想了。” 这话,让刚才想了许多的宁随安不禁有些汗颜,是啊,一个平民百姓想那么多干什么? 就算整个银河系爆发全面战争,地球联邦也无法插手——哦,在谨小慎微的政治操作中,地球联邦或许能从中获取巨大利益,毕竟,地球联邦拥有核骨和兽核,毕竟,地球联邦不会,也没资格给任何一个星际国家带来丝毫威胁,所以没必要杞人忧天。 但,这些事和普通公民……相距很远! 宁随安把烟点着了,深吸一口,吐着烟雾说道:“我们这次遭遇的兽潮,是人为的。” “嗯?”白慕峰大吃一惊。 宁随安简要讲述了团队遭遇的经过,尤其强调了兽潮爆发前连绵的爆炸声,多发兽潮向心冲击的诡异,躲进山洞后师父的分析,以及兽潮结束后出现的狩猎者,那个配装“星耀”战甲,身份尊贵的莱茵帝国战甲士……当然还有,师父对科莱尔的怀疑。 结合所有疑点,只是稍作分析,白慕峰便立刻肯定了宁随安和齐默尔曼的判断。 重剑狩猎团队,是被人害死的。 而且毫无疑问,这次阴谋的背后有莱茵帝国,甚至是莱茵帝国的人直接操作完成——在危机四伏的野外,提前勘察合适的伏击点,确认周边凶禽猛兽的分布数量,然后在广袤的区域内精确设置无数爆炸点,在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准确实施爆炸,从而精准引爆向心攻击的兽潮……这不仅需要极其精准复杂庞大的计算,还必须拥有强大的综合实力。所以,如果莱茵帝国指使其它实力实施计划,除非买通汉威军方出手才有可能实现,首屈一指的大财阀擎天集团都做不到。 更何况,擎天集团怎么会派遣大量人手去干这种事儿? 或许他们有联合…… 唔,以卡塞洛的表现,圣光狩猎公司有九成的可能性也参与其中了。 白慕峰皱眉道:“我们只是一家狩猎公司,莱茵帝国付出这么大代价,值得吗?” “可以试着猜测一下,在您拒绝与莱茵帝国合作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公司答应了莱茵帝国,还有一些公司、团队处于观望和模棱两可之间。您挺身而出明确表态后,重剑狩猎公司就成了莱茵帝国垄断计划的绊脚石,眼中钉。所以,如果打掉以规则和道德约束同行的重剑狩猎公司,他们就有更大把握对汉威城狩猎行业的兽核、核骨收购,实现大部分的垄断。”宁随安分析着莱茵帝国的动机,但心里还有许多疑点无法解开——莱茵帝国悍然破坏规矩,难道就没想过失败吗? 莫说各大星际国家的反对了,现在地球联邦政府更是近乎野蛮、愚蠢地通过并实施了临时“垄断”法案。 如此,除非莱茵帝国私下让地球联邦彻底倒向了它,否则前期的所作所为全都白费。问题是,地球联邦政府的高层再如何愚蠢,也不会完全投靠在星际国家综合实力排名中连前三都进不去的莱茵帝国,且不说地球联邦上下对莱茵帝国的仇恨难以消解,单说这么做容易引发战争,地球联邦都不敢,也不能这么做。 “唉,别想这些了,确认了又能怎样?”白慕峰疲累地倚靠着沙发背,神情愈显苍老。 “我们要重建重剑狩猎公司!”宁随安认真道。 “重建?”白慕峰摇摇头,道:“临时法案导致社会各界人心惶惶,更何况公司破产还在清算中,银行会贷款给我们?没钱拿什么招募狩猎者?拿什么购买战甲,战车、武器……” “试试看,也可以先组建狩猎团队,再慢慢发展。”宁随安态度坚决,道:“个人购买战甲,大家都是股东!” 白慕峰怔了怔,挥手道:“你去做吧,我老了。” “新团队或公司,需要您。”宁随安诚恳道:“哪怕是一支小小的狩猎团队,猎获的核骨、兽核分类,团队的组织、后勤、运营,都需要您掌控大局,我毕竟年轻。” “这些事以前复杂,现在简单了,回城后直接由政府指定地点收购核骨、兽核。”白慕峰说到这里,神色间满是愤恨。 “我不信,这项临时法案能持续很久。”宁随安坚定地说道。 白慕峰沉默了。 他明白宁随安的意思,临时法案虽然已经开始实施,但社会上正在蕴积巨大的抗议力量,很快就会爆发席卷全球的反抗风暴,再加上星际国家必然会施加的压力……现任总统李宪安,也就是地球联邦的开国总统李世兴的孙子,很大可能会倒台。 到时候这项愚蠢至极的临时法案,也必然会被新的政府机构取消。 宁随安起身沉声道:“我们被杀害了一百四十二名精锐狩猎者,一百四十二个家庭失去了支柱! 他们大多数人,都一直信任您,跟随您多年! 是,重剑狩猎公司倒了,面对强大的仇敌,我们再如何努力也看不到复仇的希望,甚至稍显复仇迹象就有可能被斩尽杀绝,可是,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我们至少可以,也应该站起来,哪怕只是碍他们的眼,总不能就这般任他们自得! 我都不怕,您这么大岁数了,怕什么?! 汉威城的狩猎行业中,谁不知道白慕峰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人?!” 说完这番话,宁随安死死地盯着白慕峰。 老爷子已然消沉的斗志、不再滚烫的血液,开始一点点增温,斗志渐渐昂扬……到底是大名鼎鼎一手创建了重剑狩猎的白慕峰,老当益壮!他很快就眯着眼认真说道:“想重组公司,唔,组建一支狩猎团队,除了钱之外,你得考取铸甲师资质证书。” “很难,准考证都拿不到。”宁随安面露无奈。 他知道白慕峰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狩猎团队、公司招募狩猎者,收入其次,最关键的是给予狩猎者信心,而能够给予狩猎者信心的,毫无疑问是后勤保障,是优秀的铸甲师! “我打电话让老程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嗯,即便没有铸甲师资质证书,但我们可以从内部招募,毕竟战死的这批狩猎者家属中,有部分已经成年的孩子,资质水准不错,只是缺乏实战历练,甚至还有已经成为警察、军人、狩猎者的,这些人对我们还是有信心的。”宁随安趁热打铁说:“而且从感情上来讲,一定有很多人愿意重建重剑。所以,银行不贷款,我们可以集资从小开始。” 他心想,如果到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可以考虑出售手里那四团金刚血线虫尸线。 最好不用。 因为宁随安有一个新的想法,可能会用到金刚血线虫的尸线。 …… 决定并商议好之后,宁随安立刻投入到了组建狩猎团队的工作中。 其实以他的秉性,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远大的理想——现有存款,再加上铸甲师的能力水准,委托程处凡、白慕峰帮忙介绍做担保的话,找一份优渥的工作没问题。 但此番九死一生回来,他一定要再建重剑,发展恢复重剑狩猎公司曾经的辉煌,甚至更高。 因为,他现在不止肩负着照顾两个妹妹的责任,还背负着一百四十二名精锐狩猎者的冤魂,以及对这些冤魂的歉疚——自己这一条命,是那一百四十二条命换来的! 这其中,还有对自己和妹妹有着养育之恩的师父。 宁随安没有照顾他们的遗孀家眷一辈子的责任感,却有为他们报仇的决绝信念,以及在孤独回返的艰险路途中,默默对背负的那些冤魂们许下的承诺:“你们承诺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你们做到了。我承诺,会不惜一切代价,重建重剑,为你们雪恨! 我会做到的。” 而且,知晓了父母当年意外身亡的隐秘,他还想追查出更多的东西! 仅凭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兑现报仇雪恨的承诺,不可能追查到已经被埋没在历史中的阴谋,他需要更高的社会地位,更广阔的人脉资源,更多的讯息渠道,甚至,更大的权力…… 这需要很长时间。 所以他必须利用目前拥有的一切条件,去尽快付诸于行动。 045章 超级利好 宁随安没想到,以前非常简单的事,如今做起来会面临如此多的困难。 首先,临时法案的实施,对狩猎行业造成了极大冲击,在看不清楚局势发展的情况下,银行的贷款很难批下来;其次,白慕峰、程处凡分别去找之前公司的实习狩猎者,还有战死的狩猎者家眷中,已经有一定实力的孩子或兄弟,但这些人要么是已经有了工作,要么还在上学,要么……总得来说,就是不放心——我们可以念旧情跟随创业,但如果需要自己投资买战甲入股,风险性太大。 再者,申请狩猎团队的合法执照时,白慕峰和程处凡被直接拒绝,因为重剑狩猎公司的破产清算还未完成。没办法,只得让宁随安去申请,这次倒是接受了,却以种种理由敷衍拖延,让他等消息。 没钱,没人,没执照…… 怎么办? 唯一能令他稍感宽慰的是,白慕峰和程处凡这俩老头儿的倔狠劲头被激起后,面对困难他们毫不退却,每天出去找人洽谈,筹措拉拢资金,哪怕被一次次拒绝。 这一拖,便是半个月的时间。 已是新的一年!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更大的难题出现了:即便是有钱,也很难招募到狩猎者了。 虽然整个社会正在蕴积着反对临时法案的能量,随时可能爆发,几乎每天都会有小规模的抗议活动出现在新闻中,但联邦政府也在不断做出积极的应对措施,希冀能将这种一旦爆发势必导致巨大危害的能量消弭,比如总统宣布,联邦政府经过紧急磋商,对已经开始实施的临时法案有了更充分的补充:自《兽核能源临时管控法案》实施之日起,兽核、核骨的收购价格统一上涨零点九个百分点,并且联邦政府承诺,这将是兽核、核骨的最低价格,即便将来市场价格出现大幅下滑,政府财政也会为此兜底,以确保狩猎行业的利益不受损。 如此大方的条件提出来,虽然民众立刻质疑联邦政府一定是确认了兽核能源的价格只涨不降,更有甚者愤怒地要求联邦政府向民众公开,到底隐瞒了什么秘密,但大大小小的狩猎公司、团队都开始增加招募狩猎者——因为临时法案的实施,政府又保证兜底,那么想获取更大利益,就只能多招募狩猎者,加大兽核、核骨的猎获量。 也因此,狩猎者的招募竞争激烈,许多实习狩猎者直接被公司、团队转正。 还未成立的重剑狩猎团队,在这样的竞争中显然没有丝毫优势。 在宁随安、白慕峰、程处凡为此发愁之时,一件足以在历史上留下辉煌印记的大事发生了。 十天前,总统李宪安公告全国: 通过与各星际国家长期谈判,各国与联邦政府先后达成协议,将对地球联邦实施人道主义援助,援助项目主要是更先进的武器装备及相关技术,用以提升聚居城市的防御力,军队的整体战斗力,从而减少每年因兽潮灾难造成的伤亡;同时,星际国家还会放开一些技术和武器装备的出口禁令,这其中,有大量的五代战甲和相关的全套生产技术乃至仪器设备,甚至六代战甲都可以大量进口了。 最初民众并不相信,觉得这是政府安抚民众的伎俩,最多花钱买东西装样子,从而为最近的支持率大降挽回点儿民心,但随着媒体竞相报道,实况转播画面中一批又一批星际国家的援助物资抵达,外太空装满物资的运输舰密密麻麻,排队等候进入大气层…… 民众们都懵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星际国家什么时候对地球联邦这么好了? 狗屁的“人道主义”! 受压迫一千多年的经验让地球联邦从上到下都无比清楚,没有巨大的利益,星际国家才不会做出这种不可思议之事,他们可是一直极为默契又严厉地对地球封锁科技的。 而现在,几乎所有星际国家,全都争着抢着给地球联邦大量援助,连关键的技术都送。 虽然五代,甚至六代战甲已是少数星际国家开始淘汰的产品,但毕竟好多国家的战甲部队,仍大量配装六代改战甲。如果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随便一位普通民众都能想象到,也许只要五年,地球联邦的整体实力就有可能追上最弱小的星际国家,再借助兽核能源的优势,以及对这些新武器、科技的消化,现有的工业体系全部升级更新换代后,步入“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不是梦! 这项政绩,足以让总统李宪安名垂青史,也难怪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通过并实施临时法案了。 只是令很多人感到奇怪的是…… 总统为什么不提前爆出这件事,让他本就极高的支持率愈发稳固后,再实施临时法案? 那样反抗的声音肯定会少许多。 如果说,是因为之前没把握和星际国家谈妥所以不便透露,也不对,这种事绝对是很早就有了眉目并且成功的可能性极大。所以,李宪安应该等有了结果,再提出临时法案。 难道,总统喜欢玩儿装-逼低调反打脸的把戏? 可这是对全国民众,是国策! 不是过家家……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吧,李宪安因为临时法案的实施陡然降低到不足百分之二十,哪怕是补充法案发布都未能挽回多少的支持率,借此政绩迅速增长到了百分之五十四点九。 但如此巨大到难以置信的利好,对时下的宁随安来讲,却极为不利。 大量五代战甲及相关技术的到位,虽然短时间内不会流入社会,而是优先装备部队,但这些技术需要转化成现实的工业生产,联邦政府和军方一定会和企业合作,由企业进行生产,甚至六代战甲都可以开发了,而这,势必推动相关产业链的全面升级,以往的生产线、技术,乃至关联的配套工业体系,都要进行优化淘汰。 与此同时,大量的四代战甲从军队中淘汰,流入社会。 四代战甲的价格连日来不断大幅度降价,就是这个原因。 有的企业为了抢占先机,已然迫不及待地宣称已经与星际国家的企业达成合作意向,很快就会有进口的五代、六代战甲销售了。所以,这时候投资组建狩猎团队,每套花费数十万购买的四代改进型战甲,也许半年后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问题是,现在你想一步到位买五代改战甲,又买不到。 可如果不买战甲,就更难招募到狩猎者! 怎么办? 经过多次商议后,白慕峰和程处凡的意思是,别着急,等。心切的宁随安很不情愿,但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三人都没想到,困扰他们的最大难题,会被伊莉娜轻松解决…… 那天晚上八点多钟。 宁随安在卧室里席地而坐,手持能量线勾划针,在一块甲片上小心翼翼地勾划能量导线。地上铺满了那套“破阵||”的甲片——他要对这套战甲进行全面的改装。 改装后的战甲,给自己用。 虽然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但宁随安觉得,不久之后自己就有可能配装战甲了。 配装战甲的资质参数,主要是人体神经线路的强韧度,以及经脉的扩容度。神经线强韧度越高,能拓展和承受的兽核生机契合效应幅度更强,对战甲的感应和控制效果也会更好。而经脉的扩容度越大,就能承受更多的兽核能量传导通行全身,给身体机能带来的辅助增强效应也就更大。 神经线可视,经脉不可视,但这两项都可以检测出确切的数值。 宁随安的神经线对生机契合效应的拓展承受数值太低,经脉也无法承受兽核能量的通导,而且相对闭塞。 现在,他打算改变自身的这项数值。 人类进入星际时代至今,科学技术已经高度发达,但即便是最强大的星际国家,也不可能做到改变成人身体的特异性基础导量数值,除非以高科技医疗植入手段,把人体彻底改造,更换大部分的器官为人造,包括大脑结构——没有哪个国家敢轻易玩儿这个,那是反人类的——星历994年爆发的席卷银河系人类世界的智能病毒风暴,差点儿毁灭全人类,每每回想起都令人心有余悸,在人工智能的研发使用方面有着比禁止制造核武器还要严苛的规定,尤其严防非人类自主智慧的生成。 但宁随安想要尝试的是,用体内不断生长,只是速度渐趋放缓的红丝,代替神经线和经络。 或者说,用红丝增强神经线和经络的承受度。 046章 我要投资 这种想法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之所以有这般想法,甚至有信心成功,源自于他对红丝的了解越来越深,对数千条红丝的控制,也越来越精准、便捷。 红丝由体内那团雾化的兽核部位生长,在兽核逐渐雾化的过程中,红丝却在此处不断凝结,将雾化的兽核束缚、压缩,继而稍稍下坠,在胃部下方形成了一种奇怪的红色固态状核心区,再蔓延拓展至全身各处。这其中,至少有二百余条红丝附着肠道而生,从中汲取营养传导至核心区域,再供应所有的红丝。 这些纤细的红丝生于兽核、长于人体,具备超强的生机契合效应,且能够有效稳定兽核能量的释出,那么,当控制着红丝依附神经线和经脉生长,加强甚至替代原本脆弱的神经线和经脉作用的话…… 应该是可以的。 自野外归来后,宁随安经常忙里抽闲,认真感应操控着红丝在体内依附神经线和经脉生长,形成固定的生长线路和方式——当然,必须避开脑部神经系统,他可不敢轻易往脑子里做实验。 与此同时,他依旧导引大量红丝附着在骨头上缠绕生长,在腕部的吐丝口肌肤下方编织细密牢固的网格——这两项的目的,是增强红丝释出后的身体承受力,一旦遭受到强力拉扯,可以将外力均匀消化,分摊至整个身体和所有的红丝上,从而减轻甚至避免受伤。 他甚至考虑,未来会在肌肤下铺满密织的红丝。 因为这玩意儿一直在生长,如果不停的话,早晚会把自己撑爆,要么,无时不刻地释在体外…… 那形象,太可怕了!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宁随安随口应道:“进。” 门开了,宁随静和伊莉娜走了进来——两人和好如初后,在宁随安的建议下,伊莉娜搬到了这边和宁随静同居一室——地球联邦的的房屋租金太贵了,原先师父和伊莉娜居住的房子平均每年的租金合三万多元,把房子退给政府后,一次性退回了四十多万的租金。 当然还有更便宜的同租公屋,也有政府提供的免租房,但那种地方……条件太差了。 “哥……” “安哥哥。” “嗯。”宁随安头也未抬,“什么事?” 看到满地的战甲甲片,伊莉娜立刻把前来找宁随安的目的抛到了脑后,兴奋地蹲下身翻检着看:“哇,这是什么战甲?” “破阵||。” “五代战甲啊!”伊莉娜更加兴奋:“你从哪儿弄来的?” “捡的。” “从野外回来的路途中?” “嗯。” 伊莉娜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的神情变得谨慎,小声道:“安哥哥,最近网上有传闻,说擎天狩猎公司董事长宫野志明的孙子宫野栾种,出城狩猎后失踪了,他配装的战甲就是五代‘破阵’。” “哦。”宁随安忙着手里的活儿。 “安哥哥,万一你捡的这套战甲,就是宫野栾种的呢?” “怎么了?”宁随安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伊莉娜。 “你回来后,有没有被别人看到这套战甲?” “没有吧。”宁随安想了想,道:“一直都装在携行具里,我被救昏迷和在医院病房时,就算有人打开看了也不要紧,我修改过战甲包,看不出是‘破阵||’,嗯,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了,其实,即便被人认定了这就是宫野栾种的战甲,还给他们就是……最坏不过如此。” 宁随静皱眉道:“万一他死了,宫野家的人怀疑你呢?” “没事。”宁随安神色轻松地说道:“应该没人知道我捡到了这套战甲,哦不对,现在你们俩也知道了。” “哥……” 宁随安摆摆手:“找我有事?” “啊,对了。”伊莉娜似乎这才想起,认真地说道:“安哥哥,那个,还是上次说的事情……你先别拒绝,听我说完,如果,我能解决你们现在的难题,那么,能不能让我投资入股呀?” 宁随安皱眉不悦道:“我说过了,你和小静现在什么都别管,只专注于学习就行了!” 最近几天,宁随静和伊莉娜两人知道宁随安忙,也知道他和白慕峰、程处凡目前面临的一些困难局面,所以两人商商量量地找了宁随安几次,想把家里的存款拿出来救急。 不过每次都被宁随安毫不犹豫地拒绝。 虽然他下定决心不惜代价雪恨,但并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决绝,至少,在投资方面必须有所保留——小静还在上学,得尽可能给她留存款,以备不时之需,之前那笔抚恤金必须交还仍在清算的原公司账目,仅剩不多的慰问补偿金,如今兄妹二人的存款也就二百万多一点点。至于伊莉娜,师父留下的存款加上抚恤金,退还的房租,超过了六百万,如果伊莉娜不大手大脚乱花钱,这笔钱够她一辈子用。 如果把两家的存款全都拿出来投资,按照目前的市价,能购买二十多套全新的改进型四代战甲。再加上程处凡、白慕峰能筹措到的部分资金,购买一些简单的仪器设备,勉强能组建一支狩猎小队了。当然,还得能招募到狩猎者才行。 “安哥哥……”伊莉娜撇嘴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会好好学习的,只是看你和白爷爷、程爷爷那么难,我安不下心学习啊,所以……俗话说坐吃山空,就当把我爸留下的钱做投资嘛。再说了,你就那么瞧不起我,认定我将来不吃爸爸留下的钱,就活不下去?” 宁随安放下手里的工具,道:“投资有风险,等你长大了再说,好吧?” “我已经是高中生了。” “我的意思是,等你将来走出校园,真正步入社会以后再考虑这些问题。” “那我就退学。” “你敢!” “安哥哥……” 宁随静轻声插话道:“哥,你是优秀的铸甲师,白爷爷和程爷爷有丰富的经验去运营公司和团队,所以我和伊莉娜都相信,你们一定会成功,这种低风险高回报的投资机会,很少。” “你跟着胡闹什么?”宁随安皱眉斥道。 “反正我就要投资!”伊莉娜气鼓鼓地说道:“你不让我投资,我也不能安心学习。” “你……” “我也是。”宁随静轻声道。 “你们……” 思考许久后,宁随安对两个满脸期许和倔强,眼巴巴等着他同意的妹妹说道:“再等等吧,现在的形式不太明朗,我和白慕峰、程处凡最近商议了几次,也觉得不能急于求成。” “为什么?”伊莉娜有些焦急地说道:“执照下发后,我们先组建两支狩猎小队,开始狩猎……” 宁随静道:“是担心四代战甲的淘汰吗?” 不待宁随安回答,伊莉娜又急乎乎地说道:“哎呀,担心这个做什么?五代战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市,况且到时候价格肯定特别高,趁着现在四代战甲价格低,狩猎团队先组建起来,加把劲狩猎,等五代战甲上市时,咱们也把钱赚回本了,甚至还能更多。” 宁随静哭笑不得:“到那时四代战甲一文不值,我们忙活这么久,图什么?” “小静啊,你想得太简单了。”伊莉娜仰脸露出一抹骄傲的神色,道:“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 宁随静翻了个白眼。 宁随安笑道:“那你说说,我们会有什么收益?” “现在招募狩猎者很难,对吧?几乎所有狩猎者,都愿意加入实力更强的狩猎公司和团队,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更早配装五代战甲,想想看,如今的五代战甲都是改进型,综合性能最次五代半,外出狩猎时战斗力更强,安全性更高……换作是我,也会这样选的。”伊莉娜笑道:“所以,我们想招募到狩猎者,就得退而求其次,当然,不是招募那些本身配装战甲资质就很低的,而是招募年轻的,没什么狩猎经验的,然后大家一起去野外狩猎,先不要走得太远,尽量挑一些风险性不大的猎物下手,一点点增加难度。这么说吧,在五代战甲上市前,我们狩猎不为赚钱,而是为了培养团队狩猎者的经验以及狩猎作战时的合作默契!等五代战甲上市后,我们的团队已经有了相对丰富的经验,甚至会有个别人称得上精锐狩猎者了,到那时,大家也培养出了团队情感,有了凝聚力,我们再购入五代战甲,团队实力立刻翻倍!可如果我们现在就这样等下去,五代战甲上市时,还能招募到狩猎者吗?就算招募到了,还得再花时间培养,还有,按照你们的思路,五代战甲上市时,我们是不是又得等六代战甲上市?” 047章 因为有你 宁随静怔住了,满脸惊讶。 宁随安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打量着伊莉娜,忍不住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 “啊。”伊莉娜得意道:“我说的对不对?” “对,非常好。”宁随安满颇欣慰,笑眯眯地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和老头子、程爷爷之前已经考虑到了,很为难啊。知道吗?由于狩猎者的竞争日趋激烈,临时法案实施后,各大狩猎公司、团队,乃至一些个人,还有军方,都加大了狩猎的频率,所以野外临近可控安全缓冲区的地方,已经很难有猎获了。那么,外出狩猎就不得不向更深入更远的地方,如果招募的是一些没经验的年轻狩猎者,风险性太高了,一旦出现伤亡,我们担不起。” 伊莉娜稍怔了下,随即说道:“风险高就别深入,先熟悉环境,一点点推进,总之安全第一,之前说了,我们不为挣钱,只为培养经验。当然了,最好能有精锐狩猎者带队。” “问题是没有!”宁随安叹了口气,道:“伊莉娜,你能想到这么多,已经令我非常惊讶和欣慰了,可惜啊……” “喂,有困难也要往前走,停下来是不可能解决困难的。” “但我们至少,要想到更稳妥的办法。”宁随安道:“坦率地说,就算按照你的思路去做,你认为没有经验的年轻狩猎者,有谁会愿意加入到我们这个新的,小小的团队中去冒险?” 伊莉娜撇嘴一笑,道:“还真有!” “嗯?” 伊莉娜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合的纸,挥了挥说道:“安哥哥,你答应让我投资,我就给你看……” “什么?”宁随安哭笑不得。 “目前确定自愿加入咱们团队的,至少十三个人!”伊莉娜侧仰着脸,愈发骄傲的模样,强调道:“实力都很强哦!” 宁随安一脸不信。 伊莉娜气道:“敢不敢打赌?!” “我相信伊莉娜。”宁随静微笑道。 “好吧,给我看看名单……”宁随安无奈地伸出手,但神情明显不信。 “你先答应我!”伊莉娜把纸藏到身后。 宁随安抬手捏额头,苦笑道:“好,如果你提出的名单属实,人也合适,那我就答应你。” 伊莉娜立刻递给了他,信心满满。 宁随安打开一看名单,顿时气乐了:“胡闹,这些人有的还在上学,有的我和老头子、程爷爷都找过,没用的,他们和家人都拒绝了。伊莉娜,你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吧,别跟着起哄了,啊!” “喂,那是你们笨好不好?”伊莉娜气得跺脚:“名单上的每个人,都已经明确答应我了!” “这……”宁随安怔住,扭头看向妹妹。 宁随静耸肩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哼!”伊莉娜昂着头一副骄傲生气的模样:“实话告诉你吧,其实还有好几个人要参加,只是……嗯,估计你不会同意,还有老头子更不可能答应,就因为是女生,唉,你们啊!” “地球联邦可从来没有歧视过女性。”宁随安神情严肃地说道:“相反,极为尊重。” 伊莉娜立刻认真说道:“那,我参加行不行?” “不行,胡闹嘛!”宁随安斥道:“我答应你可以投资,但你现在必须好好完成你的学业!” 伊莉娜笑嘻嘻地说道:“那,如果有女性想加入团队,行吗?” 宁随安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可以,但必须实力足够强……”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这丫头的古灵精怪,急忙补充道:“当然,我自己说了不算,还得经过老头子和程爷爷的同意,这方面他们比你我专业得多,你别跟着瞎胡闹!” “好好好,我瞎胡闹,我不管了行不行?”伊莉娜撇嘴作势要走。 宁随安也不理她,皱眉思忖着刚才伊莉娜的话,以及那张名单上的每个人。他现在已然相信也忖度到,那些拒绝了自己和白慕峰、程处凡的人,又忽然被伊莉娜说服愿意加入的原因——伊莉娜性格开朗,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属于那种朋友满天下,豪爽仗义的铁哥们儿女生,再加上其父亲的缘故,重剑公司那些战死的狩猎者家属,尤其是年轻一代,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所以在这种非常时期,她去劝说反倒比白慕峰、程处凡、宁随安更有效,原因说起来似乎有点儿单纯到幼稚——几乎所有人,都不好意思拒绝这样一位女生的劝说。 更何况,他们和伊莉娜有着一样的伤痛! 所以宁随安内心极为震惊和……惊喜! “安哥哥……”伊莉娜撅起了嘴,双手攥在身前晃动着,一副不依的模样。 宁随安心生酸楚,道:“伊莉娜,我能想到你是如何劝说他们答应的,但你想过没有,狩猎是风险性极高的行业,也许他们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你,但每个人内心是否真的想加入一个还未组建,实力极为弱小的狩猎团队?我们是否能承受将来很可能出现的伤亡?用人情和道德捆绑做成的事,将来会背负极重的感情债。再者,名单上这些人几乎全都是精英资质,还有被开除军籍刚回来的迈克尔,那是天才级别的,前途远大,一旦我们失败,就太耽误他们了。” 宁随静神色一黯,眼睑微垂——她其实反对哥哥刚才的话,优柔寡断,考虑太多了。 但她又知道,这就是哥哥的心性,习惯于为他人着想。 伊莉娜吐了吐舌头,蹲到宁随安旁边,有点儿小神秘地笑嘻嘻说道:“安哥哥,你真以为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会傻到被人情和道德绑架啊?这又不是帮忙干活儿,是狩猎,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还有如你所说,这是可能涉及前途的大事……” “呃……”宁随安尴尬道:“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呀。” “我?” “还有我和小静。”伊莉娜得意洋洋地说道:“其实……我直说啊,只有你和老头子、程爷爷才会用人情和道德去绑架别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你们拿不出实际利益就直接登门拉拢劝说他们加入团队,这样的行为,不就是卖人情嘛。” 宁随安一想也对,讪讪道:“我们倒是想拿出实际利益,可惜没有。” “有啊!我不就说服他们了嘛。”伊莉娜不再卖关子,道:“我对他们说,新组建的团队哪怕不发工资,配装最差的战甲,他们也应该加入!因为有你在,你能把四代战甲,为他们量身定制改装成五代半甚至六代!我爸生前配装的那套战甲能达到几代的标准没人知道,但他们很清楚,那套‘银月’战甲绝对比五代战甲强。当然了,跨代改装战甲的工作量一定很大,十几甚至二十几套战甲全部改装,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所以我告诉他们,还有我和小静帮忙,再有程爷爷帮忙……那,五代战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市呢,他们现在就有机会配装五代半甚至六代战甲,其它公司和团队能做到这一点吗?如此一来,加入我们团队,既能提升野外狩猎的经验,还可以靠战甲优势降低伤亡风险,他们当然答应了。” 宁随静恍然大悟,但随即,就面露忧色地看向哥哥。 伊莉娜不知道为了量身定制改装父亲那套“银月”战甲,安哥哥付出了多大的幸苦,而且其中隐含着多大的“风险”。但宁随静却记得,战甲改装成功后,兴奋不已的哥哥记录整理了改装的思路和过程,以及详尽的数据,而养父却极为严厉地告诫他,绝不能把数据和技术思路公布出去,更不要奢望凭此赚取财富——那天宁随静恰好在场,所以她知道,伊莉娜自作主张让哥哥把许多四代战甲改装到五代半甚至六代……不好。 宁随安却并不在意,还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这次哥哥是真服了,好吧,我这就给老爷子打电话。” “耶!”伊莉娜兴奋地跳了起来。 “哥,不行!”宁随静赶紧开口阻止:“改装战甲……很难的。” 伊莉娜愕然。 048章 名单 宁随安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笑道:“不碍事,现在地球联邦已经有大量五代战甲和少量六代战甲涌入,你哥我改装的那点儿东西,没人会看得上眼,更谈不上被人防备了。” “哦。”宁随静了悟,苦笑道:“可是,会很累的,而且现在也没有维修间……” “这个随后再说。”宁随安胸有成竹地到窗台旁拿了手机,拨通白慕峰的电话,简单讲述了伊莉娜的建议,老头子听完兴奋不已,急忙表示他马上过来当面谈,随即挂了电话。 只要有了狩猎者加入,再加上有资金购买战甲,更有宁随安这样一位正值年轻,精力十足的优秀铸甲师,还能将战甲进行量身定制改装,组建一两支小的狩猎团队,没问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五代战甲上市前他们赚取的只是本钱,甚至本钱还没赚回来,几百万购买的战甲就要被淘汰。 当晚,宁随安和白慕峰、程处凡深谈到凌晨三点多,所有的细节方案都定了下来。 那张名单上,一共十三人,按照伊莉娜所说,未曾确定,但有意愿加入的还有九人,其中五名女性。 这些人,平均年龄仅十九岁。 最大的是迈克尔·道格拉斯,二十二岁,他父亲是重剑狩猎公司的一位老狩猎者了,原本打算元旦后退役,在重剑公司后勤做一些保障工作,以及培训实习狩猎者,可惜……最后一次狩猎没能回来。 迈克尔原本是b1军b22师精锐战甲部队的一名中尉军官,两个月前得知重剑狩猎团队出事的消息,因为牵挂父亲的安全,在某次外出实战训练时,擅自带领一个排深入野外寻找,遭遇大型双尾狐群和金角狈群的攻击,三名战士重伤,一名阵亡。诚然,对于经常进行小规模野外实战训练的军队来讲,出现伤亡是很正常的,而且战士们也无人抱怨,但性格憨直的迈克尔却内疚万分,他觉得这次造成伤亡与以往实战训练不同,因为夹杂了自己的私心,所以回部队后,他主动向上级坦白承认了错误,然后……团长气得扇了他几个耳刮子,关上门骂了半天——因为他如果不承认,或者私下请罪也行,可他却走了军队的正规程序,谁想保他也保不了了。 结果剥夺军职,开除军籍。 那天白慕峰、程处凡、宁随安商议并一致决定重组重剑狩猎团队后,首先想到招募的狩猎者,就是迈克尔·道格拉斯。 这家伙配装战甲的资质是四星,进入军队时就是八级上的水准,在军队四年经历多次血战,早已踏入了九级强者的境界,若非心性憨直略显愚钝,何止在部队只混到中尉? 而且,这种人说不得某日未开的那一窍通了,立马成就十级超强者。 起初宁随安、白慕峰和程处凡,还担心招募的狩猎者太年轻没有狩猎经验,又没有经验丰富的精锐狩猎者带队,更容易出现伤亡。 现在,有了迈克尔·道格拉斯这位九级强者! 他曾是军官,有丰富的带队作战经验,且因为军人出身,尤其重视纪律,再者他个人的强大武力,足以在很大程度上确保一支狩猎小队的安全——事实上,性情憨直、不擅交流的迈克尔,并不适合做一位领队人,更不要说在狩猎过程中,有意识地去培养、教导队员们的狩猎和野外生存经验。他个人强大的战斗力,固然能为队友的安全带来极大保障,却也会因此令经验不足的年轻狩猎者们产生错误的依赖性。 换句话说,尚有一窍未通的迈克尔只适合冲锋陷阵。 问题是,现在没得选择。 而迈克尔最初拒绝白慕峰和程处凡,是因为他自己,尤其是家人,觉得以迈克尔的实力,加入刚经历破产,还未完成组建且明确规模很小的狩猎团队……也太屈才了。 以迈克尔的实力,他离开军队当天,擎天狩猎公司和汉威警局的邀请函就送到了他的手中,条件也非常优渥。