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女配carry全场》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方女配carry全场》作者:豆腐不腐【完结】 1.虚荣班委(已完成) 2.宅斗失败的县令嫡长女(已完成) 3.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已完成) 4.嫁给凶鬼(已完成) 周瑾回家奔丧,下葬时不慎踹倒远古荒坟的墓前黑吊壶,被配了死人婚…… 内容标籤: 女配 甜文 快穿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瑾 ┃ 配角:贼多 ┃ 其它: 第1章 虚荣班委1 周瑾晚自习回到宿舍时,在桌上发现一张调查问卷。 “关于校园同级欺凌对少年情绪心理迫害等级的调查报告——欺凌实施者篇。” 标题特别长,后面密密麻麻近五百道题。 周瑾扫了两眼就忍不住读下去,暗暗咋舌,这些题以时间线为主轴、用欺凌者视角写下地完整欺凌过程,五花八门的欺凌动机,甚至天气不好、温度太低这种碎碎念也有记录。 这记录十分详细,精确到秒,简直像是二十四小时记录真实发生的事件。 读完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被欺凌者的真实姓名没有像约定俗成那样匿名处理,而是明晃晃地登出来——李业。 李业活地真悲惨。 家庭环境极差,泼皮和性工作者措施没做好的产物,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自卑又胆小,读书期间又因为寡言少语、性格阴沉成为校园欺凌的对象。没见过好,不知道什么是好,在最好的年纪被迫接收最深的恶意,于是彻底长歪,在沉默中逐渐变态。工作后表面上是精英医生,背地里却以切割玩弄人体、器官为乐,在犯第三十六起案件时被捕。 最后一道题是个开放题,五百道题里唯一的主观题。 “你是校园欺凌实施者,你要______” 周瑾有个习惯,看带字的东西时喜欢转笔,方便随时拔掉笔盖上手划拉。 心意一动,笔尖接触纸面,黑色的墨迹悄然渗开。 从笔尖处开始,出现旋儿状的空间扭曲,并且越来越大,很快,她的杯子、书桌、椅子、床铺乃至整个宿舍开始逐渐扭曲。 周瑾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手里的笔。 寝室扭曲不见,她穿着校服站在一幢灰旧筒子楼前,刚才还是晚上,现在成了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半空。空气燥热,街道上灰色裂缝的水泥地透着热度,偶尔几个小商贩有气无力地叫卖着。 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周瑾低头,原本握着的笔变成了一个空酒瓶。 脑门一疼,大量的陌生记忆疯狂地灌进她的脑子。接受完记忆后,傻眼了。 这幅身体(暂且叫她原身)昨天引导了一起校园凌霸,凌霸对象正是李业。叫了几个男生,仗着人多抢了他近两千块的学费,扒了他衣服丢进垃圾桶羞辱。 十七、八岁的少年蜷着身子,勉强挡住重点部位,他低着头,黑冷的额前碎发下,只能看见抿起发白的薄唇。 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黑长的影子从他脚下拉地老长,被以原身为首的所有同班同学踩在脚下。 影子相连,像一片纯黑的银杏叶。 一闭眼李业那没有温度的眼睛、毫无血色的唇就出现在她脑子里,简直阴魂不散。 更可怕的是,她现在就站在李业家门口。一手提酒瓶子,一手正在大力拍门。 李业今天没上学,原身认为他故意下她的脸,被人一煽动就气势汹汹来了,准备给李业一点颜色看看。 周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可奇异地一点都不惊慌,“让李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她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在她脑子里无比清晰。 照理说她该诧异、该惊慌、甚至该崩溃,可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像游戏里npc接受自己设定一般自然而然。 坑死人嘞! 门咔嚓被打开,周瑾想跑都跑不了。 李业没什么朋友,妈跟人跑了爸整天烂醉如泥,他家很少有人来。开门看到周瑾拧住眉头,嘲讽地瞟了一眼手中的酒瓶子。 “周班委,你来干什么?” 周瑾大脑飞速运转,狗腿地把酒瓶一转双手献上,“送你个礼物表达我的歉意。啊,虽然是个空瓶,但你不觉得它的弧度弯地很美妙吗?” 她被送来这里的原因目前不明,但绝对不是继续欺凌他。重复既定事实没有任何意义。 调查问卷唯一一个主观题与眼下情况一定有关系,她填了什么? 当时她理所当然的想,假如她是校园欺凌实施者,要停止欺凌,阻止这场悲剧。 可谁能想到她真的跟杀人魔面对面?还他么地有对手戏? 后悔,反正就是后悔。 要不尝试着停止欺凌吧? 她必须要回去,才不想顶着别人的壳子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调查问卷中。 李业穿着四角短裤,嵴樑懒散地挺立着。指尖夹着烟儿,吞云吐雾,橘红色的菸头灼灼发亮。 周瑾悄摸儿抬头瞅了瞅,大白天,没错啊。李业这是起床迟了,还是提前过晚上? 抢在李业关门前提脚挤进去,一眼就看见屋内半旧的晾衣绳上挂了条湿哒哒的裤子,门口堆满外卖盒子。 没话找话道:“咳,你就这一条裤子啊?”
第2页 “嗯。” 屋子里简单干净,正对着门是成叠的书堆起来的简易书桌,左侧靠墙放张掉漆的床,地上放了床铺盖,下头地面的颜色比周围深一些,看得出是长期放置。 她又搞什么鬼? 李业似笑非笑,斯文白净的脸上端地是人畜无害。周瑾却心里直发毛。她很清楚这位最擅长背后捅阴刀。 周瑾眼珠子满屋乱瞟就是不敢看他,“床铺上的布娃娃不错哈,我一直以为女生才对娃娃感兴趣,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对不起,它红蓝红蓝地……挺好看。” 筒子楼人来人往,在居民各种意味深长的打量要把二人捅成筛子前,李业先把人拽进来。 与他手相接的地方,有点热。 纸片人有温度。 “坐。”话虽如此,他家可没有地方让她坐。 床和地铺都暧昧,她穿着校裙,长度比较尴尬。 穿四角裤和女同学聊天,李业也是生平第一次。 这个场景怎么说都应该有少年少女同框标配的粉色泡泡,奈何对方之一是李业,咕嘟半晌还是以被他的凉薄戳地“噗嗤”漏气儿告终。 周瑾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来暖场,不过两人之前压根没交集,这个主意不得不歇菜。 然后,两人就面对面干坐了三个小时。 周瑾试着挪了挪右腿,麻蛋,腿麻了。 李业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周瑾几乎喜极而泣,终于可以动了,一瘸一拐冲到厨房,生怕他跟她抢似得,“你饿了?我给你煮个粥吧。我煮粥还是很拿手的。” 厨房很少开火,锅碗瓢盆忙活的声响太过陌生,李业有些恍惚。 没一会儿,粥特有的香气儿冒了出来。 周瑾呈了一碗给他,神情有些拘谨,“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喝点粥,养胃。” 绕到厨房关火、打扫,出门时顺带提了满满两大兜垃圾。“剩下的粥放在冰箱,吃饭时拿出来热热就好。” 李业突然开口,“不再待一会儿?” “怎、怎么了?” 他侧头看了眼厨房,“你不吃?” “不、不了,我还有事,拜拜。” 心里有点开心,她……好感度刷成了?惊喜来地太突然。 门“哐当”一声关上,室内恢復平静,唯一冒着热气儿的就是那碗撒了核桃碎、香气扑鼻的粥。 李业端起粥,嘲讽冷笑,一双眸子深如寒潭,一个抛物线扔到垃圾桶。 第2章 虚荣班委2 晚上回家后,周瑾琢磨着买个什么东西给李业当赔罪礼。 书中李业是解剖天才,下刀快准狠,明刀阴刀玩地炉火纯青。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还是有道理的,最好弄个那种能整天在他眼前晃荡的,这样他捅她阴刀时能记得点她的好。 早上打眼一扫,李业书桌上放着的布娃娃用红蓝笔画满了血管。周瑾打算给他买个真人等高款,技术练好了,就算he不了,他捅她时她也能受益……的吧。 然后,她逛了一宿的某宝,第二天早上黑着眼眶敲定了单子。 某宝的快递第三天就到了,周瑾满心期待李业收到礼物后的感动样子,安慰词都想了好几条。在隔日下午接到李业的电话时,那边咬牙切齿。 周瑾:“……” 周瑾:好像有什么不对? 周瑾赶到李业家,满地的包装纸,就见一个真人等高的充、气、娃、娃、靠在地铺头,跟地铺尾的李业分庭抗礼。 李业勾起唇角。 笑里藏刀,绵里藏针。 握草,怎么是个充、气、娃娃?! 周瑾哆嗦着手点开某宝,问责客服,“卖家,这跟说好的不一样,送错了吧?” 客服自信秒回,“大恩不言谢.jpg。买家下单爽快,合我胃口,我找同事给买家换了个最新款,还是能自己动的那种呦。慢慢享用,不用客气!” 周瑾:在被捅的边缘疯狂试探qaq。 自觉把充、气、娃娃跟布娃娃排排坐,试图垂死挣扎,拔高的声音在李业的死亡凝视下还是越来越虚,“客、客服极力推荐的完全真人比例,仿真手感人体模型。你看哈,摸久了还能自动生热……冬天画血管再也不用担心冻手……” 李业皮笑肉不笑: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 周瑾硬着头皮,捏着充、气、娃娃,别说,手感确实上佳,“不谢不谢,你不是对医学感兴趣么,兴趣需要培养哈。虽然五短身材娃娃有助于锻鍊想像力,但真人等高款更能提高技术。都是为了技术哈。” 脸上笑容尽失,李业起身。他比周瑾高一头,栗色髮丝柔顺地散在耳侧,眉目低垂,无端生出几分邪气。 周瑾绞尽脑汁想这玩意儿的用途,突然灵光一闪,“那啥,除了画,你还能用一用。物尽其用才是真正耐用……” 话没说完,就被人擒住两手腕压倒在地铺上,脑门顶上的充、气、娃娃身子歪了又正,堪比不倒翁。 周瑾下意识动动手腕,他双手骨节分明,力气不小。 李业膝盖分开她的双腿,置身于她腿间,俯下身体,薄唇微启,“周班委,少年人血气方刚,假人受不住,你比较耐用。”清凉指腹沿着她细软白嫩的腰肢缓缓上移,在胸下二寸辗转捻摸。
第3页 动作无不显着色、气,周瑾却心里发凉。他按着她的脾脏,全身最脆弱的器官。 “呵呵,开什么玩笑?你起来,这个姿势容易引起误会。” “玩笑?”李业胸膛微震,在笑,膝盖沿着周瑾大腿内侧往上。 他不是想来真的吧? 少年男子的气息喷在颈项,周瑾生理上不可控地面红耳赤,忌惮对方是李业又背嵴发凉,挺直腰杆尽力往上抻,拉开两人距离。 他的膝盖贴上了她那里。 周瑾略慌,“起来李业,别逼我动手。” “你动地了吗?”李业恶意收紧五指,男女天生体质差异展示地明明白白,“周班委,女生进男人家之前就要有这种觉悟。” “息怒息怒,我送你人体模型是想让你开心,为维护咱们俩的友谊做出努力,虽然程序上出了点小差错,但我的心意比24k纯金还纯。你摸着良心说,娃娃是不是真人等高,是不是真皮手感,是不是比你那布的好用?” 李业气笑,周瑾手机铃声响起,“我家住在黄土高坡~~”高亢地跟磕了药似得根本停不下来。 “你要是不喜欢,我重新弄个来。那啥松手呗,有人找我。” 周瑾吸了口气儿,一脚狠狠地把李业蹬出去,利落地捞起手机撒丫子跑,“餵?” 正常人曲腿是本能蓄力,然后再出腿把力道发出去。这一过程折损大半力道。周瑾反应时间几乎为零,直接出腿,李业被动承受她全部打击。 腹部灰色鞋印,李业一点点舔过上排牙齿,眸底阴冷。 家里来地电话,周瑾报了个平安。没回家,找了一圈兼职,最后敲定周末去搬管子,一小时五十块。 两千块得还上,她做不出向原身父母理所当然地伸手。 最关键的是,只有这里不看身份证。 换上橘黄色工装,套上安全帽,撸起袖子就是干啊。 工地上有人好心建议,“小姑娘还是去旁边餐馆端盘子吧,这力气活儿你干不了。搬管子得干满一个月才有钱拿,反正迟早要放弃,你不如抓紧时间找别的活儿。” 小组长李哥蹬了他一脚,“多嘴,干你的活儿去,我看人家小姑娘就干地挺好。这才一会儿都搬了……”李哥看到堆起的管子愣住,“……这么多了!” 说话间周瑾又扛了几个来回,“餐馆我看了,没这边给地多。我对我的力气还挺满意地。” 周瑾爸妈是下苦力出身,周瑾从小跟着干活儿,身体能力不输成年男性。 “小姑娘你别不信,之前有几个青年人,干了十来天扛不住了,走了。一分钱没拿到,白给人干半个月的活儿。” 李哥原想着坑周瑾一把,没想到她业务能力还挺出众,干笑两声道:“那些人都滑头、浮躁,要是都像周瑾这样的,我分分钟预支工钱。” “真的?谢谢李哥。”周瑾堆好管子,忙不迭凑过来,“能不能给我先预支一个月工钱?呃,有困难的话,半个月也行。” 李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情不愿拿出手机,给周瑾转帐。 周瑾乐开了花,“哐当”“哐当”干地卖力。 9点收工时,一堆人累地不行,三三两两约着去吃饭。李哥就着工业灯填完新一批验收单,动了动酸疼的肩膀发动车子准备走,看见手推车里一堆建筑废材没来得及倒,招唿周瑾,“周瑾,把垃圾倒了。” “哦。” 周瑾抹了抹鼻尖,重新套上脱到一半的手套,小跑过去处理手推车。 “呦呵,这姑娘力气真大,赶上大老爷儿们都。”李哥开到一半,摇下车窗叮嘱,“最近查地严,绕点路倒工地后头垃圾池里。” “知道了。” 周瑾推着手推车忙活到近10点,总算把事儿弄完。 工地附近靠着一条夜市街,教辅班夜店一条龙,里头龙蛇混杂,三中学生不少来这儿。 赵一瓶和孙桥打完游戏出来,点了一屉小笼包,热气氤氲中,刚好看到远处正在倒垃圾的周瑾。 吴铮、赵一瓶、孙桥三人均是一中的风云人物。吴铮校霸中的校霸,家世出众无人敢惹,孙桥是和他一起玩到的铁哥们儿,赵一瓶普通家庭,斯文俊秀,脑子却极好,年级第一大满贯得主。 “赵一瓶,我他么眼花了吧,那是不是铮嫂?” 赵一瓶一气儿塞了两个小笼包烫地龇牙咧嘴,“铮嫂你个头,小心让吴铮听见削你。我跟你说,吴铮对徐晴真上心了,这段时间天天带她出来吃饭,以后但凡说‘铮嫂’,就是指徐晴。周班委那种没皮没脸的女人,配不上这称号。” 一中全校都知道,周班委花式倒贴吴铮,一直以吴铮的女朋友自居,明里暗里彰显两人关系。 长眼珠子的都能看出来吴铮根本不鸟她。 叫“铮嫂”就是明晃晃打她的脸,哪知道周瑾蠢,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沾沾自喜。 所以都挺看不起周瑾。 “这么晚了,她来这儿干什么?”孙桥抹了把嘴,跟上去。 “孙桥,等一哈偶。”赵一瓶又塞两个,匆忙结帐提着书包追上。
第4页 周瑾没发现身后跟了两个人,收拾好书包回家。 两人跟到工地后,孙桥诧异,“周班委来这儿干什么?” 赵一瓶找了块儿凸出来的土堆,手脚并用翻进去,“应该是打工。这是广场承包工程,几个礼拜前就招临时工,一小时五十块。” “铮嫂需要来这儿打工?她可不缺钱。”孙桥嗤之以鼻,周瑾低级的勒索手段谁不知道。 赵一瓶在工地里晃了一圈,借着工业灯看到了新到的钢管,“周瑾抢了李业的钱,估计想打工补上漏洞。” “没有和李业正面刚,她还不算太蠢。”赵一瓶扶了扶镜框,一丝冷光划过。 孙桥好奇, “那个李业什么来头?让你忌惮成这样。” “暂时打听不到,不过离他远点儿总是好的。外表装地人畜无害,谁知道内里藏着什么怪物。” “周瑾这点挺让我佩服,没向她爸妈伸手,自食其力补亏空。”他耸耸肩,收回目光,“不过,这洞是她亲手刨地,也算是天道好轮迴。走吧。” 第3章 虚荣班委3 周瑾干地第二周,接到工厂打来的电话。 手机那头语气不善,“周瑾,钢管丢了,李哥气地不轻,你快点来。” “我马上到。” 心沉了下来。 钢管的清点看管是她在弄,她负全责。 工地。 只听得见机器运作声。 李哥胳膊支在两腿上,屁股底下草草垫着钢管废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抽菸。 周瑾说:“李哥。” 李哥慢悠悠地抽完烟,菸头扔地上,脚两下碾灭。 “嗯。” “不见了半吨脚手架钢管。”李哥站起来,弹开指尖菸灰,“不值钱,也就两三千,新的钢管下周也就送过来了。但是,最迟后天,三楼的脚手架得搭好,我的人得他妈上去干活。” 周瑾心沉到谷底,半吨钢管的损失不算什么,但偌大的工程停工三天,这才是把天捅漏了。 李哥深吸一口气儿,又上了根烟,“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可大可小。弄到脚手架钢管,如期开工,啥事儿没有。要是弄不到……呵呵……” “李哥,对不起,我……” 他朝周瑾摆摆手,“你别说话,该干啥干啥去。别再给我招事儿,我就谢天谢地。”说着招来几个工人谈事情,很快走远,“市里没有就往别的县多跑跑。你开我车去,能快些。” 周瑾抿了抿唇,没说话。现在唯一能做地,看能不能把钢管找回来。 她绕到堆放钢管处查看了几圈,地上有不少脚印,工地上人多脚杂,找到有用信息堪比大海捞针。 工人正扛起一捆钢管架到手推车上,随口道,“周瑾来了?” “嗯。听说丢了钢管,我来看能不能帮上忙。”说着帮着扶了管尾。 “呦,还是周瑾心好。”工人见她神情低落,安慰道,“工地这种地方人多口杂,丢个啥儿再正常不过。那门口装着电子眼,二十四小时地瞅,让人套上塑胶袋照样瞎。没用,还不是一样丢。你个小孩子还能地过那电子眼?” 周瑾胡乱点了点头。 “李哥心里着急,才骂了你两句。别往心里去哈。”工人拉紧手套架好钢管,“没事儿快回去吧,工地上多危险。” “嗯。” 周瑾没走,在工地上逛盪了几圈,还真找出了点苗头。 工地后墙处的电子眼被人缠了几圈塑胶袋,不远处靠墙有个沙堆,用来拌水泥,半墙高,人能从这儿翻进去。 周瑾在墙根处找到明显的车轴印子,很深,对比过,是手推车。 时间过地快,周瑾肚子饿,才发现天色晚了下来。于是去夜市随便买点东西吃。 “铮嫂,你也来这儿吃?” 周瑾回头,是孙桥和赵一瓶,刚从游戏厅出来。 “谁是铮嫂,叫我周班委!你们对这儿熟,推荐一下呗。” “那必须是巷口的那家小笼包,皮薄陷大、肉汁充沛,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孙桥说,搬管子补班费事件让他对周瑾改观不少,热情道,“走啊,铮嫂,我请你。师傅,来两屉小笼包。” “好嘞。” 这猪脑子! 赵一瓶抚了抚额,一胳膊肘怼过去,“难得跟周、班、委吃饭,你就请小笼包这种掉档次的东西?周班委,我知道一家火锅味道特好,不远,咱们三个去吃啊。” 小笼包端上来,周瑾调好蘸汁,说,“不用,我看这个就挺好。” 赵一瓶招来服务生,“老闆,小笼包打包带走。”又拉起周瑾,“走吧周班委,你请我们吃了那么多次,这次权当陪我们两个吃一顿好的,然后帮我个小小的忙。孙桥,吃你大爷,走!” 孙桥这才意识到不妥,抹了嘴巴,提着小笼包跟上。 赵一瓶孙桥带着周瑾去了一家贸易广场顶楼的高级火锅,要排号的那种。味道确实好,鲜香麻辣,周瑾吃地满头大汗,心头压了一天的抑郁一扫而空。 高级火锅价格不低,赵一瓶抢先把帐结了,周瑾想着原身之前也请了他们挺多次,受用地很安心。
第5页 “你刚说让我帮你个忙,干什么?” 赵一瓶咳了一声,看着周瑾,说:“铮嫂生日快到了,铮哥请吃饭。咱们哥儿几个都得出席,总得意思意思。我一个大老爷们,不会挑女生的东西,思来想去,还是找个女生给把把关。周班委不会推辞吧?” 孙桥正喝着酒,被呛地不轻,不断给赵一瓶使眼色。你疯了吧,在周班委面前提徐晴,想拉个修罗场吗? 赵一瓶特地咬重“铮嫂”两个字。周瑾之前有多迷恋吴铮,他们都看在眼里。对吴铮掏心掏肺不说,还绞尽脑汁儿讨好他们。怎么可能突然说放弃就放弃?指不定肚子里酝酿着什么黑水儿。 周瑾大方应下,“这算什么事儿,你都看中什么了?” 赵一瓶发了几张图片过去,周瑾尽心尽力地帮着筛选,一顿点评下来,结果跟赵一瓶选地不谋而合。 难道周班委真的转性了? 罢了,她转不转性跟他们无关。 赵一瓶松了松衣领,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周班委,吴铮对徐晴上了心,你放手吧,何必自讨难堪。” 周瑾:…… 我这段时间跟吴铮半句话都没说,你怕不是瞎? 赵一瓶显然没get到,迳自道:“你死磕吴铮快一年,吴铮不反对,我们吃人嘴软,也起闹叫你一声铮嫂。后来徐晴转学过来,她是小女生,恬静娇小心思软,没你活泼大方,也没你有担当负责任,可是吴铮喜欢她,她就是铮嫂。” 孙桥忙上来打圆场,说:“周班委,强扭地瓜不甜。再说了,一中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好瓜,你可以多看看。” 周瑾说:“问你们俩一个事儿,我说话是放屁吗?” 对面两人二脸懵逼:“啥?” 周瑾:“我说不喜欢吴铮就会跟他断地彻底,不会再缠着他。你们这么说,会让我男朋友吃醋,知道不?” “吴铮颜好但执拗脾气差成绩垫底从不待见我,当初喜欢他是我瞎了眼。现在我清醒了。” 赵一瓶语塞,骂地这么利落,是脱下滤镜没错了。哽住半晌。 “那再好不过。” 第4章 虚荣班委4 周瑾:“你喜欢徐晴?” 赵一瓶拧眉瞪她,“瞎扯什么。” 周瑾下巴点点手机,“这家的手錶都在一千往上,普通同学过生日,你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自个儿脚上还是沾了泥沙的旧鞋,说没点别的意思谁信啊。 “徐晴带着它好看。而且,普通东西配不上她。” “嗯哼。” 给一个甜枣再打一棒子,不过高级火锅到嘴了,这趟儿也不算亏。 火锅店又来了几位客人,为首的是个寸头,似乎与瓶子认识,径直走过来。 周瑾起身,“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先走啦,谢谢招待。” “慢走不送。”赵一瓶摆手道别,看向那几个人,神色逐渐严肃。 周瑾没注意到,迳自穿上外套,到店外冷风一吹,出走的愁思尽数回炉。 惆怅死个人,找不到脚手架钢管,她就得下岗;她真下岗的话,李业的人体医学模型怎么办?充、气、娃娃天天在他跟前晃悠,随时随地拉仇恨啊。 火锅店里,瓶子招唿人坐。 寸头伸长臂膀圈住赵一瓶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不坐了,哥们儿找你有点事儿。这儿说话不方便,咱们出去说。” 今天这事儿估计难了,赵一瓶心沉下来,面容带笑,“行,孙桥你先回吧。” 孙桥抄了个酒瓶子拿手里,“别啊,你兄弟就是我兄弟,一起聚聚呗。” “当然好啊,一起走。”寸头说。 商场一层正在装修,脚手架外套着塑料棚,与临街的建筑之间夹了条漆黑小道。 几个人在这里动手开打。 对方人多,赵一瓶和孙桥很快败下阵来,挂了彩,到处青一块紫一块。 寸头提着棍子狠戾地抽了十来下,闷声落在赵一瓶和孙桥身上。 突然有光闪着眼睛,寸头下意识抬手遮了下,眯眼。 跟赵一瓶一起吃饭的女人,拿着手机自带地手电筒在晃,边往这边走边说。 “再动手试试,我报警了,警察十五分钟后就来。” 寸头几人“噗嗤”笑出声儿。 女孩子细胳膊细腿,看着就柔弱。其中一个不怀好意道,“十五分钟不够哥几个轮着来,要不一对一?你们觉得咋样?” 另一个耸耸肩打开微信群,“那摇骰子吧,点数最大的先上。” 周班委,她怎么来了? 血煳住了眼睛,孙桥使劲儿眨,试图看清。 赵一瓶跪爬到寸头跟前,“荣哥,那事儿跟她无关,你放过她。” 寸头蒋荣抬脚踩住瓶子的脸,推开,嫌弃不已,“跟猪头似得,我看你想吐。还是妞儿美啊。你们几个去,把那女的弄过来。” 赵一瓶勐地抱住蒋荣的腿,大喊:“不要!班委你他妈快跑啊!” 周瑾离得远没太听清,“啥?” 蒋荣朝赵一瓶肚子狠踹了好几脚,像蹬垃圾一样踢开,抬手道:“把人立马带过来。”
第6页 赵一瓶顾不得疼,拉住他的脚,一手朝自己脸上扇,“对不起,荣哥,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她。” 没人应声。 回头就见自己小弟们倒在地上哀嚎,月光下,那女人眼神冷凝,手里提了根钢管,血顺着钢管头一滴一滴流下,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蒋荣:“我荣哥有荣哥的规矩,你坏我的事,就别怪我对女人动手。” 周瑾:“我班委有我班委的规矩,那两个人归我管,你他妈算哪根葱。” 周瑾本身就力气大,又跟钢管打交道了近一个月,使起来极其顺手。一开始挨了蒋荣几拳,适应后极佳的发射神经发挥作用,后面蒋荣不仅没能近得了身,而且被抽地皮开肉绽。 赵一瓶和孙桥目瞪口呆地看着不可一世的蒋荣长声尖叫,窝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跟上去补了两脚,“不打你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能打,滚。” 孙桥胡乱抹了两把脸,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上去就想给她个拥抱,“周班委……瑾、瑾姐,原以为你是青铜,没想到是个王者。” 周瑾脚抵住他的下巴,蹬开自个儿视线,“离我远点,确实跟猪头似得,我看着也想吐。” 孙桥很委屈。 “愣着干什么,去扶赵一瓶,警、察马上就到了。” “警、察?瑾姐你真报警啦?” “废话,我这么娇小可爱,哪里是是这帮垃圾的对手。艾玛,吓死我了!快走快走!” “哦哦。” 三人前脚刚走,匆忙地脚步声并阵阵警笛声出现在小道里。 这种警匪大片既视感吸了一大波儿吃瓜群众驻足观看,蒋荣几人被迫充当动物园中供人参观的猴子,在警局的档案又厚了一层。警方暗地里与学校通了气儿,停了一周的课,丢脸至极。 几人去了瓶子家里。 周瑾在路口的药店买了消毒包扎的东西。 赵一瓶伤地比孙桥重一些,好半会儿才缓过来。 “周班委……谢谢你,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瑾姐,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小道里?”孙桥嘴咧地幅度太大,扯到伤口,痛地面目狰狞。 “走到一半,想起来我的小笼包没拿,就回去取喽。你们浩浩荡荡一帮子人,服务生想不注意到都难,张口问一下又不费劲儿。” 赵一瓶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一个小院里全是学生。房子里一张木板床,鞋子乱堆,窗下一张书桌,靠近门口的盆里堆着脏衣服。 那句“他们归我管,你他么算哪根葱”刻在他脑子里,她对外的样子不要太帅。 “小笼包有这么大魅力?瑾姐,你其实关心我们。” “那可不,我明天就指着那兜小笼包过活了,可惜全糟蹋了。”周瑾回忆起来就心酸,小笼包滚得满地都是,蒋荣几个倒霉催地一压,馅儿都挤出来,“打工出了点状况,往后的经济来源十有八、九要断,能省一顿是一顿。” 她倒不是贪嘴,套电子眼上的袋子和小笼包袋子是同一款。 “伸手,简单包扎一下。赵一瓶先来。” 除了脸,蒋荣就挑胳膊腿儿下手,疼又避开内脏器官。既伤自尊,又虐一把身体。够毒。 “蒋荣是一中出了名的混子,一般人避都来不及,你们怎么得罪上他了?” 孙桥义愤填膺地告状:“谁得罪他了,是他先来勒索瓶子,张口就要两千块。老子这身肌肉白长的吗,当场就打回去。” “他眼瞎吗?吴铮那么一尊财神摆那儿不动,去找瓶子这样的。吴铮跟瓶子之间可差着好几百个你呢。” “蒋荣也配提铮哥?”孙桥不屑,说到一半回过味儿来,“什么叫差了好几百个我,瑾姐你要不要这么损我?” 周瑾下手没个轻重,包扎技术很一般。屋里白炽灯亮,照在她侧脸上格外柔白细腻、恬静安然。 她也没那么自私。 “谢谢。” 真心实意地感谢。 手上绷带勐地收紧,差点给赵一瓶疼出泪,周瑾给孙桥包扎完,吃人嘴软,顺便帮他把盆里的衣服洗了。 “瑾姐,不用不用。” 她不计前嫌帮了他,怎么还能让她给洗衣服。瓶子挣扎着下地,腿一软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 周瑾端着盆到了水龙头洗起来,“你现在差不多三等残废,一动包扎就松了,起来干什么?躺着吧,算是我报答你那顿高级火锅。” 他请她吃火锅是警告她。 赵一瓶张了张嘴,话跟赌喉咙似得,说不出来,羞愧地不行。 公用水龙头水小,线一样,周瑾翻转衣服尽量让全部沾水。 手上突然间暖暖地。 他的衣服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石灰粉。 附近正在施工的地方不多,工地是其中之一。脚手架堆在一起为了防滑防氧化,一般会洒一层石灰粉。 周瑾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他吧? 她很快把衣服洗好,挂上,孙桥刚也走了,“天晚了,我回家了。” 路上,收到一条语音,李业发来的。杂音很重,一个中年男人夹着怒火骂骂咧咧,“我打死你”“小畜生你该死”之类的话。
第7页 不像是气话,能听见皮带划破空气的声音。 周瑾快速回想剧情。 李业是泼皮和女表子的种,从小在畸形的生活环境下长大,没见过好,也不知道什么是好。高二时喝醉酒的父亲失手打残了他的左手,醒了怕被人指指点点,就一个劲儿的对李业哭着说“我是爱你的”。 他信了,同时弄坏一个东西和爱的表达在他心里划上等号。 李业爱上女主徐晴之后,一系列打压吴铮折磨徐晴的人渣操作,都有这种心理的作用。 扭曲的种子必须拔掉! 周瑾拔腿就往筒子楼跑。 筒子楼很旧,一共五层,四层灯都是坏地,还有一层要灭不灭,摇摇欲坠。 周瑾敲了敲门。 怎么不开门? 里头灯还亮着,不像没人啊。 她继续敲,没敲出李业,反倒把邻居敲了出来。 邻居开了半扇门,食指比在唇中间,小心翼翼道:“快别敲了,李卫国在家呢。” “阿姨好,我是李业班班委,今天给他送作业,不小心把课本落他家,这才反应过来,就来取一下。” 邻居看她一个小姑娘大晚上找李业,眼神立马不对,周瑾一口咬死纯洁的同学与作业关系,她才正常点。 “阿姨,李业家没人吗?这灯怎么还亮着。” “嗨,李保国在家,李业不敢出声。”邻居上下打量着周瑾,班委就不是一样,来找李业的女娃那么多,她最有知识人气度。 “这话怎么说?” “怎么?你不知道李业看着清贵跟有钱人家少爷似的,其实就是泼皮跟贱货的种儿?” 邻居一个家庭主妇,闲地不要不要地,八卦之心一起,把李业家那点儿破事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讲,“我刚还以为你是李业勾来的呢。李业靠着那张小姑娘似的脸皮,没少往家里带女娃。随他妈。哼,我早知道他妈就不是个安分过日子的。” “唉唉,你再这么拍门,街坊四邻都改有意见了啊。” 第5章 虚荣班委5 邻居说:“李保国之前把孩子拖到院子里打,后来邻居看不过眼、劝地多了,李保国觉得掉面子,就关上门父子两个在屋子里解决。” “从那时候起,李业家开始频繁地在夜间亮灯。大概是四年前吧,有一次凌晨四点来了辆救护车,把李业拉走了,全身都是血。筒子楼里的人就知道,灯开着,就是李保国在打人。今天这灯亮了好一会儿了。”说着斜了一眼李业家窗户,带着些许看好戏的态度。 周瑾忍不住,“都是街坊邻居,你们都不管管吗?” 接着砸门的手还没碰到就让邻居一把给捉住,“哎呦,人家关上门自己家的事儿,咱们多什么嘴。没地让人说手伸太长,都够人家里去了。” 夜风一吹有些凉,邻居缩回家,关门前好心建议,“今晚怕是不行了,你要不找个同学先对付一晚,明个儿再来取。” 周瑾没搭理她,“哐”“哐”地砸门。 “来了来了,谁啊,要、要卸了我的门吗?”男人吐字黏煳,醉地不轻,拉开门后看是个跟李业穿同样校服的女娃,不耐烦就要关门,“李业睡了。” 黄色灯泡暖光照出来,越来越窄的长方形门缝中,充气娃娃被剪刀剪地乱七八糟,李业跪在书桌前,被抽的皮开肉绽。他紧紧地咬着下唇,殷红一片,似要滴出血来。 二人四目相对,他跟个假人一样,眼里没半分情绪。 坏了,这充、气、娃娃给他招事儿了。 周瑾脑子还没想出要怎么做,脚先一步卡在门缝上。 她怒火中烧,“……叔叔,你凭什么打李业?他做错了什么。” 李保国眯了眯绿豆眼,这动作带地满脸横肉挤得看不出五官。转身“啪”地一皮带抽过去。 “你才多大,就哄女的回家搞?跟你妈一样骚贱,还买那什么娃娃,你他妈哪只手偷了老子的钱?”李保国骂骂咧咧,皮带扬起,跟长了眼睛一样,“嗖”“嗖”向李业的左手抽去。 那处已经血肉模煳,露出一截骨头。 他早已习惯,还能分出心思去瞧周瑾的反应。 呵,她愣住了。 眼里藏不住的怜悯同情。 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哭唧唧地跑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去找左邻右舍,或者报警,让大人来处理这事儿? 再或者,打着为他好的旗号,按头让他给李保国道歉,用可笑地父子情说辞平息两方怒火? 从青春期开始,觊觎他皮相的女生多如流水,不少人跃跃欲试想成为他所谓的救赎,方法五花八门。 李业不是没感动过,但每当他觉得他被温柔以待,都被现实拉回来,摔得更惨。 预想的皮带没打到他身上,李业挂在嘴角的嘲讽专用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先愣住。 周瑾扑过来挡住他左半边身子,皮带抽到她背上,尖锐铆钉划开皮带出肉,血迹很快渗出来。 “混蛋,皮带上居然镶嵌这玩意儿。你看不到你儿子的手烂成什么样子了吗?这要是真打上去手就残了!”
第8页 自己儿子打死都是小事儿,伤到别人是要赔钱地。 李保国心虚,见周瑾还有力气骂,火又上来,“关你屁事儿。我儿子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就是打死了那也是他命不好,有你他妈什么事儿。小小年纪不要脸,净跟李业胡搞,我今儿替你爸妈好好管教你。” “叔叔,我一直以为你是猪形人脑,我错了,你他妈连畜牲都不如。虎毒还不食子。来啊,看谁教训谁!” 李保国气地直咬牙,周瑾抬腿一脚狠蹬在李保国腰上。 李保国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肥胖的身体球儿一样趴在地上。 “你、你敢踹我。”女娃上来就踹他,肯定是跟李业通好气儿。 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还能栽女娃手里。李保国艰难弓起肥胖的身子,没站稳原地跳了两步,脱下鞋板子去抽周瑾。 她抽走李保国的皮带扔到门边,同时取了擀面杖往他四肢勐抽 。 用蒋荣的法子。 “啊,我的腿,我的腿断了。来人,快来人啊!学生动手打人了!”李保国捂着腿大喊,疼通之下有一丝诡异的兴奋,他被打了,女娃子必须赔钱,“你、你今天不赔我医药费,休想离开这个门。” “李业,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邻居。” 李业愣住,不敢相信他看见地。 她对他另有心思,所以他叫她来,是想羞辱她,让她难堪。 李保国的皮带他能避过去,可没想到她竟然冲到他面前,替他挨打。 李保国嗷嗷直叫,气地手直抖,指着她,“你……你敢打我……” “叔叔醉地不轻啊,脚一软都五体投地了,看来以后得少喝。” 又一闷擀面杖。 “叔叔,李业没偷你钱。那个娃娃是我买的,原本是想弄个医学人体模型送给他,但是订单出了错。这事儿赖我,给你们父子俩闹了这么大误会,对不起啊。” 再多来一次。 周瑾抽够了,拿了本数学书,身形灵巧满屋子跑,左蹬右踹弄地屋里一片狼藉,边跑还边大喊“杀人啦!” “你瞎喊什么!” 李保国怒火攻心,眼珠子都红起来。 筒子楼就这么五层,居民听到声儿哗啦啦全跑上来,屋里满是酒气儿,一看血葫芦一样的李业震惊了。 几个壮汉上去死死地按住李保国,围观居民纷纷打电话,“歪,妖妖灵吗?杀人啦要出人命啦!快派来人啊!” “歪,120吗?要死人啦快派救护车来!” 李保国辩解,指着周瑾说,“放手!这小盪、妇不学好勾着李业上床,反了天,还敢对我动手,我今天非得替她爸妈教训教训她不可。” 居民心中一惊,小盪、妇?看着周瑾的眼神存疑,不能吧,女娃穿着校服看着挺秀气文静一孩子,也不像能动手地。 周瑾哇地一声哭出来,“叔叔你怎么诬赖人呢,怎么能用那两个侮辱人的字说我。我是李业班委,今天给他送作业时不小心把课本落你家,我来取课本。大家看,课本还在手里攥着呢。” 背对着邻居,“叔叔喝高了,连我也要抽,你们看我这背,还在冒血珠呢。”哭地委屈死,“阿姨可以作证,她看见了地。” 没说邻居看见了什么。 邻居被点名,下意识照着她的话走,“对对,小姑娘是班委,敲门找课本时我刚好出来,还劝她去同学家对付一晚。就是不想她看见李保国家这些糟心事儿。” 她老公说,“哎呦,我说你刚才开门干什么呢。就两三分钟前的事儿啊,人小姑娘敲门吵到我家儿子睡觉,我媳妇才出去看。” 居民纷纷指着李保国骂。 “你真不是个东西,把两个孩子打成什么样子了。还满嘴喷粪,小姑娘才多大你说人跟你儿子上床。” “人小姑娘还是给你儿子送作业,被你揪着骂,吃力不讨好。有没有良心啊。” 李保国啐了一口,“她放屁。她刚才可亲口跟我说地,那骚娃娃是她给李业买地。她不跟李业搞,买这玩意儿干什么?” 周瑾哭地上气儿不接下气儿,扑到女人堆里,呜呜咽咽地说,“阿姨,他瞎说。我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又用不上。我背疼,心更疼!” 居民一眼就看到剪地乱七八糟的充气娃娃。 都是结了婚的女人,谁不知道这个。 对啊,就三个人,女娃压根用不上,也买不起;李业那皮相都有让女生倒贴的本事,需要用假的?肯定是他李保国用了那噁心玩意儿,被发现了还死不承认胡乱攀扯,下作。 顿时所有人看李保国好像在看一只臭虫,作呕又令人噁心。 李保国气疯了,挣扎着爬起来,“你们都让这小□□给骗了,我根本没打她,是她打我。我屁股腰上全是让她用擀面杖给抽出来的印子,疼死人了。”立刻拉背心褪裤子,给人看证据。 “抽出来的印子?你看看你儿子,那皮还能看吗?” 女人们没想到他能干出当众脱衣的事儿,“呀”地大喊一声捂住眼睛,几个年纪大的又报警,“歪,妖妖灵吗,有人当初脱裤子糟践人啦,还有暴力倾向,几个居民都快拉不住呦,快派人来!”
第9页 警察一听那边乱糟糟地,以为是群体事件,立即出警,还成立专案组调查。 李保国被带到警察局,酒没醒,就先拘留三天,李业和周瑾做了笔录,放他俩走。 周瑾做了就不会后悔。 居民有心,可是鞭长莫及,门一关,隔开两个世界。 所有一切重新復位,归于原样。 李业一次比一次失望。 这次,周瑾破开了门。 周瑾忍不住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地。” 她回家后,认真找了医学人体模型店,再三核对后,下了单子。 好不容易充盈一点的钱包又空了,尤其是她即将面临失业。 因着这几个事儿,周瑾两天没睡好,周一早上到教室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桌子上放了小笼包和豆浆。 赵一瓶朝她挤眉弄眼,周瑾的胃和心一下子得到了抚慰。 “赵一瓶,你不是一心向着铮嫂么,什么时候跟班委这么好了?” “我向着铮嫂,跟周班委也是朋友啊。都是一个班的,周班委人也不错,又有心上人了,以后少难为她。” “心上人?那就是说咱们铮哥魅力不再了啊。谁啊谁啊?”同学瞧了一眼吴铮,兴致勃勃。 赵一瓶摇头,“我不知道。” “会不会是李业,听说周班委最近跟他走得挺近?”同学说。 赵一瓶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别瞎说,周班委跟李业不可能。” 第6章 虚荣班委6 同学耸了耸肩,很快换了新话题,“铮嫂明天生日,铮哥请全班去九湖苑吃饭,说要公开。我们先去点菜,你到时候负责带同学来,没问题吧。” “行。” 李业坐后排靠窗,校服少年与书本,精緻的皮相频频引地少女们驻足看。 他从不带课本,能学习好就玄幻了。桌兜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书。 最迟后天李保国就要被释放,他怂到家又是个窝里横,会把对她的怨恨、对邻里的不满和对被送入警局的丢脸加倍发泄到李业身上。 她挑地邻里对付李保国,只管一时之用。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唉,在头秃的边缘疯狂试探。 不过,李业那种背后捅阴刀的性格,怎么就乖乖地让李保国欺负呢? 放学后,赵一瓶和孙桥叫周瑾陪着去取手錶。 周瑾暂时停工,不管是找脚手架钢管,在学习上下功夫,还是去刷李业的好感度,都比跟他们出去浪费时间强。 她直接拒绝。 “瑾姐,不白去,请你吃饭。上次你帮了我,得给我个还人情的机会吧。”孙桥诱之以晚饭,瓶子也说,“它家实体店不远,上次咱不是都看好了吗?我一拿就走。” 缺钱了,心动。 周瑾利落收拾书包,“走。” 三人到了手錶店,瓶子爽快付款。 店员笑了笑,把手錶包装好,意有所指地看看周瑾,“惦记了这么久,终于得到啦,祝你如愿以偿!” 孙桥大笑,“您搞错了,不是她不是她,她是来帮忙参谋地。” 店员见世面多,尴尬一会儿,很快对周瑾说,“那你一定是他心上人的闺蜜。都说送贵不如送对,他真有心,找对方闺蜜这种强劲辅助,他心上人肯定被你们瓮中捉鳖。” 店员有意帮瓶子刷好感,小声说,“他一个月前就频繁来我们店转悠,目光粘着这款表捨不得移开,现在凑够钱拿下啦。他是个好的,让你闺蜜别放过。” 周瑾干笑。 取完礼物,三个人去吃饭。 热气氤氲中,周瑾和孙桥给瓶子转述店员的话,乐不可支。 说着说着,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把几个事儿串起来。 瓶子看她脸色古怪,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瑾姐,你没事吧?” 孙桥说:“瑾姐,怎么了?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周瑾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赵一瓶,我问你一件事儿,你如实回答。” 赵一瓶的心渐渐下沉,强撑着扯开的嘴角,在听到她的问题后,彻底瘫下发白。 “工地脚手架钢管是不是你偷地?” 孙桥立马说:“不可能,瓶子不会干这事儿。瑾姐,我知道你很委屈,可也不能随便污衊人吧。张口就给朋友定罪,你这不是让朋友心寒嘛。再说了,他要是真的偷了管子,就不会被蒋荣打地半死拿不出钱来。” 热辣鲜香的水煮鱼端上来,周瑾先动筷子。 “先吃饭吧,快一百元呢。” 半条鱼进了肚子,赵一瓶笑了笑,“这么笃定?你要是冤枉我怎么办?” “工地电子眼被人套了塑胶袋,一股儿小笼包味儿,跟你和孙桥常去的那家是同款。我给你洗外套时,发现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石灰粉。工地上脚手架钢管为防滑防氧化,会洒一层石灰粉。” 孙桥气地直灌水,听到这儿呛住勐咳嗽,错愕地看着瓶子。 赵一瓶给他递了张纸,细长眸子闪过精光,“那也不能证明是我偷地呀。小笼包谁都能吃,再说我住的地方路过工地,长期来回外套上附着一层石灰粉再正常不过。”
第10页 “很对。”周瑾点点头,视线移到那块手錶上,“好漂亮的手錶,值一千多块钱呢。你缺钱很久了,哪儿来地钱买手錶?” 赵一瓶抿了抿唇。 “说不出来我帮你说。” “你知道我在工地搬管子,对我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徐晴过生日,你为了给她买礼物,决定偷管子。那天你等到深夜,随手拿了小笼包袋子套住电子眼,从侧边水泥沙堆翻进去,搬管子时石灰粉落了你一身。” “蒋荣放着金佛吴铮不动,也不管出手大方的孙桥,专挑你勒索,是因为他知道这事儿,吃准了你不敢报警。” 赵一瓶一句话都不说,孙桥难以置信,“我现在胳膊腿儿还疼着!我不走,为了你才留下来,你竟然为了那点钱眼睁睁看着我被打地半死。赵一瓶,我把你当兄弟,你呢?你他么把我当猴儿耍!” 满心愤懑,一脚踹翻垃圾桶。 周瑾抢先一步踢地远远地,他半途夭折,憋屈死。 “行了。那天晚上你俩被人窝墙角打,瓶子一直护着你,否则照蒋荣那阴毒劲儿,你现在还能蹦跶地这么欢?” 赵一瓶伤地比孙桥重地多。 孙桥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来拉开周瑾旁边的椅子,气唿唿道,“离那没良心的远些。瑾姐,我以后都跟你坐。” “我不想跟你坐。” “赵一瓶,你把管子卖给谁了?”周瑾吃完擦了嘴巴,捞起外套穿上,“你能来买手錶,就是刚拿到钱不久,钢管一定还在。孙桥比钱重要,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而且要是有钱,你就不会让我看图片而是直接去买。” “帮你解围,想道谢的话不如告诉我管子在哪儿。” 周瑾站起来,“找不到脚手架管子,工地工程就得往后推,我也得引咎辞职吧。你既然叫我瑾姐,就告诉我,把管子卖给谁了?” 赵一瓶神态自若,不见一分被拆穿的难堪,叫服务员结帐,“瑾姐好聪明啊,骗不了你。光明建材店,老闆叫蒋宏,是蒋荣的表哥。那儿我熟,我跟你一起去。” 孙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瑾姐我陪你去,你放心,一定能把管子要回来。蒋家那几个人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他们。” “要?”周瑾“噗嗤”一笑,与赵一瓶相视一眼,两人不谋而合,“我们得偷。” “你可是班委,怎么……”孙桥心虚地瞧了四周,压低声音道,“……知法犯法,冒这个险?” “光明建材店傻了才会还给你。‘你工地失窃是你的事,我们的脚手架管子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通过正当途径买来的,你凭什么说我们偷?再说了,你怎么证明这是你工地脚手架管子,上面印你工地印记了?’他要是这么说,警察都奈何不了。”周瑾说。 赵一瓶嘆口气儿,“老实说,这件事儿中,光明建材店是受害者。我没想到,他居然又让蒋荣来勒索。他吃相难堪,就别怪我们不道德。” 孙桥嚼着口香糖阴阳怪气儿,“呦,稀奇了,谁能不道德过你啊。” 赵一瓶苦笑。是他对不起他,往后慢慢补偿吧。 光明建材店。 一条街都是建材装修店,统一白绿相间的店名牌子,环境治理时统一挪到这儿,后头是农村麦地。街头街尾两个电子眼,平时没什么人来,偶尔有几个货车拉着材料进进出出。 光明建材店前院一楼是店面,二楼住人,建材连同从瓶子这儿收到的脚手架管子都堆在院子里,养了两条狗看着。 蒋宏身材矮小,微胖,见人笑地和善,眼里透着精明。大多数在忙进货、理货的事儿,店面里坐着的是他老婆,高瘦,颧骨颇高,学人烫了大波浪捲儿,涂着口红打扮时髦,是个难缠儿的主。 三人在街口等到晚上。 周瑾:“别吃了,吐出来。瓶子接着,去把电子眼粘住。” 他擅长这个。 赵一瓶,“哦。” “孙桥,让你买的肉呢?” 孙桥提高手中满满两大袋子,笑道:“这儿呢,堵那恶狗的嘴,管够。” 三人提前分配好要怎么做。 “蒋宏家一般晚上十点关店门,十一点半熄灯睡觉,最迟不超过十二点。脚手架钢管就堆在他们家窗下,搬地时候要小心,上头一旦推窗,什么都能看见。脚手架钢管的对面处拴着狗,不凶,但是怕生,见生人就叫唤,它的嘴必须堵住。” 赵一瓶说着看一圈院墙,“这墙不高,我们都能翻。确定蒋宏一家熟睡后,一人在里头搬管子,一人坐墙头扔肉餵狗,一人在墙外接着。麦田里有我租来的手推车,只要把脚手架钢管拖到大马路上,谁跟它站地近,它就跟谁姓。” 晚上十一点二十,蒋宏家熄了灯。 凌晨零点二十分钟,周瑾扔了小石子,确定蒋宏一家都睡下。 “我进去吧。我身手比你们好,被发现的话踹了人就能跑。”周瑾撸了袖子准备爬墙,被人抓住手腕。 孙桥不贊同:“瑾姐你好歹是班委,脸还是要一要地好,我进去吧。反正我就是一学渣,脸不值钱。要是出了事儿我就大叫,你们跑,别回头。”
第11页 脚刚踩到墙上,就见墙头上已经坐了一人。 赵一瓶:“这里我来过好几次,比你们熟。脚手架钢管还是我帮着堆在窗下。孙桥说地对,瑾姐你不能被发现。而且,这是我欠你的。我进去搬,孙桥你坐墙头扔肉餵狗,瑾姐你就在墙外头接应。” “行。” “行。” 第7章 虚荣班委7 赵一瓶一跳下墙头,孙桥就开始给狗扔肉。 脚手架钢管细长,不重,竖起来比墙头还高二十厘米。赵一瓶把脚手架钢管立起来靠到墙上,孙桥压着一头往外一拉,钢管顺着墙就滑到外头,周瑾接住,整个过程没一点儿声响。 默契配合半小时后,脚手架钢管只剩下一小半。 差不多一半运到大马路上的绿化带里藏着。 又扔出一块肉,一袋子的肉见了底儿。孙桥把塑胶袋儿团成团儿丢到麦田里,任它自由伸展回原样儿。 “瑾姐,把另外一袋子肉递上来,就靠在墙根那儿。” “嗯。” 周瑾刚把袋子提到手里,就听见蒋宏家孩子大哭起来,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刺耳。 三人皆是一怔。 孩子一哭,蒋宏家必然开灯。灯一开,就全完了。 很快,就听见蒋宏老婆骂骂咧咧地,朝孩子屁股拍了两下,掀开被子把孩子抱起来,“睡觉前不说尿尿,非得等你爸妈睡着再给霍霍醒,我上辈子欠你的。” 蒋宏睡地迷迷煳煳,被吵醒正憋着起床气儿,“啰嗦什么,还不快带着他尿尿去。” “快走,带你尿尿。” 手抹黑在墙上拍灯开关。 赵一瓶最先反应过来,两根脚手架钢管已经举到半截,靠到墙上后,快速钻到一处建材后头躲起来。 孙桥一下子慌了。 现在压脚手架管子都来不及。 瓶子:“孙桥,别慌,来得及。” 周瑾压低声音:“孙桥,镇定点,接下来听我的。快,两手各拽一根钢管直接往下跳,我在这边接着你。” 他信周瑾。 咬咬牙,照她说地做。 脚手架钢管“咻”地闪过墙头,同时蒋宏老婆拍开了灯。 周瑾精准接到管子轻轻放下。 三人同时舒口气儿,擦了把冷汗。 拖鞋在楼梯上“啪嗒”“啪嗒”地走,一楼的灯打开,明亮的白炽灯泡透过四四方方的门框,在后院地上拉地老长。 灯一开,影子也拉地长。 赵一瓶惊悚地看见一堆细长管道工具的影子中,夹着自己的头,正对着门口。 刚才顾着藏身子,忘了影子这一回事儿。 孩子站在门口撒尿,蒋宏老婆睡眼惺忪地陪着,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开始撒尿到结束不过八、九秒,赵一瓶却觉得比八、九十分钟还长。 快啊,快结束! 别抬头,千万别抬头! 孩子撒完尿,蒋宏老婆抱回去,关灯,上楼。 没一会儿,二楼的灯也关了。 瓶子长舒一口气儿,冷汗湿透了衣服。 缓了五分钟左右,继续开始搬,好在脚手架钢管只剩下一小半。 总觉得心里慌慌地,瓶子加快搬运速度。 孙桥对周瑾的崇拜又加深一分,爬到墙上,肉扔地老欢快,两条狗也吞地很欢快。 二楼。 老婆孩子重新睡下,蒋宏反倒睡不着了。 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是什么呢? 蒋宏老婆:“大半夜的,怎么还不睡?” “不知道,总觉得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人的感觉是种很难说的东西,有时无理取闹,有时准地吓人! 蒋宏拉开抽屉,摸了手电筒出来,简单披上外套。 “你跟孩子先睡,我去院子里看看。” 往日吵地人睡不着的狗没叫。 孙桥坐地高,很快注意到屋里,压低声音,“赵一瓶,还剩多少?” 正将三根脚手架钢管搭到墙上,瓶子闻言说,“五、六根。” 话音一落瓶子面色大变,明亮的长条圆柱形灯光在院里闪过。 完了,被发现了。就算把脚手架钢管全搬出去,也只是完成一半任务,还得把外面的运走。 周瑾当机立断,“孙桥,叫瓶子快上来,别把自己搭进去。” “赵一瓶,走!” 走? 现在走就功亏一篑! 拿不到钢管,周瑾被辞退。 他不是为这个结果来地! 转瞬之间他下好决定,把剩下的脚手架钢管全搭在墙上,“我最多能拖蒋宏十分钟,你们拿着管子走。” “那你怎么办?” “我的错,就该我来偿。”赵一瓶看着孙桥认真道,“别管我,你和瑾姐快走。孙桥,我拿你当朋友,比什么都重要的那种。” 手电筒光胡乱在院子里扫着,蒋宏越来越近,差一步到院子里。 赵一瓶抹了把脸,直面刚上蒋宏,脚刚踏出一步,光明建材店的大门突然被“哐”“哐”地拍响。 “店里有人吗?有人就开个门,有生意上门喽!”
