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被渣前》 1.01. 浴室的门半掩着,里面隐隐传来淅沥的水声。 夏凯飞在里面低低哼着模糊的调子。 夏盈光躺在外面的床上,脑袋昏沉,如同被酒精麻痹住了,身上一片火热。 她听着那忽近忽远的的调子,脑海里恍惚是死前的最后一幕。夏凯飞把她关着、让人牢牢看管着她,每天定时喂她吃药——直到她从楼上跳了下去。 她撑着胳膊爬起来,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一条抹胸晚礼服裙,裙子长及膝盖,柔软的黑色蕾丝外面缀满上千片轻盈的白色羽毛。 这件衣服……她一个激灵,脑子猛地清醒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冲撞着她。 夏盈光做什么事都比常人要迟缓一些,小时候因为一场意外撞到了脑子,加上后天接受的教育所致,导致她在片刻工夫后,才想起来衣服的来历。 裙子是夏凯飞准备的。他带着自己来参加一场婚宴,在酒席上,她被迫替夏凯飞挡了许多酒,不知道是其中哪一杯加了料,她喝了后浑身都不对劲了,特别热、躁动,一点点皮肤接触就让她难耐。 夏凯飞就把她带到了酒店楼上的房间来。 她清晰地记得这个晚上。 夏凯飞因为过于激动,在床上发了病。而夏盈光因为神志不清,险些酿成大错,让夏凯飞在床上一命呜呼。 也正是这个晚上,让夏盈光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被夏凯飞牢牢绑在身边,他口里说着对她一心一意、天荒地老,却跟别的女人结了婚,可哪怕结了婚,夏凯飞也不放过她。 夏盈光的人生从这一个晚上开始,被他毁掉了。 她耳朵里渐渐没了水声,目光瞥见浴室门被打开,便迅速站起来,本能地迈开沉重的腿往门的方向跑去。眼下的情况,让她并不能安然坐在床上想出前因后果,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让她下意识要躲开夏凯飞。 夏凯飞身上带着酒店配套的橘绿沐浴露的清香气,腰间围了一个浴巾,身板有些瘦削。因为心脏问题,他常年都无法运动。 他一出来就看见夏盈光消失的裙角,夏凯飞没想到她还有气力动弹,快步追了上去,喊道:“盈光!” 夏盈光光着脚跑出去后,一头扎向酒店长长的走廊。 环岛酒店的走廊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灯光很柔和,墙壁是米黄色的实木雕花。夏盈光不想被夏凯飞抓回去,她抓着裙子跑得跌跌撞撞,她听见夏凯飞在后头叫自己的名字,心里对夏凯飞有本能的恐惧和厌恶。她瞥见一间房门开着,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这也是一间套房,起居室里没人,卧室里则开着灯。 夏盈光坚持不住了,她浑身都热,腿直发软,整个人直接歪倒在沙发背后。这个位置背对着门,沙发正好把她给挡住了。 她抱着裙子坐在地毯上,她很少运动,身体不够好,跑几步就喘,此刻垂头丧脑地靠着皮质的沙发背,脑子很糊涂。 微微拉开的窗帘在她眼中摇晃出波浪,夏盈光晕头晃脑地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抓挠地毯的须,心里很茫然。 她能记起刚才的那一幕,那是她十八岁发生的事。 可她明明已经二十六岁了!她被夏凯飞折磨得不堪重负,最后跳了楼,她原以为自己可以解脱了……可为什么现在又回到了这个节骨眼上? 她根本没法好好地思考,身上的异状让她生不如死,她无意识地扯了扯衣服,想把衣服脱了,太难受了。 夏盈光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她扯下一片裙子上的羽毛,气息出得很艰难。 夏凯飞追了过来。他没看见夏盈光,只看见这扇开着的门,正当他打算进来一探究竟的时候,一道人影拦住了他。 李寅从电梯上来,他喝了点酒,就让助理在楼上给他开了间房休息。 助理给他送了新的衣裳和醒酒药在房间里,李寅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浴袍的年轻人在他的房间门口跟他的助理大声吵架:“我就要进去!我丢了东西,我要进去找!” 助理克制而礼貌地说:“不好意思先生,不管你找什么,房间里肯定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我老板马上就回来了,还请您不要闹事。您房号多少?我让人把您送回去吧?” 夏凯飞平日嚣张跋扈,在家里受宠惯了,此时正是气头上,嘴上没个把门的:“就你门开着!我特么看着她进来的!艹你大爷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这家酒店就是我家开的!” “哦?”助理脸上的神色一时间非常精彩。 “你找什么?”李寅走了过去。 “我……”夏凯飞扭头一看,一下就认出了眼前的人,那人满身的酒味扑面而来,却让他一瞬间就哑火了,脸上霎时火辣辣地疼起来了。 眼前的男人,比自己高大许多,肩膀宽而厚实,腰身窄而瘦长,五官线条冷硬,模样十分英俊。男人正是这家环岛酒店背后的大老板——同时也是婚宴新人的兄长,是他母亲的表弟,他的表舅。 他刚刚大放厥词的话,其实也没说错,若是不要脸地攀亲道故起来,这酒店的确能说是“他家”开的。可让夏凯飞尴尬的是,他跟这位表舅根本没那么熟,他妈妈也跟李寅不熟,只是带了那么一丁点血缘关系罢了。 他要是在别人面前那么说也就罢了,问题是吹牛逼吹到了正主头上,他一时间是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表……表舅,我是凯飞,我……找宠物呢,跑丢了。”夏凯飞拢紧自己的浴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方便拖鞋,目光炯炯地瞧着墙缝,一心想要钻进去。 他自我介绍一句,就是怕李寅认不出他来,未免场面太过难看,还是说一下自己是谁吧! 李寅和气地哦了一声,侧头对助理道:“打个电话给前台,让人上来帮凯飞找宠物。” 夏凯飞涨红了脸,嘴里艰难地憋出一个“谢谢表舅”来,还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他是有些怕李寅的。他听说过李寅的事迹,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跟这种大人物说话难免露怯,更不敢说实话,只是……盈光跑去哪里了呢? 她喝醉了,要是……夏凯飞简直不敢想!他盯了那么久的小白菜,从小盯到大,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要是让别人拱了…… 只是眼下,夏凯飞不是很想跟李寅说话,这个男人给他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他低眉顺眼地说了句“我去找宠物了表舅”,便转身逃也似的走掉了。 李寅看人识人,他一眼就看穿了夏凯飞在说假话,料定他肯定不是在找什么宠物。 不过他也不感兴趣。 助理对他说:“李总,醒酒药给您放茶桌上了,水是热的。” 李寅平静地嗯了声,关了门。他拽开领带,把外套脱掉后就随意丢在了地上。房间里冷气开得很低,他慢慢走到套房起居室的沙发坐下,就着水把醒酒的药吞了。 他双臂展开,两条长腿伸到茶桌上去。他靠在沙发上半晌,余光却瞥见了地上的一片白色针织羽毛、以及落地窗玻璃上的倒影。 沙发背后的地毯上坐了个人,女人。 李寅虽然看到了她,但他并不动作,而是轻轻嗅了嗅,鼻尖嗅到了一股微弱的香水味,是不怎么常见的味道,类似泡泡糖的甜味。 他过了好几秒才有了动作,并不出声,绕到沙发背后去,缓缓蹲下来。 这躲在他房间里的女人、或者说是女孩儿,很娇小,皮肤很白,是那种长久不见阳光、能看见青色的血管的白,而此刻她那雪白的皮肤上正浮着不正常的绯红。 她穿着一条抹胸裙,没穿鞋,脚也很小,正抱着膝盖埋着脑袋,黑发垂到腰间,模样安安静静,似是睡着了。 李寅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刚才夏凯飞在找的那个“宠物”了。 不过他可不打算给那个熊孩子还回去。 李寅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白里透着亮光的侧脸,这是一张标准的巴掌脸,很小一个,脸颊有婴儿肥,很软和。他这么一戳,那女孩密长的睫毛就颤了两颤,越发黑得浓烈,还发出了一声让李寅有点招架不住的鼻音。 夏盈光正如上辈子一样,她神志很不清醒,甚至分不清楚前世今生,身体内部的药力扩散到了四肢百骸,她能闻到一股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这股气息和她不小心喝下肚的药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 她难以自制地伸出手臂,像是抓住一根浮木一般,抓住了这个男人的手,她拉住了男人的手指头,有气无力地轻轻拽了拽。 李寅手被她拉得晃动,那手细皮嫩肉,又软又凉,触感很轻。他并不抗拒,而且抬手摸了摸她的嘴唇,摸到了一点口红,印在他的指腹上。他的手指缓缓向下,捏住了夏盈光的下巴。 他在判断这小姑娘的年龄,虽然化了成熟的妆,但这女孩分明很年轻,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尽管如此,她仍旧漂亮得让李寅惊艳,事实上晚宴上,他就注意到了这女孩儿。 李寅不知道她几岁,但既然敢跟夏凯飞上来开房,一定是成年了的吧? 夏盈光迷糊地睁开眼睛看他,再次拉着他的手指晃了两下。 她手小,比起自己的来,像个小孩子的手。 李寅还没遇见过这种拉小手的求欢方式,他眼神暗下去,在她下巴上把指腹的口红擦掉了,接着单手揽上去,揽过她柔软的腰,把她往怀里带。 夏盈光就那么顺从地靠上去了,她正处失去理智的状态,她渴望这个拥抱。 李寅再次闻到她身上这股泡泡糖的香水味,他垂首在她雪白后颈上嗅了嗅,小姑娘身上是真好闻,也是真软。 “夏凯飞上哪找的这么个宝贝……”李寅另一只手在她后背摸了一下,没找到拉链。怀里的女孩动了动,抬起一只胳膊来,他得了提示,就在侧面找到了裙子的隐形拉链,并一把拉到底,大掌不客气地罩上去,把她压在了地毯上:“小宝贝,是不是想叔叔搞你?” 2.02 对于主动送上门的东西,李寅向来是拒绝的态度。 只不过今晚他是碰巧来了兴致,加之这小姑娘着实漂亮,让他无法招架的漂亮,皮肤白皙细腻如瓷,由内至外散发一股让李寅征服欲上涌的羸弱感。她的小手柔软地拉着他,一下触到他心底去了。 李寅在地毯上把小姑娘的裙子脱了,抚摸她的脸颊。 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从头发闻到脖子,再继续往下嗅,嘴唇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磨动着,可是身下的小姑娘不听话,把四肢都紧紧缠在他身上。李寅有点无奈,把她的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去,嘘了一声:“乖乖,别动,乖一点。” “叫爸爸可以,不能叫妈妈。” 夏盈光完全是迷糊的。她前世也经历过这种状况,而且当时夏凯飞在她身上发病了她都不知道,更别说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让她不要叫妈妈了。 李寅听她一声一声的妈妈,顺势就把嘴唇贴在了她的耳后,绵密的吻一路向下延伸到颈窝,这种刺激让夏盈光不由自主的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男人。 * 夏盈光醒来后,房间里是没人的。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半晌,昨晚的记忆不是很清晰,她迷迷糊糊只记得一点,只记得一个不是夏凯飞的男人把她抱到了床上,可那个人是谁,她就不知道了。 她一下抓着被子坐起来。 一旁的床头柜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以及缠着粉色丝带的白色浅口平底鞋。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把新鲜的白色雏菊花,房间里窗帘紧闭、空气里还残余着宿醉和体`液的味道,昭示了昨晚上这张床上发生了什么。 可她没在这套房里见到任何人。 夏盈光低头看见自己的长发,她目光复杂地牵起自己的发梢。 她的头发留得很长,后来一口气就剪了。每每长长一点,她就会把头发剪掉,可现在她的长发及腰,这些细枝末节统统都在告诉她,不一样了。 她起身在酒店的座机上看了眼时间,二零一零年。 她深吸口气。 对于回到十八岁这个事实,夏盈光下床穿回了昨晚上的那条裙子,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了自己这张尚且还未减掉婴儿肥的年轻面庞后,仍是觉得难以置信。 人生怎么可以重来?是真的发生了……还是她只是在做梦? 简单洗漱一番,夏盈光就出去了。只是一出电梯,就被夏凯飞捉了个正着,他一下子抱过来,夏盈光下意识地抵触,使劲把他给推开了。 “盈光,盈光!闹脾气呀?”夏凯飞让她给推开了,心底很诧异。 因为他心脏有问题,夏盈光对他一直都非常小心翼翼,所以昨晚上才会给他挡酒。 他郁闷地皱眉,抱怨道:“我到处找你!你去哪了!” 夏盈光抬头看着这个年轻许多的夏凯飞。 八年前,夏盈光十岁的时候全家出游,遭遇车祸,她父母在车祸中双亡了,她撞到了头部,也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那时候她还不姓夏。 后来过了不到一个月,她被夏家收养了。她虽然是被收养的,也管夏凯飞叫哥哥,但并没有上夏家的户口,她管夏家夫妇叫的也是先生和太太。 尽管是刚被收养,但她心思脆弱敏感,是懂得寄人篱下这个道理的。她在这个陌生的家庭里,是一个外来者,她才十岁,还是个孩子,性格内向,见到新的“父母”连话也不会说。 而夏凯飞的妈妈李琦很善解人意地道:“盈光,你父母刚刚去世……唉,你一定很爱你父母吧?我们也不强人所难,你就叫我夫人吧!” 别墅里的家政阿姨也这么称呼他们的。 从那天起,她就改了姓氏,叫夏盈光。 李琦对她是非常体贴的,甚至没让她去读书:“盈光,你是不是不喜欢去学校?那我们以后就不去了好不好?” 夏盈光不是不喜欢去学校,她只是贪玩、成绩不够好,所以总是被老师训斥、叫家长。 她想到要是重新回学校上课,以后她要是又考砸了,老师又叫家长,她该叫谁去? 年幼的小女孩惴惴不安地抓着自己衣角,唯唯诺诺,不敢说出一句拒绝的话。 李琦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道:“以后呢,你就在家里学习。” 自此以后,夏盈光就被困在了夏家。她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她没有一个朋友,她唯一的玩伴是夏凯飞,只是夏凯飞要上学,她不用。 夏凯飞常常惆怅而羡慕地对夏盈光说:“我妈对你真好,你都不用读书、不用做作业,太爽了。” 他这句话说多了,夏盈光听多了,也觉得夏太太对她真好。 夏家人对她真好。 现在她仰头望着这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夏凯飞,看见他五官大致没变化,眉眼间还带着一丝稚气未脱。他大学还未毕业,意气风发。 夏凯飞发觉她在走神,不高兴地抬手捏住她的肩膀:“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呢,你昨晚上到底去哪了!我到处找你!” 夏盈光没说话。 她忍不住心想,既然昨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历史没有重演,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了? 不,她打断了自己这个想法,她上辈子过得那样苦,夏凯飞在床上发病只是一个□□,归根结底,原因在她身上。她太懦弱胆小了,不敢反抗,所以才会有那么个结局。 如果她自己不发生改变,夏盈光悲哀地想……或许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多大变化了。 夏凯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的妹妹,你怎么魂不守舍的?酒还没醒啊?”他勾着夏盈光的肩膀,“走了,回家去了。” 夏盈光听见“家”这个字眼,却是浑身一僵,她双腿黏在地上,不肯移动半分。夏凯飞皱着眉侧头来:“怎么不走?” “我……我不跟你回家。”夏盈光低着头,目光所及是自己合脚的新鞋。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个画面,是一双很大的手掌捏着她的双脚,她像是风雨飘摇里的一艘小船,而完全陌生的男人像撑船一样握着她的双脚。如同山一般高大健壮的男性身躯笼罩下来,汗水滴在她的皮肤上。 “你闹什么闹?你不跟我回家,那你自己回去?”夏凯飞不明白她怎么了,一直以来都很乖巧听话的夏盈光怎么突然跟他闹脾气了? “再说你包都丢了,你昨晚跑出去连包都不拿呀,你哪里来的钱?而且你能去哪里,你有朋友吗?” 他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根箭镞,戳到了夏盈光心脏深处去,她的确是……无处可去。 面对这样一个现状,夏盈光再次陷入迷茫。 她想要自己一个人生活,可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女孩子,她的吃穿用度,都花的夏家人的钱,她除了夏凯飞这么一个同龄人,就不认识任何人了。 她该何去何从? 她还是被夏凯飞带走了,上车的时候,夏盈光把脚上这双鞋蹬掉了。她光着脚坐上车,夏凯飞也没发现。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奇怪地说:“你也没发烧呢,没烧糊涂呀,怎么突然跟我发脾气呢?” 夏盈光扭开脸,抗拒他的接触。 夏凯飞把她那贝壳造型的小手包给她:“下次别这么跑了,连包都不拿,要是遇见坏人,你连求助都没办法,知不知道?” 夏盈光仍旧不搭理他,她沉默而出神地望着车窗外。二零一零年,对她而言和八年后没什么分别,她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依旧觉得很陌生。她住在夏家,可是很少出门,有时候李琦会带她出去给她买衣服,夏凯飞偶尔也会带她出去,但都很少。 而且她不被允许自己出去,李琦说:“外面世道乱,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小心遇到坏人!” 这种思想给她传授多了,她也就听信了,只是心中仍旧是向往外界的。 回到家后,她见到了在茶室和闺蜜一块儿谈笑喝茶、摆弄插花的李琦,她四十五岁,因为保养得当,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岁的年纪,笑起来眼底下会有隐隐的细纹,头发烫成酒红色的波浪卷,优雅地披在肩头。 她光着脚进门,夏凯飞自顾自地换了鞋,低头的时候,才发现夏盈光没穿鞋。 怎么搞的? 他蹲下来,手还没碰到夏盈光的脚,夏盈光就跑了,夏凯飞有些愣然,他怔怔地望着夏盈光跑上楼的背影。 夏盈光上了楼,就把房门碰上了,她的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连着一个卫生间,有飘窗没有阳台,房间里放着许多夏凯飞从娃娃机里给她抓来的娃娃。 她一直都是感激李琦和夏聪毅夫妻俩收养她的,可她能意识到这不正常,而且上辈子发生的事、以及后来的结局,都告诉她,她不能再安于现状逆来顺受了,她必须要离开夏家! 但她是个没主意,也不够聪明的人。很多事不敢想跟不敢做,譬如她现在想逃离,可她只是单纯有这么一个想法,却没有具体的行动措施。 她不知道自己逃走了后要怎么办,当年夏凯飞把她关着的时候,她也是跑过的。她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只是跑掉后第二天就被人给盯上了,她身上的钱、手机全被偷了,还遇到了喝醉酒的街头流氓。 正如李琦所说,外面全是坏人。 有个人出现然后救了她,后来兜兜转转,她又被迫回到了夏凯飞身边,夏凯飞变本加厉地关着她。 看管着她的人,常常都会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她。 夏盈光打开衣柜换衣服,弯腰换内`裤的时候,看见上面的痕迹,心里想到了昨晚上的事。 3.03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她已经活了二十六年了。可是跟夏凯飞的那几年里……夏凯飞因为心脏的原因,本就不能办事,而他长期服用的药让他只能在床上做个“失败”的男人。 但昨晚上的感觉,又是那么不一样。夏盈光想不起太多,但就那么一点模糊的记忆,让她觉得腿根子都软了。 这时,传来扭门把的声音。 夏盈光吓了一跳,立刻从衣柜里拽了一件衣服挡住自己,眼睛慌乱而紧张地盯着房门。 但门没能从外面被打开,因为她锁了门。 “盈光?”夏凯飞敲了两下门,“我能进来吗?你开门。” 夏盈光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她上辈子被夏凯飞关着的时候,夏凯飞把门锁全都弄坏了,他会在外面上锁,自己出不去,而他随时都能进来。 有时候夏盈光睡着了,半夜能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她非常害怕这种感觉,害怕夏凯飞的目光。 夏凯飞听见里面没声音,又敲了敲门:“盈光?” 夏盈光闭上眼,对着门的方向说:“我在洗澡。”她说着走进浴室,把花洒开关打开了。 夏凯飞听见水声,哦了一声:“那我等会儿再来。”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夏盈光暂时松了口气。她没有把水关掉,而是走到飘窗的位置,打开窗户往下看了眼。 这里是二楼,下面是草坪和树,那树并不高大,却正好挡着自己的窗户,枝干伸过来,离窗户很近。夏盈光把手伸出去,几乎可以碰到树叶。 她努力伸长手臂,甚至尝试着把身子钻出去。她身材娇小,很容易就整个人探出窗外了,就在她即将抓住树干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是李琦把客人送走了。 夏盈光吓得猛地收回手臂,她的脚在飘窗的大理石上踩滑了,两个膝盖齐齐磕到了石面上。夏盈光疼得呜了一声,她脸色苍白,歪着坐在飘窗上,伸手把窗帘拉上了。 她知道自己若是逃跑,是有很大几率会被抓回去的,所以她必须要逃得远远的,逃到夏家人找不到的地方,也必须要有一个周全的计划。 以前有一次,夏盈光看见墙头的猫,被吸引了,便偷偷跑了出去。被抓回来后李琦就把她锁在房间里,一天没给她饭吃,问她知道错了吗。若是回答不知道,就继续关;若是回答知道,李琦就问她:“哪里错了?” 夏盈光饿了,她为了吃饭,就哭着认错说:“我不该乱跑的,外面有危险。” 李琦关了她好几天禁闭,每天定时给她送饭,但是不允许她走出房门,也不会跟她说话,冷暴力对待她。 她能感觉到这种生活是不正常的,她不该被关着,可是她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因为没人告诉她这些。 她怕李琦,所以亲近夏凯飞,因为夏凯飞会教她一些她从没接触过的事,比如给她一本科幻小说,嘱咐她偷偷看,或是给教她说两句很简单的英语。 后来她才知道,夏凯飞只比李琦更像个恶魔。 她从前一直是想跑但不敢跑,因为李琦给她灌输的思想太根深蒂固了。 夏盈光呆呆地坐在飘窗上,等到膝盖疼痛减弱,她垂首一看,两片膝盖已经乌青了。 夏凯飞又过来找她了一次,这次夏盈光说自己困,要睡觉,夏凯飞就走了,只是走的时候说:“你有什么一定给哥哥说,知道吗?” 在晚饭桌上,夏凯飞的父亲夏聪毅回来了。他不是每天都按时回来,因为他工作忙碌。 他开了一家规模中等的建材公司,暂时还没上市,只不过借由老婆李琦的这层关系,和李家搭上了生意,所以日子倒也过得很滋润,从不愁生意上门。 在夏盈光眼里,虽然李琦脾气相对温和,也爱笑,而夏聪毅就老是板着脸、人也比较严肃,但夏先生要好说话一些。 他们一家三口会在饭桌上说事,但一般是没有夏盈光插嘴的余地的,因为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说不上来,而且她被教育说吃饭就好好吃饭,不准说话,所以她从不言语,只是默默低着头吃自己的。 夏聪毅在说夏凯飞实习的问题:“我听说,你昨晚上是不是在环岛酒店和你表舅说上话了?” 夏凯飞正在扒饭,一听他这话就长长地“嗯……”了一声:“是说了两句。” “哦?真的?”夏聪毅那张向来都是板着的脸立刻松动了,露出一个笑来,“说什么了?” 夏凯飞垂着头,眼睛扫着桌上精致可口的饭菜,慢吞吞地道:“他……就是他宠物跑丢了,问我看见没,我说没有……也没说两句话。” “哦。”夏聪毅点点头,好像记得是这么回事,听说昨晚上环岛酒店楼上到处找宠物呢。他又问道:“那他认识你吗?应该对你是有印象的吧?” “……他好像认识我,还叫我凯飞。” 夏聪毅一听喜出望外,甚至立刻拿出手机来,翻找通讯录:“那就太好了,我看看能不能搭上关系,送你去他公司实习!” 他打的这个算盘,是有他的思考的。他这公司开了这么多年了,一直以来是倚靠着李家的。当初把公司做大的成本,还是李家老太君分发下来的创业基金,由于李琦是女孩儿,他夏聪毅是外姓人,创业基金就不如别的李家人那么多。 他想着把夏凯飞送进去实习了,要是夏凯飞碰巧合了李寅的眼缘,他提拔提拔自己,分点肉汤给自己喝,他这个小公司估计不日就可以做大上市了! 夏聪毅原本以为会颇费好些工夫才能找到门路,没想到电话过去,很快就接线上了李寅本人。 此时李寅,正靠在家里那张宽阔的沙发上,一整面的横向长窗让夜色毫无保留地透了进来。 关于昨天晚上,李寅在过程中发现了小姑娘的异样,他发觉夏盈光不止是喝醉了,还被人下了药,而且还是第一次。 他腿上摆了一张纸——这是夏盈光的资料。由于他没有过深地去调查夏盈光,所以这份资料只有一页罢了。 资料上显示,夏盈光在十岁的时候被夏家收养了。 那夏凯飞跟夏盈光的关系是?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那这就有意思了。 李寅听着电话那头不断在拍着马屁,低头静静地看着资料。他舌尖在齿关点了点,没有在电话里直接问夏聪毅要人。 夏聪毅从没想过可以这么近地跟李寅搭上话,毕竟虽然他娶了李琦,但李寅那个圈子,他还不够格进去。他明白这是个好机会,故而试探地问道:“李总,您最近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个饭。” 谈生意,在饭桌上谈就对了,半瓶酒灌下去,还有谈不成的生意? 李寅懒懒地说:“吃饭啊,可以啊。我有家经常光顾的私房菜,不如我请你吃吧?带上你女儿。” “女……”夏聪毅一下就愣了,一时也没明白他的意思,“我带上孩子?带凯飞……” “不,”李寅打断他,语气是不容置喙的,“我说的不是你儿子,带夏盈光过来。” “……好,成,行。”夏聪毅应了三声,脸色都变了。 李寅直言要他带女儿过去,还点名道姓说了是夏盈光。 一旁的李琦看他脸色都变了,连忙道:“怎么了?” 夏聪毅揉了揉太阳穴,冷色道:“把盈光叫下来。” 他有个养女这件事,外界并不清楚。而且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养女,夏盈光也不管他叫爸爸,更不管李琦叫妈妈,也不在他们家户口上。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多少亲情可言。 夏聪毅想明白了,恐怕是昨晚上让夏盈光作为凯飞的女伴,去参加婚宴的时候出了问题。毕竟夏盈光虽然年纪还小,却是个顶尖的美人胚子。 而且自己当年收养她之时,为她找了教育局的关系,买了学籍却没让她去读书,一直养在家里,所以夏盈光是真的不谙世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清澈,被人盯上……夏聪毅并不意外。 李琦把夏盈光叫了下去。 两人像审问犯人一样盯着她,夏聪毅盯着她那张光洁柔嫩的面庞:“我问你,你认不认识李寅?” “……我不认识。”夏盈光两手绞在一起,脸上全是茫然。 她是真的不认识,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夏聪毅知道她不会撒谎。 他和李琦对视一眼,想来应该是在婚宴酒席上的时候,夏盈光入了李寅的眼,李寅就调查到了她的身份,所以昨晚上才会跟凯飞搭话。 夏聪毅觉得这是可以利用的。 “好了,没你事了,明天有个饭局,你跟我去一趟。”他挥了挥手,把夏盈光赶上楼,在客厅坐着跟李琦商议起来。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李寅对他的养女有兴趣,那他完全可以把夏盈光送出去。 李琦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她很听话,我们到时候让她吹点枕边风……”她只是有点担心,夏盈光不聪明,要是栓不住李寅,让李寅一天就腻了,给他们送回来怎么办? 第二天的时候,李琦很早就叫醒了夏盈光,把她带到常去的私人设计工作室买了新衣服,再把她带去沙龙做了造型、化了淡妆。发现她两个膝盖乌青,李琦冷着脸问她:“你的腿怎么回事?” 夏盈光不敢说自己是试着想逃跑,她抓着衣角:“不小心摔了……” 李琦让化妆师在她膝盖上涂了遮瑕,把乌青给遮住。 而夏盈光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要去吃个饭,却不知道是跟谁吃,也不知道只有她会被带着去。李琦复杂地盯着她美好的面庞、天真的眼睛:“盈光,你要走运了,有大人物看上了你。” 夏盈光抬头看着她,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李琦看她笨成了这样,摇了摇头,叮嘱了句:“你见了人,得听话,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夏盈光像个礼物一般,被李琦打扮好了,喷了香水,就被塞进了夏聪毅的那辆老板车里。 一路坐到了李寅发过来的地址,夏盈光下了车,夏聪毅说:“你见到了人……就叫他……”他顿了顿,心想夏盈光是去给人做情妇的,要是跟着辈分叫表舅,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就李寅那个年纪,大夏盈光十几岁,夏盈光叫他叔叔也不过分的。 只是这些大老板们都喜欢在床上玩些什么,夏聪毅是猜不透的,于是他干脆道:“就叫他表舅。” 夏盈光点了点头,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要被送人了。 只是夏聪毅专程带她出来吃饭,让她感觉非常不安。 她被带着进去,这是一家中式装修的私房菜馆,平日并不对外营业,外面瞧着普通,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有个不大的禅意庭院,翠竹交相辉映,曲径通幽处。过了一条窄窄的木质廊道,就有一个穿着得体、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把夏聪毅和夏盈光引向了隐秘的包间。 那名年轻的助理打开了包间门,夏聪毅弯腰叫了一声“李总”后,在背后推了推夏盈光。 夏盈光还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的模样,就也忙跟着低头,声音小小地唤道:“……表舅。” 4.04 夏聪毅把一见陌生人、便十分内向的夏盈光推到身前来,笑着跟李寅说:“这就是盈光。” 夏盈光还是不敢抬头,她垂着眼皮,只能看到男人坐姿笔直,肩胛骨线条硬挺锋利,穿一身合体的烟灰色西装,佩戴同色系桑蚕丝领带,袖扣上的细钻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层层碎光。 而那男人的手,正放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敲几下,随后拿起了酒杯,暗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荡漾。 他打量着夏盈光。 今天夏盈光穿了一件和昨晚上类似的抹胸裙。裙子很短,裙摆在膝盖上方,裙下的裸`露的双腿修长笔直,连脚背都雪白得好看。 夏盈光个子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李寅记得自己轻易就可以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放在床上的时候,她小小一个,更是想怎么摆就怎么摆。 李寅唤道:“盈光。” 夏盈光听见这个陌生人这么亲昵地叫自己的名字,又想起李琦对他说:“你要走运了,有大人物看上你了。”她心里倏地一陡,慌张地侧头去看夏聪毅。夏聪毅也在瞪她:“愣着干嘛,叫你呢,过去。” 夏聪毅赔笑着说:“李总您见谅,这孩子内向,也不爱说话,但是很听话。”接着他又在夏盈光背上推了下,见她还是不动,木头疙瘩似的,就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半拖半拽地拉了李寅旁边。 夏盈光发觉平常在家中总是严肃、板着脸的夏先生,到了这个男人面前却是堆满了笑。 她低着头,两旁垂下来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视线。 李寅从她的下巴,瞧到她的脖颈、锁骨。 她脖颈修长雪白,曲线很柔顺。 李寅是越看越满意,这小姑娘是正和他心意,太乖了,现在年纪还小,假以时日能养得更漂亮。 夏盈光不自在地抬起一点头,正好和李寅目光对上,那目光幽深沉寂,她又腾地一缩,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虽不聪明,但不至于迟钝到了这个地步。她再次悄悄地看一眼夏聪毅,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问出来。 夏聪毅让她坐下,接着自己也想坐下来了。他看见李寅露出满意而饶有兴趣的眼神,这让他与有荣焉般地挺直脊梁,觉得自己也有资格跟李寅谈生意了。 只是李寅似乎没那个意思,淡淡地看他一眼:“夏总,我让秘书跟您谈吧,或者你明早来我办公室,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夏聪毅一愣,旋即尴尬一笑,他挺直的脊梁一下子又被打碎成了贱骨头,把拉出来的椅子又默默地推了回去,心说你个禽兽,你他妈还知道这是个孩子。 可面上,夏聪毅仍是笑模笑样:“……好的李总,那你们好好聊,”他对夏盈光道,“你乖乖听你舅舅的话啊。” 如若夏盈光是他的亲生骨肉,要让他拿出去送人,他或许怎么也不会同意这种荒唐的要求,不过他对夏盈光几乎没有感情,也就无所谓了。 他看了眼夏盈光,似乎还有话想说,最后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走了。 夏聪毅走了,夏盈光反倒自在了许多——哪怕身旁有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她不爱说话,李寅是知道的。资料里有说,夏家夫妇“收养”了夏盈光后,委托教育局的熟人,给夏盈光上了个学籍,但是并不让她去学校。 他认为这对夫妻,或许是把夏盈光当成童养媳来养了,所以越笨拙、越不谙世事越好。 谁曾想便宜了自己呢? 现在上哪里去找夏盈光这种女孩子? 李寅很喜欢她这样,像一只柔弱的动物般,从未被俗世所沾染过。 他坐在夏盈光身旁,亲自动手给她倒了一杯果汁:“别拘束,吃饭吧。” “……谢谢表舅。”夏盈光拿起杯子,发现果汁是生榨后加热的,一股暖意从手心透到她全身。 现在是南城的九月份,初秋晚上天气凉爽,室内却还开着冷气,她身上穿得少,裙子也短,露了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其实进来的时候,她便感觉到冷了。 她不由得把餐巾盖到了大腿上,一是因为有些冷,二是为了遮住裙下风光。 裙子是李琦挑的,比昨晚上穿的那条短太多,一坐下就必须得压住。 李寅侧头看着她,低醇的嗓音道:“你不认识我?” 夏盈光疑惑地发出一声“嗯?”来,这才侧头看了看李寅。她这一看,发觉自己叫人家表舅完全是把人给叫老了的,可这也是按照辈分来的。 实际上眼前的男人很年轻,自己叫声哥哥还差不多。男人两条浓眉下是眼廓狭长的双眼,皮肤呈现麦色,夏盈光眼睛里露出坦白的茫然之色来,微微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李寅注视进她的眼睛里,发现她的确是真的不认识后,轻轻一笑:“好吧。” 那天晚上这小姑娘的表现他还历历在目,她皮肤的温暖和肉`感,手臂紧紧搂着自己时的哭叫声,都让李寅记忆深刻。 但现在看来,她是完全不记得了,亦或者是还没反应过来。 桌上只有四五道菜,每道菜都很小、份量很少,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就有服务员进来收走盘子,重新布菜,李寅让他们把冷气关了。 冷气被关掉后,夏盈光那种紧绷的姿态又弱下来几分,她是真的不爱在生人面前说话,所以默默吃着自己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的很少。 李寅将这些都纳入眼中,偶尔问她一个问题,比如:“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样子的房子?” 夏盈光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喜欢粉色,喜欢在一楼、能看见街道的房子。她回答完,瞥了眼门的方向,刚开始夏聪毅走的时候,她觉得放松,可饭都快吃完了,夏聪毅还不回来,夏盈光就开始有些无措了。 李寅发现她的异样,知道小姑娘是有危机意识了,所以并未说什么。他就此思考了下,他给夏盈光准备的别墅是两层楼,主卧室也在二楼,既然夏盈光喜欢平层的,那就换一个房子给她住。 饭后,李寅带女孩儿上了自己的车,但是并不碰她,一顿饭局他都没有和夏盈光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如同绅士一般克制礼貌。 夏盈光坐在陌生的车厢里,这车里有股男人身上的味道,浑厚的烟草味混合一股荷尔蒙,她说不上来,但感觉有些熟悉。 车子开出去几分钟后,夏盈光心里是越来越慌张,憋不住了才小声地问:“表舅……我们这是去哪里?” “回家。”李寅说。 夏盈光眼睛一垂,神情暗淡下来。 她侧头看着窗外,因为几乎不出门,所以她并不认识路。她还以为李寅是要把她送回夏家,眼睛盯着门把手,心里甚至在想,等到红灯停车时,她就打开车门跑下去。 可是下一秒,李寅的话就让她呆住了。 他语气平淡地说:“从今天起,你就不住在夏家了。” 夏盈光瞪大双眼,回头看他。 “小盈光,”李寅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触碰夏盈光,他眼睛微眯,从深处透出占有欲来,“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夏盈光张了张嘴,目光深处透出慌乱。 “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吗?以后我养你,你取悦我。” 小姑娘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那么瞪圆、从眼底透出无助时,似乎真有两瓣桃花在深处绽放。 李寅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跟那天晚上不一样了,那种少女气息很浓的泡泡糖甜香、换成了一种扑鼻的女人香,不过混合着她本身的少女体香,也是好闻的。 他强势地把夏盈光抱到腿上来,双手抱紧她的腰肢,撩开她的长发,绅士表象下潜藏的真面目跟着露了出来。 他俯首在夏盈光的后颈上印下一吻,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掠夺性:“夏盈光,你的养父养母,把你卖给我了。” “卖给你了……”小姑娘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她完全靠着背后的胸膛,落在后颈处的吻让她全身紧绷,除了夏凯飞,她根本没跟人这样亲密接触过。 她听到了重点,眼睛里一下迸发出光亮来:“……那我以后是不是……是不是都不用回夏家了?” 夏盈光的关注点让李寅有些稀奇。 他扳过夏盈光的下巴,把女孩儿揉进了怀里:“是啊,跟了我就不用回去了。高兴吗?” 夏盈光受惊似的睁大了双眼,但并未躲闪。他犹豫了下,对于再也不用回夏家,她当然是高兴的,如果换取的条件是被另一个陌生人关着,那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她突然有些怕起来,低头看了看男人的手——没看到戒指。 她恶心夏凯飞的真正原因是,夏凯飞在跟别的女人结婚后,仍旧不肯放过她。 她不发一言。而李寅是非常不喜欢有人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的,他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喜欢发号施令,他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势性格,让无数人都畏惧他。 当然,对于这么小一只、像个柔弱却漂亮的小鹿般的女孩子,李寅的容忍度也是高于对别人的。他能感觉到夏盈光非常讨厌夏家。 李寅抱着她的腰往上托了托,在她嘴角处落下细吻:“你好好听舅舅的话,舅舅也好好对你,不会把你送回去的。” 5.05 他是发号施令惯了,乃至于哄人的时候也是带有居高临下的态度的。 夏盈光听不懂他话里的深层含义,愣了愣才嗯了声。 自从十岁那场车祸后,她失去了曾经的一切。 她撞到了脑袋,后来脑子就一直不大灵光了。倒也不能说是很笨,就是反应能力比常人稍微慢一些、记忆力也差一点,除此之外和常人没有分别。 她自己也知道这点,可是无计可施,所以总是顺从人。 车子开了好一会儿,才到达目的地。现在的别墅区,大多修在郊外,或是建在市区,但是由于圈了一大片地,所以环境像公园般宁静。 可夏盈光对李寅说自己喜欢一楼、喜欢看见街道的房子,李寅就临时让人为她寻了一处比较合适的庄园式平层别墅。 这别墅区叫环岛绿洲,已经有些年头了,和环岛酒店是一个老板,酒店业是主业,房地产是副业。 刚修起来那会儿,环岛绿洲号称是南城的黄金楼盘,价格高得骇人听闻,街坊看见这小区打的广告都在摇头:“乖乖,卖这么贵?哪个冤大头买!” 哪怕是现在,价格也是居高不下。 小区保养得非常好,正因为修的比较早,所以后来城市日新月异地开发,如今便正好面向了街道。只不过也称不上热闹,因为外面那条街是很静谧漂亮的,两旁种满梨树,还有一条窄窄的人工河,到春天时梨花会像下鹅毛大雪一般吹到河面上、吹到庭院里来。 漂亮、也寂静。 不过这附近,还有好几个学校,所以早上、下午和晚上,会分外热闹。因为会有许多学生骑车路过这里,也会有许多家长去学校接孩子,那头路口的桥上还会搭起一个小小的夜市,专卖小吃给学生吃。 这一切,都能从这栋房子的后院窥见。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最后一拨的高中生下晚自习,三三两两的穿着校服的年轻孩子骑着自行车、或是步行从这条街上路过。 夜市也还没收摊。 夏盈光忍不住趴在车窗前往外看。一切都很新鲜,她就像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对什么都感到新奇、有十足的兴趣。 李寅在旁边看着,也觉得有趣:“你喜欢这里吗?” 她仍旧被李寅抱在怀里,额头抵着车窗玻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外面:“好多人啊……” 夏盈光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玩偶娃娃般。她在夏家也有个很大的熊,她会这么抱着熊娃娃,李寅也像她抱熊娃娃似的抱她在腿上。 那栋平层的别墅,在一个坡上,进小区后弯弯绕绕,在外面停了车,要先上一个小坡才是院门。 由于是晚上了,在石灯笼的映照下能看见坡上的花草掩映,十分茂盛。上坡后进去是个庭院,为保证隐私,围墙足有两米高,墙边种着一株高大的紫藤树,紫藤花一半垂在墙内、一半开在墙外。 李寅拉着她柔软的手摁了门铃:“这是指纹锁,明天给你录一下指纹,”他侧头看着夏盈光说,“盈光,这就是你以后的家了。” “我的家……”夏盈光老老实实地让他牵着手,也不挣扎。 李寅脸上有一抹堪称温柔的笑,眼睛很深地注视着女孩漂亮的面庞,“舅舅送你的见面礼。” 夏盈光有些不敢相信,睁大眼睛仰着头看着李寅。李寅拉着她的手道:“进来看看吧。” 虽然这是他的房产,他却没来过几次。 门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是个合法菲佣,看着比夏盈光年纪大不了几岁,样貌普通打扮干练,肤色有些黑,典型菲律宾人长相。 “李先生好。”她弯腰打招呼,瞥见夏盈光衣衫有些不整的模样,但神情未变,恭敬地跟夏盈光打招呼,“晚上好,夏小姐,我是林妮,今后照顾您的人。” 虽然是菲佣,但她普通话很流利,只略带口音。 夏盈光很无措,像只小鹿一样,侧头对李寅放出了可怜目光。 李寅一下领悟到她的意思,低头在她耳边说:“这是照顾你的人,就是佣人,拿来给你使唤的。你不用怕她。” 夏盈光还是怕。第一她怕生,第二她在夏家的时候,被家里的家政阿姨欺负过,以至于她很怕“佣人”。于是她垂着头不说话了,瞥见自己衣服有些乱,她脸上升腾起绯红来,忸怩地整理裙子。 李寅也不说什么,牵着她的手,让她看看环境:“这是前院,你喜欢吗?” 夏盈光攥着他的手,这才看见这房子的模样。庭院很大,在灯光照耀下,夏盈光看见有宽阔得像个牧场的草坪,她如今正踩着松软得像青草色地毯的草坪上,瞥见院里有个喝下午茶的浪漫玫瑰园,玫瑰丛掩映中央有张弧形沙发,还有一个小型的泳池。 刷着白色墙漆的平层别墅旁,盖了个洋葱穹顶的玻璃阳光房,里面开着灯,有层薄薄的水汽,隐约可见内里的各色植物。朦胧的灯光透过玻璃在夜色下营造出潮湿的暖意。 夏盈光的神情仿佛被那光照亮了一般,两只眼睛放出一点耀眼的光芒来。 李寅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凭借记忆给她说:“这是前院,后面还有个后院,比前院小一些,是个小花园。我带你先看看房间,你不是喜欢粉红色?你先住进去,明天再让人来施工,给你的房间贴墙纸。” 他太周到了,什么都考虑到了,夏盈光的脸有些讪讪地红了起来,她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李寅带她去房间里转了一圈,房子是平层别墅,只有一层楼,有个楼梯上阁楼,房子建筑面积四百多平大,加上前后院子,实际有上千平方了,还有个地下室是直接连接到地下车库的。 他再把夏盈光牵着去了后院,后院比前院小,是个缓坡,高处有一架罩着帷幔的秋千,四周种了很多球根花,地上的路是用白色鹅卵石铺成的,走到墙边,透过半人多高的灌木丛和铁栏杆围墙,能看见外面的街道。 此时也是夜深,外面街道很是静谧,几乎看不见人,偶有一辆车路过,车灯蔓延地照射到老远的尽头。夜风在吹,将夏盈光的长发吹拂到了李寅的脸上,他半搂半抱地将她带到怀里,把她带着进了房间。 主卧室原本是修给他住的,所以打通了几个房间,变得很大,是一间大套房。 开了灯后,李寅说:“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明天我让人来贴上粉红色壁纸。” 夏盈光连忙摇头说不用,她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这房间太大了,大得空旷,表舅却说要给自己住,甚至还说把房子送给她,是见面礼。 李寅笑着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把:“盈光,你去床上躺着,试试舒不舒服?” 夏盈光便局促不安地坐在床边,点了点头,说舒服。 她的坐姿很规矩,腰背挺直双腿并拢,手放在腿上,压着短短的裙摆。 李寅就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刀光从她身上静静走过,使得夏盈光感觉自己像是个待宰羔羊。 他把夏盈光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她雪白的肌肤光洁丰润,两排浓密卷翘的长睫毛正在微微颤抖着,自己抚摸她,她也是缩了缩身子,但是没有抗拒,仿佛神魂都出走了。 李寅就那么站着用手玩着她,夏盈光双手撑在两边,除了急促呼吸,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等李寅让她“把裙子掀起来”时,夏盈光才感到分外的难为情,她又不是完全不懂,双手死死按住裙摆:“表舅……” 李寅捏住她的下巴,声音夹杂着玩味:“不喜欢这么玩?” 夏盈光这时候不知道该老实地说“不喜欢”,还是撒谎说“喜欢”,她犹豫不决,李寅接着又道:“你真不认识我了?” 她听着抬头,过了约十秒钟,缓缓摇了摇头。 李寅便松开了她:“那边是浴室,你去洗个澡。” 夏盈光嗯了一声站起来,她一看那浴室居然是透明的玻璃门,站在外面能看清里面,站在里面也能看清楚外面,又开始窘迫了。等回头一看,发现李寅走到旁边去打电话了,才好受一些。 她洗澡特别快,其实她是很喜欢泡澡的,倘若没有人在外面,她肯定要躺在这个大大的按摩浴缸里泡上四十分钟,但上辈子她被夏凯飞关着,夏凯飞把门锁全都弄坏后,她就完全没有隐私了。 因为她在里面的时候,夏凯飞随时可以进来,所以后来她也不泡澡了,泡在水里什么也没穿,要是突然有人进来了,她会非常没有安全感。 故而夏盈光飞快地冲完澡,把头发胡乱地洗了,就穿着浴袍出去了。 她出去时,李寅电话还没打完,他看了夏盈光一眼,远远地对她说:“头发别湿着。” 夏盈光身体看起来太孱弱了,李寅担心她一不小心就着凉。 于是夏盈光就去浴室里吹头发,她瞥着镜子,头发吹得半干时看见李寅打完电话过来了。 李寅从她身后抱上来,摸了摸她仍旧有些湿润的头发,低头嗅了嗅那股沐浴露香气。吹风机的声音很大,李寅抱着她的腰,几乎从背后将她压在了洗手台上。 夏盈光险些拿不稳吹风机。 李寅一只手把她的浴袍腰带抽开,顺着伸进去了,咬着她的耳朵问:“你忘了前天晚上了?” 夏盈光“啊?”了一声,有些茫然地把吹风关了。 吹风机声音实在是嘈杂,贴着耳朵说话夏盈光都听不见,李寅目光盯着镜子,在镜子里看她因为出浴而潮红的脸庞,一汪水汽的眼睛,眼尾泛红,他审视了几秒后,低头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正如他所料,夏盈光受了惊吓般,却并未躲闪。 6.06 李寅抬起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舌头伸过去,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演绎得深入缠绵。因为夏盈光矮,他深深地俯首,接着把夏盈光抱到洗手台上坐着。把夏盈光浴袍撩起来的时候,他忽地瞥见了她膝盖上的的两片乌青。 因为她皮肤白,那乌青就特别显眼。 像一颗洁白无瑕的珍珠上多了一丝裂缝。 他停下了动作,低头凝视着夏盈光:“膝盖是摔的?” “嗯……不小心。”她心平气和的轻声答道。 李寅摸了摸她的脸:“以后说话大声点,这里是你家,不用顾忌。” 夏盈光低低地嗯了一声,手上把自己的浴袍拢紧了。 李寅看了看她糟糕的膝盖,将她抱了起来,抱到了床上去.夏盈光以为他要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心里非常抗拒,双腿紧紧夹着。 可李寅就是把她放床上了,然后什么也没做,让她老实呆着就走了。 夏盈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里松了口气。 她听见李寅在外面问:“林妮,医药箱在哪?” “夏小姐受伤了吗?” “她膝盖摔了。” 房间里没人了,她放松了下来,才感受到这张床的洁净松软。 夏盈光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房间,卧室装修简洁,一切以舒适为主。半拉的窗帘外是夜色下的露台,而露台直通泳池和玫瑰园。卧室里光很柔和,床和沙发的模样都是白色的,柔软雪白得像是云朵。 只是,她这种放松没能持续多久,李寅就又进来了。 他把医药箱放在床头柜上,亲自替夏盈光打热敷。 原本应该是让林妮来的,只是夏盈光才跟他相处一会儿,她身体的僵硬那么明显,她的抗拒、戒备又是那么的直白,和前天晚上不同而语。 李寅单手握住她纤细的小腿,夏盈光往后缩了缩,只是李寅力气大,牢牢握住了她的腿,不允许她动弹。 他把滚烫的热毛巾敷在夏盈光的两片膝盖上:“冷了就告诉我,要敷半小时。”说完,他就打开医药箱,在里面找跌打药。 这时,夏盈光手包里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毛巾还搭在腿上她就要起身去拿,李寅阻止说:“别动。” 他把夏盈光的手包打开,包小,里面除了一个黑莓就只有一支口红了。 他看到手机来电显示的是“凯飞哥”,就把手机拿给夏盈光,看她会怎么做。 让李寅有些意外的是,夏盈光把电话挂了。 “怎么不接?你不喜欢他?” 夏盈光抬头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这个手机,没别的用处,手机上就夏家几个联系人。夏凯飞喜欢给她打电话,准备回家的时候还会问她想吃什么,给她买回来,而她偶尔也会在手机上玩贪吃蛇游戏。 今天坐车去吃饭前,李琦还跟她三令五申道:“手机拿好别弄丢了。” 让她挂了电话,夏凯飞还是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他晚上回家就发现夏盈光不在了,而这样的事还是第一回,夏盈光没有朋友,也不被准许出去玩,这大半夜了怎么可能不在家? 夏凯飞从父母那里得知,他们把盈光送人了,送给表舅李寅了——这让夏凯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红着眼和夏聪毅大吵:“怎么能把她送人呢!你们钻钱眼里了!” “怎么说话的!”夏聪毅黑着脸呵斥他,“是你表舅打电话问我要人,不然我怎么会把她送走?” 夏凯飞一脸的惶然失措,他拼命地给夏盈光打电话,一个电话没打通,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李寅给他挂了。 也自然而然地认为,此刻他们应该在床上办事。 夏盈光接连挂了几次电话,又来了几条短信。 她把手机关了静音。 夏凯飞倒也不笨。他知道自己惹不起李寅,但要让夏盈光脱离李寅的魔爪,就要让他厌弃她。他知道夏盈光一向听自己的话,她不懂得拒绝人,所以夏凯飞准备操控她惹得李寅生厌,这样她就能回到自己身边、回到夏家了。 他也不敢在短信里明说,只是夺命连环call让她回自己的电话。 李寅坐到了床边来,也没有去看她的短信内容。他知道夏盈光讨厌夏家人,包括夏凯飞,所以肯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的。 毛巾凉了,他叫来林妮,从托盘里用夹子夹过热毛巾,亲力亲为地帮夏盈光换了膝盖上已经有些冷的热敷毛巾。 期间,他一直在跟夏盈光交谈,问她喜欢什么,她说自己喜欢看书,李寅就笑着说:“这里有间书房,虽然不大,但书也够你看了。你喜欢看什么就告诉林妮,让她替你买回来。” “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去买,但不要乱跑,”他声音深处透出一丝警告来,“你不想回夏家,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要是你乱跑,我就不能保证了。” 夏盈光咬紧下唇,沉默地点了点头。 李寅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顺滑的黑发:“盈光,乖乖听话。” 替夏盈光热敷完,上完药,但那种距离感还是无形地存在着。 这姑娘看着傻,实际上戒备心很强。李寅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一般女孩子只要看见她,智商就会下线一半,再说两句情话,很少有不信任他的。 但夏盈光始终对他保持着抵触和戒备……就好像,在这方面吃过什么亏似的。 李寅猜测,是不是夏家人一开始对夏盈光很好,后来就对她很差,导致她不敢信任人? 看似内向,实际上心理防线非常重。 随后,睡觉前,林妮敲门进来了。 她推了一个推车,上面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夏盈光倒是认出来了,因为夏凯飞也买来送给她过——是护肤品。 林妮走到她旁边,笑容可掬地问:“夏小姐,您喜欢什么味道的熏香?” 夏盈光身心都紧张了起来,靠在床上摇了摇头。 李寅说:“不点蜡烛了,今晚我睡这里。” 林妮愣了愣,以一种诧异的眼神望了望李寅,旋即对夏盈光更热络了。 “我给您涂护肤品。”她擦了擦手,走到床旁边,动作很轻柔地往她脸上喷了两下,细密的喷雾扑上夏盈光的脸颊,林妮把化妆水倒在化妆棉上,贴在夏盈光的脸上。 林妮道:“您皮肤很好,只用基础的一套就够了。” 夏盈光从没接受过这样的服务,她脸一下就红了:“我……我自己来吧。”她脑子里还是方才李寅说要住这里的话,她有些怕李寅,怕等下他又……又那样,夏盈光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要怎么办,怎么脱身。 林妮说:“我来帮你按摩眼霜,我有美容师的专业证书。” 李寅稀奇地发现,自己亲她她都没这么红脸,菲佣给她涂护肤品倒是红透了。 林妮出去后,李寅也洗漱完毕了。他换了睡裤,但是没穿睡衣,就那么光着上身,一身肌肉线条流畅,肌理色泽诱人。 见夏盈光还穿着浴袍躲被子里,李寅也跟着钻进被窝,他手臂从夏盈光的腰上绕过去,一下把浴袍的的腰带扯下来。夏盈光慌了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空气凝结一秒。 夏盈光是背对着他的,她脸还埋在被窝里,羞怯地露出一小点来,耳朵尖是红润的,声音是细小的:“表舅,我……我困了,我能不能睡觉啊?” 李寅把她的脸捏过来,沉声道:“不想做?” 夏盈光瞧着快要哭出来了,手掌在被子里紧紧攥着,她摇了摇头:“不想……” 李寅挑眉:“你亲我一下,不做。” 夏盈光犹豫地看着他,她思考事情很慢,所以迟缓了好几秒,才期期艾艾地撑着胳膊,在李寅下巴上亲了一下。 “这样好了吗?”夏盈光的大眼睛清澈地注视着他。 李寅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夏盈光,感觉她这模样是惊人的在吸引着他。他由衷地觉得自己捡了个宝贝,虽然他对这个浅浅的亲吻不是很满意,但到底没说什么。 他像是一只被绵羊哄住的狮子,好脾气地伸手关了灯,把夏盈光拉入怀中:“宝贝盈光,舅舅很喜欢你。” 7.07 卧室里陷入黑暗。 夏盈光能闻到今天才见第一面,却已经睡到了一张床上相拥而眠的男人身上的气味。和自己相同的沐浴露香气拥抱着她,体温从后背贴上来,腰间紧紧缠着一双结实的胳膊。 她的面颊也正被迫贴着这个相处不到五小时的男人的胸膛。 夏盈光感觉自己就处于狮子嘴下,无处可逃。 虽然李寅说喜欢她,但夏盈光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她尽管不通透,但在这件事上吃过两次亏,也就知道了。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地对另一个人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她心底忐忑不安,呼吸声时急时缓。拥着她的李寅发觉了,手就穿过她的腰间,穿进她的浴袍捏了她一把,声音暧昧而低哑,意有所指:“不是困了?” 夏盈光吓得一瑟缩,默不作声地紧紧闭着双眼,开始装睡。 李寅自然也发觉了。 他无声地笑笑,这都过零点了,他虽然还精神着,但也不愿意折腾夏盈光,一折腾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来日方长。 尽管如此,李寅依旧觉得自己被夏盈光取悦了。 两人相安无事地睡到清晨,夏盈光醒了,李寅走了。 她独自躺在床上,偷偷躲在被子里,露出一点小缝来观察外界,生怕男人又什么时候突然出现。这么过了又十分钟左右,她确定房间里是真的没人了,才终于敢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来。 她下床小心翼翼地把窗帘拉开一点,让阳光暖融融地透进来。 白天的庭院,和晚上的庭院是完全不同的,室外郁郁葱葱的密叶里盛放着些许的粉色月季,那花丛在阳光下瞧着有些荒,因为太茂盛了。 现在是九月,玫瑰花期已经过了,所以常常开一朵谢一朵,花开花败直到天气彻底冷下来。 夏盈光看见有两片花瓣飘在泳池水面上,泳池里的水应该是经常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干净清澈。 她不太敢乱动房间里的东西,即便李寅说房子是她的、送给她了,她仍旧不敢,只是光着脚在板栗色的地板上走来走去,从床这头,走到起居室,再走到衣帽间。 她看到起居室那沙发很柔软,想去坐一坐,但最终没有坐上去,看见花瓶里插的花很鲜艳绚丽,想轻轻碰一碰,最后也只是凑近闻了闻。 她绝不乱动任何东西。 夏盈光听到了敲门声,门外传来林妮的声音:“夏小姐,早餐给您准备好了,您在哪里吃呢?” 她一下又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心里紧张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门外的林妮却非常耐心,又敲了一遍门:“您在餐厅吃还是在房间吃?” “夏小姐?” “笃、笃”的敲门声让夏盈光不得不仓惶地回应道:“我、我出来了。” 她走出去,林妮看她还穿一身浴袍,也没穿鞋,就走进来道:“夏小姐,这边是衣帽间,衣服是临时准备的,您跟我来。” 她给夏盈光拿了一套崭新的丝质刺绣家居服,一双露脚趾的同款毛绒拖鞋。 夏盈光怕羞,不敢在人面前换衣服。所以她抓着衣服没说话,林妮就掩着门出去了,她亲切的声音穿过门缝透进来:“您换好衣服,就出来吃早餐吧?您早上喝咖啡还是茶?” “茶……”她顿了顿,把脱下来的浴袍折得整整齐齐,“茶吧,谢谢。” 李寅是真的不在。 夏盈光出去后,看见长长的餐桌上仅仅只准备了她一个人的早餐,异常丰富。 房里还多了个矮小的妇女,正干练地在用吸尘器做打扫工作,见夏盈光出来,便关了吸尘器,俯首示好。 林妮告诉夏盈光:“这是曹姨,她不会说话,她老公是先生请来的园丁。” 曹姨是哑巴。 夏盈光低声问了好。 林妮说:“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做了一大桌,面包是刚烤好的,有黄油、热带蜂蜜、蓝莓酱……”她普通话说的很标准,但偶尔还是能听出她不是华人的口音。餐桌上除了各类面包,熏火腿、熏三文鱼、巧克力舒芙蕾,也有中式的豆浆油条、小米粥,蒸虾饺、烧麦……几乎囊括了所有适合国人口味的餐食。 夏盈光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种类的早餐,铺张浪费地摆在一张桌上,只给她一个人吃。 “您喜欢什么就吃什么。”林妮看她无从下嘴的模样,抿唇一笑,“吃不完的,就剩下来。” 夏盈光无所适从的笑了下,她觉得太浪费,于是就埋头拼命吃,但她是个猫胃,胃口小的可怜。她不由得抬头:“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她并不擅长和陌生人接触,但从昨天开始,这位菲佣热情得就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所以今天她便愿意主动跟林妮说话了。 林妮摇头说不用:“我早上去市场前,已经吃过早餐了。” 那是清晨五、六点左右的事了。 夏盈光低低地“哦”了一声,因为在夏家,佣人也不跟他们一桌用餐。 早餐最后被林妮收走了,夏盈光只吃了一点就饱了。林妮是得了李寅指令的,说夏盈光性格比较内向,而且拘束,可以多跟她说点话,让她去院子里玩,去泳池玩,让她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个主人。如果夏盈光想,还可以带她出去散步,就在附近不要跑远了。 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林妮要准备午饭,于是就让夏盈光去庭院里晒太阳。这位新来的“女主人”,她还摸不清喜好,但短暂的相处中,可以了解到她性格内向,人很温柔,也很讨人喜欢。 就是太拘束了,做什么事都很小心翼翼。 为了尽量让夏盈光感觉到她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就让她在院子里玩:“夏小姐,您可以去外面看看,前院的池塘里有锦鲤,您可以去喂食,泳池是早上换的水,不过园丁在修剪玫瑰,后院的坡上有个秋千……哦对了,阁楼是影音室,您可以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她逐一给夏盈光介绍了几种娱乐。 夏盈光想出去,去外面街上看看,但她不好意思提出来,就道:“那我……去后院荡秋千吧。” 后院是个缓坡,秋千在高处,能从上方看到一点外面的街道。 那秋千罩着帷幔,上面堆着抱枕,又长又宽,就是个会晃荡的小床。 夏盈光在后院的秋千上坐了一会儿,见四周无人,便把帷幔撩了起来,把鞋子脱掉,大胆地站在那摇摇晃晃的秋千上。她单手撑着一侧的秋千柱,眺望着外面的街道。 或许是因为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静谧的街道上稀稀拉拉有了几个学生。应该是赶回家吃饭,骑着自行车在风里掠得飞快。 夏盈光很少像这样,她不能出门,哪怕出去也总是坐在车上,所以外面的风景对她而言就像是海市蜃楼。 此刻风景在她眼前停了下来,还有那么多的人,让她由衷的感到了高兴。 她忍不住笑起来,右边脸颊露出一个甜甜的梨涡。 “……夏小姐!”突然,林妮的声音张皇失措地传到耳边,“我的天!您怎么站秋千上了!” 夏盈光以为自己做错事了,立刻坐下来,笑容也消失了,垂着头不发一言。 在夏家的时候,她做错事,不仅李琦会罚她,家政阿姨也会教训她。夏盈光对此有很深的阴影。 所以她对林妮,其实是害怕的,而且怕她比怕李寅还要多一些。 夏盈光余光瞥见她疾步朝自己而来,还以为林妮会教训自己,可下一秒,她又愣了,林妮拍了拍胸脯,劫后余生般道:“吓死我了,站在秋千上多不安全啊!要是摔下来怎么办?夏小姐,您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否则先生会诘难我的!” “您没受伤吧?”她语气和缓地问。 夏盈光抬头看她,顿了顿摇头,说没有。林妮道:“这里是您的家,您可以随意活动,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像刚才那样站在秋千上就是高危举措,您……” 她的叨叨絮絮,让夏盈光蓦地就不害怕了,她觉得林妮是个好人,所以听完后,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 林妮松口气,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笑容来:“午饭马上就好了,您先进来吧,外面太阳大。” 夏盈光跟着她走,走到门口了,才犹豫地问了句:“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妮立刻就领悟到她在说谁,笑了笑道:“先生有个上市公司要管理,您知道的,他工作非常忙碌,您有事找他吗?” 夏盈光连忙说没有,眼神躲闪:“他工作很忙……嗯,那他今天会来吗?不会来了吧?” 林妮以为是小女人离不开金主,也无意打破她的幻想,所以犹豫了下,安慰她道:“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夏小姐,您不要抱太大希望了。” 夏盈光听到“他可能不会来”几个字,眼睛一亮,脸颊浮出高兴的红晕来。 8.08 林妮却会错意,心里不由叹息一声,夏小姐多半是要失望的了,先生不可能常来的。 她对夏盈光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她的年龄,但从表面上看的话,就是个不大的孩子,上高中、或者大学的模样,很稚嫩天真。 而且现在已是九月,到处学校都开学了,怎么夏盈光接回来后,就没去学校了呢? 到了下午,夏盈光就在书房里看起书来,她在书房里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外国翻译小说。 实际上她有一些不认识的字,所以很多书她没法完全看懂,常常碰壁。 她十岁过后就没有去过学校了,李琦给夏凯飞请家教的时候,她悄悄去旁听过。 李琦给夏凯飞请的是名师。夏凯飞学习很差,学一会儿就要打瞌睡,呼声震天,所以老师很有耐心,讲的课浅显易懂,故而夏盈光也能听明白。 但她很快就会忘光。 她也看过夏凯飞的课本,朦朦胧胧都能看懂。 因为没有学习机会,所以夏盈光非常喜欢学习新东西、学新的知识。她能静下来看一下午的书而不觉得枯燥。 书房有张大书桌,书桌上有一盏像收藏品般的台灯,笔筒里有钢笔,也有纸。 她在询问了林妮后,就使用了纸和笔,把不认识的字抄下来。 撇除这些不认识的字,反反复复看,就能懂了。 晚上,李寅没有来。 夏盈光更高兴了。 她喜欢浴室里的那个大浴缸,昨晚上看见的时候就非常想泡一泡澡了。说来有些好笑,在热水里泡澡,一直是她的一个小爱好,但她不敢这么做,在夏凯飞那里的时候,他随时可以进来,这让她没有安全感;而在这里,浴室是透明的,她愈加觉得不安了。 可此刻,卧室里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人。林妮很有礼貌,进来会敲门,所以夏盈光就大胆地在浴缸里放了热水。 她按照说明书把泡泡浴芭放到浴缸的喷头下,直接用水冲击,绵密的泡沫顺着水流而下,不一会儿就淹没了整个浴缸。而一侧的壁柜里点着熏香蜡,随着热气蔓延,雾弥漫到了玻璃上。 虽然李寅没有来,但夏盈光这一天做了什么,他全都知道。 他收到了一份报告,上面写着她几点起床,早餐爱吃什么,站在秋千上,看了一下午的《羊脂球》……甚至包括她在浴室里泡了一个小时的澡,泡得脸蛋红扑扑的才肯出来这件小事。 李寅的公司总部离夏盈光住的这里很远,他晚上结束工作已经过了十点了,就没有过来了。可翻完报告,看见她今天做的那些事,他不免又有些想夏盈光。 这很难得。 她只有一米六,能轻松被自己抱在怀里,也不爱动,身体很软,有种少女特有的香气。 从他家过去,要开车一个小时左右。 李寅看了眼时间,把电话播过去。座机被林妮接起来,李寅问道:“她睡了没?在做什么。” 林妮很意外李寅专程打电话来问夏盈光,回答道:“夏小姐还没有睡,在房间里看书……” “还在看书?”平层别墅里的那些书,是装修的时候从书店专门送过来的,只是为了填充书柜所备。 林妮说是:“她看书,还接了个电话,但是没说两句就挂了。”她顿了顿,补充了句,“她看起来很喜欢这里。” 其实她有些疑问没有问出来,但并不好直接询问李寅。 李寅大约是工作忙,所以打了这通电话后,并未过来过夜。 他是第二天下午来的,结束工作后,就直接让司机开车把他送过来了。夏盈光听见林妮喊她,就连忙起来,从书房跑出去。 她站在窗边,看见林妮打开大门,把李寅迎接了进来——如同迎接一位贵客。 李寅对人的目光很敏锐,隔着窗户,就瞧见了躲在窗帘背后、怯生生注视着自己的夏盈光。 李寅朝她看过去一眼,她就缩到窗帘背后去了。 要说夏盈光身上什么最让李寅中意,除了脸蛋身材以外,就是她特别胆小。 胆子小还害羞,很容易勾起他的兴趣。 他进去后,夏盈光就躲回书房里去了。李寅从林妮那里端了刚切好的水果拼盘,他敲了敲书房门,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他看见夏盈光竖着书本,严严实实地遮着自己的脸,眼睛偷偷地从侧边露出来一点,乌溜溜的眼睛悄悄地看一眼自己,接着飞快缩回去。 李寅便故意脚步很重地朝她走去,夏盈光一直躲在书本背后,桌上放着笔记本,记录着一些她不认识的生僻字。 他把水果拼盘放到了桌上,目光瞥见了她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李寅走到了夏盈光身后来,双手搭上她的肩膀,接着微微俯身,瞧她书上的字。还是昨天那本《羊脂球》,书已经翻到了很后面,看着快要看完了。 感受着握住自己双肩的手掌,夏盈光不敢动弹,只是抗拒地僵硬着身子,目光无神地聚焦在书上。 她穿了一整套的家居服,裙子外面穿了个薄薄的罩衫,李寅说:“膝盖怎么样了?把裙子撩起来我看看。” 对于他这样的请求,夏盈光感到很害臊,所以只是微微把裙边卷起来一点,低声说:“好一点点了,昨天我有热敷。” 书房里光线暗,加上夏盈光是坐着的,膝盖藏在阴影处,李寅看不清,便让她:“把腿抬起来。” 她仰头看了李寅一眼,眨巴眨巴黑眼睛。 李寅说:“听话。” 夏盈光把双腿放到了椅子上来,她一手拿着书,一手尽力地压着自己的家居裙,不让自己的内`裤露出来。 李寅看着她的两片膝盖,比之自己前天晚上看见的那次,已经好了许多了,不过这种淤青消退得很慢,需要一个过程:“晚上再继续热敷。” 夏盈光见他看完了,就重新把腿放下去了,她坐得很端正,体态很漂亮,是训练出来的。 李寅越看越觉得满意、喜欢。 “盈光,”他从盘子里拿了一小牙的西瓜,凑到她嘴唇边来,热气喷洒在她耳边,“帮舅舅尝尝甜不甜。” 夏盈光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他是故意的,因为夏盈光害羞,做什么都害羞,喂个西瓜也是。她有些木然地在那西瓜最甜的部位咬上一小口,李寅问她甜不甜,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小口地又咬了一口,动作慢吞吞地在李寅手上把那西瓜吃完了。 见她这副白皙乖巧的模样,李寅恨不得把她扛起来放桌上干。他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想法,夏盈光对他戒备太深了,得先把她哄好了,她乖了、信任自己了,什么都好办。 像夏盈光这种女孩子,也是最好哄的,她不会有很高的追求和需求,也没有主意。 李寅似乎能摸清她的喜好。 他俯身在夏盈光面颊上亲了一口:“这么喜欢看书,跟舅舅去书店吗?” 夏盈光一听就眼睛亮了,原本死活不肯抬头的,这话一出来,就扭头看他:“真的吗?你要带我出去吗?” 李寅对于摸清她的喜好,感到很愉悦,同时不免觉得有些可怜,这么大个姑娘了,被束缚成这样。 他一点头,夏盈光就拉着他的袖子追问道:“是现在出去吗?我要去换衣服吗?” 李寅原本是想跟她提要求的,譬如晚上好好表现,表现好了就带她出去,可是目睹着夏盈光明亮期待的双眼,李寅就有些心软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心软,一颗心仿佛铁铸的一般。 却为这个小姑娘破例了——他果然很喜欢夏盈光。 在小姑娘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李寅望进她向往的双眼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去换衣服吧。” 夏盈光把书阖上,一下跳下椅子。 那椅子原本是为李寅设计的,所以她坐上来的时候,就显得高了。 她步伐轻快地回到了房间,李寅人还在书房里,她就跑没影了,可见带她出去这件事,让她有多么的快乐。 李寅并不急着出去,他翻开她桌上的笔记本。 上面很零碎地记录了一些字,不多,也就十多个左右,这些字普遍比较生僻,而她的字较为工整,如果写得不够工整,夏盈光还会把字迹涂黑,重新再后面再写一遍。 ——他一下反应过来。 夏家人为她买了学籍,可就是没让她去学校。这也不难理解,专门养来给夏凯飞那个废物当“童养媳”的女孩子,怎么会让她有文化呢? 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懂是最好的。 饶是李寅这个商人,也觉得有些残酷,当然了,这是建立在他喜欢夏盈光的情况下,才会觉得可怜、有些心疼。 正当李寅思考的时候,飞快换好衣服的夏盈光已经到了门外,她从门的方向探出一颗小脑袋来,乌黑的大眼睛目光熠熠地注视着李寅:“表舅,我换好了,我们走吧。” 9.09 李寅也是临时决定要带她出去的。 她衣帽间的衣服是她来的那天临时准备的,按照李寅记忆里——在床上丈量出的尺寸来的,差不多是刚刚好,很是合身。 连内衣都是恰到好处的合适。 今天外面刮风,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并不强烈。夏盈光穿的裙子外面,还套了一件薄的丝质开衫。裙子也是长的,朴素的白色,裙摆在膝盖下方,款式约莫是衣柜里最保守的那一件了。 但也是好看的,大概因为这小姑娘本身样貌惊艳的缘故,朴素的衣裙在她身上能穿出仙气来。 李寅每一次看见夏盈光,都会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而夏盈光因为要出去玩这件事,整个人都沉浸在高兴当中,她脸上满是春雪融化般的笑容,只是临到出门前,又被林妮叫住:“夏小姐!您忘了涂防晒了!” 林妮总是很讲究这一套。 夏盈光为难地看一眼李寅,眼神像是在说:表舅表舅,我们赶紧走吧! 但林妮还是把夏盈光拉了回去,在她脸上徐徐涂抹了一些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最后还给她喷了香水,拉着她在香水空气里转了一圈,像闻刚出炉的面包般,俯首在她身上嗅了嗅,说:“很香。” 林妮比夏盈光自己,还要在乎她在李寅这个金主心里的形象。 坐上车后,夏盈光自然而然地被李寅揽入怀中。 李寅昨天就在想她,今天见到,当然要好好疼爱她了,他把夏盈光抱到腿上来,嘴里明知故问地道:“盈光,你昨天看了什么书?今天又看了什么书?能跟我说说吗?” 夏盈光给他说了书名,又简单说了这个故事:“一群外国人、一辆马车、逃亡……” 让李寅意外的是,夏盈光可以完整地说出整个故事情节来,甚至他觉得夏盈光是看懂了这个故事的。在李寅心里,这女孩子笨得可怜,一本薄薄的、只有两万多字的小说,夏盈光却足足看了两天,她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字。 这让李寅意外的同时,又稍微有些高兴了,固然什么都不懂是最好的,但他要的可不是花瓶,并且他也不如夏聪毅那么屠夫。 所以他夸夏盈光,说她聪明、懂得多。 夏盈光果然很高兴。同时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要多读书,读万卷书,书读多了,她就真的聪明了。 由于环岛绿洲小区附近有好几所学校,小学到大学都有,所以也有几家书店,最大的一家在附近的商业社区,足有五六米高的挑顶,书架高的得仰起头才能看到顶。 这是今年才刚刚竣工的图书店,宽敞明亮,四面八方通透且光照十足。 夏盈光从车还没有停好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了这家很是气派的书店了,她脸贴到车窗玻璃上,每一个细胞都活跃着快乐因子。 下车后,司机就把车开走了。夏盈光很急,似乎准备撇开表舅就跑,李寅一把拽住她:“别跑,慢点。” 他力气很大,牢牢把夏盈光给攥住了。 夏盈光仰头看他一眼,李寅下车后戴了墨镜,一张俊脸在黑色墨镜底下,隐约可见其硬朗的轮廓。 他说道:“跟着我,别跟丢了。” 夏盈光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呆在他旁边,让李寅这么高大的男人牵着的时候,夏盈光需要把手抬起来才行。这次大约是夏盈光自己很急,她走得很快,所以反倒是她在前,拉着李寅在走。 她表现得这么迫切,李寅是生怕等下就看不住她了,所以对她说:“盈光,把手机给舅舅。” 他没有强制让夏盈光换掉手机,只是把自己的号码输入进去了,道:“以后打这个号码找我。高兴了可以给我打电话,不高兴了也可以给我说,盈光,你是舅舅的宝贝……” 他哄女人很有一套,所以李寅见她乖巧点头了,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不管夏盈光是什么类型的女人,他都能轻易哄住。 可夏盈光虽是点头了,可并没有那种打算。 她从不觉得自己可以把喜怒哀乐分享给另一个人。 他们很快走进了图书店,这看起来像是图书馆的建筑,不允许外借书籍,但允许在馆内坐下看书,所以里面也设立有咖啡厅和儿童游乐区。 夏盈光是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的,她无所适从地四处看着,看见有人坐在地上、坐在楼梯上认真看着书,她心底很动容,侧头细声细气地问李寅:“这些书,是可以随便看吗?我看书会赶我走吗?免费看吗?” “免费,随便看,也不会赶……”李寅话还未完,夏盈光便急不可待地拉着他就往最近的书架走去。 她的手软绵绵的,李寅脑海里不着边际地出现夏盈光在床上的模样,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夏盈光很快从书架上找到一本书名很浅显的书籍,她学着别人的模样要就地坐下,李寅不允许她这样,随即便拉着她走到拐角最深处的书架那后面去了。 那角落里的书,全是农科工具书,什么养猪指南之类的书籍……所以根本没人往这儿来。 李寅也是个讲究的,他绝不会随意往人人都踩过的地板上一屁股坐下。但夏盈光就不一样了,她靠墙便坐。她用手在地上一抹,见手指上没沾什么灰尘,就让李寅也坐下:“表舅,你看,不脏。” 她竖起自己的手指来。 李寅眉头紧皱,忍不住掏出手帕,蹲下擦了又擦,才肯靠墙坐下。 这倒不是一种洁癖,可以理解为有钱人的惺惺作态,坐下后,李寅也坦然了,抽了本书出来摊开,但他不看书,而是看夏盈光。 带夏盈光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拉进关系,一方面也是为了观察她。 观察了会儿,李寅发现夏盈光还在钻研书的目录,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看得很起劲,可要他来说,就是一堆看起来很无趣的词语。不过夏盈光很有意思,像是无论自己看不看得懂、这本书有没有意思,只要有一堆文字摆在她面前,她便会很投入很开心。 李寅觉得前所未有的有意思,他伸手一指:“认识这个字吗?” 那是一个“寅”字,在目录上是寅时两个字。 对夏盈光来说,肯定是一个生僻字了。 她果然不认识,突然被考验到了,脸红完了,犹豫半天说:“我认识这个……” 她说的是“寅”字旁边的“时”。 李寅笑笑,告诉她这个字的发音,侧头贴着她的耳朵道:“是舅舅的名字,我姓李,李寅。” 夏盈光耳窝让他吹得发痒,不自在地缩了缩,然而又学会了一个新的字,这种喜悦让她忽略掉旁边热乎乎贴上来的李寅,又指着一个生僻字追问:“表舅表舅,这个呢?这个念什么?” 10.10 李寅并不想跟夏盈光讨论这种事,他想做点更为“重要”的事,然而他看夏盈光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是真没办法拒绝,只能强迫自己耐下心来,开始给夏盈光当老师。 当然,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教她一些别的。 李寅教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烦了,因为夏盈光是那种从第一页目录开始看的人,她一个字也会不放过,从目录慢慢看到文绉绉的序言,再翻开第一章……她挑的这本书,是书名看似简单,实则内容无聊又晦涩的古典书籍,故而除了有些不认识的字,她还有许多不能理解的词语。 不说夏盈光,丢给常人看,都不一定能百分百理解到位的成语和词语,有很多典故。 夏盈光全副心思都投入在了书本里,李寅并不好对她下手。 他会解释词语的来历、典故,解释多了,手都伸到她裙子底下了,夏盈光还是没什么反应,依旧投入在书本里,李寅就故意停下不说话,在夏盈光疑惑地望着自己的时候,手伸进她的罩衫里,直接撕开拉链,从后背抠开她的文胸。 夏盈光刚才让他摸,但是她因为在研究书所以没什么反应,现在停下来了,突然就能感受到了,她对这方面并不迟缓,能明白李寅的意思。 只是…… 夏盈光窘迫地看他一眼,双手一面捏着书,一面抱紧自己,不让李寅把手伸到前面来,这里虽然看着没有人,但能听见人声,她往常最喜欢这样的声音,现在却很害怕——害怕随时会出现、看见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表舅……”她难堪地望着他,“不要,不要在这里。” 