只不过,离开军队的迈克尔一直处在消沉中,还没确定以后要做什么,所以没答应。结果伊莉娜劝他和他的家人说:“迈克尔哥哥现在去任何公司、企业、部门,都会受到热烈欢迎,非常优渥的待遇和礼敬,但也仅止于此。如果是非常好,配得上迈克尔哥哥强者身份的公司部门,那么,他会遭受到暗中的排挤、讥讽,或许因为嫉妒,或许因为迈克尔哥哥是被军队开除的。迈克尔哥哥不喜欢与人争执,心性善良,在那样的环境下工作生活,他会开心吗?倒不如和我们一起创业,而且,从倒塌的重剑废墟上共同建起的房子,大家有共同的依恋和情感投入,有……家的感觉,也更有成就感。” 家人还在犹豫,心性憨直的迈克尔果断答应,他说:“有一天,我会带着重剑狩猎团队,去父亲战死的地方祭奠。”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名单上其他人,差不多都认可了伊莉娜这样的劝说。 更何况…… 加入其它公司或者团队,固然待遇更好,未来似乎也明显光明,但他们毕竟年轻,去任何公司或团队,都得往后排。而加入新重剑狩猎团队,大家起步点一样,待遇相同,还能在汉威城的狩猎行业中更早配装上五代半的战甲,虽然是由四代战甲改装的,但,那可是量身定制的改装……和原厂版的差距,谁用谁知道。 身为原重剑狩猎公司精锐狩猎者的家属,他们对于宁随安铸甲师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有“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心念,又有伊莉娜这个最惹人喜爱的妹妹来劝说,怎么忍心拒绝她那么有道理的劝说,那么美好的未来描绘? 也有个别人的家属压根儿不想再让他做狩猎者了,太危险。 比如十九岁的邢尽忠,其父早年就是死于野外的精锐狩猎者,兄长死于上次的狩猎行动,家中有一母一妹,一寡嫂,两侄子。他高中毕业后没有继续求学,而是委托兄长的关系,加入重剑狩猎公司成为一名实习狩猎者。公司出事后,邢尽忠和其他实习狩猎者,以及刚转正不久,没能入选那支大型狩猎团队从而避免身死的狩猎者一样,无奈离开重剑,去寻找新的公司和团队。邢尽忠的家人希望他安安稳稳在聚居城内找份工作,哪怕是去郊外安全缓冲区的农场打工,虽然挣得不多,但安全。 结果,邢尽忠被伊莉娜说服,答应加入新重剑狩猎团队。 还有十七岁的四星资质天才江博,天性好斗,学业一塌糊涂,正处于叛逆期的他这次被伊莉娜忽悠得和家人大吵一架,直接退学; 刚上大学的傅青石选择退学,要担起养家的重任,本来可以到待遇收入更高的公司和团队,却被伊莉娜劝得把两份邀请函撕掉,毅然决然地答应,加入新重剑狩猎团队; 正在读战甲科学专业的腾忆典,退学养家——家里还有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刚上高中,他觉得加入新重剑狩猎团队,除了能挣钱养家之外,还可以跟着宁随安学习战甲维修; 对宁随安仍怀着恨意的哈吉姆·贝斯,也干脆退学,故作犹豫为难地答应了伊莉娜的劝说; 加入警察队伍一年的麦克朗·希尔,很干脆地选择辞职,加入重剑狩猎团队; 莱森塔姆,这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十六岁孩子,必须退学养活一年前实习期外出狩猎致残的哥哥,还有十岁的妹妹,体弱却坚持工作收入不多的母亲,还有坚持工作的爷爷奶奶; 二十岁的陀阿古,不甘在爷爷叔叔的农场工作,也不愿意被他们供养继续上学,选择加入新重剑狩猎团队…… …… 还有裴娇娇、安纳西雅、艾普莉、贝琳达……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或热血,或因为家庭的负担,不得已必须站出来去工作、挣钱、养家,做狩猎者固然有着极高的风险性,但收益相对也要高得多。 地球人苦了一千五百多年。 不论男女,为自己为家拼命,这种责任感根植在了所有人的血脉里。 重剑狩猎公司精锐尽出一战覆灭,一百四十多个家庭遭受打击,每个家庭就必须有人站出来扛起家的重担,也间接扛起国的重担——说起来似乎很悲惨,很壮烈,可是,在地球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中,乃至到联邦成立至今七十年,聚居城市的防御力足以抵御最大规模的兽潮侵袭了,这样的惨剧、悲剧,仍在不断上演。 很残酷的正常现实。 这就是地球人的生存环境。 049章 团队初建 白慕峰、程处凡几乎不加考虑地划去了之前伊莉娜恳请、胁迫宁随安添加上的几个女性的名字。 不存在什么歧视…… 好吧,从某种层面来讲,也算是歧视,但更多的是尊重和强烈的保护欲——性别关乎到地球人繁衍的根基,经历过长期在灭绝危机的危险边缘挣扎生存,地球人不论男女,都很清楚女性在人类生存和繁衍这一最根本的基础问题上的重要性。 这种认知当然不能堂而皇之讲出来,但几乎每一个心智成熟后的人,都清楚。 细节商讨基本达成,白慕峰拍板说道:“初期团队人员不易过多,但也不能太小,以二十人为基础目标,目前看来还不够,待执照下发后,我们可以广为征招,毕竟有这些优秀的孩子们在先,总会有别的人看到他们加入,从而自行产生加入的想法。以迈克尔的能力,带领十几二十人保险系数还是挺高的。” “嗯,那就这样决定吧。”程处凡点头认可。 宁随安一阵头大,虽然没有完全答应伊莉娜,可这样的决定他也不好意思转达,稍作思忖后才说道:“伊莉娜提交的那些女性名单,如果全部否决,容易寒了她们的心,也会让别有用心者借此攻击我们,我看,倒不如挑选出哪怕三两个出类拔萃的,加入团队也无妨。” “那我们会被同行唾弃的。”白慕峰哼了一声。 “只要比例足够低,同行也不好说什么的。”宁随安道:“再说了,军队还有女性呢,狩猎行业历史以来也从不缺乏知名的女狩猎者,实力强大。所以,旁人唾弃诽谤什么的……不用理会,迅速打出了成绩,就能让所有人闭嘴。” “女性……相对战斗力终究要弱一些,会成为累赘。”程处凡道:“毕竟,团队刚刚组建,多数狩猎者经验不足。” “所以要挑选,从实力和家境状况各方面综合考虑。”宁随安道:“必然会有人就此向我们发难,但,我们这样做,也会争取到很多的支持,尤其女性群体的支持。另外……我其实希望借此在汉威城引起一些舆论的争执,声音越大越好。” 白慕峰和程处凡吓了一跳:“为什么?” “以防万一。” 白慕峰和程处凡立刻明白了宁随安的意思,他们皱眉沉默着,心想有必要如此谨慎小翼吗? 而在宁随安看来,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既然上次重剑狩猎团队的覆灭真相,背后有莱茵帝国的势力,还可能有圣光狩猎公司、擎天狩猎公司参与。如今自己生还归来,以“重剑”之名重组狩猎团队,那些隐藏在幕后的罪魁祸首,对此肯定会产生警惕。地球联邦实施临时法案后,莱茵帝国之前的垄断计划已然落空,它们不会去在意重剑是否重组,也不会去在意侥幸生还的小小宁随安能把他们怎么样,压根儿不放在眼里。但圣光、擎天两家狩猎公司的人,就不好说了——那天拉姆·卡塞洛的谨慎态度,已然说明了这些人内心的警惕,必要的情况下,他们绝不吝啬于采取手段杜绝一切隐患。 所以,在宁随安生还归来的新闻风波渐趋平静时,再挑起一些舆论的热度,还有女性狩猎者加入新重剑狩猎团队,起码会让那些躲藏在幕后磨刀霍霍的仇敌有所忌惮。 “好,就这么定了。” “嗯。” 终于确定了人选,此刻再看那份名单,想到那些优秀的年轻男女,本该拥有更好的选择却被伊莉娜说服,毅然决然转投到还未成立的新重剑狩猎团队……白慕峰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抚着额头嘟哝道:“伊莉娜这丫头,可真是……” 程处凡感慨道:“作孽啊!” 宁随安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有了这份基本不需要筛选的名单,再挑出几名女子,便正式确定了十七名狩猎者。 批准经营的执照还未下发,宁随安又跑了两趟狩猎行业管理局,确认执照已经通过三部审核,大概月余后,申请人拿狩猎团队的办公处租赁协议、保险协议,以及基本申报规模的证明材料,就能领取到执照了。 与此同时,他们着手采购战甲及一应维修的仪器、设备等基础物资。 在地球联邦,居家之地严禁办公,不论大小任何企业、团队都必须有正式的办公地点。另外,地球联邦任何建筑和土地,都不存在私有,乃至你的家庭居住的房子,也只是租住,而且租金相当高,但可以在税收中抵扣——当然,租住时限内属于私产, 好在前段时间临时法案刚开始实施后,不止重剑狩猎公司被当成了儆猴的鸡,还有个别中小狩猎公司、团队,乃至一些玩儿商贸的都被稽查局干趴下了,所以白慕峰和程处凡很快寻租到了一处现成的,拎着笤帚进去就可以直接办公的地点。在同平路22号的地下一层,三个办公室,两个会议室,一个维修间,一个训练试验场,虽然规模和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前是一个较有规模的狩猎团队租用,那支团队,有六十多名狩猎者和二十多名工作人员。 以目前新重剑狩猎团队的规模,租这处地方显然有点儿大了,但一来短时间内难以寻租到恰好的地点,二来这里便于迅速投入工作,第三……总要往后看嘛,团队发展速度快的话,还嫌这里小呢——经营过重剑狩猎公司的辉煌,白慕峰和程处凡、宁随安,总觉得团队办公地点不能太寒酸——面子上过不去! 当然租金也很高,每年一百六十万。 宁随安负责采购战甲,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有过重点改装经验和全套熟悉流程的“银月||”,以及和“银月||”同属久远公司生产的“邀月|||”型女性战甲。 恰逢特殊时期,四代战甲的销售量极度下滑,价格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崩了百分之四十还多,所有的经销商、制造企业全都在拼命甩货,越是这样,越没人购买,大家都在忍耐中等待着五代战甲的上市。而宁随安这次批量采购,无疑是一个令经销商无限惊喜到感恩戴德的大客户,每套战甲直接在当前市价的价格上再打八折。 左思右想后,宁随安决定比原计划多购买五套,包括五套“邀月”战甲在内总计二十五套,他又难得厚着脸皮讨价还价让销售商在赠送诸多配件的前提下,又送了大量配件和应急能量勾划针,再低价购买了一批配件和分离过的成品“兽核”粒。 拢共花费七百五十万元,几乎将他和伊莉娜的存款耗尽。 白慕峰和程处凡俩老头儿没有筹措到足够的资金,干脆一狠心一咬牙,把棺材本都拿了出来,又腆着老脸找儿女们借,凑了一千三百多万,缴纳了租金,购买了全套二手的维修间所用仪器设备。 一切准备就绪,宁随安随即投入到战甲的改装工作中。 他严令宁随静和伊莉娜,不得耽误学业,只能在课余并且确保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到团队的维修间来帮忙,顺便学习维修改装经验。改装工作以宁随安为主,程处凡和提前退学,专业却对口的腾忆典辅助,对四代“银月||”实施改装。 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每套战甲的改装都有不同,因为都是量身定制,每一位队员的体型、神经线、经脉等详细数据都要统计划分,所有的改装都必须按照这些数据进行细致精密的计算,而且,系统也要进行大改——这是从四代跨到五代甚至五代半的改动,里面还涉及六代乃至七代战甲的部分凸出代差优势的主要性能。 好在,宁随安有改装过“银月”战甲的经验,而且当时留下了所有的详细步骤和改装数据,除了工时的消耗和对配件的手工打磨切割较为困难之外,步骤很清晰。 至于邀月”战甲,因为是同一家企业的产品,战甲基础和“银月”大同小异,改装步骤和数据,基本没有太大区别。 先前腆着脸索要和购买大批配件,目的就是在改装中的消耗,以及提前备好一批将来维修时所需的配件。 050章 别挣别抢 程处凡年龄大了,在需要动手的工作中帮不到太多,只负责数据的检测和仪器工作的调整控制。而腾忆典,工作积极性非常高——对于他来说,刚上大学却不得不退学是无比遗憾的事情,但能够跟随宁随安在实践中学习,比读大学还要难得。 以前,他听父亲说过宁随安是多么优秀的铸甲师,如今总算是亲眼所见,亲身领教了。 伊莉娜劝腾忆典加入新团队时,说能把“银月”改到五代甚至五代半的水准,他还满腹怀疑,直到看见了具体的改装思路和清晰的改装步骤、数据,他彻底被震撼了。 五体投地! 他可以肯定,哪怕自己读完三年大学,再读到博士,都不可能想到战甲还能这样改装,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哪儿是改装啊? 这是手工重新打造了一套全新的战甲。 但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内在基础构架上,又确确实实是对战甲的改装。而性能,绝对能达到五代半的水准,腾忆典甚至怀疑,改装完成后,这种战甲足以媲美六代。这样的现实令腾忆典更加兴奋,工作劲头十足,几乎每天都会自觉加班加点,吃住都在团部,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参悟那些改装思路、步骤及数据。 而他的表现,也令宁随安格外惊喜——有这样一个天赋相当优秀的帮手,效率高不说,自己也能轻松不少。 改装工作进行了十天后,第一套改装完毕的战甲,摆在了腾忆典的面前。 这是鉴于他优越的工作表现,宁随安特意批准优先为他改装的。 在一众年轻狩猎者们期待的注视下,腾忆典激动万分地配装上战甲,跨步到训练场,随即展开了不间断的各种动作尝试,拳打脚踢,挥刀攻击,辗转腾挪…… 观察室的虚拟屏幕上,各项实时数据不断刷新着。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喜溢于言表! 我的天! 这是第四代“银月||”战甲? 这绝对是五代,不,五代半……比官方公布的几款五代半战甲的数据,还要高出许多,如果按照所高出的数据比例来进行推断的话,这套战甲基本能称得上六代了! “忆典,准备承受攻击……”宁随安吩咐道。 “好。”腾忆典唰地一个滑步,随即后空翻稳稳落地,手持战刀做好了防御准备。 突突突突…… 重机枪朝着战甲着身的腾忆典扫射了一通,密集的金属撞击声中,腾忆典被打得不由自主后退,摔倒,旋即又快速翻身而起。 重机枪从金属子弹转换为能量攻击,无声无息的几条线性能量束击中了腾忆典的前胸护甲,头盔,尽皆被战甲甲片的合金附着属性分散、消化抵御,随即又是一连串能量弹密集的扫射。 嗖! 一发微型火箭弹击中了腾忆典的后背护甲,巨大的爆炸声中,腾忆典被炸得飞出几米远,重重摔落在地。 观察室内,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训练场躺倒在地的腾忆典。 没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 程处凡轻声道:“随安,是不是测验得有些过了?” 改装初期,程处凡就曾因为成本和时间问题,对宁随安的改装思路提出过建议,没必要把防御数据做到太高,而且有些防御完全没必要做,比如火箭弹、能量弹、能量线性攻击,也就是类光能武器的攻击——狩猎团队是外出狩猎,又不是星际国家的战甲士到战场上冲锋厮杀,野兽的攻击性再强,也玩儿不出高科技的武器攻击。 宁随安摇了摇头,在通讯频道中轻唤:“忆典,忆典,什么情况?” 没有回音。 白慕峰一挥手,几个人立刻开门要出去实施紧急救援。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腾忆典动弹了一下,随即挣扎着起身,通讯器中也传出了他的声音:“我的妈,爆炸的冲击波太强,我被震晕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怪我疏忽大意。” “靠!” 满屋人全都忍不住骂出了声。 “回来卸甲检查。”宁随安扔下这句话,转身往维修间走去。 最终的测检结果是,经过连续几波令人震撼的打击后,战甲系统受损程度为三级,战甲防御下降百分之四十六,攻击力下降百分之四十四点九,能量消耗同比增长百分之四点六。 宁随安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而其他人,却惊喜得无以复加,因为看似极重的伤损比例,是建立在战甲整体性能上的——这可是六代战甲的水准,换句话说,当前这套遭受严重损伤的战甲,无论防御还是攻击力,仍旧比第四代“银月||”高出一线,这就够啦,还想怎样?! “生猛!”迈克尔·道格拉斯搓着手一脸艳羡地往宁随安身边凑了凑,憨憨地说道:“随安,先给腾忆典改了一套我没意见,可这第二套,按年龄或依实力,都该是我的吧?那,我知道改装难,十天才出一套,我先立下军令状,第二套改装我的专属战甲,我自己先去狩猎,猎获全部归团队,我一分钱不要咋样?” “凭什么啊?”裴娇娇气道:“女士优先!” “就是,当队长的一点儿不懂谦让。” “我年龄最小,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就让给我吧,好不好?” …… 宁随安微笑道:“大家不要急,由于考虑到时间和成本问题,所有战甲的配件我们进行了统一的批次改装流程,比如打磨切割、焊接配件时,不可能只做一套,而是所有战甲的配件全部完成,然后再做其它类的改装工作,也是统一步骤。十天时间出了第一套战甲,而且成功了,那么接下来的战甲,只需要把已经完成改装的配件组装,能量导引线对接,再进行系统调试就可以,嗯,平均应该能做到三天出两套。” “真的?” “太好了!” “那还是得先把我的专属战甲弄出来……”迈克尔憨憨的,却坚决地说道。 一堆人立刻起哄反对,凭什么啊? 身高两米一十五,体重一百四十多公斤的迈克尔露出更为憨厚,甚至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羞涩笑容,他搓了搓手,然后上下前后活动着粗壮的胳膊和厚实的肩膀,一边说道:“凭实力。” 说完这三个字,他还拧了拧脖子。 所有人立刻尴尬地面面相觑。 这憨子,该不会准备和大家玩儿一场搏击比试,输赢定先后吧? 谁他妈吃饱撑了才跟他过招。 宁随安和程处凡、白慕峰对视一眼,既惊讶于迈克尔的憨直一点儿都不憨,倒是真直,又惊讶于战甲改装后的综合效能,对这些年轻狩猎者的吸引力竟如此之大,连性格憨直的迈克尔都忍不住争抢……无非是多等几天而以,至于嘛。 迈克尔说到做到,他的专属战甲改装完成,便迫不及待地出城狩猎了。 用他的话说,只为享受这种战甲带来的强大战斗力。 后来陆陆续续的专属战甲完成,这些年轻的队员们没有迈克尔那般丰富的野外实战经验,更没有他那恐怖的实力,所以即便跃跃欲试,也不敢开口组队出发。 期间迈克尔已经完成了一次独身狩猎,而且斩获颇丰,于是已经有了专属战甲的人请求迈克尔带他们出去,却无法如愿。 因为迈克尔单独狩猎不违法,那属于自由狩猎者,不需要执照,而团队狩猎必须有官方颁发的执照,每次外出在城门处登记核实才会放行——这也是考虑到每一位狩猎者的切身利益,颁发狩猎执照有着严格的管控和审查制度,狩猎团队或者公司必须购买保险,从而在公司破产没有补偿能力的情况下,至少阵亡狩猎者能拿到基本的抚恤金。还有一点就是,谁死在外面,多久没有回来了,至少有据可查。 狩猎团队的执照发下来时,战甲改装工作已经完成了十六套,再改一套就暂时齐活。 新重剑狩猎团队正式开张,也在官网公布了招募狩猎者的讯息。 随即,就有嗅觉灵敏的媒体记者找上门来,热情地表示想要就新重剑狩猎团队的组建、以后的发展方向等等,采访团队的创始人,尤其是宁随安先生…… 这正中宁随安下怀,他本就打算通过媒体报道引起些舆论效应。 只不过,因为性格的缘故,宁随安还是以白慕峰为主,程处凡居中,自己排到末尾,实在逃不过记者点名追问了,也会客客气气有些腼腆地简单回答,随即就把问题推给白慕峰和程处凡。 而且,没回答几个问题,他就提前逃也似的离开了…… 让白慕峰和程处凡去应对吧。 051章 你犯法了 性格的缺陷和阅历的缺乏,让聪慧的宁随安即便是想到了需要借助媒体宣传提升团队名气,却疏忽了,这些媒体记者为什么如此主动且及时地找上门来采访。 大家都是奔着他来的! 结果他一直躲躲闪闪…… 这让众多记者颇为失望,虽然也从白慕峰和程处凡口中采访到了些许关于宁随安的事情,而且还得到了一则颇具新闻价值的消息,那就是新重剑狩猎团队招募的第一批狩猎者,除了平均年龄小,大多数都没有狩猎经验之外,还有四位女性! 这则消息如宁随安所愿,引起了些许的舆论争执,团队的四位女狩猎者也接受了记者的简短采访。 不过,并未达到宁随安所希望的轰动效果。 尤为令他感到无奈的现实是,直到迈克尔孤身第二趟狩猎回来,也没有一个应募者。 所有人对此都能理解,一是当前情况下招募狩猎者的竞争太激烈,二是……重剑狩猎团队没有在招募讯息上显示出足够吸引人的实力,比如最关键的是,他们的铸甲师如何——因为宁随安没有铸甲师资质证书,公示的话,会被追究虚假信息欺诈。 没办法。 程处凡和白慕峰最近一直都在找人托关系,想尽快为宁随安弄到准考证,每年一次的铸甲师资质证书考核快要开始了。然而听说他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后,所有人都摇头拒绝——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且不说考试时对资源的浪费,损坏了仪器设备之类的情况,万一在实践操作考核中出了茬子,追究下来责任谁背? 不管怎么说,目前新重剑狩猎团队已经完成了初期组建工作,后续发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唯尽力。 迈克尔·道格拉斯第二次单独狩猎回来后,团队开始做更充分的准备,比如用迈克尔的猎获出售后得到的十五万多元,再加上抵押团队物资从银行贷到的第一笔款,购买了三辆装甲战车,以及一批必要情况下不可或缺的弹药。下一步,就要由迈克尔·道格拉斯带领十六人,以团队的形式外出狩猎。宁随安、白慕峰着重向大家强调,不以猎获多少为目标,首重安全,目的是增进队员熟悉野外环境,培养生存和狩猎经验,狩猎行动的强度要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 虽然规模小,但各项装备在汉威乃至整个地球联邦的狩猎行业中,称得上顶尖了——媲美六代的战甲,宁随安这样优秀的铸甲师做后盾,十七人的队伍三辆装甲战车…… 可即便如此,宁随安和白慕峰、程处凡仍不放心,毕竟大多数都是新手。唯一经验十足且个人实力极强的带队者迈克尔,又是一个只会冲锋陷阵的猛人。 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担心他到时候只顾自己猛打猛冲,不顾其他队员的安全,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四名女队员,万一出点儿茬子,舆论的唾沫能把白慕峰和程处凡、宁随安淹没,说不定还会被相关部门追责,暂时停了他们的狩猎许可证。 再者,在野外作战的特殊情形下,迈克尔再强大有心,也不一定能顾得过来。 唉。 凡事没有绝对完美的准备。 祈祷不出意外吧,毕竟,准备工作还是很充分的。 由于铸甲师的特殊性,而且宁随安还做出了如此惊艳的改装,所有狩猎者,哪怕是迈克尔这样的强者也对其恭敬有加,所以宁随安近乎琐碎的叮嘱,憨直的迈克尔终于听在了心里。 狩猎队出发的第二天,得了空的宁随安开始改装自己那套“破阵||”战甲。 “破阵||”的性能本就达到了五代半的水准,在对其进行改装的过程中,宁随安曾多次陷入沉思和苦恼,正如他曾对宁随静和伊莉娜说过,自己固然在战甲维修和研发方面有天赋,但由于基础知识积累不够,往往在针对一款新的战甲时,总会摸不清头脑,想要研究透彻就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当然,这只是没有对比者的前提下他自己认为的。 事实上,很多知识积累足够的人,因为天赋上的差距,反倒不如宁随安更快了解新款的战甲。 而经历了这段时间对“银月”和“邀月”的改装,愈发熟悉了五代半乃至六代战甲的参数性能,此时再改装“破阵||”,立刻有了更为明晰的思路,导引线的纹路改变、融合、搭建,甲片的形状、大小、规格等大致参数,在脑海中已然有了全面的轮廓。 宁随安以前从未接触过五代、六代的战甲,更不要说七代战甲了。 能够把师父的那套“银月”改装到六代战甲的水平,并且用上了七代战甲的多系统集成,完全得益于父母留给他的那些珍贵笔记,里面不仅记载了诸多详实的六代、七代战甲数据,还有诸多处于研发方案中的新款六代、七代战甲,以及令人震撼的广阔思路…… 正因为有了父母留下的知识财富,再加上自身出类拔萃的天赋,才能让他年纪轻轻成为优秀的铸甲师,而且在战甲改装方面思路广阔,往往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被打断思路的宁随安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请进。” 门开了。 白慕峰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穿着笔挺蓝色制服,头戴类似于警察的帽子。 “随安,这两位是兽核能源稽查局的公务人员,找你了解一些问题。”白慕峰略显忧虑地介绍道,“二位,这就是宁随安。” “好的,请您先回避一下。”较为年长,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说道。 白慕峰怔了下,礼貌地抱以微笑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宁随安神色诧异,却不失礼貌,起身微笑着请二人落坐,一边沏茶倒水,一边问道:“二位,找我什么事?”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私藏兽核能源,所以前来找你了解下情况。”中年男子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向宁随安展示了一下,上面的名字是“凯奇·萨瑟拉”。 另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掏出工作证展示,上面写着“宫野晋二” 宁随安端着两杯水走过去放到茶几上,疑惑道:“谁举报的?我可没有私藏兽核能源。” “你有一批金刚血线虫尸线。”宫野晋二冷笑道。 宁随安怔了怔,他意识到,野外获救生还那天,在返城的车上,自己曾处于短暂的昏迷中,在医院那段时间,携行具也曾脱离视线一段时间……有人打开查看,发现了那四团金刚血线虫尸线。既然看到那四团价值不菲的金刚血线虫尸线却没据为己有,要么是因为太昂贵担心被追究责任,要么,当时没认出是什么。 也正是金刚血线虫的尸线没有丢失,才让宁随安认为改过战甲包的“破阵||”,没有被人发现。 现在想来,自己还是大意了。 好在,稽查局接收到的举报,只有金刚血线虫尸线,没有关于“破阵||”的消息。 想到这里,他点头道:“金刚血线虫尸线,不属于兽核能源吧?” 宫野晋二哼声道:“金刚血线虫,通体皆为兽核能源。” “这我真不知道。”宁随安略显惊讶,礼貌道:“还请您把相关法律条文给我看看。” 宫野晋二抬手轻点旁侧空气,浮起虚拟屏幕,然后翻出了新法案条款,指着其中兽核能源的覆盖范围规定,冷笑道:“兽核能源,包括各类兽核、核骨,及具备可应用兽核能量、生机契合效应的野生动物器官,如骨刺、羽翅、牙齿、鳞甲、爪牙、鬃毛等等。” 宁随安皱了皱眉,这条款可真含糊,又笼统又霸道……什么叫具备,等等? 但凡有能量和生机契合效应的都算? 还讲不讲道理了?! 宫野晋二关闭临时法案条款,又翻出关于金刚血线虫的详细介绍,其中明确谈及金刚血线虫死亡后的尸体,也就是所谓的尸线:强韧坚实,极细而锋利,含有微量兽核能量。 关掉屏幕,宫野晋二微笑道:“看清楚了?” “嗯。”宁随安神色平静地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涉嫌违反联邦临时法案,私藏违禁兽核能源,跟我们走一趟吧。”宫野晋二起身说道。 宁随安愕然,不至于吧? 一直没开口的凯奇·萨瑟拉摆手道:“哎,金刚血线虫尸线,普通人很容易误以为不是兽核能源,即便是把他带回去,也无非是批评教育后放人,何必再多此一举?更何况,宁随安九死一生回城不容易,是我们汉威城的英雄人物啊。” 宁随安差点儿都想点头称是表达感激了,但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个念头,让他微微皱眉。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吗? 052章 我坚持 “科长,这恐怕不太好。”宫野晋二皱眉不悦道。 “我说行就行,出问题我负责。”凯奇·萨瑟拉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这才看向宁随安,道:“你把非法囤积的金刚血线虫尸线上交,这次就网开一面,不过多追究你的责任了。” “您说的是,上交……”宁随安皱眉道:“抱歉,我想详细问一下,价格怎么定?” “价格?”宫野晋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露出讥讽的笑容,道:“宁随安,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你现在是非法囤积兽核能源,按照法律规定不但要没收,还得罚款,案值足够高的话,有极大可能会判刑……你,还想要钱?” 凯奇·萨瑟拉摆手制止宫野晋二说下去,神色平和地说道:“坦率讲,如果这是在两个月前临时法案刚实施,又或者你刚从野外回来,政府会按照市价给予补偿,记住,是补偿,而不是收购!但现在,临时法案已经实施了几个月,你回来也有近两个月时间了吧?不能再以不了解临时法案,初始不清楚做理由了。” “很抱歉,我无法接受。”宁随安认真说道。 “好吧,那我只能正式通知你,自觉交出非法囤积的金刚血线虫尸线,否则,我们会认定你抗拒执法,这对于你,可是极为不利的。”凯奇·萨瑟拉起身严肃地说道。 宁随安皱眉道:“我跟你们走,但我保留权利。” “当然。”凯奇·萨瑟拉转身往外走去。 宫野晋二往旁边让了让,等宁随安也往外走时,便跟在了他的后面。 出门看到等在外面的白慕峰,宁随安微笑着说道:“老爷子,替我告诉小静和伊莉娜不用担心,金刚血线虫的尸线,不是兽核能源!我会坚持这一点,为了正义。”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白慕峰怒目圆睁却不能发作,无助地看着宁随安跟随那两人步入电梯。 他首先想到的,是找律师。 可新重剑狩猎团队这点儿薄薄的底子,拿什么去请律师?一众狩猎者的薪水分红,还得等狩猎回来迅速出手了兽核、核骨变现成钱后,再随即左手倒右手。 被带到稽查局的宁随安,仍拒绝交出金刚血线虫尸线,更不认罪,因为他坚持金刚血线虫尸线,不属于临时法案中的兽核能源类别。 萨瑟拉、宫野晋二各种威胁和哄劝,都没能让宁随安改口。 气愤不已的他们很干脆地一挥手,将宁随安的案子提交给区法院的检察官。 与此同时,白慕峰、程处凡、宁随静、伊莉娜正在紧张的商议中——关于收藏有一堆金刚血线虫尸线的秘密,宁随安只告诉了宁随静,当然,现在也没人在意这个,关键是要不要上交,从而减轻宁随安的责任,或者先把人保释出来。 新重剑狩猎团队少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少了宁随安。如果这件事按照宁随安临走时的嘱托,坚决不上交不认罪,没准儿就会拖上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团队狩猎回来后,战甲的维修、保养、检测,谁来做? 宁随安不在,团队的军心也不稳啊。 从现有的临时法案条例,以及科学对金刚血线虫尸线的定义上来看,这东西确实属于兽核能源类。 但宁随安很坚决地留下了那么一句话…… 如果他没把握,绝不会特意留下那样的叮嘱,而了解他的人,也都习惯了信任他的决定。 这就奇怪了。 “别考虑那么多了,先把金刚血线虫尸线交给稽查局,至少保证人能安全出来。”伊莉娜急切地说道:“我们还可以让稽查局出具一份收押证明,就当作把金刚血线虫尸线放在那里保存。” “交出去,岂不是变相认罪了吗?”白慕峰皱眉道。 “这……” 程处凡叹了口气,道:“而且交给了稽查局,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再要回来?” “他们不能不认账啊!”伊莉娜气愤道。 “你觉得临时法案很讲道理吗?” “我……” 办公室内沉默了。 一直低头思考没有插话的宁随静忽然抬头说道:“如果能找到律师,可以在法庭上打赢这场官司,只是会耗很长时间,不过,律师也许可以做到把人先保释出来。” “那需要很多钱,我们没有。”白慕峰说道,继而疑惑道:“你确定能打赢?” “看条例和释义。”宁随静抬手点了下空气,虚拟屏幕显示出来。 伊莉娜撇嘴道:“我们看过很多遍了。” 宁随静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哥哥笃定金刚血线虫尸线,不属于临时法案中对兽核能源定义的范畴,刚才想明白了,就是这句‘具备可应用兽核、兽骨能量、生机契合效应的野生动物器官。’金刚血线虫尸线含有微量的兽核能量,但,有听说过这些兽核能量被应用吗?没有!金刚血线虫尸线用于工业和高科技产品中,但它所蕴含的兽核能量从未被单独提取使用,对其使用的主要缘由并非含有的兽核能量,而是个体本身的非凡坚韧强度特性,所以……它不具备‘可应用兽核、兽骨能量’那么,就不在临时法案对兽核能源的定义范畴中。” “有道理。”程处凡点头认可。 白慕峰面露惊喜,旋即皱眉思忖接下来怎么办——自人类文明中出现律法,就一直在不断查遗补漏地完善,但任何时代的任何律法,都不可能尽善尽美,都有其漏洞所在,有的确实是无法避免、也无法肯定的现实,有的完全是立法者的私心刻意为之,也有的,是因为随着社会的发展,律法跟不上社会状态的变迁…… 尤其是很多仓促上马的临时法案、新法案,漏洞会更多。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钱就请不到律师,如何把宁随安保释出来,又如何保全那些珍贵的金刚血线虫尸线? 足足有四团! 按照宁随静的描述,每一团都有成年男子的拳头那么大。 那得是多少金刚血线虫尸线? 那玩意儿是论厘米算钱的,每厘米的市价近千元……四团,那得多少厘米? “我,我去取金刚血线虫尸线,做抵押贷款……”宁随静咬牙坚定地说道。 白慕峰摇头道:“不行,随安已经被带走了,尸线目前属于涉嫌非法囤积的物品,银行怎么会接受?而且你只要拿了出来,就必须上交,否则连你也会被带走的。” “那东西在家里也不安全。”程处凡道:“稽查局的人随时可以依法搜查、暂扣。” 宁随静沉默了。 金刚血线虫尸线在哥哥卧室的保险柜中,保险柜里还有父母留下的珍贵笔记——当今时代,聚居城市中基本可以杜绝入室盗窃和抢劫之类的事情,哪怕是执法部门,没有充足的证据和上级批准,也绝不会擅自去公民的家中搜索扣留物证。 