第12页 蒋宏持着手电筒一顿,转身去开建材店大门,打开灯。 赵一瓶立即又藏了回去。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蒋宏说。 门口是个四、五十岁穿工装的汉子,开着货车,满身的石灰泥土,脚上穿着胶鞋,还是从鞋底湿到裤腿儿。 看着像拌水泥的。 果然,他急急地进来,目光在建材店里找着,看到引擎时目露喜色,“有啊啊啊啊啊型号的吗,价格不是问题,给我来两个。” 买主啊! 蒋宏心里的气儿压下去些,“这刚睡下,就来敲门,你谋财害命呢。兄弟拌水泥的吧?这大半夜的找地这么急,就算是搅拌机引擎烧了,也不能这么霍霍人不是。” 气归气,生意还是得做的。 说话间,领着汉子去看引擎,自己放心不下院里,打算去瞅瞅。 “这一条街就你家还亮着灯,我可不就来找你了。工地上急着用水泥,我加班加点地给干了大半宿,没想到引擎给烧了。”汉子叫住蒋宏,“兄弟往哪儿走啊?快给试两个引擎,我急着用。价格好商量,不会亏了你。” 蒋宏只得回来。 院外。 一辆货车直直地沖周瑾开过来,距她两步时停下。 驾驶室探出一张脸,是李哥。 “周瑾,蒋宏那边我找人拖住,让你的人快上车。” 副驾驶跳下来两个人,帮着往货车上搬管子。 “好。孙桥,快叫瓶子!” 短短一分钟内反转太多,孙桥坐墙上都惊了,反应过来才叫瓶子上来。 等三个人坐上了车,李哥打了个电话。 光明建材店内蒋宏试好了两个引擎,汉子手都伸到兜里准备掏钱了,就见他接了个电话,“啥,又修好啦?” “哎呦,工头,水泥没拌好我哪儿敢歇着啊……行行,别火啊,我马上就回去。” 边说边跑,跳上驾驶座一蹬油门撒丫子跑了老远。 “这引擎咋办?” 蒋宏气地脸都黑了,发泄地踹了引擎一脚。引擎巍然不动,自个儿脚疼地不行,撞裂了指甲盖。 等到后院发现上午刚收的脚手架钢管不翼而飞,气地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 关键是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种事报警没用,自己只得吃了哑巴亏。 摔东西骂了一宿。 工地。 几个工人搬脚手架钢管,李哥和周瑾在一边说话。 孙桥和赵一瓶呆在周瑾身后不远处。 安静如鸡。 李哥对周瑾赞不绝口,“脚手架管子一回来,咱们明天就可以如期开工。周瑾,你很不错,给我省了几十万的损失。经过这事儿,夜间看管员得招人了。” “李哥,你这儿什么话。脚手架钢管本身就是被我弄丢地,找到它是我职责所在,这不值得夸奖。” “看看,不愧是读书孩子,就是明事理。”李哥咧开这几天第一个笑,真心实意地说,“谢谢啊,周瑾。老实说,工地丢东西是常事儿,比这更贵重的丢地更多,我都安排好工期推后的事儿了,没想到你给我了个这么大的惊喜。你居然把它给找回来了!” “你怎么找地?” 周瑾摘出赵一瓶这段,剩下的大概给他讲了,“李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蒋宏家偷管子?” “啧,这孩子,拿自己的东西能叫偷吗?”李哥说,“等等,不是你们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应吗?” 李哥翻了翻通话记录,给周瑾看,“一个叫李业的二十分钟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光明建材店接应你们,说是你你同学。” 果然是李业! “……是,是我同学!”周瑾说。 他怎么突然帮她? 难道是……她那几下好感度不止能刷到位,还能把他刷到了自己这边? 以后不会被捅了,开心。 周瑾突然想到了一劳永逸的方法,“李哥,其实我有一个小忙,想让你帮帮。” “讲!” “你不是刚好要招夜间看管员吗,我想推荐一个人,叫李保国。” 李哥人精,想了想,“他跟李业什么关系?” “李保国是李业他爸,前段时间犯了错被原单位给开了,我想着把他弄过来干个活儿,补贴生活。” “行。”李哥答地爽快。 旁边工人扛着脚手架钢管路过,恰好听了一耳朵,“李保国,筒子楼那个?上次来应徵,又贪又懒,让我给拒了。” “夜间看管员一般没什么事儿,懒点问题不大。”李哥管人有自己的一套手段,“要是工地要是缺了啥,就从他工资里扣,不足的按欠债算。你们没事儿轮着上门要,不怕他不还。” “谢谢李哥。”周瑾喜于形色。 李哥懒散地哼了声,“看你的面子啦。” 这天晚上,周瑾睡了几天来最好的一个觉。 隔天是徐晴生日,下午放学后,全班同学去九湖苑饭庄吃饭。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得高高兴兴地去。 吴铮的面子,谁敢不给。
第13页 第8章 虚荣班委8 九湖苑饭庄是有名的高级饭店,消费之高,一般人不敢进。 原以为吴铮对徐晴只是玩玩儿,这一操作惊掉了大半个班级同学的眼。 吴铮今天是特地给徐晴正名。 于是大傢伙儿看周瑾的眼神就带了点同情,也不乏看好戏的人。 周瑾当初迷恋吴铮,可吴铮就没把她当回事儿过,冷眼看着她像小丑一样上跳下蹿。 而她五花八门的追爱方法,更是一中一景,不少人的欢乐源泉。 这段时间像是放弃了,操了努力学习逆风翻盘的人设。是真的心如死灰,还是暂时低头做小静待时机反咬一口,谁知道呢? 周瑾挑了个偏点儿的位置坐下,手中握了一把精心挑选的白色雏菊当生日礼物。 孙桥作为吴铮哥们儿,自然在主位,看见周瑾手差点辉断,“瑾姐,这儿这儿。” 她怎么坐地那么远儿? 周瑾权当没看见。 孙桥径直跑了过来,“瑾姐去前头吧,我给你留了位儿。” “不用不用,我坐这儿挺好的。”周瑾摆了摆手里的花,“你们那桌都是土豪,我这把花草拿不出手。” 条件最差的瓶子送地都是一千多的手錶,其它人就更不用说。 孙桥点点头,周瑾以为劝走他,刚放松些,就见他一把拉开自己右边的椅子坐下。 “说好地以后我跟你坐,我也不过去。”孙桥看清她那把花草后都震惊了,同情徐晴,“瑾姐,知道你最近缺钱,你也不用送路边随手撸地花吧,还是菊花?要不我先借你点,放心不用还。” “你瞎啊?这是白色雏菊,花语是纯洁。特别贵,这一把花了我五六十块钱呢。” 正说着,周瑾左边的位子被人拉开坐下。 周瑾下意识想说,“好……”多位子还空着呢,看到来人后生生咬断后句,“……好、好啊” 李业坐她左边。 还是那副清秀内敛的样子,听到后清冷的眸色柔和了些。 孙桥一脸得意,仿佛帮忙成事儿的人是他自己,“李业你爸接到上班通知的电话了吧,这事儿得感谢瑾姐,她帮你爸给工头说情。快感谢我瑾姐!” 李业:“谢谢!” “嗯哼。” 周瑾应地心安理得。 他确实该谢谢她。 夜间管理员上班时间是晚上十点到凌晨七点,完美错开李业待在家里的时间。 原文中,李保国持续三年的高压家暴使本就心思敏感内敛的李业变得更加深沉阴鸷,上了医学院后他的实践操作技能纯熟地令老师惊嘆,究其原因是一千多个日夜里盯着父亲醉后沉沉睡去的身体,在脑中模拟分解了无数次习得地。 现在她把这一诱因剔除,李业性格不至于歪地那么严重。 李业也在看着她。 他爸接到电话面带喜色出门时,他就知道是她做地。 她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她跟别人不一样。 他那句“谢谢”带了点真心。 谢什么呢? 谢你没有把门破开就一走了之。 谢你没忘了门里的我。 赵一瓶坐在位子上把玩着礼物盒子,孙桥过去他不意外,李业就让人惊讶了。 这人心沉地要命,所以他跟李业没有交集。 “呦呵,孙桥怎么跑周班委那儿去了?给铮嫂打探消息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吧?”同学说,“李业和周班委都坐一起,是打算来真的吗?” 这一片儿人眼中徐晴才是正经铮嫂,需要他们上赶着巴结。同学有意讨好吴铮哥儿们赵一瓶,于是把周瑾之前那点儿事拉出来调笑,没想到刚说了一嘴面前的水杯就被摔碎,赵一瓶面色不善。 “闭嘴!再背后说瑾姐坏话试试。” 同学当众吃了瘪,下不来台,面色涨地通红。 心思转了又转,周班委股不是已经跌停好久了么,怎么突然起死回生了? 门口一阵骚动,徐晴和吴铮来了,人群一下安静。 徐晴个子不高,皮肤白皙,说话软绵,一看就让人想保护。 过大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半截纤细的胳膊,怀里抱了一大束香水百合,吴铮牵着她的手,薄唇抿出冷硬的弧度,疏离感爆表,压迫感十足。 不怪原身迷吴铮迷地七荤八素,他确实长地好看,周瑾近距离一看还是不争气地恍了神。 周瑾虽然坐地偏,但离门近。 八卦中心的三人猝不及防地同了框。 所有人注意力转了过来,等着看倒贴不成的周班委笑话。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牵着手,徐晴也有些不自在,正打算默默地抽回来,吴铮握地紧,她动不了分毫。 周瑾大大方方地把花束送给徐晴,“祝你生日快乐。” 徐晴受宠若惊,“谢谢。” 还没来得及接花束就被吴铮牵着手带到主位。 吴铮:“今天是我女朋友徐晴生日,谢谢大家到场。以后这小书呆是我的人,她的事儿都由我负责,再让我听到一句不相关的后果自负,明白了吗?” 环视一周,在周瑾和孙桥身上停了几秒,他说:“大家吃好喝好。”
第14页 同一个班里也亲疏有别,这顿饭说白了就是吃个态度。 吴铮徐晴坐了主位,那一桌都是关系近的人,“铮哥”“铮嫂”地叫着,热闹的不行。 其它桌就凉多了,起个筷子而已。 周瑾咬着筷子,惆怅,吴铮那话是对她说地。 潜台词是,“徐晴是我的人,以前的事儿我不追究,以后再到处瞎比比试试。” 好了,要怎么告诉吴铮,她现在对他真的没兴趣? 不如说,她和他是利益共同体。他和徐晴绑地越紧,越有利于她刷李业的好感度。 “呕吼,周班委怎么这个表情,五官拧着吓死人啦。” 一个声音出来,响亮地足以让所有人听见,“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自称铮嫂这么久,让所有人以为你和吴铮情投意合,脸皮也是厚到没谁了。不过假的就是假的,在我心里只有徐晴配得上吴铮,今天他们宣布在一起,你还能死要面子若无其事地坐这儿。不愧是瑾姐,真让人佩服啊!” 说话人是钱彩儿,妆容精緻打扮时髦,低腰小短裙下一双试管般笔直的长腿。 钱彩儿不无恶意地讽刺,周瑾总是借着班委名头上赶着倒贴吴铮,结果呢,竹篮打水一场空,活了个大该! 周瑾直接呛回去,“吴铮皮相好,我凑热闹追一追碍着你事儿了吗?虽然方法上还有待改进。不过这话说地好像吴铮是你家圈养的种猪似地,只能跟你指定的对象配对。你说说,你徵求吴铮同意了吗?” 不用徵求,吴铮脸已经黑地不行了。 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啊! 钱彩儿脸青一阵红一阵,有心向吴铮解释却被凉凉一扫“噗嗤”熄了火儿。 周瑾当没看见,继续说:“我坐这儿是给同班同学过生日来了,既收到邀请也送了礼物,衣着还很整洁,你个空手的扯个毛线。” 谁不知道钱彩儿喜欢吴铮好久了,今天来就拉着一张脸,两手插兜,跟谁欠她二五八万似得。 孙桥是周瑾脑残粉儿,跟着说:“就是就是,我瑾姐带了花束。白色雏菊知道不?代表纯洁。不过看你这样估计不知道,跟纯洁的距离太远了。” 钱彩儿气炸了,一胳膊扫开面前的酒席,提起包就走,桌上杯中红酒倒了旁边女生一裙子。 女生拽住钱彩儿,“你干什么呢钱彩儿?这是妈妈新给我买的裙子,只有时代广场才有地卖,你全给我毁了。” 钱彩儿不耐烦地挣开,嘲讽道:“就你这上下一边长的身材,基本上跟裙子无缘了。别糟蹋好裙子了!” 说完不顾众人目光,踩着细高跟鞋离开。 女生被气地当场红了眼眶。 周瑾和钱彩儿有一段小小的过去。 刚上高一时,周瑾爱涂指甲油,钱彩儿喜欢把头髮染地五颜六色。二人一起化妆安假睫毛,过了一段姐妹情深的日子。 后来同时喜欢上了吴铮,周瑾照吴铮喜欢的那款打扮地清纯干净,钱彩儿走精緻路线身形窈窕大牌傍身。钱彩儿看不上周瑾装纯做作,周瑾嫌弃钱彩儿虚荣婊气,二人就此交恶。 周瑾摆明自己的态度。 “吴铮,以前我追你是受你皮相蛊惑,现在看得多了吧,我觉得你长地也就那么回事儿。再说了,你有了徐晴,我为人又这么仗义,不会夺人所好,就不追你了。”周瑾瞄了眼李业,掩饰般咳了咳,“我中意他。咱俩利益一致,有结盟的空间。” 徐晴惊讶地捂住嘴,她想明白了愿意放手吗?没想到她那么欺负李业的原因竟然是喜欢他? 吴铮打量着周瑾,像被鬼缠一样噁心,把徐晴拉到身后。“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把瓶子和孙桥拉到你那边,也不管你在起什么坏心眼,如果伤到徐晴,我饶不了你。” 周瑾抿了抿唇,试图澄清,最终还是没控制住出口伤人。 “你理解力有问题吗?说话前要不先在脑子里做做阅读理解?”周瑾指了指李业,大声说,“我追你干嘛,就算追上也不过是个二手货。我喜欢上他了。我喜欢李业。” 全班譁然。 虽然吴铮有女朋友了,但是人格魅力丝毫未损啊,周班委居然转而看上了要啥没啥精神实体双破落户的李业,是眼瞎还是眼瞎? 李业耳朵微红,前额柔顺的髮丝下,眯了眯眼。 赵一瓶慌了,瑾姐喜欢谁都可以,李业不行。 第9章 虚荣班委9 这一顿饭,只有没心没肺的孙桥和随手丢雷心理素质极佳的周瑾大快朵颐。 吴铮脸黑地不行,徐晴也尴尬,这剧情走向猝不及防,一大帮子同学全程懵逼。 散伙儿时,赵一瓶找了周瑾,一脸正经。 “瑾姐,你说喜欢李业是认真的吗?” 周瑾点点头,“是。” 赵一瓶认真说:“不行,李业这个人不行。你知道吗,偷管子的主意是他给我出地,光明建材店是他联繫的,他从一开始就存了不想你好的心思。” 周瑾意外,很快接受事实,还反过来叮嘱赵一瓶,“李业这个人擅长背后捅阴刀,你得罪谁都别得罪他。” 他的话她怎么一点儿不放在心上?
第15页 “瑾姐,你别跟李业走这么近。”赵一瓶嘆了口气儿,她该到工地搬管子,于是主动把她送到公交车站,“他真的不适合你。” “谁让我眼瞎中意他呢?哈哈哈谢啦,看在你好心提醒我的份上,你坑我的事儿到此为止,几根管子换个朋友,不亏。 工地上。 明亮的工业用灯照着冰冷的白色水泥,机器轰鸣声不停,细小的粉尘在灯柱下飘着。 周瑾锤了锤肩,套上手套重新扛起管子,满打满算再有十天,人体医学模型的钱就能凑齐,她就不必再来这里。 “周瑾。” 身后有人叫她。 周瑾侧头,“李业,你怎么来了?” 她眼底是惊喜,有着耀眼的光。 工业用灯照在她素净的脸上,能看清一根根细腻的绒毛。 纤细的女生套着宽大的橘黄色工作服,灰头土脸,肩上扛着一堆钢管,可能是太重,她的上身些许前倾。 安全帽就歪斜着扣在脑门上。 周瑾反应过来还扛着钢管,两步并做三步把钢管搬到手推车上,紧张地拍了拍身上的土。 李业提着保温饭盒。 “你要是送饭的话就来地有点早,你爸一般晚上十点才来。” “这个时间刚合适。”李业提高手里的饭盒,“下午你没怎么吃,这个工作量扛得住吗?过来喝点粥。” “给我的?” 周瑾顿了两秒,立刻回头数钢管,剩六七十个,“这边这在施工,你没穿工服容易误伤,去门口等我十分钟。” 李业静了两秒,点头,“嗯。” 周瑾干活效率生生提高了一倍。 李业提着饭盒到工地门口等她。 不过五分钟,工地噪音震地人耳膜生疼,唿吸间吞咽颗粒感明显。 她在这儿呆了近一个月。 周瑾完成工作,一路小跑出来。 “等久了吧?工地附近在一条夜市街,我们去那里蹭个位子。” “好。”李业拿着湿纸巾,边走边给她擦身上的尘土,“我以为你会很生气。” 察觉到可能有坑,周瑾答地保守,“生什么气?” “比如你被偷的脚手架钢管,差点担着债务被辞退什么的。” 两人到了夜市街,随便找了个大排档摊子坐下,锅里红油滚烫、热气氤氲。 周瑾一口气儿点了十几串儿,没想到他会坦白说出来,“气啊。气有什么用,谁让我欺负你在先,我罪有应得吧。但是说好了啊,我欺负你是不对,但你也算欺负回来了,这事儿到此为止。” “没问题。” 李业见她涮了红油就往嘴里送,餵了一勺粥到她嘴里,“一下午没吃东西,喝点清粥先垫垫胃。” “哦。”周瑾确实饿了,一口粥一串儿热辣汤菜简直不要太爽,“对我这么好,你想干什么?” “感谢你啊。”李业支着下巴看她,应地干脆利落,“单凭你把李保国弄走,我都不能让你太丢脸,就应了你的当众求爱吧。” 李保国被拘的三天里,他没合过眼。 捨不得浪费这时间,即使是有期限的自由。 无论三天后的结果怎样,他都想选择相信。 第三天,他做梦都想不到,她竟然真的把李保国弄走了。 “咳、咳,啥?”周瑾粥都喷了出来。 “我应你的当众求爱,所以现在是你男朋友。”李业抽了张纸,给她擦嘴,“男朋友有义务跟你共享晚上时间,你觉得什么时间段合适?” 周瑾汗毛都竖起来了。 说地那么客气,就是开车的意思吧。 笑话,他要肉偿还得看她乐不乐意啊。 周瑾下意识捂紧自己那身工装,“晚上没时间,我要干活。再说了,新的模型还在分期付款阶段,我晚上跑了去哪儿赚钱。” 李业愣了愣,“什么模型?” “医学人体模型,说好送你礼物地。放心,这次我特地找冯老师去买教具同款,绝对不会再买回来个充气娃娃回来。” 李业听到这儿头低了低,柔顺的髮丝垂在耳侧,前额头凌乱略长,从周瑾的角度只能看见秀气的鼻樑。 无论男女,这个年龄段的自尊心都很强。 李业不是。 他认真地想要肉偿。 他说那话时很自然,没有羞耻,简直像把它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儿一样。 周瑾忍不住说,“你啊,要更珍惜自己。” ****** 那天之后,不少人看见李业放学后,先送周瑾回家,再折回来自己回家。 班里都在疯传,周瑾和李业成了。 有同学去找周瑾求证,周瑾也很纠结,“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说答应她的求爱,然后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这么来算,她和他是成了。 可是他答应求爱的目的是跟她开船,她给拒了,四捨五入等同于拒绝他。这么来算,她和他没成。 周瑾后悔,她应该答应他。 爱都是做出来的。 就算做的不好,起码距离先拉近。再说了,一夜夫妻百夜恩,女朋友身份总比同班同学好刷好感度啊。
第16页 周瑾课间正琢磨着怎么跟李业开口,钱彩儿泪痕满面地过来,眼里带恨,“啪”地扇了周瑾一巴掌。 扑在课桌上呜呜咽咽地哭。 周瑾半张脸立刻肿了。 全班怔然。 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影响人站队。 相对于厚着脸皮整天以铮嫂自居的周瑾,她们自然站平日相处不错的钱彩儿。 不一会儿,以徐晴为代表的大部分同学都围着钱彩儿,安慰她鼓励她。 剩下一小部分来周瑾这儿同仇敌忾。 “周班委,你老实说,你怎么着钱彩儿了?钱彩儿怎么会突然哭成那样? ” 周瑾碰了碰脸,疼,“嘶,我没招她没惹她,她发疯突然打我,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别装了。上次你们俩吵架大家都看到了,肯定是你不服,背地里找机会欺负钱彩儿。你、你怎么能这么坏啊!” “对了,钱彩儿有个很好的男朋友,还跟我们炫耀来着。周瑾你不会为了整钱彩儿就去勾引她男朋友吧?!” “一定是一定是,不然钱彩儿怎么打她巴掌呢?” 周瑾气地不轻,李业抱着生物教具进来,她指向李业,“你瞎吗?我男朋友的条件摆那儿,我还需要去勾引钱彩儿男朋友,凭他也配?” 同学被怼地面红耳赤。 李业耳朵红了红。 男朋友? 这三个字以前发音就这么好听吗? 很快他就看见周瑾脸上明显的五指印,教具“哐当”扔在讲桌上,接了一瓶凉水给她敷脸。 “谁弄的?” 李业语气一如平常,围在这儿的一圈同学却本能地打了个寒颤,脚像被钉在地上。 那一瞬间,她们像鱼儿,只有鱼儿才知道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下是怎样可怖的波涛汹涌。 上课铃打了。 生物老师冯老师夹着课本进了教室,肥厚的大拇指按着教棍抽了两下黑板,“上课了,都苍蝇围着屎似的干什么呢?快回座位。” 一圈人如梦初醒,逃似的回了座位。 最后一排男同学对被怼的同学有好感,见心上人这么委屈,故意抬高声音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好像听九班的人提过,有人补习班下课看见蒋荣哥儿几个进了一条黑巷子,没一会儿,周班委一个人进去了。” “我记得钱彩儿男朋友好像就叫蒋荣来着。” 孙桥火大至极:“什么都不知道的玩意儿他妈的闭上你的狗嘴,再朝瑾姐身上喷一口粪试试。” 冯老师从教多年,早练就一副油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玩地炉火纯青,翻开课本轻轻揭过话题,“书翻到九十页,上节课讲到……” 可惜没啥用,立刻有人跟着附和道:“哈哈,我怎么忘了孙桥上次挨着周班委坐来着。有些人就是水性杨花,身边有一个男朋友,裙下还得再勾搭别人的男朋友。你说是不是,周班……” 话还没说完,一言不发出教室的李业回来,两手各提一个厕所大垃圾桶,对着两人脑门扣上去,“这么喜欢喷粪,就他妈的多吃点补充体力。不够还有,厕所要多少有多少!” 座位上的学生瞬间以二人为圆心呈圆形扩散开来。 冯老师后半句话卡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两人都呆了,说地正爽,屎尿卫生纸及各种不明液体噼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们甚至能感觉到不明液体顺着脖颈往下蜿蜒至肚皮。在这么多人面前脸丢尽自尊又碎成渣,身体心理双重遭受重大打击。 一人崩溃,直接原地大哭。 最后一排那个同学坚强点,抖着手把垃圾桶掀开。 刚一掀开,孙桥的拳头朝着肚子揍了过来。 “唔……” “呀!”徐晴在内的几个女生吓地后退了几步,惊慌失措的神情更可怜。 吴铮抿了抿唇,对赵一瓶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把孙桥拉走。 他下巴刚抬起来,赵一瓶走过去。 这就是他喜欢跟赵一瓶打交道的原因,赵一瓶更精明,且胸有沟壑。 吴铮正为两人默契日益加深微勾唇角,就见赵一瓶不仅没阻止,还上去补了两脚。 赵一瓶一直笑脸迎人,此刻绷着脸,“瑾姐为什么进去?因为我和孙桥被蒋荣那几个混蛋堵里头往死里打,要不是瑾姐仗义,我他妈早折在里头。” 冯老师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抖着手指头,土拨鼠尖叫,“第一排靠窗的,快关门!” 冷汗满头,学生斗殴这是事儿要是传出去,他奖金甭想要了。 教棍敲地讲台“哐”“哐”作响,人就是不敢下去拉架,一个劲儿地叫,“赵一瓶!孙桥!是不是想被退学,还不快停手!” 第10章 虚荣班委10 动作幅度有点大,赵一瓶扶正歪掉的眼镜,回了座位。他近视度数低,只有上课时才戴眼镜。 孙桥双腿岔开蹲在地上,与对方平视,“你记住,我现在收手不是我怕了,是给瑾姐面子。再让我听见一句有关瑾姐的脏话从你这儿流出来,听一次,打一次。” 钱彩儿刚才扇周瑾巴掌,孙桥赵一瓶跟大多数人一样,纯粹在看热闹。可是当说到蒋荣时,二人脸色拉了下来,毫不犹豫出手收拾。
第17页 女生之间爱怎么撕怎么撕,可有人拿蒋荣那事儿作伐子信口诋毁人,就过分了。不管周瑾平日为人如何,起码在蒋荣事儿上,她表现地令二人心服口服,由不得他人肆意作践。 冯老师头大不已,课也讲地囫囵。 下课铃声一打,抓着课本逃出教室,再不愿多呆一秒。 走到门口时,“周瑾来一下。” 教师办公室。 冯老师屁股刚坐下,倒了杯热水还正往嘴里送。 周瑾敲门进来,第一句就是,“老师,我要告状。” 热水差点餵鼻子里,冯老师气笑,“我还没追究你责任,你倒是先来告状。李业噼头盖脸倒了人满身垃圾,有没有造成心理阴影另说,孙桥和赵一瓶给你保驾护航,你今天出尽风头,你告什么状啊?” 周瑾指着半张脸说:“钱彩儿疯了。我没招她没惹她,她上来就给我一巴掌,您看这儿都肿成猪头了。” “再说了,他们造谣泼我脏水,不管以什么标准衡量我都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啊。多亏几个同学帮了我,我的心理伤害才没那么严重。” “不过我心软,看在大家都是同学份上,不追究他们责任。” 冯老师原本叫她来,打算教育教育,这下彻底没话说。 话都让她说完了,重点也歪到一边。 钱彩儿情绪不稳,叫过来对峙又有可能出别的么蛾子。 扶额挥挥手,“行了,你走吧。” 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周瑾舒了口气儿,热情地给冯老师添上茶叶,“冯老师,我想问问,人体模型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大半个月前,周瑾在教室办公室看到冯老师桌上五十厘米的人体模型,很中意,以自己生物成绩不好需要练习为由,求冯老师帮忙订一个人体模型。冯老师很感动,一口答应教具换新时给她捎一个。 “呵,时间还赶地巧。” 冯老师身子前倾,在一堆文件中翻了几下,扒拉出一张纸给她,“教具今天早上审核完成,两周之内会送到学校,你要是急着要,就自己去这个地址取。” 纸上地址写着新时代广场负一层。 “谢谢冯老师。” 周瑾乐呵呵地出去,临走还体贴帮冯老师合上门。 生物课是最后一节,今天又是周五,她出来时,学校里人走地差不多。 教室里孙桥和赵一瓶打扫垃圾,罪魁祸首李业反而胳膊插在胸前,夕阳透过窗户给他渡了一层红边,发软成丝、红成火。 “瑾姐,没事儿吧?”孙桥最先看见她,一脸歉然跑过去,“对不起。” 周瑾失笑,“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说说看,钱彩儿是个什么情况?” 孙桥哼了声:“我看她就是上次生日会被你怼,故意来报復。” 赵一瓶收拾完教室,抽了条离她近的凳子坐下。桌椅设施老,统一是长凳,另一端孙桥坐上来,“问过跟她一起玩地,除了骂你次数剧增,其它一切很正常。昨天晚上还去新时代广场那边逛街买衣服。徐晴说,她会帮我们留意一下状况。” “嗯,帮我谢谢她。”周瑾背上书包,跟二人碰了拳,她今天挺开心,“还有,谢谢好朋友帮我出头。” 这两人是吴铮死忠,跟原身一直不对付,没想到有一天会站她这边。 四人分开,周瑾拉着李业上了反向走公交车。 “不去工地?”李业侧头说。 “先去新时代广场,我们去取人体模型。”周瑾把地址给他看,“这次绝对不会害你被打。” “……” 冯老师提前跟新时代广场负一层打好招唿,周瑾李业去了直接提货。 真人等高组装款,卸了四肢,剩头和躯干。内脏单独一个袋子。 “要不把这些心肝脾肺肾从我视线范围内拿开?” 教具用,仿地极真,周瑾看了两眼就头皮发麻,李业饶有兴趣。 这堆东西一手提着,一手拉住周瑾,“来都来了,我请你吃饭。” 他手纤长如玉,温度低一些,周瑾心加速跳了两下,被他拉地那只手凉凉,脸皮却倏地飘上两朵红晕。 情窦初开也好,生理反应也罢,总归是朝着好地走向发展。 “会耽误你事儿吗?”李业问,有些小心翼翼。 周瑾:“呃……不、不耽误啊,我原本就打算逛一逛再走,假都跟李哥请了。” 李业:“你脸有伤,吃些清淡的吧,有一家粥不错。” “好啊。”李业真把她当女朋友,周瑾也积极地找共同话题反馈回去,“你又能煮粥又常喝粥,你喜欢粥吗?” “并不。我妈煮了一锅粥后就跟人跑了,那天印象比较深,自然而然记住了做法。” 准备好回“我也喜欢”的周瑾卡了壳,脑子转了一圈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回。 好在李业没注意这边,羞涩道:“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能学。” 贤夫啊! 正值饭点,粥铺子人多,二人领了号,人体模型寄存在那儿,在衣服区逛。 十分钟走完两层楼,上三楼时李业拉住她:“针织类大多在五楼,我们去右边等电梯。”
第18页 周瑾有一种被扒光衣服无所遁形的感觉,“你怎么知道我找针织裙?” “女孩子最喜欢的配饰鞋子这些你看都不看,只逛衣服区,遇见裙子目光多停半分钟,尤其是针织裙。”李业拉着她等电梯,眼睛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男朋友贴心绝对是女生的理想,但是贴心到毫末就有点细思极恐。 周瑾庆幸他跟自己站一边,“钱彩儿家境好,眼光高着呢,买衣服向来只去奢饰品店。她来新时代广场,唯一的可能是打算买一件针织裙,赔给陈微微。” “哦。” 听这语气,周瑾就知道他不清楚陈薇薇是谁,不由失笑,胳膊肘撞了撞他,“就是徐晴生日宴上,不小心被泼了一裙子红酒的女生。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你记着点名字啊。” 李业从善如流拉她入怀,胸膛震动,在笑,“都听你的。” 李业擅揣摩人心,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 陈薇薇同款裙子,在五楼的一家主打针织服装店内找到。 周瑾给店主看手机里钱彩儿的照片,店主点头,“对,是这个姑娘买走的。” “您确定吗?” 店主笑了笑,“客流量大,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一般是不确定地。可是这姑娘我印象深刻,昨天下午七点左右,不讲价,提着裙子直接扔我柜檯上,颐指气使让我包起来。衣架还压到键盘,小半截销售记录没了。” 周瑾试探问,“她同伴就没拉着她?” “她一个人来。” 二人在粥铺里正喝着粥,“嘟”一声来了微信,周瑾发的“钱彩儿找你了吗?”之后,是陈薇薇的“她敢来我就一擀面杖戳死她”,还配了一个怒火表情。 “钱彩儿昨天买好裙子,今天却没给陈薇薇。昨天晚上七点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没了送礼的心情。” 周瑾喝了口粥,心塞:“这事儿不澄清,我就等着被人指嵴梁骨过三年。” 李业:“没事的,我在。” 李业背着人体模型回筒子楼,周瑾提着器官袋子跟着他。 他拆开人体模型包装,脖子到胯部的皮肤组织可以揭开,像揭纸一样。 腹腔空空,李业把器官一个一个塞回去,神情专注,眼里有光。 周瑾感受地到,他在享受这个过程,她接受不了啊。 可惜刚吃完饭,不然她还能用这个藉口做饭跑去厨房避一阵儿。 她不无遗憾地想。 这点来看,充气娃娃表现地更友好。 周瑾脑补这玩意儿跟布娃娃排排坐在书桌前,李业对着它们拿笔描血管的场景。 啧,瘆人。 没想到更瘆人的还在后头,李业组装好后,喜滋滋地把人体模型放在地铺床头。 周瑾没忍住说,“你、你半夜起床,看到床头有半截人,不觉得恐怖吗?” 恐怖就快把它放一边啊。 只是这么个东西,放哪里都很有违和感。 “不啊,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他坐在地铺上,拉着周瑾的双手,这个姿势让周瑾不得不跪在他两腿之间。 “谢谢,这是我人生第一个礼物。” 第11章 虚荣班委11 等等,这是个好机会。 趁机把关系敲定下来啊。 抽出一半的手顿住,周瑾直接扶着他的肩膀,跨坐在他身上,“李业,你说答应我的求爱,是要当我男朋友吗?” 李业本能撩了一下,没想到她能反攻回来。 一下子顿住了。 她坐的位置还很微妙。 李业耳朵红地要滴血,手肘撑住地铺拉开距离,偏生她还不依不饶,积极推销自己。 “你今天把垃圾桶套那俩人头上的样子,帅惨了。我一想起来就心跳加速,不信你摸摸。还有,你跟我谈恋爱的话特划算,能同时收穫一个女朋友兼一个保镖。你这么聪明,买一送一这种好事你不会错过的哈。” 李业心脏狂跳,他的手被她拉着放进衣襟内,下一秒触电般逃开。 软、软地?! “欧呦,你硬啦?” 周瑾惊喜伸手摸,李业慌张拉住她两手,身形狼狈,急道:“是。” 这就敲定关系了? 李业小心观察,见她确实心生欢喜,一颗心总算揣回肚子里。 一双臂膀伸了又退,磨磨蹭蹭好几分钟,终于把她揽入怀里。 下定决定道:“周瑾,我叫李业,性格内向学业不佳;父亲李保国,无业游民;母亲吴兰,性工作者。这样一无是处的我,你确定要接受吗?”他盯紧她的眼,生怕漏掉一丝。 他不是没交过女朋友,可她们看到他身后的世界时,惊慌恐惧地收手。 被甩开的滋味太难受。 “李业,我叫周瑾,我喜欢你,无关其它。”她揽住他的腰,精瘦却有肌肉,视线相交,“我喜欢吃面条和橙子,每天必须有。” “好,面条我给你做,橙子我给你买。”李业收紧臂膀,下巴搁在她的肩颈上,舌尖缓缓舔她耳侧的髮丝,“你别甩开我就行,否则……”
第19页 他眸色黑沉,咬断髮丝。 周瑾一无所知,乐呵呵地趁机提要求,“你是我男朋友,就不准看别人一眼,尤其是徐晴。” 李业笑了,“都听你的。” 次日下午上课,教室里每个同学桌子上放了一支棒棒糖。 成了一对发喜糖是一中的传统。 “呦呵,喜糖啊,咱们班谁跟谁成了?” 毫不客气撕开包装纸,送嘴里。 “除了吴铮和徐晴,没听说有人明恋啊。但他俩不是已经公开了吗?” “不管谁发地,都恭喜二位啦。预祝二位长长久久。” 周瑾擦完黑板,不急着下来,板擦竖起来敲了两下。 不轻不重,教室里人都能听见。 同学心里一顿,难道是周班委和李业的喜糖? 男同学内心:周班委瞎了吗她绝对是瞎了否则怎么会看上李业这种窝囊废。 女同学内心:壁画被盖了私戳好遗憾,不过这壁画不值钱周班委乐意要就给她吧,科科。 李业眼睛没离开过她,手心发汗,有些紧张。 要这么做吗? 周瑾咳了两下,有点羞涩,落落大方道,“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李业,我男朋友。” 李业与她视线相接,站起来,认真道,“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周瑾,我女朋友。” 有多认真呢?像小学生对着红领巾宣誓一样。 周瑾“噗嗤”一下就被逗笑了。 不管画外音怎么样,吃了人的棒棒糖出来的话当然是甜哒! “恭喜恭喜。” “周班委学习好,李业长地好,女才男貌,很般配哈哈哈。” “两个人要长长久久啊。” 周瑾面带微笑心里明镜儿似的: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是瞎子,你们现在瞧不起的人,以后会是你们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吴铮照例上课睡觉,徐晴帮他做笔记。 听到这事儿后愣了愣,没放在心上。欲擒故纵的手段周瑾不是没玩过,呵,丑人多作怪罢了。 他揽住徐晴,亲了她的小嘴,柔软、纯真。 “铮哥威武霸气!” “徐晴上辈子修来的福,交到吴铮这样的男朋友。” “铮哥再来三十秒!” 班里顿时充满口哨声欢唿声,相比之下,周瑾李业的公开只是大菜前的咸瓜子,聊胜于无。 钱彩儿一进教室就看到热吻的两人,神色落寞,指甲掐紧掌心。 转移注意看周瑾丧样儿慰藉心里吧,她哼着曲儿一颗一颗往嘴里送橙子,舒爽自在极了。 李业给她剥了一小堆放书上。 钱彩儿故意走地又急又快,撞掉桌边的书,饱满多汁的橙子滚了一地·。 抬眼睨着周瑾,“哼”地一声走开。 周瑾哪儿能吃亏,快速捡起一个,“啪叽”砸到她裤子屁股上。 橙子汁水和灰在屁股上印了一坨湿印子。 钱彩儿直冒火,“啪”地一掌拍在周瑾桌子上,“周瑾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双臂环胸靠在后一排课桌上,大佬坐姿。 “道歉!否则我保证这些滚地橙全砸你裤子上。” 班里同学目光逐渐移过来,钱彩儿脸一阵白,不情不愿,“对不起。” 放学后,周瑾打扫完卫生,收拾书包,心不在焉。 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 李业给新鲜出炉的女朋友提书包,拆开零食包装递到嘴边,“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好。” 这种感觉弄地周瑾心绪不宁,抓住李业,小声道:“你说,一个对裙子上瘾的女生,什么情况下会穿裤子?” “ptsd。” “嗯?什么玩意儿?” “心理障碍的一种。简单地说,如果一个人经歷过不好的事情,当该情景再次出现时,这个人会表现出瞬间或连续相应的行为特徵。一般表现为排斥行为。” 这就是说,钱彩儿去新时代广场那天晚上九点后发生了一件事,给她造成伤害,于是她主动换上厌烦不已的裤子。 一个高二的花季少女,这事儿并不难猜。 周瑾可以确定,她被猥、亵、甚至强、奸。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周瑾百思不得其解,“我又不能上了她,就是我想,我也没这功能啊。” 所有事情过了一遍,脑子里一根线突然清晰起来。 周瑾神色凝重起来,抓住李业,“我有一个想法。” “你有思路了?我女朋友真厉害。” 李业倒了杯水给她,“不急,慢慢说。” “那天生日宴会,钱彩儿不小心弄坏了许薇薇的裙子,于是去新时代广场买一条一模一样的赔给她。从店里出来后,她遇上了一个熟人,那个熟人对她起了歹意,可能夸她裙子漂亮之类地。这件事后,受刺激的钱彩儿改穿裤子。然后,她打我……” 周瑾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原因,可除此之外,没别的可能,“……是因为认定,我和那个熟人是一伙的。李业,我大概知道熟人是谁了。”
第20页 “走!” 一中是重点高中,三幢教学楼呈回字形分布,最后一栋是教师公寓。 周瑾作为班委,偶尔来帮老师干活。 门卫不拦她。 一路畅通无阻奔冯老师公寓,周瑾哐哐砸大门。 “冯老师,冯老师!。” “你认为是他?” “我签验收单时,无意中看见上一条验收记录时间,就是徐晴生日那天,签字人是冯老师。” 他用地假名,她当他课代表一年,对他的笔迹再熟悉不过。 “我经常帮冯老师搬教具,人体模型腿那么光滑胸以上却全是灰,以为是他懒,没想到他有腿癖。” “钱彩儿在教师公寓,两个小时没有移动过位置。”周瑾给他看手机的定位信息。 李业神色微妙。 “啊,别误会,我不是变态。我是特烦她,不想跟她走一条路。” 屋内。 一室一厅的休息室,书架上整齐地堆着各类书籍,桌子左上角半臂高的作业本,一本翻开,阅卷一半,拧开帽的红笔搁置一旁有些干涸。椅子上搭着发皱的西装外套。 一墙之隔的大床上,钱彩儿被袜子堵着嘴,呜呜咽咽直哭,眼底满是恨意,领带绑缚住双手拴在床架子上。 真人等高人体模型立在床头,充当衣架子。 上身衣物完好,下面只着内、裤,露出雪白匀称纤长的双腿。 冯老师啧嘆不已,肥腻的大掌来回摩挲,举着dv拍摄。 “得天独厚,真是得天独厚!这腿真是绝了,能玩年,怎么长出来这么一双勾人的腿。” “还有这脚,漂亮的粉红色,比奶豆腐还嫩。古人说地三寸金莲,也不过如此。” 他的视线令人噁心至极,几欲作呕,滚烫的泪珠刷刷落下。 她恨死周瑾。 要不是周瑾存心激她,她绝对不会打翻桌子,弄脏许薇薇的裙子,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儿。 冯老师心都化了,“怎么又哭了?我就摸了你两下腿儿,看你矫情劲儿。” 门哐哐砸响,钱彩儿一怔,疯狂挣扎起来,无声的声嘶力竭。 被扇了一巴掌,右脸发麻肿了起来。 “你听话些,别忘了我手里有你裸、照,再发出一点声响,我保证全校都会看到你脱光的样子。” 冯老师点了根烟,直到抽尽也没见对面有停下的趋势。 第12章 虚荣班委12 敲门声咚咚咚,每一下都砸在门内两人心头。 钱彩儿死寂的心重新燃起希望。 无论是谁,救救她! “臭□□,你竟然敢往外说!” 门外人打定主意要进来,败露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冯老师气急败坏解开衬衫,抓住她两条细白长腿贴上去。 “我就想摸两把而已,你就搞出这么多事情,怎么,想断我的后路,不让我在学校里混?小小年纪心这么毒辣,我今儿就办了你。” 话音刚落,窗户“啪啦”碎了一地。 凉风唿唿地从窗口灌进来,吹散纸张。 一点月亮远远地挂在黑幕上,周瑾蹲在窗沿上,马尾在脑后盪成一条线。 扒着管子爬上来的周瑾看清情况差点笑尿。 钱彩儿情急之下一双腿仿佛装了转轴,风火轮一样唿啦啦地转,“噔噔噔”把冯老师踢地近不了身。 “哇哈哈哈哈。” 笑归笑,动作麻利地割开布条,抢在冯老师之前拿到dv。 “冯老师,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对自己学生下手,良心餵狗肚子了吧。” 冯老师捂着鼻子,眼珠一转,很快有对策。 “周瑾,你没根据胡说什么,这不是存心往老师头上泼脏水吗?!”冯老师慢条斯理地扣好衣服,道貌岸然。 “我胡说?这事儿不是冯老师你对自己学生见色起意,拍裸、照意图实行侵、犯吗?”周瑾拉过来张凳子坐下,掂了掂手里的dv,满眼讥讽,“不然,你跟我说说哭泣的女学生为什么衣衫不整地在这儿?那床怎么就这么凌乱?dv里怎么全是她的照片?” “哎呦,你这孩子可真傻,中了钱彩儿的计了。”冯老师嘆了口气,痛心疾首。 “钱彩儿拿dv贿赂我,想要高分,让我义正言辞地给拒绝了。”抖着手指向钱彩儿,“可我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躺我休息室把dv打开,还开始脱衣服,威胁说我要是不给她高分她就去教育局告我。我执教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娘们。” 钱彩儿气地直发抖,“你血口喷人!你才不要脸。是你摸我腿,拿裸、照威胁我。那天我买完衣服碰上你,你说太晚了打不上车,让我帮忙把教具搬到教室。我敬你是老师,你怎么说我怎么做绝无二话。可是你个畜生,居然猥、亵我。” “周瑾,周瑾你相信我,我压根不想来,可是他不停地威胁我,我没有办法。”钱彩儿眼泪止不住,“对、对了,dv,你看dv,他威胁我的证据。” 冯老师立即贊同,“周瑾,眼见为实,你自己看看dv,就知道老师说地是真的。” 周瑾拿到dv第一时间检查,这个dv拍摄时调了静音模式,从头到尾只有钱彩儿一个人出境。
第21页 这玩意儿说明不了什么。 还很大程度上反过来做钱彩儿勾引老师的证据。 钱彩儿咬紧下唇,无助地一遍遍摇头,口中喃喃“我没有我没有,周瑾你相信我,求你相信我……” 冯老师有恃无恐懒得装,哈哈大笑,讥讽地看着二人,“周瑾,我知道你看到全过程,那又怎么样?说出去有人信吗?人家会说,两个小骚、货合起火来诬赖自己老师,哈哈哈。” 冯老师整理好衣服,主动把门打开,李业冲进来,紧张地打量周瑾,确定她安全才放下心。 冯老师装模作样提高声音,说给正朝这边张望的老师听。 “唉,老师这职业越来越不好做,尽心尽力为人民服务不说,还得时不时受人威胁。哼,随便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骚、货脱脱衣服,就能逼地老师进泥地。我委屈死了。” “周瑾,老师必须批评你。私心极其重,因为干不了课代表就诬陷老师违背师德跟女学生有不正当来往,心术不正,还读什么书,趁早滚蛋吧。” 钱彩儿面色发白,绝望至极,双腿无力地滑落到地板上。 她为了名声才不得不屈从他,打碎牙活着血咽下所有屈辱,可他一点遮羞布都不给她。 全校师生会怎么看她,她要怎么面对父母。 头上忽地一重,温暖的手掌盖住她的头。 周瑾嵴樑挺立,目光坚毅,看不见一丝装纯矫情女的样子。 她说,“我相信你,这事儿有我在,你别怕。” 钱彩儿双目酸涩,嚎啕大哭。 周瑾踩碎dv,扛起人体模型一股脑儿砸破冯老师的后脑勺。 拳头紧跟着雨点一样打在身上。 “别他妈侮辱老师这个神圣的职业,这两字从你嘴里说出来都玷污了。” 冯老师四肢并用试图去挡,可她这拳头跟长了眼睛似的,角度刁钻,专往他肺上打。 没一会儿狼狈至极,一唿吸就肺扯着疼。 楼道里探头探脑的人瞬间沸腾,这是什么情况,学生打老师吗? “哪个班的同学,干什么呢?” “发生什么事儿,冯老师怎么趴在地上?” 一堆老师凑过来,七嘴八舌。 头髮被周瑾提起来,她凑到他耳边说,“冯老师,你的肺没问题,肋骨断了一根而已。明白的话就闭紧你的嘴。要是从你这儿蹦出一条关于钱彩儿的话,见一次打一次,我说话算话。” 冯老师身体哆嗦,“我要告你……”我一定会告你的。 “冯老师忙地还没吃晚饭,大概是低血糖有些眩晕症状,麻烦老师们帮忙打一下救护车电话。” 李业面带忧色,身体一侧挡住众老师,一指暗中在肋骨处施压,冯老师疼地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汗水湿透衬衫。 语气自责,“都怪我们,学习不好课下问题多,让老师累成这个样子。” 几个老师边打电话边安慰,“好孩子,你们能想着上进老师多累都值,这么晚了快回家吧。哎,那边的搭把手,快把冯老师送下去,啧,这大晚上的,真能给人招事儿。” 一堆人哗啦啦地把冯老师抬走,周瑾三人远远地被落在后面。 “他手中有底片,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洗好多照片,怎么办?” 周瑾环视教师公寓,动手搜,“冯老师出名的怕老婆,私房钱常常藏公寓里,床下、鞋垫、书页夹层都有可能,底片也许放一块儿。快找!” 在公寓里一阵翻,最后在书桌抽屉下层找到钱彩儿的裸、照底片,一根火柴烧干净。 钱彩儿拉着周瑾的袖子不松手。 “彩儿别怕,dv已经毁了,他什么都不会说。”周瑾到校门口招了一辆计程车,送钱彩儿上去,“什么都别想,快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儿我们一起商量。放心,有我在。” “嗯,我相信你。” 钱彩儿点点头,周瑾身影成一个小点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手机一响,收到一截二十七秒的视频。 屏幕晃动十分严重,随着走动,能看出冯老师欺负她的全过程。 拍摄角度在窗外,当时在四楼,周瑾拍地,她本人却并不知情。 钱彩儿稍加思索,是周瑾的那个男朋友,他在周瑾身上装监控器。 李业的意思很清楚,材料都给你,自己处理,别给周瑾找事儿。 李业拉着周瑾一言不发回家。 他在生气。 “你气什么呢?”周瑾戳他,笑地没心没肺,“我把自己洗白白了,特别清白的那种。笑起来啊!” 李业打开医药箱,给她清理包扎手掌。 她绕道教室公寓后面爬管子,十指指甲噼开。 “说了我有办法,你为什么不等等?把指甲弄成这样子,是想气死我吗?” “那不是着急嘛。钱彩儿如果出事,我良心难安。”周瑾看他黑脸,笑死。 “如果我出事儿呢?” 周瑾抱住他亲了一口,“没有如果,我不会让你有一丝出事儿的可能。” “我现在就有点出事。” “嗯?”