李寅嗯了一声,不紧不慢的低声道:“或者你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夏盈光从脸颊红到耳根,她喜欢人多,喜欢热闹,但也是有羞耻心的。她低垂着脑袋摇头:“不去、不……别弄了……” “求求你了……”她快被李寅揉成水了,身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在躁动,夏盈光非常怕有人看见。 李寅约莫也只是捉弄她,所以也没有继续这么过分下去了,不情不愿的玩着也没意思。 不过,夏盈光的身体是很诚实的,说不定下面都出水了——他知道这点也就够了。 他把手拿出来,给她把文胸重新扣上,再帮她把拉链拉上去了,最后还帮她整理了下有些乱的头发。 李寅恢复了往常的绅士模样,看夏盈光眼睛红着、湿润的样子,他轻轻用指腹帮她擦了下,声音低沉:“怎么还哭上了?舅舅又不做什么。盈光,你怕什么?” 他说这番话时像个衣冠禽兽。 夏盈光摇摇头,也不说话。 李寅说:“怕被人看见?” 夏盈光点头,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的书上,蓦地又瞥见一个生僻词,“吉光片羽”,只是这次,夏盈光不肯问李寅了。 倒是李寅,他是自知理亏,一瞥夏盈光书上有这种词,就主动替她解释了起来:“吉光片羽,吉光是古代神话里的神兽,片羽呢,就是……” 这个词要用的话,用到夏盈光身上倒是很合适,改革开放后的新时代女性里,已经找不出夏盈光这样的女孩儿了。 很快,他们又重修于好了,夏盈光对李寅不记仇,因为李寅没有做过真正伤害她的事,加上李寅救她于水火,只要不在夏家,夏盈光是哪里都好,更别提那房子像个大花园一样漂亮,书房有很多书,每天有三个时辰……她都能从后院看见许多人路过。 热闹非凡得让她觉得很高兴。 但夏盈光也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她开始被夏凯飞关着的时候,她就在找机会逃跑,跑掉后,也有个像李寅一般的人,把她带回了家。 让夏盈光安心的是,这个家庭里有位女主人,和带他回家的男主人是一对夫妻,家里没有孩子。 夫妻俩比夏盈光年龄大一些,都对夏盈光很热切。 夏盈光是终于逃出了夏凯飞的魔爪,她对两人感激不尽,更不会想到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这种好,维持了没多久,后来发生的事,夏盈光一辈子也不想去回忆了。 所以面对同样对自己很好的李寅,夏盈光就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了,她保持有鲜见的理性。 李寅陪着夏盈光看了一下午书,后来他倒是一直很规矩绅士,而后坐了会儿,他们换到了咖啡厅去看书。 李寅去了趟洗手间,嘱咐夏盈光就坐着,不许走,哪里都不要去:“舅舅几分钟就回来。” 这时候正好是放学时间,有许多学生出没。 夏盈光是少见的美人,她能一眼让李寅相中,对于常人来讲,就更难得了。 甚至有人拿手机拍她。 这时,有人朝她走来,那人穿一身不太合身的休闲西装,打领带戴眼镜,夹个黑色公文包,nike鞋——正是这几年流行的时髦穿着,街上不少人都这么穿,抹厚厚一层发胶,就是个时尚人士。 他走到夏盈光桌前,微微弯腰礼貌地说:“这位小姐,我是xx公司的摄影师,我们正在招模特,我瞧您气质很好,人很漂亮,很适合做我们的平面模特……您之前做过模特吗?” 夏盈光不跟陌生人说话,完全没有理这个男人。 受了冷遇,那发胶男也不恼,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嘛,总是有脾气的。不过通常这些年轻女孩子,对于当模特都有很大的兴趣,这几年淘宝很火,网模也开始兴起,借着这个由头,他也猎了不少艳,拍照完就跟女孩儿睡觉。 恰巧,这个图书店经常有学生妹来光顾,碰运气的话,也容易找到合适的。 但大多数小女生都有些土气,眼前这个气质这么好的,模样如此惊艳、穿着打扮很像一位富家小姐的女孩子,就比较难以寻觅了。 他干咳两声,直接抛出条件来:“不知道您有没有经验,不过这没关系,您长这么漂亮,一定可以拍好照的。我们合作的品牌正好有新一季的冬装要上市,一个系列有六件套装,拍摄大约需要一两天,报酬是一千人民币……” 听到最后,夏盈光终于抬头看他了。 这一看不得了,那发胶男眼睛是浓浓的惊艳,远看已经足够好看了,没想到近看是不一样的味道,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能将清纯妩媚两个丝毫不搭边的形容词完美糅合在一起! 他眼睛完全黏在了夏盈光的脸庞上,不由自主地就吞咽了下:“如果拍的好,可以提到两千块……” 在平均工资不足四千的年代,这个拍摄的报价非常可观了,百分之九十的女士都会心动。 这也包括夏盈光。 ——她没有钱。 以前住夏家,也吃他们家、花他们家的。 现在换到李寅家了,她的开销也全是李寅在承担,事实上她对金钱不敏感,也没什么概念,因为她从不碰钱,所有一切都是为她准备好的。 可就在刚刚,在咖啡馆落座后,饮品菜单递到她的手上,看见了价目表,她才意识到这回事。 “两千块?”她说话语气总是很轻,并非是刻意的,但听起来很像是撒娇。 发胶男心里一阵荡漾,目露垂涎。他看出来夏盈光感兴趣了,适才递出自己的名片。 上面写着丽质模特经纪公司,摄影师钱致,后面一串电话号码。 夏盈光伸手去接,钱致眼神落在她细白如玉的手指上:“您的手真漂亮,您肯定学过钢琴吧?” 她闻言一顿:“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看人准。”钱致没想到还真蒙对了,不过要是有十个女孩,那他对十个都这么说,那么没学过的也会把这当成夸奖。 这一招总是很管用。 夏盈光果然有些高兴,接过名片的时候,钱致一个没忍住,碰了碰她的手…… “你他妈干什么?”背后突然出现了男人的声音,并来了一只手,大力地把这猥琐男给一把拽开。 李寅动作有些粗暴地把他拽走后,目露凶光地盯着这个傻逼:“你碰她了?” 11.11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夏盈光下意识把名片往手包里藏。 她还不知道,李寅这是在保护她,只以为他是单纯的不让人接近自己,因为李寅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 李寅长得威武高大,不是虎背熊腰那种高大,就是长相偏凶,加上特别高,力气很大,也就造就了他给人的压迫感非常强烈。 而且,他出身军人家庭,从小家教是很严格的,父亲训人也很厉害。 李寅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他常常都像个儒雅君子,只是动欲的时候会粗鲁一些,生气的时候也会生出凶相。 “我问你碰没碰!”他一边说,一边缓缓用力合拢手指,把这猥琐男揪起来,提到一旁去就松开了手,甚至不屑多碰他一秒。 他不是冲动之人,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跟这样的臭虫动手。 那模特公司的摄影师钱致,看见李寅的体格后就有些发怵了。 他意识到这漂亮妹子是有主的女人。 而且对方还不好惹,所以他内心毫无挣扎地就开始道歉:“对不住啊大哥,我没碰她,我是个摄影师,找模特呢,就过来问问,我真的没碰你女朋友……” 夏盈光刚才让他碰了一秒不到,她也拿不准是不是故意的。 因为这件事的发生,周围不少人都站起来了,远远地在围观。 夏盈光没遇见过这样的状况,她看那么多人指指点点,以为他们在说李寅的不是,就摇了摇头,想让他算了。 李寅方才来时,看得明明白白。夏盈光傻,很显然就是让人给占便宜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李寅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冷瞧了这位“摄影师”一会儿,直到他额头开始冒汗,眼神流露出恐惧,才不冷不热地道:“模特公司?摄影师?” “大、大哥……你信我,我看你女朋友漂亮,她挺适合当我们模特的,我没别的意思啊,惹到你了我跟你道歉……”他说着缓缓退步,已有了要逃跑的架势,“不信,不信你问你女朋友……我碰没碰她?” 李寅回首看了眼夏盈光,这时那摄影师拔腿就跑。 他拨开人群,落荒而逃。 李寅没有去追,料理这种人渣,就不必自己动手了,更不必当着夏盈光的面。而且夏盈光还摇头了,并且拉住了他的手腕。 她手有些凉,握上去,李寅的怒火就降了一些。 夏盈光望着他,轻声说:“表舅……我们回家了吧。” 李寅拉起她的一只手,握着用力擦了擦:“盈光,这次就算了。没有下次。” 他的命令语气,和李琦很像,但实际上里面是包含有宠爱的,和李琦不同的是,他是出于控制欲,而李琦则是出于心理变`态。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眼睛望着李寅道:“我……我能去买一本字典吗?” 李寅没想到她还会转移话题,很快接道:“走吧。” 他给夏盈光挑了一些合适的书,买了各类工具词典、字典。想到夏盈光写的字,就又给她买了字帖;李寅问夏盈光还想学什么,她说自己想要学英文,李寅就又给她在教育专区挑了几本基础的新概念英语。 夏盈光翻开了,完全是抓瞎,她认得字母,不认识单词。 她哇了一声,低声道:“好难啊……” 李寅听见了便道:“回头我教你。” 书店导购员还跟他们介绍书虫系列,还有各类学英语的套装磁带、速成光盘……夏盈光是禁不住这样猛烈的推销的,但她不说话,李寅看了她一眼,就点头了。 基本上只要夏盈光提出来了,李寅就全都答应了,况且夏盈光的要求少得可怜。 回到车上,夏盈光因为新购买的书,已经完全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了——她忘性很大。 书搬到了后备箱,可夏盈光不想放开她的字典,厚得如同两块砖头摞在一起的新华字典,让她牢牢给捂在胸口,不肯放下。 李寅都由着她。 这些待遇,是夏盈光在夏家没有过的,这让她觉得李寅特别好。 不过,她仍旧对他有很深的戒备。 她在车上把字典的塑封撕开,李寅坐在旁边,搂着她的腰,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想当模特?” 夏盈光正在高高兴兴地翻字典,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愣了秒说是:“我想去……” “你知道那是哪种模特吗?” 夏盈光认真地说:“他说……冬装,六七套,服装模特。” 李寅面上带有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是,服装模特,拍完把你扒光信不信?你想当模特,回去一套一套穿给我看,我看你脱。” 夏盈光反应了一下,忽地有些让他不堪的话给刺激了:“他……要给工资的。” 她有些犹豫,怕真是那样。 李寅似笑非笑:“盈光,舅舅也给你钱,脱衣服愿不愿意?” 夏盈光沉默了会儿,摇头。 “这不就是了?你太单纯了,舅舅怕你让人骗。”李寅把她拉到了怀里,体贴地抱着她柔软的躯体:“舅舅可不是那种坏人。” 他的吻落下来,夏盈光有些木讷地让他亲着,只听李寅又道:“而且钱你不必担忧,我给你投了一笔信托基金,每个月会有收益到你的账上……” 夏盈光不大听得懂。 李寅解释了句:“已经赚回了投资的钱了,现在我把它转给你,是无本的,懂我意思了吗?” 她还是不太懂,点头又摇头。 李寅暧了一声,笑着道:“傻姑娘,这就相当于你多了个工作,你每个月有稳定收入了明白吗,钱不够花再问我要。” 夏盈光懵懂地噢了一声:“表舅……你给我找了个工作?” 李寅心想她可真傻,傻得可爱。 他揉了揉夏盈光柔软的头发:“就这个意思。” 夏盈光傻傻的说了句谢谢,在他腿上坐直了,捧着宝贝字典问他:“那我要做什么吗?” 李寅哪里是真的给她找了个工作?他就是为了让夏盈光安心而已,而且投资信托也不是无本生意,他之所以说无本,也是因为不想让夏盈光觉得自己在跟她做`肉`体买卖。 他没法给夏盈光解释,想了想才道:“不是给你买了很多书吗?” 夏盈光眨巴眼睛,嗯了一声。 “你每天看了什么,晚上给我报告,讲给我听。如果我不在,就给我打电话。” 夏盈光简直太喜欢这种工作了,她也不知道李寅是在糊弄她,还以为世上真有这样的工作。所以李寅还没说完,她就开始拼命点头,连连嗯道:“我一定做好!” 12.12 李寅当老板,工作不如常人想象的那么多,不会忙得昏天黑地,但也不轻松。 他每天要签许多文件,但因为他是老板,所以时间自由,除去开会和办公,他不必牢牢遵循公司的早晚时间表上下班。 所以他能抽出时间来带看夏盈光,带她出门。 结果不巧的是,回家后,李寅发现夏盈光的裙子后边有一小块红色,是血。 ——夏盈光亲戚来了。 李寅原本蠢蠢欲动的想法,就此打住。 但他额外记住了日期,并且在回家后,对林妮吩咐了句:“晚餐准备点补血补气的菜。” 补血补气? 林妮很快反应过来,不是李寅要补血,应该是夏盈光才对。她立刻知道,夏盈光应该是来了,所以很有眼色地递给夏盈光几包卫生棉条,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说:“喝点热水会舒服些。” 夏盈光也不知林妮怎么就知道了,脸红红地说:“谢谢。” 林妮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她和李寅了。 因为房间里再次多了一个人,夏盈光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换衣服,连在卫生间里换个内裤和棉条都得小心翼翼。 李寅约莫是工作电话,一拿起电话会讲好一会儿,根本不会顾得上夏盈光,但是会讲着讲着,侧头看她一眼。 夏盈光默不作声地在旁边看新买的书,一边爱不释手地翻字典,她安安静静的,夜色暗下来,她便打开沙发旁的台灯,美好的面庞在柔和的灯光下,让李寅看着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直到林妮来喊他们吃晚饭。 她跟李寅坐在一张餐桌上,那餐桌是很长的,足以容纳下十个人的长餐桌,但两张餐椅却摆在一起,跟一家人似的。 她的面前摆有一碗深红色的补血温养粥,跟李寅的米饭不同,除此之外,桌上尽是一些补血的菜,像是红枣枸杞乌鸡汤,菠菜炒猪肝,玫瑰鲤鱼汤……阿胶蛋糕。 夏盈光吃了两口,也反应过来了,这些菜肯定不是偶然——她以为是林妮特别准备的,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她身体不太好,每到月中亲戚造访,整个人便会很虚弱,会有一两天的时间只能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默默忍受着下腹的坠痛。 吃药也不怎么管用。 李寅没想到的是,饭间还好好的夏盈光,一到床上就不行了。李寅知道不能上她,只是抱着她闹,把上衣脱了让她亲自己,夏盈光让他抱在身上,可她完全是个呆的,什么也不会。 李寅说:“你亲一下我。” 夏盈光便愣愣地凑上去亲他的下巴,极为敷衍地用嘴唇碰了一下:“行了么?” 也不管行不行,旋即就趴在他的肩头不说话了。 虽然敷衍,但这么依赖和亲昵的姿态还是让李寅极为受用。他一只手揽住夏盈光的腰,她的腰细而柔软,摸上去好像在摆弄一个小玩意儿,李寅对此爱不释手,而他另一只手,则凑到了夏盈光的嘴唇边。 他的手指慢慢往她的唇间探,幽深的目光注视着她:“盈光,会不会这个?” 李寅想的是,既然不能搞真`枪实`弹,总得玩点别的吧? 但夏盈光有些茫然地咬着他的手指,李寅手指转动、抽了两下,夏盈光就懂了,脸有些虚弱的红了起来,眼睛湿漉漉地瞧着李寅,嘴唇微翕:“表舅……” 她这副模样刺激了李寅,不由分说把她抱着翻转一圈,把她摁在了身下。李寅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压着夏盈光,夏盈光身体更难受了,下腹一阵一阵的坠痛之感,她默默忍着,什么也没说,只感受着脸颊、耳垂和嘴唇上火热的亲吻。 李寅完全是被她给点燃了,轻易不能熄灭,可夏盈光压根就没做什么,她天生就是生的漂亮又脆弱,所以才那么容易触动男人。 发现夏盈光不对,是几分钟后了。 他在夏盈光身上又亲又吮的,辗转吻到她的嘴唇上时,李寅却看见夏盈光眼睛差不多闭上了,但表情并非是享受。 她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润,像是被自己勾起来的,但她由内而外的透出的那股虚弱气息,仿佛是个重病的病人般。 他意识到了没对劲,捏住她的下巴。 入手的肌肤,触感细腻滑润,叫人欲罢不能,可夏盈光一睁开眼,眼睛里满是痛楚,充满着可怜之色,如同在喝止他住手。 李寅暂且罢手了,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试探她的体温,声音很轻柔地问她:“盈光,不舒服?” 夏盈光可怜兮兮地嗯了一声。李寅说:“肚子疼?” 她又是一声微弱的“嗯”,腿抬起来,微微蜷缩着。 李寅也犯难了,若是膝盖的乌青,他还知道怎么办,但女人这档子事,他就完全不清楚了。更别说他欲`火还没下去,自己也不比夏盈光好到哪里去,得要人抚慰才行。 李寅注视着夏盈光的眼睛,又问了一次:“很疼?有多疼?” 夏盈光微微摇头:“不是疼,是……不舒服。” 她说不上来。 因为李寅没有亲她了,夏盈光脸上不正常的绯红就慢慢下去了,透出了苍白来。 李寅见她用手捂着肚子,大手探过去,捂在她的下腹上:“这样舒服点?” 夏盈光唔了一声,不想让他碰,然而毫无抵抗之力,也没法反抗。李寅就在她的肚皮上揉了起来,他缓缓揉着,没有用力,动作很轻、手掌很热。 他语气温和地问道:“是每次都这样?” 夏盈光低低的说是,慢慢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略微颤动,眉心微微蹙着,如同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李寅无奈地抚摸了下她的头发,道:“明天带你去看看医生,身体不好,就好好养、好好调理。盈光,舅舅会把你养得好好的。” 因为不清楚夏盈光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么痛,李寅也不敢让她乱吃药,只能帮她揉会儿肚皮。 实际上,原本李寅想让林妮找来热水袋,或者别的什么能顶用的,结果想了想也作罢,因为小姑娘正以一种让他心软的目光望着自己。 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能依赖般的那种眼神——人在柔弱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对能提供安全感的对象露出的那种目光。 李寅就不免自得地想到,估计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这么疼她吧?所以这耐心,就越发十足了起来,他很是温柔地搂着夏盈光,隔一会儿就问她:“盈光,舒服点没有?好点没有?” 夏盈光迷糊地看他一眼,或许是嗯了一声,旋即像只猫似的蜷缩着靠在他身上,慢慢就睡着了。 李寅抱着这只小猫,也没继续停下自己的工作,他觉得照顾夏盈光是有意思的,因为慢慢在将她融化了,所以耐性十足。 最痛苦的第一天熬了过去,第二天就好上一些了,李寅专程带她去看了相熟的老中医,抓了几副药。 老中医是给李寅爸爸看病的医生,对李寅的家庭情况很熟悉,见他带了个女孩子来,还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非常意外。 李寅家里就他一个独子,然而李寅这么多年了也没结婚,甚至三十岁了都还没一个孩子。 所以他给夏盈光抓药的时候,意有所指地道:“我这药得吃半年,半年后,身体调养好了再要孩子是最好的……” 没想到夏盈光反应极大,一听见“要孩子”几个字,倏地抬头,后退两步:“我不要!” “不要什么?” 夏盈光脸上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盯着李寅一字一句的强调:“我不生孩子。” 李寅本来就没这个打算,别说盈光才这个年纪,而且他也不要什么私生子。但夏盈光这么抗拒,反倒让他怒火横生:“怎么,不想给我生?” 原本经历昨晚,难得生出的一丁点温情,很快就消弭无踪、变得剑拔弩张。 夏盈光一扫从前说话都不敢抬头的柔弱,对这件事是非常的抗拒,态度坚决,不甘示弱地盯着李寅,说:“不想。” 就像是……在这方面受过什么挫折一般;就像是……有谁曾经逼迫过她生孩子一把。 可问题就在这里,夏盈光的第一次是自己的,是谁逼的她?让她产生这么重的抗拒心? 他不免想到夏家,可这也不对……夏盈光年纪轻轻,夏家人再禽兽,也不会给小姑娘灌输这种思想吧! 到底是什么让夏盈光如此抗拒、害怕? 李寅有意探寻更多,追问:“盈光,为什么不想生?” 夏盈光拼命摇头,满身是刺,眼神痛苦不堪,眼泪都涌了出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般,身体微微颤抖道:“我不要,我不生……” 李寅这下哪里还能跟她继续斗气? 再说他原本就没这个想法,只是他乐于挖掘人内心深处的秘密,才如此去探究的。眼见夏盈光哭了,李寅也不得不作罢,没心思去挖她的秘密了,口中安慰道:“好好好,我们不生,不生。 他给夏盈光擦眼泪:“宝贝盈光,别哭了,舅舅疼你。” 13.13 可夏盈光并不吃他这套。简单来说,不管李寅如何花言巧语,如何懂得掳获人心,夏盈光就是对他戒备、就是不肯信任他。她表面上尽管顺从,看起来几乎不会拒绝,但实际上,她一直在无声的抗拒着。 直到他们抓完药,上了车,夏盈光还是没有好转。哭倒是没哭了,但浑身的刺没有收进去,而且情绪很低落,低落得很不同寻常——在李寅看来完全没必要。 他认为夏盈光肯定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但李寅无从得知。 因为他从夏盈光这里得不到答案,李寅稍微一追问,夏盈光就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一双晶亮剔透的乌黑眼睛里蕴藏着李寅看不懂的沉寂。 李寅看得有些心惊,心惊里饱含着心疼,这么小个姑娘,到底在夏家经历了什么? 为了哄好夏盈光,李寅带她去外面的餐厅吃了下午茶,专为她点了一桌甜食,希望她吃点甜的就能开心点。在他眼里,夏盈光就是没有烦恼的女孩儿,她的烦恼绝对不会持久,会很快消弭。 果不其然,夏盈光一走进那家喝下午茶的餐厅,听见里面的钢琴声,情绪就好转了。 见她眼睛牢牢盯着餐厅里的那架钢琴,李寅从善如流地拉着她过去,找了个靠近钢琴的卡座坐下。 这家餐厅的主人来自意大利,是号称南城最难预订的顶级餐厅之一,由意大利某将军在南城的一座别墅改造,别墅后面还有一个隐秘的室外花园,餐椅不多也并不拥挤,外面的伞下坐着几个老外。 餐厅和夏盈光现在的家,环岛绿洲小区距离很近。 室内经过改造,大厅是挑高五米的金色穹顶,钴蓝色墙面和深酒红色的核桃木桌椅,由murano玻璃制造的花窗和吊灯。位于里内的高台之上有一架黑色的门德尔松钢琴,由于是下午,天气晴朗,天空一碧如洗,所以阳光从窗外透进来,里面并未开灯就有足够的光照了。 琴凳上坐着弹琴的是个年轻人。 下午四点的阳光投在他的侧影上,琴师年纪看着不大,穿着单薄的衬衫长裤,套掐腰的钴蓝色马甲,模样十分俊朗,身上带着书卷气息。 在餐点上桌前,夏盈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架钢琴上了,李寅以为她是没见过,所以很感兴趣。不过对李寅来说,艺术很不值得一提,这可能也是由于他完全没有音乐细胞的原因,所以不太会欣赏。 不过,装模作样陪着夏盈光作一副聆听状,他是没问题的。 他对夏盈光道:“喜欢听钢琴?下次带你去听音乐会。” 南城每个月都有许多场音乐会,国内国外的乐队、交响乐团、歌手,都爱来这里演出。 他摸准了夏盈光的喜好,夏盈光果然很高兴,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从小便学钢琴,学到十岁就已经过了十级,很有天赋。但后来到了夏家就基本没再碰过、荒废掉了。 夏家也有一架施坦威钢琴,李琦是买来当装饰品的,她怕让夏盈光给摸坏了,就不让她碰。 当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夏盈光偷偷碰过一次——她实在是忍不住。 所以当她在这里看见有一架钢琴,有人在弹奏的时候,心情便跟着飞扬了起来,她坐得很直,微微倾身去侧耳聆听,神态中透着认真。那年轻的钢琴师难得一见有人如此认真地听他的弹奏,微微瞥过来一眼,一看见夏盈光就愣了,手上慌乱的一连弹错好几个音,夏盈光听得蹙眉,是听出来他弹错了。 她撞到脑袋后,一切都在她的记忆里退化了,但对钢琴,她仍旧保持着很深的热爱和记忆。她清晰地记得,每当自己在家里弹琴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很高兴,会夸她、会奖励她。 这些对夏盈光而言,是刻苦铭心的记忆,每每想到便会觉得心底温暖、触动,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这些,李寅就完全不清楚了,他以为夏盈光是对音乐、对钢琴感兴趣,甚至在心里想要不要给她买一个,不过……或许买了她也不会玩。 但三角钢琴买回家,是一个类似于“床”的存在,夏天的话一定会很舒服。钢琴的烤漆是冰冷的,倘若流了汗、贴着肉会很凉快。 李寅漫不经心地想着,什么时候就买一个送给夏盈光玩。 这时候,他注意到了那弹琴年轻人目光。 那年轻人应该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也可能是高中生,面孔透着一丝稚气,哪怕身着正装,也是如此。 李寅看人一向很准。 年轻钢琴师是侧对着他们的,原本他的目光应该着落在在琴谱上的,却老是瞥过来,瞥向夏盈光,脸有一些许的红,嘴角也飘忽不定的傻笑着。 这种状态,不正是一位纯情小子陷入了一见钟情吗? 然而夏盈光是浑然不觉的,她没去看那钢琴师,只是默默听着,久违的打心底深处觉得快乐。 李寅看她那样认真,像是听得懂般,甚至感觉夏盈光是不是还在跟着数节拍。 他看到夏盈光这可爱的小模样,又瞥见有人正在大胆的暗中看她,便伸手拉过夏盈光来。 两人坐在一张卡座上,由于在外面餐厅,人来人往,也就没有把她抱到腿上来。李寅将她揽入怀中,用手撩了撩她的长发,将她垂下来的刘海捋到耳后去,垂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两人举止亲密,像一对情侣。 所以那台上弹奏的钢琴师,在看见这一幕后卡顿一秒,接着手上又出了个错,原本欢快的钢琴声骤地急转而下。 夏盈光不解地抬头去看他,钢琴师留了张薄雾浓云的侧脸给她。 她是完全不知道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发生了什么,李寅倒是一清二楚,他清楚夏盈光的魅力,而盈光是美而不自知,她或许并不清楚自己这种一尘不染的气质有多么吸引人。 这女孩是他的,完完整整的属于他,只有他碰过,今后也只会有他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李寅心情大好,撩起夏盈光的长发,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由于夏盈光完全无知无觉,这件小事甚至算不上一个插曲。 李寅当天晚上,又在环岛绿洲的平层大别墅里待了一晚上,他并不能碰夏盈光,只是抱着她睡觉。 他并非那种在睡梦中需要填充怀抱的人,但他喜欢夏盈光,她身上的气味让他觉得好闻、舒服,能很快进入睡眠,所以李寅乐意什么也不做,单纯的抱着她。 至于第三天,李寅就走了,他有工作要忙,打算忙完了,夏盈光的小日子过去了,再回来。 林妮如同送走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般,把李寅送出去。 夏盈光没有出去,就在窗帘背后躲着看。 然而李寅走出去不到两三秒,再次迭回来,他大步走进房内,把来不及躲藏的夏盈光从窗帘背后抓出来。夏盈光一瞬间受了惊,一言不发地垂着头。从李寅的角度看过去,她睫毛密长,轮廓精美,像一副画。 他越发觉得夏盈光漂亮了,简直是越品越有味道:“小坏蛋,你心里是不是一点也没有我?舅舅走了也不出来送。” 然而他说完,夏盈光也没有什么反应,宛如一块木头。 李寅知道她有些闷,说情话或许夏盈光不会有什么反应,可能还不如一块小蛋糕作用大,只有亲她,她才会反应很明显。李寅心想这是她身体敏感,但心里未曾动容的表现。 夏盈光对自己没有动心,然而自己人都还没吃到嘴里,对她却已经是喜欢得不得了。 走之前,他最后一次搂着夏盈光,将她摁在窗户玻璃上,九月中旬的阳光并不刺目,柔和的笼罩在身上。 “盈光,卡收好。”他热热的气息碰到夏盈光的耳朵上,忽地,一张卡塞到了夏盈光的胸衣里。夏盈光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缓慢地“哦”了一声。 换做其他人,或许会觉得很受辱,夏盈光不是,她根本没闹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清楚这卡的深层含义,单纯的以为这是一份工作,工作换报酬。 至于工作内容,当然就是李寅说的,多看书,看完给他打报告。 李寅又道:“密码是你生日,你生日是十一月七号,没错吧?” 作为一个成年人了,夏盈光连身份证都没有,夏家似乎无意让她接触社会,所以什么都没给她弄。 李寅准备空了带她去办,办上身份证、护照,年假的时候带夏盈光出去玩。 夏盈光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问一句:“表舅……你什么时候再来?” 李寅轻笑一声,说:“很快,过两天就来。” 夏盈光有些失落,心想他怎么不过一周、或者过一个月再来,那该有多好?她又问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能出门吗?” “出门?你去哪里?” 夏盈光想了想,乌黑的眼睛望着他道:“书店,或者……餐厅。” 这是李寅带她去过的两个地方。 在夏盈光希翼的目光里,李寅原本就没打算禁锢她的,现在很快就软了口,声音柔和地道:“去是可以去,不过不能一个人出去。今天就不许了,明天我派个保镖过来,让他跟着你出门。” 14.14 他捏起夏盈光的下巴,嘴唇缓缓覆了上去,好一番热切的亲吻抚摩过后,李寅才放开她。 他离开后,夏盈光把那张“工资卡”从胸口拿出来,仔细的收好,放在手包里。关上手包的那刻,她却蓦地瞥见了一张本该丢掉的名片。 上面写着丽质模特经纪公司,钱致。 ——那天在书店,让李寅提起来羞辱,最后落荒而逃的摄影师。 她犹豫片刻,把那张名片卡拿出来,瞧上片刻后,在手机拨了这串电话号码,接着很快,电话刚拨出去还没接通就被夏盈光挂断掉了。 在夏盈光心底,这名片代表着一张与外界交流的通行证,与此同时,她对李寅的话是半信半疑的,李寅说摄影师是坏人……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李寅派来的保镖是个女性,三十岁的模样,爽利的短发,蜜肤色,比夏盈光高十公分的个头。 她不苟言笑地自我介绍说:“夏小姐,我叫翟超逸,你可以叫我anne。” 说完她露出商业性质的微笑,很微小,很快就收了起来。 夏盈光一听她自我介绍说了英文,眼睛就亮了,她仰起头来看翟超逸,很正式地伸出手来,有些紧张地道:“anne你好,我是夏盈光,你可以叫我……叫我sunshine。” 昨晚上她在阁楼的影音室看了英语教学的光盘,第一节课就是教怎么给自己取一个英文名,在翻看了英汉词典后,夏盈光找到了这个翻译为“阳光”的单词。 翟超逸垂首看着这个新客户,她目光里稍稍有些意外。 她是李寅专为夏盈光挑的女贴身保镖,看起来其貌不扬,除了有些高以外,跟夏盈光站在一起也不显得突兀,方便保护她。 通常请翟超逸的人都是大富商,也有明星,她收价很高,也曾保护过政要、富家千金……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位夏小姐,也正像是一位天真的富家千金。 至于实际上是什么,翟超群很聪明,她能看得出来。她的雇主是李寅,但她服务的人却是夏盈光。 这位客户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由于是刚刚接触,夏盈光跟沉默寡言的翟超逸无话可谈。但夏盈光太想出门了,她昨晚上就在盼着李寅说的保镖,盼着保镖来了,自己就能出门了。 但她不知道怎么说,和翟超逸默默对视一眼,翟超逸冷然地看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夏盈光见她分外冷淡,不敢看,于是就背过身回房间,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 她把自己手包的链条扣好,挎在肩膀上。 她走出去,翟超逸还站在客厅里,站得直直的,如同一棵青松,身姿很挺拔。 夏盈光第一眼便有些喜欢她,这是出于一种直觉。 她走到翟超逸身前,仰着头道:“anne,我们出去吧?” 翟超逸二话不说,就出去开车。车是临时停在院门外的,这辆车算是雇主李寅提供给她的工作车辆,是一辆崭新的白色奔驰g级amg。 她发动汽车,接着下车替夏盈光开车门。但夏盈光并不上车,而是有些迫切地道:“我们……能不能步行出去?我想走一走。” 翟超逸看她半晌,就在夏盈光心里打鼓,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的时候,翟超逸点头,面容冷峻地说:“可以。” 她得到雇主李寅的交代是,夏盈光想去哪里都可以,但不能去危险的地方,也不能去声色场所,而他们去任何地方,都必须得给他报告。 不过李寅也给她说了:“她不太会作主,你带她去学校,商业街购物,去公园……博物馆都可以。” 所以翟超逸就只是跟在夏盈光身后,大约一步的距离,夏盈光总是会回头看她一眼。这小区很大,最近的一个门要步行走上五六分钟才能出去。夏盈光在车上的时候记过路,很容易就找到了出口。 可出了小区大门,夏盈光就不知道往哪边走了,她再次看一眼翟超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懂得自己作主了,凡事都会看别人,而不懂得自己做决定。 翟超逸见她看自己,问道:“夏小姐,您想去哪里?” 夏盈光也不知道,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往左边去了,因为左边是逆行,走到公路行道树旁边的人行小道上,能感受到一股一股的风从身侧袭来——是汽车呼啸而过。 与不同的车辆擦肩,能悄然瞥见车辆主人的长相模样,偶尔还能听到车厢里放歌的声音……对于夏盈光来说,光是自由的走在路上,就很高兴了。 她在这条路上找到了自己的家,隔着黑色铁栅栏墙,里面还有高高的灌木丛和树木遮挡,站在外面时几乎是看不见里面的,她踮起脚尖来也只能看到一个屋檐罢了。 从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路口就是夏盈光喜欢的那个美食夜市了,一零年,还没什么城管管束这些路边摊,所以早晚都开着,放学时间最为热闹。 夏盈光闻到食物的香味,看见贴着“烤面筋”“煎饼果子”“北京烤鸭”的字样,又侧头望了一眼翟超逸。 翟超逸不是李寅那种讲究人,她不会觉得路边摊不干净不能吃,她看出来夏盈光是饿了,于是摸出零钱来:“想吃什么?” 钱是雇主李寅提供的。 夏盈光一听便从嘴角抿出笑容来,对于琳琅满目的路边摊食物,她是眼花缭乱,全都想吃。 最后夏盈光买了煎饼果子。 她吃东西很斯文,吃得很慢,但没有不能在路上吃东西的讲究。 过两个红绿灯,夏盈光就看见了学校。她的煎饼吃完了,而嘴角上还沾染着一点甜面酱,翟超逸一蹙眉,继而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嘴。 这个举措让夏盈光呆呆地望着她。李寅也给她擦过嘴,但那是不同的,……她能一定程度上,分辨人好人坏。夏盈光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体贴和温暖,接着冲她弯起眼睛一笑。 结果翟超逸还是一副冷淡至极的神情,并不为此动容。 让夏盈光驻足的是一所重点高中,由于放周末的原因,校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夏盈光对学校是非常好奇的,她从这头走到那头,最后停在校门口。 学校长长的自动门关闭着,旁边开了一道小门,里面的保安室里坐着一个门卫。 这所高中看起来挺大,大门修缮得很气派,入门就有一座高高的、夏盈光不认识的古人雕像。 她想进去,但最后也只能回头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翟超逸。 翟超逸上下看她一眼,发现夏盈光看起来就差不多是个高中生、或者刚上大学的模样,以她这副模样进去,哪怕没有校服也是很轻松的。 “如果问你,你就说你是这里的学生。” 夏盈光小声道:“我……直接进去吗?” 翟超逸看着她,“嗯”了一声。 她有些不太明白,这女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小?连进个校门都不敢,都要问别人怎么办。这也是让翟超逸有些奇怪的地方,因为夏盈光看起来就是学生模样,怎么看见学校后,脸上表情是如此的新鲜与期待?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一般。 不过翟超逸接触过很多不同的人,什么怪咖奇葩都有,夏盈光这样的人,反倒很省事,有点像照料小孩,但夏盈光比小孩懂事多了,她也很轻松。 两人直接进入学校,学校保安根本看都没看,也没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而夏盈光看见里面基本没有人,胆子就大了许多,从教学楼上去,教室门锁着,她就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这间宽敞明亮的教室,看着黑板上没有擦干净的粉笔字,瞧黑板上方滴滴答答的时钟,注视着教室后面的黑板报…… 她这系列做法,更让翟超逸觉得奇怪了,但夏盈光是她的客户,她不会为此提出任何疑问,所以只是跟着夏盈光跑遍了每一栋教学楼,最后还绕到了操场去。 她按时给李寅发送了消息,说夏盈光吃了一份煎饼果子,还来了周末无人的学校闲逛,事无巨细地说她走遍了每一个教室,趴在窗户外看里面。 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音。翟超逸知道一些,知道李寅是商人,大老板,很忙碌。 进来后绕上一圈,就会发现这所学校并不大,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在,操场还有一些体育生在做训练,夏盈光远远地看一眼,她就不敢过去了。但夏盈光还是被人给发现了,那群体育生视力很好,即使看不见夏盈光什么模样,但能看见她皮肤很白,白得耀眼,让人移不开眼睛。 放在校园里是妥妥的校园女神。 体育生们肆无忌惮地谈论她,说她长得漂亮、好看,也有说她白,小白兔大什么的,夹杂着哈哈笑声。 夏盈光听不见,只是喜欢他们之间这种轻松谈笑的朋友氛围。 她没有朋友。 她羡慕地看了几秒,转头问翟超逸:“anne,你上过学吗?” “当然——”翟超逸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夏小姐,你为什么这么问?”她平静的声音里有一丝惊愕,因为这种事在法治社会,在现代城市,尤其还是像夏盈光这样看着出身不错的女孩子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15.15 但夏盈光并未回答她的话,她并不想找人诉苦,所以欲言又止地转移了话题,脸上笑得温柔又窘迫:“anne,我想去书店看看。” 夏盈光对外界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像个从没出过皇宫的公主,又像是个被关在笼子里久了,突然有朝一日被放出来的小鸟。 但翟超逸的工作就只是在夏盈光出门的时候寸步不离地保护她而已,其他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能插手干预。只是事情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让她冷眼-旁观也做不到。 她在短信里如实向李寅反映了夏盈光的异样,甚至有些怀疑,这么关着夏盈光的人,就是李寅了。 夏盈光坐在人最多的地方看书,捱到了林妮的电话来了,让她回家吃饭才肯放下书本——却不想在家门口碰见了她一辈子也不想再看见的人。 夏凯飞坐在车上,远远就看见了他苦等的人,而且夏盈光旁边没有李寅,只有一个女人。他双目放出光亮,忽地一按车喇叭,脑袋侧出车窗,大喊:“盈光!夏盈光!” 他平日和夏盈光关系很好,并且认为李寅待她一定很不好。夏凯飞是下意识就这么判断的,关于李寅的风闻他听说过许多……盈光在李寅这里一定过的很不好,一定很想自己吧? 他调查了好久,花钱找了一位私家侦探,才终于摸到了夏盈光的住处。 李寅在的时候,他是不敢来的,他是在公司看见了李寅,听见他的特助让他去开会,他才敢大胆的开车等在小区门外,守株待兔。 他以为夏盈光看见自己来了,一定会欣喜若狂,朝自己飞奔而来的。 哪知道夏盈光听见后,飞快地躲到了她旁边那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女人背后,根本不理会自己。 这还得了? 夏凯飞倏地拉开车门,快步朝她跑去,他身体不行,医生交代让他不要跑步,现在只跑了几步他就喘上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夏盈光面前,朝她露出大大的笑脸:“盈光,我看你来了!”他伸手想要去抓夏盈光的手,可夏盈光双手都抓在翟超逸的衣服上,就是不看夏凯飞一眼。 夏凯飞皱眉,急急忙忙地去拉她的胳膊:“怎么不说话?你过得好吗?李……表舅他是不是……”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翟超逸就一把打掉了他的手,并且很不客气地推开夏凯飞,把他推远了:“你放尊重点。” 翟超逸虽然比夏盈光要高一个头,但她还是略略比身为男性的夏凯飞要矮一些,夏凯飞哪里会怕她?他平时横惯了,除了有些怕李寅以外,他是无法无天的。 他当即骂了句脏话,呸道:“你他妈是谁?这是我妹妹!我不能跟她说话了还?你管得可真宽!”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夏盈光被李寅禁锢了,甚至被人管教得不敢跟自己说话。他心里涌起一股愤怒,义愤填膺地撸起袖管:“盈光,别怕,我来救你。”他说着就想把一脸冷然的翟超逸给推开,自己把夏盈光捞起来,可他手还没过去,就被这冷脸的女人给抓住了。 他一挣扎,竟然还没法抽出手,夏凯飞恼羞成怒:“你知道我是谁吗?!” 翟超逸冷冷地看着他,夏凯飞目光瞥向躲藏着的夏盈光,心里认定她受了欺负。而他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抓住了不能动弹,夏凯飞不由破口大骂:“你是我表舅请来的吧?我可是他侄子!臭娘们,快放开老子!” “你是老板的侄子?”翟超逸手上依旧没有松力,像鹰一眼的目光有些轻蔑地锁在夏凯飞的身上。 “对,我就是他侄子,你个有眼无珠的,怕了吧?”夏凯飞瞪着眼睛,“你快松开!小心我让我表舅开除你!” 翟超逸闻言又侧头问道:“夏小姐,这个人说他是你的哥哥。” 夏盈光并不想承认这件事,她太恨夏凯飞了,可她是个不会说谎的,遇到很难回答的问题,她通常选择的是闭口不谈。 她轻轻地拽了拽翟超逸的袖子,喃喃地道:“anne……我们走吧。” 翟超逸轻轻皱眉,这个人知道夏盈光的名字,而夏盈光也是一脸的苦楚,所以面前这个很没礼貌的男人,说法多半是正确的,夏盈光真是他妹妹……那么如他所说,李寅是他的表舅,同理,李寅也是夏盈光的表舅才对。 那为什么…… 联想到夏凯飞方才所说的那句“我来救你”。 翟超逸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觉得心惊肉跳,原来真有这样龌龊的事。 她手上也是不由地一松,而被她抓着的夏凯飞,却是趁此机会挣脱开来,把被她护着的夏盈光捞起来就跑。 夏盈光吓住了,她被夏凯飞压制了太久,是真的不想回到过去,再次被关起来,故而使劲挣脱开:“夏凯飞,我不跟你走。” 她眼睛里有一种超脱的冷静,和平常大不一样。 夏凯飞一呆,感觉心脏钻心地疼起来,他有心脏病,一受刺激就这样。他从来没想过,夏盈光有一天会不听自己话了,有一天会这么冷漠地看自己。 他又伤心又愤怒,使出全身力气去抱夏盈光,想强制性地带走她:“你跟我走,我们不回家,我买了房子,我带你过去住,你以后跟我住!” 夏盈光一听他说房子,就想到了自己被关在一间大房子里的那些年,她浑身颤抖起来,恍若被抽空气力气,可仍旧非常坚决,挣扎之间更是一巴掌到了夏凯飞脸上:“我不跟你走!你滚开!” 夏凯飞懵了一瞬,但很快回神,他伤心到了极点,他对夏盈光分明那么好! “你打我?!”他不可置信,这一巴掌让他出离愤怒,口不择言,“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你就这么爱钱吗?李寅有钱,我没钱吗?我哪里不比他好!” 而且他盯了夏盈光那么久……那么久了,却不料横空出世个李寅,用利益让自己的父母把夏盈光送给了他当情妇。没想到夏盈光宁可给男人当见不得光的情妇都不肯跟自己回家,还对自己说滚! 可他忘了一件事,夏聪毅用一个夏盈光,换来了一笔大生意,每天在家里喜笑颜开,总说:“这笔买卖做得值!” 不仅如此,一个“养女”,还换来了夏凯飞进李寅公司实习的机会,虽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职位,但李寅说了:“凯飞来实习,我这个做表舅的理应关照,不过我相信以凯飞的能力,很快就能升职了。” 夏凯飞让他这么一说,也以为自己是真的有能力,是真的天赋异禀,未来要升职做总裁。 他怕李寅,也承认李寅这个商人是真的做得很厉害,结果现在见夏盈光这副模样,他觉得李寅人品简直坏透了、烂透了,同时也被夏盈光伤透了心! 就在这时,夏凯飞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有两个号码,一个工作号,一个是私人电话,此时响的是工作号码的铃声,那头传来他们部门经理令人作呕的讨厌声音:“夏凯飞!还没下班你就跑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夏凯飞入职第一天,就把自己的身份宣扬开了,都知道他是李总的亲戚,所以不敢惹他。 他刚上班没两天,上司对他都客客气气的,提前下班被看见了,也从不说他什么。 所以夏凯飞闻言就暴躁地道:“我不就早走了一会儿吗?你还敢炒我鱿鱼?!小心我让我表舅先把你炒了!” “凯飞。” 这时电话里传来一个让夏凯飞瞬间哑火的低沉男声。 “表、表舅……”他弱弱地唤道。 李寅的声音波澜不惊:“如果你下次再出现在她面前,你试试看。” 夏凯飞心想你能怎么着,不就是把我开除吗?还能把我家搞破产吗? 可让夏凯飞绝望的是,李寅还真能这样,他真能操控自己全家的生死命脉。所以他只敢委婉地提出来:“我不能见她吗?表舅……我是盈光哥哥,我们很要好的,你不让她见我,她也会很难受的。” 他仿佛忘记了那一巴掌。 李寅平静地道:“她跟你、跟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夏凯飞在心里暗骂这个独`裁者,对什么事物的掌控欲都可怕到这样的地步,原来他那么多次打夏盈光电话,从来都打不通,是李寅的占有欲在作祟。 这个禽`兽! 他不由辩解了句:“表舅,可是……” 他话音还未落,就被李寅打断了。他以一种长辈的语气:“我现在在等红绿灯,还有五分钟就到环岛绿洲,如果我到了,看见你没离开,我会亲自教训你的。” 他是收到了翟超逸的消息,才知道夏凯飞来了的,他中途转道回环岛绿洲,让夏凯飞的部门经理给夏凯飞打电话,并且转接到了自己的电话上来。 他这句话一出,夏凯飞彻底慌做了一团,上一秒还在骂李寅,这一秒就不得不服了软:“我、我知道了,我马上就离开……” 他说着深深地看了夏盈光一眼,眼里全是悲愤。 而夏盈光已经被翟超逸给保护起来了,两人走向小区的大门,都是背对着他的,他看不见夏盈光的表情。 夏凯飞的车和李寅的车擦肩而过,夏凯飞摇下车窗想打个招呼,李寅的车窗却紧紧关闭,黑压压的,似乎象征着两个阶级。 李寅不是刻意忽视他的,因为他并不知道那是夏凯飞的车——他没有特意关注过这个小辈。 他的车驶入了小区,并且遇到了被翟超逸拉着,有点像是被家长带着出门的小孩般夏盈光。车子在夏盈光旁边停下来,李寅从里面打开车门,目光落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姑娘身上,朝她伸出一只手:“盈光,上来。” 16.16 车子已经进了小区,开到院门、或者停入地下停车场,也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但两人在车上待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 倒不是在做些什么,夏盈光生理期还没结束,李寅再如何禽兽最多也就是亲她两口。 他把夏盈光抱到腿上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做得对:“夏凯飞不该动你,他碰了你,你打了他一巴掌,这很好。” 不过他想,就以夏盈光弱弱的力气,一巴掌招呼到人脸上也不会是疼的,相反那柔若无骨的手掌说不定还会叫自己心神荡漾,但夏凯飞是个体弱的,一巴掌铁定不会好受。 夏盈光原本心神不宁,突然听李寅夸自己说做得对,不禁从他怀里抬头看他。 她受到的教育让她做人一直小心翼翼,她甚至不敢和人大声说话,她打了夏凯飞一巴掌,挣扎间多加推搡,心里忐忑他会不会犯病,但同时觉得他就应该犯病,让他去痛苦!去受折磨! 李寅看着她,有些好奇地问:“第一次打人?” 夏盈光很不好意思地回望过去,嗯了一声,她想若是夏凯飞再来第二次,她还要打他! 李寅微微笑了:“不管是夏凯飞还是谁,谁惹到你了,你也不必自己动手,让翟超逸打他,要是打不过了你告诉我,舅舅替你教训。明白没有?” 像夏盈光这样的性格,到哪里都会受欺负,所以李寅觉得应当让她强势一些,尤其在对外人上,一定得凶一点。 夏盈光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因为从没人这么跟她说过,从没有人这样教过她。 她的是非观都是李琦教育的,所以在她的思维里,李寅这么教是不对的,但这一次,夏盈光很想听他的话,故而点头嗯嗯两声,称:“明白了。” 李寅满意地笑了,又问道:“今天上午看书了?看的什么书?” 夏盈光说英语。她一早起来就捧着书、对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晨读,也就读一些非常简单的单词,但没人会管她,也没人会觉得她吵闹,不让她继续朗读——单是这样就让她很高兴了。 李寅噢了一声,挑眉道:“都学了什么英语,哪些单词?” 夏盈光想了想,慢吞吞背了几个单词,李寅惊奇地发觉夏盈光发音几乎全是正确的,问她怎么背得如此准确,夏盈光得了夸奖,脸上浮现了不好意思的笑,旋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是跟着老师练习的。” 李寅可从没给她请过老师,问她:“哪个老师教的?” 夏盈光骄傲地说:“hellen老师。” 李寅蹙眉,跟着反应过来,上次去书店给夏盈光买的教学光盘,就有这个《跟着hellen老师学英语》的系列。 他想起翟超逸的短信内容,说夏盈光跑到人家学校里,挨门挨户地趴在教室的窗户外面朝里头望。 他调查的资料里说夏盈光十岁过后,父母双亡后就再也没去上过学了。 一切正常孩子能拥有的一切,夏盈光都没有——他一开始把夏盈光接回来,倒没有动过把她送去学校这个念头,但是他也不会干扰夏盈光自己的兴趣,横竖他每天都有工作忙,夏盈光的时间就任由她自己支配。 但翟超逸短信里所说的,让他忍不住搂紧夏盈光,下巴贴着她的侧脸:“盈光,想不想上学?” 夏盈光愣了片刻。 只有李寅这么问过她。 但夏盈光却摇头:“不想。” “为什么?” 她一脸黯然:“我……什么都不懂,太笨了,我不应该去上学,没有学校会要我的。” 夏盈光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一点,因为李琦总是说她:“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太笨了。” 她知道,却是无计可施。 李寅也觉得她不够聪明,但这不是学校拒绝她的理由。而且夏盈光只要有这个想法,他给她捐个大学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根本无需进行高考。 “没有不应该上学这个说法,每个人都有读书的权利,”李寅道,“你只说自己想不想,你要是想去,我就送你去;不想去,那就在家,给你请家教,你想学什么学什么。” 夏盈光是靠在他身上的,她看着李寅的下巴,半晌没出声,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李寅不喜欢她总是闷葫芦一样不说话,小姑娘年纪轻轻活泼点多好,怎么总是死气沉沉的。 他耐心地道:“想还是不想?说实话。” “想……”夏盈光抓着他的衣服。 李寅笑了:“想就对了。” 夏盈光有了明确想法,那这件事就简单了,只不过入学的时间才刚过去,按照夏盈光现在的水准,至少还要在家学习几个月才能入学。不是指别的,而且她跟人交谈沟通的能力。 李寅当天就让特助替他联系合适的家教老师上门来教导夏盈光,其中包括心理辅导老师,像正常学生那样工作日上课,但课程自由而宽松,上午学习两小时,下午再学习三个小时,也没有普通学生必须学习的数理化。 夏盈光喜欢什么就上什么课,她喜欢学英语,李寅就为她找了个会说中文的女外教。 实际上家里的菲佣林妮英语也说得很好,但带有口音,发音也不够标准。 而外教是个英国人,ura,她在大陆组建了家庭,生了浓眉大眼的漂亮混血宝宝,还在课堂上给夏盈光看了自家宝宝的照片。 她这份高昂工资拿得很轻松,给夏盈光上课很简单,无需教她过于复杂的内容,就是唱唱歌,给她讲一些趣闻罢了。而夏盈光总是有很大的好奇心,她什么都好奇,有大把的问题,对别人问不出来,因为她觉得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问人会显得自己太笨了、不够聪明,但她对着老师就很容易问出口。 她曾经读书,遇见的都是不错的老师。 她小时候好奇心也重,但学校的老师们都对她非常耐心,无论她问什么都认真作出回答,她的钢琴老师也很好,从不吝啬对她的夸赞。 下午五点半,英语老师刚给夏盈光家下了课,布置了作业,李寅的车在院门外熄火。 他习惯让司机在门外停车,而不是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通过地下室进门。 林妮在厨房听见汽车的声音,还没等李寅敲门,就急忙忙去通知夏盈光。 夏盈光正在小本子上记录作业内容,闻言急急忙忙写道:“找二十个a字母开头的单词、十个食物词汇抄写并背下,我后天抽查。” 她把外教的话原原本本的记录了下来。 ura看她急得这样忍不住一笑:“别急,是家人回来了?” 她对夏盈光的情况并不清楚,联系她的人是李寅的特助,给她交代了这个女孩子的现状,告诉她:“最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你要为她的全部信息保密,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装作没看到。” ura之前才来上过两节课,她这是教导夏盈光的第三天,还没见过李寅。今天碰巧下课迟了,夏盈光把她送出门的时候,她惊诧地看见一个男人进来了,并且很亲昵地搂抱住夏盈光:“老师教了什么?” 夏盈光说了什么她没听见,只听见叫了一声表舅。 她终于有些明白,什么叫“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装作没看见”。 夏盈光已经让他养得有些熟了,她对李寅的拥抱不排斥,李寅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老师今天教了……” 李寅也认真听她说话,这些学习内容听起来枯燥无味,实际上倒是挺有意思的,这大概是夏盈光身上有香气,说话语气软、总像是撒娇的缘故,让他闻着她的气味,听她说话很舒服。 他笑着道:“盈光,晚上舅舅教你别的。” 夏盈光有两三天没见他,她来到李寅家里快半个月了,除了抱着自己睡过几晚,就什么都没发生了。 她并不知道李寅要教自己什么,只是听见有新东西可以学,就弯着眼睛笑,说:“好啊!” 李寅手上提了个手提袋,他进门后,就在客厅把手提袋放下,把里面的礼盒拿出来。暗红色的皮质礼盒打开来,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条枝蔓造型的钻石项链,流光溢彩,价值不菲。 李寅每次来,总像个客人上门般,也总是给夏盈光带礼物。仅仅是感觉夏盈光会高兴,便买下送她。 这的确让夏盈光觉得非常高兴,不是为他的礼物,因为送她什么都没差别,不要钱的院子里的玫瑰花,和几十上百万的珠宝,对她是一样的。 她高兴,是为李寅如同客人一般的做派。 他像个客人,每次进来要敲门,于是这里就更像是她的家了——她一个人的家。 门外的密码是她的指纹,无论任何人来,都先得敲门。 17.17 夏盈光并不清楚自己其实是玩物。当初被李琦送过来,也只是说:“你走运了,被大人物看上了。” 同样的话在夏聪毅嘴里过了一圈,嘱咐她跟着李寅的时候,一定得听话。 今天夏凯飞来找她,也只是愤怒的大吼:“我哪里比不上他!” 所有人对此都讳莫如深,没有人告诉夏盈光,她到底是个什么。 她还只是以为李寅喜欢她而已。因为李寅常常都说喜欢她、很喜欢她。而夏聪毅夫妇打来的电话,一直都被她拒接——没人能告诉她这些。 所以夏盈光从一开始的极度不信任,到现在已经融化了一些,她开始觉得李寅好了。 她知恩图报,觉得无论如何李寅都把她从夏家救了出来,给了她一个安定的“家”。 这种转变很细微,但李寅却发觉自己慢慢在把夏盈光捂化、养熟,并且卓有见效,也就对夏盈光更好了。 “盈光,戴上这个试试。”他把项链从礼盒里拿出来,一只手把夏盈光披在后背的长发撩起,拨到锁骨去,让夏盈光:“把头发拿着。” 旋即亲手为她戴上项链。 他温热的手指在夏盈光雪白的后颈轻轻搔动,夏盈光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好让李寅不受干预地为自己将项链扣上。 她低头看着脖子上的项链。 这项链呈枝蔓造型,层叠蜿蜒着闪耀钻石的精致线条,正如转瞬即逝的初绽蓓蕾。 夏盈光还穿着圆领的家居服,李寅拽了拽她的领子,使她的锁骨露出来,高级珠宝挨在雪白的肌肤上,更为合适了。 他给夏盈光戴上后,细细品味了一番,目光落在她的锁骨,继而抬起来看向夏盈光红扑扑的脸:“真好看。” 夏盈光一被夸就不好意思:“谢谢表舅。” 李寅抬手就在她头上摸了摸,颇有些意味深长:“盈光,不用说谢谢,这都是应该的。” 夏盈光没懂这个“应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应该?她困惑地看李寅一眼,李寅只是笑,什么也不说。 把夏盈光按照自己的审美打扮,这算是他的趣味。因为她就像颗未经打磨却已经大放异彩的裸钻,稍加点缀就变得熠熠生辉。 晚饭后,夏盈光上阁楼影音室去看电影。她给自己安排了周密的作息计划,譬如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六点吃晚饭,九点洗漱、泡澡,十点睡觉……而这些都是李寅为她安排的心理辅导医师教给夏盈光的。 心理医生对她的过去有一定的了解,怜悯之余希望她能一直乐观下去,她拼命地给夏盈光灌鸡汤,对夏盈光说一些常对病人说的人生格言:“对待新生活也一定要有一个新的态度,你是个全新的人了,你的过去已经变成了身外之物,你认真、乐观积极地面对生活,生活不会亏待你的。” 夏盈光深以为然,仿佛找到了新的方向,乐观地做了一份周全的生活计划,甚至让林妮为她介绍阁楼影音室的光盘架子上那些电影dvd,让她教自己如何使用影音室这些设备。 林妮就挑选了一些适合她看的电影,这是个高素质菲佣,懂不少。 夏盈光找到一张名为《海上钢琴师》的电影光盘播放,她对一切有关于钢琴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前两天出了一次门,她让翟超逸陪着她去了上次去的那家餐厅,在那里坐了一个下午,一杯茶续了又续——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那里有一架钢琴,而且总是有人在演奏罢了。 李寅发觉她对钢琴很感兴趣,但还不知道她曾经学过许多年,因为夏盈光不说,所以他也就不知情。 电影开始播放,片头声从优质的音响中传出来,影音室的四面八方都安装有音响设备,所以在这里看电影,会有一种置身电影院之感。 影音室是私人的,单独为李寅个人建造的,只有一张很长、很舒适的宽阔沙发。 他半搂着夏盈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看电影。她刚开始坐得很直,那是她的习惯,无论何时都坐得端端正正。 但李寅一抱她,一小声叫她,她便很乖巧地,歪着脑袋依偎在他的怀里。在忽明忽暗的光芒下,夏盈光的小脸蛋显得格外认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银幕,手边上的林妮准备的零食果脯和水。 因为电影是原声,夏盈光不仅听不懂,有时候字幕也会遇见看不懂的字,所以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李寅刚开始也安静陪着她看,单是搂着,什么也不做。但怀中躺着这么一具柔软温香的身躯,他难免会躁动、控制不住。 而且他专程过来,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陪夏盈光看电影。 他掐着夏盈光的腰,忽地打断她集中的思维:“盈光,把水递给我。” 夏盈光原本目光凝聚在屏幕上的,她被电影情节牢牢吸引,闻言思路一断,眼睛不舍地离开屏幕一秒,转到旁边茶几的水杯上。 她微微起身去给李寅拿水杯。 杯子里的水已经从热变得有些冷了。夏盈光眼睛盯着屏幕,手握着杯子,要递给李寅,而李寅适时地把夏盈光往后猛地一拉,毫无防备的她便身子一歪,失去平衡地向后倒下来—— 水洒了她一身。 夏盈光“啊”地叫了一声,立刻去捡那打翻的玻璃杯,有些无措地叫了声:“表舅,水……我去给你接水。”她想站起来,却被李寅按下。 如若在夏家,她出现这样的失误,李琦是会臭骂她的。 但李寅不一样,他把夏盈光按在怀里,轻车熟路地把被水浸透的衣衫轻轻一剥,声音压在她耳边:“盈光,记得我说的吗?教你点别的……” 夏盈光身子一僵,她不蠢,知道是什么。 她在李寅的大掌底下微微挣扎起来,耳边传来钢琴音乐,是提姆罗宾斯在电影里演奏。 对李寅来说,这就是欲迎还拒,他把鼻尖拱到了夏盈光带着香味的长发里,一手环住她的身体,柔声道:“乖乖,听话。” 夏盈光身体骤然软了下来,“乖乖”是她的小名,以前父母总是这么叫她。在大多数的幸福家庭里,孩子小名都像她这么叫。 18.2018/4/18(一更) 李寅肯定不会知道这件事, 他虽然调查过夏盈光, 但并不是事无巨细。 所以现在夏盈光的这种软化, 在他眼里就是顺从。 夏盈光穿的家居服是t恤式,脱起来会比纽扣式的更麻烦。在荧幕透出的微弱模糊的光亮下,李寅试探着低下头,他轻轻吻过了夏盈光的脸颊脖颈, 下方滚热的手掌把夏盈光湿透的上衣下摆卷起来。 因为是在家里,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夏盈光有点无措,两只手搭在他的双肩, 轻声含混地唤了声:“表舅……” 她说话时眼睛不安地瞥向侧边的电影屏幕,心里还惦记着电影, 李寅抚摸着她, 夏盈光皮肤滑、温暖, 让他爱不释手。 接着,他慢慢将她放倒在柔软的沙发上。 夏盈光双眼不离屏幕, 因为李寅的抚摸而双颊泛红,含羞带笑。看她这样不禁逗,却还如此分心,李寅就扳过她的下巴,细细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声音低哑:“盈光, 电影我们明天再看吧?” 她被李寅捏着下巴, 没办法扭头, 只能睁大乌黑眼睛望着他,双手垂在两边,微微动一动,推了推他,却无法撼动身上的李寅。 李寅有意逗弄她玩,但夏盈光太过害羞,嘴唇被品尝过后像是熟透的新鲜樱桃,一双黑眼睛水汪汪的,只有乖巧,然而眼神老是不住地往电影里的提姆罗宾斯身上瞥,似乎那位男演员比自己魅力还要大。 他吻了吻夏盈光,深深嗅着她的气味,感觉她太瘦了,能摸到骨头,就说:“我听林妮说你吃的很少,以后多吃点,长胖点。在你自己的家,没人会苛待你。” 夏盈光含糊地点头,电影剧情强烈地吸引着她,她不想错过,所以完全不愿意搭理李寅。 李寅有些不满,感觉就跟她在闹着玩儿似的,接吻也没有反应。 他把手伸进夏盈光的头发里,控制住她的脸颊,不让她侧头,他半笑不笑的低声说道:“盈光,你来亲我。” 夏盈光啊了一声,轻轻看他一眼,接着敷衍了事地亲在他的下巴上,随即眼睛又瞥过去,不过这次,她就难以别过头了,因为李寅根本不给她机会看电影。 夏盈光有些急躁,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道:“表舅,你把遥控器给我,我按下暂停,等会儿再看!” 在夏盈光的思维里,这件事也就几分钟。因为夏凯飞就是这样,她眼睛一闭、一睁,数几秒就完事了,而夏凯飞还会兴奋得大汗淋漓,不停吞药,甚至是卖力的低吼。 夏盈光对此根本毫无感觉,不痛不痒,她觉得李寅要强壮一些,也没有心脏病,体力很好,恐怕一只手就能把夏凯飞提起来。他还很爱亲吻她,但夏盈光想,李寅肯定最多就几分钟,弄完她就可以继续看电影了。 至于上次在环岛酒店的那晚上,她虽说没忘记,但因为那晚上喝醉了,记忆不够清楚,具体什么样、持续了多久,她也忘了。 李寅可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他听完夏盈光天真的话,不免轻笑出声。 他家盈光竟然还想等会儿再继续看电影,这个“等会儿”,不知得等多久,多半那时她自己又累又困,哪里会有心思看电影? 李寅起身找到沙发旁的按钮,按了暂停——这个影音室的遥控设备都是镶嵌在墙壁和沙发里的。 电影一停,这间影音室彻底安静下来,幽暗的环境让夏盈光有些喘不过气来,密密麻麻的吻压下来,夏盈光闭上了眼睛,心里还想着,过几分钟……过几分钟就可以继续看电影了。 可夏盈光没想到,这个“几分钟”,被李寅无限延长了。 男人体力太惊人了。 他上次还是半个月前,在环岛酒店跟夏盈光的那次,后来总是在想夏盈光,对这事有着浓厚的兴趣,但只是针对夏盈光,换个人来他就没多大兴趣了。 李寅后来将她抱回了房间,屋子里亮着灯,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夜深了,都睡觉了。 因为知道夏盈光喜欢泡澡,李寅就将她抱去注满温水的浴缸。浴缸很大,是双人按摩浴缸,夏盈光无力地顺着下滑,头枕在防滑靠枕上,李寅也入了水,将她推了上去。 她不堪重负,被热水一泡,很快便在浴缸里疲惫的沉沉睡去。 醒来时,夏盈光大脑一片空白。 昨晚似乎没有拉窗帘,晨光温暖地从落地窗外透进来。当她感受到自己身处何地,感受到一双结实的臂膀牢牢将自己圈在怀里,她还有些懵懂。 当她瞥见还在睡梦中的李寅时,片刻,记忆回笼。 她因为一直以来作息都很规律,今天也是不到八点就自然醒了。她感到身上干爽而温暖,这是秋季被窝里特有的感觉。她被窝里喷过香水,家里有许多香水,林妮每天晚上都会问她今天晚上喷什么香入睡,被窝里是一个香气,林妮还会另外点香薰蜡烛,又是另一种香气。 此刻,她的被窝里却充斥了一股子强烈的男人味,那味道侵蚀了香水的气味,夏盈光鼻子里只能闻到李寅。 夏盈光睡在李寅的肩膀上,她偷偷瞥了眼李寅沉睡中的脸,李寅对着她很爱笑,但睡梦里会轻轻攒着眉头,他浓眉乌睫,五官有股锐不可当的锋利。 瞥了一眼,接着夏盈光很快别过眼睛,脸庞缩进被窝里。 她浑身上下几乎没有负重感与酸痛,那种小山压下来似的压迫感离她远去,可夏盈光现在只要闭上眼睛,昨晚上的记忆以及李寅的霸道便犹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霎那间,夏盈光一张脸结结实实的红透了,被窝里的高温将她蒸熟了。 她大概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感觉,有些迟钝地想到……难怪自己那么讨厌夏凯飞了。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这件事,因为她给自己做了作息表,现在必须要起来晨读。 她一动,就把李寅给闹醒了,李寅起床气比他家姑娘还大,感觉夏盈光要跑,就收紧手臂不让她走,温热的气息喷到夏盈光的耳根处:“你干什么去?” 她很小声地回答道:“我起来读书。” 夏盈光脸上红晕还没下去,她其实不是特别容易脸红的人,可此时全身都像是发烧了般,脸颊也烫,到处都烫,她看见自己身上密布的红痕,心想是不是这些让她发烫的? 李寅眼睛半睁开,低低地噢了一声:“声音怎么这么小?饿了啊?” 夏盈光的确是饿了,往常这个时间林妮都已经来敲门让她吃早饭了,但今天约莫是顾及李寅在,就没有来叫她。 她嗯了一声,想起身去洗漱。 李寅拉着她不让动,刮了刮她的鼻子,轻笑道:“昨晚才说你吃的少,怎么这么嘴馋?” 夏盈光真以为他在说自己馋,而不知道他话里的深层含义,毕竟没人这么说过她。 她愣了愣,李寅料想她也不懂,又笑了句:“小馋猫。” 他健壮的身躯压上去,对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夏盈光说:“宝贝,你饿了,舅舅也饿了。” 夏盈光还是下意识在抗拒,因为她更想起来读书,但她的抗拒不起作用,李寅以为是太频繁了她不舒服,对她说:“盈光,多做几次就舒服了。” 对上李寅这么高大健硕的男人,夏盈光毫无抵抗之力,她说了句:“表舅,我想起来读书,我还要背单词……” “背什么单词?我教你。” 夏盈光很难一心二用,可是她反抗不过李寅,也只能在沉默后同意。 李寅便在床上开始教她背起了英语来,一边亲吻她,一边纠正她的发音。 原本夏盈光今天也要上课的,结果李寅很随性的就给她停了课。夏盈光让他搞得腿软,李寅疼她,一直让她躺着,就算是抱起来,也是托着她的。 但她体弱,有点吃不消,腿软是不可避免的。 中途林妮还进来了一次,是李寅听见夏盈光肚子叫了,他才让林妮进来送饭的。但夏盈光太怕羞了,她爬进被窝里躲着,刺猬般缩成一团,不敢让林妮看见。 下午,李寅带她去办了身份证与护照。他才从夏家人哪里弄来了夏盈光的户口簿,这才知道原来夏盈光虽说是让夏聪毅夫妇给收养的,但不是挂在他们夫妻俩名下的——也就是说,夏聪毅和李琦连夏盈光的养父养母都算不上。 所以盈光其实不应该叫自己表舅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别人听见后,会心生鄙夷罢了。李寅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是商人,但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跟他做生意的人,总是当面捧他,笑呵呵夸他年少有为,背地里却说他老奸巨猾,心肠冷硬。 李寅认为这是夸奖,照单全收。 夏盈光的身份,是上在夏聪毅一个远方亲戚家的户口簿上的,那家人在很偏远的北方小县城里生活,从来没见过夏盈光这个“女儿”。 这么看来,这对夫妻是早有预谋,从收养夏盈光起,就谋划着让她嫁给自家那个不成器也不顶用的儿子了。 他是先入为主,从没想过有其他的可能性,从没想过其实他们收养夏盈光,是因为别的目的。 19.2018/4/18(二更) 李寅在夏盈光这里尝到了滋味, 加上近日公事不忙, 横竖也快放国庆了, 便在环岛绿洲小区的别墅住了下来,度过近半月的宁静时光。 半个月,足以将生涩的、待他还很陌生的夏盈光给干熟。李寅以为夏盈光不懂男女这方面,但其实她都明白, 这算是重生为她提供的一点经验, 让她在这方面少吃点亏,不和夏凯飞打交道,也不跟夏家人打交道……最好呢, 别让她见到那对夫妻。 对夏盈光来说,她最痛恨的人除了夏凯飞一家人, 就是那对在她落魄逃亡的时候收留她的夫妻了。 一开始捡到她的人是宋豫川的妻子谢涵。那是个知性文雅的女人, 非常温柔, 她让夏盈光管自己叫姐姐。 谢涵听说了她的经历,认为她非常可怜, 很怜悯地道:“盈光,你以后就住在我们家吧,我们家里也没有孩子,多你一双筷子也不多!” 夏盈光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好人,跟李琦说的“外面那么乱, 全是坏人, 你这么个漂亮姑娘走上街是很危险的”完全不同。 她会做饭, 而且手艺不错, 便感激地留下来,每日为女主人谢涵、以及男主人宋豫川做饭打扫。 她认为自己是应该的,她什么都不会,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但好景不长。 后面发生了一些让她一辈子也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所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她发自内心地憎恶着他们。 而且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她对李寅这样突如其来的“好人”,并非全心全意的依赖感激,她觉得李寅好,但不敢交付全部的心。 她知道世界上没有那样的好人。 至于李寅,他是很喜欢夏盈光的,也是很愿意陪着她的,虽然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夏盈光懂得不多,可好奇心很重,对什么都好奇。她好奇,但不问,有疑问就憋着,宁愿憋着也不说。 因为她总怕闹笑话。 所以要李寅三番五次追问她,她才肯说。李寅有时候都会很惊讶,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怎么会连这些都不知道……但他还是会很耐心的解答。 夏盈光就是温吞水一般的性格,软得一塌糊涂,也不会拒绝人,就好比院子里种植的玫瑰花。那花的名称叫瑞典美人,呈现柔嫩的粉色,经常开不了几天就谢了,特别的娇贵,需要人万般疼爱。 因为夏盈光这样的性格,所以只要李寅不断对夏盈光提问,她便会回答,他们之间就一直有很多的话可以聊。而且夏盈光喜欢学习新东西,电视上步步高点读机很火,夏盈光被广告给吸引了,没说要买,只是喜欢那个广告。 一看见那广告,就跟去那家餐厅看见了钢琴一般,总是目不转睛,眼里透出一股好奇的喜爱来。 李寅问她:“想要?” 夏盈光摇头,说:“不想……” 她总要李寅东西……感觉很不好意思。 李寅给了她房子、什么每个月有收益的基金——现在她也明白了过来,这个不是一份工作,只是因为收益高而相当于一份稳定工作罢了,而且除此之外还有车子……翟超逸开来接她出门的那辆车,就是李寅送给夏盈光的的,并且已经转到了她名下。 他对夏盈光很大方,常常对她说:“你想要什么舅舅都给你买。” 夏盈光从不提任何要求。 因为夏盈光没有驾照,哪怕送了辆豪车给她她也不会开,于是李寅就让翟超逸开车接送她。 而翟超逸并不住在夏盈光家,要是夏盈光想出门,只需要给她打一个电话,说一声:“anne,我们去……” 她就会在二十分钟内会开车赶到。 她的生活变化很大,曾经梦想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她没有贪念,只喜欢安定,所以看见想要的东西是习惯性的告诉自己不想要。 对于电视上的点读机广告也是如此。 李寅瞧不上那种东西,夏盈光都这么大了,用那个多弱智? 他让夏盈光拿着书本,指一个单词他读一个单词,给她当私人的点读机。 这种体验非常新鲜,但他有时候也会觉得不耐烦,因为夏盈光眼里只有学习没有他——这是让他不高兴的主要原因。 半月后,李寅就不再每日住下,他有工作忙,基本是隔一天来一次,因为从他的公司开车过来,要一个小时左右,要是遇上堵车,就更花时间了。可他经常会忍不住想夏盈光,想抱她,有时候因为工作到了晚上没过来,夜里很是想她,想见到她,就半夜自己开车过去。 一般过去的时候,夏盈光已经睡了。 他掀开被子上去,将她揽入怀里,夏盈光的睡眠很好,加上一天过得充实——白天夏盈光都是在学习、上课,周末会出门,所以非常累,陷入睡眠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 不过她早上总是醒得很早,有时候醒来是能看见昨晚上都不在,早上却突然出现了的李寅。 今早醒来的时候,李寅恰好洗漱穿戴完毕,他的一身西装很笔挺,西装都是那样子……但不同的人穿起来效果也是不一样的,他穿着就非常合身,因为养尊处优而气质出众,人高大,身材也好,宽肩窄臀大长腿。 李寅早上有个会要开,见夏盈光醒来,便迎着阳光走向她,在床前停住了脚步。 夏盈光睡眼朦胧地看着他,困意浓厚地喊了声表舅,但神态茫然,有些不明所以。 “盈光,早上好啊。”李寅弯下腰来,双手撑在床侧。对着夏盈光刚睡醒的漂亮面孔审视半晌,他低头吻住了夏盈光的嘴唇。夏盈光一下就醒了,她微微睁大眼,李寅把手伸进被窝里,夏盈光有点冷,还有些痒,就打了个哆嗦。 李寅似乎搔到了她的痒处,将夏盈光亲得蜷缩起来,嘴里闷闷地笑,一边抓着他的衣服轻声哀求道:“表舅……哈哈哈,别挠我……” “怎么?不喜欢跟我玩?” “嗯……我痒。”夏盈光还是笑,床单被她弄乱,李寅的衣服也让她抓得发皱。 “哪里痒?这里?还是这里?” 跟夏盈光开这类玩笑毫无意义,因为等她反应过来,肯定这氛围都过去了。 夏盈光果然不理解,拼命扭着。 李寅与她玩闹,将她压在了床上,一面在她脖颈上亲吻着,一面道:“盈光,今天晚上舅舅就不来了,你得给我打电话知道吧?嗯?” “嗯嗯,我知道。”夏盈光记得这回事,李寅晚上不来,她很高兴,笑声也变得欢快。 李寅计算着时间,很热情地抱着她拥吻完,将她亲得满眼水光,眼尾泛红地看着他,方才出去。 夏盈光起来洗漱的时候,李寅拿着一份报纸,匆匆在饭厅吃完了早饭,就坐上在门外等待他的车。而他留下的这份报纸,夏盈光会坐在餐椅上继续看。 她近日又养成了看日报的习惯,因为报纸上除了一些她需要的常识等信息,还会有一个角落,塞满了各种招聘广告。 她喜欢看招聘广告的部分,因为她很想找个什么工作,可夏盈光看完后,很失望地发觉这些工作鲜少有不要求学历的,至少都要求高中学历或者有经验者。 她再次想到那张名片。 那个摄影师说的拍摄与报酬,非常吸引她。 她现在每天都在学习,一周有两节心理辅导课,剩下的就是英语,和教她语文了。当然这个语文和学校学的那种不同,包含了跟人如何交际,如何辨别是非,总之以后夏盈光和旁人交往,都需要用到这门课上的内容。 夏盈光认为,自己虽然不够聪明,但辨别是非的能力是有的。她能分清谁对她好对她坏,谁是真的好谁又是假的好,或许一开始她不能够一眼看穿——换在大多数人身上或许都不能够做到,不过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日子久了,她就会有感觉了。 她现在的想法就是,李寅说送她去读书,那她努力一点,认真学习,等她出人头地,就有了立足之地吧? 扫视了一圈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夏盈光再次一无所获。 她忍不住回到房间,把手机拿出来,翻到那个电话号码。 名片她已经揉成一团扔掉了,但电话还存着,她上次拨出去后,过一秒就挂了。 夏盈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窗外的泳池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冲浪装置打开着,一层层的水浪在泳池面上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才修剪过的玫瑰花枝挺拔的向着阳光,粉色花瓣有些许飘落在水面上。 犹豫再三,夏盈光打了一份腹稿,最终还是忍不住拨了过去。 她的心理辅导老师对她说:“人总是要迈出第一步的,有了第一步,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一声“喂”。 夏盈光很礼貌地打招呼,说明来意:“您好,您是摄影师吧,我,我是……” 没等她说完,电话那头就很热心地道:“来当模特的?” 这位摄影师总是广撒网,到处送名片,总有那么几个天真无邪的、没见识过人间丑态的学生妹会上钩。 这不,鱼饵抛下去,鱼就上钩了。 20.2018/4/18(三更) 夏盈光没多想, 就回答说是。 不过她没好意思说是那天在图书店收到的名片, 毕竟那天……李寅把人赶跑了, 还差点动了手,很凶神恶煞的样子。 夏盈光不好意思提。 但她即便没说,对方还是非常热情的告诉她:“这样,你先过来面试?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这样, 我现在在住院, 这两天可能没什么时间。我周五出院,周六、周末能不能行?” 夏盈光迟疑了……她心里想到了翟超逸。 因为她没法一个人出门,她做什么翟超逸都要跟着她, 所以她想要独自实行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夏盈光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她干什么, 翟超逸都会如实报告给李寅。 这是她的工作。 她不确定翟超逸会不会帮她隐瞒, 思索半晌她也不出声, 电话那头传来疑惑的一声:“喂?” 夏盈光声音冲到了嗓子眼,甚至想说“我不拍了”。 李寅的话她是记得的。 “还在吗?想好了吗?”电话那头催了几句, 夏盈光小心翼翼地应道:“我不知道周末能不能行,我要问问……我问了给你答复,行吗?” 电话那头听她说话细声细气,加上她的语气,知道她多半是个学生, 干什么都要给家里说。那摄影师也没有爽快地答应, 反倒问了句:“小妹妹多大年纪啊?这么大了还要听家里话?” 他故意道:“兼职当模特赚钱是好事情, 有什么不能自己做决定的?” 夏盈光是左右为难, 她对于做决定,向来就不是很拿手。 电话那头的摄影师知道兔子不能逼急了,又道:“你今天或者明天一定给我答复,我才好给你安排面试,我很忙的,都等着找我拍呢!你也不想想,这么高的薪资上哪找去?” 一般这么说,大部分人都会上当,屡试不爽。 夏盈光仍旧坚持说自己要问问。 她挂了电话,就给翟超逸打了电话,她对翟超逸的信任比对李寅的要多,尽管翟超逸常常对她冷脸相待,而李寅则总是笑颜,但两人相比起来,她更喜欢冷然的翟超逸。 所以她可以委婉地对翟超逸说出口,说自己想做什么,问她:“anne,你同不同意?能不能帮我保密?” 翟超逸犹豫了。 夏盈光说话语气软,倒不是在冲她撒娇,也不是故作姿态,翟超逸看见她对他们家里的菲佣、打扫阿姨还有园丁,都是这么说话的——她是真的温柔到了骨子里。 很少有人能抵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样全心全意的注视着你,细声软嗲地像你请求一件事。 翟超逸不想骗她,她的工作就是保护夏盈光,在她出门的时候监管她,将她的一切都报告给李寅。 夏盈光满怀期待,最后听见电话那边的翟超逸生硬的来了句:“不能。” “anne……”她情绪一下跌落谷底,心想这种什么都要征求同意的感觉太糟糕了。 接着,翟超逸大约是心生不忍,又道:“夏小姐,我说的是我不能为你隐瞒,但不代表你不能去了,”她顿了顿,“你等我消息。” 说完,她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转而把这件事告诉李寅,问他能不能行。 李寅在开会,听下属做报告。开会的时候他手机是拿给特助的,有重要电话才会进来找他,而特助看见翟超逸的短信,显然没有把这条信息列为重要电话之列,也就没有特意进去打扰李寅。 所以夏盈光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翟超逸的回复。 是到了中午,李寅开完会看见短信后,才做出的回复。 对于夏盈光,他是有绝对的控制欲的,上次在图书店他遇见这个摄影师搭讪夏盈光,甚至对她动手动脚,勃然大怒,差点在大庭广众下动了粗。 当天,他便调查了一番,知道这个摄影师是打着拍摄的幌子骗炮。 而且因为拿着果照威胁女性,导致无人报警,所以到现在都还十分猖獗,每天上街去物色年轻天真的“拍摄对象”。 李寅让人教训了对方一顿,让他躺了快一个月的医院,现在马上出院了,又接到了夏盈光的电话,以为有新的鱼上钩,心思重新活络了起来。 不过,如果叫这位摄影师见到了夏盈光人,应该是会立刻反应过来就是她让自己平白遭受一顿毒打的,定然不敢对她下手。 所以李寅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个人渣再打一顿,再把他送进局子。 但李寅思考事情是会思考许多种不同的方案,翟超逸的短信公事公办,但她用了一句话,说夏盈光“她真的很想去拍,她说自己想赚钱,给你买礼物”。 后面的买礼物的话,完全是翟超逸自作主张加上去的。 她想帮助夏盈光,但不能用很极端的方式,所以换了一种能讨李寅欢心的办法。如果李寅同意,那么到时候她就带着夏盈光上街随便买点什么回去,就能交差了。 虽然翟超逸说了谎,但李寅没有发现这回事。他看见翟超逸说盈光想去当模特拍摄赚钱是为了给自己买东西时,也是诧异了下,随即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这让他心情变得很好,盈光能有这份心意实属不易,他开始思索怎么正确的处理此事,甚至打电话给夏盈光的心理辅导老师商议,而不是一刀切,不准夏盈光去。 