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有意断送这余生》 第1章 就算是死,也是罪有应得 “你这个贱人!你把伶柔害成这样,你怎么还敢待在这里?!” “为什么现在躺在里面被抢救的不是你?!” “我要掐死你!!” … 不错,的确是她开车把江伶柔撞成了这样。 所以在面对江家人歇斯底里的谩骂和拳打脚踢,萧梦跪在地上,低着头默默承受。 门突然被推开,萧梦脑子里嗡了声,抬头去看时,从急救室出来的谢景霄已经站在她面前。 她失神问他:“景霄,江伶柔她…是不是死了?” 谢景霄厌恶至极地盯着她:“你就那么希望她死掉?要是阿柔有个三长两短,萧梦,你也休想多活!” “不是这样的,你误会我了!不是我蓄意开车撞她的,其实是她…” “谁让你站起来的?跪下!”萧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景霄厉声喝断。 “你还要我跪?”萧梦往后退,“就算是为了赎罪,我也已经在这急救室门口跪了四个小时了!就算你不在乎我受不受得了,也应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他毕竟也是…” 谢景霄懒得再听,突然按住萧梦的肩将她狠狠一压! 与此同时,不知是谁在她腿弯重重的踢了一脚! 双膝猝然跪地,立即传来骨头碎裂般的闷响。 萧梦痛得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涔涔而下。 可谢景霄英俊深邃的面上,满是对她的憎恶和鄙夷。 萧梦忍住眼泪,颤抖着手拨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露出车祸伤口以及那被江家人打肿、抓破的脸和脖子,企图缓和他对自己的态度。 “景霄,你看到了吗,我也受伤了,我也受到足够多的惩罚了,还有我的膝盖、真的好痛…” “呵。”谢景霄冷漠地看着她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萧梦,你就算是死,也不过是罪有应得!早在4年前,我就不该留你!” 萧梦强忍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他又提到4年前。 自从4年前发生那件事、江伶柔掉进江里尸骨无存后,谢景霄便已经恨她入骨,又怎么可能怜惜她呢?如今4年过去,江伶柔虽幸运地被找了回来、死而复生,可却因为她萧梦而再一次命在旦夕。 旧恨新仇,他恐怕恨不能下一刻就将她千刀万剐吧! 哪怕,她从10岁起就已经陪在他身边。 哪怕,她此刻还怀着他的孩子。 这时候急救室的门再度被推开,江家人和谢景霄立刻朝医生围拢过去。 “江小姐的情况非常不乐观,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还请各位尽早做好心理准备。另外,江小姐失血过多,随时需要输血,但江小姐的血型较为罕见…” 萧梦扶着墙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住谢景霄的袖口:“景霄,如果能救回江伶柔,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贱人!别在这儿惺惺作态!如果不是你这个恶毒的贱人,我女儿现在会变成这模样!?你给我滚!” 谢景霄冷眼看着江伶柔的母亲将萧梦推倒在地,又冷眼看着萧梦爬起来,这才瞥了眼她已经隆起的肚子:“任何事?” “对。只要你能……原谅我。” 谢景霄冷笑道:“好!萧梦,我成全你!” 第2章 她耽搁不起了 从医院回来,萧梦在床上躺了几天,才能勉强下地走路。 她下楼的时候,一直照顾她的陈嫂慌张地将报纸给藏了起来,赶紧将一杯热饮端给她。 “陈嫂,别藏了,我都看过了。”萧梦将手机举给陈嫂看,手机屏幕上,还播放着她被江家人殴打谩骂、以及谢景霄逼她下跪的新闻视频。 全网都觉得她萧梦不过是罪有应得,觉得她恶毒至极。 “萧小姐,其实谢先生他……”陈嫂的话还没说完,谢景霄就来了电话。 不过是打给陈嫂的。 自从4年前江伶柔出事以后,谢景霄绝不肯与她多说一个字,即便是有事也宁愿联系陈嫂。 陈嫂一边弯着腰跟谢景霄通话,一边不时地拿眼睛打量正在喝热饮的萧梦。 等到通完电话,陈嫂走过来:“萧小姐,先生让您换套衣服,再好好化个妆,他一会儿派人来接你。” “化妆?” “我猜是先生突然想通了,觉得这几年对你实在是太差,所以想要弥补你吧。” 萧梦没看到陈嫂闪烁躲避的眼神,竟不自觉地开始期待谢景霄的“弥补”,所以她特意挑了一件有些小性感的连衣裙换上,还化了一个特别精致的妆容。 只是没想到,谢景霄却是在医院等着她、江伶柔所在的医院。 萧梦强颜欢笑:“景霄,你让人接我到这里来……” “不是你自己说愿意为了救阿柔做任何事?怎么,想反悔?!” “我……”萧梦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她声音颤抖而坚决地说,“我没有反悔,我会去给江伶柔输血。可是景霄,你能不能答应我,等会儿输血的过程中,一旦危及到孩子,你能不能让医生……” “滚过来!”谢景霄极度不耐烦。 萧梦看着这个绝情而冷酷的男人,还想再求他,可所有的话都被苦涩梗住了。 谢景霄沉着脸一把揪住她肩上的衣服,直接将她拖进了走廊尽头的院长办公室,手一扬,把萧梦给推了进去! 情急之下,萧梦护着肚子、已经做好了要跌倒的准备,却突然被另外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搂住。 萧梦愣了下,等看清男人的样貌后、恐惧感油然而生。 是程家砚。 他虽然长得一表人才,但是是出了名的浪荡子、酷爱sm,传言曾经玩儿死过好几个嫩.模。 程家砚满意地摸她的脸:“美,确实很美!谢先生,这个交易我答应了!” “交易?什么交易?”萧梦全身发抖地看向谢景霄。 谢景霄却根本没看她:“你提的要求我已经满足了,我也希望你今晚立刻就给阿柔手术,她耽搁不起了。” 听到这话,萧梦的眼泪夺眶而出:谢景霄,你怎么可以!? 原来那天她并没有把那医生的话听完,所以才以为给江伶柔输血才是头等大事。其实,江伶柔目前最需要的,是程家砚精湛的主刀技术! 程家砚用手指轻佻地刮掉萧梦的眼泪:“你放心,等我跟萧美人好好做几次,自然不会食言。” 得到回复,谢景霄利落转身离开。 那一刻,萧梦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挣脱程家砚,冲过去死死抱住谢景霄:“景霄,你带我一起走!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你让我做其他的都可以,可我真的没办法用这样的方式,我还怀着孩子啊!” 谢景霄直视前方、冷酷地掰开萧梦的手,将她用力推开! “景霄!”萧梦又赶紧抱住他的腿,被恐惧支配的声音破碎不堪,“不要丢下我,景霄,我求求你、求求你……” 本正在往外走的谢景霄脚步一顿,似乎要转过身来。 可最后,他闭了闭眼睛,终究是出去了。 “谢景霄……”萧梦还想追出去,可她的腰却被程家砚紧紧抱住。 萧梦想要挣扎,却突然没了力气。 程家砚将她压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一边捏着她的裙摆边缘沿着她的大腿往上拉,一边在她耳边低而阴的笑:“是不是想喊喊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那就对了。萧美人,我仰慕你很久了,所以你放心,我尽量不那么粗暴,让你真正享受到做.爱的乐趣。” 萧梦不断地摇头、不断地用眼神乞求他,可是回应她的,是裙子被撕裂的声音……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盯着紧闭的木门,近乎呢喃地叫了声:“景霄哥哥……” 即便是到了这种境地,她仍旧期望谢景霄会去而复返、会回来将她救走。 第3章 是她的报应 毕竟,他以前曾那样无条件地宠爱过她。 他是她毕生的依靠,是最疼她也是最爱她的男人,是她的景霄哥哥啊。 她在10岁那年被人贩子拐卖、在被警方围捕的时候,被逼急了的人贩子带着她一起跳进了河里。 她最后虽然被救回了一条命,但是却完全失忆了,不记得自己的所有过往,包括名字和家人。警方费了很多功夫也没能找到与她身世相关的线索,她就这么成了孤儿。 在要被送去孤儿院的前一天,她看到病房里其他的孩子跟父母撒娇,一时失落便独自一人跑到了医院的天台,坐在天台边缘嚎啕大哭。 那时候,上天台来抽烟的谢景霄发现了她,还以为她小小年纪就想不开、以为她要跳楼。 他紧张又温柔地将她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替她擦掉眼泪,她忘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他就给她取名为萧梦。 那时候的谢景霄,还不像现在这么冷酷无情。 那时候,她10岁,他也不过才20岁。 他从此便成为了她唯一的家人、成了她的景霄哥哥,而他从那以后更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一直唤她“小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并不是普通的兄妹情的呢? 大概是在那天,他带着家里人为他安排的娇美未婚妻、也就是江伶柔出现在她18岁生日宴会上,立刻就有人跟萧梦开玩笑说:“等他跟江小姐结了婚成了家,你的景霄哥哥就再也不是你的了,你恐怕也得从谢家搬出去咯!” 她当时还太年轻,听到这些话,内心的惶恐不安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恰好江伶柔走过来,把手搭在她肩上要安慰她,她看着她美丽温柔的样子,突然就控制不住,狠狠地将江伶柔给推开了,并指着她的鼻尖怒道:“你别做梦了!景霄哥哥根本不爱你!景霄哥哥也绝对不会娶你!你休想抢走景霄哥哥!” 江伶柔脸皮薄,当时就哭着离开了。而一向宠她纵她的谢景霄、当众扇了她一耳光,追了出去。 萧梦被那一耳光、以及突然明朗起来的感情和占有欲给冲昏了头脑,那一晚,她在谢景霄的门前呆坐了一个晚上,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景霄哥哥”,可谢景霄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来看过她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可是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蹲坐在谢景霄的房门前,而是赤身果体地睡在同样不着寸缕的谢景霄怀里。 萧梦懵了。 是进来给谢景霄送早餐的佣人最先闯进来,然后佣人的尖叫声引来谢景霄的爷爷谢安国,谢安国那一拐杖抡在她背上到底有多疼,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以为她萧梦丧心病狂,为了霸占谢景霄不惜给他下药。 萧梦被佣人从谢景霄床上拖下来,跪在地上接受谢家上下二十几口人的唾弃和鄙夷。她也因此被赶出了谢家,被谢景霄丢进了郊区的别墅。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几天以后,她和谢景霄的床/照无端流泻到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出了这件事后,谢景霄和江伶柔的婚约在谢家人的数度周旋之下才勉强维持,但不久之后,江伶柔却却意外溺水身亡,打捞队只找到她的一只鞋子。 事情发展到这里,不知道是谁翻出了萧梦在18岁生日宴上推倒江伶柔的视频,经过媒体的揣测和舆/论的发酵,事情到最后就演变成了是萧梦觊觎谢景霄已久,所以谢景霄才会被下药、所以那位未婚妻才会出事…… 如今,在所有人看来,江伶柔有此遭遇,不过是心狠手辣的萧梦害怕谢景霄被抢走、所以故技重施! 那么多事实摆在眼前,萧梦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恶毒至极的女人。 如果当初她没有给谢景霄下药,那么今天,谢景霄还会不会亲手把她送到别的男人身下? 大概,就像谢景霄所说,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的报应。 第4章 她是不是不会再死了? 萧梦勉强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沙发上。 程家砚不在了,谢景霄也没有守在她身边。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而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残破不堪。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很努力地回想了很久,才接受了谢景霄最终没有折回来救她的现实。 是她奢望了。 她想要哭,可是已经没有办法流出眼泪了。 她想要恨,可是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去恨谁。 萧梦木然地坐起身,很平静地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白大褂裹上,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很黑,偶尔有闪电划过,照得萧梦那张被雨水浸湿的脸苍白不堪。 有血从她的腿上流下来,混合着雨水流淌在她赤脚踩过的地面,她始终很平静地往前走,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直到一辆黑色轿车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朝她跑了过来。 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只知道他在用力地摇晃她的肩、然后将她打横抱进了车里。 直到男人将她带进她自己的卧室,她才看清那人是谢景霄。 再次看见他,她以为自己会忍不住甩他一耳光,可她只是低垂着眼。 谢景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拽住她的手将她带进了浴室,粗暴地将她身上的残破布料全部扒了下来! 他打开淋浴,往萧梦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涂抹沐浴露、像是泄愤般地冲洗她的身体! 萧梦像个没有灵魂、完全没有知觉的玩偶般任由他折腾,没有反抗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这样的萧梦,让谢景霄突然怒气横生!他将淋浴喷头狠狠地砸在墙上,一把扼住萧梦的脖子将她抵在冰冷的镜子上! “萧梦!说话!” 萧梦木然地看着他猩红像饮过鲜血的眼睛和他额角因愤怒而暴起的青筋,依旧沉默。 谢景霄等了几秒钟也没等来萧梦的回应,像发了狂般地嘶吼了声,捏着拳头狠狠地朝萧梦身后的镜子砸过去! 镜子破碎的同时,有鲜血飞溅到萧梦的脸上。 萧梦这才动了动眼皮,缓慢地抱住他在流血的拳头,虚弱地朝他摇了摇头。 哪怕是这种时候,她还是在担心他,不想他受伤、害怕他会痛。这是她的本能。 谢景霄咬牙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他在萧梦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有血流出来! 他的声音哑了、颤抖了:“萧梦!你说话!我特妈让你说话!说话说话说话!!” 萧梦动了动嘴唇,但仍旧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谢景霄猛地靠过来,拉开西裤拉链的同时猛地分开她的双腿! “不说话是不是?!不吭声是不是?!那我就做到你吭声为止!” 在他将要进入的那一刻,萧梦张开嘴,发出了很微弱的声音:她现在好脏,她不想谢景霄在这时候碰她。 谢景霄停了下来,看着她的脸。 萧梦看着地上那件属于程家砚的白大褂,僵硬而努力地笑了下:“江伶柔的手术还顺利吗?她是不是不会再死了?我已经害她死过一次了,我不想再……” 谢景霄浑身一震,在那一刻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开来,为防萧梦再说下去,他骤然掐住了她的脖子,五指逐渐收拢! 萧梦也不挣扎,反而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第5章 你怎么还有脸留着这个孩子?! 她希望就此死掉,以此偿还那位无辜的、还在重症监护室的江伶柔。 她也活累了。 可意识和呼吸都渐渐稀薄的时候,谢景霄却松开了她。 萧梦睁开眼睛,眼神呆滞。 谢景霄的眼睛也通红一片,但他却突然笑起来:“萧梦,你怎么这么贱?你的自尊呢?我亲手把你送到程家砚手里,你难道连恨我也不会吗?” 萧梦眼神呆滞,却摇头。 谢景霄看着她,突然狂躁地又是一拳砸在玻璃上:“你他妈不嫌丢人我嫌丢人!萧梦!你给我滚!永远滚出这座城市!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萧梦意识迷蒙地想:离开了这里,她能去哪里呢?何况,她还怀着谢景霄的孩子。孩子出生以后,不能没有爸爸的。 所以她还是摇头:“景霄哥哥,我不想离开你。” 见她这样,谢景霄猛地闭上眼睛。 陈嫂在这时候闯了进来,慌张地汇报:“先生,医院来电话了,说是江小姐的病情有了新进展,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谢景霄冷冷地盯了萧梦一眼,像扔垃圾一样扔开她后便转身离去了。 陈嫂倒是追了几步:“先生,你脸上和手上的伤也记得处理一下!” 萧梦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识混沌的回忆了下,这才想起谢景霄脸上确实有好几处淤青。 他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会受伤? 她想不明白了,也没力气想了。 她突然好累好累啊。 萧梦自此病了,整天整晚地昏睡,偶尔醒过来,也只有陈嫂守在床前喂她吃药、会问她想吃点什么。 她每次都沉默地摇头,可心里仍旧抑制不住地觉得难过:就算她亏欠了江伶柔一次又再次撞伤了她,但她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并且极尽所能地弥补了,可谢景霄为什么还是不能原谅她、不能来看看她呢? 看着她日渐消瘦和苍白下去,陈嫂怕出事,只得打电话给谢景霄。 谢景霄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医院,挂断电话时,江伶柔撑着身体,虚弱地劝他:“阿霄,我已经没什么危险了,你就回去看看萧梦吧,她还怀着孩子,也很可怜的。” 谢景霄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到江伶柔身边:“那我改天再来看你,你好好养伤。” 江伶柔温柔点头:“那我等你,阿霄。” 谢景霄阔步离开。 等房门被关上,江伶柔的温柔伪装瞬间褪了个干净,抓起一个抱枕恶狠狠地砸在地上:萧梦,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怀了他的孩子?!萧梦啊萧梦,我迟早让你知道,谢景霄是我的!我的! 而萧梦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是半夜,恍然间看到床边坐着的男人,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毕竟他们已经几个月没见过面了。 “景霄哥哥,你终于来了。这几个月,你都去哪儿了?” 谢景霄眯了她一眼:“听陈嫂说你不肯吃药也不肯吃东西。” “我没胃口。而且我肚子里怀着孩子,经常吃药也不……” “呵。没胃口是吗?4年前你害死阿柔以后,也这么说。”谢景霄满面嘲讽地补充,“绝食?以死相逼?萧梦,你故技重施,是觉得我谢景霄还像当初那么蠢?!” 萧梦摇头:不是的。虽然当初并不是她直接害死江伶柔,可江伶柔“死”后她确实很自责、患上了抑郁症才会厌食、甚至想自杀。而现在,她也是真的没胃口,为了孩子也尽量不吃药。 明知道这些解释他不会信,可萧梦还是坚持说完:“我怀着孩子,吃太多药对孩子不好。虽然我确实很难受,可景霄哥哥,这是我和你的孩子,哪怕以后我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了,但这个孩子我想留着。我不知道陈嫂给你打电话了,我也真的不是故意……” “孩子?”谢景霄突然一脚踢翻了床边的矮桌,眼神凌厉而痛恨地射向萧梦,“在你和程家砚做过以后,你怎么还有脸留着这个孩子?!” 他的话将萧梦瞬间冰封,让她连呼吸都忘了,就那么呆而震惊地望着他。 很久很久以后,萧梦才回过神来,仓惶地收回视线:“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也已经…不干净了,你不想留他了,对不对?” 第6章 你放过我 听到她这么问,谢景霄的心脏猛然一阵刺痛,随后有密密麻麻的、像是被万虫啃噬的疼痛弥漫开来。他甚至忍不住抬起手按住了胸口,转过身背对着萧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萧梦看着他这样,内心深处终于升腾起那么一点希望。 她软下声音:“景霄哥哥,你其实也是在乎这个孩子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 “你听不懂人话?需要我再重复一遍?!”谢景霄猛地转身、扯掉萧梦身上的被子,修长的手指像一柄剑直指她的肚子,“萧梦,你但凡还有点羞耻之心,就不该再留着他!” 萧梦愕然地看着他,见他神色那般狠绝,便猛地跪起身来:“可是谢景霄,当初是你亲手把我送给程家砚的!又不是我自愿的!” 谢景霄极度嘲讽地冷笑了声,像是根本没听进她的话,转身就往外走。 