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怖》 第1章 《画怖》作者:瑆玥  文案:  如果能重来,柯寻打死也不在那天出门,上街撩汉。  不就是为了避雨避到美术馆里,顺便想看个春宫图么,怎么就……直接跑进画中世界去了呢?!  牧怿然: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扮演着画中的角色。  柯寻眼睛一亮:春宫图怎么进?  牧怿然悠长地看他一眼:闭眼,躺好。  【本文主受,正文和番外都不会出现互攻剧情】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寻,牧怿然 ┃ 配角:卫东,秦赐,朱浩文第1章 白事01┃入画。  事后想起来,柯寻就觉得那天打从一出门开始,处处都透着诡异。  先是小区里李大爷家那只泰迪,与他狭路相逢后居然没像往常那样扑上来抱着他腿猛日。  接着是后头那栋楼的十三层中门,窗扇大开,两条灰白色的窗帘布挂在窗外,从楼下看上去就像两条挽幛。  柯寻抬头看的时候,恍惚觉得窗户里也有人在看他,只不过角度问题,看得不很真切。  那人全身都在暗影里,只有一张灰白的脸隐隐约约地在窗扇后面,一动不动,配上那黑色的窗框子和两条灰白窗帘,看上去就像是一张黑白遗像。  接下来的事就更加诡异了。  比如他在街边扫了辆共享单车,刚一迈腿车座就掉了,只差一厘米他就成了史上第一个被共享单车日了的男人。  再比如和卫东在约定地点碰头的时候,那货居然没有惯例迟到。  还比如,没等俩人开始浪,才刚的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瞬间就乌云盖顶暴雨当头。  “就知道跟你这孙贼出来准没好事。”柯寻一边抱头鼠蹿一边找避雨的地儿。  “不对啊,昨晚我掐指一算,今儿应该是大吉之日啊,宜出行,宜撩妹,宜开房啊!”卫东顾不上抱头,忙着把手机和烟用外套裹住。  “你那是掐的脚趾吧,又一边儿吃香蕉一边儿抠脚了是吧?!”柯寻没好气。  “我有什么办法,卫家祖传脚气,我做为卫氏家族的承重孙,自是要将这独门抠脚秘技发扬光大。”卫东说着,一指街对面,“那儿,美术馆。”  星空美术馆。  这家美术馆很有年头了,外头墙体覆着厚厚一层爬墙虎,几乎快要看不到窗户,大门倒是挺新,像是前不久刚刚重新翻修过的,门口立着宣传牌,写着“某某画家全国巡回画展”。  老百姓能有几个真正懂艺术的?即便是双休日,美术馆里的客人也乏善可陈。  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和柯寻卫东一样,进来避雨的。  一群人聚在门厅里,要么看雨要么玩手机,就是没几个人看画。  “既来之则安之,进去看看。”卫东闲不住。  本来俩人今天约出来就没想好要干什么,纯因昨晚卫东一个v信呼过来:“明儿浪不浪?”  柯寻:“浪。”  就跑出来了。  做为两条抱团取暖的单身狗,双休日的通常安排就是先老地方碰头,然后走到哪儿浪到哪儿,遇妹撩妹,遇gay撩gay,但求一心人,破产不相离。  柯寻身上向来没有什么艺术细菌,别说赏画了,连自拍都构图扭曲画面模糊,比个剪刀手能拍出六指琴魔的特效,挺帅一张脸都能给自己拍成整容失败了似的。  这一点上卫东比他强一百个毕加索,好歹卫同学也是美院生出身,虽然最后从事了“十大最想对发际线伸尔康手的职业”之一——美工,每天按客户要求做着杀死艺术的奇葩设计图,但好歹初心没改,对名家画作的欣赏欲望还是略有残存的。  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两人抖抖身上的雨水就进了美术馆的二门。  ——事后再想起来,柯寻宁可闲得浑身长痔疮,也不要迈进这家美术馆半步。  星空美术馆的一楼,就是那位某某画家的画作展出。  二楼则是馆内自有的一些画作,有画家的原画,也有仿品。  两个人逛到二楼,在几幅西方人体画前流连忘返。  “还是丰满的妹子看着舒服,摸起来手感一定特别好。”卫东咂着嘴。  “首先你得有个妹子。”柯寻一手插兜,在旁边走马观花。  卫东恋恋不舍地离开面前的画,左右看了几眼,然后一指前头:“那儿还有一个展厅,你猜会不会展的都是春宫秘戏图?”  “兄dei,追忆一下你自己的人生,什么时候心想事成过。”柯寻说。  “卧槽你瞎说什么大实话,我坐地撒泼哭给你看信不信。”卫东说。  两个人慢悠悠向着那展厅逛过去。  这间展厅不算大,而且还没有窗户,只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画都在墙上挂着,黯淡的光线下,每一幅画的色调都显得十分沉暗浓重,并且模糊难辨。  “你说对了,真的是春宫秘戏图,”柯寻叹气,“就是人秘戏的时候把灯吹灭了而已。”  话音刚落,展厅内的灯闪烁了几下之后突然一下子灭了,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要不要这么配合我,说灭灯就灭灯?”柯寻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那我们要不要也配合配合,秘戏谁一下啊?”卫东十分有心情地调笑,“你待会儿要对人家温柔一点哦。”  “谢谢,哥不搞直男。”柯寻说着从兜里摸出手机,却摁了半天也摁不亮屏幕。  “死基佬,搞一下会死啊。”卫东的衣服悉索作响,像是也在掏手机,“靠,关键时候掉链子,出门前才充满的电,这会儿就歇菜了。”  柯寻:“等等,你有没有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卫东:“你这么一说吧……没有发现。”  柯寻却没有接话,黑暗的展厅内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静寂。  特别,特别的安静,仿如死寂。  “那个……”卫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自然,“你说,这个展厅会不会是隔音的?”  一个年旧失修的小破美术馆,连盖住外墙的爬墙虎都没钱清理,就有钱把展厅弄成全隔音的了?  再说你一美术馆需要隔什么音啊?春宫秘戏图每逢夜半发出的啪啪啪的声音吗?  卫东打了个寒噤,听见柯寻开口:“绝对不是。灯没灭之前我还能听见外头有人打了个喷嚏,就算现在外头没人,空旷的展厅也能放大一切声效,会有各种杂音传进来。可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寂静的夜晚,远离城市的野外山郊,也会有大自然的声音在细微地响动。  可是现在,真的是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人就像突然被关进了一个真空的密闭空间里,没有声音,也没有亮光。  事情有点儿诡异。  寂静和黑暗,是一切恐惧的源头。  “往外走。”柯寻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也没提两人手机同时出问题的事。  “好啊。”卫东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就好像只要不说破、不细究,就可以瞒过冥冥中的谁。  两个人在黑暗中走了一阵,然而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不对劲儿,这展厅没那么大,按这个走法咱们早就该撞到墙了。”柯寻停下脚。  “卧槽你别说了……”卫东怕他揭露出什么似的,伸手就想拽他一把。  触手处却是一根冰凉的胳膊。  “——靠!”卫东一声大吼甩开这根胳膊。  没等继续,忽在黑暗中“啪”地亮起了一束白色的光。  “……这灯还是声控的?”柯寻纳闷。  “柯儿……”卫东发颤的声音响在身旁,“这道光……你看它从哪儿来的?”  柯寻没说话。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道白光是从哪儿来的。  没有光源,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黑暗里,并不强烈,甚至淡得近乎惨白。  这束白光落在墙上,在它的光照范围内,挂着一幅画。  卫东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扯到的那根冰凉的“胳膊”,原来是这幅画下面放着的金属隔离柱,用来隔离开看客和画之间的距离,防止有人伸手触碰画作。  两根隔离柱之间放着注释牌,用来对画作进行标注和介绍。  两个人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这幅画。  画面和灭灯前看到的其它画作一样,色调暗沉且模糊,只有隐隐约约的几道轮廓。  而诡异的是,这幅画的画面,在两人目不转睛的盯视下,好像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像是有人在用ps调节画质的分辨率和清晰度。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放大。  咦?放大?  柯寻猛地一眨眼,这幅画似乎就伴随着他这一闭眼一睁眼的动作,骤然无限放大开来,那画中的景象仿佛扑面而至,一种无形的气场从周身刮过,过电一般让他全身的汗毛都乍立起来。  这股气场转瞬就消失在了身后的四面八方,像是一只展开了画轴的手,带着轴端远远地铺陈开去。  柯寻望着眼前的景象,半天回不过神。  这——这是哪儿?!  ——这是怎么回事?! 第3章 没人理会,先头在的那些人只管往村里走。  卫东看着柯寻:“怎么整?跟着他们还是……”  这些人行为古怪,跟着他们的话,不知是福是祸。  柯寻向着四周看了一圈,一咬牙:“跟着吧。”  后来的那三人有两个不肯跟着走,留在原地大呼小叫,煎饼老板却大步赶上来,一把扯住先头那伙人中的一个,瞪着眼睛叫:“别走!你们得把事儿说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扯住的这个,就是那位鹤立鸡群的年轻男人。  这人停下脚步,偏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是画里没错。至于为什么人会在画里,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你想要出去回到原来的世界,最好是跟着我们。”  声音就像他的人,十分的冷感。  煎饼老板还想抓着他继续问,却被他在手腕上捏了一下,煎饼老板吃痛,被迫放开了手。  这伙人并没有在意后来的这几人是否跟上来,就好像之前等了四十多分钟只为了凑齐人头。  柯寻数了数,一共十三人。  听刚才这人话中的意思,这伙人似乎对这种古怪诡异的状况很是了解,并且也知道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柯寻觉得,自己和卫东要想离开这儿,还是得想法子和这些人搞好关系。  这么想着,几步追到刚才这人的身边,和他并肩走,偏脸看向他,声音温和表情ok:“哥们儿,你看,我们几个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难免多问几句,你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怎样才能离开这儿?”  这人也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向前方,声音依旧冷感十足:“想要离开,只有一个方法:活下来,并且找到签名。”  签名?第3章 白事03┃鬼畜老人。  柯寻认为,在对眼前形势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死缠烂打地跟定其中一个,然后见机行事。  通过对之前这一伙人的观察,柯寻感觉这位冷感帅哥貌似比别人更靠谱些,所以,就他了。  说话的功夫,最后来的那三人也连惊带骂地跟了上来,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眼前除了这座小村庄外,四野都是荒郊,他们不跟着大家进村又能去哪儿呢?  何况人都有从众心理,这种诡异的、无法理解的状况下,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抱团儿壮胆。  一伙人就心思各异地进入了这座诡异古怪的小村庄。  柯寻拿不准这“画”里现在是什么时间,现实世界中还是白天的上午,可这里面的天色却阴暗黑沉,村庄里也是一片漆黑,所有房屋的门窗都是木制的,有的窗扇糊着破旧的窗纸,有的则直接被木板钉死。  而无论是从窗洞还是门缝里望进去,能看到的,无一例外地是漆黑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柯寻总觉得,那些黑洞洞的门窗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外看。  跟着这些人在这小村庄里七拐八绕,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昏黄的亮光,见竟是有那么一间房亮着灯。  “就是那儿了。”队伍中有人说了一句。  “进去吧。”又有人叹着气说了一声。  众人过去,走在最前头的大肚中年大叔敲了敲门。  这扇木头门吱吱呀呀地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灰白枯皱的老人的脸。  “大家来了?进来吧。”老人说着让开门。  众人鱼贯进入,见四壁和地面都是泥草混合物夯砌成的,屋中只有一张破桌和几把长条板凳,桌上亮着一盏油灯。  用家徒四壁和穷困潦倒来形容这户人家,再合适不过。  老人站到屋当间,混浊的眼珠慢慢扫视过屋中众人,卫东对上他的视线时,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个老人的瞳孔,根本就没有温度和聚焦,涣散得就像个……死人。  卫东连忙垂下眼皮,生怕和他对视出个好歹来,只用耳朵听着这老人说话:“人齐了,咱们就把活儿给大家安排安排。”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卷子布绦来,伸到众人面前:“就扎这个吧,一人一条。”  柯寻和卫东一头雾水,却见之前先来的那几个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依次伸手过去,从那卷布绦子里各抽出一条来,两人只好也依样画葫芦。  这布绦子也就一臂来长,两指宽,灰白粗麻质地,中间的位置上,不知是用朱砂还是什么颜料,写着个暗红色的字。  柯寻这一条上写的是个“央”字,卫东的那一条上写的是个“辜”字。  没等弄明白这布条上写字是什么用意,老人已是继续说道:“拿到‘民’字布条的人,今晚负责在李家守夜。拿到‘且’字布条的人,前往村子北郊五里外掘坑,坑长六尺,宽四尺,高二尺。拿到‘辜’字布条的人,去李家柴房砍柴。拿到‘央’字布条的人,看守李家粮仓。拿到‘歹’字布条的……拿到‘取’字布条的……”  老人一边说话,柯寻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  民,且,辜,央,歹,取……这些字有什么用意呢?很明显,让大家选布条是为了给这十三个人进行分组,但只从字面上来看,很难和眼前的状况联系起来。  老人分完组,最后说道:“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留在李家干活的人,夜里不要出门。好了,明儿早上八点,大家还到我这儿来集合。”  众人听完,纷纷转身往外走,卫东实在忍不住了,走到老人面前问他:“老爷子,您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老人面色严肃:“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留在李家干活的人,夜里不要出门。好了,明儿早上八点,大家还到我这儿来集合。”  卫东:“……不是,您能告诉我们一下这是哪儿吗?”  老人:“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  卫东:“……我是不小心启动您的鬼畜功能了吗?您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老人:“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  卫东转头看柯寻:“在画里殴打没素质的老人犯法吗?”  没等柯寻答话,之前那个小辫子忽然笑了一声,走上前来看了看他:“别白费力气了,他不是人。”  “卧槽不是人是什么?!”卫东大惊,“复读机精?!”  “你可以把他看作是游戏里的npc,只负责交待剧情或‘游戏’规则,以及一些特定的、他可以回答的问题,其它多余的问题,他一概不会回答。”小辫子微嘲地歪着嘴。  柯寻和卫东面面相觑,柯寻问小辫子:“那这儿究竟是画还是游戏?”  “画。”小辫子冷笑,“只不过画里的规则被严格且精密地设定过,违反规则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死。”  “死?game over?”卫东瞠目,“一个人有几条命?能保存进度然后读条重来吗?”  “说了这是画,不是游戏!”小辫子不耐烦地瞪他,“你在画里死了就是真死了,永远也别想再离开这儿回到现实中去,明白了吗?!”  “——真、真的假的?!”卫东震惊。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到时候你死了可别怪别人。”小辫子厌烦地看了眼卫东手上的布条,“怎么就和你这新来的分到了一组呢,真是晦气!你走不走?”  “走?走哪儿去?”卫东一脸懵b,看看小辫子,又看看柯寻。  小辫子翻着白眼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脾气:“我也拿到了写着‘辜’字的布条,这就证明咱们两个被分到了一组,所以现在你和我得按这老头说的,去那个所谓的‘李家’去,明白了吗?”  卫东问他:“如果不按村长说的话去做,会怎么样?”  “我刚说了你没听见?”小辫子火大,“违反规则就会死!死!”  “那,我们能不能自由结组,比如我不和你去李家砍什么柴,我和他去守粮仓呢?”卫东一指柯寻。  “死!”小辫子面目狰狞地吼。  “草。”卫东看向柯寻,“怎么办?”  柯寻摸着下巴想了想:“我看咱们是真遇上常理没法解释的怪事了,这里头的原因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不如暂时先听他的,瞧着这位像是知道一些门道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生命安全第一。”  “好吧。”卫东问他,“你呢?你和谁一组?”  三人从那老人的屋里出来,柯寻就看见台阶下站着个人,高高的个子,冷峻的神情,还有一张帅出天际的脸。  腰上松松地系着他抽到的麻布条,上面写着个“央”字。  卫东看看这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小辫子:“对了,如果把布条和别人换一换会怎样?”  “死!”小辫子咬牙切齿。  “你小心点,提高警惕,安全第一。”柯寻嘱咐卫东。  这货从小就二得不行,柯寻怕他不知好歹,真把小命给交待在这诡异的地方。  “知道了,你也注意,别见色忘命。”卫东冲着台阶下的高个子努了努嘴。  “……滚。”柯寻分外无语地揣起怀。  根据老头的安排,大多数人的目的地都是“李家”,其他人已经走在了前面,于是四个人结伴而行。  走了没多远,柯寻回了回头,发现那老头的屋子不知几时熄灭了灯火,和周围其他的民居一样,陷入了死寂与黑暗中。  没有灯光的村落,路很难走,乡村的土路并不平坦,硬一脚软一脚,脚下的草鞋鞋底很薄,踩下去的触感就更加敏锐。  柯寻落下一脚,突然像是踩在了一只手上,那骨节分明、尖细僵硬的手指轮廓清晰地硌在了脚底。  柯寻反应极快地噌地跳了起来,正撞在那高个子的身上,落地时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并大力地撞击着胸膛,不得不伸手摁住胸口,就好像一旦把手拿开,自己这颗心脏就会被刚才那只手硬生生连血带肉丝地从腔子里扯出来。  “卧槽你干嘛,吓死我了!”卫东惊道。  柯寻心跳太疾,一时半会儿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正觉得手心和嘴唇被这一惊弄得发凉,就听见高个子的声音淡淡传进耳朵里:“什么都别管,继续走。”  就好像猜到了柯寻为的什么突然跳起来。  柯寻“嗯”了一声,尽量不去看脚下,把目光放向远处,却见这片小村庄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片浓浓的灰色夜雾笼罩了起来,使得本就能见度不高的景象更加混沌不明。  “咳,对了,既然咱们以后都是队友了,不如认识一下啊,”卫东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借着说话壮胆,先冲小辫子伸出手,“我卫东,这我哥们儿柯寻。”  小辫子不肯和他握手,只哼了一声:“刘宇飞。”  卫东转头又把手伸向那高个子:“你呢哥们儿?”  高个子冷淡地瞥他一眼,也没有和他握手:“牧怿然。”  卫东只好抓起柯寻的手握了握:“幸会幸会。”  柯寻感觉到了卫东手心里的冷汗,在他手上用力捏了一把,然后放开,转头问向身边这个叫做牧怿然的帅哥:“为了避免当个猪队友拖你后腿,这位小哥哥,你能不能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跟我们讲一下?”第4章 白事04┃灵堂。  牧怿然的声音,冷且极具质感,是一种舒展的、深邃的、清凉并富有弹性的音质,听他说话,柯寻觉得自己一大老爷们儿的耳朵都快怀孕了。  “我们这些人,没人知道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被画吸进来的,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画中所绘的世界。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签名’,并且,保证自己能一直活下来。”牧怿然语气平淡,似乎对眼前的处境并不慌张。  “签名是什么?怎么找?”柯寻问。 第5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从画上来看灵堂是重点,但这幅画所要表达的真正意图并不见得就在灵堂这里,有可能是院子旁边的那三棵老槐树,也有可能是那老头家里,或者还有可能是咱们这个粮仓,”柯寻若有所思,“真正的重点是要根据画的意图去揣测的,是不是?”  牧怿然“嗯”了一声。  “对了,这幅画画的是什么?”柯寻问。  “进来之前你没有看?”牧怿然反问。  “那时候正受惊呢,哪儿顾得上看,就是看见了这会儿也吓忘了,”柯寻说,“就记得黑糊糊一片,中间夹着点灰灰白白的东西。”  牧怿然又沉默了,柯寻觉得这家伙大概又在心里鄙视他,过了一会儿才听他开口:“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白事》,是一个叫李京浩的画家所作。这个画家偏好人文风俗画,青年时起就四处游历,用画笔记录下不同地方的不同民俗。这幅画就是其一,所绘的是一个偏远山村办白事的画面,整幅画色调阴沉,极具张力,表现的是……”  说到这儿忽地戛然而止,柯寻正要追问,就觉一只手迅速地捂在了他的嘴上,掌心干燥微凉,还带着点儿皂香。  柯寻本来条件反射地想躲,然而反应过来后脑子一转,立刻放弃,一动不动地任他捂着。  屋子里再次陷入落针可闻的静寂,也许在黑暗中人的五感会比平时更敏锐,柯寻隐约听见几声不同寻常的响动,就传自屋外的院中。  屏住呼吸竖耳细听,声音更加鲜明,喀喀喳喳,咯咯剥剥,像是……纸在响。  柯寻想起正房灵堂外挂着的那些纸钱和纸元宝。  响声这么大,莫非是外面刮起了大风?  不,不对,这个声音在移动。  不紧不慢的,毫不掩饰的,一点一点,带着哗哗啦啦的纸质的声音,向着粮仓这边接近。  这感觉就像是有人抱着一大张硬皮子纸,很邋遢地拖着在地上走。  也像有人穿着纸做的衣服,四肢和躯干摩擦着,慢慢地走过来。  ——纸衣服?!纸——纸人?!  柯寻一惊,想起了灵堂外摆着的那对彩纸糊的童男童女。  有人在挪动它们?  卫东所在的柴房,就正对着灵堂!  柯寻扒开牧怿然的手,想要起身,突然被牧怿然伸手过来钳住一根胳膊,再要挣脱,却不知被这人怎么一拧一绕,硬是将他箍得动弹不得,身子向前倾着摁在那里。  “找死。”牧怿然的声音细微地响在耳边,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  “我……”柯寻刚要开口,却被一个坚硬的膝盖伸过来抵在了喉咙口,直顶得他差点呛着,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妈的,还是个练家子。  识时务者为俊基。柯寻不再挣动,老老实实让人顶着摁着。  屋外的响动更加近了,悉悉喳喳地竟到了自己这间屋的窗边,而后声音忽地戛然而止,一点儿动静都不再有。  柯寻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窗口,窗扇是木板做的,密不透光,屋里一片漆黑,屋外也是深夜,没有亮光,望过去自然也该是伸手不见五指。  一只眼睛突地出现在窗扇的位置,像是黑暗里裂开了一道缝,这只眼睛就从这道缝隙里向着屋内窥视。  这不是一只活人的眼睛,或者说不是一只真人的眼睛。  它是画在纸上的,白纸黑线,画得十分简单的一只眼睛,杏核形的眼廓,乌黑的瞳孔,眼睛上方还有一条又细又弯的眉毛。  柯寻庆幸自个儿喉咙处还被牧怿然的膝盖顶着,否则这骤然一吓怕不是要脱口出声。  他不知道这么黑的屋子里是怎么能把这只眼睛看得一清二楚的,里里外外没有任何的光源,可这只眼睛就这么清晰分明地嵌在窗扇的缝隙里,此时此刻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柯寻屏住呼吸。  这只眼睛在看他,外头的纸人在看着他。  身后的牧怿然也没有任何动作,两个人和屋外的纸人就这么定在原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这种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时间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就在柯寻觉得自己的思想都快要麻木掉的时候,那纸人的眼睛忽然一闪不见,眼前的画面重新落入无穷的黑暗里。  柯寻正要松一口气,就见那纸人眼睛消失的地方突然就伸进一根手指来,皮肤惨白指甲乌黑,喀刺刺地刮划着木质的窗板,再细看这手指形状古怪得很,方正且扁平——竟是一根纸糊的手指!  卧槽——柯寻心下惊得一声大骂,什么时候一张纸也这么猖狂了?!  一念未完,那根手指突然开始用力,使劲地刮抠着窗板,发出刺耳的声音。老旧的木头板“咔叭叭”地响,似乎快要在这刮抠下碎裂开来。  ——它要进来!柯寻意识到这一可能后开始挣扎——不能让它进来,得阻止它!  却不料牧怿然钳制着他的双手却更加用力了,饶是柯寻本就力气不小,在牧怿然手底下竟也全然没用。  正要使出全身力量挣脱,忽觉牧怿然压下身来,在耳边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句:“别动!你挡不住它。”  ……那也不能就这么等死啊。柯寻扭着脖子想要让牧怿然看他不认同的眼神,结果没等他把脑袋转过去,牧怿然的第二句话又送进了耳朵里:“听着,一旦它进来,绝对不要动,如果它离近,就屏住呼吸,除非你想送死。”  柯寻放弃挣扎,牧怿然到底比他多两幅画的经验,当然,武力值比他高也是重要因素之一,眼下仍然被他钳制着,撅着屁股摁趴在地上,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柯寻偏了偏头,索性枕在了牧怿然支在旁边的膝盖上。  牧怿然:“……”  黑暗里,刮弄木头窗板的声音仍在持续作响,那种尖锐的纸锋与皱钝的木头发出的摩擦声,让人听得牙酸毛竖鸡皮疙瘩泛。  正强自忍受、度秒如年中,突听得身后“沙沙”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咚”地一声重响——堆在墙角的麻袋许是因为刚才两人的坐靠产生了松动,竟在这个时候滚落在了地上。  重响过后,屋里屋外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柯寻抬眼,见窗扇缝隙中的那根手指收了回去,下一秒,整个窗扇突地被重重砸响,声音骇然,像是个百十来斤的大汉在抡着瓮大的拳头砸在窗板上。  ——boss暴走了!柯寻脑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几个字,抬头想要问牧怿然这下怎么办,只觉得他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声音再次低低地传过来:“记住我刚才说的,不要动。”  不让动,这不是眼睁睁等死吗?柯寻犹豫了片刻,最终一倒头——再次躺回了牧怿然的膝上。  就信他一回,命先交他手上。  牧怿然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已经伸出去想要把柯寻推开的手顿在半空,片刻后缓缓地收了回来。  破旧的木头窗板终于禁不住那股力量的撞击,“哐”地一声四分五裂迸飞开去。  柯寻记着牧怿然的话,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努力地翻着眼皮向上看。  窗口处,纸人扎成的童男像静静地立在那里,鲜明的五官带着毫无生机的笑意,死气沉沉地看着屋中的两人。第6章 白事06┃纸人。  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纸童男,扒着窗台慢慢地翻进了屋中,发出喀喀嚓嚓的纸质摩擦声。  柯寻一动也不敢动,视线落在面前不远处的黑暗里。  耳里听着纸质摩擦的声音一点点地靠近,夹着从窗口处凉涔涔地卷过来的一阵寒意刺骨的风。  声音越来越近,那种刺入骨缝的寒意也越来越重,口鼻间忽然嗅到了一股浓重的烟灰的味道。  不是香烟灰,也不是香烛灰,带着焦油味,带着腐臭,带着……尸骨成灰的闷呛。  柯寻气管一缩,险些咳出来,硬是狠狠一咬舌尖憋了回去,身体难免微微一颤,下一瞬间,视线所及处就出现了一条花花绿绿的纸裤子。  柯寻听见脑袋上方的纸响,悉悉索索,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寒气和烟灰味儿如有实质般地挤压下来,让他胸口发闷,皮肤之下似乎被什么东西充斥着,全身有种肿胀欲爆的难受。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这纸人发出的响动显得诡异非常。  柯寻感觉到身边的牧怿然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一时间忽然觉得自己和他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一般,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来救他和他,没有人帮得了他们,他们是如此的孤单和无助,眼睁睁地,绝望地,等待着恐怖的死亡降临。  纸人的声响已经逼近到了柯寻的头顶上方,柯寻不知道这个东西想要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对它,绝对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视线里的一角,慢慢地出现了纸人被画得殷红的嘴,接着是墨线勾勒的鼻子,眼看那两只杏核似的眼睛就要对上柯寻的视线,柯寻突然想起牧怿然刚才说的话,连忙屏住了呼吸。  纸人的脸整张出现在了视野里,艳粉的颜色涂就的红脸蛋,又细又弯的眉毛之间还有一粒血红的红点,两只墨笔画上去的眼睛就在柯寻的眼前,漆黑的瞳子和平时用黑笔胡乱的涂鸦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此时此刻被这样的一双纸画的眼睛看着,柯寻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冻得快要乍裂出皮肉。  纸人就这么和柯寻近乎面贴面地对视着,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就好像这片黑暗静寂里已经没有了活人,只剩下了三个一动不动的纸人一般。  ——纸人?  原来如此!  柯寻骤然明白了牧怿然的意思。  不动,不呼吸,不就和纸人没什么两样了吗?所以面前这个纸人也就分辨不出他们两个是活人还是同类,也正因此才迟迟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来。  然而,柯寻刚才屏住呼吸憋住的这一口气,已经到了将要用尽的时候,就算他肺活量比一般人大点儿,也憋不了太久的时间,只盼望着这个纸人赶紧走开,否则……  这口气用到了尾声,纸人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定在他的眼前,两只死气沉沉的黑眼珠看着他的脸。  不行了……柯寻痛苦万分,脑子因缺氧而一阵阵地发懵,额上的血管都快要憋得崩掉。  专家说人不可能靠憋气把自己憋死。  柯寻说专家说得对。  再牛逼的意志力也干不过生理机能。  就在柯寻的意志将要输给生理机能的前一瞬间,突然听得北面正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又是两三声发自不同人口中的叫声,那声音凄厉得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音质,直让人听得连皮下的血肉里都涌出无穷的鸡皮疙瘩来。  柯寻面前的纸人在那惨叫声响起的一瞬直起了身体,那张油墨涂画上去的脸消失在了柯寻的视野中,紧接着是一阵纸响,花花绿绿的裤子挪动着,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里。  听着声音移动的方向,纸人似乎从窗口爬了出去,随后一切的动静都被掩盖在了正房那边不断传出的凄惨的叫声里。  柯寻浑身汗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仍然难以相信,就在刚刚,自己真正地直面了那诡异的超自然的东西,并且真的,差点被它杀死。  他这一回,真的信了。  察觉牧怿然在垂眸看他,柯寻粗喘着抬手,比了个ok。  牧怿然用看一个神奇物种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自己刚才都差点死了,这会儿还有心思告诉别人“我还ok,别担心”。  不知是缺根对死亡恐惧的筋,还是心太大。  没有理他,牧怿然站起了身。  柯寻也从地上爬起来,谨慎地从窗口向着外面望。  外面的院子仍是漆黑一片,但也隐约能看清正房的轮廓,而就在正房的门前,那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正背身站着,面朝着正房房门,似乎在听着正房内的动静。  正房里那让人听得心惊肉跳的惨叫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柯寻记得那里头是三个拿了写有“民”字布条的人,一个是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脑满肠肥的样子,像是个事业成功的有钱人,另一个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脸认了命的木然,还一个就是晚于他和卫东进画的那三人之一,一直处于非常惶张恐惧的情绪里。  从叫声的惨烈程度可以推知,这三人十有八九已是凶多吉少。  柯寻一时不知心下是个什么滋味儿,几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三个人,此刻就在几步之遥的那间可怕的房屋中,被一些非正常的、难以解释的恐怖力量,夺去了生存的权利。  柯寻不是没有见过死亡,但是这样毫无原由地在非自然力量操控之下的死亡,让他感到相当不适。  说不清这是不甘,是愤怒,是恐惧,还是茫然。 第7章 牧怿然对上柯寻直视过来的目光,片刻后才移开,视线投向那个蹲地检查尸首的男人,沉声说了一句:“他是医生,先等他的验尸结果。”  柯寻就没再多说,站在旁边静等。  说是验尸,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也只能做简单的检查,医生很久后才站起身,看了屋里的这几个人一眼,而后垂下眼皮,醇厚的低音慢慢响起:“这三个人,是活活吓死的。眼睛是在死前被利器硬生生剜走的,这种利器可能是很尖很窄的匕首,也可能是……坚硬的长指甲。”  话音一落,众人不由得齐齐望向屋中的那口棺材。  “再仔细检查一下这屋子吧。”医生平静地说。  众人没有说话,默默地分散开来,小心且谨慎地检查这间灵堂的每一个角落。  毕竟还要找这幅画作者的签名或是钤印,就算眼前情形让人心寒胆颤,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仔细找下去。  柯寻扯下一幅幔帐,给死去的三人遮上了脸。  牧怿然立在门边,双手抱着怀,似是陷入了思索。  柯寻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签名或钤印,就要迈出门去,一眼瞅见门口的童男童女,又退回来,问牧怿然:“我要是把这俩货用火烧掉,你说会发生什么事?”第8章 白事08┃棺木。  “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牧怿然冷淡地看他一眼,“上一个干过类似事情的人,遭到了异常惨烈的反噬。”  “行吧,那不烧了。”柯寻摊摊手,“那我要是在它俩脸上画个乌龟王八山羊胡什么的呢?”  牧怿然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他:“在中国的神鬼文化里,不论神鬼,皆不可辱。”  “那他妈的神鬼就能辱人了?”柯寻无奈。  众人检查过后,都没有什么令人振奋的发现,看了看天色,虽然灰沉阴玻仓酪咽翘齑罅恋氖焙蛄耍凸亓苏棵懦隼矗和庾呷ァ  柯寻想起昨晚那个老头交待过,今天早上八点还要到他那儿去集合,就叫上了一直在院子里待着的卫东。  一出院门就看见煎饼摊老板颓然崩溃地坐在地上,一脸的水渍,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卫东终于想起昨晚上刘宇飞跟他说过的话,过去拽了拽煎饼摊老板:“别干没用的事儿了,这地方跑不出去,你往哪儿跑最终都还会回到原地来,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吧,说不定今天就能找着回去的法子了。”  煎饼摊老板失魂落魄地起身,像个木偶般跟着众人的脚步。  柯寻问卫东:“怎么跑都回到原地是怎么回事?”  卫东指了指远处灰雾蒙蒙的深处:“刘宇飞说无论往哪个方向跑,最终都会回到你起跑的原点来,这就跟一幅画摆在你面前,画上的人往画框的左边跑,跑到框外的同时人又会出现在画框的右边一样,然后又跑回到原地,你明白吧?反正你怎么跑也跑不出画框去。”  “……真特么绝望。”柯寻叹气。  “你在那屋里都看出什么来了?”卫东问。  柯寻简单给他讲了讲,抬眼看见走在前面的牧怿然,加快了步子追上去,并着肩问他:“小牧哥哥,说说看,那会儿你在那灵堂里都发现了什么?”  牧怿然闭了闭眼,柯寻在他冷峻如冰山的脸上硬是看出了几丝无奈,不觉就软了眉眼,没有催问,就只歪着头看着他,静静地等。  牧怿然垂眸看了眼横在面前的这张脸,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让这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慵懒,有些不羁,可两条张扬漂亮的眉毛下面的一双眼睛,又特别的纯粹和认真,黑白分明的,一睇一眄间,闪动着澄澈的光。  只看这张脸,还真看不出这人有着一股子厚脸皮二货的属性。  抿了抿唇,牧怿然挪开目光,低声开口:“那口棺材的木料,有问题。制造棺材的木料,通常多用楠木、桐木、松木或杉柏混合木这类木材,可灵堂里的那口棺材,用的是纯柏木,不掺杂的柏木。”  “所以?”柯寻看着他。  “在中国部分地区的丧葬文化里,制作棺木的木料,禁用纯柳木或纯柏木。”牧怿然声音低浅,“旧习相传,柳树因为不结籽,用它做棺材木料的话,会导致绝嗣。而如果用纯柏木制棺,会遭天打。”  “天打?”柯寻扬眉,“天打雷劈?”  牧怿然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所以,用纯柳木和纯柏木制棺,是一种丧葬忌讳,有相关习俗的地方,通常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柯寻转头看了眼已经落在远远后方的李家宅院:“可这家人却犯了讳,这说明……”  “说明是故意为之,”牧怿然也目含深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明知而故犯,这种作法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化忌讳,为诅咒。”  柯寻:“……诅咒?厉害了。这是为什么呢?”  牧怿然垂眸,似也在思索:“哪怕是画,内容也要符合逻辑,而如果是写实画的话,就更要结合实际。我们这些人,进入画中之后,就成为了画中角色的一员。这其中有守灵人,有砍柴者,有守粮仓的,有守库房的,有挖土掘坟的……”  “好像少了点儿什么。”柯寻望着走在前面的那几个人。  牧怿然目光微闪:“少了丧葬仪式中的第二主角。”  “谁?”柯寻看他。  牧怿然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死者家属。”  柯寻醍醐顿醒:“对的,昨晚那院子里除了咱们这些人之外,就没有别的角色了。等等,会不会死掉的那三个人就是死者的家属?”  “不是。”牧怿然用下巴指了指走在前面的那几个人,“我们这些人的装束都是一样的,如果是死者家属,穿的应该是重孝,或者就算不是,装束也不会一样。根据昨晚在那老人家里‘被安排’的情况来看,我们这些人应该是‘村民’。”  “那为什么要让村民守灵?”柯寻问。  “一些人口少的村庄,一户人家办红白事,全村人都要去帮忙。”牧怿然答。  柯寻就问:“难不成小牧哥哥你是朴实的农民兄弟出身?”  牧怿然冷冷看他:“多读书。”  “我体育系的。”柯寻脸上毫无愧色,“话说,书里能教你怎么识别棺材木料?”  牧怿然不大想回答的样子,但好像又怕被柯寻缠着问,只得勉为其难:“我有痴迷木艺的朋友。”  这个“痴迷”就很有讲究了,通常伴随着痴迷而来的就是疯狂进行安利——估计平时没少被安利关于木头的学问。  “那么死者家属为什么没出现呢?”柯寻找回话题,“死者被人用柏木棺材诅咒,家属就没点儿说法?给死者做棺材的人又是谁?”  牧怿然淡声:“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你大概就能离开这儿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昨晚那个老头儿的家,进门后见当屋的桌子上摆着包子米粥和碗筷,老头儿死气沉沉的眼睛扫过众人:“大家昨夜辛苦了,先吃早饭吧。白天没有什么活要干,大家可以休息休息,天一黑还来我这里,我给大家安排今天晚上的活。”  说完老头就转身进了里屋。  柯寻正想着桌上的食物会不会有毒,却见已经有两三个人走过去坐下开吃了,柯寻看了看牧怿然,见他面色有些沉,但也向着桌子走过去,给自己盛了碗粥。  “真没事?”柯寻坐到他旁边,看着他舀了勺粥送进嘴里,动作优雅。  旁边的刘宇飞冷嘲地接口:“放心吃吧,要是食物里有毒,就没必要弄出这么多玄虚事儿来折腾咱们,直接扔屋子里饿上一个月,没人活得下来。”  柯寻仍然看着牧怿然:“那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粥里有屎?”  牧怿然冷冷剜他一眼:“想一秒速死我成全你。”  柯寻立马想起昨晚自个儿被这人摁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形来,就说他:“别闹,快吃。”  伸手抓过两个包子,十分狗腿地递给牧大佬一个,牧大佬没理他,被卫东伸手抢了过去。  旁边刘宇飞一边厌恶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稀汤寡水的米粥,一边继续和柯寻说话:“他脸色不好看,我猜是因为那两个去挖坟的都死了的缘故。”  柯寻一顿,数了眼屋里的人头,发现的确少了昨天去挖坟的两个:“你怎么知道那俩死了?”  “因为那老头儿没有等那两人回来就让我们开饭了,”刘宇飞指指里屋,“如果那两人还活着,老头儿会等人齐了才说刚才那番话。”  “草。”卫东在旁边低骂了一声,“一晚上就折了五个,照这样的效率,今天过后咱们还能剩下几个?”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就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有的人一脸麻木,有的人似有所思,有的人失魂落魄。  这顿饭的味道也实在无法形容,粥是凉的,包子是硬的,几根咸菜棒子上面挂着白毛,包子馅也不知道是什么食材,吃起来像草,还带着马粪味儿。  不过再难吃还是得吃,否则不知道体力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一顿难吃的饭很快完毕,牧怿然站起身往外走。  柯寻拉着卫东跟上去:“去哪儿?”  “外面走走,找线索。”牧怿然沉声答。  “能乱走?你不怕遇着内什么?”卫东问。  “根据画反映的内容来看,白天应该没事,”牧怿然说,“何况老头儿刚才的讲话里,也没有提到不许到外面,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我们跟你一起去。”柯寻决定抱紧大佬大腿不放松。  牧怿然没理他,大长腿一迈就出了院子,直奔着村子北边的方向去。  村北是一片荒地,更远一些的地方仍然是无边际的混沌模糊。  荒地上空,点点寒鸦叫声凄厉,盘旋几圈之后,落在一处土丘旁。  柯寻卫东跟着牧怿然大步走过去,却在土丘旁看到了两具尸体。  卫东大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而后臀手并用地一连向后退了七八米才停下来,指着尸体哆嗦。  “闭眼,闪一边儿去。”柯寻挡到他身前,本来也不大想看这两具尸体的死状,却见牧怿然直接走到了近前,低着头在尸体上仔细地查看,就忍着不适也跟着往尸体上瞅了两眼。  这一看险些当场吐出来。第9章 白事09┃肉段儿与乌鸦。  两具尸首虽然仍然保持着完整的人形,但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两个人竟是不知被什么利器像切鸡排一般切成了肉段儿,并整整齐齐地原样码在了地上。  两个人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被血浸透,虬皱扭曲地贴在尸体上,身下的土也被浸成了黑红色,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尸身周围落着十数只乌鸦,见到牧怿然接近也不飞躲,漆黑的眼珠望着它,透着死寂。  柯寻转过身,张口要吐,吓得卫东再次臀手并用地又往后挪了七八米:“卧槽住口!你看见什么了?!”  柯寻摇手,硬是憋了半天才把那股作呕的劲儿给憋回去,深吸了两口并不好闻的空气,一咬牙重新转回身去。  牧怿然仍在盯着尸体看,似是陷入了沉思。  柯寻硬着头皮再次看向这两具尸体,两个人并排躺在那里,如果忽略掉身体被切成段儿的情况,这两人死时的姿势可以说是相当的平静,两条胳膊整齐地安放在身体两侧,腿也并得很直,头部也是标准地脸向上。  脸……柯寻看了几眼左边这具尸体,十六七岁的学生妹闭着她那双涉世未深的眼睛,面孔被血污掩去了本有的青涩,细软的长发被身下的泥土和着血搅成了糊乱的一团,正是含苞待放的青春的身体,此刻已成了一堆碎肉。  柯寻无从想象这个女孩儿死前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在被那股不可抗拒的恐怖力量当成牲畜一样宰割的过程里,她有多怕,多痛,多想回家。  柯寻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随即狠狠地捏成了拳。  “你检查完了吗?”他问牧怿然。  牧怿然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柯寻不再说话,走过去拿起扔在不远处的铁锹,就在旁边挖起土来。  牧怿然看着他,也没有再开口。  卫东站在远些的地方不敢过来,只好提着声问柯寻:“你干嘛呢?别瞎搞啊!” 第9章 牧怿然:“……死后尸体仍然保持原有的轮廓,这两种死状,都十分的形式化,或者说,具有一定的仪式性和标志性。”  柯寻:“话虽如此,可我仍然看不出这对咱们能有什么启发。”  牧怿然淡淡地看向他:“你说你是体育系生,看样子没说谎。”  柯寻:“……虽然你讽刺了我,但我不生气。”  牧怿然闭了闭眼,冷声往下说:“如果一个体育场馆里,跑道上摆着栏架,草皮上放着铅球,以及跳高用的垫子,跳远用的沙坑,此时进来了一群学生。”  柯寻十分聪明地接话:“那么老师会给这些学生分配好项目,一些人去跑跨栏,一些人去练铅球,一些人跳高,一些人跳远。”  牧怿然接:“于是在这片场地上,进行每个项目的学生,都会呈现出不同的运动状态。”  柯寻恍然:“这就像我们现在的情况一样,昨夜有人负责守灵,有人在柴房,有人在粮仓,有人挖坟。”  牧怿然目光沉冷:“守灵的人被挖去了眼睛,挖坟的人……”看了眼卫东,“死成了马赛克,就如同跨栏的人在跑,跳高的人在跳,投铅球的人在投掷一样。”  柯寻卫东:“……”  牧怿然:“重点就在于,运动员、跑道、跨越、栏架,以及运动员、草皮、投掷、铅球,这是跨栏和铅球这一形式里的四个要素,即:人物、地点、运动状态、圈定运动员运动形式的标志。  “演换成眼下的情形,同样需要四个要素:  “人物——昨夜死亡的五个人;  “地点——灵堂、荒地;  “死亡(运动)状态——活活吓死后被剜去双眼和……”  柯寻卫东:“死成马赛克。”  牧怿然:“……那么问题来了,圈定死亡人物(运动员)死亡(运动)形式的标志,又是什么呢?”  柯寻倏地转头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也看着他,语声沉稳平静:“如果我们找到了昨夜两场死亡之局中的‘铅球’和‘栏架’,也许,就距离开这幅画的那一刻,不远了。”  是什么东西决定了昨夜死去的五个人的死亡状态?  “我已经有了一个猜测。”牧怿然淡淡地说。第11章 白事11┃三棵槐树  “但还需要最后一次印证,”牧怿然道,“在彻底印证之前,我暂时先不说,以免带偏你们的思路——如果你们有思路这种东西的话。”  柯寻:“虽然你再次讽刺了我,但我还是不生气。你所说的最后一次印证,是不是要看下一个死亡的人的死亡状态?”  “是。虽然很残忍,但别无它法。”牧怿然面无表情。  “下一个没准儿就是我了。”卫东哀声叹气。  “别扯淡,童言无忌。”柯寻踹他一脚,转向牧怿然,“但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等着,得干点儿什么。”  “找钤印!”卫东打起精神。  “也不能没头苍蝇似的乱找,”柯寻看着牧怿然,“小牧哥哥给个方向吧。”  “叫我牧怿然。”牧怿然冷冷瞥他一眼,“找钤印,需要结合画作内容。”  柯寻:“昨晚你说这画儿画的是乡村办白事的场景,今天早上咱们已经搜过灵堂了,没有找到疑似签名或是钤印的东西。”  牧怿然:“这说明,灵堂不是这幅画想要突出的主体。”  柯寻:“除了灵堂之外,比较可疑的地方就是刚才那片坟地了。”  牧怿然:“我看过了,没有可疑之处。”  柯寻:“会不会在那老头儿的屋子里?”  牧怿然:“可能性不大,毕竟,如果屡次发生前一晚没有死人的情况,所有人会经常聚集到那间屋子里,钤印被发现的机率会非常高,这几乎相当于把答案纸就垫在你的试卷下面。”  柯寻:“这种好事从来落不到我头上,pass。不是灵堂,不是坟地,不是老头的屋子,那还能是哪儿呢?四外都是荒野,没有什么看上去比较突出的地方了。”  牧怿然:“画面上突出的地方,不见得就是画意深远的地方。”  柯寻抬手一指前方:“会不会是那三棵槐树?”  李家院子外,正北的方向,种着三棵老槐树。  牧怿然眸光微闪:“有些地区的风俗来说,槐树属于阴木,称为木中之鬼,不宜栽在阳宅附近。实则古人更多钟爱槐树,如‘槐鼎’这个词,指的就是三公之位,‘槐宸’,指的是皇帝的宫殿,有些地方,槐树更是吉利的象征。”  柯寻挠头:“所以这家种三棵槐树是为了升官发财?倒也能解释得通。”  卫东:“容我插一下啊,我觉得吧,你们俩的思路有个误区。虽然这个画中世界也是个世界,但它首先是‘画’,然后才是‘世界’。就算它画的是现实世界的场景,你们也要知道,一个艺术作品,是需要进行艺术加工的,除非这幅画是超写实主义的画作,否则,为了追求艺术效果,必然会对画面进行一些艺术修饰。”  见牧怿然望着卫东的眼神有些异样,柯寻解释:“东子是美工,也算和艺术沾点边儿。”  “那么在你看来,哪些地方是为了艺术效果而加上去的修饰?”牧怿然就问卫东。  “树啊。”卫东指着那三棵老槐树,“像你刚才说的,有些地方认为槐树不吉利,有些地方却认为槐树吉利,这是现实中的情况,但如果用在画上,我觉得画作者没必要考虑每一个地区不同的风俗讲究,他只需要根据画的内容来搭配细节就可以了。  “你看这三棵槐树,为什么不种在别处,偏偏要种在设有灵堂的李家宅院旁边?如果槐树在这里意味着升官发财的话,种在李宅旁边不觉得违和吗?  “你们再看这树,就算在这个地方真有吉利的意味,在整幅画的画面上也不会进行突出处理,否则就和白事的主题有冲突了,如果为了写实,必须要画出来的话,画上一棵也就足够了,为什么要画三棵?  “显然,画三棵,就是为了要突出,要渲染,更甚至是为了隐喻什么。  “你们继续看这三棵树的形态,张牙舞爪,奇形怪状,像正常的树吗?当然,野生野长的树长成这副丑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画作者为什么不按树的常态来画,偏要画成非常态的样子呢?  “显然x2,这样画,就是为了艺术渲染或者隐喻,既然是艺术渲染,总不可能渲染的是它具有的吉利的意义,那就只能是它的另外一种意义了。”  “……阴木,木中之鬼。”柯寻道。  牧怿然若有所思,抬眼望着那三棵老槐树。  “不管什么意义,反正也得搜搜看。”柯寻说着,大步奔着那三棵槐树去。  走到近前才发觉,这三棵槐树比站在远处看时更高大骇人,原本该是灰褐色的树皮,不知因为常年落灰,还是被李宅伙房的烟熏的,此刻呈现的却是乌灰的颜色,黑沉沉地压在头顶。  “这树也忒高了,目测得有二十多米吧?”卫东仰头看,“这可怎么找?”  牧怿然也仰着头,目光梭巡,似在想办法,却见柯寻二话没说,一挽袖子,走到树边,纵身向上一蹿,两手扒住树干,猴子似的噌噌噌转眼就已经上到了树的一半。  “体育系爬树项目高材生了解一下。”卫东给牧怿然安利自家亲生的发小。  牧怿然淡淡看他一眼,迈步走到树下,忽然一伸胳膊,噌噌噌噌,动作轻盈灵巧,竟然转瞬间也爬上了树去。  “……”卫东目瞪口呆,抬头看向已经快要爬到顶的柯寻: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柯寻并不意外牧怿然也会爬树,就冲昨晚他按趴自己的那两下子,就知道这位是个练家子。  “一看你就不会享福,”柯寻跨坐在树杈上,等着牧怿然爬上来,“有小弟使唤还亲力亲为干什么。”  牧怿然扶着树干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谁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一个小弟的手里。”  “……你长得帅你有理。”柯寻也站起身,“那我努力努力,争取从小弟晋升为心腹。”  牧怿然懒得理他,开始穿梭在树枝间寻找。  柯寻低头冲着树下喊:“东子,你在下面找,树皮树缝树根都别放过。”  “放心吧您呐,”卫东的声音从下头传上来,“我们美工最擅长处理的就是细节了,准保一个像素都不放过。”  一棵槐树少说也生着百千条枝干,柯寻跟着牧怿然挨根查找,几个小时过去,眼前一片昏花。  “这也太变态了,”柯寻靠在树干上喘息,“万一那钤印或是签名什么的就针鼻儿大小,这得找到哪辈子去?”  “不会有那种情况,”牧怿然也停下来休息,“我之前已经说过了,画中世界没有必要给我们设置无法完成的任务,否则没有意义,直接杀死我们就可以了。”  “那现在怎么找,总得有个重点吧。”柯寻环顾四周,“这树长得真丑,瞧那树瘿结的,跟那什么似的……”  “鬼脸?”牧怿然接口。  柯寻摸了摸汗毛倒竖的胳膊。  牧怿然道:“古时候传说槐树阴气重,时间久了就会在树身上结出一张鬼脸来,并且随着树龄越长,树身上的鬼脸就会越多,而鬼脸越多,树的阴气就越重。”  柯寻闻言再度四顾,骤然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三棵树的树身和枝干上,果然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鬼脸!  再细看这些鬼脸的形状,竟是像极了真人的面孔,五官俱全,表情逼真,有大人的,有小孩的,有老人的,有疑惑的,有嚎哭的,有惊恐的,有因痛苦而扭曲的,有满目恶意而奸笑的……  树皮的纹理将这些鬼脸勾勒得更加诡异狰狞,忽然一阵凛冽的风穿梢扑至,这千百张鬼脸上,由大大小小的树洞形成的嘴里,就发出了似哭又似笑的声音,高低起伏,忽远忽近。  柯寻听得头皮发麻,犹豫着问牧怿然:“你说……那个签名或钤印,不会……就在这些鬼脸的嘴里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牧怿然面无表情。  “我去……万一我伸手进去,被这嘴一口咬掉怎么办?”柯寻问。  “我认识一家不错医院的主治医师,可以介绍给你。”牧怿然淡淡答。  “……”柯寻叹口气,“就算这鬼脸没有问题,可这三棵树上的脸加起来少说也得大几百,挨个掏得掏到什么时候去?”  牧怿然垂眸:“把其他人叫来一起找。”  “可以吗?”柯寻问,“不会有人找着了不吱声,然后自己悄悄离开吧?”  “如果有人单独在别处发现钤印,倒有可能自己一走了之,”牧怿然说,“但如果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消失掉的话,其他人自然也会知道钤印在什么位置。”  “成,那一会儿咱们去把其他人叫来,”柯寻甩了甩爬树爬累了的胳膊,无意间抬眼,“你有没有发现,天好像比刚才暗了?这才是中午,天色就已经跟傍晚似的了。”  “要下雨了。”牧怿然也看向远处乌云密布的天空,忽地声音一紧,“那口纯柏木的棺材!”  柯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纯柏木,会遭天打雷劈!”  见牧怿然脸色沉下来,柯寻试探着问他:“棺材被雷劈了的话,会发生什么?”  牧怿然目光阴沉地看他一眼:“诈尸。”第12章 白事12┃诅咒。  据说现实中也有发生诈尸的情况,科学解释是跟什么生物电有关。  柯寻琢磨着,生物电再牛逼也牛逼不过自然电,那一道雷劈下来,怎么也得上亿伏吧?现实中人可能早就烧糊了,但这儿又不是现实,万一劈出个幽冥姥姥来,谁招架得住?  “要不咱把棺材藏起来?”柯寻商量牧怿然。  “无处可藏。”牧怿然目光沉沉,“藏到哪儿都只能在屋子里或土里,和摆在灵堂里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雷能隔屋击中棺材的话,藏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后果。”  “……这是逼着咱们束手等死啊。”柯寻狠狠捶了树干一拳。 第11章 压抑、焦急、紧张和恐惧的气氛下,时间流逝得不知是快是慢,直到听见一道手机铃声冷冷地响起,医生摁息了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还差二十分钟就要十一点了,就找到这儿吧,来不及回去的话,只怕会有危险。”  这句话听在众人耳里,分外地残酷。  就算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再继续耽误下去。回去,说不定还有可能幸存,不回去,则是肯定会死。  众人沉默了片刻,终于脚步沉重地往各自应该去的地方走去。  卫东失魂落魄,半天迈不动腿。  柯寻攥着拳,狠狠地砸在树干上,胸口重重地起伏了一阵,一咬牙,过来揽住卫东的肩,带着他往李家宅子里走,进了院门仍不放开,直奔着灵堂的方向去。  牧怿然察觉不对,一把拉住了柯寻的胳膊,沉声问他:“你干什么?”  “今晚我陪着东子在灵堂。”柯寻一字一句地道。  “你这是找死。”牧怿然冷冷盯进他的眼睛里。  “我不找死,死也会找我,都一样。”柯寻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目光。  “意气用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牧怿然冷声。  “也许。”柯寻也冷着声,“但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兄弟去死,我做不到。我宁可和他一起死,死之前我也要弄明白,到底是什么狗屎玩意儿想要我的命,我就算无力反抗,咽气前我他妈也要吐它一脸血。”  “听着,”牧怿然松开他的胳膊,忽地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只一用力就把他扯到了面前,“你想怎么死,我管不着,但如果涉及到我,我不会同意。规定了两个人在柴房,就必须两个人都在柴房,除非有一个人事先已经死掉,否则另一个人同样会遭到成倍的反噬。当然,我会遭遇什么,你没有义务负责,那么在出现这种分歧的情况下,就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  不等柯寻发问,就见牧怿然另一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挥一砍,正中他的后脖颈,柯寻根本连闪避的动作都没能来得及做出,就一声未吭地栽在了牧怿然的身上。  牧怿然一把捞住他,看向浑身颤抖的卫东。  “抱歉。”牧怿然看着他,“我想,你和他应该早就明白了,从进入画中世界的那一刻,我们的生命就已经悬在了发丝上,不死在这一晚,也可能死在下一晚。而更让人感到无望的是,即便从这幅画离开,接下去你还会进入下一幅画,就像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结束。如果永远也无法结束呢?”  卫东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几乎站不稳。  “如果真是这样,这么挣扎着想要活下去,似乎也没了什么意义。”牧怿然语声依旧淡冷且平静,“但总要试试,也许离开这幅画之后就不会再有下一幅。所以,在我看来,能继续活着,就有希望,不能继续活,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希望我这么说,能让你感觉稍微好受一点。”  “……我……”卫东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颤不成声的一个模糊的音节。  “进去吧,时间不多了。”牧怿然冷静得近乎残忍。  卫东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主观能动性,听见牧怿然的话,就依言转身往灵堂方向踉踉跄跄地走。  牧怿然目送他迈出几步去,低头看了看昏在自己怀里的眉头紧皱的柯寻,眸光微闪,箍着他追到卫东的身后,在卫东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进屋之后,你找个角落躺下来,把头缩进衣领里,一点都不要露在衣领外,包括头发,然后一动也别动,不管听到什么,不管被什么碰到,绝对不要动,如果有动静到了身边,尽量屏住呼吸。”  卫东迟疑地偏头看向他。  “仅是我推测的一个办法,没有经过证实,不确定是否管用。”牧怿然声音放淡,“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这只是个死马当活马医的猜想。”  卫东转回头去,踉跄着进了灵堂。  柯寻是被一记闷雷惊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四下一片漆黑,正要活动手脚,却被一只手摁住,耳边递进来一个极轻的声音:“别动,来了。”  柯寻瞬间回忆起了自己昏厥之前的事,急火上升,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被牧怿然一只手扼住喉咙,狠狠地摁在地上。  “卫东死不了,你再乱动,我就再弄晕你。”牧怿然音量小得几乎听不见,但仍能感觉得到他声音里的寒意。  柯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片刻后,周围的动静慢慢地传进了耳朵。  那是一种古怪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是纸声,也不是风吹枯枝或是门扇的声响,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蠕动。  牧怿然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开了柯寻的喉咙,在他的指尖离开柯寻皮肤的一瞬,柯寻感觉到了他指尖上的微凉。  原来这个人也会紧张。柯寻心想,看来,那个发出蠕动声音的东西,比那对纸人的量级还要高。  鬼使神差地,柯寻伸手握住了牧怿然的手。  两只手刚一接触,柯寻就愣住了,并且察觉到牧怿然的身上也跟着一僵。  恐惧之下的身体应激反应,让柯寻也没有料到,幸好眼下是非常时刻,否则他可能真得被牧怿然一把掐断喉咙。  然而柯寻和牧怿然都没有动,因为那个蠕动的声音,已经近在了咫尺。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柯寻能感觉得到,牧怿然让自己两人躲在了柴禾堆的后面,那声音正缓慢地在柴堆外移动,似是在梭巡,忽然间停在了两人头部的位置,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柯寻头皮一炸,连忙屏住了呼吸。  周围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奋力地撞击着胸腔。  柯寻开始担心,这心脏跳得实在是太过剧烈,会不会被柴堆外面的那个‘东西’听到声音。  死寂中,每一秒钟的滑过都缓慢且粘滞,一股无形的、巨大的、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地向着柯寻压了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柯寻肺中空气告罄,几乎要忍不住吸气的时候,“咔啦”一声。  挡在眼前的一根柴禾,自己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初次进画的柯寻来说,一切都是懵比的、不真实的、尝试着努力似乎可以战胜的,所以跟牧怿然这种进过画的老司机在一起,在前期必然会有意识和理念上的冲突,我想,恐惧与无畏并存,冲动和热血共在,这样的表现才更像是一个新手的正常反应,上来就是黄金战士的话,既不太合乎情理,也失去了成长的乐趣~  所以,我们的男主柯寻同学是会成长的,他会越来越强,越来越稳,越来越让某人冰山融化,基情焕发~  请小仙女们拭目以待,瑆玥的儿咂也是你们的儿咂,就让我们一起亲手养大这娃,送他风光出嫁吧~~  么么哒~~~第14章 白事14┃错版人。  柯寻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从柴堆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很确切。  这个人趴在地上,赤裸着身体,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在缓慢蠕动。  而下一秒,柯寻就意识到诡异的不是这个人的姿势,而是这个人的身体。  这个人,就像是女娲用泥造人的时候,不小心造出的一个错版人类。  赤裸的躯干扭曲折错,虬长的脊椎骨突兀地,将背上的肉皮撑得几欲崩裂,而就在这具嶙峋扭曲的躯干上,混乱地横生着这个人的四肢和头颅。  像是有人在拼装手办小人儿时,胡乱地用502胶把它的四肢和脑袋粘在了它的后背上,胸脯上,腰腹上,所有的器官都没有装在它们原本的位置。  所以这个人没有办法走路,只能爬着,只能蠕动。  “他”蠕动得相当吃力,后背上那根苍白枯瘦的腿愤恨又无奈地做着蹬踏的动作,五根脚趾蜷缩起来,乌黑的趾甲向外掀着,露出甲盖下黑红色的腐肉。  “他”的头并没有长在脖子上,柯寻没有看到这颗头在什么位置,眼前离他最近的,是这个“人”的一只手,确切地说是五根手指,他没有看见手掌,只看见五根细长的手指像肉芽一般从“他”的肋下长出来,不断地扭动着,抽搐着。  乍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柯寻及时咬住了自己的舌尖,防止自己因惊而发出声音,然而咬住之后就不敢松开了,怕一松开舌尖,胃里的东西就一股脑地涌出来。  这就是棺材里的那个“东西”?李家的最后一个后人,为什么是这副样子?  眼前情形却已经不容他再考虑,听到刚才那声柴禾掉落的声音后,这具混乱拼接成的躯体正在蠕动着,想要凑到声源处一查究竟。  怎么办?  柯寻相信这个东西的威力绝不似它现在所展现出来的这么缓慢无力,一旦它凑过来,看到他和牧怿然,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想象。  一根苍白的胳膊随着这个“人”的蠕动滑过柯寻眼前的柴禾缝隙,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柯寻充分地感受到了那股来自死人皮肤上透着的寒意。  这股寒意就像是几十张死人的嘴唇,湿凉地贴上了柯寻的肌肤,并且迅速地穿透了皮肉,浸入骨髓。  柯寻的身体难以自控地微微发起抖来,这颤抖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是这个怪东西在作祟!柯寻想要控制身体,可身体却根本不受他意志驱使。  柯寻狠咬舌尖,一绺咸苦的血溢出唇角,但这仍然无法阻止身体里的冰寒和全身越来越剧烈的颤抖,直到连嘴唇都跟着哆嗦起来,忽被一根微凉的手指摁在上面。  紧接着就被牧怿然的手肘悄无声息地抵在了肋部,只觉他微微一个用力,一股钻心的疼瞬间就袭遍了全身,要不是嘴被他摁着,柯寻险些就要疼得叫出来,脑门和手心当即就冒出一层汗,那股流窜在骨髓里的寒气登时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柯寻顾不得回味这股子疼,通过眼前的柴禾缝隙,他看到那个畸形人已经翻滚转挪地蠕动过大半个身体,在不知是胳膊还是腿的肢干遮挡处,一蓬虬结脏乱的毛发正在不断地涌动。  柯寻的目光顺着这蓬毛发找向了它们的根部,就看到了一张乌黑干裂的嘴。  毛发是从嘴里生出来的,由于它过于蓬乱,以至于这张嘴不得不大张着,露出了干瘪的、腐烂了的、没有牙齿的牙床。  这张嘴缓慢地向下翻,肢干的缝隙中出现了一个塌鼻梁的鼻子,再往下翻,两道下眼睑出现在柯寻的视野里。  就在即将对上这个“人”的眼睛的前一瞬,柯寻眼前一黑。  柴禾堆的缝隙,被牧怿然用一直放在身旁的斧子柄轻轻地挡住了,动作灵巧又精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柯寻屏住呼吸,听着柴禾堆外那个“人”的动静。  那个“人”并没有离开柴堆旁,柯寻不知道“他”是在观察还是在等待,“他”躯干上那些混乱横生的肢体不断地发出摩擦皮肤的声响,这声响干涩毛燥,像是患了瘙痒症的皮肤患者,一搓身体,就会簌簌地落下鱼鳞般的皮肤屑一样。  柯寻听得浑身发麻发痒。  几分钟之后,他意识到这竟然不是心理原因,他是真的,全身都在痒。  这种痒不是单纯的柔和的瘙痒感,它是一种毛糙的,像是表皮下生满了密布的毛刺一般的刺痒。  这种又刺又痒的感觉,让柯寻痛苦难捺,恨不得直接撕下自己的皮肤,然后用又长又尖的指甲狠狠地把自己的血肉挠得稀烂。  柯寻拼命地忍,他用力地攥紧拳头,用指甲抠进掌心,想要减缓那里的刺痒。他狠狠地咬着嘴唇,恨不能把这发痒的唇肉一口咬下来吞进肚去。  可惜无济于事,全身上下的痒像遭到了反噬一样成倍的增长,柯寻忍到目眦欲裂,想即刻就死掉的心都有。  狠,真狠。  这个畸形的鬼东西比亲自动手杀人还狠。  柯寻觉得自己已经忍到极限了,意识里一个声音在替他痛苦地叫着:受不了了,真的坚持不住了,好想死,我要死!  柯寻的意识告诉他,他渴望下一秒就赶紧死掉,他受不了这个,他宁可死。  柯寻绷断了意识里最后一根负隅顽抗的神经,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正要跳起来预备冲着墙一头撞过去死个一了百了,就觉得脖颈动脉处突地被牧怿然一根手指用力地摁住,下一秒,柯寻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柯寻看见牧怿然站在身旁,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  自个儿的半边屁股正残留着挨了一脚后的余韵。  天色已经微明,几缕灰蒙蒙的光从木板窗的缝隙中透过来,洒在牧怿然精雕细琢出来的五官上。  “天亮了?”柯寻一惊,从地上跳起来,“那畸形呢?”  牧怿然没理他,转身往外走。 第13章 第16章 白事16┃意想不到的字义。  “你什么意思?!”刘宇飞扑过来就要挥拳。  柯寻身高胳膊长,没等刘宇飞的拳头抡到面前,他的手已经先抵达了刘宇飞的脸,五指一张把刘宇飞的脸拿住,然后随意向着旁边一拨,刘宇飞就连脸带人被拨得踉跄出去。  “东子,到你了。”柯寻说。  “我想说的和柯儿一样,”卫东说,“我就一普通人儿,没什么特长和优点,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攀咬别人。”  “我们东子还是个美工,”柯寻却替他补充,“美术专业,对美术作品有独到的专业眼光和视角,研究画中世界什么的,也算是跟他对口了。”  卫东心想这算哪门子的对口。  医生就看向煎饼摊老板:“你呢,有什么要说的?”  煎饼摊老板睁大满是血丝的眼睛:“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求你们,别选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见他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医生只好不再问,最终转向牧怿然:“到你了。”  牧怿然说了一句:“我有线索。”  “……”  只有四个字,简单粗暴,直接明了。  如果说柯寻的一击致命只是一对一的话,那么牧怿然这句一击必杀就是直接ko了全员。  他有线索。  死谁也不能死他。  就是这么简单。  医生垂下了眼眸:“好了,都说完了,现在……投票吧,时间不多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沉重且复杂。  做一个刽子手的感觉并不好受。  然而,面临死亡的滋味更不好受。  “我去要纸笔。”医生起身去找老头,拿回来一张黄纸几根炭笔。  把纸裁成八等份分给众人,然后说道:“大家报一下姓名吧,实在不愿报的,给自己起个代称也可以。”  “柯寻,”柯寻第一个开口,“柯南的柯,李寻欢的寻。”  “卫东,”卫东接着,“卫青的卫,东青的东。”  柯寻:“……没叫个‘青’字真是委屈你了。”  卫东:“柯镇恶的柯你闭嘴。”  牧怿然冷冷看了眼这两个在死亡降临前一刻仍不忘贫两句的货,不知这两人秉承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娱乐至死的二b精神,还是……来自于骨子里就有的坦然无谓粗神经。  继而道:“牧怿然,牧野的牧,畅怿的怿,悠然的然。”  “在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欢畅悠然,好名字。”粗神经二b青年柯寻说。  牧怿然冷冷:“南柯梦的柯闭嘴。”  柯寻:“……”  卫东:“……”  接下来是单身父亲和私企老板各报了名字,一个叫马振华,一个叫张懋林。  煎饼摊老板却不肯报名字,嘴里还在不停地恳求着:“别选我,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别选我……”  “就让他代号a吧。”医生微叹,望向刘宇飞。  “看我干什么!反正我不能死!你们要写就写别人,有些人尸位素餐,活着于国于民毫无用处,死不足惜!”刘宇飞吼着。  “就让他代号sb吧。”柯寻微叹。  卫东:“很贴切。”  医生最后一个开口:“我姓秦,秦赐。秦始皇的秦,赐予的赐。”  屋中再一次陷入沉寂。  八个名字,八条人命,已经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地摆在了众人的眼前。  私企老板张懋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惶张地看向大家:“还差五分钟就九点了……必、必须得投票了……”  众人面色瞬间扭曲起来。  箭在弦上,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  医生平静着面色,却垂着眼皮:“写吧,该来的总会来。”  漫长又短促的五分钟,除了已经声明弃权的柯寻和卫东,其他人陆续拿起了笔。  写下名字的过程中,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纠结百转,有人凶恶狠戾,有人嚎啕痛哭。  在时间迈入九点整的前一分钟,众人把写有名字的纸扣在桌面上,缓缓推向桌子的中央。  即使不翻开公布,这个画中的世界也会知道得票最多的那一个人是谁。  众人呆坐着,盯着纸背,等着被宣判的那一刻到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单身父亲马振华和私企老板张懋林,忍不住跟着煎饼摊老板一起痛哭出声。  医生和牧怿然始终平静并面无表情。  卫东目光涣散地望着桌面一角出着神,柯寻耷着薄薄的眼皮,靠着椅背一动不动。  刘宇飞整个人都在颤抖,双拳紧攥,额头上涌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直到不知时间倒数到了哪一秒时,他脑中的那根弦终于绷断,倏地跳起身,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我不想死——我要回去——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在做梦——我在做噩梦——快让我醒过来——我不要再睡了——让我醒——”  就像是疯了一般,刘宇飞撞开门冲了出去,似是想要冲出这个诡异世界的桎梏,众人连忙起身追到门边,却正看到刘宇飞脚步踉跄地绊倒在院子的篱笆上。  参差毛刺的尖头竹篱,拦腰扎进了刘宇飞的身体,并且带着喷薄的血花穿肉而出。  刘宇飞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在竹篱上拼命挣挠着四肢。  就像是一只被竹签子穿破肚囊的蚂蚱。  浓稠的血顺着竹篱汹涌而下,刘宇飞的惨叫声渐渐弱下去,四肢慢慢地停止了挣动。  直到像一条腊肉一般,了无生气地挂在那里,再也没了动静。  马振华和张懋林直接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双双失声痛哭,不知是被刘宇飞的死吓到了,还是对自己侥幸从死亡线上逃回生天感到庆幸。  煎饼摊老板已经吓得小便再度失禁了。  医生望着刘宇飞的尸体,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正想着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这种沉重压抑又难以言喻的气氛,却见牧怿然忽然向着刘宇飞的尸体走过去,不由说了一声:“救不回来了,他已经死了。”  牧怿然却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了刘宇飞的尸首旁,正要弯腰细看,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想研究一下他的死法?”  牧怿然偏头看了一眼,见柯寻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其他人并没有跟上来,牧怿然回过头来检查刘宇飞的尸体,却见他身下那一排被削尖了头的竹篱,沾染着淋沥稠粘的血液,彻底贯穿了刘宇飞的腰腹,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戮断成两截。  “腰斩。”牧怿然冷冷吐出两个听来极为残忍的字眼。  柯寻却察觉出他的口气里似乎除了冷然还带着几分了然的意思。  回到屋中时,老头已经摆好了早饭,就像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一样,仍旧死气沉沉地重复着昨天早上的话:“大家昨夜辛苦了,先吃早饭吧。白天没有什么活要干,大家可以休息休息,天一黑还来我这里,我给大家安排今天晚上的活。”  说完就又转身进了里屋。  马振华和张懋林还瘫坐在地上哭,煎饼摊老板像滩泥一样软在椅子上,失禁的小便流了脚下一地,医生靠着门框陷入思绪,卫东躲在看不见院中尸体的角落里。  牧怿然坐到桌边,刚一抬手,就见柯寻十分孝顺地给他递了个窝头,自己也抓了个窝头在手里,还招呼卫东:“过来吃饭。”  “卧槽你还有胃口吃东西?”卫东震惊。  “这个时候才更该多吃点,”柯寻指着座位让他过来,“没听老头说的话吗,晚上又要派活了,昨晚没死都是侥幸,今晚能不能活过去还不知道,就算再一次侥幸大家都活下来了,难道明天早上再投一次票?过来赶紧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把钤印尽快找出来。”  卫东觉得有理,勉为其难地坐过来,逼着自己咽窝头灌米粥。  医生听了这话也走过来坐下,默默吃饱肚子,放下碗筷,抬眼看向牧怿然:“小牧,现在你可以把自己得到的线索,跟大家共享一下了吧。”  马振华和张懋林两人听见,连忙挣扎着站起身,围坐到桌旁,眼巴巴地盯着牧怿然。  柯寻觉得如果这个时候牧怿然不从嘴里漏点什么出来的话,这俩人能把他活吞了。  牧怿然似乎也没有要继续隐瞒的意思,忽然低头,解下了围在腰间的那根写有“央”字的麻布条,把它摆放在了桌面上。  “用以设定我们这些人死亡方式的规则,就是这根布条。”  医生微讶:“虽然我知道这根布条必有古怪,它也是用来给咱们这些人进行分组的依据,但你说是它规定了我们的死亡方式,有没有什么解释?”  牧怿然指了指麻布条上的字:“第一晚,死在灵堂里的三个人,布条上的字是‘民’,三个人都没了眼睛;死在坟地的两个人,布条上的字是‘且’,两个人被分尸成为等份的肉段,遭到乌鸦分食;刚才死了的刘宇飞,布条上的字是‘辜’,死亡方式近似于腰斩。”  医生略有疑惑地微微摇头:“我看不出他们的死亡方式和这几个字有什么联系。”  牧怿然道:“记得你说过,村民的祖先是宗祝,我也曾说过,咒诅这种事,在春秋战国时很盛行,最有名的就是《诅楚文》。  “《诅楚文》是战国时代秦国石刻上的文字,字体属于小篆,这种字体的前身是金文,而金文,又承自甲骨文。  “上古的东西,无论是器物还是文字,鬼神色彩都十分浓重。古人比今人更尊重和敬畏文字,因此,不管是神力还是咒诅之力,都被寄托在了文字上。  “人民的‘民’字,大多人只理解现在的意思,指的是人口、百姓,但在这个字的造字之初,‘民’,却有一个骇人的本义。  “甲骨文中的‘民’字,是由一个带有瞳仁的眼睛的形状,和下面一个尖长的十字组成的,它的造字本义,意为手执利器刺瞎民众的眼睛,使之成为听凭差遣奴役的奴隶。  “这个字义在甲骨文演化成为金文之后更加的明显,金文中的‘民’字更是直接抹去了眼睛里的瞳孔,十字也变成了尖锥的形状,直接刺入了眼睛。  “再说‘且’字。甲骨文里是由‘夕’字的变形体加‘=’号组成的,夕,代表肉块,‘=’,代表相等,组成且字,代表平分肉食。  “在原始的共产平分时代,食物是最重要的共有财产,肉食更是食物中的最高等级,平分肉食,是祭祖敬神的重要仪式。所以‘且’这个字的造字本义,意为平分肉食,分而食之。  “最后说到‘辜’字,辜是由古字和辛字组成。古字,代表大砍斧,辛字,代表接受死刑的人。辜字的造字本义,意为用大板斧,执行砍头或腰斩极刑。  “在第一夜之后,见过那五个人的死状,我就对这些文字产生了一些怀疑,只不过示例不足,不敢断言。刚才看到了刘宇飞的死状,已经能够证明我的推断。  “这些写在布条上的字,被注入了造字本义所天然带有的凶戾意味,加上本村祖先做过宗祝所具有的诅咒之能,就成为了能够限定我们死亡方式的,诅咒道具。”第17章 白事17┃柯寻的分析。 第15章 畸形儿叫怪怪,乡下农村人爱起些贱名,为了好养活。  柯寻又问:“怪怪是怎么死的?”  老头阴森森地看他一眼:“生成那个样子,活到这么大已经不容易了。”  卫东想起刚才和柯寻聊过的话题,忙问:“他爸他妈是什么关系啊?”  老头:“夫妻。”  卫东:“……”  柯寻转转眼珠:“村里是不是有谁和李麻子家有仇啊?”  想起牧怿然说的那三棵槐树和柏木棺的诅咒了。  老头阴沉地盯着他:“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能有什么仇。”  “那怪怪的棺材是谁给打的?”柯寻被老头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头神色诡异起来:“他老子娘怕自个儿死后没人管怪怪,死前儿让人提前给怪怪打好的。”  这就奇怪了,柯寻不解,除非怪怪的爹妈不知道纯柏木制棺遭天打雷劈这种说法,误打误撞给怪怪用上了。  “那他家旁边那三棵槐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您知道吗?”柯寻问。  老头神色更加诡异,脸皮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一对混浊的眼珠布满了狰狞和凶戾,两个眼球极力地向外突出来,干瘪的嘴倏地撕裂开,露出没有牙的黑红色的牙床和腥臭的口腔,大张着,生硬地道:“什么槐树,没有槐树。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进李家村。李家村千百年来不许外人进入,你们,死,死,死——”  说着,一张嘴竟是越张越大,宛如一个无底的黑洞,猛地向着柯寻和卫东扑了过来!  “跑!”柯寻大吼一声,拽着吓呆在当场的卫东夺门而逃。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冲出院子,卫东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在柯寻的拉扯下就觉得自己腿已经不再是腿,十脚里有六脚挨不着地,半个人都在空中摇曳起伏。  眼瞅着双腿实在捣腾不过来了,一记饿狗扑屎就摔在了地上。  含着一嘴土抬起脸来的时候,视线里多出了几双脚,紧接着就看见柯寻的脚大步奔到了为首那双脚的面前,通过脚尖之间的距离,卫东推算柯寻一噘嘴唇差不多已经可以啃到牧怿然脸上去了。  “报告大佬,有人想吃我们。”柯寻一脸求安慰求抱抱。  大佬赏了他一记冷眼让他自己体会。  “怎么回事?”医生问。  柯寻回头看了看,见那老头并没有追上来,就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问这几个人:“你们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我们……”医生神色略复杂,“有了一个很震惊的发现。”  牧怿然他们与柯寻两人分开之后,首先就去村中找到了村长的家。  村长是一村之首,通常来说,他所住的地方应该是全村房舍最大最好的,所以众人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然而村长家中已经没有了人,屋中四处积灰,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  牧怿然在村长家做为小祠堂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本族谱和村志。  果不其然,这个村子里所有的村民,都是同祖同宗,他们的祖先,曾在战国时担任过王室的宗祝。  传说宗祝能通鬼神,其神技巫术,只传嫡系,不传外人。  所以李家祖先制定族规,其子孙后代,永居此地,不得外离,不得分支,不得与外姓通婚,不得与外界私通往来。  纵览整本族谱,无论夫媳,全都姓李。  整个村子,没有一个外姓人。  “……他们祖先是疯了吧,”卫东擦着嘴惊讶,“这是鼓励近亲结婚吗?!”  “巫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种扭曲邪恶不合常理的存在。”牧怿然冷然,“我们不必去管他们的族规是否符合法理伦常,只需要知道,这个村子,就像是遗失之地一样,一直处于封闭状态,和外界断绝着联系。”  柯寻接口:“那么问题来了。”  牧怿然看向众人:“结合刚才柯寻他们的遭遇,既然这个村子与外界断绝着联系,并且抵制外人进入,那么,这幅画本身,又是谁画的?这幅画,又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众人顿如醍醐灌顶,目光齐刷刷一闪。  柯寻举手:“大佬,族谱上有没有李京浩的名字?”  牧怿然看他一眼:“没有。”  柯寻挠头:“那就是巧合?”  牧怿然眸光微动:“也不见得,很多画家都有曾用名,或是成名后给自己起个上得了台面的名字。”  卫东插口:“这就不好办了,谁知道他们后来谁会给自己又起个名字啊。”  “既然已知画作者是李京浩,”牧怿然说,“那么第一个问题解决了,第二个问题是这幅画是怎么流传出去的,或者说,这个李京浩是怎么进入这个村子,画下了这幅画,而后又把这幅画带出去的。”  “如果李京浩是本村人,能画下这幅画倒并不奇怪,”医生接口,“但村子规定了本村人不允许和外界往来,不允许离开村落,这就没法解释这幅画是怎么流到外面去的了。”  “最后一个发现,”牧怿然这句话是对柯寻和卫东说的,“我们转遍了全村的民居,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啥、啥意思?”卫东一哆嗦。  “所有的民居内,都积着薄厚不一的灰尘,”医生说,“可见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但是我们并没有在这些民居内发现尸体或是棺材。”  “而这些民居内,我们所见最多的东西,”牧怿然目光颇含深意,“是牌位。”  柯寻一挑眉:“意思是这些村民都已经死了?”  牧怿然微微颔首:“推测是这样,我们按着族谱上的名字核对过了,牌位上的名字都在族谱上。”  柯寻摸着下巴琢磨:“这个村子难不成发生过瘟疫之类的传染病?或者是天灾?否则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牧怿然淡淡道:“民居内灰尘薄厚不一,说明这些人并不是同一时间段内死的。”  医生点头:“差不多应该是几年或是十几年内陆续死亡。”  卫东抽抽嘴角:“这该不会是因为近亲结婚所以寿命都不长的缘故吧?”  牧怿然眼尾微挑:“更或许是,这些人,都是遭受诅咒而死呢?”  众人闻言,齐齐一惊。  柯寻最先反应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怪怪家旁边那三棵槐树,其实诅咒的并不只是怪怪一家,而是……整个李家村?!”  “我认为是这样。”牧怿然颔首。  卫东咋舌:“谁有这么大的仇恨啊,一咒咒一个村子。”  柯寻忽问:“但为什么那老头刚才说没有槐树呢?他虽然后来一言不合就发狂咬人,但我觉得他说的话,不像是耍赖皮不告诉我们的样子。”  牧怿然垂眸沉思,突然拔脚就走,众人面面相觑,连忙跟上前去。  再次来到怪怪家院外那三棵老槐树下,牧怿然仰面望着树上的鬼脸。  柯寻也跟着看,只见这些鬼脸似乎比上午的时候,更加向外突出了,整张脸带着脑袋,都几乎已经脱离了树干,只有后脑勺的地方还稍微连接着树皮,就像一颗颗硕大的树瘤,累累垂垂地结挂在树上,看起来分外恶心。  “你有没有发现,”柯寻用手肘碰碰牧怿然,“这些鬼脸好像还有性别来着,你看这张脸,像不像个大妈?还有那张,还长着胡子呢,上头那张,像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你再看那边,老太太的脸下面是个婴儿的脸,男女老少都有。”  “嗯。”牧怿然并不惊讶,显然也已经发现了。  “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柯寻边说边在这些鬼脸之间梭巡着目光,“你说这些脸,会不会就是……”  “所有死去的村民的脸。”牧怿然淡然接道。  柯寻伸手指向树根处的一张鬼脸:“……刘宇飞。”  牧怿然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这张鬼脸像是新长出来的样子,颜色发着灰,不像其他的鬼脸那样,颜色已经暗沉到黑灰。  这张鬼脸的五官酷似刘宇飞,甚至在脑顶后的位置,还有一个小辫子形状的树皮。  它的五官极尽扭曲,保持着刘宇飞惨死时的痛苦表情,然而这痛苦里又挟着无尽的怨毒,在黑洞洞的眼窝的位置,像是有两道无形的目光,怨恨恶毒无比地,死死盯着牧怿然和柯寻。  牧怿然和这两个眼窝对视了片刻,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又绕着树走了几步,先后找到了死在刘宇飞之前的那五个人的脸。  “这么看来,这三棵树不是种出来的。”牧怿然说,“表现在画里,就只是一种意象,而不是真实存在的树。”  “怪不得那老头说没有树,”柯寻说,“说到那老头,为什么他还没有被咒死?整个村子里会不会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去看看。”  牧怿然说着就要走,被柯寻一把拽住胳膊:“那老头已经狂化了,你现在过去不是找死吗。”  旁边的张懋林忙附和:“对对,还是趁着天还没有黑,赶紧找钤印要紧!”  牧怿然目光扫向那老头所住的方向,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对那老头的身份,有一个推测。”第19章 白事19┃是兄弟,也是父子。  “可是那老头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真·字面意义·吃人!”卫东一脸后怕,“我觉得你可能问不出什么来,搞不准还要成为他的午饭——话说我觉得咱们的午饭可能也泡汤了,那老头已经异变了,我琢磨着他可能已经忘了人类的饭怎么做了……”  牧怿然没有理他后面的啰嗦:“就算他已经异变得无法再回答问话,我们也需要进入他的那间里屋去查找一下线索。”  卫东打了个寒战:“你这根本就是虎口拔牙啊,太危险了,柯儿,你劝一劝。”  柯寻看向牧怿然:“你真要去?”  牧怿然没有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柯寻:“我陪你。”  卫东:“……”  马振华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可不可以不跟着去?我可以先在别处继续找钤印……”  张懋林也连忙跟上:“我也先找钤印,咱们两不耽误。”  没等剩下的人表态,牧怿然已是淡然地道:“如果你们不怕,可以去李宅的灵堂里再仔细找一找,村子其他地方我们刚才都已经找过了,剩下的只有灵堂和老头的家最有可能。我们一个小时以后还在这儿集合。”  柯寻也拉过卫东,低声和他道:“你自己小心着点,要是到了晚上还没见着我,估计我就是壮烈了,你有我家钥匙,要是你能离开这画,去我家一趟,我房产证、开健身房的所有证件和资料、身份证还有我的银行卡,都放在阳台上种了棵假仙人掌的花盆里,所有需要密码的东西都是我身份证后六位,我的存款你帮我捐了,房子租出去,租金用来给健身房添新器械,健身房的收入都分给我那几个合伙干的哥们儿,我电脑里1个t的小电影就归你了。”  “滚!你他妈存的1个t那都是钙片,老子用不着!”卫东大骂,骂完无不担心地拉住柯寻的胳膊,“你真要去啊?就为了他?不至于的吧,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为了这一棵把小命赔进去?你才认识他几天啊,再说人家哪儿就有这么巧和你一样都是弯的?为了个直男,你不亏啊?”  “乱想什么呢。为了他也是为了咱们自己,我们体育系的教学格言:有付出才有回报。总不能老让人家付出,咱们坐等成果。”柯寻说,“再说,你忘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所以呢?”卫东不明所以。  柯寻一笑,转身向着牧怿然走去。  两伙人分头行事。  牧怿然和柯寻来到老头的院外,牧怿然停下脚,看向柯寻:“你真要和我一起进去?”  “我不但要和你一起进去,还要和你一起出来。”柯寻说。 第17章 “为什么——为什么……”张懋林情绪崩溃,“为什么要是字,好好儿的字为什么要弄成这样鬼道的事……”  没有人回答他。  没有线索和头绪的处境,让每个人都心焦烦闷,连牧怿然也蹙起了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已逐渐擦黑。  每一个人都沉默下来,有人在拼命苦思线索,有人心生绝望失魂落魄。  柯寻心不在焉地望着张懋林手上被扯得变了形的“歹”字,再看向旁边卫东的“辜”字,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的“央”字。  突然一道电光在脑中蹿亮。  上前一把握住牧怿然的胳膊,把他拉得面向自己,望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咱们身上的布条是老头发的对不对?老头就是李麻子对不对?李麻子就是李京浩对不对?李京浩懂得这些字的造字本义,对不对?”  牧怿然对上面前人的黑亮的眼睛,在他身后乌云密布的夜空映衬下,这双眼睛亮得如同璀璨星辰。  头一次没有甩开这人的手,牧怿然抿了抿唇,展眸看着他:“‘京’字的造字本义,是指高耸的亭台。‘浩’字的造字本义,是指大河湍急,水声激荡。”  “——高台!”  “——大河!”  马振华和张懋林几乎同时出声叫了起来。  “村南有条干涸的河滩,河滩边上有个观火台,”秦医生说,“咱们在村里搜查线索的时候曾经去过那里。”  “还等什么,快走,天已经黑了!”卫东迫不及待,拔腿就往村南的方向跑。  众人急忙跟上,这时才发觉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全黑了下来,夜风迎面咆哮而至,在身后一记盘旋,又折回头卷刮上来,风声里夹着尖利的哭嚎,细听之下竟似是从千百人的口中发出一般,这些哭嚎声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凄厉地嘶吼着:“死——你们都得死——”  是刘宇飞的声音!  众人都听了出来,禁不住扭头往回看,这一看直吓得煎饼摊老板和马振华腿一软摔在地上。第21章 白事21┃出画!  就见被众人抛在身后不远处的那三棵槐树,树身上的鬼脸已经完全从树干上剥离了下来,千百颗鬼头蜂拥着,扭曲狰狞着,争先恐后着向着众人追涌而来,糟乱的头发虬结成一团,在后面拖成一片毛云麻雾,涌得慢的鬼头在纠缠不清的头发间时隐时现,惨灰干裂的面孔上五官暴张,恨不能立刻追上前面的人,好活生生的啖肉饮浆。  煎饼老板和马振华吓软了,爬了半天也没能爬起身,直吓得肝胆欲裂,屎尿失禁。  柯寻扭头,回身过去扯住煎饼老板的衣领就跑。  他没有能力帮两个人,上学时常常做负重跑步练习,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已经是他的上限。  眼见卫东也转过身来想要去拽马振华,被柯寻骂回去:“你拽得动他吗傻逼?!量力而行,跑你的!”  卫东连忙转回身继续狂奔,却是牧怿然看了柯寻一眼,回身拽上了瘫成泥的马振华。  “能行吗?”柯寻问他。  “看样子你已经忘了第一夜是被谁摁趴下的了。”牧怿然淡淡回道。  柯寻笑起来,冲他一挤眼睛:“别得意,我不过是没防备才让你得了手,面对面来的话,谁压谁还不一定。”  眼看着牧怿然冷下脸,大步地超过他往前去了。  逗他玩儿可真有意思。柯寻心想。  身后越追越近的鬼头却让人觉得非常没有意思。  伴着狂风与尖叫,鬼头群已经几乎要追上了跑在最后的张懋林,张懋林哭嚎着拼命往前跑,谁料脚下一记绊蒜踉跄了一下,被追在最前面的一颗鬼头咬下了一只鞋。  张懋林下意识地扭头看,见咬掉他鞋的鬼头,正是刘宇飞,此刻一脸狰狞地笑着,露出青白细小的牙齿,嘶嚎着再一次扑上来。  “救我——救我啊——”张懋林跌撞着拼命前冲,在登上观火台台阶的时候死死地扯住了马振华的裤腿。  马振华一直被牧怿然拖着跑,直到进入观火台才勉强恢复了运动神经,四肢并用地玩命往上爬,却不料被张懋林扯住,直吓得慌忙收腿,却被张懋林死死揪着不肯放开。  “放开!你放开!”马振华目眦欲裂,恨极地瞪着张懋林,用力地尝试挣脱。  “救我——求求你——救我——”张懋林的眼珠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极力的乞求,竟有大半个凸出到了眼眶外,这让他的脸看上去分外的扭曲可怖,他手上用足了全身的力气,似乎想要把马振华拽下来丢到身后的鬼头堆里去,好让他顶替自己先挡一挡鬼头的追势。  “给你钱——我给你钱——我全部的身家都给你——我有八个亿——都给你——救我——救我——”张懋林哭嚎着,声音尖利得几乎能刺穿人的鼓膜。  “放开——你去死吧!去死吧!”马振华急了眼,狠狠地用脚踹向张懋林的脸和喉咙。  一脚,两脚,十脚。  一脚比一脚更重,一脚比一脚更狠,直到最后用尽全力的一脚,蹬踹在张懋林的咽喉上,让他产生了剧痛和窒息,手上不由自主地一松,整个人滚下台阶,正落进身下那片被绵密的头发和葡萄似累叠的鬼头堆涌出的漩涡里去。  无数的鬼头登时扑涌上来,瞬间将张懋林包裹了起来,张懋林伸着形状扭曲的手,似乎仍在乞求着解救。  鬼头们如同一颗颗结生的肉瘤,牢牢地啮缀在张懋林的身上,并且发出撕咬吞咽的声音,此起彼伏,串连成片。  张懋林凄厉的惨叫声像是一柄柄生满了毛刺的糙刃,从众人的脚底心钝锉地刺穿上去。  马振华小便再度失禁,跌爬着拼命攀着台阶。  并不算高的观火台,竟像攀爬了一个世纪才到顶端。  木屑剥落的亭柱上,落着一枚泥色暗红、字态萧凉的钤印:李京浩印。  秦医生微微叹息,之前大家搜过这里,那时这柱子上并没有这颗钤印,现在却显现出来,想必是因为,牧怿然破解了他这痛苦悲剧的一生经历,让他这数十年所积郁的怨恨苦闷,有了可借画倾诉的人。  “然后呢?!”第一个跑上来的卫东看着这钤印吼着问。  “用手摁住它!”紧随其后的秦医生道。  卫东正要伸手,扭头看见柯寻还在后头,急得冲他大吼:“柯儿,快!头们追上来了!快!”  “你先走!我没事!”柯寻叫道,转头去拽落在后面的牧怿然。  牧怿然是被马振华拖累了,在他和张懋林撕打的时候,牧怿然就扔下他不想再管,不成想这人竟然还能重新追上来,并且现在又像刚才的张懋林一样,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肯让他丢下他。  鬼头们汹涌而上,眼看就要追上马振华,马振华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张懋林刚才的至极恐惧,他死死抱着牧怿然的腿,他怕被他像自己对马振华那样踹下去,他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这么死了,你们却都能活下去?马振华不甘心,他恨,他无比的怨恨。  人之将死,力气往往突破极限,牧怿然被他拽着,一时间竟不能脱身。  柯寻去拽他,可发现这样不行,他们没有时间了,不能再这么纠缠不休。  柯寻把煎饼摊老板一把推到前面去,抛给秦医生一句:“带上他走!”紧接着转身,伸手就去脱牧怿然的裤子。  “你找死!”牧怿然怒目咬牙。  “想什么呢你,这个时候我能把你怎么着?!”柯寻边说边手里不停,两下就把牧怿然身上宽肥的麻布裤子给撸了下去。  马振华怀抱着牧怿然的裤子滑脱了出去,嘴里登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呵。”柯寻恨不能把这人一脚踹进鬼头堆里去,然而还是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往上拎了一把。  最后几级台阶,柯寻和牧怿然几乎是同时迈上来的,两只手同时摁在了那钤印上,柯寻只觉眼前一片白光闪过,白光里似乎浮现出一个画框样的东西。  身体下意识地向着这画框冲过去,不过是一秒钟的事,再定睛看时,就见头顶灯光柔和,身周四外环壁,壁上挂着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画。  ——回来了,那家美术馆,那家古怪的,引出了这一场噩梦般的诡异之旅的美术馆。  卫东扑上来掐住柯寻的脖子一阵猛摇:“柯儿!我不是做梦吧?!咱们回来了?咱们真回来了?快让我掐你一把,疼不疼?真不是做梦?”  柯寻一把推开他,揉着脖子咳了两声,刚要开口,却被身后一股大力压得向前一个踉跄,扭头看时,却见是马振华,一脸眼泪鼻涕五官扭曲地瘫跪在了地上。  “命挺大的哈。”柯寻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不再看他第二眼,只抬头看向身后这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画作名为《白事》,画作者:李京浩。  柯寻这才看清这幅画的本来样貌。  四外是深远的群山,李家村就包裹在这群山之中,果然是够偏远,够封闭。  孤伶伶的村落,破败的房屋,灰暗的色调,无不透出这个村子所笼罩着的悲剧和压抑的色彩。  村郊,有人在掘坟。村子的北端,一户人家设着灵堂,院子里有穿着麻衣的零星几人在来来往往。  这户人家的院外,三株鬼姿兽貌的老槐树阴森静立。  细看这三株槐树,树干上果然嶙峋佶屈,似有人面的形状布满表皮,再贴近细看,其中一株槐树的树根处,豁然有一张人面,酷似刘宇飞。  柯寻后退了一步,再打量村南的观火台和旁边的河滩,两处景物的外形,倒真像“京浩”两个字。  柯寻指着那张酷似刘宇飞的树瘤,转头看向牧怿然:“这是画上本来就有的吗?”  牧怿然阴冷着脸盯着他,却不理他。  柯寻挑眉,正要询问,听见秦医生在旁边接口:“不,这幅画上并没有这张脸,只是因为……他人死在了画里。我们所进过的前两幅画也是这样,一旦有人死在画里,那么他的影像就会被保留在画中,成为这幅画的一部分。”  柯寻望向他:“那在现实世界中呢?这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吗?不会有人怀疑?”  秦医生垂眸:“现实世界中,这个人还会存活几天,只是在这几天时间内,他会失去在画中的所有记忆,而后以一个看似正常的方式死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柯寻无言,不再看这幅画,转而继续问向秦医生:“接下来呢?我们会不会马上再次进入又一幅画?”  秦医生平静地提示:“摸摸你的兜。”  柯寻和卫东听了忙各自摸兜,柯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现实世界中穿的那一套,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从没见过的硬纸片来。  硬纸片的正面,印着“长河美术馆美术展”一行印刷体大字,硬纸片的背面,印刷体小字印刷着日期、时间、长河美术馆的地址,和“三号展厅”的字样。  “这是……”柯寻有个不好的预感。  秦医生声音低沉:“下一幅画的入画时间和地点,这是只有我们才有的门票,也是……不能推拒转手的,入画强制邀请函。”第22章 白事22┃曾是阳光少年。  “靠!”卫东一把把这门票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能不能把它撕了烧了?!能不能?!”  秦医生摇头:“损毁的后果,就是在现实世界中死亡,死状无不惨烈异常或痛苦难当。”  卫东弯腰把票捡起来,“呵呵”地笑了一声,透尽了绝望和无奈。  柯寻把票装回兜里,抬眼看向牧怿然。  然后发现这位大佬上身穿着笔挺优雅的西装,下身只有一条平角内裤。  柯寻:“……”离开画之前他扒了人家裤子来着。  怪不得刚才用想活吞了他的目光瞪着他。  “咳,”柯寻连忙过去,“大佬我错了。你先把外面衣服脱下来挡一挡下面,我去叫个出租停在后门,然后我和东子护送你上车。你家里是本市的吗?” 第19章 卫东:“否则怎么着啊,我不能剩下这十三天天天抱我妈大腿哭吧,我爹话说了,人生在世快嗝儿屁,想要咋地就咋地。老卫家上溯祖宗十八代,全都是含笑而终,我估摸着我临终前可能笑不出来,猥琐而终总成吧?”  柯寻:“……咱爸这话也是相当泼辣了。行吧,那你继续猥琐,没事我挂了。”  卫东:“所以牧大佬究竟是哪方面的‘佬’?”  柯寻:“……他是个画商,开了十六家画廊,遍布全球八座城市,兼做艺术品鉴定和买卖。”  卫东:“……你等等——这些都在他名片上写着呢?!”  柯寻:“下次见面别怪我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你——他名片上只写了公司名,我用这个名字上网搜,自然就全搜出来了。”  卫东:“……卧……你再等等,他才多大年纪啊,已经开十六家画廊了?!”  柯寻:“据说他在十五岁的时候,慧眼独具相中了一位藉藉无名的画家的画作,五万美元买下,倒手卖了七千三百万美元。”  卫东:“……我感到了一阵菊花收缩般的窒息。”  柯寻:“他在业界挺有名气的,个人能力和审美眼光也很有口碑,所以年纪轻轻能在全球开十六家画廊,你觉得还有什么疑问吗?”  卫东:“……我需要缓一缓……最后一个问题,关于他的这些事居然能在网上搜到?”  柯寻:“嗯。网上不仅有他的生平简介,出生年月日、身高体重三围、特长兴趣爱好等也都十分详尽,除此之外,油管上还有他的粉丝上传的他在国外时的路人街拍。”  卫东:“等,等灯等灯——他还有粉丝?!”  柯寻:“有什么稀奇的,这年头快递小哥外卖小哥都有自个儿的粉丝呢,人一酷炫狂跩霸的冰山总裁就不能有千儿八百个迷妹迷弟了?我微博还有百十来个僵尸粉儿呢。”  卫东:“……我觉得吧,人牧大佬已经牛逼到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动辄挣十好几个亿,还是美元,人还有粉丝后援会啥的,虽然你也曾在咱们学校连续三年当选为校草,现在也是个健身房小老板儿,但放在全球框架中来看,这就明显吧……和人不在一个次元,这就好比你一简笔画小人儿想和人一油画人物发生点儿什么,画风明显违和啊你说是不是?”  柯寻直接气笑了:“谁他妈是简笔画小人儿?!平时多补脑,少脑补!行了,没事滚蛋,我要到收银台付账了!”  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一支牙刷,一条毛巾,一套睡衣,还有一双休闲鞋。  牧怿然的西装裤子没了,他要走估计也不能再穿上面的西装外套,脚上的皮鞋自然也不能再穿。  柯寻拎着袋子往回走,开门进屋的时候手上顿了顿,想起卫东刚才说的话和自己从网上搜到的关于牧怿然的一切。  他和他,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天之渣子。  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柯寻笑了一声,乎了把头发,迈进门去。  牧怿然在沙发上坐着,手机放在矮桌上。  “业务不忙了?”柯寻问。  牧怿然面无表情地问他:“你手机什么牌子的?”  柯寻笑开了:“手机没电了啊?好在我和你用一个牌子,充电器在卧室,床头插座上插着呢。”  牧怿然拿着手机起身去了卧室。  柯寻心想,这么大一个佬,手机还用这么平民的品牌,也是相当接地气了。  柯寻懒得晾晒衣服,所以洗衣机买的是带烘干功能的,把新买的睡衣洗完烘干,拿着去了卧室。  牧怿然就坐在床头,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继续打电话。  柯寻走过去坐到旁边,直到他终于挂断,正准备再打,柯寻伸手过去挡住:“充着电打手机,你不怕炸一脸花啊?”  牧怿然看他一眼,拨开他的手,倒也没再继续拨号,只是淡淡说道:“麻烦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  虽然他们身处画中世界时,外界的时间并没有流逝,但身体机能却是随着画中时间和环境变化的,这几天谁都没有睡好。  “你要不嫌弃的话就睡这屋吧。”柯寻把睡衣放床上,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牧怿然问了一声:“你睡哪儿?”  柯寻转头一笑:“我这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屋对面就是客房,客厅那边还有书房,虽然没几件家具,但睡个我还是不成问题的。”  牧怿然起身:“我去睡客房。”  柯寻摆手:“我那些狐朋狗友们把客房糟蹋得不成样儿,你就睡这屋吧。”说着关上门出去了。  牧怿然站了站,重新坐回床边。  手机在手里渐渐暗下了屏幕,映出自己思绪微深的一张脸。  这么待了一阵,牧怿然重新划亮手机,正要拨号,手指顿了顿,把手机设置成了免打扰,然后放到枕边继续充电,起身过去拉上窗帘,转回来看向床上放着的那套新睡衣。  冰蓝的颜色,纯色无花纹,只在边缘勾着白色的边。  很适合他的颜色和风格,看得出挑选的时候是走了心的。  不过牧怿然还是拎起衣服来仔细检查了一下,以防上面又印着什么b字打头或是f字打头的东西。  换上睡衣,掀开被子躺上床去。  陌生的环境令人一时难以入眠,就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和四周雪白的墙壁,习惯性地对眼前的色彩进行着分析。  柯寻这个人,很复杂。  一副散漫不羁又有点不着调没节操的恣意性子,却有一所性冷淡风格的房子。  白墙,白地板,白色的家具,黑金属边的门窗,黑线条和几何图形组成的灯具,冷金属色的窗帘和枕被。  就连吃饭用的碗,都是没有任何花纹和复杂造型的纯白瓷。  一个人的审美,和他的潜在个性不无关系。  明明照片上少年时的他,是充满阳光的暖色调。  这个人,既散漫又认真,既恣意又执着,既温热饱满,又疏离空凉  牧怿然并没有睡多久,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时间是晚上八点。  换下睡衣,开门出了卧室,见对面客房的门开着。  牧怿然顿了顿身,走到门边往里看了一眼,却愣了一愣。  没有想象中“被糟蹋得不成样”的混乱,而是雪白一片空空如也,不仅没有床,连家具都没一件。  走到客厅,发现柯寻窝在沙发里,大半个人深深陷进去,睡得像条无忧无虑的二哈。  牧怿然沉默地看了他一阵,去了卫生间。  柯寻被自己手机定的闹钟吵醒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房间里黑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灯光远远地投射进来,在墙和地板上印下五颜六色斑驳的光。  柯寻坐着缓了缓神,忽然直觉不对,起身去了卧室,见卧室门开着,房间里却已经不见了人。  找遍所有的房间,连厕所也没放过,最终柯寻确认,牧大佬不告而别,还带走了睡衣和新毛巾新牙刷,并穿走了新鞋。  柯寻挠了挠头,坐回沙发里,望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牧大佬是因为看着他睡在沙发上,所以过意不去了吧?这个时候说不定他已经住去了宾馆里。  要给他打个电话吗?柯寻把玩着手机心想,在看到牧怿然名片的时候,他就悄悄记下了他的手机号。  犹豫了几分钟,柯寻拨通了电话。  “男神男神,猜猜我是谁?”  手机里故意变了腔调的声音一传出来,牧怿然就忍不住想捏眉心。  “什么事。”牧怿然声音不带丝毫情绪。  电话那端清了清嗓,恢复正常声调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东西落我家了。”  牧怿然眉头一动,想了一阵,并没有记得自己落下了什么,问:“什么东西?”  “我啊。”电话那头依旧一本正经,只不过尾音里带了点笑意。  “……”牧怿然脸一沉,虽然对方看不见,“你有什么事?”  “我是想说,你也太客气了,”柯寻在电话这端搔着耳朵笑,“我平时睡沙发比睡床的时候还多,我那沙发比床有安全感。你在宾馆?”  牧怿然:“……嗯。”  柯寻:“明天一早就回s市?”  牧怿然:“嗯。”  柯寻:“我送你去机场?”  牧怿然:“不必。你的衣服我先借穿,等我回去后给你寄回来。”  柯寻:“那你v信加我一下啊,我把我家地址发给你。”  牧怿然:“……”你还真是会打蛇随棍上。  柯寻:“你地址也给我一个呗,等我明天从干洗店取了你的衣服也给你寄过去。”  牧怿然:“……”  柯寻:“我们下一次见面,是不是就在下一幅画的世界里了?”  牧怿然:“嗯。”  柯寻忽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再见面的时候,又是一场让人透不过气的生死挣扎之旅。  下一次也许他再也没有那样好的运气,痛快一点的话,可能直接死在里面,难过一些的话,也许将面临和牧怿然对立相搏的局面。  电话彼端的牧怿然也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是否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柯寻心想,如果真的不幸沦落到了那样的境地,自己会让着他的。  让他活下去,哪怕他无情无义,谁叫他是个帅逼。  身为终极颜狗没办法,对自己都这么不讲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画《信仰》正式开启,欢迎看文的小伙伴儿们和我们的男主们一起入画~~  以及,遍布全球的十六家画廊,和五万美元买画、倒手卖出七千三百万美元,都取材于真人真事~现实中那位原型才是真·大佬,经他手卖出的艺术品,每年能超过十亿美元,一条快腐烂的海鱼,他都能以艺术为名卖出一千二百万美元的高价,所以现实远比小说更具传奇性啊~~~第24章 信仰02┃corgi和mooney~  柯寻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对着话筒笑了一句:“那咱们下幅画见。” 第21章 秦赐摇头。  正说着,忽觉阳光骤然一亮,直刺得人眼睛一时难以睁开,等这道亮光过去,视野所及之处又多了两个人,由惊怔到惶惑,再到狂乱尖叫。  柯寻和卫东情绪复杂地看着那两个人。  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了初进上幅画的自己,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接下来他们面对的会是怎样难以想象的经历。  这些人,不知道最终能幸存几个。  那两人终于看到了这边的众人,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跑过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看着像是情侣,男人冲着柯寻叫道:“哥们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两人跑近,柯寻回答:“这是画里,画中世界,听着不可思议对吧,但这就是真实发生了,咱们现在都在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幅画里。”  男人也懵b了,脱口骂了一声:“这他妈不是扯淡呢?!你有病吧?”  柯寻挑眉:“你有药啊?”  男人既惊又怒:“你神经病吧?!”  柯寻:“你能治啊?”  男人暴怒:“我草——”骂着就要抡拳揍到柯寻脸上来,柯寻轻轻松松地一偏身就避了过去,男人转头还要继续上手,被旁边的卫东给拽住了。  “哥们儿你悠着点儿,”卫东说,“别惹他啊,真动起手来他能揍得你哭着叫爸爸。”  “你起开!”男人甩开卫东,还要冲着柯寻来,又被他女友给拉住。  “周彬!别闹了你!赶紧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啊!”女友慌得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彬瞪了柯寻一眼,放下拳头,看了眼其他人,见大多跟他和女友差不多,都是一脸慌张无措,只有其中一个高个子、面相干净沉稳的男人平静地看着这边,就走过去问:“这位大哥,麻烦问一下,这是哪儿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秦赐颇具身为医者的耐心,就向周彬及其女友简单解释了一下,周彬和女友听完直接就呆在了当场。  柯寻没心思理会这边,转着头向着远处张望。  远处是群山连绵,山顶覆着斑驳的积雪,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头顶的天空格外湛蓝,甚至蓝得有些不太正常,明明晴朗得很,可又像在这天空之上堆藏拥挤着无数巨大的可怕的东西。  柯寻吸了口气,空气里带着远处积雪的凛冽和凉寒。  “我有点儿喘不上气。”卫东蹲在脚边说了一句。  “的确,这个地方虽然空旷,但莫名有种紧压和窒息感。”柯寻说。  “不会是想用窒息来搞死咱们吧?”卫东打了个寒噤,“这种死法太可怕了,真要是这样我就提前一头撞死。”  话音才落,听见身后周彬的女友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哭叫:“怎么会这样啊——我不想死——周彬!周彬!怎么办啊!我不想死——”  卫东和柯寻对视了一眼,显然秦赐已经把画里的事跟这些人说清楚了。  柯寻不想再听,看向远处山巅的雪光。  卫东左顾右盼了一阵:“牧大佬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决定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进画了吧?”  “他不是那种会认命和知难而退的人。”柯寻说。  卫东啧了一声:“这就夸上了?你该不会真的对他有意思了吧?”  柯寻两手兜在脑后:“‘有意思’的意思有很多种,可以是欣赏佩服,可以是仰慕爱慕,也可以是他的颜粉灵魂粉。”  “……好的,我知道你是哪种意思了。”卫东说,“你就尽情意思吧,我支持你。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命就交待在画里了,既然随时可能会嗝儿屁,你想咋地就咋地。”  两人正靠闲扯以镇定刚入画的情绪,忽觉眼前阳光又一次变得刺眼夺目,等这阵光过去,四下一望,就见身姿高挑拔群的牧怿然正向着这边走来。  柯寻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踢了还蹲在一旁的卫东一脚:“起来。”  “干嘛。”卫东不情愿地站起身,“你男神又不是我男神,我还得和你夹道欢迎才行啊?!”  柯寻看着牧怿然走过来的样子,叹了一句:“大佬就是大佬,连乞丐装穿起来都这么有艺术家的范儿。”  卫东手搭凉棚看了几眼,也叹了一声:“这衣服穿在咱俩身上像乞丐,但穿人家身上,妥妥的就是道骨仙风……”  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这死基佬已经屁颠屁颠儿地迎过去了,只好嘟哝了句“颜狗”,跟着一起过去。  “人齐了。”秦赐向牧怿然道。  十三个人。  牧怿然扫了眼众人,没有理会,只看向秦赐:“地方在哪儿?”  秦赐向着身后一指:“坡下。”  转过几块三四人高的巨石,是一道往山下走的陡坡,没有人工开发过的痕迹,也几乎没有生长着植被,坡体上全是突兀的大石块和碎石,遍生着灰白色的花纹。  而在这道坡的底端,是一大片较为平坦的空地,空地上搭设着零零散散的十几顶帐篷,有大有小,大的只有一顶,能供十来个人同时入内,小的却极小,质地看上去也极单薄。  秦赐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下坡的路,马振华紧随其后,牧怿然看了柯寻一眼,一言不发地也往下走,柯寻正要跟上,却见那几个新人畏畏缩缩地呆在原地,没人敢动。  柯寻看了看那一家三口,向那位父亲道:“跟上吧,留在这儿没用,天一黑更危险,会死在这儿的,下去找离开的办法,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  那位父亲嘴唇微颤,最终还是一手牵了妻子,一手牵了孩子,默默地跟了上来。  其他人听见柯寻的话,也许是出于从众心理,也许是看出来秦赐牧怿然他们这几人是有经验的,就也没再停留,哆哆嗦嗦互相扶持着往坡下走。  柯寻其实有点想不明白,这样晴透干净的环境里,怎么会出现那些肮脏可怖的东西,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道坡虽然不好走,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只不过十三个人里有四位女士和一个半大孩子,这一路下去少不了跌跌撞撞各种惊呼尖叫。  卫东早就跑到那位十八九岁的长发美女身边去了,老太监伺候太后娘娘一样一手搀着人胳膊往下走。  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众人终于来到了那片帐篷前,正从那顶最大的帐篷里钻出一个身裹布袍、和众人相似打扮的中年男人来,黝黑的面庞,干裂的嘴唇,低矮的身形,青黑的眼窝,白多黑少的眼睛看着众人,语气僵硬地开口:“今晚都早点睡,不要在外面乱跑,明天天一亮就来这顶帐篷里集合,我在这儿等你们。现在我来安排你们的住处。”  众人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这个人也不以为意,惨青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今晚都睡帐篷,帐篷小,只能两人用一个——记住,只能两个人。”  十三个人,只能两人住一个,那么意味着,会有一个人,要落单。  中年男人说完话就去了最远端的一顶小帐篷,剩下了众人。  看来帐篷的分配可以由众人自行决定。  马振华率先反应过来,忙几步迈到牧怿然面前,目光充满希翼地看着他:“牧小哥,我……我能和你一个帐篷吗?求你了!”  没等牧怿然开口,却听见那个微胖的年轻女孩眼镜妹叫了一声:“等一等!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众人的目光就齐齐望向她。  这个眼镜妹经过了最初的呆滞和惊惧之后,此刻倒是意外地比其他新人更镇静一些,尽管脸色仍然苍白,声音也仍带着几丝颤抖:“我想说的是,虽然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但我觉得,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就越该发挥集体主义精神,不管是小说也好电影也罢,你们都应该知道,单打独斗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  见众人都听着,眼镜妹似乎受到了些许鼓舞,指了指秦赐牧怿然和柯寻他们,继续说道:“看得出来,你们几个应该是有经验的人了,彼此也都熟识,相对来说,我们这些人对这个……‘世界’,压根儿没有一点了解,我们非常被动,非常无助,通常来说,我们这样的人也是最容易送命的人。  “所以我由衷地希望并恳求你们几个,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能够帮帮我们,毕竟人多力量大,我们活着,对你们也肯定是有帮助的,人越少,危险就越大,不是吗?  “我恳求你们帮帮我们,让大家都能活下来,大家一起使劲儿,一起找到离开的办法,总比只有你们四五个人的力量要大得多,不是吗?  “我感觉刚才那个人有问题,他刻意声明每个帐篷最多只能住两个人,我觉得这肯定有问题,我预感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  “这种情况下,我恳求你们几个能施舍给我们这些人一点善心,不要让我们独自去面对,好吗?  “所以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你们这些有经验的人,对我们这些没经验的人一带一地住帐篷,给我们多一些活下去的机会,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我相信你们都是好人,都是善良的人,求求你们!”  柯寻不由多看了这个眼镜妹几眼。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眼镜妹的思路很清晰,说话条理也分明,难得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着几分冷静,比几个男人还强。  入画的新人,也并不都是纯粹的弱者。第26章 信仰04┃弯人的直觉。  对于眼镜妹的话,牧怿然,柯寻,卫东,和秦赐,都没有表示反对。  秦赐微微冲着眼镜妹点了点头,声音温厚而不失冷静:“可以,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面。就算是我们这些之前进过画的人,也不敢保证能活过今晚。希望你们知道,这画中的力量,不是我们胆大力强就可以对抗的,更多的时候,想要活下去全靠运气。我们这几个人的作用,充其量就是把之前的经验告诉给你们,想要让我们保护你们,这一点恐怕是强人所难。”  眼镜妹颤抖着忙道:“就算是这样也谢谢你们了!”  秦赐就看向新人们:“那么你们想要跟着谁?”  马振华却插口叫道:“我——就算不是新人也不行!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我家里还有孩子,我不想死,我要跟着他——”边叫边指着牧怿然。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新人里那个年轻男人不干了,大吼着上来一把攥住马振华的前襟,“我家还有爸妈呢!谁想死啊?!像你这种自私的人都没好下场知道吗!”  卫东也看不惯马振华,上幅画离开的时候他对那个私企老板张懋林做的事,柯寻后来都跟他讲了,因此也插了句嘴:“已经决定了一老带一新,老马同志你还是少数服从多数吧。”  说完转头看向那位长发美女:“妹子,你想跟谁?我也是进过画的,死里逃生好几次呢。”  柯寻:“……”  长发美女惶乱无助地用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扫了几圈,伸手一指牧怿然:“我、我选他。”  柯寻:“……”  卫东:“……”  秦赐就问她旁边的眼镜妹:“你呢?”  眼镜妹的目光也在众人脸上扫了几圈,一指柯寻:“我想选他。”  卫东:“……”这他妈的是挑安全感呢还是挑男朋友呢!  柯寻看向眼镜妹:“先认识一下吧,我叫柯寻,旁边这我哥们儿。你呢妹子?”  眼镜妹答:“我叫沙柳,我和她是同学。”一指长发美女。  柯寻就瞟了眼长发美女:“哦,那她就叫梭梭树喽?”  众人:“……”  长发美女白着脸恼怒:“我叫紫翎!”  柯寻双手揣怀,脑袋向着牧怿然一偏:“紫菱?那可惜了啊,他不叫费云帆。”  众人:“……”  秦赐问向剩下的人:“你们怎么选?”  周彬皱眉:“你们几个都是男的,总不能让我女朋友跟你们住一个帐篷。”  刚才的年轻男人接口:“那你们俩自己一个帐篷吧,反正他们这几个有经验的人也不够。”  “凭什么,这样不公平,”周彬不干,“那我俩不是很危险吗!” 第23章 这么一想,就有点儿喘不过气。  明明应该是最通透清彻的地方,此刻却是压抑逼仄得,让人几乎要患上幽闭恐惧症。  柯寻控制不住地粗喘起来,越用力越喘不上来,空气进入鼻腔和口腔,却感觉不到流入气管,肺部因为缺氧而拼命膨胀,一股刺痛挤在胸腔,眼看就要炸裂开来。  “柯寻!”牧怿然察觉了柯寻的异样,探身过来盯着他,“你怎么了?”  柯寻说不出话,像条濒死的鱼一样拼命张开嘴呼吸,可还是吸不进一丝空气。  牧怿然蹙眉,盯着柯寻因窒息的痛苦而扭曲挣扎的身体,忽然翻身,直接压在了他身上,强行控制住他不断翻滚的动作,而后伸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柯寻露在他手外的眼睛牢牢望着他,然后慢慢弯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垂下了眼皮。  柯寻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  不过能死在牧怿然的手里,想想还是挺不错的,总比死在那些丑得一比的怪物手里要强,也比怂到自杀要好,回头论因果报应什么的,说来他还算欠自己一条命,下辈子找他要债,也不求他以命偿命,卖个身给自己也就行了。  谁知正胡乱琢磨着,渐渐地竟又喘上来了,刚才像是被屏蔽掉的气管,终于重新找回了存在感,有那么几缕空气从牧怿然的手指缝里钻进来,一直钻进了他的肺里。  得到了空气,胀痛的肺部慢慢好转,粗重急促的喘息也平复下来,柯寻睁开眼睛,对上了头顶上空牧怿然的一双眼。  还没等看清他的眼神,牧怿然已经挪开了捂住他口鼻的手,并且翻身坐到了一边。  柯寻又小心翼翼地喘了几下,发现呼吸已经彻底正常,这才松了口气,偏脸看向牧怿然:“我以为你是想帮我速死,让我少受点儿罪。”  牧怿然并不看他,只盘膝坐着,垂着眸子:“想速死,我可以一秒内解决你。”  柯寻笑着坐起来,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他捂过的地方:“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感到窒息,会不会是那股力量已经开始了?”  牧怿然总算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只是通气过度导致的碱中毒。”  柯寻:“请翻译成白话文。”  “呼吸过度,体内二氧化碳减少,血液中的酸性降低,碱性升高,导致不适。”牧怿然冷冷道。  柯寻恍然:“所以你才把我捂住,给我增加二氧化碳含量,让血液里的酸碱度重新达到平衡——厉害,不愧是男神。”  牧怿然没有理他,兀自盘膝闭目养神,过了好久,才忽然开口:“你刚才怎么回事。”  柯寻用手捂着口鼻,继续给自己增加二氧化碳,声音被捂得闷闷的:“我就是突然觉得憋得慌,好像自己被关在一个特别窄特别闷的盒子里,而这儿的天和山,其实都是盒子里的模型和涂料做成的,没有一点儿真实感,哪怕在前一幅画里,那槐树和坟地什么的还和真的没什么两样呢,但在这儿,一切都显得特别假。”  牧怿然眼缝微启,盯着身下的毡毯,仿佛陷入思索。  柯寻没有打扰他,重新躺回一边,望着帐篷上被雪光印过来的影子。  不知几时,柯寻忽然发现,这些原本被风吹得微颤的影子,变得静止不动了。  柯寻伸手轻轻碰了碰牧怿然的膝头,边示意他看,边想支身坐起来,却被牧怿然一手摁住,只好继续躺着,和他一起盯着帐篷上的影子。  影子纹丝不动,远山的雪光变得苍白,又从苍白变成惨白,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忽然消失掉,静寂得像是抽光了所有的空气。  时间就在这真空似的气氛里流逝,就在柯寻盯着帐篷的眼睛开始变得酸涩时,帐篷上的影子突然有了变化。  一团漆黑的、巨大的影子,慢慢地从天空滑落了下来,像是一大滴浓稠的油漆,缓慢,粘稠,肥腻地从天上挤落,在滑淌到半空的时候,慢慢延展出了粗肥的枝杈。  不,不是枝杈,是八条手臂和两条腿,粗壮又肥腻,在半空扭曲舞动,像是出生不久哭闹挣动的婴儿。  这巨大的影子以诡异的姿势和角度不断地扭动着,缓缓落在地面,像是一尊巨灵神般,头顶天空,脚踏大地,粗壮塇软的腿迈出很不协调的步子,在这片死寂里发出像是肥胖患者粗重绵缓的喘息声。  巨影缓慢地在帐篷群间挪动着弯屈的双腿,最高的帐篷顶也只到它的膝下,它不紧不慢,在每一顶帐篷的旁边都停下来,像是在仔细观察和挑选。  柯寻看见这巨影在卫东那顶帐篷旁边停留了足有十分钟之久,终于重新挪动起双腿,向着这边走过来。  距他和牧怿然越来越近。  柯寻不知道这个东西要怎么避,帐篷里没有任何可以遮挡身体的地方,而这一次显然和上一幅画不同,这个东西,像是在进行随机挑选。第28章 信仰06┃第一个死亡条件。  “随机”这个词,在这里分外恶心。因为完全没有套路和规律可讲,也完全没有办法做出应对和规避,全凭运气。  柯寻看了眼身旁的牧怿然,见他一动不动,像一尊白石雕像,就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柯寻收回目光,听着那巨影粗长缓慢的喘息声,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呼吸同它调整一致,而有着这巨影发出的喘息声掩盖,柯寻也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巨影终于来到了两人的帐篷边,柯寻看到它那八条粗肥的手臂像是不受它操控一般,在空中乱扭乱舞,在这些手臂之间,一大坨黝黑的圆东西就遮在帐顶,柯寻猜那是这巨影的头颅,它似乎正在蹲下身子,把它的头贴近帐篷。  喘息声骤然响在了头顶上方,隔着薄薄的帐篷皮,柯寻隐约看到了这颗巨大头颅上的两只眼睛在缓慢地眨动。  它在向帐里看。  柯寻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当头这么死死盯着的感觉,简直无法言喻,因为难以预料下一秒钟,这东西会不会就伸出它巨大的手掌,把他们两个从帐篷里捏出去,然后扔进它的血盆大口。  柯寻盼着它赶紧离开,然而头顶上的喘息声,始终不紧不慢地停留在原地,也始终不厌不弃地看着帐篷中的柯寻和牧怿然。  时间越久,神经越紧绷,情绪越崩溃,就像是刀尖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反而不如早早落下来更让人安心。  柯寻的冷汗已经不由自主地沁了出来,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快要爆裂,如果不是这巨影的喘息声太粗太重,他觉得它说不定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这样被摆放在刀刃底下的处境,不知过去了多久,喘息声终于离耳朵远了一些,巨影挪动了它的双腿,缓慢地走向了另一个帐篷。  柯寻放松了全身紧绷得太久的肌肉,睁开眼睛偏脸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侧卧着,在光影里只露出了半边弧线优美的下颌和一只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再动,静静听着帐外的动静。  并没有过去太久,一声凄厉的惨叫炸响在帐篷群间。  由于声音太过凄厉而导致变腔,柯寻一时听不出是谁发出的,他转过脸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那巨影正用一只手从帐篷里拎出个人来,这人疯狂地挣扎扭动,可却无法从巨影的手里挣脱分毫。  巨影拎着他,像是拎一只幼小的老鼠,它直起身,巍峨耸立,那人被它拎到了半空,巨影另外几条仍自扭曲舞动的胳膊,忽然齐齐伸向前方,粗壮的手指分别握住了那人的头颅四肢和躯干。  然后,轻轻一扯。  柯寻闭上眼。  可还是让那浓血与内脏漫空泼洒的画面留在了视网膜上。  惨叫声还在耳边留有余音,柯寻终于听出来,这声音,属于那个年轻人谭峥。  那个中年男人说,必须两人一帐。所以今晚死掉的,是抽中自己一帐的谭峥。  天将亮的时候,所有凝固不动的影子又重新随着风颤动起来,帐篷里有些冷,四外漏风,柯寻动了动已经麻木的身体,坐起身,见牧怿然已经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柯寻随后跟出来,向着昨夜谭峥被抓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灰花的岩石地面上,四处喷洒着殷红的血点子,谭峥的断体残肢,被扔得到处都是。  几个新人都吓坏了,叫做李紫翎的美女当时就吓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周彬的女友赵丹直接吓吐在了帐篷里,卫东沾了一身的污物,苦着脸四处找东西刮衣服。  马振华吓尿了,灰败着一张脸蹲缩在帐篷外,时不时壮着胆子向着谭峥死去的方向看上两眼。秦赐和牧怿然正在收敛断肢,而后用一张破毯子盖住。  秦赐看向牧怿然:“少了头部。”  “嗯。”牧怿然看向顶上天空,“那东西拿走了。”  秦赐就道:“看样子这一次的规则实际上很简单,死的只有单独住一个帐篷的人。”  “那么现在我们剩下了十二个人,今晚不会有人落单,是不是也意味着不会再死人?”柯寻走过来说道。  秦赐垂眸:“显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不死人,就投票。”  总会有一个人要死掉。  相比于之前进过画的人,新人们的接受度和适应力要差了很多,直到聚集在那个中年男人所说的最大的帐篷里,几个人仍然脸色十分难看,吓到路都几乎走不动。  中年男人已经等在帐篷中,惨青的目光看着众人:“祭祀将在第七日举行,尔等须敬备祭礼用物,即:五慧露、五贡肉、多姆、奠酒、供碗、灯盏、嘎拉、当喀……”  随着男人嘴里吐出的一连串奇怪的名词,众人听得面面相觑,牧怿然却是面色渐沉。  “天黑后还到此处集合,现在先吃早饭吧。”中年男人说完离开了帐篷,他身后的地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  早饭是粗粮做的散碎面食、水乳分离的乳茶和几块酸黄的奶酪,所有人都食不知味,几个新人更是没有动嘴。  “多少吃点吧,不然后头可没有体力撑下去。”卫东坐到李紫翎旁边劝慰。  “这里头会不会有毒?”李紫翎哭得眼睛红肿,这会儿可能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哑着嗓子问卫东。  “不会,放心吃吧,就是味道恶心了点儿,但总比没有强啊。”卫东说。  柯寻和坐在旁边的牧怿然低声说话:“刚才那人念叨了那么一大串东西,是不是都和娑陀教有关?”  牧怿然放下手里的茶碗,声音微冷:“那要看,是和娑陀教哪一个支系有关。”  勉强混饱了肚子,新人中的周彬最先缓过劲儿来,看向牧怿然和秦赐:“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画者的钤印,一般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或者说,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  秦赐答他:“每幅画都不一样,这个说不准,而根据我们之前进入过的几幅画总结下来,通常能找到钤印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破解画作者画这幅画的用意,或其中隐藏的秘密,即我们所说的‘破局’,一种是完成画中世界给我们设定的任务,钤印所在的地方,与画中提供的线索,和我们自己参透的画义,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  “可这个局怎么破?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周彬焦躁。  秦赐道:“事实上我们也没有摸着门路,线索不是坐等着就能有的,趁着白天,我们可以多在四周找找看。”  “没头没脑的要怎么找?”周彬追问。  眼镜妹沙柳忽然插言:“我觉得线索可能跟刚才那人所说的那些祭礼用品有关。”  秦赐微微点头:“这大概就相当于给我们设置的任务了,所以想办法去完成它,说不定会有收获。”  周彬忙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动身!”  他的女友赵丹握住他的胳膊:“但那些东西都是什么呢?我完全听不懂,肉、酒和灯盏还好,其它的听起来像是异族语言?”  沙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感觉,这个地方有点儿像娑陀教的盛行地区——甘雄高原,你们看到远处立的彩幡了吗?这就是很明显的标志了,那么刚才那人提到的那一串名词,我想就是当地语言所指的器物。”  周彬就道:“那咱们只要找到这些东西就行了吧?赶紧动身,早点找齐就能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秦赐扫了众人一眼,说道:“东西当然是要找的,但也不能一股脑乱糟糟地去找,咱们十二个人,我建议分成四组,分别往四个方向去,中午的时候还回到这儿来,沟通一下进展和收获。”  没人有异议,周彬就问:“怎么分组?”  马振华踉跄着扑到牧怿然面前:“我和你一组行吗?求求你,求求你!”  那边李紫翎见状,也起身跑过来,一把抱住牧怿然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哥哥,我也想和你一组,求求你了,我害怕……”  柯寻:“……”  卫东:“……”  沙柳看向柯寻:“我能和你一组吗?”  柯寻:“……”  卫东:“……” 第25章 牧怿然冷冷看他一眼,柯寻连忙澄清:“放心,不是我的。”  牧怿然沉下脸,迈步走开了。  沙柳和李紫翎很费了一段时间才从民居的帐篷里走出来,沙柳手上托着罐子,李紫翎一脸恶心欲呕的神情。  卫东忙问:“得手了?”  沙柳点头:“得手了。”  像黑社会对暗号。  “紫翎妹子没事吧?”卫东上前关心。  李紫翎不愿说话,捂着嘴摇头。  回到大帐篷的时候已时近中午,午饭和早上没什么两样。  另外三组人也陆续回来,倒是都没空着手,有带着肉回来的,有带着当地人酿的酒回来的,牧怿然则不知从哪座娑陀庙里弄到了灯盏。  “小牧这一组弄到了五慧露?”秦赐听沙柳说了五慧露的缘由,有些惊讶。  大家听完后本就没有什么食欲的胃口更加觉得翻涌,周彬赵丹同情地看着柯寻和卫东。第30章 信仰08┃有人心态崩了。  秦赐就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把五慧露、五贡肉、奠酒和灯盏弄到手了,剩下的还有供碗和那几样当地的名词所指的东西。可惜我上午去村民那里打问,他们说的都是当地语言,实在无法沟通。”  “的确,”沙柳点头赞同:“我们去要五慧露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功夫,全靠比划才让对方明白。”  众人就先把已经得到的东西摆在帐篷里,见五贡肉都是些十分不新鲜的糟肉,有牛肉、羊肉、马肉、鸟肉、鱼肉、驴肉、狗肉,甚至还有狼肉。  “虽然不知道五贡肉具体是指哪五种,不过有了这么多种的肉,总能碰对五样。”秦赐说。  沙柳在旁边欲言又止,秦赐看见,就问她有什么想说,沙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我有点儿担心,五贡肉里面可能……可能会有……人肉。”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秦赐看着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沙柳就道:“既然五慧露里的大肉指的是人肉,那么五贡肉里的肉又为什么不会是指人肉呢?”  这话说得众人一阵沉默。  周彬脸色不太好看地开口:“我觉得有人肉的可能性很高,你们看这五慧露都是些什么,全都跟人有关系,而且据我所知,这地方奴隶制时代的时候,好像都是用人祭的。”  “可我们要去哪儿弄人肉?!”马振华恐慌地向后退了几步。  众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周彬忽然抬眼问向秦赐:“我记得你们说过,在这个画中世界里,只有咱们这些人是从真实世界来的真实的人,对吧?”  众人不知他想说什么,都警惕地盯着他,秦赐缓慢地点了点头。  周彬脸上划过一丝决绝的狠意,咬牙一指村落的方向:“也就是说,那些人其实都不是真实的人,所以我们要想弄到人肉,可以用他们的——反正既然在画里他们都算是人,那么他们的肉当然也是人肉,而就算我们杀了他们,也不是真实的杀了人,这就——这就像全息游戏一样,你杀的不过是个逼真的真人等高的虚拟角色,不是活生生的真人,所以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们觉得呢?”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一家三口中的那位母亲,一直用手掩着孩子的耳朵,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声:“可……可他们在这画中世界里,毕竟都是这个世界活生生的人……”  “说了这里是画,又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周彬对众人有几分怒其不争,“就为了你这么一颗圣母心,就要让我们全都送命在这儿吗?!”  孩子的爸爸耿爸皱起了眉头:“你说话注意着点!”  周彬狠狠地瞪向他:“怎么样,我说得没道理?你们一家子怂就别拖我们后腿,你要是觉得你们那颗圣父圣母心过意不去,那就别用我们弄来的人肉,咱们各顾各的!”  耿爸还要再说,被耿妈拉了一下,就抿住了嘴没再吱声。  周彬看向其他人,沉着声问:“你们觉得呢?要不要去弄人肉,都表个态!”  见众人还是没有回应,周彬索性一个一个问过去,先就瞪向马振华:“你说,要不要弄人肉?要的话,就跟我搭伙,不要的话,到时候完不成任务离不了画,可不要后悔,我自己弄到的人肉不会分给别人。”  马振华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来:“要……”  周彬紧追了一句:“那就跟我搭伙,和我一起去弄?”  马振华痛苦纠结了又半天,最终点了头。  周彬不好去逼问女生,就又问向卫东:“你呢?”  卫东答得很快:“我随他。”一指柯寻。  周彬就盯向柯寻。  这个小子给他的印象很不好,一副散漫浪荡的样子,除了对姓卫的和姓牧的亲近,对别人疏离又冷漠,偶尔还有点屌的样子,非常欠抽。  就冷冷问他:“你?”  柯寻还是那副有点散漫有点冷漠有点屌的欠抽样:“你自便。”  周彬冷言:“那你记住了,我弄来了人肉可不会分给别人。”  柯寻无谓地耸耸肩,招呼卫东:“东子,走吧,别耽误时间。”  说着就离开了帐篷。  卫东跟出来,扭头看向帐篷:“你不等你男神了?万一他选择和周彬一起……”  “他不会,”柯寻停下脚,坐在块大石头上,望向帐篷,目光笃定,“就算真的需要人肉,我相信他也一定有法子不通过杀人就能弄到。”  卫东看着从帐篷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的牧怿然,踢了柯寻小腿肚一脚:“你说,他要是知道你这么盲目地信任他,会不会感动得就此弯了啊?”  柯寻笑笑,站起身冲着牧怿然招手。  牧怿然面无表情地向着这边看了一眼,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卫东:“……”  再看向他可怜的基佬兄弟,这货丝毫没受打击地拍屁股就向着那边跑了过去,嘴里还叫他:“东子,跟上。”  真可怜啊,卫东心想,基佬粉个男神都比异性粉辛苦。  三个人再次进入山坡下面的村子,柯寻就问牧怿然:“其他人都同意周彬杀人弄肉的提议了?”  “毕竟看起来,五贡肉里包括人肉的说法可信度较高,”牧怿然淡淡地说,“在生存面前,人们做出的选择往往会超出自己的想象。”  “那个叫紫翎的妹子也同意了?”卫东觉得不可思议。  牧怿然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管挑了座娑陀庙走进去。  上午的时候牧怿然只在外面待着,这次进来,径直向着庙里一位修行者装扮的走过去,行了一礼,然后说了一句:“多姆,嘎拉,当喀?”  这几个词是那名中年男人所述的,要众人准备的祭礼用品。  多姆等似乎是音译,就算发音不准,牧怿然说了几遍之后,那修行者也终于听懂了,先是摇了摇头,说了几句当地语言,而后指向北边。  牧怿然又行了一礼,从庙里出来,三个人转路向北。  北边是崎岖险陡的山峰,一眼望去似乎无穷无尽,牧怿然站在高处远眺了一阵,神情凝重:“今天来不及了,我们需要一早出发才能走个来回,并在天黑前赶回来。”  现在已经是下午,如果现在往北去,天黑前势必无法赶回,那么等待他们的后果,将是必死无疑。  卫东打了个寒噤:“这么说,任务要求的祭物咱们今天是不可能凑齐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今天晚上,咱们很可能……还会被那个怪物挑中并杀死?”  三个人并没有就此打道回府,一路找一路问,又去了附近的村落寻找线索。  说是村落,也不过是由泥草混合物砌的低矮坯房和帐篷、娑陀庙,构成的一小片群居部落。  娑陀庙的数量几乎比民居还要多,三步一小庙,五步一大庙,而放眼望去,进出娑陀庙的除了修行者之外,还有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在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虔诚的娑陀教信徒。  “信仰大概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一种精神力量了。”牧怿然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哦?那你的信仰是什么呢?”柯寻偏过脸来看着他。  牧怿然没有答。  柯寻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个画框的形状:“艺术?”  牧怿然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扔给他一个字:“钱。”  “真巧,”柯寻拇指和食指顺势一捏,比出个似像数钱又似是比心的手势,“我的信仰也是钱。”  巧你大爷,卫东在旁边听见直撇嘴,你开一健身房十天半个月的也不去看一眼,挣多挣少从来不上心,账也不看,哪个哥们儿缺钱花了都来找你,动辄一两千,偶尔三四万,你老子留给你的家底我看都快被你败光了。  天黑之前,三人回到大帐篷,见其他人已经在了,却是个个脸色刷白,眼中惊悸未定。  柯寻扫了一眼,见地上的破毡毯上滴落着几点新鲜的血迹,顺着血迹的方向循过去,落在角落里的一只瓦罐上。  瓦罐的外沿滑落着几绺浓稠的血丝,盖子盖得严实,但也能猜出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恭喜得手。”柯寻面无表情地扔给周彬一句。  周彬没有说话,蹲在那里双手抱着头,用力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赵丹在旁边双眼红肿,浑身不住地颤抖。  没有人吱声,帐篷内一片死寂。  晚饭只有柯寻、卫东、牧怿然和秦赐多少吃了一些,其他人都没动嘴,李紫翎甚至还跑出去吐了两回。  吃过饭,中年男人进了帐篷,对众人说道:“今天晚上,每三人一个帐篷,不要到外面乱跑,记住,必须三个人一个帐篷。”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柯寻横迈一步拦住:“我问一下,嘎拉是什么意思?”  “嘎拉就是嘎拉,为什么要这么问?”中年男人白多黑的眼珠盯在柯寻脸上,“你是谁?你怎么会不知道嘎拉?你是谁!你是不是恶鬼派来的奸细?!”  柯寻终于发现,不管是在上一幅画还是这一幅画,画中的人物似乎一开始都会把自己这些人默认为他们这个世界的人,而一旦问出一些他们认为不该问的问题,就会立刻引起怀疑。  就像是,有些可怕的东西用障眼法混进了人堆里,一旦你看破又说破,那东西就会立即暴起,对你做出可怕的事来。  “哦,别误会,”柯寻面不改色地让开路,“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想和你聊聊罢了。  “聊什么聊!”中年男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会到长老那里告状!”说着恼火地迈出了帐篷。第31章 信仰09┃生死面前见人性。  秦赐看了眼帐篷外的天色,又看向帐中沉默的众人,说道:“从画中人口中问不出来,也是正常,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些,一旦‘惊醒’了他们,恐怕会遭反噬。我看只有我们自己想办法继续去找剩下的那几样祭礼用品了,在此之前,还是要先想法子熬过今晚。好在我们现在有十二个人,就算三人一组也正好能分得均匀,不会出现不符合条件的人数。”  柯寻看向他:“我倒觉得这样反而更危险,三人一组正好能均分的话,不是意味着每一组人都有可能被那个巨大的黑影给挑中?”  秦赐垂下眸子,一时无声。  “我想,”沙柳哑着声插话,“自保的关键,可能就在我们今天找到的祭物上,有了这些祭物,会不会就能避免被那个黑影挑中?”  其他人闻言眼睛都是一亮。  “一定是这样没错!”周彬跳起来,“咱们把祭物拿到帐篷里,肯定能受到庇护!” 第27章 也许因为这是所进的第二幅画,对于死亡有了更多的经历和感受,对于恐惧,也多了承受力和习惯性,又也许是因为刚才卫东情绪失控所说的那些口不择言的话,戳到了柯寻长久以来一直避免深思和细想的痛楚,如今死到临头,突然能够直面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于是柯寻意外地发觉,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的怕死。  然而卫东说得不对,他得过且过,不是因为失去了好好生活的欲望,他只不过是没有了牵挂和执念,活得更加随意任性而已。  他不怕死,但他也愿意努力地活。  他的信仰不是钱,或者,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仰,再或者,随心随性,才是他真正的信仰。  指甲抓挠帐篷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巨影从头顶缓慢地移开,步向了周彬、赵丹和马振华所在的帐篷。  凄厉无比的惨叫声骤然炸响,巨影直起身体,头顶天空,脚踏大地,数条手臂扭动缠结着,齐齐握向另一只手里正疯狂挣扎的人。  “不要——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马振华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直接扯开了自己的胸膛后发出来的,而就在下一瞬,巨影的手捻住他的头皮,轻轻一撕。  柯寻闭上眼,马振华仿如野兽厉鬼般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穿耳鼓。  这叫声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渐渐地弱下去,渐渐地消失。  这一夜,没有第二个人死亡。  可能是昨夜几乎一宿未眠,也可能是马振华的死况让人的神经绷到了极致后产生了疲惫,柯寻后半夜竟然睡着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帐篷里没了牧怿然,卫东在他的旁边沉睡如猪。  柯寻起身钻出帐篷,看见晨曦里牧怿然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望着周彬他们的帐篷。  柯寻走到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过去,见那顶帐篷不远处的地面上,蜷缩着一大团血肉模糊的人形。  那是被活活剥去人皮的,马振华。  “怎么回事?!不是有祭物庇护吗?为什么还是会死人?!”钻出帐篷的周彬崩溃地捂着头瘫坐到地上。  秦赐回身挡住两个女生的视线,让她们不要往那边看,耿家三口更是连帐篷都没有走出来。  “这次换了一种死法,”柯寻收回目光,望向牧怿然,“看来这些祭品并不管用,而且那巨影挑人跟每个帐篷有几个人好像也没有多大关系。”  “帐篷的人数,只是第一道死亡触发条件,”牧怿然边思忖边说道,“当这个条件无法满足,才会退而求其次,用第二道死亡条件来进行筛选。”  “那这第二道条件你觉得会是什么,会不会跟祭品的种类有关系?”柯寻也边思忖边说。  “也许有。”牧怿然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柯寻说,“我总觉得昨天晚上那个巨影,比前天晚上的巨影要大。”  “你确定?”牧怿然看向他。  柯寻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确定,而且我确信绝对不是因为光的远近造成的大小不同,它的确是比前天晚上看上去要大要高。”  牧怿然垂眸思索,柯寻也不打扰他,回到帐篷把卫东拎起来,再次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马振华血淋淋的尸体已经被秦赐用一块破毯子盖住了。  “皮剥得很完整利落,”秦赐正在大帐篷里低声和牧怿然说话,“没有一丝残留,是整张剥下去的,我怀疑这和上幅画一样,有什么东西规定了我们这些人不同的死亡方式。”  “难道是因为祭品不同的缘故?”沙柳在旁边插言。  “可这却不能解释为什么昨晚只死了马振华一人。”秦赐说。  “也许是因为从头到尾,马振华都没有像我们这样亲手准备过祭物。”周彬已经从早上的崩溃状态中平复下来,一直在旁边安抚惊吓过度的女友,“他那人一直都处在极度的恐慌中,又胆小又畏缩,昨天我们准备各种肉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动手帮忙,一直在旁边哆嗦。”  “这么说来也有道理,”秦赐微微点头,“似乎除了他之外,我们所有人都至少努力地寻找过祭物。”  “照这么说来,剩下的我们这些人都亲手弄到过祭物,今天晚上就不会有人再死了?”沙柳问。  秦赐没有回答,只是垂眸沉思。  牧怿然在旁思忖着说道:“这幅画和上幅画的死亡规则显然不同,如果说上幅画的死亡规则是以分类决定死亡方式的话,这幅画我想也许就是以设置的条件是否被满足,而进行整体筛选。  “‘画’在这里设置了死亡筛选条件,一旦有人满足某一道条件,这个人就会被选中,但如果所有人都不满足这道条件,那么很快,‘画’就会用第二道条件来对我们进行筛选。  “以此类推,条件会因不断增加而越来越苛刻,我们能够避免死亡的可能性就越来越低。那么也意味着,这幅画里将不会出现某一夜一人不死的情况。”  几个经历过上一幅画的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秦赐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第一夜的筛选条件是帐篷里落单的人,第二夜的筛选条件是没有亲手准备过祭物的人。”  “不,”牧怿然看着他,“我认为,这两个条件是叠加的。第一夜的条件是帐篷里落单的人,如果第二夜还有人落单,这个条件仍然适用,但如果没有人落单,那么马上就会出现第二个筛选条件,同时第一个条件仍然存在,则,会被选中的人是【落单的人】,和【没有亲手准备过祭物的人】,这两个条件不管符合哪一条,都会被选中。”  秦赐目光一沉:“也就是说,这些条件是随着每一夜的到来而递增叠加的,到了第三夜,还会多出一个新的筛选条件来,和前两个条件一起对我们进行死亡筛选?”  众人闻言齐齐大惊。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每个帐篷的人数限制并没有取消,并且一直存在。第33章 信仰11┃是魔还是神?  马振华死后,现在人数变成了十一个,不管今晚规定每个帐篷的人数是两人、三人、还是四人,总会有被余出来的人,那么这一个或几个人,势必,难逃一死!  更何况,今晚又会多一项未知的筛选条件,谁也不知道那是一道什么样的条件,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无意中触发了这个条件,谁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情没有做。  未知和不确定,形成了一层巨大的恐惶,重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今天白天的任务,仍然是寻找中年男人规定的祭物。  吃过早饭,牧怿然、柯寻和卫东就上路往北边的方向去。  北边群山连绵,山巅积雪覆盖,阳光被雪折射得分外刺眼,然而柯寻仔细观察过,这阳光其实和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并不是真正的阳光,它没有来源,就只是铺天盖地的散散地笼罩下来。  头顶上的蓝天也依旧深远,仰头看去,那似乎挤满了什么巨大东西的天空深处,好像比第一天看上去更加的拥挤和沉沉欲坠,天空也更加地逼近地面。  柯寻又有点喘不上气来。  这真是让他感到特别操蛋的一件事——他居然在最空旷广袤的甘雄高原上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柯寻用手捂住口鼻,头也跟着突突地疼。  “柯儿?”卫东发现了柯寻的异样,连忙上来扶他,“怎么了?孕吐啊?”  柯寻:“……你大爷,信不信我吐你一脸羊水。”  “瞅这小脸儿煞白的,”卫东看着柯寻的脸色不由担心,扬声叫走在前面的牧怿然,“大佬,柯儿好像有高原反应了。”  牧怿然转头看了一眼,回身走过来,在柯寻脸上看了看,淡淡说道:“要么停下来歇着,要么回去。”  “你想自己去?”柯寻看他。  “时间不等人。”牧怿然说。  “我缓一下就好,给我两分钟。”柯寻弯下身子轻喘。  “我听说高原反应得让人吸氧,”卫东说,“咱们现在也没个氧气瓶,要不就人工输个氧?”说着拿眼瞟着牧怿然。  牧怿然冷冷看他:“他不是高原反应,心理问题导致出现生理应激反应,自我调节一下就好。”  说着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真无情啊。”卫东悄声和柯寻说。  “总特么比你无理取闹要好,”柯寻直起腰,“别瞎闹。”  “我无理取闹还不是你惯的,要怪怪你自个儿。”卫东说,“话说你有什么心理问题?怎么就导致生理激突了?”  柯寻:“……神他妈激突,生理应激反应能不能。”  卫东:“所以你究竟是为的什么有生理反应了?”  柯寻:“……靠。”  “你有没有感觉,”柯寻指着上头,“这个天和地离得特别近?而且这个天特别的不通透,就像一块抹了蓝漆的铁板,使劲在往下压。”  卫东抬头看了看天,迟疑地摇了摇头:“我没啥感觉啊,这天看着挺高远的,但如果以画的审美来看,这天画得其实挺一般的,没有层次感,就好像是拿蓝色的颜料平平地涂了一层,而且还没涂均匀,深一块浅一块的,我怀疑啊,这是画布质地的问题。”  “是吗。我总觉得,咱们好像被关在一个特小的空间里。”柯寻盯着天空,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在天的外面,有什么东西也在盯着他。  两人边说边去追赶牧怿然,他走得很快,尽管山路崎岖,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转过几个峰头,又是一片碎石地,一条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小河蜿蜒沿伸,河岸边生满了草木野花。  “这简直像是世外桃源,哪儿有半点恐怖气氛。”卫东说。  “没有吗,”柯寻看着眼前鲜亮的景色,“我觉得很恐怖。”  “哪恐怖?”卫东问。  “鲜明的恐怖。”柯寻说,“你不觉得眼前所有的景物颜色过于鲜明了?”  “这有什么稀奇,无污染的地方看东西就是清晰。”卫东说,“再说这是画里,景物鲜明也有可能是因为原画的颜色调得鲜明。”  “但相比于上一幅画,这幅画是幅画的痕迹太明显了,”柯寻说,“用我不专业的话来说,感觉就像是用力过猛了,导致这些景物看上去特别的假,不管是天、山、小河,还是这些石头野草,特别假,所以很恐怖。”  卫东挠了挠头:“你的怖点真奇特,我是感受不到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牧怿然却放慢了脚步,甚至停下来,弯腰研究起河边的草木植物来。  “你男神好像很喜欢花花草草。”卫东说。  柯寻摸了摸下巴,刚要说话,一抬眼却发现来时路的远处,有几个人影在晃。  定睛看了一阵,发现是秦赐带着沙柳和李紫翎,再后头是周彬赵丹,最后是耿家三口,都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这伙人看样子是打算跟着咱们混了。”卫东说。  “不,是要跟着牧怿然混。”柯寻挑了挑唇角,“优秀的人,到哪里都会被追随。”  牧怿然研究花花草草的功夫,秦赐等人已经走到了面前,打了个招呼,秦赐就问:“小牧一路往这边走,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线索?”  其他人就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牧怿然。  现在每一条疑似线索,都会被众人当成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想要抓住。  见牧怿然没有及时开口,周彬走上前来盯住他:“我劝你最好别藏私,咱们这些人只有劲儿往一处使,才有可能尽早离开这儿。我相信你也不喜欢马振华那种人,咱们这些人没人喜欢他,原因是什么你肯定也清楚,马振华太自私,自私的人迟早会被大多数人抛弃,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会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今天晚上又要重新分配帐篷,你的决定,关系到自己是否能得到其他人的维护,希望你考虑清楚。”  柯寻在旁边听笑了:“看样子你就是那个最大公无私的人了,就是不知道昨晚独拥人肉的滋味美不美好,眼睁睁看着‘自私’的马振华被拎出去扒皮的感觉,是物伤其类还是兔死狐悲?”  这话让周彬听得脸上的肉直抖,攥着拳头就向着柯寻扑过来,被柯寻轻松闪过,并且伸手就箍住了周彬的胳膊:“你女朋友在,我给你留点面子,不过我也有句话说在前头:请你以后对别人说话客气点,谁都不欠你的,你的威胁也根本无足轻重,大家会维护的,只有有本事的人,而不是只会放狠话的人。”  周彬脸上的肉抖得更加厉害,然而只凭柯寻一只手就把他的胳膊制得一动不能动,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等柯寻松开手,周彬没有再不依不饶地纠缠,只是沉着脸盯了他一眼,又盯了牧怿然一眼,咬着牙说道:“好,算我刚才说话难听,但话糙理不糙,谁有什么想法和线索最好都说出来,藏着掖着只有你自己知道,一点用都没有,你的确可以不作为,但有的时候不作为就等同于反作为,见死不救就相当于协助杀人,你们说是不是?”  李紫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其余人保持沉默。  牧怿然终于开口,声音冷淡:“我的确没打算说,因为我所推测出来的线索,也许并不能救人,反而会害人。但既然你认为说出来才是对你们好,那么我也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只是我话说在前面,我所说的,只是就事论事的客观推论,不保证正确,不为你们的性命负责,要怎么判断和推导,由你们自己决定。”  “可以,”周彬冷笑,“我接受你这段免责声明。” 第29章 牧怿然动了动唇角,扯了个毫无笑意的笑容:“收集祭品和法器。”  柯寻就问:“那我们呢,还收集法器吗?”  “你想收的话就收。”牧怿然看他一眼,迈步就走。  “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你你我我的呢,”柯寻跟上去,“你收我就收,你不收我也不收,可别跟我见外。”  走在最后的卫东:……没眼看。  回到大帐篷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下来,周彬等人比柯寻三人晚了十来分钟才到,个个脸色都有些疲惫和难看,但精神上却有着隐隐的兴奋。  吃过晚饭,中年男人照例来安排帐篷:“今晚每三人一个帐篷,要两男一女,记住,每个帐篷里必须要三个人,两男一女。”  众人闻言齐齐怔住。  眼下一共有十一个人,柯寻,牧怿然,卫东,秦赐,周彬,耿爸,耿家的小孩子,七个男人。  女人却只有耿妈、赵丹、沙柳和李紫翎,四人。  每个帐篷两男一女的话,意味着将有一男一女被余出来,无法满足条件。  耿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这一夜他们似乎可以提前“保释”。  周彬紧紧攥住赵丹的手,一指秦赐:“秦医生,你和我们一组。”  秦赐自然不会推拒,剩下的就只有柯寻三人和沙柳李紫翎两个女人了。  卫东脸色惨白地看着柯寻和牧怿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命运的巨斧竟然在今夜降临在了他和自己的好兄弟头上。  他知道柯寻对牧怿然有好感,也知道柯寻绝对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可规则注定了他们三个里只有两个人能得到这一线生机,任何一种选择,都将是无比残忍,无比惨烈。  没有等柯寻说话,李紫翎已是尖叫一声扑向了牧怿然,跪倒在他面前拼命磕着头,泪水在她几天没洗的脸上划下了扭曲的痕迹:“小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和我一组吧,我不想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选我吧,选我吧……”  一边说着一边又转向牧怿然身边的柯寻:“小哥哥,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什么都行,只求你们两个能和我一组,求求你们……”  沙柳脸色苍白地呆立在原地,直到李紫翎的声音已经哭得哑了,沙柳才抬起目光涣散的眼睛,望向柯寻:“你们三个,也会死一个,想好了吗,选……谁呢?”  众人的目光忽然齐聚在柯寻的脸上。  这一刻谁都没有发觉,明明牧怿然才是所有人心中那个举足轻重的人,可每当面临选择,众人却又莫名习惯性地去找柯寻要答案。  柯寻却意外地把头转向秦赐:“秦医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去了帐外,片刻后回来,李紫翎还在嚎啕地哭,卫东和沙柳仍然失魂落魄,其余人照旧一片沉默。  “选好了吗?没时间了,我们要回帐篷了。”周彬对柯寻说。  “选好了。”柯寻说。  众人的目光再次齐聚向他,见他看向牧怿然:“拜托你个事,”一指卫东,“把东子给弄晕。”  卫东一怔,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牧怿然略一点头,向着他走过来,“等——”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脖颈已经被牧怿然伸手扼住,不过两秒,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  众人一脸惊愕,但他们惊愕的不是牧怿然掐晕卫东,他们惊愕的是,就在牧怿然走向卫东的时候,柯寻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卫东晕过去的一刹那,柯寻手起掌落,不轻不重地劈在了牧怿然的后脖颈处。  牧怿然吃力地偏了偏头,眉头紧蹙,眼底带着恼火、不解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向柯寻,下一秒就向地面倒去。  柯寻伸手揽住他,弯腰扛到肩上,另一手拎住晕在地上的卫东的衣服,转头冲着沙柳笑了一声:“你俩决定好了就去帐篷找我们,时间不多了。”  就扛着一个拖着一个地走出了大帐篷。  秦赐神色复杂地看着柯寻的背影。  劈人后颈是非常危险的动作,力道轻了不管用,力道重了很可能直接就会把人劈残甚至劈死,劈晕的成功率本来就极低,更别说他只是临时教了教他手法、位置和形容了一下大概需要使用的力道。  这个人可真是胆大妄为,决定了的事情毫不犹豫,说做就做。  但他也真是个……某方面的天才,对身体力量的掌控,惊人的精准。  秦赐跟着周彬赵丹离开了大帐篷,耿家一家三口也去了自己的帐篷,大帐篷里只剩下了李紫翎和沙柳这对同学兼朋友。  柯寻把牧怿然和卫东并排摆在帐篷里,然后低头看着牧怿然眉头犹蹙的脸,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抹平他的眉心,笑了一声:“怎么样,像我这种沙雕你没见过吧?我也挺意外的,我爸为救人把自个儿填进去之后,我还骂他是老沙雕来着,没想到沙雕这种属性还他妈遗传。”  说着,声音慢慢低下去,目光落在虚无的某个点上,过了许久,轻声说了一句:“我不想让我爸为我感到丢人。”  柯寻回到自己的帐篷,从怀里摸出之前捡到的那块边缘锋利的石片来,握在掌心里,双手枕到脑后躺了下来。  思绪一时清明一时纷乱,一时紧张一时平定,一时觉得自己后悔了,一时又豁出去横下一条心来。  乱七八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大帐篷的方向响起一道踉跄的脚步声,去了卫东和牧怿然的帐篷。  沙柳和李紫翎,不知道剩下了谁。  然而又过了很久,也不见另一个过来找他,想来可能是因为知道,就算和他一个帐篷,也无法满足人数条件,迟早还是逃不过,索性就认命地留在了大帐篷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剩下的那个已经没有命再找过来。  夜渐深,雪光惨白,巨影由天空滑落,八臂狰张,扭曲如蟒。  柯寻捏着石片,横在自个儿喉咙前,目光盯着帐篷顶。  小小一顶帐篷,此刻竟显得无比空荡,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孤单,渺小,无助。  巨影走过了耿家三口的帐篷,走过了卫东牧怿然的帐篷,停在了他的帐篷边。  铺天盖地的黑影兜头压下来,紧紧地贴住了帐篷顶。  柯寻觉得帐篷顶部的皮子好像忽然变薄了一样,透明得几乎能看得清压在上面的巨影的脸。它五官怒张,硕大的眼睛眨动着,观察着帐篷内的一切。  柯寻盯着它,手里的石片抵住自己喉咙处的皮肉。  帐篷顶越来越薄,巨影的五官越来越清晰,漆黑如怪石的脸,硕大向外暴凸的血红眼球,血盆大口里向外呲出的四根尖长的獠牙,慢慢向下压,向下挤,眼看就要挤破帐篷皮,腥红的长舌蜷曲滚扭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帐篷里渺小的人类卷进嘴里。  到了,要到头了。  柯寻手里的石片向下摁,钝痛割入脆弱的皮肤,这一刻他所有的恐惧,后悔,不甘,和怨恼,突然间都消失殆尽。  他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头顶上方的这个东西,就是某些教派所谓的神?所谓的信仰?  信它干什么呢?能让人永生?能给人财富?能让人骨肉不分离,生死不相隔?  如果能,那他也信它。  可它不能。那他还不如信自己,信自由,信恣意,信随心所欲,信欢痛由己。  柯寻高高地比出一记中指,另一手拿着石片就要压着脖子上的大动脉狠狠一割。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爸,儿子就要下去陪你们啦,么么哒~  柯爸:滚!我和你妈好不容易过几个月二人世界,你小王八羔子死远点儿!  柯寻:……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柯爸:不是。没有。别乱认。  柯寻:……  柯寻:【孤儿认证.jpg】第36章 信仰14┃有人重义,有人重情。  突然一声惊叫传自大帐篷的方向,头顶上巨大的怪脸猛然抬起,随即带着那八根兴奋得狂乱舞动的手臂,向着叫声响起的方向迈去。  惊叫转瞬变成了惨叫,因太过凄厉扭曲,柯寻一时分辨不出是谁所发出。  巨影的手臂聚到身前,身体挡住了柯寻的视线,惨叫声在它的身前曲折撕裂,很快就没了声响,就在柯寻做好等它转回来的准备时,它却径自一步步迈到了周彬秦赐的帐篷边,探下身,伸出手臂,下一瞬已是从帐篷中拎出一个人来。  这人大叫了一句什么,紧接着被巨手握住,尖锐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直刺得人遍骨生寒。  柯寻正怔愣着,突见有人影在帐外闪过,没等反应过来,自己这顶帐篷的帘子已是被人掀开,飞快地挤进个人来。  确切的说是两个人,秦赐,背着陷入昏迷的赵丹。  “怎——”柯寻刚一开口,被秦赐捂住嘴制止,并迅速地把赵丹摆在他身旁,自己也跟着躺倒。  柯寻这回彻底摸不着头绪了,一头雾水地躺着,耳里听着周彬的惨叫声很快地消失在空气里,那巨影再度回转,一步步向着这顶帐篷走过来。  柯寻抬眼,看见它巨大的身形就站在上方,六根胳膊望空而舞,另两根胳膊各拎着一样犹在滴落粘稠血柱的物事。  巨影弯下腰,拎着东西的胳膊顺势搭在了帐篷顶上,那两样物事落在上面,映着惨白的雪光,轮廓分明。  是两副完整的,新鲜的,骷髅。  骷髅上还粘着未凝固的血,和不知是内脏还是碎肉的东西,正缓缓顺着帐篷顶部的弧度向下滑落。  柯寻盯着它,攥紧手里的石片,想着待会儿,说什么也要死前在它的眼睛上狠狠来一下。  天色亮起之前,巨影带着它今夜的祭品,离开了地面。  柯寻坐起身,看向秦赐。  秦赐的面容有些憔悴,捏了捏眉心,语声低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祭物准备得最多的就是周彬,可昨晚,那个东西还是选中了我们那顶帐篷……周彬看见那东西要抓他,就让我带着赵丹来找你……可能,他也替赵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见他准备的祭品没有起到作用,就让咱们三个凑成一组,希望能避过那东西的杀戮。”  柯寻看了看仍在昏迷的赵丹,仰头看向帐篷顶部留在那里的殷红的骷髅血印,骷髅血印的头部,两个空洞的眼洞似乎正在凝望着眼底的赵丹。  “至少他对自己的女友很不错。”柯寻收回目光,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见帐篷帘被人从外掀开,牧怿然阴着脸迈进来,柯寻唇角一扬正要打招呼,却迎面捱了一拳,向后踉跄了两步,顺势就躺倒在了毡毯上,挂着两行鼻血仰脸望着牧怿然笑。  “没有下次。”牧怿然森冷地盯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帐篷。  柯寻用手背揩了下鼻子,瘫在毯子上喘了几口,然后偏脸看着秦赐笑:“你猜他为什么揍我。”  秦赐坐在旁边揉着太阳穴:“我想是因为你昨天未经他许可就砍晕了他。”  柯寻翕动着胸腔笑了两声:“这样啊,我以为是‘担心’这个词的一种暴力体现方式呢。”  从帐篷里出来,柯寻看见牧怿然正用两块毡毯盖住不远处蜷缩在地面上的两具尸体。  说是蜷缩,并不确切。这两具尸体更像是被放光了气体的橡胶人,软塌塌地堆皱成一坨。  牧怿然和卫东所在的那顶帐篷,帐帘半开,隐约露出里面抱膝缩坐着的那人的半张惨白面孔来,是沙柳。  卫东醒过来的时候,赵丹也从昏迷中醒来,痛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在帐篷之间。原本胆子很小的赵丹扑在周彬失去骨骼的尸体上,任谁去拉也不肯离开。  “为什么?!”卫东红着眼睛,紧紧攥着拳,问向柯寻和牧怿然。  “不是集齐了所有的祭物了吗?为什么还是会遇害?”耿爸也颤着声问。  秦赐紧紧皱着眉:“一定是有哪里不对,我们可能弄错了什么,或者是落下了什么。” 第31章 第38章 信仰16┃头盖骨碗。  秦赐垂眸,边思索边自语:“这么看来,今晚我们还要迎来一人甚至几人的死亡,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牧怿然说道:“我对娑陀教文化了解不多,有限的认知,也只是听别人口头介绍过的几句,我想,如果想要找到钤印,或是避免被那东西伤害,还是需要想法子多了解娑陀教的相关东西。  “并且难点在于,娑陀教分支众多,每一个分支教派,都有一套几乎独立、并脱立于本教之外的教义和体系,甚至在教义和体系方面,有时彼此的定义和设定正相反,就如在本教属于恶魔的存在,在支系里却成了神,如此例者不知凡几。  “又如这个巨影,我们推测它是八臂黑尸天,但八臂黑尸天在不同的支系里,善恶也有不同,形象也有很多种,某些支系里它是个女性神,某些支系里它又是个护法神,还有些支系里,它索性白天是人形,晚上是畜形。  “如果我们不能明确它的属系,就没有办法有的放矢,我认为这是寻找线索的关键所在。”  旁边的沙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犹豫了一下,又闭口不言。  晚饭众人吃得形同嚼蜡,耿妈更是一口没吃,默默流泪。  天黑前,那名中年男人进来,说道:“今晚每三人一个帐篷,记住,必须三个人一顶帐篷。”  众人陷入一片沉默。  现在剩下了九个人,三个人一顶帐篷虽然正好能均分,可也预示了,今晚很可能,会死掉三个人。  “那么,”秦赐声音低沉地开口,“耿大哥一家三口一顶帐篷,剩下的我们分一下。”  “不!不不!”耿妈忽然叫起来,一把拉起她的孩子,几步冲到柯寻面前,把孩子推向柯寻,“小伙子,我求求你,今晚让我儿子跟着你,行吗?我求求你,我死了没关系,我就希望我儿子能活着出去——小伙子,你有那个精神力,我求求你,请保护我儿子,他还小,他还这么小,你发发善心……”  耿妈说着就要跪下给柯寻磕头,被柯寻一把拦住。  “好,让他跟着我。”柯寻垂眸看着眼前的这位母亲,想起自己也曾有一位爱他如命的妈妈。  柯寻没有再说话,目光从抱头痛哭的母子俩身上移开,望向帐篷外已经黑下来的夜空,远山的雪光映在眼底,风一吹过,这雪光就在眼底微微地闪动。  牧怿然站在雪光照不到的暗影处看着他,收敛了散漫戏谑态度的青年,眉目似海,侧颜如峰。  “柯哥……”沙柳正要和他说话,“我能不能也……”  “东子也和我一组。”柯寻脸都没向她那边转一下,淡淡地开口。  沙柳咬了咬嘴唇,没有再吱声。  柯寻拉过那孩子,叫上卫东往帐外走,经过牧怿然面前时,柯寻停下脚,偏头看向他:“抱歉。保重。”  牧怿然没有说什么。  柯寻早就说过,如果到了生死关头,需要他在他和卫东之间选择一个活着的话,他会选择卫东。  当然,柯寻也说过,到了生死关头,他牧怿然选择保存自己而牺牲他柯寻,他也绝对不会怨他。  剩下的六个人,牧怿然建议耿爸耿妈分别和其他人结组。  耿爸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牧怿然这个提议,显然是为了至少能保住两口子中的一个,免得那东西正巧挑中了两口子所在的帐篷,让孩子一下子失去双亲。  “谢谢。”耿爸低声对牧怿然道。  “不必。”牧怿然脸上淡淡,“不过是不想再看到第二个把家人照片藏在柜子里的人。”  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内心永远缺失一角的孩子。  剩下的六个人,最终按男女分开,各自走向外面的小帐篷。  没等牧怿然最后一个进入帐篷,却见柯寻带着那孩子和卫东正从旁边的帐篷里钻出来,指挥着两人一起扯着帐篷往这边来。  牧怿然立在帐外看着他,直到他也看见他。  “你猜我想到了什么,”他冲他笑,五官面颊不再如山海般寂冷,眼角和眼尾弯起来,“你说咱们为什么不把帐篷拉得近一些呢?三顶帐篷就挨着,心灵的距离更接近,怎么样?”  没等牧怿然说话,稍远处那顶帐篷里的沙柳探出头来,有些惊骇:“你这样,离得太近会不会受牵连?那东西万一顺手把两个帐篷里的人都——还不如离得远些更保险。”  “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柯寻停下手,看向牧怿然,“你说呢?”  帐篷里传出秦赐的声音:“我倒认为挨得近些更好,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劳烦你当一下救火队员,看我们这边有险情了就临时过来和那东西对抗一下。”  秦赐苦中作乐开了个玩笑,不过耿爸也同意柯寻的这个法子,他愿意离自己的孩子更近一点,万一……万一那个东西不幸选中了柯寻他们这顶帐篷,他就算明知自不量力,也要为了孩子去和那东西拼命。  双方都不反对,柯寻就和卫东把帐篷拽到了牧怿然三人的帐篷旁边,两顶帐篷的开口处紧紧挨着,只要一探身,就能从这顶帐篷翻进那顶帐篷去。  沙柳那顶帐篷里的耿妈也想和儿子挨得近些,却不知沙柳怎么劝阻的,最终还是留在了较远的地方。  柯寻让那孩子躺在帐篷中间,自己和卫东在两边,他挨着帐篷门,伸手就能掀开两个帐篷的帐帘,看到牧怿然也在靠帐篷门的这一边。  时间还不到禁步的时候,依过去的经验来看,这个时间还没有什么危险,柯寻不想躺着,就坐起来,把两道帐帘掀在一边,和同样正盘膝坐着的牧怿然说话。  “你真信我的信仰之力能对抗那个怪物啊?”柯寻一手托着下巴,声音因为放低而显得轻哑,听起来倒像是带着几分对谁那天马行空的想象的纵容。  “你也不要以为,你就此就能高枕无忧,”牧怿然声音冷淡,“精神力和潜力一样,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爆发,也不是你想爆发就能爆发,可能要看机遇,可能要看运气,可能你终己一生,只有那么一次。”  “你可真坏,”柯寻叹气,“就是不肯给我一个爱的鼓励,说不定你一鼓励,我就能来个大爆发,并且能够持久坚挺呢。”  卫东:“呵呵。”  柯寻:“闭嘴。”  秦赐:“小柯,爱与悲痛,是最能激发潜力的两个途径,你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那一款试一试。”  柯寻就看着牧怿然:“你看,爱可以激发潜力,医生说的。”  牧怿然冷冷盯他一眼:“痛也同样可以激发潜力,你要不要试一试。”  柯寻:“你看这个帐篷,它又大又圆,像不像个倒扣的碗?”  柯寻不过是随口换话题,没想到牧怿然的眸光却是突然一凝,起身就迈出了帐篷。  柯寻连忙跟出去,见他走到离帐篷十几步远的距离,回过身来盯着帐篷看。  “是吧,像碗吧。”柯寻说。  “也许这就是碗。”牧怿然丢下一句,转头回去了帐篷。  柯寻没有回自己的帐篷,而是跟去了牧怿然的帐篷,四个人满满当当地挤在里面,牧怿然仰着头,正向着帐顶细看。  “这些帐篷顶我也注意过,”秦赐说道,“上面是一些繁复的花纹,但因为年久褪色,大部分都看不太清楚了。小牧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沙柳提到过的头盖骨碗,确实是娑陀教某些派系的重要法器,”牧怿然边盯着帐篷边回答秦赐的话,“头盖骨下的脑,被认为蕴藏着人全部的灵魂力和生命力。某些派系里的大多数的神,都喜欢用头盖骨盛着新鲜的人脑食用,这样就可以占有人的灵魂和生命力。”  秦赐闻言一惊,连忙摸向帐篷,又仔细凑近了细看,半晌惊讶地道:“这帐篷……是用薄薄的人骨皮做的!难道这就是……”  “头盖骨?!”耿爸脸上的表情又是恶心又是厌恶。  “所以咱们这些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那东西的食物吧,”柯寻说,“帐篷是头盖骨碗,那咱们不就是碗里的食物吗,人脑人身都在里面了,要灵魂有灵魂,要生命力有生命力,还附带一副下水。”  “那咱们如果不在帐篷里待着,是不是就可以不成为那东西的食物了?”耿爸连忙说。  “显然不是,”柯寻说,“李紫翎死的时候也没有在帐篷里。”  耿爸黯然:“说得是,掉到碗外的食物一样可以捡起来吃掉。”  牧怿然没有注意几人的说话,始终在仔细辨别着帐篷顶上的花纹,可惜的是这些花纹实在模糊得厉害。  时间转瞬即逝,眼看夜深,柯寻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帐篷,在靠近门帘处躺下。  侧着身,望着两帘之隔的对面,雪光投映下,牧怿然的侧颜曲线宛如峻秀静远的山峦,柯寻忍不住伸出手指,沿着他的影子在帐篷上勾勒。从额头开始,是个圆润的弧线,然后下沉,是微深的眼窝,上扬,高挑,是挺拔的鼻峰,再陡然下沉,指尖就停在了柔软的两弯小圆弧上。  忽见牧怿然动了动,连忙收回手,有点儿做贼心虚地轻咳了一声,又欲盖弥彰地接了句话:“你们的帐篷里放祭品了吗?”  答话的却是秦赐:“没有,什么都没放,不过我看沙柳还是把所有的祭品都留下了。”  耿爸似乎才知道这事,不由暴怒:“她简直是要找死!她会害了我太太!”第39章 信仰17┃我喜欢你。  耿爸说着就要起身冲出去,被秦赐连忙拼力摁住:“来不及了,不能出去,她们离得远,你赶不回来的!”  耿爸愤怒地挣扎和低吼,柯寻听见自己身旁的小男孩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啜泣。  柯寻坐起身:“我跑得快,我过去把她们的祭品扔掉。”说着掀起帘子就往帐外迈。  “来不及。”牧怿然探身出来,一把拉住他。  “让我试试,”柯寻看着他,“就算那东西来了,我想我至少也能救出一个来,昨晚秦医生不就趁着它杀死周彬的时候,背着赵丹逃出来了吗,我想那东西在杀人的时候是无法分心去兼顾别处的,让我试试。”  “那你们的帐篷不就只剩下两个人了吗?万一那东西先来到你们的帐篷边怎么办?”耿爸担心妻子,但同样也担心孩子。  柯寻察觉牧怿然拽着他的手有了松动,猛然从他手中脱出,边向着耿妈所在的帐篷跑边扔下一句:“怿然,你在帐篷边,见机行事,两个帐篷之间来回切换试试!”转瞬就跑远了。  “怿然”?……牧怿然冷眼看着柯寻的背影一言不发。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秦赐一边费力地摁着焦急的耿爸一边安慰他。  牧怿然转过脸盯住秦赐:“我脸上哪一个地方像是在担心。”  秦赐:“……”干什么突然赌气。  柯寻用了冲刺的速度奔至耿妈所在的帐篷,一把掀开帘子,劈头问沙柳:“祭品呢?扔了!”  沙柳惊骇不已:“不能扔,会死的,你不要害我们……”  柯寻冷声:“牧怿然不是说过,这些东西留着才致命!”  沙柳焦急地叫起来:“他也说过不干涉我们的选择,你没有权力来掌管我们的生死,明白吗!”  “是‘你们’的选择还是你个人的选择?”柯寻说着挤进帐篷,四下找祭品。  沙柳扑到帐篷角落,用身体挡在前面,既惊又怒地尖叫:“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你这是害人,你会害我们死掉,你这是杀人!”  柯寻停下动作,不理会沙柳,只望向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耿妈:“耿大哥担心你,他认为帐篷里不该放祭品,你怎么想?”  不等耿妈答话,沙柳已是连忙握住她的肩,急声道:“嫂子您想想,耿大哥那边不是没有祭品吗,不管这次被挑中的是有祭品的还是没有祭品的,你和大哥之间总有一个能活下来,但如果你也不要祭品,而这次被挑中的又是没祭品的人,你和大哥岂不都要——比起两人都有可能被挑中,尽量保存一人存活不是更明智的选择吗?你想想啊嫂子!就算不为了你们自己也要为了你们的孩子想想啊!”  耿妈原本还在犹豫,听了沙柳这最后一句话,终于下定了决心,眼里含泪地看向柯寻:“小伙子,你别管我了,赶紧回帐篷去吧,告诉我家那位,一定保护好孩子……”  柯寻皱眉,沙柳见状急得往外推他:“你快走吧,别勉强别人做不情愿的选择!黑尸天快来了,你在我们帐篷里会害我们因人数不符合规定而被选中的,你快走吧!”  耿妈也含着泪催促:“快走吧小伙子,我儿子……你们的帐篷少了一个人,太危险了,求你了,求你了,就当是我自私,求你为了我儿子,赶紧走吧!”  柯寻一咬牙,转身离了帐篷,眼前的景象却和来的时候有了看不出、却能感觉得到的不同,没有风,一切都像画一样静止不动,远山的雪光变得惨白,头顶的天空像是聚满了浓稠的墨汁,饱胀而下垂,眼看就要滴落下来。  柯寻狂奔,头顶的浓黑铺天盖地的压下来,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他吸入不了空气,连忙用手捂住口鼻,然而这次牧怿然的方法也不管用,他越来越憋闷,胸口像是被什么撑住,疼痛欲裂。  巨大的一滴浓黑稠汁从天空滑落,滑落的过程生化出两条粗壮如天柱的腿,然后是身体,然后是手臂,一条,两条,三条,慢慢地分化着,开始扭动挥舞。  这个东西看上去比昨天又壮大了一圈,它的皮肤黝黑粗糙,密布着咒文一样的纹理,密密麻麻,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第33章 柯寻在黑暗中看向手里捏着的紫茉莉,那抹鲜明的紫色就突兀玄奇地镶嵌在黑暗的背景中,无光自亮。  巨影的八只手齐齐挠抠着帐篷,发出此起彼伏的刮骨之声,直让人听得恨不能把自己的耳膜捅破变成聋子,以抵御这让人连牙齿都发麻的声音。  柯寻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跟着这声音酸涩麻痒,全身的皮肤在这声音里像是干裂出千百条血色的缝隙,而后翻起一片片一层层的血皮,打着卷儿,扯出细丝织网般的血红的肉丝。  这种让人恶心痛苦的感觉越来越逼真,越来越有质感,柯寻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宁可死也不想变成那副可怕又恶心的样子,他不想这样活着,他想死,控制不住地想死!  就在柯寻咬牙在生与死间做天人交战的最后关头,旁边的卫东突然坐起身来,拼命地揪扯自己的头发,甚至用指甲狠狠地向着自己脸上的皮肤挖挠下去。  柯寻猛然从幻象中惊醒,翻身一扑,把卫东和中间那正痛苦扭动着的孩子一并压在自己身下,双手用力钳制住这两人的手,沉声把声音送进卫东的耳里:“东子,静下来,全都是幻觉,别去想,东子,想想你爸妈,想想你们那傻逼老板,想想你们那些不懂装懂乱提要求的傻逼客户。”  卫东渐渐静下来,无尽痛苦地狠狠咬着柯寻落在他嘴边的袖子,齿缝间艰难地磨出一句话来:“是……老板和客户的傻逼……救了我……”  柯寻:“……”可见老板和客户之傻逼犹胜魔神……  就在这无法忍受的声音折磨中,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这声音终于渐渐消失,巨影缓慢地站直身体,头颅和胳膊渐次离开帐篷,再度观察过两个帐篷后,转身离开,迈向了沙柳耿妈和赵丹所在的帐篷。  “我去救孩子妈妈——”耿爸起身就要拿着被分到的紫茉莉冲出去,被秦赐和牧怿然拦下。  “你在外面用不了一会儿就会窒息。”牧怿然从外面把柯寻拎回来时就已经察觉了这一点。  “是的,”秦赐也沉声劝阻,“如果帐篷离得近还好,像昨天我们的帐篷和柯寻的帐篷就离得不远,我才得以背着赵丹移到他那儿,就算这样也险些窒息,嫂子他们的帐篷离我们太远,你赶不到那儿就会缺氧死亡的。”  “那——那再试试刚才的办法,把它引回来!”耿爸连忙看向牧怿然。  耿爸位于帐篷的最里面,只好求助于牧怿然。  牧怿然抿了抿唇,一掀帐帘,翻身去了隔壁。  隔壁柯寻才从卫东和那孩子的身上翻下来,刚仰身倒在毡毯上,就迎来了一记投怀送抱。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一脸寒霜的牧怿然,柯寻一怔:“突然强攻,最为致命。”  卫东劫后余生地在旁边粗喘,偏眼瞅见,问他:“感动吗?”  柯寻:“不敢动,不敢动。”  牧怿然冷脸不理,偏头盯向外面的巨影,然而巨影并没有再回过身来,继续向着远处那顶帐篷迈进。  “不行——我要去救我太太——”耿爸急了,挣扎着就要冲出去。  柯寻听见,待牧怿然挪开身体,就坐起身,说了一句:“我去吧。”  牧怿然冷眼盯过来:“你耗费了半天体力,赶不到对面。”  那会儿柯寻跑过去的时候,巨影还没有出现,所以没有受到窒息的困扰,但他在往回跑的途中,巨影已经在下坠,那时他的体力还很充沛,仍然没能赶回帐篷就差点死在外面,这会儿体力有耗损,更加不可能成功。  “我去,你在这里等。”牧怿然看他一眼,说完就掀开帘子回了隔壁。  他并没有立刻冲出帐篷,因为巨影还没有抵达对面的帐篷,如果这个时候出去,很可能会在半路被巨影捞住。  通过昨夜周彬的死亡和秦赐带着赵丹成功的逃生,可以得知巨影在杀人的时候,不会去兼顾其他人,所以牧怿然也只有在巨影快接近对面帐篷的时候跑出去,当巨影选中一个人并加以杀害的时候,他才能正好赶到,并进入帐篷保住另两个人。  是的,虽然终归还是会死去一个人,但这已经是把损失减低到最小的结果。第41章 信仰19┃不杀生。  柯寻紧紧盯着牧怿然跑出去的身影,看着他飞速地冲向远处的帐篷,看着那巨影将手臂由帐顶伸入,又看着有人哭叫着被它拎出来,八只手齐齐握了上去,凄厉的惨叫声从指缝间乍泻即止。  最后看着牧怿然冲进了那顶帐篷,巨影手中洒落下飘蓬血雨,沥沥拉拉地浇在帐篷上,接着是被破开的头颅,缠绕着一头纷乱的长发由帐篷顶端滚落,砰地一声滑掉在地面,而后是断口参差的胳膊,腿,肋骨一根根掉落,巨影像在拆一只钟表一般,耐心地,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拆解着手中的人体躯干。  黎明到来之前,巨影扔下了手里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残破身体,一副被掏空了的骨架挂着几片飘荡开裂的皮肤被丢在帐篷顶上,巨影带着它得到的一副血淋淋的内脏,回到了头顶的浓黑中。  柯寻第一个冲向了那顶帐篷,掀开挂满血丝的帐帘,看见沙柳在帐角吐得死去活来,耿妈晕倒在毡毯上,牧怿然望着帐顶的花纹面无表情。  “有发现吗?”柯寻问他。  牧怿然转头看他:“我们需要把所有的小帐篷都集中起来。”  没有人有心思吃什么早饭,秦赐和牧怿然把赵丹的残肢凑在一起用毡毯盖住后,大家就一起动手,将所有的小帐篷都挪到了一起。  然而白天的光非常散,此刻在帐篷内仰头看,仍然全是模糊不清的图案。  “需要等到晚上,”牧怿然道,“在天黑之后,巨影下来之前,我们必须把这些帐篷按顶上的图案拼合好。”  “拼合?”秦赐敏锐地察觉了话中之意,“你的意思是,这些帐篷顶上的图案是由一个完整的图案,割裂成数份,然后分别绘在了这些帐篷的顶上?”  “我想应该是的,”牧怿然微微颔首,“昨晚我观察过咱们那顶帐篷和耿太太所在的那顶帐篷,发现都是不完整的。”  “看来关键就在这些帐篷顶的图案上了。”秦赐思索着,“我却仍有不明白之处,为什么紫茉莉可以抵御巨影?”  “这个问题等我从娑陀庙里回来,也许就有了答案。”牧怿然准备动身。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耿爸忙问,“之前那些祭品肯定是不能用了,那要怎么完成那个人给的任务?”  牧怿然看着众人:“现在你们要做的是搜集以下东西:第一,酒。据我所知,甘雄地区的住民会制青莎酒、葡萄酒、米酒、马奶子酒,这些都算上,能弄几样弄几样。  “第二,米面和酥油。甘雄地区有小米、稻米、大麦、小麦、豌豆,不管哪一种,有就弄来。  “第三,香料。甘雄地区大概可以找到樟脑、旃檀木、松香,和其他种类的香料,不管多少,都需要。  “第四,天葬台那边,秃鹰的羽毛。  “天黑前,尽早赶回来。”  众人没有多问一句,事实上到了此时此境,已经没有人还有多余的精力和心力再去质疑什么,一连几天,众人几乎没有怎么入睡过,此刻生理机能只剩下“听话行事”功能还勉强残存着。  “我去天葬台。”柯寻说。  在白天,最危险的地方怕就只有天葬台了。  牧怿然看向他,难得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尽管脸上的神情仍然拒人千里。  柯寻冲他一笑,转身上路。  天葬台一去一回,需要将近一白天的时间,柯寻脚程快,但算上收集秃鹰羽毛的功夫,回到帐篷区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其他人都已经到齐,卫东甚至还睡了一觉。  小帐篷前面的空地上,摆满了众人按牧怿然要求搜集来的东西,耿妈和沙柳在旁边用米面和面,并且捏成糕的形状。  “多姆?”柯寻问。  “可能是吧。”沙柳低声答。  “小牧,现在人到齐了,可以给我们讲讲你的思路了吗?”秦赐望向牧怿然。  牧怿然刚才正在点检众人带回来的东西,此时正好点完,听秦赐这么说,点了点头,众人就都停下手,齐齐地望向他。  牧怿然的目光扫过众人,面色有些意味深长:“我们一直以来最大的难点,就是无法确定这幅画所描绘的,究竟属于娑陀教的哪一个支系。由于娑陀教本教和各支系的神系不尽相同,我们也无法确认每晚出现的那只八臂怪,究竟属于哪一系的神。  “神系不同,神的属性也就不同,无法确认属性,我们就无法做出相应的应对。  “我们知道,娑陀教自创始之初,归化融合了多教派的教义和神系设定,经历千百年的发展变化,又衍生出数支分支教派,各自发扬壮大,有了独立的教义和神系,既游离于本教之外,又与本教密切相关。  “这其中很有几支支系教派后来者居上,繁荣一时,其名声和影响力,甚至有盖过本教的势头。  “于是很多人都忘记了最初娑陀教本教的教义,其中一点,是不杀生。”  众人直听得齐齐一震。  不杀生,娑陀教其实——不杀生!  那、那么——自己这些人又干了些什么?!  “然而就算是娑陀教本教,祭品中也是有‘肉’这一项的,”牧怿然说着,指向地上摆着的那一片东西。  其中几样,是他昨天留在娑陀庙里的,被庙中的修行者加工过后,刚才全部拿了回来,“但在正统的娑陀教本教教义中,肉可以以植物代之。比如,紫茉莉,代表狗肉,当归,代表马肉,天门冬花根,代表象肉,刺蒺藜,代表孔雀肉,黄精花根,代表,人肉。”  看着牧怿然手指的方向,沙柳的脸刷地一片惨白。  秦赐看向牧怿然:“小牧是怎么知道哪一种植物代表哪一种肉的?”  “昨晚我在咱们帐篷的顶部,看到的花纹就是这些,”牧怿然平静地答道,“花纹分内外两圈,一圈画有植物图案,一圈画有动物图案。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两圈图案是一一对应的,只以为这是某种对主图案的修饰,但当我继续往下看时,发现有几个图案画的是粪便、尿液、脑髓等等,我意识到,这些图案似乎就是沙柳曾经说过的,五慧露和五贡肉。”  说到这儿,牧怿然看向沙柳:“你所从书上看到的那些血腥祭品,也没有什么错处,只不过那本书的名字,你大概忘了告诉我们,介意现在说一下么?”  沙柳颤抖着嘴唇,没敢去看众人盯向她的目光,低着声说道:“书名……书名是《青教祭仪诸物开示》。”  “青教?”耿爸愕然。  “青教就是我们所说的娑陀教的一个分支,”牧怿然面无表情,“经由千百年的发展,逐渐脱离本教独立存在。这一支教派,更偏向于崇拜凶神,其下属寺庙中多供的是怒相凶神,而教内无论是祭祀仪式还是行巫仪式,也都是偏门邪类,异常凶残血腥。”  话音刚落,耿妈已是冲到沙柳面前,狠狠地照脸抽了一巴掌:“都是你!都是你误导了我们!让我们去弄那些——那些没人性的东西!是你害了我们,是你让我们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卫东和耿爸连忙把情绪激动的耿妈拉开,沙柳低着头,扶正被耿妈打歪了的眼镜,低声说道:“可我所说的这些祭品,不也一样起到庇护的作用了吗,至少马振华的死可以证明,没有准备这些祭品的人会死。”  “准备了的不也一样会死!”耿妈嘶吼着,“周彬准备得够全了吧?!不是被献祭了吗!”  “可这不也说明,这个黑尸天,确实是青教的凶神,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青教的信仰属地。”沙柳咬着嘴唇辩解。  “那么,昨晚身边没有祭品的我们也同样活了下来,又怎么解释呢?”秦赐问向她。  沙柳答不上来。  牧怿然没有再看她,只继续说道:“那个巨影,的确是青教里提到的怒相凶神黑尸天,它也的确以沙柳所说的那些血腥祭品为供奉,用以壮大自己的神力。然而许多人并不知道,或是早已遗忘,在娑陀教本教最初的教义里,黑尸天是位一体两面神。它,原本生有八只手,两张脸。一张脸生而怒相,另一张脸,生而善相。”  “善相!”一直没说话的柯寻忽然打了个响指,“在进画之前,我隐约看到画上有一对慈眉善目的眼睛,难道就是黑尸天善相的那一面?”  “黑尸天在娑陀教的教义里,是异教恶魔皈依娑陀教后才具有神格的,怒相一面,仍保留着其凶恶残暴杀生的本性,善相一面,则为娑陀教最高神所驯化度引,成为护法之神,庇佑信徒。”牧怿然说道,“根据帐篷顶的图案推测,怒相神和善相神所喜爱的供奉,虽名字相同,实物却有不同,同样是‘五贡肉’,怒相神需要的是真正的肉,善相神则以植物代替,这就是区分二者的标志。”  “所以……”秦赐恍然,“我们拿着紫茉莉才得以逃过昨晚那一劫,紫茉莉是善相神的供奉,它一定程度上中和了怒相神的凶戾之气。”  “所以前天晚上我之所以能够独自一帐还没死,也可能不是我的什么信仰之力,只是因为我怀里揣着紫茉莉?”柯寻摊手,“好吧,装逼失败。”  牧怿然看了看他,抿唇按下了刚想出口的话,重新望向众人:“据我推断,如果血腥祭品能够令黑尸天的怒相一面壮大的话,那么与之对应的以植物为主的另一类祭品,能够壮大的应该就是黑尸天的善相一面,换句话说,我们或许可以因此而召唤出善相黑尸天,让这个画中世界,转换到这幅画的本来画面上去。”  “原画上那对慈眉善目的眼睛!”柯寻说。  “是的,”牧怿然点头,“这可能就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第42章 信仰20┃你心里有什么,你看到的就是什么。  中年男人让众人准备的贡品,分别是五慧露,五贡肉,奠酒,多姆,供碗,灯盏,嘎拉,当喀。  牧怿然从娑陀庙带回来的,是由修行者用他和柯寻采集的各类植物加工过后的五贡肉和五慧露。  五贡肉即是牧怿然刚才说过的那五样植物,五慧露则分别是代表粪便的肉蔻、代表尿液的木香汁、代表脑髓的白荳蔻、代表男精的竹黄和代表女血的紫红檀。  奠酒由秦赐找回来的青莎酒、葡萄酒、米酿白酒、大米酒和马奶子酒共五种酒,代替之前众人准备的用人的脑浆、血和胆汁制成的酒。  多姆就是供糕,由用耿家夫妇找来的小米、稻米、大麦、小麦、豌豆五种米面捏成的供糕,代替之前众人准备的用人胆、脑、血和内脏揉成的面团。 第35章 眼前却只能看见两片巨大的、柔软美丽的嘴唇,有什么东西把他从这两片唇间轻轻捏了出来,视角移动,他看见黝黑丑陋的怒相黑尸天已消失不见,而立在自己面前的,是宝相庄严、喜悦慈善的善相黑尸天,白玉一般的皮肤,柔和润泽的五官,尽管眼睛里仍然没有一丁点儿生机,却还是能令人心生平静。  善相黑尸天拎着他,轻轻调转手腕,柯寻的脸顿时面向了地面,却见那七项帐篷已经被翻了过来,像是七只浅底碗,碗底的图案完整地拼成了一整幅画面。  画上,是一串用花草和血肉两道轨迹组成的甘雄文字,柯寻猜想,这串文字,大概就是画作者裘健的签名。  牧怿然说,头盖骨被认为聚盛着人的全部生命力和灵魂。  裘健这个狂热的娑陀教信徒,把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和灵魂,以签名之态,刻在了向神供奉的供碗之中,以自己为祭品,虔诚地为自己的信仰献祭。  至于他所信奉的是以邪为神的青教,还是以正为神的娑陀教本教,大概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铺天盖地的金色光芒中,一方疑似画框的东西隐隐出现在签名之上,众人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了牧怿然,立在画框边,仰头望着柯寻。  柯寻只觉捏着自己身体的那两根手指一松,整个人就从半空掉了下去,心想这回说不定要被男神一记公主抱正接在怀里了,却见牧怿然面无表情地一偏身,把他要落地的坐标给让了出来……  从画中回到第三展厅,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久久没人说话。  柯寻揉着差点被摔碎骨头的身体,转头望向挂着那幅《信仰》的墙。  这是一幅典型的宗教神像画,画面大部分空间被一尊善相黑尸天像占据,神像的身周,环绕着花瓣、云朵、彩绸和各色的珠宝,而在神像的手中,却持着一幅人皮画。  人皮画上,画的是一尊怒相黑尸天,头戴骷髅冠,颈挂人头链,身披人皮披风,一手托头盖骨碗,碗中是新鲜的人脑,一手持人骨制的金刚杵,腕绕人骨镯,身前摆的是各色血肉制的供奉,分别盛在六只头盖骨做的供碗里。  柯寻定睛看了看,发现人头链正中的那颗人头,是谭峥。做披风用的整张人皮,是马振华。至于那些人脑人肉和人骨制品,也许来自周彬和李紫翎。  “在想什么。”牧怿然立在身旁,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皮,淡淡看着他。  “怪不得在画里的时候我总觉得特别逼仄压抑,”柯寻指了指这幅画,“原来这是一幅画中画,咱们真正进入的,其实是善相黑尸天手里的这幅人皮画。”  “卧槽……感情儿咱们一直在人皮里吃喝拉撒睡来着?”卫东大惊,然后一转头,“呕——”  离开第三展厅前,秦赐向沙柳和耿家三口叮嘱了注意事项,比如不能对别人提起画中世界的事,以及下幅画必须按照兜里出现的门票上指示的时间地点准时进入等等。  沙柳苍白着脸踉跄地离开了,耿家三口留了下来,秦赐说要介绍个心理医生给孩子做一下心理疏导。  柯寻卫东和牧怿然打车离开,柯寻正要问牧怿然是去酒店还是立刻乘飞机离开,一偏头,却见牧怿然已是沉沉睡了过去。  “辛苦了。”柯寻笑笑,轻声道。  第三画 《破土》第44章 破土01┃进画论。  柯寻和卫东把沉睡的牧怿然送去了酒店,两人也没有立即离开,在画中的这些天谁都没有好睡,索性又叫了个房间,两人一人一张床上蒙头大睡。  柯寻醒来去隔壁房间看望牧怿然的时候,这位大佬居然还在睡。  柯寻想想觉得也是,牧怿然这个人很谨慎,在画里这些天只怕是睡得最少的人,到了最后阶段又一直在耗费脑细胞,虽然这人脸上始终看着平静沉着,但柯寻想,其实他可能也是很紧张的吧,毕竟七条人命都维系在他手上,这么大的心理压力,换个人可能早就崩溃了,他却始终都在默默承受着,并在最后真的成功了。  从神经紧绷到一朝松懈,不睡个足足的再醒才怪。  柯寻回房洗了个澡,同样在床上大睡的还有卫东,就也没叫醒他,而是再次去了牧怿然的房间,怕这位大佬一醒就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牧怿然难得地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睛时,外面正是黄昏,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是睡了几天。  牧怿然躺在床上没有动,只是睁着眼睛盯着窗外。  他有些诧异自己的毫无防备。  他竟然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柯寻,竟然就这么信任他,认为他会在自己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能够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甚至,从来没有这么放纵过自己睡眠的他,竟然就在柯寻的眼皮子底下,睡得这么……放松又踏实。  明明那小子才是他最该防备的人吧!  牧怿然一想到柯寻,脸色就是一僵,被子底下的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见外套不在了,衬衫和裤子倒是没被动过。  发觉自己竟然会有这种念头,牧怿然脸色又难看起来,推被坐起,见房门正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他此时此刻并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睡足了没?”柯寻毫无所觉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并从身后拉进来一辆餐车,“正好,我刚从酒店叫的,想着你也差不多该醒了,起来洗把脸,先吃点东西。”  本想让他出去的话,一时就关在了喉口。  牧怿然起身,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柯寻已经把饭摆在了桌上,正给隔壁的卫东打手机进行叫醒服务。  桌上摆着三屉虾饺、四盘素菜,还有三碗香菇玉米粥。  “全是素菜,不给肉吃啊?”卫东睡眼惺忪地从隔壁过来,坐到桌边发表不满。  “虾饺不是肉的?”柯寻把筷子递给牧怿然,“再说,刚从那画里出来,你真能吃得下肉?”  卫东身上一僵:“吃不下吃不下,快别提醒我了。”连忙抱着粥碗一通喝。  饭毕,天已经黑下来,城市的灯光映窗而入,在刚从画中世界剥离出来的三人眼前,却反而显得不那么真实。  把卫东踹回隔壁去洗澡,柯寻留在了牧怿然的房间。  “你明天就走?”柯寻问他。  “嗯。”  “那我们又得下幅画进画后再见了?”柯寻说。  牧怿然没有理他。  “喂,”柯寻走过来,坐到他的身边,肘弯支在膝上,歪着头看他,“你有没有男朋友?”  牧怿然目光一利,冷冷地盯向他:“柯寻,我不会一再容忍你的冒犯。”  “我态度可是很诚恳的,”柯寻笑着举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你可以不回答,我也没打算图谋你什么,纯好奇。  “我明白咱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大佬,身边环绕的都是上流社会的精英天才,过的是我永远想象不出来的那种梦幻生活。  “我呢,我就是一再普通不过的小市民,井底之蛙,除了肖想一下你这只看得到摸不着的天鹅外,根本没有任何资本和实力,能挤进你们那些人的世界里去。  “我就是吧……就是想知道一下,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被你喜欢上的人会有多优秀,然后暗挫挫地羡慕羡慕。  “算啦,当我没问过,我回隔壁了,明天也许见不着你,提前说声一路顺风,下幅画见。”  说着起身离了房间,关门时转回头来,冲着牧怿然笑着摆了摆手。  次日一早,牧怿然决定先一步离开,并把三人的账结掉,然而到了前台,服务生告诉他账已经结过了,今早天刚亮时,有两位年轻的先生离开前支付了全部的账单。  牧怿然在大厅略站了站,然后才迈步离开了酒店。  回到z市,卫东回家找妈妈,柯寻回家守空房。  事实证明,那个画的世界真的就像是一连串的恐怖噩梦,一旦沾上,再也无法摆脱,要不停地进入、求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点。  柯寻已经接受了这个让人无力的现实,好在自从他变得孑然一身之后,对一切事情都看得特别开,再经历了这两幅画中的几番出生入死,到了现在,他甚至连生死也已经看得淡了许多。  这么一来,好像一切都变得更加无谓了。  柯寻休息了两天,出门看了场电影,和卫东约着去夜市撸了回串儿,又同几个在他健身房打工的哥们儿聚了次餐,吃吃喝喝外带唱k撩gay,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倒是这天手机里忽然响起一声提示音,打开一看,见是个v信好友申请,昵称为“剑胆秦心”,附加消息是:我是秦赐。  柯寻添加了好友。  柯基:【你好初次见面不知道说什么那先接个吻吧.jpg】  剑胆秦心:……  剑胆秦心:柯寻,我拉了个群,你加进来。  柯基:【oj8k.jpg】  群名为“进画者”,点开看看成员,见除了秦赐外还有沙柳,紧接着卫东也加了进来,最后一个进来的是牧怿然。  也不知道这些人都什么时候交换的手机号和v信号。  剑胆秦心:我们不能总这么坐以待毙,大家集中起来,一起想想办法,不管是交流线索也好,还是普及一下画作知识也好,总归是聊胜于无,万一下一次进的画,恰巧就是我们了解过的画呢。  温柔绿:这倒有点像考试押题了。不过如果说到画作知识,牧哥应该最有发言权吧。  卫风·氓:卧槽!咱们这就有群了?【社会社会.jpg】不过群名是不是该改一改,把“者”字改成“论”字就帅了,“进画论”,听起来是不是很屌?  柯基:【你是沙雕吗.jpg】  卫风·氓:【吗的死给.jpg】  柯基:【信不信老子一个盇峚罫轰死你.jpg】  卫风·氓:【凶什么凶,我滚就是了.jpg】  剑胆秦心:……  温柔绿:……  柯基:耿家三口呢?  剑胆秦心:已经发了进群邀请,目前还没有回应。咱们可以先聊着。  温柔绿:牧哥在忙吗?  mooney:。  柯基:【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见你一次喜欢你一次.jpg】  剑胆秦心:……  温柔绿:……  卫风·氓:【在道德的底线兴风作浪.jpg】  柯基:【喵式乖巧.jpg】  剑胆秦心:我建议,这段时间我们多搜集一些关于犀象美术馆的资料,这是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不论搜集到什么样的资料和线索,都及时发到群里来共享。  温柔绿:好的。  卫风·氓:【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jpg】  柯基:【不知所措的手微微ok.jpg】  mooney:好。  柯寻放下手机,去了书房,打开自己那台许久没用的电脑,上网搜索“犀象美术馆”。  犀象美术馆将在门票上所标注的那一天进行美术展,当日是第一天的展出,展出内容包含国内外十八位画家的作品,然而柯寻翻遍全部一千多条搜索结果,也没有任何一条对展出的画作有更详尽的描述,最多只提到馆内将会展出三百余幅作品,并点出了其中四五幅最为有名的作品的名字。  柯寻把可能会有用的线索随手发到了“进画论”群。  卫风·氓:三百余幅作品?咱们只有十来天的时间,哪儿够研究的?! 第37章 柯寻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两人没有直接出现在公寓门前,而是从其他街道打问着找了过来,莫非这幅画所划定的范围很大?  “按理说咱们应该直接出现在春笋公寓门前才对。”卫东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咱们到早了。”柯寻望着冷清的街道,虽说店铺里面灯火通明,但街道上却人烟稀少。  “那个沙柳果然心眼多,我还以为她先进了第五展厅,没想到居然偷偷在外面观望。”卫东一哂。  风有些凉,柯寻将手插进口袋里:“我就是觉得怪,咱们到的早了,完全可以在公寓门口等,为什么要把咱们支到别的街上?而且宣传单上的时间也不对路,已经是一年前的旧广告了。”  远处半昧不明的路灯下,有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过来,柯寻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自觉的笑意。第46章 破土03┃有鬼。  难得牧怿然今天也穿了一身休闲服,柯寻冲对方一脸微笑——大家都穿着休闲服,而且一个潜水蓝,一个冰川灰,还挺搭的。  牧怿然依然是一脸的严谨之色,看了看春笋公寓的牌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广告纸,似乎企图在公寓附近的店铺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柯寻心有灵犀地道:“甭找了,现在应该是1997年,这是一年前的旧广告。”  “这个地段凹陷得厉害。”牧怿然望着春笋街那个明显的大下坡,感觉这里的风水有些问题。  “说不定建公寓的人是为了聚财?”柯寻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同布景的天空,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其实这个公寓的风水并不好,占据在春笋街的尽头,另外两侧居然又冲着三条街口,令这座建筑物更像是某种特殊的交通枢纽带。  这样的住宅,据说被行家叫做“万箭穿心”。  ——“这绝对是解构主义!”远处终于有人走了过来,三男一女,其中一个是秦赐。  秦赐冲柯寻几人点点头,将手中的广告纸折起来,走过来与几人站到一起。  “这是一种画的解构!不,是现代建筑的解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非常激昂地说道,整个身体如同竹子般纤瘦。  另外一个略显秃顶的长发中年男人带着思索的神情:“不不,我认为应该属于哲学范畴。”  “解构主义本身就源自哲学!”眼镜男的目光几乎穿透了镜片。  柯寻看了看秦赐,有点弄不懂这群人究竟是里头的还是外头的。  像这样不慌张地走进画里的,还是头一回见。  “我在展厅里和他们认识的,据说是三个采风的诗人。”秦赐简短地说。  比较正常的是那位女诗人,此刻的眼神里有些慌乱,又有着些许探索,穿了一件浅色旗袍,外面还罩着轻纱的披肩,此刻踩着绣花鞋向几人走来:“秦医生,我还是没弄懂怎么回事,如果是进到画里也太荒诞了,这里会不会是……通到了美术馆的后门啊?”  “我们也希望是。”柯寻看了一眼这三位穿着古香古色的诗人,不再做声。  后面又来了一大群人:表情有些不甘的沙柳;留着小胡子的日系青年朱浩文;七旬老人李泰勇;三个魔鬼身材的长腿妞:tina、鑫淼、罗晗。  卫东看了看三位美女:神特喵的缘分~  人到齐之后,秦赐简单给大家普及了一遍“入画”的基本知识,然后便准备敲门走进公寓。  新来的这几个,除了李泰勇老人之外,都难掩惊慌之色,尤其是那三个长腿妞,有两个几乎已经吓傻了,另一个边哭边说不敢相信自己穿越了。  李泰勇老人穿着过时的半袖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裤子,外加一双老头鞋。这身衣裳放到如今的这个世界,倒显得十分和谐了。  老人的一只手不停地哆嗦着,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有什么老年疾病,走起路来也微微有些喘,离得最近的秦赐适时上来扶了一把。  柯寻对老人孩子有着与生俱来的悲悯:老爷子啊老爷子,您没事儿跑美术馆瞎溜达什么呢,保准是天太热了又舍不得在家开空调……  公寓的大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里面黑黢黢的像个无底洞,吹过来的风十分阴凉,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有点像地下车库发出来的特有的闷潮之气。  等大家定下神来,才发现其实里面是有灯的,因为是圆形的建筑,所以里面就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院子,或者也可称其为天井。  站在天井里看四周,圆圆一圈密密匝匝都是住户。  这种建筑俗称筒子楼,是上世纪70年代最常见的一种住宅楼。  沙柳抬头看了看天井上方的夜空:“我也去过老式筒子楼,但都是有顶的,这个怎么没顶啊?”  “有顶?那岂不是不见天日?”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把沙柳吓了一大跳。  说话的正是刚才给大家开门的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褪色的红跨栏背心,手里拿着圆圆一大串好几十把钥匙,看样子应该是这所公寓的门房大爷。  “都是来租房的吧?跟我进屋吧,”门房大爷推开收发室的门,“就剩六个空房间了,你们自觉分六组吧。”  门房大爷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拿起袋子里的鱼食来喂了喂鱼缸里的鱼。  柯寻想起自己在入画之前看到的那些极为生活化的碎片场景,再联系到面前这位十分真实版的npc,感觉这幅画和以前的那些都不太一样。  长腿妞三人组很快抱在了一起:“咱们仨一组!”  卫东柯寻像受到上天的旨意般,也急忙凑着牧怿然道:“我们仨一组!”  牧怿然表情淡了淡,也并未明确反对。  门房大爷看了看着自动结组的六人:“最多仨人一组,后头别再多了,要不不够分。”  这npc还挺好说话。  “裘露!咱们仨!”长发中年男人竟露出了一脸兴奋,让人觉得他简直要开启作死模式。  被称作裘露的女诗人却白了他一眼:“你们俩一组呗,我们这边还有位女士呢。”  沙柳一直忍着没说话,如今听裘露这样讲,便笑着点了点头。  秦赐此时还搀扶着李泰勇老人,干脆就和老人一组。  剩下一个落单的:日系青年朱浩文。  落单这种事,往往不是什么好现象,尤其是在古怪的画里。  “来到这儿就是春笋宿舍的人了,归咱们这儿管。”门房大爷这就开始发钥匙:“一屋只有一把钥匙,别弄丢了。”  柯寻主动伸手接了钥匙,见是一把特属于90年代的齿牙简单的黄铜钥匙,更让人觉得凑合事儿的是,门牌号码就是以白色橡皮膏的形式贴在钥匙上的,然后用圆珠笔写上一串数字:411。  沙柳伸头看了看柯寻手里的钥匙:“我们住410,咱们是邻居,有事多照应着点儿。”  “行啊。”柯寻对付沙柳这种人就是哼哼哈哈。  不一会儿,大家就都领到了各自的钥匙。  门房大爷发到最后一枚钥匙的时候,突然说:“六楼不能住单人,太高了压的慌,”说着目光突然锐利起来,眼睛看向了卫东,“你过来,和他住616。”  “啊?我啊?”卫东感觉自己总是最倒霉的那个。  门房大爷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你想违反春笋宿舍的决定?”  卫东差点当场吓尿,赶紧顺从地走到朱浩文身边了。  门房大爷不再看大家,一面收拾着手里剩余的钥匙,一面说:“熟悉熟悉环境就回屋吧,熄灯之后就别再上下楼乱走了,也别再串门了。”  六组人拿着自己手中的钥匙,有一头雾水的,有一知半解的,刚走出充满了烟霉味的收发室,突然间收发室窗子里伸出门房大爷的脑袋:“明天早上8点在五妹餐馆集合!”  人们又被吓了一大跳。  卫东哭丧着脸拉着柯寻:“柯儿……”  柯寻也没办法:“记着门房大爷的话,熄灯之后别再上下楼,最好就别出门了。”  沙柳却插进来一句:“我觉得奇怪,关于这个禁止上下楼的限制,难道这是在默许咱们夜里可以出门?可以在同一层的走廊里走动?”  这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高叫:“公厕!”  说话的正是长腿妞里的tina,此时她正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厕所:“这个公寓里没有卫生间!咱们要去只能去公厕!”  另外两个长腿妞也跟着大惊小怪。  众人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没有禁止大家出门,如果夜里上厕所的话,就必须要走出门来去公厕。  大家伙都心绪复杂,经历过画的人都十分认真地熟悉着眼前的环境,试图将这些房间的位置印在脑子里——熟悉熟悉环境,这应该也是门房大爷的一个叮嘱。  众人之间也基本熟悉了,那两位中年男诗人自报了姓名,戴眼镜的瘦子叫瘦竹,长发微秃的叫稚苕,想来应该都是笔名。  稚苕还给大家奉上了名片,古香古色的名片上印着“稚苕”两个字。  大家都知道苕就是地瓜红薯,稚苕,那不就是个小地瓜么……  如今的情形下,谁也没心情分析地瓜的事,大家在一楼的天井简单转了一圈,除了浓浓的生活气息,再也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死气沉沉。  一楼没有住户,都是底商,大家很快找到了“五妹餐馆”,里头还有不少用餐的人。  除了小餐馆之外,底商里还有不少小卖铺。  三个长腿妞刚来时是最不适应的,这会儿又凑到小卖铺里掏出钱包来去东西,果然一人买了一瓶橘子汽水,站在小卖部门前用吸管喝着。  看来钱包里的钱是可以在这里用的,大家又放了些心。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些底商的铺子按说应该是朝外开的,为什么这些门脸全都朝里?”柯寻忍不住问身边的牧怿然,不经意间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男士香水的气味:雪松,橡苔,还挺好闻的。  “进门之前,在公寓外墙上贴着拆迁通知,时间是1996年5月。”牧怿然认为,这些铺子大概已经不被允许对外开放了。  “嗬,你都看到拆迁通知了?我就看见那些红漆喷的大字了:有鬼。”柯寻笑眯眯望着牧怿然。  众人却被柯寻口中的“有鬼”弄得很不自在,但其实大家都看到了,那些血红的喷漆大字就喷在公寓的外墙上,上面用狰狞的字体到处写着:有鬼。  突然前面的铺子里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声,紧接着就从门里走出了一个红衣女郎。  圆筒式的火红色短裙,留着在这个时代大概十分时髦的发型——Ω发型,俗称外翻翘。  红衣女郎用发胶将头发翻翘成一个优美的弧度,细细的高挑的眉毛也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泛着光泽的大红色唇彩,嘟起嘴来令人心生怜爱。  相比之下,那三个小新眉大红唇的长腿妞倒显得有些粗糙了。  女郎走出的这间铺子是一间理发店,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这里的老板。  “新来的啊?”女郎见怪不怪地向几人打招呼,带着浓重的浙江一带的口音。  又出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npc。  看到美女,瘦竹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众人:“……”  稚苕也满脸泛笑:“妹子,其实我们是从美术馆……”  “美术馆?你们是香港开发商派过来的?”红衣女郎突然冷冷截住了他的话。  裘露急忙在一旁说:“我们只是游客!”  红衣女郎的眼睛转着转,把每个人盯了个遍:“那你们可要关好门,这里晚上闹鬼的。” 第39章 “她们三人组,有一个人落了单。”牧怿然依然保持着极低的声调。  的确,刚才跑过来求救的只有两个女孩。  “也许她们不止违反了一条禁令。”柯寻重新躺了下来,感觉这次画里的参与者与以往的都不大相同,不过,很快这些人就会臣服于画中的规则了——所谓的自以为是都会在死亡面前得到平息。  因为对面房间里烛光的映照,令这间房也不再那么漆黑,柯寻侧躺过来,看了看牧怿然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牧怿然,你有没有发现,住在这座公寓里的人都管这里叫春笋宿舍。”  “牧”字在柯寻的口中化作了轻声,听起来就跟“怿然”差不多。  牧怿然直接无视了被唤做“怿然”这件事,就着后面的话题说下去:“宿舍这个称呼,往往来自于某个单位或学校的集体。”  “按理说,宿舍是老式的叫法儿,过去都叫学生宿舍,现在的大学叫学生公寓。”柯寻枕着自己的手臂,“看来,春笋公寓的前身就是春笋宿舍,这么说……春笋公寓以前是属于某个单位集体的?”  这一点牧怿然也表示赞同:“楼下那些乘凉的老人似乎都很熟,远不像普通小区或公寓的那种交流方式。”  “你是说,这些老人以前都是某个单位的职工?所以他们不仅是邻居,以前还是工友?”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单位宿舍的居住者们之间的关系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些人可以说自成一个集体,对于那些外来的租房者,天生就有些排外。  就像是某一个村子里的人,对于外来户的那种敌视一样。  “这里还是有不少外来户的,楼下的底商大多是外地口音。”牧怿然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枕畔传来,虽然枕头与枕头之间隔得有点远,但柯寻反倒觉得这种距离令人温馨舒服。  “嗯,比如餐厅的五妹,还有温州发廊的那个红衣女郎,”柯寻的脑海中浮现出今日傍晚见过的那些人,大夏天里居然打了个寒噤,“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那些人的穿着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牧怿然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个话题,等白天再讨论。”  柯寻自从总结了这些人的穿衣特点之后,就觉得充满了凶兆,听见牧怿然这样说,也觉得大半夜说这个不大好,再说现在是在画里,夜里才是最危险的时候——两个人现在说的话,没准儿就会被角落里的其他什么东西听到。  可越是说到这份上,越觉得这座公寓的确充满了诡异,柯寻还是忍不住凑近牧怿然的耳边:“刚来的时候,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这座建筑物?”  牧怿然的声音低到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从外面看像个炮楼。”  原来不只是自己发觉了这件事儿,如果整座圆柱形建筑物从外面看像个炮楼,那就意味着柱身是不可能有太多窗户的,可是现在的房间里明明有对着马路的窗户!  为什么从外面看不到这些窗户?这些窗户究竟开在哪里了?  柯寻回忆起自己刚进入房间时,透过对外的那扇窗户看到的黑如幕布的夜,似乎有了几分明白。  有些话,却不适合在夜里说透。  于是柯寻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去餐厅呢。”  “嗯。”  柯寻转过身来躺好了:“晚安?”  “晚安。”  虽然用晚安拉开了睡觉的序幕,但柯寻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脑海里回映着今天看到的那些人:发廊门口穿着红色短裙的女郎;小饭店里穿着复古黑健美裤与白t恤的五妹,t恤的胸前印着一大片一大片红色的枫叶,还配了一串文字:片片枫叶情……  还有,穿着红色跨栏背心的门房大爷,以及居住在409的邻居老太太,一样穿着红色碎花的老人汗衫……  这些人全都穿着或深或浅的红衣,应该绝非偶然。  红衣明明是喜庆的标志,但这些人全都集体着红衣,尤其出现在夜里,出现在这样一座诡异的公寓楼里,反倒由喜庆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凶兆。  夜依然很静,似乎并没有发生预想的危险,又或许是这危险隐藏得太深,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显露出来。  已经犯了忌的住在对面402的女生们,她们窗口的烛光还亮着……  柯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觉居然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还是被牧怿然叫醒的:“外头出事了。”  出事了,在画里就意味着死人了。  柯寻坐起身来,觉得屋子里的光线还是很暗,明明门口方向是有光亮的,旁边的小窗也是明亮的,但偏偏床的位置像是陷进了黑暗。  柯寻不由自主看向了对面临街的大窗,窗外居然一丝光线也没有,牧怿然直接将窗帘拉开,窗外竟然矗立着一堵黑灰色的水泥墙,与窗口不过就隔了半臂的距离。  难怪昨天会觉得这栋楼像个炮楼,根本看不到窗户!竟然是有人在楼的外围建了一圈水泥墙!整座楼等于是被封在了水泥墙里,人们看到的只能是楼内的世界,对于外面却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  如此人为的诡异的与世隔绝,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总不会是这座楼里的人吧。  柯寻顾不得想太多,起身和牧怿然出了屋子,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就已经看到天井院子里围观了很多人,还有两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  沙柳和裘露也正站在栏杆边向下看,沙柳应该也意识到了今天会发生死亡事件,镜片后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平静,但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发抖。  裘露整个人都木在了当场:“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下楼看看吧。”牧怿然率先走向了楼梯,几个人均都面色沉重地跟着。  等几人来到楼下,围观的人们几乎都四散去了,剩下大多是自己团队里的人,每个人的脸色或惊恐或悲悯或呆滞,总之都十分难看。  秦赐掀开了白布,发觉尸体已经烧得焦黑,另外一具尸体也同样如此。  长腿妞三人组中的鑫淼此时脸如白纸,浑身瑟瑟发抖着:“我跟她们说了,整夜点蜡很危险,可她们不听……”  秦赐皱着眉头问:“昨晚房间里发生了火灾?”  “可……能是吧。”鑫淼的嘴唇哆嗦着,话不成句。  裘露忍不住问:“你们在一个房间住着,发没发生火灾你不知道吗?”  鑫淼一个劲儿地摇头:“我昨晚一直睡着,半夜里觉得有些呛,还咳了几声,我以为是tina在抽烟……完全没有感觉到火……直到早晨,发觉她们俩已经……”  鑫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似乎无法再去回忆今天早上的情景——那睡在自己身边的两具焦黑的尸体。  门房大爷依然穿着那件褪了色的红跨栏背心,指挥着几个人将尸体抬走了,晃着手中的大钥匙盘:“八点钟去五妹餐厅吃早饭。”  大门随即被打开,抬尸体的人从大门出去了。  鑫淼突然像疯了一样,瞪着眼睛也跟着向外冲:“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谁敢阻拦我!