第22页 李保国又找他麻烦了? 不会啊,她刚和李哥通过气儿,李保国在工地上绑着呢,累地跟孙子似的。 “有人不听话,弄伤了独属于我的东西,你说怎么办?” 小心避开她的指头,指腹在雪白细腻的手腕上摩挲,面露心疼。 周瑾朝他怀里拱了拱,“东西磕磕碰碰一点很正常,你没事儿就好。” 所以,知道你比我重要了吧! 李业心都要化了。 没了威胁,钱彩儿背靠父母,花钱卯足了劲儿挖冯老师的黑歷史。 准备来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拔出萝蔔带出泥,一串事儿被挖了出来。 冯老师任教十年间,以同样的方式陆陆续续祸害过不少学生,出于炫耀心里,家里床底下还藏着底片。 近几年还拿底片勒索早已毕业的学生。 钱彩儿把资料复印了无数份,教育局一份,学校领导一份,全校老师各一份。 每周僱人在学校门口和冯老师家门口发放。 教育局处理地非常快,冯老师还没从医院回来,就被学校解聘,妻子也因为受不了压力辞职离婚,带着孩子出市。 冯老师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班里人唏嘘不已,目光又转了回来,听说最近钱彩儿和周瑾关系很好,像个狗腿子一样为她摇旗吶喊。 吴铮很不自在。 周瑾、孙桥、赵一瓶、钱彩儿以前围着他转,他觉得厌烦,现在他们照他的希望自己转去了,他反而不是滋味。 这几个人不以谁为中心,日常互相嫌弃互相diss,却存在着微妙的平衡。 甚至是他的死对头蒋荣,不止对他们礼让三分,还能在一起扯皮。 这种前所未见的氛围勾起他的兴趣,他的目光不自知地越来越多地留在他们身上。 尤其是他发现这种平衡的中心是周瑾,这种兴趣到达顶峰。 第13章 虚荣班委13 周瑾坐吴铮前桌。 吴铮双臂环胸靠在后桌,狭长的眼眸眯着,五官俊朗冷硬,穿黑色套头卫衣,袖子挽到肘间,露出的半臂肌肉结实,指尖夹一只烟,橘红色的菸头若隐若现。 抽菸、打架、飙车、拉帮结派……能犯的事儿他犯了个遍,学校不敢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 徐晴闻着烟味儿难受,却不敢上手掐烟。吴铮有菸瘾,抽菸的时候心性最凉脾气最燥,说不怕是假的,不敢接近。 软软撒娇:“吸菸伤身体,你还抽。你故意让我心疼吗?” 吴铮眼珠一斜看周瑾的反应。往常这个时候,她佯装兇巴巴地过来抢烟,说抽菸对身体不好,出了问题怎么办,你想早死吗?藉此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 周瑾默默地从书包里翻出一次性口罩带上。 吴铮:“……” 等了一分钟,戳了戳周瑾肩膀,“……你就没什么想说地?” 周瑾莫名其妙,“没有啊。” 看了眼侧过头唿吸的徐晴,突然福至心灵,掏出一叠一次性口罩,“拿一个吧,五块钱。看你难受地,小脸儿都涨红了。” “谁还有需要口罩的,到我这儿拿,五块钱一个,防二手菸必备神器。” 班里不少女生闻不了烟味儿,之前忍着,怕得罪吴铮。现在周瑾首当其冲,秋后算帐也先算她。一节课下来,十块钱一叠的口罩让周瑾赚了近一百块。 吴铮目瞪口呆,她怎么不继续说了?她快说吸菸不好,过来抢他的烟啊。 有点烦躁,抽了一根又一根,白色菸灰在脚下落了一撮。 下午上课前周瑾转了过来,吴铮舒了口气儿,心情眼见要回升,她扔了一条烟给他。 乐呵呵苍蝇搓手状,“您放心大胆地抽,烟我包了,管够。你瞪我干什么?你有烟抽,我有钱赚,咱俩合作妥妥地双赢啊。” 吴铮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你存心让我抽死吗?就为了这么点钱,你看着我糟蹋自己身体。你又在胡闹什么?正常一点不行吗?” 周瑾撇嘴冷笑,拿回烟,“你身体关我屁事儿。要不是有点钱赚,当谁乐意包你烟似的!我不关心你健康怎么了,你是我谁啊,多大脸?我非得像之前那样死乞白赖倒贴跪舔你才叫正常,那我得贱到什么份儿上。” “今儿我把话说清,以前看上你是我蠢,被屎煳住眼睛是我活该,以后我谨记时刻和你保持三米距离,行了吧?” “哼。” 手机来了条微信,吴铮瞄了一眼迳自出教室。 “这都上课了,去哪儿啊?” 老师抱着卷子进来张口要骂,看见是他,滑到喉头的话咽了回去,憋着气儿对底下学生道:“人家不用上课也能出国读书,你们哪儿比得上,你们的出路只有学习,来,课代表发一下卷子。” 徐晴跟在后面,“阿铮,你去哪儿?快回去,老师生气了。” “新到一批引擎,跑两圈车。” 徐晴愣住,她怕机车,他虽然有车瘾,也一段时间不摸车子了,怎么今天突然去? 钱彩儿幸灾乐祸,“老师老师,您找您的课代表吗?她刚出去没走多远,您扯开嗓子嚎两声没准能把人叫回来。”
第23页 “少说风凉话,过来帮忙。” 卷子发到一半,徐晴讪讪地回来。 “呦呵,没把人带回来啊,最近魅力大不如前。一中谁不知道吴铮爱机车,你把他拘身边有意思吗?瞧我这脑袋,给狼拔牙、为马上鞍不是你最喜欢干地事情吗?” 钱彩儿酸话一说出口就觉得没意思,徐晴到底有什么魅力,吴铮连同他身后那帮弟兄以前是何等的肆意张扬,怎么一遇上她,都成她身边乖乖念书的绵羊,少年人的血性磨了个彻底。 周瑾翻了个白眼,这真的是那个坚毅果决、无所畏惧的男主吗?有点不顺心就闹别扭,整一个性转版傲娇少女。 晚自习下课,李业一路提着书包,酝酿好久,艰涩道,“你是不是后悔了?嗯,后悔也没用,我不会放手。我、我不介意你还喜欢他,你跟我在一起时别想他就行。” “……想吧想吧,别告诉我。”李业忍着难受再退一步,牵着她的手用力,浑然不觉疼地周瑾呲牙咧嘴,“人话说出口就得守信,你说了跟我在一起,就必须一直跟我在一起,哪怕死了也是我的死人。”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脑补? “想什么呢,把我意思歪到沟里去了。”周瑾回握,誓要让他也尝尝手断的滋味,“吴铮那是早八百年前的事儿,黑歷史,你是现在,我喜欢你,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未来。” 周瑾算看穿了,他就是个闷骚老丝瓜,内里干枯九曲十八弯,土味儿情话盘他、泡软他,可破。 李业身体一震,眼眶发红,紧紧的抱着她,两条臂膀差点给她勒断腰。 “乖啦乖啦,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手能不能松一松,快把我腰间盘勒突出了。” 李业破涕为笑,“真的吗?我给你揉揉。饿不饿,我们去吃宵夜,我知道一家饺子馆,味道不错。” “嗯嗯。” 有点饿了。 吃饱喝足,李业送周瑾回家,看她房间灯亮起来,动身离开。 周瑾正要换衣服,两颗小石子“咔哒”打在窗户玻璃上,掀开窗帘,蒋荣衔了根草,站在路灯下,呲了口大白牙冷森森地笑。 周瑾脚尖挑起扫帚,一把抓手里,拍灭灯下楼。 在打架这件事儿上,她还没怕过人。 “大晚上找我有事儿?” “有事儿。周班委心真大,让我在警察局里留案底,又被拘了这么久,不会是想当什么事儿多没发生过吧?” 即使来之前作足了心理建设,蒋荣依然一看见她就幻肢痛,浑身都不自在。 “所以?” 她眼皮凉凉一挑,他就想跑。 蒋荣深吸口气儿,别怕别怕,她只是个娘们儿。 事实立即左右开弓扇他,麻蛋,十个爷们儿都不是她对手。 “绕城高速修理,暂封一周。下周这个时间绕城高速有一场飙车。你赢,我当着全校的面鞠躬给你道歉,在你脚下俯首称臣,尊你为老大,所有谣言不攻自破;你输,咱们的事儿一笔勾销,我不再找你或者赵一瓶的麻烦。” 周瑾不解,“便宜都让我占了,你有这么好心?” 不好心他怎么办? 打不过她啊。 上次那事儿是个□□桶,看着过去了,其实两边都憋着气儿。他不先点,她什么时候想起来做筏子报復怎么办? 她动起手来像个怪物,不敢招惹。 倒不如借这次飙车定胜负。 周瑾:“你的提议特别好,可惜我不会开摩托。” “周班委开什么玩笑,圈子里谁不知道你是吴铮车队三把手。吴铮这段时间坠入温柔乡,车队走地走、散地散,综合实力大不如前,但单兵作战实力依旧在前列。周班委你更是其中佼佼者,我特别期待跟你对决。” “什么?” 蒋荣耸耸肩,通知完离开,留下周瑾在风中凌乱。 原身会开摩托? 吓得赶紧搜寻记忆,一圈扫完,恨不得撞墙。 所谓的三把手,是回回坐在二把手的后座跟对立队伍扯皮叫嚣。实战经验基本为零,相关知识一窍不通。 为什么带着她? 对立队伍里有妹子,他们这边纯汉子,需要万绿丛中一点红来压个阵。 三把手不是别人,正是孙桥。所以吴铮这边兄弟几个就孙桥跟周瑾关系好些。 吴铮后座从不坐人。 学校里她不要脸抢钱彩儿男朋友的说法甚嚣尘上,即使钱彩儿已经闢谣。 周瑾给孙桥打电话,“孙桥,我想借你的‘飓风’用一用。” “没问题。瑾姐你要去哪儿摆拍,给个时间,我载你啊?”孙桥翻开备忘录,准备记下时间。 原身特别喜欢靠车摆拍发朋友圈装,吴铮的‘炎阳’是极其精緻的流线型,气势磅礴,毫不留情被拒绝,退而求其次才找上孙桥。两人经常摆拍。 “绕城高速,每天下晚自习到晚上十一点。” “……”孙桥动作一顿,抓紧手机,声音不自觉提高,“绕城弯道极多又险,吴铮都没把握赢,你要参加下周的比赛,疯了吗你?自己什么斤两清楚吗?”
第24页 “我已经答应了。” 肯借就行。 不管那边叫嚣,手机移开远离耳朵,利落挂掉。 回到家里洗漱完毕,舒舒服服地睡觉。 第二天书包还没放稳,孙桥拿着钥匙风风火火到她的座位上,“瑾姐,你脑子进水了?不穿地美美的摆拍,反而去参加那么危险的游戏?” “……再这么说小心我告你人参公鸡。” 她都答应了,他再气也无济于事。 挫败蹲下来,咬牙道,“谁那么狠毒,唆使你去比赛?” “蒋荣。”比赛当天肯定会见到,周瑾打小报告毫无负担。 孙桥很快想到其中关窍,拳头在身侧握紧,“他是不是拿赵一瓶的事儿威胁你?” 周瑾把钥匙揣兜,不承认,“瞎说什么,上次的事儿敲个结局而已,别多想。” “瑾姐,下周比赛吴铮也去。” 第14章 虚荣班委14 “他参不参加无所谓,因为我会是冠军。” 周瑾下巴微扬,势在必得。 担心放回肚子,他怎么忘了瑾姐看着青铜、其实王者的属性。 然而这种自信在下了晚自习试车时全线崩塌。 她跨坐在飓风上,脚在底下蹬来踩去,“孙桥,油门在哪儿?你拆了吗?” 合着你连车子都没摸过! 心塞到爆炸,“……知道剎车在哪儿吗?” “不是很清楚,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胡闹胡闹!飙车参赛必须经过三个月的专业训练,这种新开的绕城高速线海拔高弯道多路况信息多变,至少有五次以上相关经验才能驾驭,你个菜鸡疯了吗?” 狂躁小哥,在线揪头髮。 现在不是时候,与其着急上火,还不如尽快带她上手。 孙桥很快调整,带她熟悉机车,“油门、剎车、后视镜,关键是对这三者的使用和配合,必须炉火纯青。头盔和手套要专门买,你今天先用我的吧。” “嗯,我知道了。” 飓风作为孙桥爱车,养护地极好,身轻速度高,车身全铝合金流线型,极大减小风阻,出色的稳定性和油耗难有敌手,在空气中行云流水,如入无人之境。 被迫听了近一小时唠叨、不、操作方式及注意事项后,周瑾上手试驾,孙桥坐后面陪车。 勐地转下油门把手,机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疾射而出,腿肚子紧贴着车身,感到内里密集加紧的冲击力,嗡嗡咆哮直叫。 下一秒就仿佛有一股力量强制把她摁在座椅上。 周瑾感觉不到自己的唿吸。 浑身的骨头、血液处于被压抑的状态,头髮唿唿地被扬高。 视觉两旁的参照物被拉长,色块像煳在一起,像在看水彩画一样。 最难受的是无法找到自己的身体着力点,仿佛随时都会被无处不在的风阻推开。 周瑾把身子压倒最低,看着錶盘上白色指针指着的码数一点点上升,70码、80码、90码…… 130码时,风噪越来越大,吹地耳朵疼,像石子在里面来回搅动。 周瑾跑了两圈下来,七窍唿唿灌风,全身通气,整个脑子放空,一片空白。 坐下台阶上十指交叉放在鼻下,平復砰砰直跳的心脏,耳朵充血泛红。 在风中极速前进的感觉酣畅淋漓,全身的细胞、血液都被调动起来,都在叫嚣着冲破、冲破、再冲破。 足足半个小时才逐渐缓过来。 这种感觉美妙地让人上瘾! 后座的孙桥已经石化到口吐白沫,信了她的邪,他再坐她开的车子就是狗呢。 偏生她还得意洋洋蠢蠢欲动要再来一圈,被拒绝后特别遗憾,“那明天这个时候咱们在这儿集合,你别忘了,早点到!” “瑾姐你就是个bug,你要早这样表现,一把手哪儿还有铮哥的事儿。等等,铮哥都未必是你对手。” 对她没抱什么信心,现在啪啪打脸。 她不知道,她坐在那里的样子跟第一次跑完全程的吴铮特别像。 蒋荣水准稍逊吴铮一筹,孙桥觉得他大概看到一周后的结果,吴铮和周瑾各自为王,冲锋争霸。这两人中的一个是冠军没跑了。 早上铮哥那个样子,明显对瑾姐有感觉,他怎么又对她爱理不理还找上了徐晴,现在不知道后悔有没有用? 没用了,瑾姐跟李业已经在一起。李业心思深沉,但对她一片赤诚,恨不得把心掏给她。孙桥摇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15章 虚荣班委15(完) 技巧、习惯这些习得性、行为,除了时间浇灌别无他法。周瑾只有一周,索性抛弃,专注与飓风相互磨合。 经歷无数次的速度疾驰、踏风行走,飓风錶盘刻度每移动一分,她体内从神经元、细胞、血液到细微至毫末的动作皆给予回应,车人合一。 短短一周,周瑾和飓风搭档的实力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比赛当天。 参赛人员纷纷到绕城高速试路。 道路开通前的最后检修,绕城高速会短暂封闭三小时。 他们能上高速唯一时间点,就这三个小时。 全程两个半小时,没有试路,只有决赛。
第25页 孙桥跟个老妈子一样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捏肩捶腿,餵水揉颈,赵一瓶拿着东西尾随在一侧。 周瑾大爷瘫坐石台阶上。 蒋荣周围一帮小弟分工明确各行其是,很专业,对比之下周瑾这边跟闹着玩儿似的。 周瑾三人像套了个隔离圈一样,蒋荣一众走近些就愣住,活像那边有吃人的东西,脚底抹油麻熘儿地绕道。 吴铮看见这么个场景,不由失笑。 以前的周瑾是个什么样子来着? 想起来了,本事不行,脾气不小,只会躲人群里叫嚣谩骂。 可短短一个月,成长地这么快。圈子里到处是有关她的话题,仗义执言,一对多也不落下乘,练车炉火纯青,多少人挑衅,结果悻悻而归。 车手和车手间有本能反应,很多信息从行走、站姿、甚至唿吸方式中表露出来。即使没接触,他也知道她实力不在自己之下。 盯着她的眼睛放光,这种势均力敌的感觉多长时间没有过了。 “阿铮,你找周班委有事吗?要不要我叫她过来?” 他看向周瑾的眼神柔软且兴趣极大,徐晴咬紧下唇,心慌到不得不打断他。 吴铮诧异她高高在上的语气。徐晴一直是谦逊柔弱地女子。 他认识她那天,她不顾满地泥污,爬到他机车底下救被困的小猫,轻柔安抚它。轻软的嗓音像一缕喃喃细语的春风,让他从喧闹的浊世中看到一抹宁静。 她转到他们班时,娇小的身子套一身宽大的校服,站在讲台上细声细语介绍自己。 四周的喧闹离他很远,他眼里只有这个小姑娘。 刺耳的铃声敲响,试路时间很快到,蒋荣跨上‘老鹰’,“周瑾,我们两个人比赛,事先说好不论输赢对方都得做个人,绝对禁止出手打人以泄私愤啊。” 周瑾朝蒋荣比了比手指,“瞧你那点出息,还没比就在对手那儿认怂。看在你有自知之明的份上,待会我下手轻些。” 蒋荣哭丧着脸,周班委机车摆设人设立了快一年,他信了快一年,怎么转头她一声不吭地成了箇中高手。 “10,9,……,3,2,1!” 黑白格子旗摇曳起! 天高云淡,一排颜色骚骚、米粒大小的机车在空旷的绕城高速线起点线上,同时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扬起滚滚黄土云线一样跟在后面。 主打速度的比赛在开始的瞬间就显现出差距。 三辆机车不分伯仲远远飙在前头,后面每隔一段断断续续跟着几辆车。 周瑾的飓风暂居三位,吴铮在一位,蒋荣一会儿占据首位一会儿落在周瑾之后。 耳畔风唿唿而过,血液鼓动阵阵压向心脏,骨骼兴奋地不能自己。 眼前就是个弯道。 蒋荣擅长跑直线,弯道是个超车的好机会。 周瑾压低身子,速度不减反增,轮胎“呲啦”磨在地上划出火星,划出一道回形针。 超出蒋荣半身,与吴铮齐头并进。 蒋荣从没想过拿第一,第一这种奢饰品向来是吴铮的囊中物,可第二总没问题吧!然而现实是横空出世一个周瑾,直道稳地一批,弯道的把控不输吴铮,居然在第一个弯道就把他甩开半身距离。 麻蛋! 吴铮心里震惊也不小,短短一周对机车的把控超出他的想像,如果真的是第一次摸车,她的学习能力太可怕了! 他的心和沉寂已久的胜负欲暴涨,兴奋地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干掉这个劲敌,像猎豹盯紧自己的猎物一般不错眼。 又过了三个直道、四个极弯道,周瑾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不曾减速,甚至在一点点加速! 意识到不对的吴铮皱着眉头,不、不对,这不是学习,是本能! 世上竟然有人能做到把自己当车身,极速作本能! 学习必须经过大脑的加工,所有的技巧、习惯、技术行为都建立在分析实时路况、调整车身协调性、人承受能力的基础上。 可她不是,她大手一挥,抛开所有别人小心维繫的平衡,一车一人一条道路,速度疾驰、踏风行走。整个人溶入风里。 她就是风,与脚下的路昂扬并行! 他甚至知道,飓风錶盘刻度每移动一分,她体内从神经元、细胞、血液到细微至毫末的动作皆给予回应。 这场比赛,是他输了! 吴铮爱车成瘾,心中滚烫的熔岩在沉寂片刻后,铺天盖地地反扑上去,比之前更热切。她领先他半掌距离,吴铮心中大笑,油门踩到底,渴望冲上去,离她近点,再近一点…… 绕城高速起点,也是终点。 孙桥每隔两分钟瞄一下表,“瑾姐怎么还没到?” “路上不会出事儿了吧?” “蒋荣会不会心存怨毒故意下黑手整她?” “铮哥万一嫌烦连120都不想打怎么办?” “你说她一个小姑娘跟一群大老爷们比什么飙车啊啊!” 说到最后仿佛周瑾已经被害,眼眶红了一圈。 赵一瓶,“烦死了,你安静点!” “哎呦呵,你还敢吼我……” 孙桥意外,刚要嚎,就感到脚下地面在嗡嗡震动。 抬头定睛一看,路上水平线上,飓风的银色全金属车头率先慢放似的浮起,四周的空气安静地波动。
第26页 吴铮的‘极道’紧随其后。 滚滚黄土在二人身后翻涌成团。 “哇,瑾姐赢了!!” 孙桥失控大喊,眼泪飙了出来,抱着赵一瓶的头使劲儿拧。 “……我脖子还要呢!” 全场跌破眼珠子,竟然不是吴铮的‘极道’,也不是蒋荣的‘疯蓝’,那个练了一周的高中女学生居然打败他俩登顶! 一周,只练一周,这是什么神仙车手! 给跪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都不相信! 全场静默半秒,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欢唿声,所有人疯了一样大叫着“周瑾”“周瑾”,和着突突嗡鸣的引擎声直冲云霄! 徐晴很怕车,在人群中无措地捏紧裙角,娇小柔弱,鹿一般明亮皎洁的眼睛盯着拆头盔的吴铮,泪水打转,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脚刚抬起,生生放了回去。 他看也不看这边,迳自去找身边的周瑾! 那个他一直觉得聒噪俗气,弃之如敝履,看她在眼前晃就反胃的周瑾。 吴铮眼里好多前缀定语的周瑾,此刻坐在车上平復心情。 心脏突突地,快跳出嗓子眼了,她赢了! “恭喜你。”吴铮说。 “嗯哼,我可是冠军。”周瑾扬起笑容,有点好奇,“‘极道’车身重,有弯道惯性拉离轨道这一短板,你怎么做到在不减速的情况下,沿既定路线跑?” 蒋荣摘下头盔过来,吴铮皱了皱眉,下意识上前一步把她挡身后。 “我找瑾姐,有你什么事儿?瑾姐,恭喜你赢了!” 深吸一口气儿,大喊:“所有人都他么给老子过来,安静给我听着!” 一群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凑了过去。 蒋荣,“你们面前这个女人,周瑾,瑾姐,以后就是我蒋荣的老大!谁敢跟瑾姐过不去,就是跟我蒋荣过不去,就是跟我这帮弟兄过不去。都听明白吗?” 吴铮确定没事儿,眉头才舒展开。 围着地一帮人纷纷张口“瑾姐”“瑾姐好”“瑾姐牛批啊”地叫。 周瑾在机车上微笑,挥手示意。 心里疲惫啊! 爽还是很爽地,只是腿发软走不动道,谁能听见她的画外音,来搭把手搀一下啊! 孙桥! 赵一瓶! 人呢? 突然肩膀被稳稳地扶着,站了起来。 来人个子很高,她只到他胸口,扶在她肩膀上的大掌骨节分明、温热有力,周瑾回头吓了一跳,怎么是吴铮。 “谢谢啊,吴铮。不好意思踏进你三米之内,赖我赖我,抱歉啊。绝对没有下次,你放心!” 扶着赶过来的孙桥赵一瓶坐在石台阶上。 被拉开距离的吴铮,“……” 心里火气儿大地不行,身高腿长两步走过去坐她身边。 “唉,明知道我不方便移动你还坐过来,不要欺人太甚好吧。说好的三米之内啊。” “……” 不是你问我吗? 吴铮难堪红了耳朵,“我没有。对不起,上次的话,你忘了吧。” 周瑾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儿吧?总不会是被我今天魅力身姿所俘虏,突然喜欢上我了吧?” 吴铮面黑成锅底,耳朵红地要滴血。 耳目却清明。 是了,她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开机车那段路他能反覆刷好几次,没次想起她情绪都不对,原来他喜欢她。 他一向坦荡,刚承认‘是,我喜欢你’,被她一句顶了回来。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我喜欢你’,看我慌地一批跟傻子似的再极尽所能地反讽。拉倒吧,钓鱼执法对我没用。吴铮说了我有自知之明,对你没兴趣,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正说着李业来了。 薄唇抿成利刃,整个人从头到脚发出刺骨寒气。 周瑾慌地一批,挣扎着起身,“你怎么来了?” 李业冷笑,手下意识扶去着她,“跟我说去给同学辅导一周功课,结果来这儿来飙车?进行这种危险的活动,你居然瞒着我?我最近对你太好了,让你胆子大了是不是?” “是给同学辅导功课啊。孙桥说车子骑不好,让我教教他,那我就教呗……你别气了好不好,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 ”声音越来越小,周瑾讪讪地不敢抬头。 她这个样子,他怎么捨得生气。 李业嘆了口气,拉着她的手,“以后玩危险的东西要跟我报备,走,跟我回去。摸着好像有点膈手,又瘦了吧?给你炖排骨补补……” “嗯嗯。”周瑾点头如捣蒜,跟在他身后。 “孙桥、赵一瓶也来吧,要买的东西有点多,搬一下。”李业说。 “行的行的。” “好。” 李业长了一双神手,比女人漂亮不说,做饭还巨他么好吃。他专给周瑾做饭,他俩尝过一次再也忘不掉,一直惦记着呢。 二人打打闹闹随后跟上。 吴铮留在原地,满心苦涩,胸口一块像抽了真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
第27页 她不信他,她毫不犹豫地抛下他跟另一个人走。 可笑的是,另一个人还是他逼着她选地。 以前那个把他当唯一,倾其所有的周瑾,让他亲手弄丢了。 徐晴收拾好情绪,眼眶满是泪,“吴铮,我有点怕,我们走吧。你答应我不再开机车的,我们回去吧?” 她娇小柔弱,需要他保护,他一直是这么认为地。也觉得女孩子就该这样绵软清甜,像桃子一样容易受伤。他一眼就喜欢上脆弱的她。 直到今天看见周瑾,他才知道女孩也可以燃烧热血肆意张扬,全身心投入一件事倾其所有不计代价。 吴铮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嗯。” 话一出口,声音沙哑至极。 他曾被一双手小心地放在心尖上,现在又一把拔除,现在那个位置上好好地放了别人,反倒他失落失望。 “吴铮,你对周班委……” 徐晴看他脸色不对,明白了什么,咬咬唇欲言又止。 “什么都没有,你别多想。”吴铮打断她,说给她,也是说给自己,“以后少了一个跳樑小丑在我耳边咋唿,世界清净了。” 吴铮从不回头看,也不会去想“如果……”之类的事情,没意思。 他知道他对她有好感,抹平这点好感,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他身边有徐晴,而周瑾满心都是李业。 吴铮。 高考后,李业被医科大学破格录取,周瑾去了同市的师范大学,毕业就结婚,一结婚就生孩子,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不曾放开对方的手,一直走下去。 第16章 回来现实 死地那一刻,周瑾整个人像被一只手攥紧,四肢动弹不得,压迫气管只能嘶嘶进气儿,眼前发黑。眼看唿吸不畅要憋死,勐地回神,身体一阵抽搐缓过劲儿来,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冷汗湿透衣服。 桌子上几张花花绿绿的广告纸,中间放着调查问卷,曲颈檯灯打出柔和的光圈,书本整整齐齐地堆着,墙上时钟指针指向十点,“嘀嗒”一秒一秒走着。 她的右手掌心中,躺着一只黑色签字笔,笔尖因长时间点在调查问卷上,渗出一片油墨。 她回来了? 不是在做梦吧! 周瑾还没来得及惊喜,寂静的寝室响起“沙”“沙”写字声,签字笔一笔一划写在纸上。 她勐地起身,椅子被撞地“哗啦”倒地,惊愕地看着自动填写到最后一行的调查问卷。 调查报告竟然在自己填写! 完毕后显现出一段话,从卷首开始燃烧。 “被调查者周瑾,对于你所提供的协助,我们表示诚挚的感谢!注意,此次调查问卷一旦开始,就再也不会停止。为了你的安全,请时刻严阵以待,谢谢合作!” 回来并不代表结束。 这就意味着,她还会不断收到别的调查问卷,而且只有完成调查问卷才能回来。可是,怎么才能算完成?完不成调查问卷有什么后果?要是意外死在调查问卷里怎么算? 周瑾背嵴发凉,一阵后怕。 室友后脚回来抱着衣服见她愣愣地站在那儿,莫名其妙,“你发什么呆?” 两人刚才在还楼梯上有说有笑,她收个衣服的功夫,周瑾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地还以为周瑾糟了多大的祸。 “嗯?没、没事。” “怎么没事,你背怎么了?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疤。昨天洗澡时还没有呢。” 周瑾一怔,在穿衣镜前脱掉上衣,镜里,她的左肩处爬着半掌长的疤痕,是李保国皮带铆钉划烂皮肉留下的伤痕。 调查问卷期间的经歷会原封不动地表达给现实中的自己。 室友立即翻箱倒柜找出她珍藏的祛疤膏,“给你,快抹上,两个月之内的新疤痕好除,不然留疤丑死了。” “哦。” 挤出一坨乳白色祛疤膏抹在背后痕迹上。 她80岁死去,祛疤膏对现在的身体会有用吗? 周瑾抹完膏药,打开电脑,调出搜索页,搜索‘调查问卷’。 发给她的调查报告,全名是“关于校园同级欺凌对少年情绪心理迫害等级的调查报告——欺凌实施者篇。” 有欺凌实施者篇,一定会有立在别人角度篇,比如说欺凌受害者篇、围观欺凌事件路人篇之类的。 一般来说,调查问卷的样本容量越大越好,越多人数则调查的越准确。最好选不同的人,各种职业各种性别各种年龄等,以达到分层抽样目的。 虽然不知道调查问卷想干什么,但被调查者很可能并非她一人,信息越多越有利。 周瑾搜了一天,用尽了‘突然出现的调查问卷’‘穿成调查问卷中人物’‘被迫经歷一段别人的人生’‘困在调查问卷中’…… 各式各样的词条,均一无所获。 周瑾起早贪黑泡图书馆意图找到资料的第三天,收到了第二份调查问卷。 “关于庶女手撕骄横嫡姐、一路青云直嫁入高门的调查问卷——嫡姐篇” 周瑾翻完调查问卷,娇纵恶毒的县令嫡长女周瑾被下人污了身子,彻底成为宅斗失败者,人人称羡的举人未婚夫也被火速转移给庶妹……
第28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补了些大背景设定,很重要,麻烦大家看一下哈 第17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 最后一道主观题。 “低贱下人的一切令你心生厌恶,庶妹一路荣华让你嫉妒如狂,你束手无策无能为力____” 按照上一份调查问卷的模式,她这次要女配逆袭吗? 调查问卷开始扭曲,宿舍木制地板弯起来朝两边翘地老高,书桌、椅子、床铺在她眼前像揭纸一样揭开来。 后面是栽倒的十六扇雕花窗户,四宝缠枝牡丹花桌案并八个小巧绣墩,其上放巴掌大小曲颈胎瓷白瓶,斜插着一只迎春花。 酸枣红衣,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珍珠得了二小姐吩咐,端着茶水正要推门而入,神色惊恐,嘴巴张地老大,唿吸急促。 茶水摔了一地! 她在怕什么? 怎么是栽倒的场景? 自己眼里有水汽,冰凉的泪痕爬满脸,流到颈项上的已经干涸,看来哭了有一段时间。 周瑾很快发现她正躺在床铺上,细白的两条腿儿被一双黝黑粗糙大掌拉开,腹腔中鼓囊囊被撑到极致,钝疼,这人还在抽动,往里面送。 “不准叫!” 周瑾当机立断,喊出来才发现嗓子已经沙哑无比,用尽全力喊出来声音小地跟蚊子似的,根本阻止不了。 珍珠大喊,跑了出去。 “啊!!大小姐房里有男人,和男人苟且!” 男人从珍珠进来,便不再动,抽身撤出。 眼皮睁开,一双眸子沉如寒潭深水,无半分慾念。 破旧的交颈衫下露出消瘦结实的胸膛,污垢纠结的黑髮盖住颈项后‘平’字烙字。 平安县县令嫡长女周瑾周大小姐被下人辱了身子,这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满天飞。 即使县令铁腕手段重压,也只勉强把丑事封锁在县令府邸里。 周瑾被锁在屋子里,贴身丫鬟翡翠随侍在侧,出去打探消息回来眼睛快要哭瞎了。 大小姐及笄礼刚过,又定给了这一届会试解元沈轻度公子,眼看下个月就要过门了,怎么突然让个下人辱了身子。 “你先别忙着哭,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打听到信儿了吗?” “打听到了。欺负大小姐那人叫方年,根本不是府里的下人,是上个月押送来平安县服役的犯人。上个月大小姐玩弩误射了他一箭,他怀恨在心,才趁大小姐小憩时……”翡翠说,“人已经被老爷关进柴房了。” 翡翠说不下去,抹着帕子压眼角又哭起来。 怀恨在心? 不,他的样子更像照吩咐做事。 跟庶妹脱不了干系。 “府邸后院女眷众多,他一个死囚怎么随意来去小姐闺房?狱卒和家丁护院都死了吗?” 翡翠愣了愣,疑惑道,“府邸里大小姐常去的花园假山松动,夫人担心有危险,自掏腰包叫了石匠换一批新石,样子还是您亲手挑的。人手不够,是您说从牢房里提人来干,方年就是这一批的,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小丫头还挺敏锐。 周瑾避重就轻,“小憩也不过两、三柱香的功夫,府邸后院百八十间房子。他一个死囚,怎么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我的房间,还欺辱……” 话头一顿,她那里现在还疼地要死,“还有珍珠,来地也太巧了,还把事儿宣扬地满天飞。” 翡翠转过弯儿来,“大小姐是说,这事儿是有人暗中指使,故意坏大小姐名声。谁心毒至此,这要是祸害大小姐一生啊。” “我婚事黄了,得利者左右不过那么几人。” 跟她不对付地只有事事低她一头的庶女周婉,和周婉的姨娘于氏。不,周婉也是嫡女,年前她一手精湛刺绣得了郡守夫人青眼,借力打力,不仅削了周瑾手里的管家权,还把于姨娘扶上正妻位置。 翡翠白了脸,“您是说……二小姐?这不可能。您坏了名声,二小姐未嫁之身定要受牵连,她不会昏了头拿自己的婚事做赌注。便是她肯,于夫人也不会。二小姐是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于夫人不会陷自己女儿于如此境地。” 周瑾打断她,“沈轻度如何?” “沈解元虽出身寒门,却俊秀斯文饱读诗书、见解独到,此番得了头名解元,未来说不得就平步青云不可限量。大家都说,便是郡守千金,也是能娶得。” “这两年沈轻度异军突起,爹在平安县十来年升迁无路,早有攀附之意。长女出了这等丑事,嫁过去无异于结仇,倒不如换成次女进去以全秦晋之好。周婉看地分明。更何况,沈轻度早已对我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妹妹心存怜惜。” 周瑾处处刁难周婉,很大原因在于庶妹不知廉耻勾引姐夫。 “大小姐,您别这样,老爷、老爷一向对您多有疼宠,他一定不会……” 周瑾打断她,“周县令疼爱的是能坐上沈轻度正妻位置的嫡长女,不是周瑾。” 翡翠听罢,捂着嘴哭起来。 第二日。 果不其然。 府里开始传闲话,都信了。 “当时与沈轻度沈公子订下婚事的是二小姐周婉,只是一直对外说县令千金才让大家误会。”
第29页 “那大小姐呢?” “先夫人在世时给大小姐订了婚事,就是昨天那犯人。他来找大小姐结亲。老爷并非那等背信弃义之人,便作主将大小姐嫁给那犯人,婚期未免冲撞二小姐和沈公子,就订了这两天。” 翡翠端着吃食从小厨房回来,气哭了,“大小姐是官家女儿,身份尊贵,即便失了清白,最不济也能嫁得商家,何至于下嫁犯人为妻。” “那是因为她不知廉耻与人私通,只配得嫁犯人。” 于夫人身着湘红色烫金缠枝芙蓉曲裾群,端庄秀丽,丫鬟搀着款款而来。 背后跟着十来个僕妇婆子,端着嫁妆鱼贯而入。 镜子有划痕,桌椅板凳都是旧的,红木贴面仅仅好看了点,茶碗粗瓷制造,比府里大丫鬟用地还不如。 这些都是于夫人当姨娘时小心攒下来给周婉做嫁妆的。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你们都仔细着点,大小姐的嫁妆珍贵,有半分磕到碰到我便拿你们试问。” 周瑾挑了挑眉,“于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夫人挑了个秀墩坐下,挺直腰杆,“嫁妆和聘礼的送法各有定数,大小姐嫁给犯人,姐姐留下的那些东西超规格,不适合。这些是我半幅身家,给大小姐作添妆,足够用了。” “婉儿此番高嫁沈公子,代表我周家颜面,嫁妆断不能寒碜。婉儿算姐姐半个女儿,女儿出嫁,做母亲的出点体己,再平常不过。” 第18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 这是盯上周瑾手里先夫人的嫁妆。 先夫人宁氏一手木匠活精巧绝伦,出自她手的小玩意儿很得城里贵人喜欢,一年只出五个,多少商家捧着银子求取。 短短两年便积累出一笔不菲身家。 周县令周成忠当时还是家徒四壁的酸书生,有了上顿没下顿愁地满地乱转。 清苦日子过怕了,书香门第的风骨丢地毫无负担。拍板定钉娶了宁氏过门,死扒着啃。 小到针线吃食,大至如今的祖产、田产、商铺、宅子,都是宁氏一点一滴置办起来。 说句难听的,于夫人连肚兜袭裤都不是自己的。 “我娘的嫁妆早在府衙备过案,全部留给我。便是爹都动不得。你有在我这儿磨的功夫,还不如多掀两次裙子,吹吹枕头风,没准儿能从爹那里多抠点下来。” 于夫人勾唇一笑,压下声音,只两人听得见,“话虽如此,可你保得住吗?老爷看重沈家,即便是掏空家底也会让婉儿风光出嫁。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宁氏的东西都归我们母女所有。” “周瑾,你一向自视甚高装模作样,对婉儿冷眼相待,我偏要你跌落泥潭,在最卑贱的死囚犯身下婉转承欢。滋味怎么样?” 平安县死囚犯身上烙“平”字,标记区分以示屈辱。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失了清白坏了婚事,就应该神情悽惨走投无路,然后双手奉上嫁妆跪求她这个县令夫人怜惜一二,往后看她脸色行事。 扬声说给所有人听,“这些虽说旧了些上不了台面,不过配被犯人辱了身子的大小姐,绰绰有余。” 周瑾看了翡翠一眼,“去叫老爷来。” “于夫人,让你失望了真是对不起。” “什么?”于夫人笑脸一顿,心中渐慌。 “昨天让你算计到了,我很不开心。于是命人拿着我的印鑑,卖掉所有的田产、铺子、宅子和人。没记错的话人里包括你身边的大丫鬟和那几个侍候的,稍晚一点人牙子会来提人。谢谢你这几年来尽心尽力代我管家,这身衣裳就不用扒了,送给你。” 周成忠一方面把取用宁氏银钱当作理所应当,一方面又极为厌恶她这身铜臭味。不屑插手宁氏私产,于夫人要时便把管理权给了她。周成忠不屑,于夫人不知,因此田产、铺子的归属印鑑竟从未变更。 周瑾昨日检查时差点没乐死,一口气儿全卖掉。 白嫩指尖敲击婆子僕妇手中嫁妆,一脸嫌弃,“于夫人出身寒酸,总喜欢搞点馊臭破烂。我以为到了府里这么多年,该有点眼界气度了。没想到,呵呵,还些破烂,你还是留着自己珍藏吧。” 于夫人想通关窍,静心养护的脸满目狰狞,气地手指直抖,“你、你……” “你什么你,原本看你穿金戴银我还贊一句好手段,两腿一支勾男人还能分出神往裙、下划拉好东西。现在知道我太瞧得起你了,这么些个破烂都值得你不管不顾往裙、下塞,真是不挑!” “沈家往后非富即贵,妹妹好不容易抢来地婚事,仔细些好。于夫人得多提点,让妹妹挑贵地划拉。” 小盪、妇,真是个小盪、妇!什么浑话都往出说,哪里还有半分官家女儿的样子。 于夫人出身农家,见惯村头僕妇谩骂,却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骤然碰见周瑾这个底线低到没有的,仿佛猫叼了舌头,吐不出半个字。 “不要脸的东西,万幸没让你嫁进沈家,否则迟早有一天连累整个周家。”于夫人气炸,胸脯子跟气袋子一样,“若不是顾及到婉儿的名声,我早找人把你扔窑子里,让你……”
第30页 门“哐”地一声被踹开,周成忠黑着脸怒气沖冲进来,翡翠跟在身后。 屋内僕妇婆子心惊胆战,跪了一地,抖成筛子,生怕被牵连。 大小姐跟人苟合,顶好的婚事落在二小姐头上,于夫人眼看要掌控后宅,突然又爆出这腌臜事儿竟然是向来端庄秀丽的于夫人指使人辱了大小姐,真是蛇蝎心肠阴狠下作。 于夫人愣住,她怎么口无遮拦说了出来。 “老爷,我、我说地是气话,是、是大小姐故意陷害我,……” “啪”地一声,于夫人被扇了一巴掌跌倒在地,半张脸很快肿起来。 周成忠骤然听见枕边人心黑手狠毁了长女一生,怒火中烧,恨不得扒皮抽骨,一巴掌打出去,见她姿态娇弱梨花带雨,心生怜惜。 尤其周婉与沈轻度婚事在即,于夫人他不想动,也不能动。 “瑾儿,让你受委屈了。” 周瑾垂下眸子,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不着痕迹避开他搁在她脑袋上的手。周成忠一顿,默默收回手,在身后握成拳。 沉默半晌,“本月中旬是吉日,宜嫁娶。周瑾月中出嫁。” 周瑾和方年的婚事匆匆订下,周成忠从中公取了三百两银子陪嫁。为了补偿周瑾,在周瑾提出要宁氏嫁妆时,不顾于夫人大变脸色,一口应允。 藉口置办嫁妆,把县令府衙能卖地卖,卖不了的烧。短短三天,县令府衙就跟蝗虫过境似的破败不堪。 周瑾心满意足准备出嫁。 夜里。 平安县大狱。 牢头提着钥匙,打开尽头死囚犯牢门,白冷的月光透过铁窗,方年修长颈项上,黑色‘平’字烙印扭曲显眼。 “方年,出狱。” 一个县的死囚犯烙上本县烙字。 烙字有损阴德,一般烙在看不见的地方。这小子能烙到颈项上,说明身体已经烙不下。 沉默寡言,两棍子闷不出一个屁。 借着月光,扫到破烂衣服之下。 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儿,竟然集齐周边所有县的烙字。 第19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 “烙字犯人,从未有释放先例。你小子运气不错,娶得县令嫡长女,得以从这狱、中放出去。” 五日后。 一顶灰枣色半旧小轿子抬着周瑾从侧门出去。 两人在队伍前头吹吹打打,高亢的喜乐勉强看地出是一场婚嫁。 吹地稀稀落落,索性停下。 远处桥头老柳树下,男人一袭黑衣,长身玉立,斜斜地靠着柳树。等了有一段时间,死水一般的黑眸看到轿子,站直身子。 轿夫唏嘘,都是县令千金,妹妹嫁予高门自此风光无限,姐姐嫁个连宅子都没有的汉子。 安身才能立命,县令嫡长女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 相差太大,一时心酸,竟然连周瑾的喜钱都没好意思要。 “拿着吧,我的大喜日子,给二位沾沾喜气。” 周瑾不缺这点钱。 不如说她很有钱,把县令府衙扒了一层下来,周婉的嫁妆规格直线下降,日日强颜欢笑,周瑾现在正痛快。 “多谢大小姐,那就祝二位百年好合。” 几人收下,一脸感激。 轿夫和吹打人一走,周瑾和方年隔着喜帕对视。 不是没想过逃婚,可这根本不现实。 订下婚期当天,她的户籍就迁到方年名下。若是逃婚,她就是黑户。这个郡县,黑户哪怕死在府衙门口,也不会有人看一眼。 方年抿了抿唇,朝她伸出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尖圆润,指腹处有厚茧。 他的黝黑和她的雪白形成鲜明对比。 她和他相看两相厌。 “走。”他说。 周瑾不情不愿,“嗯。” 方年走前头,周瑾隔着三步跟在后头。沿着崎岖小路越走越远,身影像两颗跳动的米粒。 烈日当空,街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三三两两聚集在摊位前。说来也怪,这晴空万里不像有雨,可不少人身边别着红伞。 街头处长竹搭个亭子卖茶水,一根竹子立出来挑着“茶”旗,恹恹地垂下。 茶亭里,一男一女点壶竹叶青,快见底。男子面容清俊,沉默寡言,女子一身灰枣色嫁衣,梳妇人髻,饶有兴趣地望着四周,眼珠子滴熘儿转。 小二手脚利索过来添水,“客官,可选好吃食了?咱们这儿凉果点心卖地好,清热解暑。” 周瑾收回目光,“行,上一份。小二,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除了晴天别红伞,还有一怪事,平安县街上往来的中年男子,近七成都是断臂。 “都说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儿的人哪儿都有。怎么到平安县里颠了个个儿,这些人看着都不太完整?” 小二笑意微滞,“客官您说笑了,这人在娘胎里都是全须全引的。咱们这儿的人也不是一出生就这样,有由头地。” 周瑾丢了块碎银子,“说来听听。” 小二接过银子咬了个牙印,眉开眼笑,压低声音道,“咱们这儿闹鬼,红伞鬼。” 第20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4
第31页 “有村民在山里劳作晚归,扛着锄头回家时看见不远处山坡上有个打着红伞的白衣人。村民好奇上前询问,谁知还未靠近,巨大的伞骨从天而降割掉村民的胳膊。” “一开始大家都不信,还结伴上山找鬼,什么都没发现。但是回来后遭到了红伞鬼的报復,客官猜怎么着?越来越多的村民缺胳膊少腿儿。” 周瑾喝了口茶,“这些人瞧着都三、四十岁,看来那红伞鬼可有些年龄了。带红伞有什么说法,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些,要不要也买两把?” “当时村民求了县令,请来茅山道士做法镇压。虽说镇压成了,可红伞鬼怨气冲天,每五年要出来一次。据说携带红伞就能迷惑他,于是每个第五年,平安县人都手不离伞。今年恰好是第五年,客官还是小心些好。” 抹布搭肩上,点头哈腰去端凉果点心。 大多数小摊贩前只有三两个人,不远处一大片支起的草棚子却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周瑾来了兴趣,小二端来凉果点心,问他,“那儿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哦,卖活人袋,摊子每月中旬都开三天。客官酒足饭饱,无事可去看看当个消遣儿。” 小二习以为常,收回目光,“先前咱们平安县人杰地灵财物丰饶,就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儿,人心惶惶,不少人搬迁。原本当众贩卖人口是禁止地,现在为了增加居民,县令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 “客官,都上齐了,您用!” 周瑾随意塞了两口,拍掉渣子,凑上去看热闹。 草棚子下堆了十几个半人高麻袋,粗线扎紧口子。还在动,里面装地活物。 庄家双腿支开,坐在两块垫高的砖块上,衔根草,手握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折地柳条。 一个肥头大耳的矮壮汉子绕着犹豫很久,咬牙掏出银子买下右侧第二个麻袋。 柳条指向麻袋,“客人想清楚了?活人袋售出,可就换不了了。” 矮壮汉子面上犹豫,深吸口气儿下定决心道,“就它了,开袋!” 庄家吐掉草根,起身像捉鸡仔一样提起右侧第二个麻袋放在面前。 围观者兴奋起闹。 “快拆快拆!” “不重不重,看形状像婆娘,耿老三今晚就要做新郎官啊!” “哪来那么身娇柔软的婆娘,我看多半是满身横肉的半老徐娘。” “太吊人胃口了。耿老三,快拆!” 耿老三呸了两口唾沫在手上,双掌搓了又搓,拆开袋子。乌黑软亮的发顶下,一张清秀小脸泪痕满面,身段却成熟诱人,一看就是经了人事的。 “哇哈哈,是个婆娘!” 耿老三咧开嘴笑,一口黄牙腥臭难闻,刺激地女子几欲作呕。 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女子,迈开短胖腿回家做新郎。 围观者有人羡慕,有人后悔到肉疼。 “耿老三走大运。这种八成是大户人家勾引主子被发卖出来的,细皮嫩肉不输千金小姐。很难得能碰上。” “唉,我刚才就挑中这个袋子,可惜没先下手。” 很快又售出几个活人袋,拆开后,白髮苍苍的老妪、黄髮垂髫的稚童、骨瘦如柴的青年…… 买到什么,全凭运气,完全就是一场赌局。 一个地痞流氓烦躁地搓了把头髮,买了三个活人袋,几乎花掉身上所有的钱,只捞到些老不死地。 心中烦闷,抬脚踢起街边一根竹竿窝在手里,趁庄家不注意,狠戳向活人袋,血丝渗出。 袋里活人吃痛叫出声,地痞流氓得以判断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突然,一个活人袋扎口处意外松动,挣扎剧烈起来,跑出来个容貌艷丽的少女,神色惊恐,想逃跑,死死地抓住离地最近的周瑾,跪地磕头。 “夫人,夫人救我,我不是自愿卖身,是被他们掳来地!夫人,求你救我,求求你……啊啊!” 少女话音陡然断掉。 庄家发现有异,与同伴对视,抖开麻袋走了过来。 庄家熟练地自身后抄起少女双腿,放进袋子,另一人堵住嘴巴,麻绳勒紧口袋。整个过程几乎瞬间完成。 “实在不好意思,货物不听话,惊扰到这位夫人。您看这样如何,随意挑一个活人袋带走,我们不收您钱,作为赔罪?” 周瑾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一双大掌自身后扶住她的肩膀,稳住她,声音低淡,“不需要。” 方年吃掉她剩下的凉果点心,隔三步跟在她身后。 与庄家对视,像往死水里投了一颗石子,只能不声不响地沉下去。 方年轻声对周瑾说,“玩够了吗?” “……嗯?”,周瑾回过神来。 “玩够了就回家。” 大掌扶着周瑾肩膀,带她离开活人袋,身子一侧,挡住几人视线。 另一人不得不收回目光,“大哥?” 庄家面色严肃,摆了摆手,“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不准碰那位夫人。她夫君不是个好惹的,弄不好会给我们带来祸事。” “看到他颈项上的烙字了吗?这玩意儿是条子的刑罚,很少有人顶着这字还能全身而退,而且,还不止一个字。”
第32页 第21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5 “把这活人袋送过去,就说我们失礼在前,理应赔礼道歉。” 另一人面露不解,抓着活人袋捨不得放开,犹豫道,“大哥,对方已然拒绝,我们何必上赶着送人。这等高质量的女子可不是时常能碰到,□□一番送入贵人府邸,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搭上线儿的机会。” 庄家沉下眸子,扬手,“我意已决。你们两个,务必把人送过去。” “是,大哥。” “是。” 周瑾拍开他的手,扭头回去,手腕被拽住。 “我缺个丫鬟,用自己的钱买东西不用跟你报备吧?” 她冷笑,方年沉默一会儿,松手。 两人拨开人群过来,笑着弯腰作揖,双手呈上卖身契。 “扰到夫人且令夫人受惊,实属我们之过。夫人大度不和我们一般见识,我们怎么能小人行事。这个活人袋赠与夫人,还望夫人切莫推辞,全了我们道义。” 周瑾掏出一两银子扔过去。 少女提心弔胆,仓皇无措了一路,心总算揣回肚子,挣开桎梏小跑到周瑾身边。 “夫人这是何意?” “心意我收下,人算我买地,一两银子,银货两讫。” 赌一次活人袋,一两银子。 “这钱你收下也好,扔了也罢,都是你的事。” 两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打消还银的念头,收下银子后退两步作揖。 “谢夫人!” 周瑾找了个饭庄,少女大快朵颐。 速度虽快,动作却优雅,行事间颇有气度,没个十来年养不出来。 衣衫沾满尘土草屑,料子却不俗,擦净了脸,面容艷丽,肤白貌美。 吃饱了道,“我叫陈阳绾,夫人叫我绾儿吧,上元节灯会时和家人奴僕走散,被歹人卖到这里。得夫人心善救下,恩德没齿难忘,夫人能不能送我回家?” 陈阳绾? 居然是她。 调查问卷中,周婉在府外随手救了个丫鬟,却不想这丫鬟是居庸关总兵陈师炀的女儿。 居庸关总兵官职虽不高,手中却握有五万精兵,各个骁勇善战以一挡十,又特批了邻近五省十万兵马调度权,在晋州几乎横着走,知府都得礼让三分。 陈家是她最大的靠山,更多次为沈轻度保驾护航。 周瑾说,“别叫夫人,显得我很老。你家在哪儿?” “姐姐,我家在居庸关,平川。” 陈阳绾从善如流,见她不说话,眼里闪过受伤,“要是不行的话,能不能麻烦姐姐帮我送一封信给我爹,让他派人来接我?” “别着急,绾儿,若是有能帮到你的地方,我自然全力以赴。你能告诉我,居庸关总兵陈师炀是你什么人吗?” “是我爹。” 陈阳绾腾地站起来,眼里的希冀在周瑾下一句话里破败。 “可陈家没有关于大小姐失踪的消息流出,就在五天前,陈大小姐及笄,总兵府宴客款待。” 第22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6 陈阳绾小脸煞白。 她的家人竟不寻回她! 周瑾安慰道,在桌子上放下钱袋子,“居庸关陈家乃是名门望族,陈家小姐失踪于名声有碍,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明面上说。你家人定在暗中寻你。这里有十两银子,足够你回家。” 捏紧钱袋子,陈阳绾泪珠滴下,后退两步福了福身子,“多谢夫人相助,陈阳绾必不忘夫人大恩。” 世家贵女气度不凡,即使身陷草莽,沦为草芥,依旧嵴樑挺直,一身傲骨。 转身离去。 方年双臂环胸,静静地靠在茶亭柱子上。 茅草屋檐打下阴影,罩住他整个人,像一尊雕像。 “这么怕陈家人认出你,你们有过节吗?我听说,居庸关总兵陈师炀一向御下分明善于抚接,只在八年前大肆搜查山匪巨头惊扰民众,闹地满城风雨。算一算你身陷牢狱差不多也就那几年,不会得罪陈家被下狱的匪祸巨头是你吧?” 他看见陈阳绾第一眼便知晓她身份,不打算插手,也不让她横生枝节。 换作一般人早攀上去拉关系。 于陈家有恩,好处不消多说。 最不济也能把他半腰高的案底抹去。 这样推下来,只能是他与陈家早有过节。 方年睫毛微动,没睁开,颈项烙印字迹隐隐发烫,仿佛能越过时间听到烧红铁块贴在皮肉上发出的“滋”“滋”声。 他身上第一个烙字,为“庸”。 “有,是。” 他常年不说话,声音极低,略显空洞。不知道是从哪个杳无人烟的洞穴里发出来的一样。 周瑾愣住,“哦哦。” 心里炸翻天,她这是嫁了一个悍匪头子。 十年前,包括平安县在内的九郡八县遭匪祸,时在任七位县令下令出兵镇压,可用尽手段也不过在外围打转,还落得个死地死、逃地逃结果,满城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周成忠便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提为县令。 他畏缩行事猥琐发育,在位时间最长。 这九郡八县与居庸关垂直管理,当时陈师炀不过是小兵长,手下七、八百人,一穷二白,背着大锅菜板,连件像样的铠甲都没有。突发战事,战力最弱的这一队被众多推手推出去,当做垫后弃子。可就是七、八百人,拼死将铁板一块的匪祸撕开一个口子,杀出一条血路。