萧梦愣了下,下一刻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拉住他,一开口,却是声音颤抖的乞求:“是你把我养大的,江伶柔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解释了。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你要我怎么偿还我也都愿意,我甚至可以从此消失在你身边再也不出现。可是景霄哥哥,我真的想留下这个孩子、他已经快要七个月了。而且除了你,我就只有这个孩子了。景霄哥哥,我求……” “闭嘴!!”谢景霄猛地掐住萧梦的脖子,恶狠狠地警告她,“不许再叫我景霄哥哥!” 萧梦咬着唇,倔强而无声地反抗:“景霄哥哥”这四个字是一种象征,承载了她所有的美好和幸福。她不想、也不能丢掉。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进他的指缝间,有那么一瞬间,谢景霄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下。然而下一秒,却是更多的无端愤怒翻涌上来! “在我亲自动手之前,你最好自觉一点!”谢景霄青筋毕露,不愿再跟她纠缠下去,“陈嫂,给我看好她!” 说完,他摔上门离开。 萧梦跌坐在地,眼泪滚滚而下的时候,她的拳头越攥越紧:谢景霄,我爱你已如此卑微,可你不该这样对我!就算是为了孩子的命,我萧梦也不能再坐以待毙! 是时候离开这个囚笼、离开谢景霄了。 于是,趁陈嫂出去以后,萧梦只用包包装了重要证件,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可她才刚刚走到一楼,啪地一声,本来黑暗的客厅骤然亮起。 等萧梦适应黑暗,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沙发旁边的谢景霄,以及站在旁边的陈嫂。陈嫂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躲闪,但似乎更多的是害怕和担忧。 谢景霄红着眼睛地盯着她:“看来你真的想逃!?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我今晚就给你一个了结!走!跟我去医院!” 他的大手,突然像铁钳般扣住她纤细的脖颈! 等萧梦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人高马大的谢景霄掐提着甩进了车里! 她的肚子撞在前方座椅的靠背上,疼得冷汗淋漓,一时之间竟没力气爬起来!那一刻,不知道是肚子疼还是心疼,她竟有片刻的窒息感! 车子启动,谢景霄猛打方向盘,冲出大门朝医院疾驶而去! 车子行驶了好一段距离,萧梦才强撑着坐起身。 “谢景霄……你放过我和孩子……孩子……他是无辜的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她颤抖着手想要去碰前座的谢景霄,破碎颤抖的声音犹如哽血。 可回应她的,是谢景霄猛踩刹车、车轮擦过地面的尖锐声音。 萧梦脑袋骤疼,晕了过去。 第7章 求你别说了 意识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有人影在眼前晃动,萧梦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只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交谈。 有人问:“谢先生,虽然萧小姐动了胎气,但是没什么大问题,只要……” “把孩子拿掉!” “什……什么?” “听不懂人话?!”谢景霄似乎很愤怒,连声音都颤抖得有些失真,“把孩子拿掉!越快越好!现在就给她做手术!听见没有?!” 听到这话,萧梦即便意识模糊也觉得骤然心痛和愤怒,她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谢景霄此刻的脸究竟透着怎样的绝情! 她想坐起身来指着谢景霄的鼻子问一问:谢景霄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虎毒尚且不食子啊谢景霄! 可是,她没办法!虽然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但是她眼前仍旧一片黑暗,她就是没办法动,更别说坐起来! 她绝望地躺在那里,很清晰地感觉到有针管刺进了她的肚子!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 就要这样离开她了吗。 不…… 她好痛。好痛啊。 可是她这一生都在倾慕都在信仰的景霄哥哥,再也不会来救她的孩子了。 但她仍旧期盼着谢景霄会对她和对这个孩子留有一丝仁慈。 她的孩子虽然还没完全足月,却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所以几天后她一醒过来,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几乎平坦的肚子后,便不顾伤口裂开的危险,想要下床去找谢景霄!可是一起身,就看见了站在床头的江伶柔。 “贱人就是命大,做了这么大的手术、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能醒过来。” 萧梦不想理她,坐起身后费力地挪动自己的腿。 江伶柔神情一阴,突地走过去,按住萧梦的脑门将她往后猛地一推! 砰地一声响,本就虚弱的萧梦撞在床的靠背上,顿觉头晕眼花。 江伶柔凑到她面前,恶狠狠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萧梦,是阿霄亲自看着医生将引产针注射进你肚子里的!也是阿霄亲自看着医生将你孩子的尸体丢进……” “不!!不会的……”萧梦受到重大刺激,不断地颤抖不断地摇头,“你别说了……别说了……求你……” 江伶柔哪里会停下:“我就是怕你不相信,所以专程找了关系替你留着他呢!萧梦,你知道吗?你那个小贱种还是个带把儿的呢!要不要我让人拿过来给你看看?不过你可能会觉得恶心,毕竟……” 萧梦捂住脑袋,凄厉地尖叫了声。 纵是江伶柔也被吓得后退了步。 她刚站稳,萧梦突然下床,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江伶柔!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去死吧!!我要杀了你!”萧梦双眼赤红如同疯魔了般! 江伶柔本想反抗,可余光瞥到病房门口有护士匆匆跑开,便装作毫无还击之力、任凭萧梦掐着自己。 不过几秒钟之后,谢景霄便冲了进来! 他一巴掌扇在萧梦脸上:“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可萧梦此刻被严重刺激,挨了一巴掌竟没有松手! 第8章 那你去死吧 谢景霄眼神骤狠,猛地掐住萧梦的脖子,将她往床上狠狠一甩!下一刻又赶紧将江伶柔护抱进自己怀中! 江伶柔虚弱而痛苦地趴在谢景霄怀里,眼泪扑扑簌簌地往下落:“阿霄,小梦她刚没了孩子,你不该对她这么凶的。” “萧梦发疯你也跟着疯?不知道躲开么?”谢景霄语气很凶。 江伶柔眼睛一红,委屈地低下头:“我只是想让小梦撒撒气,哪怕只是让她心里好过一点也好啊。我虽然心脏不好,但我真的没事。阿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 话没说完,江伶柔就捂着胸口痛苦地咳嗽起来,整个人虚弱得站都站不稳了。 之前江伶柔车祸,虽然靠着程家砚做手术捡回一条命,但是内脏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创伤,其中以心脏受创最为严重。 谢景霄赶紧将她抱起,一边阔步往外走一边吼围观的护士:“阿柔犯病了!赶紧把你们医院最好的医生全都给我叫过来!快!” 护士身体一抖,正准备出去,一眼看见谢景霄身后的萧梦,吓得尖叫了声。 谢景霄出于本能地往后看了眼,才发现萧梦已经倒在了地上。她脸色煞白、所以显得那个巴掌印尤为地清晰。 她仰着脸看着谢景霄,努力地扯出一丝笑来:“景霄哥哥,我们的孩子,他…还活着对不对?” 谢景霄对上她绝望又饱含期待的眼神,却在下一刻又迅速抽走视线。在这种时候,他没办法……跟她对视。 他只是神情冷漠地看着她用手捂着的肚子,看着她那被鲜血浸染得越来越多的病服,没有回答。 萧梦用手肘撑在地上,努力地拖着身子爬向谢景霄。 她用颤抖的、带血的手指攥住他的西裤裤管、像是攥住最后的希望。 “景霄哥哥,你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呢?” “景霄哥哥,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 萧梦费力地仰起头,用表情努力地讨好着谢景霄:“我知道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我都知道、我也都认了。我只是想看看我们的孩子啊,哪怕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就……” “他死了。”谢景霄打断她的话,冷冷地丢下这三个字。 “你胡说!你骗我!我不相信你真的会这么狠心!”话是这么说,可孩子确实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想法开始无法抑制的在萧梦心中蔓延。 她突然绝望又愤怒,猛地抓起一把医用剪刀戳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带我去见孩子!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她不相信,谢景霄就如现在所表现得那么不在乎她!毕竟,曾经的他是那么宠爱她! 她都用自己的命来要挟了,谢景霄不可能再无动于衷!她坚信这一点! 甚至,为了能够激起谢景霄对她的怜惜之情,萧梦硬生生地将剪刀尖戳进自己的皮肉,她自己都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来。 谢景霄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看着。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自己内心一直坚定不移的想法。 但是最后,谢景霄抽回目光,盯了眼站在门口一副看戏的程家砚,在一众医生护士以及江家人的目光中抱着江伶柔离开,丢下一句:“萧梦,那你就去死吧。” 萧梦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又很清楚自己没有听错。 那一刻,她知道,一切都没了峰回路转的可能。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本该晕着的江伶柔不知何时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对着萧梦露出一丝得意而阴毒的笑。 她好像在说:萧梦,跟我斗,就凭你么? 但这一刻,萧梦连恨江伶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颓然地跌倒在地,呆呆地趴在冰凉的地板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这一切的一切。 她的人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曾经宠她爱她的景霄哥哥如今这样的厌恶她,甚至真的让她去死。 好不容易怀上的、在她的身体里呆了七个多月的孩子也没了。 她什么都没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在乎她的人,也没有了她可以在乎的人。 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么,不如真的去死好了。 萧梦握住那把已经沾了血的剪刀,紧紧地闭上双眼的时候,猛地扎向自己的脖子。 第9章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穿着白大褂的程家砚抱着双臂靠站在门框上,本来不过是看戏,看见萧梦握住重新握住剪刀的那一刻,才眉头紧皱地冲过去,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挡在了萧梦的脖子前! 剪刀刺穿皮肉,鲜血立刻流了出来,程家砚也忍不住闷哼了声。 萧梦愣住。 程家砚像抱一堆破布般将萧梦扔在床上,轻狂而阴恻恻地挑起萧梦的下巴:“你以前不是狂得很么?为了谢景霄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怎么现在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萧梦,既然恨就赶快好起来去报仇!这副毫无自尊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做作又恶心,真他妈让人看不起!” 在此刻看见他,萧梦只觉得恶心又愤怒。 于是厌恶地挥开了他的手。 可自杀的念头,到底是因为程家砚的干涉而消减下去了。她也确实没有勇气再自杀第二次。 那天以后,她又昏迷了好几次,有一次甚至走到了死亡边缘。但这期间,除了有医生护士来给她换药抑或抽血,再没有任何人来看过她、关心过她。 而就在同一楼层的另外一个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江伶柔虚弱地靠在谢景霄肩上。 “阿霄,我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你都两个晚上没睡了,要不躺到床上睡一会儿吧?我可以跟你挤一挤的。”说着,江伶柔往旁边挪了挪。 但谢景霄站在一米开外,没有动,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江伶柔抿了抿唇,然后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 谢景霄这才走过来轻按住她的肩:“你心脏不好,身体也还没恢复完全,别乱动,赶快躺下休息。” “可是我……”江伶柔娇羞不已地低下头,“我想躺在你怀里睡,不然我睡不着。我们分开了四年了,我这个心脏、以后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阿霄,你抱我好不好,把我抱到旁边一点,我们一起……睡,好吗?” “好。” 江伶柔的母亲却带着医生在这时候进来。 “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江伶柔的母亲王娴喜悦地拉住江伶柔的手,“我的宝贝女儿,咱们终于给你找到可以匹配的心脏了!等做完心脏移植手术,你就可以健健康康地回家了!” “那还等什么?立刻安排手术!时间拖得越长,对阿柔的身体创伤越大!”常年不苟言笑的谢景霄,这时都忍不住面露喜色。 王娴看了医生一眼,医生状似为难地搓手:“虽然找到了,但现在心脏的主人…还没完全失去生命迹象,所以还不能立即手术。” 谢景霄皱眉:“对方需要多少钱我都可以满足她!无论提什么条件我都尽力办到!不如你把对方的信息告诉我,我亲自跟她联络!” 江伶柔的母亲抢答道:“心脏的主人就是隔壁病房的萧梦!之前她怀着孩子我们自然不考虑她,可现在她既没了孩子,又几次闹着要自杀,反正她不想活了,还不如救我女儿一命。只是医生认真研究过了,她现在身体状况很不好,在捐心脏之前,最好能让她好好吃点东西、养一养!” 她这话一出,病房里有两三秒钟的绝对安静。所有人都等着谢景霄的反应。 第10章 有血渗出来。 江伶柔赶紧下床挽住谢景霄的手臂,责怪医生和自己的母亲:“你们怎么能有这样残忍的想法?妈,我对您太失望了!” 王娴马上嚷嚷道:“4年前她把你推下水、如今又开车将你撞成重伤!我没让她坐牢偿命那都是全看在小谢的面子和对你的表现上!反正她也不想活了,给你捐个心脏不是天经地义吗?!” “妈!您别说了!”江伶柔吐了口气,下一秒眼泪滚出来,她楚楚可怜地朝谢景霄柔声道,“阿霄,你别为难,如果不是我运气好,4年前我就是该死的人。现在如果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心脏、我因此死掉的话,就当是我命不好吧。我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小梦她……” “她既然想死,捐个心脏又如何?而且正如伯母所说,这是她欠你的。”谢景霄突然打断江伶柔的话,并将她抱回床上,“你安心躺着,这事我来办。” 听到这话,江伶柔作出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捂着嘴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看着谢景霄和医生离开病房,她才放下手收起那副姿态,和自己的母亲相视一笑。 王娴捏了捏江伶柔的脸,怜爱地道:“自从你4年前落水损伤了心脏,我一直担心你的身体,不过现在好了,等你得到萧梦的心脏,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妈咪你辛苦啦。”江伶柔挽住王娴,柔滴滴的撒娇。 王娴又说:“不过谢景霄会这么爽快地就答应,我倒是没预料到。” “哼哼,那还不是因为你女儿我有魅力有本事。”江伶柔做出一副傲娇的样子,补充说,“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霄在家族里本就生活得很辛苦,萧梦帮不到他就算了,还老给他添麻烦。我要是阿霄,肯定也和谢家其他人一样,巴不得她早点死了算了。” “这么一说,倒是合情合理。” …… 谢景霄从江伶柔的病房出来后,去了一趟卫生间。 他疲惫地靠在墙壁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很久以后他才掐灭了烟,给陈嫂打了个电话,吩咐陈嫂炖些补汤、顺便弄几个有营养的菜。 陈嫂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按照谢景霄的吩咐把饭菜全都送到了萧梦的病房里。 陈嫂听命于谢景霄,萧梦是知道的。所以当她看见陈嫂提着那么多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早已经千疮百孔得麻木的心还是刺痛了下。 陈嫂劝她:“萧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是先生特意吩咐我做好送来给你的,你多多少少还是吃一点,不然又该惹先生不高兴了。” 惹他不高兴? 这句话刺激了萧梦的神经,她突然嘲讽地笑起来:“陈嫂,我的孩子都被他亲手杀死了,他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陈嫂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将放着饭菜的小桌子端到她面前。 萧梦怒由心生,一抬手便将饭菜全部打翻! 滚烫的汤汁全都泼洒在萧梦的双腿上。 陈嫂正不知所措,病房门再度被推开,谢景霄走了进来。 看到谢景霄的那一刻,萧梦就想起自己的孩子!她的眼睛立刻猩红一片,气血上涌之时猛地抓起一个东西,狠狠地朝谢景霄砸过去! 那东西砸在谢景霄的额角,滚落在地后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那是一只瓷碗。谢景霄的额角有血渗出来。 萧梦到底还是愣住。 “陈嫂,另外盛一碗汤。”谢景霄等了几秒,没管额角流下的血,接过汤后便走到萧梦面前,“喝。” 第11章 现在又是为什么 刚才将他砸出血的愧疚感转眼消逝,萧梦冷笑了声,撇开了头。 但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捏住,汤碗的碗沿也抵在了她唇边。 “谢景霄你放开我!!”萧梦气得发抖,却挣扎不过他。 谢景霄沉默而狠绝地捏开她的下巴,将汤往她嘴里灌! 萧梦不肯吞,被那不断涌进来的汤水呛得连连咳嗽!肚子上的伤口处也因此传来阵阵撕裂的锐痛! 原本的愤怒突然就转化成绵密的委屈和难过,连日来的痛楚在此刻全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萧梦哭了。 谢景霄的动作一顿,将汤碗拿开。 “谢景霄,你没有心吗?你说把我送给程家砚就送给程家砚!你说拿掉孩子就拿掉了我的孩子!你说把我困在这里就困在这里!” “我在这病房里躺了这么久,有一次差点死过去你都没有来看过我!” “可是现在,你现在又来干什么呢?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又要突然来对我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 她真的不懂他! 她也厌恶自己即便是到了这时候依然没办法真的恨他! 谢景霄依然没有回应她,只是在她身边坐下,再次将汤碗送到她唇边。 他说:“你可以发脾气甚至可以对我动手也可以砸东西,但是最终,这汤你都必须喝,饭菜也必须按时吃。萧梦,你需要补充营养、让身体好起来而不是天天躺在这里。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和手段,由不得你。” 他说这些时,眉眼凌厉而坚决。 萧梦想要反抗、想要骂他,可是最终,她选择了妥协。 她斗不过谢景霄,从来都斗不过。 谢景霄亲自喂她喝完一碗汤后,又喂她吃完了一碗饭菜。 萧梦味同嚼蜡,眼泪总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看着她的模样,谢景霄没忍住,抬起手,用手指替她抹掉了眼泪,控制不住地说了句:“小梦,不要哭。” 他的动作那么温柔,他甚至好像叫了她“小梦”,以至于在那一刻,萧梦整个人都恍惚了,时间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4年多以前。 