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最终几个人合力将其拦了下来,沙柳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射过来:“出去了只会死得更快!”  鑫淼绝望得几乎抽搐起来:“怎么回事儿啊?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怿然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刚七点钟,我们去死亡现场看看,”说着目光停留在鑫淼的脸上,“你最好冷静下来,把能回忆到的都讲出来,这样或许能避免下一次悲剧发生。”  鑫淼此时的眼睛却空洞如尸,嘴里还喃喃道:“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早晨就变得焦黑……屋子里到处是她们尸体的黑色粉末……到处都是……”  柯寻看了看沙柳:“你留下劝劝她吧,我们先上去。”  柯寻还是很相信沙柳的劝慰力与说服力的。  沙柳点了点头,把鑫淼拉到一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们犯规在先,昨晚熄灯之后敲了别人的房门,这本身就是一种串门的表示。”  鑫淼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对,她们昨晚去敲410的门了……”鑫淼的声音突然提高,死死瞪着沙柳,“你就住在410吧?当时为什么不给她们开门?!”  沙柳的表情很冷:“如果我开了门,被烧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沙柳紧接着又问:“你呢?昨晚她们敲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第49章 破土06┃402的故事。  402房间里,有着奇怪的火灾后的印记。  房间的天花板和四壁皆被烟熏黑,但其他家具摆设却丝毫没有受到波及。  房间光线很暗,面向马路的大窗户外面一样也堵着水泥墙,对于这一点,大多数人都没有露出奇怪的神情,除了卫东与朱浩文,两人显然对这诡异的水泥墙露出了惊恐与不解。  里屋大床上,有三分之二的被褥被烧成灰烬,另外的三分之一却完好无损。  卫东脸色发白着,站在柯寻身边:“这……这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难道是被褥自燃了?这也太邪门儿了。”  牧怿然看了看旁边桌上完好无损的半根蜡烛,也觉得事情蹊跷。  大家很快都发现了这个古怪的现象,稚苕将那蹲在小茶碗里的半根蜡烛拿起来,茶碗里已经积了不少的凝固蜡油:“这……蜡烛并不是火源?”  秦赐抬头望着熏黑的天花板与四壁:“从墙壁来看,昨晚的火势应该很大,甚至蔓延到了外间。”  ——“不是的,这些墙壁一直就是黑的。”说话的是刚刚出现在门口的鑫淼,沙柳就站在其身边。  “一直就是黑的?”秦赐不解。  鑫淼却一脸确定:“我们三个……我们三个昨天傍晚开门看房子,这屋子就是黑的,后来我们还去楼下找了门房大爷,他说房子不能换,爱住不住……让他给我们开大门出去,他也不同意。”  “除了墙壁黑之外,其他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牧怿然问。  鑫淼此刻是一种强忍的镇定,经过了沙柳的劝说,本能的求生欲终于大过了恐惧,此刻只想配合大家以寻得庇护:“我们当时也就大概看了看屋子,然后就到楼下的小饭店吃东西了……”鑫淼又看了看眼前的房间,眼睛看到那个烧黑了一大半的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们两个的胆子比我大,一直认为昨晚是穿越了,而且她们适应能力也比我好。”  “我们熄灯之后才回了屋,各自玩了会儿手机游戏,后来……她们两个要去厕所,回来了就不好了……”鑫淼回忆着昨天的情景。  沙柳在旁边问道:“怎么不好了?”  “她们回来就说,公共厕所的窗户外面有一张鬼脸……因为tina特别爱恶作剧吓唬人,平时也爱讲鬼故事,我的胆子又小,我以为她们是故意吓我,”鑫淼说着说着又抽泣起来,“她们说这地方不能住了,要出去找你们商量,然后大家一起去找那个门房老头……”  “我对她们的话半信半疑,心里也特别怕,外面又黑,所以我根本就没敢出去!我们三个谁也没记住你们都住哪个屋,就模糊记得另外两个女的好像住在410……”  所以昨晚她们就去敲了410的门,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或许也是心生恐惧,便只能先行离开,打算将就一夜,明早再离开公寓。  昨晚大家都听到了她们的拍门声,只要房间的角度合适,一些人也看到了402那个发出烛光的窗口。  “她们回屋之后呢?”柯寻想起那个将头发染成灰蓝色的tina,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总觉得这个人回到房间也不可能安静消停。  果然,鑫淼继续说道:“我们谁也睡不着,大家都有些坐立难安,后来tina就开始收拾背包,打算连夜离开,事实上我们的确也再次离开了房间……”  鑫淼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眼睛不由自主看了看公共厕所的方向:“那个楼梯……熄灯前上楼时我们就是从那边上来的,楼梯明明就在公厕旁边……谁知道,当我们半夜想要离开时,那个楼梯不见了。”  “什么?!”裘露第一个表示了惊讶,“楼梯不见了?!”  鑫淼的嘴唇吓得发白:“现在又有了……昨晚真的不见了!公厕还在,但本该有楼梯的地方却是一片平地!就好像那儿从来没有建过楼梯……”  “然后你们过度恐慌,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柯寻问道。  “是,我们哪儿也不敢去了,把门插上了顶严了也觉得不安全,后来大家才紧紧挤在一起睡了……直到第二天一早……”  沙柳拍了拍鑫淼的后背安慰着对方,眼睛看向了牧怿然和柯寻:“我和裘露去女卫生间看看吧,不知道那个鬼脸是否还在。”  裘露却有些怕了,迟疑着不敢向前走。  瘦竹在一旁说:“如果现在女卫生间没有人,咱们就一块儿进去看看。”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鑫淼也跟着大家去了,心里觉得只有人多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即使是在大白天。  牧怿然走在后面,并没有进去,而是将脚步迈向了楼梯的方向,柯寻站在其后:“我相信她的话,昨晚楼梯也许是真的消失了。”  如今楼梯就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油漆斑驳的扶手上还有小孩子贴的圣斗士贴画。  可是画里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牧怿然站在楼梯口,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第41章 “我并没有认真研究过那12幅画,相对于画家洛槟的魔幻现实主义画作,这12幅画因为过于真实而显得普通。”牧怿然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位画家的几幅成名画作,往往都充满了神秘和怪诞的色彩,但其背后又有着深刻的社会和历史意义。  “你入画之前有没有看到什么场景?”柯寻努力回忆着自己当时看到的,“比如电风扇或者跳皮筋的孩子之类的。”  “我看到都不及你多,除了画作一角的《破土》标签之外,我在入画的漩涡中隐约看到了一个……”牧怿然皱了皱眉头,自己也觉得那个图像有些奇特,甚至滑稽:“一个竹笋。”  “竹笋?”柯寻实在不记得自己来到公寓之后见过竹笋有关的任何东西,“竹笋,会不会和春笋公寓有关?”  牧怿然没有回答,眼睛盯着面前这个老式的写字台:“这个桌面上刻着一个字。”  “一个早字?”柯寻也走了过来,看他写字台上的确刻了一个字——归,像是用圆珠笔刻上去的,因为里面有明显的群青色痕迹。  字却刻得很深,也不知用脆弱的圆珠笔反复刻画了多久,每一个笔画都深深地刻进了桌子,可以想象写字的人有着多么强烈的愿望,甚至仇恨。第51章 破土08┃房间里的异象。  柯寻不太放心卫东,最终还是上了616一趟,结果是被卫东一路搀扶着回到411的。  柯寻晕头转向地看了看牧怿然,竟然模模糊糊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丝关心?  “柯儿,真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幸亏住六楼的是我,要不你昨晚就直接折六楼了。”卫东搀着柯寻,将其扶到了沙发上。  柯寻打开李泰勇老人给的绿色小瓶,倒出来几粒丹参滴丸含上了:“在上头多呆两分钟,我就当场憋炸了。”很快又在牧怿然的目光下纠正了措辞,“我是说脑袋。”  “或许这也是你对画内世界的不适感。”牧怿然放下手上的机械理论书,刚才试图从书中找出些蛛丝马迹,“你的不适感是针对整个六楼还是616这个房间?”  “整个六楼。”柯寻满口都是药丸那又苦又凉的味道,脑袋和心里却比刚才舒服了些:“门房大爷的用词很准确,真是压得慌,感觉脑袋沉得就跟顶了艘航母似的,根本抬不起脖子。”  卫东也跟着连连点头,向大佬汇报:“我也是,情况比他轻点儿,就跟脑袋顶了个液化气罐儿似的。”  牧怿然直接无视了这些荒唐的比喻,从暖壶里给柯寻倒了杯水晾着:“616房间发生了改变?”  柯寻看到那杯水顿时眉开眼笑,但还是先回答了问题:“可不,那个朱浩文还专门拿直尺给我示范测量了一下,房间外圈的墙往里头倾斜了。内圈,也就是门和小窗的这一面没事儿。”  柯寻端起桌上的玻璃杯,虽然里头的水还有些烫,但柯寻还是美滋滋吹了吹热气:“你是不是还给我放橘子粉啦?”  牧怿然垂了垂眼皮:“这里的水似乎本身就呈淡粉色。”  卫东感觉自己又被撒了一波狗粮,眼睛干脆直接从房间迈到了门外。  “都在呐?”沙柳冷不丁出现在了门口。  卫东也不明白这个“都”里面包不包括自己。  沙柳走进屋里,直接带上了门。  屋子里的三个男人都盯着她,不知道此女又要作何重要言论。  沙柳背靠在门上:“昨晚我们房间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柯寻吸溜着喝了口烫呼呼的水:“刚才在楼下你怎么不说?”  “我怕吓着裘露,她胆子本来就小,一惊一乍的反而会坏事。”沙柳做任何事情总有自己的一套理由。  牧怿然直接问:“昨晚发生什么了?”  沙柳简单扫视了一遍这个房间,目光落在门边鞋架上的红拖鞋上,下意识离那里远了些:“昨天半夜,402那两个女生来敲我们的门,我那时还没有睡,但是不敢动也不敢应门,我就在黑暗里坐着,透过小窗户望着走廊——我们那个屋没有窗帘。”  几个人都静静听着她讲。  “当时那两个女生也很着急,用手机照明往我们屋子里照,结果,就照亮了屋子里的东西……”  卫东胆子最小,干脆也坐到沙发上和柯寻挤在了一起:“卧槽,你看见什么了?”  “就在窗边的马桶上,坐着一个人。”沙柳的声音有些低,“而且从窗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那个人。”  不只是卫东,柯寻听了也吓了一跳:“什么人?”  卫东:“卧槽,你屋怎么还有马桶呢?”  牧怿然:“……”  沙柳扶了扶眼镜,似乎在调整情绪:“我也觉得挺诡异,我们屋里有个很大的马桶,就像个坐便,昨晚手机的光亮起来的时候,那个马桶上坐了个女人,是一个……披散着满头白发的,通体雪白的女人。”  饶是经历了前两幅画的恐怖,但卫东还是成功被这个“白发白体”坐在马桶上的女人吓僵了:“这个……你看清楚了?”  “我也没敢多看,当时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沙柳看上去还是心有余悸,“等那两个女生走了之后,屋子里一直没有动静,我过了很久才微微睁开眼睛看,那个雪白的女人不见了。”  柯寻又吃了两个丹参滴丸,清了清嗓子问:“你认为那个女的是个实体,还是什么气或者场之类的东西?”  “这个我也弄不清,我也就看了一眼,”沙柳咬了咬嘴唇,“不过,我应该可以断定,那个女人以前就住在410。”  卫东怕归怕,但此时却大着胆子联想了一下:估计那个马桶应该是白女人的私产……  沙柳继续说道:“昨天刚进屋的时候,我就在梳妆台前的梳子上看到了几根特别长的白头发,那些头发应该就是她的。”  “梳妆台?”牧怿然虽然不了解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但还是问出一个传统问题:“在镜子里有没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没有,梳妆台上根本就没有镜子,”这一点沙柳也觉得异常诡异,“很明显是将原本与梳妆台一体的镜子去掉了,有些地方还留着痕迹。”  卫东刚开始还觉得住六楼最倒霉,现在却觉得其他房间更是危机四伏:“关于那个白、白姑娘……你说她通体雪白,是因为她穿了一件白衣服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细看,反正整个人都是白的,脸应该也是白的,就像个雪人儿那样的白。”沙柳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异兆?”牧怿然问道。  沙柳忍不住干呕了两下:“我一整晚都没睡,到了后半夜,我听见我们的门开关了两次,虽然很轻,但在夜里还是能听见。”  “门开关了两次?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出去了,又进来了?”牧怿然眉头微皱。  “也有可能是,有人进来了又出去了。”柯寻喝了一口水质不佳的热水。  沙柳:“这种可能不大,门都是从里头插好的,外面的人不太可能进来。”  卫东:“问题是……能在大半夜进出自由的……应该不是普通人类。”  沙柳想了想又说:“我跟邻居老太太打听了一下,住在我们这屋的上一个人叫雅芬,据说在410住了十几年,前阵子刚被她父母接到市中心去住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雅芬还活着?”柯寻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古怪,但相信大家都听得懂。  “听老太太的意思,应该是搬走了。”沙柳想起房间里那上千本言情小说,也不知道雅芬为什么没把她的书都带走。  如果白女人不是雅芬的话,会是谁呢?  沙柳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和裘露商量过了,今晚我们就在外间的沙发上过夜,一旦发生危险就第一时间跑到走廊上去,到时候,还请你们多照应。”  “行。”柯寻答应了。  沙柳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到楼下集合吧。”  几人走出屋门,见裘露正在三楼冲上面打招呼:“下来吃饭吧!”  裘露刚才是和她的两个同伴在一起,一旁还走着鑫淼。  大家一起结伴下楼,秦赐已经与李泰勇老人等在了饭店门口,旁边还站着面无表情的朱浩文。  牧怿然看了看秦赐,对方点了点头:“已经把实情都跟老人讲了,他并没有很强烈的反应。”  李泰勇老人的耳朵并不聋,此时听到了秦赐的话,便慢悠悠说道:“万事都有个因果,这里边儿的事儿虽说神道,但也并非无缘无故。”  人们听了这番话,表情各异,裘露还想反驳两句,但鉴于对方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便也只得作罢。  午饭依然是家常饭,大家都决定饭后再做讨论,省得听说了某些事情之后影响吃饭。  等大家都撂了筷子,秦赐才说:“我们307的房间摆设没什么问题,也并没有发生像616那样的倾斜变化,只是,昨天半夜我听到了一些异响,不知道这算不算。”  “什么异响?”沙柳率先问道。  秦赐仔细回忆了一下:“有点儿像是,有人嘬着嘴发出的声音,有时候我们喂一些小动物的时候,会发出类似的声音。”  鑫淼的胆子最小,抱住自己的手臂强制自己不要发抖。  “你说的声儿我也听到了,”说话的是与秦赐同屋的李泰勇老人,“就像是招呼小猫小狗过来的那种,假如出声儿的话,大概就是类似‘哆哆哆’的声儿。”  大家心里都明白了,但谁也不敢去示范模仿,总怕学了这个声音,就会被这个声音跟上。  这是一种角度刁钻的恐怖,跟突然跑出来一只怪兽的恐怖不同,就像用一只鬼手痒痒挠出其不意地挠了你一下,也不疼,就是瘆得慌。  “其他人呢?”沙柳看向了大家。  住在317的稚苕摇了摇头:“我们昨晚聊到很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住在410的裘露说:“我们昨晚也没事儿……”  柯寻沙柳四个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吭声。  紧接着裘露又说:“但是我昨晚梦见了雪女。”  柯寻卫东一口同声问道:“什么雪女?”  “就是日本神话传说中的一种妖怪,是在雪山里出现的,看到喜欢的男人就会把对方冻起来,然后全部摆在山洞里,珍藏着欣赏。”裘露讲述着,“我昨晚梦到的雪女浑身雪白雪白,穿着白衣服,很美。”  卫东和沙柳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其他人听了这个梦境也并不觉得舒服,唯有瘦竹笑了一笑:“很多日本的妖怪传说都非常浪漫。”  秦赐看向了牧怿然柯寻这边:“两位小哥住的411有什么动静吗?”  柯寻昨晚睡得虽然不太踏实,但并没有听到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此时将目光看向了牧怿然,总觉得对方有些事情没来及同自己讲。  果然,牧怿然平静地说:“昨晚我也听到了些动静,好像来自床下。”  “床下?”大家都表现出了应有的惊恐。  “床下有声音,像是有人在找什么东西。”第52章 破土09┃红衣女郎。  当牧怿然亲手将那双红色的拖鞋按原样放回到床下的时候,柯寻在一旁揣着手看他:“你是不是也跟沙柳担心裘露似的,怕我一惊一乍的瞎闹腾,就打算把昨晚上闹鬼那段儿给瞒过去。”  牧怿然把拖鞋放回去,表情微冷地看了看柯寻,正想说什么,却见对方从桌上拿起自己那个性冷淡风格的香皂盒:“洗手去吧。”  “……”  牧怿然走后,柯寻蹲下来看了看床底下摆着的红拖鞋,仔细看看也挺家常的,甚至还有几分亲切。  柯寻想起小的时候,妈妈就有一双红色的拖鞋,爸爸的那双是暖棕色的,自己的则是天蓝色,每双鞋上面都有小熊图案,合起来就是《三只熊》……  一想到这些,之前的那些诡异气氛仿佛也都消失不见了,柯寻起身来到写字台旁,用手抚摸着桌面上刻下的那个深深的“归”字,不知道这个红拖鞋的主人是在等着谁回来。  下午的时间,大家都用来寻找钤印了。  因为没有明确线索,大家只能用扫楼的笨办法来寻找,其他邻居们的屋子肯定不能随便进,而且钤印也不大可能藏在别人的屋子里,所以目前主要是围绕走廊、楼梯和公厕进行地毯式搜寻。 第43章 快速的敲门声又持续了两分多钟,才无奈地停止了,高跟鞋向前迈出了两步,突然又停在了小窗前。  对方又不甘心地敲起了窗户——梆,梆梆……  窗外有黑影笼罩过来,外面的人似乎在试图往里看,突然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开门呀,给我开门呀,我是小桑呀。”  柯寻紧张得出了冷汗,说起来自己当初也是与黑尸天pk过的,如今居然被外面的诡异小女人吓住了。  “开开门呀~”声音有些撒娇。  两个人都秉着呼吸,尽量不让外面的东西感知到自己。  外面的女人发出了一声轻叹,然后才悻悻离开了,高跟鞋的声音里也透着失望,变得慢而无章。  下一扇门应该就到410了,所以两个人还是不敢动,因为离得太近。  谁知脚步声却扬长而去,直到几乎消失。  牧怿然缓缓偏头向窗帘缝看了看:“她下楼了。”  柯寻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为什么放过了410?”  牧怿然的声音沉沉传来:“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就是从410出来的。”  这句话让柯寻出了一头冷汗,再次小心地将目光挤到窗帘缝向外看,那个红衣身影已经到了三楼。  因为是从409旁边的西角楼梯下的楼,所以身影首先出现在三楼308的位置,依然是逆时针的方向,依然是之前的速度,每走几步就停在门前分辨一会儿,再迈步向前。  307住的是秦赐和李泰勇老人,红衣身影果然敲响了这扇门。  柯寻心里绷着一根弦儿,虽然知道秦赐一向有谱,李泰勇老人更不会出什么差池,但这个小桑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万一敲了几扇门都没有开,被惹怒了……  小桑终于放弃了307,刚才敲门的时间也比较长,但并没有再敲窗户,步子就迈向了306。  “奇怪,我以为她敲门的时间会一次比一次长。”柯寻不解。  “也许,她有什么办法能够闻到或感知到里面人的气味。”牧怿然说。  “你是说人数?”柯寻想了想,自己房间和秦赐他们房间的人数是一样的,“难道他还能闻出身高体重?”——要是论这个的话,自己这个屋应该是几个房间里数值最高的。  “不,我认为她的区别方法应该是性别和年龄。”牧怿然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尴尬。  柯寻突然发觉自己之前很纯洁,居然忘记了艳鬼敲门往往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尤其这个女鬼很有可能出自410,按照裘露说的,这个女人生前就爱看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曾经在男女厕所都留下过惊世骇俗的诗句……  可是,这究竟是不是个女鬼?小桑,明明在白天还出现过。  三楼有两个房间住着同伴,除了秦赐李泰勇所住的307,另一间则是瘦竹和稚苕所住的309。  小桑经过了几乎大半个走廊圆周,才慢慢走到了目的地。  而因为视线所困,309几乎就位于411的偏正下方,所以牧怿然和柯寻都无法看到下面的动静,只能依靠耳力来听。  敲门声响了起来,大概响了两分钟,小桑再次发出了嗲嗲的江浙口音:“开门呀,我是小桑呀,哥哥开门呀。”  牧怿然低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和白天的小桑有些不同?”  在分辨声音上柯寻有些迟钝:“听口音差不多。”  “不,这个口音有些刻意,像是在模仿温州方言。”牧怿然的话还没说完,楼下突然传出了开门的声音。  这一举动令人猝不及防,309开门了?是谁?谁给她开的门?  ——应该是瘦竹吧。  门开了,又关上。  整个过程都没有声音。  不一会儿传出了踉跄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三楼走廊上,看那姿势十分恐慌,最终走向了秦赐所住的307,似乎在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那人走了进去——黑暗中也分不清这个人是谁。  整座楼再次恢复了沉默。  柯寻的心里沉下去,等待着一会儿将会发出的某种惊呼或求救。  很久都没有声音传出来,就像昨晚的那一场无声无息的火灾。  307开了门,这算不算是一种接受串门的方式?算不算犯规呢?  309则给外人开了门,这个行为又该怎么论呢?  突然一阵喘息声传来,这喘息声实在太大了,就像是贴在耳边,不不,就像是开着立体大音响发出来的声音。  柯寻和牧怿然对视一眼,才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是更为露骨的娇喘和呻吟……  卧槽,这极度下流恐怖的巨响究竟来自哪里?  柯寻觉得地面仿佛轻轻颤了颤,刹那间又觉得窗外白光闪闪,急忙将视线再次投向了窗边。  这一眼看过去,就是永生难忘,柯寻觉得自己的一对瞳孔里爆出了绵延十个世纪的璀璨烟花。  一对巨大的像山一样的肉体堆叠在整个筒子楼的天井中央,巨大的白花花的人在销魂地做着不可名状之事……  整个画面就像一个巨大的全息影像,但又如此的真实,他们呼出的气体几乎模糊了玻璃窗。  柯寻终于明白了“辣眼睛”的要义,此时自己的双眼顶住了巨大压力,在濒临爆炸的边缘死死瞪着窗外,连眨眼睛都不会了。  豁了μbi的豗了哕了……柯寻连脏话都不会骂了,在如此巨大的冲破下限的行为面前,一切粗口仿佛都成了赞歌。  难道这种“观赏”是无法自控的?柯寻努力想看向旁边,但眼珠却丝毫无法转动,只能死死盯着眼前巨大天幕式的“活春宫”……  两个巨人的身体都发着光,像是在主动吸引别人的注意,柯寻终于艰难地分辨出,那个瘦瘦的巨大男人是瘦竹,而那个雪白得有些不正常的女人,却并不是小桑。  或许是因为“动作”过于激烈,令女人甩掉了头上那个Ω造型的漆黑假发,露出了一头雪白的长发,两个人激情中调换角度,女人的整张脸都暴露在柯寻的小窗前……  雪白雪白的脸,雪白的眉毛睫毛,只有瞳孔是淡粉色的,就像戴了什么隐形眼镜。  女人挥洒出激情的眼泪,口中高叫的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以及那些惊世骇俗的诗句。  柯寻则与自己较着劲儿,终于使大力气闭上了眼睛,渐渐的身体也能动了,这才赶紧转过身来,喘着粗气靠在墙边——也不知“欣赏”这件事情究竟有什么累的,但就是让身心俱疲。  牧怿然也已经靠向了墙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个简笔画般无辜的表情。  欲哭无泪。  外面的声响还在继续着,并且越来越激烈,就像在整圈楼上安了个环绕式巨型立体声,要让整个世界都听见他们的行为。  柯寻趔趄着摸回到床上直接躺上去:“艾玛,可吓死我了,可摧毁死我了。”  牧怿然依然站在窗边没动,只是视线不再向外看,室内的冰冷僵硬与窗外的激烈刺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外面巨大的声音几乎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缓缓低落下来……  柯寻也渐渐从巨大的恶心和惊恐中恢复过来:“外头,完事儿了吗?”  牧怿然还是没有向外看,而是直接撩开了一半窗帘,柯寻猝不及防看到了窗外未结束的场景,也不知道窗口的特写照向了巨人的哪个器官,只觉得毫发毕现,无法言表。  柯寻一阵发麻,终于干呕了起来。  “那是个白化病患者。”牧怿然的声音在窗外的声音映衬下,显得更加冷酷。  “谁?”柯寻闻着八仙筒,实在不行还想吃几个丹参滴丸压压惊。  “窗外那个假扮小桑的女人,应该就是沙柳昨晚见过的白女人,从其皮肤和瞳孔来判断,应该是个白化病患者。”  “她,为什么假扮小桑?”  “很难说,大概觉得小桑是比较吸引男人的类型。”牧怿然说的这些话,全程面无表情。  的确,小桑那种类型的女人已经在白天成功吸引了瘦竹,说不定刚才瘦竹以为是真正的小桑在敲门,所以就不顾规矩给对方开了门。  这才是传说中真正的“见色忘死”吧。  当窗外的声音完完全全消失的时候,天已经朦朦亮了。  柯寻在床上躺着歇了会儿,才下床拉开了窗帘,外面终于恢复了正常。  仿佛昨晚那两个巨大的交媾中的男女是一种幻想,或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离奇梦境。  “昨晚的事,才更符合洛槟的魔幻现实主义画风。”牧怿然对这件荒唐事进行了一个艺术性的总结。  “是吧。”柯寻感觉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  两人打开门走出去,走廊上已是曙光初照,一些人已经陆陆续续从房间走出来,包括住在隔壁的沙柳与裘露——两个人的表情如同石头一般,显然已经被昨晚折腾得麻木了。  俯视之下,天井院子里围了几个人,还有一具赤身裸体的男性尸体。第54章 破土11┃雅芬。  当大家来到天井院子时,楼下的那具赤身裸体的男尸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在每个人的表情都像石刻的一般,连惧怕都忘记了。  只有卫东失魂落魄地冲向了柯寻,低声问道:“柯儿,昨晚上你看见了吗?可摧毁死我了!”  “你们每次不都很早睡吗?”柯寻反问。  卫东捶了捶心口:“半夜也不知怎么就醒了,他们闹得动静儿太大了……当时浩文儿趴到窗边看,我也作死凑过去了,结果眼睛就不能动了,死活看完了整场表演……都快瞎了……”  柯寻拍了拍自己的朋友:“就当没看见吧。”  当没看见?问题是那种场景800辈子也忘不了啊!卫东看了看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怜,精尽人亡……死就死吧,死前还将所有的隐私都暴露在了人前,而且是无限放大版的。  秦赐和李泰勇老人刚刚走下楼梯,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阴霾,秦赐转头对身后说道:“抬下来吧,把白布盖好。”  人们石刻的表情瞬间复活了,裘露像疯了一样冲过来:“谁死了?还有谁死了?!”  很快,便见两个人抬着盖了白布的尸体走下来,与瘦竹的尸体并排摆在一起。  “是稚苕?”柯寻问。  秦赐点了点头。  疯了一样的裘露又转过来问柯寻:“是稚苕?你怎么知道是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脸色苍白如纸的鑫淼突然开口了:“我看见了,昨晚那个红衣女人敲开了309的门,女人进去之后,稚苕就冲出来了。”说着又看了看秦赐,“好像他进了你们的门。”  秦赐点头:“昨晚他大概是吓坏了,惊慌失措地敲了我们的门,李大爷于心不忍,给他开了门。”  “他的死,和红衣女人有关吗?”朱浩文突然问了一句。  秦赐无奈地摇头:“我也说不清这里面的事,昨晚他惊慌失措地进了我们房间,先是说那个女人不是小桑,是个很可怕的浑身雪白的妖物,之后又抱怨瘦竹给她开门……反正就一直絮絮叨叨地来回说这些话,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掐死了自己。”秦赐显然没有睡好,黑黑的眼圈显出几分颓唐,“不知道这和那女人有没有关系。”  “什么?!掐死了自己?”裘露瞪着眼睛问,“他为什么要掐死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掐死自己?!”  裘露疯狂地冲向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就已经掀开了上面盖着的白布——稚苕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双手紧紧的钳在自己的脖子上,整张脸都是青黑色,发红的眼睛大大突出,黑紫的舌头也伸了出来…… 第45章 柯寻眯着眼睛,望着一前一后走上楼去的牧怿然和朱浩文,那两个人身上都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反倒有一种令人不想承认的和谐。  “别醋了,赶紧干正事儿,要不今晚就有人拿饺子把你蘸着吃了!”卫东拉上柯儿就拐进了三楼。  “我怎么觉得他也是……”柯寻一脸狐疑。  “浩文儿?那不可能。”卫东一脸肯定,“晚上光着膀子,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  “真的,目不斜视。你看我干嘛?真的目不斜视。”  “我们是吃肉的,你给他端一碗稀粥,他肯定目不斜视。”  “谁是一碗稀粥?”卫东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挺瓷实的。  “……”  “你们是吃肉的……谁是你们……”卫东觉得刚才的话里很大信息量,“你到底看上谁了?你丫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你不能对不起大佬!”  柯寻突然停在了走廊的墙边,皱着眉头看了半天。  卫东也急忙走过去看,仔细辨认:“又是小黄图。”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不是个jj?”  “……”柯寻急了:“这是个竹笋!”  “我说这外头怎么包了好几层皮……”  “……”  卫东仔细看了看这个画风淳朴的竹笋:“这就是拿小刀刻上去的涂鸦,小孩子瞎画的。”  柯寻看了看离这个涂鸦最近的房间,正是诗人们之前所住的309,于是又挨个房间向前查找,果然在307房间的门边墙上也找到一个刻痕模糊的竹笋。  三楼的其他房间却没有再发现类似的图案。  卫东也觉得这事儿蹊跷了:“难道这个竹笋和春笋公寓有关系?”  柯寻支着脑袋向栏杆外看了看:“咱们还是去四楼也查查吧,”谁知眼睛向上一看,就觉得一阵眩晕,“卧槽……”  柯寻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探头像上看:“东子,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筒子楼发生了什么变化。”  卫东也伸脑袋向上看,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柯寻顶住眩晕的呕吐感,眯着眼睛使劲儿看向筒子楼顶端的那个天井口:“你不觉得上面那个开口变小了吗?”  “有吗?”卫东浑然不觉。  “先去四楼看看有没有同样的竹笋图案吧。”柯寻准备上楼查看。  检查的结果果然和三楼一样,竹笋图案出现在所有画外人所住的房间外墙,图案或深或浅,有些需要仔细查找才能发现。  中午人们再次在楼下集合,分享上午查找的结果。  “不只是六楼发生了变形,五楼也发生了轻微变形,整个筒子楼的顶部在缓慢地向内聚拢。”牧怿然率先讲出了自己的发现。  朱浩文不做声,靠在旁边的墙上玩手机游戏。  大家抬头看向上方的天空,除了柯寻之外,其他人都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变化。  柯寻也分享了关于竹笋涂鸦的发现,卫东为此专门上了一趟六楼,果然在616房间的旁边也发现了同样的竹笋图案。  “这个图案很神秘,而且和春笋公寓的名字非常巧合,”沙柳神色凝重,“我觉得,咱们一旦揭开了这个图案的秘密,应该就能找到钤印了。”  其他人的查找一无所获,包括李泰勇老人,据说一旦和门房大爷提到关于敏感的房间号牌,对方就不再做任何回答。  但李泰勇老人还是带来了一些消息:“因为春笋宿舍发生过这么多事儿,据说那个香港开发商很是忌讳,专门找人雕刻了一只石头大象和一只石头犀牛,摆在宿舍楼的外头,说是镇邪用的。”  “大象和犀牛?”鑫淼有些不解,“很少听说有人拿这些东西做镇邪之物,一般都是用龙啊,虎啊,或是麒麟这些……”  “我也问了,老张说,因为大象和犀牛都吃素。”李泰勇老人也想不出里头的原因。第56章 破土13┃关于魔幻现实主义。  “犀牛大象?会不会和犀象美术馆有关?”沙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很多人也想到了这一点,这种画中与现实的不谋而合,更让人觉得惊森。  李泰勇老人却还是平常的神色:“犀象美术馆本来就是占的这块地方,在前些年,美术馆前头那条街还是春笋街,到后来街道改造,地下修了地铁,春笋街才彻底消失了。”  “难道,犀象美术馆和那个著名的网红餐厅都是……”鑫淼感觉在这个世界说外头的事情,就像是说梦。  “对,都是那个香港开发商办的。”李泰勇老人表示了肯定。  这些信息显然对于春笋公寓很重要,但大家又实在无法把这些信息联系到钤印上,毕竟画中的世界范围已经划定到筒子楼里,不可能再出去从石头的犀牛大象身上寻找。  再说大门紧闭,也不可能自由出入。  心情压抑,再加上天气炎热,大家的午饭吃的都很少,饭后又都有些困乏,毕竟昨晚上都没有好好睡。  于是,各自回到房间进行短暂的午休。  柯寻回到自己的411,进到卧室先低头看了看床底下的红拖鞋,并没看出什么位置的变化:“昨晚上咱们屋里有动静吗?”  牧怿然:“没听到。”  也是,在昨晚窗外的巨响之下,一切动静都微乎其微了。  白天房间里有电,可以打开电风扇,在这个恶劣的环境里还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柯寻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非常明亮的梦,自己在梦里变成了一个小孩,拿着小小的美工刀在墙上划刻,刻出来的全是拙劣的竹笋图案。  刻着刻着,天空就开始慢慢变黑,柯寻心里一紧张就醒了。  炎热的天气,午睡并不是件舒服的事,柯寻出了一身汗,醒来后发现一条腿还搭在牧怿然的腿上,下意识的抽离,却突然发现对方居然醒着。  “不好意思,睡懵了压着你了。”柯寻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凉席印儿,彻底清醒过来。  也不知道牧怿然醒了多久,自己又压了对方多久。  牧怿然仍旧平躺着:“我只是不想吵醒你的梦。”  “嗯?”大佬什么时候关心起自己的梦境了?  “你说梦话了。”  “这个……是极少见的现象,我一般没这毛病。”柯寻赶紧澄清。  “你说:竹笋很快就画好了,很快就能破土了。”  “我说的?!”  “对,你说的。”  柯寻仔细回想着自己刚才的梦:“我就梦见自己是个小孩儿……”说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对,小孩儿!你有没有发现,那些刻画竹笋的位置都不是很高,每次都要俯下身子才能看到!”  牧怿然若有所思,不觉起身,在床上盘膝而坐:“画家洛槟非常年轻,1985年出生,如果现在的画中世界是96年,那么洛槟当时只有11岁,个子还没长起来。”  “你是说,画这些竹笋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画家本人?”柯寻觉得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又并非无的放矢。  如果真的是这样,要从哪里寻找钤印的线索呢?莫非那个印也是用美工刀划刻在什么地方的?  牧怿然说:“616的情况和我们这些房间都不大一样,616之前应该是个空房间,里面的床品桌椅都是后来摆进去的,像是公寓为了方便出租统一置办的,看上去更像个宾馆。”  “你的意思是说,616以前的住户把东西都搬走了?”柯寻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虽然是大白天,但这敲门声还是显得很突兀。  门外传来卫东的声音:“柯儿,开门!”  柯寻刚把门打开,发现隔壁的沙柳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门口,也一脸焦急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卫东干脆就在门口说:“是浩文儿发现的,我们窗户外头,外头……地势变高了。”  “什么叫地势变高了?”沙柳急问。  “外头不是修了一圈水泥墙吗?一直修到了你们四楼。我们现在从窗户往外看,发现外头的马路地面就齐平在五楼的位置!”卫东也不知怎么才能更好的表达。  “上去看看。”牧怿然已经出了门,沙柳也紧随其后,柯寻不顾之前的头晕恶心,也硬着头皮跟上了。  刚上到五楼,柯寻就感觉到了那种压顶的窒息感:“我怎么觉得这里的楼梯也跟着变形了。”  柯寻又给自己送了几粒丹参滴丸,强压着几乎快要爆炸的心脏,咬牙上了六楼。  616果然如牧怿然所说,装潢摆设都有些老宾馆的感觉,贴着旧式凹凸纹的壁纸,门窗和暖气都包了木边,连床也是标准的宾馆单人床,电视柜上还有一台彩电。  朱浩文正坐在床边打游戏,见大家都来了,主动让开了窗口的位置。  牧怿然将窗户打开,果然发现外面的地面就建在五楼的位置,在外面的人看来,也许这就是一座二层楼。  柯寻和沙柳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感觉外面的凡尘俗世倒像是不真实的了。  “那咱们四楼以下的这些住户,究竟在哪里呢?”沙柳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觉打了个激灵。  “在地面以下。”牧怿然说。  柯寻还是有些不明白:“之前你们窗子外面是什么?”说着又看了看牧怿然,“上午你来这里检查的时候,窗外是什么样的?”  “是一团白雾。”牧怿然说。  卫东也跟着点点头:“对,我们窗口虽然亮,但就是看不清楚外面,就像是外面起了很大的雾,只有阳光隐隐约约透过来。”  “现在突然就能看见了?”柯寻觉得这件事非常古怪,甚至有些无厘头。  “不是突然,”朱浩文突然开口了,“今天早上就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景象了。”  沙柳望着外面的那个世界,突然有一种想冲出去的欲望,朱浩文适时制止了她:“出不去,这个窗子根本打不开。”  牧怿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们去五楼看看。”  朱浩文抬眼看了看牧怿然,也随大家来到了五楼。  因为五楼没有自己的同伴,大家只好去了公厕的窗口,发现外面依然是朦胧的雾气,但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城市景象的轮廓。  “太诡异了,这些现象能说明什么呢?”沙柳此时毫不介意自己身处男厕所。  “这一定和房间的变形有关系。”柯寻来到五楼之后,感觉比刚才好受了些。  “房间为什么会变形?咱们到底在哪儿?!”沙柳有些压抑得失控了,“按咱们刚才在六楼看见的,这个筒子楼分明就是埋在土里的!咱们一直都在土里!!”  “所以,这部作品的名字就叫《破土》。”牧怿然面朝窗外,看不清其表情。 第47章 随着这一声哭,窗前的景象急剧发生了变化。  柯寻能够感到身边的牧怿然也随之僵硬了——整个窗口填满了一张巨大的脸,那张脸属于一个老人,布满皱纹,胡子拉碴。  更让人感到难受的是这张脸上的表情,那是一脸强忍悲痛的表情,狠狠憋着眼里的泪水,紧紧咬着嘴唇,整张脸不停颤抖着……  “旺福!回家吧!”哭泣的巨脸哀求着,寒酸中透着憔悴。  柯寻与牧怿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巨大的脸不再发出声音,却贴得更为靠前,浑浊的眼睛想尽办法往里看,有些发灰的眼珠转来转去,似乎企图看清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巨大的脸和不停旋转的眼珠,喷薄的呼吸,形成一种巨大的压迫和恐怖。  柯寻避免和窗口的巨脸对视,轻轻闭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一件家具,一块石头。  过了很久,老人终于吹响了哨子,用手里的铁勺子敲响了下一家410的窗户……  牧怿然却悄悄走向了窗边,静静地看了半天。  老人在410依然是之前的举动,情绪达到某个顶点,就开始疯狂地敲窗,嘶吼,哭泣,咒骂……  结束之后,老人蹒跚着步子上了楼。  牧怿然这才轻轻回到了床边:“从外面看,那个人的整个体型并没有发生变化,刚才在窗前的巨脸,应该是一种场或者……”  “魔幻现实主义风格。”柯寻一言概之。  牧怿然居然点了点头:“有道理。”第58章 破土15┃跳窗。  柯寻心里受用,但内心深处还是绷着弦儿,直到老人对616做了同样的事情,然后慢慢离开,才算松了口气。  那老人并没有下楼,也不知去往何方了,或许如牧怿然所说,老人本身就是一种场。  就在柯寻准备躺下睡一觉时,隔壁410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这一阵敲门声十分蹊跷,几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紧接着,隔壁又传来了一阵凄惨尖叫。  这尖叫声很熟悉,似乎来自沙柳。  本来放松的心突然又绷紧了,柯寻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却发现410的门前没有任何人。  紧接着隔壁又是一阵惊恐的尖叫,沙柳和裘露的声音此起彼伏,屋子里传出各种响动,不知道两人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危险。  最后,柯寻听到了隔壁大窗打开的声音,正是临着水泥墙的那面大窗……  天一亮,大家冲出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扒着栏杆俯视,看天井院子里是不是放了盖着白布的尸体。  柯寻巴望的第一眼,发现院子里一切如常,心里一阵轻松却又很快复杂起来。  牧怿然的目光却盯着410门前晾衣绳上挂着的什么东西——那是一个肮脏的细尼龙绳系着的塑料红哨子。  虽然是白天,但这个血红的哨子却令人徒增恐怖,沙柳打开门出来,显然也被这个哨子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定是昨晚那个鬼留下的!”沙柳望着这个微微随风摆动的哨子,十分避讳的远远绕过去,“为什么要把哨子系在我们门口?!”  牧怿然声音冷沉:“因为昨晚有人敲了你们的门,大概就是想把哨子留给你。”  沙柳被这个说法吓坏了,又听柯寻问:“昨晚你们都发生了什么事儿?裘露呢?”  沙柳吓了一个哆嗦:“裘露?昨晚上的敲门声太恐怖了,好像有人进了我们屋,还碰翻了很多东西……裘露她,从四楼窗户跳下去了……”  柯寻第一反应是冲进410,从打开的窗户向下望,黑灰的水泥墙依然逼仄地矗立在眼前,半臂多宽的距离足以容一人跳下去,柯寻用手机照着黑洞洞的下方,却什么也没看到。  “昨晚有人进入你们房间了?”牧怿然的口吻有些质问的意思。  沙柳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都发生了什么事?裘露跳下去之后你在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沙柳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屋门前晃悠着的红哨子,“我晕倒了,醒来天已经亮了。”  牧怿然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看沙柳,没再说什么。  大家下楼聚集到天井院里,卫东和朱浩文最后走下来,卫东还在那里吐槽:“再弄个什么大身子大脸的瞎折腾,老子跟他没完!我说怎么把窗帘儿给咱们摘了……”  卫东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有几人抬着一具盖白布的尸体走进来,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沉,秦赐问:“尸体怎么从外面抬进来?”  抬尸体的一人说:“尸体是在水泥墙根发现的,你们检验一下是不是你们的人。”  大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尤其是沙柳,远远的躲在远处不敢过来。  最终秦赐掀开了白布:“是裘露。”  裘露最终还是死了。  “是摔死的?”柯寻问道。  秦赐的表情却有些疑惑,将白布全部掀开进行整体检查。  牧怿然也走上前去,柯寻便也跟着,大家已经经历过太多生生死死,如今面对尸体早已失去了之前的那种畏惧和抵触。  裘露的表情很平和,如果不是失去了呼吸,此时就像在熟睡。  裘露的浑身都是土,整个人就像是从土里拔出来的,衣服里鞋子里也都是土。  秦赐轻轻按了按裘露的下巴,发觉对方的嘴巴里也都是土,侧身观察耳朵,耳朵里也都是土。  这些土质十分松软,里面还夹杂着植物的根须,偶尔还会爬出一两只虫。  “难怪我们昨晚没有听到她跳楼的声音,原来是整个人埋进了土里。”柯寻的眼睛看了看躲在远处的沙柳,目光很冷。  “行了,抬出去吧。”门房大爷的声音响起来。  很快,裘露的尸体又被抬出了大门。  卫东看了看在场的人:“鑫淼在哪儿?”  大家这才发现,自从天亮之后,鑫淼一直未露面。  “去402看看。”牧怿然率先上了楼,所有的人都跟上去了。  除了朱浩文和沙柳。  朱浩文的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来:“你怎么不去?”  沙柳硬撑着强硬的语气:“你不是也没去吗?”  朱浩文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沙柳,没再说话,继续低头打游戏。  沙柳却转身上了楼,步子有些急躁。  402的门一直反锁着,叫门却没人答应,最终被几人撞开了,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鑫淼?你在吗?”卫东叫了两声,没有回应。  402的房间像之前一样,布满了火灾后的痕迹,一张大床上,2/3的木板被烧黑,鑫淼的单人床垫就贴墙摆在最里面。  也不知道这一个女孩子是怎样独自度过两个恐怖夜晚的。  卧室里面向水泥墙的大窗整个敞开,牧怿然走上前去:“人在这儿。”  鑫淼被卡在了二楼和三楼之间窄隙里,或许是水泥墙建得并不那么平直,有些地方凹凸不平,人从上面跳下来,就被卡在了中间。  “人还活着。”牧怿然的话让大家都有了精神,唯有沙柳离众人越来越远,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救人可能比较费事,最终柯寻自告奋勇,让人们用绳子系住自己的腰,然后慢慢攀下去,另一根绳子系住了鑫淼的腰,这才一点一点把人救上来。  鑫淼整个人呆呆的,双眼无神。  “这孩子是被吓着了。”李泰勇老人因为担心,也跟着大伙上来了。  如果没有猜错,鑫淼应该是在昨夜那个老人出现在窗前的时候,因为害怕才跳窗的,这么算下来,几乎一整夜的时间,她都被卡在黑暗中的窄缝里,上不来下不去,逼仄窒息,恐怖至极。  无论大家怎么说,鑫淼都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卫东突然有些愤怒:“她为什么会跳窗户?”  回答他的是众人的沉默和鑫淼的呆滞。  “明明前夜雅芬也敲过402的门,那种恐怖感并不亚于昨晚,鑫淼那时候都没想过跳窗,怎么昨晚就想不开跳了窗户?!”卫东总觉得事有蹊跷。  柯寻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沙柳:“无独有偶,裘露昨晚也跳了窗。——有时候就是这样,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时候,人们或许都能咬牙挺住,一旦心里有了后路,那么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退缩到后路的尽头。”  沙柳突然愤怒,瞪着柯寻:“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她们跳窗户的!我们只是因为害怕,讨论过跳窗户这件事而已。”  卫东直接走到沙柳面前:“那你怎么不跳?!”  沙柳被卫东逼得后退两步,突然含泪吼起来:“我也害怕!我不敢跳!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要逼着我也跳下去吗?!”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居然是鑫淼。  鑫淼笑嘻嘻地站起来,就好像看不到大家似的,哼着歌走出门去,在走廊上还做了几个非常专业的芭蕾舞的姿势,然后就一路跑跳着下楼去了。  鑫淼疯了。  大家也都陆陆续续下了楼。  门房大爷拿着大钥匙盘等着大伙:“402的锁修好了,钥匙收了。”  “为什么收钥匙?402还有人住着啊!”卫东说。  “没人了。”  “可是……”卫东看了看在二楼翩翩起舞的鑫淼,“我们还没退房啊!”  门房大爷像没听见似的,伸着指头开始点人数:“一共七个人,都齐了,赶紧吃饭去吧。”  柯寻看了看身边的这些人,的确是七人,但如果加上鑫淼的话,应该是八个人。  大家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但谁也没说。  卫东的眼圈有些红,柯寻上前搂了搂卫东的肩膀:“鑫淼在画中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卫东看着二楼的鑫淼:“可明明人还在啊,会喘气儿还会跳舞呢!”  “可是在现实世界,鑫淼已经死了。”秦赐的语气也很沉重。  “或许这也是一种解脱。”柯寻把卫东拉进了饭馆。  最终大家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沉默地进入饭馆用餐。  沙柳似乎很快调整了情绪,在餐桌前清了清嗓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今天门房大爷并没有给咱们讲307的事情。” 第49章 红哨子在夜色中独自发出哨声,那哨声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又时而如窃窃私语,如哀痛呐喊……  无论是怎样的声调,都无不透露着诡异。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哨声突然停止了。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仿佛在暗暗酝酿着什么,反倒更让人毛骨悚然。  隔壁410突然传出了沙柳撕心裂肺的尖叫,尖叫中还伴随着类似猛兽低吼的声音,谁也无法推测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救命!救救我!”沙柳尖利的呼号在野兽的吼声中显得微不足道,渐渐从房间里传出了啃噬什么东西的声音。  柯寻听着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啃噬声,陡然出了一身冷汗,野兽和鬼怪不同,所带来的疼痛和恐惧是真实的,是赤裸裸的。  “像是犬科动物发出来的声音。”牧怿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隔壁房间发出了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沙柳在进行反击,紧接着隔壁的门就开了,从411的小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浑身是血的沙柳踉踉跄跄跑了出来,而其身后却窜出一只巨大凶狠的狼——柯寻揉了揉眼睛,又觉得这只狼有些像狗。  “救命啊!救命!”沙柳虽然口口声声呼喊着救命,但眼中却满满的都是绝望,柯寻突然发现,沙柳左边的小臂似乎不见了,自肘部以下,血流如注。  巨狼似乎并不想直接将猎物杀死,如今的撕咬更像是一种玩弄,它张开巨口将沙柳叼住拖行,似乎在享受着对方的惨叫。  沙柳最终还是敲响了411的门,这次喊出来的却不是救命,而是:“你们都去死吧!你们都得死!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柯寻和牧怿然直接无视了外面的诅咒,此刻一人分立两间屋,等待着411房间的异像出现。  果然,在门响之后,站在客厅里的柯寻就看到一个女人从卧室走了出来,脚上穿着那双醒目的红拖鞋。  虽然这场景十分怪异,但柯寻还是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眼睛直直盯着这个女人。  对方却像是看不到柯寻,神情自然地走向了五斗橱,打开最后一层,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布包袱——这个包袱柯寻见过,之前找钤印的时候也曾经打开,但里面都是一些旧衣服,便也没有细看。  女人似乎从包袱里找到了些什么,看了看又放回去,然后就起身回了卧室。  当柯寻赶回卧室的时候,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房间再次恢复了黑暗。  窗外沙柳的惨叫还在继续,声音在渐渐远去,也不知是距离远,还是沙柳声音渐弱。  门外的走廊上好像遗留了什么东西,柯寻也看不大清楚,但大概能猜到,那是血泊中的一块沙柳的残肢。  “哨子不见了。”牧怿然的目光看向了之前挂哨子的位置。  “哨子被谁摘走了?”总不会是那只似狼似狗的兽。  哨子大概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完成了某种召唤兽的使命……  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还能听到沙柳时不时传来的呻吟,论起前几晚死去的那些人,沙柳大概是死得最痛苦的一个。  一声哨响划破了夜空,再次传来那个熟悉的嘶哑的老者的声音:“旺福——你总算是知道回家了——”  ……  柯寻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牧怿然早已起床出门。  柯寻出了门,发现昨晚的血迹和残肢也被处理干净了。  天井院子里,大家都站在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包括已经疯癫的鑫淼,此时正开心地围着沙柳的尸体翩翩起舞。  李泰勇老人将鑫淼拉到一边,给了她一支棒糖吃。  卫东一直在旁边干呕,看见了柯寻:“幸亏你起得晚,你是没看见扔到全楼各处的尸块……”  柯寻皱了皱眉,虽然没亲眼看见,但也能想象的到。  秦赐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尸体会变成白色,连头发也变成了雪白的。”  “因为她的敲门引起的本房间的反噬,”朱浩文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住的410本来就是那个白化病人的房间,而那个女人当初也死于白化病,所以她才会在敲门之后发生身体的变异。”  卫东又吐起来:“我说那些尸块怎么会那么白……”  最终,沙柳的尸体被人们抬了出去,担架颤颤巍巍,让人很担心会遗落一块残肢……  门房大爷晃着钥匙直接走了过来:“人都齐了,咱们正好说说307的事儿。”  总算要说307的事了。  “307以前住的是跛子刘,老刘是个好人啊,虽然腿不好没找上媳妇,但却勤快能干,思想觉悟也高,省下的钱都资助那些贫困小学了。提到老刘,就不能不提旺福,那是老刘当初收留的流浪小狗,一养就是十七八年,一人一狗相依为命。  “厂里那帮畜生来咱们这儿撵人的时候,觉得老刘好说话,就柿子捡软的捏,让老刘起表率作用,第一个搬!旺福看老刘被那些人呼来搡去,就着了急,一口就咬了副厂长的腿,这下子可闯祸了,虽说当时穿的厚,腿也没被咬破,但副厂长心里不干啊……  “副厂长当时也没说什么,但第二天旺福就丢了,可把老刘给急坏了,旺福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那些天老刘没日没夜的出去找旺福,把嗓子都喊哑了,以前旺福只要一听见老刘的哨响,或者是老刘敲狗盆子的声音,保准第一时间就窜出来了……  “过了好几天,才有人在筒子楼和外面那圈水泥墙中间找到了旺福,那条老狗被那些人弄死了,还被那些人砍了好几块,零零碎碎的扔了。  “我们都不敢告诉老刘,怕他受不了。老刘到死也没能找到旺福,这大概是他的心结吧。”  原来,想要报仇的人不是老刘,而是旺福。  至于红哨子为什么会出现410的门前,始终是一个谜。  莫非是老刘感知到了当时410的杀戮之气?——沙柳对于裘露的指引,实则就是一种死亡指引,换言之,沙柳就是杀死裘露的凶手。  “可是,那条狗究竟是怎么出现在410的?”卫东问。  “因为410外面的窗户是开着的,当初狗的尸体就被抛在水泥墙的窄缝里,所以——旺福的鬼魂还是从那里爬了上来……”柯寻说。  门房大爷突然抬头看了看上方,因为楼顶的聚拢,令整个筒子楼的光线都不那么亮了,其实那个天井口的直径不过只有五六米,大家就像被封进了一个小口罐子里。  门房大爷露出了一个欣慰的表情:“我看这势头喜人啊,说不定明天就能破土!你们也都赶紧吃饭去吧!破土是好事儿!咱们就都出去了!”  门房大爷说着又向鑫淼招手:“你们215的纱窗报修了,过两天就给你们换新的!”  鑫淼听不太懂,只是冲门房大爷笑。  众人此时却都没有心情吃饭,秦赐抬头看了看上方:“难道破土提前了?”  “npc应该不会说谎,大概是咱们触发了什么条件,引起了破土提前。”牧怿然一时也想不清原因。  卫东却说:“如果真的发生破土前的全封闭,我们大概会被闷死,但这些人难道不怕吗?”  牧怿然看了看不远处的鑫淼:“鑫淼已经属于他们中的一员了,所以应该是不怕。”  卫东突然发现,鑫淼不知何时换了件红裙子:“难道……住在这个筒子楼里的其他人,都是……”  “都是土里的人。”朱浩文直接回答。  “如果真的像npc所说,明天会完成破土,那么今天就会发生破土前的全封闭状态,”柯寻分析着眼下的局势,“我们今天还找不到钤印的话,估计所有人都得凉在这儿。”  如今剩下的还有六个人:牧怿然,柯寻,卫东,秦赐,朱浩文,李泰勇老人。  李泰勇老人走过来:“我陪着你们一起找。”  但大家谁也没动地方,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现在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  朱浩文率先说:“我总觉得和天井口有关,毕竟那里会形成竹笋的尖。”  “但那里毕竟不是天台,我们恐怕难以攀到天井口。”秦赐表示怀疑。  “当变形达到一定程度,我们六楼的外墙窗口就相当于竹笋的顶部,我们只要打碎窗玻璃应该就能办到!”朱浩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事不宜迟,”牧怿然突然发话,“你们几个去六楼,我和柯寻回411,昨晚房间发生了一些异像,说不定跟大事件有关。”  柯寻看了看李泰勇老人:“老爷子也跟着我们吧,毕竟六楼太高。”  于是,六个人分成两组,三人去616,三人去411。  牧怿然一路上问柯寻:“你昨晚看到的是什么异像?”  毕竟昨天夜里就在411房间,公然讨论那些异像可能不大安全,所以就留到白天来说了。  柯寻讲了讲自己昨天看到的女人,突然看了看牧怿然:“难道,你看见的和我不一样?”  “不一样,我是看到那个女人从客厅走进了卧室,取出纸笔来,面对着镜子开始画自己的肖像。”牧怿然说出自己昨晚见到的。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会画画?”柯寻认为画画这个字眼在画里非常敏感。  “对,看上去是非常专业的素描。”  李泰勇老人直接说:“我腿脚慢,你们俩先上去找!”  于是,两个人直奔411,先去打开了五斗橱下面的格子,从里面找到了那个大大的布包袱,果然在几件手织的毛衣毛裤中间发现了一个手工缝制的布书包,里面装着一些信。  性命攸关,这时候也不论什么隐不隐私的,两个人将这些信件分了分,开始逐一打开看起来。  大部分信件都是从国外来的,两个人也渐渐从信中了解到,女人的丈夫在前些年出国留学,学习的是油画。  因为经济原因,男人很多年都没有回国,女人一个人带着儿子在中国生活,住的就是眼前的春笋宿舍411。  看得出夫妻两个很相爱,柯寻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写字台上的那个“归”字究竟是何意。  两人将这些信逐一看完,最下面的信封里却没有装信,里面是一大堆纸条,柯寻全部都倒了出来,一张一张的看,大多是夫妻两人在学生时期写的——两个人似乎是高中同学,而且还是同桌,于是就经常在上课的时候互传纸条。第61章 破土18┃我要带你们冲出去!  这些纸条上的字很少,大多都是用图画来表达的,不得不佩服这两个有美术天赋的人,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形象来,简简单单就为这些形象赋予了喜怒哀乐。  比如画出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在食堂门前,旁边的钟表指着11:40,大概就是说:我11:40在食堂门口等你。  或者是一幅图上画两个女生,一个长发飘飘,一个短发潇洒,旁边又标了ab两个选项,大概就是在问:我留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呢?必须选一个!  而如今这两个主人公的命运究竟如何了?这个男生是否已经从大洋彼岸飞回来了呢?这种分隔了很多年的生活,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甜蜜融合呢?总不免会令人唏嘘几声。  在纸条的下面还有一些小孩子的涂鸦作品,特别稚嫩的线条,画出了鸭子,恐龙和怪兽,看来是这位妈妈将孩子儿时的一些童年简笔画也都留了下来。  真是一位很有心的妈妈。  牧怿然拿起其中一张,那上面画的是一具十分复杂的机械骨架,像是来自外星人,又像是来自高科技,很多渺小的人类前来瞻仰,有些似人非人,看那体态,若是剥了皮,则与这机械骨架不无二致。  这也算是魔幻现实主义风格了吧,牧怿然正想着,突然听柯寻抬高了声音:“卧槽,有线索了!原来是藏这儿了!”  此时李泰勇老人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消息,听见了柯寻的话,也不免向这边望过来。  柯寻将这张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画翻了过来,让大家看背面,上面赫然用铅笔写了一串字:妈,我去616画画了,午饭吃过了。  “原来616和411是同一家!”柯寻有些兴奋,“而且这一家子都是和画画有关的!”  牧怿然反复看了看上面的这串字:“如果没有猜错,616应该是他们家租用的画室。”  “难怪你们说616之前没家具,要真是画室的话,那肯定空空旷旷的没什么家具。”李泰勇老人正要站起身来,却突然发现地面有些抖动。  正在逐渐变暗的世界,加快了变暗的速度,柯寻打开门冲了出去,发现天井口已经缩小到下水道井盖那么大了。  “大概是他们刚才到天井口的行为,加快了破土的速度。”牧怿然将李泰勇老人搀扶起来,“咱们现在就去616,钤印或签名一定就在那里。” 第51章 “什么事儿能让你乐得这样畅通无阻?”卫东揉了揉睡眼。  柯寻呵呵笑了几声,眼睛一直没离开手机屏:“你想过没有,咱们这些人离开画之后,都会以怎样的姿态立即投入到现实生活中?”  “万能的手机还能告诉你这个?”卫东习惯性打开了手机消消乐,“手机手机请你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淫荡的男人?”  柯寻直接无视了卫东后面的话:“昨天秦医生在群里就说了,当天从b市赶回到x市,立刻就被安排了一场大手术,他是主刀大夫,手术十分成功。”  “秦医生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了,一般的血肉模糊绝对不会让他抖一下手。”卫东随手消了一大溜红球儿,手感非常爽,感觉像是无声地对那些画作进行对抗。  “还有那谁,”柯寻说起“那谁”来,眼睛眉毛好像都不是他的了,就像从心尖儿流露出一股难以表达的欢畅,慢慢就四散到了眼角眉间。  卫东已经很少见柯寻露出过类似表情了,虽然柯寻这些年没再表现过消沉,和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纵情欢乐,但卫东总觉得柯寻保留了一部分,那一部分或许是留给本真的——自从柯寻的父母出了事,他再也没有露出过少年时候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  虽然牧怿然对于生活在z市的卫东柯寻来说,是一个无法企及的国际化传奇,但如若能让自己的哥们儿发自内心的快乐,卫东反倒希望这个仙儿似的人能按下云头在人间逗留得久一些,哪怕能让自己铁子多这样笑几次也够了。  “听没听啊?刚吃完肯德基全家桶你又饿了?”柯寻轻轻胡拉着卫东的脑袋。  “谁全家捅我?”  “……”  卫东使劲儿眨眨眼,努力让即将溢出的泪水憋了回去:“嗯,刚才没听清,大佬怎么了?”  柯寻不厌其烦又说了一遍:“离开b市之后两个小时,他就出现在香港某个名画拍卖现场了。”  “两个小时?从b市坐飞机到广州也得三个小时吧?怎么到香港才两个小时?”卫东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挺带脑的。  柯寻并没有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在他的想象中,牧怿然一走出美术馆,应该就被什么神秘人物直接接走了,所有人打扮的一水儿骇客帝国……  “那估计是坐私人飞机去的香港。”卫东再次看到了大佬与普通人之间神一般的距离,忍不住又叨叨起来:“柯儿,我还是觉着,大佬离咱们太远了……其实咱们身边好多人都挺不错,比如说浩文儿那样的。”  “浩文儿是谁?”柯寻茫然地从手机上抬起眼睛。  “当我没说。”第63章 动物世界01┃来啊,坦裎相见啊~  大鼻子美术馆位于g市文化圈的一条不太繁华的街道上。  从“进画论”群员搜集到的讯息来看,这家美术馆一向爱走前卫风,馆中承接的画展,大多是抽象派和超现实主义作品,这些作品的主人,也大多是小众画家,有的没什么名气,有的只在小众圈子里闻名。  就连牧怿然这一次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值得一提的是,朱浩文做为新进成员,加入了“进画论”群,而群中“温柔绿”的头像,永远地固定在了“仅仅是一个头像”上。  不管沙柳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能以死亡来判定她的价值,因而大家还是会觉得唏嘘,但做为死亡预备役,同情别人显然是件浪费情绪又没个卵用的事。  柯寻卫东抵达大鼻子美术馆的时候,当地正下着大雨,时近盛夏,气候潮热难耐,美术馆这样开放冷气的地方,就成了行人避雨和解热的最佳地点。  “预计这一次很快就能凑够人数了。”卫东不无讽刺地说。  柯寻收了伞,和卫东去找随身物品寄存处,并在那里遇到了朱浩文。  朱浩文的穿衣风格是柯寻喜欢的那一款,一件蓝白相间横条纹的t,一条苔绿色宽松的休闲裤,卷着裤脚,露着脚踝,穿一双蓝白相间的帆布鞋,整个人是一身的日式原宿风。  虽然这套衣服等进了画之后很可能会变成麻衣丧服、乞丐装、长袍马褂甚至僧袍袈裟。  “kon ni qi wa!”柯寻打招呼。  朱浩文转脸看过来,目光在柯寻脸上和身上扫了一下,淡淡地点了个头。  “一起上去吧。”柯寻说,“第四展厅在三楼。”  “馆不大,楼层还挺多。”卫东唠骚,望着铁艺楼梯抹了把脸。  又要进画了,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去医院打针,一进医院闻到那股子消毒水味就会肚子疼,并紧张得双腿发软一样。  卫东多希望去第四展厅只是打个针。而不是去死。  柯寻拍拍他的肩胛,率先迈步登上楼梯。  这家美术馆内的建筑风格也非常的超现实,光怪离奇,东一门西一窗,时不时突兀地冒出半截形状诡异的石膏雕塑,以至于三人找了很久才找到第四展厅的入口。  入口处的门牌上,写着“新锐画家作品”,下面分四列五排,写满了画者的名字。  “又是一个混合展厅,”柯寻说,“待会儿进去咱们分一下工,等光线照到要进的画上,我负责看画面,你们两个负责看画下的展示牌,尽量迅速看清画者的名字和画的简介,没问题吧?”  “oj8k。”卫东尽量让自己大无畏起来。  朱浩文淡淡点了下头。  三人迈步进去,登时被一片斑斓陆离的画面晃花了眼,满眼都是古怪离奇、一般人理解不了的画,内容诡异、用色大胆,像是进了一家精神病院。  当灯光骤灭又亮起一束光后,三人立刻将目光投向光照下的那幅画,白光闪过,睁开眼睛,已身在画中。  朱浩文:“……”  卫东:“…………”  柯寻:“………………”  卫东:“咱们这……怕不是进了男澡堂了吧?”  为什么放眼四周皆裸男……  再看向彼此三人,朱浩文的原宿潮男装,柯寻的黑t九分嘻哈裤,卫东的白t破洞牛仔,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内裤都没剩得一片。  “卧槽!这什么鬼!”卫东连忙捂住要害夹紧双腿。  “甭捂了,这儿都男的。”柯寻十分淡定地观察四周,像穿了件皇帝的新装般泰然自若。  “靠,怎么觉得正中你下怀的样子。”卫东斜目他。  “我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吗,”柯寻仍不住地在周围的裸男群中扫视,“想看随时可以去公共澡堂。”  “拉倒吧,去公共澡堂的都是大肚子中年大叔,除非你口重。”卫东说。  “那是你去的澡堂不对,百姓澡堂里只有大叔,某些澡堂里都是我这种又年轻又帅气身材又好的小鲜肉。”柯寻说。  “死给。”卫东翻白眼。  “死异性恋。”柯寻说。  朱浩文在旁边看了柯寻一眼。  柯寻的目光却还在人群里找,卫东一语道破天机:“想看牧大佬的裸体你就直说,别特么土拨鼠似的抻着脖子满处乱瞅。”  “我特么弯的怎么跟你‘直’说。”柯寻说。  “不是,你消停会儿,这是画里,真不是澡堂子,咱别见色忘死行吗?”卫东环顾四周,见除了他之外,所有裸男都非常泰然地亮着身体,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或坐或站或躺,十分惬意,就也不甚自在地松开了挡着要害的手,“咱们这是进了春宫图还是人体图了啊?怎么所有人都光着啊?”  柯寻就问他:“进画前看清展示牌上写的东西了吗?”  卫东说道:“我只看清了画家的名字,叫lex。”  “浩文儿呢?”柯寻看向一直和他一样泰然淡定的朱浩文。  朱浩文似乎有意控制地让自己的目光保持定在柯寻的脸上:“我看清了这幅画的名字,叫做《动物世界》。”  卫东一脸懵b:“确定这不是一档电视节目?再说动物世界跟光屁股的人有什么关系?”  柯寻说:“人也是动物,但为什么要光着,这一点目前无从推测。”  卫东问他:“你看到画面了吗?”  柯寻答:“进画太快,只晃了一眼,隐约看见个牛头,远景好像还有表情诡异的猫。”  “是动物没错了……”卫头挠挠头,“那么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也像这些人一样晒太阳挠痒痒,相互捉捉虱子?”  柯寻严肃地说:“当务之急,我认为应该先找到这一次的小伙伴们,大家一起商量。”  卫东:“呵呵。”  三人就在原地站着四处张望,十几分钟之后,草地上出现了秦赐。  对于一进画就变得一丝不挂这件事,秦赐显然也受了一大惊,不过到底是医生出身,很快就镇静下来,并且坦然地走向柯寻三人,还抬手打了个招呼。  裸裎相见这种事……  卫东往柯寻身后躲了躲,看着这位大大咧咧地招手回应。  “秦医生,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柯寻问。  秦赐一向冷静沉着的脸上此刻也有点情绪复杂:“我也全无头绪,再没想到这幅画的画风是这样……”  柯寻歪歪头:“超现实主义嘛,本来就是冲破各种枷锁,不受世俗约束的东西。对了,你见着牧怿然了吗?”  秦赐摇头。  四人立在原地继续等。  又是十来分钟,从草地那端一脸懵b又惊慌地跑来了两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一个身高体壮,目测得有一米九几,另一个膀圆膘肥,肚子鼓成个球,跑起来上下弹动,肥软的胸部更是荡漾成波,别提有多辣眼睛。  柯寻和卫东满脸一言难尽的神色看着这两人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蹿,然后冲进了那群晒太阳的裸男阵,不知问了几句什么,招来一群人看智障的目光。  “这边!”秦赐招手叫那两人。  那两人连忙跑过来,高个子壮汉粗着嗓子边跑边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来自新人的疑问三连,柯寻和卫东已经习惯了,不过耐心解释这种事还是交给了极具医者耐心的秦赐去做,两个人往旁边挪了挪步子,主要是为了避开那胖子的粗喘,要知道大家现在都没穿衣服,那胖子急促的呼吸直接喷在两人的胸前,那让人从头麻到脚的感觉简直了。  数分钟后,两个新人不出所料地发出了不肯相信的质疑和斥责,柯寻和卫东见状走得更远了些。  有些事情真是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有再多的耐心也能被消磨不见。当然,耐心的秦医生除外,他每天的工作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就在秦赐不断地向新人解释的过程中,时间又过去了十几分钟,再次从草地那端跑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青年,白板身材,腰长腿短,眯着眼睛看人,边跑边踉跄。  “我眼镜不见了——我同学不见了——这是哪儿?怎么回事啊这是?你们都是谁呀?”白板捂着下头缩成一条。  秦赐继续耐心解释。  “牧怿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柯寻望着草地的那一端。  “也许人家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被你觊觎肉体。”卫东说。  “呵呵,”柯寻看他一眼,“我更替那些进画的女同胞感到担心。”  卫东嘴巴张成o:“卧槽!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这特么——这是要搞事啊!”  柯寻:“……能控制一下你这喜形于色的表情吗,咱别见色忘死行吗。”  卫东手动把自己的嘴捏上,又道:“为什么等了这么半天没有看到女人进来呢?而且你发现没有,那边晒太阳的人全是男的,没有女人。”  柯寻:“也许鉴于这幅画的不和谐属性,这次被挑中进画的都是男人。” 第53章 “卧槽,它还能叫出疑问句呢?”卫东哆嗦着小声bb。  很快从房子外面又跑进来一头相同打扮的巨牛,到了这头巨牛面前,接过了它手中的秦赐,也前前后后地看了几眼,和这头巨牛交流:  “哞哞,哞哞哞,哞哞。”  “哞,哞哞,哞哞哞,哞。哼哼嗬嗬。”  “哼哼嗬嗬,哞哞哞。”  柯寻卫东:“……”这是……在逗贫吗?这二位——这两头该不会也是发小吧……?  巨牛们交流完毕,一头捏着秦赐,把他关进了一个空的隔间,并迈步过去捉还在乱钻乱跑的三个新人,另一头离开,过了一会儿重新回来,手上拿着个圆戳。  此时三个新人都被关进了秦赐的那个隔间,第一头巨牛还在仔细地从各个隔间的裸男群里查找,柯寻推测是在找自己这几个人。  另一头牛拿着圆戳,拎过秦赐和三个新人,挨个儿在他们的后腰处盖印,柯寻想起来其他裸男的身上似乎也有个蓝色的圆印,有的已经褪色了,有的还较为明显,只不过他没心思细看,故而忽略掉了。  现在想来,这些戳好像是……  “好像是养猪场里给猪屁股上盖的那种戳哦。”卫东被巨牛揪出去,边在后腰上被盖戳边十分受辱地大声bb。  最终几个画外人都没能逃脱被盖戳的命运,并在盖完戳后一起被关进了秦赐所在的那个隔间,除了几人之外,还有七八名同年龄段的裸男也在这个隔间内。  “恕我无知,我想问一下平时猪屁股上盖的蓝章是什么意思?”柯寻搓着自己后腰,企图把章迹搓没。  “是公猪的意思。”秦赐脸上神情一言难尽,“红章是母猪的意思。”  众人:“……”  “士可杀不可辱!”卫东搓着后腰超大声bb,然后问秦赐,“种猪盖什么章?”  众人:“……”  “你们几个别吵了,”同房的画中人类有一个很不耐烦,“盖戳就盖戳,这不是很正常吗?!都老实点儿,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众人闻言这才安静下来,望向这七八名画中人类,见大家年纪都彼此相近,那几人的脸上还带着股子年轻气盛谁都不鸟的嚣张,看向画外人们的目光也相当不善,有那么一两个人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挑衅,并着重地关照了牧怿然、柯寻和一米九壮汉董栋。  男人的世界里,要么慕强,要么仇强。  “瞅什么瞅!”董栋是个火爆性子,加上进画以来一直被紧张恐惧和迷茫充斥着情绪,此刻一下子爆发了,斗鸡似地瞪向那两个眼神挑衅的人。  “瞅你咋地?!”那两人更不甘示弱,回怼的同时另外几个同伴也跟着凑上来,齐齐瞪回董栋脸上。  “栋子,别惹事。”袁源连忙拦住董栋。  卫东:“嗯?”  柯寻:“别那么敏感,他比你多个木字旁。”  卫东超小声bb:“有种正品遇到a货的不适感。”  两拨人正互瞪着,忽听得别的隔间内一阵欢呼,柯寻就站在铁栅栏门边,闻声贴过去,从栅栏缝中往外瞧,见那两头巨牛一人……一牛端着一口巨大的盆子,正挨间往隔断内扔食物。  这是……来喂食儿了。  柯寻一脸一言难尽地和同样一脸一言难尽的秦赐对视了一眼。  这种被当做牲畜的感觉,似乎还不如前几幅画的感觉好受。  毕竟,在前几幅画中哪怕是死,也是做为一个有尊严的人而死,而这幅画……身为地球上唯一高等动物人类的自尊,却被完完全全地践踏成粉。  这种感觉,让人耻辱又愤怒。  当食物分发到这一间时,几个画内人顾不得再和董栋对峙,欢呼雀跃着仰头望着发食物的巨牛,柯寻发誓他从这些人的眼睛里看到了闪闪的星星。  一大片食物被洒下来。  这些隔间没有房顶,两侧的砖墙足够高,栅栏门的上半部分也是砖砌的,人类不可能徒手爬上去,巨牛就从房间的上空抛洒食物,食物雨一般地落在房间的砖地上,见竟有许多都带着包装袋和包装盒,里头甚至还有可乐。  卫东被一瓶掉在身上的可乐砸得一脸懵:“这待遇也太好点儿了吧,他们天天都吃这个?”  柯寻也捡起掉在脚边的食物:“全脂奶、黄油包、奶酪、炸薯条、奶油泡芙、奶油饼干、奶油蛋糕、巧克力、坚果、蜜饯、水果罐头……待遇好不好我不敢说,但这些东西绝对是我们体育生的禁食食品。”  “为什么?”毕敬问。  “会堆积脂肪,也会增加肝肾功能的负担,”柯寻丢开手上的食物,指了指袁源,“你问他,这里头指定有他爱吃的东西。”  袁源有点儿尴尬,默默扔掉手上拿着的可乐和薯条。  几个画内人却还在疯抢这些食物,每人搂了满满一怀,各自缩到房间一角,迫不及待地狂吃海塞起来。  “这些东西能吃吗?”袁源小声问秦赐。  “我想……应该是能吃的。”秦赐说。  “那咱们……吃?”卫东看着几个老成员。  秦赐微微点头:“多少吃点,谁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众人闻言各自默默地从地上拣了几样食物。  柯寻上学时养成的习惯,这种食物看见就有些抵触,于是只挑了几个坚果和一罐水果罐头,坐到了卫东和朱浩文的旁边。  卫东长期做苦逼美工养成的习惯,对于各种食物基本不挑,随意拣了几样,有的包装袋子不是透明的,上面印着古怪的文字,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  咬了一口蛋糕,偏头看了眼柯寻,又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牧怿然,不由疑惑,用肘子悄悄碰了柯寻一下,低声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不去和你男神坐一起?我感觉你这次从一见着他就开始避着他,咋了?被暴力拒绝了?”  “闭嘴吃你的,身上没了衣服更挡不住你的好奇心了是吧。”柯寻垂着眼皮从罐头里挑水果吃,并十分注意地尽量不喝到里面的水果汤。  “你喜欢他?”旁边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朱浩文忽然问过来。  柯寻吓一跳,扭脸看他:“卧槽你们都什么毛病,每到吃东西的时候就喜欢关心一波别人是吗?这是什么诡异的生理结构和神经反射?都闭嘴专心吃好吗。”  朱浩文看了看他,往嘴里放了一块巧克力。  “哎你看这是什么,”这边的卫东又叫柯寻,“好像是肉?”  见他手里打开着一个包装袋,里面是喷香的加工过的肉类。  “该不会是牛肉吧。”柯寻坏心眼地笑,指了指已经走到了两排隔间尽头处的巨牛。  卫东咋舌:“……这是什么样的一种高尚伟大的情操,豢养着我们就为了把它们自己的肉喂给我们吃?”  “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吃肉类。”牧怿然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卫东瞥了眼柯寻,见这货又低下头去,在自己的罐头里继续挑水果。  “大佬,你的意思是……这肉不保险?”卫东边问边放下了手里的肉。  “我不确定那是什么肉,”牧怿然淡淡地看着这边,“但肯定不会是牛肉,甚至猪肉、羊肉或是鸡肉。”  “而且,其他食物也尽量不要多吃,”秦赐接道,“我总觉得这些食物里添加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有多奇怪?”卫东边问边放下了手里的蛋糕。  “我有一个学中医的好友,”秦赐慢慢地说道,“我曾看过他给一个病人治厌食症的医案,其中几味药的味道我是知道的,而这些食物里,似乎也有着疑似的味道。”  “换句话说,”牧怿然接口,“这些食物里,很可能,放着催肥的配料。”  “……卧槽。”卫东放下了手里全部的食物。  “吃干果吧,”柯寻这个时候才抬了抬眼皮,像是在和大家说话,又像是在和对面的牧怿然说话,“这些干果都带壳,我看了看,中间也没有缝,应该是纯天然未经过加工的,干果也能增加人体热量,就算少吃点别的东西,也能撑得住。”  “这两头牛……”董栋迟疑着开口,“为什么要给我们喂催肥的东西?”  牧怿然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酷:“你可以想一想,养猪厂为什么要催肥豢养的猪。”第66章 动物世界04┃种群矛盾。  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几个画外人的心头,谁也没有多吃什么,袁源在董栋的监督下也忍痛放弃了心爱的薯条。  再看向那几名画内人,仍旧吃得如痴如狂,恨不能把房间里所有的食物都挤下胃去,这情形莫名令柯寻想起了《千与千寻》里千寻的父母,也想起了千寻那句经典的台词:  不能吃太胖哦,会被杀掉的。  几个画外人静静地看着狼吞虎咽的画内人,虽然明知这些人不是现实生活中的人,可在画中世界里,他们就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类,所以是不是画内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就像我国人与外国人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有生命的活体,不论死在画里还是画外,都是一个鲜活个体的殒灭。  “喂,少吃点儿吧……你们不怕吗?”毕敬是在校大学生,还保持着未入社会的纯真善良,忍不住劝了那几个画内人一句。  一名画内人咬着满满一嘴油炸的肉,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向他:“闭嘴!甭想打老子食物的主意!小心老子弄死你!”  “小兄弟,别滥好心了,他们不会听的,没看见他们看食物的那眼神都不对劲吗,”卫东说,“都已经病态了,跟嗑药似的,你劝不住的。”  “食物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毒品,是戒不了也忍不住的。”秦赐说。  “卧槽,那咱们会不会也……”卫东一惊。  “尽量只吃坚果吧,”柯寻说,“尽快找到签名离开。”  “这得去哪儿找啊。”袁源仰头,这隔间的墙实在是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  老成员们没有吱声,根据经验来看,签名不会出现在这一览无余的隔间里,而通常进画的第一夜,也无法避免死亡的发生,只不过这一次所有人都聚在同一个空间内,不知道死亡的筛选条件会是什么,一般来说,“画”是不会让所有人在一夜间全军覆没的,就是不知谁会是那个倒霉蛋,在第一夜就中标。  这一顿饭,几个画内人吃了很久,直到撑得胃部都鼓出一个包来,才恋恋不舍地停下了嘴。  不过最让画外众人感到卧槽的是——那几个画内人吃完就他妈开始拉,往墙角一蹲,毫无羞耻感地当众倾洒,直接刺瞎了画外众人的双眼。  “尼玛啊——”袁源捂着眼睛大叫,“这儿都没个公厕的吗?!”  “你什么时候见过猪圈里还给猪们准备个厕所。”董栋也恶心不已地闭着眼。  “不过咱们进来的时候这屋子还是挺干净的,”见惯了各种病人病理的秦赐始终淡定,“说明它们会定期打扫,咱们忍一忍吧。”  “这是我这辈子经历的最恶心的事了……”卫东绝望地捏着鼻子仰头望天。  几人正恶心着,就见画内人里那个总是一脸挑衅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牧怿然的身边,一蹲身,看那造型就是要拉的样子,脸还冲着牧怿然,扬起一个“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挑衅的笑。  没等牧怿然有所动作,却见一道人影已是几步过去,抬起一条修长有力的腿,一脚就蹬在了这人的胸脯上,伴着一声冷冷的“滚”字,瞬间就向后飞摔了出去,姿势难看地落在了三四米开外的地方。  这人挣扎着爬起身,斗鸡似地瞪向柯寻:“小子,你找死!”  话音落时已是攥着拳头扑了过来,然而还没等冲到近前,就再次被柯寻长腿一撩踹飞了出去。  “还看着干什么,一起上!”这人怒不可遏地招呼了一声,几个画内人——除了还在拉的一两个,全都恶狠狠地冲着柯寻扑涌了上来。  “卧槽,还想以多打少怎么地?!”卫东早就跳起了身,见状几步冲到柯寻旁边,拉开架势就要一致对敌。  董栋和袁源也没有落后多少,一个身高体壮,一个膀大腰圆,并排往旁边一站,立时就形成了一堵不规则的肉墙,颇为唬人。  毕敬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站出去,向角落里缩了缩瘦小的身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朱浩文在原地面无表情。  画内人已经是冲到了柯寻几人的面前,一拥而上地挥拳抡腿,画外人联盟也不示弱,三长一胖四条黑白长短各异的腿齐齐撩出去,发出一片砰砰啪啪的肉体相撞的声音。 第55章 “没把我们当伴儿是吧。”卫东在旁边哼道。  “不是不是……”毕敬不说话了,退着向后躲,却不小心踩在了一名画内人的脚上。  那人顺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冷声怒道:“眼瞎啊你!是不是找死?!”  毕敬吓得连忙道歉,那人却不依不饶,过来揪住毕敬的头发就要扯着他的头往膝上磕。  旁边的董栋突然暴起,冲上前一拳就把那人抡在了地上,而后一言不发地跟上去,以一副拼命的架势摁住那人往死里打。  毕敬被董栋吓住了,张口结舌地边退边躲,柯寻上前想要拦下董栋,却被他大力推开,竟是没能拦住。  董栋就像疯了一样,发狂地狠狠用拳头照着那人的头部一下一下地重砸,那人已经是皮开肉绽血流了满面,董栋却还不肯停手。  许是袁源的死让他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刺激,他似是想把这冲击造成的悲痛愤懑全部靠暴力发泄出来。  柯寻还想上前再拦,却被忽然涌过来的一群画内人吵嚷着隔阻了开来,一群人围住董栋和那个正挨揍的画内人,有的起哄有的咒骂,还有人借机助黑拳,就是没有一人上前劝阻。  正闹得不可开交,突听有人沉喝了一声,一群人骤然安静,却见那个叫做莫鍪的人正在一伙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人群立刻向着两边分开,给这人让出一条路。  莫鍪走到还在施拳的董栋面前,腿一抬踹在他的肩头,硬是把这条一米九几的壮汉踹得飞出了六七米去。  董栋从地上爬起来,挥着拳头冲向莫鍪,而莫鍪就像是一头雄鸡般,高傲,冷厉,锋锐,睥睨一切地冷冷盯着董栋。  董栋扑上来,拳脚相加,却被莫鍪一一避开,而莫鍪的反击也很快攻到,拳拳到肉,打得董栋不住踉跄。  柯寻好不容易从外围挤进内圈,正要拦下董栋欲再次攻上的身形,就听得远处一声牛叫:“哞哞——”  莫鍪闻声忽然转身,向着牛叫的方向走了过去。  卫东凑到柯寻身旁,看着莫鍪的背影:“怪不得他叫莫鍪,刚那声牛叫的发音好像就是‘莫鍪(mou)’……”  原来这是巨牛给它们养的“动物”起的昵称……  柯寻望着远处,一头巨牛正迈步过来,人们有些慌地散开到四周,鬼鬼祟祟地冲着巨牛张望。  巨牛走到近前,看了看被董栋揍到倒地不起的那个人,又看了看站在一起的董栋、柯寻和卫东,似乎衡量了一下,最终巨蹄一伸,把董栋拎在了手上,并拎着疯狂挣扎的他,走向了远处的农舍。第68章 动物世界06┃值吗?值。  卫东待巨牛走远了才敢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问向柯寻:“什么情况?白天也会死人?”  “不知道,但好像这里不可以斗殴,”柯寻目光落向远处桀骜独立的莫鍪,“你知道鸡群或是猴群吗,它们都有一个首领,负责管理群民,维护组织内的秩序。”  卫东:“就……就是群主呗。”  “和群主什么的也不太一样,”柯寻说,“它们的首领,一定是这个群族中最健壮最能打的那一个,它是靠打赢上一任首领并将之驱逐出群后,才得到的首领位子,而其他成员当然也可以向它挑战,挑战成功,就可以取代它成为新的首领,挑战失败,要么会被驱逐,要么会被它杀死,所以,它一定是最强的那一个。”  卫东:“看来这个莫鍪……”  柯寻:“是的,他就是这样的首领,而据我所知,通常家养鸡的首领不会被早早杀掉,因为养鸡人还要靠它帮着管理鸡群,免得时常发生互啄互伤的情况。”  卫东一震,忙悄声问他:“你的意思是——”  “干掉莫鍪,当上首领,推迟被死亡挑选。”柯寻一字一句地道,“但这个人不是我,是牧怿然。”  “他会同意吗?”卫东不太确信。  “所以我来帮他。”柯寻说,“你给我搭个手。”  “怎、怎么搭?”卫东狐疑。  “你找个借口,把牧怿然带得远点,”柯寻悄声布置,“然后我去找莫鍪打,到时候人群肯定会乱起来,这儿一乱,那边巨牛一准儿就能听到动静,你注意着点儿,一旦巨牛从屋子里走出来,你就赶紧带着牧怿然去我和莫鍪打架的地方。不管我处于优势还是劣势,我都会装作处于劣势,到时候你就央求牧怿然上手帮忙,这样巨牛赶来时,莫鍪应该就已经被牧怿然打倒了,巨牛会把他当成是新的首领。”  “那万一你和牧大佬都不是莫鍪的对手呢?”卫东心惊胆颤地问。  “你当我俩傻啊,单独打不过不会双剑合璧啊,”柯寻说,“再说我也不觉得那个莫鍪能强到一个人顶住我们两个,我只需要在巨牛到达现场之前,把牧怿然推到胜利的果实前面就足够了。”  卫东目光晃动,低声说:“我就怕最终他成了首领,你成了闹事分子,像董栋一样被巨牛拎走。柯儿,值吗?他都没给过你笑脸儿。”  “值。”柯寻说。  卫东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终于呢喃出一句:“牧怿然可能永远不知道他也许会错过什么……这世上有一个人这么喜欢他。”  柯寻是个行动派,计划一商量好,立刻就付诸行动。  看着卫东把牧怿然和其他几个画外人带离之后,柯寻向着强大的首领莫鍪走去。  还没走到近前,却被忽然冒出来的朱浩文拦住。  “你要和他打?”朱浩文问。  “嘘,”柯寻伸手竖到勾起的唇边,而后冲着他飞了记wink,“别去通风报信。”  “为了牧怿然?”朱浩文又问。  “也为了世界和平。”柯寻开着玩笑,绕过他,继续向着莫鍪走去。  朱浩文在身后忽然大声问:“值吗?”  啧,奇怪。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值不值。  柯寻两手十指交叉,掌心向上地伸直胳膊举到头顶,一边舒展着筋骨一边想。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在做买卖,还得等价交换,还得讨价还价,还得分生死时机。  他们更该问他的,应该是“开心吗”才对。  为了喜欢的人去打架,开心吗?  开心啊。  为了喜欢的人去谋划去付出,开心吗?  开心啊。  为喜欢的人去死,开心吗?  唔……虽然有点害怕,但是如果能让他活下去的话,开心啊。  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开心吗?  我正在开心地努力让他喜欢我啊,所以,开心啊。  柯寻站到了莫鍪的面前,远远围在莫鍪周围的人立时齐刷刷地将目光望在了他的身上。  “我想挑战一下你。”柯寻对莫鍪说。  莫鍪傲慢的目光慢慢地落在柯寻的脸上,胸上,和下面的……男性象征上,并在那里停留了几秒,而后才抬起目光,落回柯寻的脸上。  柯寻:“……”嘛,雄性品鉴雄性,貌似就是看重这三个部位,相貌,力量,和……雄性能力?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柯寻叉腰挺胯。  莫鍪傲慢地哼笑了一声:“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柯寻:“……”  柯寻:“请叫我柯寻。”  莫鍪:“这个地方,只有首领才配拥有姓名。”  柯寻:“呵呵,你那名字怕不是宠物昵称。”  莫鍪:“别试图激怒我,男人,否则我会给你看你想要的。”  柯寻:“卧槽,求你放弃手里的沙雕台词,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莫鍪:“男人,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么立刻离开,要么留下,‘享受’我赐予你的一切。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的怒火和惩罚,你怕是承受不住。”  柯寻:“卧槽卧槽你快赢了真的,我腿都听软了,求你了,憋说话,揍我!”  莫鍪:“既然你这么渴望我的大家伙儿,我就满足你好了。希望你待会儿不要疼得爬不起来才好。”  柯寻:“……你他妈给我说清楚,我哪里表现得像渴望你的大家伙儿的样子了?!”  莫鍪掏出了自己的大家伙儿——看着就硬的——拳头。  柯寻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他可能就要在这沙雕的话里被强到合不拢腿了。  长腿一蹬跃在半空,就势就是一记腾空外摆莲。  莫鍪没能避开这相当专业的一踢,身子一歪向着旁边踉跄了两步,然而他的表现仍然让柯寻感到意外,自打柯寻跟自己那位学武术的哥们儿学会这招后,基本没有人能在吃下这招后还站得住。  而莫鍪却只踉跄了两步就立刻重新站稳身形,并且似乎完全未受影响地照着柯寻的胸膛捅来了他的大家伙儿。  柯寻的反射神经超乎常人的快,身子一偏堪堪躲过,并且立刻还以一记极具杀伤力的膝撞,莫鍪反应竟也不慢,在迅速闪避开柯寻膝盖的同时,顺势攻出一记猴子偷桃。  柯寻:“……我操你大爷。”  牛家农场的人类首领能不能要点儿脸!赤身裸体地玩儿猴子偷桃,不怕偷在手里,呕在心上?!  好在柯寻的反应速度始终在线,连忙合腿并用手挡住对方的偷桃之势,对方却立刻变招,强壮的肩膀向前一撞,直接就撞在了柯寻的鼻梁上。  卫东按计划带着牧怿然等人赶到战圈的时候,见柯寻满脸满身的血,莫鍪的一记重拳正击在他的下颌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柯儿!”卫东大急,一时忘了柯寻的安排,甩开膀子就要冲上去,被牧怿然一把拉住拦了下来。  “柯寻占上风。”牧怿然冷静地盯着战圈中的两人。  卫东这时才醒过来,连忙道:“大佬,你快去帮帮他,看打得这一脸血,就算再占上风也架不住血这么流啊,瞅着比大姨妈量还大——哎你看你看,他不行了,又挨一拳!又挨一脚!哎哎——滚地上了——大佬,这这这,这恐怕只有你能帮得上他了,我们武力值都不行啊!”  “你没看到他还在犹豫么,”说话的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旁的朱浩文,口里的这个“他”指的似乎是牧怿然,面色冷漠里似还带了几分敌视,“大概是不想出手相帮,以免连累自己吧。”  干得漂亮,神队友!卫东暗赞,经他这么一激,大佬就算不想动手也得动了。这个小朱同志看不出还有这样的默契和审时度势的能力啊!  牧怿然并没有理会这两人,目光只是盯着场上仍打成一团的柯寻和莫鍪,眉头却微微地蹙了起来。  他有些不明白,刚才过来的时候,柯寻明明占据着上风,可怎么一转眼就突然不支,被莫鍪一直压着打,甚至还出现了好几次不该有的失误,这实在不像他应有的实力。  开始牧怿然以为这是柯寻使的诱敌之计,然而看了片刻,却发现他竟然一溃千里,始终没能翻身。  难道除了那一身被打出来的鼻血之外,他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牧怿然迈步走上前去,压根儿没有听见卫东和朱浩文的话,在莫鍪的重拳将要击中柯寻的心口之前,伸臂将他的攻势架住。  柯寻就势腿一软,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粗喘着,带着一脸血地,眼巴巴地瞅着牧怿然。  “……”牧怿然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如果是往常,面对一个如此强力的对手,柯寻应该不会这么干脆地就将之交给他来对付的吧……至少也会担心地嘱咐他一句“小心”之类的话,再或者甚至很可能会没下限地直接和他联手对付对方一个。  场上形势却不容牧怿然多想,因为莫鍪的拳头已经冲着他抡来,并且夹着一句冷冷的、高傲孤绝的话:“想玩儿3p?我成全你们。” 第57章 “可不,”卫东说,“你没发现还多了个熟悉的面孔?”  柯寻目光投向那几个正在抢食物吃的画内人,惊讶地看到了莫鍪的面孔。  “什么情况?”  “就是换人了呗,”卫东说,“巨牛把之前那几个弄去别的屋了,这几个是重新塞进来的,看着一个个儿比之前那几个还要壮实,不过牛逼的是他们一见牧大佬在这儿都老实得一比,刚才发食物也没敢上来混抢,特狗腿地让牧大佬先挑,然后他们才敢上来吃,连莫鍪都是这样,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领袖的威慑力?”  柯寻点头:“是啊,鸡群里的首领鸡是有优先选择食物和交配的权力的。”  “……”卫东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牧怿然,“我要是只鸡我准羡慕死他。对了,还有个事……那个毕敬让巨牛给弄去别的房间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也许是因为他太瘦。”说话的是一直坐在一旁的朱浩文,手里正摆弄着几颗夏威夷果。  “怎么讲?”卫东忙问。  “人以群分,”朱浩文指了指这间屋子里的人,“咱们这些都是正值年轻力壮的人,如果你仔细观察,这些人的身材和外形也都很好,很符合那个中年大叔口中所说的‘良种’。”  “所以这是按优、良、中、次、差的等级分出来的?”卫东了悟,转而一惊,“卧槽,那该不会要从咱们这个房间开始动刀子吧?”  柯寻看智障的目光看他:“你养鸡养牛的话,是先吃精壮年轻的鸡和牛,还是先吃上了岁数和失去生育能力的鸡和牛?”  卫东挠头:“可昨天袁源又怎么说?”  柯寻继续看智障:“你涮火锅是涮老牛还是涮小肥牛?”虽然这么说对袁源有些不太尊重,但很明显,事实就是如此。  卫东目光一亮:“这么说,咱们这些人很可能不会再被挑中了?”  柯寻摇头:“画中的规则是每天几乎都会死人,而且看这幅画的性质,应该不会有让咱们凑一起票选死人的机会了,所以不管咱们这些人是否是肥牛,肯定会被控制在每晚最少死一个的规律上,要知道,精壮的人不只咱们几个,这农场里有的是,多咱们几个不多,少咱们几个也不少,今晚肯定还会死人。”  卫东蔫儿下来,叹着气道:“咱们在这幅画里每天白天看着悠闲,其实算是咱们经历过的最无力的一幅了吧,面对巨牛这种体型力量的绝对差距,咱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甚至连逃跑的可能性都没有,这纯属……就是束手等死,完全无能为力。”  “得尽快找到签名。”柯寻说。  “关在这儿怎么找,外头草坪咱们不也找过了,除了这两个地方咱们还能去哪儿。”卫东颓丧地说。  柯寻起身,走到对面坐着的牧怿然身边,蹲身坐下,歪头看他:“男神,关于签名的线索,你心里有谱了吗?今晚巨牛们很可能又要来挑人了。”  牧怿然目光落在身前的地面:“想要找到签名,首先要破解画作者的作画意图,而后再分析画面内容和结构。”  “这种超现实主义的画家我一般都当半个疯子加半个天才来看,”柯寻说,“首先我不是疯子,其次我更不是天才,所以这类人的心理和意图,我觉得最难理解。”  “其实这一幅还算比较好理解的,”秦赐在旁边加入进来,“画名既然是《动物世界》,那么显然在作者设计的这幅画的世界观里,动物才是这个星球的主人,而人取代了现实中动物的角色和等级,在这里产生了地位上的大翻转。”  “我好奇的是,既然在这幅画里人变成了低等级的动物,那么画作者自己又算是什么?”柯寻说,“他把自己也看成低级的人,还是把自己看成了高级的动物?如果是前者的话,在画里人类毫无尊严,甚至连姓名都不配拥有,那他又有什么资格在画中留下自己的签名?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人就有点儿龌龊了,别的人类都是低级的,就他是高级的?行吧,他是画作者,那咱们不在这上面跟他计较,那他又会是哪一种动物,动物中的贵族熊猫?还是狮子王?”  卫东点头:“这是个问题。”  “对于一些动物保护者或狂热爱好者来说,”牧怿然道,“人类在他们的心目中,还不如动物。”  “人类自私,阴暗,残忍,劣根性数不胜数,的确不如动物。”搭话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过来的朱浩文。  “小朱同志,浩文儿,”柯寻做了个合什的手势,“人性这个课题实在是太大了,咱们要是在这儿讨论下去,七天都过完了也不见得能讨论完第一章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签名,大家集思广益一下,怿然先发言。”  牧怿然似乎已经懒得再去纠正柯寻的称呼,仍旧不看他,边思忖边道:“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签名不会出现在我们无法迄及的地方,但凡我们的能力所能到达之处,都是签名出现的范围,那么反过来想,如果我们目前能到达的地方没有签名出现的可能,是不是意味着……”  “一些看似我们无法迄及的地方,其实是可以去到的!”柯寻接道,“有道理!我们怎么就没想到,把问题反过来思考,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不愧是大佬,思维就是比我们活跃。”  众人:“……”  秦赐说道:“小牧说得确有道理,我们目前所能到达的地方,一是这个隔间,二是外面的草坪。  “草坪上一览无余,而且今天白天我和小牧也已经站在高处观察过,不论是地形还是草皮纹理,都不能构成钤印的图案或是签名的字体,所以草坪可以排除在外。  “隔间的话,首先咱们这一间肯定不可能,别的房间也不太可能,因为毫无意义。隔间外面的走道,以及整个农舍内部,也不太可能,毕竟只要咱们仰起头来,或是放风时进出的时候,就可以一览无余,签名如果在这里,很容易就能被发现。  “我们日常能去的地方只有这两处,如果这两处没有签名,就只可能是在别处,别处看似咱们不可能去到,但如果按小牧的说法,说不定是可以去到的,只不过咱们以为不可能,实际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试过。  “咱们现在要找的就是这种地方,既有可能出现签名、凭咱们的能力也有可能去的地方。大家一起想一想,什么地方会具有这样的属性。”  柯寻:“管理员的办公室?那个地方咱们也能去,但前提是……咳,你们懂得。只不过我去的时候是被拎着的,无法自由,咱们如果要去试探,只能想法子偷偷的去,而且恐怕也相当危险,毕竟里头都是牛。”  董栋也咳了一声:“还有……女人那边的农场,咱们也能去……”  “不,”牧怿然看了他一眼,“去那边没有什么用处,那边和男农场是一样的,如果农舍和草坪没有出现签名的可能,去到那边一样不会有。所以管理员办公室是可能之一,除此之外,我认为附近应该还具备屠宰室和食物加工室。”第71章 动物世界09┃一脸严肃的同志。  卫东和董栋脸色同时一变,卫东嗫嚅:“那种地方我可不太想去……”  “我去。”柯寻说,“先想法子,然后你们去管理员室,我去屠宰室和食物加工室。”  牧怿然终于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们只能趁白天放风的时候去,那个时候草坪上没有牛,不会有牛注意到我们在外面的动静,但重要的问题是,牛很可能都在管理员室里,我们要想进去,需要冒很大的风险。”  “那么你的意思是?”秦赐问。  “把牛从管理员室引出来。”牧怿然说,“这件事,我来做。”  鉴于时间紧迫,对于明天的行动牧怿然还是进行了分工。  秦赐和董栋负责去管理员室搜寻,柯寻和卫东负责屠宰室,牧怿然和朱浩文负责食品加工室。  商量妥当明天的计划,众人各居一隅不再说话。  明天到来之前,首先还要经过今夜的死亡挑选,也许今夜之后,明天的三组人马里会少一个甚至几个同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几个画内人吃饱喝足拉完,老老实实地待在隔间的角落里,没人敢上前来像昨天那几个愣头青一样给画外人们找茬,只有莫鍪时不时地用阴鹜的目光打量牧怿然,似乎在时刻谋求着反篡位。  牧怿然压根儿不看他,只闭目养神,柯寻却站在角落里,仰头往上看。  这些隔间,说白了就像养猪场里的猪圈,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关着猪,四面围起来,上面露着顶,供养猪人从上空投喂食物。  这个“人圈”也是四面包围,两面是砖墙,一面是整个农舍的后墙,一直高到房顶,墙上嵌着窗,窗上嵌着铁栅栏。还有一面就是铁栅栏门,门的上半部分也是砖墙,和两面的砖墙平齐,下半部分的铁栅栏上,有一人宽的门可以开合,供人进出。  柯寻观察了一圈,走到牧怿然的身边,压低声音:“我觉得这幅画和前面几幅画不太一样,前面几幅画神神鬼鬼,涉及到的都是一些‘场’或是非人的力量,所以我们在夜晚也不能四处走动,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来限制我们的行动,比如走出规定的范围就会让人窒息什么的。但这幅画,我觉得不同。”  牧怿然垂着眸,边听着他说话边思考。  “这幅画里做为绝对主宰的是动物,换句话说,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类,既然是‘人’,又是由它们来对我们进行死亡挑选,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它们就已经算是这幅画里具有挑选权的那种绝对力量?在它们之上,是不是不会再有更上层的力量来主宰我们的命运?”  柯寻话音落时,牧怿然抬起了眸子,目光微凝。  “如果它们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就意味着它们只有‘人’力,没有神力,和现实世界中的我们一样,对于动物,优势只在于体型、力量、身高差和智力,”柯寻继续说,“但毕竟这又是人类创造的画,不能做绝对的置换,所以咱们在这儿还是拥有人类的智慧,还是可以直立行走和解放双手,咱们在这里,和它们的差距仅限于体型身高和力量,如果没有那些不可描述的力量存在,是不是就可以证明……”  说到这儿,柯寻凑到牧怿然的耳畔,轻声说道:“在这幅画里,只要没有人身自由的限制,咱们在夜晚,也是可以随处走动的?”  牧怿然长且微翘的睫毛就在柯寻的眼底一垂一掀,柯寻坐直身子,向着旁边挪开了几寸。  牧怿然并没有去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移动目光扫视了一圈这个隔间,最后落在两面墙的夹角处。  “可以一试。”他给出了回应。  柯寻笑笑,用指尖挠了挠鼻翼,压低声音又补了几句:“其实,我觉得刚才提到的‘看似不能去、实则没准儿可以去’的地方,除了管理员室、屠宰室和食品加工室,还有一个。”  牧怿然终于将目光挪到了他的脸上。  两人间的距离还是有些近,以至于忽然这样一对视,彼此脸上的一切都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了对方的眼底。  目光对接得有些突然,牧怿然似乎失于防备,飞快地转开了头。  柯寻也偏开头,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说道:“农场之外。也许农场之外,我们也可以去,只要找到能出去的方法。”  “你说得对。”牧怿然平静地说。  而后两人就不再说话,这么并排默默坐着。  古怪又幸运的是,直到巨牛们前来冲刷隔间,并收拾完毕离开农舍,也没有任何牛过来挑选要杀死的人选。  “什么情况?难道明儿真要进行投票?”卫东惊讶地凑过来小声问。  柯寻也无法理解,投票的话需要所有幸存的画外人一起进行,可男女农舍是隔开的,难道还会专门出现一个桥段把大家关在一起后再进行投票?  牧怿然想了想,问向柯寻:“那五名画外女性里,有没有年纪大的?”  柯寻挠头:“我没细看,全程背对着她们,你让我想想。”  牧怿然就不再说话,默默地等着,直到柯寻再次开口:“有,我回忆了一下她们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位听起来像是得有四五十岁。”  牧怿然顿了顿,沉声说道:“那么也许今晚不是巨牛们没有进行死亡挑选,而只不过是没有在男舍这边挑选而已。”  “你的意思是……它们选了女人?”卫东有点后怕也有点唏嘘。  “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位四五十岁的老大姐,”柯寻明白了牧怿然的意思,“年轻的女性留下来配种繁殖,年长的女性没有再养下去的价值了,既不好再生育,也不能等到老得肉都嚼不动,所以四五十岁的时候……宰杀,已经是它们可以等的极限了。”  众人一阵沉默。  沉默之后不得不说,又多了一分放松,至少知道自己今夜是保住命了。  时间到了夜半,整座农舍里已是一片安静,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已是听不到有人再说话,同舍的几个画内人也已经熟睡了过去,就连卫东朱浩文也已经开始合眼打起盹来,牧怿然却在此刻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  时刻关注着他的柯寻也跟着站起来,低声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牧怿然也压低声音,指了指两面墙的夹角:“我练过攀岩,想试着从这里攀上去,翻到外面看一看。”  “我和你一起。”柯寻毫不犹豫地说。  牧怿然看了他一眼:“别逞一时意气,这面墙太高,没有专门练过的话,一怕失手,二怕后程体力不支,摔下来不是闹着玩儿的。”  柯寻一笑:“别小看我,上学时我体力敢称全系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毕业后直到现在也没停下锻炼,体力问题你不必担心我,至于会不会失手,那要看你了,你在前面,我在后面,你扒哪儿我就扒哪儿,只要你不失手,我就不会失手。”  牧怿然没有再多说,他知道在这种事上,柯寻不会妥协,他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冒险。  带着他走到夹角处,低声向他快速科普了一下攀岩的技巧,然后才发现,柯寻不愧是个体育系生,对于体育运动方面真的有超乎常人的天赋,这些技巧他只稍微一讲,他就立刻能领会贯通,甚至举一反三。  讲解完毕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牧怿然把正迷糊着的秦赐叫醒,低声告诉了他的计划,并让秦赐帮忙盯好——主要是盯着那几个画内人,如果有人醒了并发现他和柯寻不在隔间中,万一叫嚷开来把巨牛引过来,事情就大了。  牧怿然让秦赐见机行事,实在不行,手刀劈晕之。  秦赐一时无语。  往人后颈劈手刀这事儿,就算他是医生也不敢轻易干,他没柯寻那么大胆,劈不好就能要人命,他是医生,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然而他也明白这事儿的重要性,他要是下不去手,死的就是他们这几个画外人了,因而还是答应了。  当牧怿然准备开始攀岩的时候,柯寻就后悔了。  他得往上看着他爬,才能知道他的落手点和落脚点在哪儿。  但这一抬头,看在眼里的情景让他整个人一下子就乱了,这特么……简直就是……啊……  这个时候柯寻由衷地佩服牧怿然。  这个人真是任何情况下、任何处境中都能磊落坦荡、泰然自若,不做多余的事,没有多余的心思,应变随时,坚心如铁。  柯寻默默地在心中唱了几遍国歌,然后一脸肃穆地跟着攀了上去。  牧怿然攀得并不算快,为了照顾柯寻的速度,并时不时停下来往下看两眼,以判断他是否还有能力跟上。 第59章 “你可以把这画里的死亡方式,当成是一种夸张的意象,它只是经过了血腥和恐怖的渲染,没有必要代入现实,更没有必要受此影响。听明白了么,柯寻?”  “明白。”柯寻说。  牧怿然看着他。  他只是口头明白。他乌黑茫然的眼珠,毫无波动的面孔,仍然清楚地显示着,他还深陷在刚才那场人间炼狱里。  牧怿然终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抬手,落在柯寻的颈后,“休息一会儿。”手掌握在他发尾天生的v字尖儿上,被毛茸茸地舔着掌心,搭在颈前大动脉上的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不过两秒,柯寻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身上。  柯寻醒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听见毕敬的惨叫。爬起身冲到栅栏门边向外看,见一头穿着裙子的巨牛正把他高高地拎在半空。  “什么事?”柯寻问旁边一脸惊惧的卫东。  “不知道,”卫东摇头,“那女牛……那母牛是被管理员领进来的,好像在挑人,挑了一会儿就把毕敬给挑中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这还是白天呢,该不会又要被吃了吧……”  柯寻沉默,看了两眼就离开了栅栏门边。  回身的时候看见牧怿然正看着他,顿了顿步,笑了一笑:“我没事了。多谢。”  牧怿然没有说话,但不意味着他没有看到他刚才听到卫东说“吃”字时,手上轻微的抖颤。  毕敬被母牛带走了,惨叫声只引起了人类短暂的骚乱,很快就又平复下去,仍然麻木地继续吃喝玩乐。  送走了母牛的管理员牛重新回来,把所有的人类放出了农舍。  画外人们不动声色地挪到了远远的篱笆边,轮流由一个人放风,其余人动手挖沟。  这里的草坪的确塇软,五个人同时动手,速度竟也不慢,半下午的时间已经挖出一个足够一人俯身爬出去的浅沟。  但此时并不是绝佳的逃跑时机,很快就要到晚饭时候,每次管理员牛把人类赶回农舍时,都要清点数目,如果一下子少了六个人,肯定会四处检查并立即追上。  只有入夜后,等管理员清扫完农舍并离开,才有充足的时间逃跑并尽量跑远。  “万一今晚会从我们这边挑人呢?”董栋不放心地问。  “毕敬不是被抓走了吗,也许今晚是他……”卫东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够仁义,虽然事实是明摆着的,但还是闭住了嘴。  “就算是从我们这些人里挑,”朱浩文显然没有什么“仁义”和“道德”方面的心理负担,直截了当地道,“牺牲一个,保障其他人,也值。”  众人都沉默下来。  虽然谁都不想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话说的有理。  晚饭后,画外人们就进入了情绪紧绷的状态,如果要挑人,那么也就在这之后的一至两个小时内了。  正各自在墙边一隅沉默又紧张地等待,忽觉窗外刷地打进来一道雪亮的白光,转头望去,却见外面草坪上方的大灯被点亮,灯光把农舍前的大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昼,几头巨牛正带着又几头从未露过面的巨牛向着这边走来,没露过面的巨牛们,蹄子上都提着一只笼子,每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类。  “这是要干什么?”卫东惶惑地问。  没人能回答他,大家只是默然又警惕地盯着外面。  农舍的门被哗啦一声打开,两头管理员牛走进来,直奔着画外人所在的隔间而来。  “不……”卫东眼底浮现出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要选人了……”  强烈鲜明的体型、身高和力量上的巨大差距,让人连逃跑的念头都悲哀得无法生出,所有人只能绝望无助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巨牛们走到门前,低头看向众人,一只蹄子伸下来,挨个儿将隔间里的人拎起来翻看挑拣,两头牛之间不时地低声交流。  最终,它们一共选中了四个人。  董栋,莫鍪,柯寻,和,牧怿然。  “柯儿——”卫东震惊又心神俱裂,“为什么——为什么会三个人——”  嘶喊到这里又戛然而止。  为什么不能是三个人?“画”从来没有规定过,一晚上不会同时死掉三个人。  “秦医生,砍晕他!”柯寻冲着秦赐吼。  然而直到柯寻几人被拎出了农舍大门,秦赐也没能下得去手。  四人被拎到了农舍外的空地上,这里没有摆上桌椅火锅,也没有拿出尖刀木桶,只有空荡荡的地面,十几头巨牛,和它们蹄子上拎着的笼中人。  牛们在进行交流,有牛拿来了签筒一样的东西,每头牛都从里面抽了一只签。  亮过签面之后,其中两头站出来,其余牛退后,围成了一圈,空出中间的场地。  这两头牛分别放下手里的笼子,将笼中的人放了出来,而后拎着笼子退开,也站到了场外。  两个笼子中的人,都是极为健壮高大的男人,相貌凶恶,一身的血腥戾气。  两个人互相瞪着,恶狠狠地呲着牙,面对面转着圈地游走试探,而后突然身形同时暴起,迅猛无比地扑向了对方,拳打脚踢身缠,竟是恶战成了一团。  “草你妈……这是斗鸡呢?!”董栋终于看明白了。  他在网上看过斗鸡的视频,绝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充满乐趣和观赏性。  那是一种异常残忍的,血腥的,让人产生强烈不适的,变态行为。  几年前的视频,他至今都对那只战败的雄鸡血迹斑斑肢体残缺的惨死之状记忆犹新。  他不明白是什么人想出的这种娱乐方式,他们的心理快感来自哪里。  当然,这念头也只不过在他脑中一闪而没,对于那段视频,他留下的也仅仅是“卧槽”两个字,而那段视频所获得的最多的评论,也不过是“菜鸡互啄”之类的调侃。  他没有那么多善感的情怀去同情一只鸡,去思考它们的想法和情绪,它们只不过是鸡,是禽类,是低等动物而已。  它们也不会知道,骄傲有尊严地战死的雄鸡,在人类的眼里,都不过是“菜鸡”。  圈子里打斗的两名人类,实力高低明显。其中一名已被打得满脸鲜血,牙都掉了三四颗。  然而他还在拼力支撑,拼力地打,好像生命里只有打架这件事,打架,要么死,要么活。  于是,他死了,被实力更强的人,一拳一拳,活活地打死了。  巨牛们鼓掌吹口哨,一阵喧嚣。  死了的人被拎下去,扔进了屠宰室,活下来的人重新关进笼子里,他的主“人”从笼缝里向他投喂食物做为犒赏。  一部分巨牛们纷纷掏出似乎钱物的东西,交给了打赢的人类的主人,结束了一轮斗鸡式的赌博。  第二轮很快开始,被放入场中的是一名比刚才的人类更强壮的人,和来自牛家农场的莫鍪。  莫鍪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兴奋且毫不迟疑地冲向了他的对手:“男人,惹火我的后果很严重,你承受不起,我会让你好好儿尝尝我的大家伙儿,你会哭着求我的!”  莫鍪,他是上一任牛家农场人类的首领,尽管败在了牧怿然的手下,实力也足够强劲。他高大,强壮,英俊,充满着斗志和野心、威慑与骄傲,就连柯寻也不敢轻视。  然而强壮的莫鍪,在对手的重拳下,被一招ko。  对手只出了一拳,这重重的一击正中他的头部,然后他就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后只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围观的巨牛们响起了一片轰笑,牛家农场的管理员们似乎有些羞恼,它们掂量着手里剩下的三个人,似乎在挑选足以与对手一战的那一个,而后目光落在了它们所豢养的人类的新任首领,牧怿然的身上。第74章 动物世界12┃珍重你,保护你,喜欢你。  “我!我!喂,看这里!”另一只蹄上拎着的柯寻,忽然百般挣动,高叫着,狠狠地,有力地舞动着四肢,看上去格外地兴奋和好斗。  巨牛似乎笑了,弯下腰,把柯寻放到了场中。  “柯寻!”牧怿然的声音带着怒火,柯寻转头看他,看到的是从来没有在牧怿然脸上见过的神情。  “你不是他对手,退下来!”牧怿然见他无动于衷,冷怒飞上眉目,狠狠地一拳击在巨牛钳制着他的蹄子上。  他当然伤害不了巨牛,但也足以让它吃痛,巨牛蹄子微松,牧怿然迅速地挣脱了钳制。  “你不要……”牧怿然大步向他迈过去,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深凝与无奈,“总是这么任性。”  柯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了一笑:“我这辈子,只对三个人任性。我爸,我妈,你。谁让你们都是我,最珍重的人。”  “既然珍重,就更不该任性。”牧怿然已是走到面前,微蹙着眉低斥,“退一边去。”  “不退。”柯寻站着不动,“是不是对手,要打了才知道。牧怿然,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打不过你吧?看得出来你正经学过,搏击,擒拿,可能还有拳击,如果说你是学院派的话,那我就是野路子,学院派对上野路子,谁更胜一筹还不一定,而这个大块头,看出手肯定是野路子,由我来对付更合适。”  “他的体型和力量都在你之上,”牧怿然皱眉看着他,“硬碰硬的话你占下风的可能性更多,只能四两拨千金,以巧取胜。柯寻,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也不需要你为我付出什么,如果你把我看成这样的人,那是对我的羞辱。明白么。”  柯寻低下头,一手抚在额头上搓了一把,然后抬起眸子有些无奈地笑:“我讨厌和你们文化人斗嘴,好的坏的都能被你们曲解引申成别的意思。行,保护和付出就是羞辱你,那牧先生你告诉我,你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被选中和大块头对阵的人是我,你跑下来干什么?劝阻我,说我不是对手,这算不算是羞辱我?”  牧怿然被噎了一下,正要再开口,却见柯寻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带着笑地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不过我喜欢。请尽情羞辱我。但我想做什么,还是会去做什么。保重。”  就在话音落时,他忽然偏了头向前一探,轻轻并迅速地,在牧怿然的颊边吻了一下,转而回身,向着场中那个正蓄势待发的大块头走了过去。  牧怿然愣了愣,没有再阻止柯寻,因为知道这个任性又恣意的家伙拿定了主意就不会改变。牧怿然目光扫向周围,疑心他和柯寻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巨牛们为什么没有反应。  却见巨牛们似乎也一直在交流商量着什么,就在柯寻刚刚走到那大块头的面前时,见又有一头巨牛拎着笼子放在了场中,打开笼门,里面冲出一个看上非常强悍精壮又不失灵活的男人。  牧怿然觉得身后被一只巨大牛蹄推了一下,把他也推向场中,周围的群牛发出了兴奋的叫声。  物怿然恍然了悟:这些牛刚才看到他和柯寻争着要上场的样子,索性临时改变赌彩的方式,变成了二对二,更或者,他们可能更希望看到的是四人乱斗的场面,因为看上去,那名刚被放上场的精壮男人似乎和大块头不是一伙。  牧怿然几步追上柯寻,拉住他的胳膊:“先别急着出手,现在是二对二。”  柯寻也已看明白了,没有冒进,一边盯着对面两个虎视眈眈的人,一边压低声音和牧怿然说话:“先坐看这两个龙虎斗,然后咱们再出手。”  牧怿然“嗯”了一声。  前方,大块头和精壮汉子并没有立刻打起来,而是一边彼此警惕,一边试探着向着柯寻和牧怿然逼近。  “喂,大块头,”柯寻忽然出声,“你刚才太厉害了,你是不是当世最伟大的首领啊?不过你这首领当得可好像没有什么威慑力啊,对面这小子应该不是你对手吧?连这种货色都敢在你面前张牙舞爪,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什么了?有些人啊,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就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你说是不是?”  大块头听了这话面色未动,对面的精壮汉子却是气大了,怒喝一声:“闭嘴,男人!你想死我成全你!”  “怎么,你看不起大块头首领吗?”柯寻语气调笑,“你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恶了,但凡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忍受你这样的态度,不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你还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我杀了你——”精壮汉子冲着柯寻这边扑过来,半途却被大块头拦下,重重地一拳照胸砸去,被精壮汉子堪堪躲过,两人瞬间打作了一团。  “这小子也不是大块头的对手。”柯寻只看了两回合就得出了结论。  “嗯。”牧怿然紧盯着场上。  “我看咱们不要等到他们两个彻底结束,”柯寻道,“如果等大块头把这小子彻底干掉,说不定巨牛又会放出一个来和咱们继续二对二,激将法不见得次次管用,万一来个聪明的和大块头联手,咱们恐怕要吃亏。”  “嗯。”牧怿然认同。  “最恶心的是重新回到一对一,不管咱们两个谁对上大块头,胜率恐怕都难说。”柯寻嘴角微微翘着,带上了几分坏,像个邪恶的小钩子。  牧怿然的目光被这小钩子牵去了一瞬间的注意力,随即面无表情地挪开。  “所以我的意思是,抓住时机,除掉后患。”柯寻指了指已经占据上风的大块头,“趁他做出最后一击,我绕正面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从后面直接袭击他。”  说到这儿,转头继续勾着唇角看向牧怿然:“能做到一击ko吗?你不能的话就换我来,你去正面,我去背后。”  “顾好你自己。”牧怿然冷冷看他一眼,转而迈步向着场中走去。 第61章 巨牛“哞”了一声,开车的巨牛将车停下,两牛下车开了后排车门,把笼子拎出去,仔细观察了一番,又做了一阵交流,还把牧怿然从笼子里拎出去抖了抖,最终重新上车,调转了车头。  柯寻俯身侧躺到仍只能继续装死的牧怿然身边,在他耳畔压低声音:“成了,大佬你演技这么牛逼不当影帝可惜了。”说着伸手,在牧怿然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牧怿然闭着眼,额边的小青筋阴森森地跳了跳。  巨牛把车开回了农场,将牧怿然从笼中拎出来,看样子就要扔去屠宰室,这时牧怿然适时地动了动身体,巨牛发觉,将他抖了一抖,牧怿然就“活”了过来。  看着牧怿然状态不佳,巨牛将他扔上了草坪,此刻仍处于上午的放风时间,所有的人类都在草坪上晒着太阳。  柯寻在牧怿然被拎出去的时候就借机逃出了笼子,好在巨牛也没当回事,似乎打消了今天再去城市的念头,由着他蹿上了草坪。  柯寻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见已经没了卫东秦赐几人的身影,等巨牛们回去管理室后,就和牧怿然一先一后,溜溜达达地去了昨天挖沟的地方。  从沟里爬出去,就是篱笆外面,篱笆外是高大茂密的树林。  “你说狗会在什么地方?”柯寻和牧怿然商讨。  “按理说平时就会养在农场里,但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牧怿然也没有什么头绪。  柯寻想了想,看向他:“那几个女人怎么办?”  这是个很难答的问题。  牧怿然垂了垂眸,而后看向他:“量力而行。”  “那这样,”这人的puppy eyes黑亮并闪着光,“你沿着记号去找东子他们,既然签名很可能就在附近,咱们也没必要逃得太远,这附近都是树,我看不如就都上树躲着,牛可是不会爬树的。我去女人农场那边,在篱笆外给她们也挖个沟出来,能不能顺利逃掉就看她们的运气了,然后我再回来和你们汇合。”  牧怿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他,似乎在掂度可行性。  柯寻却是一笑:“没时间考虑了,就这么定了,别忘了,我跑得快,顺便自吹一下,我在校时的记录到现在都没人能破,放心。”说着转身就跑。  牧怿然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任性。  但……  不得不说,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总会时不时的让你……心生温暖。  牧怿然的速度也并不慢。  沿着途中众人留下的记号,牧怿然用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追上了还在奔逃中的卫东秦赐和朱浩文。  “咦?你们回来啦?!”卫东惊奇,“柯儿呢?他呢?”随即惊慌地望着牧怿然。  “他随后会来和我们汇合。”牧怿然接着把自己和柯寻关于签名的推想对众人说了一遍。  “如果签名是狗的话,我倒有个想法,”秦赐沉思着开口,“不管狗在什么地方,有一个方法可以把它引出来,就是……危险性太高。”  牧怿然似乎想到了他要说什么,脸色有些凝重。  “如果农场有养狗,那么这只狗起到的作用大概相当于牧羊犬或是猎犬,”秦赐说,“而一旦农场发现人类走失的话,很可能会放出狗来帮助搜寻,这样的话……”  “我们就不用主动去找狗,而是坐等狗来找我们就行。”朱浩文面无表情地接口,“但这么做很可能面临一个恶果,就是狗还没到,牛到了。”  这话说得几人身上齐齐一凛,沉默了片刻,秦赐才又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机会与危险并存。我甚至怀疑,想要离开这幅画,只有这一个办法,毕竟‘画’是不可能让我们轻松地离开的,这是一个必经的步骤,非生即死,很可能,如果我们被牛捉到,回去就直接被扔进屠宰室了。”  “这很自然,”朱浩文依旧毫无波动,“想要得到什么,就得押上相应份量的筹码。我同意这个方法。”  秦赐看了看牧怿然和卫东:“我也同意。”  卫东看着他们三个:“我要等柯儿回来。”  “上树去等,”牧怿然说,“他会回来的。”  按照柯寻的判断,那几位画外人姑娘,仍然会像上次他见到时那样,抱团躲在远离画内人的地方,所以用粗壮的树枝飞快地挖好沟之后,柯寻钻进了篱笆,小心翼翼地在附近找了找。  那几位姑娘大概是幸运的。  柯寻就在附近的草丘后面找到了她们,正蹲在那儿抱团低泣。  柯寻把怀里抱着的一大团树叶丢给她们:“围好了就赶紧跟我来。”  这树叶是他来时路上拣了编成的蔽体物,上大学军训的时候在野外一趴一天,头上还要戴个草或树叶编的草环做伪装,这一手就是那时候学的。  先给自己编了一个围在腰上,遮住隐私部位,又给那几位姑娘编了几个好方便行动。  姑娘们哆嗦着跟着他依次钻出了土沟,刚要往树林里跑,就听得农场里响起了一声尖锐悠长的哨响。  “被发现了!”一个姑娘惊惶失措地惊叫。  时间已到了中午,柯寻挖沟就花费了不少功夫,之前几个男人一起挖还用了半下午的时间,何况他只有一人,饶是用了树枝做工具,两只手上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磨破了几个血泡。  “上树!”柯寻当机立断。  可女人们哪里会上树,这树又比现实世界中的要高大粗壮得多,几个姑娘在树根处爬了半天也没能爬上去半米。  “怎么办——怎么办——”几个人崩溃大哭,软成一团泥。第77章 动物世界15┃仅以此画,献给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哭有屁用!”柯寻也很崩溃,大喝一声上前拎人,可女人们腿已经吓软了,被他拎着三步一磕五步一瘫,半天功夫也没能跑出多远。  “我的妈——”柯寻揪头发,“我弯了是对的,弯了是对的——姐妹们,不跑就是个死,别哭了,跑起来,跑起来就能活,签名就在前面,我都看见了,赶紧跑,跑到前面就能活。”  这话给了姑娘们希望,挣扎着跌撞着,跟在他身后拼命向前跑。  然而一阵巨蹄踏地的声音却从后方滚滚而来,这其中夹杂着一两声狗吠。  “听着!如果狗追上来,你们不要躲,直接扑上去!”柯寻大声嘱咐几人,“狗就是签名,扑上去就能离开画,听到没有?”  没人顾得上答他,几个姑娘跑得气喘吁吁。  蹄声和犬吠声越来越近,柯寻不能确定先到的会是牛还是狗,是狗则生,是牛则死,他不敢拿这几个姑娘的性命去赌。  可惜的是这几人实在没法爬树,否则来者是狗是牛一眼分明。  这么想着,柯寻转而往树上爬:“你们继续跑,听我的信儿,如果先来的是狗就别跑了,是牛就继续跑!”  柯寻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树的高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一条金色的短毛大狗正冲在几头巨牛的前方向着这边冲来!  “别跑了!——狗来了!签名来了!别跑了!”柯寻冲着跑到前面去的几个姑娘大叫。  可,不知是慌吓到根本没有听见,还是不肯信任柯寻说狗就是签名的话,几个姑娘仍旧拼命地向前跑着,并且被茂密的树木阻挡分散开来,向着不同的方向落荒而逃。  柯寻直看得咬牙摇头叹气。  没有办法,这几个姑娘都是第一次进画的新人,如果是老成员,此刻一定会听他的话停住脚。  可惜她们不是,她们不能相信这匪夷所思的想法、过程和结果,就是换作毕敬董栋,也同样不一定会听信他的话。  毕竟,那狗叫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凶了,像是要把被它追上的人直接撕咬成碎片一样。  这是障眼法,是混淆画外人视听和判断的诡计罢了。  柯寻无奈,望着几个姑娘的背影叹息了一声,而后盯住已经跑近的那条金色大狗。  这是一条拉布拉多犬,据说是对人类的忠诚度排在最高位的犬种。  柯寻想,也许画者lex所养的,就是一条拉布拉多。  大狗已经近在咫尺,柯寻做好了准备,就在大狗掠过树下的一瞬,他从树上跳扑下来,正骑上了大狗的后背。  大狗驮着他向前冲去,像是一条有着救世之能的神犬,驮着深陷悲苦惨痛的人类,向着森林中亮起的一片耀眼金光冲去。  在通往金光的途中,柯寻似乎看到一些零散的画面从两侧飞快地掠过。  那是一组组触目惊心的场景,有被打得浑身是血的狗,有被毒得口吐白沫的狗,有被人为割断了尾巴、四肢和戳瞎了眼睛的狗,有浑身被烟头烫出无数疤痕的狗,有才刚出生不久就被活活摔死、掐死、淹死、开膛破肚甚至扒了皮的狗。  还有一次次被主人虐打抛弃,却一次次不离不弃地回到主人门前,默默守候的狗。  金光的最深处,一个雕满卡通狗头的画框浮现,柯寻被身下的拉布拉多带着一头冲了进去:“——卧槽!等——牧怿——”  连滚带爬地摔在展厅的地板上,柯寻什么也顾不上,跳起来扑向墙上的画,然而此刻的画就仅仅只是一幅画,安静冷酷地挂在那儿,向他展示着上面光怪陆离的画面。  柯寻看到了画面远端的那只猫,穿着古怪可笑的ol装,猫脚上还有一双鲜红的高跟鞋。  只不过其中一只高跟鞋的尖尖鞋跟,正狠狠地戳进一名瘦弱人类的口腔,并直接穿透了他的头骨,带着鲜血地喷涌出来。  这名人类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了完好的皮肤,除了烟头烫伤外,还有开水浇过,和活活揪下表皮的痕迹。  人类十指的指甲已被拔除,指尖血肉模糊,但最不忍卒睹的是他的下体,已遭阉割,却未经医学手段处理,血流如柱。  柯寻看向这个人类的面孔,却见是毕敬。  他被那头母牛挑走,不知中间倒了几手,落在了这只猫——或者说是一个光鲜亮丽优雅体面的白领手里。  柯寻不想再看,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在这幅画上继续寻找,他不是想要寻找牧怿然卫东几人的身影,他更希望这幅画上不要再出现任何人的身影。  但很遗憾,他看到了那四位姑娘的脸,有一位大着肚子,被做成了亲子丼烧烤,有一位被放在特制的桌子中央,只将头颅卡在桌面上,头盖骨掀开,露出鲜红的人脑,一锅热油正浇在里面,令她表情痛苦扭曲至极,显然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完全死亡。  这似乎是传说中,活吃猴脑的做法。  柯寻偏开头,大口喘气。  他没心情去想那姑娘为什么一下子就大了肚子,也不想再去细看剩下的两个姑娘被“画”成了什么样子,他甚至已经没有勇气再检查画的其他部分,以确认牧怿然他们是否安然无恙。  柯寻想起了那部著名漫画里的《黑之章》,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处于黑化边缘的仙水忍,不想当人,只想成魔。  就在这心神恍惚的当口,一股劲力突从画面上撞击而来,柯寻被撞得向后仰倒并摔在地上,紧接着就觉身上接二连三地压上来一串重物。  “卧槽……这叠罗汉叠得太粗暴……”柯寻痛苦地躺在最下面呻吟,“都特么给我起……都趴着吧,挺好的。”  看着面对面被压在怀里的牧怿然,柯寻觉得成个屁的魔,还是当人好。  因为人间,有牧怿然。  离开展厅前,众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幅激烈又极端的《动物世界》。  那条金色的拉布拉多犬,似乎与整幅画的画面格格不入。  它不属于巨牛豢养的狗,它的存在像是与牛、与人都十分平等并且和谐。  它游离于画面之外,又镶嵌于这个世界之中,它守候在森林的边缘,随时等待着帮助一切需要帮助和陷于困境的生灵。  它的叫声很凶恶,但它的眼睛很善良。  信任与善待它的,得到了救赎。误解或排斥它的,亲手将自己推离了它的帮助,在这幅画里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画作下方的注释牌上,写着画者的自我简介:  lex,一名激烈并且极端的养狗人。  仅以此画,献给我忠诚的好友,bobbie。 第63章 中年男人揽着自己哭泣的小女友,眼睛看了看牧怿然等五个人:“你们几个都是经历过这种事情的?”  秦赐点点头,替代同伴们表示默认。  “那后面的路还得拜托几位了,”男人很习惯的想要从上衣兜掏名片,却发现衣服早已变成了没有口袋的复古风格,不觉哑然失笑,“在下石震东,不知各位怎么称呼。”  几人简单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有的人就只说了姓氏,比如牧怿然:“姓牧。”  其他几个大学生看了看石震东怀中的女生,有人还向其打了招呼,语气有些不善:“辛蓓蓓,我们都是为了找你才去k展厅的,你没跟大家打招呼,就跑去约会了?”  辛蓓蓓显然听不进这些话,只顾着在那里哭。第79章 影02┃高色彩饱和。  几个大学生里,有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略微年长些,此时作为代表向大家介绍:“我叫张天玮,是美院研一的学生,我们几个都是这次展会的志愿者,贺宇和苗子沛都是美院大三的,米薇和辛蓓蓓大二,叶宁晨一最小,是大一的小学妹。”  到底是学美术的大学生,而且还是素质比较高的志愿者,几个似乎已经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叶宁晨一向柯寻几个人点点头:“咱们又见面了,我现在才知道你们为什么当初要支开我了。”  一旦面对女生,卫东就相对会主动一些:“咱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找钤印和签名,你当初还要帮我们讲解k展厅的那些画呢,你们应该对这些画作都很了解吧。”  叶宁晨一看了看眼前不似人间的美景:“刚才只顾着惊慌了,也没看清是哪幅画,不过就我的经验来看,咱们要找的应该是一个签名——今天展出的都是油画,应该不会用到钤印。”  “这幅作品的名字是《影》,作者的名字叫容让。”柯寻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几个大学生彼此看了看,又互相点了点头,张天玮作为代表率先说:“容让是野兽派系的拥趸,作为研究生刚毕业的年轻画家,在圈子里也有了些名气,这次的画展有他五幅作品,每一幅都标价5万元以上,尤其是这一幅《影》,标价是12万元,算是整场比较高的售价了。”  几个人边说边向前面的建筑走去,朱浩文揣起了手机,问张天玮:“这幅画是想表达什么?”  柯寻看了看突然开口的朱浩文,经常会觉得这个毫无存在感的人会突然冒出来。  张天玮却像是被问住了,放眼打量着这个奇妙的画中世界:“我想,那些色彩所要表达的就是这个。”  “哪个?”好几个人一起问,其中还夹裹着中年妇女的声音。  “自由自在的色彩,那些富有生命的彩色光斑和圆点,可以构成世间万物!”张天玮的声音有些激动,“这绝对是一次伟大的致敬!”  站在其身边的那个瘦而精干的长发男生仔细揣摩着这些话,表情也有几分兴奋:“这大概就是马蒂斯口中最透明最细腻的阳光,这些自由自在的色彩是承载着马蒂斯灵魂的!它们可以去组成《奢华、宁静、愉悦》,也可以跑过来组成眼下的这一幅《影》!”  众人望着这两个激动的年轻学生,只有另外几个美院的学生比较赞同地点了点头,其他人则表情各异,中年妇女郭丽霞直接来了一句:“可不能让孩子学画画儿,学着学着就学疯了。”  牧怿然并没有仔细听那几人的话,而是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建筑上,经过几人的慢慢走近,这座建筑的宏大也渐渐显露出来。  “这是一座城堡吧?”辛蓓蓓停止了啜泣,惊讶地望着眼前这座色彩舒服的梦幻城堡。  随着视觉的拉近,这座建筑并不似刚才那样艳丽,而是渐渐呈现出令人舒服的色调:玫瑰灰,墨蓝,松绿,芥末黄……  柯寻已经站在了牧怿然的身边:“无论这里是不是一座城堡,总之房间很多,上下左右大概分布着近百间房,死亡条件或许跟这些有关。”  无论处于怎样的环境,无论这些环境充满了多大的迷惑性,大家身在其中的首要任务永远不会变——分析死亡是画中的永恒主题。  “或许这里会是个迷宫。”牧怿然的眼睛望着城堡前面那一片花园,里面恰好有小小一隅被绿色植物围成的迷宫,旁边的圆形池塘突然喷出高高的喷泉,水点像碎钻般溅了大家一身。  大家都被这喷泉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之后,几个女孩子都有些激动,辛蓓蓓还对身边的米薇说:“这是不是个许愿池啊?”  米薇却摇了摇头:“最好别对这不知名的东西许愿,说不定对方会让你用性命或灵魂来交换。”  辛蓓蓓感觉米薇在故意吓唬自己,但却还是不争气的害怕起来,主动远离了那个美丽的水池。  一阵优雅的音乐声响起来,与周围优美的环境相得益彰,一个甜美的女人的声音随着音乐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欢迎大家的到来,请大家到大厅集合。”  如此温柔甜美的npc,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行13人陆陆续续走进了城堡的大厅,里面的装潢并不豪华,说其古朴美观更为合适:到处是原木的桌椅家具,上面摆着粗陶的器皿,一些鲜花和水果像静物画中那样摆放着,墙壁上纯手工的钟表仿佛能将人带入童话世界。  因为整个世界都亮光闪闪,所以大家对于光源有一种不确定性,如今看到房间里那些水果的影子,则是一种浓重的华丽色彩,大片大片深紫与柠檬绿的暗影,其色彩饱和度并不亚于那些颜色鲜艳的水果本身。  “天啊,”那个最为瘦削的长发男生发出了惊叹:“整个房间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我们完全可以把这里作为画室!”  米薇看了男生一眼:“贺宇,别再说这些不合实际的话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这儿。”  郭丽霞将手里的复古水罐放在桌上,一屁股在木椅上坐下:“可累死我了,齁儿沉!”  郭丽霞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打量着房间的环境与桌上的水果,向众人迅速扫了一眼,最终把目光停留在柯寻脸上:“这地方最多让咱们住几天?”  柯寻也不明白这位大姐怎么就盯上自己了:“最多住七天,超过七天期限都得死。”  郭丽霞其实是觉得柯寻最面善,紧跟着又问了几句:“等咱们出去了,这里的食宿还找咱们要钱吗?咱们这几天都是白吃白喝?”  柯寻觉得和这个女人基本无法沟通:“对,白吃白住,说不定还要搭上性命。”  郭丽霞听说不用付钱,好像松下了一大口气儿,非常不见外的从果盘里拿起个大桃子啃起来:“早就渴了。”  众人莫名其妙都不怎么反感这个中年妇女,仿佛整个画世界里的烟火气,全靠这位大姐给撑着了。  随着那一阵熟悉的音乐声再次响起,甜美的女声又一次说道:“希望大家在这里能够得到美好的体验,请大家按照衣服的花纹颜色分成五组,然后分别找到自己所在的房间,尽情体验劳作带给我们的美感。”  柯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花纹,是一片一片海蓝色的水波纹,而牧怿然身上则是葡萄紫的卷草花纹——这还是第一次,不能与他分在同一个组里。  辛蓓蓓看了看自己衣服上天蓝色的花纹,又看了看伴侣石震东身上的墨绿色条状花纹,直接来到柯寻面前:“哥,你能和他换换衣服吗?你也是蓝衣服,我……实在不想和他分开。”  “我也想和谁换个衣服,但这个世界不允许。”柯寻扫了一眼慢慢向牧怿然聚拢的卫东和叶宁晨一,这三个人都是“紫色组”。  辛蓓蓓还想说什么,石震东拍了拍女友的肩膀:“咱们最好不要违背这里的规则。”  “好吧。”辛蓓蓓还是很顺从自己男友的,此刻慢慢走向了柯寻,“咱们组还有谁?”  古典衣裙上布满了宝蓝色圆形花纹的郭丽霞啃着桃子走了过来……  大家很快分好了组,在甜美女声的指引下,由大厅进入了各自的“劳作间”,面对房间里堆积如山的美丽果实,大家还是惊呆了。  “将房间里的浆果去掉叶子,去掉果核,清洗干净,放入玻璃罐中贮存。”甜美的npc突然加重了语气,“千万不要把自己房间的颜色带到其他房间!千万不能将这些颜色污染!”  米薇和苗子沛望着这些黄澄澄的像小西红柿一样的浆果,听同组的秦赐说:“npc的意思是不让我们串房间,一定要记清这些话,这就是最基本的死亡条件。”  米薇拿起一个黄色的小果实闻了闻,味道非常清新:“秦医生,你刚才说过,这些死亡是发生在夜里的,为什么npc白天就开始要求我们遵守规则?”  “这的确有些特殊,但我们最好照其说的做,也许boss就是通过白天的筛选,寻找夜里的死亡目标。”秦赐已经挽起袖子,在房间的洗手池里洗干净手,然后坐在小木凳上,像择菜似的对这些果实进行处理。  另外两个大学生也都有样学样,洗干净手就坐在秦赐身边,展开了今天的劳作。  “npc每次都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米薇的问题比较多。  “不,以声音出现的npc还是第一次,”秦赐望着色调明快的房间,配上这些黄色的果实,以及它们投在地上的孔雀蓝色的影子,让人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幅画。  秦赐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也一样是美丽的孔雀蓝色,没有一点虚化的痕迹,饱满浓郁的堆积在自己脚下。  与此同时,柯寻也在低头看自己的影子,金黄的影子闪烁着金砂般的光芒,与那些滚落在地上的蓝色浆果一样,每一枚果子下方都有这么一汪金色的‘小水洼’。  郭丽霞很利索地干着活,一个人的工作量比柯寻和辛蓓蓓加起来还多,郭丽霞嘴里也不闲着:“你们说这些蓝果子能吃吗?这是不是变种的蓝莓啊?咱们要是尝尝,上头应该不管吧?”  “天哪郭姨,你就不怕有毒吗?”辛蓓蓓大惊小怪看着郭丽霞。  “叫郭姐!”郭丽霞瞪了辛蓓蓓一眼,“你男朋友比我还老呢!”  辛蓓蓓正想分辨什么,又听郭丽霞说:“他不是七五后吧?姐姐我可是正经的七五后!”  辛蓓蓓的气焰一下子弱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突然又听郭丽霞问:“他离婚了吗?你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他,以为捞了什么大便宜,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个儿!”第80章 影03┃入夜。  随着音乐声响起,甜美的npc提醒大家:“下午茶时间到了,请大家来大厅休息~”npc语气加重,“一定要把手上浆果的果汁洗干净,千万不要将颜色污染!”  大厅里有大大小小几张铺着白蕾丝桌布的圆桌,大多数人都围坐在最大的圆桌旁,辛蓓蓓和石震东在小圆桌边略坐了坐,石震东就拉着女友也加入了大家。  “你七几年的?”郭丽霞冷不丁问石震东。  石震东表情有些尴尬:“属虎。”  “我属兔,你比我大一岁!”郭丽霞为自己之前的正确猜测点了个赞。  “行了郭姐,咱们还是聊正事儿吧!”柯寻直接打断了本组的这位让人头疼的大姐。  郭丽霞很爽快地点点头:“行行不说了,都听我们组长的!别看我们组长年轻,但是特有办法,特能服众!”  牧怿然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柯寻,脸上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  秦赐率先问大家:“刚才大家在各自的房间里劳作,有没有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众人都刚刚熟悉环境,并没来得及仔细观察。  留着一头放荡不羁的长发的贺宇说:“我发现这个世界完全符合野兽派的风格,首先构图并不十分讲究比例,比如城堡外面那个绿色迷宫和圆形水池,我们走过长长的台阶来到房间内部,从窗户向外看,还是能很清晰地看到它们,这种清晰度是近距离的观察,如果放到现实生活中,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牧怿然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他也发现了这一点。  贺宇又继续说道:“野兽派并不注重透视和明暗,它是一种打破了西方传统绘画风格的平面化构图,物体本身和阴影的颜色形成强烈对比,这种画法本身就是脱离自然的,画家注重的是主观感受,这也符合野兽派人士常常说的:绘画不是说明书,而是我们的感情!”  所以柯寻在刚刚入画的时候,会产生一个疑惑:这幅画是立体的吗?  “但npc一直提醒我们,不要将颜色污染,”米薇也发了言,“我们都知道,野兽派的颜色都是自由的,甚至有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感觉,比如马蒂斯那一副著名的《戴帽子的妇人》,那个妇人的脸上就大胆运用了绿色红色黄色和蓝色,以及这些颜色的交织。”  郭丽霞也在认真参与开会,一字一句听完了米薇的话,发出一声感慨:“那还能看吗……”  米薇却冲郭丽霞短促的笑了一下:“恰恰相反,那些颜色在马蒂斯夫人的脸上十分融洽,充满着和谐性的同时,也有着极强的装饰性。”  郭丽霞揉了揉眼,没太听懂。  石震东点了点头:“刚才几位同学说的都很有价值,尤其关于那个水池和迷宫,既然从任何方向都能近距离观察到它们,那么这两个东西是不是画家想要突出表现的?”  几位经历过画的老人都对石震东刮目相看,秦赐说:“我们可以重点在那两个地方进行寻找,也许画家的签名就在那附近。”  朱浩文也突然开了口:“这幅画的名字叫《影》,这个世界的影子也的确与众不同,还是谨慎观察为妙——影子里也许藏着签名,也许藏着致命危险。”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大家都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影子,在大厅房间里,所有人的影子都是一致的深紫色,有着柠檬绿的镶边。  秦赐站起来将茶壶里的红茶给大家倒上:“大家还是尽量吃些东西,我们并不知道晚饭会被安排在什么时候。”  柯寻和卫东基本已经吃饱了,卫东喝了一口加糖加奶的红茶,觉得自己支撑到晚上应该没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咱们白天的时间也被npc安排好了,只能被关进房间里干活儿,到点儿了出来吃饭休息,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外面找签名?总不能夜里去吧。”  众人静了静,这的确是一个需要迫切解决的事。  柯寻说:“既然让咱们劳作,那肯定会有任务量,只是npc现在还没说。一旦确定了每天的工作量,咱们就可以分角色安排任务,有些人留下来干活,有些人出去找签名!”  卫东跟着说:“npc只是不让咱们互串房间污染颜色,但并没有限制咱们出去,起码没有明说!咱们只要保证完成了工作量,应该是可以出去的!”  大家都认为有道理,结束了下午茶之后,又各自回到房间去劳作,争取尽快完成任务,获得自由时间。  npc的声音再次想起,果然为大家做了工作量的安排:“在晚饭之前,每个房间必须完成三大罐浆果贮存,请大家抓紧时间,尽情享受劳作给大家带来的美感吧!”  红色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贺宇和张天玮,但这两个男生的动手能力并不差,很快就合格完成了三大罐劳动任务。 第65章 几个学生已经忍不住哭起来,这哭声中有伤心,但更多的是恐惧。  郭丽霞慢慢靠到组长柯寻的身边:“这是不是弄了个假人儿?”  柯寻:“……”  米薇是第一个止住哭泣的:“天玮学长呢?他在哪里?”  对,这个房间本该住着两个人的,现在只发现了贺宇的尸体,却不见了张天玮。  叶宁晨一擦着哭红的眼睛:“咱们赶紧去找张学长吧,找到他应该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张学长会不会是因为目睹到这一切,被什么人抓去了?”  大家都觉得叶宁晨一的分析过于天真幼稚,但又不忍心去揭穿。  柯寻突然说:“小叶说的对,张天玮应该是被什么人拖走了。”  牧怿然深邃的眼睛与柯寻对视:“你也发现昨晚窗口的异样了?”  柯寻点了点头,问大家:“你们谁还记得,张天玮那件衣服上的图案是什么样的?”  不愧是学美术的,这些学生都对图案很敏感,大家纷纷说:“他衣服上都是月亮图案,弯弯的月亮,红色的。”  郭丽霞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按老话儿说,天上出现红月亮是要闹妖精的。”  大家虽然都知道红月亮是一种自然现象,但此刻对郭丽霞的说法都有些顾忌,毕竟在中国古代,血月的确是不吉利的,而欧洲的某些传说里,红色的月亮会唤起神秘的黑暗力量。  朱浩文直接说道:“我认为昨晚的死亡事件与衣服图案没有关系,大前提是显而易见的,这个房间里有人犯规,死者不仅乱串房间,而且没有洗手。”  新人们沉默不语,第一次见识到了违抗规则的代价。  苗子沛大着胆子看了看床上的“贺宇”:“你们难道不觉得尸体的状态很奇怪吗?就像刚才那个阿姨说的,看起来像个假人。假人的说法其实也不准确,尸体看起来更像是平面的人——他完全失去了阴影!”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壮胆观察起尸体,难怪刚才就觉得白晃晃的很别扭,但因为某种心理作祟,并不愿多看那尸体一眼,如今看来,这具尸体失去了全部的立体阴影,仿佛某个意外存在的异样体,跟周围一切不在一个次元。第82章 影05┃许愿池。  人们的眼睛虽然盯着贺宇的尸体,但脚步却下意识离其越来越远,这种奇怪的异象化让人觉得很不吉利,仿佛一旦触碰就会与其归为同一个次元。  秦赐也没打算对尸体进行检查:“恐怕这已经超出了医学范畴,我无能为力。”  女生们的啜泣不知何时画上了句号,在大家的眼里,床上的尸体似乎与贺宇这个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关联。  大家试图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搜寻有可能得到的死因,叶宁晨一甚至连墙壁都仔细观察过了,生怕张天玮就被“画”在某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你们房间的窗户都是开着的吗?”朱浩文的目光停留在完全敞开的窗户上。  这里的窗并没有窗纱,一旦将玻璃窗扇打开,就是完全透风的状态——虽然这个世界好像没有风。  另外四个房间的人都给予了否定,各自房间的窗户都关得很严。  那么这个房间的窗户究竟是谁打开的呢?是“离开”的张天玮?还是昨晚的杀人凶手?  大家对这个房间都没有再呆下去的欲望,在检查无果之后便不约而同带上门离开,一起来到了较为熟悉的一楼大厅。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有新鲜的水果,精致的糕点以及味道诱人的香肠,但大多数人都没有胃口。  “咱们今天怎么安排?”石震东率先问道。  秦赐咽下了口中的果酱面包,又喝了一口热奶:“根据npc的要求,咱们今天的工作任务仍然是三大罐浆果贮存,按照昨天的工作量,如果大家一起动手的话,两三个小时就能完成,所以我们不妨分工合作,每个房间留下一个人工作,剩下的人分头去找签名。”  叶宁晨一:“还有张学长,说不定他被囚禁在什么地方了。”  虽然大家猜测张天玮已经凶多吉少,但还是安慰性的点了点头。  秦赐:“那每组就讨论一下人员的安排问题,上午下午可以分开进行轮值。”  “我们蓝组就留我一人干活儿吧,那两个孩子笨手笨脚的,我自己干的话五六个小时也能干完。”郭丽霞的话让大家不禁对其刮目相看,随即又听其说:“大家都尝尝这个煎鸡蛋,外焦里嫩的特好吃!我都吃了四个了!”  “……”  紫色组的卫东主动说:“牧老大全天搜寻签名,咱们两个上下午轮班儿吧?”卫东这话是对同组的叶宁晨一说的。  叶宁晨一点点头:“那上午我先干活,东哥和牧哥去找签名吧。”  黄色组经过商量,苗子沛先留下干活,秦赐和米薇负责找东西。  绿色组的石震东主动要求上午留下干活:“小朱的观察力很强,我相信他应该会有所发现。”  辛蓓蓓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里是想和男朋友在一起的:“你的观察力也不差呀,为什么非让他找?”  郭丽霞直接打断了辛蓓蓓:“下午不就换过来了吗?要不咱俩现在就换换?”  “郭姨!你不是说咱们房间你全权负责干活儿的吗?!”辛蓓蓓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柯寻看了看自己的组员:“干活是每个人的义务,郭姐把那些工作一力承担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对大家的付出。”  辛蓓蓓撇撇嘴,无话可说,眼睛看了看朱浩文,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石震东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轻声哄了哄女友,辛蓓蓓的表情就好多了,还轻声叮嘱男友:“你别那么傻卖力干活啊……”  朱浩文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劝大家多少吃点东西,找签名可是个体力活。”  其他人觉得有道理,强令自己吃了些早餐,然后便按照刚才的分工各自行动了——郭丽霞,叶宁晨一,苗子沛和石震东暂时留在各个颜色的房间进行劳动,其他人则准备去找东西。  秦赐再次叮嘱大家:“大家一定要切记,千万不要再违反规则,那些与自身颜色不符的房间不能进,说不定就有污染颜色的嫌疑。”  众人都暗暗点头,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贺宇。  石震东向柯寻道:“小柯,还得拜托你照顾蓓蓓,别让她闯进不该去的地方。”  柯寻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四个负责劳作的人,这才去了各自颜色的房间。  大厅里剩下了七个人。  “我们暂且按室内室外分成两组吧。”秦赐说出自己的看法,“两个女生的行动力相对较弱,最好是分开。”  牧怿然也说出自己的想法:“就现在来看,我们对室外触目可及的地方,主要集中在外面的水池和迷宫,再远处的果林和河流距离中心太远,暂时不做考虑。”  辛蓓蓓忍不住道:“我想去外面找东西!”  众人直接无视了辛蓓蓓的任性,继续听牧怿然说话:“建筑内的房间非常多,目测有上百间,这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作量,我们需要逐一房间进行排查,所以留在城堡内搜寻的人最好多一些。”  秦赐点点头:“我留在城堡内吧,还有谁来?”  牧怿然说:“算我一个。”  柯寻的声音如影随形:“也算我一个。”  卫东:“我和柯儿不能分开。”  其他人就剩下了朱浩文,米薇和辛蓓蓓。  辛蓓蓓望着柯寻:“你答应了震东照顾我的!我想去检查水池!”  柯寻真想冲这烦人的丫头飞起一脚,突然又听对方说:“还有,我不想和这个人一组!”  辛蓓蓓口中的人,指的正是朱浩文。  朱浩文淡淡一笑:“你最适合留在大厅吃喝。”  “你说什么……”辛蓓蓓气得有些发抖。  一贯冷静的米薇上前说道:“秦医生说的对,两个女生最好分开,我的想法是,柯哥和卫哥带着蓓蓓去外面寻找,我们其他人负责城堡里。”  “就这么办吧。”牧怿然的目光看了看柯寻,“有什么发现,回来一起商量。”  柯寻歪头看了看牧怿然,撅了撅上嘴唇,像是作一个无声的吻,又像是一段无声的口哨,还像是在念一个什么单词,smooth?或许是别的。  牧怿然的表情很淡,但不像之前那么冷了。  米薇的分配其实很合理,在场的五个男人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并不适合过于密集的分配到一起。  于是,人们兵分两路,各去搜寻。  辛蓓蓓对那个水池很感兴趣,快步向那里走过去,水池似乎感知到有人临近似的,突然喷出亮银一样的水花,溅得大家浑身都是水珠。  “你们快看啊,水池里有好多钱币!这真的是一个许愿池!”辛蓓蓓招呼大家过来看。  柯寻卫东走过去看了看,水池底部果然布满了亮光闪闪的钱币,币面的纹理很奇特。  卫东调侃了辛蓓蓓一句:“你忘了米薇昨天说的,别轻易对不知底细的东西许愿,天下没有可以白得的愿望。”  辛蓓蓓坐在水池边用手撩着清凉的水:“我什么都有了,我很知足!只要咱们从这里走出去,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卫东都替辛蓓蓓尴尬,看了看扒着水池边仔细研究钱币的柯寻:“怎么,难道这些钱币上有签名?不会这么幸运吧。”  柯寻凝神看了许久:“东子你过来看!”  卫东眯着略近视的眼睛看了半天:“这上面的花纹都不一样,你看这个上面都是树叶,那个上面都是圆点,还有最近处的这个,上面全是弯弯的月亮……”  说到这里,卫东也感觉到了异样,急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白色的底子上绣满了三角形的紫色花纹,在池子里找了一圈,果然发现几个钱币上是有着三角形花纹的。  “这些钱币和咱们衣服上的花纹一致,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卫东越看这个池子越诡异,或许因为每个人衣服上的花纹不同,这些花纹就像是特属于每个人的纹理一样,“这个池子绝对有问题,感觉咱们的生辰八字都被它掌握了。”  辛蓓蓓对此浑然不觉:“天底下的花纹多着呢,难道这三角形的图案就特属于你一人?”  柯寻摸着下巴,绕着池子转了两圈:“既然代表张天玮的花纹还在,那就证明池子里的钱币并没有预示着什么——如果这真的是许愿池的话,那么这些花纹应该代表着各种元素。”  “元素?”其他两人显然没有想明白。  “就好像有些人崇拜五行,有些人崇拜什么风雨雷电之类的,这个世界里的人大概就是崇拜这些元素吧,所以才会将它们镌刻在钱币上,许愿的时候将它们投进池子里,这大概就像咱们世界的人祈祷风调雨顺似的。”柯寻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暂时还想不明白这些元素和整个画面的主线有什么关联。  辛蓓蓓观察着水池中央的喷泉造型:“真是奇怪,你们说这个石雕究竟是要表达什么呢?实在看不出究竟是人物还是动物。”  柯寻卫东的目光也被这个黑石所雕的喷泉造型吸引了过去,这东西的确是无型无款,实在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真是奇怪,即使是抽象的东西,也应该让人明白要表达什么吧,而且就我的经验,越是抽象的东西所表达的意义就越鲜明。”辛蓓蓓终于作为一个美术生专业了一把。  眼前的石雕造型就像是故意告诉你,这就是一个四不像,没头没脚的一团混沌,而且还是具象化的混沌。  柯寻突然想起昨晚在窗前看到的那一段宽窄不停变化的黑色带,若是非要联系在一起,这两件东西还真的有些像。  “咱们再去看看那个绿色的迷宫吧,我特别喜欢这种用绿色植物做成的毛茸茸的迷宫,好像只有外国童话剧里才能看到!”辛蓓蓓又将视线投向了迷宫。  “回来!出事了!”城堡上方传来一阵高喊。  大家抬头望去,见秦赐正从上面的一个窗口向下方招手。第83章 影06┃张天玮。 第67章 柯寻抬头看了看那个布满青色花纹的钟表:“我不太懂这些颜色的事儿,但我觉得咱们这两层楼的钟表和那个圆形建筑里的钟表不是一个体系,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圆形建筑里的钟表是没有花纹的,以完全的红色作为底色,红得就像是房间里流出的红色液体。  那个钟表给人的感觉很不吉利,好像钟面的颜色是专门给死人设立的。  眼下这个房间的钟表却陆续显现出了与任何房间颜色都不相符的色彩——橙色和青色,不知道这些究竟代表了什么。  柯寻原本以为这幅野兽派的画作,会展现出大刀阔斧的果决风格,谁知道竟也拥有着如此缜密的逻辑性,其实走出画并不难,只要破解了这些谜题,理顺了事件的逻辑性,就能够顺利找到画家签名。  “快11点了,还是干活去吧。”柯寻回到蓝色房间之前先去了个卫生间,卫生间在大厅的另一面,房门是原木色,这些原木色的房门昭示着自由和无害。  牧怿然似乎还在凝神想着什么,柯寻并没有招呼伙伴和男朋友一起上厕所的习惯,于是就独自进去了。  等柯寻出来的时候,发觉牧怿然死死盯着蓝色房间的大门,表情极其不自然。  “怿然?”柯寻走上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怿然。”  牧怿然这才像回过神来似的,略有些涣散的眼眸看了看柯寻:“柯寻,刚才有问题。”  “你看到什么了?”柯寻恨不得给对方来一个“别怕抱抱”的暖心动作……  “现在想来,我刚才看到的或许是一种错觉,”牧怿然的眼睛又看了看蓝色房门,此时门已经恢复了正常,“那扇门或许在召唤我进去。”  “什么意思?我的门难道在替我撩汉……”  牧怿然直接无视了柯寻的随口勾搭,站起身来准备回到自己的紫色房间。  “怿然怿然,”柯寻念着念着就觉得这个名字特别易燃易爆易点燃荷尔蒙,“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  牧怿然打开紫色房门向里看了看,神情更加笃定:“我刚才看到的景象是,卫东从我们房间走出来,直接走进了蓝色房间,蓝色房门打开之后,居然有很多伙伴都聚集在房间里。”  “卧槽,然然你别吓我。”  “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大厅里,你出现的时候就打破了这种幻觉。”牧怿然的眉头依然微蹙。  “这个幻觉是挺可怕的,”柯寻环顾着看上去明亮无害的大厅,“刚才在幻觉里,你是否能与之抗衡?或者说你是否还有自己的判断力?”  “意识是清醒的,我当时觉得那种现象很奇怪,所以就没有轻易行动。”  “也就是说,如果换一个人,很有可能就被其他颜色的门召唤进去了。”柯寻刚说完这话,突然听到大厅里有一阵轻笑。  这一声轻笑来得猝不及防,令人瞬间毛骨悚然。——仔细分析,这笑声分明来自那个甜美声音的npc。  伴随着轻笑而来的,又是那阵熟悉的音乐声,npc甜美的声音响起来:“下面为大家播放一段音乐,希望大家能伴着美好的音乐享受劳作。”  柯寻与牧怿然无声的对视,感觉即使在白天,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城堡里隐藏的眼睛。  于是,两人分别走进属于自己颜色的大门,享受美好的劳作去了。  蓝色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差不多快完成全部工作量了,当然主要劳动力是郭丽霞,辛蓓蓓只是在一旁笨手笨脚的帮着忙。  “郭姐,你们歇会儿吧,剩下的我来干。”柯寻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将那些已经处理好的蓝色浆果小心地装进瓶子。  郭丽霞也有些累了,往旁边的靠背椅上一坐:“这点儿活比起我们在服装厂的时候差远了,那会儿真是干的没白天没黑夜的。”  柯寻只是埋头工作,心里并不想过多了解这些成员的个人和家庭情况,了解越多心理负担越多,毕竟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要“留下”的。  那些成为画中人的成员们,有些对自己来讲仅仅是路人,有些却成了生命里永远抹不去的烙印。  “我当年为了给我儿子买个品牌电脑,连着加了一个月的班儿,也就是仗着年轻,要不早累住院了!”郭丽霞捶了捶自己的腰,讲起曾经的往事。  柯寻还是忍不住接了话:“郭姐的儿子,现在也该上大学了吧?”  郭丽霞垂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她的表情:“上大学了,在国外,他爸当年出了国,三年前把儿子也接走了。儿子其实愿意跟着我,”郭丽霞捶腰的手顿了顿,“咱也没什么本事,不能耽误孩子的前程。”  话题有些沉重,柯寻笑了笑:“等你儿子回了国,郭姐就享福了。”  郭丽霞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辛蓓蓓站起身来去洗手,转移了个话题:“组长,你以前认识那个朱浩文吗?”  “一起经历了三幅画了,怎么了?”  “那男的是不是个gay呀?”  “gay怎么了?”在柯寻的心里,这个词儿一直是以大写方式存在的。  辛蓓蓓搓着手中的香皂泡:“没怎么,就是觉得这人是个阴险gay,还是个憋了好多坏心眼儿的死宅。”  柯寻失声笑了:“我就纳闷了,浩文儿怎么你了?”  “你不觉得他的嘴特损么?而且还老是故意针对我!”辛蓓蓓翻了个白眼儿,“我就觉得他对我们家老石有意思,看他对我的态度,还真有点拈酸吃醋的劲儿。”  “你可别,浩文儿不是那样人。”柯寻也不大了解朱浩文,不管这人是不是gay,但绝对不会跟个女人拈酸吃醋。  郭丽霞也忍不住插嘴:“我虽然英语不好,但也知道你们说的gay是什么,我就不明白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瞎担心个什么呢,难道你那个男朋友老石也不正常?”  辛蓓蓓脸色一红,半晌没出声。  郭丽霞和柯寻对视了一眼,想不到还炸出个这么大的八卦。  柯寻:画推他老人家,是专挑我们这样的下手吗……第85章 影08┃最纯粹的颜色。  除了朱浩文与石震东所在的绿色房间之外,其他房间都在午饭前完成了三罐浆果贮存。  “我们还差不到一罐的工作量,下午2点钟之前应该能完成任务。”石震东看了看墙壁上的钟表,上面依然显示着青色的花纹。  辛蓓蓓看了看自己的男朋友,又看向坐在远处的朱浩文,神情十分复杂。  秦赐开口道:“他们绿色组只有两个人,没能完成任务也是正常,这样吧,午饭之后是自由时间,如果感觉体力不支,可以回各自房间休息,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聚在这个厅集中讨论。”  石震东明白,秦赐这是给绿色组腾出工作的时间,于是便笑道:“那我们午饭后就继续工作,两点钟大家在这里集合。”  众人点头,午饭都吃的不多,且都没有午休的心思,于是,石震东和朱浩文重新回到了绿色房间继续劳作,其他人则坐在餐桌边开会讨论。  “先说说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开口的依然是秦赐,“首先是关于死亡条件,贺宇昨天没有洗手就进入了其他房间,这应该是一种明确的污染颜色的行为,其最终以被剥夺颜色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另一个死者是张天玮,我们至今无法判定他是否污染了颜色,但显然去其他颜色的房间串门也是死亡条件之一,目前关于张天玮的死有很多疑点,大家可以就这个问题先进行讨论。”秦赐的的目光将在座诸位扫了一遍。  米薇是第一个发言的:“我觉得首先要搞明白的是,天玮学长究竟是什么时间死的,在其被拖出房间之前究竟是死是活,还有咱们上午看到的那一幕……天玮学长当时到底死了没有?”  辛蓓蓓第一个被米薇的发言吓住了:“人都被泡在瓶子里了,当然是死了啊!”  米薇却说道:“因为画中世界实在匪夷所思,所以我才会做了大胆的假设——贺宇死亡之后,失去了所有的颜色,那么我们今天上午看到的学长……以那种方式被浸泡在瓶子里,是不是正在被榨取颜色?那么贺宇的颜色又是怎样失去的呢?也是通过这种方法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整个房间都会有痕迹,”辛蓓蓓心有余悸,“咱们上午看到的那些红色……已经蔓延出了房间。”  “如果贺学长也是被那种方法杀死,为什么凶手不在昨晚用同一种办法一起杀死张学长?”叶宁晨一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验证你的论断的唯一方法,”柯寻看着米薇细长的眼睛,“就是再去一趟现场,看看张天玮后来的状况如何,是否最终落下了同贺宇一样的后果。”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几个女生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提出那样的讨论——验证事实比纸上谈兵这件事要残酷多了。  “小柯说的对,我们除了要验证你们刚才的质疑,关于张天玮的尸体,的确还是再去查看一下更为妥当。”秦赐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刚刚一点钟,“还有时间,谁去?”  辛蓓蓓不由抬高了声音:“反正我不去!我现在闭上眼睛还能看到那个红色的不断冒血的大瓶子……”说着拉紧了身边的叶宁晨一,“你最好也别去了,太可怕了。”  米薇站起身来:“我和你们去吧,人多的话,观察点也会多一些。”  “东子,你在这儿陪着几个女生,”柯寻这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铁子投过来一记十分感激的目光,“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最好不要有人落单,尤其是大厅里,不要单独留人在这里。”  卫东点头答应了,看了看靠在椅子上打盹儿的郭丽霞,把这位大姐也算在留守人员之中了。  于是,柯寻、牧怿然和秦赐,再加上米薇、苗子沛,五个人再次上了四楼,因为城堡的造型十分奇特,那一道露天走廊仅仅四楼才有。  苗子沛是第一次上楼,当他发现三楼四楼也是同样的格局,不觉有些好奇,而且,这些房间同一楼二楼一样,位于正中间那个属于红色的大门已经变为了苍白无色。  四楼的大厅旁边有一道木门,将其推开,正通着一道露天走廊。  “注意脚下!”经过米薇的提醒,大家走路都小心翼翼起来,果然在走廊尽头的地面上,有一些可疑的红色痕迹。  众人侧身走过去,尽量绕过那些红色。  大厅的白色地砖上,那些红色痕迹更加明显。  “那些血迹……不,那些红色液体被处理掉了。”秦赐有些不解,“但是处理得并不干净。”  “这不像是用扫帚或拖布处理的,”米薇大着胆子蹲下身来仔细查看,“为什么这些红色会呈现出大片大片被揩掉的痕迹呢,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处理的呢?”  大家谁也没说话,如果展开想象,就会产生一个恐怖的比喻:这些痕迹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舌头舔舐掉的。  很快,这些痕迹就被大家忽视了,因为敞开的红色大门里展示出的一切,再次刷新了大家的认识。  依然是之前那个大的玻璃罐,里面的红色液体仍旧在缓慢流出,只是流量比上午要小了很多。  玻璃罐里的人,已经无法分辨出“它”究竟还是不是张天玮——诚如米薇之前的观察,张天玮的尸体比之前变得短小了,而且在越变越短。  “那……那里面是个婴儿的标本吗?”不爱说话的苗子沛终于发出了嗫嚅的声音。  红色液体中浸泡的依然是人体,但却小小的犹如婴尸,依然竖立着,小小的四肢呈悬浮状态。  “不是婴儿,只是一个按比例缩小的成年人。”秦赐作为一个医生,很准确的回答了苗子沛的话。  牧怿然看了一阵之后就不再看,回过身来,看了看墙面上那个依然血红的钟表:“因为不断的被榨取颜色,所以张天玮几乎快被耗尽。”  苗子沛忍不住一阵干呕:“我们所有人的体内都有这么多颜色吗?”  这句话就像一句谶语,所有人都不想回答。  牧怿然平静地看着苗子沛:“在这个世界,作者试图用颜色来表达一切,包括画中人的生命。”  苗子沛努力抑制着呕吐,几乎溢出泪来,很快又听柯寻在身旁说:“趁机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大厅,说不定会有别的收获。”  米薇的眼睛望着墙上那个鲜红欲滴的钟表:“你们说画家的签名有没有可能在钟表上?”  秦赐率先否定了这个念头:“如今看来,钟表的线索过于明显,而且城堡里每一个大厅都挂着钟表,所以签名不太可能在里面。”  在柯寻看来,这个房间的设施和上午所看到的没什么不同,除了血迹被清理掉之外。  苗子沛的目光落在大厅的窗户上:“窗棂格上的花纹和我们那个建筑物里的不一样,这算不算一个发现。”  柯寻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所在的那个建筑物里,所有的窗格都是一样的吗?”  其他人似乎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苗子沛却肯定地点头:“无论是劳作间,还是我们的卧室,包括刚才走过的三四层的大厅,那些窗棂图案都属于莫里斯花纹,确切说是一整幅金百合图案的很多截图,因为花纹的分布不同,所以大家才会忽视它们的整体性。”  柯寻望着这个闪闪发光的年轻人,每当有人发表非常专业的言论,并能够启迪其他人的时候,柯寻都觉得这个人在发光。  “那么,现在这个大厅的窗格属于莫里斯图案吗?”牧怿然适时提出了问题。  苗子沛不假思索:“也属于莫里斯图案,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幅图应该来自威廉.莫里斯的石榴枝与白鹦鹉,这些窗格同样对图案进行了拆分——不过莫里斯图案本身就是华丽重复的构图,强调的是古典主义的美,随便一个局部就可以是很完美的作品。”  “你说的这些金百合,石榴和白鹦鹉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秦赐显然无法理解这些艺术范畴的东西。 第69章 朱浩文懒得看这个女人,直接将目光看向了她的男朋友:“我们发现水池有些不妥,里面的钱币发生了变化。”  “钱币发生变化?难道和上午观察到的有不同?”石震东问。  柯寻点点头:“上午看的比较潦草,再加上楼上出了事,就打断了观察。我们只记得,当时那个水池里有关于张天玮的月亮形花纹的钱币,至于代表贺宇的井字纹,当时谁也没有细看。”  “那些钱币发生什么变化了?”有人问道。  “月亮形花纹的钱币都不见了,”柯寻回答,“而且我们找遍了整个水池,也没有发现井字纹的钱币。”  “这说明什么呢?人死了之后,代表其纹理的钱币就会消失?”石震东参不透其中的奥秘,“可是你们上午明明看到了月亮形的花纹,难道说……张天玮当时还没有死?”  张天玮当时已经被浸泡在那个血红的瓶子里了,难以想象,那个人当时并没有死去。  晚饭桌上是一阵死寂。  打破沉默的是叶宁晨一:“如果我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请你们想尽办法把我弄死。”  想尽办法,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晚餐虽然丰盛,但大家只当其是果腹的必需品,勉强吃完就迈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去了。  大厅里的颜色在渐渐的变暗,特属于这个世界的夜晚即将到来。  “今晚要格外当心。”牧怿然像昨晚一样,并没有急于离开一楼。  “该说这话的是我,”柯寻站在牧怿然的身旁,“今晚最有可能出事的就是你们房间的叶宁晨一。”  “能被预测到的危险并不是最大的危险。”  “你是说……”  牧怿然望着钟表上渐渐变暗的靛色花纹:“靛色在明,青色在暗。”  “也对,无论是哪个颜色,都跟我们蓝色房间脱离不了干系。”柯寻抱起自己的手臂,“根据颜色相加原理,关于青色的受害者,除了我们房间就是绿色房间。”  假如明天早上会出现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应该属于叶宁晨一,另一具则有可能是蓝色房间和绿色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我只是在想,与青色有关的那个人,其本人是否清楚一切。”牧怿然的话意味深长。  “如果知道,为什么不讲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很难说,或许是怕受到排斥,又或许是因为别的。”牧怿然望着窗外渐渐变成灰色的水池和迷宫,“无论怎样,夜晚的危险都是不可抗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怿然这是在关心我呢。”柯寻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松了——经历过太多回生死,有些东西是可以游离于生死之外的。  牧怿然没再说话,因为夜色的加深,令其身上细细的卷草花纹黑白分明,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幅精雕细琢的版画。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回到了二楼大厅。  虽然是夜晚,但一切都是清晰的剪影,比如浅灰色的楼梯,深灰色的桌椅,还有黑不见底的地板和墙壁。  卧室的门在黑暗中是比较耀眼的浅灰,此刻看起来只有四扇,中间那扇门此刻与墙壁融为一体,仿佛消失在了虚空。  柯寻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面的一切像昨晚一样,特属于两位女士的花纹各自躺在不同的床上。  “组长,我们刚才还说呢,昨天夜里出事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呼救。”属于郭丽霞的圆点花纹翻了个身,看样子是面向了柯寻,“今晚要是再出事儿,会不会还是不言不声的?”  “就算有人呼救,咱们也不可能去别的房间帮忙啊。”辛蓓蓓的身体在夜里看就是窄窄的一条,遍布的小菱形花纹看得人眼晕。  柯寻没说什么,直接躺在了昨晚的位置上。  如今面对同房间的两个女人,心情有些复杂,毕竟蓝颜色只能从蓝色房间带出来,柯寻坚信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那么嫌疑人就只剩下了房间里这两个女人。  “你们说,那个迷宫里会隐藏什么秘密呢?”柯寻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那里头总不会藏着签名。”辛蓓蓓说。  “何以见得?”  “那里都是绿色的植物,并没有其他设施,除非把名字签在一片叶子上,那要怎么找啊。”  “嗯。”柯寻打了个呵欠,不再做声。  或许是大家都累了,房间里很快响起了郭丽霞的鼾声。  柯寻没有睡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剪影似的窗口,以及外面像黑绒布一样的夜。  若是仔细看的话,窗棂格真像是苗子沛所说的,是一朵一朵形态各异的百合花,但因为构图繁丽,几乎让人分不清其原本的模样。  大约两小时后,郭丽霞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辛蓓蓓那边也悄无声息,就在柯寻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整个房间猝不及防进入了黑暗。  一瞬间睡意全无,柯寻无声地睁大眼睛,试图看透这黑暗里所隐藏的一切。  如果真如之前猜测的,这片黑暗属于某个影子,那么这个影子的覆盖率到底是多大?影子的实体又在哪里呢?  人在极度危险的时候,常常会产生一种类似第六感的东西,柯寻此时就是这样,仿佛能够毫无根据的确认,这个影子只是从自己的窗前经过而已。  但当黑暗逐渐离开的时候,柯寻还是差一点惊叫出声。  原本属于窗口的莫里斯花纹全部不见了!  这就意味着,房间的窗户被完全打开了。  是谁干的?是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  柯寻一动不动,耳朵里听着郭丽霞的鼾声,眼珠转了转,陡然发现辛蓓蓓不知何时改变了姿势,此时居然是坐在对面床边的。  柯寻一声不吭,尽量让对方以为自己还在睡。  专属于辛蓓蓓的菱形图案,以一种笔直的坐姿停留在床边,因为夜色所限,令人不知道她究竟在认真地看哪里。  是在看窗外?还是在打量柯寻他们这张床?  辛蓓蓓以笔直的姿势坐了几分钟,才重新躺回到床上。  柯寻眼睁睁望着打开的窗户,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力气坐起身来将窗户关上。——整个人就像是虚脱在了床上,昨晚黑影降临的时候,就有类似的感受。  窗户是谁打开的?应该是辛蓓蓓。  也只能是辛蓓蓓,因为窗户的插销是在屋内的,不可能从外面打开。  辛蓓蓓想做什么?  辛蓓蓓是否还是辛蓓蓓?  昨晚的贺宇和张天玮就是以这种方式从房间将窗户打开的吗?  难道黑影只能借助屋内人的力量将窗户打开?那么黑影究竟是影子还是实体呢?  柯寻望着空空的灰色窗框,整个窗口就像一个敞开的大门,正在向外面的什么东西发出邀请。第88章 影11┃拖曳。  经过几次长长的深呼吸,柯寻觉得身体渐渐复苏,终于能较为有力地将拳头攥起来了。  柯寻着床帮努力让自己坐起来,必须要想办法把窗户关上。  对面床上的辛蓓蓓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是睡去了,还是躺在那里观察着柯寻。  就在柯寻终于站起身来准备走向窗边的时候,突然眼睛就像盲了一样,猝不及防的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  柯寻站在原地,在辨不清方向的情况下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次的感觉非常明确,有什么东西来到了屋子里,而并非像之前两次那样,只是“经过”。  庞大无形的黑暗,只剩嗅觉和听觉活着。  或许郭丽霞在梦中感受到了恐惧,其鼾声降低了很多,只剩下睡梦中幽长的呼吸。  黑暗中的另一个声音来自辛蓓蓓,那是一阵非常急促的喘息,痛苦得将要窒息的喘息。  黑暗有着“颜色”的味道,就像劳作间里那些浆果的味道,还像张天玮被浸泡的那个瓶子里所发出的味道。  柯寻感觉到一股极为浓烈的颜色味道从鼻间拂过,之后便渐渐转淡,柯寻的眼睛望着本该是窗口的方向,似乎对方正要从窗口离开。  终于有一抹灰色映入眼帘,那是窗框的颜色,紧接着整个四方窗框都展现在眼前,房间里的一切也渐渐能看清了。  郭丽霞的圆点图案依然躺在床上熟睡。  柯寻自身的水波纹图案就立在房间正中。  而辛蓓蓓的菱形图案,则在以一种极为扭曲的方式被拖向窗口。  没错,辛蓓蓓蠕动着,就像一条被拖动的蛇,又像是一块被移动的花布。  柯寻清清楚楚看到了拖动辛蓓蓓的东西,那东西来自辛蓓蓓的脚下,黑色的,和辛蓓蓓的体积差不多大小。  如果没有判断错,这东西应该是辛蓓蓓自己的影子。  柯寻慢慢后退几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尽量离辛蓓蓓和她的影子远一些。  “辛蓓蓓?”柯寻最终还是叫了对方的名字,死亡事件发生在眼前,不可能置之不理。  属于辛蓓蓓的菱形花纹,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咕噜……”  像是因为窒息产生的低呕声。  柯寻出了一身冷汗,眼看着辛蓓蓓的身体被慢慢拖出了床铺,向着窗台的方向移动而去。  辛蓓蓓的影子已经逐渐蔓延到了窗台,拖拽着她的双脚向窗台移去。  柯寻大着胆子接近了辛蓓蓓的头部,如今她的头部是距离那个影子最远的地方,也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辛蓓蓓发出一阵一阵嘶哑的倒抽气的声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勒着脖子一样。  柯寻抓住了辛蓓蓓的双肩,试图将其往回拖,却发觉自己的力量与对方太过悬殊。  柯寻壮着胆子用手试探性地摸向了辛蓓蓓的颈部,发觉其脖颈的位置深深的陷了进去——脖子上的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勒住了。  柯寻触摸到了那凹陷的形状,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那形状,分明来自一只无形的大手。  因为力量的悬殊,柯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蓓蓓被其自己的影子拖着双脚离开了窗口,那片布满了菱形花纹的细窄的形状,痛苦地蠕动着,逐渐消失在了窗口的位置。  柯寻追到窗口,将头探了出去,黑影已经融入了浓浓的夜色,醒目的是那片属于辛蓓蓓的花纹,在黑影的拖拽之下显得摇摇欲坠,慢慢被拖过了隔壁的窗户,拐弯向了视线达不到的远方。  就像昨晚看到的那样。  柯寻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冷,原来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溻透了。  柯寻向左右两边的窗户看去,发现所有房间的窗户都紧紧关着,这才准备将自己的窗户也关上。  视线扫过外面的水池和迷宫,却突然发现迷宫那里有一片黑白分明的花纹图案,在纯色的灰色迷宫里显得格外分明。 第71章 当柯寻洗完手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发现朱浩文正站在门口,依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如果她刚才没有死,那么你也算是为其解除了痛苦。”  “我情愿她已经死了。”柯寻有一种杀了人的感觉。  “你尽力了,”开口的是牧怿然,“你昨晚应该就尽力拯救过她,可惜对方的力量过强。”  柯寻看了一眼牧怿然:“昨晚拖着她走的是她自己的影子,我无法与之抗衡。她的脖子,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掐着。”  牧怿然蹙了蹙眉,一时想不透前因后果。  大家沿着梯子回到四楼,下面的众人看到大家的表情,谁也没有多问什么。  一行人沿走廊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建筑物,柯寻再次在四楼卫生间洗了一遍手。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米薇小声问卫东。  卫东叹了口气:“辛蓓蓓死了。”  “就像张天玮那样?”  “差不多吧。”  石震东跌跌撞撞地走下了楼,郭丽霞作为同龄人也深表同情:“我下去看看他,可别出什么事儿。”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来了,npc的声音依然甜美:“新的一天又到来了~城堡为大家准备了美味可口的早餐,欢迎大家来一楼大厅品尝!咱们今天的工作任务仍然是三大瓶浆果贮存!切记不要污染颜色!”  苗子沛抬头看了看墙上那个依然布满着靛色花纹的钟表:“咱们下楼吧,今天还有很多工作任务。”  的确,工作量虽然没有变,但成员的人数在慢慢减少,这也就意味着工作量在逐渐变大,用来找签名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辛蓓蓓其实给了我们一些启示。”朱浩文突然说。  “你是说迷宫吗?”牧怿然道。  “她对迷宫展现出了很大的兴趣,而且很想亲自去迷宫那里,”朱浩文分析道,“我想这应该不全然是其本意,里面亦有很大的蛊惑成分。”  秦赐点点头:“咱们还是先回去吃饭,然后分配一下劳动的人,其他人重点搜索迷宫。按照昨天的计划,”秦赐从窗口伸头看了看下面的迷宫,“我们可以在这里俯视迷宫,将其路线描绘出来。”  柯寻的脸色微微好了些:“我们还可以用上绳子。”  牧怿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绳子捆:“忒修斯破解米诺陶洛斯迷宫时,就是使用了线团。”  卫东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那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那是世界上最早的迷宫,大概建于公元前1600年,要追溯到迈锡尼时期,迷宫位于古希腊的克里斯岛。”牧怿然说。  柯寻回想起自己昨夜见到的情景:“关于迷宫,是不是都会有一个守迷宫的人?”  “也许吧,当年米洛斯国王为米诺陶诺斯建立了迷宫,守迷宫的人应该就是米诺陶诺斯本人。”  柯寻皱了皱眉头:“我昨晚从窗口看到一个人,就站在迷宫东北角的位置,当时辛蓓蓓刚刚被影子拖走,那个人在迷宫那里站了几分钟,就走进去了。”第90章 影13┃跟踪。  大家来到二楼大厅的时候,郭丽霞正在石震东身边劝说着什么:“反正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到签名儿,然后赶紧逃出这幅画儿,说不定那些人还有救。”  石震东苦笑了一下,什么都说不出来,见大家都走下楼来,便也不等大家劝说,主动站起身:“去一楼吃饭吧,吃完饭还要干活呢。”  卫东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向里看了看,又关上门出来了。  “是不是叶宁晨一的尸体不见了?”秦赐问。  卫东点了点头,不觉唏嘘:“我们第一次见到小叶,就觉得那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子,又热情又懂事,谁知道最后还是卷进画里来了……”  苗子沛发出疑问:“叶宁晨一和贺宇的尸体去哪里了?”  “大概是画在进行清场,”回答他的是朱浩文,“或许对于boss来讲,那些被污染了颜色的人是最没有意义的存在。”  “管它意义不意义,起码小叶走的时候没那么痛苦。”卫东想起失去了头颅泡在蓝色液体里的辛蓓蓓,感觉叶宁晨一要幸运多了。  大家回到一楼大厅简单吃过早饭,就进行了劳作分工,经过一番商议,最终每个房间留下了一个人继续劳作:紫色房间是卫东,蓝色房间是郭丽霞,黄色房间是秦赐,绿色房间是石震东。  石震东没什么心思继续寻找,便自告奋勇留下来干活。  人员越来越少,剩下负责寻找签名的人只有五个。  五个人先从大厅的抽屉里找到了纸笔,然后去四楼窗边俯视绘制迷宫,因为角度的问题,并不可能进行90度的俯视,所以迷宫的北面一半绘制得并不算清楚,只能画出个大概。  “辛蓓蓓几次提到要去迷宫看看,如果真的是受到了画的蛊惑,那她去迷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米薇一路分析着,“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可能动什么手脚。”  “她用蓝色浆果污染叶宁晨一裙子的时候,旁边也不是没有人。”朱浩文说。  米薇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当大家来到城堡外面,还是先去水池边看了看。  水池像是感应到有人前来观赏,突然喷出晶莹剔透的泉水,池子底部的那些钱币闪闪发亮。  几人靠近水池,仔细观察那些钱币,每个人都率先找到了属于自己花纹的钱币,只有柯寻第一个找的是那个熟悉的卷草花纹,之后才找到了特属于自己的海浪纹。  属于叶宁晨一的小花图案消失不见了,辛蓓蓓的菱形图案也无影无踪了。  水池中心的雕像依然是那个黑石的看不清轮廓的东西,就像一个巨大的实体化的影子。  “关于影子,我有几点想法。”说话的是米薇。  众人示意她说下去。  “既然昨晚辛蓓蓓是被她自己的影子拖走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是她的影子先背叛了她。”米薇的目光渐渐加深,“影子这种东西于科学范畴来讲,没什么可解释的,但我们如今处在与科学无关的画里,那么影子或许就被赋予了另外的意义。”  “你的意思是说,辛蓓蓓被蛊惑的并不完全是她本人,更多的是她的影子?”朱浩文说。  米薇点了点头:“既然我们进入的这幅画叫做《影》,那么影子一定在画里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水池中央的影子雕像仿佛被窥探到了什么秘密,喷射出了更多更高的水花,来试图掩盖。  米薇继续说道:“但令我感到不解的是,影子居然能够带动辛蓓蓓的身体,可见影子的力量非常大。但柯哥所说的掐在辛蓓蓓脖子上的大手又是什么?那是谁的手?总不会是辛蓓蓓自己的。”  这也正是刚才牧怿然思索的问题。  米薇继续说:“如果的确有一个无形的人挟持着辛蓓蓓,那么控制影子的人和这个无形的人是否是同一个人?如果仅凭影子就能够挟持本体,又何必多此一举令其窒息?仅仅是为了防止其发出呼救?”  久久不发言的苗子沛也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当一个人被拖行的时候,那么扼着她脖子的那个人是很难使力的。”  “一定有一个力量更强大的什么东西主宰着一切,当夜里完全陷入黑暗的时候,应该就是那个东西现身的时候。”柯寻看了看水池中那个黑色雕塑,觉得有些不舒服,感觉像是一团黑色的皮囊包裹着很多人,那些人挣扎着想要冲出来。  “去迷宫吧。”牧怿然展开了手中的图纸,率先向迷宫那边走去。  这个迷宫的占地面积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迷宫的墙是用茂密的灌木植物建造成的,绒绒的绿色植物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还真有几分辛蓓蓓所说的童话效果。  站在迷宫外的五个人:牧怿然,柯寻,朱浩文,苗子沛,米薇。  “最好两个人进去,另外三个人在外面守着。”朱浩文提出建议,并且用眼睛看了看柯寻,仿佛预感这个人会自高奋勇向前冲。  柯寻这回却打算先征求牧大佬的意见:“米薇是女生,不适合闯迷宫,苗子沛一身的书生气,瘦瘦弱弱的,也不适合,剩下的三个人里,最适合坐阵的只有你。”  朱浩文:猜错了,敢情儿这家伙不止自告奋勇,顺带把我也给捎上了。  朱浩文不等牧怿然开口,就直接给柯寻递了个台阶:“那就咱们两个进。”  牧怿然也不再多说,直接递过来两个绳头:“千万小心,绳子要保持抻拽力,一旦发生危险就拉绳子。”  “放心。”柯寻这两个字似有千斤重,低头在自己的腰上紧紧缚了绳子。  朱浩文也拴好了绳子,手中还拿着图纸。  两个人带着绳子走进迷宫的时候,柯寻感觉像是放出了两条好狗……  两个人按照图纸所画,慢慢向迷宫的内圈探进去,两人不仅依赖着图纸和绳子,同时也在走过的路上做着记号。  但实际经历与纸上谈兵毕竟不同,两个人终究还是有走错路的时候。  当两人走进第一道死胡同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死胡同的尽头处居然有一面不易察觉的门。  的确是一扇门,用植物组成的门。  柯寻与朱浩文对视一眼:难道每一个错路的死胡同都有这么一扇门?  “我来吧,门是绿的。”朱浩文依然牢牢记得自己所属于的颜色——绿色。  柯寻扶额一笑:浩文儿太认真了。  朱浩文推开了植物绿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空间,放置了一些绳子以及维修工具,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地板上的一个入口。  “这里是通向地下的。”朱浩文站在门口对柯寻说。  “咱们现在没时间探入地下,还是先想办法走出迷宫。”柯寻感觉自己腰部的绳子在用力,忍不住高喊出声:“我们没事,只是走错路了!”  绳子那头松了松,似乎在表示听到了。  外头的三个人都够矜持,谁也没有大声回应自己一句。  柯寻和朱浩文继续看着图纸前进,每经过错路口就要停下来看看,果然在每一个死胡同都隐藏着一扇植物做成的门,朱浩文只打开了其中两扇,发觉里面的构造都差不多,地板上都有一个通向地下的入口。  两个人渐渐抵达了迷宫中心的位置,因为是从迷宫的西北角进入的,按照俯视图所示,迷宫的出口位于东南角。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太阳,不然我们可以根据太阳来辨别方向。”朱浩文看着手中的图纸,那上面所指的北,只是大家想象中的北——按照中国的习惯建筑物通常是坐北朝南的,所以大家就把城堡的方向标注为了北。  “如果出口在东南角的话,那正好是我昨晚看见的……”柯寻突然噤了声,与同样目露谨慎的朱浩文无声对视。  如果迷宫的这些绿色植物可以称之为墙壁的话,那么眼下的情景就可以称之为:隔墙有人。  那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隔墙的道路走过去。  虽然是大白天,但还是让人觉得恐怖。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迷宫的?刚才大家从高处俯视迷宫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里面有什么异常。  脚步声踩着地上的草丛,发出了特有的声音,这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远处。  “这个人是路过,还是一直跟着咱们?”朱浩文轻声问。  柯寻也只能靠直觉来判断:“我觉得这个人是刚才突然出现的,也许是从这里经过,也许就住在迷宫里。”  有些话柯寻没有说出口: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追随着咱们而来的。  两人边说边慢慢向前走着,这时候才发现绳子越来越紧,看来是长度不够用了。  迷宫外面终于传出了米薇的喊声:“先出来!绳子不够了!出来!别冒险!”  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轻易冒险,于是两个人又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当再次经过迷宫中心位置的时候,两人都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迷宫的中心位置很好辨认,从俯视图上就能看出迷宫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空间。  在这个圆形空间的墙壁上,能隐约看到一扇大门。 第73章 朱浩文却在一旁冷静地说:“按照画中的各种提示,这幅画应该是有着严密逻辑的,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主线。”  朱浩文将目光重新回到牧怿然身上,期待着对方给出的答案。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那个东西,我想暂且称之为影子,那个影子是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的,因为影子本就无形无态。”牧怿然讲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的房间都曾经被黑影笼罩,这就说明整个城堡都在其掌控之中。”  众人还是不解:“那为什么还要借助我们这些人来开窗户?”  牧怿然并没在意自己被打断,继续说道:“紫色卧室没有开窗,但叶宁晨一还是遇难了,这就说明影子是可以隔窗杀人的,无论叶宁晨一还是贺宇,应该都是被其隔窗杀死的。  “之所以其开窗要借助他人之手,那就说明影子并不能够驾驭实物,这一点需要通过蛊惑人心,来找活人帮忙。”  秦赐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对方:“既然它无法驾驭实体,又是怎样做到隔窗杀人的呢?活人本身就是实体啊!”  “这一点的确最关键,一旦解开就可以破解整个谜题,”牧怿然的语气逐渐加重,“影子能够驾驭的只有影子。当整个房间被黑影笼罩的时候,那个巨大的影子是可以遏制住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影子的。”  所有人都听得全神贯注——影子能够驾驭的只有影子——这几乎是最标准的答案。  “怿然的意思是说,昨晚那个巨大的影子勒住的,其实是辛蓓蓓的影子的脖子?!”柯寻问,忍不住在心里暗赞怿然的聪明。  “对,”牧怿然向柯寻投过来一记清凉的目光,“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影子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但在现实世界中,影子与实体是一致的,甚至可以说灵魂相连——虽然说法有些荒诞,但假如影子被什么人控制住了,那么实体一定也会受其牵连,遭受同样的待遇。”  朱浩文陷入沉思:“我们之前分析过,那些被蛊惑人心的人,或许被蛊惑的是其影子。”  “这个说法依然成立,我至今认为,辛蓓蓓去开窗户的行为是被其影子带动的。”  “那么影子岂不是能直接……”  “影子也不想死,”牧怿然的目光变得幽深,“人的影子受到蛊惑为那个巨大的影子做事,但却并不想为它去死,所以会被巨影扼住脖颈,强行拖离,同时带动肉体也跟着离开。”  这就解释清了,第一晚为什么会看到那样的情景:巨大的影子遮蔽了整个窗口,整个房间变黑了,之后窗口仅剩下一个带状的黑影,那其实是张天玮被拉动的影子,之后经过窗前的那一片月亮形花纹,就是张天玮被强制拖动的身体。  放到辛蓓蓓身上也同样适用,巨影掐住了辛蓓蓓影子的脖子,带动影子前进,辛蓓蓓的身体被影子拖动,即使蠕动挣扎,但因为窒息和力量的悬殊,还是被其强行拖走。  所有的实体在影子的拖动下都显得摇摇欲坠,那大概是巨影在“间接控制实体”时的力不从心。  “我们的影子其实就是那个终极巨影的媒介,很可能被蛊惑为其做事,最终还会被它变成威胁我们生命的屠刀。”牧怿然的声音冰冷,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柯寻望着郭丽霞有些发抖的影子,不觉扭头看了看她这个人——这个人呆呆的,像是被吓住了似的发着愣,完全没有一点发抖的痕迹。  柯寻的目光再次转向了郭丽霞的影子,那影子明明在轻微发抖,柯寻又看了其他人的影子,却都是正常的一动不动。  柯寻倒抽了口凉气,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  大厅里突然传出一阵轻微的笑声,像是那种实在忍不住而发出的冷笑。  每个人都被这笑声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以及大厅的各个角落,想找出那个隐藏着的发笑的人。  npc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大家尽情地享受美好的劳作吧!下午茶将会为大家准备蓝莓果汁和栗子蛋糕。”  那笑声分明来自npc,这件事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大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一双暗暗观察的眼睛。  最终大家决定一起劳动,等完成了工作再一起去找签名。  当柯寻准备走进蓝色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牧怿然的声音:“小心。”  这两个字虽然有些冰冷,但却是甜的,像冰糖一样。  柯寻点点头,忍不住看了看被绑在大厅里的无辜的米薇:“如果是因为被蛊惑了,心里反倒舒服点。”  留在大厅看守米薇的,是牧怿然和秦赐。  柯寻回到劳作间,不经意的目光先扫了一眼郭丽霞的影子,发现它已经恢复了正常。  郭丽霞默默无闻地埋头劳作着,不再像往常那样快人快语。  在柯寻的眼里,郭丽霞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郭姐,而是一个被蛊惑了的人。  “郭姐,别想太多了,你当时只是有些气愤,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道。”柯寻强令自己说着安慰的话。  “哎,我悔的肠子都青了,”郭丽霞露出个无比悔恨的表情,“好好儿一个丫头,居然被我给害死了……”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咱们眼下要做的是尽快找到签名!”柯寻说。  郭丽霞连连点头:“对!找到签名儿咱们就能出去了!米薇也能跟着出去!”  柯寻点点头,心里却不觉感慨这种蛊惑的巧妙性:被蛊惑的人并没有改变原本的性格,只是在某些被需要的时候被突然放大了某个点,这时候人就会变成魔鬼。  “郭姐你歇着,你手腕子最好是养着,”柯寻手上干着活,眼睛瞟了瞟窗外,“你说那个迷宫里藏着什么呢,我们今天明明在迷宫里听到了另外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属于什么人呢?”  “迷宫里有别的人?真是怪瘆人的。”郭丽霞并没有停止干活,她现在正把那些蓝色浆果的叶子都摘掉,“不是说凶手是个影子吗?影子能在白天出现吗?”  柯寻尽量不去看郭丽霞,以免自己的眼神暴露自己的目的,此时低头将那些浆果放进玻璃罐:“我也觉得奇怪,如果凶手真的是影子,那影子自己怎么移动呢?总得被实体带动着才行吧。”  郭丽霞却否定了柯寻的说法:“你说的不对,如果影子有实体,那他就不用靠咱们给他开窗户了。”  柯寻突然觉得自己和郭丽霞的对话有些好笑,因为自己现在是把对方当成影子的,可偏偏对方展现出的是十足的郭姐风格。  “我昨晚在窗边看到迷宫那里有一个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可惜离的远,看不清对方衣服上的花纹。”柯寻说。  “那你们在迷宫里见到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啊?如果能听见脚步声儿,那就不是个影子。”郭丽霞此时的分析倒很在理。  “目前看来,那个大影子让咱们这些人做的事儿,也无非是帮着它开窗户,或者是暗地里使无辜的人污染颜色……”柯寻强调了这个“暗地里”,生怕郭丽霞突然灵光一现,明白自己推搡米薇的行为也属于此类。  郭丽霞突然看向了柯寻:“组长,要是旁边有人拦着那个开窗户的人,能拦得住吗?”  柯寻呵呵一笑:“拦不住,每到那个时候,整个房间的人都会产生无力感,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阻拦他人了。”  “那拦不住也没招儿了。”郭丽霞叹了口气。  “或许也有办法,”柯寻饶有兴致地望着郭丽霞,“毕竟白天这里是咱们的天下,我看圆形建筑的大厅里有绳子木板之类的东西,包括那个迷宫的房间里也有很多工具,咱们完全可以自己把窗子给钉上。”  郭丽霞并没有如期作出柯寻想象中的惊慌表情,此刻甚至还露出几分赞叹的神色:“这法子好!到时候咱们把所有的窗户都给钉上!”  柯寻不动声色的继续劳作着:“好,等一会儿工作完了就去钉窗子!别管影子进不进的来,最起码活人是拖不出去了!”  郭丽霞随后的声音又有些迟疑:“我就怕咱们激怒了那个大影子,那个凶手那么狠,万一一生气把咱们全杀了怎么办?”  “怿然说过,在画里所有的人都要遵守规则,包括boss本人。”第93章 影16┃本末倒置。  剩下的时间里,郭丽霞和柯寻都埋头干活了。  郭丽霞对于柯寻钉窗子的提议,并没有太过反对,这让柯寻更坚定地认为:所谓影子的蛊惑,只会在特殊情况下发挥作用,并不会时时刻刻控制着这个人。  被蛊惑的人所做的事情,更多是借助于这个人本身的体能和智商——柯寻甚至庆幸地认为,幸亏影子选中的这两个人不是很厉害的角色,假如被蛊惑的人是牧怿然,恐怕所有的成员都不可能逃出这幅画了。  为了谨慎起见,当所有成员完工之后,大家都统一聚集在了大厅,并向所有人展示了自己双手和口袋的洁净。  柯寻提出了钉窗子的想法,众人经过一番商议,认为这也是个办法。  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找签名,首先要去的地方是迷宫,大家顺便再从迷宫的房间里拿到那些木板工具等等。  临行动之前,柯寻还是去了个卫生间,在里面就与牧怿然“不期而遇”了。  牧怿然摆给柯寻的是自己的绝美侧脸:“钉窗子的计划,是不是你为了诈某个人临时编的?”  “知我者,怿然也。”柯寻忍不住笑得露出了牙齿。  “这种蛊惑和我之前想的一样,一旦到了合适的时间,有了合适的条件,这个人大概就会接收到灵魂深处的指令。”牧怿然在水池边洗手。  “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郭丽霞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蛊惑的?”浩文儿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柯寻这才从洗手间镜子里看到了朱浩文,突然就想起昨天辛蓓蓓还骂他是gay来着,莫名间就有一点惺惺相惜。  “我也仔细推测过这个时间段,”牧怿然说,“这个时间不会发生在上午劳作的时候,因为我问过卫东,他一上午都没有离开我们的紫色房间,所以郭丽霞是没有机会污染紫色的。”  “怎么就能确定她污染的一定是紫色呢?”卫东的声音也突然响起来,随即这个人就挤过来在水池边哗啦啦洗手。  柯寻歪了歪脑袋看卫东,也说不清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经验,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男人是直男还是gay,瞬间觉得镜子里出现了卫东的脸,令整个画面都不那么和谐了……  朱浩文直接回答了卫东的话:“郭丽霞污染的一定是紫色,因为她本身是蓝色,只有蓝色加紫色才会形成靛色。”  “为什么一定是靛色……哦~~”卫东在大家鼓励的目光下想到了答案,“因为从昨天截止到中午米薇出事儿,钟表一直都是靛色——郭丽霞所造成的蓝色紫色的污染色也正好是靛色!靛色从靛色进行转变,等于没有变,所以咱们不可能发现!”  柯寻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画很狡猾,这样就会给咱们一种假象:没有人污染颜色,成员里没有被蛊惑的背叛者,所有人都会因此放松警惕。”  的确,正是因为这种放松,才让所有人都姑息了郭丽霞。  朱浩文说:“如果按照这个时间切点的话,郭丽霞污染颜色的行为只能发生在早饭之前。”  牧怿然继续道:“早晨起床后,大家一起去圆形建筑检查了辛蓓蓓的遗体,那个时间所有人都在一起,不太可能出什么情况。照这样分析,最有可能出事的时间就在石震东和郭丽霞离开大家之后。”  卫东一头雾水:“这俩人离开过咱们吗?他们干什么去了?”  柯寻也回忆起早上的情景:“的确,当时石震东心情不好一个人下楼,郭姐不放心,说要去劝劝,就跟在他身后下楼了——等咱们到二楼的时候,还看见郭姐在那里语重心长劝着他。”  众人不语,似乎也只有这个时间段了。  “一会儿我去问问石震东当时的具体情况。”朱浩文说。  全体人员终于在大厅集合,苗子沛提议给米薇松绑:“米薇或许能在找签名的时候帮到咱们。”  的确,目前米薇是最迫切想要找到签名的人。  众人正在犹豫的时候,石震东却说:“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件就是大家始料未及的,我们在找签名的时候都要专注,不可能分心去照顾其他人,所以……还是暂时委屈一下小米,”石震东看着米薇的眼神很诚恳,“你就在大厅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米薇露出个揶揄的冷笑,不再说话。  “要不,我陪着她吧,她一个人在大厅里怪孤单的。”郭丽霞仿佛要为自己赎罪。  米薇终于冷哼出声:“用不着。”  郭丽霞的话却提醒了柯寻:“不能留人单独在大厅!”  于是,卫东和苗子沛留下来守着米薇,其余人则一起去了迷宫。  卫东本以为在大厅里是个悠闲的差事,起码不用钻地道,结果却被迫听了两耳朵遗言。  米薇给苗子沛交代起自己的遗言:“你就跟我妈说,我作为交换生去国外留学了,在那边不允许视频,以后就麻烦你模仿我跟我妈发邮件吧……反正我妈心里也没我,就只有我弟,我大学两年都没有回家过年,她连问都没问过……”  卫东好几回想打断她,想告诉她死亡事件的严酷性,并不是在现实中随便编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的,但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这样米薇能“走”得更安心。  遗言交代了一个多小时,剩下的时间大家就开始讨论画,苗子沛说:“野兽派画作的阴影是用各种色彩来表示的,这倒是很符合画里的某些设定——影子通过榨取我们的颜色来获得某种能量,影子或许需要色彩。”  卫东觉得有道理:“咱们每天干的活儿就是贮存浆果,其实说白了就是存储颜色,看来颜色在画里的位置非常重要,”卫东说着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说如果咱们真的用木板把窗户全都定住了,能把那个影子挡住吗?”  苗子沛认为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将目光看向了米薇。  米薇再次落下了眼泪:“我认为,符合死亡条件的人一定会在今晚死去,这跟窗户没什么关系。不过,那些木板应该能够遮挡住肉体的运输,这样就会避免发生辛蓓蓓和张天玮那样的惨剧。”  卫东虽然做着令人头秃的美工工作,但曾经也是个美院毕业的学生呢,所以跟这两个人倒还有些共同语言:“前几幅画的解决方法都跟作者的初衷和立意有很大的关系,你们说这幅画的作者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第75章 “紫色一定有其他的意义,只是我们还想不到答案。”石震东望着颜色在渐渐变暗的大厅,感觉有些压抑。  秦赐望着牧怿然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小牧莫非有头绪了?”  “我只是在想,‘画’蛊惑人的时候,究竟是随机的还是有选择性的。”牧怿然趁着天未全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时间越来越紧迫,牧怿然也不愿某些结论最终沦为马后炮。  “我认为是有选择性的,”说话的是朱浩文,“尤其是第一天,我们并不知道单独在大厅会受到蛊惑,那天应该不止一个人有单独留在大厅的机会——最起码在劳作间隙总会有人经过大厅去卫生间,从劳作间走到卫生间这个过程,就可以视作单独在大厅。”  “画选择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苗子沛问。  “如果我没有猜错,第一天受蛊惑的人应该是贺宇。”朱浩文说。  石震东似乎想到了什么:“浩文的意思是说,画是专门找那些心理能力较弱的人下手的?”  石震东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欠准确:“反正就是心理防范能力比较差,很容易被人钻空子抓弱点的人。”石震东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比如蓓蓓那样简单的女孩子。”  朱浩文点点头:“相对于张天玮来说,贺宇似乎比较外显和冲动,现在回想起来,他沾着满手的黄颜料冲进红色房间的行为,应该就是被画利用了他的冲动,将这一点放大,最终变成扼杀自己与室友的魔鬼。”  几个人尽量不去看郭丽霞,生怕被她想到了什么,但心里却不得不去揣测这件事:郭丽霞虽然年纪不小,但却是个大性大情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抓住心理弱点,所以才会被画钻了空子。  “无论怎样,我们之后的行动都要像此刻这样,大家尽量在一起,以免被画蛊惑。”秦赐说。  众人点头,此时房间已经渐渐失去了颜色,但大家都不想回各自的卧室。  牧怿然的声音在昏暗的大厅响起来:“我指的并非画作对人的选择,在这个世界里,颜色就像灵魂一样重要。”  柯寻的思路尽量跟着牧怿然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颜色的选择顺序就是:红色,蓝色……”后面的话柯寻没有说,郭丽霞的颜色也是蓝色。  苗子沛的声音突然抬高:“红色和蓝色加起来正好是紫色!张天玮的红色液体和辛蓓蓓的蓝色液体混合起来恰恰就是紫色!你们在六楼看到的紫色,应该是这两种液体的混合液体!”  众人听到这话,才突然开了窍,秦赐还问道:“可是为什么钟表和大门并没有做出相应的变化?”  “因为最终的颜色还没有完成。”牧怿然的声音有些残酷,“六楼应该是一个集中所有颜色的地方,我们今天看到的紫色液体,大约位于玻璃罐的五分之二处,还剩另外三种颜色的容量。”  “用红色和蓝色制造紫色我还能理解,但是把其他颜色都混合在一起……”卫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边的柯儿冷冷地说:“是黑色,所有的颜色混合在一起是黑色。”  柯寻一直都记得2017年冬天那个关于三种颜色的新闻,那时候很多人的头像都换成了三原色,三个颜色的交界处恰恰就是深不见底的黑色。  “黑色,黑色崇拜,正是影子的颜色。”米薇的声音颤抖着。  所有的色彩最终只有一条规律,那就是变成黑色。  众人看着已变成漆黑的房间,内心有一种石沉大海般的悲痛,也说不清是为谁,似乎是为自己,又像是为别的。  “但是我不明白,”说话的是朱浩文,“为什么第三次的选择发生了重叠,按理说,画应该选择不同于之前的颜色才对。”  第一次选择的是红色的贺宇,第二次选择的是蓝色的辛蓓蓓,那么第三次就不应该再选择同样为蓝色的郭丽霞。  牧怿然:“画也是相机而动的,而且,很明显能看得出它的最终目的是另一个人。”  柯寻瞬间明白了牧怿然的意思,画只是借助郭丽霞为跳板,它的目标其实是米薇——黄颜色的米薇。  如果按这样推测,那么红蓝黄的顺序就出来了,这样最起码凑齐了三原色,画就能提前得到它想要的黑色。  牧怿然继续说下去:“如果加上紫色和绿色的话,其效果可能会更强,但画也有心急的时候。”  几个聪明的人已经明白了牧怿然的话,秦赐说:“如果影子得到了黑色,应该会拥有更强的能力,如今我们尚且对它束手无策,难以想象以后……”  “所以,不能让她得到黄色。”说话的正是米薇,因为夜幕的加深,她的身上是黑白相间的扇形花纹,如果此时是白天,就能看到这些颜色明亮的鹅黄色扇形纹理。  米薇的身上已经污染了绿色汁液,这就意味着幕后boss今晚的企图落空了。  起码这一夜,符合条件的人只有米薇和郭丽霞,而此时众人虽然在探讨问题,但眼睛都不约而同盯着特属于郭丽霞的那一团圆点图案。  “不早了,我想回去睡了。”柯寻打了个呵欠,“大家也都回去睡吧。”  “今晚大家最好都不要出门起夜,我们已经在每个房间放了相应的容器,生死攸关的时候,先别在意男女大防了。”秦赐说。  郭丽霞似乎有些疲惫了,伸了个懒腰就回房躺下了。  今晚的蓝色房间少了一个人,柯寻索性就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辛蓓蓓那布满了菱形花纹的身影,仿佛还历历在目。  柯寻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辛蓓蓓,想的多了,自然会回想起那些令人极不愉快的经历。  “组长,你们刚才虽然在打哑谜,但我基本上听懂了。”对面床上的郭丽霞突然说话了。  柯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是在怀疑我吧,怀疑我受到了什么蛊惑。”  柯寻不做声,算作默认。  郭丽霞叹了口气:“今天关于米薇那个小姑娘的事儿,我特别后悔,就你们刚才一分析,我也觉得自己今天干的那些事儿挺不对头的。”  “所以我们才会钉了窗子,一会儿他们还要从外面把咱们的门钉一块木板。”柯寻说。  “何必那么费事儿呢,你们直接把我绑住不就得了,就像是绑米薇那样。”郭丽霞那一团圆点图案在黑色中十分醒目。  “郭姐……”  “我说的是真的!”  “目前我们也只是猜疑,并没有十足的肯定。”  “所以我才没求着你把我的颜色也污染了,我也怕我是被冤枉的。”  ……最终,在郭丽霞的强烈要求下,柯寻真的将其绑了起来,尽量绑得松一些,令人不那么受罪。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那个巨大的黑影很久都没有到来。  这一夜似乎格外安静,因为没有了郭姐的鼾声,使得整个夜变得更为荒凉。  郭丽霞也睡不着,干脆在黑暗中和柯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其实我也没什么遗言,我们家没老人了,就我自己。我儿子跟着他爸在国外,回来的可能性很小。我这辈子活得没劲,嘴又快又爱得罪人,手里也没攒下什么钱,现在住的房子倒是能留给儿子,等我死了,法律估计就直接这么给分了……现在的房子值钱,我儿子为这个肯定能回国一趟……他能给我还有他姥姥姥爷上个坟,我就没白生他养他……”  柯寻越听越难受,但却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安慰一个将死之人。  大面积的黑暗就是在郭丽霞的说话声中到来的,令人有一种疾驰的火车突然钻进山洞的感觉。  窗户已经钉死了,原本的那个灰色的窗格剪影如今都消失不见,黑暗却无孔不入,柯寻甚至再次闻到了那个黑影特有的味道。  郭丽霞的说话声在世界变黑之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疼痛得倒抽气的声音。  柯寻在黑暗中大着胆子问:“郭姐?郭姐?!”  柯寻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仿佛步入了漫无边际的黑色太空,上下左右都没有底。  郭丽霞的抽气声停止了。  世界安静得仿佛已经死去。  柯寻不觉想起一句话:死亡就像是水消失在了水里。  当黑暗终于离开的时候,柯寻甚至认为自己身上的这些醒目的波浪花纹是一种幻觉。  这次的黑暗时间太久了,让人险些畏惧光明。  房间里仅剩两张灰色的床,以及柯寻身上的花纹,剩下的就是黑色。  属于郭丽霞的圆点图案消失不见了。  柯寻有些难过,但还是摸索着来到了郭丽霞的床边,如果能摸到郭姐那失去了颜色的身体,说不定还能通过急救使其重新恢复呼吸。  柯寻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丝希望,很多转机都是由一丝希望带动起来的。  对面的那一张床被柯寻摸了个遍,床底也被柯寻找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柯寻又蹲身将地板的每一寸都寻找了一遍,没有,还是没有。  郭姐在哪里呢?如果像叶宁晨一那样,应该有尸体存在,如果像辛蓓蓓那样被拖走,她的身体又是怎样穿过那细如刀尖的木板缝隙的呢?第96章 影19┃郭丽霞。  整个夜晚就像一辆在黑暗中无声行驶的车,没有人知道终点在哪里,也不知道在路上会遇到什么。  柯寻望着房间内渐渐清晰的颜色,如果这种变化能够有一个名称,那姑且称之为“破晓”。  柯寻专门检查了那个钉满了木板的窗口,所留的缝隙是极窄的,连一根筷子都穿不过去。  郭丽霞究竟在哪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蹊跷。  最终,柯寻在窗口下方的墙根处看到了一个纸团,就像现实生活中被随手揉作一团的废纸球。  柯寻实在不记得有人在这个房间用过纸,于是便有些疑惑地将那团纸捡起来,重量大概也就和一张普通的a4纸差不多。  柯寻将这张纸展开,发觉纸张的形状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是传统的方形,手感上也有着说不出的润滑。  随着纸张慢慢展开,柯寻的心也一点一点下沉,当整张纸被铺平摆在桌上之后,柯寻的心也跌入了深谷寒冰之中。  “柯儿!你没事儿吧?出来啊!”门外传来了卫东的声音。  柯寻心情复杂地将那张纸卷起来,握在手中,打开了屋门。  众人的脸色都不好,没有了早期的惊恐,更多的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无奈。  “米薇出事儿了?”柯寻已经猜到了结果。  苗子沛的声音很低沉:“米薇没受什么罪,和叶宁晨一走时的情形差不多。”  石震东朝敞开的蓝色屋门里望了望:“郭、小郭怎么样?”  柯寻神色凝重地走到大厅桌旁,将手里的那张纸铺开在了桌上。  卫东率先走过去看:“这是个什么?是个小人儿?这是……”  “这就是郭姐。”柯寻不再看那张恐怖得有些滑稽的小型人皮。  猛一听到这话,卫东吓了一个哆嗦,大着胆子仔细看了看桌上的“小人儿”,确切说是一张被抽空了内心的人皮,大概也就30公分高,软软塌塌地铺在桌子上,看那五官形态,的确是郭丽霞。  虽然大家之前见过或听说过张天玮和辛蓓蓓在玻璃缸中的惨象,但都没有这一次的“郭丽霞”带给人的震撼更大。  这一具令人无法言说的“尸体”如今就躺在大家面前的桌子上,不必进入那个圆形建筑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大玻璃缸,只有一具冰凉的薄尸,仿佛一张令人随时可能忽视的纸片,清清楚楚摆在大家的眼前。  “你刚发现的时候,这东西就是这样展开的吗?”问话的是牧怿然。  “不,就像一个揉成一团的废纸球……”柯寻说。  朱浩文也仔细看了看桌面上的“郭丽霞”:“原来如此,黑影大概是用之前的方法将自己的猎物强拖到了窗口,但人的身体是无法经过窗缝的,黑影又不愿浪费掉这么现成的颜色资源,所以就只能现场取色。”  “现场取色?怎么取?”问话的是苗子沛。  朱浩文摇摇头:“这件事大概只有黑影本人能说得清。”  即使大家无法获取具体操作方法,但也能够想象的到昨晚的情形,郭丽霞的肉体应该是被强力地榨取了颜色,方法大概和在玻璃缸中榨取颜色差不多,只是手段更为野蛮残忍,从而导致整个人被彻底抽空,甚至人皮都跟着发皱,最终缩成了像废纸球似的一团。 第77章 两个人没空多聊,又都回各自房间工作去了。  柯寻有心要加快劳作速度,累得胳膊都酸了,终于在中午到来之前将三大罐子浆果贮存完成了。  在劳作的过程中,柯寻丝毫没有停下思考,等工作完后也终于想透了一些事情。  柯寻轻轻推开房门,来到紫色房间门口,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口哨声——这是自己和卫东多年以来的信号,两个人小时候偷偷约着去网吧打游戏就是在窗口这样互相招呼的。  卫东很快打开了屋门:“可累死我了……”  “东子,你仔细听我说,”柯寻表情凝重,令卫东立刻闭了口,仔细倾听。  柯寻的声音非常轻,虽然是站在紫色房间的门口,但说出来的话只有两个人能听到:“你现在回到房间,悄悄把门顶上,谁叫也不要开。我现在出去和怿然他们会合,等我们回来叫门时你再开。”  卫东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起码是最信任柯寻的,于是便关上了房门,从里面用一些桌椅把门顶住了。  柯寻尽量不看大厅里的任何影子,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大厅的门。第98章 影21┃镜屋。  卫东将门顶住之后,心里一阵乱,看了看已经完成了两罐多的颜料贮存,一时间没了继续干活的心思。  卫东来到窗边,窗子是从里面插好的,应该还比较安全。  很快,疾驰的柯寻就映入了卫东的眼帘,卫东一瞬不瞬地盯着柯寻跑进迷宫。  这时候突然从门口处传来了石震东的声音:“小柯没出什么事儿吧?怎么突然跑出去了?小苗?你这是干什么去?小苗!小苗!!”  苗子沛的声音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痛苦:“别拦着我!我从不强求任何人!但你们也不要阻挡我的自由!我愿意为这幅画付出牺牲!愿意贡献出我的颜色!”  卫东有些迟疑,但却更相信柯寻的话,于是并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很快,卫东就从窗口看到了迅速经过的苗子沛,以及在后面追赶不及、失望而归的石震东。  卫东迟疑着,却不敢妄动。  终于,柯寻和牧怿然几人从迷宫那边赶了过来,卫东松下一口气,将顶在门后的桌椅挪开,准备出去。  但却听到秦赐急切地说:“大家赶紧去中间的无色房间!签名就在那个房间里!”  卫东一时间也不知该相信谁了,门声轻响,牧怿然回到了紫色房间,冲卫东作出个出来动作,转身就走了出去。  很快大厅里就传出来了钉木板的声音,声音格外激烈,卫东出去看时,便见全组成员都在用木板钉着中间房间的屋门——这个本该是红色房间的大门,因为张天玮和贺宇的同时离开,房间便由红色转为了无色。  那个房间里传出了石震东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关我干什么?!咱们现在需要把小苗找回来!他要将自己的黄颜色拱手送给影子!小苗已经被蛊惑了,咱们要做的事情是拯救小苗!”  负责钉门的是牧怿然和秦赐,不一会儿朱浩文和柯寻从外面走进来,手里也拿着锤子之类的工具:“窗户也从外面钉好了,人出不去。”  “胡闹!你们这是想干什么!”石震东终于失去理智在里面吼叫起来,“我们现在应该拦住小苗!赶紧放我出去!”  站在屋门外的是一起经历过很多幅画的五个老成员,此时每个人都不说话,静悄悄的。  石震东在里面吼叫了一通,似乎有些怕:“有人吗?人在哪里?你们都去哪儿了?!”  柯寻望着被钉上的木门,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石哥,关于小苗,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如果真的有类似自杀式的污染颜色的行为,恐怕咱们想拦也拦不住。”  “我……”石震东在里面又是一阵捶打房门,“这也不是你们关我的理由啊!我是怕小郭伤害米薇那样的历史再重演!万一小苗趁人不备伤害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这都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  “现在影子急需的是黄颜色,恐怕苗子沛没有心情去伤害别人。”柯寻说。  卫东也在旁边使劲点头:“刚才我听见小苗是这么说的,说他愿意为了这幅画自我牺牲,而且绝不会强求别人。”  房间里静了静,石震东的声音在慢慢恢复之前的理智:“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控制我的行动?”  柯寻看了看整个大厅,此时那些能反光的玻璃柜门,已经被大家用木板暂时挡住了:“当有人独自在大厅的时候,容易受到影子的蛊惑,除了我们映在地板上的影子之外,还包括一切的反光物品,比如镜子、玻璃,以及能够映出自己身影的,眼眸。”  石震东在里面不出声。  柯寻继续说:“我今天早晨就差一点受到蛊惑,蛊惑我的影子来自玻璃柜门上的反光映像,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坐的那个角度,怎么会正好对着玻璃柜门,要知道把椅子放在那个位置其实是很别扭的。  “你和苗子沛从卫生间出的时候,我已经发现苗子沛受到了蛊惑,当时你把椅子拉出来,让我坐下来谈这件事,我发现椅子的位置和早晨的时候一模一样,正好能使我的身影在玻璃柜门得到完整的映像反射。我当时就起了怀疑,仔细回想,早晨招呼我过来坐下吃早餐的也正是你,是你把我引领到了那个危险的座位。  “因为之前的经历,我尽量不去看玻璃柜门,但当我说话时同你对视,从你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时,又险些受到蛊惑。——三个巧合,难道真的都是巧合吗?  “刚才你一直在跟我强调,想办法保护自己,不要因为阻拦苗子沛而做出无谓牺牲——其实你是在给苗子沛赢得时间,而且你预见到苗子沛的奉献将是自杀式的,或许他正是受到了你的蛊惑提示。”  门内响起了石震东的笑声:“小柯你可真能说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别瞎想了,赶紧开门,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再次开口的是牧怿然:“对于郭丽霞受到蛊惑的事情,我一直存有怀疑。昨天早晨,你因为辛蓓蓓的事情心情不好,独自从四楼下到二楼,约两分钟后,郭丽霞有些担心你,便下楼去看你,又过了大概两三分钟,我们大家就一起下楼了,到二楼正看到郭丽霞在同你谈心。  “根据那个时间点,郭丽霞几乎没有时间独自在二楼大厅独处,而你,却有在大厅的两分钟独处时间,在这个时间段你受到了蛊惑,于是又在第一时间蛊惑了前来开导你的郭丽霞。”  