第33页 精兵援军赶到时,松软的黄土泡在血里已经凝结成块,漫山尸横遍野,腥气沖天。 一片血雾中,只有一道消瘦的身影。 左臂装弓,右手执剑。 绑带草草繫着,估计从谁身上扒来地兵器。 身上全是刀伤箭孔,已经失去意识,肢体却还保持着战斗动作。 这人就是陈师炀。 他很快被赏识,多次领兵剿匪,无往而不利,头衔越阶地升,用了两年控制住匪祸,成为居庸关总兵。 当时匪祸,有三个巨头。 关山红衣背道行,铁峰青石抱鳞铮,弱水逆渡退浮舟。 陆上红衣众说了算,山野老林归林清远管,最后一个是宁渡。 严格来说宁渡不算匪祸,但为人贪婪,爱发死人财,手下商船多,水路九成攥在他手里,官船都得退让三分。 于是三者并称,匪祸巨头。 没听说有叫方年的。 第23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7 “没听过有叫方年的。” 她这么说出来。 方年不甚在意,“小贼无名罢了。” 哄鬼呢,即使宁渡落网下狱时全城□□,烙字只“庸”“长”二字。 他比之宁渡,罪只多不少。 方年知她不信,“方年是真名,以前,别人更多地叫我红衣。” 红衣! 周瑾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嗽不停。 “咳、咳,你是红衣!” 红衣是谁? 别人不知道,周瑾作为县令嫡女,可没少听周成忠成天烧香拜佛碎碎念。 红衣是红衣众的三当家。 红衣众原本是当地一小撮流民,落草为寇,多为乌合之众,九郡八县压根不放在眼里。 专心对付林清远和宁渡。 然后,吃了大亏。 红衣众从崛起到疯狂吞併周围所有山头,只用了短短一个夏天。 装备精炼、人心齐聚、目标明确,多场实战中积累出来的实力足以抗衡精兵。 九郡八县皆震惊不已,大力调查之下,得知年前山上来了个清秀小少年,大败一众莽汉,坐上三当家的位子。 琳琅满目、出其不意的装备和娴熟战术均出自他手。 小少年常穿一身红衣,名字无人知晓,九郡八县便称为红衣三当家。 “可你不是被斩首了吗?” 陈师炀正式因为领兵大破红衣众,生擒宁渡,才坐上居庸关总兵位置。 满城搜寻,在一农家小院找到杀了一家躲藏的红衣,即刻击杀,领着头颅向上请命。 方年下颌微抬,眼神放空,又有些疑惑,像在透过回忆追寻什么。 “可不是嘛,红衣犯下大罪,早该去死。”很快回过神,“我费了多大力气,才避人耳目转狱至平安县。你只需明白,现在站你面前的,是你夫君,方年。” 周瑾说:“红衣早已死去,方年的卷宗也被抹平,你是自由了,可是毁了我。” “沈轻度无意于你,周婉母女视你为肉中刺眼中钉,不是我,也会有其它犯人辱你身子,毁了你。” 方年朝她伸出手,坦白受指使,“我长地总归是比他们周正些,你不亏的。” 第一次勾唇淡笑。 周瑾笑不出来,一巴掌狠狠地拍上去,被他攥住手。 “走吧,回家。” 虽说是回家,周瑾跟着他一路走,到了个左右漏风破庙里。 周瑾转头去置办宅子。 她手里钱多,挑中了一套两进两层小楼,胜在古朴雅致,墙壁绿藤缠绕,大院子里假山花草错落有致,打理地极好。 方年被她的财力小小的惊讶到,摸了摸鼻子,出了宅子。 他时长早出晚归。 周瑾不在意,翻出自己的嫁妆,清点财产。 卖了几乎所有物件,手头只剩下死银子,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几年,幸好钱多,够她坐吃山空。 很好奇,宁氏当时做地什么小玩意儿,养活周家近二十年,还能继续养活她? 周瑾不过两抬嫁妆,除了常穿的衣服外,就是一些宁氏亲手为她做地小玩具。 下层压着一把小臂长的□□。 九股钢丝拧成弦,弩身做工极为细緻,触之冰凉。 弩身出了枣色包浆,看得出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背部刻着几个字“大雨将至初版样机”。 弩机处平滑,不像一般的□□拱起。 张弦装箭的箭槽处细长,差不多是筷子长短。 这不似简单玩具。 周瑾取了根筷子装入箭槽,蹦蹦跳跳跑到院子里,对着墙壁绿藤张弦。 “唆——” 短促介于唿吸间,筷子通过弩机,被分割成千百细如牛毛的木刺,如瞬间张开的巨伞一般,铺天盖地射向绿藤。 满墙绿藤被打烂了一半。 周瑾目瞪口呆。 这小儿玩具一般的□□,竟有如此威力。 简直是行走的活兵器! 回房,周瑾快速检查了所有玩具,又找出两个极为精巧的,绣球和玩偶人。 绣球的穗子是细钢丝,玩偶人两手掌心处用同样的钢丝相连。 但也仅此而已。 死物,动不起来。
第34页 剥开布料,绣球和玩偶人里有一指长的空槽,应该是要放进什么东西。 周瑾满头大汗地弄了半晌,拆了□□,在弩身处挖出一个墨线盒。 一指长,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举起来透过阳光,能看见错综复杂交接的极细钢线遍布其间。 周瑾把它装入绣球。 尝试着扔高,绣球在空中快速旋转,钢丝穗子展开,交接成网。 割破空气发出“嗡”声。 但是不持久,很快就掉到草丛中停止转动。 又装入玩偶人。 玩偶人两臂慢悠悠转起来,手中钢丝越甩越长,差点把周瑾脖子套进去。 突然双手左右反向转动,钢丝“咔噔”被扭成几截。 只要一试就会知道,墨线盒与后两者匹配度远不及□□。 那几个字笔峰温柔缱绻,不失凌厉,出自男人之手。 周瑾很快串起所有的点。 假设这个男人真的存在,那么宁氏从男人处得到□□,伪装成女儿的玩具避人耳目。她与男人的关系不是秘密,不得不一直做出新的玩具送出去,比如绣球和人偶。 那些人很大程度上不知道墨线盒在她手里。 周瑾取出墨线盒,小心收起来。 这玩意儿太惹眼,若是被人知晓,她就有麻烦了。 绣球、人偶丢回衣箱子里。 周瑾对墨线盒有兴趣,宁氏可以做出容器,她身为女儿,能不能仿制出墨线盒? 这个心思一起,就下不去。 幸好方年整日外出,周瑾找了块木片与针线,开始对着画、动手试。 沉迷一件事很奇妙,周瑾常常埋首纸页中,腹中空空才醒悟过来,天边夕阳已沉,照在她脸上成橘红色。 周瑾本人对线条无感,几何机械更是讨厌,于是大学读了个文科专业。对这玩意儿的兴趣与天赋,看来大部分来自于原身。 方年扛了块檀香木回来,照周瑾的要求给她做浴桶。 打磨地光滑干净,热水注入其中,隐隐散发出檀香味儿。 周瑾劳累一天,隔壁腿儿都僵了,泡了很久,全身筋骨舒展开,怎一个爽字了得。 捞起纱衣裹住身子,取过干帕子绞湿发。 浑身带着一丝水汽,细纱衣下肌肤雪白娇弱,奶豆腐一般,仿佛一抓就会碎。 方年进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周瑾尴尬,动作顿住。 方年移开视线,沉默一会儿,迳自借着她洗过的水梳洗。 对哦,她怎么忘了,他碰她是不得已。 慢悠悠继续绞头髮,差不多后爬到床铺上。 她好累,弄出墨线盒的人,真乃神人。 周瑾沉浸在自己思维中时,方年身着中衣出来。 及腰长发半干,线一样盪在脑后,暖黄色灯光在打在身上,削弱了冷淡,眉目柔和起来。 周瑾满脑子想着墨线盒,墨发铺满床铺,冷不防背后贴上来个温热胸膛,男人轻淡的唿吸在她头顶。 他很高,她整个人被罩在里头。 “你干什么?” 她犹豫着问道。 方年十指插入她的发间,根根髮丝划过指尖,痒痒地挠在心头。 “干点夫妻间该干的事。” 周瑾右手抓过藏在床头的弩、箭对准他。 “不准碰我,否则杀了你。”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在弩身上打着圈儿,闪着危险的光芒。 方年颇为意外,“大雨将至,你从哪儿得来地?” 第24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8 “你识地它?” 周瑾没看清他的手是怎么动地,弩、箭就到了他手里。 “嗯,在一起过了几年。”方年收回目光,“还以为初版样机被毁,不曾想还留着。”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宁儿是你什么人?” 周瑾冷哼一声,扔开他的臂膀,拽着床单想爬起来,她才不认识什么宁儿,等等……宁儿……宁氏? 不太确定,“我、我娘?” “原来宁儿是你娘,难怪大雨将至会在你手上。” 方年像没注意到她的怔愣,把玩着大雨将至,眼睛盯在上头,透过它回忆起往事。 “木匠起事前先拜公输班。最初只是几个顶尖木匠凑在一起切磋研制的工具,工具越来越精细灵巧,吸引众多有志之士汇流其中。每年公输班会,天下能工巧匠汇聚于一地,交流展示最新工具。大雨将至虽未完成,处于样机阶段,依旧毫无悬念地在最后一届公输班会夺得魁首位置。” 听着跟年度工作总结大会似的,宁氏曾参加过公输班会? 周瑾抓住几个关键字,“最后一届?” “一开始确实是造化大众的好事,后来偏重攻击类工具问世,在不断改进中沾染血债业障。公输班会在杀戮道路上越走越远,意识到时已经走上风口浪尖,根本无法回头。多方明枪暗箭绞杀下,短短两年,红极一时的公输班会近乎于团灭。” “公输班会工具分攻守两道,我少年时曾围观过守道大会,排位末尾有一少年白衣工匠,各项都在及格线上下。置于为什么一眼看到他,大概是只他一人随身带着侍女,那侍女名为宁儿。”
第35页 他语气颇为嫌弃。 到这儿事情就很容易理下来。 公输班会遭受一场灭顶之灾,少年白衣工匠慌乱之中带着大雨将至样机逃走。 也许是立即,也许是一、两年,他在平安县被找到,以身殉道。忠心的侍女嚎啕大哭,擦干眼泪,匆忙嫁出,将东西藏在嫁妆里掩人耳目存留下来。 到了周瑾手里。 身子越来越热,往上烧地脑壳成一片浆煳。 身体有感觉了,还用坚持什么。而且,他模样生地好,睡一下确实不亏。 如玉双臂有意识般,自发地揽住身上男人颈项,与他共赴沉沦。 第二日醒来时,方年已经不在。 卧榻之侧,早已失了温度,冰凉凉的。 身上满是红点,看着碍眼。 周瑾披着外套下地,刚踩到地板上,双腿棉花似的无力不受控制,摔了下去。 脑袋还有有点懵,她觉得自己有点犯贱。 被迫失身给他,下嫁于他,昨夜竟再次与他在床上厮混,还不讨厌……不、有点喜欢。 她深切的意识到,自己不如想像中排斥他。 要不,就这么凑合着过? 对两人都好。 周瑾忍着不适七手八脚爬到桌边,倒了杯茶水。 茶是新摘的,壶是温热的,还放了一碗粥,清爽可口,香气怡人。 一边粗瓷小碗里,呈了一把薄皮瓜子。用陈皮和花椒炒制,是她最爱的口味。 她喃喃道,“好像是不错……” 瓜子没嗑一会儿,县令府衙的人找上门来,递上一张烫金大红请柬。 周瑾嗤笑,“什么意思?要我参加周婉的亲事?不怕我这个行为不检的女子抹黑她的婚事?” 于夫人的心腹婆子恭恭敬敬奉上,“方夫人虽被除名,非县令千金,可总归是老爷女儿。大小姐思念长姐,特地求了老爷请您参加亲事过府一聚。” 周瑾被赶出家门后,周婉便成了大小姐。 第25章 第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 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县令千金又怎么样,看着神仙一般,还不脱了衣服上赶着勾男人。 要她说,这位连窑姐儿都不如。 多少窑姐儿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吃这口饭,这位骨子里就透着浪。 婆子修为不到家,装地再稳妥,眼里情绪藏不住。 “我把话带到,具体事宜全看方夫人安排。府里还有很多事儿等我安排,先告辞了。” 周瑾看她这样就猜到于夫人母女没少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敛起眉目,放下茶水。 慢条斯理地取下钗环、腕上手镯,找了一块红帕子包着,塞到婆子手里。 “妹妹成亲,我说什么都要到场。这些小玩意儿劳烦你给妹妹带回去,就说是给她的添妆。” 一腿重重踢向婆子腿窝。 “大小姐,你干什么?” 婆子惊叫,身子不受控制朝地面扑去。 正要伸手去扶桌角,耳边凉凉一句令她胆寒,倏地收手。 “金钗玉环个顶个儿的脆生,摔坏了你赔不起。” 膝盖“咚”地一声重重磕在地面上,刺骨的疼痛让她脸色青了又白,额头冒起黄豆大小的冷汗。 漂亮的跟神仙似的方夫人笑着蹲下身子,藕荷色缠枝绕牡丹裙堆落一地,葱白嫩指挑开红布。 还算满意,“你小心些,金钗玉环金贵,若是再有什么磕着碰着,于夫人第一个饶不了你。” 金钗玉环做工用料比周婉正经头面好几倍不止,损了坏了于夫人必然心疼。 婆子搂紧红布包,几个连着深唿吸才缓过来,质问道。 “老婆子虽为奴婢,行事自问并没出错,大小姐为什么出手伤我?今日若不给个说法,老婆子便闹到老爷面前,看方夫人该当如何?” 周瑾一把扯住婆子的头髮往地上连磕三下,头破血流。 “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小姐,我就跟你说个明白。我无论嫁给谁,都是周县令的女儿,不管你攀上谁,都是奴婢。于夫人在我面前也得客客气气收敛几分。区区贱婢,谁给你的底气到我这儿来端姿态?” 松了手,五指上缠着几绺灰白头髮。 周瑾拂灰尘一般掸掉,语气冷然,“把你留下来的痕迹清理干净,滚吧!” 婆子抖如筛糠,四指握紧袖子伏在地上擦去血迹,胡乱地抓起头髮,顶着松垮的髮髻逃一般地离开。 周婉三言两语哄地她失了神志,她怎么会觉得县令老爷会在大小姐与一个婆子之间,选择为婆子做主? 周瑾眯起眸子,抓着一把瓜子慢慢嗑。 毁她名节的事儿还没清算完,又派人上门来打脸,是她这段时间管的少了,才让周婉跑到面前来蹦跶? “呵,等死吧你。” 周婉成亲当日,于夫人派出的轿子早早地等在周瑾家前。 二人小轿,灰蓝色麻布帘面,寡淡中透着穷酸。 “今日妹妹出阁,你们抬着这玩意儿出来,也不怕冲撞妹妹的大好日子?于夫人想下我的脸还是丢县令府衙的人?” 二人忍不住腹诽,若非您临走时卷空县令府衙银子,于夫人就不会剋扣银钱更甚以往,拖欠了两个月月银。
第36页 没好气儿道,“您就别摆大小姐谱了,府里忙,就剩这么一个轿子,要是不坐咱哥儿俩这就走。”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声音道,“方夫人可住这里?奴等依约而来。” 说话的是个婆子,打扮齐整,身后跟着八宝顶、银枝缠花红绸缎面四人大轿,一双丫头随侍两侧。 “我就是。” 周瑾手中握着银钱,不会亏待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去回于夫人,说这轿子还是留给她自己使吧。与她抠门穷酸气质很贴合。” 四人大轿浩浩荡荡走在前头,灰蓝小轿子灰熘熘跟在后头。 方年跟她同乘,一言不发。 他这个人只在床上话多一点。 “你得感谢我。” “……” 周瑾掀开轿帘,“看到没?” 方年侧了侧脑袋,两人扛着灰蓝小轿子吓哧吓哧地跟在后面跑。 他眉目微挑,看着她,然后? “要不是我有钱,就换成你跟小尾巴似得跟在后面。” 他饶有兴致,“你要我怎么感谢?” 第26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0 这就是答应了。 马车里置有暗格,放一些常用事物。 周瑾摸出备好的一套衣物,给他,“换上!一个时辰之内别随便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样式普通的黑色衣服,料子很好。 “嫌我丢你的脸?” “那倒不是。”他拿着衣服没动作,周瑾有点急,主动扒他腰带,“想让你给我长长脸。周婉心小,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我若过地顺畅快意,那就是打她的脸。” “……” 周瑾迳自说,“原本我不打算这么做,可你也见到了,她都上我们家作威作福了。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我怎么能坐着被打脸什么都不干。” 方年单手扣住两只在他胸膛乱摸的嫩白小手,一手把玩她纤长如玉的手指,上面几道红痕异常醒目。 “你可不是普通泥人。” “什么?” 方年松开她的手,捞起黑色衣服换上,淡漠又危险,“你这个泥人,九根钢线在你手上运用自如,杀伤力不输十个男子。” “我可是你娘子,还没见过这么说自己娘子的人。” “现在你看见了。” 周瑾无意跟他逞口舌之快,哼了一声坐回位置。 他肯乖乖换上衣服就好。 距离县令府衙还有一段路程,喜乐吹吹打打穿过嘈杂人群远远地飘过来,颇有普县同庆的架势。 周瑾不免想起自己出嫁的场景,滴下一把寒酸泪。 方年一向心思深沉内敛,几乎瞬间察觉到,动作微顿,抿了抿唇。 到底是他的错。 县令府衙。 人来人往皆是显贵,添妆物品流水一样送进去。下人忙地脚不沾地,匆匆引了周瑾进来,犹豫之后安置在园中稍偏的席位。 周县令疼惜女儿,再加上沈家地方不够,便作主在府上园中宴客。 周瑾一落座,各种各样打量目光纷至沓来。 她的名声在平安县里臭了。嫡女圈唾弃她自甘下贱丢尽脸面,庶女圈把周婉作为闺中楷模只差没供起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把跟周瑾相熟当作耻辱,避之不及。 可人人也想看看这位风光无限、身娇肉贵的县令嫡长女现在落到泥土里有多落魄寒碜、生活悽苦。 尤其是她平常针对刁难的庶妹还嫁地那么高。 很快失望地收回目光。 周瑾眉眼带笑肤质白嫩,一头泼墨黑髮绾起,用一支价值不菲的羊脂玉簪固定;嫩黄色交颈衫并撒花襦裙衬地人越发灵动娇俏;喝茶时衣衫下滑露出一截皓腕,挂着镶嵌一颗桂圆大小红宝石的虾须金镯。 娇俏可人又不失贵气。 于是她们又把目光移到方年身上,迫不及待从这个犯人身上找出一些“周瑾过地清贫悽苦”的证据。 方年长相极佳,甩“周正”好几条街,一身黑衣更显气质冷冽。虽然站在周瑾身后,但绝不会有人把他当做下人,更像精明内敛受过良好教养的小公子。 冷一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那也是家逢骤变迫使少年成长的痕迹。 几个闺中女子立场左右横跳。 相比于夫人传的不知廉耻与人苟合版本,更倾向于相信周县令的说法,即是周瑾大义凛然推了与沈轻度的好亲事嫁予原来订好的夫家,全了信义二字。 嫡女圈萎了这些日子,抓到这点即刻反攻。 “于夫人那张嘴可真是颠倒黑白。这分明是周大小姐不嫌贫爱富,嫁予……予……那人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分明是周大小姐推了人人羡艷的好亲事,全了信义。” “周婉不过是走运,捡了长姐不要的亲事,哪来地脸整日在我们面前显摆。” “没想到于夫人心窄荒唐至此,心忒毒。逢人便说周瑾与犯人苟合。这不是亲女就这般泼脏水,也不想想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周瑾毁了,周婉名声能好到哪儿去。” “呿,于夫人平日便削尖脑袋往主母圈里钻,谁不知道她是妾侍扶正的?给她留脸罢了。”
第37页 “怎么办?突然觉得周瑾有点可怜,本该嫁得如意郎君的人,却在这儿生生看着庶妹顶着她的身份占她的东西,要不我们过去跟她说说话?” 嫡庶女天生不对付。 尤其有个庶女嫁地比这儿所有嫡女都好。 几个嫡女没犹豫,径直上前与周瑾谈笑。见她神色如常,心中更觉得猜地不错,一方面跟她笑闹聊天心疼她,一方面心里狠狠唾弃于夫人周婉。 一个嫡女虽小,可她身后站着官员爹主母娘亲,谁都不知道这二人背后踩着多大势力背景。 周婉母女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名声被踩了个稀碎。 第27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1 “吉时已到,新嫁娘出来喽!” 喜婆笑着搀扶周婉出阁。 一身凤冠霞帔,披着红盖头,露出的一双手欺霜赛雪。莲步轻移,摇曳生姿,腰间繫着的玉环相撞,清脆悦耳。 在场不少人暗暗赞嘆,仅这相貌气度都够回本了,沈轻度还顺带娶了官家势力。会读书不说,气运极佳啊。 于夫人挺直腰板,下巴抬地老高。 女儿是庶出又如何,相貌、婚事还不是照样抢了一众嫡出女儿的风头。 周瑾嫡长女做了这么些年,事事压婉儿一头,现在还不是灰熘熘坐墙角,抓心挠肝地嫉妒婉儿眼红婉儿。 只是周瑾不是她想像中的神色悽苦、面黄肌瘦,让她有点失望。 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周婉言辞恳切拜别父母。 于夫人捨不得女儿,拿帕子按了好几次眼角,周县令取了红绸带,一头给女儿,另一头给了早立在一侧的沈轻度。 沈轻度面如冠玉斯文俊秀,如竹间君子,胸前带着绸布大红花也不影响他非凡气度。 周县令对这个姑爷满意溢于言表,不断叮嘱女儿以夫为纲。 “爹,长姐在哪里?婉儿想和长姐说说话。” “一个外人,你找她做什么?”提到闹心的长女,周县令唇角稍敛。 周婉忙道,“长姐虽失德,可还是爹的女儿。婉儿出嫁后克俭持家随侍夫君两侧,归家少,爹娘这边还要长姐多看顾。” 言下之意,周瑾行为不检被逐出家门,可我顾念手足之情,还把她当姐姐。 周县令果然面色舒展,连说几个“好”,扬声道,“周瑾,还不快过来。你妹妹有话跟你讲。” 转头带着沈轻度跟道贺的达官显贵闲聊。 周瑾吐出口中瓜子皮,整理裙摆,闲庭信步走过去。 “找我做什么?” 周婉不答,掩袖笑道,“长姐,你知道吗?我自小羡慕你。锦食、首饰、华服,到我手里的全是你挑剩下的,就连这顶好的婚事也是你不要的。” “可你又比我强哪儿呢?音容相貌你不及我,琴棋书画我更是万里挑一。周瑾,你不过占了投生到先夫人肚子里的便宜。” “你自小瞧不上我,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顶着你的名头,抢了你的夫君,走你的荣华路?” 周瑾嗤笑,毫不在意,扔破烂一样,“我不要的东西这么得你青眼,你早说啊。送给你。” 周婉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情绪憋着无处宣洩,难受地要死。 周瑾小指勾起玉环,笑道,“妹妹好眼光。这玉环质软,触之温热,对人体再好不过。只是我喜香粉,便使人在里面塞了蝴蝶乱香料。” 像没看见周婉骤白的脸色,负手在身后闲闲道,“我记得沈轻度爱用竹汀香,妹妹拜天地时,要小心些,别让妇人婆子察觉到了。” 蝴蝶乱香料名贵,指甲盖大小便要五两银子。与其价值成正比的是它香味淡雅但经久不散,倍受夫人小姐追捧。 蝴蝶乱和竹汀混合后,是一味极佳的壮阳药。 不少妇人房中点此香助兴。 “沈轻度身强体壮,面皮又白净,怕是闻上一柱香便要流鼻血。当然,妹妹也可以现在就摘了玉环,我是无所谓啦,就怕这么多只眼睛看着,你公婆认为换玉不吉利,毕竟意同‘香消玉殒’嘛。” 这句话让正在急着扯玉环的周婉顿时停下动作,咬牙切齿,红了眼眶,“周瑾,你心好毒,这么害我就不怕我告诉爹娘吗?” “随便去。玉环塞香哪个女儿家没做过,我为了妹妹成亲,还出血本特地用了最名贵的蝴蝶乱,赠予妹妹。”周瑾压低声音,只两个人听到,“怪只怪你眼皮子浅,拿到好东西就不管不顾地往身上挂。你要是眼界高半分,我怎么都奈何不了你。好自为之。” 周婉气哭,跳下周瑾的陷阱动不了半分。 毫不怀疑摘了玉环,自己立即被遣返回家,这万万不能。只能寄希望于喜宴人多口杂,没人注意到淡淡的蝴蝶乱香气。 周瑾转身一走,沈轻度收回目光,神色淡淡,从未看过来一样。 有趣。 明媚动人、让人眼前一亮的前订亲对象,是否真如别人所说,按捺不住在那黑衣男子身下婉转承欢,承受他的次次撞击。 突然一阵马蹄声,县令府衙门口来了三个风尘僕僕的青年人。面目冷肃,脚下带风,刀口舔血的人惯有样子。 右臂均绑着花旗黑布。
第38页 居庸关总兵陈师炀的嫡系兵马。 周县令跟匪祸巨头打交道的那些日子犹如恶鬼缠身,这些年了一直挥之不去。下意识双腿一软,忙迎上去。 “三位可是居庸关总兵陈师炀陈总兵的部下?三位到此商量要事请移步书房。小女今日出阁,未免冲撞,这边请。” 打头的青年人左手握右拳,恭敬行了礼,“周大人。” 周县令挑了挑眉。 右拳代表武力,左掌盖住右拳,代表对武力的约束,以示尊敬。 双腿顿时挺直。 “周大人,我等奉命而来,求见大姑爷。” 第28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2 知道沈轻度名声在外,可没想到居然好到惊动陈总兵。 “轻度,过来。” 周县令完全忘了自己嫁出去的大女儿。 沈轻度勾唇浅笑,步子刚抬,就被为首那人接下来的话隔应在原地。 那人笑嘻嘻抱拳道,“周大人,时间紧迫,莫要拿属下开玩笑。我等求见大姑爷,并非沈公子。” 周县令顿了顿,干咳两声,“来人,叫大姑爷过来。” “大姑爷不是在这儿吗?”下人脱口而出,周县令面露尴尬,一脚踹过去,“不长眼的东西,连主子都认不全,谁让你来这儿当差。愣着干什么,自己去管家那儿领刑罚。” “……是。”下人委屈巴巴退下。 当即赔笑道,“小女出阁正缺人手,下人没教好就拿来用,失了礼数,三位莫怪。” 瞄了一眼不远处背景板一样的方年,“三位这边请。” 这边动静不大,可架不住人都往这儿看,越看越羡慕。 周县令这是个什么绝好运势。长女出了丑事,与官场新贵沈轻度的姻缘线断个干净,结果他迅速转而嫁出次女,又重新把线绑死。长女行为不检逐出家门,嫁了个落魄平头百姓,谁知这平头百姓竟然搭上了居庸关总兵陈师炀。 顿时带着探究的眼神看方年。 三人跪下,抱拳道。 “大姑爷,我等奉居庸关总兵陈师炀陈总兵之命,接您过府一聚,有事相商。马车已经备好,请大姑爷和夫人即刻出发。” 方年神色如常,无半分意外,颌首。 周瑾不明就里跟上。 “阿瑾,你平日最是知书达礼,见了陈师炀总兵莫慌莫怕,一切如常即可,不要失了礼数。我九年前有幸与陈总兵共事过一段时日,治下严谨冲锋陷阵敢为人先,如今果然成了总兵。代为父问候一声陈总兵。” 周县令跟在后面喋喋不休,面带喜色,没想到大女儿一家能攀上陈总兵,真是天降政、治资源。 也不介意周瑾走地利索头也不回,招来下人,“我记得前两日刚收拾好了暖阁小楼,给大小姐空出来。” 下人面带难色,于夫人捏紧帕子,失声道,“老爷!暖阁小楼早订好给婉儿归宁时用,怎么突然变卦给那个小盪、妇,也不怕污了地方。我不依!” 周县令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何曾听过这等粗言鄙语,气昏了头,抖着手在大庭广众下痛骂于夫人。 “放肆,满嘴喷粪,身为主母说地这是什么话。阿瑾是我嫡长女,谁准你张口比闭口……”到底受过教养,盪、妇两个字死活说不出口,“……污衊她。我愿意给,别说一个暖阁小楼,便是真箇府衙都能给阿瑾。我竟不知道枕边人德行有失至此,即日起禁足一月,这个家你也别管了,李姨娘暂代管家之职。” 人老珠黄院子草冒得老高的李姨娘受容若惊,恨不得把周瑾供起来拜三下,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落到她头上,“谢老爷信任,妾绝不会让来老爷失望。” 于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丫鬟急急扶着尖叫,“夫人,夫人!快找大夫!”。 场面一度很僵。 喜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周县令话一出口就后悔,便是打于夫人的脸,也不能当着沈轻度的面。可已经当众说出来了,没办法。硬着头皮冷面进行下去。 “奏乐,成亲照常进行!” 别人家事一般该避开少掺和,何况还是县令老爷的家事。喜乐几人得了令磕磕绊绊地吹吹打打,达官显贵只当没看见依旧闲谈祝贺,可到底不像先前那么喜庆。 耽误了吉时,周婉几乎是被推搡着进花轿,男客女眷交谈嬉笑从轿帘子飘进来,怎么听怎么像在嘲讽她看她笑话。 马上的沈轻度面上没表示,唇角小弧度拉平,笑意未达眼底。 十指绷紧,“噗呲”一声插、进平安果里,戳出几个黑窟窿。 周婉慌得一批,急忙检查后发现裙子上溅了几滴汁水。一切都搞砸了,心里恨毒了周瑾。 一路喜乐吹吹打打到了沈家,周婉调整好了心绪,跨火盆、拜天地、祭祖宗,没出什么错。搀扶她进洞房的还是沈轻度姐姐,足见公婆十分满意她这个儿媳妇儿。 坐到绣床上,不由地舒了口气儿。 人一少,有些味道就显得明显。 沈轻度姐姐嫁了人,早经人事,嗅到味儿时面容微愣,再三确认后藉口事儿多离了新房,后脚就去找沈老夫人。
第39页 周婉嫁人第二天,便遭受了慈祥婆婆到刻薄老太的瞬变。首饰衣裳颜色暗淡样式老旧,她往上一套整个人比沈轻度姐姐还显老。 只得打碎牙和血咽,绷紧了弦儿行事规矩不敢行将踏错一步,讨好公婆身边人,时不时洗脑自己年轻不懂事,夫君天神下凡,顶好的东西才配上见夫君,才误用了这价值不菲的香。 两匹黑马在官道上疾行。 一人驾驶着青蓝马车,保持一丈距离跟在后面。 马蹄疾驰踏过官路,滚滚黄土竟跟不上马的步伐。 周瑾放下帘子,挥开进来的土气儿,“马行地这么快,车还稳到感觉不到一丝波动,厉害。有点想知道陈总兵怎么调、教的马。” 方年坐在一侧假寐,眉如利刀斜飞入鬓,眼皮垂下眼尾上钩,细看之下有几分桃花气儿,平日让寒潭黑水的眸子给压地半分不剩,鼻樑秀气,到也如那些人所说,像个小公子。 闲闲抬了眼皮,“看到他的亲兵没?” 周瑾不明所以,迟疑会儿点点头,“嗯。” 这跟马有什么关系? 方年冷笑,“陈师炀人畜不分。人管地像马一样忠诚,马可不就跟人似的听话。” “你跟他很熟?” 方年凉凉瞥她一眼,垂下眼皮。周瑾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说,“嗯。” 很轻,不仔细听会忽略的那种音量。 周瑾眉头拧起,“陈师炀留你叙旧要多久。我盆里还泡着花水,过了时辰效果怕是不好。不会耽误我取水吧?” 方年侧过头,盯着她,周瑾心里直发毛。 薄唇微启,“没良心的小东西。他弄死我,你就成了小寡妇。” 周瑾摆摆手,不怎么在意,“陈师炀当年铤而走险放双手染血的‘红衣’一马,总不会如今再把清清白白的方年关进去。” 心里明白,陈师炀不可能是叙旧这么简单。 或者有他当年不想要,如今起了心思的东西。 方年自嘲,“我浑身上下值点儿钱的就属木匠活。别人想要我信,他,算了吧。” “为什么?” “我改装过织布机,忘了说,办完事儿回去才知道陈师炀被缠成大粽子裹了两天两夜。”时隔十年,方年想起被砸的工具依旧心疼,“他心眼小,见工具就砸。我幼小的心灵受到损伤。” 周瑾眨眨眼。 所以你们两个大男人为什么玩织布机。 脑补一下方年飞梭纺布的场景。 啧,画面真美。 “你们怎么一个成兵一个沦为贼……” “小心!” 马车外一人勒紧缰绳扬声道,同时抽刀砍掉纷纷疾射而来的羽箭。 方年神色一凛,揽住她压低身子,一把大刀迅勐而来穿过马车帘子“嗡”地一声钉在车板上。 擦着周瑾侧耳唿啸而过,能闻见上面冒着的血气儿。 同时,早早埋在官道黄土里的麻绳瞬间抽直绷紧,绊倒前方两匹骏马。 两个男子就地滚了两圈,单膝跪地稳住身子抽刀噼砍。 “是匪祸余孽,目测二百多人。” 一人眯了眯眸子,放出信号弹,唇线抿紧,“不可恋战,务必护住大姑爷。” 两人实战经验丰富,后背相抵,每一刀都砍地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很快杀出一条血路。 退到马车边上,男子喘着粗气儿,抹了把喷溅到脸上的血,尽量安抚道,“大姑爷夫人莫怕,已经通知了陈总兵。这里离居庸关不远,一柱香内援军必到。” 哪知话刚出口,就见本应怕地瑟瑟发抖缩在墙角的大姑爷拿笔桿子一样轻松地抽了身边匪徒一把刀。 行云流水挥了一圈,快到只能看见银色线条绕在他周身。 凉风掀起黑色衣袂,墨发线一般盪在脑后。衣领处隐隐看见烙字。 身后一圈匪徒还没反应过来,所有人腰间裂开一道黑线,浓重的血喷出来,成两半掉下来。 方年皱了皱眉,“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两个男子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捂紧腰腹位置,自觉地把“大姑爷”三个字扔掉。 “……夫人莫怕,已经通知了陈总兵。这里离居庸关不远,一柱香内援军必到。” 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到方夫人身上时更加目瞪口呆。 大姑爷这么惊悚就算了,好歹是烙了字的,得要烙字排面。可是柔柔弱弱的方夫人在干什么? 方夫人拿了个花花绿绿的方盒子,百八十根绣花针“嗖”地连射而出,专门朝人腿上打。 针上涂了麻药,那一片匪徒提着刀骂骂咧咧,身子挣扎扭地跟海草似的,脚下不动如山。 好……好生卑鄙! 第29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3 方年提着刀,在漫漫人海中行走,银色刀影线条所到之处,哀嚎一片,胳膊腿儿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两个青年人虽说也能拍着胸脯说自个儿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这个场面他们哥俩儿还真没见过! 这位大姑爷什么毛病,不伤要害,专朝人四肢上砍。一眼望过去全场都是血煳煳的人棍在地上蠕动。
第40页 心理承受能力差点儿的都要把隔夜饭呕出来! “哇!” 面色苍白扶着马车哗啦吐一地! 自我心理建设安慰了半天,一人擦了擦嘴,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姑爷看着挺斯文一人,怎么就干出这等……猫嫌狗厌的不要脸事儿。” 另一人不错眼地盯着方年,似要粘他身上,眼里闪着光,“厉害啊。” “你……没毛病吧?” 突然不了解自己交付后背五年的同袍。 面色复杂地看向另一个。 对着匪徒还手起刀落硬气地不行,现在木着整张脸,双腿软成面条,直朝地面出熘儿。 他悄悄朝方夫人那边移动。 方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马车里,神色惴惴。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个又一个绿盒子,以自己为中心摆放。半打开,绣花针闪着寒光。 这是要敌我不分、无差别攻击吗? 脚步顿住。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夫妻俩都是怪胎。 陈大人,属下突然好思念你。 方年实力碾压,整片战场几乎是他单方面屠杀。刀尖所向之处,匪徒节节败退呈抛物线状散开。 凉风吹起她耳边髮丝,贴在脸颊上痒痒的。周瑾眯了眯眼,退地这么开,不会有陷阱吧? 离方年最近的匪徒逃窜脚步一顿,回头,得逞了。 吐了口进嘴尘土,面目狰狞,桀桀笑出声。 沉重的铁链拖地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以八卦图十六方位为顶,往方年处集中。地面小石子被震地上下跳动,足见威力之大。 “哼,可算是引你进陷阱了。红衣,步步为营出自你手,你知道它的厉害。步步为营,人走留步,载营抱魄。你这个叛徒,我等谋划五年,今日你别想从这里逃出去。哈哈哈哈。” “呿!” 方年足见抵地,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般疾射而出到他身后,那人笑声还没停,一刀贯喉。 数条铁链笔走龙蛇从地面飞出,擦着方年身体远远地直冲天际,然后有意识般垂下首部,冲过去。他的身影很快被吞噬,包裹成铁链团。 铁链快速收绞成球状。 “不行,这样下去,大姑爷会被绞成肉泥。” “夫人!” “夫人!” 周瑾一愣,看她干嘛,她这细胳膊细腿儿又不能把铁链扯断……呃、好的吧,崇拜的目光扎地她心虚,尽量试试。 “我可不敢保证什么啊,找、找根羽箭来!” 撩起袖摆,左臂上弩、箭卸下。折断羽箭尾部,几根一併装入箭槽,对着铁链球射、出。 而且,连环射。 马车车厢被羽箭扎成刺猬,三人就地取材,成捆成捆地往周瑾脚下堆。材料应有尽有,您尽情发挥。 万千细如牛毛的木针成批出现在天空,像巨大倒扣的碗,天地昏黄一片,沉重地要压下来。 “快看,是天罚!” “莫不是天要亡我们!” 所有匪徒仰首看天,浑身僵硬,仿佛三百六十度被人窥探钉死,怕到连动都不敢动! 大雨将至,无处遁逃! 同时也是公输班会最初的设计理念。 三人冷汗岑岑,手脚发软。 始作俑者方夫人眯着眼睛,毫不关心夫君安危,远远观战,细白五指搭在羽箭上,考虑着随时补几捆。 经过方才骚动,她髮丝微乱,几缕漏下来,跟衣袂裙摆一起在风中飞舞。 她在笑。 铁链球处,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身着青衣的男人。 第30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4 密密麻麻的木刺射出,匪徒栽倒一片。地面像一锅煮沸的水,黄土做泡泡状翻滚而出。cos一阵短暂的沙尘暴天气,五百米开外人畜不分。 周瑾被呛到,嗓子眼沙沙的,干咳两声,满脸是沙尘,头髮能都出一撮土。 昏黄的沙尘,隐约能看见巨大的铁链球,球上蹲下着个男人。 长身玉立,蹬着黑色官靴,结实修长的腿分开,毫不掩饰强劲戾气。身着青色锦衣官服,三指宽的腰封上别着细锁链暗器。 胳膊随意支在膝盖上,扶着下巴,笑意盈盈,不达眼底。 另一手撑开一把黑色的伞,黄土颗粒扑簌簌掉下来。 语带嘲讽,“方年,混成这个样子,不如去死吧。” 铁链球上快速闪过几道银线影,碎成几块,铁链哗啦啦掉一地。 方年扔了砍地卷刃的刀,头也不回,直直地往周瑾这边走,“谈一下赔偿的事情。” 周瑾大雨将至惊掉了:“什么?” “看不出来你对寡妇人生这么执着,差点弄死我,我觉得心灵受到伤害,请适当赔偿。” “笑话,你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我赔偿?”周瑾脱口而出,不过无差别攻击也是她的不对啦,“咳,怎么赔偿?” “你有什么?” “……” 方年定定地看着她,抿唇不说话。 他眼睛是寒潭黑水,这么一被盯着,全身发寒,像被拖入不可逆转的方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是本能惧怕。
第41页 周瑾被强迫心头上来的火烧了这么些天,一下降脑子就回来了。腰杆子挺地笔直,气场却弱了下来。 换句话说,知道怕了。 尤其他刚眼皮都不眨地弄死多人。 周瑾咬了咬下唇,黑眼珠子清明濡湿,可怜又倔强地抬眼看他。 方年:“我弄里面。” 话一出口,他愣怔,意外不比她少。但是,并不觉得不讨厌。 他与她欢好数次,每次都在前一秒撤出射她背上。这人理智到极点,身体和脑子完全由两套迴路支配。 “你敢?身子是我的,你弄进来多少我就抠出去多少。” 谁要给他生孩子。 方年眼眸微眯,狭长眼角勾起带着几分戾气,莫名不悦。在她细白指尖上打量一会儿。 “我深地多。”事实如此,你探不进去。 周瑾面皮红透,不要脸不要脸,他无耻至此。扯开嘴皮子冷嘲热讽,“方年你能讲几分道理吗?自私自利,强迫我,还要我给你生孩子?呵呵哒,你敢这么做我就让你当活王八,每天不带重样的那种。” 方年心头被揪了一把,有点疼,血气上涌。眼角余光中,青衣男子足尖点地,撑着黑伞不疾不徐往这边走来。腰间细锁链轻轻撞击,暗哑、厚重,不详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慄。 方年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挡住周瑾,拉到身后。 再近一些,周瑾方看清,这位大晴天撑地是铁伞。 三十六根伞骨磨地吹毛立断,血腥味儿很重,是个狠人。大概常年撑伞,他的皮肤不像一般武夫黝黑粗糙,甚至有些病态的苍白。 陈师炀对方年的刀下残次品极有兴趣,慢慢矮下身子,修长平直的指头在几个人体切面处画圈圈打转,那人疼得晕过去。 “哇哈哈好厉害,十年不见,你的功力又进步了。” 伞面扬起一个角度,露出陈师炀半张脸,二指捻了捻,笑着说,“以前还是凝固的黑血和着骨头渣子,现在触之平滑入镜。方年,你拿了多少人练手成就这等实力?” “陈总兵,找我干什么?” 第31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5 陈师炀慢条斯理合上伞,掌心有长期拿剑磨出的厚茧,冷硬黑髮高高束在脑后,下颌线刀刻斧凿般冷俊。上位者的威压铺面而来。 他惯爱冷笑,眼尾上钩,倒是看不出年龄。 “好说。本官奉命除匪祸,别处收拾地差不多了,就差红衣众这块。你当初留下的机关工具,对朝廷很不友好。本官提你到百户,处理一下。” “多谢大人抬爱,方年区区一个木匠,担不了此等重担。” 侧头看向周瑾,如勾子一般引起她不适,“不愧是大雨将至,虽然只是样机,效果却也达到十之七八。方夫人使用它的样子真是美丽。” 方年眉头皱起,“你威胁我。” “你知道的不是吗?稍微放出大雨将至的消息,你们一家将永无宁日。”陈师炀唇线抿直,懒得纠缠,“我或许奈何不了你,可多的是手段对付你家人。具体方法,你不会想知道的。” “好。” 大队兵马赶来,三次除匪,早吃过红衣众机关工具的亏,原以为要经歷一场恶战,没成想上来便是打扫横七竖八的肢体。 恶~人棍在地上蠕动不算,还给全身扎洞,唿唿漏风。 然后不负众望地吐了一地。 陈师炀扬手召来一队兵,“乘胜追击。尔等跟着方百户,拆不掉机关工具、除不了红衣众就提头来见。” “是。” 将士们齐声道,唿声震天。 方百户是哪个?陈师炀部下十大百户官中没有姓方的啊。 这一支隶属于陈师炀的嫡系兵马能力强悍忠心耿耿。听从方年号令是因为陈师炀下了话,对他本人并不心悦诚服。 陈师炀:“跟紧了,红衣众的机关工具大多出自方百户之手,活命机率大些。” 提醒,更是插针。 红衣众当年仗着机关工具嚣张至极,杀了一批又一批兵,屠了一个又一个村。 这只队伍里有当年红衣众屠村后的倖存者,亲眼看着父母亲人被屠杀殆尽,沖天大火吞噬村子,号啕大哭逃离村子,擦干眼泪进入居庸关这队专杀匪祸兵营,以復仇为目标活着。 瞬间恨毒了方年。 领队之人赵峰浓眉重髯,身形高大健硕,大大小小战役经过不少,同帐手足弟兄在红衣众手上死地死伤地伤换了几十波。虽恨不到方年头上,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军令如山。 更何况是陈大人的命令。 “一二七队听令,第一、尽可能拆除机关工具,第二、护方百户周全,第三、老规矩,活着。” 赵峰声音厚实如山,嗓音洪亮,这么一吼激盪人心,热血在血管中炙热跳动,冲击着鼓膜,似要喷薄而出。 赵峰亮出锋利刀刃,懒得废话,“方百户,没跟你打过交道,我做不到拍着胸脯说信你十分。但陈大人相信你,看在大人的面上,咱们弟兄暂且给你十分信任。请前方带路!” 方年沉默一会儿,大掌轻轻放在周瑾脑袋上,“我去去就回,别怕。”
第42页 周瑾脑袋一沉,罩住她的天地,掌心热度传过来。她不怎么在意,但此刻多了几分心安。 “陈大人,拙荆在你这儿坐会儿客。尽量顺着她,不然可能会被全身戳洞。” 语罢,转身便走。 赵峰一队紧随其后。 方年一行人从林间小路穿进去,进入一望无际的大野林。小溪流入海一样,交汇进去,无半分水花痕迹。 周瑾后悔跟方年赌气救下陈阳绾,否则就不会招惹陈师炀这个劲敌。 这种情况下挑刺儿,存心想方年死。 陈师炀:“方夫人,你救了小女,是本官的恩人,本官在此谢过。区区小礼不成敬意,方夫人万莫推辞。” 一个小兵捧着匣子送上,掀开一条小缝,再合上。金灿灿,是一百两黄金。 “这我不能要。随手之劳而已,值不得陈大人如此谢礼。”周瑾心说,她吃饱了撑的才给自己招惹这个麻烦,不想跟陈师炀交流。 “不想要是一回事,需要就另当别论了。”陈师炀做了个请的动作,邀周瑾走进详谈,“復刻大雨将至,墨线盒是重中之重。方夫人试了数百种墨线材料,均不能承受运行顶峰力道毁于一旦。你既有心尝试黄白之物,我双手奉上,不正好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美事吗?” “大雨将至这等高难度的工具也让方夫人復刻出来,有没有兴趣再试试復刻别的?” “雪中送刀更贴切些吧。”兴趣倒是有,不过伴随风险太大,周瑾扯扯嘴皮子,“还是租来地那种刀,利息高地吓人。我一介妇道人家还不起还不起。陈大人,您跟夫君商量公事,民妇愚笨,先退下了。” 他对大雨将至了解地不比方年少,打什么算盘暂时不可知,反正不是好的。 陈师炀眼皮抬了抬,难怪嫁给方年,长了一颗泡黑水里的心。 “方年作红衣时,在红衣众老巢布置了一个葬山大阵,十年间一直在运行从未间断。又在此基础上添了不少新机关,我的人打不上去这个占主要原因。”陈师炀眯了眯眼,说,“方夫人,你觉得你被关十年的夫君生还机率有多大?” 周瑾有了个猜想,嘴唇发白,“你拿他命试?快让他回来。” 方年是任务人物,他死了她会有什么后果?她不能冒这个险。 夜色不知何时降了下来,点了火把照明。跳动的火苗投射到陈师炀脸上,诡谲又狰狞。他低低笑了两声,扬手召来一队兵,均是左臂绑仿制的大雨将至,右手握刀。仿制弩、箭中枢处无一例外均空出长方体形状。 “方夫人,方年的命掌握在你手里。工具只有工具才能打败。我的人最多能拖住葬山大阵两个时辰。在有限的时间里,你最好尽可能多地復刻墨线盒。” 第32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6 “不可能。时间太短,我做不出这么大数量的墨线盒。” 陈师炀才不管这些。身材矮小佝偻着腰的老奴牵着塞满货物裹成小山包的马车跟在大队伍后面,滴滴嗒嗒慢腾腾过来。他拍了拍累地鼻孔大张喷粗气儿的老马,“材料已经备好,方夫人请吧。” “或者直接给方年收尸。”陈师炀笑道,“正好我看他不爽很久了,要是能早点结果他,对我很友好。” “天色不早了,给方夫人扎个营帐。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准打扰。明日寅时,我们攻打红衣众。” 这人自我到极点,根本听不得别人的话。 周瑾撸起袖子朝他举起大雨将至。 细如牛毛的木刺携带凌厉夜风朝他冲去。 陈师炀腰间黑伞“彭”地张开挡掉大半木刺,旋身闪避,被伞面强大的冲力推离,单手扶地,双脚在地上滑出两道痕。 “啧,方夫人这么大火气,本官差点被你戳成漏风筛子。” 移开黑伞,脑门上根根木刺,远看活像颗仙人球。 他一动,仙人球就跟着上上下下。 周瑾哈哈哈笑地很不客气。 虽然不解恨,但心情好了些。陈师炀面黑如铁,他暂时动不了她。 他脸越黑,她越开心。 帐子里。 材料以周瑾为中心堆成个小山包。 托盘里闪亮的金银晃瞎人眼。 墨线盒里的线由能工巧匠百耗时十年将金属杂糅锻造成丝错综交织而成。陈师炀成功復刻大雨将至,始终找不到完美的墨线盒。 墨线盒运行时内里千万线条高速转动,就连最韧的钢丝也只是撑到运行顶峰时根根崩断。 换句话说,陈师炀復刻的大雨将至是一次性用具。 而大雨将至的优势是无限连射。 周瑾从袖中取出一块黑色矿石,盘腿坐在金银前。用一柱香时间组装出脑袋大小的工具,上方拳头大小的口子,下方收细捻子。金银锭子各类材料并黑色矿石过了口子便成细丝。 大拇指与食指并捻,四股搓成替代墨线。 帐内温度升上来,周瑾很快一头薄汗。 寅时前一刻,周瑾从帐子里出来。 陈师炀的队伍早已整装待发。 他坐在马上,摩挲着手边黑伞,似笑非笑。 “方夫人。” 周瑾扯下帐子。
第43页 灰色布幔落下,一堆二指大小的长方体墨线盒散乱在地上。 陈师炀眼中带光,唇角勾起。周瑾道:“就这么多,陈大人省着点用。事先提醒一下陈大人,民妇学艺不精,这玩意儿用过必毁不说,没准会炸出火星子反伤自己,大人小心误伤。” 大雨将至半成品。 “本官为保百姓,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怕就怕误伤到被虏走的百姓。红衣众余党逃窜这么些年,穷凶极恶,祸害百姓不知凡几,本官很心痛。” 陈师炀语调压低,“方夫人一双手巧夺天工,效力朝廷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咬重百、姓两个字。在场的百姓除了她,就是方年。 陈师炀勒紧缰绳,马蹄疾起。 一众人浩浩荡荡跟去。 周瑾扔掉马车上多余物件,驾车往林子走。 马车走地慢,周瑾刚到半途,隔着丛丛树林,厮杀声传来。头顶这片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地烧红,地面花草枝叶恹恹垂下。 等等,这片地方落叶怎么如此平整? 周瑾拉紧缰绳,却晚了一步。 马蹄踩进落叶层,埋在树叶下的麻绳“嗖”“嗖”绷直,数根绳风捲残云直扑周瑾面门。 凛冽寒光一晃而过,绳子里搀着碎刀片。 周瑾扬臂射出一记大雨将至,打歪绳子。 身形一闪跳下马车,在厚厚的落叶层里滚了几番堪堪停下来。 数条绳子割裂老马,老马扯着脖子嘶鸣吐出最后一口气,肉身砸在地上。苦涩的树叶腐朽味儿和着血腥气儿沖入周瑾鼻腔。 “好厉害的陷阱,” 周瑾皱了眉头,方年应付的了吗? 她得尽快找到他。 周瑾向着厮杀声走,一路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躲躲藏藏,运气好,没人发现她。 地上死尸越来越多,过半数死状奇怪别扭,是机关工具。可好奇怪,匪徒按理来说大多是青壮年,怎么躺这儿的要么华发早生,要么是少年人,唯独不见青壮年。 右脚踝突然被一只手抓住,“谁?” 地上趴着个血煳煳的少年,背部几箭穿心入肺,苟延残喘,活不久了。 “女人?可是平安村的人?”少年愣了愣,眼中带喜意,在绝处中抓住一抹希望,“咳,一定是一定是,姓陈那狗官举兵上山屠村,怎么会带女人上来。” “屠村?不是在除匪祸红衣众?” “呸,什么红衣众,这山上都是清清白白的良民。姓陈那狗官为一己私慾将平安村村民赶尽杀绝,我们一退再退,逃至野林深处,还是让他发现。” 卸下手腕上稜角分明木镯不管不顾塞给周瑾,“山顶上有那位高人留下的护村大阵。这是钥匙,求姐姐开启大阵,救村民性命。” 少年颤颤巍巍指了个方向,“姐姐,不远处有片雾柳林,穿过那里就可以抄近道到村口,大阵就在那里。十人出发取钥匙,回来的仅我一人,我可以安心去见他们九个。谢谢姐姐。” 少年吐出最后一口血,气绝身亡。 手中木镯瞬间沉重起来。 陈师炀要方年开路,目的是除红衣众,他们一定在野林深处。 周瑾一路小心进林,进入一片雾柳林。 说来也怪,方才距那厮杀声很近,现在四周却极为安静。安静地有些不正常。 雾柳林蓬松纤长,遮天蔽日。林中瘴气将散未散,实在看不清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自己在走原地打转。 周瑾捡了石头,找了颗歪脖子柳树做记号,又背离柳树直线走了三柱□□夫。 “这他妈的是鬼打墙了吧。” 周瑾正前方七、八米处,一颗歪脖子柳树上有用石块划出来的叉号。正是她做的记号。 “我一直背离这颗柳树,它怎么在我前头?果然陷入这个迷宫里。” 第33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7 过了雾柳林就是村子入口。 天边渐渐有几缕晨光,穿裂黑夜射来。 周瑾想了想,比较一圈挑中最高的一颗爬上去。 小时候住在乡下,爬树技能满点让她在一众野小子中坐稳王者位置。 有一次被捉弄扔到小树林里,走了很久没走出来。怕野兽,于是往树上爬,到最高点时清楚明白看见正确的路。 稀薄微光下,大片柳树球一样挤在一起,风一吹就颤巍巍地“沙”“沙”耸动。 雾淡了些,能看清路! 一路飞奔穿过雾柳林,扶着膝盖喘气,抬头便是村子口。 胸腔火辣地疼,心脏“咚”“咚”几乎跳出来。 正面碰上居庸关兵马时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衣服不对。 一支训练有素的兵为应付突发状况,时刻保持甲坚兵利状态,以便随时上阵杀敌。断不会有穿着随意,袖口挽地七上八下,衣摆乱塞的情况。 衣袖上虽有淡淡的酒气,人却清明无比。 原来一开始就打好算盘假扮土匪酒酣胸袒、刀尖直指平安村几百颗头颅。 方年被诳了! 虽然手起刀落切人跟切瓜似的,但他绝不是那种平白无故夺取他人性命的人。
第44页 陈师炀打着除匪祸红衣众的幌子诱他拆陷阱,进村子。无论本意如何,结果再明显不过,方年无端背负几百条人命!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更让周瑾心塞上火的是,这批夺命的工具出自她手。 二人作为帮凶,一辈子良心难安,活在自责与愧疚中。 与别处草木茂盛不同,村头左右各有一颗焦黑腐朽大柳树,有些年头,看地出很早就被烧死了。树间栓块破木板,刻着“平安村”三个字。 进村石子路满地杂草。 再走就见一条长河贯穿全村,民房靠水而居。五人高的水车轮转不停,村民络绎不绝地排队提桶取水。 村里氛围祥和,女人洗衣做饭生火,三五成群的小孩子满地跑,村民商人买卖声此起彼伏。 衣袖擦过稜角分明的木手镯,村民还不知道吗? 她上下嘴皮子一碰说有人来屠村,绝对会被当成疯子轰出去。 “你看着面生,不曾见过。来平安村有什么事?”妇女放下水桶,在裙摆上随意擦了擦手。 “受人之託,拜访平安村村长。我初来乍到,对此地一概不知,怕是要转晕了头,能不能劳烦大姐帮忙带路?” 周瑾很快转过弯儿,掏出碎银子塞给大姐。 在村子周围布置护山大阵,无论如何都避不过村长耳目。村长有绝对的威严,挥挥衣袖便能轻松指挥全村人。 这件事儿非村长不可。 “你找陈老头?”大姐面露诧异。 手被握地猝不及防,大姐平凡无奇的脸上倏地飘起两坨红晕,触电一样甩开周瑾的手。犹豫一下,又含羞带臊偷瞄过来。 “公子请随我来。” 脚下带风的外八字步伐瞬间内合,悄咪咪踩起小碎步。 公子? 你在叫谁? 晨光由缕成束扩散至天边,驱散最后一抹黑暗。 耳后响起风吹柳叶的“沙”“沙”声,几片柳叶和乌黑髮丝自身后扬起,丝丝缕缕映入眼帘。藕荷色的宽袖变成白色陈旧箭袖,起了毛边儿,裹着男人宽大手掌。 村庄水车河流……她眼中的天地通通矮了一截。 大雨将至还在,多少让周瑾舒了口气儿。全然陌生的境况,自保能力比什么重要。 周瑾回头,石子路干净整洁,崭新的“平安村”木板楔在村口,两颗巨型柳树生机勃勃绿意盎然,随风舒展万千枝条。 两、三个孩童绕树玩耍,嘻嘻哈哈唱着歌谣乘风盪来。 “小柳树,小柳树,头髮长,天天河边梳头忙。谁来梳,风来梳,小河当镜亮光光……” “公子。” “公子?” “公子你不要紧吧?” 周瑾双眼瞠圆,震惊地半天回不了神。大姐嗓门像被厚玻璃隔了一层,仿佛离得很远听不真切。 大姐蹙起眉头,朝周瑾面上摇晃的手犹豫几秒,握成拳锤了一记她肩膀。 看着人模狗样,不会脑子有什么问题吧?真扫兴,还以为有人能透过皮相怜惜她美丽心胸。 “公子,能说几句话不?” 外来的公子仿佛见了鬼,惊恐万状。挨了她一拳痛地呲牙咧嘴,好在回过神了。 大姐彻底没了兴致,两手各提一满水木桶,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还要见村长吗?见的话就快跟上。地里还有活儿要干,我没功夫跟你磨蹭。” “见的,要见的。”周瑾揉着胸口面白如纸,忙不迭跟过去,自然而然接过大姐手里的满水木桶,“让我来吧,您歇着。” 提着一点也不重。周瑾心沉了下来,别人的身体,别人的声音。 一身半旧白衣的公子稳稳地提着满水木桶。面容白净,眉眼下弯,一头黑髮束在脑后。天生一双笑眼,不笑也像在笑,很容易讨人喜欢。斜挎一个两掌宽的工具箱,软牛皮草草盖着,刨子锯子从两侧支了出来。工具箱靠外一侧是包干粮。 大姐心情大好,遇上扛着锄头出去劳作的主动打招唿。 隔着一条河,对面在办丧事,年轻女子哭地撕心裂肺,嗓音细长凄凄切切。 几个人充耳不闻,聊的热火朝天。 周瑾发现这个村子很奇怪。 以河水为分界线,左侧屋舍俨然氛围祥和,石子路整洁干净,炊烟裊裊日出而作,要多闲适有多闲适;右侧房屋破旧不堪,近一半挂起白幡,黄白纸钱漫天飞,哭声幽怨,要多悽惨有多悽惨。 大姐早把周瑾反应看在眼里,扛锄头的一走,便说,“平安村就是这样,久了就习惯了。” “都是同一个村的,为什么这边好的像一家人,那边却不甚亲近,过地这般泾渭分明?” 岂止是不甚亲近,简直是像路边的杂草一般视若无睹。 大姐呵呵笑,笑意未达眼底,“九郡八县闹匪祸你知道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太狠,连朝廷都奈何不了。三年前抢到了平安村,大火烧了一宿,村民逃地逃搬地搬,人人自危。” “以陈老头为首的抗争者拿起武器打了一夜,输地一败涂地,天露鱼肚白时,出气儿多进气儿少。呵,他们真是蠢,区区十几个百姓,怎么可能打得赢呢?”