等她从美好的回忆里回过神来的时候,谢景霄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正在收拾碗筷的陈嫂说:“萧小姐,你就别再闹脾气啦,你看先生心底还是心疼你的。就隔壁那江小姐,之前病得那么严重,谢先生可从来都没有亲自喂她吃过东西呢……” 萧梦捂住耳朵,不想听这些。 她不允许自己再像以前那样软弱无能,她也不会再让谢景霄占据自己的心! 她应该恨谢景霄,一辈子都恨他! 她要让谢景霄知道,她萧梦不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尽管她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在后来的一周里,每当谢景霄亲自端着饭菜一勺一勺地逼迫她吃东西的时候,她本就不坚硬的恨、在不知不觉间就崩塌了。 她真讨厌这样没骨气的自己。她也从来不知道,她萧梦竟然为了爱情可以卑微低贱到这种程度。 她因此陷入了极度自我厌弃的漩涡里,常常在深夜里失魂落魄地呆坐。谢景霄知道这情况后,甚至推了重要的工作和会议,常常坐在她身边陪她入眠。尽管,他从不与她聊天说话。 这天夜里,窗外下起了雪,萧梦从噩梦中醒过来,看见谢景霄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窗前。 他的背影看起来疲惫而又孤单。 她忍不住地心疼他,数次想要开口叫他,正当她快要下定决心的时候,谢景霄接了个电话,才说了一句便匆匆地走出了病房。 没过一会儿,就有护士进来:“萧小姐,谢先生有事找你,让我带你过去一趟。” 第12章 把这些同意书全都签了 萧梦没有多想,披了件衣服就跟了出去。 护士将她带到一间房门半掩的病房前就不再继续,而是弯下腰去整理本没有散开的鞋带。 这很奇怪。 萧梦并不清楚江伶柔的病房到底是哪一间,可是此刻站在这里,她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何况,病房里传出谢景霄明显焦急的声音。 “阿柔,你感觉怎么样?” 江伶柔声音微弱且断断续续:“阿霄,我……我好痛,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阿霄,要是我死了,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你一定会没事的!阿柔!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把程家砚叫过来!”谢景霄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你站住!”江伶柔的母亲、王娴拉住他,“饶是程家砚的医术再好,现在也没用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马上给她做心脏移植手术!” “妈……别这么说……不可以这样……”江伶柔拼尽全力从床上坐起来,眼泪扑扑簌簌地掉,“小梦她还好好地活着、怎能把心脏移植给我呢?咱们不能让阿霄去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不能的……就算阿霄坚持,我也不愿意这样做……” 王娴怒喝:“柔儿!这件事由不得你!这件事小谢早就决定了!而且,为了养好萧梦的心脏,小谢即便是那样厌恶萧梦,可这阵子以来哪天不是按时盯着萧梦、哄着她吃饭进补?!每次你知道小谢去了萧梦那里,即便那么伤心也没有找小谢闹过脾气,不就是因为知道小谢不过是在为了你跟萧梦做戏么?所以你可不能辜负了小谢的一番苦心!反正萧梦这种恶毒的人也不配活着!” “阿霄,虽然我很感激你为了我这么做,可是……”江伶柔哭出声音,“可我真的不忍心让你为了我这样,我宁愿自己去死!” “你要是死了!萧梦也别想活!谢景霄,你自己看着办吧!”王娴恨铁不成钢地大骂! 谢景霄沉默了一秒,然后往前一步抱住江伶柔,温声道:“阿柔,我不会让你死。你准备好,我明天就给你安排心脏手术。” 听到这里,萧梦往后踉跄了数步,靠着墙才勉强站稳。 她微张着嘴,任凭心脏被恐惧和疼痛嚼碎,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最终,她眼泪往下滚落的时候,她嘲讽地笑出声来。 那本来在系鞋带的护士赶紧拉着她往回走,将她送回了病房。目的已达到,她也不需要再掩饰什么。 萧梦被她扔在暗黑的病房里,只觉得周遭弥漫起沁骨的凉意,像是顷刻间就已经住进了坟墓。 灯光突然亮起,萧梦看见谢景霄朝她走过来。 看着他的脸,看着这个自己迷恋了十多年的男人,萧梦突然对着他笑了。 谢景霄冷漠地吩咐身边一起进来的医生:“把药给她吃了。” “还要吃药吗?”萧梦依旧在笑,“我以为换心脏之前,只要按时吃饭养好身体就行了。吃药的话,不会影响到心脏的质量吗?” 谢景霄很明显地愣了下,不过下一瞬他淡漠至极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乖乖吃药,别耽误了阿柔的手术!” 接着,他将一叠纸扔到萧梦面前:“吃药之前,把这些同意书全都签了。” 第13章 我,再也不欠你了 萧梦看着那些纸,低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她抓起那些纸,全都砸在谢景霄身上! “凭什么?!谢景霄,你和江伶柔凭什么?!我不会签的!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江伶柔去死!就像当初我看着自己的孩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说完,萧梦抓起自己的包包,绕过谢景霄就想离开! 可是她的手腕在下一秒就被谢景霄攥住了。 他将她往后狠狠一摔,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的萧梦:“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萧梦气得牙齿打颤,还想挣扎的时候,谢景霄往她手里塞了一支笔,捉着她的手腕强迫她签字! “我不要!谢景霄!我是一个活人!你不能这样!我不签!!” “活人?!”谢景霄冷嗤一声,在萧梦耳边咬牙切齿地道,“当年要不是我在天台救下你,这些年要不是我花钱养着你,你早就死了!萧梦,你的命是我给的!我想要就要!你没有资格说不!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欠阿柔的!给我签!” 萧梦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绝望地看着谢景霄。 可谢景霄眼里只有狠绝,似乎再不想跟她多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是啊,是我欠你的。”萧梦突然泪流满面也突然认命。 她从来都不是谢景霄的对手。既然他这么想要,那就让他拿去吧。 她用泪眼模糊的视线又看了眼那些同意书,最终扯了扯嘴角,拿起笔开始签字。 笔尖每划出一个笔画,就像是有刀在萧梦的心上刺了一刀。 笔尖每划出一个笔画,谢景霄垂在身侧的拳头就捏紧一分,那双眼睛就更红一分。可是想到做完这些后萧梦的归处,他才慢慢平复下来,恢复了原本在人前淡漠冷酷的模样。 等到所有的同意书签完,萧梦已经鲜血淋漓,那些同意书也被她的眼泪浸透。 谢景霄从她笔尖之下抽走同意书,转身就要离开。 她叫住他:“景霄哥哥。” 谢景霄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看她一眼。 萧梦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笑:“在你把心脏从我身体里挖出去之前,可以让我再去一个地方吗?我不会逃的。” 很久之后,谢景霄说:“随你。” 萧梦点点头,自言自语:“好,随我……” 然后,谢景霄就这么走了。看来,他对她,的确已经没有半点不舍和留恋。 萧梦浑浑噩噩地站起身,连外套也没穿,就穿着一件病服和拖鞋一步一步地走出医院,她想再去她和谢景霄相识的那个天台看一看。 她穿过凌晨的马路,穿过林立的高楼,却不知为何却走到了她和谢景霄以前时常晨跑的江边小道。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脸颊都被寒风吹冻得麻木。 萧梦吸了口气,转身看了眼身后那辆一直跟在不远处的车子。虽然她看不清车里坐着的人,但她认识这辆车,谢景霄喜欢自己开车,而这一辆就他最常用的黑色卡宴。这辆车的钥匙,只有谢景霄自己才有。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萧梦拨通他的号码:“景霄哥哥,你就真的那么想我死么?你真的就……从没心疼过我么?” 谢景霄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萧梦举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大桥边上,看着脚下滚滚的浑浊江水,隐约听见身后有车子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她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那辆直直朝她开过来的车子。 她没有躲,反而勾唇笑了:景霄哥哥,我都签了同意书了、又不会反悔,可你就这么着急要我死吗? 砰地一声重响,当她的身体被撞飞又坠落进刺骨的江水中时,她呢喃出声,遥遥地问了他一句:景霄哥哥,你当真就没有爱过我吗?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她的身体无限地下坠,眼前的江水被她的血渐渐染红。 也好。 她终于要死了。如他所愿。 景霄哥哥,我…再也不欠你了。 …… 一个小时以后,医院里,谢景霄第四次走出江伶柔的病房,看向走廊尽头的方向。 他在等人。 可那人还没来。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决定再等等。 “谢总!” 谢景霄转身,看到自己的助理朝自己跑过来,也急忙也朝助理疾走几步。 助理很兴奋,却压低声音:“谢总,你一直让我悄悄去找的备用心脏终于有消息了!我已经联系心脏提供方,预计一个小时以后就可以送过来!这样一来,江小姐就完全用不着萧梦小姐的心脏了!” 听到这个消息,常年不苟言笑的谢景霄也忍不住勾了勾唇,正想说什么,握在掌心的手机再度响起。 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谢景霄莫名犹豫了下才滑了接听。 “谢先生你好,我是兰城**公安分局的,半个小时前中城公园发生一起车祸,有人落江身亡,已经确定遇难者是萧梦小姐,我们希望您能抽时间过来一趟协助调查……” 落江……身亡。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赖以生存的东西在瞬间被抽干了。 谢景霄一时站不住,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靠墙站稳。 他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地颤抖,双眼殷红像是染了血…… 第14章 已经确定死亡了 他想问电话那端的人,明明他才刚刚和萧梦通过电话,她怎么会就突然死了? 可他此时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静默地靠站在那里,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再眨一下。 直到那边重复问了他几声:“谢先生?” 谢景霄这才像是突然恢复呼吸,垂下眼睛看着地面开口:“你说。” 顿了一秒,他又似自言自语的问了句:“已经确定死亡了?” “谢先生,请节哀。”电话那头的人补充了句,“虽然还没找到萧小姐的遗体,但是经过我方走访搜查,没有被救起的任何迹象。您也知道这一段的江水很急,加上现在寒冬腊月,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了。” 遗体。 谢景霄觉得呼吸再次困难,抬手解开了最上面一颗衬衫纽扣,然后才回:“好,我知道了。” 可他的声音,依然在瞬间沙哑如垂暮老人。 握着手机的手垂落下去,谢景霄静静地站在那里。 王娴远远地过来,看了眼谢景霄:“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难道是担心我家阿柔的手术不顺利?也是,要是我家阿柔有个三长两短,你养的那个萧梦这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说话间,她已经拽着谢景霄进了江伶柔的病房。 进去之时,江伶柔正想从轮椅上站起来,王娴见状,连拖带拽地将谢景霄拉过去:“小谢,你今天是怎么了?别呆站着啊,赶快过去把伶柔抱到床上去!” 已如没有灵魂的谢景霄弯下腰,将江伶柔抱起来、转而放到身后的推床上。 江伶柔不肯松开他的脖子,整个人一副迷蒙不清的痛苦模样。 “阿霄,我好害怕我会就这样死掉。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我的家人,也不要……忘了我。阿霄,你答应我好不好?”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谢景霄觉得自己很冷静,但脑袋里似乎又很空茫。 “我是怕万一……”江伶柔将谢景霄的脖子抱得更紧,眼泪滚下来,“阿霄,我真的太爱你了。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阿霄,我们已经错失了一个4年,若是这次我能侥幸活下来,你会……娶我吗?” 问完这句,江伶柔用泪眼紧紧地盯着谢景霄。 谢景霄薄唇微张,本来准备一如往常地安抚她,可话一出口却突然变成了: “她死了。” “谁死了?是不是萧梦死了?那咱们可得赶紧做手术啊!”王娴最先反应过来,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谢景霄低垂着眉眼站在那里,语气出奇地冷静平缓,“听说没有找到遗体。” “啊?这…那这可怎么办?我家伶柔还等着做手术呢!”王娴气急败坏地跺脚,“这个萧梦也真是的!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就算要死了,也不安好心!不想让我的伶柔好过!” 江伶柔默默地听着,脑中快速转动后她瞥了眼谢景霄后佯装生气:“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要接受小梦的心脏,毕竟小梦还那么年轻,我怎么忍心呢?要怪只怪我自己没有福气…” 话没说完,她的眼泪又扑扑簌簌地往下落。 谢景霄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表情。 江伶柔观察着他:“阿霄,小梦好歹是你亲手养大的,她如今不在了,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伤心么?” 第15章 不是说还没找到么 伤心吗? 谢景霄默了两秒钟,但最后他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阿柔,手术室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过去。” “可是,可是萧梦她都不见了,我哪儿还有心脏可以……”自觉失言,江伶柔赶紧又说,“我的意思是,小梦她都……死了,我哪儿还有心情做手术呢?她好歹也算是我的半个妹妹啊!我心里真的好为她难过。” “关于手术你可以放心,我让人从外省找了备用心脏。” 听到这话,江伶柔和王娴面面相觑。 江伶柔忍不住问了句:“阿霄,这事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不仅没提过,她之前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谢景霄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给出回答。 江伶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勉强扯出点笑意:“阿霄,虽然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心疼我,但是你这样瞒着我到处去找心脏也实在太辛苦了。而且我的血型本就稀有、要找到匹配的心脏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吧?你怎么……想到要去找备用心脏的呢?”不是说好了用萧梦的心脏么? 当然,后面这句话江伶柔没有说出来。 谢景霄突然转头盯了她一眼。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江伶柔心里还是咯噔一声。 谢景霄突然朝她走近两步:“所以,你是不打算做手术了?” “……”江伶柔自尊受伤,又不知道如何作答,求助地看向王娴。 “做!怎么不做!”王娴用一副指责和痛心失望的表情看着谢景霄,“小谢,不是我说,我家伶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养的那个贱种!事到如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家伶柔说话呢?!” 不知道是为了配合王娴还是真的觉得委屈,江伶柔哭出声来:“妈,别说了。我如今身体这样差,阿霄会嫌弃我也是人之常情……” 谢景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后他走到江伶柔身边,在她肩上轻拍了拍,吩咐医生推江伶柔去手术室。 江伶柔进去的时候,谢景霄准备的所谓“备用心脏”已经“等”在里面了。 “阿霄,我好害怕,你可以抱抱我吗?”江伶柔说着,已经从床上跪了起来,抱住了谢景霄的脖子。 谢景霄没动。 江伶柔终于得到了安慰,嘴角一勾,下一瞬就吻在了谢景霄的脸上。 谢景霄微愣,凝住目光看着她,却又像是没在看她。 江伶柔红着脸推他:“你出去等我。” 王娴随之进来,悄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谢景霄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怕什么。”江伶柔惬意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萧梦已经死透了,等我换了心脏,这个谢太太我当定了。” “不是说还没找到么?万一没死呢?”王娴担忧。 “不可能,都被车那样撞了才……”江伶柔猛地打住,不再说下去。 王娴微愣:“什么被车撞?不是说掉到江里了吗?” 江伶柔不肯多说:“妈咪,反正你放心好了,我早已经做足了准备。等手术顺利完成,你就等着做谢景霄的岳母吧。” 王娴松了口气,不再多问、跟医生护士嘱咐了番也出了手术室,一眼就看到谢景霄正在远去的背影。 她追上去:“唉,小谢,不是说好要在外面守着伶柔手术吗?” “我去天台抽根烟。” 王娴见他一副极致疲惫的样子,也担心把谢景霄逼得太紧会起反面效果:“也好,你去吧,不过别待太久了,赶紧下来。” 谢景霄嗯了声,乘着电梯直达天台。 他走到天台边上,低头点了根烟含上后,眯起眼睛去打量眼前的城市景色。 这座城市,发展的太快。原先的平地,如今已经高楼林立。 视线所及的最近的地方,已经修起几栋栋高端写字楼。那年,当他得知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其实是惨死在谢家某人手上之后,为了与那人抗衡,谢景霄隐忍在地狱一样的家族里,在其后的这几年间发了疯似的拼创。而这几栋写字楼就是他在这十几年间打拼出来的产业之一。 他还记得,十年前他站在这里抽烟的时候,写字楼所占的地方还是一个公园。 当时他以为年幼的萧梦要从这里跳下去,还曾劝过她说:你看公园里那么多孩子和老人,你若是砸中任何一人,那他的家人该多么痛苦…… 萧梦。 突然想到这个名字,谢景霄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中,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忘记了要怎么呼吸,一口烟因此呛进肺里,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了腰,咳得竟然有……眼泪出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他也是一个抽烟的老手了。 第16章 声音的主人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等谢景霄直起腰来,发现他才抽了几口的烟竟已经燃到尽头,把他的指尖都熏烤得发黄。 他这才感觉到被烫的痛意,手忙脚乱地把烟掐灭了。 不知道是真的被烫痛了还是其他原因,谢景霄心头的那点烦躁情绪突然无端地扩大、蔓延,竟是怎么都控制不住了。 他一向是自我情绪管理能力很强的人,不然刚才在病房、听闻了萧梦的消息后也不会那般镇定。 或者说,自从他认清了自己对萧梦那不伦的感情和占有欲后,他就开始自我催眠、认为自己根本不在乎萧梦。可是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失败了,别无他法的他开始用伤害萧梦、企图让萧梦主动远离自己的方式。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江伶柔的出现开始厌恶萧梦,他也顺应众人的想法极尽所能地表现出厌恶萧梦的样子,哪怕他只是在逼自己演这一场厌恶的戏。 时间一晃眼便过去了四年多,这场戏演的太久、他入戏太深,有时候他自己竟都有些分不清他对萧梦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态度。 是恨吗? 