石震东呵呵一笑:“说的我倒成了幕后大boss,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蛊惑郭丽霞?”  “因为我之前始终想不明白这里,所以也无法判断,今天听了柯寻的话,才明白你当时用的就是眼眸。”牧怿然缓缓说道。  “那为什么钟表没有变化?每一个受到蛊惑的人,都会使钟表表盘发生颜色变化。”石震东振振有词。  “那是一个误解,”牧怿然说,“只有当人们误闯了其他房间,或者实际污染了颜色,才会使钟表发生变化——而你,只是一直在遵从画面给你的提示,却没有以实际行动做出污染颜色的行为,所以,你不会受到大家的怀疑,也不会受到黑影的吞噬。——因为你始终都没有违反死亡条件。  “所有被蛊惑的人,都不会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他们会保留自己原本的性格,只是在某些方面变得更加极端而已,同样,这些人也会受自己本身的智商情商所限,制造出风格不同的事件。  “石先生,你比之前的那些人都要聪明得多,你很擅长潜伏,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已经超过了24小时,你却一直耐着性子,寻找着合适的对象和时机,你今天的这一行动,是想用柯寻来遮掩苗子沛——你今天的主要目标是苗子沛,因为影子急需黄颜色。”  柯寻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你的意思是说……”  回答他的人是朱浩文:“一旦他蛊惑你成功,就会将你推到风口浪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你的身上,这样就能替苗子沛作掩护。”  房间里突然传出了石震东的笑声:“你们几个小年轻还挺不简单,但现在到底是晚了!连我也不知道苗子沛跑到哪里去了,他直接进入那一片黑色建筑物里去了!你们根本不可能找到他!”  回答石震东的却是一阵沉默,好像外面已经没了人。  外面大厅的确已经没人了,众人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大门,先查看了圆形建筑的前三层,并没有找到苗子沛,便直接来到了城堡正中心的建筑物前。  “是三楼中间的窗口吧?”秦赐抬头向上看,目测了一下距离。  众人都点头,刚才在迷宫的时候,牧怿然通过观察,揭晓了一个谜底。  ——当站在迷宫东北角向城堡望去的时候,有一面城堡的玻璃窗反射出了明亮的光,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光源,所以这种反射光非常奇怪,应该有所预示。  “你们昨天来这儿的时候,有没有检查到这间屋?”卫东问。  “这里的建筑物全都漆黑一片,我们进去了简直寸步难行,用手机照明也无法看到任何东西,勉强去了两间屋就摸黑出来了。”秦赐试着攀登建筑物外墙突起的岩石,发觉上三楼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朱浩文跟在柯寻后面攀上去:“希望这个窗户里面是一个明亮的世界。”  五个老成员或快或慢都攀上了三楼,柯寻正想用准备好的石头砸开玻璃窗,却发现窗户并没有插着,从外面轻轻一拉,窗户就完全打开了。  承朱浩文的吉言,这个房间真的很明亮。  大家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只觉得亮闪闪的,简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当大家适应了这里的明亮,终于将周围的景物看清楚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地板以及多棱面的墙壁,全都是用镜子打造的,人走进去,就像进入了一颗钻石的内部,每个人的影像都成千上百得被折射在每一个角落。  柯寻望着满屋子的“人”,有些头晕。  “大家注意,不要被自己的影子蛊惑。”朱浩文说。  “这个这个……想不被蛊惑都难啊!”卫东揉了揉眼睛,望着镜子里挨挨挤挤的人们,压根儿连自己都找不见。  秦赐谨慎地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我觉得不对,镜子里的这些人,不只是我们。”  卫东发出一声低喝,连连后退两步:“那边那个,那是,张天玮!”  柯寻向那边看去,却看到天花板上的一块镜子里,辛蓓蓓正探头冲自己笑,这个笑容有些自恋,就像是这个姑娘正拿着手机进行美滋滋的自拍。  “咱们还进去吗?”秦赐迟疑着,迎头便看到地板上的镜子里,贺宇正在里面抬头看着大家,突然将整张脸都凑过来,用手蘸着颜料在镜子上画起了鲜红的图案。  “苗子沛!你在吗?!”柯寻突然吼了一句。第99章 影22┃没有影子的人。  镜子里的影像们似乎听不到柯寻的声音,这些人仍旧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们尽量不要让自己的影子和这些人接触。”朱浩文有些警惕,下意识按镜子里的角度远离了表情阴郁的张天玮。  柯寻望着意欲拉起自己袖子的叶宁晨一:“这些人应该对我们没有伤害,就算某些人有恶意,大概也只能在夜晚发挥影子的作用。”  柯寻就这样看着自己在镜子中的影子被叶宁晨一“打扰着”,女孩似乎很想拉起自己,但自己的影子与她似乎隔着一层,这使叶宁晨一无论怎样也无法直接接触到自己。  这令柯寻想起了天人永隔之类的话。  柯寻尝试着抬了抬手臂,用自己镜中的身影与叶宁晨一打招呼,似乎真的有些奏效,叶宁晨一盯着镜子里的柯寻,露出了笑容。  柯寻用口型说:“苗子沛。”  叶宁晨一有些茫然,还有些忧伤,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不行,我在这里头呆着很不舒服,”卫东捶了捶脑袋,“感觉恶心想吐,好像身体要被分割了似的。”  其他人的感觉也并不好受,此时都在强撑着。  牧怿然一直没说话,他已经深入进了整个镜子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块镜子:“镜子里的这些人伤不到我们,不要受他们影响,也尽量不要细看自己的影子。”  听牧怿然这么一说,卫东好像也好些了,刚才的难受并非实质性的身体感受,而是因为心理问题导致的,在这样到处都是影像的镜屋,首先要克服的就是心理问题。  镜子里的人们大概也觉得无聊,他们纷纷用自己的颜色消遣解闷,贺宇已经用红色颜料画了一大幅山水画;米薇则把黄色颜料弄成金沙似的效果,做起了沙画;郭丽霞并不会绘画,就用手掌蘸上蓝色颜料,在镜子上拍下了很多宝蓝色的手印。  “你们有没有发现,镜子里面其实也是分层的,那里面并非一个统一的世界。”朱浩文摸着下巴,仔细观察着镜子。  的确,那些颜色像是存在于另一个层面或维度,并不受镜子折射的影响,它们单纯地按照颜色各成一域。  深邃的紫色,明亮的黄色,热烈的红色,柔和的绿色,清爽的蓝色,这些颜色以各种各样的姿态流动着,交织成一个新世界。  “快看那边儿!”卫东发挥了美工的优势,很快发现了颜色中的bug,指着天花板一角的地方,“那里好像有两个黑点儿!”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墙角镜面的那两个黑点上——随着大家的慢慢走近,发现所谓的黑点实则是两个字母,很随意的手写体,两个字母都向右下角倾斜,形成一种古怪的艺术感:r.r。  “这是容让的缩写签名?”大家猜测。  柯寻已经将卫东架了起来,卫东抬手触到了天花板上那个黑色签名,手指所到之处,就像点在了水波里,那两个黑色的字母化为了淡淡的墨迹,四散开来。  当卫东的手指离开后,那些墨迹又慢慢聚拢,最后又合成之前的两个字母。  牧怿然皱了皱眉头:“这是……签名的影子?”  “影子?签名还有影子?”卫东有些受不了这幅画里的虚虚实实了。  “任何事物都有影子,尤其在这个格外强调影子的世界,画家的签名更应该有影子。” 第79章 两人听见这话,就急忙赶过去看。  柯寻几人这才离开展厅,先去卫生间将手臂上和脸上的油彩洗去,各自带着一身五花八门的颜色离开了美术馆。  “米薇她们,那些其他的人,会暂时留在世上多久?”朱浩文问。  “多则一星期,少则,立即。”秦赐回答,顺便摸了摸裤子口袋,发现已经有一张门票在那里了,“下一站,方盒子美术馆。”  眼前的世界已经随着上一幅画过去,众人甚至不愿和曾经的画中人多说几句话,无论怎样都要诀别——生死离别过多,却也无法让人彻底麻木。  “咱们还是先换身衣服吧,这身打扮太招眼儿了。”卫东看了看浓墨重彩的诸位,“那些行人还以为咱们是搞人体艺术的呢。”  这座大学美术馆恰恰位于大学后面的一条青年街上,街边就有卖衣服的小店。  于是,几个人走进了一家卖休闲服饰的店。  店面很小,墙壁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t恤,印花风格先锋尖锐得过头了,显得有些老土——艳粉色的竖起中指的大手;芥绿色的生有六对哺乳工具的女妖;脚底板涂了很多颜色药膏的巨脚……  另外一面墙全是可爱风,t恤上印着各种水果和食物。  “我来个香蕉的吧。”柯寻直接选了一件印香蕉图案的,同时将一个印菠萝的摘下来,“怿然,你来这件儿吧。”  菠萝图案除了整个的菠萝,还有切成片儿挖了心儿的菠萝圈,牧怿然皱了皱眉,直接选了另一件,上面印着几棵粗大茁壮的甘蔗。  “……”  朱浩文选了几牙碧绿嫣红的西瓜,印在奶黄色t恤上,有一种莫名奇妙的80年代小镇风格。  秦赐选了一件最不起眼的白t恤,上面有几个青橄榄。  “我就这件儿了,我爱吃麦丽素!”卫东直接换上了新t恤,天蓝的颜色,上面都是巧克力色的球,袒露着里面雪白的瓤儿。  朱浩文看了看:“你这个不是麦丽素。”  “我这个是coconut!coco就是可可吧,nut就是坚果吧~”卫东有时候还真挺崇拜自己的翻译领悟能力,“这就是一种含有坚果的麦丽素~”  朱浩文想说什么,但还是生生咽下去了,麦丽素就麦丽素吧,都出画入画这么多回了,还管它什么椰子什么麦丽素的呢。  于是,五个大男人集体穿着水果t恤走在大街上,有着说不出的反差萌。  “你们直接回s市吗?我和你们搭伴。”说话的是朱浩文,“我表哥过两天结婚,就在s市。”  “嗬,这回热闹了,”卫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秦赐也说,“我碰巧在s市有个为期一周的医学交流会。”  身穿香蕉t恤的柯寻歪头看了看穿着甘蔗t恤的牧怿然:“怎么着,咱们五个在我地盘聚聚?庆祝一下劫后余生?”  牧怿然这次没有冷脸,穿着水果t恤依然玉树临风,简直把甘蔗穿成了紫竹的效果:“我这两天没空,得安排时间。”  秦赐笑道:“那我们就等你安排,大家同生共死了这么久,还没有一起坐下来在外面吃过一顿饭,真有些说不过去啊。”  “对对对,咱们也不去饭馆,就去柯儿家!让他给咱们整一桌!”卫东俨然一副做东的神情。  “对,都认认门!”柯寻也笑道。第101章 影24┃起始。  “我们s市是个融会贯通的城市,包容力特别强。”柯寻作为向导,带领大家下了高铁之后,路过一个烧饼摊儿,一人给买了个方形带芝麻的烧饼,“缸炉烧饼,s市的特色之一。”  秦赐和朱浩文也不见外,各自咬了一口手里的烧饼,纷纷表示有嚼劲儿。  卫东吃到家乡味道,有一种再次获得新生之感:“我就想着,等什么时候发达了就拍一部《舌尖儿上的烧饼》,把全国的烧饼都拍上,什么蟹壳黄啊什么烤馕啊什么棋子儿啊,还有我们s市独一份的缸炉方烧饼!”  “小伙子,志向高远啊!”一位坐在烧饼摊旁边吃烧饼的老大爷赞了一句。  “大爷,您牙口儿好,有福!”卫东也回一句,还向大伙说,“这就是我们s市的交流方式,在老人们眼里,我们全是有为青年儿~”  秦赐接了个电话,跟大伙交代:“医学交流会的主办方已经安排好了酒店,浩文儿如果不方便可以跟我住酒店。”  朱浩文使劲儿嚼着烧饼,感觉腮帮子都甩开了:“我就住我姨家了,表哥结婚布置也需要人手,我到时候得提前过去帮帮忙。”  柯寻看了看手机,17点多:“时间还早呢,咱们几个先找个饭店歇会儿,吃了饭再各回各家。”  众人都点头,秦赐还说:“咱们晚上吃点儿简单的,等过几天小牧来了再好好聚。”  于是柯寻带大家来到了一家店面干净的饸饹馆,身材健美的饭馆老板打量着眼前四个水灵灵的男人——t恤胸前的水果图案衬得每个人都鲜嫩多汁……  饭馆老板张口就是s市城东的口音:“柯神~你老说来,老晃点我,今儿得往狠了招待你一回!”  卫东小声跟两个伙伴咬耳朵:“柯儿就是李老板的再生……”  李老板直接开口了,嗓门也大:“二位新朋友恐怕是不知道,三年前,人家还叫我胖坨李呐!一身肉230多斤,不信吧?要不是柯神,估计现在都胖得走不动道儿了!”  李老板边说边向大家展示着大臂上的肌肉线条,秦赐和朱浩文不觉为柯寻这个金牌塑身专家竖起大拇指——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和伙伴们在画外相处,谈笑风生之间,又不觉有几分生死相惜。  那边柯寻与李老板在包厢门口念叨:“就四个人,都自己人,快别整那些虚头巴脑了,全羊宴?得了得了快歇!来四碗正宗的饸饹面,再配几个小菜就成……”  李老板一面说着“店面小,饭菜简单”,一面就安排服务员鱼贯摆上了“十六蒸碗”,十六道蒸碗算上上头扣的黑瓷碗,就是三十二个碗。  “老李敞亮,我给他32个赞~”卫东不客气,伸筷子夹了个蒸丸子,放在秦赐碗里,又夹了一块饱含汤汁的炸豆腐,放在朱浩文碗里,大家一起经历过这么几幅画,对彼此的胃口也差不多摸清了。  “自从有了入……的经历,这还是第一次平心静气地品尝美食。”朱浩文将炸豆腐蘸满了炸辣椒油,辣酥酥热腾腾的送入口中,一边呼着热气,一边过瘾地咀嚼着:“多吃一次好的,就对这人间多一份贪恋啊……”  若是换做以前,大家或许会因为这句感慨而心情沮丧,但此刻却无人想这些,每个人都哈哈一笑,举起了杯中酒:“贪恋人间的人,最值得喝酒~”  柯寻把手机摆在桌子中间,屏幕里正是牧怿然,微微皱了皱眉头,盯着眼前微晃的镜头,终于有所了解,把手中的咖啡杯送到镜头前,与大家干了一杯。  “海带和小酥肉~你的最爱~”柯寻将两个蒸碗往镜头前一推。  牧怿然被柯寻说中了口味,放下手中的咖啡,摸着下巴看了看诸位,还有这一桌看得到吃不到的美食。  “牧老大,你什么时候过来~咱们去柯儿那包饺砸~”卫东的酒量不行,三五杯白酒下肚就有些晕乎。  牧怿然淡淡一笑没作声,但柯寻却从其笑容中明白,这个人大概是没空儿过来陪大家了——下一次见面,恐怕只能等到下一幅画了。  画,这个诡异的存在,自己是应该痛恨它还是感激它呢?柯寻与牧怿然“碰了个杯”,一饮而尽。  “算下来,咱们一共闯了多少关了?”朱浩文经过观察,感觉这间包厢很安全,才聊起了这个敏感话题,但还是避免使用“画”字。  朱浩文继续说:“我是从筒子楼开始,和大家一起的,算下来一共闯了三关了。”  卫东把鸡蛋卷肉往朱浩文面前一推:“我和柯儿痴长你两幅。”  秦赐喝完酒之后,脸色不红,而是泛白:“我和小牧一起经历过两次,第三次就遇见了小柯和东子。”  朱浩文品尝着美味的鸡蛋卷肉,在心里算了算账:“也就是说,从总数上看,这个游戏已经进行了七关了。秦哥,你确定你们走进的是第一关吗?”  秦赐将思绪拉回到不愿回忆的那一天:“当时的13个人都表示自己是第一次,那是在西北的l市,我因为医学交流在那里工作了半年,周末闲暇就去美术馆逛逛,现在还记得那个美术馆的名字——时间美术馆。”  秦赐此时的心情,只有入过画的人才会懂得。  牧怿然在屏幕那端沉默着。  “我认为,咱们最好把每次的经历都记下来,不必详细记录,只要隐晦的把一些关键词汇和数字记录下来就行,说不定能从中找出一些规律。”从朱浩文的表情来看,这个人应该把自己经历的三幅画都记录下来了。  卫东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使劲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你们说这事儿什么时候算完,难道咱们就一辈子不停地……闯关?”  一辈子不停地入画,这大概是最绝望的一件事。  “如果能确定秦哥他们当初经历的是第一关,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是有个起始的,”朱浩文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落下来拍了拍身旁的卫东,“万事都会有始有终,不可能无限循环。”  “关于起始这件事,只能有两个结论,”牧怿然在屏幕里开口了,“或许在l市那次,是这件事情的总开端;又或许,是之前某次全军覆没之后的新起点。”  “总归那次是个开始,”柯寻把话头接过来,“目前咱们经历的每一关都有其规矩,只要有规矩有规律,那就代表有定数,所以我们不可能永无止境地去闯关,这些关卡,肯定有个总数。”  这些画作,一定有个冥冥中的总数。  人们一路从画中进进出出,到第几幅画才算是个终点呢?  “既然人数是13个,那或许,总数儿也和13有关吧。”卫东说出了很多人的想法,然后又抓抓脑袋,“真不是个吉利数儿。”  “在这个假设的前提下,”朱浩文用手蘸了水,在桌面上写下了13这个数字,“从l市的第一关开始,到今天已经度过了7关,13关已经过半拐弯,但就我经历过的这三关来看,似乎艰难程度不分伯仲,并没有什么由易到难的规律。”  “因为这些作品的流派和风格不同,所以展现出来的世界也不一样,”这次开口的是牧怿然,“npc的表现也不尽相同,有的十分机械,有的面目模糊,有的却能暗中观察我们,甚至实施蛊惑。”  牧怿然指的就是大家刚刚走出来的那幅《影》:“对了,关于那些莫里斯花纹,的确和画家的经历有关:这个人曾经为了学业生计,为一所巨型豪宅进行过莫里斯花纹绘制,那些花纹以橙色为主,连绵不绝,遍布整个豪宅,画家进行了足足一年的绘制,之后又进行了接近半年的心理治疗,这件事大概对他本人造成了很大的刺激。”  这就说明了为什么一幅野兽派画作里会出现莫里斯花纹的窗子,而容让在那幅画里的形象又是以橙色出现——这些都代表着画家的内心世界。  牧怿然那边似乎有了什么情况,冲大家点点头,便终止了视频聊天。  柯寻望着按下去的视频,牧怿然的最后一个对视给了自己。  “根据刚才小牧的意思,难道这些关卡中的npc在慢慢强大?甚至渐渐有思想?”秦赐揣度着。  关于所有画作的规律总结,每个人都渴望窥见一二,一旦掌握到蛛丝马迹,说不定就是保命的法宝。  但眼下的分析,也都只是凭空猜测而已。  包厢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正是饭馆老板,托盘里是四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饸饹面,碧绿的香菜撒在上面,看起来十分可口。  “我亲手压床子漏的饸饹,口感绝对不一般!”老板热情地把饸饹面一一摆在桌上,另外又摆了一盘切好的牛肉,以及几小碟子调料,“刚才进门时听了几耳朵,你们这些年轻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跟我那个整天宅在家里玩游戏的小子差不多,成天跟同学们聊天聊得神乎其神,我就跟他讲:真正凶险的不是电脑里的游戏世界,而是现实!等你走上社会就知道了,在游戏里边折一命还能复活,在现实社会摔一跤,有时候就很难爬起来了。”  众人听了,深以为是这个道理,便都举杯跟老板喝。  “不好意思,自从健身以后就戒了酒,”老板给自己倒了杯茶,与大家喝了,“我今年本命年,痴长兄弟们几岁,在这小五十年里,也经历了不少的江湖险恶沉浮颠簸。我是觉着,有些看似很难的事儿,也不见得是坏事,人嘛,总得有些经历,一旦经历过了,也就没那么胆怯了。”第102章 人学01┃这个死gay是帅比。  柯寻和卫东抵达j市的时候,当地正在举办由官方牵头的科技产品展销会。  主干道两边竖着屏障一般的彩色标志旗,到处都有相关的广告和周边。  连坐到方盒子美术馆对面的饺子馆里用餐,都会被人塞上两张展会的宣传单。  柯寻和卫东已经养成了习惯,进画前务必吃饱喝足,眼下正值午餐时段,而进画时间通常截止在当日的下午六时之前,所以不着急,两个人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地吃着。  对面的方盒子美术馆,造型也很有点儿科技风,从外表来看,是由一个个方方正正的黑白盒子堆叠起来的,类似钢琴漆般的外墙漆,在阳光下发着光,更有了几分科技时代的冷利简约感。  两个人边吃边各自盯着自己手里的手机。  卫东:“我们广告部那妹子,自拍开美颜磨皮,把鼻子都快磨没了,整个儿一伏地魔夫人,大白脸上就显那俩鼻孔了。”  柯寻:“你又视奸你们公司所有妹子的朋友圈呢?”  卫东:“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早视奸完了,现在已经在视奸微博了。”  柯寻:“……禽兽,连人微博都打听到了?”  卫东:“靠,公司行为,别上升员工。我们老板那无耻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强制所有员工每天必须按着三餐,在自个儿朋友圈和群里发公司产品广告,就这样还不放过,又强制所有人都去申请微博,天天转发公司官博的各种推广和广告,不发扣钱,家人朋友也不能放过,都要帮着转,这不又到中午了,我正完成任务呢——那啥,你关注我一下,我刚申请的,我们公司官博也关注一下,然后转我最新一条微博。”  柯寻:“你id是什么?” 第81章 “你们别拿这事当儿戏,”秦赐不得不加重语气,“这里面真的会死人的,而且绝对不会是自然死亡,每一种死亡方式都可能会极尽惨烈和痛苦。”  “没事啊,大不了再穿回去嘛。”其中一个大大咧咧地笑道。  秦赐忍不住捏眉心。  正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这几个傻女孩彻底明白,就听见牧怿然冷冷的声音传过来:“时间不早,进去吧。”  说着率先迈进大铁门,向着那座破旧的楼房走去。  三个女孩子在身后悄声议论:“这个小哥哥也好帅啊!太有气质了!”  “是啊是啊,好冷好禁欲的说!”  “腿长一米八有没有!”  “跟上他跟上他!”  众人:“……”  走在最后的柯寻借机打量了一下众人身上的衣服,这一次的衣服虽然也有变化,但不似前几幅画那么夸张,譬如自己身上原本穿的是t恤卫裤和运动鞋,入画后仍然是t恤卫裤运动鞋,只不过款式和t恤上的图案有所变化,变得十分过时,运动鞋也从潮款变成了特别土特别旧派的回力鞋。  推开研究所的楼门,一股浓重的粉尘味扑鼻而来,呛得好几个人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  进门是个门厅,地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正面是影壁,上头写着一行暗红如血色的大字:揭示意识本质,发掘生命力量,引导异化回归自然,帮助迷失复还本性。  门厅的左右,是一条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狭窄走廊,走廊两边是门扇相对的两排房间,只在走廊两端的尽头处,各开着一扇小窗透光,使得楼内光线分外晦暗。  “你所说的签名会在这里面吗?”开口询问的是新人里一名中年女性,穿着白衬衫和一步裙,看上去很干练。  “会的。”秦赐点头。  既然是限定型的画,那么签名或钤印就肯定会在被限定的范围之内。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七天时间,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找签名?”女性又问。  “一要力求尽量早的找到签名,二要注意在夜晚降临后,努力保住自己的生命。”秦赐容色冷峻地提醒新人们。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们,据你的经验来看,签名一般会出现在什么样的地方?”中年女性很沉稳,不急不躁地看着秦赐。  秦赐声音沉厚:“我们的经验几乎没有什么用处,因为每一幅画的签名或钤印都以不同的方式体现,唯一能告诉你们的,就是要多动脑,多观察,拼凑起线索来,结合这幅画所想表达的深意,揣摩画者的意图,最终找到签名所在。”  “好吧,”中年女性对秦赐的话似乎并不全信,但也没有十分明显地表现出来,只扫视向众人,“那么咱们现在就抓紧时间,立刻挨屋搜索签名,我建议分组行动。进门前我看了一下,这座楼高三层,每层的这一面有十个房间,那么相对的另一面也有十个房间,一共二十间,咱们这些人分成三组,每组负责一层楼,如果能找到签名最好,找不到的话,我们三组就互相交换一下负责的楼层,再找第二遍,以免上一组人有遗漏的地方。大家认为呢?”  这位中年女性大概在单位里大小是个领导,脱口而出的安排也显得很有条理,众人没有异议。  “那么我们先来彼此认识一下吧。”中年女性颇有反客为主的掌控力,“我叫徐贞。”  市井男晦沉着脸:“祁强。”  和他一起进来的男人,麻黄脸,三角眼,纹着花臂,带着一股子掩不住的凶气,从头到尾也没怎么多说话,始终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众人,介绍名字也只简单地吐了两个字:“黄皮。”  这显然不是真名,但众人也无心追究,问姓名只不过为了方便彼此称呼。  接下来是一起进画的那对年轻男女,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男人不高,一米七二左右,身上飘着浓重的汗味儿,叫邓光。女人戴着一副粉框眼镜,头上别着两个粉色的发夹,穿着及膝短裤,腿有点粗,叫蔡晓燕。  三个女孩子年纪更轻一些,漂亮妹子叫张晗睿,她的两个闺蜜,一个胖乎乎的叫李雅晴,一个瘦高条,叫赵佑怡。  老成员们也自报了姓名,接下来是分组行动。  “我建议,你们几个入过画的人分开,带一下我们这些新人,新老结合效率更高。”中年ol徐贞说道,“另外,我问一下,邓光和蔡晓燕,你们两个是情侣吗?”  蔡晓燕脸色有点尴尬:“不,不是……”  邓光板着脸:“我们今天刚认识,家里介绍来相亲的。”  徐贞又问向市井男祁强:“你和这位黄皮是一起的吗?”  祁强和黄皮的目光撞在一起,很快避开,黄皮不吱声,祁强有些不耐烦:“我不认识,我自己来的。”  “那么这样分配吧,”徐贞并不介意众人的态度,只管果断干脆地进行安排,“每组人最好有老有新、有男有女、有长有幼,彼此认识的,可以尽量分在一组,方便遇到危险时彼此援助,男士也请尽量照顾一下女士,年长的照顾一下年轻的。”  见大家没有异议,徐贞就继续说道:“邓光蔡晓燕,既然是来相亲的,就分到一组吧,同组的有黄皮和秦先生,你们这一组负责搜索一楼,由秦先生领队。第二组由柯寻、张晗睿、我和祁强……”  “不好意思,”柯寻举举手,“我和他一组。”一指牧怿然。  徐贞挑了挑细细的眉毛,正要开口,就见张晗睿也忙举手:“我也要和她们一组,”指着自己的两个闺蜜,“我们是一起来的,就得一直在一起,我不要和她们分开!”  闺蜜们连忙点头:“对,我们不能分开!”  徐贞冷脸:“现在可不是让你们在逛街!十三个人分成三组,两个四人组一个五人组,你们三个一组的话,万一发生什么危险,一个男人根本照顾不过来!两个男人都够呛!”  “反正我们不会分开!”三个女孩子一口咬定。  “随你们便。”徐贞冷冷地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人,“那么你们谁愿意跟她们三个一组?”  卫东暗挫挫地举起了手。  徐贞看见:“那就卫东和朱浩文跟她们仨一组,我和祁强跟柯寻牧怿然一组。”  “不,我们要和小哥哥一组!”张晗睿忙道,两个闺蜜连忙点头附和。  徐贞难掩脸上厌恶地转开头,看向柯寻和牧怿然:“那你们两个有异议吗?”  柯寻耸耸肩:“无所谓。”  “那就这样吧,别再耽误时间了,”徐贞冷硬地说,“我,卫东,朱浩文和祁强负责二楼,你们五个负责三楼,一会儿回来还在这儿汇合。”  一伙人都被这三个女孩儿闹得头疼,连忙分开组,开始分头搜索房间。  楼梯位于走廊的两端,第二组从东边的楼梯上去,柯寻牧怿然带着三个女孩儿从西边的楼梯上三楼。  “小哥哥,这里会不会有鬼啊?”三个女孩儿围在柯寻的周围,语气里的好奇多过惊惧。  “通常白天没有,晚上十一点以后就说不准了。”柯寻说。  “真的假的啊?真的有鬼?”女孩们惊呼,“小哥哥你见过鬼?鬼长什么样啊?男鬼还是女鬼?中国鬼还是日本鬼?有什么方法可以对付鬼吗?”  柯寻:脑瓜疼。  “小哥哥,”张晗睿挤眉弄眼地贴过来,“你进到画里这件事,你男朋友知道吗?”  两个闺蜜也忙望着柯寻。  “知道啊,”柯寻笑笑,向着旁边抬了抬下巴,“他也在这儿呢。”  女孩子们惊讶地齐齐转头看向牧怿然,下一刻,又齐齐地发出了一声意味丰富的尖叫。  牧怿然:……  柯寻:我大概是聋了。  一楼二楼的两组人仰头向上看:……第104章 人学03┃研究所的研究室。  从西往东检查。  推开第一间房门,又是一股尘灰扑面而来,好在柯寻和牧怿然早有准备,先捂住了口鼻,用手挥散了面前的灰,定睛向屋里瞧。  这是一间老式的房间,墙壁的上半部分刷的是白粉,下半部分是绿漆,墙皮子因为年代久远而纷纷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和水泥。  屋里是破旧的木头桌椅,东歪西倒,挂满了厚厚的蛛网,窗扇也是木框的老式开扇窗,玻璃上落着灰,透过它很难看清外面的景象。  三个女孩子见状不肯进屋,只在门口站着,柯寻和牧怿然迈进去,仔细在屋内查找。  拉开木桌抽屉,里面放着零七碎八的办公用品,柯寻翻了一阵,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就这么挨间寻找下去,每层共有二十个房间,里面的设施基本没什么两样,看上去都是办公室,在楼道尽头,正对着楼梯的是两间厕所,男厕在东边,女厕在西边。  厕所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  回到一楼门厅,前两组人也已经陆续回来,徐贞就问大家有什么收获。  “一楼有会议室,仓库,图书室,档案室,办公室和小型食堂,”秦赐说,“会议室、办公室和小型食堂没有什么线索,仓库、图书室和档案室里东西有些多,我们没有来得及找完,需要帮手。”  徐贞说:“二楼似乎是员工宿舍,所有的房间都有单人床和洗漱架,没有发现可疑物品或是签名。三楼呢?”  “三楼整个都是办公区,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柯寻说。  “那么我们不妨一起去一楼的仓库、图书室和档案室找一找。”徐贞道。  仓库并不算大,里面放着的东西五花八门,有备用的办公用品,有各种仪器,有生活用物,甚至还有食物。  “对了——我们在这里面要吃什么呀?”张晗睿忽然问道,“这些冷藏柜里的食物太久远了,肯定不能吃了。”  “是啊,我们要在这儿待七天呢,这是座废弃的楼,要去哪儿弄吃的?”两个闺蜜也连忙追问。  众人似乎现在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由面面相觑。  “冷藏柜并没有断电,”牧怿然的声音冷静平淡地响起,“里面的食物可以吃。”  “可这里明显是很多年以前的设施,”徐贞不赞同,“就算冷藏柜一直没有断过电,里面的食物也早就过保质期了。”  牧怿然淡淡瞥她一眼:“我刚才看过了,里面有真空包装密封完好的白米和豆子,4.4摄氏度以下,白米的保存期可以达到三十年,杂豆也一样。另外,可食用的还有架子上那几罐天然纯蜂蜜,只要密封得当,无水纯蜂蜜就是唯一一种能永久保存的食物。”  徐贞没了话说。  “小哥哥真厉害,懂得这么多!”三个女孩子连声赞叹。  “废话少说,赶紧找吧!”徐贞面色不虞。  仓库里的东西既杂又乱,众人整体翻找过一遍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蔡晓燕去拉垂在门边的灯绳,灯却无法亮起,似乎除了那几台冷藏柜,一切电力设备都已失效。  “很明显,冷藏柜之所以可以使用,为的就是给我们提供食物,这是‘画’的刻意设定。”朱浩文面无表情地开口,“而其他东西无法使用,当然也是为了满足夜间将要发生之事的设定。”  “夜间会发生什么?”女孩子们有些惴惴地问。  朱浩文的脸上依旧是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的无表情:“会发生符合研究所设定和背景的死亡事件。”  女孩子们吓得抱在一起。  市井男祁强忍无可忍地将一个暖水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砸得碎片乱飞,怒道:“老子不管了!老子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你妈的吧!”  说着大步冲出了仓库,听着脚步声嗵嗵地向着门厅正对的研究所大门跑去。  然后很快就响起了他嘭嘭撞门的巨大响声,过了好半天,见他怒气冲冲地奔回来,脸上还有一丝掩不住的惊疑之色:“怎么回事?!为什么门打不开了?!”  “这是画的设定,”秦赐平声静气地告诉他,“我们在找到签名前只能待在研究所里。”  “什么他妈的狗屎设定!”祁强气得抡起几个脸盆向着仓库架子上的其他东西砸去。  几个女孩子吓得尖叫着缩成一团,这尖叫声令祁强更加烦躁,一把拽过离他最近的蔡晓燕,扬手就要照着脸狠狠抽耳光。 第83章 “我同意。”秦赐说,“那么,老成员谁来?”  “我吧。”柯寻走过来,不等众人反应,已是伸手摁下了取号机上的按钮,听得“咔”地一声响,从机器上方的卡片式出口里,弹出了一张名片大小的硬纸卡,柯寻拿在手里,就着手机的光看了一眼,上面写着:a-182。  发现其他几人默然无声地看着他,柯寻挑挑眉:“怎么?”  朱浩文望着他,语声平静地开口:“在不确定风险的时候,你总是抢在前头。”  “……所以呢,”柯寻抬手搭在他肩上,“你这是在夸我勇敢吗?”  朱浩文垂下眼皮没有答话。  秦赐在旁边忽然笑了笑:“你让我们的谨慎犹豫,看起来胆怯又自私。”  “别,我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柯寻两指夹着手里的卡片摆弄了一下,“我只是习惯了。以前参加比赛的时候,第一个出场的人压力最大、责任最重,做为队长的我一向被安排在这样的位置。”  牧怿然忽道:“抓紧时间。”  说着伸出手去,柯寻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根修长的手指,摁在了取号机的按钮上。  a-183,牧怿然的卡号与柯寻相连。第106章 人学05┃他们都是魔鬼。  “难道会是以相连的方式取号?再试一个。”秦赐转头望向身后的新人们,“下一个谁来?”  新人们却无人上前,徐贞看着牧怿然和柯寻:“既然已经证实了号卡是按连号的顺序排的,我想就不用再试了吧,不如先用这两个号卡来看看它们有什么作用。”  柯寻看了眼徐贞,勾了勾唇角。  这个女人的心思还挺深,刚才建议新老男女成员各拿一个号卡,怕是只为了忽悠有人先去拿号卡来做试验,一旦有了结果,她就立刻退后不参与了。  “只有两个号,并不足以成为验证取号规律的样本。”朱浩文面无表情地道。  “但我们之所以要取号,不就是为了找到办法打开这扇铁栅门吗?”徐贞振振有词,“我觉得我们的首要目的是先打开这门,再去看看下头到底有什么东西。”  朱浩文似乎懒得再和她搭话,伸手就按下了取号钮。  a-184。  “果然是相连的号。”几个老成员对视一眼。  “不要再摁了,”徐贞看到三名老成员的号连在一起,忍不住皱起眉,“为什么不先看看怎么打开这门?!”  没人理会她,柯寻拿着自己的号卡转身在铁栅栏门上找,最终在挨着门的墙上找到了一个类似打卡机的仪器。  “下去看看?”柯寻转头看向牧怿然。  “嗯。”牧怿然颔首,转脸看了眼秦赐,“你先留在这里。”  秦赐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柯寻把手里的号卡伸到打卡机里,听得“卡哒”一声响,铁栅栏门里的机钮似乎被开启,柯寻伸手一推,伴随着“吱呀”的锈铁声响,栅栏门开了。  “这样的话,我们不取卡是不是也能进门?”徐贞见状说道。  “那么你要进吗?”柯寻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着她,做了个请入内的手势。  徐贞闭上了嘴。  尽管铁栅门已经打开,显示着谁都可以随意进入,但牧怿然仍然用自己取得的号卡在打卡机上插了一下,同样响起了“咔哒”一声,像是被识别确认了。  朱浩文没有说话,却也如法炮制地打了卡,跟在柯寻和牧怿然身后进了铁栅门,而就在他刚一进入门后,铁栅门像是被风吹着一般,“啪啷”一声重新关了上。  进了门的三人闻声齐齐转回头来,见门外的众人脸上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们,徐贞的目光甚至像是在看着三个死人。  隔着一扇栅栏门,门内门外的两拨人忽然就像被隔绝在了两个世界,只是不知道,这两拨人哪一拨人是在阳界,哪一拨是在冥间。  门内的三人并没有多留,动作划一地又转回头去,没有任何犹疑和退缩,平静且坚决地沿着狭窄逼仄的楼梯,走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这楼梯的确狭窄得很,人高马大如柯寻这样的身形,只能一个人通过,因而三人只好排成一排,柯寻打头,牧怿然居中,朱浩文走在最后。  柯寻用手机照着亮,可昏黄的光线只能照见身前不足一米的距离,光照下飞舞着无数的粉尘和微生物,像是老式的黑白电视机没有信号时的雪花点。  这样的能见度实则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让身周的黑暗显得更加的压抑和浓重,两边逼仄的墙似是在不断向着中间狭窄的楼梯挤压过来,每向前走一步,前方和头顶的黑暗就如有实质般地迎面扑来,在身上呵出一层毛岑岑的触感。  而脚下的楼梯台阶,又窄又陡,阶面的洋灰水泥也磨得不够平整,走起来十分艰难,而这道楼梯每走几阶就要转一个弯,呈螺旋下降式,使得面前总有一堵砖墙挡着,让人窒息又压抑。  这样狭窄逼仄的空间,对于长手长脚的柯寻来说委实相当难受,这种迈不开腿也伸不开胳膊的感觉如果一直持续,会让人有种被铁箍狠狠扣住了筋骨的憋屈感,没走一会儿,柯寻就觉得全身的肌肉开始酸胀。  推此及彼,柯寻认为对于个儿头不比他矮的牧怿然来说,在这个地方一路向下的感受一定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正要停下来让三人都缓一缓,却听牧怿然忽然沉声开口:“先停一下,墙上有字。”  柯寻停住脚,和牧怿然朱浩文一起举着手机往墙上照。  这是旧式的红砖砌成的墙,外面只刷了一层水泥,连粉漆都没上,由于年代久远,大块的水泥脱落,露出了里面褪了色的红砖来。  在水泥没有脱落的地方,遍布着一些深深浅浅的字迹,这些字迹笔画很粗,起笔的颜色都很深,但每一笔的落尾处却几乎都不见颜色。  而字迹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很难分辨,看上去像是土黄色或是深棕色。  三人仔细辨认墙上的字迹,来自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人。  ——魔鬼!全是魔鬼!他们都是魔鬼!  ——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进来,千万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杀了你们!我要杀死你们!通通杀光!杀!  三个人半晌没说话,最终还是牧怿然开口打破了沉寂:“这些字都是用手指写上去的,至于所蘸的颜料,我想应该是血。”  说着指了指字迹下方更低些的位置。  柯寻和朱浩文将手机的光移到那里,见密密麻麻,全是手印。  这些手印有大有小,有胖有瘦,小的只有婴儿的手掌那么大,瘦的,看上去明显是鹤发鸡皮的老妇人所有。  每一个手印都湿漉漉,像是蘸过浓稠的颜料后印上来的。  “感觉像是进了囚犯的集中营。”朱浩文静声开口,“满墙都是痛苦和怨气。”  “我想知道这种婴儿的手印是怎么留下的。”柯寻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下方的血手印。  “我们可以继续了。”牧怿然平静地道,“抓紧时间。”  柯寻继续在前,并且加快了下台阶的速度,就这么迅速下行,走了足有半个小时的光景,脚底终于落在了一片平地上。  许是因为这一路都走在狭窄的楼梯通道里,空气里供氧量不够充足,三人落地后都有些耳鸣,并伴着隐隐的头痛,朱浩文情况更惨一些,身体条件不如柯寻和牧怿然,这一长段陡峭的楼梯走下来,腿已经软了,不住地撑着腰喘着粗气。  “浩文儿你这身子骨不行啊,”柯寻在他背上拍了拍,“不如你就等在这儿,我和怿然往前头去看看。”  朱浩文抬起头,借着手机的光看向前方。  这里又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同样是门扇相对的房间,房间门上,打印字体标注着“a项目实验区”、“b项目实验区”等字样。  “你们去查看房间,我在这里盯着走廊,有问题我会喊,你们听到不要磨蹭,立刻出来。”朱浩文冷静地道。  “有问题你就边喊边往上跑,不要等我们。”柯寻补充了一句。  “会的。”朱浩文看他一眼,“我不是你,我惜命。”  柯寻笑起来,冲他一挤眼睛,举着手机同牧怿然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实验区的房门外也有打卡机,柯寻随手将自己的号卡插进去,半天没有动静,拿出来换了个面重新插入,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什么情况?”柯寻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看了看门上的标识牌,用下巴指向旁边的门:“这里是b项目实验区,去试试a项目实验区的门。”  柯寻依言过去,将号卡插入,听得“咔哒”一声。  朱浩文站在楼梯口平复气息,目光望向走廊里被昏黄的光包围住的柯寻,在如此浓重的黑暗里,这个人的脸奇怪地异常清晰,他垂着薄薄的眼皮,浓密的睫毛在身边的墙壁上投出个月牙型的影。  绝大多数的人是禁不起光从脸的下方向上照的,脸部起伏不平的轮廓造成的阴影,会让整张脸看上去像是个鬼面具。  但这个人不是。  手机的光从下方照上去,平滑地流过他的脸颊,只在唇、鼻和眼睛的地方勾勒出流畅的阴影。  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儿像……像哈士奇。  朱浩文点开了手机上的v信,虽然没有信号和流量,但改个v信备注应该还是可以的。  把好友里的“柯基”改成“哈士奇”后,朱浩文鬼使神差地随手点开了拍照应用。  摄像头画面里的柯寻和牧怿然,正打开a项目试验区的房门迈入,而在下方的位置,一条灰白的婴儿手臂,从门内伸出来,一把揪住了柯寻的裤腿。  柯寻和牧怿然在a项目试验区并没有待得太久,两个人走出来时,朱浩文正举着手机在墙上寻找线索。  “有什么发现?”朱浩文问。  “一个古怪的房间,”柯寻示意边走边说,三人沿着楼梯往上走,“看上去像是婴儿房,里头摆着几张婴儿床,收纳柜里放的都是婴儿用品,但奇怪的是房间里面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有一些小型的笼子。”  “关婴儿用的?”朱浩文问。  “不是,”柯寻摇头,“笼子很小,只能关仓鼠,最大也就能关只兔子了。除此之外还有哨子锥子锤子一类的工具,所有这些东西凑在一起,相当的违和。”  “的确,”朱浩文思索,“小型笼子,工具,婴儿用品,这三种东西同处一间房,十分错乱。但房间既然名为a项目实验区,那么用这些东西能做什么实验呢?”  “完全想不出,”柯寻说,“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找到刀斧这类的工具,我甚至连肢解婴儿这种丧尽天良的可能都想到了,以及那个房间里没有任何血迹。”  “我想,”牧怿然忽然开口,“要想知道这些东西之间的关联,以及破解实验的内容,只有将所有实验区的房间都打开,才能获得更进一步的线索。”  柯寻抬头看了看上方。  这就意味着,剩下的人们,必须也要得到号卡,并且下到实验区来,打开相应的房门。  要命的是,号卡是按相连的序号顺序排发的,也就是说,只有发完a项目实验区的号卡,才会开发b项目实验区的号卡。  所以谁都别想指望乱序发放能凑巧在前几个人手里就发到所有实验区的号卡,令后面的人免于拿号进门。  要想得到全部线索,就必须要能进入到所有实验区的房间,要想进房间,就必须拿到所有房间的号卡。  柯寻觉得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的话,“画”为了保证每个人都必须拿一张号卡,最后一个实验区的进门号卡,必然只会出现在最后一个拿号卡的人手里。  也就是说,最后一个拿号卡的人,只能独自为营。第107章 人学06┃婴儿,兽笼,铁器。 第85章 “画”从来不会让入画者一举覆灭,只要不是第七天,就不会出现一夜之间杀死所有人的情况。  那么现在这样的情形又算是什么?  柯寻的左臂被身边的卫东紧紧箍住,力气大得快要把他撅骨折,柯寻没有动,如果这样能给卫东安全感。  听见门口打卡机的声音,牧怿然忽然低声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  其他三人没有作声,但他知道他们听进了耳去,正在黑暗虚空里盯着门的方向,就觉手上忽然一暖,被身旁柯寻的手握了住。  牧怿然正要挣脱,却听见试验室的门被人推开,两道脚步声“踏踏踏”地走进来,并将试验室的门重新关上。  牧怿然没有再动,只能任由柯寻握着手,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的掌心处传过来,干燥,温暖,并且充满着力量。  牧怿然抿了抿唇,黑暗里微微扬起下巴,望向上方某个虚无的方向。  那几道脚步声进门后,并没有开灯,在黑暗里四下走动着,泰然大方,熟门熟路,就好像在进行着日常的工作一般,以至于给墙边的四人造成一种自己瞎了、而这些“人”其实都处在阳光充足的高层办公室的错觉。  脚步声还在不停地移动,中间夹杂着几道窃窃私语,柯寻拼命侧耳细听,可明明共处一室,这么近的距离却仍然一个字也听不清。  接下来,漆黑的空间里响起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有金属器皿摩擦相撞声,有铁笼子细小的栅栏颤抖微吟声,有翻阅纸张声,有吱吱吱的,像是小动物的鸣叫声。  俨然在这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正在展开着一场常态的,实验活动。  靠着墙边的四个人一动不动,尽力让呼吸放轻到最低,并努力地辨识着黑暗里的动静和“他们”的行为轨迹。  如此这般,也许过去了半个小时,也许过去了一个小时,就在午夜降临的那一时刻,漆黑虚无的实验区里,骤然响起了一声,婴儿的笑声。  咯咯。  柯寻察觉卫东哆嗦了一下。  咯咯咯。  又是一声。  小婴儿无邪欢快的笑声在此情此境下,听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柯寻觉得尾椎骨上升起一股子寒意,毛岑岑地顺着脊梁爬上来,像是有一只婴儿的小手在皮肤上轻轻抚过。  他想他可能也哆嗦了一下,因为牧怿然被迫与他交握的手,似有似无地微微用了些力气。  柯寻收了收手指,把他握得更紧。  并肩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恐惧,其实已经逐渐麻木,生与死,越来越觉平常,柯寻有时甚至觉得,与身旁这个人共同面对死亡时的那种平静等待,反而更加隽永,和值得回味。  脚步声踏踏地走向发出笑声的婴儿,细碎的各种声音持续响动,直到有个声音说了句什么,一切动静才都停止下来。  这个声音有些闷,有些含混,以至于明明压在其他声音之上,仍然无法分辨说的是什么,既不像方言也不像外语,非要给个定义的话,则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没有等墙边四个人分析出这是一种什么语言,就听得黑暗里骤然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金属敲击声,这声音异常难听,没有半点金属该有的清脆,反而纷杂躁乱,像是用破铙烂锣发了疯似的刮砸。  这刺耳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试验室,铺天盖地四面八方地刺入人的耳鼓,直震得人,心浮气躁五内翻腾,这声音中间甚至从无间断和缝隙,就这么持续地响着闹着,让人一秒的缓冲都得不到,整个脑袋像是马上要四分五裂地炸碎开来。  卫东难以忍受,松开箍着柯寻的胳膊,拼命捂住自己的双耳,其他三人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动作,朱浩文甚至捂着耳朵把头夹进了双膝之间。  可无济于事。  不管是手还是膝,所有捂在耳上的东西都像不存在,完全阻挡不了一丝声音的侵入,那高亢、单调、没有起伏、没有空隙的撕裂式噪音持续地刺入耳鼓,震得人几乎想要血管崩裂发疯发狂。  柯寻头上的血管被震得突突地疼,眼前甚至闪出了金光,他放弃了捂耳,摸索着想要找到卫东,卫东却早已滚落到了他手不可及的地方。  旁边的牧怿然察觉了柯寻的动作,怕他冲动做出难以自控的事,正要摁住他,却忽觉自己掩着耳朵的双手上面,覆上了他那双干燥的手掌。  牧怿然微怔,反应过来后想要拨开他,他却又继续动作,起身跪到他面前,将他的头和上身一带,用力地摁进了怀中,用自己的整个怀抱,牢牢地把他的耳朵掩捂住。  牧怿然从不知道柯寻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挣了一下,竟然丝毫挣不脱他。  如果用全力,也许可以挣脱,但恐怕要惊动黑暗里的那些“东西”。  牧怿然心下叹了一声,只好由着他。  而这的确,能起到一些作用。  奇怪的是,在如此嘈杂噪闹的环境里,他居然还能听得到柯寻的心跳声。  他的头就被柯寻摁在胸前,明明隔着两只手和用胳膊做成的怀抱,他仍然能听得到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  沉稳有力,平静温暖。  想起第一次进画时那个毛燥激烈又懵懂的他,骤然发觉,这个家伙,比谁适应的都好,比谁成长的都快。  就像是壁柜里照片上的那个阳光明朗的少年,一夕间就成长为了一个需要独自担负一切人世伤痛,却仍旧习惯于翘着唇角,以嬉笑玩闹的散漫表象独立于世的男人。  刺耳的金属裂响,仍在持续不断地撕裂着四人的耳膜和大脑神经,这是一场恐怖并极度痛苦的声音凌虐,卫东和朱浩文已经整个儿地蜷缩在了地上,拼尽全力地对抗着这让人崩溃的声音。  牧怿然知道这很难过,但他惊讶的是柯寻,在没有任何东西遮挡双耳的情况下,他依然一动不动地掩捂着他,他的心跳依然频率如一,平静有力。  牧怿然想起,这世上有那么极少数的人,在千钧一发的情况下,会爆发出骇人的、巨大的潜力。这种潜力,没有办法培养,没有办法靠后天训练达到,也没有办法以常人之躯迄及。  所以,这样的人,是天赋异禀,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之骄子。  柯寻此时此刻所表现出的强大对抗力与承受力,出乎了牧怿然的意料。  这个家伙似乎每经过一次“画”的洗礼,就会变得更强一分,无论是勇气,心智,意志力,承受力,还是他的……厚脸皮。  就在卫东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甚至开始禁不住发出细微的呻吟声时,忽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婴啼响起在黑暗里,稚嫩的声音和起伏的音调,骤然减缓了刺耳的金属音带来的对神经的摧毁性,四人只觉得全身微微一松,距离发疯崩溃的边缘总算远离了一步。  婴儿的哭声和金属杂鸣交织着持续了一阵,终于以金属音先行结束而告终,卫东和朱浩文瘫软在地上,牧怿然推了推柯寻,却发现他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向着地面软倒下去,牧怿然下意识地伸出胳膊,一把兜住他的腰背,将他揽进了怀中。第109章 人学08┃牧怿然的变化。  柯寻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亮着几道微弱的手机的光,牧怿然和朱浩文低低的说话声正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  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抽疼,柯寻忍不住翻了个身,听见身旁传来卫东虚弱的声音:“你醒啦?”  柯寻坐起身,发觉衣服早已经被汗湿透,凉涔涔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溻下来,一绺一绺地粘在脸上。  用手指将头发拢向脑后,柯寻抬眼先在卫东脸上看了看,朦胧的黑暗里也看不清什么,见他靠墙坐着,软塌塌的样子,就问他:“你怎么样,哪儿不舒服?”  “全身上下脑袋疼,别的没毛病。”卫东有气无力,“幸亏后头几次让牧大佬把我掐晕了,不然我真敢一头撞墙上先死为敬。”  “后头几次?”柯寻问。  “你不知道啊?”卫东看他一眼,“真幸福啊你。第一次后来不是那婴儿哭了吗,哭了一会儿那声音就停了,我本来以为从此后这就消停了呢,结果没过一会儿那声音又来了,敲了一阵儿婴儿又哭了,反正反反复复的折腾,第二次我就受不了了,正要撞墙以示贞烈,就让牧大佬一把给我掐晕了,后头声音一响又把我吵醒,牧大佬就又给我掐晕……反正就这么着硬给熬过来了,我琢磨着这要是再多几次,没给声音弄疯了也得因为晕的次数过多而变成智障……”  柯寻看向举着手机正和朱浩文检查着什么的牧怿然,见他的衣服也被汗溻湿了贴在身上,挺白的一件衬衫此时也被蹭上了灰,但丝毫不影响他那拔群的气质,依旧淡然着白皙沉静的面孔,一丝不苟地寻找着线索。  柯寻起身,脑子里又是一阵箍疼,眼前闪过几道白光,原地站着缓了缓才觉得好了点,举步走过去,站到牧怿然身边歪头看着他们面前的东西:“这是‘他们’用来发出声音的东西?”  “是的。”接话的是朱浩文,指着桌上扔着的锤子和铁锥,旁边还有一些金属制的器物,“但如果仅凭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发出那么具有穿透性和伤害性的声音的,所以我们认为,昨晚的声音是经过无限夸张了的,目的是对我们造成杀伤性,但很可能实际上它们所能发出的声音,就只是现实中那种,只能算是尖利刺耳让人不舒服的程度。”  昨晚?柯寻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见时间已是早上五点多钟。  揉了揉余痛未消的太阳穴,柯寻一手撑着桌子以支撑有些虚脱的身体,看向牧怿然和朱浩文:“那么昨晚的婴儿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试验室里的一切都显得相当违和,用以发出尖锐声响的各种金属器材,婴儿,装小兽的笼子,三种完全不搭边的东西凑在了一起,能做出什么样的实验?  牧怿然看了眼柯寻用来撑桌子的手,挪开目光,关掉了手机的照明,平缓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单从昨晚的现象来看,这个声音的目的似乎是为了让婴儿哭泣,当婴儿止住哭泣没多久,声音又会响起来,继续第二轮引发婴儿哭泣的行为。我也想不明白,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什么样的研究需要以这种可以说是虐婴的方式来进行。”  柯寻歪着头在黑暗里看向他,虽然此时此刻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直觉着牧怿然也在看着他。  柯寻觉得牧怿然好像哪里有些变化,有些不同以往。  比如,在以前,他应该不会语气这么平和地对他说“我也想不明白”这样的话。  就像是……粉碎了坚果的外壳,给你看壳里包裹着的虽然同样坚实,但却最真实的果瓤一样。  牧大佬是被声音刺激得神志略不清了吧?柯寻心想,但没敢问出来,怕挨揍,就假装没反应。  “不管是什么样的实验,”朱浩文冷淡地开口,“这种方式都违背人道。”  “怪不得要把试验室设在地下,”柯寻一挑眉,“这种实验违反人道,实属变态,当然要藏着遮着进行,所以不敢光明正大的摆在明面上,由此可以推知,其它三个试验室里的实验想必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我们去看看。”牧怿然说着,顿了顿,才又开口,“你怎么样?”  “啊?”柯寻一愣,“问我啊?我没事啊。为什么……”要这么问?  后半句柯寻及时咽了回去,真要问出来,他觉得牧大佬可能会抬脚就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佬对他的态度忽然化冻,但柯寻觉得这样挺好,所以还是不要点醒他了,免得这位矜骄的小哥哥恼羞成怒愤而殴打他什么的。  于是“为什么”后头柯寻及时拐了个弯儿:“为什么别的试验室没有什么动静?咱们赶紧去看看吧。”  重新划亮手机,柯寻过去扶卫东,卫东也缓过来不少,拄着墙慢慢跟着往外走,事实上朱浩文也没好到哪儿去,大家走起路来都有些脚下发飘。  从a实验区出来,四人先去了对门的b实验区,敲了敲门,半天才见秦赐来开门,见脸色有些苍白,在四人脸上看了看,才勉强笑了笑:“你们也成功撑过来了,还好。”  “你们怎么样?”柯寻用手机照着向里面看了一眼,见四间小试验室的门都已经打开,徐贞、黄皮和祁强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似乎也还有气息。  “所幸没有伤亡,”秦赐有些不堪回首地摇了摇头,“但如果再这样来一晚,就不敢保证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牧怿然问他。  “大概刚到十二点的时候,”秦赐说,“突然之间,我们身上大部分的感官都消失了。”  “啥意思?”卫东其实听得明白,但有些难以置信。  “听觉,触觉,嗅觉,视觉,味觉,”秦赐鼻息微微重了一下,“就连呼吸,都感觉不到在口鼻和气管里出入,这种感觉就像是窒息——虽然其实仍然有空气供你吸入,但你感觉不到,你只会觉得你已经窒息了,心理上的恐惧会让你的生理产生应激反应,从而就像真的窒息一样痛苦。”  a试验室的四个人听得一阵沉默。  虽然噪音的痛苦已经很难忍受了,但想想b试验室的几个人遭受到的窒息和失感的折磨,又觉得自己几人好像比对方幸运一丁点。  秦赐似乎知道四人在想什么,不由又笑了笑:“你们以为只是窒息就很难熬了吗,其实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失去了触觉、视觉、嗅觉、味觉和听觉之后,那种滋味比死还要难过。在绝对静寂没有任何声音的0分贝环境里,你看不到,感觉不到,闻不到,可能……人漂浮在无垠的黑洞里,永远死不了,永远活不成,就是这种感觉吧。”  卫东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连忙摆手:“秦医生秦医生,求别再说了,我快吓吐了,我这儿还正虚着呢。”  秦赐笑了笑,果然不再多言,转头看了眼还在房间里瘫着的同组的另三人,和牧怿然几人道:“先让他们缓缓吧,咱们去看看另外两个试验室的人。”  牧怿然点头,秦赐就先向着c试验室走去。  柯寻看了眼他有些疲惫的背影,偏身悄悄伏上牧怿然肩头,凑到耳边想要说话,牧怿然习惯性地想要偏头拉开些距离,却又不知怎么,没有再动作,任由柯寻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在耳际。  “你觉不觉得,秦医生的状态有点儿奇怪。”柯寻用极小的声音说。  牧怿然微微点了点头,这么一动,耳廓不小心蹭到了柯寻的嘴唇。  柯寻把身子正回来正常走路,眼睛望着秦赐。  牧怿然沉默了半晌,终于淡淡地开口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在想你刚才怎么没有惯例地嫌弃我啊但这话我怎么可能说出口呢大佬你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为什么今天一早醒来就各种不正常啊你这样让我心里很没底啊你对我到底是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啊天啦噜这种时候我竟然在想这种事我一定是傻缺吧是吧是吧是吧。 第87章 女孩子们没有吱声,张晗睿的眼泪默默地滚落下来,李雅晴似乎已经哭累了,只是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发呆,蔡晓燕咬着嘴唇,手里揪扯着衣服,显示出内心极大的恐惧和不安。  “既然这样,那就公平一点,”开口的是朱浩文,这个人无论何时,总是理智得近乎无情,“抽签决定吧。”  “我同意。”徐贞在犹豫思虑过后,点头赞同,“这样最公平,抽到的结果好或不好,只能怪自己的运气。”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秦赐起身去旁边的办公室寻找纸笔,拿回来裁成纸片,在纸上写数字,因为不确定今天每个实验区能有几个人进入,所以只能按每人抽到的数字顺序进行取号。  把纸片折好,放进一只筷子筒里,晃了晃,秦赐把筒放在桌上:“抽吧。”  徐贞第一个伸出手去,捏了一张纸片出来,打开看时,脸上的表情亮了一亮:“1号!”  1号的话,铁定会取到a实验区的号卡,对于经历过昨晚b实验区痛苦折磨的几个人来说,a实验区的实验在他们看来,要比b实验区的实验舒服得多。  所以这几个人,其实更希望能去到a实验区。  剩下的众人也依次抽取了纸签,柯寻在牧怿然之后抽,手在筷子筒里多待了一会儿,用手指搅着剩下的纸签,眼睛望着牧怿然签子上的数字7,冲他眨了眨眼:“你相不相信,我的直觉真的很准。”  牧怿然看着他,语声平缓:“抽吧。”  柯寻觉得自己被这声音苏到了,后脑勺生出一缕酥酥麻麻的电流,一直传递到了伸在筷子筒里的指梢。  指尖一动,夹住其中一张,拿出来,展开,数字8。  把纸片上的数字展示给牧怿然看,柯寻的唇角翘起来。  两个人的数字挨着,取号卡能分在同一个试验室的机率就大。  众人抽完签后,才发现祁强和黄皮没有抽,秦赐看向两人:“怎么?”  祁强不耐烦地从兜里取出个卡片,拍在桌上:“我已经取了号卡了!”  见这张通往地下室的进门卡上,分明地印着a-195。  徐贞反应过来,瞪着祁强和黄皮,敢怒不敢言。  黄皮也没有抽签,显然是和祁强一样,趁着众人从小铁门里往外走的时候,提前抽取了号卡,他们知道先抽的必然会是a试验室的卡,根本不会等着和其他人商量再决定。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有什么用,众人起身前往通往地下室的小铁门内,按着抽签决定的顺序,依次取号。  这一次,取到a号卡的人是祁强、黄皮、徐贞。  取到b号卡的人是卫东、朱浩文。  取到c号卡的人是李雅晴、蔡晓燕、牧怿然、柯寻。  取到d号卡的人是秦赐、张晗睿。  再次抽到c实验区的李雅晴当场崩溃,哭叫着瘫倒在地上。  在众人看来,只有c实验区的实验,是必会死人的,抽到了c号卡,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黄泉。  “还有时间,”柯寻蹲身,握了握李雅晴的肩,“哭不解决问题,咱们要赶紧先找签名,找到签名就能离开了。”  李雅晴哭着点头,挣扎着爬起来,跟着同样心情沉重的众人下去了地下实验区。  这一次众人把每一间实验区从里到外都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查找,一块砖都不放过。  几个老成员集中在d实验区,昨天检查到一半的时候由于快到时间,没有检查完,今天就继续。  “还是那个问题,”秦赐边找边说,“这幅画想要表达的中心含义是什么?找出含义,离找到签名也就不远了。”  “如果所有的实验都基于以人为主体而引申出的各种问题,”朱浩文说,“这幅画的含义应该是和人密切相关。记得门厅影壁上写的字么,‘揭示意识本质,发掘生命力量,引导异化回归自然,帮助迷失复还本性’。”  “意识,生理,心理,观念。”牧怿然归纳,“囊括了‘人’这种个体能够生产制造出的所有产物,主观的,客观的,实质的,和非实质的。”  “那你们说,这次的签名会不会在‘人’的身上?”卫东说,“就像《动物世界》那幅画,签名是条狗,这次说不定是人。”  “整个研究所里只有咱们这些入画者,”朱浩文说,“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而我也不认为半途会有画中人从外面进来。”  “我建议咱们仔细看一看这些研究资料,”秦赐说,“或许可以从中找到这些实验的真正意图。”  柯寻看着手里那摞照片——这是昨晚在d试验室看到的,然后递给秦赐:“这个不知道算不算研究资料?”  秦赐接过来看了两眼,脸色一僵,咳了一声,把照片递还给柯寻:“这个可能是……嗯,办公室消遣。”  “就像过去的小黄书和现在上班用手机上不良网站什么的?”柯寻把照片放回抽屉,“不过这个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也是很大胆了,竟然直接拿照片来上班,小黄书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吗?”  “你们在说什么?”卫东一头雾水,走过来翻抽屉,“什么小黄——我靠!”  拿着照片惊讶地看向柯寻:“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太大胆了也!我靠……我来检查一下照片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柯寻:“呵呵。”  卫东翻了几张照片,语气有些怪异:“等等,这些照片上怎么只有裸男和男男啪啪照啊?难不成这间试验室的研究人员都是女的?还都是腐女?”  “也有可能是gay。”柯寻说。  卫东看了他一眼:“你似乎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不能为人道也的收藏爱好。”  “少扯淡,什么时候了,不看就放回去。”柯寻说,转身走到牧怿然身边,见他正拿着一沓文件细看,就举着手机给他照着亮。  “四月十三日,经过全组讨论决定,一致通过于七天后,为213号试验品进行前额叶切除手术。”柯寻念着文件上的字,抬头问向秦赐,“秦医生,前额叶是什么部位?”  秦赐神情有些严肃:“人的大脑每半球分为四个叶,额叶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切除之后,人会失去很多身体功能,甚至包括很大一部分性格,是一种极端不人道的手术。”  卫东乍舌:“这是什么恶魔手术?!为什么要做这种手术?”  秦赐道:“在十九世纪中期,西方的某些医界学者认为,这种手术可以让精神分裂症患者摆脱情绪困扰,从而变得安静并服从指挥。据说那些有暴力或自杀倾向的患者,在接受手术后也的确安静了。这项手术的发明者莫尼兹还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从此后在某一阶段内,额叶切除术就成为了治疗人类精神疾病的重要手段,甚至曾风靡一时。”  “这……真的管用吗?”卫东问。  秦赐微带嘲讽地笑了笑:“我讲一下手术的过程,你就知道管不管用了。  “这个过程很简单,首先医生采用局部麻醉,让患者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因为医生会告知患者接下来手术的操作步骤——甚至,如果患者没反应,医生还会用电击让患者醒过来。  “接下来,医生会在位于眼皮底下,正对眼眶的骨头上,打入一枚约18厘米长短的钢制尖锥,用小锤轻敲钢锥底部,钢锥就会穿透骨骼和鼻梁骨,进入大脑。  “当尖锥进入大脑额叶大约5厘米的位置后,医生就会旋转尖锥,用来切断在前额叶皮层和大脑其他部分之间起连接作用的脑白质。  “用某位医生的话来说,这其实就是把锥插进脑袋里,然后搅和一通。整个过程花不了十分钟,十分钟,病人就很可能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卧……槽……尼玛……”卫东目瞪口呆地骂,“这他妈不得把脑浆子搅成粥了?干这事的是医生还是魔鬼啊?!”  “这种手术的死亡率高达14%,但在当时仍有一部分医者对使用它有着近乎病态的迷恋。”秦赐道。  “迷恋……居然还有人迷恋这种变态手术?”卫东捂着自己的额头。  “前额叶皮层是人做出决策、塑造并保持个性的关键组织,”秦赐说,“所以那个时候的某些医学专家认为,这种手术是给灵魂在做手术,他们认为通过这种手术,可以重新塑造一个更能被社会和大众接受的人。”  “看来关键就在这儿了,”柯寻说,“如果abc试验室是在研究人,那这个d试验室的实验目的,就是改造人。”第112章 人学11┃明亮温暖的柯寻。  牧怿然手中的实验日志又翻过去几页,这几页所记录的都是手术的准备情况和213号试验品的身体状况。  直到又翻到一页,上面写着:  四月二十日下午三点整,为213号试验品实施前额叶切除手术,手术过程顺利,用时9分钟23秒。  手术过程中,213号试验品意识清醒,并能回答相应提问。  术后,213号试验品陷入昏迷。  ……  下午六时十五分,213号试验品脑死亡,本次手术宣告失败。  “草。”柯寻骂了一声,但见牧怿然仍在往后翻,只好继续为他举着手机照亮。  ——六月十日,214号试验品术后第二天,上午九时零三分清醒,无法对研究人员的问话做出反应。  ——六月十三日,214号试验品确诊为持续性植物状态。  ——八月三日,251号试验品术后丧失语言功能。  ——九月二十一日,276号试验品术后经过智力测试,确定倒退为2岁儿童心智能力。  ——十月九日,282号试验品术后身体机能一切良好,准备进入第二阶段测试。  ——十月十三日,282号试验品在测试中未出现预期不良反应。前额叶切除手术,确定对282号试验品未起作用,实验组经过商讨,准备十天后对282号试验品进行et实验。  ——十月二十三日,对282号试验品进行et实验,首日没有效果。  ——十月二十四日,et实验周期长、见效缓,还待长期观察。  之后的研究日志,都是记录对282号试验品的et实验状况,以及更多试验品的前额叶切除手术记录。  柯寻就问秦赐:“持续性植物状态是什么?”  “植物人。”秦赐道。  “et实验呢?”柯寻问。  秦赐疑惑地皱了皱眉:“et?内皮素?胚胎移植?”  “听起来不大像,你说呢?”柯寻偏脸看向牧怿然。  “嗯。”牧怿然已把日志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册日志,只截止到这一年的十二月,并没有写到最终的实验结果,也没有提到实验的目的。”  “而且听起来也不像是十分规范的医疗日志,”秦赐接口,“可见这里并非专业或专门的医学机构,只是借助了一些医学手段来进行实验。”  “而这家研究所,似乎也不吝于采取各种是否经过认证和批准施行的研究手段来进行研究,”牧怿然冷声道,“可以说,为了实验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画这幅画的人,是想阐示‘人’的研究价值,还是揭露这种罪恶变态的研究机构?”朱浩文发问。  秦赐道:“我倾向于后者。”  “如果是后者,那我们就需要想一想,画作者会把他的签名放在什么地方。”朱浩文道。  “会不会是门厅影壁上那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上?”卫东寻思。  “会有这么明显吗?一进门就能被我们看到。”朱浩文说。  “有什么准儿呢,灯下黑嘛。”卫东说,看向柯寻,“柯儿,咱俩上去试试。”  柯寻就和他一起离了地下,来到了一楼的门厅。  这几句话似乎是用油漆写上去的,柯寻去食堂找来了两把刀,和卫东一人一把,硬是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把这些红漆从墙上刮了下来——以防签名就被这些漆盖在下面。  然而让卫东失望的是,漆字下什么都没有。  “果然没有这么好的事儿。”卫东甩甩酸疼的手,“柯儿,你说我随身带着这把刀,晚上要是有什么东西上来拽我,我给丫一刀,能不能行?”  “够呛,”柯寻虽然不想给他泼冷水,但也不得不让他认清现实,“真能那么容易让你砍着,这画也就没什么难度了,不过这刀你可以带着,壮壮胆。” 第89章 说着和上粥里捞出来的粘米,把棉絮揉成一团,塞进了耳朵里,外头又糊上了一层泥,又用折了好几层的宽布条把两只耳朵严严实实地缠起来,最后又在头上裹了一层小棉被,这才冲着牧怿然比了个ok的手势。  牧怿然将她弄晕,放在试验室的角落里,正要依言把婴儿床上的被褥给她裹上,却被祁强一把抢了过去蒙在了自己头上。  牧怿然和柯寻没有说什么,转头离了a试验室。  就算强行从祁强手里夺回来给徐贞裹上,等他俩离开后一样还是能被祁强抢回去,更说不定还可能会因此惹得祁强迁怒徐贞,趁她晕厥而伤害到她。  回到c区试验室,李雅晴和蔡晓燕正眼泪汪汪地抱在一起哆嗦,见两人进门,李雅晴嘶哑着嗓子哭着问柯寻:“小柯哥哥,咱们怎么办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柯寻借着手电光照了照地面,见昨晚在这间屋中死去的邓光和赵佑怡的尸体还摆在屋角,这是今早被大家挪开的,脸上盖着他们自己的衣服,看不到面孔,只有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  柯寻问向李雅晴:“昨晚你感受到电流通过手心之后,支撑了多长时间就松了手?”  李雅晴闻言痛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特别疼,真的,特别疼,我觉得我快死了,我实在抓不住那个电线头……我真的尽力了,我使劲忍了……可我真的忍不住,我撑不住才松的手……我不是……我真的不想让佑怡死啊……”  “别哭别哭,没有怪你,你不用自责,”柯寻连忙安抚,“我想换了别人也会是一样的结果,‘画’给人制造的痛苦都不是正常情况下能忍受的,这不是你的锅,这是‘画’的恶意。”  李雅晴哭着看了三人一眼,哽咽着道:“那今晚怎么办……我怕我又害了你们……而且我也不想死啊……”  柯寻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  c试验室的实验性质,注定了就是让两个人之间间接相杀,人性与意志力要在这里经受最残酷的考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一局。  想了想,忽然笑着说:“不如咱们来个孤注一掷怎么样?”  见三个人都望向他,柯寻打开手机,调出了秒表功能,摆到三人面前:“我把手机调成常亮模式,然后放在机器前面,当咱们被接通电流之后,大家一起盯着秒表,每隔五秒,大家一起松手——你们说,到时会发生什么?”第114章 人学13┃谁先放手谁能活。  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料到,但有个方法总比束手等死要好。  墙壁上的计时器开始进入差一分钟十一点的倒计时,c试验室内的四个人靠着墙边坐下,等待决定生死的午夜来临。  柯寻和牧怿然坐的位置离李雅晴和蔡晓燕要远些,黑暗里,柯寻把嘴凑到牧怿然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话:“……其实,我这个法子根本不靠谱。”  “嗯。”牧怿然感受着拂在耳廓上的热气,纹丝不动。  “我大学寝室有个兄弟被电过,”柯寻说,尽量用李雅晴和蔡晓燕听不清的音量,“他说触电的过程整个人的意识都已经模糊了,根本不可能思考,更别说盯着表等五秒钟……”  这不靠谱的方法,说出来不过是安慰两个女孩子。  “我知道。”牧怿然终于开口,清冷的声线压低后,有着一种禁欲的性感,“但如果这个实验是为了考验人性或是人的意志,那么我想,这机器能够制造的电流强度,会控制在能让人保持清醒的程度,它既会让人承受极度的痛苦,也会让人保持足以思考权衡的清醒,这是一种相当冷酷残忍的设置。”  “这么说,我的法子没准儿还真能一试。”柯寻说着,忽然歪头打了个喷嚏。  “感冒?”牧怿然问了一声。  “没。”柯寻揉着鼻子转回头,没有说其实是他的发丝钻进了他的鼻孔——说出来的话,这位恐怕就不肯再让他靠得这么近了。  “你的法子虽然可以一试,但成功的可能性恐怕不大。”牧怿然没有丝毫察觉,只是继续低着声说道,“先不说每个人的反应速度有快有慢,就算前几次侥幸成功,我不认为那些‘研究员’会容许这项实验屡次出现问题,他们会及时把问题排除,以令实验顺利进行下去。”  “所以很可能他们会把手机弄灭?”柯寻若有所思,“那我们就直接用嘴数五个数,或者干脆不用数,一个人喊松手,其他人就一起松手。”  “还是那句话,人的反应速度有快有慢,能不能成功,全靠侥幸。”牧怿然道。  柯寻没再吱声,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柯寻才又开口,却是把用嘴喊松手的补救计划告诉给了李雅晴和蔡晓燕,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幸连嘴也被堵上,嗓子里总能哼出声音,嗓子也不能出声的话,就在心里数五个数,虽然很可能不会成功,但总算咱们都尽力活过了,一秒速死也不受罪。”  黑暗里传来李雅晴和蔡晓燕呜咽的声音。  柯寻的语声带了点笑:“小李同学,你可以这么想,说不定这回你就真的穿了,穿成个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爹宠娘疼,吃香喝辣,长大了就有霸道王爷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各种类型的美少男天天缠着你非卿不娶,从此人生到达了巅峰,好嗨呦,是不是?”  李雅晴鼻子里哼哧了两声,含混着说了一句:“我不想穿越……还是重生吧……”  柯寻笑了笑,仰头抵在身后的墙壁上,偏了偏脸,问向近在咫尺却看不到面容的牧怿然:“你有没有遗言要交待?”  牧怿然没有说话,柯寻也没有再问,试验室重新陷入死亡将临前的可怕静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死亡一步一步地临近。  终于,走廊里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向着试验室的门口走来。  柯寻伸手,在黑暗里准确地找到了牧怿然的手,并紧紧地将他握住,偏头贴近他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怿然,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进入画里。”  不入画,又怎么会遇到你。  这算是……他的遗言?牧怿然的手紧了一紧,不知道是自己在用力还是柯寻在用力。  在试验室的门被打开的前一瞬,柯寻已是划亮了手机屏,放到了两台机器前。  微弱的光被黑暗挟裹着,几乎照不到半米之外,更是无法看清有什么东西从门外进来,脚步声哗啦啦地,伴随着模糊不清似远似近的对话声,在室内来回走动,听起来很是忙碌。  柯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力去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要掏手机打开摄像头,却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划亮了屏幕被摆放在了机器前。  正要示意牧怿然打开手机,却听见那些模糊的声音里有一道声调忽然高了几分贝,脚步声就哗啦啦地向着四人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柯寻一转身,突然张臂紧紧搂住了牧怿然。  牧怿然一顿,眉头微蹙——柯寻这小子平时就算再不着调,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还干这种奇葩事,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他是想到了什么?莫非——  已不容牧怿然再细思,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和柯寻从地上拔起来,并推架着走向那两台机器所在的方向。  机器已经通上了电,红色黄色和绿色的指示灯在黑暗里发出荧荧的光,借助着这微弱的光,牧怿然看到柯寻被推坐在和自己同台机器的另一边的椅子上,几根类似皮带的东西缠扣上来,把两人的身体和四肢牢牢地固定住。  有“人”按着他们的头,让视线停留在机器上一行亮起的长条形电子屏幕上,屏幕上显示着一行使用说明。  一方先松手,另一方就会死。  在最后固定头部的时候,牧怿然看到柯寻努力地向着这边转过脸,冲他扬起一个笑,并且眨了眨他那弯弯的眼睛,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再见。  牧怿然被一道没来由的心惊袭上来。  ——柯寻是有意的!有意在这些“研究员”的“眼皮底下”拥抱他,柯寻一定是猜到了,被安排到c试验室的四个人会以什么为依据被两两分配同组——关系越近的人,被考验人性与意志力的价值才越高,昨晚的李雅晴就被分配到了她的闺蜜赵佑怡同组,那么如果被这些“研究员”认为是恋人关系的话,被分到同组的可能性就会更高。  为什么柯寻想要和自己分在一组,接受这只能通过相杀才能活命的实验?  牧怿然根本不用细猜,他了解柯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的了解了这个人——柯寻不想让他死,如果他被分去和另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同组,死的肯定是他牧怿然。  所以柯寻要和他一组,他要保护他,他要亲手,逼着他活下去。  就算死,他也要死在他的手里。  这个傻子。牧怿然目光沉冷阴兀地盯着身前不远处的手机屏,秒表早已开始计时,他和柯寻必须在通电的一刹那看清时间,并等待五秒之后同时松手——真是个傻方法,只有这个傻子才想得出这么傻的主意。  所有的主意都傻得让他恨不能揍哭他。  李雅晴和蔡晓燕还是没抵得过心中的恐惧,吓得嚎啕大哭,但这并没能盖住通电时响起的那一声提示音。  嘀——  一道似电非电的无形流体,瞬间从手心握着的电线头处冲出来,贯穿了全身。  如牧怿然所料,这道电流并不足以致人神智不清,并且它给人体造成的痛苦又恰巧卡在“无法忍受”与“痛苦致死”之间。  它不会让你死,但你也无法忍受它。  这是一种让人全身像被锤击、灼烧、针刺与蚁啮一样的痛感,麻胀,刺疼,万蚁噬肉,重锤碎骨。  李雅晴和蔡晓燕的惨叫声凄厉响起,牧怿然听见柯寻吼了一声:“我喊松手就一起松!一!二!松!”  牧怿然知道柯寻不得不喊,李雅晴和蔡晓燕哭得能不能看清手机屏暂且不说,听这两人的惨叫声,如果没人引导的话,恐怕立刻就会不管不顾地松手。  牧怿然在柯寻话音落后松开了手,他其实有一瞬间的犹豫,他怕柯寻不松手,怕这个家伙又犯傻。  但一个转念,他又觉得,比起死在自己的手上,这个傻家伙最希望的,还是能和他一起努力活下去吧。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柯寻虽然偶尔冲动,但从不莽撞,他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李雅晴和蔡晓燕的哭声还在继续,在此时倒是个极好的现象,两人同一瞬间松了手,幸运地活过了这一次。  但下一次紧接着卷土重来,那股不可抗的力量重新把电线头塞进了四个人的手中,电流再次贯穿机器两边的两个人的身体,李雅晴和蔡晓燕的惨叫声也再次尖声响起。  “我喊松手!”柯寻再次吼道,“一!二!松!”  再一次,四个人侥幸存活。  傻家伙的主意虽然傻,但还真起到了作用。  牧怿然对此却并不乐观,这个方法,绝大的可能坚持不了一晚。  而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只支撑了四人不到十分钟,“研究人员”似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们封住了四人的嘴。  非但不能开口,连喉咙里都发不出半点声响。  李雅晴和蔡晓燕所在的方向变得异常安静,她们甚至连抽泣的声音都不能再发出。  电流再次贯通的一瞬,牧怿然盯住了手机屏上秒表的时间。  这个法子事实上很冒险,两人但凡一人看表时慢了一秒,在松手时就有可能因为慢的这一秒而顷刻死亡。  但眼下牧怿然已没有时间去想柯寻有没有慢或快上一秒,他只能选择相信他,只能正面迎接杀死他,或被他杀。  1,2,3,4,5。  5秒。  松手!  听不到旁边的声音,不知柯寻是死是活。  短暂的停顿过后,电流再一次被接通——他还活着,所以实验还在继续!  1,2,3,4,5。5秒,松手。  短暂停顿,电流接通。  读秒。松手。停顿。通电。  一次又一次,在没有任何声响的房间里,冰冷残酷的过程在不断地重复并持续。  牧怿然听不到也看不到黑暗里的柯寻,更想象不到他此刻的模样。  但他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努力地想要和他,一起活下去。第115章 人学14┃另类的携手赴生死。  “研究人员”不厌其烦地每隔五秒就要重新按一回通电按钮。 第91章 秦赐想了想,没有反对。  抽签决定取号顺序是迟早的事,不在乎早一时晚一时,如果因这个同黄皮起了龃龉,反而要横生事端。  于是用桌上昨天剩下的纸裁成了九份,在上面写上了数字。  把装了纸签的筷子筒推到桌子中间,黄皮就先伸进去抽了一张,但是没有打开,只随手扔在桌面上,然后阴森森地看着众人。  等所有人都抽出签子之后,筒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秦赐放到了旁边的空位上,代表着张晗睿的签子。  虽然她此刻和植物人没什么两样,但她终归还活着,如果今晚不让她进入地下室,那她必定会死。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哪怕这希望实在渺茫。  众人打开签子,展示自己的纸片上的数字。  抽到1号的是李雅晴,这相当于确定了她今晚会在a试验室。  抽到2号的是秦赐,之后是柯寻、祁强、徐贞……这次非常的不幸运,最后三个号,分别是朱浩文、卫东,和牧怿然。  所以也相当于确定了,至少是牧怿然,今晚将会在d试验室,那个对张晗睿做了额叶切除手术的,变态试验室。  柯寻看了看他和卫东,没有说话。  早饭是秦赐弄的,把昨天柯寻多熬的粥热了一下,就着剩下的拌杂豆,众人勉强填了填肚子。  蔡晓燕的死亡和张晗睿的遭遇,让所有人都没什么心情说多余的话,秦赐叫上朱浩文和卫东,去了档案室搬来了所有的资料,众人就围坐在食堂的桌边开始翻查档案。  柯寻翻着翻着就睡了过去,直到恍惚朦胧中被人叫醒:“起来吧,吃点东西。”  挣扎着掀起沉重的眼皮,对上了牧怿然正垂眸看着他的脸,柯寻动了动唇角:“哈是恁宫心喔。”  ……靠,睡得舌头都硬了。  “说的什么。”牧怿然鲜有表情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语声却不像往常那样淡凉,只是平静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说,”柯寻抹了把脸,费力地坐直身子,“还是你关心我。几点了?”  “下午一点。”牧怿然把一碗粥放到他的面前。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吃?”柯寻看了看碗里像是新熬出来的白米粥,然后嗅到了一股子糊味。  “咳,”接话的是秦赐,脸上有点尴尬,“头一回熬粥,没掌握好火候,凑合着喝点吧。”  “可以啊秦大夫,比我第一次熬粥的时候强多了,”柯寻端起碗一口就喝了近一半,“我第一次直接把粥熬成锅巴了。”  秦赐略微自嘲地笑了笑:“谢谢,你这话很有效地安慰了我。我看你做饭的手法很熟练,这在一般有男孩子的家庭里不多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做饭的?”  柯寻也笑了一声:“秦大夫你还活在上世纪呢,现在会做饭的都是男人,女孩子们只负责美美美和吃吃吃就行了。”  “看来在你的家里也是你父亲做饭了?”秦赐笑了笑问。  “以前老两口一起做,现在我做。”柯寻没有多解释,只几口把粥扒拉完,放下碗筷,问向几人,“这一上午你们都查到什么线索了?”  秦赐摇头:“研究所员工档案里没有康莱这个人。”  柯寻想了想:“做为试验品的人的档案呢,有没有找过?”  朱浩文接口:“没有找到试验品档案,但我们在厕所里发现了几片被烧过的残留文件,有一片纸上有半个黑白一寸证件照,我们怀疑可能跟档案有关,因为这片纸明显是一页纸的右上角部分,通常档案资料类的文件才要求在纸的左上角或右上角部位贴证件照。”  “哦?在哪儿呢,我瞅瞅。”柯寻伸手。  朱浩文看看他的手,又抬眼看看他的眼:“厕所蹲坑坑壁上,想看可以自取。”  “……”柯寻收回手,在自个儿头发上乎了一把。  这个研究所的厕所是很多年前那种一道坑,中间设着隔断隔开,脚下的坑是通着的,像一道壕沟,冲水的时候从这端一路冲到那端,然后一直冲入下水道。  这种坑相当不干净卫生,水冲不到的地方污物就会存积,分外恶心。  “谁这么有才连坑里的纸片都能发现?”柯寻不由问。  对面的卫东举了举手:“美工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们怀疑,这个研究所遭到废弃是事发突然的,”牧怿然开口,“研究所的人员撤离得十分仓促,来不及带走更多重要的文件,或者说,是无法将重要文件带出研究所,所以只好选择焚毁最致命的东西。  “研究所的这些非正规研究,如果全部曝光出去,先不说研究人员是否会遭到法律制裁和舆论抨击,就是这些被选择成为试验品的对象家人,恐怕都不会轻易罢休。  “因此对于研究人员来说,最致命的东西就是试验品的档案,毁掉档案,就毁掉了伤害对象的证据。  “除此之外,重要的东西还有实验日志,下头的四个实验区里,只有d试验室保留着一部分实验日志,我猜这是没能来得及毁掉的,其余三个试验室我们找不到任何纸面记录,应该是都和试验品档案一样被付之一炬,扔进了厕所冲走。”  “这么看来,这个画作者康莱,很有可能是试验品?”柯寻看向牧怿然。  “也有可能是知道一切内幕的外部人员,”朱浩文却接话,“比如,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  “不管是试验品还是处理者,”徐贞忽然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崩溃地瞪着几人,“我们现在再也没有办法得到关于他们的任何信息了不是吗?!这还要怎么找签名?我们只能坐在这儿等死了吗!”  “‘画’不会给我们做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牧怿然淡淡道,“所以,一定有能找到签名的办法。”  “怎么找?!”徐贞大叫,“难不成还得让我们钻到下水道里去搜集档案残片?!”  没人答她,屋子里一时静默,突然听得祁强重重一捶桌面,咬牙狠声道:“找!下水道也得找!你!”说着一指徐贞,“你去找!”  徐贞惊愕:“为什么要我去?!”  “让你去你就去,少他妈废话,惹急老子直接弄死你!”祁强满面凶戾,走上前一把扯住徐贞的前襟,将她从椅子上拎起来,拖着就要往外走。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徐贞尖叫,拼命踢打祁强,被祁强一巴掌抡在脸上,顿时从嘴里飞出一颗断齿来。  “站住。”柯寻从椅子上站起身,横步挡在祁强前方,冷眼看着他。  “小子,老子警告你,别他妈碍事,否则老子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祁强说着亮出另一只手里的刀来。  那是食堂的刀,窄刃尖头,锋利异常,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发现并带在了身上。  柯寻就像没看见他手中的刀一般,只冷冷盯着他冒着凶煞之气的眼睛:“下水口太小,人根本通不过去,你让她找也没用,放开她。”  “她瘦,挤一挤过得去,你他妈赶紧给老子闪开!”祁强说着一挥手中的刀子,作势要划柯寻的脖颈。  这只是个恐吓,实际刀尖距柯寻的肉皮儿还有两三寸的距离,祁强想让柯寻畏难而退,却不料这小子竟然不走寻常路,连个试探迂回都没有,上手就握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不知怎么一拽一窝,祁强就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瞬间就不再属于自己,刀从无力握紧的手中掉落,整只手像假的一样甩挂在胳膊上。  柯寻的动作还没有停,一伸手,敲在祁强箍着徐贞的那条胳膊肘部的麻筋上,就在祁强失力的一刹那,柯寻拽着徐贞从他的钳制里挣脱了出来。  先把徐贞推到安全距离,再一脚踢飞地上的刀子,柯寻这才看向一脸惊戾的祁强:“手伸过来,我给你安上。”  祁强这才知道这小子竟是把自己的手给弄脱了臼,有心直接来狠的把他弄死,可看了眼这小子的体格,足高他一头不说,力量大反应快,动作还特别利落,真干起来,自己未必占优,只得暂先按下。  秦赐将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忍不住说了一句:“小柯这手法,快顶得上专业的接骨医生了。”  “他们练体育的,脱臼骨折受伤什么的都是常事,久伤成医,”卫东在旁边接话,“再加上他们体育系那帮野兽成天跟外校打架,下手又黑又狠,会治脱臼就能制造脱臼,这一招个个儿练得炉火纯青的。”  朱浩文在旁边默默地看了几眼:“看不出柯寻还曾是个校痞。”  “那你可误会他了,”卫东说,“柯儿从不主动生事,但架不住大家都一个学校一个系的,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外校跑来找事,你不能把同学兄弟撇下自己走了,他一般就是跟着去撑个场子,在旁边造造声势,除非有人打到他头上……唉。”  卫东说到这儿,忍不住叹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言。  秦赐和朱浩文也没有再问。这一声叹息里所包含的意思,几个人都十分清楚。  那些正常人的生活,早已经离他们远去,此时听来,曾经那些或被认为是无聊、或幼稚、或乏味、或毫无意义的回忆,都显得那么的弥足珍贵,宁静美好。第117章 人学16┃辣眼睛的照片。  “我认为在上面已经找不出能搜集到线索的东西了,”秦赐看着众人,“还是得去地下区域找,而且我个人认为,签名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是d试验室。”  朱浩文微微点头:“我也这么认为,‘画’既然不会为我们设置无解之题,并且abc三个试验室又没有任何档案资料可供我们查找线索,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d试验室。”  “要怎么找?”徐贞捂着被祁强打肿的半边脸,“这两天咱们不是已经找过很多遍了吗?难不成d试验室的地下还有一层?”  “我认为没这个可能。”朱浩文道,“在d试验室,我们还有很多的文件没有翻到。”  “而且,通过前几幅画来看,有时候签名并不是一开始就在那儿,”柯寻接口,“它需要被激活,比如通过某种行为,或是到达某个地点,再或是由我们破解出画的本意,签名才会出现。”  “所以,一定还有我们没有做到的事,或是没有做出的行为。”朱浩文说。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一直强势并想把握主导的徐贞,此时此刻终于放弃了争强拔尖,把指望放在了这几个老成员的身上。  “接下来下去取号,”秦赐平静地说,“在天黑前抓紧时间去d试验室搜索线索。”  众人没有异议,早取号晚取号都是一样,遂纷纷起身往铁门的方向去。  柯寻睡了一上午,此刻体力已经缓过来不少,就过去背上一直被放在旁边桌上的张晗睿,张晗睿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呆滞地盯着房顶,美丽的面孔失去了平时所有的生动和鲜活,像是一具只保留着呼吸的行尸走肉。  柯寻从她的兜里摸出手机,放在了自己身上,那上面有这个女孩子给她爸爸妈妈留的遗言。  抽签抽到1号的李雅晴,哭着取到了a字打头的号卡,她哭得太多,眼泪早已经流干,此刻的哭,不过是撕着嗓子发出哀兽将死的干咽罢了。  抽到2号签的秦赐,也取到了a号卡。  接下来是抽到3号签的柯寻,柯寻却不上前取号,只说了一声:“东子,咱俩换。”  不管是抽到a区还是b区的号卡,都远比c区和d区更容易存活。  卫东愣了愣,摇头:“不换,以前总你让着我,这次哥要当回爸爸。”  “呵呵,”柯寻冷漠脸看着他,“想上位还早。哥启用武力照样能让你先取号。别磨叽,取号。”  “柯儿……”卫东皱眉,还要再争。  “这位爸爸,我想和我男神死一起,”柯寻却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求成全。”  卫东又是一愣,看向他身旁的牧怿然。  牧怿然也在看着柯寻,卫东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只是觉得不同以往,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的某些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  卫东了解柯寻,于是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摁下了取号按钮。  b字打头。  柯寻眉间松快,有了晕厥大法,b试验室可以算得是四个实验区里最为无害的一个了。  但下一个上前摁号的祁强,却取到了c字打头的号卡。  “草!”祁强怒骂一声,把号卡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柯寻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早早就出现了c号卡,就意味着会在d试验室的人将不止他和牧怿然。  因为c区实验形式的关系,每次必定都会有四个人。眼下a和b试验室一共只有三个人,十个人里除了这三个和c试验室的四个人,剩下的三人都将在d试验室,那么就意味着,抽到倒数第三号签的朱浩文,也会在d试验室。  不同于c试验室的50%死亡率,d试验室的实验性质尚无法确定会有多少人死亡,或是像张晗睿一样成为半死不活的植物人,越是未知,越是让人心生恐惧。  不过,这次被分到d区的三个人,脸上似乎都看不出半点恐惧的意思,坦然平静地率先踏上了通往地下实验区的楼梯。  落在最后的祁强阴沉地盯着柯寻和他背上的张晗睿,忽然目光一闪,弯腰捡起自己的号卡跟了上去。 第93章 “所以被采取切除前额叶手术,企图治愈这些‘精神病患者’。”牧怿然语气冷淡地接道。  “画这幅画的人,会不会是个反同性恋者。”朱浩文说,“所以才把d试验室画得最为详细,来表达内心对同性恋者的厌恶。”  “也可能是同性恋者。”牧怿然道,“以画揭露和批判。”  “但我认为,这幅画的背景在那个时代,不可能有同性恋者敢为同类明目张胆地发声,只有可能是反同者才敢这样画。”朱浩文说。  “任何时代,都不缺无畏的异端。”牧怿然望向正跨进门的柯寻,黑暗里微微动了动唇角。第119章 人学18┃不畏生死,不屈命运。  “拍回来了?”牧怿然接过柯寻递回来的手机,调出相册。  “你去拍厕所里那半张一寸照了?”朱浩文看向柯寻。  “不知道你有没有玩儿过密室逃生类的游戏,”柯寻拍了拍朱浩文的肩,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手上一顿,然后十分自然地放下,“这类游戏的一大规则,就是所有看上去似乎毫无用处的,或是微小不起眼的东西,都有可能是通关的关键,所以我觉得,就算是被扔在厕所坑里的半张照片,最好也不要放过。”  朱浩文垂眸看了看他的手,转而将目光投放在牧怿然的手机屏上。  屏幕上正显示着的就是柯寻拍的照片,还很贴心地把那半张照片旁边污浊的地方用马赛克处理过了。  照片上是半个长相平凡的男人,由于时间太久,又是影印的,看不出他的年纪,但不会很老,因为头发茂密蓬松,眉目端正,半边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浩文儿,手机。”柯寻说。  朱浩文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摄像头,然后三个人就比照着两个手机,在这些灰白的人影里寻找和这半张照片相似的脸。  每一张脸都仔细看过——这实在是一个让人不怎么舒服的过程,这些灰白人影的脸看久了更为恐怖,因为你在看着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看着你,就用那双死寂呆滞的,失去一切人类应有的感情和生动的眼睛看着你。  “这些人大概都是被实施过前额叶切除术并失败了的试验品。”朱浩文冷冷地说。  “但记得吗,有一个试验品成功了,并且进入了第二阶段试验。”柯寻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点头:“282号试验品。”  柯寻:“这些人影里没有他,他们衣服上的编号都不是282。”  朱浩文:“会不会在外面,比如其他试验室,或是走廊里,甚至,会不会在上面?”  柯寻:“有一丝可能就别放过,让其他人帮忙一起找。”  柯寻让所有人用手机翻拍了那半张照片,然后在整个研究所的范围内展开了查找。  时间却不等人,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众人晚饭都没有顾得上吃,仍没能在晚上十一点之前找遍全部的灰白人影。  牧怿然和柯寻去了b试验室,把卫东弄晕后才回到d试验室。  三个人并排坐在角落里,一如画中的每一夜,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大概是咱们最没把握的一次吧?”柯寻打破了难熬的沉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甚至轻松,“好像完全没有能避免的方法哈?”  牧怿然没有说话,只在黑暗里感受着身旁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热量。  这个人为他所有的朋友想出了避免死亡的方法,唯独没有能为他自己想出一个。  “你们有没有觉得,黄皮和祁强有点怪。”朱浩文忽然开口。  “祁强虽然凶,但充其量是个混子,”柯寻说,“真正难搞的是那个黄皮,他是道上的,实打实的狠角儿。”  “这两个人为什么也会去美术馆那样的地方?”朱浩文质疑。  “我推测啊,祁强是进去偷东西的,”柯寻说,“不过肯定不是偷画什么的,估计是瞄准看客的手机或是包。但黄皮为什么会在那儿,这就不知道了。”  朱浩文没有再问,而是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头往下说:“我觉得他们两个怪的地方,首先是黄皮今天突然主动提出抽签取号,其次,两个人取到了c试验室的号卡后居然没有任何不满,这不大符合这两个人的风格,我以为他们至少会强行换到前面的顺序去取号,毕竟b试验室是目前看来最为安全的。”  “你这么说,确实这两人有点怪,”柯寻说,“祁强那会儿抽到c号卡的时候我记得还发飚来着,把号卡扔地上踩,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不吭声了,刚才更是老老实实地去了c试验室,难道是像上幅画一样被什么东西给蛊惑了?”  “没有。”接话的是牧怿然,语声冷淡,“我想,黄皮的首选号卡,本来就不是b试验室。他这样的人,警惕性和防备心都十分地高,绝对不可能信任任何人把自己弄晕过去,所以b试验室一直就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而c试验室,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尤其在他看到已变成植物人的张晗睿也分到了c号卡的时候,这就更中了他的下怀。”  柯寻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在c试验室的实验过程里,黄皮是想和张晗睿一组,张晗睿已经不能动了,通电的话,先松手的肯定是他黄皮,这样就有百分之百的存活可能。”  “显然这就是他的目的。”牧怿然冷然,“这次抽签抽到的顺序,应该正好符合他的本意,所以之后他没有再主动说什么,如果他抽到了靠前的签或是最后一签,我想他很可能会露出强势的本来面目,强制要求和别人调换顺序。”  柯寻低声骂了一句。  “至于祁强,”牧怿然继续道,“做为和黄皮差不多同类的人,比我们更早一步猜到了黄皮的意图,而在看到同抽到c试验室的徐贞之后,他也就有了信心。  “一来,女性的生理反应速度本来就比男人要慢一点——当然,张晗睿和邓光那一组是个例外;  “二来,祁强以偷盗为生,扒手的手速是他们赖以立足的本事,就算徐贞身体机能处于巅峰状态,恐怕也快不过祁强的手速。  “想通这一点后,祁强才痛快接受了c号卡。”  柯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么说来,明天c试验室会活下来的是黄皮和祁强。”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如此。”牧怿然道。  柯寻不说话,黑暗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忽地摁亮了手电,照向右边的墙壁:“我在那面墙上看到有人用血写着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牧怿然就坐在他的右手边,闻言转头看过去,柯寻却突地扬手,迅速地劈在了牧怿然的后颈处,牧怿然顿时歪身倒了下去,被柯寻及时伸臂接在怀里。  用手轻轻揉了揉牧怿然颈后被劈到的地方,然后让他靠在墙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身后传来朱浩文的声音。  柯寻回过头来看他:“记得么,秦医生说过,做前额叶切除手术的时候,会让病人保持清醒,因为医生会告知病人接下来手术的操作步骤。”  “所以你打晕了牧怿然,这样一会儿那些‘东西’做实验的时候,首选的试验品就不会是他了。”朱浩文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柯寻。  “bingo。你要不要也来一下,”柯寻给他个人畜无害的笑,“不用客气,叫我红领巾就可以。”  “但秦医生也说过,如果病人没反应,医生还会用电击让人醒过来。”朱浩文说。  “前提是,他们用一个清醒的病人做手术,手术导致病人昏迷后,才会使用电击,而不是一开始就选择一个昏迷的病人来做手术。张晗睿是例外,她是自己半途醒过来的。”柯寻说,“你看那些用动物来做实验的,不都挑活蹦乱跳,起码能动的动物吗?什么时候见过用晕得跟死了似的动物来做实验的?”  “但如果我们三个都晕过去,”朱浩文说,“万一他们总要挑一个人来做实验呢。”  “浩文儿,你和东子在b试验室的时候都晕过去了,也没见被那些‘研究人员’弄醒了再做实验,”柯寻的眼睛在手电微弱的光映下像是两颗夏夜的星,“我宁可赌一把,这个d试验室,说不定也有相同的规则,你信不信我?”  朱浩文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好半晌,低沉着声音开口:“我信你。但你自己怎么办,你不可能劈晕自己。”  “我当然不能,”柯寻冲他一挤眼睛,“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牧大佬那招掐脖子致人昏厥的手法,我已经私下问过秦医生原理,并且学会了。”  说着用手在脖子上的某处摁了摁:“只要摁住这儿,不出一会儿人就能晕过去。我找个东西抵住自己这儿,把自己摁晕不就好了。”  “你先把合适的东西找着。”朱浩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柯寻起身,搬了把椅子过来,又去拿了门后的拖把,踩掉拖把头,只拎了棍柄,把柄插进椅背缝隙中用以支撑和固定,最后脱下t恤裹住棍柄的头部,把自己的脖颈抵上去,感受了一下,冲着朱浩文比了个ok的手势。  朱浩文有些无语:“你确定这棍子不会把你直接顶断了气?”  柯寻笑起来:“做机关坑人是我打小的拿手活,放心,我拿捏着身体的角度和受力的力度呢,一旦我失去意识,身子肯定会向着旁边歪倒,不会伤到脖子。”  朱浩文看着他的笑容再次沉默,又过了很久,才平静地开口:“别砍我后颈,用捏的吧。”  柯寻搓了搓拇指:“正好让你见识见识我新学的手法,保险起见,先交待个遗言吧,最好附上某宝的支付密码什么的。”  朱浩文:“……”  “来吧,一觉到天明。”柯寻伸指按上了他的脖颈,“晚安。”  朱浩文在这句平静温暖的寻常问候中,陷入了无知觉的黑暗。  柯寻把他摆放在牧怿然旁边,也让他靠着墙,然后自己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  晕厥大法能否成功逃开d试验室的死亡挑选,他也不能确定,如果不能,无论明天他们三人能活下来几个,还是一个都不能活,他都不想让自己这么白白送了命。  对于死亡,他已从初入画时的惊惧,历练出了如今的泰然,从最初只能完全依赖牧怿然,到现在可以同他携手抗争,甚至独当一面。  他早已不畏生死,但也不想顺从命运。  就算他今晚会死,他也不能空着手。也许牧怿然、朱浩文能活下来,就算不能,还有卫东。所以,他不能白死。  柯寻立在屋子中央,垂眸思索。  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忙去了办公桌边,从抽屉里翻出一大卷透明胶带,又找出了尺子笔和塑料文件夹等物,用剪子割割剪剪,再用胶带缠缠系系,做成了一个简单粗糙的手机支架。  最后从牧怿然和朱浩文兜里掏出两人的手机,两人的屏幕解锁密码,柯寻事先都已经问过了,先划亮了朱浩文的屏幕,调出摄像头,点亮照明功能,试着四下看了看。  照明的光太昏暗,只能看到身前一两米的范围,柯寻把所有的手电都打开,全部照在办公桌和实验器械上。  这样再看,光线勉强合适,可见范围也稍大了些。柯寻就把手机支架固定在了能够拍到办公桌和实验器械范围内的地方。第120章 人学19┃282号试验品。  松了口气,看了看表,距午夜十二点整还有几分钟的时间,柯寻就走到了牧怿然的身边,靠着他的肩坐下。  “大佬啊,”柯寻说,“你真是太傲娇了。给你个机会说心里话都不肯说……别像我一样,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告诉他们自己最想说的话……算啦,留给你一个笑,你自己体会。”  说着把牧怿然的手机划到自拍功能,偏头和他的头碰在一起,柯寻对着镜头大大地扬起一个笑容,两根手指在两人的脸颊之间捏出一个心。  手机的时间,跳到了24点整。  屋外的走廊里,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  柯寻迅速把朱浩文的手机调到了摄像功能,并点亮了照明,而后几步走到手机支架边,把他的手机架上去,调整好角度,再走回自己的位置,把脖子抵到拖把柄处,手里抓着牧怿然的手机,并调出了摄像头。  他并没有急于弄晕自己,他想先从摄像镜头里看一看,那些从门外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也许能发现关于签名的重要线索也说不定。  脚步声到了门外,划卡声响起,试验室的门,被推开了。  手机镜头里,几个灰色的人影走进来,发出了似乎有些惊讶的声音,紧接着,有两个人影走到手电筒的位置,关掉了开关。  手电筒是研究所里的东西,所以能够被这些人影识别,而手机则证实了柯寻和牧怿然的猜测——它是现代的科技产品,无法被这里的“人”识别,于是它仍旧亮着,被放任不管。  失去了手电照明的房间,几乎一片漆黑,柯寻无法再从自己手上的手机镜头里看到任何东西。  手机的光太弱了,只能照到身前。  好在被固定在办公桌附近的朱浩文的手机,应该能拍录到一些东西。  柯寻关掉了牧怿然的手机,用拖把柄找准了颈部的穴位。  也许正如秦赐所说,他天生有着对力道的敏感和精准的把控能力,颈部感受到的压力恰到好处,几乎没用多长时间,眩晕感袭上头来,柯寻身子一偏,向着旁边的地面歪倒了下去。  入画几天以来,柯寻还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饱满的觉。 第95章 众人各自陷入沉思,直到过了一阵,牧怿然和黄皮先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柯寻看向牧怿然,牧怿然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黄皮说的,让黄皮打消了上去重新刷号的念头,现在所有存活下来的人都聚集在了d试验室里,一边熬时间,一边探讨关于签名和怎么从其它试验室进入d试验室的问题。  在这期间,柯寻去了趟c试验室。  张晗睿和徐贞倒在机器旁。  徐贞不知道是被吓的、疼的还是因电流贯体导致的失禁,一股屎尿味从她的一步裙下飘出来,精干利落的白领,死得毫无尊严。  张晗睿的黑发铺散在头部的下方,一个年轻美丽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断送在了这莫名其妙的“画”的世界里。  柯寻早已经不再是初入画的新人,这一路走来,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的死亡,那种愤怒不甘与无力无奈,也早已不能再左右他的情绪。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因此变得麻木与习惯,老爸说,尊重生命就是尊重自己。  柯寻把张晗睿和徐贞的尸体挪到c试验室的角落里,和蔡晓燕、邓光、赵佑怡的尸体摆放在一起,又去了a试验室,将婴儿床上的床单抽出来,给几人盖在头上。  转身正要离开c试验室,却见牧怿然不知几时站在了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柯寻拍了拍旁边的机器,冲牧怿然一笑:“我对这个试验室真是又恨又怕,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我怀疑我骨子里可能是个变态,有时候回想起前一晚来,竟然还有一点心甘情愿的满足感。”  牧怿然垂了垂眼皮,没有理他,只是走进来,打着手电观察这台机器。  柯寻接过手电替他照着,扭头看了眼门口,转回来压低声音:“你和黄皮怎么说的?”  “我只是告诉他,”牧怿然低着头继续检查机器,“犯众怒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他想凭一己之力离开画,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所以,要么死,要么听话。”  然后黄皮就听话了。柯寻低笑了两声,他家大佬就是这么冷跩冷跩的。  “去d试验室,有个抽屉里有工具箱,拿过来。”他家大佬冷跩冷跩地下令。  “好嘞。”柯寻屁颠屁颠地领命而去。  d试验室里,所有人都找了个地儿坐着,没人说话,有人在发呆,有人在思考。  柯寻拿了工具箱就往外走,朱浩文起身跟上。  卫东低声和旁边的秦赐说:“小朱同志太没眼色,总插在人俩中间当百瓦大灯泡。”  秦赐心想你也没少在中间插着,跟个落地灯似的。第122章 人学21┃手机的妙用。  重新来到c试验室,牧怿然从工具箱里找出螺丝刀,把机器后面的面板给拆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各种线路。  “不管是破坏还是改动,很可能都会遭到反噬。”朱浩文在旁边看着,提醒他。  “不,就仅仅只是打开。”牧怿然把面板放到一边,“既未改变性状,也没改变功能。”  柯寻掏出自己那早已没电关机的手机,想了想,又塞回兜里,出门去了d试验室,很快把祁强和黄皮叫了过来,然后伸手:“你俩的手机拿出来,晚上要用。”  朱浩文:“……”这人果然是犬系男,不仅护食儿护短儿,还护自个儿的东西。  “你想怎么弄?”祁强犹疑着把手机递给柯寻,眼睛看着牧怿然。  牧怿然接过柯寻递来的手机,用从工具箱里挑好的工具,毫无怜悯之意地三下五除二就把祁强的手机给拆了,眼睛都不带瞟祁强一下的,只淡淡说道:“手机里的锂电池,如果受到撞击而变形,其内部的正负极相接,必然会造成短路。短路会导致电池内部热量聚集、气压急剧增强,从而引发爆炸。而电池中的锂离子,也会直接与空气中的氧产生化学反应,出现剧烈燃烧的现象。”  祁强一脸的初中文凭,还没来得及破解牧怿然口中的天书,已听柯寻在旁边补充:“只需要把手机摆在这机器里面,燃烧或爆炸就会毁掉里头的线路,这机器准废。”  “但这算不算人为破坏‘画’的设置?”朱浩文审慎地看向牧怿然。  “所以引爆手机这一环节,我们不亲手来做,”牧怿然淡定从容,“设置一个联动机关,让那些‘研究人员’自己动手。”  “……牛b。”柯寻竖起大拇指。  “手机在这幅画里属于无法被识别的东西,就相当于宇宙中的黑洞或是身边的空气,看不见摸不到,”牧怿然继续淡淡道,“只要不是我们直接用它造成的破坏,就不会被认定为和我们有关系。”  “你想怎么做?”朱浩文问。  “这个试验室的‘研究人员’动用到力量的地方只有两处,”牧怿然偏脸看了眼试验室的门,“一是进门时推开门的力量,二是强制把试验品押上机器旁的椅子并禁锢。后者随意性太强,无法利用,所以只能利用前者,因为门被推开的轨迹是不会变的,力量作用的方向也不会变。”  柯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弄一个机关,利用那些‘研究人员’推门的力量,把放置在机器里的手机撞变形,从而引发爆炸和燃烧。”  “就算无法撞击变形,直接刺穿电池也可以。”牧怿然补充。  “那还等什么,”柯寻说,“说干就干。”  朱浩文看着他:对的。他说过,做机关坑人是他打小的拿手活。  几个人首先把两台机器挪动到了离门尽量近的位置,然后搜集了本实验室一切可用之物,如办公桌椅、门后的衣架、拖把柄、工具箱,甚至撕成条状、用来做绑绳的黄皮和祁强的上衣,由牧怿然指导,柯寻动手,其他三人辅助,完成了一架连接门扇和放置在机器内部的手机电池上的简易机关。  一旦那些“研究人员”推门,门扇打开的力量撞击机关一端,使机关产生形变,缚于机关另一端的羊角锤就会受形变的作用力,对准手机电池砸下。  为了确保一次成功,众人先做了几回无手机电池的实验,在保证了羊角锤百分百不会砸偏并力道十足之后,牧怿然又对手机电池小心翼翼地做了最后的加工。  锂离子电池的内部,是由一块薄薄的塑料将两个电极分开的,如果电池损坏并且塑料层失效,那么正负电极就会接触,并导致电池的液体电解液着火爆炸。  牧怿然将电池的表皮弄得尽量薄,并放置成容易被砸变形的角度,羊角锤的尖端正对准那层塑料所在的位置。  “如果失败怎么办?”祁强咬着牙使劲盯着牧怿然问。  “自求多福。”牧怿然淡淡抛下这四个字就离开了c试验室。  柯寻和朱浩文同他一起回到了d试验室,柯寻就指着试验室里那台至今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机器看向牧怿然:“你说这台机器咱们用不用提前也装上机关,以防个万一?”  这台机器比c试验室的机器要复杂得多,机器上有几块大小不等的显示屏,由于此刻没有通电,也不知道都是用来显示什么内容的。  机器插口处伸出几条线,线的另一端有连接着类似头箍的装置,也有形似夹子、铐子、棍子之流的装置。  怎么看怎么凶残。  “我觉得这台机器应该不会第一次就致命。”朱浩文思索着道,“实验日志上的内容表明,那个282号在经受过第一次et实验之后仍然存活,否则不可能再进行长时间的观察。”  “而且,”秦赐接口,“如果你们今晚想要破坏掉这台机器,我建议暂时先不要过早动手,万一签名的出现契机就在这台机器的运转上,至少也要先弄清这机器是做什么的,过早破坏掉会不会致使签名消失。”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能再设置机关了。c试验室的机关是靠那些“研究人员”推门进屋的时候施力的,只有一次机会,d试验室却不能照搬这个法子,因为这台用来做et试验的机器还不知道对寻找签名有没有用。  “那你们说,照这样,咱们干脆改用手机把那做额叶切除术的工具炸坏,不就少了个危险了?”卫东灵光一现。  “前额叶切除术的工具都是简单的小件,不像复杂的电控机器,肯定还有备用的,炸坏这一套起不了什么作用。”正研究et机器的牧怿然头也不抬,淡淡地摁灭了卫东的灵光。  柯寻拿着工具和牧怿然一起动手,把这台用来做et试验的机器外壳拆掉了一面,露出了里面复杂的线路和机械零件,仔细检查过后,没有发现能被利用的地方,又把外壳掩了上去。  之后的时间只能在黑暗中静坐,地下室无食无水,要一直撑到晚上。  众人把所有的手机关机,以节省用电,手电筒也关掉,d试验室一片漆黑。柯寻挨着牧怿然坐,两人靠在墙边,眼前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见,柯寻伸手摸了摸,握住了牧怿然的手。  牧怿然顿了顿,正要甩开,却被这人微微用力,硬是握住不放,紧接着热喷喷地凑过来,在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话:“怿然,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柯寻几次靠直觉预感都挺准。  牧怿然再次顿住,静声问道:“怎么。”  “就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柯寻把下巴放他肩上,“不是对别人,是我自己,浑身肌肉发紧,还有点儿心惊肉跳,你感受一下。”  说着握着牧怿然的手摁向了心口。  牧怿然:“……”很好,借口越来越无懈可击了。  牧怿然抽回了自己的手,柯寻也没有再追,只是用鼻尖拱了拱牧怿然近在毫厘的耳朵,就枕在了他的肩上不再动作。  牧怿然的脖颈被这人头上柔软毛茸的乱毛搔得微微发痒,然而他并没有推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任他靠在身上。  黑暗与寂静,除了会带给人恐惧与孤独,还会让人冷静和思考,并直面自己真正的内心。  就在这黑暗与静中不知过了多久,牧怿然终于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己终究做不到铁石心肠,终究做不到无牵无绊。  一个比前几天更加紧张和难以预测的夜晚再度降临,秦赐带着李雅晴回了a试验室,柯寻跟着卫东去了b试验室,将他捏晕后回到了d试验室,c试验室的祁强和黄皮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如果我们会被强制施行前额叶切除手术,你们是否想好了对策。”朱浩文看着柯寻和牧怿然。  “我们只有极短的时间做出行动,”牧怿然道,“在‘研究人员’进门之后,至试验开始之前,它们会有几分钟的准备时间,我们就利用这个时间,用手机摄像头寻找282号,并观察它的举动。  “我有个推测,既然我们三人都处于清醒状态,而前额叶切除术也不可能同时对三人进行,那么肯定会有一人被拉去同时做et试验。  “前额叶切除手术第一步是打麻醉针,对试验品进行局部麻醉,这会占去一部分时间,在这段时间里,et试验已经展开,我们可以了解到它的内容,并趁机寻找签名。  “所以,从‘研究人员’进门,至麻醉起效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最为关键,而除去两个成为试验品之外的第三个人,将肩负着尽快发现签名,并营救另两人的重任。  “而最大的难题是,”牧怿然看着柯寻和朱浩文,“我们不到最后一刻,无从知道签名会以什么形式出现,所以一切的应对方法和判断,都需要当时、最短时间内做出,没有任何可以犯错重来的机会,这,是一个零容错的任务。”  “祝我们好运。”柯寻抓过牧怿然和朱浩文的手,把三个人的手搭在一起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牧怿然:“……”  朱浩文:“……”  然后忽然想到了牧怿然刚才说的话,其中似乎不言自明了一个让人感到尴尬的事实。  【在d试验室,只有在性取向上有异端倾向的人,才会成为试验品。】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看着陷入静默的另两人,柯寻一动不动假装自己不在现场,大气都没敢喘。第123章 人学22┃et试验。  柯寻手里的手机是徐贞的,朱浩文则用的是蔡晓燕的手机,赵佑怡和邓光的手机在秦赐和李雅晴的手里。  夜里十二点整的时候,d试验室的门如期打开,三个人迅速摁亮手机,点开照明功能并调出摄像头。  六七条灰白的人影走入镜头,在办公桌和试验仪器旁做着试验前的准备。  柯寻索性举着手机走过去,近距离在这几条人影里寻找282号。  他看到有“人”正在用针筒吸入麻醉剂,有人在取做前额叶切除手术需要的尖锥——时间紧迫!  “在这儿!”柯寻率先找到了282号,镜头里的这个人,和其他“人”一样,面孔灰白,枯瘦干瘪,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对原本在照片上看着温和精神的眼睛,在这张脸上早已变得木讷死寂,乌黑的眼珠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眼眶,即便正对上柯寻手机上的照明灯,也反射不到任何的光亮。  它留连在et仪器旁,麻木的面皮和眼珠没有丝毫的微动。  “你在看什么?”柯寻忽然问。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个“人”和别的人影不一样。  282号却对他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这几个人,究竟是试验品,还是研究人员?”朱浩文突然问。 第97章 搭话的却是柯寻:“怿然……问他……能不能去到……别的试验室……”  牧怿然秒懂他的意思,看向康莱:“能否请你帮忙,去另外三间试验室,救出我们所有的同伴。”  康莱乌黑的眼睛木讷地看着牧怿然,并问向他:“你和他……是爱人……关系?”  这个“他”,指的是柯寻。  柯寻被皮锁禁锢着脖颈和脑袋,无法仰起头去看牧怿然的神情和动作,耳里也被耳机中恶毒的声音充斥,没有听清,或是听到牧怿然有无作答。  他在最后,只听到了手机里“翻译”过来的康莱的声音,忧伤温和的,带着点浅浅的笑意:“他……很像……我的爱人……一样的倔……任性……和……深情……望你们两个……好好珍惜……”  柯寻在微弱的光里失去了意识。  一道低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中,像是初秋温凉的风,清清沉沉地吹拂过来。  柯寻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牧怿然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垂着眸子低声打手机,窗外灿烂的光大幅地披洒在他的身上,令他白皙的皮肤和上身那件雪白的衬衣反射着柔亮的光。  他的发丝还有些潮湿,像是刚洗过澡,眼睛和嘴唇带着出浴后湿润的水气,愈发鲜明如画。  柯寻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喉咙干痛。  不过他没有出声,就只是继续这么侧躺着,一眨不眨地看着牧怿然。  “……嗯,我收到邮件了,”牧怿然低沉着声音继续讲电话,目光落在身前的玻璃茶几上,那里有一杯白水,装在透明的杯子里,在阳光下折射着潾潾的光,“……相关手续麻烦你帮我办妥,我会乘坐明天的飞机过去,后续迁坟等相关事项,我会亲自来办……对,嗯,好,就这样,再见。”  牧怿然挂掉手机,目光调转,和躺在床上的柯寻对上了视线。  “你得对人家负责。”柯寻开口沙哑,但不妨碍他犯二,用身上的被单紧紧把自己裹住,做出一副惨遭斯文禽兽蹂躏过的楚楚可怜貌。  斯文禽兽端起面前的水杯,起身走过来,立到床边,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禁欲里透着欲,柯寻恨不能拽过一副金边眼镜架他鼻梁上,然后把人卷裹到床上来。  “起来喝水。”牧怿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他刚才的话当成放屁。  柯寻乖乖坐起来接过杯子,“其他人没事吧?”问着就咕咚咕咚大口灌水,其实也不过是白问一句,其他人肯定没事,否则牧怿然也不会这么安然地坐在这儿打电话,还好心给他喂水。  “嗯。”牧怿然接回柯寻喝干了的杯子,“还喝么?”  “喝。”柯寻开心地坐在床上仰头看他,眼睛闪亮。  “起来自己倒。”牧怿然冷酷无情地转身走了。  “……”柯寻倒回床上,抱着被单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半张脸看向坐回沙发上的牧怿然,见他手机震动个不停,不知是来电还是消息,叹了一声,问他:“你是不是一年到头从来都不休息?进画前业务忙,出画后忙业务,敢情儿进画经历生死劫,在你这儿就是个顺便的事儿?”  “否则呢。”牧怿然划亮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动。  柯寻挠挠头,想想也是。  把入画当成人生头等大事来办,那生活还要不要继续了?  除非没打着同“画”抗争到底,否则只要活一天,就要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一天,如果因为“画”,连现实的人生都毁了,那还活着干嘛。  柯寻从床上爬起来,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这家旅馆是牧怿然订的,柯寻的行装没在这儿,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湿透了,导致洗完后没干净衣服换,只好腰上围着浴巾从里头出来,问一脸阴沉地看着他的牧大佬:“别紧张,我没想色诱你。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先借我身衣服穿?”  牧大佬大概在脑内经过了一番非常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还是阴沉着脸站起身,从自己的行装包里取了一条西裤和一件衬衣出来。  “内裤不借一条吗?”柯寻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我不嫌弃你。”  “穿好衣服就滚。”大佬在想爆狗头的边缘竭力按捺,冷声说道。  柯寻叹气,坐在床边穿裤子:“从来没有试过这么骚的操作,穿西裤里头不穿内裤。”  系上衬衫扣子,柯寻整了整衣服,低头看自己下头:“……要不您老再借我个西服外套让我挡一下突出部位?”  牧怿然冷冷盯他一眼,目光落在这个人的身上,却又微微一顿。  一个休闲懒散风穿惯了的人,骤然换成了高贵优雅风,这样的反差,极具视觉冲击力。  尤其是柯寻这样的人。  没有了肥筒吊裆休闲裤的散漫渲染,被笔挺有型的西裤包裹勾勒,一双修长笔直肌肉紧绷的腿,完美地呈现在了眼前,紧实而挺翘的臀部在以典雅矜贵定义的服饰轻覆下,反而极具性感。而那平展挺括的衬衣,更是将他紧窄有力的腰身和挺拔的肩脊,衬托得英朗拔群,张力无穷。  整个人都像换了一个,少了几分散漫无谓,多了几分潇朗和……骚气。  “有点卡蛋。”穿不惯正装的柯寻坐在床边低头看裆,头顶乱翘的几缕毛充分展示着“不得劲”的情绪。  等牧怿然又接过了两通电话后,柯寻走过去,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端起自己刚才用过的那只已经重新倒上水的杯子,看向他,问:“那个康莱,究竟是怎么回事?”第125章 人学24┃我愿远远站在你身后,保护你。  康莱有一个男友。  在过去那样的时代,同性恋是异端,是犯罪,是精神病。  两个人只能小心再小心地,暗中来往,默默相恋。  科学探索的道路上,有天才就有变态,有正途就有歪道。  前额叶切除手术盛行的时代,有很大一部分被施用在了同性恋者的身上,“正道人士”致力于“治愈”同性恋“病人”,而在前额叶切除手术逐渐被医学界摒弃之后,电击疗法成为了“治疗”同性恋者的最新工具。  “他被人举报,走在外面受尽人们的嘲笑、辱骂甚至殴打,”康莱的自传里这样写道,“他只能待在家里,他家的大门上被人们泼上了粪便和泔水,楼道里用红漆写满了脏话,他们骂他,要求他自杀。  “……他家里的电话线被人掐断,正在国外留学的我和他失去了联系。  “……一天,有几个学者模样的人找到了他的家里,他们说可以帮助他,解除他的烦恼。他们让他签署了一份协议,要他自愿成为研究所的试验品。  “协议上有保密条款,但他还是给我留了一封密信,藏在他家里写字台抽屉下面的隔层,那个地方只有我和他知道。  “我终于请下假来,从国外赶回国内,我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始终找不到他的踪影,我千方百计地打听,得知了他曾被那几个人带走的线索。  “我想他应该会给我留言,于是在隔层里找到了密信……但我无法以外人的身份进入研究所,那里是一个秘密研究基地,我不知道它隶属于哪一个部门,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在研究什么项目。  “我必须要找到他。我有不好的预感,但我不愿相信。  “……我拿着海外留学医学博士的证书,找上了所有能用到的关系,终于得以进入了这家研究所。  “……我不敢相信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这是反人类,反社会,泯灭天道与人道的,令人发指的魔鬼试验!  “他们花高价把婴儿从他们的父母手里买下来,进行毫无人性的实验。他们把柔软、可爱、无害的仓鼠和小白兔放在婴儿的面前,用力地敲打金属制品,发出刺耳尖锐、充满刺激性的难听的声音,直到把婴儿吓哭。  “他们想让婴儿因此惧怕一切白色的东西,比如狗,衣服,纸巾,甚至白胡子。这项实验被反复进行,目的只是他们想知道,人类是如何产生恐惧。  “……他们在另一间试验室里进行感觉剥夺实验。目的是为了验证人的心理成长是依赖于环境的,人一旦脱离了环境,就会造成心理上的缺失。  “那些可怜的,成为试验品的试验者,在所有的感官被剥夺后,陆续出现思维错乱、情绪焦躁不安、智力受损等种种的问题,40%的受试者还产生了幻觉,甚至有人而因此自杀。  “……他们就像是黑太阳魔鬼部队一样!他们找来恋人、夫妻、母子,用电流做变态的试验,打着考验人性的幌子,满足他们猎奇的心理。  “……我没有在d试验室找到我的他。试验者们告诉我,有很多人死在了前额叶切除手术上。但他们不知道尸体是怎么被处理的,但他们曾经见过……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从鲜活倔强,变为了毫无情感的行尸走肉。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仇恨里。我想一把火烧毁这个魔鬼地狱,而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只有将这些魔鬼的变态行径曝光于天下,才是最大限度的报仇血恨。  “我咬牙留在了这里,为了搜集证据,拿到第一手的资料。  “……然而,我是同性恋者的身份,最终还是曝露了。  “他们把我送上了前额叶切除的手术台,侥幸的是,我是少数接受了手术还能保持正常态的人。  “于是我被安排继续接受电击治疗。  “他们想要让我改变,让我对自己同性恋者的身份感到耻辱,但,这怎么可能呢。  “任何时代,都不缺少无畏的异端。而我,愿意成为这个时代‘异类之爱’的献祭品。  “我从不曾如此勇敢过,即便电流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的血肉与骨,因抽搐而痛不欲生。  “我在辱骂与践踏声中比以往更坚定我的信念,我一字一字地宣誓我爱他,我嘲笑着告诉这些‘正道人士’:我是个同性恋者,我永不退缩,永不惧怕,永不改变。”  ……  “康莱的检举资料投递到了相关部门和报社,”牧怿然声音轻沉,“然而报社受到上面的指示,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研究所被查封,大部分的资料和档案遭到销毁。  “康莱那个时候还活着,他想找到爱人的遗体,然而由于研究所被封,他又因检举受到了监控,上面恐他把事情捅出去,造成不可挽回的舆论狂澜,一直限制着他的行动自由。  “受到禁锢的康莱,只好靠学画排解抑郁与支撑活下去的信念。这幅《人学》,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作品。  “他把所有的感情和遗憾,都灌注在了这幅画里,导致他郁郁而终的,就是始终没能寻找到爱人的遗体。”  柯寻沉默了很久,手指捏着杯子,垂眸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研究所的原址在什么地方?”他开口问。  “方盒子美术馆。”牧怿然说。  “拆迁的时候,没有发现遗体之类的东西吗?”柯寻抬眼看着他。  “发现了一张表,”牧怿然平静地回看他,“上面罗列着所有死亡的试验品,以及骨灰埋葬处,和骨灰盒存放编号。”  “骨灰盒现在在什么地方?”柯寻问。  牧怿然站起身,淡淡地说道:“我明天去办手续,在画里的时候我答应了康莱,让他们两个的坟合在一起。”  “我和你一起去。”柯寻说。  牧怿然没有反对,因为就算不带这个家伙一起,他也能自己蹿过去。  牧怿然迈腿要走,忽听见耳后柯寻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声音,两步迈到身后,从后头拦腰抱住了他。  “我们这类人面前的路,其实大部分人走得都很艰辛吧。”柯寻的声音从肩后轻缓地传过来。  牧怿然没有动。  “所以,如果你不肯对我解除壁垒,我也不会强你所难。”柯寻说到这里,忽然松开了双臂,“如果保持距离可以保护你,那我,”说着后退,一直退到了落地窗边,牧怿然转回头,见他逆着光,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愿意站到你身后的这个距离,好好的保护你。”  牧怿然看着他,身后的光披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被阳光暖得透透。  牧怿然看了他很久,忽然迈动了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面前。  “柯寻,”冷质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磁,“你真是,”说着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夹住了他的下巴,“话太多了。”  柯寻睁大着眼睛被摁在了窗玻璃上。  敲门声适时冒出来作乱,牧怿然松开了手,一边系着袖口处的扣子,一边转身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卫东和秦赐,两人像是刚补完眠洗完澡,湿气腾腾里还带着几分微倦。  “柯儿醒了吗?”卫东进门就往床上瞅,“咦,人呢?”一阵左顾右盼,顺便扫了眼落地窗上贴着的那人,问牧怿然,“这你朋友啊?”  你朋友。牧怿然看卫东一眼,没理会,回身接手机来电。 第99章 柯寻:“……”不知道是不是入画太多的后遗症,现实世界的画风竟然让他有点儿不太习惯了……  点开自己发的那条附有方盒子美术馆照片的微博,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花美男定位器”在下面的留言:帅哥,你是美术行业的吗?我发现你经常出没在各个城市的美术馆呢!  后头还附带了一张图。  那是一张电子地图,搜索框里输入的是“美术馆”三个字,地图的画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代表定位的红标,有几处红标被截图的人用蓝色线条圈了出来,分别是长河美术馆、犀象美术馆、大鼻子美术馆、t大美术馆,和方盒子美术馆。  除了第一次去的星空美术馆外,后头每次进画前,柯寻都会在门口拍上一张美术馆的照片发在微博里。  也许是为了留下自己在人世上最后的印迹,又许是为了给……不知道会是什么牛逼的人留下关于画世界的线索,就算他们这些人无法破解这件事,又焉知不会有其他不世出的天才人物能够破解并拯救后来人?  结果救世主还没等来,先等来了一个可怕的痴汉腐女,竟然深挖他的信息到了这样的地步。  柯寻盯着这张截图久久无语。  正要关掉图片退出微博,忽然有了一个不知是不是巧合的发现——第127章 净土02┃柯基有了铲屎官。  如果把这几座被圈出来的美术馆的坐标用线连起来的话,长河美术馆、犀象美术馆和大鼻子美术馆,是位于一条直线上的,而t大美术馆和方盒子美术馆,以坐标轴为标的物来看的话,也是位于一条笔直的线段上的两个端点。  这五家美术馆的坐标,连成一长一短两条直线,完全垂直于地图的横向坐标轴。  是巧合吗?  分布在不同城市、不同地理环境的几座美术馆,用宏观视角来看竟然建在两条笔直的直线上。  柯寻起身去了书房,打开电脑,调出网页地图,输入“美术馆”三个字。  找出以上五家美术馆的坐标并标示出来,柯寻又补上了自己进入第一幅画时所去的星河美术馆的坐标。  将坐标图缩小了再看,星河美术馆却和其他五家美术馆并不在一条线上。  ……果然只是巧合而已。柯寻靠回沙发椅里,翘起长腿搭在桌沿上,脑子里放空了一会儿,抬手就要关掉页面。  手一伸没抓着鼠标,错抓了放在旁边的手机,于是拿起来,拨了个号码打过去。  对面不出意料的占线,柯寻正要挂断,电话却忽然接通了,显然对面切断了正在进行的通话,接了他的来电。  “咳,”柯寻清了清嗓子,声音轻缓,“忙着呢?”  “嗯。”对面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凉沉澈,“什么事?”  “我问下,你们之前进入的那两幅画,位于什么市,美术馆的名字叫什么?”柯寻看着自己搭在桌上的脚,大拇趾微微地勾动。  “i市,时间美术馆,是第一幅画。”对面传来关门声,然后是充满熟悉感的脚步声,最后是坐进沙发里的声音,“第二幅画在沧浪美术馆,位于f市。你想到了什么?”  柯寻一手拿电话一手握鼠标,在地图上找时间美术馆和沧浪美术馆,“我得先确认一下才知道有没有用……吃饭了吗?”  “嗯,意面。”一向事务繁忙的对面,十分平静且耐心地同他聊着无关紧要的话。  “意面啊,我会做哎,下次你来了我做给你吃。”柯寻说,“我做的黑椒牛肉意面,东子那货一顿能吃三大盘子。”  “嗯。”对面声音悠沉,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什么,然而柯寻却没注意听,因为地图上标注了第一二幅画所在的美术馆坐标后,出现了一个令他眉头一跳的结果。  时间美术馆,沧浪美术馆,和第三幅画所在的美术馆——也是柯寻进入的第一幅画所在的星空美术馆,在地图上显示的坐标,位于同一条笔直的横线上!  时间美术馆和星空美术馆在横线的两端,中间是沧浪美术馆,而沧浪美术馆却又和呈一条垂直直线的长河美术馆、犀象美术馆和大鼻子美术馆排在了同一条垂直的直线上。  于是这六家美术馆的坐标相连之后,就形成了一条笔直的横线和一条笔直的竖线,两条线的相交点是位于横线正中的沧浪美术馆,于是便出现了一个工工整整的标准形状——大写字母t!  还是巧合吗?  绝对不是,再巧合也不可能形成如此横平竖直的标准形状。  “柯寻?”对面察觉了他注意力的偏离,低声问过来。  “上v信群,我发个图。”柯寻说着挂了电话,把这张图发进了“进画论”群。  卫风·氓:恕我眼拙,这是哪个副本的图?t是什么意思?  柯基:@mooney  卫风·氓:【眼里只有你男人的小婊咂.jpg】  mooney:所有我们曾进过的美术馆的坐标?  柯基:是。  卫风·氓:卧槽!居然还有这样的玄机!右边那两家美术馆连成的一小竖又是什么?t的1次方?  柯基:……次方个脑袋!这应该是下一个形状的起笔,咱们只去了两家,目前还不知道后头……哎,不对,我忘了把咱们下次要去的美术馆坐标标出来了,等我一下。  柯寻连忙重新操作网页上的地图,下一个要去的美术馆位于e市,名字叫做水上花美术馆,它的坐标与t大美术馆和方盒子美术馆排成了一条垂直的直线,就在“t”的旁边。  卫风·氓:t1!什么意思!  柯基:这个1是下一形状的起笔,可能是1,也可能是竖。  mooney:也许是文字的第一笔,或者是字母的第一笔。  柯基:第一笔是竖的字母,b,d,h,i,k,l,n,p,r,这还不算ef和第一笔似竖非竖的m,可疑的太多了,就更别说文字第一笔是竖的,海了去了……  zhw:可以试着连线一下地图上其他的美术馆坐标。  卫风·氓:小朱同志,你这个建议非常好,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鼓掌】  zhw:……好,我试试。  卫风·氓:秦医生呢?又给人做手术呢?那个叫李雅晴的妹子没加进来?  zhw:没有必要加她。  柯基:浩文儿说得对,那妹子年纪还小,能不能出主意先不说,天天看着这些不堪回首的事,估计心态会崩。  卫风·氓:你不是才从她们市那边回来?她还好吧?  柯基:去看心理医生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群里一时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柯寻发了条消息:下了。大伙没事儿琢磨琢磨这个地图坐标,有发现随时交流。  zhw:好。  卫风·氓:【oj8k.jpg】  mooney:嗯。  柯寻关掉手机屏幕,在电脑上搜“水上花美术馆”。  这是一片建在湖水上的场馆,建筑线条简约大气,馆内点缀着乱石,遍种着杂草,被人评曰“疯狂又典雅”。  水上花美术馆陈列的大多是当代美术作品,也承办巡展,柯寻搜索了一会儿馆内常年陈列的作品名称和图片,一张张存下来,转到手机里。  研究了几个小时馆内的画作,一时头胀眼酸,柯寻搓了搓脸,在网页上搜水上花美术馆周边的酒店旅馆。  水晶天鹅酒店。  柯寻划开手机,把地址发给了牧怿然。  柯基:五星级的,离水上花很近,走路过去十分钟,住这家怎么样?  牧怿然的回复并没有耽搁多久:可以。  柯基:你几号能到?  mooney:提前一天,大概下午六点以后。  柯基:那到时候一起吃饭啊?  mooney:嗯。  柯寻看着屏幕里的聊天内容,挠了挠自个儿头上的乱毛,桌沿上的脚丫子左右晃了几下,调出了摄像头,调成自拍模式,把大脸挤进屏幕里,对着镜头看了看,又切换成了后置摄像头,对着空空荡荡的书房拍了一张,发了过去。  柯基:【照片】  柯基:你还没来过我家书房吧?瞧,长这个样子。  牧怿然好半天没有回复。  柯寻已经准备关掉屏幕继续和那些画作死磕了,忽然听见信息提示音。  mooney:【照片】  柯寻愣了一下,点开这张照片,却见画面上是整整一面墙的书。  柯基:……  柯基:所以大佬你的意思是让我往书房里多放点书然后多读读吗?  mooney:这是我的书房。  咦?柯寻又是一愣,听见自己的心口“嗵”地一声。  已经可以彼此交换书房照片了吗?  嗵嗵嗵。  柯寻在心口处摁了摁,调出摄像头,对着自己搭在桌沿上的两条腿拍了一张。  柯基:【照片】  柯基:这是我的美腿,瞧,长这个样子。  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屏幕。  这一次牧怿然的消息回得并不慢。  mooney:【照片】  照片上是两条穿着西裤的大长腿,正闲适地交叠起来,脚上是一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皮鞋。  这腿能玩儿一辈子。柯寻把自己的腿蜷起,整个人窝进沙发椅里。  如果再发一张人鱼线的照片,不知道能不能交换到他的……  柯基:【照片】  柯基:猜猜这是哪个部位。  mooney:肱二头肌。  柯基:√。你的呢?敢不敢比一下~ 第101章 说着就去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朱浩文和秦赐陆续抵达,下午六点半左右的时候,柯寻下楼,在酒店门口接到了牧怿然。  也不过只十来天未见,此时再见,竟好像等待了一万个沧海桑田。  柯寻控制不住自己的唇角,任它扬起来,铺天盖地的雨幕里像是透出了一束金色的阳光,惹得酒店前台的几个姑娘不住地偷瞄他,有人还偷偷地用手机拍了照。  牧怿然依然西装革履,只头发比初见时长长了些,十分有型地被拢在了脑后,更加显得冷峻孤拔,卓而不凡,在迈进酒店大厅的一刹那,就吸引了一大票工作人员和客人的目光,中间还夹着几声来自异性的轻呼赞叹。  柯寻接过他手上的黑色雨伞,又要接他手上的商务款旅行包,被他按了下胳膊:“不用。”  两个人走进电梯,电梯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和一位电梯小姐。  “15楼。”柯寻对电梯小姐说,和牧怿然并肩立在梯厢中央。  以往在画里,有过无数次的并肩,但这一次,与所有的以往都不同。  柯寻听见自己的胸腔内那有力跳动的声音,抬起眼,看向被擦拭得光洁滑亮的电梯门,他和牧怿然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上面。  柯寻冲着门上的身影扬起个笑,垂在身侧的手一动,翘起两根手指,轻轻地夹住了就垂在旁边的,牧怿然的手指。  他是真的,很喜欢他。第129章 净土04┃组团忽悠。  大家一起吃的晚饭,也没有怎么聊关于画的话题,毕竟能聊的都已在前面这十来天里聊过了,到了眼前,大家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为进画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卫东贼眉鼠眼地目送柯寻带着牧怿然进了房间,和旁边道:“你说大佬会不会真的让柯儿那小子给攻克了?”  等了半天没人回应,转头一看,见朱浩文不知何时早就走掉了。  柯寻把自己窝进落地窗前的沙发里,看外面霓虹灯映照下的城市夜雨。  牧怿然坐在他的对面,用手机办公。  房间里没有亮灯,霓虹的光和手机的光交相映在他的脸上。  帅逼。柯寻心道。  掏出自己的手机,登陆微博,发了一条博文。  柯基有了铲屎官:吸颜如嗑药,谁吸谁知道。  评论数很快出现了三条。  漂洋过海来日你:颜粉来报道,求照求发药。  俩俩相汪:粉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爱豆今天娶我了吗:待到菊花烂漫时,一脸姨母笑。  柯寻:“……”  看一眼粉丝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突破了三万,柯寻眼都直了。  再点开几百条未读私信,看了几十条之后才找出了根由。  原来被他拉黑的那个“花美男定位器”,把张晗睿那条带着他照片的微博到处安利,紧接着被一个营销号大v给转了,题目是“那些街拍到的素人小帅哥”,九宫图里中间那张就是他。  这条微博的下面,“花美男定位器”的回复以最高点赞数排在头一个,内容是:第五张图的小哥哥微博id:@柯基有了铲屎官,小哥哥特别呆萌特别可爱的说~~【色】【舔屏】  柯寻:“……”  再回过头来看自己刚才发的那条微博下面,评论数已经过了百……  点赞数最高的一条评论,内容简单粗暴:没照片你说个j8。  柯寻:“……”  牧怿然工作到了九点多钟才放下手机,抬眼看时,见柯寻已经窝在对面的沙发里睡着了,不由又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  ……九点多就困了?是三岁孩子的生物钟么?  “柯寻,去床上睡。”  柯寻朴楞了一下,睁开眼,一脸茫然,像个找不着家和爸爸妈妈的孩子。  牧怿然觉得心底一软。  “昨晚没睡好?”问着起身,去开了床头灯。  温黄的灯光忽然给这间装潢精致的房间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息,柯寻回过神来,脑子里的念头像惊了的麻雀群,四处乱飞。  “嗯。”柯寻从沙发上站起身,挠了挠头。  “怎么?”牧怿然问。  柯寻舔了下嘴唇,抬眼看他:“一想到今天就能见着你了,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牧怿然同他对视了片刻,微微动了动下巴:“过来。”  柯寻心口怦然,慢慢走到面前,想着是搂腰呢还是抱肩呢,还是直接双手捧脸呢,正预备把所有选项全填空里,就见大佬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狗头,说了一句:“那就早点睡,养足精神入画。”  柯寻:“好的。”……我可能真的是一只柯基吧。  一宿夜雨声浅,各自安睡如常。  第二天雨还是没停,众人在酒店餐厅吃了早饭,然后回到柯寻牧怿然所在的房间,做入画前最后的准备。  无非就是更多的搜集今天将要在水上花美术馆内展出的,那十六位画家的画作。  中途柯寻接了李雅晴的电话,这妹子昨天也到了e市,说是在青年旅舍住下了,柯寻把水晶天鹅酒店的地址告诉她,让她过来和大家汇合,下午一起前往美术馆。  半个小时后,李雅晴敲开了房间门,身后还跟着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男青年,戴着副黑边眼镜,干瘦干瘦的身形,满满的学生气。  “这位是?”柯寻一挑眉。  “我男朋友……”李雅晴眼睛还红着,这姑娘几乎天天哭着给柯寻打电话,看这样子来的路上又哭了一回。  李雅晴说着就要往门里进,却被柯寻长腿一横拦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带他来干什么?”  李雅晴眼泪就又下来了:“他非要陪着我一起来……”  柯寻忽然火了,一把将李雅晴拎进房间,却随手甩上门,把她男朋友关在了门外。  “你没毛病吧?!”柯寻皱眉盯着李雅晴,“一旦进画,除非死在里头,否则就得不停地进入下一幅画——这事儿我们都跟你讲过,你把你男友拉进来干什么?!你这不是害他呢么!”  “我没办法……”李雅晴哭起来,“我想着……这次我很可能会死的……我就想给我家人留一封遗书……结果让他发现了,他就问我是怎么回事……他、他特别聪明……我撒谎他不信……我要到e市来,他也要跟着来……他说无论我想干什么,他都要和我一起……我劝不住他……”  卫东在那边听见,有些无语:“你男友不会以为你被骗到传销窝里来了吧?”  柯寻想了想刚才那小子盯着他的目光,满满的防备和敌意,不由叹了一声:“十有八九是这么以为的。”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那小子的声音十分冷静地传来:“我警告你们,立刻把人放出来,我已经报警了,并且通知了酒店保安上来。”  柯寻打开门,一把揪住这小子的衣领,也给拎进了屋,然后甩上房门,把他往前一推:“秦医生,交给你了。”  秦赐起身,从随身带的包里往外掏证件,递给李雅晴的男友:“你好,我是x市第一医院的医生,这是我身份证,这是我的医师执业证书,你可以拨打114查询我院电话,转0231是我所属的科室,随便找谁问一问,都可以证实我的身份。”  李雅晴的男友并没有轻易就相信秦赐这番话,拿过他的证件仔细查看,甚至掏出手机拍了照。  秦赐并不介意他这番举动,等他拍完照,收回了自己的证件,从容地看了眼李雅晴并对她男友说道:“小李之所以瞒着你,是不想让你替她担心。她之所以要到这边来,是为了治疗抑郁症。  “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抑郁症,我说得白话一点,这种病非常不易治疗,目前国际上也一直在努力尝试各种快速有效的方法,可以说,抑郁症的治疗手段,始终都在不断地摸索和探讨中。  “所以,这次在e市举行的一个抑郁症治疗方案的研讨会,我带小李和其他几个病患过来一起参加,希望能得到业内同行的帮助,对于他们这些患者来说,是一件好事。  “小李最近的状态如何,做为男朋友的你应该很清楚,这是抑郁症的症状表现之一,我们不希望她的亲友在得知真相后表现得紧张或激烈,这样对于患者来说,会导致病情加重。  “所以小李此行是比较隐秘的,而我们也不希望泄露患者的隐私,请你理解并尊重她,以及,其他的患者。”  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下屋里的这几人。  卫东一愣,随即配合着做出个抑郁的表情:“我真的不想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小朱,不如我们一起告别这人世吧。”  朱浩文:“……”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秦医生的话你听明白了么,”柯寻依旧皱眉盯着李雅晴的男友,“李雅晴暂时不需要你陪着,你可以先回旅馆去等着,她今天晚上之前就能回去。”  李雅晴男友透过镜片也盯了柯寻一阵,觉得这个人比刚才那人更有抑郁气质,然而他还是不肯轻易相信:“你们的研讨会在什么地方举行?我可以送她到门口。”  “23楼商务会议厅。”开口的是牧怿然,淡淡地看他一眼,“下午两点开始,请准时送到。现在你可以带着她离开了。”  他这边话音才落,那边柯寻已经把门打开,冲着李雅晴和她的男友向着外面偏了偏头。  李雅晴男友敏感地察觉这个抑郁症病人不太好惹,也没有多说,拉着李雅晴走出门去——当然,报警和叫保安那些话只是他诈这些人的。  柯寻刚一关上门,牧怿然那边就已经拿起了手机:“水晶天鹅酒店?我预约一个会议厅。对,今天下午就要用。四十至五十人左右。茶水就可以。需要投影仪,音箱,细节方面,十分钟后我单位会派人和你们的相关负责人面谈。免贵姓秦。谢谢。”  秦赐:“……”  卫东:“……”大佬就是大佬,没会议现约也给你约出一个大型会议来。  朱浩文就看向牧怿然:“去哪儿找那么多人?”  牧大佬轻描淡写:“23楼有四个商务会议室,今天下午有两场大型商务会议在那里举办。”  所以不用找人演戏,谁也分不清在23楼来来往往的那些人究竟是参加哪一场会议的。  为了不让无辜人卷进来,大家也是操碎了心。  “到时我们从后门走。”牧怿然最后补充了一句。  柯寻纳闷儿地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酒店23楼有商务会议你什么时候打听到的?”  牧怿然淡淡看他一眼:“早上吃饭时无意间听邻桌人闲聊知道的。”  柯寻:“……”好吧,耳聪目明也是聪明的一种,而能够把这些看似毫无用处的细枝末节善加利用,那就不仅仅只是聪明了。  老子看上的男人就是这么牛逼。  下午三点,“进画论”五人组外带靠大伙使的金蝉脱壳之计甩掉男友的李雅晴,撑着伞出现在了水上花美术馆的门口。  简朴大气的建筑映着身下的湖水,在雨幕中显得有几分迷离梦幻。然而众人并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在沉默的气氛中,步履沉重地走进了大门。  由于下雨,馆内的客人并不多,卫东就说:“这一次兴许凑不够十三个人呢。”  “也未见得。”秦赐低声道,“我们这些人就已经是六个,你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却是看到了阴着脸立在f展厅外的祁强,和带着几分谨慎之意向着那边走去的黄皮。  “这就八个人了,只需要再凑五个人。”秦赐扫了眼整个大厅,客人再少,凑五个也是够的。  众人没再多言,慢慢向着这次进画的入口——f展厅行去。 第103章 “那种毫无特色的东西不适合你,”卫东把那对兔耳头饰挑出来,给柯寻戴在头上,然后吹了声口哨,“兔男郎,你就说赛不赛克sei?”说着冲他往牧怿然那边努嘴。  “……老子是柯基,不是兔子。”柯寻把头饰摘下来扔回箱里,转头看牧怿然,“怿然,你帮我挑。”  换作以前,大佬会直接甩给他一记冷眼,并转身无情地走开,如今大佬低下头,在箱子里看了几眼,弯下腰,伸出修长的胳膊和手指,为他挑选出了一样道具。  有男朋友的感觉就是好啊,柯寻心想。  然后男朋友就为他戴上了一对猫耳朵头饰。  柯寻:“……”  卫东:原来大佬喜欢性感冷漠小猫咪婶儿的。  卫东被狗粮甩一脸的功夫,箱子里的道具已经被众人拿了个七七八八,秦赐挑的是鱼竿,朱浩文则拈起了那根十分不起眼的猫胡须,罗维选的是红色的圆石头,并为他的女友李雅晴拿了那只十分精致的小錾花铜盆。  出人意料的是黄皮,这个明显是在道上混的、比祁强更“黑”几个等级的人,竟然选了那条古代男子头上戴的儒巾,这品味和他的个人风格实在甚为违和。  四个新人,两男两女,分别选了两颗龙眼核、兔耳头饰、龙角头饰,和那套衣服。  最后箱子里只剩下了一支毛笔和那颗不知什么植物果实的东西,卫东看向牧怿然:“大佬,你想要哪个?”  牧怿然弯身拿起了植物果实,把毛笔留给了卫东。  箱子被拿空,露出了箱底写着的字迹:请佩带/穿戴/服用自己的道具,中途不得交换。  “神经病啊……”盘发女恨恨地唠叨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兔耳头饰,见很是可爱,也就没再多说,把头饰戴在了头上。  其余人不需要佩带在身上的道具就都或装兜里或拿在手上,而值得注意的是,进入这幅画之后,众人身上的衣服竟然没有发生变化,在画外什么样,在画内还是什么样。  除了那位挑选了衣服道具的新人,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换上这套衣服,见是一件红白相间的横条纹t,和一条黑色的喇叭裤,中间还有一条宽宽的黄腰带,穿起来十分合身,但也相当滑稽。  柯寻的注意力全都在牧怿然手里的植物果实上,十三件道具里似乎只有这一件是需要服用的:“怎么办?真的要吃下去?”  牧怿然垂眸思忖了片刻,“嗯”了一声,没再犹豫地把果实放进了口中。  柯寻想想也没有阻止,既然是画给出的规则,那就只有遵守一途。  看着牧怿然把果实吃下,柯寻连忙关心地问:“感觉怎么样?”  牧怿然眉头微动,稍稍放低了声音:“体内暂时没有异样,只是,耳内刚才似乎有些像过了电般的微麻。”  柯寻一惊,连忙抬手托住牧怿然脸颊,扳得他侧过头来:“我看看!”说着仔细向他耳孔里瞅,见里面干干净净,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变。  牧怿然微微转脸,看向近在咫尺的柯寻,一头蓬乱却有型的头发,毛茸茸地在眼底动来动去,而头顶两侧,那两只被他亲手戴在上面的猫耳头饰,此时竟像一对真正长在猫身上的活耳一样前后转动,偶尔还抖抖耳尖!  “柯寻!”牧怿然蹙眉,伸手去扯他头上的猫耳。  却听柯寻“嘶”地一声,做出个被扯疼了的表情,随即也是一惊:“我靠!”  连忙抬手去摸,却不料这一摸就好像摸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一样,不光手上有触感,这对猫耳也能让自己产生“被手摸到了”的身体触感。  ——换句话说,这对猫耳就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毫无违和感地和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几个老成员震惊地看着他,见他头上那两只尖尖的猫耳正无比警觉地直直立了起来……  “我靠!”卫东张口结舌,睁大眼睛看着柯寻,“你不会是要变成猫了吧?!”  秦赐关心地问道:“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吗?”  “目前还没有……”柯寻说着忽然瞳孔放大,连忙一转身,翘起屁股问牧怿然,“快帮我看看,没长尾巴吧?”  众人:“……”  “没有。”牧怿然抿了抿唇。  “胡须呢?”柯寻又转过身来,冲着牧怿然嘟起嘴。  “……”牧怿然看着他,向前踱了半步,立到近他咫尺的地方,“没有。”  柯寻心想:怎么他声音里好像带着点危险气息?  卫东心想:你特么再犯浪信不信他现在就把你摁地上!  秦赐心想:会长猫胡子的说不定是浩文,他挑的可是猫胡须,待我观察一下。  朱浩文心想:挺可爱的。  忽听见几个新人在旁边惊呼连连,原来盘发女和另一个选中龙角头饰的女人也和柯寻一样,头上的头饰都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此刻盘发女正拼命地揪扯着头上的兔子耳朵,却奈何一使劲就把自己揪疼了。  “这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盘发女终于惊惶失措,踉跄着跑过来,一把扒住秦赐的胳膊逼视住他。  “如你所见,”秦赐沉声对她道,“事情就如我一开始对你们说过的,这是画中世界。”  “砰”地一声,那口箱子忽然合上了箱盖,众人循声看过去,却见箱盖上多了行字:选择决定命运。  “……但凡上升到命运层次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卫东说。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赐正说着,忽听得这个封闭房间的环形墙上响起了“咔嚓嚓”的声音,转眼在这些声音响起的位置,各裂开了一道圆形的痕迹,圆形的痕迹像是一扇推拉门一样向着两边收缩,就在这一圈墙的不同位置上,开出了六扇圆形的门。  几个新人终于意识到了眼前情况与现实世界的巨大差别,惊惶得或尖叫或沉喝或缩到老成员的身边瑟瑟发抖,生怕门一开从里面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或人来。  等所有的门打开完毕并停止再动后,老成员们才迈开步子,分头打量这六扇门的门外都各是什么样的情形。  怪奇派画作的怪奇风格在此时终于初露端倪,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每一扇圆门门外,似乎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与之前进过的所有画都不同,以前的每一幅画,画作体现的都只是一个单一的世界,而这幅离经叛道的怪奇画,却呈现出六个世界来,那么哪一个世界才是可以逃离画作的正确世界呢?  选择决定命运。  “怎……怎么办?”新人们的目光求助地齐齐望向老成员们。  “看样子,这幅画的规则和选择有关,”朱浩文道,“不论是刚才每个人对道具的选择,还是接下来要对这六个世界的选择。选不对,很可能就是死。”  卫东郁闷:“这难度一下子比以前难了六倍,以前只需要在一个世界里找线索,现在要在六个世界里找线索,咱们只有七天的时间,太紧张了。”  “难道这六扇门的意思还是要咱们分组行动?”秦赐看了眼几个惶张无措的新人,心下轻轻一叹,“那就,先来相互认识一下吧。”第132章 净土07┃质感诡异的世界。  四个一起进来的新人是同事关系,被公司派到本市的水晶天鹅大酒店开商务会议,会议结束后,几个人商量着到美术馆来随便转一转打发时间,然后就遇上了这倒霉又离奇的事。  盘发女赵海翠是公司的老员工,另一个年轻的女孩是她带的公司新人魏淼,魏淼选择的道具就是龙角,此刻两人一个头长兔耳,一个头长龙角,默默无语对着流泪,看着又诡异又有点滑稽。  另外两个男同事,一个叫张利锋,他选择的道具是那两颗龙眼核,另一个叫葛磊,他则穿着那套红白相间条纹t和黑色喇叭裤的道具。  “十三个人分成六组,每组至少两人,现在大家分一下吧。”互相介绍完后,秦赐说。  “我想问一下,你们准备以什么依据来分组。”同为新人的罗维审慎地由眼镜后面注视着秦赐。  “通常情况下,”秦赐平静地说,“我们几个人的依据就是自愿结组。”  这句话里有很多未言明的意思,秦赐说完就看着罗维,等待他的发言。  罗维果然有话要说,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面色冷静:“对于我们这些第一次进画的新人来说,当然更愿意你们能够以老带新,但显然,我认为你们这些人并不会都同意这个要求,而且我也不想和雅晴分开。”  说完看了眼站在最外围的祁强和黄皮,那两个人很明显是不可能愿意带着新人的,就算愿意,谁能保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会被这两人当成垫背的。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秦赐问他。  “事实上在这种毫无秩序与社会公德约束的结界里,没有人有义务为别人着想,”罗维冷静理智得甚至近乎于无情,“你们随意组队,我们没有资格干涉,但如果,仅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是否可以考虑不把组分得那么细,六组人,至少有五组只有两个人,这是一种极不科学的分组方法,既然画的规则和‘选择’有关系,那么每组应该至少有三个人才合理,一旦面临需要选择a或b的情况,出现分歧的时候,就可以通过表决来实现少数服从多数的决定。”  “三人一组的话,不是还得有一组是四个人吗?”卫东说。  罗维用看学渣的眼神看了眼卫东:“我们是活人,不是机器,出现五五分的情况不是死局,我们有很多机动的方式来做出最终的抉择。那么,你们是否同意我的这个提议?”  最后一句话是问向秦赐的,但罗维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扫了眼站在秦赐身旁几步外的牧怿然,出于理工男的缜密与观察入微,他直觉这个沉默冷峻的男人,才是这伙老成员里真正说了算的那一个。  三人一组的话,要分成四组,可眼前却有六个世界的入口,找签名是争分夺秒的事,少找两个世界,很可能会贻误最佳的逃生机会。  秦赐望向几个一路走来的同伴,用眼神询问大家的意思。  “既这么着,那就分成四组好了,”回答最干脆的是柯寻,“既然选择决定命运,那我们选择分成四组,暂时先放弃两个世界的入口,那也是我们的命,说不定‘选择’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说得对,我同意分四组。”卫东说。  “我也同意。”朱浩文道。  “你们的意见呢?”秦赐问向几个新人。  “我不管,不管分几组,反正我得跟你们在一组,你们得为这件事负责!”盘发女赵海翠逻辑感人,死拽住秦赐的衣袖不放。  秦赐挣脱不开赵海翠的拉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自己的同伴:“怎么分组?”  “我和怿然一组。”柯寻说。  “没问你。”卫东翻白眼,“我也和怿然一组。”  柯寻:“……”  “我和柯寻一组,”牧怿然开口,“卫东浩文一组,秦医生带罗维李雅晴,其余人随意。  “大家注意时间,晚上十一点之前,如果有可能,争取回到这个房间,既然画的规则通常不会令入画者在同一夜集体死亡,那么我们在子时之前赶回这里,兴许会一定程度上降低死亡概率。  “进入选择的世界后,大家注意沿途留下记号,防止迷失回来的路,同时也可以留给别人寻找你的线索。  “我带着纸笔,现在就放在这个房间里,如果有人能回到这个房间,可以用纸笔给其他没有按时回到此房间的人留言,尽量详尽地写明自己这一组的经历,以及交待清楚本组之后的计划。  “时间不等人,最好现在就出发。”  说完就看了眼柯寻,柯寻立刻跟上,两人向着其中一扇圆洞门所通往的世界入口走去。  每组组成人员的最终决定权,牧怿然交给了新人们和祁强黄皮,谁想跟着来,全凭自愿。  出人意料的是,跟上来的竟然是黄皮。  祁强原本也向着牧怿然和柯寻的方向动了动脚,然而看到黄皮走过去,就又收了脚,最终他选择了和新人里的一男一女结成了组。  柯寻推测祁强大概又和上幅画一样,想挑软柿子坑,新人对画的世界一无所知,用来做替死鬼和探路石再合适不过。  不过对此柯寻也没有余力插手,在画里大家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力量再去帮助别人不受算计和迫害。  柯寻就只嘱咐了卫东朱浩文和秦赐一声,要三人多加小心,然后就同牧怿然黄皮一起,迈进了那扇圆洞门。  柯寻走在三人的最后,特别注意了一下黄皮头上那块儒巾,黄皮剃的本是圆寸,那块儒巾说是“巾”,实则类似一种帽子,扣在他的寸头上,再配上这人那一脸劳改犯般的凶相,滑稽得柯寻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场。  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房间,见圆形的房门已然关闭,房间的外形是一座土里土气的土坯房,没有窗,房顶覆着干稻草。  柯寻推测这个房间在不同的世界会体现为不同的外形。  而转回头来看向眼前出现的世界,更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远有山,近有树,左一望是田字格般的块块农田,右一看则是稀稀落落的村舍,整个世界色调很怪,所有的景物都颜色陈旧,就像是一种老电影或故纸堆般的陈旧感。  无论是山与树,还是田地房屋,全部都是昏沉晦暗的老旧颜色,而再仔细观察,所有的景物的线条,都十分地诡异,没有绝对的横平竖直,哪怕是墙檩,窗棱,门框,都有一种不符合原本质感的弯曲起伏甚至圆柔。 第105章 “自杀。”牧怿然说,“他似乎没有结婚,一直独居,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小公寓里,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没有遗书,只有一幅才刚完成的画作,如果不出所料,这幅《净土》也许就是他生平最后的作品。”  “这样说的话,似乎就可以理解这幅画起名为《净土》的原因了,”秦赐说,“画这幅画的时候,他说不定已经抱了死志,死亡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他像很多人一样,认为死后可以得到极乐一样的轻松无忧——会不会他身患疾病,已无药可治,所以才想以死解脱?”  “此时无从查证,”牧怿然看了眼房间里的六扇门,“如果这幅画是他的遗志的话,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他所创造出的这个世界,和他平生的经历与死亡的原因有哪些关联。”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三个世界的内容,剩下的三个世界要明天再查么?”罗维忽问。  “只能明天再查,夜晚在画里是最为危险的时段,”秦赐看向其中的一扇门,“祁强和另外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你们赶紧去把他们找回来啊!”赵海翠忽然大叫,“他们会不会迷路了啊?!会不会出事?!你们熟悉这地方,你们去把他们找回来啊!”  卫东早就被这个女人惹毛了,闻言没好气地回道:“我们有这个义务吗?!大姐你有没有带着化妆镜,拜托照一下自己脸是有多大好吗!”  “你——”赵海翠吵闹起来,奈何没人肯搭理她。  “赵姐,要不咱们两个去找找他们吧,”和赵海翠一起进来的同事张利锋说道,“大家不是商量好要留记号了吗,咱们沿着他们做的记号去找,应该能找得到。”  赵海翠人虽然奇葩,但对自己的同伴也有着一股子不离不弃的执着,闻言狠狠地瞪了其他人一眼,就跟着张利锋向着另两个同事进入的那扇门走去。  “最后一次忠告,”柯寻对着两人说,“夜晚乱跑真的会死,你们好自为之喵。”  赵海翠扭脸骂:“我信你个鬼!一大老爷们儿没事儿学猫叫,卖你个蛋的萌!恶心!”  说罢带着张利锋推门扬长而去。  柯寻:“???”  卫东摊手:“人要是上赶着作死,阎王爷都拦不住。喵。”  柯寻:“……”  众人:“……”  时间已是晚上八点多钟,留在初始房间的众人席地而坐,等待天明,或是死亡降临。  当然,众人不会束手等死,分析画作,探讨线索,已经成为了老成员们多次合作形成的工作默契。  “现在我们面前是层层迷雾,比以前进入过的任何一幅画都更摸不着头脑,”秦赐沉声说道,“目前摆在我们眼前的是两道谜题:  “第一,已知的三个世界,画风迥异,年代不一,查不出任何线索;  “第二,我们这些人得到的道具,究竟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咱们现在不妨集思广益一下,开拓思路,不要被既定的认知局限住,哪怕听起来分外不合理的推测,也可以说出来,供其他人参考。  “小牧,你……咳,你先来?”  秦赐险些呛住,就见柯寻那小子正大懒猫似的整个人横趴在牧怿然的大腿上,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形状的两条弧线,还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卧槽我眼瞎了。”卫东拿手挡住脸,偏开头冲着旁边的朱浩文吐槽,“真拿我们直男当不存在啊你说是吧小朱同志!”  朱浩文垂眸,脸上没有表情。  牧怿然从自己腿上的大懒猫的脸上抬起视线,看向面前的几人,淡声开口:“说到三个世界的画风迥异,我们所得到的道具,事实上也同样不属于一个画风和时期,我想,这或许和这六个世界有关联。”  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般,朱浩文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们手里的道具,也许和这六个世界是相对应的?”  牧怿然微微点头:“我们不妨做一下连线题。”  把大家得到的十三种道具和已知的三个世界分列两边,然后找出它们之间的相关性。  “我带着纸笔。”罗维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左边为道具列:  两颗龙眼核  古代文人儒巾  古代錾花铜盆  毛笔  鱼竿  猫胡须  剑  果实  红色圆石头  兔耳朵头饰  猫耳朵头饰  龙角头饰  黑色喇叭裤和红白相间条纹t  右边为已知的世界:  清朝之前的古代世界  剪纸般的二维清末时期的世界  拟人化的现代社会背景的动物世界  众人一起探头看向纸上列的这两列内容,然后探讨出了连线分类的结果。  【清朝之前的古代世界】适用道具:两颗龙眼核、古代文人儒巾、古代錾花铜盆、毛笔、鱼竿、剑、果实、红色圆石头;  【剪纸般的二维清末时期的世界】适用道具:鱼竿。  【拟人化的现代社会背景的动物世界】适用道具:果实、红色圆石头、猫胡须、兔耳朵头饰、猫耳朵头饰、龙角头饰。  “我们所得的道具里,没有二维平面的东西,”罗维指着纸上列的内容说道,“但因为这个二维世界里有渔民,所以秦先生的鱼竿可以暂时和这个世界连线。另外,道具里有一样轮空的用物,就是黑色喇叭裤和红白相间条纹t的那套衣服,严格说来,这套衣服其实也适用于拟人化的动物世界,但鉴于另外还有三个世界的内容我们尚不清楚,也许这套衣服还可以归纳进另外的三个世界里去。”  “我们十三个人,一共有十三样道具,而这里的世界只有六个,”朱浩文接道,“说明以上我们归纳的东西,是有一部分属于另三个世界的,而第一个古代世界能够适用的道具最多,从另一个角度可以证明,在另三个世界里,一定还有一个近似于第一个古代世界的存在,它会分流这些道具。”  “喵,你们说,这些道具会不会相当于一种破局密钥,”柯寻伏在牧怿然的腿上,双手做了个农民揣的姿势收在身下,“这六个世界相当于六把锁,我们只有用相应的钥匙找到相应的锁眼,才能开门通关喵?”  “而鉴于规则要求不允许换道具这一点,”牧怿然接了他的话道,“就只能由我们这些入画人携带自己选择的道具,进入相应的世界,或许如此才能找到线索和米伦的签名。”  “难怪咱们这些人刚才进入那三个世界后都一无所获,”卫东恍然,“显然我们其中有人进错了世界,自己携带的道具和进入的世界画风不一致,就跟输错了密码一样,当然打不开相应的程序。”  “那么明天,我们可以试着重新按道具风格分组,并选择相应的世界入内。”秦赐说。  卫东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道具,那支毛笔,说道:“按我的道具来看,我应该进入柯儿他们进的那个世界。”  “那我就进拟人化的动物世界?”柯寻终于离开了牧怿然的大腿,坐直身子,转脸看着牧怿然,“怿然的道具是果实,既适用于第一个古代世界,也适用于拟人化的动物世界,甚至还可能适用于另三个世界。”  “这就像摇奖碰数字,”罗维说,“碰对了三个或多个一样的数字,就能中大奖。既然果实可能适用于多个世界,不妨就多试几次,说不定就能在哪个世界碰对,其他人也一样,我们按不同的组合方式分别进几次这六个世界,总有能碰对的时候。”  众人点头同意,一时无话,各自找了个角落,边休息边警惕着深夜降临后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柯寻和牧怿然坐在一起,靠着墙壁,仰头看墙壁和天花板上的壁纸,随着夜晚降临,壁纸上印着的星星月亮花纹渐渐发出了星黄色的光,并且似乎在慢慢地流转,看上去蔚为梦幻,如果不是身处在随时可能离奇惨死的恐怖画中,这个房间简直就像是童话般美好了。  “怿然喵,”牧怿然听着柯寻用非本意卖萌的声音和他说话,“你吃了那个古怪的果实后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牧怿然没有回答,反而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感觉怎样?”  柯寻想了想,喵了一声:“就特精神,而且看东西也特别清晰,你看,现在房间里的光线明明很暗吧喵,但我坐在这里,能看清对面东子下巴上钻出的小胡渣喵。”  牧怿然不易察觉地微微蹙了下眉,忽然抬起手,轻轻地勾了勾柯寻的下巴颏,然后就听见柯寻的胸腔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妈呀喵……”柯寻声音低哑,向上拱了拱身子,凑近到牧怿然的脸畔,“你在挑逗我吗大佬?”  牧怿然垂眸看着他,也低哑着声音,淡淡地问:“很舒服?”  “特舒服喵~~~”柯寻伸手扒住牧怿然的肩,整个上身挂在他的胸前,用鼻尖拱他的脸颊,“再来,怿然,弄弄我,喵呜。”  牧怿然再次抬手,却没有像刚才那样去勾他的下巴,而是把手放在了他的颈后,而后一捏:“动一动看。”  柯寻却一动不动,像被捏住了软麻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连话都说不出来。  牧怿然松手放开他,声音仍沉,却是无尽的严肃:“柯寻,你正在变成猫。”第135章 净土10┃身体异变。  柯寻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古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尾巴骨:“尾巴还没有长出来,我还有救,喵!”  “……”牧怿然伸手覆在柯寻的手背上,想要先安抚住他,却被柯寻抽出手去,然后反把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牧怿然:“……”好吧,猫爪必须在上。  “怿然喵,你说我会不会慢慢地就变得听不懂人话了?然后像真正的猫一样长出毛和尾巴来,只对小母猫……或是小公猫感兴趣喵?”柯寻发愁地蹲坐在旁边,头上的猫耳尖耷拉着。  “也许会的。”牧怿然不想给他太大的期许,“看起来我们的时间会很紧迫,而这幅画也许将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幅画,它的杀人方式有可能不是结束生命,而是……杀死我们的‘现实世界人类’属性。”  “喵的,这跟杀人一样特喵的狠!”柯寻怒,耳尖向后背成飞机耳,“但咱们这些人里只有我一个人选择了猫耳朵,再除了选择兔耳朵和龙角的那两人外,是不是说明,其他人还有另外的被杀死人类属性的方式喵?”  “是的。”牧怿然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笃定果断得令柯寻登时起了疑心。  “怿然,”柯寻盯住他,“你是不是也中招了喵?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喵?快告诉我喵!喵喵喵!”  牧怿然被他“喵”得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看得柯寻一脸懵比:“你……你笑啥喵?”  “抱歉,”牧怿然恢复了平静的面色,“我有点,忍俊不禁。”  柯寻:“……”  牧怿然微微弯起一条修长的腿,回答柯寻刚才那一连串的追问:“我的确也中招了,但不确定是否和我吞下的那枚果实有关,我需要更多的线索来印证。”  “到底哪儿觉得不适喵?”柯寻逼问。  牧怿然伸手轻轻捏他的后脖颈:“暂时先不说了,免得你炸毛。”  柯寻:“……”  柯寻现在想炸毛也炸不起来,后脖颈是猫的死穴,他现在被大佬捏得骨酥筋软一动不能动,连思维都很飘散,难以组织起来。  卫东从对面收回目光,偏脸悄声和身边的朱浩文道:“得,看样子人俩彻底成了,你说我以后是管大佬叫嫂子啊还是叫姐夫啊?”  “有闲心琢磨这个,不如动动脑子赶紧找线索。”朱浩文冷淡地道。  “我们美工的脑子是用来想创意和思考构图的,不是用来找画里的彩蛋的好么……”卫东叹了口气,掏出自己得到的那支道具毛笔,用手拨了拨毛笔尖雪白的毛,“只有笔没有颜料,这笔跟白废了有什么两样?哪怕再多给我一盒墨呢,好歹我也能给你们展示一下我水墨画的功底,起码来一幅小鸡吃米图是没问题的。”  边说边拿着干巴巴的笔在手指上转了两下,然后咦了一声:“我怎么感觉我的手变难看了?”  朱浩文不想再理他,什么时候了,这二货还有心思关心自己的手漂亮不漂亮。  卫东却好像把这一发现当成了件大事,跳起身冲向对面的柯寻:“柯儿!你看你看!你看看我的手!有没有什么发现?” 第107章 真是造化弄人,为什么偏偏柯寻是猫,为什么偏偏自己是鼠。  柯寻向后退了几步,转头看向牧怿然:“也许还有别的动物视力也不好、也是色盲呢喵?而且,现在的老鼠怕猫的越来越少了吧,猫都越来越娇气了,有的猫见着鼠还吓得乱跑呢喵……”  朱浩文看着柯寻毛茸茸的后脑勺,忽然笑了笑。  这个家伙,是在怕他变成猫后,吃了变成老鼠的他么?  “近视,色盲,怕猫,从以上三个已知特质来看,浩文在向鼠转化的可能性最大。”牧怿然始终冷静且理智,“画与现实终究不同,老鼠怕猫,在这画里也许就是绝对的规则。”  柯寻闻言又向后退了数步,一直退到了朱浩文对面的墙根处,对着朱浩文道:“浩文儿你离我远远的,东子喵,浩文儿就交给你了,如果发现我对他有不轨之心,立刻把他拉走,别让我看见喵。”  朱浩文:“……”  卫东:“当着大佬的面你倒是敢有个不轨之心看看。”  柯寻没理这句,只是看向牧怿然:“为什么浩文儿的道具是猫胡须,人却向着老鼠转化喵?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牧怿然垂眸重新陷入思索,柯寻也没打扰他,只是不敢再往朱浩文那边去,就望向秦赐:“话说回来喵,这里面只有你们三人进入那个二维剪纸世界后,身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又是什么道理?”  “也许是因为秦先生碰对了世界。”说话的是罗维。  柯寻“喵”了一声:“按照我们刚才的连线分类,鱼竿和二维剪纸世界被连在了一起,秦哥的道具是鱼竿喵,这么说来,没准儿真的是因为进对了道具所属的世界!但,你和小李又是为什么也没有变化喵?”  罗维一时没有吱声,却忽听见牧怿然淡淡地问过来:“你刚才说的是‘秦先生’碰对了世界,而不是你们三个碰对了世界——希望你能明白,任何一丝线索,都可能攸关性命,包括李雅晴的命,所以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隐瞒,一张拼图,少掉其中的任何一块都不算成功。”  罗维听罢,垂了垂眸,抬起眼来平静地说道:“抱歉,我的确隐瞒了,只是不想让雅晴为我担心。事实上,我的身体也发生了异变。”  李雅晴闻言大吃一惊,泫然欲泣地看着他:“罗维——你——”  罗维在她颤抖的手上轻轻摁了摁,仍旧平静地对众人道:“我发现我的身体……正在纸质化。”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住了,一时无人说话,都震惊地看着他,并迅速地消化着他话中的意思。  “纸质化……”卫东喃喃着这三个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柯寻在罗维身上仔细看了几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他:“有什么不适喵?”  罗维沉默了一下,缓缓地站起身。  这下所有人都没有再吱声,因为每一个人都听见了罗维起身的过程中,身上发出的纸张摩擦般的声响。  李雅晴痛哭起来。  将一个有血有肉有呼吸的人,活生生地变成一个纸人,这是怎样一种令人心底生寒,惨无人道的虐杀方式?  在每个人都在为罗维即将面对的遭遇感到心惊肉跳的时候,牧怿然却始终保持着冷静和清醒,他问向泣不成声的李雅晴:“你的身上,有变化么?”  李雅晴摇头,半天说不成话,柯寻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别再哭了喵,罗维现在怕水,你这是替他担心还是在害他喵?想救他就赶紧坚强起来,跟我们一起想办法。怿然问你的话你现在尽量回答喵,时间不等人。”  李雅晴闻言拼命抑制自己的哭声和眼泪,努力地想了一阵,才抽泣着说道:“我身上没有什么变化,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我得到的那只、那只錾花铜盆,好、好像变大变沉了一些。”  李雅晴的道具錾花铜盆,原本约有一只小汤盆大小,进入门后世界时,李雅晴把它放进了随身背的小背包里,放进去时,包里的空间还绰绰有余,眼下柯寻让她把盆取出来,却发现这盆已经变大到了把背包撑得紧绷绷的大小。第137章 净土12┃牧大佬的知识盲区。  把錾花铜盆拿出来放在地上,众人凑过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除了盆变大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变化,柯寻不由思索:“这就有些奇怪了喵,为什么我们这些人都是身体发生了变化,而小李却是道具发生了变化喵?”  说着勾手挠住了站在旁边的牧怿然的前襟,喵喵呜呜地瞪着他:“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变化喵?是你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还是你的——喵槽!你道具让你吃了,所以你也是身体发生了变化,哪儿?是哪儿?快告诉喵!”  牧怿然伸手捏住了柯寻的后脖颈,把这只汪形大喵治得一动不能动后才淡淡地对其他人道:“现在来重新分一下组,天一亮就立刻分别进入相应的世界,时间紧迫。”  众人屏声静气,听着他安排。  “卫东,黄皮,祁强,进我们今天进过的清时期前古代世界,”牧怿然道,“秦医生,仍然进二维剪纸世界,柯寻,进卫东他们进过的拟人化动物世界,浩文,进祁强进过的有拟人化猴子的世界,罗维李雅晴,跟着我,剩下的两个世界,我们选择其一进入。”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这样安排的依据是什么?”罗维身上还有着浓浓的学生气,凡事总要问个因果关系。  “目前的依据,只是我个人的推测,”牧怿然淡淡地扫视众人,“根据我们刚才用连线方式对道具和世界进行归类的结果,唯一看上去比较配套的只有二维剪纸世界和鱼竿,秦医生他们在这个世界里身入渔村,鱼竿又是秦医生的道具,而我们这些人里又只有秦医生一个人的身体和道具没有任何变化,所以我暂时认为,秦医生是唯一一个进对了世界的人。”  罗维却一指黄皮和祁强:“他们两个不是也没有变化吗?”  牧怿然冷淡地道:“没实说而已。”  没说实话?众人不由看向这两人,卫东眼最尖,率先惊了一声,指着黄皮:“他也肿了!脸部线条比刚才圆滑了!”  黄皮的脸严格来说并没有肿胀变胖,只是轮廓线条失去了原本的棱角,而再看向祁强,也是同样的变化。  “所以你把他们三人分到了同一个世界去。”罗维这下明白了,卫东,祁强,黄皮,这三人身上产生的变化是一样的,手里所拿的道具又都很具古风,所以被牧怿然安排去了那个古代世界。  至于同样向着动物变化的柯寻和朱浩文却不能分到同一个世界,免得半道上柯寻忍不住把朱浩文给吞了……  对于牧怿然的安排,众人再无异议,各自回到原地坐着休息,以养精蓄锐准备天亮后进门,而那四个进入门内世界的新人,一整夜都没能再回到这个初始房间来。  直到天亮,这个房间里也没有人被画杀死。  根据“画”里每夜必死人定律,既然这个房间里的人全部幸免,那就意味着那四个人里有人凶多吉少。  “行动。”牧怿然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柯寻的脸上,“单独进门的人都注意些安全。”  柯寻哼了一声:“不肯告诉别人自己有什么变化的人也小心点,喵!”  牧怿然微微动了动唇角,声音微温地说了一句:“别傲娇了,走吧。”  说着带上罗维和李雅晴,选了昨天没有人进入的两个世界中的一个,推门走了进去。  柯寻扑楞了两下头上的猫耳朵,转头看向卫东:“你小心着点喵,别跟他俩走太近,路上有我们昨天留下的记号,见情况不妙就赶紧往回跑。昨天我给你讲过的里头的情况你都记下了喵?”  “记下了,”卫东点头,“进去了先去找那县令,看看他台词变没变。”  “嗯。”柯寻犹不太放心,“就算得到了新的线索,你要是拿不准主意的就别轻举妄喵,哪怕先回来和我们商量再说喵。”  “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胡子都快长出来了,”卫东也担心地看着他,“再找不对和你配套的世界,你今晚估计尾巴都能长出来。”  柯寻看了眼朱浩文,摆了摆手,不再多话,大步迈进了那扇通往拟人化动物世界的门。  这个世界比昨天进的那个古代世界感觉稍微舒服些,至少这是个色彩斑斓的鲜明世界,而且还有点近似人类的现代化的社会,这里有交通工具,有楼房,有商店,来来往往的动物们身上也穿着人模人样的衣服……  柯寻看着这些人似的动物煞有介事地在身边走来走去,一时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缓了缓神,柯寻叫住一只穿红t恤黑裤子的猴子——咦?这种穿衣风格……  “兄弟,我问一下喵,这是什么地方啊?”柯寻第一次体验和动物用人话沟通,感觉相当……怪异。  “这是大森林啊。”猴子奇怪地看着他。  ……大森林……柯寻向四周环顾了一下,果然树木很多,在这片树木丛中到处建着构造简单的尖顶小平房,各式各样的动物穿着人类的服装在其间进进出出,一派和平安逸的生活景象。  柯寻实在不知道这幅画的线索要从何问起,挠了挠头,正要向猴子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像他这样的猫(……)类,就听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和猴子一起循声看过去,见一队穿着警服的猫骑着摩托车飞快地穿入了森林的深处。  “……”这个世界可真特喵的难以言说……柯寻抽了抽嘴角,问猴子,“那些……呃,猫,是从哪儿来的喵?”  猴子更加奇怪地看着他:“森林公安局啊!”  “森林公安局往哪儿走?”柯寻忙又问。  猴子给他指了个方向,柯寻谢过猴子,快步向着那方向走去。  走到森林公安局的门口时,柯寻看见了布告栏上的一幅张贴画,上头写着字,下头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只老鼠。  一股记忆的湍流夹着骤然明悟的震惊,瞬间席卷了柯寻,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和昨天入画后的种种情形——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这一次进的画,竟然是这样的主题!  柯寻大喵一声,转头就往回跑,沿着来时一路做的记号,狂奔向进入这个世界的那扇门。  回到初始房间时,其他人竟都还未回来,柯寻原地转了两圈,拿起牧怿然留下的纸笔,在上面匆匆写了几行字,而后迈入了最后一扇尚未进入过的世界之门。  这个世界也是色彩鲜明,有山有树,有河有石,似乎也是在一片山林之中,然而却看不到任何的建筑。  柯寻一边做记号,一边小心地沿着河在山林中前进,并且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世界的画风,同时在脑海里翻找着与自己记忆重合的地方。  走了约有两个小时,始终也没有碰到人类或是拟人的动物出现,看着这片山林大得很,想来就算有动物或人,分布得也不会太密集。  柯寻犹豫着是要继续往前走寻找线索,还是先原路返回,看看牧怿然有没有回去,正要回身,忽听得山林深处一声来自野兽的吼叫,转眼就见猴子山羊兔子松鼠甚至熊猫从林子里飞奔了出来。  “……”柯寻顾不上琢磨这些动物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忙打眼细看,见这些动物并没有穿着人类的衣服,都保持着原生状态,该蹦的蹦,该爬的爬,该蹿的蹿,比刚才进入的那个世界更像个正常的自然世界。  没等柯寻继续分析这个世界究竟属于自己记忆里的哪一段……就突然听得一道乌鸦般的叫声在天上盘旋:“啊——阿呜欺负人啦——”  “……”柯寻顿时撒丫子就跑,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进入的是哪一个世界,这特喵——简直是坑爹——  山林间一阵腥风刮过,夹着震动山石的虎啸从身后传来,飞沙走石间,一头斑斓猛虎疾扑而至,直似要将柯寻生吞入腹!  柯寻惊险万分地堪堪躲过,使出全力地向前飞奔,然而人又怎么可能跑得过虎,柯寻在又一次险些被虎扑住后,忽然明白了这幅画的死亡规则。  道具。  他们每个人挑选的道具,就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死亡方式。  而决定着死亡规则和死亡方式的,则是每一扇门后的世界所讲述的故事。  这些故事,对一些人来说,竟然并不陌生,因为它们曾是很多人最为美好的回忆,也是很多人心灵深处的一片净土。  “——怿然——”柯寻在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之时,却突然明白了牧怿然迟迟不肯告诉他的,发生在他身上的可怕的身体异变是什么。  牧怿然他——他正在——正在石化——他会变成一个石人——他——  ……  牧怿然带着罗维和李雅晴回到初始房间后,看到了柯寻留下的纸条,先是有些微讶,而后又有些沉默,最后把纸条给了罗维,等他看完纸上内容后,问向他:“柯寻写的这些,你都看过么?”  罗维指着纸面:“这个看过。”说着忽然抬眼看向牧怿然,“你比我大,应该看得更多吧。”  “……”牧怿然沉默片刻,“我从来没有看过。”  罗维也沉默了片刻:“我该同情你吗?”  “谢谢。”牧怿然淡淡道。  不多时,秦赐卫东等人也陆续回来,看过了柯寻的纸条,秦赐率先“哦”了一声:“怪不得——没想到这幅画竟然是这样的主题,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它被叫做《净土》了,说来,还真是让人感到怀念呢。”  “这幅画我看我们得指着秦哥了,”卫东说,“毕竟都是你们这把年纪的人那个时代的产物啊。”  秦赐:“……”三十来岁的年纪为什么要用“把”这个字眼……  “既然如此,”秦赐看向众人,“那我们就重新来整理一下我们每个人的道具和这些世界的关联,这一次,应该能够相当的清楚了,正如柯寻纸上留言所推测的——这六扇门后通向的每一个世界,都是我,或者说是画者米伦这‘把’年纪的人,童年时所看过的——老动画片。”第138章 净土13┃猫咪阿姨,渔童,马良。  柯寻在纸上的留言告诉大家,他在那个拟人化的动物世界里看到了什么。  森林公安局的公告栏上,张贴着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照片,是一只缺了只耳朵的老鼠。 第109章 柯寻也想了一阵:“记不大清喵,好像是蝙蝠喵?再说,就算有耗子,也没猫啊,猫胡须从哪儿来喵?”  “这猫胡须还真成问题啊……”卫东看了看朱浩文,“不过说到耗子,我又想起一个老动画片来,里面那耗子一边抬着蛋壳一边唱歌非常魔性,那歌儿是怎么唱的来着?”  说着看向柯寻,柯寻想了想,卫东也想了想,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唱:“小呀么小蛋壳,你呀么你别哭,乖乖儿地跟我走,住进我的屋!……”  朱浩文:“……”  众人:“……”  柯寻:“这里头也没猫啊喵!”  卫东摊手:“那我也想不出来了,耗子和猫的动画我知道的就这几部,就这抬蛋壳的片子,我还是因为那耗子唱歌这么魔性的情节才隐约记着的……”  “喵!”柯寻忽地睁大眼睛,“耗子唱歌!魔性喵!东子,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动画,里头耗子也有个魔性的段子,我想想喵……喵!什么‘老鼠怕猫,那是谣传,一只小猫,有啥可怕,壮起鼠胆,把猫打翻,千古偏见,彻底推翻’——是不是这个?”  卫东和在旁听了半天的秦赐连忙异口同声:“就是这个!”  秦赐语气肯定地续道:“这部动画片我记得,叫《好猫咪咪》,应该就是浩文儿对应的世界了,里面有一个情节,是老鼠揪掉了猫的胡须——没错了。”  “这再一次证明了有隐藏世界的可能性,喵,”柯寻说,“目前已知的六个世界里没有好猫咪咪这个世界。”  “事不宜迟,趁距晚上十一点还有一段时间,我们赶紧再进门后找一找线索。”秦赐道。  众人不再耽搁,各自推门,进了自己要去的世界。  柯寻重新进入《老虎学艺》的那片山林,边跑边努力回忆那部动画片的情节,他记得老虎因为没有跟猫学爬树的本领,所以最后就败在了这一局上,老虎落进了水里,猫咪取得了胜利。  如果需要把剧情推进到结局才能获得线索的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得先去把老虎引出来,然后再把它弄到河里?  柯寻四处打量,但一时找不到老虎的踪迹,于是仰头“喵呜”了几声,不多时听见有人在树上叫:“猫咪阿姨!猫咪阿姨!”  柯寻:“……”  柯寻:“那猴子你下来喵,看本阿姨不打死你。”  猴子不知死活地跳下来,问柯寻:“猫咪阿姨,您在找孩子吗?”  ……孩子?柯寻对这部动画片前面的剧情委实记不大清了,于是试探地问猴子:“你知道我的孩子是谁喵?”  “知道呀,就是咪咪嘛。”猴子说。  “……哦,那你知道它在哪儿喵?”柯寻问。  “不知道呀。”猴子说。  “……那你特喵说个xx。”柯寻无语脸。  没想到这动画片里的猫还是个小母猫,小母猫还有个孩子……老动画片真心是制作精良,每一个小细节都充满了人情味和人文色彩,就是不知道画作者米伦想用这些回忆杀来表达自己怎样的思想情怀,而那个“画”的幕后推手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理,用这么美好的东西来玩弄和残害他们这些入画者。  柯寻没有再跟猴子在这儿浪费时间,他继续向着山林的深处跑,途中遇到动物就问一问有没有人看到老虎,遇到大熊猫的时候还趁机上去撸了把熊头——这特喵的可是现实世界里只能远观不可近玩的国宝啊!能在画里撸一回也满足啊喵!  大熊猫一脸懵比地目送柯寻跑远,忽然就见从林中蹿出那头老虎阿呜来,紧紧追着柯寻往河的上游去了。  柯寻惊险万分地爬上树去,只差半寸距离就让老虎薅住了腿,但只躲着并不能继续推进剧情,还得把老虎弄进河里。  柯寻长长呼了口气,低头看看在树下盘桓的老虎。  这老虎丝毫没有动画片的画风,在这幅画的这个世界里看来,就和现实中的虎没什么两样,庞大凶猛,口鼻间喷着常年食肉才会有的腥臭气息。  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被这头老虎撕碎了吃掉。  这就是这幅画为柯寻准备的死亡方式。  柯寻忽然想,如果到了夜里十一点自己没有回到初始房间,或是没能把这头虎弄进河里,说不定“画”就会把他从树上弄下来,直接让这头虎把他撕了吃掉。  不能再耽搁了!  柯寻长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唤起全身的力量,用手扒住树枝,让身体吊在了半空。  树下的虎见状跳起来,伸出巨爪在半空狠狠拍向柯寻,柯寻腰腹使力,猛地向上一抬一卷,重新挂回树枝上,树下的虎扑了个空,继续围着这树咆哮,并不断试探着往树上爬。  柯寻目测了一下这棵树与河的距离,稍微有些远,老虎就算在树下扑来扑去,也很难掉入河中。  这样一来……得换棵树。  柯寻四下打量,找准了位置绝佳的一棵树,那树就悬在河的上空,只是从现在身处的这棵树跑到那棵树上去的话,要冒很大的风险,老虎就在树下,他要是从树上下来,很可能一下子就会被扑住。  柯寻咬了咬牙,这是唯一的办法和机会了,要么死,要么等到十一点再死,要么……就绝境求生,在必死的情况下,搏取一线生机!  柯寻回到树的主干处,用拿来做标记的石片在树干上刻了几个字:怿然,喵爱你。  “……”靠,明明是想写“我”字的,为什么写出来的是“喵”!喵!  柯寻拿定了主意就不再犹豫,再度深吸一口气,瞅准老虎稍稍分心的一刹那,孤注一掷地由高高的树上跳下,落地后就地打了个滚儿,起身就向着目标的那棵树冲去。第140章 净土15┃柯基打虎。  一声震得山摇林动的虎啸响在身后,腥风随即扑至,柯寻本能地向着旁边一拐弯,堪堪避过老虎的一扑,脚下不停,继续向着目标树发足狂奔。  可不管是人还是真正的猫,又哪里跑得过老虎,第二记虎扑转瞬即至,几乎没有再给柯寻任何躲避的时间。  柯寻万料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在画里和一只真正的猛虎展开生死较量,当那张血盆大口凶狠地攻到面前时,柯寻体会到了死亡降临时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用手抵住老虎的喉咙,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本能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它咬住自己的咽喉,这是猛兽攻击和狩猎的最常用方式。  柯寻一只手抵着老虎的喉咙,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向老虎的眼睛和鼻子,他不知道老虎的弱点在哪里,只凭着猜测对着这两处拼命挥拳。  也许是因为正处在向猫异变的过程中,柯寻既保留了身为人的力量,又具有了猫的灵活与迅速,他出拳的速度快得惊人,老虎在第一时间没能避开,眼睛上实实着着地中了一拳,疼得向着旁边闪去。  这一闪,让柯寻顿时从它的爪下脱出,然而身上也被老虎尖硬锐利的爪子划挠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柯寻此刻却什么也顾不得,连滚带爬地就往树上蹿,老虎被打出了凶性,狂吼一声跳起来,要将树上的柯寻捞在爪上。  柯寻见状临时随机一变,双手扒住树枝,带动着半空的身体狠狠向着前方一悠一荡,老虎便在空中追随着这身体飞跃了出去,而后眼睁睁地飞到了河的上空,“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柯寻攀回树干上重重粗喘,这一番死里逃生的搏斗挣扎,让他整个人都头脑空白全身冷汗,足足有十几分钟的时间都处在余悸里回不过神。  终于慢慢缓回来,柯寻声音里带着微颤地“喵”了一声:“从今以后咱也是打过虎的喵了……”  那老虎掉进了河中后就没有了动静,柯寻在树上等了一阵,山林间安静如常,并没有出现什么新的线索。  柯寻从树上下来,决定再往山林的深处走一走,去寻找一下隐藏的世界,他十分担心牧怿然,迫切地想要赶紧找到海力布的世界。  尽管刚才和老虎的搏斗让他现在浑身脱力,柯寻仍然咬着牙跑起来,迅速地穿梭在山林间。  山林里的天色渐渐变暗,各类的鸟兽也在匆匆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巢穴。  柯寻无意中抬头,看见了在树枝间快速腾跃的猴子,忽然想起那会儿那只猴子对他说过的话。  他还有个叫做咪咪的猫孩子来着……  为什么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到现在,他始终没有见过这只猫孩子呢?  柯寻心中一动,边跑边大声喊着“咪咪”,跑着跑着看见了飞在天空的乌鸦,柯寻就叫它:“我刚才收拾了阿呜替你报了仇,你现在帮我找找我家孩子在什么地方喵!”  柯寻记得动画片里那只老虎曾经欺负过这只乌鸦来着。  “啊!我去找,我去找!”乌鸦叫着动画片里的台词,迅速地飞上高空。  “啊!在那边,在那边!”乌鸦的叫声里带着回声。  柯寻顺着乌鸦指的方向,快速地奔过去,远远地看见树林间,果然有一只小小的花猫蹲在那里,不由连忙大叫:“猫——咳,孩咂……”  ……有儿子的感觉真特么一言难尽喵……  那只小猫扭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等他冲到近前,反而抬脚就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柯寻发足狂追,就在马上要追上小猫的一霎那,那只小猫腾空而起,幻化成一片光,光落时,虚空里出现了一扇圆门,这圆门就和初始房间墙壁上出现的圆门一模一样。  “隐藏世界喵!”柯寻高喊一声,“好儿咂!”  话落,毫不犹豫地便推门迈了进去。  从门中出来竟是进了一间老式的砖瓦房,临窗是一条砖砌的大炕,墙边摆着各式的老家具,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而最惹人注目的是,在临窗的那条大炕上,有一只漂亮的、黑白相间毛色的小猫,正窝在被做成鲤鱼模样的猫窝里,呼呼地睡大觉。  柯寻先是一怔:怎么到处都有猫?  随即猛然醒悟——这是《好猫咪咪》的世界!  那只鲤鱼式的猫窝他太有印象了,小时候家里养过几年猫,当时他就闹着老妈非要给猫弄个同样款式的猫窝来着。  这是朱浩文对应的世界,柯寻没有多留,当即返身退回了门内,并且沿着来路狂奔向初始房间。  他得赶紧去找到朱浩文,并让他进入《好猫咪咪》的世界,不仅可以让他暂时停止向老鼠的异变,也说不定能够从这个世界里解锁更多的隐藏世界。  回到初始房间时,房间里只有卫东和李雅晴,李雅晴是始终留在初始房间的,卫东却是从神笔马良的世界回来的。  “卧槽你怎么伤成这样?”卫东看见一身血的柯寻,惊得扑上来问。  “没事,先别管我,”柯寻摆手,“你怎么样喵?”  卫东见他精神还好,这才定了定神,手中大笔一挥:“知道剧情的我根本就是开了挂啊!我进去之后直接找到了那县令,二话不说就在墙上给他画了一片海,海上画了座金山,让县令和他的手下们坐着船直接在海上去世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会变胖了,因为神笔马良这个动画片的画风就是圆圆胖胖的,你记得吗?”  柯寻想了想:“要让我回忆具体的人物样子是什么,我有点想不起来喵,但我确实记得那个画面很昏黄,因为是很老的动画片了喵,所以音质的效果也不是很好,而且吧喵,它跟什么鹿铃啊、九色鹿啊那种动画片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喵,鹿铃我记得是水墨画风格的,九色鹿好像是敦煌那种画风的喵,而像老虎学艺和好猫咪咪这样的,就都是通常意义上的动‘画’了,神笔马良的画风有点像泥偶或是木偶喵。”  卫东点头:“没错,应该是木偶喵。”  柯寻:“……我挠你啊喵!”  卫东:“都是你,喵得我都被你带歪了。”  柯寻:“少废话,你解决了县令之后呢喵?有没有得到什么线索或是触发隐藏世界的大门?”  卫东:“隐藏世界的大门?没有啊,我在里头四处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就先回来了。难道你找到隐藏世界了?”  柯寻的大脑快速地运转,忽然一拍手:“东子喵!你记不记得马良里面有一个情节,好像是他被县令关进了大牢里喵,之后他在大牢的墙壁上画了一扇门,就直接跑出去了喵?”  卫东顿时也是兴奋地一拍手:“对啊!我手里有神笔,我只要在墙上画出一扇门来,说不定就是隐藏世界的大门!我这就回到马良的世界去试试!”  “记得,要画圆形的门喵,”柯寻提醒他,“不管能不能触发隐藏世界,你都先回到这个房间来,以防万一喵。”  “好!”  柯寻也没有再耽搁,在卫东进入神笔马良世界的同时,他亦去了牧怿然去的那个有雪的山林的世界。  朱浩文是和牧怿然一起进来的,除了要找到那四个一直没有再出现的新人之外,两个人还打算试着寻找隐藏世界。  柯寻沿着牧怿然做下的记号,在积雪的山间艰难前行,也许因为猫是一种怕冷的动物,所以在这积雪达膝深的山里,穿着单薄的柯寻几乎快要被冻僵。  柯寻想要跑起来,让自己的血液流通加快,然而跑了一阵之后,还是没有办法抵挡这山间的严寒。  身体和四肢越来越僵硬,不住地打着呵欠,柯寻一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绝对不能睡着,一旦睡着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然而眼皮还是无法抗拒地越来越沉。 第111章 在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所有的选择都只不过是靠运气。  牧怿然静静地看了眼柯寻,忽然微微翘了翘唇角,声音温浅:“既然你说你的直觉一向很准,那这次,就由你来替我挑选一扇门吧。”  就这么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柯寻凝望着他,眼睛里有微光晃动,忽然也翘着唇角笑了:“喵,我直觉你站在哪一扇门前都能活着走出画去,既然是这样,那不如就和我站在一起。”  牧怿然迈开长腿,沉静地来到了他的面前,抬起手,轻轻覆在了他猫毛一般柔软蓬松的脑袋瓜上:“就这样。”  所有人选定了自己的门,在完全不清楚死亡挑选规则的情况下,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今晚死去。  几经生死的老成员们,早已处之泰然,纷纷坐靠在门边。  卫东甚至掏出手机玩儿起了自拍,美其名曰要给自己拍一张帅帅哒遗照。柯寻说你特喵都胖成木偶了,帅个狗蛋。卫东说不会唱《学猫叫》的柯基不是好gay,快给哥喵一个……  在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逗比闲聊下,几个吓到濒临崩溃的新人情绪渐渐放松了一些,葛磊就问起众人前几幅画的经历。  老成员们一时沉默无声,柯寻笑了笑,说:“经历没什么可说的,你看我们这五个喵,是活的时间最长的喵,自私的,胆小的,运气不好的,不善思考的喵,没有一个能活下来,希望这能给你一些启发,喵。”  葛磊打量了打量这五名老成员,有成熟如秦赐,有冷静如朱浩文,有专业出身的卫东,有高智商且渊博的牧怿然,还有这个柯寻,虽然一脸的又diǎo又坏又二,但这个人的身上似乎总带着一种热度和力量,让你情不自禁地被他感染,跟着他鼓起胆气和希望。  葛磊也笑了,握了握拳头让自己振奋起来:“根据电影套路来看,活到最后的都是胆大的人,越胆小死的越快,越自私死的越惨,我虽然捞不着主角光环,怎么也得争取做一个靠自己努力活下来的重要男配吧。”  柯寻一挥爪子:“相信自己,你行的!谁还不是自个儿人生的主角咋滴,喵!”  话音刚落,忽见房间正中的那口之前用来盛放道具的箱子,“啪”地一声打开了箱盖,众人登时鸦雀无声,齐齐将紧张的目光投向这口箱子。  柯寻和牧怿然几乎同时起身,又同时向着箱子走过去,秦赐、朱浩文和卫东紧随其后,罗维慢了一步,葛磊想了想,也一并跟了上去。  箱子里出现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纸的头部写着一句话:请写下你所拥有的道具对应的动画片名。  众人情绪各异地相互看了一眼,秦赐沉声开口:“这莫非就是这幅画的死亡挑选规则?”  “不,我更倾向于,这幅画的死亡规则,是根据我们这些人的情况,有对应性的触发的。”牧怿然说道,“昨晚并没有要求我们写下片名,并且杀死了赵海翠,那么或许死亡规则的第一个筛选条件,是在十一点之后没有回到这个初始房间的人。而今夜所有的人都回到了初始房间,于是触发了这第二个筛选条件。”  “可昨晚没有回到初始房间的人,并不止赵海翠一个,”朱浩文说道,“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只会在满足死亡条件的人里随机选择杀掉?”  祁强突然拔出手中的剑指向秦赐,声音里带着慌张和阴狠:“你——你快给老子好好想想,老子这把剑属于哪部动画片!快他妈的给我想,否则我宰了你!”  李雅晴也在旁边拽着罗维的袖子哽咽:“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知道我的道具属于哪部动画片,我是不是会死?!”  张利锋和魏淼也慌得六神无主,看看秦赐,又看看柯寻,最后一起看向了牧怿然。  渊博又睿智的牧怿然,此刻名字的前缀只能改成从没看过动画片的牧怿然……  柯寻特别心疼男朋友,没有看过动画片的童年那还是完整的童年吗?他的怿然,童年到底都是怎么过来的?  向前横跨一步,截住那两人投向牧怿然的求救的目光:“喵,求人不如求己,你们两个难道小时候也没看过动画片儿?”  牧怿然:“……”这个“也”字……这小子真的是在护着他么?  魏淼支支吾吾地说:“我看过蓝皮鼠和大脸猫,还有喜羊羊和灰太狼,舒克和贝塔看过一点点,看得最多的是汤姆和杰瑞……”  柯寻:“……敢问你是cp党喵?看的动画片名都只选一对儿一对儿的……”  说着看向张利锋,张利锋也支支吾吾:“我看的日本动画片多一点,足球小将,棒球英豪,网球王子,灌篮高手……”  “……”柯寻把秦赐列着所有能想起来的老动画片的那张纸,递给了这两人,“没办法了,从这里面挑一个合眼缘的用吧,喵。”  张利锋和魏淼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两个人的目光呆呆地落在纸上。  柯寻看着在眼前微微颤抖的魏淼头上的那两根龙角,又看了看写有动画片名的那张纸,忽然道:“老动画片里面有龙的应该不多,只不过因为时间太久远喵,我和秦哥都记不大清楚里面的内容了,所以无法确定哪部动画片里是否确实有龙喵,但我有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如果你不后悔把自己的命交到别的喵手上,那我来帮你选。”  魏淼犹豫了很久,最终艰难的点了头,毕竟如果让她自己来选,她也确实毫无头绪。  柯寻找罗维要了一张纸,把纸等分成几小块,然后在每一块上写下一部动画片的名字:“这几部动画片都是疑似有龙这个角色的动画片,但我不敢保证确实有,也不敢保证这些片名里有你真正对应的那一部,现在只能死喵当作活喵医——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我的手气也一向很好,现在我把这些纸做成签喵,然后凭直觉从里面抽取一张,抽中了哪个你就用哪个,敢喵?”  魏淼苦着脸说:“你先抽一张,我看看。”  柯寻盯着这些被做成签的纸条,找了一阵感觉,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将它展开,见上面写着:《哪吒闹海》。  “怎么样喵?”柯寻看着魏淼。  魏淼犹豫再三,很久没有说话。  柯寻没有再管他,率先在那口箱子里的纸上写下了自己对应的动画片片名。  牧怿然、卫东和朱浩文紧随其后,祁强却仍用剑指着秦赐,逼着秦赐给他想动画片的片名。  “有剑这个道具的动画片很不少,”秦赐十分无奈的看着他,“哪怕是《哪吒闹海》里也有剑,我隐约记得葫芦娃里蛇精也用过剑,以及《西岳奇童》、《大闹天宫》等等这些古代背景的动画片都有可能有这样的道具,只是我实在记不清细节了,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就算我在压力之下告诉你一个片名,你又能信得过我吗?”  祁强也知道秦赐说的没错,他甚至不能确定在自己这样威逼的情况下,秦赐会不会故意告诉他一个错误的答案。  祁强脸上的肉抽动起来,额头上渐渐的冒出汗,他收起指向秦赐的剑,转而看向柯寻:“用你的直觉也给我抽一个片子。”  柯寻摇了摇尾巴尖儿:“喵,你当我有特异功能喵?直觉可不是次次都准的。”  “少他妈扯淡!赶紧给我抽一个!”祁强已是穷途末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许多了。  柯寻就也给他写了几张纸,然后从中抽了一个,见纸上写的是:《大闹天宫》。  最后剩下了李雅晴和黄皮,罗维拿着列有片名的纸,仔细地看了一阵,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眼看向牧怿然:“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说说看。”牧怿然沉静地看着他。第143章 净土18┃成人的世界真可怕。  “通过已经能够确定的动画片,和所拿到的对应的道具来看,对应着剪纸风格动画片的人,拿到的道具都是片中最为重要的标志物。”罗维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红色圆石头和秦赐的鱼竿,而后继续往下说。  “对应着普通风格动画片的人,分成三类,一类人拿到的是身体器官,比如猫耳朵,兔耳朵和龙角,拿着这类道具的人,自己就是这部动画片中的,拥有这些器官的动物角色,  “第二类人拿到的是与身体有关的身外之物,比如猫胡须,比如衣服,拿着这类道具的人,不是它所对应的这部动画片中的主要角色,但却是与动画片中主角有重要关系的角色。  “比如朱先生是好猫咪咪中的老鼠,比如葛先生,虽然不知道他在黑猫警长中担当的是哪个角色,但我认为他一定不是龙套角色,而是和黑猫警长有重要交集的角色。  “第三类则是拿到某种物品道具的人,比如雅晴拿到的是錾花铜盆,这位张利锋先生拿到的是两颗龙眼核,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无法确定对应的是哪部动画片。  “但如果根据前两类人拿的道具,在动画片中起到的作用来看,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这两样道具在他们所对应的动画片中,对主要情节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或者与主要角色有着密切的关系,再或者这两样道具,绝对不是在动画片中只作为背景存在,而是非常有存在感的东西。  “如果以此为前提,在这些被列出名字的动画片中寻找的话,是否就可以最大限度的缩小可选择的范围?不知牧先生是否赞同我的推测?”  牧怿然的目光里难得的浮现出一丝赞赏,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矜冷:“我赞同你的观点。”  “不愧是理工男学霸喵,”柯寻甩着尾巴,有意无意的卷住牧怿然的裤腿,“分析归纳问题的能力不是盖的喵,按照你的推测,我们可以试着用排除法把明显不符合条件的动画片去掉喵,最后剩下的再商量。”  “你们最好快一些,时间不等人。”朱浩文在旁边淡淡的提醒。  秦赐在箱子里的纸上写下自己对应的动画片名之后,就赶过来和柯寻一起帮李雅晴和张利锋研究他们所对应的动画片。  由于张利锋的道具两颗龙眼核的属性点更加模糊,就先从相对较容易一些的李雅晴手中的道具开始。  柯寻和秦赐先选出了所有古代背景的动画片,然后划去确定不会包含錾花铜盆这样东西的动画片,接着在剩下的动画片名里,一步一步的仔细回忆着情节。  时间很紧迫,按照以往的惯例,夜间十一点整,所有的入画者就不能再离开画作限定的区域,一旦离开区域或是没有回到区域内,会全部死亡或被随机挑选死亡。  而夜间十二点的时候,通常则是正式的死亡规则启动的时间。  现在距午夜零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每一个人都很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思考着的柯寻和秦赐的脸上,仿佛这两个人正在进行着一场抢救别人的手术。  “我觉得应该是这部动画片了,喵,”柯寻抬起头来指着纸上的一行字给罗维和李雅晴看,“《天书奇谭》,比别的动画片可能性都要大一喵。”  “《天书奇谭》里有錾花铜盆吗?”卫东用力回忆。  在场的其他大多数人也做出了同样陷入回忆的表情,这部动画片太过经典,很多人都曾看过。  “里面有个聚宝盆啊喵,”柯寻提醒众人,“喵印象最深的就是县令他爸爸掉盆里了,结果跳出一堆老头,嘴里嚷嚷着我是他爸爸,我是他爸爸,那段情节把喵都笑死了。”  “就写这个吧。”罗维对女朋友说。  李雅晴六神无主,男朋友怎么说就怎么做,颤抖着手在纸上写下了《天书奇谭》四个字。  接下来是帮张利锋筛选动画片,可这两颗龙眼核的道具属性实在是太模糊了,即便用罗维所说的方法和排除法双管齐下,也仍然无法圈定范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距离午夜零点只有三分钟,秦赐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宣告抢救无效。  张利锋濒临崩溃,一把推开围在旁边的众人,冲到箱子前,在那纸上胡乱写下了一个名字:《九色鹿》。  “为什么要写这个名字?”柯寻看着他。  张利锋抹了把脸,苦笑着说道:“这是我小时候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国产老动画片,讲的是什么故事,我几乎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里面有一头好像能满足人们愿望的神鹿,希望这头鹿能给我带来点好运气吧……”  柯寻没有再说话,他实在不觉得两个龙眼核是属于九色鹿这部动画片的,但名字已经被写到了纸上,此刻再说什么也都没了用。  手机的时间终于跳到了12:00整。  众人站在自己对应的那扇门前,绷起全部的神经,等待着即将降临的死亡时刻。  柯寻紧紧握住牧怿然的手,情绪比任何时候都平静镇定。  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自从心中植入了这个信念,他就再也没有了畏惧的东西。  墙壁上深蓝底色印着黄色星星月亮的花纹,忽然开始闪烁,花纹变得朦胧并产生扭曲,像是忽然开启了一个迷离的梦。  梦里,星星月亮失去了温暖的颜色和可爱的形状,渐渐幻化成了一张张成人的面孔,这些面孔神情各异,有愤怒,有悲哀,有绝望,有麻木,有贪婪,有奸诈,有好色,有阴险,有冷酷,有狠毒,有狰狞,有戾气,有幸灾乐祸,有卑躬屈膝,有两面三刀,有冷笑,有假笑,有皮笑肉不笑……  每一种人类所能有的复杂的情绪,都毫不掩饰的展现在了这些面孔上。  李雅晴吓得一声尖叫,把头埋在了罗维的怀里,魏淼蹲下身,哆嗦着抱住头,不敢抬头再看。  男人们也心惊不已的看着墙上的这些脸,这些脸虽然不会动,虽然只是像壁画的花纹一样固定在墙上,虽然都来自于现实中的人最真实的表情,可就是因为这真实,反而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也许,谁都没有意识到过,把人类的负面情绪如此直白赤裸的呈现在面前,竟然是这么的可怕。  人类真可怕。  不,或者应该说,大人,真可怕。  当所有星星月亮的花纹幻化成人类的面孔后,房间正中的那口箱子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充满童趣的俏皮的乐曲声,像是动画片的片头曲一般。  而就在这活泼悦耳的乐曲声中,张利锋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众人的目光慌忙循声看过去,却见张利锋,整个人都在融化。  是的,融化。  他的皮肤像液体一样在慢慢的消融,顺着躯干流到了地上,五官因此而变得扭曲并渐渐模糊,只有一张嘴还勉强剩下一个黑洞,持续发出着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  而当皮肤融化完后,接着融化的就是他的血肉和骨头,鲜红浓稠的血液,像蜡烛滴下的蜡油,一层层一滩滩的从躯干上滑落下来,染红了他脚下的地板,并且迅速的向着周围扩张蔓延。  李雅晴和魏淼吓疯了,尖叫着,嚎哭着,连滚带爬地想要避得远远,卫东和罗维的脸色也变得惨白,葛磊吓呆在当场,身体像被附身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张利锋的血浸湿了脚底和鞋面。  张利锋的惨叫声渐渐消失,他的身体也已经融化得看不出人形,就像一只在太阳下晒得没了形状的冰激凌。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就这样在大家的眼前活生生地融化掉了,殷红刺目的血铺满了大半个房间,没有剩下一根头发,或一颗牙齿,甚至一片指甲。  卫东在墙角处吐了,两个女孩子都吓晕了过去,罗维竭力的咬着嘴唇,生怕一个控制不住也吐出来。 第113章 “猫咪阿姨好!”一群大大小小的动物齐声冲着他叫。  柯寻:“……”本喵讨厌死板的npc,就不能灵活变通一下改叫猫咪叔叔嘛?!  柯寻一眼瞅见动物群中的松鼠,正要叫它,却忽然看见这里面夹杂着一只斑斓大虎。  什么情况?这只老虎不是已经掉进河里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而且看它的样子似乎还没有和猫咪产生什么龃龉,正一脸憨厚的在旁边看热闹。  ——剧情又重置了?!  柯寻想了想,然后明白了,这门后世界的故事,每过一晚后第二天都会重置,其实就相当于让玩家在游戏里反复刷一个副本,然后每一次刷都有可能发现新的装备或隐藏boss。  所以把故事推进到结局,也许并不能通关,但在反复刷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你可以得到通关的关键东西。  结局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想通这一点后,柯寻没有再理会这只大老虎,既然结局不重要,就没必要再把这家伙弄到河里一次。  柯寻指向那松鼠:“喵问你一下,你能带喵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吗?”  松鼠一脸懵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柯寻不死心,把在场的每一个动物都盘问了一遍,结果却毫无所获。  柯寻果断离开,从门内回到了初始房间。  既然这条路暂时走不通,那就先换一条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死磕上。  初始房间里此刻只剩下了黄皮,柯寻略觉诧异地看着他:“喵?其他人去哪儿了?你怎么不进自己的世界去喵?”  黄皮并没有理会他,只是靠墙坐在那里,那丝毫不准备有任何作为的样子,似乎是打算放弃挣扎认命了,但从他脸上的神情却又看不出任何悲观绝望亦或崩溃的痕迹。  柯寻本想再挑一个世界进门去寻找海力布的线索,刚迈出一步去,想了想又收回来,走到黄皮的面前蹲下身,尾巴在身后摇了摇,抬眼看着他:“皮哥,咱们也算是相识了两幅画的时间了,虽然彼此之间仍然没什么交情喵,但只要咱们在画里死不了,就有可能一直甚至一辈子都在画里做伴儿活下去。  “喵,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永远都孤军奋战,你就算在道上混,也是有自己交好的弟兄的,我说的对喵?  “所以你看,大家其实都是将死之人,有今天没明天,还管什么合得来合不来,有一说一呗,喵,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如就说出来喵,憋在肚子里死,那多难受啊,你说是不是喵?”  黄皮终于看了他一眼,沉哑着声音开口:“听说你直觉很准。”  “也不是次次都准,你也看到了喵,昨天就没有帮祁强猜对。”柯寻说。  “那你猜猜我在道上是干什么的。”黄皮阴阴地看着柯寻。  “我看你像拿喵钱财替喵办事的,拿的钱不是小钱,办的事儿也不是小事儿,手上的喵命应该不止一两条了吧。”柯寻淡淡勾着唇角,笃定从容的看着他。  没能把柯寻吓住,黄皮也抽了抽脸上的肌肉,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做其他的表情。  “你到底想跟老子bb什么。”黄皮问他。  “喵觉得你可能知道一些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的线索。”柯寻直截了当的说。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黄皮不置可否。  “就凭着一条古代文士头巾,和身体向木偶化异变这两条十分模糊的线索,你就能够猜到自己对应的世界是崂山道喵,这令本喵不得不产生一个可能会让你恼羞成怒的直觉,”柯寻说着,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坏兮兮的表情,“皮哥你小时候一定是个动画片控,喵不喵?”  “喵他妈你个xx。”黄皮哑着嗓子骂了一句,面上还是一脸凶戾,却也没有把柯寻就地格杀的打算。  “既然你已经猜对了自己对应的世界,为什么不去想办法触发它喵?”柯寻问。  黄皮对应的崂山道士的世界是个隐藏世界,需要从六扇门后的世界里触发。  “关你个蛋事。”黄皮狠戾地说。  “喵猜你不想回现实世界去了,你想死在这儿。”柯寻看着他的眼睛。  “滚jb蛋,别在我跟前逼逼。”黄皮面无表情,森冷地看着他。  柯寻却没有知难而退,反而一屁股坐在了他的面前,尾巴柔顺的环绕在屁股和大腿边。  “你这样的状态喵特熟悉,就别装逼了,”柯寻说,“喵刚变成孤儿那几个月,每天的状态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儿,不吃不喝,无欲无求,表面情绪稳定喵,内心反复只有一句话:就这么死了吧,还活什么劲儿,死了挺好喵。  “那几个月喵干的最多的事儿,就是看老照片,从小到大和家人一起拍的照片,每一张都看很多遍,喵,或者就上网看老动画片,老电视剧,因为……  “说的装逼点儿喵:老照片,老动画片儿,老电视剧,这里面全是小时候和家人在一起最无忧无虑,最美好的回忆,喵。  “喵生最痛苦,最绝望,最活不下去的时候,喵们总爱想,还是小时候好,每天快快乐乐看动画片的日子,一家人整整齐齐在身边的日子,多好啊喵。  “你现在这状态和喵那个时候没啥两样,估摸着你是活得没意思了,道上日子过久了很容易厌倦的喵?  “所以死在童年最美好的那段记忆里,也没什么不好,喵?”  黄皮这一次没有再吱声,只是垂着有道浅浅刀疤的眼皮,盯着自己沾满了世界上最肮脏东西的手。  很多年前,那个坐在自家小板凳上,快乐地、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着的动画片的小男孩,可曾想到过,当自己长大后,会变成一个像毒瘤和渣滓一样的人?  但谁又能想的到呢。  快乐的童年总是相似的,复杂而又沉重的人生,却各有各的不同。  难怪这幅画的作者立了这样一个主题。  也许他也有一个失败的人生,所以格外怀念曾经无忧的童年。  “皮哥,据你来看,这六扇门后的世界对应的动画片,哪一部更有可能触发海力布这个隐藏世界喵?”  面前这没脸没皮的小子,竟然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儿的就问到了他脸上来,怎么就敢认为他会告诉他?!  “你去神笔马良里试试。”黄皮皱眉,一脸厌恶地甩出一句。  对,他应该是厌恶这小子的,身为男人竟然想跟男人搞,多他妈恶心!  “喵?为什么是神笔马良?”这恶心的小子仍旧不要脸地继续追问。  ——老子他妈的凭什么要告诉你!  “你是傻比吗,”黄皮凶狠地瞪着他,“黑猫警长,老虎学艺,雪孩子,都是动物当人的世界,哪吒,渔童,本身就不是凡人,只有马良,他的笔是神仙给的,海力布吃的能听懂动物说话的果实也是神仙给的,这两部片子有相似的地方!”  “……”柯寻尾巴尖轻晃,“大哥,你这么严厉狠辣地分析动画片的样子,你手下的小弟们见过喵?”  “……你他妈是想死。”黄皮狠戾地从牙缝里磨着话,就要起身动作。  柯寻从地上跳起来,尾巴一甩就冲向了神笔马良世界的那扇门,头也不回地喵了一声:“谢啦!你刚才辣么萌的表现我会替你保密的喵!”  “……草。”黄皮脖子上血管暴凸地骂了一句。  柯寻在马良的世界里边跑边推测这部片子里的什么东西和海力布是共有的。  马良的动画片里出现过牛,羊,鸡,好像还有一只画在石头上的兔子。  会是牛吗?马良可是个放牛娃,而且那个师爷不是还对在窗外看他画画的马良说了一句,让他老老实实回家放牛吗?  柯寻冲向了县衙所在的地方,正看见卫东被师爷扒在窗口嘲讽。  每过一夜动画片里的剧情就会重置,卫东也不得不重新开始走剧本。  “东子,甭理他喵!”柯寻上前扯着卫东就跑。  卫东惊了:“你来这儿干嘛!不怕异变了你?!”  柯寻扯着他往马良的住处跑:“赶紧回你家找喵!”  “找什么喵?”卫东忙问。  “就是喵啊喵!”柯寻急切地吼。  “卧槽你特么说的全是‘喵’,我听不出来你说的到底是啥!”卫东也是又惊又急。  “喵——”柯寻想学牛叫,可叫出口的还是猫叫。  糟糕了。柯寻心想,因为进入了其他的世界,他的异变在加剧,已经几乎要……说不了人话了。第146章 净土21┃柯寻:#@&%¥……  柯寻蹲身,用手在地上写“牛”字,好在这个字笔画少,想写成别的都难,然而因为异变的缘故,写出来的字仍然歪七扭八几乎不像字。  幸好卫东看懂了,连忙冲向马良的住处把牛牵了出来,而后照着牛屁股就是一鞭子,想让它跑起来,然后就能跟在它身后去找隐藏世界。  结果这头牛根本不理卫东的茬儿,一摇二晃地扎头在地上找草吃。  卫东急了,又是抽小鞭又是上脚踹,然而没把牛轰得跑起来,自己反被牛一犄角给抵到了地上。  “不行啊!”卫东着慌地看向柯寻,“你他妈别在这个世界待着了,先回初始房间去!”  柯寻顾不上他说的这些,瞪大了眼睛皱眉思索,卫东眼睁睁地看着几根猫胡须从他的嘴边冒出头来,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情急之下想起牧大佬收拾他的手法,就要走上前来掐柯寻的后颈。  柯寻向着旁边一跳躲了过去,瞪他一眼:“你以为喵喵喵就喵喵喵?喵呜呜呜而已喵。”  虽然这家伙一嘴猫话,可凭着对他的了解卫东也能猜出他说的是什么,反正就是鄙视他想学牧大佬治住他还差得远之类的话。  卫东抓狂地揪头发:“你赶紧走吧我求你,我帮你找海力布的隐藏世界行吗?!”  即便柯寻没说,卫东也知道他跑到这个世界来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柯寻一张猫脸带着坚定的神情微微摇了摇头,撒腿就又向着县衙的方向跑去。  卫东只好在后头拼命跟着,刚跑到村口,就听见一个小孩子的哭声从那边传过来:“我的羊我的羊我的羊我的羊啊——”  这是那段官差抢小孩子养的羊的剧情,后来马良给这孩子重新画了只羊,孩子这才开心了。  柯寻听到这哭声突然住了脚,猫耳尖尖地支起来,似乎在琢磨什么,转而一指那哭声传来的方向,冲着卫东大声一喵。  卫东来不及思考他想对自己说的是什么,总之就先拿着画笔冲了过去,那官差刚把小孩子的羊抢走,卫东台词也顾不得说,抬笔就在墙上画了只羊。  小羊蹦蹦跳跳地从墙上下来,被那小孩子开心地抱住。  卫东疑惑地扭头看向柯寻:“这也没触发什么呀?”  柯寻的猫耳朵又竖了起来,已经变得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小孩子和羊,忽然转身,冲着那抢了羊的官差就冲了过去,卫东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人高马大的发小像只猫一样跃在半空,然后又像只猫一样伸出他的爪……手,狠狠一把挠出去,直接就把那官差挠了个满脸血。  官差痛叫一声,手里抱着的羊不由自主被松开,那羊跳下地,撒开四蹄向前狂奔,柯寻紧追不舍,见那羊奔着奔着化为了一道光,光散去,一扇圆门就出现在了面前。  “喵嗷嗷嗷呜,喵喵,喵!”柯寻说。小时候看这部动画片的时候他就恨这官差恨得要死,而且,这画里的npc已经提醒得很明显了啊——“我的羊我的羊我的羊”,有任务的npc的羊,当然是重要的羊。  奔入圆门,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广阔的草原和散落在草原上的白色的羊群,一群蒙古装扮的汉子正在远方跳舞歌唱。  “喵喵布!喵喵喵哈!喵找到了!”柯寻一双猫眼弯成了月牙。  带着卫东回到了初始房间,牧怿然也在,柯寻扑过去捏他的腿和胳膊,发现比昨天更加僵硬了几分,心疼得喵呜了一声,背起他就往马良的世界里跑。  牧怿然这一回没有拒绝柯寻的付出,安静地伏在他的背上,轻声和他说话:“葛磊吓得精神失常,我把他捏晕放在黑猫警长那个世界的门内,晚上十一点前再带他回到初始房间。”  “喵。”柯寻说。  “把我放到海力布的世界之后,你就回到初始房间去。”牧怿然看着他正变得像猫毛一样的鬓角,沉声说。 第115章 “由此一来,恰可证明,只要我们触发了所有隐藏世界的门,就相当于把他这个‘米’字的签名写完整,从而可以离开这幅画。”  “喵呜——喵呜——喵呜——”  “你说的的确是个问题,”牧怿然看着柯寻,若有所思,“赵海翠,张利锋,祁强,这三个人已经死了,似乎没有办法再通过他们来触发隐藏世界,但我想一定还有办法,否则只要十三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死亡,其他人就都没了活路,画的规则不会这样设置。”  “这两个人虽然死了,但他们的道具还留在这里,”朱浩文指了指地上,“虽然规则要求不允许交换道具,但现在道具的主人死了,道具就相当于无主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拿过来用了?”  牧怿然走过去,捡起了祁强丢下的那把剑:“试试看。”  柯寻也走过去,捡起了张利锋的那两颗龙眼核。  眉间尺和雪孩子都是隐藏世界,几人现在还要等待秦赐那几人的消息。  天色将黑时,秦赐率先从黑猫警长的世界回来,顺便背回了牧怿然放在门后的、被他捏晕过去的葛磊。  “黑猫警长的故事记得有好几集,”秦赐皱着眉摇头,“里面涉及的角色和重要物品实在太多了,我挨个尝试,始终没能找到。”  说着抬了抬腿,众人就听见他的身上发出了纸质的响动。  在别人的世界里待得时间太长,他的身上也开始产生了异变。  随后回来的是卫东和黄皮,时间已接近晚上十点半。  卫东手里拿着一对兔耳头饰,向着众人摇了摇头:“没找到隐藏世界,里面那只被祁强宰了的猴子又活了,我跟着它到处跑,哪儿也没有线索,黄皮跟着那只水獭,也没有找着。”  柯寻看向黄皮:“喵呜呜喵喵?”  牧怿然翻译:“连你也不知道赵海翠对应的是哪一部动画片么?”  黄皮皱着两道稀疏的短眉:“不知道,我从来没看过这片儿。”  柯寻觉得,黄皮应该是对自己在老动画片的熟悉度上是相当有自信,甚至是有点儿……挺好笑的傲气的,结果这部动画片连他都不知道,不免让他觉得不痛快。  就好比,一直珍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美好童年,忽然发现有了瑕疵,这令他无法忍受,他唯一的心灵净土,竟然是残缺不全的——以至于让黄皮顾不得再维持他黑道大佬的人设,形于色地纠结起了这部动画片的问题。  众人正思索这部动画片的线索,就见罗维也终于回来了,似乎一直在疲于奔跑找线索,进门后仍在粗喘不止,脸色也有些发白。  