当然,明知道是个骗局,是虎口,肯定不能直接就那么把夏盈光放去的。 到了下午,李寅安排好一切,询问过林妮,说夏盈光午睡醒了,才给她打电话。 李寅单刀直入:“盈光,anne都给我说了。” 因为夏盈光总是叫翟超逸的英文名,看起来很喜欢她似的,现在李寅也开始叫翟超逸的英文名了。 不过,夏盈光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他就不愿意去叫了,难听。 夏盈光一呆:“啊……说什么了?” “你说呢?”他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噢……”夏盈光懊恼,感觉自己的秘密荡然无存,她心里已经知道没戏了,上次李寅那样给她说了,还举了例子,想必肯定不会让她去拍摄的。 她不肯死心,又追问了句:“表舅,我能不能……你能不能让我去啊?” 李寅沉吟道:“嗯,我想想。” 夏盈光眼睛一亮,听出来这件事有回转余地,立刻唤道:“表舅表舅!你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李寅心底乐开了花,不为别的,单纯为翟超逸说的,夏盈光赚钱是为了给自己买礼物这件事,这让他觉得这个傻姑娘实在是可爱,让他喜欢得紧。 他说:“我再想想啊……” 夏盈光在他耳边哀求着他,哀求了几句,李寅还想提点什么要求的,最后没把持住,就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了。 听见发出一声“嗯”,夏盈光愣了好几秒,一下从躺在床上变为坐着:“你同意了?你同意啦!” 李寅忍着笑:“同意了,高兴吗?” “高兴!” “喜欢舅舅吗?” “……喜欢。”她声音变弱了许多,显然是底气不足。 李寅只当她害羞,对她交代道:“不过,盈光,下次这样的事,你直接来问我,不要问anne,更不能自己擅自做决定,你做什么让我知道,我才能护你周全。” 夏盈光正是高兴的时候,觉得表舅这时候分外的可亲可爱,也很好说话,想也没想就应了。 她很快再次给摄影师钱致打了电话,因为她高兴,加上不是那么的敏锐聪慧,也就没听出来钱致的语气稍有不同,像是对她非常小心。 面试安排在了周六,由李寅亲自陪着她去。 十月中旬的天气还算晴朗,上午,柔和温煦的阳光透过车窗被过滤进来,在夏盈光的脸庞投出一点温暖而斑驳的日影。 面试地点是市区一个写字楼低层的办公室,所谓的“丽质模特公司”,实际上就是个不大的小作坊、照相馆,员工很少,为了充场面,还特意请了两个大学生来兼职。 钱致认识面前这对男女,别的不说,让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之久的男人就是这个人,现在为了讨女人欢心威逼他的也是这个男人……但他是敢怒不敢言,还得装聋作哑,向对方赔笑。 夏盈光原本担心他将自己二人给认出来,毕竟那天发生了一点小争执,可现在到了,夏盈光发现摄影师完全就像是失忆了,根本不认识自己和李寅一般—— 这记性!比自己还差呀! 她没有多想,虽然就是个小照相馆,没有公司规模,但她也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对着摄影师笑得腼腆:“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钱致干笑两声:“面试就不用了。” 夏盈光以为是失败了,愣了愣,神情沮丧。 钱致说:“我是说,你条件很好,过了。那我们今天就开始拍摄吧?怎么样?” 夏盈光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一下冲向云端,她扭头看了眼李寅,李寅点头了,她才放出一个灿烂的笑,重重一点头,说:“好,今天拍!” 钱致也瞥了李寅一眼,脸色微微抽搐,他让一位女化妆师带着夏盈光进去换衣服,自己和李寅,就留在了外面这个窄小的办公区域。 李寅站在这个小地方,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他气质高高在上,让钱致恨得牙痒痒。 不仅骗不了炮,还得帮殴打过自己的人演戏,这是什么世道?! 原来,李寅在咨询了夏盈光的心理辅导老师后,老师认为夏盈光此时的情况不太乐观:“她很脆弱,要是遭遇挫折可能会令她封闭内心,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如果这件事是积极向上的、无害的、真善美的……那么是可以给她提供信心的。” 李寅自己,倒是想让夏盈光吃点苦头,让她怕了、在外受挫,就会乖乖听自己话、依赖自己了。 但转念一想,如果事情的出发点是好的,那么依旧会达到相同的结局,夏盈光会信任自己。 同时,她说不定会打开内心。 21.2018/4/19(一更) 在不大的化妆间里, 挂着一排衣服——是今天夏盈光需要穿着拍摄的冬装系列。实际上这摄影师招模特, 倒也不是完全在骗人, 因为服装通常都是从合作的独立品牌寄过来,委托他来拍摄的。 不过品牌不知名,也没有那么高的报酬,钱致最开始说的拍摄一组照片报酬一千块, 后来看夏盈光动心, 又加大筹码说两千块。 等女孩子答应下来,他这个骗局就差不多成功了一半。 主要的犯罪手法就是在换衣间安装针孔`摄像头,拍下私照借此威胁模特。 他通常都屡试不爽, 还没出过岔子。 但这次不行了。 这组冬装一共有十五件左右的服装,有羽绒外套、面包棉服、双面呢子大衣, 还包含帽子、围巾和袜子等饰物。 一件衣服通常有两个或三个配色, 所以加起来看着是挺多的, 似乎工作量很大。 这组冬装的配色和图案,款式造型, 都相当粉嫩,很少女系,每件衣服都印有猫咪的卡通图案,从帽子到袜子,无一例外, 一眼过去就能看出是同一个系列, 相互搭配起来效果也不错。 那女化妆师兼服装师, 先给夏盈光拿了一套衣服, 在她身上比了比道:“你好瘦啊,穿xs吧。这牌子设计风格比较宽松、oversize,袖子很长,但是很少女。” 正因为比较宽松,夏盈光才能穿,不然修身的xs号衣服穿在她身上,纽扣是会被撑得绷掉的。 所以为什么招平模都招贫胸,就是这个原因。 化妆师给夏盈光拿的第一套服装,是长款的粉蓝配色羽绒服,里面搭配白色毛衣裙,毛衣裙款式宽松简单,佩戴一款橘猫的胸针,再配上白色蓝条纹中筒袜和同色系丝巾,加一双三叶草绿尾小白鞋。 这套内搭,外面除了可以套这件粉蓝羽绒服,还可以套另一款面包服,总的来说,看起来衣服好像挺多的,拍摄起来却不麻烦,因为拍完羽绒服,换个外套就拍面包服,再换一件就是另外一组了。 而且,李寅也不是真让她来当模特,这照片拍了,他自己拿来收藏,不会真的拿去给这品牌当商品图用的。 他只是为了让夏盈光高兴而已。 夏盈光确实很高兴,她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没有这么让人拍过,更没有凭借自己的力量赚过钱……这对她来说,意味着很多个第一次。 她换完衣服出来,化妆师先给她做造型,扎了两个高高的双马尾,这样的发型让她软萌之中带了几分元气。 那化妆师自己是个半吊子,并不专业。她给夏盈光化妆用的化妆品,是这位模特自带的,给夏盈光上妆也是随心所欲,打了很重的橘色腮红和金桃子色的眼影,眉毛也化得浓,要不是夏盈光颜值撑着,这妆面搁谁谁丑。 夏盈光性格乖,别人怎么折腾她她都不会说一个不字,觉得都挺好。 服装和妆面都完成后,就是正式拍摄,办公区域旁边隔了一个搭建的拍摄场景摄影棚来,墙面是柠檬黄的拍摄用背景布,一盆仿真的阔叶植物盆栽,靠着墙放了一个道具爬梯,地上随意的堆着一些森系花篮,或满天星花束,水果或是尤克里里等等道具。 整个拍摄空间很逼仄,还放着三家甲和单反摄像机,好几个反光板高光灯,模特能用的空间就更小了。 不过,比起一般照相馆来说,还是要专业一些,因为是拍摄冬装,摄影棚里还开了电风扇,一是为了让头发有飘扬的效果,二是因为条件简陋,没有空调只能开风扇了。 夏盈光根本不会,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拍,局促不安地站着,站姿笔直——这是她常有的状态。 李寅就站在反光板后面旁观,见夏盈光朝自己投来无助的目光,就用口型安抚她:“别怕,我在呢。” 钱致调试好了摄影机,对夏盈光道:“ok,开拍。” 原本就是被威逼演戏,钱致满心想的就是早点拍完早点收工,所以他对拘束的夏盈光说:“随意点,道具随便用,你跳舞还是转圈都行。” 夏盈光“哦”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去看李寅。 她只认识李寅了,所以也只能看他,若是翟超逸也在,没准她就看翟超逸了。她这种一遇难事就忍不住求助他人的性格,不是一天养成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这会儿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所以是下意识对李寅放出求助的目光来。 李寅对此很受用,对夏盈光道:“你听摄影师的,放松。” 摄影师适时地出声:“看我镜头。” 教一个完全不懂拍摄的菜鸟模特如何去拍摄,花不了多少时间,横竖也不是什么专业拍摄,加上似乎是旁边的大老板为了哄傻傻的女朋友开心,钱致飞快地拍完,感觉拍到了能用的,就火速让她换下一套。 午饭过后,继续拍摄,下午三点左右才全部拍完。 当场结清薪资。 夏盈光拿到了三千块的现金。 她不了解行情,也不了解人们的工资是多少,但是她从报纸上的招聘信息了解到,普通的工作月薪不到一千块,但她这么一天工夫,就拿了三千块。夏盈光觉得钱来的也太容易了,隐约感觉这笔钱很多,不知道拿来干嘛。 拿到了现金工资,李寅在车上问她:“盈光,这笔钱你打算拿来做什么?” 夏盈光想了想,说:“我没想好。” 李寅心想她不就是想给自己买礼物吗,还瞒着自己。 “没有计划吗?” 夏盈光想存着,以后总会有用处的。她觉得anne和林妮都对她很好,李寅也好,她盘算着或许可以买东西送给他们。 她误打误撞想到了这一点,李寅呢,则感觉夏盈光笨是笨了些,可笨得讨人喜欢,又懂事,还知道对自己好。这和旁的人讨好他,是不太一样的,因为别人或多或少都怀揣着别样的心思,夏盈光对他好就是单纯的好。 他感觉夏盈光应当是喜欢上自己了,心里微动,在车上就将她抱过来亲。 她如今对李寅这样,已经是比较熟悉了,可还是不禁羞涩茫然,尤其李寅不止是亲她的嘴唇、她的脸,还往下亲。 这是在车里,车子速度不快,旁边的风景、车辆、开车的人,夏盈光在车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感觉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干让人害羞的事,她露出窘态,双手护住自己:“表舅,我们……” 李寅这辆车,司机座和后座是完全隔开的,窗户虽然瞧着很清晰的模样,实际上只能里面看见外面,外面瞧不见里面。 他看夏盈光如此害羞,有心逗她,哄孩子般歪着脑袋问道:“怎么?怕被人看见?” 他说话的时候,车子正好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和旁的车面面相觑,夏盈光这下更怕了,脑袋一垂,垂到李寅怀里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从李寅角度,正好看见她一截雪白的脖颈,因为衣服被自己弄乱,还能瞧进领子里,里面风光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本来没打算在车里搞夏盈光,一下被刺激了,立刻动了情。 他知道夏盈光特别怕羞,就算两人是睡到一张床里,夏盈光换个衣服,也还是会避开他。但李寅同样知道,夏盈光身体是服从自己的,哪怕心里没那么想要,只要一挑`逗她她就立马受不了了。 他不急着动手,只把夏盈光抱在怀里逗弄,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她的后颈窝,李寅还抬起她的手臂,脑袋拱到她的痒痒肉上,一下把夏盈光闹得哈哈哈笑起来。 她不仅怕羞,也怕痒得厉害,比常人怕痒得多。 李寅总是要把她先逗笑,夏盈光浑身绷得紧紧的,一笑就会放松,他低下头去,轻轻咬她的脸蛋和耳朵。 夏盈光很快被他亲到敏`感处,浑身颤了下,心里战栗的一阵酥麻,不由自主的就抬手环住了李寅的脖子。 “表舅……”她忽然叫了一声。 李寅抬头看她:“嗯?” 夏盈光感觉周身难耐,心跳得很快,下腹最为异样,非常让她难堪。这种滋味她在李寅这里体会过,半晌憋了个:“我难受……” “等下就舒服了,”李寅望进她那双清澈水亮的乌黑眼睛里,声音里不免带了笑意,“宝贝儿,听话。” 车子开到地下车库停下,司机听得见后面压抑的声音,知道那是在做什么,并不打扰。 夏盈光的手机放在包里,振动了几下,是翟超逸给她打的电话。 晚上,夏盈光看见了未接来电就给翟超逸回了过去。 翟超逸不确定夏盈光的电话是不是被李寅监听了,毕竟他都让自己监视夏盈光了,说不定也监听了她的电话呢? 所以翟超逸在电话里,只是问她:“夏小姐,你明天想出门吗?” “想!”她想也不想就这么回答了。 翟超逸简短地说:“那我明天上午来接你。” 她打电话说事情很快,通常十几秒讲完了事情,就挂掉了。第二天来接夏盈光的时候,她趁着李寅不在夏盈光旁边,低声给她说:“你给他说,你想要单独出去。” 夏盈光发出一声疑惑的“嗯”来,接着就是“哦”的一声,应了。 翟超逸解释了句:“他要是问你,你就说你有点事,想自己去买东西。” 夏盈光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自己这样,不知道翟超逸在为自己,也为她圆谎,但还是点头了:“好。” 翟超逸见她如此容易被人教唆,心想这姑娘也太傻了,太容易相信人了,要是自己骗她怎么办? 她忍不住多嘴的跟夏盈光交代:“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知道吗?” 夏盈光望着她眨了下眼,又是一声乖巧的“哦”,表示自己知道了。 翟超逸感觉她就是这样,劝不过来。在夏盈光和她最亲近的表舅这段关系里,她表舅就是最大的骗子,这么单纯的姑娘也骗,夏盈光还相信他。 所以翟超逸就不再多说。 22.2018/4/19(二更) 夏盈光跑去跟李寅说的时候, 他正在看报纸。夏盈光只说了句:“表舅, 我想自己出去一趟, 买点东西。” 李寅根本不探究她要去买什么,他心里是知道的,放下报纸,看她一眼:“跟anne去?” 夏盈光说是, 李寅就同意了, 嘱咐道:“早点回来,不要在书店逗留太久。” “没问题!”夏盈光答应道。 周末的时候,李寅几乎一整天都要待在夏盈光这边, 通常也不做什么,有时候陪她出去, 回到家就把她抱在身上, 要么陪她一同看场电影, 或是直接抱上床去。 抱上床去,也不全是在办事, 夏盈光喜欢看书,还喜欢看书的时候读出声来,李寅就陪着她看。给夏盈光念书,似乎别有一番趣味。 得了他的准许,夏盈光就可以单独跟翟超逸出门了。 翟超逸心里有数, 把车子开到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停下, 下了车, 才对夏盈光说:“我带你出来, 是让你去给你表舅买礼物的。” 她担心车上有监听设备,所以不在车上问夏盈光。 事实上她的担心是多虑了,李寅控制欲虽然强,但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夏盈光并不知道翟超逸为了帮她,对李寅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说她想去当那个模特,是为了赚钱给李寅买东西。 她听翟超逸说带自己出来是为了给表舅买东西,还以为是李寅的指令。 翟超逸带她进了电梯,按了楼层,这才解释道:“你表舅问起来,就说是你自己想买的。” 夏盈光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她顺从人顺从惯了,有人帮她做了决定,她也不会去思考前因后果,因为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多想无益,也就罢了。 商场是今年新建的,消费颇高,都是有钱人消费的品牌,顶楼好几家奢侈品,一家珠宝品牌进去,一条普普通通的18k镀金手镯动辄好几万,白k金袖扣好几十万,手表上百万,普通人哪里消费得起? 所以除了开业那天人很多以外,后来就不怎么来人了,很冷清。 翟超逸问她:“有什么想买的吗?” 夏盈光想不出来,翟超逸给她建议说:“送礼物给你表舅,手表有些太贵,不如送领带、袖扣这样的东西。”她知道李寅肯定不会缺这些,不过翟超逸也知道李寅很喜欢夏盈光,要是不喜欢,犯得着高薪聘请自己每次出门跟着她么? 况且,她也在夏盈光住的别墅里见过几次,李寅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夏盈光,对她很温柔,甚至给她念故事。 所以无论夏盈光送什么,他应该都会非常高兴。 “好。”夏盈光也不懂,翟超逸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想着自己赚了三千块,给李寅买了,还可以给林妮和翟超逸买。 不过,她身上没有带太多的现金,因为包小,装不下那么多的现金,夏盈光的小钱包里只有十张粉色钞票,还有李寅给她的两张黑色卡,密码说是她的生日,她没用过。 商场一楼设有蛋糕店,有家麦当劳或普通的服装品牌,所以一楼人是最多的,尤其麦当劳,全是人,小孩子特别多,很吵。天台人也多,在顶楼上面,是美食城。 而顶楼才是她们的目的地。 虽说全是奢侈品商店,但一对小小的袖扣,或是一条领带,也不会贵到哪里去。翟超逸当然不会把夏盈光带进特别贵的店,只会选择一些中等的、价格相对便宜的轻奢品牌。 翟超逸知道这些,夏盈光就完全不知道了。她看有些店衣服漂亮,会站在外面的橱窗多看几眼,但不会进去买,因为夏盈光没有给自己花钱的消费意识。 在顶楼闲逛一圈,翟超逸看见一家tiffany & co,就直接带着夏盈光进去,说:“我们随便看看。” tiffany价格虽然也高昂,但比起这层楼其他的品牌来,它有一些纯银质地的千元珠宝,一条手链一千多,袖扣只要不带钻不镀金也不贵,看一看倒也无妨。 而旁边的van cleef & arpels就不同,一对男士袖扣至少也要五、六万人民币,就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翟超逸带夏盈光进去后,立刻有柜姐问她们需求:“是送给闺蜜?还是男朋友?女性朋友还是男性朋友?” 夏盈光不知道怎么回答,望向翟超逸,翟超逸冷着面孔说:“男性朋友。” 兴许是翟超逸面容太冷,加上穿着也不显眼,一身杂牌,柜姐的热情也熄了一些。 她看了一眼夏盈光,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这女孩子漂亮的面孔吸引了她,第一眼非常惊艳,她的热情又高涨了起来。 带她们到男士珠宝展柜前后,给她们介绍道:“这款lucida的铂金戒指价格一万多一点,这款paloma\''s groove18k金袖扣两万五……” 夏盈光听到价格,已经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感叹:“好贵啊……” 柜姐一听就干笑了下,瞥见有新的女客人进门,见那客人穿一身的名牌,背的包上有超大logo,穿的黑色尖头高跟鞋锐不可当,一身加起来少说也要六位数……柜姐眼睛一亮,就立刻撇下这两个应该又是光看不买的客人离开,迎向新来的客人。 夏盈光也没在意,翟超逸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回过头来,问夏盈光:“有喜欢的吗?” 男士珠宝相比起女士珠宝而言,品类和款式都要少许多,手镯有几款,戒指挺多,剩下就是袖扣或者吊坠了。 夏盈光看到一个非常漂亮的袖扣,普通的圆形造型,通体黄金,中间镶嵌的不知道什么材质,漆黑的,还有几点像是繁星一般亮着的几颗白色星光。 她低头看向展柜,价签很长一串,数都数不清!这让她有些发晕,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都亮闪闪的,就是太贵了,她身上只带了一千块现金,连这家店里最便宜的饰品都买不起。 “anne,太贵了,我们还是走吧,我们换一家店……”或许等她赚到钱了,可以来这里给翟超逸买一份礼物。 翟超逸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后面突然来了一道慵懒的女声:“帮我介绍几款袖扣吧,我送男朋友的。” 夏盈光对这声音很熟悉,立刻就听出来是谁了。 这是夏凯飞后来的妻子,汪子琳。 她的嗓音或许是因为抽烟的缘故,有些沙哑,很有辨识度。夏盈光听过她唱歌,觉得她唱歌很好听很有味道,因为夏凯飞的缘故,夏盈光这个受害者是感觉对不起汪子琳的,但汪子琳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她似乎不喜欢夏凯飞,也不在意自己,甚至自己的遭遇,是她刻意授意夏凯飞的。 在汪子琳嫁给夏凯飞前,她就知道了夏盈光的存在,知道这是夏家的养女,夏凯飞的“妹妹”,也是夏凯飞的白月光。 但汪子琳并不在乎这个,她留洋归来,便面临家中公司濒临破产的境地,她没有办法,只能盯准有钱男人下手,来一场商业联姻,好让自家公司脱离破产的险境。 她最开始相中的是环岛的总裁李寅,几次安排恰巧偶遇,可李寅根本不看她一眼,主动凑上去套近乎,穿一身v领低胸装问:“李总,您还记得我吗?” 李寅扫了她一眼,客客气气地道:“你是?” 他的特助在李寅耳边提醒了句,李寅才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你是汪海的女儿。” 汪子琳原以为有戏,她对自己的身材是非常自信的,没想到李寅只是一句客套话,她主动塞了联系方式给李寅,李寅根本不搭理。 说起来,她在国外也是很受欢迎,长相在妆后能打个八分,但并不是特别招中国男性喜欢的类型,她太过奔放,在留学期间玩得太开,而她的这些事迹,随便一调查就是一大把。 后来她就退而求其次,瞄上了年纪比李寅还要大一些,却没有李寅那么帅气多金的另一位大老板,可还是失败了。 最后,她的底线越退越宽,偶然见到父亲的老朋友夏聪毅,在背后查了一番,发现夏聪毅的建材公司规模也不小,快要上市了,她便动了一个心思。 她想当夏家的女主人。 可惜夏聪毅有老婆了,老婆娘家姓李,太过厉害,所以她又看上了夏聪毅二十一岁的儿子,夏凯飞。 她看上夏凯飞的原因说来也简单,因为夏凯飞瞧着蠢笨,没什么心眼,好控制,而且有心脏病,很容易突然发病猝死。 自己跟他结婚,完全可以借着夏聪毅的公司东山再起。 汪子琳对夏家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自然也调查出来了这个夏盈光,知道那是个被养在闺中、足不出户的漂亮小姐,至于有多漂亮呢?汪子琳也见过她,那是让她身为女性,由衷感到嫉妒的美貌。 她上次给夏凯飞下药,想生米煮成熟饭,就被这个夏盈光给破坏了,似乎她还跟夏凯飞睡到一张床去了! 如今,汪子琳跟夏凯飞已经发展到了约会吃饭,互送礼物的地步了。 她还不知道夏盈光如今已经不住在夏家、被夏聪毅夫妇送给李寅的事,她不是没跟夏凯飞打听过,可夏凯飞根本不提夏盈光,一说到夏盈光就露出伤心欲绝的模样,然而嘴巴闭得很紧。 汪子琳晚上要跟夏凯飞吃饭,而夏凯飞是明天生日,所以她正好出门来给夏凯飞选购礼物。 不过,她父亲的公司已经到了破产边缘,她自己也是囊中羞涩,变卖了自己的许多奢侈品才勉强维持表面奢华的生活,所以不可能一掷千金去买太贵的礼物。 所以她就进了这家蒂芙尼,准备买个便宜点的货色送夏凯飞。 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夏盈光。 还听见她丢脸的一句:“太贵了,我们走吧,去别的店……” 她也不知道夏盈光其实是认识自己的,看夏盈光竟然也在男士珠宝柜台,心里一下就想到:她不会也是来给夏凯飞买生日礼物的吧! 她当然不希望自己跟夏盈光撞礼物,一听她说“贵”,心里也是一松,还存了一点显摆的心思,仰着下巴,余光瞥了眼夏盈光后,手指点了点玻璃展柜对柜姐说:“把这个最贵的拿出来给我看看,我送男朋友哦。” 23.2018/4/19(三更) 虽然她态度趾高气扬, 但人家穿的珠光宝气。 夏盈光也是下意识看了汪子琳一眼, 她化着大浓妆, 姨妈色红唇,气场十足。而她点名要的“最贵的”袖扣,正是夏盈光刚刚多看了几眼,觉得有些喜欢的款式。 汪子琳看她望向自己, 心想横竖夏盈光现在还不认识自己, 不如给她个下马威,奚落她一番。 她知道夏盈光虽然是夏聪毅跟李琦的养女,虽然夏聪毅开了个规模还不错的公司, 目前差不多已经筹备上市了,但夏盈光在家里似乎并不受宠。 这都是汪子琳费尽心思从夏家的家政阿姨哪里打听到的消息, 知道夏盈光很不受宠, 在夏家的待遇相当于佣人, 经常被指使做这个做那个的,而且不能出门, 也没有零花钱。夏家女主人李琦连衣服都不给她买! ——但是夏凯飞很喜欢她。 不过,再喜欢又有什么用? 汪子琳勾了勾红唇,把玩着那枚精致的袖扣,问那柜姐:“这个不错,多少钱?” 柜姐说:“您眼光真好啊!这个砂金石款, 我们门店只有这么一对, 是限量的, 价值十五万人民币。” 汪子琳心里也是一紧, 毕竟袖扣也就那么大点,能贵到哪里去?但这个价格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觉得他们店简直是在抢钱! 她本来就只想买个四五千的,再贵,她也拿不出来了。 但表面上,汪子琳还是轻飘飘地道:“这么便宜?还有更贵的吗?”她说着也是看了旁边的夏盈光跟她旁边的陌生女人一眼,两人似乎准备走了,不过似乎被主展柜的一款很是叫人惊艳的祖母绿项链给吸引了,正驻足观看。 而那个汪子琳不认识的高个黑肤,正在低头发短信。 柜姐以为真的遇到大主顾了,愣了愣,有些窘迫地道:“袖扣……这一款是最贵的了,不过其他饰品有更贵的,这款手镯价值二十五万人民币,我们门店里面还有一个没拿出来展出的限量款男女同款吊坠,那是我们最贵的男士珠宝了,三十万人民币……” “如果您还想要更昂贵的,不妨看看这边的高级女士珠宝,有一款原产地祖母绿钻石项链您一定会喜欢,就是那个——”柜姐一指,正是主展柜作为展示的一款珠宝,她脸上红光满面,“售价五十万,是镇店之宝!” 高级珠宝,一般门店会备有那么几款,以备不时只需。毕竟南城沿海,很多商人,有钱人暴发户聚集,偶尔也能碰上个一掷千金给女人买珠宝的老板。 汪子琳瞥见夏盈光已经转身走了,假装满不在乎,大手一挥跟柜姐道:“哦,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她话说完,夏盈光已经跟翟超逸走到店门口了。 夏盈光不是那种非要争口气的性格,再者说了,她根本没听出来汪子琳话里的夹枪带棒,也是真的觉得这些小小的珠宝,太贵了。 她暂时还买不起。 不过,她傻,不代表翟超逸听不懂,她把在tiffani&co发生的一切都报告给了在家里等消息,等夏盈光买礼物回来的李寅。 结果,夏盈光刚走出去一段路,就接到了李寅的电话。 夏盈光一看时间,自己才出来不到两个小时呢,表舅就打算催自己回家了?她接了电话,李寅第一句话就是问她:“盈光,你在哪里逛街?” 夏盈光来的路上没注意这个商场名字。她看了一眼翟超逸,翟超逸提醒后她回答道:“我在新光天地。” 李寅就道:“那正好,盈光,舅舅要你帮我个忙。” “啊?什么忙啊?” 李寅不急不缓地说:“我想给人送个东西,你进一家店,就在那家商场的四楼,叫tiffany,你进去,买两百万的珠宝,挑五个或者六个最贵的。你按着自己的眼光来挑,挑你喜欢的。” 夏盈光听见他说“两百万”,是真的吓一跳,她没什么金钱概念,但知道这是很——大一笔天文数字。 要是买路边的煎饼果子的话,下辈子都够吃了。 “可是……可是,表舅,我没有这么多钱……”她声音渐渐变小,有些困惑,还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不禁在想,表舅打算送给谁?是送给他妈妈吗? 李寅说:“你带了我给你的卡了吗?密码是你的生日,还记得吧,就用那个付款。” 他拿给夏盈光的两张卡,一张是美国运通,一张是瑞银卡,其中那张美国运通百夫长是他的副卡,另一张瑞士联合银行是李寅给夏盈光买信托基金的收益。 夏盈光愣了愣,有些茫然地道:“两、两百万……卡里……” “够的,你只管刷。”李寅沉声道,“盈光,我要送一个重要的人,所以你不能马虎大意,要好好选,挑你最喜欢的,不许给我省钱。” 他一副把重任委托给夏盈光的模样。 李寅收到的翟超逸的短信,说夏盈光逛珠宝店打算给他选购袖扣,看见了喜欢的,但是发现价格特别贵后就拉着翟超逸走了,结果不知道哪里跑来个戏精,嘲讽了夏盈光。 翟超逸只是如实把夏盈光的动态发给了李寅,夏盈光在外面受了委屈,她自己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旁边人替她着急。 听了李寅的话,夏盈光只好转身回到那家贵的让她发晕的珠宝店里。 此时,店里的汪子琳,在要求柜姐拿出所有的昂贵珠宝后,又挑剔地道:“啧,这些都不怎么样,算了算了……嗯,这个还可以,把这个拿出来我看看。” 柜姐一看,全身名牌的阔小姐,赫然指着男士珠宝展柜里一个不起眼的纯银袖扣,单价六千九百人民币—— 合着你来这儿消遣来了?柜姐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脸上的笑也有些僵掉了。 其实七千块的袖扣,也不算便宜货了,能抵她们两三个月工资了……但跟这位顾客刚才那副“本小姐全都看不上”的气派模样相比,真叫人有些窝火,反观汪子琳,一点尴尬也没有,一个白眼扫过去:“愣着干嘛?不想做生意啊?” 柜姐干笑两声:“没有呢,客人。”她说着,把那款纯银螺纹的袖扣从展柜里摸了出来。 这时,夏盈光和李寅说完电话,重新又回到了店里。 她怯生生的,先是看了一眼主展柜,柜姐正在把那款祖母绿钻石项链往里放,因为刚才汪子琳要求要拿出来最后又不要了,所以要重新放回去。 夏盈光瞄了一眼价格,三十万人民币,太贵了。 可是,这是李寅让她买的,而且也不是给自己用,加上卡是李寅给的,那是李寅的钱,李寅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诚然如此,夏盈光还是底气不足。 她重新再进来,那柜姐再次迎了上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此时,汪子琳已经挑好了,正在准备结账。店里本来就没人,很冷清,她听到声音就转过头,没想到,哎哟,夏盈光怎么又回来了啊? 她回来干嘛来了? 汪子琳生怕让夏盈光看见自己最后只买了个六千九的袖扣,立刻不耐烦地催促收银员结账:“你快点。”同时,她密切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夏盈光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主展柜那个最贵、刚刚放好的珠宝,声音小小地道:“要一个……这个,嗯。” 柜姐仿佛没听清,重复了一遍:“要这个吗?” 夏盈光小声地嗯了声:“然后再要……还有别的,更贵的吗?” 柜姐心惊肉跳,这跟旁边那个“假阔小姐”是一模一样啊,该不会也是等她全部拿了出来后,又说不要了吧?毕竟刚才,她可是亲耳听见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抱怨说贵的。 索性,她把刚才汪子琳让她拿出来的珠宝一齐再拿出来,给夏盈光看,夏盈光觉得个个都好看,也不会挑,问旁边的翟超逸:“anne,你觉得这个好看吗?这个呢?” 翟超逸很敷衍的一点头,夏盈光不懂珠宝学问,她也不怎么懂,顶多就是知道点价钱。 最后看来看去,夏盈光还在心里算了算价格,她数学不好,算不清楚,就打包让面前的柜姐帮她算一算,温声细语地道:“你算算够不够两百万?” 两百万! 柜姐心里猛地一跳。 他们做这行的,不用计算器都能算清楚价格,她瞄一眼就能算出一个总数来:“这些加起来,一共一百一十万左右……” 夏盈光感觉这价格因为数目太大,反而叫她有些不切实际,所以还能稳住,不至于晕倒。 她想了想:“那就,再买两个,凑够两百万吧。” 柜姐震惊地看着她,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了,她看夏盈光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知道这个跟刚才那个不一样,这位是真的阔气! 这可是两百万! 是多少提成啊! 而旁边的翟超逸听了,总是冷漠的脸上也忍不住抽了下,心想夏盈光也太实心眼了,李寅给她两百万额度,让她买两百万,她就真要凑够这个价啊…… 打包好了总价约两百万的珠宝,店内库存的高级珠宝都让夏盈光买了,再加上几件便宜的零头,正好一百九十万。 而结账台,还在给汪子琳刷卡。 “不好意思小姐,这边还是显示您的卡被冻结了。” “这怎么可能!”汪子琳又掏出一张信用`卡来,“试试这张!怎么会冻结了呢!是你们机器坏了吧!” 她瞥见夏盈光过来付款了,心里又慌又急,想到一个可能性,她指甲都忍不住嵌入肉中——接着,她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她家里的公司因为在几分钟前宣布破产,她的所有信用卡都被冻结了。 虽然是早有预料的事,但这一幕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天都塌了。 果不其然,那名结账的专柜收银员,再次刷卡失败后,将卡退还给汪子琳:“对不起小姐,您的……” 汪子琳这次再掏出一张卡来,这张不是visa,而是普通银联卡,里面还有一点钱,她觉得应该是够了。 晚上要跟夏凯飞吃饭,必须要给他送生日礼物,要是送差了,她可拿不出手。 可让她绝望的是,这卡一刷,却显示余额不足。 这让好脾气的柜员都忍不住有些暴躁:“请问您还要吗?不要的话能不能先让后面的顾客先付款呢?”同事已经给她递了好几个眼色了,后面那位贵客,可是下了足足两百万的单! 怎么能让她被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给延误付款了呢? 要是搞得那位贵客不高兴了,一气之下不要了走了怎么办? 汪子琳听得也是气急败坏,她从夏家佣人那里买到的消息说,夏盈光根本不受宠,也没有钱,那里买得起这种奢侈品珠宝? 而且,那佣人还说了:“这夏盈光啊,脑子笨,有点傻!” 她瞥一眼后面那柜姐手上捧着的一组珠宝,冷笑一声:“凭什么让她先付款?你以为她买得起?等着吧,我要买,我不仅要买,我买了还要跟你们店长投诉你们。”她说着又低头在钱包里翻找起卡来,结果越找脸色越菜,显然是找不到了! 汪子琳也觉得今天丢脸丢到家了,若是无人看见也就罢了,结果偏偏让夏盈光给瞧见了! 她不久前还在人面前摆阔! 柜员也不出声,再怎么说,这女人也比他们了不起,是惹不起的对象,不能催。 汪子琳没找到卡,她脸色很难看,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打电话借钱,但这种时候……借钱还不如直接不卖了走了,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接着,她无计可施地道:“今天出门背错了包,算了,你,”她随便指了一个专柜柜姐,“拿个三千块的袖扣给我。” 她刚刚看见了,最便宜的袖扣是两千,买个三千的,也差不多了。 卡里肯定有三千。 很快,她快速地付款,这次是够了,她收好小票,一位柜姐娴熟地给她装盒。 轮到夏盈光结账了。 汪子琳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心想她肯定是在装,别说夏盈光了,就是让夏凯飞来,也不一定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钱来买珠宝! 逗谁玩儿呢? 她摆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提着蓝色手提袋在手上晃荡,就是不肯走。 一件一件价格高昂的骇人的珠宝被扫了价签,显示出了总数目。 汪子琳一看,一百九十多万。 她不相信夏聪毅的养女能付得起这笔钱,两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就说夏聪毅的公司,能够挪用的流动资金,也不会超过五百万吧? 怎么可能给夏盈光这么多的零花钱?! 因为认定夏盈光买不起,所以看她掏出一张黑色百夫长的时候,汪子琳差点捂着嘴叫出声来。 接着,刷卡、输入密码,完成订单签字,都在众目睽睽下完成。 汪子琳脸色铁青,这怎么可能?她看向夏盈光,发现她出奇的淡定,而且并不看自己,视自己如空气,似乎连嘲笑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柜姐因为做了这么大一笔数目的单子,对夏盈光非常殷勤,请她到旁边贵宾休息区坐一坐,问她喝茶还是咖啡,又问她爱吃什么口味的马卡龙。 24.2018/4/21(一更) 夏盈光坐在店里休息, 汪子琳丢了面子, 灰溜溜地走了。她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恨不得立刻打电话问夏凯飞,你妹妹好阔绰,一出手就是两百万。 汪子琳知道夏家有钱,不然她也不会盯上夏聪毅和夏凯飞父子, 但还没到这种地步。 谁给夏盈光那么多零花钱的? 她越想越觉得没对劲, 当即给夏凯飞打了电话:“喂,凯飞啊,晚上我们在哪里吃饭?” 夏凯飞兴致缺缺地道:“随便吧。” 汪子琳道:“那就吃西餐吧!哦, 对了,我下午在新光天地, 好像看见了你妹妹。” “盈光?!”夏凯飞的声音立刻提起了精神。 汪子琳心中鄙夷, 嗯了一声道:“好像就是她, 她那么漂亮,我虽然就见过一次, 但我不会认错的……” 夏凯飞连忙追问:“她在哪?新光天地吗?你什么时候看见的?她跟谁?一个人还是?” 他一下抛出了好多个问句,汪子琳暗道他色,对家里抱养来的妹妹都怀揣着那样龌龊的心思。 她笑了两声,道:“跟一个女的,我不认识。” 夏凯飞很快想到, 那天在环岛绿洲碰见的力气很大的女人! 他太想念夏盈光了, 想的睡不着觉, 原本夏盈光在他家里安安生生的, 他倒不这么觉得,因为知道夏盈光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他回家就能看见。 但现在,夏盈光被李寅,他的表舅给抢走了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夏聪毅还给他安排婚姻,对象就是这个汪子琳。因为他身体不好,性`能力也有问题,很难找到合适的门当户对的对象,汪子琳是留过洋的,学历很高,人也漂亮。 而夏聪毅和汪子琳的父亲汪海是旧相识,对方帮过夏聪毅很多,所以这样的危难之际,他也愿意伸出援手帮助汪家。 夏凯飞问汪子琳打听着夏盈光,这让汪子琳察觉到了不对劲,不是说夏家把她管得很严吗?不是说不让她出门的吗? 她不声不响地套话:“我看见她买了好多珠宝啊,给你妈妈买的吧?” “珠宝?”夏凯飞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夏盈光买珠宝,呵呵,肯定是卖身换来的钱。一想到夏盈光叫自己滚,夏凯飞就气不打一处来,感觉心脏被人用手掌攥住了般,特别难受。 因为心脏病,医生总让他保持乐观的心态,但因为夏盈光被送人了,她还不认自己,夏凯飞由衷地感觉到了痛苦和悲观,她不认自己,不就是因为李寅有钱吗…… 对于主动扑上来的汪子琳,他也是出于报复的心态才跟她约会的,他认为夏盈光很在乎自己,所以知道自己有了女朋友后,肯定会很难过吧? 哪怕夏盈光并不知道此事,夏凯飞还是有种“你跟李寅快活,我也有新欢”的心态。 所以,当汪子琳随口说出一家意大利菜餐厅的名字,说六点半见面的时候,夏凯飞就同意了。 同一时间,夏盈光从t&c出来,她还没给李寅买礼物,她没想过用李寅的钱来给李寅买礼物,所以她的选择范围是一千块以内。四处逛了一圈,夏盈光花一千块买了三样礼物,给李寅买了,给翟超逸和林妮都买了。 但她没给自己买。 她专程给李寅买了礼物,李寅自然也想着她的,在家里为她准备了惊喜。夏盈光还没回家,李寅的电话就来了,说要带她出去吃饭。 李寅带她去了上次去过的那家,喝下午茶的意大利餐厅,因为那家餐厅有一架钢琴,李寅听翟超逸说,夏盈光出门总喜欢来这里,可因为消费很贵,每次路过,就去书店了。 书店看书免费,所以夏盈光就很喜欢去。 所以夏盈光一听李寅要带她去那家有钢琴的餐厅,非常雀跃。李寅的车开到商场,把夏盈光接到后,直接去了餐厅,没有回家。 时间还很早,下午茶时间刚过去不久,餐厅人少,李寅提前让餐厅留出了钢琴旁边的位置。 坐在台上的那位钢琴师,还是上次的那个年轻学生,他还记得夏盈光。 夏盈光的面孔明朗得叫人过目不忘,所有见过夏盈光一面的人,都很难忘记她。 年轻的钢琴师刚到上班时间,他一面打开钢琴琴盖,一面不明显地去看了眼夏盈光。 夏盈光也在看她,确切地说,在看那架钢琴。 目光很亮。 李寅没有问夏盈光给自己买了什么东西,因为夏盈光今天购物买的商品都放在翟超逸开来的那辆奔驰上了,夏盈光上了李寅的车,跟他来吃饭,翟超逸就负责把她买的东西带回去。 在大庭广众下,李寅声音放的低,也不会很亲密地去抱、或者亲夏盈光。他稍稍歪头,忍不住问她:“盈光,你这么喜欢钢琴吗?” 他并不知道夏盈光会弹,只当她对此很感兴趣。 夏盈光望着他,轻轻一点头,说喜欢。她现在对李寅态度坦然了许多,或许是那么多天都睡在一张床上,李寅对她十分温柔,让夏盈光不由自主放低了一些防备心。但夏盈光吃过宋豫川和谢涵夫妇的亏,还是很怕。 李寅笑了笑,又问她:“那你想不想学?” 在他看来,夏盈光比较笨,钢琴虽说不难,她要学会应该也会比较麻烦。不过,既然夏盈光喜欢,就让她学一学,哪怕学会弹个小星星,李寅也觉得不错。 李寅这句话一说出口,夏盈光的脸庞一瞬间像是被什么点亮了般,她立刻重重地点头道:“想!” “我给你找个钢琴老师,以后每天都来教你,每天学习一个小时。”李寅瞧她亮着眼睛的模样可爱,忍不住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由于他们来的时间早,厨房还没开始准备,点了餐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布菜。 餐厅里陆陆续续进来了客人,和缓的钢琴声叮咚作响,接着,餐厅里进来了一男一女,他们相互挽着手。 男的是夏凯飞,女的是下午才在商场见过的、出了洋相的汪子琳。 汪子琳换了一身衣服,是一条开叉红裙,她一进来便说:“哎呀,来的迟了,我喜欢坐钢琴旁边,位置都让人给占了。” 她也是从小学钢琴,还拿过奖。 两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汪子琳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凯飞,生日快乐。” 夏凯飞很平淡地说了句谢谢,接过她的礼物。 汪子琳见他也没拆,反应也平淡,也没说什么,她低头喝了口卡布奇诺,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对了,凯飞,你妹妹现在是没住在家里了吗?” 因为夏凯飞下午的话,她意识到了有问题,夏凯飞竟然不清楚夏盈光的近况,还反复问她。 夏凯飞抬头看她一眼,否认了这件事:“我这两天没回家,但我们家有门禁的,她怎么可能不回家?你问这个做什么。” 汪子琳放下咖啡杯:“也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这间餐厅并不大,汪子琳眼神徘徊间,突然看见了夏盈光。 她坐的位置,和夏盈光的位置隔得很近,只不过中间有绿植隔开。 她见夏盈光旁边还坐了一个男人,两人坐得很近,气氛是蜜里调油,不过因为是背影,她并不清楚是谁,她心里很快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夏盈光下午拿出那么多钱去买珠宝,该不会是被哪个四五十的老男人给包`养了吧?还是说出来做援`交的?她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下意识地看一眼夏凯飞,而夏凯飞因为心不在焉,在低头看着手机,没注意到夏盈光。 汪子琳忍不住地想,夏凯飞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自己喜欢的、从小呵护的“妹妹”,是那种拜金的女孩吗? 她心里有了个主意,又提起夏盈光来:“对了凯飞,我之前听你说,你妹妹快生日了是吗?我也给她准备给什么礼物吧,她喜欢什么啊?” 夏凯飞难看地笑了下:“不用送了。” “好歹是一份心意啊,她是十八了吗?在哪个大学读书?高中毕业没啊?交没交男朋友啊?她那么漂亮,肯定很多男生追……” 听到这里,夏凯飞脸色更难看了,他本身就一肚子火,这下更忍不住了:“她没男朋友!你打听那么多我们家事做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关你屁事。 “我这不是关心她吗?下午又看见她了,嗯……”她说着突然道,“哎,你看那是不是盈光,好像她啊!” 她下午出了洋相,这会儿是故意把音量放大了许多,想让夏盈光听见——夏盈光一定很怕被发现,夏凯飞一定也会觉得很丢脸。 他闻言抬头一看:“嗯?” 他瞥见了夏盈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猛地又看见了李寅,他不舒服到了极点,突然站起来道:“我们走吧!” 正巧侍应生端着托盘来上菜,汪子琳是看好戏的心态,就拉着要走的他说:“你看菜都上来了,怎么还走?况且你妹妹就在旁边,怎么不打声招呼?她旁边坐的谁啊?”她假装讶异,“她男朋友吗?不像是学生,看着比她大好多啊。” 看背影其实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李寅还被植物遮挡住了,汪子琳就更分辨不清了,只不过先入为主,觉得那肯定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嗯,虽然看着身材不错,不过那是坐着,谁知道站起来什么样。 她故意道:“凯飞,劝劝你妹妹!交男朋友要交同龄人,别让大十几二十岁的老黄瓜占她便宜!” 她因为说话声音比较大,已经引起了旁边几桌的注意,正在窃窃私语,而隔着两株绿植的李寅自然也听见了,他一回头,汪子琳整个人就僵掉了。 25.2018/4/21(二更) 她怎么能想到, 她妄自揣测的四五十岁老黄瓜, 竟然是李寅呢? 刚回国的时候,她第一个盯上的对象就是李寅, 无奈多次勾引失败,李寅对她不仅没兴趣,连点印象都没有。后来她退而求其次换了个老板, 对方还是瞧不上她,她这才看上了夏凯飞。 如今被李寅当场听见自己辱骂他, 汪子琳感到羞愧难当, 非常难堪, 脸上火辣辣地疼,嘴唇张了张,想叫一声“李总”, 想跟他为自己的无心之失道歉。 她求助无门,看一眼夏盈光, 夏盈光也正好在看自己。 可是, 夏盈光看她一眼, 再看夏凯飞一眼,就漠不关心地别过眼了,似乎对他俩的关系并不惊讶,也并不关心他们说了什么。 哪怕夏凯飞魂不守舍地盯着她看, 她也丝毫不为此动容。 这可和她听来的夏盈光不一样。 汪子琳尽管狐疑李寅跟夏盈光的关系, 但此刻并不是思索这件事的好时机。 李寅无论从哪一方面, 都比夏凯飞要好上无数倍。他经常对人看起来很温和, 但眼神却很冷漠,透着高高在上,从前自己妄图接近他时,他便会露出视她如蝼蚁般的目光。而现在,汪子琳看他一眼,就感觉似乎他被她这句话激怒了,眼神都变了,然而嘴角却还带着一丝让人心惊的笑。 她如坠冰窟,浑身冷得可怕,心里也很害怕。 要不是坐着,她估计自己得站不稳跪下了。 没有触怒李寅的时候,汪子琳一点也不觉得他有多可怕,哪怕经常听说他这个人心肠很冷硬,听说过他做过的那些事,她眼里也只看见了李寅的多金帅气。 但现在汪子琳只要一联想,就脸色煞白地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李、李总,”她很勉强地冲他一笑,神情很苦,“我都没注意到您在这儿,那句话不是冲您来的,您别跟我计较……” 李寅平静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他坦然接受了汪子琳的说法,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计较了。 汪子琳的父亲汪海的公司刚刚宣布破产,汪海需要钱救急,因为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汪海到处求人,这种时候能帮得上忙的人不多了,朋友都是有多远躲多远。汪海求到了他头上来,李寅问他能给自己什么:“我不是圣人,我拿钱去填你的漏洞,你拿什么还我?” 汪海咬牙说:“李总,我有个女儿……” 李寅直言说自己不要他女儿。 汪海走投无路,一把年纪了哭着说:“您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您借我钱,我东山再起了就拿钱还您。虽然别人总说你无情无义,但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人,我给您下跪,磕头……” 李寅也不要他拿自己当爹似的磕头。他感觉汪海可怜,就让他把公司文件给他秘书,帮他看看到底欠下多少债,能不能拆东墙补西墙地补上。 他对汪海说的是:“如果补不上,漏子太大,那我也无能无力,如果数额不多,我也就帮你。” 他难得发发善心,结果在餐厅里碰上了汪海的女儿,对方辱骂说他老黄瓜。如果说别的,骂他心狠手辣没有良心,那也就罢了,他不至于跟个女人计较。 但李寅不能忍这个,而且还让夏盈光听见了!他强压怒火,感觉就跟吃了个苍蝇似的。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不是他的作风,所以李寅只是往夏凯飞身上扫了一眼,眼神像是在说“拴好自己的狗”。 于是夏凯飞脸色铁青地拽着汪子琳去买了单,逃也似的离开了。 汪子琳知道自己把李寅得罪得死死的,但并不知道,她得罪了她父亲那破产公司的唯一愿意伸出援手的救星。 这两人一走,李寅也带夏盈光离开了,他没吃饱,西餐讲究,吃得慢,而他食量大,同样的用餐时间,猫胃的夏盈光能吃饱,他不能。 他带着夏盈光上车回家,结果夏盈光在车上问他:“表舅,老黄瓜是什么意思?” 李寅差点以为,夏盈光是刻意的,但他知道夏盈光纯洁得很,哪怕听出来这是个比喻,但却不可能知道这种比喻词是什么意思。 夏盈光对自己不理解的事物,总是抱有好奇心的,她这好奇心却来得不合时宜,把李寅给难住了。 他不知道怎么给夏盈光解释。 夏盈光看着他问:“是在说你老吗?” 李寅才三十出头,从来都没听过有人说他老,但相比起夏盈光,他确实大了这姑娘很多。他低头注视着夏盈光,语气微沉:“盈光,你觉得我老吗?” 夏盈光摇了摇头,说不老。事实上,她第一次见李寅,就觉得自己叫表舅叫的不对,因为李寅面容看起来也不比夏凯飞大多少,顶多是气质上的变化。 李寅知道她不撒谎,心里很对她的诚实受用,觉得大夏盈光十几岁,根本算不得老。 他很高兴地侧头亲了亲夏盈光的头发,叫她“宝贝儿”。 回到家中,李寅在家门口蒙住她的双眼,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说:“盈光,舅舅送你个礼物。” 夏盈光在他手掌心里颤了颤睫毛,李寅手很大,而夏盈光是巴掌脸,呼吸都喷在他的大手里,她面前黑黑的,问道:“是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李寅带着她向前走,夏盈光像个瞎子那样伸出双手摸索,但家里空间大,李寅带着她,一路安全。 走了几步路,李寅便停下来,在夏盈光耳边倒数:“三、二……” 他松开了蒙住夏盈光眼睛的双手,夏盈光重见光明,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架雪白的斯坦威三角钢琴。 她好一会儿没话,像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李寅垂首一看,才发现夏盈光眼里闪着光亮,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眼泪在虹膜表面滚了一圈,波光粼粼。 有这么高兴? 这架钢琴,比自己上次自己送的项链还让夏盈光高兴吗? 他手指轻轻在夏盈光眼底抹了抹,低声道:“去试一试?” 他以为夏盈光不会,不过钢琴音色纯,随便一按就很好听了,想来也不至于魔音刺耳。 夏盈光回头,盯着他的眼睛忽地一笑,她轻轻搂着李寅的腰抱了一下,低低地道:“谢谢表舅。” 夏家也有钢琴,但那架钢琴是李琦买回来做装饰品的,她不被允许碰。 李琦怕让她碰坏了。 所以李寅给她买这个钢琴,放在家里,准许她每天弹,愿意为她请个钢琴老师,对夏盈光而言比什么都好。 “喜欢就好。”李寅回搂住她,心一下就化了,感觉真是送对了礼物。 旋即夏盈光走到钢琴旁,坐在了琴凳上,慢慢掀起了琴盖。 而李寅望向她的侧影,脸上荡漾着微微的笑意。 这架钢琴占地面积广,被放置在了宽阔的客厅一角,还有买钢琴送的厚厚一本的琴谱合集,就搁在钢琴上。 夏盈光是多年不碰,看着黑白琴键即是欣喜又是陌生的。她之前在夏家偷偷摸过,每次碰的时候都很小心翼翼,怕让人听见,怕李琦骂她。 她的记忆深处里,每次她一弹钢琴,父母都会很高兴。那现在她该给谁弹琴?夏盈光心里朦朦胧胧地想到,她不为任何人弹,只为自己——弹琴这事本身让她快乐。 夏盈光没有去翻琴谱,当她手挨上琴键的时候,第一个音符出来,过了良久,又是第二个音符,她低头看着钢琴,神态是认真的思索,似乎在尽力回忆。 刚开始,她的确表现得像个门外汉,不过她的坐姿很漂亮、赏心悦目,在阳光下她脖子微微垂下的弧度显得很柔顺,白皙纤长的手指放在钢琴上,还真像那么回事。她总是坐得很直很端正,这是她从小练钢琴学来的,来到夏家后也没改掉,一直维持着笔直做人的习惯。 李寅站在一旁听了几分钟,听她似乎是杂乱无章地按了几个音符,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听不出什么旋律来,然而过了一会儿,让他惊讶的事发生了。 夏盈光手底下的音符,渐渐就开始串成了熟悉的前奏。 26.2018/4/21(三更) 夏盈光会弹钢琴这件事让李寅大为吃惊, 因为夏盈光从没说过,她只是表现得很喜欢钢琴罢了, 却从没说过自己会弹奏,还弹奏得如此……耀眼。 是的,耀眼, 夏盈光很漂亮, 这是他第一眼见到的印象, 夏盈光喝醉了、被人下药了, 跑到他房间里来的那次,他 李寅没什么音乐素养,但他也知道夏盈光弹奏的钢琴曲叫什么,这是一首钢琴入门曲《卡农》, 从夏盈光手底下磕磕碰碰到逐渐熟悉流畅、动听的旋律可以看出来,夏盈光一定学过。 不过, 夏盈光弹到后面,慢慢停了下来,她双肩垮下来。露出沮丧的神情:“想不起来谱子了。” 虽说她对钢琴非常熟悉,在碰到它的那一刻就能被唤醒深处的记忆, 但夏盈光自从一场车祸后,记性就变得不怎么好了, 有时候一件很容易的事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比如现在,她对《卡农》感到极为熟悉, 但谱子只断断续续记得一些, 毕竟是太久之前学过的东西。 李寅走过去, 将放在钢琴上的五线谱给她:“记不清谱子了没关系,这不是有谱子吗。”他由衷地夸道,“盈光,你弹得真好。” 夏盈光愣了愣,因为每次她弹琴,父母都会很高兴地夸她,她还记得她的钢琴老师,虽然记不清老师的模样了,但能记得她很严厉,却也总是夸她。 她抬头一看,发现李寅也是很高兴地在笑着,自己弹琴让他这么高兴吗? 夏盈光很腼腆地一笑,低下头来,心里很感谢李寅。 李寅太喜欢看她笑了,而这一次的笑,似乎和以往都不同。 接着,夏盈光突然伸出手去拉李寅的手掌,李寅的手被她拉过去,猜想她要做什么,却不想夏盈光却垂首将脸颊贴在了他的手心里。 她是坐着的,而李寅是站着,原本就有身高差距的他们如今差得更厉害了,夏盈光像只猫咪一样,在他手心蹭了蹭,脑袋微微仰着望向他,目光很清澈,像是在表达感谢,不过李寅觉得,更像是撒娇。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李寅又有了心动的感觉,心跳的似乎比往常厉害。他慢慢抚摸了她的脸颊,声音有些哑:“这么高兴?” 夏盈光嗯了一声,由于脸还靠在他的手里,脑袋是歪着的,模样有几分可爱:“高兴,我喜欢钢琴,也喜欢表舅。” 李寅心想,那么多人说喜欢他,怎么夏盈光这个就听着那么舒服呢? 他认识到这个兴趣对夏盈光有多么的重要,所以决定要好好栽培她,给她请个好老师。 他在夏盈光身上花了不少钱了,下午才让她去买了两百万的珠宝,这款钢琴又是顶级的。他原本以为钢琴买回来就是拿来做装饰的,不过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什么都喜欢最好的。为夏盈光付出这么多开销,看她这么开心的样子,冲自己笑、甚至是撒娇,李寅就觉得非常值得。 为了表达感谢,夏盈光从翟超逸拿回来的那堆东西里,翻找出了给李寅买的礼物。 她坐在钢琴面前对着五线谱练习,差点要忘了这件事,是心里一直想着要报答李寅,才突然想起来的。 下午逛的时候,她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闹钟想买来送给李寅,被翟超逸僵着脸阻止了:“夏小姐,闹钟您还是买来自己用吧,就不要送人了,送‘钟’有非常不好的寓意。” 后来,在礼品店店员的介绍下,一筹莫展的夏盈光买了钱包,店员还说:“是送给男朋友,这里有照片夹,可以放你们的合照呢!他一打开钱包就能想起你来……” 夏盈光不想这么做,但她看见钱夹上有个小王子的绣花图案,就买了下来。 《小王子》是夏盈光接触的第一本英文短篇童话,她看过中文版后,发现买的一套书籍里有英文版,然而她翻出来看却看不太懂。虽然夏盈光每天都在学习英语,有一位视频里的老师、还有一位外国老师教她,但她的英语还没到达能独立看小说的地步。 李寅那天正好空闲,心情也不错,给夏盈光念了一遍英文版的小王子的故事。 他这个人虽然没什么音乐素养,但着实读了不少书,什么书都看。见夏盈光对这个故事有些入迷,他很愿意为自己和夏盈光制造一点共同话题,便说:“舅舅跟你一样,也很喜欢这个故事。” 夏盈光觉得这样的故事不太适合李寅,她惊讶:“真的啊?” “真的。”李寅显得很真诚。 实际上他只有小时候才看过童话,而且看得不多,要说多喜欢,还真不是。 纯粹为了让夏盈光觉得跟自己有话可说罢了。 但夏盈光就记住了,李寅收到礼物的时候,心想这么个钱包他拿出手去,多少人该笑话他啊。 夏盈光应该是特意给他选的深蓝色,是刺绣的,做工也还成,没有线头,但深蓝色上有个戴黄围巾穿绿衣服的小王子,这特么就……李寅也不是嫌弃什么,夏盈光能有这样的想法,就让他觉得挺高兴的。而且李寅翻开钱包,发现里面还绣了朵深红色的玫瑰,他不知想到什么,乐得笑出来。 在夏盈光期盼的目光下,李寅点头说:“盈光,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他看见夏盈光还买了一些东西,是一盏挺好看的工艺台灯,还有些乱七八糟的。 夏盈光说:“灯是给林妮买的,她喜欢埋头做针线活,光线不好,对眼睛不好。” 李寅长长地“噢……”了一声:“你还给林妮买了啊。” 说好的赚这个钱是给他买东西的呢? 夏盈光嗯了一声,丝毫没有察觉到李寅那点微妙的不对劲:“我也给anne买了。” 其实还有一个人,就是家里做打扫的哑巴曹姨,夏盈光很少看见她,对方似乎只在她在房间里的时候打扫外面,夏盈光出去时候,她才会进来打扫房间。 因为不能说话,她习惯性地避免跟人接触,以免给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李寅因为夏盈光的一视同仁,感觉在夏盈光心里自己不够特殊,有一丝的不高兴。不过很快,他就释怀了,夏盈光把下午刷卡买的珠宝一块拿给他,说:“表舅,这是你下午让我买的。” 李寅看了一眼说:“你留着吧。” “那怎么行?你说你买来送人的。” “我不是说的,买来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哄人很厉害,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天底下还有谁对我那么重要?” 夏盈光很不自在地垂下头,她开始觉得李寅是真的对她很好,不是坏人,不是装的,也没有其他目的。但夏盈光还是怕的,她受过太多人情世故上的伤害。 而且,她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些,她喜欢那个钢琴,别的东西也很好,但太破费了。 李寅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不安,所以晚上的时候,夏盈光特别地听话,她以往也听话,可这个晚上又让李寅开发出了一点不同来。 他让夏盈光把屁`股撅高一点,她立刻乖乖的撅高。 她越听话,李寅越是疼她,同时很喜欢她这样,也总是询问她什么感觉。夏盈光很羞涩,但是不扭捏,很诚实地说喜欢。 李寅原本给夏盈光找了个很好的老师,在发现夏盈光会弹琴,并且她弹琴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着迷、想要栽培她之后,就又让特助重新去请了个更厉害的老师来。 那位老师上了年纪,但把自己打扮得很年轻,整个人身上有一种芭蕾舞者般的挺拔气质,两鬓垂下来卷曲浪漫的刘海。 李寅从特助招来的资料里了解到,这位老师从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在读书期间,获得过该校著名的william petschek钢琴演奏奖,举办过个人演奏会,不过没多少人听就是了。是个不知名,但人很骄傲,钢琴技艺也没得说的艺术家。 夏盈光如果学好了琴,那么她想去读书,李寅就可以送她去音乐学院了。 因为音乐学院分数要求低,如果夏盈光走正规渠道也很容易就可以入学,若是不走正规渠道,也比普通理工科大学好操作一些。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夏盈光弹琴的时候很高兴,李寅为她请个好老师的目的就在于此了。 老师姓张,第一天来的时候,看完夏盈光的演奏,问她:“学过几年钢琴?” 夏盈光不记得了,她很小就开始学,不确定是四岁还是五岁,或者更小……学到十岁就停了。 她跟张老师说了后,说自己:“我十岁后,就没有碰过琴了。” 张老师有些意外,同时觉得惋惜:“你若是年纪小一些,就更好了。你天赋不错,为什么停了呢?” 夏盈光不太愿意说自己这段经历,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半晌,慢吞吞地道:“我出过一场车祸……” 她没有过多解释,张老师自己就脑补出来了:“伤到手了?” 夏盈光摇头。 张老师“噢”了一声,那就是有阴影了。她温柔地看着夏盈光:“现在重新学,也不算晚。” 27.2018/4/22(一更) 漂亮的女孩子总是讨人喜欢的, 张老师很顺利地接受了这个漂亮得有些惊人的女学生:“你十八岁?是打算重新学习钢琴去艺考吗?” 夏盈光不懂什么是艺考, 露出了茫然之色,张老师又问她:“你年纪这么小, 还没读大学吧?” 她点头,说没有。 张老师沉吟道:“现在是十一月, 艺考是今年年底,你还有不到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如果你打算读音乐学院的话。我教的学生, 有的出国深造了, 有的就在国内读音乐,有的现在已经毕业了,加入了爱乐乐团……” “你家长是什么想法?打算让你学音乐出国深造, 还是怎么?”联系上这位钢琴老师的人是李寅的特助,所以张老师只以为夏盈光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而不清楚具体的。 并且,对方给的合同上说, 每天上一个小时的课, 后期可能会增加一定课程。当她得知了学生的年纪, 立刻就想到她是不是为了艺考突击,才请自己去给她上课的。 夏盈光顿了顿,她没有家长,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现在替她做主的人是李寅,李寅愿意让她学习音乐, 也愿意让她去上学, 那是不是也会准许她去读音乐学院呢? 她轻轻摇了摇头, 说不知道。 张老师便道:“你现在这个年纪学琴,又还没上大学,这么急着学,不是打算走这条路还能是什么?” 夏盈光得问问李寅才行,她自己不能做主,但她已经对此产生了憧憬,张老师满意地说:“学钢琴学着玩,修身养性也不是不行,但先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比较好。你小时候学琴,考过级吗?” 夏盈光说考过。 老师又问考的几级。 夏盈光说十级。 老师问一句,她就回答一句,这么一问一答下,钢琴老师对这个学生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她最后道:“我先来测试一下你的音感。” 这是她课程的第一步,每个学生都要先测试一番。她拿出手机来,调出下载好的音效,对夏盈光道:“我现在播放一首音乐,你听见了什么,就弹出来,听一个音弹一个音,耳朵里听见的是什么音就弹出来。”由于夏盈光学过,还考过十级,基础的就不必教导了。 见夏盈光正襟危坐,双手都放在了钢琴上,张老师点了播放。 第一个音效是一段女歌手的清唱,约十秒时间,夏盈光耳朵侧着,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她脑海里还来不及反应,手底下就跟随音效按出了一串音符来,听着是一个音都不差,完全准确。 张老师有些讶异:“训练过音感?不错啊,很准。” 夏盈光每次被夸都会有些羞涩,她腼腆摇了摇头。她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依稀感觉似乎是没有的,很少有钢琴老师会去特意训练学生的音感,都是照着谱子教,教完这首让学生弹熟悉了,再换下一首。 张老师道:“再来。” 这次她换了一首更难的,是一段简短的架子鼓声,也差不多是十秒钟时间,听起来就像是鼓手乱弹的一串音,节奏有些快,她目光牢牢黏在夏盈光的手指上,看她快速分辨出来音调并且准备弹出来的时候,张老师是真的有些震惊了。 ——这个学生有绝对音感。 不过,这也不能说是特别了不起的一件事,对于学音乐的人来说的确很有帮助,而张老师自己也见过不少音乐神童,她曾经在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同学、老师,都是那样天生对音乐有感知的天才。 后来她教导的学生里,也有过那么一个,像夏盈光这样拥有着绝对音感,那个学生几年前获得了吉尔莫青年艺术家奖,现在和德国dg唱片公司签了合约,和不少皇家乐团都合奏过。 所以张老师有一瞬间的狂喜,那种有生之年又挖掘到了一个宝藏的喜悦。如果夏盈光年纪再小一些,就更好了,因为她的母校茱莉亚音乐学院,只接收十八岁以下的音乐神童。 当天的一个小时教学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张老师拖了十分钟的堂,温和地告诉夏盈光:“一定记得给你的家长说,让你学音乐、从事音乐事业知道吗?” 虽然对于学习乐器的学生来说,夏盈光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她很有天赋。 夏盈光对于教导她的人,都是满怀敬意与喜爱的,她乖巧地应道好,张老师说:“你自己每天不要落下练习,先从简单的开始,把手感提上来,下一步我们就练习备考曲目。” 但夏盈光不知道怎么去开这个口,她不习惯于主动提要求,因为很怕被拒绝。 是过了好几天了,张老师不停地问,夏盈光还是支支吾吾的没有答复,她以为是家长不同意,心里又觉得很奇怪。 因为夏盈光没有读书,在家里学习钢琴,不让她艺考又不让她学习文化课算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便主动打电话找到了当初联系她的人,也就是李寅的特助。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司机开车载着李寅刚刚从公司往环岛绿洲小区出发。李寅是大忙人,他空闲时间不算很多,尤其是有新投资的时候。 他管理环岛国际酒店集团,在他管理之初,是一个跨国性质的连锁酒店集团,主打高端品牌。十多年之前,就在国内拥有超过五十家连锁,有三个不同星级的品牌,而且在东南亚、日韩也拥有标志性的环岛集团标志。在他接手后,就逐渐转型成为了一家有着独特发展方向的全球连锁酒店。 他请来世界上最好的建筑设计师,在一些世界上最隐秘的世外桃源建设度假酒店。 选址在新疆林芝、泰国普吉、摩洛哥马拉喀什、柬埔寨暹粒…… 选址,购买大片的土地,辗转拿到当地住建局和城市规划局批准,做规划设计,秉持着绝不过度开发,保持原始自然的本质开始建造,而这些统统需要花费数年的工夫。 就在四年前,第一家环岛高棉度假酒店在柬埔寨暹粒开业,获得了英国《悦游condé nast tr□□eller》的亚洲区年度最佳地点酒店。 所以甚至在去年的时候,他都在全世界各地飞,聘请的建筑设计师要去现场做考察,他也要去。 最近,林芝的那家环岛度假村,也要筹备在明年开业了,所以李寅过一阵要去林芝出差,简单来说就是去差不多完工的林芝度假酒店当第一批体验顾客,是出差,也相当于度假。 不过他最近因为此事,也变得有些忙碌起来。 特助把电话转接给他,对方一开口就是:“您是夏盈光的家长吗?” 李寅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成了他家姑娘的家长了?他分明是夏盈光的男人。 他还没说话,热心快肠的张老师就道:“我是夏盈光的钢琴老师。是这样的家长,夏盈光在音乐上很有天赋,她拥有绝对音感,一首曲子只需要反复练习几次就能完全丢弃五线谱!这是什么概念?我以前见过像她这样的孩子,都成为了现代音乐艺术史上被记载的存在。”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一顿吹:“像她这样有天赋的孩子,不该被埋没。她若是只把音乐当成爱好,那太可惜了,您怎么看?” 李寅听她说的如此厉害,心里也有一丝认同的自豪感。 答道:“我该让她去追寻艺术?” “对!追寻艺术,去深造,去……” 李寅很平静地打断说:“我不会送她出国的,她只能留在我身边。” 张老师从电话里听出了一点不对劲来,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 她心里涌起愤怒:“这就是您不让她去艺考的原因?” 李寅诧异:“我什么时候不让她去考了?” 张老师反问道:“我让她去问家长,问了好几天她也没给我答复,难道不是?” 李寅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是夏盈光没跟他说呢,夏盈光不喜欢提要求,这个他是知道的。可夏盈光接到他这里来,都快两个月了,李寅自我感觉跟夏盈光相处得很好。 一开始他还担心夏盈光觉得不自由,想离开,可他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夏盈光就待在环岛绿洲的别墅里,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她把自己送给她的别墅当成了家,每天过得充实快乐。 他以为已经把夏盈光给养熟了,可她怎么这点小事都不跟他说? 他本来也有这样的打算,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跟夏盈光说。 李寅捏了捏眉心:“这位老师,我会好好跟她沟通的。” “这几天考试报名就要截止了,家长,你们好好沟通。” 电话挂了,李寅想了想,又打了几个电话,因为夏盈光的情况比较特殊,李寅还拿不准是真的让她去参加高考,还是直接花钱把她送进音乐学院。 就在南城,就有一所很不错的音乐学院,在名声上不如中央音乐学院,但就李寅了解,也出过不少艺术家。 车子在晚高峰堵车的情况下,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环岛绿洲。 李寅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他输入地下室的密码直接进了门,一进去,就听见了钢琴声。 夏盈光在联系。 李寅知道,自己给她买了钢琴后,她就每天废寝忘食地在弹,她是非常听老师话的那种学生,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首。李寅问她,她说是钢琴老师让她专门练习这几首的。 这么几天下来,李寅对这些钢琴曲也有一些了解了,比如夏盈光现在正在弹奏的这首好像是车尔尼什么的。 他从地下室上去,夏盈光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李寅走过去,斜斜靠在钢琴旁边,长腿伸到夏盈光旁边。 夏盈光是丢开谱子在弹,她抬头看向李寅,望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李寅不太能抵抗她的笑容,他也对夏盈光笑,耐心等她弹完了,才说道:“盈光,舅舅刚刚帮你报名了音乐的艺术考试,你下个月要去参加考试,等到明年,你就能去读大学了。” 28.2018/4/22(二更) “表舅……”夏盈光因为过于惊喜, 只能愣在原地,仰头望着李寅,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在她上辈子从十岁过后的整整十六年的人生中,还没有人这样对她好过, 或者说也有过对她很好很好的, 但很快他们的真面目就暴`露了。 她从没一下子得到过这么多宠爱, 这个人给她买钢琴, 给她请了音乐老师, 让她学英语, 为她请家教……甚至让她去读书。 夏盈光之前也想过, 她想要去读书,可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 因为她的同龄人经过了许多年的义务制教育, 而她没有。她太笨了, 她想要追上去,对她而言也太难了。 不过,她倒是在电视新闻中, 看见过考了十年高考的成人, 这稍微给夏盈光提供了一点信心。 她学一年学不成,可以学两年、三年……甚至更长。 如今李寅却告诉她, 她通过艺术高考,就能够在明年上大学…… 李寅看她定格一般不说话, 单是望着自己, 就伸出手去够她的头发:“高兴吗?” “高兴。”夏盈光点头, 目光中有了几分依赖。 李寅心中一动,忽地弯下腰去亲吻她。这有些毫无预兆,夏盈光紧张了一秒,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之前李寅每次这样,她都或多或少会有些不自在,会抗拒,会忍不住伸手推拒他。 发觉她的不同,李寅吻得越发温柔入情,啧啧的在那嘴唇和舌头上吮吸出响亮声音,吻得缠绵长久。 夏盈光忽地却发现林妮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她立刻很紧张地把李寅的舌头给顶了出去,伸手将他使劲推开。 李寅不明所以,还不小心让夏盈光咬了一下:“乖乖,你咬我做什么?” 夏盈光听不得这个称呼,她摇摇头,脸色羞赧地小声道:“被看见了……” “被看见怕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个家就那么大,李寅常常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碰她,有时候就亲两口,有时候要抱在怀里抚摸,有时候甚至要把她的衣服掀起来,底裤给她脱掉……说不准被看见过多少次了。 更别说家里隔音一般,他们晚上做什么,家里的佣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夏盈光还不知道吧。 李寅却不打算告诉她,怕她真的害羞了,以后不让他亲不让他干。 他再次低头去,又亲了她两口,见她脸上的红晕渐渐加深了,李寅说:“盈光,你有什么要求就告诉我,不要让我去猜,懂吗?” 夏盈光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是下意识地回答,说懂了。 李寅捏着她的下巴:“真的懂了?” 夏盈光沉默了秒,眼睛眨了眨:“……没有。” 李寅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没心没肺,钢琴老师让你来问我,你怎么不来?” 夏盈光不说话了,这是她的性格,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她因为怕被拒绝,所以在提要求的时候,是需要反复下决心的。 李寅叹口气,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道:“不用怕我。” 夏盈光还是那副模样,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夏盈光第二天就把自己报了名的消息告诉给了钢琴老师,老师说:“盈光,看来你爸爸还是一个很开明的人嘛!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要沟通。” 夏盈光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谁。 “老师,他……不是我父亲,是我舅舅。”说李寅是自己的舅舅,夏盈光也觉得不太对,他们关系……不能这样称呼。 但第一次见面,夏聪毅就让自己叫李寅舅舅,夏盈光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为什么夏盈光的家长、监护人,是她的舅舅?这个疑问张老师没有问出口。 在每天一个小时的教学后,夏盈光还有英语课,每周还有两次心理辅导。她会用其余的空闲时间来练钢琴,基本上每天都要练习三、四个小时,甚至更长,连午觉都不睡了。 张老师为她选择的考试曲目是马克西姆的《cubana cubana》,这首曲子难度很大,需要不停的练习。 早上,夏盈光在吃早饭的时候,摊开了一张早报。 这份早报是南城当地的著名日报,夏盈光前段时间就在这张报纸上看各类招聘信息,也从报纸上了解时事。不过她看报纸速度很慢,所以只挑选让她感兴趣的标题。 突然,夏盈光看见了一则用了加粗加大的黑体字为标题的新闻报道,叫“警惕骗局!摄影师假装星探上街招模特”,因为是当地日报,标题并不耸人听闻,但内容着实有些叫人诧异。 尤其夏盈光,对这个标题分外敏感。 她前不久才去做过一位摄影师的模特,还因此拿了三千块的报酬,买了许多东西。 当夏盈光看见内容里的“钱某”后,又是被这惊人的巧合给弄得一愣,等她看见打了马赛克的配图后,整个人脸色瞬间褪色,变得煞白。 这则新闻里说,这位钱某是一位高材生,专业摄影师,开了一家皮包公司,在某个偏僻的写字楼租了一百多平方来作为办公和摄影棚。他的骗人手法是先上街寻觅合适的对象,给对方一张名片,自我介绍说是“丽质模特经纪公司”的摄影师。 报道声称,在信息不算非常发达的年代,这类骗局仍旧能勾得不少缺钱的大学生上钩,因为对方许诺的报酬十分可观,许多人都对此没有辨别能力,据调查,被骗女性中最高学历有985、211,有研究生。 钱某骗得上钩的女孩来他的工作室拍摄,继而在拍摄过程中用不法手段强迫女孩。 她看文字的速度很慢,而且因为过于吃惊,夏盈光放下了筷子,连早饭都没动了,目光紧紧黏在这则报道上,心里有些不寒而栗。 饶是她并不聪明,也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遭殃。很明显正如新闻报道所说,她被骗了。 但因为她拍摄的那天,是李寅陪她去的,所以她才没有出事。 李寅已经注意到了她,知道她肯定是看到那则新闻报道了。他佯装不知,咳了一声:“盈光,先吃饭。” 夏盈光有些神游地噢了一声,她抬头看了眼李寅,再低头看了眼报纸,接着把报纸阖上,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腿上,不敢让李寅看见。 同时,她心里掀翻了天——原来表舅说的是真的,真的有那样骗人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差点被人骗,差点就让人给……她懊恼地咬嘴唇,暗骂自己不长脑子、不长记性,怎么总是让人骗,怎么总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吃亏,怎么总是…… 李寅把她的反应纳入眼底,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来,没让夏盈光吃亏,但这下她总该长点记性了。 吃完饭后,李寅问夏盈光要报纸,夏盈光偷偷地把那则报道单独抽出来,再把余下报纸给了李寅。 李寅翻了两页,故意道:“怎么好像少了一张?” 夏盈光为难又窘迫,让她撒谎实在是为难她了。李寅瞥见了,就轻轻笑了笑,招手让她坐过来:“盈光,舅舅明天要出差,十五号才回来,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回来。” 他说着把报纸放到了一边去。夏盈光心里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李寅看见那报道,大约是不想让表舅觉得她笨、容易上当受骗吧。 而对于礼物,她从来都没有什么想法,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需要,便摇了摇头,说:“我不要礼物。” 李寅将她揽入怀中,鼻尖拱进她带着清香气的头发中,深深吸上一口气,声音低沉道:“那舅舅带你去吧?带你去玩几天。” 夏盈光听到“出去玩”,果然立刻心动了,她哪里都没去过,一辈子都戴在南城这个沿海城市,但是从没出过海、坐过船,也没离开过这个城市。 当初收留过她的谢涵和宋豫川夫妻俩,就住在一间复式海景房里,他们给夏盈光安排的小卧室,飘窗正好对着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 夏盈光经常白天坐在飘窗看那广袤无垠的海,心里很向往,一看就是一天。 她虽然很心动,很想出去玩,但夏盈光学习心重,挣扎了半晌,摇头说:“我不去了……我还要弹钢琴,还要学英语。”她说完很坚定地“嗯”了一声,像是在肯定自己,又像是表扬自己。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李寅,问他:“表舅,你去哪里?” 李寅回答道:“林芝。” “林芝在哪?要坐船吗?”她实在是很想坐一次船,哪怕公园里的游玩小船,她也很想去坐一次。 “不坐船,坐飞机。” 听见“坐飞机”,夏盈光再次动摇了起来,她抓住李寅的手指,她手小,没法去抓他的手掌,只能拉他的手指。夏盈光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白皙的脸庞向着他,目光里流露出期盼来,问道:“我也能……坐飞机吗?” 李寅听得心底微妙地有些苦涩,其实这世上的可怜孩子太多了,他常做慈善,经常捐款,但独独只心疼夏盈光这一个:“当然能,人人都能,你也可以。” 29.2018/4/23 夏盈光没法抵抗坐飞机外加离开南城去旅游的诱惑力, 而且李寅告诉她, 自己只去三天,三天就回来,夏盈光便同意了。 只不过,在临出发前几天,夏盈光一天要在钢琴面前坐六、七个小时,手指感觉累了便休息,不累就一直不停地弹。 出发前一天, 李寅勒令让她休息, 不许弹了。 夏盈光爱她的钢琴,问李寅:“为什么?” 李寅开始给她解释:“我们去的地方是高原, 你身体差, 容易高反, ”他顿了顿, “高反就是高原反应, 林芝海拔高, 人一天之内从平原跨到海拔那么高的地方,是很危险的。” 说到这里, 他突然有些后悔带夏盈光去了。 夏盈光听得云里雾里, 完全没听懂是怎么回事,李寅继续跟她解释:“高原是低压低氧环境, 氧气不足, 缺氧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 头痛、疲倦……” 他解释了半天, 夏盈光仍旧很难理解这种常识。李寅无奈,低头吻了她好几分钟,直到夏盈光开始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气来了,李寅才把她放开。 “缺氧就像这样,我能亲你十分钟、半个小时,你不会觉得难受……但是如果一直让你处于缺氧状态,就会产生不良反应。” 李寅低头道:“明不明白?” 夏盈光有些茫然地看他:“明白了。” 李寅让她提前吃了点预防高反的药,还把之前办好的身份证给了她。 夏盈光的身份证办好后,就一直在他那里收着。上面印着她的出生年月日,和籍贯,是某个夏盈光从没去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北小城市。 夏盈光跟几位老师请了假,想着要出去,一筹莫展地想要收拾点什么行李。 李寅没让她收拾,就带她出了门,出发去机场。 她从没出过这么远的远门,也只在电影里见过飞机什么样,李寅带着她进了机场后,夏盈光看见了李寅的助理。 她对这个助理没有印象,她第一次见李寅的时候,是夏聪毅带她去,由另一个很斯文的助理领着她去见李寅的。而面前这个,长得很高、身材结实。他叫陈纵,是个退伍军人,办事手脚利落,跟了李寅好几年,为他处理工作之外的“琐事”。 这位助理给了他们登机牌后,接着直接去过安检。登机牌上没有印刷航空公司,但是有航班号,和其他航司的登机牌都不同,这是一艘私人飞机。 需要在南城的江宁机场起飞,在西藏林芝的米林机场降落,而不是想怎么飞怎么飞,想往哪儿停往哪儿停,都是要提前办繁杂的手续。 夏盈光什么也不知道,跟着过了安检,进了休息室,等待约半小时后就上了飞机……她上去后,有位模样很靓、个子高的空姐,还有一位穿白色笔挺制服的帅气副机长,站在舱门口跟她微笑。 接着,她很惊讶地发现这架飞机铺着一层地毯,空间很小,座位很少。 