但,哥哥承认了有金刚血线虫尸线,即便未经法院的最终判决,稽查局也很可能动用相关权力,入室搜查、扣押。 因为这里面存在明显的可操作空间。 而一旦被搜走扣押了,如此价值昂贵的东西,正如程处凡所担忧的那般,再想要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哪怕法院最终判决下来,也就是相关部门予以等价补偿。问题是,一直以来宁随安都将这些金刚血线虫尸线留存,且保密,肯定是不想变卖出售的,否则在筹建新重剑狩猎团队,遭遇资金紧张的情况下,他早已主动拿出来卖钱了,可他宁愿答应宁随静和伊莉娜掏出了所有存款入股,也没有出售金刚血线虫尸线——白慕峰、程处凡、宁随静、伊莉娜不会往坏处想宁随安,并且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其必要的原因。 再者,那是他自己的物品,他有权力如何处置。 白慕峰起身道:“我去找公司以前的律师谈谈,如果可能的话,先欠着律师费……” 言罢,他快步往外走去。 程处凡叹了口气,轻声道:“乔治怎么可能帮忙?当初他可是和公司其他股东站在了老白的对立面,唉。” “小静,我们也出去找人帮忙!”伊莉娜起身道。 “嗯?”宁随静神情诧异地看着她。 “哎呀快走吧。”伊莉娜迫不及待地拉起了宁随静,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程处凡怔了一会儿,无计可施的他只能去维修间干活儿了。 053章 精确打击 从稽查局的问询室,到拘留所的监禁室,宁随安并没有过多的惶恐不安,只是有些焦虑,忧心耽搁了重剑狩猎团队的事——毕竟,这支刚刚成立的狩猎团队,付出了他和白慕峰、程处凡的太多心血,还有师父留给伊莉娜的所有存款。 虽然已经外出狩猎的十七人团队,尽皆配装六代准的战甲,又有迈克尔··道格拉斯这样的强者带队,伤亡的风险不大,但,凡事就怕万一,毕竟除了迈克尔之外,都没什么狩猎经验。而且抛开战甲增持战斗力的提升,这些大多数三星精英资质,甚至还有四星天才资质的年轻人,平均还不到七级战甲士的水平。 狩猎不是听别人讲,看看屏幕上的影像画面,或者在高仿真虚拟游戏中体验就可以锻炼出来的。只有真正见血,真正杀死过凶禽猛兽,真正亲历了危险,甚至亲自体会生死的伤痛……而且是多次!才能在狩猎作战中,时刻保持稳定到冷漠麻木的心态。 他们损失一个,重剑狩猎团队都受不了。 就算没有伤亡,狩猎归来后,战甲需要维修、保养,检测——量身定制改装过的“银月”战甲,从综合数据上看非常漂亮,可真正的实战,还需要每个人亲身体验、配装、作战来验证。 这样的验证无疑是残酷的。 每个人的专属战甲,都有很多细节方面的不同,可能只是一处细微的不同,就会导致某些难以发现,却致命的问题。 谁来做这些事? 程处凡和腾忆典勉强可以检测维修,但如果出了大问题呢? 宁随安躺在窄小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将整件事在脑海中又梳理了一遍——事发太突然了,重剑狩猎团队第一次全体出城狩猎,就出了这档子事……仅仅是巧合? 很显然,举报者不图利益,否则应该私下找宁随安谈条件索要点儿好处费。 即便他真是大公无私,也该很早就举报,为什么选择这时候举报?又或者……发现者并非举报者,而是举报者从发现者那里得到的消息。如果是这样,举报者就是蓄谋已久,暗中调查出了金刚血线虫尸线的存在,然后选在这个时间点发难。 诚然,这只是阴谋论的猜测分析,但当宁随安以阴谋猜疑的推论为基础,换位思考后,发现诸多疑点立刻清晰准确了许多。 所谓换位思考,就是把自己换做试图针对新重剑狩猎团队的人。 谁会针对新重剑狩猎团队? 为什么针对? 如果想针对,又会如何做,做到什么程度? 最不想新重剑狩猎团队复起的,毫无疑问,是谋划杀害了原重剑狩猎公司一百四十二名精锐狩猎者的势力和人。 当初那场诡异的兽潮不可能做得干干净净,当然,所有人都死了,自然是干净,但,宁随安回来了。只不过他无法拿出充分的证据,而且他和白慕峰,也知道重剑狩猎公司已经破产,没有了实力和威望,空口白话满世界说,起不到丝毫作用。 一旦新重剑狩猎团队崛起,将来有了实力和威望后,宁随安和白慕峰、程处凡一定会追查,甚至直接针对他们所怀疑的目标做点儿什么,到那时再凭着影响力公布疑点引起官方调查。 所以,幕后势力肯定想把宁随安、白慕峰灭口处理掉…… 但是在聚居城中干灭口的勾当,很容易留下痕迹和把柄。而且,谁也不能确认,白慕峰和宁随安把这些隐秘告诉过多少人,如果他们俩莫名其妙地死了,随即诡异兽潮的秘密被曝光,肯定会引发巨大的社会舆论,从而迫使官方追查。 既然不方便杀人灭口,那么,就把新重剑狩猎团队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这里,宁随安豁然坐起身,双目瞪大,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房门——重剑狩猎团队有危险?! 旋即,他又松了口气,问题应该不大。 那些人如果真的对狩猎团队下手,未免也太蠢了些——随着临时法案的出台,野外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狩猎团队频繁出没,就连军队也开始以实战训练为名义,不断派出大量的小股部队狩猎,被广大民众讥讽,政府垄断了兽核、核骨的收购销售,如今军方也和人民抢饭碗吃……这般现状下,某些势力在野外针对新重剑狩猎团队实施灭杀行动,被发现的风险性太高,更何况重剑狩猎团队中还有迈克尔·道格拉斯,想在混战中杀一个九级强者很难,一旦被他逃走,就彻底暴露了。 所以,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对宁随安下手,是最划算,也是针对新重剑狩猎团队最精确的打击。 直接杀了他倒不至于,风险太大,毕竟他在汉威城小有名气,曾被诸多媒体宣传,在社会上勉强有个英雄的美誉,虽然那股舆论热潮已经过去,但还有空闲太多的记者盯着这位“英雄”生还回城后的一举一动,准备逮到点儿新闻赚点儿利益。 不过,把宁随安和新重剑狩猎团队隔离开,隔上一年半载,甚至三五个月,新重剑狩猎团队必崩。 “团队里有内奸啊。” 宁随安低声嘟哝了一句——没有内奸,对方就不会知晓自己铸甲师的身份,哪怕是调查到这一点,也不会知晓“银月”战甲改装后的效能有多高,也就不会过度警惕防范,更不会如此笃定地谋划出手,只求把他和重剑狩猎团队隔开一段时间。 当然,也顺便给宁随安一次沉重到让他很难翻身的打击,失去了那些价值不菲的金刚血线虫尸线,重剑狩猎团队崩溃解散,他和妹妹、伊莉娜的存款全都没了…… 至于白慕峰和程处凡,年过七旬的他们还经得住沉重打击吗? 正如程处凡担忧的那般,原重剑狩猎公司的律师凯利特·乔治,很委婉地拒绝了白慕峰的恳求,他表示自己现在很忙:擎天集团正在与汉威政府洽谈出口贸易的合作,身为擎天集团星际贸易公司新聘的律师,他必须抓紧时间整理出很多的协议条款。 白慕峰气得差点儿拿手机砸找个该死的混蛋,想到重剑狩猎团队在野外遭遇兽潮的幕后黑手中,很可能有擎天集团,而重剑狩猎公司面临危机时,凯利特·乔治私下煽动股东在董事会上要求破产清算……如今这家伙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擎天集团星际贸易公司的律师,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当初这家伙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受人指使故意为之! 可是没有证据,如今也没有实力……白慕峰还真不能把凯利特·乔治怎么样。 愤怒归愤怒,正事还得想办法做,老头儿又去找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希望他们能帮忙做些什么,可一听到这件事涉及临时法案,他们立刻紧张了许多,劝老爷子尽快把金刚血线虫尸线上交,或许还能确保宁随安不被判刑,毕竟涉案金额太大。 老头儿气得骂了儿子和女儿、女婿,怒气冲冲却又无可奈何地回了团队办公地。 随即,他就听说宁随安被稽查局转交至区法院的检察官手下,临时关押进了拘留所,等待公诉后法院的审判。 无计可施的白慕峰和程处凡,当晚在办事处借酒浇愁。 两个老头儿没想到,曾经在狩猎团队组建过程中,帮他们解决了最大难题的伊莉娜,又一次以她的敢作敢当,近乎莽撞的性子,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同时,也出乎他们所料地失控,成为了引爆全球抗议临时法案浪潮的导火索。 当天从团队办公地出来,伊莉娜对宁随静说:“我们必须找媒体报道这件事了。” 宁随静立刻否决:“哥哥不喜欢。” “我知道,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伊莉娜坚定地说道:“安哥哥叮嘱老爷子,他为了正义会坚持,那么现在我们能靠谁?白爷爷和程爷爷都无计可施啊!最可怕的是,事情拖下去,稽查局真的有可能登门搜查,到时候哥哥的那些研究资料,改装战甲的数据,还有伯父伯母留下的那些东西,都有可能被搜查到……” 宁随静心里一颤,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我这就和上次那个记者联系。” “嗯!” 宁随安从野外九死一生回来之后,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这使得一些记者想通过侧面了解宁随安的详细情况,各种打听之下,找到了宁随静和伊莉娜,可惜两个女孩子被哥哥叮嘱过,不接受媒体采访……很多记者失望离去,只有一位年轻的女记者,抱着一丝希望给宁随静和伊莉娜留下了联系方式,礼貌地恳请她们和宁随安,如果哪天有什么事情,不介意被媒体报道的话,可以联系她。 054章 风起 这位女记者名叫萧沐月,去年大学毕业后通过父母的关系进入了汉威周刊新闻部,做了一位见习记者。 去年年底,采访被拒后的她把联系方式留给那两个小妹妹,只是抱着广撒网的心思,并未希冀能通过两个高中女生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新闻。前几天听闻宁随安负责的新重剑狩猎团队即将开业,她再次主动请缨前去调查采访。这次倒是见到了宁随安,可惜缺乏经验的她在一群记者中还没争到提问的机会,宁随安就满是歉疚地礼貌告辞去工作了。虽然萧沐月事后通过采访新重剑狩猎团队的女狩猎者,也引起诸多讨论和争执的热度,算是弥补了些许遗憾,但未能达到预期。 而采访初期没能竞争过同行,被其它媒体的记者抢到提问宁随安的机会并得到了回答,使得汉威周刊内部很多人暗中讥讽萧沐月,若非仗着父母的关系,她这样的见习记者早该开除了。 萧沐月也为此恼怒,心里堵气再也不去沾那个狗屁新重剑狩猎团队了——一个去年遭受惨重打击后破产的公司,树倒猢狲散,只留下两个老头儿和一个侥幸生还的年轻人,处处碰壁艰难重组了一个小小的狩猎团队,换做别人巴不得主动找媒体,不惜花钱贿赂记者,多多采访报道他们团队增加名气呢,他们竟然这样,尤其是宁随安…… 都是些什么人啊?! 哼! 就在萧沐月忿忿着下决心再也不写关于新重剑狩猎团队,关于宁随安一个字的报道时,这天傍晚,她突然接到了宁随安妹妹打来的电话,向她讲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萧沐月敏锐意识到这则消息的重要性,她立刻和宁随静约定地点,迅速赶过去当面采访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和经过。 第二天,汉威周刊头版头条报道了此事。 时评专栏也就此事措辞严厉地抨击了地球联邦政府的临时法案。 随即又有法律界人士,就宁随安私藏的金刚血线虫,是否属于临时法案中规定的“兽核能源”,进行了详细的剖析,驳斥稽查局以此为由带走宁随安,甚至将他送进拘留所……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多媒体和社会团体纷纷跟进,在野党和无党派人士群起而论,网络上各种观点吵翻了天,舆论汹涌如潮,因为临时法案在社会中积累许久的狂暴暗流鼓荡咆哮…… 在诸多蓄谋已久的势力、人物的推波助澜下,该消息迅速传遍地球联邦十四个聚居城市,引发了罕见的全民参与的舆论轰动。 多位知名律师公开表示,愿意无偿为宁随安提供法律援助。 汉威政府不得已出面表态,会尽快征询法律界人士,同时与法院、稽查局、检察院等多部门协调商议,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最初出现新闻报道时,白慕峰和程处凡颇为惊喜地夸赞了伊莉娜和宁随静,并且从舆论热度的迅速发酵上看到了结果——这起案件不会再走什么法律程序,宁随安很快会被释放。 但随着舆论热度的迅速提升,汹涌而起的争执声已经不再单纯地关注宁随安,不再是金刚血线虫尸线是否为临时法案中的“兽核能源”,而是牵涉到了临时法案的合法性……年过七旬,经历过大风大浪活成了人精的白慕峰和程处凡,害怕了。 俩老头儿不怕自己出事,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他们担忧宁随安! 在这场越来越大,迅速失控的可怕舆论和政治风暴中,身不由己卷入的宁随安,太渺小了! 渺小到,消失时都不会引起激烈碰撞的各方的关注。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白慕峰、程处凡、宁随静、伊莉娜,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去影响丝毫了,在白慕峰和程处凡两个成了精的老家伙谨慎及时的拉拽保护下,被裹挟着卷入惊涛骇浪中的宁随静、伊莉娜,踉踉跄跄地爬到了风暴边缘,瑟缩着躲了起来。 而身在拘留所的宁随安,并未听闻外面迅速发酵的舆论热潮。 但通过这两天检察官和稽查局的人对他询问,警告、劝诫过程中态度上的变化,他隐然察觉到事件应该出现了转机,虽然不会乐观地认为可以很开出去,但至少…… 应该不会被判刑,也不会拘留太长时间了。 最令他感到宽慰的是,稽查局没有“依法”查抄他的家,将那四团金刚血线虫尸线抄走。 而这也说明,转机向好! 这天傍晚,名叫巴卡里勒的中年检察官提审他时,态度愈发和蔼地说:“有鉴于你之前曾经孤身在野外生存七十多天,重情重义背负养父尸体回城的行为,公众对你的评价极高,我们也承认并且愿意相信,你是一位具备良好品行和信誉的公民,而且临时法案中对金刚血线虫尸线的定义并不清晰,所以,经过稽查局和法院,以及我们检查人员的协商讨论,决定依照法案实施初期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且,政府部门愿意以高于当前市情的价格,收购金刚血线虫尸线,你主动交出,如何?” 宁随安摇头否决:“很抱歉,因为我没有犯法,金刚血线虫尸线也没有明确定义,所以,我拒绝出售。” “宁随安,我不想把你送到法庭上接受审判,那样大家都很难堪的。” “理解,但金刚血线虫尸线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留着它能做什么?”巴卡里勒语重心长地劝道:“现在出售还来得及,如果联邦因此事注意到临时法案的疏漏,以补充法案的方式,明确金刚血线虫为兽核能源的话,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宁随安怒了,但他平心静气地问了句:“会这样吗?” 巴卡里勒知道,多说无益。 “何必呢?唉……”巴卡里勒叹了口气,命人把宁随安送回监室。 在这之前,宁随安保留金刚血线虫,一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设计思路,二也是给自己、两个妹妹留下后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通过今天巴卡里勒的态度和建议,愈发确定事情出现有利转机的他,拒绝建议纯粹是为了赌气,和联邦政府赌气,和临时法案赌气。 凭什么?! 随意制定法律,随意更改,肆意抢夺民众的财富…… 这是多么可怕可恨的强盗逻辑?! 另外,也是在和幕后那些卑鄙狠毒的敌人赌气。正如他当初对白慕峰说过的话,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至少也要站出来,碍他们的眼——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如何? 宁随安太善良了。 或者说,社会阅历太浅,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少,还有未祛的天真…… 被关押进拘留所后,聪慧的他换位思考无限忖度出了事件的真相,也想到了对手的计划和目的,但他却没想过,对于某些长期身处高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来讲,一旦确定必须达成某个目标时,是不会忌惮所谓舆论的,因为证据可以消失,可以作假,舆论可以引导,可以混淆——此次因宁随安被抓而引发的舆论政治风暴,促使幕后人物改变了原先比较安全和稳妥的打压计划,而是决定一劳永逸,将他除掉。 从古至今,人类世界从不缺乏亡命徒,也不缺乏被逼无奈而寻死,不惧死的人。 …… 劳伦·科尔是西三区拘留所的一名看守警察,刚刚休假归来的他,心情愉悦地爽快答应了同事朴谨智替班的请求,负责二月七日晚上九点至清晨七点的五号区看守。 凌晨一点多钟,科尔和另外几个区的值班警察凑到总监控室,拿出各自的夜宵凑一桌,如往常般就着美食喝酒闲聊。 就算有领导突击检查发现了他们这般行为,也不会过多苛责,更不会惩罚,因为……拘留所的工作就是这么悠闲——在严密的监控和防御措施中,哪个被拘留的人敢胡来,不止是给自己加罪,还有可能被自动化的防御武器给突突了! 外界的风暴和混乱,与他们无关。 而且,他们还庆幸自己在内部关押区值班,至少今晚不用如其他同事那般战战兢兢地在拘留所外警戒,面对那些烧昏了脑子,随时有可能将愤怒情绪肆意宣泄的无数民众。 酒酣耳热之际,施莱恩·泰勒到监控操作台前例行公事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然后又回到桌前和大家谈笑风生。 过了一会儿,科尔起身去卫生间,回来时发现监控屏幕上,五号区似乎有些异常——其实监控屏幕上所有区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静止状态,晚上嘛,没有例行巡逻的警察,也没有被拘留者时不时的大呼小叫或者低声要求些什么。 只是科尔直觉上仍然觉得不对,出于职业要求,他走到巨大的屏幕前仔细查看,也没觉察到什么异常,屏幕下方的时间同步在一点一滴地流动着,一切如常。 “嗨,兄弟们,我得回五区巡逻一趟。”科尔穿上外套,把放在一旁的警械配装带好。 “科尔,你这是要做一位好警察的表率吗?” “科尔这家伙一定是喝多了,要去找一个好欺负的家伙,尝尝那家伙的屁股!” “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女性,上帝,男女拘留所区分,是哪个混蛋做出的决定?” “这需要去问几千年前的历史人物……”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科尔摇摇有些迷糊的脑袋,振作精神大步走了出去。 055章 刺杀 深夜,寂静。 五区三号监室内,宁随安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刚刚睡着——能够在拘留所住单监室,也是一种高配待遇了,他自忖应该是那点儿所谓的“英雄”名声起到的作用。 心事重重所以好不容易睡着的宁随安,睡眠质量很差,稍稍有点儿响动便被惊醒,他皱眉倦意极重地微睁开眼,感受到黑暗中四周的静谧,便以为是隔壁或者对面有人夜半睡梦中翻身闹出的动静,精神疲惫困倦不堪的他,不禁心生烦躁。 突然,他听到了熟悉的,极轻的、短暂的,吱的一声——战甲启动键按下时,兽核能量和生机契合效应对接,会产生类似于电火花爆出的短暂微小声音。 在拘留所,监室区域内,深夜…… 怎么会有人配装战甲?! 完全没必要啊! 宁随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豁然起身以最快速度冲到了监室门口,侧身收腹紧靠在门侧窄窄的墙角,双手腕释出数百条纤细的红丝,贴着墙壁蔓延在门的四边,丝须飘飘…… 他感觉到了浓烈的杀机,就像在野外遭遇悄然靠近的可怕动物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预感。 “什么人?立刻卸甲!” 一声爆喝从外面安静的走廊大门口传来,随即枪声响起——砰!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坚硬的合金门被生生撞开,变形的门框将墙体撕扯得崩裂扭曲出无数道狰狞的可怖缝隙。 配装战甲的高大身影冲进了狭窄黑暗的监室。 环绕在门框边缘的数百条红丝席卷而上,刹那间钻入了战甲士的甲片缝隙中。然而战甲士冲击的速度并未受到阻滞,几步冲到了床前,锋利的战刀挥起,然后停住。 战甲士豁然扭头,看到了被拖拽得踉踉跄跄,不由自主扑过来的宁随安。 挥起的战刀顺势斜劈,砍向宁随安。 避无可避。 此刻,宁随安与战甲士相隔不足两米,已然勉强站稳,双手微抬,神色平静得有些冷酷地看着这名配装黑色四代改“屠刀”的战甲士,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距离脖子不足半尺的刀锋,昏暗的环境中,数百条纤细的红丝在两人之间绷得笔直。 监室外,刺耳的警报声大作。 所有监室的人都被吵醒,或惊恐或兴奋好奇地冲到门口隔着小窗往外看,听。 持枪的科尔根本不敢靠近三号监室,之前在通道走廊的门口警告并开枪后,他就躲在门外一边观察,一边在通讯器中呼喊:“嫌犯配装战甲,重复,嫌犯配装战甲,请求增援,请求增援……” 宁随安轻声问道:“谁让你来的?” 刀锋颤抖着。 战甲士倾尽全力,刀锋却不能再推动一丝——原本能够辅助提升战斗力的战甲,此刻就像是一套枷锁,将他牢牢禁锢。 “怎么回事?”战甲士惊恐地询问。 宁随安又问:“谁让你来杀我的?” “杀了我……”战甲士声音颤抖地说道。 “好。” 数百条红丝陡然发力,刹那间,身前站立的战甲士甲片纷纷脱落,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战甲与人体产生的生机契合效应非正常停止,甲片被强力撕掉,会给配装战甲者带来如同活生生剥皮般的剧烈疼痛。在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嚎声中,穿着一身灰色休闲装,中等身高,体型彪悍的战甲士蹦起来随即摔倒在地,极度痛苦地嘶嚎打滚…… 不过短短几秒钟后,嘶嚎的战甲士突然停止打滚,仰面抽搐了几下,四肢猛地蹬直。 在剧痛中死亡。 极度残忍。 宁随安检查了一下如撕裂又如针刺般急剧疼痛的腕部,没有出现伤口,一丝血迹都无——回城后每日不间断对红丝的操纵训练,以及控制导引红丝在体内结网式的编织生长,而且在野外已经有过生剥战甲的战斗经验,此次及时反应提前几秒做出了防御和攻击准备,所以这一战,干脆利落。 只是很可惜…… 没能逼迫对方说出些什么来。 顾不得思忖太多,他迅速调整气息,控制着体内除了紧贴神经线、经脉、骨骼细密盘绕生长的红丝之外,其它的红丝也迅速就近贴上大大小小的血管、神经线、骨骼、各器官表面,又或是细密均匀地附着在双臂肌肤的下方——在拘留所中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件,身为受害者,必然会被拘留所第一时间送往医院,做全面的身体检测,所以他必须尽可能避免被仪器检测出体内生长了诸多诡异红丝。 也许,这么做有点儿自欺欺人,而且刚才他释出红丝残忍杀死这名战甲士,无法避过监室内的监控,也难以解释是如何做到的。 外面通道走廊的大门口。 拘留所值班的几个警察仓促赶到,战战兢兢地拿着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科尔气得直跺脚:“为什么不配装战甲?!” “没带啊!” “靠……我数次重复,嫌犯是配装战甲,你们怎么……赶紧回去拿啊!不,你们在这儿盯着,我去……”劳伦·科尔掉头就往警械库跑——普通警察配装战甲,是有严格要求的,根本不可能如平民百姓般,为了显摆可以随身背着战甲包,警察的专属战甲都必须存放在警械库,若非紧急必须时,谁都不能轻易取出。 浪费了如此多的时间,等科尔配装战甲赶回时,拘留所外执勤的警察和警局支援的特种警察已经赶到。三名配装战甲的警察,六七台庞大的单兵机甲,左右臂和肩头呼啦啦转动着骇人的重机枪管和火箭炮管,将五区走廊两端堵得严严实实。 拘留所外,也被赶来的大批精锐警力包围,警灯闪烁,警报长鸣…… 许多大晚上还在拘留所外抗议声援宁随安的民众,全都从睡梦中惊醒,呆呆地注视着突如其来的严峻状况。 咔,咔,咔…… 战甲士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在走廊内清晰、慑人。 唰! 两名战甲着身的警察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黑洞洞的枪口瞄向狭窄监室内——虽然枪弹很难对配装战甲的战甲士造成有效伤害,但在如此狭小的环境中,至少可以凭借高密度射击第一时间阻滞战甲士的动作,然后再实施有效攻击。 至于高烈度的射击是否会对宁随安造成误伤……嗯,那是必然的,不过,嫌犯配装战甲突进去这么久了,受害人还能活着? 昏暗的光线下,满地散落的甲片。 一具僵硬的尸体直挺挺躺在地上。 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神色平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破碎的门口出现的随时可能开火的战甲士,但此刻他的平静神色,憨厚相貌,落在警察的眼里,更像是惊吓过度的呆滞。 什么情况? 两名战甲士举着枪瞄着宁随安,挤入监室确认了监室内一生一死的情况和身份,随即通讯汇报。 更多的警察挤了进来,勘察现场,带走宁随安。 所有人心中都充满疑惑,这诡异的现场状况根本无法解释——可以确定嫌犯配装战甲破门而入,明显是要杀宁随安的,但宁随安似乎没有受到丁点儿伤害,嫌犯却死了,而且从现场来看……战甲像是被生生剥离,嫌犯死于剧烈的痛苦中! 聚居城中对战甲配装的管制极为严格,更何况,还是在戒备森严的拘留所中,发生了如此可怕的凶案…… 警方当即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 与此同时,宁随安也被第一时间送往医院。 这次,他没理由拒绝全身的扫描检查了,因为……不需要花钱——对于警方和拘留所,检察、稽查部门来说,宁随安的身体健康是首重,如果因此出问题,那么当前社会上原本就已失控的舆论风暴,会更加猛烈,在极短时间内将整个城市,乃至联邦吞噬。 扫描检查确认他的身体状况无碍,所有官员和专案组的人都松了口气。 但医生却对检查报告单上的诸多数据心生疑惑,并且很称职地提醒了专案组的负责人:宁随安体内器官异于常人,他的经脉属于罕见的显性状态,血管、神经线、经脉,都比常人粗壮许多,骨骼比例异常,而且肌肤,尤其是双臂肌肤下,有明显的大面积结节灶影,胃部上方生有一个5cm*6cm的椭圆形肿瘤状物。初步判断,体内多器官的异常,应该与胸腔部位的肿瘤状物有关联——当然,这可能是他在野外遭受过各种身体伤害,以及被病毒、动物毒素侵伐后的一些后遗症装。 具体情况还得做进一步更详细的检查,并且需要取样检测。 专案组懒得听医生讲述太多,而且也不想再做那么多检查了,毕竟这需要花很多钱的。 组长鲍尔斯直接问医生:“他的身体综合状态如何?” “看起来一切正常,但……” “行了,就这样吧。”鲍尔斯打断医生的话,随即把神色平静,唔,在警方看来是一脸茫然的宁随安,带到了汉威警察总局。 056章 风暴 已是凌晨三点多钟。 警局审讯室内。 宁随安认真地说道:“我直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我无法解释甚至无法讲述记忆中混乱的,不可思议的一幕幕……很抱歉,我想,我需要看到当时的监控录像,去帮助自己回忆。” “对不起,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鲍尔斯满是歉疚和无奈地说道:“当时的监控,因某种目前无法确定的原因,处于关闭状态,或者说,嗯,是坏了。” “坏了?”宁随安心里一喜,神色间却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懊恼,继而变得愤怒,他低沉地咆哮道:“怎么可能?你觉得这种说辞,可以哄骗我,哄骗大众吗?” “宁随安,你冷静一下……” “不,这是谋杀!”宁随安愤怒着,恐惧着:“你们都很清楚,你们……” 谨慎的他并未完全相信鲍尔斯关于监控坏掉的话。 但他无比希望,是真的。 鲍尔斯略显尴尬地说道:“我们也很愤怒,如你所说,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件事一定有人为的因素存在,而且肯定是拘留所内部人员,目前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刺杀,不过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和证据,去追查案犯和主谋。而这,需要得到你的帮助,希望您能平复心情,尽可能回忆,讲述清楚事发的经过。” “我,我试试吧……” “刺杀你的人,配装战甲,轻松破门而入,但是你没有受到丝毫伤害,相反……”鲍尔斯盯着宁随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名嫌犯死了,身体没有明显伤害,法医初步认定,是因为在突入监室时,嫌犯突发心脏病或脑出血,意识陷入混乱后自行撕扯战甲。不过,案发现场散落的战甲甲片,加上嫌犯的死亡状态,法医很称职地提出了另外一种似乎不可思议,却又符合逻辑的可能性,嫌犯在战甲系统未关闭的情况下,有外力在极短时间导致甲片脱落,从而对嫌犯造成了极大的,无法承受的,全身性的剧痛,引发精神功能性心脏骤停、脑出血……类似于,剥皮!” 宁随安沉默了,静静地看着鲍尔斯。 此时,不能多说一句话。 也没必要演戏。 多说多错,不说没错。 鬼知道,鲍尔斯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鲍尔斯正准备继续讯问时,突然门被推开,一名专案组警察神色紧张地说道:“今晚负责拘留所总监控室的值班警员施莱恩·泰勒,不见了,我们无法联系上他。” “什么?”鲍尔斯怒道:“谁负责监视的?” 专案组迅速成立时,鲍尔斯就第一时间下令,当晚拘留所的值班警员,全部收缴警械,分别隔离监视,随时接受专案组的调查询问。 “可能是……案发后泰勒立刻逃离了。” “马上追查!” “是!” 凌晨四点半。 消息传来,施莱恩·泰勒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家中,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调取监控也未发现有其他人进入施莱恩·泰勒的家,警察和法医初步断定,施莱恩·泰勒是自杀。 鲍尔斯在办公室里摔了杯子! 但同时,他又感到不寒而栗——隐藏在此案幕后的势力,有多强大,才敢于如此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刺杀宁随安的战甲士身份和详细资料也查到了:波拉辛·德戈,四十一岁,曾经是圣光狩猎公司的一名狩猎者,三年前因为在一次狩猎中受重伤,伤愈后不再做狩猎者,一直在郊外某处农场工作。波拉辛·德戈前一天因当街配装战甲与人殴斗被捕,关进了五监区六号监室。而六号监室,总共关押着五名待审嫌疑人,他所配装的战甲,是四代改“屠刀”,战甲是什么时候,如何进入拘留所,又如何躲过警员和众多嫌犯的目光交给波拉辛·德戈,他又是如何从六号监室走出的……暂时还不清楚,因为当晚拘留所的监控,有几处都存在不同时间段的短暂空白。 专案组确信,除了畏罪自杀的施莱恩·泰勒之外,拘留所一定还有别的警员,参与了这起谋杀案。 那套战甲的出处,也找到了,是当初波拉辛·德戈退出圣光狩猎公司时,为感念他曾经的付出,并表示对其重伤后遗症不能再做狩猎者的慰问,公司将这套专属战甲赠予了他。 两条线索都断了。 鲍尔斯情绪极差,深陷追查线索和分析案情中的他,甚至都疏忽了最诡异的一件事——波拉辛·德戈的死因。直到向上级做汇报工作,被问及时,他才豁然想起,这也是本案中的一大疑点,一个蹊跷的巧合,突发心脏病或者脑出血引起了其它病症造成意识混乱,猝死? 然而宁随安因为高度紧张和恐惧,把当时的情景都忘了…… 好吧,波拉辛·德戈的死亡,似乎对于此案来讲,已经不重要了。 宁随安一切安好,是目前此案最好的消息,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暗暗庆幸,但背负的压力极大。 这则根本无法隐瞒,也瞒不住的消息,在天亮后迅速传遍了整个汉威城,本就因宁随安被捕引发的舆论风暴,仿若干柴烈火上又被泼下了一大桶油,轰得掀起冲天的火苗。 汉威城沸腾了! 几个月来因为临时法案而积累的所有不满情绪,彻底爆发——大街上,到处都是涌动的人群,汉威市政府,各区政府、警察局、西三区拘留所、稽查局的大门,被数不清的拥挤人群堵塞,时不时就会有激动的人群与阻拦的警察发生争执,甚至发生拳脚冲突。 万幸,在战甲和机甲的绝对武力震慑下,人们还没有失去理智。 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某处发生一丁点儿流血的冲突,整个汉威城的社会状态就会像被点燃了引信的炸药包,轰然把一切都炸得粉碎。 人们愤怒着,恐惧着,等待着,推动着…… 当宁随安遭遇刺杀的消息传遍地球联邦,当各地抗议的浪潮在飓风中愈发高涨时,以雍扬共和国、波比斯顿帝国为首的诸多星际国家,两大对立的阵营有了如同封锁地球科技般的默契,纷纷指责地球联邦政府出台的临时法案,违反了各星际国家长久以来与地球联邦之间自由贸易的协议,更背弃了地球联邦民众的支持。 对此,“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向地球联邦发布通牒,声援地球联邦民众,强烈要求解除“临时法案” 地球联邦总统李宪安,迅速做出公开回应:“我们收到了银河系星际各国,以及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的照会,我在此郑重告知各国政府、组织,以及地球联邦全体民众,‘兽核资源管控临时法案’的制定和实施,符合地球联邦的利益,并且是在宪法框架下,由政府主导,议会讨论通过的有效法律,地球联邦政府将坚决地实施下去!