一向理智得超越自身年纪的他,此刻也难掩焦急:“我触发了隐藏世界,火童有个有法力的葫芦,触发的是哪吒闹海里太乙真人用来为哪吒做莲花化身时的葫芦——请问,你们有人触发了雅晴对应的隐藏世界了吗?”  众人皆沉默不语,罗维皱眉,转头就要奔着哪吒闹海的世界去,被李雅晴扑上来抱住,哭着道:“别去了,来不及了,马上就十一点了,你别管我了……”  秦赐和卫东也连忙上去拦住罗维,只不过两人有话却不大好出口——如果罗维十一点之前赶不回来,他和李雅晴都会死,而如果他留在这儿,死的……就可能只是李雅晴。  虽然这么想很残忍,但能多活下来一个,总是好的。  “雅晴——”罗维的眼镜片被一片雾气遮住,双手死死地扣住李雅晴的肩头。  李雅晴呜呜的哭,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我不想死呜呜——我不想死——罗维——罗维——是我害了你,不该让你跟着来——你别告诉我爸妈——你就说我——跟别的男生私奔出国了——呜呜呜——我不想死啊——”  李雅晴思维混乱,哭得喘不上气。  罗维转身大力推开拦在身后的秦赐和卫东,迈步就进了哪吒闹海世界的门。第148章 净土23┃旗旗号,开始远航。  一路狂奔回来的魏淼和刚迈进门的罗维撞在了一起,被秦赐和卫东一人一个硬是拽回了初始房间,罗维顾不得推开钳制着自己的卫东,眼镜片后有些发红的眼睛盯着魏淼:“有没有触发隐藏世界?”  魏淼哭着摇头:“我太害怕了……我怕哪吒把我杀了,我……我没有敢问他剑在哪里……”  “放开我!”罗维转头冲卫东喝道,“让我去,我去找哪吒问——”  “哪吒闹海的世界能触发的,很大可能是眉间尺的世界,而不是天书奇谭。”牧怿然冷静地对他说道,并三言两语把众人对此事的分析说了,“目前没有发现哪吒闹海和天书奇谭之间有特别明显的共通的东西。”  “那——还有哪个世界有可能?!”罗维追问,目光如有实质地钉在牧怿然、柯寻和秦赐的脸上。  “实在很难判断……”秦赐语气沉重且为难,目光里透着如医者对无药可治的病患般的怜悯与惋惜。  罗维不等他把话说完,冲到柯寻面前,急切地把纸和笔塞在他的手里:“你的直觉既然很准,就麻烦你再为雅晴抽一次签吧,拜托了!”  柯寻喵呜了几声,牧怿然接过纸笔,边在纸上写字边翻译他的话:“他现在写不了汉字,由我来代劳,但柯寻的意思是,他的直觉并非次次都准,如昨夜的祁强。所以希望你们不要把希望放在这上面,趁还有一点点时间,交待后事吧。”  这话从牧怿然淡然的口中说出来,显得分外冷酷,然而每个人都清楚,这其实是罗维和李雅晴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李雅晴哭到几近晕厥,罗维紧紧皱着眉头把她抱在怀里,双唇无法抑制地抖动。  两个人彼此说了些什么,没有人仔细去听,或者说,没有人忍心去听,魏淼也在一旁瘫坐痛哭,秦赐走过去,轻声问她可需要给家人留些话。  柯寻替李雅晴抽出了一张纸签,见上面写的是《崂山道士》。  罗维惨白的脸色显示出了他此刻的绝望。  如果柯寻的直觉是对的,那么能够触发天书奇谭这个隐藏世界的就是崂山道士这个世界,然而——崂山道士也是一个隐藏世界,至今也没有被触发。  别说现在时间没剩多少,就算还有充足的时间,也需要先想法子找出能触发崂山道士这个隐藏世界的那个世界……  罗维不想死心,他上前去抱李雅晴的聚宝盆道具,想要带着它和她抓紧最后的时间继续去找,然而这只聚宝盆已经变得异常沉重,两个人的力量也已无法搬动,更何况李雅晴现在瘫倒在地,连站都站不起来。  罗维看着房间里的其他人,没有说出让人帮忙的话。  让谁帮呢?让谁帮就相当于让谁为了李雅晴去送命。  罗维颓然地松开了手,走到李雅晴身边,把她抱进怀里。他的声音奇异地平静下来,仍然是理科生特有的理智和冷静,他平声静气地对李雅晴说道:“放心,我会照顾好叔叔阿姨,也会彻底破解这个画中世界的幕后秘密,我一定替你报仇,这一生,我绝不会忘记你。”  李雅晴紧紧拽着他的前襟,哭得肝肠寸断。  房间中央的箱子,“啪”地一声打开了箱盖。  牧怿然走过去,见箱内又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写下你开启的另一部动画片的片名。  不出众人所料,这是要求写下自己触发的隐藏世界的片名。  柯寻,牧怿然,朱浩文,卫东,依次上前写在纸上,一直痛哭着的魏淼忽然爬起身,挣扎着过来,也写下了一个名字:《眉间尺》。  这的确很可能是她那个世界能触发的隐藏世界,但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柯寻低声问了牧怿然几句话,他说如果自己替葛磊写下名字,会不会遭到反噬?  牧怿然沉思片刻,轻轻摇头:“我把他弄醒,如果他还能恢复神志,就让他自己写,毕竟他还活着,我认为你不宜替他写。”  柯寻点头,看着牧怿然把一直昏迷着的葛磊弄醒,然而葛磊似乎真的被吓成了失心疯,即便不再像刚疯时那样大喊大叫乱跑乱冲,此时也像失了魂魄一样,坐在地上发呆,无论谁跟他说话,都像听不进耳里。  “去写吧,”秦赐对罗维说,他还在抱着李雅晴不肯动,“不要让小李因此而抱憾。”  毕竟是因为李雅晴,罗维才被卷进这不死不休的画中世界的。  李雅晴在罗维怀中连连点头,推着他去在纸上写下名字。  罗维平静地起身,把李雅晴也扶起来,两人都在纸上写下了片名,而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墙边。  柯寻看向一直不动不言的黄皮:“喵呜喵呜?”  牧怿然翻译:“你真的不想活了?”  黄皮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沙哑着声音开口:“老子已经活腻了,死在这儿也不错。”  柯寻想了想,忽然掏出手机,打开本机存储的音乐,在里面划拉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支曲子,点了播放,音量调小,然后递给了黄皮。  黄皮接过来,放到耳边,听见里面传来一支遥远却无比熟悉的旋律:  拉响风的汽笛嘀嘀,我们张开幼小的翅膀。扬起浪的白帆哗哗,我们迎向五彩的阳光。  啦……啦……勇敢地飞呀,快活地唱呀,旗旗号开始远航。  海鸥在前面嘀嘀,为我们指路。海浪在脚下哗哗,为我们歌唱。  啦……啦……勇敢地飞呀,快活地唱呀,旗旗号开始远航……  黄皮听着听着,慢慢地笑了,露出一口早已被烟酒熏蚀了的黄牙。  “旗旗号巡洋舰。”他沙哑地笑着说,忽而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身后的墙上,跟着手机里的乐曲哼唱起来,尽管他的声音很难听,并且五音不全。  墙壁和房顶的星月花纹变得朦胧梦幻,摇曳着,闪烁着,扭曲着,慢慢地幻化成一张张成年人的面孔。  房间正中的箱子里,传出了充满童趣的俏皮的乐曲声,像是动画片的片头曲。  魏淼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爬在地上,全身都在抽搐,后背的皮肉皱起来,像是正在往外抽松紧带的裤腰。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从她的皮肉里,往外抽着她的筋。  魏淼凄厉到扭曲不似常人的惨叫还未休止,失心疯般的葛磊又开始了惨叫。  就算疯了,也还知道疼。他满地打着滚儿,身上的皮肉在一块一块地消失,露出血肉淋漓的内脏和骨骼,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一口一口地啃食着他。  卫东吓傻了,浑身发软地跌坐在墙根,他不敢看也不想看眼前这一幕幕恐怖的惨景,可全身早已吓得失去了所有的机能,只能这么呆呆坐着,移不开被血色充斥了的目光。  朱浩文偏开了头,视线落在旁边的某扇门上,就算他现在是个色盲,看不到血色,也不想看着这两个人被虐杀得变形或残缺的身体。  第三个发出叫声的是李雅晴,她的叫声不是惨叫,也不是痛呼,而是惊吓。  那只聚宝盆里正生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拽着她往盆里拖。  罗维拼死抱住她,却根本不是那股力量的对手。柯寻跑过去帮忙,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抗拒。  罗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李雅晴被拖进了盆里,黑洞洞的盆口不知通向哪一个空间,它吞噬了她,却拒绝了他,把他排除在盆外,无论怎么往里钻往里跳,都只是徒劳。  柯寻把罗维拉开,握着他的肩给他没什么用的安慰,罗维粗喘着,努力让自己尽快接受这现实。  情绪刚刚稍有平复,忽听得聚宝盆里发出了一道响声,两人一起盯过去,却见那盆里突然大力地喷出一个人来,人被抛在半空,而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定睛细看,是已经没了生机的李雅晴。  罗维正要过去抱起她,突听得聚宝盆内又是一声响,紧接着又一次大力地喷出一个人来,从半空重重地落在地上,像是在扔一口装满着垃圾的破麻袋。  目光落过去,竟然,又是一个李雅晴。  一个死了的李雅晴。  罗维一动不动地立在了原地。  聚宝盆内声响迭起,从盆口再一次,再一次,又再一次地向外喷出了李雅晴的尸体,一具,两具,三具,十几具。  “住手——混蛋——住手——”罗维突然崩溃了,双手狠狠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撕心裂肺地冲着那聚宝盆吼。  柯寻上前箍住他,把他的头硬是摁在自己的怀里,不让他去看这无比残忍恶毒的一幕。  一具恋人的尸体已经是无法承受之痛,可那残忍恶毒的力量却还要弄出十几具摆在他的眼前。  柯寻怒到额上的血管都凸出来。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力地摁住被刺激到几近发狂的罗维。  牧怿然走上前去,弯腰握住聚宝盆的一条腿,使力向上一掀,这口大铜盆便轰然倒下,牧怿然再次用力一掀,盆口便朝下地翻了个过。 第117章 天书奇谭(推测)→老虎学艺→好猫咪咪→黑猫警长  渔童→赵海翠死亡的世界  崂山道士  雪孩子  柯寻指着纸上列的内容:“秦哥罗维去了《眉间尺》,东子浩文去了《黑猫警长》,鉴于赵海翠死亡的世界是一部大家都没有看过的动画片,这个可以暂时先放一边,咱们来想想《崂山道士》和《雪孩子》能触发的隐藏世界。”  没看过动画片的牧怿然:“嗯。”  柯寻:“《雪孩子》的剧情应该是最简单的,角色只有兔子母子和雪人,地点只有兔子的家和森林。森林里的场景也很简单,因为是冬天,只有枯枝和雪。  “我想过场景也有可能成为触发隐藏世界的触点,同有雪的场景就是赵海翠死亡的世界,但你我和那几个新人都曾经在赵海翠死亡的世界里待过一段时间,尤其是几个新人,他们曾在雪里迷过路,如果能触发隐藏世界,他们可能早就触发了,所以我觉得森林和雪应该不是触发点。  “那么除去雪的场景,关键点可能就在兔子、雪人和家这些元素里。雪人这个角色太特殊了,其它的动画片里都没有,所以雪人可以排除在外。  “兔子的家我记得就只有一间,里头有床有壁炉,可能还有椅子桌子什么的吧,这么简单的陈设,又是一眼分明,我觉得也不像是触发点,真要有这么简单就能碰对隐藏世界,那咱们早就破关了。  “再除去家,那就只有兔子了,兔子这个角色,好几部动画里都有,比如好猫咪咪、黑猫警长、神笔马良、赵海翠死亡的世界。  “但黑猫警长的世界只讲的是螳螂的故事,螳螂的故事里没有兔子,所以黑猫警长排除;  “赵海翠死亡的世界虽然有兔子,但那是赵海翠的角色,角色本身应该不是触发点,所以这个世界也排除;  “好猫咪咪已经被老虎学艺触发,同时它也触发了黑猫警长,某一个世界只能与一个触发它的和一个被它触发的世界关联,这两样好猫咪咪都已经有了,不可能再有一个世界和它关联,所以好猫咪咪也排除;  “那么就只剩下了神笔马良了,马良曾在石头上画过一只兔子,可以以假乱真,骗得猎人看错,虽然那只兔子的画风更像真实的兔子,但鉴于雪孩子的角色和物品只有这么几种,其他的都被排除,只剩下了兔子,那么我觉得也只有这只兔子能被触发了。  “所以,我认为,《雪孩子》的兔子可以触发《神笔马良》这个世界。  “这样的话,就还有一个世界会触发《雪孩子》。雪孩子除了兔子以外的所有角色、物品和场景,刚才都已经被排除了,而同一个触发点不可能关联着两个世界,所以那个能触发雪孩子世界的关键点,就不会是兔子。  “如果不是兔子的话,《雪孩子》的动画片里好像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触发了……倒是有一个萝卜,用来做为雪人的鼻子,但其他的动画片里没有萝卜这种东西……让我想想啊,雪孩子这部片子吧,其实特别文艺范儿,大半部的内容都是雪孩子和兔子在划冰划雪转圈圈,伴着优美的乐曲翩翩起舞……咦!乐曲!  “怿然!乐曲!雪孩子里的乐曲是这部动画片最重要的元素,东子他们去的黑猫警长里螳螂也在唱歌——黑猫警长能触发的是雪孩子!”  柯寻对着纸叽叽咕咕地念叨了一大篇,双目炯炯地转过头来看向牧怿然,却见大佬正眉目深深地看着他。  “怿然?”柯寻睁大猫眼,耳尖轻动。  大佬目光微晃,却只浅浅地笑了笑:“你其实很聪明,柯寻。”  “爱情使我秒变学霸。”柯寻说,“那你知道怎么能让我秒变学神么,怿然?”  没等牧怿然回答,柯寻已是探头过去,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  “哎哟——对不起!打扰了!告辞!”卫东的声音从某扇门边传过来,柯寻转头看过去,见他正一手捂自己眼、一手捂朱浩文眼地往门里头退。  柯寻:“……喵嗷嗷!”  牧怿然淡淡地:“滚回来。”  “好嘞您呐!”卫东又捂着朱浩文迈回来,被朱浩文扒开手。  柯寻:“喵呜嗷?”  牧怿然:“怎么样?”  “触发了雪孩子的世界。”朱浩文冷着脸说道。  “果然是公螳螂唱歌触发的!”卫东说,“柯儿你记得雪孩子里面他们划冰的时候那背景音乐吗,就是那个……”  柯寻看向牧怿然:“喵喵喵~”  卫东:“……干什么突然卖萌。”  “嗯,你分析对了,”牧怿然轻轻拍了拍柯寻的猫头,“那么《雪孩子》里的兔子应该也是可以触发《神笔马良》的。”  朱浩文转头就走:“我去触发。”  卫东惊讶地看着朱浩文的背影:“浩文儿干劲儿很足啊,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吗?”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更加惊讶地叫了一声,“卧槽!浩文儿——”  后面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被柯寻早就几步上来,一爪子拍在嘴上,把话堵在了喉咙里。  卫东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说——至少得等朱浩文走远了再说。  见他走得没了影,卫东才有些焦急地看向柯寻和牧怿然:“浩文儿也长出老鼠尾巴来了,咱们必须得加快速度了——现在还差什么?”  柯寻看向牧怿然:“嗷喵喵呜?”  牧怿然点头:“可以,崂山道士。”  卫东拿起列着线索的纸:“崂山道士的重要人物大概就是主角他师父了,还有他师父的两个好友,还有他媳妇,重要的道具的话……砍柴的斧子?那面用来学习穿墙术的屏风?啊对,还有用筷子变的嫦娥!会自己倒酒的酒壶!主角还养着一条狗……”  “这里面,哪个起着重要的作用?”牧怿然看着他,“引出剧情的是什么?推动剧情的是什么?引发转折的是什么?导致结局的是什么?”  卫东本来还有些焦急纷乱的思绪,在牧大佬的引导下渐渐冷静清晰起来,一边回忆剧情一边说道:“整个故事就是主角做的一个梦,主角上山学道,每天砍柴,师父啥也没教,后来他没了耐心,趁夜就想偷偷离开,结果从门外偷看到师父和两个好友聚会喝酒,他就被吸引住了,然后……”  “被什么吸引住了?”牧怿然敏锐地抓住问题关键,“只是看到师父喝酒,就会暂时中止想偷偷离开的行为么?”  “我想想,我有点记不清了……”卫东努力回想。  柯寻说猫语:“我记得是师父剪了张纸,剪成了圆形,圆形纸变成了月亮,高高的贴到了墙上,主角就大开眼界了。”  “所以,剪月亮是剧情转折的关键,”牧怿然道,“如果没有这个月亮,主角就一走了之,不会再有后面的故事。”  柯寻:“喵呜!”  卫东:“月亮!”  “但问题是……”卫东挠头,“哪部动画片里有月亮,这个就太难判断了,谁看动画片还会专门去注意里头有没有月亮、月亮是圆是弯啊?”  “崂山道士里的月亮是主要情节,是做为重点来渲染的,”牧怿然冷静地道,“其他动画片里的月亮,如果不涉及主要情节,那就不会是触发点,所以只需要筛选出月亮起重要作用的片子就可以。”  柯寻卫东努力回想。  见两人想得费力,牧怿然就道:“暂时想不出来,可以先放过一边,月亮只是推测,或许还有其他更为关键的东西,譬如主角因为见识到了师父的仙力,思想发生了转变,不再想要离开,这是一个转折,那么接下来,主角学习穿墙术,这一部分,他是怎么学的?”  “就……口头传授。”卫东说,“师父教他念咒,然后他就会了,然后就穿墙了。”  柯寻:“喵!”  牧怿然若有所思:“咒,既然音乐可以成为触发点,咒文也未见得不能。其他的动画片里,有没有咒文?”  柯寻:“……”  卫东:“……”  柯寻:“——《喵呜嗷嗷》!”  卫东:“——《天书奇谭》!”第151章 净土26┃遗憾造就经典。  牧怿然在纸上写下“月亮、咒文”,而后抬眼看向两人:“那么继续往下推进剧情,学会穿墙术之后……”  柯寻和卫东就在牧大佬的引导下,将《崂山道士》的剧情进行掰开了揉碎了式的分析。  时间在为活着而努力的过程中,过得异常地快,当秦赐和罗维回到初始房间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这两人的身体纸质化异变也已相当严重,每做一个动作都会发出纸页摩擦的声响。  “险些回不来,”秦赐看着自己趋向扁平化的手,“……纸人走得慢。”  “辛苦了。”牧怿然道,“怎么样?”  “《眉间尺》触发的是《渔童》的世界,”秦赐道,“《眉间尺》里有一个角色叫做黑子,是干将的徒弟,干将被楚王毒杀之后,黑子带着眉间尺乘船逃跑,被楚王身边的奸臣射落水中,我和罗维把故事推进到这里,看到了他们乘的那艘船时,想到了《渔童》里渔夫的船……好在是碰对了。”  “这样的话,大部分的世界就串连起来了!”卫东连忙在纸上写。  崂山道士(推测)→天书奇谭(推测)→老虎学艺→好猫咪咪→黑猫警长→雪孩子(推测)→神笔马良→海力布→火童→哪吒闹海→眉间尺→渔童→赵海翠死亡的世界  “所以——”卫东激动地看着大家。  秦赐接道:“赵海翠死亡的世界,能触发的世界就是……”  柯寻接道:“《嗷喵噢呜》!”  卫东:“……《崂山道士》。”  九点多钟的时候,朱浩文回来了,却是一言不发,大家问了半天,他只是用手在纸上指了一下,指的是《雪孩子》和《神笔马良》。  柯寻推测他已经无法说人类的语言了,可能也不太好意思说鼠类的语言,所以就一字不说。  还挺傲娇的。  真想扑过去玩一玩他啊。  玩个半死,然后一口咬住他的喉咙……啧啧,想想就开心。  柯寻盯着朱浩文,无意识地舔着嘴唇。  “确认了《雪孩子》触发《神笔马良》之后,这条线基本就能串连起来了,”牧怿然看他一眼,抬手,捏后颈,把这货捏得呆呆地僵住后,继续往下说,“但难点也出现了,《崂山道士》、《天书奇谭》两个世界相连,都是隐藏世界,都需要被触发,而能够触发《崂山道士》的,是赵海翠死亡的世界,这部动画片没有人看过,也无从推测关键点,相当于现在我们卡在了这个世界上。”  “我去赵海翠死亡的世界看看。”罗维平静地说。  “你的异变情况恐怕不能再支撑。”牧怿然淡淡地看着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到十一点,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我们六个人,现在分一下工。  “柯寻和浩文没有办法再说话,崂山道士的咒文如果是触发点的话,需要有能说人话的人去念,而秦医生和罗维纸质化严重,行动不变,因此,柯寻和秦医生一组,浩文和罗维一组,柯寻浩文将他们两个背在身上行动。  “卫东和我一组,我的腿现在已经石化,没有办法走路,就劳烦卫东背着我。  “我们大家从赵海翠死亡的世界进入,六个人一起寻找触发隐藏世界的关键点,幸运的话,不会耽搁太久。  “隐藏世界《崂山道士》一出,大家立刻进入。我和卫东去试月亮,浩文罗维去试咒文,柯寻脚程快,把秦医生放回初始房间后,再进门来和我们汇合。  “从《崂山道士》里触发《天书奇谭》后,柯寻立刻去找狐狸,你脚程快,同为动物,也比我们更容易找到其他的动物,卫东背着我、浩文背着罗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初始房间。  “柯寻触发《老虎学艺》后,直接从那扇门回到初始房间。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保证在每一个世界我们都用尽可能多的人手来寻找触发点,也便于最后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大家还有其他的问题么?”  “没有了!”众人道。  “那么现在是晚上十点整,我们只剩下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进门,要么我们全体死在里面,要么,我们可以一起活下来。”牧怿然看着努力到了最后的同伴们,“没有遗言要交待的话,就出发吧。”  “喵喵喵。”柯寻对他说了一句,背起了几乎已经轻了一半重量的秦赐。  “嗯。”牧怿然笑了笑,“我相信你的直觉。” 第119章 “得到这一结果的根本原因,我想就只能和兔子随后投火的行为有关了。而如果兔子是因为自己没有拿来食物感到羞愧才投火的话,那么它被神仙引领飞升的理由就太莫名其妙了,所以我认为只有一种原因,才是它经过了神仙的试炼,得到飞升的理由。  “兔子投火,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它没有可以供老者吃的食物,就把自己当做了食物,投入火中,供老人食用。”  “我靠——”卫东震惊十分,“这个故事简直——有一种——我不知该怎么说——”  “残忍的善良,悲壮的卑微。”牧怿然道。  “对!”卫东皱着眉点头,“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套路,在很多特定的故事里都有迹可循,”牧怿然说道,“故事的教化、引悟和舍生殉义感很浓,所以我认为,这个故事的蓝本,既不是童话故事,也不是民间传说,而来自于教义典故。  “我虽然没有看过动画片,但也隐约记得小时候曾在电视里看过一个不知算是哪一种主题的科普节目,里面曾提到过一个教义典故的故事。  “故事讲的什么内容,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只记得旁白里说到了那个故事引用的典故的名字,当时觉得那个名字奇怪又有趣,所以印象较为深刻。  “那个典故的名字,叫做《释本生·兔本生》,并且特别提到了那段教义典故,曾被改编成了传世故事,而故事的名字,叫做:”  牧怿然拿起笔,在卡片上写下了它的名字:  《月亮里的兔子》。  在手机时间进入零点的前一刻,房间中央的箱子里放射出了万道亮光,伴着一阵悦耳的,充满童趣的乐曲声,光芒里隐约浮现出了一个画框,而在画框的中央,写着两个透着满满童话风的字,就像是每一部老动画片结束时,在片尾展现给小朋友们看的那两个最让人意犹未尽和不舍的字眼:  再见。第153章 净土28┃和男神的约会之夜~  “需要我们陪你一起回去吗?”柯寻看着罗维。  “不必了,谢谢。”罗维的脸上依然平静如死寂,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甚至后怕。  “下一次进画,你会来吧?”柯寻问他。  “当然。”罗维眼镜片后的目光里,终于多了一丝冷意。  “那就,保重吧。”柯寻拍了拍罗维的肩,送他上了火车。  卫东通过秦赐介绍,加到了一位心理医生的v信,坐到回家的火车上后,愁眉苦脸地和柯寻道:“我估计这一次后我得连做半个月的噩梦。”  半天没等到柯寻回应,抬眼向着对座定睛一看,见这货正特么百般殷勤地给他男神端茶倒水剥香蕉。  卫东:“……”气得噩梦都做不好了!  “很少坐火车吧?”柯寻问他男神。  “也坐。”男神西装革履,手里冰绿茶,面前康师傅。  “好了好了,面好了,”柯寻热火朝天地帮他揭开桶装盖子,“我焖方便面可是一绝哒,你问东子。”  卫东:“该东子已退出直播间。”  柯寻:“……”  男神吃方便面的样子也是优雅迷人,柯寻歪着身子,手肘支在小桌上,托着下巴从头围观到尾,最后殷勤地递上纸巾:“先凑合着,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牧怿然看他一眼,浅浅地笑了笑:“有劳你了。”  柯寻被这浅笑晃花了眼,直起身看向车头方向:“这火车怎么开这么慢,路况不好吗?”  对面剥火腿肠的卫东:“……”  “对了,这个米伦到底是怎么自杀的……”柯寻掏出手机,“我搜一下。”  “不必了,刚才我已经去电给我的助手,让他去查,”牧怿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半个小时后会有详细结果。”  柯寻默默收起手机,试探地问他:“你助手,是男的还是女哒?”  牧怿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男,已婚,孩子大的三岁,小的一岁,他的妻子和他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三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十四岁时确定恋爱关系,彼此都是对方的初恋。还有别的问题么?”  “咳……”柯寻转移重点怒指对面,“为什么人家的青梅竹马就是自己对的人,为什么我的就是这种货?”  正剥茶叶蛋的卫东:“……”  助手的效率比预计的更快,不多时已把资料发到了牧怿然的手机上,牧怿然看了几眼,淡淡地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任性,天真,充满幻想,脆弱激烈,永远长不大。说得好听些,叫做孩子气。说得直接一些,就是抵触现实,畏惧压力,拒绝承当。  “米伦很不幸,他不巧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有几分画画天赋,但实力和运气都差着几分,过度沉迷于幻想中的艺术伊甸园,以至于承受不起现实中才华得不到认可与施展的打击。  “原本是人生最黄金的年纪,他选择了逃避困苦的现实,服药自杀。  “此前说过他没有遗书,实则消息并不准确,警方在他死亡的家里发现了他的遗书,但因其中涉及到一些敏感因素,没有对外公开内容,不过业内多少有人了解一二。  “米伦死前,在遗书里发泄了很多对现世的不满,和对社会环境、人际关系、圈内黑幕等的厌恶与痛斥。  “遗书里似乎有这么几句,大致的意思是说,还是做一个天真无忧的孩子好,孩子不会去在意你的艺术理念,你的画风画法,你的构图构思,你是否有天分,是否有才华,是否需要用一切光明或不光明的手段才能达到你想要的成就、获得你想要的名利双收。  “孩子的世界最简单纯粹,任何风格的动画片,他们都喜欢。只要你画,你就可以为他们创造一整个梦幻的童年。  “所以脆弱的他逃离了成人的复杂世界,临死前还在缅怀自己童年的无忧美好。《净土》是他过世前完成的最后一幅作品,业内对此的评价仍然不高。  “更有毒舌一些的评论家言道:与其把时间花在看这幅画上,不如去看一部《鹿铃》动画片,至少通过那部动画片,连小孩子都能感受到什么叫做‘艺术’。”  “……这话也太犀利了一点,”柯寻唏嘘,“人都没了还不留点口德,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确实是通过那部动画片感受到了中国水墨画的魅力,并因此而成功地看着我的哥们儿成长为了一名脱发量仅次于程序员行业的优秀美工。”  撕榨菜包的卫东:“……”  到达z市时,夕阳正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晚风里已透出了初秋的气息。  “活着真好。”卫东沐浴着金红的晚霞光慨叹。  那些只因为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就逃走的人,如果冥冥中有灵,不知会不会后悔。  只要再多撑一口气,再多坚持一下,说不定生活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呢?  各回各家分道扬镳之后,没过五分钟,卫东暗挫挫地给柯寻发了条v信。  卫风·氓:别忘了做好安全防护措施。买套了吗?【老母亲关怀的微笑.jpg】  柯基:……  卫风·氓:实在不行买瓶酒助助兴也行啊【给我一瓶秦始皇年间的拉菲.jpg】  柯基:……  卫风·氓:那我等你好消息啊,加油!别怂!就是干!【太阳.gif】  柯基:……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卫东的消息又过来了。  卫风·氓:开始了吗开始了吗?  柯基:……  柯基:你特么  柯基:对这件事好像过分热情啊!你系直男你忘了吗?!  卫风·氓:你是我亲生的,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啊,快快快,报一下进度!  柯基:……  柯基:刚做完饭,准备吃了  卫风·氓:没点几根蜡烛制造一下浪漫气氛啊?  柯基:蜡烛个大爷,家里就剩几截化得歪七扭八的白蜡烛屁股,点上了和大佬一起玩儿笔仙儿吗?!  卫风·氓:……你是对笔仙儿有什么误会,笔仙儿都不稀罕蜡烛屁股好吗  柯基:少扯淡,我们准备吃饭了,不聊  卫风·氓:好好好,你继续加油,干巴嗲!一酷一酷!  柯基:……滚  晚上九点。  卫风·氓:报进度!报进度!一起洗泡泡浴了吗?躺床上了吗?  柯基:……我就草了  卫风·氓:啊!这么快!你是上头那个?!【难以置信并睁大了我的卡姿兰大眼睛.jpg】  柯基:你踏马闲得蛋疼是吧?!能别老骚扰了行吗  卫风·氓:对不起打扰了!我是不是破坏了什么激烈的过程?我这不是睡不着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嘛,来来来,报个进度,我最后了解一下就滚了,晚上也能做一个美美哒噩梦  柯基:……  柯基:我们准备看个片  卫风·氓:卧槽!你们牛逼!比起什么喝拉菲点蜡烛更能助兴啊……你那十几个g的钙片终于派上用场了  柯基:……大佬说从网上找……  卫风·氓:大佬提议的?!?!  柯基:……嗯……  卫风·氓:卧槽卧槽卧槽!!!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大佬……柯儿,我有点担心你  柯基:……【?】  卫风·氓:我怕你承受不住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般的疼爱……你……保重……  柯基:……滚  卫风·氓:不说了,我滚了,祝你开心,幸福,好吗燕咂?【小岳岳脸.jpg】  柯基:……好好睡吧,不行就自己喝点儿,喝醉了就什么都不想了,一觉到天明  卫风·氓:行了,你就别操心我了,我熬夜做会儿图,这个最催眠,困了就睡了,你别回了,赶紧和大佬好好的……看片吧。晚安!  柯基:……晚安  ……  早上九点半。  卫风·氓: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报一下结果!!!!【看我求知若渴的小眼睛.jpg】  柯基:……  柯基:我睡会儿,晚点再说 第121章 朱浩文被柯寻感染,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一抹笑意——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这样笑了,嘴角无法控制地弯上来,在认识柯寻之前,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朱浩文暗自清清嗓子,换上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埋头跟在卫东身后进了艺术馆。  馆内的装潢是现下流行的“赤贫风”,水磨石的毛坯墙,不加修饰的原木桌椅,高阔天花板悬着裸灯管,像是上世纪80年代的工厂车间,“车间”四处装饰着莽原般的枯藤,以昭示其艺术本意的存在。  “好‘侘寂’啊!”一位披肩发的森系女生发出赞叹之声。  卫东望着过于简朴的四壁,也小声嘀咕一句:“是挺差劲(侘寂)的。”  朱浩文听到同伴的话,微微张了张嘴,最终没吭声。  森系女生的同伴——穿修身长款衬衫的颀长少年,抬了抬淡白色的细边眼镜:“朴素安谧,有点禅意。”  卫东从其身旁走过,这才惊觉原来“少年”是一个女生,紧接着又听这位“少年般的女生”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先锋艺术品。”  今天的艺术品的确很先锋。  几人迈过地上一堆姿态扭曲的根雕,这才发现立着个标签:作品“连就连”,售价“12,000元人民币”。  前面又是一大堆毛线团,里面有几个造型奇特的亮闪闪的灯泡,标签上写着:作品“猫咪的恋情”,售价“9400元人民币”。  这钱也太好挣了。——这句话卫东没说出口,毕竟在这群先锋艺术家的地盘儿上,还是谨言为上。  卫东还是忍不住拍了拍前头柯寻的肩膀:“咱没弄几件作品带来真是可惜了,能挣点儿是点儿,说不定还能把来时的路费给报了。”  “我觉得可以把一堆大大小小的画框钉一起,就好像透视图那样。”柯寻望着馆内形形色色的艺术品,忍不住开了开脑洞。  “那也算是个艺术品吧?”柯寻问身旁的牧怿然。  “算。”牧怿然低低一笑。  “我觉得艺术品的名字至关重要,咱要弄一堆画框应该叫个什么名字呢?”柯寻看了看旁边墙上展示的一片皮制的东西,上面还有两个古怪的纹身图案,这件作品的名字叫“旧欢”。  柯寻将目光从这些不舒服的艺术品上挪开,正想对牧怿然说自己刚才构思的艺术品就叫“邂逅”吧,谁知却被朱浩文抢了先:“叫个涅槃吧。”  “涅什么槃,”卫东说,“我看该叫‘倒霉催的’。”  走在后面的秦赐已经与那两位年轻女生搭上了话,森系女生指着拐弯处的展馆:“那个大房间里主要是画作展出,挺值得一看的。”  秦赐道了谢,望着水泥墙拐弯处透出的淡白灯光:“原来画展在那边。”  几人望着那个方向,原本故作轻松的心情再次低沉下来,一次新的搏命之旅又要开始了。  陈列画作的展厅依然是萧条荒芜的“赤贫风”,斑驳不平的水泥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绘画作品,中央一张长条形的白桦树皮桌子,上面放着一只大大的粗瓷茶壶,以及高高一摞蓝边粗瓷碗。  尽管客人们沉浸在这种萧条赤贫的风格里,但大多数人还是宁愿选择一次性纸杯去喝茶,那些风格强烈的粗瓷碗没什么人去碰。  “男子6人组”并没有什么心情去喝茶,多次的入画出画,让他们练就了锐利的眼睛,此刻这6对眼睛谨慎而犀利地扫视着墙面上的画作。  “新手”罗维虽然最没有经验,但他的目光却是最为犀利的。  房间里的画很多,其中竟还夹杂着一副彩铅画,稚嫩的笔触勾画出一个女子穿婚纱的模样来,旁边的字写着:萧琴仙,7岁画,2002年作品。  “就这还定价600元?”卫东皱眉看了看,“我7岁画的比这可强多了。”  身旁一个留蘑菇头的女生冷冷看了卫东一眼,倔强微凸的下巴转向了别处。  卫东耸耸肩膀,跟随同伴来到人群聚集处。  整个画室的人并不多,但却有六七个人凑在一幅画面前议论纷纷。  画非常大,差不多有一人高,不像是油画,更像是水粉。  颜色非常单一,白纸底色上只有深深浅浅的红,组成的图案很抽象,有渲染,也有皴法,另有凌乱的线条。  “这是一片粉红色的大叶子吗?”说话的是先前那个森系女生。  “我觉得像是建筑的横剖面。”旁边一位卷发男青年分析道。  “男子6人组”里谁也没吭声,但大家不约而同在这里停下了脚步,仿佛冥冥中形成了统一的第6感,蔓延到这里划定了范畴。  高冷的蘑菇头女生也开口了:“我倒觉得像一块鲜血淋漓的内脏。”  这么说还真的有些像。  “少年般的女生”补充一句:“大概是跳动的心脏吧。”  卫东歪头看了看画面,感觉这些人说得过于邪乎,画面上的图案太抽象,说其是个冷掉的胶皮热水袋也未尝不可。  这幅画下面的标签上写着:《绯色之兽》,非卖品,作者:雩北国。  或许是“非卖品”这几个字很是抢眼,令画旁的人更是徘徊不去。  展厅里的人多了些,三四位上了年纪的客人信步走进来,穿着得体,看起来像是老艺术家。  6人组的成员交换了个略带悲悯的眼神,甚至有种想劝其离开的想法。  还好他们仅做了短暂的停留,就再次出去了。  再次走进来几个学生打扮的人,牧怿然不觉看了看时间,感觉画推这次给大家赏画的时间很久。  “几点了?”身边的柯寻问。  “47分钟了。”牧怿然答非所问,却也切题。  大家进入这间展厅已经47分钟,客人们进进出出,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房间始终没有进入如常的黑暗。  守着眼前这幅画的几个人却始终没动地方,罗维忍不住在展厅的空地上来回踱着脚步——虽然大家都不愿入画,但这种等待更是难捱。  罗维数了数,目前展厅里的人数是11个,还差2个。  墙上原木钟表的锈铜指针已经指向夜间了十点,展厅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子高大魁梧,看五官像是混血,女子披散着不修边幅的长发,怀里抱着一大捧花儿。  灯灭了。  只有画上方那一束久违的惨白光亮,清晰地照着画上不规则的红色构图,标签上的名称也愈加醒目:绯色之兽。  这一块既像叶子,又像内脏,甚至像建筑物剖面的图案,仿佛突然间有了解释——这是一只兽——体态不规则的,看不出面孔与爪牙的,一只兽。  兽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几个经历过‘动物世界’的老成员并不愿过多回忆。  经过一段令人窒息的黑暗之后,大家看到的是一个不同于以往的世界。  眼前分明是一座城市,飘着冷雨的灰蒙蒙的有着时尚感的城市。  城市中的男女撑着黑色红色或透明的雨伞走在路上,神情冷漠,穿戴考究。  停留在马路边的十三人,站在黄昏的雨幕里。银针般的小雨轻轻扎在脸上,似乎在提醒大家,这并不是个梦。  这大概是接受力最强的一个团队,当秦赐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入画”的事情之后,几个新人的目光中多少闪过了一些讶异,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神奇的事实。  “所以,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说话的是卷发青年。  “会有npc来接咱们,如果等不到那个人,只能自己尝试找线索。”秦赐说。  “大家先认识一下吧,”这次说话的是最后进展厅的那位抱花儿的女人,她把凌乱的长头发绾成一个髻,拉了拉波西米亚风格的粗布长裙,让自己不至于感到太冷,尔后就给所有人鞠了一个躬:“非常抱歉,一场艺术展居然给大家带来这么多麻烦,我是苏本心。”  苏本心,“本心艺术馆”的老板。  大家看了看眼前这个让人看不出年纪的有魅力的女子,微微点头,谁也不会把“这场灾难”怪罪在她头上。  苏本心指着自己身边的那位混血男子:“这是lion,”说着又轻轻对lion说了句抱歉。  lion淡淡一笑:“或许这会是一场有趣的旅行。”  大家即使努力淡定,也不可能投来会心一笑,更多人则是将目光投向牧怿然这边,这个“过来人”似乎最令人信服。  牧怿然简短做了自我介绍,几位老成员也简单报了姓名。  另外的几个新成员还未来及多说,街边突然出现了一位穿警服的人:“请几位出示证件。”  就在几个新人想要尝试从口袋掏证件的时候,牧怿然微笑着冲这位npc道:“警官先生,我们是新来的。”第156章 绯色之兽03┃穿警服的柯寻与牧怿然。  一行十三人浩浩荡荡跟着警察回了警局。  卫东看了看警局像模像样的大门,有一种“画推先生终于认真起来了”的感悟。  “新来的都要在这儿登记,然后才能办暂住证。”警察带几人来到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一位女警,“小张,这几个交给你了,办证儿。”  女警小张似乎在电脑前忙活着什么,眼睛不离屏幕,一只手“啪”的甩过来一沓子表格:“先填表儿!笔在桌上,窗台儿上有花镜!”  于是,十三个人开始分别找地方填表,柯寻把唯一一张靠桌子的椅子推给了牧怿然,自己干脆趴窗台边儿上写,就守着一瓶浆糊,一副老花镜,还有一盆营养不良的仙人掌。  柯寻并没有在现实世界办过“暂住证”,看了看表格内容,都是些基本项,性别籍贯身份证号码之类的,连提供证明材料都不必。  那个超短发的有些少年气的女生走过来:“一会儿借一下笔,我这支用着就没水了。”  柯寻写得快,正好写完,就把笔递过去,见对方已经写满了下半页,只剩下第一行还没填,女生笑了笑:“我习惯了最后写名字。”  柯寻突然觉得这是个好习惯,这样写废的表格就不会到处“留名”了。  女生也看了眼柯寻的表格:“原来是这两个字啊。”  “不然呢?”  “我刚才还在想,这个男生怎么叫‘科学’呢。”  柯寻想起小时候有人叫自己‘科学家’这个外号,这名字本身没什么歹意,但一搁到理科学渣的自己身上,就恶意满满了。  柯寻看那女生提笔写了名字——赵燕宝,那笔底竟是难得的丰筋多力,沉着痛快。实在不似年轻女子的笔力。  “燕宝,你写好啦?”披肩发森女走过来,“我那曾用名是哪个‘亚’来着,加不加女字旁?”  赵燕宝:“不加。”  “哦。”  原来这也是一对发小儿,就像柯寻和卫东一样。  “都写完了?”女警终于赏脸看了看大伙,见到牧怿然这样的‘稀有珍品’也面不改色,“写完赶紧交!”  大伙乖乖交了自己的表格,女警接过来一一查看,然后又在电脑上对照着什么。  卫东心说:你这儿的电脑还能查着我们那边儿的事儿?  “都没什么问题,先领证儿吧。”女警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名片似的暂住证,解开外面捆的皮筋儿,开始发证,“在填姓名的地方写上自己名字,写好了就去隔壁房间审查盖章。”  隔壁房间是个上岁数的警察在执勤,戴着花镜把几个人的表格分别浏览一遍,又在某些表格上做了记号,其间还问上两句:“秦赐,你是医生?”  被点到名字的秦赐点点头:“对,外科医生。”  “拿手术刀几年了?” 第123章 这是在画里,所有的不合理就全都有了解释。  罗维想起之前那副画里天马行空的动画片设定,此刻这真实的城市感反倒令人找不到方向。  “喔以为喔还在中国,”lion打量着餐厅中式的装潢,“喔想吃螺蛳粉儿配豆奶。”  “您口儿还挺重的。”卫东拍了拍国际友人的肩膀。  几分钟后,另外两拨人都赶到了,秦赐看了看收银台:“我们没有现金,每个人的口袋里只有一张卡。”  大家都一样,于是便各自拿卡消费。  服务员接过秦赐的卡一刷:“您的卡有40次消费额度,现在还剩39次。”  39次,从明天清晨算起,如果按照每天吃三顿饭,一共能吃13天。  “你们发现了吗?这里根本就没有标价,完全是用卡消费。”森女池蕾小声说,“也就是说,13天之后,咱们的消费额度用完,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牧怿然在收银台略等了等,听到罗维的消费额度和大家一样,才迈步走向餐桌。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就餐的人很少,大家找了一张最大的圆桌坐下来,边吃边说。  虽然目前的处境有些离奇,但这些新人毕竟还没有经历真正的危险,因此大家劳累之余还是颇有些食欲的。  当萧琴仙听说医院的宿舍是高级公寓,侦探所的宿舍位于一座花园别墅的二层时,不觉有些唏嘘:“我们那儿又小又阴,还有不好的味道。”  “咱们最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些线索,哪怕是蛛丝马迹。”秦赐将话引上正题。  虽然第一夜死去的往往是新手,但老成员也不希望通过死亡案例来推测规则。  “目前我们的职业范围非常集中:警局,医院,侦探所,”这次发言的是罗维,“显然这里要有案件发生,而且是涉及到刑侦和法医的刑事案件。”  众人认为说得有些道理,唯有萧琴仙轻轻一笑:“这些仅仅是猜测,我们要完成的任务其实早已明确,那就是寻找绯色之兽,”说着将目光毫不客气地转向了罗维,“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老警察对我们说话遮遮掩掩,直到明白了某人并非本地人,有这个人在场,有些话自然不能挑明了说。”  一句话将警局外的几人说懵了,唯有赵燕宝道:“我回去核总了一下,被安排了工作的只有十二个人,另外一个人呢?”  萧琴仙一阵冷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替他包着瞒着,他的证件上显示是外地人,我也实在不知道他算哪个组织的,我们今天的谈话有个外人在场算怎么回事。”  罗维并没有恼,而是大大方方将自己的证件摆在桌上给其他人看。  赵燕宝仔细观察一遍:“心城区域外?自由职业者?这是不是意味着,一旦兽类离开心城,咱们一样有办法去外面追捕?罗维正是这个有特殊身份的人。”  萧琴仙打断赵燕宝的话:“你还真当绯色之兽是老虎豹子之类的实体野兽吗?我认为这就是一场类似xman的游戏,我们需要将异类找出来。”  柯寻和卫东听了这话都不舒服,正想把对方怼回去,却听朱浩文慢慢说道:“目前可以肯定的是,绯色之兽13公斤,也就是26斤,如这位女士所言,假如这只兽真的在我们之中,那体重也不会过重,应该是最轻的一位。”  萧琴仙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子,气得怔住了。  众人一时表情各异,都不说话,埋头各自吃饭。  最终打破沉默的牧怿然,他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对面的苏本心:“苏老板对雩北国这个画家了解吗?《绯色之兽》这幅画在艺术馆里是非卖品,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苏本心没有立刻回答,眼神微微一黯:“这位画家已经离世了,《绯色之兽》是他生平最后一幅作品。”  “离世?”  “对,雩北国在两个月前轻生了。”第158章 绯色之兽05┃爱的饥渴。  众人显然没想到这幅画的作者已经轻生了,在座的另外一位画家余极问道:“这个雩北国应该很年轻吧?”  “余先生作为同城画家,不认识雩北国吗?”苏本心反问。  余极说:“我去年才从国外回来,对本城的雩北国早有耳闻,但一直无缘结识。他的事情也是前不久才听说的,可惜了。”  苏本心轻轻叹气:“据说他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所以才会……我了解的也不多,咱们那个小城很小,很多当地画家的画都会放在艺术馆寄卖。”  “因为画家的去世,所以他临终前的那幅画就成了非卖品?”池蕾在一旁猜测道。  苏本心点点头,不再说话。  赵燕宝看了看餐厅墙上的钟表:“八点半,不知道画中的夜是从几点开始的?”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在场的老成员,秦赐回答说:“按照惯例,一般是十一点之后。”  “我们毕竟不在同一地点就寝,如果夜里发生危险,我们怎样通知其他人呢?”赵燕宝考虑得很实际。  “我们的寝室都配有电话,你们呢?”秦赐问道。  赵燕宝点头:“我们那里也有电话,而且我已经把电话号码都抄下来了。”  卫东:“也不知道我们屋里那老旧的破电话能不能用。”  lion:“科以的,能用。”  罗维起身去往前台,似乎是去借纸笔,回来顺便打开了更多的灯,餐桌上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把每一处寝室的电话号码都记下来,做一个简单的通讯簿。”罗维将手中的便笺纸发给在场每个人。  这个提议很好,大家开始分别在每一张纸上填写电话号码,其实每一处工作单位都是一个固定的电话号码,只是房间的分机号有所不同而已。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手机。”说话的是一直不发一言的卷发青年智淳,这个有些沉默的跟在秦赐身边的实习医生。  “其实我蛮喜欢看手机时代以前的推理小说的,最好更久远一点,连指纹和dna都无法验证。”池蕾说完这话,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便轻咳两声,低头喝一口冷掉的柠檬水。  卫东看同屋的罗维写完电话号码后,不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记着我们屋那电话好像还是特别古老的拨号电话,我从小就不会用这种电话,不知道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方心吧,”lion搭了话茬儿,“转到一定程度,会有个绊儿挡在那里。”  “妮一国际友人比我还懂呢。”  “电话不分国界。”lion耸耸肩。  “我说的是绊儿,妮还知道绊儿呢……”  这边所有人都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完了,每个人手中都留了一张写了一串电话号码的简易通讯录。  苏本心低声同萧琴仙说着话:“……这么说,你也是独自住一个房间?”  “我们那儿就我一个女的。”萧琴仙懒得看医院宿舍的几个“同事”,总觉得这帮家伙故意跟自己作对似的。  “咱们两个能不能做个伴儿?”苏本心虽然在问萧琴仙,但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几位老成员。  秦赐首先摇了头:“工作场所划分是一个明确的分类,如果混乱了场所,恐怕会被视为扰乱规则。”  “好吧。”苏本心不再说什么。  萧琴仙嗤笑了一声:“晚上锁门闭户是重中之重,咱们就自求多福吧。”  池蕾在一旁道:“我们侦探所也是每人一个房间,因为那三个寝室是已经分好的,我们也不敢乱了规矩。”  “我认为独居这件事情并不可怕,最重要的是找出这个世界的规则。”这次说话的是赵燕宝,她看向牧怿然和柯寻的方向:“褚之庸说,我们的任务是寻找这个世界的绯色之兽,就今晚来讲,我们还没有展开工作,这算不算没有完成任务,今晚是否会被处罚。”  “每个世界的规则都不尽相同,我们以前甚至经历过每一晚都会改变规则的世界,”这次开口的是柯寻,“现在是下班时间,老褚也没有提加班的事儿,我想咱们总不会因为没找到兽而被惩罚,起码今晚不会。”  大家暂时松了口气。  但老成员却觉得这件事更为棘手,有时候,“未知的任务”比“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加恐怖。  “现在还不到九点,大家可以利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畅所欲言,”秦赐将手中的电话纸折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不好入手,我们可以先从那幅画入手。”  “这是个主意,”赵燕宝点头,“刚才在艺术馆,我们都仔细看了那幅画,甚至还在一旁进行了议论,现在不妨把各自对画的想法都说出来,说不定会有帮助。”  赵燕宝说着看了看苏本心,似乎对这位艺术馆老板的言论最为期待。  苏本心微微抿了抿嘴,主动发了言:“如果抛开那幅画的画面内容,诸位对于绯色之兽这四个字有什么想法?”  大家都不说话,不明白这四个字还有什么特殊内涵。  卫东第一个展开了联想:“要单说这四个字儿,我首先想到是枣红马。”  lion说:“我觉得是红色的狮子。”  智淳:“我想的是红色的犀牛河马之类的那种体积庞大的。”  其他人:“……”  “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有一篇著名的小说《爱的饥渴》,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苏本心问。  在座看过这本书的人很少,有些人只表示听说过,唯一说看过的人是池蕾。  池蕾:“这本书与那幅画有什么关系吗?”  苏本心的皮肤在明亮灯光的照射下,依然显得洁白无瑕,“据说《爱的饥渴》在出版之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因为编辑部对那个名字不满意,才改成了《爱的饥渴》。”  “哦?之前叫什么?”  “《绯色之兽》。”  众人恍然,因为和画的名字太过雷同,令人无法分清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书里讲的什么?”有人问道。  池蕾也不知怎样概括一本书:“大概是,一个女人一生的爱情经历吧。”  “或者说是,畸爱。”这次开口的是萧琴仙。  “妮们都看过这本书?”lion问。  萧琴仙:“我只是好奇三岛由纪夫笔下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儿,他的书我只看过这一本。”  柯寻小声同身边的牧怿然耳语:“我记着这个日本作家是个……”  “是的。”牧怿然点头。  我还没说完呢……好吧,这个日本作家好像是个gay。  “畸爱怎么讲?”这次发问的是秦赐,看来他也没看过这个作家的作品,“内容越详细越好,说不定会对咱们有帮助。”  三位看过此书的女人——苏本心、池蕾和萧琴仙,彼此对视了一眼,就达成了协议,由苏本心来为大家讲述——  “书里的女主人公叫悦子,因为极度渴望得到爱,而亲手杀死了自己爱过的两个男人。”苏本心的声音随着渐次暗下去的灯光而显得清晰。  餐厅即将打烊,大家珍惜着最后的这点光亮,有种临时抱团取暖之感。  “悦子真心爱着自己的丈夫良辅,但因为良辅的花心,令她婚后陷于嫉妒之中,十分痛苦。后来,丈夫患了严重的伤寒,躺在床上靠呼吸器活着,悦子废寝忘食地照顾着他,那种照顾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贪婪的,因为悦子觉得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真正拥有丈夫。用原文的话来说就是‘悦子一无遗漏地、多么贪婪多么无聊地尽情享受着这出乎意料地重新降临在她身上的凄惨的幸福’。  “但医生的一句话打破了悦子的幸福——‘患者说不定会得救’。丈夫再次获得健康活力,这并不是悦子想要的结果,于是,她拔掉了丈夫的呼吸器,眼见着他痛苦死去。”  “为什么啊?”卫东忍不住发问,“既然爱他,也愿意照顾他,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弄死他?”  苏本心的目光有些迷蒙,表情也有些奇特:“这些东西很玄妙,我也只能借助书中悦子的话来解释:‘要是获得那种靠不住的幸福,我宁可获得片刻短暂的幸福。这时,我觉得比起盼望丈夫那靠不住的生来,倒不如看到他确实的死更容易些。……然而,丈夫的肉体还活着,在企图背叛我……妒忌的记忆又复苏了。’”  众人咀嚼着这些话,似乎能懂,似乎又不懂。 第125章 “秦赐?”柯寻万万没想到秦赐也中了招。  “对,秦医生的半个额头都被一片暗红色的胎记似的东西笼罩住了,那是一种很旧很沉的红色,和别人的颜色都不一样。”罗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其他人的痕迹大多鲜红,附着在额头上,唯独萧琴仙在眼睛下方。”  柯寻因为听到了秦赐的名字,半天回不过神来。  “其他人还有谁?”牧怿然问。  “朱浩文的眉心处有个红豆般的鲜红的点,余极的位于额头上方,柳树叶似的一条,颜色偏暗。”罗维仔细回忆着,“现在拿出纸笔,我应该可以把这些人胎记的形状大致画下来。”  牧怿然并不急于拿纸笔,似乎想先把眼下的事情理顺:“按照你刚才说的顺序:萧琴仙,智淳,池蕾,秦赐,朱浩文,余极,是这六个人吧?”  罗维的声音有些低:“还差一个。”  “谁?”  “我。”  牧怿然的目光里也有几分惊讶。  罗维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自己右额角的位置:“就在这个地方,蚕豆那么大的一块,颜色偏暗,但比秦医生的那块稍微亮一些。”  柯寻凑近罗维,在他所指的地方看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能看到:“为什么独独你能看到?”——其他人的眼睛就像开启了红色屏蔽似的。  “大概因为只有我一个城外的人吧。”罗维说。  “可是,为什么你这个城外的人额头上也会有红迹?”柯寻说着又问,“你这一块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浴室的镜子里照见的,刚看见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也有。”罗维慢慢起身,走向窗边,向外探出头去,发现萧琴仙的那扇窗子还亮着灯,罗维回过身来,背靠着窗,灯光下的面孔干净光洁——起码在‘城里人’的眼里是这样。  “如果我这算是开了‘天眼’的话,应该是从得到外地人证件的那一刻开始的,可惜我当时的心情完全纠结在自己的特殊身份上,完全没有留意周围人的面孔。”罗维已经大致推测出这个时间点,“我们的红色痕迹应该不是突然变出来的,应该是入画之后就一直在脸上,只有被扣上了‘心城区域外’印章的外地人才能看见。”  三个人无从分析这些红色痕迹的存在意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红色应该与绯色之兽有关。  “一共十三人,有红色痕迹的占七个,三个工作场所都有分布。”牧怿然拿出纸笔,简单做了记录,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了罗维,让他按照记忆描画每个人红色痕迹的形状和位置,甚至包括红色边沿的蔓延程度——谁也不敢保证这些红色明天是否会发生变化,也不敢保证今晚脸面干净的人明天是否会突然长出可疑红痕。  柯寻没想到罗维居然有些绘画基础,人物的面部比例和特征都能把握住,渐渐的,柯寻就被画面上秦赐面孔上的痕迹惊骇到了,虽然用的是铅笔,但红色本身就很能激发人类的想象——秦赐的红色痕迹遍布了左半边额头,甚至蔓延到了左眼。  “他的颜色最暗,几乎是黑红色,那个余极的也比较暗,剩下的就是我的,”罗维用笔画出最后一张脸,那正是属于他自己的,“如果说我们三个属于暗红色系,那么剩下的四个就属于亮红色系。”  柯寻此时的心绪十分复杂,看到秦赐脸上最严重的红色痕迹,总觉得心里像堵着什么东西,既担心又难过;抬头看看认真作画的罗维,也觉得难过,同时又不觉佩服对方的镇定。  下午分配工作的时候,罗维作为“心城区域外”的外地人,本身就有着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而且在询问老警察和大家的时候,居然当场没有人能听到他的话。  那些像阴谋一样的红色痕迹是被他发现的,且唯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然而,在窥探到这些秘密的同时,却在镜子里也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红痕。  真是一幅讽刺的画,罗维作为一个“旁观者清”的外地人,本该是最清醒的,却也无法避免地沾染到了心城的红色尘埃。  柯寻感觉有些压抑,伸出手来按照画面上的位置,摸了摸罗维实际的额头,那一片“传说中”有着红迹的位置和其他部位的皮肤触感并没什么不同:“这里的感觉和其他部位有什么不同吗?”  “本身没有不同,”罗维轻轻一笑,“但自从看到了之后,就总觉得那一小块皮肤仿佛不是自己的。”  这种心理变化是再正常不过的。  柯寻:“我还是想不明白,划分标准究竟是什么,这种有红与无红的不同,究竟是入画后被选择的,还是在入画前就已经注定了的。”  “我认为一定是和内心的什么东西有关,”罗维用铅笔轻轻将画上人物的痕迹涂上了色,“这些痕迹,说不定就是通向内心的。”  柯寻和牧怿然都赞同这个说法,但因为想不通内中关联,所以并不能将此事说得太透。  桌上的马蹄表指向了十二点,罗维准备起身:“这些事情只跟你俩讲了,虽然不该瞒着大家,但我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恐慌一定会有,说不定还会被某些人拿来作为自相残杀的理由,毕竟大家被安排的任务就是“找到足够的兽”,这些有红的人说不定会被人误以为和兽有关系。——仅仅因为罗维多看了萧琴仙几眼,就被其想方设法排斥,更何况这种性质严重的“大不同”了。若因起疑和猜忌引起内部的分门别派,只怕所有人都别想走出这幅画去。  “不行,我得把这事儿告诉秦赐和浩文儿,虽然不知道怎么防备,但今晚起码得多加小心,”柯寻抓了抓脑袋,“尤其是秦赐。”  牧怿然没说话,却配合地掏出了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  罗维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了:“剩下的事你们斟酌吧,天不早了。”  罗维开门出来,却在走廊发现了萧琴仙的身影,穿着法医科的白大褂靠在墙边吸烟。  罗维看了看她,没打算说话。  萧琴仙主动开了口:“刚才我接了个电话。”  罗维站住,面带疑问地看着她。  “对方一直都不说话。”萧琴仙有些气恼,一只手狠狠梳过自己的头发,将蘑菇头弄得乱蓬蓬,“我就把电话线拔了,咱们这儿的电话怎么连来电显示也没有?只能拔了,心静。”  “静下来了吗?”罗维说,“你要是怕,就和我们挤一挤。”  萧琴仙点起一支烟:“不用,我从小就是个幸运儿。”  罗维在香烟里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个“幸运儿”,那颗醒目的红色泪痣恍如一滴血。  ……  柯寻已经拨通了秦赐的电话,听到了电话那端熟悉的声音:“还没睡?”  突然间就觉得特别亲切,不知何时,这些一起出画入画的朋友已经成为了亲人一样的存在。  “睡不着,你屋就你自己?”  “对,算是主任医师的特别待遇吧。”秦赐轻轻苦笑。  “刚才罗维过来了,他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柯寻简短将红色痕迹的事说了。  电话那端稍作沉默,半晌响起秦赐的声音:“应该早点说,用笔沿着红记的边缘画下来,这样才能方便观察它的细微变化。”  “……咱先不说变化,我就是提醒你小心。”  “放心吧,从那个老警察的口吻来看,这里需要一个外科医生,应该不会这么早谋一个医生的命。”秦赐像个老大哥一样反过来宽慰起柯寻来。  “睡觉时带上手术刀,以备不时之需。”  “嗯,是个好主意。”  柯寻放下电话,怔了半晌,才按着电话本拨通了朱浩文的电话。  “谁?”对方似乎已经睡下了。  柯寻简单扼要说明来意,对方又问了一遍确切的位置:“眉心间有个红点儿?位置也太要命了。”  “是吧,所以得当心。”  “要不我粘一创可贴挡住吧,我这儿正好有个小医药箱。”  “……行吧。”  柯寻挂上电话,看了看牧怿然:“都挺乐观的。”第161章 绯色之兽08┃翡翠毛石。  这一夜似乎显得格外长。  “东子喝醉这事儿也挺怪的,还有那个余极,如果酒量差应该就不会主动去喝啤酒了。”柯寻和牧怿然已经熄灯躺下了,今天的诸多经历让两人都没了穿制服并床“好好睡”的兴致,现在各自躺在自己的铁架子单人床上。  “起码酒精对于有红和无红的人是平等的。”牧怿然的声音在暗夜里听着格外舒服,令人想起了深夜里的那一棵雪白玉兰树。  “嗯,东子没有红,余极有红,俩人一沾酒都醉了。”柯寻理不出头绪,“反正咱们以后都别沾酒了,以防万一。”  “这些新人,身上都有些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牧怿然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比如萧琴仙,比如苏本心——我以为苏本心会有红色痕迹的。”  “为什么?”  “没有根据,直觉。”  “那个女人应该是个有故事的,”柯寻翻了个身,“有机会可以和lion打听打听。”  “嗯。”  “你看过那本书吗?《绯色之兽》。”柯寻发现,两个人还从没有聊过关于阅读经历之类的事情。  “没有,”牧怿然坦诚布公,“我看过这位作家的《金阁寺》和《假面自白》。”  “哦。”柯寻停顿半晌,“原来怿然也看过那本觉醒之书。”  《假面自白》是三岛由纪夫对于自己性取向的一种觉醒,柯寻听很多圈内人说起过。  “其实,《金阁寺》更好一些。”牧怿然说到这里停顿了,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这部作品的好,似乎以前所肯定的东西发生了变化——极致的美,极致的好,极致的极致,都不再那样吸引人了。  在自己内心里,曾经微不足道的尘埃一样的东西,不知何时变得充盈而丰饶,像氧气一样朴素地存在着。  能有个容身容心的地方,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了。哪怕是在一幅画里。  画中的夜悄悄流逝着,仿佛一个巨大的盛满了黑色沙粒的沙漏。  ……  清晨,刺耳的电话铃声叫醒了每一个人,老式的电话铃往往都有些撕裂苍穹的勇气。  电话那头是秦赐的声音,短促而低沉:“智淳出事了。”  柯寻:“我们马上赶过去。”  另外两个房间的人也奔进了这间屋,显然都是被电话铃声吸引过来的,柯寻放下听筒,正想说‘咱们先去中心医院’,谁知那电话再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铃声,把人们吓了一跳,柯寻急忙接起来,这次的声音如同其主人一般面无表情:“池蕾死了。”  打电话的是朱浩文,柯寻:“知道了,医院那边的智淳也出事了。”  朱浩文:“赵燕宝第一时间报了警,对方说刑警和法医很快就到。”  ……  柯寻和牧怿然作为刑警,萧琴仙和lion作为法医,卫东作为从户籍科临时抽调过来的人员,几个人被安排立即赶往抽茧侦探事务所。  当褚之庸安排这些工作的时候,罗维就站在一旁,既然老警察没提出让自己回避,那么索性就跟着听几耳朵。  褚之庸对罗维视而不见,这种视而不见并不是将人视作空气的那种,而是——罗维这个外地人,无论出现在任何场合,褚之庸恐怕都会见怪不怪。  带领几位新人警察的,居然是一个40多岁的法医,姓赵。  赵法医瘦削少言,更多时候是默默走在大家身后。  一行七人很快赶到了抽茧侦探事务所,眼前是一栋设计别致的花园别墅,寝室就在二层。  朱浩文已经等在了别墅门前,对于几位穿警服的同伴的到来,并不感觉惊讶:“今天早上赵燕宝发现的,敲门叫池蕾吃早餐,无人回应,我们这才推门进去。”  萧琴仙率先问:“人是怎么死的?”  萧琴仙的脸色苍白着,自从听说早晨死了人,她的脸就一直苍白如墙。  “表面看不出来,赵燕宝说她从小心脏就不好,也许是昨夜犯了病。”朱浩文已经带领大家来到了二楼。  整个事务所的装潢都十分考究,颜色是典雅绅士的莫兰迪配色,充斥着各种纯白卡其以及高级灰。 第127章 “我们当时没什么头绪,我就记得池蕾说,她有时候似乎能够理解女主人公悦子的做法……之后大家就稍稍有些偏题,谈到了一些关于女权的事情。”赵燕宝说。  柯寻看了看朱浩文。  朱浩文:“对,关于女权还聊了不少,我也一向是主张平权的……”  “为什么会从悦子联想到女权?这个话题的转变契机是什么?”牧怿然问道。  两个人沉默地想了想,赵燕宝咬了咬嘴唇:“我记得当时从《绯色之兽》联想到了《阿婴》,大家还在说,如果这些主人公从女人变成男人,就会是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就在柯寻还在疑惑《阿婴》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牧怿然问道:“为什么会突然联想到《阿婴》,是从哪个点转过去的?”  “池蕾说,这两个作品的开头部分太像了,都是女人因为性别产生的耻辱感。”赵燕宝说着看了看朱浩文,“好像提到了《绯色之兽》这本书的扉页?”  朱浩文一瞬间也想起了什么:“对,池蕾说那本书的扉页上有一句奇怪的话,说是有个女人骑在一头红色的野兽身上,她当时以为那是对女主人公一生畸爱的抽象描述,但后来越来越觉得是女性耻辱的象征。”  “《阿婴》那本书里也有这么一头野兽吗?”卫东插嘴问道。  “《阿婴》是一部电影,影片开头就是阿婴的母亲因为犯了淫罪而被处以‘木驴’极刑,执刑者正是阿婴的父亲。”朱浩文解释。  卫东:“……”  “这也只是我们昨晚产生的联想,因为这两个作品都表现了女性的深深无力感,而且她们那种反抗也都是幻想式的,是不真实的。”赵燕宝进一步说道,“无论是红色的兽,还是木驴的刑罚,似乎都是暗指对女性淫罪的拷问。”  “先抛开另一部作品,我们只说《绯色之兽》,扉页上的原话究竟是怎样的,大概只有看过这本书的人才知道。”牧怿然说。  ——当萧琴仙慢慢走上楼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第163章 绯色之兽10┃活体的兽。  “我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萧琴仙没有心思回忆关于书和扉页的一切,她此时的表情像是在表现某种切肤之痛,“我们的任务已经被明确了,那就是寻、找、绯、色、之、兽!现在的答案也已经水落石出,那些兽就在死者的体内!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开会表决!说不定……”  后面的话萧琴仙当着赵燕宝没能说出口——说不定池蕾和智淳的兽加起来能凑够13公斤呢。  lion也在一旁说道:“喔同意萧的意见,我们应该集合商量这件事。”  牧怿然用笔在纸上“扉页”两个字上画了个圈,这才说道:“我们调来的警力还没到,这里需要有人看守遗体。”  萧琴仙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lion:“等看守的警察过来了,咱们就立即赶到医院商量这个事儿。”  柯寻拍了拍罗维的肩:“我一会儿得下去迎接那两个警察,顺便喝杯水。”  两人下楼,卫东和朱浩文也跟着。  一楼有着巨大的落地门窗,恰可以看到外面的一棵灰绿色叶子的尤加利树。  柯寻拉了把椅子坐到玻璃窗前:“刚才我和怿然商量过了,认为整件事应该和所有人交底,虽然有点儿冒险,但起码对所有的入画者都是公平的。”  罗维:“我昨晚就说过,这件事你们拿主意。”  朱浩文:“好吧,一会儿可以在会上统一公布,反正大家早晚得知道。”  卫东:“能先跟我公布一下儿吗……”  于是,罗维把自己看到众人面部的红色痕迹的事情简单跟卫东说了,卫东听着眼圈儿一红:“也就是说,你能看见人们死后才会出现的红斑?浩文儿有,老秦也有,老秦的还最大最明显?刚才那个法医管那东西叫兽记,是不是代表有这种痕迹的人体内都有兽?”  朱浩文点头:“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卫东仔细瞪着朱浩文的脑门儿看:“浩文儿你心怎么这么大呢,罗维都用阴阳眼看见你的兽记了,就在这儿有个大红点儿!”  朱浩文表示已经知道了,转而又问柯寻:“池蕾额头上的痕迹和罗维描述的一样?”  “位置是一样的,蔓延程度也差不多,”柯寻表示了肯定,“可惜没能让罗维进去亲眼看看。”  罗维:“刚才我又发现了新的情况。”  “什么?”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罗维压低了嗓音:“赵燕宝的额头也出现了,就在刚才。”  “什么时间?”  “自从知道池蕾是自杀之后,她发出了哭声,我们几人赶上楼去,我就发现她的额头上有一片红色痕迹若隐若现。”  众人都有些惊骇,这些可怕的红色痕迹居然还能突发?  “赵燕宝的变化,肯定是和情绪有关系,好友死亡的事情对她产生了很大震动,而且自杀毕竟和病逝是很不同的,赵燕宝似乎格外在乎这一点。”柯寻分析。  朱浩文:“难怪刚才牧怿然提问的时候,对赵燕宝观察得格外认真。”  几人正说着,院子里就来了人,是两个穿警服的人。  有了这两位合法的“遗体看守者”,大家这才放心离开了侦探所。  “真是奇怪,既然这是一起自杀案,那就不算是刑事案件,为什么咱们还能调来警察给看守?”卫东不解。  柯寻解释道:“刚才我们打电话给警局请示的时候,老褚说,凡是体内有兽的尸体都需要严格看守,以防被不法分子盗取。”  卫东听到这里,心里浮现出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人们体内的兽,在这个城市就像是牛黄狗宝一样值钱……  中心医院离这里很近,走出这条小街,就位于前面那条大街的路口处。  大家三三两两向前走着,萧琴仙走得最快,大概怕别人觉得自己过于急切,就拉上了lion和自己作伴一起走。  赵燕宝依然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朱浩文作为“同事”陪她走着。  柯寻和牧怿然走在最后,路边有新长出叶子的七叶树,那样子仿佛是新发芽的香椿。  牧怿然:“罗维是不是又有新发现了?”  柯寻从不惊讶恋人的逻辑思维:“你看出来了?”  牧怿然:“嗯,我发现他后来一直在观察赵燕宝。但我认为,兽绝不仅仅和人的情绪有关,兽没那么简单。”  进入医院后,十一位成员都得以看到了智淳的遗体。  遗体被放置在一面玻璃墙的后面,众人透过玻璃望着灵床上的智淳,血迹俨然已经被处理干净,但白色床单和死者额头上的红色兽记还是形成了触目的对比。  大家隔着冰冷的玻璃,一瞬不瞬望着同伴的尸体。  曾经以为只有医院探视婴儿才会在这种玻璃墙的屋子里,没想到探视死者也是如此。  两名年轻护士恰从此处经过,也不禁停下脚步来观看,用一种猎奇的眼神:“你看,里面说不定有珍品,那个图案有点儿像鱼,而且鱼尾巴还是发紫的,这种紫色挺罕见的。”  另一个护士有些揶揄:“你没听说过‘恶紫夺朱’么,还是红的值钱。”  秦赐的到来,令两个护士敛气收声地离开了,看来主任医师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  几个老成员也没有见过秦赐穿白色医生服的样子,此时看起来较往常更增添了几分严谨,甚至威严。  “那两个护士也是新来的,并不明白兽记的情况,”秦赐带大家来到办公室,相信没人愿意在那个玻璃屋子前多待,“昨晚我从书架上找了一些医学书籍看,里面有一些关于兽的记录:刚才她们提到的‘恶紫夺朱’只是传言,那种发紫的颜色是死后必然的变化,随着时间加长,会逐渐变成全紫。”  萧琴仙一听就急了:“如果都变紫了是不是就……体内的兽是不是就死了?”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之前大家谁也没有想象过,这只兽是活体存在的。  秦赐却对这话予以了肯定:“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死者体内的兽会因为时间拖得太久而失去活性和价值,不过,智淳的遗体现在冷冻房间,保鲜时间会比较久。”  “那咱们赶紧把池蕾的尸体也挪过来吧,万一不能用了就完了。”萧琴仙提议。  赵燕宝冷冷看了萧琴仙一眼,没有作声。  柯寻说:“放心,这个城市的人不可能任由那些兽变得不新鲜,刚才那两个看守遗体的警察一定有什么尸体保鲜措施。”  萧琴仙这才放了些心,选了个比较明亮的位置坐下来。  秦赐的办公室很大,十一个人围一圈坐也并不显得狭窄。  “今天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秦赐看了诸位一眼,“咱们开会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尸体意见处理书》的决议,在大家发表意见之前,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先和大家说一下。”  接下来,秦赐就将罗维能看到某些成员面部痕迹的事情公布出来,这么一来,大多数人都不冷静了,尤其是那些脸上有红痕的人。  萧琴仙的反应最为强烈:“这件事儿为什么不提前跟我们说?!现在有人死了,脸上的兽记出现了,某些人就突然能看见我们脸上的兽记了!”这句话显然是在暗指罗维,“谁知道是不是有些局外人在故意搅咱们的局!”  当赵燕宝知道自己的脸上也有痕迹,而且是在刚才突然出现的时候,表现得依然沉默,低头像是思索着什么。  秦赐向萧琴仙解释了几句:“我也是昨天深夜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当时并没有想到应对的计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我们决定今天一早告诉大家,谁知早晨却出了同伴自杀的事情。”  萧琴仙此时又惧怕又气恼,反问罗维:“你真能看到我脸上的兽记?那你说说在什么地方?”  罗维声音冰冷:“别人的红痕都在额头上,只有你的在眼睛下方。”  萧琴仙翻了个白眼:“我就猜着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某些人对我格外优待呢~”  罗维冷笑一下,没有说话。  余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努力摆脱了惶惑的情绪,稳了稳神儿说:“我们时间有限,还是先商量大事儿吧,关于那个《尸体意见处理书》,大家都是什么意见?”  萧琴仙率先将身子向lion那边靠了靠:“我们的意见一致,现在应该以大局为重,我们主张取兽。”  余极像是松了一口气,跟着说:“我也主张取兽,如果能凑够13公斤,咱们就能早日回去了。”  苏本心一直没有发言,此时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赵燕宝的身上:“毕竟池蕾是你的好友,你的意见呢?燕宝。”  看样子她们之前也认识,这里的一些人似乎是本心艺术馆的常客。  赵燕宝并没有坐,而是以笔挺的姿势站在一旁:“对于智淳,我没有发言权,所以弃权;对于池蕾,我不同意取兽。”  苏本心说:“兽这个东西,是否适合留在死者体内,我们谁也说不好。”  “但池蕾在遗言里说,她想在最美最好的时候将自己封存,就像是琥珀那样。”赵燕宝声音略略哽咽,“我想让她完全保留死前的样子。”  萧琴仙本想反驳两句,却又突然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于是便说:“好,现在是一个否决票,三个赞成票,你们其他人呢?”  朱浩文面无表情说:“我没有权利为死者们做这种决定,我弃权。”  “你……”萧琴仙气得直哆嗦,有些求助地望着大家:“大家的意见呢?”第164章 绯色之兽11┃取兽。  秦赐看向朱浩文的眼神有几分探究,此时自己的位置是办公室的中心,其他十位成员几乎是围绕自己而坐的。  秦赐清了清嗓子,略微放大了嗓音:“关于兽的事情,我先掌握到的几点和大家说一下:首先,兽是活体,和人类宿主的关系属于半寄居,它并不仰赖宿主的营养存活,很多兽和宿主的关系是互不干涉的,甚至兽不会影响到宿主的体重,在心城的上世纪,就曾有一位体重不足45公斤的女孩子,死后从体内剥离出了重达31公斤的兽。”  众人静静地听着,尤其是已经知道自己有兽记的几个人,表情尤为复杂。  唯有萧琴仙,眼睛熠熠发光,仿佛预见到智淳和池蕾的体内也会有这么大的“惊喜”。  秦赐适时给萧琴仙泼了冷水:“那是一次极为罕见的特例,因此才会载入史册。” 第129章 朱浩文说:“这种时候,赵燕宝可能想单独和池蕾再待一会儿。”  秦赐看了看朱浩文:“浩文儿今天这是怎么了。”  朱浩文答非所问:“你们医院也是自助餐?”  “嗯,挺丰盛的自助餐。”秦赐没再多说什么。  大家在这里用餐一样也是刷卡,食堂服务人员会明确告之:“您的卡还可以使用37次。”  卫东把自己的卡收起来,心想:就跟生命进度条儿似的,用一回少一格儿。  大家各自取了餐,就一起集中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单间就餐。  开始大家都不说话,仿佛怕谈话内容会影响食欲。  等吃得差不多了,罗维用纸巾擦了擦嘴:“我认为,我们目前亟待了解的是,这些有兽记的人真正的死因,自杀或许只是表象,起关键作用的应该还是那些兽,它们到底是利用什么力量令这些人心理坍塌的。”  “智淳是割腕死的,说不定他是想把寄居在手腕里的兽弄出来。”柯寻进行了大胆的猜测,“如果真像怿然所说,兽是心结的具象化,那么智淳的目的就是想要摆脱心结,寻求解脱。”  “可偏偏兽位于动脉这样的致命位置,想要摆脱,只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苏本心在一旁说。  “智淳的心结是什么?仅仅是买不起房子?就能让人去寻死?”余极也加入到讨论当中。  lion听了点点头:“房子很重要,尤其是妮们中国人,特别看重房子。”  “姆们是觉得,有了房子才算有个家,尤其家里的老人,特操心房子的事儿。”卫东喝了一口汤,“这是什么汤?真好喝。”  “冰岛龙虾汤,用面包蘸着吃更好吃。”秦赐将自己盘里的面包给卫东分享。  萧琴仙轻轻嗤笑:“这个应该是餐前汤。”  众人都懒得理她,卫东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这个茶的标签是冰岛普洱茶,今天是冰岛特餐吗?”  萧琴仙笑了半天:“你也太可爱了,冰岛普洱茶是云南的!北欧的冰岛怎么可能长茶树!”  “嗯?”卫东看了看秦赐,“是吗?这人险恶,我不怎么信她。”  萧琴仙:“……”  秦赐点头道:“冰岛茶是来自云南的勐库冰岛村的,那里出产一种大叶种茶,是云南普洱里的极品。”  “老秦你去过好多地方啊。”卫东感慨。  秦赐:“我大学期间热衷自助游,上班之后又参加各地的医学会议,去过的地方就多一些。”  卫东还想问什么,但又觉得不合时宜。——老秦,你当时就没个旅伴儿?就你这条件怎么可能一直单身呢?——当着大伙还真问不出口。  lion没有心情讨论这些,他还在纠结智淳的死因:“所以,智淳的心结是房子?仅仅是房子?”  “从兽的形状来看,蜗牛大概是与房子有关,”柯寻说,“但一涉及到房子,就不仅仅是住处这么简单,说不定还要掺和上亲情和爱情。——之前余先生说,智淳因为没有房子和女朋友散了,大概给他的打击不小。”  秦赐比较认同这个说法:“在我们熟悉的世界里,也许这些算不上性命攸关的事,但到了心城一旦形成了兽,或许就随时会有致命的危险。”  理论上似乎已经可以说通了,但众人仍旧无法想象兽在体内“作乱”时的情景。  “池蕾的情形和智淳又不一样,她的心脏突然衰竭,这并非自己可以控制的,除非是兽在其中……”秦赐也不知道该怎样措辞,兽能在其中怎样呢?宿主在死亡之前,兽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形态存在的呢?  牧怿然似乎看出了秦赐心中所想:“如果用仪器检测不出来,那么兽在活体宿主的体内应该是抽象存在的,也许是一段心事,一股怨念,或是一种磁场。”  罗维也加入了讨论:“截止到昨晚,有兽记的人是七个,为什么画先选择了池蕾和智淳?这个先后顺序又是根据什么情况决定的。”  池蕾和智淳,这两个人与其他人相比,又有着怎样的共性呢?  卫东似乎恍然大悟:“这两个人好像都比较年轻,池蕾也就23岁左右,智淳医学院刚毕业,最多也就25岁。”  昨晚被发现有兽记的人分别是:秦赐,朱浩文,余极,萧琴仙,罗维,智淳,池蕾。  朱浩文:“我也是25岁。”  “可能你月份儿比他小……”卫东转过脸就问那边的萧琴仙:“你呢?超过25岁了吗?”  萧琴仙看向卫东的眼神有些微怒,但还是配合回答了:“嗯。”  秦赐比这几人都要大几岁,余极的年纪和秦赐差不多,而罗维的年纪……罗维发现自己又被大伙忽略了。  “如果真的是按照年龄划分,那每晚‘遇害者’的数量都是两个吗?这个人数有限定吗?”罗维继续分析。  卫东先“哎呦”了一声:“要这么算,下一个就该轮到浩文儿了,还有这个蘑菇头。”  蘑菇头的萧琴仙没好气地说:“还有赵燕宝呢,她应该比我小。”  罗维的问题又来了:“赵燕宝的兽记是今天才刚刚出现的,像这种情形应该另算还是和大家合并在一起算呢?”  “我都晕头转向了,这也太复杂了。”余极在一旁发着牢骚。  “不,这并不复杂,相反,这样按照年龄和时间来推断反而过于简单过于机械了,”牧怿然再次开口说话,“这并不符合兽的‘作案风格’,也不符合这座城市的‘浪漫地标风格’。”  众人若有所思,心结这东西,无论是否能具象化,都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一种存在,想要可丁可卯地去分析,更是不大可能实现的。  牧怿然继续说:“这种先后顺序,也许与‘兽’存在的严重程度有关,可能有些兽的体积更大,存在感更强,或者说,兽与自己的宿主更早达成了互通。”  这个说法,再次令人不寒而栗。  “这个排序或许是由强到弱,也可能是由弱到强,”秦赐分析,“或许等下午剥离出池蕾的兽,答案就更明晰了。”第166章 绯色之兽13┃13。  说到秦赐下午要进行的手术,大家都让秦医生赶紧回去午睡一会儿,养足精神。  罗维不擅长说这类贴心的话,就端起柠檬水来喝,坐在一旁的苏本心侧过脸来看了看罗维胸前的工作证:“真是奇怪,你就这样将它挂在胸前,这里的本地人却都像没看见似的,通过这些时间的观察,我并不觉得‘外面的人’很常见,起码目前就只见过你一个。”  “的确,不只是那些本地人,也包括你们。”罗维并非开玩笑,“我说的有些话,你们都像没听到。”  苏本心像没听到似的,继续问:“能摘下来给我看看吗?有点好奇。”  “好。”罗维摘下来给她看,上面的“心城区域外”方型章十分醒目,苏本心看完正面又看看背面,然后双手还给了罗维,“我总觉得这个东西对我们一定有用处,说不定能帮助大家最后逃离心城。”  “但愿如此。”罗维淡淡一笑,眉宇间有着些许落寞——自己说出的某些话像空气一般消散在空气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充耳不闻,这里面还包括着自己的同伴——这件事情的恐怖程度并不亚于兽。  苏本心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卷发刘海用手梳到脑后:“因为额头一直有些遮着,就想让您再帮我看一看。”  罗维了然,仔仔细细将对方的额头端详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红色痕迹:“放心,额头很干净,只是……”罗维看了看对方额角接近头发的地方有一颗黑色的痣:“这里是有一颗痣吗?”  苏本心放下心,此刻笑着点头:“是的,这个是天生的。”  “那你就不必担心了。”  苏本心将刘海恢复原样:“谁知道今天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兽这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无常,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上了身。”  难得这个女子以如此豁达的口吻来发牢骚。  坐在较远处的萧琴仙突然走过来,怒气冲冲看着罗维:“果然你一直在欺骗!”  罗维懒得回答对方,只是抬抬眉毛。  “我留的是蘑菇头,根本就看不到额头!你凭什么说我有兽记!”萧琴仙放大了声音,想让大伙评评理。  卫东:“你的在眼睛下面,没在脑门儿上!”——人怪养的兽也怪,连位置都和别人不同。  “他根本看不见我脑门儿,就胡诌在眼睛下面!”  “我看见你脑门儿了,那上面什么都没有。”罗维突然说。  萧琴仙愣了愣:“我从没换过发型,刘海这么厚,根本不可能看到。”  “昨晚在走廊,你把头发弄乱了,整个刘海都被你弄到后面。”  萧琴仙像没听见似的,还在叨叨:“就知道你故弄玄虚吓唬大家。”  罗维:“……”  ……  下午四点钟,秦赐疲惫地走出了手术室。  众人的期待也并不像上午那样外显,大多是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这位主刀医生。  秦赐还未来得及换下手术医生服,声音隔过口罩传过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兽在死者的心脏边沿,重达1974克,因为兽体过于僵硬,极易碎裂,目前要将其进行软化处理。”  大家目送着秦赐向更衣室走去,直到看不到了才慢慢收回目光。  此时最兴奋的是萧琴仙:“真不敢想象,池蕾那么瘦,居然产出了将近4斤的兽!”——碍于赵燕宝在眼前,也不敢太大声,只小声和身边几人分享着喜悦。  赵燕宝有些木讷地站在走廊上,刚才秦赐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字面意思都听明白了,但却像理解障碍似的,怎么都想不透。  赵燕宝快走两步,向前面拐弯处的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的门反锁着,赵燕宝敲了敲门:“秦医生,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兽?”  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听到。  赵燕宝就继续隔着门问:“你刚才说那个兽很僵硬,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明明智淳的兽是很软的……她的为什么会那么硬?那个……兽,是什么形状的?”  “秦医生今天做了两台手术,很累了,一会儿总要公布答案的。”苏本心来到了赵燕宝身后。  赵燕宝回头看看苏本心,没再说什么,将目光投向了走廊窗玻璃外——自午后起,这个城市就阴云密布,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赵燕宝咬了咬嘴唇,突然回过身来又开始敲秦赐的门:“怎么会剥离出那么大的兽?我就想知道池蕾这些年心里到底有着多大的负担!那个兽是个什么样子啊?”  门突然开了,已经换回白色医生服的秦赐站在门口:“是个女体。”  “什么?”赵燕宝听得恍惚。  “那个兽的形状是个女体,有着较为逼真的女性特征,整体却十分僵硬,刚才取出来的时候,手术钳就不小心令其出现了一道裂纹。”秦赐捏了捏双目之间的睛明穴位置,今天的确很累了。自己虽然是一名成熟的外科医生,但面对死者体内剥离出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兽,心里不可能不紧张、不惧怕。  赵燕宝和苏本心齐齐怔住了。  “女体?那……是个人?”苏本心用手捂住了惊讶的嘴,“那个,真的是兽吗?”  “应该已经收拾好了,一起去看吧。”秦赐的声音有些低沉。  三个人一起朝手术室旁边的标本处理室走去,赵燕宝几乎有些站不住,全靠苏本心在一旁搀扶着。  一看见秦赐,萧琴仙几人就焦急地奔过来:“那个大玻璃瓶用布盖着,不让我们看!”  秦赐亲自打开了标本室的门:“都进来吧,一定要保持安静。”  标本处理室里只有一些仪器,并没有陈列标本。  那个玻璃瓶就放在一张桌子上,一位实验员看到秦赐就站起来:“秦医生,标本很难软化,这样僵硬的兽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目前只能先用营养水泡着。”  “好,我们需要参观一下。”  “请吧。” 第131章 柯寻抬头望着墙角处看出的山桃花枝条:“在之前的画里,很少有这样四季分明的情况,大多数时候会让人忽略季节的存在——这幅画这样安排,可见是有用意的。”  “春天这个季节,总会和风花雪月一类的东西沾上些边,”苏本心淡淡一笑,“或许这样,才更符合心城这个浪漫城市的设定吧。”  “针对今天这两只兽的情况,我总觉得如果单纯赋予其爱情含义的话,有些过于单薄了。”柯寻说完这话,感觉特别不像自己说的。  柯寻走在玫瑰石砌成的围墙边,暖米色的毛衣为整个人赋予了一种不一样的色彩,即使警服搭在手臂上也并不违和。  苏本心抬头望着上方那些特属于春天的嫩绿枝条:“爱情这东西本来就该是厚重的,也注定不可能是太简单的,无论背景多么单纯的人,只要有思想,爱情就会有层次——反倒是那些兽,它们才是真正的单纯,所以也才会如此执拗。”  柯寻听着这番话,并不完全赞成:“那些兽,都是负面情绪的产物,绝不可能单纯。”  苏本心转脸看了看柯寻,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又慢慢点了点头。  走在前面的秦赐正在跟众人说:“所有死后出现兽记的人,葬礼等一切后事都要有警局来安排,据说规格也是统一的。”  “大多数人对兽怎么安排呢?”余极问道。  “据说大部分人会选择捐给城市,这种捐献并非无偿的,而是会获得一笔很丰厚的报酬。”  “真是讽刺,明明是买卖,却非要说是捐赠!”萧琴仙渐渐恢复常态,话也多了起来。  “对于兽本身的价值来讲,无论心城市政府回馈多少报酬,大概也都无法与兽相提并论。”秦赐说,“当然,我这也仅仅是单方面推理,究竟这些兽有什么用途,恐怕我办公室里的那些资料是不可能明说的。”  苏本心快走两步,正好与走在中间位置的罗维并肩:“怎么这么沉默?”  “我本就少言寡语。”  “我一直都觉得咱们是一个集体,你千万不要把自己排外。”  “谢谢。”罗维望着在前面喋喋不休的萧琴仙,“你今天见过她吸烟吗?”  苏本心望着罗维,露出个微笑:“我觉得这时节的早春最好,比百花盛开的暮春还要有魅力。”  “好吧,当我没说。”罗维一阵苦笑。  柯寻和牧怿然渐渐地就落在了后面。  “你一直在观察秦医生。”柯寻望着两个人长长的影子,身后的夕阳令人觉得这个世界愈加真实。  “其实光影这种关系最为神奇,就像是此刻的夕阳,我们的影子明明被其拉得很长,但太阳却在反方向发力。”牧怿然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令柯寻恍惚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白色香花都次第盛开了。  两个人宽宽的肩膀挨在一起,令柯寻觉得踏实而妥帖:“这件事我还真没认真想过,如今经你这么一说,这种力量和世间所有的力量都不同,太阳越是偏西,我们的影子就越是向东,简直就像是反方向地拉长着我们的影子。”  “心城似乎也有这么一股说不清的力量,”牧怿然眯着眼睛看了看走在前面的9个成员,“兽涉及到人们内心最深的地方,让我们根本无法展开事前的分析。——如果没有猜错,那些有红色痕迹的人,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心结所在了。”  “这个,”柯寻正想说,老团体的人可以先沟通一下,有红色痕迹的人如果能猜到体内兽的特征,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就能避免,“所以,你觉得秦医生有什么不妥?”  牧怿然轻轻一笑:“不只是秦医生,目前的你就已经有了不妥。”  “嗯?”  “你不觉得你的称谓有些怪吗?”牧怿然抱起自己的手臂,“你已经很久没有把秦赐称为秦医生了。”  的确,柯寻平常是管秦赐叫秦哥的,偶尔也会戏谑称其老秦,秦医生这个称呼——除了牧怿然之外,没什么人这样正正规规地称呼了。  柯寻却觉得这件事很好解释:“毕竟只有在这幅画里,秦赐才真正作为一个医生存在着啊,以前在现实世界里我也没见过他作为医生的样子,之前的几幅画,他并没有机会拿手术刀——只有这幅画,他才真正展示了作为外科医生的一面。”  “看来秦赐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牧怿然说,“他已经很自然地将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  柯寻似有所悟:“难道是兽的缘故?”  柯寻想起罗维所说的秦赐额头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若真的幻化为体内的兽,会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凶猛的?隐忍的?大象无形般的?  “正是因为秦赐的变化,才让我感觉到了这个城市的可怕。”牧怿然拉住柯寻的手,两个人的手指都是冰凉的,便都企图用温热的手掌握住对方的指尖,两人并没有探索太久就做到了,两只手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嵌。  如果光与影也能形成如此坦率的包容,或许就能够解开心城的谜题了。  “今晚必须得和秦医生……秦赐好好谈谈,”柯寻越发担忧起秦赐来,“兽太可怕,掌握着宿主的命门。”  有时候,面对面的对决并不可怕,即使力量悬殊,说不定也能够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在明敌在暗也并不可怕,只要有一方沉得住气,就总能迫使对方露出蛛丝马迹;最可怕的,恐怕就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走出这座深山,永远都不识庐山真面目。  “对,今晚必须要开个会,”牧怿然望着走在前面的罗维,深锁的眉头慢慢展开,快走两步追上了对方,“今天一直有个事想问你,但都被其他事情耽误了——今天我们都见了不少人,无论是在街上还是在医院里,额头上有红色痕迹的大概占多少比例?”  罗维放慢了步子,露出一个苦笑:“牧先生,你终于想起问我这个问题了。”  “你曾经提醒过我?”牧怿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记着一些奇怪的时间点,“是在食堂午饭的时候?有两次?还是今天下午在等候手术的时候?有三次?当然也有可能是上午手术的时候,但我还没想到记录。”  罗维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我有一种在寂寞山谷里呐喊了一整天,终于在黄昏时分得到回应的感觉。”  “抱歉,我只是午饭的时候,发觉和你的交流总会有一个短暂的空白,但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就暗暗在纸上记下了这几个时间点。”  “感谢你的睿智。”罗维不由得笑了起来,“刚才你说的事情,我已经主动和你们说起过两回了,但大家都无动于衷。关于这个城市的其他人,有红色痕迹的人大概占总人数的30%左右,我想他们自己应该并不知道。”  牧怿然点点头:“毕竟在这个城市,只有死去的人才能被专业仪器测出体内兽的位置。”  牧怿然忍不住又打量了罗维一会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实在是有些残忍。”  “没关系,反正我这个人也不好热闹。”罗维自我宽慰。  牧怿然继续说道:“我在纸上一共点了5个时间点,也就是说有过5次我们无法沟通到的话,如果你单方面提出,我们就永远听不到;除非我们灵光一现自己想出来,这才能够得到你的回答。”  “是这么个意思,说得我像个神仙似的……”罗维难得开了个玩笑。  “除去刚才的问题,另外的三个时间点,你是想说什么?”牧怿然有些不甘心地再次问道。  罗维一时也不知先从哪个说起,目光又落在前面的萧琴仙身上:“就说那个女人吧,她昨晚抽了很多的烟,但今天却一根烟都没见她抽——我认为这不符合常理,烟瘾大的人是忍不了这么久的。”  牧怿然似乎陷入了思考,目光望向长街的远处:“我认为我们下一步应该就扉页的事情好好聊一聊,今晚起码得把这个先弄清楚。”  “好吧,”罗维欲哭无泪,“那就先别提抽烟的事儿了。”  “目前只有两个女生看过这本书,我认为苏本心更靠谱些。”  “是吧,我也觉得爱抽烟的女人不靠谱。”罗维使劲把话题往那上面引。  牧怿然突然看了看罗维,从手中的警察制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笔,在纸上记下:18:39。第169章 绯色之兽16┃双。  罗维实在想不出萧琴仙吸烟这件事情,对于整个线索究竟有着怎样的作用。  为什么画要对此想尽办法进行隐瞒?  正想着,大家就到了自助餐馆门前。  秦赐停下脚步,看了看罗维:“趁着现在天光还比较亮,再给大家看看脸上的兽记吧,跟昨晚相比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  其实根本不必细看,每个人的脸都一直在罗维面前晃着,他早已将所有的细微之处记在了心里:“没什么变化,和昨晚几乎一样,除了赵燕宝的红色痕迹是今天突然出现的,而且颜色在逐渐加深。”  “是什么形状?”赵燕宝禁不住问。  “并没有很象形,只是那么一抹,就像是用笔蘸着朱砂抹了一下。”罗维形容。  赵燕宝点头,也没再说什么,随着夜幕降临,说心里没有恐惧那是假的——虽说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已经离开,但这并不意味着生者就成了未亡人。——怀念死者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见得必须追随其而去。  因此,赵燕宝也惧怕着死亡。  赵燕宝已是如此,其他人的惶恐就更深了。  萧琴仙甚至开始用冷笑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你们还有心情吃东西,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大家想办法搬到一起住,就算来了危险也能一起抵御!”  “对对,我看他们那个侦探所地方就挺大的,咱们都搬进去也能住得下!”余极听了也拼命点头赞成,他的脸一直就微微发白着,随着夜幕降临愈加苍白,“我是真的怕,昨晚还一起睡的室友今天就……我现在闭上眼睛还能看到智淳的样子。”  lion也说:“如果能跟秦医生住在一起,喔觉得会更有安全感!万一有人体内的兽真的作怪,说不定秦医生能想办法进行救助。”  秦赐听了连连苦笑:“我只是个普通的外科医生,又不是神仙,对于兽我无能为力。而且,住处的安排是既定的,这就是这一场游戏的规则之一,若是有人违反,不必等兽进行反噬,恐怕就先死于其他非命事故了。”  “反噬?”柯寻敏感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秦赐进一步解释,“兽本来就是由人心里产生的,最初可能仅仅就是个念头,但随着挥之不去的反复琢磨,就会慢慢在体内扎下根,长成兽体——被自己心里的东西杀掉,称其为反噬并不过分吧。”  “我只是在想,这样的念头能不能通过打消而使兽变小或是消失。”柯寻望着秦赐,还是难掩对这位老伙伴的担心,“比如池蕾,心结在去世之后才得到释怀,假如她能在去世之前就想开了,会不会使兽淡化呢?”  “我看过的那些资料里没有相应的案例,毕竟这个城市里,没有人能够看到生者脸上的红色痕迹,因此也并不能提前去预防这些,即使那些兽淡化了,也没什么人能证明。”秦赐的表情很惋惜。  朱浩文已经在餐馆门前吸完了一支烟,摁灭了烟头,将其放在城市垃圾箱中该放的地方:“甭在人门前堵着了,都进去吧,边吃边说。”  大家虽然各怀心事,但饭总是要吃的,只有吃饱了才有可能抵御各种危险——虽然这些食物可能仅仅是在喂饱体内的兽。  罗维就走在朱浩文的身边:“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  朱浩文有些疑惑:“是抽烟的事?”  “对,”罗维点点头,“这里的很多公共场合都有吸烟区,比如医院里就有,不过,可惜咱们这些人里烟民很少,你只能独自去吸烟区抽烟。”  罗维说得字斟句酌,生怕朱浩文用一句与此完全无关的话把自己给撅回去。  朱浩文却听得很清楚:“一来咱们这群人好像就我一个吸烟,二来我也不喜欢和人做伴去吸烟区,尤其是不太熟的。”  罗维心里一阵暗喜,这简直就像在用暗语对暗号一样,有些关键用语不能说,但可以巧妙迂回地使用其他语言:“那些区域分男女吗?纯属好奇。”  朱浩文更加觉得奇怪了,感觉这些提问完全不符合罗维的性格,但还是回答说:“按理说不分,但人们通常还是会离异性远一点,尤其是那些女士,她们似乎更喜欢凑群儿——这里医院的吸烟区也没有专门设立女士专用。”  罗维心里一阵激动,想说什么又有些语无伦次,向后一看,就看到了正在观察着自己的牧怿然,简直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牧怿然迈开长腿靠近两人,目光轻轻扫过了前面的萧琴仙:“昨天晚上我也见到她吸烟了,而且还吸了不少,针对其白天的表现,这的确是个值得推敲的问题。”  或许因为白天的事情太多,再加上萧琴仙本就不是牧怿然有兴趣观察的人,所以就暂时将其忽略掉了。  罗维觉得自己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所以,咱们说的这些事……你不会几分钟之后就忘记了吧。”  牧怿然失声一笑:“我想不会。这应该也是规则,但凡有城中人主动发现并提及的秘密,应该就不会在这个城市里凭空消失。”  一头雾水的朱浩文看了看罗维:这哥们儿这是要弯的节奏吗……  罗维决定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其实昨晚从你们房间出来,我在走廊看见她了,当时她的状态很奇怪,而且她提到有人给她的房间打电话……”  牧怿然突然将目光转向前面:“希望昨天那个位子不会被别人占去,那里最安静也最隐蔽。”  罗维:……在咕嘟咕嘟刚煮好的一锅方便面里,突然倒进一瓶冰水就是这种感觉吧。  收银台那里似乎发生了一些情况,几位成员大声和收银员理论着什么,其中萧琴仙的声音最大:“还有33次消费次数?!怎么可能啊?我们明明只用过两次的!”  收银员微笑着耐心解释:“您这张卡的额度是39次,目前已经消费过两次,现在还剩33次。”  “我靠……”萧琴仙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会不会做算术啊?39次减去两次,明明是37次啊!怎么就变成33次了!你们这个店可真会宰客,利用初次消费免费做噱头,吸引了不少回头客,然后又在卡里做文章!只不过你们的做法太低端,让人不得不怀疑你们的智商和情商!”  柯寻做了个让萧琴仙闭嘴的手势,把自己的卡递给了面色同样不悦的收银员:“小姐姐,你帮我看看我的卡~”  收银员小姐姐看了看这个阳光帅气的体育范儿小哥哥,心情稍微好了些,接过卡来进行操作:“先生,您的情况也是一样的,现在还有37次消费次数,这次刷卡之后将剩余33次。”  “这是为什么呀?小姐姐,”柯寻继续保持着充满阳光的微笑,“我们初来乍到,有些规矩还不太懂。”  “这里是心城啊,日期都是走双数的,”收银员用声音甜美的嗓音为柯寻做知识普及,“昨天是4月6日,今天是4月8日,明天是4月10日。” 第133章 牧怿然淡淡一笑:“是我有些冒进了,但兽对于城市的意义迟早是我们要解的谜题。”  “说不定明天去兽类交易市场能探到些情况,”柯寻拍拍大佬的后背,“现在,我就想着把秦医生和浩文儿的事儿先……哦对,老秦,秦哥。”  牧怿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看了看坐在自己另一边的罗维,感觉这个人很久都没出声了,不觉再次心生异样:“你,一直沉默着?”  罗维叹了口气,答非所问:“你没忘了关于烟的事吧?”——那可是咱俩好不容易才对上的暗号啊。  “没忘,”牧怿然道,“其实你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就很好,迂回深入似乎能骗过画。”  “好吧,我刚才迂回失败了三次。”罗维低头看着自己杯子里满满的柠檬水,“每次‘空格’期间,你都会给我倒柠檬水,陆续加满了三次。”  牧怿然抬了抬眉,自己还真没有照顾人续杯的习惯。  坐在稍远处的朱浩文:……  “浩文儿,你就说说呗,”一旁的卫东继续游说朱浩文,“心里头的事儿说出来吧,说不定能救命,要不你就跟我一人儿说?”  “没的可说。”朱浩文面无表情。  “你看看~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脑门儿上有红点儿你知道吗你?”卫东说着又开始担忧了,“希望你那兽在脚面上藏着,大不了就致个残,不会致命。”  “……”  罗维已经应秦赐的要求再次观察了一遍众人的脸:“没什么变化,按照兽记的面积大小排序是:秦赐,余极,我,赵燕宝,萧琴仙,朱浩文。——如果我的痕迹也没有发生变化的话。”  “对啊,罗维,你也有兽记!”卫东像是才想起来,“今儿是怎么了,我好像一天都没怎么见你似的……”  “我一直都在。”罗维收起一脸的无辜,站起身来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用餐意见卡,这家自助餐馆在用餐结束会给客人做一个满意度调查,昨晚的意见卡是柯寻签的,今晚罗维主动承揽了这一工作。  其他人则在互相讨论着通过畅聊内心来减缓兽的侵害的可能性,但谁也不愿意把内心独白当众讲出来。  罗维低头认真勾选着意见卡上的选项,偶尔还要问问牧怿然:“这里的温度算是很好,还是较好?”  牧怿然略略停顿一下:“我认为是很好。”  柯寻:……  “那就很好。”罗维在‘很好’的选项上画勾,又问了一两个问题,然后将意见卡和笔递给了牧怿然,“毕竟你也参与了意见,这次你来签字吧。”  牧怿然皱了皱眉,接过那支餐厅给准备的铅笔,一时有些疑惑,想深了脑袋竟还有些疼。  柯寻在一旁道:“要不我来吧?谁签都一样的吧。”  牧怿然的笔正要给柯寻,就听罗维在一旁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不一样,非常不一样,他来签。”  牧怿然迷惘之际,罗维突然又从牧怿然手里抽出了那支铅笔:“还是我来吧,毕竟大部分意见是我选的,应该我来。”  罗维力透纸背似的用力签了自己的名字,最后的一笔画得很长,仿佛很有艺术感似的。  牧怿然仔细看着这个签名,不知道这最后一笔是要强调什么,看那一笔弯曲的程度似乎像个字母l,便直接问:“是和字母的缩写有关系吗?”  罗维生无可恋:“不是……”  牧怿然心下纳闷,与身边的柯寻对视一眼,便听对方说:“我已经和秦哥约好了,他一会儿就不进咱们宿舍了,咱们就在警局门口的大树下谈。”  这就要谈了吗?秦赐的秘密……牧怿然并不想听任何人的秘密,大家以目前这种程度的了解交往着最好,虽然一起经历过生死,但并不意味着要彼此承担秘密,即使柯寻的秘密,如果是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牧怿然也绝不会去打听半个字。  身边一阵略微烦躁的用手指敲桌子的声音传来,声音来自罗维,牧怿然看了看对方空了的杯子,随手给对方加满了一杯柠檬水。  水加满之后,执壶的手停在半空:“其实,你可以尝试更迂回一些。”  罗维抱着自己的手臂,眼见牧怿然打开自己的本子,在上面写下:21:38,l。  牧怿然突然有所悟:“你刚才是不是想尝试把话写出来?”  罗维:“我早就试着写过了,但是写不出来,或者写出来没人看。”  牧怿然:“那就……射覆?藏头诗?”——牧怿然觉得自己被“无法交流”这件事折磨得都不像牧怿然了。  “好像都不在一个维度。”罗维感觉自己就像三体世界里的宇宙寂寞残骸。  牧怿然把柠檬水壶放到柯寻那里:“别再让我碰它。”第172章 绯色之兽19┃顿悟。  有红色痕迹的这些人,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诉说自己的心事,即使要说,也是有选择性的诉说。  朱浩文就是面无表情一个字都不说的,也坚决不听其他人的故事,出了餐厅就往住处走去。  萧琴仙则是坚信自己没有兽记的人,她表情冷漠地独自返回了警察局宿舍。  赵燕宝说:“我打算尝试自我沉淀,其他人如果需要心理疏导的话,我可以帮忙。”  其他人也不剩几个了:秦赐,余极,罗维。  罗维说自己今天简直身心俱疲,就想回去休息。牧怿然趁自己此刻没有“忽视”掉这个伙伴,就随其一起往宿舍走去。  余极始终跟着秦赐不肯离开,仿佛把秦医生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的医院同事苏本心虽然心里也不平静,但毕竟属于没有兽记的人,此刻便与友人lion在路灯下面聊着什么,还时不时拍拍对方的肩膀,似乎在彼此安慰。  柯寻和卫东都没有走,与秦赐就站在那棵高大的望春玉兰下面。  余极像个尾巴似的站在秦赐身旁,表情有些尴尬:“我知道我有点儿多余,但我不想离开秦医生,万一我突然什么地方疼起来,说不定秦医生能很快用手术刀把那玩意儿给清出来,能救我一命。”  秦赐很想说自己并没有随身携带手术刀,但看到余极那紧张得要命的表情,也没再说什么。  卫东望着秦赐的脑门,想起罗维形容的那一大块盖住了半个额头蔓延到眼睛的兽记,心里就难受:“浩文儿也不说,你也不说,说句难听的,池蕾走了还有赵燕宝替她开解开解,你们要是……我都不知道你们是为什么走的。”  秦赐倒并不在意:“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秘密,罗维说起我额头上那块暗红色的痕迹时,我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卫东听着就有些急:“那你怎么还这么镇静啊,赶紧想办法解开心魔啊!”  “心魔并非说解开就能解开的,”秦赐不由地笑了笑,“再说我也不认为那是心魔,那不过就是一段无法忘却的回忆罢了。”  “秦医生,我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啊?”余极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交谈着的苏本心和lion,似乎并不愿意走向那边。  秦赐不置可否:“算不上秘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我的爱人去世了,已经五年了。”  柯寻听见这话,怔了怔,一时也不知该怎样把话接下去。秦赐这样的一个人,善良,周到,有耐心,甚至还有些中庸,在自己以前的字典里,这样的人属于那种没什么亮点的“高学历成功人士”,自己甚至没有猜测过这个人会有怎样的故事——大概除了忙碌的工作之外,就是和教师护士公务员这类“特正派的”女士相亲吧?  秦赐居然有爱人,而且已经去世了。  “你说的爱人是,已经结婚了吗?”卫东忍不住问道。  “已经领了结婚证,还没有办婚礼。”秦赐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死于一场空难事故,她当时是从另一个城市飞过来找我,为了给我过生日。”  柯寻走上前来拍了拍了老朋友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余极在一旁插嘴:“我爱人也去世了……难道咱们这种有着深色痕迹的人,都是因为爱人去世?那个外地小伙子也是这种情况?”  柯寻想到了罗维的情况,点点头,心里突然闪现出一道灵光似的念头,但又熄灭了,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当下。  秦赐却露出一贯的亲切笑容:“我虽然一直忘不了这个人,却也并没有纠结于此,尤其是最近,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完全没有负担完全释怀的那种,这五年来,我的状态从没这么轻松过。”  柯寻看着秦赐的眼睛:“你说的这种轻松状态,是特指在心城的这两天吧?”  秦赐并不对这件事情深想:“对,就是这两天。”  一片片白色厚重的玉兰花瓣沉沉堕下,像积了一个冬天的雪。  柯寻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回声:“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秦赐:“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再说,咱们都在这里不好么?”  此刻大概是柯寻来到心城之后最惊惧的一回,虽然面前只有秦赐再从容不过的一张脸。  卫东似乎没有想那么深,又或者是已经被画同化了一部分,此刻只是劝阻:“别啊,咱这背井离乡的,再说咱们暂住证才十三天,确切说才六天半,要是不找到兽,咱说不定就得折这儿!再者说,你有那么大的兽记,万一出事儿就是大事儿。”  秦赐:“我并不觉得那兽代表邪恶,我的兽只是我的回忆和以前的时光,这种与兽的融合似乎能找到原来的自己。我不相信它会伤害我。——我从资料里看到过兽和宿主和平相处几十年的案例。”  “能测算出兽的年份?”柯寻抓住这句话问道。  “明天可能就出来结果了,通过兽身上肉眼不可见的纹理,能测算出兽在宿主体内存在了多久。”秦赐此时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我的兽,大概五年吧。”  此刻的秦赐越是平和,甚至安逸,柯寻就越是觉得难受,甚至恐慌。  ……  萧琴仙掐灭了烟,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声炸雷般的电话铃响起来,就像是一个叫花子在疯狂炫耀着他捡来的破铜烂铁。  萧琴仙没好气地拿起电话:“你谁?”  电话那边却是个熟悉的声音:“没事,我试试电话。”  若是别人还好,偏偏是那个自己最看不顺眼的外地人!那个外地人罗维,居然吃饱了撑的从隔壁给自己打电话!  萧琴仙直接在电话里喊道:“你丫有病吧!”  喊完了还不解气,直接奔向了隔壁:“你这是骚扰!”  隔壁房间里,罗维手里还拿着未放下来的听筒,他的身边不远处站着牧怿然。  罗维的表情并没有因萧琴仙的疯狂而有半分变化,此刻直面对方道:“我是在测谎。”  “你丫凭什么跟审犯人似的跟我说话!”萧琴仙发出破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气不顺。  罗维却像机器人一样保持着冷静:“你昨晚说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说谎。”  萧琴仙愣了一下,怒目再次瞪向罗维:“千!真!万!确!昨晚有个神经病男的给我打电话!”  “电话铃声震耳欲聋,我们不可能听不到。”罗维不紧不慢。  “睡得跟死猪一样当然听不见。”  罗维绕过门口的萧琴仙,指着外面走廊上的某处:“昨晚,就在这个位置,你吸着烟,我从牧怿然柯寻的房间出来,你说你接了一个电话,对方一直不说话,于是你就把电话线给拔了。——打电话的那个时间点,我们三个就在房间里,不可能听不到刺耳的电话铃。”  萧琴仙有些恍惚,甚至像为了配合情景再现似的又点了一支烟:“是,我还抱怨破电话没有来电显……”  旁边一直沉默的牧怿然终于开口说了话:“刚才的话有问题,昨晚还说打电话的人一直不说话,你刚才却又说对方是个‘神经病男的’。”  罗维一直冷寂的眸子终于亮了亮,感激地看了看牧怿然,自己真的没敢奢望与萧琴仙的这段对话能够被牧怿然“成功听到”并“正确理解”。  不负所望的牧怿然继续道:“到底有没有人打电话?打电话的人有没有说话?说的什么?”  萧琴仙有些烦躁地弄乱了自己的蘑菇头,嘴里叼着烟,那样子和昨晚罗维见到的不无二致:“我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有没有人,听着模模糊糊就像电台信号不灵的时候传来的声音,好像是个男的,说的话听不清楚。我怀疑是电话串线了。”  “一句都听不清楚?能听清楚一个字也好。”牧怿然问。  萧琴仙冷静了一会儿,才说:“好像有两个字隐约能听到——左手,应该就是这两个字。”  萧琴仙说完就出了门:“我觉得特崩溃,我去洗澡了,你们最好一个字也别再问我了。” 第135章 卫东一把抓住柯寻的肩膀:“柯儿,lion已经死了!别再救了,已经也不管事儿了!”卫东急得带了哭腔,“柯儿!别管他了!他的脖子太不正常了,闹不好要出事儿!柯儿!咱已经尽力了!”  罗维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显然也被这一幕震惊了,再加上刚才那个诡异的电话,令整件事变得无比恐怖又扑朔迷离。罗维深呼吸了几下:“是兽,兽要从他的气管儿出来了!”  牧怿然不声不响来到柯寻的身后,猛力掣其肩膀令柯寻松开了手:“大家都后撤!离远一些。”  此时那lion的脖子已经鼓得和他的脑袋差不多大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像炸弹一样爆炸。  萧琴仙望着诡异的一切,从她的角度看过去,lion脑袋下方那个无法解释的鼓包,就仿佛是lion还长着一个忽大忽小的脑袋,她吓得几乎快要晕厥了,一步一步后退着,直至身体抵住了走廊冰冷的墙壁。  牧怿然和卫东拉着柯寻退到了门口,罗维站的位置离lion最近,他满脸都是冷汗,勉强站在那里,双眼死死盯着那个随时都要爆裂的血红的脖子。  柯寻攥住牧怿然的手:“刚才我在救他的时候,感觉里面有个像手似的东西绝望地攥着我,他在向我求救。”  牧怿然:“lion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那个攥着你的东西与他无关。别再想了,柯寻。”  或许是刚才过于集中精力,柯寻现在有些虚脱。  牧怿然的手紧紧攥住了柯寻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我们已经尽力了。”  “嘭——”  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天花板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  lion的样子早已惨不忍睹,头部与肩膀之间一片血肉模糊……  在场每个人都忘记了闭眼睛,也忘记了继续后退,甚至忘记了思考——刚才那爆破似的巨响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呼——呼——”奇怪的声音在房间里持续着,这声音一直都有,只是在那声巨响之后,更加清晰可辨。  “啊——在那儿——”萧琴仙的叫声响彻楼层,“就是他的脚边儿!那是个什么东西?!”  罗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脚畔,就见地上有一个血红色的像是河豚鱼似的东西,“呼——呼——”地伸缩着膨胀着,像变魔术似的令自己的身体一会儿鼓得像足球那么大,一会儿又缩得像拳头那么小。  罗维暗暗咽了口唾沫,一步一步后退着远离这只“河豚”:“这是……他的兽吧。”  卫东的脚都软了,但还不忘一把拉住罗维的手臂将其拽出了门口:“lion……lion明明没有兽记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已经有了。”说话的是牧怿然。  “什么……”  “我刚才探他鼻息的时候,他的额头已经显现出红色兽记了。”牧怿然说。  虽然牧怿然这样说,但谁都不敢再往lion的方向看。  罗维蹙着眉头,仔细回想着lion出事前的那一幕:“我接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了,之前还以为他是在做梦……现在想想,那时候他的额头就已经有些发红了……”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退到了门外,牧怿然问:“什么电话?”  “就在出事之前,我先接了个电话,对方是个十分不清楚的男人的声音,他说……”罗维艰难的讲出了那个男人说的话——  ——从他气管儿出来了。  听了这句话,萧琴仙整个人都摊到了地上:“魔鬼!这简直是魔鬼待的地方!我要离开!老娘不玩儿了!我要回去!”  当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有两个人被拉到了救护车上,一个是lion,一个是萧琴仙。  还有几名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将地上那只鲜血淋漓的“河豚”收拾起来,其中一位护士对几人说道:“大家一起去医院吧,秦医生在那里等你们。”  “秦医生为什么没过来?”卫东觉得这不像是秦赐一贯的作风。  那位护士难掩伤感:“我们的同事余极刚才出事了,秦医生接了你们的电话之后才发现的。”  原来余极也出事了。  又是两个,今晚又是两个,难道这个城市里连死亡都是成双入对的吗?  柯寻突然想起什么:“咱们得赶紧给浩文儿他们那边打电话!”  “我来打。”牧怿然走进隔壁自己房间,“你们都准备一下,咱们立刻跟车去医院。”  ……  到了医院,秦赐已经在手术室里了,手术对象正是余极,所进行的仍然是兽体剥离手术。  “余极是怎么死的?”朱浩文听过了lion的情况,又忍不住问起了余极的事。  苏本心面色苍白,心有余悸地说:“经过诊断,说是五脏六腑都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给扎得破裂了,秦医生检查的时候,他的腹腔里全都是血。”  “锋利的东西?”  “是……据说是从体内延伸出来的什么东西……”苏本心的声音渐小,似乎这件事光是讲出来就足以让人惊惧。  “今天的两件事情都太突然了,尤其是lion,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意料,”说话的是赵燕宝,她目前还算是成员里比较冷静的一位,“明明他没有红色痕迹,按说应该是成员里比较安全的一位。”  “起码在晚饭的时候,他的额头还很干净,也就是我昨晚最后一次为大家确认兽记的时候,”罗维已经将昨晚的事情整个回忆了一遍,“他回到宿舍之后,很快就熄灯睡了,我也没有太注意。”  突然另一间手术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护士,手中的玻璃瓶里盛放的正是那个像河豚似的兽,此时那东西还在不停地鼓动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发生爆炸。  这位护士说:“这只兽非常完整。目前已经用仪器对死者进行了全身检查,体内已经没有兽的残留了。”  “这只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它还活着?”卫东结结巴巴地问。  护士用宽慰的口吻说:“请放心,兽体一旦脱离宿主,就不会再有任何杀伤力了。像这样类似河豚或者气球之类的兽,我们以前也剥出过类似的,据说这种兽是因为宿主的愤怒之气造成的。”  护士说完就小心翼翼地将这只河豚兽送往专门冷藏兽体的房间了。  “愤怒?lion为什么会突然愤怒?我认为昨晚这个人的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赵燕宝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且这只兽是突然间出现的,这和他的愤怒一定有直接的关系。”  牧怿然看了看苏本心:“你是他的朋友吧?我记得入画之前,你们两个人是一起进来的。”  苏本心不知何时已经哭红了眼睛:“是的,我们是朋友,lion是我为那场艺术展专门请来的摄影师,是我害了他,我要是不请他,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你了解他吗?”  “算不上很了解,只知道他的摄影作品在业内广受好评,他是一个非常乐观阳光的男生,我从没见他发过脾气,怎么会……”苏本心耸动着肩膀哭起来,“愤怒?他到底有什么难以解开的心事呢……作为朋友我真是太失职了……”  苏本心痛苦得难以自抑,将身体蜷缩在走廊一角,浑身颤抖着痛哭起来。  走廊里没有人说话,除了苏本心的哭声之外,仿佛还回荡着那只河豚兽发出的气声。  “呼——呼——”第175章 绯色之兽22┃雨。  那只河豚兽还活着,不停地发出气鼓鼓的呼呼声。  但宿主lion的故事却成了一笔死账。  没有人知道这只兽究竟是因为什么积压而成的,也没有人知道lion究竟因何而愤怒。  若是残忍地从实际出发,人们目前更想知道的是,明明额头上很干净的lion,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长出了如此鲜红的兽记,并且这只河豚兽还迅速地成熟并破茧而出。  卫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像这种突然长出兽记的情况,是不是都具有突然袭击宿主的能力啊……”  之前还觉得没有兽记的人是相对安全的群体,这么一来,反倒成了定时炸弹一样的存在。  目前,除了正在做手术的秦赐,以及正在接受治疗的萧琴仙之外,剩下的成员全都集中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  “罗维接到的那个电话至关重要。”牧怿然说。  罗维已经简单将昨晚那通电话的情况向大家说了一遍,众人认为这诡异的“电话剧透”更令人觉得恐慌。  罗维显然没有睡好,此时瘦削的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前天晚上萧琴仙接到的电话,也是一个模模糊糊的男声,里面提到一个关键词——左手。这应该是影射的智淳事件,那只蜗居兽正寄生于智淳的左手手腕。”  众人也都想到了这一点,但都猜测不出打电话的究竟是什么人,朱浩文的脑洞最大:“难道这个电话是兽自己打来的?”  苏本心听了这话,整张脸都吓得灰白:“怎么可能,兽明明应该在死者的体内才对啊,怎么可能打电话呢?”  朱浩文:“这里是画,只要符合画家的创作灵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苏本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只是在想,前天晚上接到电话的是萧琴仙,昨晚接到电话的是罗维,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接到这样的电话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电话从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除了接电话的人之外,对于其他人都是屏蔽状态的。”罗维表情微冷地讨论这件事,“前天晚上萧琴仙的那个电话,我们谁都没有听到电话铃声,昨晚上我接的那个电话,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  “可是,打这个电话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赵燕宝也加入了谈论,“无论打电话的是人还是兽,总得有个目的性才是,他为什么要主动通知我们呢?既然决定通知我们,为什么又采取屏蔽状态呢,难道这件事情只能让接电话的那一个人听,不能让其他人听吗?”  “我们这些成员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可保密的理由。”赵燕宝继续思考着,又抬眼看了看其他成员,“我现在在想,这个电话这样遮遮掩掩,又模模糊糊,难道不是主动打过来的?”  “什么意思?”朱浩文问。  “就是,一种漏洞式的信息泄露。”赵燕宝说出自己的想法。  苏本心思索一番,蹙着眉头说:“似乎也只能是这样的解释了,不然实在无法解释对方的目的性。”  赵燕宝继续推测:“但实在难以推测,这个信息的采集者是谁,究竟是画本身,还是这个世界里的什么人。”  “或许这一切都是个漏洞呢。”苏本心耸了耸肩膀,“因为这件事情太随机太没有规律了,让人不免会做出这种推测。”  “不,我不这么认为。”柯寻突然开口了,“这种电话告密的行为,和罗维能看到红色痕迹这件事情,风格实在是太像了。还有你们刚才提到的关于屏蔽的事儿,咱们其他人都无法看到红色痕迹,不也相当于一种屏蔽吗?”  这两件事情,的确有着出奇的相似,很像是某个幕后人物的刻意为之。  朱浩文点点头:“这么解释最合理。”  “可是……”苏本心想说什么,又一时无从说起。  牧怿然却顺着苏本心的话说了下去:“可是,这种信息的泄露为什么只有一部分,前天夜里死了两个人,打给萧琴仙的电话却只提到了左手,当然这也不排除萧琴仙提前挂断没能听到全部内容。我们再说昨晚,罗维在电话里,准确听到了关于气管的提示,紧接着lion就出了事。”  “我觉得,这两个电话如果继续听下去的话,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内容。”苏本心认真思索着,“也许下一个信息就是关于另一个死者的,只是我们的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没能听到全部内容。”  这么解释也算合情合理。  苏本心又说道:“我还是最初的疑问,照这么看来,我们每个人是不是都有机会接到这样的提示电话?下次再有成员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哪些准备呢?”  赵燕宝比较固执:“这个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如果每个人都可能接到这样的电话,那就没必要设置屏蔽了,直接把信息公开给我们就成。”  “……”苏本心咬了咬嘴唇,慢慢点头:“燕宝说的有道理。”  赵燕宝继续说:“如果否定了这个推测,那么这个电话选择的对象就是某个范围内的人。目前接到电话的是萧琴仙和罗维,这两个人有什么共同性或是特征呢?如果掌握了这个特征,我们是否能推测出下一个接电话的人呢?”  众人都暗暗点头,认为这一段话说到了点子上。  “这两个人还真没什么共同点,”卫东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萧琴仙那个人,连兽的位置都跟大家不一样……还有,萧琴仙特别看不上罗维,像这种对立算不算是一组特征啊?”  罗维苦笑了一下,主动说道:“我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外地人,这是区别于所有人的地方。因为我是外地人,所以才能看到大家额头上的红色痕迹,因为我是外地人,所以才会接到那样的电话——如果这样解释的话,是可以解释通的,但偏偏又掺合进了萧琴仙,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且,萧琴仙兽记的位置始终是个谜,”牧怿然说,“我昨天就已经翻过了相关资料,心城历史上记载的所有兽记,都是出现在死者额头位置的,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可能。”  “那萧琴仙的痕迹是什么?难道那不是兽记?”卫东觉得这种复杂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智商范畴。  牧怿然略略凝神,但没有再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可以再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目前这个推测已经钻进死胡同了。”苏本心说,“我们现在需要推测出下一个接电话的人,说不定就能够防患于未然。” 第137章 “咱就这么偷懒儿不好吧……”卫东的话还没说完,就赫然看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柯寻和牧怿然。  “我擦,你仨这是什么时候背着我约好的?”卫东和秦赐来到了柯寻两人的身边,顺手还把隔离用的帘子放下来了,这样外面的人更不易察觉几人的存在。  秦赐坐下来,就开门见山道:“先说正事,等咱们事后再通知浩文和罗维。”  卫东听了,也不禁表情正经起来。  “我们先说余极的事。”秦赐虽然有些疲惫,但双眼却很有神,这样的眼神完全有别于前几日的那种从容惬意,仿佛此刻才恢复了在画中该有的警醒。  其他三人听着秦赐的讲述,越发觉得余极的故事不是那么简单。  “……以上就是昨晚余极对我讲的全部。”秦赐结束了长长的叙述,端杯喝一口咖啡。  “你讲的很细致,对分析很有帮助,”牧怿然忍不住给了秦赐一个大大的肯定,“如果没有猜错,雩北国应该是对余极很重要的人。”  “卧槽,雩北国?”卫东做出个奇怪的表情来,“北国北国的,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啊。”  柯寻忍不住打了卫东脑门儿一个响指:“他就是咱们这幅画的画家,咱们要找的签名儿就是他的。”  “卧槽……那个字儿念鱼啊?”卫东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我一直以为念亏呢……”  “……上头有个雨字儿,当然就念鱼了。”  “那下头还有个亏字儿呢……”  柯寻灌了一口冰水,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我觉着吧,这个余极关于他爱人的表述上特别模糊,对于这个爱人,我们只知道他在国外学艺术,后来回了国,又因爱自杀了,别的一概不知。余极对他的描述,反而不如对那个两掺,甚至不如对苏本心描述的多。  “而且从他的描述里,我并不觉得他有多恨那个两掺,甚至对那个人还有些又爱又恨的劲儿。”  秦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至今还能想起余极昨晚讲起那个两掺时的样子,那种有些迷惘的轻笑——“我已经见识过那个人了,一头的卷毛儿,长得还挺帅的……很有艺术才华,一笑就天生带着一股坏劲儿,挺勾人的。”  柯寻继续说:“余极的语气里,仿佛把所有的恨都给了苏本心。按理说,苏本心在这个四人恋爱的复杂关系里,跟余极完全没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要恨,余极更该恨那个抢走他爱人的两掺才对。  “甚至,余极这次去本心艺术馆看画展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苏本心到底是什么样子,若是没有直接的私人恩怨,我觉得他很没有必要。”  牧怿然微微点头:“余极本身在国外是学油画的,从他的描述中看,他的爱人也是在国外学艺术的,而他又提到那个两掺也有极高的艺术才华,我们不妨大胆推断,他所谓的爱人,和那个所谓的两掺,其实是同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雩北国。  “只不过,因为这幅画对于这个名字有着严格的保密措施,致使余极忘记了自己爱人的名字,直到死前,才灵光一现突然想起来。”  柯寻听到这里,心里很是难受,这大概就是这幅画的最残忍之处,它可以让你忽视和忘掉自己最重要的人,用轻而易举不屑一顾的姿态。  秦赐微微点头,看来他也赞同牧怿然这个说法。  只有卫东还是想不明白:“那他就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就算是雩北国这个名字当时被屏蔽了,但他只要说自己有一个爱人不就得啦,何必要把一个人分成两个人来说!”  “他并非故弄玄虚,”牧怿然说,“他只是潜意识里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和苏本心离得太近,虽然事实上自己的爱人的确是被苏本心这个女人夺走的,但他从心理上不接受——所以就捏造了一个所谓的两掺,仿佛这个人的存在无形隔离开了雩北国和苏本心。”  “这不是自欺欺人么……”卫东不再说什么,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件事对于余极的伤害之大。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浩文儿跟我说起一件事,”柯寻想起了什么,“据赵燕宝观察,余极似乎是一位中轻度抑郁症患者。”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概专业人士有他们自己的观察方法吧。”  秦赐说:“我记得那个雩北国也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难道余极和雩北国这一对恋人都有抑郁症?”  “抑郁症如今无从查起,但余极体内的那个画框型的兽,我认为是一种很强的执念。”牧怿然说。  秦赐不由加重了语气:“关于那个兽,其实我刚才并没有说完。从严格的角度来说,那个画框里并非没有图案。”  “什么?!”柯寻和卫东异口同声地问。  “那个画框的正中心,就是余极的心脏。”  所有人都不再做声,静静听着秦赐的话。  “心脏其实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表面上被一些丝丝缕缕的管状兽覆盖了,那些东西是和画框相连的。如果没有记错,余极体内的这幅画,完全就是咱们当初看到的雩北国的那幅作品——《绯色之兽》。”  因为内容太过诡异,三个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卫东沉淀了自己半天,不停的倒吸凉气:“我靠……那个……那个画框里有签名儿吗?”  柯寻都不由佩服起卫东的务实,这时候居然还能第一时间想到签名。  秦赐摇着头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进行了那么长时间的‘手术’,就是在寻找签名,可惜没有——只有一幅画,一幅以余极的心脏做标本的立体画。”  牧怿然:“余极其实想补上签名,但最终没能完成,只写了姓氏的字头,就在他临终前的墙壁上。”  话题虽然很沉重,但众人现在没时间抒发情怀,只能咬着牙务实下去。  柯寻说:“如果按照之前推测的,那么余极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余极和雩北国在国外一起学画画的时候是恋人,当雩北国回国到了故乡,又移情别恋爱上了苏本心。《绯色之兽》是雩北国临终前的画,或许余极在之前就见过这幅画,又或许,在那天的艺术展上是他第一次见,但那幅画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甚至可以说是直击心灵,以至于在心里形成了无法撼动的心结。”  “可他们为什么要说谎呢?咱们刚来的那天晚上这两个人都说和雩北国不熟。”卫东发出疑问。  柯寻:“这也是我疑惑的,就算是屏蔽的力量让他们忘掉了自己爱人的名字,但并不会忘掉整件事情,所以,既然余极能将这事儿记得那么清楚,我认为苏本心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忘掉。甚至在我们揭露了签名这件事之后,苏本心应该回忆起了更多的事情。”  苏本心,像萧琴仙一样成了一个谜。  “说起来惭愧,我之所以把大家单独叫出来,就是防着苏本心,因为我摸不清她的底。”秦赐说。  牧怿然点头:“苏本心不可能把这件事忘掉,当她像背诵似的一字不落说出《绯色之兽》这本书扉页的内容时,我就猜测她和整件事情有渊源。”第178章 绯色之兽25┃外人。  咖啡馆里有些闷热,柯寻把上衣袖子撸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那上面有一些淤青的掐痕,柯寻想要再遮盖已经来不及,便只得解释一句:“每次产生‘留在这个城市了此余生’的念头儿,我就狠狠掐自己一下。”  卫东看着柯寻小臂上的伤痕,不禁咒骂:“这个城市就是个陷阱,想把咱们都骗进来的陷阱!柯儿,你还知道提醒自己,我在‘揭秘’之前完全没这意识,脑子里就想着找兽了。——就算是现在,我也得强迫自己让脑袋里‘签名’这俩字儿跟灯泡似的亮着!”  柯寻把左臂的袖子放下来,不愿大家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其实最难受的人是罗维,他是唯一的清醒人,但却有苦难言。刚才咱们说到苏本心,我现在有点儿担心罗维和她相处。——我总觉得lion的死并不简单,昨晚从餐厅出来他和苏本心聊了很久。”  虽然后来苏本心对此也有解释——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实在是太怕了,就想和老朋友聊聊天,我们当时算是一种互相安慰,虽然两人都没有兽记,但心里就是怕。  “我之前对罗维也有些担心,但城外人和城内人的交流会被屏蔽某些敏感内容,这或许对罗维是一种保护。而且,分组的时候我和罗维碰了个眼神,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会对苏本心有所防范的。”牧怿然将自己右手放在柯寻垂下来的左臂上,似是在对那些伤痕轻轻抚摩。  秦赐已经喝完了自己杯中的咖啡:“我们再来说说萧琴仙,关于她的检查结果很让我吃惊。”  卫东被嘴里的一口水呛了一下,没想到秦赐还憋着这么个闷炮没放:“噗——咳咳,萧琴仙怎么了?”  “萧琴仙凌晨四点钟被送进检查室,她先是恐慌,后来又极度不配合,甚至称得上狂躁,医护人员迫不得已给她打了镇定剂才好些。她当时是状态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精神分裂。”秦赐说。  卫东一脸正经:“这我信,那女的白天就显得不太正常。”  牧怿然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了一些东西,随后又问:“有没有进一步检查?”  “后面的检查也令人吃惊,萧琴仙有长达十年的吸烟史,而且,还有吸毒史。”秦赐说,“身体上也有很多类似自残留下的伤痕。”  卫东瞪大了眼睛,虽然萧琴仙挺不招人待见的,但实在没看出她居然是个边缘女子,吸毒史?——“她不是个婚纱设计师吗?我记着好像还是在s市的一所著名婚纱馆做设计,她昨天午饭的时候说过,还说这次是回老家探亲的……也是个倒霉催的。”  秦赐摇了摇头:“但医学检查不会有错,那些身体的伤痕也不会有错。——不是自残的话,就是长期遭受虐待。”  柯寻用冷水壶给每个人满上,自己端杯喝一口提神儿:“真够乱的,感觉整件事情就跟吃那种好几层儿的点心似的,有蛋糕有饼干还有好多威化奶油之类的乱七八糟的。”  卫东:“憋老外了,那叫‘拿破仑’……”卫东终究没有继续自己的调侃式解压,因为说到‘老外’,就让人想起了lion,那个笑容阳光的外国摄影师,每次都会格外注重咬字地大声说“喔们,妮们”,还会大谈特谈自己的那些冒险摄影经历……  牧怿然抿了一口冰水,这两宿熬下来,脸上已经有了一层微青的胡茬,但并未显出一丝落拓之象,反倒平添了一些不拘小节的矜贵:“殊途同归,虽然苏本心和萧琴仙的情况看似棘手,但最终都会合成一条主线。”  卫东点点头,自从想起了“签名”这件事后,就时刻不忘中心思想,一心为出画做准备:“在大街上找签名儿简直就是大海捞针,现在这幅画给咱们的唯一提示就是‘兽’,我觉得签名肯定和兽有关系!”  这一点大家都比较赞同,秦赐说:“刚才小牧提到了苏本心背诵《绯色之兽》扉页的事,我记得那里面提到了什么《启示录》,里面那个骑着兽的女人,脑门上有字。我在想,那个女人脑门上的字会不会和签名的字有关系?”  秦赐的这一分析令柯寻和卫东都扬起眉毛竖起拇指,然后大伙就等着牧怿然来分析。  牧怿然:“我在心里也做过这个假设,甚至假想过这个女人会是谁……但是,毕竟《启示录》里的女人是邪教的化身,她额头上的字也是很邪恶的话,如果这些字能够和作者的名字划等号的话……”  柯寻的眼睛亮起来,其他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作者其实是反其道而行之,他画这幅画并不是为了谴责绯色之兽,而是为了赞颂!所以在这座心城,人们体内的兽才会被奉上神坛!”  牧怿然点头:“但是,今天上午赵燕宝已经从大学城那里带回来了不同的声音,而且这种声音已经在这个城市形成了一定规模。——画家的初衷越来越难猜了。”  兽回本体,灵魂完整。  此时这八个字就印在咖啡馆的墙上,以一种先锋派的标语风格。  ……  午饭时分,大家都回到了医院,像昨天一样聚集在食堂用餐。  还是昨天的那个单间,但人数上却少了三个,使人不得不压抑沉闷。  “对了,萧琴仙怎么样了?她的午饭怎么解决?”赵燕宝问。  “她吃的是营养餐,现在情绪还是不太稳定,等午饭后咱们去看她。”秦赐说。  赵燕宝望着桌上的美食却没有胃口,只喝了些橙汁:“大学城那边的人都在反对兽剥离手术,也在反对兽的交换,从他们那儿得知,现在社会上有些人专门高价购买一些精神疾病患者,然后养起来,甚至还会喂他们一些使病情加重的药物,据说这样的人体内有兽的几率会比较高,喂养得当还会令兽变得稀有。”  赵燕宝望着盛满明橙色果汁的玻璃杯:“真是惨无人道。”  众人也慢慢感觉到了这个城市在金玉外表之内的腐烂,越是看清楚这一点,就越想逃出去。  “我们似乎越来越能看清楚这幅画了,这个画家本身大概就充满了矛盾。”朱浩文说。  关于雩北国的分析,大家还没来及和朱浩文罗维讲,此时也不便多说什么。  卫东已经吃了个半饱,抬起头来:“我们这边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知道在这个城市,外科医生是很受人尊敬的,今天在咖啡馆就因为秦医生的工作牌而免了单。”  苏本心看了看自己的‘同事’秦赐,露出一个微笑来:“看来秦医生真是很适合这个地方呢,医院的很多同事都对秦医生赞不绝口。”  秦赐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今天的糖醋里脊没做好,甜齁了,”柯寻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看了看罗维,“今天一直没听见你说话,怎么样,刚才出去一趟有收获吗?”  罗维表情从容,并不像昨天那么痛苦,他喝了一口汤,才说:“我们今天往北走,那边挨着火车站,所以有形形色色的人。”  “火车站?”在柯寻的印象里,火车往往是连接城市的交通工具,如果心城有火车,那应该是通向心城之外的。  “对,火车是通向城外的。”罗维说,“人们拿的火车票也需要有专门的盖章,有的人是打算永远离开这座城市的,有的人是专门出差或跑生意的,这些人不能离开城市边界线,只能在边界那里和人谈事情,做交易。”  作为此次和罗维同行的苏本心,此时也补充道:“是的,那些离开心城的人永远都不能回来,另外一些想要在这座城定居的外地人,需要做一些特殊的处理,我感觉是消除记忆之类的。”  罗维一阵苦笑:“所以,我一直在揣摩,我这个外地人被安排在城里究竟对画家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整座心城都充满了矛盾——城里和城外的矛盾,关于兽的对立见解的矛盾。  罗维继续说:“不过,我们今天在火车站那里遇到了一个高人。”  “高人?”  “对,是一个在火车站摆摊儿的老太太,摆的是卦摊儿。”罗维谈起这个人,眼神里显现出极少有的神采,“这个老太太一眼看出,我们两个是外人。”  “你们两个?”卫东看了看坐在那边的苏本心,“这外人是怎么论的?”  罗维:“我也觉得奇怪,当她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就操着一种奇怪的方言说:一个外地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当时以为,她是看出来我是新城区域外的人,哪知道她看到苏本心之后又说:外地佬还带个外地女人。”  众人听了也纷纷觉得奇怪,苏本心说:“那个老太太很神秘,长相也很奇特,甚至有些古怪,她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不过,她还真的很有两下子,居然能看出我和罗维是来自画外的人。” 第139章 “她就是o型血,而且眼睛下面有一颗红色的泪痣。”萧琴仙摸着自己眼睛的下面,那个似乎该有泪痣的地方,“罗维看到的那个人是她,不是我。”  卫东忍不住说:“罗维的眼睛不是只能看到兽记吗?那个红色的泪痣又是什么呢?兽记不是都该长在脑门上吗?”  这个问题恐怕谁都无法给出正确答案,秦赐也只能猜测:“也许罗维不只能看到兽记,还能看到有兽的灵魂。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萧琴仙体内的两个灵魂,总有一个醒着一个睡着,白天的时候是萧琴仙醒着,晚上的时候则是姐姐醒着,每当灵魂醒着的时候,身体就会呈现出与灵魂相对应的状态。”  如果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萧琴仙晚上的烟瘾,以及凌晨给她检查身体时发现的种种问题。  “也不只是白天和晚上,只要没有太阳,她就会出来活动,我也并非全无察觉,就好像浅浅的梦境一样,有些印象和记忆,但并不深刻,也无法主导。”萧琴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用右手食指在车窗上画了只看不见的鸽子,“现在的这个就是我,灵气跟她差太多。  “你们还记得我给池蕾画的婚纱设计图吗?当时我还以为池蕾显灵了,借着我的手设计出了完全不同风格的婚纱,现在想想,其实是我姐画的。”  “可当时是下午吧?”卫东问。  “的确是下午,但那个时候没有太阳。”  众人恍然想起,前天下午的这个时候,正是暴风雨来袭,一瞬间白昼变成黑夜,就在那个时候,萧琴仙和姐姐完成了冥冥中的灵魂置换,姐姐成为了这具肉身的主宰。  当天光恢复的时候,萧琴仙才再次还魂。  “你姐姐认识雩北国吗?”柯寻回过头来问。  “我也不清楚,”萧琴仙的声音依然气若游丝,“我之所以去那个艺术馆,就是因为知道那天会展出我姐姐的画,也说不定是冥冥中的她想去看那幅画吧。”  “你看到她的画了吗?”卫东问。  萧琴仙依然靠在卫东身上,丝毫不觉得不合适:“你不也看到了,你还说你比她画的要好。”  “嗳?有这回事儿?”  “你当时指着我姐姐7岁时画的一幅婚纱画,你说你7岁时画的比那好多了。”  卫东定下神来想了想:“我想起来了,那是一幅铅笔画……不对呀,那幅画的作者名字是萧琴仙啊?明明就是你。”  萧琴仙无声地笑了笑:“萧琴仙是我姐姐的名字,我小时候并不叫这个。”  这下子大家都有些惊讶,实在有些不知所以。  “我姐姐死前,在s市一家最著名的国际婚纱馆做婚纱设计师,她的死特别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当然也给那家婚纱馆带来了很多无法预计的损失。让我代替我姐姐,是那家婚纱馆的负责人想出的办法,我也是学婚纱设计的,虽然无法跟我姐姐这样的天才相比,但成绩也还不错,所以我就顶替了萧琴仙继续在婚纱馆工作,我们本来长得就有些像,我姐姐也不爱拍照露面,这件事居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为了将此事做得圆满,我连身份证都改了名字。”  众人听了这样的话,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出租车司机却突然说话了:“有些鬼魂只认名字,你连名字都用了她的,她自然觉得你的身体也是她的。——不过,能在国际婚纱馆挣大钱,身边跟只鬼算什么。”  “你姐姐真不认识雩北国?那她一定认识苏本心吧,要不苏本心怎么可能拿到她7岁时的画。”柯寻总觉得,绕这么一大圈子不该白绕,这件事一定和雩北国有联系。  出租车司机突然又说话了:“你刚才说什么雩北国,怎么感觉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啊,你说的那个姓是哪个‘雩’啊?”  卫东抢先回答:“就是上头一个下雨的雨,下头一个亏心的亏,猛一看还以为念亏呢。”  司机因为分神,差点跟旁边的车撞上,便一个急刹车,然后慢慢拐向了路边安全地带。  停车之后,司机才感受到了这群乘客们无比期待的眼神。  “司机师傅,您知道雩北国?”秦赐认真问道。  司机抓了抓脑袋:“我就是觉得特别耳熟,尤其是那个雩字……我绝对是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在哪儿呢……这三个大字还挺醒目的,尤其那个雩字,写的特别有艺术感。”  几个成员仿佛听到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简直不敢相信答案就在眼前。  “师傅,您可得好好儿回忆回忆,这个雩北国对我们特重要!您帮着好好想想吧!”卫东此刻恨不得隔着座位拥抱司机师傅。  司机也犯了难:“就觉得这个名字特耳熟,这三个字肯定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了,真想不起来了。”  柯寻听得也着急:“既然您觉得耳熟又想不起来,那肯定不是你的亲戚朋友……这个雩北国会不会是这个城市的名人?所以你才会觉得耳熟。”  “其实也算不上耳熟,应该算是眼熟,我看见过这三个字。”司机师傅越说越让人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但偏偏又找不到门路,只能干着急。  秦赐寻寻善诱:“既然您看过这些字,那么您是在哪儿看见过?在报纸上,书上,还是电视屏幕上?有没有可能在广告牌上?或者是……”  “不是这些地方。这个名字我并不常见,但绝对见过,而且是在一个挺醒目的地方……”司机愁眉苦脸的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对不起,我真想不起来了。”  秦赐看了看时间,只能跟司机师傅说:“师傅,咱们互相留个电话吧,您想起来了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有了线索也会跟您确认的。”  “行,我想起来了肯定告诉你们。”  几个成员胸前那些警察或医生的牌子还是很管用的,起码能够让人信任。  车停的位置已经离医院不远了,几个人干脆提前下了车,步行着往医院走去。  萧琴仙的腿依然软软的,秦赐便主动搀扶着她:“你真的想好了吗?给活人取兽我没有把握。”  “我想好了。”萧琴仙的眼中有一种豁出去的绝望,“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还好,一旦知道了,就离那只兽出来的时间不远了,说不定就在今晚。——与其信运气,还不如信你的医术。”第181章 绯色之兽28┃块状兽。  萧琴仙签下了活体取兽的自愿申请,最终在全身麻醉的情形下被推进了手术室。  现在已经是下午5:00多,秦赐要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将这台手术做完。  大家都没有心情吃晚饭,此刻全都聚集在手术室门前的走廊上——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大家有太多次徘徊在这里了。  这次的手术才算是真正意义的手术,因为关乎到病患的生命安全。等在手术室门前的成员,都希望几小时后能够看到一个活着的萧琴仙。  “这次手术,让人格外紧张。”苏本心慢慢在走廊里踱着步子,最终停留在罗维的身边,“我很好奇,你不是可以看到大家的兽记吗?为什么偏偏看不到萧琴仙的?”  罗维今天的状态较昨天要轻松一些,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按照那个神婆的说法,这只兽并不属于萧琴仙。”  “你信吗?我总觉得这种说法更像是天方夜谭。”苏本心一脸的不可思议。  卫东忍不住插嘴:“咱们能进到画里来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天方夜谭了,神婆说的话相比这件事儿,简直就像是科学常识事件……”  赵燕宝忍不住笑了笑,也加入了讨论:“开始我也觉得神婆说的话有些离奇,但刚才看了萧琴仙的检查结果,她第2次检查的血型是b型,而今天凌晨的血型是o型,我不认为这是医院的错误。”  “这才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她姐姐的灵魂寄居在她的身体里,居然还呈现出了另一种身体表征,这实在是太离谱了。”苏本心依然表示着怀疑。  “我认为这应该是心城的特有现象,在我们原本的世界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赵燕宝说。  罗维看了看坐在那边的牧怿然,自从他听柯寻原原本本讲了今天的事情,就一直沉默不语,包括萧琴仙要动手术取兽的事情,他也没有参与意见,只说尊重萧琴仙的选择。  刚才,罗维和牧怿然坐火车去了心城的边界处,那里关卡森严,所有出入城界的人全都一脸的肃穆,不似出城,也不像出国,说的夸张点,更像是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柯寻坐在牧怿然身旁,低声问道:“怿然,你究竟想到什么了?”  “我好像想通了。”牧怿然说。  “想通什么?”  “为什么萧琴仙会在第一晚接到奇怪的电话,她和罗维的共同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接到电话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认为这件事和萧琴仙体内的两个灵魂有关系?”  “夜晚的萧琴仙已经是另外一个人,是她的姐姐,也就是说,接电话的人其实是萧琴仙的姐姐。”牧怿然知道自己表达的有些绕,但又确信柯寻一定能听懂。  “你是说,萧琴仙的姐姐和罗维有共同点……”讲到这里,柯寻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加上萧琴仙的姐姐,其实我们这一行是14个人。其中,罗维被划定为外地人,另外还有一个外地人,就是萧琴仙的姐姐?”  牧怿然无声地点点头,这正是自己刚才内心分析的结果。  “外地人究竟是怎么划分的?不是该有个方形的章吗?”柯寻在想办法论证这个结论的可靠性。  牧怿然反问:“城里人又是怎么划分的?不是也该有个圆形的章吗?”  萧琴仙的姐姐,既没有圆形章也没有方形章,她究竟被划分在圈内还是圈外了呢?  “今天,我和罗维在城界处看到的结果是,所有拿不出城市居住证的人,会被强行驱逐出城。”  这下子,柯寻就明白了:“也就是说,像这种身份模糊的人,都是被划分到城市以外的。”  按道理也该是这样,圈子里的都该是合规的,那些不符合身份的,或是身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往往都会被排除到圈子外面。  因此,萧琴仙的姐姐即使作为一缕幽魂,也是个外人,身份和罗维差不多。  这就可以充分解释,为什么只有这两个人能接到那个神秘的电话。  “但我还是不明白,对方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是一种提醒?还是一种泄密?或者说是一种技术漏洞?这种漏洞只有可能被外人听到?”柯寻做了很多假设,但都觉得缺乏分量。  “真正的原因恐怕无法做出假设,但那些电话一定有其目的性,”牧怿然与坐在那边的罗维对视一眼,“我已经和罗维说好了,今晚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一定要将电话听完,如果有可能,就想办法从对方那里获取更多的线索。”  柯寻缓缓点头,思维却有些发散:“如果这台手术成功了,被取出了兽的姐姐今晚还会不会接到电话?她还算是标准的外地人吗?”  这道题牧怿然也给不出答案:“她本来就不是标准的外地人,再说,她若离开了妹妹的身体,也不可能出城去。”  “出城?”柯寻皱了皱眉头,“罗维凭着方形章能出城吗?”  “我们不敢冒险一试,怕罗维被强制赶出城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临出城的人,证件上是没有方形章的,据说只有真正去到城外,才会在那边的城界处盖上方形章。”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罗维是个彻底的外地人。”柯寻说的这些话,心里有些极为不祥的预感,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感觉。  罗维是个本该身在外地的人,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以前柯寻认为,罗维的身份更像是个旁观者清的“解谜者”,但现在似乎又不完全是这样。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两个护士急匆匆地跑出来,去了旁边的兽类研究室。  过了一会儿,两人推了个比较大的玻璃缸出来,里面贮满了营养液,再次回到了手术室。  众人也不好打断护士,此刻都站起身来,聚集在手术门口等待。  秦赐是一刻钟之后走出来的,其实这一场手术时间并不长,也就一个多小时。  秦赐第一次在兽剥离手术之后露出微笑:“手术很成功,患者情况良好。”  大家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兽的情况有些奇怪,一会儿抬出来就知道了。”秦赐的话更激起了众人的好奇。  不一会儿,两名护士用推车推着玻璃缸走出来,里面似乎浸泡的东西。  卫东不敢直接凑上去看,远远的眯着眼使劲儿分辨:“怎么那么多块儿啊?这到底是多少只兽啊?”  秦赐也难以解释:“这种情况,在本城的医学史上从没有发现过,这些兽,有些类似砖块的形状……有的宽有的窄,其中有4块一样大的小块儿的,还有长长一条大块的。”  不用秦赐说,站在旁边的人也已经看清楚了,这些绯红色的砖块似的兽整齐排列着,就悬浮在玻璃水缸的上半部分,上面是4块小的,下面是一块长条状的。  没有人看得懂这份诡异的整齐。  玻璃水缸暂时被推进了兽类研究室,紧接着,萧琴仙就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萧琴仙的情况还不错,虽然还没有解除全麻状态,但面色看起来很健康。  “她在麻醉前特别交代过,不想看见那兽的样子,也不想听关于兽的任何情况。”秦赐叮嘱大家。  众人都点头记下,对此事都能够有同理心。 第141章 柯寻望着满怀失望的众人,只能拍拍手给大家打气:“其实,这也是条线索,最起码我们知道雩北国这三个字是以艺术签名的方式出现的!虽然我认为这三个字应该不是出现在画上的。我们问的这些人,比如司机,路人,还有护士,他们都不是艺术界的人,不可能去关注美术作品,即便是人尽皆知的名画,也没人会特别注意签名。”  的确是这样,之前那个世界里也有很多古今中外的名画,但普通大众只会留意画面,并不会注意签名或钤印。  “如果不是在画上,那就是在这个城市里人们比较熟悉的地方,比如,城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物,或者是著名的广场……”牧怿然推测着。  柯寻适时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了那张地图:“这东西看来没白买,说不定能帮上咱们。”  牧怿然望着柯寻,感觉对方就像一场及时雨,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就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了一张心城区域图。  秦赐感觉这幅画里的支线太多了,自己的大脑已经非常疲惫,但此刻也得强打精神说:“这样吧,咱们分配一下今天的任务安排:一部分人去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附近寻找签名,另一部分人去医院门口等待那位高人,如果真能像那个老太太所说的‘免费赠兽’,说不定我们也能早一点凑齐13公斤兽,那样的话,也许更有助于看清下一步的局势。”  “我能问一下萧琴仙姐妹俩的兽有多重吗?千万别告诉我又是整整两公斤。”说话的是卫东。  秦赐无奈点点头:“你猜对了。”  卫东抓了抓脑袋:“萧琴仙她姐不算咱们里面的人,这么算来,咱们等于多了一公斤兽?”  朱浩文:“要是这么算的话,假如所有的兽都出自我们的体内,那我们最后就只能剩下一个幸存者。”  “呸呸,赶紧呸呸呀,不吉利!”卫东急得抓起朱浩文的手,让他摸木头门,“赶紧摸木头,赶紧呸呸呸!”  朱浩文面无表情:“呸呸。”  苏本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此刻突然说:“我认为我们总得有一个人留下来,医院的病房里都有实时监控,昨晚萧琴仙出事的那一幕应该也被监控拍摄下来了,说不定能从监控录像里,看到些什么线索。——而且,那个病房里是有电话的,大家不是曾经怀疑萧琴仙有可能接过电话吗?”  秦赐认为有道理:“那就……”  苏本心:“我留下来吧,毕竟萧琴仙是女士,我来观看她的视频可能更合适。”  “好吧,但愿最惊险的一幕别给你留下心理阴影。”  “这种时候还管什么阴影不阴影的呢,再说,我用快进来看,也不耽误我和罗维下午的行程。”苏本心道。  于是,行程安排就这样决定了:苏本心留在医院看萧琴仙的视频;朱浩文、秦赐、卫东和赵燕宝去城市的几处标志性建筑附近找签名;罗维、柯寻和牧怿然去医院门口拜访传说中的高人。  ……  医院的后门和前门的光景完全不同,后门小,还临着条小街,完全没有大医院的感觉。  柯寻的眼睛漫过稀稀落落的行人,几乎没有人在此处驻足,想象中那种骨骼清奇的高人,更是看不到。  罗维的面孔看上去愈加瘦削,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目光犀利地找人:“那个老太太说,高人每周末都会在医院后门,会待上一整天。我想,那应该不会是个行人。”  如果不是行人,那就只能是长期停留在这里的人了。  目前,只有门口一个水果摊,对面的一间母婴用品店,以及两间饭店。  柯寻先看了看水果摊的老板,一个长得像海狸鼠似的年轻人,目光精明:“我的水果比前门便宜好多!呐,你看这些草莓,很甜的!算你六块!算你十块两斤,当交朋友啦!”  柯寻正想着要不要通过买水果打听一下,却被牧怿然拉了袖子:“是她吧。”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老太太,守着一大堆破烂儿,坐在街边墙根处。  当柯寻三人走过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兴致勃勃给自己捡来的那些饮料瓶搭配瓶盖,‘组装’好一个完整的瓶子,还会在耳边晃一晃听声音,也不知在听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了这三个男子的靠近,老太太摆摆手:“挡我光了。”  柯寻把身子向边上靠了靠:“老奶奶,跟您打听个事儿。”  “跟我打听不着,”老太太声音苍老,但吐字清晰,她此时也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计,“我就礼拜六来这儿。”  柯寻心中一动,说不定找对了人。  一时也不再多问,柯寻索性蹲下身来,帮老人把系成一大捆的塑料水瓶装进一旁的编织袋,老人也不说谢,就这么一个人打捆,一个人装。  直到把活儿都干完了,老人才抬头看看柯寻,因为冲着阳光,那苍老的灰色眸子显得颜色更浅,就像是某种玻璃球。  “你们,是要找兽吗?”老人直接问。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看穿了,柯寻实话实话:“我们也是听人说的,在这里有高人赠兽。”  老人听见‘高人’二字,笑起来,带着揶揄的意味:“你们要兽干什么?”  柯寻与同伴们对视,然后道出了实情:“我们想离开这儿,但是得凑齐13公斤兽。”  老人直视着太阳,仿佛是一种享受,半晌才问柯寻:“你们还差多少?”  “目前有6公斤。”柯寻回答。  老人用灰色眸子将三个人细细打量,慢慢说道:“一旦出去,就永远都回不来了,你们不后悔吗?”  这个问题问出之后,是久久的沉默。  柯寻也不知自己在犹豫什么,明知这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这个世界也并不可爱,但总觉得难以割舍,并不像以前的那些画,让人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如果凑够了13公斤兽,会怎样?这个世界的夜晚如果杜绝了死亡,会怎样?  “不后悔,”牧怿然的声音把柯寻拉了回来,“我们想回故乡。”  柯寻晃晃脑袋,刚才像是个浅梦,转眼即醒。  罗维的声音也响起来:“我们要回去。”  老太太没再多问,从自己身边的一个破布口袋里摸了一阵,拿出三个大饮料瓶,看了看上面的标识:“这一瓶是二升,还差一升。”  饮料瓶里装着红色液体,看起来像番茄汁。  “还有两个500毫升的小瓶,够了,一共七斤整。”老太太把这一堆大瓶小瓶推给柯寻。  “这些……这些瓶子里都是兽?”柯寻第一次知道还有液体的兽。  “跟那些珍品没法比,但重量是够的,”老太太轻轻一叹,竟有悲天悯人的意味,“医院是兽最多的地方……放心,这些都超度过了,那些灵魂也都安息了,尽管拿去用吧。”  三个人都没想到老人会这么痛快地把七斤兽送人,而且是送给不知底细的外人。  牧怿然忍不住说道:“老人家,您在医院附近拾荒,捡来的却都是常见的塑料水瓶,一般来讲,在医院拾荒的人,往往更专注于这里的医疗垃圾——虽然某些收集可能并不合法,但利润巨大。”  “你看得还挺仔细,”老太太抬眼瞧了瞧牧怿然。  的确是这样,如果只收普通生活垃圾,没必要专门跑到医院门口来,而且还是定点的每周六都来,实在令人费解。  “我是来这儿收兽的。”老太太慢慢说道,“刚才就说过,医院是兽最多的地方。你们知道离后门这儿最近的那座楼是什么地方吗?”  柯寻看了看那座楼,隐约记得门口的标牌好像是妇幼保健之类的。  “那是生孩子的地方,”老太太自顾自说着,“也是杀孩子的地方,有一层楼专门做人工流产和引产。”  三个人不语,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些液体兽的来源。  “有生就有杀啊。”老太太抬头看看三个年轻男子,“你们有多少岁了,我看都不到三十岁,但也差不多有二十五了。我年轻的时候爱看书,书上有这么一句话:人生二十而知有生的利益;二十五而知有明之处必有暗;至于三十的今日,更知明之多处暗也多,欢浓之处愁更重。”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即使是博览群书的牧怿然。有些话不是看到,而是遇到,就会让人铭记一生。  老太太晃着手里的空瓶子,在耳朵边听听,也不知道究竟听到了什么,口上继续说自己的话:“并不是每个人体内都有兽,但这些被中断了生命的胎儿,必是兽,是每一个母亲子宫里的兽,是她们心里的兽,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的兽。这些兽可大可小,取决于母亲内心的伤痛和恨意的大小,我见过一个四月成形的胎儿,灵魂却重,被那兽拖曳着无法前行,将那兽取出来,我都拎不动,足有几十斤。”第184章 绯色之兽31┃苏本心。  中午,大家一起聚在医院食堂吃午饭。  秦赐一行人去城市的几个标志性建筑物寻找签名,却都是无功而返。  柯寻简单讲述了得到那7公斤兽的过程,众人皆是一片唏嘘。  赵燕宝听得很认真:“咱们是不是也该把同伴们的兽请人超度?”  “褚之庸说,咱们凑够了13公斤兽,最后自会请人超度。”秦赐说。  “现在已经凑够了数量,什么时候上交?”苏本心问。  “我们已经和褚之庸通过电话,他说……在夜幕降临之前,会有专门人士来警局验货。”秦赐说。  大家听了这句,都忍不住咒骂,这简直就是故意把人往死路逼,难道因为这个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个夜晚?这个夜晚势必又要死人,如果侥幸不死,第二天大家就要面临最残酷的投票选人!  “咱们最重要的还是找签名儿!只有这个才能让咱们摆脱这一切!”卫东把签名放在了首位,时刻警醒自己。  众人点头,秦赐说:“咱们饭后再研究研究地图,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可能隐藏签名。苏老板和罗维下午要去火车站找签名,就你们两个人够吗?”  苏本心想了想:“昨天就是我们两个和他们谈的,突然多出别人来也不太好,还是我们两个吧。”  秦赐点点头,又问:“对了,你今天看视频有收获吗?”  说到这儿,苏本心的面色就不大好看:“我是一直快进着看的……兽出来的时候,才按照正常倍速看,现场很让人难受……不过,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萧琴仙在之前也没有接过电话。我认为这里面的疑点可以排除了。”  这句话仿佛给萧琴仙姐妹的一生都画上了最后的句号,她们曾经有怎样的过往,内心究竟有怎样纠缠不清的心魔,谁也说不透猜不透。那个奇怪的归妹卦到底是怎样结成的,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原因。无论画里还是画外。  萧琴仙这样一个毒舌而尖锐的人,最终居然是带着秘密离开的,实在是有些讽刺。  ……  饭后的时间,卫东去楼下的报刊亭多买了几份地图,大家决定先查地图,再继续行动。  药房的那款哮喘药终于到了,苏本心和罗维也准备出发。  两个人打了个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别忘了那款拉杆箱。”罗维说。  “忘不了,昨天我把定金都付了。”苏本心说,“再说林姐那个人,一看就唯利是图,我们只拿几支哮喘药怕是打动不了人家。”  林姐就是车站里负责旅客资料的人,昨天苏本心已经跟林姐套上了近乎,答应给她带几支哮喘药,又说再给她带一个好看的包包。  林姐说包包不需要,就是女儿马上就大学开学,一直想买一款好看结实的拉杆箱。  苏本心一口应下来,自己就有卖拉杆箱的好姐妹,能按进价拿。  罗维不擅长拉关系,尤其是女人们谈起包包之类的事情时,罗维更多时候是在走神想其他事。  最终,林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自己今天就把所有资料都整理出来,让两个人明天来看资料。  为了谨慎起见,两个人并没有说出雩北国的名字,苏本心只说几年前有个表哥离开了心城,家里人很挂念他。  出租车停在了火车站旁边的高级箱包店,两人付钱下了车,苏本心直接进店付了尾款,然后拉了一只很女性化的拉杆箱出来。  罗维想帮忙,苏本心笑一笑:“空箱子又不沉,再说这是女款,你拉着也不合适。”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车站内部的办公楼,苏本心拉着拉杆箱先敲开一间办公室的门,然后很快又出来了:“资料档案室居然在城市边界处,咱们得坐一趟车才能到。”  于是,两个人又坐了一趟火车,在“心城清点站”前面的一站下了车。  之所以叫做心城清点站,就是因为这里属于心城的边界站,再往外走就出城了。  所有的旅客都要在这里被严格筛查,罗维的方形章很怕被人认出,所以两个人提前下车,步行着向边界处走去。  前面的关口处,也有着很严格的排查,苏本心向前张望了一下,就停下了脚步。 第143章 虽然大家的心情阴霾沉重,但在这种紧迫情况下,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  赵燕宝从萧琴仙的口型里发现了线索——字在额头上。  “这会是线索吗?萧琴仙怎么会知道的?”很多人都想不明白。  “萧琴仙身份特殊,而且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呈现出了疯癫状态,那么这句话到底是出自谁的口就很难说了,”赵燕宝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强迫自己说出了一个不合科学的论断,“那种疯癫状态可能是两个灵魂争夺身体的时候产生的,甚至可以理解为城内与城外的对撞。”  无论怎样,这句话应该都不是空穴来风。  字在额头上,这不禁让人想起《启示录》里面那个骑着绯红色兽的女人,她的额头上就有字。  这句话与其说是线索,不如说是一种加重语气的重申。  “可是,雩北国这三个字儿不可能在一个人的额头上!”卫东眨了眨红肿的眼睛,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个城市里的好多人都见过这三个字,但不可能那些人都见过这个额头上有字的人!除非他是心城的市长……”  朱浩文:“说不定是一种抽象表达,比如一个雕塑的人或动物,额头上面刻了字。”  “即使是这样,这个雕塑也肯定是个标志性的东西,不然不可能那么多人都见过。”秦赐看着手上的地图,因为看得太久,几乎快不认识上面的那些小字了。  “这样,大家都冷静一会儿,先休息一会儿眼睛,”牧怿然说话了,“我现在开始读出地图上的地名,每读一个会把这个地名圈起来,读完一部分再换柯寻读。目前想到的也只能是换一个角度,有些东西看不到说不定能够听到。”  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都闭上眼睛听牧怿然读地图上的地名。  “耀光大厦,心形湖公园,彼此街,爱慕旅社,徘徊站……”牧怿然慢慢读着,边读边用铅笔勾画着圈。  此时此刻,大概是众人进入画中以来最为安静的慢时光,秦赐闭着眼睛,恍惚感觉自己像在听电台的午后栏目。  半个多小时之后,轮到柯寻读,声音的突然变换让几乎昏睡的众人又打起了精神。  柯寻读着读着,就突然听到了同伴们喊停。  “再把刚才的地名读一遍。”说话的是朱浩文。  柯寻自己都有些困倦了,看了看自己刚才画的那个圈:“蜜岛。”  “不是这个,是这个岛的前面!”赵燕宝说。  柯寻定睛一看:“鹅山。”  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眼睛望着柯寻。  “鹅山,这是心城郊区的一座山,有什么问题吗?”柯寻不明所以。  朱浩文直接用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是这两个字吗?”  看到这两个字,柯寻总算明白了——朱浩文写的是“额山”。  柯寻慢慢摇头:“这个是大白鹅的鹅。”  牧怿然走过来拿过地图,仔细看了看地图一侧关于鹅山的景点说明:“鹅山,原称额山,因整座山形似美人额头故而得名,后传为鹅山。”  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卫东直接凑过来看:“这座山在南郊!咱们现在就去!”  “咱们用不用带上什么工具?”秦赐站起身来,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带些什么好。  “现在已经快6:00了,我们没有时间去攀岩或是挖掘,夜幕降临后我们又得回到住处。”还是牧怿然比较冷静,“抓紧时间就这么去吧。”  于是一行人出去拦了两辆出租,就直奔鹅山了。  一个小时之后,几人来到了鹅山脚下。  这座山并不高,孤零零的一座,形状的确有些像额头。  此时已近黄昏,但天光还算亮,大家打量着这座山,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刚才在车上问过司机师傅,他说鹅山最著名的是眉心洞,还说里面有奇景。”柯寻已经发现了位于山脚下中央部位的一座山洞。  大家沿着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山路行去,山洞上方有一块石匾,上面恰写着“眉心洞”。  “这个山洞怎么还有石门呢?这咱们怎么进去啊?这么重的石门推得开吗?”卫东望着山洞里面的那一对石门,感觉特别像拍西游记时的现场。  山洞的旁边有一座石碑,上面镌刻了这座山的简介,大家围在石碑旁逐字逐句观看。  “这座碑居然是当初城里和城外共立的,”赵燕宝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眼睛继续看着后面的内容,“原来是这样啊,进洞是需要机关的,还被誉为是鹅山景区的一大特色……”  根据石碑上的介绍,大家终于在山后面的上坡处找到了那块只能容一人踏上去的大鹅卵石。  “我来试试。”秦赐双脚并拢,整个人站在了大鹅卵石上。  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巨响,从山前过来报信的卫东说,眉心洞的石门缓缓打开了。  众人都难掩激动,卫东一拉秦赐:“走!咱们进洞看看,签名说不定就在洞里呢!”  谁知秦赐的一只脚刚刚离开鹅卵石,那洞门就又发出巨响,似乎要慢慢合上。  “不行,得有个人一直踩在这里。”  柯寻目测了一下鹅卵石到眉心洞的距离,想要在山门开合的瞬间从山后跑到洞口来,几乎不可能。  “回去叫人吧,或者在路边拦住个路人,让他们帮忙踩着鹅卵石应该不难。”朱浩文说。  秦赐抬头看了看进入黄昏的天色:“这会儿应该碰不见什么路人了,别麻烦了,我来踩着吧。”  “这一段路柯儿都跑不过来,老秦你更别提了。”卫东让秦赐有点儿自知之明。  秦赐笑了笑:“我不想走了,留在这儿挺好的。”  众人怔了怔,谁也没想到秦赐居然会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  卫东拍着秦赐的肩膀:“老秦你醒醒,秦哥!这里是画儿!咱们要找签名儿,咱们必须要出去!”  “出去又能怎样?还不是继续入画,”秦赐一阵苦笑,“倒不如找一幅自己最喜欢的画安居下来,过平静日子。”  牧怿然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微冷的目光看过来:“我们这几日的努力就是为了能够出去,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其实早就想好了,我这几天,之所以这么卖力,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出去。”秦赐露出个微笑来。  “别混蛋了,”朱浩文突然说,“你死到画儿里倒净了心了,你爸妈怎么办,没你他们怎么活。”  秦赐并不说话,也不知是矛盾,还是不想再过多理论。  柯寻走上前来,先摘了摘吹到秦赐脑袋上的草叶子:“秦哥,咱们几个出生入死这么多回,早就不是落儿单一个人了。罗维已经走了,咱们说好了要管他的妈妈,到了下一幅画,还不知道走的是谁,也不知道走的是几个——不管走几个,活着的人肩上都得扛着。你现在突然停下来,这不是把兄弟几个甩半道儿上了吗。”  秦赐抬头看着柯寻,眼圈微微发红。  “这事儿其实挺简单的,干嘛弄得这么生离死别。”说话的是站在人群之外的赵燕宝,此时的山风将她的短发吹得凌乱,却显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美,“咱们要想都出去,就去山下边儿,找个人还不简单,大不了拦个出租车多给点钱,让出租车司机帮咱们踩踩呗。——就算实在找不到路人,咱们也可以找块大石头压在鹅卵石上试试啊。”  众人不说话,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现在的关键是秦赐的想法。  赵燕宝笑了笑:“我是觉得,只要外面的世界里还有一丝牵挂,就不要留在这里,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把自己活成一幅画就没意思了。”  这话是说给秦赐听的,秦赐低着头没说话。  赵燕宝继续说:“我跟你们算是患难之交,但还谈不上交情有多深,也绝不肯为你们牺牲什么——所以,我下面的决定和你们无关,你们千万别给我扣上什么舍身取义的大帽子,我担不起。”  众人似乎猜到赵燕宝要说什么,赵燕宝一个手势打断了正要开口的卫东:“我在画外面真没什么好牵挂的,唯一的一个池蕾,也留在这儿了,我想陪着她。——假如我和大伙成功地出了画,让我在咱们那个世界里再经历一次池蕾的死亡,我受不了,真受不了。”  秦赐想说什么,再一次被赵燕宝打断:“你还有父母,有朋友,我那边只有一对不要钱绝不和我联系的爸妈,我也不太想搭理他们了。我绝不是冲动,从池蕾死了以后我就想好了,甚至后面的那两个晚上,我盼着我体内能有个什么兽出来,但偏偏没有。”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燕宝修身的长衬衫穿在她身上,就像是个刚刚发育的少年,这个少年带着纯真的笑容:“我并不惧怕这里的夜晚,如果死了就能和池蕾作伴,如果活着就去城外找回池蕾他们的兽,请人超度。——你们看,我这边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做呢。”  卫东今天哭了太多回,感觉眼都肿得睁不开了。  赵燕宝笑望着眼前的每一个男子,最终走向了自己曾经的室友朱浩文,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上前拥住了他,小声耳语:“人生苦短,想做什么就去做呗。”  朱浩文笑了,极为难得地笑了。  赵燕宝一步步走向了山后那块大鹅卵石:“你们准备好手机照明啊,山洞里黑,别看不着签名儿!”  赵燕宝那走路的样子,就像是个第一次春游的小学生。  听到山门打开的声音,赵燕宝才踩着鹅卵石慢慢转过身来,却见牧怿然还站在自己的不远处:“你还不走,再不走你男朋友要跟浩文儿跑了。”  牧怿然看着赵燕宝,一字一句道:“我只想问你,那个去了国外的人渣心理师叫什么名字。”第187章 绯色之兽34┃一座城。  当牧怿然走进洞口的时候,里面的同伴们正纷纷打开手机照明,将深黑的山洞照亮。  唯有秦赐走得最慢,也没有打开手机,孤独地站在黑暗里,似乎有些迟疑。  牧怿然轻咳一声,走上前轻拍了下秦赐的肩膀:“走吧,天快黑了。”  “我想……在这个世界再听一次收音机。”秦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复古造型的收音机来。  牧怿然显然没料到秦赐居然随身带着一只收音机,略略惊讶之余,作出个请便的手势来。  秦赐握着这只原木色的手感光滑的收音机,扭开了一侧的复古开关。  ——当秦赐第一次来到心城中心医院里属于自己的那间办公室时,无疑是惊讶的,因为这里的陈设太像自己当年的办公室了,五年前的那个办公室,包括放在办公桌上的这个复古造型的收音机,那正是女朋友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年因为太难过,就把收音机收起来不去听,结果家中失窃,可恶的贼人居然顺手把这只收音机也偷走了——这几乎是她留给秦赐的唯一念想。  秦赐在山洞里扭开了收音机,电台里正在播放一首英文老歌,女子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响起来,仿佛为整个山洞镶嵌了灵魂。  走在前面的同伴们听到音乐声,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后面的秦赐,都没有说话。  洞里黑黢黢的,一首老英文歌竟能起到令人心情放松的效果。  正当卫东想说把声音调大一点儿时,那歌声却猝不及防地戛然而止。  歌声的突然消失,似乎令山洞里更加黑暗了,人的感官仿佛掉进了黑洞中的黑洞,无法自拔。  “心城的听众朋友们,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收音机里响起这么一句话,听得出来,电台主持人的声音也有些焦急。  几位成员全都立在原地,仄耳听着。  ——“就在刚才,我市特警破获了一起城市边界巨大走私案,企图反抗的城外走私罪犯被全部当场击毙,走私者共5人,其中一人为女性。”  大家认真听着,虽然一头雾水,但认为这应该不是一条与自己无关的新闻。  ——“今天下午三点钟,被枪杀于城界关口电话亭的男子已被验明身份,其姓名为罗维,今年24岁。正是这名年轻人在发现了走私者的企图之后,不顾自身生命安危第一时间选择报警,这才令警方迅速封锁边界关卡,顺利击毙了城外罪犯,并截获了对本城最重要的一批兽类资源。”  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速度。  原来,罗维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警察的,第二个电话才打到了医院。  ——“罗维,是我心诚的英雄!经过我市市长批示,追认罗维为本市杰出贡献者……”  大家心里难受,不知道这个杰出贡献者对于死在画内的罗维还有什么意义。 第145章 众人看了一圈等于白看,千年华夏文明,由古至今的画作泱泱如海,根本无从猜测目标展厅内的目标画作将会是哪一幅。  “现在就进去吗?”站在目标展厅门口,卫东问牧怿然和柯寻。  “进吧,早点进去说不定还能提早发现线索。”柯寻向来不会因为畏惧而裹足不前,握着牧怿然的手,率先迈进了展厅。  当灯光全灭,那一束来自虚空的光落在目标画作上时,柯寻看见了一幅褪了色的古画。  设色,绢本,色调暗沉,图案模糊。  细灰的细条勾勒出汪洋与巨轮,天空晕染着水渍般的混沌,而在那片汪洋大海之下,似乎堆涌着密密麻麻如有实体的生物。  未待细看,白光已是亮成了一片,再睁开眼时,人已进得画中。  “哗——哗——”  一片浩瀚的墨沉沉的海,骤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卧槽……这是……船上?”卫东震惊地原地转着圈子打量四周。  显然这正是画中所绘的那艘巨轮,木制的船体,甲板的上层建筑统共有两层,每层约有十几个房间,古朴的门窗,高高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黑底金字的大旗,旗上是枚古体字。  “这幅画是……”秦赐看向大家。  “《海上燃犀图》。”答话的是牧怿然和朱浩文。  两个人进画前看到了画作的名字。  “这幅画很有名吗?”柯寻问牧怿然。  牧怿然目光微动,声音淡沉:“这是一幅私人收藏画作,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而我也只是听业内一位好友偶尔提起过几句,没有想到它的仿品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好友?”柯寻歪头看着他。  “一位年逾六十的书画鉴赏家与华国文化爱好者,”牧怿然看他一眼,“是岛国人。”  “我们怿然交友遍天下。”柯寻夸。  “你刚才的表情告诉我们,你想说的并不是这句。”卫东斜目,“我嗅到了恋爱的酸腐气息。”  “你对这幅画的了解有多少?”朱浩文问向牧怿然。  “不多,”牧怿然的面色也有些肃沉,“这幅画的拥有者拒绝向任何人公开画的内容,只在一次同友人喝酒聊天时,烂醉之下提到过几句,而他的那位友人,就是我所说的这位书画鉴赏家,画的拥有者和他一样,都是岛国人。”  “那么这幅画究竟是哪一国的作品?”卫东问。  “我国古代的画作,但没有记载于任何文献中。”牧怿然道。  “咱们国家的画,怎么跑到岛国人手里去了?难道又是烧杀掳掠去的?”柯寻问。  “我也有个问题,”秦赐接道,“既然这幅画在此之前从未对外公开过,又怎么能够确定就是我国的画作?”  牧怿然答得不紧不慢:“画的拥有者姓福冈,家住岛国沿海一代,祖上打渔为生,拥有高超的水下技术。  “数百年前,福冈的某一代先辈在海上打渔,无意中发现了一艘沉船。  “福冈家集合了所有水性好的子弟,下海打捞,然而那条沉船年代过于久远,船上的大多物品都已泡得失去价值,福冈家只捡了几件仅存的贵重之物,这幅收于避水容器中的帛画就是其中之一。  “福冈家卖了几样打捞品,渐渐从渔民家族迈入富贾行列。而这幅帛画和其他几样具有收藏价值的打捞物,就都留在了家中,没有变卖,并一代代传了下来。  “之所以能够确定这幅画是我国的作品,盖因同船捞出的其他物品都产自我国,其中的几样如今就摆在国立博物馆中。  “并且,”  说至此处,牧怿然指了指桅杆上挂着的那面大旗,“画上所绘的船,来自于我国,旗上的字体是小篆。”  众人脸上便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柯寻就又问了一句:“那么这幅《海上燃犀图》的画者,是谁?”  牧怿然的目光有些复杂,沉沉地答道:“不详。”第189章 海上燃犀图02┃牛渚燃犀。  众人齐齐愣了一下,卫东迟疑地看向牧怿然:“不详的意思是……”  “意思是,原作没有钤印,也没有留名。”牧怿然道。  众人再次愣住。  “没有钤印,没有留名,那我们进了画要找什么?”卫东有点慌,看看牧怿然,又看看柯寻,最后看看秦赐和朱浩文。  “所以,‘画’的难度等级提升了么?”朱浩文依然冷静。  “提升的幅度有点大,”秦赐无奈地笑笑,“直接给了我们一个死局。想要出画只能找到钤印,可这幅画却没有钤印。”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死局,但难度提升是可以肯定的了,”朱浩文道,“即便没有钤印,也说不定会像《人学》和《影》一样,由画中的角色来为我们提供钤印。”  “浩文儿说得对,”柯寻拍上朱浩文的肩,“任何时候都别灰心。我看趁着人数还没有凑齐,距天黑还有很长时间,咱们抓紧,先把这条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搜一遍。我和怿然搜二楼,你们仨搜一楼和甲板,没问题吧?”  “没问题,抓紧时间!”卫东握了握拳。  朱浩文看着柯寻从自己肩上收回去的手,低声道了一句:“你……们小心些。”  “放心。”柯寻在他身上打量了几眼,“别说,你穿汉服还挺帅的。”  进画以后,众人身上的衣服全都变成了古风服饰,一律是大襟窄袖的白袍。  朱浩文也看了看他,这人把一身粗布白袍穿出了一股子山野不羁风。  “走了。”牧怿然在身后不远处淡淡地道。  同样是一身粗布白袍,穿在他的身上却是出尘脱俗,君子如玉。  柯寻转头大步向着牧怿然走过去,朱浩文从他脑后微翘的乱毛上收回了目光,也转头走了开去。  顺着木制楼梯上得船舱的二层,柯寻和牧怿然挨间推开房门进行检查。  船舱的房间很小,里面只放了一张木头打的简陋小床,床很矮,旁边放着几样洗漱用物。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整个二层所有的房间都是如此。  两人很快从二楼下来,见朱浩文他们也已经检查完了一楼,此刻正在甲板上四处转着。  “怎么样,有发现吗?”柯寻问。  “那边有厨房,”卫东指着一楼尽头处的一间房门,“中间这个大房间是个厅,其他的房间都只有床,没有看到别人,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事实上甲板上也没有什么可疑之物,一片平坦。  “甲板之下应该还有下层建筑,我们找一找入口。”牧怿然说道。  “在这边!”秦赐在船尾招手,指着甲板上一大块掀开的盖子,盖子下露出一架通往下方的楼梯。  众人顺着楼梯向下走,底下船舱里一片黑暗,大家纷纷从怀里掏出手机照亮,却见甲板之下也有一层房间,里面堆有粮食、衣履、药品、耕具和一些日常用物,却不见有其他人。  “这底下东西有不少,要一一查找估计要花上几天的时间,”秦赐看向大家,“现在就开始么?”  “开始呗,抓紧一切时间,”柯寻四下里看了看,“先找找有没有灯油之类的东西,点起来照明,手机电能省则省。”  正要去那堆满日常用品的房间里翻找,却被牧怿然摁住:“我们分一下工。柯寻,你和卫东去找照明物。秦医生和浩文,先从堆放书籍卷册的房间开始查找线索。我去上面甲板监视船的动向,顺便把后入画的人带到这儿来。”  众人闻言不再耽搁,立刻分头行动。  柯寻和卫东在堆有日常用品的房间里翻了很久,才终于翻出七八个青铜制的灯台来,然而翻遍了所有的箱子和角落,却都找不到蜡烛或是灯油,只好先拿着灯台去了秦赐和朱浩文所在的房间。  这间房内堆着十几口箱子,箱子里盛放的都是一些竹简木片和丝帛,上面写的都是小篆体的文字。  “看不懂。”秦赐摇头,放下手中的一卷竹简,“这些箱子里放的全是这些东西,却没有纸质书册,我怀疑这艘船所属的时代至少在汉代之前。”  “是秦代。”牧怿然的声音响在门口,见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从脸上惶惑懵比的神情上看,都是新入画的人。  “桅杆挂着的那面大旗上,写的是小篆体的‘秦’字。”牧怿然迈进房间,随手拿起一卷竹简看了几眼,“那时的文字多录于竹简木片和缣帛上,就连这幅《海上燃犀图》,也是画在丝帛上的。”  “也就是说,这幅《海上燃犀图》,也很可能绘于秦代?”朱浩文道。  “也不见得。”搭话的竟是跟在牧怿然身后的新人中的一个,个头不低,几乎和牧怿然不相上下,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寒眉冷目,肤色偏白,面上神色意外地冷静。  “设色绢本画几乎存在于秦代后的各个朝代,”这个人继续淡冷地说道,“事实上,反而秦代的画作流传于世的更为稀少。画作的内容画的是秦时的事,不见得画作者所在的时代就是秦时。  “入画之前我大略看了一眼这幅画,虽然是仿品,但也尽量真实地还原了原作的画质甚至损毁的细节。  “而根据损毁的程度和画质的清晰度来看,这幅画的产生年代应该是在秦代至元代之间。”  这番话说完,见房内的众人都看着他,这人略一颔首,从容说道:“我姓邵,邵陵。”  “秦代至元代,这个范围略大了点儿。”卫东挠头。  “而且,如果这幅画画的是秦时的事,船上所有的文字载体所体现的也只能是秦时的事,画作者若不是秦朝人,我们只怕无法从这些文字中找到关于他姓名的线索。”秦赐说道。  “如果不麻烦的话,”邵陵冷静地看着众老成员,“能否把诸位在前几幅画的经历详细地说一遍?”  “秦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柯寻说。  他们这一伙人里也就只有秦赐才有这样的耐心了。  秦赐索性和牧怿然换了任务,带着几个新人去了甲板之上,一边讲述画中的经历和规则,一边等着剩下的几个新人。  牧怿然留在了下面的房间,见柯寻和卫东仍然用手机照明,就问柯寻:“没有找到灯么?”  “灯是找到了,但没有找到蜡烛或是灯油。”柯寻把手里的灯台递给牧怿然。  牧怿然拿在手中看了几眼,道:“雁足灯,秦汉时流行的灯具,通常为宫廷所用,是装点王宫大殿的饰品。灯盘里的三支烛钎是用来插烛的,但先秦时期的烛和我们现在用的蜡烛并不相同,是用一种易燃的苇草或是含油性较高的松竹等细枝,束成小型的火把,外头缠上布条,再灌入动物油脂做成的。”  “那我再去找找。”柯寻说着就往外走,牧怿然便同他一起出了门。  然而即便有牧大佬在身边掠阵,柯寻也仍然没能找到所谓的“烛”。  “这是不是太奇怪了,”柯寻摁灭手机的光以节省电量,黑暗里站到牧怿然的面前,“这船上有衣服,有药,有粮食,有书,明显是打算长期在海上航行的,但却唯独没有照明用的东西,总不能一到晚上大家就瞎子摸象似的过生活吧?”  黑暗里的牧怿然没有出声,柯寻知道他在沉思,也不打扰他,只静静地在他面前立着,良久,听他沉静地开口:“或许,这正是此画给予我们的一个提示。”  “哦?提示了什么?”柯寻问。  “这幅画的名字,《海上燃犀图》,”牧怿然清磁的声音在黑暗里更加的有质感,“这幅画里没有可以用来照明燃烧的‘烛’,画的名字却叫做‘燃犀’,我想,‘画’是想以这样的情况来提示我们,这幅画的重点,就在于‘燃犀’。”  “是了,抽掉画中可以燃烧的东西,我们当然会怀疑,为什么明明没有燃烧物,这幅画还要叫做‘燃犀’图。”柯寻在黑暗里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牧怿然的手,握住摇了摇,像是在夸自己的男朋友。  男朋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与他十指交握,嘴里的话却依然冷静沉稳:“燃犀可用以照明,但关于这个词,还有一个诡异的典故。”  “说说看。”柯寻忍不住伸臂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  谈恋爱并不影响办正事啊。  牧怿然的声音就在耳边浅沉地响着:“相传有一个叫做温峤的人,行至一处称为牛渚矶的地方,听见水下有音乐声传上来,低头观察,却见水深不可测。 第147章 “哇,美女,咱们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吃饭啊?”罗勏惊讶地看向她。  “做个饱死鬼总比做个饿死鬼要好。”雪格淡然的神情似乎完全没把入画这种离奇的情况当成一回事儿,并且准备转身去一楼的厨房,“有没有人帮忙?”  另外两位女成员方菲和陈歆艾,就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出了房间。  其余人则继续留在船长室里,翻看箱子里的东西,遗憾的是,众人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无法识别竹简上的古篆文字。  “我想我们首先应该弄清楚,这艘船在海上航行的目的是什么,”秦赐说道,“如果可能的话,还要弄清楚它的目的地是哪里。”  “船上的大旗既然写的是国号,那么这艘船肯定是官方的,”邵陵道,“以秦国那时的生活水平,老百姓私人不可能造出这样的船,所以这应该是一艘官船。  “秦朝时更没有海上贸易一说,虽然这艘船上盛放着不少的谷物、衣服、药物和生活用品,但应该不是用来做商业贸易的。  “据说秦始皇喜欢巡海,以欣赏自己治下的疆土,彰显秦时的国力,那么这艘船或可认为是秦始皇巡海时派出的巡海船?”  “巡海船上没必要携带珠宝和昂贵的东西,”朱浩文严谨地说道。  “这艘船给我的感觉,好像就是单纯的为了要远航,”秦赐接道,“它携带着大量的吃穿和日常用品,以及防止生病的药物,很明显是为了做长途旅行所准备的,一艘由国家派出的官船,不以彰显武力为前提而进行的长途远航,其目的能是什么呢?”  “文化交流?”染着闷青亚麻发色的于隆说道,“船里不是还有好多书简么。”  “很有这样的可能。”邵陵颔首。  “长途远航,文化交流,这两组关键词能让我想到的,就只有东渡岛国了。”秦赐说道。  “也有可能是朝国半岛。”朱浩文冷静补充。  “东渡的话……啊!我知道了!这幅画讲的是高僧鉴真的故事!”卫东眼中灵光四射。  “……鉴你个惊天大脑袋!”柯寻一把掌乎他头上,扇飞了他那灵光,“我特么一学渣都知道鉴真是唐朝的,这画儿画的是秦朝的故事!”  “疏忽了疏忽了,”卫东捂着头,“秦朝的话……也有啊,徐福记出海寻仙药是秦朝的吧?”  “……你确定是出海寻仙药而不是出海寻糖果?”柯寻斜目他。  “徐福!徐福!”卫东忙改口,“说顺嘴儿了——徐福带童男童女出海,替秦始皇寻访长生不老药,这总对了吧?”  “据说秦始皇时期的确有过几次大规模的巡海活动,”邵陵说道,“而派船进行长途远航,最为有名的也就是徐福了,我同意这位卫先生的猜测,这幅画,极有可能描绘的就是徐福东渡时在海上发生的事,毕竟秦时航海技术受时代所限,不可能频繁做海上长途航行,唯有徐福东渡这一历史事件,是确凿发生过的。”  “传说中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去海上寻访仙岛,结果一去不复返,难不成,就是因为在海上遇到了这些……怪物,所以全军覆没,才没能回去?”李亿猜测。  “但不是有专家说,徐福其实是带着人去了岛国,然后就留在那儿了,岛国都是咱们的后人吗?”于隆说。  邵陵微微摇头:“这种说法委实有些自大了,秦时岛国已经有了原住民,只不过我国战国时期时,岛国正处于石器时代的绳纹文化中,以采集和渔猎为生,也就是说,他们还处于原始氏族社会时期。  “但到了秦时,岛国突然就出现了青铜和铁的生产工具,水稻种植技术也似乎凭空出现,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从新石器时代过渡到了铁器古代——这一现象似乎证明,徐福的确将当时秦时的先进技术、文化和物产带去了岛国。  “如果这幅图所描绘的就是徐福东渡时的情形,那么至少证明这艘船上的人没有全军覆没,否则又要怎么出现在岛国?  “我记得史书上记载,徐福曾先后两次奉秦始皇之令出海寻仙,第一次没有结果,秦始皇又令他二次出海,他推说第一次出海时,海中有巨鲛阻拦,无法远航,秦始皇于是派遣弓箭手跟随出海,果然射杀了一条鲛鱼,随后就开启了徐福的第二次远航之旅。  “我认为这里尤为关键——《史记·秦始皇本纪》里曾经提到,秦始皇做了一个梦,梦里和海神交战,醒后让人解梦,解梦的说水神本来是看不到的,它用大鱼蛟龙做斥候——斥候大概就是侦察兵的意思,而现在这种恶神出来捣乱,只要把它杀掉,就可以看到真正的善神了。  “关键点就在这里:一是‘水神本来是看不到的’,二是它以鲛龙为侦察兵,或者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巡逻兵,譬如在海域里巡逻?第三,只要杀掉鲛龙,就可以突破恶神的阻拦,或者说,就可以破解死亡之局,得见善神——或者说,逃离生天,通关离画?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这幅画的杀局,就在海中可能会出现的鲛龙身上?我们想要离开画,就得想法子把它杀掉。但海这么浩瀚这么深远,要怎么才能找到鲛龙?  “答案就是我们手里的犀角。根据牛渚犀照的典故来看,一旦我们点燃犀角,就会招致‘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前来扑火,而不管是善神恶神还是鬼怪,都算得上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了。  “我们用燃犀的方式把鲛龙引来,想办法杀掉,然后再以燃犀的方式,引来‘原本看不见的’水神,我想,这个水神,说不定就是钤印,找到了它,我们就可以离开画了。  “以上只是我个人的浅见,就当是抛砖引玉吧,诸位如果还有其它的想法,不妨都说出来,集思广益一下。”  邵陵说完这番话,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孔,最终落在了牧怿然的脸上。  这个人话很少,但不知为什么,邵陵就是觉得这个人不容忽视。  邵陵这番引经据典有理有证的分析,似乎镇住了在场众人,卫东和罗勏一脸佩服地望着他,李亿率先回过神来,点头表态:“我认为你说得已经接近真相了,就是这么回事。”  于隆也点头:“无懈可击,我觉得咱们只能这么干了,杀掉那什么鲛鱼巨龙,才能离画。”  刘彦磊目光微晃:“我也认为你说得在理,但问题也来了——我们要怎么杀掉所谓的巨鲛?”  “甲板下面的仓库里有弓弩,我那会儿看见了,”于隆说,“既然史书记载着那巨鱼是被射杀的,那咱们就把那东西用上。”  李亿和刘彦磊点头赞同。  邵陵转而看向没有做出表态的老成员们:“几位的意思呢?”  秦赐看了眼同伴们,慎重地道:“根据前几幅画的经验教训来看,一切的猜想和推测都有可能成为出画的关键,我们尽量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所以,我们支持你的推断,但有必要提醒你——画中的非自然力量,是不可抗的。  “一旦那种力量想要,或是需要,杀死你,那么它就一定能够成功杀死你,你无法做出任何反抗,更别提反杀。  “当然,每一幅画的规则都不相同,也许这一幅画可以杀掉非自然力量也说不定,我说这些,仅仅是提醒你们这些第一次入画的人注意,千万不要轻敌,‘画’的残酷性,远超你们的想象。  “另外,弓弩的使用也是个问题,最好在天黑之前就学会操作它。”  邵陵点头:“多谢提醒。那么我们就抓紧时间,把弓弩搬到甲板上来,先熟悉练习一下。”  众人不再多言,纷纷往通往甲板下层的楼梯口走去。  卫东走在最后,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柯寻,压低声音:“这个邵陵有两下子,我仿佛看到了又一个牧大佬,甚至咱们牧大佬的风头都被他给压下去了,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  “这样不是挺好。”柯寻望着走在自己身前的男朋友笔挺的背脊,“我巴不得每一个入画的人都能凭本事抢尽他的风头,至少那样,他的肩上就不用总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和性命。那太沉,也太重了。”第192章 海上燃犀图05┃队长柯寻。  众人把弓弩从下层舱里搬到了甲板上,研究如何使用,而后尝试射击,为了不浪费箭支,就都把箭射到一扇指定的船舱房门上。  结果事实证明,只看过猪跑和真正吃过猪肉相比,是有差距的,一伙人有模有样地举着弩瞄准,射出去的箭却飞得乱七八糟。  唯二的惊喜来自于柯寻和牧怿然夫夫,两个人既有力量又有运动细胞,射出的箭基本都能钉在门板范围内,尤其是柯寻,在身体机能方面真的极有天分,练习了十几箭之后,他的准确度就已经相当的高了,几乎箭箭都能射在差不多相同的位置。  众人继续苦练,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方菲和陈歆艾走过来叫各自的男朋友去餐厅吃饭。  餐厅其实就是位于船舱中间位置的最大的一间屋子,里面置着矮几,秦时人们吃饭都是席地而坐。  众人跟着进了餐厅,见雪格已经坐在那儿开吃了,陈歆艾说了一句:“我们不太会用这个时代的炊具,饭做的不多,也比较简单,你们凑合一下吧,饭在厨房,自己盛。”  三个姑娘只盛了自己和男朋友的饭,不过其他人也没有意见,毕竟人家没有义务为所有人服务。  其余众人就又去了隔壁厨房,见当屋里一口青铜鼎,鼎下是柴,鼎里冒着热气,凑过去一看,见是一锅米菜混在一起熬成的粥,菜也不知是什么菜,被熬得烂成一团,十分让人没有食欲……  “嘤嘤嘤,死前连口肉都吃不上,我觉得自己好可怜。”罗勏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  “知足点行吗嘤嘤怪,想吃自己做。”卫东说他。  “我要是自己会做,我家刘姨不就失业了。”罗勏说。  卫东:“刘姨是?”  罗勏:“我家专门做饭的佣人。”  卫东:“……好吧,我忘了您是大少爷了。”  “你们要是还不太饿,就先等等,”柯寻忽然边挽袖子边往鼎边走,“我看这点量不够咱们这些人吃的,我再做一点,饿的话就先盛粥垫垫。”  “咦?哥你居然会做饭?!”罗勏惊讶地看着他,“一看就是有女朋友的人!”  “都快死了也挡不住你话多。”柯寻看了看鼎下的柴,见已经熄了火,就抬眼对罗勏道,“去给我找块打火石来。”  “要什么打火石,我这儿有打火机。”罗勏从怀里往外掏,结果掏在手上的是两块火石和一撮火绒,“——我靠!我的zippo!二十三万的打火机就变成两块破石头了?!”  卫东:“……敢问你家还缺专门替你保养打火机的佣人吗,老实正直又有美术特长的那种?”  柯寻点起柴,开始在厨房里寻摸现有的食材,众人见状就都退出门外继续练箭去,只牧怿然留了下来。  柯寻又搬过一只做饭用的鼎,把柴扔在里面烧得旺旺,再把找来的肉切成小块,串成串儿,架在鼎上烤。  “可惜没有孜然和辣椒,”柯寻找遍厨房里的调料,也只找到了盐和花椒,不由叹了一声,“巧基难为无米之炊啊。”  “用茱萸可替代辣椒。”牧怿然指给他。  柯寻便过去拿茱萸,路过牧怿然面前时,在他颊上吻了一下。  “你觉得邵陵说的这个用箭射海怪的法子有谱没谱?”柯寻边烤串儿边问男友。  牧怿然倚门立着,像一株修逸的斜竹,目光落在柯寻熟练处理着食材的手上,声音清淡里透着一缕柔和:“目前看来,他的思路没什么问题,但至于箭射海怪的法子有没有用,也只能通过今晚来验证。”  “也是,”柯寻面容平静,“‘画’的残忍之处就是,我们只能通过不断的死亡来得到更多的线索。也不知道今儿晚上谁会中选……死前多吃点儿肉吧。”  等柯寻招呼众人进来盛饭的时候,罗勏再次震惊了:“不敢相信我竟然跑到秦朝撸串儿来了……哎哟真好吃!哥我能多吃几串儿吗?哥你太牛逼了!哥我能嫁你吗?我虽然是直的但我不介意为你而弯啊哥!”  “闭嘴吃你的。”柯寻无语脸,一手举着一大把烤肉串,一手拉起男友的手去了角落里。  “这位是……我哥他男友?”罗勏望着两人问卫东。  卫东:“……”  这货可真不认生。  不过……倒的确挺像中二时期的柯儿……  “那是你姐夫。”卫东就说。  “气场两米八。”罗勏低头吃肉。  卫东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哆嗦。  他很怕,他很怕死。  只不过一直在用话多和无谓的样子掩饰内心的恐惧,和支撑自己的神经不要崩塌。  卫东沉默,也埋头进食,心头、眼底和鼻尖却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意。  为了晚上能有力气杀怪,大家吃的都很饱,柯寻不仅做了烤肉串,还重新煮了一锅肉粥,把鱼肉捣成泥、羊肉切成薄薄的片一起煮进粥里,撒上少许盐和葱花,又凉拌了一个野菜,弄了糖姜。  “比我家刘姨做的还好吃。”罗勏捂着鼓胀的肚子,他吃的最多,像是为了用饱胀感来对抗恐惧。  “天快黑了。”众人无心理会他,李亿看着门外的天,“我们是不是也得做点防御的措施?”  说着看向邵陵。  邵陵点头:“是的,不能只攻不防。女士们可以藏身在甲板的下层舱里,应该会比上面安全些。”  “我要留在上面。”雪格却说,“我不喜欢蒙在鼓里的感觉。”  “我要和我男友在一起。”方菲也说道,并且走到放着弓弩的地方,弯腰拿起一张弩。  “我也是。”陈歆艾也跟过去拿起了一张弩。  卫东:“……这一届的姑娘们真生猛,我欣赏!” 第149章 “怎,怎么速死?”罗勏哽咽着问。  柯寻抬抬另一手上拿着的弓弩,“我尽量准确地一箭射中你喉咙,行么?”  “行,”罗勏应得毫不犹豫,抹了把脸上的泪,“那我就交给你了哥,但你看准了再射啊,万一我还能再抢救一下呢,不到最后关头你可千万别轻易送我走啊!”  “……”柯寻不想理这货了,目光落向黢黑的海面。  时间缓慢地迈向了夜里十二点整。  一大片厚重的云忽然遮住了整面天空,所有的光,刹那间被无尽的漆黑吞噬。  这片黑暗委实太过浓重,让人像是突然间失明了一般,任何的微光和影像都无法看到,柯寻甚至伸手贴在自己的眼前,也无法看到一丝的轮廓。  这黑暗不正常。  “怿然。”柯寻用极低的声音招呼身边人。  可身边人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柯寻伸手,摸入了一片虚无之中,原本立在他身畔的牧怿然,此刻无踪无形。  柯寻收回手,端起弩,然而想了想,又放下。现在眼前这么黑,绝对不能放箭,否则极有可能伤到牧怿然或是罗勏。  “萝卜?”柯寻又低声招唤。  罗勏也没有回应。  柯寻镇定地立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让自己迅速静下心来,竖耳倾听周围的动静。  周遭没有任何人声。  他所能听到的,只有海水缓慢涌动的声音,和木制船体时不时发出的,嘎嘎吱吱的响动。  嘎嘎吱吱,嘎嘎吱吱。  嘎嘎吱吱。  有什么东西,正嘎嘎吱吱地走在甲板上。  像海水一样缓慢,像木制船体一样皱涩。  嘎嘎吱吱地,一步一步地,在致盲一般的黑暗里,向着这边走来。第194章 海上燃犀图07┃柯寻的提问和牧怿然的回答。  在这无尽的黑暗里,整个天海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和这条沉默古老的巨船。  但柯寻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知道所有人都还在,大家只是被这不正常的黑暗隔开了,他们彼此离得既近又远,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对方,明明有十二个人作伴,可此时此刻,所有人竟都分别陷入了孤独无靠的境地。  而甲板上传来的那不紧不慢的嘎嘎吱吱的声音,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更让人毛骨悚然。  柯寻慢慢地向后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他身后的几步之外就是船舱的木墙壁,他想靠住它,至少让背部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然而试探着退了十几步,始终没有触到船舱的墙壁。  柯寻停住了动作。  怿然说的没错,这幅画,逃跑或是躲藏都没有用。  柯寻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以便能够将周围的动静听得更真切。  嘎嘎吱吱,那道行走在甲板上的声音,仍然缓慢地在不远的地方移动。  它是从船头的方向过来的,沿着甲板,会先经过位于船体中央位置的中厅,邵陵他们那一队人,将率先与它相遇。  柯寻努力倾听,空旷却又密实的黑暗里,海浪声吞吐且粘滞,船体有一下没一下地起伏,倏然有风,从耳边毛刺刺地掠过去,就好像和谁走了个擦肩,彼此的皮肤贴近得只差毫厘,汗毛刷过对方的汗毛,带起一阵令人忍不住浑身一激凌的寒痒。  柯寻仍旧一动不动,只悄悄地把弩挂在手臂上,手里紧紧握住有着锐利箭头的弩箭。  忽地,一股似有似无的,毛苒苒的气息,幽幽地立到了柯寻的身后,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却又不触及他的肌肤,就只浮拂在汗毛尖儿上,如影随形。  柯寻只觉得从自己后腰眼蹿起一道麻意,贯穿整根脊椎骨,蹿过后脖颈,一直蹿到了后脑勺。  这道又麻又痒的神经线,直拽得他整片后背和头,都跟着紧绷,收缩,颤抖,发麻。  柯寻梗着脖子,僵着脊背,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继续以不变应万变,耳根后已是滑下汗来,顺着脖颈落入肩窝,又粘又凉。  “呼……”  不知是海风还是什么的一缕气息,从耳后凉津津地吹掠过去,后背上贴着的那团东西,似乎准备开始动作,柯寻感觉到自己被蹭到的汗毛,在慢慢地,慢慢地被压着贴向自己的皮肤。  越来越贴近了,越来越近。  黑暗森浓,柯寻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知道,有东西能看到他。它在注视着他,就像在注视着一个茫然无措的瞎子。  失去了光明的人类,脆弱得就像失去了果壳的果肉,轻轻一碾就会稀碎。  黑暗是恐惧之源,是脆弱之根。  背后的那团东西,在黑暗中,向着毫无自保之力的柯寻,慢慢地,探出了死亡的触角。  “柯寻!”  牧怿然的声音仿若一道光,从柯寻右手边的方向传过来。  背后的那团东西骤然顿住,留给柯寻一片麻凉的气息。  “怿然……你怎么样?”柯寻开口,发现喉咙竟因为刚才那漫长又短暂的经历,而紧张得干涩刺痛。  “我没事。柯寻,能听出我在什么位置么?”牧怿然的声音低沉稳定。  “能,在我右手边,距离我大概十来步左右。”柯寻对距离的判断一向精准。  “好。现在,到我身边来,不要去管任何东西,就像平时一样,走过来就好。”牧怿然沉定的声音能给人以无穷的勇气和安全感。  柯寻心下一定,为了不使他担心,也尽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着冷静:“好,我过去了。”  说着,向着牧怿然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开步。  一步,两步,三步。  柯寻停了下来。  “柯寻?”牧怿然等了一阵,发现柯寻这边没了声音,沉声问过来。  “嗯。”柯寻应着,但仍然没有动。  “怎么回事?”牧怿然问。  “‘怎么回事’,你心里没点儿b数?”柯寻说。  “柯寻?”牧怿然声音里带上了警惕和些许疑惑。  “少他妈学我男人说话!要动手就动手,不动手就死qie!”柯寻恼怒的声音毫不避讳地响在深浓的黑暗里。  “柯寻,别乱想,”牧怿然沉着声加重语气,“无法摸清状况的情况下,最忌凭空胡乱猜测。”  “我猜他妈你大爷!赶紧滚!”柯寻异常恼火。  “柯寻!”牧怿然无奈又生气,“试探够了么?你我上一次一起吃饭,是你亲手炖的椰子鸡汤,记得么,你说这道汤有一个步骤很重要,很多人习惯把椰汁倒进凉水里后再一起煮开,但其实,先烧开椰汁,再倒入快要熬好的鸡汤里一起熬,汤里才能有清香味。那道汤,你用的是仔鸡,并且还放了红枣,枸杞,和猪骨。柯寻,还需要我提供更多的证明么?”  柯寻一时不再作声。  牧怿然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声,随即继续沉声道:“没有疑问的话就过来。柯寻,到我身边来。”  黑暗里,柯寻没有任何动静,牧怿然就不再催,只是静静地等着他。  过了许久,见柯寻仍无动作,牧怿然只好问了一声:“柯寻?”  “哦。”柯寻终于应声,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情绪,“怿然,那你告诉我,你的初恋是谁,你的第一次是跟谁,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你父母亲戚和朋友,你会不会和我共享你的财富,你觉得,是我喜欢你多一些,还是你喜欢我多一些?”  “柯寻,这些问题,现在不合时宜,”牧怿然似乎真的有些火了,加重了语气,“不要再闹,赶紧过来!”  “你如果不回答,就是假牧怿然,”柯寻却仍是没心没肺一样,执拗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不住,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谨慎一些,很可能送命,怿然,如果真的是你,你就应该体谅我的心情。”  “……好。”牧怿然颇有些无奈,但终究还是纵容了他,“我的初恋,不是身边的人,是影星,马龙·白兰度,我小时候很喜欢他,大概是因为对于他的过度迷恋,才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  “做为我‘第一次’的主角,这个问题你问得实在多余,但或许我也可以认为,你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夸赞我的技术。  “如果我们能侥幸离开这幅画,以及如果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并把你介绍给所有我认识的人。  “财富对于我来说,有,则寻常受之;无,亦不妄求。我愿意和你共享我所有的东西,自然也包括财富。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柯寻,以前,是你喜欢我多一些,但以后,我会喜欢你,更多一些。”  柯寻又是良久没有作声,直到牧怿然再一次唤他,才听他轻轻笑了一声:“我很高兴,怿然,看来我们两个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你喜欢马龙,我喜欢阿兰·德龙,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看他演的《佐罗》,穿着黑色蝙蝠衫,带着头罩和礼帽,潇洒挥剑的样子简直帅得我两眼冒红心。  “后来呢,我喜欢希斯·莱杰,还有囧瑟夫,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两个有某些地方特别像,也许是脸型?也许是嘴?也许是一种骨子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啊,还有那个演脱衣舞男的家伙,查宁·塔图姆,又高又帅又坏又性感,对了,你看不看《super natural》?里面的哥哥迪恩是个大帅比,这么一想,我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追过这部剧了……”  柯寻唠唠叨叨地说了很久,直到牧怿然突然出声打断他:“——你在拖延时间!?”  柯寻停下了滔滔不绝的唠叨,嗤地一声笑了:“对啊,你看,天快亮了。”  然而周围仍旧是浓到比墨还深的黑暗,没有任何的光。  “柯寻,你真是——”就算对柯寻无限纵容,牧怿然此刻也已是摁捺不住脾气,“不分轻重!现在闭嘴,赶紧过来!”  “你还真是不见天光不死心啊,”柯寻嗤笑,没有任何悔悟或是要走过去的意思,“虽然你能读取怿然的记忆,但怪物就是怪物,脏东西就是脏东西,永远不会明白‘人’的情感。  “我刚才对怿然提出的问题,你答得都挺好,也很符合他的性格和思路,但你根本不会明白,喜欢一个人,不意味着要入侵他所有的生活和思想。  “什么‘初恋是谁’、‘第一次是跟谁’,这种问题我根本、也永远不会去问他,这是他的隐私,也是他的自由,是他自己的生活。  “而怿然了解我也信任我,他知道我绝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所以如果我刚才这样问了,而怿然也是真的怿然的话,他一定会认为我不是真的柯寻。那么第一,他不会再这样中规中矩的回答我的问题,第二,他也不会再让我走到他身边去。  “至于说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他的父母亲戚和朋友这种问题,我同样也不会问他,我不想给他增加任何压力,他和我不一样,他有家庭,有事业,有圈子,有社会地位,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他要面临的问题也太多了,我不会把任何会让他为难,让他劳心劳力的问题压给他,所以同样,他了解我,他知道我绝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还有什么共享财富——第一,我自己不缺钱,对金钱也没有太多欲望和需求,我的钱有近一多半都接济了我的穷哥们儿们,我的确离不开钱,但我也不会渴求我爱的人的钱;第二,怿然不会相信我是个会用钱来试探他感情深浅的傻比。  “以及最后一个问题,谁喜欢谁多一些?如果我真的问出这样的问题,那就是在侮辱我自己。如果连感情都要计算自己吃不吃亏的话,那这个人唯一爱的可能只有自己。怿然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的,因为他也知道,回答了,就是在贬低我们彼此的感情。  “对了,忘了提醒你,以上这些我的耐心解释,同样是为了拖延时间,不用谢。”  这一次,换黑暗里的牧怿然一阵沉默,过了片刻,才听他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再度开口:“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不是为了反过来试探不知真假的你,才会如此细致地回答你的问题?”  “还不死心啊?”柯寻的声音由冷转淡,又由淡转而带上了一丝暖洋洋的笑意,“其实以上所有的回答都是多余,在最一开始,你让我向你走过去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不是怿然了,所以不管后面你再怎么巧舌如簧,我也不会上当。”  “为什么。”牧怿然的疑问却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  “因为,”柯寻轻笑,“陷入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我们这些人谁都不知道危险埋伏在什么地方。如果是怿然的话,这种情况下他绝不会让我过去找他,他只会自己冒着危险,过来找我。” 第151章 “我这个人可能一无是处,也不招人喜欢,还很沙雕,但我会因为熟悉的人或动物的死亡,抑郁很长时间。  “我女朋友了解我这一点,所以家里如果有小动物死去,她从来不会在电话里告诉我,虽然我回家以后终归会知道。  “她希望我能少难过一天是一天,而且她不想每当我回忆起那些已经不在世的人或动物的时候,脑海里闪现的都是她在通知死亡的声音。  “——所以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儿……有点儿违和,我觉得,如果她真的有灵魂,她的灵魂真的能够凭着一腔执念找到我,她顶多只会在暗处看我最后一眼,她不会自己冒出来,告诉我她已经死了,她宁可让我晚一些才知道这个消息。  “我当时忽然想起,我们以前曾经聊过那些什么女主得了绝症的悲情爱情剧,我女朋友说过,她说如果是她得了绝症,她绝不会告诉我,她也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假装不爱我了或是劈腿啊什么的跟我分手,好让我不那么难过。  “她说她会抓紧生命的最后时间,更努力地对我好,等她快要死的时候,再一个人跑到别处静静死掉。就算我最终还是会知道她死了,虽然仍会抑郁伤心,但起码回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最后的时光的时候,留在记忆里的全是幸福快乐……  “咳,这些肉麻的话就不说了,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她不会来通知我她的死讯,更不会像眼前这样哭得这么悲情,让我跟着她一起难受,留给我一个揪心的最后回忆。  “所以我就犹豫了,我不敢过去了,然后她就一直哭,一直说有多爱我,一直想让我走过去,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假的了,越听她的声音越觉得诡异,我特么魂儿都吓没了,当场就尿了……”  “尿了这段就掐了别说了,挺光彩是吗?”柯寻无语脸看他,心下却觉得这个小子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沙雕,今天早上看见吓瘫在地上的他时,见他流了一脸泪,还以为是吓哭的,现在想来,柯寻觉得,他那泪水,可能是为了他的女朋友而流的。  “这么看来,幻象蛊惑我们的套路大致相同,”邵陵说道,“似乎都是用我们亲近的人来骗取我们的信任,把我们引入致死的圈套。不知诸位在昨晚各自经历的幻象中,可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或是关于幻象的其他特征?”  众人各自回忆思索,半晌,听得牧怿然说道:“操纵幻象的幕后力量,可以读取我们的记忆,并通过记忆来模拟塑造出我们亲近的对象的个性和行为方式。  “譬如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个对象会以什么样的语气和方式说话,对问题的判断和处理,也十分地符合人设。  “但它所模拟出来的形象,只基于我们脑海中‘过去’的记忆,也就是说,它能掌握我们的过去,但它无法控制我们的‘现在进行时’。  “一旦我们提出新的问题,它只能依靠‘过去’的经验来解决和应对,可人的思想总是在随着时间的移动而不断地刷新和变化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提出新的问题后,它往往会露出破绽,因为我们心里的答案,是在它回答完毕后,才通过进行判断分析而产生的。  “因此,我们或可从中得到对付这种幻象的方法,那就是……”  “问它最新的问题,在它的回答里找破绽!”于隆的抢答打断了牧怿然后面的话。  “我觉得这方法已经没有用了,”刘彦磊却道,“那股幕后力量有那么傻吗?这一招昨晚已经用过了,今晚如果再用的话,谁都知道那是假的了,是幻象,谁还会信它啊!”  说着有些轻视地瞥了牧怿然一眼。  “那你大概不知道,”柯寻看向刘彦磊,“昨晚我经历的幻象里,被用来蛊惑我的就是他的声音。你又怎么能确定,今晚的幻象不会利用你身边的人来欺骗你?比如你的女朋友,如果她在黑暗里喊着让你救她,你信是不信?救是不救?”  “幻象把我们都隔离开了,如果黑暗里响起歆艾的声音,肯定是假的!”刘彦磊反驳。  “秦哥给你们讲过我们进过的所有画的经历吧,”柯寻直视刘彦磊的眼睛,“难道你不知道,画里的死亡条件并不见得是一成不变?有些画里的死亡条件是会不断升级的,你能保证今晚还会是被单人隔离?”  刘彦磊被柯寻一再驳压,气势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反应过来后就有点恼羞成怒,出言冷嘲道:“据我所知,淹死的都是会水的,经验不是万灵丹。能被攻心计打败的都是干过亏心事和立身不正的人,我不认为你一个变态的同性恋提供的经验能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这话说完,房间里骤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寂。第197章 海上燃犀图10┃腹黑大佬,一击致命。  “是我幻听了吗?”率先打破沉寂的竟然是罗勏,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刘彦磊,“8012年了居然还有人认为同性恋是变态?”  他这边说着话,那边卫东早见势不妙,一个猛子扑过来把柯寻箍住——他怕他铁子小暴脾气上来,一脚把刘彦磊踹成高位截瘫。  结果没等柯寻这儿说话或是动作,牧大佬那边却突然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根据已知的邵陵、罗勏以及我自己昨晚经历的幻象来看,幻象所模拟的,是我们最亲近,亦或是最爱的人,只有这类人才能攻陷我们的心壁,让我们很难做到冷酷绝情。那么看来,这位刘先生昨晚经历的幻象,应该是模拟的这位陈小姐了,不如下面就请刘先生为我们讲述一下,昨晚是如何克服自己对恋人深厚的感情,从而免于遇害的吧。”  这话一说完,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一片沉寂,然而这次的沉寂却不是尴尬,而是十分地微妙了。  刘彦磊的脸上闪过了一瞬肉眼可见的僵滞,陈歆艾的目光却带着几分疑心地落向他。  这是一道送命题。  刘彦磊幻象中的人如果不是陈歆艾,那证明他最爱最亲密的人不是她。  如果是陈歆艾,刘彦磊如今还能安然坐在这里,也可能会被理解为不够深爱她,所以没有被“她”在幻象里制造的苦情牌打动。  当然,不排除刘彦磊对自己的女朋友充分了解,所以睿智地没有上幻象的当的这种可能,但刘彦磊脸上刚才表现出的那一瞬间的僵滞,就连不着调的罗勏都看出了问题,此刻正一脸若有所悟地瞧着他,说他不心虚,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无论刘彦磊怎么处理牧怿然抛出的这个问题,恐怕都没有办法在他女朋友那里全身而退。  秦赐和朱浩文,一个半垂着头,一个半耷着眼皮儿,尽量有素质地掩饰着想发笑的情绪,卫东索性直接形于色地咧了咧嘴,心想这是一个黑芝麻馅儿的大佬,这回击喷子的手段相当腹黑并且给力了,真是蛇打七寸一击致命啊!  刘彦磊飞快地遮掩去脸上难堪的神色,有意做出一副高冷并坦然的样子,冷冷回应牧怿然的话:“我昨晚经历的幻象和邵陵罗勏的都是同样的套路,我认为不需要再详细地讲述一遍了,我们十二个人,人人都讲一遍的话,实在太耽误时间。既然已经了解了幻象的套路,那么接下来就该研究一下犀角究竟需不需要点燃了。”  邵陵适时出声打圆场:“如果诸位昨夜经历的幻象没有更多线索或是不同之处的话,那么我们就进入下一个问题——犀角的作用究竟是什么。目前来看,点燃它的后果很可能是引怪,并因此而产生幻象,不知诸位还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众人彼此看了几眼,表示暂时没有。  “既然这样,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是,”邵陵沉目望着众人,“剩下的犀角,我们还需不需要点燃,如果需要,今晚由谁来点燃,点燃之后,要怎么应对随之而来的幻象,甚至升级版的幻象?”  “不点燃犀角的话,也许无法找到钤印的线索。”秦赐说道,“这幅画剥夺了除燃犀外一切的照明手段,显然燃犀是一个我们必须进行的步骤,无可避免。”  “我同意秦哥的说法。”柯寻说,神色淡定,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牧怿然的漂亮反击,让他已经不去在意刘彦磊的智障言行。  “我也同意。”朱浩文紧跟着道。  卫东:“同意。”  罗勏:“我同意我哥。”  “我虽然也认为燃犀跟钤印的线索有关,但我也认为我们不能放弃其它的地方,只要我们肉眼所能看见、身体所能接触到的地方,我觉得我们都应该仔细查找,不放过任何角落。”刘彦磊忽然异常积极地发表意见,似是急于把刚才那一篇儿给翻过去。  “是的,但凡有一丝可能的地方,我们都不能放过。”邵陵对刘彦磊的说法也表示了肯定,“那不如这样,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分头再对整艘船展开检查,尽量把细致程度保持在以厘米计。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中午截止,中午我们边吃些东西边开个会,除交流收获之外,也想一想燃犀和钤印的关系,以及怎么应付今晚的危险。”  众人对这一安排都没有异议,于是自发结组,有负责再次检查上层舱的,有负责检查下层舱的,有负责检查桅帆的。  正要付诸行动,却听刘彦磊又来了一句:“你们好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地方——船底,谁去检查?”  众人停下来陷入思考。  检查船底听来有些不切实际,但也确实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不是么,万一呢?  可……由谁去检查船底呢?那可是需要跳入海中,并且潜水下去的,先不说要求得有非常好的水性了,单说这艘船这样大,船底的面积也不小,如果出现意外憋不住气,连往外跑都来不及——有船底挡在头顶,人要怎么短时间内绕到船底外的范围并浮到海面上去?  更别说——那可怕的不知是鬼怪还是什么难以想象的力量,是来自海里,谁能保证他们这些人一旦入海,不会被那东西当场弄死?  这是一个让人为难且严峻的问题。  众人正在各自心中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忽然听得那位叫做方菲的女孩子淡淡地开口:“我去检查海底。”  方菲是于隆的女朋友,染着和他一样的闷青亚麻色的头发,从入画以来就很少开口说话,一直都相当沉默。  “真的假的?”罗勏惊讶地看向她,“美女,你可别小看……”  “我有潜水执照。”方菲淡淡地打断他,一指自己的男朋友于隆,“他也有,我们是潜水俱乐部的成员。”  于隆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潜水执照是什么等级的?”邵陵忽问。  “aow。”方菲神色平静。  “aow是?”罗勏问。  “advanced open water diver,开放水域进阶潜水员。”为他解释的是邵陵,“可以潜入30米水深,能做深潜、船潜、水中导航,以及夜潜。”  “牛逼,”罗勏竖了竖大拇指,“但是这船上没有潜水装备啊。”  “我们可以自由潜水。”方菲道。  “自由潜水就是不携带氧气瓶,仅靠自身屏气进行的潜水。”邵陵说着,望住方菲,“你们可以考虑清楚再决定要不要下海,毕竟我们不知道海里会有什么不可预料的状况。”  “他们说,画里的白天通常不会有人死亡。”方菲指了指老成员们,“那就赌一次。”  邵陵的目光就挪向了于隆。  看得出来,于隆其实并不想下海,所以在方菲开口前,他根本没有提到自己会潜水的事。  于隆感受到了来自众人投注的目光的压力,皱了皱眉,看向方菲:“万一赌输了呢?”  “我们玩儿极限运动的,哪一次不是在赌命?”方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自由潜是世界第二危险运动,我们的一只脚本来就踏在鬼门关里。”  “我愿意死在潜水上,不代表我愿意死在这个鬼地方的海里!”于隆有些烦躁。  “那你随便,我自己下。”方菲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却被于隆一把拽住胳膊。  “你怎么回事?!”于隆焦急又恼火地瞪她,“故意气我,让我着急是吗?!我又怎么你了,别又任性行不行,别逼我行不行!”  方菲冷漠地看他一眼:“你已经没资格让我对你任性了。于隆,从这儿出去后,咱们就分手。”  说着甩开于隆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于隆一脸难以置信和莫名其妙,大喝了一声:“你有病吧!”却紧跟着追了出去。  卫东悄悄拿肘子撞了柯寻的胳膊一下,低声道:“看样子,昨晚那幻象试出好几对儿塑料情侣来……我说,你的幻象是谁?是大佬不是?”  “无脑问题我拒绝回答。跟我来。”柯寻一手牵了男友的手,一手拎着卫东也出了门。  “干嘛去?”卫东忙问。  “那姑娘执意要下海,得给她弄个安全措施。”柯寻说,“去把麻绳找来,拴她腰上,能起一点儿作用是一点儿。”  拿了麻绳来到甲板上时,于隆似乎已经决定了要陪方菲下海,两个人好像在闹冷战,谁也不理谁,但也没妨碍要下海的决定,正各自认真做着下海前的热身准备。  “海里的能见度不高,想要查看船底不太容易,”柯寻走上前,对方菲说道,“我手机防水等级是ip68的,两个小时内水下照明没问题,你拿着用。”  “哎,我手机也是,给你男票用吧。”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罗勏也十分大方地掏出自己的手机。  “谢了。”方菲接过来,用东西把手机固定住后挂在了脖子上。  柯寻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牧怿然:“这事儿挺怪,为什么手表和打火机在这幅画里都退化成了很古早的状态,手机却还保持原状,虽然只能在白天使用照明功能,别的功能一概用不了之外。这难道不违和吗?”第198章 海上燃犀图11┃死亡最可怕之处,是无能为力。  牧怿然略想了想,道:“罗勏的手表是金属和机械的,打火机也算得上是一种小型的简单的机械组合,但在画里,无法识别复杂的机械性质,所以被直接抹去。  “于是手表只保留了环状外形和金属质地,被‘画’加工还原成了金属手镯——毕竟手表也可以算是一种饰品;打火机只保留了能打火的属性,所以还原成了打火石和火绒。  “由此可见,‘画’会通过其内容所展现的年代和通关需要,来改变我们身上所携带的‘不合时宜’的物品的性状,在让它们基本符合年代的前提下,又能尽量保持它们原有的功能——除非因为通关的需要而必须抹去的功能。  “但其中,手机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组成它的都是电子元件和非常科技化的物质和功能,‘画’无法识别,亦或是无法进行退化处理,就像我们经历过的《人学》那幅画,手机在画里就成了一种bug般的存在。  “在手机所有的功能里,照明大概是最好识别的一种功能,所以在这幅画里,仅这个功能还能应用,并被允许在白天使用,而手机的外形和内部元件,大概因为无法识别,就只好全部保留,但因为其它功能都无法使用,在我们手上其实和一块废铁也没什么两样了。”  “有道理,”柯寻点头,忽然一挑唇角,“我有个想法。”  牧怿然看着他,也浅浅一笑,道了声:“可以一试。”  罗勏在旁边看得一脸懵比,吐出嘴里被强塞的一把狗粮,问卫东:“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卫东也吐出自己嘴里的狗粮:“问那么多干什么,学学我,安安静静地在一边嗑狗粮就是了。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切尽在不言中。真正的狗男男的爱情是不需要用嘴来秀的,一个眼神过去,要说的话就全在对方脑子里了,比复制粘贴还快。”  罗勏了悟,叹了一声:“这才叫爱情,我一个直男都羡慕了。” 第153章 “……”卫东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柯寻,最后掷地有声地收尾,“信任你的同伴!”譬如《信仰》。  “对!”罗勏混在老成员里头。  “虚大空的话就别啰嗦了,都是说起来好听。”刘彦磊讽刺地哼了一声。  “这是经验。”朱浩文冷淡地回了一句。  “给别人打鸡血的经验?”刘彦磊冷笑。  “旁观别人死亡的经验。”朱浩文冰冷地道。  刘彦磊又被噎住了,再想争辩什么时,却见老成员们已是纷纷起身:“商量得差不多了,继续检查船体吧。”就鱼贯离了房间。  下午继续分工,有人下海,有人做海上救生用具,有人检查船舱。  柯寻和牧怿然这次负责检查甲板下的底舱,罗勏死活要跟着。  “哥,姐夫,你们说,咱们晚上躲在底舱里怎么样?这样就不怕掉海里了啊。”罗勏说。  柯寻想了想,看向牧怿然:“我觉得也行,反正要是所有人都逃不过幻象,咱们在哪儿都是一样,昨儿晚上在甲板上试过了,今天就在底舱下试试。”  牧怿然点头,细致地翻检着箱子里的东西,柯寻就站在旁边用手机给他照着亮,时不时伸手为他揉揉腰——总是弯着腰翻东西,时间长了谁的腰都会酸累。  罗勏在旁边看了一阵,咂着嘴轻叹:“你俩感情真好,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像你俩这样,遇到这种可怕事还能不离不弃的,太让人羡慕了。”  “没什么可羡慕的,”柯寻面无表情地道,“就算是我俩这样,在一起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  “啊?你们也有不如意的时候?”罗勏惊讶,“是什么事?”  “总有不自觉的电灯泡在旁边亮着。”柯寻冷漠脸地看着他。  罗勏:“……哥姐夫你们聊我先滚为敬。”说着就跑走了。  一整个下午,众人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吃过晚饭,柯寻和牧怿然负责设置引爆手机的机关,柯寻并没有贡献出自己正用着的这支手机,而是把退化成了包袱的自己的背包拿出来,从里面摸出一支小几百块的国产杂牌手机来。  上回购置的十几个便宜手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柯寻没有放弃这个脑洞,这一次入画照样把这堆手机都带了来。  罗勏把躲入下层舱的提议在晚饭时说了出来,得到了一致的同意。  饭后布置好一切,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众人进入了甲板下层舱,并且把通向下层的楼梯口的门从内部上了闩。  清理出一个用来盛放物品的房间,众人全部入内,插好门,穿上手工做成的简易救生衣,刘彦磊用绳子把自己的腰缚住,另一端牢牢地绑在了天花板的横梁上,经过他的劝说,陈歆艾也把自己用绳子和横梁连在了一起。  距深夜还有一段时间,众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虽然无法预知今晚的幻象会不会升级,”邵陵在黑暗里开口,“但请大家记住两点:无论幻象里听到或看到了谁、对方说了什么,都不要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会让我们忍不住离开原地的事情,都要努力控制住,不要动——当然,前提是,危险都是幻象虚构出来的,而如果当真有必须离开原地才能避免的危险,大家请自行决定。”  众人纷纷应了,黑暗的房间里一时陷入沉寂。  等待死亡降临的滋味不会好受,而在黑暗静寂的房间里等待死亡,那种感受更是让人受尽折磨。  刘彦磊是最如坐针毡的一个,从今天早上开始他的心绪就很乱,除去死亡冲击之外,还有和女朋友陈歆艾之间的争吵。  他当然不能承认,昨晚的幻象里来蛊惑他的并不是她。  他对她虽无贰心,但,他最爱最信任的人,确实不是她。  刘彦磊一直不愿承认这一点,但昨晚的幻象毫不留情地让他认清了自己的虚伪和自欺欺人。  刘彦磊的心绪越来越乱,脑海里控制不住地翻涌起很多自己这二十几年人生的片段,学生时期的,工作期间的,初恋,相亲,谈的几个女朋友,生活的不如意,自己为着生存和出人头地的种种算计、拼搏、谎言、泪水。  不知不觉,时间迅速流逝,似乎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小心准备吧。”第200章 海上燃犀图13┃有一种生物,碰到就想死。  黑暗里一阵衣服摩擦声响,刘彦磊连忙用自制的耳塞塞进耳孔,然后抓住坐在自己两边的人的手——说好了所有人要尽量牵在一起。  左手抓着于隆,右手抓着陈歆艾,他发现这两人的手都是又凉又湿并微微发着抖。  没有光亮的房间里本已经黑得很,然而忽然有一股更为浓重的黑暗悄无声息地侵入,并笼罩了一切。  时间粘腻地缓缓滑过,沉浊的海水推涌声,隔着船板不紧不慢地传进来。  哗——哗——  这声音听起来辽远且苍茫,空洞又死寂。  虚无与黑暗,模糊了时间的界限,似乎未经多久,又似乎已过去了冗长的一段。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房间外狭窄的过道上,由弱渐强,从远及近,缓慢地响起了什么东西轧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嘎吱,嘎吱,嘎吱。  声音停在了房间门外。  黑暗里一片死寂,好像有东西正静静站在门口,感受着房间里十二名脆弱的人类。  刘彦磊觉得不对。  他明明塞上了耳朵,为什么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声音?  ——塞耳朵不顶用!  刘彦磊心中一惊,强作镇定,试探着用极低的声音向着自己的右边叫了一声:“歆艾?”  “彦……彦磊……”陈歆艾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颤不成句,“我……我……我怕……怕……”  “嘘……没事……没事的……别动……别动就行……”刘彦磊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他牢牢握住陈歆艾冰凉且颤抖的手,他告诉自己他很爱她,以前也许不,但以后她一定会是他最爱的人,他会保护她的,他会相信她的,就像每一部英雄主义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他愿意为了保护她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陈歆艾也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但她越抖越厉害,以至于强行摁在喉咙里的话都被抖了出来:“不……不……有东西……不不不对……彦彦彦磊……彦磊!彦磊!有东西!有东西!啊——啊——”  陈歆艾放声尖叫,声音像是被锋利的斧硬生生带着血肉地劈开一般,凄厉而扭曲:“救命——不——啊——啊——彦磊——救我——啊!!!!!”  刘彦磊原本就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被陈歆艾几乎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瞬间割碎,他触电一般下意识地收回了紧握着陈歆艾的手,等反应过来时又想重新去握她,却听见黑暗里陈歆艾在疯狂地拍打着她自己的身体,惨叫声像是喉咙都已经被撕开:“啊——啊——不——不——救我——蚂蟥——蚂蟥——好多蚂蟥啊——钻到我肉里了——它们钻我肉里了——啊——彦磊——救我——啊啊啊啊——”  刘彦磊心神俱震,原本还在黑暗里拼命想要摸到陈歆艾的手再次下意识地收了回来,并且身体也跟着向后错了好几米去——蚂蟥?!茫茫大海上哪里来的蚂蟥?!是幻象吗?  刘彦磊正惊惶地在脑子里判断分析着,就听见房间里突然陆续响起了众人的惊呼,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沉喝,每一声都透着惊恐和凄厉,所有人都乱了,拍打身体声,满地打滚声,甚至砰砰撞墙声,在这些纷乱的声音里,还夹杂着让人听起来头皮发麻的,蛇虫蠕动声。  刘彦磊懵了,他已经无法判断耳朵里听到的究竟是不是幻象,他只好不停地往后挪着身体,以防被其他人踩到撞到。  这房间并不大,他只退了几步,后背就抵到了房间的墙壁,却不料用来支撑挪动身体的手,一不小心摁在了墙角一团粘缠的细丝上,刘彦磊慌忙甩手,却根本无法甩脱,反而越甩,手上粘到的细丝就越多  ——这是什么?!  刘彦磊惊惶失措,他用另一只手去捻那些细丝,细丝又轻又粘,手指一捻就几乎消失不见。  ——蛛、蛛丝?!  ——墙角有蜘蛛网!  刘彦磊整个人都麻了,从头顶到脚背,密密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最怕最恶心的东西,就是蜘蛛。  这种怕,和怕鬼怕死那种怕不一样,这是一种生理性的恶心排斥,这种怕跟是男是女无关,很多人都有自己无法忍受、看到就浑身发麻的东西,譬如有人怕老鼠,有人怕蛇,有人怕虫子,有人怕癞蛤蟆。  刘彦磊就怕蜘蛛,不管大小,只要看到这种用好几根细长腿飞快地爬动的生物,他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像被这东西的长腿爬过去一样,而爬过的地方会生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的小疙瘩,小疙瘩一片片地冒出白尖儿,白尖儿里的脓流出来,然后就从这些破了的小疙瘩里面爬出一串串的小蜘蛛来……  每当看到蜘蛛时他都会忍不住这样想象,把自己难受恶心得要死。  眼下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象出了这样的场景,连忙歪着身子向着旁边躲闪,两手拼命地在衣服上蹭着,想把蛛丝和有可能附在上面的蜘蛛蹭掉。  突然间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脑门上,刘彦磊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拨,触手却是巴掌大的一只蜘蛛,不由脱口大吼了一声,跳起来拼命甩头。  一时间刘彦磊觉得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狂乱,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狂呼在不断地影响着他的情绪、打乱着他的理智和镇定,头上的大蜘蛛牢牢地扒住他的皮肉,覆盖了他的大半张脸,刘彦磊甚至感觉到了它的“嘴钳”就在他的口鼻间跃跃欲试。  他想起了曾看过的哪本书里提到的人面蜘蛛,那给他留下过很深的心理阴影,人体如果被这种蜘蛛注入毒素,会肌肉痉挛一动不能再动,而后这蜘蛛又会再在人体内注入一种消化液,让人皮内的血肉化成液体,这个过程人会一直活着并拥有所有的感觉,只是不能动,活生生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被化掉以及被蜘蛛吸食。  ——不管真假,刘彦磊都怕极了蜘蛛,他怕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而此刻脸上的这只蜘蛛,八条长长的腿似乎越来越用力地箍着他的脸,刘彦磊不敢用手触摸它,只能拼命甩头,可怎么甩也甩不掉它,刘彦磊疯狂地大叫,像周围的其他人一样,不停地,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大叫。  他真的要疯了,在神经彻底崩溃的一刹那,他听见有人狂叫着,跌撞着,不顾一切地奔出了房间,紧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脚步声响成一片,哗啦啦地向着门的方向冲。  所有人都在向外冲,刘彦磊急了,他怕被抛弃,他怕他们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任他极尽悲惨地死掉,他不甘落后,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挣扎着,凶狠地,拼尽全力地抢上前去,扒开了冲在他前面的两三个人,成功地冲到了门外。  一股浓郁的,腥气的海水的味道,瞬间蹿入了鼻孔。  刘彦磊心想,蜘蛛是从哪里来的呢?  还有蚂蟥……对了,陈歆艾最怕蚂蟥,那种又肥又丑又可怕的虫子会生生地钻进人的肉里,吸人的血,当它往肉里的钻的时候,绝对不能用手去揪它,妄图把它从肉里揪出来,你一揪它,它的身体就断了,一半被你揪出来,另一半还会继续往你的肉里钻,你只能用鞋底在它旁边的肉上拍,把它一点一点拍出来。  听说蚂蟥钻到肉里之后不但会吸人的血,它还会在人的血液里产卵,等一团一团的小蚂蟥生出来,会继续在人的身体里吸血、产卵……  刘彦磊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他只是听陈歆艾这么说过,因为她怕蚂蟥,就像他怕蜘蛛,总是不吝于把它们夸张化和恐怖化。  可,蜘蛛和蚂蟥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幻象吗?  黑暗降临前,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离开原地。  可他们为什么都往门外跑呢?  刘彦磊又想起了工作培训课上讲到的从众心理。  当大家都怕的时候,他也会怕,大家都在狂叫,他也就忍不住狂叫,大家都往门外跑,他……他也就无暇多想地跑了出来……  刘彦磊怔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上面的蜘蛛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只摸到了,一手海水。  ……  当柯寻划亮了手机的照明功能照亮房间时,所有的人都很狼狈,七倒八歪地瘫在地板上,有人一头汗,有人一脸泪,有人一身尿……  在确认了牧怿然和几个同伴没有大碍后,柯寻从罗勏的怀里拔出了自己的腿:“你特么是膀胱松弛还是怎么地,怎么又尿了?!”  “哥我吓死了……”罗勏白着脸软在地上,“你先让我缓缓……”  “点一下人数。”牧怿然的声音沉定地响起,柯寻忙用手机将整个房间照了一遍。  “六,七,八,九……”柯寻的声音顿了顿,“少了刘彦磊。”  陈歆艾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  众人一阵沉默,又听得邵陵说了一声:“先到甲板上去。”  清晨的海风带着浓郁的咸腥腐臭味,天色阴灰,海水暗沉,没有什么大的波浪,只是一成不变的万里微波,苍茫延伸到世界的尽头,仿佛天地之间就有只有这么一滩死水般的海,和海上的一船十一人。 第155章 “……你能不能离屎尿屁远一点?”卫东怒,“钱多限制了你的想象了吗?!思路开阔一点!想法大胆一点!”  “我就觉得幻象要是把我泡屎尿坑里,我真敢跳海去死也不愿死坑里。”罗勏小声bb。  不成想邵陵听罢竟点了点头:“这么说也不是全无道理,幻象既然能够读取我们的记忆,自然知道我们心中最排斥的那个点是什么,对症下药的话,很容易攻破我们的心防。  “但我们现在不是在猜测幻象会以什么样的设定来蛊惑或杀害我们,而是要想出能够破解被攻破心防的办法。  “简单点来说,就是我们要如何让自己最脆弱的那个点变得无懈可击,不给幻象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  “任何人都有弱点,我觉得这个问题无解。”于隆道。  “那你只能等死了。”方菲冷冷地接茬。  于隆皱着眉无奈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邵陵则继续道:“说白了,不管是听觉嗅觉还是触觉,这些东西都只不过是幻象,只因为太过逼真,往往让我们身入其境,所以才感到恐惶,或是因意志不坚定而被其蛊惑。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真实感太强,让我们很难不去在意,和被引诱着做出很多无端的思虑,我认为,这一点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要想破局,必须要找到分清幻象和现实的方法。”  见众人再度陷入思考,邵陵便停下了话语,目光从面前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过了良久,感觉时间不能再这样毫无进展地拖下去,邵陵重新开口,如同一位领导者一般,开始点名:“秦医生,身为医者,是否有让人能够更集中精神、或是让五感更迟钝一些的方法呢?”  秦赐抬起眼看他:“隔行如隔山,你说的这个问题,大概只有心理医生能帮忙解决一些。但事实上,心理医生在治疗心理疾病患者的过程中,能做到的也只有‘倾听’和‘引导’,而无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改善人的心理状态。所以我只能让大家失望地说一声:解决心理问题,更多的只能靠自己,但显然,目前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现有的程度。抱歉。”  邵陵摆手示意了一下,转而又看向朱浩文:“朱先生?”  “我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靠自己。”朱浩文淡淡地道,“无论幻象是什么,都坚定本心不动摇。”  “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罗勏叹道。  “是啊……”卫东也叹了一声,“人是感性动物,只要有感情存在,就难免不受幻象蛊惑,就像有些人明明知道对方是骗子,抱着打假捉骗的心态去和骗子周旋,最终还是被骗子给骗了一样——这真的很难避免,除非是铁石心肠的人。”  邵陵直接把这两人略了过去,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了牧怿然的脸上:“牧先生,我想,你应该会有话要对大家说。”  牧怿然淡然地抬起眼睛。  从这一幅画进画至今,他往日的光彩和风头似乎完全被邵陵压了下去,以至于在几个新人的眼里,他就像是一个龙套般的存在,哪怕日常少言寡语的朱浩文还有同新人据理力争的时候,而他,几乎全程不在线,就只默默地站在柯寻的旁边,要么在观察,要么在思考。  眼下,被邵陵像个领导者对待下属一样点到名字,牧怿然似乎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如同以往一样,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做《盗梦空间》。”他的开场白却是这么一句不搭嘎的话。  “看过!”罗勏忙举手。  其他人有说看过的有说没看过的,牧怿然继续说道:“故事的主人公经常进出梦境世界,但因为梦境太过真实,很容易导致人渐渐难以分辨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他的爱人就是因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而死亡。  “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和这个故事略有相像,而故事中主角克服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标的物当做警示。  “主角选的标的物是一只陀螺,每当他开始怀疑自己所身处的世界究竟是不是梦境,他就转起陀螺,而如果陀螺一直转个不停,就证明他还在梦境世界中。  “因为只有梦里的陀螺才会违反常理地一直转,不会停止,而在现实世界中,陀螺转不了多久就会倒下,这就是用来区分现实和梦境的方法。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借鉴一下这个方法,我们每人找一个自己的警示物,当我们被幻象缠身的时候,就用这个警示物来提醒自己,只要能努力做到待在原地哪儿也不去,相信就有更大的可能性活下来。  “但需要注意一点,警示物不要随便找一个凑合,这个警示物,一定要找对自己有绝对警醒意义的东西,能起到当头棒喝作用,能让你坚定信念,并且我们还需要给自己做一个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只要看到或触到警示物,就一定要坚信,此刻在你身边的,都是幻象。  “能够对抗心理攻击和精神打击的方法,只有牢固的心理防线和坚定的精神意志——这只是我的建议。”  牧怿然说罢停下来,见面前的几个新人都直直地看着他。  “电影里的无稽之谈也能拿来用在这儿吗?”于隆皱眉,“你是真不拿生死当回事儿啊!”  “这一点我们的确不如你看重生死。”柯寻淡淡地接话,“建议摆在这儿,要不要采纳各位随意。顺便说一句,这并非是电影凭空捏造的无稽之谈,而是一种心理暗示的有效方法,在我们运动员身上必不可少,并且也非常有用。”  “如果你需要一个现实中的依据,可以了解一下‘制约戒指’或是‘制约手环’,”牧怿然接道,“那是为意志不坚定或不易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佩带的心理警示物,每当意志动摇或即将情绪失控时,看到手上佩带的制约戒指或手环,当事人便会得到制约提醒,又或称为心理暗示,意识到自己需要控制心理状态,与陀螺的作用大同小异。我再重申一遍,幻象是针对我们的心理和精神采取攻击,心理问题只能以心理方式解决。”  柯寻淡淡地:“所以别拿无知当无稽,珍爱生命的同时也请珍爱一下自己的智商。”  牧怿然优雅地:“或许你可以考虑拥有一枚制约手环,对控制言行很有效。”  柯寻:“我没有其它建议了。”  牧怿然:“就这些。”  于隆:“……”  众人:“……”  卫东:……快看啊,基佬们合伙欺负人啦。  邵陵看了牧怿然一阵,道:“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如果,叠加了三种感官的幻象,它的难以忍受度也在叠加,令我们很难凭意志力对抗的话,要怎么办?”  牧怿然淡淡地看着他:“那么我们要面临的最大挑战就不再是幻象,而将来自于其他同伴——到了那个时刻,谁意志力薄弱谁出局,唯一的办法只有硬撑。”  “但就我所知,”邵陵笑了笑,目光望住牧怿然的眼睛,“秦医生曾对我们讲过《人学》那幅画,你们在那幅画里,遇到过一项剥夺感官的试验,和这幅画的情况正相反。  “当时你们的应对方法是,主动造成晕厥,失去意识后就体会不到被剥夺了感官的痛苦。  “那么在这幅情况相反的画里,我们是否也可试一试同样的方法,失去意识后,感官的各种感受的敏感度会降低,也许可以因此躲过一劫。你的意思呢?”  “如果幻象不会给我们造成很强烈的痛感或不适,这个方法或可一试。”牧怿然平静地道,“但我们需要考虑到一个问题,人在从昏迷到清醒的状态下,比始终保持清醒的状态,更容易受到蒙蔽和欺骗,我们必须要考虑会被幻象从昏迷中弄醒这一可能,半途醒来是否能及时面对眼前的幻象?是否能及时集中精神对抗突发状况?我认为临时防御不如始终保持在戒备状态。”  “那么,如果结合晕厥法和标的物法呢?”邵陵继续看着牧怿然,“万一不幸从晕厥中被唤醒,就立刻用标的物来警示自己,我倒认为,这种方法反而比从始至终就在经受幻象折磨更有效并稳妥。  “毕竟从始至终的对抗,会过早让精神积累起巨大的压力,也会过早产生疲惫感,而半途醒来,至少精神力还很充沛,相当于缩短了忍受折磨的时间,成功的机会也会更大。  “不知道诸位对此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这一次他不再问向牧怿然,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我同意你的方法。”于隆率先表态,显然他更为信任邵陵这位大局“掌控者”。  “那还有什么可问的,”卫东说,“各人选择各人想用的方法不就行了。”  众人没有异议,起身出门去寻找各自适用的警示物。  “你选哪一种方法?”卫东问坐在自己旁边的罗勏。  罗勏想了很久,愁眉苦脸地道:“虽然我更相信姐夫的法子,但是我觉得吧,这两种方法还得因人而异,像我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人,感觉没有办法撑完全场,所以我选邵哥的法子,然后我还想再多加一个保护措施……”第203章 海上燃犀图16┃是虚?是实?傻傻分不清楚。  罗勏说着挪动屁股蹭到了柯寻身边:“哥,今晚你把我绑起来吧,五花大绑那种,让我自己没有办法解开绳子跑去跳海那种,这样的话就算我醒了、受到幻象蛊惑了,也没法儿动弹,怎么样?”  “哎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卫东听见也凑过来,“要不把我也一起绑了?”  柯寻看着这俩人:“你们考虑好了,咱们可不能确定那幻象会不会把你们的绳子给变没了,毕竟它都能把船舱给弄没,让我们处在一个四下虚无的平行空间里,弄没了绳子不是小意思?”  “通过前两夜的经历来看,幻象所不能支配的,只有我们的个人意志和行为,”牧怿然在旁边接道,“所以的确无法保证绳子能否起到作用。”  罗勏和卫东对视了一眼,罗勏灵机一动:“哎,那我拿绳子当警示物不就好啦?如果我被从晕厥中唤醒,看到自己身上有绳子的话,就能很好地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幻象,要是没绳子的话,那就更证明我正处在幻象中啊,怎么样?”  “我看行,”卫东说,“你就给自己加个意念,把注意力全集中在绳子上,有绳子的话,你就只想着绳子,没绳子,你就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幻象,这样容易集中精神,不受幻象影响。”  “好,就这么办,我去找绳子!”罗勏匆匆起身跑走了。  “你呢?也绳子?”柯寻看向卫东。  卫东犹豫了一下:“我其实不太喜欢被捆绑起来的感觉,幻象就够折磨人了,再把自己绑起来,岂不是让痛苦程度更高了吗?”  “最好找一种对你来说最有存在感和熟悉度的东西。”牧怿然在旁边道。  卫东陷入思考。  “手机?”柯寻提示。  卫东想了想:“我完全不喜欢我现在用的手机,所以对它没啥感情,感觉它就算被幻象弄没了我也不会怀念它,还是换一个吧。”  柯寻:“……”  卫东四下打量,目光落在邵陵刚才用来写字的毛笔上:“——就它了!我最熟悉的就是画笔,从小画到大,虽然现在都电脑制图了,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也会用画笔画画插图什么的!就笔了!”  “那我就用手机好了。”柯寻掏出自己的手机,把手机壳亮给牧怿然看,“激光雕的凸纹图案,用手指摩梭可以感觉得到,我就用它来当警示物吧。”  牧怿然看向手机壳上的图案,是两个花体英文词:corgi和mooney。  不由笑了笑。  柯寻眨巴眨巴眼睛,凑到近前问他:“你呢,用什么做警示物?”  “大概需要从你身上借一样东西。”牧怿然垂眸看着他。  “咦?”柯寻继续眨巴眼,“想了想,我觉得我能从身上为你产出的可能只有……”  “啊啊啊!我耳聋了我什么也听不到!”卫东捂着眼睛爬出了房间。  “……”牧怿然收回目光,抬手抚上柯寻的肩,“头发长了。”  收回手的时候,指间多了一根柯寻的落发。  “到时我会把它系在手指上,做一个制约指环。”牧怿然说完这句后,紧接着就迎来了柯寻覆过来的唇。  唯一还滞留在房内陷于思考的邵陵:“……”可能这也是幻象吧……  在晚饭之前,众人都已确定好了自己的警示物,雪格挑选的也是毛笔,毕竟她是比卫东还要专业的画师。  于隆和方菲,是各自手上戴着的情侣戒,虽然从白金镶钻石款退化成了铜镶宝石款,但起码性状没有太大的变化。  秦赐、朱浩文和邵陵,选择的都是自己的手机。  陈歆艾仍然处在游离状态中,虽然已经能够开始思考,但似乎并没有想好要用什么东西做为自己的警示物,对此大家也表示爱莫能助,毕竟心理问题,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夜幕降临的时候,众人聚到了一楼的中厅,围成一圈席地而坐,默默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宣判。  黑暗中等待死亡的滋味,谁捱谁知道。  可能是这时间太难熬,黑暗里响起了于隆的声音:“如果到了十二点的时候咱们不点燃犀角会怎样?”  邵陵的声音响起:“我想,幻象应该还会有,但我们却无法借助犀角的光看到线索。”  “那如果我们一口气把所有的犀角都点燃呢?”罗勏问。  “那我们可能就只有今晚这一次机会可以看到线索了。”邵陵道。  众人重新陷入沉寂,直到时间迫近午夜。  “拜托了。”邵陵的声音向着牧怿然去。  邵陵,于隆,方菲,罗勏,选择了手动晕厥加警示物的方法对抗幻象,陈歆艾没有任何要求,自然也不能强行弄晕她,老成员们和负责点燃犀角的雪格,选择或只能保持清醒。  黑暗并不能影响牧怿然出手的准确度,他依次捏晕了几人,柯寻和卫东负责把罗勏用绳子捆好。  “伙计们,”柯寻在黑暗里对着自己的几个同生死共患难的老伙伴道,“撑住。”  “好。”几道深深浅浅的声音汇在了一处。 第157章 “那么,我们来商定一套简单的标记吧。”牧怿然看着方菲。  “雪格没能有充分的时间留下更多的信息,说来也算是我们事先考虑不周,”牧怿然拿过竹简和笔,“我们来商定一些快速易写的标记,用以表示各种含义,请你把它们记下来,如果可以,请尽量多地留下你所看到的信息——抱歉对你说这样的话。”  “没有关系。”方菲坦然且从容,像是一个将要去执行有去无回的任务的战士。  “如果你看到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鸡’,请在竹简上画‘√’,”牧怿然并不多耽时间,很快进入正题,在竹简上边画边说,“如果只是一种以‘鸡’字打头的东西,而你来不及写全它的名字,请画‘○’;  “如果你认为它可以以人力消灭,请在√或○的上方画‘一’,如果不能确定,在下方画‘一’;  “如果你确信点燃犀角的人无法生还,在√或○上画右斜杠,如果你认为只有点燃犀角才能找到签名,但点燃犀角的人会死,画左斜杠,如果你确信点燃犀角对寻找签名毫无用处,不画√也不画○,画‘x’;  “如果你看到了签名,请尽量写下来,但如果来不及写,画‘△’,如果签名在海里,就在△上方画波浪线,如果在船上,就在上方画直线,如果……”  就这样,牧怿然几乎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规定了相应的记号,并请方菲熟练记在心里,甚至在她记熟后还让卫东帮忙,以随机提问的方式加深她的记忆。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只有等待夜晚降临。柯寻去弄了些饭,大家吃过以后,整个上午的时间就用来补眠。  下午,大家把昨晚各自经历的幻象都简单叙说了一遍,果然所有人经历的幻象都是通过愤怒来蛊惑人的。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昨晚罗勏绑在身上的绳子,在幻象里果然消失了,直到天明以后幻象撤去,绳子才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邵陵说道,“但卫东先生手里的笔却没有消失,如果说手机没有消失,还可以解释为是来自画外的东西的缘故,那么,和绳子一样同为画内原有之物的笔,为什么没有消失呢?”  “大概是因为绳子限制了萝卜的行动,对幻象用来蛊惑他掉进海里的行为是有阻碍作用的,所以幻象把它弄没了,”柯寻说,“就像是房间的墙壁也在幻象里被变没一样,但凡会阻碍到我们掉海的东西都会被幻象清除。”  “那萝卜很了不起啊,”卫东在罗勏的肩上拍了拍,“他是用绳子来做警示物的,绳子被幻象弄没有了,他失去了警示物,居然也能撑下来。”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幻象,并没有让我感到气愤得难以控制自己吧,”罗勏挠了挠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脾气的,从小到大几乎很少有生气的时候,你们别看我吊儿郎当的,我从来没跟人打过架吵过嘴,就算有人挑衅到头上来,我要么不理会,要么直接给人家道歉,不管是不是我的错吧,反正我生不起气来,也没兴趣和别人较真儿……”  罗勏正说着话,忽然发觉牧怿然、邵陵和朱浩文的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他,吓得连忙住了嘴,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三人。  “那么请你现在仔细想一想,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愤怒得情绪失控呢?”邵陵对他说。  罗勏想了很久,最后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啊,我连自己被男人强行那啥了的可能都想象过了,感觉也不会很生气呢……”  众人:“……”  “那要是有人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你的父母呢?”卫东指点道。  “你看,如果我不让对方骂,对方显然不会听我的,我要是和对方对骂的话,这种事情根本毫无意义,如果我要打对方以阻止他骂,打完了之后他该骂还是会继续骂,除非我把对方杀掉,但我又不可能杀人不是?”罗勏轻描淡写地道,“而且会侮辱别人父母的人,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别人呀,我干嘛要让这样的人如愿啊?遇到这种事情我充耳不闻就好啦,对方想让我生气,我就偏不生气,对方想让我不痛快,我干嘛要让他得偿所愿?”  “……妈呀,这孩子心态真好,”卫东一边咋舌一边对柯寻道,“我开始喜欢他了。”  “但如果对方是把辱骂的内容付诸于行动呢?”邵陵却进一步追问,这话说的很婉转,但大家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忍受得了这种情况发生。  罗勏认真想了一会儿,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只会恨我自己,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发生这样的事,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有本事保护自己的父母,但是,这种情绪应该也不是愤怒,而是自责吧。”  众人静了片刻,邵陵才看向牧怿然:“罗勏是个几乎不会产生愤怒情绪的人,所以昨晚他在没有警示物的情况下,比我们较为轻易的撑过了幻象的蛊惑。”  “也就是说,”接话的是秦赐,“在人的这七种情绪中,我们对哪一种情绪最敏感,就容易死在哪一种情绪制造的幻象中,反之,则有机会存活。”  “所以能够活到最后的,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么?”朱浩文微讽,“那大概只有四大皆空的和尚才能做到了。”  “不,不见得是完全摒除七情六欲,”邵陵说道,“可能只需要做到像罗勏这样的程度就可以,他并不是不会愤怒,他只是在这种情绪方面更加浅淡一些。那么如果当一个人在这七种基本的情绪方面都非常的处之淡然,这似乎倒有一些超脱和淡泊的意味了,像是幻象在通过这种方式来筛选,活到最后的只有心态更好,更超凡脱俗的人。”  “筛选?”柯寻忽然眼睛一亮,迎上牧怿然望过来的目光,“没错,就是筛选!这幅画画的不就是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出海寻找神仙的事吗,神仙又不是所有的凡人想见都能见到的,想要求仙,总得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得经过重重的考验吧?神仙不就都是摒弃了凡人的七情六欲,才能够得道成仙的吗?既然要求仙,就得经过层层的试炼,而这艘船在海上所遇到的幻象,应该就是神仙给予他们的试炼。”  “这个推断,我认为极有可能,”牧怿然接过他的话尾说道,“但这艘船,我认为并非徐福本人所乘坐的那一艘。  “那一次出海,据记载,徐福带着两或三千童男童女,外加八百弓弩兵士、无数百工技人,保守来算也得有五千人上下,那么就会有几十条乃至上百条的船组成庞大的船队出海。  “而限于当时的航海技术和海上有可能发生的不可抗力,并非所有的船最终都能抵达同一个目标。  “徐福的船最终到达了什么地方,至今没有定论,有说他到达了岛国,有说他到达了朝国半岛,还有说他到达了美洲,其中最主流的说法是他到达了岛国。  “但鉴于在美洲旧金山附近,也曾出土过刻有篆文的古箭等文物,我们或可以认为,这支船队在苍茫无际险象环生的大海上,曾流离失散,最终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于是这其中可能就有这么一艘船,误打误撞地找对了路,进入了通往仙境之途,并接受了来自‘神仙’的试炼。”  说到这里,牧怿然忽然陷入思索,邵陵就接过他的话尾道:“所以这试炼以人的七情为条件,但凡易怒易恶的,易喜易哀的,易陷于爱与欲望的,这样的人都不具仙缘,俗念太重,无法成仙,在七夜的试炼中被筛选淘汰下去,剩下的人才最终有资格获得成仙之道。  “就像道家所说的,‘性主七分,命主三分’,心性的修养对于修道修仙至关重要,假如缺乏一定的修养作为根基,就难以承当修炼大事,甚至炉倾鼎覆,带来生命危险。  “那么体现在这幅以东渡寻仙故事为蓝本的画作里,人所具有的七情,就是所谓的‘性’,心性不稳,自然无缘得窥仙踪。  “所以,如果我们不想死在随后几夜的试炼里,就要尽力令自己平心静气,不让任何情绪来左右自己的行为和思想。”  “万万没想到,我们竟然跑到画里修仙来了,”卫东有点哭笑不得,看了看身旁的罗勏,“这么说来,我倒觉得萝卜最有可能撑到最后,一个这么没性格的人。”  罗勏:“……哥你是在夸我吗?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罗勏胆小,犯了七情里的‘惧’,”邵陵看着罗勏,“我想问问罗先生,你内心深处,最惧怕的是什么?”  罗勏想了一阵,打了个哆嗦:“我最怕贞子和伽椰子,如果幻象弄出一个这样的鬼冲我爬过来,就算我明知道那是幻象,我也肯定会吓得玩儿命逃开……我觉得我可能过不了‘惧’这一局……”  说着嗓子里带上了颤音,眼睛里有了湿意。  “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克服自己最脆弱的那一种情绪,”邵陵严峻地看着众人,“虽说心理问题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慢慢调整,但有一种方法或许可以在短时内起到一定的作用,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什么方法?”罗勏忙问。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邵陵一字一句地答:“崩溃疗法。”第206章 海上燃犀图19┃敢于面对自己,才是勇气。  “我们必须直面自己最脆弱的那一点,才能克服对它的回避和恐惧,让自己的精神力更加强大,”邵陵说道,“对此,我认为有两种方法可以改善,一种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崩溃疗法,另一种,就是彻底剖析自己,并把它说出来,告诉给别人,克服回避和羞耻心,因为坦诚会让人更坚强和从容。诸位如果不反对的话,可以随意选择以上这两种方式,我们其他人都来帮忙。”  “那我就崩溃疗法吧……”罗勏犹豫着看向邵陵,“邵哥,你打算怎么给我治疗啊?”  “当然是让你先崩溃再重建了,”卫东拍着他的肩,“不破不立就是这意思了。比如你怕贞子和伽椰子吧?那我们就扮成这类型的鬼不停地吓你,等你吓麻木了,再遇到这样的幻象就不会再害怕了,明白吧?”  罗勏一激凌:“光听你说我就快吓死了,这样真能行吗哥?”  可能是觉得卫东不靠谱,罗勏望向邵陵,没想到邵陵竟点了头:“就是这个意思。”  罗勏哆嗦着挣扎:“这,这船上啥都没有,你们怎么扮鬼啊?要不换个方式?”  “有的是东西,这你就甭操心了,等着吧。”卫东说。  “诸位呢,有没有想要说些什么的?”邵陵看向其他人。  众人各自垂眸审视自己,方菲先开了口:“我可能会败在‘哀’这种情绪上吧。虽然我喜欢冒险,喜欢挑战极限,也不怎么怕死,但我是个悲观主义者。”  方菲顿了一顿,目光望着自己盘坐的膝盖,似在组织语言,用以剖析自己。  “正因为我过度悲观,所以我总在冒险,我用充满刺激的生活防止自己陷入抑郁,但我始终不敢承认,我冒险,可能只是在追求死亡。  “让我感到悲哀抑郁的点有很多,如果幻象把这些东西集中起来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可能瞬间就会崩溃,再加上……于隆的死,实话说,我现在悲观的情绪有些严重。”  “我能体会你现在的感觉,”率先对她予以回应的是柯寻,“因为这种情况我也曾经历过,而且所有的劝慰开导在这种时刻都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加重自我厌弃感和丧气。  “但你真的很勇敢,很多同类情况的人并不愿意,或是没有勇气把自己的这种心理说出来,他们逃避面对生活的残酷,也逃避接受无能失败的自己,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破罐子破摔。  “但你不一样,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人,虽然你悲观,但那是因为生活太操蛋,不是你的错。我觉得你不需要大家帮你做什么心理建设,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是生是死你都没有输给自己。”  这番话说完,大家都静了很久。  秦赐觉得柯寻不愧是做过队长的人,并且当之无愧。  他既没有给人灌鸡汤,也没有说什么浮夸粉饰的漂亮话,但他却又能让一个悲观丧气的人感受到他给予的温度和力量。  这一点,从听过他的话后方菲脸上浮现出的一抹微笑就可以看出来。  “谢谢,”方菲说,“你让我的丧气的勇敢变成了洒脱的勇敢,很有用,谢谢。”  邵陵不由多看了柯寻几眼,柯寻回视他,挑唇而笑:“虽然我也有情绪上的致命弱点,但我不太愿意说,你们谁还想说,继续。”  卫东:“我觉得我的致命弱点可能是欲……”  罗勏惊奇地看他:“可你看着不像纵欲过度的人啊东哥。”  “……我特么,”卫东在他脑瓜子上乎了一掌,“我说的是一种对可望不可及的东西的渴求欲,比如金钱,房子,美食,我好像特别渴求这些……”  柯寻摇头:“你说的这些,一般人都渴求,谁都渴望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但跟一无所有的活下去比起来,哪一个对你的诱惑更大?”  “……活下去,我怕死。”卫东说。  “所以你想好了再说,正确认识一下自己。”柯寻说。  卫东“哦”了一声重新自审,邵陵的目光就又落向秦赐。  秦赐笑了笑:“做为一个见惯了病人生死和痛楚的医生,死亡,悲哀,和恐惧,都早已渐渐麻木,医生的工作强度很大,加班是常事,所以也几乎没有时间去扩张自己的欲望,医生这项工作要求一颗平常心,我不敢说自己满足幻象筛选后的条件,但目前我也并不能确定自己的情绪弱点在哪里,恐怕只有事到临头才能知道了。”  “秦哥是淡定派的,说不定最后能在画里得道成仙呢。”卫东说,“浩文儿也像是这一挂的,是吧浩文儿?”  朱浩文却垂眸,淡淡地说了一声:“我也有情绪弱点,但我也并不想说。”  邵陵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引导,看得出来,这一伙人虽然性格各异,却都是有着自己的坚持的人。唔……好吧,那个卫东可能不是……不,他也是有坚持的,他坚持着完全信任自己的朋友们。  都很难得。  “合着最后就摁着我一个人儿治疗呗。”罗勏胆战心惊地说。  接下来的时间,没有什么事能做,就只剩下了等待。  方菲默默记诵牧怿然定下的记号,牧怿然则对着雪格留下的“鸡”字陷入沉思,邵陵,秦赐和朱浩文,各居一隅,或闭目养神,或也在思考,陈歆艾能从昨晚的幻象中活下来也是相当不易,此刻可能因为悲伤和精神紧张的双重作用,缩在墙角睡了过去。柯寻和卫东则正用崩溃疗法帮助罗勏克服恐惧。  “治疗”罗勏的方案是柯寻想的。  用卫东的话说:柯儿这小子从小皮到大,整人那是专业的。  方案其实很简单,就逼着罗勏自己一个人去甲板下面的下层舱走上一圈,期间柯寻和卫东穿上白袍出没在黑暗的舱门间,或爬或扑地往死里吓唬他。  罗勏是真的胆小,明知那满地学贞子伽椰子爬的是柯寻和卫东,看见后仍然吓得屁滚尿流,然而跑也跑不过柯寻,被扑压在地上,对着柯寻那一张鬼妆脸,被逼着听他讲冷笑话。  鬼妆是卫东用船上找到的绘画颜料帮着画的,卫东做美工前,曾经辗转在几个小剧组,做服化道临时工,画出来的鬼妆比片子里的鬼还可怕三分。  罗勏一边吓得浑身激凌一边被迫听着柯寻给他讲冷笑话——里头还夹杂着几个把主角替换成贞子伽椰子的荤段子,罗勏脑子里整个都错乱了,三番五次下来,这方法还真的神奇的起了作用——他现在看着柯寻那张鬼脸和身上的白袍就想边哭边笑。  “成了,”卫东带着一脸“血”地蹲在他旁边,“晚上要是看到幻象里的鬼,你就闭上眼回忆柯儿给你讲的这些笑话段子,别的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管。”  “可万一来的是别的鬼呢?什么山村老尸僵尸叔叔的,这些我都怕啊……”罗勏苦闷地道。  “前三晚所有的幻象都是在黑暗里展开的,”柯寻说,“如果这是幻象的固定特征,那么后头不管来的是什么样的鬼,黑暗里都差不多,除非到了后面幻象升级,开始有了视觉,就算那样你也不用怕啊,刚才白练习了是吧?要不再来几轮儿?”  “不了不了,够了够了,哥你们歇歇,攒足力气晚上对抗幻象。”罗勏连连摇手,然后瘫软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才扭头望向柯寻和卫东,“哥,你们俩就没有特别怕的东西吗?”  “怎么没有,”卫东叹了口气,“我以前和你差不多,胆儿小,怂,但自从碰上入画这个倒霉事儿后,别的不说,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现在一般的鬼是吓不着我了,不一般的鬼……想想也就那样,还能怎么着啊,反正遇到了都是一个死,区别就是死法儿不同罢了,我现在已经不奢求能不能活到结束的那一天,我只希望让我死一个痛快的,千万别受罪。”  柯寻拍拍他的肩,道:“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的,我们所有已经进过的美术馆的坐标,在地图上标出来后,已经基本能看出是两个字母了,这就是线索,既然有线索,就一定是个有始有终的局,虽然不知道后头还会有多少幅画在等着咱们,但肯定会有结束的时候,坚持就是胜利。”  “行吧,我坚持。”卫东深吸了口气,看向罗勏,“你也坚持坚持,我觉得吧,再可怕的鬼,也不如惨死本身更可怕,何况这幅画里的鬼都是幻象,只要你不受蛊惑,它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被鬼吓和死,你选哪个?好好想想。”  罗勏苦着脸点头。 第159章 可这段幻象,此时此刻却在重现他那段最黑暗的时刻,想把他重新拉回抑郁的深渊,逼迫他再一次崩溃到无从救赎……  柯寻倒在地上,狠狠地蜷缩着身体,那不断重复着的幻象还在一遍一遍地将至亲死亡的声音刺进他的灵魂。  直到柯寻在哀兽般的嘶泣声里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余生既然如此痛苦,何必还要残喘独活?……  “小寻……跟爸爸走吧,从此以后你就再也不会这么痛苦了……儿子,爸爸的好孩子……来吧,来,你只需要往前挪一挪,这一切,就都解脱了……来……就只需要,挪一挪……”  柯寻疲惫地松开抱紧身体的双臂,向着虚空里慢慢地伸出手。  他的手里握着手机,手指尖摁在手机壳微凸的花纹上,那是一串英文花体字,写的是:  corgi and mooney。  ……  黎明的晨光洒进中厅,牧怿然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倒了满地的同伴。  昨晚的幻象,是以七情中的“哀”为主题,如果同前几夜相比,这一夜的幻象对牧怿然所造成的心理和精神冲击,大概是最小的,到了后半夜他甚至还小睡了一觉——连幻象都没能叫醒他。  在入画之前,牧怿然的人生可以说是相对幸运的。他拥有一个完整且正常的家庭,家人开明通达,生活平静顺遂,哪怕之后他进入了商界,也因与艺术沾边而少了许多风浪波折。  所以“哀”这样的情绪,几乎在他过去的人生里鲜少出现,自然也就造成不了太大的杀伤力。  但显然他的伙伴们就没有他这样的幸运了,东倒西歪瘫了一地,个个脸上是成倍的疲惫和郁气。  哀莫大于心死,可见“哀”之于前几种情绪,更容易摧毁一个人的精神。  陈歆艾的“消失”,证实了这一点。  剩下的众人纷纷坐起身,渐渐从昨晚的情绪影响中摆脱出来,脸上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邵陵起身去打开房门,让湿气浓重的海风吹进来,秦赐捏着眉心,对于失去过爱人的他来说,昨晚必定不曾好过。  朱浩文冷静地清点着屋内的人数,卫东和罗勏各自缩着头,用袖子擦去脸上未尽的眼泪。  柯寻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紧紧地抱着头,一动不动。  牧怿然大步过去,蹲身到他的身旁,伸手握住肩头,轻声唤他:“柯寻?”  柯寻很快抬起头来看他,脸上展开一个懒洋洋的笑:“早上好。”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牧怿然看着他眼底的血丝,伸臂把他抱进怀里。柯寻由他抱着,静静地不作声。  直到邵陵走过来,沉声道:“方菲……不见了。”  柯寻闻声正要坐直身子,却被牧怿然用手在后脑勺上抚了抚才松开,牧怿然接过邵陵递来的一卷竹简,将它展开和柯寻一起细看。  “这是方菲留在地上的信息,”邵陵说道,语气里有些异样,“很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  牧怿然的视线落在竹简上,却见那上面画着一个符号,是昨天他同方菲商定好的代表不同意思的标记之一。  似乎正是因为这个符号所代表的意思太过出人意料,为避免大家会怀疑她是否画错,方菲特意将这个符号画得端端正正、标准异常,让人连联想到别的符号上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符号,是一个标准的“√”。  它代表,昨晚方菲点燃犀角后所看到的东西,是一只真正的,鸡。  “……为什么?”一起凑过来看竹简的秦赐表示很难理解。  为什么会在茫茫大海的孤船上,出现一只鸡?哪怕是出现一只鸭子都比鸡更符合常理一些。  就算是在画里的世界,情节设置也总要符合常理和逻辑,除非这幅画本身的主题就是荒诞离奇。  然而《海上燃犀图》是一幅再正经不过的古画,不大可能会出现这种常规性的错误。  “难不成他们出海的时候船上带着活鸡?”也凑过来的卫东猜测。  “也不难理解啊,”罗勏在旁边道,“在海上长途旅行,带生肉熟肉的话容易放坏,倒不如带上活鸡活鸭的,一边养一边航行,吃的时候现杀。”  “先不说我们在这艘船上没有看到别的活禽活畜,”朱浩文道,“单说这只鸡是在点燃犀角之后才看到的,这一点就证明这只鸡绝对不是普通的鸡。”  “那它是从哪儿来的呢?从岸边飞过来的?”卫东认为这太滑稽了,“什么鸡能飞这么远?这幅画的画家也太没常识了。”  “不管线索有多么离奇和难以置信,”邵陵说道,“既然已经明确是‘鸡’了,那我们就只能从这一点出发去考虑。大家是准备先歇一歇,还是现在就开始集中讨论线索?”  “先休息。”说话的却是牧怿然,一只手始终覆在柯寻的后背上没有拿开。  “好,”邵陵点头,“昨晚确实很伤神。”  众人正要起身各自活动,忽听柯寻说了一句:“方菲的弓箭呢?”  “我靠——你嗓子怎么了?!”卫东闻声大惊,顾不得别的,先盯着柯寻问。  “可能是青春期变声吧。”柯寻说。  卫东:“……”  “哥,我这儿有润喉口香糖……”罗勏说着在身上摸索。  柯寻暂时顾不上他,同牧怿然一起迈出门去,见空荡荡的甲板上,扔着昨天柯寻递给方菲的那张弓,旁边掉落着几支箭。  “少支箭。”柯寻哑着嗓子,“地上只有四支,昨天我给了她五支。”  “在那边。”牧怿然指向甲板前方,见旁边的船舷上,钉着第五支箭,而箭尖嵌入船舷的地方,钉着一根长长的羽毛。  几人快步走过去,柯寻把箭拔下来,将那根羽毛拿在手上给大家看。  “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秦赐轻声道。  十分地明显,昨晚方菲在见到那只古怪的鸡后,非但没有因害怕而畏缩,甚至还敢举弓对它发起了进攻。  遗憾的是她没能射中那只鸡的本体,只射下了它的一根羽毛。  “这是那只鸡身上的毛?”卫东用手比了比羽毛的长度,“什么鸡的毛能长这么长?!”  “野鸡,或者说,是雉鸡。”邵陵道。  即便是雉鸡,出现在海上仍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离奇事,众人面面相觑,牧怿然却盯着柯寻手上的这根长长羽毛陷入思索。  柯寻没有打扰他,偏开头,望向旁边无尽苍茫的海面。  清晨的海上湿气浓重,远方一片灰雾蒸腾,令这个世界显得虚无缥缈。  柯寻正有些出神,忽听见罗勏的声音响在身边:“我去……我的润喉口香糖怎么变成这糟样了?这什么鬼东西啊?”  扭头看去,见罗勏手上托着几颗棕黄色类似干果干花的梗一样的东西。  “退化了吧,”卫东也向着这边瞅了一眼,“画外的东西到了画里,如果画的年代久远的话,这些东西就会退化成符合画中年代的东西。有一次我进画前带了巧克力,进画后巧克力因为不符合年代和社会背景,就退化并转化成奶酪了……”  “那口香糖退化也应该是糖啊,”罗勏看着手上颜色难看的不明物,“这些东西又是什么鬼?”  秦赐走到近前看了几眼,捏起其中一个拿到眼前又仔细看了看闻了闻,然后了然地哦了一声:“这是丁香的干花,怪不得——丁香是古人用来去除口臭的东西,也可以称为是古人的口香糖,所以你的口香糖退化成这种东西也并不奇怪。”  “原来这就是口香糖的退化版啊,”罗勏捏起一颗丁香干花,毫不讲究地扔进嘴里,秦赐都能没来得及阻止,“嘶——好难吃!又辣又刺舌头,”罗勏皱着脸把花又吐了出来,“还是进化了千年的东西更优秀一点……”  “进化,千年……”深思中的牧怿然忽然出声,抬起沉澈的双眸,望向众人,“我想,我已经知道那只鸡是什么东西了。”第209章 海上燃犀图22┃大佬柯寻。  “《礼记》有云:雉入大水为蜃,《搜神记》也曾提到:千岁之雉,入海为蜃。”牧怿然拈起那根长长的羽毛,“雉活千年,就可以入海化为蜃,我们都听说过海市蜃楼这个词,其中的‘蜃’,古人有不同的解释。  “《山海经注》里将蜃解释为蚌,《本草》里把蜃解释为蛟。说它‘状亦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食燕子。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将雨卽见,名蜃楼,亦曰海市’。  “古人认为海市蜃楼是蜃吐气所化,而那出现在云雾缥缈间的幻象,就被认为是神仙所居之处,故而才引出了秦始皇使人出海寻访仙山神药的历史事件。  “那么照此看来,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就有迹可循了。我们所在的船,是秦皇派去海外求仙的船,在海上航行时,遇到了海市蜃楼的光学现象,然而在古人——或者说画者的认知里,海市蜃楼就是蜃气所化,而画中的世界是根据画者的意志和认知创造出来的,所以我们所遇到的也就不会是普通的光学现象,而是蜃气所化的幻象。  “我们每夜所经历的幻象,应该就是所谓的蜃气了。千岁之雉,入海为蜃。在海中它是蜃,那么在陆地或是甲板上,它所呈现出来的形象,就是雉。  “牛渚燃犀的故事里,海中神怪之物肉眼不可见,燃犀后虽能看见,却也会招致神怪之物由海中扑出,以图灭犀。  “燃犀是一种破坏‘阴阳有别’的行为,必遭神怪惩罚,如同故事里的温峤,所以每夜我们燃犀,都至少会有一人死亡。  “不燃犀的话,也许同样会有人死于蜃所制造的幻象,又也许不会造成有人当夜死亡,但我们难逃第二天的投票选人,并可能无法找到签名。  “所以,就眼下来看,我们今晚仍然需要点燃犀角寻找签名,但我想,这或许并不会是一个必死之局。从方菲能够射中雉的一根尾羽来看,我推测,雉是可以被杀死的……”  “今晚我来燃犀。”柯寻忽然开口,目光沉定地望住牧怿然,“我来杀。”  “你别冲动啊!”旁边的卫东先急了,“不管雉能不能被杀死,点燃犀角的人可是一个都没能活下来!谁敢保证杀死了雉人就不会死?万一只要点燃犀角就会死呢?——大佬你快劝劝他!”  牧怿然看着柯寻,抬手在他的头上抚了一抚,道:“今晚我和你一起。”  卫东:“……是爱情让人盲目吗?!”  “保险起见,我们仍然可以用手机来引燃犀角,”牧怿然道,“你们几位最好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因为我们不能确定射杀雉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我的建议是大家最好待在一起,并转移到甲板上,幻象可以抹乱空间距离,待在屋内和待在甲板上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并不能让我们更安全一些,但我和柯寻会尝试在甲板上射杀雉,如果当时能够发现签名,大家待在甲板上的话,可以及时离开画。”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射死那玩意儿真的有用吗?”罗勏看了看茫茫无际的大海,“万一它变成了一个大蚌,用箭射不穿怎么办?”  “关于蜃的本体究竟是什么的问题,”牧怿然道,“我更倾向于它是蛟的说法。就连我们所熟悉的《西游记》里,也有这样一段,孙悟空曾对唐僧说,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点化庄宅。不拘楼台房舍,馆阁亭宇,俱能指化了哄人。‘龙生九种’,内有一种名蜃。蜃气放光,就如楼阁浅池——这里也认为蜃是蛟属。  “之前我们曾经说过,秦皇曾射杀巨鲛,从而开启了徐福第二次东渡之旅,邵陵也曾提到过《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所记载的,秦皇梦与海神交战,解梦为:杀掉鲛龙这种恶神,就可得见真神。  “所以,这幅画里的蜃,十有八九是蛟的形态,而射杀它寻找突破,也是势在必行之事。”  这番话过后,众人再无异议,一时无事可做,就都各自找地方休息补眠。  牧怿然去厨房烧了些热水,给柯寻喝了,而后找了个单独的房间,让他躺到榻上,自己坐在旁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看着他沉沉睡去。  柯寻一觉就睡到了半下午,睁开眼时牧怿然并不在屋内,推门出来去了中厅,见大家都聚在那里,卫东先对他说道:“厨房给你留着饭呢,先吃了再过来,反正我们在这儿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干……”  “谁做的饭?”柯寻问,声音仍然沙哑。  “大家一起。”卫东表情是一言难尽,一帮不怎么会做饭的大老爷们儿凑在一起,你添一把柴,我扔一棵菜的,反正是手忙脚乱地凑合出了一顿饭,但那味道就有点儿……  柯寻去了厨房,见烧饭用的鼎里剩着还半温的粥,里头又是肉又是菜的烂成了一坨,十分让人没有食欲。  不过柯寻不挑,盛出来混饱了肚子,这才回到中厅。  大家的确没有什么事可做,秦赐和朱浩文在翻看从船长室找出来的竹简,卫东和罗勏坐着发呆,牧怿然和邵陵在探讨着签名所在的其他可能性。  柯寻拿上了弓和箭,重新回到了甲板上,准备多加练习,牧怿然就也拿了弓箭,跟着来到甲板上。  两个人练到天色将黑的时候才停下,布置好了用手机点燃犀角的机关,众人一起来到甲板上,为防黑暗中施箭会误伤队友,牧怿然与柯寻站在靠船头的位置,其他众人待在船尾。  接下来的时间,就只有等待。  夜幕降临,海上的雾气愈发的浓重,借着最后一缕微光,牧怿然偏头看着柯寻。  柯寻的神情异常平静,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不管是喜怒哀乐,还是紧张恐惧。  “柯寻,”牧怿然低声叫他,“希望你还记得,我们要一起出画。” 第161章 “他们能看见它!”柯寻眼睛一亮,转头招呼牧怿然,“怿然,我有办法了!”  ——这只雉,是唯一能被两个空间的人都看到并触到的东西!第211章 海上燃犀图24┃护主忠犬柯小基。  柯寻蹲身到这只死雉的旁边,他的对面是朱浩文、邵陵和秦赐,他们三人也蹲在这里仔细地观察着这只雉。  柯寻用手推了推雉的尸体,“那边”的朱浩文邵陵和秦赐乍见尸体突然晃动起来,齐齐惊得跳起身,警戒地退后几步盯着它。  ——有效!  柯寻看到了希望,顿时精神百倍,一把拎起雉的尸身,两手一掰雉的两腿,就给它摆了个大劈叉的姿势墩在了甲板上。  牧怿然:“……”  朱浩文:“……”  秦赐:“……”  邵陵:“……”  罗勏远远的:“……”  “……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摆弄它。”邵陵犹疑着道。  “……会是海里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么?”秦赐不大确定地猜测。  “那些东西会有这么二么?”朱浩文用下巴指着那只死雉姿势标准的一字马。  秦赐和他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和希冀的光。  三个人盯着这只死雉,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柯寻却不想耗时间,用手指蘸着雉脑袋上流出的血,在甲板上写字。  然而甲板颜色偏深,他写了几个字,发现这三人并没有注意到,只好停下,想了想,将雉那几根很长的尾羽拔了下来,各在自己的耳后别了一根。  朱浩文看着这两根羽毛的高度和它们之间的距离,忽然开口:“柯寻,是你吗?”  柯寻连忙点头,两根羽毛随着他的脑袋而前后摆动。  “真的是你,小柯?!”一向沉稳的秦赐也罕见地喜形于色,“小牧呢?”  柯寻从自己耳后摘下一根羽毛,用尖尖的羽毛根指向牧怿然站的位置。  “发生了什么事?”邵陵问,“你们能说话么?”  柯寻摇头。  “那么,写字呢?我去拿竹简和笔墨?”邵陵说。  柯寻摇头,用羽毛指向地上的死雉,然后就捏着这根羽毛,蘸着雉的血,在甲板上划拉了几下。  朱浩文将手机的光对准甲板,看到上面似乎有些血印子,就道:“看不清,你等一下。”  说着撕下身上穿着的白袍的大半幅下摆,铺在了甲板上:“在这儿写。”  柯寻用羽毛蘸着血,带血的羽毛尖落在白袍上时,白袍不再化为水波,于是写道:“燃犀。”  “是让我们点燃犀角?”朱浩文问。  柯寻在布上画了个“√”。  邵陵立刻转身去中厅取犀角,秦赐则去把晕过去的卫东弄醒,罗勏一步一步地蹭过来,盯着虚空问:“哥,你隐身啦?”  “……”柯寻在布上写:(-_-)。  朱浩文:“……”  罗勏:“啥时候了还玩儿表情包,东哥都哭死了,你和我姐夫是怎么了?为什么看不到你们?你们没事吧?找到钤印了吗?你们,你们不会从此以后就成隐形人了吧?”  “这货话真多。”柯寻郁闷,在布上写:shat up!  罗勏:“哥你‘shut’拼错了。”  柯寻:“……”  朱浩文:“……”  邵陵将所有的犀角全都拿到了甲板上来,卫东也肿着一双眼睛跟着秦赐回来,邵陵就问柯寻:“用手机点燃还是我们自己点?”  “手机。”柯寻写,“先点一支,试验。”  大家看懂了他的意思,是要先点一支做个试验,至于要试什么,目前还不清楚。  邵陵就要掏自己的手机出来,却被朱浩文快了一步,几乎是急不可待地用他自己的手机引燃了犀角。  明亮的光照亮了身周的小片范围,小心谨慎地站在光线外的众人,齐齐望向那两根羽毛漂浮着的位置,就见光影交错处,慢慢地显现出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形,正是柯寻和牧怿然。  “柯儿!”卫东大吼一声,扑上去拥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兄弟。  柯寻紧紧拥了他一下,然后把他推开:“你丫鼻涕都蹭我脸上了!赶紧先说正事——等等。”说着大步过去,先用手碰了碰邵陵怀里没有被点燃的犀角,发现终于可以触到人和实物了,为了再证实一下,又去拿了拿扔在地上的竹简,“好了,回来了!”  “是怎么回事,跟杀死雉有关么?”邵陵问向牧怿然。  牧怿然快速并简略地对几人讲述了一下原委,而后道:“抓紧时间,天亮之前争取找到钤印。”  大家对此话中的含义心知肚明——今夜没有人死亡,天亮前如果还找不到钤印,就要票选了。  邵陵问向牧怿然和柯寻:“这么说,刚才你们两个并没有看到幻象?”  牧怿然道:“我推测,只有被犀角的光照到的人,才不受幻象影响并能看到雉。”  邵陵道:“那么第一晚死去的李亿,和第三晚死去的雪格、第四晚死去的方菲,其实也没有看到幻象,那又是因为什么死亡的呢?”  “会不会是雉攻击了他们?”秦赐猜测。  “我并不觉得这鬼东西能把人一击致死,”柯寻看了眼甲板上雉的尸体,“如果它能靠攻击把人弄死的话,还用幻象干什么?就算是幻象,它也只能靠诱惑把我们引落海去,而并不能主动上来靠实体来强行改变我们的行为轨迹。”  牧怿然接着他的话道:“李亿,雪格和方菲,在他们点燃犀角的时候,应该跟我和柯寻一样,并没有看到幻象,但看到了雉,方菲能射中雉的尾羽就是例子。  “我们既然推定雉无法靠实体攻击人,那么我想,能够导致这三人死亡的原因大概有两种。第一种,就是这三人同我和柯寻一样,被隔离在了另外一个空间,无法回到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于是在天将要亮时,以某种方式丢掉了性命。  “第二种,依然要参考牛渚燃犀的故事。故事里温峤点燃了犀角,招致了海中神怪跃出海面,将犀角的火扑灭。蜃来自海中,落在船上化为雉,我们是否可以推测,这三人虽然一开始点燃犀角时没有受到幻象影响,但却被雉扑灭了犀火——雉虽然无法攻击我们,但有牛渚燃犀的故事做参考,证明它可以扑灭犀火——那么在它扑灭犀火之后,就可以对这三人重新施以幻象,所以,这三个人也很有可能仍然是死于幻象。”  众人听了牧怿然的分析,齐齐点头。  “那么,你认为是什么东西导致你和柯先生被隔离在另一个空间的呢?”邵陵问,“雉被你们杀死后,你们仍然在另一个空间,所以这件事应该不是雉做的,那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做的呢?”  “——难道海里除了雉还有别的鬼东西?”卫东一哆嗦,旁边的罗勏跟着哆嗦。  “在杀死雉之前,我的确听到海里还有很多其它古怪的声音。”柯寻说。  “这意思……咱们还得把海里的东西全都赶尽杀绝才能找到线索呗?”卫东和罗勏二脸绝望。  牧怿然垂眸沉思,片刻后抬眼看向众人:“事实上,每一夜的黑暗降临之后,我们所有人其实都处在另一个空间里,不是么?”  众人的目光齐齐一顿,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点,但一时又想不分明。  好在,他们拥有牧怿然。  “更确切地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处在不同的空间,”牧怿然的声音沉缓且清晰地继续说道,“不是只有一个异空间,而是有好几个不同的异空间,雉利用这些异空间把我们分别隔离开来,再配合它制造的幻象对我们进行诱杀。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异空间是雉制造出来的,为什么杀掉它后,隔离我和柯寻的异空间仍然存在?如果异空间不是雉制造出来的,为什么它却又能随意利用异空间把我们隔离开来?”  “海里有别的鬼东西随时配合着它?”卫东猜。  “或者,它所制造出来的空间不因它的死亡而消失,仍然可以续存?”朱浩文道。  牧怿然就看着他:“我们之前已推定,我们每夜所经历的幻象是蜃气所化,蜃气既然是千年精怪所凝之气,就没有那么容易说散就散,所以可以续存一段时间,这一点我认为是对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是我们经历幻象时被隔离的空间,还是你和柯寻杀死雉后被隔离的空间,都是雉制造出来的?”邵陵看着牧怿然,“但有一件事需要提醒牧先生一下,经历幻象时,我们被隔离的空间无法看到、听到和感触到彼此,但据你刚才描述的你和柯先生的情况,你们是可以看到并听到我们所在的空间的,这又怎么解释?”  牧怿然正要开口,忽听柯寻说了一句:“邵陵,你在怀疑我和怿然?”  众人闻言倏然一静,齐齐看向邵陵和柯寻。  邵陵面上神色未变,平静地看着柯寻:“是的,这么说的确很抱歉,但鉴于这画里死亡规则的属性,我很难不怀疑你们两个是幻象升级后的体现方式,毕竟,现在天还没有亮,这一夜,还不算完。不是么?”  柯寻无语得失笑了一声:“知道么,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邵陵不为所动,仍然平静且淡然:“我并没有比别人更聪明,我只是更谨慎。”  “挺有意思的,”柯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这么谨慎的人,让你付出绝对信任恐怕很难,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能拥有一个完全信得过、并能把命交到对方手上的朋友的。邵先生,恕我乱猜一句:第一夜过后,你对我们描述的你所见到的幻象,恐怕是你杜撰的吧?其实你根本没有那么一个朋友,你之所以编出这么一个人来,不过是想把自己塑造得非常有义气,从而得到我们这些人的信任——尤其是那些刚入画,还没有主心骨的新人们的信任。我再猜一句——其实你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吧?你不喜欢被别人掌控,而显然我们这些老成员不可能服从你,所以你需要掌控新人,让他们听你的命令行事。当然,不能因此就说你是个坏人,掌控欲强的人生活里比比皆是,但我奉劝你一句,谨慎是对的,但谨慎过了头,就成了疑心病了,不但没朋友,还容易误事儿,真的。”  邵陵这一次没有再说话,紧抿的嘴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似他脸上神情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卫东悄悄地问柯寻:“你怎么知道他第一夜的经历是编的?”  柯寻淡淡哼了一声:“你忘了,每夜的幻象是以人的七情为主题,第一夜的主题是七情里的‘爱’,但在当时我们并没有猜到这个,所以他编了个和朋友的事,在经历了几夜之后怿然才推测出幻象是以七情为题的,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办法改口了,好在谁也没再理会这事儿——谁的‘爱’会是和自己朋友的?他又不是gay!”  卫东看着他:“跟大佬混久了你这智商上的战斗力也飞速提升了啊,杠杠的!”  柯寻瞥了眼邵陵:“怀疑我,可以。怀疑那么努力帮大家找出路的我家大佬——不行。”第212章 海上燃犀图25┃雉的诡计。  一场小小的内部风波并没有影响到牧怿然,见邵陵被自家护主的狗子噎得暂时没了话说,牧怿然很快接起了之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邵先生刚才的疑问,正是我接下来想要说的。关于为什么我和柯寻被隔离到另外一个空间后,仍能看到并听到你们、但却无法碰触到你们的问题。”牧怿然沉澈的双眸望住面前的众人,“因为,那个时候处于另一个空间的,不是我和柯寻,而是,你们。”  众人倍感意外且震惊地看着他,连邵陵也目带疑惑地望过来。  “燃犀可连通阴阳两界,或者说,可以连接不同的空间,”牧怿然道,“温峤看不见水里的精怪,是因为精怪在另一个空间,但燃犀后有精怪现身扑火,这个精怪所在的空间,就已经是温峤所在的空间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阳界。  “所以,当我和柯寻点燃犀角照见雉的时候,真正在阳界的,是我,柯寻,和雉。于是,鉴于我们无法触摸到你们,以及你们所在的空间是我们入画后即在的空间,可以推知……”  牧怿然看着众人,一字一句地道:“从一开始入画,我们所在的地方,就不是阳间。我们,一直都活在另一个空间里。”  众人此时已是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是无人搭话。  “我想,这大概就是雉最狡猾的地方,”牧怿然接着道,“它从一开始,就给我们设置了一个续存时间长的幻象空间,然后又在这个幻象里,每夜给我们制造一些时长仅为一夜的小幻象空间,这就让我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幻象只存在于夜晚,并且一旦幻象出现,我们就无法看到、听到和感觉到彼此。  “这就是雉所设计的最大诡计所在——空间套空间,幻象套幻象。简单点来说,它所为我们设置的,是一个嵌套式的幻象空间。  “它的目的有二,一是利用每夜的内嵌幻象诱杀我们,二是用内嵌幻象迷惑我们,不让我们发现在这外面还有一层外套的幻象。  “但在我们的神鬼文明里,很多神异怪奇之事都有破解之法,而能够破解雉的幻象的,大概就是点燃后可以互通两界的犀角了。凑巧的是,这些奉了秦皇之令出海寻仙的船上,盛放了为出访拜谒准备的礼品,药材布料,书画文献,珠宝奇珍。  “正如罗勏先前所说,犀角在那个时代,也是相当贵重的东西,所以才会被带上船来做为出访之礼,碰巧就成为了能够破解幻象空间的唯一用物。  “所以,我认为,要想彻底逃出我们现在所处的幻象空间,只有点燃犀角。” 第163章 ——那——那竟然是李亿——整个人被海水浸泡得几乎要胀成一只肥白的水母,身上的肉甚至已经开始腐烂,他紧紧闭着眼睛,被泡到模糊的五官在脸上是一片死寂。  他果然死在了这片海里,没有犀角的光,他哪儿也去不了,他只能被拘囿在这片海里,死得无声无息。  罗勏被这张突然闯入视线甚至险些贴到他脸上的死人脸惊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地就想“啊”地惊叫,却不料一张开嘴,嘴里的犀角就滑脱了出去,咸苦的海水从嘴里一涌而入,直接呛进了肺里。  ——我要死了!罗勏惊慌挣扎,不明所以的柯寻转回身来,手腿并用地将他箍住。  可罗勏想要喘气,想要呼吸,他被呛了,嘴里没了犀角,没了空气,他不行了,他要死了,他——  就在罗勏恐惧到极点的一瞬间,嘴里突然被人塞进了一个熟悉的、凉凉硬硬的东西——是犀角。  邵陵在犀角光里看着罗勏。  这个小子,哪怕是吓到精神崩溃了,也没有放开拉着他短裤的手。  邵陵现在终于相信,种什么因,就能得什么果。  如果不是罗勏没有放弃他,他也不会就在他身边,及时地抓住了他掉落的犀角。  罗勏重新得到犀角,再加上柯寻钳制着他,总算渐渐平复下来。柯寻见他不再折腾,这才放开他,挥手在他脑壳上敲了一记,重新拽着他的短裤继续下潜。  罗勏刚才经历了惊魂一出,再也不敢惊慌失措,僵硬着身体,瞪大着眼睛,死鱼一般任由柯寻带着。  犀角的微光照到的海水里,偶尔滑过一只被泡胀了的惨白的脚,身体的其余部分都隐藏在犀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罗勏不知道这只脚是属于死去的那几个人中谁的,他只能努力装着没有看见,甚至被一条惨白的胳膊迎面拍在脸上,都没敢再做动作。  大概过了有几个世纪那么长——罗勏这样觉得,眼前的海水忽然开始变得稀薄,挤压在身体周围的那股沉沉的压力也渐渐变轻,变轻,轻得甚至像是变成了云雾一般缭绕在身畔,而眼前,海水不知几时也如云似雾起来,氤氲流动着,漂浮着。  倏然间,身体失重般猛地向下一坠,整个人从海水中脱离出来,哗啦啦地摔落下去,紧接着便是“嗵”地一声,落入了身下的一片深水之中。  不,不是深水,是海,又是一片海!  这片海却不同于幻象里的那片海,这片海是真正的海,碧沉沉琉璃万顷,白花花浮浪千层——是真正的海!  “嗵”“嗵”“嗵”……紧随其后掉下来的是其他的同伴们,一个个从海水里浮上来,抹去满脸的水。  “你们太莽撞了,”邵陵一肚子气,整整憋了一路,“万一犀角在海中灭了要怎么办?”  “这不是没灭吗?”柯寻晃了晃手中的犀角,犀角的最后一点光正慢慢地熄掉。  “你这是事后诸葛。”邵陵冷声。  “谁跟你说是事后的?”柯寻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像是一只金毛大狗一般,“之前给你们讲前几幅画的经历时没有告诉你们吗?画是不会给入画者绝路的,九死一生的局,那唯一的一条生路,肯定是可以走到头的。所以一只犀角燃烧的时间,必然足够让我们穿过那片海到达这个空间,你想得太多了,疑心的毛病又犯了吧?”  “……”邵陵一时无语,这跟疑心病有什么关系?这换了谁也不敢把命交给只一起过了五天的陌生人的手里的吧!  邵陵摇了摇头,抹了把脸上的水,见卫东正在自己面前扑腾着划水,忍不住问他:“你那会儿在海里为什么要对我竖大拇指?”  卫东一愣:“你不是在问我你游得怎么样吗?看不出来这位大佬你还挺傲娇的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求夸奖。从小在夸奖声中长大的吧?没事啊,我以后会经常夸你的,么么哒。”  邵陵:“……”真的,不想,再理,这伙人,了。第214章 海上燃犀图27┃《海上燃犀图》,画者:佚名。  “抓紧时间。”牧怿然看了看天色,此时天已亮起,但距规定的投票截止的时间,还有一段功夫。  不过眼前的情形,却不必众人再费劲去寻找下一步的目标,因为就在众人落水的不远处,正有一艘巨大的楼船漂浮在海面之上!  “怎么——又是一艘船?!”卫东震惊又惶惑,“没完没了了?这别是那种无限套嵌式的空间吧?等咱们再从这片海里沉下去,然后下头又是一个同样的空间?”  “不,不一样,你看,这艘船上有人。”柯寻视力好,指着正站在船舷边上的乌泱乌泱的人,“全都穿着古代的服装,没准儿是这画里真正的古人呢。”  “上船去看看。”牧怿然说着,率先向着楼船的方向游去。  船上的人们也发现了海里游水的众人,一片呜哩哇啦的叫喊声后,有人从船上放下了一架绳梯。  众人水淋淋地爬了上去,然后就被这群古色古香的人给围观了。  看打扮,的确像是秦汉时期的人,再看看楼船上立着的旗杆,上面果然绣着一个篆体的“秦”字。  这群人面带惊异地默默注视着众人,从他们的眼神里甚至能看得到畏惧。  柯寻他们七人也没有轻举妄动,水淋淋地站在甲板上,互相交换着眼色。  双方正有些僵持,忽见面前的古人们纷纷向着两边让开,随即从人群后方走出个人来,看衣着像是个有较高地位的人,冲着七人行了一礼,而后就开始说话。  七人面面相觑。  这说的是啥?听起来像粤语,又像闽南语,还有点像客家话。  “据说秦时的官话发音近似于粤语。”邵陵低声对众人道。  卫东和罗勏二脸懵比:“秦朝的官话难道不应该是陕西话?”  邵陵表示并不想理会这两个人。  遗憾的是七个人里面并没有粤省人,就算有,古今发音怕是也有较大的变异,不见得能听得懂。  牧怿然走上前,依着对面这人的动作回了一礼,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个写字的手势。  对面这人很快明白了,转头对着旁边人说了几句,那人行了一礼后飞快地转身跑了开去,不多时就捧了一幅缣帛和笔墨来。  牧怿然转头叫卫东:“尽量用最简单的线条,明确地画出我所说的意思——画一艘楼船,船上有一个正在画画的古人。”  卫东连忙应了,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水淋淋,接过画具,就地铺开,拿起笔就在缣帛上作起画来。  罗勏在一旁边看边叹:“幸好我们有东哥,这是什么神仙大触,寥寥几笔就能画得活灵活现。”  邵陵也在旁边心道:的确不能轻看任何一个人,再优秀的人也会有其不擅长的东西,再普通平凡的人,也会有他的闪光点。  普通平凡的卫东同志完成这幅画,三分钟都没有用到,画毕拈起缣帛来给众人看,其内容一眼分明。  牧怿然对着那为首的人指了指画上在画画的人,又摆手指向围在面前的这些古人,然后又指向画中在画画的人。  意思也很明确,是要找船上这些人中,会画画的人。  为首的那人很快明白了,又向着旁人说了几句,有人再度领命而去,为首的这人就对着牧怿然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要请他们几人进船舱谈谈。  牧怿然摇头表示了拒绝。  时间不等人,他们已没多余的功夫去应付无关之事。  为首的这人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要对几人说,见牧怿然不为所动,这人想了想,叫过一个人来又吩咐了几句,那人连忙转头跑着进了船舱。  “感觉‘画’从《绯色之兽》开始就似乎升级了一些,”秦赐看着面前的这些古人,“画里的这些npc角色所做出的已不再是简单的机械行为,他们似乎……更智能了,或者说,更趋近于真正的人类了。”  “是的,”朱浩文接话,“即便没有我们在其中影响剧情,他们也仍然有自己的‘生活’轨迹甚至思想,这种升级,让人细思极恐。”  “呃……恐在哪里?”罗勏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问。  秦赐和朱浩文各自垂眸思考更确切的答案,柯寻的目光扫过面前这些仍在好奇而敬畏地注视着他们的古人的脸,若有所思地道:“这种感觉就好比……唔,你们看过《环太平洋》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柯寻道:“怪兽从海底的另外一个世界入侵人间,一开始进入的只是最低级别的怪兽,一次只进入一只,后来就变成了一次入侵两只,而怪兽的能力级别也随之提高,越到后来,怪兽的等级就越高,一次入侵到人间的数量就越多。不知道为什么,‘画’给我的感觉有点儿类似这个,画里的npc越来越真实和智能,就好像……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类’在慢慢入侵和置换我们,一开始它们只用一些机械化的最低级别的成员来试探我们,然后就会派出高级别的继续试探,再派出更高级别的……展开入侵。”  “哥你脑洞真大。”罗勏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正说着话,就见刚才跑去船舱的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见到这个人,七人组的成员们都惊讶地低呼出声,连牧怿然都一脸的意料之外。  “嗨,又见面了。”方菲冲着几人抬起手晃了晃。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卫东代表大家抛出振聋发聩的疑问。  方菲来到面前,神情平静:“我射中了那只鸡的羽毛,它扑上来想要弄灭我手中的犀角,我担心犀角一灭就又会陷入幻象,就急忙想躲开它,结果被它追得太紧,手忙脚乱间掉进了海里。然后我发现犀角在海里也能燃烧,我想着,我至少也该在死前试着找一找于隆的尸体……然后我一直下潜,就落到了这儿。这些古人可能以为我是什么天神下凡或是有神异能力的人,他们把我安置在船上,只不过语言不通,暂时没有太多的交流。”  众人听得既觉意外又觉幸运,柯寻扬起个笑,对方菲说:“怎么样,我说过你不会输,战胜死亡的感觉怎么样?”  “好得很。”方菲也笑了。  “妈呀我太欣赏这姑娘了。”卫东对旁边的罗勏道。  “是啊东哥,她比你还爷们儿呢。”罗勏夸。  卫东:“……”怎么说话呢这破孩子。  方菲的出现让每一个人都感到精神一振,见惯了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不可逆转的死亡,终于有了这么一个……跑赢,不,游赢了死神的人,这种欣喜与欣慰的感觉,让人浑身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说着话,之前奉为首之人命令去行事的人回来了,身后带着八个人,为首之人一指这八人,冲着牧怿然比划了一个画画的手势。  “这些人应该就是船上的画工了。”牧怿然和同伴们道。  “可……这一共八个人,哪个才是《海上燃犀图》的真正作者呢?”卫东挠头。  邵陵道:“秦时的画匠也属于百工之列,大多不具姓名,这幅画如果是这些画工所作,很可能并没有资格把钤印或姓名留在画上。”  “那、那可怎么办?没有钤印怎么出画?”罗勏持续哆嗦。  邵陵皱起眉头苦思,却发觉老成员们的目光齐齐望向牧怿然,就也跟着向这个人看过去。  牧怿然抬起双眸,眼底映着海色与晨光,冲着为首的那个人做了几个手势。  他指了指被带来的这八名画工,做了一个画画的姿势,然后将手一摆,指向了位于众人身后的,远远的那片天海。  那是众人掉落下来的方向。  大家自上了船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这些古人身上,竟还没有得出空来去回顾自己的来时路。  眼下,跟着牧怿然的手势,众人齐齐转头,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天与海,然后,便惊讶地愣住了。  就在那天与海相接的云雾缭绕处,似是离得很近,又似是离得很远,一片缥缈梦幻的海市蜃楼奇景,就如同一幅巨幕般浮映在前。  云蒸雾绕的蜃景里,远处仙山隐隐,数幢楼阁林立峰间;近处墨海茫茫,一艘巨轮浮于波面。  “——海市蜃楼!”卫东惊讶地叫出一声,“咱们竟然——咱们竟然一直待在海市蜃楼里?!”  牧怿然顾不得同伴们的惊讶,只是做着手势示意这八名画工将眼前情形画下来,那为首的人对这几人仍抱着些敬畏,因而牧怿然的要求很快通过,有人取来八套画具,这八名画工便席地而坐,当即挥毫作画。  入画者没有再作声,紧张地注视一会儿画工,又转头盯一会儿远处的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能持续的时间有短有长,出现在清晨的蜃景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有时能持续四十分钟,有时能持续两个多小时。  但这幅画留给大家的时间已然不多,票选结束的时间正在逼近,而钤印要怎么才能得到,目前看来似乎还没有明晰的途径……  时间越来越紧迫,众人的心也跟着越提越高,罗勏甚至紧张得忘了呼吸,把自己苍白的脸憋得白一片红一片。  直到时间逼进最后几分钟的大关,八名画工几乎前后脚地画完了自己的作品,牧怿然步上前去仔细观察这八幅画,众人也连忙一拥而上——此时大家已经明白了牧怿然的意图,八双眼睛死死地盯在画上,在这八幅画间拼命打量——  “——这幅!”七八只手齐齐指向其中的一幅——这正是他们在美术馆所看到的,《海上燃犀图》真正的原版原画!  “可——没有钤印啊!”卫东急得直叫。  众人一筹莫展。 第165章 柯寻打量着卫东这身儿肃穆的黑衣黑墨镜,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刚才乘警老看你。”  “是吧,我也觉得这一身儿挺给壮胆儿的。”卫东抿嘴咀嚼巧克力,感觉这样比较酷。  穿着“壮胆儿”黑衣的卫东又开始给自己前排的秦赐和朱浩文发巧克力,还怼着朱浩文的肩膀说:“你啥时候坐回来?我可不想挨着邵陵,那小子太学霸了,我从小就活在学霸同桌的阴影下,受得够够儿的。”  朱浩文:“我不挨着社会人,我宁愿挨着医生。”  秦赐:“……”  社会人卫东站起来伸头看前面的朱浩文:“在车上看书容易晕车……不对啊,浩文儿你什么时候不玩游戏改看书了?还是纸书!”  朱浩文翻着书,似乎被书中情节吸引了。  卫东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卧槽,还是本字儿书!”  “侦探小说。”朱浩文赏脸回复了一句。  “谁写的?东野吾圭?”  “……”  卫东丝毫没发现自己说错了作家名字,又挠头想想:“看你这书有年季儿了,是不是侦探女王阿廖沙写的啊?”  “王朔。”  “我靠你别欺负美工没文化啊,我和柯儿当年看了不少王朔,什么动物凶猛啊,什么一半儿海水一半儿火啊!王朔写推理?哈!哈!哈!哈!憋逗哥了!”  朱浩文举起书来让卫东看封面,只见上面写着《单立人探案集》,作者的名字正是王朔。  “真稀罕哈,王朔还写过推理呢。”卫东嘟囔着扭头跟后座的柯寻‘禀报’,结果一回头就捂了眼:“卧槽公共场所干嘛呐!”  柯寻抬起头来:“调座位高度呢……”  “你俩干脆躺下算了……”卫东这才发现这两个人都戴着颈椎枕:好好儿一个鹤立鸡群的大佬被整成胖脖子松鸡了,恋爱真能减低人的修为啊……  火车到了某站,邵陵来到了伙伴们的这节车厢,眼见一个黑衣墨镜的小子冲自己热情招手,邵陵定睛看了看墨镜小子的前后座位,才确定自己没有找错车厢。  墨镜小子:“就剩这一个座位了,他们都不想挨着本社会人。”  邵陵和大家打过招呼后,就坐下来:“社会人在社会学中指具有自然和社会双重属性的完整意义上的人,与‘经济人’相对。”  “……”摘下了墨镜的卫东愣了愣神儿,乖乖把自己的一盒子巧克力双手递交:“吃点儿吗?这东西就是保持体力用的,甜甜的挺好吃的。”  邵陵礼貌点头,拿起一条巧克力:“其实甜味不属于巧克力本身的口感,巧克力原产中南美洲,鼻祖是xoctl,意为‘苦水’。”  卫东嚼着巧克力,无辜地望着邵陵,感觉学生时代的阴影再次笼罩回来:“哈,是吧……”  卫东望着邵陵的侧脸,对方并没有吃巧克力,更像是在发着呆。  每个人都有自己排遣紧张的方式,就像是卫东自己要通过插科打混来让自己麻木,而邵陵的方式大概就像刚才那样机械地背诵教科书吧……  想到这里,卫东不觉有些同情起这位新成员:“别客气啊,多吃点儿多吃点儿!”  邵陵被卫东拍了几下后背,仿佛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看巧克力包装上的成分说明:“糖的含量有些高了,还好巧克力饱和脂中含有独特的硬脂酸成分,可以吃一点。”  “……吃吧。”  ……  火车很快就到了a市,旅馆是一早就订好了的,大家并不急于入住。  “时间还早,咱们先去美术馆看看。”说话的是秦赐。  “刚才萝卜说他们已经到美术馆了。”卫东路过候车大厅的镜子就把墨镜摘了,感觉自己走在这群人里像是个需要被照顾的黑衣盲人,又像是被这群人挟持的戴着不透明墨镜的人质。  每个人的口袋里都放着那张永远都在的美术馆参观票,这次上面写的是‘旧站美术馆’。  大家在a市地图上找了半天才发现了位于这个城市的老火车站,因为新火车站的建成和使用,老火车站就被安排成了一所公立美术馆,据说是为了提高市民的艺术欣赏水平。  如今,‘旧站美术馆’已经建成开放十年了,除了重大的美术展,平时几乎门可罗雀——市民的欣赏水平不是一家美术馆就能提升了的。  所以,当出租司机听说这几个“游客”要去参观美术馆的时候,挖心挖肺地提醒说:“别瞎耽误功夫,特没劲!根本没大师,真的!人家别的博物馆美术馆都有个镇馆之宝,咱这儿甭想!哥儿几位还不如去趟植物园动物园呢!动物园新添了小袋鼠儿了!”  朱浩文前倾着身子坐着,莫名其妙被秦赐和卫东两旁夹击着坐到了后排中间,感觉十分别扭:“我听说,这个美术馆当年是市长力排众议建起来的,据说当年的招标项目里有海洋馆,火车模型陈列馆,还有民俗纪念馆。”  “可不是嘛!”出租司机是个爱说的,“哪个也比美术馆有人气儿啊!尤其是海洋馆儿,得吸引多少孩子来啊!地下还能顺带开一个自助餐厅,一边儿吃着饭一边儿欣赏着玻璃后边儿的大鱼大虾,那多带劲儿啊!也能给市里创收啊!”  “是是是是。”卫东一路点头打哈哈。  等到了老火车站,大家还是谢过了司机师傅,“坚持”在这里下了车,卫东还不忘找补一句:“就是想看看这美术馆儿混得有多惨……”  柯寻和牧怿然已经乘前一辆出租车到了,站在两人身旁的黑色长马尾辫的女孩正是方菲。  这个发型令方菲看上去更利索,也更冷了些,她冲大家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哥哥哥!姐夫姐夫姐夫!”远处一个声音响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罗勏踏着脚下的体感车,左摇右晃地过来了:“幸亏你俩个儿高,要不我又得绕这个破楼转一圈儿,我找半天也没看见美术馆。”  柯寻无声地指了指“这个破楼”门口的大字——旧站美术馆。  “呀呵,这儿呐~”罗勏这才停下了体感车,眨巴着眼抬头看,“这小破楼也忒破了,还这么小,我还以为是个便利超市呢。”  这座美术馆并不算很小,老城市的旧火车站大楼几乎都这么大。  “我还当你以为这是个存车处呢……”卫东说。  “呀呵,东哥?!什么时候到的?”罗勏突然发现卫东,激动不已,紧接着就看到了秦赐:“秦哥!”然后又看到了邵陵:“邵哥!”然后又看到了朱浩文:“文儿……”  朱浩文:“别乱叫哥。”  罗勏开心地凑上去用手肘蹭蹭朱浩文:“有本事亮身份证儿,看谁是哥~”  朱浩文:“……”  “啪!”罗勏用手机给两人来了个自拍合影,“现在年轻不算啥,十年后咱俩再拍一张儿,看岁月饶过了谁~”  罗勏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两张年轻的面孔释放着无限青春,虽然一个毫无笑容,一个强颜欢笑。  罗勏很想说,大家在美术馆门口合一张影,又觉得这个提议似乎不吉利……  朱浩文的目光转向美术馆:“这家旧站美术馆的受众并不理想,甚至很多市民都在抱怨当年的市政决策……”  罗勏:哎?话题转换得一点儿都不合情合理。  邵陵抬头打量着这座老旧的美术馆:“当初的这一市政决策莫非受到了其他因素的干扰?火车站被改建成美术馆是2009年,之前你们经历过的其他美术馆建馆日期各异,有的是上百年的老馆,也有的是这两年新开的馆,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查一查这些美术馆建成的原因。拿现在来说,这座美术馆力排众议建出来,市民都不买账,这可以说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当初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邵陵说完这话,看了看四周,还好这里门庭冷落,只有几个伙伴孤零零站在大门前。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破土》那副画,当初的香港开发商出资买下那块地皮,结果导致春笋公寓的老住户被强令搬走,甚至因此产生了怨气,”秦赐也有同感,“这么看来,似乎这些美术馆是被冥冥中的什么力量催建起来的。”第217章 逆旅02┃棋子。  催建,这个词让罗勏不觉打了个哆嗦。  入画的这件事情一定有幕后的主使者,或许是某一个人,或许是某一个组织,或许是某一种神秘的力量。如果幕后主使者能够左右现实中的个人甚至集体的意志,那这股力量简直是难以估计的强大。  邵陵似乎读出了罗勏的想法:“如果对方真的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就不会想尽办法让人们入画了。我认为,这种力量的施展一定有很大的局限性。”  秦赐微微点头,关于这些推测,几位老成员早在之前就谈到过,可每次谈到入画这个阶段,就无法继续展开。  “所以说,这些美术馆的地理位置是至关重要的,但究竟有什么背后意义却很难说。”秦赐说。  “你们一共经历了多少幅画儿了?”罗勏已经收起了极地白的体感车,将其折叠着提起来,看起来很是轻便。  卫东:“我和柯儿已经9幅了,浩文儿比我们少两幅,牧老大和秦哥比我们多两幅。”  “那就是说,我姐夫和秦哥已经通过12幅画了,是不是快通关了?”罗勏摸了摸下巴,今天的手腕上并没有戴很豪的手表,只是一只运动款的卡西欧,“我是觉着,画推好像特别喜欢13这个数,每次都选13个人,那是不是也一共有13幅画啊?”  朱浩文:“9+2=11。”  “哦……那就是我姐夫和秦哥已经通过11幅画了,那也不少了啊,快通关了。”罗勏没在自己的算术上多啰嗦,立刻切回正题。  秦赐微微点头:“关于13这个最终数字,我们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猜测。”  “假如真的是一共13幅画,姐夫和秦哥通过了13幅画之后,是不是就把这场游戏完全结束了?”罗勏面带天真地问。——等完全结束之后,大家是不是就可以共同庆祝胜利了……  卫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怕万一,他俩通过13幅画之后,结束的只是他俩,后面咱们就只能靠自己了,谁通关了13幅画谁就自由了。”  “……”罗勏望着在自己心中似天神一般存在的牧怿然,“姐夫他们不可能不管咱们吧,还有哥呢。”  柯寻以哥的口吻语重心长道:“怕就怕十三幅画之后,这些成功者就完全忘记进画的事情了,你要想找某人商量点儿事儿,他身边的保镖就先把你拦下了。”  牧怿然歪头看看柯寻,没想到这家伙在心里居然做过这样的假设。  柯寻同样望着牧怿然:“也不是没这种可能,罗维出去以后就完全不认识咱们了。”  几位老成员不约而同想起了从第八幅画出来时的情景,罗维那孤单的独自离开的身影,当大家尝试着上前同他搭话时,他那茫然而迷惘的神情,完全是面对陌生人的表情。  大家并没有继续打扰他,只等他真正“离开”之后,才以生前友人的身份前去吊唁,并主动承担了一切丧仪安排,以及对罗维母亲的照顾。  牧怿然眯了眯眼睛,自己绝不会允许“失忆”这种尴尬的恶性事件发生在自己和柯寻之间,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一阵沉闷的钟声突然响起,大家不觉向声源望去,原来是美术馆上方的钟楼发出的响声。  “这老火车站至少有百年历史了吧,这钟楼看着像是解放前建的。”卫东抬头望着美术馆上方的钟楼建筑。  罗勏的着眼点却并不在这里:“三天后的这个时间,咱们是不是就在画里了……”  大家都听到了这句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全都选择了沉默。  ……  三天之后,大家再次结伴来到旧站美术馆,罗勏感觉到了时间的吝啬和狡猾,仿佛在画外的时间无限缩短,而入画的时间又在无限延长。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心理错觉,一种难以克服的时间心理障碍。  罗勏依然拎着自己心爱的极地白色的体感车,经过折叠之后这辆车更像是个造型奇特的包包,守门的大爷对此没什么反应,只要通过了行李通道筛查,且手里有门票的,就一律放行。  “萝卜,你是打算踏着体感车入画儿?”卫东问。  “踏着?别这么说我的心春。”罗勏此时是抱着自己的体感车的。  卫东感觉自己的步子有些沉重,每次踏进美术馆都会有这种反应,甚至还会有胸闷恶心的感觉,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抗拒感。  卫东不希望自己在新人面前露怯,给他们增添不该有的恐慌,于是便又笑着说:“你这个心春,不知道跟我想的是不是同一个心春。”  罗勏认真点点头:“结衣在家里放着,今天带着心春出来,新买的,用着特别轻巧。”  “你那儿还缺专门打理体感车的佣人吗?”  “我也刚开始用,一共就两个,暂时还用不着专门的打理者。”  “哦,我以为库房里还存着苍老师呢。” 第167章 第219章 逆旅04┃点灯。  “天,姐夫你是说这狗是我的心春?”罗勏现在整个人都快腾跃到柯寻身上了,牧怿然清清嗓子礼貌地拉开了他:“不然呢,你的体感车现在哪里?”  罗勏稍稍镇定了一些,低头望着那只白色的狗,对方正用一对犬类特有的可怜巴巴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罗勏与它对视了一会儿:“没错儿,她就是心春。”  众人:“……”  “快来,心春,到爸爸这儿来。”罗勏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这只白狗并不算大,完全可以被罗勏轻松抱起来,“真的是她!脖子上还有牌牌呢!就是我挂在体感车上的铂金镶钻牌!”  “……”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检查一下自己带来的物品。”邵陵打开自己的背包,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粗布搭链,“手电筒变成了几只大蜡烛,食品都变成了干面饼,指南针……指南针不见了,我明明记得装在包里的。”  “我的手表上也有指南针。”方菲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只造型另类的土陶手镯。  “我的卡西欧变成一根破麻绳了。”罗勏抱着心春欲哭无泪。  新人里只有麦芃戴了手表,但此时也已面目全非,他看了看伙伴奚盛楠:“你不是带了一套刀具吗?”  奚盛楠打开了自己的褡裢:“虽然盒子变了个样,但里面的东西应该还在,”她边说边打开了手里的木盒,“这盒子上还有我的名字呢,看来这里也是用汉字的。”  麦芃似乎更关心盒子里的刀具,伸头看去:“几种常用的刀都在,虽然样子变了但并不影响使用。有些工具好像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不过,这里头是不是少了几样东西?”  奚盛楠点头:“也许是这个世界识别不出来的东西吧,有一种新式的刀不见了,还有一种刮刀也不见了。”  “我就想问问,你们出来看摄影展带这么多刀干什么?”卫东忍不住插嘴问。  奚盛楠解释说:“我们这一趟出来两个多月了,一路上主要是采风摄影,有时候为了抓拍某个镜头需要在一些地方驻扎几天,上个月我们就在野外露营了将近一周,在外面生活这些常备的刀具自然少不了。——我随身带的是一套陶瓷刀具,来美术馆忘了拿出来了,我也没想到居然通过了安检,看来美术馆那个安检设备该修了。”  把刀带进画来很不可思议,这不禁又令人想起了那个冥冥中的力量,仿佛在和画推博弈的神秘力量。  “真没想到,你们还有野外生存技能啊!”罗勏忍不住夸赞一句。  几个老成员不觉对几位新人刮目相看,本来还以为这几个人仅限于拍摄街景的摄影爱好者水平,没想到他们已经是有一定野外生存经验的较成熟的摄影者了。  卫东:刚才说的那个刮刀,大概是捕了鱼之后刮鱼鳞用的……  “你们的相机全都变了吗?还能正常拍照吗?”牧怿然问几位新人。  新人们各自拿出自己的相机,奚盛楠摇了摇头:“我这个已经变成八九十年代的新手入门国产相机了。”  另外几个人的相机也都发生了类似的变化,相机类型很老式,里面还装着老式胶卷。  “试试看还能拍照吗?”牧怿然望着麦芃,对方已经用娴熟的手法端起了手中的相机。  麦芃从相机取景器里望着大家,咔嗒一声扳了下胶卷:“我玩过老相机,这机子拍照没问题。”  麦芃的相机镜头扫过了周围,忽然停留在幽深的楼梯处,麦芃的眼睛离开了相机,有些疑惑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个点。  这个举动不禁让老成员们想起了《人学》那幅画的经历,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往往会在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  秦赐忍不住低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麦芃的表情保持着从容:“前面那个地方太黑,我在想,对着那个地方拍照是否合适——如果拍的话,必须要打开闪光灯。”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立即回答,周围的光线似乎比刚才又稍微亮了一些,但依然是夜灯般的微弱亮度,大家始终没能看清所处位置的全貌。  “有些反常,天亮的速度太慢了。”邵陵忍不住说道,“我怀疑这可能不是天光,我们或许是在密封的室内,这些光也许是灯光或是别的什么光。”  麦芃依然端着相机,眼睛通过取景器望着这个世界。  其他新人都没有勇气端起自己的相机,仿佛生怕从取景器中看到不该看见的东西。  “不必考虑太多周遭环境,”牧怿然盯了麦芃很久,才说道:“按照自己平时的摄影习惯拍就是了。”  牧怿然的话音刚落,麦芃就按下了快门,黑暗中的闪光灯像一道惨白的厉闪,把每个人都照得苍白如石像。  闪光灯并没有令大家看清楚周遭环境,突然的剧烈强光,反倒令眼睛有些暂盲。  麦芃不再端着相机,而是任由其挂在胸前,双眼探究地盯着走廊尽头处的楼梯,脚步向那个方向移动了两步。  朱浩文适时拉住了他:“你看到什么了?”  麦芃看了看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相机:“我刚才那张照片的相机设置,最大限度保留了大景深,在按下快门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正在走上楼梯的人。”  所有人都潜意识地向着同伴们靠拢,这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曹友宁的呼吸声在黑暗里尤为粗重:“我有点儿受不了了,难道咱们要一直困在这个小木楼里?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天还没有亮!咱们就一直等着?”  曹友宁的汗水滴在了地板上,地板上有大家模模糊糊的影子,这让人觉得害怕又心安,起码有影子的这些都是人吧。  牧怿然并没有向大家聚拢,而是停留在离楼梯最近的地方,似乎在仄耳听着什么动静。  柯寻轻轻走过去,用极低的声音说:“好像真有人在上楼。”  牧怿然拦住了柯寻向前探的脚步:“不要随便踏入未知的黑暗。”  柯寻没有说话:我只是想与你共同进退。  牧怿然也不再说话,黑暗中握紧了柯寻的手。  就在几个新人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一股暖光点亮了走廊,伴随着这股暖光的,是一阵轻稳的脚步声。  每个人都不作声,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光的方向,真是从楼梯处慢慢移动上来的。  光渐渐亮起来,橙黄的颜色令人感到温暖,整个世界也渐渐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是一座非常巨大的木楼,比《功夫》里的猪笼城寨还要大,比《千与千寻》里的汤屋还要大,比《大鱼海棠》的环极楼还要大,大到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社会。  灯笼被逐层楼点亮,可以看清这一圈走廊围成的巨大天井,而前面还有一座比邻的天井,与这边的灯光交相辉映。一座座天井四面相连着,仿佛一片楼城,又像是一个楼国。  身穿旧棉袍的点灯人走上这一层,冲几人微微点头,用手中长棍形的点灯工具将这一层的灯笼一一点亮。  “几位这么早就起来了?”点灯人的声音礼貌而温和,“是不是听到楼下的动静了?”  新人们盯着这个无比真实的npc,一时也不敢直视,只在烛光中暗暗观察对方。  点灯人并不以为意,专心致志地将众人身边的几个灯笼点亮:“很多人都下去看热闹了。”  秦赐顺势问道:“楼下出什么事了吗?”  “瑕玉死了。”点灯人的神情有些悲悯。  奚盛楠闻言微微蹙眉,大家都不动声色,不知道即将展开的会是怎样的剧情。  点灯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昨晚上被杀死了。”  大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一时又不知从哪里问起:这座木楼究竟是什么地方?这里究竟住的是些什么人?死者瑕玉是谁?这件事和我们找签名有关系吗?……  牧怿然向楼下张了张:“我们也下去看看。”  点灯人听见这话,提着手中的灯笼侧身站到了楼梯口,紧接着说了句让所有人都无比诧异的话:“去看看也好,牧爷,您慢着点儿,下面有一层台阶不太稳固了。”  听见npc直呼了自己的姓氏,牧怿然也难以维持一贯的淡定了,有些探寻地看了看点灯人,最终礼貌点头:“多谢提醒。”  大家都跟在牧怿然身后向楼梯的方向走去,当罗勏经过点灯人身边时,忽然听对方说道:“罗爷,心春今天吃什么?还是肉沫粥?”  罗勏惊呆了,嘴巴张了半天才说:“行,都行。”  大家略显僵硬地走下楼梯,npc知道几人的姓氏,这在以前的画中是绝无仅有的事。  虽说之前的npc各路奇葩,或是机械如复读机,或是真实如身边人,再或是诡异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这些npc从来都不知道也不过问成员们的真实来历,或许对他们来讲,这些人是画外的人,仅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刚才真想问问那个点灯笼的人,咱们在这个世界里的设定究竟是什么?我觉得这就像是个古老的游戏,我们在这里面是有各自身份的,应该也会有不同的人设。”陆恒边下楼边同大伙说。  “这种时候最好别多话,老成员比咱们有经验,他们大概有自己的想法。”奚盛楠的话在新成员里还是有些分量的,陆恒很快闭了口。  解释的任务就又落到了秦赐的头上,秦赐放缓了脚步,走在几个新人之间:“关于npc可以叫出我们的姓氏这件事,在以前的画里也是从没有过的,我们还没有摸清这个世界的规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或许这个世界还在沉睡着,我们的某一句话就可能把他们叫醒。”第220章 逆旅05┃死者。  楼城下方的天井非常巨大,就像是现代的某个中型广场,有宽敞空地,有亭台假山,还有类似卖场集市之类的热闹之地。  但所有的一切总像是蒙着尘,仿佛若干年前曾被大漠风沙侵蚀过,即使努力重建也难以新鲜清洁。  “像个遗迹。”邵陵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眼前的一切既壮观又令人心生恐惧,“这地方简直像个刚出土的地下城,说不定埋藏着什么故事等待我们去挖掘。”  牧怿然听着邵陵的形容,心有所感,但并没有说话。  “这片地方太大了,如果没有线索就这么直接找签名儿的话,估计十年也找不到。”卫东望着这一片雄伟的楼城,居然有些怀念起上一幅画的那艘船和那片海,虽然广袤,但却单纯,“再说,npc也太多了吧……”  罗勏抱着狗瑟瑟发抖:“我可不想在这地方呆上十年……”  “你想的美呢,咱们也就七天。”卫东毫不留情地提醒罗勏。  罗勏没吭声,心春呜的一声哭了。  大家望着这壮观而复杂的楼城,都有些欲哭无泪。  明明看到的那幅画里只有一座简单的房子,谁知道房子里的结构能这么复杂,能住这么多活灵活现的npc,简直可谓人山人海。  “你们看,二楼的平台聚集了好多人。”杜灵雨指着二楼的一片篮球场大小的平台,那里的确聚满了人,各个楼层的人似乎也都在向那个方向涌去。  “那里大概就是事发地点,”秦赐放慢了脚步,“点灯人所说的死者瑕玉,应该就在那里。”  “这是画给我们的第1条明显的线索。”朱浩文也停下脚步,并不打算向人群里挤。  “如果这是线索,那签名难道在玉霞的身上?我们要在一具尸体上找签名吗?”曹友宁感觉自己的声音都不大像自己了,今天的一切太过虚幻,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境。  “是瑕玉,”奚盛楠纠正他,“不是玉霞。”  “这只是画里的一个人,而且已经死了,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曹友宁的心情不太好,压根儿不去想什么瑕玉还是玉霞,感觉这个所谓的画中死者就像是小时候姐姐拿来吓唬自己的白衣娃娃,披散着头发脸朝下被拖在地板上爬行。  “瑕玉,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瑕字应该是无瑕的瑕。”杜灵雨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了奚盛楠:“奚姐,我记得你写的小说里……”  奚盛楠望着大家投过来的目光:“也许只是个巧合,我的小说里有一个女主角就叫瑕玉,那是我的第一部 小说。”   没想到奚盛楠不仅是个摄影师,还是个小说家。  “业余爱好而已。”奚盛楠淡淡说道。  此时正有几个人从成员们身边经过,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瑕玉姑娘真是可怜,要我说,这名字起得就不吉利,美玉有瑕。”  “偏你有的说,还一套一套的,你要是会测字,还要那些巫大人做什么呢。”另一个人说。  “咱们还是听听巫大人怎么说吧,凶手逃不出巫的眼睛。”  几人边说边走向了二楼人群汇聚的平台。  “美玉无瑕,奚姐,这和你写的那个女主的名字完全一样。”杜灵雨声音微微颤抖,不明白画是怎样获取大家信息的,居然能够捕捉到成员所写的文字作品。  奚盛楠脸色也不大好看,即使这只是个巧合,那也是个不吉利的巧合。  “奚姐,小说里的瑕玉是怎么死的?”卫东问。 第169章 方菲淡淡一笑,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柯寻只和牧怿然对了个眼神,低语了寥寥两句,就商量定了这么多事情。  “刚才咱们是从几层下来的啊?”陆恒望着巨大的长方形天井,以及上下四周那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咱们找不回去怎么办?!”  卫东的语气里有安慰的意思:“咱们就在九楼,挨着楼梯,门口的灯笼上画着乌鸦。”  “摸木头。”柯寻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下来。  卫东下意识摸了摸楼梯的木柱子:“那就是个乌鸦,我搞美术的还分不清乌鸦和别的鸟儿吗?虽然没有被涂黑,但那个身形儿和脑袋嘴巴绝对就是乌鸦!——陆恒你怎么了?”  “我恐鸟症……”陆恒欲哭无泪。  “……抱歉。”  “还好,没那么严重,主要是恐鸟嘴……”陆恒尽量分散注意力,不去想那么不舒服的东西,“对了,还有一个事情,我想求大家保密。”  柯寻和方菲的脚步都慢下来,望着脸色略苍白的陆恒。  陆恒:“刚才,关于瑕玉被凶手毁容以及斩断手指的事情,我不想让盛楠知道,她看似坚强,其实很脆弱。拜托大家了。”  大家没有作声,算是默许了。  卫东和陆恒走在后面,忍不住说:“你是不是想追她?”  陆恒一阵苦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挺明显的。”  “可惜她没有同意,她曾经受过伤害,不太相信感情了。”陆恒轻弱的声音里透着坚定,“我是因为她才去学摄影的,以前对这个一窍不通,也并不感兴趣。”  卫东看了看挂在陆恒胸前的相机,刚才走在人群里,人们似乎对此物并不陌生,也就是说,在这个分不清年代的世界里,照相机是原本就存在的。  陆恒嗫嚅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刚才偷偷拍了瑕玉。”第222章 逆旅07┃1/16秒。  所有人都几乎不敢相信,看似胆怯的陆恒居然敢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偷拍一具尸体。  “卧槽,你是说,你当着那个巫大人的面偷拍了死者?”卫东简直说不清陆恒究竟是胆小还是胆肥了,而且自己刚才一直挨着陆恒站,居然没注意他偷偷使用相机这件事。  陆恒的声音依然嗫嚅着:“那时候巫大人还没来,人群比较乱,我连相机都没举起来,取景器也没敢看,就是冲着瑕玉躺着的那个方向,按下了快门。——而且我当时手是哆嗦的,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那么慢的速度。”  “什么速度?”卫东听不明白,柯寻和方菲也一头雾水。  “就、就是快门的速度,”陆恒愈发胆怯了,不知道自己偷拍死者这件事,会不会违反了这个世界的某个规则,“我用的是很慢的速度,1/16秒,其实早已经超过安全快门的极限了,按说这个速度应该用三脚架的,而且我当时的手还哆嗦着,说不定拍出来的就是模糊一片。”  “哦……”卫东不知自己为何松下一口气来,好像拍不到东西是一件让人觉得踏实的事儿。  “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拍她?”柯寻问道。  此时四个人慢慢向楼上走,偶尔会遇见一两个行人,到这个时候大家会默契地闭口不言。  陆恒听到柯寻的发问,好像在迷茫中又找到了方向似的,声音也变得坚定了一些:“我当时就想把那些拍下来给盛楠看,毕竟是她最在意的一部作品,万一等出了画之后她想看的话……”陆恒的眼睛又迷离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大概是疯了,居然把女主的尸体拍下来给作者看,鬼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你只是不想让她留遗憾。”方菲突然说了一句。  “是,我不想让她在任何事情上留遗憾。”陆恒喃喃自语,又点点头。  柯寻继续问道:“你刚才说的安全快门是什么,还有那个1/16秒的速度,为什么拍出来会是模糊一片?”  刚才陆恒说的那些摄影专业问题,三个人都没听懂,大家此刻都明白柯寻的用意,如果陆恒侥幸把照片拍清楚的话,说不定会成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速度就是我们按动相机快门的那个咔嚓声,也是相机执行曝光的过程,如果速度很慢的话,手持相机产生的抖动就会影响照片的效果,1/60到1/30秒可以说是手持安全快门的极限,按说应该使用三脚架来固定更为稳当,何况是我刚才用的1/16秒。”陆恒虽说紧张胆小,但说起这些专业知识来却是滔滔不绝。  卫东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把秒分成若干份还会被称为慢速,但还是问道:“那为什么还要用那么慢的速度去拍呢?明明知道紧张手会抖。”  “因为在当时的情形下,尸体是绝对静止的,而周边的人们是动着的,如果用慢速度去拍的话,理想的效果应该是:周围那些行动的人是虚无飘渺的,只有尸体是静止清晰的。”陆恒认真地回答,“但当时那种情况不可能拍出理想的照片,我只是把镜头冲着那个方向,连取景器都没机会看,手也是抖着的。——拍不出来也好,盛楠绝对不会想看瑕玉的尸体。”  此时,大家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九楼,柯寻停在了楼梯拐弯处,又问道:“这种相机是不是需要冲印胶卷才能看到照片效果?”  “对,这不是数码相机,只能等照片洗出来才能看到,”说到这里,陆恒仿佛暂时忘却了周遭的危险,略带激动的说道:“我认为这种延迟性才是摄影最大的魅力所在。”  “……”  “我感觉瑕玉的故事应该发生在古代,这座楼和这些人也都时代模糊,”方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敢相信在这样一座楼里,会有胶卷冲印店。”  “楼外面是什么?说不定外面有。”卫东说完就有些后悔,按照以往的规则,这座城楼应该就是这幅画所划定的范围,没有人能够出去。  “呜呜——”罗勏和狗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卫东:“真没想到,第一个迎接我们的居然是心春。”  罗勏不以为然,还把狗抱在了怀里:“不知道为什么心春不会汪汪叫,连我姐夫都觉得奇怪,按说它能听到声音,也能发出一些声音,不应该是哑巴啊。”  “体感车变成的狗,能呜呜两声就不错了,”卫东说,“早知道把我小时候的那辆旧童车拿进来,起码还能喊两句‘倒车请注意’。”  “不准拿你的‘倒车请注意’和我的心春相比,它是独一无二的。”罗勏和卫东回到房间的时候,13个人都已经全了。  这个房间非常开阔,目测约100平米左右,床居然是大通铺,杜灵雨对方菲说:“屏风那边是女生的住处,能简易隔开已经不错了。”  方菲点头,这个条件比当初大家横七竖八窝在船舱里要好太多。  “这座楼太大了,我们逛了半天也没走出这座天井,找签名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曹友宁坐在一旁的木凳子上,有些泄气。  “关于这座楼的来历,大家都打听到什么了?”邵陵刚才一直留在房间里找线索,此时将目光投向从外面回来的成员。  “灯旅。”柯寻感觉有一个声音和自己一起响起来,扭头看发现是朱浩文。  朱浩文不再做声,默默坐在了木桌旁的椅子上。  “我们刚才也没主动打听,灯旅这个名字是从那些人口中听来的,除了灯旅之外,还有个萤石旅。”柯寻进一步说着,“如果说灯旅都是挂满灯笼的话,那个萤石旅好像是见不到光的。”  牧怿然点点头,将目光投向另一组人。  秦赐作为代表说道:“我们尽量不露声色地打听,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咱们这个灯旅就是一座巨型旅馆,当地人将其称之为逆旅。”  逆旅,终于和画的名字产生了交集。  杜灵雨非常惊讶:“逆旅?旅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旅馆?而且还有这么多的人。”  秦赐点头:“如果猜的不错,这个世界就是以逆旅为单位划分的,因为户外的环境十分恶劣,所以人们需要大面积群居。”  “可是,人们一旦固定下来居住,就等于有了家,为什么还要称这些地方为逆旅呢?旅馆又不是家。”罗勏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记得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总听妻子抱怨丈夫:你把咱家当旅馆了。  “这个我们还没打听到,”秦赐抱歉地笑笑,“除了灯旅之外,小柯打听到一个萤石旅,我们也听到了一个叫寒夜旅的地方。这些巨型旅馆就像一个一个的小国家,并没有明确的统治阶层,大家似乎都非常信任巫师,称他们为巫大人。”  牧怿然微微点头,并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贴墙大木柜,里面居然摆着形形色色的包裹,数一数,一共有13个。  “在这里跟大家道个歉,我们刚才将这些包裹都打开查看了。”邵陵说。  人们觉得这件事没必要道歉,毕竟这些东西并不真正属于自己,只是这个世界临时安排给每个人的道具罢了。  “这些包裹里的东西不一样吗?”麦芃问道,“我们怎么判断这些包裹属于谁呢?”  “不会这次也让咱们大家来选包裹吧。”卫东不禁想起了《净土》那幅画,每个人选道具的时候就间接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不,这些包裹是有每个人的标记的,”邵陵回答说,“有的是明示的标记,比如这个土红色的布包,里面的一面菱花镜的背后刻了个雨字,我们认为这应该是杜灵雨的;有的标记是暗示,比如我的那个包裹里,就有一个小小的埙,我小时候跟一位老师学过吹埙,所以那个包裹应该是我的。”  大家听了都十分好奇,不知道属于自己的那个包裹会“囊括”了自己的那些属性。  “当然,也有一些我们无法判断的包裹,这就需要自己去确认了。”邵陵把有归属的包裹分发给了几人,剩下没主儿的包裹依然留在木桌上。  卫东拿着属于自己的粗布包裹:“我就纳了闷儿了,你们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哦,这就是我的。”  卫东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本子,里面画了各种各样的画,大多是速写,有人物肖像,有风景,还有一些搞怪图。  罗勏伸头看了看封面,不觉扑哧笑起来:“东哥,你把自己画这么帅啊~”  “勉强得了我十分之一的神韵吧。”卫东大言不惭地调侃一句,又仔细看了看封面上画着的自己,上面还写着:光明旅卫氏画集。  “看来咱们是光明旅的人?”卫东继续翻着画册,希望再能找到一些有线索的蛛丝马迹。  “我们的确来自光明旅,在公共行李里,我们发现了一本类似通关文书的东西,上面记载了我们的行程。”牧怿然说着就打开了放在桌旁的“通关文书”:“这是将近十年的记录,我们辗转于各个逆旅,有时长达半年之久,有时只有短短十几天。”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光明旅去那么多地方?”卫东已经代入角色把自己当成了光明旅的人。  “我们应该是一支贩卖香料的商队,我们的大行李里有很多香料。”牧怿然说出了自己推测的答案,同时打开了自己手边的一只缁色包裹:“我很想知道,这个包裹的主人是谁。”  缁色包裹被打开,里面有一个雪白的面具。第223章 逆旅08┃三足金乌。  在这个光线阴暗的房间里,雪白色的面具因突兀而令人心生恐怖。  这个包裹里面,除了面具之外,居然并无他物。  “这个可能是我的。”方菲说。  众人惊讶之间,便见方菲将自己的镯子取下来给牧怿然看。  大家都不讲话,不知道这个诡异的面具将给这个女孩子带来怎样的命运。  牧怿然仔细看了镯子,从外圈到内圈,每一处都不落下。  “咱们队伍里也有个巫大人,还挺让人放心的。”卫东的声音飘进了方菲的耳朵。  “这个镯子是光明旅的,或许你在踏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被赋予了‘巫’的身份,”牧怿然将镯子还给方菲,将雪白面具重新包裹起来,“你先收好,这个面具或许对咱们有用。”  方菲点头,拿起了自己的包裹。  “为什么她的包裹里没有自己的东西,只有一个面具呢?”曹友宁看着自己包裹里大大小小的糖块儿,正是因为这些糖,才让曹友宁第一时间认出了它,“我们的包裹里都会有代表自己属性的东西,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曹友宁翻到两件粗布大短裤之后就赶紧把自己的包裹收起来了。  曹友宁随口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很多老成员的注意:大家的包裹里都有很多生活用品,还会有一两件与自己那个世界相关的东西,而方菲那里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面具。  几幅画里趟下来的经验,让老成员们不敢去深想。  卫东拿起自己包里的炭笔,已经在本子上简单勾勒出了这个房间的格局,此刻抬起头来:“巫大人跟咱们普通商旅不一样,肯定不能带那么多庸俗的东西,得心无挂碍。”  “哎呦东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哲儿了~”罗勏凑过来看卫东画画,还把狗端到卫东面前,“给我们心春来个特写吧。”  卫东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狗脸:“你汪汪两声儿,响亮点儿,要不不给画。”  “呜呜呜——”心春努力了,但还是没能发出标准的叫声,急得眼里都含了泪花。  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心春的脑袋,是方菲,她的动作很轻柔,简直不似她平日性格。  “我们刚才也讨论了关于这只狗的事情,”说话的是邵陵,“首先,为什么体感车会变成一只狗;其次,这只狗为什么不会叫。”  此时大家都已经认出了属于自己的包裹,并将包裹里的东西一一查看。  “当初萝卜把体感车带进来的目的,就是指望着它能变成一个代步工具,最好能还原成一辆车。”柯寻看着自己包裹里的一只木鸭子,晃了晃,鸭嘴就发出木头的咔哒声,这是自己童年的一件玩具,而且是爸爸留下来的,据说是当年爷爷给爸爸做的。 第171章 “我感觉应该是,而且还有一些冲洗胶卷必备的东西。”麦芃那里又是一阵动静,似乎在将里面的东西摸索着逐个儿确认。  秦赐一时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低声说:“既然已经确定是显影罐,为什么要在黑暗里确认里面的东西,如果是危险的东西,在黑暗里不是更危险了?”  牧怿然回答:“显影罐是用来冲洗胶卷的,万一这个罐子里本身就装着胶卷,擅自打开就会令胶卷完全曝光,导致报废。”  “哦,原来是这样。”秦赐的声音低下来,很难想象,假如这个罐子里本身有胶卷的话,上面会记载着什么……  “有胶卷!真的有!”麦芃浓重的感冒音响起来。  秦赐瞬间感觉自己“一念成谶”。  “有多少胶卷?”陆恒小心翼翼问。  “装在一个小的纸信封里,是剪开的,应该只有几张。”麦芃说。  牧怿然的声音响起来:“这些胶卷目前是无法判断是否曝光的,是吗?”  麦芃:“理论上是这样,如果不拿出来看的话,仅靠摸是摸不出来的。可是,现在这些胶卷已经被剪开了,我认为只有冲洗过后的胶卷才会被剪开。”  想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但经验归经验,万一信封里面的胶卷是未经冲洗过的,拿出来见光就报废,那就等于破坏了珍贵的资料。  “怎么办啊?姐夫。”罗勏的声音响起来。  “两个方案:一是仅拿出一小张底片来,万一曝光也只毁掉这一小张;二是立即去找红色玻璃灯罩,将房间设置为暗房的效果,对照片曝光的危害最小。”牧怿然给出了两个方案。  “我这里有红色灯罩。”突然有一个纤细的声音响起,是杜灵雨。  大家一怔,看来画这是把冲洗胶卷的家伙事儿给大家准备齐全了。  杜灵雨喃喃自语:“难怪我包裹里会有个红色的灯罩,用布裹着,我刚才觉得太过诡异都没敢说,原来是暗房的红灯啊。”  麦芃的声音:“我已经把暗袋封好了,大家现在可以点灯了。”  一盏灯很快亮了起来,是朱浩文身边的纱罩灯,杜灵雨走过去,将一个圆圆的红色玻璃罩递过去……  红灯亮起来,令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张红色的脸,格外诡异。  麦芃这次从暗袋里拿出了一张小小的底片,先是冲着红灯的地方照了照:“是已经洗好了的,技术真不错,这里的室内温度只有10度左右,在这么冷的条件下能够手工洗出这种等级的胶卷,应该是一个经验非常老道的师傅。”  柯寻和卫东已经凑在了麦芃的身边,现在谁也不关心这个胶卷的技术怎样,大家更关心的是,胶卷上面拍的是什么内容。  卫东眯缝着眼睛冲着红灯看了半天:“我看这就是白底上面有几个大黑点儿啊!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朱浩文离红灯最近,也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我认为这上面应该是白点,而不是黑点。”  “浩文儿你眼坏了?”卫东还没说完,就听麦芃说:“他说的没错,胶卷底片就是这样的,颜色和真正照片的颜色是相反的,如果是黑白胶卷的话,那胶卷上的黑色就是现实中的白色,胶卷上的白色则是黑色——因为是完全相反的,所以,显影加工后的胶卷又被称为负片。”  “哦,对对,”卫东点了点头,“这有点儿像处理图片时的反色效果。”  柯寻一直盯着胶卷上的那些黑色的点:“麦芃,你确定这张照片照得很清楚,并且冲洗的效果也很好吗?”  麦芃点头:“我认为是这样,可惜底片太小,但我们又没有专业的仪器来洗印照片,把它放大。”  “这四个黑点上,有一些灰蒙蒙的东西,实在看不清楚是什么,”柯寻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胶卷,“但我觉得这四个黑点,其实都是鱼的形状,是一种形状类似平鱼的鱼。”  或许是柯寻的提醒,令麦芃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将底片反复看着,又把另外几个摄影师叫过来一起看:“陆恒,你觉不觉得这些灰色的东西像是水?”  陆恒看了半天,声音有些发沉:“看纹理形态,应该就是水,但如果这些是水的话,那底片的白色底色应该也是水,这就意味着……”  杜灵雨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幅画好可怕啊。”  其他成员虽然没有摄影专业知识,但是通过刚才麦芃关于负片的讲解,多少也脑补出了这张照片原本的样子。  黑色的水里,游着四条雪白的菱形的鱼。  这个世界的摄影条件有限,应该不可能去水下完成摄影,更不可能拍出四条鱼完整的侧面身形。  也就是说,这四条鱼是平铺在水面上的。  这是四条雪白的死鱼。第225章 逆旅10┃集思广益。  黑色水上漂浮着死鱼,雪白的四条死鱼。  整张底片散发出一种令人懵懂的不知其所以然的恐怖感。  “其他底片呢?都拿出来看一看。”牧怿然已经接过了麦芃手中的镊子,镊子上就夹着这张拍摄了死鱼的底片。  在微弱的红灯下,麦芃打开了信封,从里面倒出了几张小小的底片,小心地用手捏着底片的齿状边缘,避免将指纹粘在上面。  所有的底片都大同小异,全都是白底色上面分布着大小不一黑色的点。  秦赐盯着其中的一张底片:“这些鱼的形状,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有些像柳叶。”  “是有那种像柳叶一样的鱼的。”杜灵雨说着,也皱着眉头看了看这张底片,只觉得这些鱼特别僵硬,直愣愣地竖在那里,看久了让人心里发麻。  秦赐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像是鱼,又不像,太小了看不清楚,必须得放大了才行。”  “所有的底片都在这里了?”牧怿然问。  麦芃拿着空信封:“对,都在这里了。”  “那就重新点亮灯吧,看得更清楚。”牧怿然说。  房间里的几盏纱罩灯全部被点亮了,刚才那深红色的诡异气氛一下子被温馨暖意所代替,罗勏紧绷的心这时候才放松了一些,便也凑过去看那些底片。  “哥,你都看出啥来了?”罗勏伸着脖子看柯寻手里的底片。  柯寻严格按照麦芃的要求,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卡着底片上下的锯齿花纹,这样可以最大限度保持画面的整洁:“萝卜你看,这张照片上只有一条鱼。”  这也是一张白色的底片,上面的一条菱形的片状大黑鱼几乎占了整个画面,因为图像大,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鱼的眼睛,是灰色的一个圆点。  “这条鱼不是完全漂在水面上的,它的身上有灰色水波纹,我总觉得它是活着的。”罗勏怎么也想象不出这张照片是怎么拍出来的,“它好像在贴近水面的地方游着,而且是侧身朝上那样游,奇怪,鱼不是用鳃呼吸吗?那它的鳃岂不是暴露在水面上了?我天我是不是也学会分析了,而且还运用了生物知识,哥你快夸我。”  “这好像不符合鱼游泳的原理吧,”柯寻也觉得这张图片反映了一些问题,“我也觉得这些鱼身上有玄机,可惜这些底片太小了,颜色也是反色,要是能放大就好了。”  罗勏也看向旁边的麦芃:“你们能用一个罐子冲洗出胶卷儿来,能不能再用一个罐子洗出照片儿来啊?”  曹友宁先说话了:“洗照片可没那么简单,首先需要放大机,那是个机器,可不是纯靠手工就能做出来的!就算咱们有麦神也不成啊。”  原来麦芃在这群摄影师里是有着神一般的称号的,此时他陷入苦想状态,过了半天才说:“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电,如果手工制作放大机的话,起码得需要一个用电灯组成的光室,还需要专业厂家生产的照相放大镜头,有了这两件东西,其他的我都可以想办法组装——用正反两块凸透镜,可以组成个简易透镜组,至于皮腔和底片夹应该也没问题。”  罗勏目瞪口呆地听着,这次确信自己真的遇到大神了,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仅是用电这一点就能把人难住:“咱们的手机里都有电,你们的照相机里是不是也有电池?”  麦芃苦笑着摇头,还吸了吸不太通气的鼻子:“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我需要的是真正的电灯泡,哪怕不是奶白色放大专用灯泡,只用普通led灯也可以的——在这个灯旅,如果他们有电灯的话,何苦还要点这么多灯笼呢。”  “那些成像之类的东西太复杂了,我们现在只是想放大底片,哪怕是反色状态的放大也行,”朱浩文突然说,“用放大镜行不行?”  “你那里有放大镜吗?”麦芃急忙问道。  朱浩文:“没。”  麦芃:“哦……阿阿阿嚏阿嚏!不好意思。”  朱浩文:“……”  柯寻说:“放大镜算不上很高科技的东西,说不定能在这里的店铺买到,刚才我们在楼下看到了集市,也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正巧,我这里也需要放大镜。”说话的是秦赐,“我的包裹里有一本医书,上面的字很小,这里的光线又比较暗,辨认起来很吃力。”  医书这两个字,仿佛给大家带来了些希望——万一在这里生了病,起码身边有现成的医生能按照医书来给自己医治。  陆恒说道:“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医术是不是和外面一样,我祖父就是开中医诊所的,我小时候也学过一些简单的中医知识。”  “难怪我这本医书里会有你的借书签名。”秦赐说。  “借书签名?”陆恒乍一听说签名这两个字,不免有些敏感——大家想要出画不就是找签名吗。  说到这里,秦赐也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我一向的用书习惯,我的书往往会在扉页夹上一枚大书签,我会要求每一位借阅这本书的人在书签上签名,这也算是一种强迫症吧。——没想到这一点居然被画捕捉到了。”  卫东:秦哥,你小时候的绰号一定是图书管理员之类的吧?不好意思啊,歪楼了。  陆恒继续问秦赐:“你的意思是说,你那本医书的书签上有我的借阅记录是吗?”  “对,有你的借阅签名,可惜没有日期。”这一点秦赐也有些遗憾,如果有日期的话,就能明白这个世界所属的年代了。  牧怿然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略略有些沉重。  柯寻和罗勏此时已经走到门口:“我们想办法去找放大镜,咱们不能都在这儿干等着。”  很快又有几个成员加入了找放大镜的队伍,房间门打开又关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牧怿然亲手将那些底片装回了信封,然后把信封放回了黑色显影罐里,同时又看了看显影罐里那些冲洗胶卷专用的显影粉之类的东西,最终目光停留在这些东西的主人——奚盛楠的身上。  “我的话并无冒犯之意,毕竟每个人包裹里的东西都会有一些个人痕迹在上面,”牧怿然望着奚盛楠说,“在以前的生活里,你有没有拍过类似的照片?或者有没有看到过照片上的这些东西?”  奚盛楠此时正在打理一只首饰木盒,里面似乎有一些簪子手镯之类的东西,她没有细看就将盒子关上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奇怪的鱼,也从来没有拍过类似的照片,那些东西就像这个首饰盒子,对我来说很陌生。”  牧怿然垂眸,再次睁开时,眸子里闪烁出一片朦胧烛光:“目前,我们并没有找到一条明晰的线索,但问题已经接踵而来,我们现在不妨集思广益,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哪怕很离谱,也无所谓。”  麦芃揉了揉完全堵住的鼻子,重感冒令他有些痛苦:“我目前最大的疑问是——明明大家入画之前都健健康康的,为什么我就突然得了重感冒呢,这不符合常理。”  牧怿然闻言,点了点头,用笔在一个本子上记了下来:“这一点的确不符合常理。”  “我也有个疑问,”杜灵雨举起了手,“这其实是件小小不言的事,但我觉得特别奇怪,为什么我身上的香水味完全消失了,那款‘小偷玫瑰’的味道非常持久,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大家继续说。”牧怿然拿笔又记了下来。  “我的疑问是,”朱浩文依然站在一盏纱灯的旁边,此时也开口发言,“为什么这幅画对我们每个人都如此了解,先是知道了我们的姓氏,之后又按照我们在原本世界的回忆和习惯给我们安排了道具,即使这幅画走的是角色扮演的路线,也不可能摸清每个玩家本身的喜好。”  玩家?邵陵不觉看了看朱浩文,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一路活过九幅画,这个人似乎把所有的画世界都视为了单纯的游戏通关。  邵陵说:“这也是我心里最大的谜题,因为把握不准这个世界的中心,所以觉得很迷茫,而这幅画如此‘了解’我们每个人,这让人感觉恐怖。”  牧怿然始终面不改色,低头用笔记录着一切。  奚盛楠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如今那个显影罐已经充了公,就放在公用的柜子里。  奚盛楠仿佛失掉了之前的那种精气神,此时声音低沉着说:“这幅画的确很可怕,它不仅捕捉到了我们的内心,还将我作品里的人物还原在了这个世界里,但这个世界本身又和我的小说世界完全不同,我很迷茫,而且很悲观,总觉得我会是最倒霉的那个。”  杜灵雨安慰地说道:“奚姐,你别乱想,也许只是时间的问题,瑕玉可能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作品人物,后面说不定还会发现其他东西。”  奚盛楠一阵苦笑,感觉身边的陆恒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似乎在试图给自己力量。  轮到秦赐说的时候,他只是摇了摇头:“我已经乱了,这个世界超乎了我的想象。我认为最可怕的是,我们要继续扮演商队里的角色,很多事情不能说破,也不敢向npc过多打听什么,只能自己攥着拳头猜。比如底片上的这些诡异的鱼,我们无法拿出去问别人,越重要的线索越不敢问,生怕被这里的人识破了我们画外人的身份遭到反噬。”  几个新人听着秦赐的话,愈发觉得难。  “小牧,你想到什么了?”秦赐问。  牧怿然记录完之后就停下了笔:“目前最困扰我的是时间的记录,你的借书单里没有借阅日期,我手里掌握的这些商旅记录,也没有明确的日期,比如商队来到萤石旅,我只能通过买卖交换的货物的季节性来粗略推算,我们大概在萤石旅耽搁了半年之久;而我们这次来到灯旅,画了七条竖线,或许是代表七天时间,又或许是代表时间以外的其他东西。”  秦赐蹙着眉头:“我的借书单上是这么写的:陆恒借书于灯旅,陆恒还书于灯旅,完全没有关于日期的描述。” 第173章 羊肉饼的香味儿已经成功俘获了所有人的嗅觉,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简单洗手之后就准备大快朵颐。  面对这顿“美味大餐”,几个新成员除了曹友宁之外都有些迟疑,秦赐说:“这个世界如果要用饭毒死我们,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几人深觉有理,准备吃的时候才发现羊肉饼已经下去一小半儿了。  “你吃得惯羊肉吗?”陆恒问奚盛楠。  奚盛楠拿了一小角饼尝了一口:“这种烤过的羊肉还可以,没什么膻味儿,我不太习惯吃羊肉饺子。”奚盛楠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公用柜子里拿出了一小罐调味品,“刚才我就看到了这个,你们谁要吃?”  这是一个小瓷罐,上面贴着的纸上写着“特辣辣酱”,大家都笑了笑,没人打算尝试,曹友宁把羊肉饼吃得一脸陶醉:“奚姐,这个古楼子已经很有风味了,根本不用再配任何调料了!”  “古楼子?”邵陵打断了曹友宁,“你是说,这种羊肉饼叫古楼子?”  罗勏替答道:“是啊,那个老板就是这么介绍的,他的店铺招牌也是写的‘古楼子’,有什么问题吗邵哥,卧槽不会古楼子是什么毒药代号吧?!”  “不不,放心吃。”邵陵先解释一句,才继续说道,“刚才咱们说到毕笛有一组非常著名的敦煌摄影照片,而且还说到他对唐朝很感兴趣,我认为这座灯旅就有些唐朝遗风,比如我们衣服上的花纹,再比如这些烛台,还有就是古楼子羊肉饼,这是出自唐代的美食,《唐语林》里记载:时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而食之,称为‘古楼子’。”  大家认真听着,结合正在吃着的羊肉饼,无论形状用料都和唐代古楼子的描述很相似,众人都不免佩服邵陵的知识渊博,杜灵雨忍不住问:“唐朝会是线索吗?可我们这个世界已经有照相机和显影罐了啊。”  邵陵说:“这个世界显然是受到了毕笛这个人的各种影响,目前唐朝是否能作为线索还有待追查。”  奚盛楠停止了咀嚼,手上那块涂满了鲜红辣酱的古楼子格外醒目:“我那本小说就是唐朝的,是发生在盛唐时期的故事。”  原来瑕玉的故事也和唐朝有关,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凑巧的相同点,才会被“选进”这个世界?  麦芃因为重感冒没什么食欲,只吃了一点就不再吃了,此时也说道:“我记得小时候的一本摄影杂志曾经登载过毕笛的一些事,他好像有个愿望就是想用摄影的方式来追寻大唐遗迹,但只实现了一小部分就离开人世了。”  “毕笛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有具体时间吗?”牧怿然也早早结束了午餐。  几个新成员都把目光投向了麦芃,麦芃仔细想了想:“那本摄影杂志刊登了他的专访之后,没到一年吧,好像是得了什么疾病去世的。我那时候年纪小,那本来就是我家的一本旧摄影杂志,九十年代的杂志,我看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旧闻了。在知道摄影师已死的情况下,再去看关于他当时风光的采访记录和一些豪言壮语,真是觉得很可惜。杂志不是95年就是96年,我真记不清了。”  大家听了也不免唏嘘,但更多是在心里分析这些信息与这幅画的联系。  晚饭吃过之后,心春在屋子里待不住,就闹着要出去。  罗勏只得在九楼走廊遛狗,心里还告诫自己,遇到npc少说话,尽量不说话,实在不行就装哑巴得了。  一人一狗沿着走廊转了两圈儿之后,就遇到了一个同样散步的npc。  这是一个矮胖微秃的男子,爱笑,那笑声暧昧而粘滞,就好像是用腹语在笑。  “多好的狗啊。”男子笑着说。  换做平时,罗勏再不喜欢这人也会礼貌说一句‘谢谢’,但此刻却不想惹麻烦,只是点了个头,就打算带狗离开。  男子一路跟着,用私密的口吻说:“这狗真白,不是在灯旅长大的吧,哪儿长得都好。”  心春仿佛能看懂主人心思,见主人步子加快,便也跟着跑起来。  男子虽然腿短,但走得也不慢:“这狗的腿也好,眼睛好吗?”  罗勏眼见着男子要低下身子去捉心春,急忙把心春抱起来,张着嘴“啊啊巴巴”地一路比划着,还不停摇头,心春也赶紧跟着摇头,还“呜呜啊啊”配合着主人。  男子一直笑着,感觉肚子里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晃脑袋就能从耳朵里弹出彩虹糖似的:“这眼多好啊!兄弟,你这狗是灵犬吧!多少钱买的?能让给我吗?我要去趟寒夜旅。”  “啊吧啊吧啊霸!”罗勏吓得抱着心春飞速跑起来,直到看见不远处站在门口的柯寻牧怿然,才把心安下来。  男子黏腻地笑着,个子矮腿短,便又要踮着脚尖儿过来摸狗头看狗眼:“多钱买的我买了,真的问你呢没开玩笑。”  罗勏运足了气,爆吼出四个字:“雨女无瓜!!!”  矮胖男子显然被吓住了,之前大概真以为罗勏是个聋哑人。  罗勏撒欢儿带狗跑了回去,气喘吁吁地打报告:“哥,姐夫,那边有个猥琐的男人……”罗勏边说边指,这才突然发现,那个男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不,猥琐的男鬼……”  柯寻:“刚才那个胖大叔和你说什么呢?”  “呜呜呜……”心春先委屈地叫了两声。  罗勏把刚才的情形添油加醋讲了一遍,牧怿然听得格外认真,过滤掉诸多形容词和助词之后,才慢慢说道:“和我们之前的猜测差不多,这里的狗也许真的是交通工具。”  “我天啊,姐夫你忍心骑心春?!”罗勏急了。  牧怿然:“……,画中世界往往有出其不意之处,刚才那个男人提到了寒夜旅,我想那个地方应该比这边还要冷,或许真的需要用狗去拉雪橇。”  心春特别认真地听着牧怿然的话,此刻恨不得大叫两声,可惜只能发出几声“呜呜呜”。  柯寻歪头看着牧怿然:“怿然,咱是一支13人的商队,而且还有大宗的货物,这些重量不可能是狗能承受的,何况咱们只有一只小小的心春。”  牧怿然一时也想不通,望着眼前二人一狗的目光,感觉自己像个企图虐待狗狗的bt,牧怿然想伸手摸一下狗头,又不大习惯,便抱起手臂淡笑了一下,这笑透着难得一见的无辜呆萌。  柯寻感觉自己心里的某一处似乎变得软而透明,笑着清清嗓子转移话题:“对了,咱们的放大镜说不定有着落了。”  “呜?!”罗勏还没说话,心春就抢问了。  “刚才那个男人的衣服花纹和我们的一样,都是来自光明旅的,说不定也是商人,咱们或许可以从他们手里买放大镜,甚至借用也可以。”柯寻说。  “哪个男人?哥,你嘴里说出男人两个字来显得特别沙雕……”罗勏说完就发现自己错了,实在受不了柯寻和牧怿然一起看着自己的神情,此刻便“阿吧阿霸”几句敷衍了过去。  柯寻:“就是刚才那个胖大叔,他应该是光明旅的,咱们得想个好的理由去找他,因为这家伙很可能提出用心春来交换。”  柯寻的话音还没落,忽然从顶层传来一个声音:“灭灯——”第228章 逆旅13┃胶卷。  “灭灯——”  这个声音并不大,却格外清晰地传进了灯旅里每个人的耳朵。  和起初需要点灯人来点灯不同,灭灯要省事得多,所有的灯笼就好像接收到了“灭灯”两个字的指令,从整座楼的底层向上层一圈一圈地次第灭掉了。  这种仪式般的神圣感,令所有人都静默下来,眼睁睁看着光明从脚下至头顶渐次消失,实实在在感受着被黑暗笼罩的全过程。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勏才磕磕巴巴地说:“哥,姐夫,你们还在吗?”  柯寻还没来及答应,一只热乎乎的手就迅速抓住了自己:“你们还在,真好啊!”可以想象,这家伙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姐夫”。  奇怪的是,周围虽然黑暗,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微弱的光给照明。  “心春……哇哈哈哈啊啊啊啊……”罗勏失控走音地叫了出来。  心春不明真相,可怜巴巴地趴在主人的肩头,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一双眼睛此时像两只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柯寻将心春抱起来,仔细看它的眼睛:“狗的眼睛到了夜里都这么亮吗?”  “这不正常。”牧怿然也过来看,一只手还被罗勏死死抓着,微弱的声音传过来,“我还以为心春秒变怪兽了……”  “先回房。”牧怿然发现整个灯旅都陷入了黑暗,只有心春这里有两点光源,极为醒目。  三个人借助狗眼照明,回了房间。  柯寻进屋的时候捂住了心春的眼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心春的眼睛在夜里是发亮的。”  即便提前通知了,但当心春的双眼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众人还是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心春被放在了桌子上,充当狗形小夜灯。  狗的眼睛虽然亮,但毕竟无法与真正的灯光相比,目前也只是比大家的手机稍微强一些。  “真奇怪,为什么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这只狗的眼睛并没有这么亮,明明那时候也很黑。”邵陵就坐在桌边,研究着心春的目光,“难道,就像是某种石头,只有吸收了足够的光,才会在夜里释放光亮?”  这个解释大家比较信服,紧接着朱浩文毫不拐弯抹角地转移了话题:“现在的问题有两个,第一,这里的灭灯时间究竟是几点,为什么亮灯的时间格外短暂;第二,灯是怎么灭的,为什么能自行熄灭。”  这也正是大家最疑惑的地方,朱浩文继续问:“你们觉得现在是几点钟?请大家按照直觉说。每个人的体内都有生物钟,我们来到这里的时间还不长,应该不会被太快同化。”  同化——这两个字令众人不免心惊,卫东借着微光看了看四周,又摸了摸自己的胃:“我觉得刚才吃饭的时候大概是中午一点左右,现在大概两点多。”  秦赐点点头:“我觉得也差不多,我们进入美术馆的时间是九点十分,我当时看了手表的,入画时间大概在九点半到九点五十,如果按照那个时间来算,现在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左右。”  “可是,画外的时间和画内是相通的吗?”杜灵雨发出疑问,“你们之前的经历是怎样的。”  秦赐:“并不一定相通,我们通常是上午入画,但在画里有可能是下午,甚至黄昏。  “我们弄清楚时间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时间段的问题,按照外面的时间来切算,假如我们到画里的时间是十点,按照人体肠胃消化时间,我们十二点多几乎都感到了饥饿,午饭时间大概在一点,饭后顶多过了一个多小时就灭灯,也就是刚才推测的两点。  “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一共四个小时,从点灯到灭灯,一共只有四个小时。”  大家陷入一阵沉默。  心春的眼睛眨了眨,整个世界就半明半昧,忽黑忽白。  “这个世界的一天怎么这么短。”奚盛楠叹了口气,此时她靠着屏风坐着,有些没精打采,“如果一天不足24小时的话,咱们在这里的期限还是七天吗?那岂不意味着找签名的时间变少了?”  听了这话,每个人的神经都在发紧。  “按照惯例,画里的时间流逝和外面没有区别,一天也是24小时。”邵陵说,“只是,这里的白天如果只有4小时的话,那就意味着夜的延长,我们将经历20小时的慢慢长夜。更糟糕的是,画里的凶险都是发生在夜里的。”  “这,这也太难了。”杜灵雨将脸扭向暗处,轻轻抹了把眼泪。  曹友宁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大哈欠:“抱歉抱歉,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再说我也有午睡的习惯,我真希望这次熄灯只是让大家午睡的,说不定两小时后就又点灯了。”  牧怿然微微垂眸,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发现:“天已经黑了。”  “天?”曹友宁一怔。  “你不觉得窗外已经陷入漆黑了吗?”邵陵忍不住说,“我们刚来的时候,天在慢慢发亮,虽然最亮也就是灰蒙蒙一片,但那也是白昼存在的证据,现在天彻底黑了。”  曹友宁虽然怕,但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不起,我这人就这样,房间一黑下来,就容易困。”  “如果你很困可以去小睡,我们会在大约一小时后叫醒你,”邵陵说,“其他的人打起精神来,我们这是在下午两点钟,请记住这个时间点,不要被这个世界同化。”  柯寻:“咱们不能呆坐着,现在不适宜出去找签名,放大镜也暂时弄不到,但咱们可以干点儿别的。”  “洗胶卷!”说话的是麦芃,他的声音因为重感冒而显得很特别,“我们现在有水,还有用暖套护着的是热水壶,这些足够洗胶卷用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有些激动,说干就干,陆恒已经从柜子里把显影罐拿出来了:“把手机都打开,这样亮,一会儿还得配显影定影的溶液。”  牧怿然在一旁问:“显影罐洗胶卷是不是必须得是整卷的?你们目前的相机里都拍了几张照片?”  麦芃迟疑了一下,显然因为激动忽略了这个问题:“我的相机过卷有显示,大概只拍了不到十张。如果现在就取出来,那剩下的二十多张就废了,说不定后面几天咱们还需要用胶卷拍照呢。”  陆恒也去拿自己的相机:“你们几个呢,都谁在这个世界拍照了?”  “我没敢拍,”杜灵雨说,“我相机现在还是新胶卷,大概是因为昨晚我把相机里的照片都拷到了电脑上吧,清空了就成新的了。”  “我也没拍。”奚盛楠说,“相机已经过卷了十几张,之前大概是在美术馆门口拍了些建筑和街景,还有一些作品。”  曹友宁打了个哈欠,已经和衣躺下:“我也没敢拍……”  “那就洗我这卷吧,”说话的是陆恒,“我这卷已经拍了33张,够本儿了。”  “33张是什么意思?”罗勏插言问道。  “胶卷一般是36张的规格,如果只拍了几张就取出来洗卷,那剩下没拍的胶卷的报废了。”陆恒解释说,“我这一卷36张,已经拍完了33张,浪费三张也无所谓了。” 第175章 “已经有人开始犯困了,但我觉得现在也就是下午五点钟。”秦赐说。  陆恒:“曹友宁已经睡着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吃晚饭也并不觉得饿。”罗勏靠在床边,心春就卧在他身边,一双眼睛已经不似刚灭灯时明亮。  “如果困了,就准备入睡吧。”牧怿然站起身来,用手机光照着明,来到柜子旁边的角落里,“这段香马上就燃尽了。”  邵陵:“午饭后大概是中午一点多,现在大概是五点多,这种距离的一段香的燃烧时间大约是四个小时。”  牧怿然又点燃了第二支香,这次的长度是上一段的五倍,20个小时,这段时间加上前一支香燃烧的时间,正好是24个小时。  “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灭灯的时候那些灯会按着顺序逐一灭掉,比声控灯还整齐,”说话的是罗勏,“难道这个灯旅真的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我想是灯油的缘故,”朱浩文似乎也没有睡意,“当灯油燃尽了,灯就会灭。点灯人巧妙掌握了每一盏灯里灯油的数量,让这些灯可以渐次熄灭。”  “哦~有道理,”罗勏恍然大悟,“这么一说就不那么恐怖了。”  “我始终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离谱,我们经历过那么多幅画,每一画都有其恐怖点,可一旦弄清楚背后的原因,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朱浩文说。  “对,其实没那么恐怖,大家别自己吓自己。”罗勏搂着自己的狗在大通铺上找了位置和衣躺下了,虽然身体已经吓得发凉,但语气还维持着爱谁谁的随意:“该吃吃该睡睡,还得攒足精神找签名儿呢!”  这些话虽然是罗勏鼓励自己说的,但在众人里还是起到了一点点作用,很多人都躺在了床铺上准备睡。  奚盛楠说道:“我们不想在屏风那边睡,感觉隔开之后有些……”  还是有些怕。  “大家一起挤一挤吧,反正这个大通铺够大,容得下你们三个女生。”说话的是陆恒。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躺在了床铺上。  或许瞌睡真的会传染,大概半小时之后,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  心春也闭上眼睛睡去了,带走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亮。  牧怿然躺在床铺上,虽然有浓重的睡意袭来,但还是尽量让自己清醒,今天的事情非常复杂,但却并非无迹可寻,只要找准了一条缝隙,运用好足够的力度,就能够将整件事情撬开。  牧怿然躺在床铺最靠边的位置,柯寻就在身边。  “睡吧。”牧怿然翻身,将手搭在柯寻的身上。  “刚才开门拍照,是不是个错误。”柯寻半晌才说。  那四张照片里,引起大家最大恐慌的大概就是第四张了,堵在门口意欲闯进来的神秘身影,说不定那东西当时就随门缝进来了。  打开门缝拍摄走廊的提议是柯寻提出的,但却无力为此事引发的恐慌后果买单。  “你怕吗?那个站在门口抱狗的男人。”牧怿然说。  柯寻虽然穿着棉袍,但似乎能感觉到牧怿然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的温度,这温度令人踏实,柯寻说:“抱狗的男人……经你这么一形容,完全没有了恐怖感。”  柯寻感觉牧怿然的手慢慢上移,停留在了自己的耳畔,用食指慢慢描摹着自己耳轮的形状,柯寻觉得有些痒,微微一晃头,抓住了放在自己耳朵上的手,紧紧握住,不让它再犯。  “也许抱狗的男人会是个突破口。”牧怿然说。  “你盯着那张负片足有半个小时。”柯寻说,在刚才的情形下,所有人看清或从别人口中了解了几张负片的画面内容后,都不愿意再看第二眼,唯有牧怿然,将胶卷展开到最后的那半张图,独自用手机照明看了半天。  柯寻:“有新的发现?”  “嗯。”  “但这个发现有些离谱,无法讲得通?”  “嗯。”  “你是打算跟我说说,还是就这么闷着。”  牧怿然恢复了平躺的姿势,黑色眼睛看着房间里浓墨般的黑暗:“我还是想不通这个世界的时间问题。按理说,无论时间怎样错乱,都不可能杂乱无章,一定会有潜在的规则在其中。”  “虽然这个世界刻意模糊了昼夜,但却还是保存了点灯灭灯这个习惯,让人说不清这里的人到底是忽视时间还是重视时间。”柯寻说。  “那些负片必须想办法放大,那里面藏着很多线索。”牧怿然感受着黑暗里的微寒,同时又与最重要的那个人依偎着,一时间竟说不清是暖还是寒,“我打算做一个简单的投影仪,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盒子,只需要一个照明效果最好的手机和一个放大镜就可以了。”  “简单的投影仪?”在柯寻心里,投影仪这种东西都不简单。  “对,完全手工的,但可以起到放大效果。”  柯寻觉得自己能手工完成的什么仪器,大概也就是个土电话吧:“大佬你相当给力了,明天如果玩具店买不到放大镜,我就去胖大叔那里碰碰运气。至于最亮的手机,我觉得应该是萝卜的,他的屏幕明显比其他人的都大都亮,看来土豪金手机还是相当不同凡响的,尤其电池的待机时间也相当跩。”  “你丫才土豪金呢……本少爷是正经皇族血统清贵之家!”罗勏在梦里使劲儿撇清自己与土豪的关系,心春突然醒了,两只眼睛亮了亮,又渐渐合上,依偎在主人怀里,“呜呜呜……”梦呓似的睡了。  柯寻翻了个身,面对牧怿然躺着:“你真打算闷着睡了?那几张胶卷到底有什么线索?”  牧怿然无声一笑:“我发现的突破口,是最后一张,那个抱狗男人的耳朵。”  “人耳朵还是狗耳朵?”  “人耳朵。”  “这么一想真诡异,那人的耳朵怎么了?”柯寻和牧怿然在一起似乎什么都不怕,也不在意这个神秘男人是否真的潜伏在房间里偷听。  “那个人耳朵的轮廓我很熟悉。”牧怿然说。  “嗯?”  “弧度和缓,耳垂形成一个略急的小弯。”牧怿然慢慢说道。  “卧槽谁让你这么认真观察过耳朵我跟他拼了……”柯寻说着又感觉牧怿然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耳轮,心里似有所动:“难道是……怎么可能?我当时明明在门后顶着门,镜头就算会拐弯儿也拍不到我啊。”  “所以我认为是时间在作祟。”  “你是说,最后一张照片里的那个男人是我?还抱着狗?心春?”  “很有这个可能,你今天的确曾经有抱着心春站在门口的时刻。”牧怿然加重了语气,“我仔细观察了那半个人影的轮廓,无论是耳朵,还是头部,包括肩颈线条,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你的身影。”  柯寻觉得自己的汗毛奓起来又落下去,冷静下来仔细回忆:“咱们今天从外面散步回来,突然灭了灯,萝卜抓住了咱俩的手,心春就蹲在他肩上。后来是我抱着心春的,当时我在门口停了停,因为怕屋里的人被心春的眼睛吓到,就捂住了它的眼睛才进的门。”第231章 逆旅16┃消失的刀。  柯寻在脑海里一张张翻过那四张负片,按牧怿然的说法,如果最后一张拍的人影是自己,那么其他负片的内容应该也是这个屋子里的人:“吃东西的那一张,应该就是大家吃饭时的场景,我记得心春好像就在那个位置的,大家喂给它好多食物,看起来就是一大堆了。”  这么一解释,就消除了大部分恐怖感,而且还略有那么一丝奇怪的好笑。  或许是因为突然放松的缘故,柯寻竟觉得困了,听着身边牧怿然的呼吸声,对方似乎也在即将入睡的边缘。  黑暗房间里的一切都阒然无声,仿佛活着的只有角落里的袅袅香烟。  这一夜似乎很长很长,长到令人错觉已经睡过了七天七夜。  杜灵雨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不似睡前那么黑暗了,而是光线很暗的灰。  房间里依然是老样子,高高的木质天花板,贴墙的大木柜,大桌子,以及自己躺着的大通铺。  居然活着醒过来了,杜灵雨一面暗自庆幸着,一面又隐隐盼望着一切早点结束,假如每天都在这个可怕的房间里醒来,估计自己早晚会被精神折磨死。  也不知睡了多久,杜灵雨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僵,或许是寒冷的缘故,杜灵雨忍着僵痛感,翻了个身,只觉得周围似乎不大对,仿佛一切都陷入了莫名的死寂。  没有来由的,杜灵雨产生了一种灭顶般的恐慌感,甚至不敢挪动自己的视线,于是便任由目光停留在房间木柜的方向,那里有淡淡的烟雾缭绕着,是牧怿然点燃的计时香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自己是否还在画里或画外的世界安好?  杜灵雨鼻腔里闻到的却是另一种香气,这香气和之前的味道不同,虽然也淡淡的,但却有些诱惑的东西在里面,让人想继续闻下去。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是方菲。  杜灵雨感觉这一道声音对于自己简直是一种救赎,此刻松了松筋,慢慢坐起来:“这一觉可真长啊。”  “起床吧,准备洗漱,吃早饭。”方菲的声音略冷。  杜灵雨感觉有些不对劲,明明方菲是睡在自己左侧的,怎么这个声音来自右侧?杜灵雨下意识向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方菲已经穿戴整齐,就隔了一段距离坐在自己右边的位置。  “你已经洗漱好了?”杜灵雨的视线慢慢从方菲向自己这边移动,赫然发现躺在自己身旁一动不动的奚盛楠——奚盛楠悄无声息地躺着,她的脸上盖了一块布,她并不是在睡。  杜灵雨惊诧地忘记了尖叫,她迅速离开了奚盛楠身边,看方菲的样子,奚盛楠脸上的布应该是她盖上的。  杜灵雨佩服方菲的冷静,此时也尽量让自己不再哆嗦:“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奚姐她……”  “她出事了,”方菲的任务似乎是守护着尸体,“他们已经去叫人了。”  杜灵雨这时候才想起看其他同伴,这才发现床上睡着的只剩下曹友宁,陆恒和麦芃此时也在房间里,就站在床铺边上,表情非常难看。  杜灵雨慢慢挪到两个同伴的身边,很小声地说:“为什么不把大家叫醒,曹友宁现在……要不要叫醒他?”  麦芃:“千万别,刚才陆恒把我叫醒,我差点死了。”  “什么?”  “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似的,我的心脏难受得快跳出来了,缓了半天,现在还不舒服。”  “哦,那还是等他自己醒来吧……”杜灵雨感觉自己似乎在有意说着无关话题,因为真的很怕谈论奚盛楠的死,仿佛这个“死”是个秘密,只要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就会安全。  杜灵雨突然想起了什么:“哎?麦芃,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完全恢复了?你感冒都好啦?”  明明昨天还是极其严重的感冒,今天怎么说好就好了。  陆恒似乎也刚反应过来,但此刻只是无神地看了看麦芃,并没有说什么,目光又重新停留在了躺着的奚盛楠的身上,眼神里是一片绝望死寂。  麦芃:“我也奇怪,我的声音突然就恢复了,鼻塞也好了,只是,我的嗓子特别特别疼,疼得像刀割。”  杜灵雨疑惑,却也解释不出什么,再说此刻心里更大的事是奚盛楠的死亡,她是怎么死的,她昨晚经历了什么?昨晚自己是和她挨在一起睡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昨晚和死神擦肩而过了?  杜灵雨觉得浑身发冷,冷得几乎要被冰封住。  “是哪儿?这间?”外面有了嘈杂的人声。  打开门的是柯寻:“对,我们发现后没有挪动,还保持着原样。”  除了几个老成员之外,还有一个管事人模样的中年人,他的表情很沉着,慢慢走近了床铺边,看到方菲,还微微颔首:“巫大人。”  方菲也只得点头回礼,目光投向奚盛楠的遗体:“所有人都睡着,谁也没有听到动静,她就……”  “听说是中毒死的?”管事人已经走到铺前。  方菲点头,亲手撩开了盖在奚盛楠面部的布巾。  杜灵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耳朵里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方菲的声音:“因为面部完全是黑青的,而且七窍流黑血,所以我们推断是中毒。”  杜灵雨哆嗦了一下,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面部黑青,七窍流血”已经足够脑补了,心里又怕又哀——奚姐这就永远地离开大家了……  管事人似乎观察了一会儿,半天才说:“看样子真是中毒,她在灯旅有什么仇家吗?”  “绝对没有!”陆恒的声音有些激动,“她才来,根本还不认识这里的人。”  “那么,和你们内部的这些人呢?”  “没有!我们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她!”陆恒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盛楠对我们大家像是知心姐姐,我们才不会对她……” 第177章 “如果投毒者的目标就是奚盛楠,那么这件投毒案做得非常完美。”邵陵皱了皱眉头,“我实在想不通,投毒者是怎样获知我们每个人的口味的。”  “是啊,”罗勏也跟着说道,“我都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我以前还以为东哥是个嗜辣星人呢。”  卫东犀利地看了罗勏一眼:你这句话会得罪全世界所有美工的发际线……  邵陵也微微点头:“即使大家曾经一起经历过前一幅画,我也并不了解所有老成员们的口味。”  曹友宁也跟着说道:“我们这几个摄影小组的倒是互相了解,因为经常一起出去采风,但我们对你们老成员完全不了解啊!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对,没有人能保证那瓶有毒辣椒酱一定会被奚姐一个人吃。”  杜灵雨:“我觉得咱们内部成员不可能互相残杀,但外面的人对我们的口味更不了解,又怎么能准确无误地杀死了奚姐呢。”  “除非是按条件杀人,这一次杀掉的是爱吃辣椒的人,就像很多年前有个杀人犯只杀穿红裙子的女人。”曹友宁说。  “不不,这件事情绝非你们说的那么简单,”秦赐收好了自己的试毒针,又垫着布巾把那瓶有毒辣酱盖好了盖子,“刚才管事人通过勘验,已经牵出另一桩案子,那个瑕玉死于前一晚,但扎在身上的凶器却是我们从外面世界带进来的,这件事非常离谱。”  “这个世界的时间非常混乱,我怀疑奚盛楠中毒这件事也和时间的错乱有关。”邵陵说。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旅官大人带着几个手下走进来:“几位亲属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我们就准备移尸入棺。”  很多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但奚盛楠总得入土为安,即使所入的是冻土。  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秦赐将那瓶有毒辣酱交给了旅官大人:“……我们所能提供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就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下毒害死奚盛楠一样,我们也不相信奚盛楠会对瑕玉……实在想不出作案的动机。”  旅官大人的表情始终维持着巧妙的疏离感:“灭灯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我已经问过了本旅的巫大人,大人推测,毒死奚盛楠的是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同样会有报应。”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足以令人消化很久。  “你们不是要送一送同伴吗?那就一起来吧。”旅官大人说到这里,就率先走出了房门。  几位手下将奚盛楠的遗体抬出房间,走廊里摆放了一副水晶棺,遗体被慢慢放进了水晶棺内。  众人便跟在奚盛楠的棺材后面慢慢向着前方走去。  秦赐走在牧怿然的身边,低声问道:“小牧,你今天有些沉默,是想到什么了吗?”  牧怿然收起心神,看了看站在身旁的秦赐:“就眼下来讲,奚盛楠死于非命,守在她身边的始终是我们这些同伴,也并没有外人前来围观;但昨天瑕玉之死,同样死于非命,却引起了一定的恐慌。 ”  “这……是不是楚家的势力范围比较大?”秦赐推测。  “但愿不是这个原因,我不希望那个楚家来找咱们的麻烦,”牧怿然轻轻一咳,“刚才两件人命案所做的对比,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案发现场不同——奚盛楠死于房间内,瑕玉就死于二楼的那个广场。”  “你的意思是说,人们围观的那个地方就是案发现场?瑕玉被人杀死的案发现场?”秦赐越发的一头雾水,“如果这样的话,那凶手更没有机会在公众场合杀掉瑕玉。”  “这就迎合了那位大人刚才说的话,灭灯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牧怿然慢慢说道。  柯寻也忍不住说道:“还有那个巫大人,当初是看过瑕玉的遗体之后,才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但这回巫大人并没有露面,他是怎么知道,行凶者是个男人的呢?”  “巫大人在这个世界是个很神秘的存在,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也许能看透时间。”牧怿然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走在一旁的方菲听到这话,脚步慢了慢,若有所思。  众人跟着前面的水晶棺一直沿台阶向上走,慢慢就走到了这座逆旅的顶层,路过的行人往往会停下脚步看看这支奇怪的送葬队伍,但也只是看看而已,毕竟别人的生死与自己无关。  顶层是一面大大的木质穹顶,在穹顶的侧边有一圈灰蒙蒙的玻璃窗,旅官大人命人将一面窗子打开,霎那间刺骨的寒风就吹了进来,仿佛随时能将这里的一切冻成冰雕。  “悬棺吧,冰凝之后,一切都清净了。”旅官大人神情严肃地执行着葬礼仪式。  几位葬礼执行人将水晶棺系上了牢固的绳索,然后小心翼翼地准备将其抬出窗子。  陆恒突然变得有些失控,刚才他一直如游魂般茫然呆滞,此刻突然扑向了水晶棺:“我不相信盛楠死了!我不相信!她还那么年轻,她还不到30岁!”  旅官大人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你最好闭上嘴巴,再胡言乱语地说这些禁忌之语,我会下令将你同她一起冰凝入土。”  曹永宁和麦芃几个人急忙将陆恒拉到了一旁。  “陆恒,我们也不想看到今天这个情景,”杜灵雨在一旁劝慰,“现在更重要的是好好活下去,找出奚姐的死因。”  陆恒听见这话,减轻了挣扎,眼睛里却只剩下了空洞无神。  因为开窗的原因,令整个灯旅的顶层异常寒冷,杜灵雨戴上了棉袍后面的棉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壮了壮胆子,向着出棺的窗边走了过去。  水晶棺稳稳当当被送下去,奚盛楠那张乌青发黑的脸渐渐被水晶棺面迅速聚拢的冰晶所笼罩,从朦胧模糊到彻底看不清。  绳子慢慢向下递着,匀速稳当得如同某种精密仪器的运作,令人相信这口棺材绝不会因失衡而跌落。  杜灵雨感觉脸上有刺骨般的寒凉,这才发现外面还飘着雪花,她并不敢完全靠窗向外探着身子看,于是便瑟缩在柯寻和卫东之间的位置,踮着脚尖望着外面那慢慢下沉的水晶棺。  头痛和耳鸣又来了,杜灵雨甚至感觉视力一片模糊,若不是被刺骨的寒风不断刺激着,真有可能会晕厥在这里。  “小杜,你没事儿吧?”柯寻发现了杜灵雨的异样,卫东则及时扶住了杜灵雨昏昏欲倒的身子。  “不知道怎么了,刚才就好像产生幻觉了一样,”杜灵雨望着眉毛和刘海都被吹成了雪白的柯寻和卫东,感觉这两个人仿佛在几分钟之间突然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杜灵雨却在出着冷汗,她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着哆嗦,柯寻和卫东将她扶到了远离窗口的位置。  “外面太冷了,至少得零下二三十度。”卫东擦了擦自己结了白霜的眉毛,“估计你是要被冻晕了。”  柯寻却一脸认真地看着杜灵雨:“你刚才的幻觉是什么?”  杜灵雨顿了顿,刚才的幻象仿佛还浮现在眼前,她瞪着失神的双眼,口中喃喃说道:“我看见,就在奚姐那一副水晶棺的下面,还悬着十几副棺材,排成整整齐齐一个竖列……好多好多棺材,长得就像一列火车……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卫东和柯寻对视一眼,此刻也只能轻轻拍拍杜灵雨的肩膀:“别怕,外面白茫茫的,很容易产生幻觉。”  柯寻知道后面的问话可能有些残忍,但还是想趁着杜灵雨此时的记忆清晰,把自己想问的问出来:“大概有多少棺材?”  杜灵雨哆嗦着回忆着:“十五副……不,可能不到十五副,我没有数,大概是……”  “十三副?”卫东听见自己问出这个可怕的答案。  杜灵雨无神地看了一眼卫东:“大概吧,大概十二三副。”  “那些棺材都一模一样吗?”  “一模一样,但因为距离很远,我看不清里面……”杜灵雨都惊讶,自己刚才居然在可怕的幻觉里努力观察着,“还没有完,后来,我听见耳朵边有剪刀的咔嚓声,然后最下面的那一副棺材就掉下去了。”  这个幻觉太可怕了,连卫东都听着肝儿颤。  柯寻紧紧握着杜灵雨的手,努力让对方平静下来:“掉下去之后呢?”  “之后又是一声咔嚓,那声音特别清楚特别大,然后倒数第二幅棺材也掉下去了……就掉进下面的深渊,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深渊……”杜灵雨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卫东也不知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唯有张开双臂以战友的姿态抱住了杜灵雨,试图给对方一些温暖和力量。  而柯寻已经走到了旅官大人身边:“请问大人,入土仪式是怎样的?我这还是第一次参加亲友的葬礼。”  旅官大人平静地看了柯寻一眼:“把绳子用金剪刀剪断,水晶棺自己会落入冻土里,那才是真正的入土为安。”  柯寻心里一颤,没想到事实和杜灵雨的幻觉产生了如此真实的吻合。  “可是,可是她还很年轻。”柯寻的声音惋惜着,眼睛却一直望着旅官大人。  “轮回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死亡才是真正的圆满。”旅官大人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对了,放大镜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为了防止后面的恶性事件发生,最好尽快把那本医书弄明白。”第234章 逆旅19┃投影仪。  所有人都未想到,居然能从旅官大人那边收益颇丰——除了借到一面珍贵的高倍放大镜之外,还借来了一枚极其明亮的萤石。  “说是看咱们巫大人的面子,萤石旅的一位巫大人亲自提供的。”柯寻将这两件“宝物”放在了桌子上。  卫东则借到了一些木匠用的工具:“大佬,咱们这就开工?”  牧怿然将一只大木盒放在桌面上,体积大概有两个鞋盒子那么大:“这些东西足够了,这块萤石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在牧怿然的指挥下,众人齐动手,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利用这只木盒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放大投影仪。  放大镜被巧妙地镶嵌在木盒的一侧,萤石则被镶嵌在放大镜对面的一侧,另外两侧开了细槽,用于胶卷的移动。  房间的所有灯都被灭掉之后,神奇的投影效果就展现在了墙壁上。  或许是由于这枚萤石奇异的质地和光亮,墙壁上的投影效果居然不输于现代的投影仪,尤其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简直堪称奇迹。  卫东和罗勏两人各站在投影仪的两侧,一个人负责推送胶卷,一个人轻轻收拉胶卷,两人的力量速度保持一致,尽量避免胶卷表面产生划痕。  当墙壁上神奇地展现出一帧帧发亮的图片光幕时,众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惊叹。  墙壁上的图片从山水到城市,从黄昏到夜景,当图片定格在那一张熟悉的城市电视塔夜景时,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都记得下一张图片是什么。  卫东和罗勏默契地一起停顿了一下,罗勏看了看站在对面的卫东,此时他的脸被投影仪的光打出了一种奇异的效果,仿佛他也成了墙壁光幕的一部分。  卫东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准备送卷儿吧。  罗勏也略微一点头,手里的胶卷轻轻一松,就感受到了卫东那边适当的抻拽力,屏幕上的电视塔渐渐平移进了黑暗,被一幅略显模糊的图片所替代。  因为没有进行照片冲洗,所以,墙壁上的图片依然是负片效果,黑即白,白即黑。  这张负片的整体是灰色,模糊的女人身影,是略深于整体背景的,看来女人穿了一件颜色偏浅的衣服,衣服上有一些大块的花纹。这里面最大的色彩冲突就是女人的头发了,在负片上看,女人的头发几乎就是白色的。  由此看来,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那长长的头发似乎被女人编成了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子,自耳畔一侧垂下来,辫梢儿几乎垂到膝盖的位置。  “这是……”杜灵雨惊讶地望着墙壁光幕上的女人,与她一起显现出惊讶神情的是陆恒。  “怎么,你们认识这个人?”邵陵问道。  “从这个女人的发型来看,她应该是瑕玉。”杜灵雨说。  陆恒也点头表示肯定:“盛楠在小说里就是这么描写的:女主角总是将一头浓密的头发编成长长的麻花辫子,从肩膀垂下来直至膝盖……”  柯寻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女人的衣服上,此时他慢慢走近两步,在不挡光的极限下努力辨认着什么:“她的心口好像有东西,那个东西特别白,所以应该不属于衣服,也不属于衣服的花纹。”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女人的心口处,最终秦赐说道:“那个位置是人体的要害部位,如果我推断得没错,负片上那个白色的东西应该是一个黑色的刀柄。”  墙壁上的光幕轻轻颤了一下,是罗勏的手哆嗦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心口的那一大片浅色根本就不是衣服上的花纹,那应该是……一片深红色的血迹。”  如果是血迹的话,实在是触目惊心,因为女人的身体上并不止这一处血迹,而是有大大小小很多处。  “从这个女人的动作状态来分析,她是一种踉跄的步态,几乎随时就要倒地。”柯寻说出自己的看法。  难怪这个女人的动作会非常慢,原来这种慢是一种濒死状态下的慢,是奄奄一息的慢。  由于图片效果发虚,无法看清女人的表情,但如果结合她一身的血迹和踉跄的步态来看,她的表情一定十分痛苦。  “我不明白,为什么照片会拍到这个?”麦芃发出了疑问,“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瑕玉已经死了,也就是说,我们用镜头拍到了以前的事情?  “从这张照片来看,唯一正确的只有地点。难道说,我们可以用相机拍到这个地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这件事简直太离谱了,也太神秘了。”  牧怿然站在一个略偏的位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墙壁上的光幕,此刻终于开口说道:“如果没有记错,陆恒拍摄这张照片用的速度是1/16秒。”  陆恒还在愣着,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才猛然回过神来,将牧怿然的话消化了一遍,才点头说道:“对,我用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如果能达到1/60秒的话,应该就能看清女人的五官了。” 第179章 朱浩文面无表情:“既然无法确定时间,我们就先确定地点和人物。  “关于地点,除了我们的房间外,还有几个比较重要的地方:二楼瑕玉遇害的广场;顶层悬棺的那个窗边;这座灯旅的入口和出口。  “关于人物,暂时只能从我们的特定身份来推断:和我们有商贩交易的人;使用或买卖与相机有关商品的人;以及这个世界的权威者:巫大人。”  说到巫大人,大家不免看了看方菲。  “我也正有这个想法,”方菲停下脚步,站在楼梯栏杆边上,高高的马尾辫和笔挺的身姿在烛光的映照下有着些许遗世独立的味道,“我最初是想试戴一下那个面具的。”  “千万别!”卫东脱口而出,“谁知道那个面具到底有什么作用,万一戴上摘不下来了怎么办……”  方菲轻轻一笑:“那倒不可怕,我是担心戴上面具就真正成为了巫的一员,失去了初心本真。”  “你这么一说就更恐怖了。”罗勏也在一旁说道。  “刚才浩文的话提醒了我,”方菲正色道,“我认为我应该利用自己这个身份去结识一些巫,说不定能探听到一些信息。”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想法,但卫东还是说道:“你自己去?要不柯儿和你去吧?”  方菲:“咱们这些人里只有我的身份是巫,我自己去应该更合适,只是我还没想好拜访的理由。”  柯寻灵机一动:“这样吧,方菲可以去萤石旅的巫大人那里回个礼,毕竟人家借给咱们一块珍贵的萤石呢。”  方菲点头:“这是个好建议,我这就回去准备,咱们的货物里有一些较为珍贵的香料,倒是可以作为回礼。”  众人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于是方菲先回房间准备礼物,其他人继续下楼。  “哎?邵哥呢?”罗勏这才发现少了个人。  “和大佬他们研究过去现在将来呢,”卫东说,“他们研究时间,咱们研究地理,咱先去哪儿?”  “先买饭吧。”罗勏的建议得到了心春的点头支持。  “……你个吃货,咱不吃过早饭了吗?”  “干面饼难以下咽啊……咱还吃古楼子吧?”罗勏建议,心春也跟着点头。  “……”柯寻向楼下看了看,“咱们先去二楼广场吧,去照片上瑕玉遇害的地方,说不定能有线索。如果没有的话,咱们再去别处找。”  “行,古楼子也在二楼。”罗勏顶住众人的目光,肚子反抗似的巨响了两声,“饥饿有时候能让人清醒,我突然觉得,刚才文儿哥提到的人物问题很值得研究,咱们都应该利用一下自己在灯旅的人脉。”  “你在这儿有什么人脉?”卫东认为这厮已经饿傻了,“千万别说你们家的生意开到这儿了。”  罗勏的眼睛却闪闪发光,和心春的眼睛交相辉映:“就那个胖大叔啊,他不是跟咱们打听过心春吗,咱们昨晚还想找他们借放大镜呢!”  “雨女无瓜的胖大叔?”柯寻问。  “对啊,我在这儿也就这个人脉了。”罗勏的笑容突然充满了力量,“不过,心春还是别跟着了,我怕那大叔对心春有企图,我就自己一人儿去。”  “别啊,你行不行啊?”卫东表示担忧。  “不能跟直男随便说这个。”罗勏严肃。  柯寻和朱浩文:基佬也不爱听这个……  罗勏:“方菲一个女孩儿都单枪匹马会巫大人去了,我一大老爷们儿,连个胖凡人都搞不定?”  朱浩文:“让罗勏去吧,他可能真有这本事。”  柯寻:“胖大叔就住咱们隔壁,真要有事儿就喊屋里人,再说白天也没事儿。萝卜,一定要注意用语,千万别说犯忌的话。”  “放心吧,不该说的我绝不说。”罗勏被委以重任很是开心,依依惜别了心春之后就独自出发了。  ……  房间里的香还是昨晚睡前牧怿然点燃的那一支,总长度按燃烧时长计算的话是20个小时,昨晚烧去的那一段是8个小时,“天亮”之后又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按照昨天的规律,这里的白昼时长4个小时,距离灭灯时间只剩下了一个半小时了。  必须要在灭灯之前赶回住处,所以每个人都要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  每个人都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两个人加起来就是三个小时,四个人加起来就是六个小时,十二个人加起来就是足足十八个小时。  罗勏在心里就是这样计算的,人多力量大就是这个道理吧。  在这一个小时里,牧老大和摄影组的人去几个重要地点拍照,探索这个世界关于时间的秘密;方菲以巫的身份去和另一个巫会面;秦赐聚精会神翻阅着那本医书;柯寻几人则要像扫楼一样“盲找”签名……  罗勏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敲开隔壁的门。  这就是属于罗勏的一个半小时。  ——“笃笃笃。”  门很快就开了,前来开门的正是昨晚那个矮胖半秃满脸笑容的胖大叔,此时他也在笑着,那声音就像某种吞了巨鱼的鸬鹚。  “今天没带狗?”胖大叔敞开门请罗勏进屋。  “跟别人出去了。”罗勏让自己镇定,脸上很快就有了笑容。  这个房间的格局和自己住处差不多,只是稍微小一些。房间里还有几个人,有的在床铺上歇着,有的似乎在清点账目。  大家对罗勏的到来似乎并不以为然,有的看都不看,有的也只是略略点头。  “也是光明旅的,”胖大叔简单跟同伴们介绍罗勏,“昨天见的狗就是他的。”  这句话才令几位同伴抬头看了看罗勏,其中一个躺在床上的直接坐起身来:“你们是贩狗的?”  罗勏笑了笑:“我们是贩香料的,狗是自己的。”  那人跟胖大叔说话:“是灵犬?”  “没错儿,是灵犬,很难得。”胖大叔掩饰不住笑意。  “行,你们谈,”床铺上歇着的几位居然起身下了床,连正在记账的人也停下手了,“你们谈你们谈,我们出去买点儿酒和干粮。”  不一会儿,房间里的几人就都出去了,只剩下了胖大叔和罗勏。  胖大叔可能想笑得有诚意一些,但越笑越猥琐。  罗勏下意识离他远了一些:“我姓罗,您怎么称呼。”  “你就叫我老李,我们是卖鱼干肉干的,一会儿你带些鱼干回去吃,咱们光明旅的家乡味,别的旅都吃不到的。”胖大叔热情地说。  “您客气了,其实我来是想借放大镜的,不知道您这儿有没有?”罗勏说出自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胖大叔略带为难地用肉手摸着自己的双下巴:“我们用不到那种货的,贩这些镜子的那支商旅已经走了,不然可以找他们买的。”  “走了?”罗勏有些紧张,不知道这种交流算不算是一种犯忌:“去哪里了?我们还能追得上吗?”——其实是想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但此刻只能想方设法巧妙提问。  “走远了,用灵犬也追不上了。”胖大叔说,“你们去玩具店碰运气吧,那里可能有的卖。”  罗勏想了想,又说:“我的狗是自己养着玩的,没发现是灵犬。”  胖大叔看了看罗勏,突然用低低的声音笑起来:“小弟弟诓骗我,没有灵犬,你们怎么来的?”  罗勏反问:“你们也没随身带着狗,你们又怎么来的?”  胖大叔瞪着小绿豆眼仔细看罗勏,发现对方并不像说谎的样子:“原来你们也是租车来的,有那么好的狗不用多浪费,说不定能跑到寒夜旅!”  “那里有什么好的?”罗勏尽量装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有好货啊,一会儿我送你一些。”胖大叔表现得很慷慨,说着又问:“对了,听说你们那边出事了,狗没事吧?”  罗勏转了转眼睛:“灭灯后出的事,有一个姐妹离开了。”  “哦。”胖大叔的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想开点,也是好事。”  “啊?”  胖大叔将声音低下来:“反正都是个圆满,是好事。”  “我不懂。”罗勏直言。  “据说死了就能见到另一个自己。”胖大叔的声音有些发飘,“我小时候听光明旅的老巫说的。”  “那……另一个自己岂不是也死了吗,不然怎么能见到?”  “对啊,就圆满了嘛!”胖大叔摊开胖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些虚的了,咱们结伴走怎么样,我们租车,让你们的灵犬带咱们一程!去寒夜旅!”  “这……这我可做不了主。”罗勏迟疑着,自己也的确做不了主。  “给你看好东西,寒夜旅有好货的!”胖大叔说着走进了房间里屏风的那边,“你们都尝尝鲜!”第237章 逆旅22┃双生。  下面是属于方菲的一个半小时。  萤石旅的巫大人住在另一座天井围楼里,与成员们的住所隔着两座围楼。  方菲是沿着一道长走廊过去的,这走廊颇有些古代抄手游廊的意思,将前后几进院子通连起来。  巫大人的地址是从旅官大人那里打听到的,方菲手里提着的贵重香料也是秦赐帮着挑选出来的,在方菲的经历里,这种独自提着礼物去拜访长辈的事情似乎还是生平第一次发生。  巫大人住的地方很高,接近顶层,从这里打量整个灯旅,有如昏黄古画。  给方菲开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她打量了方菲两眼:“姐姐请进。”  方菲将礼物放在桌上,这个房间里没有灯,照明的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萤石,冷色调的光往往令人清醒。  “你是来找我祖母的吧,她被请去看双生了。”女孩请方菲坐在椅子上。  “我是来谢谢巫大人提供的珍贵萤石。”方菲礼貌说道。  女孩儿却很不见外的样子:“自古巫人是一家,何必客气。”  方菲想了想这句话,字斟句酌地问道:“这句话我也常听人说,但在咱们的世界,自古能古到什么时候呢?”  “反正就是很久很远。”女孩儿认真回答。  方菲看了看女孩手腕上的古朴手镯,和自己这一只异曲同工,于是便试探地问道:“你也是巫吗?”  女孩儿点点头,坐到方菲身边来看她的镯子,同时将自己的镯子褪下来同方菲的作比较:“我祖母说,再久远的事情也逃不出这个圆圈。”  方菲内心一动,却又没个章法,便也不冒然相问。  幸而这女孩儿生性活泼,起身走向柜子:“我听说你们光明旅的面具是雪白的,是不是?”  方菲见她也拿过一个面具来,那是一个黑色面具,上面有几个不规则的白色形状,就像是一枚枚的萤石。  方菲点头:“对,我的面具是白的。”  “那多好看!”女孩儿还是少女心性。  方菲浅浅一笑,试问:“你戴过了吗?” 第181章 麦芃自己也解释不出来,这的确是一件很怪的事。  秦赐已经走上前来,让麦芃站在一盏灯旁:“你张开口,我看看你的嗓子。”  为了能看清楚,秦赐打开了手机照明,皱着眉头观察了一阵:“真奇怪,你现在是扁桃体红肿,还有些溃疡,按说,这不该是重感冒之后的表现。”  麦芃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些水,这样还舒服一些:“对对,我从来没有按这种顺序感冒过。”  “顺序?”秦赐抓住这个词汇,“这似乎是个逆行的顺序。”  “是,我身体底子还不错,一般感冒三四天就过!按照常规是这样的顺序,第一天嗓子疼,第二天鼻塞,第三天打喷嚏流鼻涕,到第四天基本就扛过去了。”  秦赐看了看牧怿然,表情十分严肃:“麦芃说得对,这才是正常情况下的感冒顺序。我认为,感冒这件事在麦芃身上,是在逆发生。”  “逆发生?”很多人都不淡定了,陆恒率先说:“难道,这是一种……时光倒流?”  对,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这个世界的时间是逆行的。  “难怪这里叫逆旅,而且时间这么混乱,其实这里的时间是逆行的!”曹友宁惊讶极了,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朱浩文淡淡开了口:“这不符合逻辑。”  “什么逻辑?”曹友宁反问,“我的胡子就是证据,我刚来这儿的时候突然就变得胡子拉碴,今天早晨醒来反而短了一些!这难道不是时光倒流的证据吗?”  “不算,”朱浩文面无表情,“如果时光真的倒流,我们就不可能顺利说完这些话,顺利前行,顺利吃饭……我们的所有动作以及一切都会是倒着的。”  大家静了静,邵陵半晌才说:“他说得有道理,这个世界的时间并非彻底的倒流,但却在某些地方有逆行的痕迹。”  柯寻已经把牧怿然拉着坐在桌前了:“先吃饭,马上灭灯了,谁也不想摸黑吃饭吧。吃饱了有力气了再商量,咱们好多事儿还没做呢,看新洗出来的胶卷儿,把白鱼的那四张照片放大了研究,都坐下,吃!”  关于时间的推测一时也无法完全弄明白,大家索性都坐下来吃饭。  吃饭接近尾声的时候,灭灯了。  黑暗带来了熟悉的恐慌,尤其是几个新人,毕竟昨晚奚盛楠确确实实死去了,尸体如今就放进棺材悬在寒冷的外面。  在萤石和手机的冷色调照明下,大家饭后把木桌收拾出来,摆上了投影仪。  夜晚的“观影”效果果然更好,光幕在黑暗的墙上显得特别明亮。  因为已经熟悉了手法,此时照例是罗勏和卫东负责拉动投影仪内的胶卷,两个人配合得更加默契,已经完全没有了手抖的迹象。  “这是小杜的胶卷,里面肯定也有一些外面那个世界的风景吧,”卫东想办法放松着气氛,“不知道第一张会拍了什么。”  杜灵雨却没有说话,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幕,她很清楚,这是一卷新的胶卷,因为自己在现实世界已经清空了相机里的照片内存,所以这里面不会有以前的任何痕迹。  一点儿不拖泥带水地来到了这个陌生世界,就像在昭示某种诀别。  麦芃的话引起了她的恐慌,这卷胶卷只有十几张,之前的那些跑到哪里去了呢?难道真应了时光倒流的说法,之前的那些被之前的自己用去了?然后剪掉洗出来了?剩下的十几张又装回了相机?  “姐夫!浩文哥!秦哥!”罗勏突然的惊叫把杜灵雨从想象中唤出来,她急忙看向墙壁上的大光幕……  这张负片有些发虚,但并不影响大家认出上面的人物来,因为这些人物距离镜头比较近,而且,这些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成员。  “因为不知道即将拍到的是什么,所以我无法判断距离,更无法聚焦,只能按照速度来选择常用的光圈搭配,”麦芃向大家解释着,“按照牧哥的建议,我最大限度保留了慢速,这里没有三脚架,所以我只能把相机固定在桌子上来力求稳固。”  柯寻看了一眼图片,心里觉得莫名难受,好像心脏都收缩成了冰冷的一个硬团,半天都缓不过来。  柯寻听见朱浩文变得略微沙哑的嗓音:“这是用的多少秒的速度。”  麦芃解释:“我们追求的是最慢的速度,所以我用了b门。”  “什么是b门?”  “那是手控快门,当速度长于30秒时,就可以选择b门,完全是手动来控制,只要手指摁在上面就能一直保持曝光,可以长达几分钟。”麦芃说,“奇怪的是,这个相机的速度从1/2秒之后,更慢的速度很难用,好像有些失灵,所以我只能选择了b门,当时手动曝光的时间大概是10秒。”  曹友宁在一旁说:“没有快门线和三脚架的情况下,10秒能把照片拍成这样已经相当逆天了,我们当初算了算,10秒拍到的可能是十几个小时前的情景,但如果成倍算的话,也有可能拍到几天之前的东西。”  光幕在轻轻颤动着,是卫东的手在发抖:“对不起,我有点儿……我有点儿受不了了,看见这个照片儿我心里就难受,也不知道怎么了。”  因为相机是放在桌子上固定拍的,所以拍到的是桌前到柜子那边的情景,里面拍进了四个人,秦赐站在桌旁,能隐约看出五官轮廓,但却是虚化的,即使这样,还是能模糊看出,秦赐当时的表情很不好;再远处的是牧怿然,孤独立在当地,因为是侧脸,更看不出表情了,但从这模糊的侧影竟能令人感受到某种强大气场,仿佛把整个逆旅的空气都凝结了;最远处的是罗勏,站在柜子旁似乎正在和某个人扭打着,那个人大半个身子在镜头之外,实在辨认不出是谁。  “那人是我。”卫东说。  “东哥,你是怎么……”  “就是我,第六感。”  罗勏:“可是,咱俩为什么会打架呢……”  “不知道,可能是出大事儿了吧……”卫东努力摆脱着压抑的情绪。  负片上的聚焦点,在距离最近的朱浩文的脸上,他当时就坐在桌旁,面孔最为清晰,他在哭。  朱浩文面无表情地在流着眼泪。  在场所有人都在试图猜测着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但猜到一定程度就不敢再猜下去。  最终,方菲打破沉默:“很显然,这并不是几个小时或十几个小时前的事情,这应该是几天前,甚至更久的事。”  “可是,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来……”杜灵雨说。  “时间是混乱的,幸亏我们还能用相机抓拍。”方菲说,“当时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  虽然想不到具体的事情,但照片上每个人失态的样子已经引起了大家的不安。  当大家习惯性地去寻找牧怿然来获得安全感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距离光幕最远的一个角落里,仿佛是不愿或不敢再继续看图。  黑暗里有人轻轻拍了拍巴掌,最终大家的目光停留在了柯寻的脸上。  “虽然不知道照片上到底发生着什么天塌了的大事儿,但那是另一个时间的事儿,跟咱们现在无关,”柯寻的声音有着令人踏实的镇定,“万一,万一时间就是逆行的,万一以前的事儿真的要逼咱们再经历一次,那咱们起码还有选择。”  “什么选择?”杜灵雨问。  “在发生那件可怕的事情之前,咱们就找到签名儿出去。”柯寻说,“过去将来都是虚的,给咱们提供的只是线索,不是事实。”第239章 逆旅24┃时间线。  卫东擦着眼睛,擦完了就又是模糊一片:“去他妈的画!去他妈的!”  手里的胶卷却感受到了明显的抻拽力,是罗勏在提醒自己送卷。  卫东的反应有些麻木,耳朵里却听到柯寻在说:“下一张。”  是,无论是曾经,还是将来,谁也无法断定相机拍到的就一定是必然。  历史的形成是偶然性的,未来的故事谁也说不清,这会儿哭天抹泪有个屁用,卫东手里的胶卷一松,光幕上就显现出了第二张图片。  十三双眼睛(包括心春)看向光幕,有一半的目光是湿润的。  第二张负片的颜色很亮,显然拍到的是夜晚。  床铺上似乎有很多人在睡着,这是一张安静的照片。  牧怿然走上前来,凝神望着图片角落里的一个黑黑的小点:“下一张。”  下一张依然是夜晚,大家在床铺上睡着,看起来似乎和上一张没什么区别。  牧怿然继续凝神望着图片同样的左上角,那个黑黑的点:“回到上一张。”  图片又回到了上一张,大家也都下意识开始找这两张看似雷同的照片的不同点。  “这里少了一个人!”杜灵雨往前走了两步,觉得有些怕,感觉柯寻就站在自己身边,这才垂了垂有些红肿的眼睛,走上前去,指着图片右下方的位置,“第二张的这个地方,少了一个人。”  床铺是黑暗的,床上的人影们也是黑黢黢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甚至连人数也分不太清。——虽然负片用来表现黑暗的是反色白色的效果,但一大片白色更是让人难以区分究竟。  光幕上的两张图片不断切换着,大家按照杜灵雨的指引,也都发现了图片右下方的不同——第一张是睡满了一床人,第二张接近图片边缘的地方,空出了一个人的地方。  “那人是谁?”曹友宁问,“要不咱们从那头数数人?”  很难看出到底有多少人,大家都穿着宽大棉袍睡在一起,实在说不好具体人数。  但卫东心里却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因为根据人的习惯,第一晚睡在哪里,第二晚通常也会选择在老位置睡。按照昨晚的排序,牧怿然是睡在最边上的,柯寻挨着牧怿然,自己就挨着柯寻——虽然从图片上难以确定具体人数,但可以肯定的是,被拍到的至少也有七八个人。  也就是说,牧怿然安好,柯寻安好,卫东安好,罗勏安好,朱浩文安好,秦赐安好……柯寻安好。  卫东承认自己自私,但这时候真的更在乎老成员们的安危。  方菲作为女生,在床铺的另外一头,也不可能被拍到。  “我怎么觉得那人是你?”曹友宁看了看陆恒。  “为什么?”自从奚盛楠离开之后,陆恒的懦弱仿佛削弱了许多,虽然他失神的时候更多。  “因为我昨晚就挨着你睡的。”曹友宁指着光幕的右下方,“你看,那个稍微大些的块头,那个人应该是我,我和前面的人稍微有一些距离,前面是麦芃。”  “为什么会有距离?”麦芃问——灯旅很冷,大家躺下会不由自主挨在一起,这样能让身子暖和一些。  “我,我就怕你把感冒传染给我。”  “好吧。”  “所以那个人就是我,我另外一边就是陆恒,可是第二张的陆恒不见了!”曹友宁说。  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恒的身上,不知道深夜里他能去了哪里。  陆恒自己也不知道,眼神无辜而无助。  朱浩文却问:“昨晚有人起夜过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曹友宁想了想说:“昨晚太困了,躺下就睡了长长的一觉。”  杜灵雨:“其实我昨晚有点儿想去,但又不敢,后来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拍的什么时间的事情?”秦赐问。  “第一张是1/1000秒,拍的也许是3或4小时之后,第二张是1/2000秒,拍到的也许是4小时或8小时后,”麦芃说,“其实到现在咱们也没有完全弄懂这个规律。”  牧怿然的眉头渐渐舒展:“看下一张,1/4000秒那张。”  光幕上的图片推进到了下一张,图片依然发白,白中泛灰,看样子也还是黑夜,床铺上居然空空的,赫然只有一个人影坐在床上!  罗勏差点儿惊叫出声:“这怎么回事啊?!人们呢?都去哪儿了?明明还是夜里啊!床上那个坐着的人是谁!”  朱浩文:“还有边上躺着的那个人。”  “什、什么?边儿上躺着……”罗勏看向离照片边缘很近的地方,那里真的躺了个人,因为只拍了半边,所以不仔细看不会发觉,“天啊太诡异了,难道,大家伙儿都凑到另外一边儿去睡了……”  一时间,大家都人心惶惶起来,企图通过那个坐着的人影分辨出到底是哪一位,但照片模糊,也仅能看出是一个男子,似乎身材不是很高大。  柯寻轻轻来到牧怿然身边:“你是在看那支香吗?”  牧怿然侧过脸来看柯寻,一时没有说话。  柯寻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很复杂的情愫,有着失而复得的幸,有着杞人忧天的哀,这从来都不是该属于牧怿然的表情。 第183章 当初奚盛楠的包裹里就有瑕玉的首饰,很难说陆恒的包裹里会发现什么。  包裹里大多是些日常用品,唯有一个奇怪的掌心大的乌木盒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秦赐用布巾垫着,打开了这个奇怪的乌木盒,里面放着一些小药丸似的东西,秦赐轻轻嗅了嗅:“应该是润喉糖之类的。”  “也就是说,陆恒的包裹里并没有什么秘密?”曹友宁的眼神中闪烁着恐慌,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经历的第二次死亡事件,而且两次死去的都是和自己非常亲密的朋友。  “看这盒子的外观像是个药盒,在我包裹的医药箱里也有两个类似的盒子,”秦赐说着将这个乌木盒子在耳边晃了晃,“听起来没什么异样,但我总觉得我的药盒容量更大,虽然它们外表看起来差不多大。”  牧怿然将乌木盒子拿过来,仔细观察盒子的侧面和底部,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小抽屉,将里面的机簧打开,这个小抽屉就能拉出来。  “这也太神秘了,我怀疑陆恒都打不开这个小抽屉……”曹友宁的话还未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看着牧怿然将抽屉里的一张叠着的纸取了出来。  “是不是那张药方?”牧怿然将那张纸给秦赐看。  秦赐想要点头确定,但为了稳妥还是将那本医书拿过来,将这张纸放在被撕掉的那一页,撕纸的痕迹重合得严丝合缝。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万没想到“毒香”的配方居然被陆恒偷偷撕掉并藏了起来。  秦赐又闻了闻药盒里那个小抽屉里面的气味,表情一沉,眼睛看向杜灵雨:“小杜,你闻着这个气味是否……”  杜灵雨艰难地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气味,奚姐死的时候身上就有那个气味,现在陆恒的遗体……也有这个气味,这个抽屉里的味道更重,但因为放在了乌木盒子里,所以味道被乌木的香气巧妙隔绝开,很难被闻出来。——就好像当初那毒药被下在辣酱里,味道也被辣酱的浓烈味道隔绝开了一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陆恒会私藏这些毒药,我不相信陆恒会吃这些毒药自杀,更不相信陆恒会给奚姐下毒!奚姐可以说是对陆恒最重要的人。”麦芃断断续续说着这些话。  “麦芃,你脸色很不好看。”杜灵雨有些担忧。  “我就是头特别疼,从醒来就是这样了,”麦芃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我还是不信,陆恒会瞒着咱们藏毒!也许这一切是咱们看不到的一个人干的,最后咱们都会被这个人毒死。”  “不,毒药大概一共就这么多,”秦赐回答了麦芃的话,此时,他正将目光从那张配方慢慢移到麦芃的脸上,“我昨天就已经清点过我们所有的香料货品,这些货品和我们的货品总量与出货单相对比少了一部分,而少的这几样香料,恰恰是这种毒香的配方用料。”  “你的意思是……”  “毒药的配方无需过多,我们少的那一部分配料,如果集合在一起,也就顶多装满药盒这一小抽屉吧。”秦赐望着众人,“也就是说,抽屉里是全部的毒药,毒死奚盛楠的辣酱里,放了一小部分,而陆恒昨晚吃掉了剩下的一大部分。”  罗勏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状况弄得摸不清头脑:“这些毒药是不是另一个人配的,然后这个人用这些毒药杀死了陆恒和奚盛楠。”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一次杀掉这两个人,而要分成两次?”说话的是卫东,“如果一次毒死两个人,成功率更大吧。”  朱浩文:“而且还有个前提,这个假想中的凶手需要掌握我们所有人的习惯,最起码了解我们每个人的口味,才会精准地让奚盛楠吃辣酱中毒身亡,并且这个人有能力让陆恒在深夜里独自坐在桌边,平静地饮下这些毒药。”  听到“饮下”这两个字,杜灵雨才发现陆恒遗体趴着的木桌旁有一个水杯,那就是大家惯常用的水杯,只是按照上面的花纹简单分配了各自的主人。  屋门轻轻被推开了,一阵明亮的暖光照进了房间,点灯人探进头来:“各位客官,有需要帮忙的吗?”  牧怿然望着点灯人:“我们这里有死者需要安葬。”  “好,我去叫人帮忙。”点灯人说完这话就礼貌离开了。  现在是点灯时分,也就是牧怿然当初假设的零点,此时到处都充满了明亮的暖光,仿佛有个熬鸡汤的人对你悄悄说: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啊。  杜灵雨蹙着眉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又闻了闻自己的手腕,眼睛望着门外明亮的走廊,有一种想要逃出去的冲动。  她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柯寻的影子,莫名其妙,这个人给她的安全感最大。  柯寻似乎在和麦芃说着什么,似乎是关于“扶棺”之类的话题。  “柯寻。”杜灵雨叫了人群里的柯寻一声。  柯寻抬起眼来,在杜灵雨的眼中,仿佛有光在他的脸上。  杜灵雨说:“我有一些想法,也不知有没有用。”  柯寻高高的个子从众人里走出来:“小杜,你想到什么了?”  杜灵雨走出屋门,加快几步去看左侧的那一段走廊,以及走廊尽头的楼梯:“我刚才又产生幻觉了,陆恒死了,也是这样趴在桌上死去的,当时的屋子里只有我和奚姐两个人,我当时很害怕,就跑着冲出了房间,沿着左边的走廊跑下了楼梯……我似乎是要去跟什么人求证一些东西。”  柯寻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杜灵雨的幻觉格外奇异:“你好像是对另外一条时间线的事情有记忆,只是这些记忆时隐时现。”  “你是说,我刚才的幻觉来自另一条时间线?”杜灵雨支着脑袋从走廊栏杆去看下面的那一段楼梯,“我当时要见的好像是一个女人,但后面的记忆完全模糊了……抱歉,我只能想起这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如果我记得没错,每次你发生幻觉都是在刚刚点灯之后。”柯寻的目光看向走廊墙壁上的那些竖线,7条线都未变,依然深刻而决绝,“又或许,是死亡事件激起了你记忆深层的某些点,仔细想想,每次的死亡事件都是在大家醒来之后发现的——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们其他人不会产生你那样的幻觉?你在现实的世界里,是不是就有些通灵的体质?”  “这个问题邵陵也问过我,”杜灵雨似乎还没有完全从紧张的情绪中走出来,此时她背靠墙壁站着,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可惜我在现实世界里很普通,可以说完全绝缘于那些神神怪怪的事。”  “你刚才说到的幻觉里有陆恒死去的情景,旁边还有奚盛楠,这让我想起了昨晚那张照片,”柯寻仔细回想着牧怿然对于昨晚那些照片的解释,“就是那张照片,拍到了16小时之后的事,怿然推测大概是18:30,当时有一个男人独自坐在床上,而奚盛楠就躺在不远处。”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男人就是陆恒吗?”杜灵雨仔细回忆着那张照片的内容,“当时奚姐的位置已经在照片的最下边,如果我也在照片上的话,那照片的角度是拍不到我的。”  杜灵雨居然冷静地说出了这个大胆推测,令柯寻不觉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生刮目相看。  “假如真是这样,我不明白为什么房间里只剩了我们三人,当时是夜里,其他人没有理由在外面的……”杜灵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此时双眼突然定定地看了看柯寻:“不知道为什么,柯寻,在所有的成员里,我对你最信任,甚至超越了我那些多年的摄影圈老伙伴。”  柯寻从杜灵雨的眼光中看到了十足的真诚,还有一丝丝……类似悔恨的东西。  “尤其是看到这7条划线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格外强烈,”杜灵雨继续说着,“莫名其妙我就觉得你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且是摧枯拉朽式的一往直前,绝没有一丝妥协与犹疑。”  杜灵雨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些奇奇怪怪的感悟,而且还面对着你把这些感悟说了出来,好像这些话是早就想对你说的,但又像是永远都没机会说出来的。”  柯寻从杜灵雨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线索,但她后来的这些莫名感性的语言,又让自己辨不清方向了,柯寻慢慢走近杜灵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会儿去给陆恒送葬,你还有没有勇气去那个窗边?”  杜灵雨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去的,虽然想想有些怕,但我更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怕在那里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东西,但我想那应该会更接近真相。”  “好,”柯寻面对勇敢的杜灵雨,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我们都会陪着你。”  “就是这句话!”杜灵雨突然失神地叫了一声,“我记得你说过同样的话:我们都会陪着你!我们所有人团结在一起走出这一步,虽然这一步可能是倒退,但这倒退的一步,是为了更长远地前行!虽然这一步倒退,可能就是万丈深渊,但换来的却是永恒的光明!”  杜灵雨一字一句说着这些话,眼中似有泪光在闪。  柯寻瞠目结舌地愣了半天:“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打死我也说不出这些话来……”柯寻挠了挠头又问:“你确定说这话的不是邵陵……”  “就是你说的!我当时在哭,很多人都在哭。”杜灵雨再次忍不住泪目,“后面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逃兵……”  或许是刚才杜灵雨的声音有些高,一些同伴纷纷来到了门前,连牧怿然都走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画了大大小小的圆圈,每个圆圈都被各种角度的分割线划分。  牧怿然望着柯寻:“时间线也许始终只有一条,但被分段式地错位利用了,或许本就没有什么逆行和顺行之分,就像我们在公路上开车,面对另一车道行驶的车辆时,因为方向的不同,总会认为对方在逆行。”  柯寻:“你们今天能不能说点儿让我听得懂的……”  麦芃:“我也想提出同样的请求……”  牧怿然对麦芃说:“根据你现在感冒的程度,我认为你的感冒很快就会彻底痊愈了,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如果这件事真的实现了,那么也算变相求证了我的想法。”第242章 逆旅27┃献给语。  因为灯旅的“白昼”时间过短,大家只能分组行动。  “我答应了要给陆恒扶棺的,一会儿就我们几个摄影圈的老朋友去送他吧,”麦芃一面揉着疼痛的脑袋,一面说道,“相信陆恒能够理解,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找签名。”  杜灵雨看了看柯寻,柯寻说:“一会儿我也过去,东子和萝卜留下准备放投影仪,昨晚很多照片还没来及看。”  卫东和罗勏点点头,心春也跟着点头。  “趁着点灯人他们还没过来,我认为咱们现在应该重新清点一下自己的包裹,”说话的是邵陵,“包裹里有很多被我们忽视了的东西,说不定隐藏着重要的信息。”  这句话很有道理,陆恒包裹里的乌木盒子如今成了谜,但大家坚持认为,和大家处于同一时间线上的陆恒是绝不会洞悉到乌木盒子的秘密的——他的死完全是被动的。  此刻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包裹,也不再避嫌,索性全都摊开摆在了桌上。  麦芃把自己的包裹拿出来之后,与牧怿然一个对视,就迅速去公共柜子上拿显影罐:“我现在就把咱们刚来时我在楼梯口拍的那张图片洗出来,那张照片可能挺重要的。”  “再加上昨天剪下来的奚盛楠相机里的胶卷,”牧怿然在一旁搭手帮忙:“这个洗胶卷的过程我基本了解了,一会儿你去扶棺,剩下的工作我来完成。”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外行说出这样的话,麦芃都会断然拒绝,但此时的牧怿然,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我把显影液定影液这些都调配好,牧哥你就按时间加进去,其他也没有很复杂的。”  牧怿然点头:“放心。”  麦芃和牧怿然准备洗胶卷,其他人就清点桌上的包裹物品。  相比其他人,方菲的东西最简单,包裹里只有一个雪白的巫的面具,别无他物。  其他人也纷纷把自己包裹里比较特殊的东西拿出来,比如邵陵的埙,比如卫东手绘的那本《光明旅卫氏画集》,比如杜灵雨的菱花镜,比如柯寻和牧怿然一模一样的木鸭子,比如……  杜灵雨翻着自己包裹里其他的东西:“我这里还有几本香谱,刚来的那天就看到了,但一直没机会翻看,咱们这儿的白天太短了。”  “香谱?”秦赐此时正在研究自己包裹里的两个药盒,“是跟咱们的货品有关?还是……”  “我本身对调香比较感兴趣,”杜灵雨翻阅着手里的几本香谱,查找里面有没有缺页现象,“在现实世界是调配香水,到了这个世界大概就演化成香料熏香之类的了。”  “我真觉得奇怪,你们这里都有书,但奚姐的包裹里反倒没有她写的小说,按理说那个瑕玉和咱们这个世界有很紧密的联系啊。”罗勏的一个小包裹里有很多肉干儿,里面还专门写了个纸条标注:心春热量补给。  罗勏喂了个肉干儿给心春吃,心春欢快地蹦了老高,尾巴转得像个小陀螺。  曹友宁似乎想起什么:“你说的这个我倒是有印象,奚姐经常会在随身的包里带一本儿书,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书。”  杜灵雨也仿佛想起了什么,此时翻开奚盛楠的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对啊,奚姐都会随身带着那本书的啊!我记得去美术馆的前一晚她还在宾馆翻过那本书的!她肯定是装在书包里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杜灵雨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邵陵问:“你说的是关于瑕玉的那本小说?能不能大概讲一下主要内容,还有,书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内容结构,比如主题思想,甚至出版社,责编,序言,装帧设计,无论哪一方面,想到了都可以说!”  杜灵雨努力让自己静下来,首先说:“很抱歉,这些天太过紧张,我完全忘记了这本书的事情。”  “没什么,奚盛楠自己也没有提过这件事。”邵陵用鼓励的眼光看着杜灵雨。  杜灵雨:“书的名字叫《瑕瑜》,写的是一个女孩子的成长,年代有些模糊,叙事用语完全是古风风格,内容却有些偏重于近现代,文中避免描述现代化的东西,没有汽车、电话之类的,但女主却是要出去工作的,而且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得到了爱情和幸福,最后和男主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邵陵不认为这是灰姑娘白雪公主之类童话的美好词汇。  “女主找到了永生之门,”杜灵雨说,“这个,说起来是有些离谱,和整文风格也不符,因为‘永生之门’的这个结局,这个小说在文学网站被读者骂惨了。”  众人听着,也认为小说内容有些离谱了。  “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身边总带着自己的书?”卫东忍不住问。  卫东: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说自恋两个字……  杜灵雨说:“刚才邵哥说到出版社什么的,其实那本书并没有被正规出版——与其说是一本书,倒不如说是自己装订成册的自制书,奚姐自己打印的,还配了一些自己的摄影作品,只有那一本,并没有给任何人传播过。  “其实奚姐一直在修改那本书,经常会在书上用各种颜色的笔写出一些新的想法,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一本另类的手账。”  曹友宁也说道:“我说那本书怎么那么奇怪呢……”  邵陵问杜灵雨:“你看过那本书吗?”  “我是在文学网站看的电子版,至于那本实体的书,我也不过是翻了翻,并没有机会细看。”杜灵雨仔细回想着,“所以,并不存在邵哥说的出版社和装帧之类的事情,不过说起那本书的外观……我记得在结尾处有一页很漂亮的纸,上面写了三个字:献给语。”  “那本书是献给你的?”罗勏懵懂问道。  “不不,不是我这个雨字,是那个语言的语,我感觉也应该是什么人的名字。”杜灵雨感觉自己在奚盛楠死后说出了很多她的秘密,这让人有些不舒服,但为了找到签名又不得不说,“我曾经问过她,这个语是谁,但她每次都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答我。”  麦芃突然停下了正在洗胶卷的动作,抬起头来:“你刚才说的是语文的语吗?言字旁的那个语?”  杜灵雨点头:“就是那个字。”  麦芃:“画家毕笛的原名就叫毕晓语,我认为这应该不只是个巧合吧。” 第185章 “那倒不至于,”邵陵急忙说,“我一直在思考四旅的构成,以及四旅之外的世界是怎样的,通过那本《巫则》里面的话,以及石埙和卫东的画,我认为四旅应该是环形的构成,这也正好应了那句‘为我环旅’的说法。”  卫东皱着眉头听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说,地卵就像个大鸡蛋,四旅就像一条腰线系在地卵上?”  “对,你表达得很准确。”邵陵点头。  “我认为,四旅不是系在地卵上的,而是环在地卵内部,”这次说话的是朱浩文,“《巫则》开篇说:地卵为土所蕴,内中亦有光阴。我觉得四旅中的人是生活在地卵之中的,依然是以带状分布,但不是像我们生活在地球表面上,而是生活在地卵的内部。”  “不行了,我脑筋彻底不够用了,你们就说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吧?”罗勏看了看点燃的香:“还有两个多小时又该灭灯了,咱们得抓紧时间。”  “除了送葬之外,我让柯寻他们按照包裹里的采买清单去店铺一趟,希望有收获,”牧怿然拿出洗出来的另外一卷胶卷,“现在咱们看奚盛楠相机里的照片。”  罗勏接过胶卷进行简单的投影仪安装:“奚盛楠好像并没有拍照吧,她的相机里应该不会有这个世界的照片。”  “也许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奚盛楠拍过,那些白鱼的图片至今都不知道是出自谁手。”卫东闲话少说,很快就装好了胶卷,准备“放映”。  “对对,咱们的活儿多着呢,一会儿还得放大那些白鱼图片。”罗勏也很快进入角色,专心致志和卫东配合。  奚盛楠拍的图片一张张闪现在光幕上,拍摄手法和麦芃的迥然不同,奚盛楠似乎更喜欢用微距拍静物,或者叙事风格的人物街景,偶尔还会拍一些动物和美食。  当图片上出现旧站美术馆这座古老建筑的时候,卫东和罗勏的动作不约而同慢了下来,这座熟悉的美术馆,像是一个压抑得无法醒来的梦境,将大家再次拉入暗夜。  “你们说,咱们现在还在旧站美术馆里吗?”罗勏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咱们还在画里,”秦赐接了话茬,“《逆旅》这幅画是陈列在美术馆里的,所以从广义范围来讲,咱们还在旧站美术馆里面。”  “好吧,这个问题和咱们目前的几条时间线的问题一样深奥难解。”罗勏摇摇头,继续展示下一张图。  奚盛楠应该是个热衷于记录生活的摄影者,她将美术馆的大厅也拍了下来,甚至给看门的老大爷拍了一张侧面像,那看似普通的神态竟被拍出了某种悲怆的味道。  之后就是对各个展厅的随手拍摄,很快照片就展示出大家所熟悉的那个展厅,以及那扇熟悉的门。  门里就是作为展厅隔开的另一部分展览,属于毕笛的摄影作品的展览。  后面的照片果然是关于毕笛作品展的拍摄,奚盛楠并没有特意聚焦具体的作品,而是将展厅的布局和窗外的光线形成一种舒适的氛围,为这场未来影展镀上了一层来自仰视者眼中的金。  “停!”几个人不约而同说道。  卫东罗勏也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正在慢慢移动中的这张负片停留在了光幕上。  图片拍的是展厅中的展架,展架上的一排摄影作品形成了纵深效果,毕笛拍摄的照片们被由近及远陈列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数第三张作品上——虽然图片较小,因为聚焦偏离的缘故,显得也并不那么清晰,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它——《逆旅》,这张图正是《逆旅》。  “天啊,我有一种时空错位感,咱们现在是在这幅画里看这幅画对吗?”罗勏摇着头,倍感不可思议。  其他人则都在沉默地观察着这幅画,虽然图片里的这张画有着化成灰也会被大家认出来的熟悉感,同时又有着隔久不见的疏离与陌生。  “我现在觉得这个圆,好像突然有了特殊的意义。”卫东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圆像个照相机的镜头?咱们所有人其实都在毕笛的镜头里。”  “有道理,难怪相机在这个世界被赋予了如此特殊的意义,”秦赐凝神看着照片上的圆形,以及圆形里面的房屋,“现在看来,这个圆形也许就是个圆环,逆旅就存在于在圆环中。”  “还有时间线,”邵陵补充道,“我们刚入画的时候,本身所处的时间线和另一条时间线进行了对接,大概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圆。”  “签名在圆环之外,”方菲也发了言,并且有着一语惊人的意思,“我们在圆环里面,签名在圆环外面,我们要找签名只能出去。”  大家静了静,一时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突破点,一时又觉得想要达到圆环之外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这已经不是地理距离的问题,圆环之外,那似乎是另外一个宇宙。  “你们看,在圆环的右侧好像有一些东西。”牧怿然说。  大家闻言,全都眯着眼睛看向圆环的右侧。因为签名在圆环的左侧,所以右侧就被人忽视了,现在看来,那里似乎有一些无序的线条,但因为颜色过浅,显得非常模糊。  “我记得这些东西,”方菲说,“咱们入画之前,我重点观察的就是铅笔画的部分,也就是这个圆环和圆环外的东西,左边是作者签名和日期,右上角有一些铅笔的线条痕迹,非常轻,我当时认为是图片处理得不干净造成的。”  “是,这些线条太随意,好像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卫东也说。  牧怿然看向方菲:“你当初看到的线条是什么样的,能简单画下来吗?”  “我试试,”方菲来到桌前,拿起牧怿然准备好的纸笔,仔细回忆了一下,就画了几笔:“左边有一笔还是两笔我忘记了,反正是略弯的线,右边我记得很清楚,两条线是交叉的,就像打了个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线条本身就很轻,而且被橡皮擦过,所以我当时认为是画画时造成的多余线条,就没有在意。”  “我想,这个圆是可以突破的,因为是铅笔,是可以擦掉的。”如果换做平时,邵陵一定认为自己是在试图讲一个笑话,但此刻却是极为认真的,“这幅画铅笔的部分其实都是有可能被橡皮擦掉的。”  “包括画家的签名。”朱浩文说。  “天啊,那可太可怕了,签名要是没了就真完蛋了。”罗勏被大家说怕了。  “大家仔细看这个图案,”牧怿然将方菲刚才画的图展示给大家,“请大胆发挥想象力,你们认为这像个什么?”  “几根头发丝儿……”罗勏说。  “没画好的流云?”秦赐说。  “刮起来的风的痕迹?”卫东说。  其他人都没再说话,仅凭这几个抽象的线条实在看不出像什么。  牧怿然在旁边用自己的笔触又画了一个类似的图案,保留了右侧的叉,左侧的弯线只保留了一条:“这样呢,像什么?”  众人皱眉看了良久,最后都放弃了猜测。  “灯泡。”朱浩文突然说,“很像中学物理课学习电路时画的灯泡。”  经朱浩文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些像,只不过画电路时会用完整的圆来圈住那个叉,而这个画得更随意。  牧怿然点头:“我也认为这是个灯泡,准确说这是个光源的表示,一个摄影师构图的时候,应该会考虑光源的位置,所以毕笛专门画了出来,但因为是用来提醒自己的草稿,所以为了整体构图的效果,后来可能就擦去了。”  “如果是光源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画一个太阳?”卫东说。  “我认为,这幅画如果换成摄影作品,大概无法直接在自然界完成拍摄。”牧怿然说,“所以,作者无法借助太阳的光,就只好人工造景,选择用灯光。”  “可是不对啊,”秦赐说,“无论是太阳还是灯,总归是光源,但为什么圆圈里的房子的影子与光源是对逆的?这不正常。”  圆圈的右上方是光源,但圆圈里的房子的影子却是位于右下方的,这的确不符合常理。  “如果太阳在右边,房子的影子应该拖在左边才对!”罗勏也看出了问题。  “大概正是因为这样,才造成了这个世界时间的错乱,这里面的光影是完全不对的。”牧怿然说,“光影,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光阴。”  这个世界的时间如此混乱,甚至出现了不止一条时间线,这些并非偶然造成,而是出自画家的设计本意。  画家似乎就是想完成一幅这样的摄影作品,一幅光线扭曲的、不可能实现的作品。  “所以呢?咱们到底怎么出去?签名在圆圈儿外面。”罗勏有些着急。  “咱们可以出去,因为地卵的样子和那个石埙差不多,也有一个吹孔似的出口,我们可以从出口出去。”方菲的声音在大家身后响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方菲此时的话有些不对劲,一时间都回过头来,这才惊觉,方菲不知何时戴上她的面具!  那个雪白的属于巫的面具。  方菲戴上这个面具,仿佛一下子就换了身份,虽然方菲平时的面部表情并不丰富,但这个面具却令她变得线条冷硬,甚至还有些神圣。  卫东试探性地对方菲说:“你现在是方菲,还是巫大人?”  方菲雪白的面孔面对着卫东:“无论是谁,咱们都永远是伙伴,目的是找签名出去。我现在只是借助这个面具,看到了一些肉眼所看不到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  “地卵的内部,以及我们所处的空间。”第245章 逆旅30┃折射。  牧怿然看向方菲的眼神很是严肃,之前说好了会找合适的时机来试戴巫的面具,谁知这女孩突然就……  方菲戴着面具的样子看起来比牧怿然还要严肃:“我已经看过那本书,戴面具的巫是游离于轮回之外的,所以寿命往往会很长。——除了这点之外,没有其他危险。”  卫东:这是重点吗?寿命长是危险吗……  “你看到什么了?”朱浩文问。  方菲慢慢环视着四周:“非常奇幻,好像透过这个房间能看到很远的世界,就像那个广角镜头一样。”方菲略略停顿,似乎又观察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居然还能调整自己的视角,真是神了。  “灯旅是一片点着灯的房屋,在它的前面是一片明亮的世界,那儿应该是光明旅;在灯旅的后面是一片黑漆漆的石头房子,有淡绿淡蓝淡白的光点,我想那应该是萤石旅;萤石旅再往后,完全是暗的,靠雪来照明,那儿大概是寒夜旅……寒夜旅的那边,又是光明旅。  “是一个圈,四旅组成了一个圆圈,”方菲抬着头,慢慢挪动着步子,“这个圆圈就在地卵的中间地带,有点儿像地球上的赤道,逆旅的房子是建在内圈上的,就像你们之前猜测的,逆旅在地卵之中。”  “能说说地卵吗?”邵陵问。  “像一个玻璃的鸡蛋,我只能看到内部,却看不到鸡蛋的外面,”方菲停顿了很久,“还是没办法看到,但是,我能看到那个出口,就在寒夜旅的旁边,有一个通往外面的出口,就像是那个埙的吹口。”  卫东:“我记得刚来的时候就有人说过,那种窒息感像在松花蛋里游泳。”  罗勏:“东哥,就是你说的。”  卫东:“我吗?”  罗勏:“我说像沥青,你说像松花蛋,看来还是你表达得更准确。”  卫东:“……”  “所以说,咱们想出去必须要去寒夜旅,因为那里离出口最近,”邵陵说,“签名在地卵的外面,走出地卵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这里有一个问题,”说话的是朱浩文,“出口距离签名究竟有多远?从画面看,签名在圆圈的左侧,那个出口却并不见得就在签名的旁边,如果我们找错了位置,很可能南辕北辙,地卵太大了,我们在其外部寻找恐怕会增加困难度。”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卫东问方菲:“能不能透过松花蛋看看外头,能瞅见签名大概在什么位置吗?离那个出口远不远?”  戴面具的方菲摊了摊手:“看不到,连光感都没有。”  卫东莫名其妙想在这个白面具上画五官……  牧怿然此刻却拿出了纸笔,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圆:“我简单画一个草图,算是对原图的大概复原——签名在左上角,光源在右上角,这就是圆圈之外的一切内容,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推算一下。”  罗勏:“这还能推算呢?跪求大佬姐夫解题……”  牧怿然在光源的位置画了个对着圆圈的箭头:“光是从这里进来的,我们应该也是从这里进来的,我们之前的世界和我们当时所处的时间,应该都是光明的,而这幅画也告诉我们,我们的故乡正是光明旅。”  牧怿然在圆圈上画了个大大的十字,将这个圈分成了四部分:“假设右上角的这部分是光明旅,按照方菲刚才所说,与其相邻的是寒夜旅和灯旅,与其相对的是萤石旅,”牧怿然在与光明旅对角的那部分写下了‘萤石旅’三个字,“目前只能确定这两个旅的位置,另外两个旅的位置很难界定,唯一可以参考的信息,大概是圆圈内的绘画内容。”  “但是,这幅画实在是有些抽象,只在圆圈的中心画了一座房子,但事实上我们这四个旅是建在内圈上的,”秦赐感觉无从分析,“当然入画后的世界也不可能完全遵照画面内容,目前圆圈中心就只有房子和房子的影子……”  “我觉得影子很有用!”罗勏跟着大家努力思考了半天,此时也终于开口发表意见,“如果没用的话,画家就不可能专门画出影子!刚才我姐夫说灯泡和影子的角度不对,这是造成时间混乱的原因,但我觉得这影子肯定还有别的作用,我认为吧,影子就是一种黑暗,所以圆圈的右下方应该就是寒夜旅!”  一番话把大家听得目瞪口呆,卫东:“萝卜,真有你的。”  牧怿然皱了皱眉头,却迟迟没有在右下角的位置写上寒夜旅三个字:“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里的出口距离签名是非常远的,可以说是这个画中世界最遥远的距离,要知道我们一旦从出口出去就要从地卵的球形表面来丈量距离——目前尚且不知到达寒夜旅需要多少天,如果再加上地卵外面寻找签名的时间,五天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在我们这条时间线上,每天只有12个小时。”  朱浩文走近桌旁,拿起纸上的笔:“我有一个想法,这里的影子不见得是黑的。”  “影子不是黑的是什么颜色的?这图上的影子不就是黑的吗?”罗勏说。  “圆圈中心的房子本身就是抽象的,影子应该也是抽象的,表达的仅仅是人们对影子的直观认识,但我们所处的世界和现实世界并不一样。”朱浩文指了指灯泡,又指了指圆圈,“方菲刚才说过,这个地卵像是玻璃一样,我们刚入画的时候也体会到了那种难以形容的介质感,所以我认为地卵的材质应该是玻璃或者是类似玻璃的透明物质,如果是这样,那么玻璃产生的影子不会是黑的。”  众人都认真听着,牧怿然的眼睛亮了亮,露出了难得的期待神情。  朱浩文用笔在光源的部分画了一条直线,像是要画出光束的效果:“如果真是这样,这就解决了为什么光影的效果会那么奇怪,我们都知道玻璃或水会产生折射的效果,而地卵的材质更为特殊,很有可能会产生非常特别的折射效果,这也就解释清了为什么影子和光束之间会产生这么奇怪的夹角。” 第187章 牧怿然:“他们只有7天的时间,如果这些照片真的是他们拍的,那么应该是从寒夜旅赶回灯旅冲洗的这些胶卷。因为时间限制,他们中途没有机会再去其他逆旅。”  朱浩文:“有个问题,他们为什么来到灯旅呢?这里有什么可吸引他们的?如果按照路途远近来计算,他们去相邻的光明旅或者萤石旅,都更近便些。”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说话的是方菲,“两个对角的逆旅之间,有一条肉眼看不见的隧道,这条隧道可以让人们很快到达对岸。虽然到灯旅的实际长度要比去其他二旅长一些,但这条隧道内没有任何阻碍,而去其他二旅的路途中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反而会耽误很多时间。”  “也就是说,他们选择从寒夜旅到灯旅,是为了图快。”秦赐皱了皱眉头,“难道仅仅是为了找到一个温度适宜的逆旅,来洗出这些照片吗?”  “可见这些照片是非常珍贵的,”邵陵说,“而且这些照片并不是成卷状的,而是从胶卷上剪下来的,他们大概是为了防止某些照片被屏蔽消失,连带整个胶卷都跟着消失,于是就一张张剪了下来作为预防。”  罗勏抓了抓脑袋,半天才说:“你们的意思是说,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身处的地点是寒夜旅,而我们却是在灯旅?!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出现在灯旅,是因为他们将第7天终结在了灯旅,”邵陵回答,“而他们出现在寒夜旅,则是因为我们要根据留下的这些白鱼胶卷去寒夜旅找线索……难道这是个无限循环?”  “这件事并不复杂,这本身就是两条时间线的磁场相互作用的结果,也谈不上无限循环,因为两条时间线的时间加起来也只有区区的7天。”牧怿然开口道。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那么早判断出自己的角色,”柯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刚才我就一直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处于虚线上的人,怎么就断定另外一条时间线上的我们就是实线上的人?  “他们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寒夜旅,并且立刻拍下了寒夜旅的照片,为了抓紧时间,就穿越隧道来到了灯旅,在这里冲洗胶卷,并且想尽办法,留下各种道具给我们提示。  “我认为只有一个答案,他们第一时间出现在寒夜旅的时候,就发现了毕笛的签名!  “虽然发现了签名,但他们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通过签名走出这个世界,于是成员里的几位大神就开始开动脑筋讨论了……再加上咱们这条线的磁场影响给他们的提示,最终讨论结果就是:他们的这条时间线是反的,是虚的,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给另一条线上的自己提供帮助……抱歉我的脑容量有限,也只能推理到这个程度了。”  牧怿然看着柯寻,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狗子惊人的成长:“非常合理,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发现了结局。”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在签名旁边等咱们呢?等咱们来到这个世界,就可以直接看到签名了。”罗勏努力思考,积极发问。  “寒夜旅非常寒冷,如果不食用特殊巫药的话,根本就活不过一天,”方菲的声音在面具后面显得十分冰冷,“而且他们初来乍到,不可能立刻分析出时间线的全部秘密,关于寿命交汇点这些,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推理出来的。”  “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也许在寒夜旅遇到了危险,说不定是情急之下逃命到了这里,”杜灵雨也跟着说,“但我觉得现在分析这些不是最重要的,现在离开这里去寒夜旅才是重中之重。”  方菲忍不住又看了看杜灵雨,白色的冰冷面具上看不出半点表情。  “方菲,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从我的身上。”杜灵雨非常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方菲不习惯扯谎,直言道:“是的,也许是因为两位同伴的死亡唤起了你的某些回忆,你现在的情况有些不稳定,在我看来,你是一个有着重影的人。”  “重影?”杜灵雨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  “是的,就像是照片上的重影效果,身体边缘的线条不是唯一的,旁边大概错出五六厘米的距离还有一个虚虚的影子,虽然看的不是很清,但可以断定那个人也是你。”方菲慢慢走近了杜灵雨,猛然间伸出右手拍向了对方的天灵盖,“好了,这下没事了。”  众人:目瞪口呆中……  杜灵雨擦着满头的汗:“刚才的那些幻觉灵感什么的全都不见了,方菲,你说,找到签名之后我还能出去吗?”  方菲沉默半晌:“如果能顺利走出灯旅,说不定还有机会。”  杜灵雨咬了咬嘴唇,沉默了。  “别想太多了,咱们赶在熄灯之前就走,如果能提前找到签名,就不用再受7天轮回的禁锢了。”曹友宁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自己的伙伴。  “只要有一线生机,所有人都不会放弃你。”柯寻希望这些话能给杜灵雨以鼓励。  杜灵雨慢慢点了点头,渐渐有了些力量。  牧怿然看了看房间里的香:“时间不多了,距离熄灯还有不足一小时,大家抓紧时间收拾行李,方菲,我们如果通过那个隧道去寒夜旅,需要做哪些准备?”  方菲:“一只灵犬和足够御寒的巫药,还有可以看到这条隧道的巫的眼睛。”  “难怪胖大叔要和我们搭伙儿呢,他们不仅想用咱们的灵犬,还想让方菲帮他们找路吧。”罗勏一面收拾着食物行囊里的干面饼,一面说着。  “御寒巫药,好找吗?”牧怿然问。  “我现在就可以制作,需要用到药炉和几种药材。”方菲刚说完这话,就见秦赐已经将药炉准备出来了。  秦赐:“我帮你准备药材,咱们行囊里的药材很齐全,如果还不行的话,立刻去药铺买。”  方菲很快说出了几种药材的名字,似乎她戴上巫的面具之后就通晓了很多巫的认知。  幸好这几种药材都齐全,秦赐很快就准备了出来。  罗勏有些不放心地问:“虽然心春是灵犬,但它这么小的个子,怎么带咱们这么多人啊,需要用它拉车吗……”  “不用拉车,心春可以的。”方菲对此充满信心。  心春似乎也充满了信心,甚至还有些兴奋似的,四腿直立、双目有神、精神抖擞。  “我画完了,”卫东那边停下了画笔,语气十分感慨,“你们知道吗,画完这些画,正好把我这本画册前面空白的几页画满,难道说这几个空白页之前画的就是这些画?真不可思议。”  “即使不是这些画,也一定是关于寒夜旅的重要内容,一定和签名有关。”邵陵说,“对了方菲,那个隧道的出口大概在灯旅的什么位置?”第248章 逆旅33┃岁月神偷。  行囊都收拾妥当,每个人都吃了熬制好的御寒巫药,当大家推开屋门来到走廊的时候,灯旅仍然是如幻美影片中的灯光如织,众人默默经过走廊,看到墙壁上那7条竖线的时候,忍不住都回眸相看。  “前三条线画得特别直,也特别有力,我觉着是出自同一个人的笔迹……”卫东的话还没说完,灯旅就传来了“灭灯——”的声音,很快楼层各处的灯都次第熄灭了,一切又回到了熟悉的黑暗里。  大家默契地点亮了自己的手机,那一块萤石也带在了身上——因为没有更多时间去和那位提供萤石的巫大人打招呼,于是大家把所有的贵重货物都留给了这位巫大人。  借助着萤石的光亮,大家顺利来到了顶层。  “一想到要从奚姐和陆恒下葬的那个窗口离开,我心里就不舒服……”麦芃的情绪很复杂,既有找到出路的欣喜,又有某些说不清的失落。  “没办法,他们给自己留的时间太少了。”朱浩文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无情,但该说还是要说,“有些决定只在一刹那,但却像蝴蝶效应那样,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  麦芃不再言语,有些事情的决定性只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如果当时能咬咬牙多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顶层的黑暗要稀薄一些,或许是周围那一圈玻璃窗的映照,窗格子外面正是下雪的世界。  众人默默地向着那扇熟悉的窗户靠拢,窗扇被柯寻打开,旋即一股猛烈的风吹进来,夹杂着雪花和冰珠,突如其来的冷让人透不过气。  “没想到外面的天气这么恶劣,这是在下暴风雪吧?”曹友宁缩了缩脖子,虽然吃了避寒的巫药,但也并非完全体会不到冷,只能说这种冷被减轻到了人体能够承受的程度。  杜灵雨站在最后,表情有些怯懦。  方菲仍然带着白面具,此时她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通道就在这里,非常清晰,暴风雪或许可以给我们助力,让我们更快到达寒夜旅。”  方菲回头看了看杜灵雨:“给奚盛楠送葬的那天,你有没有把头伸出窗口?”  “有没有完全伸出去我也记不清了,但我的确在窗口探头了,而且还产生了幻觉……”杜灵雨一步步挪到了窗边,“其实那都不是幻觉,我看到的十二口棺材根本就不是幻觉。”  那十二口棺材里安放的,正是另一条时间线牺牲的成员们。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好受。  大家要在“他们”安葬的地方获得新生,真是令人讽刺的向死而生,这一条生的通道,是用另一个自己的身躯做成的桥梁!  方菲的声音依然冷静:“我带了香来,想在这里先祭奠他们一番,再上路。”  大家都没有异议,默默看着方菲点香,将那几支香插在窗边硬实的积雪之上。  每个人都双手合十,告慰着另一个自己的在天之灵。  外面的疾风令香进行了速燃,几分钟就燃尽了。  “心春,准备吧。”方菲拍了拍心春的脑袋,心春瞪着明亮的眸子,认真点了点头。  罗勏有些想把心春重新抱起来的冲动:“这个,这个怎么准备呀?心春究竟要做什么?”  “心春有灵犬的本能,它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只见心春突然腾跃起来,像一道白光划出美丽的弧线,跃出了窗外。  “心春——我的心春——”罗勏像疯了一样趴在窗口上,要不是卫东几个人拉着他,估计整个人就栽出去了。  “你能看见心春吗?”卫东也很担忧。  “怎么好像地面变高了,窗外就是大雪地!”罗勏望着外面的情景,“心春在哪儿呢?心春怎么不见了!”  “那片雪地是心春的背。”方菲说。  “什什什么?你说什么?是心春的什么?”  “是心春的后背。”  “汪汪汪——”一阵犬吠响彻天地。  罗勏感觉自己一阵眩晕,有些虚脱地拉起卫东的手,声音略显哽咽:“真的,东哥,以后就算我儿子考上清华我也不至于这么激动……真的,我的心春……我这辈子都没觉得这么傲过……”  “理解理解。”卫东在一旁说。  “汪汪汪——”心春似乎撒欢儿似的回应着罗勏。  “真奇怪,心春为什么突然会叫了?”秦赐发出疑问。  方菲:“因为隧道属于四旅之外,所以时间是正常的。”  罗勏听了这话急忙将自己的手机探出窗外:“有了有了,有时间了!10:40, 现在是10:40!”  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下一步就是系紧行囊,准备进入隧道。  方菲走向杜灵雨,向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你拉紧我的手,我先试试能不能带你穿过窗口。”  “穿过窗口?”杜灵雨有些怕。  方菲的声音非常严肃:“因为你的双生现象是在灯旅产生的,我怕你受困于灯旅,出不去。”  所有的人都心下一沉,杜灵雨听了这话,反倒有了些勇气,这已经是最后的一搏了,能冲出去自己说不定就还有希望。  方菲和杜灵雨的手紧紧拉在一起,两个人的头发都被暴风雪吹得像黑旗,方菲拉着杜灵雨向前一探身:“跟我来!”  杜灵雨随着方菲攀上了窗台,闭上双眼随着对方一起跳了出去。  随着一声惨烈的尖叫,大家眼见着杜灵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弹了回来,飞回来老远。  更让人吃惊的是,杜灵雨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倒在地上的是两个杜灵雨,完全一模一样的杜灵雨。  唯一的不同是:其中一个杜灵雨和平时看起来差不多,另外一个杜灵雨则是浑身血迹。  方菲又顺着窗台攀了回来,虽然还带着那个冷硬的白面具,但似乎能透过面具感受到她的失望。  在场所有人都十分吃惊,但最吃惊的莫过于杜灵雨本人。  此时的两个杜灵雨万分惊诧地望着对方,其中一个杜灵雨对浑身血迹的杜灵雨说:“你就是、你就是另一个我?那条虚的时间线上的我?”  浑身血迹的杜灵雨哀哀地哭起来,那哭声有着无限的悔恨:“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勇气去赴死,我对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信心,我以为我就是活生生的我,不可能是什么虚线上的人物……不愿去死,也不敢去死……对不起。”  这边的杜灵雨站起来,慢慢走了过去,抱起浑身血迹的另一个自己:“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了……你不敢的,我也不敢,这就是我们的性格,也是我们的宿命。”  另一个杜灵雨擦了擦满是血污的面孔,眼泪很快就把脸庞洗干净了:“其实我最后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杀了瑕玉之后,我把墙壁上的第7条线画完,我是准备从九楼跳下去的……当时走廊很黑,我只用微弱的手机照明,摸索着准备攀上栏杆,谁知道突然之间,天灵盖就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子,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杜灵雨自己流着泪,还替对方擦拭着眼泪:“那时候我们正好入画,你我产生了双生,路过的巫大人便把我们拍合成一个人了。” 第189章 柯寻索性把曹友宁背在了背上:“走,出发!”  走,只能往前走,争分夺秒寻找签名。  前面就是一片水,在洞里的光线下,这些水的颜色就像是黑的。  水里有鱼在游动,正是照片上的那种白鱼。  “这些鱼是活着的,完全没有照片上的僵硬感。”朱浩文观察水里的鱼。  “沿着水边继续走,注意观察周围各个角落。”牧怿然对大家说着,眼睛环视四周,“注意看手机,一旦出现了时间显示,立刻停下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是无限流最残忍的地方。瑆玥很舍不得麦神。唉,下一画还有别的安排,只能取舍。第250章 逆旅35┃出画。  一行人沿水而行,柯寻背着已经因失血过多晕厥过去的曹友宁,卫东在后面帮忙扶着。  大家已经进行了分工,有人负责观察水中,有人负责观察周围石壁,有人负责观察洞顶,有人负责紧盯手机屏幕,牧怿然和方菲负责纵览大局……  周围的环境在慢慢发生着变化,温度似乎在渐渐变暖,冰雪几乎融化不见,水里的鱼则在减少,洞中的光线越来越微弱,邵陵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发现什么了?”走在他身后的秦赐问。  “没,没有。”邵陵的声音有些迟疑。  牧怿然的目光敏锐地射过来:“邵陵,你怎么了?”  邵陵的表情非常难看,他深呼吸了几下:“好像,我的大限也快来了。”  所有的队员齐齐一震,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轮到了邵陵。  “什么都别想,赶紧找签名!”柯寻背着曹友宁加快了脚步,“前面已经没路了,咱们涉水!”  牧怿然走到邵陵身边来:“不要受幻象的干扰,我们已经快找到签名了。”  邵陵从微微的呆滞中回过神来:“什么?签名在哪里?”  “就在这片水的尽头处。”牧怿然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把毫无根据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  大家听了牧怿然的话,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根据在哪里,但却对牧怿然深信不疑,于是大家再次精神抖擞,踏着齐膝深的水向前走去。  前面有一道低低的石洞门,所有的成员都需要弯下腰才能通过,柯寻背着曹友宁,将腰弯得极低,才堪堪渡了过去。  柯寻过了石洞门之后,突然感觉背后一轻,回头一看,居然是牧怿然,在卫东的帮助下将自己背上的“重担”接了过去。  柯寻望着牧怿然,以前只道自己在入画的过程里慢慢发生着转变,却不曾想到,对方也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牧怿然背起曹友宁,看样子还比较轻松,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却仿佛在说:柯寻,别这么看我,要不是这人没断气,我才懒得管。  柯寻露出一个十足的柯基笑容,然后就立刻转过头去继续找签名。  “手机上有时间了!咱们已经出来了!”罗勏晃着手里的手机。  大家有一丝欣慰,但更多的还是急迫。  自从穿过石洞门之后,这里的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这片水接近干涸,而周围的石壁则风蚀得十分严重。  “石缝儿里面有东西!”卫东大声说。  石缝里果然有东西,乍看上去是一些光滑的白色石片,一个个侧插在石缝里。  柯寻拔下一个石片:“是白鱼?是石头的白鱼?”  “太奇怪了,这难道是白鱼的化石吗?”卫东十分不解。  邵陵却说:“鱼化石不是这种方式的,这种石头的白鱼感觉就像是——那些白鱼硬化变成了石头。”  “邵陵你这么坚强,真好。”卫东歪了下楼。  邵陵却无法挤出一个笑容来,此时忙于将石缝里的石头鱼拔出来:“现在可以断定,那些照片上的鱼就是这些石头鱼,所以才会那么僵硬,但那些石头鱼为什么会在水里呢?明明这里的水里什么都没有,而且几乎快干涸了。”  朱浩文:“那应该是‘他们’给我们的暗示,告诉我们沿着水来找这些白鱼,而那张侧面白鱼的照片,应该就是这些墙壁上的效果,所以我认为答案应该在墙壁上的白鱼身上。”  柯寻望着墙壁上一组一组的白鱼石:“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白鱼好像组成了类似箭头的东西?”  白鱼石拼插的样子,似乎真的形成了一个一个箭头的模样,指引着大家向前走。  “这是他们给咱们的信息,咱们赶紧沿着这些箭头走!”罗勏急急向前走着。  山洞越来越黑,渐渐的大家发现,这里是个死胡同,山路的尽头是完全封死的石壁。  白鱼石组成的箭头在这里消失。  邵陵的步子越来越踉跄,此时不得不扶住石壁:“我快坚持不住了……我当初选择死亡的方式非常快,恐怕不会像曹友宁那样能拖住时间……”  “尽头处的最后一个白鱼,”柯寻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插在石壁里的白鱼石,看了看脚下摞起来的石块,这种方式和高度真的很像出自自己的手笔,“我蹬上去看看。”  当柯寻接触到那个白鱼石,并轻松将其取下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清楚了。  就是它了。  手指触碰到白鱼的两侧,能明显摸到那上面刻过字的痕迹。  就是它了。  所有人都围在了柯寻身旁,在手机和萤石的光照之下,白鱼身上清晰地可以看到几个字:1995年春。  将白鱼翻过来,另一面则写着最令人期待的两个字:毕笛。  白鱼石渐渐消失在了柯寻的手中。  山洞的尽头处突然发出了光,光芒的四周隐隐有画框的痕迹。  而此时整个山洞都在发生着摇晃,好像地震似的。  “赶紧走!邵陵曹友宁先走!”秦赐推了邵陵一把,很快对方就消失在了画框中。  而牧怿然也很快把背上背着的曹友宁推出了画框。  紧接着,罗勏,心春,朱浩文,秦赐都陆续出去了。  正当卫东想要出去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牧怿然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此时正盯着站在不远处的方菲。  而方菲站在原地不动,戴着白白的面具望着大家。  “走啊方菲!赶紧的啊!那块儿白鱼石好像是镇着这里的,取下来说不定会出事儿!”卫东焦急地招呼着伙伴们。  牧怿然看着方菲:“无法离开吗?”  方菲没有说话,从棉袍里拿出一把刀来:“在这个世界里,巫的面具只能摘掉一次,第二次再戴上就摘不掉了。另一个我已经戴过一次面具了,我这是第二次。”  卫东急得哑了嗓子:“那就戴着面具走啊!”边说边拉起方菲向洞外冲,谁知方菲刚接触到洞口的光就被打了回来。  “走不了,我已经是轮回之外的人了,要走只能留下巫的信物之一。”方菲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和手上的镯子。  “怎么留下?”柯寻望着方菲,心想自己就算拆了这个山洞也要把她弄出去。  “强行摘下来,”方菲望着柯寻,“面具离大脑太近,我怕出危险,镯子几乎长在了手腕上,根本弄不掉,只能砍了。柯寻,你帮我吧。”  “什什什么……”柯寻疑心自己听错了,正想再问问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来自卫东。  方菲右手抡起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刹那间血流如注。  方菲倒抽两口气,微颤的声音无比决绝:“不欠他们的了,咱们走!”  三个男人包括牧怿然在内,都被方菲的勇猛震慑到了,此时全都埋头跟在方菲的身后走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出现在了那个熟悉的展厅里,卫东先去瞧方菲:“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  方菲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好的:“面具没了。”  “我说你的手!”  方菲看了看颜色发紫的左手:“好像是不能动了。”  卫东抓住方菲的左手:“这怎么办?赶紧去医院吧,我觉得这手还热乎乎的,应该没事儿吧……哎呦呦呦呦……”  卫东感觉方菲的左手猛然使力,将自己掰腕子似的被掰了过去:“都什么时候了,知道你猛……”  “我就是试试这手还能不能用。”  曹友宁也渐渐苏醒过来,只是非常头晕,而且有些低血糖似的症状,需要立即送往医院。  邵陵的情况比较好,除了脸色苍白之外没什么别的问题。  “你那儿没事儿吧?”罗勏问。  “哪儿?”  “就是……你当初把自己弄死的地方……是哪儿啊?”罗勏打量着邵陵,实在看不出对方此时哪里最脆弱。  “我不告诉你。”邵陵活动了一下肩膀,“对了,心春呢?”  罗勏慢慢抱起了自己雪白的体感车:“在这儿,我的神兽在这儿……我以后就光抱着它,再也不踩它了……”  虽然大家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一想起留在画里的4位伙伴,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儿。  牧怿然与柯寻站在这幅画的面前,望着已经悄悄发生改变的画面内容——还是那座房子,上面却画出了窗子,窗子上有人的剪影,两个男生,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女生正在看书,另一个女生拿着一个小瓶子在鼻尖嗅着,另外两个男生则都拿着照相机在找角度拍摄着,一人在拍看书的女生,一人则把相机镜头冲准了窗口,仿佛想要拍出画外的情景。  “他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柯寻听见牧怿然说。  柯寻没有说话,拿起自己的手机将这幅画拍了下来。  “你们刚才那同伴儿没事儿吧?怎么好像犯了什么病。”美术馆管理员走进来问。  “没事儿,就是低血糖犯了。”卫东说。  “我看可能是刚装修了展厅的缘故,味儿还没散尽呢,别是甲醛中毒了吧,我劝大伙还是先回吧,这个展厅暂时不开了。”管理员说。  大家也不再说什么,这个展厅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于是便结伴走了出去。  “秦哥和浩文儿送小曹去医院了,咱们也去医院看看吧。”卫东看着朱浩文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我也得去医院看看手。”方菲望着发紫的左手。  “你不用看,你这已经快练成铁臂阿童木了……”卫东抱着自己的手臂,歪头看了看方菲。 第191章 这个人的音质,可能是声控者的福利,天生的撩妹腔里,却又有着一缕干净的少年音。  他听见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唱着歌转过头看过来,眉毛扬着,唇角扬着,毛茸茸的乱发也扬着,阳光洒在身前的雪上,折映进他的眼里,眼睛里就带了光,仿佛多年前校园里那些英俊的青春少年,无忧无虑,恣意张扬。  邵陵在这一瞬间,忽然体味到了“画”的极致残忍。  眼前的阳光,晴雪,少年与歌,在“画”的掌下,脆弱得就像是一片薄如蝉翼的玻璃,一戳就破。  “……吹呀吹,让这风吹,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少年”唱着歌,双手慢慢举起雪人的头部,一脸坏笑地照脸砸来。  被三颗硕大的雪人头颅埋进雪地里的邵陵:“……”我收回我刚才所有的无知想象。  “来啊邵哥,一起快活啊!”罗勏被卫东摁趴在雪地里,做蛙泳状原地划动。  邵陵:“……”这三个人确定是即将冒生死险的入画者吗?怎么一个个没心没肺的……  “又琢磨什么呢?”柯寻坐在没了头的雪人的身体上,两手插进羽绒服兜,半张脸缩进毛绒绒的围巾里看着他笑,“是不是特羡慕萝卜同学思想大条想得开?”  邵陵:“你也不比他差。”  柯寻笑:“我都经历了多少幅画了,再不看开点还怎么过?你瞧,愁眉苦脸紧紧张张也得入画,吃喝玩乐开开心心也得入画,结果是一样的,当然要选择一个更好更享受的过程。这一点萝卜就比咱们这些人都想得开——虽然这小子该怕还是怕,该怂还是怂。”  邵陵将目光望向正和卫东互相往裤裆里塞雪球的罗勏:“……”……我想说什么来着……“其他人呢?”  “喏,美术馆旁边有个咖啡馆,都在里头窝着呢。”柯寻用下巴给他指。  “咖啡馆这么早就开门?”邵陵向着那边看,这个时间美术馆都没开门呢。  “那老板就住楼上,一叫就下来了。”柯寻从雪人身体上跳下来,弯腰搓了两颗大雪球,暗挫挫冲着毫无察觉的卫东和罗勏去了。  “……”邵陵不想再关注这三人鸡飞狗跳,倒是好奇柯寻怎么做的这么结实的雪人,这么大个男人坐在上面都不会塌,提脚踢了踢雪人,脚尖一下子陷进雪人的身体,然后被里面的硬物阻住。  “…………”好的,里面包的是一大块景观石。磕脚了。疼。  凛冬将至美术馆的开馆时间是上午九点半,此刻还有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邵陵决定躲进咖啡馆去暖和一下,顺便离二货人群远一点。  牧怿然和秦赐相对而坐,微微偏着头,看着窗外的雪景,和在雪景里打闹的雪地三傻。  朱浩文和方菲各坐一旁,都拿着手机摆弄。  邵陵觉得现在的大家就像是参加高考的前一天,放下了所有的复习资料,不再去想任何关于课本的内容,努力地让全身心都放松下来,以最松弛和饱满的情绪,准备迎接最终决定命运的那一时刻。  邵陵对于这种状态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即便是当年高考,他也复习到了最后一刻。  “凛冬将至美术馆,据说原本是想要建成一个室内主题公园,负责该项目的班子内部人员出了问题,这个项目就搁浅了,后来改建成了美术馆,名字倒是保留了之前主题公园的,和之前的旧站美术馆有点类似,这似乎更证实了我们总结出来的那条线索。”邵陵站在这个四人座的卡间旁边,看着牧怿然几人。  牧怿然微微点头:“负责人身份很有些背景,因为出车祸被人拍到了照片发在网上,网友从他所开的豪车一直深扒到了他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私人生活,其中涉及到了一些较为敏感的事件,这个项目被叫停,并因此冷却了一年多的时间。”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冥冥中总有一股力量在排除一切不相干的因素,想要把美术馆建在它想要建的地方。”秦赐道。  “这些问题,在群里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为什么到了这儿又重复一遍。”方菲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微感奇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们。  “紧张的情绪容易让人不断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朱浩文则仍然没有抬起头,淡淡地抛出一句。  邵陵秦赐:“……”  邵陵微微摇了摇头:“总是觉得……自己的入画准备仍然做得不够充分。”  “事实上,”秦赐安慰他,“以前的入画经历证明,无论我们事先做了多少准备,最终让我们进入的那幅画,永远不是我们提前圈定在范围里的那一幅。所以倒不如顺其自然些,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邵陵垂了垂眼皮,走到了一旁的空位上坐下来,要了一杯白咖啡。  喝到一半的时候,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伴着一阵冷风,雪地三傻排着队走了进来。  “老板,给我来一杯拿铁,”卫东一边摘帽子一边提声道,“这里边儿长得最帅的那个人付账。”  说着用手圈了一下八名成员所在的范围。  老板端着托盘走过来,问柯寻:“那么,这位先生付账?”  “老板好眼光。”柯寻笑,“我问一下,旁边那美术馆,这几天来参观的人多不多?”  老板摇头:“这几天一直下雪,根本没人来,又没有什么画展,不过今天可能会有人吧,昨天有个剧组到这儿来取景,在我这儿喝咖啡的时候听见他们说今天要过来拍几个镜头,还说这个美术馆人少,方便拍摄。”  等老板走了,邵陵问向几个老成员:“就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别人不要进目标展厅?”  《逆旅》里失去生命的几个年轻人,让大家的情绪着实低沉了很久。  唯一幸存下来的曹友宁,也果然没有出现在这里。  “没有办法,”秦赐微叹,“我们这些拿到门票的人,也就是已经进过画的人,每次进画的最晚时间是当天的晚上八点之前,超过这个时间,你将无法再进画,并且在几天之内死于非命。  “但新人在现实世界时似乎不受这个限制,也就是说,当我们进入画中后,如果人还没有凑齐,画内的时间会停止,直到新人进全为止。  “而新人在现实世界甚至可能是三天后才来到美术馆进入画中——当然,截止目前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但此前在《净土》那幅画里,曾出现过因人数一时凑不齐而画内时间停止的情况,所以我们推测,如果一直凑不齐人,画就会一直停止画内的时间,直到新人凑齐为止。”  “所以该来的依然会来,”卫东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命中注定该你进画,你就怎么也躲不过去这一劫。邵总,别操心别人了,你保得了这个保不了那个,到最后只会让自己充满挫败感和无力感。”  邵陵再次沉默。  “眼不见心不烦,走吧,该开馆了,”柯寻说着站起身,“咱们第一个进去,免得为其他人着急,该是谁总会是谁。”  “啪啷”一声,罗勏险些失手摔了杯子,捂着肚子仰脸看着柯寻,“这、这就进去啊?不再等等了?我想上厕所……”  “去吧。”柯寻在他肩上握了一下,“早点进去,咱们还能有充足的时间了解一下画里的环境,早进比晚进好,这事儿你躲不了的。”  罗勏嘴唇抖了抖,拽着柯寻的胳膊勉强站起身:“我不去了,那咱们……进吧。”  一行人踩着积雪,慢慢地向着美术馆的方向去。  罗勏走在最后面,如果不是柯寻拽着他,好几次他都腿软想瘫坐在地上,耍赖不想迈步。  就像个害怕去医院打针的小孩子,离那间打针的诊室越近,就越是害怕想逃,越是紧张恐惧。  柯寻把他拽到身边,伸臂揽住他的肩头,带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有意宽慰他地在嘴里低声哼起歌:“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夏天偷去听不见声音……付出多少热诚也没法去计得真,却也不需再惊惧——风雨侵——”  “吹啊吹……让这风吹……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罗勏颤着声音跟着哼,一串凉到刺肤的眼泪落在脚下泥泞的雪地上。第253章 薛定谔的猫02┃抽象。  根据入画者们事先对凛冬将至美术馆做的调查,这家展馆内所陈列的多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画家的作品,倒也有一幅名家画作做为镇馆之宝,估价一千八百万,是一幅超写实主义派的人物肖像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两幅较为知名的作品,一幅是水果静物,一幅是花卉。  至于其他的画作,各种流派都有,有古风山水,也有未来幻想。  众人把能查到的画作都做了一番深入了解,虽然以“画”的尿性来看,最后让大家进的多半是以各种理由半道冒出来的新画。  而当那道凭空而生的光,照在这一次要进入的画作上时,老成员们都有些惊讶,因为这一次的画,是馆中本来就有的展品,而大家事先也曾了解过这幅画的内容,和创作出它的画者——  《薛定谔的猫》,画者:程式。  但这并不能令入画的成员们感到一丝安慰或欣喜,因为这幅画,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入画的接引光逐渐消逝后,众人已身处于一间上下和四壁都一片雪白的房间。  房间没有门窗,仿佛一个全密封的雪白盒子,六面白壁上光秃秃一片,没有光源,但房间内却亮堂堂一派光明。  入画者们站在“盒子”的当间,面面相视,久久没有说话。  薛定谔的猫,在密封的盒子里的时候,它的状态既是活的,又是死的。  这是之前在调查这幅画相关信息的时候,牧怿然为学渣们普及的知识。  而现在,入画者们似乎就是盒子里的猫,瞬间可以生,瞬间可以死。  但这幅画的画面内容却和猫没有任何的关系,也和盒子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一幅更趋近于抽象派的作品,它以黑色打底,画面上布满了白色点状物和波状物,组成了一幅看上去毫无秩序和形状的画面。  “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无知,但我实话实说,我一直都觉得抽象派的画家个个都是疯子,他们眼里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他们的思维方式也和别人不一样,换句话说,他们的脑子结构就和别人不一样。”当时柯寻曾经这样说。  “你有一句话至少说对了,抽象画家眼里的世界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说到了自己专业内的知识,卫东侃侃而谈,“抽象的过程就是提纯的过程,抽象画家拒绝模仿自然——模仿自然是绘画的传统观念。  “而抽象画家抛开自然展现给人的表面现象,靠直觉和想象力去感受自然现象的本质,一句话概括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然后排除掉所有无关紧要、华而不实,充满欺骗性的因素,提取其中最纯粹最干净的东西,最后再用最简单的形式把它体现出来,这就叫抽象。  “所以有人说抽象画家眼中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我们普通人所看到的,都是经过加工粉饰的、不实且虚浮的世界。”  而经过对这幅画相关信息的调查,众人得知画作者程式也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死亡方式也很让人感到不寒而栗——这个人是自杀的,死在了他自己的画室里。  死前,他把这间画室布置成了密封的房间,并且在密室中放置了可致人死亡的挥发性毒气,盛放毒气的容器上方有一把可以破坏容器的锤子——当然,发现他尸体的时候,这把锤子已经砸破了容器释放了毒气。  ——这个人把自己当成了薛定谔的猫,把他的画室布置成了关有薛定谔猫的盒子。  而这幅画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幅作品,本来没有名字,正因为他的死亡方式,最终被命名为了《薛定谔的猫》。  所以当大家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这幅画要如此命名,显然画面上并没有出现什么盒子和猫,卫东当时猜测这大概是在用画家的死亡方式为噱头,来为这幅画增加神秘感和提升艺术价值。  但眼下,当入画者们进入画中,并身处在一个像是密封盒子一样的空间里后,所有人都被这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实冲击了一个猝不及防,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这幅画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并不是为了噱头了?”过了好半天,罗勏颤颤巍巍的开口,打破了沉寂。  “……那咱们现在是活的还是死的?”被牧大佬科普过“薛定谔的猫”相关知识的卫东也颤颤巍巍地问。  “当然是活的,但当我们开始破局的时候,就说不准了。”柯寻道。  “关键是这样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能设置什么局给我们呢?难道也会在房间里释放毒气,看谁能活谁能死,然后这七天每天晚上都靠这种方式筛选?”卫东惊溃地挠自己脸。  “真要是这么简单粗暴,那咱们之前进过的所有画又都算是什么?”柯寻摇头,“先静观其变吧,我感觉人到不齐的话是不会出现相关提示或说明的。”  众人就都各找地方,或站或靠或坐下来等待。邵陵却是不怎么死心,仍将整个房间绕了一遍,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了,最后确信果然没有什么隐藏机关。  在等待后续人员进画的过程中,入画者们也在抓紧时间探讨这幅画。  关于这幅画所表达的是怎样一种“事物本质”,业界也对此有诸多的猜测,有人说这是程式对生命本质的思考,有人说这是他对死亡的想象,还有人说这是程式迷茫困惑又愤怒悲哀的内心世界。  “事实上在程式死亡之前,精神方面就已经出现了问题,他曾在精神康复疗养机构待过一年半,”牧怿然调查到的资料最为详细,“这个人很安静,并乐于思考——但这仅限于他发病之前。他的人生曾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变故,在这场变故之后,他的精神就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产生了认知功能障碍,而不可思议的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绘画的机能,这幅画就是在他患病之后画下的,所以也有人说这幅画并不存在什么思考价值,它只是一个真正的疯子眼中的混乱荒谬的世界而已。”  “那场重大的变故,就是他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儿子的事吧,”秦赐轻叹了一声,“他那个上高中的唯一的儿子,顶受不住学习的压力和老师的指责,从学校教学楼的楼顶跳了下去,这给程式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一夜之间就疯了。”  “我和怿然曾去过程式的故居,对他的亲戚和邻居进行过访问调查,”柯寻接道,“我们了解到程式这个人真的很爱他的儿子,不像现在很多家庭里‘僵尸父亲’这种现象,程式几乎是从他儿子很小的时候起,就花了近乎自己全部的时间陪伴他,比如陪他一起看动画片儿,玩各种小孩子喜欢的游戏,甚至亲手为他儿子画了一部充满想象力和童趣的连环画书。  “正因为如此,对于儿子的死亡他才难以承受,据他的邻居说,他儿子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每天夜里都能听到程式在他自己的家里像野兽哀鸣一样痛哭。  “有一次他的亲友前去探望他,发现他的房间里堆满了他儿子从小到大所有玩过的玩具,和所有穿过的衣服。而当时程式正瘫坐在地上,捧着他儿子一两岁时穿过的小衣服失魂落魄,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  “哥,僵尸父亲是什么意思?”罗勏问。  “意思是没有履行身为一个父亲应履行的职责,让孩子有父亲跟没父亲一样,所有应该为孩子做的事情,很少做或从来没有做过,没有承担起照顾和教养孩子的义务,”柯寻说,“一个总是在孩子的生活中缺席的父亲,在这个家庭里,对于孩子来说就跟一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有些男人,只管生不管养,把养孩子看作是女人应尽的义务,自己没有任何付出,只等着孩子长大摘桃吃。呵呵,男人。”  众人:“……”  “所以程式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但正由于投入的爱太多太深,得到的打击也就更重更沉。”朱浩文道。  “这幅画是程式在儿子过世之后所画下的唯一的一幅画,也是他人生最后的一幅画,”牧怿然继续说道,“诚如业界对这幅画的分析,也许他展现的正是程式在经历了儿子死亡之后,对生命产生的思考和对死亡进行的探索。但由于当时的他精神确实已经不正常,那么这幅画所展现的内容,究竟是否还有思考性和逻辑性,这一点恐怕无从得知了。” 第193章 【可是爸爸,你总是对我说,不要遏制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但我却觉得我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正在被扼杀。  我不喜欢学校,我的想法经常被老师认为是古怪和不安分的,他们总觉得我是在故意跟他们作对和捣乱。同学们也觉得我是个怪人,脑回路不在同一个调频。  可我觉得他们正在变成一群死板的机械人,只会拿着书上教的公式和句子,一字不差原封不动地往任何事情上套用——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爸爸,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觉得喘不过气,我讨厌老师填鸭子似的让我背诵那些定理、公理、法则、课文……  我受不了了爸爸!我好想死,我不喜欢他们,我不喜欢这些,我太压抑了,我想摆脱,我要离开这里!】  【——不!……不……儿子……儿子,乖,儿子你睁开眼睛,你看看爸爸……你没有离开爸爸,对吗?你一定还在这儿,儿子,你等等爸爸,爸爸这就去找你,陪你看书,陪你玩儿,陪你天马行空奇思妙想……爸爸这就去找你……】  …………  在这些文字的下方,是数行透着狂乱情绪的手写字体:  ——我不能打开盒子,尽管可能只有几兆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可是……可是我想要找到儿子……也许,也许我把自己也关进盒子里,就会在那几兆亿分之一的可能性里找到他……  ——去你们的那可笑的理论法则!你们既然对此笃信无疑,我就给你们一个绝对法则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科学现象……理论……公式、结论、法则,或什么……有理论依据的假想、可逻辑自洽的推论、悖论……甚至,约定俗成的看法……知闻度高的现象,……对,没错,就是你们坚信不疑着的那些,所谓正确的自然法则,宇宙规律,它们在这里都为真,这是一个你们想要的世界,它们在这里,都是这个世界的,真正法则……  ——上帝到底掷不掷骰子……  ——究竟,是先有了物质,还是先有了意识?是物质决定意识,还是意识决定物质?  ——儿子,你在哪儿?爸爸要去找你,去找你了……  在所有文字的下方,显示着一枚骰子模样的图标,闪烁着冰凉郁寂的星芒。  老成员们看向彼此,卫东抓了抓自己入画前新理的头发:“后面这几段话,看着实在混乱,的确像是一个疯子混乱的精神状态。”  “是啊,看得我一脑袋懵比,”罗勏也抓了抓自己一头铂金色的毛,“我不是太懂,这上面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法则,在这个世界里都为真,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点来说,就是只要你有想法,并且能够有理论依据支撑,即便它不能够在现实中被实现,也可以被判定为真实,可以在所谓的‘这个世界’里被实现。”朱浩文道。  “太抽象了,一点都不简单。”卫东表示一头雾水。  “所谓的‘这个世界’,应该就是画者程式在这幅画里所创造的世界了,可以说这是他的意识所创造,又或许是根据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所创造的,”邵陵道,“但不管是什么,它都来源于一个疯子错乱混杂的精神世界,只怕我们将要遇到的危险,和以前都将不同,它很可能毫无规律可言,甚至不可理喻,我觉得我们这一次要面临的难度会非常的大。牧,你怎么看?”  “我想重点在这几行手写体上,”牧怿然说道,“它的内容虽然看起来混乱,但一些关键的信息都散碎地夹杂在里面,就像抽象主义画作的精髓一样,我们应该对这些内容进行提纯,去掉那些无用的东西,把里面的关键信息找出来。”  “从第一行来看,他提到了盒子,”柯寻说,“这应该指的就是关于薛定谔的猫的这个盒子了,但这‘几兆亿分之一的可能性’指的是什么?”  “我能不能问一下,”披肩发的女孩儿忽然开口,“现在墙上显示的这些东西,是不是跟你们所说的这个画中世界的规则有关?”  “是的,每一幅画中的世界都会为我们设定一个背景和谜局,”秦赐耐心地为她解答,“并且也会或多或少的给我们提供破局的线索,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些线索,找出更多的线索来破解这个谜局,从而找到这幅画作者的签名或是钤印,离开画中世界。”  披肩发女孩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你们刚才说的,难道真的是真的?”  “是真的。”秦赐说。  披肩发女孩有些无助,看向那个叫邓林的年轻男人,邓林好似生怕这两个女孩儿又想起刚才的事情,连忙问向说话的几位老成员:“能先给我们解释一下你们刚才说的那什么薛定谔的猫是怎么回事儿吗?”  “‘薛定谔的猫’是奥地利著名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  邵陵刚开口,就听见那个叫做齐慕欢的小鲜肉偶像笑起来:“姓薛,难道不应该是华国人吗?奥地利也有姓薛的吗?”  董瑶在旁边笑着拍了他一下:“慕欢,你这下子可要暴露自己的学识了,当心掉粉儿啊!”  齐慕欢笑道:“哎呦,我错了,我人设要崩了,慕斯们可不要抛弃我啊!”  众人:“……”  柯寻问罗勏:“慕斯是什么,蛋糕?”  罗勏:“他粉丝的昵称。”  柯寻:“……”  “……一个思想实验,”邵陵继续道,“实验的内容是:把一只猫装进一个密室一样的盒子里,密室里有少量放射性物质、一个毒药瓶,毒药瓶上有一个锤子,锤子由一个电子开关控制,电子开关由放射性物质控制。  “如果放射性物质发生衰变,则会触动电子开关,电子开关控制锤子落下,锤子砸碎毒药瓶,毒药瓶释放出里面的氰化物气体,猫必死无疑。  “已知这种放射性物质,有50%的概率会发生衰变,50%不会,所以有一半的可能,它不会触动电子开关落下锤子砸破毒药瓶,另一半的可能是会,所以盒子里的猫也有一半的可能是死或者是活。  “而问题是,猫被关在不透明的密封的盒子里,在打开这个盒子之前,人们永远无法知道盒子里的猫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只有在打开盒子之后,才能确定猫或者是死,或者是活。  “那么在打开盒子之前呢,猫在盒子中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量子理论认为:如果没有揭开盒子进行观察,我们永远也不知道猫是死是活,它就将永远处于半死不活的叠加状态。也就是说,处于盒子里的猫,既是死的,又是活的。  “这种说法显然违背了逻辑思维,但它在物理学界却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哇,这真的很长知识耶,感觉上了一堂物理课。”董瑶甜美而惊喜的声音在旁边说道。  众老成员:“……”  “那跟我们现在所在的所谓的画中世界有什么关系?”邓林问。  “这幅画的名字就叫做《薛定谔的猫》,而我们现在所在的房间就像一个密封的盒子。”朱浩文淡淡地看他一眼。  邓林愣住了,反应了一阵,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就有些白。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们既有可能是死的,也有可能是活的?”长发女孩反应也挺快,脸色同样有些发白。  “话虽这么说,但如果找不到画家的签名,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而如果在一个人没有死的情况下就找到了签名,那所有人都有可能活着出去。”卫东说。  “那、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找呀!”披肩发女孩儿有点儿慌地道。  “我们先要把现有的线索整理清……”  邵陵的“楚”字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听见齐慕欢在旁边笑着说了一句:“这上面所说的上帝掷不掷骰子,会不会跟下面这个骰子的图标有关系啊?我们来点它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伸出了手去,在那个骰子的图标上点了一下。  他距离这面墙实在太近,动作也实在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和阻止,骰子的图标已经被他点中,开始高速地旋转起来。  “——卧槽!”柯寻卫东和罗勏一起吼了出来,万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二,手还这么欠,现在阻止也早已来不及,只好飞快地各自站到同伴身边,严阵以待地等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第256章 薛定谔的猫05┃文字和语言。  屏幕上的骰子飞快地旋转,让人很难看清它上面的点数哪一面在冲着上,然而这旋转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十几秒的功夫,它慢慢地停了下来。  面冲着上的这一面,显示的是2点。  众老成员屏息凝神,警惕地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忽然一阵波状的声音响起,大屏幕上原有的文字消失,重新浮现上了一串新的文字。  【爸爸,我很讨厌老师逼着我们一字不落的背诵那些课文,我只要回答出核心的意思不就好了吗?我只要理解了含义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非要这么死板的原封不动的背下来?】  【还有那些课文,我觉得重要的是学习一篇文章应该怎样架构,怎样逻辑严密,怎样张弛有道、详略得当,怎样清楚、完整、有理有据又流畅自如地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而不是大篇大篇地死记硬背下来,丢一个无关紧要的字都要被扣分,我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想领略的是思想的力量和文字的美,用别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来激发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而不是单纯死板地去复制别人。用别人的文字来考校我们的记忆力,从而来评定我们的学习能力和智力优劣,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几段文字显现了一阵后,又渐渐地消失,替换上了新的文字,几行笔画很粗的黑体字冰冷死寂地浮现在死白的屏幕上:  【语言世界】  1、题目:限定时间内,所有人按要求进行语言交流。  2、要求:  1每30秒间不得有语言空白期;  2不允许连续说出5个同音字或同音词;  3不允许只张嘴,不发出声音;  4不允许重复其他人的语言,不允许有重复性的语句结构,不允许念数字串;  5不允许使用外国语言,方言将被识别为普通话,不允许用纸面文字交流;  6违反要求一次,30秒时间减为20秒,违反两次,20秒减为10秒,违反三次,剥夺语言权利。  3、三分钟准备时间,倒计时:180秒。  “180秒”这里,正在不断地减少着数字,做着倒计时。  “哇,这什么意思啊?我没有看懂哎,这是要让干什么?”董瑶脸上的惊慌像是故意做出来的,很有些浮夸。  然而此刻没有人顾得上理她,牧怿然沉肃的声音响起,声调不高,但却清晰地送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长话短说,根据前面程式儿子所说的话和题目的要求,推测考验的是语言的严谨性,大家切记不要慌张,不要去思考其他任何无关的事情,集中精力在自己要说的话上,一定要保持头脑冷静。现在大家坐下来,坐着比站着能少一些慌张感,建议大家尽量减少肢体动作,以免令别人分心,也让自己分心。记住:言多必失,只要没有字数要求,就尽量少说没用的话,如果有要求,想好了再说。”  众老成员连忙席地而坐,面冲着大屏幕,三个最后进来的年轻人很有些慌张,见众人坐下了就也忙跟着坐下,董瑶和齐慕欢却向前连走了几步,坐到了所有人的前面去,离大屏幕最近。  180秒的倒计时进入尾声,屏幕的下方出现了新的文字:  【1、答题者轮流发声,每人在三分钟时间内,各说满200个字,其中,不允许出现“你、我、他”三字。】  倒计时显示为0的时候,屏幕上突然显示出一个小视窗,视窗里出现的是朱浩文的面孔,在小视窗的下方,并列显示着两个数字框,左边的数字框又是180秒的倒计时,正在开始计数,右边的数字框则显示着“000”。  朱浩文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开口说了一句:“开始计数了。”  右边数字框的数字瞬间从000变成了005。  这证明他已经说了五个字。  众人这下都看明白了,朱浩文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忽听坐在最前面的齐慕欢笑着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这是要我们……”  柯寻跳起身,几步过去一把捂住了齐慕欢的嘴,然而为时已晚,屏幕左边弹出一个小视窗,视窗里显示出齐慕欢的脸,在视窗的上方,标示着-20s的字样。  柯寻气得恨不能直接把这小子敲晕过去——自个儿作死就算了,还插言打断朱浩文的话,三十秒之内如果朱浩文有语言空白的话,就要被扣除10秒的时间,不仅如此,他这一插言,说不定还会打乱朱浩文的思路。  齐慕欢在柯寻的手底下挣扎,露在柯寻掌外的眼睛惊怒又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像是在说“你在干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捂我的嘴,赶紧放开!”这样的话。  柯寻更加不可能放开他了,只要一放手,这小子肯定张口又要说话,索性直接把他整个人摁在地上,一手继续捂着他的嘴,一手死死地控制着他的身体,不让他乱动。  旁边的董瑶看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口就要叫,却见就坐在她身后的方菲突然起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也如柯寻一般,把她脸朝下地摁压在了地上。  好在朱浩文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三分钟的时间里说了226个字,并且没有涉及到规定要求的“你我他”三个字。  当三分钟的时间倒数到0的时候,小视窗里朱浩文的脸切换成了秦赐的脸,两个数字框也重新变成了180和000。  计时和计数重新开始,这一次换秦赐说话。  “建议没有轮到的人,现在就想好一会儿都说些什么,”秦赐缓慢地说道,计数框跳到了21,“建议可以背诵一些专业性的术语,这样一般不会涉及到这三个字。另外,请董瑶和齐慕欢二位仔细听,”秦赐说着,目光望向这两个还被摁在地上拼命挣扎的人,“请不要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口,也不要把这件事当成在拍什么综艺节目,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违反规则的人会死,是真实的死亡,就算二位不肯相信,也请尽量按照屏幕上的要求去做,这对二位没有坏处。”  秦赐很快说够了200个字,当倒计时数到0的时候,小视窗内切换出了邵陵的脸。  “如果害怕自己出错,触犯了规定,”邵陵沉稳地说道,“那就背诵古诗词,大多数的古诗词里很少涉及这三个主语,但请注意,不要同一首诗词重复背诵,要求里提到的不允许有重复性的语句结构,应该指的就是不允许重复背诵同一段话,再或者,可以细数某一类物品的名称,比如所有的水果,所有的蔬菜,粮食,生活物品,等等。另外,董瑶和齐慕欢二位,二位应该是误会了,这里不是某剧组拍摄的综艺节目,二位应该注意到,这里没有一个剧组应该配备的相关工作人员,摄像,打光,现场收音,题词板,等等这些都没有,二位仔细考虑一下,想想刚才对二位说过的关于画中世界的一切,再一次告诉二位:都是真的,不按要求去做,会死。”  小视窗再次切换的时候,轮到了罗勏,罗勏颤抖着声音:“苹果,橘子,香蕉,哈密瓜,萝卜,豆角,土豆,榴莲……”  多亏了邵陵的提醒,罗勏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下一个轮到了邓林,邓林尽管对这件事并未全信的样子,但也老老实实地按照规则做了:“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  接下来的是披肩发的女孩子,她选择的是背诵古诗,中间还有背错了的和忘了词的,紧张得嘴唇都开始发抖,无助地望向几个老成员,目光碰巧落在坐得离她最近的卫东的脸上,卫东愣了愣,想起了刚进入第一幅画时的自己。  所有的茫然无助和恐惧崩溃,似乎都还只是昨天的事,但也仿佛就此都被留在了昨天。今天的自己却不知是真正的勇敢了,还是逐渐的麻木了,有时候想一想,如果一个人连恐惧的情绪都不会再产生,那么这个人究竟还算不算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  薛定谔的猫,既是死的,又是活的。那么被“关”进画中的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也和那只猫一样,从进入第一幅画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了,就已经是一种生和死并存的叠加态,当被“画”的那股邪恶力量观察到时,有的人就死了,有的人就活下来了。  而在决定死亡,即被观察到的那一刻到来之前,所有的入画者,都是活死人? 第195章 被学渣男团眼巴巴地看着,牧怿然忽觉自己任重道远,正准备整理一下语言,改成这仨货能听懂的话,就听朱浩文忽然开口:“简单点来说,就是大自然的所有物理现象究竟是随机性的,还是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有规律运行轨迹的。  “二十世纪前期,物理学界产生了两个派别,一派被称为‘正统派’,主张物理世界的根本性质就是随机性,或不可精确预期性;  “另一派,姑且称为‘经典派’,以爱因斯坦为代表,认为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随机,一切物理现象都有规律,环环相扣,并按照设定好的轨迹运转。  “所以,爱因斯坦说‘上帝不会掷骰子’,意思是造物主不是靠掷骰子得到所谓的‘随机’的点数,来任性管理世间万物。”  “明白了,”柯寻点头,“就是说,一帮人认为世上万事都是随机发生的,不可预测的,另一帮以爱因斯坦为代表的人则认为,万事万物都有规律,都是已经设置好了程序的,‘因’决定了‘果’,上一步决定了下一步。对吧?”  “对。”朱浩文点头。  “这不很显然,爱因斯坦说得对啊,”卫东说,“宇宙万物,都肯定是按着规律存在的,如果都是随机的,那不是乱套了吗?月亮也不绕着地球转了,今天绕地球,明天绕火星,后天在水星和木星之间风骚走位,这谁能受得了啊。”  “关键在于,”邵陵也开了口,“假如宇宙中不存在既定的规律,一切都是随机的,无序的,那对于人类的物理学界来说,将是一场致命的灾难。”  “怎么说?”柯寻看向他。  “什么是科学?”邵陵笑了笑,“科学就是探索自然规律的学问,研究的是宇宙万物变化的规律。如果宇宙中一切随机且无序,那么人类的科学将就此终结,数千年来所有学者智士思想与智慧的结晶,全都成了废品。而对物理学的研究也就成了毫无意义的事情。科学终结,物理崩塌,这对于人类来说,可能是最绝望的一场灾难。”  “就是说么,”卫东点头,“所以那帮人还有什么可争的,谁的观点才是正确的,这不是一眼分明吗?”  “而事实上,”朱浩文也笑了一下,“那场争论的最终结果证明,爱因斯坦,错了。”  卫东柯寻和罗勏,甚至在旁边一直听着的方菲及那三名新人,闻言都是一脸的惊愕。  “等、等等等,”卫东难以置信地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你说什么——爱因斯坦错了?谁下的判定?谁有资格和理由这样判定?”  “事实做的判定,无数关于量子现象的实验可以证明。”朱浩文平静地看着他,“实际上,爱因斯坦也承认量子现象的随机性。”  “就是说……宇宙万物真的是没有规律的?!”卫东双手捂脸震惊地张大了嘴,做蒙克的《呐喊》状。  “我想也没有那么的绝对,”朱浩文道,“量子物理研究的是微观物理世界的现象,是原子、电子这种尺度的微观粒子世界,但宏观世界的物质是由多少亿级的原子组成的,它们之间相互抵消了不确定的性质,所以就相对稳定,有一定的规律可循。”  “咱们在一个超自然力量主宰的神鬼世界里讨论科学,会不会跑题了?”罗勏挠头。  “我有个问题,”柯寻忽然说,“那你们说,咱们遇到的这个进画事件,它是随机的,还是有规律的?”第259章 薛定谔的猫08┃正统派与经典派。  柯寻的这个问题忽然让大家陷入了迷茫,用科学理论去解释一个超自然的事件,这似乎有点驴唇不对马嘴,然而这个问题却不能深思,因为细思极恐。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自然的力量,那么一切科学研究是否还有意义?是否正如那些科学家曾经担心过的那样,宇宙中的事情如果真的全都是随机事件,或不可预测事件,或超出自然规律范畴的事件,科学就成了完全没有用的学问?  想到了这一点的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邓林咬了咬牙,说道:“不,尽管我没有办法解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但我仍然相信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不意味着就超出了自然的范畴,很可能仅仅只是因为我们的认知还是太少,我们现有的知识面相对于整个宇宙来说实在小得微不足道,所以对于超出我们知识面的东西,才会把它认为是超自然现象,但我认为一切现象都属于自然现象!”  朱浩文点了点头,说道:“你的看法在某种意义上和爱因斯坦的观点有相似之处,刚才所提到的物理学界两派的争论,根本问题也就在这里。  “正统派,也就是支持随机性的这一派,认为微观世界的物理量都自带一定的随机性,不可精确预测,所有测量出来的结果,都只是一个概率性的结果,正统派认为,我们连单个的粒子的量子状态都无法精确预测,又怎么去预测宏观的物质世界?  “打个比方,这世界上有很多无法精确预测的事情,比如摇彩票的结果,比如风的大小速度,明天的天气情况,以及下一次掷骰子的点数。  “而爱因斯坦却认为,这些事情并不是真正随机的,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的知识现在有限,我们没有掌握相应的更多的知识去预测这些事情。  “比如彩票摇奖,只要我们知道摇奖球每一点的受力情况和周围空气的流速分布,我们就可以预测出摇奖球的结果。再比如假如我们能够掌握每一个空气分子的运动方式,就可以精准的确定未来的天气。1  “而之所以这些现象现在看起来是随机的,就是因为我们没有能够掌握它们的知识,以及没有足够大量的数据支撑。因此,在爱因斯坦眼里,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随机,所谓的随机,只是人们的知识缺欠导致认知不足的体现。”  “所以你的意思是,”邵陵看向朱浩文,“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并不见得是超自然的力量,而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另外一种科学现象,只不过人类尚没有掌握它,和发现与它相关的知识?”  “我并不这么认为,”朱浩文淡淡地道,“爱因斯坦所代表的机械决定论,被一部分人衍生出了宿命论。宿命论者认为,既然爱因斯坦说宇宙中的一切现象都像机械一样,有一定的规律和运行轨迹,上一瞬间决定下一瞬间,那么岂不也就意味着,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也都早就被注定了,一切都在按照事先设定好的程序进行着,而我们的生死也早就被注定,所以现在无论我们怎么努力,该死的还是会死?而我不是宿命论者,我不信命。”  “事实上爱因斯坦并没有完全否认量子现象的随机性,”牧怿然道,“他只是认为微观世界的随机现象不能代表整个宇宙的本质,应该试图建立新的理论来解释这些随机性。”  “哥哥们,”罗勏举手,“我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从掷骰子说到了量子什么现象力学之类的话题上来了?你们让我想起了高中时期曾被物理老师支配的恐惧。”  “我认为程式提到‘上帝掷不掷骰子’这句话并不是毫无意义的疯言疯语,他一定有所用意。”朱浩文道,“毕竟在物理学的历史上,爱因斯坦说完这句著名的话后不久,就诞生了著名的‘薛定谔的猫’的理论。要知道薛定谔的猫这一问题,是与爱因斯坦同为经典派成员的薛定谔提出来的,而这幅画又以此命名,我认为二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  “我不明白这个实验的意义是什么,”邓林皱眉,“猫既是活的又是死的,这种情况在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存在。”  说着下意识地向着齐慕欢和董瑶看了一眼,此刻这两个人仍然晕厥在地上,脸上失去了嘴,看上去格外的诡异,在他说到“既是死的又是活的”这句话的时候,这两个人半死不活的状态就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了。  邓林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收回了目光,望向老成员里看起来似乎脾气最好的秦赐。  秦赐则看向朱浩文:“这个问题还是浩文来解释一下吧,我上学时的理科学得也不算太好。”  “意义正在于此,”朱浩文就接着邓林刚才的疑问道,“光具有波粒二象性,这个你总知道吧。”  “所以呢?”邓林问。  “光一直被认为是最小的物质,它是一种电磁波,又具有粒子特性。”朱浩文道,“而‘物质波假说’认为,波粒二象性不只是光子才有,一切微观粒子,都具有波粒二象性。  “而宏观世界的一切物质,包括人类,都是由大量的微观粒子组成,所以这么算下来,相当于人类和猫也具有波粒二象性了。  “那么问题来了,正统派认为,量子现象具有随机性和不确定性,不对它进行测量,就无法确定它的位置和质量、速度,这个时候,它所有可能出现的状态是纠缠在一起的,也可以理解为‘叠加态’。  “经典派的薛定谔因此提出了猫的实验,既然猫也是由大量微观粒子组成的,那么它也就具有波粒二象性和正统派所谓的随机性和不确定性了。  “把猫关在装有毒气的盒子里,在没有把盒子打开之前,也就相当于没有对它进行测量之前,按照正统派的说法,猫的状态现在是‘纠缠在一起’的,也就是所谓的生和死的叠加态,只有打开盒子,也就是说对它进行‘测量’,才可以确定它到底是生还是死。  “然而就像你所说,在现实世界中,就算猫被关在盒子里,也不可能是一种生和死的叠加态,这种状态不可能存在,薛定谔用这个例子来讽刺正统派所谓的量子现象的不确定性。”  “那这个猫和掷骰子有什么关系?”披肩发女孩儿问。  “也许找到它们之间的关系就能找到签名了。”朱浩文道。  “用掷骰子来决定考验我们的方式,是不是代表着命运的随机性?”柯寻道。  “所以我认为,程式是站在正统派那一边的。”接话的是牧怿然,“我和柯寻通过走访程式的邻居与亲友得知,程式上学时期对物理有着浓厚的兴趣,这种兴趣也影响到了他绘画作品的风格和思想性。而之所以认为他是站在正统派那一边,就是因为他利用掷骰子的随机性来决定考验我们的方式,而画作的名字被命名为《薛定谔的猫》,恐怕也有着另外一种深意。我想这和找到他儿子密切相关,据我所知……”  牧怿然才刚说到此处,忽被一道警示声打断,众人连忙齐齐向着墙上的大屏幕看去,见一行硕大的黑体字在不停的闪烁:【请掷骰,倒计时60秒】  众人一惊,卫东抓自己头发:“这就又开始了?咱们才歇了多长时间?每一轮掷骰子的时间难道也都是随机的吗?”  柯寻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过去查看董瑶和齐慕欢,却发现这两个人不知几时已经没有了气息,成为了两具尸体。  柯寻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时间,见数字显示在了上午九点。  “时间不对,”柯寻说,“这里面的时间过得比外面要快,我感觉刚才我们分析线索顶多只用了两三个小时,而手机上的时间显然是跟着画中的时间走的,画中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和一整夜。”  “来不及想原因了,时间已经只剩10秒了。”邵陵说道,“我们必须——”  话还没说完,就见方菲已经两步过去,伸手点在了骰子的图标上。  骰子飞快地旋转,半晌后缓慢停下来,显示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4点。  众人提高警惕,齐齐地盯向面前的大屏幕,见骰子的图标消失,出现了新的字迹:  【爸爸,所有的定理和法则都一定是正确的吗?】  【至少,在人类现有的认知所建造的科学体系内,被定义为定理的认知,都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人类有了新的发现,而这个新发现推翻了之前的定理,那么之前的定理就是错误的喽?】  【对,不仅仅是定理,还有很多种情况,譬如在爸爸小的时候,人们一直认为太阳系一共有九大行星,然而到了2006年,九大行星之一的冥王星被从中除名,重新定义为了“矮行星”。原因是m国天文学家一直错估了冥王星的质量,它的质量比月球还要低,而在它的运行轨道上,有些天体比它还要大,它再位于九大行星之列显然就不合适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用新的认知推翻旧的认知的例子。】  【所以,爸爸,我个人认为,学校应该教给我们的,是如何质疑和发现这个世界已知和未知的东西,而不是教我们无条件地相信那些类似“m国天文学家”定义过的东西,它们很可能有一天像九大行星一样被推翻。  这个世界上发生着的一切,既然不能确定会永远、完全都按照定理和法则运行,那么死记硬背不容质疑、并以此为考试,来决定学生的优劣和未来的人生走向,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学习的目的,不该是用一场考试来决定我们的人生方向和定义我们的智慧高低,而应该是为了让我们学会如何格物穷理,以清醒、客观、思辨、透彻和充满想象力的方式,去思考生活,和创造生活。】  在这段程式与儿子之间的对话消失之后,又替换上了新的文字:  【法则世界】第260章 薛定谔的猫09┃法则世界。  【法则世界】  1、题目:利用法则,到达终点。  2、规则:  1一切法则皆为真;  2任何物理现象均适用;  3不需要实证,只需要想象力;  4轮流掷骰决定前进步数;  5每人只有三次向其他人求助的机会,每次机会时限三分钟;每人只有三次接受求助者求助的机会,如不接受求助,可以拒绝,则求助者该次机会视为已用;被求助人如未能成功帮助求助者,双方将一同接受惩罚。  3、三分钟准备时间,倒计时:180秒。  “这——这是什么意思?!”邓林慌了,“这规则说得云山雾罩的,我、我完全没看懂!”  披肩发女孩和长发女孩也是一脸慌张。  “这里面提到了‘组’,很可能我们这一次会是分头行动。”邵陵说。  “三次求助机会很重要,”牧怿然接道,“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大家切记,这三次机会一定要慎用,也不要随意指定被求助人,视对方所擅长的领域有选择地进行求助。”  “那么我们尽快介绍一下自己相对熟悉的领域,可供大家参考,”邵陵道,“我可以提供历史或部分文学方面的相关帮助。”  “我体育相关,”柯寻说完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美食、健身和打架也可以。”  众人:“……”  卫东:“我美术相关,动漫追番和影视周边也都还行。”  众人:“…………”  罗勏:“我我,游、游戏吧大概……猫狗的产后护理也行……”  众人:“………………”  这仨货真的是准备面对生死答题的吗?真不是百无聊赖的逗比团伙带着零食饮料和宠物狗跑出来满街浪的?  朱浩文接下去:“我可以提供电脑技术和部分物理方面的帮助。”  方菲:“潜水。”  秦赐:“医学。”  牧怿然:“美术史,文史,外国文学,建筑学,经济学方面,都可以。”  老成员们的目光一起落向三个新人。  还没等邓林支支吾吾地答出什么,180秒的倒计时已经到了尾声。 第197章 何棠吃惊地看着他,脱口而出:“不可能吧,你这么一大高个儿,谁hold住你啊?”  “……你怎么就能铁口直断我是被人hold的那一个啊?”柯寻双臂环胸叉起胳膊瞪她,“我很娘炮吗?”  “没有,不是,别误会,”何棠连忙摇手,“我,我就觉得,被hold的那一个一般可能心思更细腻一点,真没别的意思啊,你hold别人也也也很合适的,真的。”  柯寻用手指蹭了下自己的鼻头,哼了一声:“我家那位比我个儿还高、心还细呢,hold我不还是一hold一个准儿?”  何棠:“……”好吧。  朱浩文:“……抓紧时间。”  柯寻就对何棠道:“需要我俩转过身去吗?”  何棠边脱衣服边道:“不用了,你们看着点儿我,我心里还能有点底,再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们男人什么没见过,何况你还是个……咳,没什么需要回避的。”说着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忽视朱浩文了,忙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位小哥哥也很正直的样子,我很放心。”  朱浩文:“……”并不觉得开心。  何棠脱得只剩下了打底裤和打底衫,把脱下的衣服用柯寻的防水外套包了,然后做了做热身。  “你游泳技术行吗?”柯寻最后向她确认,“这距离可不近,能游到对面吗?”  “应该还行,”何棠答得并不勉强,“我老家就是海滨城市,住的地方又离海很近,我小时候一直住在老家,基本上就是在海里泡大的,虽然没有经过过专业游泳训练,但应付这种距离还是可以的。”  “行,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问题,提早判断,提早出声叫我们,我们也好赶紧想办法,别等体力不支了再出声。”柯寻叮嘱,“水母姿势会吧?”  “会。”何棠点头。  “行,体力不支了就用这姿势缓一会儿。”柯寻最后在她肩背上拍了一下,像个在鼓励自己即将上赛场的队员的教练,“别害怕,也别着急,越害怕着急越费体力,什么都别想,游过去就是胜利,我们会在后头一直看着你。”  “好!”何棠觉得自己现在勇气十足,比刚进画的时候要强了好几倍。  深吸了口气,何棠慢慢地滑入了水中,水虽然没冷到结冰,但也相当刺骨,猛一下水,激得何棠接连打了几个冷颤,柯寻蹲下身看着她,这让她觉得更有了些安全感,似乎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从水里的任何地方拉上来。  “我去了。”何棠鼓足勇气,蹬着水向着对面游去。  柯寻看着她,同时也在仔细地注意着眼前的界面,生恐突然弹出个提示,告诉他们游泳的方式不被允许。第262章 薛定谔的猫11┃冰。  好在界面没有任何动静,一直保持到了何棠游到了对面。  “那边能听到吗?”柯寻提声冲着对面喊。  “能!”何棠的声音听起来要比实际看到的距离远,很微弱,但勉强能听清。  “往出口那个洞里看看,能看到什么吗?”柯寻喊。  何棠扭头向着那个黑得可怕的洞里瞧了两眼,打了几个寒噤,冲着柯寻摇头:“看不到,太黑了!”  “行,那你换衣服吧,我们背过身去,你换好了就叫我们一声。”  何棠脱去湿淋淋的打底衫,套上用柯寻的防水外套包裹着的外衣,然后招呼了一声。  柯寻朱浩文转过身来,对视了一眼,柯寻就道:“那接下来就试试水结冰的方法吧,开始了啊。”  朱浩文点头,等着柯寻操作,却见柯寻看着他:“你来你来,我不知道那法则具体怎么说。”  朱浩文无语,觉得这小子心里必定在转着别的念头,暂不同他计较,点开自己眼前的操作界面,书本图标弹出对话框来,上面写着:【请说出你要应用的法则内容】。  “在标准大气压下,水在零度以下会结冰。”朱浩文试着说道。  对话框的下方随即闪现出一行字:【法则通过。请前往道具箱选择你要使用的道具。】  朱浩文点开箱形图标,同样弹出一个对话框,上面写着:【请说出你要使用的道具名称。】  见朱浩文一时没了动作,柯寻忙问:“怎么了?”在他眼前的界面也是可以看到朱浩文的界面的,同组人的界面可以共享,  朱浩文转头看他:“我们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无论我们用什么样的道具,想要让这个不知深浅的水池彻底结成冰,恐怕都需要很长的时间,而我们的时间却十分有限,这幅画里的时间流和现实世界不一样,如果这里的时间是无序混乱的,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到夜晚,而如果夜晚过去之前我们无法通过水池,等着我们的可能就是死亡。”  “那就直接要一块冰,”柯寻说,“咱们并不需要把整个池子都结成冰,咱们只需要结一块足够盛下一个人的冰就可以,这个人坐在冰上,用手划水划过去。”  朱浩文不由暗赞柯寻脑子转得快,于是对着箱形对话框道:“冰。”  箱形对话框显示出一行字:【“冰”为载物,违规要求,不予通过。】  “喂喂,冰是水凝固而来的,这就相当于是用水啊,怎么就违规了?!”柯寻诧异,“何况这跟游泳过去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方式,哪一点也没有违背要求啊。”  朱浩文想了想,重新对着箱形对话框道:“要池中水所结的冰。”  题目的要求是“除池中水外”的载物不允许应用,那么如果不是池中水结的冰,很可能也不被允许应用。  箱形对话框显示:【不能提取房间内现有物质为道具予以提供。】  朱浩文皱了皱眉,柯寻却意外地冷静,指尖挠了挠耳根,若有所思地道:“这个提示有点意思,如果池中水结的冰也不行的话,按理说它应该像之前一样提示违规,不予通过,现在它却说不能提取,这房间里明明没有冰,它所说的这个提取,意思是不能提取水,然后在它的道具箱里制作成冰,再为我们提供出来,你觉得是不是这个意思?”  朱浩文的眉头微舒,点头:“是的,所以意思很可能是,池中水做成的冰也许不违规,它只是无法提取池中水来制作冰,所以——我们可以索取制作冰的道具,自己用池中水来制冰。”  “没错了!”柯寻打了个响指,“找它要个制冰机,大容量的!”  朱浩文于是对着箱形对话框道:“大容量制冰机。”  箱形对话框显示出一行字:【“大容量制冰机”为复杂结构机械组,请回到法则书依次说出其所应用到的法则。】  “我草!”柯寻忍不住骂出来,“这特么也太无耻了,合着都它说了算呗!真应了网上常说的那句话——我说你冰箱不好用,难道还得先学会制造冰箱才有资格说啊?特么这是咱们想用块冰还得先知道冰箱怎么造,该不会后头还要让咱们画制冰机的结构图和写化学式吧。”  “不至于,”朱浩文道,“既然法则里面包括假想,那就不会让咱们写什么化学式或制造图,因为假想不一定成立。”  “那你知不知道制冰机所应用到的法则?”柯寻问他。  朱浩文看他一眼:“我只是计算机系的。”  柯寻蹲下画圈圈:“我特么万没想到进了画里居然还要被考试,这世界已经不能好了,学渣不配拥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朱浩文闻言,若有所思:“这有点儿像是某些学校里对学生们采取的优胜劣汰的分类方式,通过考试或是平时的学习成绩,把学生们分出优劣,成绩好的学生分到一个班,成绩差的学生分到一个班,好学生会被重点照顾,差学生则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柯寻点头:“我们班就是这样,高考之前分优差班,中考之前虽然没分班,但老师会把好学生安排在教室的前排,差学生全扔到后排去。我是体育特招生,老师基本当我不存在,我一哥们儿学习差,当时就被扔到了最后一排,那真是天高皇帝远,上课的时候你只要不大声嚷,随便你在后头干什么,老师才懒得搭理你。”  朱浩文猜测,也许就是因为他被老师当成不存在,才耽误了他这颗挺聪明的脑子。口中说道:“某些学校甚至家长,都认为成绩代表一切,体现在这幅画里就更加极端了,‘考’得好的‘学生’就能活下去,‘考’不好的‘学生’只能死。这大概又是程式对教育制度的一种极端讽刺。”  “他这怨念可真够重的,”柯寻抬眼望着水波不兴的池面,“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的儿子就死在了这上面。”  朱浩文沉默了片刻,开口:“不,也许现实中的程式和他的儿子并没有这么深重的怨念或是极端的思想,都是被画的幕后力量无限夸张放大了。  “如果说我们所有进过的画的画者,他们在画里投注的怨念只相当于一根细短的炮引子,那么画里所体现出来的怨念,就是炮引所连接的炮身。  “炮引点燃后只会冒出极小的火花,但它身后连接着炮身,小火花就能引发足以伤人的巨响和摧毁性。  “所以,我感觉,每一幅画的画者都是被利用的‘炮引’,真正让人恶心的,是画的幕后力量造出的炮身。  “这个问题现在先不必去想,眼下我们得尽快想办法通过这一关。制冰机的大致原理我知道,压缩,冷凝,节流,蒸发,反复循环,但具体到更详细的步骤,这就不清楚了。”  “先试试看,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招。”柯寻站起身。  朱浩文依言,返回到法则书页面,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制冷原理的知识点全都说了一遍,然而还是差了几个环节,无法构成一套完整的制冷设备。  柯寻挠头:“你说这画是不是有点太故意为难人了,不允许使用乘载道具这种限定也太刻意了一点吧。”  朱浩文道:“画里所渲染出的怨念都是这样极端的,它对程式的怨念进行了无限夸张和极端化的再创作。  “衍生出来的意图大概是:既然学校总是让学生们死板地学习和套用这些原理法则,过于教条主义,而忽视了灵活实践与实际应用性,就好像只要记住了法则就可以解决一切似的,那索性就在画里拒绝让入画者使用一切可以直接解决问题的道具,只给我们这些法则,让我们用法则和相对简单的道具,去解决所有的问题。  “这些辅助法则的简单道具,也就只相当于学生做实验时所用的烧杯、玻璃棒、酒精灯等等,而不可能说直接把烧杯拿来用,就可以达到一个复杂实验的目的。  “画这幅画时,程式已经疯了,在他当时混乱的思维体系里,不可能组织出如此具有辩证性和逻辑性的东西,所以还是我们刚才推测过的,这些偏激极端到近乎不讲理的怨念,都是画的幕后力量在加工和放大,进行了二次创作。”  “等等——烧杯玻璃棒……”柯寻却眉尖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略一沉吟,眼睛一亮,“你提醒我了!硝石是不是可以制冰?”  朱浩文的眼睛就也跟着一亮:“硝酸铵的效果可以更好。看来你并不是个学渣。”  柯寻笑着一挤眼睛:“硝石制冰是我偶然在网上看到古人怎么制冰饮的一个帖子上说的,我还打算试着用古法做一回刨冰来着,结果因为买不到硝酸铵就放弃了。”  朱浩文:“……”原来是为了吃。  两人不再耽搁,立刻进入操作页面,“硝酸铵溶于水时吸收大量热,可令水结冰”的法则被通过,并要到了大量的硝酸铵粉末和盆、舀水的容器。  ——这类简单的、不具备复杂原理和操作性的道具都可以被道具箱提供使用。  盆有一大一小,大的足像个圆形大浴池,小的也像个单人浴池。好在只要不用它们来过池,道具箱似乎就能基本满足两人的需求,提供给他们想要的道具——当然,房间里有的物质不能做为道具被提供出来。  用舀水的容器将两个大盆装满水,小盆放进大盆里,而后配比着水和硝酸铵粉末的量,往大盆里倾倒。  冷却制冰的过程中,朱浩文忽然收到了一个求助请求,由于求助功能只能针对个人,所以他的界面此刻无法对柯寻共享,他说话的声音也被屏蔽,只有求助人那边才听得到。  柯寻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终于见朱浩文的目光落过来,便问他:“是谁求助?”  “罗勏,他和邓林一组,两个人遇到了点难题。”朱浩文道。  “解决了吗?”柯寻问。  “解决了。”朱浩文道。  柯寻就没有细问,指着盆里已经结成的冰:“多做两块,免得划到一半的时候化得禁不住人。”  两人又花了些时间,做了三块既大又厚实的冰,柯寻就和朱浩文道:“好了,你过去吧,小心着些。”  朱浩文看他:“你先过去,我用盐水漂浮的方式过去。”  柯寻笑:“你水性又不好,少啰嗦,赶紧过去,一会儿冰化了。”  朱浩文:“你会说法则么?”  柯寻:“我怎么不会啊——盐水浮力比淡水大,多简单!赶紧着。”  朱浩文:“要是不能用这个方法呢?盐水漂浮和游泳也差不多了,万一不可以呢?”  柯寻:“那你到了对面也能帮我一起想办法啊。”说着抬脚把几块冰蹬进了池中,又一箍朱浩文的胳膊,不容他挣扎,直接把人摁在了冰上。  朱浩文无奈皱眉,看了他一眼,只好不再耽搁,跪坐冰上,两手划着水,带着另两块浮冰一起慢慢往池对面漂去。  待朱浩文成功抵达对面,柯寻这边也拿到了盐,不停地往池水里倾倒,这个过程花去了很久的时间,柯寻没敢靠品尝来确定池水的含盐度,只好直接脱了衣服准备下水亲自感受一下浮力。  不成想,他才刚下水,界面上就弹出了警示,一行鲜红的文字不停地跳跃闪烁:【警告——操作违规,请尽快取消!倒计时30秒!】  柯寻连忙从池水里爬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望向对面。  对面的朱浩文皱眉盯着这边。  靠盐水浮力漂过去的方式果然不被承认,它被判定为和游泳是同样的方式。第263章 薛定谔的猫12┃轻功水上漂。 第199章 三个人于是各自冥思苦想,无法预测的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直到柯寻问了一句:“你们两个穿这么厚不热吗?”  牧怿然和秦赐身上还穿着在室外穿着的厚衣服,而眼下这个古怪的空间里,几乎整片地面都被烧得滚烫的铁板覆盖着,有限的空间里的气温已经变得很高了,即便柯寻此刻一丝不挂都觉得很热。  “哦,你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秦赐说着脱下了外套,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牧怿然也解开了毛呢风衣的扣子,顺便瞥了眼他家赤身露体的狗子:“你的衣服还没烤干么?”  柯寻在自己的衣服上摸了摸,见内裤已经干了,就拎起来穿上,其他还在烘的衣服仍有些潮,鞋子里甚至还存了点上一关带来的水。  柯寻把鞋倒过来,将里面的水倒在铁板上,水滴在铁板上发出了几声滋滋的声音后,很快蒸发掉了,柯寻不由道了一句:“你们说,要是咱们要求用水当道具,然后把整个空间注成一个水池,然后从水上游过去,能不能行?”  “我觉得可以,但要考虑两种后果,”秦赐道,“第一是这块铁板左右看不到首尾,不知道面积有多广,将这个空间注成水池的话,也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  “我们要考虑到像【语言世界】时出现的,突然就过完了一宿的情况再现。我感觉这幅画里的时间流相当混乱,第一天过得特别短暂。而现在,我感觉已经超出第一夜的时间很久了,显然这第二天的时间比第一天要长。  “我从这个【法则世界】开始时就特别注意了手机上的时间,发现我们的手机受这幅画的影响,虽然仍在计时,但时间的推移是不规则跳动式的,打个比方,前一分钟我们看手机,时间显示的是十点,下一分钟就变成了十点半,而再过半个小时左右,它很可能显示的是十点三十一分。  “又譬如现在,我刚才看过时间,目前显示的是晚上19点21分,但很有可能五分钟之后,时间就会显示在半夜三点钟,因此我们无法凭借手机上的时间来掌握夜晚的长短。  “如果在我们注水的过程中时间突然到了次日,那么没有穿过铁板的人很可能就会因此死亡,我们甚至连及时改变方法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个时候铁板上方都是水,我们想临时换成别的法则或道具都已经没了办法。  “而我们需要考虑的第二种后果,就是铁板的温度究竟有多高,在我们注水的过程里会不会铁板就顺势把水烧热了。这块铁板的长度不短,从我们的落脚点游到对面出口处,这段时间内水会不会越来越烫,直到人体受不了的温度,到时候进退两难,恐怕会死得很惨。”  “有道理……”柯寻点头,冷哼一声,“我算知道为什么这局设的不是火而是铁板了,这是就怕咱们用水浇火呢。”说着蹲身伸出手,尽量低地压在铁板的上方,试了试温度,“这铁板还贼特么烫,手放到这个距离就不能再往下了,已经有点烫得受不了了。奶奶个熊的,急了一泡尿浇上去给丫降降温!”  秦赐闻言吓一跳,生怕这二货真敢说到做到,连忙制止:“可别,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那味道恐怕也不会好闻……”  柯寻收回手来,蹲着往后挪了几步,搓着自己因距铁板太近而被烫得快要打卷儿的腿毛:“我的老哥啊,我就过过嘴瘾,还能真尿啊,那蒸发了的水汽不就全吸我自己肚子里去啦。”  秦赐:“……”就别说出来了……  柯寻这里本是随口一说,忽觉屁股下面伸进来一只脚,脚尖托着他的臀部掂了他两下,忙转头看向脚的主人,见牧怿然垂眸看着他,唇角勾着个浅浅的弧度:“你的提示非常及时到位,我想我们已经有了又一种可以踏过铁板的方法。”  柯寻喜笑颜开地跳起身,大狗似的扑上去,尾巴乱摇:“说,我是不是你的灵感之神?”  秦赐:“……”敢问哪位神只穿一条内裤满地晃荡……  撸了把狗头,牧怿然接收到秦赐不想吃狗粮只想听答案的目光,说道:“我们可以应用莱顿弗罗斯特效应。”  “那是什么?”柯寻眨巴着眼睛问。  “打个比方,”牧怿然说道,“如果一滴水,落在一口被烧得滚烫超过它的沸点的锅底时,水珠和锅底之间会迅速形成一层水蒸气层,这层水蒸气会将水珠托起来,令它处于悬浮的状态,这个时候水珠和锅底之间是没有接触的。而悬浮起来的水珠暂时吸收不到更多的热量,就减慢了汽化的速度,因此这种悬浮状态甚至可以持续30秒左右。  “而由于水蒸气的传热速度要比液体水慢得多,蒸气层阻隔了水珠直接接触滚烫的铁板,并大大地降低了水滴沸腾的速度。这种现象就叫做莱顿弗罗斯特效应。  “平时我们见到过的那些表演赤脚走过火堆的杂耍艺人,利用的就是这种现象,在走过火堆之前,他们会把自己的双脚沾湿,莱顿弗罗斯特现象令水不会快速升温,热就不容易传到脚上,因而只要不长时间接触炭火,就不会轻易被烧伤。”  “就是说,我们只需要用水把脚沾湿,然后一路跑过去就没问题了!”柯寻眼睛一亮,“我男神棒棒哒!”  牧怿然面色淡淡:“呵。”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秦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见时间显示在19点58分。  晚上八点之后,就进入了一个比较危险的时间段。  “秦哥,你用隔热道具过去,”柯寻道,“另外两种方法都要求速度快,由我和怿然来。”  用隔热道具是最保险和安全的一种方式,秦赐没有推辞柯寻的好意,毕竟,有多大的能力就承当多重的责任,这已是老成员们一路扶持着走来早就形成的默契了。第265章 薛定谔的猫14┃化被动为主动。  秦赐选择的是很厚的木板,成功地穿过了铁板到达了对面的出口处。  这边,柯寻勾着牧怿然的肩,把脸凑到他脸畔,先在他腮上吻了一下,然后道:“我比你跑得快,这点你承认吧?”  牧怿然明白柯寻的意思,莱顿弗罗斯特效应虽然在现实中有实例,但未经过训练的门外汉赤脚踏上灼热的铁板的话,恐怕还是会有心理障碍,如果再跑得慢一些,就更加危险了。  牧怿然捏了捏柯寻的后颈,道:“好,你用莱顿弗罗斯特效应,但有个条件:如果脚上缠衣服和背人的方式都不被通过,不允许你再要求将莱顿弗罗斯特效应调换给我。”  “喂……”柯寻没想到被牧怿然将了一军。  他也明白牧怿然的意思,如果这两种方式不被通过的话,那么就需要再想出一种新的方式,可新的方式哪里那么容易想,万一想不出来呢?万一想出来的仍然不被通过呢?那么最危险的人就成了牧怿然。  柯寻没接牧怿然的话,凝眉沉思,然后道:“怿然,如果我们要冰块当垫脚的话,行不行?从冰上跑过去,跑得快一点,在它化掉之前跑过去,不就行了?”  牧怿然微微摇头:“题目要求不同的物态,固液气是物质三态,老秦已经用了固态,冰也是固态,不会允许通过。不要想了,先抓紧时间试验已有的方式。”  说着就要脱衣服,柯寻拦住他:“你的衣服太沉,用我的,羽绒服轻。”  牧怿然还是脱下了自己里面的几件衣服:“你至少留下两件,否则从画里出去会冻着。”  “下次我看得多带一身衣服来,进画前存进美术馆的储物柜。”柯寻说。否则进一次画被扒光一次,这谁受得了。  两个人齐动手,把所有要用的衣物全都缠在牧怿然的脚底,而后牧怿然转身背对着柯寻:“上来。”  “中途如果觉得脚烫,别强忍,”柯寻叮嘱,“我半途用那什么效应一样可以,到时候换我背着你。”  “好。”牧怿然应了。  两个人说好了就不耽搁,柯寻趴到牧怿然的背上,牧怿然则果断迈脚,踏上了灼热的铁板。  【警告——操作违规,请尽快取消!倒计时30秒!】两个人眼前的界面上几乎同时弹出了警示,一行鲜红的文字不停地跳跃闪烁。  牧怿然退回落脚点,把柯寻放下了地。  “这两种方式都不行,”牧怿然道,“看样子都被默认为使用了固态的方式。”  “那莱什么效应算是使用气态还是液态?”柯寻问。  牧怿然想了一下:“应该算是气态,是利用蒸气层悬浮。”  “那咱们再用一个液态就好了,”柯寻道,“就用水吧,现在就开始注水!”  “那也要等你先过去,我才能用,否则放水也需要时间,而且能不能将水放掉还不清楚。”牧怿然将手放在他的腰背上,“别耽误时间,你现在就过去。”  “你先找道具要个水试试,看看它给出的水是什么样的。”柯寻说。  牧怿然知道这货如果不能确定他肯定能安全过去,是不会听话乖乖先自己过去的,只好略感无奈地点出道具箱,试着索要“成吨的水”。  虚空里骤然落下大片的水来,哗哗地浇在铁板上,一瞬间完成了落水一吨的量,但这一吨的水量和铁板的面积相比,还是差了很多,水落下来由于高温而四处滚动,并没有用去多少时间就全部蒸发掉了。  “我看用水通过的方法应该是可以的,”牧怿然道,“下一次我会索取百吨或千吨的水,应该可以覆盖住整片铁板,所以,现在,你先过去。”  柯寻看着他,纵心中有一百一千个不放心,却也只能咬牙答应,行动前不忘给他家这位放句狠话:“反正你要是出不了这关,我也不走,你看着办。”  摞下话,对着法则书念了法则,要了水,一路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了铁板去。  “成功了!”秦赐还在出口前面等着,见柯寻猎豹似的成功蹿了过来,也是很激动,“小牧怎么样?”  “越来越腹黑了。”柯寻答。  秦赐:“……”我问的是这个意思吗……  好在,柯寻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牧怿然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将这片铁板上方灌了半人高的水,而后一路游了过来,游到近出口的地方时,水已经很有些热了。  好在衣服用柯寻的防水外套包着,没有湿。柯寻帮他擦身上的水,触到他因泡过热水而有些发烫的肌肤,忽然就有点后怕。  这要是牧怿然游得再慢一点,怕不是还要被水烫伤?!  柯寻一想就心疼得不行,一股子邪火冒上来:“妈的!不能再这么着了!咱们从一进画到现在,简直一直就被这画牵着鼻子走,让咱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不停地想破脑袋的通关,哪有什么时间找签名?!别再像《绯色之兽》那幅画一样,被画牵扯走重心,慢慢就忘了咱们的真正目的了。这个通关游戏要进行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不行,咱们得想办法化被动为主动!”  秦赐道:“这画和绯兽并不一样,绯兽是有意迷惑我们,让我们忘记了初衷并且不想离开画中的世界。这幅画并没有迷惑性,但……我总感觉似乎没有尽头。”  牧怿然微微点头:“我们必须要在这个过程中寻找签名的线索,而不是一直被画牵引着通关。这幅画有一个诡计,它不停地设置关卡,逼着我们不停地思考破关的方法,我们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关于签名的线索的问题,如此一来,白天和晚上都在通关,有人没能通关,就会死在当夜,就算全体通关了,也会面临着票选,等于我们在不停地内耗,却没有任何时间去做能摆脱这种处境的事。”  “我们每一组都在想方设法地尽快破解关卡,逃离这些房间,这反而更将思考线索的时间压缩到几乎没有,这正中了画的诡计,”柯寻道,“我觉得我们得把思考线索的时间尽量拉长一点,既然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的就是这幅画里的时间,那我们好歹还能掌握一下。先别急着离开这儿,我们就在这里琢磨琢磨线索,并时刻注意着手机上的时间,快要到天亮的时候就立刻从出口离开。”  秦赐道:“还是要看情况,说得无情一点……如果我们能确定其他组有人没能通关,那么我们留在房间里拖一拖时间是可以的,如果其他组全部通关了,我们也必须抓紧时间出去,并立刻进入下一关,以避免进行票选……”  “可以用求助功能联系一下其他组。”柯寻道,“东子和浩文那组不用联系,我和浩文说好了,如果我们谁确定无法通关了,就联系一下对方,打个招呼。”  秦赐默然。  “打个招呼”,恐怕就是做个最后的诀别吧。  “我联系一下方菲他们那组。”柯寻说。  方菲这一关是同邓林和何棠一组的,一个人带着两个新人,很有些难度。  柯寻说着就要点求助图标,被牧怿然拦下:“你的省着点用,我来。”  连通了方菲,牧怿然问她那组情况如何,方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还好,刚解决完,现在准备离开房间。”  “保持通话,离开房间后看一下,另外两组有没有破关。”牧怿然冷静地吩咐道。  方菲的动作很快,几秒后就有了回馈:“邵陵那组已经出来了,朱浩文和卫东还没有。”  “我们会在房间里再留一会儿,”牧怿然道,“告诉邵陵,趁这个时间,大家都好好想一想关于签名的线索。”  方菲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好。”  结束了通话,秦赐有些担心:“浩文儿和东子他们不会有事吧?”  “真要是遇到解不开的题,东子肯定就求助了,”柯寻道,“现在还没有求助,说明还是有破关的余力的。”  秦赐这才稍稍安心:“那么咱们来商量一下签名的线索。小牧,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  “如柯寻所言,我也认为找签名的关键在于程式对他儿子的思念这一点,”牧怿然道,“他儿子的死亡是引发这一切的源头,解铃还须系铃人,重点在他儿子身上。”  “可他儿子已经死了,这又要怎么找?”秦赐思索,“难不成,程式在这幅画里……隐藏着他儿子的肖像?”  “可咱们看到的画的内容,除了黑色的底色就是这种似粒似波的东西,”柯寻指着头顶,“并没有他儿子的肖像……除非得像那种看3d图画一样,盯着一个点看一会儿,才会显出一个立体的轮廓来——咦,说不定也有可能,我看看。”  说着就仰起头,死死盯着头顶那片虚空。  秦赐觉得柯寻这个想法没准儿真碰对了,就也跟着一起仰头看,耳里听得牧怿然道:“程式的这幅画,只看画面的话,结合它的名字,似乎着重想要表达物质的波粒二象性,我想,签名的线索或者可以向着这方面去想。”  “这个程式也是奇怪,明明是个画家,偏偏要跟咱们讲物理,最迷的就是他还是在疯了的情况下跟咱们讲物理,你说他这样讲的能准吗?”柯寻边看边吐槽。  听了柯寻这随便一说的话,牧怿然忽然心头一动,语速缓慢地说道:“很多量子物理学者被称为疯子,而很多了解了量子物理学的人,也会觉得自己疯了。其原因,就在于量子力学的某些现象超出了我们的常识和认知,甚至超出了我们正常人能够接受的范围。我想,程式的‘疯’,或许就与某些现象有着直接的关系。”第266章 薛定谔的猫15┃波粒二象性。  “我觉得我有必要多了解一些这个什么量子物理学了,”柯寻低头叉腰叹了口气,“万没想到一幅神鬼支配的画里居然还要讲科学,这是在搞笑么?”  牧怿然身上的水已经干了,重新把衣服穿妥,指了指头上的虚空:“粒子,就是构成物质的最小最基本的单位,一切物质都由粒子构成。一部分物理学者认为,微观粒子都具有波粒二象性。譬如光,它既具有波动特性,又具有粒子的特性。”  柯寻点头:“这部分明白了。”  “这里不得不提到光的双缝干涉实验,上学时学过吧?”牧怿然问他。 第201章 “你给他们仨示范,什么叫做标准的冷静。”柯寻说。  方菲:“……”  十一个人,从刚才的一团茫然震惊变得有条不紊起来,三两一组为着寻找签名的线索而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  柯寻闭着眼睛,左耳听着牧怿然和朱浩文低声的讨论,右耳听着邵陵和秦赐细致的整理,卫东和罗勏历数游戏不同关卡的声音也时不时传过来,各种声音汇于一处,竟渐渐地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嗡嗡嗡地成了一片,隔着一层膜般游离于周围。  柯寻的心思慢慢沉定,闭着眼睛带来的黑暗让他恍惚间竟像回到了《海上燃犀图》那幅画里。  每一夜都是这样的黑暗,每一夜都有不同的幻象。这些幻象里,最让他刻骨难忘的,当然是那一晚,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尽管那是幻象作祟,可它却如此真实地模拟出了父亲的声音和性格。  如果……如果所有的物质当真是由意识决定的,那么人体这团物质,也是由自己的意识来决定的了?意识如果凌驾于肉体之上,那么当肉体死亡之后,意识是否还存在呢?  应该是存在的吧,否则肉体死亡意识就消失的话,岂不还是相当于物质决定意识么?  所以,如果肉体无法影响意识,当它死亡后,意识必然还是存在的吧。那么我们所谓的灵魂,会不会就是失去了肉体的意识?  那,死去的人们,他们的意识去哪儿了呢?是无法控制自己地随处飘荡,还是大家都会有一个去处?  如果意识可以控制自己所在的范围和地点,那……那老爸他……会不会一直就在我的身边?他一直看着我,看着我吃饭,睡觉,无所事事地在马路上闲逛,看着我笑,看着我发呆,看着我哭。  看着我一天一天地长大,就像他还在时一样。  如果真能如此,那么我也愿意相信,宏观世界的一切物质,都具有量子叠加态。  我愿意像程式一样相信这异想天开的观点。  只要能让老爸还在我身边,哪怕他只能以另外一种状态存在着。  ……  等等。  失去了儿子的程式,会不会也和我的想法一样?  对儿子的思念,让他疯狂地相信着这个观点——他认为他的儿子即使已经死了,但死去的只是肉体,儿子的意识还活着,只不过他看不见而已!  ——所以他才口口声声地要去找他的儿子!  ——他之所以自杀,是想同样地让自己的肉体死亡,同样地以意识体的状态,去找他的儿子!第268章 薛定谔的猫17┃量子永生。  柯寻把自己的想法对牧怿然和朱浩文说了,尽管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出这两个人豁然开朗般地一时沉默。  “知道么,”朱浩文终于率先开口,语气里有着些奇异的腔调,“为了讽刺正统派‘不确定性理论’,薛定谔提出了‘薛定谔的猫’理论,在当时,的确把正统派堵得不轻,因为他们确实无法解释猫的生死叠加状态。  “这个问题成了无数物理学家想要破解的难题。直到出现了一名叫做埃弗雷特的物理学家,他提出了多宇宙论假说,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平行世界。  “仍用电子双缝实验为例,当单独发射一个电子时,它是怎么同时穿过两条缝隙的?多宇宙论认为,当电子经过双缝后,出现了两个叠加在一起的世界,在其中的一个世界里,电子穿过了左边的狭缝,而在另一个世界里,电子则通过了右边的狭缝。  “这样,波函数就无需坍缩,去随机选择通过左边还是通过右边,因为存在着多个宇宙,a宇宙的人所在的世界里,电子通过了左边的狭缝,而在b宇宙里,人们观察到的电子则通过了右边的狭缝。  “那么,这个理论就可以用来解释薛定谔的猫了,按照埃弗雷特的意思,盒子里一活一死的两只猫,都是存在于真实世界里的,只不过它们所在的是两个平行的、不同的世界,所以表现出了叠加态。  “以此来解释程式的自杀行为,也就非常容易理解了。程式把自己当做了薛定谔的猫,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失去了他的儿子,所以他让自己处于一个叠加态,这个时候产生了平行宇宙,死去的他,在这个宇宙,而活着的他,去往了另一个宇宙,去寻找活在另一个宇宙里的他的儿子。”  “等等,”柯寻说,“程式是用薛定谔的猫的方式死掉的,但他儿子不是啊,直接从楼上跳下来的,那怎么叠加?”  “道理是一样的,”朱浩文道,“把薛定谔的猫换成人,把锤子换成枪,人举枪自杀,由于构成子弹的是一堆具有波函数性质的粒子,那么就总会有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可能性,所有的粒子都坍缩向某一种可能——即它们全都绕开了人的头颅,使得这个人安全无损地活了下来。  “——尽管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由于多宇宙理论的存在,每一个宇宙都展现着叠加态其中之一的状态,那么在亿万平行宇宙中,就总会有这么一个宇宙展现的是‘所有构成子弹的粒子全部绕开了人的头颅’的这种状态。  “而换作其他的自杀方法也一样,不管是跳楼、割脉、服毒、触电,还是自缢,总会有一些平行宇宙里的他还活着,总会在某个宇宙里,自杀者永远死不了。  “这种情况,被称为‘量子永生’。  “程式想要寻找的,就是活在量子永生宇宙里的他的儿子。”  柯寻愣了片刻,道:“那么,如果找到程式或是他的儿子才能找到签名的话,难道这意味着……咱们也必须要自杀才可以?”  朱浩文闻言也愣住了,他甚至还没有开始往这方面去考虑,而柯寻的脑子却已经转到了这里。  “不,我们不必自杀,”一直静静听着两人说话的牧怿然此时开口,“就算平行宇宙在现实世界中也存在,程式也已经在我们所处的那个宇宙里死了,活着的他已经在另一个宇宙里了。而我们就算要学他以死亡分裂出一个平行宇宙,活着的我们也是会和他一样去往另一个宇宙,在眼下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中,我们死了,寻找签名将毫无意义。”  “没错,”柯寻一拍自己脑门,“我是被今天学到的一切给吓傻了,已经不由自主地把现实世界也当成画中世界了——这么一说,你们有没有觉得,‘画’的恶意已经越来越大了,在《绯色之兽》那幅画里,它蛊惑我们把画中世界当作现实世界,到了这幅画,它竟然引诱我们把现实世界也当成画中世界,让我们开始对现实世界产生质疑和绝望。如果说绯兽时还只是让我们想留在画中,到了这幅画时就已经想让我们连活下去的信念都失去了!”  “你说得我直打冷颤。”卫东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如你所言,”邵陵的声音也继而传来,“这幅画的高明之处在于,它用以‘诱导’我们的东西,全部是现实世界中真正存在的科学理论和假想,这就好比,一个人用全部属实的真话来对你进行欺骗,那么试问这种骗局,究竟是骗局,还是真相呢?”  “邵哥,你快别说了,你这么一问,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就是真相。”罗勏惊吓道。  “让你们琢磨线索呢,都想出来了吗就跟着掺和?”柯寻问。  “本来正想着呢,被你们说的这些东西给吸引住了。”卫东道,“既然大佬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死,但程式父子也没跟我们在同一个宇宙,那这要怎么才能找到签名呢?”  “事实上,我对柯寻刚才说过的关于意识的问题有些想法。”牧怿然看向柯寻,他闭着眼睛无法视物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有些令人心疼,于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立刻一如既往地得到了他热烈的回应,自己的手反而被他以十指交叉的方式握得紧紧。  “既然程式笃信意识决定物质,”牧怿然接着道,“那么他的肉体做为物质已经死去,他的意识呢?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只不过我们无法看到他?意识既然决定物质,我们是否可以通过找到他的意识,来拿到签名呢?”  “感觉这比找到他的肉体更难啊,”罗勏说,“起码肉体还是有形有质的,意识这种无形无色无质量的东西,要怎么去找?难不成就,就在空气里随便乱飘着?飘哪儿算哪儿,风一吹就刮二里地以外去了?”  “说到意识和物质的关系,”邵陵说道,“唯物派认为物质决定或者说是派生出意识,唯心派认为意识决定或派生出物质,这两种说法在哲学上都被称为‘一元论’。然而还有一个‘二元论’,即物质和意识不存在决定或派生关系,二者是并立存在的。”  “这种说法即便在物理界也有一部分拥趸,”朱浩文接着邵陵的话道,“有人认为人的肉体和意识是属于不同维度的,肉体是存在于四维空间的三维生物,而意识存在于多维空间,某种意义上说它们二者并立存在,也说得通。”  “四维空间是什么?”吴悠的声音传过来。  听起来她现在的情绪已经挺冷静的了。  “物理中的四维,简单来说指的是长度、数量、温度,和时间。”朱浩文道,“肉体存在于四维空间,受到时间的限制,只能按照时间线推进和发展,而无法在过去、现在和将来之间随意跳跃。  “但,意识却不受时间的限制,它可以瞬间去到过去的某个时段,也可以在因和果之间来回切换。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我们想要从a地点去往b地点,肉体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由a向b移动,但我们的意识却能在瞬间想象我们已经到达了b点,甚至可以瞬间想象出b点的一切面貌,而肉体却并不能束缚意识‘飞’到b点。  “所以说二者之间并立存在,也不算是毫无依据。”  “也就是说,既然这幅画里一切有依据的假想都能为真,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法则把它变成真的,然后把程式的意识留在这个宇宙,”柯寻说,“只要找到他的意识,就可以找到签名了!”  “现在难题不就在这儿了吗,”卫东摊手,“关键是这个意识它看不见摸不着,怎么找?”  柯寻伸出一根手指头:“亲爱的,我们不是有法则书和道具箱吗,如果意识也能做为道具使用呢?”  话音落时,柯寻听见了好几个人虎躯一震的声音。  “这个想法很有想象力,”秦赐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我来。”说话的是朱浩文,已是飞快地点开了自己界面上的法则书。  “物质与意识的二元论。”  【资源正被占用,请稍后再试。】  “什么意思?”卫东忙问。  牧怿然略一思索:“也许是因为柯寻控制的骰子一直没有停,就相当于电脑上一个文档正在被打开使用,再点一次打开文档的话,就会被显示锁定,或是写保护,再或是只允许只读操作。一个打开的文档不可能出现在第一页进行编辑的同时,又在同一时间在第四页进行修改的情况。”  “但我们在不同的关卡内时不是可以同时用这些功能吗?”罗勏问。  “那个时候‘文档’就成为了网络共享文档,我们在不同的网络上可以对它同时进行修改。”牧怿然道,“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我们聊天软件的q讯文档功能。现在的我们算是同处一室,相当于共用着一台电脑和它里面的文档资源。”  “所以这意思就是说,我必须得停下这个骰子,释放它占用的资源,然后其他人才可以接着使用?”柯寻说,“怪不得掷骰子的过程要轮流进行,而不能大家一起掷。”  “但如果柯寻停下骰子,就意味着他已经掷出了点数,开启了又一轮入关的程序,接下来第二个人只有60秒的间隔时间,我们要在这60秒的时间里利用法则和道具找到程式的意识,如果不能,第二个人就要接着掷骰,”朱浩文道,“而如果当我们所有人都掷完骰子,仍没能找到程式的意识的话,我们就必须要再次进入关卡中,再闯一回关,才能够重新回到这里,继续用法则和道具寻找程式的意识。”  “不用吧!”邓林忽然说,“刚才姓牧的这位不是说了吗,进入关卡后我们就都可以同时使用法则和道具了,到时候我们在关卡里一起试着找程式的意识不就行了?”  “那么如果其中一组人找到了程式的意识,并且因此得到了签名,那其他人怎么办?”卫东问他。  邓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哑口无言。第269章 薛定谔的猫18┃男人的担当与女人的勇敢。  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决定放手一试。  老成员们商量着做了一番部署之后,柯寻睁开了眼睛。  骰子转了一阵,慢慢停了下来,显示为2点。  牧怿然界面上的倒计时开始计数。  他点出了法则书,这一次由他来做试验:“物质与意识的二元论。”  【法则通过。请前往道具箱选择你要使用的道具。】  果然,当“资源”暂时未被占用的时候,是可以进行其他操作的。  牧怿然一字一句地对着道具箱,沉声道:“程式的意识。”  【请求通过。】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  意识竟然真的可以做为道具使用!程式的意识,竟然真的可以通过道具箱得到!  但大家很快就知道,自己可能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当索取道具的请求通过之后,周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意识是看不见的,就算程式的意识此刻就在我们的周围,我们也无法感知他!”卫东反应过来。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意识具现化吗?”罗勏问。  “找一具肉体让他附身?”吴悠说着,转头看向初始房间地板上齐慕欢和董瑶的尸体,然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我们操控不了他的意识。”邵陵道,“记得么,我们和他的意识不在同一个维度。”  “那怎么办?”邓林急道,“照这么说,把他的意识弄出来也没用啊!不在同一个维度,根本没法沟通啊!”  牧怿然界面上的倒计时已经接近尾声,他再一次点出法则书和道具书,利用柯寻此前用过的量子叠加态和波函数等法则,以骰子为道具,闭上眼睛,将下一次倒计时开始的时间拖住,以提供更多的让大家商量下一步的时间。  因为“程式的意识”这个道具没有被应用,所以不算占用资源,牧怿然可以继续使用法则和道具。  牧怿然拖住时间后,众人抓紧功夫讨论要怎么和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程式的意识建立起沟通的桥梁。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进行不同维度之间的连通?”柯寻问朱浩文。 第203章 这个房间的顶部依然如之前的两个房间,黑色的虚空里漂浮着似点似波的粒子状物,面前却不是水也不是铁板,而是一块巨大的画布,横亘着挡在通往出口的方向。  画布的左边,画着红、黄、绿、蓝、紫、黑、白七种颜色、同样大小的实心正方形,画布的中间画着一个托盘,托盘的下方似乎连接着一系列复杂的机械,整幅画就像是一张某种机械组合的设计图,全部由线条构成。  在画布的上方,写着一行字:将最重的色块放至托盘上可通关,放置错误则淘汰。  “这……这怎么才能知道哪个色块最重?”何棠有些惊慌,界面上的倒计时正冰冷无情地跳动着数字,“我看着所有的色块都是一样大小的啊!而且它们是平面的,怎么可能有重量!”  “别慌,”柯寻摁了摁她的肩,“想象一下,这只是平面图,我们看的漫画不也都是平面的吗,但我们可以脑补出立体真实的图像来,这幅图也可以,你把它们想象成立体的,那它们就都是有重量的。”  何棠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正仔细辨别这七种颜色不同的色块哪一块看上去可能更大一点,就见卫东伸手,点在了黑色的色块上,那色块就如同手机触摸屏上的图标一般,一经点中就可以进行挪移。  卫东点着这个黑色块,将它挪到了画布中间的托盘上。  “相同的黑白色块,黑色的重量要比白色的看上去重1.8倍,”卫东说,“所以保险箱一般都是深色的,可以增加它带给人的心理重量,有一定的防盗作用。”  卫东正要松开点着色块的手指,被柯寻拦住:“别急着松,拖一拖时间。”  卫东明白了,眼睛盯着界面上的倒计时,预备在最后5秒的时候再松手。  “幸好特么有你在,这神经病画怎么突然又弄出色彩方面的题了?”柯寻说。  “这有啥,前面我们那两关,一关是跟历史有关的,一关是跟生理卫生有关的,贼刺激。”卫东道。  “哦?”柯寻眉头一挑,转而问何棠,“你之前过的那关呢?”  何棠正寻思这俩人心真大,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扯闲天,见柯寻问,忙道:“上一关我们经历的是和音乐有关的关卡,幸好都是我专业范围内的东西,没有遇到多少阻碍。”  柯寻冲她竖竖拇指,上一关指定是这姑娘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才能帮助通关。  何棠受到鼓舞,心情沉定了不少。  柯寻转头对卫东道:“我明白了,这里面所有的关卡都是按学科来的,第一大关的语文,这一大关里的物理、化学,生理卫生是生物课,以及历史、音乐,现在又是美术,程式把他儿子在学校所学过的课程全都揉杂到画里面来了。”  “怨念真大。”卫东说着,倒计时已进入最后5秒,他吸了口气,松开了手指。  黑色的色块落在托盘上,仿佛带着巨大的重量,直将面前的整面画布都坠了下去,脚下出现了一截通路,只有十几米之远,在十几米外的尽头处,又有一面竖起的画布挡在面前。  柯寻大步走上前去,卫东正要跟上,见方菲还在那儿专心地描述法则,连忙拉了她一起往前去。  这幅画布上分左右各画着一道一人宽的狭缝,一条是红色,一条是绿色,上方写着文字:选择其一通过,选择错误将淘汰。  “这就无耻了,连以什么条件进行选择都没有说,这要怎么选。”柯寻打量着画布。  “是不是绿色?”何棠说,“绿色通常都是安全色吧,而且红绿灯不都是红灯停绿灯行吗。”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柯寻凝眉,“这么一眼分明的答案,画会给咱们设这么简单的题吗?但话又说回来了,画也很可能利用咱们这种心理,来个反其道而行,偏偏就是这么简单,故意让咱们往复杂的方向想。东子,你怎么看?”  卫东在旁边挠头:“没有指明选择条件就比较恶心了,谁知道它是以什么条件为规定啊?”  眼看倒计时已进入后半,方菲也在加快语速叙述法则,柯寻听了一下,觉得这一次可能时间还是不够用,必须要把这道题也解决掉。  注意力重新放回画布上,柯寻仔细审了一遍题,道:“题上说到了‘通过’,说明咱们是可以从其中正确的那条狭缝中穿过去进入下一题的,但你们觉得奇不奇怪,这块画布很大,但这两条色彩条却很窄,既然要让我们通过,为什么不画得宽一点?”  说着站到绿色的色彩条前比了比,道:“看,刚刚好是我的肩宽,那如果咱们中间有个胖子呢,不是要被卡在这儿了吗?”  接着又换到了红色的色彩条前比了比,仍然只有他两肩的宽度。  “这红绿两条是等宽的。”柯寻说。  卫东忽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选红色!走走!”说着一把拉住方菲就往红色的狭缝里挤。  柯寻让何棠走在前面,自己走在最后,免得万一真把他卡住,连何棠也要被连累。  好在被卡住的后果并没有发生,四个人顺利地通过了红色狭缝。  “这是什么原因?”何棠问卫东。  “既然涉及到宽度,我琢磨着很可能考的是色彩的另外一种心理效应,就是膨胀色和收缩色,”卫东道,“红色、橙色和黄色是膨胀色,蓝色绿色是收缩色,所以如果我们刚才走绿色色条的话,很可能就会被它卡住。虽然两个色条实际是一样宽窄的,但我想程式想要考的就是这种视觉效果和心理效应,心理效应产生的效果在画里都会为真。”  何棠做了个明白的表情,卫东补了一句:“所以妹子,要想显瘦,就穿深色衣服,黑丝什么的,显腿儿细。”  何棠:“……”黑丝……  柯寻:“你宅男属性暴露了。别扯淡了,第三题来了。”  第三题依旧画在画布上,卫东正审题,柯寻已经听得方菲叙述完了法则,并用道具箱索要出了程式的意识,另要求了程式的签名。  周围的情境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然而头顶的虚空却开始闪烁,似粒似波的颗粒无序且随机地跳动,一时是四散的光点,一时是明暗相间的光栅,一时又是光点与光栅的叠加。  就在这变幻莫测时,头顶这片虚空的一道边线忽然亮起,就像是有人从外面揭开了盒子的一角,放进来大片的光亮。  薛定谔的猫,一旦人们打开盒子进行观察,盒中处于叠加态的猫,必然向其中一个状态坍缩。  虚空里的光点与光栅,在那大片的光芒投射进来的一瞬间,霎时停止了闪烁与跳动,齐齐地固定在了黑色虚空的底色上,化成了一枚像是蘸着光写成的签名:程式。  “这……怎么够着它啊?!”卫东大叫,“这特么到最后了还考咱们哪?!”  第三道题的倒计时已进入后半,柯寻也急了,什么法则能让人飞起来啊?!现在这个时刻根本来不及去想法则啊!谁特么也不是有轻功的,这要怎么——  ——咦?轻功?  柯寻调出法则书,孤注一掷地吼了一句:“左脚踩右脚互相借力上天!”  ——【法则通过】  方菲:“……”  何棠:“……”  卫东震惊:“——卧槽——这都能行?!”  柯寻:“来不及解释了,快上天!”  几个人不敢迟疑,一脸黑线地左脚踩右脚就腾了空。  然而在触到程式的签名前,柯寻忽然同时收到了两条求助提醒。  【只余一次接受求助的机会,请选择接受其一,或全部拒绝。】  柯寻看了眼发出求助的头像,一个是邓林,一个是吴悠。  柯寻想了一下,问向何棠:“如果你想来做这个决定,我就听你的。”  这两人,一个是她海誓山盟深深爱着的男友,一个是她不能两立肉中刺般的情敌。  何棠咬着嘴唇,神色复杂。  然而时间不等人,正当柯寻以为她不想做决定,而准备自己伸手去点接受其中一人的求助时,却听得何棠从唇缝间低声却又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选吴悠。”  渣男什么的,自生自灭去吧!  吴悠和邓林这一次进入的是同一关卡,但进关之前两人已经闹翻了,因此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才各自为营地向别人发出求助。  如同柯寻所料,这些关卡所涉及到的,都是学校里相关的科目,而吴悠和邓林这一次遇到的是一道体育关,所以才向柯寻发出了求助。  解决了吴悠的难题,柯寻同卫东方菲和何棠一起向着头顶伸出手,触向了程式的那枚签名。  就如同从盒子里推盖而出一般,头顶虚空被彻底掀开,大幅的光芒洒落,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而当光芒逐渐散去,众人已是身处于凛冬将至美术馆的展厅内了。  站在面前的是牧怿然、朱浩文、邵陵、秦赐和罗勏,邓林吴悠此时却仍未出来。  大家没有说话,只屏着呼吸盯着墙上的《薛定谔的猫》,直到五分钟之后,光芒亮起,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是吴悠。  披肩的头发似乎被汗水浸透,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在看到众人之后,吴悠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又是笑又是哭地捂着脸,最后从指缝间闷闷地挤出一句话:“邓林出不来了……”  “你不如这么想,”何棠此刻却很是平静,“如果不是因为他脚踏两条船,你就不会跟踪约会的我们跑到这个地方来,你和我也就不会因此吵架揪扯着进入这个展厅,更不会被牵涉到这恐怖的画中世界里。一切因他而起,现在他为此付出了代价,算是他的命吧。”  吴悠抬起满面泪痕的脸,看见何棠的一只手伸在她的面前。  伸出自己的手,握住这只一样在颤抖着的冰凉纤弱的手,吴悠被她拉起身,说了一句:“姐妹,咱被那傻x坑惨了!”  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  众男人:……第272章 薛定谔的猫21┃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爱因斯坦。  在众人平复情绪的过程里,牧怿然和柯寻再次望向墙上挂着的那幅《薛定谔的猫》。  这幅画仍然如入画之前一样,黑的底色上面只有一些似粒似波的点状物,在这上面看不到留在画里的齐慕欢、董瑶和邓林。  “画上的波粒物和入画之前不同了,”牧怿然却道,指着画的右上角,“入画前我曾无意间瞥到过这里,这里有三个粒子呈三角状分布,但现在,这里变成了无序的分布。”  柯寻恍然:“所以会不会是,那三个人在画面上被以粒子的形态表现了,眼前的画里其实就有他们三人,只不过不是人的形态。”  牧怿然微微点头:“应该是这样了。”  卫东的声音忽然从旁边插进来:“柯同学,牛顿大爷的棺材板儿我给你摁好了,你现在来解释一下左脚踩右脚为什么真的能上天的问题。”  柯寻回过头来冲他挤眼睛笑:“我就跟你说不会审题是致命的知道吗,记不记得初始房间里大屏幕上显示过的要求——所有的科学现象、理论、公式等等等等,还有什么有理论依据的假想、可逻辑自洽的推论、悖论,约定俗成的看法、知闻度高的现象——注意,‘悖论’,‘约定俗成的看法’,‘知闻度高的现象’,这说明什么?只要认同度高,就可以在画里为真。”  “我靠,我明白了!”卫东顿悟,“左脚踩右脚这不就是那些功夫电影里常用到的招式吗,受众很多,即便知道有违牛大爷的第某定律,但大家也认可了电影电视里这么演,毕竟人家也是有一丁点儿理论支撑的,比如借力发力什么的。”  “对辽,小同志你不行啊,”柯寻拍他肩,“脑洞太小,发际线都不愿意帮你遮它了。”  “滚滚滚,发际线和脑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知道吗!”卫东道。  旁边何棠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了,闻言也插了一句:“不过小柯你的脑洞也未免太大了,左脚踩右脚这招恐怕除了你没人想得出来,我当时一边做着这动作一边从脑门上往下划黑线知道吗。”  “你们这还算不错了,”吴悠带着鼻腔音凑了一嘴,“我那一关的问题是:怎样在不借助道具的情况下跃过十米长的沙坑,那沙坑里的沙子是流沙,掉进去立刻没顶,我想着柯寻是体育生,说不定有办法,就向他发出求助,结果你们猜他给我出了个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朱浩文淡声问。  “他让我用‘黄油猫’的法则!”吴悠一脸哭笑不得。  众人:“……”  “黄油猫是什么东西?跟薛定谔的猫是亲戚吗?”还真有不知道的,罗勏挠着头问。  “一片只有一面涂满黄油的面包如果失手掉在地上,永远是涂满黄油的那一面向下,”邵陵道,“而一只猫从半空落下,永远是用脚着陆。那么如果把面包没有涂黄油的一面与猫的背部黏在一起,扔到空中,根据以上两种现象,黄油和猫将永远不会落地。”  罗勏反应了一阵,“哦”地一声明白了:“如果猫脚落地的话,等于没有涂黄油的一面就向下了,这就违反了涂黄油一面永远向下的定论,反之,就违反了猫永远脚先落地的定论,所以为了让这两个定论成真,黏在一起的面包和猫就永远落不了地。”  “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成立的悖论,”邵陵道,“但正由于它是一个有理论依据的假想,并且能够逻辑自洽,所以在画里就真的成立了。”  “你们绝对想象不出我前面绑只猫,背后贴一片涂了黄油的面包,在空中不停翻滚的心情。”吴悠斜眼睨着柯寻。  卫东罗勏用眼神致敬柯寻:“你牛逼,这脑洞真牛逼!”  柯寻给自己竖了两个拇指:“棒棒哒。”  秦赐道:“我觉得,初始房间的大屏幕上所显示的所有规则,其中最重要的,其实只有一点,就是那条‘不需要实证,只需要想象力’。这可能才是程式对于儿子自杀的原由的最大的怨念。很多人认为应试教育的最大弊端,就是一定程度上扼杀了孩子们的想象力。要知道,想象力是科技与人类进步的动力,也是生活中幸福感的重要来源。做为一名抽象画家的程式,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象力的重要性,也许对于他来说,想象力才是生命的核心。” 第205章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牧怿然站在门口:“起来吃饭。”  “起不来了。”柯寻死狗似的趴在枕头上,“要大佬亲亲才能活过来。”  牧怿然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确定么?”  柯寻一个懒驴翻身接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不要了不要了,吃饭吃饭!嘶……”  “弄疼你了?”牧怿然扶住踉跄了一下的他,“要不要紧?”  “我跟你说,”柯寻伸出三根手指,“以后一夜最多这个数,再多不行了,除非你肯让我……”  “别想太多。”牧大佬无情地镇压了狗子的叛逆心,“洗漱吃饭。”  “汪。”柯狗子耷拉着尾巴去了洗手间。  牧怿然虽然住了过来,但手头的工作该做还是会做,只不过比起以前,已经在尽力减少出差的次数,能让助理去办的就全交给了助理,饶是如此,每天还是会有六七个小时霸占着书房和电脑,对柯基狗子在身边来回竖着尾巴转圈蹭蹭的行为视若未见。  柯寻的日常则基本是上午玩手机、查下一个要进入的美术馆的资料,下午去健身房,然后去超市买菜,偶尔牧怿然不很忙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去健身房和超市,晚上的时间两人都会和进画论群的伙伴们一起讨论画的资料。  下一个要去的美术馆,位于l市,叫做“三行诗美术馆”。  当柯寻把它的坐标在地图上标出,并加入到之前所有美术馆的坐标图后,眼前出现的图像不由让柯寻一愣。  此前进入过的所有十三幅画,其所在坐标若用连线连起来,呈现出的是“tn”两个字母,这在进入凛冬将至美术馆前就已经得出了结论,并且众人认为,随后出现的美术馆坐标,也会继续在“tn”之后显示。  可偏偏这一次,三行诗美术馆的坐标跑到了“t”的上面。  也就是说,之前大家以为的字母“t”,将不再是t。  “是个‘+’号或‘十’字?”柯寻挠头。  “之前我们以为‘tn’是一个缩写签名,但现在看来,似乎有点推翻这个猜测,”牧怿然将地图放大,盯着画面思索,“或许我们有些太拘泥于英文字母了,事实上这些坐标如果用线连接的话,还有很多种可能性。”  “我把所有的线都去掉,恢复成坐标点,然后让大家各自用线连起来,”柯寻说,“每一个人的脑回路都不一样,让他们自由发挥,多一种想法就多一种可能,说不定能提供更多的启发。”  “好。”牧怿然看着一本正经地在群里给大家安排任务的柯寻,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时代一脸严肃认真地管理着自己的队员的小小队长。  还真是,挺可爱的。第274章 薛定谔的猫23┃大佬。  柯寻布置给群员们的连线作业,收上来后得到了五花八门的答案。  毕竟是分散开来的十四个坐标点,无论怎么连线都有可能。  “进画论”群的成员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文心集团邵陵:现在看来,线索似乎更加混乱了,这样下去不行,我们需要寻找新的突破口。  柯基:邵总,你们那个文学平台办的征文活动怎么样了,里头有没有发现有用的东西?  文心集团邵陵:收到的稿件数量巨大,需要时间筛选,暂时还没有发现相关的信息。  柯基:秦哥,你那边呢?  剑胆秦心:我拜托了几个老同学让他们平时多帮我打听一下,目前还没有收到回复。  mooney:@剑胆秦心,如果你有在精神病院工作的老同学,我认为可以重点打探一下。  剑胆秦心:好,有的,我现在就联系。  柯基:浩文儿东子,你们在网上搜索的进度如何了?  zhw:不乐观,网上消息真假混杂,信息量太大,不过我已经在几个大的论坛和贴吧发了贴子,捏造了几个近似的故事,希望能从跟贴里得到些信息。  卫风·氓:我现在天天混迹在灵异事件论坛和贴吧里,导致给客户做的图都已经向灵异风发展了,一个恐怖主题餐馆的老板甚至还想挖我去他那儿打工来着。【今天的我也是如此的迷人.jpg】  柯基:……  柯基:@深海菲鱼,@西门无忧,@小萝卜拔白兔,@荷塘小夜曲,美女们,来来,说说看,你们都有什么人脉,咱们都把这些利用起来。  小萝卜拔白兔:哥,我是蓝孩纸啊!你看看我!【自拍.jpg】  柯基:……  西门无忧:……  卫风·氓:……  卫风·氓:萝卜,限你3秒内给我从你的兰博基尼里滚下来。  小萝卜拔白兔:这是上个月的照片了,现在我已经非常低调地换大g了,回头我直接开着它去找你们啊~  柯基:……  西门无忧:……  卫风·氓:……  卫风·氓:群主呢?建议把这个炫富的无耻之徒踢出群!【这孩子……或许能拿来煲汤.jpg】  深海菲鱼:我所认识的基本都是我们潜水俱乐部的人,以前上学时候的同学很少联系了,抱歉,这一点帮不上什么忙。  荷塘小夜曲:我所在的乐团经常全国巡演,我倒是可以趁机会在当地打听打听,但是……我们下一次巡演要在新年了,可能在下回入画前都没有机会了……  西门无忧:照你们所说,入画这件事不可以对别人说,这样的话打听起来很受局限啊。  文心集团邵陵:我们这么大海捞针一样的找线索不是办法,必须要抓住一个突破口。牧,你有没有新的线索或是想法?  mooney:我和柯寻这两天整理了一下思路,包括我们之前曾整理过的疑点,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任何事情总应该有一个源头,这个入画事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二,我和秦医生所进入的第一幅画,所有十三名入画者,都是新人。那么,那幅画是否就是整个入画事件的起始?还是说,在此之前还有其他的画,只不过,所有的入画者已经全军覆没,于是‘画’又重新纠集了十三个人继续入画?  第三,我们现在已经察觉,画的幕后力量可以对现实世界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影响,比如,它总会制造出各种原因,在它需要的地方建立起美术馆来,并且能够以各种理由,让原本该在美术馆中展出的画被替换成想要我们进入的画。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必须要在这些地方建立起美术馆?为什么必须只能是这些画,而不是其他的画?  第四,纠集十三个人入画的目的是什么。我原以为,这里的13也像某些西方国家一样意味着不祥,也曾猜测会不会这个入画事件一共只有十三幅画,但现在已经不只是十三幅画了,我和秦医生的第十三幅画是《薛定谔的猫》,在此之后我们同样接到了下一幅画的门票,说明这件事在我俩身上仍在继续,与13的不吉利象征无关。  所以,让我们这样无休止地不停在画中世界出生入死,目的是什么?就只是为了玩弄人命么?但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玩弄人命,那又为何刻意地让美术馆建在本打算建立别的设施的地方?这么看来,美术馆的坐标似乎非常重要。  那么,让我们入画的目的,是否和美术馆的坐标有直接的关系?  第五,坐标。既然坐标不是无序分布的,那么就一定有着某种象征意义。能够起到象征意义的标志,除了文字,就是图形符号。建议大家继续尝试着发散思维,用这些坐标连出更具实际意义的图像。  第六,是我认为比较奇怪的一点。从我和秦医生进入的第一幅画至现在,似乎每一次入画的新人,都至少有一个人与当幅画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亦或是,看似应该具备克服画中难题的本事的人。  譬如我进入的第一幅画,需要应用到一定刑侦方面的知识,而恰巧,第一幅画的入画者里,就有一名警察,遗憾的是他没能闯过第二幅画。  而第二幅画,需要应用到一定的医学知识,也正是由于秦医生在,才帮助我们几人成功活了下来。  至于第三幅画《白事》,虽然不涉及某专业领域的知识,但,身为美工的卫东进入了画中。  第四幅画《信仰》,涉及到一些宗教相关的见闻,而恰巧沙柳对此有着不少的了解。  之后的某些画,其中有些新人我们没有深入了解,兴许其中有人就具备对应的相关知识。  而我认为这种奇怪的巧合最为明显的几幅画,有《影》、《人学》、《海上燃犀图》、《逆旅》。  进入《影》的是美术专业的学生,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关于颜色方面的知识;进入《人学》的有祁强,如果不是他会开锁,我们想要进入地下实验室,恐怕要花费不少力气;进入《海上燃犀图》的有会潜水的方菲和于隆,而最终我们也的确需要入海才能找到签名;以及进入《逆旅》的摄影者们,他们在画中的作用更无须多言。  乃至我们刚刚结束的《薛定谔的猫》,其中涉及到了语言文学素养、音乐体育专业,及物理方面的硬知识,如果说对物理较为精通的浩文是老成员,不能成为例子的话,那么在那幅画进入的新人里,齐慕欢和董瑶是演员,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专业素养不够,我想,一个台词功底过硬的实力演员,应付第一关的语言世界是不成问题的。  以及何棠,第二关法则世界中的其中一个关卡,考验的就是音乐方面的知识,碰巧,何棠就是音乐专业出身,并为通关提供了帮助。  综合以上,似乎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画的幕后力量在不停地以入画的方式剥夺人命,将画作本身所表现出的负面情绪无限夸张放大并加以渲染,甚至是再创作,其中所含的恶意相当明显。  但与此同时,它却又似乎在有意地吸收一些对破局通关能起到帮助作用的人入画,这样看起来就十分的矛盾了。  “画”一边满带着恶意地收割人命,一边又在想办法让我们保有一线生机。  之所以说是“想办法”,是因为每次入画的新人,并不见得每一个都是专业对口、或有相关的能力对破局通关起到作用的,有时甚至一批新人里可能只有一两个勉强能与当幅画涉及到的领域沾上一点点边。  这给人的感觉,似乎想要让我们保有一线生机的这股力量比较吃力,它没有更大的能量让所有入画的新人都可以在画中发挥作用,但这种总有与画相关联的人入画的现象,可以确定绝对不是巧合。一次两次或可看作巧合,但这么多幅画下来,同样的巧合太多,已可以看做是规律了。  以上六点,我认为是我们寻找突破口的关键,在此后的时间里,我们可以重点就此进行探索和讨论。  ……  牧怿然的话说完,群里足有五六分钟没人吱声。  mooney:?  卫风·氓:………………【给大佬端洗脚水.jpg】  小萝卜拔白兔:…………【给大佬端82年可乐.jpg】  西门无忧:…………【仰望氪金大佬.jpg】  柯基:【都跪下给我男人磕头.gif】  zhw:……  剑胆秦心:……小牧,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我仍然还是想说,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人。【微笑/wx】  柯基:老秦,你这话说的可就不严谨了,我家怿然怎么可能只是最优秀的年轻人,他明明是最优秀的全年龄段人~【不说了,我给大佬刷马桶去了.jpg】  剑胆秦心:……  文心集团邵陵:我认为牧的分析判断已经非常详尽和精准了,那么在此之后我们就从以上六点来进行分析和探讨吧。罗勏,方菲,吴悠,何棠,你们四个如果没有能涉及到这类事件的人脉可供打探的话,建议协助小朱和卫东在网络上查找线索。诸位,保持v信时刻在线状态,随时想到什么就随时发在群里,哪怕再不可思议、再荒诞的念头,都不要放过。  众人纷纷答应了。  柯寻放下手机,在懒人沙发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就癞皮狗似地摊开在那儿,望着天花板出神。  牧怿然从书房端着茶杯走出来,坐到旁边新买的正经沙发上,偏头看他:“在想什么?”  “在想你和老秦入过的第一幅画,究竟是整个入画事件的起始,还是在此之前还有别人也曾入过画,”柯寻抬起长腿,把脚丫子搭在了牧怿然的大腿上,晃了晃,“如果那幅画是整个事件的起始,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去那家美术馆看一看,说不定可以找到蛛丝马迹。而如果在此之前还有别人也曾入过画,那么你说,你们入的第一幅画,是他们全军覆没的最后一幅画,还是新开启的新画呢?”第275章 薛定谔的猫24┃筛选。  牧怿然将手覆在柯寻的脚腕上握了一阵,道:“我们先从其中一点考虑,如果我和秦赐进入的第一幅画是上一批人入的最后一幅画,那么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查一查。”  “什么办法?”柯寻忙问。  “可能需要浩文的帮忙。”牧怿然说着放下手里的茶杯,用手机拨通了朱浩文的电话。 第207章 正说着话,身后忽有刺眼的白光亮起,面向着白光站的人忙抬胳膊挡住眼睛,当白光消失,众人先就听见一声惊喝:“卧槽!什么鬼?!”  放下胳膊望过去,见被“传送”进来的是两个年轻男人,相貌都很俊朗,穿着也相当时尚,外面的世界正处隆冬,这两人却都穿得挺薄,其中一个甚至还露着光裸的脚踝。  显然是那种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爱美人士。  这两人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众人,并一脸懵比地不停打量周围环境,众人十分默契地没有作声,等着他们消化完毕然后惯例地抛出疑问三连,秦赐甚至已经暗自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解说工作。  “这……是画里的世界?”两人中的一个犹疑地开口问。  众人:“……”  秦赐:“对。”  “你们也是被吸进画里来的?”那人又问。  秦赐:“……对。”  那人:“那……咱们怎么离开这儿?”  秦赐:“找到画作者的签名。”  那人:“哦……那,哥儿几个能带带我俩不?我俩是新手,啥也不懂,谢了啊!”  众人:“……”  秦赐:“……好,没问题。”  那人:“谢了谢了!那什么,我叫肖凯,这是我……这是我朋友,田扬。”  众人:“……”  秦赐:“……咳,好,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方菲,这位是吴悠、何棠、邵陵、牧怿然、朱浩文、罗勏、卫东……”  柯寻站得最远,秦赐转头找他的时候,却见他脸上神情有些异样,不由心下一奇,正有些犹豫要不要介绍他的名字,却见柯寻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主动抬手冲着两个新人中的一个招了一下,带着古怪的眼神和古怪的语气,开口道了一声:“嗨,好久不见。”  众人闻言皆有些惊讶,卫东的神色却和柯寻一样满带着复杂,并且跟了一句:“真没想到在这儿又见面了。”  对面叫肖凯的那人也是一头雾水,循着柯寻望过来的目光,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同伴:“田扬,你熟人啊?”  叫做田扬的年轻人脸色早就变了,先是一惊,然后是各种复杂,最后是微微尴尬,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柯寻。”  “我呢?”卫东扬声。  田扬尴尬地抿了抿嘴,补了一句:“卫东,你也在啊。”  “嗯。”卫东随便哼了一声。  “什么情况啊东哥,”罗勏悄悄在旁边拽他袖子,“你们以前结过仇啊?”  “没你小孩子的事。”卫东不说。  “这位是秦赐,秦医生。”柯寻接过秦赐被打断的话,对肖凯和田扬道,“现在还要再等一个人,人齐了再和你们详细说这是怎么回事。”  “哦哦,好。”肖凯连忙点头,田扬在旁边垂着眼皮沉默。  气氛似乎因着这三人之间的尴尬而显得略为僵滞,众人都没再吱声,柯寻和卫东也没有再看田扬一眼,而是各自望着远处。第277章 restart-02┃血迹。  叫做肖凯的年轻人性格更外向一些,好像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于是将田扬拽到一边去,低声问他:“你认识那俩人啊?”  田扬微微点头。  “跟他们有过节?”肖凯也早看出这三人的神色都不太对了。  田扬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低声道:“你先什么都别问,离开这儿了我再详细跟你说。还有……咱们的关系……先别……先别让他们看出来。”  肖凯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柯寻和卫东,再转回来看向田扬,也把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了,放心吧。”  “嗯。”田扬似乎心事重重,只浅浅地应了一声。  好在时间没有过去太久,白光终于再一次亮起,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女孩儿,年龄不太好判断,明明穿着打扮很有些朴素成熟,但眉眼间却又满满的学生气,鼻梁上架一副圆圆的黑边眼镜。  女孩子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我……我穿越了?”  “不,你没有,”吴悠同病相怜地看着她,“你进入画中世界了。”  女孩子瞠目结舌了一阵,转头向着身后看,发现没有来时的路或门,只有一片荒凉的土地,震惊不已地倏地转回头来,神情僵硬地道:“画、画中世界?怎么会?!这不可能——这不科学——这、这解释不通——”  “你叫什么名字?”吴悠叹口气。  “顾、顾青青……”  “好了,人到齐了,我长话短说,”秦赐道,“请几位相信,你们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以及将要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也许是解说工作做出经验来了——秦赐已经掌握了如何能以最精炼的语言把最重点的信息讲述清楚的方法,所以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在三位新人震惊且难以置信的状态中,秦赐讲完收工。  “以上都是真的,”柯寻面无表情地接过话,“不管你们信不信,想要尽量活着离开这儿,就最好配合我们一起行动。时间不等人,咱们现在就行动。”  说着伸手牵住牧怿然的手,迈步便走。  老成员们纷纷跟上,肖凯和田扬落在最后。  田扬的目光从柯寻和牧怿然牵着的手上收回来,垂眸走路,听见肖凯在旁边低声道:“你刚才听清楚了吗,这画里会死人,而且每晚都会死——我觉得咱们必须得和这些人搞好关系,他们说他们已经进过很多幅画了,必定有充足的经验,咱们绝对不能落单,一定要跟紧他们。”  “嗯。”田扬应着。  肖凯看了他一眼,凑过来,用下巴指了指走在最前面的柯寻和牧怿然:“你看他们两个。”  田扬飞快地抬了抬眼皮,又垂下:“别管别人。”  “担心什么,”肖凯说着,忽然伸手握住了田扬的手,“反正他们不也公开了?再说,这画里如果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恐怖的话,咱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知道,干嘛还要遮遮掩掩的?”  田扬有些僵硬地挣脱了他的手:“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你让我静静。”  “别担心,有我呢,”肖凯没再拉他,“就算真的活不成,咱俩死一起也行啊。”  田扬勉强抬眼冲他笑笑,没有再说话。  走进住宅区的范围内,迎面第一座,是一所高大且破旧的尖顶房,柯寻在门外停下脚,扭头看向同伴们:“做好准备了么?”  “等——等一等!”开口的是新人里那个叫顾青青的女孩子,惊慌地扶着脸上的眼镜,指着门下的缝隙,“那是什么?你们看到了吗?那——那好像是血——是血!”  却见外漆剥落的木门下,有一片黑里带红的污渍从门缝内延伸出来,干涸在了门外的台阶上,污渍上躺满了死掉的苍蝇和不知名的小虫。  秦赐从后头走上来,低头在污渍上看了几眼,点头道:“是血,干了很多年,上面的灰尘已经很厚了。”  柯寻走到门边的窗户旁,用手抹掉上面的积灰向里看,房内却仍旧是黑黢黢一片,似乎连光都无法穿透里面的黑暗,以至于连眼神好如柯寻都难以看清里面的任何东西。  “那怎么办?”肖凯道,“还要进去吗?里面不会……不会有一些不能看的东西吧……”  “如果现在不进去,等到晚上不得不进去的时候恐怕更刺激,”柯寻并没有犹豫,“怕的话可以在外面等,我进。”  “我和柯寻先进去探探路,”牧怿然很快接道,“大家先在外面等,确认没有危险后,再一起进去找线索。”  “那我看不如这样,”邵陵道,“其他人也不要在外面干等,先把这片住宅区的地形和居住情况大致了解一下,也许在房子外面也能找到线索。我们来分一下组,大家分头行动。”  众人皆无异议,本着老带新、男女混搭的原则分了四组,朱浩文也愿意进入房子内搜索线索,于是就和柯寻牧怿然结为了一组,邵陵带着吴悠、何棠和田扬,秦赐带着罗勏和顾青青,卫东方菲带着肖凯。  分好组后,众人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在房子外面等着柯寻牧怿然和朱浩文进屋,以防出现意外情况好及时营救。  柯寻握住门把手,微微吸了口气,然后用力一拧。  “咔嗒。”  门锁应声而开。  柯寻谨慎且缓慢地将门拉开一道缝,一股浓浊的、腐臭的、带着呛鼻的尘土味的气息瞬间钻扑了出来,柯寻连忙一偏身,顺便拉了牧怿然和朱浩文一把。  失去人为把控的门,发出皱涩的令人牙酸的声音,颤巍巍地慢慢敞开,门外的天光撞进门内的黑暗里去,在光与暗相交的一瞬间,屋子的深处恍惚有什么东西掠着地板,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柯寻屏着呼吸先望向门内的地面,天光照在上面,不算明亮,勉强能看清一些痕迹。  果然有一滩早就干涸发黑了的血渍,顺着木质地板的缝隙四外蔓延开,在地面上形成狰狞可怖的纹路,周围有一些像是在血中打滑造成的擦痕,而再向里面一些的,则是一串凌乱的,血脚印。  “是人的脚印。”柯寻说。  牧怿然走到近前,低头看了一阵,又转脸看了看门的内侧,才道:“这个位置,曾经死过一个人,他从里面走出来,然后摔倒在门边,门内侧有一个血印子,是这人的半张侧脸和右耳,他倒下时脸撞在门上,并且在倒下前,脸上就已经布满了血。  “鉴于门内侧除了这个血印外没有别的血印,可以推定这个人倒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眼下的疑问是,这个人的尸体在哪儿,如果死后被人抬走了,为什么地上的血没有收拾掉。  “当然,如果是超自然力量在作祟,这个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进么?”朱浩文看着两人。  “进。”柯寻仍旧没有任何犹豫,“按惯例来看,白天通常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有一些东西,白天看不到不意味着不存在。”朱浩文淡淡道,“还记得《人学》么?”  “……你提醒我了,”柯寻说着掏出手机,调出摄像头,点开照明功能打光,对着屋内照了一阵,并没有照到什么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可以了,进吧。”  三个人没再耽搁,先冲着外面等着的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头也不回地踏进了门去。  外面的几组人也开始分头行动,各选定一个方向,很快便离开了这所房前,却没人注意到,这扇房门内侧的那半张血脸污渍,唇角的位置,正缓缓地勾起,浮现出一个诡异又扭曲的笑。  柯寻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走在最前。  这所房子进门是个中厅,正对面一架楼梯通往二楼,左右各有两扇门,通往四个房间。  那串血脚印一路延伸到了楼梯口,在脚印的周围,不断洒落着大大小小的血斑。  “这人死前伤得是有多重。”柯寻道,“你们看他的脚印,几乎整个脚掌全都浸着血,一路走到门口都没有减淡的迹象,说明伤口里冒出的血一直不断地大量在往下流。”  “这个人是赤脚走下来的,”牧怿然道,“死之前多半的可能是在床上或浴室里。”  “血量这么大,不像是普通的意外,难道是凶杀?”朱浩文道。  “所以,这是一所凶宅了?”柯寻忽然猛地一转头,把朱浩文吓了一跳。  “怎么?”牧怿然盯向柯寻转头看着的方向,却是一楼楼梯转角处阴暗背光的角落。  “刚才好像有东西爬过去了。”柯寻说。  “你看到了?”朱浩文问。  “没有,”柯寻摇头,“我背对着那边,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只是莫名有这种感觉。”  “你的感觉好像一向挺准,”朱浩文没有把柯寻这种主观性的感受当成无稽之谈,看着他和牧怿然,“那么,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继续。”这两个人异口同声,连脸上淡定从容的神情都惊人的相似。  朱浩文垂了垂眸,觉得柯寻手里的手机灯光有些刺眼,于是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照明功能,指了指右手第一间屋子的房门:“节省时间,我去检查这一间。” 第209章 “这个可以放在下一个安排,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水,”牧怿然道,“我想食水问题以及气候问题,很可能是我们这幅画里将要面临的,除某些未知事物之外的最大的挑战,不能掉以轻心。”  三个人将整套房子彻底搜查了一遍,除了努力搜索水和食物之外,也顺便查找了一下相关的线索,当然,结果是毫无结果,没有水,没有可以食用的食物,也没有看起来可用的线索。  从这所房子里出来,三个人又直奔了下一所房子,期间还能看到其他组的成员在某两栋房子之间穿行或进出。  不知不觉间,一整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当众人重新集合在一起的时候,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多。  “全都找过了,没有可以直接饮用的水,”邵陵道,“也没有可以食用的食物,有一些真空密封包装的食品,但由于生产日期无法看清楚,虽然打开后看上去似乎没有变质,但仍然不能确定是否还能够入口。我想这一次我们除了要迎接未知的危险之外,还要面临最基本的生存的挑战。”  “除了这些,有没有其他的发现?”牧怿然问。  “几乎每一所房子里都有大量的血迹,”秦赐说道,“那种出血量如果不是多人混在一起的话,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个人全身的血量了。而经过对这些血迹形状的观察,发现有流下来滴落在地板上的,也有以喷溅的方式留在墙壁或天花板上的,这让我有些想不通,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的情况,重要的是,为什么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众人一时沉默着向四周打量,这一幢幢破旧安静的房子,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每一座房子里,都像是一个小型的人间炼狱,以诡异和令人骇然的方式布满了人类的血。  这个地方,究竟曾发生过什么样可怕的事件?  “还是要尽快想办法先找到水才行。”秦赐看了眼口干舌燥的众人,尤其是肖凯,嘴唇都已经干裂了,精神看上去也不太好。  “如果住宅区内找不到水的话,我们就只能进入森林里去查看一下了。”邵陵指了指位于住宅区后方的森林,那片森林面积很大,前后望不到边际,似乎有许多参天古树,应该是一座天然古森林。  众人打起精神,穿过住宅区,来到森林的边缘。  从植物的种类来看,这似乎是一片接近于热带区域的森林,生长着许多热带植物,而森林里的潮气也很浓重,尖锐的虫鸣不间断地响成一片,刺得人头疼。  “这样的森林里,最怕毒虫和毒蛇,大家最好把裸露在外的皮肤遮住,”进入森林之前,牧怿然对众人说道,“每人先找一根粗长一点的树枝防身,行进的时候不要分心,多注意眼前和四周。”  众人闻言,连忙纷纷去找合适趁手的树枝,并把已经脱掉的衣服缠绕在头脸上和手上。  “咱们排成一列进入,”柯寻道,“我和怿然在最前,邵总,东子,萝卜,你们仨在中间,秦哥浩文儿方菲,你们仨在最后,其余人,在我们三组人之间。  “行进的时候,我和怿然负责盯着前面,走在中间的人负责盯着左右和头上,走在最后的人,负责盯着后方。  “新成员听好,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不要掉队,一定不要惊慌失措乱跑乱撞,跟紧大部队。假如发生了与大家失散的情况,可以留在原地的话,尽量留在原地,不能留在原地的话,尽量往住宅区的方向走,我们会在能保住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去营救失散的人。  “听到我或怿然喊‘跑’,立刻扭头往回跑,什么也别问,别犹豫,先跑再说,有多快跑多快,什么都别管,除非听到我或怿然喊‘停’,否则就一直跑。  “最后,千万注意,别乱碰不该碰的东西,遇到虫蛇或野兽先保持冷静,并及时通知其他人。都听清楚了吧?”第280章 restart-05┃水源问题。  无论是老成员还是新成员,都纷纷点头应了。  “准备好咱们就进了。”柯寻没有理会田扬默默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身同牧怿然一起,率先迈步踏入了这片阴郁深邃的森林。  柯寻划开手机,点出指南针功能,发现该功能已无法再用,就和牧怿然道:“这个功能被屏蔽了,我看咱们要在森林里小心些了,显然森林是做为关卡来用的,如果咱们迷失了方向,很可能就满足了死亡条件。”  牧怿然点头,没有做什么补充。  现在的柯寻,已经成长得相当的敏锐与善思,几乎完全不再需要他的提点和引领,他们两人,现在是相扶相持、互补互长,并肩作战、携手承当。  “同志们注意,千万不要掉队。”柯寻回头嘱咐了众人一句。  “既然手机指南针的功能不能用,我们最好还是先确定好一个方向。”邵陵在队伍中间道。  “简单啊……枝叶密的方向就是南,小学就学过啊……”肖凯有气无力地道。  “那就请你帮忙给看看,这些树哪个方向的枝叶密。”卫东道。  肖凯仰头看了一阵,却见头顶上树连树、枝缠枝,密密匝匝,根本看不出哪边的枝叶更密。  “咳……”肖凯挠着后脖颈,“那就,找个树桩子,年轮稀疏的一边就是南……”  “等找到了树桩子,咱们估计也就迷路了。”卫东道。  “而且南方和北方的树的年轮的稠密,所指向的方向是不一样的。”邵陵道。  “不巧的是现在又是中午,想凭太阳照出来的影子确定方向,怕也是不能了。”吴悠说着抬头,想从树枝缝里找太阳。  “不是中午恐怕也没用,”何棠在旁边摇头,“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根本看不见太阳。”  “这……大白天的,咱们也没法儿找北斗七星定方向啊。”卫东道。  “看蚂蚁洞,”罗勏忽然说道,“蚂蚁洞的口都是向南开。”  “这个说法有准儿吗?”卫东说,“我见过的蚂蚁洞全都朝上开啊。”  “呃……反正吧,蚂蚁喜欢阳光,所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它们的洞口应该都会向南开的。”罗勏犹豫着道。  “罗勏说得没错,”邵陵道,“我们可以先试着在附近找找蚁窝,但最好再多几种确定方向的方式,以免出现意外的情况干扰了判断。我再提供一个方法,我们可以找一些岩石查看,干燥或草木茂密的一面是南,易生青苔的一面是北。”  “或者观察一些粗壮的树的树皮,”牧怿然接道,“一般情况下,树皮光滑的一面为南,较为粗糙的一面为北。”  “那个……如果有松树的话,松树分泌松脂较多的一面也在南面……”叫做顾青青的女孩子弱弱地加了一句。  在一连观察了十几棵粗壮大树、蚂蚁窝和偶有的几块岩石后,众人终于确定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来时的方向是北,一路向前是南。  柯寻在一棵比较明显的树的树身上做了一个标记方向的记号,转头和大家道:“记住这棵树,万一不小心走散了,就想办法找到这棵树,找到了这棵树就能找到回到住宅区的方向。咱们现在继续往前走,大家注意观察,除了要找水源,还要找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关于出画的线索。”  众人应着,继续向前去。  柯寻挥舞着树枝大步在前开路,牧怿然在略慢他一步的位置为他警惕着四周的情况。  这片森林里草丛极为茂盛,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甚至足有一人高,遮天蔽日的树木本就将这座森林笼罩得阴森可怖,这些人高的草丛就更在这阴森间增添了一层魆魅氤氲之气。  而柯寻在挥舞树枝开道的时候,草丛中又常常发出悉悉簌簌的响动,不知被吓跑的是蛇,是兽,还是其它一直在周围窥伺着他们的某种“东西”。  就这么不停脚地在森林里穿行,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前方仍然是几乎不见天日的密林。  “停……先停一下,”叫做顾青青的女孩子忽然出声,“他好像很不舒服。”  众人闻声齐齐望过去,见她有些担心地指着肖凯。  肖凯的脸色很不好,嘴唇又干又白,脚步虚浮,呼吸粗重。  秦赐上前摸了摸肖凯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问他:“感觉哪里不舒服?”  肖凯道:“头有点疼,眼睛疼,喉咙也疼,身上肌肉也疼,浑身没力气。”  “你的体温有些高,看症状应是感冒引起的发烧。”秦赐道,随即看向柯寻和牧怿然,“他不宜再继续往前走了,再勉强下去恐怕要引发脱水或者中暑。”  “大家停下来歇一歇,”柯寻当机立断,“但别放松警惕,注意着点周围的状况,我爬到树上去往远处瞧瞧。”  卫东闻言忙道:“我靠,你可小心,这种规模的森林里毒虫遍处都是,这树上指不定有什么呢。”  “我加厚一下防护。”柯寻说着把背上背的衣服包解下来,羽绒服穿在身上,毛衫套住头,衬裤围住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想了想还差着一件,就把卫东的秋裤要过来,硬是从中间扯成两半,用两条裤筒把两只手缠得更严实了些。  “……你大爷,我的北极人!”卫东说,“出去了你赔我条好的!”  “你特么不说你这秋裤裆早破了,否则我哪儿那么容易撕开,”柯寻活动手脚,“没见过用秋裤碰瓷儿的。”  说着同牧怿然打了个招呼,就灵活地攀着树干,噌噌地往上爬。  牧怿然仰头替他盯着上方,其余人则盯着四周,以防出现突发状况。  柯寻爬到了能爬的最高的地方,向着四周一阵打量,然后从树上下来,粘了一身的蜘蛛丝,用卫东的秋裤把身上的蛛丝蹭干净,然后扔到一边,这才把衣服脱下来,已是热了一头的汗。  “我的视力所及之处没有水源,”柯寻微微皱眉,“恐怕咱们在森林里走到天黑也不见得能找到活水,得想别的办法了。”  “这种近似于热带雨林的森林,一定不会缺水,”邵陵道,“问题是它的面积太广,活水水源不一定在什么地方,至少我们今天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寻找了,除非能熬过今晚,明天一早就向森林进发,用白天一整天的时间寻找水源。”  “但我们现在必须要解决最底线的饮用水的问题,”朱浩文看了一眼肖凯,“万一他脱水,就比较危险了。”  “那个……”顾青青举了举手,像个上课想要回答问题的老实学生,“没有活水的话,可以找一些水分多的植物……”  “关键是我们怎么分辨哪些植物有毒,哪些没毒,哪些水分多呢?”卫东道。  “一般的苔藓都没有毒,”顾青青道,“而且水分还很大,挤出来的汁液可以直接饮用。”  “有准儿吗妹子?”卫东问,“这画里可是机关重重,稍有不慎咱们小命可就送掉了啊。”  顾青青犹豫着道:“除非你们说的画的幕后力量刻意让苔藓违背自然规律变成有毒植物,否则普通苔藓是真的没有什么毒性的。”  “我知道有一种藤类植物,里面也富含充足的水分,把它砍断以后直接就可以喝里面的汁液,”罗勏学着顾青青的样子,也举了举手,“我不知道那种藤类叫什么,但如果被我看见,我能认得出它来。”  “有准儿吗萝卜?你喝过啊?”卫东问。  “喝过啊,”罗勏肯定地道,“我和几个朋友经常在野外瞎b玩儿,我喝过好几次了,而且实在不行就喝自己的尿呗。”  “快住嘴,信你了还不行吗。”卫东抬手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  “既然这样,”邵陵道,“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最好分头行动,以这个地方为中心,分散开来去寻找苔藓,和罗勏所说的富含水分的藤类,如果能找到活水的话当然就更好了。”  于是肖凯被留在了原地,同时留下来的还有负责照顾他的秦赐,和体力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的何棠,其余人分作三组,往不同的方向去寻找苔藓和藤。  一个多小时以后,几组人陆续回来,不但挖到了苔藓,找到了罗勏所说的长藤,柯寻还掏了好几窝鸟蛋回来。  然而肖凯的感冒发烧症状似乎更严重了,坐靠在一棵大树下显得很虚弱,秦赐的神情也有些凝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画中力量在起着作用的缘故,肖凯的病来得既快又猛,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必须要介入药物治疗。”  “那边住宅区里不是有一个诊所吗?”罗勏道,“那里面会不会有药?”  “我们不能确定那些药物的生产时间,”秦赐微微摇头,“药和食物不一样,绝对不可以有一点儿差错,胡乱使用。”  “秦……医生,”开口说话的,是始终话都不多的田扬,“请你尽力想想办法,肖凯的体质一向不错,很少因为感冒发烧虚弱到这样的程度。”  秦赐抬眼望向密林深处,道:“有一个可以应急的方法,但恐怕需要看运气。不知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在森林里发现过柳树或者杨树这类的树种?”  众人皆摇头,“当时只顾着找苔藓和这种长藤,就算可能看到柳树了也没有注意。”卫东道。  “找柳树做什么?”柯寻问。  “柳树皮里有一种成分,叫做水杨甙,相当于天然的阿司匹林,”秦赐说道,“可以用于治疗发热、感冒、头痛,和因发炎导致的疼痛,如果能找到柳树,就可以稍微缓解一下肖凯的症状。”第281章 restart-06┃原始困境。  “这恐怕真的只能看运气了……”说话的是顾青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像背书似的道,“柳树一般只生长于北半球的温带,寒带稍微少一些,亚热带和热带地区更少,而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南半球还是北半球,但看这个森林里植被的情况,有点像亚热带或者热带地区。”  “就算是碰运气,也得尽量试一试。”秦赐医者父母心,救治病人,已经几乎是融入骨血的本能。  “那么这样,我们继续分工,”邵陵道,“秦医生带着肖凯田扬和几个女孩子先回去住宅区,秦医生可以看一看诊所里是否有能用到的医疗设备。  “女孩子们请帮忙准备出一些生活用品,把刚才搜集到的苔藓、长藤和鸟蛋处理一下。另外,挑选出一所供我们晚上避身用的房子,稍做清理,如果可以的话,再到森林的边缘捡一些干柴,以供生火之用。  “我们剩下的这些人,留在森林里找柳树,天黑之前肯定会赶回去,而如果赶不回去的话,你们也不必等我们,关好门窗,保护自己。”  这番安排众人皆无异议,立刻动身分头行动。  这一次留在森林里的众人格外的注意树木的种类,发现叫得出名字的和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足有上百种之多,俨然就是一个天然资源的宝库。  众人在寻找柳树的过程中,仍然不忘收集苔藓、长藤和可以食用的东西,柯寻甚至又掏了几窝鸟蛋下来,直到被朱浩文叫了停。 第211章 “我……我不太明白……”顾青青被这个说法吓到了,脸色微微一白。  “这个问题等我们离开这幅画后再对你细讲,现在先说说你所发现的这条线索,”邵陵道,“我认为这的确是个相当重要的发现,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现象或许正可以解释方菲刚才所提出来的疑问:为什么这片森林会成为画的主体的一部分?显然,它里面那些植被的无序状态就是一条线索。”  “那能证明什么呢?”卫东道,“植物变异了?——卧槽,那是不是也可以证明,那些死于‘血案’的人类也变异了,变成了丧尸什么的,而体现在植物上面,就表现为这种违反自然常理的胡乱生长现象?”  “我觉得东哥的说法靠谱。”罗勏连连点头。  “何棠呢?”柯寻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何棠,“身体不舒服吗?”  “嗯……”何棠抬眼看向柯寻,她知道这个人心很细,没想到他还对别人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这么敏感,点了点头,道,“我是觉得很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说出来又怕大家觉得我小题大做,这个重要的时候,先不用管我了……”  “是哪里不舒服?”问话的却是牧怿然,平静澈凉的目光望过来,让何棠不敢回避他的任何问题。  “就……头晕,恶心,想吐,心脏也不怎么舒服,”何棠深吸了两口气,“而且还特别烦躁,有一种莫名心慌的感觉。”  “这种情况以前有过么?”牧怿然又问。  何棠认真回想了一阵,点头:“有过,我们乐团以前演出的时候我也曾产生过这种难受的感觉,大概有个三四次吧。”  “不算这一次,在那三四次之后呢?”牧怿然继续问。  “最后一次我实在是太难受了,就跟团领导说我不想再在那个剧场演出了,”何棠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害怕,“对了,那三四次都在同一间剧场演出,我们团里的人都开玩笑说我和那个剧场八字不合,为什么别人没事儿,我总在那家剧场身体不适呢……后来我没有再在那家剧场演出过,这种情况也就没有再犯。该不会是……那家剧场有不好的东西吧?”  “你说会感到特别烦躁?”牧怿然看着她。  何棠点头:“是,烦躁不安,这种情况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有时候我明明心情很好,但进入那家剧场开始演奏后,没多久就开始烦躁。”  “我有了一个猜测,”牧怿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扫向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以及窗外的景物,“你的听力是不是很好?”仍然问向何棠。  何棠有些意外,但连忙点头:“是的,我的听力是我们团最好的,可能跟我学习音乐有关,即便是一支模糊不清的交响乐曲,我也能准确地分辨出里面的每一种乐器。”  “你所能听到的声音的最低频率是多少,测过么?”牧怿然的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上。  “没……”何棠迟疑了一下,“但你这么一问,我想起我时常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噪音,每当我听到这些噪音并问身边人有没有听到的时候,他们总是说什么也没听到,我一直怀疑是自己耳鸣或是幻听什么的。”  “那么我的猜测大概有一半的可能是对的,”牧怿然看向众人集中向自己投射过来的求知的目光,“何棠是罕见的,能听到、或是比常人更敏感地感觉到次声波的人。”  “姐夫,次声波是什么?”罗勏代表学渣团提问。  “人耳所能听到的声音频率范围,在20赫兹至20000赫兹之间,”牧怿然道,“其中,20至200赫兹属于低频噪音,500至2000赫兹属于中频,2000至16000是高频。20000赫兹以上的是超声波,而20赫兹以下的,就叫次声波。  “常见的动物里面,只有狗、象、鲸和水母能听到次声波,而按常理来说,人类是听不到次声波的,但凡事无绝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何棠恰巧就是其中的罕见‘奇’人,又也许她现在不是听到,而是比我们这些人对次声波更敏感地感受到,更也许,这是‘画’的夸张渲染手段,让耳力比正常人好的何棠听到了次声波。  “某些次声波对人体能产生很高的伤害性,它们的振动频率和人体内部器官振动频率相近,甚至相同,这样就会同人体器官产生强烈共振,从而造成严重的损伤。  “次声波能干扰人的神经系统,何棠所感到的头晕、恶心、想吐,以及心情烦躁不安等等现象,都是次声波造成,严重一些的,可以令人失聪、昏迷,甚至直接死亡。  “我想,何棠与常人相比,应该是对次声波更敏感的。在剧院那样的场合演奏乐曲,乐器发出的声音同剧院的结构造成的回音相混,是有可能产生次声波的,所以何棠总是在同一间剧院里产生身体不适。  “那么回到这幅画中来,何棠的身体会产生不适的反应,证明了在这个地方,有某种东西,正在放出次声波。”  这番话,说得大家都是一激凌。  “这……会是什么东西在放次声波啊?”罗勏抱紧了自己,然而又觉得热,只好松开胳膊,“会不会是……这些房子里看不见的某某东西?”  “别自己吓自己,”柯寻说他,转而看向何棠,“你在什么地方这种感觉最强烈?是在这片住宅区里,还是之前咱们进入森林里的时候?”  “……都一样,”何棠仔细感觉了一下,“这两个地方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可能就比较麻烦了。”卫东说,“现在除了食水紧张问题、有可能到来的丧尸袭击问题、得了病后缺医少药的问题之外,又多了一个次声波伤害的问题,我感觉这幅画难度相当大,不像以前的画,死亡规则虽然有叠加,但起码不脱离一个大框架,但这幅画,能够要咱们命的元素太多了,而且咱们仍然没能解决这些问题和‘重启’这个主题到底有什么关联。”  “或许,”朱浩文淡淡开口,“这一次我们仍然要通过死亡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句话让众人心下齐齐一沉。  “我去看看肖凯怎么样了。”柯寻起身往起居室走。  提到死亡,现在身体状况堪忧的肖凯似乎离死神最近。  推开门,见秦赐和田扬还在为肖凯用酒精擦身。  “还没完事儿?用帮忙吗?”柯寻问。  秦赐摇了摇头:“别进来,马上就擦完。”  柯寻关上门走回中厅,见大家看着他,就说了句“情况不太妙”,然后坐回牧怿然身边,问他:“你说,肖凯这种情况,会不会也是次声波造成的?”  “这一点说不准,但也不能否认这个可能。”牧怿然道。  “那么也许,这幅画的第一个死亡规则,就是对次声波的敏感性?”邵陵道。  “邵总,你吓着妹子了。”柯寻看了眼被吓到脸色刷白的何棠。  “抱歉,”邵陵对何棠道,“我们只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抵挡这种次声波?”  “没有办法,”牧怿然的回答让何棠的脸更白了一分,“次声波具有极强的穿透力,钢筋水泥建筑物、坦克、军舰、潜艇和飞机都可以穿透,因此某些国家一直在研究以次声波做为战争武器,就是因为它的超强穿透力及大规模的摧毁性和杀伤性。”  “如果次声波就是死亡条件,那么我们无论躲到哪里都躲不过,”朱浩文道,“而如果死亡顺序是依照对次声波的敏感度的话,这似乎也说不太通,毕竟我们大多人都是普通人,听不到次声波,而当能感觉到它的时候,可能所有人都会在同一时间中招,这又何必还给我们留生路,我们在第一夜可能就会全军覆没。”  “而且,别忘了,这地方可能会出现丧尸,”卫东道,“万一到了晚上四面八方就有丧尸围城,那咱们得想个办法未雨绸缪。”  “咱们找一间坚固的房子,把门窗全都堵上?”罗勏忙道。  “实话跟你们说,我觉得房子里也不安全,”柯寻道,“我总感觉,房子里有东西。”第284章 restart-09┃人渣问题。  “你别吓我了!”卫东罗勏和吴悠异口同声地讨伐柯寻。  “我的意思是,大家来决定一下,晚上究竟是在房子里呆着,还是在房子外面呆着。”柯寻指了指窗外,“天马上就要黑了。”  紧张感骤然降临在众人心头,这个问题的确让人很纠结,思考了一阵,邵陵道:“既然按惯例来说,待在外面要比待在房子里面更危险,那我觉得,我们还是待在房子里吧。”  卫东也点了点头:“虽然说待在房子里可能也逃不过那股幕后力量的袭击,但想想《白事》和《信仰》那几幅画,待在房子里也许不见得能活下来,但是待在外面的话一定会死,所以就算房子里不安全,咱们也没有办法选择不是?”  众人没有异议,一致决定夜晚留在房子里。  卫东和罗勏仍然担心夜里会有丧尸出现,因此张罗着把这所房子的所有门窗加固了一下,这个功夫,秦赐从起居室里出来,忙了一头的汗,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  大家问起肖凯的情况,秦赐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离开这幅画的话,他的情况就相当危险了。”  “你歇一会儿,喝点水,”柯寻给他递上盛有植物汁水的杯子,把大家刚才总结的线索给他讲了一遍,然后问他,“你这儿还有什么发现吗?”  秦赐狠灌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才道:“关于肖凯病症的诱因,我认为不是次声波引起的。  “刚才我为他用酒精擦拭身体的时候,发现他的后脖梗处被蚊子叮了一个包。我见过很多例由于蚊虫叮咬而引发的病毒感染的症状,通常表现为疟疾症状,而肖凯的病症表现也近似于疟疾。  “但,也只能说是近似于,因为疟疾患者的体感表现为浑身发冷,体温急剧升高,剧烈头痛,顽固性呕吐,我问过肖凯,后三项都符合,但他并没有感到浑身发冷,这一点令我比较疑惑。  “现在的难题是,没有相应的医疗设备,无法检查他身体内部的情况,只从体表状态来看,他现在持续高烧不退,很容易引发一些并发症。不过我认为基本可以排除他的病状表现是由次声波引起的这项猜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需要小心了,”柯寻道,“蚊虫这种东西防不胜防,大家最好把裸露出来的皮肤用衣服护住。”  “那还不得热死,咱们现在能饮用的水也不多,”卫东道,“我看不如找一找房子里有没有蚊香之类的东西。”  “好,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去旁边的房子里找,以防这边没有。”柯寻说着,开门跑了出去。  顾青青咋舌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念了一句:“他可真胆大……”一个人就敢跑去那遍布着血迹的恐怖阴暗的房子里去翻找东西。  总算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大家搜罗到了一些可以去除蚊虫用的东西,比如蚊香和花露水,虽然不知道已经过期了多长时间,但有总比没有好。  花露水的味道已经很淡了,大家还是各自抹了一些在裸露的皮肤上,然后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都点起蚊香,几个女孩子甚至还搜罗出了一些比较薄透的床单和被罩,用来裹在身上,起码比自己穿来的冬天的衣服要薄一些。  在画里的每一个夜晚都分外的难熬,不但要等待未知的、不可预测的恐怖的到来,还要面临着自己或是身边同伴的死亡。  “需不需要把肖凯从起居室里挪到中厅来?”邵陵问秦赐。  毕竟大家凑在一起,从心理上感觉会比落单要安全一些。  秦赐想了想,道:“如果肖凯所患的是疟疾的话,那么我们就不必担心直接传染这种情况出现,可以把他挪出来,但安全起见还是跟我们保持一些距离为妙。”  于是把中厅的沙发挪到中厅一角,让肖凯躺在上面,和大家所坐的位置保持一定的距离。  肖凯的脸色很难看,苍白且虚弱,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的时候,多半都在声音嘶哑地、虚弱地念着“疼”字。  田扬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直到再次听见肖凯痛苦且微弱的呻吟,忍不住站起身,走过来叫了柯寻一声。  柯寻跟着他走去另外一个角落,站定后看向他:“怎么?”  “能……请他们帮忙想想办法么?”田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很有些艰涩。  “你也看到现在这种环境了,”柯寻说,“如果有办法的话,早就拿来用了,现在所有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开动脑筋寻找线索,越早找到线索,就能越早离开,挽救他的生命。”  “线索要怎么找?”田扬问,“现在夜晚降临,每一个人都只能等死。”  “是的,只能等死。”柯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等死的时候,你能做的就是冷静面对,但这并不能保证让你活下来。”  田扬看着他,沉默了很久,见柯寻已经准备转身离去,才低声道了一句:“柯儿,你变了很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人都会变。”柯寻语无波澜地道。  “他……对你好么?”田扬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落向坐在那边的牧怿然。  他并没有关注这边,而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眸子,似在心无旁骛地专注思考,他对柯寻的举动极少置喙,柯寻也似乎毫不担心会否让他产生误会。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是还没有到那么亲近的程度,还是……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这个问题?”柯寻挑了挑眉,“老同学还是前男友?”  田扬一时沉默。  “知道吗,”柯寻指了指躺在那边的肖凯,“如果这一次你们两个都能活着出画,你最好和他说清楚——我听说你大学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我一个哥们儿和你媳妇儿是同学,前几个月听说你媳妇儿还在朋友圈里晒了验孕棒,她怀上了是吗?所以你又寂寞难耐了,搭上个男人,满足你被压抑和拼命隐藏着的真正的性取向?田扬,这种事你干了不是一回两回了,还想渣到什么时候?”  “我和你不一样,”田扬望住柯寻的眼睛,眼神里是纠结和痛苦,“我不像你……我有家庭,有亲戚圈子,我不像你那么能豁得出去,不必考虑父母的承受力和接受力,我……我得为我的父母负责,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和痛苦……”  “你是什么样的‘鬼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柯寻眼中毫无笑意地笑起来,“想负责任就别害别人啊,这边和女人结着婚,那边又和男人搞地下情。知道吗,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骗婚的基佬,让同性群体受到了更多的非议,本来我们这样的人在社会上立足就已经很艰难了,你们又在我们脚下摆上了火盆。田扬,别做出一副对肖凯有多深情的样子,恶不恶心?”  田扬垂着眼皮一言不发,一只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正要点上一根,听见柯寻道:“想吸烟滚外面去吸。”  田扬动作顿了顿,垂下手,抬眼看他,有些怅然地笑了一下:“你还和以前一样,不喜欢闻烟味儿。”  “比起烟味儿,我更不喜欢闻人渣味儿。”柯寻用手在自个儿鼻子前面挥了挥,然后转身走了。  田扬在原地站了一阵,直到听见肖凯在沙发上干呕,连忙走过去扶起他上半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秦赐也过去看他,并喂了他一杯柳皮煮的水。  肖凯干呕了好半天才终于渐渐停下来,被田扬扶着重新躺回沙发上,再次陷入时昏时醒的状态,田扬眉头紧蹙,盯着肖凯难看的面色发呆。  秦赐在没有医疗器械和药物的情况下,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把酒精拿过来,继续给肖凯进行物理降温。  其余的人则坐在较远些的地方,继续抓紧时间琢磨着线索。  “如果肖凯的病症是由蚊虫叮咬引起的,会不会这才是真正的死亡规则?”邵陵道。 第213章 田扬看向茶几上挤得满满的众人,有了几秒钟的失神,直到听见柯寻再次叫他,才忽地怅然一笑:“不了,肖凯这个样子,恐怕会连累你们掉下来,我和他上沙发。”  说着不再犹豫,搀扶着肖凯踏上了堵在门前的沙发。  沙发的外面包着棉和布,容易吸收液体,出于保险考虑,牧怿然没有建议大家踩到沙发上去,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当那些污血大量涌入屋中后会不会发生有违常理的事。  柯寻扔给田扬一支备用的手机:“用它照着点地板,发现情况不对就招呼我们!”  田扬划亮手机,却没有办法稳定地拿着它照向地面,肖凯靠坐在沙发背和门板上,又是吐又是抽搐,田扬不得不用两手拼命地摁住他,以防他抽得摔落到地上去。  见此情形,站在茶几中央的朱浩文蹲下身,划亮自己的手机,从大家的腿间伸出去,照向沙发下的地面。  地面上的血污没了人为的擦拭,正在迅速地重新汇聚成形,诡异的人脸,扭曲的躯干,狰张的四肢,以一种液体涌动的状态从沙发下爬出,在身后留下淅淅拉拉的血渍。  当它爬到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地处时,它停下了爬动,那张诡异的血脸在地板上缓慢地左右张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它只能以一种液体的平面状态行动。”朱浩文将发现告诉众人。  “——那就奇怪了,”卫东疑惑,“咱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人皮,是被这些血卷巴着堆涌起来的,并不是平面状态啊!”  “我怀疑那些血里不只有人皮,”柯寻凝眉回想,“还有一些粘稠的块状物和枝枝杈杈的东西,所以才能把人皮堆涌起来,但现在这些东西被门挡住了,能进来的只有血,所以它现在只是液体的平面状态。”  “这么说,这些血可能无法把咱们怎么样?”罗勏心存侥幸地问。  “那可能要看……”朱浩文将手机光的角度调整了一下,重新照向沙发底,见又一张血脸狰狞地探出头来,“……流进屋中的血量会有多少了。”  污血不断地从门缝下和窗缝里涌入,一滩又一滩的人形血渍渐渐地布满了整个房间的地板,使得整片地板就像是一张用血绘成的密密麻麻的人形剪影画一般。  这些人形血渍拥挤在一起,血脸们挤挤挨挨,眼、鼻和嘴形成的血洞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各个角落。  随着更多的血涌入,地面上的血开始汇聚成洼,大大小小的血洼又渐渐地连成一片,不多时,整个地面已经形成了一汪浅浅的血池。  “情况不容乐观,”朱浩文看血看得太久,眼睛被刺得发疼,关掉了手机灯光,闭着眼睛沉声道,“照这样下去,也许不等天明,血的深度就能到达茶几面的高度。”  “我们得想个破解之法,”邵陵环顾四周,“首先得弄清楚这些血和人皮围堵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就……弄死我们呗……”罗勏汗流浃背,往上掂了掂背在自己背上的顾青青。  顾青青很细心,忙问:“你是不是累了?对不起……我有点儿重……”  “不是你的问题,”罗勏微喘,“是我体力忒差了,这一画要是能活着出去,说什么也要跟着我哥学学锻炼……”  “我来。”牧怿然伸出手,“蹲下。”  罗勏没有逞强,依言蹲身,牧怿然伸手直接把顾青青从他背上拎了起来,然后长腿一抬从罗勏肩上跨过去,罗勏向里一挪身,两人顺利换了位置,顾青青也被牧怿然稳稳地背在了背上。  “这些血和人皮如果与以前我们入过的画中世界的超自然力量相比,显然属于‘笨拙’型,”牧怿然站定后,接了邵陵刚才的话头道,“因为它们不具备穿墙和控制我们的感官或行动的能力,所以我想,如果这些血和人皮能对我们造成伤害的话,伤害类型应该不是攻击型。再看这些血,在人皮和柯寻看到的那些不明块状物被挡在房间外面后,仍然想尽办法也要钻入房中,但又很‘规矩’地一直保持着液态的平面状态慢慢以少聚多,因此我猜想,它们的目的也许不是犀利式的攻击,而是包围、淹没,甚至仅仅只为了‘接触’。”  所以他才会建议大家站到茶几上来,早在污血渗入房间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  “为什么要让我们接触到这些血?”邵陵顺着牧怿然的思路凝眉思索,“莫非……一接触到这些血,我们也会变成那些人皮的样子?”  这话说得众人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邵陵正要继续往下说话,忽听得沙发上的田扬声音焦急地响起:“肖凯!肖凯!你怎么样?你说句话——肖凯!看着我!说句话!”  众人连忙循声看去,却见肖凯靠坐在沙发背上,在田扬手中那支手机的光照下,脸竟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他耷着眼皮,眼皮下的眼珠似乎要暴出眼眶一般,整个眼球都充着血。  但最可怖的是他的脸,或者说是他的脸皮,整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是他的脸已经不再受他控制,随时都有可能从他的颅骨上滑落。  肖凯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似乎听见了田扬的呼唤,他偏头‘看’他,浓黑的鼻血忽然由鼻孔中涌出来。  “肖凯——”田扬颤抖地捧住他的脸,“肖凯——别这样……肖凯……你撑住……撑住啊……”  “田扬,尽量不要接触他的血……”尽管知道这话很残忍,但邵陵还是忍不住提醒了田扬一句。  肖凯鼻间流出的血的血色不太正常,出于谨慎起见,邵陵提醒完后又问向秦赐:“他这种情况……还在正常的疾病范围吗?”  秦赐蹙眉,医者的职业道德让他很难对病患束手旁观,可眼前情形却又不同于现实世界。  “目前不好判断,”秦赐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紧紧地盯着肖凯的脸,“浩文帮我照一下他的面部。”  朱浩文重新划亮手机,用手电筒功能照向肖凯,光线有些刺眼,但此刻已顾不上礼貌问题。  田扬无暇顾及这边的众人都说了些什么,他一手捧着肖凯的脸,一手慌张地用袖子替他揩鼻孔里不断流出的血,想要阻止它们流进他的嘴里。  秦赐做惯了精细手术的敏锐眼睛,虽然无法观察到肖凯的瞳孔是否已经扩散,但也能看清他的眼内亦正开始向外溢出血。  而看清与否其实已经左右不了最终的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一个小预告:下一章的内容可能会引起部分小仙女的不适,不适度大概相当于《动物世界》那一画的程度吧,所以明天那一章,大家请谨慎打开,预备好人工马赛克,吃些清淡的什么的……么么哒~(^罒^)第287章 restart-12┃“人”是关键。  就在此时,肖凯突地一阵抽搐,后背像是骤然折断了一般向前栽下,一头就撞在了田扬的胸前,随即嘴里狂呕出巨量的黑血,这些黑血粘稠得如同沥青一般,汹涌不断地从他的口鼻间喷出来。  “——肖凯!”田扬嘶哑地喊了一声,想要把肖凯扶起来,然而才握住他的胳膊,就骇然地发现肖凯穿在外面的黑色单衣不知几时竟已经被血浸透,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见肖凯露着脚踝的裤管下正滴滴沥沥地不断往下淌着血。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田扬带着满手血地将还在剧烈抽搐的肖凯抱扶住,转过头,崩溃悲痛又无助地问向秦赐。  秦赐却仍眉头紧蹙地盯着肖凯那张青黑色的脸,这张脸的情形太过诡异,它的皮下结缔组织似乎已经失去了胶粘性和连接作用,导致这张脸皮就像是挂在头骨上,而在脸皮与头骨之间,充斥着液化的物质——明确的说,是血,和被溶解了的皮下组织。  而此时,肖凯的眼鼻耳口以及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向外飚血,他抽搐着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田扬还想把他扶起来,可肖凯的整个身体就像是融化了般软烂成泥,田扬不备之下失去平衡,一下子坐到了沙发上。  没有田扬挡在肖凯身前,这下茶几上站着的众人也看到了肖凯此刻的惨状,何棠吴悠顾青青和罗勏一时间被这情形冲击得大叫了几声,牧怿然却突地提声喝了一句:“注意,不要被血喷到裸露的皮肤上!”  众人回过神来,连忙尽量地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护起来,田扬却早已失魂落魄,带着一身的血,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坐在肖凯旁边呆呆地望着他失神。  沙发上倒着的肖凯突然一阵剧烈抽搐,四肢不由自主地用力挥打起来,一大股浓稠的血从肛门处喷射而出,激溅到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田扬的身上,甚至更高处的门上、墙上和房顶上。  这些血里,甚至还夹杂着散碎的内脏。  几个女孩子和罗勏被这情形吓得连尖叫声都变了音,何棠甚至还晕在了邵陵的背上。  其他的男人们纵然没有惊叫,也已被眼前这一幕震骇到一时失声。  肖凯的血喷了很久,整个沙发都已经被泡染成了血色,当他终于停下来时,整个人就像是一滩被化掉的血泥般摊在沙发里。  从门下和窗户的缝隙里涌入的污血还在慢慢积聚,直到天色微亮的时候才似乎停止了涌入,血池的平面只差一两厘米就要没过茶几,而茶几上的众人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全身,那是又惊又热又虚脱了的后果。  事实上众人因为神经绷得太紧,一整夜下来已经麻木,甚至几乎回想不起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连身体机能都似乎停止了下来。  “咱们……”柯寻终于第一个发出声音,嗓音带着沙哑,“怎么从这儿离开?”  血虽然停止了汇聚,但却没有消失,充斥在茶几与沙发、与门、与窗之间,众人要想离开房间,就不得不沾到这些浓黑的血。  “要不……等等看,看它会不会再从门缝里流出去?”卫东也哑着嗓子道。  “那就太耽误时间了,”邵陵被汗浸湿的头发垂在额前,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汗珠,“咱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在白天找到出画的线索,一分钟都耽误不起。”  肖凯的死状太过惨烈,谁都不想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那,那怎么办……”卫东双腿抖得厉害,“我快站不住了……”  他背了方菲一整夜,连体力好如柯寻,也都已经很疲惫了,卫东这一次还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放我下来,”方菲说,“换我背你。”  “……菲哥,我知道你力气大,”卫东声音虚弱地道,“但小弟我也得要面子啊……”  “要不,我用衣服裹住腿,从血里淌过去开门?”柯寻道,“爷们儿们把衣服脱下来借我一下,我速度快一点过去,应该不会被血浸透衣服。”  “不可能。”牧怿然道,“大家身上都只剩下了单衣,再怎么包裹也会浸透,何况你不止要过去,还要把沙发推开再打开门。”  “那么说,咱们真的只能等血慢慢流出去才能动了?”罗勏也虚弱地道。  “我很怀疑,当这些血流干的时候,可能天正好又黑了。”朱浩文道。  众人还在商讨办法,却见沙发上忽然有了动静。  田扬一直保持着跌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整夜都没有动过,直到此时才缓缓地站起身,迈腿就要走下沙发。  “别下去!”柯寻喊了一声。  田扬动作僵涩地转过头望向他,脸上是被喷溅满了的恐怖的黑血点,开口的声音沙哑且虚浮:“没用了……柯儿,已经没用了……”  说着就一脚踏入了沙发下及膝深的血池。  “——喂!别下——”好几个声音急切地、接二连三地喊起,然而却无力阻拦。  田扬蹚着血,将沙发推开,然后打开了房门。  门外已没了昨晚看到的那些人皮和不明物,屋中的血像开了闸般向外涌出,没用多久就流得见了底。  田扬去到外面,从餐厅里拎了几把椅子,由茶几旁至房门处依次摆放起来,又将中厅的沙发推过来接上,以让茶几上的众人踩踏着,免于接触到地板上的血迹,一直到远远地走到这所宅子的外面去。  “田扬,会有办法的,你在这儿等着,我们现在立刻去找签名,撑住!”柯寻看着瘫坐在地上半身是血的田扬,一时间百感交集。  田扬失魂落魄地盯着自己被黑血染透了的脚,似是什么也没听见。  “现在怎么办?”吴悠看向几个能拿主意的人。  “何棠脸色很不好。”秦赐探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何棠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生怕从他的嘴里听到比宣告患绝症还可怕的话。  “可能是缺水和缺少睡眠的缘故,”秦赐面色未变地道,“找水和食物仍然是今天的主要任务之一,我看我们得分头行事,鉴于昨晚的情况,我认为如果咱们今天仍然无法找到签名的话,必须要提前做应对准备,再找一所房子,将其中某个房间做成无缝可入的密室,或者是可以阻挡那些血流入的机关。白天的话,那些东西应该不会有所动作,所以住宅区里相对安全,我看,不如四个女孩儿留下来,方菲,你来带着她们,找到合适的房子和房间,先稍做清理,然后抓紧时间补一补眠,可以吗?”  “没问题。”方菲应着,叫上吴悠、何棠和顾青青,向着旁边的一套房子行去。  待四个女孩子走远,秦赐才回过头来,压低声音对众人道:“何棠的情况不妙,她已经开始发低烧了。”  众人心下齐齐一惊,罗勏眼眶泛起了红:“怎么办……签名在哪儿,到现在完全没有头绪,所有的线索都散乱得不行,咱们要去哪儿找?”  “秦哥,你带着萝卜和东子去找水,”柯寻握住罗勏的肩膀,转头对秦赐道,“我们四个找签名,中午的时候还回到这儿来汇合。”  “好。”秦赐也不耽搁,带着罗勏和卫东往森林的方向去了。  “你们先商量着线索,我去去就回。”柯寻对剩下的三人道,而后转身跑向附近的一所房子,不多时跑出来,手里拿着几件衣服和几条毛巾。  “把身上的血擦擦,换身干净衣服,”柯寻把东西放到田扬旁边,“田扬,现在还有时间,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想想你家里的老婆孩子。”  失神中的田扬直到听见最后四个字,才恍然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柯寻,慢慢地伸手拿过了毛巾,在脸上擦了起来。  柯寻走回牧怿然几人身边,看向他们:“怎么样,有想法了吗?”  “完全没有。”朱浩文保持着一惯的平静,“气候,血灾,被模糊掉的年代,无序的植被,次声波,这些究竟和‘重启’这个主题有什么关联,只有想通这一点,我们才有可能摸到去找签名的门路。”  “现在线索虽多,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停滞不前,无法突破瓶颈。”邵陵说完,目光望向牧怿然。  这个人,比他的年纪还要小一些,可他的博闻强识,逻辑清晰,思路缜密和冷静理智,却又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强出许多,就连一向有些傲气和自信的自己,都不得不对他产生钦佩之情,甚至……一丝丝依赖。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邵陵心下轻叹。 第215章 “实在不行,现在就都把雨衣穿起来吧,热虽然热一点,但好歹能防止蚊子叮咬。”邵陵道。  大家闻言纷纷套上雨衣,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闷在几乎密闭的房间,还要套上不透风的雨衣,没过两分钟就个个儿像是刚从水时捞上来的了。  田扬这时忽然醒过来,虚弱地看着房间里的众人,对柯寻道:“柯儿……也给我一件……”  见大家看着自己,田扬费力地笑了笑:“或者……你们把我……放到门外……也行……要么……就给我套件雨衣……免得……免得我死的时候……把血溅到你们……身上……”  众人的心情和面色一样沉,柯寻还是递了件雨衣给田扬:“要帮忙吗?”  田扬费力地摇头,挣扎着半坐起身,往身上套着雨衣,套上后一阵粗喘,靠在身边的墙壁上,抬眼看了看头顶昏暗的光,颤抖着手向着柯寻身边的一摞书指了指:“拿几本……给我吧,我还能……能再帮着看……看……”  “你歇着吧,吃点东西。”柯寻给他递过兔肉去,田扬却仍坚持着要看,柯寻就随手拿了一本给他。  何棠还在昏迷,期间醒了两三次,要么喊疼,要么吓到痛哭,要么再度昏迷过去。  方菲吴悠和顾青青也帮她套上了雨衣……虽然这么做显得很无情。  众人一边逼着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努力吃下肉去以补充体力,一边继续抓紧时间查找线索,就着昏黄的光拼命翻看着身边的书籍。  直到田扬开始呕吐和抽搐。  昨天肖凯死前的一幕幕在众人的脑海里闪过,那些被他呕出来的黑粘如沥青的污血,就像是一团团如有实质的噩梦。  吴悠的眼泪刷地一下子涌了出来,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对田扬的怜悯,亦或是因物伤其类的绝望。  她拼命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并藏身在方菲的身后,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大家和……田扬。  顾青青在旁边用雨衣的帽子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用雨衣的前襟挡往自己的下半张脸,整个身体缩在雨衣里压抑地不停颤抖。  罗勏不出声地抹着眼泪,正想像吴悠一样也藏起情绪躲到柯寻的身后,却听见终于暂时止住呕吐的田扬虚弱地向着这边叫了一声:“柯儿……”  柯寻走上前,在距他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蹲下身看着他:“说吧,我听着。”  田扬挣扎着坐靠在墙边,颤抖的手拿过旁边柯寻刚才拿给他的,那本a4大的厚厚的本子,说是本子,其实就是把一沓纸垛整齐了,然后用几个大夹子从侧面夹住,方便像书本一样翻看。  本子的封皮是主人自己手工添加上去的,牛皮纸,上面写着一串外文,下面还有一个括号,括号里是(xxxx—— )。  xxxx是被模糊了的四个数字,破折号后面则是一个空格,都是手写体。  “这是一本论文的合订本……”田扬费力地呼吸着,喘着,时不时干呕几下,仍挣扎着努力地说着话,“应该是这个本子的主人……自己打印出来后夹在一起的,呕——咳……虽然里面所有涉及到日期的地方都被模糊了……但其中有几篇文章我印象很深……  “我大学学的是……小语种里的希伯来语,而这个本子里所有的论文——呕——都用的是希伯来语。做为辅助学习的读物,我当时尝试着……翻译过其中的几篇文章……  “呕——我刚才……看了一下,内容和我看过的完全一样。这几篇论文……当年是从我们外教那儿借来的,外教是假期回国后……弄到的某期刊上的最新的论文,大学那几年,他每年从国外回——呕——呕——咳咳——回、回来,都要带一些当年出的……最新的论文读物……回来给我们看。  “这个合订本里的……我曾见过的几篇论文,被夹在里面的顺序,好像……正是按照论文发表的时间先后,从前往后排的,而……而被夹在最后几页的论文,也是我曾经翻译过的……  “我说这个的意思是,咳咳——呕——如果……如果这个合订本的主人……一直是按时间顺序,不断……不断地往后面夹入新的内容的话,那么……截止到最后这篇论文的时间,是不是……就是这些人出事的那一年的时间呢?  “你……你看,封皮上的括号里,明显标的是——呕——是……这本论文的起始时间至结束时间,所以……最后一篇论文的时间,应该就是出事当年的时间,破折号……后面空着,说明……向合订本里添加新——呕——新的——呕——新的论文的过程,是……是在持续进行的过程中被截断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那我或许……或许可以确定出他们出事的准确年代,不知道……咳咳咳咳……不知道能不能……对找签名有所帮助……”  “当然有,”柯寻语气有些沉,却又极为肯定地对他道,“告诉我年代。”  田扬却忽地一阵剧烈抽搐,张嘴就向外吐,柯寻就蹲在他的面前,在这一瞬间,柯寻听见背后不远处的牧怿然厉声喝了一句:“闪!”  柯寻的反应从来不慢,在田扬抽搐的一刹那,他就已经做出了向着旁边倒身翻滚躲避的动作,几乎与牧怿然的声音同步,并最终及时地避开了田扬口中喷出的呕吐物。  田扬吐得昏天黑地,不要说继续说话,就连喘息都没了空隙。吐出来的全是刚才吃下去的兔肉,以及喝下去的植物汁水,在这些尚未消化的碎肉间,植物绿色的汁液里混杂着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的黑红色的血。  “田扬!撑住!”卫东忍不住哑着嗓子喊,“咱们很快就能找到签名了!只要离开画,在画里受到的一切伤害都会消失——你一定要撑住!签名很快就能找到了!”  田扬摇晃着因狂吐不止而无法自控的身躯,挣扎着,努力地微微抬起头,两行污血从眼眶里滑下来,像是因留恋不舍而痛彻心肺的泪,鼻孔里的血带着血泡流入口中,而口中不断呕出来的,已经是粘稠如沥青般的污黑血块:“……咯……咕……”  他的脸皮像是昨夜的肖凯一般,松垮欲坠地挂在头骨上,他失去了他曾经拥有着的所有属于人类的表情,而在他做为人类残存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秒,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用他这两颗溢满了鲜血的、似要暴突出来的眼球,牢牢地盯着面前这个,他曾最熟悉的人。  他曾经胆小如懦夫一般抛下了这个人,一个人逃掉了。  而现在,当他终于想要在自己生命的尽头处,对这个人用勇敢地微笑告别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田扬:……能不能让我把重点说完再死……  柯寻:——能不能让他把重点说完再死!  众人:——能不能让他把重点说完再死!  读者:——能不能让他把重点说完再死!  作者(不太聪明的亚子):放……放心……重点不会丢的……后面就来……第290章 restart-15┃医者秦赐。  田扬像昨夜的肖凯一样开始喷血。  嘴里,下面,每一个毛孔,整个人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血人,又从一个血人融化成了一堆血泥。  是的,融化,这个过程就像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融化掉一般。  虽然有雨衣罩身,但仍不能全部避免他的血和体内那些被融化掉的内脏的喷溅,柯寻早已退到了远处,和大家一起站在角落里,并用事先准备好的几张桌子围挡在田扬的周围,做到尽可能的大范围防护。  由于整个房间都已经被桌子铺满,桌面距离地面有一大截距离,众人无法确定此刻是否已经有血从门外渗进来,窗缝因为里外封了两层,暂时还没有看到血迹。  躺在不远处的何棠似乎还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色已经开始渐渐地变成青黑色,吴悠许是再度因田扬的惨死受到了冲击,忍不住哭出声来,崩溃地呜咽:“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遭受这个——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方菲揽住她的肩,吴悠忽然发觉,哪怕坚强冷静如方菲,在这样的视觉与心理的双重残酷冲击下,手臂也开始微微地发起了抖。  这样的死法,大概已经是所能把人类折腾到的最惨的程度了吧。  只要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就不会不为此动容。  躺在那里的何棠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疼——”她哭着喊了一声。  “何棠——”吴悠忍不住哭着叫她。  前两天还一起睡在旅馆同一个房间的伙伴,还鲜活生动的伙伴,马上……马上就要在眼前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死去,吴悠觉得自己无法再撑下去了,她崩溃地瘫坐在了桌面上捂脸痛哭。  “疼……我疼……”何棠挣扎着爬坐起来,当看到所有的伙伴们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用痛惜的目光望着自己时,何棠顿时明白了一切,她凄厉地尖声哭喊了一句,拼命地想要爬起身,却极尽虚弱地又栽回桌面。  “不——求你们——求你们帮帮我——帮帮我——我不想死——”何棠颤抖着,向着同伴们伸出手,像是一个想要抓住水面上稻草的溺水者,“我爸爸妈妈怎么办——谁养他们——我不能死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何棠,”牧怿然的声音不再清冷,而是沉定温和地,字字清晰地递进何棠的耳里,“如果我有幸能离开这幅画,你的父母我会照看,我会请最专业的心理医生为他们进行心理疏导,也会通过最专业的机构,为他们养老,你可以放心。”  何棠哆嗦着,过了好半天,终于扯了扯嘴角,像是在感谢牧怿然,又像是已绝望认命,她嘶哑着嗓音,望向秦赐:“秦哥……拜托你……拜托你想办法,给我一个安乐死……我不想像他们那样死……我怕疼……你趁我……趁我还没有那么惨……让我提前死吧……我不想受那个罪,拜托了……”  何棠知道秦赐是医生,她认为秦赐总会有办法,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地死去。  秦赐眉头紧蹙。  这样的要求,既是帮人,也是杀人。毕竟现在的何棠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她还能呼吸,能说话,能思考,却会在自己的手底下,被剥夺这一切,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医者杀人,也许比普通人杀人带来的心理负担更重。  因为救人活命的职业本能和道德信念,早就深深地融入了医者的骨血。  见秦赐半天没有动作,柯寻明白了他内心此刻激烈的矛盾,于是道:“我去吧。”  “不,”秦赐迈步,向着已经开始不停抽搐的何棠走去,“还是我去吧,我是医生。”  无论是挽救生命还是送走生命,他都会尽力去尽到一名医生的职责。  “用时越短越好,”邵陵声音低沉地提醒秦赐,“赶在她开始吐血之前完成,既能让你避免危险,也能……减短她的痛苦。”  秦赐“嗯”了一声,终于走到了何棠的面前。  蹲下身,他没有犹豫地伸手摁住了何棠的颈动脉窦,有些不忍地微微垂下眼皮。  “何棠,你是个勇敢的姑娘。”秦赐轻声对她说,“别怕,一点都不会疼,就像睡过去一样……就当自己睡着了,好么?”  何棠抽搐着,双目无神地看着他。  秦赐的手在说话时已经开始用力。  他想利用按压颈动脉窦的方法令何棠心脏停跳,尽量快速无痛苦地死去,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在他用力地摁压了足有三分钟之久后,何棠仍然坐在面前,并睁着眼睛继续不停地抽搐。  秦赐倍感惊讶,松开手叫了何棠一声,何棠突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四肢疯狂地挥打起来。  由于众人所站的位置正位于秦赐的背后,何棠的样子被他挡去了一大半,眼下大家只能看到她在用力挥动着双臂,形同狂躁症患者一般。  “秦哥,要帮忙吗?”柯寻问。  “别过来。”秦赐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地站起身,声音有些异样。  “秦哥,你先撤回来。”柯寻心头一阵突突地跳,提声叫他。  却不等秦赐回应,一直虚弱不堪的何棠突然站了起来,疯了一般向着房门的方向冲去。  “——什么情况?!”卫东惊喝,众人也同样对此情形感到震惊。  何棠一言不发地疯狂撞门,用整个身体撞上去,双手还在拼命地撕扯着罩在身上的雨衣。  “——得阻止她!”柯寻大步就要冲过去,却听得极少大声的秦赐骤然吼了一句:“别过去!我来!”  柯寻顿住身形,见秦赐几步过去,双臂从身后紧紧箍住何棠,并将她拖离门口。  “老秦,怎么回事?!”邵陵劈声问道。  “她——”秦赐刚说了一个字,却被何棠力大无穷地挣脱了钳制,照直向着前方冲撞过去,却是一头撞在了墙上,向后倒退了四五步才立住,而后忽然停止了狂躁,整个人就像个游魂一般在墙边徘徊晃荡起来。  不,与其说是像游魂,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具僵尸。  “她……”邵陵正欲再问向秦赐,却骤然发现,何棠的雨衣下,正有浓稠的污血汹涌地流下来。  “秦哥,离开那儿!”柯寻说着,抄起一张备用桌子几步过去,让它侧倒着放置在何棠的身边,用桌子的四条腿把她圈在当中,桌面用来围挡。  牧怿然、朱浩文和卫东也一人拿了张桌子赶过来,从四个方向将何棠围住,何棠对此已是一无所知,仍旧在被桌子围住的范围内摇摇晃晃。  “秦哥,赶紧退回来!”  “先离她远一些。”  “老秦你刚才太鲁莽了,就那么冲上去抱她,万一她那会儿就开始喷血,你要怎么避开?!”  “先退到墙角去再说,秦哥……秦哥?”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却见秦赐背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秦哥?”柯寻眉头紧锁地看向秦赐,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颤抖。  秦赐缓缓地转过身,眼底浮着一抹怆然和苦笑,费力地向着柯寻扯了扯唇角,声音沙哑且虚浮:“来不及了……小柯,已经……来不及了……” 第217章 最后希望这一次的疫情能够尽快消灭,保佑疫区的人们!第292章 restart-17┃更新,再造,重启。  “他死前,对我做了这个手势。”柯寻抬手,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卫东看见,先是一怔,而后一震:“啊!这是——那次市运会——”  “对,就是那次。”柯寻微微点头,“那次市运会,用了我们学校的运动场做为主赛场,所以观众基本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当时东子田扬他们带动全场给我加油,所有人都比出这个手势。这不是‘ok’的意思,这个手势代表着我当时身上背的号码。‘o’代表0,中指代表1,无名指和小指代表2,所以,我当时的参赛号码是,012。”  “——2012!”大家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我们看到过的一些食品包装袋上的日期是2字打头,结合田扬传达出来的012这个数字,看来这幅画里所描绘的事件发生的年代背景,就是2012年无疑了。”邵陵道。  “可这就太奇怪了,”顾青青道,“假如画家画的是2012年的现实世界,那如果有地方发生了这种可怕的事,为什么新闻里从来没有报道过呢?”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会被报道出来。”朱浩文的话一如既往地犀利。  “不,这幅画所画的内容并非绝对的现实事件,”牧怿然道,“森林里的植被混乱,绝不像是画家的一时疏忽造成的错误,我更倾向于这是画者的有意为之,所以照此看来,这幅画更像是卫东所说过的,是一幅象征主义画作,这幅画里发生和展示着的一切,都具有象征意义或来自于画家的某种想象和暗喻。”  “那么这个被模糊掉的年代,与其说是故意给我们增加寻找线索的难度,倒不如说,其实反而是在给我们指出重点。”邵陵道,“事实也的确如此,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年份——2012年,不同于本世纪的任何一个年份,这是一个有太多传闻和遐想的数字了。”  “2012,世界末日?”罗勏张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睛,“我感觉,画推把事情越搞越大了,以前再怎么着也都是小范围,现在直接上升到全地球了……”  “可2012世界末日根本就是个谣言,”卫东也红着两天两夜未睡的倦涩的眼睛,“我们难道要在谣言里找线索?”  “或许重点不在2012,而在于世界末日。”秦赐低沉着声音,“之所以要把年代模糊掉,就是为了等我们找到年代的线索之后,用它来指向一个事实,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一提到2012,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它和世界末日联系在一起,所以2012可能只相当于一个箭头,它所指向的‘世界末日’才是重点。比如,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世界末日?”  ……埃博拉。  这个答案在所有人的心中像撞裂了壁垒一般轰然嵌入,面对着脸色苍白充满疲惫的秦赐,没有人将这个答案说出口。  “别忘了我们已经得到的其他的线索,”朱浩文在团队里始终担当着理智冷静的角色,他率先打破这短暂的让人难受的静默,“我认为地球上的天气全面变暖有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他一直很在意这幅画里炎热的气候。  “以及空气污染?”方菲接道,指了指窗外,那外面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天空,“那是雾霾吧?”  “没错,是雾霾,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雾霾。”卫东肯定地点头,“我和柯儿太熟悉这种天儿了,z市的雾霾污染程度排得上全国前三。”  “全球气候变暖是因为人类大量焚烧化石燃料造成的,”顾青青背书一般说道,“比如石油工业的生产制造过程,比如冬天取暖时大量燃烧煤炭,再比如大肆砍伐森林,然后用来焚烧等等,这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从而产生温室效应。全球变暖会导致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会打破大自然的生态系统平衡,最后会危害到地球上的一切生命,包括人类。”  “空气污染、生态破坏,还有……”还有恐怖的传染病,罗勏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然后世界末日,这跟这幅画的主题《重启》有什么关联呢?”  “难道是……地球毁灭后重新开始的意思?”邵陵看向牧怿然。  “2012世界末日的说法,来自玛雅预言,从1992年至2012年,这20年被称为‘地球更新期’,更新完毕后,地球将进入一个新的纪元。”牧怿然道,“这么看来,把这种更新重来的情况称为‘重启’,似乎也不无道理。”  “玛雅预言中的2012年地球更新,指的是一个轮回结束,开启一个新的轮回,而并不是指世界末日,”顾青青一板一眼地为牧怿然做了个补充,“所以,我们得到的2012年这条线索,指向的应该是‘更新’、‘轮回’或‘重启’,而不是世界末日。”  “这样说的话,我国古典奇书《推背图》里也曾十分巧合地出现过相同的预言,”邵陵接道,“《推背图》第五十二象里颂曰:‘乾坤再造在角亢’。有人解释为:角亢,指的是东方青龙七宿,寓指龙年,而2012年正好是龙年。‘乾坤再造’就更不必说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所以,‘乾坤再造’与‘地球更新’,再与‘重启’放在一起,已经十分明显地指向了同一种情况。”  “更新再造,开启轮回?”卫东道。  “这其实还是世界末日吧,”柯寻道,“不,严谨一点来说是人类末日,地球依然存在,但人类会灭亡。然后开始一轮新的生物进化,从猿到人,从石器时代到……唔,现在算是什么时代,信息时代?还是,核时代?”  牧怿然闻言眸光一闪,正要接着开口,突听得“咚”地一声,大家忙循声看去,却见是吴悠栽倒在了桌面上,像是晕厥了过去。  众人心下一沉,离她最近的方菲蹲身伸手在她额头上试探了片刻,抬头望向有些紧张地等着她的答案的大家,道:“没事,是单纯地晕厥。”  入画者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这期间又饱受炎热、干渴、饥饿和惊吓的折磨,体质和精神稍弱一些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有些撑不住。  邵陵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道:“夜晚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先离开这所房子再说吧。”  对于惨死在身边的两个同伴,大家不忍再看也不忍再提,默默地离开了这所房子,外面的天色将将亮起,空气里并没有黎明的清新,吸入鼻腔的除了浓浓的血腥气外,就是令人肺部和呼吸道极不舒服的尘土味。  除了体力最好的柯寻和意志最强的牧怿然,其他人的状态都非常疲倦低迷,罗勏甚至连路都有些走不稳,走着走着都能随时睡着。  “我们必须得休息一下,”邵陵道,“这种状态去找签名反而事倍功半。”  柯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秦赐,却被秦赐发觉,疲惫地对他笑了笑:“小邵说得对,还是先休息吧,大脑太过疲倦的话,对琢磨线索也没有什么帮助,磨刀不误砍柴工,先休息吧。”  柯寻把背上仍在昏厥的吴悠放到地上,其他人也席地而坐,秦赐却走到离大家较远的地方,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从进入这幅画到现在,一直处在不停地活动和不停地受惊吓的过程中,大家的神经过于紧绷,现在一旦松懈下来,困倦和疲劳感立刻排山倒海地侵压过来,没过片刻功夫,卫东、罗勏、方菲和顾青青就都相继歪靠在一起睡了过去,连朱浩文和邵陵都处在似睡似醒的边缘。  柯寻同牧怿然肩并肩地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困么?靠着我睡一会儿。”牧怿然伸手轻轻勾了下柯寻的下巴颏。  “睡不着,”柯寻歪头枕在牧怿然的肩上,“我担心老秦,这个什么埃博拉出血热把我吓得不轻,我怕老秦折在这儿……怿然,虽然咱们现在的线索又推进了一步,可仍然完全想不出签名会在哪儿,会以什么形式出现,而且事实上我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或者说是猜测。”  “说来听听。”牧怿然温声说道,似是想要宽抚他的不安。  “我想着,如果这幅画画的是人类的末日,那么咱们这些人……会不会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还存活着的最后一伙人呢?”柯寻继续枕着牧怿然的肩,抬着眼睛看他,只能看到他弧线完美的下颏。  “这个想法的确很有可能。”牧怿然握住他盘坐着弯起的膝头,轻轻抚动。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被空气污染、生态破坏和瘟疫传染毁灭的,那我想人类就不会是像恐龙那样一次性大灭绝,而是有个时间先后的顺序,所以一直到最后,死着死着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咱们这几个人了,咱们就是这世上最后的人类。”  柯寻说着,伸手握住覆在自己膝头的牧怿然的手,紧紧攥了攥,“重启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就像是电脑里杀毒软件中的那个选项——杀毒完毕后自动重启,我们这些人类就是地球上的‘毒’,必须要全部杀完之后,才会迎来重启,那是不是代表着……咱们这些人必须要死光了,才能达到‘重启’,才会出现签名?可这幅画不是《逆旅》,没有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救赎,那么这个签名还有什么用?”  牧怿然偏过头来,在他的鼻梁上轻吻了一下,温声道:“你的想法有些悲观了,也许是因为受到了老秦的遭遇的影响。我这里也有一些刚才没有来得及说的推测,要不要听听?”  柯寻伸臂揽住他的腰身,很快地振作起来:“要!”  作者有话要说:  秦医生感受到了大家对他的爱护,感动得头也不疼了,血也不吐了,吃嘛嘛香~  看到大家这样的关心和心疼我们的秦医生,本来秉着绝不剧透原则的瑆玥也是感动万分,所以决定打破原则在这里剧透一小把,跟大家说一声:把大家的小心心放回肚肚里,瑆玥是个心很软的人儿,大家心疼的角色我也一样心疼呀~~~其实上一章的作话里瑆玥已经暗挫挫地暗示过啦,说了“不敢动”了呀哈哈~~  以及,大家不要被某些毫无理智和道德的评论影响自己看文的心情,咱们开心看文,快乐讨论,看到你们为了维护瑆玥和这篇文而展现出来的强大女友力,瑆玥特别感动的同时也特别心疼,生怕大家因此坏了心情,更怕大家被不讲道理的缠上,那瑆玥就真要心疼死了。  所以咱们就只管转过脸来面向阳光,那些阴暗就只会被咱们抛在脑后和踩在脚下,何须在意它~~  抱住亲爱的你们,么么哒~第293章 restart-18┃杀毒。  牧怿然一手轻抚着柯寻的后背,让他尽量地放松,不急不缓地开口:“我认为你举的杀毒软件的例子倒是很贴切,有那么一部分人类,的确是这个地球上的毒瘤。  “他们污染空气、土地、海洋,和淡水,滥伐森林、屠杀动物、破坏生态链,他们为了权与利,制造化学武器、生物武器,让战争的恶果遗毒百年,为了欲望与享乐,生产毒品,滥交无度,他们没有责任心和道德意识,导致卫生安全事故频发,让多少无辜的幼儿和成人死于人为之祸。  “我想,这些可能就是画者abel想要在他的画里表达的东西。环境污染、生态破坏和瘟疫传染,人类不仅把这颗地球破坏得千疮百孔,也在亲手把自己这个物种送上毁灭之路。  “画者abel很可能是一位环境保护主义者和人类主义的思考者,这幅画充满着讽刺和批判意味。‘重启’这个题目,也透露出他的愤怒和厌倦,他希望以‘血洗’的方式重新清洗地球,杀掉活跃在地球这个系统里的所有人类病毒,然后重启,让这个系统焕然一新,恢复正常的和优质的运行。  “其实这幅画,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画者abel的这个名字,我想它可能是画者的笔名,而这个笔名实则也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abel是《圣经》里的人物,音译为亚伯,我想你一定听说过。而在希伯来语里,abel这个词的意思,又意为呼吸,和生命。  “所以在我们第一眼看到这幅画和它的作者名字时,我们其实就已经得到了第一个线索提示。  “而如果我们能联想到《圣经》,那么第二条线索也就随之出现了。新约圣经的《启示录》里,描绘过一段关于‘末日审判’的故事。  “故事的大意是,在世界终结之时,会有分别骑着白、红、黑、灰四匹马的‘天启四骑士’降临人间,将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带给接受最终审判的人类,届时天地万象失调,日月为之变色,随后便是世界的毁灭。  “这么看来,《启示录》里的‘末日审判’,与玛雅预言里的‘地球更新’、《推背图》里的‘乾坤再造’,都有着异曲同工之意。同时,abel所画的《重启》,也是这个意思。  “天启四骑士所代表的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其实也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和瘟疫传染。而《启示录》里描绘到的天地万象混乱失调,与这幅《重启》里,森林中的植被种类南北混乱无序,又差不多是同一种景况。  “那么现在,我们此前所列出的所有线索,就都基本上有了解释。炎热的气候和雾霾天,意味着环境污染,森林中植被错乱混杂,意味着生态破坏,住宅区里发生的埃博拉血灾,意味着瘟疫传染,最后还有一条:次声波。  “我一直没有想通次声波在这里指向着什么,然而当线索挖出了2012,又从2012指向了世界末日时,这一点就终于不再成为迷惑。  “2012世界末日来自玛雅预言——当然,这只是个谣言,但不妨碍画者拿来做为主题进行艺术创作。玛雅预言里说,地球共有五次毁灭和重生周期,每一个周期都被称为一个‘太阳纪’。谣言编称2012年是世界末日,末日过后将开启第五个太阳纪。  “而就在世界末日到来时,地球将会两极倒转,发生剧烈的磁场变化——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那片森林里有热带植物也有寒带植物。画者想以这样的表现手法,来暗示地球的混乱和失调。  “剧烈的磁场变化,很可能引发磁暴现象,而磁暴现象,又会产生次声波。  “至此,我们之前得到的所有线索,其实都是画者给予我们的暗示。从画者的名字,到每一处看似杂乱和模糊的设置,事实上都十分明确地指向了这幅画的主题——‘重启’两个字字面之下既宏大又深远、既愤怒又悲哀、既恐惧又殷盼的思考。  “如果画者是一个真正的反人类主义者,那也许通关的方法就像你所担心的那样,可能需要我们全员死亡,或是留下最后一个人去触发‘重启’的机括,从而得到签名,然后一个人离开画。  “但我认为abel不是。不管是从他名字的寓义来看,还是从他在一些细节之处不动声色的设置来看,他都不想让人类那么绝望地彻底消失在这个地球上。就像罗勏所说,在森林里竟然那么巧地会有他所知道的富含水的长藤,这或许就是abel在自己的画里为人类留下的一线生存的希望。  “邵陵所说的原始困境,也许并不该称为困境,当所有能够污染和破坏这个地球的人造产品消失后,人类以最原始最自然的状态回归,像整个生物链里的其他物种一样,老老实实地生存。  “所以abel在那片森林里保留了野兽虫蛇等所有的动物,这证明他的意图从来就不是要地球毁灭,甚至也不是想要人类灭亡。他保留着森林和其他物种,保留着一条最原始和自然的生物链,在这条生物链里,他始终给人类留了一个位置,他希望人类回到他们最初的地方去,重新嵌合进这条原始生物链中,以最自然的方式和规律,和其他物种一起,在这个地球上生生不息。  “末日审判,地球更新,乾坤再造,这幅画批判的是人类对地球的破坏行为和对同类的戕害与连累,想要更新和再造的,是一个最自然状态的原生态地球。而原生态的人类,在这样的地球上,应该有一席之地。  “那么这样看来,我们想要找到签名,应该是不需要全员死亡、让这个地球上的人类彻底灭绝的,而可能该是在接受了来自大自然的惩罚和教训后,从头重新开始。”  牧怿然的话音落时,不等柯寻有所反应,就听见身后悉悉索索地一阵响,两人一起转头看去,却见是众人不知几时都醒了,纷纷地起身围坐了过来,连吴悠都睁大着眼睛一脸震动和骇叹地望着牧怿然。  “姐夫……你真是太厉害了!”罗勏揉着眼睛坐到柯寻旁边,“哥,我能抱一下我姐夫大腿吗?就一下。”  “你们这才睡了多久就都醒了?”柯寻看着仍是精神不佳的众人。  “睡不踏实,担心秦哥。”卫东压低着声音,脸上浮着浓浓的担忧。  柯寻向着远处看了一眼,见秦赐已经倒身侧卧在了地上,背对着这边,不知是否已经睡着。  “怿然刚才的分析你们都听见了?”柯寻问。  “听了个七七八八,”邵陵道,“不过已经足够了。我赞同他的推论,但我认为这个abel具有一些较为极端的原始主义观念,保护生态环境不意味着要退步到原始的生活状态,优越的生活水平还是需要的,只不过人类亟需做的是让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尽量环保,想要完成这一点,道阻且长。不过,艺术批判和文学批判的作品,观点尖锐一些也是正常的,否则无法刺痛那些麻木残忍的人,何况这里面还有画的幕后力量在把画者的怨念夸张放大和极端激烈化——这些暂时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要怎么根据牧的推论,结合‘重启’的这个主题,去寻找签名。”  “艾滋病、埃博拉和其他雨林病原体的显现,是生物圈遭到破坏的必然结果。有人认为,地球就像是一台经过精密设计的电脑,看似对破坏它的行为毫无抵抗力,但其实它是具有自我保护能力的。”牧怿然抬眼,望向远处灰浊的天空,和天空下静静矗立着的那片原始森林,“制衡之术,不仅仅是人类的智慧,同样也是宇宙的智慧。大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来平衡万事万物,当地球遭到的破坏让能量产生失衡,那么地球这台‘电脑’就会启动自我防御机制。  “有人认为地球自带对人类的免疫功能,或者说是‘查杀功能’,当它察觉到了人类的‘入侵’和破坏,当这种破坏已经突破了地球的承受限度,那么这种功能就会启动,试图用它自己的方式,消除人类这种寄生生物的感染。  “这种看法与这幅画的主题不谋而合,地球相当于电脑系统,地球上的自然万物相当于系统文件,当人类这种系统执行程序感染了病毒并开始大肆破坏其他系统文件时,地球系统的防御和杀毒功能就相应启动。  “而现在,就到了杀毒程序的最后一步:查杀完毕,重新启动电脑。我们需要找到的,就是这个重新启动的按钮,或是这个选项前面可以打√的地方。  “至于这个地方在哪儿,我有一个可能会显得有些荒诞的推测,”牧怿然说到此处,迎上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通常我们想要下载一些电脑软件的时候,更容易关注和倾向于哪一类属性的软件呢?”  众人正要思索,却听见朱浩文一字字地答道:“绿色软件。”  “——绿色杀毒软件!”好几人顿时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热带雨林是地球上最深的物种储备池,也是地球上最大的病毒储备池。”牧怿然微微颔首,“据说埃博拉病原体正是来自于热带雨林,那么我们是否就可以理解为,埃博拉病毒就是热带雨林这个‘绿色杀毒软件’用来杀死人类这种病毒的执行程序呢?那么‘杀毒完毕后重新启动’这个选项,是否就在那片‘绿色杀毒软件’中呢?”  众人顿时振奋起来,“去森林!去森林里找!怪不得森林也是画的一部分!”卫东说着看向方菲,“姐们儿,你怀疑的是对的,森林在画中的存在果然非常重要!”  方菲冲他点点头。  “嗐!”罗勏忽然一拍腿,“姐夫这个推测一点也不荒诞啊,因为——绿色就是环保色啊!” 第219章 “而且我们也无法确定长在四方的那四棵树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方菲道,“如果它们彼此距离十几米,在这其中还生着其他的树种,那就更不好判断了。”  “……总之我们现在缺少认识木棉树的人。”柯寻说,“不管怎样,先观察着,找到邵陵他们再说。”  几个人沿着记号向前追踪了几十分钟才终于追上邵陵那几人,毕竟那几人的速度也不慢,一直在争分夺秒。  双方汇合,牧怿然迅速地将推测说了一遍,末了道:“既然推测签名的位置不会太深入,那么我们现在就以此地为中心,分成四组向着四个方向找。大家有谁认得出木棉树?”  “我认得出。”邵陵道。  罗勏和正累得喘不匀气的顾青青也举了举手。  “那么我们四个各带一个人去往四个方向,”牧怿然道,“老秦就放在这儿,留一个人守着他。”  最后留下了吴悠和秦赐在原地,牧怿然带着方菲,邵陵带着卫东,罗勏带着朱浩文,顾青青带着柯寻,四组人各择了一个方向,继续马不停蹄地去寻找木棉树。  顾青青身为一个女孩子,能坚持到现在已是超常发挥了,此刻在树林中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欲倒。柯寻上前扶着她,走了一阵,见顾青青实在是喘得厉害,就道:“要不你上来,我背你。”  “你也很累了,”顾青青很细心,尽管柯寻表现得不明显,但还是被她观察到了,想了想,从包里取出纸笔,“不如我把木棉叶子的大概样子画给你看,然后咱们俩分头找,免得我拖你后腿。”  “不行,森林里太危险,不能放你一个人走,”柯寻也想了想,“不用画,我想法子带你上树去看看,站得高看得远。”  顾青青一听自己也要上树,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但、但是……咱们也不可能站到树梢上去啊,站在树干上会被枝叶挡住眼的吧。”  柯寻一转眼睛,有了新主意:“放心,我有办法,也不用你上树了。”说着就往树上爬。第296章 restart-21┃手。  顾青青在下面瞅着,见柯寻从树上撅了好几根既粗又长的树枝子扔下来。  柯寻跳下树,把这些树枝子上的杂枝掰掉,然后一根接一根,两头用撕拦的衣服缠紧,接成了数十米长的树枝,最后把自己的手机绑在最顶头的一端。  “我爬到尽可能高的地方,然后你把树枝递给我。”柯寻说着再次往树上爬。  顾青青明白了他的意图,忙问:“可手机能照得清楚吗,这里到处都是绿色,混在一起很难分辨吧?”  “我这手机是4000万像素的,相当于五倍变焦,清晰度应该没问题。”柯寻说着,噌噌地爬到了尽可能高的地方,顾青青把长长的树枝递给他,柯寻打开摄像模式,举着树枝,让绑有手机的一端尽量高地探出整个树冠,然后缓慢且稳定地转了360度。  收回手来,柯寻把绑有手机的一端送到树下,让顾青青解下来:“点开刚才拍的看一看,能不能看到木棉树。”  顾青青依言点开,仔细地不断暂停着查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柯寻从树上下来,指着两人要去的方向:“那咱们这一段路可以不用仔细看了,直接去到画面上最远处的地方,然后在那儿再照一回,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顾青青讶异地看看他,觉得他这主意还真是很灵活,很不错。  