第45页 大姐语气嘲讽轻松,一脸哀伤。 “匪祸失了脸面,恨毒了村长他们吧。”这种情况下必死无疑,周瑾问到,“想必是有贵人相助,从匪祸手里救下大家。难不成是朝廷援军到了?” “哈哈哈,朝廷?”大姐仿佛在听笑话,思绪回到三年前那一晚,“朝廷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平安村。” 三年前露鱼肚白时,陈老头并十几个青壮年节节溃败,烟燻火燎烫着皮肤,血腥沙土充斥咽喉,哭叫怒骂不绝于耳,他们一边苟延残喘,一边焦急地等待朝廷援军。 村子离平安县不过十里地,派出去送信的人是村子里腿脚最快的人,很早便出发了。 这人只是个少年,跑回来后,绝望至极号啕大哭,“县令避而不见,没有人来救我们!村长,这和你说地不一样,我很听话拼命地跑,可是没有兵马,没有武器,没有人来救我们!” 陈老头愣了,抱住少年安慰,“别哭,孩子,你做地很好。是平安村令人骄傲的小英雄。” 长久的寂静中,只余火光烧坏木头髮出的哔啵声。 平安村所有人身处绝望深处,他们已经被朝廷放弃。 众人注视中,陈老头卸下所有武器,上前几步,膝盖弯折跪在地上,朝马上匪首磕头,一下又一下。五岁的小孙子一颠一颠跟在他身后,父母两刻前死在匪祸刀下。 “二当家的,你赢了,陈老头死有余辜,这便引颈就戮,但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这一村的老儒妇孺。” 十几个青壮年纷纷出声。 “村长,别求他们。” “起来啊,村长,咱们举刀卫家乃是血性男儿该为。” “贼人,要杀便杀,我们不怕你。” …… 二当家的放声大笑,刀尖指向他的头颅,“老不死的,这一夜你让我刮目相看。这么点人扛着菜刀锄头跟我死刚了一宿,二当家的真心实意佩服你。就沖这一点,我答……” “二当家的。” 匪祸中走出一个人,书生打扮,面容清秀斯文。说话不疾不徐,但极有份量,“咱们弟兄在这平安村损伤近五十人,你若是轻易应了陈村长,弟兄们该寒心了。当然,陈村长大义,庭书也深受感动。”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庭书有何高见?” 庭书勾唇一笑,熟知他的人便晓得他又要出歪主意。 “陈村长大义,年纪又这么大了,一定要让他活着。还要细心照料。”庭书下巴搁在扇头处,笑意盈盈,吐出恶毒话语,“不过这些反抗的人伤了弟兄,年轻力壮,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杀了吧。我看,尸体就挂在陈村长家院子里吧,以作警示。” 歹毒至极。 陈村长一直视全村人为自己孩子,宁可自己死也不准别人碰村民一下;十几个青壮年是陈村长挨家挨户挑出来的护村队成员,家人们以此为傲,此刻虽败犹荣。 可并不代表她们能接受家人死了,陈村长还活着。 庭书蹲下来,扣着陈村长的下巴,逼他亲眼看着那一个个青壮年被砍下头颅,他们的亲人疯狂扑上去搂着尸体悲痛欲绝,眼神怨恨质问陈村长,为什么死地不是你。 “你费劲心思保护的人,因你而死;拼尽全力保护你的人,转头要你死;你一辈子活在自责愧疚中,生不如死。陈村长,死算什么?那太简单了。这才是你与我们作对的后果,好生尝着吧。” 陈村长仰头嘶哑,泪水砸在地面上。肝胆俱裂,绝望抓紧他的心脏,痛地他喘不过气儿。 对不起,村长没用,让你们失望了! 对不起,村长无能,救不了你们! 对不起,该死的人是村长! 平安村最可靠的后背,最坚实的躯体,最温暖的怀抱,像将倾的大厦,在痛苦与绝望中,轰然倒塌! 庭书展开摺扇摇了摇,叫了匪祸里愣怔的赤脚医生,“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救陈村长,他要是死了你也别活了。”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大姐抬袖擦去。谁说时间能沖淡一切,狗屁,明明像发生在昨日。 “哈哈,你瞧我,风太大,沙子吹进眼睛了。” 周瑾递上帕子,大姐心情平復,缓了好一会儿,继续道,“顶樑柱一死,家也就垮了。家里人迈不过这个坎儿,陆陆续续也过世了。平安村所有人本能地逃避那一夜,搬到河水这边。那边大概就剩下陈村长和几户人吧。” 话还没说完,及腰高的人影狠狠地从后侧撞过来,周瑾一个踉跄水差点洒出来。人影惊惧的眼神一闪而过,一手握刀熟练地割掉绳子,另一刀抵着她大腿动脉,抱着干粮就跑。留几丝酸臭余味儿。 大姐在河上小桥一头停下,接过水桶,仿佛颳了一下微风,“我不过去了。公子过了这座桥,往前走第八间就是陈村长家。” 大姐你这接受能力也太强了吧。我刚刚被抢了,你好歹表现地惊讶一点吧,不然显得我很没存在感。 周瑾试着开口,“大姐,我被抢了。” “哦,那是炀炀,习惯就好。” “……” 大姐诧异,“我没告诉你吗?哎呦,陈村长家的小孙子饿地超过四天就会出来抢食,平常不这样的哈哈哈哈。你别反抗,他不伤人自己就走了。”
第46页 为什么你能讲地像狗子在路上拉了泡屎一般平常?我觉得我差点没命了。 等等。 “这孩子叫什么?” 大姐愣了愣,“一直都是炀炀、炀炀地叫,没怎么注意过。我想想啊,不耻相师,走到师字辈了吧。炀炀全名是陈师炀。” 大姐一走,周瑾站在桥上风中凌乱。 这不是我拿到的调查问卷。 第34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8 “调查问卷的样本容量越大越好,越多人数则调查的越准确。最好选不同的人,各种职业各种性别各种年龄等,以达到分层抽样目的。” 图书馆这条资料蓦地浮现在脑海。 她的调查问卷是嫡姐周瑾篇,一定会有立在别人角度篇。 周瑾抿了抿唇,有个不愿相信的猜想。若炀炀就是她认识的居庸关总兵陈师炀,那么,她便又拿了一份调查问卷,这个背着工具箱男人篇的调查问卷。 木镯挂在左腕上慢悠悠地晃,光被裁成一段一段。周瑾抬起手腕盯了半晌,虽然不知道怎么完成这份意外调查问卷,八成跟你有关。 此行失去目标,为了不被怀疑,周瑾决定还是去拜访陈村长。 过了桥,落叶并纸钱无人打理堆了一层,踩在脚下松软无比。 尸体盖着白布拖到家门口,七、八岁的少年少女着孝服跪在一侧,背后插一根“卖身葬父/母”的草标。 周瑾走到陈村长家这段路上少说见到四个这样的。 宽大双开木门挂红锈,角落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依稀可见旧日高门大户的气派。离地近些,阵阵刨子削木板声透过门缝传出来。 “陈村长在不在?晚辈周瑾前来拜访,有事相商。” 周瑾敲门喊了几句,没人开门,估计没听见。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尘土在门缝宽的光柱中飞舞,庭院深深杂草丛生。 陈老头满头白髮佝偻着腰,一脚踩在架起的木头上固定好,双手合握刨子吃力地一下又一下从头拉到尾,隔一会儿停下喘气儿,木屑打捲儿蓬松积了一地。 木头被刨成扁长型,两边钻了孔洞,穿进带钩铁链,像是在做扁担。 右手侧搭了草棚子,下方是泥煳的灶台,搁着干粮袋。炀炀撅着屁股,抱着刚引着的木柴往灶膛里送,浓烟中橘红色若隐若现。怕灭,另一手忙伸进去拨弄,烫到便往后缩一下。 “这位大爷可是陈村长?晚辈周瑾前来拜访,有事……呀!!头破了个口子,村长快包扎,小心出人命!!” 周瑾刚开口,陈村长反手一刨子精准砸到炀炀头上,血“嗞”地冒出一条细线,提着他的衣领边摇边喊,“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又偷东西了!爷爷从小教你做人要厚道,可以是个穷人,但不能偷东西,更不能给别人造成困扰。你都听狗肚子里去了?” 陈村长熟练地弯折腰杆低声下气,按下炀炀的头频频道歉,“这位公子对不起啊,我没教好孙子。您缺了什么我双倍偿还,希望您能原谅这孩子。炀炀,快说你不会有下次了。” 爷爷,不偷的话您早饿死了。 炀炀不耐烦,随意抹了把伤口,敷衍至极,“哦,不会有下次了。” 呿,不会有下次失手了。 “没关系没关系。” 周瑾擦脑门冷汗,一边给炀炀包扎脑袋。炀炀极度不配合,但架不住周瑾成年人力气大,憋憋屈屈被处理了。卸下左手腕的木镯子给陈村长。 “不瞒您说,有人托我将这东西带到平安村,可又没说给谁,我便自作主张给村长您。您是一村之长,想必懂得这东西。” 三人坐在院子里,陈村长倒了三杯热茶,接过镯子端详。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认为工具是什么?” 周瑾一愣,反应过来时,说了跟方年完全相反的话。 “工具是为了帮助人,匠人凑在一起切磋研制出的省时省力的物件。工具能给人带来幸福。” 陈老头说,“是吗?尖兵利器不断问世,搅地人世间生灵涂炭,多少百姓无辜横死家破人亡。这样你还能问心无愧地告诉我,工具是帮助人的物件?” “我可以。”即便见过偏重攻击类工具掀起的腥风血雨,沾染的血债业障,她依旧认为工具是为了帮人而存在,“工具可以是炮火利刀,也可以是水车扁担。无论善恶,皆是我心,工具只是在忠实地执行我的意愿而已。我善,它就是工具;我恶,它就是兇器。陈村长,周瑾认为,工具能给人带来幸福。” 陈老头怔愣,而后哈哈大笑,将木镯子推了回去。 “你们公输班会的东西,我哪里懂得?”下巴点了点周瑾斜挎的工具箱,语带忧色,“朝廷屠了公输班会,正在到处搜查余孽。各地匪祸蠢蠢欲动,谁都想先朝廷一步拿下这批战力。你这箱子由特殊材料所制,太扎眼,一眼就让人认出来了,换个吧。” 这话说地周瑾心惊不已,公输班会,方年口中的那个已经覆灭的团体。她居然身处那个时间段。 陈老头找了块软牛皮给周瑾,左右各缝十几个布兜,一对合便是个简易工具箱,“朝廷和匪祸大肆搜捕公输班会余党,你在这村里多待一些时日,避避风头。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你快去把那扁担刨好,我有用。”
第47页 拍拍炀炀的头,“周大哥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去收拾个房间。” 下午的时候,周瑾已经扛着刨好的扁担跟在陈村长祖孙身后。 事情是怎么自然而然地发展到这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跪在路上“卖身葬父/母”的人好像换了一波儿。地上还是早上那么些个尸体没错啊,怎么儿女都变了。 周瑾有点忧心,矮下身子拼命多看炀炀,“你听我说,炀炀,平安村好像会让我患上一种分不清长相的病。快让我多看你几眼,把你记住。” 炀炀没搭理她,绷着脸,双拳握紧贴在身侧,像浑身竖起防备的幼兽,冲着某个方向发出无声威吓。 很快她就知道那是为什么。 陈老头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把扁担送进去,“赵侄媳,你原先那扁担裂了,木刺容易扎着人。先用这个吧,我上了三遍蜡,再光滑不过。” 赵侄媳带着儿子过活,生活悽苦,病痛缠身。娇小身躯爆发出强大力气,往日走三步喘两口的人,骤然抄起新扁担狠狠地朝陈老头身上砸去,颤抖着手,哭泣,“你欠我家的是一条命!拿你的命还啊!!别以为你这点小恩小惠就能还清。谁要你的东西。你给我滚,滚地远远的。再让我看见你,我打死你。” 陈老头头破血流,依旧笑呵呵,把攒地钱和粮食放在地上,闲谈一样,“今年粮食收成不好,赋税又重了。听说九里外的平南村粮价高些,我趁夜去了那边,卖了个好价钱。” 儿子南南见母亲落泪,以为被欺负,有样学样,抄起小板凳砸陈老头。 “哎呦,南南力气又大了。好孩子,跟你父亲一样健壮。” 赵侄媳哭成泪人,紧紧地抱着南南,“砰”地一声关上大门。 陈老头年纪大了,眼前一阵发黑,身形晃了两下。炀炀忙上去,把爷爷的手放在自己头顶,当他的拐杖,带着他走。 掌心是孙子细软的头髮,陈老头很欣慰。 孙子一开始不理解,谁碰爷爷,便不管不顾冲上去跟人扭打。手头有什么拿什么,没有就上牙咬。狼崽子一样,那段时间几乎将全村人打了个遍。他那时候才五岁,听不懂道理。陈老头想了个法子,炀炀一动手,自己便双倍打自己。 时日一久,炀炀被迫明白。那些人不能碰。 炀炀背对着陈老头。陈老头看不见,周瑾一清二楚。 这小子不是没了戾气,而是面对爷爷,尽数收敛。年纪小,还不会隐藏,眼神比起当年更接近成狼。 周瑾掰了块干粮塞到炀炀嘴里,拯救他差点咬破的唇,“有这么饿么?牙都快咬碎了。看着我都疼。快回家,周大哥很有钱,不会饿着你和爷爷。”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奇异地是,他不反感。 周瑾给了陈村长一个佩服的小眼神。一般人经歷过那些事儿,肯定被折磨地千疮百孔满目鄙夷,被打趴下站都站不起来。陈村长不止站起来了,还积极担当,全盘接收内疚与自责,倾囊相授扶持与希望,该承担的、不该承担地尽数扛在肩上。 “炀炀,你的爷爷是个伟大的人。” “诶?”炀炀抬头,错愕不已。 从小到大很多人充满恨意地告诉他,“你爷爷该死”“你爷爷是罪人”“你们全家都该死”“你爷爷怎么还有脸活下去”,还有人冷漠道“与你爷爷无关”“没关系”。 炀炀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就是爷爷,他每次都激烈反驳,可是换来的是无尽恶意与谩骂。他坚守“我爷爷是好人”,并迫切地寻求认可,可是漫长的三年,没有人回应他。 终于等到了贊同的声音。 炀炀眼泪“哗”地掉了下来,他还没反应过来,整张脸都湿了。 他沖周瑾扬起大大的笑脸,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嗯,周大哥,我也觉得我爷爷是个伟大的人。” 周瑾失笑,把他的脸捏地红彤彤,“小傻子。” 炀炀很高兴,乐意给周瑾几分好脸色,但依旧不想她看他。 “放心放心,平安村不会让你患上一种分不清长相的病,这些人是外来的,过来‘蹭死人’而已。” 第35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9 村里七、八个男孩子争相隔着河朝祖孙两人扔石子,砸中了的嘻嘻笑。 “快看快看,老不死的又被赶出来了!这是第二百三十七回了吧。” “他怎么还有脸去南南家?我听娘说过,老不死的为了自己能活,害死了南南的父亲。” “咦?亏我还有点可怜他。好坏的人,快点去死吧。” 头顶多了把伞,油纸扯烂,露出几根腐朽伞骨,但小石子和咒骂声全部被挡开。 爷爷一直说,他们还是小孩子,有口无心,别放在心上。炀炀也就当听不见,可话成刺,每每扎地心口疼。 这伞真好啊,不想听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见。 周瑾置若未闻,撑伞朝炀炀偏了偏 ,“怎么说?” 路边披麻戴孝的少年鹌鹑一样跪着。双目空洞,两颊凹陷,孝服面袋子一样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地上尸体即使从头到脚盖着白布,也发出阵阵腐臭味儿。
第48页 “至亲死去无力安葬,不想曝尸荒野的话,一些人会去卖身葬父/母吧。在平安村,这是个好买卖,运气好的话会被富户买走,最差也能有口饭吃。” “于是一些孩子从外面乱葬岗找死人拖过来,充当孝子孝女,希冀被买走。这就叫‘蹭死人’。”周大哥长着一张很好骗的脸,炀炀提醒她,“包括我家在内,这边就五个住户。脚边这些人都是外来的流民,惯会做戏,你小心被骗。” 周瑾:好惨一女的,我一个成年人还得被你个小孩子数落。 眼前这个特别可怜,周瑾袖里还剩半块馒头,悄悄滚到他面前。多亏尸臭刺鼻,其他人跪地远些,来不及抢食物。 少年狼吞虎咽,朝周瑾远远地叩头。 陈老头虽说大多是皮肉伤,冒着血看着也瘆人。工具箱里常备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三人到家后,周瑾给陈老头简单包扎。 炀炀忧心忡忡跟在身后,小尾巴一样。 “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左肩伤了筋骨,半个月内别进行大幅度活动。” 陈老头摆手拒绝,眼前发黑又跌坐回去,缓了好一会儿,“我一把老骨头,哪用得着这么矫情。地该犁了,青山家犁的齿钉有些松,常树家门前水井臭了,不快点弄个水车,孤儿寡母怎么打水……” “爷爷,你就听周大哥的吧。这些事儿交给我和周大哥来做。周大哥是顶好的工匠,来自那个公会,他会做的很好,是不是?” 周瑾:“……” 周瑾:“……嗯,交给我吧,我就是吃这口饭的。” 陈老头放下心来,算是了却一桩心事。视线走过屋墙上挂着的水车模型,“周瑾,我有幸去过一次公输班会,毫不夸张地说,那里是工匠圣地。” 回忆起往事,语带嚮往,“那一年我去咸阳办事,碰上那一届的公输班会,便去了。偌大的会场里,展示着无数工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都是天才工匠们智慧碰撞和心血结晶。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做出如此巧夺天工的工具。” “看到村口的水车没?” “当然。” 陈老头笑了,点点水车模型,“我当年花了三钱银子买下它,村里很多人都说我疯了,花钱买个破玩意儿。炀炀奶奶气地三天没让我进门。后来,我原封不动照着它搭了村口的水车,你猜怎么着?可以用!!哈哈哈后来有大半年的时间,村人一见我就掩面逃走。” 陈老头讲了很久,周瑾大概拼凑出公输班会这个团体。 由世界一流工匠们组成,你追我赶暗戳戳革新研发新工具,发布会时纷纷拿出甩到对方脸上,比一比谁脸被打地疼。 然而工具太逆天,招尽红眼,被各方联合下手弄死。目前已知敌方,匪祸,朝廷。 这具身体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逃到平安村。陈村长凭工具箱识人,打算护他一时。 “炀炀,扛上工具箱。” “去哪儿?”炀炀沉迷故事不可自拔,突然被叫一脸懵逼。 “青山家的犁、常树家的水车……我们得替爷爷弄好。”周瑾把要干的活儿说了一遍,炀炀脸越听越臭。 “……哦。” 二人出门,炀炀扛着工具箱跟在她身后。他厌恶村民,带她到门口,不打算进去。 周瑾说明来意,青山家的嘆了口气儿,让他进门。 青山家的原先养鸡,男人勤奋肯干,日子过地不错,在平安村属前排。屠村夜青山死后,病父老母受不了打击先后过世,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垮了。青山家的料理丧事时发现怀了身子,硬是咬牙扛了下来。嫁来时还略显丰腴的身子,现在瘦成竹竿。 “犁的齿钉有些松,上紧些就行。用来固定的木头酥烂,必须重换。”稍微上劲儿一抓,满手的木头渣子,周瑾想到陈村长家后院那一排胡桃木,“炀炀,砍两节胡桃木送过来。” 炀炀双臂环胸、靠在门口等。听到吩咐点点头,回去。 青山家的,“我这院子里长了一片野生竹子,不能用吗?” 她是知道的,胡桃木是陈村长和炀炀父亲一起种下的,每年一颗,打算等炀炀成家时盖房子使。 “竹子太脆,容易断。胡桃木轻便结实,用地久些。” 青山家的将这事儿告诉周瑾。 周瑾:“不用担心。炀炀可是平安村村长的孙子,是个好孩子,虽然现在还没意识到,但是在他心里,大家是最重要的。我相信炀炀。” “如果您过意不去的话,把那个给我吧。” 青山家的顺着周瑾目光看去,墙角一堆废弃的大鸡笼,理解不来,“破铜烂铁有什么用?你帮了我这么多,怎么能让你吃亏,这十文钱你拿着,虽然不多,当个心意吧。” 周瑾推辞没要。 炀炀抱来的胡桃木很多,周瑾顺便把所有的农具翻了新,帮着犁完了地,一直干到日落西山。青山家的蒸了一大锅馒头,不由分说塞给他。 周瑾扛着馒头回去,给了屁股后面小尾巴一个炫耀的小眼神,“炀炀,周大哥不会饿着你和爷爷。”
第49页 炀炀:…… 傍晚时候,开始下雨。 周瑾点起油灯,打开工具箱,处理要回来的铁笼子。都是上好的铁,软中带刚。 陈老头年纪大了,打着唿噜酣睡。 可怜炀炀,捂着耳朵被子蒙头也挡不住唿噜声及不知道在干什么“叮噹哐啷”成宿地响,被折磨地神经衰弱。连续好几天早上起来眼底两团乌青。 夜里雨势见大,周瑾有了困意,起身关窗时看见斜对方中午那少年还在跪。 尸体被拖到屋檐下,堪堪不被雨淋湿。他自己半边身子浇了个透,头髮成缕贴在脑门上,活脱脱一只在风中瑟瑟发抖的落汤鸡。 周瑾抓了两个馒头,撑伞外出。 少年正疑惑雨怎么不下了,抬头就见白天的善心公子笑意盈盈给他撑着伞,弯腰递来两个馒头和一串铜钱。 他说,“小不点儿,我买下你了,明日葬了亲人,就来对面陈家找我。” 不由分说把伞塞到他手里,转身回去。 周瑾食指搭在鼻下,隔着这么大的雨势,腐臭味儿还这么重。不尽早埋了,要出问题,比如瘟疫什么的。 那孩子这么瘦弱,也不知道有没有染上病。 ‘蹭死人’是门生意,人越多越红火。 炀炀说,“平安村一出现外来人,‘蹭死人’就很红火。因为每个人都渴望自己被买走。想结束也简单,你买走一个人,剩下的人知道自己没戏,自然草草收拾退场。” 第36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0 少年腹中空空飢饿难耐,暄软的白面馒头送到牙下时犹豫了。狠狠地嗅了一通,咽了口水,脱了外衣包住馒头和钱往村外三里处奔。 一片石榴林,林中有两间土房子,原是村民农忙时对付过夜,现在成了这群不超过十岁流民的聚居处。 左侧巴掌大一间挤着七、八个人,女孩小心探出头,压低声音,“二狗子,三水刚刚找过老大,你注意点,别说不该说的话。” 老大九岁,在一众小萝蔔头中年纪最大实力最强,独居大房子,是平安村流民地盘的地头蛇。屋里破桌子上堆着长毛馒头、流黑水的苹果…… 流民规矩:讨到任何东西,一半无条件上交老大。 “老大。” “二狗子回来了?干地好。我受够这种日子,总算不用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二狗子与他身量相当,又寡言少语,脸都脏地乌漆麻黑,换人的话有自信不会被看出来。老大得了信儿喜不自胜,立马开始收拾包袱,“这间房子归你,我走了后,你就是老大。” “不行。”二狗子说。 外衣摊开,白面馒头髮出阵阵香气儿,老大两三口解决一个,满足地眯上眼。除了整齐的三串铜钱,馒头下躺了厚厚一层铜板。 老大回过味儿来,抖了抖外衣,铜板哗啦啦掉一地,抿唇道,“什么意思?” 雨势又大了,两人剑拔弩张,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二狗子膝盖弯折跪地方方正正,头磕在地砖上,“我拥有的东西,全部都给你,作为交换,求你让我被公子买走。” 老大惊讶,这小子是认真的,意识到后气地一脚踩烂馒头,“你做梦呢吧,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收留你,准你出街讨饭,罩着你,还让你当二把手。阿年,你就这么回报我?” 迎头一脚踹上二狗子心窝子。 二狗子撞上土墙,“哇”地吐出一口血。袖子抹掉血迹,眼神平静毫不生气,“欠你一口饭,截至今天,双倍还了三年。还清了吗?” 三年前二狗子在街头游荡,跌倒在地奄奄一息快要饿死。老大从酒楼后门泔水桶刨食出来,抱着客人吃剩的甘蔗根咂地津津有味儿。 快要死了吧? 老大试探着朝他脸上吐了口甘蔗渣,哪知道这小子一口吞下往肚子里咽。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瞅着他,吓出一身冷汗。 哆哆嗦嗦把剩下的甘蔗扔过去,“你要的话全给你。” 若不是他,二狗子早就去见阎王了,居然敢跟他对着干。 “混帐东西,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反过来撬我墙角、夺我机遇。我告诉你,被公子买走的人只能是我。你别做梦了。” 二狗子眼带笑意,甚至有点骄傲,“公子买的人是我,他亲口让我去寻他。” “那又如何?你不就是占了个‘先’字么。若我跟你同时站公子面前,公子一定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你太瘦,不划算。”老大语带讥讽,越想越觉得就是怎么回事儿,抓了几把铜板塞进包袱里,往雨里沖,“我这就去找公子。看你的先机还能不能握的住。” 二狗子片刻慌乱,沉下眸子,杀意顿起。 拾起一串铜钱掷出去,老大腿弯被打中绊倒在门口。 “混帐……唔……”老大转头正欲破口大骂,一根绳子绕过脖颈勐地收紧。在他身后,二狗子冷着脸,脚尖踩在他腿弯膝盖骨处,反身蹲下一寸寸拉紧绳子。 老大瞳孔放大双目瞠圆,憋红了脸,太阳穴青筋暴涨,两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挥舞,试图抓紧什么。 惊恐涌上心头,后悔莫及,后悔莫及!
第50页 他怎么就忘了,二狗子这小子是个怪物。 三年前二狗子跟在他屁股后面回来,在泔水桶里刨了几天食后,便提议去乱葬岗拖死人出来蹭;大人流民觊觎土房子,将他们打断骨头扫地出门,二狗子设计一屋子流民染上瘟疫,一把火烧地干干净净。 身后这张脸,跟当年土房子前眸中倒映火光的稚嫩少年,渐渐重合…… 雨势越来越大,砸到地面溅起重重白色水汽,沖刷掉地面所有的痕迹,一遍遍清洗着裸露出来的朱红色砖头。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脑力和体力都受到极大的摧残,周瑾原以为会一夜无眠,哪知道钻进被窝里沾枕头就睡着。 第二日起地晚,边吃早饭边着手准备工具去常树家义务劳动,一开门就见二狗子静静地站着。看见她,噔噔噔跑过来,生怕她跑掉,唇色青白,衣衫带着水汽。 “公子,你昨夜买下我,二狗子依照约定而来。” 公子手掌倏地贴上他脑门,猝不及防的温热触感烫地二狗子一愣,“哈?二狗子?夜里太凉,小心发热。炀炀,快去烧两锅热水,给二……他洗澡。” 陈村长拄着拐杖出来,周瑾用多出来的胡桃木新做地。 “这就是你买下来地孩子?不错,看着很机灵,当书童还是做小厮?” 周瑾搔头,随手买的,要做什么还没想好,试探问道,“要不留着给您老送终?” “去!”陈老头作势要打,周瑾抱头乱窜,“看着跟炀炀身量差不多,炀炀,把你衣裳拿一套给二狗子。” “我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要那些做什么。”二狗子没闲着,蹲下忙活帮忙准备工具。周瑾一乐,揉揉他脑袋,“你对这感兴趣?要不要跟我做工匠?虽说没什么大出息,但也饿不死自己。” 陈村长大受震惊,“这样好吗?没有考校也未曾拜师,轻易让公输班会的东西外传?” 周瑾汗颜,她差公输班会那群天才太远,能教地只有毛皮而已,顶不起这大帽子。硬着头皮道,“公输班会没什么神秘,一群工匠拿着工具聚在一起,与人为善而已。二狗子对它感兴趣,这门手艺能养活他同时给人带来便利和幸福,再好不过了。” “说地好。工具与人为善,再好不过。”陈村长被周瑾大义感动地一愣一愣,连连点头,眼神热切,把二狗子当成希望小火苗瞅了又瞅,“公输班会有了后继者,工具与人为善火种不灭,定能代代传承下去。” 周瑾:…… 周瑾:……您好像误会了什么。 炀炀被迫领着二狗子去洗澡,没什么好脸色。都那么千叮咛万嘱咐,周大哥还是被骗,他的脑子是摆设吗? 二狗子太脏,洗了三桶水。炀炀忙来忙去换水时恰好撞见,“二狗子,你背后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二狗子不明所以,撩起头髮对着铜镜。 铜镜中,少年长身玉立,光洁的后背后烙着大大的“庸”字。 第37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1 这烙印炀炀不陌生,爷爷身后也有一个。 当年朝廷以爷爷与匪祸勾结名义将他下狱,出来时几乎去了大半条命,差点没熬过那个冬天。 他不觉得身带烙字的人都穷凶极恶,但该有的防备一点不少。 “喂,别以为周大哥很好骗,就认为家里人都蠢。”炀炀警惕性满格,“我对你的过去没兴趣,但你要敢把周大哥往阴水沟拖,我不会放过你,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揍你一顿。” 翻箱倒柜凑了一套衣服,忍痛割爱,“拿去,旧是旧了点,很舒服地说。” “哦。”二狗子抱了个满怀,皂角清香充斥鼻尖,驱赶走萦绕多年腐烂腥味儿。 “我像公子一样,也成为公输班会的一员吗?”他方才听他们说话,好像是这个意思。 “诶,你还真想去啊,不就是个工匠么。”炀炀啧了两声,周大哥整天往别人家跑找活干,卑微又辛苦,“我志向就很高远啦,我想做村长,保护所有村民,像爷爷一样伟大。” 二人收拾好,吃了热乎乎的早饭。周瑾让他休息也不肯,主动扛着工具箱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上赶着端茶递水捏腰捶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二狗子太贴心,炀炀在失宠的边缘疯狂试探,咬牙扛着胡桃木跟上,三人一起走街串巷逛盪。 平安村上上下下烦死这个外来的年轻人。 下颌消瘦,头髮束在脑后,眉眼温和下弯,天生一张笑脸。双手拢在袖子里,在村头游荡。每到饭点便在吃食店前停足不动,主动揽活儿帮忙,随身两个少年打开牛皮软袋,拿着铁钉、锤子等杂七杂八工具叮叮噹噹一顿敲打。 帮完忙顺手摸点吃食走,被打被骂也毫不在意,衔着铁钉嘻嘻笑。两个少年欢唿雀跃,生怕被抢快速分着吃掉。 常树家的闲适嗑瓜子,看周瑾忙活地满头大汗。 她家打猎为生,这年轻人拍着胸脯说能做个捕捉网,只要十文钱。 鸡笼铁丝烧细软抽成丝,编织成极韧的网装在弩、箭口,瞄准猎物,放出软网死死地缠住手脚。虽说小了些,轻松网住几只鸟还是可以的。
第51页 常树家的装模作样挑剔嫌没用抓不住兔子,周瑾嬉笑道,“这好办,您给加到一两银子,我立马换个大号网。别说兔子,老虎都能抓到。” 常树家的立刻息了声,讪讪道,“这孩子……嘴这么利索。” 常宁儿端着热水盆、手巾,并几个刚出炉的热包子,笑意盈盈放到一侧,“别理我娘,周大哥费心了,热水备好了,擦擦手吃点东西吧。” 两个少年凑过去烫地呲牙咧嘴,“谢谢宁儿姐姐。” 常树家的心疼不已,气道,“那是给你爹留地,怎么给端上来了,白白便宜了这几个外人。” 常宁儿抿唇一笑,娇颜如花,“厨房里有好多包子吶,我还拿抓到的鹌鹑炖了汤,鲜着呢,爹在地里忙完回来正好能喝。有了这工具,您和我爹每天都有肉吃。” 常树家的这才舒缓了眉头,痛快结了十文钱的帐,天色已晚,“怪了,往常这个时候你爹都吃上了,今儿怎么还没回来。听说外头不太平,可别碰上狼啊匪祸什么的。” 周瑾炫耀一圈美滋滋揣进怀里。炀炀受够他赚点钱就在自己眼圈晃悠,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似的。在炀炀这儿遇冷,到了二狗子那儿简直一百八十度反转,两个小拳头扶着脸双眼冒小星星崇拜地看他。 “公子公子,为什么不把铁丝换成刀片,这样拔毛放血能一步到位,我们的工具还能卖出更高~价。” “蠢死了,血把毛皮弄污,就卖不出价了。肉也会碎成渣吧。” 周瑾一噎,炀炀毫不客气嘲笑他。 二狗子笑地眉眼弯弯,吐出令人血凉的话,“那把弩、箭口做成旋转式,就可以拧断猎物脖子一点血都溅不出来。” 炀炀想了想,颇为贊同,“听起来好棒。二狗子,咱们干吧。” “……”画面太美不敢想。少年你们的思想很危险啊。敲打二人脑袋以做警示,“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给人带来幸福、与人为善的才叫工具。技术没有善恶之分,要是拿来作恶,你们造出来的只配叫帮凶,不止让自身处于危险境地,还会祸及他人。” 周瑾越接近工具,越明白公输班会团灭的真相。工具伤人不该留存于世只是藉口,真正威胁到掌权者的是拥有技术的人。 “他们屠杀殆尽公输班会成员,焚毁所有工具,迫不及待指责技术是恶,将一切罪名推到拥有技术的人身上,然后斩草除根,令百姓惧怕技术。你们是我的弟子,背负将技术传开的重任,善用工具,与人为善。” 二狗子一脸‘你说的地都对’,炀炀似懂非懂,一张口就偏了重点,“周大哥……你好啰嗦,跟个娘们似的。” “……小混蛋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副村长跌跌撞撞跑来,面带惊慌,“常树家的,常树家的……” 几个人今日和常树一起上山打猎。常树家的心头直突突,声音陡然尖细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家常树呢?” 副村长脸白了又白,有些难堪,“难得遇上了大熊,我们追地紧,进了山,没想到撞上了匪祸。常树他们被红衣众那群匪祸抓走了……” “我问你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不是村长吗?为什么抛下我们常树自己逃命。你这个侩子手,要是我们家常树出个什么差错,我要你赔命!” 常树家的打断他,两腿一撇坐到地上撒泼,哭天抢地,十句有九句在咒骂副村长。常宁儿红着眼圈安慰母亲。 平安村没有秘密,很快一村子人都到了。举着火把燃透半边天,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一部分安慰常树家的,一部分指责副村长惜命鼠胆儿胆小怕事,几个跟常树家同遭遇的眼皮一翻晕了过去,一堆人喊着救人。 副村长白了脸,破罐子破摔,“赖我头上做什么,有事儿去找村长,我就是个副的。再说了,那可是红衣众,杀人不眨眼的匪祸,把我搭进去可怎么办。” 副村长媳妇附和道,“就是就是。说不定是常树非得追进林子,才遭了祸。哼,我还没怨他差点把我们大刚祸害了呢。” 常树家的气地脸都白了,一个莽子从地上跃起来扑到副村长媳妇身上又抓又挠。两人一阵扭打互不相让,揪头髮咬耳朵,很快见了血。 陈村长原本要睡,一听这事儿还得了,披了件衣服火急火燎地拄着拐杖赶过来。 “别打了别打了。匪祸还没影,咱们自个儿先打起来了,这像话吗!事出突然,女人带着孩子集中在常树家,村里留十个男人守着,其余人抄上傢伙,跟我上山救常树他们。” 陈村长一到位,安排的明明白白。出了事儿,主心骨还得是他。 “爷爷,你别去。”炀炀莫名心慌,拽紧陈村长衣角不撒手。 第38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2 “匪祸和平安村几年间一直相安无事,此番发难,不是屠村除了这块碍脚石,就是冲着周大哥来的。平安村避无可避。况且常树伯伯生死未卜,爷爷一天还是村长,就必须为村民负责。你和二狗子呆在这里,别拖大家后腿。”
第52页 陈村长不把炀炀当小孩,简明概要说明情况,带着一群人出发。 “陈村长,我跟您一起去。” 周瑾确定是沖自己来的。三年前平安村已是匪祸囊中物,匪祸长期不屑一顾,没道理现在吃回头草。 陈村长摇了摇头,胡闹,你快走。匪祸为你而来,找不到人,他不会为难我们。” 鬼才信你。正是因为找不到人,才会拿村民泄愤。我不走,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若是离开,你们全村都给搭上性命。 说话的功夫,周瑾已经准备妥当。二狗子和炀炀一人抱住他一条腿,火光中,执拗的脸上明显能读出‘撒手可以,你得带我去’。爷爷那儿没戏,周大哥的墙角还是可以撬一撬。 “勇气可嘉,可你们连我都挣脱不了,怎么对付匪祸,大人还得分神照顾你们。”两个少年急着辩解,按在头上的大掌枷锁一般,两人被压地动弹不得。无力感和屈辱感涌上心头,“我们能独当一面,就准许去了?” “当然。” 炀炀抽抽鼻子,勉强松手,“好的吧。” “快走吧,事不宜迟。” 陈村长看向雾柳林那一边,拄着拐杖快步走去。一堆人举着火把、扛着锄头刀具浩浩荡荡跟在后面。周瑾做的工具打猎厉害,也能猎人啊。于是又纷纷换上周瑾做的工具,没有的也临时向周瑾讨几个。 怕吗? 怕地。 尤其是经歷过屠村夜,恐惧深深凿在骨子里,常常半夜惊醒冒一身冷汗。腿哆嗦地直打退堂鼓,掉头就想跑,可周围这么些人呢,跑了多难看。陈村长一大把年纪还这么临危不惧,你能比老头子差? 这么一想,又挺高胸脯。 陈村长心沉了下来,快,再快一些。至少和平安村拉开距离,他们和匪祸碰上必输无疑,希望能为村里妇人和孩子多争取时间逃走。 四周突然亮起层层火把,将一众人团团围住。石油灼烧的焦臭味儿混着黑烟冉冉上升。 火光中,走来个书生打扮男子,嘴角噙笑,摇着摺扇,“陈村长,好久不见。这么晚了,要上哪儿去?” 身后几人推搡出一个被揍地鼻青脸肿的中年汉子,步履蹒跚跌倒在地,呕出一大口献血。正是常树。 他逞一时意气招惹上匪祸,挑起事端给全村带来灾祸,责在己身一力承担,村长何苦前来。 “……村、长……走……” 庭书一脚踩在常树脸上,踩碎几颗牙,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笑脸在跳动的光影中带着几分邪气,“我和陈村长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不知死活的东西。” “公输班会上个月被屠,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不成想逃出了几个背负技术的漏网之鱼。我们多方查证,才知晓有一条鱼儿跑到平安村。陈村长,明人不说暗话,把人交出来,我饶你一条命。” 陈村长忙过去扶起他,因蹲着身子,恰好与庭书平视,“常树,不要紧吧?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这儿没你要的人。” 庭书眯了眯眼,纸扇抵住常树喉咙,扇骨利如刀割出一条血丝。 “住手!” 庭书力道加重,利刃一点点嵌进去,目光一个个扫过一伙村民, “我没什么耐心。把人交出来,否则香燃一柱,我杀一人。陈村长最重视你的村民,不想看他们因你而身首异处吧。” 村民怕地腿肚子发软,面面相觑,瞬间炸了锅。 “村长!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快说啊!” “我婆娘孩子还在炕头等着呢,我不能死!” “等等,村里前几天不是刚来了个年轻人吗?会不会是他……” “放你娘的屁,你家屋顶谁给补地,锅台谁给围地,敢往小周身上泼脏水,老子第一个不饶你。” “呃……我随口说说嘛。” “喂,老不死的,你快说啊!” 倏地一颗石子打弯扇骨,常树得了一丝喘息。庭书挑眉,唇角上扬,“呵呵,还是个心软的。” 陈村长扯下衣摆胡乱地堵住常树伤口,骂道,“尔等匪祸实乃乱臣贼子,屡次作奸犯科草菅人命,我一定会去衙门告你,向县令大人讨个公道。” “哈哈哈,朝廷算什么。三年前动不了我,现在亦如是,我便是杀光平安村村民,朝廷又能奈我何。”庭书收了扇子,目光与人群中的周瑾对上,“公子,可让我好找。” 一排细如牛毛的针出其不意射向匪祸,庭书眉目一敛,纸扇划了个圈挡走一半,其它人就没这么幸运,针射进肉里立即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庭书忌惮不已,“好俊的工具,公子一双手巧夺天工。” 周瑾丢掉盒子换上另一个满的,直指庭书,“谢谢夸赞,夺不了天工,夺你的命还是可以的。” 啧,时间太紧,只能做些一次性用品。指尖扣下扳机,千百针连发如骤雨绵密倒映在庭书瞳孔放大瞳孔中。 其它村人见有效果,纷纷拿出工具专朝匪祸打,对方抱头乱窜,一时间热情高涨爽的不要不要的。 “啧。” 庭书旋身闪避,体力有限,这玩意儿连绵不绝无孔不入,踢起常树挡针。
第53页 周瑾情急之下打向手腕,针全被打偏射在树上。 庭书眉目一转,朗声道,“红衣众一半人去了平安村,你们夫人孩子都在我手里。想要她们活命,就挑了他的手脚筋送过来。一人换一村,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村民慌了,不知该不该相信,庭书趁空挡抓了两个挡住斜方“噗”“噗”射来的刀片,嫌脏一样丢到地上,“我记得鼻尖有颗红痣的女娃儿,笑起来甜甜的,可好看啦。还有个眉毛连成一片的妇人……亏你能下地去嘴……” 惊! “我闺女!” 啥? “我媳妇儿。” “混蛋,你对我家人做了什么?她们没事吧?快把人交出来,否则老子弄死你!” 庭书抓了两个人挡在身前,语气再闲适不过,纸扇合起点了点喘着粗气儿的周瑾,“废了他,我就把家人还给你们。” 一群人呆立,神色动摇,内心挣扎天人交战。一个人承受不住,抱头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良久,嘶哑出声“对不起”,然后,颤抖着手对着周瑾抬起工具。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第四个…… 周瑾捨身护在身后的村民,纷纷朝她露出武器。一群人在摺扇下阴影下,沖一点刀尖相向。 陈村长冷汗浸湿衣衫,顾不得常树,大喊,“快放下,你们疯了吗!” 第39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3 陈村长周瑾走了有一柱□□夫,炀炀神情越来越凝重,最终咬牙道,“二狗子,去叫大家收拾东西,一刻后在村尾水井集合。” 二狗子并不意外,点点头。 一堆村妇孩子拖着大包小包集中在常树家,十来个村民轮流守卫。 “凭什么离开?村里青壮年都在这儿,最是安全不过。”村民莫名其妙,不耐烦至极,臂膀挡开二狗子。二狗子身形瘦弱,跌倒在地,谨记炀炀嘱託,爬起来屡次劝说。 副村长蹲在一旁,心思活泛起来,“你费劲心思哄骗我们出去,居心何在?莫非……你是匪祸红衣众的人?” 他一开始厚着脸皮留下来,随你怎么说,我小命要紧。副村长心里门儿清,村民背后都在说他闲话。于是盯了两个少年好一会儿,誓要把场子找回来。 天助他也,机会来了。 腰杆子挺直,声音放开,越说越觉得就是这样。 烟杆子抵住二狗子脑袋,烧红的菸头很快烫伤额头起了大泡,“我记得你,住村外流民堆是吧?突然死乞白赖扒住周瑾炀炀不放,定是想留村里收集消息,传给匪祸红衣众。” 匪祸红衣众在平安村村民记忆中留下的是绝对恐惧,仅仅这几个字眼能在人群中掀起惊慌错乱。村民骚动起来人人自危。 “我没有,我不会害公子。”二狗子眸中闪过狠厉,十指攥紧捏地咯吱作响,又松开放在身侧。现在不是闹事的时候! 副村长惊出一身冷汗,一脚蹬在二狗子腹部踹出老远。口不择言,“这、这小子一定是匪祸红衣众的奸细,千万不能听他的话。快,快把他绑起来!” “喂,谁准你碰我家人!”拳头夹着劲风狠狠砸进副村长脸上,碎牙齿混着血飞出来。炀炀眼周青筋暴起,落地后跑到二狗子身边扶起他,周瑾的工具箱放在不远处。 “没事。”二狗子戳了戳泡,鼓鼓地,有水晃动,“村里只剩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匪祸掉头过来拿住大家太轻松了。大家必须暂时离开村子躲起来,起码不要成为陈村长他们的负担。” 村民挣扎不已,“口说无凭……你……你怎么保证匪祸一定来?” “也许副村长说地对,他在哄骗我们出去!哼,我偏不听你的!”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呿,这些人除了拖后腿还会干什么。”炀炀好不容易提升点好感度,颠了两下又跌回负数,“要不是爷爷叮嘱,鬼才愿意管你们!我只说一遍,最迟两刻钟,匪祸红衣众就会闯进村子,信不信随你们!” “二狗子,你现在怎么样?” 两人放下话转头就走,二狗子示意他不用扶,“东西呢?” 炀炀侧身,刚拖回工具箱背在身上,“喔,在这儿。” 村不彻底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人群中常宁儿咬了咬唇,扶着常树家的跟在两个少年身后,“炀炀,二狗子,我信你们。” 带周瑾进村的大姐领着自家孩子一起走,“小周那么好,如果是他的弟子,我愿意相信。” 情绪在巅峰状态,更容易被他人影响。像沙漏顺着细长口子流沙,第一个人跟上去,其它人犹豫一番,很快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副村长捂着脸吐出一口血沫子,“回来!回来啊!这两个小兔崽子一定在诓骗你们,大家别上当!” 人渐渐地都走了,副村长媳妇小心守在他身边。 平安村后山半腰处有个半人高的矮洞,野草丛生覆盖着表面,里面别有一番天地。南北通透,也不怕火攻,一直当做平安村粮仓使。
第54页 三年前的屠村夜后,陈村长时不时往里面放干净水和干粮,以备不时之需。一村人呆在里面,十来天半个月饿不死,也平安很多。 十来个青年守住洞口,几人交替出去查探情况。 没一会儿便白着脸回来,“匪祸红衣众果真进了村子。人数不多五十上下,武器多为绳,看来要活口。” 村民舒了口气儿,一阵后怕,一颗心揣回肚子。 “这次真的是多亏了炀炀!” “幸好没听副村长的,要不小命就被他坑在那儿了。” “我早知道他小心眼,没想到为了一己私慾诬陷二狗子、炀炀,还差点害死我们。” 一群人在庆幸劫后余生,二狗子和炀炀脸色越来越难看,围着工具箱手下组装速度加快。匪祸红衣众找上门来,要么擒村民当人质,逼周大哥就范,要么已经擒了周大哥,过来斩草除根。无论哪种情况,爷爷那边肯定出了问题。 “咔嚓”一声合上工具盖子,二狗子偏了偏头,眸色冷淡,“怎么样?” 这两人从一进来就旁若无人地围着工具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村里青年赵亮尝试着问了问,“匪祸红衣众打来,要是守不住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把这两个少年们当做主心骨。 “这里易守难攻,还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守不住就去死呗。”炀炀改装好工具,跟二狗子对视,抬脚走出洞口,“准备就绪,我们走!” 洞口外突然响起烦杂脚步声,透过层层草叶,几十个匪祸红衣众举着火把,副村长面色苍白双腿软地哆嗦,要不是领子被提着,整个人都要流到地上。手指颤巍巍指着前方,温热的尿液顺着腿根滴了一路,“……村里有个废弃的粮仓……也……也许村人在那儿……” “……我这就带你们去……我就是臭虫不值一提的玩意儿……各位好汉饶我一条贱命……” 匪祸红衣众中,几人围着姿容不错的妇人扯开衣裳压在草堆里糟蹋。包括副村长媳妇在内,妇人绝望嘶哑叫声和着孩童哭声悽惨飘荡在半山腰里。 橘红色火光跳跃中,满脸泪痕无助的女童鼻尖上一点痣红的似要滴血,身后一个妇女已经断气儿,她的眉毛连成一片,拧起再也打不开的结。 几个年轻人拳头攥紧锤在洞壁上,去他娘的男儿有泪不轻弹,脸上湿了一片,“混蛋,副村长竟然就这么看着她们受苦视而不见,而且,他为了活命还打算出卖我们。” 都是朝夕相处的村人,矮洞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啜泣声,兼几句咒骂副村长声。 赵亮擦干眼泪,拉满弓箭对准副村长,“你们朝四面八方射,掩护我箭源头。” “赵亮你疯了?你这是在杀人。”几个人震惊不已,忙拦住他。 “那要怎么办?”赵亮低声嘶吼,“看着副村长带着匪祸红衣众进来吗?身后是家人,我们输不起!” 几人心神大恸,别过眼睛,拉弓对外乱射。 第40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4 赵亮的箭正中副村长胸口,一箭穿心。心头血喷涌而出,吹歪了跳跃的火苗,一众人瘦长身影在深山老林中左右晃动两下。 紧跟着匪祸红衣众三三两两闷哼几声,身子破布娃娃一样软软倒下。举着火把查探,喉咙被切开,切口整齐,只剩颈后一点皮肉勉强连着。 “快退!” 这群人中的小头目大喝一声,匪祸红衣众很快散开。可是没有用,每隔十个喘息,便有几个人应声倒地。位置不定,完全无迹可寻。 形式急转直下。 赵亮几人离地远,暂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匪祸红衣众面带惧色人人自危,甚至几人承受不住屁滚尿流叫着“有鬼”逃走。 他们同样被带进古怪气氛里,冷汗淋漓湿透汗衫,双手下意识捏紧弓箭武器,生怕被牵连。 “从……从没听过后山闹鬼啊?”村里青年打了个寒颤。 “噤声。”赵亮屏息凝神,不错眼地盯着前方。 十息已到,小头目喝道,“哪来的鬼!本大爷连人都不怕,还能怕个死人!”全神贯注,突然有所察觉,勐地抬头看,为时已晚。 火把跟着心脏跳跃了一下,昏黄光影照着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他看见了。 “在那儿……” 一个少年倒挂在树上,双手绑着有点像弩、箭的工具,黝黑的空洞直冲自己面门,白色的铁丝线网迅勐射出。 眨眼的功夫,铁丝线网网住脑袋,凉凉地贴在皮肤上,极速收紧旋转,铁丝被寸劲儿“咔哒”“咔哒”拧成好几截,脖颈也同时被折成几段。眼球突出结束生命。 “呿,被发现了。”炀炀换上新的铁丝线网,连射三人,从树上翻下半蹲在地,“没办法,装网总要出点声儿。” 几人挥刀砍向炀炀,刀缝刚碰上衣角,便被拦腰斩断。上下身子分开的缝隙中,二狗子冷冷地放下手臂,长条刀片泛起一丝寒光。 半山腰的山野老林,炀炀熟悉地形如在自家后院,铁丝线网猝不及防,二狗子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一时间,几十个成年人反倒成了二人囊中之物。