恨萧梦的出现、恨萧梦的美好,才导致他这样一个自律的人都陷入了这样痛苦的境地? 是厌恶吗? 厌恶萧梦竟然那般顽强、怎么赶都赶不走,害他竟然不能斩断这情丝? 是爱吗? 不,不可能是爱。他是萧梦的法定监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养了萧梦十年!在世人眼中,他早已是萧梦的父兄般的存在! 而且,萧梦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善良纯洁的萧梦了。 她已经是一个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两次伤害别人的女人了! 他,怎么能,怎么可能,爱萧梦?! 那究竟是什么?谢景霄痛苦地喘息着,怎么想也得不到答案。 可是找不找得到答案,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萧梦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终于可以从这种“爱而不能、离而不舍”的痛苦深渊中解脱了。 他这一生还很长,总不能一直困在萧梦这个泥潭里永不超生。 他养了萧梦十多年不说,在萧梦开车把江伶柔撞到那种程度,要不是他各方奔走、萧梦早已经被江家人弄进了监狱、余生皆毁矣! 面对江家人的逼迫,他悄无声息地做了那么多,只为能把萧梦远远地送走,可最后是萧梦她自己……这是萧梦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怪不了他。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样的结果,很好。 对,很好! 皆大欢喜!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内心的想法,谢景霄一个人又在那儿低低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的不能自已,得用双手撑着栏杆才能站稳。 可是笑着笑着,谢景霄突然捏拳狠狠地砸在栏杆上,面目狰狞。 萧梦死了。 他养了这么多年的萧梦,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死了! 真是浪费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和金钱!要知道,为了养萧梦,他得罪了多少于他发展财力势力有帮助的人!尤其是为了维护萧梦,他几乎快要跟谢家的家族老大谢安国断绝关系了! “对,浪费了。”谢景霄缓缓地直起身子,将刚才砸在水泥栏杆上、那只还在颤抖的手骤然捏成拳头,猛地转身,也不知道是说给天听还是说给地听地说了句,“就算是为了我这些年浪费的精力和钱财,我也该去看看萧梦的结局。” 毕竟,就算是养一只狗养了十年,最后也会出于人道为它善终。 也许,萧梦没死,他的金钱和心血都没有被浪费呢。 因此,不到半小时,他就到了平常需要50分钟车程的中城公园。 大桥上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有看热闹的市民和媒体被拦在警戒线以外。 谢景霄步履如常地穿过警戒线,神情如常地穿过警戒线走到事发地点。大家都认识他,也没人敢拦他。 “还没找到人?”他问这话的时候,看着江里正在打捞的船只和工作人员,面上的神情不比旁边公事公办的警察来的有感情,甚至更冷漠。 有警察斟酌用词答:“谢先生,如果实在打捞不到,我们这儿还有一大堆资料要劳烦您签个字。” “还没找到人?什么时候找得到?”谢景霄又问了遍,更像是在更正警察的言辞用句。 警察叹气,让旁边的人递来一个塑料袋子装着的带血的拖鞋:“谢先生,您要是实在心里难过,把这个带回去留个纪念吧。这大冬天的,咱们这些打捞的兄弟也不容易……” 谢景霄久久地凝望着那只装在塑料袋里的拖鞋,像是在看一件极其陌生的东西。 哪怕这双拖鞋,是那天他亲自买来穿在她脚上的。 只是……只是这双拖鞋没有穿在萧梦脚上,所以他不认识了,他觉得好陌生好陌生。 他甚至突然想不起萧梦是什么模样了。 那么,留着这只鞋,留个纪念也算是好的吧。 谢景霄缓缓地伸出手,警察已经将拖鞋双手递过来了,谢景霄的手指握住那冰凉的塑料袋的时候,整个手臂都抖了下。 然后他蓦地握住那拖鞋,转过身、离开人群聚集的地方,他想回车上,回到只有他一个人在的车上。 可他的手刚碰到车门把手,一道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那声音让他身形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震。 声音的主人叫他:“景霄哥哥。” 第17章 最终,你没有来 谢景霄有一瞬间的恍惚和猛地升腾而起的喜悦,甚至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声音的主人。 尽管在潜意识深处,他明知道那声音的主人不是萧梦。 程家砚双手插兜站在那儿,见谢景霄这副难得失魂落魄的样子,隐藏在金丝眼镜下的那双狭长眼睛此时因为嗤笑而更加邪魅了。 他微微往前凑,又故作深情地叫了声:“景霄哥哥。” 叫完后,他自己在那儿笑的前俯后仰。 谢景霄收回视线,拉开车门坐进去,不想再搭理他。 程家砚伸出一只脚踩进他车里、挡住快要被关上的门:“谢老板,同样身为男人,比起狠心绝情,我可真是自愧不如。这萧梦还没找到呢,您这是……就准备走了?” 谢景霄不屑跟他啰嗦,干脆不再关车门,启动油门就想冲走。 “你知道吗?萧梦决定赴死的时候……”程家砚故意停顿,等谢景霄再次死死地盯住自己的时候,他才继续笑着说,“她一直在叫景霄哥哥……景霄哥哥,她估计还以为你会追出来拦住她,她估计还以为你其实终究是舍不得拿她的命去换别的女人的命的。” “可是最终,你没有来。谢老板你说说看,萧梦她年纪轻轻,得有多绝望才会选择用这样很有可能尸骨无存的方式自杀呢?你想想啊,这大冬天的,在水里慢慢冻死慢慢淹死得有多冷啊?你说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想的又是谁?恨的又是谁?” 谢景霄闭上了眼睛,额角的青筋因为极度隐忍而暴突。 程家砚还在继续:“啊,对了,上次你把她送来给我睡的时候也是,她衣服都被我扒光了,我都进去了,她还一直看着门的方向,叫着景霄哥哥你救救我、景霄哥哥你救救我……可是她越是这么叫,我就越是兴奋,最后她流着眼泪看着我的时候,老子立刻又来了一次。不过不得不说,你把你家萧梦养得真是水润,那感……唔!” 带着浓重杀气的一拳狠狠地砸在程家砚脸上,堵住了他余下的话。 谢景霄不知何时已经从车里出来,他一手揪着程家砚的衣领,一手捏着拳头不断地在程家砚脸上招呼。 程家砚说了句“我槽”后,也找到机会反攻,两个身高腿长的精硕男人立时扭打在一起。 谢景霄打红了眼,每一次出手都想置程家砚于死地!。 程家砚一开始抱着打着玩的态度,现下察觉到自己有性命之忧也开始发狠,反手就从自己的重型摩托车上抽出一根棒球棍,狠狠地朝谢景霄砸过去! 依照谢景霄的身手和反应速度,在那种情况下,程家砚以为他完全能够躲开的。 可是谢景霄站在那儿没有动,甚至看着落下的棒球棍,微微地勾了下唇角。 那一根承载了程家砚所有的力气和狠绝的棒球棍,砸在了谢景霄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重响后,有血从谢景霄凌乱的碎发下流到脸上。 谢景霄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勉强扶住车子站稳,不是去反击程家砚,而是用带血的手指去够那只萧梦唯一留下的拖鞋。 将那只拖鞋紧紧地攥在手里后,谢景霄终究还是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仰面躺在冰凉的马路上,看着这寒冬腊月灰蒙蒙的天空,似乎看见萧梦在他眼前笑,笑着跟他撒娇,笑着叫他“景霄哥哥”。 他也勾起唇角笑了,呢喃出声:“小梦,我在,我在……” 第18章 谢景霄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了。 看着地上躺着的谢景霄,程家砚愣了几秒,随后咧嘴扯掉了自己脖子处的扣子:“草!” 冲过来的警察在这时候将他挤开,手忙脚乱地将谢景霄从地上抬起来,厉声让旁边看呆了的其他人打急救电话。 有警察尝试着把那只拖鞋从已经完全昏迷的谢景霄的掌心拿出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那只拖鞋,像是长进了谢景霄的皮肉里了一般。 有老警察知道,这情形跟4年前的那一幕实在太像,但又根本不像。 4年多前江伶柔落水失踪以后,谢景霄非常愤怒、大发雷霆,几乎发动了他自己所有的资源来寻找江伶柔的下落。当时江伶柔也遗留下来一只鞋子,但是谢景霄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那只鞋子。 现如今,谢景霄沉默得异常,只是沉默地握着这只鞋子,甚至想要一个人离开。而程家砚的出现和谢景霄直接倒在马路上,更是4年前绝没有出现过的场景。 在场的人都以为是程家砚出手过于狠毒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毕竟,自从4年多以前谢景霄为了江伶柔而当众扇了萧梦一巴掌开始,世人都以为谢景霄厌恶萧梦而爱极了江伶柔。 可参与了整个过程的程家砚却终究是看出了端倪。 其实自从萧梦失去了孩子、在病房里闹着要自杀那次,谢景霄没有管她却看了他一眼就抱着江伶柔离开了开始,程家砚就已经察觉到,谢景霄对萧梦的态度很可能是一种伪装、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程家砚摘下金丝眼镜,一边用衣角擦拭破碎的镜片一边眯眸看着被抬上救护车的谢景霄,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原来如此。谢景霄,原来如此。” 他戴上眼镜,最后看了眼被谢景霄握着的那只拖鞋,骑上自己的重型摩托车,扬长而去。 谢景霄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了。 那,正合他意。 …… 谢景霄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特助秦森立刻凑过来:“谢总,您终于醒了。您昏迷了快四天,医生说你是最近极度的心身劳累加上骤然的情绪变化才会这样。” 谢景霄看着秦森:“她呢?” 秦森愣了下:“哦,江小姐的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也刚醒过来没多久,就在隔壁病……” “不是她!”谢景霄猛地揪住秦森的衣领,“我说的不是她!!” “……萧小姐的遗体还是没找到。”秦森咽了咽口水,“不过我已经发动所有的力量去找了,谢总您……” 他还没说完,谢景霄突然一把将他推开,等他站稳的时候,浑身是伤的谢景霄已经冲到病房外面了。 谢景霄还瘸着一条腿。秦森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谢总!”秦森追上去,“您现在不能离开!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要是不注意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还有程家砚打伤你后潜逃了,警察还要询问你的意见!” 谢景霄顿住,缓缓转过身来,紧盯着秦森的眼睛:“程家砚潜逃?” 他虽然被程家砚打伤,可他又没死,程家砚何至于要逃跑? 程家砚,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逃跑? 有哪里不对劲。 应该说,从程家砚那么恰巧地出现在萧梦落水的地方开始,就不对劲了…… “谢总,您怎么了?” 谢景霄猛地回过神来,爆喝:“立刻给我查程家砚的踪迹!立刻!” 第19章 程院长,你让我好找 秦森愣了愣,赶紧点了点头就想去办事,却被谢景霄又一把揪了回来! “光是追踪程家砚还不够。”尽管他的手在发抖,但是他已然冷静了下来,“把萧梦的照片也全都给我发出去!同时找两个人总比找一个人要更容易!” “谢……谢总,萧小姐她已经……”秦森吞吐了下,见谢景霄一副要吃了他的神情,赶紧变换说辞,“您怎么这么确定萧小姐还活着?” “现在就去给我找!”谢景霄没有多说,狂躁地怒喝了声。 秦森是谢景霄的死忠部属,即便是到了这种情况仍旧不怕死地提醒:“谢总,咱们眼看就要将谢家家族的重权全都拿到手了,这种时候这样大张旗鼓地去找萧小姐,恐怕不是明智之举。毕竟您比别人更清楚,谢老爷子有多厌恶萧小姐。这时候如果意气用事,我们这几年来的努力很可能功亏一篑!不如我们……” 谢景霄没有说话,但只是他那殷红狠戾的眼神,就已经让秦森闭了嘴。 秦森没办法,只得去办,并按照谢景霄的吩咐将萧梦所有的照片都发给了各家媒体和相关机构,甚至是萧梦小时候刚被谢景霄领养时的照片。 这一次大海捞针似的寻找,却并没有找到萧梦和程家砚的任何踪迹,反倒是萧梦的生父找上门来,指控谢景霄害死了他的宝贝女儿,要谢景霄赔钱。 谢景霄毫不犹豫地给了钱,还善待了这位已经确定了身份的、萧梦的生父。 可这位生父贪得无厌,后来多次利用萧梦的死找谢景霄要钱,数额越来越大。但奇怪的是,谢景霄从来都是无条件地满足他。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谢景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谢家家族里人才济济,早就有人虎视眈眈,眼见谢景霄因为一个女人如此败落,谢家家族的老大谢安国在找到能替代谢景霄的人选后,给谢景霄下了最后通牒、并给了谢景霄一次去跟他当面认错的机会。 谢景霄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的自己,苦涩地笑了笑,最后还是拿起刮胡刀开始收拾自己。 他不能丢掉他打拼了这么久的事业和商业帝国。 要是丢了,他就再也没办法这样随心所欲地发动资源寻找萧梦了。要是丢了,等以后萧梦回来,他就不能给萧梦优越又舒心的生活了。 车子在开往谢安国所住的疗养度假区的路上时,谢景霄做了一个梦,梦见萧梦从阳光明媚的远处朝他跑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叫他“景霄哥哥”。 他猛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可是眼前的景象蓦地消失。 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江伶柔正抱着他的手臂,担心地问:“阿霄,你梦到什么了?” 谢景霄挥开她,等车子停稳后自己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走进疗养区的大厅正门,习惯性地低头去摸烟,可视线一晃,他僵了僵,又猛地抬起头。 不远处,刚才还迎面朝他走过来的那个男人,此时已经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只留给谢景霄一个背影。 但即便是背影,谢景霄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程家砚。 是他找了快两年的程家砚。 谢景霄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到程家砚身后,又是怎么在最后关头缩回手、冷静下来了的。 他不能打草惊蛇。 如果程家砚确实是刻意把萧梦藏了起来,他现在即便是把程家砚揍得头破血流,程家砚也绝不会把萧梦交出来。 所以谢景霄把自己藏在暗处,不顾秦森的劝阻,悄悄地跟上了程家砚离开的车子。 这一跟,就跟到了临市郊区的一栋别墅前。天都黑了。 谢景霄看着那栋别墅,一想到萧梦此刻就在别墅里,他用双手死死地攥住方向盘才勉强控制住快要崩塌的情绪。 程家砚停好车,拿钥匙开了门。 在他快要进门的那一刹那,谢景霄从暗处走出来,死死地盯着他:“程院长,你让我好找。” 第20章 时隔两年 程家砚表现出很明显的惊讶,接着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哟,这不是谢老板嘛。怎么,您这么记仇,当年用棒球棍把你敲晕,时隔两年,我都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你也能找来?” 谢景霄阔步过去,看都没看程家砚一眼,埋头就要往别墅里面冲! 程家砚想要拦住他,可下一瞬就被如发了怒的猛兽般的谢景霄揪住衣领、挨了一拳还被狠狠地丢在了一边。 看着谢景霄瘸着腿急不可耐地往别墅里冲,程家砚咧嘴一笑,慢悠悠地摸了摸自己被揍了一拳的脸,慢悠悠地爬起来,然后双手插袋地晃进了别墅。 听着楼上的东西被谢景霄翻得一阵乱响,程家砚不免觉得有趣:看来谢景霄这两年没少受折磨啊,不但腿瘸了、连智商都大不如从前了。 他听说谢景霄这两年一直在找萧梦,而他带着萧梦东躲西藏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今天故意做了个局让谢景霄发现他并跟踪他到了这里。而且,现在的谢景霄心力交瘁,他也是时候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而谢景霄非但没有发现这里面的破绽,还妄图真的从这别墅里找到人,真的是……蠢得可爱啊。 谢景霄将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找了数遍,非但没有找到萧梦、甚至连萧梦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找到,他只裹挟着满心的失落和戾气下了楼。 他遥遥地与程家砚对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萧梦16岁开始,谢景霄就频频与这个跟自己年龄相当的男人交手,他深知,程家砚是什么性格。威胁没用,恐吓也没用。 所以最后,为了能见到萧梦,谢景霄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开了口:“你想要什么?” 程家砚嗤嗤地笑起来:“谢老板,看你这话说的。我倒是想问问,你想要从我这里找到什么?” 谢景霄极力压抑着性子:“你把萧梦藏在哪儿了?让她出来见我,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 “我也很想跟你提条件,但是很可惜,萧梦早在2年前就已经落江而亡。”程家砚耸肩,“你要是不信,可以继续跟踪我,或者把这别墅掘地三尺,看看有没有藏着你要找的萧梦。” 他的神情那么笃定那么狂妄。 谢景霄久久地盯着他:“程家砚,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的弱点。” “弱点?我已经被程家逐出家门,名下也没有任何产业,事到如今也就剩这一条命。你要是喜欢,你拿去好了。”程家砚一直在笑。 谢景霄恨不得即刻捏碎了他,可他若是死了,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到萧梦了。 尽管所有人都觉得萧梦已经死了,可自从2年前程家砚突然逃跑,谢景霄就笃定萧梦还活着。 到最后,谢景霄再没跟程家砚废话,转身就往外走。 但他还没走出房子,就听见程家砚的手机铃声响起。 程家砚眉目一皱,下意识地将电话掐断后,并且很刻意地也很警惕地看了谢景霄一眼。 谢景霄自然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个细节,所以当时他假意离开,最后却又远处观察着程家砚的行踪。 谢景霄凭借着两袋面包、在别墅外蹲守了四天才看到程家砚状似警惕地观察了环境后,开车离开。 这一次,程家砚去了一家位置偏僻的私人医院。 但因为谢景霄当年受伤后、右腿一直没恢复、有些瘸,在进了医院后跟丢了。 生怕再一次就这样错过,谢景霄扶着墙,走遍了每一层楼每一个房间,最终在5楼的一间病房前听到了程家砚的声音。 谢景霄缓缓地推开病房门,看向病床上坐着的年轻而美丽女人。 那女人觉察到什么,转过头来,对上谢景霄早已一片血红的双眼。 第21章 对视的那一瞬间 对视的那一瞬间,谢景霄只觉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空茫,唯一能看得见的是那女人的脸,唯一能听得见的,是自己那颗早已经死掉了多时的心脏、突然轰隆隆地快速跳动起来。 他的小梦,果真还活着。 这么多年,他的心一直被仇恨浸染得麻木不仁,从来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让他明白萧梦于他而言的重要程度。哪怕是2年前得知萧梦落水的那一刻,哪怕是这2年来持续的寻找。 这种失而复得,让他有一种此生愿意放弃所有、只想守着萧梦的想法! 他微微地张开嘴,想要叫她的名字,却没能叫出来。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可怎么也没力气将手抬起来。 然而萧梦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后,却像是有些被吓到了,抬手扯了扯程家砚的衣袖。 正在给萧梦削苹果的程家砚转头来看,在看到谢景霄的那一刻动作一顿,锋利的刀子划破手指上的皮肉,血珠滚落而下。 所有的思维都僵住了。谢景霄,果然跟到了这里。 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可是那一刻,程家砚自己都不明白,为何那么恐慌、那么……难过。所以,他站着没动。 萧梦抿了抿唇,怯生生地问谢景霄:“先生,您找谁?” 听到这话,谢景霄幡然回神,有些狼狈地抽回视线:当年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江伶柔落水事件和车祸事件,用尽了手段来逼迫萧梦、伤害萧梦,现在她见到他,装作不认识他,也是情有可原,也是他罪有应得。 