两个人就这么跑跑停停,飞快地爬树拍摄,下树查看,果然节省去了大量的时间。  然而,时间不等人。  天色渐暗,阴沉沉地笼罩在头顶,面前的一棵棵沉寂森默的树在昏暗的光线里渐渐地化成了一片魆黑的剪影,没有风,枝叶纹丝不动,只在黑压压的密林深处,偶尔传来鸟兽忧郁的叫声。  “到了约定的时间了……”顾青青低声提醒柯寻,大家约好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必须回到秦赐和吴悠所在的地方,然后一起回去住宅区。  柯寻脸上的汗像是开了闸的水,刷刷地不停地向下落。  顾青青已经数不清他究竟爬了多少棵树,他早就到了体能的极限,却还在玩命地一刻不停地搜寻着。  顾青青有些害怕,怕他不肯回去,怕他眼底那股子从始至终没有动摇分毫的执着。  柯寻抹了把脸,用手机拍摄远处的法子已经没法再用,天色暗了,不好再分辨画面上的树叶形状,他也看出了顾青青眼底的担忧,不止担忧着她自己,担忧着秦赐,也担忧着他。  柯寻闭了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迎接同伴的死亡也是一种勇气的话,他现在……就必须要鼓起这股勇气了。  “走,回吧。”柯寻的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鼻腔音。  顾青青正要折向来时路,却被柯寻拉了一把:“咱们不按原路返回,咱们往旁边走一大段距离,刚才咱们从手机上看到过的左边最远处,就从那里开始往回走。”  这样回去的时候还能再多搜索一片区域。  “还能坚持吗?咱们回去的时候可能要用跑的了。”柯寻问顾青青。  顾青青动了动已经累得抽了两回筋的小腿肚,将牙一咬:“能。”  “好,跟上我,小心脚下。”柯寻开始向着左边跑,顾青青咬着牙跟上去。  两个人在越来越暗的森林里边跑边四顾搜索,顾青青有点想哭,因为不停滑落的汗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和眼睛,她不停地擦也不管用,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用它擦拭过的镜片全是乱花花的水渍。  她近视程度很深,摘了眼镜连跑在身前的柯寻都看不清,更不要说去分辨哪一棵才是木棉树。  顾青青边跑边哽咽,恨自己为什么是个近视眼,为什么在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正哽咽得不能自抑,忽觉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这只手和她一样汗涔涔的,却是宽大有力,把她紧紧握住,带着她继续前奔。  “别哭,”柯寻的声音从她的泪眼朦胧处传过来,“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顾青青带着哭腔地“嗯”了一声,努力地加快脚步,可体力这种东西不是想努力就可以无限续航,她跑得跌跌撞撞,双腿越来越无力,越来越不听使唤,终于在跨一处地势较高的小土坡时,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柯寻回身过来扶她,她却已经双腿抖到站不起身,柯寻转身要把她背到背上,她却知道他的体能也早已透支,刚才跑着的时候他的双腿其实也在打颤。  “别管我了……”顾青青颤抖着把掉落的眼镜捡起来,重新架在鼻梁上,“你别管我了……你回去吧,我不想拖累你们,我就这样吧……我尽力了,死了也没有什……”  “嘘——”柯寻忽然指着不远处,“你看那几棵树,是不是木棉?”  顾青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朦朦胧胧里,有一棵极粗壮极高大的树参天而立,而在它周围不远处的四个方向,各有一棵同样高壮的大树,呈不规则四边形地包围着它。  “我——我看不清——”顾青青拼命擦着眼镜,可镜片却是越擦越花。  “别急。”柯寻拍拍她的肩,用手机对着那五棵树拍了张照片,然后拿到她的面前。  顾青青一手拿着眼镜,一手托着手机,一张脸几乎要贴到手机屏上去,柯寻把照片放大给她看,顾青青努力辨别了几秒钟,激动得抬眼:“是的!是木棉树!”  柯寻抹了把脸,甩开一手的汗珠,转头看向这五棵树。  这五棵树不知道已经有了几百年的树龄,树冠遮天,高高地耸向已经擦黑的天空。  它们的确不起眼,周围还有很多同样高大粗壮的树包夹掩映着它们。  但它们又的确很显眼,因为从柯寻所站的这个方向来看,不考虑透视和景深的话,这五棵树就像是一只破土而出后,拼命伸向天空的大手,那因野生野长风摧雨凿了千百年而弯曲了的枝干,又正像是五根扭曲虬张的手指,挣扎着,绝望着,不甘着,向着苍天祈求着,能够在这个已经千疮百孔但依然深爱着的地球上继续活下去。  这就是那只手,画面上那只渴求着生存的手。  柯寻让顾青青去摸一摸中间的那棵树,顾青青疑惑地边往那边走边扭头看他。  “你先离开画,我还得回去把大家带过来。”  柯寻说着就要走,却听见顾青青惶惑地道:“我摸了树干了,可是不行……这要怎么离开画?正常情况应该是什么反应?”  柯寻蹙眉:“树干上没有abel的名字吗?”  “没有。”顾青青焦急地摇头。  “其他四棵树呢?”柯寻没敢上前触摸,怕自己不小心就离开了画。  顾青青飞快地各绕着那四棵树转了一圈,脸色很差地再次摇头。  这一没有任何发现的发现,宛如当头一棒狠狠砸过来。  如果这五棵树也不是……那么今天所有的希望,就都灰飞烟灭。  柯寻紧紧地抿着唇拼命思索任何一种可能,顾青青不停歇地继续检查这几棵树的树干。  abel的签名会以什么形式体现呢?柯寻死死盯着这几棵树,在树顶?在树叶上?刻在树皮上?埋在树根处?  ——不。abel是环保主义者,不可能把签名刻在树皮上或是埋在树根下,他不会做伤害树木的事——“扒开树下那些落叶看看!”柯寻提声对顾青青道。  ——如果abel是外国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说过“化做春泥更护花”这句华国诗,亦或是有着同这句诗异曲同工的想法。  他是环保主义者,他要保护这些地球上最后的守护者,所以,他的签名很可能是——  “找到了!”顾青青颤抖着声音叫道。  在那些厚厚的落叶下,abel这个名字以微微耸起的泥垄的形式出现在五棵生命之树的包拥之中,泥垄因为年代久远而固化得很坚硬,像是一个誓死捍卫生命之源的兵士的坟冢。  “把手放到签名上!”柯寻告诉顾青青。  顾青青依言将手放上去,一道白光亮起,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柯寻转头大步冲刺,向着和同伴们约定的地点狂奔。  天已经黑了,夜鸟不再啼叫,林兽不再啸吟,没有一丝风的森林里,由远及近地响起无数悉悉索索细细密密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擦着地皮,穿过密林,向着这边汹涌而来。  “怿然——怿然——”柯寻放声狂吼,“到这边来——到东边——我找到签名了——顺着我的声音来——”  他边狂奔边大吼,疲劳至极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他所有的动作都已经成了下意识机械化的行为,汗水如瀑般地由额际滑落,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得连近在咫尺的树都无法看清,他用手机打着光,把里面的音乐放到最大声,他希冀着同伴们能够尽快听到,在那些东西到来之前先一步赶来。  柯寻踉跄着,腿一软被绊倒,快要散架的身体恨不能就直接化在原地瘫到地老天荒再也不要起来。他咬着牙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站起身,摇晃着继续向前。  太累了。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即便以前在魔鬼教练的手下进行的魔鬼训练,也从来没有累到过这样的程度。  他坚持不住了,大步的向前趔趄了好几下,一头向前栽去。  这一栽,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吧。柯寻脑中已是一片空白,甚至连想对牧怿然说的抱歉两字都没能在脑海里囫囵转一圈。  他向前栽倒,却没能栽在意念中爬满虫蚁落满腐叶的泥土地里。  他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怀抱里是熟悉的气味和熟悉的力量。他被抱拥着扶起来,然后背上了结实的背脊去。  “往东走,都跟上。”他听见他一如既往地冷静沉着地叮嘱着同伴们。  然后他背着他飞速地奔跑起来,身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和已经越来越近的,那些铺天盖地悉悉索索的爬行声。  每一个人都很累,每一个人都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柯寻满耳朵听见的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沉重的脚步声。  大家正在命悬一线处拼尽全力地一搏,每个人的意念里都充斥着对生命的渴望,每个人都像是那只挣扎着破土而出的手,拼了命地向着最后的希望伸张。  直到他听见邵陵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老秦他——开始吐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邵陵:老秦他——开始吐血了——  读者:哈哈哈,就是吐肠子也没用,吓唬谁呢?  邵陵:……有人剧透?!  瑆玥:与我无瓜。  秦赐:……一脸血地看着你。 第221章 “……”吴悠眼睛盯着前方,眨都不敢眨,“我刚拿到本儿……”  “我去!”好几个声音一起飚出来。  “姐姐,你放下那个方向盘,让我来行吗?”罗勏颤巍巍伸手。  “你开车稳不稳啊?”卫东摆明不信任罗勏,“别告诉我你平时都挂着排水渠过弯啊。”  “哥,跑车越野我都驾驭得了,这种商务车吧,我觉得应该也没问题。”罗勏说。  “你小心啊,这路面可滑,你又不熟悉路况。”吴悠把车靠边,将驾驶位让给了罗勏。  罗勏非常自信地踩油门,稳稳地把车重新开上了路。  “行啊萝卜,”卫东夸他,“想不到你也有优点。”  “……什么话,我优点多得是,”罗勏游刃有余地在冰面上转弯,“论开车我可是老司机。”  “……也是,连你这小孩儿都有女朋友了。”卫东把脖子缩进围巾里,闭眼向后一仰,“别跟我说话,性感单身狗,在线装死。”  “那地方远吗?”柯寻问吴悠,“快中午了,要不咱们就先找地儿吃饭。”  “行啊,顺路的事,”吴悠道,“再往前走一段路有个红焖羊肉店,贼好吃。”  “行,就那儿吧。”柯寻说着掏出手机,给牧怿然发消息报平安。  结果平安才报了一半,罗勏忽然来了个急刹,一车人集体向前一扑,卫东鼻涕都给磕出来了。  “什么情况?”柯寻微微站起身向着前头看。  “前头追尾了,”罗勏惊魂未定地答,“差一厘米咱也就亲上去了,幸亏我武功高强。”  副驾上的吴悠吓得开门跳下去,跑到车头处仔细看了一阵,然后又坐了回来:“真的只差一厘米!萝卜真有你的!这车可是我借的,给人擦了碰了都不好交待了。”  “不太妙啊,”卫东左右打量窗外,“咱们堵这儿了,两边的车也不动。”  “追个尾而已,怎么两边也不动啊?”吴悠又开车跳了下去,一直往前走,半晌不见回来。  众人等了一阵,担心她出事,索性锁了车集体下来,往前去找她。  前头足有二三十辆车连环追尾,一直走到最前面,见围着不少人在看什么,时不时还有人惊呼。  众人凑过去看,见一辆车下飚了满地的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车轮下,像是出了车祸。  有人道:“这死得忒惨了,我都不敢往那儿看……谁胆子大,过去把他头给盖住吧,这么晾着可不好,这来来往往还有妇女小孩儿呢。”  然而问了几遍,没一个人敢上前把尸体盖住。  柯寻扒拉开前面的人,挤进内圈看了看,难怪没人敢上去,实在因为死者的死状太过惨烈,车轮正好从头上压过去,颅骨整个粉碎,压得稀烂,脑子里红红白白的瓤子流了一地,两颗眼珠都甩出来了。  “找个东西给他盖住吧。”卫东说。  “过来帮把手。”柯寻迈步上前,“把他外衣脱下来盖盖吧。”  卫东朱浩文跟上,三个人小心地把死者外衣脱下来,盖在头部,掩住了一地血腥。  围观众人惊讶又佩服地看着这三人一脸稀松平常地行事,那淡定从容的样子就好像盖住的不是一具惨死的尸体,而是一辆淋着雨的电动车。尤其那个高个头的小子,甚至还把死者甩出来的两个眼睛珠子捡起来安回了眼眶子里……  三人往回走的时候,有人还和他们说道:“牛逼啊哥们儿,在火葬场上班的吧?”  三人:“……”  罗勏和方菲找回了在路边吐了半天的吴悠,看见柯寻一手血地走过来,吴悠又干呕了几下。  柯寻抓了几把地上的雪把手蹭干净,道:“短时间内这车是开不动了,不行就路边儿找家饭馆吃吧。”  “你们……还能吃得下啊……”吴悠用手背揩着嘴角,“我的妈,上幅画出来我还没缓过来呢,这又来一出……我可能近几个月都不想再吃肉了……前提是我还能活着……你们太牛逼了,还敢直接上手……”  柯寻没说话,卫东想了想,笑了一下:“习惯了。”  “姐姐,你再多经历几幅画你也能淡定如鹅。”罗勏脸色虽然也不太好看,但比吴悠强些。  吃完饭出来,柯寻去买了些年货,众人又在车里等了一阵,公路才重新慢慢恢复了通行,罗勏继续驾车,稳稳地把车开到了目的地。  那位太姥姥同家人住在一片老旧的住宅区里,灰砖外墙,楼道狭窄,光线晦暗,人高马大的柯寻走在最后,挡住了楼道口透进来的微光,卫东摸黑上台阶的时候一个没踩稳趔趄了一下,跺起了漫楼道的扬尘。  “柯狗子你猫着点儿,”卫东怒,“吃擎天柱长大的吗你?!”  “我错了,忘了照顾你这178的迷你小人儿,”柯寻向前弯了弯身子,“不行你坐我兜里我揣着你走啊?”  黑暗里好几个人发笑,吴悠笑完叹了一声:“我要达到你们现在这样的心态,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生死考验。”  有人在她肩上拍了拍,大家没再说话,一路上了二楼。  太姥姥一家子才刚吃完饭,柯寻见面先递上年货当见面礼,喜得太姥姥抓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夸:“这孩子,多有眼色!瞅瞅,这身子板儿,这小脸蛋儿,俊得跟年画上的胖娃娃似的!”  柯寻:“……”晚辈我还是挺瘦的……  “太姥姥,我这几个朋友是来看望您的,顺便也想让您给看看。”吴悠带着大家跟到太姥姥的屋里后,开门见山地道。  太姥姥的屋子采光不太好,屋内很有些晦暗,老太太坐在临窗的大板床上,老眼迷蒙地看向站在眼前的一众男男女女。  众人恭谨地站着,大气不敢喘,眼中情绪复杂地望住这个老太太,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她的眼里还会不会更不可捉摸。  老太太将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终于开口,抬手一指离她最近的柯寻:“她舅姥爷家的小侄女儿,生得是又漂亮又能干,我看挺合适你这小小子……”  众人:“……”不是让您给看着介绍对象……  “太姥姥,您好好儿看看我。”柯寻走过去,坐到床边,把脸凑到老太太能看清的距离,“我这下半年可能走背字儿,倒霉事一出连一出,听说您能给看事儿,您帮我看看,有什么法子改改运吗?”  太姥姥似乎现在才真正地认真地看向柯寻,这一看就是良久,直到大家甚至开始觉得屋里有些冷了,才听见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太太叹完气后又是很久不说话,吴悠是个急热的性子,受不了这样吊起来的折磨,几步到了跟前,蹲到床边拉住老太太的手:“太姥姥,您就甭藏着掖着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结果是啥我们都认了,但您别光举着刀吓唬人,一直不落下来啊,这样吊着让我们更难受。您就当心疼心疼我,有啥说啥吧!”  老太太混浊的老眼看了看吴悠微红了的眼睛,手里微微用力地攥了攥她发凉的手,再次叹了一声,道:“打你们一进门儿,我就看出来了,你们这几个人,一个没跑儿,全都沾上了。”  众人尽管心知肚明,可是这件事从不相干的外人嘴里说出来,仍然有种被坐实了的绝望感。  “沾上什么了?”吴悠颤着声音问。  老太太悲悯地看着她,微微摇头:“不知道啊孩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在你们的骨相上……”第299章 restart-24┃骨相。  “太姥姥,骨相是什么?”柯寻决定循序渐进地问。  “这儿,就是这儿,”老太太伸出枯皱如橘皮的手,颤巍巍地抚上柯寻的额头,“人外头这身皮子,叫皮相,皮里头的骨头,叫骨相,相人相命,骨相里透着七分。”  卫东在后头悄声嘀咕:“老人家这街头算命法能准么……”  真是宁可她算得不准,宁可她和街头的算命骗子一样……全都是骗人。  朱浩文语无波澜地开口:“据说在科学界,也有着‘可以根据头盖骨的形状判断这个人的性格、适应性和心理机能’的研究和理论。所以凭借头盖骨的形状来相面算命,也不是全无依据。”  卫东:“……你这话让我不知是该感到安慰还是感到惊慌……”  朱浩文没理他,目光继续落在老太太枯瘦的手掌覆盖下的柯寻饱满圆润的额头上。  “您说的骨相是骨头的形状吗?”柯寻正在继续进一步地发问。  老太太却是摇头,手指在柯寻的额心点了一点:“骨头的形状,也叫骨相,可我说的骨相,是骨头的精、气、神。骨为形体之根本,所以发诸面相,人在脸面上表现出来的精气神儿,其实就是骨头的精气神儿。但是啊,有些精气神儿,能透过皮相看到,有些精气神儿,却都在骨子里根固着,我看到的你们的骨相,就是骨子里的根相……可惜啊……我老眼昏花,道行不够,看是能看见,却看不大清,看清了的又不认识……”  “您说的不认识,是指什么?”朱浩文也上前走了几步,立到床边问。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他,收回了点在柯寻额头上的手,半空里比划了一下:“你们这骨相上啊……有东西,黑糊糊的,都长满了……”  卫东罗勏和吴悠闻言齐齐打了个激凌,“说得我浑身发麻。”罗勏边说边搓着胳膊。  “您的意思是骨头本质黑了,还是骨头的外面有黑的东西?”朱浩文继续问。  “不是外面,”老太太摇头,用昏黄混浊的眼睛细细地盯在柯寻的脸上,“就是骨子里。”  “整个骨头都黑了吗?”柯寻也被老太太盯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脸。  “没有,”老太太继续费力地盯着他,“有些地方没有黑,有些地方黑了。”  “……这种黑和没黑的地方,是像条纹交错,还是其他什么形状?”朱浩文进一步追问。  “间杂着的,”老太太从柯寻脸上收回了目光,用手慢慢地揉着满是皱纹的眼皮和眼角,“唉,老喽,看不清喽……”  “那应该就是斑驳的,”柯寻抬头和朱浩文对了个眼神,“这是什么缘故呢,‘那种事’会让骨头变黑?”  “那种事”当然是入画的事,只是当着老太太不好明说。  “是骨相,傻小子,骨相和骨头不是一回事儿,”老太太在他膝头拍了一下,“我这一辈子也算给人看过不少骨相,像你们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见着,祖师爷也没教过这骨相怎么解,唉,可惜了你们几个小年轻儿……”  “那您怎么断定这种骨相的兆头不是好兆头?”吴悠忙问。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是头回见着,我师父早先也见过一回,那时候我还小呢,还没拜师,事儿是后来听我师父说起过那么一嘴子,说他就见过这种骨相的人,觉得奇怪,可惜不会解相,结果见着后没两天儿,那几个人就都死了,死得那叫一个惨……”  “这信息量可太大了,”柯寻说,“太姥姥,您慢慢儿来,仔细跟我们说一说,您看,我们这些小年轻儿一个比一个长得水灵,您也舍不得我们出事儿是不?您慢慢儿想,慢慢儿说,能想起来多少算多少,好不好?”  “好,好,行,”老太太摆了摆手,和卫东几人道,“你们也别站着了,坐吧,坐。”  卫东几个应着,纷纷找地儿坐下,柯寻就道:“您先说说您师父看见过的那几个人,他们一共几个人呢?”  “说是五六个人,”老太太想了半天,才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反正好几个,不是一两个,我师父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都是这种骨相的,肯定不只一两个人。”  “您知道这些人都多大年纪、是做什么的吗?”朱浩文问。  老太太又想了好久:“记得说是有男有女,有岁数大的也有年轻的,所以我师父才觉得怪,这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都是一种骨相。”  “您师父有说是在哪儿看见的吗?”柯寻问。  老太太这个问题答得倒快:“就在我师父家,那几个人专门儿来找我师父起课的,好像是要去干一件挺危险的事儿,听说我师父的卦准,专门儿大老远儿的来找我师父,我师父这一看哪,就吓了一大跳,寻思这几个人的骨相怎么这么怪哟,从来没见过,祖师爷也没教过,我师父就没敢给他们算骨相,只起了一课卜吉凶,结果是大凶……我师父说啊,从来没见过那么凶的卦象,唬得他好几个月没敢开张,说是要避避这凶气。后头果不然,那几个人就出事儿了。”  “您师父怎么知道那几个人后头出事了呢?”朱浩文敏锐地抓住疑点。  老太太拍了拍自己搭在床沿的腿,叹道:“我师父那人啊,就是好奇心重,那时候又年轻,卜了那么个凶卦,他说一辈子就见过一次,心里头猫抓似的,想知道应在什么事儿上,耳朵里听着那几个人提了一句要去什么什么书斋,就记心上了,后头三天两头往那儿跑,真逮着一天看见那几个人进去了,没过多久又出来了,他就觉得不对劲儿,说那几个人跟中了邪似的,五迷三道,出了书斋就各走各的,结果还没走出多远,就让人乱枪给打死了,身上那血窟窿……”  “等……您等等,”卫东一脸黑线地插嘴,“乱枪打死?敢问那是哪个年代的事儿啊?”  “二几年还是三几年那会儿,”老太太说,“那时候到处都打仗,乱得很。”  卫东心下算了算,这老太太看着八十来岁了,她师父年轻的时候……可不么,那时候正乱呢。  “您师父说跟中了邪似的,具体是什么样的表现您知道吗?”柯寻继续问。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声音缓慢且干哑地答他:“我师父说,那几个人从书斋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魂儿了,跟活死人没啥两样,早晚就是个死。”  这话说得众人禁不住齐齐打了个寒噤。  “那您师父有没有跟您细说过,那几个人的骨相是什么样的?”柯寻终于循序渐进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太太对这件事似乎记忆犹为深刻,因而没有做太长时间的回忆,抬起枯瘦的手在柯寻的身前比划:“我师父说,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黑纹儿,那几个人,全身的骨相密密麻麻都长满了。说是看着像是花纹儿,我师父也不认得,你们身上这个,我也不认得……” 第223章 “卖书的!”柯寻眼睛往外冒着光,“老板你快问问,那卖书的是不是一家书斋?里头卖不卖画?”  老板一边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柯寻一边再次向话筒里转述问题,然后道:“对,我爷爷说那卖书的铺子就是家书斋,里头卖书也卖画,还兼卖古董来着……”  柯寻等不及这样来回转述,拿过老板手里的手机就“喂”上了:“爷爷,您跟我说一下那书斋大概什么样子啊?书斋老板叫什么知道吗?”  对面的爷爷显然没听出来此孙子非彼孙子,一边咳嗽着一边道:“是个胖子,姓个李,叫什么早忘了……那书斋有个二层高吧,下头卖书,上头卖画,挂了整三面墙,有些画只给看不给卖,说是谁谁谁的真迹,咱也不懂那个……书斋老板是个有钱人儿,可惜后头不知道为个啥就疯了,跑到马路上让马车给撞了,马蹄子落下来正踩他脖嘞梗儿上,‘咔嚓’一家伙,当场就没气儿了……”  柯寻摸着后脖颈带着罗勏离开咖啡馆后,就分别给朱浩文卫东去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查访结果,在回去的路上又往群里发了一遍。  回到酒店后,卫东和方菲尚未回来,朱浩文道:“所以你认为,由这件事可以推出,我们所有曾经去过的美术馆,在百年前很可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在同一个地方存在,并强迫着那一批入画者像我们一样,不停地入画出画?”  柯寻点头:“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严谨一些的话,咱们最好再去其他几家美术馆所在的城市调查一下。”  “我感觉不太容易,”朱浩文道,“毕竟已是近百年前的事了,中间经历了战乱和浩劫,不见得每一个地方都正巧还有上岁数的老人能够为我们提供过去的记忆。”  柯寻看着窗外又开始纷纷扬扬的雪片,语声有些低沉:“说来,就算证实了每一家美术馆的前身也是入画的点,又能怎样呢,如果那些人真的是上一批的入画者,就算有人通了关,现在也早都不在世了,咱们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线索,能得到的可能只是更多的悲哀和绝望。”  朱浩文和罗勏各自沉默,直到三个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了v信提示音。  mooney:我们需要尽量查出其他美术馆是否也是相同的情况。  柯基:【憋缩话,吻我!.jpg】  捧着手机的朱浩文:“……”刚才你的低沉情绪是我的错觉吗?  捧着手机的罗勏:“……”我哥满血复活的速度让我认识到了什么是速度与基情。  mooney: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c市?  柯基:我们打算再留一天,先看吴悠太姥姥那边能不能再找着一个会给人看骨相的人。  mooney:好。  zhw:为什么还要查其他美术馆?  mooney:如果其他美术馆也是相同的情况,那么就说明这些美术馆所在的位置或许与入画事件有着直接的关系。  柯基:有道理!那我们继续查!  zhw:恐怕时间上不允许,这些美术馆分散在全国各地,而我们用不了多久又要入画了。  mooney:我们分头行动,每个人选择距离自己所在城市最近的美术馆。  zhw:没那么容易查,这一次是凑巧咖啡馆老板祖辈就住在附近,不见得其他美术馆也会有这样的巧合。  mooney:去市档案局查阅资料。  小萝卜拔白兔:姐夫,恐怕不行,今天我和我哥连美术馆的办公室都没进去就让人给轰出来了,人一看我哥这张脸还当是小流氓去收保护费的呢。  柯基:【我一脚丫子扇你脸上.gif】  柯基:不过怿然,档案局这种地方我们可能真进不去……  mooney:我会找人给你们开介绍信。  柯基:【男神,请正面up me.jpg】  小萝卜拔白兔:【男神,纳妾吗?.jpg】  柯基:……  退出群聊后,柯寻又和牧怿然私聊了几句,再看向窗外天色时,发现已经黑了,不由奇怪:“东子和方菲怎么还没回来,我和萝卜从咖啡馆出来联系他们的时候就说已经在往回走了。”  一旁摆弄手机的罗勏道:“东哥说他们可能要晚点回来,下雪天路况不好,他们又给堵路上了。”  “那等他们回来咱们再去吃饭。”柯寻道。  三个人一时没了事做,各居一隅鼓捣自己手头上的东西,柯寻和罗勏并排靠在床头刷手机,朱浩文坐在另一张床上用笔记本上网。  正各自鼓捣着自己的事,忽听罗勏“噗”地一声喷出来,柯寻转头看他,罗勏把自己的手机屏拿给他看:“东哥和菲姐上本地新闻了。”  柯寻定睛一看,见是本地新闻机构的官方微博,内容是:雪天路滑车祸连环,大胆情侣淡定围观。(图片恐引起不适,请谨慎点开)  下面是几张新闻图,全是车祸现场照片,虽然“不适”场面已被马赛克处理过,但仍能从没被马住的地方看出车祸死者的死状有多惨烈。  而就在距死者几步之遥的地方,卫东和方菲俩人正一手揣着兜一手捏着糖葫芦地站在那儿淡定观看。  事故发生处是个十字路口,看两人的样子像是正准备穿过人行道,车祸就在此时发生,直接把死者轧在俩人眼前,这张照片应该是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就拍下来的,周围的路人正保持着惊吓和尖叫的状态,这俩人脸上淡定的第一反应就显得格外打眼。  “……”柯寻点开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见网友们除了唏嘘和惋惜,就是在打着#史上最淡定情侣#的话题评论卫东和方菲的淡定表现。  等卫东和方菲终于回到酒店的时候,#史上最淡定情侣#已经冲上了热搜……  “那肇事司机已经吓瘫了,在驾驶室里动都动不了,”卫东对自己已经成为了热搜人物的事一无所知,回来给柯寻三人讲自己和方菲今天的经历,“我和方菲帮着报的警,又从死者手机上查到了他家人的电话,等警察和他家人赶来后我俩才离开的,路上又堵了半天,这给我饿的……吃饭去吗去吗去吗?”  “糖葫芦没吃饱啊?”柯寻问。  “废话,糖葫芦能当饭吃啊,”卫东翻白眼,“哎?你怎么知道我吃糖葫芦了?”  “不仅我知道,全国三千多万网民也都知道了。”柯寻说。  #史上最淡定情侣#的话题有三千多万的热度。  “哈?”卫东一脸懵比,罗勏十分狗腿地把自己手机拿给他和方菲看。  卫东:“……”  方菲:“……”  罗勏:“东哥,你看下头,有妹子还说觉得你很酷很有型呢。”  卫东:“……把她id记下来,回头我默默关注一下。”  罗勏:“……”  一段小插曲在入画者小分队里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众人出门吃完晚饭就又回了酒店,洗漱过后柯寻就钻进被子里刷手机,由于牧怿然关机,他无人可聊,没多久就睡了。  卫东在旁边床上和另一个房间的罗勏组队开黑,见柯寻睡了就关上灯起身去了罗勏的房间,怕吵到他。  柯寻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从外头回来后才实实在在地睡过去,直到大早起被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叫醒。  柯寻光着膀子半睡半醒地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牧怿然,带着一身风雪气息,手里还拎着旅行箱。  柯寻先是一愣,而后一把将人拽进门,展开双臂扑上去:“你怎么过来了?昨天不还在国外吗?怪不得昨晚关机啊……来这儿干啥啊,不放心我呀?你真是,累不累?饿不饿?咱们先吃点东西去然后你回来睡一觉!”  牧怿然把他从怀里拉出来:“我身上刚落了雪,你去把衣服穿上。”  柯寻笑呵呵地往回走,边穿衣服边要和牧怿然说话,却见他的目光正落在旁边床上正翻身坐起的人的脸上,然后微微一凝。  柯寻循着他目光望过去,却见这床上睡的竟然不是卫东,而是朱浩文。  “……浩文儿你怎么在这儿?”柯寻觉得自己小心肝儿一阵紧缩。  朱浩文面无表情:“卫东和罗勏要一起玩游戏,让我过来睡。”那俩混蛋硬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赶出了门。  “……”柯寻心说东子萝卜这两个坑爹的货,这回可是把老子给坑了。  ——当然,这个小插曲“似乎”也没有影响到入画者小分队的行程,众人吃过早饭,与赶过来的吴悠坐在一起,对后续的任务重新做了安排。  吴悠是本地人,负责请太姥姥帮忙打听有没有会看骨相的人。  其余人离开c市,分别前往距自己所居城市最近的美术馆所在市,待拿到牧怿然通过自己的人脉开具的介绍信后,就分别去档案局调阅档案。  同牧怿然一起回到z市家中后,柯寻三天没出门,当这天扶着腰软塌塌地从床上哆嗦下来的时候,牧怿然已经出门一趟从外面回来了。  “截止到今天,已经证实有三家美术馆的前身经营过与画相关的营生,”牧怿然脱去外衣,边说边淡淡看了眼伛偻着身子在面前蹒跚移动的自家狗子,“我想后面已经不用再查了,十有八九,所有的美术馆都是一样,这也进一步证明了,这些美术馆的选址都与入画事件本身有着密切的关联。”  “你说这会不会跟风水有关系?”柯寻有气无力地窝进沙发里,接过牧怿然递到手上的热茶喝了几口,“要不咱们找个会给人看阴阳宅风水的人帮着看看?”  牧怿然坐到他身旁,垂眸沉思片刻,道:“我们不确定这么做会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又会不会让我们触犯了画的规则而遭到反噬,就算我们不对其人透露任何关于画的事,也无法保证当他从风水堪舆角度窥得玄机后,会不会因此产生连锁反应。”  “那怎么办,”柯寻继续有气无力,“我屁股疼,现在拒绝思考。”  牧怿然拿过平板电脑上的所有美术馆的坐标图,凝神沉思了良久,道:“我有个想法。”  “我们现在已经确认,至少有三四家美术馆的所在地,在近百年前都曾有过经营与画相关的行当在此建址,”牧怿然道,“由此可以推知,其他美术馆的所在地,在近百年前的同一时段,应该与这几家一样,都有与画相关的营生存在。  “从这样的巧合又可以推知,近百年前,极有可能有一批和我们一样的人,被某种力量控制和逼迫着,辗转于这些地点,不停地入画出画。  “那么现在问题是,这批人究竟有没有成功从入画事件中彻底脱身,这一点已经无从查证,咱们不必再费心去考虑了。  “而第二个问题是,入画事件自这批人之后,是否仍在一直持续,还是中途有一段时间的空白期?我们与这批人之间,隔了几批人?  “如果这件事一直在持续,那么在我们之前的几个月,应该还会有一批人曾进入过这几家美术馆,这么一来,我们就需要拿到所有美术馆半年甚至一年之前的所有监控,对比这段时间内所有进出美术馆的人,看看是否有着同几张面孔。  “而如果在百年前那批人与我们之间再没有别的人涉及到入画事件,我们就要考虑这期间这件事为什么会暂停?是怎么做到的?是谁做到的?找到了方法,或许就能把我们从这个事件中拯救出来。  “但我们还需要考虑到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入画事件无法阻止,只有当一批人全部彻底死掉之后,这件事才会暂时中止——这应该是最坏的一种可能了,但我想也未必完全没有出路,这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入画事件,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万事万物都有起源,入画事件不可能凭空生出,它必定有一个源头,也许我们找到这个源头,就能找到破解它的方法。”第302章 restart-27┃骨相的花纹。  “至于这个源头要怎么找,我想,可能还需要从近百年前继续往上追溯。我不认为这件事就是从近百年前才开始的,从我们打听到的这几家美术馆的前身可知,基本都是一些私人经营的书斋画铺,这些人相隔千里,彼此不大可能有所关联,也就不存在一起设置了这样大的一个局的可能性。  “所以我认为,那一批人也是被动入画的,建造那几家书斋画铺的人很可能也是受到了冥冥中那股力量的影响,才把铺面建在那样的位置,可见,是先有了那股力量和它‘指定’的地点,才有了后来的书斋画铺。  “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在更早之前,这股力量是否就已经存在?在更早之前,是否还有第三批人,也曾以不同的形式进入过画中?  “只有一直追溯到源头,才有可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柯寻认真地听牧怿然说完,道:“但是越往上恐怕越不好查,这得追溯到哪个年代才是个头?何况每次入画也不过十三个人,这种小数量的集体死亡,很难引发更多的注意并记载于册,咱们恐怕想查都没处查去。”  “这的确是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牧怿然道,“暂时先放一放,眼下我们需要做的,一是检查所有美术馆的监控录像,二是等吴悠那边的消息,也许我们能从骨相的花纹上发现一些线索。”  柯寻点头,牧怿然将刚才的想法转述到进画论群中,并请朱浩文将其他美术馆的监控也弄到手。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的进画论群员都开始没日没夜地忙碌起来,每个人都淹没在庞大的监控视频数据中,辛苦地寻找着能给大家带来一线希望的,那些相似的脸。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吴悠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个稍稍令人振奋的消息——太姥姥的一个“道友”晚辈,会给人看骨相。  于是所有的进画论成员再次前往c市集结,并在太姥姥家等到了那位能给人看骨相的大师。  太姥姥没想到生有那种诡异且不祥骨相的竟然有这么多人,着实受了些惊吓,不停地在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祷,又似乎是在……为这些可怜人提前超度。  看骨相的大师四十上下的年纪,脸上倒真有几分明悉世事的淡泊透彻,然而当乍一看到这十个人在面前站成一排,也被惊得不浅,甚至向后连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立稳。  “这——”骨相大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众人身上来回梭巡。  牧怿然率先开口了,沉着声,缓慢且清晰地把声音送进骨相大师的耳里:“您先不必说话,听完我所言,再决定要不要开这个口。  “我们无法对您说明与身上骨相任何有关联的事。 第225章 “打起精神来,我家怿然说了,意识体也是一种精神力,精神力这种东西和物质不一样,它没有上限,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能强到什么样的程度,在精神层面上来相较的话,咱们不一定输。  “先暂停一会儿吧,都放松放松,那什么,要不一起看片儿啊?正好女同胞们都不在,我这儿有最新的欧美猛男基情四射大片,就片头有fbi警告语的那种……”  众人:“……”  卫东:“你滚!好好儿的悲伤情绪让你给破坏了!”  柯寻起身:“都歇会儿,我给你们整点儿夜宵去,柯氏美味,绝壁让你们吃了一夜好睡,春梦连连。”  众人:“……”  柯氏美味夜宵是热腾腾金灿灿香喷喷的羊肉小米粥,上面撒了碎碎的胡萝卜细丁和小葱末,还点缀着几颗红艳艳的枸杞。  金橙绿红,鲜明的色彩和白腾腾的热气顿时冲淡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悲哀与压抑,连一向生活习惯颇为自律的牧怿然、秦赐和邵陵,都忍不住拿起了勺子,打破了自己晚上八点以后不进食的习惯。  “有干粮吗?”卫东可能是吓的,一时胃口大开,现场点餐。  柯寻进厨房又热了十几个鸽子蛋大小的牛奶小馒头。  罗勏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吸溜着被粥烫着的舌头,柯寻坐到旁边歪头看着他:“瞅你这点儿出息,几句话都能给吓哭了——哎卧槽!你鼻涕!快他妈掉粥里了!能去擤擤吗先?!”  “怕啥啊我……”罗勏仰头又一吸鼻涕,“反正我是个符号,我鼻涕也是个符号,掉粥里就当我吃进去的都是符号好了。”  柯寻:“……”  隆冬夜里一顿热腾腾的粥点,让众人从生理到心理都放松了不少,吃完后就都坐在客厅地板铺着的厚厚的地毯上,继续整理关于《山海经》的线索。  “我想我们可以先抛开‘高级意识体’和‘画外画’的想法,”牧怿然道,“否则我们的思路容易被束缚在这里。不管我们是否只是一个高等世界画作里的‘符号’,我们都应该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努力求生,寻找破解的方法。”  “怿然说得对!”柯寻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瑆玥在评论区针对本文视角的问题有过一些不够严谨的回复——实在没料到视角问题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们新人(作者)果然很烦很会惹事哎!——小辫子刘宇飞语。】  所以这里郑重的再向大家明确一下:★这篇文是主受文,正文、番外、正经的作话小剧场(除非是为搞笑无厘头的段子)里,都不会出现互攻情节。★  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幸运,能拥有你们这些温柔宽容又善良的读者宝贝,谢谢你们对我这个莽撞懵懂的圈内新人的理解宽容和呵护,使劲抱住你们~~!第304章 restart-29┃各展所长,完美搭配。  “根据我们刚才的分析,我认为有几处重点应该圈出来,”牧怿然继续道,“第一,《山海经图》是一幅画,并有可能像我们所进过的画一样,能够拓展出一个画内的世界;  “第二,出现在我们骨相上的《山海经图》属于哪一个版本,目前有三个选项:北宋版,南梁版,和原初版。  “第三,《山海经图》所具有的巫书的属性——这是我个人认为应该多注意的一点,如果‘精神力’在画中至关重要,那么巫书可能就不是普通的巫书,而是被灌注了强大精神力的巫书,而现在,我们的骨相上出现了巫书里的内容,这其中是否有着某种关联?  “这是目前我所认为比较重要的几点,大家请继续补充。”  “就先从这三点开始讨论吧,”邵陵道,“线头太多反而易乱,我们在讨论的过程中可以继续发散,不过最好有人负责记录一下,体现成文字并列成条目更能让我们思路清晰。”  一群大老爷们儿互相看了几眼,谁也不太想当这个书记员——大部分人字太丑。  “这个时候我深切地惦念顾青青同学。”柯寻说。  顾青青的字漂亮整齐,而且她还善于记笔记……  “投票选举一下吧,”柯寻说,“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指向自己属意的书记员。”  众人看得出柯寻这是想要让气氛轻松一些,就都附和着点头。  “一,二,三。”柯寻话音落时,几只手齐刷刷地指向了邵陵。  邵陵:“……”感觉自己在这个团队里受尽了欺负……  “用笔记本打字吧。”好在牧怿然给出了一个比较体谅他的办法,但邵陵发誓自己刚才绝壁看到他也动了动手指冲着自己指了一下!  有的人表面上是大佬,背地里却干着暗挫挫匿名投票的事,哼。  “关于第一点,”某白切黑的大佬已经进入了正题,“如果《山海经图》是一幅画,并且能够拓展出一个画中世界的话,是否这个世界,就是整个入画事件的起始世界?或者说,它是否就是整个入画事件里的第一幅画?”  “如果它是第一幅画的话,那我们想要寻找整个入画事件的源头,重点就要落在这幅画上了。”朱浩文道。  “于是这就引出了第二个问题,”邵陵道,“如果这幅画是整个入画事件的源头,那么这幅画是哪个版本的画?我们身上的骨相,是否就是这个版本的画?为什么这幅画会体现在我们的骨相上?”  大家各自沉思了良久,最终柯寻摇了摇头:“问题到这儿就卡住了,毕竟邵总刚才说了,这三个版本的《山海经图》都已经失传了,我们永远无法靠画风去鉴定它是哪一个版本,这个问题先放放,等我们搜集到更多的资料以后,说不定可以推理出来。”  “那么第三个问题,《山海经图》所具有的巫书的属性,或许可以解释邵陵刚才最后一个问题,”朱浩文道,“如果它是被加持了巫术的精神力的、具有了超自然力量的东西,那么我们骨相上的这些图纹,很可能是受到了巫术力量的影响。”  “已知上一批的入画者和我们一样,骨相上都有这种图纹,可以得知,这种图纹也是有传承性的,”秦赐道,“而不论《山海经图》是哪一个版本,我们所知的上一批的入画者,绝对不是除我们之外的最后一批,在此之前肯定还有很多批入画者,也许每隔近百年的时间就会重复一次入画的经历。那么往上追溯的话,说不定一直可以追溯到这个版本刚刚诞生时起,当时那批入画者,就是第一批入画者,他们和《山海经图》有什么关系?”  “老秦说到了重点,”牧怿然道,“第一批入画者绝不会是像我们这样,来自全国各地,一开始都是素不相识。受到时代各个方面的局限,第一批入画者必定是彼此认识甚或熟识的人,再或是被刻意地聚拢到一起的人。  “那么,是什么样一种情况,会让十三个可能熟识或可能是被刻意召集到一起的人,来到这幅《山海经图》的面前?  “他们又是触发了什么样的条件,从而开启了这承续了千年之久的,诡异恐怖的入画事件?”  一连串的问题让众人笼罩在团团的迷雾之中,不由再次各自陷入沉思。  柯寻看见罗勏打了个呵欠,就起身去给大家泡咖啡,顺嘴问了一句:“咖啡里面你们都想加什么?这儿有牛奶、奶油、炼乳、椰浆、糖、巧克力……”  “巧克力,谢谢亲爱的,mua!”卫东举手。  柯寻:“……好好说话,别骚。”  “有棉花糖吗哥?我喜欢加棉花糖。”罗勏道。  柯寻:“……你这是什么吃口?不过棉花糖还真有。”  朱浩文:“加牛奶,谢谢。”  秦赐:“蜂蜜吧。”  邵陵:“椰浆,谢谢。”  柯寻:“啊,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椰浆好像已经用完了。”  邵陵:“……”  柯寻:“要不给你放鲜奶油和薄荷酒吧。”  邵陵:“……”  柯寻:“相信我,这可是夏威夷风味的咖啡,降燥去暑,清新爽口。”  邵陵:“……”现在是隆冬你让我去暑真的是人干事?  柯寻:“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邵陵:“……”一点也不愉快并且不想再跟你讲话。  柯寻端着咖啡出来给众人分发,看着面前自己的这几个同伴摆着各自的姿势、喝着各自不同味道的咖啡,柯寻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这些人,来自全国不同的地方,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习惯和性格,却因为入画这件事而凑到了一起,就这么互扶互助着,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哭笑惧忧,一起承担着没有明天的绝望和压力。  这种感觉,真是既揪心又暖心。  十个人。  如果真如怿然所推测的那样,当集齐了十三个能够共同闯过一幅画的人,整个入画事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先不去想那些变化,只是很好奇,最后能够和现有的这些人一起幸运通关的剩下的那三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呢?  会不会也有截然不同的个性和生活习惯,会不会也有属于自己的特长和技能?  ——咦?  想到此处,柯寻忽然眉头一动。  如果不停的入画是画的幕后力量在对入画者进行筛选的话,那么现在能够活下来的人,都是具有一定能力的人,就算能力不出众,也有足够的幸运值。  画的幕后力量需要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能被它利用来做什么呢?  画一直没有给过绝对的死路,它总是为入画者们留着一条生路,所以,它应该是希望能够集齐十三名入画者的……换句话说,它是希望这十三名入画者能够破解谜题的——不光是每一幅画里的谜题,也许,也包括着整个入画事件的谜题。  那么转换一下思路的话,是不是说明,我们这些人的个人能力或是所具有的属性,是可以为破解谜题提供或多或少的帮助呢?  这么看来,也许我们的思维方式也需要做一下改变。  “东子,”柯寻抬眼看向卫东,“关于《山海经图》,你现在停止去琢磨它的背景了年代了以及刚才咱们所提出的所有疑问。”  “哈?”卫东一愣,“你这是嫌弃我的智商了吗?嘤嘤嘤。”  “虽然嫌弃你的智商,但我信任你的专业水平,”柯寻把那几张骨相图递给他,“从现在开始,你把这几张图就当做普通的图,从你专业的角度来分析它,不要掺杂任何与已知线索有关的念头,就用最纯粹的视角和思路来分析它,找到它奇怪的地方,或是有意思的地方,再或是不合理的地方,明白了吗?”  “ok,”卫东接过画纸,“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电脑我用一下,我把它们拍成图片,用电脑制图软件来分析它们,我会更得心应手。”  说着拿着这些纸去了书房。  “萝卜,”柯寻又看向罗勏,“我发现你对动物植物以及野外自然这些东西了解得不少,《山海经》我虽然没怎么看过,但我知道里面写到过很多动植物和地理山水之类的东西,你现在就从自己的兴趣爱好和认知出发,去琢磨一下《山海经图》里值得被注意的地方。”  “好的,哥。”罗勏连连点头。  “邵总,”柯寻再对邵陵道,“你是学文史的,秦哥又有足够的耐心和细致,你们俩负责从文学作品和历史资料方面搜集《山海经图》相关的信息。”  “好。”邵陵秦赐点头应了。  “浩文儿。”柯寻看向朱浩文。  “我可以做一个模拟器。”不等他说话,朱浩文已是率先说道,“我很在意这些美术馆的坐标点,我可以尝试着用模拟器模拟出所有连线的方式。”  柯寻惊讶地看着他:“好diǎo的样子——做这个模拟器需要多长时间?”  “很久,”朱浩文微微翘了翘唇角,“不过,早在你发现坐标点可以进行连线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着手编写这个模拟器的程序了,而刚巧,昨天晚上我正好把它完成了。”  柯寻冲他竖起大拇指:“你办事,我放心,干吧。”  朱浩文看着这个人明明很散漫很吊儿啷当、却又总是很温暖和充满生命活力的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教练会让他来当这个一队之长的原因。  他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特长,能够看到每个人哪怕毫不起眼的优点,挖掘每个人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潜力,并且善于把一伙也许永远做不了朋友的人紧紧地粘合在一起,并成为一个能够各展所长、完美搭配的整体。  这个人,真是一个天生的……嗯……太阳,所有的行星都围着他转,所有的行星,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光。  “你呢?准备忙点什么?”朱浩文收回思绪,随口问了他一句。  “像我这种没啥本事和技能的人,只能当个啦啦队儿在旁边给你们加油助威了,”柯寻做起啦啦队抬腿踢腿的性感姿势,“加油、加油!浩文儿加油!编程无敌,永争第一!”  朱浩文:“……”太阳个屁,他就一黑洞。  至于牧怿然那里,柯寻自然用不着多嘱咐,只趁众人没有注意这边的时候凑到他的鬓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就窝进了懒人沙发里,划亮了自己的手机。  点进已经很久没有登陆过的微博,看了眼自己的粉丝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突破了十万……emmm,可能现实中比较帅的gay都比较有市场吧,毕竟现在是看脸的时代,而且全民都在卖腐,这两样他碰巧都占了。  没有理会那上千条的未读评论、转发和私信,柯寻只是直接发了一条微博:  柯基有了铲屎官:有谁知道我国古代的神鬼传说里,什么东西跟麻绳有关? 第227章 柯寻一脸“玛德智障”表情:“画的幕后暗示我们它是邪恶的?这暗示没有也没关系啊,它当然是邪恶的,这个暗示不是有点儿多此一举吗?”  卫东摆了摆手,边思考边道:“我也觉得没这么直白,但你要让我像大佬他们那样透过表面去分析本质的话,我也没那个本事,只能从色彩的相关角度去琢磨。  “要单纯分析黑色和白色的话,它们俩是颜色里的两个极端,这就相当于正负极一样……而说到正负极,自然先想到的是+号和-号,再由+号和-号呢,我又想到两个跟颜色相关的定义:加色混合和减色混合。  “我就不说太复杂的概念了,简单来说,加色混合就是所有颜色的光混在一起,混出来的就是白色的光;减色混合就是所有颜色的实体颜料混在一起,混出来的就是黑色。  “你瞧,同样都是由各种颜色混在一起,呈现出来的就是两个极端颜色,不同的地方只有一个是光,一个是实体,而画者站在实体这一方……啊?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反正这就是我能想到的东西了,你们觉得呢?”  柯寻:“……嗯,挺呢的。”  卫东:“……你起开,让大佬说。”  大佬说:“卫东的分析很有用,光与实体这个说法倒是为我们延展出了一个新的思路。或许‘光’也代表着天光,即为‘天’,那么与之相对的实体就是‘地’。画者崇尚黑色,或许就是画在暗示着地或地下——当然,这一点暂时属于凭空猜测,不过可以列为备选项。  “另外,正负极的说法也很让我在意。白与黑,正与负,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太极图里的阴阳鱼,所以这幅画里的白与黑,是否也意味着阴与阳?那么,画者崇尚黑色的话,是否就暗示着……阴阳两界?  “再或者,黑与白,正与负,暗示的是两股对立的力量之间的博弈,那么也就再一次印证了我们之前对此的猜测,入画事件的背后,果然有一正一反两股力量在起着作用。”  牧怿然说到“阴阳两界”时,大家不由齐齐打了个寒噤,吴悠忙道:“我感觉应该是暗示着两股力量……”  “嗯嗯,我也这么感觉。”罗勏也忙点头附和。  “整理到现在为止,基本上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朱浩文抬眼看向大家,“我们进入过的每一幅画,的确都在隐晦地、或者说已经是竭尽所能地,对我们进行了暗示。也许当我们把每一幅画的暗示都准确地分析出来并连在一起后,最终的真相就会彻底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众人齐齐点头,更加迫不及待地往下继续总结。  “第五幅画的《破土》,大概是最贴近现实生活的一幅画了,”秦赐道,“它的主题是普罗大众,筒子楼里的民生百态,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如果说它暗示了什么,我反而只能想到那股破土而出、想要挣脱现实苦难的向上的力量,看起来倒更充满着正能量,这也会是‘画’这种邪恶的力量想要暗示我们的么?”  “嘿,我倒不这么认为。”柯寻笑着伸臂搭住他的肩,“我灌个鸡汤啊——同一件事,内心阳光且积极的人能从中悟出正能量,但一向习惯于以恶意和负面角度去揣摩事情的人,最先看到的就是负能量。  “就好比《信仰》那幅画,心中有佛,看到的就是佛,心中有魔,看到的就是魔。  “所以呢,《破土》这幅画,秦哥你不能从自己的角度去琢磨,在你看来那是破土而出的正能量,但如果从画的邪恶面去看的话,这个暗示很可能就是破土而出的负能量。  “再结合刚才说到的《影》这幅画暗示的线索,黑与白,阴与阳,天与地,甚至阳间与阴间,那么是否就可以理解为,这个破土而出,指的是黑,是阴,是地,是……阴间?而破土而出的那股力量,很可能就是弄出了这可怖的入画事件的、背后主宰的那股邪恶之力。”  “所以这幅画是否又一次印证了,画的幕后力量来自于下面的那个世界?”朱浩文指了指地板。  “我觉得极有可能。”卫东点头。  “再接下来就是第四幅画《信仰》,”柯寻道,“它的主题就是人的信仰,但更深层的意义应该是人心中的善念与恶念吧?”  说着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颔首:“善与恶,就像光与暗,黑与白,和《影》那幅画也有着一丁点的联系,但我比较在意的是《信仰》这幅画里的善恶一体神,这里的‘善恶一体’,不知道是否也有着某种暗示。”  “不管有没有,先记下来就是。”邵陵飞快地打着字。  “再后面就是第三幅画《白事》,也是我和柯儿进入的第一幅画,”卫东道,“它的主题是……封建落后对人的戗害?或者,是从愚昧中觉醒?再或者,会不会槐树也是一种暗示?”  “要说这幅画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几个写了文字的麻布绦子了,它们所代表的最初的造字本义让人浑身发冷。”柯寻边说边偷偷瞄了牧怿然一眼。  其实,印象最深的,是和这个人命中注定般的相遇啊。  仿佛心有灵犀般的,牧怿然的目光微动,正同他的目光相接,眼底稍纵即逝的浅浅温柔没有被柯寻错过,忍不住丢开臂弯里还搭着的秦医生,一歪身子就粘在了自己的真命天子身上。  秦赐:“……”  “喂喂喂,干嘛呢干嘛呢,这儿说正事呢!注意影响!”众人七嘴八舌地抗议这两人突然撒狗粮的行为。  “说着呢啊,我这不还没说完吗,”柯寻压根儿不打算照顾在座众单身狗的情绪,一边把男朋友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揉捏,一边道,“我记得那个李家村的祖宗好像是当过一个叫做‘宗祝’的官来着。  “怿然说过,宗祝是职掌祈告祖宗以及鬼神之事的官,这个官职具有巫师的性质。  “而昨天咱们分析《山海经图》的时候不也说过,《山海经图》是巫书,它的作者是个巫,我觉得这二者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  “《白事》这幅画说不定暗示着的就是‘与巫有关’这条线索。”  “有道理!”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邵陵把这条记录下来后,看向牧怿然和秦赐:“那么你们进入的第二幅画呢?”  秦赐就道:“第二幅画的名字是《灵枢》,它的主题是医疗,具体过程大家也都听我们说过,就不再重叙了,只说最终找到签名的关键,就在人体的奇经八脉上。  “奇经八脉不同于人体的十二正经——所谓十二正经,就是人体十二脏腑所属的经脉,它们联接着脏腑内外,起到沟通上下的功能。打个比方,如果十二脏腑是一个城市的各个重要机构的话,那么十二正经就是连通这些机构之间的公路。  “而奇经八脉,却是联通十二正经之间的纽带,如果十二正经是公路,那么奇经八脉就是把这些公路串联在一起的立交桥。  “奇经八脉在人体内的作用,是对十二正经的气血进行蓄积和渗灌,而归根结底,它和十二正经都是在为整套的人体内脏进行服务的。  “如果说这幅画会有什么暗示的话,我觉得大概是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和脏腑之间的关系,颇似我们所进入过的每幅画与整个事件幕后真相之间的关系。  “也就是说,其实在我们刚刚进入第二幅画的时候,幕后博弈的两股力量之一就已经为我们暗示出了‘每幅画都会指向一条线索,每条线索都会指向幕后真相’的这条重要线索,可惜我们直到今天才察觉。”  众人再次纷纷点头。  “剩下的就是我和老秦进入的第一幅画,”牧怿然道,“基本也可以肯定,这幅画也是我们这一批人、这一轮入画事件的第一幅画。  “画作的名字是《自由心证》,它的主题是犯罪。在那一画里我们经历了几起不同类型的案件,而这些案件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是与非的界限十分模糊。  “就好比正当防卫与防卫过当、过失杀人与故意杀人的鉴定。防卫者善良且乐于助人,风评极好,而因他的防卫行为导致死亡的受害者,风评极差,且不止一次地对防卫者进行过羞辱和伤害。  “那么在判断防卫者因防卫行为导致被害者死亡这一情况时,就需要谨慎鉴定,善良的防卫者是否在防卫行为做出的那一瞬间,心生恶念,将原本的正当防卫行为,故意做成了防卫过当,以及是否存在着故意杀人的本意。  “自由心证,是法官不受机械的规则约束,而针对具体案情,根据经验法则、逻辑规则和自己的理性良心,来自由判断证据和认定事实的原则。  “那么针对上面这种情况的案件,身为‘法官’的我们,根据自己的内心来进行的判断就十分重要了。  “这幅画的深层意义,大概指的是法不容情,又或是法亦有情,但如果从提供了怎样的暗示这一角度来看的话,我倒觉得更有可能是‘自由心证决定善恶是非’。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我们亲眼所见的善与恶,未必就是真实或真正的善恶,而需要用我们的经验和‘心’去判断……”  说至此处,牧怿然忽然垂眸陷入了思索,众人都不敢打扰他,就都只看着邵陵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邵陵记录完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道:“这里面有几幅画指向的线索有些混乱,或者说不太能够自圆其说。”  大家闻言都是一愣,忙挤到他身边,齐齐凑头瞅着笔记本上的条目。  “就是这几个指向世界的线索,”邵陵指着屏幕道,“《重启》暗示了新旧世界交替,《薛定谔的猫》暗示了多宇宙,或者说是多世界。  “《逆旅》暗示的是两个相逆的世界,《绯色之兽》暗示的是城内城外两个并立的世界——说是两个世界其实有点强求了,城内城外其实都是一个世界。  “《净土》暗示的是多世界,《动物世界》暗示的是两个世界置换,《海上燃犀图》则暗示的是一个虚世界和一个实世界。  “照这么看,《重启》、《逆旅》、《绯色之兽》、《动物世界》和《海上燃犀图》暗示的都是两个世界,《薛定谔的猫》和《净土》暗示的都是多世界。  “那么,到底是只有两个世界还是会有多个世界呢?根据《影》所暗示的黑与白两股力量的相互作用这一线索——前提是这条线索是正确的,那么‘有两个世界’这一线索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了。  “如果是这样,《薛定谔的猫》和《净土》的暗示也许就与世界无关,应该还有别的暗示,值得我们重新思考。  “而在暗示了‘两个世界’这一线索的几幅画中,《绯色之兽》实际上只有一个世界,它只分了城内和城外,我认为也不能让它归类到两个世界的线索里,所以它或许也有其他的暗示。  “另外,《动物世界》和《海上燃犀图》对‘两个世界’的暗示其实也有一点勉强,严格说来,它们都只有一个世界,一个是物种置换,一个是现实世界里的幻象,我想我们也应该对这两幅画再进行更多可能性的思考。”第307章 restart-32┃线索链。  “小邵的分析很细致,”秦赐点头,“我也认为应该更细化一些,或许我们已经进入过的这十四幅画,每一幅画提供给我们的都是不同的暗示,我们不要为了找每幅画的共同点就忽视了更多的线索。”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或许《动物世界》暗示的是弱肉强食和邵哥刚才提到的物种置换?”罗勏说着看向柯寻,“哥,你记不记得,在《海上燃犀图》里你曾经提到过《环太平洋》那部电影?  “怪兽从海底入侵人间,对人类展开杀戮——如果它们最终成功的话,你说,像不像《动物世界》里的牛们?在这幅画里牛代替了人类成为掌控者,它们的数量肯定也会越来越多,直到彻底代替人类,完成顶尖物种的置换。  “我记得你当时还说,你感觉像是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类’在慢慢入侵和置换我们,一开始它们只用一些最低级别的成员来试探我们,然后就会派出高级别的继续试探,再派出更高级别的展开入侵……  “哥哥姐姐们,你们说,咱们所进的这十四幅画,会不会就是‘另一个世界’派来试探这个世界的顶尖物种——人类的?一旦我们这十三个接受试探的人全部失败,它们会不会就要因此展开大举的入侵了?”  罗勏被自己说得直打寒颤,往柯寻的身边挪了挪屁股。  “萝卜的想法很有可能!”柯寻忽地一拍腿,把罗勏吓得一激凌。  “但据我们前几天的调查,上一批的入画者不是全军覆没了么?”朱浩文道,“如果按罗勏的说法,所谓的大举入侵早就该展开了。”  “那会不会那批人并不是全军覆没,而是……全部成功了呢?”柯寻眸光闪动,众人被这一说法吸引住,齐齐望着他看,“他们全部成功了,最后的十三个人,一人未死地通了关,然后阻止了另一个世界的入侵,直到过了近百年之后,那个世界的力量才能卷土重来,于是咱们这些被选中的人又再一次像这些前辈们一样,需要一人无损地通关,才能再次把那股力量镇压?”  这一说法忽然令大家很是振奋——如果上一批的入画者们没有死——那可真是让人倍感欣慰和鼓舞的事啊!  “无论如何,至少《动物世界》这幅画所暗示的线索应该就是萝卜所说的这样了,”秦赐道,“暗示了另一个物种,或者说是另一种绝对力量的入侵,和企图置换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众人相互对视着,这个说法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原以为入画事件只是一个小范围的、存在于十三个人中的诡异恐怖事件,没想到……没想到竟然还有可能影响到现实世界的存亡。  可大家却又受于画的幕后力量的限制,无法把这件事说给十三人之外的人听,一个世界量级的危机,只有他们这几个人来扛。  真的能扛得住吗?  这个世界是没有超级英雄的。  有的只是他们这些被硬赶鸭子上架的普通人。  大家刚刚稍有振奋的心情,现在又沉沉地压了下来。  “关于《净土》的暗示,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柯寻总是最先一个重新振作起来的人,“在那幅画里,我们每个人都挑选了一样道具,这些道具都和我们的命运或者说是死法密切相关,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道具,有点儿类似咱们身上骨相的存在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都是一惊。  “比如我、怿然和邵总,身上的骨相都是麻绳样的纹路,就好比兔耳、猫耳、龙角的头饰一样,而你们身上的都是《山海经图》里的图纹,并且你们几个人身上的图纹也都不一样,这又好比剑、笔、衣服、聚宝盆这些东西——像不像是咱们被迫各挑了一件通关的道具呢?”  “——道具!”卫东一击掌,“没错了!我们的骨相,就是画的幕后力量强行给咱们安排的通关道具,要用来通的关,就是整个入画事件这道总关卡,我们的骨相,一定会在某一个时刻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柯寻的这一猜测,让大家既感振奋又觉惊惧,调整了片刻情绪,才又继续。  “《绯色之兽》这幅画如果暗示的不是两个世界的话,或许城内与城外的这种设置会和线索有些关系。”秦赐说道,这幅画对于他来说,大概是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幅了。  他险些留在画里不想再出来,而在画中的世界时,他所产生的那种诡异的平静的心态和归属感,让他事后除了心有余悸之外,竟还会有一丝丝的向往和不舍。  这幅画对于他,真是影响深远。  “记得就在我们准备离开那幅画之前,走入签名所在的山洞时,曾经从收音机里听到的那段新闻消息吗?”秦赐对这幅画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犹新,见几个老成员都摇头,就继续道,“新闻消息里提到,苏本心带走的那批兽被当地警方截获,其中那只卦象兽,说是城外秘兽所急需的营养兽,并提到如果犯罪分子走私那批兽成功,后果将不堪设想,心城极有可能再次沦陷……”  “——卦象!”柯寻睁大了眼睛,“你们说,这和我们的骨相是不是有关系?”  “我认为有关系,”朱浩文舔了舔嘴唇,似乎情绪也在起伏,“那幅画里我们部分人身上的红色印记,和骨相有着异曲同工之意,而碰巧,我们身上的骨相又是通晓阴阳之术的人看出来的,它是一种道具,却又像《净土》那样和我们成为了一体,把我们变成了‘卦象兽’……”  “那,‘城外秘兽所急需的营养兽’的意思就是……”卫东声音干涩,“我们这些人,很可能是幕后力量的……食物?”  “或者也可以说是祭品。”牧怿然忽然开口,“《山海经图》是上古时的巫师祭祖、招魂、送魂、通天达地进行祭祀等仪式时所使用的巫图,那么我们这些人,很可能就是活人祭品。”  此言一出,大家都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卫东想起了《信仰》里那些成为了黑尸天祭品的人的惨烈死状,不由浑身一个哆嗦,声音更加嘶哑了:“那,那个所谓的心城沦陷,是不是就暗示着我们这个世界会沦陷,也就是说,当我们成为了祭品之后,那个‘秘兽’,也就是画的幕后,汲取了营养之后就有了充足的力量可以让这个世界沦陷?” 第229章 这个问题让大家一时陷入了思索,时间渐渐流逝,柯寻见罗勏已经开始不停地打呵欠,就提议明天再继续,先把女孩子们送回旅馆去。  把罗勏留在家里先睡,一众人集体出门送人。  外面的积雪已经很厚了,雪片还在纷纷扬扬地往下落着,小区里的路灯将淡黄的薄光洒在平坦的雪面上,像在大地上铺了一张古旧的宣纸。  “我有个疑问,”卫东嘴里喷着白色的呵气道,“能画下九州万物的鼎,那得有多大啊?其实我一直认为《山海经》里的都是神话故事,那个九鼎可能也该是神话里编出来的,而神话里的东西,能画下九州万物也不足为奇,但现在……好像神话被证实为了现实,这就得考虑一下实际的问题了,这鼎怕不是得有一栋楼这么大才行?”  “禹制的九鼎有多重,这个无人知晓,”邵陵道,“但因为九鼎象征着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后世许多君主都曾想着重铸一套来彰显自己的皇权。  “《资治通鉴》里就曾记载过武则天重铸九鼎,最大的一只高一丈八尺,其余的高一丈四尺,九只鼎,总共用了五十六万七百多斤的铜。  “而禹鼎的话,我想只会比武则天的鼎更重更雄奇,要知道,在夏商时代,鼎是权利地位和财富的象征,鼎的多少,反映了地位的高低,鼎的轻重,标志着权力的大小。在享受礼祭时,只有天下之主的天子,才能尊享九鼎,而大禹一统九州,这样如天的权力,想必代表这权力的九鼎也绝不会小。  “《战国策》中曾提到过这九个鼎,一个鼎就需要九万人来拉动,九个鼎就得需要八十一万人才能拉得动——当然,这肯定是夸张的说法,但它的真实重量也一定不容小觑。”  “那禹制的九鼎现在在什么地方呢?”柯寻问,“既然初始入画事件的问题咱们想不明白,就不如亲身去到九鼎那里调查一下。”  邵陵微微苦笑:“如果能去,我早就说了。禹制九鼎,早在战国时代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东:哇!天上还在飘着雪花~咦?除了雪花好像还有别的东西在天上飞?  柯寻:那是读者大宝贝儿们的脑洞。  卫东:为啥大家的脑洞都飞上了天?  柯寻:因为被作者吹爆了啊。第309章 restart-34┃金手指。  “啥意思?那么大个鼎,说不见就能不见了?”卫东惊问。  “九鼎是传国神器,信奉神鬼的古人认为谁拥有九鼎谁就能定鼎天下,成为天命所归的天下之主。”邵陵道,“《拾遗记》中因而说道:‘后世圣人,因禹之迹,代代铸鼎焉’。所以这九只鼎,在天下混战的战国时代,就成为了各国君主争相想要占有的稀世国宝。  “而至于九鼎的去向,有说是当时周王室经济窘迫,债台高筑,九鼎被融化后铸钱还债了的,有说是周室国力衰微,周王怕惹祸上身,就把九鼎沉入泗水中,对外谎称九鼎失踪了的,为此还引发了著名的秦始皇泗水捞鼎的历史事件。  “但最具神异色彩的,是《史记正义》里曾有过的记载,说秦昭王从周王室掠了九鼎回国,其中一鼎忽然飞入了泗水,其余八鼎后来也跟着消失了,再之后秦始皇派了千人下水捞鼎,最终一无所获,从此后九鼎就在人间绝了踪迹。  “从古至今,这么多年、这么多的人都曾追寻过九鼎的下落,然而都以失败告终,我们只有十个人,想要凭空找到九鼎,除非老天给我们开个金手指。”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沉默,只有脚下嘎吱嘎吱踩雪的声音充斥在耳边。  “金手指,我们有啊。”柯寻忽然笑道。  大家齐刷刷地一起望向他  “我一直就觉得,除了怿然和邵总这样有真才实学、出类拔萃的人才能在画里一路闯关活下来,”柯寻大步向前迈了几步,然后转回身来看向大家,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在口鼻间呼出的热喷喷的白气里展颜而笑,“而像我这样再普通不过的菜鸟,很可能在进入第一幅画的时候就早早凉了。  “那我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呢?当然,我有怿然护体。但,东子呢?萝卜呢?大家呢?为什么有明明比我们能力出众的人死在了画里,我们却能活下来?  “直到今天我才突然醒悟,我们一直都认为自己可能是天下最倒霉的人,这个入画事件没有选择别人,却选择了我们,让我们来经历这可怕的生死杀局,谁还能比我们更倒霉?但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想呢——  “也许,我们其实才是人群中最幸运的一伙人,所以才能在画里的世界不断地侥幸活下来,如果换成没有什么运气的人,也许就像已经在画中死亡的其他人一样,过早地被死亡规则选中,成为了第一个、第二个验证死亡条件的实验品。  “就像我在自己进入的第一幅画里就遇到了怿然,为什么用布绦子分组的时候会把我和他分在一起呢?如果没有他,我第一夜就死了。所以,遇到怿然,就是我的运气。  “以及,你们有没有发觉?这么多幅画,除了我们自身能力能够应付的杀局之外,那些因不可抗力导致的死亡之局,我们都不是第一个被挑中的人选,就像刚结束的《重启》这幅画,我先问问,咱们这些人里,谁是吸蚊体质?”  吴悠方菲秦赐和卫东举起了手。  “瞧,”柯寻摊摊手,“我们第一天在原始森林里待了那么久,为什么没人被蚊子叮?反而是肖凯……成为了第一个被蚊叮的人,除去田扬是因为沾了血才死亡的之外,第二个被蚊子叮的是何棠,我们这些人依然幸免。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才是非常有运气的人!说明画的幕后力量除了筛选真正的强者之外,它还在筛选命硬的、幸运的天之宠儿——这就是老天给咱们开的金手指!  “所以,咱们这么多幸运儿凑在一起,说不定,就真的可以找到失传了几千年的禹制九鼎!”  柯寻的这番话有如醍醐灌顶,令众人顿悟般地一激凌——是啊!幸或不幸的这个问题,大家真的从来没有试过用逆向思维来思考。  也许大家一直以来都在犯着一个错误,那就是被负能量和挫折蒙蔽或压制住了乐观与积极的想法,就像善恶一体神,就像黑与白、阴与阳,很多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翻手是喜,覆手是悲,可我们一旦被覆手蒙住了双眼,就习惯性地闭着眼睛顺从地承受黑暗,却忘记了只要努力睁开眼睛,你第一眼所能看见的,就是温暖和充满力量的掌心。  “我现在忽然有了无穷的动力。”吴悠挥了挥胳膊。  “我也信心十足。”顾青青头一回不那么腼腆地说出这样振奋的话。  “我感觉自己现在往天上扔一个雪球能砸下一架飞机来。”卫东握拳抬臂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可惜展示出来的只有羽绒服塇软蓬松的袖子。  “不过不能否定啊,被吸入画里这件事仍然是很倒霉的事,”柯队长一向张驰有道,队员飘了的时候他会非常及时地伸手把人摁回原地,“这说明即便我们再幸运,这种幸运值仍然抗不过画的幕后力量,但别忘了,如果幕后有两种力量在博弈,那至少有其中一股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既然容许我们查到骨相、查到《山海经图》,我想就也一定会容许我们查到九鼎。”  “不管怎么样,”邵陵道,“大家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咱们继续加把劲,我感觉咱们已经在解密之门的门边了,就差最后一道门槛,跨过去就是真相大白。”  “喔喔!干吧嗲!”柯寻卫东吴悠欢呼。  纷纷扬扬的雪在空中舞出几个回旋后,转瞬卷往了四面八方。  次日上午,入画者们再次集合在柯寻家的客厅里。  邵陵总结的线索链被打印出了十份,捏在每个人的手里,《海上燃犀图》后面对应的线索,改成了“秦时遗失的九鼎”。  “除了手上这套线索链之外,我们现在已知的是:我,牧,柯寻,三个人身上的绳纹骨相推测为‘地维’,其他人的骨相为九鼎上的禹版《山海经图》,”邵陵想在柯寻的懒人沙发里来个正襟危坐,奈何正不起来,只好以一种特别柯寻式的大爷范儿瘫在沙发里,“而我们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九鼎在哪里。  “九鼎之一飞入泗水的传说如果是真的,那我们想要找到九鼎恐怕十分困难。泗水共有大小支流三十条,流域面积在100平方公里以上的一级支流就有五条,要想在其中地毯式搜索,先不说要耗费多大的财力,就是人力方面我们也很难满足需求。  “更何况秦始皇捞鼎算是动用了国力,我们只有十个人,规规矩矩的捞鼎的话,恐怕做的都是无用功。我们没有人力,更没有时间。  “所以要想找鼎,可能只能如柯寻所说的那样,碰运气了。但就算是碰运气,也得在一定范围内,这个范围就是我们必须先圈定九鼎可能会在的一个尽量小的区域,以及我们至少需要有五成的把握确信它们就沉在泗水中才行。”  “其实我昨晚想了想,”柯寻说,“九鼎算是有史实可证的真实存在过的实物了,但地维呢?按常理来说这东西不可能存在,不过既然这整件事本就不符合常理,那就暂且算是地维也存在吧,那又要去哪儿找?古人认为地是方的,但现实是地球是圆的啊,我们要去哪儿找大地的四个角?而如果地维不可能找到,或是不需要去找的话,那九鼎是不是同样不可能找到,也同样不需要去找?”  这话把大家说愣了,的确,昨天的有些推断能解释得了九鼎却解释不了地维,如果地维不成立,那么同为骨相的九鼎也就不应该成立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非得要十三个人,”朱浩文道,“如果事件源起是《山海经图》的话,只要九个人入画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多出四个代表地维的人进画?这是否说明,地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它与九鼎是否是配套才能起到某种作用?”  “这个思路有谱。”柯寻点头。  “之前我们说过,《列子·汤问篇》里提到过地维的作用,”牧怿然道,“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西,故百川水潦归焉。  “从这段描述中可以得知,地维断了一根或两根,大地就会塌陷,说明地维的作用,就是让大地保持稳定。  “而九鼎,刻九州万象,重量无法估计。古人认为它们附有超自然之力,又有巫术加持,一鼎代表一州之土,九鼎代表天下,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鼎,就是天下土地。  “地维与九鼎,都与大地相关,地维是维持大地平稳的,九鼎,定鼎,恐怕就是用来镇地的了。”  “没错!”柯寻眼睛一亮,“这就和《破土》暗示的‘黑暗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来到现实世界’这一线索吻合了——说不定这九鼎,是巫用来镇压这股力量的神器呢!你们觉得呢?”  大家连连点头,卫东道:“这就连起来了!事情也许是这样的:黑暗的力量原本被这九个鼎镇着,但是秦朝的时候这九个鼎突然消失了,被镇在大地之下的那股力量就蠢蠢欲动想要冲到人间来,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说到这里,卫东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众人:“这个时候……需要九鼎之力再次把那股力量镇压下去,但是九鼎已经不见了,所以……所以出现了入画者,入画者的骨相是九鼎上的山海纹……所以……所以,我们这些人其实……其实是……鼎?我们——我们就是那消失了的——九鼎?”  众人这几天抽丝剥茧地推理线索,一再地被新得出的推论震撼着神经和认知,原以为经过了几番洗礼和淬炼,自己的神经已经足够强韧,但还是又一次地被新的推论给惊到头脑空白一阵恍惚。  直到过了很久,才听见牧怿然开口:“这种说法,也无不可,但我有另外一种推测。九鼎为什么会消失,这个无从得知,既然假设九鼎的作用是镇邪,那么当初将神力或者说是巫力加持在鼎上的人,想必就是巫了。  “如果那股黑暗的力量的确趁九鼎消失之机想要冲破阻隔入侵人间的话,或许骨相上的山海纹和绳纹就是巫专门挑选了人,然后以巫力印在骨相上,代替鼎的功能,用以镇住那股力量。  “所以,也许大家并不是鼎和地维本体,而只是传承了一种类似于封印的印记,这种印记可以起到九鼎和地维的作用。”  “……姐夫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受多了……”罗勏使劲拍着自己胸口,长长地吁了口气。  “当然,这些暂时都属于凭空猜测,”牧怿然道,“而且,如果骨相封印管用的话,这上千年来一批又一批的入画者不断入画又是什么原因呢?所以,我们终归还是要尽力试着去找一找九鼎的下落。”  “但这么说来,山海经的世界和那股黑暗力量又有什么关联呢?”朱浩文忽道。  “这个问题,我感觉仅凭我们现在的线索,还很难说得清,”邵陵道,“有一种说法,《山海经图》里的图像,其实都是与巫术相关的东西。  “比如《海外南经》中的羽民国、长臂国、交胫国,图画里的羽民国人是身穿羽衣的形象,交胫国人是两腿交叉的动作,长臂国人很可能只是将一种伸长胳膊的动作夸张化了。  “《山海经图》刻在九鼎上的原初版,在秦时就消失了,或者可能有一些拓本留传了一些年头,但在留传的过程中,很容易被后人曲解其意,或看错其图,这才慢慢地在《山海经》文字版里有了许多煞有介事的神鬼形象。  “但很可能,这些羽民国、交胫国和长臂国的人物形象,一开始就只是普通人或巫,而刻于鼎上的图像,实则都是普通人或巫在进行巫事活动的样子,他们穿着特异的服饰,跳着巫舞,比划着做法事时的动作,这些夸张的形象和动作经过百年千年的流传,就渐渐走了样,被传成了形同鬼怪的某国人民。  “所以,说不定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山海经图》的世界也许并不存在,它所有的图像都是一种巫术的符号,带有超自然的力量,真正存在的是那股隐于大地之下的黑暗力量,《山海经图》真正的作用,说不定就是镇邪和封印,而这整个的入画事件,很可能就是那股黑暗力量想要冲破束缚而设置的契机。  “我想,画框就是隔离黑白两个世界的结界,画内的世界,说不定就是那股黑暗力量展现给我们的,那个世界的样貌。”第310章 restart-35┃空白期。  邵陵的说法让大家又多了一种思路,但也让入画事件的源头问题显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顾青青在本子上总结了一下:  第一种可能,《山海经图》是一幅画,也是入画事件的起源、入画者进入的第一幅画,原因可能是在进行巫事活动中,因某种原因触发了异世界,从而也引出了黑暗力量,此后黑暗力量就以吸引人入画的形式,寻找突破结界进入人间的契机。  第二种可能,《山海经图》是巫术符号,或者说是巫咒,和九鼎、地维一起用来镇压原本就存在的黑暗力量,黑暗力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设置吸引人入画的形式,寻找突破结界进入人间的契机。  这两种可能,众人暂时无法确定属于哪一种,都各自陷入思索,过了一阵,听柯寻说道:“其实咱们暂时不用跟这两个问题死磕,因为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咱们都需要找到九鼎,所以现在的调查方向可以稍微改变一下了,就是搜集关于九鼎的资料,以及调查在大禹那个时代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被注意的事。”  邵陵闻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调查那个时代的资料,恐怕非常困难,因为夏朝没有任何文字证据流传下来,哪怕紧随其后的商朝,所有出土的甲骨文文物里也没有任何提及过夏朝存在的只言片语,所以有部分史学界人士认为,夏朝甚至可能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当然,后来我国出土了一些文物可以证实存在于夏朝纪年,但关于整个夏朝的历史,除了《史记》和《周书》这类史书上略有记载之外,大部分都是一片空白。  “不过,在二里头遗址出土的夏代陶器上,有几十个文字状的符号,有人推测这是甲骨文的前身,但也有学者表示夏朝时期的人更多使用的是刻木和结绳记事,反对将这些符号当做文字来看……”  “——符号?!”柯寻突然扬起了眉头,“同志们,也许所有的美术馆坐标连起来不是一个签名,而是一个——符号呢?”  “浩文,模拟器的结果出来了吗?”牧怿然几乎是在柯寻话音刚落时就立刻问向朱浩文。  朱浩文反应也不慢,马上将自己的笔记本显示屏展示给众人看,十四个坐标外加下一家要去的美术馆的坐标连起来,能组成的图形可能有成千上万个,“我把英文字母和繁简体汉字的结果排除,再导入甲骨文、金文和篆文字库,符合字库字形的图像会被筛选出来。”  众人屏息盯着屏幕上正在飞快运行的筛查程序,等待着一个有可能成真的重要推断的成立。  画面飞速地切换,不停地闪过各种字体和坐标点的对比图像,而就在三分钟之后,画面骤然停下,一枚金文和坐标点图重合在一起,屏幕显示:重合度90%。  这是字库里和坐标图重合度最高的一个字。  说它是字,它又更像是一种象形文,字的中央是一个十字,一横的两端微微上翘,左右各有一个点,一竖的下端,交接着一个像是软化版的“弓”字的字形。  整个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虔诚地跪在那里的人,抬着双臂,举着火焰。  “这个字是……”众人齐刷刷看向朱浩文调出来的古文字与现代文字的对照表——  “光!”  “——光!《影》里面的白与黑——+和-正负极——加色混合就是所有颜色的‘光’混在一起,混出来的就是‘白’色的‘光’!——对上了!”卫东兴奋得语无伦次。  “金文是什么文?”方菲在旁边问邵陵。  “夏商周时把铜叫做金,”邵陵强压着也有些激动的情绪,稳声答她,“而青铜器造的礼器以鼎为代表,刻在鼎上的铭文就叫做钟鼎文,也叫做金文。” 第231章 牧怿然依旧从背后紧紧拥着柯寻,声音仿佛埋进了柯寻的毛衣里,再从耳畔飘进来:“家里的一件老物件儿,我让人溶了,做了两只戒指。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做,想两个人都戴着。”  柯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作为男人,有一天会被送戒指——即使是对方是牧怿然,也从来没有想过。  柯寻以为自己一直是个糙老爷们,这种细腻的形式化的东西和自己没缘。  但偏偏这枚戒指就这样牢牢地固定在手指上,由最初的凉变成了现在的暖,实实在在的,仿佛圈定了两个人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咋还整出戒指来啦?矫情不?  瑆玥咬着铅笔头:这个……总觉得该有点儿仪式感之类的……  读者:我靠你不会还要弄场婚礼吧?姆们可受不了这个!  瑆玥:是谁经常在评论区命令他们当场结婚的?  读者:那就是个形容词儿好伐?不准当场结婚!姆们受不了!  瑆玥:_(:3」∠)_那行吧。第312章 和合02┃年画。  在k市这样的古城,的确很适合举办有中国味儿的传统年俗活动。  城市的大街小巷已经张灯结彩起来,各种年货大集吸引着采办年货的市民们,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丰足团圆的喜悦之色。  宾馆里的住客随着过年的临近越来越少,卫东怀疑在除夕这一天入住的可能只有己方这十个人。  为了大年初一入画的养精蓄锐,大家在除夕这一晚早早都睡下了,这大概是每个人有生以来经历的最为特别的除夕。  因为睡得不踏实,很多成员都被半夜里一次次的烟花爆竹声惊醒,醒来之后就难以再次入眠,窗外世界的欢腾喜悦,愈加令人觉得凄凉。  就这样半睡半醒着,还夹杂了一宿的乱梦。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天不亮大家就陆续起来了,邵陵望着窗外寒冷而热闹的晓色,不觉喃喃自语:“要是回老家过年,这时候也该起来拜年了。”  卫东在一旁有些感慨,但还是拍了拍邵陵的肩膀:“吃点东西吧,柯儿煮了速冻饺子,今天宾馆的餐厅不营业,咱们只能自个儿想招儿了。”  “北方过年,大年初一的早上是该吃饺子。”秦赐已经收拾利索,准备去柯寻那边吃饺子了。  ……  上午10:00,k市年俗美术馆的活动正式开始。  大家即将进入的“玖展厅”位于美术馆的3楼,与展出楹联作品的“捌展厅”相对,里面即将展出的是各式各样的中国年画作品。  虽然年俗美术馆没有提前公开展出内容,但牧怿然还是想办法提前几天获知了“玖展厅”的情况,所以大家在k市的这些天几乎全部用来研究年画了。  “我特怕咱们入那幅经典年画……”卫东绕过1楼大厅里参观的人群,不敢相信在大年初一还能聚集这么多参观者。  “东哥说的是那幅首尾相连的大胖娃娃吗?三头六臂骑着鲤鱼抱着莲花……名字是叫《莲年有鱼》吧。”罗勏心有灵犀地搭话,同时小心避开了一大群正在摊位旁边亲手尝试棉布扎染的小朋友们。  美术馆的1楼大厅被别出心裁地设计成庙会的形式,各个摊位都展示着不同的年俗作品——剪纸、扎染、布糊画、风筝、面人儿……每个摊位都聚满了人,人们除了欣赏和购买这些年俗艺术品之外,还都跃跃欲试着想diy一把,使得这场“庙会”更加热闹了。  十位成员沿着扶梯上到3楼,才算松了口气,总算是避开了熙攘的人群,最主要是远离了那些小孩子。  “玖展厅”就在眼前了,展厅连大门都没有设立,只用一幅巨大的神荼郁垒年画作为大屏风矗立在门口。  望着年画上两位威风凛凛的门神,参观者们都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渺小感和安全感。  柯寻立在门口,看到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士正打算进入展厅,急忙手疾眼快将女士的轮椅推离了门前。  坐轮椅的女士并没有显现出惊慌的表情,而是很镇定地看了看柯寻,用眼神礼貌询问对方为什么这样做——是的,仅仅眼神就特别礼貌。  柯寻的解释:“我们刚从这展厅出来,里面装修的味道很大,甲醛味儿呛得很,不太适合参观。”  “谢谢。”女士微微点头。  “您方便吗?需不需要我推您去另一个展厅?”柯寻问道。  “我的轮椅功能很全,谢谢。”女士打过招呼后就自如地调转车头,向另一个方向行去了。  柯寻松了口气,如果这位腿脚不方便的女士入了画,那后果只会凶多吉少。  同伴们对柯寻此时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此刻都默契地站在门口等着他。  大家对展厅里的画作虽然充满好奇,但内心却都清楚,无论怎样做足准备,画推都不可能让入画者猜中即将进入的那幅画。  10个人在展厅门前站定之后,就三三两两走了进去。  “刚才大家一定都看到了,咱们这间展厅门口是一幅巨大的门神画,之所以在显眼处设立这么一幅画,是有一定含义的。”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展厅里响起来。  卫东看了看展厅里凑在一起的那群人:“没想到还真有组团儿来参观的……进了这么多回美术馆,还头一次看见导游……”  “东哥,那是解说员。”顾青青小声纠正。  卫东看了看人群里那个中年导游,不,中年解说员,脑子里灵光一现:“如果咱们问问这个人,这个展厅里有什么特殊意义的年画,会不会对咱们有帮助呢?”  “很难说,”邵陵先表示了悲观,“要论意义的话,每一幅画都有其意义。咱们以前经历的画,有时候单看画面,并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地方。”  “倒也是,”卫东的目光在一幅幅色彩艳丽的年画之间梭巡着,“咱总不能直接问人家哪个作者已经故去了吧……”  “我想,这个不必问吧,这里的标签把已故作者的名字都加了方框的。”顾青青在一旁说道。  罗勏一幅画一幅画地挨着看,估计有些吃惊:“怎么……怎么全都是方框啊……难道这些作者都已经……”  邵陵的表情依然从容:“加方框的那些是木版年画的木版制作者的名字,这里陈列的大部分年画都是有一定历史的,你们看这幅‘麒麟送子图’,制版时间是1907年,当年的那位制版师傅肯定早已不在人世了,还有这幅‘利市仙官’,制版时间是1931年,制版师傅即使健在,也是百岁老人了。”  “照这么看,今天的这些年画都是古董了,”罗勏盯着一幅幅的年画,这些吉祥鲜艳的色彩在“入画”的前提下显得有些妖异,罗勏被那幅活灵活现的“钟馗观镜”吓了一个哆嗦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同伴们,“这个展厅非常大,那边那群人少说也有三十几号,一会儿说不定还要进人。”  展厅的人数多,证明这里暂时是安全的,起码入画事件不会立即发生。  “之前了解过的年画就不必再看了,重点放在陌生的图案上。”一直没有发言的牧怿然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大家心下明白,便专找陌生的年画去研究。  此时的展厅相对安静,那位讲解员的声音清晰的传递到了每一位参展者的耳中:“这种加了金粉的大张的被称作‘金宫尖’,一纸三开的叫‘金三才’,咱们现在看到的这张‘福禄寿’,按类型分就属于‘金三才’。”  很快就有一个好学的参观者发问了:“华先生,您刚才提到了青版和秋版的区别,我看这张‘福禄寿’就标明了是青版的,您刚才说青版是6月以前的作品,这是不是因为年货到年底十分走俏,怕秋天的时候赶不过工来,所以就在春天的时候提前印出来了?”  讲解员微微一笑,很有耐心地说道:“大家可能对年画的概念有些模糊,认为年画都是过年的时候才贴的,其实不然。按照年画的用途来讲,年画是可以分为很多类别的,比如说喜画,那也是年画的一种,是用来恭贺新婚的喜庆画;再比如说扇面画,这就是夏天对于年画生意淡季的补充产品;还有,古代的一些行业祖师像,以及元宵节时用的灯屏画,这些都属于年画。就拿眼前这幅‘福禄寿’来说吧,这就是一副庆寿年画,一般是老人做寿的时候用来烘托喜庆氛围的。”  参观者们非常认真地听着,感觉增长了不少知识。  罗勏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些天查了半天年画资料都白查了……这位老师说的都是新知识点儿……”  牧怿然的表情却略略有些不自然,与柯寻对视了一眼之后,两个人也慢慢融入了人群。  “我哥和我姐夫这是……”罗勏不解。  顾青青与吴悠一时也不太明白,秦赐低声与大家说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位讲解员有些像‘天选之人’。”  几人听了心头都微微一震,虽然这份猜度有些残忍,但这位负责讲解的华先生真的很适合进入以年画为主题的画作……  “这么一想,这人的姓氏也挺古怪的,怎么姓画呀?”罗勏真想问问对方,是不是单名一个推字。  顾青青忍不住纠正:“应该是华山的华吧。”  剩下的时间,大家也不再分析此事,而是争分夺秒地开始研究展厅里的年画。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这群参观者才慢慢离开,作为讲解员的华先生同大家一起走到了门口,然后就没有再挪动脚步的意思。  跟在人群里的柯寻停下脚步:“您……您不是负责这支参观队吗?”  华先生微笑:“我负责的是这个年画展厅,两位对于展品还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来问我。”  柯寻在心里不得不悲催地感叹一句: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华馆长能亲自来做讲解员,是今日参观者的一大幸事。”牧怿然礼貌说道。  馆长?柯寻这才仔细看向华先生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华霁秋,k市民俗博物馆副馆长。  这个人看上去顶多也就40岁,居然已经坐上了副馆长的位置。从刚才他的解说来看,应该有着很丰富的民俗知识。  华霁秋谦虚一笑:“诸位能在大年初一这个特殊的节日里来敝馆参观,华某感动不已。”  柯寻看向华霁秋的目光有些悲悯,但鉴于对方今日的工作内容,恐怕也没有什么理由将其劝出这个展馆。  “请问华馆长,今天这个展厅里展出的年画中,有没有什么具有特殊意义的年画呢?”牧怿然问道。  华霁秋想了想:“要是按价格来论,的确是有几幅比较珍贵的,比如门口这幅巨大的门神图,是用两块整木材做成的木版,并且已经被一位收藏家高价收藏了;另外在展馆里侧的那一排带金粉的年画,无论宫尖还是三才,所用金粉都是真金,因此也算价格不菲。”  “如果是从历史意义或者其他角度来论呢?”牧怿然直接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华霁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目光微微一亮:“的确是有一副与众不同的年画,你们随我来。”第313章 和合03┃入画。  柯寻看了看华霁秋手指的方向,那似乎是展馆西南角尽头的一幅年画,柯寻的目光重新投向华霁秋,虽然知道有些事情是命数,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毫不知情的人被迫入画,实在于心不忍:“华馆长,其实……”  “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先去看看,等有不明白的再来向您请教。”牧怿然很自然地把话接过来。  “好的。”华霁秋点头一笑,目光被展馆门前新来的一批参观者吸引,并有礼貌地迎接上前。  牧怿然则拉着柯寻向展厅西南角走去:“在这场游戏里,我们只能通过成功出画来抗衡画推的力量,入画前几乎没有任何规避的可能——不仅是你我,也包括所有被画推选中的入画者。”  柯寻点头,握紧了牧怿然的手,看那华霁秋已经走出展厅去和那些参观者交谈了,这才和其他同伴们招了招手,大家一起走近了位于西南角的那幅“与众不同”的年画。  这幅年画尺寸不小,按照分类应该属于“宫尖”,画面并没有常见年画的丰富色彩,甚至连构图都令人一头雾水。  “这些花纹儿,怎么看起来这么乱啊?”卫东率先发出了疑问,“完全看不出作者要表达什么,虽然局部都是各个吉祥图案,但合到一起就乱了。”  整幅画是白色做底色,用朱红色线条印出了整幅的画面,仔细看,可以看出有如意、元宝、鲤鱼、石榴、柿子等等吉祥图案,但结合到一起却不成结构,主题不明。  “这幅画并没有木版师傅的名字,只有一个画作者的名字,而且,也已经过世了。”吴悠道出自己的发现。  这幅画的标签上只写着——作品:和合,作者:司年。  “司年”这个名字四周是用黑色长方形框起来的。  正因为标签简单,使得黑色的框格外醒目,看久了,竟令人心生恐惧。  “不记得年画手艺人里有这么个人啊,”柯寻看了看顾青青:“青青,你总结的那些手艺人里有这个名字吗?”  顾青青仔细想了想:“没有。这个名字很特别,如果出现过我一定会记住的。只是,我们的资料大多是从网络或图书馆查来的,肯定有很多民间艺人的名字并不在其中。”  牧怿然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这幅年画的吉祥花纹上:“我认为,这幅画不像出自一整块的木版,倒像是用小块木版拼接印刷而成的。”  邵陵也有同感,并指着其中一处:“这里有一些线条重复的痕迹,应该就是拼接产生了重复印刷的后果。如果这真是一幅拼接作品,那意义何在呢?难道,就是为了综合展示我国的各种传统吉祥花纹?” 第233章 华霁秋看了看眼前这个学生模样的姑娘,起初还觉得队伍里的几个年轻姑娘相对有些弱,但此时又觉得这些人都不简单。  华霁秋接过了顾青青递过来的笔记本:“我试试看。”  在华霁秋埋头作画的过程里,岳岑又向众人问出了几个关于以往入画的问题,这些问题的切入点找得都非常准,甚至有些角度是大家近期才想到的,此时却被其用从容的语态次第问出来。  几个问题回合下来,连牧怿然都不觉对岳岑另眼相看。  卫东忍不住问:“岑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是侦探吗?”  岳岑轻轻一笑:“谢谢夸奖,可惜,优秀的侦探似乎只存在于推理小说中。”  “那您……”  “我只是个无业者。”  卫东打量着眼前这个坐着轮椅的无业中年女性,却丝毫从其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弱势者的姿态——围着藏青色草木染披肩的无业中年女性,因为坐着轮椅,很多时候需要对人仰视,但从她的目光里只能让人看到智慧从容与不卑不亢。  岳岑抬头看向大家:“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们除了等待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柯寻正想回答,却发现大家现在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牧怿然说道:“目前的这个地点非常空旷,也非常明亮,按照周围的光亮程度来分析,那些地方应该是禁地,也就是之前说过的画的边沿位置。我认为这幅画如果向下发展,要么是场景发生变化,要么就会出现一位npc。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等待中尽可能多的了解这幅画的内容。”  众人听了都认为有道理,邵陵又点了一遍人数:“反正我们的人齐了,这个世界不可能一直停滞着。”  那边的华霁秋已经完成了几乎一半的画,顾青青在一旁认真观摩着:“真难得,华馆长您画的和原画很像啊。”  华霁秋此时却握着笔,微簇着眉头:“我记住的也只是我比较感兴趣的一些花纹,还有十几块花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而且我也很难保证这些花纹的位置一定正确。”  “我对绘画之类的记忆力也很有限,如果是文字之类的东西会记得更清楚一些。”尽管这么说着,顾青青还是用笔点在了画右下角的位置,“我记得这个地方应该是一只蝙蝠吧。”  这句话提醒了华霁秋,他很快在右下角画出了一只造型古朴的蝙蝠,那对翅膀的线条仿佛祥云如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蝙蝠的斜上方应该是一只仙桃。”卫东也走过来,拿起笔在那个位置画了一只桃子。  华霁秋不绝对这个小伙子刮目相看:“想不到咱们这里还有绘画人才。”  卫东急忙摆摆手:“不敢当,我就是个小美工。——这地方好像是一只松鼠,古代吉祥图案里也有松鼠吗?”  “是的,古代松鼠图案有多子多福的意思。”华霁秋说,“‘松鼠葡萄’常常被古人用在刺绣或者瓷器上。”  “这松鼠和多子多福有什么关系呢?”罗勏不觉问道。  “因为鼠代表子时,与‘子’谐音,松树子实也多,又代表长寿,因此松鼠常有多子多福之意。”  罗勏:“古代人真会联想啊。”  卫东似乎想起了什么,在那松鼠的旁边画了几个圆圈:“您刚才说到松鼠葡萄,我记得这个位置还真画了几颗葡萄,当时我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多看了一眼,葡萄上面好像还有一些吉祥花纹。”  华霁秋仔细看了看卫东画出来的一串圆圈:“这应该不是葡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串佛珠的局部。”  经过大家的一起回忆,渐渐又想起来几幅图案,但始终没能画满,而且位置也不大准确。  一声清嗓子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牧怿然皱了皱眉,警觉的目光将在场所有同伴都扫了一眼。  邵陵也觉出情况不对:“刚才是谁?谁在咳嗽?”  一时没有人回答。  当第二声咳嗽响起来的时候,大家更断定这咳嗽声来自一个陌生人。  此时大厅宽敞明亮,咳嗽声如此清晰,大家却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还好这次的三个新人都比较给力,没有人发出尖叫或露出很惶恐的神色,李小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慢慢向众人靠拢:“我、我怎么觉得,这声音好像是从地下传上来的。”  李小春分析得没错,大家也都有同感,刚才的咳嗽声分明来自大理石地砖的下面。  “后退!”方菲突然说,“那里的地砖开始松动了!”  这一发现让所有人紧张起来,大家在牧怿然的手势之下聚拢在一起,默不作声地井然后退,眼见大厅正中那里的砖缝变大,一整块地面开始慢慢下陷。第315章 和合05┃规则。  当大厅正中的一块地板慢慢凹陷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息凝视。  卫东也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在安慰队友们:“没事儿,大白天不可能出幺蛾子~画推要敢这么瞎弄,咱们就去‘入画委员会’告丫的!”  随着地板的凹陷,很快在原地升起了一块纯白色平台,平台迅速解体,瞬间就变成了一套标准的课堂讲台。  “咳咳,不好意思,最近有些伤风。”说话的是站在黑板前的一位戴眼镜的老师模样的人,刚才地下的咳嗽声显然也出自此人。  华霁秋内心独白: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npc,想不到竟如此真实,仿佛从某学院刚拉过来的教授。  随着牧怿然的行动,大家都跟着一起向npc靠近。  “老师好!”柯寻先跟npc打了个响亮的招呼。  npc老师微微一笑:“大家都坐吧。”  众人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地面上出现了两排学生桌椅,于是便各自坐在了椅子上,等着npc的下一步动作。  “一共十三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npc老师的目光锐利地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  “他眼里没有射线什么的吧?”李小春跟“同桌”罗勏交头接耳,因为过度紧张,李小春总有些想恶心干呕。  “放心,他没这本事,他的任务就是给咱们布置任务。”  “哦,好吧。”虽然罗勏说得有些绕,但李小春基本明白了,此时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内心平静,只觉得罗勏伸手在自己手里放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两颗薄荷糖。  “觉得心里堵得慌就含一粒儿,还能舒服点儿。”  “谢谢。”  讲台上的npc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和合。  “大家应该已经看到了这幅画,没错,我们现在就身在其中,更确切一点说,我们现在在画与外面的交界处,真正的画还没有正式涉足。”  众人都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开诚布公的npc。  华霁秋正想低声问同桌的秦赐,每次的npc都是这样的吗,就听npc又说道:“总之大家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找到签名,活着出去!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几乎所有人都回答出声。  “我们的目的单纯而朴素,但这次的题目却是超乎想象的难!但我相信,大家不会被眼前的困难吓倒!”npc老师此时像极了中高考毕业班的班主任,苦口婆心地从各个角度来焕发大家的考试热情。  座位上的邵陵正想说什么,npc就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似的说:“放心,现在的时间并不被计算在考试时间之内,请大家不必惊慌。”  柯寻看了看同桌牧怿然:“不会这次是以考试的形式来……”  “上课不准交头接耳,老师在上面开大会,你们在下面开小会!”npc老师用粉笔敲了敲桌面,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请看黑板!”npc老师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看起来就像个金字塔。  卫东心说:又开始了,让大家只有拼命努力,才能成为金字塔尖的那个成功人士……  npc老师接着用粉笔在金字塔里画线,一共把塔分成了七层。  卫东:果然,开始给大家分三六九等了,尖子生,优秀生,可培养生……最后一层是学渣……  npc老师画到这里,就转过身来开始讲解:“我画得有些像塔,那咱们就姑且就称其为‘塔’吧。”  所有的学生都认真听着,不知道这位老师要带给大家什么信息。  “这座塔一共分了七层,每一层都有机会得到签名。”npc老师在每一层的旁边都写下了“司年”二字,“签名就是这两个字,中文,很好认。”  或许是这种直白的形式令大家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整件事情的真实性。  毕竟今天的这个形式太反常了。  npc老师用粉笔继续给大家做板书,首先将塔尖的那块三角形用红粉笔描画出来:“红色这一块代表着一个世界,记住,最上面的这一层只有一个世界。——我必须要对第一排戴眼镜的女同学提出表扬,在我讲课的过程中,她一直都在认真做笔记!非常好!”  顾青青停下笔,抬头看着黑板,似乎已经习惯了老师的这种表扬。  “下面就是第二层,为了直观,我用蓝色粉笔来表示,”npc老师用蓝粉笔描画出了塔尖下面的第二层,并在这一层的中间画了一道竖线,将这一层分成了两半,“大家应该都看到了,第二层的世界是两个。”  不止是顾青青,邵陵秦赐等人也拿出本子开始记录了,显然老师现在讲的内容非常重要。  “我们用黄粉笔来画第三层,不错,第三层有三个世界。”npc老师用黄粉笔画出第三层,并用两条竖线将其分割成了三块。  “以此类推,绿粉笔的第四层有四个世界,紫红粉笔的第五层有五个世界,酱色粉笔的第六层有六个世界,剩下的就是白色粉笔的底层,有七个世界。”npc老师边说边做着板书,很快就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将黑板上的那座塔涂满了,看起来就像是巨大彩虹的一个角。  npc老师口中的“世界”这个词,再次触动了老成员们的记忆。  之前对于画的推理,“世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如今居然被npc直接提了出来。  众人有的在跟着做笔记,有的紧盯黑板用脑子记,不知道这个彩虹塔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  “有谁能迅速算出来,这座塔里一共有多少个世界?”npc老师提问了。  “28个。”朱浩文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没错儿!28个!”npc老师似乎有些激动,“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多不少一共有28个世界?!”  顾青青习惯性地举起了手,等老师做了请回答的手势之后,才站起来说:“这幅画是由28个年画木版残片组成的,所以,这里的28个世界会不会就是那28个残片呢?”  “完全正确!请坐!”npc老师直接用大红色粉笔在彩虹塔的旁边写了个大大的“28”——“28个世界!这就是你们即将面对的最大考验!”  卫东直接就傻了:“2、28个世界?我们要进入28个世界?!七天?!一天至少闯四个世界?!”  npc老师正要解释,就见牧怿然同学也举了手,便示意他站起来讲话。  牧怿然作为一个学生也规规矩矩站起身来:“老师,您刚才说过,这座塔的每一层都有一个签名,也就是说一共有七个一模一样的签名?我们需要全部找到吗?”  “不不,听我进一步给大家解释,”npc老师指着黑板上的七层色块:“七个签名其实都是同一个,之所以每一层都会出现,那是因为我们有七次得到签名的机会!所以大家不必气馁,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一共七次!”  所有人听得一头雾水,也不再发问,只等老师揭秘。  npc老师又开始在黑板上画了,这次直接在塔的白色底层画了个进入的箭头:“你们要从塔的底层进入,分别进入七个世界!每一个世界的时间都是公平的,13个小时,一秒都不会少,一秒也不会多!你们需要在13个小时之内找到自己所在世界里的那块年画木版残片,当七个世界的七块残片凑齐,签名就会出现!”  众人认真听着,并努力消化着,罗勏举手发问:“如果在第一层凑齐了七个残片,得到了第一个签名之后呢?”  “签名其实只有一个,一旦找到了,就可以立即出画!”npc老师激动地说——这个老师好像特别容易激动。  “那……如果第一天没能找到名呢?”秦赐并不敢抱那么乐观的态度,七个世界都要顺利闯出去,在第一天就得到签名,这个愿望实在过于美好。  “问得好!我就喜欢善于思考的学生!”  秦赐:“……”  npc老师很快就用粉笔在倒数第二层画了个箭头:“如果第一天失败的话,剩下的成员即将在第二天进入这一层,一共六个世界,找到六块隐藏在世界里的年画木版残片,那样也能出现签名。这里有一点要注意,那就是时间问题,这一层的时间限制是12个小时,比之前的那层少了一个小时,以此类推,每向上一层就会少一个小时,如果到了塔尖的那个世界,就只有7个小时可以用。”  信息量有些大,有的人在记录,有的人在思考。 第235章 柯寻的确是盘腿坐下了,总蹲着腿都麻了:“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经历的一幅画,名字叫《影》,一旦入夜,有些东西就看不到了,只有剪影似的窗框花纹存在着,有些像眼前这个戏台子。”  “《影》?这是个小众作品吧。”岳岑说。  柯寻对于第一次入画的岳岑不觉有些佩服了,这种怪异的场景下,她还能平静地和自己讨论其他绘画作品,实在难得。  很快,岳岑又说:“我曾经看过一场画展,有一幅野兽派的画作也叫做《影》,作者叫容让,从其作品来分析,应该是个内心极度矛盾的人。”  柯寻惊讶极了:“没错儿,我要说的就是这幅作品,怎么会这么巧,你居然也见到过?!”  “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那幅画给我的印象很深。”岳岑说到这里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柯寻,这个巧合实在是……我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我似乎本来就是画推选择的入画人选。”  “我也正想说这个:画推选中了你,但因为种种客观原因,你没能顺利入画。”  岳岑在黑暗里轻笑:“这次也算如愿以偿了。”  柯寻被她的轻松感染,也不禁笑了笑。  一阵雨点儿般的锣鼓声响起来,戏台上突然传出了一声唱,也说不清属于京剧还是秦腔,亦或是丝弦儿,这一声唱就像个大杂烩,仔细品,又有些荒腔走板,那尾音却拉得极高极尖,不似人嗓子。  很快舞台上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扭来扭去的媒婆,头上戴着花,脸上点着痣,动作机械地扭动着身躯。  这个媒婆完全是平面的,就像个纸片子。  原来,这是一出皮影戏。  台下的观众们纷纷叫好,一阵阵刺耳的“哗啦啦”声此起彼伏,令柯寻愈发证实了自己刚才的某个想法。  岳岑没有做声,但以对方的智商,柯寻认为她应该也猜到了。  两个人没有对话,在黑暗里也无法用眼神交流,但心里却涌出一个共同的声音:专心看戏,静观其变。  戏台上已经热闹起来,除了媒婆之外,又有了一支送亲的队伍,一路上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十分热闹。  柯寻眯着眼睛,用绝好的视力将台上那些皮影人物看了个清清楚楚,随着鼓点的加快,皮影人物们也跟着夸张舞动起来,很快这些人物的外形就发生了些变化。  仿佛是因为癫狂的舞蹈令他们现出了原形,这些人的面孔变得越来越尖,渐渐就瘦成了鸠形鹄面老鼠嘴,身后也不知何时都多出了一条细长的尾巴。  老鼠,这是一群穿着戏服的皮影老鼠!  老鼠的送亲队伍,让人不觉联想到一个很著名的民间故事——老鼠嫁女。  舞台上的欢乐也带动了台下的观众们,大家跟着一起载歌载舞,“刷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柯寻感觉岳岑的手顺着自己的袖子来到了自己手腕的位置,在上面轻轻一拍,才离开了。  仿佛对方是在判断,柯寻这个人是否还是肉身,是否已经被其他人所同化,也变成了皮影人。  的确,周围刺耳的“刷啦啦”的声音,令人心里很不安定,甚至还会产生一种假想,仿佛自己已经融入其中,化为了一具用驴皮镂刻成的皮影人,皮子呈半透明的状态,仔细闻还有着桐油的味道,上面渲染着斑斓的色彩。  “你看过几个版本的《老鼠嫁女》?”岳岑低声问。  “就看过一个,动画片儿版本。”柯寻低声认真回答。  “我看过几种民间故事版本,其中有演绎成傀儡戏和皮影戏的。”  柯寻来不及询问岳岑为什么会看过这么多的戏,此时只是道:“皮影戏里讲的什么?”  “我看过两个版本的皮影戏,其中一个版本的新郎是老鼠,另一个版本的新郎是猫。”  只是一部普通的《老鼠嫁女》,但在如今这个场合下,听到老鼠的新郎是猫,居然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戏台上的花轿依然被轿夫变着花样晃悠,锣鼓手们吹打着喜庆的送亲音乐,媒婆在花轿旁边夸张地扭来扭去……  台下的观众热情始终不减,又是欢呼又是鼓掌,还伴随着一阵阵恐怖的“哗啦啦”的声响。  柯寻也不知道自己当下该做什么,但戏台上的戏显然是个关键,如果能知道即将上演的内容,或许能够提前规避危险。  “你先说一下动画片版本,老鼠新娘的新郎是……”岳岑率先问。  柯寻发现,知识储备比较丰厚的大佬们好像都不怎么看动画片儿……柯寻言简意赅:“也是猫。老鼠爸爸给女儿选新郎,老鼠洞很黑,它们就选太阳做新郎,结果太阳怕乌云,乌云怕风,风怕墙,墙怕老鼠,老鼠怕猫,最后老鼠就把女儿嫁给了猫。结果猫把新娘和送亲队伍都吃了……但我觉得皮影故事应该更切题吧,毕竟台上演的是皮影戏。”  岳岑一时无声,就在柯寻打算伸手确定一下对方是否还在现场的时候,却听岳岑低声说:“刚才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或许我们被皮影戏给带偏了。其实,《老鼠嫁女》这个故事最经典的表现方式应该是年画。”  “年画?”大家目前所处的这幅画不正是一幅年画吗。  “对,包括我刚才说的不同版本,比如河北的武强年画,那里面的新郎就是一只化作人形的老鼠,穿红着绿,用一只青蟾做马,走在娶亲队伍的最前面……”  岳岑话音未落,台下突然一片哗然。第318章 和合08┃猫。  黑暗中的柯寻和岳岑,一时搞不明白这些“观众”为什么突然嘈杂起来:有一部分“人”似乎想要离开,而有一部分“人”则想把戏看完。  柯寻感觉自己渐渐能听懂一些声音了,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小孩子尖声尖气地说:“……我怕那个声儿。”——前面的听不太懂,但这几个字柯寻听得清清楚楚——我怕那个声儿。  孩子的妈哄道:“那是戏,是假的!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看入迷了就成傻子了!你是傻子不?”  孩子似乎做了很残酷的思想斗争,最终仿佛憋着眼泪说:“我不是傻子。”  “好!那咱接着看,戏看完了还有好吃的!有玉米,有豆子,还有花生!你最爱吃的花生!”孩子妈说着这些话,似乎也在为自己壮胆。  听到一会儿还会有花生吃,孩子也不闹了,四周渐渐恢复了安静,仿佛整个现场都受到了这位母亲的安慰。  柯寻听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免有些担心:“岑姐,你能听见那些人刚才的话吗?”  “听不大懂,似乎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岳岑在黑暗里依然抓着柯寻的袖口,生怕两人在黑暗里待得久了,就会渐渐找不到对方,“我想,出自本能,他们怕的应该是即将出场的猫。”  “我刚才好像能听清楚了。”柯寻也不知道这种“能听清楚”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柯寻从不相信自己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能突然通晓异类的语言。  岳岑也觉得事情开始向着不好的地方发展,但一时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我们得想个办法和这些东西隔绝开,但是……”  随着音乐声的加快,两人抬头一看,舞台上老鼠们的娶亲队伍有些乱了,这种乱并非惊慌失措的乱,而是……这群老鼠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率先被那东西吸引过去的是刚刚从舞台另一头出现的老鼠新郎官——正如岳岑所说,这个新郎官是骑在一只艳绿色的蟾蜍身上,此时正驱使着蟾蜍向那东西冲过去,仿佛这件事情比他娶媳妇要重要1000倍。  其他老鼠也争先恐后向那东西冲过去。  “那是什么?”柯寻望着舞台一侧出现的那个东西——尖尖的呈丘状,是个黄土堆吗?  简直就像个孤坟。  老鼠们兴高采烈地向“孤坟”冲过去,将头埋进坟的土里不出来,尖尖的尾巴满足地摆着。  就在柯寻终于明白这孤坟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岳岑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老鼠开始偷吃粮食了,很快猫就会被吸引过来,咱们现在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最好还是躲起来。”  就在岳岑拿这无边的让人透不过气的黑暗没办法的时候,突然感觉柯寻凑过来低声说:“岑姐,你的腿能蹲下来吗,实在不行坐在地上也可以。”  岳岑一时没明白柯寻的意思:“你是说,让我离开轮椅?”  “对,我们如果想和外界勉强隔开,目前能借助到的东西只有这个轮椅了。”  虽然柯寻看不见,但通过触摸,基本可以断定这个轮椅已经随着入画后变成了更符合画中年代的东西,首先轮椅的轮子变成了木头车轮,而且轮椅的车身与扶手也都变成了木头的,体积比原先也大了一些。  岳岑已经通过柯寻的帮助离开了轮椅,暂时蹲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就觉得身边的凉风减小,仿佛空气中有一堵墙将风隔开了,伸手一摸,正是自己那轮椅的座处,像一个小木房子扣在了上面,而支撑着这个小木房子的正是身边的柯寻。  岳岑也吃不准这个轮椅究竟有多重,便伸出手去也想帮忙支撑,却听旁边的柯寻说:“不必,这东西轻得很。”  “主要的掩体都在我这儿,你那边是不是就暴露在外面了?”  “没,这个轮椅上面正好有一块油布雨篷似的简易装置,我拉下来也算遮住自己了。”  柯寻双手擎着反扣过来的轮椅,将身子蜷缩在这个简易“小木篷”里。  黑暗中只觉得天地皆在震颤,惊恐之极的尖利叫声与“哗啦啦”的风吹纸片声仿佛一起变成了嘈杂无力的背景音乐,一阵猛虎下山般的低哮贯穿了整个世界,刹那间令人觉得山河变色。  柯寻擎举着轮椅的手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黑暗里觉得岳岑的手摸索着来到了自己的手臂,渐渐上延,自己就这样被她捂住了双耳。  耳朵被捂得非常死,柯寻感觉鼓膜都被吸住了似的,只得张开嘴巴,避免五官同时被闷住。  一时间又有些担心岳岑,自己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吼声都有些难以忍受,以她的身体情况,又能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但岳岑的手非常稳,仿佛她并没有受到周遭的影响。  就这样,岳岑捂着柯寻的耳朵,柯寻的双手举着轮椅,两个人在黑暗中无声地坚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柯寻感觉岳岑的手松开了。  突然恢复听力感觉有些异样,还好周围都很安静,只有轻微的风声。  “可以放下轮椅了。”岳岑的声音令人觉得亲切。  柯寻观察着四周,感觉似乎有些蒙蒙亮意。  轮椅被恢复原状,岳岑被柯寻扶着重新坐了回去,望着灰暗而空阔的四周,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你没事儿吧,刚才光顾着堵我的耳朵了。”柯寻来到轮椅后面,找到木质的扶手,这的确是一辆非常原始的木车。  “我没有受到影响,那只猫的声音对我来说依然属于戏剧效果,但对你来说似乎并不只是这样。”岳岑坐在轮椅上平静地说。  “我能听懂那些皮影老鼠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了。”对于柯寻来说,昨晚最可怕的并非那只骇人的猫,而是自己险些被皮影老鼠们同化。  伴随着微亮的晨光,柯寻仔细看了看脚下的地面,那是冬天里冷硬的土地,和昨晚自己踩上去的感觉没什么不同。  但昨晚的那些“观众们”都不见了,柯寻试图找到一些皮影制的“残肢残骸”,但却了无收获。  就像是被一股无名巨风刮过,天地被刮了个干干净净,不见了那群“哗啦啦”作响的皮影老鼠,不见了那只能发出恐怖叫声的猫,甚至不见了那个灯火通明的戏台。  昨晚的一切就像一个被惊醒的梦境,闭上眼睛似乎还有那梦的片段余温。  “岑姐,为什么你丝毫没有受到昨晚的干扰?”柯寻想起昨晚捂着自己耳朵的那双手,虽然能感觉到其主人的紧张,但却是难得的温暖坚定。  “也许每个人的特质不一样,就像是波长不同的电磁波,所产生的磁场也会有所不同。”岳岑坐在轮椅上,一手扶着木扶手,一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其实我当时也有恐慌感,并不是因为猫,也不是因为老鼠,而是因为那些粮食。”  “粮食?”柯寻的脑中又浮现出戏台上那个孤坟一般的粮食堆。  “对,自从那些粮食出现之后,我的心就一直被揪起来,也不知是心疼还是什么,只是觉得那些粮食非常重要。但心里却知道,自己对此束手无策,那是戏里的世界,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是无法干涉的。”岳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土布衣裳,这是进入画中之后就改变了的,“昨晚那些老鼠吃东西的声音,就像是啃在我的心上,那种感觉很难诉说。”  柯寻推着岳岑慢慢向前走着,起初漫无目的,但随着越来越亮的天光,渐渐看清了四周的环境——这是一片非常空阔的场地,那些绿树田地都在极远的边缘,像是永远都达不到的彼岸。  几座圆形斗笠顶的矮房子矗立在不远处,灰扑扑的,全无生气。  柯寻总算找到了身上这件衣服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久违的手机,奇怪的是昨晚摸了半天,居然一直没有找到,就像手机自己把自己隐藏起来了似的。  此时的手机,只剩下了显示时间的功能,柯寻看了看:“应该是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开始计时的,现在显示过去了40分钟。”  岳岑并没有搭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咱们去那几个矮房子看看吧,目前似乎只有这个选择了。”  毕竟才认识不久,柯寻对岳岑也没有多少了解,只是觉得对方刚才的语气有点怪,但也说不清哪里怪。  按照眼前这个世界的设定,似乎也只有那几个奇怪的矮房子可以去“侦查”了,说不定要找的木版残片就在里面。  柯寻推着岳岑走了过去,这些矮房子很破旧,尤其在墙根下面有很多黑洞,像是老鼠们钻进去的地方。  矮房子没有窗,只有一扇小门,柯寻走过去,用脚轻轻一踢,门就开了。 第237章 柯寻只在小时候去过寺庙,仔细回忆,似乎有的庙堂的确是这样摆设的:“那就是说,这座庙供奉的不止一位神仙?”  “我认为至少有五位,甚至七位。”岳岑根据石台的大小进行猜测。  “可是,为什么这些神像的位置都空着?神仙们都去哪儿了?”柯寻自忖进过不少的画,也见识过诸如李家村纸人、筒子楼怨鬼、橡山研究所幽魂之类的鬼怪,但却极少和神仙打交道。  “庙里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咱们出去再说。”岳岑摇着轮椅转了方向,打算先离开这座庙再说。  柯寻跟上去,推着岳岑走出了庙门,刚才在庙里说话,有着重重的回声,仿佛自己的话被什么人跟着重复了一遍似的,令人心不定。  外面依然是熟悉的自然风景,二人就暂时停在庙旁边的一棵大树下。  “小柯,你们在以前的画里遇到过神仙吗?”岳岑问。  “遇见过一次,那是一位善恶一体的神,当我们出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位神的善面。”柯寻说的正是《信仰》里面的黑尸天。  岳岑听柯寻简单讲了关于《信仰》这幅画的事情,一时觉得与两人目前所处的世界并无类似之处:“我们是因为青苔才找到这里的,但庙里的石台以及屋檐下面的石头台阶都很干燥,并没有发现青苔痕迹。”  柯寻尝试着理出一条思路:“咱们刚来的时候,看了一场皮影戏的《老鼠嫁女》,当时你的腿就不太舒服了,天亮之后发现腿部石化,而且还生了青苔,为了寻找青苔的源头一路来到了这里,结果发现了这座庙。庙是空的,刚才咱们见到的粮仓也是空的。粮仓空,是因为里头的粮食都被老鼠们吃光了;庙空,是为什么,神仙们去哪儿了呢?这些神仙和‘老鼠嫁女’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岳岑一直认真听着柯寻的话,心里有些灵光闪现,却又没有足够的依据。  这时又听柯寻道:“祀鼠?你刚才不是说‘老鼠嫁女’其实是民间祀鼠的活动吗?祀鼠的祀应该也属于一种祭祀吧?难道说,这里面供奉的其实是……”  鼠?  这个说法令两个人都有些不舒服。  岳岑道:“虽然没有想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但我对传统年俗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祭祀方式,这实在不合乎传统。”  柯寻也认为自己刚才的说法有些荒诞了,如果这幅画是以荒诞见长还说得过去,但这偏偏是以传统年画为主题的,所以还是应该以中国传统年俗为主。  “岑姐,咱们去看看那块大石碑吧,虽然字迹模糊,但隐约还是能看清一些笔画的。”柯寻推着岳岑再次走近了庙门口。  这块石碑很高,几乎挡住了庙门,因为年代久远,石碑上有很多深深的裂纹,上面的很多字都无法辨认了。  通过字的排列依稀可以看出,这上面的似乎是四字一句的诗。  “是四言诗。”岳岑仔细辨认着,能看出最后一句里似乎有个“咸”字。  “四言诗,这种诗有什么说法吗?”柯寻也认出了个“彝”字,虽然字体复杂,但这个字可以说是整个石碑上最完整的一个字了。  “四言诗算是我国古代最早的诗歌体裁了,《诗经》就是以四言为主的,再往上推,四言在上古歌谣及《周易》中,都有所见。”岳岑的目光扫过石碑上的每一个字,但能够确定也只有四五个字。  “维”、“鼎”、“樽彝”、“灵”、“咸”。  最重要的题目以及开头一句诗,因为碑面一道横着的裂纹,导致字迹完全不见。  “如果以前看到这个诗,我肯定只能猜测这是关于古代祭祀的诗,但自从我们开始研究入画这些事情,我认为这首诗肯定不那么简单。”柯寻的目光落在自己最熟悉的那两个字上——“维”和“鼎”。  地维,九鼎。  难道这首诗和入画有关?  岳岑却用手指在手心写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两人来到这个世界早已不见了随身的包,那些纸笔之类更是找不到了。  柯寻看出岳岑似乎对这首诗并不陌生,索性捡起一根树枝,蹲身在泥土地上:“岑姐,你来说,我来写,不会写的字你就告诉我笔画组成。”  岳岑对柯寻机敏的反应非常赞叹:“我的确是见过这首诗,但能否完全背过就说不好了,以前我曾经参与过一个关于古代习俗的纪录片拍摄,里面恰恰用到过一组唐代的《郊庙歌辞》,这首诗正是里面的迎神诗,需要由当时负责朗诵的小演员诵读出来,但因为里面的词句对孩子来说较为晦涩难懂,基本上都是我一字一句教他念背的。”  柯寻来不及感慨这件事的凑巧,此时手拿着树枝道:“太好了,你来背,我写!”  岳岑便依靠记忆背诵道:“郊庙歌辞·蜡百神乐章·迎神。”  柯寻:“‘辣百神’?是哪个‘辣’?”  “蜡烛的蜡。”岳岑说到这儿,不禁又看了看庙内的情景,似乎想到了什么。  柯寻已经写完了这一串题目:“我的字儿丑,您将就着看吧。”  “字不丑,看得出是心胸豁达的人写出来的,”岳岑评判一句,继续背诵道:  八蜡开祭,万物合祀。  上极天维,下穷坤纪。  鼎俎流芬,樽彝荐美。  有灵有祇,咸希来止。  经过岳岑的提示和纠正,柯寻总算将这首诗完完整整写了下来。  石碑上能够被认出来的几个字,根据所处的位置也可以确定,这首四言诗正是岳岑背诵的这首《郊庙歌辞·蜡百神乐章·迎神》。  “看来我之前判断得有些少了,其实这座庙里供奉着八位神仙。”岳岑说。  “八位?难道就是这首诗里提到的‘八蜡’吗?”柯寻问。  “对,这首迎神诗就是以八蜡神开始歌颂的,所以才会有‘八蜡开祭,万物合祀’这开头的一句。”  柯寻望着地上自己用树枝写下的这首诗,敏感地找出了自己之前最在意的两个字:“这里的‘维’不是地维,是天维,这里的‘鼎’,应该也是盛放祭祀食物的东西。”  “或许这两个字凑巧出现在了这里,其实‘上极天维,下穷坤纪’这两句,指的就是天地万物,正合了上一句的‘万物合祀’。”  柯寻暂时抛开了‘入画’的终极命题,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八蜡神,都是哪八位神呢?”  岳岑紧蹙着眉头:“我可能说不太全,如果是华馆长进来就……”  多说无用,其他都是伪命题。  岳岑尝试着回忆有关八蜡的内容:“八蜡是古代与农业有关的上古神祗,我们之前说的‘鼠患’,其实也归八蜡神管,人们祭拜八蜡,往往就是祈求‘田里无虫,仓里无鼠,五谷丰收,安居乐业’。这八蜡神分别是——先啬;司啬;农;猫虎;坊;水庸;昆虫。”  柯寻:明明听起来说的都是中国字,为什么除了‘猫虎’和‘昆虫’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柯寻:“那个,是不是还少一位?岑姐你刚才说了七位吧?”  岳岑:“对,还有一位,字面非常复杂难懂,叫做‘邮表畷’。”  “什、什么?油什么?”  “邮表畷,”岳岑又慢慢说了一遍,“这三个字各有其意,‘邮’指的是农家茅棚,‘表’指的是田间地头,‘畷’指的是水井。明清后人写的集子里有关于这三个字的进一步解释:标表田畔相连畷处,造为邮舍,田畯居之以督耕者,故谓之邮表畷。”  “……,后人说的更是云山雾罩了,这到底是哪位神仙啊?”  “这里面提到了‘田畯’,指的就是中国西周时管理奴隶耕种的官,也就是后人说的‘督耕者’。”  柯寻总算是听明白了七八成:“说起来,上古时期祭祀的神也特别古朴,有监督耕种的官儿,有昆虫,还有猫虎,昨晚上那声猫叫应该不是普通的猫吧,是不是猫虎神显灵了?”  “很有可能。”岳岑道。  “你之前说过的先啬、司啬都是什么神呢?这两位排在最前面,应该是地位比较高的神吧。”  “对,我认为这两位应该就是在庙中主神位供奉的神:先啬是神农;司啬是后稷。”第321章 和合11┃神像。  “岑姐,如果昨晚的那声猫叫就是八蜡之一的猫虎神现身,为什么粮仓还是空了?”柯寻实在想不明白此中道理。  岳岑一时也陷入沉思:“我总觉得,这座空的八蜡庙似乎在等待着我们将八位神仙请回来……至于昨晚的猫虎神,在皮影戏台现身之后,又去哪里了呢?”  神仙们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但庙也是空的实在没有道理,最起码应该有尊神像在庙中被供奉,金身也罢,泥像也罢,百姓们总得能看到自己供奉的神像啊。  “咱们就算是把神请回来,是不是也得拜拜才会显灵啊?”柯寻往庙门口探探身子,“庙里的那些香,还有火折子什么的,就是用来拜神的吧?”  “香?火折子?”岳岑刚才在庙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就在祭祀用的神台下面,有这些物品。”柯寻很肯定,“角落里还有祭祀用的盘盏。”  岳岑不觉佩服柯寻的观察力,起初还以为他只是个体力充沛、乐于助人的小伙子,没想到却心细如发。  “小柯,你刚才说,还有祭祀用的盘盏?”  “对,有那么高高一摞,”柯寻说着返回庙中又看了看,才出来说道,“我数了数,一共四十个盘盏,四十这个数目,会有什么说法吗?”  “八位神仙,四十件盘盏,那就是说,平均每位神仙需要五件盘盏的贡品来祭祀,”岳岑算了算账,“看来,我们需要找到五种贡品。”  提到贡品两个字,柯寻就避免不了想起《信仰》里那些一言难尽的贡品们,眼下这些贡品又被分了种类:“那个,岑姐,一般来说……贡品都有什么啊?是牛羊之类的吗?”  “我认为不是。”岳岑表示否定,“关于八蜡的祭祀时间说法不一,也有说是阴历十月祭祀的,也有说是腊月的,史书上并没有明文记载关于八蜡祭祀的具体贡品。但是,殷商时期称蜡祭为‘清祀’,而且炎帝神农氏本主农事,我总认为这些贡品应该以农作物为主。”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柯寻望着远处绿油油的农田:“如果是五种农作物,会不会就是‘五谷’啊?”  岳岑再次对柯寻另眼相看:“上古就有‘神农传五谷’之说,我认为祭品为‘五谷’的可能性很大!”  “那咱们先去找五谷?”柯寻仔细想想,“可是,那些青苔的暗示究竟有什么用呢?”  “这样吧,咱们现在就往田地那边走,除了找五谷之外,还要留意青苔,边走边找?”岳岑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柯寻便推着岳岑向远处的田地走去,古庙和田地之间有一小片树林,两人走入树林才发现这里林密遮光,阴凉透骨。  林子有鸟鸣和虫音,一阵风起,树叶树梢风响似阵。  这里到处都能看到青苔。  树底下的石头上有苍绿的苔,脚下的湿地上有翠绿的苔,连树木的树干上也积满了墨绿的苔。  或许因为岳岑的小腿上也有着类似的青苔,此时两人看到树林里的随处可见的青苔,都有些说不清的感触。  “这儿的青苔也太多了,如果青苔是线索,那这个树林子里到处都是线索了。”柯寻推着岳岑慢慢前行,脚下的湿苔很滑,略不小心就可能被滑倒。  岳岑暗暗摸了摸自己依然没有知觉的小腿,强忍内心的不适,用手在脚腕的位置刮下了一些青苔。  “小柯,我认为我的这些青苔和树干上的青苔有些像,起码颜色一致。”岳岑说。  提起岳岑腿部的变化,柯寻就很难受,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但如今看来,这个人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可以很妥帖地消化并处理好这些事。  “岑姐,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青苔来自树干上?线索也在树干上?”  “我认为是,”岳岑抬头看了看这些树木,“树上方可以见到光,所以没有青苔,我们需要找的就是这些被浓荫笼罩的树的下半部。”  柯寻打量着这一小片树林:“还好这片林子不算大,虽然很茂密,但也不过一百多棵树,咱们完全可以把每一棵树都观察到。而且青苔分布在树的下半部,并不需要爬树什么的,咱们只要观察这些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就行。”  “你推着我实在是浪费时间,”岳岑观察这片树林,属于一片横向的林带,纵向距离并不长,“这样吧,我去树林和农田的边界处,就在前面不远。你在林子里找,我在田边找,我看那边还有茅棚,一定也有水井,说不定会和‘邮表畷’之神有些关联。”  “成,那咱们就分头行动,你量力而为,有些地方等我来了再说。”柯寻说。  “放心。”岳岑声音依然很稳,“你也是,量力而为。”  虽然对方是第一次入画,柯寻也才刚刚认识对方不过一两个小时,但总觉得像是合作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很多事情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于是,两个人分头行动,岳岑摇动着轮椅的车轮装置来到了田边,而柯寻则在密林里对每一棵布满了青苔的树进行观察。  柯寻在密林里奔跑寻找的时候,不觉想起了刚刚经历过的《restart》那幅画,自己曾经筋疲力尽地在树林里寻找着木棉树…… 第239章 顾青青却丝毫看不到什么刺眼的东西,只觉得是一片微亮的流云在那里浮动。  “青青,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我能看见了,这个也许和视力没什么大关系。”吴悠眯着眼睛继续盯着那一片银白色看,“按我们那儿的说法,我小时候有点儿通灵,我太姥姥说,我眼睛特别干净,能看见好多别人看不到的,也正因为那样,我小时候总得病,每次都得找我太姥姥‘抓惊’‘驱邪’病才能好。  “后来,我太姥姥说想法子把我的眼睛给蒙住了,看不见了就受不到那些东西的骚扰了……”  “那为什么现在……”顾青青问道。  “自从上次咱们的骨相被看出来之后,我总觉得,我太姥姥当年蒙着我眼睛的那个东西,好像不见了……我好像又能看到小时候那些东西了,不过入画之后胆子也大了,不像以前那样会被轻易吓着了。之前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但今天这些景象特清楚,我就是又能看见了。”吴悠的表情里看不出悲喜。  顾青青上前拉着她的手,也不说话。  吴悠再次揉了揉眼睛:“不行,那个方向太亮了,我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棵树似的东西……”  顾青青有些走神,望着吴悠那一对明亮的眼睛:“我现在明白,画推选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其理由的。”  吴悠点点头,这一点自己也想到了,此时将眼睛看向了那一片血红色天空。  或许甫一看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待吴悠认真看第二眼的时候,却捂住眼睛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惊叫。  顾青青急忙用身子挡住了吴悠的视线,拍了拍她的后背试图安抚:“怎么了?是看到可怕的东西了吗?”  过了半晌,吴悠才点点头,但下意识地扭过脸去,忌惮似的避开了那一方血红天空。  顾青青并不急于问,只是轻轻拍着吴悠的后背,接着就听对方说:“都是鬼。”  “鬼?”  “对,那一片血红色天空里全是鬼,而且全被杀死了。”  “鬼?被杀死了?”顾青青有些怕,但仔细想想又觉得逻辑不同。  “那些鬼被开膛破肚,或断肢砍头……那一片红颜色,就是鬼的血染的!”吴悠只觉得寒毛竖起,一直扭脸避开那一方血红天空。  吴悠说的这些,顾青青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那一片红得很不自然的天。第323章 和合13┃宫廷。  所在世界空旷广袤,似乎唯有这三个方向可以投奔。  灰色、银色和血红色,如同三道关于颜色的选择题。  灰色世界里是一群做着诡秘生计的男人;银色世界十分耀眼,但只能隐约看到一棵树;血红色世界惨烈绝恐,令人望而却步。  两个女生在心里率先放弃了血红色的选项。  “这三个方向,也许不见得是个单选题。”顾青青说。  “难道咱们还能一次进入两个世界吗?”吴悠不理解。  “说不定这次被我们淘汰了的选项会在下一次出现。”顾青青说出自己的分析。  还有下一次?  吴悠收起愕然的表情,默默看了看手机:“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咱们得抓紧时间。”  “这样,咱们粗略分析一下,”顾青青盯着灰色和银色两方天空,“根据你刚才的描述,灰色世界里的人们干着‘不想被别人发现’的事情,我们突然闯入,应该并不是他们所能接受的;而银色世界里,只能隐约看到一棵树,起码没有看到其他危险。”  “我也比较偏重于这个世界。”吴悠朝那里望了望,银色世界依然耀眼,硕大的树影竟有几分华丽。  两个人分析不出更多的线索,便迈步向着银色方向走去。  吴悠身上的牛皮口袋很大,装了金沙子的沙漏在里面根本显现不出什么。  “这个牛皮口袋显然不止能装下一个沙漏。”顾青青说,“如果我们刚才经历的流沙世界是第一个世界的话,那么我们已经成功得到了这个世界的东西,就是金色沙漏;第二个世界面临一道3选1的题,我们大概也需要从第二个世界里得到一样放进牛皮口袋里的东西,才能算做成功。我认为,每一个世界不可能独自成立,它们之间应该会有所联系。”  “你的意思是说,第二件东西可能和金色沙漏有关系?”  顾青青点头:“应该有关,但金色沙漏有很多特性,很难判断出第二件东西和金色沙漏的哪一点有关,是沙子,是金子,还是沙漏所代表的时光,亦或是沙漏的特殊形状。  “更让人惶惑的是,对于这三个可以窥探到的世界,我们并没有抓住其特征,目前仅知,灰色世界最后定格的长方形方块很关键,但我们并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银色世界的树,也只是一个巨大的影子;至于血红色世界……”  顾青青说到这里,发现同行的吴悠停下了脚步,以一种略显僵硬的姿态转身朝血红色方向看去。  顾青青想要过去拉住对方的手,但又怕突然吓到她,此时只有默默地驻足等待。  吴悠看了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来:“这个世界也定格了,变成了一些红色的石头山,那是远景,要是仔细看的话,山上的红色全是刚才那些鬼的血。”  听起来依然骇人。  顾青青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两个女生肩并着肩,不约而同继续向着银色世界前进。  走了一段路,顾青青也感觉到那银色的光芒了,白而明亮,却并不刺眼,甚至可以说这些光泽令人感到莫名的喜悦。  “真奇怪,走着走着就看不到那棵树了,明明刚才我还看见远处有个大大的树影呢。”吴悠原地转了个圈,两个人已经被闪烁着晶莹光泽的银色光斑包围了。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叮叮咚咚的。”顾青青问。  “听见了,就像是风铃一样,”吴悠感觉那叮咚的声音来自上方,而自己的周边似乎有一些奇特的流水声,“这附近好像有小喷泉似的。”  “我觉得更像是用壶往杯子里倒水或者倒酒的声音。”说到这里,顾青青站定了脚步,并谨慎地拉住了吴悠,“咱们应该已经完全进入这个世界了,只是暂时还看不到周围的景物。”  听了这话,吴悠也站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并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胸前的牛皮口袋。  仔细看,两人周围都是半透明的银色光斑,这些光斑由大变小,渐渐远去。  身边近距离的景物也逐渐清晰起来,两人终于看清楚了,这里真的有一座“喷泉”——喷泉造型的突然显现,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一头与实体大小无异的狮子,狮子浑身都是灿烂的银色,张开的银色大口中,流出雪白的像奶似的液体,注入下面的银色水池。  这是一只用银子雕成的栩栩如生的狮子。  待确定了这只狮子的确是一件雕塑品之后,吴悠才壮着胆子靠近,甚至用探究的目光仔细看了看狮子口中的那些奶液:“这些白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闻着特别像蒙古的那种马奶酒。”  顾青青却凝神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狮子的嘴里为什么会流出马奶酒呢?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吴悠虽然想不明白,但潜意识觉得,这只银狮子只是这个奢华世界中的一粒尘埃。  顾青青摸摸自己的头发,将一根束头发用的发带解了下来,蹲下身去,将其系在了银狮子的左前足上。  “青青,你这是做什么?”  “我好像看到过关于这只银狮子的记载,为了检验我的判断,咱们可以继续向前走,如果我的猜测不错,这里应该还会有其他银狮子。”顾青青说。  “往前走,这里到处都是银色的光,哪里算是前呢?”  “绕着圈走,我们走成一个大圈。”顾青青沿着狮头所冲着的方向,向前走去。  果然,两人走出几十步之后,又看到了一只同样的银狮子,这只狮子的脚上并没有缠发带。  狮子口中依然流出雪白的奶液,那被吴悠称之为“马奶酒”的饮料,此时发出诱人的芳香。  两人继续前行,之后又遇到了第三只和第四只银狮子,当她们遇到第五只银狮子的时候,发现这只狮子的左前足上正缠着一条豆沙色的发带——之前顾青青系在这里的发带。  这只银狮子正是两人刚来这世界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一只。  两个人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一共有四只银狮子。”吴悠望着四周渐渐清晰起来的世界,发觉这四只银狮子就像守护者一样,守护着中央的这件宝物。  整个世界的银色,似乎都是这件宝物所发出来的,虽然吴悠还窥看不到其全景,但越是这种盲人摸象的感觉,越容易让人惊异和叹服。  “这四只银狮子嘴里吐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啊?”吴悠再次发出疑问。  顾青青则立在那宝物的旁边,努力向上望去,但视力却被那银光所限,还是无法看到全貌。  顾青青说:“你之前说的不错,这些银狮子口吐的应该就是马奶。”  “为什么狮子会吐出马奶?太诡异了。”  “不只是马奶,我们如果往中心走,应该还会看到四条金子雕的蛇,他们的口中会流出4种不同的饮料,有马奶,有米酒,还有蜜……”  吴悠:“……这是请咱们来这儿喝饮料吗……”  顾青青:“还记得你刚才从银色天空看到的那一棵树影吗?”  “是啊,但是走着走着那棵树就不见了。”  “我们现在就在那棵树下。”  吴悠闻言,吃了一惊,壮起胆子向中央走去,将手伸向了正中心的亮银色的区域:“天啊,真的,我摸到树皮了,好真实的纹理触感啊!但又和真正的树不大一样。”  “因为这是一颗纯银制成的的巨树。”  吴悠低头一看,在自己不远处有一个大大的银盆,上面有细细涓流,正好注入银盆之中。  吴悠闻了闻:“青青,你说的没错,这是蜜!”  也不知是因为二人认出了这棵银树,还是因为周围银色的雾到了一定时间就会散去,现在这个世界正在渐渐变得清晰。  这棵银色的树也得以展现出其全貌,需要十几人合抱才能围起来的树干,分出亮光闪闪的粗壮主干,以及莹莹闪亮的枝桠,尤其那些用银子镂雕的叶片和果实,令人觉得恍如梦幻。  “有没有听到音乐声?”顾青青说。  “对,就是刚才那叮叮咚咚的声音,现在声音越来越近了,有些像是古老八音盒里的那种音乐。”  “你有没有听到里面的小号声?”  “小号是什么声儿……”吴悠边说边仰头使劲向上看,这一看就看清了树上的什么东西,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顾青青的视力不如吴悠,此时看得还不那么清楚。  吴悠后退几步,声音有些颤抖:“树上有个人!一个银色的人!也不知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顾青青闻言愣了愣,仔细一想才说:“你再看看那个人是不是长了翅膀?”  吴悠眯着眼睛又看了看:“是……是有翅膀,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顾青青松了口气:“别怕,那是吹小号的银天使!也是这棵银树上的装饰物。”  吴悠这才放开胆子肆无忌惮向上看:“这么说还真是,是个光屁股小孩,长着翅膀吹喇叭。”  顾青青:那不是喇叭,那是小号。  “这一棵银树也太奢华了!这到底是什么人建造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到底是什么书记载了这里呀?”吴悠被这从未见过的奢华场面彻底引起了好奇心,“虽然我历史学得不好,但这么奢侈这么壕的树,应该在历史上很有名的吧!”  每当顾青青给朋友普及知识的时候,态度就十分虔诚且认真:“这里是蒙古国,确切说是蒙古大汗的宫廷。建造这棵树的是一位来自巴黎的金银匠。关于这些东西的记载,我是从一本叫《东行记》的书里看到的。  “这本书是一位叫鲁布鲁克的传教士写的,鲁布鲁克1253年奉罗马教皇英诺森四世和法王路易九世之命出使蒙古,抵达了蒙古宫廷,并受到了当时蒙古国蒙哥大汗的接见。鲁布鲁克将在蒙古国的所见所闻写出了一本出使蒙古记行,这棵银色的树就是鲁布鲁克在书中提到的。”  吴悠认真听着顾青青的每一个字,虽然这些历史知识对自己来说非常陌生,但此时的情况不可能容许任何一个人走神,吴悠很快就消化了这些内容,并问道:“那这个鲁布鲁克传教成功了吗?”  根据今天的情况来看,显然没有。  “蒙哥大汗对于鲁布鲁克礼貌而不失犀利的回应,实在是让我见识到了一种古老东方的智慧。”顾青青仔细回忆着那一段曾经被自己重点划出来的文字—— 第241章 吴悠在一旁看着,心里已经明白顾青青要做哪个实验了。  顾青青将被摩擦过的发带一端点在了水面的墨迹上,几乎就在一瞬间,那一团黑色实心的墨团就变成了一个圆圈,顾青青又在周围的几团墨迹中心各点了几下,水面上就神奇地显现出五六个圆圈来。  顾青青拿起一旁裁好的宣纸,将其轻轻覆盖在水面上,看宣纸浸上了墨印,就将其缓缓拿起来,只见这张纸上出现了和刚才水盆里一模一样图案,都是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圆环,有些还带着水纹的痕迹。  但在纸上显示出来,就成了一幅神奇的画。  帐篷上的影子们都坐直了身子,似乎向这里凝视着,可惜黑色的影子里看不出表情。  “尊贵的大汗,这张纸上的,就是水要说的话。”  “说的什么?这位教士可否说来一听。”  “大汗请恕罪,在下才疏学浅,科学的教义也并不需要宣扬。”  “那你们这些教众如何传教?”  “我们生而有两只手一张嘴,就是要多做少说,崇尚科学的我们往往通过实验实践来认知世界。”顾青青鼓起勇气说道。  某些黑影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吴悠想了想,也大起胆子说道:“大汗,在座很多教派的教义都不可直说,就比如佛教禅宗里的参禅吧,那就是‘不可说’的。”吴悠拿起这张沾满了圆环形墨迹的宣纸,双手敬奉到蒙哥大汗宝座前面的桌上,“我们只是觉得,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仰,这一只铜盆,作为一个‘存在’,收拢了一盆水,这一盆水也作为一个‘存在’,想要说话,我们就想办法让它说出来,我们的教义就是这样简单。”  那张宣纸像被什么人拿起来了似的,虚虚飘到了半空,似乎是在向众位展示上面的图案。  蒙哥大汗说:“我倒觉得这盆水的话很有意思,这几个圆圈的数目恰好和诸位教士的数目一样,它们圆而自若,坚实自守,各自之间又相安无事,互不侵扰。”  吴悠偷偷看了看顾青青:你当初是这么设计的吗?太有远见了也!  顾青青:没,我小时候老师带着我们就是这么做实验的,当时也是印了好几个圈圈,看来还是教我们自然课的孙老师有远见啊。  众黑影有的依旧沉默,有的似有感叹之意。  “今日的辩论到此结束,诸位回去休息吧。”蒙哥大汗说。  这就结束了?这么快。  黑影们纷纷站起来,由侍卫们引领着往外走,顾青青和吴悠两人也在后面跟着。  待走出了金帐,吴悠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太阳地上格外黑,她转而看向了顾青青:“青青,我、我怎么看不清楚你了!”  顾青青几乎成了和吴悠一样的半透明状态,她也有些焦急,脚下黑黑的影子彷徨不定。  此时已经是下午,所有的影子都不再是正午时的黑色原点,而是一群有脑袋有四肢的矮胖子了。  一个侍卫的黑影子走过来,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就那么指了一会儿,影子便转身离开。  “咱们能走了是吗?”吴悠看了看那个离开的侍卫影子,和其他影子一起远去了,“他是在给咱们指路吗?往那个方向走就能出去?”  “试试看吧。”顾青青拉起吴悠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已经不那么真实了,两个人都在慢慢虚无化。  两个人不约而同加快了步子,向着那个方向小跑而去。  “我还是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进这个大汗的宫殿,咱们这一趟到底有什么意义?”吴悠边跑边说,“我刚才在宫殿里把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没有一件东西发出那种光芒。”  那种光芒——两个人第一次见到那个金色沙漏的时候,一瞬间所发出了那种炫着五彩的光芒。  “我也不知道,也许咱们走错路了,但似乎这里又是必经之地,”顾青青小跑着,已经有些气喘微微了,“咱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出现在那棵银树下的,咱们已经身在蒙古宫廷里,又被影子侍卫们驱赶着,势必要来这一趟的。”  “到底有什么用呢,刚才的经历能算是线索吗?”  “不知道会有什么线索,但我觉得,这一趟不会没用,总有其意义在里面。”顾青青看了看吴悠,透过吴悠的身体,可以隐约看到蒙古宫廷花木扶疏的精致,这时候的蒙古大汗是草原上乃至世界上最大的霸主,他自然可以让一座蒙古宫殿拥有江南园林的精致,就如同那一棵不思凡间的银树一样,与其说是梦幻,不如说是权利的象征。  “青青,你说,蒙哥大汗的心里信仰什么啊?”  “不知道,元朝之前的蒙古比较信萨满教,后来也有一部分地区信仰佛教。”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大汗本人,他信什么?不是教派,是心里头的那个劲儿。”吴悠饶是体力好,此时也跑得呼哧呼哧的,但还坚持说着:“就跟我们东北那首歌儿唱的一样:活出个样儿来给自己看!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种信仰吧……”  “如果这样说,那大汗所信的可能就是拓展疆土的那种征服感吧,但不得不承认,他具有超凡的智慧和胸襟……”顾青青跑不动了,渐渐放慢了脚步,匀了匀呼吸才说,“所以说,元朝的建立并不那么简单,除了蒙古兵的骁勇善战,拥有一位出色的指挥更加重要……”  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太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么说,蒙古大汗想的更多的是拓展疆土,然后找一个富饶的地方让他们的子民安居乐业,然后就有了元朝?”吴悠擦了擦头上的汗,突然发现自己的“肉身”又回来了,手背蹭到额头上的触感是那么的熟悉和真实,定睛看看伙伴,顾青青不知何时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看来咱们刚才没白跑。”  顾青青却思索着吴悠的话:“建立了元朝……其实,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我们之前找到了金子沙漏,然后又见到了那棵银树,会不会,牛皮口袋需要的东西是金银?”  “你说的有道理,金银,那咱们刚才怎么不摘几片树叶子回去啊?”吴悠有些后悔。  “别急,”顾青青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一片薄银雕的树叶,“这是从那棵树下捡的,本来一直在我手里,后来看到那些影子侍卫之后,我只好偷偷藏起来了。”  吴悠看着这片精致无双的银叶子,打开自己胸前的牛皮口袋,尝试着把银叶子放进去,谁知就像是隔了一道屏障似的,这片叶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放进口袋里。  两人此时所在的地方同样氤氲着银色雾气,当雾气渐渐散开后,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蒙古宫廷。所在之地竟然是一处热闹集市,看人们的打扮都是古人,也有汉人也有外族人。  顾青青仔细看了一阵,不觉露出惊讶之色:“这里,已经是元朝了。”  “我不太懂历史,刚才那个蒙哥大汗是哪一位皇帝啊?他是元朝之前的人吗?”  “对,他是成吉思汗的孙子,拖雷的长子,”顾青青声音很低,毕竟此地人多,两个人议论宫廷的事情还是不要引起注意才好,“建立元朝的是元世祖忽必烈,也就是蒙哥大汗的四弟。忽必烈称帝后,追尊蒙哥为宪宗,谥号桓肃皇帝。”  “哦,原来是这样啊,”吴悠也想发挥点儿主观能动性,于是思索着说,“青青,我这么分析啊,我们找到的第一件宝物,就是那个金沙漏,按照特性算是金子。为什么要把金子用沙漏的方式来表示呢,是不是意味着时间像金子一样宝贵呢?”  顾青青认为吴悠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仔细听下去。  吴悠继续说:“我们要找的第二件宝物,推测应该是银子,那么这里的银子肯定也有一定的含义吧,银子能代表什么呢?在我心里,银子就银子呗,就是钱呗!”  “你说什么?”  “银子就是钱啊,这可不是现代才有的说法,在古代也是啊,看古代片儿,不都是说‘银子银子’的吗?那些贵公子们去酒楼吃酒,拿出一个大银元宝往桌子上一放,就能晃瞎小二的眼。”  顾青青听了,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吴悠,吴悠被其看得有些不自在:“青青你咋了,你的眼比银子还亮呢。”  顾青青声音略大起来,还带着激动:“你说的没错儿,就是元宝啊!我们要找的很可能就是元宝啊!”  “那也不见得吧,你看,咱们刚才弄那个银叶子……”  吴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青青打断了:“吴悠,你知道为什么元宝叫做元宝吗?在我国货币史上,你知道元宝是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成为金银代称的吗?”  “怎么还整出货币史了啊……”吴悠觉得自己简直一身软肋。  “是元朝!我国货币史上,正式把金银钱财称作‘元宝’,正是元朝!”  这个说法吴悠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是元朝,所以就叫元宝?”  “对,这里面也有‘元朝之宝’的意思!”顾青青进一步解释,“其实元宝最初并不是源于元朝,而是从唐朝就有了……”  “咱就不追究历史了,反正正式把银锭这种东西叫‘元宝’是在元朝,对吧?”  顾青青十分肯定地点头:“对。”  “那咱们就找银元宝吧,先找着了再说!”第326章 和合16┃元宝的妈妈。  “嘀——”  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耳旁响起,顾青青摸出手机看了一眼:3:00:01。  “居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吴悠十分惊讶,“我怎么没听见第二声报时呢?”  “我听到了,那时候咱们还在那棵银树的下面。”顾青青记得很清楚,当时吴悠正在树下研究银天使吹出来的小号声,“咱们就剩下10个小时了,必须抓紧时间!”  “咱们目前有一片银叶子,还有一小捧金沙。”吴悠开始算计两个人目前所有的“可支配财产”,“这叶子虽然是银的,但这可是蒙古大汗宫廷里那棵银树上掉下来的叶子,估计怎么着也能值些钱吧。”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上了热闹的集市,路边店铺林立,还有一些摆在铺子门前的摊位,卖些吃食和日常用品,问价的声音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着,真称得上是古代的红尘一景了。  顾青青的目光在集市上梭巡着:“我看他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很难有用得上元宝的。”  吴悠也发现大多数人所付的钱都是铜钱,这些商贩身上的钱加起来大概也不够一块元宝的。  “如果咱们能找到银行之类的地方就好了,咱们可以将身上的钱财兑换成元宝。”顾青青说道。  “银行,在古代是叫钱庄或者银号吧?”吴悠只觉得自己灵光一现,居然了蹦出这么多古代专属名词。  “钱庄或银号的说法是从明清时期开始的,但我国自宋代就已经有货币兑换机构了,”顾青青边走边四处观望,“可惜,元朝的这类机构究竟叫什么,具体集中在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  “快看,那边有个门脸儿!”吴悠眼尖,很快就看到了远处的一间店铺,在旁边馄饨摊冒出的热气中,能隐约看到店铺门侧吊起来的两块菱形招牌,上面恰恰写了两个字——银铺。  顾青青看清了这两个字,也赶紧加快了脚步。  “这银铺就是银行吧?!”吴悠很激动。  “也许不是银行,但一定是和银子打交道的。”顾青青非常肯定地说。  银铺门前没有客人,两人信步走了进去。  铺子里光线有些暗,一位年轻的银匠正就着窗边的日光雕琢一件银首饰。  所谓的银铺,其实是一间首饰店。  “两位姑娘是来打首饰的吗?”银铺里没有伙计,与两人打招呼的正是这位银匠。  吴悠率先开口:“师傅,您这儿做元宝吗?”  “我们这儿是打首饰和银器的,你们要做什么?”银匠的表情有些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元宝?”  是啊,元宝是这个朝代的货币。  这是不是就相当于在民国时期走进一家珠宝店,让人家给打几根金条?  “实不相瞒,我没做过元宝。”银匠坦诚相告。  “那您能跟我们说说,从哪儿能买到或换到元宝吗?”顾青青问了一句。  年轻的银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想了想说:“你们要的急吗?能容两天吗?”  “急!”两个人异口同声。  两天?现在一共就剩下十个小时了!  “您手里如果有现成的元宝,我们也可以换的。”吴悠鼓起勇气说。  银匠说:“我父亲就是专门‘制饭’的匠人。”  吴悠瞠了:“您、您说什么?做饭?”  “就是,制范。”银匠见自己表达不清,也有些急,干脆从自己脚旁的一个木箱子里翻找起来,很快就拿出了一件生锈的东西,像一个厚重的勺子,但形状呈两端宽中间内凹的造型,就像胖勺子有了婀娜腰身。  顾青青和吴悠,两个人却都呆住不动了,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她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只“勺子”发出了一道光,一道五彩斑斓的炫光,像极了当初刚发现金子沙漏时的情景。  这个东西,就是她们要找的东西。 第243章 猴子有些激动,手挥舞着。  朱浩文说:“我认为这不是它想要的,它刚才一直苦苦乞讨,如果得到它想要的东西,它应该会安静下来,而不是像这样焦急乱动。”  “好吧,那咱们就试试别的。”秦赐又拿起一只海鱼,这回那只猴子没有动。  “这只鱼对咱们也没什么用,咱们还有好些呢,就扔给它吧。”朱浩文说。  于是,这只已经被烤成了鱼干的海鱼被秦赐抛向了火海,明明看着距离很远,但偏偏达到了猴子那里。  “它把鱼吃了。”朱浩文望着这只猴子咀嚼海鱼干的样子,“咱们再换一样给它。”  就这样,秦赐刚才一路上捡到的那些烧焦的海产品,几乎每一样都被扔进了这只火猴子嘴里。  当秦赐拿起最后一样东西的时候,朱浩文先打断他要抛物的动作:“这是什么东西?像章鱼又不像,像贝壳儿也不像,太丑了。”  “这东西我碰巧知道,因为可以入药。”秦赐说道,“在古代被叫做龟脚,学名叫龟足,应该属于一种节肢动物,因为这东西不易采挖,所以产量不高。”  朱浩文耳中听着秦赐的话,眼睛却被那只火猴吸引过去了,因为火猴比之前矮了很多,仔细看,其实它是在下跪。  “原来这龟足才是它最想要的东西。”朱浩文说着,拿起一只外表有些恶心的龟足,抛向了那只火猴。  火猴赶紧双手捧住了,身子却不起来,继续下跪着。  如此这般,朱浩文一连扔去了四只龟足,那火猴才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袖端居然生出了双手。  这些龟足令火猴生出了双手。  “这只猴子的打扮和举止神态都像个和尚。”朱浩文说。  “有什么火里的猴子和尚的传说吗?”秦赐发现自己只能想到火焰山上的孙悟空。  “这和尚这么爱吃海产,他肯定不是在火里出生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吃素的真和尚,既然这龟足能变成他的双手,甚至双脚,这说明猴子和海龟有些渊源。”朱浩文分析道。  “水里的猴子。”秦赐重复着这句话,“是不是水猿啊?”  “那是什么东西?”  “我大学时代看过一篇关于遗传学的论文,其中就引用到了一位科学家的观点,说人类起源于水猿,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分成了两支,一支去了陆地,渐渐进化成了类人猿;另一支则继续留在水里,也不知演变成了什么,大概还是水猿之类的吧。”秦赐努力回想着关于那篇论文的内容,“我记得当时我们对这个说法都很感兴趣,有一位同学说,这种水猿有迹可循,在古代也有记载,好像是叫做海和尚。”  此时那火中的猿猴开始跳跃起来,似乎非常激动,也很焦急,不停地招着手让两个人过来。  “它做出的动作,似乎是让我们跳崖,进入火海。”朱浩文认为这个提议有些荒谬。第328章 和合18┃海和尚。  面前的火海,跳还是不跳?  “眼下的情形是,”秦赐的声音在高温下显得有些声嘶力竭,“四面八方都能看到火光,能够容纳我们的安全地带在慢慢缩小。”  朱浩文四下看了看,没什么可带的,唯有那个音乐盒似乎还有未开发的价值:“咱们带这个走?”  秦赐听着朱浩文轻描淡写的话,但心里却知道,这是生死决断。  “走吧。”秦赐将剩下的贝壳鱼干等等也带在了身上,说不定这些东西也能发挥什么作用。  两个男人慢慢走向悬崖尽头,下面的热浪越涨越高,伸出贪婪无比的火舌,企图将两人舔吞下去。  “咱们这盒子,先打开吧。”朱浩文说,因为他不敢确定自己跳下去后是否还有力气和意识将其打开。  随着盒子的打开,整个世界发出了惊涛骇浪的声音,再结合眼前景象,会令人产生非常矛盾的错觉,仿佛这巨浪滔天的声音是从无边火海里发出来的。  火海对面,依然闪动着火猴的身影。  火猴似乎也看出两人的意图来,竟然张开双臂,率先跳进了火海,就像是要给两人做个表率。  朱浩文与秦赐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之所以做出这个决断,并非出自对火猴的信任——而是,眼前真的已经无路可退。  伴随着巨大的海浪声,皮肤上的灼烧感有如刀割,真实而残忍。  “嘶嘶嘶……”  人生中最恐怖的声音,大概就是亲耳听到自己皮肤被烧焦的声音。  人生中最恐怖的味道,大概就是亲自闻到自己身体所发出的肉香。  朱浩文在绝痛之中,甚至不适时地想到了好几个生造的词:倾盆大火,灭顶自焚,烧烤自娱……  但很快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通通消失了,因为人基本已经死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几世几劫。  意识渐渐回潮,如同一只惊蛰之日的蚯蚓,身体由僵复苏,渐渐从土里钻出来。  朱浩文吃力地睁开一只眼睛,眼睛看到的依然是弥天的火光,尝试睁开另一只眼睛,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笼罩着,无法看清世界。  身上的灼烧感却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疲惫。  “浩文儿,你醒了?”秦赐的声音传过来,让人觉得心好像一下子踏实了。  朱浩文并不想让秦赐过来扶自己,咬着牙睁开双眼,并拨开了挡在右眼的东西,那似乎是一块巨大的布。  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朱浩文深呼吸一下,确定自己此刻并不是在海中,伸手摸了摸,那只盒子还在,此刻就敞开盒盖儿躺在自己手边,发出疯狂而调皮的海啸声,像是个任性的伴侣。  朱浩文坐起身来,发现秦赐和自己似乎坐在一条“船”上,船上铺了很多的布。  朱浩文打量四周,待看清楚了,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两人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是水与火之间的夹层,上方天空依然是火海,却与两人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虽然依旧火光滔滔,但因隔得太远,就成了火烧云一般的风景。  两人此刻身处一片水上,波涛似海,但水域却窄,更像一片莫名汹涌的湖泽,又似一道奔腾向前的河流。  “天上”的火光映进水中,令整个水面和波涛都泛出了或橙或红或金黄的光泽,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波澜诡谲。  朱浩文良久不语,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却问出了一个眼下最不重要的问题:“船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布?”  “这是海和尚的僧衣。”秦赐说。  朱浩文略略惊讶,再次打量这条船,就在船头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和尚的光头,那光头慢慢回首,露出来一张猴脸,冲两人呲牙一笑。  不敢想象,这只猴子的身体浮在水面上,竟似一只大鳌。  朱浩文冲其点点头,算作感谢。  原来两个人一直都坐在这只海和尚的背上。  “咱们这是去哪儿?”朱浩文问。  “不知道,海和尚并不会说人类的语言。”秦赐已经试过多次了,但海和尚并未给予回应,而且似乎也听不懂秦赐所问的。  海和尚的任务似乎就只是将两人引入火海下面的世界。  朱浩文这时才突然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现在几点了?”  “三点多。”秦赐回答,“我刚才就是被那一声报时声叫醒的。”  朱浩文已经摸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3:21:00。  自己比秦赐晚醒了20分钟,朱浩文望着偶尔跃出海面的奇形怪状的鱼,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咱们一直都在水上吗?”  “我醒来就在这里了,一路上比较平静,只是有一群海里的小生物想要和我们共享这条船,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秦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被海和尚都吃掉了。”  “……”  朱浩文低头向“船边”看,只见那水时而清澈,时而黑暗,偶尔有鱼群飞速掠过,背上恰似盛开着大朵紫色的电光花;偶尔有大鱼高高跃出水面,背上的鳍如同琥珀糖画,晶莹剔透地再雕出一只鱼的形状来,仿佛这鳍就是它的图腾。  两个人都被眼前的奇景震惊了,这里既有火与水之间的大景观,其中又有无数奇异生物的小景观。  “真不敢相信,火里居然还有个水的世界,”秦赐望着水面上映出的“火烧云”的光影,“真不知道它们之间,究竟是谁包容着谁。”  这个问题朱浩文也思索过,但显然命题太大了,令人没有力量去完成:“老秦,你说那个残片会藏在什么地方?”  秦赐望着广阔的水火世界,轻轻叹气:“这个世界太大了,而且我们无法和其他队友互通消息,也就无法知道其他分支世界究竟有什么规律,是否像我们之前进入的那些画一样?我觉得甚至这些小的分支世界更难去分析。”  秦赐说得不错,以前大家进入的只是一幅画,画中凝聚着画家的灵魂力量,很多时候只要体会到画家的精神世界,就能够解决一部分难题。  但目前的这幅画是由28个木板残片组成的,且不说每一个木板残片到底出自一幅什么样的年画木板,每一组成员甚至连自己所入的这幅画究竟是哪块残片都不知晓,谈何寻找?  “我觉得,这幅《和合》最大的特点就是分支很多,本身这幅画就是由28个木板的残片组成,而且这幅画本身也是由两名作者完成的,”朱浩文开始尝试从总结规律来寻找线索,“还有,那个npc给我们画出的那个金字塔,分成7层,很有规律地排列,这本身也是一种分支构成。”  秦赐仔细思索朱浩文的话:“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分支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特点?不只是大世界有分支,我们这个小世界同样有分支?就像是之前经历的《净土》一样?”  “我只是觉得,通过咱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种种现象,这实在不像个循序深入的连环套式的谜题。”朱浩文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船”在颤抖,急忙稳住了身形,也不知海和尚在水中遇到了什么问题。  “浩文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秦赐侧耳倾听。  朱浩文先把那个打开的木盒子关了,非常真实的惊涛骇浪之声瞬间停止,此时的水面实则非常平静。  一声极遥远的吼叫声传了过来,因为声音太小太远,显得有些失真。  “我有些分辨不清这声音的状况,”秦赐皱着眉头听了半天,“好像离咱们特别远,又好像离咱们特别近,近得就像一只耳边的蚊子。”  “这明明是狮吼虎啸之声。”朱浩文纠正。  秦赐也觉得自己刚才关于文字的比喻不大妥当:“反正这声音有些怪……你刚才说狮吼虎啸,这里到处都是海水,怎么会有陆地上的猛兽呢?”  朱浩文却指着海和尚说:“这里能有猴子,为什么不能有狮子老虎?”  此时的海和尚开始加快速度向前游,但整个水面却形成了漩涡式的洄流,令海和尚无法前行。  从整个“船身”的颤抖,两个人可以意会到海和尚的惊慌失措。  秦赐拍了拍海和尚的后背,希望能令对方平静。  海和尚却突然回转了头颅,整个光光的脑袋呈180度转到了后面,黑黑的眼睛望着秦赐和朱浩文。  两人一时也不知海和尚要做什么,如今只能慢慢靠近伙伴,形成统一战线。  “潜牛惊了。”海和尚突然张开嘴巴说话了。  它这一说话,自然令两人格外吃惊,但此刻也顾不得吃惊了,朱浩文问道:“潜牛在哪里?水里?它为什么会惊?”  在朱浩文的理解范围里,“潜牛”这东西大概跟陆地上的牛马差不多,遇到什么害怕的事情就会“惊了”。  海和尚的样子十分恐慌,一张猴脸皱成一团:“是潜牛群惊了!我得去逃命!”  两人都明白,海和尚所说的“逃命”一定不包括它背上的两个人。  “你们小,能躲。”海和尚说。  “我们躲到哪里?”朱浩文急问。  “你们潜到水里,那些石头缝里,珊瑚枝桠里,都能躲。”  “我们不是海里的生物,无法潜水太久!”秦赐也着急了。 第245章 朱浩文水泡:“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咱们也描绘不出这一片海底的全貌,如果这里属于海岭,那就是说,这里曾经发生过海底扩张,也就是说,这里曾经是断裂谷,断裂谷喷出的岩浆形成了这些海岭?”  “你这个气泡太大了……”秦赐吃力地打碎了朱浩文说出的这个巴拉巴拉大气泡,自己喷出了几个小气泡,“所以,这里在几万年前有过断裂谷?  “所以,这里曾经产生过大量的岩浆?  “所以,在海面上方的火焰天空其实和现在形成了一种……  “一种时间差?”  朱浩文像打羽毛球似的来回捕捉着这几个小气泡,有两个的顺序还颠倒了,听见的意思需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过来。  秦赐接到朱浩文的一个小气泡:“让你刷屏呢。”  秦赐气泡:“……”  朱浩文气泡:“时间差的想法很好,我们跳入火海,海和尚带我们游走,也许这之间穿过了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  秦赐没控制住喷出个气泡,自己急忙打碎了重说:“咳咳,很有道理,司年夫妇本身就是考古学家,他们也许发现过一些……”  一声响彻海底的吼叫再次传来,把俩人震了个跟头。  朱浩文感慨于自己在水里的这几个连环后空翻,等平稳了身形,就游过去尝试翻动那片水草。  秦赐感觉朱浩文有些冒进,但还是跟过去,并喷出个告诫对方的语重心长的水泡。  朱浩文没理那个水泡,继续翻找那一堆水草丛,可是在里面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此处周围几里之内都没有任何鱼虾,估计都被这个声音给吓得游走了。  “真是怪了,这东西难道真的藏在海底下面的岩层里?”朱浩文喷出一个自言自语的水泡。  又是一阵怒吼,像发出了声波似的,令两个人的头发都在水里竖了起来。  朱浩文有些恼火,竖着头发解开了自己腰间的布条,那里面藏着音乐盒。  秦赐一时不明白朱浩文要做什么,喷出几个水泡连问了几声。  朱浩文只发出一个水泡来:“我也给丫点儿厉害。”  随着水草丛里又一声吼叫,朱浩文啪地打开了音乐盒,一阵惊涛拍岸的声音刹那间充满了整个海域。  水草丛里的“东西”急了,连续发出愤怒吼叫,音乐盒里也连续发出巨浪拍击礁石的巨响,朱浩文直接把开着盖子的音乐盒放在了那一片水草的旁边……  秦赐用一些柔软的水草堵住了耳朵。  过了一阵子,水草里的“东西”似乎吼疲惫了,终于停了下来。  音乐盒却不累,继续发出一阵阵小浪花欢乐的水声。  秦赐见朱浩文冲自己喷出个水泡,便拍了收听,发觉即使堵住耳朵也能听见,难道收听水泡所使用的是另一套感官?  朱浩文水泡:“咱们试着挖一下吧,我总觉得这个野兽和咱们有些关联,说不定就是这东西看守着残片。”  秦赐游过来,两人准备先把水草拔掉,再想办法用龙虾钳子之类的东西挖土。  在拔水草的过程中,秦赐在水草根部突然发现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只海螺,这还是在这附近看到的唯一一个海底生物。  秦赐把海螺拿起来,这才发现是一个空的海螺壳,里面似乎有东西。  朱浩文也急忙过来看,只见秦赐从海螺壳里倒出来一个风油精瓶那么大的小方块儿,仔细看,竟然是一个小巧的笼子,里面是……  两个人惊讶得同时冒出气泡,两个气泡撞在一起,就是异口同声的惊呼——  “狮子!”  是的,这个小笼子里有一只狮子,确切说是一只雄狮,但此刻似乎有些疲惫,卧在笼子里不作声。  这只狮子的体积只有一粒花生米那么大。  狮子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巨人”,并不惊慌,而是站起身来,抖了抖头上的狮鬃毛,张开大口,连续发出狂躁的怒吼声。  两个人被震得耳朵直痛,朱浩文嫌狮子太聒噪,直接把这个小笼子放进了音乐盒里,并盖上了盖子。一瞬间海清河晏,万籁寂静。  秦赐气泡:“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狮子。”  朱浩文气泡:“我也是,连这么小的玩具狮子都没见过。”  秦赐气泡:“你把它放盒子里行吗?”  朱浩文气泡:“它要真是个宝贝,放哪儿都没事儿。”  朱浩文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打开了盒子,这一看却彻底慌了——  狮子不见了。  秦赐不敢相信地盯着盒子里的空笼子,拿起来看了看,这笼子并没有锁,甚至没有笼门,明明是一个无法打开的笼子。  狮子是怎么出去的呢?  狮子去哪儿了呢?  朱浩文气泡:“……”  秦赐气泡:“难道,这盒子是个宝贝,能把妖怪什么的化成浓水?”  朱浩文气泡:“可是,里头也看不见浓水……”  突然一阵狮吼声传来,把两人吓了一跳,这个声音明明是从盒子里发出来的,但却看不到狮子的影子。  秦赐气泡:“你觉不觉得,狮子的吼声已经和盒子里原本的海浪声融为了一体?”  朱浩文仔细听了听,的确是这样,刚才狮子在水草丛里发出的声音与音乐盒对比,有个很明显的远近之分,但现在好像彻底并轨合成了同一个“音频”。  实在是一件怪事。  朱浩文不相信地拿起盒子细细端详,企图发现蛛丝马迹,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急忙给秦赐看盒子的表面。  这只盒子本身雕满了古老抽象的海水纹,但此刻,就在盒子的边壁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图案——在海水纹中,赫然有一只造型古老的狮子图案!  因为整件事太过神异,令两个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秦赐沉思良久,慢慢吐出一个浑圆的水泡:“也就是说,这只狮子变成了盒子上的图案。是不是可以这么比喻,这只盒子就像个聚宝盆,它在收集自己的‘图案’?”  朱浩文点点头,赞成秦赐的说法:“盒子上的图案是雕刻的画,应该也算是画,这只狮子刚才发生的事情,算不算是一种入画?”  秦赐听了这话,半晌吐不出水泡来。  朱浩文水泡:“可能我把话题扯远了,咱们就说这盒子上的图案吧,这只狮子仅仅占了海水纹很少的一部分,很明显还有很多地方‘空着’,说明还需要其他图案进行填充——就像你刚才说的,这只盒子在收集自己的‘图案’。”  秦赐拿起这只盒子来细细端详:“你有没有听说过‘海兽葡萄镜’?”  朱浩文水泡:“老秦你还玩古董?”  秦赐水泡:“不,我只是碰巧在故宫看见过一只唐朝的‘海兽葡萄镜’,那铜镜的纹饰图案十分神秘,被专家称为‘多谜之镜’。”  朱浩文气泡:“怎么个神秘法?”  秦赐气泡:“那铜镜上的葡萄花纹是‘平铺’着作为底纹的,上面凸雕了一些兽纽,分布在葡萄纹的上面,都是一些姿态各异的‘海兽’。”  “海兽是什么?”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海兽就是狻猊。”  朱浩文怔了怔,有一种说法,狻猊便是古代的狮子,另一种说法,狻猊是外貌与狮子相似但能食虎豹的猛兽,无论狮子也好,狻猊也好,很显然,这个盒子和秦赐所说的“海兽葡萄镜”有一定的渊源。  朱浩文气泡:“狻猊为什么是海兽?它明明是陆地上的动物。”  秦赐气泡:“大概是因为狻猊是来自海外的物种吧。”  朱浩文端详着这只奇异的盒子,在古老华美的海水纹上,这只跳跃着的狮子格外醒目:“那个‘海兽葡萄镜’上一共有多少只狻猊?”  秦赐喷出一个抱歉的气泡:“我没有注意过数目,大概七八只?在最外围的一圈还有一些高浮雕的禽鸟作为装饰。”  朱浩文气泡:“这个‘海兽葡萄镜’有什么意义吗?”  秦赐气泡:“这种葡萄和瑞兽在一起的图案,据说是来自古波斯,唐朝的对外贸易十分繁荣,很有可能制造出这种海外吉祥花纹来为己用。”  朱浩文虽然没想明白这件事和水火世界有什么内在联系,但还是说:“那也就是说,咱们眼下要做的事情,除了寻找残片和龙女,还需要寻找其他海兽。”  秦赐气泡:“如果海兽都是以这种方式存在的,似乎并不难找,只要追寻着这些狮子的吼叫声,就能找到它们。而且这些狮子是被关进笼子里的,体积也很小,对咱们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朱浩文却感觉并不乐观:“我不认为这方圆几十里还能存在另外一只狮子,仅这一只狮子就引起了潜牛群的暴动,如果这附近还有另外一只,那海底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整个海面突然被一片光照亮,那是一片橙红色的光,非常快,转瞬即逝。  海面在刹那间被照得如同白昼,同时又在刹那间被熄灭。  秦赐向上游动了一段距离,喷出来一个气泡:“我感觉刚才那光像是火光。”  朱浩文将盒子安全收好,也游了上去:“咱们到海面上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秦赐医生做客我们的“画怖”直播间~  【瑆玥】:秦医生,很多读者对您不晓得qq气泡这件事做了诸多评价,可爱的读者们也慷慨分享了她们的气泡。  【光之呐喊】:我的气泡是浅蓝紫色长草颜团子~  【230.】:我的气泡是蓝色河马~  【万俟叶子】:我的气泡是颜文字白色团子~  【肉汤包】:老年秦医生用微信……  【falling star.】:微信和qq似乎代表了一种时代差距呢~  【剑胆秦心】:是这样的,其实从学生时代我就一直都用qq,只是我的qq都是在电脑上使用,所以就忽略了气泡的问题……卫东一直说给我安装一个气泡,但我觉得,手机上同时有qq和微信,是不是有些浪费资源了?  【瑆玥】:……大家有什么想问秦医生的尽管问~  【小仙女们】:秦医生能做客直播间,是不是意味着秦医生没死在这幅画里啊?哈?秦医生没死?!  【剑胆秦心】:…………第331章 和合21┃龙女。  两个人浮出海面的时候,发现这一片水域变窄了许多,水面上映出的火烧云的光泽格外灿烂。  秦赐抬头看了看天:“怎么我觉得天好像变低了?”  朱浩文:能够进行即时性的面对面交谈真是太不容易了,终于不用再打水泡了。  秦赐:“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上方的火海离咱们近了,连海水表面的水温都变得高了一些。” 第247章 “咱们刚才不是看了半天吗,反正就是朱仙镇上各村的人啊。”李小春说到这里活动了心思,“真是怪了,他们这儿的坟地怎么都集中到一起啊?我们村儿都是分散的,哪个家族和哪个家族都不挨着。”  “我起初以为这些人可能和路对面的年画铺子有关,说不定这里埋葬的都是逝去的年画师傅,但是……”邵陵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李小春却被邵陵的话惊呆了:“邵总你想得可真远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全都是年画师傅,所以才会被埋在这里!”  “不不,现在我收回这个想法。”邵陵否定了这个猜测,此时走向了坟地,李小春就在后面大步跟着。  李小春也不是没有优点,最起码胆子大,作为第一次入画的新人,能保持这样的镇定已经很不容易了,就是走进遍是乌鸦野狐的坟地,他竟然也面不改色。  “你不怕吗?这里头的可能都是孤魂野鬼。”邵陵说。  李小春却道:“这有啥怕的,我又没做过亏心事。对了,邵总,你刚才为什么说这些人都是孤魂野鬼?如果这些人都是没有亲人的鳏寡孤独,或者是流浪到村里的乞丐,怎么还会有人给他们立碑呢?这年头我们那儿的至亲死了都不立碑了,自从实行火葬以后我们村的坟地里很少有立碑的了。”  邵陵的目光在几块墓碑之间徘徊着,没想到自称初中都没毕业的李小春居然还能完整说出‘鳏寡孤独’这几个字,邵陵指了指这些墓碑:“这些碑并不是‘这年头’立的,你不觉得咱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有些古老吗?”  李小春看了看那边的年画铺子:“我还以为那是故意装饰成那样的,古香古色的更能吸引游客。”  邵陵不再卖关子:“从那些墓碑的立碑年份来看,咱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可能是明朝末年。”  “明朝末年?”李小春瞪大了眼睛,仿佛自己和邵陵“穿越”的这件事比“入画”还要离奇,“我想不明白,用你的话来说,咱们进的不是画里头的分支世界吗?这个世界是假的吧,可是明朝却是真的,那这个世界到底算真的还是假的?这个世界的明朝到底算真的还是假的?”  邵陵淡淡一笑:“你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简直就是‘薛定谔的猫’。”  李小春:“我不懂你说的,但我知道薛定谔,那是无解难题的意思。我在书上读到过:困扰中产阶级的终极难题,就是薛定谔的财富。”  邵陵想不到对方还引用起书本上的话了:“那是什么书上说的?”  “《故事会》。”  “……”邵陵点点头,“肯定还有《读者》和《青年文摘》吧。”  “对对,邵总,您是怎么知道的?”李小春谈起自己的读物很开心,“还有《民间故事选刊》!”  “好吧。”  “邵总你都看什么书?你是不是看《译林》这类外国作品啊?”  “现在不是谈书的时候。”邵陵不得不严肃起来。  “哦……”李小春有力地点点头,“那等咱们活着出去了再谈。”  邵陵的思路都快被打乱了:“从现在起,一句和线索无关的事情都不要再说了,咱们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嗯!”  对方诚恳的态度让邵陵一时没了脾气,那个,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坟地?”李小春小心翼翼提醒,“汤沐邑?朱将军?朱仙镇?”  “对,”邵陵点点头,“我怀疑这片坟地里的人都是‘守卫’着朱将军的人。”  “那就是说,朱将军也是葬在这里的?这里头是不是有一座大坟,里面埋葬着朱将军啊?”李小春问。  邵陵点头:“很有这个可能,可惜我在现实世界也没有去过朱仙镇,更没有去参观过朱将军的墓,也不知道判断得对不对——不过,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虚实结合的世界,很有可能会把真实存在的东西进行戏剧化和扭曲化。”  李小春有些惭愧地说:“您刚才说朱将军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朱亥,按照一些说法,朱亥已经封仙,所以这里才会因此得名朱仙镇,”邵陵望着眼前的众坟墓,心道,如果朱亥封仙,那么其墓地就很难寻找了,“《汴京遗迹志》里记载:朱亥墓,在朱仙保,俗称屠儿墓。”  “什么是屠儿墓?”李小春遇到不懂的就会问。  “据说朱亥在拜入信陵君门下之前,是一个屠夫。”  “信陵君?”李小春努力在自己的认知里搜索着这个熟悉的词汇。  邵陵继续说道:“有很多古人都曾经写过关于朱亥墓的诗词,比如黄庶,比如王维,比如苏轼,我至今还记得苏轼那首《朱亥墓·俗谓屠儿原》,那首诗写得非常客观,里面既提到了‘昔日朱公子,雄豪不可追。’这样称颂朱亥的话,又有‘慎无怨世俗,犹不遭仲尼’这样模棱两可的评论。”  “怎么模棱两可了?”李小春追问。  “这些话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毕竟是战国时期的事情了,但当年‘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这应该是比较真实的记载。”  “为什么追杀那个人?”  “这不好说,可以理解为是为了国家大义。当时信陵君拿着偷来的虎符去领军马,守兵将领晋鄙有些怀疑,不肯出兵,于是朱亥当时便举起藏在袖子里的四十斤铁椎将其当场椎毙。信陵君这才夺取兵权,出兵救了赵国,从而巩固了魏国的地位。”  “但我觉得守城的那个叫晋鄙的人,对他们表示怀疑也没错啊,那才是忠于职守吧。”李小春说出自己的观点。  “照你这么说,似乎也对,”邵陵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从小读《夺符救赵》只觉得信陵君的这个决策是正确的,所有人都该为这个决策去努力才对。但却从来没想过,朱亥此举是忠于自己的主人信陵君,晋鄙对其表示怀疑,不也同样是对自己的主人魏王的忠诚吗?  想到这里,邵陵说道:“我总觉得,我们如果能找到朱亥将军的墓,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些答案了。”  “那咱们就找吧!这一路走过来反正是没有看见,说不定在前头呢!”  谁知,前头就是黑夜。  两个人谁也不敢想,这个世界就这么提前入夜了。  好像被什么人突然从天空上方泼下了一桶黑色油漆,几秒钟之内天就黑了。  黑夜里的墓地,和白天相比,自然是有些不同的。第333章 和合23┃骨。  邵陵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在心里与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那些画做着对比,如果说之前的那些黑暗都各富戏剧性,那么眼前的一切则真实得有些可怕。  苍白的月光令人能隐约看清这片墓地上的坟头和石碑,也不知什么鸟类会偶尔发出闻所未闻的怪啼,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山坡路,树影婆娑缓摇,蛐蛐儿淡淡地在草丛间叫着。  鼻腔里是山野里特有的气味,来自草木、泥土、山石,以及这些年代久远的石碑。  “我在北京打工的时候,”李小春突然开口说话了,“听老北京人说起谁‘死’了,就说是‘听蛐蛐儿叫去了’,我开始还不太懂,现在才明白,敢情儿坟地里有好多蛐蛐儿。”  邵陵没有贸然再往前走,而是暂时停在一处离坟墓略远的地方:“这天黑得太快了。”  “画里不都挺反常的吗?”李小春这么快就接受了画的反常。  “不,以往的昼夜都有一定的规律,即使白昼只有短短的四个小时,那也只能在四小时后世界才会‘灭灯’,”邵陵拿《逆旅》那幅画做例子,“但这个地方的天黑得很突然,就像是……人为的。”  李小春没吭声,他认为让天黑的这件事儿无法“人为”,要干这件事儿也得是“天为”。  黑灯瞎火在坟圈子里,李小春不怕是假的,但多年在外的生活告诉他,即使很胆怯,也不要让别人看出来——倒不是提防邵陵,而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在某些方面隐藏自己的天性。  李小春故作镇定地站在邵陵的身边,耳朵里听着蛐蛐儿叫,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乱看,这一看,就由不得他自己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瞬间被打破——“啊啊啊——”几声惊叫划破夜空,惊飞了数只夜鸟。  邵陵也勉强维持着沉着:“喊什么?”  李小春结结巴巴地说:“你背、背后,有东西。”  邵陵警惕性地快步向前走了两步才突然一回头,果然见有一簇长尾巴似的红色火光,更为恐怖的是,这火光居然还跟着自己,自己一动,火也跟着动。  邵陵倒抽一口气,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团妖异的红色火光。  李小春吓得连连后退,邵陵急忙道:“别动,你动它就会跟着你。”  “这……这画里还有封建迷信啊……”李小春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转筋了,此刻想动也没力气动,“邵总,这个……这个是不是鬼火啊?”  “科学的说法应该是磷火,”邵陵看着这团火慢慢变弱,“我们身在乱坟岗,自然会有一些没有腐烂完全的骨头,这些东西有可能产生磷化氢,磷化氢的燃点很低,夏天很可能自燃。”  “可是,鬼火,不,磷火为什么能跟着人啊?”李小春小时候在村子里亲眼见过鬼火跟着人,把人给燎着的事儿。  “因为,走路时脚周围的空气流速大,压强小。”邵陵说得有些生涩,“我的理科一般,大概就是这意思。”  李小春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团磷火渐渐趋于熄灭,仿佛他不看到这团火熄灭他就不能完全信服邵陵讲的“科学道理”。  哪知道,这团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即将燃尽的时候突然爆起很多小火花,随即就燃成了一大团,就像一个篮球那么大,半悬浮在空中,下面还垂下来一条尾巴似的火苗子。  李小春彻底吓呆了,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真希望自己醒过来还是在年俗美术馆的展厅里,谁知疼完了这恐怖的鬼火还在那儿忽悠忽悠地悬着,李小春撒丫子就蹿到了邵陵身边:“邵邵邵总,这个这个这个……”  邵陵后退了几步,但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鬼火,根据这种奇怪的燃烧现象,基本可以断定这并不是磷化氢在燃烧,而是……  “邵邵总,”李小春努力让自己平静,“你说是不是这个鬼火让天黑下来的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邵陵盯着这团红得不正常的火焰,发现盯得久了,渐渐能透过火焰看到里面燃烧的核心,那是一大块骨殖,“的确是骨殖在燃烧。”  “什么故事在燃烧?”李小春壮着胆子问。  “骨殖就是尸体腐烂后或者火化后剩下的人的骨头。”邵陵说完这话之后,突然发现这块燃烧着的骨殖越发清晰起来,甚至能看到那块骨头的残边,仿佛是用什么重器捶打烂了造成的,“这块骨殖好像不是腐烂和火化造成的。”  “那是什么造成的?”李小春也看到了那块燃烧的骨头,骨头仿佛在非常努力地展现着它的残缺。  “我认为是一种击打造成的,而且不是刀斧之类锋利的东西,倒像是锤子或者木棒。”邵陵分析。  李小春越发觉得这件事太邪兴,忍不住大声给自己壮胆儿:“这里是朱仙镇,这里安葬着朱亥将军!朱亥将军已经成了仙了,怎么还敢有这些邪邪怪怪作祟!”  那团鬼火突然“嘭”的一声,火团变得愈加大了。  邵陵却通过李小春刚才的话想到了什么,朱仙镇,朱亥,被重器袭击过的骨头,晋鄙。  晋鄙。  “你是晋鄙?”邵陵说。  鬼火停在半空,差不多与邵陵的面孔同高,火光不再簇簇乱动,而是几乎静止在那里。  “你是‘嚄唶宿将’晋鄙?”邵陵又说了一句。  鬼火簌簌落下一些小火苗,中心的骨殖几乎发出光芒来。  “你是有冤屈吗?”邵陵问。  鬼火依然簌簌落下,仿佛这里有个看不到的幽魂在垂下火泪。  “这是,晋鄙的鬼魂?”李小春小心翼翼地问。  “应该是。”  “这大晚上的,鬼魂为什么不显形?”李小春说。  “历史成因,百姓口口相传着《窃符救赵》的故事,致使有些灵魂难以汇聚成型,但又心有不甘。”邵陵望着鬼火说。  “是不是像咱们刚才分析的,朱亥椎杀晋鄙是忠于自己的主人信陵君,晋鄙对其表示怀疑,同样是忠于自己的主人魏王?”李小春想通了其中道理,就没有先前那么怕了,“所以,晋鄙觉得自己冤屈?”  邵陵望着不停掉落火苗的鬼火:“嚄唶宿将,你能否显形?或者用你的方式来诉说你的冤屈,我们如能帮你定然不遗余力。”  鬼火居然慢慢远离了邵陵两人,向着墓地远处去了。  “它,难道这就走了?”李小春自己都不信。  “它大概去想办法了,想办法和咱们沟通。”邵陵说。  “邵总,你刚才说的‘嚄唶宿将’是什么?”李小春问。  “晋鄙生前是魏国久经沙场的老将领,人称‘嚄唶宿将’,‘嚄唶’有刚健勇悍的意思,‘宿将’意指老将。”邵陵说到这里,语气里有着惋惜。  “那就是说,晋鄙死后并没有被埋葬,如今只剩下了这一块骨殖?”李小春说。 第249章 但在画中遇到第一个npc,焉有不上前搭话之理?  于是两个人上前与老婆婆搭讪,得到的回答是,老婆婆家乡村子里的人都被这山上的妖怪吃光了。  卫东看着老婆婆瘦弱得没有力气,便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干粮分给她吃。  老婆婆谢过两人,又说道:“你们既来到这个地方,就没有机会出去了。”  “那怎么才能出去?”——卫东当然知道,找到“残片”就能安全出去,但眼前这个世界怎么找残片呢?从脚下的人皮毡里找?从树上缠绕的人筋里找?还是从山上堆的骷髅头里找?  “这东山西山的路,都被那些吃人的妖怪封死了,”老婆婆指了指晓色里的山路,“唯一能走的路就是中间的狮驼国。”  “狮驼国?”方菲这时候才明白两个人是到了什么地方。  但在卫东的认知里,狮驼国比狮驼岭更加可怕。  这一个国家的人都被妖怪吃光了,妖怪们便穿上了人的衣服,大摇大摆走进这个国家变成了这里的臣民。  卫东刚想到这里,那个老婆婆居然吟唱起来:  攒攒簇簇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  斑斓老虎为都管,白面雄彪作总兵。  丫叉角鹿传文引,伶俐狐狸当道行。  千尺大蟒围城走,万丈长蛇占路程。  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  摇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铺尽山精。  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营生。  先年原是天朝国,如今翻作虎狼城。  方菲听得怔住了:“这里面难道一个人都没有吗?”  老婆婆叹着气摇了摇头:“你们若想从这里出去,就得让这个国家的国王给你们盖上金印,这才能大摇大摆走出狮驼国。”  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狮驼国里的情景,当时把孙悟空都吓了一大跳,因战不过狮驼国里的妖怪,孙悟空只好去求如来,师徒四人才得以渡过此关。  孙悟空都办不到的事,让卫东和方菲来办?  老婆婆吃完了干粮,有了些力气,又说道:“我因为做善事感动了神仙,那神仙教我障眼法,我才算捡了条性命。我这一路上也收集了些做法用的法器,你们若是信我,就从我这口袋里挑出两样来,乔装改办混进城去再做打算。”  两个人也别无他法,若就这样以人的形象走进城里,恐怕还没走到城门口,就已经被妖怪果腹了。  于是,老婆婆打开自己的口袋,让两个人挑选。  ……  “你说咱们当时怎么就偏偏挑了两根鹅毛呢?”卫东忍不住郁闷,只觉得其他动物似乎都比鹅的战斗力强些,再加上鹅嘎嘎嘎说话也不清楚,吃个东西连牙都没有。  方菲心里也有些懊悔:“当时看着就这两根鹅毛干净,别的又脏又有味儿。”  “好吧,嘎。”  “不过这地方各种妖怪之间倒并不互相残杀。”这一点方菲觉得挺奇怪。  “你看《西游记》里不也是那样吗,妖怪从来不吃妖怪,它们都吃人。”卫东抱着自己的肩膀昂着鹅头向前走着,“《动物世界》里也是一样,不管是什么动物,他们的食物和宠物全是人。”  方菲看了看自己和卫东的衣着打扮:“看样子咱们在这个国家里是两个布衣,根本没有机会混进朝堂上,也不可能见到这个国家的国王。”  “事在妖为嘛。”卫东安慰了方菲一句,眼睛却打量着街上的人群,想着通过什么方式去认识一两个“有头有脸”的妖怪,如果能结交到上层人士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国王了。  或许是出于一种动物的本能,明明温暖如春的季节里,两个人却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只觉得一道阴冷的光从不远处射了过来。第335章 和合25┃羽毛。  这道阴冷的光来自巷子深处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  说其是男子,也只是从身材衣着来判断,这名男子的脸是一张三角形的乌青色蟒蛇脸。  绝壁凶丑——卫东心里浮现出这么一个生造的词来。  蟒蛇男子行动很快,仿佛带着气流穿行而来,眨眼间就到了卫东和方菲的面前。  两个鹅头人在蟒蛇男的面前显得十分弱势渺小。  根据以往经验,两个人选择了以静制动,此刻全都死鹅嘴硬,曲项向天,一脸高冷。  “在下姓龙,二位怎么称呼?”蟒蛇男主动开口,听口气仿佛有讨好之意。  卫东也只得向对方拱拱手:“……我二人复姓东方。”  方菲:“……”  蟒蛇男一笑,一对蛇眼如同毒泉般闪着光:“东方先生,东方夫人,幸会幸会!在下唐突,如今有一事相求,还望二位成全。”  卫东和方菲被对方的“先生夫人”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卫东本来还想解释一下“我二人是兄妹”来着,但觉得越解释越乱,干脆也没再多说,偷偷瞄了一眼方菲,对方依然是一脸的鹅头高冷范儿,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你什么事?”方菲直接问道。  蟒蛇男很快看出,东方鹅夫妇家里主事儿的是夫人,于是对方菲笑道:“如今秦家人在本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要在此地找什么东西应该也是易如反掌。”  卫东反应了半天:秦家?我不是告诉他我们姓东方的么,怎么又跑出一个秦家?难道这条蛇有通天的本领,把我和秦赐的交情都看出来了?  于是,两只鹅妖不动声色,继续听其下文。  “当今大王为金翅大鹏鸟,我龙族本就为其所食,是以,我早想携家眷离开此国,去往深海大泽我龙族该往之处。”蟒蛇男说到这里,竟有些动容,看来其言或许可信。  “我们能帮你什么?”卫东问。  “天下禽鸟为一家,你们‘禽’家人在这个国家的消息灵通些,若能找找上头的门路……我龙族当涌泉相报!”蟒蛇男说到这里,差点儿给两只鹅妖跪下。  听到这儿,卫东才明白过来,蟒蛇男口口声声说的“禽家人”乃是“禽鸟一族”。  如今狮驼国的国王是大鹏鸟,所有的禽鸟都跟着沾了光,成了这国中的贵族——这也算是“一鸟得道,鸡鸭升天”吧。  “既然你们那么惧怕国王,为什么还要拖家带口来到这个国家?”方菲问。  蟒蛇男望着“东方鹅夫人”,愈发笃定这个女人不简单,很快就切中了问题要害。蟒蛇男便也不隐瞒,面露羞惭之色道:“因听说众妖在此国可随意啖人……我终究禁不住人肉诱惑,便……如今想来,口腹之欲乃大患,不可不忌也。”  作为人类,听见蟒蛇男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多少有些不舒服。  蟒蛇男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宝盒,悄悄打开给二人看,只见那宝盒中有一颗璀璨无比的明珠,蟒蛇男很快又关上了宝盒:“事成之后,我愿以祖上这枚千年龙珠做谢礼。”  卫东转了转鹅类特有的黑豆豆似的眼珠:“我们俩也初来乍到,虽然是禽类,但却无门无路,恐怕很难和上头结交。”  卫东这句话也是帮自己问的,反正都是要想办法出城去。  “只要找到‘纯人’,便可以‘纯人之心’敬献给大王,大王自然心悦,也愿意加盖金印放我族出城了。”蟒蛇男字斟句酌道。  “‘纯人’是什么?”方菲问。  “就是,真正的人。”  “你们……这城中臣民们不是日夜啖人为乐么?这里怎么会缺了人?”方菲又问。  “东方夫人有所不知,这世上的‘纯人’少之甚少,大王一直求‘纯人之心’却百求不得。”蟒蛇男解释道,“更何况城中你我,皆是‘人非人’,更不可能是‘纯人’了。”  “既然大王都办不到的事,我们两个又怎能办到?”卫东反问一句。  蟒蛇男后退一步,做出个手势,引着两人往背人处走去。  卫东与方菲一前一后保持了距离走着,是怕万一有危险,两人不至于被那蟒蛇“一网打尽”。  蟒蛇男在面孔在阴影里显得更加阴森,眼睛发出莹绿色的光,偶尔会吐出紫红的蛇芯,令卫东免不了暗地里研究起其七寸所在,预防着被其袭击时可以将其“一招毙命”。  蟒蛇男却不知道卫东还有这么多心思,他此刻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一个鉴别‘纯人’的方法,这也是我族祖上传下来的。”  “什么方法?”卫东问。  “用羽毛。”蟒蛇男似乎在观察卫东。  卫东眨眨豆豆眼:“羽毛?什么羽毛?”  这小子难道是要拔我的鹅毛吗?  卫东想到这里,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鹅脸,暗暗后退了一步。  蟒蛇男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是什么禽鸟的羽毛……我也不知道。”  “嗯?!嘎?!”  “咻咻……我也不知道,”蟒蛇男收起不小心吐出来的蛇芯,“但只要把那羽毛找到,我就有办法从一大群‘人’里找到‘纯人’,再以特殊的方法将其心炼制成‘纯人之心’献给国王。”  卫东板着一张鹅脸在那里动心思:“照你的意思,你就是想让我们俩给你找羽毛呗?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鸟的羽毛,你得一根一根试,是吗?”  或许是被卫东说中了心事,蟒蛇男此刻低头拱手道:“龙某惭愧。”  站在不远处的方菲也听明白了,什么禽族在本国地位高之类的说辞都是瞎扯淡,说白了就是鸟和鸟之间比较好说话,也比较容易收集到各种羽毛。  方菲正想着怎样处理这件事,却听卫东对蟒蛇男说道:“你刚才说的龙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蟒蛇男道:“此物吞下可使妖力剧增。”  “那可是太珍贵了。”  蟒蛇男笑了笑:“只可惜,我假使有百千颗龙珠,也抵不过大王一吸之功啊……天敌不可抗,无法,只得走此下策。”  卫东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能做的就是收集大量羽毛给你,然后由你来鉴别,找到真正有用的那种鸟的羽毛,再利用羽毛去寻找‘纯人’,炼制‘纯人之心’敬献给大王,大王一高兴就会放你的族人离开狮驼国。是这么个顺序吗?”  “东方先生心智过人,龙某佩服。”蟒蛇男又拱了拱手。  “好,我答应你。”卫东和方菲交换了眼神之后才说道。  就在蟒蛇男准备行大礼叩谢卫东方菲时,卫东又说:“龙先生应该也是看我二人初来乍到,比较好说话,才会游说我们来办此事的吧。”  蟒蛇男顿了顿,又笑起来:“这都被你们看出来了。”  ……  蟒蛇男告辞之后,卫东和方菲继续在城里街道上打转转。  “嘀——”  四个小时过去了,却仍然是一无所获。  卫东掂了掂蟒蛇男提前预付的金银财宝,等事成之后对方将交付那颗珍贵的龙珠。  “财宝和龙珠对咱们没一点儿用,咱们的目的和它一样,都是想要出城。”卫东嘟囔着。  “我们手里有一些钱,在这城里总归便利一些。”方菲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一副口吻。 第251章 卫东却不置可否:“它能汪汪什么,喊它的同伴回家吃饭呗,要不饭就凉了……”  过了半晌,方菲才想起来问:“这支白色的大羽毛到底是什么鸟的?”  卫东拿起一只织着联珠纹的锦缎袋子,上面用墨写了一个字:鹤。  “白色的鹤?是白鹤吗?”  “应该是吧。”  “原来白鹤就是鸟仙。”第337章 和合27┃原形。  “其实咱俩这一路上都挺懵的,根本没什么计划性。”卫东坐在客栈的二楼窗边,探出头去用白鹤羽毛照着那些街上的行人。  “我们只能暂时跟着npc走。”在方菲的心里,狮驼岭上遇见的老婆婆是第一个npc,进入狮驼国后遇到的蟒蛇男是第二个npc。  方菲突然想起在白鹤羽毛产生的幻境下,自己就是一只没有方向的深海大鱼,在无边的海底缓慢前行——越是这样没有始末的片段,越令人心里凄慌。  “你用羽毛看出什么了?”方菲免不了好奇。  卫东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这些动物的脑袋是什么样我看见的就是什么动物。比如那只野猪精,我看见的就是某座深山里的一只野猪在拱地觅食;还有那两只兔子精,我看见的就是草原上两只打洞的兔子——真是怪了,它们该是什么还是什么,怎么咱俩偏偏不是人。”  “……”这个问题在方菲心里有无解,自己的那个世界究竟是内心世界呢?还是前世的经历呢?  “不过你那个还挺准的,你不是喜欢潜水吗?你就变成了一只‘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卫东说这话的时候,依然用羽毛打量着外面街上的行人们。  “这东西还跟爱好有关系?”方菲觉得,不管多么深奥的问题,到了卫东这儿都变得特别家常特别普通了。——就好像有人端来一盘子特别珍贵特殊的食材,他直接就加葱花炝锅做成一大盆疙瘩汤了。  “反正我就变成了一只为了生计不停奔波的狗,”卫东说到这里有些感慨,把羽毛移开,看了看方菲,“你知道吗?我看着那只狗把找来的食物放在狗盆里,我就想起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都要拿出大头儿来给了我妈,等以后结了婚,还得拿出大头儿来给了我媳妇儿……怪不得那狗那么瘦呢……”  “……”明明很凄惨的背景故事,让他这么一说就成生活小段子了。  卫东再次拿起羽毛向外照,一下子发出了一阵“嘎嘎嘎”的惊叫。  方菲将鹅脑袋凑过去:“嘎?”  “没事没事,就那边那个蛇头的,”卫东指了指一个略瘦小的蛇头男子,“我正好看见它曾经蜕皮的样子了,那场面挺不舒服的。”  后面的话卫东没有说:看来电视剧都是瞎演的,真正的蛇蜕皮根本就不像白素贞蜕皮那样好看……  “咱们还跟那个蟒蛇男联系吗?”方菲重新坐回到桌子旁,语气有些凝重。  卫东也关上了窗子,把白鹤羽毛收了起来:“你是不想让那个蟒蛇男找到纯人吧?”  “我接受不了同类的心被炼制出来献给大鹏。”  “那个,咱们跟人家不是同类,我觉得真正的纯人差不多是圣人级别的了。”  方菲瞪了卫东一眼,继续说道:“我甚至觉得,纯人说不定知道残片的下落。但是,纯人来到了狮驼国肯定凶多吉少,所以到底该不该找到纯人,实在是挺矛盾的。”  卫东抓了抓自己的鹅头,感觉自己本来就不聪明,还安上了个鸟类的头,脑容量就更小了:“咱们也向大佬学习,先画个图分析分析吧,三个臭皮匠还赛过一个诸葛亮呢。”  “咱们是两个。”  卫东将那一根白鹤羽毛放在桌上:“鸟仙的羽毛也算一个吧。”  要画图就得有纸笔,卫东从自己的包袱里找出一个本子来,却半天没找着笔。  方菲从客栈的桌上发现了个砚台,蘸水磨了磨,又从那堆羽毛里随便拿出一根大羽毛:“咱们就用羽毛蘸墨汁写吧。”  卫东看她递过来的是一根大鸨的羽毛,接过来蘸了蘸墨汁,总觉得别扭:“这是鸨的羽毛,总感觉我要写出一部《金瓶梅》那样的巨著……”  “……”  卫东主动换了一根鸽子羽毛,蘸上了墨汁,开始在本上画,几笔就画出了一块很有立体感的年画木版残片,残片上的图案画了个问号:“咱们的终极目标是找到残片,目前咱们唯一的收获是,拥有一根可以找到纯人的鸟仙羽毛,利用这根羽毛我们可以拥有以下选项——”  卫东用羽毛笔,画出了一根羽毛,然后又列出几个分支:“一种是咱们甩了蟒蛇男,自己利用羽毛去找纯人;第二种是咱们把鸟仙羽毛藏起来,暂时将其他的羽毛交给蟒蛇男,这样不至于把路走绝,还能跟这个人互通着消息;最后一种就是咱们把所有的羽毛交给他,看他从中找到鸟仙羽毛之后,是不是有更快捷方便的办法找到纯人。”  “但是,蟒蛇男找到纯人之后,纯人的性命就不保了。”方菲说。  “那就先否定第三个选项,”卫东把画着纯人之心的那个选项划掉了。  两个人其实都倾向于第二个选项,虽然这个选项没什么创造力,但起码各方面都顾及到了。  “蟒蛇男对咱们有可能起到的好处是:或许有办法找到纯人,或许有办法结交到狮驼国的上层,而且蟒蛇男在此地多年,应该有一定的社会关系,”方菲进一步分析着,“另外,他承诺事成之后给我们一颗龙珠,不知道那东西对咱们到底有没有用。”  没有其他队员在这里提供思维建议,方菲感觉自己被迫说了很多话,一时觉得都不大像自己了,此时却见卫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  方菲不再说话,冷冷地看着卫东,那表情好像是要说:再这么看着老娘,抽你丫挺的。  卫东看了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低头在自己的眼睛那里鼓捣了半天:“方菲,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的办法。”  “……”  “这还是我刚才画羽毛的时候想到的,”卫东指着自己刚才在本子上画出的那根羽毛,“一根完整的羽毛是由很多细小的毛组成的,就好像叶子的叶脉似的,我就想着,这些细细的小毛是不是就像那鸟仙的睫毛似的。  “然后,就在你刚才分析的时候,我悄悄从鸟仙的羽毛上拔了一点细毛,放在了睫毛的位置,结果我就又看见你的原形儿了!”  方菲的表情一会儿难看,一会儿舒缓,最后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我发现只有定住神儿的时候才能看到对方的另一面,如果放松心情的话就跟平时的视角没什么区别,”卫东又拔下一点细毛给了方菲,“咱们可以想办法用一些胶水儿之类的东西,把这个剪短一些,像女人粘假睫毛似的粘在咱们的眼皮上~”  “……”  方菲把细小的羽毛放在了睫毛的位置,避开了卫东,直接看向了窗外的行人们,果然清清楚楚看到一个狼头人的原形——山野中一只强壮的黑狼在撕食着一个人,将头探进人的腹腔,把肚子吃了个空,抬起头来,整个脑袋都被鲜血染红了。  方菲很不舒服,将目光别回来:“在《西游记》里面,唐僧他们进城了吗?”  “幸亏没有。在狮驼岭的时候,唐僧就被青狮白象的小妖抓住了,二妖王又通知了大鹏,打算兄弟三人共享唐僧肉。”  方菲问:“为什么吃了唐僧肉会长生不老?”  “因为唐僧是金蝉子转世,做了十世的好人。”  “金蝉子是谁?”  卫东说起这些来如数家珍:“金蝉子是如来佛祖的二徒弟,关于金蝉子的寓意,有人说金蝉脱壳本身就是再生之意。”  说到这里,两个人似乎都同时想到了什么。  卫东道:“在《西游记》里,这三个妖怪的目的就是吃唐僧肉,但我们进入这个世界并没有听说东土取经的和尚之类的话,反倒是蟒蛇男反复提到了‘纯人之心’,难道,‘纯人之心’和‘唐僧肉’是一个意思?”  “不管‘纯人之心’究竟有没有长生不老的功效,但这东西起码是大鹏想要得到的,”方菲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个纯人,是不是暗指唐僧?”  卫东脱口而出:“如果是那样,咱们更不能把纯人交出去了!”  或许在卫东的心里,《西游记》里面的唐僧孙悟空永远是不可撼动的正义一方。  方菲看了看卫东,好像从来没见这个人像现在这样坚定过。  “你说,如果今天这个局面让牧大佬来分析会是什么样?”卫东挠了挠头。  “猜不出来。”方菲觉得距离牧怿然的思维有点远。  “那要是邵总呢?”  “也猜不出来。”  “那要是……柯儿呢?”  方菲想了想和自己同样属于行动派的柯寻,一时间也弄不清楚那个人会选择跟踪蟒蛇男还是直奔宫墙里面去观察大鹏鸟。  “柯儿的想法往往出其不意,他往往会另辟蹊径,找到新的线索……”卫东的黑豆豆眼突然亮了亮,“我发现咱们好像忽略了一个线索。”  方菲这边已经念头电转,打算先把蟒蛇男的龙珠弄到手,然后令自己妖力倍增,号召全城的一众小妖去帮着找残片……  方菲眨了眨鹅眼睛:“什么线索?”  “咱们刚才就说了,咱们现在是三个臭皮匠!”卫东拿起那根白鹤羽毛来,“既然鸟仙能留下羽毛,那肯定鸟仙本人也在狮驼国里!”  经卫东这么一说,方菲也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可行,但又不想直接称赞对方,于是便说道:“鸟仙本人不仅在狮驼国里,而且在狮驼国的喜翠楼里。”  的确,这一大堆羽毛都是老鸨派人找来的,这些羽毛的主人不是喜翠楼的姑娘们,就是喜翠楼的客人们。  那也就是说,鸟仙有可能是个x服务者,还有可能是个嫖客。  “真是个放荡不羁的神仙啊!”卫东哈哈一笑。第338章 和合28┃龙珠。  鸟仙完全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扮相,发似漆墨,面如冠玉,身披一件白羽斗篷,越发衬得仙姿不凡。  卫东眨着自己的鹅眼睛,透过白鹤细羽做成的睫毛,暗暗观察着眼前的鸟仙。很快,一片幻境如潮水般荡漾开来,眼前紫云缭绕,风景秀美,不似凡间,只见清空之上有一仙人骑着白鹤逍遥而去,碧霄间只留下了那仙人的笛声。  卫东都看得呆了,努力从幻境中挣扎出来,耳边还残留着那奇异优美的笛音,卫东摸了摸自己颈上的鹅头:“白鹤公子为何是人的扮相?”  “我与人说话,自然要以人相示人。”鸟仙轻轻扇了扇雪白的羽毛扇。  卫东没想到对方居然识破了自己的障眼法,已经看出了自己的人类身份。  “明明是两个人,为何只来了一个?”鸟仙问道。  卫东觉得在神仙面前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便说了实话:“我与同伴分开行动,她此时去了蟒蛇精那里。”  “你们是想将我的羽毛交给那蟒蛇精吗?”  “不敢,”卫东嘎嘎笑了笑,“如今那根羽毛还在我身上,但我们总得给蟒蛇精一个交代,因为这一路上它都在暗中跟踪着我们。”  卫东想起刚才和方菲在客栈中的发现——客栈周围的蛇头人越来越多,联想到两人这一路走来,总能看到蛇头人的身影,两人这才惊觉,蟒蛇男一直派人跟踪着自己。  于是,两人冒险决定分头行动。  方菲带着其他羽毛去见蟒蛇男,卫东则乔装改扮,身带雄黄避开蛇头人的跟踪,来喜翠楼找鸟仙。  “你赶紧摘掉满头的野鸭子毛吧。”鸟仙轻轻摇着羽毛扇,不忍直视眼前这只飞毛乍刺儿的“丑鸟”。  于是,卫东摘掉了自己满头乔装改扮用的野鸭羽毛:“白鹤公子,我们来这地方是要找一块年画木版残片的,谁知道中间又经历了这么多弯弯绕绕,现在那蟒蛇精想要用您的羽毛找到纯人,炼成纯人之心献给大鹏,”卫东的声音哑了哑,“我们,我们不愿同类受苦,才冒险来找您的。”  “我又能帮你们什么呢?”鸟仙满口事不关己的语气。  卫东摘掉了脸上粘着的最后一根野鸭毛:“您是神仙,说不定您就知道残片在什么地方呢……”  “年画木版是人做的,只有人才知道它的下落。”鸟仙端起面前的茶盏,品了一口茶。  卫东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小茶盏,虽然有点渴,但还是作罢了,因为这个茶盏的小碗口连半个鹅嘴都盛不下。  卫东突然觉得有些讽刺,自己是个人,此刻却长了个鹅脑袋;对面的不管是不是神仙,总之其原身是一只白鹤,此刻却人模人样地坐在这里品茶。  真是众生颠倒了。 第253章 “你们什么生意?”猪三说着话,手上的活计却一点儿也不耽误,这么一会儿已经给两个男人的脑袋拔了毛,顺带连浓眉也给搓着去掉了,下一个是个老人的头,猪三又开始喊猪伙计:“这是个老的!炙了做肉干儿!那样就吃不出柴劲儿了。”  很快就有小猪伙计跑过来把那个老人头拎走了,断颈处还有残血在慢慢渗出来。  “我们就是制作炙肉的大户,需要大量的肉。”方菲和猪三说着话,眼睛却尽量不去看它身边那个盆子里和桶里的东西。  猪三嘿嘿一笑:“看你们这俩孬鹅的小胆子,这些人都已经屠宰过了,都死了,现在是死人不怕开水烫,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又没有怕,就是觉得有些恶心罢了。”方菲冷声道。  猪三笑道:“装什么装啊,没来狮驼国前都是山野里的妖怪,什么生人生血没吃过,这会子装起相来了。”  卫东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要去屠宰场亲自挑一百个新鲜的人。”  猪三看了看卫东递过来的一块金子,这才点头让猪伙计带着他们进场子里头挑人。  两人跟在猪伙计身后,踩着满地的水往前走,卫东还在纳闷儿为什么地上会有这么多水,按理说在屠宰场应该满地鲜血才是。  “你们不用看这边儿了,这是卖生肉的地方。”猪伙计带着两人走过一片‘人帘’——这里像门帘似的挂满了半扇儿的人,白肉红里,有的连脑袋,有的不连脑袋。  方菲屏住呼吸,把那些“人帘”拨拉过去,扭着脸不去看,另一只手紧紧地托着身后的孩子,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  再往前走,卫东不觉放慢了脚步,只见一大群大腹便便的裸体人类集中在一片肮脏的满是水的空地上,每个人的口中都插着人肠制成的管子,由几个猪伙计牛伙计往管子里注水。  毕竟不是现代,没有那么多现代化工具,猪牛此刻都是用妖力在往管子里打水,那些被迫注水的人几乎奄奄一息,整个人膨胀起来,皮肤都被水撑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二位老板见笑了,”一个牛头伙计憨憨一笑,“最近方圆几十里的人都快被吃光了,实在是肉不够吃啊,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另一个牛头伙计则举起一只大锤子走向那群注满了水的人,举起锤子直接敲击人的面门,直接将人活活捶死。  卫东感觉方菲使劲儿拉起自己往前走:“别细看了。”  卫东明白,方菲说的是不让自己利用鸟仙羽毛去看那些人的精神世界,但是,不看也得看,说不定这些人里面就有纯人。  卫东看了看方菲,发现对方的眼睛正在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群还活着的被注满了水的同类,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卫东似乎看到方菲的眼睛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  最后,方菲说:“走吧,都不是。”  卫东也不知方菲是怎样将每个人的幻境一一看过来的,只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没有勇气去看。  卫东感觉两人像是逃命似的离开了现场——虽然“都不是”,但是却“都是”。  此刻,卫东仿佛突然有些明白那句“人非人”的含义了。  “我们挑的是活的,新鲜的。”卫东面无表情地和那猪伙计说。  “两位这边儿来,都是刚抓过来的!”猪伙计殷勤地领着两人走向下一个院子。  下一个院子里站满了人,有的被拴着,有的被砍去了双手双脚,这些人与其他被屠宰对象不同的是,全都穿着衣裳。  这个院子非常大,总有一个小广场那么大。  被抓到这里的人大概有二三百号。  十几个小妖看着他们,有猪有牛,也有其他妖类。  “把这些人过一遍,抓紧时间。”方菲低声说。  卫东明白方菲的意思,“过一遍”就是用鸟仙的睫毛将这些人的另一面看一遍,找找里面有没有纯人。  “我看这边的,你去那边看。”方菲背着孩子走向了一边。  卫东便走向另外一边。  猪伙计在卫东旁边陪笑着:“这些都是新鲜的,别看有的断手断脚,那是防止他们逃跑,这些东西狡猾得很!”  卫东无心听猪伙计的话,此刻集中精力观察着每一个人,这些人的幻境看得久了,渐渐会让人心生麻木。  这些人里,有猪有牛有羊,还有鸡鸭鹅,甚至飞虫蝼蚁,卫东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却始终不见一个人。  “你们还有没有其他场子?”方菲问道。  “有活人的也就是这儿了,其他地方都是切好的肉块,你们要不要挑?”猪伙计回应道。  “不需要了,我们只要新鲜的。”方菲说,紧接着又问一句,“全都在这儿吗?”  猪伙计一头雾水:“这还不够你们挑的吗?三百多人呢!”  卫东大概是完全陷入了幻境,视线一时间无法从鸟仙的羽毛中解脱出来,此时盯着眼前的猪伙计,看到的是一只泥坑里的肥猪。  卫东又看了看旁边的两个牛伙计,看到的是两头泡在潭水里的大水牛。  卫东无法抑制自己的视线,只好转到其他方向,一众妖类的原形都被他看了个遍。  突然间,一阵猛烈的寒风将卫东带入了一个新的幻境,只见横尸遍野的荒凉土堆上,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人。第340章 和合30┃水陆画。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妖的尸首与人的残骸形成了一片死的海洋。  唯一一个干净的土堆在这片尸境中显得格格不入,乍看上去甚至令人以为这个土堆是由尸灰堆成的。  土堆上就坐着那个人。  卫东从没有这样深入地进入过一个人的幻境里,哪怕是方菲的深海幻境也不曾令自己这样身临其境、无法自拔。  卫东感觉自己的脚踏在那片尸海之上,鼻间弥漫着妖血与人尸混杂在一起的诡异腥臭,月光从那个土堆的方向照过来,自己就仰起脸来,望着土堆上坐着的那个人。  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那个人也回头看了看自己。  实实在在的一个人。  相貌普通,毫无特点。  一张陌生的脸,在夜色下甚至看不出岁月年纪。  但卫东总觉得这个人的目光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卫东一点一点靠近,企图从这个人的衣着打扮看出些蛛丝马迹。  这个人看了卫东两眼,似乎就对这个“闯入者”失去了兴趣,转过头去,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沉思。  卫东的目光集中在了这个人腰畔的口袋上。  这是一个非常破旧的布口袋,破旧到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它的样子却格外熟悉,尤其是口袋抽口处的那一根黑色的绳子,绳子头系了个生锈的铜铃铛,偶尔会发出暗哑的声响。  同这个一模一样的口袋卫东见过,那还是在自己和方菲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的狮驼岭已然横尸遍野,两个人无路可去,只能从这个口袋里选出了两根雪白的鹅毛。  并且,两个人还学会了障眼法,只需将鹅毛别在耳朵上,念动咒语,两个人就地变作了两只鹅妖,由此大摇大摆混进了狮驼国。  卫东张了张口,想问这个人:你就是当初帮了我们的老婆婆吗?  但口中说出的话全都融进了空气中,一点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土堆上坐着的那个人却像是听到了似的,笑了笑,似乎对卫东说了什么,但卫东听不见。  那人举起手里的口袋,铜铃发出锈了的声响。  伴随着这铃声,卫东总算从幻境里回来了。  方菲似乎在和猪伙计说着什么,已经准备挑人,外带着讨价还价。  那铜铃铛的声音竟还在微微响着,卫东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这只妖,确切说是屠宰场的一个妖伙计,身量适中,脑袋是一个猴头,此刻对卫东呲了呲牙,又晃了晃身子。  猴妖腰畔上别着的口袋就发出了铜铃铛的声音,猴妖对卫东做了个复杂的手势,便不再看卫东。  这时候突然传来了蟒蛇男的声音,很快又传来了猪三的声音:“且慢着交易,今儿的场子龙爷都包了!”  卫东转过头来,却发现那猴妖早已不见踪迹。  方菲反应极快,背紧了背后的孩子:“龙爷我们可惹不起,我们先撤了,改天再来。”  猪伙计很机灵,以为这些商家之间不好见面,便先引着两人从另一个门出去了。  两个人重新又回到了肮脏的街巷上,无声地沿巷子转出去,便走上了青砖铺路的大道。  两个人都清楚,自己连屠宰场里的一百个人都救不了,如果不是躲得及时,方菲背后的孩子都有可能被蟒蛇男留下,甚至还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先回客栈。”方菲简短说着,同时健步如飞。  耳边刺耳的“嘀——”声响着,这报时声一声比一声大,已经是第八声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  回到客栈,将那孩子头上的布解开,孩子并没有哭,目光十分呆滞。  方菲将路上买到的药往孩子的伤口涂,过程可能很疼,但那孩子一声不吭。  “我看到他了。”卫东这时候才说。  “是那个猴子?”方菲当时没来得及用鸟仙羽毛去观察对方,但从卫东的表情也能猜测出几分。  “他应该和当初帮咱们的老婆婆是同一个人,”卫东说出自己的猜想,“就是咱们在入城前见到的那个老婆婆。”  方菲低头上药,一时没有言语。  “你说,幻境里看到的,究竟是以前的事还是以后的事?”卫东问。  “我不知道。”  “在那个环境里,似乎发生过一场妖与人的大战,场面非常惨烈。”  方菲听着卫东的描述,很难想象那个惨烈的场景,更无法推断这件事到底发生在几百年前,还是即将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后。  “卫东,你说这些妖为什么要来狮驼国?”方菲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卫东想了想:“蟒蛇男不是说了吗,在这里可以合法地吃人,这个国家好像属于三不管地带。”  “《西游记》里是怎么讲的?为什么能容许那些妖怪们把一个国家的人都吃完?”方菲想起这个就觉得毛骨悚然——吃人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吃人居然合理合法。  “按照书里的说法儿,这三个妖怪都是有后台的,并不是无名无姓的野妖怪,”卫东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那青狮白象是文殊与普贤两位菩萨的坐骑,而那大鹏鸟更是了不得,论起来是如来佛祖的舅舅。”  “这个好像在电视剧里也提到过,凤凰生下了孔雀和大鹏,那孔雀天生喜欢吃人,居然斗胆把佛祖吃进了肚子,后来佛祖破孔雀背而出。那孔雀竟以佛母自居,所以大鹏也就成了佛祖的舅舅。”方菲还记得电视里演过这一段。  “所以大鹏无法无天,说自己不习惯吃斋,每天都要吃人,最终还是佛祖说以自己的信徒来饲它,它才皈依。”  方菲闻言,瞪大了眼睛:“以人喂它?”  “这里面大概有以身饲虎,舍生取义的意思吧。”卫东说。  方菲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之前我给你讲过八部天龙的事,其中就提到了大鹏鸟嗜好吃龙,直吃到龙族即将绝种,后来龙母就向佛祖恳求救救龙子,佛祖就劝说大鹏莫再吃龙,并答应他,佛门弟子日后在用斋饭之前必先施舍甘露饭食与他,于是大鹏鸟就皈依了佛门,从此不再吃龙。” 第255章 木版下面的桌子塌成了几块,但木版依然如初。  “别费劲了,我曾经用水泡它,用火烧它,都无济于事。”猴妖说着,抬起头来,“你的丈夫,要输了。——我原本以为能看一场‘鹅吃蛇’的好戏。”  方菲闻言,心里一凛,抬头看去,还没看清上方的战况,就觉得一道刺眼的白光像闪电一般划破长空,直冲向了自己的方向。  方菲下意识向后躲闪,便只听见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伴随着火星乱溅,便见那一块水陆画木版赫然破成了碎片,碎片之上竟有一只白色的大鸟,鸟头顶端鲜红,似乎是一只丹顶鹤。  方菲抬头看天,卫东化成的巨鹅已经被那蟒蛇死死缠住,但仍不屈不挠伸长了脖颈,用鹅嘴狠狠啄着蟒蛇。  猴妖说一句:“这座城终于破了。”  方菲走上前来,先看那只丹顶鹤,却发现其头顶的鲜红并非丹顶鹤冠,而是一大片鲜血。  方菲从其身上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再检验它的翅膀,这才发现了翅膀上的旧伤,以及上面敷的药——正是自己刚才在客栈里给那个孩子上的药粉!  两人临走时,卫东怕这孩子出事,便用白鹤羽毛在他身上使了个障眼法,把他变成了一个鹤孩子,却没有想到……  “你这孩子,你怎么知道……”方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鹤孩子无力地睁开了眼睛:“两三岁的人尚是孩童,但变作白鹤竟就成仙了。”  方菲给它擦着头上的血迹,听旁边的猴妖说道:“说是神仙,却又是人变成的神仙,对这座城有着不可磨灭的记忆,所以才……”  所以,一旦拥有了力量,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毁掉这座城。  一时间,天地变色,连那上空缠斗着的蟒蛇与鹅也停止了动作。  只听得远方一阵凄厉嘶喊:“狮驼岭不保!二郎神搜山了!快逃!快逃!”  方菲只看到鹤孩子身下的一片木版碎片陡然发出光来,仿佛洒出了无限金沙一般,恍惚中,卫东已经从上空下来,浑身伤痕累累:“方菲,破城了。残片找到,咱们能离开了。”  那鹤孩子歪着颈子倒在方菲怀里,方菲对其道:“孩子,你若想做回人,就让那猴妖帮你解除咒语;但我劝你继续做鸟仙,这样才有可能养好伤继续活着……”  “我要和你们走。”鹤孩子的语气十分坚定。  方菲一怔,只觉得炫光四射,周围景物一点儿都看不清了。  方菲只觉得自己一手拉着伤痕累累的卫东,一手揽着奄奄一息的鹤孩子,仿佛被一朵云送着往另一个空间飞……  再次睁开眼睛,就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大厅,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向人们提醒着这里的真实——当初大家就是从这个大厅离开去往各个世界的。  卫东就在眼前,已经恢复原本的样子,人的脑袋人的五官,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可爱。  卫东对方菲无力地笑了笑:“咱们成功了,回来了。”  方菲看向自己右手揽着的“鹤孩子”,却是什么都不见了,只有一个小小的金沙似的点儿,在空中若隐若现地飘着,一会儿就不见了。  “你看见了吗?”方菲问卫东。  “就像一只萤火虫。”卫东的声音里满是苍凉。  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一块破旧的模板残片,方菲上前去看,见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花纹,卫东也拿过来细细端详:“华馆长刚才给咱们讲过,这个符号有‘驱妖’的力量。”  方菲有些怅然,看卫东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别人呢?难道咱们是第一组回来的?”卫东自己都不敢相信两个人能找到残片活着出来,而且还能第一个回来。  方菲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地上有一些血迹,点点滴滴形成一条血路向前方延伸而去,消失在拐弯处。  方菲大声问道:“谁?谁在那边?”  却无人作答。  卫东勉强站起身来:“走,咱们去那边看看,也许有同伴受伤了!”  ……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世界里。  “嘀——”  熟悉的报时声响起来,罗勏索性堵住耳朵不听:“完了完了,没时间了!咱们肯定得撂到这儿了!”  华霁秋却仍旧是一贯的从容文雅的样子,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就剩下三个小时了。”  “别提醒我!”罗勏都快哭了,他从车窗向外看了看,外面依然是绵延不断的隆冬景色,仿佛天地都被冻住了似的。  已经来到这里整整十个小时了。  两个人一直都在这辆巨大的古代木车里呆着,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  车上已经来过了一批又一批的乘客,都是古人的装扮,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不少故事,有些甚至可称之为案件,但都被华霁秋一一帮忙解决了。  罗勏一度认为自己是上了中国版“东方快车号”,但这辆车上的案件显然更棘手一些,因为并不止是一件,罗勏掰指头算了算,已经发生过四起了。  有的案件已经发生了,由华霁秋帮忙追查出了凶手;有的案件出现了苗头,由华霁秋将其扼杀在了摇篮中。  