任何人,任何国家,任何组织的任何方式,都不可能影响联邦政府的决策!” 简短的讲话,强硬的态度。 强硬到,令所有地球联邦民众,乃至星际国家的人都有些发懵。 李宪安是傻了吗? 他凭什么? 小小的地球联邦,有什么底气敢和星际国家,尤其是敢对“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公然叫板? 一时间,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喧嚣起来,愤怒的星际国家代表们各抒己见,纷纷表示要如何严惩地球联邦,如何迫使地球联邦政府解除临时法案——毕竟,这牵涉到所有国家的利益。 而在地球联邦各大聚居城中,群起汹涌的人潮,似乎也被总统的强硬震慑得有些发懵、惧怕。 虽然人潮还在,虽然民众义愤填膺,各种示威、游行也都在…… 但,局面似乎稳住了。 没有更进一步恶化。 057章 强硬 总统发布公开讲话几个小时后,副总统海西拉·都赛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在回答提问之前,他先向与会各国记者公布了联邦政府目前已经开始实施和准备实施的五年计划: 1,投入巨量资金,用于星际探索、宇宙舰艇制造、跃迁域通行方面的科学研究及试验,而由于地球联邦在这方面的科技相对薄弱,需要各星际国家的技术支持和帮助,地球联邦将会就此积极地展开与各国的沟通洽谈,同时计划每年安排至少一千名年轻学子和专业的科技人员,公费前往各大星际国家留学深造; 2,政府将提出一项新的预案,从各国采购各类星际运输舰、商旅舰,甚至还会采购战舰,用于初期宇宙航行的学习、训练和研究,同时打造地球联邦第一支拥有作战能力的星际舰队; 3,按照援助协议,星际国家提供的武器装备和一应技术、设备仪器已经在地球联邦各地投入使用,后期还会有大量装备、仪器和技术的到来,地球联邦还会加大采购,同时投入资金和技术支持,鼓励优秀的民营企业学习、融合新技术,加快实体制造业的升级改造和发展、创新,为企业的发展广开绿灯——这方面,几乎涵盖所有的制造业和研发企业。 4,进一步加强兽核资源的管控措施,稳定市场和金融环境。 笼统地讲述完这四点雄心勃勃的计划之后,海西拉·都赛语重心长地说道:“地球联邦科技落后了一千五百多年,联邦民众困守在环境恶劣的地球上一千五百多年,我们,还要在这里生活多久?一代又一代地球人,谁没有想过探索宜居行星,让我们的后代生活在更美好更安全的环境中,不用担心兽潮的侵袭,不用困居在狭小的聚居城中,可以像遥远历史上的人类祖先,像星际各国的民众,能够在居住的星球上拥有自己的一套别墅,有自己的前后花园和农田,有自己种植的蔬菜、树木、鲜花,自己在家里养鱼养宠物,有泳池可以游泳,还可以乘船出海,泛舟游湖,能够驾驶飞机、飞行车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能够在茫茫星际穿梭,自由自在地旅行…… 这一届的联邦政府,在李宪安总统的带领下,为地球联邦的未来,绘制了宏伟的蓝图,或许我们这一代人做不到,但总要有一代人,一代政府,率先打下基础,才可能一步步向前! 要完成这一宏伟目标,需要钱,需要海量的,不断投入的资金! 还需要大量的人才,需要技术,需要信心,需要团结,需要付出! 还需要,时间。 有很多人说,要从长计议,要一点点来,不能急于求成。 我们是在从长计议,我们有一步步精细的计划安排,但,我们也要急于求成。 因为,地球人被困在地球上的时间太久了! 需要强调的是,临时法案的实施绝不是政府为了发展这项宏伟计划而掠夺民众的财富,而是为了更完善地利用我们地球联邦唯一出口的资源,我们国家的支柱产业,去为地球联邦的现在、未来做贡献。毕竟,我们太弱小了,必须集中一切才能做成这件大事! 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各星际国家,纷纷批判指责我们的临时法案,违背了自由贸易的协议规则,我想请问,是哪一项协议的哪一条规则?有没有地球联邦参与制定,有没有接受过、考虑过、征求过地球联邦政府和三亿民众的意见? 没有! 兽核能源,是我们地球联邦出产的的能源啊! 凭什么贸易协议和规则的制定,不让我们参与? 为什么,一千多年来,科技高度发达的星际国家,始终对地球联邦的科技发展实施封锁、压制?哪怕是,我们拿宝贵的兽核资源去换,去求,也不肯给我们已经淘汰许久的科学技术? 为什么,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中,没有地球联邦的位置? 哦,很抱歉,我的言语有些过激了。 七十年前,地球十四聚居城市组建地球联邦,彻底摆脱了星际各国对地球长达千年,近乎于殖民般的控制,拥有了自主权的地球人终于能够为自己辛劳,为自己拼搏,挺直了胸膛; 今天,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和每一个星际国际就某些问题,坐下来谈一谈。 什么事情都可以谈,就像我们这么多年已经谈下来的很多问题。 需要强调的是,公平。” …… 一番话义正辞严,慷慨激昂,鼓舞人心。 而且这些话,正中所有地球联邦人的内心——是的,一代又一代人,一千五百多年了! 我们受过太多的苦,太多的委屈。 凭什么? 遥想当年,就是这些星际国家人类的先祖,在地球上引爆了末日战争,然后他们全然不顾无数民众还留在被战争摧毁的地球上,或早已移民,或在战争爆发后坦然地离开地球,也许会表达一些遗憾,却没有丝毫愧疚地在遥远的移民星上享受着美好的环境,富足地生活着,繁衍着、传承着,他们一代又一代,不断地发展科技,不断地探索、开发一个又一个资源星球、移民到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宜居行星。 他们的后代是人,地球人的后代,就不是人? 凭什么?! 地球联邦十四个聚居城市的所有民众,包括正在大街上游行,正堵在政府门前,正在集会上号召着民众的请愿代表们,都聚精会神,执行任务的警察……一声不响地看着公共大屏幕、家居虚拟屏幕上的副总统,听着他自信激昂的谈话,看着他倔强坚定的神情。 抗议的浪潮,被副总统的讲话按下了暂停键。 接下来,面对各地、各国记者的提问,海西拉·都赛的态度依旧强硬,对星际各国不退让,对地球联邦无数的抗议民众和各种组织,党派,不退让。 他说:“历史的荣辱柱上,会铭刻每一个人的名字,我相信,我们会被刻在荣誉的一面,虽然我们不能亲眼看到,但在未来,我们的后代,一定会为此祭奠我们。 反对者,则会被唾弃! 甚至,连被唾弃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会被遗忘!” 一位来自汉威城的女记者获得提问许可后,放弃了之前准备好的带有批判质问的尖锐提问,因为她被副总统之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打动,临时起意换了一个相对温和,接地气的问题:“副总统先生,请问您是否听说过汉威城的宁随安事件,您是否认为,临时法案中关于‘兽核能源’的范畴规定有疏漏?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还能以临时法案为依据,对私人持有非兽核能源物品问罪?” 海西拉·都赛稍稍沉默,微笑道:“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坦率地讲,汉威城的执法部门在严格执行临时法案方面精神可嘉,值得赞许,但就此个案来讲,执法过度了,谢谢。” “您的意思是,反对将金刚血线虫尸线,定性为兽核能源?”记者急忙追问道。 “这是我们商讨立法时的疏漏,不是汉威执法部门的问题。” “您是在代表政府和议会的立法官员,以及执法人员,向公众道歉吗?” “是的。” 台下一阵大哗。 提问的记者都怔住了。 海西拉·都赛微笑道:“我发现大家都很惊讶的样子,难道,我不应该道歉吗?” “哦,抱歉,只是没想到您会如此……嗯,真诚。”女记者尴尬讪笑。 “真诚是美德,我觉得这很正常,不值得也没必要夸赞。”海西拉·都赛认真地说道:“临时法案的出台确实很仓促,所以难免会有疏漏,当然,错了就是错了,任何理由都无法掩盖错误和不足的事实,我们应该也必须勇于承认,而且要谦虚,虔诚,时刻接受合理的批评和建议,因为这是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力。但是,我们绝不会向不合理的,有预谋的,错误的,违背宪法和联邦利益,甚至恶意的批评和质疑妥协。” 一位来自华元合众国的记者立刻质疑道:“副总统先生,您的意思是,当前地球联邦各聚居城市正在发生的大规模民众抗议,都是不合理的,错误的,违背宪法和地球联邦利益,甚至恶意的?” “综合来讲,是这样的。”海西拉·都赛非常干脆地回答:“当然,恶意的只占极少数。” 台下又是一阵喧哗。 这位副总统先生,越来越强硬了啊。 “太不可思议了。”那位记者讥讽道:“您似乎是在指责地球联邦所有的民众。” “这些抗议浪潮的背后,有谁在恶意地煽风点火,怂恿蛊惑,我们政府各部门都很清楚,而且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是非对错很快就会清楚,希望大家有耐心,给我们时间去做一些事。我在此,向所有可敬可爱的地球联邦民众保证,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明朗。”海西拉·都赛起身告辞,微笑道:“让我们,拭目以待。” 058章 退潮 谁也不会想到,地球联邦政府会公然用如此明显、简单到极致的方式转移矛盾,掀起家国民粹的情绪,偏偏又如此有效地化解了几乎可以燎原的舆情大火。 虽然未能扑灭,但很明显,各地的声势都减小了许多。 可怕的政治风暴,就此消退。 每个联邦公民,都觉得副总统说得好有道理。最关键的是,不管临时法案有多么得不符民意,但总体来讲,似乎并未在实际上给大家造成什么伤害,主要针对的,还是那些可恶的星际国家。联邦政府这是将兽核能源牢牢攥在手里,当作底牌和星际国家谈判、挣他们的钱,再用于自身发展构建那副描绘出的美好、宏伟蓝图的基础。 所以,实施临时法案,也许真是一件好事? 建国至近七十年,虽然地球联邦有了自主权,有了各方面的诸多进步,但联邦内部,还有很多难以根除的大问题,比如诸多财阀集团、家族势力凭借历史以来积攒的底蕴实力,以及受到星际国家或明或暗的支持,大发横财,甚至为了自身利益,处处和联邦政府唱对台戏,明里暗里给联邦政府和民众造成巨大损失。 这些情况曾无数次被捅出来,又无数次被那些财阀、家族凭实力消弭,安然度过危机。 民众对此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 而临时法案的实施,重创的恰恰就是这些财阀和家族势力吧? 更何况,李宪安总统和副总统海西拉·都赛多么真诚,对外多么强硬,争脸争气啊! 还有,什么时候见过副总统这样的大人物代表政府当众承认错误? 所以,普通民众很容易就接受了这样的现实:“海西拉·都赛说了,让我们拭目以待,不会等多久的。” 呵! 我们都等着,那些出卖国家利益,暗中煽风点火,怂恿蛊惑欺骗我们站出来抗议的家伙,暴露出来! 然而做为这场席卷全国的舆情政治风暴始发点的汉威城中,却仍旧有着相当规模的抗议声势,众多民众对副总统鼓舞人心的说辞,似乎并不太买账,又或是觉得草草收场挺没面子的,所以抗议的浪潮由宁随安事件,失控发展到轰轰烈烈的反对临时法案后,又返回到了原点,民众们说:“好吧,副总统替汉威稽查局说了些好话,还替他们背锅道歉了,咱们可以不追究找个问题,但……本就不该被关押,遭受过度执法的宁随安,在拘留所中,竟然遭到了暗杀! 谁他妈干的?! 这事儿如果不调查清楚,不把幕后真凶交出来,没完!” 再蠢的人也能想象到,刺杀宁随安的幕后真凶绝不是简单的人物——随着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媒体披露,愈发吸引了民众的注意力,大家愤怒地猜测着幕后真凶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有多少财富,有多大权力,为什么能做到在寻常人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一切,顺利地安排嫌犯被拘留,然后恰好和宁随安拘留在一个区,偷摸地把战甲送进去,再帮助嫌犯打开监室的门,一个拘留所的警员随后自杀…… 汹涌的舆情下,警方专案组和汉威政府各部门,尤其是稽查局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民众现在不会站在警方和政府的立场去考虑问题,什么线索中断,什么调查需要时间之类的都是胡扯,你们查不到,肯定是想隐瞒什么,包庇什么,要么,就是有权势人物阻止调查! 为什么还不把宁随安放出来? 为什么不公开向宁随安道歉? 那些金刚血线虫尸线,是不是已经被你们私吞了? 没人会考虑,如此重大的案件,有些隐情有些事实出于各种合理的正确的原因,真的不方便公布出来,大家现在只是出于义愤和好奇心,希冀着所有的真相。 宁随安确实还没有被释放。 但不是拘留,而是在保护他——想要杀害他的幕后主使,已经有恃无恐地在拘留所实施刺杀了,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所以,在还未追查到真凶,而且到处都是抗议的人群,舆情汹涌社会混乱的时期,把宁随安放回去的话,太危险了。 宁随静和伊莉娜也受到了警方的重点关照,嘱咐她们尽量不要接触外人,也不要接受媒体采访,不要公开露面。 其实无需警方的叮嘱,早在舆情升级失控的时候,意识到凶险的白慕峰和程处凡,就立刻找到宁随静和伊莉娜,非常严肃地叮嘱二人,向学校请假,待在家里别出门。 而此时身处警局的宁随安,却没有丝毫被保护的感动。 副总统海西拉·都赛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讲话和回答视频,他看过了,但很清醒,没有为此感动。 转移矛盾罢了。 至于为地球联邦的未来描绘出的那副蓝图…… 固然是好的,但实现它,绝不是靠这般用金钱硬堆,就能堆出来的——如果联邦政府真的有骨气,想要打下牢固的基础用几代甚至十数代人去完成那个美好的梦想,如海西拉·都赛和总统李宪安所表现出的那般强硬,也就没必要说出和星际国家合作,希望星际国家提供技术支持帮助,并且向星际国家派遣公费留学生了——明显是在向民众做戏,表达对外强硬的同时,向星际国家暗示讨好,恳求合作嘛。 所以,这不过是熊熊舆论的烈火烧痛了他们,烧得他们不得不做出妥协,想办法浇灭火焰的伎俩罢了。 就连海西拉·都赛道歉的真诚率直,在宁随安看来,也不过是表演而已。 当然,仅就敢于当众道歉这一点,宁随安还是很钦佩的。 这天上午十点多钟。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汉威稽查局、警局、法院及政府的一些官员,态度诚恳友善地陪同着宁随安,走出了汉威市警察总局的大门,外面已然围满了记者和群众,长长的大街上人头攒动。 “宁随安,你今天被释放,是答应了政府什么条件吗?” “政府以什么方式给予了补偿?” “您有看副总统的新闻发布会吗?你对海西拉·都赛的话有什么个人看法?” “你认为被刺杀一事,是否为某些部门某些官员的策划?” “你是否担心以后的安全?” “你私藏的大量金刚血线虫尸线,是上次从野外带回来的,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属于原重剑狩猎公司的财产,却被你私吞了?” …… 无数问题密集扑向了被警察和官员围绕保护的宁随安。 根深蒂固的惧众心理,令宁随安面对这般万万没想到的大阵势时,心生惶恐,紧张不安得手足无措,他眼睑微垂躲避着众人的目光,虽然很清楚这般表现,很容易被媒体产生各种各样的误解,但他无法战胜自己的弱点,只是勉强露出一抹讪讪的笑容。 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出来的时候鲍尔斯也善意地提醒他,最好别回答记者的提问。 诸多警察开始推搡人群企图挤开一条道路。 那辆早已等候的轿车,就在人群中。 但,挤不过去! 凯奇·萨瑟拉和宫野晋二一左一右站在宁随安的身边,皱眉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因为当初是他们二人得到的举报线索,去传唤了宁随安,所以捅出了这么大篓子,稽查局自然将他俩推到了前面,连日来每每躲不过时,都由他二人接受记者炮轰。 今天宁随安离开,稽查局同样安排他们两人出面应对。 眼瞅着警察无法挤开通道送宁随安上车,各部门官员简单商议后急忙示意,宁随安无奈地在几名警察的护卫下后退,与一众官员站在了门前相对宽阔的平台上。 他强撑笑颜,面对着数不清的镜头和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庞。 他没想如何回答可能出现的问题,他想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能有几个,是真正关心他的? 已然熟悉了应对这般场面的宫野晋二,面带笑容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一边说道:“大家请安静,听我讲,这段时间,我们是为了确保宁随安先生的人身安全,为了弥补之前造成的误会,同时,出于保护其个人隐私的缘故,才没有第一时间安排宁先生回家,我可以向大家保证,一直以来,我们都给予了宁先生足够的尊重,确保他个人的权利没有受到丝毫侵犯,这一点,可以由宁先生来证实。” 言罢,他扭头看向宁随安,颇为礼貌地微躬身道:“宁先生,向大家谈谈您近一段时间的状况吧。” 059章 小人物,大人物 宁随安微皱眉,稍稍迟疑。 自遭遇刺杀以来,除了事发当天几次接受讯问之外,剩下的日子里他确实受到了很好的照顾,有专门的服务人员,起居饮食都是最好的条件,通讯、上网阅览新闻,学习知识基本不受任何限制。 但刚才听着宫野晋二那番话,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 他想到了擎天集团的大股东,擎天狩猎公司的董事长宫野志明,想到了上官华月说过宫野家族的势力,想到了擎天集团与白慕峰之间的分歧,以及擎天集团可能与莱茵帝国的勾结,想到了鲍尔斯在调查询问时,曾提及是否认识宫野晋二,以往是否与宫野家族有过接触或矛盾……他还想到了,当暗中的敌人悍然做出在拘留所内明目张胆刺杀他的疯狂行为,那么接下来,他们会就此罢手吗? 显然不会。 自己还有承诺未完成。 父母意外身亡的事情还没有开始调查。 小静、伊莉娜还在上学…… 众目睽睽下,恐惧的压力和肩头的重担,让宁随安忽然不再惧众,他的脑筋飞快旋转,神色平静地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缓缓开口说道:“幕后的真凶是谁,为什么想要杀死我……事实上,我很清楚,虽然,我和专案组没有就此沟通确认过,但我想,专案组也清楚。只是,我们还很清楚,没有证据,即便是说出来,又能如何呢? 这是一个无奈的,也令人绝望的悲剧! 我知道,大家都很想知道,可是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不能满足公众的好奇心,我必须就此禁声,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家人的安全,为了以后的生活,也为了汉威城、地球联邦的大局利益。 可我又不得不,站在这里公开讲一些话,也只能这样,对一些人传达我的心意……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即便是穷尽自己所有的一切,再如何拼搏,我这一生也不可能达到足以报复你们的高度。 所以,何必呢? 放过我,别再逼迫我! 我恳请你们,再认真仔细地衡量一下,杀了我必然会给你们造成的损失有多大,是否还值得? 谢谢!” 言罢,宁随安弯腰向着黑压压的,寂静的人群鞠躬。 刚才所言,是向着注定不会出现在现场的人说的;鞠躬,却是对着所有在场或不在场的民众们致敬。 这些话是恳求,是示弱。 也是威胁和自保! 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没得选择! 他知道,自己低了头,弯了腰,甚至在很多人心里,他这样的言论,无疑是对想要杀他的人和势力,屈膝投降。 只因为,他不是孑然一身的人! 既然放不下责任的重担,又如何做得出慷慨赴死的壮烈和不屈? 在众人震惊和同情、失望的注视下,宁随安迈步走下了台阶,人群自发地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道路,让宁随安走过去,来到早已等候的轿车旁,拉开车门坐进去。 砰,车门关上了。 哗! 人群爆了。 专案组组长鲍尔斯恍恍惚惚,晕晕乎乎,看着宁随安乘坐的轿车缓缓挤出了人群,他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踉跄着差点儿摔倒在地——妈的,老子知道什么?清楚什么? 宁随安这个兔崽子,无冤无仇的干嘛要阴我?! 不对! 他怎么清楚,我心里清楚什么? 这几天,谁对他说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鲍尔斯压下心头的愤懑和震惊,果断扭头在记者和民众涌上来将他包围之前,逃进了警察总局。 没来得及逃走的各部门官员,被记者和人群牢牢地围住,无数个问题和质询声将昏头昏脑的他们淹没,每个人内心里都在无比地愤恨着那个该死的宁随安,他怎么可以,说出那些话? 这他妈不是添乱吗? 汉威市长唐思德·席勒在办公室里摔了茶杯,气得骂了所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 可是,又能怎样? 谁也没想到宁随安会说出那样一番话,而且谁都很清楚,当时根本不能阻止他讲话。 “查,查他的所有问题!那个什么新重剑狩猎团队,所有人,都查!总之,不能让那小子痛快了!” 秘书长劝道:“市长先生,我们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难道就要让他闯下这么大祸,然后逍遥自在吗?” 秘书长提醒道:“舆情未退,而且在民众间留下了极深的怨气,以后,至少段时间内,他遇到任何困难,都有可能认为,嗯,会被民众很轻易地认为,是我们在刻意为难、陷害他。” 席勒怔了下,颓然坐回办公椅,阖目摆了摆手:“那就算了吧……” 算了? 秘书长满脸苦涩。 席勒忽然又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说道:“把鲍尔斯那个混蛋叫来,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没有汇报?拘留所的刺杀案,要一查到底,不管牵涉到谁!” “鲍尔斯兼着情报局的副局长,我们……” “当时谁让他临时出任专案组组长的?” “最先赶到现场的警官中,他的职务最高,所以……” “该死的!” 秘书长凑上去轻声道:“也许,鲍尔斯真的知道些什么。” 席勒皱紧了眉头,思绪万千。 …… 汉威城某处,在寸土寸金的聚居城中并不多见的诺大办公室内,年近古稀的宫野志明正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望着沉沉的聚居城景色。 身后悬浮的巨大虚拟屏幕上,重播着宁随安在警局前讲话的情景,他神色平静,语气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些平常的过往,没有悲怆的哀痛,没有激昂的威胁,没有可怜的祈求…… 随后,沉默的人群骤然爆发。 愤怒的喧嚣声,似要将笼罩在汉威城上空某种无形的罩子掀开。 “真是个倔强的小家伙。”宫野志明转过身,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对恭恭敬敬站在室内的两人说道:“请转告托洛夫先生,擎天狩猎公司和宫野家族,不杀宁随安。” “宫野先生。”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诧异道:“我不明白,您是因为他的乞求心生怜悯,还是因为他话语中隐含的威胁,而产生了某种忌惮的心理?所以……” 宫野志明长长的眉毛挑了挑,似乎对于一个后辈胆敢对他讲出如此无礼的话并不生气,神色和蔼地说道:“与宁随安无关,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打乱了我们的部署。正如宁随安所说,这只是一个值不值得去做的问题。事实上,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我们了,在这样的大势之下,如果我们不肯做出让步的姿态,一定会被大势毫不犹豫地碾碎。我想,托洛夫先生也会想到这一点的,毕竟,我们被出卖了一次,还要做好被出卖的准备。” “很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青年说道。 “托洛夫会明白的。” “好吧。” …… 地球联邦首都城,故宫总统府总统办公室内,总统李宪安和副总统海西拉·都赛刚刚看完宁随安在警局前讲话的视频录像。 李宪安眉头微皱着,道:“汉威城能压得住吗?” “应该没问题,至少……”海西拉·都赛微笑道:“民众不会再针对临时法案。至于汉威政府要承受的压力,也算是咎由自取吧。我更担心的是,席勒也许会提前知道些什么,他们和擎天集团,一直在暗中与莱茵帝国有紧密的联系。” “军队呢?”李宪安沉声道:“关键是军队不能出问题,如果有必要,让席勒从市长办公室里滚出去。” “柳世卿防长下周去汉威。” “哦,那应该没问题了。”李宪安微阖目,抬手捏着额头,道:“席勒的问题……还是再等等吧,汉威的乱局还未平息,不能再填变数了。宁随安这个小家伙,好大的胆子,把我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你说,这小子说的那些话,属实吗?” 都赛笑道:“只是心有怨气,有恐惧的一些假设,很有效果的小伎俩。” “大势之下,无辜者无知地承受了诸多的委屈,是时代的悲哀,唉。”李宪安叹了口气。 “也是无法避免的无奈,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 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李宪安随口道。 接收到语音指示的厚重仿古木自动门开启,情报总监办公室主任霍格内尔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刚收到谭老的电讯,他认为,广播计划可以实施了,另外,他提到了宁随安。” “哦?” 李宪安和海西拉·都赛对视一眼,全然没想到,联邦情报部门仅剩的元老级人物谭同尧,会在密电中特意提及宁随安。 霍格内尔有些疑惑地说道:“谭老说,联邦对宁随安,是有亏欠的。” “为什么?” “谭老没说。” “看来还得辛苦你,查一下宁随安的具体情况。”李宪安点点头:“唔,这不着急。重要的是,广播计划我早已签署了命令,现在,霍格内尔,执行吧。” “是!” 霍格内尔立正敬礼,转身步伐稳健地走了出去。 海西拉·都赛感慨道:“赌注太大了。” “没有选择,所以……”李宪安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层叠的古老建筑物,语气坚定地说道:“为了联邦,为了三亿民众,我们不得不将三亿民众绑在联邦这艘船上,以最快的速度驶向未知的深渊,要么,尽头是所有人的地狱,要么,是三亿民众的无限光明!” “我说过,我们会在历史的荣辱柱上,留下不朽的,荣誉的名字!”海西拉·都赛肃然起身,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不会失败!” 060章 痞江博 汉威城西三区同平路22号,地下楼层入口处被无数民众堵塞,一条条横幅拉扯开来,喧嚣的呼喝声响彻长街: “宁随安,我们支持你!” “宁随安,加油!” “重剑加油!” “汉威三千万民众,支持你们!” “不要怕!” …… 以迈克尔·道格拉斯为首的十几个重剑狩猎团队的队员们,站在地下一层向上车道的拐角处,望着外面喧嚣的人群,还有入口处隔着警戒线,严阵以待阻拦汹涌人潮的几名警察。 “嘿,宁哥够牛的啊!” “本来还以为咱们出完这两趟狩猎,回来团队就要解散了呢,没曾想,这阵势……” “有没有觉得倍儿长脸?” “那还用说嘛。” 一名警察快步走来,既愤怒又无奈,总之神情复杂地对这些年纪轻轻的狩猎者们恳请道:“诸位小兄弟,照顾下我们警察也不容易,啊,你们赶紧回团部去,别在这儿站着,外面那些人看着你们在这儿更起劲,万一冲了进来,麻烦啊!” 身高一米七二,瘦瘦的,年仅十七岁的江博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锋利的匕首,吹了个口哨说道:“冲进来又能怎样?还能杀人啊?” “你……”这位警察被怼得瞪起了眼。 “怎么?”江博梗着脖子说道:“我说错了吗?” “好了好了,我们这就回去,抱歉,你们也辛苦了。”迈克尔·道格拉斯咧嘴憨憨地笑着向警察致歉,转身用蒲扇般的大手推搡着在他面前像个小鸡仔似的江博,同时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回团部,一边放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瓮声瓮气地对大家说道:“随安兄弟这次干得可真漂亮,咱们加入重剑狩猎,没选错。” “队长,大家以后对宁随安,是不是得换个尊敬点儿的称呼?”裴娇娇提议道。 “我觉得也是。”莱森塔姆表示支持。 对迈克尔心有不满的江博嘁了一声,道:“叫宁哥,安哥,宁随安,喊什么不行?还非得换个称呼?” 安纳西雅笑眯眯地说道:“叫宁总吧,他是咱们团队的创始人。” “无聊。”江博翻了个白眼,颇感无趣。 其他人不悦地看向江博。 江博天性好斗,脾性乖张,此刻引发众人不满,他没有丝毫惧意,更不觉得自己的言语表现有什么不妥,吊儿郎当地斜睨众人,挑衅意味十足地说道:“看什么看?反正我就是觉得无聊……” 说话挂刺,开口挑衅。 众人要么懒得搭理他,要么……有点儿畏惧这家伙。 迈克尔沉着脸斥道:“我警告过你,要么别说话,要么和气点儿,否则,会影响团队的团结!” “我怎么了?”江博怒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团部的大门口。 “小子,不服是不是?”迈克尔蒲扇般的大手摁在了江博瘦小的肩膀上,瞪视着他说道:“你加入团队,就要有团队成员的觉悟,大家要一起生死与共,要随时为队友们挡住致命的攻击……你对每个人都不尊重,又凭什么获得别人的尊重?” 江博斜睨落在肩膀上的大手,匕首在右手的指尖玩出了花儿,抬头狰狞道:“道格拉斯,因为你是队长,我一直很给你面子!可是,你怎么隔三差五找茬训我?” “因为你做得不对!” “扯淡!”江博冷哼道:“是不是觉得我早晚会取代你,所以想把我挤走?我偏不……” “放屁!”迈克尔一怒之下将江博推了个踉跄。 江博持刀扎向迈克尔。 “住手!” 一声爆喝响起。 江博持刀的右手被人攥住了腕部,不见如何用力,只是顺势一拉一拧,再一掰,一拍! 啪嗒! 匕首掉落在地。 宁随安松开江博的手,冷冷地注视着他。 “宁哥,我……”江博撇撇嘴,略显委屈地说道:“他们都排挤我,尤其是道格拉斯!” “随安……”迈克尔急忙要辩解,却被宁随安挥手制止。 所有人,都一脸忿忿。 宁随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江博。 “好吧,你们都对,全是我的错。”江博摊开手翻着白眼望着天花板,一脸忿忿。 “打得过迈克尔吗?”宁随安问道。 “嗯?”江博怔了怔,旋即昂着头说道:“配装战甲,我现在肯定不如他,但早晚会超过他。赤手空拳嘛,那可就不一定谁赢谁输了,反正,我敢拼命,他敢吗?”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脸阴狠的神情。 迈克尔怒目圆睁,想要说什么,却再次被放佛长了后眼般的宁随安抬手制止。 宁随安说道:“下次狩猎行动,你的资格被取消了。” “凭什么?”江博愕然道。 “我的决定。”宁随安道:“不服,可以辞职离开,以你的天赋,可以去更好的狩猎公司或团队。” “宁哥,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 “现在,去维修室保养战甲。”宁随安扔下这句话,转身往维修室走去——他当然舍不得把江博这号四星资质的天才给放走——最重要的是,因为其哥哥的缘故,有着一份责任心的宁随安,不放心他去别的地方混,这种性格会吃大亏的。 可这小子……着实令人头疼。 感觉在众人面前栽了面的江博咬牙切齿,耷拉着脑袋嘟哝着不忿的话语跟在后面。 他的性格再乖张,也不敢在宁随安面前逞凶斗狠。因为宁随安是优秀的铸甲师,而且是能把四代战甲改装成六代的牛人,每个人的专属战甲,都得指望着宁随安保养、维修。 其他人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 至少,下次狩猎不用和江博做队友了,这小子实在是……怎么说呢,太招人反感了。 可每个人又不得不佩服,甚或是羡慕他的天赋资质,年仅十七岁啊,战斗力竟然能达到八级战甲士的水准,这还是他没什么经验,第二次外出狩猎就被迈克尔·道格拉斯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 狩猎者,谁不愿意有这样的队友? 虽然以这家伙恶劣的秉性,不能奢望他在战斗中帮助谁,可至少,这家伙能够提升整个团队的战斗力,狩猎成果就会多,即便最后给予他更高的分红,但,团队也得益啊。 可如果每天被这小子膈应…… 谁受得了? 所以宁随安当众教训了江博,折了他的面子,也算是给了其他人面子,大家,尤其是迈克尔颇为感激,也愈发敬佩宁随安:江博的乖张,在宁随安面前只能变成乖巧。 优秀的铸甲师,值得所有人尊敬! 不过想想宁随安在警察总局门外说的那番话,唉,虽然能理解他的无奈,可是,挺没面子的。 哪儿有当众对想要杀他的人,服软恳求放过的? 是爷们儿就该宁死不屈! 回到维修室,宁随安没理会跟在身后的江博,径直到维修台前,拿起高倍测瞄镜戴上,拽过来一套战甲拆解开,右手持能量线勾划针,在甲片上认真地查遗补漏。 被稽查局带走到现在,近月余时间。 新重剑狩猎团队,已然完成了第二次集体狩猎,刚刚回来。 第一次狩猎回来时,听闻宁随安因私藏金刚血线虫尸线被拘留,很可能判刑,团队人心惶惶,随即宁随安又遭遇刺杀,更令人不安:“新重剑狩猎团队,能撑多久?” 好在,他们的专属战甲效能高,而且除江博之外,所有人都谨记宁随安的叮嘱和迈克尔的指挥,首重安全,其次狩猎增加经验,还未曾经历激烈的狩猎战斗,战甲的损伤非常小,所以由程处凡和腾忆典认真检查和做过基础保养后,白慕峰为了稳定团队信心,即刻安排他们再次出城——去和凶禽猛兽搏杀,就顾不上胡思乱想了。 