所以他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才再次抬起头,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到萧梦的床前。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铁血冷酷的男人,可是此刻越是靠近萧梦,他竟然欣喜若狂地有些控制不住,连双腿都在微微颤抖。 他单膝贵在萧梦面前,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握住她的手。 萧梦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朝后缩。 谢景霄也不恼,想要跟她说话,可最后却也只是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小梦,对不起。” 萧梦满脸疑惑,再次求助地看向程家砚。 一直在沉默的程家砚这才将手里的刀和苹果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随手扯了张纸巾裹住正在流血的手指:“你吓到她了,出去。” 谢景霄恍若没有听见,深情地凝着萧梦的眼睛:“小梦,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害怕我、甚至装作不认识我是在恨我、是在生我的气。但以前的事我可以解释,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嗯?” 他是真心诚意地在悔过。其实在这2年间,他已经悔过了许多次。 这世上,没有比为了他人的评价和眼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狠狠地伤害另外一个人更蠢的事了。 他不能再弄丢萧梦了。 可是萧梦在这时候突然躲到程家砚身后,委屈巴巴地求他:“你把他赶出去,我害怕,肚子也突然不舒服了。” 程家砚赶紧将她抱进自己怀中,柔声安慰了几句后,俯身摸了摸她的肚子:“别怕,他乖乖地待在肚子里呢。” 肚子。 谢景霄这才看见,萧梦已经……小腹微隆。 第22章 另外一个深渊 从见到萧梦的那一刻开始,谢景霄的欣喜和幸福感像是不断一颗种子、在短短的时间里便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可是此刻看见她的肚子,这棵树被一阵阵轰隆隆地雷声闪电碾压而过,瞬间四分五裂,再不复之前盛景。 他以为找到了萧梦,却不过是让自己的心踏进了另外一个深渊。 程家砚瞥了眼谢景霄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而后直接将萧梦从床上抱了起来,阔步出了病房。 萧梦目不转睛地看着如一尊不会再动的石像般的谢景霄,直到程家砚抱着她走出了病房。 程家砚将她放在医生办公室里间的床上,摸了摸她的脑袋后哄她:“你在这里乖乖待着等我,我去处理些事情再回来陪你,好吗?” “嗯,我和宝宝都会乖乖地在这里等你的。”萧梦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垂下头,温柔地抚摸自己鼓起的肚子。 程家砚看着她发丝间又多出来的几根白发,又看看她抚摸着的肚子,神情控制不住地阴暗下来。 自从2年前他从水里将萧梦救起,萧梦被撞到了头,丧失了全部记忆,神智更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清醒的时候,她从来不说话,一个人默默地看书,或者做家务、抑或做饭给程家砚吃。 迷糊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生怕自己肚子里的“宝宝”被磕到了碰到了。正如今天这样。 她早已经不记得谢景霄了,也不记得任何人,她只记得自己怀孕了,不记得自己的孩子早就不在世上了。她迷糊的时候,甚至不知道那个所谓的“肚子”里,不过是一个特制的小枕头。 不记得了也好,省去了很多痛苦,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正沉思着,见萧梦正像个孩子似的望着他笑:“景霄哥哥,你要快点回来哦。” 顿了顿,她又赶紧捂住嘴:“啊,我忘了,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的。我以后一定牢牢记住,只叫你家砚大叔。” 程家砚心里莫名酸涩,但还是赶紧回了她一个温暖而安抚的笑容。 他有时候也会恍惚,明明一开始想抱着复仇的心思对待萧梦的,怎么现如今会时不时顾及她的感受和情绪。 大概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吧。他程家砚再心狠手辣,也不能免俗。 程家砚关上门出来,看见谢景霄正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他早已恢复了人前那副冷酷的模样,半点不见刚才在萧梦面前的深情和低微。 他冷声发问:“孩子是谁的?” “谢老板您可真幽默!”程家砚嗤笑出声,“萧梦这两年来几乎天天跟我同吃同住同睡,她肚子里有了孩子,还能是……唔!” 话没说完,程家砚整个人都被谢景霄狠狠挥过来的那一拳砸得后退几步! 剧烈的疼痛让他头晕眼花,还没缓过来,整个人又已经被谢景霄揪住衣领摔在了墙壁上。 谢景霄青筋迸凸:“谁允许你碰她的?!谁允许你碰她的!!” 程家砚抬起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吃吃地笑:“谢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当年是谁亲自把她送进我的办公室的?啊?” 被戳到最隐秘最不堪的痛处,谢景霄的身子狠狠一震,回忆的痛苦让他的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被打得坐在地上的程家砚慢悠悠地爬起来,转身就想离开,肩膀却被谢景霄铁做筋骨样的手指扣住:“我不管你过去两年跟她进行到什么程度,现在我既然来了,你可以滚了!再也不要出现在小梦面前!” 程家砚笑了,然后转过身:“我承认,萧梦确实没有怀孕。这些事情你只要一调查就能查出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不过谢景霄,我听说你这两年不仅瘸了腿、在生意场上和社会势力上也是元气大伤。而且最近谢家族长谢安国在等着你悔过自新、你却被我引到了这里……恐怕,谢家的家族企业已经形势大变,你早已经自顾不暇。你把萧梦接回去,是想让她再失去一个孩子还是想让她再死一次?” “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替我操心!”谢景霄推开程家砚就要往萧梦所在的病房去。 程家砚也不拦他,等他的手都碰到门把手了,他才悠悠地叫住他:“谢老板,我要是你,我绝不会踏进那间病房半步。因为,你的独断和专横,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第23章 痛苦吗?那就对了 谢景霄原本还不信邪,可他都把病房门推开了,最后还是将其又关上了。 他死死地捏着门把手:“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当初落入江水的时候伤到了脑袋、加上心理上的抗拒而失忆了。”程家砚双手插兜走到谢景霄身边,“不过对萧梦来说,这是好事一桩。毕竟,过去的她受尽了非人的心理折磨、失去了孩子不说,最后还被逼挖心、跳江。” 谢景霄闭着眼睛站在那里,手指微微颤抖。 程家砚最会拿捏谢景霄的软肋,于是补了句:“或者说时隔两年,谢老板你依旧自私至极,只顾自己的感受,非要把萧梦重新拉回地狱,不想让萧梦得到幸福和快乐?我想想啊,只要认识你和萧梦的人,都知道你们是骨血般的至亲,你是她的父亲更是她的兄长,却绝不可能是她的……爱人。怎么,在萧梦经历了这么多这么以后,你还要让她余生都背上一个乱/伦的罪名吗?” 见谢景霄已经开始动摇,程家砚走近他,一字一句地补充:“谢景霄,可能还有一点你不是很清楚。那就是当年萧梦刚刚做完引产手术就跳了江,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没了生育能力。甚至失去了性/爱的能力。” “你说什么?!!”谢景霄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呆住了。 程家砚的眼睛也因为气愤也充血变红:“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你还有什么资格靠近她!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大吼大叫!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滚得越远越好!” 谢景霄痛苦地捂住心口的位置,恍若置身炼狱。 程家砚看到他太阳穴两边的青筋和手背上的青筋似乎快要爆裂出来了。他在抉择。 程家砚笑:谢景霄,很痛苦吗?痛苦就对了。 这都是你当年欠我的。 也是你欠萧梦的。 很久很久以后,谢景霄终于做出抉择了。 他仰头,闭上因为痛苦不堪而充血发红的眼睛,低低地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他颓然地松开了病房的门把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 只是每走一步,都似乎耗费了他毕生所有的力气。 程家砚眯着他的背影:“你不喜欢她、你虐待她,她绝处逢生,是她的福气,不是你再次自私的机会。谢景霄,如今她失忆,你最好自觉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因为,你不配。” 谢景霄一步一步地走着,每走一步、呼吸都困难一分。 听到“你不配”三个字,他心脏的位置像是蓦地被人凿出了一个洞来,有簌簌的寒风呼啸着穿过。 是啊,他不配。 他已经毁了萧梦一次,不能再毁她第二次。 哪怕是失去萧梦如同被人从心口剜掉了一块肉,他也只能忍着那痛,而非把那块肉抢回来填补自己心口山的空缺。 以前的他不够爱萧梦,所以为了自己的决定和目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凭自己的决断做事。 可是现如今,他爱极了萧梦,所以为了萧梦的安好,他也可以做到泣血转身。 只是这一次“转身”,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 谢景霄回到市区以后,整日整夜地抽烟,性情变得空前的狂躁难安。 情况发展到最坏的时候,他连续好几次缺席集团公司的重要会议,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气。 他并非刻意如此。 他成长在谢家这藏满财狼虎豹的复杂家庭、自十几岁开始就在商界历练,到如今30出头,自认为也是一个能严格控制情绪的商场精英和成熟稳重的男人了。到如今这种年岁,他已然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墙。可此次跟萧梦重逢,这堵铁墙也禁不住要摇摇欲坠了。 作为谢景霄的心腹部署、秦森眼见情势不对,几经周转找来了谢景霄尊敬的长辈和挚友相劝。 那位长辈说:“景霄啊,你把萧梦养在身边十年,世人都已经把你当做她的父兄。这世界上,哪有父兄跟女儿、跟胞妹堂而皇之在一起的先例?如果你不想萧梦后半辈子被口水淹死,你也该早做打算。你年纪也不轻了,江家的那位姑娘跟你有婚约在身,不如趁此机会做了决定,把事情办了吧。这样一来,于你的名声和事业都大有帮助!” 第24章 别人的婚礼 面对长辈的苦口婆心,良久之后,谢景霄缓缓抬头,笑了:“也好。” 听说谢景霄终于愿意履行婚约了,江伶柔母女高兴得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天刚亮,江伶柔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了谢景霄的办公室。 那时女秘书正在给谢景霄汇报行程安排,江伶柔不高兴的对秘书挥挥手:“你先出去。” 那姿态,俨然已经是谢景霄的正房太太般高调。 女秘书出去以后,江伶柔立刻换了副温柔的嘴脸,用勺子舀了一勺海鲜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到谢景霄嘴边:“阿霄,你肯定饿了,这是……” “江伶柔。”谢景霄避开她的粥,没有正眼看她,“我找到萧梦了。” 一秒钟的绝对安静过后,啪地一声,江伶柔的勺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谢景霄没管她,继续:“我在这种时候选择跟你结婚,你是否清楚这背后的含义?” 江伶柔脸色煞白,却努力挤出一个笑:“萧梦她不是…不是已经确定死亡了吗?你怎么会找得到她呢?阿霄,你是不是最近精神不太好,所以出现……” “我爱萧梦。”谢景霄再次打断她,看着窗外的城市景色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我爱的始终是她,从…我收养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怎么可能,你是她父兄一样的存在啊!阿霄你怎么能……”江伶柔急得失态,声音尖利。 “对,我不能。”谢景霄第三次残忍的打断江伶柔,并且看向她,“所以,我选择跟你结婚。在结婚之前,你有权利知道真相。当然,知道真相之后,你也有权利拒绝跟我结婚。” 江伶柔整个人都呆住了。 谢景霄转身,用电话叫来秘书后,用下巴指了指江伶柔:“请她出去。” 如此冷酷。 江伶柔终于反应过来,踉跄着、痛苦地跌倒在地:“阿霄,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萧梦害得我落水,后来还开车撞得我差点死掉,你怎么还能……” “嗯,我替她向你道歉。”谢景霄淡淡地回了句,然后让秘书把江伶柔强拉了出去。 江伶柔彻底慌了,再也顾不得之前的温柔形象,几乎是如泼妇般死赖着不肯走,在谢景霄的公司闹得颜面尽失。 可最终,谢景霄都没有再走出办公室看她一眼。 原本还以为,江伶柔会就此沉寂下去。 可是三天过后,她再次盛装出现在谢景霄面前,笑得温柔而甜蜜:“阿霄,我答应你,我们结婚吧。我和你之间,已经错过了太多时光了,我不想再拖了。” 谢景霄久久地看着这个看起来温柔而美丽的女人,最后他说:“好。” 江伶柔长长地舒了口气,乖顺地跟谢景霄道了别,然后下楼、走向自家停在路边的车子。 车里,贵妇打扮的王娴按捏着眉心,烦躁不已地跟自己的助理抱怨:“伶柔这孩子就是死心眼,非要拉着这谢景霄不放,哪怕是谢景霄已经这么对她了。” 中年女助理在旁边叹气:“王总,也许2年前咱们就不该那么做。不如我们把2年前谢景霄之所以会对伶柔小姐那么体贴那么好的真相告诉她,也许她就不会这么执着了。” “不行!”王娴说,“事到如今,跟谢家联姻是绝对有好处的,尤其是咱们江家的企业现在正在困难时期。2年前咱们做的事,也绝不要再提起半个字。” “好的,王总。”助理赶紧又说,“伶柔小姐过来了。” 等江伶柔上了车,王娴恨得咬牙:“谢景霄这个过河拆桥的东西!竟敢这么对你!还有萧梦那个贱人,怎么还没死透,又突然冒了出来?!” 是啊,萧梦竟然没死。 江伶柔捏拳,任由指甲嵌入掌心:当初她故意设局让萧梦撞了自己,虽然中间出了点意外导致自己受伤过于严重,但因此让萧梦被万人唾弃、让谢景霄为了自己鞍前马后、最后甚至逼得萧梦丢了孩子还要自杀,结局对自己来说还是很美好的。 可惜啊可惜。 “要不要我找个人把萧梦那个贱人给处理掉了?免得破坏了你的婚事!”王娴提议。 “不。”江伶柔眼神阴狠地咬唇,“一旦萧梦再出事,阿霄是绝不会再同意跟我结婚的。只要我顺利当上谢太太,我再好好地去会会萧梦。” …… 与此同时,临市郊区的私人医院里。 程家砚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萧梦。 萧梦应该是在做噩梦,她的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神情痛苦,脸颊两边的头发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了。 她苍白的唇瓣儿微微张开,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景霄哥哥,我害怕……景霄哥哥……景霄哥哥…… 在这两年之间,萧梦每天都会提到这个名字。纵然她已经不再认识谢景霄,可是“景霄哥哥”这四个字,已经深入她骨髓。 程家砚扯出一丝痛苦地笑:他这样把萧梦困在身边,和当年冷酷无情的谢景霄,到底有什么分别呢?萧梦有朝一日恢复记忆,该有多痛苦呢? 不不不,不对。 他程家砚何时伟大无私到开始考虑别人的感受了?他最近,怎么老是这样反复无常? 他是要报仇的人啊。 他当初带走萧梦,不就是为了报复当年用尽手段打压他、让他过了长达三年猪狗不如生活的谢景霄么? 那么,万一婚后,谢景霄开始淡忘萧梦转而真的爱上江伶柔,那他把萧梦攥在手里、还怎么给谢景霄制造爱而不得的痛苦? “这么看来,不能让谢景霄和江伶柔结婚啊。”程家砚自顾自地嗤嗤低笑,笑完了,他叫醒了萧梦。 萧梦茫然而无助。 程家砚温柔地替她理顺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梦梦,你还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吧?不如,我带你去别人的婚礼上玩玩儿?” 第25章 笑着说恭喜 谢景霄和江伶柔的婚礼举行地点在郊区的一家豪华度假区里。 江伶柔想要尽可能的高调,本打算去法国巴黎操办婚礼,奈何谢景霄态度淡漠,只答应在婚礼当天抽出一天时间,江伶柔也只好委屈将就些。 但为了铺造声势,婚礼当天,她请了相当多的媒体和记者。 程家砚带着萧梦入住了同一家酒店,在婚礼仪式快要开始的前半个小时,他才带着萧梦下楼。 在过去的两年里,为了躲避谢景霄的搜寻,程家砚几乎不让萧梦出门。所以这次难得被带出来玩儿,萧梦的精神很好也很开心,像个孩子一样左看看右看看。 程家砚一直留心观察着谢景霄的动向,原本还以为运气不好难以单独碰面,没想到绕过大厅,就看见穿着新郎礼服的谢景霄被一群人簇拥着朝这边走过来。 按理说,这种时候是最好的时机,程家砚应该立刻让萧梦过去跟谢景霄相逢、以便破坏掉婚事。 可是眼看谢景霄就要拐弯离开,眼看时机要就此错过,程家砚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计谋得逞将要有的快感,而是一种快要失去萧梦的绵密疼痛感。 这种疼痛感,让他迟迟没有办法做出决定,更没有办法将萧梦推出去、推到谢景霄面前。 明明一直想要报复谢景霄的他,在这一紧急关头想的竟然是:如果谢景霄和江伶柔顺利结婚了,那他和萧梦是不是可以就此……过一辈子了? 一辈子。 这三个字像一柄利剑突然穿透他的心脏。他一时站不稳,捂着胸口退了几步、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让他想一想,让他再想一想。 他此刻这么纠结这么痛苦,全然忘了萧梦。 萧梦没有注意到程家砚已经停下来了,加之她看到远处走过来的谢景霄,便立刻想起上次在医院见过他。 原来,今天是他结婚。 意识到这个现实后,萧梦突然没来由地难过、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不说,一时之间竟有些呼吸困难。 她摘下脸上戴着的口罩、等呼吸微微平顺以后,就那么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谢景霄。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专注,也许是谢景霄感应到了什么,原本正要向右转的谢景霄突然停下来,偏头朝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如飓风过境。 有人的心,本像是一片被枯草覆盖住的沙地,此刻枯草被卷、刻意铺盖的伪装和掩护顿失,千疮百孔的沙地地面暴露无遗。 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谢景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萧梦面前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萧梦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萧梦没有躲。 是旁边突然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和快门声将两人拉回现实。 萧梦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可没成功。 她虽然有时候会精神迷糊,但毕竟不傻不蠢。 当众跟别人的新郎闹这么一出,新娘不得气死。 脑子一转,萧梦赶紧礼貌一笑,反手握住谢景霄的手时还朝他微微鞠了一躬:“啊谢老板,原来今天是您结婚。实在不好意思,我路过这里,都没来得及好好准备一份礼物。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说完,她用双手握了握谢景霄的手。那模样在外人看来,就好像她只是一个要巴结谢景霄的、无关紧要的、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而已。 谢景霄看着她自如而陌生的模样,终究还是缓缓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对,我结婚。” 他在想:萧梦,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看到我和别人结婚,你到底会不会……难过。 萧梦怔怔的看着自己那只被他放开的手,明知道这时候该笑着说“恭喜”,可是她的心,为什么突然那么痛呢? 第26章 不打个招呼? 她不该这样的。 谢景霄和她不过两面之缘,而且已经是别人的新郎。 