而且,华霁秋推理起这些案件来,简直越来越快,第一个案子差不多用了四个小时,后面几个就快了,尤其刚才上来的那几个女人,因为丢了一件首饰就开始互相攀咬对方是贼。  华霁秋几乎没有多问,就直接说:“柳氏是无辜的,是其他人合伙陷害柳氏。”  这个世界的奇异之处就在于,一旦将正确的“罪犯”找出来,对方就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力,而且必须下车。  于是,柳氏幸运地留在了车上,伴随她的是她的儿子,一个叫小风的男孩子。  此时,小风就坐在罗勏的身旁,托着胖胖的腮帮子问:“萝卜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到站啊?”  “这我可回答不了你,你得问你娘。”罗勏一向脾气好,对小孩子也比较有耐性,但此刻却没有心思同这孩子玩笑了。  小风认真说道:“我娘说了,我们这车人都听你们的,你们在哪儿下车,我们就跟着。”  罗勏觉得这辆车有无限的古怪,但却不敢轻易下车,因为外面的冷风能把人给冻死,而这辆车里却是暖和的:“小风,你说这辆车到底是怎么跑起来的,怎么能这么快。”  “是风,一开始是北风,”小风回答,“现在开始偏东了,开始刮东北风了。”  如果是风在吹着这辆车跑,罗勏也是信的,因为没有什么牛马能把车拉得这么快,简直就像一列奔跑在古代的火车。  华霁秋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问罗勏:“小罗,这辆车上现在一共几个人?”  “加上咱俩,一共九个。”罗勏又数了一遍车厢里的这些人,“不过,这都是我的眼睛能看见的人啊,看不见的就不知道了,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神秘司机在给咱们开车呢。”  华霁秋似乎在心里算着账:“九个,还差两个。”  “华馆长你别吓我好伐,你这么神神道道的算人头干嘛?”  “放心,我有数,暂时还不能说破,”华霁秋笑了笑,“你只要记得,一会儿再有人上车,无论是多少人,无论是什么人,你都要配合我行事。”  “好,反正我也没其他选择……”罗勏挠挠头,发现自己的古代发髻都有些歪了,连忙坐起身来,这时候车速却突然慢了下来。  罗勏明白,这是有人要上车的节奏。第342章 和合32┃谜题。  车停了下来。  木制的车门被从外面拉开,寒风夹杂着雪粒刮进了温暖的车厢。  车上的众人正因这突如其来的寒冷感觉不适应的时候,却连个寒噤都没来及打就全都惊呆在了当场——  只见从外面爬上来几个血人,满头满脸的鲜血,简直令人连他们的面孔和性别都分辨不出来。  “救命!救命啊!”几个血人扒住车门,惊慌地向车里挤。  车内一个叫大锤的农夫急忙上前去帮忙,并询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弄的?外头有什么凶险吗?赶紧上来,咱们得把车门儿关上!”  另一个叫前柱子的小伙子则更关心几个人的伤势,通过检查,几个人的伤虽然看上去瘆人,但并没有伤及要害,因此并无性命之忧。  罗勏本来也想过去帮忙,但想起华霁秋之前叮嘱自己的话,便只好在一旁冷眼看着,并暗暗数了数,一共上来六个伤者,这明显超出了华霁秋之前说的“两个人”。  这时候,车却还停着,一直都没有走。  “怎么回事?车怎么还不走?!”其中一个伤者急了,心有余悸地用木凳子包袱之类的东西抵住了车门,“万一他们追进来,咱们这一车的人都得死!”  “他们是谁?”前柱子问。  另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回答道:“是这附近有名的武疯子!见人就砍!没人治得住!”  “敢问几位尊姓大名?”华霁秋突然问道。  因为刚才过来帮忙的都是其他人,华霁秋一直没有作声,所以几位伤者都不约而同看向这位年逾不惑的先生,并直觉这个车厢里大概是这位书生模样的先生说了算。  几个伤者此时已经大概擦掉了脸上的血迹,有的手臂腿部的伤口还疼着,此时只在那里哼哼,伤势不算重的两个人就代为回答了——  “我们几个都是元家村的,我们都姓元,那个胖的是大北,那个被砍到耳朵的是小北,还有这两个是铁蛋儿和秀才,我叫仁德,这是我媳妇翠菊。”  叫翠菊的女人此刻焦急地说:“赶紧让车夫把车赶起来吧!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车厢里其他的乘客此刻都看华霁秋。  华霁秋摊了摊手,自己并没有让车动起来的本事:“车不走,一定是在等人,说明人还没有全。”  翠菊急得喊起来:“再等就等来疯子了!那疯子当年是武举人,咱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华霁秋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妇女的话,索性扭头去问那个秀才:“敢问秀才的大名是?”  秀才头上裹着的飘飘巾都被血染得看不出本色了,他虚弱答道:“姓元名成,字朔月。”  华霁秋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几个人又开始催促赶车,连带着车厢里的其他人也慌张起来,小风跑到罗勏身边:“万一疯子真来了怎么办啊,我们都听说过元家村的武疯子!”  “那武疯子叫什么名字?”虽然罗勏不明白华霁秋为什么对这些乘客的名字如此感兴趣,但还是问了一句。  “这我可不知道,”小风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柳氏。  柳氏将孩子揽在怀中,小声对罗勏道:“萝卜兄弟,华先生这次可得慎重,要真让疯子上了车,咱们一车人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嫂子,”罗勏也不知道叫柳氏什么,就称呼其嫂子,“你刚才跟我说过,这车上的乘客一旦留错了,就会车毁人亡,无一生还。”  柳氏点头,打量着那几个受了伤的元家村村民,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留谁在车上了。  “邦邦邦!”外面传来了拍车门的声音。  车厢里的人都不禁紧张起来,尤其是几个元家村的人,全都往车厢里头躲:“武疯子追来了!武疯子杀过人的!”  但是大家都明白,如若不给车外的人开门,这辆车大概会永远停在这里。  车门一开,所有人又是一阵惊呼。  上来的并不是武疯子,也不是流血的伤者,而是一个浑身长满了恶疮的人,乍看上去简直就不似个人,倒似个癞蛤蟆精。  人们本来想撵他出去,但谁也不敢过去触碰他,生怕这个人身上那些黄色的脓水流到自己身上,导致自己也变成他那个恐怖恶心的模样。  “快把这个贱妇扔出去!”翠菊的声音都开了叉儿。 第257章 “邵总,我是觉得,这道题肯定是让咱们指出一个地点来,而这个地点一定和晋鄙将军有关系,或者这个地点是和毛发有关系……”李小春用自己的思路猜测着,既然邵陵那边找不到答案,李小春也不愿意在一旁陪着他沉默,说不定自己无意中能给他一些有用的建议呢。  邵陵凝神望着版图上的各个省份:“我的初步猜测,这个地方应该在河南省。”  “为什么是河南省?”  “因为朱仙镇就在河南省。”邵陵见怪不怪地道。  “哦对对对,我都忘了,朱仙镇在河南省,”李小春抓的抓脑袋,“我们年俗美术馆正好也在河南省!那看来是河南省没错了!”  邵陵有些紧张地伸出了手指,这是头一次没有把握的猜测,虽然上几轮题目中也曾出现过一次错误,但那是一次真正的判断失误,而不像这一回,纯属是在蒙。  “那咱们就点河南省!”李小春见邵陵还有些犹豫,干脆自己点上了地图中河南省的位置。  邵陵没想到李小春这样莽撞:“你这么急做什么?”  “不是都定下来是河南省了吗?那还犹豫什么,咱们也没多少时间了……”李小春倒没有觉得委屈,他定睛望着地图上的神奇变化。  邵陵也不动声色地盯着地图,伴随着又一阵古铜色光芒,地图画面发生了改变。  这次展现的不再是整个国家的地图,而是刚才李小春选择了的河南省的省图。  李小春难以兴奋:“邵总,看来咱们猜对了!答案真的在河南省!那下一步咱们点朱仙镇是不是就可以了?”  邵陵急忙制止了李小春:“不,我觉得这道题太简单了,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那……”  “我们必须摒弃朱仙镇的这个选项,尽量往其他方向去靠。”邵陵一时也没了主意,但心里特别肯定答案,一定不是朱仙镇。  “邵总,那个晋鄙将军的祖籍在什么地方啊?”李小春努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在……”邵陵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反正应该不是在河南。”  “如果河南的这个选项正确的话,那看来正确的答案和晋鄙将军本身也没什么关系?”李小春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发散,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  由于两个人都在思索着,更显得周围寂静无声。  一阵风吹过去,墓地里的古树发出奇怪的声响,有几只狐狸也耐不住寂静发出了几声长长的叫声。  “嘀——”连报时声也跑来凑热闹,仿佛在幸灾乐祸地提醒着两个人:时间真的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了哦!如果你们再想不到正确的答案,你们就将永远留在这里。  李小春长出了口气,心里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着急,一着急就会乱了阵脚,最后令前面的努力全都白费,导致全盘皆输。  邵陵终于开口说道:“我想大概只有一个方向了。”  “什么方向?”李小春急忙问。  “就像咱们之前看到的那个骨字的象形文字,直接暗示着人类的骨骼一样,”邵陵的眼睛看遍了这幅地图上的每一个地名,“这个地方一定和人类的毛发有关系,但我实在不太懂,人类毛发为什么会和一个地点有关系?他们之间能产生什么样的关系呢?”  “毛发,河南,”李小春在那里嘟嘟囔囔了半天,最终鼓起勇气跟邵陵说,“我觉得我可能知道答案。”  “你说说看。”邵陵虽然对李小春的知识层面不抱希望,但这个年轻人多少还是靠谱的,应该不至于满口胡诌。  “邵总,你知道许昌吗?”李小春问。  “我知道那是河南的一个地级市,”邵陵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许昌的一切知识点,“这么说来,许昌是一个历史十分悠久的地方,夏朝就曾经建都于这里。”  “啊?许昌这么厉害啊?”李小春听了这话十分吃惊。  “是的,夏朝曾建都阳翟,也就是当今的许昌禹州。”  “禹州?天啊,我曾经在那里呆过两年呢!”李小春真不敢相信许昌居然有这么悠久的历史。  邵陵郑重地点点头:“的确是这样,许昌古称‘许’,源于尧时,有一位叫许由的高人牧耕此地,洗耳于颍水之滨而得名。”  邵陵的这一段话让李小春听得一知半解。  但邵陵很快又说:“虽然你的想法很好,许昌的历史也很悠久,但是我觉得这个地方似乎……”  “邵总不了解现在的许昌吧?”李小春突然说。  “嗯?”  “我姑姑就嫁到了许昌,我当时出来打工,就去投奔我姑姑,在那里待了好几年。”  “哦。”  “邵总,你知道奥巴马总统夫人的假发头套是从哪里买的吗?”李小春突然兴奋地问道。  “……”邵陵一下子被李小春说蒙了,甚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奥巴马是谁。  “就是许昌!总统夫人的假发头套就出自许昌!”李小春说这些话时是满脸的与有荣焉,“许昌是全国甚至全世界的头发之都!咱们国家每个县甚至每个乡里都有许昌人,你相信吗?”  “为、为什么?”邵陵感觉自己被刷新了世界观。  “因为许昌人要在那里收头发啊?邵总,我也不知道你是哪里人,但是你所住的地方应该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拿着大喇叭喊:收头发收头发!”李小春看了看邵陵,“我说的对不对?”  “是,我是听见过有人收头发。”  “那都是许昌人。”  邵陵简直被刷新了世界观。  “不过现在中国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有很多人都去烫发和染发,所以头发的质量也差了,”李小春继续说,“现在的许昌人都去印度和东南亚那边收头发。”  邵陵再一次被刷新了世界观。  “包括日本韩国的假发行业,都是从许昌进原料,后来许昌从提供原料改为自己加工,从此许昌的假发走向了全世界。”李小春继续说。  邵陵的眼睛越来越亮,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学历不高的打工仔引导着找到了答案。  “所以,如果说人类毛发和中国的一个地点能够产生最密切的关系,那一定是我国的许昌莫属!”邵陵的声音有些激动。  “何止是中国,就算是全世界地图摆在这里,也没有任何一个城市的假发行业能比得上许昌。”李小春十分肯定地说。  “好,你来点吧。”邵陵的眼睛盯着河南省地图上许昌的那个位置。  “真的吗?邵总你真的肯信任我?”李小春有些激动地说,“我都找不到许昌在哪儿了……”  “就在这里,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李小春将食指摁在了许昌那个地名上。  一瞬间金光万丈,两个人不约而同看向晋鄙“人体”存放的位置,却愕然发现晋鄙居然不见了,留在那个大大石板上的,是一块年画木版残片。第344章 和合34┃琥珀。  朱浩文双手紧紧拿着这个有些发烫的八音盒,轻轻关上盒盖,就将那滔天的海浪声关在了盒子里。  此时那盒盖上雕刻的水波纹之间,出现了一条长着翅膀的龙的图案,这是一条能够以尾画地的应龙,它长长的身躯保持了舞动的姿态,巨大的翅膀将海波纹画出几道弧线,有如神迹。  它在这个世界的使命大概就是保护大海,避免大海被天空上熊熊的烈火所侵袭。  所以,当这个盒子向着它完全敞开的时候,它就仿佛听到了某种宿命的召唤,继而奋不顾身将自己交给了这一方小小的盒子,它当时带着猎猎海风,带着徐徐龙气,那对翅膀上还带着为扑灭天火而残留的火苗。  应龙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变成了盒盖上的一处花纹。  秦赐望着盒盖和盒子四周慢慢汇聚的“海八怪”的花纹:从最初的狻猊开始,然后是神蚌,之后依次是奇鱼、灵龟、神象、天马,直到刚才又增加了这一条不可思议的应龙。  “真没想到,海八怪里面居然还有龙。”朱浩文打算回去了好好查查关于海八怪的资料。  秦赐感慨地说:“这海八怪不仅仅是花纹那么简单,在我看来,这简直就像生命图腾,它们是在用生命和灵魂守护着这片海域。”  现在的海八怪已经凑齐了七个,还有最后一个不知该去哪里找。  天空的火焰越来越低,在火与海之间大概只有七八层楼高那么近的一段距离了。  海水开始发热,一些受不了这种温度的鱼虾像到了世界末日似的四处逃命躲避,仿佛这海水即将被加热到沸腾,最终会将它们一锅煮出来,成为献给火神的美食。  “时间不多了,我们在这里遇见的npc只有海和尚,但现在海和尚生死未卜。”秦赐已经完全没入了海里,海面上的温度开始让人无法适应,头皮甚至有种要被烤焦的感觉。  朱浩文也受不了这种压顶般的末日感,他将自己完全浸入水中,并且向更深的海域游去,此时对着秦赐吐出一个水泡:“这些海八怪有的是我们有缘遇到的,有的是受龙女指点寻到的,还有的是受到了其他海八怪的提醒才找到的……咱们现在只剩最后一个小时,不能单靠等待了。”  秦赐也吐出一个气泡:“要不,咱们再去找找龙女吧?”  “龙女当初把龙筋给了咱们之后,就一瘸一拐走进松林深处了,”朱浩文想了想,又吐出一个小水泡,“咱们再去大松树那里碰碰运气?”  秦赐点点头,两个人一起飞速向大松树那里游过去。  在海底游了一段之后,两个人就浮出水面继续向前游,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一片熟悉的松树林,那棵巨大的古松依然直立挺拔、黛色参天,令人一眼就能看到。  天空喷着热浪的火云越压越低,很快有一些火苗触到了这棵大松树的顶端——这棵树的高度几乎可以连接此刻的火与海了。  大松树的顶端燃烧了起来,秦赐有些焦急:“怎么办,这棵大松树反倒成了导火索,很快就会把火引下来!”  朱浩文感觉海面的水越来越烫,此刻也只能再次沉入海中,当他看到海水下面的景象时,便急忙一拉上方秦赐的脚踝,将其拽了下来。  原来这棵巨松可谓顶天立地,有一部分树干竟是在水下方的,秦赐很诧异地吐出个水泡来:“真奇怪,咱们遇到龙女的时候,她明明是坐在松树下面补衣服的,那时候松树下面的陆地是在水面之上的,这会儿怎么会沉到水底了呢?”  朱浩文心里泛起几种猜测,但都觉得没有根据,便干脆不说。  两人绕着松树游过去,在树的另一面居然有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像在陆地上似的坐在水中的树下——因为太突然,两个人都不觉吃了一惊。  即使是在海底,但仍能看得很清楚,这个老妇人正是之前赠给两人龙筋的龙女。  龙女现在并没有在补衣服,而是坐在松树底下发呆,偶尔抬头看看着了火的松树,以水面上的那个火光四射的明亮世界,表情凄然。  朱浩文和秦赐慢慢游过去,两个人都没有作声。  反倒是龙女茫然地望着两人,缓缓吐出一个水泡来:“我若是早点把儿子的衣服补好,他就不会被那天火烧死了。”  “您的儿子……”秦赐眼见着朱浩文将龙女的水泡打碎,但自己偏偏也能听到龙女的声音。  “你们见过那条长翅膀的火龙了吗,那是我儿子在灭天火呢。”龙女灰白色的眸子里再无一点神采,“可是现在,我儿子死在了火海里,回不来了。”  朱浩文想了想,还是把那只盒子给龙女看。  龙女望着盒盖上那条应龙的图腾,眼睛渐渐发亮,甚至有晶莹的泪水滴落下来,那些泪珠像水泡似的慢慢融入了水中。  “你们居然快把海八怪集全了,”龙女抬起头来,吐出一个水泡,“现在还差最后一个。”  秦赐水泡:“所以我们又来求您,希望您给我们一些指点,如果能早一些集齐了海八怪,这火也能早一日退去。”  龙女抬头望着通身燃烧起来的大松树,呵呵一笑:“也许这就是命数。”  大松树被天火烧着,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棵巨大的火树,从那树上不断滴落下来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即使掉进水里,也没有被融化掉,而是颇有分量地沉下去。  朱浩文伸手捕捉到一滴,感觉像是稠蜂蜜似的,用手捻了捻,心想这应该是松脂。  这些滴落的松脂有的大有的小,那些大滴的几乎有人的手掌那么大,小的则只有小雨点那么小。  秦赐突然焦急地吐出一个水泡:“龙女呢?龙女怎么不见了?!”  就这么一瞬的工夫,龙女居然消失不见。 第259章 老板没作声,关上了院门。  两个女孩心里多少都有些紧张,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随时准备见机行事。  两人随老板进了屋,在床榻之上看到了一位病入膏肓的波斯人。  “这个人手里有好珠子,但是他不承认,又不肯交出来。”老板十分肯定地说。  波斯人用蓝色的眼睛望着这两个陌生的女孩子,没有说话。  “咱们说的话他能听懂吗?”吴悠小声问老板。  “听得懂,他在咱们这儿也有十几年了,什么话都听得懂,还特别擅长讨价还价。”老板似乎对这个波斯人十分了解。  “可是他现在落魄成这样,还得了重病,就算身上有贵重的珠子,也早已典当用来治病了吧。”吴悠不相信这个波斯人身上还会有价值连城的珍珠。  “你们不了解波斯人,到死他们都会给自己留一最后一颗珠子的。”老板看着波斯人说,“而那颗珠子,一定是这个波斯人一生所寻到的最好的珍珠。”  顾青青听着老板的话,想起了一些相关史料记载,便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那这个波斯人的珠子在哪里呢?他如果死在了这儿,就算是他在千里之外藏着一颗珠子,那还算不算是他的呢?”吴悠问道。  “所以说,那颗价值连城的珠子一定不会在千里之外,珠子应该离这个波斯人很近,只是他不肯说。”老板有些无奈。  “既然您都没办法让他交出珍珠,我们就更没办法了,”顾青青望着老板,“您让我们见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板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这件事又不想跟同行们讲,自己也没办法从这个波斯人手里问出珠子的下落——我从心里是把你们当成这个珠子的买主的,所以就希望你们能想想办法从他手里拿到珠子。”  突然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响起,像是从一个风干了几十年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躺在床上的波斯人叹了口气,缓慢地转过头来,他微卷的胡子已经泛出了灰白色,蓝灰色的眼睛打量着两个陌生的女孩子,又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他是对我们这样的买主不满意吗……”吴悠轻声说。  波斯人像唱歌似的说出了一长串奇特的语言。  老板见怪不怪地抱着自己的手臂,嘴里还吐槽一句:“这个狡猾的病波斯!”  吴悠听了一会儿,看了看顾青青,又问:“他这是在说什么呀?是不是和珠子有关啊?但我怎么听他都像是在唱歌儿。”  “哎,我也听不懂。”老板无奈。  过了半晌,顾青青才对老板说:“您确定全城最名贵的珠子在他身上吗?”  “我亲眼见过,”老板十分肯定地说,“那是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罕见青珠,做珠宝已是价值连城,而且听说那种珠子的粉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顾青青望着那个口中仍在说着异国语言的波斯人,将一些金沙放在自己的手心上,一共放了三个小小的堆:“三生万物,如果你能把珠子卖给我们,我们不仅能许给你财富,说不定还能请人把你的病治好。”  波斯人不再说话,似乎对顾青青的话是很不感兴趣,口中又嘟嘟囔囔了几句奇特的语言,便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真有意思,他的珠子难道比他的病还重要吗。”吴悠对老板说,“我们两个还得回老夫人那里复命,看我们老夫人对这件事打算怎样处理,明天我们再来。”  “好吧,也只有如此了。”  ……  顾青青和吴悠离开了老板的住处,又走出去很远很远。  吴悠才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英语。”  “你也听出来了?”顾青青问。  “是,能听懂五六成吧,他说的英语有些古老,语法什么的和现在不太一样。”吴悠说。  两个人此刻都为刚才默契的演技感到欣慰。  “按说,古波斯语应该比较接近伊朗语才对,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话更接近现代的英语。”顾青青说。  “你会伊朗语吗?”  “不会。”  “所以,他必须得说出一种咱俩能听明白但是那个老板听不明白的话……”  “……”  就在刚才,那个病榻上的波斯人说出来的奇怪语言实则是英语,而他说出的那些内容更是令两个女孩子十分吃惊——  “这个男人是个恶魔,他把我困在这里,令我无法回归故土。两位善良的姑娘,如果你们能听懂我的话,就请带我离开这儿。”  当时的情况下,顾青青和吴悠无法合适的方法告知对方自己听懂了,只能谨慎地用眼神稍微回应。  那位波斯人又说:“如果可以,请你们在三炷香之后,来这房子的后门接应我,这里有暗门,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才能了离开。记住,是三炷香之后,如果你们听懂了,请用‘三炷香’这个时间来回应我。”  顾青青灵机一动,用金沙在手心里放了三个小小的堆,并假以‘三生万物’来混淆那个老板。  波斯人眼睛里有欣慰,但脸上并没有带出来,他把脸扭向了一遍,又说了一句:“你们最好能找到一条船,我得坐船回故乡。”  ……  “他知道咱们也是奔着他的珠子去的吗?”吴悠说。  “那个老板不是说了吗,他能听懂汉语。”  “那他为什么还求助咱们?”  “大概是别无他法了。”顾青青和吴悠此刻正在码头上租船。  “咱们一会儿得想办法套问他珠子的下落吧。”  “咱们见机行事,这几次找的几件宝物往往都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得到的,这次应该也无例外。”  吴悠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着:11:46——  三炷香的时间快到了,而距离两人最后出去的时间,也仅剩一个多小时了。  ……  12:27  贫病交加的波斯人终于如愿地躺在了小船上,他蓝色的眼睛望着两个正在分离划船的姑娘:“谢谢你们,两位天使。”  吴悠想问珠子的事情,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波斯人扶着船帮,似乎像努力坐起身来。  吴悠上前帮了他,那波斯人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也想要得到那颗珠子。如果那珠子我无法给你们呢?”  两个女孩没有说话,现在就算拿刀子逼着这个病波斯人,恐怕也逼不出来那颗珠子。  “就算得不到珠子,能送一个离乡人回家也是好的。”顾青青说。  波斯人似乎有些感动,但又不至于感激涕零,他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把刀。  吴悠动作敏捷地向后躲了躲,顾青青也微微后退,但船很小,几乎没有更大的地方供人躲避。  波斯人却拿着那把刀向自己的大腿割去,他咬牙忍着剧痛,从大腿流满了鲜血的伤口深处拿出了一颗珠子。  吴悠被这一幕惊呆了。  波斯人将珠子放在手心托着:“这一颗是我这一生经历的那些奇珍异宝里最好的珠子,本来我是想用它给我陪葬的,但现在……你们也不可能白白帮我,这珠子你们拿去,只要能帮我找到波斯人离开的大船,把我的尸首交给我的乡人,让他们送我回家。”  “可是……”顾青青想说什么。  “别想太多,这珠子算是我对你们的报答。”波斯人将珠子放在自己大腿的伤口处,居然奇迹般的止住了血。  “这珠子能治病,你的病不能用它治吗?”吴悠问。  “珠子能治病,却无力回天。”波斯人虚弱地再次躺下,仿佛知道自己的死期在哪一刻,“这珠子你们拿去吧,相信我的乡人总有办法令我的灵魂安息。”  波斯人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出声。  吴悠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这个人已经死亡了。  波斯人死后的脸上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完全没有死后该有的安详。第346章 和合36┃年。  波斯人诡异的死相令人不敢细看。  “青青,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啊。”吴悠虽然害怕,但此刻更重要的是时间,12:31——就剩下不到三十分钟了,但这颗珠子……  珠子没有问题,能放进口袋,只是吴悠并没有贸然放进去,只在袋子口试探,便感觉到了牛皮袋对珠子强大的吸力。  “抽刀决股,珠出而绝。”顾青青突然说。  “你想到什么了?”  “这是《太平广记》里的一个故事,长话短说,古代有个叫李勉的人像咱们今天这样救了波斯人,波斯人同样从大腿里剖出一颗珠子给他,但李勉并未将珠子据为己有,而是把珠子放回了波斯人的口中。”顾青青说。  “为什么要放回去?”  “好像这是古波斯的传统,这些贩卖珠子的商人,最终要留一颗珠子给自己,方能令灵魂安息。”  “……”  “不止这个故事,古代还有类似的记载,有破股出珠的,还有剖腋取珠的,总之那些仁义之士最终都会把珠子还给波斯人。”  “那样的话咱们就……咱们没时间了。”  顾青青看着吴悠,吴悠盯着顾青青。  两个女孩就这么无声对视了两分钟。  “好吧,如果咱们直接拿了这珠子,这道题实在有点太简单了。”吴悠说。  “这道题,大概是考验我们的取舍之心。”顾青青这时候才想起仔细看那颗青色的珠子,论光泽极其普通,形状也并非浑圆的,但却总令人觉得,这不是一颗平凡的珠子,“这大概是传说中的青泥宝珠,十分罕有。”  “罕有不罕有的,咱们也带不走。”吴悠不再迟疑,将那颗珠子放进了死去波斯人微张的口中,死人的嘴巴就像那牛皮口袋似的,对珠子产生了一种吸力,很快珠子就不见了。  “要不咱们把波斯人装口袋里算了,反正珠子在他的肚子里。”吴悠说。  顾青青却突然惊呼:“吴悠,你看波斯人的脸!”  吴悠看过去,那波斯人脸上诡异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世长辞的安详。  死者的这种变化虽然是由坏到好,但却令人感觉十分后怕。  就在两人犹豫着是否真的将这个波斯人的遗体装进牛皮口袋的时候,一艘横空出世的大船像电影里切换镜头般,突然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船上的波斯人们全都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其中一个首领似的波斯人吩咐众人将小船系上来。  很快,整条小船连船带人都被力大无穷的水手用绳子系上了大船。  顾青青和吴悠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任由水手将小船提上去。 第261章 人数到齐之后,每一组都拿出了千辛万苦获得的年画木版残片。  残片有的半旧,有的残破,还有一块被鲜血彻底染成了红色。  柯寻皱着眉头仔细看着牧怿然这一块通红的残片,实在没有看清上面的那个字。  “是‘年’。”牧怿然淡淡地说。  当七块木版残片放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并不相关的木版残片居然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块残木,那木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名字:司年。  这个名字,就像是为这个复杂的世界所画下的一个句号。很快,那熟悉的画框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从来没有这样从容地走出过画,除了牧怿然需要由柯寻背着,其他人的样子简直就像大年初一刚刚拜年归来。  “你们每次出画都是这样一派祥和吗?”华霁秋问道。  “不是的,因为每回都会有同伴留在画里出不来。这次是第一回 ,13个人进去,13个人出来,没有遗憾。”秦赐回答。  华霁秋沉默一阵,望着眼前熟悉的画展展厅,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个杂乱无章的梦。  秦赐帮忙扶着柯寻背上的牧怿然:“事不宜迟,他需要立即进医院接受输血。”  方菲和卫东也急忙过来帮忙,却听到一个声音说:“对不起,我无意打断大家,但是有件事情必须要大家在这里确定一下。”  说话的人是岳岑,她继续说道:“按照你们所说的之前的经历,出画之后,口袋里都会有下一次入画的门票。但是我已经翻遍了身上的口袋,什么都没有。”  听到她的话,大家都不约而同翻起了自己的口袋,却发现空空如也。  这种空白,给人一种改天换地一般的惊喜。但在惊喜过后,又有一种无着无落的恐怖感。  “没有门票,咱们是不是就……不用再入画了?”吴悠小声问道。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予回答。  “我想,最好先把三位新加入者的骨相花纹弄清楚。”朱浩文说。  众人也觉得有道理,虽然这一次画推并没有给出下一步的指令,但很显然,这个事件并没有真正的结束。  这种无答案的沉默,倒像是一种酝酿,仿佛在向着事态更深的一层迈进。  “我先带怿然去医院,大家先回宾馆,有什么事回宾馆后再商量。”柯寻说完这话,就背着牧怿然先行离开了。  卫东和秦赐也跟着柯寻去医院帮忙。  卫东忍不住说:“牧老大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秦赐对此也很好奇。  柯寻却没说什么,牧怿然对自己提到的关于年兽的事情,以及他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进行武力决斗的事情……  柯寻并不相信,这些做法和选择都不是牧怿然的一贯行为;再者,通过了解,其他几个世界都是以收集为主的闯关过程,而牧怿然经历的这个世界偏偏如此与众不同。  他对自己所说的,应该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牧怿然到底在那个世界经历过什么,谁也不知道。  至于他为什么瞒着柯寻,应该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柯寻守在病床边,望着熟睡的牧怿然,渐渐因为疲累也有了困意,索性趴在病床边睡着了。第347章 山海01┃九鼎与地维。  牧怿然出院之后,和柯寻暂时分别,回去了自己家。  毕竟是过年,总要和亲人在一起。  至于是否带柯寻回去和亲人见面,两个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等将入画事件彻底做个了结之后再说。  ……  柯寻被手机的v信提示音吵醒的时候,隔着窗帘也能感受到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不急着看手机,迷迷糊糊地先下意识一翻身,连胳膊带腿抬起来落下去,想要抱住身边人,直到落空时才想起身边人此刻不在身边,正与他相隔两地。  柯寻睁开眼睛怔了一下,随即又闭上,拽过牧怿然的枕头抱在怀里,打了个滚儿,在枕头上吻了一下,这才摸过手机,眼睛半睁半闭着划开屏幕。  西门无忧:同志们,一个不好的消息,太姥姥虽然终于联系上了上回那位看骨相的大师,但人家不肯再帮着看了……  文心集团邵陵:老人家还认识别的能看骨相的人么?  西门无忧:要么水平不够,要么不肯帮忙。【摊手】  春天里:这可咋整?以前我在别的城市打工的时候,倒也经常见天桥底下有摆摊算命的,要不咱们去那种地方找找?  西门无忧:……大哥,我太姥姥跟那些骗子不一样好嘛!我太姥姥可是有正经门派传承的,她认识的也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就算咱们去找那些散兵游勇,对方敢看你敢信吗?!  春天里:妹子你别激动……我错了【为我们的友谊干杯.jpg】  西门无忧:……  剑胆秦心:实在不行……只能再拜托太姥姥一回了,吴悠,你觉得可以吗?  西门无忧:不行也没别的办法啦,我给太姥姥弄一副更好用的老花镜,先试试吧。那后面咱们怎么安排?  文心集团邵陵:事情不宜再拖,我看我们大家初十就直接去c市集合吧,还去上次那家旅馆,大家订好票后在群里说一声自己大概几点能到,然后吴悠安排一下时间,提前跟老人家那边打好招呼。  西门无忧:好的。  丘出今:请把旅馆的坐标在群里发一下。  小萝卜拔白兔:岑姐,你方便吗?不行我开车去接你啊~  丘出今:谢谢萝卜,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我们初十见。  文心集团邵陵:其他的成员看到以上内容后请回复一下,确保每个人都知晓。  深海菲鱼:收到。  柯基:【此时一位霸道总裁骑着小黄车路过.jpg】  卫风·氓:【此时一名正在遛柯基的网友路过.jpg】  柯基:【你像不像个沙雕网友你自己想想.jpg】  zhw:……知道了。  青青子衿:好的。  雨霁秋光:好的。  柯基:怿然那边我来通知,就这样吧,初十见。  初十下午三点之前,成员们陆陆续续从自己所在的城市赶到了c市,吴悠同太姥姥约好了正月十一上午九点钟见面。  短短几天的短暂休息,并没有让成员们的神经有所放松,反而即将要面临的无从想象的局面,让大家的心中更难平静。  唯独柯寻和牧怿然比之其他人的状态更松弛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头发剪短了,牧怿然看上去比以往更冷峻,柯寻则……更社会了,后颈处的头发剃得很短,脱去外套摘下围巾后,就露出了发尾尖下面的唇印刺青。  “卧槽,你骚死了。”卫东当面唾弃他。  柯寻并不打算告诉他自个儿尾椎骨上面的位置还纹了个“mooney”呢。  大佬看到这个纹身的那一夜柯寻到现在都不敢回想。  自个儿体质这么好的一个人,到后来都想哭着求放过,第二天赶紧找了块膏药把那纹身给糊住了,觑着大佬的脸色他好像还有点小遗憾的样子……  吓死个汪了。  众人在旅馆住了一夜,正月十一早上一起吃了早饭,吴悠仍旧借了朋友的七人座商务车,罗勏自己开着大g来的,十三个人满满坐了两辆车,一起去了吴悠的太姥姥家。  饶是吴悠已经提前给太姥姥打过了招呼,乍一见又多了三个有诡异骨相的人,十三个人在眼前黑花花地站成一排,太姥姥仍然被惊得面色发白,一下子软在床沿上,说什么也站不起身来,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词,过了足有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停下了这让人心焦的念诵,面色复杂地望向大家。  “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可活了……”太姥姥声音带着些颤抖,“今儿就拼了这条老命,给你们看上一看……”  “太姥姥……”吴悠又惊又急,连忙抱住太姥姥的胳膊,心疼不已地红了眼睛,“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您掺和进来……”  众人在旁边听了,也是一阵沉默。牵连无辜实非大家所愿,可眼下大家除了寻求太姥姥的帮助之外,也实在没有了别的办法。  太姥姥轻轻拍着吴悠的肩,安慰她道:“凡事都有定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哭了闺女,大家伙儿还等着呢,咱们赶紧整完了,中午大伙儿就在家里吃饭。”  吴悠揉了揉眼睛,难过且无助地望向牧怿然和柯寻,柯寻走上前道:“太姥姥,您也甭太担心,您什么都不用跟我们说,就试着把他们三个人身上的骨相画一画就成,画完了,您再把纸撕了烧了,我们中午也不在这儿吃饭了,您画完我们立刻就走。”  这一次大家像上次请那位骨相大师时一样,提前在太姥姥的房间里布置上了摄像设备,这次用的是罗勏带来的高清摄像机。  事不宜迟,吴悠将纸和笔给太姥姥摆在桌子上,太姥姥带上了自己的新的老花镜,华霁秋、岳岑和李小春在太姥姥的面前一字排开,其余人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可是结果仍然很令人遗憾,太姥姥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就算凭着老花镜能够看清这三人身上的骨相,可因上了年纪而无法控制的颤抖的手,仍然无法成功地将骨相画下来。  太姥姥试了好几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众人一时一筹莫展。  吴悠扶着太姥姥去旁边的房间休息,大家则留在这个房间里商量办法。  李小春道:“实在不行咱就去天桥底下找那些摆摊算命的人吧,都说高手在民间,说不定那些人里头就有真的高手呢,大不了咱们多跑几个天桥呗,就算是大海捞针,也总比现在没有任何进展要强啊。”  “就算要用大海捞针的法子找人,也不能去找那些人,”回到房间的吴悠皱着眉头,“太姥姥认识很多有正经传承的同行,虽然她认识的这些同行都没有办法或是不愿来帮忙,但是这些同行也认识更多的同行啊,说不定就有人愿意帮这个忙呢,就算捞针也是要捞这些人,只不过可能会花去很久的时间,不知道咱们还来不来得及。”  “只怕是来不及,”邵陵道,“越是无法确定的事,就越要赶紧做完,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时间上,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和延长。我们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当我们凑齐十三幅骨相之后,也许会得到更多的线索,这些线索需要我们做哪些准备我们完全无法预料,我们必须提前留出做准备的充分的时间,所以现在必须要争分夺秒。”  邵陵的话很在理,大家没有异议,就都继续各自凝眉思索办法,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没能有任何一个有效的途径来解决眼前的难题,一股焦灼的气氛渐渐地弥漫在众人之间。  李小春开始掏出手机,给自己多年走南闯北结交到的朋友们打电话,一个一个地拜托这些人帮忙打听有没有认识的相关的人士。  然而从他和电话对面的人交流的内容和语气能听出来,进展的并不顺利。对面的人要么根本不当回事儿,要么打着哈哈敷衍,要么把他当成精神有了问题,更要么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  四处求人帮忙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还是这种会被人当成是神经病、无稽之谈的难以理解的事。  吴悠看着李小春不断地对着电话赔笑、请求,甚至道歉,眉头不禁越皱越紧。  用力地咬了阵嘴唇,忽然站起身,对大家说道:“我有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想法,青青,你记得我说过我小时候可以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的事儿吧?后来我太姥姥想法子给我‘蒙’上了‘眼’,我才不再受‘那些东西’的干扰了。我想,如果不‘蒙眼’的话,或许我也能看到些什么!我现在就去找太姥姥,请她把我的眼睛恢复成原样。”  没有听吴悠说过这件事的众人还在惊讶,吴悠已经推门而出,去了隔壁房间找太姥姥。  听顾青青说了原由之后,众人互相对视了一阵,谁也不敢确定吴悠这么做会不会遭到反噬,会不会落个比别人更惨的境遇。  “我想应该不会,”邵陵说道,“吴悠和那位骨相大师、和太姥姥都不一样,她本来就是局中人,不存在因为泄露什么天机而遭到反噬的可能。何况凑齐十三幅骨相很有可能正是画中那两股力量之一希望我们能够做到的,这样看来的话,这件事情由吴悠来做反而更合适一些,既不会牵连别人,她做起来也不用对我们有什么避讳。”  “邵总说的有道理,”卫东表示赞成,“这姑娘现在也是越来越勇敢了。”  吴悠在太姥姥的房间待了足有一个多小时,当她重新回到众人所在的房间时,神色有些紧张,但又带了几分豁出去的决然。  “怎么样?”顾青青连忙关心地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  “试试看吧,太姥姥刚才交给了我看骨相的方法。”吴悠说着,站到了华霁秋、岳岑和李小春的面前。  众人屏息凝神,不去打扰她,却见她凝眸盯住李小春,嘴唇微动,似在念念有词,李小春也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她看,过了约有十来分钟的样子,才听到吴悠突地既喜又惊的低叫了一声:“我看到了!” 第263章 第349章 山海03┃最好的恋人。  见到牧怿然的时候,他终于不再一成不变地穿着正装,两条长腿包裹在黑色的长裤里,脚上穿了双黑色的皮靴,上身则是一件茄克。  柯寻眼睛发亮地迎上去,狠狠地抱住他,不顾小区里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们的侧目,在他微凉的嘴唇上用力地吻了一下。  李大爷家的泰迪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立起两根后腿,用前爪抱住牧怿然修长的小腿,一脸沉醉地对着怀里性感的皮靴狂啪不止,身上的钢铁侠制服抖出了一团鲜艳如火的残影。  牧怿然:“……”  “诸葛钢铁!”柯寻吼它,“放开我男人!让我来。”  牧怿然:“……”  诸葛钢铁悻悻地放开皮靴,冲着柯寻叫了两声。  柯寻蹲身,摸了两把狗头:“我走了啊,记得想我。”  诸葛钢铁舔了舔他的手,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看。  “走吧。”牧怿然立在他的身旁,静静地看了一阵,伸出手在他的肩上握了握,“车停在小区外面。”  柯寻起身,同牧怿然一起往外走,目光扫过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  忽然心有所动,抬眼上挑,望向后头那栋楼的十三层中门。  这一次,它的窗扇紧紧关着,黑色的窗框子,灰白的窗帘,一张疑似人的脸隐隐约约地站在窗扇后面,恍惚也正在看他,一动不动,像是一张玻璃面相框的遗照。  柯寻抬起手,冲着那扇窗户扬了扬。  窗户里忽然多出一只手,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印着铅灰人脸的白色t恤。  柯寻失笑。  特么,这哥们儿的这件t恤已经在那儿挂了半年了,这人是有多懒。  走出小区的大门,告别这人间烟火,柯寻没有回头。  牧怿然开来的两辆越野车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一辆是他亲自开的,另外一辆是他的助手在开。  柯寻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大佬的助手,长得白白胖胖一团和气,和柯寻握了握手,眼睛里带着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慈祥。  “你助手怎么办?”柯寻坐到牧怿然开的那辆车的副驾上,行李扔进后备箱,后备箱里装了好几口箱子,看样子是牧怿然带来的装备,但里面具体装了什么,柯寻一时没顾上问。  “鉴于你和卫东不常开车,”牧怿然启动车子,助手那辆车紧跟在后面,一起开上了大街,“他会一直开着那辆车,直到我们和邵陵会合,然后把车交给邵陵开,他再乘飞机回去。”  “两位老总给我俩当司机,我感觉自己很牛逼。”柯寻笑眯眯地窝在真皮座椅里。  在卫东家小区外面接到他的时候,卫东整个人震惊地呆在当场:“卧勒个大槽——这特么是——骑士十五世?骑士十五世!”  柯寻:“说点儿人话。”  卫东:“骑士十五世啊!越野中的装甲车啊!悍马你知道吧?贵吧?牛逼吧?跟骑士十五世比起来就是小儿科,这车国内一辆得上千万!关键它车型超酷啊!你看你看!跟个小坦克似的!这尼玛——你们开在街上没引发拥堵围观啊?!”  柯寻:“……我男人轻易不炫富,炫起富来谁都挡不住……我感觉自己像个傍上了大款儿的小白脸儿……”  卫东:“可拉倒吧,你脸还没你腚白呢。”  柯寻:“卧槽,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看大佬正瞪你呢,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去坐助手开的那辆车好了。”  卫东:“……你大爷,不想让我当电灯泡就直说,老子才懒得看你们这对狗男男打情骂俏。我车上睡觉去,昨晚一宿没睡。”  至于为什么一宿没睡,彼此心知肚明。  事实上,柯寻第一眼看见他时,就发现了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和尚未消肿的眼皮,以及发哑的嗓子。  一路驶上高速,柯寻一直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发呆,牧怿然偏头看了他一眼,视线重新挪回前方的路面,口中淡淡道:“打开前面的储物盒,有东西给你。”  “哦?啥东西?”柯寻依言打开,见里面躺着一只浅棕色的小山羊皮包装的方盒子,用栗色的皮钮扣扣着,做工相当的精致。  剥开皮钮,掀起盒盖,黑漆木雕的十二个小格子里,整整齐齐地嵌着十二个铂金色的小方盒,每一个小方盒的盒盖上,都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字写着“c&m”。  corgi and mooney。  柯寻拈起其中一个小方盒,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盒底垫的是手工制的红色丝绸,上面放的是暖金色带有丝带的丝绸小口袋,解开丝带,撑开绸袋口,见里面竟是一颗圆溜溜的松露巧克力。  “啊?啊!啊——”柯寻满眼小星星地愣住。  “情人节快乐。”牧怿然的视线仍然望着前方,唇角却微微地弯起个温柔的弧度,然而语声却更加的温柔轻浅。  柯寻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牧怿然扬了扬眉,看他一眼,见他的胸口和肩膀正随着有些重的呼吸略显急促地起伏着。  过了好一阵儿,他才放下了手,嬉皮笑脸地笑着开口:“要不是你正开着车,我说什么也要把你勾引到后排座上,跟你狠狠来一次车震。”  牧怿然稳稳地搭着手里的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道路尽头苍冷的天空,没有揭穿他话语里强行掩饰着的有些哽哑的腔调。  “怎么办,这几天我只顾着害怕和收拾行装,压根儿忘了今天是情人节,什么礼物都没给你准备,”柯寻作出发愁的样子,“看来只能把我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了,今天晚上你可以尽情享用,我保证全力配合,想用什么姿势随你挑,好不好?”  牧怿然没有理他。  柯寻笑着转回脸来,垂眸看着手里的巧克力盒子,微垂的眼皮把所有的难过和遗憾都掩藏住。  这么好的爱人,这么好的感情,却要面临这么残忍这么坏的命运。  柯寻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疯狂地,迫切地,想要拼尽一切地活下去,想要和他一起,拼命地活下去。  胡乱抹了把脸,柯寻捏起这颗巧克力,先放进自己嘴里,然后才又剥了一颗塞到牧怿然的嘴里。  牧怿然给他买的巧克力,当然是希望他先尝到。  “特别好吃。”柯寻说。  “嗯。”牧怿然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伸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柯寻吃了一颗意犹未尽,又拿了一颗,想了想,咬了一半,把剩下的半个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掏出手机,连同放在腿上的包装盒一起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到了“进画论”群里。  柯基:长路漫漫,无心睡眠,闲得没事的时候我就想随便虐个狗。  柯基:【照片】  柯基:男朋友送我的情人节巧克力。emmm……怎么说呢……就很开心。【微笑/wx】  zhw:……  春天里:……  西门无忧:……  剑胆秦心:……  文心集团邵陵:……  小萝卜拔白兔:……  卫风·氓:……柯狗子我能不能日你大爷一万遍啊一万遍?!如此得瑟人干事?!气得老子都想弯了。  春天里:……  西门无忧:……  小萝卜拔白兔:……  雨霁秋光:小柯,万不能用巧克力喂狗,对于犬类来说,巧克力就相当于致命毒药,而且,就算不喜欢狗,也不要虐待它们,离远一些就好了,你是个很好的小伙子,我相信你只是在开玩笑的,对吗?  柯基:……  zhw:……  春天里:……  卫风·氓:……  西门无忧:……  剑胆秦心:……  文心集团邵陵:……  小萝卜拔白兔:……  雨霁秋光:【疑问】?  春天里:)))26”  春天里:哈哈哈哈  雨霁秋光:喔!原来是这个意思,对不住,是我误会了,呵呵,让大家见笑了。看来我是老了,已经不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现在的流行词汇了,呵呵。  西门无忧:华叔叔你真是太可爱了~  小萝卜拔白兔:哥,你这巧克力我怎么看着像 madeline au truffe啊!  柯基:卧槽我就服你,这么大一串英文你摁得挺溜啊,其实是瞎摁的吧?  小萝卜拔白兔:哥,我就算摁不出这么复杂的单词我也会先查再复制过来啊……我看着这真挺像那种松露巧克力的,我看你咬了一半的这个,里面包着的芯儿像是真的黑松露。  柯基:对啊,是。这种巧克力怎么了?  小萝卜拔白兔:……我姐夫真是关键时刻毫不手软,这种巧克力,一颗的售价就近一千八百块人民币,而且看包装,应该是专门订做的吧,全世界独一份儿,价格估计还要更贵些。  柯基:!!!!!!!  卫风·氓:——!!!!!卧槽!!寻哥!你给我留一个!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吃过超过五十块钱的巧克力呢!寻哥我给你跪下了,千万千万赏我一个,半个都行!我也想开开眼长长见识,一口吃掉一千八百块爽一下!【这位爸爸请受我一跪.jpg】  西门无忧:!!!!!我现在去傍个大款还来得及吗?!!!要不我做个变性手术然后和柯儿试着争一下牧大佬?  柯基:……  柯寻把巧克力盒子收好,笑呵呵地窝在座椅里,望着前方渐渐湛蓝的天空。  天黑的时候,四人在当地的宾馆入住,开了两间房,卫东双手捧着柯寻打赏的一粒价值千儿八百块的巧克力,心满意足地和助理去了一个房间。  柯寻进门后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回身抱住牧怿然,箍着人往床上倒。  压着男友连亲带啃地忙活了一阵,这才放人起来,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我去冲个澡,要一起来吗?”  牧怿然坐在床边擦脸上的口水:“天冷,还是不要在浴室里耽搁了,尽快洗完尽快出来。”  “行,那我先洗了。”  花洒的水哗啦啦地响了一阵,柯寻忽然从门内探出头来:“怿然,我忘了把换洗的内裤找出来,你帮我翻一下啊,就在我背包里,里面那个隔层口袋里放着,谢谢啦亲爱的!”  说完重新关上门,花洒的水继续哗啦啦地响。  牧怿然打开他的背包,里面放的是证件夹等需要随身携带的重要物品,拉开隔层的拉链,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宣纸色的磨砂质地的纸盒,盒身上系着一根静谧蓝色的丝带,丝带的缝隙里,夹着一张勾着金边的白色卡片,上面写着字。 第265章 邵陵:我有学识。  顾青青:我有笔记。  朱浩文:我有电脑。  柯寻:我有大佬。  众人:……你赢了。第351章 山海05┃谷。  整装出发的三辆车,保持中速地驶入峡谷。  入眼是一片苍茫无际与天相接的荒原,在峡谷的两侧,是遥远的群山,山体被长年的积雪所覆盖,如若是在平日晴朗的天气里,必是雄阔壮丽,而此时在阴沉的天空下,却显得异常冷酷与刚硬。  雪沙还在不断地落下,枯黄的牧草上浮着一层白,而在车队行驶路线的不远处,嶙峋的石滩夹着细弱的河水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阴冷晦暗的天空下一片死寂。  “后面两车注意,尽量沿着我的车辙走,不要偏离路线,”牧怿然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地面之下可能会有不少鼠洞,车轮压上去时容易造成塌陷,如果看到我的车陷入,及时刹车。”  罗勏和邵陵在对讲机里应了,更加全神贯注地前行。  一阵狂风忽然从远处的旷野卷夹过来,掠着枯草,掀起一片飞沙走石,雪沙加着碎石子噼里啪啦地敲在车窗上,隔着密封性良好的车壁,仍能听到车外狂风凄厉尖锐的咆哮声。  众人都有些胆战心惊,坐在车里无人说话,只死死地盯着车窗外荒凉阴晦的远处。  “那是什么?!”吴悠忽然指着窗外远远的狂风雪沙交加处,那里有两个庞大的黑影,绝对不是人,也不是车,更不是岩石,因为它们在动!  “别紧张,”岳岑温和的声音很有安抚作用,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吴悠,“我想应该是野牦牛,只要我们不靠得太近,它们是不会对我们发起攻击的。”  “牦牛?”吴悠连忙从望远镜里向外看,虽然风沙导致能见度不高,但仍能大致看清那两个黑影果然是两头野牦牛,“我的天,它们怎么那么大只啊?”  “有些野牦牛的体重能达到半吨,进入攻击状态的野牦牛,甚至能顶翻一辆行驶中的吉普车。”岳岑说道,“看来死亡谷里并不是没有生物,这大概可以算是一个好现象。”  “可是我总觉得,那两头野牦牛看起来的样子怪怪的……”吴悠从望远镜里盯着远处,“不知是不是因为它们的体毛太长的缘故,它们看上去就像没有脚踏着实地一样,怎么说呢……就感觉像是两团黑色的影子……”  “这么大的风吹着,就算是体重半吨的野牦牛恐怕也飘飘欲仙了。”柯寻说道。  吴悠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就没有再多说,举着望远镜挪开视线。远处苍冷壮阔的群山正缓缓地向后退去,而近处却仍是一片荒凉,三辆车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行驶,而幸好是越野车,路面上不断有坑坑洼洼甚至塌陷处,都有惊无险地开了过去。  在此之后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众人又陆续看到了一些其他的野生动物,诸如羚羊,野驴,狐狸,甚至还有狼。  幸好这群狼数量不多,只有五六只,看到体型庞大的越野车后,只是远远地围观了一阵,并没有缀行。  而尽管是危险的动物,众人竟也觉得倍感欣慰,仿佛这个危险的地方有了动物就有了生机,不是那么的死气沉沉,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活像一个真正的地狱。  然而随着向峡谷深处渐渐深入,以及时间越来越晚,远远近近已经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种动物,天际浓云压顶,阴沉得像是聚了一团墨汁,而狂风也更加的猛烈,不断地有更大的碎石被卷起来砸在车上。  “似乎有暴风雪要来了。”邵陵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难怪我觉得越来越冷了。”吴悠搓了搓胳膊,尽管车里的空调开得十足,但仍有阵阵寒意似乎能够穿透厚实的车皮袭上全身。  “我有点儿……呼吸困难……”华霁秋毕竟有了些年纪,同车的秦赐连忙递给他一个氧气筒。  “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躲过这阵风头?”李小春说。  “这儿的地表跟平原差不多,几乎没有大的起伏,咱们恐怕根本无处可躲,”罗勏有些紧张地说。  “我们找一处近水的地方扎营,”牧怿然说道,“今天就先行进到这里,暴风雪天不宜再行车了。”  谷里的河滩时有时无,众人眼下的位置,在目力所及之处却看不到水源,于是继续开车向前行驶寻找水源,而从那雪山之巅咆哮而来的凛冽狂风,却是越来越凶猛,掀起了铺天盖地的枯草和沙石,已经在地面上落了一层的雪沙被重新扬上了天去,同枯草和沙石一起,像在这天地间竖起了上万架擎天踏地的绞肉机一般,眼前的能见度只有几米,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了阴灰与惨白的巨幕之中。  “糟糕!我看不到前车了!”罗勏大惊失色,一张脸吓得煞白,“怎么办?怎么办?”  “别慌,继续走直线。”副驾上的朱浩文冷静地说道,随即对着对讲机呼叫前车,“怿然,能听到么?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邵陵,能听到吗?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然而对讲机里只有嗞嗞啦啦的噪音,听不到任何人声。  “文儿哥,导航失灵了!”罗勏惊慌地看着显示屏,“你试试指南针还能用吗?”  车里的其他成员闻言,连忙各自往外掏东西,有掏指南针的,有掏gps定位仪的,还有掏手机的,然而无论是电子设备还是机械设备,所有的导航工具都失去了作用。  “老秦,你继续尝试呼叫其他两车。”朱浩文将对讲机递给秦赐,自己则拿出了手枪,拉开保险栓,落下一半车窗,狂风顿时卷着沙石和雪咆哮着闯进车里,朱浩文费力地将胳膊伸出去,向着天空开了一枪。  枪声很快就被狂风的呼啸声吞没,朱浩文收回胳膊,关上车窗,拍了拍头发上的雪和沙石枯草,“都系好安全带,”他说,“萝卜,把车停下来,车灯一直开着。”  “这样停下来,后面小邵他们那辆车会不会撞上来?”华霁秋深吸了口氧气,说道。  “我们都开得慢,尤其这种能见度,邵陵也会更加小心的,”朱浩文很了解邵陵谨慎多疑的性格,“就算撞上来也不会造成人员损伤,大家不要摘掉安全带。我想前车怿然他们一旦发现我们掉队,也会停下来的,咱们现在就在这里等,他们会来找我们。”  众人依言系好安全带,继续留在车里。  罗勏把手刹拉上,搓了搓手,明明车里很暖和,可他的手却已经又僵又冷,甚至还出了冷汗。  “文儿哥,你说这是什么缘故……会不会是画推在背后搞的鬼?”罗勏脸色发白地问朱浩文,“会不会是咱们已经无意中进了画了?”  “我也不清楚,但你的怀疑也很有可能。”朱浩文盯着窗外昏天黑地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一瞬不瞬地足有十几分钟,终于在远处那一片混沌中看到似有微光一闪。  “萝卜,端好你的枪。”朱浩文沉声道,“老秦,你们也是。”  后排座的三个人一阵手忙脚乱。  罗勏颤巍巍地端起枪,抖着声音道:“文儿哥……你看着什么了?是怪兽还是……鬼啊?”  “不知道,”朱浩文握紧手里的枪,“听着,不要轻易开枪,以免伤到自己人,如果你紧张,就先不要把手指放在扳机上。”  “知道了文儿哥……我就当是在玩儿真人cs了……”罗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深吸了口气后,稳稳地端好了枪。  几分钟后,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微光再度亮起,这一次没有再闪灭,而是持续亮着,并且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直到慢慢地显露出骑士十五世那彪悍霸道的车体来。  “是我哥和姐夫他们!”罗勏欢呼,放下了手中的枪,只端了短短几分钟,两条胳膊却是又僵又酸又累。  朱浩文却仍握着枪,警惕地注视着对面开来的车,车在五米开外停住,副驾那边的车门打开,跳下个人来,身高腿长,帽子口罩围巾全副武装起来,手里端着枪,像极了恐怖分子,然而当他稳稳地迈步向着这边走过来时,却又能带给人无限的踏实和安心感。  人走到了车边,敲了敲罗勏那边的车窗,罗勏正要开窗,却被朱浩文摁住:“让他摘了口罩。”  罗勏反应了一下,连忙“哦哦”地表示明白了,转头冲着窗外打手势。  窗外的人看完罗勏比划的手势,十分无语地回了他一记中指,然后才解开围巾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老子快踏马被风吹死了赶紧开窗”脸来。  罗勏打开车窗,被寒风吹得呛了一大口,连咳带噎地捂着嘴:“哥!太好了!我们还以为跟丢你们了,吓死我了呜呜呜……”说着还真的哭了起来。  柯寻敲他脑袋一记,在车外的狂风里大声道:“你们先在这儿等,我们开车去后头找邵陵他们!”  朱浩文也大声把话送出去:“小心不要再次失散!”  “放心,我们不走远,如果一定范围内仍找不到他们,我们就回来,咱们就在这儿原地等他们!”柯寻示意罗勏把车窗关上,转身回了对面那辆车,车子发动,向着来时的方向缓慢开去。  邵陵果然行事谨慎,车子就停在距罗勏他们这辆车的不远处,三辆车重新会合到一起,所有人暂时全都挤到牧怿然他们那辆车里临时开小会。  “所有的导航设备都失灵了。”邵陵的脸被凛冽如刀的寒风一刮,两边的颧骨上就各抹上了一朵高原红,看上去十分地接地气。  “如果真如我们之前所说的,那棱格勒峡谷的地下有超强磁性的玄武岩,”岳岑给他递了一只盛有热腾腾姜茶的保温杯,“那么受磁场干扰,电子仪器和指南针这类的工具,失灵也不意外。”  “我看我们已无法再继续前行了,”秦赐道,“华馆长和青青的状态不太好,且就算我们找到合适的宿营地点,这样的天气恐怕也没有办法扎营。”  “老秦说得没错,”柯寻道,“咱们今晚估计只能在车里凑合一宿了,一会儿大家换换车,女士们一车,方便休息,不过车上需要有位男士护驾,秦哥,就劳烦你了,顺便照顾一下青青。”  “好。”秦赐点头。  “剩下的人四人一车,先弄些吃的,然后早点睡,不过需要有人值夜,大家看着安排,不要一个人值整宿,换着班的来。”柯寻道。  众人应了,朱浩文道:“现在的难题是导航失灵,对讲机和手机都无法联络彼此,如果明天还是这种情况,我们的进程可能会更加艰难。”  “不要紧,怿然带了拖车绳,”柯寻道,“如果明天还是这种情况,咱们用拖车绳把三辆车连在一起。”  朱浩文就没再说什么。  卫东忽然问众人:“那会儿是你们谁开的枪啊?打一发子弹就行了,还噼里啪啦地放了一梭子啊,过瘾呢?”  罗勏和朱浩文闻言不由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我只冲着天空打了一发子弹。”朱浩文道。  “咦?”卫东和邵陵也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大家呢?还有谁放过枪?”  众人都摇头。  邵陵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们在后面听到了一连串的枪声响,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并且有先有后,持续了大概十几秒。”  这一次柯寻则同牧怿然对视了一眼:“我们在前面也听到了,所以才意识到你们后面可能出了问题,就调头回来找的。”  众人一时陷入了僵硬的沉默,过了好半天,李小春咽了下口水,道:“谷里……还有别的人,或者……‘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浩文:我只打了一发子弹而已。  邵陵:可我们在后面听到了一连串枪响,来自四面八方。  柯寻:幸好只是打了一枪而不是撒了泡尿。  众人:(想象了一下那场面)……住嘴。第352章 山海06┃诡影。  “也许是风或者回声的缘故?”吴悠刻意往不那么令人害怕的方向猜。  “不管是什么,晚上大家都警醒点。”柯寻连猜都不猜,大手一挥,“先吃饭,有了力气才能干。”  大家就在各自车上好歹吃了些牦牛肉干和干粮裹腹,时间也不过才晚上七点多钟,外面的天却已黑得如同深夜,狂风雪暴仍不休止,时而排山倒海一般掀起铺天盖地的雪浪,时而龙卷风状席卷起无数根庞大的天柱,尖利的嘶嚎从四面八方滚滚地狂啸而来,整个山谷间就像充斥了十万鬼众,在众人的眼前疯狂肆虐。  华霁秋因高原反应而头痛不堪,在服用了秦赐给的药物后就披着厚厚的毯子在座位上睡了过去。邵陵开了大半天的车,也很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没有多久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罗勏却睡不着,伏在方向盘上看手机,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但不妨碍看本机存储着的视频,朱浩文瞥过一眼去,发现他看的是他和女朋友拍的家中日常。  画面里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和阳光帅气的男孩子怀里抱着他们心爱的宠物猫狗,说说笑笑扑抱成一团,背景是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透过房间明亮的窗户望出去,是一座经过精心打理、花木葱茏的小花园。  薄金色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房间中,洒在猫狗柔软的身体上,洒在小情侣无忧无虑的眼睛里。  朱浩文无从猜想罗勏是如何同自己的女朋友做最后的诀别的,也许笑着哭,也许哭着笑,也许就只是挥手说了个再见,告诉对方自己再次回来时想吃一碗她亲手做的蛋炒饭。  而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哪一个又不是如此呢?  “萝卜,早点休息,”朱浩文挪开目光,不去看他发红的鼻子,“你开了一天车,养养精神。我值第一班夜。”  罗勏揉了揉眼睛应了,正要裹上毯子休息,突地一指车窗前方的风卷雪滚处,嗓音都吓到变形:“文儿哥——那——那是谁——”  朱浩文也看到了——就在车前方的风雪湍流里,有十来个黑色的影子正快速地向着峡谷的深处方向移动!  这样大的风雪,正常人根本寸步难行,而那些黑影却似乎毫无阻碍,幽灵一般僵直着上身,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也不东张西望,更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默默地前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混沌的沙雪风暴里。 第267章 “你现在可以住嘴了,”柯寻指着前面的岩石,“你先回去,我在这附近看看。”  “哥!”罗勏震惊地看着他,“你胆儿也太大了!你自己?!在这些尸体中间看看?!”  “少废话,要不你就和我一起,要不就先回去,我在附近转转。”柯寻不耐烦地挥手轰他。  “万一有危险怎么办?!”罗勏担心不已。  “没见你姐夫一直大老远儿地关注着这边吗,”柯寻用下巴指指远远立在岩石旁向着这边看的牧怿然,“我这儿有危险的话,你姐夫会第一个发现的,你赶紧回去吧。”  罗勏只好一路小跑着蹿回了岩石旁。  柯寻并没有乱走,就只是打着手电,以这个距离为半径,以岩石为圆点,绕着岩石转了一大圈,然后回到了同伴们的身边。  “有什么发现?”牧怿然垂在自己腿边的手,轻轻地给手枪重新上上保险。  柯寻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像是在让他放松,口中则回答他的话:“的确有个让人很吃惊的发现——看到了吗,所有这些尸体,它们的头部所朝向的方向,都指着这片岩石台。”  这话果然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家纷纷用手电再次照向这遍野的尸体,证实了柯寻的发现的确不假——所有这些凌乱散布着的尸体,无论是兽还是禽,无论体型是大还是小,无论是腐肉还是枯骨,它们的头部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着的磁针,齐刷刷地指向着众人身畔的这片岩石高台。  而那些尚未完全腐化的尸体,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同一个方向,同一个标的。  沉默的群山,荒凉的旷野,死寂的黑夜。百千具形态各异的尸体,齐齐地朝向着这片突兀耸立着的方形的岩石高台,一股诡异和紧绷的气氛忽然弥漫开来,将十三名入画者和眼前的一切浓浓地笼罩在其中。  “岩石台有古怪。”秦赐低声道。  “会是上面还是下面?”朱浩文问了一句。  暂时无人知道答案。  “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李小春紧张得用虚声问道。  “我建议先不要轻举妄动,”邵陵谨慎地道,“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会亮,咱们最好白天再仔细探查这片岩石的上上下下。”  众人对邵陵的提议都表示赞同,于是仍旧各自回到车上,每辆车保证时刻有一人清醒着负责守夜。  这一夜不知有几个人真正睡着了,当天色渐亮时,柯寻的声音率先炸响在车里:“卧槽!岩石呢?!”  大家闻声连忙向着车窗外看去,却见昨夜就矗立在车边不远处的那片岩石台,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原本矗立的位置现在是一片砂石地。  柯寻从车里跳出来,举目一望,更加惊讶:“卧——那些动物尸体呢?!”  满眼都是荒凉的砂石枯草,却根本不见昨晚满地横尸的景象。  “难道昨晚看到的全都是幻象?”卫东也惊讶不已地走到旁边左右张望。  “那这幻象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柯寻回身看向纷纷从车上跳下来的同伴们,“昨晚谁值最后一班夜?难道都没有发现岩石消失掉了?”  “天亮之前谷里起了雾,”邵陵道,“我是最后一班岗,当时雾很浓,能见度大概只有两三米,出于安全考虑,我并没有下车查看,也没有想到岩石会消失掉,我想岩石和尸体很可能就是在雾中消失的,也就是说,是在天亮之前消失的,幻象很可能只在夜晚出现。”  “我认为那并不是幻象,”牧怿然开口,“或者严谨一点来说,那并不是一种虚象。因为昨晚我亲手接触过岩石表面,它并不像是障眼法或是伪造物,它具有实体,并且质感与真正的岩石完全一致。”  “怿然说得不错,”秦赐接道,“昨晚我也近距离观察过一具野牦牛的尸体,虽然它已没有生命体征,但不论是从它裸露在外的体内器官还是纤细的结缔组织,以及骨骼、表皮、瞳孔等等细节处来看,它都是一个真正的‘生命体’,是一个实质存在的东西。”  “那,那为什么它们都会凭空消失掉呢?”李小春挠头。  “我有一个猜测,”牧怿然迎上大家望向他的目光,“我想,或许昨晚出现在这个峡谷里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情境。”  这个猜测令众人齐齐地惊怔在当场。  “如果从玄学角度来看,”牧怿然没有给大家缓冲情绪的时间,接着往下说道,“这里属于《山海经》里的古昆仑范围,昆仑山,万山之祖,集天地灵气的所在,还是现代人口中的死亡之谷、地狱之门,不管是灵气还是阴气,都在昨晚、在这个地方达到了峰值,从而极可能触发或揭开了另一个世界的一角。  “而如果从科学角度来解释,谷内岩石具有的超异常磁场,和昨晚激烈极端的暴风天气,也极可能造成空间的扭曲、交错、叠加,甚至,置换。如果把我们所在的世界和另外一个世界理解为多元宇宙的并存,那么这种短暂的‘穿越’现象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用《薛定谔的猫》给出的线索暗示来分析的话,我们这个世界很可能与另外那个世界正处于一个叠加态,那么当我们‘观察’它的时候,它就坍缩向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现在有一个初步的猜测,也许我们接下来要展开的行动,就是需要进行一种‘观察’的行为,以此来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有道理。”众人过了片刻才终于纷纷缓过来,昨晚已经‘不小心’身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让大家都有点后知后觉的后怕。  “秦哥,小春,岑姐,青青,你们四个留下,”柯寻立刻做出安排,“青青帮小春一起弄早饭,岑姐拿好枪,观察着点四周的动静,秦哥你去车顶上站个岗,同时注意一下其他人。其他人分组,分别往四个方向远些的地方去查看,都背好随身的包,拿上枪,不要走太远,保证视野里能始终看到咱们的车,秦哥如果发现有人情况不对,立刻用信号枪通知所有人。”  说着去后备箱翻牧怿然带来的信号枪和望远镜递给秦赐。  已经共同出生入死过很多回的成员们,早已默契十足,柯寻一边安排着,大家就已经一边开始做准备,迅速分好组后,各择了一个方向谨慎地向着远处走去。  半个小时后,几组人纷纷回来,均一无所获。  “除了砂石枯草和几具动物死尸就没有别的东西了,”邵陵道,“而这些动物尸体也并非全都头朝着昨晚岩石台的所在方向,看起来是非常‘正常’的死亡状态。”  其他组探查的情况也是如此。  “我想我们白天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朱浩文道,“只有晚上才会出现‘叠加世界’,我们所有的行动只能在晚上进行了。”  大家也一致如此认为,于是白天的行动宣告中止,大家先简单用过了李小春弄的早饭,然后开始卸载车上的露营用物,男士们扎起了四个中型和一个大型的帐篷,中型帐篷用来分别休息的,大帐篷用来大家聚在一起开会的。  女士们负责给每个帐篷铺毯子和分发睡袋等物,最后大家把收集来的枯草堆起来,燃起了一个小火堆烧水喝。  “看来咱们只能干等到晚上了。”卫东偏头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白得刺眼的光像是利刃一般,割碎了清晨冰冷的空气,直让人有种身上正被千刀万剐、体内正遭冰锥割扎的痛苦错觉。  “喝完热水就都进帐篷睡觉补眠,”柯寻说,“昨晚肯定都没睡好,白天养好精神,晚上才有精力应付。咱们安排一下轮班值岗,每班两人,三个小时一换,我和东子第一班,怿然和萝卜第二班,吃过午饭后邵总小春第三班,浩文儿秦哥第四班,华馆长和女士们不用值,都睡个美容觉。”  华馆长:“……”  “我们来帮忙做饭吧,”吴悠道,“虽然不敢拿枪,但拿菜刀还是没问题的,保证让大家顿顿有肉吃到饱!”  “好,温饱问题是除生死之外的第二大事,就拜托你们了。”柯寻笑。  吴悠看着地上盛有食材的箱子,心里叹了一声。  谁知道大家还能活过几顿饭去呢。第354章 山海08┃诡异的姿势。  越接近死亡,时间似乎就流逝得越快,好像就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天色就又黑了下来。  众人在帐篷里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风声渐起,越刮越猛,呼啸着,旋转着,由小变大,从地到天,像是竖起了一根根擎天的风柱,卷得砂石枯草跟着它一起疯狂地旋转翻腾。  今夜没有下雪,但暴风的声势依然浩大磅礴,从远处的昆仑群巅一路狂飚而至,将整个峡谷笼罩在漫天的飞砂走石之中。  幸好众人提前用巨大的石块为帐篷做了加固,饶是如此,几顶帐篷仍然被风摧得几乎变形,大家哪怕在帐篷里躲着,也不得不带起防风眼镜和口罩,帐内的气温仿佛瞬间又降了十几度一般,让人从肺腑向外透着切肤的寒意。  柯寻蹲在帐口处,用手指拨开一道缝隙向外看,然而漫天扬卷着的砂土草屑令能见度几乎只有一两米,两米开外一片混沌,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柯寻转头商量牧怿然:“我想出去看看。”  牧怿然挑起眉尖看着他,等他做出解释。  “我想去岩石台子的位置看一看,看它究竟是怎么凭空出现的。”柯寻说,“或许能从这个过程里窥到一点幕后的机窍。”  “这样太危险了,”华霁秋经过一白天的休息,此刻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好了许多,严肃地扶了扶眼镜外面套着的防风镜,“这风实在太大,龙卷风的威力尤其可怕,风力大一些的甚至可能会将你抛上高空。小柯,我知道大家虽然都是抱着赴死的心态来的,但只要有一线生还的希望,我们就不要轻易涉险。”  柯寻看了看这位本该安享着自己平静清逸的后半辈子的长者,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没机会享福的老爸。  扒下自己的口罩,柯寻冲着华霁秋咧嘴笑了笑:“听你的,华老爹。”  华霁秋怔了怔。  不惑之年就被人叫老爹,这种感觉竟有些奇妙。  可能是我过于正经了……华老爹自省,这小伙子刚才明显只是在和他的好朋友商量。  柯寻的好朋友牧怿然收回望着柯寻的目光,抿了抿嘴,把本来要说的“我和你一起去”几个字抿了回去。  这近乎要摧天毁地的狂暴龙卷风不知肆虐了多久,直到像昨夜一样过了峰值后就又慢慢回落、消散,风平沙静之后,那座岩石高台果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而随之出现的,还有那遍野尸横的景象。  众人出得帐篷,谨慎地来至岩石下。  这座岩石高台昨夜大家已经检查过,然而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它竟有可能是异世界之物,所以即便检查,也有些流于表面。  卫东环顾四周,一边搓着胳膊一边用有些哆嗦的声音道:“所以……咱们现在已经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罗勏一个激凌跳了一下:“所所所,所以,咱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都,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死寂的夜空,沉默的群山,荒凉的大地,入骨的森寒,死去的生灵,和一个幽灵般鬼魅阴慝的岩石高台。  “别去管那些,”柯寻制止了卫东罗勏不停转来转去胆战心惊的张望,“先查岩石。秦哥,小春,方菲,萝卜,你们四个拿好枪,站到岩石四个方向,注意着点远处的动静,其余人检查岩石,一寸都不要错过。”  众人闻言忙收敛心神,立刻分散开来,各找了岩石的一面,从上到下细细检查。  柯寻摘下手套,用手摸上冰冷的岩石壁细细地摩梭,自语了一句:“这是什么石头?”  “应该是花岗岩。”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岳岑接了他的话。  “花岗岩?”柯寻疑惑,“我记得花岗岩是很坚硬的一种石头对吧?怎么这岩石感觉这么脆呢。”  说着伸手一掰,竟是将岩壁上一块略突出的地方给掰了下来。  “大概是年代久远,所以风化了。”岳岑难得地汗了一下,就算岩石被风化得变脆了,柯寻的手劲儿也忒大了些。  “岑姐你说,我这么掰啊掰的,会不会就活活把这个岩石台给拆了啊?”柯寻边说边继续连掰带剥地扒拉岩石壁松脆的外皮。  “……”岳岑禁不住又汗了一次,“你这个想法也很有创造性,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柯寻重新戴上登山手套,开始大刀阔斧地扒岩石。  “柯儿你干嘛呢?”卫东发现柯寻这厢折腾得飞砂走石的,忙走过来看,“卧槽你牛逼,这是要徒手拆岩山啊?!”  “如果答案就在岩石里头,就只能这样了,”柯寻说,“过来帮忙。”  “我车上带着工兵铲。”牧怿然在旁边道。  “我去拿!”卫东连忙跑过去,抱了好几把铲子回来,“大佬你想得太周到了,后备箱里真是要啥有啥。”  众人领了铲子,一起动手扒岩壁。  扒着扒着,忽听柯寻“咦”了一声:“这岩石壁上好像有划刻过的痕迹!”  牧怿然走过来用手电照向柯寻给他指的地方,果见有几道不似天然形成的划痕。  “大家下铲注意一些,不要破坏下面的刻痕。”牧怿然叮嘱了众人一句。  陆续地,众人又在岩壁的不同地方发现了刻痕,并且随着剥落面积变大,露出来的刻痕变多,已越来越可确定,这些隐藏在岩石表皮下面的痕迹,都是人为刻上去的。  有了这一发现,大家的动作更加谨慎和迅速,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将所有伸手能及范围内的岩石表皮全部清除干净。  手电的光照下,一幅幅古老朴拙的图案,露出了它们神秘的面目。  这些图案线条简利,构图诡奇,似字似画,而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是每一个图符都像是一种生灵,可每一个生灵,都似乎是已经死去的生灵。  这岩壁上的图符,就像是,在展现一群活跳尸的行为。  它们做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动作,身处在令人无法想象的场景里,每一种动作都扭曲古怪得不像正常人类能够做出的姿势,每一种动作都了无生气。 第269章 经过半下午的努力,监控系统终于布置完毕,岩石台的四面都有两部摄像机,而所有摄像机拍到的画面都可以即时传输到它们所连接的电脑上。  试验了几次没有问题后,安装小组才松了口气,李小春去准备晚饭,吴悠和顾青青给他打下手。  而在帐篷里负责研究图符的四个人却始终没有动静,牧怿然和柯寻进帐去看了看,见其他三人正围在卫东和他手里的电脑旁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有什么发现?”柯寻走过去跟着一起看屏幕。  见卫东正用鼠标操作着被加工过的几张图符,在制图软件里来回挪动着位置。  “我把这些图符进行了降噪、锐化和修复加工,提取出最基本的线条,”卫东边操作边对柯寻和牧怿然道,“本来是为了看起来更清晰,结果大家忽然想到,这些图符可不可以像之前我们骨相上的《山海经图》一样拼起来,形成一幅真正的图画呢?然后我们想要试一试。而试验的结果,”卫东说着偏了偏身,转过头看向柯寻和牧怿然,“——它们真的可以拼成一幅图。”  柯寻眼睛一亮,忙仔细看向屏幕上的画面:“拼出来的是什么?”  “还不知道,”卫东摇了摇头,“图不全,只断续拼出几个零散的部分,咱们只把岩石山下面那一圈的图符清理出来了,那些伸手够不着的地方都还没有清理,我琢磨着恐怕得把整片岩石壁上的图符全清出来才能凑全一幅整图。”  “我们怀疑,”邵陵看向牧怿然,“这片岩石壁上的图符所构成的图,是佚失在茫茫历史长河里的,那部分原始《山海经图》。”  “今天我们所知道的《山海经图》版本,都是夏商周三代之后的后世人不断添补上去的,”华霁秋也点着头道,“在这漫长的岁月变迁中,有些原始的内容也会遭到误传、扭曲和篡改,所以后世的《山海经图》早已是变了内容和味道的版本,其中究竟还剩下多少原始版本的内容,我们已无从得知。如果这片岩石壁上的符号拼起来果真是《山海经图》所遗失的部分的话,那就一定是最正宗、最原初的版本了。”  “这些图符目前拼起来的图案,和我们骨相上的图有重合么?”牧怿然极为细心敏锐。  “没有。”卫东摇头,“但我们都觉得画风相近。”  “那有没有试过,把咱们的骨相图拆成‘鬼文’呢?”柯寻忽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怿然后备箱里啥都有,他的日文名应该叫多啦a牧。  怿然:多啦a牧是什么梗?  罗勏:但以我姐夫的知识量和推理能力来看,他应该叫名侦探柯然。  怿然:柯然是什么梗?  卫东:大佬又英俊又多金,妥妥一高富帅,我看应该叫夜礼服·假怿。  怿然:夜礼服假怿是什……  吴悠:牧哥气质高冷禁欲,我觉得最应该叫流川牧!  怿然:流川牧是……  浩文:我觉得他更像藏马,唔,藏牧。  怿然:……  秦赐:我看像圣斗士里的沙加,沙牧。  邵陵:呵呵,他应该是夜神怿吧。  华爹:小牧的聪明很像一休哥嘛。  青青:朽木白哉。  岳岑:蓝精灵聪聪。  方菲:藤原佐为。  小春:团长库洛洛!  怿然:……  怿然:……不是很开心。第356章 山海10┃消失。  其他几人闻言一怔:是啊,为什么没有逆向思维的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呢……  “我现在就试试!”卫东连忙转回头去开始操作。  “可就算拆成鬼文,我们也无法识别其意。”邵陵道。  “不需要识别意思,只要证明能拆成鬼文,并且拆出来的鬼文有能和岩壁上的鬼文重合的部分,那就证明岩壁上的图符就是《山海经图》的一部分。”柯寻道。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骨相上的《山海经图》并不是全部的图?”岳岑也很敏锐地找到了问题。  柯寻摸着下巴琢磨道:“难道是因为……咱们和这个岩石台,其实是一体的?所以一整幅《山海经图》会分布在岩石台和我们的身上,而这些刻在岩石壁上的图符,其实就是——岩石的‘骨相’?”  “这个想法的视角很独特,”牧怿然若有所思,“就好比一块玉珏,二玉相合为一珏,按照这个想法,我们这些人的骨相是一块玉,岩石台是另一块玉,二者合在一起,才是一块完整的珏,才是一幅完整的原始版《山海经图》。”  “我们的骨相拼起来是一幅指向那棱格勒峡谷的地图,那会不会这个岩石台上的图符拼起来,也是一幅地图呢?”柯寻道。  “有这个可能。”牧怿然颔首。  “但岩石台的地图又会指向什么地方?难道那棱格勒峡谷还不是终点?”邵陵质疑。  “这个问题,只有当我们将之完全拼合起来后才能知晓了。”牧怿然道。  “山海世界的造物主真是不可思议,”华霁秋轻叹,“用拥有鬼神之力的‘鬼文’可以拼成一幅幅用来描绘山海世界的图像,再用这些图像,又可以拼成一整幅指向某个目的地的地图,所以,我还是认为,宇宙是有非常缜密、非常精细的逻辑结构的一种存在。”  大家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针对《薛定谔的猫》所发出,不过现在没人顾得上再去细究宇宙有没有规律的问题,大家立刻投入到拆解骨相山海图的工作中,连牧怿然都加入了进去。  柯寻从帐篷里出来,去车的后备箱里找绳子。  好在除了牧怿然带了不少绳索外,罗勏这个对于野外生存很有经验的驴友也带了不少。  看了看这些绳子的数量和长度,柯寻点了点头,然后去找其他人:“晚上可能需要大家把岩石壁高处的图符也清理出来,到时候把三辆车都开到石壁边,大家站在车上清理,动作要快。今晚不用有人在四周放哨了,这两夜都没有出现什么其他的危险情况,所有人都来清理岩壁——所以一会儿多吃点肉,有了力气才好干活。”  “好。”大家纷纷应了。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卫东那边已经有了结果——骨相《山海经图》果然能拆出来“鬼文”,其中部分符号与岩壁上的“鬼文”真的有重合!  “今晚争取把剩下的鬼文符号都清理出来。”邵陵道,看向柯寻和牧怿然,“岩石台顶部就靠你们两个了。”  入夜,布置妥了一切的众人照例在帐篷里避过了狂暴的龙卷风侵袭,当风渐消、沙渐停的时候,众人齐齐走出帐篷来看,却见柯寻事先放置在岩石台位置的几条长绳,并没能被岩石台顶到上面去,而是直接被深深嵌进了岩石石体之中,只有两端露在石外。  柯寻皱了皱眉:“幸好我们一开始没有站到这个位置,否则当岩石台出现的时候,咱们岂不是要被嵌进石体里了么。”  众人也是觉得一阵后怕,不过眼下没有时间多想,大家迅速地按照白天的安排开始行动。  朱浩文和罗勏用固定有摄像机的伸缩杆尝试拍摄岩石台顶部的景象,然而传输到手提电脑里的图案却是一片雪花点,牧怿然和柯寻立刻着手准备攀岩,配好装备,背上工具,在车顶架好梯子,爬到梯顶后开始攀岩。  其余人则都站上车顶,用工兵铲迅速地清理着岩石山酥脆的表层。  这座岩石山虽比真正的山要矮得多,但难在表皮十分酥脆,令攀岩的难度成倍增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手直接摔下去。  牧怿然还算经验丰富,饶是如此也攀岩得十分吃力缓慢,更莫说柯寻这样的门外汉,刚开始攀的时候甚至真的摔下来过,幸好攀得还不算太高,下头又有车接着,他落在车顶上就势一个侧滚翻卸去了部分冲击力,否则不骨折也得崴了脚腕。  柯寻自个儿还没觉得怎样,跳起来后又生龙活虎地重新往上爬,把旁边看着的人倒惊出一身冷汗,“柯儿你不行就爬得慢一点儿,”卫东摁了摁心口,“没被这些鬼鬼怪怪吓死也得让你给吓死。再不行我们几个在下头抻着毯子接着点儿你啊?”  “不用,”柯寻抬头看看上头的牧怿然,“怿然爬到上面后会扔绳子下来接我,我爬慢一点就是。”  嘴里这么说着,动作却并没放慢,始终担心着岩石顶上有危险,不肯让牧怿然自己先去涉险,在下头拼命追赶。  不时仰头关注他一下的朱浩文,不得不再一次暗叹他的体育天赋,潜能被激发后简直有如神助,最后竟堪堪与牧怿然同时翻上了岩石台的顶部去。  “有事随时招呼我们!”朱浩文提声提醒了一句。  然而却没有听到上面那两人的回应。  “柯寻?”朱浩文试探地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回音。  “柯寻!能听到吗?听到了就回复一声!”朱浩文心下一沉,将手拢到嘴边极力高喊。  其他人也察觉了这边的不对劲,连忙聚过来齐齐仰头向上看。  “情况不妙。”朱浩文皱眉。  “咱们一起喊柯儿试试看!”卫东焦急,“我数一二三,一——二——”  “柯寻!”众人用了自己最大的嗓门齐声向着上方喊,声音在这死寂幽沉的夜里,似乎都能将整个峡谷充斥。  然而岩石山的上方却像是有着什么可以吸音隔音的无形结界,声音传上去就如同泥牛入海,仍然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柯儿!柯儿!”卫东大急,捂着头无措地盯着岩石高台的上方,“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他们是不是在等咱们尽快去救?谁——谁还会攀岩?萝卜,你的无人机能把一个成人带起来吗?”  “你冷静。”方菲伸手,掌心推在他额头上,推得他一个后仰,“如果上面是连他们两个都应付不了的情况,咱们上去也一样没辙。他们两个要头脑有头脑,要力量有力量,身上还背着武器和各种装备,这已经是顶级配置了,我们上去也只能拖后腿。”  “你……你说得对,我得冷静,得冷静,我冷静……”卫东用力拍自己的脸,“那咱们怎么办?不能就这样把他们扔上边儿不管啊!”  “萝卜,咱们再用伸缩杆试着拍一拍。”朱浩文同罗勏跳下车取设备,两个人把摄像机架到高台上去,然而传输回手提电脑里的图像仍然是一片雪花点。  “怎么办?!”罗勏和卫东一起焦急地揪头发。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视,骤然有了群龙无首的茫然无措感。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大家,别慌,”到底是华霁秋这位年长者更沉得住气一些,伸手做了个向下按的姿势,“小方说得对,如果上面的情况连小牧和小柯都应付不了,我们这些人就算上去,也只会添乱。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并且,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们都不能停下注定需要我们去做的事,这件事也不能因为失去一两个同伴就宣告放弃。大家,时间紧迫,与其无助空等,不如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有进展总好过无进展。”  “华馆长说得对,”邵陵也是相对较为冷静的一个,“越是这种情况,我们就越要尽快多取得一些进展,虽然这么做很显无情,但这是最好的选择。”  大家也知道华霁秋和邵陵的话言之在理,只好怀着万分焦虑的心情继续清理岩壁,时不时地仰头张望上面的情况。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心中的焦虑也越积越多。  “如果到了岩石台消失的时间他们仍然没有动静怎么办?”吴悠也急得想揪扯自己的头发了,“万一,万一他们到时候会跟着岩石台一起消失……怎么办?”  “那片岩石高台上,或许就是我们最终要去的地方,”朱浩文的情绪也已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他们两个只不过先一步上去了而已。  “如果他们回不来,那么我们就继续进行接下去的工作,把所有的图符拍下来,拼成完整的图,然后再根据图的指示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我们的目的是尽量多的挖掘线索,尽量多的掌握主动,最好是在必须要登上岩石台之前就找出所有的答案。  “而不管我们是否能找出所有答案,总有某一时刻,我们也会站到那上面去,然后再次见到他们。  “继续吧。”  朱浩文近乎冷酷的冷静感染了众人,亦或是那已经注定了的、也许并不乐观的结局,让大家觉得担忧也是无用,于是各自沉默着,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当一股冰冷浸肤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浓雾悄然在峡谷弥漫时,邵陵叫停了众人。  大家把车开到距岩石台一定的距离之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浓雾包围,渐渐地消失在了视野中。第357章 山海11┃两种可能。  当黎明的光微微亮起,浓雾转薄时,卫东眼尖地发现在岩石台原本的位置上出现了两个身影——“柯儿!大佬!”  “哥!姐!——不是——姐夫!”罗勏激动得跟着喊,一群人向着那边冲过去。 第271章 柯寻被压歪在地毯上,从罗勏的腋下艰难回应:“对,就是这样,整个祭祀的场面很宏大,乍一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但是你知道吧,我从小到大看过太多的集体列队场面,尤其擅长从满操场千儿八百个穿各式运动服的运动员里把我的队友找出来,所以‘查找’和‘分类’这种下意识的习惯已经成了我的本能了。  “这个祭祀场面里有非常多的各种奇怪的图符混杂在一起,但我看着看着就发现,每一个种类的祭品所在的位置连起来,就是一个非常规则的大圆圈儿,并且一圈套一圈地扩散开,像是水波纹一样。  “这其实就跟咱们夜里看到的岩石台一样,岩石台周围都是死去的动物尸体,只不过岩石台周围的尸体没有被摆成规则的圆圈而已。  “而非常奇怪的是,岩石台周围的死尸起码是以岩石台为中心扩散分布的吧,但岩画上的这些祭品的中心,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空白,没有祭台,也没有神像什么的标志物,这是不是很奇怪?”  “的确很奇怪,”邵陵被从人堆里挤出来,“任何一种偶像或信仰崇拜都应该有一个形象或图腾存在。”  “难道它们祭祀的是隐形人?”罗勏说。  “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吴悠连忙点头,“隐形人看不见,说白了不就是神吗,所以他们祭祀的就是神。”  “就算是神,人们也会赋予它们一个形象,”邵陵摇头,“譬如佛祖,譬如三清,甚至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会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为寄托,否则对民众的说服力就会弱上很多,如果每天让你们祭拜一团空气,告诉你们这是掌管财运的神,你们会对这团空气的神力有信心么?”  “……没有,”吴悠摇着头,“那与其让我拜空气还不如让我直接拜牧大佬,牧大佬一高兴赏我个大红包我就发了,来钱更快呢。”  牧怿然:“……”  “所以对于更信奉神鬼之力的古人来说,如果祭拜的对象是一团虚无,显然不符合心理期待。”邵陵道。  “我想我们应该仔细地查看岩画的每一个细节,”华霁秋道,“而整体也同样重要,一幅画的构图和布局安排往往蕴含着无数表面看不见的更深刻的内容。遗憾的是电脑屏幕太小,无法一次性容纳下整幅图。”  “我后备箱里有……”牧怿然说。  “好的!”罗勏立刻蹿出了帐篷去翻后备箱。  不管什么,反正有就对了。  然后拿回了一台投影仪。  好在罗勏提供的帐篷是军绿色的行军帐,又厚又结实,拉上帐帘后帐篷内基本没有什么光线。于是朱浩文负责把投影仪和电脑接起来,并调试图像的清晰度。  牧大佬带来的设备当然都是高精尖产品,图像被放大到覆盖了整面帐篷壁之后,仍然清晰细腻,再加上这些图符已经被卫东降噪处理过,看上去就和用手直接画在电脑上的没什么两样。  然而虽然已经把这些图符优化到了这样极致的地步,众人仍然难以用现有的认知,去理解这些疑似人和动物的种种生物的形象,和它们大部分的行为。  这些生物虽然仅仅是以简笔线条式图符的方式被表现在一个平面上,但如果要依此去构建它们在现实中的样子,却是仅凭人类的想象而无法在脑中模拟出来的。  它们的形象,用哪怕最为丰富的华国语言文字也难以形容出一二分,它们的行为晦涩难懂,而充斥在它们的神态、肢体、动作,甚至情绪上的氛围,却又格外地诡异可怖。  而当整个画面被放大了整整一面墙壁般大小的时候,画面里所透出的难言的情绪和气氛一下子充斥了这顶密闭的帐篷,如有实质般地重重压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大家正觉有些气闷难捺,却听得柯寻忽然开口,清舒的嗓音让每个人的心头稍稍一松:“接下来,是我的第三个发现。”  众人一怔,忙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柯寻伸着胳膊,手指点在画面上那个高大魁梧的图符上:“还是它。最开始发现它是因为它的块头比其他的图符都要大,所以我就格外地关注它,然后仔细地观察了它一阵,除去它的体形之外,最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就是它的头了,或者说是脸。  “你们仔细看它的脸——发现了吗,在似乎是代表它的脸的这部分线条上,左右各有一个小小的突起。  “如果换做很久以前,我可能根本不会在意这两个小突起,但有意思的是——你们应该见过我的微信头像——对,就是那个简笔画小人儿。  “那个小人儿是我自己画的,我是个画画白痴,但多年看动画片和漫画的经验,让我在画这个简笔小人儿的时候,还很有心的为它画上了两个眼睛。  “而那两个眼睛,和这个图符脸上的两个小突起,几乎一模一样。邵总说上古的壁画、岩刻本来风格就很朴拙,我觉得和咱们现代的简笔画小人儿的画法可能也有相近之处,所以才造成了这种巧合。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由于我微信头像的简笔画小人儿的缘故,我就自动把这个图符上的两个小突起想象成了它的眼睛,然后我就发现,在这整面岩画里,所有代表着生物体的图符,只有它一个,脸上有眼睛。  “它的块头最大,只有它有眼睛,它出现在整片岩画的各个地方,显然就如怿然所说,它是一个‘主角’。  “但我并不认为其他代表生物体的图符没有眼睛,之所以表现在图画里的只有它一个有眼睛,我想只是意味着它是与众不同的,或者,它可以看到其他生物看不到的东西。大家觉得呢?”  众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惊讶和恍悟。  如果不是凑巧柯寻用自己画的简笔小人儿当了头像,恐怕还发现不了这样的细微之处。  “小柯的发现很重要,”华霁秋道,“说它可能能看到其他生物看不到的东西,这一点我赞同,这是否就可以解释祭祀场景的中心是空白无一物的疑问了呢?——因为它们所祭祀的东西,普罗大众是无法看到的,能看到它的,只有这位首领,或者说是大巫。”  “那么,长在它脸上的这双眼睛,所代表的意思很可能就是我们之前所说的‘观察’。”朱浩文道,“它很可能是一个拥有‘观察’之力的‘人’,甚至还可能是神、精怪或鬼。”  “会不会,它所观察到的是……地下的那些东西?”吴悠不自在地挪了挪坐在毯子上的屁股。  “我想我们还得需要把另外三面岩壁上的图符都整理出来,拼合成如岩壁所示的整图后,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岳岑道。  “东子,”柯寻对在旁边听呆了的卫东道,“你赶紧吃点东西,吃饱喝足过来干活,把剩下的bcd三组图也按原样拼在一起。”  卫东抹了把嘴:“不吃了,我现在就拼,很快能成,让你见识见识天选美工的手速。”  “是单身狗的手速。”柯寻转头悄悄和身边的牧怿然道。  牧怿然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我跑得快。  方菲:我游得快。  青青:我记得快。  罗勏:我哭得快……  卫东:我……手速快……  大佬:我动得快。  柯寻:…………第359章 山海13┃时间不多了。  卫东将bcd三组图拼好后,同a面岩壁的图放在一起,并重新用投影仪投放到幕布上。  许是这些图符被卫东处理得过于干净清晰,没有了噪点和杂纹的图符映在雪白的幕布上,黑白分明得过于刺目,以至于让这片密密麻麻的黑色图符显得死板而阴森,就像是数以千计的僵尸,它们的动作被定格在某一个时刻,仿佛末日突然降临在它们的那个世界,而它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被埋葬在了深深的地底之下。  刚才看到a面岩画所产生的那种难以描述和形容的情绪,再一次成倍地透过屏幕上的图像,悄无声息地弥漫在了整个帐篷里。  众人沉默着,迷茫着,并莫名地怆然着。  这情绪里头有着浓郁的悲哀,凄惨,压抑,绝望,和恐惧,仿佛人类所能拥有的全部负面情绪,全都被交糅在了一起,既浓又沉地重重塞进了心头。  吴悠和顾青青忽然哭了起来,李小春将自己的头发抓得糟乱后起身就往帐篷外面冲,嘴里嘶声吼了一句:“我他妈的不想活了!”  牧怿然见机极快,来不及起身去追,一条长腿横扫出去,将李小春绊得直接飞趴在地上,柯寻反应更快一分,当即一声大吼:“别看了!”劈手抢过卫东手里的鼠标,直接关闭了图像。  众人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登时冷汗涔涔,面面相觑着喘息不止,每个人脸上的抑郁和绝望的神情还残留未去。  “……太……太邪门儿了这图……”卫东惊魂未定地捂着自己心口,抹了把脑门上瞬间密布的冷汗,“我刚才差点儿步了小春的后尘,直想跑出去拿枪崩了自己!”  “这四幅图像放在一起……有一种能蛊惑人心的力量,”邵陵的呼吸也有些重,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显凌乱,“在刚才盯着它们看的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把自己这一生所经历过的、和最怕经历的最坏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是的,这些事情在同一时刻一起涌入脑中,让人的精神很难承受。”岳岑的脸上亦带着几分落寞,“这会让人觉得,生而无望,不如一死了之。”  “我刚才都难受死了……”吴悠抹着眼泪,仍没能止住哭声,“那么多难过的事特别真实地在脑子里浮现,感觉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幸好小柯喊了这一嗓子,”秦赐捏眉心,“这几幅图太影响人的心神,短时间内我们不宜继续看下去了,大家先缓缓吧,我去给大家拿一些能起到镇定作用的药。”  李小春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秦赐走过他身边时以为他还沉浸在那种极度抑郁痛苦的情绪中没有解脱,弯腰关切地道:“要不要我给你打一针?”  “不……不用了,”李小春的声音满透着痛苦,“秦哥,你帮我看看我的膝盖……我觉得牧哥刚才那一腿把我膝盖从肉里扫飞出来了……”  秦赐:“……”  牧怿然:“……”  众人掀开帐篷帘子,让外面荒凉广阔的天地景象冲淡刚才的压抑憋闷,三四个人干脆直接钻出了帐篷,站在外面透气吹冷风。  “这样不行,”邵陵道,“咱们必须通过观察这些图符才能找到线索,可眼下的情况却是,一旦我们看进去了,就会受到这几幅图像的力量的蛊惑,从而产生轻生的强烈意念。”  “但我们刚才在单独看a面岩画的时候,虽然也有些不适的情绪,却没有这么严重,”朱浩文道,“也许这四幅画放在一起,蛊惑的力量会加倍,我看不如我们还是一幅一幅地看。”  华霁秋看了看帐中的众人,道:“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大家的情绪还有些不稳定,我们不要冒这个风险,这几天大家都很辛苦,现在既然所有的图符都已经整理好了,就不必急在一时,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白天我们再集中精力攻克岩画的所有谜题。”  大家也都赞成这一提议,这几天日夜颠倒的辛苦劳作让每个人的状态都很疲惫,秦赐认为这也是蛊惑的力量容易侵入精神的主要原因之一。  大家收拾了一下就散了,各自回去帐篷休息。  柯寻半夜里被帐篷外面咆哮的风声吵醒,轻手轻脚地起来,拉开一点缝隙向外看。  那巨大磅礴的龙卷风柱一直延伸到了夜空,似乎比前几夜见到的风柱“体型”更大了几倍,简直有一股子吞天噬地之势。  柯寻放眼向远处望,这一望不由心惊肉跳。  这些龙卷风柱的数量也比前几夜多了!之前只有四五个、七八个,而现在,竟然密密麻麻——从眼前到天际,遍野尽是!  这简直就像是活活将人皮剥起来后,皮与肉之间粘连的那无数的血丝肉缕,然而又与之不同的是,眼前的情形是逆的,这些血丝肉缕般的龙卷风,像是想要将像皮一样的天,和像肉一样的地,牢牢吸住,粘住,重新粘连在一起,重新让它们合二为一。  柯寻被自己脑子里莫名涌出的想象弄得浑身发麻,搓了搓胳膊,正要拉好帐篷重新躺下,却见女孩子们所在的那顶帐篷忽然被人由内拉开,吴悠哆哆嗦嗦地从里面走出来。  看她的样子像是想要去方便,一个人打着手电往稍远些的方向去。  柯寻不放心她,连忙从帐篷里钻出来,几步追上去,低声叫了她一声:“吴悠,我陪你去。”  吴悠有些囧又有些高兴地转过脸来看他,却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脸色骤变,失控地惊声尖叫起来:“啊——”  柯寻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向后看,以为她看到了他身后的什么情况,却见身后是大家的帐篷和远处的龙卷风柱,并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  “别怕,是我,”柯寻停住脚,怕让吴悠更紧张,双手做了个下按的手势,“怎么了?”  吴悠抬手挡着自己的眼睛不算,还要把头使劲偏开,颤着声音道:“你……你的脸……”  柯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还是很光滑,五官还是很端正,顺便摸了把头顶,也没有长出什么角之类的奇怪的东西,不由疑惑:“我脸怎么了?难道是比昨天更帅了所以让你不敢直视了?”  “……”吴悠放下了手,觉得柯寻真是很有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天赋,深呼吸了两口,抚平自己的情绪,才重新开口,“帅逼,你脸上……长骨相了。”  “啥?!”这回换柯寻一惊,一边问一边从兜里往外掏手机,划开镜子功能照向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啊,还是小白脸儿一只。”  “……”吴悠鼓起勇气转回头来重新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哆嗦,连忙又转开头,“有!就在脸上!都是黑麻麻的骨相花纹!”  柯寻再次对着手机仔细看了看,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花纹在脸上,于是放下手,想了想,道:“对了,你不是开了那什么天眼了吗,本来就可以看到我们骨相上的花纹啊。”  “不是那样的,”吴悠摇头,“用太姥姥教我的方法需要按照口诀运气凝神,然后集中意念,这个过程需要花一段时间,可我现在只需要像平常那样看你一眼,就可以看到你脸上的骨相!”  “恭喜你功力大增,可以出师了。”柯寻冲她拱手。  吴悠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好让她放松下来,一时觉得自己这样不敢看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其实会让他心里很不好受,连忙转过身来,抬头看向他,努力让自己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后头的帐篷里正走出其他的同伴来——大概是听到了她刚才的惊叫声。  吴悠浑身一麻,差点又立刻转身避开——她的同伴们,她所有的同伴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那些骨相花纹!  她不认为是自己的什么功力突然有了爆发式的进益,一定是大家身上的骨相发生了质变!  她这么想着,也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对着自己照了一下。  果然,自己也是一样,那密密麻麻的骨相花纹就这么若隐若现地浮在脸上。 第273章 “我很想知道,这四幅岩画和另一个世界有什么联系,”柯寻坐直身子,“记得怿然之前的猜测吗,这个死亡之谷里的景象很可能是两个世界的叠加态,或者说,白天是我们这个世界,晚上是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交替出现——别忘了我们之前总结过的每一幅画为我们暗示出的线索,有两个世界存在是已经可以确定的事了。  “而那个岩石台,它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它的岩壁上为什么会有另外半部《山海图》,为什么《山海图》一半在我们这个世界,另一半在那个世界?  “为什么在那个世界的一半,会刻画着这四幅画上的内容?”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用常理来试推一下,”邵陵道,“大洪水之后,死去了很多的人和动物,那时的人们会是怎样一种心理状态?”  “当然是伤心难过了,”卫东道,“很可能自己的家人朋友都葬身在了洪水中,家也没了,田地也没了,财产也没了,那种感觉一定很绝望,换位思考一下,我可能会觉得自己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又无助又悲痛。”  “但比起无助来,悲痛一定占据上风。”柯寻声音有点发闷。  卫东看了看他,知道又触到了他心底最痛的那道疤,正想着要怎么安慰他一下,却见他抓了抓头发,脸上继续自若地接着说道:“他们一定会无比想念自己逝去的亲人,希望他们能重新活过来,这是最强烈的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实现不了,就会退而求其次,希望哪怕能再见亲人一面,看一眼也好,再说一句话也好,总之……就是希望能再和亲人有所交流……咳。”  一直一言未发听着众人分析的牧怿然,听出他假借着咳嗽掩盖自己有些变了腔调的声音,伸手过去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而后手就停在了他的身上,轻轻握住他的后颈,把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  柯寻不显痕迹地深吸了口气,又说道:“交流的愿望实现不了,就只能选择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亲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为他们祈福,祝祷。”  “所以——”邵陵道,“古往今来,人的心和感情,都是一样的。在经历了大洪水之后,幸存的人的心理状态,想必就是柯寻所说的这几种。  “那么重点就在这里了,古人是信奉鬼神之力的,或许他们会相信,鬼神之力可以令他们的亲人起死回生,可以让他们和已经在死去的世界的亲人们进行交流,再或,至少也得让他们为死去的亲人进行祈福和祝祷。  “古时的大巫干的就是这样的行当,那么岩刻上这场盛大的祭祷活动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如果鬼文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或媒介,那么在祭台上和祭器上刻满鬼文,描绘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用以寄托生者对死者的哀思、祝愿,甚或是以鬼文同另一个世界的主宰进行沟通、商量、乞求,以达到起死回生之类的愿望,就都是非常合理的解释了。  “所以这四幅画被刻在了岩石台上,以某种方式传递到另一个世界,正是用巫祷通鬼神的证明。而我,仍然坚持我之前对于岩画顺序的看法,就是众生→洪水→死亡→祭祷。”  “然后呢?你的这番推理解释不了后续的问题,”朱浩文道,“山海时代众生繁荣,忽然爆发了史前大洪水,导致生灵涂炭,洪水过后幸存的人类进行祭祷,缅怀逝去的亲友,并希望借助鬼神之力让亲友复活,或是希望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把一部《山海图》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铸在做为祭器的九鼎上,另一部分刻在做为祭台的岩石上,然后用了某种法子,把祭台送入另一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九鼎相呼应,达到联通两界的效果。  “至此为止,一切似乎都还说得通,但后续呢?为什么九鼎上的《山海图》成为了我们的骨相?难道是想要让我们代替九鼎继续和另一个世界保持联系?几千年都过去了,这场祭祷还不肯停止吗?  “以及为什么要让我们入画?为什么每晚的龙卷风柱越来越庞大?每幅画暗示出的线索里提到的,另一个世界想要接替取代这个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连串的提问让邵陵一时难以回答,华霁秋也陷入思索,在一阵艰涩的沉默后,邵陵抬起眼,看向始终保持着聆听和独自沉思状态的牧怿然,道:“也该说说你的思路了,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没有理出一个自己的思考脉络。”  “我的确,有一个自己的脉络,和你们所有人的看法都截然不同。”牧怿然终于开口,众人的目光齐齐望着他,听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认为这个‘主角’,不是大禹,也不是人间的首领或大巫,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一位具有‘观察之力’的大巫。  “这块岩石祭台,也不属于人间世界,它属于另一个世界。  “岩石上的岩画,记录的亦不是人间的祭祀或巫祷行为,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巫祷。”第362章 山海16┃大洪水。  众人心神俱震。  “你的意思是——这片岩石壁来自异世界,上面记录的也是另一个世界里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异世界的大巫在用它们那个世界的巫祷方式进行祭祀?!”华霁秋很是震惊于这个推论。  “所以这就解释了岩壁上刻画的为什么都是鬼文!”卫东也震惊地补充了一句。  “这暂时只是一个猜测,”牧怿然道,“我想我们推论一个问题,不妨从正反两方面来考虑,一个方面是,这些岩刻来自人间,是大洪水过后的祭祷仪式;另一个方面是,这些岩刻来自另一个世界,是另一世界的人进行的祭祷仪式,并且,它们似乎成功了,触发了连通两个世界的媒介,而这个媒介,就是以画的形式展现出来的、介于人间和另一世界之间的‘第三空间’,也就是我们此前进入过的那一幅幅的画中世界。”  “怿然的推测很有道理,”柯寻接着说道,“而很可能人间也有能人或大巫发觉了这一点,他们不希望另一个世界的人闯入人间,于是用那个巨大的‘光’字符封印住了这个媒介,另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想要来到人间,就只能想法子把这个光字封印破坏掉。”  “我们进入过的所有的画,坐标都位于光字封印上,”牧怿然又接着他的话道,“这些画所在美术馆的坐标,我认为很可能就是受另一世界的力量影响,它们在封印的制约下没有办法直接破坏封印冲入人间,但它们仍然可以将一部分力量入侵到人间来,影响着美术馆的坐标所在,并不断地吸引、筛选入画的人。”  “我们每拿到一个签名,就破坏一点封印,”柯寻再接着道,“直到把这个封印破坏得差不多了,并且顺着每幅画提供给我们的线索,找到这个异世界的祭台,就距彻底破坏封印不远了。”  “而我们的骨相来自于九鼎上的《山海经图》,”牧怿然再道,“现在想来,我们的骨相所能拆出来的鬼文,应该同这座祭台上的鬼文并非是一个整体关系,我更倾向于,这二者是各自独立的一套具有巫蛊之力的鬼文,岩壁上的鬼文是异世界用来连通人间界的巫咒,而我们骨相上的鬼文,它来自九鼎,是用来镇压封印异世界开启的鬼文。”  “也就是说,这两套鬼文是针锋相对的,”柯寻说,“就是矛和盾、敌军和我军的关系,因为异世界是用鬼文的力量来冲击人间界,所以人间界就同样以鬼文来封挡这股力量。”  “于是人主大禹以人间九州最贵重的金属铸造九鼎,”牧怿然说,“上面铸刻了以鬼文组成的巫舞图案。鬼文是异世界的巫咒之力,巫舞是人间界的巫咒之力,二者被充满创意地结合为一体,以异世界巫咒之力和人间巫咒之力合二为一,对来自异世界的入侵力量进行封镇和打击。”  “原本这么做很有效果,结果没想到,九鼎后来失踪了,”柯寻说,“但因为某种原因,让九鼎上的咒符可以映射到人的骨相上,于是从此后这些入画的人就成为了九鼎的代替品,可以起到和九鼎一样的作用,但由于人的骨相毕竟不是正品九鼎,所以每隔近百年的时间,这件事就会重启一回。”  “对于这件事的反向推测,大致就是这样,”牧怿然道,“诸位有什么疑问,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众人:“……”  卫东:“你俩是不是预先排练过啊?”  柯寻:“不懂什么叫心心相印的单身狗的问题pass,下一个。”  邵陵:“所以你认为,《山海经图》里所描绘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后世的《山海经》里那些关于神鬼异兽的描述,都是由于人们把图画用文字描述出来产生的误差,一些奇异的舞蹈动作或是奇异的服饰,由于视觉效果或是时间太久产生的模糊和错乱,导致后世的人们把原本正常的人类或动物当做了神鬼异兽,而实则《山海经图》真正的内容,就是一本巫书?”  华霁秋:“可《山海经》里描述的国家、山水、地理环境,分明是一个庞大的世界结构。”  朱浩文:“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入画的这件事,我是不相信神话的,至于说《山海经》里描述的国家、地理、风物,我更认为那是后世填补进的内容,而不是最原初的《山海图》里的内容。  “如果随便抽出《山海经》中的一段描述来看,比如什么‘赤缘木而生,食之已心痛’、‘又西八十里,曰符禺之山,其阳多铜,其阴多铁’、‘黄身而赤尾,其音如婴儿’。  “《山海图》的原初版本铸刻在九鼎上,九鼎铸造于上古大禹时期,那么,卫东,如果让你在鼎上绘画,要怎样体现出‘八十里’这个概念?怎样体现出‘其阳多铜,其阴多铁’?又怎样体现出‘食之已心痛’、‘黄身而赤尾,其音如婴儿’?  “以及,大禹时的八十里,度量衡的标准是什么?”  卫东:“……呃……如果不让我用文字注释的话,我画不出‘八十里’这个概念和铜铁的区别,除非准许我用化学符号标注。  “心痛什么的,让我用四格连环画的形式我可能还能画出来,但九鼎上估计不允许这么操作。  “至于黄身赤尾和婴儿的声音,在九鼎上铸刻出来就更不大可能了,除非九鼎上的图还上着颜色,并能发出声音……  “而且邵总也说了,这个时代的岩刻画风格都很简朴,就像简笔画,那些《山海经》里复杂的神鬼妖兽,我很怀疑那个时代的人能不能画得出来。”  牧怿然:“但我们也不能否定后世流传的《山海经》就不是真正的《山海经》,史学研究也证明,现今流传下来的《山海经》是后世人经过误传、加工、添减、艺术化甚至脑补后的新版本,而我们所接触的,是未经任何添加修饰和扭曲误传的,原初版本。  “至于上古时的神话时代是否真实存在,就连司马迁在《史记》中也曾说‘《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我们这些人就更无法妄自断定了。  “但,去掉后世填补进去的那一切华丽繁复的文字,和图画的伪装修饰之后,剩下的那些最简练、最质朴的图画,也许才是这部旷世绝作的精髓和原貌。”  华霁秋终于点了头:“小牧说得有道理。”  秦赐:“如果这四幅岩壁画所描述的是异世界发生的事,那么‘众生’就是异世界的众生了。”  卫东:“怪不得这些生物都这么古怪和难以想象,也许这种形象才是异世界生物的大众态。”  秦赐:“而我的疑问在于关于大洪水的刻画,人类世界发生过大洪水是有迹可循的,怎么异世界也曾发生过大洪水吗?”  牧怿然:“关于那场大洪水,从神学角度来寻找依据,大概就是有些观点里认为的共工怒撞不周山后,导致天倾地陷而引发的大洪水这种说法了。  “而从科学角度来说,有人认为是那一时期地球上的气候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出现过大规模的冰川活动,从而导致了大洪水。  “但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在那一时期的历史记忆里,几乎全球范围内都有关于大洪水浩劫的传说。古巴比伦的说法是‘洪水伴随着风暴,几乎在一夜之间淹没了大陆上所有的高山’;古墨西哥的说法是‘天接近了地,一天之内,所有的人都灭绝了,山也隐没在了洪水之中’;印第安的说法是‘发生了大洪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人类就这样彻底灭绝了’;玛雅圣书说‘这是毁灭性的大破坏,一场大洪灾,人们都淹死在从天而降的黏糊糊的大雨中’;而神秘、充满争议和猜测的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据说也是沉没在大洪水中;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圣经》里的记载,诺亚方舟就是为了大洪水而准备的。  “这场史前大洪水,大约是人类史上最具传奇性和神秘感的一次灭顶之灾了,全球这么多的国家和民族的文化里,都有关于这场洪水的记忆和记载,这似乎充分证明了,在远古时期确曾发生过这样一次毁灭性的灾难,几乎造成了整个人类的灭绝。  “那么问题就在此——这场几乎覆盖全球的洪水,究竟是从哪儿来?怎么发生的?是什么样一种地质和气候的变化,能造成全球不同地理环境的地方同时遭遇这场洪水?  “科学角度至今也没有得出确凿的定论,但如果从神学角度来看,这场来自于上古众神之战所造成的灾难,影响到深埋于地下的异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更或者就是大家刚才推测的,也许这场洪水就是来自于异世界的巫祷,为了毁灭人间的众生,从而为它们提供入侵的机会。”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柯寻道,“洪水的去向只有两种,一种是入海,一种是入地。像史前大洪水那种体量的洪灾,很可能会对地下的异世界造成同样的灭顶之灾,甚至比人间更严重,毕竟咱们在上面,洪水不是入了海就是入了地,而它们本来就已经在地下了,洪水落下来,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它们在地下已经难以存活,就想着另外谋生,找一块可以延续种族的新领地。  “那个时候人间的首领大禹已经差不多治好了水,大地恢复生机。异世界通过它们有‘观察之力’的大巫,观察到在上面还有一个世界,就决定以鬼文和巫祷之力,打开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带着它们的‘众生’冲到人间来。  “一个想霸占我们领土的异族,我们怎么可能肯放它们上来,于是就有了后头铸九鼎镇封两个世界的通道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推测也很靠谱。”秦赐点头。  “我也有一个推测。”岳岑将身上披的取暖用的羊羔绒毯子往上抻了抻,不急不徐地开口,“我认为我们骨相上的《山海图》由鬼文构成的那些图案,不仅仅是巫舞的形象,还有异世界生物的形象。  “铸鼎象物这个说法,我觉得并不是一句空话。大禹把神鬼异兽的形象刻在鼎上,为了让民众认识它们,从而可以有效地应付或避开它们,以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这个说法我认为是真实的。  “但九鼎上用以象物的图案,我猜测,应该不是人类世界的神鬼异兽,而是异世界的生物。  “也许当时身为人类首领的大禹和他手下的大巫,发现了异世界的企图后,也会利用巫祷之力对异世界进行观察,并将观察到的异世界的形象铸刻在九鼎上。  “由于担心异世界的生物通过其他的方法来到人界,于是就把这些形象铸刻在鼎上,以让自己的民众提高警惕。  “除此之外,我认为铸造带有异世界形象的九鼎,并不仅仅是为了像贴通缉告示一样,把异世界的形象张贴出来,以及封印两个世界的通道。  “它们可能,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作用和目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偶像祝诅术?”第363章 山海17┃千般不好,唯有一好。  偶像祝诅术?  众人纷纷摇头。  卫东猜测:“……和爱豆明星小鲜肉有关?”  岳岑轻声解释:“这里的‘偶’,指的是雕塑或木雕等实体形象,是人心目中具有某种神秘力量的象征物,或者是想要将神秘力量施予其上的象征物。而‘像’就比较好理解了,就是画像、形象的意思。  “偶像祝诅术,就是对塑像、雕像、画像或是其他偶像实施诅咒和攻击,借以打击偶像所代表的人物或鬼神。这是一种曾在世界各民族中广泛流行的典型的模仿巫术。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九鼎,实则就是大巫对异世界众生实施偶像祝诅术打击的巫器呢?”  “有道理啊!”卫东恍然大悟。  然而却看到旁边的柯寻皱起了眉头,一脸凝重。  “柯儿,怎么了?”卫东心下一跳。  柯寻看向面前的同伴们,语气同样凝重:“岑姐说,偶像祝诅术是对塑像、雕像、画像或是其他偶像实施诅咒和攻击——既算是雕塑也算是画像的九鼎上的图案,就是实施诅咒和攻击的对象,这就好比,我用针扎小人儿,感到疼的是小人儿所代表的一个真实的人一样——但别忘了,针同样也扎在了小人儿的身上。”  朱浩文目光一震,语气竟有些沉厉:“也就是说,身具九鼎图案骨相的我们——就是那个‘小人儿’,真正的‘针扎’打击,是直接作用在我们的身上的!”  大家闻言,登时都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说——”卫东有些惊急,“意思是打击力量会直接打在我们的身上,然后通过我们,异世界的那些东西才会消停?”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推测……目前来看,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了。”华霁秋沉声道。  “怪不得在我们把岩壁上所有的巫符清理出来之后,骨相上的花纹就能很轻易地被吴悠看到,”柯寻目光扫向帐篷外,“看来是因为异世界的巫符之力召唤出了我们骨相上的封印之力,我们的骨相感受到了异世界的巫力入侵,就连忙显现出来,想要对抗这股巫力。”  “那,那我们怎么办?”卫东搓着脸,“难道就这样束手等着挨针扎?”  众人一时沉默,直到到了该吃饭的时间,才暂时停下讨论。  饭间气氛压抑。  饭后小歇一阵,大家没有再打开投影仪,而是坐在一起商讨对策。  “现在我们怎么办?”李小春在大家的脸上看了一圈,“你们说,咱们晚上想法子把那个岩石高台毁掉怎么样?比如弄些火药来把它炸了?”  目光落在柯寻的脸上,似乎觉得这一伙人里只有这个人真敢这么干。 第275章 “剩下的氧气筒也可以带上去,”朱浩文道,“可以当爆炸物使用,虽然威力不会很大。”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添了几样,把晚上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  “接下来做什么……就,呆着等死?”吴悠失魂落魄地问。  一时无人接话,各自盯着眼前的地面出神。  过了很久,听得朱浩文开口:“咱们这次出来,本来不就是抱着赴死之心来的么,有谁在出门前没有安排好自己的后事?现在后悔和畏缩也没用,这就跟进了画没什么两样,再后悔,再畏惧,你都已经身在画里,不破解最终的真相,就永远出不了画。所以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害怕和拖延,毫无用处。”  “浩文儿说得对,”秦赐平静地道,“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越冷静,我们的机会就越大。我带了一些术前镇静剂,如果谁需要的话,在登岩石台之前我可以为你打一针。”  罗勏举了举手,带着浓浓的鼻腔音道:“秦哥,你给我准备一支吧,不然我可能真撑不住……”  秦赐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也只是在大帐篷里坐着,百般念头、千般滋味地度过也许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个下午。  “我真的很后悔,”吴悠伏在自己膝头,声音里带着哽咽,“后悔以前没有再多孝顺我爸妈一点。”  “我也……有一点后悔,”顾青青有些怅然,“我这个书呆子,错过了很多书本之外的风景。”  “我出门之前那一晚,写了十几页的遗书,”卫东颓然地笑笑,“我以为我把想说的话都写完了,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还有好多话没能写上去,我……我真想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这些话补在后面,我写得太少了,远远不够……”  “现在写也还来得及,”岳岑温声说道,“我想你可以把它放在车上,总会有人发现它的。”  “哦,好。”卫东借着咳嗽掩饰自己的鼻腔音,起身去拿纸笔。  “我看,我们不如把整个入画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我们所有的推测都记录下来,”柯寻忽道,“假如我们不幸身死,这些记录或许还可以留给若干年后的某一批入画者,当他们像我们一样推进到了事件的最后一步,同样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些记录或许可以帮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  “可,但凡会泄露入画事件的信息,不是都会被画推屏蔽掉吗?而且我们也会遭到反噬。”罗勏道。  “会被屏蔽和反噬,是因为入画者想要把信息泄漏给局外人,”柯寻冷静地分析,“但我们想要传递给的是下一批入画者,同为入画者,信息不会被屏蔽。  “这个死亡之谷一向人迹罕至,我们再把信息藏得隐蔽一些,藏在只有入画者才会去翻找的地方,就不用担心因被局外人看到而屏蔽掉原有的内容。  “至于反噬,假如我们会死,反不反噬的都已经没了用,假如我们能活,那么证明我们成功阻止了画的幕后力量,自然也就不会遭到反噬。”  “小柯说得有道理,”华霁秋道,“我也同意把整个事件记录下来,留给后人。”  大家也没有异议,邵陵于是取过纸笔,正要开写,听得柯寻又道:“我觉得,咱们应该用几种不同的方法做记录,毕竟下一批人很可能是百年以后的人了,不知道写在纸上能不能保存得住,咱们应该多用几个方法,也就多几层保障。”  “我带着u盘,可以存一个电子版放进u盘里。”朱浩文道。  “还可以刻一张光碟,”牧怿然道,“我车上有可反复擦除和刻录的光碟,而这台笔记本装着刻录机。”  “这种东西你还带着?”柯寻惊讶。  “车上有影碟播放设备,这张光碟本来是一张音乐碟。”牧怿然解释了一句,“而且光碟只要不是在极端天气和环境里,保存年限能达二百甚至三百年。”  “太好了,”柯寻说,“那我在手机里再录一份吧,然后把充电器和手机一起留给后来人,免得一百年后这种手机早就成了老古董。”  众人于是分工行动,把整个的入画事件和所有线索整理好后,分别用纸面、u盘、光碟和手机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找一个既不会轻易被局外人发现,又能让下一批入画者容易找到的地方来藏起这几样东西。  “不如就放在那边那片岩石的下面,”牧怿然指着不远处一片低矮的岩石道,“我们被人影幻象引到这里来之后,白天的时候也曾翻查过附近这片岩石,我想,若干年后的某一批入画者来到这里,也会像我们一样,对四周进行查找。”  那片低矮的岩石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石头,零零星星地散布在冷硬的土地上,非常地不起眼,大家刚来的时候也曾检查过这里,上上下下看过一遍,这样普通的石头,局外人是不会特意去翻找的。  大家走过去,挑了一块相对大一些、显眼一些的石头,柯寻和李小春用工兵铲抵住石头根,想要把它撬起来,然后在下面挖个坑,把东西放进去,再把石头盖在上面。  两个人大力撬了一阵,终于令石头松动,卫东和罗勏连忙上来帮手,四个人一起将石头抬到了一边去。  柯寻重新拿起铲子挖土,挖了七八铲之后,忽听得“锵”地一声,铲头似是铲到了什么硬物。  柯寻同众人对视了一眼,大家一时屏息凝神不再做声,柯寻小心翼翼地将铲下的土拨开,土下慢慢地露出了一块板砖大小的石头匣子。  众人不觉惊异,柯寻弯腰将匣子捡起来,这匣子没有锁,匣盖和匣身之间的缝隙用像是蜡一样的东西封着,柯寻正要用手直接把匣盖掰下来,被华霁秋拦住,从他手上接过匣子,“我来吧,当心开盖不得法,伤到里面的东西。”说着转向卫东,“小卫,你的美工刀借我用一下。”  华霁秋将匣子拿到旁边去处理,大家也跟过去围观,柯寻也正要跟过去看,却发现刚才挖的土坑里似乎还有东西,“咦”了一声蹲下身,用手小心地拨开浮土,又掏出一只不知什么金属制的瓶子。  再接着往下掏,竟然还有瓷瓶、陶罐、木盒,甚至竹简。  “什么情况,”柯寻捧着这些东西一头雾水地给牧怿然看,“咱们这是不小心盗了个墓吗?”  “不对,”邵陵接过瓷瓶和木盒看了看,“这两样东西上的纹理图案明显不是同一个时代的风格,而且这个瓷瓶做工粗糙,属于低廉品,但这个木盒却是黑黄檀木的,黑黄檀木是非常名贵的木料,耐腐性极好,所以你看,它现在还基本保持着完整,连上面雕刻的花纹都几乎没有什么损毁,如果这是一个墓的陪葬,这两种东西放在同一个地方就太奇怪了,就好比地摊货和高奢品放在同一个首饰盒里一样。”  “那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放在同一个坑里是怎么回事?”柯寻疑惑。  “我有一个猜测。”牧怿然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最近的这几章,以及后面可能还会有那么几章,分析和推理的内容相对较多,可能有些小仙女会觉得看到头秃,不过瑆玥琢磨着,入画事件的最终真相,如果入画者们推理得太过轻松和轻易,那么前面十三画的铺垫就成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显得头重脚轻,就有了虎头蛇尾的嫌疑。  大家也看得出来,咱们这篇文其实是偏重于推理解密向风格的,几乎每一个故事都是在入画者们百转千回的思考过程中拨开迷雾见真相的,如果整个事件的最终解密过程还不如某一画来得艰难和厚重,那就有点撑不起这个用了十三幅画构建起来的大框架了。  所以,在最后的解密过程里,入画者们会经过反复的举证、求证和辩证,循序渐进地接近真相,因此,推理和辩证、千头万绪和反复推敲的内容会占据重要的部分。瑆玥觉着,这个贯穿了全文的主线谜题如果让入画者们一猜就对、一竿子就能捅到真相,就不怎么真实了,也会显得太过匆忙收尾、没有对全文负责到底。  所以瑆玥骨碌上来给大家预个警儿,后面还会有个几章的分析推理内容,怕因此看到头秃的小仙女们如果觉得这样一天一秃实在太受虐的话,不妨攒上几章后一次性秃个痛快(喂!)~  不过如果瑆玥稿子写得够快的话,正文的最后几章很可能会在同一天内发出,想攒文的小仙女们也不要离开太久哦~  祝大家周末玩儿得愉快,么么哒~第365章 山海19┃但为苍生。  “这几样容器都是密封着的,”牧怿然看着柯寻手里的东西说道,“说明每一样容器里面都保存着东西,而既然这几样容器都极可能制作于不同的时代,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推测,它们是不同时代的人,分别埋藏在这里的呢?”  柯寻心中一动,脱口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很可能也是——”  “是在我们之前的某几批入画者留在这里的,”牧怿然接着他的尾音道,“我们把这些密封的容器都打开,我想里面十有八九是一些文字记录,而这些文字记录,极可能和我们记录下来的一样,都是关于入画事件的线索。”  众人听了此言一阵静默,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在此之前的某几批入画者,他们来自于各个不同的年代,也许是几百年前,也许是几千年前,大家彼此之间隔着悠长荏苒的岁月,隔着跌宕起伏的历史,隔着奥秘玄妙的时空,却又神奇无比地生出这样的默契,在不同的时代,在同样的地点,用不一样的方式,写下并保存了相似的文字,然后将它们埋藏起来,为了给予和自己有着相同的不幸命运的后来者以最大的帮助,并由衷地希望和祝愿他们能够代替自己,成功地破解这无限循环的恐怖事件,成功地活下去。  看着眼前这通过不同的容器所保存下来的、不同时代先行者们的遗物,一股悲壮,怆然,和感激的情绪充斥在众人的心头,久久无人言语。  最终,大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所有容器,果见不管是瓷瓶、木盒、陶罐、金属瓶子还是石头匣子,里面都盛有用各种介质书写的文字,这些文字的字体和笔迹各不相同,有写在纸上的,有写在丝帛上的,有刻在竹简上的,还有刻在薄薄的金属片和石板上的。  而令大家更感到怅然的是,这里的每一份记录上,都细心地标注出了当时的年份,确定了这些记录确实来自不同的年代,这其中最早的年代甚至是在秦朝初期,而每一份记录的年代之间,相隔的时间有长有短,长的多达四五百年,短的也有一二百年。  “如果每一次入画事件的间隔是一百年左右的话,”朱浩文道,“那么这些记录的时间间隔证明,在它们中间,有好几批入画者并没能成功地走到这一步,他们在来到这儿之前,可能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那么留下这些记录的这几批人,他们最终成功了么?”卫东喃喃地问。  “他们肯定失败了,”李小春闷声道,“如果成功的话就不会再继续发生这件事,在我们之前的每一批人都失败了,现在轮到了我们,我实在不觉得咱们能比他们强……”  “先别说丧气话,”邵陵道,“我们先来看看这些记录上写的都是什么内容,或许我们能从前人那里得到一些新的线索。”  “这个秦朝的文字,咱们一直都不认识……”罗勏指着那卷竹简,想起了《海上燃犀图》那幅画。  “不要紧,”牧怿然掏出自己的手机,“那幅画出来之后,我把古文字字库下载到了手机上备用。”  罗勏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天说了一句:“我算知道姐夫为什么能成为一个成功人士了。”  “善于总结经验和不足,积极想办法弥补和防范,细致周到地做好万全准备,”岳岑微笑着道,“我很庆幸拥有这样的同伴,而如果做到这个地步我们仍然无法成功的话,我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牧怿然冲她点了点头,划开手机,对照着竹简上的文字逐一查阅起来。  邵陵和华霁秋负责整理其他的记录,并把这些记录转换成白话后誊写到笔记本上。  当所有的讯息整理完毕,并一条条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由古至今、纵跨两千多年时光的几代入画者们,齐心协力地为这一恐怖诡奇的入画事件,整理出了一个不为众知、却又足以震撼世间的概貌。  ……  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天倾地陷。  天道震怒,落天雷,降天音,挥天洪。  雷震寰宇,独诸神不可躲;天音无声,唯妖鬼难持撑;狂洪如瀑,俱人兽遭灭顶;逆天无道,则天道必亡之。  遂,诸神寂灭,妖鬼遁地,人兽残喘。  ……人王大禹,治洪患,定九州,重振天道。大巫高阳氏乃建言:昔妖鬼遁地,恐复出,当以九州之金铸宏器永镇之。  ……九鼎成,祭于野,与天音齐鸣,共地基协震,妖鬼不得出,天下大安。  ……  闻九鼎没入泗水,余以为奇,夜观星象,竟是万鬼伺动,大灾将至。  余问卜于天,寻策于世,查古卷,阅群书,推演爻变,方知始末。  然九鼎已失,无以为镇,余昼夜焦思,终得一法。  ……具九鼎图,得其巫咒之力。因九鼎五阳四阴,余遂与男女徒各四人凑齐九数,化九鼎巫图于骨相。  余窃以为,禹帝所铸九鼎能镇妖鬼,盖因所含天、地、人三才之精,缺一不可。  所谓天,余以为九鼎乃九天柱之化形;所谓地,九鼎为九州地下所出之金铸之;所谓人,即厌胜时须以人祭。  而余今日所为,无九鼎之实体,唯取化相之力耳。故,化九鼎巫图于骨相,是为天;以肉身相祭,是为人,独缺地才。  余百思得一解,尝化地维于骨相,是为地。  地维有四,故又取四徒,化以骨相,集齐天、地、人三才,共计一十三人。  ……余携众徒寻至昆仑之枢,此处白日水草丰美,入夜凋荒幽阴,如阴阳两界交替迭更,鬼气冲天。  ……余知骨相虽具封印镇压之功,却无降妖驱鬼之力,况世间万事,周而复始,死而复生,盛极必衰,此消彼长。骨相之功,终有衰竭时,妖鬼之抑,总具复扬日。  余徒有救世之心,愧无荡魔之力,憾所学短浅,叹技艺不精,只得尽己所能,穷己所想,舍去肉身性命,以灵识一缕,力封妖鬼百年不入阳间。  然百年后灵识力竭,妖鬼必卷土重来,余留书一封嘱与门内众徒,依余所绘《山海阴经图》所标诸地,设厌胜,结魂印,以御鬼侵。  今时,余与十二门徒愿以身证道,争换人间太平。  思及骨相之力百年一衰,天道轮回,劫数周始,或有道友亦有所觉,与余所思所虑尽同,循余之踪迹追寻至此,故留书述此详情,置于石下,待道友志士得而阅之,以增助益。  天道朗朗,邪不压正,但为苍生,余身何幸!  ……  ……吾等一十三人,侥幸由画中幻境得脱,经化生道人相助,得山海经骨相图,并以此为据,寻至昆仑枢。  有缘得见先人遗笺,与吾等所猜相去不远,然吾等亦有新疑,今一并附于此笺,若能助后来者终结此百年轮回,吾等纵死无憾。  疑一,先人所绘《山海阴经图》所标诸地,皆为画中幻境所生之地,然先人既曾嘱其门徒于诸地设厌胜、结魂印,缘何仍有杀人幻境频现?缘何旁处反而未见?  吾等揣之,先人所标诸地,正乃阴阳相接最薄弱处,是以须用厌胜之法镇之,结魂印封之。 第277章 “怎么?”方菲挑眉。  “没事没事。”柯寻摇手,“你们小两口争论得挺有道理,我们就听住了。所以东子的意思是天音很可能是风声,菲哥的意思是东子瞎j8扯淡,那大家的意思呢?”  也许是“东方鹅夫妇”的经历给卫东和方菲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两个人丝毫没能注意到“小两口”这个词的异样,只和柯寻一起看向其他人。  “的确,除了风声,雷声,雨声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声音来自于老天爷了。”秦赐思索着道,“但也诚如小邵和小方所说的,天雷和雷声指的是同一种情况,与其分别说‘落天雷,降天音’,不如直接只说‘落天雷’一句就好了,而风声也的确不像是能制妖鬼的东西。”  “我想,关于天音,关键之处在于下一段话,”牧怿然开口,“‘雷震寰宇,独诸神不可躲;天音无声,唯妖鬼难持撑’。明明是‘音’,为什么会无声?什么样的声音是没有声音的呢?”  众人凝眉沉思,却听得柯寻一个提声:“——次声波!《重启》里暗示的次声波!”  “——啊!”好几个人恍然惊叹。  “没错,”牧怿然道,“次声波的频率低于人耳所能听到的频率,所以对于人类和大多数动物来说,这种声音是‘无声’的。但我也曾在那幅画里说到过,狗、象、鲸和水母是可以听到次声波的,如果所谓的‘妖鬼’是一种已经在地面上灭绝的、与现有的人类和动物完全不同的物种,也就不排除它们是一种可以完全听到次声波的物种的可能了。  “而且,即便是次声波,也有不同的高低频率,我之前说过,人的体内也是有次声波存在的,一旦自然界的次声波和人体内的频率碰巧一致,从而产生共振,就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比如发生疾病,变得神志不清,甚至直接死亡。  “那么我们也就有依据推断,次声波的某一频率,与‘妖鬼’这一物种体内的次声波正好一致,从而对它们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至于这种次声波产生的原因,十分的明显——大洪水。  “之前也曾提到过,自然界中伴有次声波的自然现象有很多,比如火山爆发、海啸、洪水、龙卷风、磁暴、地震、电闪雷鸣等等,而人为造出来的现象,比如核爆炸、火车飞驰、楼毁桥塌,以及各种机器的运行,也都可以产生次声波。  “现实中的例子,就是何棠能够比普通人更敏感地感受到剧院里因乐器造成的回声而产生的次声波,这会让她的身体产生不适。  “所以,在史前大洪水爆发的过程中,自然界产生了某一种频率的次声波,给‘妖鬼’这一物种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于是这封遗笺的下一段写道‘妖鬼遁地’,也许就是为了躲避这种次声波的伤害。  “再加上,我们所经历过的每一幅画都对我们有着种种的暗示,而这些暗示也都相继应验或找到了对应的线索,那么《重启》里暗示过的次声波,也就不大会是无的放矢,极可能应验在‘天音’上了。”  “没错,就是这样,”众人一阵振奋,“说得通!”  “那么是否可以这么理解这几段话,”邵陵道,“上古时代,地面上生存着三大类物种:所谓的‘诸神’、所谓的‘妖鬼’,和人兽。  “上古时代的神和妖鬼,也许并非我们现在认知中的那种神鬼性质,上古的神可能是一个更高级的物种,妖鬼是次于神的一个物种,而人和兽则在那个时代是位于生物链底层的一个物种。  “神、妖鬼、人兽,三者之间的等级就好比我们现在的人、猛兽、虫蚁三者之间的差距。  “对于兽和虫蚁来说,人类会使用各种高科技产品做出它们永远无法理解和想象的事,是非常不可思议和神奇的,而同理,在上古时代,‘神’和‘妖鬼’这两个物种所拥有的飞天遁地以及其他不可思议的能力,对于当时的人类来说,也是无比神奇的。  “所以那时的‘神’就被人类称为了神,代表着神奇和不可思议的绝对力量,就像是现在的人也很可能在虫蚁的心中被称为‘神’一样,代表着在它们看来无比神奇的一个存在。  “如果依此来替换一下概念,上古的‘神’和‘妖鬼’其实就是两个比低等物种更高级的物种而已,它们的生理结构决定了它们的飞天遁地、长生不死之能,说到底,它们也是自然界的一种产物,而并非我们现代人想象和塑造出的另一种意义上的神鬼。  “所以我的意思是,既然它们也是自然界的产物,那么受制于自然现象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神’这个物种怕雷,‘妖鬼’这个物种怕次声波,而人类和兽类则在大洪水的席卷下险些灭绝。  “当时自然界存在的这三大物种,都几乎毁在了一场席卷全球的自然天灾中,所以‘诸神寂灭,妖鬼遁地,人兽残喘’。这场天灾让‘神’这一物种彻底灭绝,让‘妖鬼’这一物种为了逃避次声波钻入了地下,让人和兽几近灭绝,只余下了一小部分残喘重生。  “于是——两个等级高于人类的物种彻底从地面上消失了,残余的人类成为了世界新的主宰,当大禹治好了洪水之后,人类以世界之主、万物之灵的形象开始在这片大地上繁衍发展,成为了世界新纪元的生物链顶端物种。  “但我们注意到,‘妖鬼遁地’,只是避入地下而已,并没有像‘神’一样灭绝,它们还在,当大洪水过后,对他们有伤害性的次声波渐渐消失,它们就想要重新回到地面上来了。  “但成为地面no.1的人类又怎么可能再容忍自己头上又多出一个比自己更高级的物种呢?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论是人类还是妖鬼,大抵都是这么想。出于自私也好,出于自保也罢,人类是绝不可能再允许‘妖鬼’这一物种重新回到地面上来的。  “所以后面说了:‘昔妖鬼遁地,恐复出,当以九州之金铸宏器永镇之。’  “大巫高阳氏应该就是我们之前推断过的,拥有‘观察之力’的人类了,或者说,这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不管怎么样,他大概可以看到地面之下妖鬼蠢蠢欲动的景象,也有窥探宇宙部分规律的一些能力,所以才给出了这样的建言。  “于是人类铸造了九鼎,让它们‘与天音共鸣,与地基协震,妖鬼不得出,天下大安’。  “我觉得这句话非常明确地印证了牧关于次声波的推断,‘共鸣’和‘协震’,显然就是利用次声波产生的共振,对地面下的妖鬼进行持续性的阻击,只要九鼎还在,次声波不消失,妖鬼就永远不敢钻出地面!”  邵陵这番分析说完,众人顿了顿,齐齐长吁了一口气出来。  “理顺了,就是这样。”华霁秋抹了把自己的额头,“那么九鼎的作用是传递次声波?”  “不,我怀疑是改变次声波的频率。”朱浩文道,“既然对妖鬼有打击作用的次声波出现在大洪水发生时,就说明在正常环境下,大自然存在的次声波对它们没有作用。  “而以当时人类的能力又不可能再人工制造出一场大洪水,所以只能利用现有的自然界存在的次声波,对它的频率进行改造,改造成让妖鬼难以适应的频率。  “这里面提到了共振,而我们都知道,金属是非常容易产生共振的一种物质,所以我有一个猜测,九鼎的作用,就是靠和自然界的次声波产生共振,并改变共振的频率,调整到可以对妖鬼进行打击的频道。它们名为祭器,实则,是超级武器。”  “我同意浩文的说法,”牧怿然道,“事实上我认为九鼎上的《山海图》的作用,很可能就是利用纹理的凹凸起伏,来捕捉和调节共振的频率的。”  “是的,”朱浩文道,“我们虽不能确定九鼎的形制,但它们的形状、体积,甚至摆放的地点和顺序,必然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测量和设计。  “它们不仅能通过和自然界的次声波产生共振,并改变频率到妖鬼难以承受的频道,还能通过它们自身的形制、体量、地点和摆放顺序,把这种次声波传递扩散开去,对妖鬼实施持续性的打击或封印。  “古人的许多制造技术本就不可思议,哪怕用现代的科学技术都无法复刻,造出这样的九鼎、达到这样的效果,我认为并非绝不可能。  “所以,说九鼎是镇九州、定天下的神器,绝不为过,名符其实。”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频率在7赫兹的次声波对于人类来说是最致命的,号称千里杀人不留名,因为次声波的波长很长,有的次声波可以绕地球2至3圈,它还能穿透坦克,而7赫兹的次声波可以直接让人类的全身血管破裂,神经系统瘫痪,死得非常迅速。  所以有人说次声波武器将是一种非常绿色环保又便捷的新型武器,只杀人,不损坏任何东西……  大巫:这是我新研发的一款绿色环保的新型武器,操作简单,方便快捷,只要998,九鼎带回家~  禹帝:绿色环保?很好,支上。给地下的妖鬼头上整点儿绿。  妖鬼:……【黑妖问号脸.jpg】第368章 山海22┃科学,还是神鬼?  “如果九鼎是镇压妖鬼的终极武器,那么它们是怎么失踪的,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秦赐道,“我觉得这段遗笺中提到的高人所说的那两句话很值得注意:‘九鼎仍在,却不在此间’和‘可知而不可见,可见却不可得’。这分明就是暗指了九鼎失踪后所在的地方,只是这两句话实在晦涩难明,让人琢磨不透。”  “九鼎仍在,却不在此间……这个‘此间’指的是什么?”罗勏问。  “不在这个地方?”李小春猜,“不是说九鼎在当时的周朝吗,后来飞入了泗水,当然就不在原地了。”  “……所以高人说的这是句废话吗?”卫东无语地看着李小春。  “那你说这是啥意思?”李小春反问。  “我琢磨着可能指的是不在人间的意思。”卫东道,“我记得小时候看过的某些个带有神异色彩的故事,比如主角用的剑就是一把神剑,当主角完成某个任务之后,剑就化成了一条龙飞上了天空,从此后就没有了踪迹,类似这种的故事有很多,搞不好九鼎的使用周期到了,就化成了什么东西上天了,毕竟九鼎是神器嘛,神器是不可能一直留在人间的,所以高人说它们仍然存在,但是已经不在人间了,回到天上去了。”  “我觉得东子这个思路是对的,”柯寻说,“但回到天上去这个说法有点儿扯,天上是哪儿啊?火星还是外太空啊?我觉得这件事再神也不可能真有个凌霄宝殿在九天之上,还有个玉皇大帝领着大小神仙。九鼎不在人间我觉得是对的,但它们到底去了哪儿,这个真不好说。”  “会不会是在地下?”吴悠道,“会不会是地下那些妖鬼把九鼎盗走了?盗走了就再也没有次声波来影响它们了,所以它们想办法把九鼎给盗了。”  “拜托,妹子,九鼎那时候还共振着次声波呢,妖鬼根本没办法从地下上来,又要怎么偷走它们?”李小春道。  “或许我们应该从‘可知而不可见,可见却不可得’这句话入手,”朱浩文道,“这两句话是两个意思。  “可知而不可见,我觉得指的应该是‘虽然知道它们仍然存在,但我们却没有办法用肉眼看到它们’的意思。  “而‘可见却不可得’,我却觉得指的是类似大巫或这位高人的这类有超能力的人,他们可以看到九鼎在什么地方,但却没有办法得到它们,或是告诉别人九鼎的具体位置。”  “浩文儿的说法靠谱,”柯寻点头,“那我们接下来要琢磨的,就是什么地方是这些有超能力的人可以看到、但是说不出来的地方呢?”  众人陷入思索,却无一人能得出答案。  “诶?”柯寻一拍吴悠肩膀,“这位高人不是开了天眼了吗,你应该最有发言权啊!”  大家也反应过来,连忙看向吴悠。  吴悠一阵无措:“我,我哪儿是什么高人啊,我只会看骨相啊,别的啥也看不到啊!”  “别急,你可以试着用看骨相的方法在这个地方四处看看,”岳岑道,“或许今晚你还可以用这种方法观察一下岩石台。”  “没错,我们竟然疏忽了这一点,忘了吴悠还具备这样的一种能力,”邵陵点头,“今晚不妨试一试,也许会有突破性的发现。”  “好……”吴悠有些紧张地答应了。  “九鼎的去向,我们暂时先放一放,”华霁秋道,“这些遗笺上还有更多的新线索出现,事关我们自身,譬如,骨相的由来。”  “是的,关键就在第一封遗笺里,以‘余’自称的这位先辈的留言,”邵陵把笔记翻到这一页上,指给大家看,“就是这位高人,在九鼎失落之后,率先发现了地下妖鬼想要破土而出、重回人间的企图,也是他想出了代替九鼎作用的办法,将九鼎上的《山海图》化成了骨相,注入在了人的身上。”  “这位高人真是很牛逼了,”卫东感叹,“如果不是因为他夜观星相发现了这件事,又不遗余力地想办法对付,咱们人间恐怕早就是妖鬼的天下了。”  “这封遗笺来自于秦初前后,”牧怿然道,“正是九鼎才刚失落不久的时候,幸运的是,那个时代本就是方术之士遍地走的时代,也是道法盛行百家争鸣的时代,妖鬼的异动恰好就被此道高人捕捉到了,否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这位高人提到的九鼎五阳四阴是怎么回事?”柯寻问。  顾青青哗啦啦地翻自己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停下来,念道:“‘禹铸九鼎,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使工师以雌金为阴鼎,以雄金为阳鼎。鼎中常满,以占气象之休否。当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将末,九鼎咸震。皆应灭亡之兆。’——这是我之前查九鼎资料的时候从《拾遗记》里看到的,就顺手抄下来了。”  “‘九鼎咸震’!”卫东一拍手,“应了咱们之前的推测,果然是有共振的!”  “五阳四阴,是为了应阴阳之数,”柯寻摸着下巴,目光从同伴们的脸上扫过,“看来,从一开始,入画者的男女数量就已经是注定好的了,不算四个地维,九鼎骨相的人,注定是有五个男人和四个女人入画,怪不得岑姐从很早的时候起就有那样的经历,注定了要让你入画,你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岳岑笑了笑:“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该为此感到荣幸,说明我这个人还是挺受画推肯定的。”  “是啊,说明咱们是经过筛选留下来的强者。”大家也都苦中作乐地笑笑。  “我比较在意的是这句话,”秦赐继续指着邵陵笔记上的那一页,“‘求得九鼎图,得其巫咒之力’,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九鼎上所铸的《山海图》本身就有巫咒之力?可我们之前推测的是,铸刻在鼎身的《山海图》是为了改变共振的频率,脱离了九鼎的《山海图》就只是图画而已,能有什么巫咒之力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邵陵道,“我们之前的推测更偏重于科学向的解释,可随后出现的《山海图》具有巫咒之力,以及把图化为骨相植入人体,就很难再用科学性的东西来解释了。我们只能认为,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神鬼之力,巫咒也好,骨相也好,入画事件也好,都是只有神鬼之力才能做到的事。”  “我仍然认为,你所说的这些都可以用科学性的原理来解释,”朱浩文道,“只不过我们谁也不是科学家,知识和认知的局限性让我们找不到科学依据罢了。”  “哥哥们,不管是科学也好神鬼也好,我觉得这都不是重点,”罗勏道,“重点是这位高人后面说的那些东西,舍身封鬼什么的,太让人绝望了……”  邵陵和朱浩文都顿了顿,邵陵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笔记,避过了罗勏的话,道:“这位高人从玄学的角度来推测九鼎能镇妖鬼的原因,所谓‘三才’就是指天,地,人。九鼎是九根天柱的化形,用的是地下所产的铜制造,最后需要用人来献祭。三才相合,产生了神力,再辅助《山海图》的巫力,对妖鬼进行镇封。  “而当九鼎失落之后,他想出了一个代替九鼎的法子,就是加上四个地维,并植入骨相在人的身体里,仍然需要三才相合,才能达到九鼎的一小部分效果。  “但这种方式没有办法再产生次声波,所以我推测,骨相的作用,可能只是封印,让妖鬼一时无法破土而出,而九鼎是带有打击效果的,打击加封印,才能从夏朝至战国末期这段很长的时间里稳稳地把妖鬼镇压在地下,且中途无须再用人献祭。  “而只有封印功能的骨相,就没有办法持久镇压妖鬼了,所以每一百年,骨相的力量就会削弱甚至消失,因此这位高人说,百年后灵识力竭,妖鬼必卷土重来。我想,骨相具有每百年一传承的特性,就是这位高人设置的,也因此造成了每一百多年就会有十三名应劫之人入画的这一事件发生。”  “后面的遗笺里提到,”朱浩文接着道,“这位高人给他的弟子绘的《山海阴经图》上所标的地方,就是产生入画幻境的地方,看来,这个《山海阴经图》其实就是整片‘光’字符所覆盖的地方了。”  “没错。”众人点头。  “那还真是巧,”柯寻说,“相当于这些遗笺里所谓的‘阴阳相接最薄弱处’连接起来正好是一个‘光’字,而不是说因为这个‘光’字具有可镇妖鬼的巫咒之力,所以高人才选择了这个字来镇压妖鬼——这是不是过于巧了?就好比……打个比方,就好比我国地下产石油的地点连起来正好是一个‘油’字一样,怎么就那么巧,它们连起来就正好是一个字?”  “你的这个疑问,我想我可以试着解释,”牧怿然看着他,“并且,我们之前一直未能解开的四面岩画的顺序之谜,也因此有了个真正的答案。”第369章 山海23┃要有光。  “按照遗笺里先人们的推测,《山海阴经图》其实就是位于‘光’字轨迹上的所有的入画地点所在地,并且有先人已经把岩壁上的图拼合在了一起,证实了岩壁上的图就是《山海阴经图》。”牧怿然缓慢且清晰地说道。  “如果按照我们之前推测的,岩壁上的巫图来自于地下的异世界,也就是妖鬼现在所生存的那个世界,那么它们在岩石祭台上刻下了《山海阴经图》的用意是什么呢?  “我想,会使用偶像祝诅术的,也许并不仅仅是地面上的人类。  “地面下的妖鬼应该也有大巫,证据就是我们在岩画上注意到的那个长有眼睛的图符。在世界各地很多古老的文化里,眼睛都被做为一种图腾或是地位高的人物来崇拜,比如古埃及的‘眼通日月’,比如印度日神苏里耶,比如三星堆的眼型器。  “而更有力的证据是,我们通过《白事》那幅画知道,‘民’这个字的造字本义是平民的眼睛被锋利之物刺穿,意思是平民大多都是‘盲目’的,需要有眼界宽广、有前瞻能力的领袖来引导众人,所以眼睛在我国的文化中,是一种象征能力、权力及身份地位的的政治器官。 第279章 “入画的幻境出现在阴阳相接薄弱处,未尝不是妖鬼和人类这两股力量,在此利用偶像祝诅术进行相互博弈。  “而祝诅术的‘诅’字,本就有加害的凶戾之意,这种术法本身所具有的性质,我想不是双方的力量所能决定的。  “再兼之在画中,双方的力量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办法压谁一头,双方一直处于相互牵制,相互影响,百般纠缠的状态,在这种无法一家独大的状态下,画中的幻境是什么样,恐怕也不是其中一股力量能够单独决定的。”  “那我们……那我们怎么办?”李小春无措地问,“就真的只能牺牲自己,把灵魂交出去了?就真的没有能活下去的办法了?”  众人都是沉默。  尽管理清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尽管明白了对付妖鬼的手段原理,可仍然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不牺牲自己的生命。  意念力或许有用,意念力或许强大到足以对抗,但谁都清楚,肉体死去对于人类来说,那就是真正的死亡,意识也许还能活着,但活着的意识无形无体,只能那么漂浮着,什么都做不了,那样的‘活’又有什么意义?  暮色如同死亡一般,悄无声息地降临在入画者们的周围。  “……真的没有办法了吧……”卫东在渐渐卷刮起的寒冷旋风里瑟缩着,失魂落魄地说。  “……没有办法了。”邵陵的目光溶进晦黯的暮色里,浮着群山般的苍凉。  “我……我不想死……”罗勏抽噎着,身子摇摇欲坠。  柯寻抬起一直低垂着的眼皮,看向大家:“时间不多了,这些先辈们的遗笺,咱们再埋回原处吧,上面加上咱们整理的这些线索,把刚才咱们所有的推断补上去。”  众人默默地回转帐篷,重新补上线索,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了那块埋有遗笺的岩石旁。  一样一样的把先辈们的遗笺放回原处,最上面压上大家的东西。  就在顾青青准备把用纸写的线索放进去的时候,忽然被柯寻伸手拦住了。  她抬眼看向柯寻,见他漆黑的瞳子里倒映着不知哪里的光,对她说道:“青青,你在纸的最后再补上几句话吧。”  “好,要写什么?”顾青青拿出笔,翻到纸的最后一页。  “就写,”柯寻的目光比夜色还深,“天道朗朗,邪不压正,但为苍生,我身何幸!”第371章 山海25┃科学与玄学。  死亡,已经是入画者们唯一能做的选择。  就连想逃离也许都不能够,因为那些遗笺上写到,有人曾想逃离这里,却又回到了祭台出现的地方。  就像每一次入画,当你跑到画的边缘,就会重新折回原地,除非,你能找到画者的钤印,才能逃出生天,永远地离开这里。  可这是现实世界,不是画里。  大家所有的推测,已经证实了这是个真实的世界,那些诡异的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那些被深埋在地下的远古生物,用它们的高等级物种才具有的能力,对人类世界所做出的影响。  所以,这不是画,这里没有画者的签名或钤印,这里没有能让入画者们逃离生天的途径,这里,只有残酷的死亡,和现实。  入画者们甚至没有更多一点的时间用来对这个现实世界做最后的诀别,当天光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吞噬里的时候,每一个人的皮肤上,都透出了比黑暗还要黑的骨相花纹,密密麻麻,扭曲狰狞,丑陋地爬满了全身。  大家很久没有彼此开口交流,只是默默地准备着登上祭台的装备。  柯寻在自己的背包里塞上了相册,塞上了牧怿然送给他的巧克力的包装盒,脖子上带了和牧怿然一对的铂金吊坠,手指上,套上了两人都有的那枚戒指。  “穿这套。”柯寻从衣袋里掏出两套衣服,递给牧怿然一套。  是情侣装。  “等有人发现咱们的尸体时,肯定会指着咱俩说:呀,这两人是情侣!”柯寻学着想象中发现尸体的人的样子,指着地面,“然后他们会拍下照片,回去后发到微博上去,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跑来给咱们点蜡的,哈哈。”  牧怿然笑起来,接过来和他一起换上,然后两个人互相看着。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过了很久。  “我这会儿肯定特丑。”柯寻搓了搓自己的脸,那上面早已布满黑色沥青一般的骨相。  牧怿然伸臂把他拽进怀里,拥着他,吻着他,听着他鼻子里带着哽咽的重重的呼吸。  “怿然……怿然……”柯寻狠狠攥着他的衣服,把脸用力地埋在他的肩上,“我不怕死,怿然,但我怕再也看不见你。”  牧怿然把手罩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揉着,偏了偏头,嘴凑到他的耳边,声音轻沉地送进他的耳孔:“不要怕,即便我们最后成为了没有肉体的意识体,也一定会在一起。记得么,程式就是用这种方法去找他儿子的,无论他的儿子在哪里,他都不会遇到任何的阻碍,他一定能找到他,就像你一定能找到我,我也一定能找到你一样。因为,意识体是……”  说到此处,牧怿然忽然顿住,柯寻抬起头看向他,见他凝眉沉思,就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意识体是,”当牧怿然从思考中重新抬眼回望向柯寻的时候,眼底带着雪山之巅般的微光,“是不受空间和维度影响的,它可以跨维存在,也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  “你的意思是……”柯寻隐约明白了牧怿然心中所想,“‘身不能及,唯心可及’?”  牧怿然点了点头:“我想那位前辈高人这句话中的意思,指的就是这个了。身不能及,心,或者说是意识却能及的,是不同的时空或维度。  “古代的玄学家认为心念的力量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也没有心念去不到的地方,一念之间就可上下古今,神驰寰宇,无远弗届。  “‘心诚则灵’这个词,说的就是意念的强大力量,意念足够强大的话,足以改变事件的因果。这个‘改变事件的因果’,也许指的就是意念不受时空局限这一特性。”  “所以,”柯寻眼睛一亮,“既然入画这件事已经确定了每百年都会发生一次,就是说,用意识做封印的这个方法也已经确定是有用的了,对吧?也就是说,意识是真的可以脱离肉体单独存在的,对吧?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当我们的肉体死去之后,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意识,跨越时间,回到……几千年前那个真正的山海世界?”  “我认为会有两种可能,”牧怿然道,“一种可能即如你所说,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意识穿越时间。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即人死后一切虚无,意识体虽然仍然可以存在,但已经不再是存在于我们肉体中时的那种表现形式了。  “我们的思想和记忆很可能会被留在肉体中并随之一起死去,而意识体虽然还‘活着’,却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我们了。  “就好比一张光碟,被擦除了数据的光碟虽然还是一张碟,但它却已经成为了一张没有任何数据的空白碟了。”  柯寻激凌了一下:“你说得我浑身发毛,感觉这就像是意识体丧尸一样,虽然还能动,但已经没思想了。”  “形容得倒是挺贴切。”牧怿然居然还有心情笑起来,伸手在柯寻头上抚了一把,“那么如果意识体还保留着我们的思想和记忆,你想穿越回山海世界做什么?”  “我就想着吧,大巫高阳氏不是特别牛逼吗,他是不是能看到人的意识体?”柯寻眨巴着眼睛,“到时候请他帮忙给咱们找个身体让咱们附一下,然后咱们跟他说,让他想法子把九鼎弄得结实点儿,最好牢牢地固定起来,这样的话以后就不会发生九鼎消失的事了,咱们这数代入画者就都不用再经历这些了,九鼎会一直起着镇妖鬼的作用,咱们从根儿处就把这个入画事件给它斩断了,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我认为你这个想法十有八九成功不了,”牧怿然笑着,“但也可以试一试。”  柯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不是特天真可爱啊?你捞着宝了吧?那就这么说好了,一会儿我也跟大家说一声,咱们约好,如果死了以后真的还有完整的意识体,咱们就尝试着穿越一下时间试试。”  “照你这么说,这世界上恐怕就会有大把的借尸还魂的事发生了。”朱浩文的声音从帐篷口传来,掀起帐帘探进半个身子,“如果人人死后都能控制自己的意识体,那直接再回到自己的肉体里,或者找一具新身体附身不就好了?”  “原来的肉体已经死了啊,身体机能都终止了,再回去也没办法再操纵肉体了嘛,”柯寻说,“活着的肉体里有其他的意识体在,当然没有办法再容纳另一个意识体了。但我觉得大巫高阳氏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搞不好他会把你当成妖鬼直接弄死。”朱浩文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  “文儿哥,咱都快死了,你就不能让我对死后抱着一点天真的希望吗?”柯寻摊手。  “行吧,柯天真。”朱浩文双手环胸地站在帐口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如果高阳氏厉害到足以控制人类的意识体,为什么不让自己的意识体找个人身附上,然后在几千年的时光里不停地选择肉身复活,达到长生不死?”  “哎哟,我肚子疼。”柯寻说。  朱浩文没理会他装傻耍赖的行为,继续道:“我们之前也说过,意识是另一个维度的物质,当它和肉体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二者一起存在于咱们这个维度,但一旦它脱离了肉体,它就立刻去了另一个维度。  “虽然说它可以跨维存在,但我认为一个高维度的物质是没有办法和一个低维度的物质再合二为一的。  “我个人的看法是,意识是一种神奇的物质,它产生于三维世界的生物肉体之中,但它却是一种高维物质,一旦脱离肉体,就会变成纯粹的高维物质,无法逆向再和三维物结合。  “但高阳氏和那位秦时的术士先辈,也许是极少数懂得如何同意识体建立联系的人,所以九鼎上的《山海图》才具有意识能量,所以骨相《山海图》才具有了传承力。  “但我认为他们做不到把意识体和肉体结合这种‘把不同维度的物质融合在一起’的操作,他们所做的,就仅仅是利用意识体能产生的巨大能量场,对妖鬼和人类这些三维生物进行打击或控制。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他们找到了一种高端武器来对付低等级的生物,但他们不可能有办法把高端武器和低等级生物结合在一起,做出一个低等级生物来。”  “非……非常简单易懂了。”柯寻给他竖起个大拇指,然后歪了歪唇角,撇出个笑,“所以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没有办法彻底终结这件事,我们还是需要……死掉。”  “是的。”朱浩文对自己的命运也是惯常的冷酷,“我们死掉,然后变成高端武器的子弹,这些子弹每一百年用完一次,再继续补充新的子弹。”  柯寻搓了把自己的头发,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立住,抬眼看向牧怿然和朱浩文:“那你们说,这整个的入画事件,究竟是一场玄学事件,还是一场科学事件?”  “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朱浩文耸耸肩,“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人们就容易认为它是玄学现象,但这未尝不是因为人类目前所掌握的科学知识,还远远不足以解释更多的未知的科学现象。”  “那高阳氏和那位玄学前辈又是怎么掌握这些知识的呢?”柯寻问,“他们的那个时代没有科学仪器,没有这么多的数学物理知识,他们又是通过什么为依据来制作高端武器的呢?”  朱浩文看着他:“你是想说,只要找到了他们所用的方法,咱们现在即便也没有科学仪器和科学理论依据,也可以尝试着去制造一个高端武器?”  “是。”柯寻点头。  朱浩文却摊了摊手:“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等死了之后用意识穿越到山海世界,直接去问高阳氏了。”  柯寻微皱着眉头想了想:“但我忽然想起了机器猫里的一个时间悖论……”  牧怿然:“机器猫是……”  柯寻:“就是哆啦a梦。”  牧怿然:“……不是哆啦a牧么?”  柯寻:“……”  朱浩文:“……”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为什么死前还要被羞辱知识盲区,看看这是人干的事么。  柯寻:您cue的用户意识体已飞往高维度,目前不在肉体区,请稍后再cue。第372章 山海26┃最后的话。  “哆啦a梦和大雄乘坐时光机器回到过去,想要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或者想要弄清楚已经发生的事的原因和背后真相,但事实却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本来就是他们回到过去后参与过的结果,即便他们只做为旁观者去观察背后真相,对于未来会产生的结果来说,他们也已经是在过去参与了进去,”柯寻说着,目光看向牧怿然,“我这么说能明白吧?”  牧怿然点头:“事情的结果就是已经被影响过起因的结果。”  “对,”柯寻说,“所以,说不定我们现在走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是在未来穿越回山海世界后,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后所得到的结果。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是否穿越回山海世界,我们都无法改变即将面临的死亡的结局……对吧?”  “是的。”朱浩文道。  柯寻垂下眼皮,半晌叹了一声:“所以我们说来说去,仍然是没有办法。”  “而且,即便是不需要科学仪器和科学依据,制造九鼎那样的超级武器也需要花去大量的时间,”朱浩文道,“我们现在一没有材料,二没有时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柯寻扎着头摆了摆手:“行了,浩文先生,你打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收工了,最后这点时间我想在怿然怀里哭一会儿。”  “你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朱浩文掀开帐篷帘子,外面已经是飞沙走石,整个天与地之间都已被狂暴的风充斥,每夜必出现的那些龙卷风柱,在今夜已经完全连成了一片,成了一堵擎天踏地的风墙。  朱浩文走了出去,这顶小帐篷里重新剩下柯寻和牧怿然两人。  两个人对视着,千言万语此刻都堵在心里,不知先挑哪一句出来说才好。  “我直觉一向准,”柯寻艰涩地开口,眼圈微微泛着红,“而这次……我直觉……我们……我们真的活不成……了……”  “不要紧,柯寻,不要紧。”牧怿然深深地凝望着他,声音轻沉且温柔,“这世界上,也许没有哪一对情侣能像我们两个这样,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这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也足够死而无憾了。”  柯寻一时说不出话来,哽着嗓子点头,然后伸开双臂,同牧怿然紧紧相拥。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过得最快的几分钟。 第281章 柯寻不想看到这样的神色,他受不了这个,曾经每个午夜由梦中哭醒,他都在自己的玻璃窗倒影里,看到一张这样神色的面孔。  那好不容易有些淡了的、曾经熟悉无比的锥心之痛在这一刻重新回来了,以前是最爱的亲人,现在是最疼的伙伴,他再一次要面临失去,再一次要承受心痛,他悲伤又愤怒,他绝望又茫然。  脸上忽然一阵冰凉。  抬手摸了摸,竟然是早已显得陌生的眼泪,此刻却似乎不再受他控制,不停地落下来。  “柯寻……”牧怿然的声音响在旁边。  柯寻转脸看过去,牧怿然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和心疼。  “到此为止了啊……”柯寻笑笑,泪水滑过唇角,“那我先走一步了,怿然,就像《逆旅》里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那样……我怎么也不能输给那哥们儿啊,是吧。我……”  “不,柯寻,不。”牧怿然拽住他,罕见地失去了冷静,眼底里透着不像他的倔强和急切,“再等等——还不到最后一刻——我再想想——我再找找办法——”  “好。”柯寻回手握住他的手,“你想,我等着。”  牧怿然的瞳孔随着急切的情绪而来回晃动,似是在拼命找着细如发丝几不可见的线索。  “知道么,我有个怀疑,”牧怿然的语速从未有过地快,“我一直觉得死亡谷这里有古怪,从我们进谷的那一晚我就隐约有了点疑心。  “记得浩文在风里放的那一枪吗?我们听到的却是很多声枪响,当时我们以为是山谷里的回声,但——  “记不记得我们进谷时在风里看到的那十三道黑色的人影?我曾说过,也许他们是之前几批入画者的映像,也可能是我们自己的映像——这一点我始终怀疑。  “如果十三道黑色人影是我们自己,那么我们入谷时看到的,是什么时候的我们?那十三道黑影是行走着的,现在想来,他们身上似乎还背着东西,他们在向着祭台的方向走,所以——很可能,我们当时看到的,就是今天的我们,是前一刻在向着祭台这边走来的我们。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在进谷时听到的那一连串的枪声,就不是浩文那一枪的回声了,而是——”  “是咱们刚才冲着风体里放枪的声音?!”柯寻惊异地睁大了还带着泪水的眼睛。  “不,”牧怿然微微摇头,“我们冲着风体放枪的时间很长,我认为更像是在祭台下面的时候,小春情绪崩溃放的那几枪,在你把他摁下来后,我向着咱们入谷时进来的路看过去,似乎看到了车灯的光闪过,但它闪得太快,我并不很确定是否是我看错了,如果没有看错,那么那道光,极可能就是正开着车往这个方向来的,入谷时的我们。”  “这未免太过离奇了,”朱浩文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他就站在不远处,此刻走到两人面前,“照你这个说法,现在‘那一组’的我们就已经来到祭台下面了,他们眼中看到的就是被龙卷风柱包围住的祭台,可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  “我想,这里的时空是混乱且交错的,”牧怿然似乎比刚才冷静了些,语速也稍稍放慢,看着正向着这边聚拢过来的其他的同伴,“每一段时空都在这里交错并闪回,所以我们看到的是混乱的时间线上一闪而没的场景碎片,哪怕是小春的枪声和我们的人影,也不是按着正确的时间线相继出现。  “当然,如果需要为这一说法提供一个具有说服力的依据的话,最好的证明就是我和柯寻第一次登上祭台后,直接穿越一整夜的时间,来到了你们的面前。  “我们当时推测了两种可能,一种是穿越了时空,另一种是我和他被抹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那么现在看来,第一种推测显然更具可能性。  “因为,如果祭台上的妖鬼之力可以做到抹去我们的记忆这种程度的话,现在就会直接抹去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阻止我们献身成为封印。”  “怿然说得对,”柯寻急促地点头,“这里的时空是错乱的,是错乱的!记得《薛定谔的猫》吗,它暗示了平行时空的叠加态和多维度、多时空,而且,这个死亡谷白天是人间的场景,晚上是不属于人间的场景,这不就是一种时空交错吗!”  “对,对,为,为什么会错乱?”大家也急切并茫然着,这样一个濒死的关头,思考能力已经先一步死掉了。  “也许是因为鬼文的力量,也许是因为地下超异常的磁场,也许是每晚不合常理的巨大的龙卷风的作用……”牧怿然飞快地思考着,“浩文,你了解‘物质场’么?”  朱浩文目光一动:“就是物质及其形成的场,以及能量及其形成的场。鬼文是一种能量,可以形成能量场,或者说是物质场,而物质场导磁率的大小决定光速值的大小,物质场强的地方光速慢,物质场弱的地方光速快。简单点说——不均匀的物质场能够引起时空弯曲!”  “这就是了!”柯寻用力地攥紧拳头,“这个地方有鬼文这种超强大的能量场,地下还有超强的磁场!”  “而且,”朱浩文接道,“地球物理学会研究证实,龙卷风是会吹乱地球磁场的!龙卷风的涡旋会产生低磁压区域,从而造成地球表面磁场强度的跃变——死亡谷里每夜都会出现龙卷风,一夜比一夜的体量更巨大,再加上谷里的地面之下是分布不均的超强磁场,每一次的风起或移动,都会让鬼文、龙卷风、地下磁场三者相互作用产生的物质场引起时空的错乱和弯曲!”  “——所以呢?——所以呢?”好几个人迫切甚至带着乞求地追问。第374章 山海28┃勇敢。  “所以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捕捉到这里的因时空错乱而产生的裂缝,或者说是隧道,然后像怿然和柯寻那样穿越回去……”朱浩文的语气却不似平时那样坚定,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犹豫,甚至悲观。  捕捉时空隧道?怎么捕捉呢?  穿越回过去?会穿越到过去的哪个时间段呢?昨天?入画事件最初?还是,上古的山海世界?  这又不是公交车,想在哪站下车就在哪站下车。  显然大家也都很清楚实现这一设想的困难程度,一时陷入绝望的沉默。  直到朱浩文垂着眼皮,彻底放弃:“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没有办法,不可能仅凭人力空手做到,何况,来不及了——龙卷风柱形成的穹窿顶部突然发出一声刺耳欲聋的撕裂般的锐响,众人慌忙仰头看去,却见那狂风滚卷处,一根巨大的、难以形容外观的黑色物体像蠕动的肉芽一般从风膜里钻了出来,并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方式扭曲着,想要彻底地从风膜的破漏处脱出!  “妖鬼出来了——”李小春震骇又绝望地一声大吼,吴悠和顾青青相继发出恐惧至极的尖叫。  “来不及了——没有办法了——只有死——只能死——”卫东抱着头,绝望地望着头顶的上空,罗勏在他的身旁瘫倒,蜷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  “怿然……”柯寻难过地看着牧怿然,微微地摇了摇头。  牧怿然紧紧蹙着眉,抬眼盯着顶上的旋风,他还在思考,还不肯甘心,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就这样吧。”朱浩文一直紧绷的身体忽然松懈下来,带着死心绝念的释然,看了眼柯寻,笑了笑,“在另一个维度见吧。”  柯寻说不出话来,悲伤地看着他。  另一个维度见。  一句只有入画者们才明白的诀别词。  卫东目光涣散地转过头来,看了眼大家,苦笑了一下:“真可笑啊……我曾经还以为咱们就是九鼎这么高端的神器呢,原来大家只是个卑微的献祭品,本来还想着,就算死,也得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死,没想到拯救世界的不是咱们,而是《山海图》,咱们只不过是巫蛊术里被针扎的那个小偶人儿,真正杀死对方的是那个施术的、做偶人儿并往上面扎针的人……咱们其实就是天选的牺牲品,注定的炮灰,卑微的道具……就只是道具而已……”  卫东揩了把脸,提了口气上来,一边仰起头看着那风体里狰狞钻出并扭动着向下卷来的诡怖怪物,一边用手在兜里颤抖着摸索:“我一直都很胆小懦弱……从小到大都是躲在柯儿的身后,从来都是被他罩着,护着。但这辈子,我想要勇敢一次……”  这么说着,掏出了自己的那把美工刀,“这一次,就让我先来为大家打头阵吧,柯儿,大家,”卫东笑着说,“另一个维度见。”  说着抬起手,用美工刀锋利的刀锋,颤抖着,却用力地,割向了自己颈部的大动脉。  “——东子——”柯寻嘶吼着扑过去,却只堪堪将卫东喷涌着鲜血跌倒的身体接在怀里,柯寻紧紧地抱着他,一时间竟无法再发出声音,只有胸腔里细微地撕响着痛不欲生的哀鸣。  大家震骇又痛心地僵在原地,看着卫东的血在他身下的祭台上四溢流淌,这浓热鲜灼的血液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般,不断地喷涌出来,然后散开,形成一个个血红的鬼文图符,涌动着,四散着,迅速地覆盖着祭台。  “小卫……小卫身上的骨相在变淡……”岳岑骨子里的坚强和从容,让她比大家更冷静地察觉到了卫东尸身上的变化。  “这些血图符……就是骨相的能量具现化后的表现。”朱浩文第二个强迫自己冷静回来,他抬头向着上方看,“刚才那个钻出来的东西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硬摁回去了。”  “是骨相,卫东的骨相化成的血图符,对妖鬼加诸了一些制约,”邵陵也仰头看上去,“但显然这个制约的力量还不够强,那东西又快要重新突破了……”  “所以……所以我们还得继续……继续死……”华霁秋喃喃地道。  “岑姐,手枪借我用一下。”方菲的声音响起来,见她拿过岳岑别在腰里的备用枪,转身走到十几步外,抬手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另一个维度见。”  枪声响过,方菲的身体就像她一惯的性格那样,干脆利落地倒在了祭台上。  “不——不——”吴悠崩溃地尖叫,抱着头蹲了下去,拼命把脸埋在膝上,混乱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  柯寻忽然从卫东的身边站起来,他将他安放好,转头大步走到吴悠身边,伸手罩在她的头顶,声音沙哑却又带着异样沉定地道:“吴悠,抬起头,看一看东子,或者方菲,用看骨相的方式,看看能不能看到什么。”  吴悠瘫坐到地上,哭得满脸都是鼻涕和泪,发丝纷乱地粘在上面,却仍依着柯寻的话,竭力地控制自己面对死去的同伴尸身几度崩溃的情绪,颤抖地盯着他们看。  可……  “我看不到……对不起……我什么都看不到……”吴悠大哭,“我不顶用……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这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柯寻沉声道。  “也许,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到。”邵陵将自己汗湿的发丝捋向脑后,嘴唇也在轻微地发着抖,“咱们似乎忽略了最后一封遗笺,那位姑娘写的内容,咱们以为只是一封普通的绝笔,我想其中应该也透露了一些讯息,比如她提到的那位叫‘宛玉’的姑娘,说她险些就要死了,然后又缓了回来,醒来之后就对她讲了一段‘胡话’,说是飘到了半空,看到了身上长满人脸的虫子……我不确定……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线索,也许真的只是临死前的幻觉,但也不排除是真的看到了什么的可能……”  “如果一个生命体是由肉体和意识组合而成,”朱浩文的目光里透着苍白,“那么在这个人的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的时候,肉体和意识发生分离的现象,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二者本就不是同一个维度的物质。意识跨越维度,看到了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但这个时候它又和肉体藕断丝连,回到肉体中后,意识所看到的信息就传入了肉体里,于是肉体醒来后还记得意识看到的东西。”  “但……想要达到这个效果,恐怕得让人……濒死才行。”华霁秋看着两人。  也就是说,需要有人不那么痛快干脆地死去,这个人,得在慢慢死去的过程中无比痛苦地挣扎,痛苦着的同时,还要尽力地,把自己看到的东西传达给大家。  而这个方法,不见得就会成功,没人知道得濒死到什么程度才能看到,到了那个程度是否还能强撑一口气把信息传达出来,也许完全没有机会说话就已经彻底死去,也许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任何东西,一切都是纯粹的幻觉……  最为残酷的是,无论这个方法成功与否,这个人都将在无比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而不能选择一个痛快的,不需要过多痛苦的死法。  “我来。”柯寻说。  “不行!”朱浩文断然一声,见柯寻看着他,便转头指向牧怿然,“……他还在想办法,如果说我们真的能像每一幅画那样九死一生,那这唯一的一线生机,就寄托在他的身上。所以你现在不能死,你死了,他肯定没有办法再冷静思考,或者,就算还能冷静,你死了对他来说一切也都没了意义,不是吗?就当是,就当是为了尽量找到彻底终结的办法,就当是为了不再产生下一批入画者,你,你这一次,这一次走在后面,可不可以,柯寻?”  没有等柯寻开口,忽听得岳岑的声音有些艰难地传了过来:“你们……最好有人……离我近一些……”  几人忙循声看去,却见岳岑正一手费力地撑着拐杖,另一手捂着腹部,刺目的血从指缝间渗出来,她的脚边掉落着一柄沾了血的水果刀。  “岑姐!”几个人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倒的她。  岳岑急促地喘息着,示意大家帮她坐下,声音虚弱地道:“我的……疼痛耐受力比一般人都强一些……就是……怕到时太虚弱,没有办法说清楚我看到的……你们……仔细听着点……”  “我听着,我听着,岑姐,你……”顾青青拼命地咬着牙憋住自己的哭声,怕干扰到岳岑的说话声,她下意识地想要说“你忍着些”,却又反应过来这句话的不恰当。  这样的忍受无疑是最残忍的虐待,且就算忍着些又能怎样呢?人是必须要死的,即便忍着能活下来,也还是要再次把自己弄死……  岳岑费力地笑了笑,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大家……不要太着急,尽力……拖一拖时间,你们看……方菲牺牲后,风中的怪物又……又消停了一些,虽然很短暂……但我们……我们可以尽量拖延一下……给……给小牧留出尽量多的时间,大家尽可能地……拖到怪物快要冲膜而出时,再……”  众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纷纷痛楚地点着头。  “我不知道……要到什么程度才行……”岳岑更加虚弱,已是气若游丝,“你们……注意着……如果我来不及说话……就晕过去,不要顾及……想办法把我弄清醒……”  顾青青哭着点头,弯下腰去,把自己的耳朵轻轻贴在了岳岑的颊边。  秦赐在岳岑的另一边蹲跪下来,伸手轻轻地搭住了她的脉,垂下眼帘,默默地感受着她的心跳速率。  直到指尖下的脉博越来越弱,越来越慢,岳岑已经闭上了眼。  “岑姐——岑姐——”顾青青难过地摇晃她的身体。  秦赐解下背在身上的药箱,原本带着它上来,只是想做为自己的陪葬,这只药箱是祖父留下来的,祖父曾是一位中医,这只药箱也算是个祖传之物。  可惜,自己还没有结婚,更没有孩子,这只药箱,也只能就此和他一起终结在这里。  秦赐从药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器和一瓶针剂,以相当熟练和迅速的手法吸取药液,为岳岑在注射部位消毒,扎针,推液,拔针。  这是抢救针,通常在病人心跳停止的时候注射,以期达到起死回生,或暂时性的起死回生之效。  秦赐知道这么做很残忍,他在延长岳岑的痛苦,他把她从死亡的安宁里硬拉回来,继续接受痛苦的折磨。  可,她也一定不愿意让自己白白受了这番折磨而无为死去。  她的坚强,理应得到馈还。  岳岑重新有了微弱的意识,但已经没有再度睁开眼睛的力气,她翕合着嘴唇,几不可闻地说着什么。  顾青青尽力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却没能多听哪怕几秒钟的时间。  岳岑终于还是停止了呼吸和心跳,这一次,是永远。第375章 山海29┃虫子。 第283章 “为什么是手机?”众人满面迟疑。  “我们在画中的时候,它们识别不了手机,充其量只能根据画的内容设置而屏蔽其中几个功能,”朱浩文凝眉思索,“但现在并不是在画中,而且就算是在画中,手机因为不被识别,也算是一个不被重视的存在了,为什么祭台内部的东西会着重盯着手机?”  柯寻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封闭的、实心岩石里的不明物。  会动,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是隐形的。  但它肯定有体积,因为它所到之处,岩石会被掏空,被掏空的这个空间,就是它的形体所在的地方。  它会掏空坚硬的岩石,而那部分岩石在它离开后,又会重新出现,说明那部分岩石其实根本没有被吞噬或是被移开,岩石始终都在那里,就只是因为被它遮挡,才像是凭空消失了。  看不见的东西……可以出现在实心的岩石里……凭空消失……重新出现……  柯寻蓦地抬眼。  “华馆长……去了。”秦赐的声音忽然低沉地传过来。  众人惊醒地循声看去,却见华霁秋已在秦赐的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腹部伤处汩汩涌出的鲜血正在向着祭台的空白处漫延,头顶上方穹窿处的风体里,丑陋恶心的诡怖怪物发出怨毒凄厉的嗥叫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往回按压着。  在众人急切并心无旁骛地想要弄清祭台内部那不明物的真身的时候,风体里的妖鬼再一次发起了向人间世界突破的攻势,而华霁秋,就像前几位牺牲的同伴一样,在此刻静静地,悄悄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为还在努力寻找答案的同伴们赢得了短暂的缓冲。  遗憾的是,他没能为剩下的人留下只言片语,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他只在最后的时刻,像李小春一样,望向了牧怿然。  牧怿然是大家最后的希望,也许就算救不了这些同伴,但他说不定,说不定至少能找出彻底终结这件事的办法,就算帮不了现在,能帮得上未来,也好啊。  牧怿然垂着眸,目光落在祭台地面血色的鬼文上,动也不动,他还在竭力地调动着自己全部的逻辑思维和知识储备,在自己浩瀚汹涌的识海里,奋力地寻找着针一般的一线灵光。  而就在这个时候,柯寻的声音忽地如同深海鲸吟,空而远,清且长地传进了耳孔:“我想,我知道吴悠看到的祭台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无形无色,可以出现在匪夷所思的地方比如实心的岩石内部,能让物质凭空消失又重新出现,有体积,有强大到可以吞吐任何物质的力量。  是什么呢?  “是‘时空’。”柯寻说。  “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是时空,或者说是时空隧道、时空裂缝。但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它会像有生命意识一样追着手机走。”柯寻的目光从大家震惊的脸上移开,落向了正猛然抬起眼向着他看过来的牧怿然。  “为什么是……时空?”吴悠茫然又急切地问。  “我和怿然第一次登上祭台后消失了一整夜又重新出现,和你看到的祭台内部的岩石消失又出现很像,”柯寻说,“而且我们之前不是也说了,这里的时空很混乱。”  “可岩石消失后很快就又出现了……”吴悠说。  “你能确定你看到的出现的岩石就是现在的岩石么?”柯寻平静地反问,“也许出现的岩石是过去某一时刻的岩石,或者是未来某一时刻的岩石,而现在这一刻的岩石,也许正在别的时空。”  吴悠恍然地睁大了红肿的眼睛。  “柯寻说得有道理——”朱浩文仍难掩脸上的惊异,“它的确极可能是时空隧道,时空隧道是看不见但又客观存在的,只不过它的开放时间和地点没有定数,就像怿然说过的我们登上祭台之前谷里那些错乱的时空闪回,但岩石台内部的这条时空隧道却相对稳定,尽管依吴悠所说它在不停地乱动——我想这里面一定有某个原因!”  “死亡谷里时空混乱,而这个祭台内部的时空隧道更鲜明稳定,这会不会是因为它的能量更大的缘故?”邵陵努力调整情绪,尽量冷静地道,“因为阴阳两种鬼文都在这里作用,祭台的周围则被龙卷风柱包围,兴许,祭台这里也是地下磁场最强烈的地方,几种物质场集中在一点——就是祭台这里,因此就产生了一个能量很大的时空隧道?”  “我想,这条时空隧道不仅能在祭台内部存在。”说话的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向着这边走过来的牧怿然,剩下的几个入画者立刻齐齐看向他,带着无尽的信赖和期望。  “它会在某个时刻从祭台内部探出头来,这种时刻也许是无序的、随机的,或者即便有规律,我们目前也无从得知。而上一次它探出头来,正好被我和柯寻赶上,于是瞬间从夜晚来到了凌晨。”牧怿然说道。  “所以?”朱浩文看着他,看到了他眼底闪烁着的微光。  “所以,如你之前做过的设想——我们需要想办法再次捕捉或促使它探出头来,”牧怿然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然后,我们回到过去。”  众人闻言怔了怔。  “先不说要怎么捕捉或促使它探头,”朱浩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算能进入时空隧道,能回到过去,对妖鬼又能起到什么封镇的作用?我们的目的不是保命,是为了封镇妖鬼,可能的话还要彻底终结这件事,我们回到过去,卫东他们难道白白死在这里?而且别忘了时间悖论,回到过去并不能改变现在的结果。”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老秦去确认一件事,”牧怿然望向秦赐,“看一下卫东他们几人现在的失血量大概是多少。”  秦赐没有质疑也没有多言,从卫东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沉默着,安静地目送,或是不断地把同伴们从死亡的边缘拽回来,再目送着他们离去。  他走去检查牺牲的同伴们的尸体,然后回复牧怿然:“30%到50%。”  牧怿然未及说话,柯寻先挑了挑眉头:“但他们五个人现在的血,几乎已经覆盖了祭台表面近二分之一的面积。”  柯寻这句话令其他几人蓦然反应过来——大家之前只顾着急迫地想着办法和悲痛于同伴们的死亡,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这片血的异常。  五个人的出血量,每人大概失去30%至50%的血,又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一片祭台覆盖到一半?!  “确切的说是四个人的出血量覆盖了近一半的面积,”牧怿然指向李小春,“小春的血,全部集中在了祭台的边缘,看到了么,他的血,呈绳纹状,贴合在了祭台的这条边上。”  众人骤然惊觉,齐齐地盯向祭台的那条血边,又齐齐地转回头来看向牧怿然,等着他的答案。第377章 山海31┃时空与光。  “时间紧迫,我们边准备边说,”牧怿然拎过柯寻手里的背包,给众人分发里面的手机,“我们现在来捕捉祭台内部的那条时空隧道。  “它会跟着柯寻背着的这包手机移动,我想是因为手机会发射出电磁波的缘故,这个地方虽然没有信号,但手机设备自身是会自动搜索并向基站发送信号的,每一次搜索和发送信号,都会产生电磁波。  “虽然手机发送的电磁波很微弱,但由于地下超强磁场和龙卷风柱的缘故,这些手机也就相应受到了影响。  “我们之前说过,鬼文、龙卷风、地下磁场三者相互作用,产生的物质场能引起时空的错乱和弯曲,也就是时空隧道或是时空裂缝,而手机这种与磁场和电磁波能产生‘互动’作用的设备,就成为了指引时空隧道的锚点,我们则可以利用它们,将时空隧道从祭台内部引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指挥众人站好了位置,大家围成一圈,将所有手机转圈摆放在祭台地面,手机头部全都冲向圈子中心,并依照牧怿然的指示,挨个并迅速地在每一个手机上拨打112这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在没有装sim卡的情况下唯一可以拨打通的号码,当然,此刻在这个地方,号码也许拨不出去,但并不妨碍它发出信号,而手机的电磁波在拨打电话时放出的强度是待机状态的3倍。  “我向你道歉,”朱浩文一边飞快地在每个手机上依次摁着键,一边对旁边的柯寻道,“之前不该认为你每天用车上的发电机为这些手机充电是无聊且无用的行为。”  当时柯寻回答他的是,在手机电量这方面他有强迫症,手机电量降到60%的时候就会让他感到很不安。  哪怕是一些可能只会用一次,甚至一次也用不上的、做为爆炸物用的手机。  “现在你是不是赶紧解释一下,你想要我们怎么穿越回过去?”邵陵问牧怿然,“就像我们之前说的——你怎么能确信我们穿越的是过去,而不是未来?我们这几个人穿越回去又能对全局起到什么作用?”  “不,需要穿越回去的不是你们,而是我,”牧怿然看着大家,“和柯寻。”  “你是说——穿越回你们两个第一次登上祭台的那一夜?”邵陵转念大悟。  那一夜他们两人就穿越了时空,虽然只穿越了一夜的时间,但也许,那一夜的时空隧道正好和现在的时空隧道口相连。  谁知牧怿然却微微摇头:“不,穿越回那一夜并没有用处,我和柯寻需要穿回更前面。”  邵陵和朱浩文满脸质疑地看着他。  “记得《和合》那幅画么?”牧怿然忽然像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们曾经问过我在那幅画里的经历,其实在我进入的那个世界里并没有太多值得提的地方,但之后在外面大厅里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是我直到刚才才终于想通的——我曾在那座大厅里,被人取走了一部分血液,而取走我的血的人……是柯寻,和我自己。”  众人被最后这句话震惊得甚至一时忘记了焦急绝望和悲痛,这忽然揭开的真相让人猝不及防地呆在当场。  “我当时第一个离开自己的那个世界,”牧怿然加快语速,“但由于在世界中被年兽有毒的牙齿咬到,造成全身不停出血,我因此而晕迷了一阵。  “但当我从晕迷中醒来的时候,却正看见我自己和柯寻的背影,他们狂奔着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外。  “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幻觉,但当我想对柯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也无法利用任何媒介来传达我想说的内容,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所看到的这段‘幻觉’并不单单只是幻觉这么简单,它被画的幕后力量屏蔽了。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遗憾的是,在当时我绝不会想到穿越时空这样的事,更何况还是发生在画里。  “我当时推测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画的幕后两股力量因为激烈的博弈,导致非常罕见地出现了bug,而出于纠错机制,bug被强行修改,或者说是屏蔽,导致我无法说出我所看到的‘错码’;  “第二个原因是两股力量中的一股,在那一时刻有一瞬间占据了上风,因而趁机对我做出了某种暗示,但由于之后又被另一股力量抗衡,导致我无法对同伴们说出我所得到的暗示。  “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去琢磨这条‘暗示’。可惜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启发,直到刚才在老秦打开他的医药箱时,我看到他的药箱里装着的输液瓶——当时狂奔离去的我自己和柯寻手里就拿着这样的几只输液瓶,瓶里装满了我的血。  “如果说输液瓶可能只是巧合的话,那么在现在经历过一夜穿越后,在知道了祭台上时空隧道的存在后,在明白了‘血祭’的真相后,我终于想通了这件诡异的事是为什么发生和如何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你和柯寻,穿越回了《和合》那幅画里?!”朱浩文难以置信地问。  “显然如此。”牧怿然将秦赐的药箱要过来,从里面拿了几样东西——包括输液瓶,一一装入自己的背包。  “但——为什么?!”邵陵也无法相信地追问,“为什么会穿越到那幅画去?怎么做到的?即便有时空隧道,也无法操纵自己正好能回到那个时间去吧?何况还是穿到画里去?而且,就算有办法操纵穿越回去的时间和地点,为什么不穿到别的画里去?或是别的时间点去?为什么是《和合》?为什么你和柯寻要回去取你自己血?你当时差点死掉不是吗?”  未等牧怿然回答,却听吴悠突然惊慌地指着头顶上空叫道:“——风里的那东西又钻出来了!”  狂风咆哮着,妖鬼尖嗥着,在头顶的穹窿处掀卷起血色的气流巨浪,粘腻糟污的浓黑色物质以另一种无法形容的形态由风体中沥沥地向下滑落,眼看便要突破穹窿,糊在入画者们的头顶。  “赶紧——”邵陵嘶吼了一声,飞身扑过去想要拿起落在不远处的,方菲用来自尽的那把手枪,却忽地被罗勏一把抱住腰拦下,两个人一起摔落在祭台地面上。  “我……我来吧……”罗勏沙哑着年轻的嗓音,红肿的眼睛里早已经哭干了眼泪,五官因长时间的痛哭而肿胀甚至变了形,他望向满眼心疼地看着他的大家,道,“让我来吧……我受不了了……死了也许反而是解脱……反正……反正迟早是死……哥,我胆儿小,我不敢用枪用刀弄死自己,太疼了……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把我砍晕先,然后……然后随便你们用什么法子,只要别把我弄醒,随便用什么法子杀了我……”  “萝卜……”柯寻走过来把他紧紧地抱进怀里,“萝卜,别怕,哥和你姐夫先去完成那件重要的事,然后就去陪你,别怕,用不了多久,你先等着我们,哥一定会去和你作伴儿。”  “对不起……哥,我胆儿小,不能帮你们用意识体看虫子了,我,我就直接死了,行么?”罗勏用力攥着柯寻的手,整个人恐惧绝望到浑身抽搐起来。  “行,行,别怕,萝卜,不疼,一点儿都不会疼,就跟睡着了一样,”柯寻在他的颈后抬起手,眼泪滑下来,落在他的脖领里,“说不定你还会做梦哩……梦里的景色肯定要比这个世界还要美,因为啊……因为那个时候,你……你就是高维生物了……比人类高级多了……萝卜……”  罗勏瘫软在他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秦哥,”柯寻哽着声,转脸看向秦赐,“我记得你带着类似安乐死的针剂。”  秦赐默默点头,走过来,取了针,缓缓推入罗勏的体内。  牧怿然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直到罗勏的五官七窍不合常理地向外涌出鲜血,才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一般,闭了闭眼睛,收回了目光。  风体里的怪物再一次被强行摁了回去,众人却都因为罗勏的死而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牧怿然冷静的声音响起来:“吴悠,仔细看着手机圈子的中心位置,告诉我现在的景象。”  吴悠收回心神,努力抹干遮挡着自己视线的泪水,死死地盯着手机圈中心的祭台内部。  “那条时空隧道集中在下面了——”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但——奇怪——奇怪——为什么——为什么下面还有一条——一共有两条——”  “两条隧道重合了么?”牧怿然也猛然提声问。  “没有……第一条不是很稳定,一直在移动,但后面发现的这一条相对稳定,一直待在这儿!”吴悠惊惑地忘记了继续悲痛,忍不住抬眼看向牧怿然。  “不要看我,看着下面。”牧怿然沉声道,“一动不要动地盯着,一旦两条隧道重合,立刻告诉我。”  “好。”吴悠连忙死死盯住圈子的下面。  “现在听我说,”牧怿然对其他还在震惊中的人说,“柯寻过来,站到我旁边,时刻做好准备。你们其他人,当我和柯寻离开后,你们……尽量每次等到最后一刻再……为我和柯寻多争取一点时间。我们两个一定会回来,会来解决整件事。”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邵陵苍白地问向他。  “我先回答你刚才的那些问题,”牧怿然尽量用最快的语速答他,“我们已经知道,所有入画的地点连起来,是一个‘光’字,它是妖鬼利用偶像祝诅术想要打通两界的符咒。  “于是在这个‘光’字的轨迹上,两界之间的隔膜,或者说是结界,变得薄弱,秦时的方术高人发现了这一点,交待他的门徒们在这个‘光’字轨迹上设下封印,用以镇压‘光’字向人界突破的力量。  “所以我们才被强行吸引入画,我们每次活着出来,都会打破一个封印。而这些画中幻境,既不完全属于人界,也不完全属于妖鬼界,它是双方力量在此博弈之处,它是被鬼文之力和双方的博弈之力,硬是撕扯出来的一个,位于两界之间的第三空间。  “很明显,如果它完全属于人界,必不会发生超自然的现象,如果它完全属于妖鬼界,妖鬼不会想要杀死我们,而且,我们每次从画中出来,外界的时间都没有变化,这说明它就是一个较为奇特的第三空间。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全军覆没在画里的前辈,没有来到昆仑枢,也一样能达到封印妖鬼百年的效果?  “他们虽然没有走到最后,也不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糊里糊涂地死在半路,一样不妨碍封印起作用,这只能说明,光字轨迹上的每一个封印点之间,是连通的,封印了一个点,所有点都无法再被突破。 第285章 “可以说,七维空间的‘能力’,就相当于我们想象中的神的能力,甚至是我们根本无法想象出的能力。因此,七维空间被部分西方学者称为‘上帝空间’,因为上帝无所不在,上帝无所不能。  “而我,有一个怀疑。我怀疑在我们这幅‘画’外的那个更高维度,就是七维空间。  “之所以如此怀疑,是因为现代物理学界认为,宇宙是一种非常立体的结构,而宇宙中的维度空间,就像是一个金字塔,越接近塔尖的维度,结构就越复杂,能量就越大。  “而说到金字塔,你能想到什么?”  柯寻思索着,无意识地抬起眼看向大厅的某处,突然惊悟:“——这里!《和合》!那个npc曾向咱们展示过一个金字塔!”  牧怿然笑笑:“我想,这大概是整个入画事件给予我们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条线索了。npc展示的金字塔,一共有七层,如果每一层代表着从低到高的一个维度,那么这座金字塔垒到了第七层,第七层就是七维,上帝空间。  “我一直怀疑上古大巫及那位秦时高人所具有的观察之力可以通天达地,而所谓通天,极可能是窥到了高维度世界的一角,但以当时人类的认知无法理解、也没有相应的理论依据来解释自己所看到的奇象,所以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暗示,用他们自己的独特理解。  “他们或许并不明白七维空间是做什么的,但他们有可能猜得到是七维空间里的‘神’创造了我们,所以在人类的神话体系里有了‘天道’,有了‘天庭’,有了‘天神’。  “天神可以任意穿越时间、空间、平行世界,甚至像堆积木一样把所有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推倒、打乱,再重新垒起新的、完全不一样的造型来,他们可以随意改变一切已经发生的结果,而不需要去理会物理规律和逻辑链。  “就像是,神可以让人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忽而出现在地下万米,忽而就回到了母体,甚至,能让人像《山海经》里所记载的那样,长成一身三头、胸有大洞、腹中无肠等等不符合生物科学的样子,以及,能让人……起死回生。”  柯寻睁大了眼睛:“这些违背人类科学和不合逻辑的东西的确只有七维空间的生物才做得到,《和合》里的金字塔暗示、我们能够穿越时空的现实、意识体可以存在于高维度的证明,和——《山海经》,都足以证明七维空间的存在,那个钤印,将开启的就是通往七维空间的通道!”  “那么刚才说的一线……”牧怿然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却发现输液瓶里取到的血量已经差不多够用了,口中顿了顿,才道,“好了,我们走吧。”  柯寻的身体也微微僵了一下。  这一走,奔向的就是生离死别。  怿然的话甚至都还没有说完,就这么戛然而止。  尽管几天前、几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觉得太过突然。  柯寻探下身,低头吻在了另一个牧怿然的额上,然后拿起盛好血的输液瓶,应了一声:“走。”  两个人没有踟蹰和犹豫,向着死亡等待着的地方,大步奔去。  冰冷的祭台上,十一位同伴静静地沉卧在那里,与头顶狂躁喧嚣的妖鬼旋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胆小的吴悠,柔弱的顾青青,思深虑重的邵陵……柯寻无法想象,这三个人是怎样鼓起的勇气,斩断的生念,亲手了结的自己。  秦赐老哥最为平静,端端正正地躺着,眉间甚至还带着几分释然。  是啊,他解脱了,亲手将几个同伴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忍受极度的痛苦折磨,又亲眼目送他们悲惨地彻底死去,还曾亲自动手,送走了团队里最年轻的那个孩子。  他真的很累了,他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啊……这些事,最不该由他来做,他又累又难。  他解脱了。  浩文儿,连离去都还保持着惯有的冷漠调调,带着几分不屑,带着几丝嘲讽,还带着,难得的幽默。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两条腿交叠起来,就像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而另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朝向柯寻和牧怿然回来的方向。  整片祭台的顶面已经被血红的鬼文覆盖完整,只留下了两条边,等待着柯寻和牧怿然的献祭。  “你说,我选个什么样的死法好?”柯寻笑着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这张笑脸永远地记在脑海里,哪怕变成了意识体,哪怕四散在空荡的宇宙最远处,也要记得他,也要找到他。  “我不能破坏脑子,也不能破坏心脏,”柯寻四下里找着,“这两样我都要保存完整,好用来记着你和爱着你。我还不能死得太丑,要不然你最后吻别我的时候该嫌弃我了。要不我也安乐死一个吧,但愿老秦的针还留着多余的……嘿,还真有,我不会注射……喔,也没关系了,反正是要死的,随便凑合着射一回吧——我没爆黄腔啊,我还要给你留一个纯洁可爱的最后印象呢。咱们就在祭台正中心死吧,这可是真正的c位出殡哈哈哈!我开始了啊,这针我推慢点儿……一会儿你要不要抱着我?我反正挺想死在你怀里的……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女主角唯美地死在男主角的怀里……等我彻底咽气了,记得吻我说晚安啊。……你死之前和我……手拉手怎么样?……或者相拥也可以,腾出一只手来触发钤印就……好了。我今天……身上喷了你……最喜欢的那款……男士香……香水喔……我们来约……约定个……下辈子的……接……头……暗……暗号吧……就……就说……嗯……唔……唔……怿……怿然啊……我……爱……我爱你啊……”第380章 山海34┃星河灿烂,以观山海。  牧怿然将柯寻轻轻放倒在祭台的中央,在他的额头上落了一吻,随后将几只装有自己血液的输液瓶随意扔在祭台上。  输液瓶碎裂开来,瓶中的血液如同有意识一般,飞快地向着祭台的最后一条边流涌过去。  牧怿然估算着时间。  在之前几位同伴牺牲的时候,他虽然一直在集中精神努力思考,但也没有忽视观察龙卷风柱中妖鬼映象的动向。  他知道它们突破临界点的大致时间,也知道入画者的血液转化为钤印的一部分需要多久,他要在妖鬼突破临界点的一刹那,保证自己的血能正好转化完成。  牧怿然躺倒在柯寻的旁边,将他拥入怀中之前,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手腕中涌出的血,急不可待地冲向祭台的最后一条边,去和它一脉相承的那些血汇合。牧怿然并不担心伤口的血会凝结,它们争先恐后地向外拥挤着,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牧怿然让柯寻的头枕在自己的肩窝里,用手轻轻地覆在他尚有余温的脑瓜上,仰面望着穹窿顶部疯狂咆哮和挣扎的妖鬼旋风,在柯寻的耳边低声说着话。  “现在想来,也许《信仰》给予我们的暗示,除了善与恶两种力量的并存和博弈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画中画’。  “怪不得你会觉得在那幅画中很压抑,一切都像假的。  “说不定,你就像是上古的高阳氏,或是秦时的那位高人一样,是罕见的‘超能力者’,是‘天神’造人时不小心出的bug。  “当然,你没有观察之力,也不像吴悠拥有不同寻常的眼睛,但你比其他人更敏感,你能细微地感受到更高维度空间的存在——虽然这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你还记不记得,在《信仰》里你曾说过的话。你说你的直觉一向准。但你又说,直觉这种东西就像运气,用得太多,就用完了,就不灵了。那你有没有觉得,你后来一直在消耗你的直觉,它一次又一次地应验,也许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消耗,直到……直到这一次。  “这一次你说,你直觉我们是真的活不成了。我希望,这一次就是你直觉消耗尽后的第一次失灵。  “我们刚才回去取血的时候,我还有话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完。很抱歉,让好奇心这么重的你,带着一个未解之谜离开了。  “我想,关于七维空间是否有生物存在,应该是可以确定的。记得史料上关于九鼎的失踪是怎么记载的么?说其中一只飞入了泗水,另外八只也随即不见。  “那样重的九鼎,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它们飞入水中或是凭空不见?那位能窥‘天机’的高人说:天外有天,人如蝼蚁。便是九鼎神器,亦不过微尘一粒。  “而他在后面也说,天地无极,造化万千。字字句句都是在描述一个更宏大的世界观、一个另外的‘天地’。  “所以九鼎才‘可知而不可见,可见却不可得’。意识能够跨越时空和维度去到九鼎所在的地方,而能令九鼎凭空不见、又只能在另一个维度看到的力量,就只有七维空间才具有。  “七维空间的力量作用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另一有力佐证,就是邵陵提到过的,半信史时代的那几段空白期。  “如果把那几段历史空白期想象成物品,这种凭空消失的情形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就像是九鼎,忽然就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能把一段历史,一段时间轴上发生过的所有事,像抽出一张扑克牌一样抽出去,这样的能力,只有七维空间才具有,这样的事,只有七维生物才能做到。  “半信史时代,就是七维生物恣意玩弄低维宇宙的佐证,而这也证明,七维生物对低维宇宙的干涉,完全可以不遵循任何物理规则,所谓的时间悖论,甚至也完全可以成立。  “那么我们这个世界对于七维生物来说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一幅画?也许。也许我们把画称为‘画’,但在七维世界,它或许叫做别的什么,它所具有的功能和属性也许也和我们定义的画完全不同。  “但无论我们的世界在他们的眼里是什么、做什么用,我们这些低等生物,对他们来说都只是蝼蚁和微尘一般的存在。  “我们不确定七维生物会怎么处置我们这些‘蝼蚁’。一个族群对于与自己的力量相近的另一个族群,通常是防备和敌视的,因为他们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对自己抱有敌意,但对于远远弱小于自己的族群,又往往更容易抱有同情心。  “当然,我所说的这些情况,都只是数兆亿分之一的可能,一个奇点可以引出无数条时间轴和平行宇宙,也会产生无数种可能,而我所说的,只是其中之一,希望渺茫得微乎其微。  “所以我们只能用一个‘赌’字。我们赌的就是这数兆亿分之一的可能——我们的意识能够跨越维度,并能在七维空间的高度与那里的原生生物产生交流,毕竟,在七维空间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可以发生。  “不能回避的是,如果我们的意识可以跨维来到七维空间,妖鬼的意识大概也可以,我们想利用意识与七维生物交流,从而试图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妖鬼也一样能。  “所以我们才说,我们赌的是那微乎其微的一线可能,能在与妖鬼的意识之战中取得胜利。  “这也并不是无的放矢的妄想。记得么,我们的意识,是与鬼文之力相结合过的。  “鬼文之力来源于七维空间,创造自七维生物。如果说我们定义的‘画’与七维生物的‘画’存在着本质和属性上的区别,那么钤印则不一样。它既然传承自我们的造物主——七维生物,就说明至少有一部分功能是和它在七维空间的定义是相似的。  “在我们这里,钤印可以是一个标记,一道封印,或是一个凝聚着画者意识体和精神力的能量核,那么在七维空间,它也同样可以是标记、封印、能量核。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是占据着与七维生物产生交集的先机的。可以想象一下,十三只用人类的食物喂养大的蚂蚁同数百上千只野生蚂蚁打架,作为人类的我们,在情感上会更倾向于哪一方呢?  “尽管如此,我们能成功的可能,仍然还是只有数兆亿分之一。毕竟我们只是低等生物,我们无法用人类的情感和行为逻辑去逆推一个绝对高等的生物。  “我们只有这一线可能。在九死里寻找一生,在山海里寻找真相,在洪荒宇宙里,寻找我们彼此。  “就这样吧。柯寻,另一个维度见。  “我爱你。”  牧怿然轻轻地吻上怀里人早已冰凉的嘴唇,而随着这记轻吻一起落下的,还有一粒温热的水。  穹窿顶部巨大冗重的龙卷风柱在这一瞬间突然顿住,灰色的风皮,黑色的风芯,血色的风纹,在蠕蠕翻涌的过程中像被定格成了丑陋又恐怖的熔岩巨兽,脚踏着荒冷的大地,头顶着森茫的天空,弯着鳞甲腥臭的庞大身躯,盯着身下小小的那一方祭台。  风啸骤止,鬼嗥倏停,整个天地间静得落针可闻。  祭台上方的十三名入画者,比天地还要安静地躺卧着。  下一秒,龙卷风柱像炸开的浓黑色烟花,轰然一声覆盖了整片天空,尖利的鬼笑妖哭声在这一瞬间像同时放大了数亿倍,轰鸣着撕裂着欢呼着沸腾着由天到地由地到天的狂啸而至——几千年了!它们被封印在深深的不见天日的地下几千年了!谁能想象得出它们的苦痛屈辱!谁能理解得到它们的悲哀绝望!  它们原本和人类一起拥有着这世间的阳光,空气,色彩,山海。  天知道它们有多么渴望着再一次重新得到这美好的一切!  几千年了——谁能清楚它们在这几千年的磋磨和一次又一次的绝望打击中经历了什么。  有多少心灰意冷的同类渐渐接受了这悲哀的现实,它们一点一点地低下了仰望着地面之上渴盼阳光的头颅,它们终于忘记了自己的初心,甘于现状。  现在,还有多少同类能记得它们最初的信仰?!还有多少同类仍不肯放弃对阳光的追逐与渴求,而艰难地同地面之上的力量战斗抗衡?!  如果连精神和信仰都死去,那么活着的它们又与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可现在好了!  ——苦盼祈求了几千年的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冲!冲出这恶心阴冷的地下世界去!冲向太阳,冲向光明,冲向清新明朗的天地,重新夺回属于它们的一切,杀光人类,杀光这些异族生物,他们已将这世界破坏得千疮百孔,他们早就不配再当这世界的主宰!  ——世间万事,周而复始,死而复生,盛极必衰,此消彼长——是时候乾坤再造,世界交替,纪元更新了!  亿万无穷的妖鬼盛大地庆祝着狂欢着沸腾着翻上人间,在这极度的兴奋里,在下一瞬即将撕裂天地的海啸山呼声中,在那方小小的冰冷安静的祭台之上,牧怿然微笑着,伸出他那只修长的,充满着艺术家气息的手,轻轻地覆在了身下鲜红夺目的钤印上。  《山海》。  是他这个画商这辈子所鉴定过的,最奇妙,最伟大的一幅画了。  真是不虚此行。  ……  就像是入画者们每一次成功离开画的世界那样,明亮刺目的光,由身下的钤印向着天地四极放射而出,带着一种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  ……  光漫不经心地扶起刚刚不小心碰洒的水杯,顺便,随意用指尖在那张倒霉被泼的三维全息膜上弹了几下。  这张最低等级的三维全息膜,如果不是因为爷爷还蛮喜欢的,早被光束之高阁任由尘封。  爷爷之所以喜欢这种连小孩子都不怎么稀罕的低等级全息膜,还是由于这片膜是光笨手笨脚亲自做出来送给爷爷的生日礼物。  光自己也觉得很丢脸。  三维全息膜,如此低的等级,还被自己做得结构不稳,能量漏溢……瞧,这不又溢出来了?……简直像个残次品,丢死脸了。  光偷眼瞧着,趁爷爷不注意,打算抹去全息膜上自己的锚印。  ——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丢脸的礼物是自己做出来的,嗯! 第287章 #第一张速写  写在一张毫无花纹修饰但质地柔韧的餐巾纸上, 原子笔的线条草草勾勒出一处生活街角的场面,线条简单如同漫画,但却十分传神地捕捉到了早餐摊主忙得不亦乐乎的表情, 甚至那炸得胖胖的油条也显得格外有生气, 尤其是餐摊边的一位高个子买主的身影, 一手拎着早点, 一手用手机扫码付账, 运动裤产生的皱褶自然而从容, 运动鞋以及脚部的姿势,令人莫名其妙感觉这是一个运动细胞格外发达的人,如果这人走起路来, 一定是虎虎生风的样子。  *——*——*——*——*  天光大亮。  柯寻拎着刚买的油条, 走在熟悉的小区里, 下意识看了看邻居楼上第13层的那个窗子,那个曾经挂着“挽联”的懒汉的窗子——嗬,这窗子不知何时竟被擦得格外明亮, 还贴了一对大红喜字的窗花儿,懒汉居然都结婚了。  柯寻不由一笑,望着朝自己奔过来的一只撒着欢儿的泰迪,伸长腿给对方“迈了个毛儿”:“没空儿搭理你, 我这油条一会儿该不脆了。”  阳光晒在发顶上,暖暖的, 鼻腔里有着油条特有的香味儿,柯寻无比迷恋着这个真实而踏实的世界,随即加快了步子, 牧怿然这会儿应该也醒了。  牧怿然的确是醒了,手机响了两次, 牧怿然才接起来,是微信视频通话,牧怿然不习惯一大早和卫东“面对面”,就把手机背对着自己,随意冲一个角落放着,口中和对方说着话:“他买早点去了,大概没听见……中午过来包饺子?行。”  “吴悠前天就来z市了,昨儿和方菲、顾青青、还有我妈,去郊外挖野菜去了,咱今儿就荠菜鲜肉吧?”卫东滔滔不绝着,“大佬你能赏我个正脸儿吗?给个脚趾头也行啊,你这镜头冲着个空调,我老觉得我在和空调npc说话儿……”  镜头转了转,从空调转向了窗边。  “行吧,现在是和绿萝npc说话儿了……我靠镜头一晃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机器猫的面具……你俩玩儿面具诱惑呢?就是机器猫也太……脸太大了吧。”  “……好,你们十点过来包饺子,再见。”  牧怿然挂上了电话,望着窗台上那个柯寻特意买回来对自己进行科普的“哆啦a牧”的面具,蓝皮圆脸的猫,据说口袋里能掏出无穷无尽的宝贝。  面具诱惑?想什么呢。  #第二张速写  用马克笔画在一张明信片的背面,画风粗犷的椰子树,浓浓一道海湾的线条将沙滩与海水分隔开来,一些黑色顿点大概是想表现人物,有些在海中嬉戏,有些则在沙滩上晒太阳。  很快,一些淡淡的水彩渲染了颜色,椰子树是有些悲壮的苍翠,海水是由婴儿蓝依次到宝蓝的半透明渐进色,沙滩则是深浅不均的驼白与赭色,人物们依然是可爱的黑色顿点。  *——*——*——*——*  “就这么呆着,真好。”罗勏说。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呆着,尽情享受低维世界的阳光。”卫东说。  两个人此刻就懒洋洋地躺在海滩上,罗勏闭着眼睛,感受着阳光暖暖地晒着自己的眼皮:“我现在的视觉色彩是满涂的纪梵希304。”  “我可能气血比你充盈,”卫东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让阳光晒着自己沾满沙粒儿的左半侧身体,“我看见的绝壁是兰蔻极致哑光系列196。”  “东哥,我极度怀疑你暗搓搓送了发发姐一款196。”  “我不太敢送……”  “东哥,咱可是生死都看淡的人了……”  “可别算上我,我特别愿意在低维度世界里苟活着。”  罗勏:……  卫东闭着眼睛摸到了旁边的墨镜,正打算戴上找找海滩边没完没了拍照的女生们,结果睁眼就发现在自己和萝卜这四条腿的旁边又多出来四条腿。  卫东连头都没抬,从腿毛的分布情况以及肌肉的发达情况来看,这是两个男性,应该是两个精力充沛的小鲜肉。  公共海滩,没有像车位那样划清的地盘,谁躺那儿算谁的。  卫东端起没喝完的椰子汁,和罗勏手里那大半个椰子碰了个杯:“那帮人太有精力了,我现在就想躺着,喝冷饮;躺着,晒太阳;躺着,吃海鲜。”  “吃海鲜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了。”说话的是坐在旁边的小鲜肉,暂且称其为小鲜肉h。  那边的小鲜肉r:“光你单方面看上没用,人家压根儿不是同道中人。”  “你看那人那劲儿,我觉得是。”小鲜肉h非常肯定。  “那个太衣冠禽兽了,我以为你说的是另一个闷骚的。”  罗勏眯缝着眼睛,向着小鲜肉们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就看见了站在海滩边搔首弄姿的邵总,以及盘腿坐在气垫上低头玩游戏的朱浩文。  罗勏正想跟卫东咬耳朵说说这事儿,却发现对方的脑袋又开始跟着海滩边的几个泳装美女转了。  “看那几个美女,正好从他俩身边经过。”小鲜肉h认为这是验证gay与非gay的最好方法。  “还有几个帅哥,正好也从他俩身边经过。”小鲜肉r认为这才是验证gay与非gay的最好方法。  经过多角度观察之后,两枚小鲜肉得出最终结论:这俩人,一个是传说中的绝缘体,一个是传说中的两掺。  俩人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戴墨镜的卫东摊了摊手:“我还以为gay的观察力都很强呢,看来是我错了。”  “因为你见识了我哥和我姐夫两个史上最强双gay。”  “嗯嗯,游走于维度边缘的罗刹双雄。”卫东喝着椰子汁,就看到四个穿着潜水衣和鸭蹼的人冲这边走过来。  “不是吧,发发,你都说动岑姐陪你一起潜水了?”卫东坐起身来,望着其中一个正在做准备活动的人。  方菲冷酷地看了卫东一眼:“bia叫瓦。”  岳岑透过潜水镜冲卫东一笑:“我的腿已经痊愈了,以前的我也是个潜水爱好者呢。”  吴悠则神秘地道:“刚才我看到海底有一些奇怪的暗影似的东西,我们打算下去看看。”  卫东和罗勏听了,都不觉神色严肃起来,两人异口同声:“别去。”  卫东又补充一句:“咱们后半辈子都不适合冒险了。”  罗勏:“万一海底有个美术馆儿怎么办?!bia去!!”  方菲、吴悠、岳岑、顾青青:……  #第三张速写  这是素描本中的一页,上面画满了远远近近的墓碑,铅笔画特有的阴影令这些墓碑格外真实,冰冷,肃穆。  *——*——*——*——*  秦赐把一束白色玫瑰放在碑前,与这座墓碑相邻的墓碑前同样摆满了白色玫瑰。  李雅晴在微博里写过,自己最喜欢的花就是白玫瑰,幻想中的婚礼最好也以能白玫瑰做主花材。  秦赐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墓碑上:罗维之墓。  柯寻就站在秦赐身旁,倒一杯酒放在墓碑前:“哥们儿,事儿都结束了,你上次说过,完事儿之后咱们一起醉一场。”  秦赐轻叹一声,同柯寻一样慢慢蹲下身来,语气和缓,仿佛在与老友叙旧:“罗妈妈很好,就住在我们医院旁边的那家疗养院,最近她迷上了打麻将,打得好,总是赢。她有时候认为我是罗维,说做医生蛮好,可以给家人诊病;有时候又以为柯寻是罗维,认为他不该背着雅晴和男人走得太近;还有的时候以为浩文是罗维,总嫌他玩手机太多,眼睛吃不消……反正我们都是罗维,代你在这个世界活,你却代我们在画里活……”  朱浩文过来拍了拍秦赐的背:“罗维,让你见笑了,秦医生很少喝酒,一沾就醉。”  后面的话朱浩文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道:哥们儿,还记得那晚咱们谈论过的山本耀司吗?无论是他说的‘自己’还是‘自我’,我想我们都懂了,也都找到了。  牧怿然走在最后,将自己手里的白玫瑰放在墓前,望着墓碑上的照片,那还是罗维学生时代的照片,留着平头,眉宇间透着聪明与通透。  卫东轻声问柯寻:“咱们已经看过了李泰勇爷爷,罗维和雅晴,下一站去哪儿?”  柯寻:“先去看看赵燕宝和池蕾,怿然已经想办法打听到了麦芃、杜灵雨、陆恒他们的墓地,方菲她们今天已经去那个城市了,咱们明天过去。”  此时已是正午,但天却阴着,铅云密布,仿佛势必要下一场痛快的雨。  第382章 番外 速写(2)  #第四张速写  这是小孩子图画本中的一页, 边沿用蜡笔涂满了橙红色,大概是想表达被红枫黄栌笼罩的情景,中间是简笔线条的大房子, 似乎能穿墙看到里面休憩的人们, 其中有两人在房内一角下棋, 有两人在另一角看书, 有三人围着一台电脑不知在看什么, 另有一群人坐在一起吃喝聊天, 屋子外面有三人在外面用小炉子煮东西。  房子是古代瓦顶,那上面用黑色蜡笔画了一块匾,写了两个稚嫩的字:枫庐。  *——*——*——*——*  牧怿然下围棋遇到了对手, 几乎每走一步都要考虑一番。  岳岑倒是下得比较从容, 偶尔还会和对方聊两句:“枫庐是第一次会客吧。”  “嗯?”牧怿然手指夹着黑子, 抬头看看岳岑,“嗯。”  “我看这是老建筑了,但从室内装潢、杯盘器皿以及书籍的新旧程度来看, 似乎像是极少待客的样子;这里的工作人员虽说训练有素,但对客人的态度总有一些用力过多的礼貌,缺乏了一种习惯性的从容。”岳岑说完,看了看棋盘, 把自己的白子放在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上。  牧怿然托腮默然了一会儿,说道:“你如果早点入画, 大家或许能减少一些牺牲。”  岳岑略沉默了一下,很快轻声一笑:“难得能听到牧先生如此褒扬。”  此刻罗勏他们那边的吵闹声格外大:“你这也太——逊了!这恐怖片儿?这还不如大耳朵图图呢!看来入画真是锻炼了我的胆量啊。”  李小春坐在正中间:“我反正一直就对恐怖片无感,因为知道是假的, 是道具。”  卫东看了看罗勏:“你这开口闭口就入画的,你怎么跟你女朋友解释的?”  就在不远处的茶桌旁, 罗勏的女朋友正与同伴们一起吃茶谈天,完全没有不合群的样子,似乎还和顾青青约定了周末一起去湖边观察白鹭。  “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野生白鹭呢,”罗勏的女朋友笑起来很甜,“我中学的时候特别喜欢读简媜的散文,我记得她写过: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关怀我,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曾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真美,”顾青青频频点头,“我记得小时候摘抄杜牧的诗,其中就有一首写白鹭的: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如果是喻体梨花的情景,已经美极,但这梨花却是用来比喻一大群飞舞的白鹭,实在是美到不可方物。”  这两个女孩子简直相见恨晚。  在旁边吃糖炒栗子的吴悠顿了顿,小声问一边的方菲:“让你现在立刻想出一个描写白鹭的诗,你行吗?”  “行啊,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方菲对答如流。  “真有你的,要是在画里给我出这道题,我保准懵逼。”  方菲打算把这首诗念完:“孤帆远影碧空尽,轻舟已过万重山。”  “真有你的!”吴悠比了个大拇指,又看了看一脸匪夷所思的邵陵,“邵总,你怎么连糖炒栗子都不会吃啊,那是壳儿!”  ——卫东:“……不是,萝卜,你到底怎么跟你女朋友解释入画的。”  罗勏表情平恬地望着屏幕上的母僵尸嚎啕着分娩出数以万计的湿滑小僵尸,咬了一口甜腻腻的柿饼:“咱们是个团队,在玩一个叫《画怖》的大型入画闯关游戏。”  卫东:“……”  李小春低声说:“就算你女朋友对游戏不感兴趣,但万一她哪天突然就想搜一下呢,或者是跟朋友聊起来发现没有这款游戏怎么办?”  罗勏轻松一笑:“所以,我跟我一开游戏公司的哥们儿合伙弄了一个。”  卫东很吃惊:“我靠,我必须不能玩不能搜这款游戏。”  李小春:“罗勏,你对你女朋友绝壁是真爱。”  “那必须的,”罗勏则伸了个懒腰,“我女朋友是爱上这儿了,打算每年秋天都来玩儿呢。”  “大佬说了,枫庐随时欢迎咱们。”李小春甚至产生了直接在枫庐谋个厨师职位的念头,那样就能天天住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