由于只有八个座位,有两种座位格局,一种两个座位相对,中间有桌子,还有一种是两个座位挨在一起,前面有一张更大更宽的桌子。 所以内部显得很宽敞、舒适。 这和夏盈光在电影上看见的紧巴巴的机舱完全不同,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及空姐、机长,就没有别的去林芝的乘客了。 夏盈光并没有这个飞机是私人的、是属于李寅的概念,她坐下来自个儿琢磨了半天,也没有问李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猜测,是不是林芝这个地方太冷门、太少人去,所以飞机很小,只有他们几个旅客。 事实和夏盈光猜测的,也有一些联系。从南城没有直飞到林芝米林机场的航班,至于其他地区的航班,也是一周只有一班,很少有人会坐飞机去那里。 李寅帮她把安全带系上后,自己坐在她的对面。随后,空姐过来问夏盈光想喝什么,夏盈光下意识地望向李寅,李寅帮她要了热果汁。 飞机在地上滑行了两分钟,接着起飞,失重感从下肢向上爬,夏盈光手里端着那杯果汁,后背紧紧靠在座椅,有一丝的心悸感。李寅伸手把那杯果汁拿开了,放在桌上,他伸手一揽,让夏盈光靠在自己身上,侧头低声问她:“晕不晕?” “有一点点。”这对她来说很新鲜,是从没经历过的,夏盈光尽管觉得有点晕,但还是拼命地想要记住这种起飞的感觉。 她昏昏沉沉地依偎李寅身上,飞机平稳下来,李寅把座位往后调整了六七十度,让夏盈光躺着。 因为怕她高原反应,李寅做足了准备。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 李寅在飞机上为她测了心跳和含氧量,发现她心跳从八十多变为了接近一百的数值,尚且在正常范围内,但是需要警惕。 夏盈光不仅心跳变快了,血氧也降低了。 李寅问她:“难不难受?” 夏盈光说不难受,李寅认真嘱咐道:“一旦感觉不舒服了,马上告诉我,不许瞒着。” 他不敢走快,拉着夏盈光慢慢出去,步伐很缓。机场很小,出去后坐车,在车上,李寅隔一会儿就给她测心跳和含氧量。氧气罐就放在旁边,一旦夏盈光有些缺氧反应,就让她吸一口。 即将在明年开业的林芝环岛庄园酒店,背靠喜马拉雅山脉,面朝雅鲁藏布江,由于西藏地广人稀,这家庄园式的度假酒店占地极广,且得天独厚,距离机场约十分钟的车程。 或许是由于吃过预防高反药的原因,夏盈光看起来什么问题都没有,她整个人显得兴致勃勃,摇下窗户看外面。这里是县城,没什么让人惊艳的风景,但别有一番风土人情,让夏盈光像个照相机一般,恨不得将这些不同的风貌全部记在脑海里。 这是一家藏式风格的现代酒店,外表是藏式建筑,里面却将现代与传统融入得恰到好处。整座酒店主打小而精致的主题,十分静谧,拥有二十栋不完全一致的独栋私密别墅,三十间面朝葱郁繁茂的雅鲁藏布江的全景藏式亭阁房。 也就是说同一天内,酒店最多接待五十个订房需求、接纳一百二十人入住。 但现在,酒店尚且还未全部完工,有一些别墅还未全部修建完成,有几间却已经可以住人了。 夏盈光不知道李寅是做什么工作的,只知道他很厉害,也很忙。但这住的地方,却让她大开眼界,这是她从没见过的高原风光,天空倒映在江面上,葱茏的植物,青绿色的草地,隔江而望,似乎还有一头黑色的牦牛。 进入酒店后,就更加让她叹为观止。酒店走廊的柱子上雕有神秘莫测的故事和鸟兽花纹,让夏盈光驻足。这时,有六、七个人走向了李寅,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很是欢迎李寅。 其中有两个是外国人,是这家酒店的建筑设计师和他的助理,这位建筑设计师是法国人,建筑风格受柯布西耶影响很大,他带来了自己的整个班底,有十多个助手——他的工作室都在西藏驻扎了快两年了。还有的是请来的建筑施工队的负责人,有的是他派来监督的人。 走近后,其中一个蓄小胡子,脖子戴了一串饱满的大金刚外加碧玺平安扣,手上一圈绕一圈的小叶手串、外加一串镶嵌藏银及青金石的的鸡血藤的男人,伸出他颇有重量的双手热情地握住了李寅的手道:“李总,您好!等候您多时了!来,这边请。” 他是监督工程的经理,姓赵。赵经理注意到了躲在李寅背后的小美人,微微诧异:“这位是……?” 夏盈光是很怕生的,一下多了这么多人,她也不看柱子上的花纹了,垂着头躲在李寅身后,生怕见到人。 李寅没有做解释,他点头致意,旋即回头,他背着拉了一下夏盈光的手,低声嘱咐道:“盈光,你先去房间等着我。” 夏盈光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依赖心是非常强的。在这个地方,她只认识李寅,别的事物虽然漂亮,也很吸引她,但是李寅若是不在了,她会非常不踏实。 她攥住李寅的手,李寅看出她对自己的依赖,有些高兴,他摸了摸夏盈光的头:“听话,我等下就来。” 他展现出的温柔叫人诧异。 虽然这次出差相当于度假体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工作,相反,他可能一整天都要跟这群设计师、包工头……沟通进展,商量哪里需要改。 把夏盈光安抚好了,李寅对自己的特助嘱咐了几句:“随时给她测心跳血氧,看好她,她想去玩就陪她去,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这附近正好有信号塔,所以信号不错,有三格,能通话。 夏盈光见李寅跟着那一群陌生的人走远了,抬头望向李寅的这个特助陈纵,这也是个陌生人,且非常高大,看起来和表舅差不多,但比表舅还虎背熊腰。 面对陌生人,她总是一言不发,陈纵面无表情地道:“夏小姐,我带您去房间休息。” 夏盈光感觉他有些像门上贴的门神张飞,她应了一声,看见李寅人已经消失的没影了,有种抬腿去追上他的冲动。 如果是在家里,李寅像这样离开,夏盈光还会有些高兴,觉得把客人送走了,自己就可以好好练琴了,但到了这里,就不同了。 30.2018/4/24 夏盈光在房间里等李寅, 高原温度低,房间里开了暖烘烘的空调,很暖和。 而李寅的特助在套房的客厅里站着, 他听从李寅的吩咐, 看着夏盈光不让她乱跑, 随时给她测心跳和血氧。夏盈光看他一直站着, 想让他坐下,但是不敢跟他说话, 这位特助模样长得很凶,眉毛是倒竖的, 眼神很凌厉。 冰箱里有饮料、矿泉水和酒, 于是夏盈光便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了桌上, 意思是让他喝。 特助一言不发,像一尊雕塑那样站着, 也并不看夏盈光。 这是老板的女人,他不能看。更别说夏盈光是惊人的美貌,她漂亮、皮肤白皙, 浓密的长睫毛卷翘上去, 嘴唇是天生的红润。 让人看了第一眼, 就想看第二眼。 虽然李寅的特助压根不理自己,冷漠得很, 但夏盈光一个人也很自在, 因为房间很大, 有书柜,书柜上还放置着一些文学书。 而且房间正好面向绝美的高原风景,透过落地窗,远远能看见白雪皑皑的冰川,近处是一派她从未见过的金秋之色。拉开卧室窗帘,推开门出去,是一个宽阔的花园露台,有个和家里那个秋千类似的、垂着帷幔的沙发床,还有个露天的按摩浴缸。 夏盈光看见这个浴缸,委实吃了一惊,因为这四周无遮无拦,谁会在这样的地方泡澡?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研究这个研究那个的,倒也不无聊,过了一会儿,李寅的电话过来:“盈光,你猜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会让李寅这么说话的,只有夏盈光一个人,因为她性格像孩子,但是小孩子很闹,夏盈光很安静,从不无理取闹,所以宠她就跟宠孩子似的。 夏盈光立刻就答道:“钢琴!”她顿了顿,“是不是钢琴?” 李寅说:“不是钢琴,是小熊猫。”他知道夏盈光心里惦记钢琴,在差不多完工的酒店参观一圈,李寅来到了其中一座餐厅。 酒店虽然房间不多,但很大,一边一个餐厅。靠着山脉的那个餐厅向下走,是开发出来的温泉,植物葱茏繁茂掩映间是一个个小小的温泉池子。只不过现在池子里没有水,是干涸的,李寅碰巧看见了几只松鼠,还看见了一只通体皮毛油润、尾巴很长的小熊猫。 而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夏盈光会喜欢。 哪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可爱的小动物呢? 虽然酒店在此施工,但并未破坏自然,且藏区的动物都很野,不怕人,施工的员工偶尔看见了就会给他们喂食,所以这些动物是呼朋引伴地过来玩,简直是赖在这里不走了。 夏盈光听见小熊猫,脑海里出现的是黑白色的大熊猫,她还以为是指大熊猫宝宝。 李寅猜得不错,女孩子的确对这类小动物没有抵抗力,夏盈光在房间里等李寅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她坐着看了一会儿书,好半天才翻了四五页。她一听李寅说,便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小熊猫”了,不住问道:“在哪里?表舅,我能去看吗?” 她小时候倒是经常去动物园,不过动物园很少会有小熊猫这样的动物,夏盈光便不知道。 李寅在电话里道:“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回来,然后我们去餐厅吃饭,再去看有没有小熊猫。你晚上想吃什么?喝酥油茶吗?” “酥油茶是什么?” “酥油茶就是……”他说着,跟着一行人绕回了餐厅。挂掉电话,李寅看着餐厅的观景台,突然道:“这里是不是缺个什么?” “……缺个什么?” 回答他话的人是先前来跟李寅握手的、满身上下都是珠子的小胡子,他是监督整个工程的人。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问了旁边人一句,接着他回答李寅的话道,“这里规划的是,我们请来当地的做雕刻的匠人,请他在这里现场雕刻,卖给游客;还有做鞋的、卖风干牦牛肉的;那里,那里有个小舞台,”他伸手一指,“上面有追光灯,打算早餐请两个会乐器的藏民演奏扬琴、牛角胡这样的传统乐器,晚上就请族歌手来这里唱藏语歌,或者现代流行乐。” 李寅思考了一秒,扭头道:“是不是还缺个钢琴?” 餐厅是藏式,桌子,墙壁都显得很原始,搭配着现代灯具、玻璃等物。如果请人演奏当地的民族乐器,倒还说得过去,放钢琴的话,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但李寅才是大老板,小胡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连连点头道:“是啊,是缺个钢琴!”他拍马溜须地夸了几句。 李寅点点头:“让人选购一架钢琴,空运过来,我明天要看见这架钢琴。” 小胡子:“……” 他坐摆渡车回到房间,接上夏盈光,到近一些的餐厅吃饭。 餐厅和大自然完全融为一体般,风一吹,外面的草木摇曳,被一扇玻璃隔开。 小熊猫并非随时都出没,不过夏盈光在树后看见了松鼠,好几只,有两只一见人跑得飞快,有一只胆子大,黑溜溜的眼睛跟夏盈光对视了好几秒,这才忙不迭缩回树后。 晚上,夏盈光看见房间里那个浴缸,很想泡一个澡,这一直是她的一个乐趣,而且方才出去到处寻觅小熊猫,把夏盈光吹得有些冷,脸蛋都冻红了,李寅便拿双手捂着她的手。 她刚跟李寅走的时候,她对这位表舅不熟悉,那时候她若是想要泡澡,李寅要是在,她就不泡,一个人的时候才泡。 因为家里的卫生间是玻璃隔断,而酒店这个,是完全隐蔽的。 不用担心李寅看见。 房间里有个浴缸,外面露天也有一个。 夏盈光没有跟李寅打招呼,就进了浴室,进去后想锁门,但夏盈光的手放在锁上,就停住了。 她永远不能忘记夏凯飞是怎么锁着她的,无论她怎么抵抗,告诉夏凯飞自己讨厌这样,求那些总是露出怜悯目光的看管着她的人,他们却总是忽略她的想法。 把门一关、一锁,让夏盈光独自在里面呆着,门紧紧闭着,窗户也有铁栅栏,这里暗无天日。 夏盈光最终还是没有锁门。 她是生怕李寅突然进来看见,把浴帘拉上了,她放满了一浴缸的水,脱衣服的时候能感觉到寒冷。即便房间里开了空调,也还是会冷。 李寅跟她解释过高原这种气温全年很低的原因,也和海拔有关。 夏盈光把头发挽起,高高地在头顶扎了个丸子,将脱下来的衣服折得整整齐齐,放在洗手台上面的柜子里,她把浴袍拿出来,就放在浴缸旁,以便可以随时穿上。 她一步跨进浴缸,温水的力量让她浑身一下舒坦极了,她缓缓下沉身体,只露出脑袋来,连脖子都下陷进热水之中。 夏盈光此前在这房间的时候,把房间里的设备都摸熟了,有冰箱和咖啡机,还有泡茶的机器,这两个她不会用,但浴缸她是会的,她摁了一点沐浴露在手心,微微打了一点玫瑰香气的泡泡在水中,她闭上双眼,露出了享受及幸福的笑容。 大约是她在浴室里待的时间太久,李寅发觉了不对劲,一猜就是这姑娘是不是在泡澡! 他知道夏盈光的这点微不足道的爱好,她的爱好总是很有趣。 “盈光?”李寅抬手敲了下门,夏盈光立马睁开眼,李寅推开门进来,看见的就是拉紧的浴帘,夏盈光有些受惊吓,手指抓住浴帘一角:“……表舅,我在泡澡。” 李寅忘了告诉她,她身体不好,刚到高原第一天,虽然没出现什么反应,但是很忌讳洗澡,容易出现高反。 不过,酒店有空调,足够温暖,只要不出去,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他正打算明天带夏盈光出去看看。 李寅迈步走过去,轻轻拉开了浴帘。虽然夏盈光用手拽着浴帘,但这点力气不足为道,而且她根本没有用力,不是铁了心不让李寅看。 但夏盈光依旧很窘迫,想伸手去拿自己的浴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双手都紧紧抱着自己,遮住自己。无论她跟李寅是什么关系,有多少次同床共枕的记录,她一直是这样,她害羞,还有些害怕。 李寅低头,浴缸里的水很清澈,面上浮着些许泡泡,而其中躺着的漂亮躯体随着水波荡漾,两条雪白的腿叠在一起。李寅眼神立刻就暗了下去,他微微侧身,坐在浴缸壁上。 夏盈光在他的目光下含苞待放,仿佛知道李寅要干嘛,垂着头,鸦羽般的睫毛微微一颤:“……表舅,你别看我。” 李寅伸手,一下将她从水里抱起来,夏盈光对他来说很轻,很容易就抱起来了。她突然失去平衡,心里一紧,顾不得遮掩,只好伸出两条手臂将李寅的脖子环住。 “这几天都不要洗澡,容易生病。”李寅直接将她抱了出去,夏盈光一身湿润就被他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她以为他要上来,双手抓住结果李寅把睡袍给她,让她:“穿上睡,不要生病了。” 夏盈光抬头看他一眼,有些不解。 李寅目光注视着她,忽地一笑:“想要了?” 夏盈光连忙将衣服抓进被窝,头摇得像拨浪鼓,睁着大大的黑眼珠子望着他。 李寅伸手一捏她的鼻尖,低声道:“想要也不行,你身体差,剧烈运动容易高反。” 31.2018/4/25(一更) 第二天李寅抽出一点时间来, 陪她坐车出去转转, 车子停下,李寅带她下车在林芝县城逛一逛,夏盈光见路边摆摊卖的石头、珠子很漂亮, 便蹲下来看一看。 李寅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批发市场低价买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夏盈光有兴趣,他也跟着蹲下来, 问夏盈光:“喜欢哪一个?” 夏盈光还没养成给自己买东西的习惯, 她看这地上的珠子漂亮,也只是看一看, 没有想过要买回家。李寅问, 她就伸手指了指:“这个好看。” 是一串成色一般的碧玺, 不过在地摊上, 这就是好东西了。 李寅把那串碧玺拿起来,卖东西的藏民喊价说八百, 李寅价也没还就准备掏钱买了,夏盈光一听这么贵,连连摆头:“我不要这个。” “那你喜欢哪个?” “我都不要, 都不喜欢。” 李寅已然把钱包拿出来了——正是夏盈光上次送给他的、连初中男生都不会想用的小王子绣花钱包。 他知道这边刷卡不方便,所以带了一定的现金。 他看夏盈光喜欢一样东西, 就想买给她, 喜欢她高兴的样子。可夏盈光坚决不要他买, 伸手帮他把钱包阖上:“表舅, 我们走啦。” 藏民听不懂太多的汉语,以为他们嫌贵,比了六,说:“六百。” 旋即拿起碧玺手串,要递给夏盈光,用非常不流利的汉语说:“这个,你戴,好看,白。” 高原紫外线强烈,没有像夏盈光这么白皙的姑娘,林芝称不上是个旅游城市,一切都很不发达,很原始纯朴,夏盈光走在街上,总是有人打量她。 这次,不用夏盈光拽,李寅就冷着脸拉着她走了,他很不喜欢有人看他的女人,说一句漂亮他也不乐意。 回到车上,两人基本没买什么东西,但夏盈光非常满足,用手机拍了许多照片,还兴致勃勃地跟李寅说:“他们眼睛好大,又黑又亮,每个人都这样。” 回去的路上,李寅在车上打了几分钟的电话,夏盈光听见了一个名字,汪海。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这是汪子琳的父亲。 李寅并不知道她认识汪海,他打电话不避讳夏盈光。 汪海公司宣布破产后,原本等着李寅秘书把自己欠的债算清了,来给自己融资,他左等右等,家里车子被银行拖走,别墅变卖,如今住在一处又小又逼仄的房子里,就是怕被人找到。 他急得嘴角冒燎泡,无计可施之际,只能打电话问一问,怎么李寅这么多天还没有消息? 他先是打给了李寅的秘书,很委婉地问:“董秘书,你们李总怎么说?” “汪总,清点了一下您如今的财产,如果将全部身家变卖,你还欠八百万的外债。” 董秘书清算出来的数额,比汪海自己预计的还要少,他松了口气。八百万,对以前的他而言不是什么特别大数字,但现如今的汪海,是两手空空,兜里一毛钱都不剩。 这么点钱,对李寅更是毛毛雨。 他问道:“那钱多久能到位?” 董秘书反倒诧异:“您自己欠的债,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到位?” “不是……”汪海急了,“你们李总说了帮我的。” 董秘书老神常在:“帮您清算一下财产,可不是说帮你还债。” 汪海又怒又气:“你们李总呢?我跟他说话!”他现如今可不比从前了,连个小小的秘书都敢这样轻慢他。 董秘书告诉汪海:“李总在出差,他没空接你电话。” 汪海的电话,最后还是打到了李寅手机上,但是高原信号不好,声音时有时无的,无论汪海如何声泪俱下地求李寅,李寅都是一副:“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的态度。 他自然认为李寅是想赖账了。 他敢朝李寅的秘书撒气,但是不敢骂李寅,再说人家本来也没答应他……他忍不住想,为什么李寅会变了口风? 他还缺这八百万吗? 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得罪他了? 等信号终于稳定一些了,李寅悠哉地道:“汪总,八百万不是小数目。” 他又求了几句,连做牛做马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李寅就是不肯:“要不,你找别人问问?我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公司有新项目,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汪海暗骂一声娘,八百万对别人来说是难事,对李寅来说就是小事——他找不到人借,该找的人都找光的,肯借他的,都借的不多,因为知道这钱有去无回。 最后,在信号微弱的地界,电话自己断了。 汪海急的不行,最后想到了一个人。 夏聪毅。 他连忙给女儿汪子琳打电话,让她想办法。 汪子琳正在跟夏凯飞约会,她借故去一旁说话:“爸,你不是说你想到办法了吗?”前几天汪海还不慌不忙,说找到肯帮他的人了。 汪海说到这个就来气:“李寅那厮!简直混蛋,耍着老子玩!” 汪子琳大吃一惊,立刻想起那天在意大利餐厅的事:“李寅?!爸,之前答应你要帮你的人是李寅?!” “是啊,我以为解决了,今天打电话去,呸!他居然说自己没钱?说自己八百万都拿不出来!” 汪子琳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可是亲眼看到的,夏盈光买了两百万的珠宝,是李寅给她花的钱。 肯给女人花两百万买珠宝,却不肯帮自己的父亲,李寅……肯定是记仇了。 她当着李寅的面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然而,她却不敢告诉汪海。 汪海让她想办法,从夏凯飞、夏聪毅身上想办法,她一时半会儿也很着急:“爸,你给夏伯父打电话,跟他谈论一下我跟凯飞的婚事。只要我们结婚了,他就没理由不管我了!” 汪海觉得可行,但还是免不得叹息道:“夏聪毅公司才屁大点?他能拿出八百万这么多?” “东拼西凑一点,总能够的……而且,凯飞的那个妹妹,现在跟了李寅,李寅可疼她,愿意为她花钱。爸你不知道,夏伯父公司不是上市了吗?都是多亏李寅出手相助!等我嫁给夏凯飞,我就是夏盈光嫂子了!跟李寅也算是一家人了不是?” 她如意算盘打的美妙,猜想李寅肯定给夏盈光买了很多好东西,只要把夏盈光骗了,让她把东西都拿出来,不就能凑到八百万了吗? 别的不说,光是那堆珠宝就值两百万! 回到酒店,夕阳还未下去,夏盈光在餐厅见到了她最喜欢的钢琴。 李寅说:“餐厅正好缺个钢琴,你运气好,今天才送来的。” 她没有细想,坐在那架钢琴前练了两个小时,正是她这些天每天都在练习的马克西姆的《cubana cubana》。这首曲子旋律极快,令人想到古巴哈瓦那炎热的的沙滩、一截燃烧着烟的雪茄、加了冰的朗姆酒,弹一首下来就会手指酸痛、大汗淋漓,而夏盈光却不知疲惫,做喜欢的事,总让她很快乐。 而听见她钢琴声的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说李总女朋友、这个漂亮女孩子是不是个钢琴家,弹得真好。 任谁看,都会觉得夏盈光是个家教很好、气质出挑的艺术家。 次日,李寅结束工作,他们坐飞机回家,夏盈光非常不舍,在飞机上的时候靠着舷窗往下看,注视了良久。 夏盈光一回家就恢复了之前那种每天练琴五、六个小时的状态。 她收到夏凯飞的信息,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邀请她来参加,而婚期非常赶,就在一周后的月底,日期碰巧就是夏盈光生日那天。 夏凯飞始终觉得夏盈光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他对夏盈光那么好,夏盈光也很听他话,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所以他故意借此事来刺激夏盈光,还把婚期定在夏盈光生日那天。他认为夏盈光好歹是自己的妹妹,婚礼怎么样都应该会来参加,夏凯飞只要找到机会接近她了,跟她谈谈,没准夏盈光就回心转意了。 他可是听父母说了,说夏盈光根本不接他们电话,不跟他们联系,好似断绝关系。但他们也从中受了不少益处,并不好指责什么,不阴不阳地骂了几句夏盈光是个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也。 夏盈光记得,上辈子夏凯飞结婚,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上辈子的夏盈光,听到这个消息时非常绝望,夏凯飞曾经承诺说以后等她到了适婚年龄就跟她结婚,承诺过许多,夏盈光不懂爱情,只觉得对方对自己好。 李琦指着她骂狐狸精,骂的非常难听,很难想像表面如此端庄的女人说话会那么的脏,说她没良心勾引自己儿子,夏凯飞跟李琦闹翻,维护了她,带着她出去住。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如果夏凯飞没有一面跟别的女人结婚,一面占有她,不肯放她走,那么她也不会那么憎恶他。 现在的夏盈光,同样的际遇发生在她身上,她却没有半分反应,没有夏凯飞以为的伤心难过,只不过扫一眼信息,便丢开手机,去弹自己的琴。 因为夏盈光记得,后来汪子琳还做了一件事,把夏家搅的天翻地覆,丑闻人尽皆知。或许是因为夏凯飞不行,汪子琳不知怎么就跟夏聪毅搞上了。 32.2018/4/27(二更) 这丑闻后来闹得很大, 整个圈子里都知道, 议论纷纷,所以夏盈光不必去管,这一家自己就会烂掉。 她能收到短信, 李寅自然也收到了婚礼的邀请函。 是夏聪毅亲自给他送到公司来的,他公司上市,正是春风得意,很诚恳地感谢了他:“李总,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夏某的今天!” 李寅看了眼邀请函,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但是没写夏盈光。 “夏总, 令郎结婚, 不请你的养女?” 夏聪毅一愣,旋即干笑:“请啊, 当然要请……您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嗯……”他犹豫了下,“带着盈光一起来。” 李寅笑道:“我问问盈光,她要去我就去。” 他知道夏盈光多半是不会去的, 夏盈光很讨厌这一家子, 李寅清楚具体原因, 知道她过的不好,夏家没让她读书。所以一码归一码, 夏盈光被送给他, 他拉了夏家一把, 现在该是时候还回去了。 他看着面前春风得意的夏聪毅,想告诉他,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而且夏盈光变化很大,若是夏家人看见现在的她,一定会不敢相信的。 夏聪毅听见他的回答,又是一愣,看来李寅还挺喜欢夏盈光的? 李寅去问过夏盈光后,夏盈光态度很坚决地说自己不去。 她不想恶心自己,况且她还要练琴,哪里有时间去参加夏凯飞的婚礼? 太浪费时间了! 李寅想到那天是夏盈光十九岁生日,也觉得浪费时间。 他问夏盈光:“生日想要什么礼物?想去哪里玩?上次没有看到小熊猫,我带你去看小熊猫?” 他或许可以单独抽出一天的时间来陪夏盈光。 夏盈光却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现在这样的现状,她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她什么都不需要。 李寅见她又懂事又乖,感觉越来越喜欢她,只是想到造成她这样性格的原因,有些心疼。 所以李寅把工作攒起来,专门空出了月底的时间,他为夏盈光准备了一份大礼。 生日前几天,家里突然来了几个时髦的男女,为夏盈光量尺寸,拿出布料、以及款式的样本让夏盈光挑选。 夏盈光晕晕乎乎被折腾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给自己做衣服。 一位女设计师为她量三围,一边量一边羡慕夸她:“您皮肤真白,发育得真好。” 她是指夏盈光c的胸围。 夏盈光是一听别人夸奖就脸红,因为从十岁被夏家收养后,就再也没人夸过她了,李琦常常都在骂她笨,经常说她:“你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所以她非常小声地对这位女设计师道了一声:“谢谢。” 女设计师听见了,抿唇一笑:“您太可爱了。” 夏盈光脸红透了,感觉到很不好意思。 女设计师道:“我觉得露背的、或者抹胸裙最适合您,您皮肤这么白,像牛奶一样,锁骨又长又深,不露出来太可惜了。可惜您男朋友不让我们给你做袒露的衣服。” 衣服很快被设计好,正好赶上生日那天上午送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缠着蕾丝缎带礼盒中,与之配套的是一套款式简约的高级珠宝。 ——夏盈光以为这是自己的生日礼物,她给李寅说了自己什么都不要,但李寅常常都会忽略她的话。 拿到这份礼物,夏盈光一打开就被这件礼服惊艳到了,是比较保守的吊带款式,整条裙子像花蕾一般,一层一层的丝网,上面镶嵌的每一朵花都是纯手工制作的,技艺非常精湛。 只不过因为衣服做的着急,没有设计太过复杂,简约之中彰显高级感。 李寅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喜欢。 事实上夏盈光很少会有不喜欢的时候,她是自己送什么,都说喜欢,然后告诉自己她不需要,让自己不要再送。 李寅催促她去换上,道:“盈光,今天带你出去过生日。” 夏盈光知道李寅是强势的人,他若是主意已定是不会听自己的话的。 她问道:“去哪里?” “一个你会喜欢的地方。” 夏盈光换好衣服后出来,李寅帮她拉上后背的拉链,亲手给她戴上珠宝首饰。这套珠宝并不夸张,很简约,手链正是一串粉碧玺,粉得晶莹剔透。 夏盈光上次在林芝街头看见了,觉得喜欢,他想买下却又被夏盈光拦下的那串也是碧玺,不过是红色的,不如粉色的珍贵,也不如粉色好看,而给她戴上的项链吊坠也是同材质的粉色碧玺。 随即,还有陌生的人来到家里,为夏盈光化妆,给她画了眉毛,涂了口红、眼影,做了发型…… 对于夏盈光而言,这种体验不算陌生了,李琦带自己去做过几次,但有些不同的是,李琦带着她去沙龙买服务,而现在她是坐在家里,所有人都对她很温柔,而且三句不离:“你真漂亮”。 她被打扮好后,李寅拿指腹轻轻摩挲过夏盈光的脸,转过身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温柔对她道:“镜子里的这个小仙女是谁?”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对她温柔以待。 下午,夏盈光坐上李寅的车,司机载着他们出了小区,至于他们去哪里,夏盈光还没有头绪,问李寅,李寅却也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夏盈光东想西想,忽地反应道:“叔叔……我们不是去参加婚礼吧?” 李寅说不是。 车子开了约半个小时左右,到达了南城艺术音乐厅门口。 夏盈光站在高高的阶梯下,抬头望着那似乎有上百层的楼梯,望着音乐厅的大标牌,恍然大悟道:“原来我们是来听音乐会的。” 李寅低头看着她道:“是来听音乐会的,不过……” “不过什么?” 李寅并不回答,他上次就说要带她去看音乐会了,结果这事给忙得耽搁了。他拉着夏盈光从旁边的电梯坐上去,夏盈光今天穿一双五公分的高跟鞋,她脚小,再高穿上脚会不舒服。 坐电梯上音乐厅,但现在是下午,一般音乐厅是八点会有演出,每周差不多有一次。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音乐家,若是来国内巡演,一定会选择南城艺术音乐厅的。 这座音乐厅比较小,只能容纳五百位观众,但出色的法式装潢让它看起来低调又典雅。 夏盈光一个人也没看见,李寅就直接带她进去了,到门口的时候倒是看见了音乐厅的工作人员,穿一身制服,主动为他们开了门。 呈现在夏盈光面前的,仍旧是一个空的音乐厅,里面没有人,主灯也没有开,舞台上的射灯和音乐厅墙壁上的壁灯开了几盏,看起来有些昏暗。 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夏盈光看见了舞台正中的钢琴。她脑袋难得灵光一次,忽地抬头望向李寅,心里明白了什么。 李寅拉住她的手。 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后台去。 此时距离演奏会开始,还有约两个半小时的的时间,后台的音乐家们已经开始准备了,今天来南城艺术音乐会演奏的是俄罗斯的一个弦乐三重奏乐队,一个小提琴手,一个大提琴手,还有一位低音提琴手。 33.2018/4/26 这支古典弦乐乐团在俄罗斯很有名气,是国家级的乐团, 翻译过来他们团体的名字叫海顿。 但在国内, 很少人知道, 毕竟艺术家不能和娱乐圈混为一谈, 只有对弦乐有研究的人才会知道这支海顿乐团。 尽管在国内名气不高, 现场票还是卖出了七七八八, 不过, 大部分都是赠票,音乐厅将票低价卖给一些单位,单位再给员工发福利,通常上座率不会很满。 夏盈光性格是很怕生的, 她并不认识这支乐团,但是看见那些乐器, 内心很想去试一试——尽管语言不通,但这个俄罗斯弦乐三重奏的乐团, 对夏盈光露出了友好的笑, 还互相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 翻译道:“他们说你看起来很小, 问你有没有十五岁。” 因为东西方面孔、体格的差异, 本就才刚满十九岁的夏盈光,在西方人的眼里, 看起来就像是个未成年一般。 夏盈光回答了一句:“嗯……我十九了。” 她很想走出这一步去。 她在小的时候,也是去舞台上演出过的, 是一群小朋友给一个国外来的钢琴家伴奏一曲, 夏盈光已经忘了那位钢琴家是谁了, 但是始终记得那一天。 李寅见她很迟疑,一直在鼓励她:“盈光,去试一试,就当彩排了,也没有观众。如果你喜欢这种感觉,等晚上音乐会开始,你还可以和他们同台演出一首。” 因为音乐会是不允许拍照的,这点南城艺术音乐厅管得很严,明令禁止不许照相,所以李寅才愿意让夏盈光上台去。 她一定会很开心。 最终,在翻译的沟通下,夏盈光被带上舞台,此时的音乐厅空无一人,观众席的灯全部灭掉,唯有舞台亮着炫目的光。 台上放着一架普通钢琴。 但因为今天来看音乐会的人,都是来看这个弦乐团的演出的,钢琴不是主角,夏盈光如果愿意,顶多在谢幕的时候合作演奏一首。所以八点一到,这架钢琴就会被移到幕后去,这样的普通钢琴方便工作人员移动。 夏盈光在琴凳上坐了下来,掀起琴盖。 她对这首《古巴古巴》已是非常的熟悉,闭上眼都能弹,但是为了更好的跟弦乐团配合节奏,她仍旧需要这份经过编曲的曲谱,上面标记了她什么时候加入合奏、什么时候退出。 翻译在他们之间互相沟通着,扭头告诉夏盈光:“这部分前奏,由你开场,是你的独奏。” “我……我来?”夏盈光有些紧张,目光游移不定地看了眼站到了台下,坐在第一排的李寅。 翻译微微一笑:“这样他们才好跟上你的节奏。” 乐团在国内五个城市巡演,她是南城艺术音乐厅请来的翻译。就在前几天的时候,环岛集团联系到他们音乐厅,提出了一个很让人为难的要求。 对方打听到他们在十一月底的这个晚上,有一个俄罗斯弦乐团要来演出,因此提出让一个没名没气的女孩子跟他们合作在音乐会上弹奏钢琴的请求。打电话来的是秘书,态度很客气,改不了商人本性地道:“价格好说。” 这要求实在是很无理。 来听这场音乐会的观众,都是来看人家国外乐团的,谁有空看你演奏? 况且,什么名气都没有,凭什么跟人家经常在俄国首都和各大城市举行音乐会、甚至多次出国访问演出的海顿弦乐团现场合作? 海顿乐团此前访问德国的时候,都是跟德国的著名音乐家们现场合作,怎么到了自己国家,要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恐怕只会一点钢琴的人合作? 李寅一再加码,最后音乐厅同意了这个要求,但是给这支弦乐团说的是:“跟你们合作的对象是个年轻钢琴家,她很低调,但很多人都喜欢她!” 毕竟对方是外国人,这么说也不会露破绽,无非是到时候配合得不好,对方钢琴弹得很烂,会很尴尬罢了。 所以这位翻译现在看着眼前这位漂亮女孩,心里是很轻视的,甚至用眼神在判断她有没有整过容,觉得她是不是想出道。 想红想疯了? 她说道:“我们乐团舞台经验很丰富,是俄罗斯国家级的乐团,如果你跟他们配合得不好……嗯,那么今晚上可能也没办法一起同台演奏了,你也知道,我们观众要是看见演出这么糟糕,是不会买账的。” 夏盈光懂了,因为自己技艺不佳,没有舞台经验,由她开始,这些专业的艺术家们才能更好地跟上她的节奏。她根本没听出来其中的另一层意思,羞赧地一点头:“好。” 她没听出来,李寅倒是听出来了,他一皱眉,旋即低头跟夏盈光道:“一定要好好弹,盈光,叔叔相信你。”他说完话,就走到台下去了。他给秘书发了个信息,让他立刻重新找个俄语翻译过来。 翻译又指着曲谱道:“这一部分是小提琴独奏,你需要自行判断如何不抢风头地伴奏,还有这里,你停下休息,从这段继续开始,是你的独奏。” “那你们先试一试?” 夏盈光依言点头,什么都说好。 随即,翻译走下台去,和音乐厅的工作人员站在一起,等着看等下的演出事故。 整个偌大的音乐厅,陷入静谧之中,一旁的那位金发小提琴手,在脖颈处垫上了一块颈托,将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所有人都摆好了架势,夏盈光望过去一眼,在不能交流的情况下,互相一点头。 他们互相都以为对方是很厉害的艺术家。 夏盈光转过头来,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重重地摁下第一个音。 《古巴古巴》这首曲子比马克西姆的另一首更为著名的《克罗地亚狂想曲》更加快节奏,仅次于《野蜂飞舞》,非常考验技巧。 这是第一次合作,夏盈光面对完全陌生的乐团,约莫是心里不安,总是扭头看他们,看见他们在微笑着对自己点头后,她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来,继而再看一眼台下的李寅。但李寅坐的地方没有光亮,只能看见他一只腿曲着,另一只腿很长地伸出来,他的手放在座椅旁,看不见表情。 她对钢琴是有一种本能的,哪怕她分神,手上仍旧没有出错,很娴熟地弹奏着。 很快,约十秒的前奏结束,在进入一长段的快节奏高`潮时,钢琴独奏加入了弦乐三重奏,变成了小型交响乐。夏盈光从没这样跟人合作过,她从没有过经验,但是这个乐团突然加入的演奏让夏盈光忽地心潮澎湃,她不懂弦乐,但是勉强能懂一点音乐——她能听出来跟自己合作的几个外国弦乐手非常厉害。 在本就激昂的音乐下,她越发觉得兴致高涨,原本有些怕的,但很快就不觉得害怕了,只有享受,手指飞快地在八十八个琴键上移动。 第一次的合作结束,拉小提琴的那位金发美人将小提琴从肩膀拿下来,竖起拇指朝夏盈光说了一句“good job”。 夏盈光能听懂这句,她的英语学习的卓有成效,而且她的英语老师也是外国人,总是锻炼她的口语能力,所以夏盈光脸微微一红,很羞涩地一笑,小声地说谢谢。 翻译从侧边走上台,她从外行人的角度,不能分辨夏盈光到底是什么水准,但是刚刚的演奏让她非常震惊,作为外行人,她都能听出来这首曲子弹得很棒,或者说合作得很好,她听不出来什么瑕疵,现在脑子里还回荡着这洗脑很厉害的音乐节奏。 现代音乐和古典乐的差别就在这里了,古典乐很多人不能欣赏,一听就睡觉,然而这样节奏快的现代音乐,却是非常能抓住听众耳朵。 实际上夏盈光和乐团的配合是有瑕疵的,但她不懂,上台后,三个俄罗斯音乐家不断地给翻译说:“她真年轻,但是很厉害。” 他们对夏盈光给出了肯定,而且由于不知情,还当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音乐家。 夏盈光忍不住问翻译:“他们说了什么?” 翻译平静地道:“他们说你还有待加强,再来一次吧。” 现场只有她一个人懂俄语,她有恃无恐。 夏盈光一愣,但她不是接受不了批评的人,心里也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跟这些艺术家们有很大的差距,所以点点头道:“好的。” 李寅站在台下,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看见夏盈光在听见翻译的话后,表情不太对,他皱了皱眉,喊了停。 他走上台去,问道:“翻译给你说了什么?” “让我努力,让我们再来一次。” 夏盈光的转述听不出什么问题,李寅也是个门外汉,但在他眼里,只看得见夏盈光,当夏盈光弹钢琴的时候,有十足粘性般地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根本不能去注意旁的事物。 李寅当然觉得夏盈光弹得很好,他对夏盈光不吝夸赞:“你刚刚很棒,如果台下有观众,他们一定会为你鼓掌的。” 随即,又合作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们渐渐磨合得非常顺了,夏盈光弹奏得有些忘我,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弹奏的时候,原本站在侧边的翻译突然被几个人拉走了。 换了一位新的翻译来,说原来那个翻译突然肚子疼,去医院了。 夏盈光没有多想,这位新的翻译给夏盈光的说法变了,她如实翻译乐团的话,告诉夏盈光:“他们很喜欢你,认为你很出色。” 她便认为,是自己一次次的努力尝试,获得了海顿乐团的认可,这反倒让她更高兴了。 在七点左右,就开始准备了,夏盈光没有继续弹了。 晚上七点五十,陆陆续续进来了观众,没有坐满,有很多家长带孩子来听。夏盈光坐在幕后,钢琴也被暂时移到了幕后来。 三位弦乐乐手,第一首是三重奏,第二首是大提琴独奏,第三首是小提琴独奏……曲子长的有十分钟,短的有三、四分钟,曲目单上总共十首。 九点,到了音乐会该结束的时候,花童上台来,分别送出了三束花,大家都以为结束了,有的人睡了一觉,也清醒了,打算离开了,这时主持人道:“今晚,我们的海顿乐团准备送给大家最后一支曲子,这首曲子很特殊,至于有多特殊呢?听了就知道。” 舞台灯光熄灭,工作人员快速将钢琴搬到中间来,夏盈光的位置被放在弦乐队的旁边,正中间是三位乐手,她的钢琴侧着对着观众,仅仅露出一个侧脸来。 背后的屏幕上,也适时地打出曲名。 观众席有些吵闹,看音乐会的人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素质高,但比电影院好上不少,孩子也很少大声喧哗。 他们此时都在嘀咕:“那个女的是谁?中国人啊?不认识啊,哪个钢琴家?” 夏盈□□质很好,即便没人认识她,也会在看见她的时候认为她是艺术圈的人。 她转头,看向了观众席的方向,她是在看第一排的李寅,但她的正脸一露出来,观众席上就有人发出了惊呼。 “谁啊,明星吗?长得好漂亮。” “不认识,就是个什么钢琴家吧?”钢琴家,如果不算出名,观众肯定是不会认识的。 夏盈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如果夏盈光再多一眼,就会发现台下有个男人目露惊艳,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是年轻时的宋豫川。 当初“收留”她的夫妻,这时还没成为一对。 34.2018/4/27 夏盈光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都在说这个漂亮的年轻钢琴家是谁?看起来那么小, 刚成年吧,怎么就跟俄罗斯的国家级乐团同台演奏了? 是受邀前来的? 这么牛逼?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小,很难让人相信这么小的姑娘, 有让人叹服的真本事。而艺术圈毕竟和娱乐圈不同, 艺术圈的人知名度一般都比较低, 除了那些走上世界的音乐家, 国内其余的音乐家,大家都很难有途径去了解。 但当她手一放在钢琴上, 那些议论纷纷就通通散去了。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半桶水,听不出什么好坏来,而这首曲子本身难度高,一开场就将人震住。 观众席, 宋豫川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眼里的惊艳之色化作了浓浓的着迷, 与势在必得。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彩排,到了正式演出, 配合得很顺利, 下面有人忍不住拿出手机照相,立刻被站在后面的工作人员拿红外线照射,以示警告。 整段曲子不到四分钟, 很快便过去了, 观众席上发出阵阵掌声, 夏盈光弹完,绷紧的身体也是一松,掌声持续了十秒左右,这十秒仿佛被延长了般,夏盈光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心里因为这些掌声而浮起了简单的快乐。 台下漆黑一片,但还是可以看见黑压压的人头,掌声渐渐停了,她怯场,所以绕过钢琴就要走到幕后去。 ——这也是一开始说好的,她不是主要嘉宾,所以不需要谢幕,这正好和李寅的想法一致,他想让夏盈光高兴,但是不愿意让她被那么多人盯着看、评头论足。 这也是为什么钢琴是侧对着观众的原因。 夏盈光提着裙子,就要下台,就在这时,舞台上那位拉大提琴的棕发帅哥,突然将自己的花束,送给了同台的夏盈光。 因为血统的优势,俄罗斯人都长得又高又壮,这位大提琴手也不例外,不过,由于常年浸淫艺术的缘故,他穿一身深咖色的背带裤,古典气质油然而生,风度翩然,卓尔不群。 他的花是方才花童送上来的,当时其余两位弦乐手将花束抛向了观众席,而这个大提琴手却留着这束玫瑰花,就等着送给夏盈光。 夏盈光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那束花递到自己面前来,她都蒙了,她一向对男性不太关注,只知道这位大提琴手叫阿列克谢。 只见男人英俊的脸庞上浮上一个温煦直抵人心的微笑,用湛蓝的眸子注视着她,英语说:“送给你的,美丽的公主。” 被这双大海般的眼睛注视着,很少有人能不动容,夏盈光脸微微有些红了,倒不是因为阿列克谢的英俊,而是因为这里太多人了。 她听不懂“princess”,但她能听懂前面的“beatiful”。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快些下台去,过了几秒,她把花接过来了,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 观众席发出阵阵善意的笑。 台下的李寅脸都黑了。 夏盈光回到后台,脑海里想到自己的英语外教说,他们西方人大胆而热情。 果然是这样。 夏盈光没在后台待几分钟,观众席散场了,舞台上也谢了幕,李寅大步走向后台,二话不说就带着夏盈光走了。 结果因为出口堵着大量的观众,他们没办法就这么出去,李寅又拉着夏盈光回到后台,脸黑着,身上的低气压围绕着,阴沉地看着夏盈光怀里抱着的花。 夏盈光发觉了他不高兴,可她根本没理解李寅为什么生气,还以为是自己晚上弹得不好。 她拉了一下李寅的袖子,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李寅眼睛从那束粉玫瑰上扫到夏盈光惴惴不安的脸庞上,道:“家里不是也有这样的花?这么喜欢这束花?” 家里的泳池旁,种着大量学名叫做瑞典美人的粉玫瑰。 夏盈光懵懂地道:“这是阿列克谢送的。” 西方人热情,她的英语老师说过,夏盈光没往别处想,心里想着或许是自己的钢琴弹得不错,所以得到了阿列克谢的赞赏。 “你不懂男人送花是什么意思?”李寅眯着眼看她。 夏盈光见他生气,也有些不安,原本红扑扑的脸蛋也一下有些白了,无助地去拉他的手掌。 李寅见她也不是那么傻,心里知道自己发火发得毫无缘由,在舞台上,夏盈光能不接那束花吗?他见夏盈光脸都有些白了,气顿时消了,转而长臂一伸,将她拖入怀中。 夏盈光眨了下眼,脑袋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有些困惑,不明白这男人怎么说变就变。 等乐团的人回到后台时,李寅不情不愿地放夏盈光去跟弦乐团的乐手告别,旋即便带她走了。外面吹风,夏盈光穿的裙子是泡泡袖,但还是会冷,李寅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单手揽着她的肩膀,从电梯下去。 南城艺术音乐厅的位置位于市中心红绿灯路口,车水马龙,他们出了电梯,还有不少逗留着的观众,司机的车从停车场出来,现在堵在后面了,在电话里跟李寅说:“李总,还有两分钟到。” 李寅也不着急,拉着夏盈光在路边等,嘴里跟她说:“下次还有男人送你花,那就是不怀好意,你得拒绝知不知道?” 夏盈光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地说知道。 音乐厅楼下,专门等着那位女钢琴家的宋豫川,一眼就注意到了被另一个男人揽在怀里的夏盈光。她裙子是中长设计,露一截脚踝,穿一双五公分高的裸色高跟鞋,其余的部位都被布料遮得很严实,但不难看出来她身材很好,前凸后翘、 可……这是有主了? 宋豫川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但是是小城市,他大学在南城读,二十岁不到就开始创业,成立了一家互娱公司。他是最早一批吃这蛋糕的人,到现如今六、七年过去了,公司开发了很热门的搜索引擎,靠着这个也赚了不少钱。 现在他才刚满二十六岁,堪称年少有为,家里却开始催婚,整天让他去相亲。 但很可惜的是,宋豫川没有看得上的人,有一个相亲对象倒是方方面面都不错,家世、学历、谈吐都好,宋豫川喜欢古典乐,对方也能跟自己说上一点,不过对音乐了解得不多,再来就是长得稍微普通了点,这也没什么,但她性格偏强势,她自己也在创业,对宋豫川说的是:“如果我们结婚,我希望我们可以相互扶持。” 她家里有人在上面,这对宋豫川而言是很大的助力。 不过,宋豫川的择偶标准,还是眼前的这位钢琴家更为合适。当时夏盈光在舞台上的时候,一下就入了他的眼,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 他这人对音乐了解比较深,自己闲着的时候也爱折腾点乐器,钢琴也会一点,对国内音乐圈子里比较有名的面孔,他都认识。但他对夏盈光毫无印象,这么漂亮个女孩,如果他曾经见过、或者听说过她的演出,不可能会没有印象的,加上宋豫川懂这个,他在台下听的时候,感觉那女孩子弹得不错,但也没到技艺非常高超的水平。 如此可见,对方没有名气。 以他如今的资本,以他的模样,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他经常来听音乐会,知道艺术音乐厅没有第二个出口了,所以本打算在楼下等着她出来,制造偶遇上前攀谈,获得联系方式的,哪知道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她出来了,却被别的的男人搂着走! 这场景让他非常不爽。 见那个背影倒是人模人样的男人,搂着女人在路口旁边等车的模样——他立刻想到对方是不是在等出租车。 这也太穷酸了些,女神怎么能配穷小子? 虽然才是第一次见,但在他心里,自我感觉是只有像他这般的男人才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女人,他懂音乐,正巧娶个钢琴家老婆,不是天生一对? 他敢保证,自己只要把自己那辆三百万的奔驰开出来,甩到这对男女面前,男的必然羞愧得钻地缝,女的必然以崇拜的目光望向自己。 但当街抢人这样的事,他是干不出来的,不过他跟南城艺术音乐厅的人有点关系,可以打听得到对方是谁,也不急于这一时。 是他的,总该是他的。 前方路口绿灯终于亮了,这红绿灯时间长,有一百秒,车流慢吞吞地开始挪动,司机终于将车泊到了音乐厅楼下来。他下车替李寅开车门,很歉疚地道:“李总真是不好意思,堵车堵得厉害。” 李寅说没关系,用手扶着车框,先让夏盈光上车了,自己再弯腰坐上去。 李寅低调,他自己开始工作的第一年,就买了一辆奥迪,用了五年又换了第二辆升级版的奥迪,普普通通,开在路上虽然也算是两百万的豪车,但很不惹眼。 去年的时候,才换了现在这辆宾利慕尚,是低调的黑色,车对他来说并不贵,外观也不太惹眼。 车子慢悠悠开走了,宋豫川盯着那车的标志,盯着那车的车牌号,也是愣住了,眼里满是愕然与不可置信,等手里点的烟突然烧到了手指,他才忽地反应过来。 35.2018/4/28 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夏盈光根本没看见他,但宋豫川还是想尽办法, 把她打听了出来。 十二月,夏盈光要准备艺考, 她不仅要准备钢琴演出, 还要准备面试、文学常识的笔试、声乐、视唱练耳、音乐知识……夏盈光听到这么多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考不上了。 她原以为只考弹钢琴。 李寅专门为她又请了一位这方面的老师, 听说是前几年为省统考出过题的,很权威专业。 这位老师围着夏盈光打量了一圈, 看她笔挺的身姿、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面庞,又听了她弹钢琴, 就满意而笃定地道:“你放心,肯定能过!” 对于音乐艺术考试来说, 只要长相过关了, 难度就小了一半, 如果长得还像夏盈光这样,还弹一手好钢琴, 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哪怕她声乐不能说很好,因为夏盈光不能唱高音, 肺活量不足、气息短,声乐平平。 也就是俗称的看脸,艺术学校都这样。 老师说:“只考省统考?不准备考几个音乐学院吗?考试内容大同小异, 你去考, 面试一过就没问题了!譬如中央音乐学院, 那是我们国家最好的音乐学府!或者上海音乐学院?” “如果想考校招,现在就得开始准备报名了。” 夏盈光一听说是最好的音乐学府,非常憧憬,但她自己不能做主,她什么都得问李寅,李寅准了,她才能去考。 当夏盈光磨蹭了好几天,去问李寅的时候,李寅只是一挑眉,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第二天,夏盈光的那位钢琴老师,便开始劝说她:“我们城市有一所很棒的音乐学院你知道吧?南城艺术学院,声乐系全国第四,钢琴系更是位列全国第三。” “我听你家长说了,你文化成绩跟不上,若是去考单招要花更多的时间,而所剩无几的时间你要拿去学文化,去高考,虽然学艺术的高考分数要求低,但若是文化分太低、艺术分再高也是没法上的。” 夏盈光心里仍旧向往着第一音乐学府,但张老师的话如同一桶凉水将她浇醒了。她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懂了,这段时间她明白了许多事,学习了很多新东西。 她知道自己必须经过两场大考试,才能上大学。 随后的一个月,夏盈光每天苦练钢琴,模拟面试、笔试,甚至一向爱出去玩的她,周末都几乎不出去了,刻苦地学了差不多一整个月。 而李寅因为忙于工作,没怎么来打扰她。 十二月二十一,是面试,面试地点在南城一所面积很大、历史很悠久的师范大学的附属音乐学院内。李寅只能送她到校门口,就不能进去了。夏盈光才来这里模拟过,她记得流程,但是因为紧张,很怕忘记,嘴里一直默默地念叨着:进去抽签,考试,考试分三个科目。 李寅一向准时,为她推迟了开会时间,早早地把夏盈光送到了考点外。 音乐学院外面挤满背着乐器的学生,还没到时间,校门还没打开。 车上的车载音乐,正是夏盈光准备了两个月之久的曲目《cubana cubana》。 在外省,有些考试曲目是需要抽签的,或许明年南城的艺考规则也要朝着这个方向改了,但现在,器乐这一科是自由选择曲目,在难度上,通常学生都会选择一些中上难度的曲目来进行练习,如果曲目太简单,是会影响评委打分的。 而声乐一项,则是通过抽签来抽取曲目和考场。 “紧张了?” 夏盈光不好意思地低头,白皙的脖颈柔顺地垂下:“没有。” 她的器乐项目是钢琴,不用像别的考生那样自己带乐器。李寅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为她捏了几下:“深呼吸,紧张就深呼吸,盈光,你没问题的。” 李寅也了解了一些关于艺考的信息,夏盈光肯定没问题的。 他伸手,很温柔地将夏盈光披着的长发束起,用黑色橡皮筋扎上,但李寅对于扎头发并不熟练,导致夏盈光两鬓各垂下一缕碎发来。 “手机呢?”李寅问道。 夏盈光把手机拿出来给他,李寅帮她检查了一番闹铃有没有关,因为考试不许开机,万一闹铃响了就麻烦了。 检查完后,李寅将她的手机关了机,道:“中午我会在这里等你,你看见车子就上来,如果没看见车就给我打电话……” 顿了顿,他又道:“知道家里住址吧?同临路环岛绿洲小区,别被陌生人骗了——” 不怪他担忧,夏盈光长得不安全,太招人,这里艺考,鱼龙混杂的,容易出事,而且他知道夏盈光笨笨的,搞不好就让人给骗走了。 夏盈光听着他的嘱咐,低低地“哦”了一声,道:“我又不小了……” 李寅一笑,圈住她:“是不小。” 这时,车外传来喧哗声,是校门开启了。 她一侧头,冬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进来,熠熠生辉地暖着她的侧脸,李寅环着她的手收紧,嘴唇在她不施粉黛的脸颊上亲了亲,另一只手拉开车门,低声道:“去吧。” “嗯。”夏盈光低头,将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因为老师说过,她脖子很长,凸显气质,是加分项,坚决不能戴围巾去考试,再冷都不能。 她一下车,李寅便拉住她,夏盈光回头,李寅把准考证塞到她手里,深深地注视着她:“别弄丢了。” 考虑到夏盈光忘性大,李寅专门为她准备了好几张绝对正规的准考证,他能为夏盈光开的绿灯不多,如果夏盈光没有考上,那再另说。 但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夏盈光会考不上。 拿着准考证,夏盈光将李寅扎歪的头发重新高高地束起来,双鬓垂下的刘海都被扎了上去,显得很精神,她的素颜白皙雅致,目光很亮,嘴唇上只涂了一层没有颜色的唇膏,身上有一种大多数数人都没有的气质,在一群十八、九岁的高考生里,非常显眼。 哪怕她并不高。 夏盈光并不在意有多少人看她,她随着人群走,排队抽签后跟着讲解着考试要点的引导员,上五楼考器乐。 她身上揣了手机,但是处于关机状态,放在她的裤兜里,考试前李寅帮她检查过了闹铃有没有关,嘱咐她考试完第一时间就给他打电话,哪里也不许去。 在候考室,有许多都是互相认识的伙伴,或许大家是一个高中的、或许是一个艺术培训学院的,许多人都有伴,交头接耳着:“我们考场的那个老师我认识啊,是……特别严。” “哎,我之前还听见点风声,说考场评委老师会有那谁谁谁……专门选了李斯特,结果抽到了c考场来……” 夏盈光一个人也不认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准考证,孤零零的。 念到她考生号、她站起来,走进考室的时候,好几拨女生在背后议论:“我去,这个素颜无敌了。” 艺考现场,美女已经够多了,夏盈光依旧是出类拔萃的那个,所以她一进考场,考官都有种眼前一亮之感。考生年纪都不大,都是高中生,按理说都该很清纯的,但偏偏现在的高中女生都成熟的不得了。 夏盈光看起来很安静,她站得笔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两只手虚握成拳,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抖。 她的面试自我解释词是老师帮她准备的,中规中矩,有一定亮点,很简短,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一般要是考生长得丑,评委老师都懒得听自我介绍了。 这是音乐艺考的现状。 一位老师低声说:“一看就是学钢琴的,名字也像。” “看看吧。” 老师会私底下互相交流意见,考生在的时候,一般会压低声音说话,怕给考生造成心理压力。 随即,夏盈光坐到了钢琴前,这是一架陌生的钢琴,音色远不如家里的施坦威,不过,对夏盈光来说都一样。 夏盈光深呼吸,她放松了心情,垂首,微微弯着嘴角,开始行云流水的弹奏。 一听见她的前奏,评委又开始道:“居然是这一首,难度有点大啊。” 另一位评委瞅着夏盈光柔和美好的侧脸,突然道:“我好像见过她。” “对!对了!上个月我去看了俄罗斯海顿弦乐队的演奏——” 36.2019/4/29 “不错, 原来这还是个小艺术家啊!” 这大大地提高了器乐考试评委们对夏盈光的印象分。 考试一共两天, 头天的面试结束, 第二天笔试, 考乐理。夏盈光学别的不成, 学这些挺快的, 多次模拟出来的成绩都过了线十几分、二十分。 接下来,只要再等一个月就能出成绩了。 音乐艺考一过, 等待夏盈光的是明年六月的高考。李寅其实想跟夏盈光说,其实不去考这个试也没什么关系。既然夏盈光喜欢学习, 那送她进南城艺术学院学音乐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根本无需正式的录取通知书, 也能像普通学生那样上课——只不过拿不到毕业证书罢了。 但李寅看夏盈光一副学习得乐在其中, 并不觉得枯燥痛苦,反倒兴致勃勃、沉浸其中,就没给她那么说。 他听夏盈光的家教说:“她学东西有点慢,但是能教明白, 可坏就坏在什么?过几天再问她,她可能一下子就想不起来了!” 对家教老师而言,夏盈光肯定不算是聪明学生, 但有些学生聪明, 但这些学生不听课、不用功,能有什么用?而夏盈光虽然在学文化课上没什么天赋, 但她勤奋, 能吃苦, 整天都在学。 李寅见她这么痴迷,也不太明白是为什么。 他并不知道,这学习的权利,是夏盈光毕生的梦想,自然是拼了命地去学、去吸纳知识,去融入社会。 夏盈光在学习,李寅也不闲着,每逢年底,是他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 他忙得无暇顾及处理夏聪毅那种小虾米,因为夏聪毅的妻子李琦,毕竟是姓李,他的最好做法不是自己出面,他再不顾名声,也不能对“自家人”出手,所以只能换一种方式去打击夏聪毅的公司。 他知道汪海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三番五次给自己打电话,他都给拒了,不过他的亲家夏聪毅倒是对他好,不仅让儿子跟汪海那个交际花女儿办了婚礼,还给他拿了一百万——但也不够解燃眉之急。 汪海能怎么办?他第一是听女儿的,让女儿嫁给夏凯飞,通过夏凯飞接触到夏盈光,再吹李寅的耳边风。第二,他也在通过夏聪毅的关系,想让他为自己牵线,让夏聪毅去给自己说些好话,好让李寅出钱融资,帮助他脱离险境。 夏聪毅拉不下这个脸,而且李寅实在太忙,电话过去,十有八/九都是秘书接听的,说他在开会。 他忙到了什么地步? 他甚至有好一阵腾不出空去夏盈光那里!打电话到家里,他问林妮:“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林妮就道:“还是老样子,上课、弹钢琴,现在在浴缸里泡着背英语呢……” “就这些了?” “不过,吃晚餐的时候夏小姐还问我您什么时候来呢。”林妮听出了李寅的意思。 实际上夏盈光一个人过的很高兴,既快乐又充实,有没有李寅,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区别,一个人很自在。林妮觉得夏盈光还是孩子心性,家长不在家就玩疯了,但她当然不可能这么跟李寅说。 李寅听见林妮说夏盈光念自己、想自己了,声音里多出了一点笑来:“等她洗了出来,让她接电话。”他说着也没挂电话,就保持着通话,放在一旁。 这个点,他的私人电话不会有人打,另一个工作电话倒是时不时响个铃。 林妮怕穿帮,她操心得多,等夏盈光洗了出来,她先是嘱咐了几句:“夏小姐,先生让您跟他说会话,您在电话里记得说想他了。他是大忙人、您不说想他,久而久之,他也把你忘了。” 夏盈光打电话说不出这样的漂亮话来,要说想李寅……她似乎也没怎么想,也不是一点也没有,但并不强烈,或者说她没什么时间去想他,她要想的事情多着呢,一道阅读理解题,她得理解半天时间,哪有时间去想李寅? 她坐到床上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机,试探性地“喂”了一声。 李寅开着免提,夏盈光一出声,那声音里带着湿润的水汽,一听就是刚洗完澡出来。 “盈光,刚洗完澡,头发吹没有?” 夏盈光头上包着干发帽,一小缕发丝渗透出的水冰冷地滑到衣服里:“还没有吹,等一下去。” 李寅又问了她今天做了什么,学了什么新东西。 夏盈光回答完了,心里一直在踯躅着,不知道怎么说出“我想你了”这句话,觉得难为情。 李寅也是在等这样一句话贴心话,结果坐等右等,就是没听见,只好自己问道:“盈光,想叔叔没有?” 夏盈光磕巴了一下:“想、想了……” “乖乖,叔叔也想你。”李寅终于循循善诱地套出了想听的话,心里也舒坦了,不知为何,就是想听这句话。 电话挂了,夏盈光头发已是半干,她一个拙于言辞的人,竟然不知不觉跟李寅讲了这么久的电话,实在是不可思议。她在头发上抹了精油再吹干,关了灯、闭上双眼睡在床上时,心里竟真的开始想李寅了。 不过,夏盈光这样的平静时光没有维持多久,就让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 汪子琳自己开车,开到小区门口就不让她进去了,她提着车上大包小包的礼品下车,步行走进环岛绿洲小区。 她嫁给夏凯飞后,终于知道了这个家庭的一些秘密,比如之前夏凯飞一直不愿意提起的夏盈光,还有夏盈光为什么跟了李寅……这些夏凯飞不肯说,但李琦就对汪子琳这个儿媳妇说了。 “盈光是我们收养的女儿,但是养了那么多年都没养熟。这不,凯飞他表舅看上了她,我们一开始可不肯,怕别人说闲话啊。但她执意要跟李寅走,白眼狼一个,走了就再也没回来了,把我们一家全给拉黑了,撇清关系!不肯联系!” 汪子琳信了大半,有些瞠目结舌地道:“她、她怎么这么……” 李琦瞥她一眼:“下`贱?” 汪子琳心想她岂止是下`贱,但她不敢在婆婆面前表现过于粗俗,摇摇头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她有些忘恩负义……唉,对待好心收养的她的家人,怎么如此冷漠无情?这也太……她怎么没想过,当初要是没有爸妈你们收养她,她现在会做什么?哪里有机会过着千金大小姐一样的生活?” 李琦似乎早已将李寅拉了夏聪毅公司那把的“报酬”给忘光了,也叹声道:“她天生就那样,冷漠得很,过上了好日子也不晓得报答我们!” 汪子琳眼珠子转了转,心里生出个主意来:“妈,你有没有想过……去找她?” “去找她?”李琦一愣。 “是啊……”汪子琳道,“上次我偶然碰见了她,她买了足足两百万的珠宝!” “什么,两百万?!”李琦倒吸了口气。 她不至于被区区一个两百万吓到,毕竟这点钱对李寅来说不算什么,她也不知道夏盈光现在还讨不讨李寅喜欢,不过李寅肯花那么多钱给夏盈光买东西,是她没想到的。 毕竟……她也没有一次性买过两百万的珠宝啊。 别说一次性,就是她的一抽屉饰品加起来,估计也不值那么多钱。李琦虽然出身听起来风光,但她是个私生子,不上台面,而且……她的父亲在整个李家来说,都是如同一个隐形人般,多年来都没有建树。 汪子琳闻言眨眨眼:“是啊,看来咱们李总对她特别的好呢。” 一般是夏凯飞怎么叫人,她就怎么叫人。但对于李寅,她还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她又道:“咱们作为娘家人,总可以去看看她的吧?” “看是可以看……不过……”李琦自己也知道,她对夏盈光不怎么样,若是正常人遭受她这样的对待,估计对她早已恨之入骨了。 但她毕竟收养了夏盈光,给了她一口饭吃,给了她优渥的环境与生活,她还该不该报答自己了? 别的不说,自己作为母亲,上门看她了,她是不是该送自己点什么东西? 李寅说不准给她买了好多好东西呢。 现在夏聪毅的公司生意比以前好了许多,能赚钱了许多,可李寅就此打住,没有继续帮他们了——她忍不住想要更多。 见她心动,汪子琳趁热打铁:“妈,你知不知道妹妹住在哪里的?” “这个……”李琦还是不知道,自从夏盈光离开了这个家,她就再也没有联系上过了,不过这也是一件小事,不会查不到。 37.2018/4/30 “就是这儿了吧?”李琦很快就调查到了夏盈光的住所, 她进了小区, 饶了一圈后看见了这独栋的平层别墅。 这别墅在一个缓坡上, 门在坡上, 墙很高、很宽, 墙边有一株高大的紫藤树。 李琦大致看了眼, 就能估摸出这个别墅有多大了。 看起来差不多有一千多平方米。 尽管她知道这个小区的开发商是环岛集团,知道是李寅开发的, 他想拿到这栋别墅,价格一定很便宜, 但还是着实让李琦吃了一惊, 瞪大眼睛站在坡下, 仰着头望着那扇门, 心说这别墅别她家的都大! 她直接上门去,按了门铃。 很快,脚步声来了,开门的是林妮, 她看着眼前的两人,打量道:“两位有什么事么?” 李琦温和地笑道:“我找夏盈光,她住这里对吧?我是她母亲。” 她今天穿得雍容华贵, 背一只爱马仕包, 化了妆,只是没有穿戴首饰。 林妮惊讶地看她一眼。 她对夏盈光的身世并不了解。 但是接触了几个月, 她能感觉到夏盈光从前的生活是很封闭的, 不然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怎么会上门都不懂? 她甚至认为夏盈光是不是孤儿,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 “两位等等。”林妮看不出眼前的美妇人跟夏盈光模样的相似之处,因为李琦多年来的为人,她从长相便透出一股子尖酸刻薄相,嘴唇很薄,还喜欢画长眼线。 林妮犹豫了一秒,还是没有关门,转身去房间里找正在弹钢琴的夏盈光。 而李琦,顺势就走了进去,一打量不得了,这前院也太大了些! 有个宽阔的大草坪不说,还有玫瑰园和泳池。 墙外的紫藤树,垂了一半枝叶进来,是一栋货真价实的豪宅! 汪子琳也很吃惊,旋即而来的就是浓浓的嫉妒,李寅对女人这么好? 两人都听到了房屋里隐约传来的钢琴声,但都没有在意,以为是音响。 李琦更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啧啧两声:“太会享受了,这里房间不少吧?这别墅要是拿去卖,得卖多少钱?一个亿?” 汪子琳在她旁边道:“这楼盘贵,要是真拿去卖,肯定得一个亿了!” “这还只是李寅的一处房产吧?随手就拿给小情人住……”汪子琳吸了口气,用羡慕的目光扫着这处房屋,心里不由得想,要是自己住进来是什么光景? 两人说着,就往开着的门走,正好听见突然停止的钢琴。 林妮很快出来,正好撞上两个似乎要私闯民宅的女人,她伸手就是一拦,态度也变了:“两位请立刻出去,我们小姐说她母亲已经死了,没有母亲。” 李琦和汪子琳被她拦在门外。 两人俱是一愣,李琦道:“你真是问了?快让开,让我进去!笑话,那是我养大的女儿,怎么会不认我!” 屋里的钢琴声重新响起。 李琦也不知道是夏盈光在弹,闹着就要进去,而林妮拦着不让,她便推搡了几下,大喊道:“盈光!是我啊!是妈妈!” 夏盈光在夏家时,是从不喊她妈妈的,在她心里,她妈妈只有一个,只是夏盈光已经忘了自己真正的家人的模样。 她带着自己的相册去夏家,相册里有自己从小到大的照片、全家福,这是夏盈光视如珍宝的东西。 她几乎每天都会拿出来翻看,每看一次,就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但她入住夏家不久,这本被她好好放在抽屉里的相册,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被人拿走了。 所以李琦突然上门来,还自称是夏盈光的母亲,这让她非常生气。她脾气一直很好,由于反射弧长、反应慢半拍,所以鲜少会生气。 她也从不在林妮面前生气,结果林妮进来一告诉她,说有两个女人登门造访,对方说自己是她母亲的时候,她立刻反应过来,并且拉下了脸:“别让她们进来!” 哪知道这两人竟然自己就进来了? 林妮力气大,又得了夏盈光的吩咐,当即要把李琦推出去,和李琦推搡间,旁边的汪子琳得了空子,一下钻进去:“妹妹!妹妹我是你嫂子啊!你怎么不见咱妈!” 忽地,她便看到一个穿长袖裸色丝质家居服、坐在钢琴前的一个漂亮背影。那背影的主人在弹一首舒缓的古典乐——《少女的祈祷》,似乎听不见旁边的动静,也并不在乎这两个不速之客,哪怕汪子琳叫她,她也并不回头,自顾自地弹奏着,遗世而独立。 汪子琳一怔,半晌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 这是夏盈光? 这居然是夏盈光? 她居然会弹钢琴?! 不是说她笨死了、什么都不会的吗? 汪子琳自己也会弹钢琴,拿过不少奖。 在她呆滞的瞬间,从菲律宾来、干惯了家务活的林妮,一下就将她拖了出去:“两位,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汪子琳和李琦,都是撕逼能手,一碰上林妮这样力气很大,又粗蛮的,根本没法对敌。 大门在她们鼻子前“砰”一声碰上。 回去了,李琦就对着夏聪毅又哭又骂的:“你知不知道她多铁石心肠!让一个保姆把我们赶出去!” 夏聪毅也很恼火:“你去找她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住多大的房子?!还有人伺候着!”李琦很不甘心,大喊道。 “她住多大的房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那房子又不是她的,她靠那房子安身立命吗?”夏聪毅看得比李琦更长远,嘲讽一笑,“上不的台面的玩意儿,没人会承认她,住再大的房子又有什么用?” 汪子琳在楼上房间里听见争吵声,什么也没说。 只不过过了一天,她自己又去了一次,这次提了礼物。开门的还是菲佣,一看见是昨天来过的、未经允许就闯进来的那个人,林妮二话不说就把门给关上了。 汪子琳拍了拍门,又摁了几下门铃:“开门啊,盈光,我是你的新嫂子。我不是来捣乱的,我这里有一封邀请函,是音乐家协会寄给我的,参加他们一年一度的私人音乐节聚会!” 这封邀请函,去年就寄给汪子琳了,不过这个音乐家协会,说来也只是听着上档次,汪子琳是他们协会会员,而且汪子琳曾经的钢琴老师,也是其中一位资历很高的会员。 昨天看见夏盈光弹钢琴后,她就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她想通过这个来跟夏盈光示好,好以此接近她。 “盈光,你想不想去?我特意来给你送邀请函的,你可以跟我一块去!很有意思的,我们省市的音乐家们都会在春节期间聚会一次,那些都是资格很老、很有本事的音乐家。” 但哪怕她这么说了,门还是没有开,汪子琳皱了皱眉,看来只有再想办法了。 她将邀请函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妹妹,如果你想去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她听说夏盈光忘性大,自己去年十一月在新光天地碰上她,还试图给她几分颜色看看,结果反被羞辱。 想来夏盈光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再说汪子琳自己,发型也变了,刚打了玻尿酸的鼻梁十分高挺,看起来和去年已经不太一样了。 不管夏盈光认没认出来她,她只要不承认就是了。 汪子琳走后,林妮捡起地上的那封金色外壳、印刷这黑色音符的邀请函,略微迟疑了片刻,交给了夏盈光。 她知道夏盈光很喜欢音乐。 可夏盈光根本不看一眼,让林妮:“丢掉吧,我不去参加这个。” 汪子琳刚才喊得很大声,她也听见了。 音乐家协会的私人音乐节聚会,听起来对夏盈光是很大的诱惑。但是上辈子唯一教会她的事,就是不能轻易相信旁人,普通人如此,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更是如此。 她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38.第 38 章 chapter 38 李寅从林妮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夏盈光肯定不会知道汪子琳为什么来找她, 但李寅心里清楚得很。 还能有什么原因? 还不是因为汪子琳她爸爸汪海的公司破产了,需要他。 一开始汪海还有房子住,因为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但是最近, 他向人民法院提出了破产清算申请,破产财产变价后用来清偿工程款。 这也为他减轻了部分压力,不过, 有好几个债权人都将他告上了法庭,现如今汪海东躲西藏的,都是夏聪毅在帮他。 想到这里,李寅忙中偷闲, 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来, 快速翻到汪海的公司债权人那一页。 这些债权人后面, 都跟着一定的基础信息, 有一个人吸引了李寅的目光。 陈朝东——这个人李寅略有耳闻,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他一开始是个催债公司的小领导, 后来生意做大,把钱拿去投资了。 这人别的都还好,人似乎很义气,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但是有个毛病, 不能在他面前提钱, 一提钱就变了个人, 六亲不认。 他刚从拘留所出来没两天。 没想到汪海欠了他不少的债。 李寅手指敲了敲桌面,旋即打电话给外面的秘书:“让人去找陈朝东,给他说,汪海现在躲在望江花园c栋……” 这是夏聪毅和李琦的家庭住址。 这通电话过去,李寅也没工夫管这件事了,2011刚开年,最忙的时候已经过了,他难得晚上下班得早,坐上车后,让司机:“去环岛绿洲。” 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如果要到环岛绿洲小区,起码得一个半小时。这个时候,李寅才终于有空闲时间,去了解夏家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早上他的电话指令一下去,陈朝东就马不停蹄地带了两车人去望江花园c栋,这是座高档小区,联排别墅,治安不错。 陈朝东的兄弟,开了两辆宝马,门卫看了眼车牌,也没登记就直接放进去了。 车子在c栋停车场停下,一个收拾得人模狗样的小弟去按门铃,剩下几个人躲在旁边,像便衣办案似的。 开门的是夏家的家政阿姨,问:“找谁?” 那小弟咧嘴笑:“我找汪子琳。” 汪子琳似乎就在旁边的茶室,听见自己的名字便探头一看:“找我的?谁啊?” 她说着走向门边,狐疑地看着这个陌生人:“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我是谁不重要。”那小弟一只腿伸进房门,咧嘴笑的表情变得有些冷了,“我只知道汪海在这里,叫他出来。” 汪子琳瞪大眼睛,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债主!她立刻想要关门,可是后面一下涌出了七八个男人,站在后面那个戴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人高马大。 家政阿姨不明白怎么回事,看这么多人也傻了,急道:“找什么汪海啊!这里没有汪海!” 汪子琳也道:“是啊,他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里?躲哪儿了?” 汪子琳眼神躲闪:“我不知道。” 混混也有不打女人的道理,况且他们老大陈朝东平日是个好人,提到钱了就不是个人,逼急了谁都打。 于是其中一个混混忽地伸手将汪子琳的整个下颌骨都捏住:“你不知道,那你替你爸爸还钱吧?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小混混打量了一番里头的装潢,是欧式装修,看起来得花不少钱,面积也大。 “况且,你可是富太太,你爸没钱,你总不会没钱吧?”他说着伸手就把汪子琳脖子上的项链给拽了下来,眼睛研究了秒,接着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哟,铂金项链啊。”他瞄向汪子琳手上的婚戒,钻石还挺大一颗。 汪子琳一惊,手掌攥紧:“别……别抢我戒指!” 戒指也是夏聪毅夫妇掏的钱买的,款式是汪子琳自己挑的,得七万块!项链是嫁进来第一天,李琦这个公婆送给她的,不知多少钱,一万左右。 可这群人就是来要债的,很不客气地把戒指从她手上撸了下来,掂量了下道:“这两个加起来给你折价两万块,你爸欠我们老板一百五十万,现在还剩一百四十八万,一天不还钱,一天就多加两万块的利息!” 汪子琳傻眼了,怎么八万的东西,转眼到了这群人这里就成了两万块!怎么还有这么高的利息! 这他妈是抢钱啊! 她悲愤地要去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双手扑在方才抓她那混混身上,抓住他的衣服摇晃:“还给我!我爸欠你们钱!你们讹诈我做什么!你们找他去!” 却被人一把推在地上:“美女,你又不说你爸在哪,不找你还钱找谁啊?这可不是讹诈,我们有法律文件的!我们老板要是追究起来,汪海可是要坐牢的!” 汪子琳沉默了,显然是不肯说。 汪海如今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每天都给自己打电话,说:“子琳,这儿房子漏风,空调坏的,我好冷啊。” 他说话时都在打哆嗦:“你问你夏伯父要钱了吗?他给吗?” 汪子琳总是支吾,又道:“爸,我凑几十万,把你送到国外去吧……” 几百万,夏聪毅掏了一百万了,怎么可能再掏几百万替汪海还债?夏聪毅也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对汪子琳道:“既然你嫁给了凯飞,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你爸的债就跟你没关系了,别去管他,我丑话说前头,要是因为你连累我们一家,我可是不认人的!” 夏聪毅为人很严肃,李琦却对她温和,就是每天都要问他们的x生活情况,总是问:“子琳,这个月来姨妈没有?你什么时候能怀孕啊,给我们夏家添个小宝宝!” 汪子琳干笑几声,心道你自己是不知道,你儿子三秒就萎,生个屁的宝宝! 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她都想离婚了。 这时,戒指和项链传到后面去,传到墨镜男人的手上。 墨镜男人看了眼这两个饰品,估摸着就能算出价格来,他很不满意,打了个手势,让兄弟们都进去。 得了指令,这十个人一窝蜂挤了进去。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家政阿姨还是第一次见这样不要脸的事,打劫打到人家家里来了! 她大喊了两声,就被人捂着嘴绑住了手。 今天家里只有家政阿姨跟汪子琳在,夏聪毅和夏凯飞都是上班,李琦是出去跟闺蜜聚会,她很爱玩。 不一会儿,夏家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搜出来了。 陈朝东道:“就这么点?” 两个黑色麻袋装满了,其中两盒的饰品、手表,有几万块的现金,还有家里的金饰,玄关处的金马,博古架上的小玩意儿……有些不太值当的就没拿了,家电也太大,懒得搬,费力。 “还发现了个保险箱,没有密码。电脑也有密码。”一个小弟低声对陈朝东道,“老板,汪海真的不在这里。” 陈朝东一皱眉,因为他也知道,找汪海没用,汪海没钱,但汪子琳嫁的不错,夏聪毅不是有钱吗? 他大手一挥:“把保险箱搬走!” 保险箱打不开没问题,里面肯定有值钱的东西,而且肯定还有一些私密的文件——夏聪毅说不准做过不少脏事。 一群人大摇大摆的进来,又大摇大摆的走了。 夏聪毅接到电话回到家,看见连着一块墙皮一起消失的保险箱,整个人都傻了。 他把什么东西都放里面的,保险箱就是他的命! 夏家闹翻了天。 李寅了解完整件事的细节,包括夏聪毅报警,对方声称是汪海让他们去找她女儿,他们没有抢劫,是汪子琳主动把家里的钱财都拿出来还债的——他们有一份法律文件可以为此证明。 车子到了,停在地下车库,李寅从地下室进去。 夏盈光不知道他要来的事,她刚下课,把老师送出门后,自己又进了书房,拿了一套初中英语试题出来做。 她进度还算快的,从一开始的完全不懂,到现在能做初中生中考试题,也就几个月时间,她在缓慢进步着。 李寅一进来,林妮就要大声招呼他,好让房间里的夏盈光做好准备。 李寅步伐很轻,他“嘘”了一声:“盈光在干嘛?” 林妮也很小声地回道:“在书房,做卷子。”她补充道,“很用功。” 李寅点点头,打开了书房门,夏盈光以为是林妮,她正在冥思苦想一道题,手指握着笔,一下一下地戳着下巴,双腿收在宽阔的老板椅上。 家里地暖空调都开着,她穿一条裙子,因为这姿势不够端正,粉红色的内裤边都露了出来。 李寅走到了旁边,夏盈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仰头一看他,李寅便弯腰将她一抱,直接将她抱到办公桌上。 夏盈光“啊”地叫了一声,脸上是惊慌失措,她一手抓着试卷、一手抓着笔,手无处安放。 李寅很久没有过来,基本上都是忙,他粗热的嘴唇烧在夏盈光的脸颊上,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解开她的衣服。 39.第 39 章 chapter 39. 夏盈光不知所措, 被李寅迎面而来的粗重气息弄得心里慌乱,哪怕她被抱到了办公桌上来, 她依旧不及李寅高。 密密麻麻的吻由上压下来, 夏盈光鼻间全是李寅的味道, 她闭了闭眼,感受他的亲吻落在了耳垂上,含着吸吮, 李寅的双手在她身上到处抚摸,可夏盈光忽地抓住他的手腕道:“我……我的题。” “题?”李寅停下来,低头看着她还攥着试卷和笔的模样:“还要做题?” 夏盈光耳朵有些红,低低地嗯了一声:“作业……没做完。” 她的艺考成绩这几天马上就要公布了, 音乐艺考的高考文化分一向很低, 但这也是建立在能过本科线的前提下。而且艺考成绩越好、排名越高, 文化分要求就越低。 夏盈光很没有把握, 她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过,所以拼了命的学——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衣服已经松垮的散开了, 李寅的火已经被她勾了起来, 轻易不能停下,他摸着夏盈光柔软 的头发,嘴唇不由分说地靠上去,咬她的脖子,含混地道:“题先放一会儿, 等会写作业。” 夏盈光没有说话, 李寅以为她的妥协了, 结果她却一直不轻不重地反抗着。她动作不大,也不是完全抗拒的意思,因为李寅动作温柔,亲得她很舒服,就是心里因为惦念着自己的作业而显得心不在焉。 李寅也发觉了。 片刻后,他再次停下,凑得很近道:“做题?” 夏盈光看着他说:“做题。” “那就做吧,写多少了,我看看还差多少。”李寅手还放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拿过她的卷子瞄了一眼:“这是中考题啊,还剩一半啊?” “嗯……”夏盈光慢慢将衣服拉上去穿好,想从桌上下来,结果脚够不到地,只能碰着椅子的扶手,她着不了力气,很怕摔。李寅微微俯身,双臂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搂抱着放下来:“怎么样,题难不难?” 