更何况,她怎么能背叛程家砚、怎么能背叛她的景霄哥哥呢? 想到这些,一种似曾相识的浓烈自我厌弃感袭遍全身。萧梦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谢景霄密切注视着她的反应,还奢望她终于记起他来了。 如果是她主动记起他,那么他就有理由重新跟她开始。因为,这不能算他自私。 他甚至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萧梦茫然地看着谢景霄,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胸腔深处像是有什么蛰伏已久的东西马上就要冲破尘土。 谢景霄往她走了两步,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萧梦,回答我!” 萧梦被他这样逼迫,突然开始害怕,摇着头想要逃走。 可是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多相机对着她,她只能笑着、极力保持镇定:“谢老板,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如果有公事……” “嗯,谢老板结婚最重要。”程家砚在这时候笑眯眯地走过来,一把将萧梦揽进自己怀中,还在萧梦额头上亲了口才继续,“我和我媳妇儿是过来散心的,时间也很宝贵,就不陪谢老板您多聊了。” 他的话音刚落,穿着繁复中式喜服的江伶柔提着裙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紧紧地挽住谢景霄的手臂,柔声细语地埋怨:“阿霄,你怎么还在这里?宾客们都等了你好久了。咱们赶紧过去吧,公公和我爸妈都已经落座了。” 萧梦原本还被程家砚那个吻弄得很懵,此刻听见江伶柔的声音,她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狠揪了下,大脑更是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缓缓转过头去。 在看到江伶柔的脸的那一刹那,有旧时的场景像闪电般瞬现、可转眼又消失不见了。 但紧接着,一股异常浓烈的恨意从心脏最深处升腾而起。 在那一刻,她甚至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扇江伶柔一巴掌。 事实上,她都捏着拳头往前走了一步了,却被眼疾手快的程家砚拉住。 谢景霄从萧梦脸上抽走视线,偏头去看身侧的新娘江伶柔:“怎么?不认识了?不打个招呼?” 江伶柔脸色发白,但下一瞬转头去看萧梦的时候,她惊讶得猛地捂住嘴巴落下泪来,然后她上前,将萧梦抱进怀中,脸上笑泪混合:“太好了!太好了!小梦,原来你真的还活着!我还以为……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旁边的人和记者被江伶柔的重情重义和眼泪感动的不行。 萧梦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反感,无奈自己确实记不起来任何东西,总不能凭着点感觉就当众给人难堪吧。 所以萧梦有些手足无措,也就任由着江伶柔这么抱着自己,最后甚至还被迫跟江伶柔笑了下。 两个女人友好又感人的过程,全都被旁边十几台摄像机记录了下来。对此,江伶柔心里得意不已。 要是以后萧梦胆敢跟她抢谢景霄,看她不用媒体的舆/论淹死她! 程家砚在一边看着江伶柔利用萧梦失忆而惺惺作态的模样,差点吐了,于是上前,拎着萧梦的胳膊便将她强制性地带走了。 萧梦回过头来,看了眼江伶柔和谢景霄挽在一起的手臂。心里的失落感和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而江伶柔则死死挽着谢景霄的手臂,娇娇柔柔地说:“阿霄……不对,老公,咱们进去吧,不然要耽误仪式的进程了。而且,我可能是太累了、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有些站不稳了。你扶我进去好不好,老公?” 第27章 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声“老公”,让在场的人都被甜的快要掉牙了,有年轻的男人甚至吹口哨起哄。 江伶柔更是娇羞不已,将头埋进了谢景霄的怀里。 谢景霄从萧梦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冷眼看着怀中的江伶柔,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厌恶感凭空滋生。 在今天以前,他虽然从未爱过江伶柔,但是从未厌恶过她。 甚至一直对她存着歉疚感。因为自从他察觉到萧梦对自己不正常的感情后,他一直在拿江伶柔当自己的挡箭牌、想要利用江伶柔让萧梦知难而退。 他知道萧梦执拗的性子,他知道他没办法跟她讲道理,他知道萧梦一旦爱上便会不管不顾甚至不顾世俗的眼光。她才不管他是她父亲、是她兄长一样的存在。 尤其是后来,当他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竟然对萧梦这个如女儿如妹妹一样的女孩存有那种禽兽之心的时候,他开始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远离萧梦、来遏制自己的感情。 这种方式实施的契机,就是萧梦18岁生日宴上,他当众扇萧梦的那一巴掌。只不过后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追江伶柔才出去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去车里抽了整整十根烟,根本没有去追江伶柔。 那十支烟过后,他告诉自己,他和萧梦既然有了如父母、如兄妹一样的缘分、便再也不可能发展其他的缘分。他,应该专注于疏远、甚至厌恶萧梦,好让她明白这份感情的不耻。 可是如今六年多过去了,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他无疑是失败了。 如果能放下,不是早就该放下了吗?既然放不下,又何必要如此无力地忍受煎熬。 那就遵循本心吧,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是以,谢景霄攥住江伶柔的手,将她扯离自己:“抱歉。” “谢景霄!”江伶柔愣了两秒,然后踩着高跟鞋疯狂地朝谢景霄追过来,却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子、摔跪在地! 膝盖骨磕在地上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在手术室前、谢景霄逼着萧梦下跪的时候。 可是江伶柔顾不得疼痛,狼狈至极地爬起来,可等她站稳,哪里还看得见谢景霄的影子。 萧梦……萧梦!我要杀了你! 江伶柔咬牙,逼出更多的泪水后她跌坐在地,楚楚可怜地望向一众目瞪口呆的记者:“虽然萧梦妹妹从六七年前便对我不满,可是这次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怪萧梦妹妹,所以我请求你们,不要去打扰她、质问她,她还不满25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我求求你们,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话没说完,江伶柔按着胸口像是呼吸不过来了,没过两秒就晕倒在了地上。 那凄惨而孤弱的受害者模样,赚足了在场所有人的同情、以及对萧梦的深恶痛绝。 每个人都恨不得能凭空把萧梦给捏死、踩死才解气! …… 程家砚带着萧梦一路疾走,期间穿着高跟鞋的萧梦几次差点摔倒他都顾不得了! 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再爱萧梦了!他以为自己这两年之所以这么照顾萧梦不过是为了报复和泄愤! 可刚刚看到萧梦的手被谢景霄抓住、看到萧梦差点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他还爱着萧梦!一直爱着!他不能失去萧梦!他要和萧梦一辈子在一起,绝不能再让别的男人把她抢走!绝!不!能! 萧梦的身体本就不好,被他这么连拖带拽地拖着往前走,早就支撑不住。 于是经过一辆车旁边的时候,她找准机会拉攥住车门把手:“景霄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但程家砚咧嘴一笑:“瞎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有事瞒着你?别闹了,乖。” 他用蛮力掰开萧梦的手,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就继续走。 萧梦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很平静地问他:“为什么,你从不允许我在人前叫你景霄哥哥?你,不是我的景霄哥哥,对不对?” 听到这个问题,胸腔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坠落下去。 他缓缓地转过头,最终却没敢去看萧梦的神情和眼睛。 很久之后他才缓过来,一如平常那样笑得不正经:“怎么突然这么问?” 但他却没给萧梦回答的时间,下一秒又赶紧说:“好啦,咱们继续赶路,我买了机票,带你去国外玩儿!” 萧梦也不阻拦他也不反抗,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刚才你带着我离开的时候,我看到酒店大厅的显示屏了。原来刚才的那位谢老板,名叫……谢景霄。” 这一次,程家砚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没办法向前迈动半步。 第28章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他再也没办法冒充她即便失忆、即便忘记一切也没忘掉的“景霄哥哥”了。 见他不说话,萧梦已经完全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她从他身上下来,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程家砚的喉结滚动了下,犹豫了下极力调整出一副如常的表情,他伸手想要去拉她:“梦梦,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都不在少数,更何况只是名字重复的人,你说是不是?” 萧梦往后出于本能地往后躲了躲,本还想说话,可程家砚突然看到不远处追过来的谢景霄,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弯腰将萧梦扛在肩上,紧走几步后把萧梦扔在车上,启动车子疾驶而去! 萧梦从后座上爬起来,沉默地看了前面的程家砚一眼,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头去看,一眼就看到车子后面、那位穿着新郎服却在狂跑追车的谢老板。 萧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跑得脸色发白眼睛发红、看着他跟车子的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他终于被彻底甩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萧梦才转回身来。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满脸泪水。 她泪眼模糊地看向前座在开车的程家砚:“你骗了我,你一直在骗我。他才是我的景霄哥哥,他才是!” 程家砚紧紧地捏着方向盘,不发一言,只是不断地给车子加速! “你停车!”萧梦心口好痛,无力地拍打着驾驶椅座,“程家砚你停车你停车!” 可是程家砚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眼睛透露出满满的疯狂占有欲和嫉妒,哪里又肯停车! 他在一次讲座上偶然认识了那时候才15岁却已经身材高挑冠绝一方的萧梦。 他承认,那时候他明知萧梦才15岁,也是他自己没有抵挡住萧梦那出众的又仙灵纯净的容貌和气质,对年仅15岁的萧梦展开了隐秘又炽热的追求。 说是追求,其实他自从那次在讲座上跟萧梦说过一次话之后,其后他都只是远远地看萧梦几眼。那时候的萧梦,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了。 他给萧梦买了很多很多的奢侈品,托人送去却又每每都被被萧梦拒收。 他以为萧梦心高气傲看不上那些东西,干脆大笔一挥给萧梦买了一辆限量款的豪华跑车。 他那时候年轻有为又是富家公子,恣意妄为惯了,直接将那辆跑车开到了萧梦学校最中间的操场上,顺便花了点钱,让萧梦的某个同班同学把萧梦骗到操场上。 萧梦被带过去的时候,程家砚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同学中间,抱着一束大的吓死人的玫瑰花从那辆风骚的跑车上下来,当众给萧梦单膝跪下。 面对这种冲破世俗的大场面,萧梦那时候并不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慌乱又羞涩,她往前迈了两步,然后扬手就给了程家砚一个大耳刮子,冷冷地说了个“滚”字后,就转身离开了。 从头到尾,萧梦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一眼。 但程家砚还清晰地记得,萧梦那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连发丝都被缀满了阳光。虽然他那天被萧梦打了脸、出了大丑。 可向来浪荡惯了的公子哥又哪会在乎,反而越挫越勇。在他看来,追求女人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他那个时候的圈子里,多得是十几岁就开始谈恋爱的男女生。 这种“勇”,最终得到的回报,不是萧梦的垂青,反而是谢景霄的疯狂打压。 程家砚不知道谢景霄是在什么时候得知消息的,更不知道谢景霄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动手打压他的。 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被人从车上拖下来、被人群殴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被丢到一家高级会所的包厢里。 本来坐在沙发上的谢景霄掐灭了烟,缓缓走到他面前,抬脚踩在他头上,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警告过你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所以,今后只好由我亲自照顾你。” 谢景霄的这一“照顾”,使得程家的产业链受到严重的损失、为了家业,程家砚的父亲直接没收了程家砚的所有钱财和名下固定资产不说,更是将他直接赶出家门。他觉得丢脸、一时负气去了国外,没跟任何人联系,但等他回国的时候,却发现一向最疼他的母亲,早已去世。 同年,他突然被所在的学校直接开除、最后连研究生学位也没能拿到。尽管他在医学方面极其有天赋。 原本顺风顺水、恣意妄为的人生因为谢景霄的打压和干涉,一路下滑,在其后的3年里,程家砚过得越来越辛苦,曾经有一段时间甚至和流浪汉住在了一起。 他想,就算他那时追萧梦有失妥当,但谢景霄也未免太过于狠毒。 他将这前后所有的一切,都记在了谢景霄头上、记在了高傲又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萧梦身上。 所有的失意都转化成恨,所以在后来他终于抓住机会开始走上坡路的时候,他所想的全是怎样报复。 可是最终,他真的恨萧梦吗? 如果真的恨、真的要报复,为何当谢景霄把萧梦推到他的办公室、他明明已经派人把想返回来救萧梦的谢景霄打得头破血流、明明已经把谢景霄困住了,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为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对已经昏迷的萧梦下手,反而是弄出萧梦已经被自己睡了的假象呢? 他不明白自己,越来越不明白自己…… 恍惚间,好想听到萧梦在远远的喊自己的名字。 “程家砚,快停车……啊!” 程家砚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因为自己走神,车子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已经冲破围栏、眼看就要失控冲进马路边的江里了! 他懵了懵,还没反应过来,一辆黑色的卡宴突然从旁冲出来……两辆车子撞在一起,剧烈的撞击使得程家砚的大脑有好几秒的眩晕! 等他勉强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本已经在后座的萧梦不知何时已经冲下了车子。 萧梦颤抖着手拉开黑色卡宴的车门,看见里面已经完全没了生命气息的谢景霄,眼泪骤然落下。 “景霄哥哥你不要死!我求你…” 第29章 她不知道的是…… 可是无论萧梦怎么喊,谢景霄都没有任何反应。 萧梦抹了把眼泪,转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程家砚:“你救救他好不好?你帮我救救他……” 看着萧梦为了别的男人这样痛苦和着急,程家砚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 他恶毒的希望,谢景霄就此死掉。 可是萧梦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衣袖:“我知道,我知道这两年来你为了我付出了很多,为了照顾我也花费了和很多精力。这些我都记在心里、我也会一辈子感恩。可是家砚,我不想当一个没有过去、只是依附着你生活在这世上。” 她顿了下,回头看了眼谢景霄后才继续:“我不知道我和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无论发生过什么,他都是我怎么忘也忘不掉的景霄哥哥啊。而且,他看起来也很在乎我也很关心我,我就不该丢下他不管对不对?而且,他刚才是为了救我们才冲出来、才会受伤的啊。” “既然你都已经不记得了,你凭什么断定他一直是这样对你的?”程家砚冷冷地问她。 萧梦微愣,听出来他话中所隐藏的意思。 可是程家砚下一刻就后悔了:何必要提醒她,要让她想起那些痛苦呢? 所以他掰开萧梦的手:“我负责联系人把他送到医院抢救,然后你跟我走。同意,还是不同意?” 几秒过后,萧梦含泪点头。 程家砚这才开始打电话,然后凭借专业知识给谢景霄做简单的急救。 他其实伤得并不是很重,只是看着很吓人。程家砚甚至担心他随时会醒过来,好在救护车在十几分钟之后就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江伶柔带来的一大堆媒体和记者。 这下,程家砚想带着萧梦离开,试了几次都没办法脱身。 尤其是江伶柔心机深重,根本不会让萧梦就这么轻易离开,于是她抱着谢景霄哭得肝肠寸断,还反过来劝萧梦不要自责。 萧梦差点被记者的话筒给淹没,更是有小报纸家的记者直接对萧梦飚起了脏话,引导群情的激愤。 “你们不要怪小梦,不要怪她,我求求你们……”江伶柔冲过来,死死地护着萧梦,不断地在媒体面前替萧梦说好话。 萧梦本就精神不稳,此刻受到惊吓,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和面孔,突然之间,脑海里就挤进一些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场景和画面来。 那种冲击感和眼前的混乱局面,让她脑袋里嗡嗡作响似乎快要炸裂开来,她一时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江伶柔暗暗咬牙,在这么多人面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景霄和萧梦被送到了同一家医院。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萧梦先醒过来的。 这两年多以来,除了程家砚,萧梦好不容易遇到另外一个跟自己的过去相关的人、而且还是她的景霄哥哥,她做不到毫不关心。 程家砚看着明明焦灼难安、却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而什么都不说的萧梦,最终还是忍不住心软:“他就在旁边病房,我带你去看他吧。” 萧梦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可是一进到谢景霄的病房,程家砚就后悔了。 因为,谢景霄已经醒了,而且正想下床倒水喝。 萧梦看了眼谢景霄包扎着的腿,又看了看程家砚的神色,最终还是低下头、匆匆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谢景霄。 谢景霄没有立刻接过,而是忍不住地眼眶发红,静静地看着萧梦。 萧梦自从与谢景霄重逢以来,看到的一直是谢景霄在乎自己的模样,全然不知眼前这个男人曾伤她最深,甚至亲自命人拿掉了她已经足月的孩子。 第30章 这个故事太长了 此刻,见这个英俊至极的男人这样眼眶泛红地盯着自己,萧梦也被触动,眼眶微微酸涩起来的时候,她赶紧将水杯递到他嘴边,轻声说:“你喝点水吧。” 谢景霄接过水杯,一边喝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梦。 