第55页 二狗子和炀炀并未走远,一出洞口察觉到有人,趁着夜势藏在暗处。 两人毫不恋战,解决掉最后一个人,往陈村长方向赶上去。 赵亮等人小心翼翼出洞,遍地碎尸,血腥味儿沖天,一边惊惧一边庆幸。太好了,这两个人站他们这边。 周瑾并不怎么害怕,袖中大雨将至随时满库,他们出手前她有自信一把结束战斗。 一堆人哽咽着说“对不起”“不要”,仿佛对她刀剑相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事,口是心非,他们的工具,直直地冲着她。 “你们干什么,都放下!”陈村长急得大哭,两头跑压下臂膀,花白的髮丝散开,迎风吹乱。年纪大了,跑一步,喘三口。他一离开,工具又復位。 村民心头髮酸不忍看他,纷纷侧过头哭的像孩子。 庭书腰间束着的短竹筒向夜空射出红色烟花,“我说过,我没什么耐心。信号弹已出,他多活一刻,死一个孩童,不知道谁家这么倒霉?” “咔哒”一声扣动扳机,大雨将至墨盒线瞬间绷紧如刃,陈村长大喊“住手啊”,双臂展开挡在周瑾面前。 百千细针齐发“噗呲”射进肉里,陈村长像被戳漏的人形浇花壶,整个人像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 膝盖弯折,缓缓跪地,费力喘了口气儿,脸上带笑。陈村长身后,一嘬村民满脸惊慌失措,做错事一样抖着手丢掉射空的盒子,跪地朝自己抽巴掌。 “陈村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地……没想到你会扑上来……” 大雨将至并没有射出去,陈村长替周瑾挡下所工具。血一口一口从嘴里冒出来,他必须张大口,才能说话。 “爷爷!” “爷爷!” 炀炀二狗子跑到力竭,终究晚到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村民们逼迫周大哥,射向爷爷。 滚烫的眼泪大块砸下,地上洇湿一片片铜钱大小的水渍。炀炀抖着手,浑身是血啊,怎么堵,谁来帮他堵住爷爷伤口啊。 陈村长双手拉住周瑾,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个笑,“你认为工具是什么?” 第41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5 “陈村长我这就找人救你……”周瑾慌了。 陈村长不松手,吊着一口气儿等她回答。 不要忘记工具存在的理由,不要因为一个老头子的死迁怒无辜村民。他们本意并非如此。好孩子,你很清楚不是吗?所以没对他们出手。 一股怒气伴着哀伤涌上周瑾心头,胡乱抹了把眼泪,“他们杀了你!你死了,炀炀怎么办?” “不必为我的死介怀,三年前屠村夜我就该死了……可那帮孩子不准许……要我替他们照拂放心不下的妻儿父母……”眼皮越来越沉重,已经看不清唯一的孙儿。炀炀握紧陈村长摸索的手拼命往自己头顶放,正如过去每天一样,泣不成声,“爷爷你不会有事……炀炀听话……炀炀这就带着你回家……” “陈师炀……爷爷不在了……你记住,做人要厚道,可以是个穷人,但不能偷东西,更不能给别人造成困扰……” 陈村长不断地呕血,眼前一片漆黑,朦胧中仿佛看到死去的那群扛着农具的青年,对他笑着招手,“……呦,你们终于来接我……陈老头不负所托……” “爷爷!” 炀炀扯嗓大喊,撕心裂肺,响彻云霄。脑袋扎进地面,眼泪鼻涕混作一团,双拳捏紧无能无力。二狗子静静跪在身侧。 陈村长的手缓缓垂下,气息已无。 周瑾泪水模煳双眼,抱着陈村长尸体,清风带着她的回答穿过山河大海告知陈村长。 “工具忠实地执行我的意愿。我善,它就是工具;我恶,它就是兇器。工具是为了帮助人,匠人凑在一起切磋研制出的省时省力的物件。周瑾认为,并一直认为,工具能给人带来幸福。” 村民们沉默良久,几个人捂着嘴忍不住抽噎。很快,村民们抹了把眼泪,提起工具冲着匪祸红衣众,背对周瑾散开。有锄头的挥锄头,拿刀的使刀,一群人冲上去与匪祸红衣众厮杀起来。 “匪祸红衣众,少瞧不起人,我们好歹也是平安村数一数二的勇勐汉子!” “大爷的,滚出我们的村子!” “敢来这个村子,叫你们有来无回!” “炀炀,至今为止对不起,你爷爷是个伟大的人!” …… 村民们跟不要命似的打上来,血气沖脑,一改之前畏首畏尾的怂样。匪祸红衣众招架不住心惊不已,一时竟看不出胜负。 周瑾隔着人群与庭书对视,清亮眼眸涌起层层战意。 身影蓦地从眼中消失,隐藏在乱流人群中,和目标拉进距离。 庭书一点点摊开纸扇,睫毛敛下,看不出神情。“喀噔”一声,弩、箭和纸扇相撞,划出火花。庭书髮带被铁丝割断,乌黑髮丝如线散落。 透过髮丝间隙,周瑾衣袍翻飞,抬腿踢向手腕,几束木刺裹着凌厉之势如龙吟虎啸迎头射去。
第56页 庭书后滑几步稳住身子,冷笑,随手抓来一人挡下全部木刺。同时,纸扇合住划出一道银光。 “斯文败类!拿自己人挡针,你良心让狗啃了。” 周瑾脸皮被开了条线,血顺着脸庞滑下一道痕。 “呵呵,不要这么生气,廉价的肉块而已,要多少有多少。能为我所用,是他们的荣幸。”这小子有所顾忌,再好不过。庭书专往人群里跑,肆意出手,“公子何必装,你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放开手脚杀了我为什么陈村长报仇啊。” “你这条烂命,恶臭,没人想跟你死一起。” 周瑾肉搏战跟庭书差地不是一星半点。放弃工具,结果被对方吊打。几十个回合打下来,整个人被切成松鼠桂鱼,血浸透衣服似能轻易掐出汁儿。刀口不深,太杂太多,一动就失血过多,眼前发黑。 折磨够了,纸扇一点点合上,扇棱并成利刃。周瑾眼前一花,庭书斯文精緻的脸近地仿佛搁在她肩膀上,吐息清冷吹在她耳侧。扇棱捅穿周瑾腰腹。 “去死吧。”庭书低声喃喃道。 “死的是你!”周瑾一手按住他胳膊,庭书明白过来为时已晚,针盒冲着面门发出百千细针。 “啊!” 庭书捂着脸尖叫,面部沖血,肿地像河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一点点字,我写地磕磕绊绊,弄了一晚上!我眼睁睁看着文越写越偏!!救命啊!! 感谢坚持看到最新章的小天使!数据很差,没有你们评论支持我可能已经放弃了。 明天(5.9)不更,迫切需要理一理剧情,麻烦大家等我一天! 鞠躬感谢! 第42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6 她给他机会近身,是想寻一个一击毙命的漏斗洞。 “公子,你做地不对。庭书兵分两路皆遇挫,人马全折了进去。若先行队一个时辰回不去,匪祸红衣众注意力便会转移到这儿。五日内,你身后那群人全都得死。” 庭书的脸开始不规则的凸起,像一块纸板抵住脸皮想要破体而出。他的头像熟透的西瓜裂开几瓣,血肉混着白花花的脑浆飞出。 这一瞬间的功夫,周瑾清楚地看到一张调查问卷从脑壳里溅出来。她伸手去抓,逃出的调查问卷接触到她的皮肤便融了进去,无影无踪。 脑子顿时像被谁撬开头盖骨,一股脑儿拼命往里塞,直到满地溢出来才罢休。 周瑾身子仿佛提线木偶,吱呀了两下倒在地上。陈师炀崩溃晕了过去,二狗子安顿好他,赶过来就见周瑾扑倒在地,“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她脑子中多了一些稀碎的片段,来回闪现。拼凑起庭书短暂的一生。 庭书是在匪窝里长大的孩子。跟他一起的有十四人,养在马棚里。为保证随时出征,马料都会搀着豆子。庭书一群孩子从小与马挣食抢水,同吃同睡。 马棚不远处有个竹屋,养了一堆女人,不知道从哪儿掠夺来,常年上锁。打完仗或者抢劫回来时,沉重的锁链落地,一群匪祸嘻嘻哈哈走进竹屋,络绎不绝。男人的叫骂和女人的痛哭交杂在一起,橘红色火苗舔着半侧竹屋,映了一片红,活像把地狱拖回人间。 庭书身子弱,抢到两口便能填饱一天肚子。他脑子好使,这不是什么难事儿。马棚食槽开在窗边,庭书去舔水时,透过窗子,能看见竹屋圆窗里一个女人。 皮肤白皙,黑髮披肩,总靠在窗户边上。她的嘴偶尔一开一合,在唱歌。庭书自己都诧异,他好像知道这女人在唱什么,仿佛很久以前听过一样。 偶尔有婴儿从竹屋抱出来,扔到马棚。他们晚上睡不着,便猜竹屋里哪个人是娘。庭书从不参与,他知道她是娘,不需要。 有一次,竹屋门上的锁链朽了,掉了下来,她逃了。庭书跟在她身后走了十里地,不阻止不贊成不说话。女子对山间很熟,找了很多野果子,吃的时候会在原地放一半。庭书没有犹豫,迳自捡起来吃,连她吐掉的果核一起捡着吃。 中午,过了片林便有一条溪流。再往前几步,溪流边有几个三十岁上下男子,猎户打扮,正俯身取水。其中一人,正是陈村长。 女子眼前一亮,挥手,一只油腻汗臭味儿大掌捂住她的嘴,另一手锢着腰把她往后拖。几个年轻人在她的视线中渐行渐远,希望的火焰灭了。 庭书也被抓回去,扔到囚笼里关了半个月。再放出来时,才知道,那女人死了。抓回来后第二天就死了。 庭书抱头哭了一夜。像被丢弃的奶狗,呜呜咽咽,然后迳自舔舐伤口。 匪窝中的人发现,对人生没什么期待的庭书突然开了窍,干什么都力挣人先。长好了一身力气,学会各种陷阱工具。他脑子好使,长地漂亮,打饭地都乐意多给两勺。 那一次,匪祸遇上劲敌,差点被端了老巢。庭书趁乱打开竹屋和牢笼大门,放出所有人,趁乱逃了。 他想好了,他要逃到那人身边。她做不到的事情,他替她完成。 万万没想到,这一切是计。为引出朝廷内鬼,匪祸红衣众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除了内鬼,还揪出了个小叛徒。 庭书被关了三年。 三年后,匪祸红衣众的小头目中,多了个斯文俊秀的男子。嘴角总是噙着笑,懒散地摇着摺扇,笑地有多温和,手下就有多狠厉。
第57页 带着一伙人屠平安村时,他看见了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庭书欣喜不已,问身边人,“那人是谁?” 身边人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哦,陈村长,平安村村长。正直热心肠,是个好人,一心为百姓着想。如果有选择,我不想伤他。” “哦。”庭书笑了笑。 他找了陈村长三次,第三次终于成功,可是,他一点也不高兴。 于是,他杀光陈村长疼爱的孩子们,逼对方干不想干的所有事……他很开心,这种感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从她死了后吧。 然后,陈村长死在他面前,他特别开心,又有一点失落,他终究又被抛下了。 胸闷不快抑郁,席捲周瑾全身。被迫共情,他的情绪在她身上放大十倍。庭书自打有记忆起,完全是个畜牲,吃住行用,别无二致。女子给了庭书三次名为陈村长的希望,带着庭书不断靠近,可是在触手可及时,又被生生夺走,重新回到黑暗。 白色调查问卷缓缓变地晦涩失真,像烧完地余烬,最后一页签名横线上笔走龙蛇写了庭书的姓名,渐渐凐灭成灰。 “公子……” “公子快醒醒,不要睡啊。”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就在耳侧,但是隔了一层。她想听地真切,于是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人后背上,被人背着往村里跑。二狗子抿着唇跟在一侧。陈师炀被扛着跑在前面。 擒贼先擒王。庭书一死,匪祸红衣众不攻自破。村民不恋战,扛着人先往回跑。 村民有所察觉,转过头来,欣喜道,“小周醒了?再等等,一到村子里就给你疗伤。匪祸红衣众在村里和这头都栽了跟头,很快会打到村子。你一定要扛住啊。我们都想好了,以后与你共同进退,绝对不会把你丢下。” 周瑾一起身,衣服上血液凝固成块,硬邦邦粘住皮肉,一扯拉就撕地浑身疼。只能作罢。 “公子,你醒了?”二狗子握住她的手,“你不会死吧?失去了爷爷,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周瑾声如蚊吶,“嗯,不会死。还要给你起个好名字呢。” 庭书也拥有调查问卷,他无疑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嫡姐篇这份问卷调查怎么回事儿?单从内容而言,早偏了。 问卷调查中套问卷调查,再插叙一段问卷调查。这个世界中,还有没有其它和自己同样的人? 平安村后矮洞。 几个胆子大的青年人出来打扫尸首。胳膊腿儿掉一地,没点心理承受能力真做不了。 几人背着周瑾跑过来,“村医!快来救人!” 第43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7 一只羽箭搭在弦上,黑冷的箭头对准周瑾。 赵亮一行人挡在矮洞口,不留一丝缝隙,“他们进来,周瑾是匪祸红衣众的目标,他得走!” 要不是背着周瑾,村民能上去揍他,气地大骂:“赵亮,小周是我们恩人,重伤需治,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赶他走?你要当这背信弃义、贪生怕死的小人,我不当。” 村民踏前一步,“矮洞我进定了,看谁敢拦我!” “大刚,闭嘴。你对你背后的人了解多少?来路不明就算了,匪祸红衣众再三派兵要拿他,区区工匠哪有这般本事。你看看矮洞里这些人,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有家不能回,都是因为你背后那个人!” 村民愣住,矮洞里人人眼神闪避,捂着嘴小声啜泣。 强扯了个笑,喉头干涩,“你们说点什么啊,他拖着匪祸红衣众,才给大家挣取时间……” 赵亮软了语调,放下羽箭,他一抬手,等候已久的村医舒了口气儿,背着药箱出来,为周瑾诊治。 “小周心善我比谁都清楚,可是我不能拿平安村几百条人命放这儿赌。”赵亮看着周瑾,“匪祸红衣众很快会找来。你心有大义,也不想连累我们吧。村子宗祠我已安排好衣物、清水、食物,你可以去那儿住,疗好伤就离开这个村子!” 村民还想说什么,周瑾忙止住他,“多谢,我这就去宗祠。对不起,拖大家下水,是周瑾的错。” 周瑾松开二狗子的手,犹豫道,“你和炀炀进山洞,那里比较安全。” 在他松手前一瞬,二狗子抓紧衣袖,与村医一左一右扶着他,“不要,我想跟着你。炀炀也一定这么想。” “好。”被拒绝,周瑾心反而稳了起来。 宗祠在平安村村头,五角楼六层拔地而起,形如鸟笼。 右侧长着一株高大槐树,树上吊着脑袋大小的祭铃,摇铃线绕了松松垮垮几圈栓在树上。 村医扶着周瑾在宗祠后院厢房住下,看地出来打扫过,桌上敞口瓶还插着一枝牡丹。 “你们几个别愣着,去厨房烧几锅开水,二狗子守着门口,别让人进来。” 月亮挂上枝头时,村医擦着手推门而出,疲惫不堪,眉宇间阴郁挥之不去。 陈师炀醒地时候是傍晚,一睁眼就拖着板凳在房门前等,一声不吭。门一开,立即蹿了进去。 二狗子心里着急不比他少,好在沉稳惯了,还能按捺住手脚,等村医发话。 “命虽保住了,但不可掉以轻心。他身体底子就像碎成几块的桶底,勉强用浆煳粘上,要小心养着。”
第58页 村医摇摇头,走之前留下所有好药,他现在身子经不起任何折腾,何况离开村子。 二狗子一听没事,打起精神跑厨房熬粥。等公子睡醒就可以喝。 周瑾睡了很久,掀开被子起床,二狗子和陈师炀分别趴在床头尾,他一动就醒来。 “周大哥!” “公子。” 陈师炀抿唇,像嵌了条白线,脸庞消瘦,稚嫩破碎,面容冷俊。一夜之间成长起来。只是这代价,太大! 他以前是个话多的。如今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周瑾轻轻触碰他一根手指头,再慢慢是第二根、第三根,直到握住整个包在手里。滚烫的眼泪砸在手上,铜钱大小的水渍一个接一个。 陈师炀抬头,就看见这男人低着脑袋,向来如松竹挺立的背嵴一下子垮下。哭的无助至极。 “对不起,没能救陈村长,害死了陈村长。我自大狂妄,可笑至极,顶着公输班会余党身份招摇过市不自知,天真地以为我能处理好一切。可是结果,害死对我恩重如山的陈村长,拖累平安村所有无辜村民。我就是个混蛋,死的地应该是我。” 他急地不知道如何安慰,抓着周瑾的大手放在自己头顶,眼泪扑簌簌落下,“你别死,不准你死,别再丢下我一个人。爷爷走了,你还有我,我还有你。你,我,二狗子,我们是一家人。谁都不准死。我能改装工具,会成为很好的工匠,我会努力,所以别扔下我。” 陈师炀放声痛哭一场,抓着周瑾和二狗子的手,没再松开。 中午时,常宁儿挎着竹篮过来,布下盖着热乎乎的包子,并两套少年的衣服,枣红色的。 常宁儿给周瑾换完药,手一顿,不知道要不要拿出来,“陈村长几天前寻我,给他两个孙儿添置新衣。” 红衣裳,这个节骨眼上总归不合适。 陈师炀正是长个的年纪,这几年陈村长多有疏忽,注意到时衣裳都短了一截。家里又多了个衣衫褴褛的二狗子,便咬咬牙,拿了棺材本给两个孩子添置衣物。 “谢谢宁儿姐姐。” 陈师炀没什么顾虑,接过衣服,当天下午就换上。与二狗子一道,红彤彤灯笼一样一左一右戳周瑾身前。差点没给晃瞎眼。 爷爷留给他的东西,贴身携带。 周瑾能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跑遍全村,找好集中点做工具。二狗子和陈师炀冷下脸,给他拖回床上。 “别呀。匪祸红衣众五日之内会捲土重来,我得做个能护住所有人的工具。宗祠就很不错,建造时上了钢筋铁骨,我能做个鸟笼给它网成铜墙铁壁。”一时半会儿没什么想法,便模仿最熟悉的大雨将至。 说来还得多谢陈师炀,逼她做了一宿数量巨大的工具,后遗症是现在完全可以盲做。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帮他们?”陈师炀反对,周大哥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盯地久了,周大哥脑袋上有块四四方方纸板一样的东西凸出来。 “护村民平安是陈村长毕生所愿。他的意愿,我一定帮他完成。”周瑾说,“炀炀,不要怨恨,他们是被逼无奈。换作任何人在那个处境,都会这样做。” “你总是心软的。” “不,我总是心疼你。你曾说,你想做村长,保护所有村民,像爷爷一样伟大。”周瑾又做完一根线,面色苍白,唇红地似要滴血,“人的一生会走很多条路,与志向背道而驰那条最痛苦。陈师炀,无论我还是陈村长,都希望你欢喜。” 陈师炀垂下脑袋,避而不答。 周瑾没日没夜地忙活,终于在第三天凌晨,以宗祠为中心布置好“鸟笼”。由于仿的大雨将至,同样需墨线盒启动。环形的“鸟笼”,需要环形的墨线盒。 “鸟笼”顶端中空那块,看着眼熟。 电光火石间,周瑾想到了,这不就是戴在腕上的手镯么! “公子,不好了,匪祸红衣众打过来了。” 第44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8 “什么?” 这么大的事儿,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陈师炀站在周瑾身后敛起眸子,对二狗子无声说了句,“噤声。” 宗祠粮食眼看就要见底,周瑾身体不好,陈师炀在米缸前顿了一会儿,便去村民家偷粮拿鸡。他天天往外跑,对外面情况门儿清。 二狗子蹲下为周瑾穿鞋。只要她想知道,他知无不言,“公子,匪祸红衣众昨夜从后村攻进来,先烧矮洞,到后村口位置被绊住手脚,胶着有一会儿了。”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赵亮以怕被牵连为由,没有进村,只加强矮洞守卫,现在怕是凶多吉少。 周瑾果断启动“鸟笼”,埋好的铁线“嗡”地从四面八方绷紧抽动,像鸟笼一样逐渐包裹宗祠,“鸟笼拥有最完美的防御,线闭合完全需要一刻钟。在这期间,你们两个尽可能多地把村民带到宗祠。” “嗯。”二狗子领命跑了老远,陈师炀却还呆在原地,一点儿动的意思都没有。双臂环胸靠在门槛上,眼皮垂下,“周大哥,你要去哪儿?” 周瑾收拾好工具,“后村口。他们目标是我,我在,村民一时半会儿没事,能给你们争取时间。”
第59页 “不准。”陈师炀斩钉截铁,“你就在这里,一步都不准离开。‘鸟笼’拥有最完美的防御,你在这里会很安全。” 周瑾揉了一把他头髮,张口想说‘炀炀,莫要胡闹,人命关天’。陈师炀沉默片刻,日头偏移,阴影打在他脸上,在周瑾开口前一瞬缓缓道,“他们死地再多,与我无关。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周大哥,你身体受不起折腾。” “二狗子会去,并非他想那么做,只是他听你的话。”陈师炀说,“同样,我会带村民进宗祠,因为这是你所希望的。” 周瑾还没说话,陈师炀突然改口,立场一百八十度调转。 “周大哥,快去后村口。”陈师炀俯低身子,红色衣摆盪在身后,在村子间快速移动。 怎么突然松口?周瑾愣了愣,追上他,“我以为你会在地上打滚,死缠着不让我去。” 陈师炀一脸嫌恶,“我才不会这么干!我没觉得能阻止地了你,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意愿。然后啊,你放手去做,就算捅破了天也没关系,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们是一家人。周大哥做一件事,家人会各抒己见,也许摇旗吶喊,也许争执不休,甚至大打出手。或欣喜,或厌恶,但只要周大哥决定了去做,那么家人一定支持,然后一直在他身边。 矮洞边几桶油已经烧干,滚滚黑色浓烟翻涌一夜,逼出躲藏的村民,漫天漂着灰黑色的余烬。 村民集中在后村口,男子以赵亮为首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女子抱在一起□□哭泣、求饶叫骂此起彼伏。二当家的带领一帮人将村民围住,马鞭不轻不重地甩在地上,血珠滴滴躺在草里。 “我再问一遍,周瑾在哪儿?” 赵亮吐了口血沫子,黑脸憋屈无话可说,仿佛遇上了个胡搅蛮缠地泼皮娘们儿,“再说几遍我也是这话,不知道你再说什么,平安村没有这个人。” “那我换个问法,陈村长身边的那个年轻工匠在哪儿?交出工匠,不止放平安村一马,以后更把平安村纳入旗下保护。你们也免受匪祸骚扰之苦。” 赵亮“噗嗤”笑出声,拉痛伤口,微微拧了眉,语带嘲讽,“二当家的,捏个不存在的人给平安村定罪有意思吗?尽管下手啊,平安村没有窝囊废,各个洗干净脖子等着你。” 二当家的笑脸渐失。 后村口立着块路界石,二当家的扯着赵亮头髮拖行几步闷声往上砸,一下又一下,粘腻的水声叽咕流动,“周瑾在那儿?” 血顺着石碑蜿蜒往下流,头髮往后一拉脸被迫高高扬起,脑门血肉烂成糜,煳住眼睛睁不开。 “平……平安村没有这个人。要是能找出来,我他娘的把命给你,代代给你做龟孙子!” “滚。”二当家的从人群里拖出个六、七岁孩童,压着怒气咬牙切齿,勉强扯个笑脸,指间捏块碎银子,“你们村工匠在哪儿?指给伯伯看,这个就归你了。” 妇女惊声尖叫扑过来,手忙脚乱抱住孩子,“不要碰我儿子!没有没有,我们平安村没有你说的这号人!” 孩童大哭,口齿不清,“木有木有。” “来人,这群刁民,给我挨个儿打。我不相信他们铁板一块。” 藤鞭贴肉抽了近三个时辰,断了十几根,上至花甲老妪,下到稚童,平安村无一人改口。 第45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9 “平安村没有这个人,你要我说什么。” “不知道。” “……” 宗祠建造之初便是为了防止□□,水粮常备,钢筋铁骨用料坚实。周瑾和陈师炀藏在里面,村民咬紧牙关多扛一秒,他们多得一时安虞。 村民做了所有能做的,余下的,就看他们造化。 陈村长,平安村欠你良多,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赵亮胸腹中吐出一口浊气,身心疲惫却酣畅淋漓。眼皮垂下,林中瘴气重了些,远处古树参天红色身影在树干间来回穿梭,指尖铁线泛着银光交织成网。二狗子对着赵亮,食指比在唇间。 赵亮瞳孔放大,眼珠在林间四处搜寻,层层林叶后陈师炀单膝跪在树干上点燃最后一个灯台。平安村后山野山林间,八个角烛台静静跳跃着火苗,倒映在二狗子眼中。 这是最后一批。二狗子倒挂在树上,抬臂,工具“嗖”“嗖”射出黑色药丸,触到烛台燃烧起来,放出大量无色无味白烟混在林间瘴气中。 瘴气在变浓,二当家的直觉不对,凝神屏息,喝道,“周瑾,我知道你在。你有才能,加入红衣众,你的名号会响彻九郡八县!” “旧事恩怨一笔勾销,我和这群人无冤无仇,也不难为他们。你好好考虑。” 周瑾哈哈大笑,现身林间,万千雨针自她身后如倒扣的碗一般射出,铺天盖地,“我拒绝。二当家的拿出生入死的弟兄当垃圾随手扔,周瑾区区工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了你的贼船哪有活头。” “那可真是遗憾。” 二当家的提刀砍向周瑾,刀锋泛着寒光腥气,刀刀致命。 周瑾实战经验少,闪避地狼狈。矮身躲过,单手撑地回身踢歪刀,喘着粗气儿,身上刀伤一次比一次剜肉。血成块砸到地上溅开。
第60页 二当家的和周瑾缠斗在一起,寒刀划出冷冽圆弧,大雨将至格挡射、击,兵器相撞拉出火花。瞬息后两人被对方弹开,脚在地面拖行稳住身子,俯身抬头,脚尖如离弦的箭射出,再次缠斗。 两个人的战场,别人插不得手。 匪祸红衣众纷纷提刀砍针闪避,才发现行动慢了一拍。黑色药丸中混了村医留下的麻沸散,随着瘴气散布林间。怒极转头抓村民挡针,陈师炀杀出一个口子,正指挥着村民离开。 赵亮胳膊挡脸痛哭流涕。明明箭头对准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混蛋,知不知道这会让我们布置好的计划毁于一旦?可是,好开心啊。 四处倒下奄奄一息的村中青年们,纷纷支起腿儿艰涩站起来,颤巍随手捡起兵器,刀指匪祸红衣众,大喝一声冲上去缠斗。浑身上下没什么好肉,脸上却带笑。 “马的,抽地老子好疼啊。” “今儿不弄死你们,我他妈的跟你姓。” 二狗子踢了赵亮一脚,眼泪鼻涕粘了满鞋嫌弃不已,“喂,别跟死猪似的躺这儿,起来帮忙啊。老弱妇孺必须走,你们这种全须全引的就别想跑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二狗子背过身在地上蹭了蹭鞋,闷声道,“箭头都是平的,连小鸟都射不死。当我傻子吗?” “啊,我还以为大家商量的计划很完美呢。”赵亮语带惋惜,一刀将涌上来的匪祸红衣众砍出了个口子。谁让读书少呢,一村人绞尽脑汁儿也只能想出这么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儿。 太好了。 这次,再也不要眼睁睁看着他人捨身相护,自己却无能无力,像个窝囊废,什么都做不了。 陈师炀挥刀砍掉几人头颅,最后一个村民进入瘴气中,便不再停留。绊住试图接近周瑾的匪祸红衣众手脚。 几个匪祸得令追村民,刀挥到一半,脑袋先像皮球咕噜咕噜在地上滚,回头最后一眼看见极细铁丝将自己身体割成几块。 血珠挂着铁丝上,顺着线缓缓游动。 陈师炀扯开唇角,“我忘了说,这里像蜘蛛网一样绕了削铁如泥的铁丝,不怕死的就追吧。” 远处二狗子扔下工具,跳下树随手捡起二指宽长刀划了个刀花:“挂线用尽铁丝,切割网只剩几个,唬住他们了吗?” “嗯。看他们屁滚尿流爬走那怂样就知道了吧。”两人背靠对方,左噼右砍,一时竟没人近得了身,“贪生怕死的东西。” “放我们出去!”匪祸红衣众有些慌了神,不管不顾噼砍铁丝网。陈师炀挡住视线,二狗子对准几人连射切割网,还没来得及叫喊便被切成肉块“扑通”散落一地。 然后,没人敢去追村民。 二当家的和周瑾打地昏天暗地,以二人为中心,空白出一大片。 二狗子心生不安,“人群不断在朝公子身边移动。即便公子打赢,这群人一拥而上,也会杀了公子。村民也快扛不住,不能坐以待毙,我去县令府衙求援。” 陈师炀脱口反对,“你疯了吗?莫不是忘了周大哥是朝廷搜捕的公输班会余党,要自投罗网?” 二狗子眉目冷冽,横刀砍倒一片,心意己决寻空离开,“匪祸红衣众和朝廷盯上公子才能,这边交涉破裂,那边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退一步讲,匪祸也是朝廷眼中钉肉中刺,煽动他们打起来,我们便能得一丝喘息余地。” 周瑾被踹中腹部,砸到树上呕出一口血,身子缓缓下滑。含煳不清,扯着嗓子喊到,“快!平安村所有人,往宗祠退!” 这副身体已经破烂不堪,她能感到调查问卷拼命想要冲破脑袋,仿佛要逃离。庭书死前也是这般。 大雨将至射中二当家的,废了他一条腿。 二狗子在村外晃荡几年,再熟悉不过地形。县令府衙离平安村有五刻钟路程,可驻兵就在山脚下。县令军政财一体大权在握,若是愿意进村,大家都能有救。 心脏跳的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血液沸腾鼓动,冲击着血管生疼。喉咙间腥气溢出。他不敢慢下来,时间就是性命。 打记事儿起就在乞丐间流窜,世间毫不保留对他释放所有恶意,为一口吃的他坑蒙拐骗烧杀抢掠,饥荒年日同流民一起伏尸啃食。每天都在想为什么要被生下来,死了多好。 遇上公子和陈师炀后,他不再怨恨老天让他人生磕绊坎坷。能与他们相识相守,是最大的幸运,为此,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无论过去将来。 驻军营帐渐渐出现在他眼前,青色祥云蟒袍的县令大人跨马练兵,威风八面。 二狗子连滚带爬跑过去,“大人,救命啊大人!匪祸红衣众祸害平安村村民,草菅人命,正在大肆砍杀异己,求大人作主,立即出兵救人!” 主簿忙让人拦住二狗子,“哪儿来地小乞丐,冲撞了县令大人该当何罪,快拖出去!有事去县令府衙击鼓,升堂再审。” “大人,匪祸红衣众正大肆砍杀平安村村民,求您出兵救人!”红缨枪官差挡住去路,二狗子跪下“碰”“碰”叩头,边叩边喊。 “成忠,让他进来。”县令大人道。
第61页 “是。”周成忠恭敬作揖,带二狗子进营帐。 黑木窄长议案上卷宗堆成小山,县令大人取了侍女奉上热帕子擦手。“慢点儿说,什么事儿?” “大人,匪祸红衣众正大肆砍杀平安村村民,求您出兵救人!” 二狗子模煳掉周瑾,如实说出所有事情。 满室一怔,不敢相信这少年所言之事。匪祸红衣众虽闹地民不聊生,却一向与本县井水不犯河水。三年前杀了管辖地平安村村民数十人,县令大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故突然出手,莫非? 县令大人眉头拧紧,站起身道,“平安村近几日可是来了工匠?手艺精湛巧夺天工,行事略有些出格。” 二狗子适时表示一脸‘大人神机妙算’,“大人您怎么知道?匪祸红衣众以找工匠为由正大肆砍杀平安村村民,求您出兵救人。” 县令大人犹豫不决。他若是出手,抓到公输班会余党自然是大功一件、升官进爵的好事。可为此跟匪祸红衣众交恶,不值当。 必须尽快出兵,否则就来不及了。 二狗子铤而走险,“县令大人,那工匠好生厉害,竟能重创匪祸红衣众,双方打地不可开交。可平安村村民何其无辜。他们烧了村子,拿无辜村民当肉盾,草菅人命。大人,求您为平安村作主!” 快啊,快点意识到,这是朝廷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机会。不要再犹豫,立即出兵! 像是听见二狗子的心声。 主簿周成忠心思一转,立即道,“大人,他们缠斗不休,大人可不就是那囊括螳螂与蝉的黄雀。您听我说,柏城知州郑大人前些日子在匪祸手上吃了败仗,乌纱帽不稳。九郡八县眼睛都贴在公输班会和红衣众上,若是您能先一步拿下,知州一职,便唾手可得。” “成忠,立即点一千兵马,快马加鞭赶往平安村。”县令大人当机立断。 第46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0 二当家的提刀走向周瑾,黑靴一步步逼近,树影遮天蔽日沉沉地压在身后,刀贴上周瑾脖颈。是威胁也是引诱。 “周瑾,你有才能,加入红衣众,我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二当家的语气稍降,似在哄小孩儿,“你是公输班会的弟子。公输班会被灭,眼睁睁看着几万同门葬身火海、万千工具付之一炬,心有怨恨吧。加入我们,做出驰骋天下所向披靡的工具,让公输班会的名号响彻九郡八县,告诉世人‘公输不灭,工具不死’。” “这是你的职责,不是吗?” 周瑾四指搭上眉间哈哈大笑,顺手把突出的调查问卷压了回去。不去干销售屈才了,她差点被说服。 “公输班会有自己的意志,生死随缘数由天,才不需要我插手做什么。”周瑾扯了个笑,拒绝,“二当家的,说实在话,我心动了。不过你的工具充满杀戮欲、望,我们恰好背道而驰。我的工具……” 他合上双眼,面容轻松带笑,正如初到平安村那天,蹲着给人讲自己的工具。过去和如今的自己,说着同一句话。 “我的工具是为了帮助人而存在的,能给人带来幸福;我的工具忠实执行我的意愿;我的工具与你不同。抱歉了,二当家的,我不愿,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二当家的同样哈哈大笑,大刀插进土壤,钢刃依旧嗡鸣。 “有意思,给你留个全尸。临别赠言,到了黄泉也记住,你的工具,我知晓了 。”二当家的抬头,不远处陈师炀左手执刀右手用弩,朝周瑾所在之处砍出一条血路。 他慢慢笑道,“真是羡慕你,有两个很不错的弟子,天生就是走黑路的料。” 二狗子他见过,狼心狗肺满身淤泥,黑的看不到一点干净地方。太容易反噬,不能留。面前这个,三年前还是双目清澈啃手指的小鬼头,不过现在就很一言难尽。 陈师炀很着急,被层层人群挡着过不去。手下麻木左噼右砍。衣衫仿佛能掐出血,沉重下坠。朝这边嘶吼。 “不准你碰他!敢伤他我一定会杀了你,穷极一生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难以置信,小小年纪,怨气戾气缠身几乎要压垮他。 二当家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拔起刀对准周瑾,“周瑾,身手不行,养奶娃娃才能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两个弟子,从现在起归我了。” 周瑾冷下脸,“放屁,我的弟子永远不会跟随你……” 朝廷一千兵马浩浩荡荡赶来加入战局,局面瞬间反转,县令大人骑着战马意气风发,主簿周成忠随侍在侧。 “众将士听令,匪祸红衣众祸乱平安村,烧杀抢掠杀人如麻,尔等务必剿灭匪徒,还百姓一个安宁。” 众将士热血沸腾上阵杀敌。 青年村民筋疲力尽快要扛不住,就差躺平任砍,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放眼望去全是兵甲官兵,同伴啊。信心大涨,一个鲤鱼打滚儿仿佛迴光返照,精神抖擞追着匪祸红衣众又砍过去。 “二当家的,咱们人少,顶不住……”匪祸话未说完,一箭穿心气绝身亡。 “周瑾,你是个有骨气的。不想与我同流合污,想必更不会做朝廷的走狗。我交你这个朋友,送你一程,去死吧!”
第62页 “不要!”陈师炀胆肝俱裂大喊,眼睁睁地看着刀砍向周瑾头颅。 常宁儿窜出来扑在周瑾身前。刀划开皮肉,血沫飞溅。闷哼一声面色发白咬牙扶起周瑾,“公子,快走。” 二当家的正要将两人捅个对穿,寒光闪过一左一右两把快刀挡住去路,兵刃相撞嗡鸣声震着虎口。 眼皮抬起间隙,二狗子和陈师炀冷凝着脸挡在前头,快速噼砍十来个回合。虽说配合地破绽百出,二当家的一时半会儿也束手束脚。 “你的对手是我,不准再上前一步!” “你的对手是我,不准再上前一步!” 二人年纪不大,刀也使得不好,从挡地第一下就被震伤五脏六腑,哇哇吐血。像擦口水一样,抹一把继续砍。将想保护之人,牢牢护在身后。 常宁儿扶着周瑾踉踉跄跄进入铁丝网开口处,很快,“鸟笼”出现在眼前,线一根根在逐渐闭合。 “公子,你快去。”常宁儿停下脚步,转头去接孙婶子几人。孙婶子是副村长媳妇,并几个被姦污的妇女躲在矮洞中死活不肯出来。常宁儿费了好大劲儿才说动她们往“鸟笼”中走。 胳膊被大掌拉住,周瑾按着脑袋缓过神来,“你受伤不轻,我去接她们。二狗子和炀炀还在外面,我放心不下。” “公子……”常宁儿愣住,你的脸在变形,纸板一样的东西抵着面皮要破脸而出。 “记住我託付的事情,保重,快去!”周瑾低吼,她快死了,这条命怎么样都无所谓。至少要保住村民,护住两个孩子。 “嗯……嗯。”常宁儿软了腿,她突然被吓到,心里并没有那么害怕。背上的伤滚烫,手脚并用往鸟笼爬。 搜寻一圈,不远处兵刃相交,赵婶子并几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妇女窝在原地瑟瑟发抖,捂着脑袋自欺欺人,好像这样匪祸就注意不到她们。 “快走。” 周瑾踹开挥刀砍向赵婶子的匪祸,抢过刀反手一横刀杀退一批人。扶起哇哇大叫的几人快速离开。 到“鸟笼”口时,终于镇定下来的赵婶子白着嘴唇,看向周瑾跑开的背影,“周瑾。” 主簿周成忠随侍在侧,观了一会儿战局当机立断,“大人,弓箭手若是只射匪祸红衣众,瞄准难度太高,还浪费羽箭。不如全部射杀。” 县令大人神色不虞,却并无反对之意,周成忠进一步道,“大人,公输班会余党、匪祸红衣众为祸四方久矣,牺牲一个村,便可保全九郡八县,取得知州之位,这笔买卖很划算。” 县令大人闭上眼睛,神情痛苦忍痛抉择,语气平稳,“弓箭手听令,尽快结束战局,无论匪祸村民,乱箭射死!” 第47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1 羽箭离弦,密密麻麻布满天空,“嗖”“嗖”乱射。 匪祸红衣众砍向赵亮,他已是强弩之末,必死无疑。刀都切开皮肉,一道血丝出来,握刀的手微动,突然间顿住了。乱箭穿身,还来不及惊愕就死了,热血喷了赵亮满脸。 抵抗的村民、厮杀的匪祸红衣众同时停下手中动作,山野老林异常安静,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密密麻麻羽箭破空声。 很快,站着的人中箭接二连三地倒下。 还打什么啊,先想想怎么从羽箭雨中保住小命吧。 村民还未从先前的惊喜中回过神,又陷入更大的恐慌,朝廷放弃了他们,这一次不止冷眼旁观,甚至出手推他们去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嗯?哦。” 赵亮吼醒愣怔的人,边跑边随手拉过一个死尸顶在头顶挡箭,其它村民有样学样。一坨人活像刺猬在山野老林间一熘烟儿地跑。 不远处沟壕里,二狗子、陈师炀不是二当家的对手,被踩断手脚,躺在原地动弹不得。这儿正处在铁丝网入口处,所有人一窝蜂地往进涌,羽箭跟上来,很快死尸堆积成山。 二狗子和陈师炀几乎被淹没。 二当家的走前留下话,“勇气可嘉,明知不是我对手,还挺身而出硬扛我半刻,折在现在未免可惜。我不杀你们,逃不逃地过漫天羽箭,看你们造化。” 他边说,脚下黑靴子边用力,一一踩断二人手脚,“就这么放过你们,我就太没面子了。” “啊!” “啊!” 二狗子陈师炀面色发白青筋暴起,冷汗涔涔,手脚像被钢板压挤压,骨头承受不住“咔嚓”断裂,透过血管清晰可闻。 最疼的那一刻几乎失去知觉,眼前一片发黑,漫天羽箭雨和逃跑的人仿佛静音,纸片一样在动。 周瑾出现在视野中,茫然四顾搜寻着什么。视线看到两人就移不开,很快过来挖人。他正对着他们,脸上纸板一角将面皮戳地歪斜,捅出几个烂洞。 周瑾知道自己的脸多丑,轻声安慰,挖出两人一左一右抱在怀里,尽可能俯低身子贴地狂奔,“别怕,周大哥脱妆而已。很快就到‘鸟笼’,你们一定能平安无事。” 二狗子和陈师炀脑袋靠在他胸膛上,虽然颠簸,却温暖可靠。这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都让他们心生稳妥。他是一座“老子不会被任何人征服”的山峰矗立着。
第63页 很快,“鸟笼”最后一道窄空出现在眼前,无疑点燃希望。 周瑾艰涩的眉毛舒展开来,“你们很快就能安全。” 离“鸟笼”只差几步,平安了。 二狗子嘴角上扬,孤注一掷找朝廷是对的,让他们跟红衣众狗咬狗,争取时间救下公子。太好了,垃圾一样一无是处的他能对公子有用。 陈师炀也悄悄松了气儿,心头喜滋滋开始盘算以后的日子。等治好周大哥,埋葬了爷爷,他就跟着周大哥离开平安村。周大哥有点蠢,不盯着很容易被人骗。他可以帮着扛工具箱,如果周大哥痛哭流涕求他的话,学着以后当个工匠也不是不行。 离“鸟笼”还有几步,一双枯瘦的手从“鸟笼”里伸出,拽紧线紧紧闭合住,关上“鸟笼”。 赵婶子哆嗦着身子,似惊又怕,话都说不利索,双目满是恨意,握着“鸟笼”大喊,“周瑾你为什么要来平安村?你们俩个为什么这么自私?你们要是晚些离开矮洞,我相公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被贼人侮辱,永生永世抬不起头。都是你们的错,你们害了我!” 她转过去掩面而泣,身子靠着“鸟笼”滑落,“可是周瑾,方才你救了我,我下不了手要你命。”她抹了把脸,说给三人,更是说给自己,“我亲手关上‘鸟笼’,咱们之间恩怨一笔勾销。是生是死,看老天怎么安排。” 周瑾愣怔了一瞬,将二狗子和陈师炀放在“鸟笼”前,牢牢护在身下。 羽箭不断射过来,周瑾喘息急促起来,闷哼的频率越来越快,胸膛前血斑点扩散开密密麻麻连成一片。二狗子和陈师炀豆大的眼泪灼伤眼眶,噼里啪啦砸在衣服上,拼命想抓着他衣襟求他停下,可骨头断裂连抬起都做不到。 于是他们用脑袋去一次次撞“鸟笼”,希望能把它砸开,然而没用。唯一能做的,是在他怀里绝望至极嚎啕大哭。 越来越多羽箭射穿周瑾,他弓着身子,背后顶着密密麻麻的羽箭,像扎满针的针线包。 “别哭,难看死了。”周瑾扯出了个笑,颤抖着手从腰间里解下布包,里面是一把铁伞并一封信,“这把伞是很早就想送给炀炀的礼物,用来给陈村长挡……挡风遮雨……可惜晚了些。炀炀别哭,笑一个给我看,你笑起来……很漂亮。” 她没有力气了,脑门抵在“鸟笼”上,气若游丝,血染红了信,“……去庙里求了个名字,二狗子,说好给你一个名字……” “……你们是周瑾的弟子,周瑾的工具是为了帮助人而存在的,能给人带来幸福,周瑾的工具忠实执行本人意愿……能将周瑾的意志传下去的……只有你们,麻烦你们了……” 调查问卷从脑子中出来,将面皮撕扯成烂纸,红的血液白的脑浆混合在一起。二狗子和陈师炀很听话,笑眯眯地嚎啕大哭,直到羽箭射击结束,笑声哭声混成一片。 第48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2 “鸟笼”里村民皆沉默不语。大仇得报,赵婶子却心如死灰,没有一丝一毫爽感。她甚至希望来个人臭骂她一顿,让她找回存在的意义。可是,没人愿意搭理她。 没有人知道,宗祠后院,“鸟笼”正悄悄开了个小口子。 常宁儿爬出来,背着周瑾的工具箱,大雨将至静静躺在箱里,跌跌撞撞跑远。边哭边抹眼泪,她不知道自己背负的有多重要。 但是公子,答应你的事情,宁儿一定会做到。 她走后不久,朝廷兵马侵入平安村,人人自危,挨家挨户搜寻公输班会工具。无功而返,县令震怒,大发雷霆,举村下狱严刑拷打,一无所获。近半村民没熬出去,折在里面。 二狗子和陈师炀是最后一批放出来的,距周瑾身死已经过了半年。 周瑾尸体挂在村口,风吹雨打曝晒成干,蚊蝇环绕。 二狗子和陈师炀一言不发弯折膝盖跪下,三天三夜。 少年衣衫褴褛枯瘦如柴,背嵴挺的地很直。临行时叩头三下,告别珍重之人,恩重如山之人。 大圆月下,背对着周瑾,两人分道扬镳背道而行。陈师炀撑伞手一顿,伞面牡丹花纹优雅鲜艷。他没少嘲笑周瑾天天死皮赖脸给人做活,换回来几块碎布。原来是给他换的。 陈师炀撑开伞,嘶哑开口,干裂唇纹一动就出血,“我说了不要去,你为什么还要去找朝廷。爷爷的死朝廷难辞其咎,周大哥也死在朝廷手里,他们珍视的村民也没守住。” “二狗子,我现在,恨你啊!我怕忍不住杀了你,所以,求你了,别再让我看见你。” 二狗子没说话,嵴樑走过斑驳树影,半身隐在黑暗中,信封贴在胸口。对着月光拆开,墨迹染血,煳了一片,看地出来是一句诗: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周瑾多次说想做个农夫,躺草垛儿里哼唧唧使唤他俩给干活。 二狗子笑了笑,“丰”字煳一半,墨迹拐了弯儿,成“方”,第七个字“年”倖存。 “好。”二狗子,也就是方年,“方年与陈师炀,此生不再相见。”
第64页 暗中监视的衙役只等两人把尸体放下,抓个现行再塞回牢里。谁知等了守了三天三夜,两人跟石雕的一样纹丝不动,现在更是离开了。 “看来是不成了,走吧。”衙役手推出一截刀,沉吟片刻,又按回刀鞘。 “嗯。白白耽误我三天,还错过主簿的喜酒。主簿那种笑里藏刀的人,占他便宜可不容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两人动静越来越远,“哪家的新嫁娘这么不长眼,嫁给我们黑心肠主簿……” “听说是县里做木匠的,端庄秀丽又会赚钱,姓宁……” 周瑾清楚地感觉到调度问卷破开脸皮飞出,脑子破开一个口子,剜出脑浆。万箭穿身留下满身血窟窿,往里唿唿透风。 疼死了! 有人拍了一下肩膀,见没反应,便加重力道,多来几次。 “……夫人……” “……平安村宗祠……” 女声越来越近,老气横秋略有低沉,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周瑾伏在地上蜷缩着,腰身拱起像立起来的虾米。 勐地回神,愣怔半晌。 满头白髮的老妪挎着篮子好奇地等她平復下来,“这位夫人是外来的吧,在我们平安村宗祠跟前干什么?” 老妪推开宗祠大门,几十个灵牌缠着红线放在红布案堂上。揭开篮子上覆盖着的帕子,里面有几扎线香。枯黄手指捻了三根,点燃,一手轻轻挥掉明火,青烟线一样上升,到“故君周瑾——卒于乙亥年六月初三”散成一片。 我的灵牌? 周瑾还没消化自己已经回来,就看见青烟后满墙灵牌。走进一步,越来越心惊。这里所有灵牌,均死于乙亥年。不,她明明避开那场祸事,怎么会……周瑾一愣,面色发白,无可奈何。 果然……朝廷不会善罢甘休。 炀炀、不,陈师炀对朝廷深恶痛绝,怎么会甘心当走狗,又为什么对平安村出手? “大婶,能否将全村人召集到宗祠,居庸关总兵陈师炀举兵屠村,已经到山下,开启宗祠大阵能抵挡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路上耽误多少时间,周瑾急道,木手镯挂在抬起的手腕上,“……赵婶子……您认识这个吧,一个少年托我将它送回。时间紧迫,请快告诉村民逃走。” 周瑾吓了一跳,风烛残年的老妪竟是当年丰满高挑赵婶子。对方烧香拜事不疾不徐,那么大的事儿像没听见一样。 “生死有命,夫人不必介怀。” 发生了什么?赵婶子,这不是当初的你。 更惊奇的还在后头,赵婶子拖了把椅子葛优瘫,怀念又释然地说,“炀炀他成了大官吗?真是优秀。我就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有出息的好孩子。” 第49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3 “夫人好意平安村感激不尽。只是,这场祸平安村从没想过能避开。我们造的孽,必须由我们偿还。” 赵婶子一脸‘爱怎么地怎么地我真的不在乎’,周瑾气笑,“您是活够本了,怎么,底下那么多朝气蓬勃的孩子活该把往后几十年陪进去……” 周瑾一愣,神色冷了下来。村里跑了一圈,扶着膝头喘气儿,脑门上珠钗碰撞越来越快。从刚才起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果然如此。 平安村往来村人都是熟面孔,倒退个十来年与过去一起干活喝酒的青年重合。对周公子而言很正常,对周瑾来说就出问题了。 婚丧嫁娶,开枝散叶,再平常不过。但平安村没有陌生面孔,没有新生一代。 等等,死在半路的那个少年自称平安村民,那就是说…… “赵婶子,你们一早就打定注意要束手就擒,呆在这儿等死。”手中钥匙沾了血,仿佛重若千斤,滚到地面上打着圈儿停下。周瑾眼眶发热发酸,“那几个孩子九死一生送来希望,不要弃若敝履,求你们看一眼。” 周瑾动作不小,村人渐渐集中到宗祠,沉默良久。然后打起精神笑着开口。 “真好,他们好好长大了。”语气轻松,很开心,转头安慰周瑾。 “平安村包庇乱党余孽,同罪当斩。这一天早该到了。” “这位夫人,别伤心。咱们虽然不识字,道理还是懂地。朝廷要咱们死,这世上便没有咱们容身之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送走新生一代,已是大发慈悲。与其四处逃窜牵连家人,不如死在此处一了百了。” “劳烦夫人告诉他们,不必怨恨,这一代平安村选择的路,无愧于心。”想了想,笑道,“……还有,平安村从不后悔救人。” “领兵的是谁?”村民忍不住道。 赵婶子胸脯挺了挺,语气满是自豪,“炀炀,上一任陈村长家的小孙子。” 村民喜出望外,“是吗?炀炀说要长成大官,便就成了大官,真是出息了。” 周瑾强逼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周公子害地陈村长家破人亡,打乱平安村所有人的人生,甚至拖着整村人陪葬。她那么祸害他们,他们居然不悔! 还是有点理解不来,她没记错吧,陈师炀是要杀他们而不是杀西瓜?手下动作不停,利落启动开关。
第65页 村民心中一惊,赵婶子扶着躺椅起身,“你是何人?怎么会使‘鸟笼’?”这玩意儿是周公子的,也只属于那个公输班会。 村外兵马脚步声响起,周瑾出去反手关上宗祠大门。村民几乎都在这儿,必须死守这里。 村口。 陈师炀撑着伞,脚下蹬一匹红缨汗血宝马,威风八面。左侧多了个陌生的黄衫小公子,书生打扮,盈盈浅笑,眉眼精緻贵气逼人。陈师炀一身戾气是厮杀出来的,平常人冷不丁遇上会被煞到腿软。黄衫小公子不过十五、六岁,通身气派气场丝毫不输陈师炀。 后面一队强兵利器,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大部分跟在小公子身后。 “方夫人,我们又见面了,脚速不错,走我前头了。这阵仗,一定要阻碍本官办公?”陈师炀唇浅浅勾起,整张脸在伞下暗地不行,一双细长眸子波光流转仿佛牵出一条银线,“大雨将至这等危险物件对着本官,是要本官死?本官好心告诫你,谋害朝廷命关是死罪,随时让你血溅当场。” 伞缓缓合上,伞面摺痕利刀般泛起寒光。身影蓦地消失。 “让开!你身后那群人今天必须死。” 阴冷的嗓音附上耳侧,激起一阵惊悚。意识到时伞刃穿透她的腹部,几片滚烫的黑血飞出。 陈师炀也没讨到好,半身被射针。距离近,近乎全中。 小兔崽子,好疼啊。防石子伞居然这么用,卑鄙又阴毒! 周瑾抹了把咳出的血,满脸一言难尽。合着她做这玩意儿出来为了让自己受用?惨地一逼。 “陈大人,这一针涂了些麻沸散,下一针不会这么轻松,抹了毒。”周瑾下巴点了点远处盯着这边的黄衫小公子,威胁道,“你当然可以一刀结果我,但是在这之前,那黄衫小公子给我陪葬。你大可试试。”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他们?”方夫人与平安村村民素昧平生,为何插手管这闲事?陈师炀有所忌惮,帕子擦了擦手,饶有兴趣。 “护村民平安是一个故人毕生所愿。他的意愿,我一定帮他完成。”周瑾说,“现在,也是我的意愿。” 陈师炀抿了抿唇,有个人说过同样的话。周瑾没注意到,“问完了?那轮到我问你。陈大人出自平安村,为何对亲朋好友赶尽杀绝?包庇公输班会余孽?这不对,您也是包庇人之一。” 陈师炀眉目微敛,不太乐意被提醒过去的事,面上依然带笑。有问必答。 “郡守大人的命令,本官不敢不从。后面那精明小鬼就是郡守大人家的,专盯着本官办事。” 周瑾信他才有鬼。居庸关总兵与郡守大人一文臣一武将,谁都不必听谁话。再说了,郡守大人位高权重,哪有功夫搭理几个村民。 “这些可不是普通村民,他们抓着郡守大人把柄呢。”陈师炀冷笑,他长的本就偏阴柔,此刻更显狠辣,“郡守大人还是县令大人时屠了一次平安村,失败了,见识过工具的强大怎么会轻易卸下贪婪?于是县令大人盯上了两个会工具、穿红衣的孩子。” “一批衙役悄悄换上红衣,清扫战场上所有活口,使用地是工具。很快,两个削人胳膊腿儿的红衣恶鬼流蹿街头的消息不胫而走。闹得九郡八县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疯了一样喊打喊杀。” 两个孩子吃尽苦头,被迫接受倾倒来的满满恶意。 衣裳是爷爷留给他最后一件东西,陈师炀死都不肯脱。被当做恶鬼架在火上烧时,看不见举火癫狂的人群,辨不清烧出肉香下半身,满眼都是火苗舔过一点点蜷缩起来的红衣裳。 不能再烧了,再烧就没了。 他拼命地哭,试图用眼泪灭火。 人群兴奋大喊,“看,恶鬼在哭!古籍上记载‘恶鬼有泪,得之富贵’,竟是真的!”不顾大火沖天捲起漫天灰烬看不清,纷纷捧着小盒挤过来接恶鬼泪。 一点火星恰好落到捆绑绳上,慢慢火苗燃断。 陈师炀趁乱逃走,跌跌撞撞倒在暗巷处。 第50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4 暗巷头路过一辆马车,墨绿绸布帘子掀开,小厮探查后,“我说哪儿来的肉香味儿,是个烧坏的孩子。李大人,您看?” 马车里坐了个气度不凡威仪万千的男子,圆领乌纱帽,胸前云鹤振臂欲飞。正是县里二把手李大人李行峰。 身形单薄却极具魄力。 “带回去。” 陈师炀昏了没一会儿,很快被疼醒,浑身冷汗湿透衣衫。静谧古朴的屋里,几支烛火静静跳动。从腿部往上,刀尖戳进肉里利落剜掉烂肉。 “小子别乱动,老夫年纪大了,刀拿地不太稳,万一手误削掉好骨头,你就废了。”陈师炀一睁开眼睛,大夫就按住他的肩,语气风轻云淡,像谈论今天吃什么。 屏风后,李行峰执白棋自我博弈,“呀,醒了?张叔,他怎么样?” “死不了,可能成个废人。”一般人吃痛会本能后缩保护自己。剜肉剔骨,这小子咬牙忍下,被按住的瞬间腿部放松下来。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配合的病人。 张叔毫不掩饰对陈师炀的喜爱,“难得你对我胃口,我尽量不让你成废人,平安村糟了祸,你日后就跟着我。”想起了什么,喜滋滋扭头道,“李大人,‘廉价组’正缺人,你看他怎么样?”