第二趟回来,猎获比上次足足增长了三倍。 百万进账虽然达不到标准精锐狩猎团队的成绩,但白慕峰和程处凡、宁随安,都已经很满意了。 安全第一! “宁哥,这战甲都做过保养了。”江博凑过来小声道。 宁随安看都不看江博,淡淡地说道:“再擦一遍战甲油,这是对你的惩罚,下次会更重。” “好好好,那个……别取消我下次狩猎的资格,好不好?” “不行。” “我保证,外出狩猎不说话,服从命令,团结队友……” “不行!” “宁哥,宁总!”江博恳求道:“家里急着用钱啊。” 宁随安瞥了他一眼:“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取消你两次的狩猎资格。” “我没说谎!”江博苦着脸无比委屈地说道。 “你哥哥的抚恤金,不够房租还是不够你姐、你弟弟上学?”宁随安怒斥:“别拿家里用钱当借口,你不过是因为和家里争执发生了矛盾,现在就想争口气让家人看到,你能租更好的房子,过更好的生活……可是,你不懂尊重别人!” 江博怔了下,眼圈儿突然就红了,他绷着脸好似赌气,却又无奈憋屈地沉默着,转过身去干活儿了。 坐在对面忙碌的腾忆典,向宁随安摇了摇头。 宁随安心生诧异。 “随安,你过来一趟。”白慕峰在维修室门口唤道。 “哎。” 宁随安应声起身往外走去。 061章 这只是挣扎 时下,白慕峰是新重剑狩猎团队的团长,程处凡是负责后勤和物资采购的副团长,迈克尔·道格拉斯是狩猎队队长兼作训教练,宁随安是法人、铸甲师、维修部总监、副团长。 走出维修室,便能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示威者们喊着口号支持的声音,宁随安心生感触,多数人的善良,总是那么朴实、简单。 团长办公室内,程处凡正在沏茶,看宁随安和白慕峰走了进来,便招招手说道:“随安,刚才又有警察局的官员打电话找我和老白,希望我们劝劝你,出面向民众解释一下。” 宁随安坐下,摇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白慕峰道:“昨天你在警局外说了那些话,回来后,我和老程也没具体问你的想法,知道你心情不好,理解你不容易,也支持你……” 看着满头白发一脸为难的两个老头儿,宁随安心生歉疚,道:“您二位应该想到了,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我,而是摧毁重剑狩猎团队。只不过原有计划失控了,所以才会孤注一掷地安排人刺杀我。” “可是……” 程处凡和白慕峰对视一眼,神色间尽是无奈——宁随安在警局前那番看似屈膝示弱投降乞求,实则带有威胁性质的话,固然能起到一定的“和解”效应,却反过来惹恼了官方。 时下,小小的新重剑狩猎团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整个社会都将用放大镜观察他们。 同情自然是有的,但错误,乃至一点点缺陷,都会被公开放大。 那以后,活得多累啊?! 所以团队所有人,尤其是身为创始人的白慕峰、程处凡压力倍增——新重剑狩猎团队的组建,付诸了他们太多心血,两人原本就在汉威城的狩猎行业中有着不小的名气,公司破产让他们各方面大受折损,豁出老脸四处求人筹资,无比向往着东山再起,可如果再输了…… 老脸往哪儿放? “那些话确实给官方带去了很大麻烦,但,他们是自作自受。”宁随安神色阴沉下来,道:“我不信,因为杀手和一名警察的死亡,线索就彻底中断了?那他们全都得下岗,说到底,还是证据不足,或者,受到了某些方面的压力,侦查工作无法进展下去,仅此而已。” 白慕峰点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场刺杀,太明目张胆了! 万幸,宁随安运气好,杀手在关键时刻突发疾病猝死。 程处凡一脸纠结地挠了挠花白的头发,道:“我活了一辈子,也搞不懂这些算计里的弯弯绕,也罢,以后只管维修室和采购的活儿,虽然年龄大了,可多多少少还能帮上一点儿忙。” “我想退休。”白慕峰捏着额头苦涩道:“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唉,何必呢?” 宁随安难得露出了笑容:“老头子,你可是九级的强者。” “我七十一了。” “其实,也不用烦恼,我说那些话无非是趁着舆情民心还在,强加入官方和想要杀我的那一方之间,暗中妥协达成的平衡。”宁随安眯着眼,斟酌着说道:“想杀我的人,和官方,其实压根儿就没有把我的生死放在眼里。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各种巧合下卷入了这么大的政治舆论风暴,成为了一个被利用的必死可怜人。可我没死,也不甘心任人宰割,而且既然知道了他们真敢在聚居城中下毒手,那我不得不挣扎一下,主动蹦到三千万汉威民众,不,应该是三亿地球联邦民众的眼前。这样一来,无论是想杀我的人,还是恨我入骨的官方,只要我死,他们就得承受巨大的损失,而且另一方会高高兴兴地反扑杀我的一方。所以,现在我们沉默,他们就必须接受,我们存在于他们相互达成的平衡中。” 程处凡摇摇头:“听不懂,想不明白。” 白慕峰道:“走钢丝很危险的。” “没有别的路能走。” “我和老程,还有这十几位狩猎者,伊莉娜、小静她们……”白慕峰皱眉有些生气地说道:“都被你拖下水了,你想过吗?” 宁随安心里一痛,道:“不这样做,大家就安全吗?” “至少……” “通过这次杀我的事,您应该明白,除非我没有从野外回来,重剑狩猎公司彻底消失,你们才能安全。”宁随安道:“可我回来了,对于他们就是一个隐患,与我最亲近的人,也会成为他们眼中的隐患。组建新重剑狩猎团队,不过是让这些事提前发生了。” 白慕峰怔住。 程处凡起身道:“都这么大岁数了,有啥好怕的?听不懂你们的话,我去干活儿了。” 宁随安尴尬一笑。 白慕峰道:“真没有余地了吗?至少,我的意思是,官方那边我们哪怕稍稍示好……关系太僵对我们不利。而且,那么多支持我们的民众在外面,出于感谢,我们也该去讲几句。” “等等吧,时机未到。”宁随安道:“或许您二老出面最合适,我不能,这是态度问题。” “你有把握?” “没有。” “好吧,事已至此……”白慕峰大手一挥:“我这把骨头老是老了,可还是九级强者的老骨头,不缺钙!这张老脸嘛,豁出去见见大家,啊,其实让媒体报道也挺长脸的,嘿。” “我去忙了……”宁随安微笑起身。 “嗯。” 从团长办公室出来,宁随安发现腾忆典正在外面来回踱步,他笑着招呼道:“忆典。” “宁总。”腾忆典上前轻声道:“我想找你谈谈,江博。” “哦,那到办公室来吧。”宁随安点头走到他的办公室前,推门进去。 腾忆典跟在后面把门带上,稍斟酌后,道:“江博年龄小,性格乖张,好勇斗狠,而且自负狂妄,说话难听……这样的人确实会影响团队的凝聚力,不过,我说句实话啊,如果他不是这种甚至可以说有些愚蠢的性子,那么,怎么排也轮不到成为咱们团队的一员。” 宁随安点点头:“坐。” “四星的天才资质啊!”腾忆典强调了一句,坐到沙发上接着说道:“毕竟年纪还小,如果能引导教育好了,那得多好?你之前教训他的那几句话,我觉得有些重了,担心他接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宁随安道:“必须把他的性子掰正,否则,我宁可不要。” “他不尊敬任何人,包括他的家人长辈……”腾忆典认真地说道:“但,唯独尊敬你。” “因为我是铸甲师。” “不止因为这一点。”腾忆典摇了摇头,正色道:“他不是一个会讨好别人的人,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更没有那样的心机。在野外狩猎时,有一次迈克尔以队长的身份当众批评江博太莽撞,结果江博让迈克尔闭嘴,他嚣张地说,在新重剑狩猎团队只服宁随安一人,因为你能在不配装战甲的前提下,背着携行具和一具尸体,靠一把狙击步枪在野外生存两个多月,安全返回。江博还以此讥讽迈克尔,身为九级强者,不配装战甲能做到这些吗?敢吗?” 宁随安皱了皱眉:“江博应该庆幸,团队中还有你帮他说情。” “狩猎时,他救了我一命。”腾忆典的神色温和了许多,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身为团队一员,应该做的。” “但终究是欠他一次。”腾忆典苦笑道:“没有其他人看到,当我在所有人面前感谢他时,他竟然不认账……” “嗯?” “我只尊敬你一人。”腾忆典摊了摊手:“当做一份荣幸,或者做好事救他,拉他一把,如何?” 宁随安想了想,点头道:“谢谢你的提醒。” “我去干活儿了。” “嗯。” 此刻,江博正蹲在角落里给战甲抹油保养,清瘦的脸上满是倔强和忿忿,眼眶中隐有莹莹泪光。 宁随安在门口喊道:“江博,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哦。”江博扭头,却发现宁随安已经转身走了。 “宁总这几天心情不好,理解一下。”腾忆典宽慰道:“你啊,这臭脾气也得改改,别一说话就和人较劲。” “我心情还不好呢,谁他妈理解我?”江博一脸不屑。 盯着虚拟屏幕查看数据的程处凡,闻言扭头瞄了眼江博,道:“宁随安做得那些事,你行?” “不行。”江博很干脆地认输。 程处凡摆了摆手。 江博起身,一脸乖张和不情不愿的神情,晃着瘦瘦的身板,吊儿郎当地往外走去。 062章 完全服从 小小的办公室里。 宁随安看着站没站相,一副欠打,更像是带着挑衅意味,随时准备打人模样的江博,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腾忆典的讲述而对江博产生的那么一点点好印象,荡然无存了。 当初无可奈何又运气极好地招募这批年轻狩猎者,确切地说,是这些年轻的狩猎者们选择了加入新重剑狩猎团队时,宁随安和白慕峰、程处凡很仔细地了解过他们的情况。 尤其是,对江博这样一个四星资质的天才。 他生性好斗,乖张桀骜,处在叛逆期的他和家人发生激烈争执后,选择了加入新重剑狩猎团队。 这种孩子在任何地方,都不讨喜。 简而言之,他就是坏孩子的典型——拥有四星资质,按理说应该是从小就被多方关注争抢的天才少年,却因为古怪的秉性,导致在学校里讨人厌,前来考察的军方代表第一次见他,就毫不犹豫地从特招名单上将他划去,一些大公司、财团,也都在初期的关注后,放弃了他。 宁随安相信,从古至今人类世界中确实有天生的坏种,但那毕竟是极少数。 宁随安不愿意,也不甘心江博是这类人。尤其是听了腾忆典那一番讲述和劝说后,他更确定,江博这孩子,本性并不坏。 宁随安沉默着。 江博也沉默着,不吱声,时而瞥一眼宁随安,然后目光游离,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最终还是宁随安先开口:“之前求我,为什么现在不说话了?” “反正你不会答应。”江博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你没对我说实话。”宁随安严肃道。 江博撇撇嘴:“反正说什么都没用,你们说得都对,我说实话也是错,为什么要和你们说实话?哦,不对,我本来说的就是实话,只是你们都认为,我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的。” “现在只有你和我。”宁随安点了颗烟,神色平和地问道:“接下来的谈话中,能不能说实话?” “我尽量吧。”江博咧嘴一笑,倔强,不驯。 “外出狩猎两次了……”宁随安问道:“你对团队合作狩猎的个人感觉,是什么?” 江博耸耸肩:“无所谓。” “为什么?” “不为什么。”江博一脸骄傲地说道:“反正,他们也不会考虑我的意见和想法,”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宁随安敲了敲桌子:“团队,尤其要注重团结,这一点强调过很多次了,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要考虑下是否合适。好吧,退一步讲,你可以自私,但如果对别人无益,对自己也不利,又何必呢?” 江博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那你就不能说点儿对的?为什么总要说错的?” “因为我说对的也是错的,你们说错的也是对的。” 宁随安再也按捺不住火气,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喝道:“你小子说话怎么胡搅蛮缠?” 江博摊手,翻了个白眼:“看,果然如此。” 宁随安噎了一下,阖目努力平息着浮躁的情绪,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说道:“刚才我的态度有些过激了,抱歉。这样,我个人猜测一下,你是不是,从小就没有对过?哦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从小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家里人都会批评你做得不对,说得不对……” 江博怔了下,眼睑微垂,稍稍侧脸,很排斥这个问题。 宁随安立刻确定,自己猜对了。 历来有很多幼时就展现出非凡天赋的天才神童,长大后却变得平平无奇甚至比普通人更糟糕的例子。 归根究底,大概有两个原因: 一,骄傲自负,疏懒惰怠,然后沉沦; 二,外界给予的期望值太高,管束太多,压力太大从而逆反,厌恶,或者崩溃。 宁随安能猜到这一点,不是多聪明,而是江博的言语习惯,太明显地暴露了这一切,比如他习惯于用“无所谓”“反正”这类词汇,习惯于强调“你们都对,我都错。”这类反嘲、讥讽的语气和态度。 这是叛逆。 也是长期的愤懑积压出的抗争。 “父母长辈因为你的天赋而欣喜,再加上外界无时不刻存在的羡慕、夸赞……于是不知不觉中,他们把对你的爱转化成了自己的面子,对你将来拥有更大成就的期望,转化成了压力和束缚,让你不堪重负,是吗?”宁随安轻声问道,语气和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江博侧头不看宁随安,绷着脸不说话。 宁随安起身走过去,手臂绕过江博的后背,搭在他的肩上,揽着他走到沙发旁坐下。 “之前没能理解你的苦衷,所以,我代表团队所有人,向你道歉……” “你理解什么啊?”江博不屑道:“你错了。” 宁随安掏出烟递过去一支。 江博很熟练地接过,点燃。 宁随安看着撇过头去抽烟,肩膀瘦削的江博,温和道:“我能想象到,在你配装战甲的资质检出为四星后,他们就开始为你的生活,划出了无数正确的条格,让你在这些条格中生活、成长,你也知道是对的,但很累,很烦,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心中的厌烦和累,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不能反驳,不能拒绝,因为他们都是对的。绝对的正确所以绝对的严格,充满了爱,却没有了尊重,而你,还有很多并不错,自己也很喜欢的事情,却不能去做,所以你越来越厌恶自己的生活,抵触他们的安排,甚至不喜欢他们的给予……” “不要说了!”江博暴躁地打断了宁随安的话,起身走出几步,扭头瞪视着宁随安,神情狰狞地说道:“你错了,全错了,根本不是这样!我告诉你,我天生就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我就是坏,知道了吗?我他妈打从记事起,就不想做好人,就他妈想做个坏蛋!” 宁随安没有生气,凝视着他。 “你可以开除我,或者……我自己离开!”江博露出不屑的冷笑,用讥讽的语气说道:“别以为自己聪明,什么都能猜到!” “你现在住哪儿?”宁随安忽然问道。 江博被这句八竿子打不着,忽然硬生生折转的话问懵了,怔了一会儿才说道:“怎么?这就不允许在公司暂住了吗?那简单,我还去住公租房,又花不了几个钱,睡大街也死不了。” “嗯。”宁随安点点头,再次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过几天,我可能要出城,想不想跟着我?” “狩猎?”江博诧异道。 宁随安摇摇头,道:“不跟团队在一起。” 江博激动了:“你愿意带我?” “可以,但,我怎么信任你?”宁随安神色平静地问道。 “当然可以信任我,我……道格拉斯都说我的战斗力达到八级战甲士的水准了,下次出去会更高!”江博急忙说道:“而且,我可比他们胆量大,我猎杀的野兽比道格拉斯都多,而且我专挑强的杀!” 宁随安摇了摇头。 江博瞪眼气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不喜欢别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所以,就自己去想,好吧?” “嗯?”江博一愣。 宁随安挥手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过来找我谈。还有,如果你真的在新重剑狩猎团队不开心,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因此生气,因为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也希望你能尊重我。” “不是,我没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江博满脸困惑。 “不急,慢慢想。”宁随安微笑着起身,道:“晚上别在训练场睡觉了,这间办公室的沙发,留给你。” 言罢,他迈步走了出去。 江博绷着脸一脸忿忿和困惑地站在那,使劲想着刚才宁随安的话,内心极度恼火——他厌烦一切故作玄虚的讲话,非得转着弯儿让别人自行去想,去理解,去猜……这种人都有毛病。 宁随安告诉他,不用着急,慢慢想,可江博没那个耐性——宁随安要出城,而且不和团队一起的信息,令江博热血沸腾迫不及待——正如他曾当众表述只佩服宁随安一人,江博无时不刻地想知道,宁随安为什么可以无战甲在野外生存两个多月,还活着回城的?前些日子又添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战甲士刺杀他的时候,巧合到不可思议的发病猝死,连战甲都碎裂一地,以至于,手里面连一根针都没有的宁随安,毛都没掉一根。 杀手死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没过多久,江博就大步走进了维修室,当着腾忆典、程处凡的面,道:“宁哥,我想明白了。” 正在演算数据的宁随安扭头道:“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想明白。”江博说了句很矛盾的话,讪笑道:“但我保证,完全无条件服从你,这总不会有错吧?” 腾忆典和程处凡一脸惊讶。 宁随安点点头:“行了,去训练场和大家一起探讨总结经验吧,不愿意加入讨论,就听别人说。” “好。” 江博应得很干脆,转身走了出去。 以往,自负桀骜的他不屑于参加团队的讨论学习,偶尔发言也是各种怼别人。现在,他还是不喜欢,但宁哥让他去…… 完全服从,指哪儿打哪儿,不反驳一个字! 说到做到! 063章 屈尊而至 毫不夸张地说,重剑狩猎团队的第三次狩猎行动,万众瞩目。 三辆战车,十六名年轻狩猎者。 沿途有无数听闻消息的民众夹道为他们鼓舞加油,诸多媒体竞相现场直播报道。还有媒体专门采访了重剑狩猎团队的团长白慕峰——本意是想采访宁随安的,不过,宁随安一如既往地婉言谢绝。 江博百爪挠心,时不时就凑到正在忙碌的宁随安身边,希冀着听到一句“走,咱们出发。”可惜,宁随安一直在忙碌鼓捣一堆乱七八糟的甲片,时而一头扎进虚拟屏幕的环绕中,输入数据进行模拟。 他说,要为自己改装一套战甲。 这让江博、白慕峰、程处凡格外困惑,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为自己改装战甲做什么? 浪费嘛。 江博私下在白慕峰、程处凡面前发牢骚说:“还不如花钱买一套机甲,再学习如何操控更实际。” 俩老头儿破天荒地点头认可了他的牢骚。 但,谁也不会就此当面质疑宁随安。 这套“破阵||”的改装,原本已经快完成了,可是在拘留所遭遇刺杀的经历,让宁随安意识到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过程中,主系统方面疏忽了一个大问题,经过谨慎细致的模拟演算,他觉得,必须重新构建系统——想想被剥皮的战甲士凄惨的死状,太他妈可怕了…… 自己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完全靠红丝的生机契合效应,在体内撑起了神经线和经脉。 这玩意儿靠谱吗? 鬼知道! 更何况,自己又不能,也不敢将红丝的生长蔓延至脑部,中枢神经乃至脑部的神经感应,承受得住吗?所以安全起见,宁随安想将战甲系统与人体的感应机制、兽核生机契合效应的衔接,与体内红线的生机契合效应之间,认知灵敏度数据再提升至少百分之二十。 这一点,很难做到。 因为宁随安在相关的学识基础方面,太薄弱。 就是可怜了江博,宁随安略有些歉疚地瞄了眼心急火燎的江博——唉,都答应带他出去了,可现在战甲的改装出了问题,得等到什么时候?不配装战甲的话,宁随安是绝对不敢去野外了。 柳世卿当保镖也不去! ……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团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戴墨镜,身材修长,四五十岁模样,酷酷的中年男子,没什么凌人气势,但身边跟着两位正装革履,背战甲包,浑身上下透着彪悍凌厉的青年。 中年男子也不做自我介绍,态度虽然还算谦和礼貌,却直接道明来意,想和宁随安单独谈谈。 白慕峰和程处凡很警惕,江博更是把战甲包都背上了。 宁随安对此人的观感不大好——不介绍自己,还戴着墨镜,鬼鬼祟祟分明心虚不愿意让人知晓身份。不过,宁随安倒是不怎么警惕,很礼貌地握手致意后,将中年男子请进了办公室。 如果他敢玩儿刺杀,那就教他做人! 跟随中年男子前来的两名彪悍青年,自然而然地站在门外两侧守护。 中年男子并未急于落座谈话,而是背负着双手,漫不经心地踱步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 宁随安礼貌地沏茶倒水:“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久闻大名,这次来汉威办公务,顺便来叨扰拜访一下。”中年男子微笑着走到沙发旁坐下,摘了墨镜。 看清了中年男子的相貌,饶是宁随安心性沉稳,端着茶杯的手也禁不住抖了一下,洒出些许茶水,他赶紧双手端稳,恭恭敬敬地放到中年男子面前的茶几上,神情尴尬,还有些掩饰不住的激动,语气颤抖地说道:“您,您找我……很抱歉,这确实让我,难以置信。” 也难怪,莫说是地球联邦绝大多数人了,便是星际各国的民众乃至大部分军人、官员,见到这名中年男子的话,恐怕也会立刻摒弃对地球人固有的偏见鄙夷,激动不已地怀疑人生。 因为,他是目前已知全宇宙人类世界的传奇。 他是地球联邦防长。 他是唯一的,公认远超十级战甲士水准的传奇强者。 他是柳世卿。 打量着面前这个迅速平复了激动情绪,至少表面上已经平静下来的年轻人,再想到来汉威之前接到的,关于宁随安的一些个人信息,柳世卿不禁感慨万千,温和道:“坐吧。” “哦。”宁随安不敢坐到沙发上,拉了一把椅子过来,隔着茶几坐到柳世卿对面,神态恭敬、拘谨。 柳世卿斟酌了一下,说道:“齐默尔曼,哦,也就是你的养父,你一直称呼他师父对吧?他以前,是我手下的精兵,一直到他成为上尉连长,我去首都后,他才选择了退役,很遗憾,唉……” 宁随安有些惊讶,师父竟然没提过,他与柳世卿还有这层关系。 老天! 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无时不刻地显摆自己曾经是柳世卿的部下,跟随柳世卿多年。 这,是一份无以伦比的荣誉! “还有……”柳世卿神情愈发和蔼地看着宁随安,“我和你的父母,很早就认识。而且你母亲曾为我量身改装过战甲,她,是一位伟大的铸甲师!你的父亲,是一位强大的,令人钦佩的自由狩猎者。” 宁随安怔住。 柳世卿摆摆手,道:“说说你吧,怎么做到从野外回来,在拘留所徒手卸甲,搏杀战甲士的?” 万万没想到,柳世卿会如此笃定,直接道出杀手是被徒手卸甲击杀,很自然难,这句话说得已经很委婉了,没有说杀手的死状,显然是战甲被生生剥了下来……宁随安沉默,犹豫,内心压力极大。 在柳世卿面前,哪怕他再如何和蔼,再如何有着父辈的一层关系,谁能做到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而真实的答案,牵涉到到自身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在野外遇到了一些事。”宁随安鼓起勇气注视着柳世卿,道:“所以,很侥幸。” 柳世卿没有追问为难他,道:“你配装战甲的资质为零?” “是。” “你是优秀的铸甲师?” “是。” “听说,你改装的战甲,能达到六代水准?” “略有夸张吧,因为没有接触过六代战甲,而且如今的六代战甲基本都是升级版的了。” 柳世卿颇为惊讶和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非常难得……以你的天赋和能力,不该屈居于一个小小的狩猎团队中,而是站到更高的平台上去发挥自己的才能,谋取更大的利益。” 宁随安沉默。 柳世卿道:“想不想,进入军队?或者,进入联邦一些高尖端的科研单位?” 随着谈话的进行,宁随安激动、惶恐、怯惧的心态渐渐消失,平静和沉稳逐渐恢复,他摇了摇头,道:“人要有自知之明,以我初中毕业的学历和基础,进科研单位太勉强了。” “无妨。”柳世卿淡淡地说道,充满了自信。 他当然有这份自信的资格。 “我不想去。”宁随安只好很直接地拒绝。 “你对联邦政府有很大的成见?” 宁随安咬牙沉默。 柳世卿叹了口气:“为什么?” 宁随安摇了摇头。 这还用问? 宁随安不信,很多事情的真相,柳世卿这种地位的人会不知道——他今天屈尊登门,不可能是因为惜才——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人才对于联邦防长来讲,就像郊外农场的白菜,有的是! 所以最大可能是,以地球联邦防长,全宇宙人类世界至强者,传奇的身份,主动登门施压宁随安向媒体和民众解释,为之前的言论道歉。 这似乎也有点儿小题大做。 但政治利益需要时,一国防长完全可以向一个小人物,甚至敌人微微躬身。 副总统还在新闻发布会上向民众道歉了呢。 换句话说,防长柳世卿如此“平易近人”,身为小人物的宁随安,就该理所应当地深受感动,万分荣幸。 接下来柳防长说啥听啥,指哪儿打哪儿…… 然而宁随安不忿,甚至仇恨,却又被无法抗衡的强大现实压制着,更何况柳世卿这样的大人物在谈话前还先和他套近乎拉人情呢?所以,宁随安只能以沉默表达他的愤怒和不屈。 柳世卿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有什么需求,我可以帮助你。” 宁随安想了想,道:“条件呢?” “嗯?”柳世卿面露诧异。 “无功不受禄。” “你知道,现在汉威政府及稽查局、警局,需要什么……联邦各地,汉威是舆论风暴最严重的城市。” 064章 凭什么 宁随安低下头,沉默。 柳世卿正色道:“一张铸甲师资质考核的准考证,以及,保证官方任何部门,以后不得以任何非法的方式为难你和你的团队。” 宁随安租心头微颤——这两个条件很诱人。 可是……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宁随安觉得,柳世卿给的糖果,吃下去得卖命还。 所以,他倔强地摇了摇头。 “孩子,何必执着赌气呢?”柳世卿看着他,和蔼的神色极为真诚:“告诉我,为什么如此排斥,甚至不惜令我误以为你在敌视我,又或是,仇视我所代表的联邦政府,军方?” 宁随安豁然抬头,直视柳世卿。 然而很快,他就又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低头是形势比人强;不回答,何尝不是一种倔强的、无奈的,暂时没有其它办法的反抗? 为什么赌气? 为什么排斥,甚至敌视? 这些还用问吗? 当柳世卿问出这种话时,给宁随安的印象,就是一个明明知晓一切,造就了这一切的人物,却高高在上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父母意外身亡怎么回事? 重剑狩猎公司一百四十多名精锐覆灭,怎么回事? 临时法案逼得风雨飘摇中的重剑狩猎公司不得不破产清算,新重剑狩猎团队在临时法案造就的人心惶惶的局面下,历尽艰难辛苦组建而起,结果刚成立,宁随安就被刻意构陷,在拘留所内还险遭刺杀! 一切的一切,官方可以把责任推给幕后那些作恶者,也确实如此。但正如齐默尔曼曾经讲述的过往以及个人的分析,还有宁随安亲身的经历——很多事,官方不可能不知道,明明可以制止,可以查出真相伸张正义…… 但,没有。 所以此刻,柳世卿给予的那些诱人条件,更像是高高在上的恩赐。 换个人,或许会感恩戴德。 可宁随安绝不会! 因为恨,因为恼怒,因为那些……本来就应该是他,一个普通公民应有的权利! 凭什么? 柳世卿的神情冷漠了许多,道:“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你和团队长远的利益,出面道个歉,向民众解释一下,很难吗?” “我说的是事实。”宁随安咬牙说道。 “有些事因为保密,我不能对你讲,但我必须强调的是……”柳世卿严肃地看着他,道:“大局混乱之下,联邦和每个聚居城的损失,最终会转移到每一个公民的身上,包括你自己。” 宁随安梗着脖子说道:“原本不应该发生的事,因为某些部门和官员的错误,发生了,凭什么把责任推到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民身上?” 柳世卿明白了宁随安心头的愤懑,叹道:“确实很不公平,但任何新的政策实施,必然会损伤一部分人和势力的利益。这种情况不发生在你的身上,也会发生在另一个或者多个人身上,而且,并不会因你的身份普通又或富贵就有所改变,比如重剑狩猎公司破产清算之前,那可是汉威城狩猎行业中排名前五的公司,董事长白慕峰也比绝大多数人富足,在业界也有着相当高的声望,但他仍然倒下了,难道就该别人倒下?所以换个角度想,很公平。” “明明一切都很好,为什么要改变?”宁随安道:“说什么为了联邦的利益和未来,我不信,我觉得更像是总统个人甚或是他的执政团队,在追求物质或精神上永远无法满足的私欲……想青史留名吗?” 柳世卿严肃道:“你冤枉了很多为地球联邦,为三亿民众的未来,不惜一切代价正在努力付出的人,他们承受的压力之大,是你无法想象的。” 宁随安低下头,喝茶。 柳世卿知道,仅凭情感和个人的身份威望,以及屈尊而至的姿态,无法让宁随安感动从而改变心意了。 这孩子很倔。 而且很可能,他已经知晓,或者仅仅是怀疑一些过往的秘密…… 但有些事,正如柳世卿刚才所言,涉及到保密问题,不能坦率地告诉宁随安。 比如临时法案。 地球联邦政府的总统、副总统,一众政府要员们都傻?都是自私自利,为满足自己青史留名的精神欲望为所欲为吗? 不是的。 “当年的一些事……”柳世卿面露歉疚,但在宁随安精神一振投来期许的眼神时,柳世卿却没有讲述下去,转而说道:“以后,或许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既然我的劝说无法让你回心转意,那么,刚才承诺的一些条件,也不会给予你了,这很公平,对吧?” 宁随安点点头,心里忿忿着。 柳世卿接着说道:“也许你很自信,不需要我的帮助。但看在你父母和师父的一丝情面上,我得提醒你,以后尽量不要再离开聚居城,因为你的言行,伤及了太多人和势力的利益,很难保证仍会有人因恨铤而走险。还有,四月份的铸甲师资质考核,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会给你送来准考证……其实,也不用我过问,毕竟你已经有了很高的配装战甲资质。” 言罢,柳世卿起身告辞。 神情错愕的宁随安忘了起身相送,恍恍惚惚地看着柳世卿。 走到门口的柳世卿停步,扭头微笑道:“先前和你握手时,我就确定了一切,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 宁随安呆若木鸡。 “再见。” “你告诉我,应该怎样向民众解释?”宁随安忽然说道。 柳世卿松开门柄,看着他:“至少,公开讲清楚那些话只是你个人因为惶恐,因为一些愤怒,从而缺乏理智的猜测,是没有任何证据,极不负责任的错误言论,并为此道歉。” “我个人的声誉,怎么办?”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负责。” “谁对我的遭遇负责?” “你可以提出要求,从别的方面给予一定的补偿……” “好,那就把刺杀我的幕后主使者,全都公之于众,然后,再彻查原重剑狩猎团队一百四十二名精锐狩猎者在野外遭遇人为的兽潮,全数覆灭的事,调查清楚后,公之于众!” 柳世卿微皱眉,道:“兽潮是人为的?” “是。” “你都知道些什么?” “至少可以肯定,莱茵帝国参与了。” “那么,你认为在证据不充分,再如何调查也不可能充分的情况下,如何调查清楚,而且还要公之于众?幼稚!”柳世卿神色间闪过一抹恼怒,沉声斥道:“你想过后果吗?” “联邦政府现在无论对内还是对外,不都是很强硬吗?”宁随安语带讥讽。 柳世卿挥手不容置疑地说道:“太荒谬了,任何人都不可能答应,也不可能做到的。毫无理智可言,受情绪影响的言行思维,符合你和团队的利益吗?你这样执着下去,别说发展了,也许很快就会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更遑论,去达成你自己向往的目标了……” “您是在威胁我?” “这是现实。” 宁随安颤抖着:“这是欺负人啊!” 柳世卿怜悯地看着他。 很久很久以前,从人类第一次争夺食物开始,利益,就永远摆在了道德的前面,偶尔有道德摆在利益前面的事实,要么是个人的道德水准高,事件小到只牵涉个人;要么,把道德摆在前面可以获取更大的利益。谁能将道德和利益维持到一个相对高的平衡点上,那么此人就是一个称职的政治家。谁能把利益做到最大,再贴上道德的标签并且被所有人认可,他就是伟大的政治家。 “凭什么?” 宁随安毫无征兆地崩溃了! 他一直谨慎小翼,哪怕压力不断增大,也坚定地在危险的边缘不断迈步前进。 可他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一个从小失去父母却扛起了抚养照顾妹妹的少年,一个被粗暴的师父棍棒教育,忿忿着又感恩着的孩子,一个因为天生的身体缺陷而自卑,又因为自卑而有了惧众心理,所以缺乏社会阅历,缺乏勾心斗角的经验,又天性善良的年轻人。 只是负重前行中不断增添的压力,逼着他迅速,又一步一个脚印地成长,却远远达不到腹黑和城府。 更达不到稳如泰山的境界。 