夏盈光犹豫了下,道:“难。” “不会做?” 夏盈光道:“不会……” 其实她只是有一部分不会做,剩下的都没问题,但她认为不会就是不会,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李寅也不会因为她的坦诚而认为她笨拙,只会觉得她实诚得可爱。书房里只有这一把椅子,他站在一旁,摊开夏盈光做了一半的卷子,眼睛扫了一眼:“不是做得挺好的吗?这些都差不多对的,还说不会?” 夏盈光一被夸就不好意思,低着头一指:“这个……不会。” 这是一道阅读理解的压轴题,问答题,李寅三两下扫一眼课文,很快给她在原文中勾出一句话来:“把这个抄上去,这个问题是问,对jhon来说,最重要的是……” “看到这种问题,不要自己去想,回到原文去找,先找题目里的单词,找到后在前后重点看,有句子直接用,没有就自己组织一下语言。” 夏盈光做题,李寅就在旁边看,但她做题速度慢,捱到吃饭时间,也没做完。 虽然速度慢,但夏盈光耐性很好,一点也不着急,等她写完小作文,李寅给她检查了遍,很惊讶地发现夏盈光的错误率非常小。 也就是说,尽管她做题速度慢,但因为她细心,所以正确率很高——这非常难得。 但是夏盈光还有个问题,这是她做题途中李寅发现的,就是夏盈光遇到一个难题,会始终停滞不前,在难题上浪费了许多时间。 如果考试的时候,她正好碰到了一道超纲的题目,完全不会做,她肯定不会乱选,那是不是就在这道题上捱到考试结束打铃? 李寅一手拿着笔,在替她检查答案,嘴里对她说一句:“如果一道题做不出来,不要死磕,赶紧做下一道题。” 夏盈光“哦”一声,李寅瞥她一眼,告诉她利弊:“比如这道题,”他指了指,“你刚刚在这题上浪费了十分钟的时间,如果你绕过去,先做后面的,全部写完了再回头来解决这一道,时间就会很充足。” 夏盈光又是一个点头,感觉李寅说的有道理。 “好孩子。”李寅摸了摸她的头,检查完了,把她错的题勾出来后放下她的试卷,问道:“这套卷子做了多久?” 夏盈光看了眼时间,想了想道:“两个小时。” 李寅夸道:“做这么快,正确率还这么高,我们盈光真棒。” 夏盈光一被夸就不好意思,大概是从前很少人夸她的原因,她立刻感觉到自己有了信心,感觉半年后的考试,也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一般一堂科目的考试时间就是两个小时,但是这套试卷是中考题所以简单,而夏盈光在五个月后即将面临的是高考卷,难度会翻倍,做题速度也会翻倍。 如果能教会她一些技巧,提高她的解题速度,在两个小时内完成一套高考英语卷是很轻松的事。 夏盈光把试卷做了,这作业也就做完了,李寅想她很久了,迫不及待就把她抱回了房。 一月底,艺考成绩在网上公布,李寅提前就查到了,知道夏盈光的分数,知道她考得很不错,是标准的高分,但是没说。等夏盈光自己在网页上不熟练地键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姓名,最后跳出来她的分数。 总分是三百分,夏盈光得到的分数是二百六十五! 分数很高! 其中最高的分数是器乐,其次是声乐,笔试乐理只占很小的比例,所以视唱和笔试分数,按照权重加起来也是一个高分。 分数和本科线都出来了。 合格线是根据总考生人数划段取的,去年是二百零贰,今年是二百一整。 夏盈光似乎很不能相信这个分数,愣愣地从头看到尾,睁大眼睛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准考证号,看是不是一致的。 她确认了好几遍,还是难以置信,抬头看一眼李寅。 李寅在旁边看着,一边将网页截图下来留念,一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没看错,就是这么多,过线五十五分。” 有一些专业,是音乐成绩合格,按照文化成绩排名次录取;而有些专业是文化成绩合格,按照专业成绩排名录取。 按照夏盈光的这个高分,肯定是报考按照专业成绩排名的专业更好。 因为这个分数,夏盈光一晚上没睡好,她开着电脑放旁边,总是起来翻开笔记本看一眼,再刷新一次,看看是不是出错了。 过了几天,一些没出成绩的考生成绩也出来了,还有省内的专业课排名也都出来了。 夏盈光这个分数,不算顶好,她的分数段,前面有许多二百六十六、二百六十七的,和她同分的也不少。 还有一些二百九、二百八的。 她和七八个人共同排名全省七十八名。 看见这个排名,夏盈光就对自己的水平有一个直观的感受了。 她犹如站在云端,有些茫然地望向李寅:“叔叔,我是七十八名吗?” 李寅嗯了一声。 夏盈光顿了顿,怀疑地道:“是不是……弄错了啊,其实我……没考到这个……”她话没说完,李寅就恨铁不成钢地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下。 夏盈光捂住额头,望着李寅。 李寅道:“分数和排名,肯定没有弄错,盈光,你自己考得如何你不清楚吗?”他盯着夏盈光的研究,一字一句地道,“这就是你的努力换来的成绩,没有出错。” “我就是觉得……”夏盈光咬了咬嘴唇。 她这才学多久啊? 虽然有不少同分,但全省的七十八名,这仍旧是个了不起的成绩。 这对夏盈光是非常大的鼓励,她开始认真地想,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差、不是那么的笨。 她眼中开始慢慢燃起一点光亮,李寅注视着她的神情,发觉了这点后,慢慢也笑了。他捏了捏夏盈光的脸:“成绩也出来了,考这么好,明天就给自己放个假吧,别上课了。” 夏盈光犹豫了几秒,仍是摇了头:“不行我要上课,还有好多不会的呢!” 她十分上进,李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还打算请假一天带夏盈光出去玩的,结果反倒被拒绝了。 “小丫头,你现在比我都忙了。”李寅看着她,“真不出去玩?” “不去。”夏盈光一个最爱出去玩、最爱热闹的人,坚定地拒绝了这个诱惑。 “那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买。” 夏盈光正想说“不吃”,李寅就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的嘴唇上:“不许说不要啊,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事实上,夏盈光是真的想出去玩的,她太想出门了,但学习的担子压在肩膀上,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过了半晌,她慢吞吞回答一句:“叔叔,我想吃冰淇淋。” 她的要求向来如此简单,从不主动去要求什么。 李寅叹了口气,心底很想把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在夏盈光面前。 40.第 40 章 临近春节, 所有人都在加班,李寅也不例外。 人事部经理在办公室跟他说今年年终奖的事:“每年这个时候发了年终奖, 马上走一批辞呈,不如拖到年后再发?” 大部分都是让猎头、或者其他公司给挖走了,因为李寅的环岛集团属于家族企业,公司高层大多都姓李, 许多有本事的人才干许多年也没法升太高的职位, 而在其他企业,他们能得到更好的升职机会。 李寅正对着电脑看文件,闻言头也没抬:“员工辛苦一年,就等着今天发年终奖,你还想拖到明年去?” “也不是……”人事部经理委婉道, “好多企业都这么干。” 李寅看他一眼:“别的企业怎么做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奖金发了下去, 员工们在群里给老板拜了早年, 预祝除夕快乐。 李寅开了个会,听了一场冗长的报告,会议结束时夜幕已深。 整栋大楼熄灯,他坐上车后,司机问也没问, 就照着李家老宅的地方开去。 因为往年年前, 李寅都是要回老宅的, 他平日都一个人过, 逢年过节才回家。他父母常年住在加拿大, 爷爷早十年前便去世了, 他们整个家,都是李寅的奶奶撑起来的。 她很公正地为每一个李家人准备一份创业基金,不会偏颇谁、也不会苛待谁。 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但偏偏对任何人都极有人情味,也很受人爱戴的老太太——但老太太身体开始不行了。 去年年底因为身体不舒服进了趟医院,住了几天她便闹着出院,医生也没检查出什么大毛病,只是偷偷跟李寅说了:“毛病肯定有,老年人就是这样,说不出来哪里坏了,但身体机能就是坏了。” 李寅每年除夕前夜就要回家陪老太太,除夕当天,他爸妈也会从加拿大赶回来。 一家人吃一顿年夜饭。 他下班得晚,到了老宅老太太刚刚睡下,李寅被她叫去了房间里,她躺在床上,气色倒是很好,比普通八十岁的老年人都要精神、都要显年轻些,头发是刚染了黑。如果不细看,她那顺滑油黑的头发简直就像个刚新婚的女人。 老太太有三个子女,亲孙子就只有李寅一个,其他都是外孙和外孙女。 而李寅已经而立之年了,老太太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婚事了,每逢见面、打电话都是必提。 今年又说到了这个话题:“阿寅,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有奶奶就让人帮你做媒,没有奶奶就托人给你介绍几位。” 李寅想到了夏盈光,老太太察言观色,发觉他的神态,喜上眉梢道:“是有喜欢的了?” 李寅想,他当然是喜欢夏盈光的,他原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失去兴趣,没想到这兴趣持续了这么久,但是做媒,不用想这事也不可能。 他还没想过要结婚,也不准备跟谁结婚,所以像往常那样,摇了摇头,手搭在奶奶布满皱纹的手背上,语气放得和她如出一辙:“再说吧。” 老太太眼神一暗,叹息道:“我时日不多了,我最不担心的人是你、最担心的也是你,等哪天我死了……” “奶奶。”李寅打断她。他跟老太太关系,其实不算很亲,她虽然好,但却是非常强势,李寅小时候在她这个遭过不少罪,老太太总逼他学这个、逼他学那个,后来还逼他服役。 总之万事都要顺着她来。 但她人越活,脾气越温和,也不那么强势了——现在形势反了过来,李寅变成了那个说一不二的人。 说到结婚,李寅三言两语就推了回去。 他在老宅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他父母就到了机场,李寅亲自去接了人。他跟父母都不亲,,从生下来起,就没喝过一口母乳,凡事都靠自己。但李寅跟爷爷关系是很好的,只不过老爷子十年前便去世了,李寅在葬礼上没有哭,可他消沉了许久。 老爷子去世后,过春节这回事,就再也没让他感觉到由衷的幸福感了。 跟父母,对方如同上司一般,询问他的工作、他的感情生活,李寅回答的很简短,但是对于感情生活是闭口不谈。 李家人多,除夕夜是一大家子凑一起,二十多个人,但像夏聪毅和李琦这样的,是不会被邀请来一起吃年夜饭的,况且他们正陷入了麻烦还未解决,这个年恐怕是过不好了。 李寅六点半出现在饭厅,女人们和男人们分开,各玩各的,李寅的表姑、堂嫂、还有些李寅从没接触过的亲戚,凑在一起说话。 堂嫂自己开公司,嫁给李寅堂哥后一直没生孩子,因为放不下自己的工作。但她偏偏爱撮合别人,因为老太太总拿她肚子说事,每次一说,堂嫂就道:“堂弟不也没生孩子!他也是因为工作忙,我也工作忙,抽不出空!” 堂嫂一见李寅出现了,就低声问:“李寅有对象了没?” 旁边一个女人,也是李寅的一个长辈,根本不熟悉的长辈,不知打哪听来的,低低地掩着嘴道:“有,他好像养了一个女人。” 堂嫂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那女人道:“李寅从去年开始,经常出现在我们小区,我都见过他好几回了!他那个车,我 不会认错的。” 旁边表姑一听,表情立刻有些不自然了起来。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当然知道,李寅看上了自己女儿李琦的“养女”夏盈光,去年九月就把人接走的事,她一清二楚。 堂嫂更惊讶了:“哪个小区?出现在你们小区就是金屋藏娇了?” “那可不是!”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他公司离我们小区得两小时车程!他要是搬家,会搬到这儿来吗?而且……我是真的看见过两次,还特意跑去观察了,他去的那个房子,是养了女人的。” “真的假的?”旁边好几个女人都凑到了一起,他们似乎都很关心李寅的感情生活,一个二个叹息道:“真可惜,我还打算给他介绍我姨的侄女……” 表姑听了不说话,这件事着实有些让她说不出口。 几个女人一传,这件事瞬间都传遍了,晚饭上桌,又不知怎么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她眉开眼笑:“昨天问他还说没有,这是骗我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多宝贝啊?” 二十几个人,坐了三桌,不停地在年轻人的婚事,话题从这个小辈转到那个小辈,最后又说回了李寅身上,套李寅的话,问女方多大年纪,是干什么工作的,是认识的家庭吗,连一向不太亲的父母都多问了几句:“我们在国内带一个月,你什么时候带回来?” 总之一大堆的问题下来,李寅一概不理,从容不迫地道:“没这回事。” 因为他的态度,原本都以为有这回事的长辈,忽地又觉得是不是真搞错了。 老太太问:“真没有?” “没有。”他话音刚落,包里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夏盈光的电话,她用的自己的手机打来的。坐在他身旁的长辈,眼睛很尖地瞥见了来电显示是“乖乖”两个人,原本平静下来的话题,在李寅出去接电话后,立刻又被掀上了高峰。 41.第 41 章 李寅由衷地从这声新年好里感受到了心里一暖,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也说了一声:“盈光,新年好。” 夏盈光睡在沙发上, 歪着脑袋看电视,屋里灯没开, 唯有电视亮着光, 照亮了夏盈光的眼睛。她问李寅道:“叔叔, 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意思是什么时候才下班。 “我还走不开。”他略微沉吟,侧头看向灯光的方向,他站在偌大的后院里,看得见屋里热闹的影子,固然热闹, 但这不是李寅想要的。 所以他转口道:“我等会儿就来,你困了就睡, 不必等我。” 夏盈光似乎在吃东西,李寅听到她咀嚼食物的声音。 是林妮做给她的蔓越莓曲奇饼干,还有一盘现烤的小零嘴。 她有些含混地道:“那不行, 我还得看……我得等你。” 她想看完联欢晚会再睡,对现在的年轻人人而言, 他们认为春晚落入俗套,除了这份意义以外,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但夏盈光看得倒是津津有味。 李寅笑着说好。 他不知道夏盈光是想错了, 还以为她想自己了, 况且今天又是过节, 她是一个人,虽然有林妮在,但有自己陪伴的意义肯定不同。夏盈光更喜欢自己还是林妮?李寅都无需思考——答案当然是自己了。 盈光现在一定很需要自己。 只要一想到夏盈光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看着电视等着自己,像等丈夫回家的小妻子,李寅连年夜饭都不想吃了。 他回到饭厅,跟老太太解释了一句有工作上的事,便直接动身离开了老宅。 桌上的人在他走后议论道:“这个日子还能有工作?谁还工作啊!” 老太太摇摇头,自以为猜中了真相:“你们以为他真是工作?那分明是有媳妇了!” 老太太最受敬重,她一说话席上所有人都跟着附和,一片活跃之色,恭喜之声此起彼伏,好似媳妇已经接回了家,老太太也是红光满面,仿佛曾孙都出生了。 因为今天年三十,人们都回家团圆了,路上车少行人也少,路灯照耀下,地上的积雪反着白光,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只有李寅这辆悍马寂寥地驶在马路上。他是自己开车,把车速提到了超速边缘,心里迫不及待地想快点见到夏盈光。 而夏盈光,并不如李寅想的那样,她斜倚在沙发上吃着零食,津津有味地看着小品,旁边摆着一套试卷和一支笔,已经做了一部分题目了。 春节对夏盈光而言,与其他种种节日没有分别,在夏家的时候,她什么节日都不过,但夏聪毅和李琦不一样,他们如年轻人般时髦,要过情人节、七夕,甚至过洋节,过圣诞。 都是他们俩人过,或者他们一家三口。 夏盈光没法参与,因为李琦从不会记着她。 但她偶尔也会收到夏凯飞的礼物,她记得自己跟夏凯飞关系还很单纯的时候,她那时并不知夏凯飞对自己的想法,夏凯飞是唯一关心她的人,所以她在夏家很依赖夏凯飞,觉得他好。 她每每收到礼物,总是兴高采烈的。 春节,李琦和夏聪毅,还有夏凯飞的外婆……他们一家人都疼夏凯飞,给他封压岁钱,但从没有人给夏盈光准备过。有些时候的春节,夏凯飞会跟着他的父母去外公外婆家,有些时候是长辈来他们家里。 如果是前者,家里的家政阿姨也回老家过年了,所以夏盈光便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里,她知道不到零点全家人是不会回来的,她便打开电视,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掀开钢琴琴盖,独自享受一个人的乐趣。 现在夏盈光自在了,可以说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偷偷摸摸躲着人弹钢琴。 李寅刚开锁进入地下室的时候,就听到放的很大声的电视声音,一听就是春晚,还夹杂着夏盈光欢乐的笑声。 他上去后,夏盈光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她立刻放下了笔。 李寅这才注意到,夏盈光是一边看电视,还一边在做试卷,而屋里没开灯,夏盈光就借着一点电视的光在写卷子。 “怎么不开灯?看得见字?这样对眼睛不好,”他微微一皱眉,伸手把大灯打开,大步朝夏盈光走去,“今天过节还在做题呢?” 夏盈光也是老实:“我注意力放在电视上了,没写两道。” 第一大题的选择刚刚做完,旁边草稿纸都写了半页。 “这样效率不高,电视没看好,作业也没写好。”李寅把她的卷子拿开,人也靠上沙发,夏盈光应了一声,很自然地靠在他肩膀上,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回家探亲的小品,结局是一家团圆,儿子在外辛苦工作一年,回家路上困难重重,他打开回家的门,和家人拥抱,母亲热泪盈眶:“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儿子也满眼热泪:“爸,妈,新年快乐!” 电视里在鼓掌,夏盈光也没笑,只是出神地望着电视屏幕,不知想到了什么。 李寅心倏地一紧,将她拥住,忽地道:“盈光,你还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夏盈光抬头看他,接着将目光收回:“还记得,但是……我记不清了。” 毕竟,对于现在的夏盈光,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的记忆早已模糊,父母的轮廓都不甚清晰,只依稀记得一些很重要的事,记得他们叫自己的小名,记得自己每次只要一弹钢琴,他们便会夸奖自己。 李寅手臂收紧:“还有照片吗?” 夏盈光神情黯然:“没有了……都不见了。”她带到夏家的照片,不知让谁拿走了,或许是家政阿姨,也或许是李琦指使的。 李寅沉默了下:“想他们吗?” 夏盈光也沉默了,她埋下头,靠在李寅胸膛上,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继而摇摇头。 李寅感觉自己或许说到了夏盈光最伤心的事,叹了口气:“别怕,我的宝贝,以后叔叔陪着你,每年春节都陪你过。” 他是知道一些的,李琦和夏聪毅收养夏盈光后,从没带她去祭奠过她的亲生父母,不过李寅没有查过夏盈光的生父生母,但他能感觉到夏盈光应该出身不错,家教很好。 能生出夏盈光这样漂亮的女儿,父母肯定也不差。 ——夏家人收养了她,那么本该属于夏盈光的、来自她父母留下的遗产去哪里了? 还有夏盈光的亲戚呢?为什么会将她丢在孤儿院? 李寅直觉这里面有事,之前没去查,现在才发觉可能事情不简单。 他就着一个姿势,搂着夏盈光,陪着她看电视,夏盈光一直睡得早,但今晚人很精神,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电视,只是不时打个哈欠,眼角浸出一点生理泪水。 李寅低声道:“困了就睡吧。” 夏盈光困乏地摇头,长长的睫毛耷拉着道:“我要看电视。” 结果没过几分钟,她眼睛就闭上了。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过了。 李寅把她抱到床上去,把她衣服都脱了,抱进浴室去,给她洗澡。 夏盈光泡在热水里,一下便醒了,揉了揉眼睛:“叔叔,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李寅下了水,将她两条腿托起来。 夏盈光向下一陷,头歪在皮质的头枕上,吸气似的轻轻叫唤两声,李寅低头开始吻她,夏盈光越发头脑昏沉,身体胀得舒服,眼睛缓缓闭上,精神却是好的,没睡着。 十二点的烟花信号一响,李寅抱着她从水里出来,去了床上,大打开窗帘,风吹进了,一整面的落地窗外面,能清晰地看见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城市上空上升,染亮整个夜空。 夏盈光出神地看着窗外,这风景漂亮得让她脑海里似有白光一闪,整个人都混沌了,睡意浓厚到了极点。 42.第 42 章 chapter 41. 隆冬的天, 外面飘了雪,房里温暖如春, 房外酷寒,玻璃落地窗上凝结了一层水雾, 洁白的雪覆盖在小花园的植物上。 那封压岁钱放了一半在枕头下面, 还有一半是露出来的。夏盈光醒的十分早,李寅还在睡,他手机关了音量,但是从昨晚开始,便亮起来无数次,都是信息或者电话,他一个也没接着。 她从床上下来便看见了红包。 夏盈光愣了愣, 旋即朦朦胧胧地反应过来, 回头去看床上蒙着被子睡觉的李寅。 压岁钱一般都是长辈给晚辈,李琦和夏聪毅从来不给她, 而夏凯飞也没这个概念, 从十岁过后,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夏盈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心底十分温暖,开始觉得李寅是真真正正的对自己好的,除了早已模糊的记忆里的父母,李寅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她坐回床上去, 目光始终凝聚在李寅的脸庞上, 他平时面容很和气, 喜欢对自己笑,但睡着时则不然,眉头好似有什么难事一般轻轻攒着,两道浓眉飞扬,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隐约还带了点西洋风。 夏盈光只是偷偷的看他,结果李寅似有所感,一睁眼就把她抓了个正着。 她没料到,倏然向后一缩,李寅却一把将她给拉住,往温暖的被窝里一攥,声音里是有起床气的,有些沙哑:“早上起来就看我看得那么出神,是不是想偷亲我?” 夏盈光被他拉进被窝,一下被抱住,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圈住她,在她的脖颈处落下一个又一个的亲吻,沿着向下,夏盈光的睡衣被他用脑袋钻乱,她是要起来读书的,哪有时间跟李寅胡闹? 况且因为春节的缘故,老师都放了假,原本她的英语老师是外教,是不过春节的,但是她给夏盈光放了假,说元宵节后再来这里给她上课。夏盈光不同意,认为要耽误十几二十天的课程,实在太久了,就给提前到了大年初七。 她时间可不多,怎么能因为过节放假,就乐不思蜀的不读书了呢? 她着急地伸手在李寅宽阔的肩膀上推了几下,仰着头唤道:“不要了……” 李寅没理会,直到夏盈光重复了好几次,他才停了停,抬起头来:“不要什么?” 他的手往下伸,从内`裤边缘滑了进去,极有技巧地撩拨着夏盈光。 夏盈光浑身一绷,很害臊地低头,两腿毫无章法地在李寅身上一踢:“我读书了,不弄了。” 她的勤奋卓有成效,李寅一开始为她请来的老师,都是极有耐心的,结果第一堂课测试,就被夏盈光的水准给吓一跳——这么大个女孩子了,真的是什么都不会,再简单的题目,她都好像从没见过般。 老师不知道她的遭遇,只以为她上课从没听过,事到临头了,来临时抱佛脚。 但好在她十分认真勤奋,这么过了几个月,到了五月,又一次的高考摸底测试,堪称蜕变。 但是要说她能考多高的分数,是不可能做到的,一张高考卷,主科满分是一百五,考试时间为两个小时,她当然不可能每道题都去做,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她也不可能学完所有课程。况且,对于数学这样的科目,她是无论花多少时间都学不会的,对她来说难度太大了。 所以夏盈光的家教老师,就告诉她了一些技巧,比如完全不会数学:“那你就只做选择填空题,随便写,一半来说c是最多的,但也不一定,你运气好,老天爷眷顾,能得多少分就看天意了。” 至于别的一些她一窍不通的科目,也是同理,她英语一直学的很认真,可以考到及格线,但这也仅仅只有九十分罢了;她也一直在学习语文,还学会了怎么写议论文,但是高考卷没那么简单,老师便为她圈出了历届高考卷中最简单的题,逐一突破——这些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她这段时间潜心学习,几乎没出过门,每天要吃四顿饭,都是大补特补的菜式,可以说,她根本没时间运动,结果人却越发瘦了。 六月,夏盈光去参加了模拟考试,高考前一天去看了眼考场,因为人多,一窝蜂的进去,再一窝蜂的出来,夏盈光热得出了一身汗,回车上再一吹空调,第二天要考试了,鼻子却堵了。 她感冒了。 她身体不好,这半年多时间都没怎么运动,身子虚,而且受不得一点风吹日晒,猛地出了一身汗,从太阳下回到十六度的车上,当然很容易生病。 因为吃了感冒药会犯困,她也不敢吃药,早上喝了点姜汤,就拿着准考证上阵了。 考场在南城的一所高中,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风扇,李寅之前特别怕她热坏了,考场当时一定下来在一中,他就想为学校捐一批空调的,可是时间太紧,学校还在上课,高考假期间,整个学校都封闭着在布置考场中,没法让工人进去安装空调。 他之前是怕夏盈光热,现在却怕夏盈光被风扇吹凉,本就感冒了,要是吹风,会更严重的吧? 他焦虑得不得了,出门前给夏盈光拿了个薄外套,有些唠叨地问她:“你哪个考场来着?座位靠着窗户还是在风扇底下?你们考室监考老师男的女的,姓什么?” 夏盈光因为感冒,脑袋有些晕,勉强提起精神回答道:“我在21考场,坐中间位置,昨天见到的老师是女老师,不知道姓什么……” 李寅摸了摸她的额头:“我怎么感觉有点烫,别是发烧了吧?”他怕夏盈光出什么事,考试前前后后两个多小时,太不可控了。 他顿了顿,看着夏盈光:“要不然,咱们不考了吧?” “那怎么能行!”夏盈光精神立刻就上来了,低头检查自己的笔袋,“我必须要考。” 李寅摸了摸她的脸说:“那去考吧,如果不舒服就从考场出来,别强坚持,考砸了也没关系。” 夏盈光“哦”了一声,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李寅虽然知道,哪怕夏盈光考砸了,没有过音乐的本科线,自己也能给她捐个大学,艺术学校比理工科学校要好进一些,交了钱就能送她进去学习了,区别就是没有文凭罢了。 即便如此,他仍旧为夏盈光揪着心,因为他知道夏盈光为此有多么努力,若是换个智商高的人来,像她这般努力去学习,吊车尾也能考一本。 但夏盈光不一样。 就连老师也说:“太努力了,但不是这块读书的料。” 她在音乐上的天赋要更好,很惊人。 但她如此努力,就是想考上大学,他不想夏盈光失望。 上午十一点过,考生陆续从考场出来了,外面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家长,不爱跟人挤的李寅赫然跟一大堆中年家长站一块,他还站到了前列,在极靠近校门的位置朝里张望着。 他的秘书和生活助理,两个人都在旁边一块等着,张望着。 夏盈光戴着帽子出来,她考试不能戴帽子,就把帽子挂在包上,放在考场外面,一出来就戴上,遮阳。 大热的天里,她还穿着外套,被一群高考生从里挤着出去,挤到了校门口去。 夏盈光长得不高,又戴帽子,人还生着病的,太阳大,她脑子有点晕,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入目全是别人的家长,她一站在原地不动,就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往前。 忽地,她被人一撞,就被撞到了别人身上去。 夏盈光一惊,旋即闻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立刻就安了心,她和李寅朝夕相处,彼此都很熟悉,她能通过气味闻出李寅来。 人群一阵一阵的,李寅摸到她衣服汗湿了,人很虚弱地靠在自己怀里,便带着她走出去。 考场外面不许停车,他的车停在路口的,要走上几分钟才能走出去。 走出了人群,李寅蹲下来,把宽阔的后背朝夏盈光露出来,道:“上来。” 夏盈光也没说什么,就趴了上去,双臂搂着李寅的脖子,李寅抱着她的腿站起来了,将她背着。 她脸色苍白,在教室里坐着考试,风扇一吹病就更严重了,结果考到了半小时左右,一名老师过来,把教室里的风扇关到了一档——正好是她头上的那顶风扇。 43.第 43 章 夏盈光一考完试就住进了医院。 八号的早上她便开始低烧, 李寅不让她去考试, 她还坚持要去,吃了点药就去考了,倔强得要命。 分明是她一窍不通的文综题,她就是不肯提前交卷, 磨到了打铃才出来,实际上也没做几道题。 李寅简直是拿她没办法, 脾气也没了,骂也骂不出口,只能在校门外干等着。 下午考试一结束, 停在校园里一直没派上用场的救护车就把夏盈光给拉到了医院里。 她因为持续低烧,精神十分不济,李寅叫了一声“盈光”, 她只是茫茫然地笑,嘴唇闭着,不发一言。 李寅的脸庞在她眼前晃动着,仿佛蜡烛燃烬般一闪一灭。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身体被人移到了病床上,周遭的一切都离她远去。 原本只是发烧的话,不至于这样昏迷过去, 但夏盈光只是因为太累,许久没有很好地休息过, 精神太差才会这样的。 她整个人全垮了, 陷入了很深的睡眠, 还在梦里梦见十岁那场车祸,一夜之间她的父母全没了,她变成了一个人。 但兴许是因为考完了,什么压力都没了,她躺在病床上输着液,第二天睡醒了,病就好了个七七八八了。 来她病房的护士还笑着说:“高考考完乐坏了吧?昨天考完试当场晕倒了好几个考生!” 护士长得亲切,让夏盈光心生好感,但她对陌生人不会说话,只能虚弱地一笑,眼睛从这边扫到那边去。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不过并不大——她没有看见李寅。 护士一边给她换药瓶,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小美女,你家里人刚刚在外面抽烟,我出去叫他进来,守了你一夜呢。” 夏盈光说了句谢谢。 不多时,李寅就进来了,他一晚上基本没睡,一直守着夏盈光的,所以只能靠抽烟来提神,他平常是不怎么抽的,没太大烟瘾。 “醒了?头还晕吗?”他一坐下,夏盈光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她有些抗拒这味道,脑袋缩在被窝里,用嘴巴呼吸。 李寅见她没回答,就以为她还是不舒服,手轻轻地握着她输液的那只冰冷的手,注视着她道:“昨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一直哭。” 夏盈光和大部分人一样,从来记不清自己做的梦,加上她本就记忆不好,就更记不清了,李寅一说,她也有些茫然,想了想道:“我忘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想不起来就别硬想。”李寅摸了摸她的额头,夏盈光不怎么哭的,可昨晚哭得很厉害,人也叫不醒,是睡着了的哭,一看就是做了什么很可怕的梦。 “等这瓶药输完了,叔叔就带你回家去,好好休息几天。”他对夏盈光的说话语气总是十分温和,一晚上没休息好,眼底一圈微微的青色,还有一层胡茬。 他身上的烟味再次钻到了夏盈光的鼻间来,夏盈光这次一闻,却不如之前那么抗拒了。 回家后,夏盈光还是继续输液,医生来家里为她看病,她在家里拿着一份报纸看高考的答案解析,夏盈光也不太记得清自己的答案了,对了对后,她依稀感觉运气不错,似乎对了不少,这让她心底踏实许多。 如此休息了好几天,她的病便好全了。 对于普通的高考生来说,这个高三毕业假期是非常难得的,连着三个月时间,通常他们都会选择去旅游,回来再仔细选学校。 但夏盈光还是在继续上课,只不过无关紧要的课程,李寅都为她停了,钢琴课又增加到了每天一小时,但夏盈光没有继续窝在家里整天学习了,她从身体好起来的第二天,就开始出去玩了。 不过李寅通常白天要工作,不能每天都陪夏盈光,她出去玩,是翟超逸跟着去的。 翟超逸为她开车,征询她的意见,问道:“想去哪里玩?” 夏盈光哪里都想去,她还没仔细的看过这个城市呢。 翟超逸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想不出来?不知道要去哪里?” 夏盈光摇了下头,有点想去海边,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就在市区里开车看一看吧。” “想兜风啊?行。” 对夏盈光来说,翟超逸是个很贴心的保镖,她话不多,表情也不多,但是人很细心,知道夏盈光想看看风景,便把车子开得很慢,慢慢在这座正处于雨季的城市里行驶着。 夏盈光摇下了车窗,阵雨不断落下来,隔一会儿功夫就落一场大雨,而太阳却明晃晃的挂在头顶,雨和阳光相互不受干扰地同时滋润着整片南城的土地。 因为太阳大,夏盈光戴了墨镜,在缓慢的车子流速下,她只是看着窗外,看着大街小巷的每一个店铺,将它们印在记忆里。 翟超逸不时瞥她一眼:“在找什么吗?” 夏盈光不大会说谎,而且她信任翟超逸,因为翟超逸动手打过夏凯飞,这使她充分的对翟超逸抱有好感,于是也诚实回答道:“我想找找看……我以前的家。” 翟超逸一下便想到了去年的时候,找上门的青年,那个似乎是夏盈光的哥哥,又是李寅的表侄子的人。 是那个家? 翟超逸微微一皱眉:“你想回去吗?” 夏盈光的脸被墨镜挡住了,翟超逸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不似平常,是平静中带着缅怀气息:“回不去了……anne,我忘了自己小时候住在哪里了,变化很大,我也记不清了。” “怎么记不清了,你多久……多久住到这里来的?”翟超逸知道不应该过度探究雇主的生活,但夏盈光和李寅这一对的关系,一直让她很在意。 雨又下了起来,夏盈光道:“去年。” 李寅突然出现,带她脱离了苦海,其实那会儿,夏盈光还以为李寅这里只是会比夏家好上一些罢了,因为李寅看起来不太像是个好人,他在车上抱了自己,这让夏盈光感觉他很坏。 可随后她发现,他并不坏。 “那怎么会记不清了?”翟超逸继续追问。 夏盈光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顿道:“我十岁前的事了,我出过车祸,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不仅仅有车祸的作用,还有时间的淡化,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完全和过去说再见的情况下,都不可能记得住。 “……对不起。”翟超逸下意识地跟她道歉。 她还是第一次听这些,她还想问更多,但她知道不应该继续探究了。 夏盈光不明白她为什么道歉,车子慢慢地转弯,夏盈光突然看见了一个指向动物园的路牌。 她记忆突然一跳,猛地唤道:“anne,就是这里。” “什么?” 夏盈光语速飞快地道:“我家,这个动物园,我小时候常常来,似乎离我家很近……”说着说着,夏盈光又突然不确定了,因为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物园,天底下的动物园都差不多,她总感觉是不是自己又出错了。 翟超逸也立马道:“那我开车在这附近绕,你一看到熟悉的建筑或者街道,就告诉我。” 然而,或许是因为已经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南城日新月异的变化,让夏盈光本就不够清晰的记忆更加出错了,她没有看到熟悉的建筑物,无功而返。 一下午时间,他们都耗在了找回忆里的过去这件事上。 夏盈光没找到,显得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不太可能。 时间过去太久了。 翟超逸不忍叫她失望,给李寅发了条消息,报告夏盈光的动向:“她跟我出门,看见了一个动物园,说这里是她家,我们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她那个‘家’。” 她知道李寅的神通广大,或许她没法带夏盈光找到她的那个家,但李寅肯定可以。 44.第 44 章 夏盈光原本不姓夏, 是被夏家“收养”后改的姓氏, 和李寅猜想的差不多,她出身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住学校提供的公寓。 李寅还通过一些途径,拿到了夏盈光小时候的照片,不过只有一两张,但也有她父母的照片。在小的时候, 夏盈光是非常聪明的, 她学什么都快, 尤其喜欢钢琴,在这方面有很高的天赋。 但是自从一场车祸后,她父母双亡了, 她在车祸中撞到了脑袋, 根据医院记录,说是有轻微的脑震荡, 还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 伴随着一些隐性症状。 譬如见到认识的亲戚,不会喊人了, 原本就安静的性格,变得迟钝、愚笨, 反应慢, 学习能力也退步了。 不过, 这些症状都是轻微的, 原本她是有机会修正这些问题的,连医生也说:“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我们院遇到过很多这种事,开导开导,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但她被夏聪毅夫妇收养带回家后,他们根本不让她接触外界,不让她读书学习,这才导致她变成现在这样。 李寅是之前是不知道有些事的。 比如夏盈光原本有机会回归正常,却生生被人耽误了——他还以为是出了车祸撞到了脑袋后就这样了。 他登时就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之所以一直没有收拾夏家人,是因为这段时间里,夏聪毅被汪海连累,一直过得苦不堪言,公司股票一路走低,眼看着就要步汪海的后尘了。 他过得苦,李琦这个从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一节衣缩食,就更苦了。 至于夏凯飞,夏凯飞在他公司工作。如今快一年过去了,却始终没给他升过职。 给他加了薪,但是每天都让他加班,夏凯飞的部门经理,得了李寅秘书的授意,从来都让夏凯飞干最麻烦的活,且常常都让他重做,横眉冷目地对他说:“怎么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脑子怎么长的!” 这句话每天都说,夏凯飞每天都能听见,刚开始还很有火气,也很不服气,但听多了这种话,在卫生间都能听见同事这么议论:“他怎么进公司的?怎么还没被开除?” 另一同事就道:“你有所不知,咱们部门那个夏,是老总亲戚!” “哪个老总?” “还能有哪个?顶头的那位!” 这种话越听越多,夏凯飞也是越挫越勇,偏偏接二连三被打击,而且因为夏聪毅突然也爱这么骂他了,说他没出息。导致他后来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蠢。 但偏偏他还不能辞职,他一说要辞职,夏聪毅就指着他的鼻子狂骂他一通。 不过,他们一家虽然倒霉,但也没到太凄惨的地步。 李寅这次心里是真动了怒气,原先还顾及亲戚关系,但现在,他是一点情面都不想讲。 碰巧,秘书室转接了电话过来道:“李总,中宏建材的夏总找您……还是说您在开会吗?” 夏聪毅的公司叫中宏建材有限公司,由于被汪海拖累,来他家闹过的那个债权人陈朝东,因为知道他跟汪海的关系,也知道他有个上市公司,三番五次来找茬,尽使些流氓招数。 在他出去应酬的时候,给李琦送消息,说他在会所找小姐,李琦气冲冲冲进来,一巴掌呼上女客户的脸。 这类招数数不胜数,导致他接连几个生意都告吹,还赶跑了几个客户,公司陷入窘境。 对方还以自己的保险箱来做威胁,他里面是放了一些重要的文件,一些很私密的东西,譬如公司偷税漏税的账本……这些已经够他被抓进吃几年牢饭了,但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些别的、让他罪加一等的文件。 不过夏聪毅是狡兔三窟,为了安全起见,没有把所有的重要文件都放在一个保险箱里。 而且他的这个保险箱,是有特殊自`爆装置的,他根本不怕这点,但受不了对方这么搅局,扰乱他跟客户谈生意,干扰他赚钱。 夏聪毅知道汪海欠陈朝东两百多万,数目不大,但他要抽出公司的流动资金才能还上——此前,他已经为汪海还了一百万的外债,他怎么可能再给他还两百万的债? 这么一想,让汪子琳跟夏凯飞结婚,就是个错误! 夏聪毅受不了这样的骚扰,心里怒火熊熊,忍无可忍,干脆跟人说了汪海在哪里:“你们找他去!是他汪海欠你们老板钱,又不是我!我们无冤无仇!跟我胡搅蛮缠干什么!” 他一不做二不休,甚至想让汪子琳跟夏凯飞离婚:“我看她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她嫁到我们家后,看看我们现在多倒霉?” 李琦也很赞同:“大半年了这肚子也没个动静的。” 汪子琳不同意,忍着没说你们儿子不行,我才巴不得离婚。 她不肯签字,死活赖着不走。 而且有她给汪海通风报信,汪海又跑了,如今,那债主再次找上门来。债主不说话,他有个发言人,是个一米九、满脸横肉的壮汉:“夏聪毅!我知道你保险箱里都有什么!不还钱,不还钱老子搞死你!你等着吧!” 就在几天前,夏凯飞翘班不去公司,在外醉生梦死的时候,又跟一个啤酒妹好上了,那啤酒妹整过容,还有三分像夏盈光,夏凯飞迷她迷得不行。 让人给套了话。 现在,夏聪毅给李寅打电话,也是十万火急,想请他帮帮忙。 不过,李寅已经多次以开会为由,拒绝接听他的电话了。这通电话要是在打不进去,他就打算直接去公司找人了。 让夏聪毅没想到的是,秘书一转接,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按照辈分,夏聪毅是李寅的长辈,但是在工作上,他是不能、也不敢以长辈晚辈来要求李寅的,故而还是点头哈腰地叫:“李总,您终于接我电话了。” 李寅眉头紧皱着,眉宇间萦绕着怒色,他强压怒火,语气很平静地道:“夏总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啊李总,我有个事儿想请您帮忙……” 李寅听完后,不发一言,夏聪毅很忐忑地道:“能不能……?” 他最怕这种突然安静,李寅不说话,他心里头就发慌,而且,他也不想主动把把柄送上去,是因为他在李寅面前人微言轻,对方捏死他太容易了,他才没什么顾忌的。 换句话说,李寅要操纵他这个小小建材公司的生死,是完全用不着拿捏他的把柄的。 他苦笑一声:“李总,就当……是看在盈光的面子上吧,”他咬咬牙,“您再帮我这一次!” “你保险箱里有什么?能弄死你的证据是吧?要坐几年牢?”他声音非常平静,像是波澜不惊的海面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夏聪毅听他语气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吸口气道:“是……要坐几年牢,您帮帮我,我们好歹是一家人。” “你放心。” 夏聪毅一听这三个字,当即松了口气。 随即,李寅便道:“我保证你今后十年无忧无虑,因为你得吃十年牢饭。” 他的声音极其冷。 虽然总有人评价李寅狡猾,但实际上,他是个非常光明正大的人。 夏聪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两秒后反应过来,身体都发抖了,脸色一阵阵青红交错:“你、你说什么……十年什么……?” 李寅冷笑一声道:“你还有几个保险箱?都仔细看好了,别失窃了。” 他并不知道夏聪毅有多少个保险箱,干了多少脏事,他没那个时间去监控这种小人物,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阵脚大乱,慌不择路下主动告诉他秘密藏在何处。 夏聪毅脸色苍白:“喂?喂!你别吓唬我!喂……嘟嘟嘟……” 电话忙音。 他一下明白过来,李寅还真不是吓唬他,他一向说到做到,但夏聪毅始终想不明白,李寅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己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自己不是把养女都送给他了吗? 但现在,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他想到李寅在电话里说的话,暗道一声糟糕,除了不给员工交社保和签合同的证据,他藏在保险箱里的还有那个东西!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 ——这足够他判无期徒刑了! 但他也知道,李寅在电话里可能是在诈他,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慌,他更不能去看自己的东西还在不在……可是他,要怎么跟李寅那种人斗? 李寅挂断电话,着手开始吩咐下去:“找到汪海;监控夏聪毅,他去什么地方都盯紧了。” 接着,李寅就在秘书略带诧异的目光里,疾步匆匆地按了电梯门,好似有什么非常着急的事般,脸上也是萦绕着罕见的怒意,眼底一片血红,看上去极为可怕。 他让司机把车开到楼下来,下了电梯,坐上车。 夏盈光刚放高考假不久,虽然她没跟普通学生一样在学校里上课,但她的压力一点不必那些普通高考生小。 他看了一眼翟超逸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说夏盈光想去看看海,于是她便带着她去了海边。 附近恰巧有个帆船基地,里面停泊有许多的船只、汽艇。 夏盈光想坐船,但是不会游泳,翟超逸认为这有些危险,但她很难拒绝夏盈光的要求,因为她才知道了一点夏盈光的过去,而且她那么努力地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自己,换成任何人,肯定都无法拒绝的。 她也没办法做主,背过身去给李寅打了个电话,询问他。 “坐船出海?” “嗯,她说自己从没坐过船,想试一次。” 李寅透过车窗,望了一眼天色,这是夏天里阴沉沉的一天,没有阳光,海风凉得彻骨。 夏盈光病刚好,不能吹风。 李寅说:“她没穿外套吗?别让她出海,带她回来。” 翟超逸顿了顿:“我去给她说一声……” 电话没挂断,李寅似能听见刺骨的风声、海浪声。 翟超逸说:“夏小姐,今天风大,可能会有风暴,坐汽艇不安全。改天我们再来吧。” 实际上没风暴这回事,她是这么说来安慰夏盈光的。 夏盈光听见她的话,有些失望,她看见刚刚翟超逸在打电话,心里也知道或许不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侧头看一眼不远处的帆船基地,看那油蓝色的海,再一扭头,有些沮丧地望着翟超逸道:“是我叔叔不让我去坐船的吗?” “不是,今天天气不适合……” 翟超逸话还没说完,夏盈光就摇摇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黯淡着:“我知道了,anne,走吧,我们回家去吧,对了,我想吃街口夜市的煎饼果子,你带我去买吧,你别告诉他。” 李寅不太喜欢让她吃路边摊。 他在电话里全听见了。 他摇下了车窗,再一次望向天空,发现天色也并非是那么的糟糕。 翟超逸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没挂电话,她不知道李寅是不是听见了,但决定装傻:“我们现在打算回家去了,她放弃出海……” “附近有卖场吗,带她去买个外套先穿上,出海风大,可能会冷。” 翟超逸眼睛微不可查地有些亮了起来:“您的意思是?” 李寅有条不紊地道:“买了外套就在帆船中心等着,告诉盈光,我半小时就过来。” 45.第 45 章 夏盈光坐上车, 翟超逸转道去了旁边的商场。 她没听见翟超逸打电话,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困惑道:“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不是要坐船吗?风大,先买外套。”她看了眼后视镜,言简意赅地道, “你叔叔, 半小时就过来。” 夏盈光一时半会儿没理解,眨了眨眼, 过了几秒,喊道:“他同意了!” 翟超逸心里有些复杂, 她看着夏盈光真实的笑脸,不由得暗自苦笑:“可以坐船了,很开心吧?” 夏盈光重重地点头, 两眼一弯:“嗯!” 她长这么大, 只是在窗户中看见过海,还从没上过船、出过海。 翟超逸对她也有些了解,手上打着方向盘, 眼睛瞥了瞥夏盈光, 突然忍不住道:“你以后去上大学了,一定要好好学。”她听过夏盈光弹钢琴, 前段时间有人来别墅外面骚扰夏盈光, 李寅就让她住过来, 她几乎每天都会听夏盈光弹琴, 那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尽管她不如何懂这些, 仍能感觉夏盈光在发光。 “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夏盈光对于翟超逸突然有些话多起来,也是微微诧异,因为翟超逸以前从不会跟她说这些,态度相当公事公办。 但今天,她的话格外的多,声音很沉:“等学好了,你就离开这里,你到时,做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算了,当我没说。” 她略有些烦躁地扭头。 对于夏盈光和李寅的这段关系,翟超逸总是觉得很不正常,而且她初见夏盈光,就觉得她天真得可怕,心里很悲哀地觉得她十分可怜,很同情她。 但现在已经比较接受良好了,或许是因为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夏盈光变化越来越大的缘故吧。 尽管如此,这漂亮姑娘仍旧是个菟丝花。翟超逸微微皱眉道:“我刚刚说的,你就不要跟其他人说了。” 夏盈光有些愣地“哦”了一声,答应道:“我不会说的。” 到了商场,夏盈光也不挑剔,买了件打折的外套。 那帆船中心,属于一个私人码头,停泊着大量汽艇,李寅的游艇买了后几乎没有出过海,就停在这里。 汽艇最大的作用就是运输游客,内置和性能都简单,四面透风,而游艇则有一定的私密空间,高级一点的甚至可以在上面生活,如同住宅一般。 李寅不常出海,去年年初为了去考察南城海域周边的几座小岛,就买了这艘游艇,但是没使用过几次。 他到帆船中心,见到了在那里等待的夏盈光。夏盈光没等多久,她望见李寅下了车,大步朝自己走来,她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寅抱住了。 那手臂很紧很紧,夏盈光刚穿上外套,但还是让风吹的有些冷,这拥抱的温度却让她很快暖和起来。她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叔叔?” “乖,我抱一会儿。” 李寅声音很沉,沉得让夏盈光有些陌生。但夏盈光也没拒绝,很安静地靠着他的胸口。 其实她是很想快些去坐船的,而且那怀抱越来越紧,仿佛要一鼓作气勒断她的骨头般,但她实在没法推开李寅,只忍不住在他怀里抬头,小声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坐船啊?” “现在就去。”李寅的手臂微微松开,接着,那脸庞倾下来,轻轻地靠在她的脸颊上,头在她颈侧蹭了一下,像是在嗅她的气味。 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拥抱,似乎带着一点安慰的含义。 李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他说:“盈光,以后我都陪着你。” 夏盈光听懂了,但是没做答。 良久,两人才上船。 这是一艘双体游艇,有一个宽阔的上层夹板,内部装潢是简洁商务风,适合出海观光、谈生意。 里面空间也不大,但是布置了一个小会议室,还隔了一个拥有三组黑色牛皮沙发的休息室出来,休息室也是商务风格,布置有酒柜和冰箱,把这个不大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因为考虑到会在船上睡觉,甚至还有个单独隔开的小卧室。 这三间屋子,组成了整艘游艇的内部空间。 夏盈光从甲板上船,她在电影里看见过,有一些船就是这样,船舱里很大,可供人生活,她知道有种大型游轮,上船后如同面一般,可容纳上万的乘客。 不过,夏盈光完全不想坐下来,她穿着新买的外套,参观一眼船舱,就蹬蹬上了甲板,船还没开,海风凉爽,撩起夏盈光的黑色长发。她趴到船舷上,望见翟超逸还在下面没上来,就冲她兴奋地一招手:“anne!快上船!” 翟超逸摇了摇头,她当然不会去打扰雇主谈恋爱,便对夏盈光道:“我还有事。” 她手插着裤兜,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冷淡的模样。 但夏盈光,一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的,觉得翟超逸对自己真的好,因为没人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同样的,她也觉得李寅好,但是那是不同的……她心底很认同翟超逸的说法。 游艇慢慢的启动,发出卷起海水的引擎声。李寅也站到了甲板上来,看夏盈光趴在船舷上,就把她拉到甲板的观光座椅上坐下,手臂揽着她的肩膀:“盈光,别这样趴着,危险。” 夏盈光嗯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侧过身体,探出去看海面被游艇划过的白色浪花,那浪花是长长的一道,逶迤地拖在游艇尾部。 她颇有些新奇,眼睛很亮,拿出手机拍照。 “海就这么让你高兴吗?”李寅怕她被吹感冒,始终是抱着她的。 夏盈光点头:“我第一次坐船。” 李寅一笑:“坐久了会有点晕的。” 他带夏盈光出海,但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再说天色也不早了,李寅没打算在船上过夜。 他提前结束工作,也是为了多陪一会儿夏盈光,这种感觉很复杂,他想起夏盈光的遭遇,有种揪心般的疼,又不由觉得傻有傻的好处,很容易忘记那些不快乐。 不过,李寅比任何人都清楚,夏盈光一点也不笨,她活得很努力。 游艇在大海上漂了四十分钟,就开始返航,总共两个小时的航行时间。回到码头,夕阳倒映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这风景夏盈光曾经遥遥隔着窗户看见过太多次,她总是很向往,却没真正接近过。 李寅看她高兴,自己也觉得高兴,说:“隔天天气好了我再带你出海,带你去岛上看看。” 他去年买了一座岛,准备建造成度假酒店的,虽然不是什么大岛屿,但也是个大工程,因为运输很不方便——目前才刚刚完成了设计部分。 不过,李寅想,若是夏盈光这么喜欢海,那酒店建造好了便不对外开放了,就送给她。 隔了两日工夫,夏聪毅都没有出门,他这次很沉得住气。 他很不明白李寅为什么对付自己,什么原因都想了,都觉得不靠谱,回家后跟李琦一说,李琦也是茫然加震惊,思索半晌,咬牙切齿地道:“该不会是夏盈光那个小蹄子?” 夏聪毅急得没办法,反倒镇定了许多。李琦一说,他愣了愣,旋即也是勃然大怒:“我们哪里对她不好了?!她让李寅来对付我们是什么意思!” “你还敢提!当初要不是……”李琦狠狠地瞪他,“我早跟你说了!你说……会不会是她,知道了什么?” “她哪里会知道?她不就是个傻姑娘吗,这怎么可能!”夏聪毅一回想起那件事,是心有余悸。 李琦也觉得她不太可能知道,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但李寅会不会查出来,她就不清楚了。 而且…… “你以为她真傻啊?真傻能绑住李寅这么久?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他若是不顾情面,我就告到老太太那里去!” “告到你奶奶那里去?这能有用?”有句话夏聪毅没说出来,老太太人老了,好几年都没见过你了,还认不认得出你这个孙女都得另说! 还会为了你对付自家孙子? 这怎么可能呢? 李琦却很有自信,因为他们家有个不成文的家规,也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相互扶持,不允许内斗。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内斗最是厉害,不过,老太太是个明白人,也是大好人,她开始信佛后,对每个人都很好,常做善事,给每个晚辈都拿一笔丰厚的创业基金。 换句话说,这么好的老人家,夏聪毅的公司若是真让李寅给搞破产了,甚至可能沦落到坐牢的地步,老太太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 但李琦打错了算盘。 因为李寅这两天内,已经把汪海给找到了。 汪海也是憎恶极了出卖他的夏聪毅,若这个出卖他的人,是别人,他还不至于这么痛苦,正因为是多年老友,他曾经帮助过夏聪毅,现在该换夏聪毅来帮助他渡过难关了,结果夏聪毅转头就不认人了,这种背叛让汪海愤怒极了。 他对李寅说:“你若是帮我解决债务,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差不多十年前……夏聪毅曾经……” 46.第 46 章 说到这里, 汪海就停了。 他感觉自己有本钱跟他谈条件了,腰板挺得很直:“我要说的这个秘密, 肯定值几百万, 李总,怎么样?要考虑吗?” 李寅并未与他讨价还价,眼睛都没眨,抽出一张干净支票, 抽出一支钢笔来, 爽快地签了字。 他指节在桌上轻轻一磕,按着那张代表着几百万人民币的支票, 锋锐的目光直指汪海:“说。” ——汪海的债务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并不在乎这点小钱。 “我听听看,值不值五百万。” 听他这么说,汪海顿时喜上眉梢, 眼睛紧紧盯着那薄薄一张的支票,似乎都在发光。 他过了这么久苦日子, 是不是终于要苦尽甘来了?汪海很相信李寅的为人, 虽然这厮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 但汪海也知道李寅性格里的说到做到。 这支票既然开出来了, 那就一定会给他。 汪海徐徐道:“我和老夏之所以关系铁,不仅仅是因为我在他创业之初、生意落到低谷的时候都曾拉过他一把……还是因为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他眯起眼来,“千禧年的年底, 我给老夏介绍了一个客户。他做建材的, 对方是水泥厂老板, 我记得那个人,他迷信,跟老夏谈合作的时候神神叨叨的,还给老夏说合同他要拿去给大师看一眼。” 兴许是那水泥厂老板太奇葩了,导致汪海记到了现在。 “后来老夏也被他感染,变得很有些迷信。“ 汪海说:“那天老夏是开工地的车来的。我们应酬喝了酒,我喝得多,老夏喝得少,那会儿交规还没现在这么严,电子眼、路上查酒驾的交警都很少。” “撞到人了?” 汪海说是:“撞到车了,他逆行了。” “我喝醉,躺在后座,撞到车后我也有反应。我记不太清,可能就是擦过去了,但是那车扭方向盘,直接撞花台上去了。” “老夏下车看了一眼,夜里的公路上没有人,死一般的寂静。” “他以为我不知道,实际上我没醉的那么厉害……老夏直接把车开走了,车是他工地的,没牌照。” “他把我送到家,他把我背上楼的,流了很多汗,我迷迷糊糊问他一句:‘是不是撞到什么了’,他说撞到了一只狗。” “后来我总想那件事,越想越觉得没对。” 李寅听着他说话的声音,什么都明白了,千禧年的冬天,也就是夏盈光十岁那一年。 他的手不由得攥紧了钢笔,但他看起来很沉静,眼睛扫了汪海一眼:“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汪海“呃”了一声,忍不住地瞄着自己的支票:“证据是没有……但我可以当证人,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要弄他,这就是把柄!” 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李寅要对付夏聪毅,他们不都是一家人吗?虽然亲戚关系远,但前一阵子李寅不还拉了夏聪毅的中宏建材一把吗?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再说了,夏聪毅不是把养女都送给李寅了吗?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汪海只要有钱就行了,别的他可不关心。 这半年来,他四处躲债,已经受够了! “李总,你看……是不是该?”他盯着李寅手指摁着的支票不说话。 李寅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把支票推给了他,按了办公桌下面的电话铃,这是提醒秘书进来的铃。 秘书把汪海送出去,发现李寅面色出奇的阴沉,已经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看不清他眼底有什么情绪,秘书只是觉得可怕,赶紧把门给他关上了。 下班后,司机开车把李寅送到环岛绿洲小区,知道李寅要过夜,车子停在别墅的缓坡下面便开走了,次日清晨司机会准时来接李寅。 李寅按了门铃,林妮开了门,发现了李寅不太对劲,脸色很不好。 她原本想说夏盈光在后院玩秋千的,话一转就对李寅道:“先生,夏小姐可能在房间里,我刚才在厨房。”“ 李寅进了大门,林妮连忙跑去后院,夏盈光怀里抱着一个小果篮,里面是洗干净的樱桃。她晒着阳光,眼睛像只猫一般眯起来,靠在柔软的靠垫上,一只腿从秋千支出去,慢慢随着秋千的晃动而晃着。 夏盈光看林妮过来,连忙坐起身来,嘴里咀嚼着樱桃。 林妮俯身,凑在夏盈光耳边上道:“先生过来了,他看着心情不好,您得哄哄他。” 林妮知道人在不高兴的时候,会很轻易地被一点小事惹怒,她不想夏盈光做什么让李寅不高兴的事,虽然李寅一直以来,对着夏盈光都是很和颜悦色的,但凡事都有个万一。 “好。”夏盈光一眨眼,林妮直起身,去告诉李寅,夏盈光在后院。 李寅走到秋千旁边来,伸手撩起浅蓝色的帷幔,坐在秋千边缘上,手很自然地把夏盈光光着的脚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手掌握着她的脚心:“今天去哪里玩了?” 夏盈光去哪里,他其实都是知道的,翟超逸会发短信报告给他。 但李寅还是会这么问一句,他很喜欢跟夏盈光说话。 “去了樱桃采摘园和咖啡厅。”夏盈光望着他,去寻找他面容上的不高兴,她也能看出一些,李寅确实看起来不太舒心。 林妮让自己哄哄他,但夏盈光可不知道怎么哄人,她慢慢把篮子里的樱桃推过去,也不说话。 李寅侧头看着她,目光很深:“给我吃?” 夏盈光低低地嗯了一声,她似乎是感觉诚意不够,说:“都给你吃。” 樱桃是她上午去采摘园摘的新鲜的,颗颗饱满鲜红:“很甜的。” 李寅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并不说话。 夏盈光不明白他的意思,半晌伸手拿了一颗大的樱桃,把樱桃的把拽掉后,递到他嘴边去。 李寅吃了,他用牙齿叼走了樱桃,伸手拉住夏盈光白皙的手,拉过来放到唇边落下轻轻的一吻,抬起眼,用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她。 夏盈光微微睁大了眼睛,感觉心脏轻轻一跳。 “再给我喂一个。”李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并不希望夏盈光得知这残酷得有些丑恶的真相,他认为这会伤害到她。 夏盈光很听话的又给他喂了一个,李寅慢慢地道:“你以前的家,住在南大附属的家属院里,那房子几年前拆了翻修。” 夏盈光父母都是教授,但工资不算高,福利好而已。留下来的遗产也称不上多,现在大多东西都不在了,早在事故发生后,就被几个亲戚给瓜分走了。 李寅不会给她说这些,他认为夏盈光不记得这些了,是件好事。 “我找到了这个。” 他从内袋翻出钱包来,从夹层抽出几张泛黄的旧照片,递给了夏盈光。 “这是……”夏盈光愣住了。 李寅把照片放到了她手里,指着说:“认得出吗?这是小盈光,这是你爸爸妈妈。” 旧照片他找到好一阵了,但是一直自己揣着没给夏盈光,因为李寅不知道让她去了解这些过去,是不是一件好事,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把照片给了夏盈光。 一家人在相馆照的全家福,是一张小照片,边角泛黄,人脸模糊。 照片上的年轻夫妇坐在一张相馆的古典沙发上,而小女孩站在两人中央,额头中央还贴了红色的美人痣。 那时候流行这个,小女孩都这么打扮。她穿一条粉红色裙子,白色腿袜,红色玛丽珍皮鞋,看起来像个学跳舞的,因为虽然年纪还很小,面对照相机模样羞涩,但那时的夏盈光,还带着几分现在的影子,背挺得笔直,很白,眼睛黑白分明,唇红齿白,有些不安的羞涩笑着。 夏盈光长得漂亮,基因自然不差,父母都是好看的,透过照片都能看出一身的书卷气息。 她双手小心地捏着照片边缘,仔仔细细地盯着照片,她以为自己忘了,可是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还是能记起来,能认出来。 泪水从她眼底一滴滴滚出来,透湿了大半张脸。 夏盈光怕眼泪打湿照片,用手背一抹,哽咽着想说什么,结果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47.第 47 章 李寅除了把照片拿给了夏盈光, 其余什么都没给她说。同时, 他也拿到了保险箱里夏聪毅偷税漏税的证据, 不过, 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的私人律师的专业是金融法、公司法方面的,从没接过交通肇事逃逸时隔多年追诉的官司, 故而李寅重新委托了一位这方面的律师,律师姓赵,是这方面的权威。 赵律师拿到李寅整理好的资料后,一看见是两千年发生的事故, 事故固然有疑点,但在当时都被忽略了, 草草了事。 时隔多年想要找到新的证据, 可以说是很难——除非犯罪者自己去派出所自首。 赵律师看完文件, 道:“我们现在虽然有了证人,但仍旧需要实质性的证据,因为我们的目击证人当时是醉酒状态, 并不清醒,法官会将我们提交的呈堂证供驳回的。不过,想找到其他证据的话……这恐怕很难, 事发当时取证是最容易抓到犯人的,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略一沉吟,看着李寅, “我听说, 您还有他其他的金融犯罪的证据是吗?” “肇事追诉是不限时效的, 我们先拿着他偷税漏税的证据将他举报,等他进了监狱,就再也没法翻身了。” “按照他偷税漏税的程度,一年就出来了,在这期间,我们再慢慢寻找其他证据……关键是他当时开的车,是工地的车,没有牌照是很难办,但是他一定把车藏在哪里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定是有痕迹的!” 十年前的交通监控录像,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等找到有力的证据后,最后再以交通肇事逃逸致两人死亡的罪名将他告上法庭!这里还得追加一个剥夺未成年人教育权的罪名吧?只要整理好了证据,他至少要吃十年牢饭!” 他言之凿凿地道。 赵律师的想法,和李寅差不多是一致的,因为短期内,要想找到证据是不可能的,他倒是能把夏聪毅绑了逼供,或者拿夏凯飞做威胁。 但这不合法,而且还是钓鱼执法,所以李寅仍想找到证据。 他私底下开始收购一些夏聪毅的中宏建材的散股。 六月底,夏盈光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她考试的时候是发着烧的,并且她这半年来,基本就只学好了英语,别的科目都是连蒙带猜,有时候正确率挺高,有时候会几乎全军覆没,很靠运气。 她考了一个比预计中高二三十分的分数,说起来很有些丢脸的,但按照往年的音乐艺考文化分数线,她的这个看似很低的文化分,实际上已经处于安全地带了,英语及了格,小分也过了。 加上夏盈光的艺考成绩分数高,报考最开始看好的南城艺术学院是很稳的。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国税局的人出示了证件,直接闯进夏聪毅的建材公司,找到财务部,把他公司所有的文件都搜走了。 夏聪毅公司虽然上市了,但规模毕竟不大,平时做两份账,实质性的账本证据,已经被李寅提交给相关部门处理了,之所以上他公司搜查,就是为了查一查有没有别的违法证据。 处理结果或许很快就会出来,夏聪毅会直接被宣判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处罚。 七月底,法院的传票寄到了夏聪毅手里,夏家陷入水深火热,李琦六神无主地找了自家父母,一群人慌慌张张到处去找关系,送红包。 同时,夏盈光开始填志愿,她研究不懂这方面,李寅问教育局的老师打听了下,第一志愿便填的是离家只有半小时车程的南城艺术学院,第二志愿是师范大学的附属音乐学院,其他志愿也都是本市的学校。 李寅肯定不愿意让夏盈光去外省读书的。 八月,夏盈光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她高兴极了,把通知书抱在坏里睡觉。 而夏聪毅交了数百万的罚款,脱下一身西装,换上囚服,进了南城郊区的一所轻型监狱。 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双鬓发白,被带走前,老泪纵横地对夏凯飞道:“凯飞,爸爸虽然不在,但公司还没完,爸爸的公司,就交给你了,你一定好好干。” 夏凯飞知道这事是李寅做的,他听见过夏聪毅和李琦的谈话,夏聪毅被带走了,他用力将一封辞职信丢在部门经理的桌上,在经理愕然的眼神里朝他竖了个标准的中指,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他怒气冲冲地上了楼,找上了李寅。 秘书正在打电话,见一个男人闯过来,连忙要拦:“你谁啊?干嘛的!哎哎哎!别乱闯!我叫保安了啊!李……李总!” 秘书没能拦住夏凯飞,让他给闯进了李寅的办公室。 夏凯飞是第一次来李寅办公室,他自己在李寅的环岛集团,是个小文员,拥有一张狭小的办公桌,一台整个部门最卡的电脑,一个最不灵的鼠标,处在不通风的角落里,还在饮水机旁边,人人随时都会经过他的位置,夏凯飞连扫雷都不敢玩! 可谓是压抑已久,积怨已深! 他在李寅公司里熬了这么久,要不是李寅和夏聪毅都压着他一头,他早就辞职了! 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换谁谁能忍? 夏凯飞闯进了李寅办公室后,秘书一脸尴尬地跟进来,很惶恐地跟李寅道歉:“李总,我不知道这个人,他突然就这么闯进来了……”他看一眼那怒气冲冲的瘦弱青年,“我要叫保安吗?” 李寅没什么表情:“不用叫了,你先出去,倒杯水进来。” 无论何时,他都能稳住自己的神态,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无人能看透。他对仇人都能和颜悦色,但是面对着夏凯飞,李寅不太乐意对他笑。 他态度极为冷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闲闲地看着夏凯飞:“找我什么事?” 夏凯飞高高地仰起头:“我辞职了!” 李寅扫一眼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正有一封是夏凯飞的上司发来的。 他很平静地“哦”了一声,眼睛瞥着夏凯飞,似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我受够了!”夏凯飞恼怒极了,虽然他们家公司肯定比不上李寅,现在还出了这样的事,董事长都被抓进去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救了,完全可能起死回生。 李寅冲自己摆什么架子? 他捏紧拳头,不分尊卑地指着李寅、一字一句道:“你给我等着!别以为我就这样屈服了,别以为我们中宏就这么完蛋了!我发誓,我会重整旗鼓给你看看!” 他对李寅积怨已深,最让他痛苦的就是夏盈光那件事,无论如何,他也忘不了夏盈光,哪怕结婚了,他也始终想念着她。 现在他终于爆发了。 李寅并不生气,他不怒反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我等着。” 夏凯飞还是太过年轻,丢下狠话,见李寅没什么反应,又气又怒,反倒要把自己气得心脏病发了。他脸色都气得发白,连忙拿出药片吞了两颗,偏偏他又拿李寅没辙,他能做什么?冲上去打他一顿吗? 他看看李寅的身高,完全不认为自己可以以弱胜强。 夏凯飞灰头土脸地走了。 因为夏聪毅罚款交了好几百万,差点一千万了,相当于公司是完全没有流动资金。家里的钱、包括李琦腆着脸从娘家借来的一百万,都拿去填了公司的窟窿,可这还远远不够,夏凯飞找朋友借钱,但是都是一笔笔的小钱,根本不顶什么用。 这时,有个人联系了夏凯飞,说想买一点他手里的股份。 夏凯飞是火烧眉毛,急着用钱,而对方开价高出市价不少,他没什么这方面的心眼,也不是没想过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但夏凯飞很快就想通了,公司现在半死不活的,愿意花这么多钱买他的股份,都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于是他也没跟李琦商量,很快就咬牙卖了。百分之十,也不算太多。夏凯飞想着,他还有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份,依旧是第一股东。 卖百分之十的股份,能够救急,也不吃亏,大不了以后再买回来。 但夏凯飞并不知道,这股份是转到了李寅的户头。 他更不知道的是,李寅谋划着收购中宏,已经有好一阵时间了,现在李寅手上的股份,完全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夏凯飞凑够了钱,力挽狂澜,好容易拯救了濒危的公司,可这时,他却从其他股东那里听说了一个噩耗。 公司易主了。 对方手里掌握的股份,竟然比他要多一个点! 他不再是控股股东了! 李琦听说这个噩耗后,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夏凯飞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想不清楚这位新的控股股东是谁,因为对方收购股份的动作可谓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夏聪毅入狱后才不够一周时间,这时间太短,他根本没时间去查这些。 对方召开了周一的股东大会。 这人到底是谁? 夏凯飞毫无头绪。 所有股东都不知道新的控股人是谁。 直到周一,所有人战战兢兢地在会议室里等待着,夏凯飞如坐针毡,到了准点,会议室门外一阵重重的、属于皮鞋的脚步声。 夏凯飞心提到了嗓子眼。 会议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黑色的皮鞋,笔挺的西裤裹着两条长腿,夏凯飞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望上看,天塌般的绝望笼罩了他。 就在不久前,他在李寅面前信誓旦旦放下狠话,说要重整旗鼓给他看看,就在这一周里,他东拼西凑了一笔钱,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公司,夏凯飞甚至很自得,认为自己大学没有白读,自己也是很能干了,不像前上司说的那么无用。 他可曾想到,自己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心脏衰弱得厉害。 夏聪毅公司不大,会议室装修的倒是豪华,李寅坐到了主位上,他的秘书和特助都站在他背后,特助很干练地打开笔电,替他发言。 李寅一眼都没看夏凯飞。 很快,解决了一部分事后,八月底,夏盈光开学了。 她是艺术学校,军训在冬天,别的大学军训的时候,他们已然开始上课。 48.第 48 章 八月底是报道, 正式上课是九月三号。 报道前几天, 李寅带她去买新衣服, 他眼光挑剔, 但一进服装店,眼睛扫过一排, 感觉其中一大半都挺适合夏盈光的。 导购员问:“先生看中了哪件?” 李寅就道:“这个、这个到这个,xs号。” 夏盈光连忙摇头,她拽了拽李寅的袖子,眼睛望着他:“叔叔……我不买衣服了。” 李寅不为所动, 拿起一条白色连衣裙。那裙子是赫本风,白色裙装带黑色泡泡袖针织短外套, 正适合快要转凉的天气, 也很保守, 李寅就喜欢夏盈光穿这样的,什么都遮着,别晒太阳, 也别招蜂引蝶。 “去换上试试。”李寅道。 导购员也看向她。 夏盈光没有那种进了服装店不买东西就走的不好意思,但还是羞怯:“我马上去上学了,要穿校服的, 用不着买衣服。” 李寅已经给她买了很多东西了,而且她衣柜里还有很多完全没有穿过的衣服,不仅仅是衣服, 其他方面, 李寅是无论她需不需要, 都会完全的满足她。 其实李寅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总是不提要求,为什么什么都不要,她太容易满足了,很容易上当受骗,又很容易信任人……不过,这也是夏盈光讨人喜欢的一个品质。 “谁告诉你大学要穿校服的?” 夏盈光不知道这些:“不用穿吗?” “不用,张老师没给你说这些吗?” 夏盈光的钢琴老师张老师,就是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她经常给夏盈光讲一些学校里的事,但这种小事情还真没讲过。 所以她不知道。 李寅还是为她买了许多,衣服买完,在商场的学生文具区买了一套笔记本,他不太了解夏盈光的专业,不过音乐课,要谱曲什么的,想来也是需要笔记本的。 购物后,李寅让司机开车去了南城艺术学院。 车子被门卫拦了下来,问他们:“来干什么的?” 学校一般只让有学校标志的车通行。 李寅摇下一半车窗:“你好,我家孩子被你们学校录取了,先过来看看环境。” 门卫往车窗里头一望,果然看见一个漂亮女孩,看不太清,只有个侧脸,他便登记了一下车牌号,往车里塞了一张地图,道:“学校有些大,按着地图参观一下就差不多了。” 旋即放了行。 夏盈光拿到了地图,登时觉得这学校对自己很亲切,她摇下一点车窗,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外面,眼里全是新鲜。 她是第一次进来。 这学校确实很大,也很有些年头了,东西南北四个大门,都很恢弘气派。和上次去的那个师范附属的音乐学院,是完全不同的。 她入目处,有一个极大的群体建筑,那是学校的体育馆。 还有明星过来开过演唱会,着实很大。 司机从一条梧桐树大道进去,面向的便是一条河流,学校正是围着这条河修建的,还挖了一个内湖,湖泊中央有几座真正意义上的“小岛”。 河边的行人道上种着两排槐树,槐花落了满地。 由于现在还没开始报道,校园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很空旷。 车子停好后,夏盈光下了车,打开纸质地图,看见各个系的大楼,以及食堂、体育馆、礼堂,各个宿舍楼……等等建筑。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方位,手犹豫地在地图上指了指:“我们走……走这里、不对,”她一边说一边否认自己,摇头,“不对应该是这里……” 李寅对方位很敏感,车子开进来的路线他全都有记忆,再一看周边的设施,就很快找到了现在的位置:“我们在这儿,你是钢琴系,是在这边,和音乐舞蹈系、还有管弦的共用教学楼。” 夏盈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心里是跃跃欲试的。 学校虽然好,但宿舍环境不怎么样,毕竟学校比较老,虽然有新修的宿舍,但环境也是差强人意。 报道那天,李寅正好有事耽搁,是翟超逸陪着夏盈光去的。 他忘记给两个人说了,不要报宿舍,他忽略了完全这件事,因为他从没想想过夏盈光会去住大学女生宿舍。 夏盈光领了校园卡,在系里的报名区稀里糊涂的就登记了宿舍,音乐学院几乎全是帅哥美女,哪怕长相普通,气质或打扮也与普通路人不同。 来帮助新生报道注册的学姐学长,也都是俊男美女。诚然大家在学校里对美人都见怪不怪了,冷不丁见到个没化妆的,素颜这么漂亮的学妹,还是结结实实地惊艳了一把。 夏盈光气质安静,从外表便透出一股子不太爱说话的内向气息,她眼眸清亮,但因为眼形上翘,眼尾天生带桃花,又让人觉得是水雾般的朦胧感。 而且夏盈光很懂礼貌,对谁都是微微弯腰说谢谢,男生递给她一支笔,她就对人家说谢谢。 这种女孩子在大学里太受欢迎了,她一登记宿舍,就立刻有好几个早已观望好的学长,争先恐后的对夏盈光道:“学妹,你住哪个宿舍?我看看啊,啊在42栋啊!走吧走吧我带你过去!去找你宿管领钥匙……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隔壁系,管弦的,我大三……” “学妹你叫什么啊?” “哦对了你行李……欸你行李呢?” 夏盈光不知所措,因为她已经被这位学长的热情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她去看一眼翟超逸,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翟超逸也很反感这种上前搭讪套近乎的男人,但不好说什么,而且因为李寅不在……她也有纵容夏盈光的意思,认为她也得多多和外界、和同龄人接触比较好。 她轻轻把手搭在夏盈光的肩膀上,以示鼓励。 夏盈光天然的不喜欢男生,但她也是个不会拒绝人的性格。她刻意地忽略掉这学长问她姓名的那个问题,回答了后一个,道:“我没带行李来……” 实际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要住宿舍了,之前也没人跟她说过。 稀里糊涂的交了学费,就要住宿舍了。 有些学校是录取通知书发出去后,就开始排宿舍了,有些学校则不然。 学长也不介意,乐呵呵地说:“走吧,那我带你过去,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南城艺术学院……” “我们学校还有个外号,叫三道口职业技术学院,为什么呢,因为……” 这学长是个话唠,讲了几个冷笑话,许多人听见都笑的,夏盈光就是不笑,因为她get不到。 学长也很尴尬,但是并不气馁,一直在喋喋不休:“你们女生宿舍有两种,一种是四人间,一种是六人间,都是上床下桌,比我们男生宿舍要好太多了,还有独立卫生间……” 夏盈光不太跟陌生人说话,也一直没说话,就一直点头,一直看翟超逸。 翟超逸在回复李寅的短信,李寅问她报道进展,翟超逸回复说:“报完名了,很多男生找她搭讪。” 夏盈光很吸引人的目光,一路上,不少人都以一种艳羡的目光盯着给夏盈光做介绍的大三学生,这么漂亮的学妹,一定是校花的有力竞选者!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学长或许带夏盈光绕了远路,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宿舍区,到了才感叹一声:“我们学校别的都好,就是太大,上个课得骑车!不然肯定迟到……哦,对了,你刚刚看见了校园巴士了吗?那个是刷卡上车,每隔十分钟一班,到目的地你喊停就行了。” 把夏盈光送到女生宿舍的大门外,这学长就进不去了,只能给她说42栋在哪。 夏盈光拿着单子,在宿管那里领了钥匙,就莫名其妙的上了楼。 她宿舍在三楼。 她自己都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翟超逸故意没有指引她,也没给李寅说这件事。 她觉得夏盈光的性格不太容易能交到朋友,尤其是大学。所以住宿舍,哪怕她不会每天都来住,认识几个室友,在班上有几个熟面孔,对她来说会方便很多。 夏盈光走到了三楼,快走到了宿舍门口,却又止住步伐,她有种说不出来的胆怯,回头看翟超逸:“anne……” 翟超逸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手掌稳稳的放在夏盈光的后背上:“别怕。” 夏盈光摇头:“我怎么办?” 