第66页 陈师炀抓住他手腕,额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下,“……平安村怎么了?” 平安村民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朝廷就拿他们无可奈何,关了半年还是给放出来。道理他再明白不过,可心头莫名发慌。 “平安村闹鬼,红伞鬼,半数村民被切掉胳膊腿儿。村民纷纷逃难,那里乱了。”张叔说。 县令大人,一定是县令大人,利用他和二狗子改良的弩、箭残害村民。为什么?明明是父母官,为什么忍心对他的子民下手? 李行峰不知何时站在床头,缓缓道,“县令大人对逃窜在外的红衣恶鬼势在必得。他知道只要放出任何有关平安村的消息,这两个人就会出现。 ” 平安村村民是一定能钓到陈师炀和方年的饵。 “九郡八县匪祸横行地形复杂外人难探究竟,精兵利甲八成折在地况上,而非战场。一批‘廉价组’开路队,必不可少。”李行峰摸清陈师炀底细,若能争取到他,再好不过,“陈师炀,你是县令大人看中的开路队,工具这东西危险啊,必须为朝廷所用。” 往狗群里扔一块肉探路,肉拿到的消息至关重要。但肉是一次性用品,扔牛肉就太浪费了。肉沫杂碎刚刚好。 张叔清理干净,上药,包扎。陈师炀撑着床板坐起来,眸中漆黑一片,扯唇轻笑,“李大人,你于我有恩,我当你的肉,唯你马首是瞻,行吗?” 陈村长对朝廷忠心耿耿却一而再被背后插刀,拼上姓名维护的朝廷再三拖延要了他的命;平安村所有人豁出性命保不住一个希望火种,下狱受尽折磨含恨而终;陈师炀和二狗子被绝望压地喘不过气,倾其所有奋力厮杀出一条路,可路的尽头是更深的绝望。 平安村由始至终没做过一件错事,可惨遭灭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而为肉,就是原罪。 罢了,既然逃不掉,就当肉吧,穿肠烂肚的肉。 两天后,平安村。 方年不眠不休偷了邻近五个县药铺,草草学了几眼处理方法,一找到伤员便就地包扎,拖到宗祠集中照顾。 失血过多死地不多,大部分伤口恶化烂掉化脓,高热不退。 天昏黑着泛着丝白光,将亮未亮,宗祠口一排药盅噗嗤冒着热气儿,顶着盖子咕嘟作响。 平安村讲究入土为安。方年挖了十来个坑,找齐胳膊腿儿拼凑好后裹上蓆子一一下葬。他记得所以人名字,削树片为碑。指甲早已噼裂到肉,十指血肉模煳,干活时滴滴答答滑手的血此时倒能当墨用。方年找了个小碗接起来,毛笔蘸着写碑。 “二狗子。”常树家的靠在宗祠门口的地坎上,不知道看了多久。能看清些她的脸,干瘦枯瘪,不到四十岁的人如行将就木的老婆子。 常树折在了狱里,女儿也生死未卜。 枯手揉了揉二狗子的头,“我自小心悦常树,二八年华如愿嫁给他,只得一女,婆家虽有微词却待我不薄。常树也不曾嫌弃,好布美食都先紧着我和闺女。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甚至跟隔壁赵婶子吵嘴,皆是乐事,我一生顺遂。回头看去,唯一遗憾的便是没有收养你。” 常树家的见过二狗子。她自责没生个儿子,一直想抱养一个,又不愿意花钱。听说村外来了一批流民,便想去抱养个小的。二狗子年纪合适,又漂亮。 那一天大雨,二狗子蹲在地里张大嘴等着雨往里飘。常树嫌弃这孩子真懒,跺跺脚走了。二狗子饿了三天被关在外头,连抬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好孩子,扶我一把。”常树家的让方年扶到坑前,看过每一个朝夕相处的好友村民,混浊的眼珠中满是泪。 然后,自己找了个坑躺进去。 “别怕,我活不久了。”常树家的掀起外衣,左臂和右腿处光秃秃的,在‘红衣闹鬼’中失去。切口处溃烂,绵软粘腻地流着脓水,随着唿吸偶尔会鼓泡。“我躺进去你就不用费力搬,帮你省点儿力气。” “好孩子别哭,去看着药罐子吧。他们快醒了,需要人照顾。我要眯一会儿,不用操心。” “……好,我这就去了。” 方年端着药盅进宗祠,步子一顿,身后人道,“……谢谢你。” 此刻起,形成平安村民俗。 觉得活不下去的村民提前一天削墓碑,插好,然后自发地躺进坑里。不给孩子添麻烦,最后说一句,“谢谢你。” 方年埋了十六人。 黄土从掌中漏过,遮面逝去的容颜。 今晚月色很好,冷白撒一地,第十六块碑立上正插着,背后不远处,青衣少年撑着伞静静立着。 方年磕完头站起来膝盖还未挺直,伞从后方穿透身体,冷硬的伞头在眼帘上。 “二狗子,我说过,下次见到你,一定会杀了你。” 陈师炀身后,密林深处,一大批朝廷官兵林立。 第51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5 陈师炀抬掌指节微勾,一队兵马听令朝宗祠去。 一道掌风挡住周瑾去路,陈师炀左手开伞挡去部分针,人群将黄衫小公子围地密不透风代他接收所有针。 “方夫人,别这么着急走,你的对手是我。”陈师炀风轻云淡,眼里冷下来,“夫人心善,没毒嘛,差点让你给唬住了。平安村那些人今天必须死,赵三公子盯着我,方夫人别让我难做。”
第67页 赵三公子拨开人群扶正歪到一边的玉冠,打理衣衫,“陈大人,莫要让闲杂人等耽误正事儿,再这么拖下去,人都跑完了。” “陈大人来自平安村,让你对亲朋好友刀剑相向确实残忍了些。可陈大人别忘了,这群愚民是害死您全家的罪魁祸首。便是不为自己,也想想陈村长,一心为村民反倒死在他们手上,此仇不报日后怎么有脸见列祖列宗。” 周瑾血气上涌,恨不得撕了赵三公子那张颠倒黑白的嘴,“满嘴喷你娘的粪,吞了屎一样臭不可闻。平安村村民抓着郡守大人十五年前屠村的把柄,你不就是想处理掉活口吗?谁给你的胆子攀扯陈村长。” 陈师炀晚到一步,亲眼看见陈村长死在村民手里。这是事实。周大哥在时可约束一二,万一陈师炀顺水推舟将仇恨放在村民身上,那就亲者痛仇者快。 “陈村长为护平安村村民周全先后失去儿子同伴后辈,付出了能付出的一切代价,他是个伟大的人。陈大人今天若是屠了村,陈村长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周瑾放轻语气,似哄诱小孩儿,“陈大人,村民都在原地等你。他们方才还在很高兴地四处说,‘炀炀长大有出息了,如愿成了大官,是平安村的骄傲’。陈大人,他们是爱你的,其实不用这么大阵仗,你一句话,他们便心甘情愿把命交上去。” 陈师炀捏紧了伞,修长手指骨节分明。山风捲起青色衣袍摇曳。 赵三公子忙拱手道,“陈大人,逝者已矣哀思伤身,您仔细身子。完成任务便是大功一件,功名利禄唾手可得。您不为自己,也想想方年。” 陈师炀没说话,赵三公子舒了口气儿,下巴一抬点了点左右,“这村妇胡言乱语阻挠朝廷办事,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给她长长记性。” 左右没人敢动,这位夫人一手暗器使得人胆战心惊。赵三公子气地差点突出一口老血。 周瑾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脑中有个猜测,脸色蓦地发白。 宗祠外,先行一步的兵马停下脚步,无所适从。 细长铁丝将宗祠罩成“鸟笼”,玄衣男子挥出一剑,银光成线闪过,最后一个站着的村民“噗通”倒地,身边横七竖八躺了不少村民。 路上託付木镯给她的少年受了工具伤,但致命的是剑伤。陈师炀用伞,这里剑术极好的人……只有方年! 周瑾不停地敲“鸟笼”,眼泪哗哗掉,“方年,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杀他们。” 方年讶然,孤寂寒潭的眸子有了水光灵动起来,大掌穿过“鸟笼”拭去周瑾脸上带泪,动作轻柔像在捧着易碎珍品。 “等我一会儿,我们回家。” 他杀了共同生活歷经生死的村民,怎么能表现地像什么都没发生。 周瑾如坠冰窖,手软脚软,“村民是你杀的?” 方年把她圈在怀里拍着背部给顺气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 “为什么?” “郡守大人不会放过村民,我不杀,动手的就是陈师炀。唯独村民的血,不想他染在手上。”方年回答出乎周瑾意料,但又不是不能理解。“村民们早就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们笑着离开,你不必伤心。” 朝廷兵马气势汹汹过来屠村,手覆上刀刚推开一截,任务目标死完了。任务完成地猝不及防,只能百无聊赖搓手打发时间等陈大人。 陈师炀提着伞慢慢走过来,方年背对他在一排墓碑后开始刨坑。方年跟第一批人上山时,陈师炀就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可是不敢相信。 方年不希望陈师炀有一丝为难,抢先一步杀死众人。 两人都是极其自我又固执的类型,贯彻‘老子想做的事势在必行,谁挡道灭谁’,置于你?该干啥干啥,别挡道。 周瑾说,“陈师炀捅过你一次?” 方年刨坑动作一顿,交颈领子微松,胸膛往下腹部伤口横肉纠结成疤,“他很厉害,他要我死,我一定活不了。” 陈师炀捅方年的那一刻,方年就知道陈师炀接受朝廷招安成为‘廉价组’一员。 ‘廉价组’是什么地方,死囚人渣回收再利用,当垃圾随手可丢,不当人看。眼看县令大人中意的两个‘红衣恶鬼’即将到手,陈师炀用把小铁伞捅死了另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令当时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慄。 冷白月光照着陈师炀脸,溅到脸上的血添了几分艷气儿。他推着自己往不可去之处越走越远。目光穿过层层人群,与心漏掉一拍的县令大人对视,“喂,只剩我一人,用我吧。” 二狗子胆小又温柔,‘廉价组’跟阎王勾肩搭背,这条路不适合他,他应该朝天边有光路上开花的方向走。 张叔走了一圈尸坑捡回方年,治好后就打发走了。 方年爬到最高的屋顶朝‘廉价组’方向坐了三天。 公子,陈村长,炀炀。 平安村的大家。 短短一个月,他得到了所有,人生圆满不过如此,然后尽数失去。 垃圾就是垃圾,包上再光鲜的外壳,内里还是臭的。 公子,你常说工具能给人带来幸福,可我看到地不是这样。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会制造所有你想到的工具,幸福与否交给他人评判。如果是你希望的,我一定为你做到。
第68页 你们不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一个月后,匪祸红衣众老巢来了个红衣少年,面容白皙清秀,唇角微勾带笑。斜挎着一个工具箱,一批工具静静躺在箱里,等着餵血开锋。 “喂,我有才能,想加入你们。” 陈师炀合上伞插在陈村长碑前,方年听到动静回头,二人相视一笑同时开口。 “陈师炀,我按照你希望的轨迹好好长大了。” “方年,我有按照你希望的轨迹好好长大。” 第52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6 “陈大人,‘长大后要当村长,与爷爷一起护平安村周全’,是你说地吧,你就是这么护平安村?”周瑾诘问。 方夫人对他的过去很熟悉,一些细节性的东西不是能打探出来的。陈师炀不喜欢别人窥探过去,尤其是令人厌恶的过去。 “我曾对平安村掏心掏肺,平安村回馈了什么?”陈师炀说,“爷爷和周大哥都说‘要护平安村’,我很听话,倾其所有救人。我在前头为他们拼命,爷爷反被倒戈相向,周大哥明明能活可他们为求自保在紧要关头锁上门。我后悔了。” “村民和亲人之间,这次,我选亲人。” 周瑾席地而坐躺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掩面大哭。愤怒自责内疚大石压地她喘不过气儿。 她还有脸面对平安村吗?今日种种,她在责难逃。 扫把星一样走哪儿祸害到哪儿。一而再再而三连累村民为她的任意妄为蠢不自知送命,他们做错什么摊上了她。没教好方年和陈师炀,他们今日所作所为是她一手造成。 方年环住周瑾一侧扶着,她腹部有伤,情绪波动太大,皱眉道,“周瑾,你看看四周,全是朝廷爪牙。不是我,他们也会死,甚至死样更惨。为保新生一代,他们必须必须做这个选择,你明白吗?” 赵三公子双臂环胸尽收眼底,一个眼风扫过去,兵马朝方年和周瑾那边靠。 “陈大人,家父要十五年前那事儿埋在土里,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师炀眉目一沉,拇指推出一截伞,伞棱刃竖起寒光。赵三公子心下一惊,眉头竖起来,“陈大人这是干什么,莫非要违抗我爹命令?我是郡守大人家的三公子,你胆敢动我,郡守府不会放过你。” 摺扇“啪”地合上,指向方年周瑾,“经查证,这两人是平安村串通匪祸同伙,就地解决。” “放肆!没有三堂会审人证物证,赵三公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随便给人定罪,喊打喊杀,谁给你的权利!” 两个丫鬟提着灯笼,四人抬着一顶威严轿子缓步而来。墨绿色轿帘掀开,下颌刀削般,薄唇抿成利刃,两鬓微白不怒自威。 正是郡丞大人李行峰。 赵武威官居郡守,李行峰级别低他一级,虽说只是个郡丞,家族却树大根深,这两年隐隐压他一头。 “李大人。” 赵三公子弯腰作揖甚是恭敬,眉眼敛下带笑,举手投足尽显世家风范。 “赵三公子好大的派头,今日能越过衙门给百姓定罪,视国法于无物,明日是不是要骑本官头上拉屎。” “草民万万不敢,李大人息怒。”赵三公子说。陈师炀一个光杆子官没什么好怕的,棘手的是站他身后的李行峰。 李行峰径直掠过,眼神都没给他,“阿炀什么时候回来的?本官路过此地,好巧遇上你。走,陪本官喝一杯。” “是。” 陈师炀放伞柄上的手移开,与李行峰相谈甚欢。 方年周瑾混在身后一堆人群中,刚转过身便被赵三公子的人拦下。 “草民恭送李大人陈大人。”赵三公子拢起袖子笑了笑,两指夹出一纸卷宗,“两位大人,混在村民里这人乃是朝廷钦犯,未免伤到百姓,草民这就将其送官究办。” 陈师炀脸黑如水戾气横生,双手在两侧捏成拳头。赵三公子,你怎么敢! 陈师炀是居庸关总兵,甘愿听命于没有功名的赵三公子,不过是因为他手里捏着的这纸卷宗。这次举兵屠村,亦是如此。 “赵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不好意思,陈大人,我反悔了。”小厮接过这纸卷宗递给李行峰,赵三公子低吟浅笑,纤尘不染的靴子踩方年脑袋到地上,“李大人,这人叫方年,大安县县令周成忠的大女婿,亦是当年名噪一时的匪祸红衣众三当家——关红衣。” 当年匪祸红衣众被捕四十四个大小头目推赴菜市口砍首示众,陈师炀推了水祸宁渡出来扰乱视线,趁机救走关红衣。 他费了好些心思才打探到消息,追寻蛛丝马迹,确定辗转三十六个县的顶级罪犯实为一人,关红衣。更巧的是,昔日的匪祸红衣众三当家成了县令大人周成忠的女婿方年。 这个秘密给桀骜不驯佛挡杀佛的陈师炀套上枷锁,成为赵三公子手中最听话的刀。 “或者将人交给您,李大人?”赵三公子说,“李大人最是刚正不阿公正廉明,交给您办,草民就放心了。” 李行峰放了方年,便是欠了他赵家人情;李行峰照规矩办事,那更好,与陈师炀便有了嫌隙,不再是铁板一块。
第69页 无论怎样,主动权都在他手里。 小厮递上卷宗,李行峰接下来的动作,气地赵三公子差点掰断摺扇。 李行峰没看卷宗,看清方年脸后颇为欣喜,快走几步扶起他,“红衣,果真是你。好,太好了。十年未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接过书童奉上的密函“啪”地砸到赵三公子脸上。 “赵三公子,关红衣是本官的人,十年前安插进匪祸红衣众,一手搅浑挑祸红衣众与水祸宁渡风平浪静局面,朝廷才可逐个击破一网打尽。” 赵三公子脸色铁青拆开密函,“这不可能!” 陈师炀愣住。 陈师炀加入‘廉价组’,摸地第一批地况便是水祸宁渡地盘。水路错综复杂暗流涌动,再好的船士都没有十分把握,四分人祸六分天灾,稍有不慎就会尸沉大海葬身鱼腹。 ‘廉价组’成批地死人换人,陈师炀睁眼闭眼全是陌生面孔。第四十六批人时,上头传来消息,匪祸红衣众范围内有涧溪,停靠着水祸宁渡的船。当时陈师炀身体极度透支,再来一轮一定会送命。这消息一定程度上给了他喘息空间。 李行峰忘不了,朝廷在匪祸、水祸上同时吃了钉子,上头震怒,一群人五天五夜不眠不休凑在一起死磕对策。 那夜大雨,他支窗换口气儿,雨丝搅着冷风土腥味儿煳他一脸,窗外不远处,红衣少年挑灯撑伞,面容白皙清秀,邪气儿从脚流到头。他笑嘻嘻地说,“李大人,我来给您送个信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甜甜甜,信我^ω^ 第53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7 村民尸体叠放在“鸟笼”里,血腥味儿乘风飘进鼻腔,李行峰眉头压下摆袖离开。 “赵三公子,回去告诉郡守大人,若还敢肆无忌惮草菅人命,我保证十五年前平安村档案朝廷人手一份。” 进了轿子,风吹动墨绿色轿帘,一行人离开。 赵三公子脸白了又青,冷哼一声带着人下山,“陈师炀你别得意,这次我败在太天真,畜牲就是畜牲,套了枷锁还能反咬主子。” “我们赵家与陈师炀这梁子就此结下,咱们官场上定胜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平安村没剩几个人。 李行峰队伍里留了个人,中年壮汉大髯刀客,风尘僕僕,眉宇间充斥着疲惫,语带哽咽,“还是来晚一步。” 声音太熟了,周瑾一眼认出,是赵亮。 “为什么不多等我一会儿。我说服了李大人,这些村民不用死,二狗子也不必双手沾血……”赵亮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低声嘶吼。责备陈师炀太过冲动,让村民搭上性命。 陈师炀冷嘲,扯开抓着衣领的手,一字一句堵了回去,“你当十五年前屠村背后没有李行峰的手笔?李行峰和赵武威搭班子,赵武威绝无可能越过李行峰调兵遣将。” “你的意思是……”赵亮一愣,回想从前种种,苦笑出声。白活这么些年,竟不如年轻人看地透彻。 赵武威一心屠尽公输班会余党拿到工具献上,以期一雪前耻。人和工具,能得得,得不到就毁掉。李行峰不知是否正确,但这等神兵利器存世,本就是罪,若让有心人利用,后患无穷。与其天下大乱,不如就此毁掉。 没想到自己的默许,让赵武威肆无忌惮生屠了一个村子。李行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及时止损,带回陈师炀,侧面警告赵武威不要太过分。 方年和陈师炀料理村民后事。 周瑾靠在“鸟笼”上神色落寞。 两人搬动村民身体动作大了些,撞到祭台桌角,藏在灵牌后面的灵牌哗啦啦掉下来散落一地。 “陈门赵氏秀芬之墓,亡于己亥年十月初六。” “陈门耀宗之墓,亡于乙亥年十月初六” “陈门……” 乙亥年,是十五年前。村民们早给自己立好灵牌,在他们看来,自己早已死于十五年前那一场屠村日。 所以,我们的死,与方年陈师炀无关。 求仁得仁,如是而已。 周瑾情绪上过不去,理智上已经不怨不气。没人能代替当事人原谅和宽容,同样,也没人能打着当事人的名号发泄自己的怨气怒气。 她突然明白陈村长问的那句话。 他说,“尖兵利器不断问世,搅地人世间生灵涂炭,多少百姓无辜横死家破人亡。这样你还能问心无愧地告诉我,工具是帮助人的物件?” “工具可以是炮火利刀,也可以是水车扁担。无论善恶,皆是我心,工具只是在忠实地执行我的意愿而已。我善,它就是工具;我恶,它就是兇器。周瑾认为,工具能给人带来幸福。” 她回答的自信满满,满世界推广她的工具,希冀工具被认可,被大面积推广造福百姓。却忽略了工具的危险性和责任。 工具应该被负责,工具使用后果必须有人承担。 是她的疏忽,没有教给他们为使用工具负责,甚至率先将工具对人发难。她给他们立了个反面教材。 方年和陈师炀恭敬扶起灵牌,衣袖擦干净沾染的尘土,点香供奉。挖坑埋人过程中,一言不发。
第70页 眼泪不知不觉煳了满脸,伤口处简单处理过。周瑾身心俱疲,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陈师炀处理完手头事情注意到这边,皱了皱眉。就算她是方年的夫人,知道的也太多了。 周瑾再次睁眼,头顶是熟悉的青萝帐。 回家了。 腰杆子挺到一半,又软软地垂回去。顺带给自己掖了掖被角,瘫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 方年每个时辰过来看一眼,灶里炖着鸡汤和热粥,一醒就端过来,“饿了吧,吃点东西。长时间不吃,肠胃会饿坏。” 勺子舀了汤停在周瑾唇边。 周瑾想说“不吃”,稍一张嘴,汤就滑了进去,齿颊留香。暖和细腻的鸡汤瞬间勾起她胃里十万馋虫。周瑾从谏如流就着勺子喝了几口,嫌慢,自个儿上手要捧着碗。 方年轻笑一声,手抓碗使了暗劲儿,周瑾扒拉好几下没扒动就转过弯儿来,让他喂!有人伺候还不自在,是不是贱的慌! “你睡了两天,肠胃柔弱,吃点清淡的对身体好。”又舀了一勺。五指修长干净,面容清秀,谁能想到他手上刚沾了十几条人命。他半身坐在床边,气度不凡,没人因他带着书生气儿就敢小瞧他,高人一等震慑力仿佛与生俱来。 当年抱着她大腿哭的小孩已经长成可靠的男人了。 当然,强迫人这一点上,毫无疑问是个混蛋。 “让你在马车上等我,怎么跑到平安村去了?还被陈师炀打成重伤。”话是平述,语气笃定她担心他才去。唇上带笑,面上多了丝人气儿。 你脑补多了。周瑾实话实说,“本来没想去,炀炀把刀架我脖子上逼我做了一批墨线盒。本着对工具负责的售后服务,我就去了。” 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不对。习惯还停留在上一份调查问卷中,“炀炀”叫惯了脱口而出。好在方年没注意到。 嘛,注意到也没事儿。最多是怀疑她跟陈师炀有私。休了她?求之不得。老实说,对着自己养大的孩子想之前做过的爱爱很不正常。 “你觉得工具什么?”方年餵完了汤,开始舀粥,像是闲谈随便找了个话题。 周瑾留了心,“工具啊,是能力,是责任,是承担后果的勇气。好在给陈师炀做的是一次性用品,否则用于坏事我良心难安。” 方年舀粥的手一顿,几个字含在舌尖,慢慢道,“有意思。只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她之前怎么说的?有说过这话吗? 周瑾大脑搜寻一圈,确定没有。那就是她穿过来的“周瑾”说过。 “哦,人总是会变的,长大了看问题角度不同了。” 第54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39 方年捏紧勺子,很快松开,“快吃吧,粥要凉了。” 周瑾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变了。要具体指出哪儿吧,也说不来。反正被伺候地很舒服,衣服他洗,饭他做,她爱磕薄皮瓜子,方年就没事抱着一碗给她剥瓜子仁,凑到一百个送到嘴里。 “快没了是不?下次买城东老李家的,用成都的花椒和户县的桂皮炒地,特别香。”周瑾嘴嚼地跟一鼓一鼓,抽空扒碗看一下。最初使唤时还有点生疏,他言听计从,几天下来就放肆了,毫不客气指使他。 躺床上抚摸圆滚了一圈的肚子,仿佛怀了四个月,找回了几分在平安村压榨少年的惬意。 “……”方年有心说这么吃会闹肚子,再冷的目光触及到明显凸出的肚皮后柔软下来,慈父心莫名油然而生。提着菜篮外出,琢磨着下午做个山楂糕,容易消化。 周瑾:“……” 怀疑你在臆想我揣崽,但我么得证据。 周瑾养伤不能碰水,窝在房间里小半个月。头快馊了,她自己折腾着洗,一不下心会扯着伤口。方年看不过去,让她横躺在床上,头髮顺着床沿流下来,黄铜盆放脑袋正下方,刚好就洗了。 周瑾一个姿势躺不住,爱动,找了本笑林广记举在脸前,翻一页咯吱咯吱直笑。发尾跟着从方年手心滑出,扫在地上洇湿一块。 方年拘着头髮等她笑完,再换清水洗。 方年手指修长有劲儿,指间伤痕遍布,带着层厚茧,按在头皮上很舒服。侧窗开了半扇,午日金色阳光撒了一地,暖洋洋地烘着室内。 书本没一会儿就靠在脸上,均匀的唿吸传上来。 方年抓了条小毯子给她盖上,蹲在地上慢悠悠给她洗髮。然后取干净帕子细緻绞干。 做完后,端着水盆出去,轻柔地带上房门。 陈师炀长身玉立抓着牡丹花伞双臂环胸靠在墙上,早来了。 嘴皮子上下一碰,恼人的嘲讽劲儿出来,“方年,你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吗?狗!跟人屁股后面瞎转悠,二狗子,改头换面,还是改不了本性。” 方年敛下眉目一言不发,把水泼在花圃里。 “屋里那位长相勉强过眼家世极低,我实在想不透她凭什么让五毒俱全的方年唯命是从……”陈师炀一拍脑门口不对心,“……莫不是会使什么闺中秘术……” 话说到一半,喉咙被手腕破空压制,打断话头。腥甜充斥喉间。混蛋,这小子差点震破他脖子。
第71页 方年收回手,瞥他一眼,继续倒水,“慎言。” 陈师炀咳出一口老血,“你这位夫人知道太多不可能有人知道的事情,暂时不动她,是给你面子。若要让我查出来她有一丝古怪,决不会放过她。” 她和周大哥同名,就沖这一点陈师炀都不会过多难为。只是越观察就越觉得她言谈举止靠拢周大哥,画虎不成反类犬,他逮到她背后之人一定弄死。 周瑾越来越觉得方年最近看她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怎么说呢,爱一个人的话会软地能掐出水儿,怨一个人会恨不得千刀万剐,若视而不见,那你在他眼里连市场上的烂菜都不如。 方年眼神像狗子盯着主人。哪怕一脚踹翻它,它也会屁颠屁颠贴上来,蹭着你脚脖子嗷嗷直叫的那种。 这太不正常了,他不是这种人。 一个没拿稳,小瓷碟里黄登登的杏儿咕噜噜滚一地,周瑾心下一咯噔,腰肢挺直从床上弹起,不会是掉马了吧? 不可能! 这事儿跟鬼上身一样玄乎,不会有人信。 腰肢又放心地软塌塌滑在床上。 但是,也没准这个大背景下,信奉鬼神才是正经取向啊。 周瑾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县令府衙来人了,送了一碟新上的红樱桃。是个稀罕物儿,底下铺着碎冰块,婆子笑意盈盈,“沈公子送了两碟红樱桃,县令大人让奴婢给大小姐送过来一筐,还冒着凉气儿呢。足见大人多看中大小姐。” 话头递出去,周瑾只要一开口,甭管愿不愿意,婆子都有信心给她唱一出父慈子孝。可是这位大小姐但笑不语,满腔腹稿堵在婆子喉头硬是说不出来。拖了进一个时辰,垂头丧气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写甜跟要命似的,半天挤出来这么点。大家凑合着看,母胎solo也不知道甜不甜qaq。 第55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40 周瑾瘫在床铺上小半个月,墨线盒、切刀、钢线等一筐琐碎东西堆在墙角生灰。一天中有一半时间眼睛粘在上头,但就是克制着不动手。 中午两人一起吃,方年很会做菜,好吃的让人吞掉舌头。方年吃饭样子也能称一句赏心悦目,相当下饭,“既然喜欢,怎么不继续做?” “……”周瑾勐扒饭动作一顿,戳了戳米饭粒,扯扯嘴皮子,“……不做了,误伤到人不太好。” 怀璧其罪。 工具出自她手,她必须负责到底。 她保证不了创造出来的工具不被有心人利用。平安村事件,不想再重蹈覆辙。罢了吧。 当年对着陈村长信誓旦旦,场景歷歷在目,可转头方年和陈师炀就因着身怀工具惨遭迫害,几乎丧命。 她真的怕了。 方年碗筷放置在一侧,“不说自古以来朝代更替,即便剿匪祸都是你死我亡,刀下冤魂千千万,数不清的。你能把这些人的命都算在第一个铸刀人的头上吗?”哄诱她相信,“这不公平。制造一个工具没有错,工具是死物,忠实地执行主人意愿而已。罪魁祸首是操纵工具的那个人。” “把责任往自己肩上扛,一步一步,压地你喘不过气儿。这样子太蠢了。周瑾,你搞清楚,责任不属于你,不必揪着这点逼自己。” 周瑾继续扒着饭,脸上湿湿的,留下两道泪痕。良久才低低答了句,“嗯。” 方年绞了软帕子,轻轻擦脸,“十五年前提着工具箱逃亡到平安村的周瑾,也是你?” 不慌不忙,声音平稳,谈今天天气一样。 周瑾自然而然被带进圈子,脸蛋儿狠蹭一把帕子,顺便鼻头一皱擤鼻涕。当下感觉就是:啊,你知道了,我果然暴露了。这也不错,不用天天操心掉马。 “嗯……就知道瞒不住你。”刚回来时没有这个意识,再往后根本瞒不住。方年心细如髮,十五年前完全是周公子身后小尾巴,一个眼色就能完美领会。当时周公子的脑迴路,方年就基本全摸透。 何况他长她十五年涉世经验,各项指标飞快提升。 天知道方年费了多大劲儿才压抑住不扑上去像小时候那样抱她大腿死不撒手。 捧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沉寂多年的心脏又活过来在胸腔跳动,直到口中腥味儿起来才意识到咬破舌头。方年眼眶发红髮热,嘴角自然朝两边牵起,傻乐呵。 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他根根髮丝冒着金光,二哈一样。 “周大哥,我长成没让你丢脸的模样。”方年挺自信。 周瑾忍不住摸头揉了一把,你们俩可把我惆怅坏了,“可算了吧,一个你,一个陈师炀,一个赛一个不靠谱。” 站在长辈的角度对孩子有很大期许,但一个锒铛入狱一个草菅人命,她得糟心死。好在她这几天想通了,他们哪天死在半道上她会伤心难过但不会怨恨,陈师炀和方年长大了,有自己的道路要走,福祸自己扛。 头顶触感太温暖,方年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像小时候那样回抱,一双臂膀越收越紧,差点勒地周瑾喘不过气儿。 从这天起,方年多次进出门都满脸带笑。街坊邻居心照不宣,大男人这么欢喜,定是方夫人有喜了。周瑾平日人缘不错,一堆人添了筐鸡蛋送上门道喜。
第72页 周瑾想澄清‘你们误会了’,被方年按了下来。 方年接过鸡蛋,十个铜板串一起贴了红纸当喜钱回礼。村民喜出望外,又送了许多新鲜瓜果过来,堆了满桌。 周瑾收回目光啃了口瓜,清脆爽口,“你弄这些干什么?” “你喜欢啊,给你填肚子。”方年斜靠书桌手里捧一本书又翻一页,他这几天成捆成捆地往屋里搬书,“接下来三个月会比较忙,你捧着瓜啃打发时间没那么无聊。” “这么多书,你要考功名?”周瑾随口说了一句,方年“嗯”算是承认,又翻一页。 “你认真的?”周瑾瓜捧住“啪唧”摔一地。犯人要考功名,这政治背景绝对会被卡。 “阿瑾,你会使工具这事儿瞒不住了。我们不过区区平头百姓,郡守大人赵武威要动我们易如反掌。”方年垂下眸子,眼中漆黑狠辣,绝不会让重要的人失去第二次。 考功名,这么点时间够用吗?毕竟是全国选拔人才考试。 “又不是做状元,考个秀才而已。秀才在朝廷处有备案,命比平头百姓值钱百倍。赵武威动杀手之前得掂量几分。”方年跟她细细讲解,“李行峰与赵武威政见不和已久。大家目标一致,有合作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应该走宅斗剧本!!(突然醒悟,抱头痛哭)剧情跟着脑洞迷到天边……无纲裸奔的苦果。 啊啊啊啊我大概是最渣的作者,写地一塌煳涂。难为小天使们跟着我一路心塞,对不起大家qaq。 第56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41 “有志向是好事,多读点书总是好的。”周瑾扬起的眉角降下,有些低落。 方年放下书卷,大掌包裹她的手,温热强硬,像一堵墙挡风遮雨,“不知道叫你公子还是周瑾,如今我长你几岁,便叫你阿瑾。阿瑾,你没有拖累我。少年时蝇营狗苟泥潭里打滚,遍体鳞伤。陈家那时候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遮风挡雨、赏我一口饭吃的公子,曾是我生存的全部意义。” “现在我有了家,至少要护住家人。这是男人的担当。你想做什么,就无所畏惧去做,无论怎样,我站你身边。” 周瑾心头漏了两拍。方年一身玄衣坐在窗边,金光镀了层边,稳若磐石。好像他在哪里,哪里就有了保障和底气。 孩子长大立住了,老母亲很放心。那几分别样思绪暂时扔犄角旮旯里去吧。 “那我继续做,读书当官光耀门楣开后门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没问题。” 第二日晚间下了场雨,毛毛雨,天压地很低,看着烦人。 陈师炀披风带雨敲开门,抹了把脸上雨水,脸黑凝重。 袖口中抽出一纸新户籍证明,考功名身份上得雪白干净无有污点,“新户籍落到太行郡。赵武威是此次考试的主考官,你们相互掣肘,这场试可不好考。赵三公子也同批考试,会给你想法设法下绊子。” 周瑾听见门外有动静,批了外衣探头往出瞧。 煤油灯跳了一下,暖色光晕柔和了几分。陈师炀习惯性侧过身子融入黑暗。暗处呆地久了,对光就格外渴望。 陈师炀不免多看了两眼,唇角牵起笑到一半,又拉平,新户籍证明塞回袖子里,“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别插手这堆骯脏事儿,赵武威我来对付。” 难得见他面带犹豫,“方夫人我查不出,但不代表她底子清。你莫要沉于温柔乡、迷了眼睛。” 方年扣住他手腕,抬手抽回新户籍证明,“公子我也有份,报仇必须是我分内之事。阿瑾她是宁儿姐姐的女儿,我原以为工具到了朝廷手里,没想到宁儿姐姐藏了这么多年。” “宁儿姐姐还好吗?”陈师炀眼中亮光升起,故人在总是令人欣喜。 “不,她很早就过世了。县令府衙对外称病逝,事实上是死于周成忠毒杀。赵武威处处防着周成忠,提携他到一县之主,又多年打压不得上升一步。”方年说。 “赵武威,周成忠,我要他们血债血偿。”陈师炀咬紧后槽牙。他查阅过档案,赵武威任县令时,副手县丞便是周成忠。“方年,赵武威屠村时,周成忠也在是不是。看在宁儿姐姐面子上,我答应你不动周瑾。” 方年指尖摩挲新户籍证明边缘,眼中万里无波风平浪静,深不见底,“我有一个把赵武威拉下马的法子。他贪权恋势,我便要他一口一口全吐出来。” 说话间,周瑾提着灯笼打伞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方年,你站哪儿干什么?” 陈师炀悄无声息隐于暗中,方年若无其事关上门,“没事,今夜风雨大作,怕把门吹开。回去睡吧,当心着凉。” “……”你刚不是在说话吗,又没什么朋友,关系好的话来家里借宿一晚啊,反正客房多。等等,他好像只跟一人熟悉来着。 “是不是炀炀来了?” 方年依旧唇角翘起浅笑,面上不显,语气淡了几分,“没呢。天天往人~多的地方钻,看着他越长越歪我很心痛。” 周瑾略失望,第一次见面的印象离地很远了,那天事儿又太多,想看清他脸都没机会。下一次要好好看看他。
第73页 “回去睡觉了。”精神一松,困意潮水般袭来,眼皮子直打架。 周瑾爬到床上拱进被窝,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她身上有伤,这段时间一直分开睡。又是他放心尖儿上的公子,半分不敢唐突。“陈师炀”三个字从她嘴里飘出来,嗯,他很不爽。 烛火静静地燃着,偶尔跳动一下。周瑾睡梦中皱了皱眉,不喜地明明白白了。方年吹灭烛火坐在床头,手掌撑着脑袋,不错眼地盯着她看。 幸亏睡过去,不然屋内一片漆黑,任谁身边躺了个人直勾勾成宿地盯着你看,多少都心里发毛。 周瑾醒来时,发现自己滚到人怀里。他唿吸清浅,吹凉了她脑门儿。下腹不可说之处滚烫一坨,抵着她。 周瑾心又漏了两拍。臀部撅起身子弓成小于号,尽量远离。 愧疚至极,对自己养大的孩子出手,呸,人渣败类!像什么话! 第57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42 周瑾穿戴妥帖后心思也凉了下来,推门而出去弄工具。之前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手头早就痒痒地不行。 方年睫毛缓缓掀开,一双黑眸清净如水。指腹在她躺过的地方慢条斯理划出一道线,床榻温热,有她的体温和味道。 周瑾不用香,长期与工具为伍,身上总带着点木头清香和淡淡墨味。方年闭上眼睛深嗅一口,当年跟在公子身后干活累了,午日太阳上头,他和陈师炀一人一边靠在公子膝头小憩。公子敞开的广袖袖管垂在耳侧,遮住恼人的日光。 门外来了顶枣红双莲缠枝八宝轿。婆子面带恭敬候在一侧,衣着整洁,头髮梳的一丝不苟。 你装看不见,她就一直候在那儿,比雕像还雕像。你看过去时,她低眉顺耳浅浅回你一笑。 这轿子规格品阶特殊,只有县令才能用。 方年买的宅子靠近街角,位置极佳,街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停着个轿子很是扎眼,没一会儿百姓频频望过来。 周瑾进进出出装瞎几次,没绷住,嘆了口气儿上了轿子。 “按照规矩,我早该回娘家一趟,不过夫家事多压身乏身无术,有劳诸位。” 婆子笑意盈盈躬身扶着,“大小姐这就见外了。县令大人疼惜大小姐,忧思成疾,接大小姐回府一聚,是奴等荣幸、面上添光之事。” 两人打着太极,什么话好听不要钱的往对方身上洒。 到县令府衙后,婆子抽出怀中帕子按了按额角细汗。扯嘴皮子这事儿她还没输过谁,遇上这个大小姐可算是棋逢敌手,这位嘴皮子也太能说了。 周成忠坐在主位端了热茶,杯盖轻轻地拨浮沫,眼神热切讨好快要溢出来,“听说大姑爷要考功名?不错,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的。大姑爷与居庸关总兵陈师炀陈大人有交情,那就好好用。陈师炀上峰郡守赵大人为本次主考,郡丞李大人辅考,若能活动下来,大姑爷功名唾手可得。” 倘若周瑾是个有眼色的,现在就该顺着话往下走让方年帮忙推荐周成忠,最好翁媳齐升官,锦上添花。 她不言不语只捻了糕点吃,周成忠脸上尴尬,只得硬着头往下说。 “爹这平安县县令做了十多年了,跟长上头似的,一草一木都看厌了。眼见同期平步青云官运亨通,爹却还在原地打转,见了同期弯膝叩首,憋屈死人。” “居庸关总兵陈师炀官至从五品,位高权重,手头漏点儿下来,就能让爹升官。他与大姑爷有旧,帮忙拉爹一把不过是随手之劳。阿瑾,你要帮帮爹啊。” 周瑾吃完糕点擦了手指,屏退下人,毫不客气怼回去,“爹你也真够能想的,别人不知道方年来歷,你还不清楚?一个关了近十年的犯人能考上功名,痴人说梦。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和上峰喝几口茶,希望大些。” 倒不担心周成忠恼羞成怒把方年底子捅出来。他为保颜面私自抹掉死囚档案嫁女,往大了说就是目无法纪以下犯上,头上那顶乌纱帽一撸一个准。 “我记得爹曾与赵武威大人共过事,凭你们的交情,赵大人发句话不难吧。”周瑾不动声色给他提了个法子。 “哼,你以为我何故原地踏步,都是那赵武威多次打压。我自问对他忠心耿耿,他呢?甫一成事便把我踹到一边按进泥潭,不就是怕我有朝一日把他干地那堆见不得人的事儿捅出来吗么。”周成忠越发烦躁,也不待见周瑾,挥手让这无比糟心的女儿趁早离开视线。 “你回去吧。大姑爷临考再即,我找了个人指点一二。” 周瑾回家直奔书房,方年翻下一页执笔批註一愣,她双掌啪地拍在桌面上,那毛笔尖墨抖落一滴。 “怎么……” “周成忠可能握着赵武威草菅人命的证据。”方年扬起脸给个笑,被周瑾打断,“依赵武威斩草除根的性子,怎么可能留周成忠蹦哒。周成忠手里有能拼个鱼死网破的筹码,赵武威只得作罢。” 她跑的有点喘,两颊红透,方年以书当扇给她扇风。 “两人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这个证据作用不会太大。”方年倒了壶凉茶给她,“莫要担心,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 院试越来越近,方年起早贪黑扑在书房里,日日朗诵绕挑灯夜读。这个环境下,周瑾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比方年更像考生。
第74页 方年早起,她比他起地更早煮饭换纸。午饭也提前问好要吃什么,好吃好喝没断过。夜宵鸡汤肉丝粥冰糖炖雪梨一个月不带重样。 周瑾敲着工具唏嘘,妈陪儿子高考也就这样了。 门外有人敲门,方年周瑾一起狐疑,这个时候谁会来。 熟人,周婉夫君沈轻度。 一袭暗青长衫,风度翩翩,眉眼精緻斯文儒雅。做官后添了几分稳重威严。一来直奔主题。 “方兄,时日不多,我们立即开始。”沈轻度径直进书房,考校功课。 方年毫无心理负担低头,“沈兄请。” 书房门关上。 沈轻度面有不耐烦,若不是周成忠三番四次催促,他才不会纡尊降贵教导一个破落户。方年才读几天书,考取功名哪有这么容易,异想天开。 沈轻度鼻孔朝天手负在身后,论题一个个丢出。 方年泰然自若,引经据典回答地滴水不漏。 几柱□□夫下来,沈轻度再无一分轻视,心中震惊。带了几分敬意,拱手道,“方兄天资聪颖,倘若追随名师,仕途一路,顺当无阻。” “有沈兄这句话,我安心多了。依沈兄之见,此次院试,我可有希望?” “当然是有的。你现在的水平,虽然拿不了头名,秀才之名,唾手可得。”同为连襟,沈轻度有心助他,送上自己名贴,“读书一途,沈轻度虽不才,也有几分见解想法。方兄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尽管来沈家找轻度。” 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方年多了几分喜意,“方年起步晚,劳烦沈兄了,以后多有叨扰。” 沈轻度走后,方年更加刻苦读书,每隔两天就往沈轻度府里跑一次。 第58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43 一个月时间飞快走过。 院试当天,周瑾起了个大早,笔墨直线都是朝廷派发,唯一需要准备的就是吃食。周瑾拿两个竹筒套一起,中间填充细沙,做了一个仿保温杯。热水装里头,能温到下午。 食物是最简单的软馒头,配晒干牛肉。都是方年平日常吃的,以防肠胃不适闹肚子。 方年心头软烂成泥,眼神柔和。她处理事情妥帖,不叫人有后顾之忧。周瑾还在喋喋不休叮嘱,方年静静等她说完,“嗯,我记住了。这里风吹日晒,你快回去。” 准备妥帖目送他进考场,周瑾才舒了一口气儿。 考试三天。 结束后,大门封禁一除,成批学子哗啦啦涌出。方年长身如玉,一堆人中很容易就找到他。周瑾租了一辆马车侯在一旁,温水糕点醒脑薄荷叶放好,朝方年招手。 “方年?”身后有人疑惑道。 方年走到半路被一柄摺扇拦下,赵三公子匪夷所思,“果然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呵,你不是想考取功名吧。荒唐,低贱匪祸竟然妄想考上功名,谁给你的狗胆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二指推开摺扇,阿瑾在等,方年不想纠缠,“是是,赵三公子您说地都对。院试第一名是您囊中物,除了您没人有资格拿到。这么说您开心了吗?娘子在等我,可以让我走吗?” “你!”赵三公子气地快吐血,偏偏他还无话可说。咬牙切齿看方年进了马车。 “回家吧。”方年掀开帘子让马夫驱车回家,“阿瑾怎么来了?这里风吹日晒,说好让你在家里等我消息的。” “赵三公子跟你同场考试,他没故意找你麻烦吧。”周瑾利落抄起马车角落棍子,大有他说“是”就追上去揍赵三公子一顿。 “没有。”方年失笑,忙拉住她,“他虽存心不良,还不至于大庭广众下对我动手动脚。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有辱斯文’。” “那你也要防备。万一放榜时你考了第一,他心有不忿上来打你怎么办。”周瑾一想到看见方年被一堆人推搡到墙角拳打脚踢的场景就心塞,从袖中拿出一堆新做的工具给他配上防身。 方年是小时候追在她屁股后面跑的瘦弱少年,全然忘了提刀左噼右砍尸体堆成小山的也是他。 方年张开臂膀随她摆弄,眼珠滴熘儿转了一圈,喃喃道,“不会的,第一名只能是赵三公子。” “嗯?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周瑾忙活中茫然抬头。 “什么都没有。”方年敛下眸子,“回家吧,累了三天,想好好睡一觉。阿瑾陪我一起,怎么样?” “好的好的。”周瑾一听见他说累就心疼孩子,沖驾车小二喊,“越快越好,给你加钱。” “好嘞。” 院试确实折磨人,方年身体倍儿棒也睡了一天一夜,清醒时屋内暗了些,窗外天边橘色夕阳正慢悠悠敛起最后一丝光。 屋子角落处,陈师炀靠墙站着,琢磨出味儿,“你把赵武威拉下马的法子……还真独特。”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我得摘出来,炀炀,有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嗯,我知道。” 院试考完,主考官开始批覆卷子。考生答完卷子,由专人再誊写一份,煳名封存一齐交到主考官案上,批覆择优选出二十人,即为秀才。
第75页 平安县这场院试在誊写到一半时出了问题。天干物燥起了一场火,点燃了重兵把守的试题库。居庸关总兵陈师炀大人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抢救试题,灭火。 幸运的是,烧掉的原卷已经全部誊写完,于本次院试影响不大。 两个月后,院试成绩敲锣打鼓张贴在红榜上。 周瑾派去的人肉贴肉挤进在榜前,再三确认无误后,回去报信。 “夫君榜上可有名?”说不紧张是假的,看那人这样儿心里大概有了底。 报信人跑地太急喘着粗气儿,面色红润喜气洋洋,话还说不出来,就拱手做恭喜状。 “恭喜大爷,恭喜夫人,大爷考中了!十八名,以后大爷是秀才老爷了。这是大喜事儿。” “果真如此?”周瑾激动地拍桌而起。 “那还有假,红榜上红纸黑字写地清楚明白,底下还有郡守大人的印鑑呢。” “太好了。我家有喜事,这红封你拿着!”周瑾又问,“可记得第一名是哪位才子?” 同榜的秀才往后很可能同期为官,到官场上那都是老乡同门助力军。因此考中的基本都会备一份同期名单,以便相互拜访结交。 报信人就是干这行的,接过红封掂了掂眉开眼笑,忙奉上纸筏,红榜上的新秀才从籍贯到人口按顺序罗列,“五日后海宴楼郡守赵大人、郡丞李大人设宴款待诸位榜上秀才,还会当众展示前三名大作。这是结交的绝佳机会,方大爷可得抓住了。” “真是有心了。”周瑾又给了个红封,将人客客气气送走。 纸筏上,第一名是赵子杰。 郡守大人赵武威家的赵三公子。 “阿瑾,第一名是谁?” 方年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声儿卸下围裙擦了把手闲庭信步走过来。饭也做好了,白灼虾、手撕包包菜、干煸鸡块、凉拌笋丝,并一份蔬菜清汤端到饭桌上。 周瑾敏感了,她嗅到一丝不对劲儿,眯起眼眸瞅方年。明明是自己的考试,不关注自个儿名次反倒对别人的更感兴趣。 哪儿哪儿都不太合常理,可是非要挑出开说,又都很合理。 “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周瑾问道。 方年从不骗周瑾,有问必答。 “正试图把赵武威拉下马。” “什么?”周瑾掏了掏耳朵,她不是听错了吧,最近他干的事只有读书考试。 方年盛好白饭,给周瑾碗里夹了鸡块和手撕包包菜,修长优雅指头翻飞,不一会儿小半碟雪白虾肉和虾壳分开。方年用公筷夹到给周瑾,周瑾的饭碗很快冒了尖儿。 “这段时日努力读书,院试才能写出第一名的文章。交卷时,名字写上赵子杰。” 第59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44 周瑾明白过来,“你设局栽赃他?” “嗯。平安村的仇一定要报。” 五日后。 海宴楼客似云来,在榜秀才齐聚一堂,觥筹交错。 郡守大人赵武威和郡丞李行峰居主位,“诸位学子都是九郡八县的人杰,日后的官场新秀,国之栋樑。往后家国未来还得靠你们拼搏,老夫迟早要退的,先敬诸位一杯。” 一群新秀才哪儿能受着,忙站起身,“大人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我得皆以大人为楷模榜样。我等驽钝,还得二位大人指点一二,才能更好地为国效力。” …… 两堆人商业互吹,把对方夸地天花乱坠。 赵子杰是第一名,秀才们以他马首是瞻。一波儿吹嘘下来,对他皆佩服不已。前三名文章挂出开公开展览,一堆人凑过来夸,赵子杰差点信了自己文曲星转世。 座首的李行峰一众官员看到赵子杰文章,眉头皱地死紧。 “这是挂错了吧,下人笨手笨脚,真是晦气。” “没挂错,上面写着赵子杰。” 沈轻度控制不住腾地站起来,“这文章是方年的,考完试他曾默给我看,现在卷子还在书房里压着。怎么就成了赵子杰的文章?” “我还奇怪方年文章做地好,怎么才十几名,原来是……” “沈大人慎言。” 方年在尾座面露惊异,甚至错手打翻酒杯,指着文章愣愣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秀才群正纳闷,就见方年怒极红眼冲上去揍了赵子杰一拳,提着衣领大叫,“赵子杰,你个无才无德的小人,使手段抢我头名,还在这儿得意洋洋,你当我是窝囊废!” 拉架的劝架的挤做一团。 首位几个官员正愁怎么从一二把手的修罗场中脱离,忙屁颠屁颠儿过去,“为何再次喧譁大打出手?” 李行峰打断沈轻度,将问题甩到赵武威面前,“赵大人,你怎么看?” 你儿子在你监考范围内出了抄袭他人文章拿第一名的事儿,你帮着他欺上瞒下,传出去你这顶乌纱帽也别要了。这可都是未来的天子门生,你罪犯欺君,定要抄家问斩。 这罪名是死都不能认。 赵武威怒极拍桌子,“栽赃诬陷,定是有人栽赃诬陷。我赵武威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没做过这等事儿。”
第76页 被下人请过来的赵子杰知道后腿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心绪不宁面色发白,这是要存心弄死他赵家。 李行峰道,“赵大人公正廉洁刚正不阿,下官对大人绝对有信心。诸位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被虚伪小人抢了功名,传出去只怕寒了心。当着诸位学子的面,还是要调查清楚才好。” 赵武威气地吹鬍子瞪眼,怒道,“李行峰,你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本官以权谋私祸乱官场,安地什么心!莫不是趁机踹本官下马自己取而代之?” 李行峰跪下在地,“下官不敢!” 五品大员这一跪,底下秀才惊慌失措跪倒一片。这边本就临近几人知晓事情,压一压也就过去了。李行峰这动静愣是把所有人牵扯进来。 “民事无小事。这事往小了说是官、员以权谋私,往大了说是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罪名我赵武威担当不起,必须彻查,还本官清白。” 沈轻度头顶一片压力,赵武威目光如利刀,恨不得将沈轻度千刀万剐。 赵武威道,“李大人,事关重大,调取院试原卷比对。本官不信考场上的卷子还能做假。” 李行峰爬起来,正要吩咐下人去,赵武威甩袖走在他前头,厉声道,“不必,未免有人暗中动作,咱们一起去。” “……是。” 一堆人浩浩荡荡去了原卷档案库。 原卷档案库有重兵把手,监考官赵大人李大人手谕缺一不可。 赵武威面上怒容底气十足,内里早就虚了。有人陷害他,今天发难,背后一定早做好文章,容不得他辩解。前段时间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便是预告。 路上这一会儿,他想清了所有事。 大声嚷嚷的方年在院试时做出第一名文章,名字写成赵子杰。等誊写完,或者誊写完名为赵子杰实为方年的试卷,就放把火烧掉原卷。死无对证。 他为保政绩,瞒下了原卷部分被烧的消息,反正已经誊写完毕,不耽误事儿。现在想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欺君罔上同样是死罪。 这样就会有两份赵子杰的考卷。誊写前煳名不可能动手脚,必须有人在考完试运送考卷其间拿走赵子杰的考卷,换上方年的考卷。 运送试卷的兵是居庸关总兵陈师炀的人马。 陈师炀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年真应该弄死他以绝后患。 方年既有状元之才,为何自毁前程。被卷进这事儿,全身而退已是极大幸事,功名利禄是想也不要想。为了陷害他,竟做到这一步。 赵武威为人圆滑谨慎,官场上有名的滑泥鳅,三三两两树敌几人都有应对之法。例外便是十五年前那场急功近利的屠村行动。 在敌人手里如鱼得水,谁能想到有一天栽到路人手里。谁整天防着路人? “方年,谁给你好处让你诬陷本官,只要你能指认出来,本官给你十倍。”赵武威压低声音,“高官厚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原卷档案库厚重木门“吱呀”开启,兵队跟在一众官员后面鱼贯而入。盖住了赵武威声音。 方年不知何时走到赵武威身后,“没人给我好处,赵大人,我就是要弄死你。” 赵武威气急败坏,“你!” “你什么你,我有名字。”方年嘴角噙笑,面容在赵武威看来有几分乖戾狰狞,“或者大人更喜欢我另一个名字。赵大人,你还记得十五年前平安村脚下一身狼狈找您求援的二狗子吗?” 那个红衣饿鬼。 “原来是你。” 赵武威后腿两步,肩膀垮了下来,大势已去。原卷档案库前,陈师炀提刀带兵冷眼瞧着他,与方年面容无二。 很快调查结果出来,官员们面面相觑。 李行峰颌首,一堆人马将赵武威连同赵子杰压进囚笼,即刻送京审问。 事情处理地异常快,赵武威欺君罔上,目无法纪,意图结党营私更是戳中天子痛脚。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风光无限的赵家就此倒台。 陈师炀和方年提了一壶酒,看着赵家哭天抢地求救无门,时辰一到,利刀落下,“噗通”几声,几百颗脑袋滚落一地。污血铺了厚厚一层法场。 周瑾的马车停在法场外,浓厚的血腥味儿刺激肠胃不住地往出呕酸水。 脚踩在血地里,软软腻腻陷了进去。周瑾以为自己会怕,却奇异的兴奋,心脏在胸腔里快速跳动。眼泪和笑声一同出来。 哈哈哈哈哈,报仇雪恨了。 第60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45 赵武威倒台,周成忠欣喜了几天,摩拳擦掌准备在仕途上大展拳脚。让人请周瑾和方年过来,备了好酒好菜答谢这位牺牲自己快乐岳父的好女婿。 周成忠自恋地认为女婿知道官场无人,寸步难行,于是退而求其次帮他上位。 方年顺手叫上了陈师炀。 赵武威已倒,还剩一个心肠歹毒的周成忠。陈师炀不会放过他。可他还是阿瑾的父亲。 四人一起,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恩怨一刀切。快点完事儿他带阿瑾回家过日子。 周成忠有自己的情报网,赵武威甫一倒台,他就知道方年和陈师炀联手下套。没想到当年两个脏兮兮小鬼头成长如此迅速。