当师父去世,当那些熟悉的,为保护他而拼命的精锐狩猎者战死,当重剑狩猎公司破产清算,当稳定而优渥的生活轨迹突然被打断,改变……失去了众多依靠的宁随安,所背负的责任和压力却更大了,所以他一直在愤怒,在无奈,在恐惧着,疑惑着,坚持着。 为什么,那些掌握了巨大权势的人,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为什么? 凭什么?! 这一刻,哪怕是面对最让人敬畏,全宇宙公认战力最强的柳世卿……宁随安的情绪崩溃了,也就没有了惧怕和忌惮。 065章 交换隐私 柳世卿诧异地看着这个愤怒的年轻人。 “为什么,要把一切强加在我的身上,明明是你们的错,却要让我来背负责任,要损失我的名誉和利益,凭什么?”宁随安低沉地咆哮着,他没有看柳世卿,只是坐在沙发上攥紧了拳头,脸部肌肉紧绷,身体颤抖着:“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他们对联邦无比忠诚,所以把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贡献给联邦,换来的,却是一场不明不白的死亡? 不要把责任推到别的国家和组织甚至某个人的身上! 别告诉我,地球联邦的情报和安全部门在这之前,毫不知情!” 柳世卿心神大动:“宁随安,你冷静点儿!有些事……” “凭什么?”宁随安抬头,怒不可遏地瞪视着柳世卿:“凭什么我遭受不公,连发怒,质疑的资格都要被剥夺,让我冷静一下?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会冷静?” 柳世卿沉声道:“自野外生还归来,这几个月你的所作所为体现出了足够的冷静和理智,不急不躁稳步推进,目的明确……即使拥有了强大的个人力量,你也没有一时冲动去实施报复。为什么,不能继续保持你的冷静,去做更符合现实和长远利益的事情?冷静,理智,可以降低犯错的几率,而冲动会失去理智,会犯错,会陷入万劫不复……那么,当错误导致绝对的失败,甚至死亡,你又怎么能雪恨,怎么能去解开诸多谜团,探查出真相?” “真是太有道理了,道理太多了!”宁随安一拳砸在了茶几上,低吼道:“以至于,我不得不承担这一切本不该我承担的责任,无辜的被所有人、所有事欺凌压迫,还必须忍让?!” “……” “凭什么?!” 柳世卿看着他:“大局。” “因为大局的利益,所以就必须让我牺牲?我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是公务人员,我不是官员,我不是军人!”宁随安愤怒地咆哮:“很多事情你们掌握着权力,你们能提前制止,杜绝,可你们偏不做,口口声声说什么顾全大局利益,那为什么不是由你们在顾全大局中牺牲利益,为什么要我牺牲? 凭什么?!” 柳世卿喝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凭什么?”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让你失去一切。”柳世卿冷笑道:“这个理由,能让你冷静吗?” “好,我冷静!说实话,活着真的很累,真他妈累!”宁随安的语气和神情平静了许多,“杀了我?也许我会谢谢你,因为杀了我,死亡前我不至于愧疚,因为我不是懦弱无能主动选择了死亡。 而且,我不是谁想杀,就能轻易杀死的……” 很显然,宁随安没有冷静,而是更疯狂了——他站起身,在身侧微抬的两手袖口处,无数条纤细诡异的红丝释出,飘浮…… 如雾,如云,似絮,似网。 杀气腾腾! 柳世卿惊讶地望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稍思忖后,微笑道:“杀手的死因真相,你最大的底牌和秘密,原来是这样的,了不起。” 处于疯狂状态的宁随安眯着眼冷漠地说道:“想以此威胁我吗?” “放心,我会帮你保密。”柳世卿负手而立,道:“收回这些可怕的红丝吧,也不要妄想凭此就能杀死我。我不会杀你的,不是因为杀不了,更不是害怕这些诡异的红丝,主要是……嗯,我们无仇无怨,反而还有与你父辈的一份交情在。再者,也是为你所不喜欢的大局着想,联邦现在急需各方面的人才,我知道因为之前的很多事,很难招纳你为联邦做些什么,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将一个罕见的天才毁灭,那是地球联邦的巨大损失。” 宁随安瞪大了眼睛,疯狂的情绪如失去力量的潮水,迅速退去。 但,又更愤怒,更彷徨,更……迷茫了。 为什么? 他终于想明白了,从柳世卿踏入房间,所说的每一句话,神情,姿态,都不过是在刻意为之,轻松地引导着他的情绪,让他从激动、敬畏、谨慎、胆怯,再到愤怒、压抑、爆发。 宁随安抬手,低头看了眼腕部,再看看漂浮在身边,覆盖了几乎半个房间的红丝。 这些,能杀死柳世卿吗? 自己敢赌一把,杀柳世卿灭口吗? 不行。 理智回来了。 “你是来查案的?”宁随安问道。 “孩子,难为你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心思太复杂,太谨慎了,当然这算是优点,但过度的话,会影响你的判断和决断能力,甚至,会让一个人精神失常……”柳世卿叹了口气,道:“其实有些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调查什么,也不是为了逼着你去做什么,因为这是汉威政府的相关部门要处理的事情,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找你,只是因为和你的父母、师父有旧交,还因为我目前身处的位置,有必要代表当年的某些部门和机构的负责人错误的决策,对你的父母和你们兄妹道歉,所以来看看你。哦对了,也顺便解开一些我个人的疑惑,因为与你相关的一些的事件疑点太多,震撼人心,值得我来一趟,也值得,我刚才被你在心里骂了无数遍,从而激出了你的秘密。” “仅此而已?” “是啊。” “你……”宁随安内心火气蹭蹭地蹿,却又不至于暴怒,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欣慰和轻松。 悬浮的诡异红丝消失不见。 柳世卿道:“是金刚血线虫?” “嗯。” “对身体的影响呢?” “不清楚。”宁随安犹豫了一下,道:“不像是活物,应该……问题不大。” “不像是失控变异,当然,这种情况确实不宜被人知晓。”柳世卿淡淡地说道:“用手段激出了你的秘密,不太公平,所以,也告诉你一个秘密算扯平吧……我,是失控变异者。” “啊?”宁随安惊讶道:“可是,您有孩子……” 柳世卿微笑这摇了摇头,道:“失控变异者,只是其变异的基因和拥有的特殊能力无法遗传,并非不能有孩子。当然,早期那些拥有了强大恐怖能力的失控变异者,确实有很大一部分失去了生殖能力,也因此,导致人们长久以来,对相关情况产生了误解。” “哦……”宁随安了悟。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我再问你一句,嗯,不强求。”柳世卿正色道:“能不能出面,解释一下?” “条件。” “好吧,我只能说抱歉了。”柳世卿戴上墨镜,转身往外走去。 宁随安没有起身,目送——直到此时,他才感受到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 白慕峰和程处凡、江博快步走了进来。 “随安,那人是谁?找你什么事?” “宁哥,要不要我追出去揍他们……” …… 宁随安稍稍沉默,道:“他是柳世卿。” “谁?” “防长柳世卿?!” “我的天!” …… 震惊之后,程处凡笑眯眯地对江博说道:“小江,还要不要追出去揍他们?” 江博怔了下,撇嘴道:“早晚我会比他强!” “咳……” 三人全都被噎住了。 江博也罕见地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讪笑着快步走了出去——吹牛,也要有限度,吹得太大搂不住。 宁随安没有告诉他们与柳世卿的具体谈话内容,否则别说白慕峰和程处凡了,恐怕江博都会按捺不住劝他,赶紧听柳防长的话,主动找媒体公开讲一些政府、临时法案的好话,顺便道个歉。 他说,柳防长只是顺便过来看看,念叨了几句旧情,仅此而已。 但这仍然令人激动、羡慕。 那可是当代人类世界武力最强的传奇,没有之一! 宁随安不会完全相信柳世卿的那些话,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如果当时处于疯狂状态的自己,真的向柳世卿发动攻击的话,胜算连百分之一都没有——是直觉,非常确定的直觉。 第二天上午,快递员送来的一件东西,令宁随安心生些许歉疚。 铸甲师资质考核准考证。 柳世卿说,既然你不同意,那么我的一些许诺,就不会给予。但,还是顺手帮了宁随安一把。 其实正如柳世卿所说,不用他打招呼,宁随安也能拿到准考证了。 但在见到柳世卿之前,宁随安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凭借红丝搭建神经线和经脉,就算拥有了配装战甲的资质,并为此发愁新战甲那套系统的安全系数无法提升,自己学识基础和积累不足…… 现在,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因为柳世卿说他有极高的配装战甲资质,那就是有了。 066章 给我改 铸甲师资质考核每年一次,每城时间不同,汉威城的考核时间是四月份。 每年三月末确定具体开考时间。 今年是四月十一日开考,共七天,在考核中心,有着大大小小和不同等级的考场二十一个。 宁随安的准考日期为第一天,过期作废。 这张准考证来得很及时,也很……嗯,很以权谋私,对宁随安的帮助极大——如果没有柳世卿亲自过问,就算宁随安有了配装战甲资质,并通过检测入档,也得再等到明年的考核了。 而耽搁一年的时间,会造成多大损失? 无法估量。 有了铸甲师资质证书,对新重剑狩猎团队的行业资质评分也有极大益处。目前,团队的行业资质评分只有十三点,这还是因为传闻他们的战甲达到了六代水准的缘故,如果这则消息确认了,那么评分至少能再上升十个百分点。如果,宁随安能考到三级资质证书,拢共才二十人的小团队资质评分甚至能达到三十四,属于有着极高发展可能的狩猎团队。 汉威城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位于内城科技大道军事学院对面,受联邦政府直辖。 这天早上,戴着口罩和墨镜的宁随安坐在开往科技大道的公交车上,认真盯着手机屏幕阅览着。 不是开考前临阵磨枪学习资料,而是在关注新闻。 以往宁随安很少看新闻,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吸引着他每天都会关注、浏览新闻内容。 副总统海西拉·都赛在新闻发布会上简述了联邦五年计划后,为了向民众证明所言非虚,也为了能尽快熄灭那场政治舆论风暴残留的星星之火,防止再起燎原之势,所以联邦政府极为高效地迅速推进人才留学计划,在各聚居城征召筛选优秀学子和科技人员,提前做好准备,一旦与星际国家谈妥了相关事宜,立刻将这些优秀的学子们送往星际国家留学。 宁随安看过相关要求,除各大学及应届高中毕业生中的优秀专业学子,以及一些科技单位的优秀年轻人才之外,还有极少数的名额不受学历限制,给予一些年轻的技术人才。 比如二级(含)以上资质,且有两年以上经验,三十岁以下的铸甲师。 自星际各国援助的大量五代战甲和相关技术涌入地球,将二十多套四代战甲改装至六代水准的宁随安,愈发紧迫地认识到基础知识的薄弱——不久后,随着地球联邦的战甲迅速更新换代,技术飞速提升,自己能跟得上吗? 所以宁随安开始思忖,有机会的话,应该去星际国家学习,也为两个妹妹打个前站。 师父当年的心愿,就是让伊莉娜出国留学,最好能移民定居。 不过…… 团队初建,短时间内宁随安肯定走不开。而且他怀疑,临时法案和总统、副总统的态度已经惹恼了所有的星际国家,加上星际国家对地球人根深蒂固的排斥,这项一厢情愿的政策能否在很短时间内达成。 总而言之,先拿到铸甲师资质证书再说! 八点钟未到,考核中心的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一排排前来参加考核的人,最小的有十四五岁,最大还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每个人报考的资质等级也有不同。比如以前是一级资质的铸甲师,现在要考二级,也有考三级,甚至四五级……还有的则是第一次参加考核。 宁随安持准考证先去报到处的窗口登记。 年轻漂亮的女登记员接过他的准考证,随即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宁随安?摘下墨镜和口罩……” 宁随安赶紧摘了墨镜和口罩:“不好意思,忘摘了。” 登记员皱了皱眉,明显有些不喜:“你不是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嘛,考什么铸甲师啊?添乱!” “……”宁随安愕然,素不相识,素昧平生,自己哪儿惹她了? 登记员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儿多余,撇着嘴一脸不爽地指了指窗口旁侧,又指了指上方,没好气地说道:“站直了,采集面部图像,左侧有手纹采集,按左手。” “好的。”宁随安依言而行,寻思着登记员大概就是这种讨人嫌的性格吧,没必要计较。 面部和手纹采集结束,登记员皱眉道:“你报的是二三级连考?” “是的。”宁随安应道——准考证送达时,他立刻登陆考核中心的网站,在上面选填了自己报考的等级。铸甲师资质可以报一二级连考,或者二三级连考。但,三级以上不能连考。 事实上,二三级连考的情况都极为罕见。 因为三级资质很难考,没有在二级资质上打磨几年,基本上不可能通过现场操作的考核——随机挑选出三种不同的,有不同程度伤损的四代战甲,实施维修,并根据电脑给予的两名战甲士的个人身体数据,量身定制改装其中两套战甲,原战甲系统效能至少提升百分之三十。 这需要对当前地球联邦的各类战甲的数据性能都非常了解,并拥有丰富的维修、改装经验。 也就难怪,三级铸甲师被称作优秀铸甲师,月薪三万五千元起步了。 “你没有参加过考核,一级资质都没有,连考二三级?”登记员撇嘴,漂亮的脸蛋上毫不掩饰她的厌烦情绪。 宁随安诧异道:“我填报时看过条例,允许二三级连考。” “是允许,但你也不能钻条例的漏洞,浪费资源啊!”登记员生气地叱责道:“每年一次考核,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报名,知不知道每次考核需要花费多少资金?你以为这是在校学生考试,只用数据啊?铸甲师资质考核要用真正的战甲,每套战甲多少钱,设备仪器多少钱?” 宁随安感觉莫名其妙,你一个登记员,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从自己把准考证递交给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战甲资质考核条例既然允许,又何必训斥我? 考核消费高,花你家钱了? 再者,如果政府担心浪费资源,那干脆就别开考啊…… 宁随安懒得和对方较真,脸上还挂着不好意思的歉疚笑容,点头道:“那个,登记完成了吗?” “没有,先把选报改了!”女登记员随手点了下,一块虚拟屏幕出现在宁随安面前。 屏幕上,是宁随安选考的内容。 后面排队的人,以及坐在附近等待考核的人,立刻小声议论起来: “嗨,是宁随安。” “他来参加铸甲师资质考核了!” “不可思议!” “我记得,他好像没有配装战甲资质……” 宁随安皱眉道:“条例规定允许二三级连考,也没有要求必须拥有一级铸甲师资质,所以,我为什么要改?” “你必须改!”登记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宁随安身后道:“赶紧的,别人都还在排队呢,别以为自己有了点儿名气,不知走了什么路子,要挟官方给了准考证,就能肆意妄为。” 宁随安被噎了一下。 这顶帽子扣得…… 属实! 他神情极为不自然地扭头看了看排在身后的几名参考者,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请稍等一下。” 他担心,登记员的话,会引起大家的忿忿——众所周知,宁随安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那就没资格参加铸甲师资质考核,而现在,他却明目张胆地拿着准考证来了,好嘛,前段时间几乎所有民众都站出来支持你,全国闹得轰轰烈烈,直到现在仍旧有抗议声援的声音,可舆情还未过去,他自己反倒借着这股声势,从官方那里得到了铸甲师资质考核的准考证。 这事儿爆出去的话…… 影响太坏了。 “哎,这位登记员,你怎么说话呢?”一名男子皱眉说道:“条例允许,你凭什么不让人连考?还逼着人家改选报内容?” “就是,有点儿小权力,就开始无限放大!” “话不能这么说,宁随安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准考证他是怎么拿到的?还连考二三级……” “两码事,现在他有准考证,不违反条例就得允许考。” “一码事,本来不应该有准考证的,凭什么来这里参加考核,这是对公共资源的浪费好吧?” 争执声在大厅内响彻,很多人出于好奇走过来听听什么情况,当所有人都注意到,引起争执的主人公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宁随安时,原本安安静静秩序井然的大厅内,立刻热闹起来。 参与争执的人越来越多,大厅内喧嚣噪杂。 宁随安一脸尴尬和无奈地让开了登记处的窗口,看着迅速分成两派争吵的人群,有两名青年自发挡在了他的身前,以防不测。 登记员见状急了,站在里面大声喊道:“喂,都别吵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想不想考核啦?!宁随安,你赶紧把选考内容改掉,别浪费时间,否则我取消你的考核资格。” 争执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事情大条了啊! 要取消宁随安的考核资格?! 067章 谁说都不行 大厅内,鸦雀无声。 宁随安看着窗内板着脸一副不容置疑神情的登记员,道:“我坚持,二三级连考。” “你……”登记员气得坐回到椅子上,把头扭向里侧不看外面,抱着双臂说道:“好啊,那就这样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一会儿开考了登记停止,耽误了今年的考核,你们可别怪我。” 她,没权力取消宁随安的考核资格。 之前不过是唬人的气话而已。 但她有权力,提出质疑并提醒报考人员,选考内容是否有误,建议修正,这也是她的责任。 现在,还没做登记的人都慌了。 “那个,宁先生,我理解您的坚持,也支持您,但……”一名中年男子讪笑着挤过去,道:“先让我登记一下,好不好?” “是啊是啊,别影响大家登记。”立刻有人附和。 这时候,宁随安陷入了两难之中。 坚持,就会影响到其他参考者,他们是无辜的。 可如果让开了,那位登记员自然会为别人做登记,只需要稍稍放慢点儿登记速度,等轮到处理宁随安的问题时,考核已经开始——登记员没权力取消你的考核资格,但在开考前你未完成登记……那很抱歉,无论因为什么缘由,也只能等明年再考了。 “他乐意怎么考,你就让他考呗,较这个劲有什么意思?这不是浪费大家时间嘛!”有人不忿地说道。 同样有人附和。 这种情况下,权力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为了不被人诟病,女登记员冷笑道:“没有参加过一次资质考核,没有一级铸甲师资质,连配装战甲的资质都没有,突然跑过来选报了连考二三级资质,在你看来,铸甲师资质考核很简单吗?”说到这里,她没好气地转身坐正了,斥道:“赶紧决定,不愿意改就让开,去旁边考虑,不要影响别人登记……听见没有?什么人啊?!”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呵斥道:“散开散开,排队!都围在这里像什么话?!” 众人纷纷让开,只见一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表情严肃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阿加西娅,这是怎么回事?” “山本主任……”登记员急忙起身,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 山本泰隆是考核中心二级资质考核处主任,汉威科技学院教授,听完登记员的讲述后,他一边打量着宁随安,一边伸出右手道:“宁先生,您好,我是山本泰隆,考核中心二级资质考核处主任。” “您好。”宁随安与对方握手,暗自庆幸主任来得及时——毕竟是一位主要负责人,肯定不希望造成恶劣影响。未曾想松开手之后,山本泰隆就说道:“宁先生,你应该听取阿加西娅的建议,而不是受到当众质疑后,为了维护您的面子而纠缠不休,那样对大家都不好。” 宁随安错愕。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名叫阿加西娅的年轻登记员,和山本泰隆,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我和你们有仇? 素不相识啊! 宁随安不知道,山本泰隆是擎天狩猎公司的股东,后勤装备处高级顾问,知晓很多与他有关的秘密。而阿加西娅,是山本泰隆的外甥女,其父是稽查局副局长伊诺维奇,宁随安事件让稽查局承受了极大的压力,那天他在警局门前说的那番话,更让全局上下所有人都颇为恼恨。 因此,有机会刁难他,岂能放过? 宁随安正色道:“一,我有准考证,而且选考内容符合条例;二,也许你们不信,但事实就是,从野外生还归来后,我拥有了配装战甲的资质;三,我在重剑狩猎公司从事战甲维修多年,经验丰富,之所以没有参加资质证书考核,就是因为以前我没有配装战甲的资质。” “宁先生,何必说这些呢?”山本泰隆扫了眼围观众人,神态谦和地说道:“您的准考证是如何获取的,我个人是不想追究的,那样对大家都不好。但既然您如此认真,好吧……” 山本泰隆扭头对阿加西娅说道:“查一下,宁随安先生配装战甲的资质。” 阿加西娅得意地说道:“刚才我已经查过了,宁先生的个人档案中,配装战甲资质一项,仍然为……零!” 大厅内哗声一片。 人们神情复杂,有同情,有鄙夷,也有愤怒和焦虑。 太耽误事儿了。 太阴暗了! 鬼知道,宁随安私下得到了相关部门甚至一些权势官员什么样的许诺,这段时间才会沉默下来不再声讨追究,也不理会为了他义愤填膺抗议的民众们,更不接受新闻媒体的采访。 他心里有鬼! 宁随安皱眉道:“我还没去做资质体检。” “没做体检,你就认定自己拥有了配装战甲的资质?你在野外遇到上帝了吗?”阿加西娅讥讽嘲笑道。 山本泰隆颇显大度地摆手制止了阿加西娅的嘲讽,微笑道:“您从野外回来已经很长时间了,既然想要参加考核,为什么不体检呢?” 宁随安略显尴尬地解释道:“因为,在拿到准考证的前一天,我还不确定自己有配装战甲的资质。” “呵!” 山本泰隆忍不住冷笑,扭头看向所有人,摊开了双手,却不言语。 但,众人哗然。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犯罪行为了——是谁为宁随安打开了严格的条例? “你没有体检,如何肯定自己有呢?”山本泰隆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和愤怒的质疑。 “是柳世卿,柳防长说的。” “谁?” 大厅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惊讶地看着宁随安。 宁随安又说道:“那天柳防长去见我,只是和我握了握手,便对我的过往资料提出了质疑,说我有着优秀的配装战甲资质,而不是零。当时我还觉得挺冤,因为我完全没必要,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作假,但柳防长再次确认后告诉我,应该是我在野外那段时间遇到了一些暂时无法解释,甚至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意外,比如特殊的辐射,又或是病毒、细菌的感染等,导致堵塞的经脉和神经线路开启,从而拥有了配装战甲的资质……嗯,我相信他。” 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避免再被人拿住把柄抠字眼嘲讽,宁随安把配装战甲的资质说成了优秀,而不是柳世卿所说的“很高” 柳世卿,柳防长确认的? 所有人下意识首先认为,宁随安胡说八道! 可是转念一想,不会——因为宁随安怎么说谎都可能,却绝对不会拿柳防长来说谎——柳世卿在地球联邦民众的内心中,其威望和地位,远远超过任何人,总统都无法与其相比。 原因很简单,总统李宪安能让星际国家的高官显贵普通民众心服口服吗? 不能! 但柳防长能! 阿加西娅声音尖利地说道:“那,那你拿到准考证这几天,为什么不去体检?你,你在说谎!” “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这是我的疏忽,抱歉。”宁随安很平静地解释并道歉。 但这样的道歉,在所有人眼里,是一种骄傲和自信。 是的! 准考证有了,那就可以参加考核了。 配装战甲的资质…… 柳防长肯定了他有,那就真没必要去体检——体检,不过是在自己的身份档案中,填补一项空白的资料而已。 阿加西娅气得抓狂,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山本泰隆的神情也有些狰狞,他已然被自己之前的言行态度,架在了一个极为难堪的地步,稍作思忖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也不符合规定,即便是柳防长亲证,也必须符合规定才可以,而你的身份档案中,没有明确这一点!好,就算是特事特办,可你连一级资质的考核都没有参加过,却要连考二三级,你就那么自信?这是对联邦考核制度的亵渎,是对公共资源的浪费!” 所有人不禁点头。 只要抓住了这一点,无论是谁来说,也合情合理。 柳防长再如何有威望,地位和身份尊贵,也不能公然破坏条例规则吧? 068章 略有遗憾 宁随安知道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所以他不再较真,转而说道:“浪费?我如果考过了呢?” 老辣的山本泰隆当即说道:“你如果考不过呢?” “我承担考核的所有损失,战甲和仪器设备的损耗,又或者,再加上诸位考官的时间损失,用钱来衡量?”宁随安眯着眼说道:“钱,不是问题,但这样似乎很不公平,而且纯粹是赌气的无聊游戏,更不可能被规则所认可。本质上来讲,即便是考不过,也不该由参考者负担,这是所有参考者的权利,由联邦和各聚居城财政承担。更何况,我如果考过了,又得不到额外的补偿,或者说,奖励?如果非得较真的话,我们不妨当作个人对赌的游戏,如何?” 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大家不怀疑宁随安赔得起,这家伙手里据说有很多金刚血线虫尸线啊! “有钱了不起啊?”阿加西娅忿忿道:“多少人难以求得的准考证,都这么轻易得到了,把柳防长也搬出来唬人了,想必,这二三级连考,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确保顺利通过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又纷纷点头,眼神中便多了些嫉妒和怀疑。 对,一定有暗箱操作! 否则,他如何能有这般自信,敢拿这么大的筹码对赌? 宁随安玩儿得高啊,借助舆论对他的支持,从政府相关部门那里获得了如此大的益处。 山本泰隆不敢和宁随安对赌,却很及时地添了一把火:“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不会畏惧权势的操作,也决不允许考核中心出现任何的污点,那是对联邦专业资质的侮辱,是对法律的践踏!” 义正词严,掷地有声! 宁随安攥了攥拳,万万没想到一次考核而已,却被纠缠到这般地步,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如果规则允许,为了避免公众怀疑我的能力,怀疑考核的公正性,也为了澄清我个人及柳世卿防长,乃至考核中心所有的负责人,我,可以连考二、三、四级……” 言罢,他一抬手,在虚拟屏幕上把之前填好的选考项,修改为二级、三级、四级。 铸甲师资质考核,没有连考三个级别的规定。 但,也没有规定不允许。 这下,所有人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还怎么质疑? 还如何怀疑? “不用谁来和我对赌,假如考核不通过的话,所有损失我会承担,用捐献的形式吧。”宁随安神色轻松地说道:“考核通过了……我至少,节约了以后一次次前来考核的时间。” “呵,赌气有什么意义?”山本泰隆冷笑道。 “就是,有钱了不起呗,反正没通过,二级、三级的资质又不会丢。”阿加西娅强词夺理地讥讽。 宁随安摇摇头,道:“如果未能通过,我放弃所有成绩。” “好!” 安静的大厅里,忽然有人大声赞赏。 被宁随安的表态震惊得无以复加的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位白发苍苍,腰背佝偻愈显矮小的光头老人正站在人群外围,看到众人望了过来,他笑眯眯地对怔神儿的宁随安说道:“就这么定了,说话要算数,你今天每一级的考试,我都会亲自在场,确保公平,公正!” 言罢,虽然腰背佝偻但脚步稳健的老头儿,背着手悠悠然往里面走去。 “是陈老。” “他老人家现在还负责考核呢?” “废话,陈老不来,谁负责四级考核?” “四级考核能负责的好几位呢,我猜,是不是今天很可能有人要考五级!” “对对对……” “没有考核他老人家就不能来啊?真是的!” 老人姓陈名盾,今年已经八十六岁高龄,是地球联邦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的缔造者之一,联邦功勋奖章和科技终身荣誉奖获得者,偶尔去首都城,那是总统都要抽时间亲自接待的人物,也是,汉威人的骄傲。 他老人家一言九鼎,自然无人再说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中,阿加西娅已然咬牙切齿地把宁随安的考核登记完毕,恶狠狠地说道:“登记完了,赶紧让开,别人都等着呢!就因为你,耽误了大家多少时间,自私自利……” 宁随安故作镇定地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不屑于理会这种人。 八点十五分,二级资质考核第一场答题考试开始,被叫到名字的宁随安,在众目睽睽下步入考场。 二十分钟的答题环节,虚拟屏幕上会随机出现四十道选择题,有数据,也有模拟的战甲某个部位甲片,某处损伤状况,做出准确的回答,并判断出属于哪种战甲,还有相关的设备、仪器各种型号的判断等等,每个人面对的题目都不同,计算机会在第一时间给出得分。 宁随安很轻松地拿了满分,而且是第一个提交答案的。 确实很简单。 二级资质考核的第二场,是实际操作考核,每名参考者坐在分配好的维修台前,等待传送而至的三种四代改战甲,进行相应的拆解,维修,组装,还要写出战甲的损坏程度,各项数据分析的维修报告,时间为四十分钟。 出乎宁随安的预料,这些战甲的伤损并不严重,可以说轻微了,甚至都不需要对甲片的完整度进行修补,只需要把其中的能量导引线修补就可以了——二级资质考核就这么简单吗? 四十分钟的考核时间,宁随安闲坐了二十五分钟。 他甚至还想过,闲着也是闲着,把这三套战甲的系统主导引线修改一下,还能提升战甲效能呢。 当然,他没那么做。 性格的缘故,不喜欢出风头。 时间到,宁随安以满分成绩通过二级资质考核,一位中年监考老师在门口对他说:“由于考核时间有重叠的缘故,三级资质的第一场答题考核已经开始五分钟了,你可以选择下午的考核,或者,你有信心的话可以现在进入,但不会给予你时间上的补偿。” “下午考的话,四级考核是不是要到明天了?”宁随安问道。 “下午参考并且通过,那么四级考核会安排在三天后的下午,因为每一场考核的时间和名额安排,都很满。如果你选择现在参考,那么,或许可以在下午,为你挤出一场四级考核。” 宁随安想了想,道:“我现在去考吧。” “确定?” “嗯。” 宁随安快步走向考场。 时间就是金钱,昨天晚上狩猎队第三次狩猎回来了,战甲伤损程度目前还未可知,需要他回去抓紧时间检查、保养、维修…… 谁有那闲工夫一趟趟地往考核中心跑? 三级资质的第一场考核时间,比二级资质多十五分钟,题目也相对较多,而且更为复杂,选项题少了,更多需要在计算机中分析、演算,以及模拟修复和战甲效能的配装使用问题。 宁随安比同考场的人晚进入考场八分钟,却是第一个提交的,满分。 十一点整。 宁随安再次坐在了维修台前,开始三级资质的实际操作考核。 三级资质考核的难度,比二级提升了十倍不止。 而今天上午参加三级资质考核的,只有九人。 维修台前散放着一堆拆解散了的甲片,提示为三套战甲,并且有相当严重的损伤,考核者需要将这三套战甲组装维修好,并且按照随机给出的两位战甲士身体数据,在三套战甲中选择最适合的一套,进行量身定制的改装,效能提升数据要求,至少百分之三十。 时间为一小时。 修复好三套战甲,定制改装完一套就能通过。 宁随安感觉时间有点儿紧张——职业病的缘故,对于他来讲,三套战甲既然摆在了这里,不修好,不量身改装完两套,就像吃饭吃了三分饱,满桌子美食却不允许再吃了,那得多难受? 精准飞快地将甲片区分开,打磨修补伤缺严重的甲片,脑海中同时飞快地分析出哪套战甲更符合哪一位战甲士的身体数据,这样的话,在修复的同时就可以进行改装工作,效率更高。 叮…… 考核时间结束。 “宁随安。”一位监考老师从旁侧监考室内走出,指了指门口,道:“去考场外等一下。” “是。”宁随安有些恼火地放下能量线勾划针,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 山本泰隆正好走过,看到宁随安懊恼的神色,立刻猜到了这小子考核未通过。他微笑着上前拍拍宁随安的肩膀,颇显大度地宽慰道:“怎么?考核不顺利?哎,不要紧的,毕竟没有参加考核的经验,一开始自信得比较盲目,可以理解。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宁随安瞥了他一眼,苦笑摇头。 “明年再来时,可不要像今天这样了,玩笑不得!”山本泰隆乐呵呵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嘛,走吧。” 宁随安懒得理他,往墙边一靠,有些疏懒地掏出烟来点上一支,抬头望着天花板。 069章 特事特办 此刻,另外几名参加了这场考核的人,要么面露喜悦,要么摇头叹气神情沮丧地从考场中出来,径直往外走去。 山本泰隆沉下脸斥道:“考核中心要关闭至下午两点,赶紧离开。” 