他眼睛里的柔情和迷恋和温柔,让萧梦感受到了这两年以来前所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尽管她已经不记得她和谢景霄的过往,可是此时此刻,她就是能感觉到那浓烈的情感。 程家砚在旁边看着这两人,一颗心是悔也是痛。 萧梦也很清楚程家砚此时此刻就在这里,所以她很快就掩藏掉自己的情绪,转身跟程家砚说:“我出去找护士来给他看看,你在这里等我,然后我会履行答应过你的事情。” 也就是跟他离开这里。 程家砚没回应,等萧梦彻底出去以后,他在沙发上坐下:“谢景霄,你如今觉得春风得意,是不是没有想过,萧梦恢复记忆以后又会面临多大的痛苦?如果有朝一日她想起来,你猜她会不会恨自己像今天这样担忧你?她会不会想要把今天替你倒水的两只手给剁掉呢?” 谢景霄闭上眼睛,很想要在程家砚面前放狠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程家砚等了很久,最终他站起身,沉默地离开了病房。 他原本想去找萧梦,可转念想想,还是一步步走出医院,点燃了一根烟。 寒冬露重,街道萧索。 目之所及,只有他一个人。 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 萧梦从病房出来,四处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家医院的结构和布置都似曾相识。事实上,刚才她在病房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 她摇了摇头,没再多想,向前走想要找护士站,可她刚绕过走廊转角,就看见江伶柔正朝这边走过来。 萧梦犹豫了下,几乎处于本能地想要避开她,却不想江伶柔朝她招了招手,温柔地叫她:“小梦妹妹!” 旁边的几个护士听见,转头看到真的是萧梦,顿时不屑又厌恶地朝萧梦翻了几个白眼。 萧梦低下头,说不难过是假的。 江伶柔则暗暗勾了勾唇,快步过来拉住萧梦的手,嗔怪道:“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身体还没好完全呢。下次别这样了啊,可真叫人担心。” 萧梦一言不发,瞥了眼远处那几个议论纷纷的护士,默了默后问江伶柔:“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见江伶柔一愣,萧梦盯着她的眼睛,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我怎么总感觉在我失忆之前,我和你的关系似乎并不要好,甚至是互相……厌恶呢?” 江伶柔扯扯唇:“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如我们回你病房,我们慢慢聊?” 萧梦深知,程家砚不会讲过去的事情告诉她,谢景霄……似乎更不会。 “好。” 江伶柔冷冷地勾了勾唇,等进了病房里间后,把病房外间的门反锁了不说,还把里间的门也反锁了。 萧梦一直观察着江伶柔,看着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在沙发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 “呵,看来你还真的是失忆了!”江伶柔嗤笑了声,做作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才悠悠开口,“这里就我和你两个人,既然你这么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就勉为其难给你讲一讲吧。” 见她这样,萧梦心里没来由地一紧,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慢慢开始弥漫开来。 果然,江伶柔叹了口气,又说:“这个故事真是太长了,让我想想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啊,我想起来了,不如就从你那个明明已经足月、最后却生生被弄死了的孩子开始说起吧。” 第31章 你怎么敢?! “孩……孩子?”萧梦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 那些一直刻意回避的东西掩藏在伤疤之下、一旦被人揭开,剧烈的疼痛过后,便是血淋淋的血肉。由不得她不去想起。 “对啊。”江伶柔很满意萧梦的反应,还特地站起身来走到萧梦面前,指了指她的肚子,“你不信你把衣服掀开,看看你肚子上是不是有一条刀疤。” 萧梦的大脑似乎是空白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掀开自己的衣服。 她的肚子上,果然有一条痕迹很淡的刀疤。程家砚以前告诉她,这条刀疤是她做阑尾手术时留下的。 萧梦捏紧拳头,强作镇定:“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的。” “嘁!”江伶柔又嗤笑了声,“随你信不信!你不是要听吗?我只是好心底给你讲而已!不过一个孩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了?那你要是知道当初是你的景霄哥哥亲自命令医生拿掉你已经七个多月的孩子,你不得更加不信?” “啊,你肯定不信。不过我也理解,要是我我也不信,毕竟……” 江伶柔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萧梦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她甚至不知道江伶柔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 过往的事情就像一根被尘土埋住的线,江伶柔将线头找出来交到她手上,她轻轻一扯,整根线就那样被扯出来了。尽管已经看不太清楚那根线本来的成色,可很多事情,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她都记起来了。 她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直到谢景霄找过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原本已经痛得麻木不仁的心脏,突然又跳动起来,可每跳一下就像是在刀尖上碰撞了一次。 “小梦,你不舒服?”谢景霄皱眉,抬手去摸她苍白的脸蛋。 萧梦在下一秒就躲开了。那动作,恍若谢景霄是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谢景霄眼皮一跳,骤然紧张,所以下一秒强制性地捉住萧梦的手:“小梦,你……” “别碰我!你别碰我!滚开!”萧梦突然尖叫,挣扎着要躲开他要避开他! 谢景霄被她突然的反常吓到,还以为她是出现了精神方面的紊乱,他怕她伤害自己,于是眉头紧皱,反而越靠越近、想要抱住她。 啪! 被逼急了的萧梦,突然扬手,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一个看起来柔弱无骨的小女人,这一刻竟有那么大的力气! 谢景霄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五指印,那半边脸很快就有肿起来的趋势! “萧梦!”谢景霄只懵了一秒,却还没搞清楚状况,上前又要去抱她。 “谢景霄,看到我失忆了,是不是觉得很庆幸?”萧梦低低地冷笑,不断涌出眼泪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谢景霄,“谢景霄啊谢景霄,你怎么还有脸到我面前来!你怎么还有脸用这样的语气叫我小梦!你怎么还敢拿你的脏手来碰我!你怎么敢?!” 到最后,萧梦几乎已经是在尖叫,浑身都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第32章 果然吧 谢景霄看着她的模样,才刚刚被萧梦倒的那杯水给浸得温暖甘甜的心,瞬间就被苦涩辣喉的液体灌满。他几乎不能呼吸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萧梦,更不知道此时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 如果开口,那说什么呢? 解释吗?有什么可解释的呢?那4年之间,伤害她的人,一直是他,又不是别人。 祈求原谅吗?可是他如此罪孽深重,他又有什么资格祈求她的原谅呢。 兜兜转转,却不是柳暗花明。在他终于决定要摒弃世俗的眼光、决心要和萧梦在一起的时候,他和萧梦,却因为萧梦的恢复记忆,陷入了另外一个死局。 他的沉默又沉默,让萧梦本就疼得厉害的心脏更加地如刀割如火烤! 萧梦痛苦地蹲下身子,一时实在不知道怎么舒缓情绪,凄厉地痛哭出声! 她以为她终于可以远离过去两年来几乎天天被程家砚关在家里的日子、走向有人在乎的光明了! 她以为她终于遇到了她的景霄哥哥! 可是为什么?真相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小梦。”谢景霄抬起手,想要去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可是在手指将要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他最终又缩了回来。 如果他在此刻碰她,他怕她又会像刚才那样反应激烈,他怕她会不小心伤害到自己。 他把她养在身边十多年,他最清楚她的性子。所以他想,让她冷静下吧,冷静下吧。 也许冷静过后,事情尚且还有一丝转机。 这么一想,谢景霄缓缓地站起身,拖着那只再次受伤的腿,走出了病房。 可是谢景霄终究是不懂女人的心,女人闹的越是厉害的时候,越是不能离开、越是要安慰要不厌其烦地解释。 本就崩溃无比的萧梦看到谢景霄不发一言地离开病房,那颗心啊,瞬间像是破了一个窟窿、还被寒风簌簌吹过! 果然吧! 原本是想趁着她失去记忆了而再次对她肆意妄为,结果发现她恢复记忆了就转身便走吗?! 谢景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绝情和冷酷! 萧梦看着自己那不久前还给谢景霄倒过水的双手,狠狠咬唇,举着自己的双手狠狠地砸在旁边桌子的尖角上! 时过境迁,一想到自己当初没了孩子还对谢景霄执迷不悟、一想到自己最后竟然还为了谢景霄心甘情愿地去死,她就更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蠢为什么那么卑贱! 她恨自己!恨自己! 越是恨,她就越是抗拒自己再度变成当初那个不知廉耻、没有自尊的萧梦。 她不能再像2年以前那样了,不能再一次陷阱那纠结又无望的深渊了。 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所以萧梦突地站起身来,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谢景霄。 谢景霄猛然被她这么一叫,在那一瞬间,明明已经是30岁出头的成熟男人,却像个犯了过错的孩子,胸腔里猛地有什么东西坠落下去,大脑竟有一瞬间的空白和无助。 见他转过身后,见到他那样的神情,萧梦偏是冷冽又讥诮地一笑,一扫之前的柔弱悲切模样。 她脸上还有之前的泪痕,但她笑着说:“景霄哥哥,别急着走啊。过来坐,咱们再聊聊。” 只是,此刻的这声“景霄哥哥”,全然不复之前情深味道。 谢景霄心头骤然酸涩,在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萧梦很可能已经不再……爱他了,有什么么很重要的东西,终究还是流逝掉了。 但他还是答了声“好”,然后朝萧梦走过去。 第33章 他竟不知会有这么痛 谢景霄一个叱咤商界的大人物,在外有如众星捧月、一直活在云端,此时此刻在萧梦面前,却卑微如尘土般。 他走回她身边,勾唇温柔一笑,唤了她一声“小梦”。 “别叫我小梦!你也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恶心!过去的你强加在我身上的种种,就算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绝不会忘记!”萧梦因为情绪激动,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谢景霄是怎样掐着她的脖子,阻止她叫他一声“景霄哥哥”! “我知道。”谢景霄想笑,可却满眼苦涩。 萧梦恨极了他这副模样:“既然当初为了江伶柔你可以把我送给别的男人甚至可以拿掉我的孩子、还要逼我去死!那你现在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谢景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江伶柔又刚好需要一颗肾或者一双眼睛吗?” 他曾一再辜负她的一往情深,而现在,她已经不再信他的深情。他的每一次示好,她都认为是别有所图。 可,他没资格怪萧梦,也从未忘记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 他甚至比萧梦更恨自己。 他记得在那4年间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场景都刻骨铭心。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候每一次折磨萧梦,就如同在折磨他自己。到后来的后来,他已经对这种折磨麻木不仁,甚至病态。 因为,那时候萧梦还不顾自尊地爱着他、缠着他。他有恃无恐。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幡然醒悟的呢? 大概是直到他终于失去了那个孩子。 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医生把孩子从萧梦肚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他看着他青色的小小面庞和紧紧闭着的眼睛,才突然意识到,如果这个孩子顺利地活下来,他就当爸爸了。 只是,他没办法,他别无选择。 萧梦想要逃跑的那天晚上,他怒不可遏地堵住她、也不过是害怕萧梦真的一去不回、他就再也没办法见到她。所以,他把她推进车里,要把她带在自己身边。 可是他没想到、他们会在路上发生那么严重的车祸。 萧梦当场晕了过去,所以并不知道那场车祸已经彻底损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当时那情境之下,他只想要保住萧梦的命。 而这些真相,现在他又该如何说起? 萧梦也不会,信他。 他知道她一定也想起了那个孩子,所以他哑着声音问她:“你想我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好过一点。小梦,你告诉我。 “怎么做?你问我要怎么做么?”萧梦低低地笑出声,“你和江伶柔不是难舍难分、你为了江伶柔不是宁愿与天下人为敌么?那你们一起去死吧!” 去死。 多么熟悉的话。 这都是他当初为了把自己从那段不/伦的感情之中摘出去、都是他当初相信了江伶柔而错怪萧梦时,亲口对萧梦说过的话。 他当时说这些,不过是想让萧梦知难而退。却不曾想,当这些话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方知会有多痛。他竟不知,会有这么痛,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好困难。 如果往后的日子没有萧梦,如果往后的日子比这两年多以来更加痛不欲生,那确实,没有比死更好的选择了。 谢景霄缓缓地站起身,答:“好。” 等他替萧梦铲除掉一切可能会伤害到她的障碍,他可以如她所愿。至少在那一刻,他真的是一心赴死。以前那么在乎的、宁愿放弃萧梦也不愿放弃的名望、地位和财富,此刻也突然变得一文不值了。 小梦,我欠你的,就让我用余生来还。 萧梦怔怔地看着谢景霄走出病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的眼泪掉下来,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萧梦,用这样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的方式来报复,你真的觉得痛快吗? 如果,如果谢景霄真的死了,那么萧梦,你的余生才真正觉得圆满了吗? 察觉到自己的恨意在开始渐渐崩塌,萧梦摇头:“随他去吧。就算谢景霄真的死了,就当他是为我的孩子偿命,何必要再为他担心呢。” 他是死是活,他以后过得好与不好,再也跟她无关、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因为,她早已答应程家砚,要跟他永远地离开。 这一次,是她自愿。 她也是时候去开始没有谢景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了。 …… 谢景霄从萧梦的病房出来以后,没敢离开,就靠墙站在门旁边。 他思绪很乱,但对于萧梦突然就恢复了记忆这件事的疑惑越来越深。 有路过的护士看到他,担忧地劝他:“谢先生,您的腿这一次若是再不好好卧床修养,恐怕以后就……” 虽然护士没有说出来,但谢景霄知道自己那条腿的状况。这一次再不好好修养,应该会落下终生残疾。 谢景霄没心情理会旁人,但是等到那护士都已经走出去好远了,他却突然叫住她。 “在这之前,都有什么人来过萧梦的病房?” 护士支吾:“我不是很清楚。” “你是值班护士,你不清楚,难道要我去问你们院长?!” 护士明显很害怕,但还是坚持说不知道。 这时候原本已经离开的程家砚从走廊那头过来:“不用问了,是江伶柔。” 第34章 她必须消失! “江伶柔?”谢景霄原本以为是程家砚搞的鬼。 程家砚懒得搭理他的怀疑。 谢景霄也没再问,低着头静默地站着。 程家砚把玩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谢老板,事情已经这么明显了,凭您的脑袋应该不难想清楚这其中的弯绕脉络?我就想知道,您是怎么做到还无动于衷地等在这里、而完全不采取任何行动的,嗯?” 他想要支走谢景霄。毕竟有谢景霄在这里,他想要带走萧梦、几乎没有可能性。 谢景霄有些走神,脑袋里断断续续地涌过很多东西,其实很容易就理成了清晰的脉络。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我是时候去见见江伶柔了。” 事实上,他早就该和江伶柔“谈一谈”了。 在出发之前,谢景霄联系了江伶柔。 江伶柔隐约也知道了原因,所以左推右推,只说自己婚礼被毁、郁结于心,身体不舒服所以在家养病。 “阿霄,你也知道我虽然做了心脏手术,可这两年来一直……咳咳咳……” 谢景霄听着她的咳嗽声:“你如果不方便,我现在过来找你。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趁早说清楚比较好。” 说清楚?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江伶柔死死地揪住被子,因为太害怕失去谢景霄,所以越想越多: 她就知道,只要萧梦一回来,谢景霄肯定会变心。可是她没想到,谢景霄竟然变得这么快! 要知道,他们前几天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还在那么多人和那么多的媒体的见证之下! 他谢景霄到底把她江伶柔置于何地?当她江伶柔是什么?当她这么好欺负、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么?! 不对,这不能怪谢景霄。 这一切的一切,都怪萧梦!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萧梦,如果萧梦没有死而复生,她已经是万人艳羡的谢太太了! 而现在萧梦回来了,谢景霄要抛弃她了! 一旦谢景霄抛弃她,以后哪个家族子弟还敢娶她!谁都知道她江伶柔跟谢景霄曾经多么轰轰烈烈!更何况,那次车祸,已经损伤了她的生育能力! 不行……不行! 她拒绝跟谢景霄“说清楚”! 她必须要当谢太太!她那么爱谢景霄! 而萧梦呢……萧梦必须消失! 可是她现在,得先稳住谢景霄。 江伶柔闭上眼睛,努力装出善解人意的温柔语气给了答复:“那我在家等你。对了,阿霄,你知道吧,在我们举行婚礼之前,我一手置办了咱们的新房,我现在在我们的新婚婚房里,你来这里吧。” “好。”谢景霄挂断电话,看了眼萧梦那紧闭的病房门,最终还是瘸着一条腿离开。 他确实也该就江伶柔的问题,给萧梦一个答案了。 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瞥了眼站在旁边的程家砚,像是早已预料到什么似的,莫名说问了一句:“我不会去太久,能不能……等我回来?” 程家砚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回应的时候,谢景霄已经离开了。 程家砚心里很乱,烦躁地捏碎了那根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着烟拿着打火机去了卫生间。 之前被谢景霄问话的那个护士站在远处的角落里,见谢景霄和程家砚确实都离开了,这才跑到卫生间,给江伶柔打电话:“江小姐,谢先生确实走了。” “那个贱人呢?还有那个姓程的呢?” “程家砚也离开了,现在萧梦一个人在病房里。”顿了下,护士小声说,“江小姐,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我老公因为赌博被抓的事,你看能不能按照约定帮我弄出来?” “你急什么?!”江伶柔不耐烦地挂断电话,下一瞬更是烦躁得直接将手机扔了出去! 刚好端着牛奶进来的陈嫂差点被砸中,陈嫂小心翼翼地问:“江小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啊?” 江伶柔瞥了眼陈嫂,突然问:“陈嫂,你原来一直是按照阿霄的吩咐在伺候萧梦的,虽然最近被我挖到我的婚房来做事了,但你跟萧梦应该还是有感情的吧?” 