她完全不会交际,不懂得如何交朋友,但她又很渴望交朋友。 翟超逸自己也交际困难,怎么去教导夏盈光?她嘴唇紧紧抿着,半晌才说一句:“做你自己就好。” 夏盈光听不太懂,什么叫做自己就好? 她“哦”了一声,这才慢慢抬腿走向宿舍。她今天手机开的静音,揣在小包里,她不知道手机响了又响。 李寅在看见翟超逸的短信内容后,脸色瞬间黑掉。 他知道夏盈光性格安静,不太说话,禁不得逗,他只要一想到那些大学男生有多么的花言巧语,就气得肝疼。 给夏盈光打电话没打通,他就更生气了,那种气闷感、酸涩感,是他从未有过的。 49.第 49 章 李寅心底烧起了一阵火, 他不像夏盈光,他不会去忽略这种情绪上的问题, 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是因为过于喜欢夏盈光, 才会在听见有许多男生跟她搭讪后感到生气。 他手头上还有工作,不过也不大要紧,夏盈光更重要些,李寅并未多加思考, 在再一次打电话不通的情况下,他选择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楼下来, 送他去南城艺术学院。 从环岛绿洲到南城艺术学院,开车要三十分钟左右, 从他公司过去要近一些, 二十分钟。 夏盈光犹犹豫豫地走到了宿舍门口,宿舍门是半掩着的,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她们在说话、在打扫卫生,看起来氛围很融洽。 她站在门外,朝里看了一眼,着实很想进去, 但同时也有一种很强烈的、拔腿离开的冲动。 但夏盈光心里明白, 她必须要走出这第一步。 这时,宿舍里的妹子出来倒垃圾, 夏盈光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那女孩子烫一头卷发, 身材高挑气质拔尖,她疑惑地看一眼站在宿舍门口的夏盈光,目光里有一抹惊艳。实际上,无论男女,若是第一眼见夏盈光的人,都普遍会有这样的感觉,而人看见好看的事物,都会在第一时间产生好感。 “你是这个宿舍的吗?” 夏盈光窘迫到不行,性格使然,她见到陌生人就很难说出话来,也很容易脸红,她轻轻一点头,说是。 “那你站门口干嘛啊,快进来。”她笑得十分爽朗,夏盈光立刻有些安心了。 “你叫什么呀?也是钢琴系的吗?” 对待女生,夏盈光就不如对待男性那么有抵触心理了,她回答道:“夏盈光。” “怎么写的啊?我是郑琳琅,琳琅满目的琳琅。” 宿舍里有人在铺床,见又有新室友来了,纷纷打了一声招呼。不过,由于都不熟,而且她还有个门神似的翟超逸跟着,感觉对方是家长,舍友们也就没怎么跟她交流。 夏盈光分到的宿舍是四人间,而且是新修的宿舍,设施比老宿舍好很多,上床下桌,窗明几净,墙在暑假才刚刚粉刷过,洁白得一尘不染,就是卫生间稍显逼仄。 因为夏盈光干干净净地进来,什么行李都没拿,有人问她:“你东西呢?你今天住宿舍吗?怎么没拿行李啊?” 夏盈光是压根没想到会这样,她愣了愣,抬头道:“哦,我忘记了……” 有人一下笑出来:“这都能忘?” 虽然夏盈光什么都没拿,但眼尖的就注意到她背的小包,好几万,心里很吃惊。 话题很快过去,郑琳琅道:“晚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聚个餐?你们都是哪里人?我是北京来的。” 有个女生道:“我就在本省,宿迁。” “我是江西人。” 只有夏盈光是本地人。 “原来你是本地的,难怪你不拿行李来,你们南城有什么好吃的吗?哪里好玩啊?” 夏盈光长长地嗯了一声,道:“鸭血粉丝汤吧,我也不知道哪里好玩,海边?” 她们这时开始说高考分数,大家有意无意都避开了文化分数,说起自己的艺考分数:“别提了,我考中音差点就过了!就差那么几分!” “我也考了,结果面试就出差错了,我们学校一个比我差好多的,居然还过了……” “还好我省联考考了两百五十六,不然就没戏了。” 话题打开后,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哎我还没买洗发水,我等下去超市,你们一起吗?” “我也有东西要买,旁边不是有个沃尔玛吗,就去那里买吧。” 她们说话,夏盈光偶尔才能说一句,很没存在感,但是她也不觉得多么窘迫,因为她感觉三个舍友都是不错的女孩子,个个开朗活泼,正是她想要的朋友。 夏盈光只是怕,自己交不好朋友,因为她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郑琳琅发现了她不怎么说话,便问她一句:“对了咱们307宿舍刚刚拉了个群,你q号多少,我拉你进来。” 夏盈光知道这个聊天软件,但是她没有账号,因为她从来不玩这个,没有要用软件联系的网友,也没有这样的朋友。 她所有认识的人,联系她都是给她打电话、或者是发短信,没人用聊天软件。 “我只有手机号,行吗……” 郑琳琅奇怪地道:“你不进群吗?” “不是,我……你等等啊。”夏盈光拿出手机,准备下载软件,注册账号,结果手机一拿出来,就一个来电跳出来。 是李寅。 她忙摁了接听,在自己床位的椅子上坐下,因为是公共空间,她说话非常小声,还掩着嘴:“喂,叔叔?” “我给你打那么多个电话,你怎么不接?”他因为生气,语气也十分不好,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就紧接着道:“你现在还在学校?” 夏盈光很内疚地说:“我电话放在包里的,没听见。” 李寅不想在这件事生气,声音放软道:“我快到你们学校了,你报名完了吗?” “……没有,我在宿舍。”她压低声音。 “宿舍?你怎么报了宿舍?”李寅皱紧了眉,心里的不悦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我也不知道……”夏盈光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缴完费,就按照程序上的流程来进行的,她稀里糊涂的就来了女生宿舍。 李寅知道她性格迷糊,也没说什么,报了就报了,不住不就行了。 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他坐在车厢后座,看着外面的街道名称,有些堵车,到达目的地还有几公里。 “宿舍在哪?哪个区,哪一栋,我开车进来接你。” 夏盈光回答了,又赶忙道:“你先别来啊,我、我还在宿舍呢。我……”她声音越压越低,甚至有些为难起来,“我们等会儿再说吧?” 李寅大概能猜测出来,夏盈光为什么这样。 她在宿舍,她肯定见到了室友,没准正在聊天呢。 他心里谅解夏盈光,但也是很不高兴的,怎么没说两句就要挂了? 李寅叹口气,问道:“你室友都怎么样?” 夏盈光看他们在说话聊天,嘴角微微一翘:“都特别好。” “哦,特别好啊。”李寅听出来她高兴的语气,心里不太是滋味,也为她有些高兴。 是很矛盾的心情,很复杂。 夏盈光轻轻地嗯了一声,语气软绵绵地道:“我挂了啊,拜拜?” “你啊,”李寅无可奈何,“拜拜。” 夏盈光开始注册账号。 她们说话,夏盈光感觉完全插不上嘴,她本就腼腆,遇上不熟的人就更不会说话了,一个人闷着脑袋在填注册信息,翟超逸看见了,看她事无巨细的填写什么地址,就低声告诉她:“这些都跳过,别填了。” 夏盈光很紧张,她点了点头,继续摁手机。 看着傻极了。 几个舍友都忍不住看她,觉得她太内向,同时也是觉得她好看,老是忍不住的多看几眼,看着很养眼。 夏盈光填好了信息,郑琳琅加了她,再把她拉进了群组:“你这怎么是个小号,刚注册的?” 夏盈光说:“我、我没用过。” “真的啊,现在还有人不用q`q的啊,我第一次听说。”在床上弄蚊帐的妹子趴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夏盈光看,“你皮肤好白,怎么做到没毛孔的?” 夏盈光脸红了下,很小声地道:“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都不出门的?不晒太阳的?” “要出门的……”她顿了顿,“会涂防晒。” “你用什么防晒这么厉害?你看我多黑,我去泰国玩了回来,整个人黑一圈!” 女孩子谈论起护肤品,就很来劲,结果夏盈光还是插不上话,她暗暗地在心里决定,回去好好地认一认那些产品,好让自己跟舍友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 “你们知道我们学校校草什么样吗?还有校花、系花什么的,我在学校论坛上看见的,等等啊,我发群上给你看看。” 夏盈光努力的适应他们,片刻工夫,有人下床来:“我去超市了,咱们一块吧?” 李寅已经到了,但是只是给夏盈光发了短信,没有催她。 三个室友都要去沃尔玛,问夏盈光:“你去吗?你什么行李都没拿来,你还逛超市吗?” “我……”夏盈光也站起来,有些犹豫,因为李寅已经到了十分钟了。固然新的朋友很重要,但李寅是不可替代的,夏盈光抉择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跟你们一起下楼去。” 她加了群,在群成员的备注里,得知了剩下两个室友的名字,一个爱八卦的,发校草校花图片的,叫伍悦,另一个内向一些,但比夏盈光的话要多多了,叫周紫娟。 他们都是一个系的学生。 一起下楼去,夏盈光给李寅发了个短信,说自己下来了。 翟超逸隔了大概三米距离,跟着夏盈光,没有打扰她跟新朋友接触。 李寅给她回复说:“我就在你们宿舍区外面。” 42栋在较为里面的位置,整个宿舍区,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小区,走路一分钟可以走到宿舍区大门外,从大门开始,除了送水的,就禁止男性和车辆进入了。 李寅的车就停在外面的。 郑琳琅问夏盈光:“你家在这边,那你是不是不会经常住寝室?我知道我们学校查寝好像不是特别严格。” 夏盈光自己也迷茫,说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话是没恶意的,夏盈光能分辨的出,她不好意思,又说:“不知道……” 郑琳琅忍不住笑了,感觉她很可爱。 走到了宿舍区门口,夏盈光能一眼看见李寅,他没在车上,而是下车在等。他身高腿长,刚从公司出来,一身笔挺的休闲西装,眉目深邃,在校园里是很不同的。 阳光斜照了他满身,他隔着大门栏杆,也注意到了夏盈光,旋即漫不经心地露出一笑。 50.第 50 章 大学里全是学生, 不过今天是新生报道人,倒是来了不少送孩子读书的家长。但是学生家长普遍都是中年人, 大家都还没出社会, 平常哪里见得到李寅这样成熟的男人? 他很高大,也很显眼。 伍悦轻轻“嘶”了一声,眼珠子瞪大,手上拽了拽郑琳琅的袖子:“你们看那个!” “他怎么看我们, 他在看谁啊?”音乐学院出美女,夏盈光这个宿舍的女孩子都不错, 伍悦暑假去了一趟东南亚,晒黑了不少, 但还是能看出浓眉大眼, 脸很小,是个美女,而且身材很好。 伍悦这么说, 心里也感觉是不是在看自己。 也不是她自恋,因为在高中就很多男生追她,她走在路上回头率很高,总是会有人看她, 就算她现在突然来到了南城艺术学院这样美女扎堆的地方, 也还是摆脱不了曾经那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相比之下,周紫娟模样就普通得多了, 是个很文静, 齐刘海、大眼睛的姑娘。 她点头附和道:“好像是在看我们这边, 悦悦,是在看你吧?” 伍悦掩嘴一笑:“不过我有男朋友了,他把我宠得像公主一样,别的男人再好我也不看。”她目光轻轻一眯,带着点评头论足的意味,“跟你说,我们学校一到周末,校门口全是豪车,都是来接女生的,知道为什么吗?” 周紫娟道:“学音乐的很多家庭都很好的。” “错,”伍悦摇头,言笑间带着一丝讥讽道,“那些老板都喜欢包学音乐的。” 夏盈光是个反射弧长的,听她们说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看着李寅,忍不住加快步伐。她原本走在四人里的最后面,步伐一快就走到了前面去,接着反应过来,脚步放缓,等着三个室友。 她们走路都慢。 伍悦轻轻一笑,扭头对夏盈光说:“呀,你突然走这么快,是不是……?”因为不够熟,她用词很收敛,不过她看得见,夏盈光和她们一样,都盯着那边的。 夏盈光没能听出来那言外之意,茫然地“啊”了一声。 她很意外李寅居然下车等自己,李寅在阳光大的时候,下车要戴墨镜,他似乎不是很喜欢炎热的天气,也不太喜欢特别热烈的太阳,通常都在车上等夏盈光。 今天他之所以下了车,也是有原因的,这学校里男生这么多,夏盈光就好似一块肥肉,谁都盯着她。 他得告诉那些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这是他的人。 饶是她们走路再慢,也走到了宿舍区门口,夏盈光很想和她们一块去超市,但是李寅都来了,她不可能丢下李寅。 她停住脚步,语气很弱地说:“我得走了,我家人来接我了。” 郑琳琅低头看她一眼:“那你晚上不跟我们吃饭了?你什么时候来?后天就开始上课了。你明天会搬行李来吗?” 夏盈光不知道,嘴唇一抿:“我得回去问问。” 郑琳琅点点头,理所应当的认为,夏盈光家教严格,被管束惯了,所以性格很拘束内向,也很懂礼貌。 大家互相告别,伍悦和周紫娟对夏盈光也很温和:“如果晚上你要来跟我们一块吃饭,就在群里发个消息,或者给我们打电话,等你哦,拜拜。” 夏盈光感觉很温暖,忽地一笑,重重地嗯了一声。 她今天笑了许多次,但现在的这个笑,非常的灿烂,又纯真,使得本就漂亮的脸更是璀璨生光般,眉目舒展,眼睛弯弯,看得室友三人直接愣了,直勾勾盯着她不转眼。 是同为女孩子,都觉得为之一动的漂亮。 人很容易对漂亮事物心生喜爱,这点,夏盈光有先天的优势。 她很不舍地挥手跟室友告别,接着转身走向李寅。 她只不过朝他走过去,结果人一接近,李寅便伸出长臂将她一搂,夏盈光没意料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猛地撞在他怀里,李寅身上有股很淡的烟草味,说明他今天在公司抽了烟,衣服上有股海盐奶油味的熏香,这是夏盈光衣柜里的气味。 “叔叔,你怎么……” 李寅打断她:“太阳大,上车吧,你背上都出汗了。” 他是手触碰到夏盈光略微有些湿润的背脊布料,非常亲昵地一低头,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注视这她的眼睛:“热坏了吧,宿舍是不是没有空调?” “嗯,有风扇的。”她穿平底鞋,和李寅身高悬殊很大,仰头看他,觉得他像是一座高山。 她对外界的目光不是很敏感,能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想快点上车去。 李寅将她半搂半抱,伸手为她拉开车门,手掌很体贴的为她抓着车的上门框,防止她撞到头。 夏盈光坐上车后,李寅也上来,关上了车门。 校园里人正是多的时候,车子慢慢退出去,这是辆加长车,绝非特别夸张的类型,只是比普通轿车略微长一些许,后座空间更宽敞罢了。 车子掉头,夏盈光便看见了自己的三个室友站在路边,非常吃惊的望着这边,夏盈光没有摇下车窗,李寅朝她靠过去,手臂穿过她的软腰:“那是你的室友?” 夏盈光露出大大的笑容:“是,她们都很好。” 李寅也愿意相信大学宿舍之间的纯洁友情,不过据说,似乎很难。 夏盈光又是个天真的,让人卖了都不知道,李寅也希望她能越来越好,所以多的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突然,夏盈光包里的手机一顿狂振,是疯狂跳出来的群消息。 夏盈光靠在李寅身上,毫不避讳的拿出手机看消息。 【伍悦:天啊,那是你男朋友??还是谁???】 【郑琳琅:他看起来大你好多。】 【周紫娟:好丢脸,我刚刚还以为他在看悦悦。】 【伍悦:打住!别说了!】 夏盈光迟疑了一下,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自己跟李寅的关系。 她管李寅叫叔叔,不过如果要说起辈分,那是她的“表舅”,但是……无论以上哪一种,都不太合适。 她抬头看一眼李寅,李寅低头道:“不知道怎么回?” 夏盈光嗯了一声,李寅抽过她的手机,用她的黑莓打字道:“是我未婚夫。” 消息发送出去。 夏盈光吃了一惊,李寅笑了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不过,他如此的喜欢夏盈光,这么久了,喜欢也没有消散,若是宠她一辈子,也无可厚非。 群里炸开了锅。 【周紫娟:啊,你才十九岁就有未婚夫了啊?我的天。】 【伍悦:我第一眼看盈光就感觉你跟我们不同,我好愁未来,你毕业就嫁给你未婚夫,什么都不用烦恼的,好羡慕你。】 【郑琳琅:已经好多人在打听你了,他们还没开始就没机会了……我先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夏盈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看着被刷上去的那则“是我未婚夫”的消息,觉得很刺目,心里也发酸。 她发了个笑的表情。 曾经夏凯飞也说过类似的话,譬如承诺说,等她到了年龄就娶她,一定会好好对她,一辈子都好好对她。 结果这个谎言,很快就不攻自破了。 夏盈光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话了。 她垂下眼来,手机沉默地熄了屏幕,李寅把她抱在腿上来:“怎么这副表情?” 夏盈光没说话,李寅又道:“不相信我说的?” 她还是不说话,李寅读懂她的表情,不悦地轻轻掐了下她的脸颊,眉头一收:“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夏盈光抿紧唇,她只想一个人,一个人活在自己的安全区里,李寅说的话,就给她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如果她是自由的,那么像翟超逸说的,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如果李寅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将永远失去这种自由。 她的沉默重新让李寅陷入了生气。他原本在来的路上,一直都很气闷,结果堵车堵着堵着,他自己就想通了。 盈光和人接触,是好事情,但李寅还是很难接受大学里的男生蜂拥着追她。 不过,这在他看见夏盈光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夏盈光他的,别人再怎么追,那也是她的,这是既定的事实。 结果现在,夏盈光的态度让他万般恼火,有种满腔真心被负的感觉。 “我告诉你,”他脸庞温度冷下来,他从没用这样的神情面对夏盈光过,“就算你不乐意,你也哪里都别想跑。” 51.第 51 章 李寅在车上接了一个工作电话,把夏盈光送到家便走了。他没对夏盈光说话, 夏盈光也没机会问他, 同不同意自己晚上出去聚餐。 她显得很沮丧, 闷闷不乐地躺在松软的床上, 心里想,是李寅给了她这个家,也是李寅救她与水火,她甚至愿意就这么跟李寅维持着现状,可是不愿意更进一步。 林妮看她躺着, 一句话也不说,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问她她也是不发一言地摇头。 林妮便打电话给李寅:“夏小姐看起来很不舒服。” “不用管她。”李寅声音听起来淡漠极了。 林妮很快反应过来, 两人肯定是闹矛盾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因为夏盈光性格很软, 几乎不会惹人生气,她还有严重的讨好型人格, 对谁都百依百顺的, 鲜少跟人说个“不”字。 这难得一见的大事件,让林妮忧心忡忡地意识到, 夏盈光或许要失宠了。 就在她这么悲观的以为后, 电话那头的李寅突然又道:“看着她吃饭, 必须让她吃晚饭。” 他捏了捏眉心:“她现在怎么样了?” “夏小姐看起来……很难过。” “哭了吗?” “没。” 李寅哦了一声:“如果她哭了, 就告诉我。” “好的。”听见李寅的话, 林妮又忍不住想到, 或许不是什么太大的矛盾。 先生心里还是有夏小姐的。 夏盈光想出门,可是她很难给李寅打电话,问了翟超逸,翟超逸说自己没法过来。 李寅已经告诉了翟超逸,最近都不要带夏盈光出门了,而且他也交代了林妮,让她看好夏盈光。 他实在不太能理解夏盈光的心理,他知道夏盈光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但李寅并不知道夏盈光还活了另一个人生。他没有参与过夏盈光的经历,所以根本不懂她为什么这样。 他还以为,夏盈光如此抵触,就是以为她并不爱自己。 她之所以对自己乖巧听话,还是因为她性格便是如此,而且她无处可去,所以才看似万般依赖自己。 而不是出于对自己的喜欢才这样的。 他忙完工作,到了晚上,坐上车也没说目的地,司机就自动把车开到了环岛绿洲,是车停下了,李寅才发觉又回来了。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夏盈光一般十点前,肯定睡觉了,他进了门,林妮说:“夏小姐泡完澡就睡了。” 李寅嗯了一声:“晚饭吃了吧?” “吃了。” “吃得多不多?” “还是跟平常一样,半碗饭。” 听起来是很正常的,李寅心里却不大是滋味,他晚上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因为吃不下,他没想到自己跟女人生气,会生气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而且过会儿自己还眼巴巴的黏上去。 他进了夏盈光的房间,灯关了,他夜视能力不错,能在黑暗里看见床的方向。他走到床边,借着窗帘缝隙的一点光,能看见似乎已经睡着了的夏盈光,她安静的睡颜是那么的美好。 李寅默默无言地注视她半晌,不紧不慢的一件件脱去衣裳,踩上床去,掀开夏天的薄被。 夏盈光已经把床睡得暖和了,因为天热,自己掀开被子她也没有半分反应,只是在床上动了动,歪了下身子,脑袋深深陷入柔软的枕头中,睡得很熟。 因为要呼吸,她嘴巴是微微张开的,菱唇边缘有湿迹,像要人亲吻般,微微上翘着, 李寅开了一盏床头的阅读灯,在床头柜上看见了一本有翻阅痕迹的《书虫》——夏盈光睡前还看了英文小说的。 阅读灯不是很亮,但依旧让夏盈光的眼皮感到了光,不安地颤了颤,旋即本能地侧过身,把脑袋侧到了背光的那一面去,因为动作,她脖子处袒露了大片雪白的肌肤,白皙细致的锁骨若隐若现,皮肤细腻,仿佛流着一层光,还能望见更里面去。 李寅能闻到她身上的沐浴露香气,和被窝里的熏香的一致的,都带着点奶油味。他很喜欢让夏盈光喷这种少女香,认为很适合她。 他深深地注视着夏盈光,旋即好似被味道吸引一般,低下头去,在她脖颈处乱嗅着,出气声犹如野兽。他一开始只是在夏盈光的脖颈间拱着脑袋,慢慢就把她衣服尽数除去,嘴唇在她肌肤上磨动着,李寅的鼻尖抵着她带着香气的温暖肌肤,舌尖微微探出唇边,在每一处啃吻着。 夏盈光迷迷糊糊,被他弄醒了。 李寅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开始亲吻她的嘴唇,手向下滑,扛起了她的双腿,在夏盈光睁大的眼睛里,什么措施都不做,就那么进去了。 夏盈光很习惯他这样了,在将醒未醒之时,是下意识将他环抱住,还轻轻皱着眉,叫了一声“叔叔”。 李寅一直以来都待她很温柔,可以说从没有人让他这样过,他怜爱夏盈光,总觉得她脆弱,怕她受伤害,所以在床上也是很轻的。 此时,他脸孔上却没有丝毫表情,极为冷酷,动作又极其蛮横粗暴,掐她的腰掐得很用力。夏盈光一下疼了,人也清醒了大半,细声哭叫:“我疼……” 李寅面无表情的俯身压下去,双手握住夏盈光的肩膀,就是不听她说话,也不管她疼不疼的问题。 当然,疼只是一时的,渐渐身体就不疼了,换成夏盈光心在疼。 她头歪在枕头上,大眼睛有些无神地睁着,无声地在哽咽着。 她像是麻木了,李寅身上压下来的重量越来越沉重,咬着她细嫩的脸颊肌肤,声音低沉得听不出任何感情:“宝贝,给叔叔生个孩子。” 她浑身一颤,忽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然后一声不吭,脸颊上快速划过一条泪痕,紧接着就不再流眼泪了。 李寅身上出了汗,夏盈光也是满身汗,李寅通常都要把她抱去浴室的,这次也不例外。 夏盈光在水里泡着,没什么反应地承受着,只是身体会颤抖,会不由自主发出鼻音。 李寅说让她给自己生个孩子,似乎不是说着玩的,夏盈光想跑,那生个小孩,拿孩子绑住她,她就不会再想跑了。 第二天上午,或许是因为昨晚上取悦了他,夏盈光说自己想出去买点东西,李寅就准许她去了。 她跑去买了避孕药,偷偷躲着吃了。夏盈光有这方面的知识,她很怕这个,因为上辈子她从夏凯飞的魔爪中逃走,又落入了另一个可怕的狼窝,谢涵和丈夫宋豫川结婚多年,膝下无子。 她把夏盈光带回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是为了逼她给自己代孕。 李寅不可能知道,夏盈光在这方面有多么深的阴影,她昨晚上听见李寅说孩子,就止不住的发抖,感到害怕,仿佛噩梦再次降临。 但李寅好似是真想让她快点怀孕,一连两天频率都很高,兴致也很高,夏盈光每次都偷着吃药,等她正式开学了,要去学校上课了,可脖子上还有明目张胆的红痕。 九月二号晚上,夏盈光要去学校开会,这是第一次系上的集体会议,夏盈光出门的时候,往脖子上涂了很厚的粉底液和遮瑕,穿了半高领的衬衫,长发也披下来。 结果李寅在车上,又来了兴致,把她往腿上一抱,车子进了校园,停下,司机下车抽了半包烟,车子微微摇晃着,但是玻璃颜色很深,是完全看不清里面的。 夏盈光感觉自己要迟到了,一直摇头,眼睛都红了,说:“叔叔我要去上课了,我上课了……” 李寅不为所动,双腿盘坐,夏盈光便坐在他的腿上。李寅咬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下`流话。 她宿舍的三个室友都去的早,为她占了座,夏盈光还是迟到了,进去的时候多媒体教室里是黑压压的人。 学钢琴的人多,现在小孩子学才艺,十个有七个都学钢琴的。 但系上人不是很多,差不多一百个左右,把多媒体教室坐了个半满。 夏盈光站在门口,很是犹豫,结果台上的不知道是辅导员还是系上领导的女人,很眼尖的注意道了她:“迟到的同学不要磨蹭,快点进来坐好。” 夏盈光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整个教室,一百多号人,都侧头看她,她羞愧难当,下意识整理自己的领口。 52.第 52 章 夏盈光买了药, 根本不敢把药盒带回家, 她怕李寅发现,所以把药片一颗颗剥下来, 就把药盒给丢了。 一盒药有十粒药片,现在还剩下一半。 他们钢琴系包括钢琴表演、钢琴音教,两个专业区别就在于一个教师证上,夏盈光属于音乐表演, 他们专业人比音教少上不少, 总共只有一个班,班上二十多个人,这些学生都是从全国各地录取的精英。 系上开会都是些很无聊的内容,大半同学都在玩手机, 或者趴着睡觉。音乐学院的学生, 文化分普遍都低,大家都是学渣,上学时期就很少听讲,更别说到了大学。 夏盈光从没上过这样的大课,从没跟这么多同学待在一间教室,听老师用麦克风讲话。 所以她听的很认真, 拿小本子出来记了投影屏幕上的话,什么关于辅导员的联系方式、系群、查寝、关于考勤、关于社团的内容等等……这一切新鲜的事物,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因为她如此认真, 一旁的室友想找她说话, 都找不到机会。 系上会议结束, 又分班级会议。 会议结束是八点半,天色已黑,整栋教学楼都亮着温暖的灯,一大群学生一起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夏盈光跟三个室友走在一起,周紫娟问她:“刚刚你听见辅导员说的了吗?我们这届查寝挺严的,你要不要把东西搬到宿舍来?这样你人不在,我们还可以临时找同学救场。” 宿舍有一个人查寝不在,是会影响整个寝室的。 夏盈光顿了顿,说:“好,我这两天就把东西搬来。” 她知道李寅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总是要试一试,李寅有时候很心软,有时候却很不好说话。 周紫娟似乎非常好奇她的“未婚夫”,又问她:“盈光你的未婚夫呢,他今天不来接你吗?” 夏盈光对这个称呼相当的别扭,她摇摇头,说:“他在停车场等我。” 她方才还在开会的时候,就收到了李寅的短信,李寅的车停在夏盈光他们钢琴系教学楼旁边的车位上,从送夏盈光过来,就在那里等着了,李寅刚刚就买了个东西,便回来在原地等夏盈光。 他发消息问她开完会没有。 “真好,我都还没交男朋友,你就有未婚夫了,那是不是一等你毕业,你们就结婚?”周紫娟道。 夏盈光垂下了头,说不知道。 伍悦突然问她一句:“你不住宿舍,是不是住家里,你家离这边远吗?” “不远,一个区的。” 从宿舍区到教学楼,要步行十几分钟,教学楼旁边到处都是车位,停的都是老师的车辆,还有好些学生都开车来上课。 夏盈光很快就在路灯下看见了李寅的车,她抓紧了书包带子,心里第一次觉得很抵触回家。 车窗是关着的,但夏盈光知道他就在里面,她看不见李寅,但是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夏盈光知道他也看见了自己。 但两个人都没有动,李寅没有下车,夏盈光也没有往车的方向走。 就在她和宿舍同学刚刚走过车子的时候,车尾灯闪了闪,并且突然摁了一声响亮的喇叭。 夏盈光脚步停下来。 旁边的伍悦说:“欸,这好像是你家的车是不是?” 她看车很准,因为研究过这些,一眼就知道大概价位,而且对于豪车,她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最后,还是夏盈光先妥协了,她跟室友告别,抬腿慢慢朝车走去。 李寅坐在车里,抬头看往他这边走的夏盈光,嘴角勾起丝笑意,从里面打开了车门。 夏盈光一走过去,李寅便把她拉到了车内。 车子开走了,剩下三个室友还在看慢慢远走的黑色宾利,周紫娟吸了口气:“她家里好有钱。” “是她男人有钱吧?”伍悦道。 “是她未婚夫,那她家庭肯定不差的,门当户对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伍悦似笑非笑:“她说未婚夫就是未婚夫了?紫娟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长点脑子好不好?” 郑琳琅皱眉:“别这么背后说人。” “我说她什么了?”伍悦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没见过她那样的。这么小就跟男人同居了,还未婚夫,好家庭会准许自家女儿这么跟男人住吗?” “伍悦你够了,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周紫娟为难地看看两个室友,最后对伍悦道:“算了吧,盈光看起来不是那种人。” “什么不是,你没看见她刚才吃药吗?” “她不是生病了?” 伍悦没好气说:“那是避孕药。” 夏盈光上车后,李寅把还是热着的方便盒给她,夏盈光闻到番茄酱、黄瓜丝的气味,她打开一看,果然是煎饼果子。 李寅从来不允许她吃的东西,说是油不干净,做食物的人手不干净,吃了对身体不好。 但今天居然给她买了,她愣愣地仰头看着李寅。 “吃吧,你没吃晚饭。”李寅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嘴角带笑,“还是热的,就在你们学校门口买的,你不是爱吃?” 要说特别爱吃,其实不尽然,是因为以前从没吃过,现在是偶尔才能吃一次,还得瞒着李寅,所以夏盈光觉得是难得的美味。 她低低地说了句谢谢,埋头吃起来。 煎饼果子这东西,哪里都是一个味道,李寅觉得那些里脊肉、培根肉,看起来都不干净,就给夏盈光加了几个蛋,他一边看着夏盈光吃,一边说:“我看你们学校门口很多卖这种东西的,你得少吃,油不干净,你知道那都是什么油吗?地沟油。” 夏盈光嗯了几声,继而抬头,大大的眼睛望着李寅:“你吃不吃?” 李寅刚想说不吃,却又瞥见夏盈光油光红润的双唇,他看一眼那被夏盈光啃得不成样子的路边摊小吃,犹豫一秒:“我吃一口吧,免得你吃多了拉肚子。” 李寅说吃一口,果真就是一口。夏盈光问他:“好不好吃?”李寅板着脸说:“地沟油。” 夏盈光弯着眼一笑,她也不知道地沟油有多严重,只是觉得自己之前也经常吃,一次事情都没出过,也没有拉过肚子。 结果这次,她刚吃完不久,便开始肚子难受了。 车子有些堵,半小时还没到家,夏盈光坐在车上,肚子隐隐的难受,她还以为是因为什么地沟油的缘故,轻轻一皱眉,也没给李寅说,自己忍着。 因为夏盈光第二天要上课,李寅晚上就没碰她了,他自以为跟夏盈光算是和好了,晚上抱着她睡觉,以一种极度温情的姿态。 夏盈光开始去学校上课,大一的课程一般是最多的,课程看起来很满,不过也只是看起来,因为很多课还没开课,而有的课程只上四周,或者八周,便结课了。 她除了星期一满课,其余时间都是上午或者下午有课,有时候晚上也要上课。 他们专业,最重要的课就是必修课钢琴,老师讲课,边示范边讲解,基础的弹奏姿势、弹奏方法,以及正确的视谱方法,这些都是基础的。 但还是要讲一遍:“我知道你们之中许多同学都是从小学钢琴的,不然也考不进我们学校。你们有些同学就是本省的,我们专业在省市里只特招三个学生,其他应该都是单招进来的,能过单招,都说明了你们功底应该很扎实。不过,既然进了我们钢琴表演专业,有一些毛病是一定要改正的。” 这样的课,上起来很轻松,夏盈光做笔记,老师就不点名地夸道:“做笔记是个很好的习惯,别以为我说的都不重要,如果记不住,还是记在本子上,你们说是不是?” 夏盈光深以为然地点头,她记性不好,记笔记是她养成的一个习惯,什么都记下来,她脑子里记不住的东西,便用纸笔记,忘了就翻一翻。 除了必修钢琴课,还有什么指挥课、室内乐、钢琴艺术史、声乐伴奏……一些她完全没接触过的领域。 她吸纳着新知识,比所有人都认真,她比旁人勤奋太多,所以学起来一点不比其他人慢。 开学第二天晚上,是学校举办的迎新晚会,他们是艺术学院,学生们都多才多艺,主持人长相像电视上的明星,舞蹈演员有学校音乐舞蹈系的,也有舞蹈社团的学生,钢琴独奏的男生似乎是他们系里大三的学长,夏盈光记性不太好,但总觉得有些眼熟。 第三天开始社团招新,夏盈光路过广场的时候,几乎是被所有社团争抢,纷纷给她塞传单,挨个拉她过来看:“同学来看看我们古筝社……同学来看看我们汉服社;看看我们……” 夏盈光被郑琳琅忽悠着报了一个芭蕾舞社团,郑琳琅说:“我高中才开始学习的芭蕾,学了两年,长高了三公分,厉害吧?” 一听能长高,夏盈光就稀里糊涂的填了报名表,社团是下周二面试。 在学校的第一周里,她几乎忘记了所有烦恼,学习新的东西,和一群兴趣爱好相同的同学待在一间教室里,老师悦耳的讲课声,都让她感觉很舒服。 夏盈光搬了一些东西去宿舍,但是人却没有住下,因为李寅不让她自己住宿舍。 家里离学校不远,一切都很方便,只是住在家里,李寅这段时间每晚都在她床上,夏盈光几乎每天都被折腾得很晚,睡得很沉。 但她一直都很小心翼翼的吃药,一周过去,刚开始买的那盒药,差不多吃完了。 她得买新的了,只是到了周末,夏盈光来了月经,她这次比以往都要痛,而且一向准时的日子,提前了一周。但她躺在床上时,脑子想的却是——这几天她可以不用吃药了。 夏盈光不明白这次为什么这么痛苦,她身体不太好,原本一直都会在大姨妈第一天痛,但是从夏家离开后,在李寅这里,得到了林妮的妥善照顾,而且在李寅带她去看了中医,喝了半年多的中药后,她的身体差不多就被调养好了。 基本上不会很痛苦了,可是夏盈光这次,连动也动不了,躺着也睡不着,蜷缩着就是疼,觉得要换不过气来,世界仿佛在摇晃,大脑发晕,浑身发软。不仅脸色苍白,连嘴唇都疼得发白,额角渗出不少汗来,拳头虚虚地握紧,瞧着痛苦到了极点。 她的中药几个月前就停止服用了,林妮看她这样,一时也无计可施,她心急如麻,也不敢给夏盈光乱吃药。 因为很多药不能乱吃,尤其是女性这方面,吃多了搞不好会影响生育,所以她只好打电话告诉李寅:“先生,夏小姐她躺在床上疼的不能动弹,上次那种中药也吃完了,家里没有药,您把药方给我吧,我去抓点药回来给她熬煮。” 她是菲律宾人,但是比一般的中国人还信奉中医,认为中医和中药都非常神奇,比西药好许多,不留后遗症。 李寅一般是白天出去,晚上下班就过来,现在在电话里一听夏盈光特别痛苦,当即提起心来:“不是都调养好了?怎么会又痛?” 他回想昨晚上都吃了什么,晚上他跟夏盈光一起吃的,都是很正常的中餐,没有辣的也没有冷的,怎么会突然这么痛? 难不成是因为昨晚上折腾得太狠? 李寅开始思索,是不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太过频繁,才导致下盈光在这样的,这样一想,他心里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情。 林妮也不知道,她形容不出来,心里很着急:“她太痛苦了,在床上窝成一小团呜咽,您过来看一眼她吧。” 李寅想也不想便说:“我马上抓了药就过来,她要是特别难受,就给她吃一片止痛药。” 他抓了药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没办法,公司和夏盈光住处根本不在同一个区,距离太远了,即便如此,李寅还是每天下班后坚持过来。 他不是没想过把夏盈光接到他一直住的地方,那里离他公司很近,离夏盈光学校也不远,是很合适的住处。 但夏盈光十分喜欢这里,李寅只不过动了动这个念头,就没继续想了,既然夏盈光喜欢,那他每天下班花一个小时过来,早上再花一个小时去上班,也没什么关系了。 车子停下,李寅快步走进房子,他把药递给林妮:“都抓好了,一袋是三次的分量,跟以前的熬法一样。”说完,他问道:“她怎么样了?” 林妮接过道:“给夏小姐吃了一片止痛药,还给她煮了红糖姜汤,似乎好一些了,但她没睡着,在床上呢。” 李寅去接了一杯温水,走进房间,他的拖鞋轻轻地踩在地板上,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床边。 夏盈光是侧躺的姿态,但是她已经蜷缩成了一团,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小脸苍白得让人心疼,睫毛微微颤动,没有睡着,眼睛虚弱地睁开一点,继而很快垂下来,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但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因为她喊冷,林妮又给她抱了被子,明明天气还没冷到那种程度,却在家里开了空调,李寅一进来便感受到了热。 李寅愧疚更深,因为他想不出为什么夏盈光会突然这么痛苦,没有吃冷的也没有吃辣的,思来想去就是自己的原因了。 他懊恼极了、内疚极了,心里暗暗告诉,以后再也不这么对夏盈光了,这么脆弱一个小姑娘,明明他应该好好呵护对待的,怎么能不分日夜、甚至不分场合地折腾她? 李寅坐在床边,手掌捋开她微微汗湿的刘海,声音温和里夹杂着难以忽视的心疼:“好点没有?” 夏盈光点了点头,额头轻轻抵在他的大手上,她额头上出了汗,虽然盖着两层被子,还待在空调房里,但她的体温是低的有些不正常的。 李寅略带着粗糙的手掌相较起夏盈光的体温而言,也是热的,抚过夏盈光细腻的皮肤,使得她闭着双眼,在他手掌里轻轻蹭了蹭。 “喝点热水?”李寅也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好似夏盈光疼在他身上一般。 他一手端起水杯来,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夏盈光的脑袋,使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夏盈光把手伸出来一点,她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但此时白得十分不正常,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异常的虚弱中。 李寅轻轻用拇指抚摸她的手背,慢慢给她喂了点水后,手掌直接伸到被窝里,摸了摸她的肚子,手心火热地捂上去。 他的手一触碰上来,夏盈光就是一个哆嗦,这几天下来,她都有些怕了。 “叔叔……”夏盈光一双含泪的双眼望着李寅,轻唤出声,声音低哑。 李寅把夏盈光抱在怀中,手上给她揉了揉腹部,轻声哄道:“不疼了啊,乖。” 夏盈光靠在他身上,有些不合时宜地说:“我不想生孩子。” 李寅顿了顿,一句“你不想生孩子,不想嫁给我,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他不想在这个关头跟夏盈光计较这个,绕过了这个话题道:“你这次这么痛苦,就重新喝中药,我明天再带你去看一看中医,看看你身体是不是出了其他的毛病……” 夏盈光摇头,声音细小微弱:“我不看医生。” 她脸色煞白着,重复了一句:“我不想生。” 或许是因为她模样实在可怜,李寅一点脾气都没有:“我们不说这个了。”他低头道,“现在还疼吗?” 夏盈光说疼,又说:“我想吃糖。” 总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李寅站起来,温声应道:“好,叔叔给你拿进来,吃巧克力还是水果糖?” 夏盈光说:“我想吃水蜜桃味的棒棒糖。” “好。”李寅百依百顺,并且很喜欢她对自己提要求的模样。 家里没有棒棒糖,也没有水蜜桃味道的水果硬糖,因为夏盈光平时并不怎么吃糖。 她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么说的,李寅会去小区外面的超市给她买回来。 她昨晚上睡的晚,李寅看着她的,她没有机会吃药,今天起来就是疼醒的,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她就去了几趟厕所,忘记吃药了。 李寅一出去,夏盈光就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下了床,她的书包就丢在旁边的沙发上的,侧袋里有剩下的药片。 一盒药,就剩下一片了。 夏盈光把药找出来,飞快塞进嘴里,回头准备端起杯子喝水把药完全吞咽下去,就听见原本已经出门了的李寅的声音:“你吃了什么?” 53.第 53 章 夏盈光的药, 只剩下她嘴里的那最后一片了, 她咕咚一下便吞了下去,药片卡在喉咙里, 她十分的难受。 李寅又重复一次:“你吃了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夏盈光惊慌之下打翻了水杯, 李寅根本不会去怀疑什么,哪怕夏盈光说说自己吃的是糖,他都会信。 可显然那不是糖——吃糖需要喝水吞服吗?吃糖会因为惊乱而不小心打翻水杯吗? 他脸色一变, 目光紧盯着夏盈光煞白的脸庞, 大声道:“你吃药了?什么药?” 到了这个时候,夏盈光实在没有勇气说谎,她知道自己说“止痛药”,李寅说不定也会相信她,但她嘴巴微微张了张, 就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房间外面的林妮也听见了一声巨响,是杯子摔碎了, 她不清楚里面是怎么了, 但她听见李寅带着怒气的声音, 就踌躇着不敢进去,但她怕夏盈光受伤害。 李寅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但他想不出夏盈光会瞒着自己吃什么药, 他大步走向她, 眉头竖起来, 夏盈光眼里好似盛满了泪水, 有种难以形容的忧郁, 看着他不说话。李寅阴沉着脸孔,把她拉到卫生间去,按着她的后颈:“把药吐出来!” 他并未使劲,但态度很强硬,他不知道夏盈光吃了什么,但知道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夏盈光埋首对着光洁的洗手池,咳嗽几声,拼命的摇头,眼圈红透了,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李寅看她痛苦不堪,自己也分外难受,他骂了句脏话:“你到底吃了什么药?” 夏盈光不肯说,也不肯说实话,也不肯说假话,就是紧紧闭着嘴巴,以一种脆弱顽固的姿态面对着李寅。 李寅怒气冲冲地盯着她:“不愿意说?” 夏盈光双手捂着肚子,李寅气得没脾气了,一下撒手,接着弯腰将她横抱起来,一脚踹开了房门。 他的怒火,对着不相干的事物发了出来,他把夏盈光抱上了车,动作都是很轻的,只是关门的时候,用了非常大的气力,车门带着整个车子抖动两下。 夏盈光在后座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气息都有些微弱,两汪水雾迷蒙的眼像是要哭出来了般,红通通的。她的拖鞋不知道掉哪里去了,两只脚缩着,似乎是冷了。 李寅让司机去医院。 他板着脸,把夏盈光光着的两只脚抱在了怀里,声音很冷:“还不肯说?” 夏盈光倔强的要命,两只黑黑的眼睛望着李寅,眼里似乎有话要说,但声音却不发出来。 李寅是带夏盈光去洗胃的,但是夏盈光处于生理期期间,洗胃太受罪了,李寅就怕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哪怕让她受罪,也必须要洗胃。 夏盈光许是太难受了,眼睛深深地闭着,眉头紧紧蹙起来,让李寅一句不是都说不出口。 很快就到了医院,夏盈光没穿鞋,还穿的睡裙,李寅便抱着她进去,挂了肠胃科的号。 医院人多,在医院这样的地方,谁也没有特权,都得排队看病。 肠胃科有股很难闻的气味,消毒水、病人、呕吐物……夏盈光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下,身体更是不舒服,她腹部绞痛着,使她难以去想别的事情。 李寅抱着夏盈光坐下,她像个大号的娃娃似的坐在李寅怀里,头也靠在他身上不发一言,神情是万般的痛楚,似乎正忍受着莫大的折磨。 李寅怕她冷,衣服也脱下来给她盖上:“还是不说?” 夏盈光抬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长睫毛垂下来。 李寅说:“知道洗胃是怎么洗的吗?我带你看一眼。” 夏盈光看见医生拿着一根细长的管子,插`进了病人的嘴里,接着病人很快就吐了。 她看得也不舒服,别过脸去,李寅平静的声音道:“你不说,等下医生就那么给你洗胃,我让医院分析你到底吃了什么,不管你说不说,我还是会知道。” 即便如此,夏盈光仍旧一声不吭,她洗了胃,整个人难受得似乎虚脱了,本就不能站起来,这下周身都酸楚麻木起来,几乎失去了知觉,是彻底不能动了。 李寅带她回家去,让她把中药喝了,好好的照顾着她。 夏盈光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李寅心里很不是滋味,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脸颊:“你就这么跟我对着干?高兴吗?” 夏盈光摇头。 “你吃苦头,老子也吃苦头,你非得这么犟?” 夏盈光还是摇头,李寅无可奈何到了极点,眼底深处似乎有些痛楚,他仿佛被夏盈光的无声抵抗给伤害了,深深注视着她:“盈光,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我对你不好吗?” “好……”夏盈光终于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干涸的水,十分沙哑。 “那你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夏盈光眼睫毛颤了颤,低声说:“喜欢……” 李寅说:“就是这么喜欢的?你告诉我,你吃了什么药?” 她不说话,哪怕知道已经瞒不住了,她还是不肯说,就是固执得要命。 晚上,化验结果出来了,本来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能出来的,李寅走了特殊通道,当晚便拿到了结果。 成分显示,夏盈光吃了避孕药,而且剂量应该不小。 李寅接完电话,脸色十分难看,像一盆冰水突然从头顶浇下,让他从头到脚冷到了底。 他站在窗户边,远远和夏盈光对视了一眼,夏盈光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了。 李寅朝她走过去,声音一字一句地从喉咙里发出来:“你吃了避孕药。” 夏盈光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般的感觉,但是并没有多少不安,她出奇的很平静,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以为李寅肯定会非常生气的骂她。 李寅确实是骂了她,但骂的内容,和她想象的却不太一样。 “你不知道那个药不能多吃的吗?你买药的时候不看说明书吗!你吃了多少药?” 夏盈光完全颓败了,她提不起精神来,神情恍惚,慢慢道:“十片……” 54.第 54 章 夏盈光苍白着一张脸, 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一团,对李寅道:“我想去住宿舍……” 就这么见不得他?李寅身上气息越来越冷,逐渐降到了冰点, 他拿着丢在旁边小沙发上的衣服,丢下一句:“随你便”后, 抬腿就往外走。 他对林妮交代了几句:“她身体不舒服,你照顾好她,我明天让医生过来看看她。” 说完,李寅离开了。 他不是不想跟夏盈光待在一起,他知道现在夏盈光痛苦,他也想抱着她睡觉,用体温温暖她——但夏盈光似乎并不需要他。 夏盈光的生理期,来势汹汹, 痛得她生不如死, 但两天就结束了,这是因为她服用了大量避孕药所导致的,她只知道要吃这个药,但不知道不能吃多,吃多了会对身体有很严重的伤害。 她去学校上课, 也把一些行李搬到了宿舍去,还去了社团面试。 夏盈光报的社团,和室友郑琳琅是同一个, 芭蕾舞社团。 她去面试的时候, 社团一个部长问她:“你气质很好啊, 学过芭蕾?” 夏盈光摇头:“没学过。” “那学过舞蹈的?古典舞?” “我没学过跳舞……” 那部长诧异:“那你怎么报名了?” 她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脸很苍白,嘴唇上抹了带点颜色的dior唇膏,提了点气色。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仍旧不太精神,低着头说:“我……我陪着朋友来的。” 而且她报名的时候,塞给她传单的人说:“没学过跳舞?没学过也没关系啊!这有什么,人人都能学,没基础也一样,我们社团啊,欢迎所有的志同道合舞蹈爱好者!” 这社团很冷门,一整个音乐学院,找不出多少学芭蕾的,所以社员少,而且老社员也不全是学过的,也有只是感兴趣,进了社团才开始接触的。 由于面试的人不多,第二天夏盈光便收到了短信,说她通过了。 夏盈光被拉进了一个群里,群主发了条简短的消息说:“芭蕾舞鞋、芭蕾舞裙、天鹅绒白色连裤袜……没有这些装备的同学请戳管理员预定,整套两百八,预定后于周四前到女生宿舍18栋四楼411找……现金支付。同学们,我们的社团活动从下周开始,我们征用了c楼的舞蹈教室,每周二、四晚上六点半练习,如要请假请提前告知群主。” 两百八,对于学音乐的学生来说,并不算很贵的价格,学音乐的学生,普遍家庭情况优渥,这么一小笔钱,就是零花钱的一个零头。 郑琳琅没什么犹豫就从钱包里找了三张粉色大钞出来:“这社团东西卖得有点贵啊,我以前买一套也不过两百块。不过我那些东西都放老家了,没带过来,只能买新的了。” 到了夏盈光这里,她便有些为难了。 她搬到宿舍的时候,几乎没带什么东西,衣服也没几套,行李箱里塞的是曲谱,更是一分钱没拿,卡也没拿。 但一开始她校园卡里充了钱,这两天都在吃食堂,上课之余她就去琴房练琴,练到晚上回宿舍睡觉。 这下要她拿钱买练功服,夏盈光一摸钱包,才发现自己囊中羞涩,若是买了这套衣服,她几乎就不剩多少钱了,未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夏盈光不由得想到了上次,她去给人做模特拍照,得到了三千块的报酬,结果没多久后,夏盈光在报纸上发现那摄影师是个行径恶劣的骗子。 这之后,她再也没去尝试过类似的工作了,只是仍旧不断在报纸上寻觅招人的信息,但她统统都不符合条件。 夏盈光犹豫了一会儿,拿了三百块出来,跟郑琳琅一块去交了钱。、 对她来说,学习机会是最珍贵的事,钱反倒是其次,学新东西,对她而言是极其重要的,学校食堂便宜,她吃的又少,夏盈光估摸着自己校园卡加上身上的零钱,还能活大半个月左右。 这半个月里,她肯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晚上睡觉前,她看了一眼手机,没有看见电话和信息,李寅完全没有找过她。 但李寅却是在监视着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知道她报了一个芭蕾舞社团,知道她几乎花了身上所有的钱去交给社团买服装、买鞋。 同时他也知道,夏盈光走的时候,几乎没带什么东西,惯用的护肤品没有带,没有拿钱,也没有拿卡。 他还知道,夏盈光在食堂吃饭,几乎只点素菜,一顿只吃几块钱——南城艺术学院的食堂物美价廉,不过到底是食堂,味道肯定比不上家里。 李寅得知夏盈光的近况,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打电话给她,去学校把她接回家。他家小姑娘还生着病,身体那么差,不补补身体整天吃素怎么能行? 本就够瘦弱了,要是饿得更瘦了怎么办? 她就应该活在自己的羽翼下的。 可李寅还是忍住了,他想看看,夏盈光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自己,会不会主动回来找他。 夏盈光这样的生活,很快就让她的室友发觉了不太对劲,因为她不出去玩乐,她们去聚餐、唱歌,夏盈光从来都是摇头,一个劲的练琴,总是练到很晚,或者去学校那新修的、非常气派的图书馆里泡一整天。 她从琴房回宿舍的距离不近,这些天里已经有好些人给她送情书了。 伍悦第一个怀疑:“她怎么每天吃食堂啊,每天早上都吃素包子,是不是缺钱?” 周紫娟后知后觉:“好像……是吧?” 伍悦说:“你看她穿得多好,背那么贵的包,她用的手机也很贵,但她衣服怎么那么少,就来来回回几套,每天都洗。” 周紫娟小声地说:“不会都是假货吧?” “不是假的,”伍悦摇头,“我估计,‘未婚夫’不要她了吧?” 她们只背着夏盈光说一些她听不见的话,但表面上仍旧是和睦室友。夏盈光最近一直在找一些能赚钱的工作,但基本没找到合适的,因为她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技能都没有。偶然一次下课,她下楼梯的时候,碰巧听见几个她们系、隔壁音教专业的女生在说兼职的事情。 “那家长超级抠门,我周末连着陪她孩子练三个小时的琴,一天只给我一百二,还说什么……不都是我家孩子在弹,你都不给她做示范,又不好好给她讲。还说;‘你们大学生,这个价格不错了,琴行老师才多少钱啊,一个小时四十还不够?’四十,当打发叫花子了!我改天就给她说我不教了,谁爱教谁去!” 这帮夏盈光打开了新思路。 谁说她什么都不会的,她会弹钢琴! 但要是让她去教学生,夏盈光就有些信心不足了起来。 她自己还弹得不够好呢,怎么能去教学生? 夏盈光去图书馆上网了解了一点这方面的信息,图书馆的电脑是刷校园卡使用的,一个小时一块钱,很抢手。 她浏览了一些相关的网页,看见了一些招钢琴家教的,便记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她不善言辞,但在这种时候,她一个个的给对面打了过去,在电话里说明了来意:“打扰了,您好,我是在网上看见您发布的招钢琴家教的信息,我是……” “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了。” “音乐学院学钢琴的大学生?大一?那算了,不太合适。” 夏盈光碰了几次壁,才有一位女士说:“我不招钢琴家教,但是我工作忙,我女儿好动,静不下心来弹琴,你不是来教她弹钢琴的,你是来陪她弹钢琴的,懂吗?这样,你周六上午来我家一趟,你们试着相处一会儿,如果我女儿满意你就留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夏,夏盈光。” “我姓宋,那小夏,周六上午九点钟,朗诗小区二栋……” 女士说话有股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是当领导当惯了,常常这么对下属说话才让她在生活中也这样的。 实际上见了面,夏盈光发觉这位宋女士,没有她说话那么严厉,打扮虽然干练,却是一张娃娃脸,很年轻。 宋女士看见她也很讶异,给她打开了门:“我正要去公司,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跟你说几句。” 她女儿小学还没毕业,钢琴弹得不太好,宋女士头疼地说:“我弟弟说学钢琴可以让她性格安静一点,我才让她去学的,她特别吵,学了钢琴更吵了。” “你今天先陪她弹一会儿,中午我回来看看情况。如果合适我们就签个长期合同,不合适就给你上午的教学报酬,不过你也不用怎么教,我给她请了老师的,你的主要工作就是陪她练琴,给她纠正错误,指导一下。”宋女士似乎也不怎么相信一个大一学生的水平,“按照市价,一个小时就给你一百。” 她说完,很快就离开了,她自己开车,是一辆白色宝马x系。 这下,宋女士家里,就只剩下夏盈光和她女儿,还有一位是他们家里的阿姨。 夏盈光连这个女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开始教她弹钢琴了,她跟随乱七八糟的钢琴声,走到这间屋子的琴房,她的学生刚满十一岁,此刻正不老实的坐在加高的琴凳上乱按着琴键。 似乎是知道老师要来,便坐在这里等她,她和她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头发及肩,双眼皮,长相是很乖巧的。 夏盈光走了进去,她这是第一次做家教,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女孩子看了她一眼,又拼命在琴键上摁了几下,砸出大响,才停下来,好奇地望着新来的钢琴陪练老师。 夏盈光走到她旁边,她倒不至于怕一个小女孩,但仍旧十分的紧张:“你好,你在弹贝多芬吗?” 就刚刚那几声乱砸出来的声响,夹杂着许多混乱的杂音,似乎就是随便乱摁的声响,很难听出来到底在弹些什么。但夏盈光对声音敏感,很快就听出来,小女孩似乎不是随便在按,而是有一定旋律的,虽然很混乱,而且毫无章法,但她还是听出来了。 55.第 55 章 等宋女士忙完工作中午回家, 她把车子停在楼下,坐电梯上楼,一边盯着电梯楼层数字一边跟部门下属火大地说道:“客户不满意, 全部打回去重做!重做!” 她一肚子的火,电梯到了, 她还没进门就听见房间里隐约传来了钢琴声。她不太懂这个,但也知道这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女儿之前的钢琴老师教她弹过这一曲,只不过弹得曲不成调,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用钢琴吵人。 她听见后,第一反应是那个顶漂亮的钢琴陪练在弹,因为夏盈光来面试的时候,她正忙着出去, 也没确认身份证学生证, 也没听她弹一弹就走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对方的水平到底如何。 现在一听,感觉也不怎么样,不是特别流畅,有明显的错误。 真是那个钢琴陪练弹的? 宋女士本就火大,现在更是不高兴, 打算立刻把那个陪练给炒了。她皱着眉进去,看见的就是女儿和新来的钢琴陪练融洽地坐在一张琴凳上,弹钢琴的一幕。 而弹琴的人却是她女儿, 而不是她以为的陪练。 她完全愣住了——原以为女儿完全没有音乐天赋的, 没想到也真能弹好一首曲子?要不是因为钢琴买得贵, 怕浪费,她早就不让女儿继续练下去了。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她回来了,宋女士就站在后面看,发现他们相处得非常好,一向吵闹的女儿变得安静许多,也很认真。 她越看越觉得惊喜不已,越看越觉得女儿是个可造之材,也觉得她弟弟说得真对,学钢琴真可以让人变得安静。 原本想辞掉这个女大学生的宋女士,立刻改变了注意。 接着,两人发现了她,宋女士一看时间也不早了,就从包里拿出钱包来,嘴里说道:“小璐去帮妈妈洗个葡萄,招待一下姐姐。” 夏盈光的学生叫黄小璐。 支开女儿后,宋女士才抽出几张零钱来:“辛苦你了小夏,这是你上午的报酬。现在也中午了,我还没拟好合同,你明天过来签合同吧?” 夏盈光从没签过合同,感觉是非常正式的,因为这意味着她有一份工作了。她非常高兴,笑容腼腆又灿烂,双手接过这份酬劳:“谢谢。” 宋女士笑道:“你刚上大一,我恐怕比你大不少,你叫我宋姐吧。” “以后上课,就周末每天三个小时,平时工作日的话,每天一个小时,都是下午放学后,你有时间吧?” 她恨不得黄小璐一夜之间变成优雅的钢琴家,所以希望强度高一点,这样见效也快一点。她是公司高管,和丈夫两人的工资加起来还算不错,而且朋友家的钢琴家教也是大学生,一百二一个小时,所以她给夏盈光开的工资也相对较高。 夏盈光很努力地点头:“除了星期二和星期四晚上,其余时间我都有空的。” 她平时课程不算多,空闲时间都在练琴,或者是练舞,她才刚刚开始学芭蕾,还不会用脚尖踮立,学得很辛苦,脚很疼。 宋女士道:“那就这样吧,一周五次课程,周末三小时或者更多、工作日一个小时,工资你看是日结还是周结比较好?” 夏盈光在宋女士家里吃了葡萄,骑着自行车回学校。 她走后,宋女士问黄小璐:“今天三个小时都在弹钢琴?” “是的!”黄小璐大声地回答,神情很骄傲。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喜欢那个家教?她弹得好不好?”宋女士蹲下来。 黄小璐奶声奶气地说:“她弹得好听,而且长得像电视上的女明星。” “鬼机灵,原来是看人家好看。” 黄小璐说:“原来那个老师没有她好看。” 学校离朗诗小区不近,骑自行车得一个小时。 夏盈光练舞脚疼,从脚尖到脚踝、到小腿甚至大`腿都是疼的,让她坐着还好,骑一个小时车过来,再骑一个小时车回学校,回到学校后,她先去食堂吃饭,但因为时间已经过了饭点许久,饭菜全都冷了,她就着冷冰冰的饭菜吃饱了,不觉得难受,反而很充实。 她回到宿舍后,一脱袜子,发现脚掌都磨破了。 郑琳琅知道她去面试的事,转过椅子来问她:“怎么样?” 夏盈光没有管破皮的脚,对郑琳琅笑道:“过了。” “真的?哇盈光你好棒,她给你多少钱的工资,时薪多少?” 夏盈光说:“一百。” “一节课?两个小时?” 夏盈光摇头:“一个小时。” “天!这么高啊?隔壁音教去找家教兼职,能找到五十的都不错了!那家人怎么样?你可得小心点,盈光你长这么漂亮,小心……” “什么一百一个小时?”上铺玩手机的伍悦侧头探出她的蚊帐。 虽然已经慢慢入秋了,蚊子还是照样肆虐,夏盈光搬过来时间迟,没趁着开学买蚊帐,就一直没买,这么些天住下来,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多个包。 郑琳琅说:“盈光去找了一个钢琴的家教兼职,待遇好像很好。” 伍悦说:“你还找兼职啊,找什么啊,那么辛苦。你要是不好意思伸手问父母要钱,那找你未婚夫要零花钱不就完了?” 夏盈光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未婚夫这件事,因为那个消息根本不是她发出去的,伍悦趁机问她:“怎么不说话,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夏盈光低下头,脚找到自己的拖鞋穿上,嗯了一声,道:“他不是我未婚夫。” 伍悦心想果然。她躺在上铺,过了好几秒才说:“算了,你也别为这种男人伤心了,你条件好,找什么样的找不到?也犯不着为了……执迷不悟……你现在找到兼职了,自己能赚钱了,不是挺好的吗。” 她自我想象了许多天,早就把夏盈光的遭遇全部想象了出来,她很看不起靠男人买名牌包的人,但包`养夏盈光的那个金主,是真的堪称极品,这年头,上哪里找那么帅气的、开宾利的老板? 现在知道他们分了,伍悦就觉得好受多了,看夏盈光也顺眼了,想拉她走上正道。 夏盈光没怎么听明白她话里欲言又止的意思,但能感受到好意,就嗯了两声。 她端着盆子进卫生间去换了衣服洗,因为她性格怕羞,所以从不在人前换衣服,宿舍有人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去卫生间换。 夏盈光接连几天去宋女士家里给黄小璐上课,两个人都很喜欢她,宋女士对她很满意。而夏盈光说起来工作日只需要工作一个小时,来钱似乎很容易,但她来回要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算起来就是三个小时。 这一切,李寅全都知道。 因为夏盈光工作日结束兼职后,已经是八点左右了,宋女士一般会多留她半小时,让她留下吃点夜宵什么的,时间太晚了,她骑车回学校天色全暗了,李寅怕她遇见危险,常常晚上都跟着她的,如果自己没时间,他也会让他的助理陈纵开车跟着。 但就是从不在她面前露面。 不过,夏盈光凭借自己的本事找到了一份待遇还不错的兼职,说实话让李寅很惊讶,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一面觉得欣慰,因为夏盈光看起来是真的成长了,一面又觉得灰心,她是不是真的不需要自己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十月了,夏盈光整个国庆假期,都在做兼职工作,她人住在学校,存下来的钱几乎是一分都没有花,都放在钱包里。 她差不多已经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跟李寅联系过了,也没有回过家。 她似乎可以独当一面的生存了。 十月中旬的这一天,夏盈光在宋女士家里工作到了九点,因为黄小璐缠着不让她走,说还要学一会儿。 宋女士当然想女儿再多学习一会儿:“小夏,你今天就再教她一个小时吧?我给你加时薪,等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学校?” 她知道夏盈光他们学校,离这里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夏盈光连忙摆手说:“宋姐您不用加了,我留下就是了。” 她待到了九点过一刻,宋女士给她装了点水果:“今天太晚了,就不留你吃了,我去换身衣服,拿车钥匙送你回去吧。” 夏盈光摇头:“我骑自行车来的,我明天还得骑车来呢,您送我回去了,我明天只能走过来了。” “明天你就打车过来!我给你报销,这才几个钱啊。” 夏盈光也有些怕黑,她犹豫一秒,外面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宋女士穿着拖鞋去开了门:“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来人是宋女士的弟弟。 “这不是忙吗,姐你把文件先给我看一下,姐夫他真……” 夏盈光蹲在里面穿鞋,听见这个声音,系鞋带的动作突然一顿。 宋女士带着弟弟进来了,他看见这里有个女孩儿蹲着,就侧头问了句:“这是?” “给小璐请的钢琴家教。”她说道,“你先坐在沙发喝杯水,我送她回去,天太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夏盈光连说不用,接着飞快站起来,走了出去。 宋女士追出去:“小夏,哎呀,我送你啦!” 夏盈光背对着门,声音压得很低:“不用了宋姐,我自己打车吧。” “那……那你打车吧,我给你报销,你注意点安全啊,到你们学校了给我发个短信吧。” 夏盈光点头,把书包旁边挂的帽子扣在了脑袋上,还戴上了口罩。 这两样都是郑琳琅买来送她的:“你晚上骑车回来,太晚了,戴上这个安全点。” 她骑车都穿长袖长裤,这么久以来,也从没遇见过什么事。 结果今天,夏盈光骑车出了小区不远,车子就掉链了。 这辆自行车是大三学姐留下来的,在学校里低价促销的时候,夏盈光花了八十买的。也不算很破旧,挺好骑的,就是偶尔会出点正常自行车都会有的小毛病。 夏盈光蹲在路边,摸出纸巾给自行车上链,但是晚上没有什么光,路灯也不够亮,她根本看不见车链子,她也不知道怎么上自行车链,借着朦胧的月色弄了十分钟也没弄好,路过的行人和车辆,也只是路过,没有人停下来帮她。 就隔着她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悍马车,那车熄了火,车灯黯淡,停在那里已经好一会儿了。 李寅是自己开车出来的,他坐在驾驶座上,一只手就放车门把手上,目光复杂地盯着那个在路边蹲着上车链的女孩。 她似乎不知道放弃、也不知道求救,更不知道站起来打车,甚至不知道给自己打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李寅终于忍不住了,他拉开车门下车。 天色暗,夏盈光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李寅走到她旁边停下,夏盈光才感觉被挡住了光,仰头看向他。 她不知道怎么换的车链,脸都被蹭花了一块,鼻尖一点黑乎乎的机油,一双明亮干净的眼睛将李寅望着。 李寅心疼极了,感觉她这段时间是真的吃了苦,怎么都不知道向自己服软的?他朝她伸出手去:“还想跟我闹多久?” 56.第 56 章 天色这么黑, 夏盈光心里也是不安害怕的, 很想把车快点修好, 再飞快骑回学校去。 可是在她看见李寅的时候,她的心却突然踏实了下来, 见他朝自己伸出手, 夏盈光犹犹豫豫地也伸出手去。 就在李寅以为, 她终于服软了、终于妥协了的时候, 夏盈光却骤然将手收了回去。 李寅脸一黑:“还闹!” 夏盈光从书包侧袋拿纸巾擦手, 低下头来:“我手脏。” 李寅要气笑了,一把攥过她的手:“谁他妈嫌弃你手脏, 你瞧你跟个小花猫似的, 跟我回家。”他不由分说把夏盈光拉起来, 夏盈光蹲太久了,腿麻, 一站起来就是天旋地转, 站不稳地朝李寅身上一栽。 她一“投怀送抱”,李寅便顺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夏盈光似乎是想将他推开,结果闻到李寅身上的味道,就慢慢安静下来,不动了。 李寅手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 声音低道:“乖孩子, 别跟叔叔闹了。” 夏盈光脚疼得厉害, 李寅便如同她的港湾一般, 支撑着她,夏盈光感觉鼻头有些酸,在他怀里轻轻一点头。 李寅抱着她,感觉她穿得太少了,能摸到骨头,瘦了许多。他心疼地收紧手臂:“这么大的风,你怎么不穿多一点?” 夏盈光没说话,她离开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衣服也拿得不多,来来回回的换,可是昼夜温差大,加上降温降得厉害,她连厚外套都没有。 风吹起来就冷得彻骨。 李寅又怕她生病,又希望她在外面病一场,自己适时地出现,夏盈光一生病就脆弱,就黏糊人,这样一来,他们不就能和好了吗? 结果夏盈光就跟狗尾巴草似的,怎么吹风都不生病,好似脱离了温室后,就在外面的泥土里面扎了根般。 李寅现在看见她大晚上的,蹲在路边修自行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风吹得路边的树叶簌簌作响,李寅怕她着凉,把她带到车上去,她把夏盈光安置在副驾驶座,弯腰给她系安全带,这样的事,于他而言已经是很自然的了。 夏盈光还在拿纸巾擦自己的手,眼睛望着外面:“我的车……” 李寅看她一眼:“别管你那破车了!” 夏盈光看着他。 过了几秒,李寅落败,把车门砸上,旋即把夏盈光的自行车扛起来,塞进后备箱里。 李寅坐上车,脸上似乎是不悦,但眼底却是高兴的颜色。 他发动汽车,打开了车里的空调:“你整整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没给我打过电话,夏盈光,你是不是完全没有想过我?” “不是……”她轻轻摇头,并飞快地看了李寅一眼,“想过的。” 李寅知道她不会撒谎,就算是撒谎,也会很明显的那种,他感觉夏盈光或许是真的有想过自己,她心里或许是有自己的。 “既然你想过我,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回家?你不知道我在家里等你吗?” 夏盈光双手捏着纸巾,声音细小:“我……我不敢。” 李寅眉头一皱:“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都敢跟我叫板了。上次不都给你说了吗,你不想,那就不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他飞快的说完,似乎也是怕得知答案,手上握着方向盘转弯,“算了,你饿没有?想吃什么,我让林妮给你做。” 夏盈光说不饿。 李寅想了想道:“明天星期几,你上午有没有课?” 夏盈光还没回答,李寅就想起来了:“你明天就下午一节毛概一节音乐概论吧?” 夏盈光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课表这么清楚,微微一愣,她并不知道,李寅这些天总是来学校看她,早就把夏盈光上课下课时间、上什么课,都跟哪个同学说话搞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他还每天看见有学校里的男生跟夏盈光告白、递情书。 李寅每每看见,就气得急火攻心,更要命的是夏盈光的态度,她不太会拒绝人,每次都要接过人家的情书,说谢谢,脸还会红。 总是搞得那些小男生小鹿乱撞,以为自己是不是有机会了,结果夏盈光拿过人家的情书,就走了,再也没有下文了,也从来不会拆开这些情书,照着上面的联系方式打电话。 上次李寅见到一个厉害的,对夏盈光说:“学妹,快要开始报考英语四级了,我托福雅思都是高分,我英语很好,我来帮你辅导吧?” 夏盈光看起来似乎是心动了,她对学习,从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李寅一阵心焦,就怕她抵挡不住同意了。 可夏盈光下一秒就对那个男生说:“那我要给你多少钱的学费?” 在夏盈光这里,几乎所有告白的男性生物都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李寅偷偷来看夏盈光的时候,换了好几辆车,都是夏盈光从来没见他开过的,所以从来也没发现过。 她点头说是,李寅满意一点头:“生理期什么时候?” 夏盈光上个月也是这几天,但以前都是月中,李寅都记得很清楚。 她日期现在乱了,夏盈光也不清楚了。 李寅说:“叫你乱吃药。” 车子开到小区外面,李寅下车去超市买了点东西,他把一盒避孕套揣在裤兜,几根水蜜桃味的棒棒糖拿在手里。 上车后,他把棒棒糖丢给夏盈光:“拿着,吃。” 夏盈光记性一向不好,此刻却突然记起来,自己上次因为忘记吃药,很急迫的想吃药,为了让李寅出去,就骗他说自己想吃这个味道的棒棒糖。 她低着头,眼神很复杂地盯着手里的棒棒糖。 因为手还是脏的,夏盈光也没拆开糖纸。 她回到家,林妮几乎是热泪盈眶:“您终于回来了。” “哎呀,怎么瘦了这么多。” 夏盈光切实的有种回家的感觉,这感觉很奇妙,她还是第一次体会。 李寅是二十几分钟前给林妮发的消息,说自己要带夏盈光回来,林妮还来不及做什么菜,就煲了点粥,夏盈光把手洗得干干净净了,喝了一碗粥,回到房间里,李寅已经在浴缸里给她放满了水。 夏盈光泡澡这个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小爱好,他是清楚的。 在热水浸泡下,夏盈光因为练舞和骑自行车而疲软的双腿,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她在里面的时候,手机在外面响了又响,李寅看见是她的室友,就把手机给她拿了进来。 夏盈光还是害羞,不敢让他看见,侧着身体夹着腿,接过了手机就对李寅说:“别看我了……” 李寅笑了:“你哪里我没见过?” 夏盈光不理他了,接起了电话,郑琳琅的声音说:“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差点报警了!” 因为夏盈光是属于很容易遭遇危险的长相,所以郑琳琅也很紧张她的人身安全。 “你现在在哪里?宿舍门禁时间都到了!你不会还在外面吧?” 夏盈光余光瞥见李寅似乎是在脱衣服,对着电话里说道:“我……我回家了。” 郑琳琅有些诧异地“啊”了一声,夏盈光一整个国庆假期都没回家,这件事她知道,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她基本上没问过夏盈光她家里的情况。 夏盈光嗯了一声:“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 一条麦色长腿伸进水里,踩在浴缸里,一下将夏盈光的位置挤得窄了。 “没事,”郑琳琅道,“在家就好,就怕你在外面……你多注意安全啊。” “嗯嗯,我知道。” “嗯,不说了,你早点睡觉吧,晚安。” 夏盈光看见李寅跪坐在浴缸里,她感受到了那双有些粗糙的大手的抚摸,因为痒而颤了一下。 李寅很满意她的身体反应:“憋了一个月,盈光,你也很想叔叔搞你吧?” 夏盈光听不得这种话,一听脸就红透了。 李寅笑了笑,头埋进了水底下。 夏盈光又是剧烈的一颤抖,怕郑琳琅听出什么来,她也连忙说:“晚安,琳琅。” 郑琳琅算是她在大学里,收获的第一份友谊。 李寅压下来亲吻她的脸颊:“你室友很好?” “特别好。”她认真地点头。 李寅心里酸,感觉自己对夏盈光好了这么久,怎么还比不上刚认识一个多月的室友?自己的好,是不是太廉价了些? “能有我好?”他说着也不等答案,因为他害怕那个答案,便低下头去,缠绵的长吻住夏盈光的嘴唇。 唇齿相依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夏盈光那小小的、几乎顺着水流走的声音:“没有你好……” 李寅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你说什么?” 夏盈光慢慢说道:“室友很好,但是没有你好。”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李寅这回听清楚了,他认真地望进夏盈光的眼睛里,因为听到了真心话,心花怒放,很热切地再次吻下去,嘴角微微勾起:“当然没我好,男人跟女人能一样吗?我能让你快乐,她们能行?” 他说的歪理,夏盈光是听不懂里面的含义的。 57.第 57 章 夏盈光跟李寅重修旧好以后,她又住回了家里。 因为她一提要回宿舍, 李寅就是一句不许, 他态度很强硬, 但是怕夏盈光反抗, 因为她不吃硬的,声音又软了下来, 对夏盈光道:“你不准离开我,我要每天看着你。” 他许久没这样抱着夏盈光睡觉了,现在将她整个抱在怀里, 有种一辈子也不想松开的感觉。 她万分为难,李寅又说:“天气慢慢冷了, 你们宿舍没有空调, 你冬天怎么办?生病了还怎么上课?” 夏盈光从没觉得这些是问题过, 她认为自己可以克服一切的困难,她脑子是不会转弯的, 她心想要是生病了, 那就带病上课,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寅不是第一次有抓不住她的感觉, 夏盈光现在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可实际上,李寅想要绑住她的人, 是很容易的, 但要连着她的身心一起绑着, 是很难的。 他要来硬的吗? 李寅很犹豫, 他是个很果决的人,从没在一件事情上这么优柔寡断过,而且还是情`爱方面的事,这根本不像他的性格。他将头埋在夏盈光的后颈窝里,一双手臂将她搂得紧紧的。 夏盈光也在犹豫着,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对人言听计从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我想一想……” 李寅心想,他一开始就不该给夏盈光起飞的机会的,现在她羽翼虽然未丰,但已经可以跑出他的掌控范围了。他很无奈,如果夏盈光真的要离开他,李寅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叹息一声,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低声地叫她的名字:“盈光,盈光……不要离开我。” 夏盈光最后还是住回了家里,上课下课车接车送,但她的兼职,她却暂时没有决定好要不要辞掉。 李寅让她别干了,夏盈光也犹豫,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在宋女士家里见到了她的那位弟弟。 那是一个她不愿意面对的人,这个城市太小了,小到随时可能遇见曾经相识的人。 但一开始宋女士聘请她的时候,是跟她签了合同的。 原本请个钢琴家教,是不需要多么正式的合同的,有口头合约就够了,双方随时违约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宋女士在外企待得久了,做高管做得久了,就养成了这么个凡事留下一纸合约的习惯,不仅如此,她还习惯于随身带两只录音笔,出门就开着录音。 这些习惯在工作上帮过她不少忙。 她跟夏盈光签的合约是半年约,很正式,但违约费并不多,只是象征性的写了个一千。 夏盈光犹豫的,不是这一千块的违约费,而是她不愿意失信他人。她的性格作祟,使得她不愿意让任何人失望,况且宋女士和她的女儿黄小璐都很喜欢她,对她也很好。 她这一纠结,又是半个月过去,十一月一来,天气更冷的,南城四季都阴雨连绵的,哪怕夏天,太阳高高挂着,那雨也是说来就来、时大时小。到了秋天,没有那种猝不及防的雨了,但风刮得猎,倘若李寅没时间,他就让司机开车送她去做家教,总之,就是不让她继续日晒雨淋地骑她那个破烂自行车。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夏盈光打着伞走着进小区,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伞面上。 除了那天晚上,之后半个月的时间,夏盈光都没再遇见过宋豫川了,但还是时常听见宋女士在阳台跟她的弟弟打电话,这对姐弟似乎关系很好,而宋女士和她的丈夫之间的婚姻,似乎出现了一点问题——她丈夫就在宋豫川的互娱网络公司工作,也是个高管。 宋女士发现丈夫跟公司女同事关系匪浅,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下来这是真的以后,就私下里联系了宋豫川,让他帮忙找证据打官司。 夏盈光不小心听见她打电话说:“小璐我肯定是要带走的,我一个人养,他就跟小三过吧!” 她走到了宋女士的家门口,抖了抖雨伞上的水,一边按门铃一边低头收伞。 夏盈光把伞收得整整齐齐,门从里面打开了,传来了钢琴声,是黄小璐在弹一首夏盈光最近才教她的车尔尼,而开门的人,却不是宋女士,也不是他们家的阿姨。 宋豫川年轻有为,生得一表人才,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他公司里很多女员工都爱慕他,私底下打听了他的喜好,听说他喜欢古典乐,常去一家专门收藏古典唱片的店,于是便常常有女员工去偶遇他,甚至为了他去了解古典乐。 不过,最近公司里又在传言,说宋总交了女朋友,对方是个白富美,开一辆酒红色玛莎拉蒂,穿一身的香奈儿,每天一个爱马仕包,不带重样的。 女员工们心碎了一地。 他给夏盈光开了门,一下晃见她的脸庞,突然就愣住了。 他还记得夏盈光。 他记得去年的时候,俄罗斯某个弦乐乐团来国内几个城市巡演,他拿到了vip票,就坐在前排,他看见这个女孩子在台上弹钢琴,是一首马克西姆的《cubana cubana》,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让他念念不忘。 他在音乐厅楼下等着她,等她出来,想问她要一个联系方式,跟她搭讪,结果没想到,对方是名花有主! 一个男人搂着她,两人上了一辆慕尚。 他实在是不甘心,当然也去调查了一番,最后调查出来,那辆慕尚的主人是环岛集团的大老板。 宋豫川心灰意冷,后来他每次去音乐厅,却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了。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岂料,他居然在姐姐的家里,碰见了她! 这难道不是缘分? 宋豫川眼睛一下就亮了,向她伸手,自我介绍一番:“你好,我是小璐她舅,你是小璐的钢琴家教吧?怎么称呼?” 他伸出去的手,夏盈光没有去握,她全身陷入冰寒,有种冷得彻骨的感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没有跟自己握手,宋豫川有一秒钟的尴尬,但他很快释怀,漂亮女孩子嘛,难免有些傲气。 只不过,他男朋友不是环岛的李总吗?怎么舍得让她这般吃苦,去给别人做钢琴家教? 难不成……是分了? 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不疾不徐地抽出自己的名片:“今天家里没人,就只有我在,这是我的名片。” 他的名片上写着董事长一职,并且名片做得很高档,普通女孩子看了,怕是会立刻高看他一眼的。 但夏盈光没有,她没有接那张名片,对着这个上辈子伤害过自己的男人,夏盈光的礼貌全丢了。 她换了鞋,径直走向琴房。 因为黄小璐学钢琴的进展不错,宋女士单独为她装修了一个琴房出来,想把她培育成一位高雅的艺术家。 宋豫川见她如此冷淡,挺直背脊,仰起下巴走路,好似个跳芭蕾的,心里更是来了浓厚的兴趣。他完全忘了自己已经有女朋友这回事,满门心思都想把这个钢琴家教搞到手。 