宁随安抱歉道:“对不起,我在这里等通知。” “等什么通知啊?”山本泰隆怒道:“回去自己上网查,有异议的话可以申诉,赶紧走!” 宁随安打量了一下山本泰隆,没有理会他,转身隔着门缝往考场里探头看去,寻找之前那位让他出来等着的监考老师,意外发现竟然有三位监考老师和陈老先生,围在他考核的操作台前,低声议论着什么。 将没抽几口的烟蒂摁灭在门口的垃圾桶中,宁随安推开门礼貌地问道:“陈老,各位老师好,打扰一下,请问……下午能参加四级资质的考核吗?我,我不太清楚考核时间的安排,所以……” 三位专家,一位老院士循声看向门口。 陈盾爽朗笑道:“可以,下午两点三十五,我给你特批加考!你小子能耐啊,过来过来,给我们讲讲……这套“弑龙”战甲的改装思路,你小子是怎么想到的?” “考核中心该关闭了。”宁随安讪笑道,惧众的心理开始作祟,更何况还是去陈老以及另外三位专家的面前讲自己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他更不好意思了。 陈盾一瞪眼:“不想下午考四级了?” “想。”宁随安赶紧说道。 “过来过来……”陈盾摆摆手,似乎刚看到站在门外,脸色极度难堪的山本泰隆,于是笑呵呵地说道:“山本,你先走吧,一会儿我会关闭考核中心的,哦对了,你也过来,省得私底下以为我们又在搞什么假公济私,以权谋私的事情。” 两人无奈,只好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让陈盾和三位专家惊喜的那套“弑龙”战甲,并未改装完毕,就差最后一步与武器的衔接了。 时间不够用。 所以宁随安颇感遗憾。 倒不是因为太复杂太难,而是因为宁随安把最简单的放在了最后去做——早在十个月前,他就已经为滕孝汉量身定制改装过“弑龙”战甲,而战甲的损坏程度,甲片打磨修补等更是驾轻就熟。 这套战甲的改装亮点,是把膝关节和肘关节的护甲,由闭锁方式,改装为链锁方式。也就是,把每一块关节护甲,切割打磨成了三十六块完整的小型护甲组合体。 不但没有对甲片造成损伤影响防御力,反而仅凭此一项,就让整套战甲的综合效能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一。 “来,讲讲你的思路,还有这里面的能量导引线布局更改,是如何做到不与整套系统冲突的?”陈盾笑呵呵地说道——他和三位专家都很清楚这种改装的好处,事实上,最初“弑龙”战甲研发定版时,研发团队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是出于综合效能的缘故,关节部位才会采用闭锁方式。如果使用链锁方式,会影响整个系统的运行,因为多功能延展传导纹路出现了排斥反应。 而宁随安,却在考核中很轻松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宁随安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讲,反正……链锁比闭锁的效能高,大家都知道啊。” 山本泰隆有些惊讶地斥问道:“多功能延展传导纹路的排斥反应,你怎么解决的?” “简单啊,在关节护甲部位,仿一套微型版的整体系统,因为基础运行规律相同,怎么都不会有排斥。” “……”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也能行? 能! 问题是,这也太疯狂了吧? 在那么小的空间中,将整套的护甲切成数十块,再在这些碎块上勾划出一套系统,难度太高,也太耗费时间了。 看着几位老前辈惊讶的神情,宁随安讪讪地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有说清楚,不是完全模仿,是大体上相似就行了,如果整套系统都做下来,肯定是不行的,空间也不够,只是大的架构上相同,再多出几条仿生线衔接主系统,大小两种系统的基础运行规律吻合,就不会排斥了。” 陈盾乐呵呵地说道:“怎么样各位,服不服?” “天才的创意!” “简单,实用,高效……” 山本泰隆皱眉质疑道:“那也不对,完成这项工作耗时较长,在限定的考核时间内做不出来,即便是勉强做了出来,那……按照考核条例规定,最低要完成一套战甲的改装,才能通过考核。” 陈盾冷哼一声。 旁边一位专家笑呵呵地说道:“这套战甲的改装,就差最后与武器衔接的一步了,本质上战甲已经成型,可以算是改装完成。另外,那一套战甲,他先行改装完成了!” “不可能!”山本泰隆怒道。 “战甲都在这儿摆着呢。”专家指了指维修台上的战甲包。 “作弊,他作弊了!这怎么可能?!”山本泰隆瞪视着所有人:“你们……帮他了?!” 三位专家全都怒目瞪视山本泰隆。 陈盾淡淡地说道:“你自己调监控,看看这个不断被你质疑、为难的小伙子,是怎么做的吧。当然,我劝你最好别看,以免因为羞愧自卑,心理上留下阴影,会对你以后的工作有影响。” “我……” “咱们走吧。” 清楚了宁随安如何解决最大难题的思路,又被山本泰隆搅坏了心情的陈盾,已然没兴趣继续和宁随安探讨了。三位专家恨恨地瞪了眼山本泰隆,继而跟着陈盾,领着宁随安离开了考场。 山本泰隆呆呆地站在维修台前,看着那套还未收入战甲包,配装在模型人身上的“弑龙”战甲。 怎么可能? 如果宁随安真有这般卓越的能力…… 他对集团的威胁性,将会无限提升。 …… 按照计划,开考第一天没有安排四级资质考核。 事实上,今年的铸甲师资质考核,报考四级资质的也仅有六人。 但特事特办,更何况又是陈盾拍板决定,想办法也得完成考核安排。 陈盾和几位考核中心的专家都对宁随安抱有极大的期望——从二级和三级连考的表现来看,他完成得太轻松了,所以大家想当然地认为,四级资质考核的难度再高,也难不倒宁随安。 未曾想,下午第一场答题考核刚开始,宁随安就被绊住了。 虽然对四级资质考核的难度,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也没有丝毫掉以轻心,但当考核的问题出现在虚拟屏幕上时,他还是懵了。 部分题目,他甚至看不懂什么意思。 基础知识薄弱的缺陷,在这一刻尤为凸显。 兽核属性分类,内部能源结构分型,分型适用型号,战甲合金中核骨元素含量比例的不同数据,核芯驱动的能量转换基础理论分型,兽核能源的应急替代转化方案中,元素转化量多少,能量导引线与线性导引特性的生成基础元素…… 宁随安头都大了两圈。 虽然凭借丰富的经验和这些年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一些常识积累,他费点儿劲勉强能想明白这些问题,在实践中甚至还能解决,可问题是,用作答的方式把理论数据写出来,这可就为难他了。 一些专业词汇,他甚至都不知道。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直到考核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虚拟屏幕上立刻给出了成绩:“59分” 及格线是七十。 完了。 宁随安一拍额头,倒也没有过度的烦躁和恼恨,转身往外走去——除了因为之前话说得大了,有点儿丢脸之外,拿不到资质证书也无妨,反正自己这铸甲师的身份,私下还是稳稳当当的。 至于损失的赔偿…… 有什么损失? 把战甲都改装成那样了,考核中心大赚好不好? 尤其是改装的技术,这可是个人的秘密,考一次就无偿提供给了考核中心,也算是贡献给了联邦——宁随安甚至私下忿忿地想着,把每一位优秀考生的改装思路和技术,再转手出售给战甲制造企业,联邦政府每年凭此得赚多少?! 监考室内,陈盾和几位听闻上午的消息后,全都跑来特意关注宁随安四级考核的专家,看到这个成绩后都有些懵。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去拦住他,让他完成下一场的操作考核。”陈盾脸色极为难看地吩咐道。 刚走出考场的宁随安被一位工作人员拦住了:“宁先生您好,十分钟后,四级资质考核的第二场操作考核,将在一区三级资质考场,7号维修台进行,请您提前抵达做好准备。” “嗯?”宁随安诧异道:“我第一场不及格。” “资质考核是否通过,要看两场考核的综合得分。”工作人员有些纠结地说出了一个勉强的答案。 原本已然放弃的宁随安,不禁兴奋起来,希望重新点燃。 操作考核是自己的强项啊! 三点四十。 操作考核开始,限时九十分钟。 070章 破阵的破 一套“银月”四代改战甲的改装,要求综合效能达到五代战甲的数据; 一套五代“破阵||”的维修改装,没有具体要求性能提升多少,只是模糊地要求显著提升,并且要列出详细方案,理论必须完整。 看到考核题目的要求和这两套战甲,宁随安愣了几秒钟,又忍不住抬头看向旁边的单向可视墙——他怀疑这是陈盾以权谋私故意放水,特意给出的两道题…… 但随即,宁随安就抛开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而且刚刚浮起的庆幸迅速消失——只有战甲,却没有相应的仪器设备和配件,题目要求是通过观察后,在计算机中进行模拟改装。这可以理解,毕竟五代战甲地球联邦目前还没有生产线及相关的配套产业,几乎所有配件都需要进口,价格昂贵,在考核中用真家伙,让这些几乎没接触过五代战甲的考核者们去进行实际改装,代价太高。 虽然四代改“银月”战甲的价格不贵,可考核标准的要求高,一个人去操作,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改装。 所以,统一进行模拟改装,只要数据准确,基本上计算机都可以在瞬间辅助完成,而且,改装完成后,计算机程序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模拟出战甲的效能和各项具体数值。 当然了,由于四级资质考核的难度以及对四级铸甲师的重视程度,最终评分将由监考的专家组决定,他们会认真审核改装思路、过程以及各项数据,不可能完全靠计算机的死板程序给出的数值来评分,否则的话,就不用他们这些专家来监考了。 在计算机中模拟改装“银月”,对于早已成功完成数十例改装的宁随安当然不是问题。可是,他很清楚“破阵||”的改装方案,在计算机中的模拟效果并不好,甚至一些细节,计算机程序不认可——因为他那套“破阵||”的定制改装,战甲与人体神经线、经络的生机契合效应,是间接通过体内红线的生机契合效应完成对接,也就是说,他搞了两套对接的生机契合效应。 更何况,这套改装方案只是量身定制,仅仅是为了能够配装而已,本质上来讲,不一定就能提升“破阵||”的效能,甚至还有可能降低。 临时重新想一种方案并实施改装,时间肯定不够。 这可怎么办? 飞快改装“银月”战甲的同时,宁随安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破阵||”的问题。 直到“银月”的改装结束后,宁随安也没想到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很发愁,思来想去后,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别人参加四级考核,也是在有限的短暂时间里,临时想方案临时改…… 为什么我不行? 于是他立刻把自己脑海中根深蒂固的“破阵||”改装反感,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重新来。 然而人类的通病就是,一旦形成了固有的思路,很难完全抛弃全数换新。更何况,到了五代战甲的技术高度层面,学习、参悟、研究、维修等等,需要更扎实的基础知识积累,而这,恰恰是宁随安的最大缺陷——简而言之,受基础知识浅薄的影响,他的思维到这一步已经有了局限性,无法形成突破。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宁随安干脆心一横,就按照原有的改装方案上吧! 把体内红线的生机契合效应衔接步骤取消,按照正常模式,由人体经络、神经线去直接承受战甲的生机契合效应。另外,将改装“银月”时用到的一些提升数据的方案,转接到“破阵||”上,好歹“银月”改装后,达到了六代水准。 这样拼凑,很容易出问题,甚至战甲会报废。 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噼里啪啦一通操作,宁随安有些崩溃地发现,计算机果然不认可他的改装,系统提示战甲无法启动。 还有点儿时间,宁随安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天赋中对战甲的敏锐直觉,迅速找到了几个关键点进行改动,至少让兽核能量可以顺畅地流通,生机契合效应可以运转,与此同时,天赋再次给予了他巨大的帮助,在专心致志的改装中,灵感不断涌出,手速飞快地在计算机中输入一个又一个数据,几乎不加思考…… 叮! 考核时间到。 宁随安不管不顾地敲下了确认键。 虚拟屏幕上,一套已经完全没有了“破阵||”样子的战甲,配装在了虚拟的战甲士身上。 宁随安尴尬地瞄了眼单向可视墙。 他知道,监考的专家,包括陈盾,都在单向可视墙的另一边监考室内。 而被他改装过的“破阵||”,是否还能威力十足地破阵,宁随安不敢确定,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玩意儿倒是挺像破烂。 目前唯一令宁随安欣慰的是,这“破烂”的系统运转正常。 只是不知道各项数据如何。 他不知道的是,监考室内的几位专家和陈老院士,全都气得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宁随安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玩儿我们呢? 上午二三级连考,他表现得令人震惊,结果下午四级考核第一场就没及格,好,再给他一次机会; 实际操作考核一开始,对“银月”战甲的改装完成后,几位专家兴奋不已,大赞陈老果然眼光精准,力主给了宁随安一次机会,好嘛,把四代“银月”,改装达到了六代战甲的水准,仅凭此,嗯,从私心上来讲,可以给他通过了,但不符合规则条例。 所以,只要他把“破阵||”稍加改装,只需要提升一点点数据……很简单的改装,大的方面都不要动,哪怕你硬生生用增加兽核能量的输入,只要不会过度引发明显反噬,不至于伤害到战甲士,就可以给他通过。 万万没想到啊…… 宁随安这家伙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噼里啪啦一通猛操作,把“破阵||”改成了一堆,好吧,勉强还算是一套破烂。 计算机已经把基本数据都列了出来。 很低。 比“破阵||”的出厂数据,低了百分之七十多。 “胡闹,胡闹!纯粹是胡闹!”陈盾气得站了起来,佝偻的腰背都差点儿挺直。 “陈老,您别生气……” “是啊,他既然自己不重视,损失是他自己的,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几位专家赶紧劝慰陈老。 “这小子是故意的,他就是……就是……”陈盾挥着手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起身往外走去,但刚走出几步,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气呼呼地转身回到电脑前,瞄着屏幕上配装着破破烂烂的战甲,好像刚刚被一群凶残的顶级掠食者暴虐了一通的战甲士,忽然扭头看着几位专家,道:“你们说,这战甲能用吗?” 几位专家面面相觑。 “用肯定能用,只是……” “系统运行应该没问题,毕竟配装上了。” “可这样的战甲,碰一下就会散架吧?” 陈盾想了想,道:“试试?” 监考室内安静下来。 试什么? 数据已经计算出来了,很低啊。 “从上午的考核与下午第一场考核暴露出的明显差距,可以看出来,这小子在战甲方面的基础知识严重不足,但绝对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而且思路广阔,在战甲的维修和研发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陈盾紧皱双眉,一边操作计算机,打开了宁随安改装战甲的详细步骤和各项数据,一边说道:“一个没有接受过相关专业的高等教育,基础知识不足的联邦青年,他以往根本没机会接触五代战甲,突然面对这样一套高级战甲,换做别的人,就算是刚刚走出校门的硕士高材生,恐怕也对此束手无策。但宁随安之前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思考后,迅速开始了对战甲的改装,看起来似乎有点儿懊恼后的胡乱发泄,可仅仅是这份敢于改装的胆量,以及这明显清晰具备逻辑的步骤,就很难得了。” 几位专家相视苦笑,觉得陈老这番话虽然有点儿道理,但未免……嗯,有强词夺理为宁随安开脱的嫌疑。 难不成,柳世卿在陈老这里打过招呼? 宁随安的那张准考证,也是陈老私下通融给予的? “看这里……”陈盾指着“破阵||”主系统改装的过程,道:“这小子胆量真大,在不了解五代战甲的情况下,他竟敢对主系统进行改动,稍有不慎系统就可能彻底崩溃。” 几位专家闻言赶紧看去,随即露出了瞠目结舌的神情。 一是佩服宁随安的胆量,二是…… 那小子绝对是懊恼之后瞎胡闹——在有限的改装时间里,怎么可以动主系统? 便是换做他们这几个专家,甚至陈老,都不能这么干。 071章 通过 陈盾原本难堪愤怒的神情已然消失不见,而随着他仔细审阅宁随安的改装步骤和数据,脸上竟浮现出了令人无法理解的笑容,他扭头对几位专家说道:“你们谁来操作,把宁随安的考核内容和计算机的分析数据存档,以免有人事后质疑我们帮宁随安做手脚。” “陈老,这……” 几人面露诧异。 “我打算给他满分了。”陈盾神情和语气极为坚定地说道。 “为什么?” “先存档再说。”陈盾道:“谁来?” “哎呀,陈老您负责就行了,我们几个难道还会怀疑您?” “对啊,再者说了,我们都在旁边看着呢,您这样说的话,让我们情何以堪?” “是是是。” 陈盾不再推让,将之前计算机判定的数据和详细的改装步骤、方案存档,然后重新复制一份提出,开始详细地向众人讲述宁随安改装的每一个步骤,对每一部分系统的改装,乃至某些甲片的打磨、切割,然后再把数据重新对比,最后说道:“看,是我们存储库的数据有限,计算机才会错误地给予了一个完全相悖的计算结果。” 此刻,几位专家愈发吃惊了,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其实不需要陈老最后那句“夸张”的话,他们每个人都已经从陈老细致的讲述和屏幕上清晰的步骤数据中,看出了问题所在——宁随安看似疯狂的改装,实则……很超前! 关键是,很符合逻辑。 缺点就是没有详实的技术依据支撑,也没有实际的操作验证。 换句话说,宁随安的改装思路和方案、结果,已经超出了地球联邦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计算机的数据存储范围。 想想还真有点儿凄凉,在地球联邦,战甲数据存储量排行第二的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计算机数据存储库里,连目前宇宙人类世界一百七十多种五代战甲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六代战甲更是只有两种。可即便如此,已有的五代、六代战甲的数据也不全面,因为里面涉及到的诸多尖端科学技术,就算拆开了给地球联邦的专家们研究,也弄不明白,更不用说自行研发制造了——没办法,科技的整体差距太大。 好在,随着大量五代战甲及相关技术的涌入,还有少量六代战甲能够采购到,这种情况正在迅速改观。 “独立出一套模拟程序,将程序设定适当修改,数据计算和认证上稍稍放宽,试试!”陈盾说道。 “这个,有必要吗?”其中一位专家轻声道。 “你来操作。”陈盾笑道:“不试试,怎么能确定到底给这小子什么样的成绩呢?如果他错了,至少我们也算是开了眼界,知道有这么好的一棵苗子,可如果……他对了,我们做得就更有意义了,因为一个真正的天才,没有被我们耽误和埋没!” “对,我也来做。” “我帮忙,咱们尽快点儿,那小子还等着呢。”一位专家笑道:“估计都心慌了。” 陈盾乐道:“你们忙着,我去把那小子叫过来。” 言罢,他转身往外走去。 很多时候,身份和威望再高,也得适可而止——最忌人到最后晚节不保。 所以,陈盾会在恰当的时候选择避嫌。 宁随安确实等得有些着急了,行就行,不行拉倒,自己还急着回团部干活儿呢——狩猎队第三次狩猎归来,猎获如何,团队能得到多大收益,他恨不得第一时间了解到,只是出于担心万一有意外,影响了铸甲师资质考核的心态稳定,宁随安才没有在电话中细问。 此刻的考场里,其他参加三级资质考核的人都已经走了。 就剩下他独自坐在那儿,还有门口站着的,比他还忐忑,却装作无事的山本泰隆。 陈盾本想和宁随安闲聊几句,可是看到山本泰隆在门口站着,顿时没好气地斥道:“山本,你站在那里等什么呢?不放心就到监考室来,我们正在讨论宁随安的考核分数,你也过来做个见证……宁随安,你这小子可真是,嗯,竟给我们出难题,过来!” 山本泰隆和宁随安都是一脸雾水,困惑不已地走进了监考室。 在几位专家联手操作下,一套数据模拟程序已然从计算机主程序中脱离出来,并且重新设定更正了一些数据,随后,将模拟改装的“破阵||”调入程序,配装在虚拟的,设定只有二星资质的战甲士身上。 一位专家开启了模拟作战。 虚拟屏幕延展开,占满了整面墙壁。 配装着破破烂烂“破阵||”,放佛被残暴蹂躏过的战甲士,站在一片荒野中。 看到这套战甲,山本泰隆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指着屏幕中的虚拟战甲士,讥讽道:“这,这就是宁随安改装出来的战甲?这是什么独特的战甲啊?贩卖同情心吗?” “闭嘴!”陈盾没好气地斥道。 山本泰隆耸了耸肩,心想纵然你功勋卓著老而弥坚,这次如果公然偏袒宁随安,我也要告你,让你晚节不保! 嗷! 恐怖的兽吼声响彻,虚拟屏幕中战甲士的前方,数十米开外,两头身形庞大的菱甲虎从一人多高的荒草丛中显出了身形,咆哮着扑向了可怜兮兮的战甲士。 菱甲虎锋利的爪牙,凶残狰狞的神情,迅疾凶猛的动作,还有踩踏荒草,带动的风声响起…… 极为逼真! 虚拟战甲士立刻按照基本智能程序进入作战模式,挥刀迎向了两头菱甲虎。 嗖! 战甲士凌空跃起,唰唰两刀劈砍,刀芒一闪而逝! 两头菱甲虎凄厉地嚎叫着,从半空中栽倒在地,其中一头头部被斜着切掉了一半,另一头则是被劈开了脊背和后腿的大半,踉跄着在地上痛苦地惨嚎着,挣扎着。 战甲士稳稳地站立在地,手中战刀斜指地面…… 只不过,因为那套战甲实在是不堪入目,所以本该威风凛凛的勃发英姿,看着就有点儿惨烈了——就好像,与两头菱甲虎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鏖战,勉强干掉了菱甲虎,自身也遭受重创——这幅画面适合弄到新闻节目或者影视剧中,容易打动人心。 屏幕上,战甲攻击力、防御力、动态技能的二十四项基础数据、灵活度等等,一列列数据迅速清晰列出。 “唔,六代!” “稳稳达到六代战甲的水准了!” “等等,刚才好像没有遭到攻击,为什么显示战甲有伤损?” “防御力未有明显降低啊。” “是系统出问题了。” “核芯动能源输出过量,战甲启动自保,部分二级导引线损断……” …… 看着给大家带来惊喜,随即又出现意外的状况,宁随安一脸羞愧,讪笑着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这时候,他甚至都懒得去考虑分数了,只觉得丢脸。 山本泰隆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他知道,即便是出现了如此重大的意外,这套战甲的改装,也绝对及格了,因为性能数据超出了五代战甲整整一代! 陈盾皱眉道:“行了,你们几位评分吧,我不参与,省得某些人疑心太重。” 几位专家忍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幸灾乐祸地看向山本泰隆。 山本泰隆强露笑颜,心里恨得牙痒痒——这老头子,心眼儿忒小,咋就那么记仇呢? “最后系统出现的问题,在如此优秀的综合数值对比下,算不得什么,考虑到这次改装有时间限制,还能做到这般水准,我敢说,全联邦罕有人能做到,再加上那套‘银月’的完美改装,我给满分!” “唉,改装固然是没什么好说的,但基础知识薄弱,没有受过专业的高等教育,未来发展受影响,其思维和成长必然有难以突破的局限性……而且,随着五代、六代战甲及相关全套的技术进入地球联邦,将来的战甲会出现日新月异的提升,我担心,以宁随安的基础跟不上发展。所以,我给八十分吧。” “你这减分减得不合理,他的基础知识薄弱,已经在第一场考核中减了不少分好不好?我给一百!” “我给九十九分,那一份不给他,是怕他骄傲。” …… 宁随安站在这些人的身后,缩在墙角里,一时间有些失神——这么高的分数,按照先前那位工作人员所说,是否通过要按照综合分数来评定,那么,这一综合,自己妥妥通过了啊。 四级铸甲师资质?! 老爹老妈啊! 原本想拿下三级资质证书就够了,压根儿没想过,甚至都没想过将来是否考四级铸甲师资质,结果…… 这就成了? 除了天赋和经验,这次考核,运气占了一多半啊! “他第一场不及格,谁允许考第二场的?”山本泰隆突然大声质问道。 陈盾皱了皱眉。 一位专家抢在陈盾之前说道:“哪条规定,第一次不及格,就不能考第二场?” “历来都是这样!一级、二级、三级……哪一级的考核,第一场只要没及格,根本不可能参加第二场。”山本泰隆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这是作弊,是包庇纵容,是犯罪!” 陈盾哼了一声,道:“数据都有存档的,你可以去告我,我一人承担所有责任,宁随安的四级铸甲师资质考核,通过!” 言罢,陈盾大步往外走去。 其它几位专家笑呵呵地跟上,一边招呼宁随安跟他们一起走,铸甲师资质考核通过后,可以马上拿到资质证书。 山本泰隆双拳紧攥,脸色铁青地站在监考室内。 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拦。 他同时也知道,宁随安……很可能因为他今天的惊喜成绩和表现出的能力,引起幕后那些人和势力的不安,所以要在不久的某一天,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陈盾和这几个专家,也得付出代价! 位高权重又如何? 山本泰隆眯着的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寒芒:“他们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作弊,更不该……无视我,羞辱我!” 072章 又蠢又坏 铸甲师资质证书颁发处,在一楼大厅通往考场的大门对面,走廊第一间办公室,对着大厅也有办公窗口开启,便于给每一位刚刚取得资质证书的考核者颁发。 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 第一天的铸甲师资质考核早已结束,大厅内空无一人。 资质证书颁发处的办公室内,忽然传出了一个老头儿愤怒的咆哮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撤销了你的考核成绩,我让你拿不到资质证书,我让你一辈子都拿不到!” 几位专家面面相觑,继而阖目假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两名工作人员却被吓得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心里祈祷着,忿忿着那个该死的,叫宁随安的家伙。 刚拿到四级铸甲师资质证书,你就飘了啊?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敢拒绝陈老的引荐,甚至可以说是邀请,辜负陈老对你的期望和一片好心…… 你赶紧答应吧,可别把陈老气坏了。 陈老可是国宝! 宁随安一脸憨憨的、歉疚的、委屈的神情,他等着陈盾大发雷霆地咆哮过后,这才讪讪地,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道:“陈老,您别生气,听我解释,我,我这人不喜欢约束,而且我以后还有很多私人的事情要去做,我,要不这样,我答应您,以后但有吩咐,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做,只是我这边确实抽不开身,我……” “放屁!”老头儿直接爆了粗口:“在那个小小的破狩猎团队做铸甲师,能有什么出息?顶天了将来自己经营一家大的狩猎公司,往个人账户上多添点儿钱,那又能怎样?在地球联邦,你挣的钱达到一定程度,不过是数字而已,想花都没地儿花去!物质需求很容易就可以得到满足,精神需求呢?你有再多的钱,比得上更高的身份、地位、荣誉吗?再者说了,你只要答应进尖端战甲科研院,收入绝对能满足你任何的物质需求,现在联邦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你得为联邦做贡献啊,名利双收,不比你天天和一群狩猎者大老粗厮混强?” “对不起……”宁随安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说服这个老头儿,就像陈盾无论怎么讲,也不可能让他答应进入联邦刚刚组建的尖端战甲科研院一样。 陈盾别看快九十岁的人了,仍旧是火爆的脾气,直来直去的性子。 在亲自把四级铸甲师资质证书颁发给宁随安之后,他立刻邀请宁随安,进入联邦尖端战甲科研院,一边工作一边深造学习——这孩子的天赋太高了,而联邦对于引进的五代、六代战甲及相关技术的学习、研究、应用,正处在起步阶段,宁随安这种悟性极高,虽然基础知识薄弱但更不受束缚,思维开阔的天才,最适合招入科研院工作。 联邦雄心勃勃的五年计划和对未来的宏伟规划,向科研方面投入了巨量资金,所以新组建、扩建的各科研机构资金雄厚,科研人员待遇高,优秀的科研人员更是享有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名誉地位,至于薪水嘛……正如陈盾刚才所说,在地球联邦,其实个人财富足够多的时候,就只能当数字去对待了。 这不是矫情,而是事实。 地球联邦民众的正常生活,被困在了十四个聚居城中,国内聚居城市之间的飞行交通都极为奢侈,更不要说飞出去到太空中旅行了,技术不够,最远也就是去月球星际转运基地中心及十几个港口看看,想出国……花费太高,机会少得可怜不说,就算是争取到机会了,从登上星际运输舰的那一刻,无论你在地球上是何等高贵的身份,都不得不承受星际国家那些人,哪怕是普通的舰艇服务人员,时而抛来的鄙夷眼神,以及,在你面前趾高气昂的姿态。 在地球上有钱有权有势的人,谁受得了这个? 可是如果不图这些,在地球上有了太多钱时,还能图什么?只能追求精神上的满足了。 现在,一个可以让他少奋斗二十年,名利双收且可以让一个人有无限追求的大好机会,就送到了宁随安的面前。 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不是蠢是什么? 最令陈盾,乃至室内所有人感到愤怒和可惜的是,宁随安明显不蠢,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了,这家伙坏——不爱国,不肯为联邦奉献自己的天赋才华,岂不就是坏? 不过,既能够体现爱国精神,又能名利双收的好事儿他却拒绝了……这好像也是蠢吧? 这家伙,又蠢又坏! 此刻,火气几乎发泄完的陈盾,终于有了些许的理智,也有了老年人疲累失落后的苍老沉静,于是便多了些和蔼可亲,此刻再看那个站在墙角一脸憨厚和歉疚、还有点儿怯怯神情的年轻人,陈盾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没有了恨其不争的怒意,唯余下一个心疼可怜的念头:“这孩子,脾气可真够犟的。” 与此同时,陈盾心里也升起了些许歉疚和悔意,这孩子性格倔强,那么,也许正是因为自己这般在众人面前,不容置疑,带着逼迫意味的要求,使得宁随安为了面子而拒绝。 否则,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别的理由,如此坚持…… 陈盾摆了摆手:“你走吧,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您,谢谢!”宁随安鞠躬致谢,又道了一声歉,这才在众人忿忿的注视下告辞离开。 陈老给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宁随安其实很心动也很感动。 但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已经拒绝了柳世卿,现在答应陈盾……柳世卿会做何感想? 当然这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原因是,宁随安从良心和责任心上,做不到抛下新重剑狩猎团队所有人,也抛不下自己从野外归来时,心里对那一百四十二名精锐狩猎者做出的承诺。 还有一个原因…… 赌气! 也是志气! “联邦政府对不起我和我们!” 所以,我不会去为联邦做贡献从而获取什么高人一等的名誉地位,更不想将来付出了努力获得了应得的回报后,还要被一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说:“看,联邦给予了你多么优渥的条件和待遇啊,如果没有联邦政府的给予,你能有这些?” …… 此时的新重剑狩猎团队团部中,正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中。 因为,战甲出了问题。 十六名狩猎者的战甲,综合性能全部下降百分之六十至百分之八十,甚至还有甲片脱落的现象。 万幸,即便是综合性能出现了大幅度下降,也仍然有着四代战甲轻度伤损后的作战效能;万幸,战甲的性能毫无征兆地突然下降时,第三次狩猎已经快要结束,准备返回了,否则,天知道战甲的性能会不会继续快速下降,直至成为一堆废铁。 万幸,有迈克尔·道格拉斯这位作战、狩猎经验极为丰富的九级强者带队。 万幸,队伍中有全程参与了这些战甲的改装,对战甲相当了解的腾忆典,第一时间做出了相对精准的判断和简单的维修,勉强维持住了战甲的性能,没有继续下降。 狩猎团队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可所有人心里仍旧不安——战甲固然可以维修好,可是这般莫名其妙的,所有战甲的性能突然大幅度下降,说明战甲是在根本上出了大问题。 这次有这么多的幸运,下次呢? 正在狩猎时突然出现这种问题,会致命的! 今天中午过后,程处凡给宁随安打过一次电话,得知他下午还有考核,就没有把情况告诉他,生怕影响了他的考核。 宁随安回到团部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连晚饭都没有心情吃。 