陈嫂一愣:她要是真跟萧梦有感情,那两年多以前,她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帮助她江伶柔呢? 比如说在江伶柔发生车祸的前一天,明明是江伶柔让她给萧梦的饭菜里加了点致幻的东西。 再比如说那次她发现谢景霄似乎打算放走萧梦,也是她主动打电话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王娴,王娴又打给了谢景霄,原本都已经离开了的谢景霄才折返回来,逮住了要逃走的萧梦的。 还有萧梦怀孕那段时间,也是她一直按照王娴的吩咐,给萧梦的饭菜里加一些检查不出来的、有害于胎儿的食材…… 总之,自从江伶柔在萧梦18岁的生日宴上出现以后,自从王娴拿捏住她的把柄后,她就一直在暗中一次又一次帮助王娴和江伶柔母女。 江伶柔见陈嫂半天不吭声,等得不耐烦了,干脆直接道:“你去给萧梦弄两个小菜,一会儿亲自给她送过去。不过送过去之前,先拿到我房间让我……检查一下。” 陈嫂有点云里雾里的,不过还是答应了。 只是现如今萧梦又回来了,谢景霄对待萧梦的态度已经明显不同,情势已经大变。陈嫂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该给自己找条退路了,于是躲进厨房,悄悄地给谢景霄打了个电话,将江伶柔要给萧梦送饭菜的事情汇报了,然后才做好饭菜端到江伶柔的房间。 江伶柔让陈嫂放下饭菜后,又打发陈嫂出去拿东西,在这期间,她将自己早已买好的一小瓶药粉找出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一咬牙,目光阴狠地抖在了那些饭菜里。 “萧梦,你不能怪我,都是你逼我的,是你要抢我的阿霄!你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该回来吧!” 她早就想好了,反正饭菜全部由陈嫂经手,就算最后要查,也拿不到她江伶柔的证据!而且,她手上有好几个陈嫂曾经加害萧梦的证据! 陈嫂拿好东西回来,对江伶柔所做的手脚全然不知!还按照江伶柔的吩咐,提着饭菜匆匆地下楼了! 没曾想,刚走到客厅,就遇见了从外面一前一后进来的谢景霄和王娴。 王娴看了陈嫂一眼,皱眉:“你这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干什么?” 陈嫂嗫嚅着解释:“江小姐让我给萧……小姐送点饭菜过去,还亲自检查了菜式,所以我正准备赶过去呢。” “什么?!”王娴将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扔,“伶柔最近怎么回事?费这些精力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多吗?!这深更半夜地送什么饭菜?!” 陈嫂看看谢景霄、又看看手里的饭菜,低声:“那好,那我这就拿去丢掉。” “丢了丢了!”王娴不耐烦地挥手! “陈嫂。”一直没出声的谢景霄突然叫住她,然后转向王娴,“您刚才不是说今天太忙,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么?刚好,我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刚好饿了,不如一起坐下吃点,也免得浪费了。” 第35章 那一刻,世界无声 王娴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拂了谢景霄的面子,便笑着答应了。刚好,她自己也确实有些饿了。 她和谢景霄在餐椅上坐下,吩咐陈嫂:“摆上来吧。” “要不要叫江小姐一起下来吃点?”陈嫂请示。 “我想和您单独聊聊。”谢景霄出声阻止,语气淡淡,让人看不出异常。 王娴摆摆手:“算了,让她歇着吧。” 陈嫂赶紧答应,摆好菜之后还分别给王娴和谢景霄递了筷子。 王娴夹了筷子菜送到谢景霄碗里:“小谢,来,赶紧吃赶紧吃。” 谢景霄看了眼碗里的菜,然后拿起筷子,喂进了嘴里。 见谢景霄吃了,王娴这才端起饭碗,夹了筷子菜就着白米饭开始吃。 她一边嚼着饭菜一边用筷子敲了敲盘子招呼谢景霄:“吃啊吃啊,还是热的!味道也不错!” 谢景霄静静地看着她:“伯母,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发生车祸的事情?” “……”王娴往嘴里送饭的动作一顿,随即夹了一大筷子菜往嘴里喂,“什么车祸?小谢你在说什么?” “我出过几次车祸,您不清楚?”谢景霄低笑出声,“如果您实在不知道,我可以提示您。跟我在同一辆车上的萧梦因为受伤严重,最后不得不拿掉孩子的那次。” 王娴低着头往嘴里扒饭,心里却在快速地计较着该怎么回应:当年那件事,她自以为做的很隐秘了,原本还以为谢景霄毫无察觉,怎么又突然问起来?难道是拿到证据了?照理说不可能啊,当时…… “妈!!” 正骑虎难下的王娴听到这声音,如释重负,却眉头紧皱、装作不悦的样子转过头:“耳朵都要被你吼聋了,这是干什么?” 江伶柔站在二楼楼梯口,怔怔地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饭菜和王娴那碗已经快要吃完的饭,突然惊慌失措地跑下来楼来,一言不发地抢掉王娴手中的碗筷扔了出去!随后将桌子上所有的菜也都端起来砸在了地上! 谢景霄冷眼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微眯的双眼中满是冰冷刺骨的寒光。 王娴还不明就里,站起身来将江伶柔的手臂一扯:“你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在江伶柔耳边提醒:“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在谢景霄面前这样,不是自损形象么?” 江伶柔浑身都在颤抖,满眼泪水的看着王娴,嘴巴微张着,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最后她只是声音尖利又颤抖地问:“妈,你吃了……多少了?啊?你吃了多少了?快回答我!!” “伶柔,你别激动。”王娴也有点被吓到了,老实回答:“吃了不少了,怎么了?你要是实在想给萧梦送,让陈嫂再做就是了。” 江伶柔绝望得瞳孔都有些涣散了,她不断地摇头、不断地摇头,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还是眼疾手快的陈嫂扶住了她。 她转过头,在看到陈嫂的脸的那一刻,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无比,一手抓住陈嫂的头发一只手猛扇陈嫂耳光,并不断凄厉地吼叫着: “不是让你拿去给萧梦吗!!?不是让你拿去给……啊!妈!你怎么了?”江伶柔见王娴倒下,发了疯地朝她奔过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突然口吐白沫的王娴,已经倒在了地上,还不断抽搐着。 江伶柔跪在王娴身边,攥着王娴的手绝望地哭喊:“妈!妈!!我求求你,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妈,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千万不要有事!你不能有事……” “伶……伶柔,你……你在饭菜里放……放了什么……”王娴整个人都在抽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起手想要去抓住江伶柔。 江伶柔看了眼王娴那只手,像是突然被吓到了,猛地往后退了退,生怕被王娴碰到了。 她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王娴见她这样,本就睁圆的眼睛瞪得更大,死死地盯着江伶柔,那只手还悬空想要抓住什么,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伶……柔,救……” 那个“我”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手蓦地垂落下去。只是一双眼睛,仍旧直直地盯着江伶柔的方向。 江伶柔整个人都懵了,过了好一会儿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在王娴的鼻翼下面停留了一会儿。 没气了。 那一刻,世界无声、大脑一片空白。江伶柔凄厉地尖叫了声。 可尖叫过后,她仍旧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断地摇头不断地自言自语说“不可能”。 还是不明就里的陈嫂最先反应过来:“江小姐,赶紧把太太送医院啊!” 江伶柔这才如梦初醒,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原本是想去打电话,可一转眼看见谢景霄、便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抱着他的腿跪在他面前:“阿霄,你帮帮我啊!你救救我啊你救救我!” 谢景霄低垂着头,看着眼前这个眼泪横流、伤心又愧悔的美丽女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情绪。 第36章 诛心之最 他以前,从来没怀疑过命运多舛、柔弱多病的江伶柔。一如之前所说,谢景霄还一直对她心存愧疚。 即便是两年多以前王娴一次又一次地威胁他、如若不让萧梦付出应有的代价、就让萧梦去坐牢、让萧梦身败名裂……种种的种种,他只当是王娴爱女心切、是她的个人行为,从未相信江伶柔会参与其中。 毕竟萧梦开车撞了她的那场车祸,确实给江伶柔的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严重创伤! 在常人的认知里,一个人就算再恶毒再有心机,也绝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去博弈! 他早已知道江伶柔实际上并非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和善良,但他也绝没想到她会是一个……这样恶毒的女人。 谢景霄突然想起当年江伶柔落水失踪、萧梦差点被舆/论逼疯的事情,想起江伶柔之前出的那场车祸……他以前从未怀疑过这些事情的真实性,甚至因此对萧梦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因为这两件事都有公职部门的参与,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萧梦。 以前萧梦总说,那些事情与她无关,他却从没相信过她。 或者说,那时候的他明知道某些证据存在蹊跷,只不过是那时候的他一直装聋作哑! 现在想来,他真是……愚蠢至极、自私至极。 因为他的愚蠢和自私,他的小梦,受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苦。 那时候被他冤枉、不被他信任的萧梦,还被他以各种理由刻意伤害的萧梦,究竟得有多么难过呢? 他不敢再想。 “阿霄!你说话啊!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会帮我的是不是?阿霄……”江伶柔等不到谢景霄的回答,开始用力地摇晃谢景霄的手臂。 谢景霄很清楚,江伶柔说的这个“帮忙”,不是让他帮忙打120也不是让他帮忙救王娴。 因为江伶柔很清楚,一旦被其他人知道她在饭菜里下毒了,她一定会进监狱的。 江伶柔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偏执和癫狂,在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只想着自己? 竟,蛇蝎至此! 他再度将视线凝聚在江伶柔脸上,一字一句地给她下了判决书:“你亲手害死了你母亲,没人能够帮得了你了。” 他原本还在想,他该怎样惩罚江伶柔才能稍稍宽慰萧梦曾经受过的那么多委屈,现在看来,最大的惩罚和折磨,莫过于……诛心。 而诛心之最,莫过于亲手害死了处处维护自己的母亲。 谢景霄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掰开江伶柔攥在自己衣衫上的手指,转身离开。 江伶柔被谢景霄挥开的那一瞬间,她知道,她完了。 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谢太太了。 她的余生,都将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监狱……那明明该是萧梦那个贱人呆的地方啊!! 她不能进去那里!绝不能! 如果她进去了,谢景霄一定会立刻就和萧梦在一起的! 她江伶柔都已经被她萧梦害得这么惨了!她怎么能让萧梦好过呢? 而且,她的母亲也被萧梦害死了!她得报仇啊! 对,报仇。所以,她无论是进监狱也好还是死也罢,她也要拉上萧梦那个贱人! 想到这里,江伶柔突然变得异常冷静,立即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逃走了。她甚至,都没有再看一眼那还躺在地上的、她的亲生母亲。 陈嫂见江伶柔逃跑了,这才回过味来。 她哆哆嗦嗦地爬过去,拿手戳了戳王娴:“太太?你还…还活着吗?” 王娴的手指,微弱地动了下。 陈嫂吓了一跳,慌忙爬起来又要去打急救电话。可电话拨到一半,她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帮着王娴对萧梦做的那些事,更加后怕:很明显,谢景霄已经开始追查往事并且在办人了,如果王娴最后活下来、把她说出来…… 陈嫂把电话放下了。这不能怪她,毕竟江伶柔作为王娴的亲生女儿都逃跑了,那她此刻不逃那肯定是要被连累要背锅的。 是以,神智已经慌乱的她匆匆爬起来,连围裙都忘了解,也溜回家里了。 才刚刚装修好的豪华别墅,才刚刚在江伶柔的亲自指导下布置好的婚房,转眼间成为人间惨剧的坟墓、一片森冷冰凉。 可怜王娴,那时候其实还并没有死。 …… 谢景霄猜到了江伶柔会逃。 果不其然,他才在车里等了不到十分钟,就看见戴着口罩的江伶柔鬼鬼祟祟地走出别墅。 第37章 她错了,大错特错 谢景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宁愿伤害萧梦也要维护的女人,自嘲又愧悔地笑起来。 笑完了,他启动车子,跟上了江伶柔。 别墅区本就很安静,现在深更半夜更是四下无人,江伶柔沿着马路边缘、走的很快。 谢景霄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所以在她身后一百米的地方停下车子,按了喇叭提醒她。 江伶柔吓得差点摔倒,可转过头来认出是谢景霄的车后,惊喜得捂住嘴巴,而后还抬起手、激动得朝谢景霄挥了挥:阿霄,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谢景霄冷冷地看着江伶柔,而后启动车子,猛地加速,直直地朝江伶柔冲过去…… 那一声巨响过后,有什么东西撞碎了他的挡风玻璃,而后又快速地掉落下去了。 谢景霄冷静地停车、下车、缓步走到江伶柔身边,站定。 江伶柔趴在血泊当中,努力地想抬头来看他,努力地想要伸过手来抓住他的西裤裤管,她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江伶柔,你不是喜欢车祸么?所以,我亲自送一个给你。”谢景霄看着江伶柔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黑色卡宴。 其实,谢景霄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是江伶柔偷了他的钥匙,让人用这辆车将萧梦撞下大桥的。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谢景霄抬头望了一眼浓黑的夜空,再低下头时,视线突然变得模糊,天地好像都在摇晃。他一时没站稳,险险地靠扶在了自己的车身上。 缓了一会儿后,他才稍微觉得清醒些,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系上安全带后并再次启动了车子。 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程家砚手上拿着几张单子,正站在萧梦的病房门口。 见谢景霄过来,程家砚作为医生,立刻就看出了谢景霄的不对劲。 谢景霄问他:“她还在里面么?我想进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程家砚动了动嘴唇,最终舔了舔唇,笑:“谢景霄,你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苦肉计?” 谢景霄只是笑了笑,进了病房。 萧梦正在收拾东西,见他进来,愣住:程家砚之前不是说,他已经把谢景霄支走了、让她放心收拾东西么? 谢景霄扶着里间的门框站了几秒,这才又拖着那条已经没什么知觉的腿走向萧梦。 原本那般高大傲人的身材,此刻只如一具摇摇欲坠的衰败躯壳。 他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谢景霄,在这几年里,你也过得并不好,是不是?你也很痛苦,是不是? 景霄哥哥,我的心,还是会控制不住地会为你痛。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做呢? 萧梦以为,自己恢复记忆以后,就只会永永远远地痛恨谢景霄,再不会为他心疼为他难过一星半点。 可这一场爱情的博弈,时隔将近三年,她卷土重来,不过才刚刚交锋,她便已经兵败如山倒。 她错了,大错特错。 但,她只能认了。 第38章 大结局 但,她只能认了。 因为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所以她也绝不可能再和谢景霄在一起。 那就,算了吧。 忘了吧。 萧梦收回视线,只当做从没看见过他,将手机充电器拔下来塞进包包里后,拉上包包拉链就绕开谢景霄要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谢景霄扣住了她的手腕儿。 他的手在颤抖。 他的掌心指腹不知为何冰凉刺骨,全然不似当年温热干燥。萧梦还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牵着谢景霄的手、拖着他陪自己逛小吃街、指挥他买这买那。那时候,谢景霄那样一个向来不苟言笑又淡漠的人,也会心甘情愿地给她跑腿、并逗她笑…… 在这样的时刻突然想起旧时的快乐,萧梦忍不住地鼻酸眼涩。特别是一想到自己此刻与谢景霄分别之后,余生恐怕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就觉得,那些仇啊恨啊爱啊,也没那么重要了。而且,旧日的快乐也只能是旧时的,它并没有办法消弭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她抬手按了下眼睛,特别平静地跟谢景霄说:“我要走了。不管怎样都是要走的。景……谢景霄,你放开我吧。” 其实谢景霄早知道萧梦要走,可是此刻听她亲口说出来,他一时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连呼吸都被生生地卡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毒发的关系。他虽然比王娴吃的少太多,可能撑到现在,对他来说也已经很辛苦了。 他能和萧梦相处的时间,恐怕所剩无几了。 他将萧梦的手抓得更紧,很紧很紧之后才转过身面对着萧梦。萧梦没有挣扎。 他看着她的侧脸,明明有好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如果没什么想说的,就别耽误我的时间,我走了。” “小梦,我……”谢景霄动了动已然苍白如纸的嘴唇,没再说下去。他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望着萧梦的脸,在最后主动放开了萧梦的手,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手被谢景霄放开的那一瞬间,萧梦心一沉、只觉身体里最重要的东西都被抽走了。 他这么干脆,没有挽留她。 明明是她打定了主意要走,可是这一刻,她却有种被抛弃被放弃的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理智冲破,萧梦深吸了口气,提着自己的包包往外走。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口。说不清楚是痛还是怕。 在萧梦就要走出病房的时候,已经靠扶着桌子才能站稳的谢景霄,终于忍不住叫住她。 他叫她:“小梦。” 萧梦停在了门口,却没有回头。事实上,从谢景霄进门开始,她就没正眼看过他。不是她忘了,而是她不敢。事实上,只要她肯再看谢景霄一眼,她就永远没办法从“谢景霄”这里脱身了。 她背对着他,没看到他已经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只听到他在她身后嘱咐说:“小梦,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句,顿时叫萧梦泪流满面,但她不想再表露狼狈和卑微,所以她再没回应,提着自己的包包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怕自己再不走,恐怕就再也走不成了。 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谢景霄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骤然倒地,可他仍旧努力地抬起头来,看着已经完全模糊掉的程家砚。 他说:“萧梦,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