夏盈光进了琴房,放下自己的书包,宋豫川也进来:“小璐,我可以旁听吗?” 黄小璐说不:“我要上课了,你快点出去。” 宋豫川问她:“你的课要上多久?” “一个小时,”黄小璐站起来,把他给推了出去,“哎呀,你再多说话,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宋豫川一把将侄女拉出去,拉到了旁边去,低声问她:“小璐,你的钢琴家教叫什么名字?” “夏老师。” “姓夏啊,叫什么呢?” “她叫夏盈光。” 宋豫川心想,真是好听的名字,就跟她的人一样。 在夏盈光上课的一个小时里,宋豫川多次进来,送杯水,送水果……夏盈光知道,他肯定还不认识自己,因为上辈子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但她知道宋豫川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打定主意要离他远远的。 她准备给小璐妈妈辞掉兼职。 一个小时到了,夏盈光给黄小璐下了课,嘱咐她多练习,就准备离开了。 因为今天她妈妈不在,黄小璐人小鬼大的开了冰箱,拿了才买的芒果,给夏盈光提着过去:“夏老师,你拿回家吃吧。” 夏盈光教她也有一个月了,每周五节课,她跟黄小璐关系已经很好了,还加了好友。 她一想到自己很快就不给她做家教了,也有一丝失落感,这是她第一份正式的工作,让她收获良多。 “谢谢小璐。”夏盈光从背包里拿了几颗巧克力给她。 她一从宋家出去,宋豫川就跟着出来了,给她按了电梯:“夏老师,我送你。” “不用,有人来接我。” 宋豫川说:“没关系,我送你到楼下嘛,你在南艺钢琴系?你钢琴弹得真好,我去年在音乐厅见过你,对你印象很深。” 夏盈光很讨厌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她是个爱笑的人,但是现在,她一个笑也给不出来,心里充满了主观性的厌恶。 电梯到了。 夏盈光很不愿意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不愿意跟他站在一个电梯里,她心底也是有些怕的,不知道这种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宋豫川走进电梯,一手挡住电梯门,挑起俊朗的眉道:“夏老师,怎么不进来?” 这栋电梯公寓是一楼两户,只有六楼,到一楼很快。夏盈光不敢跟他一起乘坐电梯,同理也是不敢走楼梯的,她进退维谷的时候,电话响了。 她给黄小璐上课的时候,手机开振动,她一下课,下课时间李寅是估摸得到的,总是很准时的给她打电话。 夏盈光不知道他在小区门外等自己还是在公司,但现在,她很想快点见到李寅,只有躲在他身旁,她才感觉安全。 李寅问她:“下课没有?别给人孩子拖堂,好老师都从不拖堂的。” 夏盈光说下课了:“我还在六楼没有下去……”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叔叔,你在哪里?” “我在朗诗门口。” 朗诗就是宋女士一家住的小区。 夏盈光松了口气:“我在十一栋六楼,你能进来接我吗?” 她故意说的让电梯里的宋豫川听见。 58.第 58 章 夏盈光从没没这么要求过, 她这么在电话里说,一下就让李寅意识到了问题—— “你别挂电话。”李寅一边说,一边让司机开进了小区, 迅速找到了十一栋。 夏盈光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提着一塑料袋的芒果,而还站在电梯里等她进来的宋豫川, 看见她的举措也是心里微微一跳, 警惕性这么重? 自己不是还没做什么吗? 再说了,他看着像个变`态?不然这小姑娘怎么跟看变态似的盯着他? 电梯门开开合合, 宋豫川从里面出来:“你怕我?” 夏盈光后退一步。 “夏老师, 别紧张, 我不会怎么样的, 你怕我干什么?”宋豫川一边说, 一边朝她走近, 脸上挂着微笑。 “你离我远点!”夏盈光退无可退,也避无可避, 只能祈祷李寅快点来。 李寅保持着通话状态,自然也听见了夏盈光的喊声,他心里急得要命,生怕夏盈光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一单元只有一个电梯,方才宋豫川站在电梯里, 李寅在楼下就没法坐电梯上楼, 他是从楼梯跑上来的。 宋豫川听她这么说, 心里也有了一丝好笑的怒气, 呵呵一笑:“你干嘛戒备我?夏老师,我是做生意的人,不是流`氓,不用把我当成什么变`态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夏盈光并不是特别的了解,只知道他人品败坏,是个十足的烂人,被这种盯上了,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她听着电话里李寅喘着气的声音:“我到四楼了,马上就上来!” 这里是六楼,四楼到六楼,也就十秒左右,李寅一脚破开楼梯间的双门:“盈光!”他看见一个男人正在接近夏盈光,而夏盈光后背已经靠着墙了,立刻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 他平日里是很讲文明的人,不说脏话,也不在大庭广众下抽烟,更不会随便动手打人。 但他拳头很硬。 他力气用得大,一脚就把宋豫川给踹开来,宋豫川也是个高大的汉子,每周定时要去健身房的,有一身漂亮的肌肉,他怎么能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袭击自己呢?他一时不查,狼狈后退几步,一屁股摔倒在地。 李寅双手握着夏盈光的手臂,仔仔细细地瞧她,紧张地问:“他碰你了?” 夏盈光摇头。 被踹倒在地的宋豫川只觉得自己太冤枉了,他心里有怒气,夏盈光还没说话,他就喊道:“你搞清楚,我没碰她,我是要送她下楼去,你怎么上来就打人?你讲不讲理!” 李寅并没有向夏盈光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眉目冷冷一竖,眼睛盯着他:“打得就是你!” “你!”宋豫川哑口无言,“有病啊你!你问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李寅不需要问,夏盈光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的确是受了惊吓的模样,李寅只需要凭借着这点,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鸟,这一脚踹得不冤枉! 夏盈光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心底也有一丝后悔。因为宋豫川的确没干什么,只是她太过紧张罢了,让李寅也跟着紧张,还以为她怎么了,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宋豫川踹飞。 她拽了拽李寅的袖子,因为不想让屋子里的黄小璐出来看见,就小声说道:“叔叔,我们走了吧。” 李寅的冷脸倏地缓和了,说了声好,帮她提过手里的水果,一手拉着她柔软的手,走楼梯下去。 宋豫川白白挨了一踹,却没胆子踹回去,不是他讲风度,是因为他认识这个男人,上次就在音乐厅门外见过的,是环岛的老板。 是他惹不起的人。 他原以为夏盈光来他姐姐家里给黄小璐做钢琴家教,一定是因为缺钱、因为没有男人养她了,他以为夏盈光现在是单身了,所以动了心思。 夏盈光和李寅上了车,她似乎是想解释什么,结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她很难解释对宋豫川这种戒备,那是源于还未发生、也永远不会发生的上辈子的缘由。 李寅没有多问,他自动把夏盈光的这种做法理解为信任自己,这让他很受用,觉得高兴,握着她的手道:“盈光,你做得对,下次遇见这样的事,不要犹豫,给叔叔打电话。” 夏盈光看着他变得柔和的眉眼,轻轻点头:“嗯。” “你把兼职辞掉吧?” 夏盈光说好,接着道:“我明天过来给小璐妈妈说一声,小璐还不知道。” 李寅说:“我明天陪你来。” “我……我自己去说吧。”她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李寅。 夏盈光要辞掉兼职,宋女士很意外,皱眉道:“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你对现在的薪资不满意?这些都可以谈的,为什么要走?” “不是的,宋姐您对我很好,工资也没什么不满,是我的私人原因,”夏盈光很不会拒绝人,更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她很艰难地道,“对不起,我可以付违约金的。” “不是违约金的事,小璐现在喜欢你,喜欢跟你学钢琴,换个老师她没准就不学了,这怎么办?”她放软语气,“姐待你不薄吧?可以给你加薪,你说多少就多少,钢琴课不能停!” “我知道你每天骑车过来也挺辛苦的,但这个工资,你每天抽几个小时,每个月可以赚三千!你说是吧?你这个年纪的大学生,上哪里找这么高工资的工作?看看街上,那些发传单的,一天才几十块啊!哪里像你这么轻松的?” 她是做推销起来的,嘴皮子很利索,夏盈光万分为难,但她是打定主意不再继续教了,哪怕重新找一个更远、薪资更低的,她也绝不可能在宋家继续工作了,她不愿意和宋豫川那样的人再次沾染上任何关系。 宋女士没法说动她,揉了揉眉心:“小夏,你知道我们家最近出了点状况,我无暇顾及小璐,小璐很喜欢你,要是你走了,小璐该有多难受?” “至少,把这一周的课上完吧,我周末给她说这件事,违约金那一千块也算了,兼职本就没有违约这种说法的,我打合同习惯了,不能坑你这点钱。” 夏盈光妥协道:“那我上完这周的课再走吧。” 如果每天都有人来接她,她不和宋豫川有任何接触,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剩下几天,她向往常那样过来给黄小璐上课,只在最后一天,又碰上了宋豫川,他带女友来宋女士家里吃午饭,夏盈光一看见谢涵,就是眉心一跳。 谢涵是富家千金,跟宋女士聊得投机:“豫川喜欢古典乐,我跟着他去听了几次古典乐,也培养了点音乐细胞,对了姐姐,最近我也请了个钢琴老师来家里上课,感觉钢琴挺容易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地难。” 她年龄比宋豫川还要大一些,因为宋女士是娃娃脸,谢涵看着比宋女士还要成熟许多,眼底有细纹,要靠粉底遮,却称呼对方姐姐。 宋女士提了兴趣,问她:“你在哪里请的老师啊?怎么样?” 谢涵说:“我爸朋友介绍的,好像是那个什么音乐家协会的副会长吧。” 宋女士不懂这些,但听起来感觉很靠谱,道:“一定很贵吧?” “也不贵,老师基本他不收学生的,是看在朋友面子上才同意给我上课的,我象征性的给她开了八百块的时薪,还是感觉有点少了。” “教得好吗?”宋女士听见这个价格,也是心里皱眉,感觉太贵了些,可是为了黄小璐的前程,她还是忍不住追问了起来,“小涵,那你帮我问问你老师,还收不收学生?我们小璐可是个钢琴天才。” 谢涵抿唇一笑:“我答应了不算数的,我得问问。不过姐,你家小璐不是有钢琴老师吗?怎么还请老师啊,是不是这个老师教得不行?” 宋女士愁道:“还不错吧,是个大学生,但跟我提了辞职,不干了,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了。” “这些大学生啊,就是眼高手低的!”谢涵数落道,“等会小璐下课了,她出来了,我就帮你骂她两句,哪有干一半就跑了的道理!也不想想自己什么破水平,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这么高薪的工作,她做梦也别想找到下一个了!” 一旁坐着的宋豫川没说话,他心底知道,多半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但他也够冤枉的,这根本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动了心思,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宋家的阿姨正在厨房做饭,饭香飘到了琴房来,夏盈光到时间下课了,黄小璐已经知道这是最后一节课了,昨天宋女士就给她说了,她哭了一场。 今天上课,倒是平静了一些,但是一下课,黄小璐就眨巴了几颗眼泪出来:“夏老师,你能不能不走?” 夏盈光摸了摸她的头,她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能按着李寅平常做的那样,很温和地道:“小璐,我们不是加了好友的,以后你有什么音乐上的问题、或者别的问题,都可以找我的,或者给我打电话。” 黄小璐抓着她的袖子,眼巴巴地说:“我妈不要我用手机,她说等我考上初中了再把手机还我。” “那姐姐等你考上中学。” 夏盈光收拾好书包,收到了李寅的短信,李寅知道她今天就结束兼职,专门过来接她来了。黄小璐对她依依不舍,像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宋女士见她出来,站了起来:“下课了啊?” 夏盈光嗯了一声,余光瞥见宋豫川,以及还有个女人,忽地一愣,心底一跳。 宋豫川和谢涵,未来会结婚,但谢涵生不出孩子来,这个毛病她自己应该是清楚的,所以才选择嫁给一个人奋斗创业的宋豫川。 夏盈光永远都无法忘记,自己刚从夏凯飞那里逃走,就被“好心人收留”了。 这个好心人就是谢涵。 她对当时的夏盈光而言,的确就像个救星般,夏盈光仿佛一辈子也没遇见过这么好的人,带她回家,给她一个温暖朝海的房间,甚至带她去检查身体,告诉她:“医生说你身体很好,特别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谢涵给予了她一种家人般的关怀。 她一直对夏盈光很好很温和,乃至于提出那种请求的时候,也是温和的语气:“盈光你不会拒绝的吧?” “你放心,孩子出生后,我肯定会好好对待他的,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会视如己出的,这点你不用担心的,我说到做到。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孩子出生了,姓宋,你是孩子生母,但是不能告诉孩子。如果你答应,我和豫川会照料好你的下半生的。” 夏盈光起初很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涵姐,你、你是说……” “豫川在床上很温柔的,他不会弄疼你的。你不喜欢他吗?还是说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夏盈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笨,不代表她傻到这个地步,她没有同意,说自己愿意用其他任何方式来报答他们,但独独这件不行。 谢涵换了一种方式道:“我生不出孩子来,但豫川很想要一个,他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他的家业,我不希望他跟外面的女人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 夏盈光态度十分抗拒,谢涵一开始是好言好语,后来就变了脸,把她锁在房间里,让宋豫川进去。 谢涵之前她是见过夏盈光的,知道她似乎被人关起来了,很难出门一次,她把夏盈光带回家的那一刻,就起了这样的主意。 她生不出来,那可以让别人生,但一定要找一个没有身份的、最好不会跟她抢孩子,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女人。 夏盈光漂亮,但人有些傻乎乎的,这点正符合她的想法,这种傻姑娘,很好控制,唯一不受控制的,就是宋豫川似乎很喜欢她的脸,但他喜欢聪明女孩,所以看待夏盈光,是以一种看待货物的态度,而且觉得有趣,常常逗她玩,可是她不懂。 谢涵想着,等夏盈光生下孩子,她就把她卖到小县城里去,一辈子也没法回到南城,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她带夏盈光去检查了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脑子也没有问题,智力和常人是一样的,之所以显得傻,似乎是被人关傻的。 所以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夏盈光拼死跑了出来,又被夏凯飞抓了回去。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而且没有想起的时候,似乎记忆已经淡化、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但是在见到谢涵的时候,夏盈光一瞬间什么都想了起来,那些她以为自己都忘记了的记忆,全部回来了。 她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宋女士看她不太对:“小夏,昨天没休息好吧?” 她恍惚地点头,宋女士说:“喝点水吧,坐下来说话,你这周的工资,本来是要给你的,但……”刚刚谢涵跟她说的,说别给这周的工资了,说就活该她付违约金,给她个教训,哪有违约不付违约金的说法。 她不太好意思说,一千块的事,哪里好意思,而且还没听说过请家教,家教有事不干了,倒给违约金的事。 而且看夏盈光脸色这么不好,她就想着算了,站起来道:“小夏啊,我去给你拿钱。” 谢涵拽她:“姐,我来说。” 59.第 59 章 “你好, 小夏是吧?”谢涵露出她招牌式的笑, 因为她长相便平和温婉, 哪怕不如何漂亮, 也是亲和力十足, 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所以无论她性格再如何咄咄逼人, 至少看起来,她并不是坏女人。 夏盈光上辈子就是这么被她给骗了的,她一开始是无措的,但现在,她只要一回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脑子就分外的警醒。 她并不知道, 李寅在她书包里放了监听设备,就是怕她做家教有什么危险, 自己若是能随时听见她的动态,就能随时帮她了。 夏盈光此刻的窘境,李寅也听见了, 车停在楼下的,他想也不想就拉开车门,准备上楼去接她。 他听见耳麦里传来一道女声。 “按照我们的合同规定, 你现在这种做法属于违约你知道吗?” 她好像知道谢涵要说什么, 没让她全说出口, 侧头对宋女士微微一笑:“宋姐, 这两个月承蒙您的照顾了, 按照合同,我应当付您一千的违约金,这周的工资就不必给我了。我很喜欢小璐,教她的这段时间对我也有不小的收获。” 她本来就没打算要的,这是基本的道德问题。她熟读了那份合同,上网查过条款,知道这些法律规定的。 其实谢涵不缺这么点钱,但她性格就是这样,不愿意让别人过得舒坦。似乎只要别人舒坦了,她就觉得不舒服。 她心想,一个大学生,一个廉价的钢琴家教,这一千块钱,对她来说必定是一笔巨款! 没想到就这么轻飘飘的的不要了? 她脸色非常难看。 宋女士也有点拉不下脸来,心里很后悔自己居然有苛刻夏盈光这点工资的想法,尴尬一笑:“那什么,小夏,一千块也不少了,我还是去拿给你吧,什么合同不合同的,合同我都找不到了,辛苦你了,应该给你的。” “算了吧姐,人家都不要了……”谢涵话音刚落,一直在旁边坐着没说话的宋豫川站了起来:“都别说了。”他走到夏盈光面前,拿着一叠粉钞,不由分说塞到了她书包侧袋里:“夏老师,这是你这周的工资,这是你应得的,按照劳动法规定,你做家教的佣金属于个人独立从事各种非雇佣的各种劳务所取得的所得,是劳务费,和工资不同。” 这叠粉色钞票里,塞了一张自己的名片。 夏盈光不要他的钱,觉得脏,她要还给宋豫川,宋豫川也不要,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你拿着,你应得的,钱也不多。” 谢涵看着男友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跟其他女人眉来眼去,脸都绿了,眼睛盯着他:“豫川,人小姑娘不要,你干嘛非给别人?” 谢涵向她伸手:“你既然不要,那就还来吧。” “小涵!你干什么呢!”宋豫川想拦住她,谢涵冷冷瞥他一眼:“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 夏盈光却没有丝毫犹豫,就把那叠粉钞还给了她,转而跟宋女士告别:“宋姐,那我就走了啊,谢谢您的照顾了。” 宋豫川怕让谢涵看见那张名片,伸手想从她手里拿过来,又不敢太明显。 谢涵拿到手里,觉得有些厚,又瞥了他一眼。 难道还多给了? 宋豫川脸色很不好看,宋女士正在送夏盈光出门,他冷着脸沉声对谢涵道:“你不缺这点钱,你干嘛为难人家?无冤无仇的。” “你帮她说话干什么?你给了多少钱:?是不是多给了?我数数看。” 她把钱一摊开,名片就从里面掉了出来。 宋豫川的名片是特制的金属名片,电光篆刻手写字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谢涵都不用捡起来,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宋豫川,你现在都敢打野食了?!” 宋豫川张了张嘴:“小涵,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谢涵甩开他的手,“这还要解释吗?明摆着的事,当我傻吗!好你个宋豫川,你给我等着!”她气势汹汹,也没工夫跟宋豫川算账,直接快步追出去,拖鞋走得啪啪响。 电梯快上来了,夏盈光正在等电梯中,结果谢涵气急败坏地就冲了出来,指着她骂:“你多大啊就学那些贱`女人勾引别人男朋友!” 夏盈光根本没意识到她在骂自己,觉得很荒唐,一脸的错愕茫然。 她气在头上,口不择言:“好好一个大学生当什么小三,不要脸!biao子一个!” 她嘴脸难看至极,电梯到了,两扇门像两片铡刀般打开,里面传来一个男声:“你骂谁?” 李寅语气平静,却仿佛波澜不惊的海面上正酝酿着风暴一般,让人心惊肉跳。 谢涵骂声也是一顿,但她正是火大的时候,也没看清楚来人:“我教训小三,一边儿去!” 李寅从监听器里听见了所有的来龙去脉,知道是怎么回事,正打算说话,旁边的夏盈光已经迟钝地明白了过来,谢涵是在骂自己。 为什么骂自己? 谢涵愤怒地拿着那张金属名片,鄙夷道:“他给你拿钱,里面塞了名片,他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勾引他!” 她忍不住出声道:“如果说你要教训小三,那你应当教训你男朋友才是。他管不住自己,你也有责任,为什么来指责我?”她颇有条理,声音也很冷静,但李寅看见她的手都攥紧了,似乎是在强自镇定。 她目光坦荡荡,昂首挺胸:“而且,我没有要你们的钱,我不是说了我不需要这周的工资吗?” 对她这番话,最有感触的不是别人,而是李寅,他清楚夏盈光的性格,知道她这么说话,是代表了什么。 夏盈光的侧脸显出一种成熟的认真来,让李寅看得几乎入迷,那是一种成长的痕迹,代表她长大了,已经可以独立了。 虽然她很紧张,可她丝毫不惧。 李寅一瞬间有种看孩子的心态,因为夏盈光是在他手里成长到如今这般茁壮耀眼的,他还记得,夏聪毅刚把她带走自己旁边的时候,夏盈光怯弱瘦小,不敢说话,自己做什么,她都默默忍受,不敢提出异议。 仿佛没有人格一样。 现在不同了,李寅既觉得欣慰,又觉得苦涩,这同时也代表,他真的没法像以前那样把夏盈光抓在手心里了。 李寅做了收尾:“这位大姐,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做了录音,我会以诽谤罪起诉你造谣我未婚妻的不堪言论。” 谢涵这才从怒火中清醒过来。 她有轻微的躁郁症,平常非常正常,和普通人一样,并不轻易动怒。是因为对宋豫川动了心,两人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见家长的地步,甚至就在几天前,宋豫川还在她父亲面前发誓,说会永远对她好,无论生老病死。 ——可今天,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让她抓住宋豫川跟钢琴家教眉来眼去,还私底下塞名片! 这才让她突然躁郁症发作,像精神病一样把责任推给夏盈光,冲她破口大骂,失去自我。 李寅把夏盈光带走了,他摸了摸夏盈光的手掌,发现她是一手的汗水。 夏盈光进了电梯,整个人霎时一松,她从没这样与人对峙过,刚才那些话,就好像不是她说的一样。 她才说完几分钟,一进电梯,就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但她心里是很舒坦的,而且也被自己吓一跳,觉得自己似乎说了很不得了的话。 同时一直以来都压抑着她的记忆,像座黑压压的大山般,压制着她、不让她动弹的记忆,就那么烟消云散了。 李寅说:“下次遇见这样的事,就用法律做手段,如果我不在,不要自己去解决,不然会有危险的。” 就算夏盈光比以前勇敢了,临危不惧,但在刚刚那种情势下,她势单力薄,如果他们其中有一人动手怎么办? 很显然,夏盈光是打不过别人的。 李寅说完,便看着夏盈光脸上的表情,她点了点头,但是没说什么,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他想,夏盈光马上就快要二十岁了。 她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 60.第 60 章 没过几天, 一封律师函真的寄到了谢涵的家中。 把她吓得不清。 但实际上, 谢涵虽然是诽谤, 可她并没有散布捏造的事实, 性质不严重,所以也就构不成诽谤罪。不过, 就算构成了罪名, 通常法官也会劝说庭外和解, 或者让被告赔偿少量的精神损失费罢了。 这封律师函, 纯粹是给她一个警告,告诫她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到处发疯, 不然有的是办法整她。 夏盈光辞去了这份家教的工作,又开始物色其他的兼职, 然而这一次, 就不像上次那么顺利了,处处碰壁, 加上十二月了, 一部分课程结课, 更多的课程开始上课,夏盈光比之前忙了许多。 学校还组织了一次作曲比赛,鼓励学生上传自己原创的音频或视频到合作的音乐门户网站, 以及提交至音乐发表工作小组的联系邮箱,夏盈光登陆了学校官网和论坛, 才发现有很多类似的活动。 学校的艺术团在招学生, 甚至有南城数一数二的乐团, 在他们的校论坛上发表了简章,要求填写一张报名表,并发送一段演奏视频到邮箱进行审核,三到七个工作日内回复,通过者可面试。 好几个乐团都是这种方式,不过他们只要视频,不要音频,因为毕竟是乐团,是要进行演出的,哪怕演奏的再好,台风不好,气质不够,也是不行的。 夏盈光一一记下了邮箱和联系方式,以及截止日期。 她并不知道,这类大型的交响乐团,一般的十级都不够看,而且通常只收他们学校的毕业生,在校生,除非是特别特别天才的类型,否则都不会收的。 夏盈光不知道,也就没有顾忌,让林妮帮忙拿着相机在家里帮她录了一段。 自从她上音乐学院以来,她接触了许多曾经没有系统学习过的知识,她平常除了上课和兼职之外,剩余时间都在练琴,或是在社团的舞蹈教室练舞。所以夏盈光在钢琴上的进步非常大,不过,比起她那些从小就开始学习钢琴的同学们,她还算不上什么。 一首曲目,她通常自己看着谱子,要练习一周左右,就差不多熟练到可以不用看五线谱了,这是一种很可怕的学习能力,但似乎她只在记忆琴谱上有这方面的天赋。 夏盈光最近常常练习的一首曲子,是拉威尔的《西班牙狂想曲》,这实际上是一部管弦乐作品,她选择作为练习是的其中的第三乐章,《habanera》。 整个乐章不长,夏盈光是通过管弦版本,再自己做了一点改编。 夏盈光家里没有单独的琴房,钢琴就放在客厅一角,那是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当初李寅以为买回来,就是买来做摆设的,夏盈光肯定也不会弹,所以挑了一架顶尖的施坦威。 没想到在夏盈光手底下发挥了它最大的作用。 钢琴放置在窗边,白色纱帘收成一束,垂落在旁边,在午后缓慢而踏实的阳光下,夏盈光神情专注地在弹奏着这段平淡、却如同阳光照耀般温暖的旋律。她肩膀是打开的,姿态是挺拔的。这段时间她练习芭蕾,在她身上起了作用,让她在弹琴的时候,身姿似乎比以往还要直、又要更柔软。 夏盈光唇角微微扬着,眼睛垂下、半敛着,风从窗外吹进来,捋到耳后的那一缕碎发,总是在她白皙的耳朵上微微动着。 短暂的几分钟里,这段安然的旋律就结束了。林妮按下了相机的停止键保存。 “录好了吗?” 林妮说好了:“我没有动,画面很唯美的,夏小姐,我播放给你看。” 夏盈光看过后没什么问题,也就不再重新录。她取出相机的sd卡,插到了电脑上,把视频导了出来。 但她没有类似的经验,看见报名表的的内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填写,只能截图发到寝室的群上,请她们帮忙看一看。 她一共下载了三份报名表,一份是南城交响乐团的,一份是南城爱乐乐团的,还有一份是学校同学自发组织的星光艺术团。 但这个星光艺术团,已经是代表学校的最高水平了,很难进,这个艺术团平台会有很好的机会,是他们钢琴表演系学生最好的跳板了。 那张电子报名表上,页眉处正是乐团的名称和logo。 周紫娟正在玩手机,突然看见弹出来的消息,就点进去看:【咦,盈光你要去南城交响乐团?】 夏盈光发消息说:【我下了三张报名表,还有爱乐乐团和星光艺术团的,三张报名表差不多。】 星光艺术团的报名表需要填写的内容,反倒是最多最杂的,上面要填系别、专业、学号,学习了几年钢琴,擅长什么,最喜欢的音乐家……一张a4的表,全是需要她填写的空格。 周紫娟看她要填这么多张,心里也不以为意,以为她填着玩,便道:【我正在填星光艺术团的表,等我填完发给你啊,你是哪里不知道怎么填吗?】 夏盈光勾出了一部分内容:【这些我不知道填什么。】 【我填完给你说吧。不过盈光,你真的要填那两个乐团的报名表?跟你说啊,希望很渺茫很渺茫的,我们专业的大四学姐都很难进去,特别严格,特挑,没有舞台表演经验的人就更难通过他们的筛选了,你填了也是白填……】 夏盈光不知道这么严格,她想了想:【没关系,我试试好了。】 她已经把视频上传到了邮箱的中转平台了,只需要再上传一份报名表,就可以发邮件了,但因为周紫娟那么告诉了她,她也不是很有自信,觉得自己没戏了。 周紫娟也不知道该说她是不自量力,还是太有勇气,因为在她的思维里,一个刚入学几个月的大一学生是不可能通过这么严格的专业筛选的。、 而且夏盈光的水平,也不能说是他们专业顶尖的类型——她会的曲目并不是很多,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首,大家都会,或者几首大家没怎么听说过的,不出名的钢琴曲。 听夏盈光说,是她的钢琴老师教给她的。 没人知道夏盈光的私人钢琴老师是学校德高望重的客座教授。 周紫娟发了个鼓励的表情说:【嗯,你试试吧,顺便把报名表也发给我一下?我也打算投个邮箱试试,万一呢?哈哈。】 虽然必修老师常常夸夏盈光音感好,而且她会的那些,都还弹得不错,但这和她付出的努力是成正比的。 换做其他人,换做她,若是课下都像夏盈光这样拼命的练习,肯定都能比夏盈光弹得更好。 她根本没在意,觉得夏盈光百分百是没戏的,别说这两个在市内、乃至省内,都是第一第二相争的交响乐团,程序很多,除了报名,还要资格审查,很麻烦,学生不可能通过的。 就算是学校的星光艺术团,夏盈光都很难进去。 因为艺术团只收很少的人,那是通往艺术圈的一个最佳平台。 对照着周紫娟的报名表,夏盈光填好了三份报名表,一一发送给了对应的乐团联系邮箱。 过了几日,在阶梯教室和其他班一起上理论课的时候,周紫娟突然“啊”地轻叫出声。 她掩住嘴,眼睛微微睁大,漏出惊喜的光。 台上老师正在讲课,声音很大,没听见她的声音。 伍悦拿下耳机塞,侧头道:“你怎么了,激动什么?” “我,我收到邮件了!悦悦!我过了星光艺术团的初试!”周紫娟激动地道,“上面通知我下周十五号去小礼堂面试!我过了!啊啊啊!” “嗨,我以为怎么呢,我早上就收到了,这次好像是广撒网吧,好像是要扩招,不清楚。”伍悦笑着说完,又把耳机给戴上了。 周紫娟呆呆地哦了一声,有种遇挫的郁闷。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转头问正在做笔记的三好学生夏盈光:“你收到邮件没有?” “什么邮件啊?”她认真听课,哪怕是大家都睡觉的无趣理论课,她也听得很认真,她一定是整个大教室里,最认真的那个学生了。 “就是……”周紫娟一时无言,把手机竖起来给她看。 小小的屏幕上,是简短的恭喜邮件,落款是星光艺术团。 夏盈光还没看自己的手机,便高兴地对周紫娟道:“紫娟你好厉害,恭喜你啊。” 周紫娟从伍悦那里受了挫折,夏盈光这么说,她也颇受用,不好意思地推她道:“你快看看自己收到邮件没有。” 郑琳琅也很感兴趣,凑过来道:“快看看,紫娟都收到了,你肯定也收到了。” “等我记完ppt上这段话啊。” 周紫娟抬头一看,是某个音乐家的生平简介:“……这有什么好记的。” 夏盈光记完了这段话,这才拿出手机看新邮件,但只有漂流瓶的邮件,没有乐团的。 郑琳琅看了眼:“啊?没有啊?” “好像是……”她刷新了一遍,确实没有。 夏盈光不是轻易气馁的人,但还是稍微有些失落,把手机锁了屏。 紫娟看她没过也不知是什么心态,她感觉自己是要比夏盈光的水平好的,自己过了,夏盈光没有过,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她说道:“没关系啊盈光,明年还有机会呢,现在我们大一进去啊,估计就是给学长学姐打杂的,也学不了什么东西,顶多乐团或者音乐家来我们学校演出的时候,我们应该能拿到内部票罢了。到时候要是有演出,我肯定给你搞一张!。” 夏盈光点头,弯着眼笑了笑:“没关系的。” 郑琳琅忍不住安慰她道:“这才多久啊,再等等,不是三到七个工作日吗,这才刚第四天呢,还有好几天,说不准等下就来了邮件呢?” 下课,周紫娟和系上同学交流后得到了一手消息:“我们钢琴表演专业有五个学生收到了邮件,哈哈,我们宿舍就占了两个。” 有同学问她:“你们宿舍有两个,另一个谁啊?这么厉害。” “是郑琳琅?夏盈光?” “郑琳琅没有报名的,夏盈光倒是报名了,但她没收到邮件,多半没戏啦,她就是长得好看,当初省联考靠长相加了不少分才进来。是伍悦啦,她学了那么多年钢琴,很正常的。” 在大学,这种竞争是非常常见的,哪怕室友也不例外。 “什么,她是靠脸进来的?她自己说的?” 夏盈光在他们系里、甚至是学校里,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她平日是个低调的作风,但长得好看的人,在哪里都不缺话题度。 她名声很响,有同班同学录了她上课时去弹奏的视频发在校论坛里,点击颇高,连外校的学生都来他们论坛看。 夏盈光等了一天,也没收到任何邮件。 晚上睡前,周紫娟又在系群艾特她,群上都是要备注大名的,她艾特了夏盈光后,全系都能看见她的名字。 周紫娟发消息:【收到艺术团的邮件了吗?】 系群上有一百号人,群主是辅导员,平时也会有人聊天,分享一点音乐会之类的信息。 夏盈光刚打了一个还没有出去,屏幕上就弹出了收到新邮件的信息。 她点开一看,不是星光艺术团的,而是另外两个乐团的的其中一个。 61.第 61 章 给她发送邮件, 恭喜她通过资格审查以及初试的那家乐团, 是南城爱乐乐团。 在国内, 共有六十支大型乐团, 其中只有二十支是职业乐团——指拥有演出季,以及有常任指挥和独立管理人员的乐团。 演出季, 也就好比足球赛季, 是一支职业乐团的基本象征。 夏盈光对这支乐团了解不多, 但她有去江南剧院听过他们的演出, 老师在课上提过几句,知道这支乐团成立于一九九五年, 后来于零三年经历商业化重组,前年年开始乐季演出, 演出了布鲁克纳第四交响曲, 在国内算得上是二流到一流之间的乐团,弦乐和管乐是南爱的软肋。 传统的交响乐团中, 是没有钢琴的位置, 不过, 乐团仍需要招钢琴师进来,因为在演出季里,不仅仅有交响乐演出, 还有钢琴奏鸣曲和钢琴协奏曲。 所以钢琴也是乐团不可或缺的一员。 夏盈光看见邮件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或者是不是对方发错了, 一再确认后, 她看见邮件内容里的的确确地写着自己的名字,告知了她面试时间与地点后,夏盈光才终于相信了这件事。 她回到消息界面,此时的系群里,已经多出了几十条消息,一个个的名字,有的夏盈光认识,有的不认识。 音教二班黄雅洁:【别灰心啊,我也报了名,但是没有收到邮件,好多人都报名了也没收到,我们整个系好像就不超过十个吧,面试还得淘汰一半呢……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的!】 【是啊,我也没有收到回复。】 【没有收到+1.】 钢表一班xxx:【星光艺术团可是代表着我们学校的最高艺术水准,哪里是那么好进的?每年总共就从大一新生里吸纳十几个新成员,还有管弦的学生,难、太难了!】 一串消息下来,周紫娟说:【是挺难的,面试听说会更严格,好像只招两三个钢琴手吧!】 她发完这个消息,又艾特了夏盈光一条:【别难过啊,这也没什么的,你看好多人不是都跟你一样吗?】 夏盈光哪里知道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因为很多不认识的人都安慰了她,她还觉得同学们特别好。回复周紫娟说:【我没关系的,我刚刚收到了南爱的邮件,通知我去面试。】 不过,夏盈光心想,她们把星光艺术团的面试说的那么难,南爱肯定更难了,她是没有信心的,认为自己没法通过。 她的消息一发出去,整个系群沉默了好几秒,接着才有个同学跳出来:【南爱?!是我想的那个南爱吗?】 对于外行人来说,这些个乐团似乎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头上还有国家爱乐乐团和国家交响乐团在,但对于他们学音乐的学生而言,南爱已经是个非常辉煌、需要仰望的殿堂。 这个在国内名列前茅,团里指挥是很有名气的指挥家的乐团,去年受邀去了华盛顿参加音乐节,也曾和一些来华演出的大名鼎鼎的音乐家合作,还在德意志唱片公司出过一张交响乐唱片! 那是他们就算毕业了,也不一定能触碰得到的乐团。 【天啊,是南城爱乐乐团?你竟然收到了面试邮件?这是真的?】 【难以置信,真的收到了邮件?】 系里的学生都是大一的,花了许久工夫才接受这个事实。 比如他们可以接受新闻上的九岁钢琴神童被茱莉亚音乐学院录取,却很难接受身边人、和自己同一起点的学生,比自己起飞得要更早。 更多的人觉得夏盈光厉害,人长得漂亮,实力还这么强。 周紫娟没有说话了,郑琳琅看见了消息,就来跟她私聊:【真的收到了啊?恭喜你了盈光,你什么时候面试?我去帮你打听一下面试内容!】 她家里似乎很多人都从事艺术行业。 不多时,郑琳琅就把面试内容发给了夏盈光:【面试有三个内容,一个是自选曲目,三分钟以内的协奏曲、奏鸣曲或技巧片段,最好弹难度大的,你能弹奏的最大难度是最好的,但是也要稳妥。第二个部分就是指定交响乐片段,你应该有收到乐谱吧?第三个部分就是视奏了,考试当天会提供给你,视奏的题目是什么样的我就不清楚了。】 她说的很详细,给对这方面完全一筹莫展的夏盈光,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她很郑重地道了谢,随后发短信联系了自己的钢琴家教张老师,请她帮自己挑选一下面试曲目。 在夏盈光上大学后,她就基本不在家学习钢琴了,此前一直教她的张老师也不再继续教她了,对她说:“我是你们学校的客座教授,说不定咱们还会在学校里碰面呢!”。 虽说张老师是学校的客座教授,但夏盈光还真是一次都没碰见过她。 很快,张老师就给她回了电话:“你过了南爱的初试?” 夏盈光说是,张老师声音听起来很欣慰:“我最近去了国交请去了,所以人不在南城。我十年前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南爱请我去他们乐团,我待了一年。那是个不错的乐团,现在的总监朱裕和常任指挥周阳都是我的老熟人了,我会请他们照顾你的。” 夏盈光不好意思:“不用啦,我还没进去呢,我才通过了初试而已,还有面试呢。” 她打电话的时候,浴室的水声也停了,在里面洗澡的李寅要出来了。 夏盈光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放小声了点。 张老师说:“你有个学长,也在南爱,那是我一个学生。他可以带你过去面试,面试官他都认识的,我给你他的联系方式?” “诶?这麻烦别人吗?我自己也可以去的。” “不麻烦,老早就想介绍给你认识的,也是我学生,他比你大一岁而已,在申请曼哈顿音乐学院,准备明后年出国深造。你现在在学校?要是在学校,我明天让他去教室找你。” “是……学长?”夏盈光想,如果是学姐,她肯定就同意了,她是喜欢交朋友的,但不喜欢男性朋友,因为总有数不清的麻烦。 “我是想你出国深造的,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镀金回来,在音乐这条路上,你会顺利很多。他可以跟你交流一下,包括你去南爱了,你会发现有不少是国外回来的,乐团的音乐总监、常任指挥,首席都是。” 虽然张老师来夏盈光家里教她学钢琴的时候,和夏盈光的“家长”交流过,那位家长十分的固执专`制,对她说:“我不会送她出国学音乐的,她想读音乐学校可以,但只能读本市的。” 她是有私心的,希望学生有好的前途,而不是被感情上的事耽误。 夏盈光犹豫了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张老师一笑:“那我让他联系你好了,你脸皮薄,等下我也把他电话发给你,他姓陆,陆昭。” “好。”夏盈光记下这个名字。 “跟谁打电话?”这时,李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夏盈光心里有事,似乎有些吓到了,连忙摇头,关了手机:“跟张老师。” “说了什么?”李寅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在滴水,腰上围了一条浴巾,他身上的水汽侵袭到了夏盈光身上。 “我过了一个乐团的初试,通知我去面试,我本来想跟她请教我该弹什么的,结果……”夏盈光也是才想起,自己打电话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结果?”李寅挑了挑眉。 夏盈光说:“结果我忘了,跟她说别的事去了。” 李寅一笑,也没问到底说了什么,亲昵地捏她的鼻尖:“小迷糊,是哪个乐团?” “南城爱乐乐团。” 李寅虽说也是个外行人,但因为夏盈光的缘故,他也了解过这方面的信息,不像从前那样对音乐圈一无所知了。 “过了初试?”他手臂揽过去,沐浴露的清香气笼罩上去,“这个很难吧,我们小盈光长大了。” 不仅弹钢琴弹上了大学,还弹进了乐团。 他轻轻握着夏盈光的手:“今天练了多久的琴?手累不累?” 夏盈光学琴时间短,但是量大,几乎每天都练,现在手指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细茧,李寅握着没有以前感觉的软,但依旧是舒服的。 她摇头说:“今天都是理论课,就弹了一个小时,不累。” 李寅看着她:“晚上去社团练了舞,脚疼不疼?” 夏盈光想说不,但实际上并不是没有感觉的,练芭蕾的确会脚尖疼。 “疼?”她犹豫这两秒,李寅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于是他把夏盈光的腿抱到自己的腿上来,夏盈光刚想动,李寅就摁住她的小腿,低声说:“别动,我帮你捏一下,明天别练舞了。” 夏盈光没有继续拒绝了,李寅宽厚的手掌心,布满细细的茧,温暖而有力,夏盈光渐渐安心,她坐在床上,目光有些放空地注视着认真给她按摩的李寅,心里在想张老师说的话。 她身边有许多人,似乎都想让她独自闯出一片天,包括夏盈光自己,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张老师说出国深造,她是非常向往的,但现在,她突然不这么想了。 好像……留在李寅身边,也很快乐。 62.第 62 章 夏盈光面试的时间和生日很接近, 李寅原打算带她去奥地利的“音乐之都”维也纳玩两天, 在国家剧院或者金色大厅听一场演出的, 此时也不由得作罢。 而事实上,夏盈光根本记不得自己的生日, 除了去年那次难忘的音乐厅演奏, 她基本没过过生日,加上各种事情堆积在一起, 夏盈光压根就记不起来这件事, 李寅也并未提醒她。 毕竟惊喜总是制造在毫无防备的时刻。 在夏盈光和张老师联系的第二天,她去学校上课, 收到了张老师嘴里那位学长陆昭的短信。 对方说:“你多久下课?在哪一栋教学楼?哪个教室, 我来找你。” 夏盈光连说不用,学长的短信再次过来:“我查到了你们课表, 十一点四十五下课对吧?我会来你们教室等你的,我穿米咖色毛衣。” 见到陆昭的时候, 夏盈光也愣了会儿,她认识这个人, 以前她总爱去家附近的意大利餐厅, 是因为那里有钢琴师演奏, 后来李寅给她买了钢琴后,她在家里能够练琴,加上学业繁重, 就渐渐没有再去过了。 陆昭就是当时餐厅里演奏的那位青年, 夏盈光记得他, 因为刚开学的迎新晚会,她也看见过陆昭。 但她没想到,这就是张老师所说的学生。 夏盈光看见他的时候有些意外,但陆昭没有,似乎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你好,我是陆昭。”他声音清亮,如同闪耀着阳光的溪水一般,人白皙俊朗,也很高,穿温暖的米咖色毛衣,夹着一叠曲谱。在艺术学校里,普遍男女长相都高出平均值,即便学生有些模样普通,但气质也是大不相同。 夏盈光有些拘谨地点头说:“你好,我是夏盈光。” 她怕生的毛病始终改不掉,陆昭并不在意,笑着说:“你还没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聊?” 夏盈光稍作犹豫,陆昭说:“你想进南爱,面试可是很难的,有好多注意事项要讲。” 他请夏盈光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环境幽静的西餐厅,坐下后,在等待上菜的时间里,陆昭问:“你学钢琴,为什么进交响乐团?” 夏盈光有些迷惑:“学钢琴不能进交响乐团吗?”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钢琴只有在独奏的时候,才能发挥它最优美的音色,或者协奏,你知道一个交响乐团里会有许多的管弦乐器,有小提琴首席,大提琴首席……钢琴的音色会被完全掩盖住。” 他顿了顿,看着夏盈光道:“所以交响乐团经常换钢琴师,就是因为这点,弹得好的不会甘心只做陪衬、屈居在那么多管弦乐器的团里,差一点的乐团根本看不上。” 实际上,交响乐团里,经常招一些人进来后,排练若是不合适,跟乐团磨合不好,乐团就会辞退掉他们,再重新招人。 所以不仅仅是钢琴师,管弦乐手也经常换人,与其花大量时间去教好一个不伶俐的乐手,不如重新换一个,就是这个道理。 一顿饭的工夫,陆昭跟她讲了很多,包括进去以后,如何跟团里的人相处,事无巨细。 夏盈光更是迷惑,怎么对方笃定自己会通过面试一样?不过,她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来。 陆昭继续说道:“对了,我听老师说,你也想去国外学习音乐?想去哪个城市?” “我可能不会去了。”夏盈光笑得有些腼腆,她通常是不喜欢和陌生男性相处的,但大约是陆昭性格很好,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用一种令她不舒服的目光看她,且两人还有共同话题的原因造成的。 “为什么不去?”他当然能看出来,夏盈光家境不错,从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再说了,能请动他的老师来教导她学习钢琴,肯定不是一般的家庭。 既然有心出国深造,那为什么不? 夏盈光摇摇头:“一些私人原因,我想留在这里。” “其实现在现状就是这样,在古典乐这个狭小圈子里,我们国家才是刚刚起步而已,”他有些可惜地道,“我明年九月就去曼哈顿音乐学院,学校已经给我发了offer,你知道吗,你很适合艺术圈,在国外会有更好的老师,更多的机会,你可以在国际舞台上发光发亮。” 夏盈光再次摇了下头,说:“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毕竟关系不熟,陆昭不再多少,只是心里惋惜。 对夏盈光而言,她曾经的梦想就是只要能弹琴就好了,她在达成梦想后,又给自己定了更高的目标,现在,那个目标似乎被她放下了,不是说不重要了,而是被更重要的人替代了。 夏盈光准备了一周,去面试。 面试地点就在南爱的常驻排练剧场,夏盈光从剧场大厅出去,外面还坐着一排人,有些背着小提琴,还有的自带大提琴,正在调音。如果手上空空如也的,那多半就是来面试钢琴手或者打击乐手的,他们都在外面等候着面试,有些看着年轻,有些却看着年纪不小了,他们无一例外都很紧张,对这次面试都非常重视。 夏盈光心里是感觉自己没什么希望的,所以倒并不紧张,她的心理素质比起当初艺考的时候,提高了不少。 她自己准备的曲子是《克罗地亚狂想曲》,这首曲子难度也很高,可以代表她目前的最高水平,而乐团给她提供的曲谱则是《马勒第一交响曲》的钢琴部分。 她发挥得很稳定,没有出错,和平常一样——那是多次练习、弹琴弹到手拿不稳筷子的结果。 视奏结束后,面试的考官问了她几句话:“还在读大学?南艺钢表大一?” 夏盈光点头,几位考官耳语了几句,大约是在说她年纪好小之类的。 考官又问:“平时课程紧,我们团内的排练你没有时间来怎么办?” 之前陆昭跟她吃饭的时候,说过这个问题,让夏盈光只要回答:“我会尽量跟上排练,不拖乐团后腿的,虽然我还在读书,但课余时间都能练习,学校离江南剧院只要两站公交车。” 考官问:“你每天都练琴?都练几个小时?” 夏盈光如实回答:“时间充裕的时候,会练六七个小时,不够的时候,也至少两个小时。” “那你这样可不行,”考官告诫道,“手指对钢琴家来说是最重要的,你这样练,万一手指废掉怎么办?不能这么长时间持续的练习,每天四个小时最多了,得让你的手指好好的休息。” 夏盈光这么高强度的练习,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手指常常都很累,但她一直都在坚持,李寅说她她还是那么练,似乎不知疲倦般。 对她来说,热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懂得一个道理,她若是不这么努力,是没有办法比得上别人的,她看似柔弱,但信念很强大。 夏盈光应了一声后,考官随后道::“这样,你回去等我们的通知,如果过了,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在一周内给你打电话回复的。” 面试后的次日就是夏盈光的生日,李寅提前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每次一到年底,就是他最为忙碌的时候,总会有事情找上他,还因为新酒店建造的事不得不满世界出差。 在夏盈光去年的生日上,李寅让她去音乐厅,让和一支弦乐三重奏的乐团配合着演出了一场。而今年,李寅没有进行特别布置,因为知道夏盈光喜欢坐船出海,在她下课后,就接她去了码头。 这次的游艇和上次的不同,上次那是个中型的双体游艇,内部装潢是商务风,这次的则更大,人站在码头上,得高高仰头去仰望这艘游艇才能看见船舷。 冬天的海边,冷得刺骨,要把人冻得结冰了般的寒冷,夏盈光还不知道是要过生日,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绕着红色围巾,头上戴红色麋鹿帽。 因为要弹琴的缘故,她怕手指冻僵,也戴了很厚的毛线手套。 即便如此全副武装了,海风依旧将她吹得脸庞生疼,头发作乱让她睁不开眼。她忍不住把脸往李寅臂弯里埋,用后脑勺对着剧烈的海风:“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还要出海吗?” “里面开了空调,不冷的,”李寅牵着完全将脸埋在自己臂弯里、完全看不见路的夏盈光从码头上船,“你明天早上也没有课,我们今晚不回家。” “啊?在船上过夜吗?”夏盈光一抬头看他,李寅就伸手将她的头往自己身上揽,免得她吹风:“在岛上过夜。” 几年前的时候,他买下了一座海岛,这座岛很小,四面都是一望无垠的蓝色大海,目光所及之处没有陆地的影子,海域因为完全无人踏足而显得十分干净,米白色的沙滩细软,不输某些度假海岛。 李寅原本是准备将小岛开发成小型度假酒店,几个月前,这座岛上的建筑提前竣工了,但并未开业。 他知道夏盈光喜欢海,就准备将岛当成礼物送给她。李寅想,或许夏盈光没那么的喜欢自己,但牵挂多了,总会为他留下的。 63.第 63 章 夏盈光的确是喜欢海的, 不过夕阳已经不见了,冬夜的海,幽深得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海,仿佛要把人吸进去般深不见底, 让她有些许心慌。所以躲进游艇舱室内里后, 夏盈光也没有上甲板吹风的打算。 这艘游艇很大, 内部有上下两层的复式空间, 多间房屋,比夏盈光的住宅还要大一些!因为宽阔,所以几乎感觉不到摇晃。 窗帘拉上,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听不见海浪声, 也看不见海水, 地上铺着雪白的长绒地毯, 墙漆成藕粉色, 似乎是照着夏盈光的喜好来装修的,空气里没有海腥味, 反倒弥漫着一股她常用的奶油般的海盐香水味道。 夏盈光脱了鞋放在鞋柜里,换上了拖鞋。 这房间里的灯灯光微微晃动着,暖气十足如同一秒从冬天过渡到了春天, 让夏盈光下意识就把围巾帽子, 全都取下来,挂在下层玄关处的衣架上。 这里装潢温暖, 长沙发上丢着几只萌宠玩偶, 俨然是一处海上公寓。 夏盈光上了一整天的课, 一上船,就晕乎乎地靠在了沙发上。 因为快要结课,得开始准备考试了,他们专业的课多为现场视奏、声乐,但也不乏笔试,有各种各样的概论、以及新概念英语考试,她还报了英语四级考试,也是这几天了。 四级,对他们这样的艺术生来说是很困难的,很多学生都没报。但辅导员又说,要想拿到毕业证,就必须先拿到四级证,今年考了如果没过,就当给下次考试累积一点经验。 李寅见她疲累的样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坐下来端着喂到她嘴边,不动声色地问了句:“我来接你的时候,看见你跟一个男同学说话,他追你么?” 夏盈光猛地被水呛了下,大声咳嗽了几下,脸涨得通红,甚至连眼泪都不小心咳了出来。 李寅赶紧拍她的背,小心地帮她顺着气儿:“我又不会骂你,是追你吗?” 夏盈光摇头,怕李寅误会,解释道:“是张老师的一个学生,他也在南爱,我们刚才在聊音乐,聊肖斯塔科维奇。” 肖斯塔科维奇是什么东西? 李寅作为一个外行人,完全不清楚这些艺术家都是谁,他虽然因为夏盈光的缘故,也去了解过一些,但那是很浅显的,并没有深入去探究。 听见自己完全听不懂的名字,李寅心底警铃大作,夏盈光喜欢跟人聊这些,但他又不能陪她聊,万一夏盈光喜欢上了某个跟她聊得来,有共同话题的男同学该怎么办? 他下午看到的一幕,的确有些不太正常,夏盈光跟那个气质文雅的男同学有说有笑,两人告别时还挥手,他憋着没有问,结果一直想着,难以释怀。 不由自主地,李寅把她的肩膀箍得紧紧的,目光直视进她乌黑的眼睛里:“跟男同学说话,是可以的,但不能有任何的肢体接触,说话不能超过五分钟,话题不能聊音乐之外的内容,更不能……”他说着说着,就感觉自己的要求的很过分的,夏盈光是个独立的人格,他不能这样去控制她。 他怕夏盈光觉得反感,认真地看着她的神情,没想到夏盈光点了点头,轻声说好,神态柔软:“我听你话。” 她本就不如何跟男同学接触,跟陆昭说话也是恰巧碰上了。 但陆昭是个不错的人,说话主动跟她保持着距离,不会凑太近,这让夏盈光感到安全。 而且,夏盈光早已知道李寅的为人,知道他控制欲极强,她一开始顺从,后来反感、抗拒,现在又适应了他的性格。 听了她的答案,李寅很意外,这个回答让他意外极了,似乎夏盈光,又变成那个顺从他的夏盈光,但和以前那种出于性格上的百依百顺是完全不同的。 他心仿佛化成了一滩水,温情脉脉的注视着她,低声道:“盈光,你太好了,我怕有人抢走你,”他顿了顿,不敢让夏盈光看见自己的恐慌,他把夏盈光往自己怀里一带,令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垂下眼道,“盈光,我怕你会喜欢上别人。” 有很多时候,误会就是因为话说不出口才产生的,李寅把话说了出来,感觉很苦涩,他什么时候为了这种事情患得患失过? 夏盈光也跟着沉默了,她在听李寅的心跳声,她是学音乐的,这种声音,在她耳朵里,是一种特殊的、能让她安静下来的旋律。 就在李寅以为夏盈光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听见她细小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我不会喜欢别人的。” 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信任,对夏盈光是极难的,在她身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令她天生就防备心重,如果她信错了李寅,那么她是再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好意的,会完全地封闭自己的内心。 所以夏盈光才说自己不会喜欢别人的。 李寅一怔,心脏一瞬间跳得又轻又快:“那你喜欢我吗?” 夏盈光在他怀里动了动,嗯了一声。 “‘嗯’是喜欢的意思?” 夏盈光的回答对他太重要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 夏盈光又嗯了一声,她以前也曾对李寅说过“喜欢”这两个字,那个时候,夏盈光感觉李寅是很好的,是喜欢他的,因为李寅对她好,她也愿意对李寅好,但和现在又有着细微的不同。 具体是什么不同,她还不清楚,只知道心里是高兴的,跟他在一起是快乐的,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夏盈光也会想到他。 李寅不清楚她对自己的感情又多深,低下头,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有多喜欢?” 连夏盈光自己都不清楚,她怎么回答李寅?她感受到李寅手指上有些粗糙的细茧摩挲在她的下颌上,那种被怜惜和爱护的感觉,带着一丝麻痒与浓浓的温暖侵袭她的全身。夏盈光轻轻一摇头,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李寅笑起来,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心里很温存,也感动于自己的爱意得到了回复:“好盈光,我爱你。” 他心想,或许是夏盈光才懂得“喜欢”这两个字的意义,她对此还是懵懂无知的,自己这样去问,是问不出来的。 李寅心中柔情蜜意,他一边很轻地吻着夏盈光的脸颊,一边揉捏她柔软的腰,夏盈光怕痒,李寅的动作太轻了,是带着很深的感情的,让她觉得自己就要融化在这样的爱抚里,但夏盈光还记着一件事的,抓着他的衣服连忙摇头:“叔叔,别这样,我要看英语书,我这周要考四级了。” 李寅闻言也没停,抱着她道:“再让我亲亲。” 船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目的地,夏盈光一直看书,但毕竟是在船上,看了一个小时,她脑袋都有些晕了。 这座岛很小,李寅当时拍下这座天然小岛的时候,拿到的资料上写着:南海上的一颗闪耀珍珠,所以叫珍珠岛。 李寅没有改名字,就沿用了这个名称,岛非常小,快要靠近时,夏盈光从窗户看了一眼,岛上点着灯,整个岛的全貌纳入她的眼中,有种奇异的亮,是个说不上来的形状,山体上修建着建筑,正是那些建筑的灯光,把黑色的海面照亮了一点。 游艇停靠在码头,他们上了岛后,夏盈光才发现原来这里下雪了,而且比南城要冷得多,风也很大。 南城通常要一月才会下雪,但这个小岛,已经提前进入了白雪皑皑的隆冬。 风的声音、海浪的声音,一些被植物遮挡的林子里,似乎还有古怪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响。 李寅扣着夏盈光的手掌,用身体帮她挡着风:“我上次来的时候,看了一次日出,岛上的日出非常漂亮,盈光,明天我们也起来看日出吧?” “嗯!”夏盈光眼睛亮着,除了上次去林芝,这算是她和李寅第一次“出远门”,海上日出,她曾经看过非常多次了,但这一次,她觉得一定是不同以往的。 他们踩上了沙滩,在沙滩坐车,上上下下几个坡,开车的人是岛上的员工,车上光很微弱,还有录制好的宣传视频。宣传片的伴奏是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没有配音,画面之前酒店竣工时的夏季岛上风光,正是晚上,夏盈光完全不知道这座岛有多漂亮,看见宣传片后,她眼睛都不会眨了。 画面上中英字幕写着:“一座岛上唯一的环岛珍珠度假酒店,仅仅只有三十栋私密别墅,由法国建筑设计师……” 李寅在这座岛上花了不少钱,但盈利起来也是很快的,主要是能够打造酒店品牌,成为国内独一无二的五星岛,结果建造好以后,他突然做了个让公司高层都很吃惊的决定,他决定不把小岛对外开放了。 两分钟后,宣传片结束,也到了住处,房间在山坡上,是一栋幽谧的复式别墅,面朝海的方向,是无边泳池和躺椅,双人浴缸则在更里面的位置,也面朝着大海。 房间开了暖气,夏盈光在外面冷得要冻僵了,她鼻子通红,站着跺了跺脚,捂着脸颊哈了口气。 体温回暖。 夏盈光把围巾取下来,放下了书包,再把考级资料拿了出来,准备睡前再看一会儿。 李寅打开一扇门:“餐厅在这里。” 现在已经是夜里九点半了,夏盈光没有吃饭,而餐桌上正摆着两份银质餐具,烛光摇曳,餐盘里是她爱吃的菜。 李寅对生活品质要求高,处处精致,这点夏盈光早有体会。 李寅拉开餐椅,让她坐下后,低头对她耳语道:“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个东西,饿了就先吃吧。” 虽然他这样说,夏盈光还是没有开动。每天在饭桌上,李寅都是要等着她吃饭的,再把她送去学校。 屋子里没有开灯,就只有蜡烛亮着光。她坐着等了大约十秒时间,李寅就回来了,他手上捧着着蛋糕,烛光倒映在他脸庞上,夏盈光看见那个蛋糕,是海岛的形状,方才在宣传片里,夏盈光看见了航拍的地形图。 她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她生日。 她忙于学习、面试,考四级,什么都记不清了。 夏盈光一双水润的黑黑的眸子注视着他,李寅说:“盈光,生日快乐,岛是送你的礼物。” 他放下蛋糕,夏盈光才看见,那蛋糕上有个小的金色托盘,托盘上是一枚反射着烛光的钻戒。 64.第 64 章 “到时候我们订婚、结婚, 就在这座小岛上举行吧。”李寅并不确定夏盈光会不会同意,毕竟自己上次开玩笑般提起来的时候,夏盈光反应非常大, 她非常抗拒。 所以他紧接着又道:“盈光, 如果你现在不愿意, 那我可以等, 等你毕业,等三年后。”李寅的声音柔和低沉, 目光深深注视着夏盈光,他拿起那枚特意定做的戒指, 慢慢牵着她的手,给她戴在左手中指上。 夏盈光也愣了,她没想到李寅会这样跟她求婚。 在她的生命里, 出现的好几对夫妻, 他们的关系都是破裂的,夏聪毅和李琦是如此,夏凯飞和汪子琳是如此, 谢涵和宋豫川也是这般, 所以夏盈光心底深处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长久的感情,不会有人对另一个人的爱会持续那么长时间。 她被李寅此举扰乱了心神,神情十分无措, 她抬头看一眼李寅, 再低头看手指上的戒指, 这戒指小小一圈,课似乎将她剩余的全部人生,都套牢在李寅身上了。 她嘴唇微微一动,但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着把戒指褪下来。 李寅认真看着她的表情,大掌牵着夏盈光的手,心底的温柔像潮水般涌来,“戒指戴上了,就不允许脱下来了,就算……”他顿了顿,没说完后面的话,“也不能还给我。” 他佯装轻松地一笑,按着夏盈光的肩膀让她坐下,俯首在她颊边亲了一口,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温柔:“先吃饭,时间不早了,明天我们还要早起看海上日出呢。” “把蜡烛吹了吧。”李寅去把灯打开,道,“吹生日蜡烛要许愿的。” 李寅这辈子,从没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紧张,也没有哪个答案,比这一个更加重要了。 夏盈光点点头,她坐下后,低头把蛋糕蜡烛吹了,李寅看她想也不想,问她:“许愿了吗?” 她嗯了一声,拿起餐具却没怎么动,一颗心心沉甸甸的,似乎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夏盈光想到了很多,她不适合去想复杂的事情,很容易把自己绕迷糊,想这件事也是如此,旁人的婚姻总是在她眼前一一回放、放大。 “盈光。”李寅出声提醒她吃饭。 夏盈光神魂出窍,茫然一点头,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如果……如果……”她忽然抬头,目光深处有一点被烛光点亮,含着一丁点不易发觉的期望,纯净的毫无尘垢。 她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着,“李寅,如果三年后,你还喜欢我,我就嫁给你。” 她这次,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听得李寅心中一动。 从岛上回去,夏盈光开始忙碌地准备各种考试,她手上的钻戒被同学给发现了,跟她不熟悉的人不会贸然问她,但室友们都问了她关于戒指的事:“这难不成是订婚戒指?” 夏盈光有些不好意思:“是。” “是哪个男人这么有福气,是那个经常来接你的,开学那次见到的那位?” 夏盈光又点头,说是。 “可是……那不是……”周紫娟第一次见夏盈光被豪车接走的时候,只是有些羡慕吃惊,没有想太多,是后来伍悦老是说学校里的女孩子怎么怎么的,她才觉得夏盈光是不是被包了。 现在突然听见夏盈光要跟多金又帅气的男人结婚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好言好语地道:“盈光,你可别被骗了。” 夏盈光摇头:“他没有骗过我,我不傻。” 她可能会在任何事上上当受骗,但唯独在感情上,她不可能重蹈覆辙。 周紫娟又道:“那你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订婚,有典礼吗?别忘了请我们去啊!” 夏盈光说:“可能、可能是毕业结婚吧……应该不会订婚了。” “这怎么能行,让你等三年?那你最好的时光可就被蹉跎了啊!万一他三年后有了新欢呢?男人最容易变心了,还是得死死抓住,你得逼他跟你先订婚啊,见过家长没有?” 夏盈光心里有一丝怪异,因为周紫娟平常话不多,是个比较内向的女孩子,怎么在说到这些事上,话就这么多呢?似乎比她自己还担心她的终生大事一般。 她回答说:“他说会等我毕业,到时候再说……或许,也不会结婚了。” 她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二十号的上午,夏盈光没有课,正在家做着最后的期末复习,她和李寅一人占据办公桌的一边,李寅是在看文件。 这时,一个电话悄然打来。 “你好,请问是夏盈光吗?” 夏盈光隐隐有些猜到了,她一直在等这通电话,面试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告诉她,无论是否录用,都会给她打电话的。 她面试的时候都不如何紧张的,现在却捏着心:“嗯,我是。” 电话那头说:“我们是南城爱乐乐团行政部的,你应聘我乐团钢琴伴奏师工作之事,经过面试和审核,现正式通知你已经被我们乐团录用,明天上午十点,有时间到剧院报道吗?” 夏盈光缓了几秒,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确认道:“我是被……录用了吗?” 李寅抬头:“乐团给你打的?” 夏盈光看他一眼,点点头。 “真录用了?” 夏盈光听见电话那头一笑:“是的,夏同学,你被我们乐团录用了,明天上午十点,江南剧院。” 明天是周末,夏盈光当即点头,脸上扬起笑来,冲着空气用力点头:“有的,有时间的!” 挂了电话,陆昭的电话紧随其后,一来就说:“恭喜啊学妹,我听说了,南爱录用你了。” 夏盈光瞥了李寅一眼,李寅问她:“谁的电话?” 她没答话,对电话里说:“谢谢你。” “不客气,”陆昭笑着说,“是让你明天上午去对吧?已经通知了我,每次有新人来,我们就得去。你家住在哪里?我可以开车来接你的。” “不用了学长,我可以自己去的。” 听见“学长”二字,李寅脸色可见地黑了下来,夏盈光有她的私人圈子、交际,都是很正常的,但李寅根本控制不住,他就是不高兴。 他一下站起来,挪到了夏盈光旁边来,神情不善地贴在她耳边问道:“学长?哪一个?是不是你张老师的那个学生?跟你一个乐团的?” 耳边是温热的气息,痒痒的,夏盈光电话还在继续,就伸手推开他。 “那行吧。”陆昭不是一个对方拒绝会一而再再而三纠缠的人,他爽快地道,“乐团里的人大多心高气傲,不太好相处,你得做好准备。” 夏盈光嗯嗯两声,因为被她推开而十分不悦的李寅,从椅子后面靠上来,两条有力的胳膊从她身前放下去,圈住她的脖子,这样夏盈光就没办法把他给推开了。李寅低头咬她的耳朵故意道:“宝贝盈光,怎么不跟叔叔说话?” “别、别这样……”她被温热的嘴唇含住耳尖,脸霎时红了,身上仿佛通电了般颤抖了下。 “什么?”电话里道。 “没什么,学长,我……” 李寅在她身上一捏,夏盈光更是难堪,发出的声响让电话那头的陆昭学长给听见了! 陆昭似乎也反应过来,沉默了许久:“你在忙是吧?那我挂了,拜拜。” 夏盈光难堪至极,电话断了,她回头瞪李寅,想骂却不会骂,她在这方面,一向词汇匮乏,憋来憋去,脸通红,最后憋了个“你太讨厌了”出来。 李寅低低地笑:“谁让你不理我的?学长能有我好吗?” 65.第 65 章 南城爱乐乐团的演出季时间为九月到次年一月, 在演出季, 排练是最多的,也是最忙碌的,在南爱, 若是演出季, 那么每天要排练半天,剩下半天是休息,而周末是演出。 乐团按照时薪付报酬, 排练和演出等等加起来, 旺季能拿五千以上的月薪。夏盈光刚进去, 她跟着排练,但是没有工资。 而且一月份, 演出季就要结束了。 夏盈光是个话不多的人, 她性格安静, 而乐团里的乐手, 正如陆昭所说, 大多心高,不太聊天说笑,都在默默地练习自己的。乐团有两个指挥, 一个常任指挥周阳, 已经五十多岁了,是个很受敬仰的艺术家, 在香港交响乐团待过几年, 和伦敦交响乐团、费城管弦乐团……好几个如雷贯耳的大乐团都曾同台演出过, 这是整个乐团里最了不起的人。 这个年逾花甲的音乐家,每天都穿正装,瞧着严肃,其实是个幽默的老头,极富人格魅力。 他几乎每天都来带着几十名乐手排练,有他在的时候,乐团总是生机勃勃。他偶尔不在的时候,是由另一位,看起来只比周阳小几岁、但没什么知名度的助理指挥来带领大家练习。 不过,每次周阳来 夏盈光才去第一天,就拿到了自己的谱子,很厚一摞,是他们乐团演出季的常规曲目,有大量的电影插曲,比如《海上钢琴师》的《ying love》;《加勒比海盗》插曲《he’s a pirate》;以及《菊次郎的夏天》、《燃情岁月》……等等,共计九首曲目。 这些曲子大多耳熟能详,是普遍听众都听过的,夏盈光也练习过其中一大半。 一位工作人员匆忙地告知她:“上个钢琴师刚刚离职,下周末在江南剧院有演出,你能跟上吗?” 夏盈光愣了下:“我要上台演出了?” 下周末,也就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今年的最后一天。 是很重要的一场演出。 工作人员看着她,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是的,你要上台演出,这些曲子你都会吧?先跟着排练吧。” 在他们乐团里,一向是这样,乐手流动很大,老乐手常常走,又会源源不断地加入新乐手,如果一周了还不能磨合,就会请人离开。 南爱的工作节奏很快,夏盈光很难相信,自己才刚刚入职,结果下一周就要上台演出了…… 等到排练的时候,夏盈光才发现,自己的钢琴在交响乐团里,几乎是没什么存在感,在几十个管弦乐手的激`情澎湃合奏下,钢琴音色被完全压制住了,而且乐团钢琴摆放的位置,也在最内侧,在中提琴组后面,完全被遮挡住了。 整场演出曲目,几乎没有她独奏的部分。 她也算是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她才刚刚入职,就敢让她登台演出了。 夏盈光一面要复习,一面要跟上演出,她时间很少,其他乐手排练的时候,她有时候却在上课,其他乐手休息,她就来乐团练习,总是一个人练。 她上过指挥课,能很好地融入乐团节奏里。 一周下来,她跟着一起排练的次数不过两三次。 整个乐团里,除了夏盈光,长号和管弦都有几个是新来的,他们也要跟着演出,周六晚上就要演出了,上午在江南剧院彩排的时候,有个吹长号的男生因为心理压力过大崩溃了,在铜管solo时一连出错。 铜管这样构造复杂的乐器,是极难控制的,很难保证百分百准确演奏。就算平常排练的再好,演出时也极容易跪。那错误明显得如同车祸现场,指挥周阳听出来了,提醒他几次,结果越慌越错,最后干脆没动了。 彩排结束,那名长号乐手就下台去了,崩溃地说自己不行。 乐团彩排失误是很常见的事,后来一提的副首席,在《the ludlows》第四十秒管弦合奏刚开始就错了一个音,三分半时有一个反复,结果接着另一个小号手,抢了这个反复把后面的旋律的两个音给吹了出来。 整个节奏大乱。 这首曲子乱了好几次,不是一提出错,就是铜管组出错,总有人要错。 一提有个乐手忍不住道:“周老师,之前总谱前面四十秒都是钢琴独奏,徐驰璐走了,才换成我们弦乐组的。” 他提到的这个人名,是才离职的钢琴手,夏盈光就是来替的她。 而这首曲子的交响乐版本,一直都是钢琴前奏,从没变过,突然变了,才会频繁出错。 周阳忍无可忍,脸拉得老长:“这前奏你们为什么会失误!这是《蒂尔恶作剧》还是《春之祭》?能难住你们!拜托,马上就要演出了还给我出错!换,给我换人!前面四十秒,给我换回钢琴独奏,一提二提,第四十秒的时候看我指挥!” 他站得高高的,仰着脖子去找钢琴的位置,捏着自己的指挥棒,大声地道:“新来的,听清楚了吗?” 夏盈光一愣,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周阳已经很不耐烦了:“我问你听清楚没有!有没有问题?” “没有。”她立刻回答。 曲子她练过,这个前奏很舒缓,是极其简单的,简单到不可能出错。 她声音小,周阳没听清楚:“大声点!” 夏盈光全身绷得紧紧的,被他弄得很紧张,提高音量说:“没有问题。” 周阳说:“再来,再试一次。” 周阳这次的指挥,是对着夏盈光一个人,夏盈光抬头看他,在他动的时候,自己也开始动,她不是特别熟,要看着谱子才行。 四十秒的前奏,没有出错。 她非常稳定。 整个约六分钟的交响乐结束,周阳说了句:“人家新来的小女生都可以,你们为什么不行?” 夏盈光有过登台经验,是去年的事了,当时的舞台比这个小许多,现在这个是交响乐团,剧院的面积很大,而且因为其曲目的大众性,还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导致现场观众也很多,票卖得几乎差不多了。 在演出开始前,夏盈光在后台换衣间换上了礼服,他们乐团不提供乐手的礼服,得乐手自己准备,要求是不带花纹的黑色服装,男士统一三件套,女士可以穿裙装,也可以穿裤装。 夏盈光穿得是黑色长裙,由于是冬天,她的长裙是泡泡中袖,领子也高,锁骨都给遮住了。 衣服当然是李寅买的。 后台很乱,都在各自练习、背谱,女士在化妆,夏盈光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抹了个深豆沙的口红,什么也没抹。 有个助理用扩音器在后台说道:“观众已经开始入场了,还有二十分钟演出,上台前关掉手机。演出过程中不要睡着,不要聊天,不要出错,大家演出完就放元旦,别听见放假就松懈!” 夏盈光手里拿着谱子和曲目表,在后台深呼吸。 她拿出手机,正准备关掉,李寅的电话来了。 “喂?” “盈光,你们还在排练?” “排了一天了,现在没练了。 李寅那头有些嘈杂,道:“我入场了,我坐第一排右侧,就在你钢琴位的侧方,你能一眼看见我。” “别紧张,我就在下面。”李寅顿了顿,“戒指还戴着的吧?乐团让戴吗?” “让戴的。” 李寅笑:“那就好。” 夏盈光知道演出的时候台下是漆黑一片的,什么都看不见。 上台前,观众席的灯首先压灭,舞台布置好后,一个组一个组的从左右两侧入席,幕布缓缓拉开。 和夏盈光印象中的一样,她坐在耀眼的灯光下,看不清下面的观众,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她仔细地看,不知道哪个是李寅,她看到一个最高的、最挺拔的,在灯下冲他笑了下。 她感觉那就是李寅,朦胧之中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交响乐团里乐手很多,她又是坐在最后,走神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主持人宣读注意事项,譬如禁止拍照等等条例后,接着报幕:“下面,请欣赏南城爱乐乐团带来的交响演出……” 指挥周阳面向大家鞠躬,再转身面向乐团,高高扬起他的指挥棒。 江南剧院面积广,像明星开演唱会一样,有摄像机对着台上的乐团,给指挥特写,给一提首席特写,镜头从每一个乐手的脸庞上走过,延迟约一两秒,再投到身后的大荧幕上。那屏幕极大,很高清,能让所有坐在台下的观众都将乐手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摄像机从坐在角落的夏盈光脸上一晃而过,过了几秒,慢慢又转了回来,停在了她身上。 66.第 66 章 演出季在春节前会结束, 夏盈光跟着乐团上台表演了三次,这三次里,每次的曲目不同, 演出季一结束, 周阳开始策划下一次的演出。 他准备让乐团演奏howard leslie shore的《指环王》全套, 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乐团里的乐手, 几乎没有人接触过《指环王》的交响乐。而周阳本人,在国外曾指挥过其中一支曲目,清楚其难度,哪怕世界一流的交响乐队演奏起来,也是极易失误的。 一听周阳的策划,整个乐团哀鸿遍野,演出季排练已经够累的了, 现在又要排这么难的新曲目,不是没事找事吗! 周阳说了句:“魔戒系列等春节回来开始排,排好了,咱们团可以去参加国外的音乐节,比如琉森音乐节。” “琉森音乐节?”乐手们哗然。 “我们真的可以参加?” “国交、国爱他们都没这个待遇啊!” “周老师, 你是不是涮我们玩儿呢?” “只要排好了,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们若是能达到我的期望, 届时我就去联系主办方, 至于能不能上, 还得看你们到底练得怎么样了。” 周阳此举,实际上就是给团里的人画了个大蛋糕,因为琉森音乐节的在古典音乐圈里的地位,就差不多等同与奥斯卡之于电影圈,也如同奥林匹克之于体育竞技。 各大乐团、指挥家、独奏家都以登上琉森音乐节舞台为荣——国内暂时还没有乐团能拥有这样的殊荣,能够受邀参加这样世界级的音乐节。 乐团放假,夏盈光拿到了她这接近一个月的工资,三千八。 乐团工资本就不高,艺术家都是很难吃饱饭的,除非能混到周阳那个水平,其余的普通乐手,只能去接一些商业性的私活,在餐厅表演、商场商演,或许时薪还比在乐团的时薪要高。 学校考完试,也放了寒假,大学假期长,一月中开始放,二月底才报道。 这是夏盈光大学的第一个假期,一考试结束,李寅就带她去办了申根签证,准备带她去奥地利维也纳体验一下音乐之都的氛围,也准备就在国外过春节了,今年春节,他不回家了,陪夏盈光过。 南城没有直飞奥地利的航班,如若转机,至少也要十七个小时的航程,所以李寅提前让秘书联系了维也纳机场,以投资为名,申报了一系列的准许私人飞机在维也纳机场降落的手续。 而且私人飞机出了国界,实际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因为在飞往奥地利的航线中,会途径多个国家的上空,这些都需要获得准许证,这些手续加起来是异常的繁琐,没人能避免办手续。 这让李寅每次出国出差,都习惯于买航空公司的头等舱机票。 夏盈光十天拿到签证,李寅过了几天,也拿到了一大堆的飞行许可证。 她是第一次出国,乱七八糟收了一堆东西,查了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资料、攻略,了解了当地的天气情况,旅游景点。 如果现在让她说奥地利有那些著名的音乐家,那她张口就能说出来几个,但她并不了解那个城市,只在课上见过金色大厅的照片,那照片里的音乐厅十分辉煌,令人心驰神往。 老师说:“别看这么金碧辉煌的,其实这个音乐厅就是收钱办事,国际上知名的音乐厅都是这样。你给钱,你就能进去演出,但是票能不能卖出去,那就看天意了。不过能在这座大厅里演奏一次,也算实现了毕生梦想。” 在记录攻略的时候,夏盈光电脑上开着好几个网页,一个是维亚纳音乐学院,另一个是维也纳国家歌剧院。 维也纳音乐学院是一所私立的学校,学费是一学期两千欧。 夏盈光下意识开始算自己的存款——连一学期的学费都凑不够。 她做兼职赚来了几千块,给李寅买了袖扣,又给林妮翟超逸买了东西,自己生活上也要花钱,很快就没了。 刚刚发的工资,还是热乎的,躺在她的卡里。 夏盈光存着这笔钱,但是没想清楚要拿来干什么。 除夕当天,李寅在家收拾了一点私人物品,他东西不多,夏盈光也不多,两人的物品就塞了满一个行李箱。 李寅除夕不回老宅了,提前打了几通电话,说自己去国外忙公事,老太太似乎很生气:“你爸你妈,每年过春节都要从国外回来,你倒好,春节去外国过?有什么意思!” “奶奶,我是办公。”李寅解释,那边在收拾东西的夏盈光问他一句:“剃须刀和须后水要带吗?能放进箱子吗?” 李寅捂着电话答道:“能,你收拾吧。” 老太太突然在电话里听见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一下就不气了:“有人陪你去吗?” “有。” “女朋友?” “嗯。” 老太太宽了心,笑眯了眼:“那你就好好过节,没事带她回家。” 东西收拾好,就得出发去机场了,飞机是晚上起飞,预计到达时也是当地深夜。夏盈光只在上次跟李寅去林芝时,坐过飞机,当时还很疑惑为什么没有乘客,为什么机舱那么小,只有几个宽敞的座位。 这次的飞机就要大得多,是波音的b734。因为是长途飞行,所以李寅需要大的床、盥洗室,甚至是娱乐室,所以需要一个完整的空中房屋,也就需要更大体量的飞机。 飞机刚买不久,也是为了照顾夏盈光的喜好,美式装潢,家具都是粉色搭配白色,铺有松软的长绒地毯。 夏盈光看见里面大的有些空旷时,着实吃了一惊,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没有常识了,清楚这架飞机有多么夸张。 李寅打开行李箱,拿出夏盈光的睡衣和电动牙刷,道:“洗手台旁边放着牙刷和洗面奶,等下起飞了,就躺上床睡一觉,醒来就到了。” 这么新鲜的事,夏盈光还是第一次知道,飞机上居然能放床,而且还是那么大一张床,如果不告诉她,她准以为这是在家。 十小时后,飞机在维也纳机场落地。 到当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手机已经自动更新到了当地时间,一出机场,鹅毛大雪就扑到了脸上来。 夏盈光没想到这里比南城冷这么多,她十分怕冷,李寅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她,在出口找到了来接他们的车。 一上车,李寅便解开大衣扣子,把夏盈光冰凉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捂着,嘴里笑着道:“我们钢琴家的手可不能冻坏了。” 夏盈光刚睡醒,非常精神,恨不得拿单词本出来大声背英语。虽然外面天色依旧是黑的,但她仍然贴在车窗玻璃上,盯着外面的异国风景。 这种从未见过的欧洲建筑,对她来说,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她忍不住打开一点窗户,伸手去接雪花,看着雪在手心缓慢地融化,睁大眼睛:“这雪花好大一片。” 李寅把她拉回来,摇上车窗:“冷,别吹风,小心感冒了。”李寅摸了摸她刚刚去接雪花的手,无奈道,“看吧,又给冻僵了。” 夏盈光是兴致勃勃的,身体或许怕冷,但她的心是热的,这时,她突然看见了什么,立刻重新把车窗摇下来,甚至把头也探出去,双眼亮着道:“那是维也纳音乐厅!” 她在照片上,看过无数次,各个角度、阳光夜色下的维也纳音乐厅,即便是深夜,这座大型音乐厅建筑也始终亮着灯。 每一个圆拱形的窗户都发着暖光,反射在落在窗台、屋顶和地面的积雪上。 李寅不忍心说她,只是把她给拉回来一些:“不能把头探出窗外,危险。” 他对司机说:“开慢一些。”接着又对夏盈光道:“等你倒了时差,明天我们白天来参观。” 夏盈光目光始终追随着音乐厅,车子放缓了速度,但音乐厅还是离她渐行渐远,终于等到完全看不见了,夏盈光才说:“我才睡了十个小时,现在应该吃早餐才对,”她看向李寅,“我睡不着了。” 