看到大家的神情,宁随安立刻意识到,出大事了。得知具体的情况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战甲的状况,而是故作镇定,笑呵呵地从包里掏出了资质证书:“是不是都在等我回来请你们吃饭呢?没问题,而且,我应该连续请你们吃三天……” 众人见状,低沉的情绪立刻好转了许多。 宁随安,他通过铸甲师资质考核了! 而且程处凡已经告诉大家,宁随安这次是奔着三级铸甲师资质去的——三级铸甲师啊! 咱们这么一个小小的,新组建的狩猎团队,有一位三级铸甲师! 传出去,同行们会羡慕得牙根痒痒吧? 这么一想,战甲问题导致的阴霾,似乎也消散了许多——宁随安如今是名副其实的三级铸甲师了,而且这批出问题的战甲,本身就是他设计操作,跨代的高端改装,所以,肯定能修好,并杜绝一切隐患。 宁随安摆了摆资质证书,道:“不枉我辛辛苦苦考核了一天,拿下的,是四级资质!” “什么?” “四级?” “四级铸甲师?!” 程处凡大步上前,一把抢过了宁随安手里的资质证书,打开一看,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四级,真的是四级铸甲师,我的天啊……四级铸甲师,你,你怎么考到的?” 073章 无米熬不出汤 “哇!” 团部里一下子沸腾了。 所有人都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腾忆典向众人抛了个眼神,大家立刻会意,一拥而上将宁随安抬到了训练场,欢呼声中,众人将九十多公斤重的宁随安高高抛起,接住,再抛起…… 白慕峰和程处凡站在不远处,欣慰激动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知道,重重困压下蹒跚而行的新重剑狩猎团队,从今天起,真的东山再起了! 至于战甲的问题,已然被所有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宁随安可是四级铸甲师。 在四级铸甲师面前,任何关于战甲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一刻,因为拒绝了陈盾的邀请,放弃了名利双收的大好前程,宁随安内心难免留有的些许遗憾和不舍,也荡然无存——这是团队的凝聚力,是情感维系的一种精神。 至于战甲出现的问题,等等再议。 对“银月”和“邀月”战甲的改装,无疑是最经典、最超前的改装,没有之一。 若非如此,也不会引起陈盾及一众专家的高度赞赏。 但如此超前的经典改装,终归受到地球联邦整体科技和工业体系落后的掣肘,其内在隐患经过了三次的狩猎之后,暴露了出来。 事实上,早在改装这批战甲的过程中,乃至结束后,宁随安一直有心理准备,四代战甲经过改装后有了如此高的数据,如果不出点儿问题,那他就真是如有神助,有点石成金之能了。 只是没想到,问题一出现就暴了个大雷。 现在最要紧的,是立刻稳住团队的军心,让大家仍旧保持高昂的信心和斗志。 比如,此刻的氛围就挺好——大家兴奋得像一群孩子,就连脾性乖张不合群,向来与团队众人不睦的江博,也忍不住兴高采烈地加入到了欢庆的团队中,学着别人颇为不自然地嘻嘻哈哈说笑打闹——与亲人多年来的逆反抵触,让他对家庭的情感观念相对淡薄得多,也就无法体会到亲情带来的慰藉和温暖,现在,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至少,能从中体会到一丝集体的温暖。 这天晚上,全员聚餐庆贺。 与以往一样,宁随安并未多饮酒,只是浅饮辄止,他晚上还打算在团部加班加点的工作。 战甲的问题,让他忧心忡忡。 四级铸甲师又如何? 没有米,也别想熬出米汤来。 重剑狩猎团队的维修室,只有最基本的仪器设备,没有更好的仪器、设备,更没有一些高尖端的检测仪器,也没有以往重剑狩猎公司辉煌时的威望和渠道,可以采购到很多地球联邦无法生产,只能靠进口得来的昂贵配件和设备。 和当年辛辛苦苦耗时长久,为师父齐默尔曼改装那套“银月”战甲相比,虽然这十七套战甲的改装技术更为纯熟,而且更先进一些,但很多配件的质量,却有着极大的差距。 当初为齐默尔曼量身改装战甲时,宁随安通过重剑狩猎公司的渠道,高价购买了很多昂贵的、进口的配件,尤其是内甲所用材料。而改装这十七套战甲时,考虑到经济成本,团队资金不足,以及有了经验后的过度自信,采用的全都是地球联邦自产的四代改战甲及相应配件,然后以手工的方式进行打磨、修正等等。 用,当然也能用。 但现实残酷地证明了质量的差距,如此之大。 将一套战甲放入检测仪中,扫描着战甲的全部结构,检测着系统的运转和能量运行等详细数据,宁随安盯着屏幕认真地观察着,思忖着,随后很无奈地确认,内甲需要全部更换。 而且必须采购进口的内甲配件,再实施打磨、切割等改装步骤后,更换到这批战甲中。 想想团队账上只有二百多万的资金,宁随安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额头。 那一批金刚血线虫尸线,不能动。 至少,现在不能动。 等自己去一趟野外归来后,才方便出售那批金刚血线虫的尸线——当然了,从野外回来后,也许就不止是那批金刚血线虫的尸线了,自己会成为真正的有钱人。 此番团队外出狩猎,猎获所得一百三十万。 比之上一次又有增长,而且还是江博没有参加的情况下——江博前两次都是猎获最多的狩猎者,这家伙狩猎时就是个疯子,谁都管不住他,遇到的凶禽猛兽越强大,他越冲动越玩儿命,得亏配装了有着六代水准的战甲,否则,第一次外出狩猎他就得战死。 宁随安对猎获不甚满意,但这就是团队的发展计划,大家要稳步求进,把伤亡的风险性降到最低,新重剑狩猎团队现在被无数人盯着,稍有差池都会被无限放大。 然而团队的发展迫切需要资金啊! 现在,又要购买进口的配件,又得买更先进的设备仪器,把内甲全部更换,耽误时间……宁随安微皱眉思忖着,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需要多久才能达到重剑狩猎公司最辉煌时的规模和在业界的地位? “宁哥,什么时候咱俩出去?”江博凑过来,问出了这个忍耐许久的问题。 没什么人缘儿的他,是跟宁随安一起提前回团部的。 团队第三次狩猎归来,虽然战甲出了问题,但总猎获还是增加了,平均每人分利润四千多元,迈克尔·道格拉斯更是拿到了一万一千多——在江博看来,如果自己参加的话,至少能拿七千。 一个月出两趟,那就是一万四千多,再加上固定的月薪两千多元…… 而且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以后会挣得越来越多! 江博想象着不久之后,自己就能挣到月薪两万,到那时再以公司给他买的个人保险抵押,由公司作保分期付款租大房子,把家里人都请过来,吃香喝辣,那该多有面子啊。 宁随安看着一脸希冀的江博,道:“下次,和团队一起出发,到野外再分开。” “啊?”江博回过神儿来,激动道:“下次就去?” “对!” “啥时候出发?” “可能要晚些……” “为什么?” “战甲全部都要更换内甲,耗费时间。”宁随安摆摆手,道:“我今晚得加班做出改装方案和计划,你别在这儿打扰我了。” “啊,好的好的,宁哥你忙,辛苦……” …… 那场席卷地球联邦的舆论政治风暴的余波还未完全平息,但强硬的联邦政府显然已经不放在眼里,开始稳步却迅速地推进那雄心勃勃的计划,令民众们不得不服。 尤为令人感到惊奇和激动兴奋的是,联邦政府的强硬,似乎真的起到了不可思议的非凡效果,那些星际国家,包括星际人类最高联合议会,虽然嘴上还在批评,信誓旦旦要对地球联邦政府施加更大的压力,却没有中断与地球联邦政府签署的各项援助协议,大量五代战甲仍在络绎不绝地涌入地球联邦,据说第一批订购成功的六代战甲,也已运抵。与此同时,各大聚居城市竞赛般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与所有和战甲相关零配件、整装的生产制造企业合作,原有生产线能升级的升级,不能升级的拆除更换。在这一过程中,联邦科研机构、政府部门以手中掌握的先进技术和设备、仪器,以及提供大量资金贷款为条件,入股几乎所有的私营企业,并且要求在建设五代战甲产业链的同时,尽可能提前为六代战甲的相关配件生产、组装等等,也做出规划准备,确保随时能够投入升级改造。 这样的大动作,涉及到每座聚居城中所有相关的企业。 由此也可见,地球联邦政府决心之大,绝非曾经大多数人和星际国家所认为的作秀。 尤为令人感到恐怖的是,联邦政府借此把最尖端的科技和生产制造,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哪家私企不乐意政府入股,没关系,你自己留着吧,很快就会被淘汰。 因为星际国家的所有援助,都是由联邦政府控制的。 自身有实力去购买? 好,政府不会阻拦,但……你真的有足够的资金去完成全产业链的升级? 没有! 能在必将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中挺住? 不能! 正是在这样如火如荼的时代背景下,大量进口的五代战甲配件,先一步出现在了市场上,如有所需,不必再委托各种关系走渠道提前订购,随买随有,几乎应有尽有。 而且,普遍降价近百分之二十。 除此之外,曾经重剑狩猎公司的维修室配置的那些高端仪器设备,如今价格也降了不少。 这些情况,完全出乎了宁随安的预料。 074章 造谣中伤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宁随安毫不犹豫地决定,将账目上仅有的二百多万元全拿出来,让程处凡去采购配件和更高端的“切割焊接一体机”设备,自己则带着腾忆典把所有战甲的内甲全部拆除。 账上空了不要紧,此番战甲完成改装,可以基本杜绝隐患——根据曾经齐默尔曼的使用经验,以及此番三次重剑狩猎团队狩猎后,战甲的伤损状况来看,战甲基础系统不出问题,内甲稳定的话,狩猎中造成的伤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让宁随安和白慕峰、程处凡心里特别舒坦。 因为这意味着,以后就是净赚了呗? 配件和新的仪器设备采购相当方便,而且改装方案都是现成的,又有丰富的经验,所以接下来,在宁随安这样一位四级铸甲师负责操作,程处凡这位老三级铸甲师和腾忆典这个上大学前就取得一级铸甲师资质的高材生协助下,深知时间就是金钱的他们每天加班加点地忙活,全然不顾外面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对重剑狩猎团队和宁随安带来的巨大威胁,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将十七套战甲的改装工作全部完成。 而且宁随安还忙里抽闲,结合考核时灵感爆发的改装经验,还有陈盾老院士及几名专家的分析讲述,把手里那套“破阵”战甲的设计方案再升级,并改装完成,取名为“逢生” 意为绝处逢生! 时间线稍退回去几天…… 在宁随安拿到四级铸甲师资质证书的第三天,也就是配件和新仪器迅速采购到位,改装工作正式开始时,汉威各大媒体忽然爆出了对他极为不利的新闻热点,并迅速发酵。 上次堪称惊天动地的舆情政治风暴,在他被“释放”回家,联邦政府又开始迅速推进“五年计划”,并作出了实打实非常亮眼的成绩之后,有关宁随安的舆论热度渐渐消退。 谁都没想到,在极短时间内宁随安再次登上舆论热点,却处在了与上次截然相反的位置上。 上次是正面; 这次是反面。 一切,都源于四月十一日的“铸甲师资质考核” 媒体曝光,众所周知没有配装战甲资质的宁随安,从野外生还后,竟然因某种无法解释的奇特际遇,天生闭塞的经脉和神经线打通,拥有了配装战甲的资质,而且是柳世卿柳防长亲证。在未曾体检确认配装战甲资质,个人档案中缺乏这一项的情况下,宁随安不知通过何人、何处的关系,拿到了难得的铸甲师资质考核准考证,而且,他在考核过程中受到了极为特殊的关照,由陈盾老院士亲自主考,给予了连考二、三、四级的机会,匪夷所思地顺利通过考核,成为了一名令无数人羡慕的四级铸甲师。 据不愿透露姓名的考核中心内部人士爆料,宁随安不仅准考证来路不明,当日考核时还有诸多明显违规的行为,比如他参加的四级考核,原本考核中心当天并没有安排,是陈老院士和考核中心的专家组成员一致决定临时出题临时加考,并且宁随安最终的考核成绩并不理想,其中一门考核成绩还不及格。 可是,种种不合理的考核安排,考核成绩又如此差的情况下,陈盾院士及数位负责监考评分的专家,却一致给予了考核通过的高分。 内幕之黑暗,可见一斑。 本来关于宁随安的新闻热度就未曾散尽,对政府各部门有着极大的不信任和愤怒,突然又爆出这样的大新闻,民众再次沸腾了。 在上次的舆情事件后期,宁随安不露面接受采访,始终保持着神秘低调的作风,不仅暗中惹恼了官方,还惹得诸多义愤填膺为他伸张正义的民众们颇为不满。 你咋就那么大派头? 我们都在为你,为重剑狩猎团队抗议、示威,为你们加油,结果你都不露面,连句客气话也不说?! 随着铸甲师资质考核事件的曝光,诸多真真假假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汉威城,乃至整个地球联邦——人们纷纷猜测着,判断着,笃定着,这里面一定有阴暗的勾当:当所有人都在为宁随安伸张正义,为他发声,走上大街支持他时,他却和某些令人作呕的高官权贵部门机构,私下达成了阴暗的协议,从而为其个人换取了极大的利益。 是可忍孰不可忍! 联邦太黑暗了,宁随安太坏了…… 然而当不利的舆论迅速爆发后,人们惊讶又无比愤怒地发现,宁随安竟然一如既往的,不露面,不解释,不表态。 愤愤不已从而围堵了重剑狩猎团队团部的记者和民众们,从白慕峰口中获得的信息是:“因为团队上次狩猎,战甲出现了大量损伤,所以宁随安最近一直在夜以继日地维修改装战甲,所以,他没时间,也不屑于为那些虚假的、恶意的、卑劣的诽谤谣言站出来辩解什么,他认为,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公道人心? 公论? 你宁随安现在哪一点都不占好不好? 怎么好意思腆着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最令人愤怒的是,汉威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那边,从上到下所有的负责人,也都保持了沉默,拒绝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只是通过官方向外发布了几篇声明:当前铸甲师资质考核还未结束,所有专家和工作人员专注于考核工作,对于社会上一些别有用心者和媒体的恶意攻击诽谤,不予置评,清者自清。陈盾老院士及监考、专家组成员,绝不会做出玷污个人声誉及考核中心名誉的事情。 这算什么? 压根儿不解释,也不拿出证据来证明清白,就这般硬怼媒体和民众的舆论情绪? 开什么玩笑?! 舆论闹得越来越大,私下更有一些势力煽风点火助涨舆情。 好在,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抗议、游行、拥堵…… 终于,直辖各地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的联邦政府部门,表示在汉威城今年的铸甲师资质考核结束,复核工作结束后,联邦调查局会即刻安排专案调查组前往核查,如果真的涉及到非法和违规行为,不论是谁,不论其职务身份有多高,必将严惩不贷。如若经过调查确认没有违规行为,当前曝光的所有信息为不实言论的话,那么,调查组一定会还每个牵涉到其中的无辜者清白,并追究造谣者的责任。 这个态度还算不错。 民众们在愤怒和质疑中等待着、期许着,当然,期间也有少数民众到政府门前聚集,也有去考核中心那里抗议的,更有甚者,冲破了警察的封锁线,冲入地下一层新重剑狩猎团队的团部大门口,往大门上泼洒了油漆,砸了鸡蛋。 而重剑狩猎团队所有人,谨遵宁随安和白慕峰的嘱咐,不予理会。 事实上,这几天除了腾忆典和江博之外,其它狩猎者全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足不出户,从而避免被神出鬼没的记者,以及气愤的民众们堵在某个地方。 反正,战甲还未维修改装好。 千呼万唤中,为期七天的铸甲师资质考核,以及一周的复核工作终于结束,而联邦政府直辖铸甲师资质考核的部门和联邦调查局抽调的专案调查组人员,即刻进驻汉威城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 诸多媒体忖度着,民众们抗议催促着,监督着,认为调查进度一定会很慢,调查过程中指不定会有多少阴暗的勾心斗角和利益交换,最终各方妥协找到某个人出来背锅,背锅者得到承诺私下会获得其它方面各种丰富补偿……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调查组进驻考核中心的第三天,就公布消息,专案调查已经结束,并将于次日,与考核中心的主要负责人一起,召开新闻发布会。 这样的进度和效率,令媒体和民众实在是没有理由指责了。 就连宁随安都感觉不可思议。 发布会召开的当天,也正是重剑狩猎团队十七套战甲完成改装,配装试验的日子。 而因为新闻发布会的召开提前告知了公众的缘故,重剑狩猎团队的团部外,记者的蹲守和和民众的聚集终于出现了短暂的空隙——都找地方关注发布会了。于是接到通知的狩猎队员们,赶紧趁着空子返回团部,试装各自的专属战甲。 不过此刻,大家可没什么心思试甲,全都坐在训练场上,看着调出的巨大虚拟屏幕上的新闻发布会实况。 075章 云开雾散 发布会在科技院的大礼堂举行,数十家媒体的记者,以及十几位议员、上百名民众代表,坐在了发布会现场的听众席。台上,是调查组组长霍布斯和两位副组长,汉威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主任米开罗,首席专家组组长陈盾院士,以及另外两位专家。 霍布斯简单介绍了一下各自的身份后,并未讲述调查情况,便直接交由米开罗陈述“宁随安铸甲师资质考核事件”的情况。 米开罗今年五十多岁,是从少将退役专业的老军人,讲话很有铁血军人的风格,相当硬气且直率地说道:“宁随安的铸甲师资质考核准考证,是我以考核中心主任的身份、职务,行使了人才特招条例第十六条之规定,合法合规。关于宁随安个人档案中,没有配装战甲资质这一项,我承认,在行使特招条例时没有经过调查,只是从柳世卿柳防长口中得到了确认,然后给予颁发了准考证,但是,这完全符合人才特招条例的规定,特招嘛,针对的就是一些特殊情况,更何况,是柳防长推荐?至于宁随安是不是人才,有没有能力符合特招的要求,我想,还是由陈老院士来讲吧,他最有发言权,也最权威。” 这番话,很简练很强势,又很合情合理地解释了那张准考证,并未违反任何条例和规定。 这让台下众人不由得忿忿,强词夺理,私下早就商量好这一招了吧? 还把柳防长给拉了进来! 哼,柳防长又如何? 你们肯定坑壑一气。 然而接下来汉威人的骄傲陈盾老院士,更令人大跌眼镜,这个八十六岁佝偻着腰背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直接站起身来暴躁地彰显了他的性格,宣泄了他的怒火:“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也知道是谁在私下造谣诽谤,都他妈是山本泰隆那个混蛋干的……” 台下大哗。 台上米开罗将军和霍布斯等人,都惊得赶紧起身劝阻陈老,别生气,慢慢讲嘛。 陈盾怒道:“讲什么?给所有人看一段视频,什么都清楚了。” 言罢,他挥了挥手,台上诸位负责人的身后,浮起一面超大的虚拟屏幕,开始播放一段标注了时间点的视频画面。 画面中,先是陈盾老院士和几位专家,笑吟吟地向宁随安颁发了四级铸甲师资质证书,并对他表示了祝贺,还给予了各种毫不吝啬的夸赞。然后,陈老和几位专家联合,循循善诱地建议并希望,宁随安进入新成立的尖端战甲科技研究院,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名利双收的同时,又能为联邦做贡献。从利益,讲到了名誉,还讲了人性的伟大应该如何体现,家国情怀的深重是如何的感人…… 而宁随安,则是各种理由解释,拒绝,神情腼腆、憨厚、歉疚种种,反正就是不去。 最后,陈盾气得大发雷霆,几位专家夹在中间两面劝和…… 视频播放完毕后,陈盾重重地哼了一声,对台下所有人说道:“老子不屑于解释,老子也恨那个叫宁随安的小兔崽子!他倒是无事一身轻什么都不管了,呸!” 老头儿拂袖而去。 台下一片安静。 很快,发布会现场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而在汉威城的每一个角落中,乃至地球联邦另外十三个聚居城,所有关注这场发布会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然后稍稍动一下脑筋,便立刻相信了陈老和宁随安等人的清白。 清者自清啊! 宁随安如果没有真本事,陈盾老院士和几位专家,会那么热情地邀请他加入新成立的尖端战甲科技研究院?会那么不厌其烦循循善诱地向其讲述各种大道理,甚至不惜威逼利诱? 而宁随安…… 也真是够犟,够傻,够坏的! 他怎么就想不开,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好意思,怎么敢,怎么能,拒绝陈老院士? 仅凭这一点,就不可原谅! 不过……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更何况上次事件宁随安被欺负成那样,对政府有点儿情绪,可以理解。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舆论消息被如此轻易地证明了,是谣言。 而且是恶意的诋毁! 那个叫山本泰隆的家伙,是谁? 他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要造谣诋毁宁随安,诋毁我们最最敬爱的陈盾老院士,还把老院士气得当众发怒,爆粗口?! 应该把那家伙千刀万剐! 事实上,这段视频根本算不得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很有力——源于人们长期以来对陈盾的信任、敬仰,源于人们自发地,靠基本的理智给出最基本的判断。 调查组没有辜负大家的希望,组长霍布斯与米开罗一起,公布了调查结果,并且拿出了确凿证据,包括人证的一些证言,证明汉威城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二级资质考核处主任山本泰隆,及考核中心登记处工作人员阿加西娅,个人卑劣狭隘的品性,与宁随安在报考登记、考核的过程中有过争执,山本泰隆更是被陈老院士当场批评指出其错误的言行,故而心存忌恨,恶意散布不实言论,诽谤攻击陈老院士和宁随安,给陈老院士和宁随安的名誉造成了极大损失,致使汉威城铸甲师资质考核中心、联邦政府相关机构也承受了极大的舆论压力和声誉损失。 考核中心决定,开除山本泰隆及阿加西娅的职务,汉威科技学院也将暂时中止山本泰隆的教学职务,撤销多年来获得的一些荣誉,至于其涉及的违法行为,将由调查组跟进追究。 …… “太好了!” 白慕峰和程处凡,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这几天,俩老头儿每天天不亮来公司,黑灯瞎火之后离开,生怕被记者和愤怒的民众堵到。而且心事重重地担忧着,不利的舆论越闹越大,万一到最后把宁随安刚刚考到手的四级铸甲师资质给剥夺了,那麻烦可就大了——重剑狩猎团队本来就已经处在风口浪尖,在无数人的关注下,在隐藏于暗中的敌人、怀恨的官方部门盯视中,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各方势力扑上来撕成碎片。 此时,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 宁随安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只是他的表面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从来没有紧张过,一直都胸有成竹。 “行了,该忙咱们自己的活儿了。”宁随安挥了挥手。 众人急忙起身。 迈克尔·道格拉斯喝道:“全体列队,攻击阵型,配装战甲……” 呼啦啦! 所有队员把战甲包背上,奔跑至预定的位置立正,启动战甲。 看着训练场内,配装着完成改装的“银月”“邀月”战甲进行各种高难度动作的训练,配合腾忆典和程处凡观察检测各项数据,宁随安心里痒痒着,很想把自己那套战甲配装上…… 但,从未配装过战甲的他,心里还有点儿难为情。 自卑惧众的心理已然根深蒂固了。 他撇嘴暗骂自己没出息。 得知了新闻发布会内容的伊莉娜和宁随静,第一时间赶到了团部。 伊莉娜冲进观察室,看到宁随安正站在落地窗前,一边观看里面的训练,一边低声和程处凡交流着什么,忍不住上前催促道:“安哥哥,你都拿到四级铸甲师资质证书这么久了,现在不利的舆论消息也被证实为谣言,赶紧把咱们团队的简历改一下吧。” “嗯?”宁随安一愣,旋即尴尬道:“这段时间太忙,忘了。” 宁随静抿嘴忍着笑,道:“难怪没有狩猎者来应聘。” “无妨无妨,这件事不急。”宁随安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道:“就算现在有狩猎者来应聘,咱们也没有现成的战甲给人配装,账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太惨了点儿?”伊莉娜故作可怜兮兮地说道。 站在旁边的几人全都笑了起来。 大家现在的心态都很轻松——有四级铸甲师,有经过此次改装后更加先进强大的六代战甲,又有一帮狩猎经验越来越足,而且个人实力尽皆不俗的狩猎者,新重剑狩猎团队以后的路子将会越走越宽,团队每个人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江博凑过来说道:“哥,你那套战甲不是完成了吗?配装上试试呗……” “哎,现在又用不着,以后再说。”宁随安摆摆手。 “试试吧,大家都知道,你现在有配装战甲资质了。”伊莉娜忍不住上前揽着宁随安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撒娇般地说道:“快点儿嘛,让我们都看看。” 程处凡也鼓励道:“随安,还有什么见不得人啊?来,让大家都开开眼!” “嗯……”宁随安稍稍犹豫,挥手道:“江博,去把我的战甲拿来。” “好嘞!” 江博一蹦三尺高,飞快地跑去宁随安的办公室,将战甲包拎了过来。 宁随安背上战甲包,在大家的怂恿下走向训练场。 076章 难兼得 训练场上,十几名配装战甲的狩猎者,刚刚完成了几次合围突击猎杀的排练,现在正三三两两地在旁边切磋交流狩猎作战的经验,看到宁随安背着战甲包,如众星捧月般来到了训练场,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愣神儿,旋即兴奋地欢呼起来。 宁随安愈发不好意思,讪讪地笑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原本还想说几句谦逊的话,可到底没好意思开口,干脆直接走到了训练场中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按下了左手腕带上的启动键。 唰! 战甲包开启。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甲片翩翩如蝶舞,而是如绽放的花朵般,骤然由战甲包中绽放而出,悬在宁随安身周一尺开外,随即颇有规律地向宁随安身上包裹、组装,响起轻微又清脆的密集咔咔声。 短短不过几秒钟,战甲的配装完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每个人都抱着很大希望的,毕竟宁随安是四级铸甲师,又是为自己量身定制改装而成的战甲,应该是各种完美才对,可现在看……嗯,委婉地说,挺狰狞,挺凶悍的。 坦率地说,就是丑陋。 如果夹枪带棒讥讽的话,就应该是一堆土灰色的“破烂” 因为整体参差如孩童用泥捏出的不规则人形,而且没有丝毫对称的美感可言,左小臂竟然比上臂还粗,右肩比左肩高了几公分,左腿膝盖部位有密集的防护刺,右腿膝盖关节部位层叠了几块护甲,偏生右小腿护甲又明显厚了两公分还多,左右脚上都有尖利的锋刃,不但前面有,后脚跟那里也有,却又各自位置不同,脚腕还有一圈密密麻麻的短小防护刺。再说胸腹部,加厚护甲可以理解,但是把腹部搞得那么凸出……看起来就像配装了战甲还要显摆自己有啤酒肚似的。 后背上,右侧护甲明显比左侧厚,而且像是直接贴了一块膏药。 颈部的护甲因为用了硬合金且相对要厚的缘故,为了保证灵活性,只得做成了层叠交织的多片结构。 头盔部位,明显仿照了“破阵||”的视镜,眼部略向内凹,四周扩展增加视度,外部又加上了一层全面屏的弧形透视护镜。头盔顶部和后脑部位凸出的十数根防护刺,高低不整且布局毫无整齐的规律可言,长的有十几公分,短的六七公分。 从整体上来看,这套战甲也比所有的战甲,都要厚得多。 就像是,刻意加厚了每一个部位的防护。 乍一看去,很容易让人怀疑配装上这套战甲的人,还有没有灵活性可言? 这不像是战甲,更像是一具微缩版的机甲。 而且是那种在战场上惨遭蹂躏过的机甲。 总而言之,宁随安配装上这套丑陋的战甲,没有战甲士、狩猎者的英伟形象,更像是一头异变了的人形怪兽。 这一刻,宁随安高度紧张,微阖目仔细感受着体内的每一处,生怕出现什么异常的状况,尤其是对脑部的警惕——他最担心的,无疑是强大的兽核能量和生机契合效应,对于体内神经线和经络的冲击也许能由红丝轻易抗住,但红丝在他谨慎的控制引导生长下,并未蔓延至颈部和脑部,万一脑部神经承受不了的话…… 所以,战甲的核芯动能供应,在他警惕且精准的控制下,只是刚刚足够启动配装。 停滞了十几秒钟后,确认身体没有丝毫不适,而且大大出乎意料的是,脑部神经对兽核能量和生机契合效应的承受、感知颇为轻松,也异常的清晰,似乎再增加几个量级都没问题。 宁随安睁开眼,注视着护目镜上出现的一列列自检数据,各项指标都完全符合要求,一应运转正常。 很好,应该没问题的。 宁随安吁了一口气。 然后,他开始慢慢地,尝试着做出小幅度的动作…… 一切正常。 随着动作幅度的增强,他对战甲的感知、敏锐度越来越清晰,解除了最大担忧的同时,也对目前所配装的这套战甲有了更清楚的认识,不由得心生感慨:铸甲师资质考核不白考啊,逼出了灵感,又无意中得到了陈盾和几位专家堪称画龙点睛般的评论建议,这才有了改装方案经过数次的修改升级,又大刀阔斧更正,终于完成的“逢生” 察觉到众人异样的神情,宁随安明白是为什么,但他对此并不在意。 对战甲极为了解,改装经验丰富的他,很早就认识到战甲的美观和实用性,多数情况下是成反比的——想要追求高质量的实用性,就必须摒弃部分所谓的美观。而追求美感的设计,就一定会牺牲部分实用性,两者尽善尽美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然,这是宁随安自我的认知。 而且他个人坚持,为了实用性,所有的美感都可以摒弃。 不过,他也清楚对自己的战甲可以这么改,却不能用自己的观点强迫别人接受。否则弄一堆这种可怕的战甲,估计团队的狩猎者们会第一时间往他脸上摔辞职报告。 没有立刻向大家解释,宁随安开始循序渐近地做出各种动作,从简单到复杂,高难度…… 第一次配装战甲啊! 而且是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时间,为自己量身定制改装的战甲! 宁随安心情激荡,多少年来沉浸在自卑中,无数次在梦中配装着战甲,到野外和凶禽猛兽搏杀,受到无数人的欢呼赞美,梦醒时,却又不得不心酸地面对现实。 如今,梦想成真了。 激动万分的同时,还有点儿感觉像做梦。 回过神儿来的伊莉娜,忍不住朝着正在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却愈发显得那套战甲格外难看的宁随安喊道:“宁哥哥,你赶紧把这身破烂卸掉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 宁随安没搭理她。 宁随静的表情从惊讶,到忍俊不禁,终于恢复了平静,道:“这套战甲的改装,更注重性能,而不是美观。” “那也不必改这么丑吧?”伊莉娜忍不住趴在宁随静的肩膀上抽抽着笑。 白慕峰挠了挠花白的头发,看向所有把面甲都掀起,瞠目结舌的队员们,小声对程处凡说道:“老程……他把战甲改成这样,你也不劝阻一下,毕竟,影响不好。” “我不知道啊。”程处凡无奈地摊了摊手。 所有人中,只有江博对那套战甲的丑陋没什么笑话的心态,尤其是看着宁随安配装战甲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时,虽然丑陋却并没有丝毫凝滞,反而颇为顺畅,他心里愈发钦佩宁随安。早已养成一股子逆反心理的他,听着旁人低声的议论,看着他们生无可恋的表情,撇嘴道:“好看管个屁用,能打才是最重要的……” 议论声立刻消失了。 伊莉娜气呼呼地说道:“喂,你说这话让谁听呢?” “我说的是事实啊。”江博认认真真地说道:“难道,连你都不相信宁哥?” “我没有不相信,我只是说……”伊莉娜跺了跺脚:“懒得搭理你。” 宁随静好奇地打量了江博一眼,道:“如果,把你的专属战甲改装成这样,你愿意吗?” “无所谓,只要是宁哥给改的。”江博理所当然地说道。 程处凡朝着场间兴致勃勃地打起标准拳术的宁随安,喊道:“随安,武器呢?” “啊?”宁随安站定:“没事,随便拿一把刀就行。” “我还以为你会用斧子呢。”程处凡打趣道。 心情大好的宁随安摆了摆手,稍稍犹豫,道:“标配武器中的刀、枪、剑都可以,无所谓什么了。”——在他的计划中,原本是想展露下红丝,然后解释在改装这套战甲时,加入了那批金刚血线虫尸线,如此一来,以后就不必忌惮某时某刻不得已暴露出有着可怕杀伤力的红丝时,为众人所惊讶、怀疑。 而且,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出售那批金刚血线虫尸线。 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这样并不好。 金刚血线虫尸线太昂贵,以改装到战甲中作武器为掩护,固然可以掩藏自身体内异生红丝的秘密,可也容易招来祸事。 这要是去了野外…… 随身携带价值很可能十数亿的金刚血线虫尸线,便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般显眼,也会成为一块喷香的烤肉,吸引无数的狩猎者红着眼扑过来,将他撕扯成碎片。 所以,还是得保密啊。 看来那批金刚血线虫的尸线,真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出售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