外面风大雪大,李寅再次把车窗给摇上去:“困了再睡,时差得倒两三天,我们到酒店先吃饭。” “那晚上做什么?”对夏盈光来说,晚上就是应该睡觉的,她一向睡得很早,现在外面天那么地黑,但在生物钟上却是她的白天,她该干什么? 她若是在家,这个时间应该是看书、弹钢琴才对。 但是在陌生的国度,陌生的酒店里,哪里有钢琴让她弹? 就算有,那肯定也会吵到别人睡觉的。 李寅面不改色:“吃完饭,总有事情干的。” 67.第 67 章 夏盈光倒时差很顺利, 因为身体累了。 李寅第二天把衣服撩起来给她看自己的后背:“你抓的。” 夏盈光看着李寅背上的一条条红痕, 难以想象自己抓得有多用力。 她因为弹琴所以从不留指甲, 但她手劲大,所以还是留下了痕迹。 她似乎记得一点, 但她当时其实并不想那么抓他, 可是忍不住, 控制不住自己, 还在李寅肩膀上咬了几口。 夏盈光很愧疚,也不知道李寅疼不疼,低头跟他认错, 说:“我下次肯定不这样了。” 李寅拿起她的手指看看, 吹了吹:“手不疼吧?” 夏盈光完全没感觉,如果李寅不告诉她,她还不知道自己干过那种事。 李寅说:“下次别抓了,手得保护好。” 新年在陌生的国度度过,夏盈光是个喜欢到处跑的人, 一连一周李寅都陪着她去参观各个景点。明明参观景点是他最讨厌做的事,他认为度假就是应当舒服地躺在酒店里休息, 什么都不干, 或者干点什么, 整天出去跑景点有什么意思? 夏盈光不同, 她能在街边的咖啡厅坐一下午, 也能在广场的音乐喷泉旁坐一整天, 就是因为有街头艺人在兴致高昂地忘情演奏或者唱歌。 整个国度的音乐氛围非常浓。 她好像听一天也不会腻, 李寅听得倒是腻,他也听不懂,可是看着夏盈光喜欢、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就不觉得无聊了。 当地政府还在蓝色多瑙河河畔搭建了个露天的小交响乐平台,上面摆放有各类乐器,钢琴、萨克斯风、长笛、小提琴……欢迎市民去演奏。 夏盈光现在住的酒店,就在多瑙河旁,她在房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看,下楼的时候,也会在那个很多人围观的台前驻足。维也纳的市民似乎各个都懂音乐,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人游客上去拿起萨卡斯风吹一首流行乐,另一个看起来起码有两百五十磅的妇女也上去,拿起了长笛。 随后,一个小的街头临时乐团就组建成功了。 他们素昧平生,第一次配合也有叫人吃惊的效果,一首曲子结束,立刻跃跃欲试有其他懂音乐的市民上去表演,他们一点也不害羞,有些实际上演奏得不太好,大家也会给他们掌声。 这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让夏盈光十分心动,她从没见过这种形式的演奏。她觉得这比□□的交响乐团的演奏还让她感兴趣。 但夏盈光就是不太敢上去,觉得很不好意思。 李寅也观察了好几天,夏盈光非常犹豫,就站在旁边看,也不敢去弹。 有的流行乐她从没弹过,有的古典乐也是从没接触过的那种,这些种种,都成为阻止她去尝试的原因。 上一曲巴赫结束,几个临时组合的市民们都离开了。 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学生的白人小哥,把书包取下来放在地上,捡起桌上的小提琴,拉起了一段舒缓的前奏。 夏盈光没有特别喜爱的音乐家,她弹得最多的曲子就是考级常规曲目,剩下的时间喜欢在老师传的曲谱里挑一些自己觉得好听的练习。 而现在的这一个曲目,正好是她会的,而且这首歌她当时练习的是声乐版,在声乐课上唱过,之后再学的钢琴演奏版。 李寅也感觉自己仿佛听过一样,低声问她:“盈光,这个你是不是在家里弹过的,我怎么听过?叫什么?” 夏盈光嗯了一声:“我练习过的,叫《moon dance》。” 李寅低头看着她,手扶在她的后背,似乎在无声地给她勇气。他鼓励道:“上去试试吗?” “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虽然她能在学校里当众弹奏,但那是因为和同学基本有些熟悉了,加上老师要求她弹,如果老师不要求,让人主动上去的话,夏盈光是肯定不会上台的。可是在维也纳的街头,街上全是外国人,她要和陌生人去配合,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拍照,她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哪怕她在爱乐乐团上台演出过三四次,但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她是看不见的。 所以这完全不不一样,她胆子小。 “真的不去?” 夏盈光又犹豫了,她的钢琴私教,多次跟她说起国外在音乐上的氛围,说起他们的街头音乐文化。 在她犹豫的片刻里,有人捡起了萨克斯风与长笛。 夏盈光知道自己或许这辈子也没法来国外学习音乐了,因为李寅不会放自己走,那天去参观维也纳音乐学院的时候,夏盈光进去逛了一圈,拍了照,没有久留。 李寅问她:“想来这里读书吗?” 夏盈光说不想。 李寅说她撒谎,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回去就请这里的老师来教你,和在这里读书是一样的。” 虽然难度不小,但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如果老师不肯在这边多留,那就多请几个。 所以夏盈光,把在维也纳演出看成一种只有一次机会的体验,李寅见她十分犹豫,道:“盈光,等回国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说动了夏盈光,夏盈光上去了,她坐下来,琴凳高度正好是差不多的,她迅速加入进合奏里。 李寅拿相机给她录像,旁边也有不少市民在录,有些人录完,就上传到了油管、或自己的私人社交账号。 李寅能听到旁的人互相低低在夸赞的声音。他去江南剧院听夏盈光所在的南城爱乐乐团演出时,他坐在台下,实际上不太能看得见夏盈光的位置,她位置靠边,但摄影师特别喜欢拍她,因为觉得她是整个乐团里最赏心悦目的乐手,只有等夏盈光停下,换其他部演奏时,摄影师才会移开镜头。 所以无论是他还是别人,都会近距离地看见他家盈光弹琴的模样,李寅刚开始是有些难接受的,尤其是发现在场男士女士都盯着她,说这个钢琴家好漂亮的时候。 其实没有很多人关注到她的音乐,她在那么大一个交响乐团里,很难有人会关注到她弹得怎么样,不懂的人也听不出来,她的样貌掩盖了她的实力。 但在这里不一样了,东西方有着审美差异,而且在这座城市,人们会更关心她的音乐,关心她弹得如何。 李寅听见别人说“她好棒,弹得很好”的时候,有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他看着刚才还很胆小的夏盈光,现在就坐在那里,跟陌生乐手配合得很好,吸引来来往往过路人的目光,即便是在路边河畔,她也在耀眼地发着光。李寅便感觉到,她似乎是个天生的钢琴家,天生是适合舞台的。 他似乎不该阻止夏盈光去追求更好的舞台。 68.第 68 章 在维也纳待了半月左右, 李寅带她回家了。 国内正好是元宵节, 李寅接到家里人电话, 要他带夏盈光回老宅。 他问夏盈光:“盈光,我奶奶想见见你。” 夏盈光愣了愣, 旋即摇头:“我……我可不可以不去?” 她一直就有个怕生怕羞的毛病, 在学校上大课, 旁边坐着不认识的同学都会很有些坐立不安, 更别提是见李寅的奶奶了,她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或许……不会认可自己。 夏盈光拒绝了,这在李寅的意料之中, 他的确很想带她回家的, 可她不愿意,也是没办法的事。 春节一结束,夏盈光就回到了乐团里,周阳给他们排《指环王》。 在《指环王》系列的交响乐中,需要一个非常特殊的乐器——爱尔兰哨笛, 这是爱尔兰特色的民族乐器,电影指环王中, 那高音比横笛要集中, 声音不散, 悠扬轻灵的笛声, 就是这种乐器发出来的。 在国内, 几乎没有人会这种乐器, 音乐学院也没有开这门冷门的选修。 周阳本事大, 专程请来了几位吹爱尔兰哨笛的音乐家。 夏盈光跟着排练,很快学校就开了学,大一下学期的课程,比上学期课程更紧,李寅本来想为她再从国外请老师回来教她的,看她忙得脚不沾地,睡前也拿着谱子在看,根本没法再让她空出时间去学更多的东西了。 她的确是忙,但同时是很充实的,在乐团也待得时间久了,也交到了新朋友。 她不太理会跟自己搭讪的男性,但很少对女性抱有敌意,所以才顺利交到了不错的朋友。 在夏盈光不知道的时候,她在维也纳街头演奏的视频在油管上火了起来。 古典音乐一直都是小众的,不过夏盈光那天演奏的《moon dance》属于爵士乐,舒缓却很有节奏感,也是小众乐,但在接受度上,比马勒拉威尔都要高。 但视频只不过是在外网上火罢了,毕竟这会儿翻墙的人不多,上youtube看视频听音乐的就更少了,搬运工也少。 视频会火,并不是偶然。 是因为路人拍摄后上传到网络后,被人认了出来,那个吹萨克斯风的黑人老爷子,是出生巴恩韦尔、成名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萨克斯风演奏家詹姆斯普雷斯利。 但是差不多十年前,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不是学萨克斯风的人,或许都认不出来这是谁。 在上个世纪,他的萨克斯风音乐在国内做成磁带售卖,后来还做成了vcd售卖,无数萨克斯风爱好者收藏。 视频火起来的原因,就在这里了,人们能听见他对于萨克斯技巧的运用近乎完美,上声部延伸音的巧妙强化、颗粒般清晰的乐句诠释、戏剧性的强弱旋律都具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效果。 也能看见同他配合小提琴手、手风琴手以及钢琴师,都有不俗的表现。 油管评论爆炸,不管认不认识詹姆斯普雷斯利的人,都去评论一下,说他是自己的偶像,还能再次听见他吹萨克斯风实在是太激动了——实际上还有许多人才刚刚认识这位活跃在上个世纪的老艺术家。 夏盈光起初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她上网上的不多,她和李寅过日子过得久了,生活方式也变得和李寅相似了起来,喜欢看报纸,早餐必备的一样就是当天的日报。她不太上网,除非要查什么东西。 更别说上外网了。 这件事,还是张老师先发现,打电话问夏盈光的。 “你一月在维也纳吗?” 夏盈光应了一声:“老师?” “你真的和james一起演奏了?”她声音听起来非常吃惊,夹杂着激动。 她反复看了那视频多次,因为夏盈光是东方面孔,画面稍微有些糊,她确认再三,才认为那可能真的是夏盈光。 夏盈光不知道谁是詹姆斯,疑惑地“啊”了一声,心想自己乐团里刚来的三个吹爱尔兰哨笛的人,也不叫这个名字啊。 张老师说:“是国交的萨克斯风乐手发的视频,我才看见的。” 夏盈光还是糊涂,张老师说:“等下我把视频传给你,这值得你吹一辈子了,还给你的履历上增了色!” 在电话中,夏盈光才了解到,原来自己不过是在路边跟那些普通市民同台演奏了一次,就意外碰上了一位大名鼎鼎的老艺术家。 夏盈光不认识他,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毕竟钢琴和萨克斯风是两种不搭边的乐器,她不可能对萨克斯风那么的了解,就算知道这个人,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她依稀能记得那天,那位吹萨克斯风的黑人老爷子的确是技巧非凡,夏盈光站在人群里,萨克斯风独特的音色一出来,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加上李寅鼓励了她,她就上去了。 不过,这件事对夏盈光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她也不认识人家,就是在外网火了而已。 一连整个春季,到夏季,夏盈光放了暑假,他们还在持续地排练《指环王》,在这一系列的交响乐当中,钢琴的存在感也是很弱,独奏部分较少,多是配合伴奏,换做他人,早就受不了了,但夏盈光耐得住,她性格安静,一直在配合乐团,从不认为自己演奏的部分太少了。 周阳慢慢跟她也有些熟悉了,刚开始夏盈光的老师张晴托他照顾这个刚来的钢琴师,对方是张晴的学生,他还以为待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受不了走人了。 没想到她在乐团里待了整整六个月,这六个月,都是枯燥的在排练《指环王》,所有人都心浮气躁的,她反倒很沉静,很稳,台上台下从不出错。 周阳也高看了她一眼。 六月底,周阳向琉森音乐节提出了申请。实际上这个世界性的音乐节,每年都是主动邀请有资格上他们音乐节的交响乐团,从来没有申请上这个说法。 琉森音乐节在全年有三个重大的节日,一是每年复活节期间的宗教音乐节日,演出地点在琉森教堂。二就是他们这次要参加的夏日音乐节了,每年八月到九月,整整两个月都是夏日音乐节,是正统的古典音乐的路线,也是最令全球音乐界所关注的一个节日了。 第三个,就是每年十一月举办的、为期一周的钢琴音乐节了,在这个节日上,官方会邀请世界著名的钢琴家前来举办独奏会。 周阳让摄影师录下来自己乐团里一直在保密排练的《指环王》,随后发给琉森音乐节官方。 他自己是个一流的指挥家,不过乐团本身,就只是介于一流二流之间,就水准而言,国内最牛的乐团首先是国交,也就是国家交响乐团,其次是国爱,国家爱乐乐团,还有上交,包括香港交响乐团,都是顶出名的交响乐团。 但在这四支一流乐团里,也只有香港交响乐团受邀参加过琉森音乐节。 过了一周左右,琉森音乐节举办方回复了周阳。 周末的常规演出结束,周阳在后台对着一群收拾乐器打算回家的乐手们道:“琉森有回复了。” 乐团里的乐手们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周阳面色微沉,说:“我们的曲目和柏林交响乐团撞了。” 乐手们很吃惊,很失落:“我们排了半年,就因为撞了,就……” “柏林交响乐团,那可是……” 世界顶级的交响乐团。 他们根本没法比,如果演出曲目不同也就罢了,偏偏一样,那不是上赶着去丢脸的吗? 他们窃窃私语起来,都以为排练了半年的曲目,就这么凉了。 周阳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不是说我们就没有机会了,那边看了我们的演奏水平,愿意给我们发邀请函,这是他们第一次邀请中国大陆的交响乐团,是第一次!” 这意义深长。 “我们还有机会?真的?” “难道让我们上去跟柏交比?输定了,我才不去……” “安静,”周阳再一次道,“我们不演奏《指环王》了。” “什么?” “不演奏《指环王》了,那演奏什么?” “我们可是排练了大半年啊!就这么黄了?” “就是!我们练习了这么久,没准柏交还比不上我们呢……” “那我们真的要去瑞士了?去琉森?天啊……乐团包机票吗,还是举办方包啊,我们好几十个人,这么大方的吗……” 周阳说:“这次,我们拿到了琉森的邀请函,我们就去演奏《茉莉花》。这支曲子你们应该都会,练起来应该是很容易的。” 他说道:“明天就开始排!这支曲子最主要的是钢琴和管弦的配合,最好还能有合唱团……但现在,也来不及了。” “别的都好说,铜管组千万别给我出岔子,时刻给我记着,咱们这次的演出,是面向全世界的,是面向整个古典音乐界,这次音乐节,会有多少顶级乐团参加,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成败在此一举!” 就这样,排练了大半年的《指环王》,在七月的时候,临时给换成了《茉莉花》,而琉森音乐节,将在八月初开幕……他们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排练时间。 如果是在江南剧院演出,这点时间肯定够了。 毕竟茉莉花乐句简单,而这首曲子在国外也相当的出名,是除开《梁祝》以外,最能代表他们民族的曲子了。 夏盈光一下从边缘选手,变成了乐团c位。 因为这首曲子里,钢琴奏鸣和协奏,占了大半部分。 她开始练习的时候,还迷迷糊糊,有些不太真实,周阳从指挥台下来,走到她旁边:“小夏,你能不能行?” 夏盈光有些迷茫地看向他,耳边周围是同事杂乱的练习声音,她自己都是茫然的,却已经听见自己身体做出反应,肯定地说道:“周老师,我没问题的。” 周阳微笑:“你们弹钢琴的,不太适合在我们这样的交响乐团里待着,埋没人才,你是个好苗子,如果能通过这次音乐节出去,是时候就该出团了。” 69.第 69 章 一个乐团指挥, 必定具有定位追踪外加自动识别音准的本领,团里人不算很多,谁弹错了一个音, 或许他旁边的人都没发觉, 但指挥是肯定可以听见的。 周阳之所以会注意到夏盈光,是因为这么长的时间,整个团里, 夏盈光是最稳的乐手。 曲目定下更换成《茉莉花》后,总监助理给大家发了邮件,让大家统一交寸照和护照原件, 拿着邀请函去大使馆办理瑞士签证是非常快速的。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在乐团排练的时候, 是不允许任何外人进来观看的, 但李寅能进来,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他虽然进来, 但不会打扰到他们排练,一个人静悄悄地,从侧门进来, 站在暗处。 所以夏盈光从不知道, 自己排练的时候,李寅是经常来的。 之前李寅来,一直听见的都是《指环王》, 而这次, 他听见了一个加入爱尔兰哨笛、还加入了扬琴版本的《茉莉花》。 而毫无疑问, 钢琴才是这首曲子的主旋律, 现在南爱的常任钢琴师,就只有夏盈光一个。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们换曲目了?” 夏盈光说:“是才换掉的,我们的曲目跟柏林交响乐团撞了,周老师昨天才说换的。” 她也不是所有的事都给李寅说,毕竟她排练上的事,就是一件小事而已,而且夏盈光不认为李寅会知道自己之前弹的是什么,现在换得又是什么。 李寅点点头:“换了更好,你们之前那个我也听了,那么多人,我几乎听不见什么钢琴声,现在的《茉莉花》就好多了。” 耳濡目染的,他也懂了许多。 夏盈光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清楚,意外地望着他,李寅但笑不语,没告诉她,自己做了很多功课,就是为了跟她有共同话题。他可是清楚得很,夏盈光跟那个什么学长,每次说起话里没完没了的……他当然知道那个年轻人是什么心思了,但夏盈光就是傻,看不出来,还跟人交朋友。 不过,李寅没有阻止她跟人交朋友的理由,也正是夏盈光感情迟钝。 签证到位,乐团联系了航空公司,想要直接包机飞往瑞士。 他们整个乐团大约五十个乐手,加上总监和助理,一共就六十个,但还是包了个中型客机,因为他们的乐器都非常贵重,钢琴那种重量级的带不走,但小提琴、大提琴,都是好几万,甚至几十万,更有贵重的巴松、低音提琴…… 这些东西实在太贵重了,夏天尤其需要注意,比人还怕晒,必须待在空调房里,容不得半点闪失。 只有夏盈光的钢琴带不走,不过乐团总监说了:“钢琴,音乐节主办方会准备好的,那都是百万级、千万级的钢琴!” 团里有人举手问:“总监,我女朋友想跟我一起去,去看我们团表演,乐团不是包机吗?能带家属吗?” 总监开玩笑说:“那可得买票,咱们团这么多人,人人都带家属,我可吃不消。” 他大声问:“你们不会都要带家属吧?” 这一问,让大家登时感觉有戏,故而一大半的人都举手了,在琉森音乐节上演出,和一些只在传说中的交响乐团共同演出,这是多大的事? 带上家属一块去,在瑞士那种油画般的童话国度来一场古典乐的听觉盛宴,是何等的幸事? 总监“嚯”了一声:“这么多人啊,飞机可坐不下那么多家属的……”他顿了顿,略一思考,这毕竟是这辈子头一遭,平生第一回,是难得的事。 他叹口气道:“算了算了,带吧带吧,不过有个前提,每个人只准带一名家属,多了自己买票去,咱们团不包!还有啊,护照签证都快些搞定,下周就得出发了!” 夏盈光回去,先问李寅最近忙不忙。 李寅知道她有事,回答说:“不忙,怎么了?” 实际上,李寅最近是真挺忙的,一是工作;二是夏聪毅出狱了,他的公司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被自己收购了,自己也成了夏聪毅的顶头老板。 他过去一年,收集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正准备再一次把夏聪毅给告上法庭,可李寅就是怕这件事给夏盈光造成二次伤害。 他看见夏盈光现在活得像一株向日葵,向着阳光生存,以往的一切都被她给忘记了。 如果这件事要重新提上法庭,那么夏盈光作为受害者,必然要出庭旁听。 当案件在法庭上还原,夏聪毅收养夏盈光的理由真相大白,父母车祸死亡、留下她一个人在人世间、亲戚为遗产抛弃她,把她丢给了一个魔鬼般的家庭……这些种种,李寅心底清楚,这必然会给夏盈光造成伤害,就是不知道伤害范围会有多广。 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让夏盈光接触好的人、好的事,像他这样的人,对纯净的东西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喜爱,他一直把夏盈光保护得很好,包括她现在接触的人,李寅统统都调查过。 夏盈光现在是前途无量,可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毁掉了。 他说自己不忙,夏盈光就告诉了他:“叔叔,我们团包机去瑞士,可以带一名家属,你……你去吗?” 李寅私人飞机出国一次麻烦,但他早就打算要跟夏盈光一起去琉森了,所以准许飞行的手续都快办好了。 他眉头轻轻一皱,客机怎么能跟私人飞机相比?那么长的航程,没有直飞只能转机,而且只有座位没有床,他自己也就罢了,夏盈光怎么能禁得住这么长时间的折腾? 见他表情不太好,人也沉默,夏盈光以为他不愿意,轻轻拉了下他的手,低头道:“如果你不去,那我……” 她也不知道带谁去比较好。 翟超逸还是林妮? 还是郑琳琅? “去。”李寅没辙,“当然要陪你去,我们盈光要去国外演出,我当然得去看了。不过,你真要跟着乐团的包机走?” 夏盈光“嗯”了一声,望着他道:“想跟同事们一起。” 这种感觉,大概就类似于小学春游,和同学们一块坐大把去,和跟家长一起坐小轿车,小朋友都乐意选择跟同学们一起坐大巴。 夏盈光现在就是这种心态,她非常期待这次集体旅行,认为肯定会很有意思。 等到出发那天,夏盈光收拾好了两个行李,因为总监在群里说等他们到了琉森,都是住标间,男生和男生一间,女生和女生一间,夏盈光和管乐组的一个小提琴手分到了一起。 而且既然乐团负责了家属的机票钱,那就不可能再负责住宿费了,只能让家属自己找酒店住。 总监说:“在琉森的二十天之中,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团队。” 乐团有乐团的规定,是不允许乐手擅自脱团自由活动的,他们必须对团内乐手的安全负责。 八月初,夏盈光带着自己的家属李寅,跟随乐团的包机一起飞往瑞士。 他们在机场集合。 李寅戴墨镜,推着的机场行李车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大的是夏盈光的,小的是他的。 对于夏盈光必须跟着乐团里的女生一起住这件事,李寅非常不满。 他是临到出发前,才听见夏盈光说起这件事,所以脸色臭着,十分不悦地抱怨:“你们什么破乐团,管这么宽,人身自由也要管。”说着,迎面走来了一家老小,小孩子坐在行李车上,另一个大孩子推着车横冲直撞。 李寅立刻丢开行李车,把夏盈光给拉到自己身后来。 混乱过去,李寅像交代孩子一样交代她:“你手别丢开我的,走路看路,机场这种熊孩子特别多。” 他一只手压着行李车,一手扣着夏盈光的手,走向换登机牌的柜台。 大家身上都背着大大小小的乐器,穿着便装,一个乐团几十个人,看起来声势浩大,十分引人注目。 所有人都带着乐器,除了像夏盈光、周阳和乐团总监他们,是只拿了行李的。 琉森的夏日音乐节为期两个月左右,但他们只待二十天,这二十天,也是大使馆为他们乐团的人特别批准的可逗留日期。 基本上大家都带了家属,周阳带着自己的女儿,总监带了妻子,团里乐手年纪参差不齐,有的二十多,有的三十多,也有四五十的。 有的带男友,有的带女友,有的甚至抱孩子…… 夏盈光不是唯一一个带男友的,但她的男友,一定是最靓的,团里有人先看见夏盈光,喊了她一声:“这边!” 团里的同事们,很快发现她跟一个行走的荷尔蒙手牵着手。 “那是夏盈光男友?还是老公?” 在乐团里,有不少喜欢夏盈光的,但她看起来文静,实际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男同志想追她,经常都碰得一鼻子灰。 不过,自从知道她有主了后,这种骚扰也就基本上干净了,乐团里都是文明人。 李寅爱穿三件套,他自己生活得很有形式感,工作和日常都西装革履。 他身材健壮挺拔,被墨镜遮住的英俊脸庞极有轮廓,且风度气质很不一般,沉稳内敛,这一俊男美女组合,回头率十足。夏盈光不算高——甚至不到她高高大大的男朋友的肩膀。 70.第 70 章 夏盈光在乐团里工作了大半年, 是交到了一些朋友的, 而且乐团里只有她一个常任钢琴师,和其他乐器部不存在竞争, 加上她人漂亮,性格也好,而且瞧起来是个没吃过个的富家千金,可是比谁都刻苦,让人想讨厌都厌不起来。 哪怕平日没怎么跟她说过话的,心底都是喜欢她的。 夏盈光处处都好, 连男友都看起来如此的好,羡慕者有, 但却没有嫉妒的, 认为她值得。 面对夏盈光的同事,李寅也收起来自己的那一套,把墨镜也摘了, 露出友好的温和表情。 若是有人打招呼,李寅也会跟对方问好。 他见许多人背包上挂着u型枕,也去买了两个。 整个团加上亲属总共计接近百人,把这架中型客机m82的座位给全占满了,倒是没浪费高昂的包机费用。 但m82只有八个头等座位, 团里领导坐前面,商务舱也早就分给首席了, 夏盈光和家属李寅的位置自然被分在了经济舱。 但座位依旧相当的窄小, 机舱里因为逼仄而空气闷闷的。从过道挤进来, 李寅双手把夏盈光护着,他自己在里面走,都得压着一头,不然头都快要碰到机舱顶部了。 打从出生起,他就没坐过这样的飞机,很不适应,一想到要连续飞十个小时甚至更久,他脸色就更难看了。 夏盈光也没坐过这样的飞机,通过过道必须得侧着身,入目处全是挤挤挨挨的座位。 但她跟李寅不同,她接受良好,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问李寅:“你坐靠窗还是我坐靠窗?” 在外面,她就不管李寅叫叔叔了,她自己也知道不太合适。 李寅把背包放进行李舱:“你坐吧。” 他把靠窗座位让给了夏盈光,因为知道她喜欢看舷窗外的风景,尤其喜欢看云。上次春节的时候飞维也纳是晚上,到的时候也是晚上,夏盈光就没能看见在云层中穿梭的风景,很是遗憾,这次她想看个够。 夏盈光坐下后,扣上了安全带,李寅问空姐要了温水,端着喂夏盈光喝。 他们的座位在逃生舱门处,所以位置比整个经济舱的座位都要宽敞,对面的座椅是空乘的专座。 坐这样的飞机,若是短途还勉强可以,但飞行时间长达十多个小时,就很让人吃不消了。 夏盈光对面坐着一位空少,因为面对面的缘故,空少不时地看夏盈光两眼,但也只是看,并不说话,因为夏盈光旁边坐着李寅。 前两个小时,在飞往北京的航程中,一切都好,人也精神,没觉得有哪里不适,不觉得座椅硬,也不觉得不能躺下很不舒服,她几乎看了整整两个小时的云,从起飞看到降落。 等到转机后,吃了一顿飞机餐,她开始犯困了,才发觉了问题。 她脖子上戴着李寅在机场买的u形枕,歪着头尝试着睡觉,结果很快就又醒了,因为怎么都不舒服。而且因为乐团里有人带了孩子,那孩子就坐在他们后面,说话声音大,不时闹出一点小动静,晃一晃座椅,就更加影响她的睡眠了。 李寅便把座椅中间扶手掀起来,单手搂过她,低声道:“睡我肩膀上。” 夏盈光看了他一眼,旋即乖乖靠了上去,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她 戴上耳机,分了一半给李寅。李寅原以为又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交响乐,戴上耳机才发现是英文歌,enya的《only time》——一首常用于婚礼上的歌曲,节奏非常催眠。 李寅胳膊上的肱二头肌枕起来是软的,他身上的气味也是夏盈光所熟悉的,比她撑着下巴歪着头睡舒服多了,但依旧比不上躺在床上。 这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夏盈光起来了好几次,每次起来就看时间,李寅肩膀有点酸,但还是让夏盈光继续睡:“再睡会儿,很快就到了。” 夏盈光睡不着了,就打开背包把英语书拿出来背。 十几小时过去,终于下了飞机,夏盈光才终于舒服了些,但因为一路上都没睡好,显得无精打采,提行李的时候,夏盈光就站着,把脸靠在李寅的背上打盹,双手抱他的腰,像只树袋熊。 她清醒的时候,是万万干不出这样的事的,因为困才这样。 这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也让李寅很累,但在飞机上的时候,夏盈光靠在他肩膀上,现在还抱着自己的腰靠着自己的后背睡觉,让李寅嘴角微微翘起来。 因为琉森音乐节这场古典音乐的盛会开幕,聚集在琉森的人非常多,在机场偶遇音乐家的可能性非常高。 他们在机场和柏林交响乐团的人狭路相逢了,周阳似乎认识对方指挥,说了几句话,对方似乎有些意外主办方邀请了这样一支东方乐团,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在音乐节上,只有友谊没有竞争,所有古典交响乐团都是来交流音乐的,所以柏交那位世界级的指挥大师表现得很友好,说期待他们乐团的表演。 琉森是个不大的城市,人口仅有七万,机场到酒店也就二十分钟车程。但他们人多,要分批次送,夏盈光要听从乐团指挥,必须得跟李寅分开了。 李寅不放心她,把她送到了酒店看了房间。酒店是主办方安排的,普通标间,在这座瑞士最美的城市,窗台外风景如画,还能看见一点海。 但他心里还是想让夏盈光跟自己走,问她,她说要听乐团的,而且酒店有地方留给他们排练,夏盈光必须跟着团队走,免得随时找人的时候找不到,况且她还得练习钢琴,酒店就有提供给她练习的钢琴。 “这城市到处都是钢琴,”李寅不想把她一个人留着,说,“我去问问你们总监。” 夏盈光的室友是小提琴手,姓杨,夏盈光管她叫杨姐。 杨姐也是带了老公的,看夏盈光男朋友十分不舍得她,主动说:“我老公想跟我住一起,盈光你先跟你男朋友走吧,要排练集合的时候我给你发消息,查人的时候我帮你打掩护。” 虽然杨姐这么说,但夏盈光还是觉得不能违规。 “不会查很严的,又不是大学,没有查寝那一套,今天大家都累了,还要倒时差,起码也是后天才开始排练,你跟你男朋友走吧。到时候要集合什么的,我给你发消息通知你啊。” 就这样,夏盈光跟李寅走了,李寅图享受,套房里还放了钢琴,是给夏盈光准备的,这正和夏盈光的意。 但她也没力气练琴了,冲了澡就睡,李寅也累,把窗帘拉上,室内陷入黑暗,他躺上床去,双臂把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的夏盈光揽入怀里。 夏盈光无意识地在他身上动了动,李寅身上的味道让她很安心。 71.第 71 章 夏盈光听过许多场不同的音乐会, 但从没像这次, 见到如此多的顶级管弦乐团聚集在一起。 有数不清的,她在教科书上、常常在老师嘴里听见的那些古典音乐界的大人物,那些一流指挥家, 包括一些著名钢琴家, 夏盈光甚至还买过他们某些人的唱片,也是受邀前来与交响乐团合作的。 在短暂的夏家音乐节上, 将会举办上百场音乐会,而他们乐团,就是其中的一支。 每天从早到晚都有音乐会, 有些场还排在了一起,夏盈光不想错过任何一场,前两天的时候,她把所有场次的音乐会门票都买了,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琉森音乐节开幕音乐会了。 这场音乐会, 他们整个乐团都不愿意错过, 几乎是全员一起去的。 在进音乐厅之前, 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琉森音乐节管弦乐队的指挥阿巴多, 在因为罹患癌症而离开柏林爱乐乐团, 又奇迹般地痊愈之后,这位大师在琉森重新组建了传奇的琉森节日管弦乐团。 由阿巴多带领的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以马勒《第二交响曲》作为开场, 紧接着是芬兰作曲家西贝柳斯的代表作《芬兰颂》。 在李寅听来, 简直是昏昏欲睡的大型交响乐, 在夏盈光眼里却是十分的震撼,音乐会在琉森湖畔的文化和艺术中心举行——这是全球五座现代音效最佳的音乐厅之一。 她位置是和乐团在一起的,在二楼中间,她低头望去,阿巴多大师瘦弱的身形与棒下辉煌的乐音形成强烈反差。 李寅在旁边听得直犯困,他的确不懂得欣赏古典乐,但只要台上有夏盈光,再枯燥无味的音乐他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刚到琉森的前几天,他们乐团总监没有通知排练,而是鼓励大家去听音乐会。 “我们的演出时间是十号晚上,从四号开始,我们就得排练了。我跟周老师商量了一下,认为此次机会难得,让你们排练你们肯定也想去听音乐会,而且这跟排练比起来意义更大一些,能学到不少东西。” 总监说:“所以我跟周老师整理出来了一份清单,有哪几场音乐会是不可错过的,咱们团可以一块去听。” 李寅陪着夏盈光去听了几次,听夏盈光介绍乐队,介绍音乐,结果每每都差点打起瞌睡来的时候,台上指挥家猛地一挥,音乐登时变得激昂有力,他立马又惊醒了过来。 这音乐节比他想象的要更无聊。 后来,夏盈光看他总是这么无聊,也没叫他了,但李寅还是死皮赖脸地跟着:“多熏陶熏陶,我就听得懂了。” 他努力让自己去适应夏盈光的职业与爱好,却总是事与愿违,不是人人都懂得欣赏古典乐的。 在这种折磨下,终于到了十号,也就是南爱在琉森首次登场的日期。 在一百多场音乐会中,他们作为受邀乐队,仅仅只有一支曲目。 这是因为周阳的决策,他一开始选择的《指环王交响诗》,加起来也有一个小时的演奏时常,哪知道跟柏交撞了,就换成了《茉莉花》。 这对乐团来说似乎是一个损失,但他们乐团在这种音乐节上,实际上是水平最次的乐团之一,是周阳主动发邮件,才拿到的邀请函。 他们团或许偶尔也能超水平发挥,但他们团的管乐是最大的短板,几乎避免不了出错。 如果真要演一整场下来,那风险也大大地增加了。或许会因为乐手们过于紧张而在台上错漏百出,丢脸丢到了国外。 所以只演奏一首曲子,反倒令整个团上下都很安心。 他们已经练习得非常熟练了。 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不要出错。 这对夏盈光而言,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她的独奏部分占到了整支曲目的一半以上的时长。 在琉森文化艺术厅的排练厅,他们在候场彩排,周阳做指挥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稳,稳中求胜。他很少在台上即系发挥,通常都是怎么排练的,就怎么演出。 在排练时,阿巴多大师也进来了,他还带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里卡尔多·夏伊,这是他过去的学生,也是一位世界级的指挥大师。 人人都认得他们俩,周阳也看见了他人,不在聚光灯下了,他身体却显得愈发地病弱,然而在舞台上,他与手中的指挥棒却能融为一体,迸发出新生般的力量。 周阳虽然看见了他,但并没有停,用自己的指挥把乐手们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他看向夏盈光,此刻正是她长达一分钟的独奏时间,所有乐手都有些心不在焉地瞥向阿巴多大师,对于这些年轻音乐家们而言,阿巴多这位二十世纪最杰出的十位指挥之一的大师,是他们共同的偶像。 人人都很想听说句话,听他怎么评价的,人人都想跟他要签名、合照。 就好比追星般。 然而在夏盈光身上,就没有这些浮躁,她弹自己的琴,会抬头看指挥周阳,但并不注意旁的事。 她不是那种能一心二用的人,固然夏盈光也很好奇阿巴多,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侧头去看,她要是一分散注意力,下一秒就会出错。 独奏部分结束,轮到弦乐,接着是管乐、大合奏。 没有夏盈光的钢琴了,周阳再去看她,发现她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并没有去看旁边的两位大师。 他暗自点头,认为夏盈光身上有许多人都不具备的品质,能成为一个好音乐家的品质。 管乐还是老样子,长号小号都出了错,演奏结束,管乐组出错的那两个被周阳指了出来,他们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或许正是因为阿巴多在旁边的缘故,这次排练错得比在国内排练还要更多,在国内时,有两次排练近乎完美,连常常出错的管乐都安全地演奏到了结束。 排练了一次后,周阳才停下,望向进排练厅观看的两位大师,阿巴多用他带有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和蔼地说:“我只是进来看一看。” 他一笑,脸颊便凹陷下去,瘦骨嶙峋。 他没有说哪里有错,就连他自己也经常在舞台上翻车,所以夸周阳指挥得好,乐团氛围很好,接着又补了一句:“钢琴也很好。” 72.第 72 章 最后一次彩排结束, 乐手们在后台忙碌地换衣服、化妆、练习、读谱。 这一次, 她不像以往那般总是穿黑裙,而是换了一件白色长裙。这也是在定好曲目后通知她的,让她自行准备, 只要求正式、且裙子长度不能过短。 她的长裙是为这次演出而特意制作的高定, 剪裁干净利落,宽腰带v领, 裙摆短开叉,在衣领以及袖口、开叉部分,缝制着小而密的茉莉花, 如果远观,这就是一件素雅的长裙,但近看就会发现这件裙子做工极其细致,细节令人叹为观止。 而夏盈光的位置原本在中提琴组的后面, 在侧后方, 现在也移到了最前方, 甚至在指挥周阳的前面。 她在候场对着镜子化了淡妆, 把手机等随身物品都塞进包里, 放在柜子里。 他们只是乐团, 不是明星,所以从不请化妆师,女音乐家有时候上台就象征性地抹个口红, 但大多数时候她们经常就涂个唇膏就完事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 候场乱糟糟的, 有人大叫:“我口红呢, 谁拿了我口红!” “谁带了眼影盘?” 最后总监突然进来,喝止道:“不许化浓妆!”他一说话,后场就安静了,他招手:“小杨,你跟我过来一下。” 在离夏盈光不远,正在调琴的杨姐听见总监叫自己便抬头:“可是我们马上就要上台了……” 总监说:“要不了你几分钟的。”他说着瞥了一眼夏盈光,杨姐站了起来,正准备走过去。 这时,有人进来通知:“观众入场了!” 总监便道:“算了,等演出结束再说。” 杨姐一脸莫名其妙:“找我干嘛啊……” 周阳进来了:“这次演出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重要性,我们每天排练六个小时,就是为了今天台上这五分钟,我们仅仅只有一支曲目,甚至没有分乐章,可这一支曲目,是我们乐团走向世界舞台的首秀,你们之中的许多人,从小学音乐,学了十几二十年了,为的是什么……” 他说了一长串,说得人潸然泪下:“我也不说多了,机会你们自己把握。” 当站在音乐厅的幕布后面,望着台下的观众,夏盈光才真正意识到琉森文化艺术中心的音乐厅究竟有多大,她本已经适应了江南剧院的大小,现在突然来到这个比江南剧院还要大好几倍的音乐厅里登台演出,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往台下张望,但音乐厅实在太大,她根本找不到李寅坐在哪里。 她深吸几口气,周阳站在她旁边笑着说:“别紧张,这跟我们在江南剧院演出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洋人观众。” 夏盈光点点头,周阳说:“虽然只有五分钟,但这次亮相你若是表现得好,足够让你出名的了。” 等到整个交响乐团的乐手都准备好了,周阳和、首席、夏盈光才从侧面的幕布后走上台前。 夏盈光不是乐团首席,甚至也不是副首席,但她的这次的待遇令她像个乐团首席般瞩目。 她个子不高,总监认为她太矮了没气势,直接建议她穿高跟鞋,这样显得人高一些,但她认为穿高跟鞋会影响她踩踏板。 所以一向言听计从的夏盈光,直接拒绝了总监的建议。 她处于灯下,望着台下时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来自四面八方的、清脆的鼓掌声提醒了她,下面全是人,有上千个听众——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紧张,鞠了一躬后坐下。 她头发是扎起来的,侧脸以及悬在琴键上的手臂对着观众。 周阳开始动了,寂静无声的音乐厅中,是夏盈光轻轻弹奏的温柔的前奏部分,第十秒左右一提的小提琴部分加入,紧接着竖琴、扬琴和大提琴中提琴,以及爱尔兰哨笛。 在第一分三十秒,是她长达一分钟的钢琴独奏。 她没有谱子,也无需看周阳,也不知道观众是什么反应,觉得好听与否。 她弹得那样错综复杂却又敏捷清晰——清晰得能让人把每个音符听写下来。 这首曲子有个最大的特点,是它几乎没有高`潮部分,而且在这样高的舞台上,和其他乐团的马勒德沃夏克相比,它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了小儿科的地步。 在交响乐舞台上,鲜少有乐团会挑选这样的作品进行改编演奏,而且绝大部分的外国人都没听过这首曲子,他们或许更熟悉karry g改编的萨克斯风版本的《jasmine flower》。 虽然简单,但它极为打动人心,说是交响乐作品,其实更像是钢琴协奏曲。 演奏结束,整支乐团起立鞠躬致敬,台下观众都有曲目单,知道这支东方来的乐团只带来了这么一首作品,于是鼓掌声再次响起。 那鼓掌声热烈的,几乎让准备下台的音乐家们有股返场的冲动。按照惯例,乐团会事先准备1-3首返场曲目。整场音乐会结束之后,返场曲目的数量视现场观众的反响而定。平时演出时,他们通常都会返场演出至少一首,通常都是观众爱听的曲目。 这次他们根本没有准备。 夏盈光到现在,还不知道演出的效果如何,她刚才过于专注,直到下台,她才听见别人说:“太棒了,远超想象,比排练水平好太多!” 在如此多的乐团、如此多的交响乐作品当中,他们的作品微小得不值一提,但这让他们团里许多音乐家都感觉人生仿佛都圆满了:“以前还羡慕国交国爱他们总是去国外演出,现在我们也来过琉森了,是国内第一支受琉森音乐节邀请的乐团!” 夏盈光把包拿出来,把手机开机,跟往常一样,演出结束,她就出去找李寅,但演出实际上还在继续,他们只不过是这场音乐会的一个插曲,李寅在音乐厅中无法中途离场,夏盈光走到侧门,这里能看到演出。 这时,她碰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是个白人老头,打扮优雅,一身的敦厚学者风范,温文尔雅中流露出坦荡大气。 夏盈光好像知道他是谁,但又叫不出来名字,因为她对外国人有些脸盲,觉得他们长得都很像。 她认识的钢琴家比较多一些。 那老头似乎也来看演出,但或许是因为迟到、或者其他原因离场,于是站在二楼侧门观看。 他认出来了夏盈光,但没有说话,在第一乐章结束的中途,才蓦地出声说:“你好,你是《jasmine flower》的那位钢琴演奏家?” 夏盈光的英语不能说特别好,只能勉强交流,有时候别人说话口音重了点、或者快了些,她就抓瞎了。 她知道对方多半是哪个知名人物,因为她有印象,但肯定不是钢琴,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很腼腆一笑,说我是,心里还在思考对方到底是谁,这么大的年纪,而且就气质而言,应当是指挥才对,到底是哪个指挥? 对方说:“前两年我去过你们的国家剧院演出,听过这首曲子的童声合唱,记忆犹新。” “但你的演奏,让我感觉很不一样。”他说了一个长句,夏盈光没听懂后面的。 对方说话带着口音,夏盈光只能听得半懂,知道对方似乎在夸自己,受宠若惊地说谢谢您。 她这时候,突然有些想起来这是谁了,可是怕认错,不敢叫对方的名字。 这个富有魅力的老头盯着她的眼睛问:“美丽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summer。”这是她的姓氏。 对方说:“我是马蒂亚·伊拉里奥。” 伊拉里奥一说出名字,夏盈光立刻就对上了人!前年的时候,这位指挥家带着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在国家剧院进行了演出,前上半场轻盈浪漫的“莫扎特”,下半场气势磅礴的“马勒”。 那是一次教科书式的完美演出,他是那种非常善于利用自己的技巧和风格来使乐队发挥潜力和形成辉煌音响效果的指挥家,而且很喜欢挖掘新人,目前被斯卡拉歌剧院聘请为音乐总监。 意识到了对方是谁后,夏盈光蓦地就愣了,似乎不想象这样的大人物在跟自己说话,并且夸了自己。 伊拉里奥说:“今年十二月,我将在斯卡拉歌剧院指挥理查·施特劳斯的《莎乐美》,正在寻找钢琴伴奏,”他直截了当,“我认为你很适合为《莎乐美》作钢琴伴奏,如果你对此有意,可以联系我。” 他递出名片,接着很快在第二乐章开始前离开。 夏盈光手里的这张名片很简单,黑色底色,白色的签名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她久久地盯着这张名片,还是不太相信这样的事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什么名气都没有,只不过刚刚才第一次在这样的大舞台上演奏了一首曲子,就收到了伊拉里奥的橄榄枝…… 73.第 73 章 从琉森回国, 夏盈光才听说杨姐被乐团开除了。 原因是在琉森的几天,她把丈夫带到主办方给乐团安排的酒店, 跟自己住一个房间。 实际上, 这件事本身不严重, 甚至不值得一提。 原因是因为一提首席要离开乐团了,副首席上去,副首席的位置便空了下来, 而她是很有力的竞争人选, 甚至在之前, 总监已经找到了她,隐晦地提了句, 说让她当一提的副首席。 她在这个时候违规, 跟她争位置的人想把她挤出去是很容易的事。 夏盈光一听说, 就立刻去了总监办公室。 杨姐正在办公室跟总监说什么, 夏盈光站在门外, 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声音压抑中带着一点哭腔:“我在乐团工作了七年了,刚毕业就来这里!现在就因为一个刚进乐团不到两个月的小丫头要当副首席, 就要开除我……” 那个刚进团的“小丫头”,是本市某个音乐教育家的女儿,那音乐教育家有好几个学生,都是现在著名的青年的钢琴家。而他女儿还年纪尚小, 但已经拿过好几个国际大奖了, 前途不可限量。 那音乐教育家和总监是朋友, 此次他女儿来乐团,就是因为他们南爱受到琉森音乐节邀请的事传了出去,一时名声大噪。 而总监还对朋友许诺:“我们现在也算是一个一流乐团了,不比国交差多少,她来我们这里,我立刻让她做副首席。”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小杨怀孕了。 总监语重心长:“小杨,不要自己恶意揣测,乐团需要新鲜血液,你是团里老人了,去哪里发展都一样……” 夏盈光不知道自己现在进去是否合适,在她犹豫之间,办公室里已经吵了起来,总监甚至拍了桌子。 这时夏盈光不再犹豫,敲门直接进入。 总监脸色不太好,看见她倒是和缓了些:“小夏,你有什么事?” 杨姐一看夏盈光进来了,转过脸去擦眼泪。 夏盈光看了看她,走到她旁边,无畏地对总监说:“杨姐那天违反乐团规定并不是有意的,都是我的原因。是因为我要执意出去住,杨姐一个人住酒店害怕,我便让她叫她丈夫来陪她。” 总监面不改色:“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夏盈光同样不露怯,站得笔直,和他对视:“是因为我的过错才导致她违规,那么我的责任更大。”夏盈光知道她就要当一提的副主席了,但不知道里面还有其他的猫腻,她目光清亮,声音回响在放满奖杯挂满荣誉照的办公室中:“如果一定要开除她,那也是先把我开除了。” 杨姐站在她身后,一听她这样说,错愕地拽她:“别乱说话!” 总监头疼地很,盯着夏盈光,不客气地道:“跟你没关系,出去。” 他没想到,夏盈光这个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居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但这时候的夏盈光,出奇地固执,瘦小的身躯站在那张黑色办公桌前,气势丝毫不弱:“总监,您要开除她,就先开除我。” “好哇,”总监不怒反笑,他认为夏盈光是在威胁自己,“以为自己上了个琉森舞台,就是个大钢琴家了吧?我不信我们乐团没了你就不行了。” 相反,夏盈光还没毕业,要想再进一个一流乐团,是很难的一件事,哪怕她的老师是张琴,而张琴现在在国交,平时国交的演出都是她做钢琴伴奏,但一有国外的管弦乐团来交流,她就不行了,会换下她,请更出名的钢琴家来伴奏。 总监一字一句地道:“你要走便走,没人拦你。” 他说:“小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不过小杨是一定要离开的。” 杨姐拉着夏盈光细瘦的胳膊,轻轻一摇头,说算了。 夏盈光拍了拍她的手背,最后看了总监一眼,说:“总监,这段时间多谢您的栽培了。”说完,她转身就出去了。 总监没想到她真敢走,气笑了,在她身后道:“多少大学生,想进我们团都没法进!你倒好!要不是当初你老师拜托我,我们团怎么会收一个大一学生?” 夏盈光听得一顿,但并没有理会。 出去后,杨姐说:“总监平时是个大度的人,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气量小成这样。”她歉意地道:“对不起啊盈光,连累你了。” 夏盈光说没关系。 她这几天就要去学校办手续,再次出国,去意大利米兰,去斯卡拉剧院,跟随伊拉里奥大师学习,并参与歌剧《莎乐美》的演奏。 这件事,她已经给李寅说好了,李寅思考了好一会儿,无意识地摩挲手上冰冷的戒指:“在国外排练?演出结束就回来?” 他没理由拦住夏盈光,不让她高飞,但李寅始终不想放走她,夏盈光越飞越高,这让他很不安,似乎自己亲手戴在她手指上的戒指,再也拴不住她了。 夏盈光对杨姐说:“你小提琴拉这么好,一定会有更好的机会的。”她想了想说,“杨姐,你去国交面试吧?我老师在那里,她说国交很好,机会很多,艾森巴赫经常去国交做客座指挥。” 杨姐摇摇头,继而轻轻一笑,低头道:“因为工作,我跟老公结婚几年都没要孩子,现在想休息休息,等孩子生下来,再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不瞒你说,总监不开除我,可能这个孩子我就不要了……现在我反而松了口气。” 夏盈光才知道这件事,愣了愣,杨姐说:“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请你来吃满月宴。不过,盈光,你现在也被我连累开除了,你怎么办?” “不碍事的,”她笑弯了眼,“我才读大二,时间还很长的。” 杨姐直直地看着她,说了句:“你真是好看,心态也好。” “不过时间啊,可不长。别人说舞蹈演员吃青春饭,各行各业都是这样,我们做音乐也是,年纪大了还没有出头,基本就没有机会了。你天赋高,人又漂亮,趁着这几年努力一把,过几年再回头看咱们这乐团,就不值得一提了。” 夏盈光在乐团工作了近十个月,江南剧院对她来说是有回忆的,这段时光能让她回忆一辈子——弹钢琴让她感到由衷的快乐,同事也好,指挥也都很好。 往日排练的曲子像昨日一般还历历在目着。 她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当天她没找到周阳人,便直接回去了。她给李寅说了这件事,李寅听她为同事出头跟总监呛,居然夸她做得好。 过几日的演出,夏盈光买了票进来,看见昔日同事在剧院舞台上表演,周阳虽然矮,但他站在指挥台上时,气势无人可匹。 散场后,夏盈光让李寅先回车上去等自己,她去了后台,同事们有的跟她说话,有的没有,认为夏盈光都被开除了,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但许多人,知道她为杨姐挺身而出的事,还是认为她很有骨气,虽然结局不太美好,两个人都被踢出去了…… 周阳收拾好东西,跟夏盈光一块出去,说:“那天我不在,但是听说了,真没想到是你干出来的。” 夏盈光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脾气跟着李寅变大了。 周阳说:“人一辈子走走停停,是很正常的事,你也不必过于介怀。我现在年纪大了,但正是一个指挥当打的年龄,香港管弦乐团邀请了我,我或许下个月也要离开了。” 他扭头看向夏盈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香港发展?你学校那边好说,我认识你们校长,我给你去说。” 夏盈光这才说出《莎乐美》歌剧的事。 她只给李寅一个人说了,没告诉任何人。 周阳起初极度诧异,同为指挥家,他当然知道斯卡拉的音乐总监伊拉里奥是多么厉害的大人物,过后很快释怀,或许老天爷,本身是很眷顾这个女孩子的。 他们一同下了电梯,周阳道:“有了好机会,就要好好把握,不过伊拉里奥是指挥家,虽然是钢琴家出身的指挥家,但拜他为师不太合适,不过他的太太,应该说是前妻,反倒是个很厉害的钢琴家。对了,我给你讲过小泽征尔的故事吗……” 两人站在音乐厅楼下说了会儿话,直到李寅的车开到路边,这段对话才结束。 夏盈光发自内心地感谢周阳,认为他给了自己很大的鼓励和帮助。 她一坐上车,李寅便伸出长臂将她搂住,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抓不住夏盈光了,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抓不住她了,也再也不能将她这样抱着,所以李寅将手臂收得很紧很紧。 他把下巴抵在夏盈光雪白的后颈上。眼瞳深得像是无底的深渊:“准备什么时候走?斯卡拉的邮件发来了吗?下周去学校办手续?” 夏盈光一一回答问题,说周一就去办手续。 李寅顿了顿,他固然是要陪夏盈光去的,但不可能一直在国外待着,他没法丢下工作不管。 几个月的分离,对他来说是很难忍耐的,但不是不能忍,他怕就怕,这几个月的训练,会让夏盈光拥有更多的机会,站上更大的舞台,毕竟她是如此的有天赋,那些洋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发现不了这么一颗耀眼的明珠。 李寅怕,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留在自己身边了。 他抱着她,声音沉着:“盈光,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74.第 74 章 夏凯飞是在两年之后, 在《环球时报》新闻上看见夏盈光的名字的。 起初他以为是同名同姓。 但对上年龄和远景照, 他震惊地发现这真的是夏盈光。只是新闻上的文字和图片, 一切都很陌生, 既像是夏盈光, 又不像是她。 因为在他看来, 夏盈光脑子是那么的笨, 一个傻姑娘, 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摇身一变、变成一位钢琴家呢? 一时间,他心底五味杂陈,目光近乎贪婪地盯着新闻上的文字和配图。 上面写着:“翻开这位青年钢琴家的履历, 这位出生于一九九二年的女孩子,在音乐之路上有着令人惊讶的经历, 和我们的常规认知相反, 她并非是从小便学习钢琴,一直学到大。她学琴只学到十岁, 后来过了八年才重新捡起钢琴来。” “她师从现任国交钢琴家张琴、香港管弦乐团指挥家周阳,后得到斯卡拉剧院的音乐总监——指挥大师伊拉里奥的赏识, 她师从钢琴家艾丽莎费雪……两年来,她和世界各大交响乐团合作同台演出, 更是在今年,拿到了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第四名。据悉,德国dg唱片以及环球唱片都曾向她抛出橄榄枝……” “今年年底, 她将和渥太华交响乐团合作, 在国家剧院进行演出。” 读完这篇报道, 夏凯飞目光长久地凝视在夏盈光身着白裙的侧颜照片上,神情恍惚,很长时间都不能回神,最后着魔似的上网搜索她的名字,他搜到了一些她表演的视频,但大多是外网上的内容。 关于她的信息并不多,正脸照也很少。 按理说,一个刚刚获得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钢琴家,长相还如此令人惊艳,关注度本不应该如此低的。看起来,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刻意地保持着她的低调,不允许国内媒体带她炒作。 鬼使神差地,夏凯飞购买了几张年底音乐会的票。 正因为如此低调,所以当她出现在机场,几乎是没人认识她的。 和李寅当初想的一样,夏盈光去了斯卡拉剧院,在第一次演出后,就开始受到瞩目,邀约不断。 她从刚开始听不大懂意大利人说英语,基本能听懂,而且交流无障碍,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 《莎乐美》的演出完美落幕。 那时候夏盈光是要回来的,因为答应了李寅要回去,所以她甚至回绝了好几个不错的机会,包括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的演出。 她回国之后,回学校上学,期间不断有人发邮件联系她,眼见一个个机会从眼前溜走,夏盈光什么也没告诉李寅。 一个月后,李寅带上准备了几个月的新项目,带上自己的团队和夏盈光,再一次去了米兰,他拿着一张意大利地图说:“我在热那亚购置了一块土地,准备在这里修一座酒店,会在这里待一两年的时间。” 所以夏盈光又回来了,重新在斯卡拉剧院进行演出。 意大利是个小国家,从李寅出差工作的地方热那亚,到米兰需要坐火车,每天三小时往返,从不间断,期间他常常回国,但都待不了几天又回来了。 夏盈光也忙碌,她认了新老师,是伊拉里奥大师的前妻,她每天早上四点就起来练习钢琴,看谱,上午去剧院排练,下午还会去老师家学习。 她老师知道她每天四点就起来练习后,劝过她:“你这是要学小泽征尔吗?身体会吃不消的!” 夏盈光总是满口答应,结果还是那样,拼了命地学。 有时候李寅赶不及从热那亚过来,她就在老师家里吃饭,若是李寅到了,她会做夜宵给他吃。 在钢琴的出生地,日积月累,她的进步是非常夸张的。 李寅在国内有事,比她要早一些回国,而同一时间,渥太华交响乐团要来国家剧院演出,他们正好需要一位合作的钢琴家,多加筛选后,便联系上了夏盈光。 夏盈光先是去了渥太华,在排练两个月后,从渥太华提前回国了。 她从机场一出来,就被来接她的李寅抱了个满怀。 在夏盈光越发变得出色的这段时间,李寅认为夏盈光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可当他紧紧抱着夏盈光,摸到她手上始终没有取下来过的戒指时,他心想,盈光还是她的盈光。 机场里,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夏盈光已经渐渐习惯了,她对此泰然处之,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闭着眼说:“李寅,我想你了。” 她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李寅从来都知道,如果他问夏盈光想不想自己,夏盈光一定是回答想的,但是只要不问,她肯定就不会主动说。 她性格便是如此,李寅早就很习惯了,现在乍一听夏盈光居然说想自己,他嘴角忽然慢慢的挑上去,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 上车后,李寅问她的行程:“演出结束了还要去哪里?还有哪些乐团请了你?” 现在他已经没法第一时间得到她的全部信息和日程了,除非夏盈光主动告诉他。 不过,李寅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有很多人追她,在哪里都能遇上向她求爱的男性,统统都非常优秀,跟她有共同话题。 他曾经一度认为,或许夏盈光就不属于他了,有时候不想让她再弹下去,想让她回家,可是李寅每每这么想,都做不到。 他不能剥夺她的梦想。 李寅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注视着她:“这次待多久?” 夏盈光摇了摇头说:“不走了。” “不走了?” 她嗯了一声,明亮的眼睛看向李寅,微微一笑:“不走。” 她明年六月就毕业了,这段时间里,她和李寅总是聚少离多,但同时,她的事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她的成功速度远超李寅的想象,在古典音乐圈子里,从来不缺乏天才,但夏盈光肯定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天才。 她人生曾经因为一场车祸跌入低谷,脑袋从聪明变得愚钝,学习能力也变得迟缓……她慢吞吞地学,却比所有人都要努力。 夏盈光坐飞机累了,在车上就枕在李寅腿上睡着了。 车子到家,李寅将她抱下车,林妮开门,还没来得及看见李寅嘘声的手势便欣喜地叫出声。 这一叫把夏盈光给叫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嘟哝了句什么,李寅微微低头,认真一听,发现她说的是:“到了吗?” 李寅说:“到家了。” 他把夏盈光抱到了床上,替她把鞋袜都脱了下来,给她拿来家居服,要替她换上。夏盈光靠在床上任他摆布,李寅动作很轻,但许久没见,现在一碰上,觉得手上和心里都是火热的。 他克制地帮夏盈光换上衣服,最后埋首下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这个吻小心翼翼,但对李寅而言,这是一种温情脉脉又心潮澎湃的久违感觉。 夏盈光慢慢睁开眼。 李寅摸了摸她的脸庞,低声道:“弄醒你了?” 她没说话,揽着李寅的脖颈,眼对眼鼻子对着鼻子,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因为她从没对李寅主动过。 李寅呼吸有些重,粗气喷在夏盈光的下巴处。 夏盈光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几秒,她本来是要亲吻李寅的脸的,但歪着脑袋一凑上去,就偏移了位置,亲上了李寅的嘴唇。 她从没对他主动过,主动抱过他,但是没有主动吻过李寅,大概她性格就是非常害羞的,而且也听话惯了,所以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任由他摆布的,从不主动。 李寅约莫是没想到,所以没动,而夏盈光是生涩,贴上去感觉心跳很快,她也不动,就那么面贴面,体温相贴,尽管如此,但两人的气息是如此的熟稔契合。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李寅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变得年轻了,变成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对夏盈光再一次怦然心动了。 他心底的爱意和情`欲慢慢蓬勃地延烧起来,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夏盈光缠住。 在家里休息不了几天,夏盈光就因为年底要举办新年音乐会的事,出发去了北京。 在国家剧院,她时隔两年见到了国交的现任的钢琴家、她的老师张琴。 张老师说:“报社的记者跑来采访我,问我你的情况,说联系不到你本人,因为你不接受任何采访。不过啊,他们问,我就只说了你音乐上的一些事,问别的我就不说了。” 夏盈光的成长让她是非常惊讶的,但是看起来,说她变化有多大,其实不然,还是一个很害羞的性格,跟她介绍他们国交的音乐家时,她就不太会说话了,而且听不得别人的夸张吹捧,会因为窘迫而脸红。 但是,当渥太华交响乐团的人到了北京,他们开始排练时,张老师听见夏盈光如今的演奏,才发现她变化不可谓不小。 但在音乐上,给张琴的感觉始终一如既往,她的琴声非常有力,不像她人那么软,然而在有力之余,却另有一股纯粹干净之感,她的技巧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本心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十二月底,国家剧院。 “买什么音乐会的票啊,还专门跑北京来一趟,凯飞,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这是政府扶持的音乐会,票价折扣,我买的位置在后面,三百多。”夏凯飞说着,看见了剧院外面贴着的海报,神情一愣。那个弹钢琴的女孩,赫然就是夏盈光。 不过因为不是正脸照,李琦看见了就一眼晃了过去,倒也没在意。嘴里还在数落着夏凯飞:“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了……” 现在他们家里情况大不如前了,李琦很早就把家里以前买来作为摆设装饰的钢琴给低价卖了,她完全是不懂这些高雅的东西的,钢琴也是买来给客人看的。 在音乐会门票上,也只写了渥太华交响乐团的名字,而没有钢琴家的名字,实际上大部分的观众买票进来,为的都是渥太华交响乐团,有些在买票的时候看见了详细里有写钢琴家的名字,不过没有这位钢琴家的照片。 是到了国家剧院门口,才看见了大海报的。 剧院大,入场花了不少的时间,她听见有人在说:“钢琴家是个中国人。” “……好像刚拿了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大奖,就是那个,李云迪以前也得过的那个奖,钢琴里的世界杯。” 夏凯飞听得恍惚,李琦完全没有多想,直到入座,交响乐团就位,指挥和首席上台,女钢琴家出来,等她发现那是谁后,如遭雷击。 75.第 75 章 李琦起初认为自己看错了, 她想低头看一眼票,然而国家剧院里演奏时, 观众席都是漆黑一片的,也不能用手机照明, 更不能说话。 她侧头看一眼夏凯飞, 发现他目光非常着迷, 登时,她明白了夏凯飞为什么专程买这张音乐会的票, 还特意从南城飞到北京来看! 她坐在非常后面的位置,但国家剧院的视听效果非常好,她不懂什么音乐的, 可不妨碍她理解……现如今的夏盈光有多么的了不起。 李琦很困惑,分明就是个愚笨至极的、没读过书的孩子,当初她知道夏盈光学习钢琴、进了音乐学院时,还以为是李寅花钱给夏盈光捐的大学。她根本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夏盈光怎么可能跟渥太华交响乐团一起在国家剧院的舞台上演出呢? 李寅竟然将一个又蠢又傻、连话都不怎么说的孤女给培养成了钢琴家?! 李琦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听完整场音乐会的, 她时不时地侧头, 看见夏凯飞脸色的痴迷和悲伤、痛苦, 耳边持续的演奏声,让她心里犯苦。 被自己扫地出门、送给表弟李寅的“养女”,如今居然变得这般了不起…… 演出结束,从音乐厅出去, 乐团在签售cd, 夏盈光也在其中, 她身上只佩戴了少量的首饰, 但价值不菲,一身香芋色长裙站在黑色的交响乐团之间是那么地耀眼。 她正与渥太华交响乐团的指挥交谈甚欢,显然用的是英语。 夏凯飞痴痴地望向她,去排队买cd,想理她更近一些,李琦恨铁不成钢,攥着他的手臂:“凯飞,她可害得你爸坐了牢!你看她现在这样,以前分明就是装傻,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你别执迷不悟了!” 她眼神仿佛淬了毒,分明是她夏家先对不起的夏盈光,现在反倒像是夏盈光害了他们全家,跟他们一家有着深仇大恨般。 夏凯飞摇头:“妈,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盈光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在我们家那么多年,她什么样你不清楚吗?” 他跟汪子琳离了婚之后,偶尔也去找乐子,但生活过得拮据,靠着母亲娘家救济生活,他找了一份比从前在李寅公司还要苦、工资更是低几倍的工作,而李琦抹不开面子,如果有朋友约她,她仍旧是透支家里的存款出去打肿脸充胖子。 后来娘家人也嫌弃她了,根本不给她钱花。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听音乐会是非常奢侈的事,两人就这件事,在人潮中大声吵了起来。李琦认为夏盈光坏,而夏凯飞反驳她,他们声音过大,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包括正在和乐团指挥低声说话的夏盈光。 她眼神望过来的时候,夏凯飞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结果夏盈光看见了他跟李琦,眼中似有愕然,紧接着很快平静下来,漠然地转开,就好像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夏凯飞心脏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李琦一脸不怠地骂道:“看看那个忘恩负义的,现在发达了,居然忘了养她长大的家人!白眼狼!” 这两个不合时宜出现的人,也引起了李寅的注意,他立刻让保镖把夏盈光护送到后台来,又让保安盯着那两个夏家人,以免他们突然搞什么乱子。 夏盈光在后台的沙发上坐下,李寅俯身摸了摸她的脸颊:“没事吧盈光?” 她摇头:“我没事。” 李寅说:“别在意他们了,这次不小心碰上,以后不会有机会跟他们见面了。”实际上,他心里一直在想,要不要将夏聪毅的事揭穿出来,他以前怕夏盈光无法承受,但现在的夏盈光,显然已经变得很强大了,或许她……可以承受以前承受不了的挫折? 他并不确定。 在国家剧院演出结束,渥太华交响乐团第二天便坐飞机回去了,夏盈光也回到了南城,并回学校办理了手续。 学校一开始要挂横幅点夏盈光的名字,认为她为校争了光,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学生之一,连带着教导过夏盈光的老师都涨了奖金。 但是因为夏盈光的要求,这件事没有挂横幅,不过还是在校网上点了她的大名,“恭喜我校11级学生夏盈光获得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第四”“恭喜我校……” 近一排,都是有她相关的荣誉,她名声响彻了全校。 她差不多是在大二一开学就休了学去国外进修钢琴,刚进校的新生都还不知道她是谁,在论坛上看见了照片,顿时惊为天人。 去学校的时候,是受到了极大的瞩目,系主任都站起来接待她,听说她回校,连校长都惊动了。 夏盈光是来交毕设的:“老师,我之前办理了休学手续,一直在国外进修,这次回来是为了完成学业的。” 她把u盘交上去:“里面的视频是我的毕业设计。” 主任笑得满脸褶子:“按理说啊,休学的学生,一般是要重修所有课程的,但夏同学你不一样,你已经在音乐领域取得了非常高的成就,连我校老师都比不上啊!所有呢,毕业这件事,到时候直接来学校领取毕业证书就是了。” 校长还对她发出邀请:“夏同学,不知道你今后是准备在哪里发展?还是回斯卡拉剧院吗?” 夏盈光看了一眼手指上的戒指,当初她跟李寅的约定,就快到时间了。 她微微摇头:“我暂时都会留在这边。” 校长眼睛一亮:“不知道我校有没有荣幸,请你做学校的导师呢?当然以你现在的资历,做教授都够了,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同意,我就让校方领导批准给你一个副教授的职称!” 夏盈光有些愣住……学校要请她当老师? 她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自己都还是学生呢,怎么能教人呢?”何况她极其不善言辞,一见人便脸红,学生到时候都哄堂大笑,她该无地自容了。 校长是打定意要让这个优秀校友留在他们学校做老师的,便执意道:“这个没关系的,到时候给你安排个助教,你只需要弹琴,他们就能受益匪浅了!” 夏盈光还是摇头,校长以为她是担心做教师耽误她在音乐上的深造,又说:“况且,这只是挂个名头,你一年就上几次课,那也是没有关系的。” 她年轻漂亮,还如此厉害,年纪轻轻便得了这样高的成就,拿来招生、吸引学生,也是他们学校的一项优势。 旁边的系主任再接再厉:“你知道李云迪,他就是川音的客座教授,跟你这个是一样的道理!基本不用给学生上课的。” 夏盈光说:“这样就更不能行了……不上课,怎么能叫老师呢。” 校长劝道:“我们校方也不勉强你,这样吧,夏同学,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再答复?毕竟离你正式毕业,也还有半年时间呢!等一下,我们就把聘请书发到你的邮箱,你打开好好看看,肯定让你满意的。” 回家后,夏盈光确实认真想了想校长说的话,她是打算留在这边的,哪怕不断有乐团向她抛出邀约的橄榄枝,有几个世界闻名的唱片公司想要签下她,发掘她的伯乐伊拉里奥大师也在挽留她,如今在香港管弦的周阳老师,也联系过她,想请她去香港做一次演出,更是想请她去做常任钢琴师。 但夏盈光……还是回来了。 为的是李寅。 她记得自己走的时候,答应李寅的话。 现在既然她回来了,那肯定不能没有事干,可是现在学校也没有课上了,反倒要聘请她当老师,她总不能回到南爱再做钢琴师吧? 这时,夏盈光突然收到了新邮件,正是校方发来的聘请书,附带着一份要下载的附件。 夏盈光才回来不久,不知道笔电放在哪里的,她便穿着拖鞋走进书房,打开了书房的电脑。 她不在的时候,李寅基本也是在这边住的,哪怕这里离他公司更远,开车常常要两个小时,他还是坚持来这里住,因为有他跟夏盈光的生活痕迹。 书桌上到处都是李寅工作的文件,电脑一边开机,夏盈光一边帮他收拾杂乱无章的书桌,把文件都收拾好,拉开抽屉准备放进去。 然而当她一拉开抽屉,就看见了一份折起来的文件。 76.第 76 章 这份文件很厚,夏盈光是没想碰李寅的东西的——可她不小心看见了自己父母的照片。 她顿了顿, 把文件从抽屉里抽出来, 越看越难以置信, 一瞬间极其愤怒,脑子里轰然就炸开了,以至于脸上血色尽退, 浑身颤抖起来。 原来, 当年车祸以及自己被夏聪毅夫妇收养的真相, 都是串联在一起的, 当年,他醉驾开车,撞死了她的父母, 后来又买通她的亲戚, 将她收养。 他们为什么那么做? 如果……如果是想赎罪,为什么又在收养她后那样对待她呢? 她现在看文字速度很快,一下就从头到尾地翻完了所有的文件,里面罗列着夏聪毅所有的犯罪证据。 她如坠冰窖。 电脑开了机, 然而夏盈光却无心去打开那封聘请书的邮件了, 她呆呆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桌上散落着大量的文件。 当李寅回家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看见夏盈光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书房里没有光, 色调昏暗, 看不清夏盈光脸上的表情,而桌上放着他调查已久、却始终没有揭露出去的文件。 夏盈光也看见了他,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李寅脸色一变,心里非常担心夏盈光受伤害,快步走向她,弯腰将她抱起来,声音极度紧张:“盈光……” 夏盈光拉住他的胳膊,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动。 凑近了,李寅才听见她急喘的声音,感受到她正在发抖的身体,尽管外面已是冰天雪地,但房间里是暖气十足的,但夏盈光身上温度却十分冰冷。 看着散落满桌的文件,李寅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夏盈光的脸庞,发现她的确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仿佛失了魂魄。他叹了口气,抱着她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好半天,夏盈光才颤抖道:“这些,都是真的?” 李寅握着她冰冷的手:“是真的,我一直在查,可担心你承受不了,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有告诉你。” 他肯定的答案,像是一道闪电袭灭了灯光,令夏盈光头脑一下陷入黑暗,过了好一会儿才重见光明,不知不觉,她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他们总说我脑子撞坏了,说我笨。以前的很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我连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若不是后来李寅找到她父母工作的照片给她,估计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脑海里。 “我一直自责,心想我怎么那么笨,我怎么什么都记不住,他们不让我上学,说别的同学会笑话我,他们不让我出门,说外面全是危险……” 她从没跟李寅说过这些,她一直埋在心底,她从前埋怨夏家人,可到底他们收养了自己,至少给了她一张床、一口饭,所以夏盈光让自己忘记仇恨。她从没想过,事情的真相是这么的不堪入目。 这些东西把她刺激得狠了,对着李寅,她毫无防备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李寅一直安慰着她,告诉她没事了,直到听见夏盈光说夏凯飞关着她,把房间上了锁,不让她跑,李寅才意识到,夏盈光或许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产生了幻觉,开始说胡话、描述一些子虚乌有的事。 可见夏家留给她的阴影有多大。 结果后来,夏盈光还说自己被人抓住,逼她怀孕,她说话时显然神智是不够清楚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舒曼,李寅一听便有些愣了,接着便是深深的自责,他想到了上次夏盈光吃了一盒避孕药的事。难道自己也是让夏盈光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之一? 不然在她想象的迫害中,怎么会有这种“被人抓住,逼迫怀孕”的事件? 或许自己,曾经也在不知不觉中干过伤害过夏盈光的事,她心思敏感,什么都记在心里但是不说,结果现在,一切都爆发了出来。 李寅只能不厌其烦地安慰她:“没人逼迫你,盈光,你看看我,你冷静一点……” 夏盈光一直哭,眼睛肿了,声音嘶哑,李寅喂她喝了杯兑了果汁的葡萄酒,他知道夏盈光的酒量,她喝了过一会儿,就不再说话了,脑袋靠在李寅的肩膀上,像是睡过去了,又像是累了,所以在休息,但她一直没有停止流眼泪。 李寅心脏一阵抽疼。 李寅等她睡了,便将她抱到床上去,第一时间联系了律师,目露狠色:“明天就带着那些证据去警局!” 现在唯一应该担忧的,就是夏盈光能不能顺利地熬过去,因为担心她心理上的问题,李寅一夜没合眼,早上又联系了心理医生,让医生来家里开导夏盈光。 整个过程里,夏盈光出奇地保持着沉默,医生从李寅那里得知,她受了刺激,想象了一些完全不存在的事,譬如能看见海的房间,譬如房门的锁,结果旁敲侧击地问夏盈光时,她反倒沉默地摇头。 医生对李寅说:“那些事应该都是她想象出来的,但她或许真的认为那种事曾经发生过,她有很深的心理阴影,必须开导,不然会得抑郁症的。” 医生走后,李寅给夏盈光喂了饭,他体贴入微地照顾夏盈光,轻声问她:“我放钢琴曲给你听好不好?你要听谁的?听肖邦还是舒曼?” 夏盈光吃得很少,过后便是不发一言地躺在床上,李寅坐在床边:“证据已经拿去警察局了,他们会直接逮捕夏家夫妇,但是盈光,你或许要出庭作证,你是受害者,你要站在法庭上,指控他们,你能做到吗?” 他说完话,夏盈光才抬头看他,继而点点头,李寅愧疚又难过,俯身将她抱住:“没事了……” 警察去夏家搜查的时候,正好抓到夏凯飞在吸`-毒,便把这一家三口一起抓回了所里。 夏盈光仿佛大病初愈般出现在法庭上,这件事没有声张,也无人关注。证据确凿,官司打得很轻松,只是李琦的母亲,也就是李寅的表姑,恨极了把自家人送进监狱的李寅,她在法庭上见到夏盈光,便狠狠地出言羞辱了她。 她还不知道夏盈光现在已经是一位获得过世界钢琴大赛大奖的钢琴家,还以为她被李寅包`养着读大学。 她一番话极其恶毒:“像你这样的出身,一辈子也别想进我们家的门!我们家老太太,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女人!” 她说完这话,过了一个多月,便在年夜饭的饭桌上看见了夏盈光。 李寅把她带回家了。 然而和一个月前相比,夏盈光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法庭上的阴影,她原本就长相标致,打扮过后更是叫人惊艳,文静又漂亮,气质高雅,身高不高但身材却是苗条修长,比例极好,老太太十分喜欢她。 表姑受不了了,当众说起夏盈光的身份,问她家住哪里,父母又是做什么的,毕业后准备做什么。 年夜饭饭桌上一大家子人,她料定夏盈光会被为难住,她身份原本就见不得人,怎么可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她没想到,夏盈光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父母都走了,毕业后……”“我们打算结婚。”李寅打断道。 夏盈光抬头看了他一眼。 李寅在桌下握住她的手。他以为夏盈光是不是有些不愿意,她那次受刺激说的话,李寅都还记得,似乎自己曾给她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表姑打心底就看不起夏盈光,说:“夏小姐,阿寅的表嫂是服装设计师、弟妹是it公司高管,嫁进我们家的女人,个个都有自己的事业,我们家老太太,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而你,你……” “表姑。”李寅再次打断她,眉头不悦地皱着。 这时,桌上的人也看出了不对劲来,怎么表姑对李寅带回家的这个漂亮女孩有这么大的敌意? 被拉下水的表嫂和弟妹也是尴尬至极,连忙想打圆场,李寅又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盈光是钢琴家,去年渥太华交响乐团来国家剧院演出,便邀请了她到场做钢琴演奏,她在国外有自己的事业,回国只是为了跟我结婚。” 大家不认识她,也是正常的事,因为她最近两年都在国外演出,只回国演出过一次,也没有签约经纪公司,没有炒作、加上低调。 而且,并没有对老太太隐瞒夏盈光的过去,她过去并没有污点,只是在外人看来,未免太可怜了一些,但这和现在夏盈光的成就相对比,又让人高看了她几分。 表姑听完他的话,完全愣在在饭桌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低了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如果夏盈光真成了钢琴家,真如李寅所说,那她是真的无话可说,也没办法再挑剔她。 年夜饭后,李寅带着夏盈光,跟老太太单独谈话,老太太把手腕上的手镯褪下来给了夏盈光,夏盈光知道好歹,不肯收,老太太便说:“家里那么多媳妇,奶奶都没送出去,就等着啊,阿寅讨媳妇回家。” 她还对李寅说:“你做了一件好事。” 或许是在说,当初他“救”下夏盈光的事。 就只有李寅自己、以及知情的旁人的知道,自己当初把夏盈光接走,并不是发自那么高尚的初衷,只不过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钟情她、离不开她。 李寅每年过年都有留宿老宅的习惯,今年没有,他父母还在飞机上,还没有到国内,李寅便带夏盈光回家。 除夕夜,他给司机放了假,所以自己开车,夏盈光坐在副驾驶,连上手机蓝牙,放了一首李斯特的《钟》,车开了一会儿,寂静的城市天空突然开始放起烟花,原来已经到了零点,是新的一年了。 李寅忍不住了,一边开车,一边侧头问道:“盈光,刚刚说的事,你……”他顿了顿,干脆把车停在路边,“三年前,你说如果三年后,我还喜欢你的话,你就同意跟我结婚,还作数吗?” 没等夏盈光回答,李斯特的那一曲《钟》便切了歌,下一首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在夏盈光小时候,刚刚接触钢琴的时候,她是极喜欢练习这首曲子的。 因为它简单又悦耳,年纪尚小的她,想过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她转过头去,明亮的眼睛对上李寅直勾勾的、等待自己答案的目光,轻声说:“嗯,作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