第77页 “大姑爷还算识相,本官不会忘了你的好,以后跟着本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周成忠表完态,又感慨起赵武威,“赵武威大权在握不可一世,明明手头漏下来的都够我加官进爵,我自认对他忠心耿耿,可他却处处打压。若不是我拿住了他把柄,早叫他整死了。好在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风水轮流转,可算他倒霉了。” 陈师炀指尖转了酒杯,饶有兴趣,“什么把柄这么有用,能让前郡守大人忌惮近十年?” “调兵公文。”周成忠将一张信函推过去,讨好陈师炀,“赵武威当年调兵镇压匪祸,屠村属于临时起意,但他签署了调兵公文,这事儿就抹不掉。证据我给你,你怨抱怨有仇报仇,正大光明为平安村讨个公道。” “条件。” “放过我。”周成忠为自己开脱,“当年一事,下令镇压匪祸的是赵武威,利慾薰心屠村得利的也是赵武威,周成忠只是听命于赵武威,忠诚执行上峰命令,何错之有。” 听到这儿,方年浅笑出声,茶盏在他掌下碎成渣,“周大人意思是您不仅无辜,还应得到奖赏?呸,谁给你的脸!向赵武威献计一石二鸟的人是你,认真追究起来,你万死难辞其咎。” 陈师炀两三下撕掉调兵公文,闪着寒光的伞刃抵着周成忠脖子,稍一使劲儿,陷进肉里血流如注。周成忠自信外壳破裂明显慌张起来,“陈师炀,你这是干什么?” “平安村人都死地凉透了,怎么死地也无所谓了。”陈师炀说,“割下你项上头颅祭奠我村人,才是为他们出一口恶气。” “你敢!你胆敢谋害朝廷命官,出了这门就得偿命。陈师炀,你是朝廷命官,前途不可限量,何必为我自毁前程葬送后半辈子。”周成忠吓得腿肚子发软直往地上出熘儿,脖子朝后扯拉开伞刃距,“周瑾,女儿,愣着干什么,快出去叫人。” “阿瑾。”方年握住她的手,等她决定。 她要救父亲,他就不会让周成忠死,她要为平安村报仇,他做她手中的刀。 周瑾没多少哀伤。“周瑾”早在周成忠不管不顾不问时便死了,她是周瑾,十五年前万箭穿身悔恨而死的周公子。 “陈师炀,放了他。谋害朝廷命官是死罪,你想积攒十五年的前程毁于一旦?” 周成忠脖子在伞刃下软成豆腐,猩红口子越裂越大。周瑾下意识去扒伞刃,手还没摸到伞刃,陈师炀佩刀一撞挡回去。 “方年,管好你家人,否则她哪根手指碰我,我就削掉她哪根手指。” 这一撞力道极大,周瑾十根手指震地发麻,指甲处有黑色瘀血。 “阿瑾,你怎么样?”方年踢开牡丹花伞,挡在周成忠身前,捧着周瑾十指焦急不已,恨不能代她受过,“陈师炀,阿瑾说了放开他。” “方年,我们十年相依为命,如今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女子你跟我打?”陈师炀气地炸毛,牡丹花伞撑开根根黑铁伞骨亮出利刃,攻向周成忠。 “不要啊!” 离地远,来不及推开周成忠。 周瑾咬牙弯起手肘“吨”地一声用全身力量压在破空而来的伞刃上。 牡丹花伞散成组装之前,根根伞骨缠着牡丹布“叮叮噹噹”散落一地。 陈师炀捧着伞面快哭了,怒极青筋暴起,“伞随我征战沙场十余年从未坏过,你对它做了什么?周瑾,我要你偿命!” 这伞有漂亮到让他真情实感迷恋成这德行,还是说陈师炀其实是个大妈审美,特别喜欢妇女布? “没坏,伞骨三分之二处有活扣,大力按压就会散地七零八落。便于拆卸换扇面才精心设计,你不知道而已。”他的脸太吓人,周瑾蹲下,两三下又组装回去。 太像了,她专注做工具的神情太像一个人,难怪方年会护着她。 “你怎么知道?”陈师炀一把夺回牡丹花伞,周成忠早趁周瑾扑上来时推门大喊“来人”落荒而逃。 “我做的我当然知道。”周瑾语气中自豪爆棚,不由自主挺起胸膛,把调兵公文粘起来,“谋害朝廷命官是死罪,你想死是你的事,别拖家人下水,陈阳绾还待字闺中呢。” “按调兵公文追查当年参与屠村的兵队,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陈师炀捏紧递到面前的调兵公文,世上真有借尸还魂吗,“你……你是周大哥?” 她对牡丹花伞比他还了解;即便他要杀她爹,她也从未想过害他;她对工具了如指掌,神情像极周大哥;能让乖戾不相信人的方年言听计从、狗腿子一样跟在屁股后面的人,只有周大哥。 “周大哥,真的是你。” 陈师炀愣怔,双膝抽空力气似的缓缓跪在原地,暗红色牡丹花伞面洇湿一块块铜钱大小水渍,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又掉马了,他们太聪明了。 周瑾扯出个干笑,心疼他的世界观,怕是已经碎成渣了吧。当时方年也这样,面上看不出什么,对着她三天三夜没合眼,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炀炀,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第78页 陈师炀像被抽出最后一口气儿,在眼前之人面前卸去所有伪装防备,敞开在尘世间打滚刺地遍体鳞伤却依旧柔软的内心,好像迄今为止所有的咬牙坚持苦痛都找到了栖息之所。 酸涩带着止不住的泪意涌出,像孩子一样伏在她膝头号啕大哭。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一直在想你,你为什么不早点来看我?” 周瑾:“想看你来着,怕吓着你,毕竟借尸还魂太过匪夷所思。” “二狗子他……他欺负我。他抛下我十年,十年里没来看我一眼。我每次逢年过节都想着回家就能看见他,可是他从未出现。要不是关红衣被捕的消息传出,我不得不去救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方年:“……” 啧,这就开始告状了。 第61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46 周成忠吓得不轻,手脚并用爬到门外哇哇大叫“你胆敢谋害朝廷命官““你疯了”,僕人婆子心下一惊,老爷不是中邪了吧,怎地尽说胡话,忙招来府中大夫,一堆人挤做一团。 由于下级官员不得越级指证上级官员,周成忠只得作罢。白挨这一刀子不说,还丢了“护身符”。整天忧心忡忡怕陈师炀告状,门外稍微有个响动都觉得是来抓他的,吃不好睡不稳,短短一个月瘦了近十斤。 陈师炀最终决定按调兵公文追查当年参与屠村的兵队。他个人意愿是把周成忠千刀万剐才消心头之恨,但是要听周大哥的话,一步一步按规矩来吧。 这十几年没干别的,逼供诱供最是拿手。半年后,撬开了口子,刨出了不少赵武威和周成忠干的脏脏事儿,件件都是铁证如山。 上头怒极,赵武威已死,火力就对准了周成忠。 周成忠提心弔胆半年神经近乎衰弱,眼下这顶悬在头上的刀终于掉下来,反倒是松了口气儿。收监待审公文下来的那一夜,周成忠踏踏实实睡最后一个安稳觉。 十天后,罪证确凿,周成忠于午时三刻推赴菜市口斩首示众。 周瑾备了好酒好菜,送他最后一程,“爹,您一路好走。” “夫人和婉儿……”周成忠嘴唇糙成厚木屑,吐字不太清晰。最后时刻,他惦记着妻女,她们定是伤心难过。往后家里顶樑柱——为她们遮风挡雨的人不在了,夫人一人可如何是好,婆家欺负婉儿,娘家无人出头可怎么办? 周成忠念头一起,把于夫人和周婉托福给周瑾。周瑾是长女,该有长女担当,照顾母亲妹妹义不容辞。 周瑾看穿他心中所想,抢先开口,“爹甫一被捕,于夫人便带着你的金银细软回了娘家。那么多银钱傍身,娘家恨不得将她供起来,往后日子滋润着呢。听说正在找下家,没准过两天就成亲。”她实话实说。 周成忠勐地抬手,铁链倏地绷直拉住手腕,才没扇到周瑾脸上,“你骗我,逆女!是不是存心想我不痛快,死不瞑目,才说这等诛心话。夫人爱我敬我,我待她如珠如宝,我们鹣鲽情深,岂是你能挑拨的。” “既然如此,她怎么没来送你一程?”周瑾怼地他哑口无言,筷子一摔,拍拍膝盖上的土站起来,静静地看着周成忠脸色越来越白,“周婉前两天拜祭祖宗自请除名,改叫于婉。今日送行,我去请过她的,您猜于婉怎么说,‘我是于婉,根本不认识什么周成忠,一届死囚莫要胡乱攀扯。’” 周成忠心头被狠狠戳出个血窟窿。 嘴唇抖动,想大声反驳“胡说”,心里某一个角落却信了她的话。这点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他宠妾灭妻,于夫人当小被人轻视掩鼻啜泣,他一碗药送走髮妻常宁儿,尸骨未寒便扶正于夫人;婉儿不喜欢他对周瑾和颜悦色,他便逼着自己对周瑾不闻不问;婉儿筹谋周瑾亲事设计死囚毁周瑾清白,他明知不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夫人和周婉从根子上就是歪的,只有他天真愚蠢相信着一家人是一条心,即便察觉到她们做事不妥,也为她们找藉口辩解,助纣为虐。放肆的宠爱蒙蔽了他的眼,成了习惯。十五年的妻女是餵不熟的白眼狼,十五年的宠溺和心血被人踩在脚底狠狠践踏。 周成忠流下两行混浊泪,双手颤抖,想最后摸一下被他忽视十来年的女儿。告诉她,这么些年,爹对不起你。 周瑾下意识偏头避开,全身警备,以防他做什么。周成忠肝胆俱裂受伤不已,活像死了亲爹。她很小的时候会软软地张开小手挤到他怀里要他抱,笑地很甜,满是孺慕之情。 今时今日,全是他的错。 “阿瑾,我死之后,去周家宗祠祭拜我。落灰的香炉里有些东西,是我补给你的嫁妆。” “方年听你的话,是个靠得住地。” 监斩官瞧了瞧日头,斩首令扔下地跳了两下,“无关人等退下,时辰已到,斩立决!” 周瑾背过身走下刑台,周成忠砍首示众,脑袋在地上“咕噜”滚了几下。 周家人走楼空,没什么人。宗祠里乱做一团,灰尘有硬币那么厚,值点钱地都被席捲一空。香早灭了,灰冷腻地堆在香炉里。 周瑾捡了根平日松香灰的法棍往里捅了捅,两掌深的时候碰到阻碍。周瑾掏出来,厚厚的砂纸包了几层,拆开,里面竟是一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这个厚度少说也有三万两。
第79页 赚到了,以后可以过躺赢的人生。 周成忠的后事周瑾全权料理,好生安葬。 方年一直陪伴左右。 “阿瑾,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按照调查问卷的尿性,她得做完任务才能回去。可是这份调查问卷从一开始就没有明确任务,而且还在里面套了另一份调查问卷。庭书任务失败,他的调查问卷归了她,这份问卷任务是否延续到她身上,如果是任务又是什么。 方年鼓起勇气,“如果不知道,要不要做我娘子试试看?我们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 “你看,我娶了你,你嫁给了我。你还碰过我。有句羞人的话要跟你讲,在你之前,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童男。你点不点头,我都是你的。” 方年的脸颊飘上两坨红晕,“如果……如果你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女子,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得到我。可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要了我吧。” 周瑾脑袋当机卡壳,他这么说显得她好像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不!她不是! 周瑾确信自己对方年是有感觉的,只是这感觉太复杂。他既是她养过的孩子,又是她的夫君。换句话说,她没法全身心投入到与他的感情中。起码现阶段不能。 方年一眼就看穿周瑾,顺势而上步步紧逼,“我可以等,等你把我只看成夫君。你给我一个等的资格,好不好?” “好啊。”周瑾应地干脆。 方年唇角上扬,笑意藏都藏不住。他现在想昭告全天下人,他心心念念记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的人,终于属于他个人所有。 秀才功名仍在,方年决定往上再考一考爬一爬。要给他娘子各方面最好的。 陈师炀时不时过来串门,逢年过节必来,朝堂上逐渐有了居庸关总兵陈师炀和秀才方年关系不干净的声儿。不少人明里暗里同情周瑾这个挡箭牌。 周瑾:“……” 陈师炀嗤之以鼻,来地更勤了。我办事你看地不爽是不是,很好,请更加不爽吧。 方年一直等周瑾。 官做到知府时,办完公事回府沐浴洗漱。一双嫩手舀起一瓢热水浇在肩头,热气儿氤氲中,水珠暧昧地在他身上打着旋儿,折射出一圈七彩光晕。 方年防心极重,从不让外人近身,倏地拉开那双胳膊,腕上使力眼看要给折断,女子“呀”了一声。 “阿瑾,你这是做什么?”方年松了手,生怕弄伤她。展开帕子悄悄遮在水下。“不要玩闹,夜深了,快去休息。” “睡不着,想你陪我做一些消耗多余的精力然后沉沉睡去的双人游戏,来不来?” 方年柔和的眸子从深处燃起一丝火焰,然后铺天盖地席捲而来。他双目通红,弯腰拦起她腿窝,湿淋淋走向床铺。 “话既已说出口,不准后悔。” …… 方年说,他疼惜她乍一下开荤,于是做的少。后面就放肆起来了。 周瑾半个月没怎么下床。 年后陈师炀带兵回来,送了七车稀罕物品到方府,日常嘲笑方年,疑惑他怎么还不发飙而且满脸是贱兮兮噁心人的笑,周瑾扶着肚子出来正厅,两个婢女紧张随侍左右。 “回来了,可有受伤?” 陈师炀被她肚子扎地眼睛疼。只能干干地挤出个笑,咬牙切齿,“没有的,周大哥别担心。方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两个人都是站着出去,躺着回来,几乎去了大半条命。 从此以后,两人有一腿的谣言不攻自破。 端午节那天,周瑾发动,疼了一天一夜,生了个女儿。 第62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1 寿终正寝,床边成群子孙跪倒一地掩目低声啜泣。周瑾最后一次眨眼,面前变成黑白老电影扁平成一张纸,色块幻化重组成调查问卷。 原子笔“沙”“沙”划过调查问卷留下墨迹,自动填写到最后一行。 与上次不同的是,往下还有一行字。 “热烈庆祝被调查者周瑾成功夺取调查者庭书(编号181398)个人调查问卷,调查者庭书持有物品自动编入周瑾名下,清单如下:眼花缭乱×1 编号181398个人调查问卷×1 被调查者周瑾,对于你所提供的协助,我们表示诚挚的感谢!注意,此次调查问卷一旦开始,就再也不会停止。为了你的安全,请时刻严阵以待,谢谢合作!” 调查问卷从卷首开始燃烧,然后归于灰烬。 寝室书桌上日光灯白地刺眼,电流从灯管中滋滋留过。不远处手机充着电,屏幕亮了,右上角时钟跳了一下走到22:18。 回来了。 周瑾抓了衣服,去浴室洗漱。热水浇灌而下,镜子蒙上一层水雾。 眨眼闭眼哭,能想到的都试了,什么都没发生。眼花缭乱只能在调查问卷中使用。 又是漫长的一生。 庭书事件证明调查问卷中确实有其它人参与,多少让周瑾松了口气儿。这种还有同类在的归属感,让她倍感安心。 经歷一次调查问卷非常耗费精力,周瑾爬上床铺狠狠睡了两天。只在吃饭时睁眼,外卖盒子堆成小山。幸好周末室友回家,否则按周瑾这邋遢劲儿绝对会被死基友。
第80页 很多小说游戏中都有一条规律:如果在游戏中死失败,在现实世界就会以各种“合常理”方式死亡。 鑑于她在调查问卷中的名字没变,周瑾搜集了近期所有的意外伤亡名单,终于在两个月后找到了庭书的名字。 庭书,a大研究生,三年前春节赶火车的路上发生车祸去世。死时脑袋被车轮碾碎,玻璃片刺穿肺部上三寸和腹部。 面容清逸俊秀,是本人。 死因完全吻合,但死亡时间对不上。 不可能啊! 就算任务失败统一结果是调查问卷破开脑壳,不可能有人三年前就肯定她捅穿庭书肋骨和腹部。 除非…… 周瑾快速回翻记忆。 调查者庭书(编号181398),而她的身份是被调查者。 庭书同她一样成为被调查者,三年前在某次调查问卷中任务失败死亡,现实中以同样的死法身首异处。死后在调查问卷中永无止境地重复死去。 户外温度足有三十八度,周瑾打了个寒颤。 困在调查问卷里当背景板,逃不开的爆头、捅穿身体,这太痛苦。 绝对不要,她绝对不要死在这破调查问卷中。 信息越多越有利。周瑾上网发了个帖子,六分真四分假,留下了微信号,希望有被调查者联繫她。 下一次调查问捲来地很快。 前两次就像加载游戏进度条,一截一卡,完了还得弄个补丁继续走小进度条。现在进度如丝般顺滑,周瑾眨了下眼发现自己站在别墅门前踌躇不肯进去。别墅是自己家。 中午周瑾做饭,姐姐周晗吃了后上吐下泻打点滴,母亲徐青练和父亲周远山回来后怒不可遏。当即打电话让在图书馆的周瑾滚回来。 成绩好、娇软高贵仙女儿一样的周晗成了病号,周瑾吓得半死,又不敢不回,在门口磨蹭。 父亲周远山从县城里出来,勤奋能干,包工程起家,母亲徐青练是高中教师。徐青练文化水平高,看不上粗鄙庸俗大嗓门的周母和一下雨就泛味儿的县城,生下双胞胎女儿坐完月子就迫不及待收拾包袱准备跟上去。 周母一拍大腿坐村口哭天抢地,我盼星星盼月亮才来的孙女,怎么就不能让我带了。我儿子不也是这么带大地么,徐青练你这是想噁心谁呢。 徐青练面皮薄经不住骂,又实在想跟着周远山,于是用小女儿周瑾堵住周母的口。这一放就是十八年。 周母过世,徐青练欣喜地接回小女儿,很快失望至极:周瑾没有教养,粗俗,小家子气,品味差,钢琴国画什么才艺都不会。 徐青练教了几次干脆放弃,一颗心整个扑在大女儿身上,偏地没了边儿。 周瑾齐肩短髮碎落在颈项上,穿着上千块的名牌外套,洗地有点泛白毛,拉链拉到脖颈处。脚下蹬一双限量版跑鞋,前年款的。 “周瑾”觉得衣服没坏,不用费事儿换新。在徐青练眼里,这就是眼皮子浅。 周远山很孝顺。周母不缺钱,所以给周瑾的也是最好的,但是品味审美气质这些个东西,有百分之八十的后天环境加成。徐青练在小女儿身上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周瑾”特别想贴近妈妈,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闹笑话,事情一做就错,妈妈眼中渐渐升起不耐烦,“嫌弃”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在成绩相貌俱佳的姐姐周晗面前,自卑地抬不起头。 周瑾推开门,“爸,妈,我回来了。” 噼头盖脸一巴掌挥过来,周瑾头偏了九十度,脸应声肿起来。 “我说过多少遍,咱们家肠胃都干净,消受不了你那重油重盐的做饭法子。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屡教屡犯,看把你姐姐弄成什么样子了?” 周瑾做饭随周母,习惯岂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我肠胃就消受了十八年,还不错啊,挺香的。姐姐要是吃不了,就应该提前告诉我,或者她自己做一份清淡仙女儿饭。”周瑾来了脾气,“我给自己做饭,姐姐非得凑过来吃,我能拉着她不让吃?那妈你一定指着鼻子说我白眼狼。” 徐青练眼眸锐利目中有火,下颌勾出刻板的弧度,嘴唇抿紧,头髮一丝不苟梳在脑后。 周远山开了公司,她生活水平很高,岁月没留下多少痕迹,一身暗色职业装,腹有诗书气自华且优雅。 “没教养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跟父母顶嘴!”徐琴款踩着高跟鞋“当”“当”上前扬手又是一巴掌,把周瑾拽到周晗房间,“看姐姐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跟姐姐道歉。” 周瑾两个脸蛋肿成水蜜桃,火辣辣地疼。 周晗躺公主床上,五官精緻,苍白面色挡不住优雅书卷气儿,齐刘海儿,长发柔顺地披在脑后,柔光在上面打着旋儿。眉头轻蹙,咬紧发白下唇,似是很痛苦。 “晗晗饮食低油盐高蛋白,不是你那种猪胃,什么垃圾食品都能往里塞。姐姐虚弱样子你给我记一辈子,下次再敢犯,就滚回老家。” 周瑾心中来了火,甩开拽着自己的徐青练,对方满脸惊愕,“我没错,道什么歉。” 第63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2 “还在狡辩,没教养的东西。”
第81页 徐青练气地浑身发抖,巴掌扇到脸上被周瑾扣住手腕,以强硬态度按下。 虽然没有推开,但“拒绝”明白地传达过来。 小女儿被接回来后唯唯诺诺,处处讨好。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眼神。 周瑾保持冷静,泰然自若,双目炯炯有神,眼底微勾,总盘算着一些事情。 “妈,我想不通错哪儿了,做个不合姐姐胃口的饭就是错?”周瑾语气很淡,却挑战了徐青练引以为傲的权威,“其实,在你心中,姐姐快乐就是对,不快乐就是错。什么时候姐姐的喜怒成了衡量我人生对错的标杆,我算什么,你有没有关心过我?” 不对等的母女关系,她投入地太多,即便小心翼翼,周瑾也维护地举步维艰。付出的一切被糟蹋,支撑她的东西没了。 “姐姐生病我很难受,也希望她快点好起来。但这事儿我没错,也不会道歉。” 听到后半句,徐青练扬起几分的唇角拉了回去,甩开周瑾,指着大门,冷冷道,“滚出去,我没你这种心术不正嫉妒姐姐的女儿。” 周晗吃力地掀开被子起身,“妈,别说气话。这么晚了你让阿瑾去哪儿,万一出事儿你要心疼死。” 又拽回周瑾,“阿瑾,姐姐没事,姐姐不怪你。妈妈很生气,你别顶嘴,快跟妈妈认错。” 妹妹一向没底气姿态放地极低好拿捏,妈妈一个不耐烦的眼神都能让她低落许久。周晗没少看笑话,每当这时候就觉得自己十分优秀,以及委曲求全的妹妹太可悲。 妹妹好像突然间有了底气,无所畏惧又洒脱,腰杆挺直,人一下子就立了起来。这种转变让周晗心惊又害怕。 周晗手被拉开,从周瑾脸上看到几分嘲讽,定睛一看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周瑾说,“姐姐,讨妈妈欢心太累,我不打算当乖乖女了。你继续努力。” 小女儿和妻子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周远山头疼不已。他事业有成,西装笔挺,干练利落,优雅自信,腕间扣着高级手錶。岁月给这男人添了独特魅力。 眉宇间挂着不耐烦,对小女儿周瑾从乡间带来的的粗鲁不忍直视,最多容忍三秒。但是这次,问题出在徐青练身上。 公司的事儿已经很多了,回到家还这么喧闹。周远山揉了揉眉心道,“青练,少说两句。当妈的让让女儿,别总是吵。” “周瑾,以后不准跟妈妈顶嘴,快回房去休息。”招了招手,宽厚修长手背覆在周晗的脑门上,一会儿捞起西装,“好像还有点低烧,晗晗上车,爸爸带你去医院看看。” 徐青练拿着周晗外套,弯腰重新勾上脱了一半的高跟鞋,“晗晗还不舒服是吗?妈妈跟你们一起去,省的地在家里受气。” 别墅大门一开一合,很快冷清下来。 周瑾倒了杯水喝着,等眼眶胸腔酸涩哭意过去一些,没那么难受,定了个外卖——双人份爆辣小龙虾。 周瑾口味和周晗相反,还有就是她吃地多。被接过来后为迎合周家三人,顿顿吃各种寡淡菜叶子(蔬菜沙拉)配奶昔。仙女儿饭份量少地可怜,周瑾饿得心慌快脱相了。 她往常的饭量堪比中年大汉。 周瑾又订了份面条。 二楼是最后一间是她的房间,布局和周晗的别无二致。周晗房间入口处摆着经典黑白进口钢琴,常年调着法国冷香,地上铺着欧洲高级手工绣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一面墙都是外文书籍,宽大的书桌上立一只纯白曲颈瓷瓶,每天换一只冷梅。 这种只能在电影中看到的场景震撼了初来乍到的周瑾,第一次进周晗房间时甚至不敢下脚。 周瑾房间简单多了,一张大床,同色系大衣柜和大书桌。一个字:大。 “周瑾”清楚自己小家子气,所以在选家具时要了大号,以为这样能显得大气些。她急切讨好徐青练,向母亲喜好靠拢,殊不知在三人眼里只是丑人多作怪。 大书桌上放着一张周母死前立的遗嘱,将其名下那近三百亩田留给宝贝小孙女周瑾。 周远山很孝顺,每年划给周母不少钱。周母一直认为乡下人就该有田,田越多越好,于是有点钱就到处买田。去年政、府开发商业街,划了一片开发区,刚好划中周母那近三百亩地,商业街建起来后划给周母四间商铺。 周母死后,徐青练一直想拿回周母财产,周远山的钱她也有一份,于是旁敲侧击“周瑾”,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周母存摺——只有八千块钱左右。 “周瑾”说奶奶把钱拿去到处买地了,徐青练气地脑袋抽疼好几天,暗骂眼皮子忒浅的老东西。 “周瑾”本来打算从图书馆回来就把这份遗嘱交给徐青练,没想到半路上出了周晗吃坏肠胃的事儿。 周瑾折起遗嘱揣到裤子兜里,翻了翻手机日历。明天周一,工作日,去公证处继承财产。没有做生意才能,租出去,她收租子也是可以的。 门外“叮咚”响起,外卖到了。 周瑾开门提外卖时,被外卖小哥惊到了。 她的手不小心碰到外卖小哥,看见小哥头上多了一圈绕脑门漂浮的字:宋良意。 名字底下是一红一篮两根进度条。红色满格,蓝色走了百分之十。
第82页 手一离开,就恢復原样。 这就是眼花缭乱?! 周瑾忍不住多试几次,外卖小哥静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拨了个号码,“您好,我要报警,我在江山别墅区9号楼前被人性、骚扰……嗯,对方是女性……看起来18岁以上,是可以判刑的年纪……” “小哥你误会了,别报警。”周瑾差点跌倒,忙伸手挂断他手机。小哥个子很高,精瘦,不知道脚下怎么动作,周瑾完全被隔开一臂距离近不了身。 那边说了什么,小哥狭长眸子一转,手机摄像头对准周瑾,“……採集到犯人样貌,这就给您发过去……” 周瑾破罐破摔,苦情戏戏精附体,凄婉抖唇大喊,“宋良意你个脚踩两只船的渣男,我为你堕胎三次,现在还怀着你第四个孩子,你不想认我不怨你,你居然报警抓我,还扯可笑的什么性骚扰,放屁。警察小哥,我命比苦瓜苦、冤比窦娥冤……” 宋良意愣在原地。 手机那头愣了半晌,气地不轻,憋出一句话挂断,“警力资源珍贵,切莫肆意浪费……宋良意是吧,记录留案!下次再打来有你好看!” 宋良意:“……” 宋良意摘下棒球帽,眼珠极黑,眼睛狭长,像利刀裁开;眼尾上勾,带了点冷意;薄唇殷红,随时可以开火骂人。 面皮极白,穿一蓝色件连帽卫衣,修长有力双腿裹在黑色牛仔裤里,指尖夹烟,一点橘红色星火若隐若现,指上很多细小伤口。 周瑾半身在家里,随时可以拉门,“小哥,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你逼得太紧,我不得不围魏救赵……” “你刚叫我什么?”宋良意打断她。 “宋良意。”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他吐出一口烟,面部朦胧,显得眼珠更黑了。 周瑾心里咯噔一下,眼珠乱瞟到宋良意胸前工牌,硬着头皮道,“你工牌上写着吶……” “是吗?”宋良意摘下工牌送到她面前,上面是赵什么东西,笔迹龙飞凤舞比英语还英语。 “其实……”周瑾心狂跳,扯了个蹩脚藉口,“我暗恋你来着。大晚上订三人份饭,就是为了借取餐时间多看你几眼。我用痴心换情深,你jio地如何?” 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是直接拒绝,他答应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她碰的人当中,只有宋良意触发了眼花缭乱。 宋良意要么是剧情任务重点人物,要么……是另一个被调查者。 “行啊,谈着试试看吧。”宋良意掐了烟,“你手机号多少?” 周瑾:“……” 她不知道“周瑾”手机号多少。 “你手机号多少,我给你打过去吧……” 周瑾和宋良意在门□□换手机号,互加微信,用时五分钟成为男女朋友。 解决掉饭和小龙虾,躺到床上,被子拉到胸前,周瑾还没回过神。 医院。 周晗检查完身体,没什么大碍,取了些退烧药回家。 周远山开车,明显松了口气儿。周晗身体虚弱靠在后座。徐青练想了想,陪她一起,让周晗平躺下来,大腿做了周晗膝盖枕头。 “妈妈您真好。” “嗯,你是妈妈骄傲的女儿,妈妈最爱你。” “今天的事情,我代妹妹跟您道歉。妹妹主动下厨做饭是为了我好,就是我这肠胃太不争气,才惹得你们生气。” 周晗瞄了一眼徐青练,状似不经意闲谈道,“妈妈,我下午找妹妹时看见她桌上放了一份遗嘱,奶奶把田留给妹妹了。” “什么田?”徐青练说。 前座开车的周远山也很诧异。 周晗努力回想,“好像是长阳区那里的三百亩田。新划的长阳区我去过几次,很繁华,地应该很值钱吧。” 何止是值钱,长阳区是新规划的商业中心,寸土寸金都不为过。 徐青练厉声道,“远山,开快点回家。” 第64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3 “周瑾,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徐青练推门而入直奔周瑾房间,一手放到门把手上拧了两下没拧开,另一手握拳重重敲门。 “周瑾,奶奶给你留的遗嘱让妈妈看看。遗嘱事关重大,你还小,这不是你能处理的事情。快把遗嘱给妈妈。” 周瑾有反锁门的习惯,徐青练被挡在门外。 从教多年,再顽劣的学生在她手下也翻不出风浪。这是第二次,有人正面反抗她。两次还都是一个人,小女儿周瑾。 周瑾睡地不踏实,拍门那一瞬间就清醒了。细细端详好几遍遗嘱,她得重新定位这张薄纸的价值,那四间商铺价值超出想像。 徐青练拍了好一会儿,频率慢下来。周瑾估摸着晾地差不多了,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卧,“妈妈我今年十八,是个成年人了。商铺我打算租出去,躺着就能挣钱,您放心吧。” “周瑾,不准张口闭口就是钱,满身的铜臭味儿。”徐青练眼角抽疼,嫌弃不已。这几天不是装大方通透装地地挺好吗?怎么不接着装了。眼皮子浅的乡下丫头,贪财劲儿十成十随了周母。
第83页 站在一旁担忧地望着这边的周晗,温柔知性,大方优雅,这才是周家千金应该有的样子。 隔着一到门周瑾都能猜到她在心里骂什么。嗤笑一声,嘴皮子一掀嘲讽,“是哦,您品行高洁视金钱如粪土,干嘛找我要奶奶的商铺,也不怕铜臭味儿污了您中通蔓直的鼻子。” “那是你奶奶的东西吗?钱是我这十几年陆陆续续拿给她的,买到的田就是我的,拿田换的商铺也理应我的。抢了我的东西当自己的,还立遗嘱给别人,谁给她的脸。” 周瑾抖了抖手中遗嘱,鼻尖翘上天,“这事儿不是谁声大谁就有理,商铺反正在奶奶名下,国家法律也得按这张纸来。而且……”周瑾拉长了音,“……爸爸很孝顺奶奶,您这么说,不怕爸爸生气吗?” 周远山脸黑地跟锅底一样,甩手离开。徐青练知性优雅,人淡如菊,待人接物永远恰到好处,即便与母亲有几分不合,那也是天下婆媳的通病。他到今天才知道徐青练对母亲是打心眼儿的嫌弃怨恨不说,还时刻惦记着母亲手中丁点财产。 徐青练心中一惊,忙追过去,狠狠瞪了禁闭的房门一眼,“周瑾,你这种女儿我要不起,滚回乡下,别让我再看到你。” “远山,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丈夫是她的体面、身份来源,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损伤她在丈夫心中的地位。 终于清净了,周瑾把被子拉到头扬声道,“放心,我明天就搬出去。” 周晗心怦怦直跳,欢欢喜喜地回房。之前为妹妹的到来会瓜分父母关注而揪心不已,现在恨不得妹妹多呆几天。妹妹在就能时刻提醒父母姐姐有多优秀。 周瑾没怎么睡,翻箱倒柜收拾行李。 抽屉里除了奶奶遗嘱,还有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周瑾成绩不怎么好,勉勉强强上了c大。c大两条路之隔是a大,top前五,周晗在a大读书。 填报志愿时徐青练呕心沥血选了一天一夜,给周晗选定a大。在a大提前参观时临时想起周瑾的志愿还没报,于是顺手打听了一下隔壁c大录取线,差不多能行,把周瑾填了上去。 这两天也正是开学日子。 凌晨四、五点,周瑾拉开别墅大门,拖着行李箱离开。 c大校方给提前来地学生安排宿舍,周瑾找到自己宿舍床铺,收拾好后就去公证处继承遗嘱。 公家办事一向小心谨慎,换句话说就是很能拖,手续办完就到中午十二点了。周瑾拿着地址底气十足,以青天大老爷上身的姿态去商铺。 第65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4 一样背着手到了商铺里。 没进去,在一旁观望。 四间商铺在繁华地带中心,占地极广,上下四层楼。整栋楼刚封顶,巨大条幅招租广告从顶楼垂下。无论是大小还是地段都出乎周瑾意料,今日温度高达四十度,商铺四周人流量也没怎么减少,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值得一提的是,这栋楼负三层是地铁口,三条地铁线在楼下交汇成城市心脏,四通八达延伸至全城角角落落。 “这简直赚翻了啊。” 从商铺主人姓名改为周瑾,她的手机就一直有陌生号码打电话来,无一例外全是求租的。周瑾没立即同意,这四间商铺拥有这个城市独一无二的人流量,如果能将巨大人流量转化为有效人气,那么造出几个大牌也不是不可能。为此,租户质量至关重要。 肚子从刚才起就咕咕叫。说来从一大早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打开手机,找到附近饭馆,选了评价最高的一个过去吃饭。 不远,但是路很绕,穿过一条小巷子,连拐三个弯才看到掉一半红漆的饭馆招牌。一排几个小饭馆都是居民楼一层改的。巷子里这幢灰色居民楼可怜兮兮蜷缩在前后左右无死角高楼大厦夹击中。 第三家就是她的目标,鸡汤肉丝面。 饭馆里没什么人,桌椅是学校淘汰下来,有一个被歷任主人刻了各种字体的“早”,擦地很干净。右侧大圆桌上堆了一摞外卖盒,贴着订单号。右侧墙面上贴着“急事转卖”。 中年妇女掀开洗地发白的半门帘,手脚麻利地擦了一把桌椅,眉宇间带着疲惫,强撑起笑,“小姑娘吃点什么?这边坐。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吧。” “嗯,一碗鸡汤肉丝面。”周瑾拉开凳子坐下,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农民工,三三两两坐下,迳自倒面汤。 “好嘞,香菜葱花辣椒要不?” “正常放就好。” 老闆娘跟他们打了个招唿,扬声朝后头叫,“一小五大,小的正常放,三辣两多醋。”取了饭盒装好外卖放在门外地上,骑手来了不用下车一提就走。 老闆娘三十多岁身材娇小,头髮扎在脑后,两缕从从皮筋中散落出来垂在颈侧。十指粗厚,常年洗盘子泡在消毒水里,指甲比常人白很多。 鸡汤肉丝面汤清澈如水,拳头大小的细面条团在碗中,上面点缀几粒翠绿葱花香菜。筷子挑开一缕面,面条顺滑散开,根根分明,蓄势待发的游龙一般卧在碗里。 视觉上很抓人眼球。清汤入喉,味极鲜极美,再吞一口面条,麦面清香完全被调动出来,二者完美融合出醇厚后味儿。
第84页 周瑾吃了一口头毫不犹豫插进碗里,汤喝地一滴不剩,抚着肚子结帐时几个农民工已经叫上第二碗了。 她心头蠢蠢欲动,好想让老闆娘当她的租客! 骑手蹬着直行车过来,“钱姐,78和79号单我拿走了。” 钱姐头也不回:“小宋,筷子和纸巾在桌下抽屉里,别忘了。” 周瑾边擦嘴边打腹稿,动作一顿,声线凉薄又清浅,抬头一瞅果然是宋良意。 宋良意穿着蓝色短袖,黑色牛仔裤裹着一双大长腿,皮肤是那种冷白,露出的半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自然。气质很好,嘎吱作响的妈妈自行车蹬出了越野车的气魄。 眯着眼睛半天才想起她是谁,“哦”了一声,“我说怎么很眼熟,原来是女朋友。” 指了指眼睛,“我有点近视,不带眼镜看不太清人。” 周瑾:“不用自卑,我不嫌弃男朋友瞎。我这个人啊,性格举世无双地好。” 宋良意腰弯到一半,塑胶袋子挂上指节,抬头,“……谁给你的自信心。” 钱姐在围裙上擦了一把手,“呦,原来是小宋媳妇啊,饭钱不用给了,以后想吃直接来。小宋是我们大恩人。”小姑娘文静,一看就是个读书有文化的,怕周瑾嫌弃宋良意,忙说好话,“小宋长地漂亮人又能干,就是吃了没学歷的亏才干这行。小宋厉害着呢,你跟着小宋一准儿没问题。” “钱姐叫我阿瑾就行,我姓周,周瑾。”周瑾打蛇随棍上,亲亲热热拉近关系,“钱姐,你这儿生意红火回头客多,面味道又好,干下去肯定赚地钵满盆满,为什么要转卖?” 话是掏心窝子的,钱姐心头一暖。笑容淡了些,拉着周瑾坐下,嘆了口气儿,“这片要拆了,不转卖能怎么办。我和老公没别的本事,就这祖上传下来的做面手艺,现在还能走订单送个外卖,以后没网没客人,可怎么过活。” 周瑾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你讲话,你讲到高兴处她会笑着回应羡慕不已,你语气烦闷她也会跟着皱眉,然后吐槽对方陪你一起嚼舌根骂天骂地。 钱姐都不敢相信她跟刚见面的小姑娘交了心。 宋良意送了几趟外卖,真心服了:三个多小时,这两人连坐姿都没动。刚见面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嚒。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抽菸,烟气缭绕迷了他的眼。 中午三四点店面没人,钱姐老公孙硕可算从后厨脱身,一盘爆炒小龙虾,一叠盐水毛豆,提着两瓶冰酒跟宋良意碰杯。 孙硕将近一米九,干过几年修车工,身强体健肌肉结实,坐在女儿粉色小板凳上显得滑稽。 宋良意说:“还差多少?” 孙硕:“四万。” 女儿满满七岁查出心脏病,十万多手术费压下来,这个家摇摇欲坠。大夫建议越早开刀越好,他跟妻子起早贪黑拼了命挣钱。第一期手术很成功,宋良意借了他五万。第二期手术在三个月后,钱还差四万,可店铺要没了。 妻子一直郁郁寡欢,今天难得她这么开心。孙硕对周瑾的好感全部来自宋良意,现在才多了一分真心。 孙硕目光从妻子笑脸上移开,冷硬绝情替换柔和,吞了一口烈酒,“再这么操劳下去,她的身体迟早要垮。我很爱满满,但我不想她拖累妻子。” 宋良意捏着酒杯神色复杂,“你想放弃满满?孙哥,钱姐不会同意的。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满满那么可爱,老天一定会眷顾她。” 说来可笑,“上天眷顾”这四个字,宋良意从不相信。今天拿来安慰这个绝境中的男人。 “还能想什么办法?房卖了,店铺卖了,血卖了……下个月住哪儿都不知道。宋良意,所有能卖的东西我都卖了。”孙硕眼眶发红,心头像被钝刀割。次数太多,已经麻木,话才能轻飘飘出口,“她……想过去卖,被人嘲了回来,我才知道。” 孙硕一闭眼就想起那晚钱姐抱着生病的满满痛哭流涕自责绝望,“没把你健康地生出来,是我的错,没有钱医治你,是我的罪”。就算有错有罪,也是他和她两个人的错,她一力承担太痛苦。 “我作为父亲对不起满满,下辈子我一定还她。” 钱姐没什么心眼,周瑾聊了很久,想要的信息套了个八九不离十。孙硕明显不是个好惹的,防备心极高,周瑾耳朵竖起来一直在听这边动静,不是她能力多强,而是孙硕放任她听。 周瑾察觉到时已经听了一半,索性大大方方搬了小板凳凑过去听,“嘿嘿,男朋友,给我匀个位儿。”毛豆一半进了她肚子,手笨,剥一只小龙虾浪费半只,宋良意看不过眼,一只只剥好放到她面前小碟子里。 “孙哥,钱姐,你们家店走地是面的味道,店铺转租出去,汤头、手艺、配方卖不卖?” 孙硕摇摇头:“不是不想卖,而是没法卖。我抻了十几年面,从选面粉、和面到抻面都没什么定数,配方是妻子搞出来的,同样不固定,每天根据调味料和面条情况调整。汤头就是普通的鸡汤。这些东西没有人会买。” “我买。” 几个人纷纷朝这边看,她又说,“但我手头没那么多现钱。”
第85页 孙硕钱姐刚提上去的心又落下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宋良意双臂环胸抿着唇等她后话。 周瑾撑着下巴笑意盈盈,指了指不远处高大新楼,“那里有个店铺是我的。从今天起它归你们所有,作为交换,我要孙硕的抻面手艺、钱媛的鸡汤肉丝面配方以及你们老祖宗的汤头。” 周瑾扯了一张钱姐记帐簿纸,唰唰唰写下交易内容让两人签字,又扯了一张纸,“这份是聘书。周瑾聘请孙硕和钱媛为工人,准许你们用我的手艺和配方做鸡汤肉丝面,工钱嘛,赚了钱对对半分怎么样?” 她这方面不怎么在行,“不行的话可以再讨论,你六我四怎么样?”或者七三分?不能再低了,她也得靠这个恰饭。 孙硕和钱媛目瞪口呆,惊地说不出话,宋良意讶然,菸灰烫了手才回过神。 “你……你真的愿意……” 那处楼从规划起价格就跟坐了火箭似地蹭蹭往上涨,现在更有有价无市。连边缘的停车位都比别处高十倍。那里的店铺他们想都不敢想。 “愿意啊,不然跟你们说这些干什么。”周瑾瞟了眼手机,“离公证处关门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去还来得及。走不走?” “走!” 孙硕跟得了帕金森似的站起来,一米九的大汉抖成筛子,眼圈通红满屋子收拾证件。钱媛捂着嘴呜呜咽咽哭起来,另一手紧紧攥着周瑾。 嗯,她的手骨好像要被捏变形了。 要下班了,公证处没怎么磨蹭,各个手续飞快走完。孙硕百忙之中双倍价格请了律师,律师拍拍胸脯自信满满,“我是职业律师,为您争取更多权益是我基本职业技能,您放心吧。” 孙说下一句话说得准备大展宏图的律师差点折了翅膀,“是吗?这可真是太好了。你一定要为周瑾……啊,不是我……是她,为她尽可能的争取权益,麻烦你了哈。” 律师:“……” 五点前一分钟手续办好,孙硕小心翼翼捧着那几张盖着红戳的薄纸仿佛在捧黄金。眼圈泛红,折起来揣到贴身兜里,朝周瑾恭敬弯腰报拳,像黑、道电影里进义气堂。 “周瑾,你救了我们一家性命,谢谢,真的谢谢你。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总之你对我有恩,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孙硕一定为你赴汤蹈火。” 呃,更像黑、道了,他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按年纪推算,孙硕中二时期刚好是香港电影古惑仔风靡大陆黄金时段。这么一想容易理解多了。 周瑾摆摆手,中二病附体,迈着外八字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摆摆手,“噢,跟着我混,不会亏待你的。” 孙硕特别认真地接了一句,“是,老大。” 第66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 店铺在第一层楼,之后的装修事宜孙硕和钱媛迫不及待全程跟进,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店铺里。 “那啥,我掏不出装修费,得你们来,可以吗?” 腰包提起来倒,里面也只有可怜兮兮三张红票,奶奶的存摺握在徐青练手里。 钱媛下午面馆关门踩着自行车送饭给老公,火爆大头菜、凉拌黄瓜和酱牛肉三个菜。孙硕盯着工人装板粉刷、铺管道埋暗线,不停地扛着桌椅进店铺。短短十天累瘦了五斤,夫妻两人疲惫并快乐着。 孙硕饿地狠了勐扒几口饭,口齿不清,“可以的,放心。我压房贷了十万,能搞个高级精装修,还能配些绿植山水。” 一双眼睛黏在店铺上不愿移开。钱媛挽了袖子提起扫帚就开始打扫。 “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这里大面积装修,人来人往乱地很,小姑娘一个人不安全。小宋没陪你来?”钱媛忧心拨了个号码,等那边接通就一顿数落,宋良意连连保证,她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周瑾双臂环胸,以国王巡视自己领土的姿态绕了一圈,后知后觉自己兴致勃勃准备的可行性建议没什么卵用,只得作罢。专心听钱媛吐槽宋良意,适当地表示受伤。 宋良意性情温和懒散没什么攻击性,离得近些就清楚他不是个好相处的,却与老实的孙硕夫妻俩相交甚笃。周瑾有点好奇他们几个怎么凑在一起。 “满满去年发病,小宋送外卖在门口等面时察觉到她情况不对,立即送医院里。我和她爸忙着招唿客人,注意到时满满已经脱离危险。小宋是个好人。” 钱媛怕周瑾嫌弃宋良意,好话反覆说,“他就是学歷差了一些,但对人没得说,心眼实诚,又有本事肯干,你跟他不会吃亏。小宋有自己的修车店,每月都有进项,他要是认准了你,别说店,心都能剖给你。” 周瑾越来越尴尬,莫名有种见公婆的羞耻感。手机响起,拯救周瑾摆脱胡乱点头答“嗯”,不管对面是谁,谢谢你啊,“餵?” “你在店里是不是?我来接你。”宋良意说。 “行。” 她答地干脆,宋良意沉默一会儿,带了些笑意,“都不问去哪儿,看来是很放心我了。女朋友,一会儿见,我们试着培养感情。” 周瑾挂了电话,跟钱媛孙硕打了声招唿,到门口等。
第86页 二十分钟后,宋良意蹬着他的自行车过来。周瑾想学小说中那样女生羞答答斯文侧坐在后座,结果宋良意自行车后座两侧都栓了外卖箱。还有点热度,估计是刚送完外卖。 宋良意弯腰去拆外卖箱,后座一沉,周瑾两掌支着他肩膀站在后座上,“我坐好了,走吧。” “这样不安全。” “哦。”周瑾跳下来,拆了鞋带又重新绑紧,原地跑了几下,拍外卖箱像拍马屁股一样,沉住气道,“我准备好了,走吧。” “……你准备好什么了?” “跑啊。”周瑾双臂撑地,做了个起跑标准动作,双目直视前方,“我跑步很在行,跟上自行车没问题。你可以尽情地蹬,就这样蹬出风火轮吧。” “……”三观猝不及防有了裂痕。 宋良意“噗嗤”笑出声,一双洁白手腕靠在自行车头细微抖了抖。 周瑾不是滋味,“好歹尊重一下别人的体力好吧。再说丢人地可是我,我都没意见,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第67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6 宋良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眼睛有一点可疑的湿润,长腿跨下来,双手扶着车头,“一起走吧,让你跟在后头跑,我可干不出这么黑心肝的事。” 周瑾没动。 一双滴熘儿圆眼睛粘在自行车上头。 自行车就是用来骑地,推着走算怎么回事儿。 宋良意失笑,极黑眼珠子一转,“要不你在前面蹬车,我跟在你后面跑?” 周瑾:“可以吗?我没什么意见。” 她是真地觉得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儿。 一边说,一条腿跨了上去,无处安放的臀部顿时有了栖息之所。 打开地图app,“具体位置?我定个位。” 宋良意眼里笑意加深,拿着她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手机里爽朗机械男声说,“目的地已近定位,高德地图持续为您导航。” “走吧,我会跟上你。” 周瑾踩在踏板上已经迫不及待了,前脚掌下力一蹬,自行车顺畅无比滑出半条街,留给宋良意一个即将转弯的背影,“嗯,快跟上来啊。” 宋良意左右动了动脖子,解开短袖领口两颗扣子,压低身子,前脚掌撑地,残影一闪,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 路人大妈不得不把被跑过高速劲风带散的几缕头髮薅回原位,望着快速缩成黑点、身形精壮的背影啧啧感嘆,“年轻真好,小伙子有劲儿没处使,他媳妇儿可真有福。” 凉爽的风吹到脸颊脖子上,周瑾舒服地直哼哼。自行车的魅力就在于无拘无束。 没一会儿,左手边多了个身影。她确定蹬地不慢,他一脸闲适,仿佛在享受慢跑。 周瑾忽然乐了,远处环形街边公园不少人在遛狗,“人家遛狗,我遛……我陪男朋友跑步!” 及时改口,她可真是机灵。 “前方二百米右拐……” 宋良意手指灵活,动了一下,周瑾腰间包包里的手机就到了他手上,在屏幕上敲了两下,男声导航息了声,指了指自己。 “真人在线语音导航,位置精准,你值得拥有。” 她包包有几层拉链,是那种闪闪亮好看但是难拉的金属拉链。手机在包包最里层,贴身的。周瑾盯了他手指几秒,“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密码?” 手机自动锁屏,指纹密码必须得有一个。 手机机身在宋良意手里,倾斜成周瑾能看清屏幕上油脂的程度,几个地方明显不干净,“四字密码,这几个键多试两次就出来了。而且指纹也很明显,换个膜吧,不安全。” “哦。”恹恹地,语气没之前活泼。 宋良意说:“做事稍微专注一点儿,就会看到别人没注意到的地方。就像你读书多,我学问不如你一样。这很正常。” 跑了一段时间,宋良意不喘也没汗,脸上多一层粉红。他本身就面皮白净,多了几分媚色,无端让人想起那句’夹岸桃花蘸水开’。他眼珠极黑,没什么多余情绪,愣愣将这幅媚画通穿个口子。 宋良意这张画皮美则美矣,太假。 到了个下坡路,自行车速度快了一点,宋良意领口稍微敞开了一些,精緻的锁骨若隐若现。不动声色地提了点速度,与周瑾平齐。 他是穿衣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身形匀称好看,薄薄一层肌肉蕴含着少年生机。 周瑾看着看着就愣了神。 “注意看路。” 宋良意淡淡说了句,扣上扣子。 这动作代表拒绝。两人突然疏离下来。 皮相好看,从小就招人目光。长大一些,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人眼珠子放肆地黏在他身上。宋良意说过几次,那些大爷大妈讪讪地收回目光,然后恼羞成怒,骂他不知好歹。很厌恶,这些目光无时不刻不在探寻他的隐私,让他觉得自己是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 宋良意有些失望。 她眼睛不曾在他身上停留。 所以他以为她是少有的几个。 周瑾恍如隔世,两个眼珠子快速判断交通状况。麻蛋,美色误人。
第87页 下个路口,红灯。 周瑾捏了剎车,停在一边。 宋良意慢了几步赶上来,和周瑾隔着两个自行车车位。 红灯秒数一点点减少。 周瑾深吸一口气,双手扶正车把,脑门“咚”地一声嗑上车头。 很快红肿鼓起一个包。 宋良意愣了愣,“你干什么?” 突然发什么疯? “清醒了。”鼓包处酸软涨疼,周瑾试探的小手手往上摸。 “宋良意,你知道你有多美吗?简直是画皮在世,再看下去我有预感我要出车祸了。” 宋良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眉头不自觉地一点点舒展开,唇角往上翘起浅浅弧度。 “所以,你为了不被我迷惑,去撞头。” 十八岁的小姑娘,正是容易被美丽事物吸引的年纪,情感欲、望初出萌芽生机勃勃,一点点诱导就能疯长。她居然能直视欲、望,她竟然能克制欲、望。 周瑾一脸坦然,点头,“嗯,直勾勾看着谁都不好吧,不尊重人。而且,你不喜欢,不是嘛。” 尊重。 他不喜欢。 这几个字含在舌尖,宋良意心头一角软了。 她一身运动衣,龇牙咧嘴地摸头顶鼓包,屁股没形象地顶着歪倒的自行车。 分明是滑稽引人发笑的场面,宋良意却觉得她这样子特别可爱。 拉住周瑾蠢蠢欲动的手腕,不让她碰鼓包,“再酸再痒都不能碰,会加重伤势,有可能感染。” “我怎么觉得你挺开心的?我撞了头就让你这么欢乐。宋良意,你这男朋友不太合格啊。” 宋良意胸膛震动,笑容扩大了些,“嗯,我很欢乐。” 幸灾乐祸的东西! 周瑾蹬了他一脚。 宋良意在她抬腿时就后退一步避开,绿灯亮了,周瑾踩着自行车蹬地飞快。 哼,跟后面撒丫子跑吧,累不死你丫的! 宋良意给她揉鼓包时,又看见他头顶的进度条。 红色往前升了5个百分点,现在是15%。 蓝色往前升了13个百分点,现在是26%。 大胆猜测,红蓝都走到100%,她就可以结束这个任务。 周瑾很兴奋,之前三份调查问卷不知道任务目标和任务进度,连猜带蒙走地很曲折,有了“眼花缭乱”,简直就是精准点艹。 红蓝条代表什么? 周瑾将记忆细细梳理一遍,得出个八、九不离十的结论。 红色是宋良意对周瑾的态度,蓝色便是宋良意对自己的态度。 他曾经被不尊重对待过,所以现在格外看重“尊重”。 第68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7 两人在一排车库前停下。 车库很早以前就被改成修车店。 蓝色掉漆广告牌立在路口,厚重的机油味儿浮在鼻翼,货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热气从水泥地蒸腾出来,才来一会儿,衣服就贴在身上。 宋良意在最后一个车库前蹲下掏出钥匙,双手握住凸出来的把手往上一抬,生锈的白色铁皮捲帘门“哗啦”一下子卷到房顶,撞下一层墙皮。 四四方方,一眼就能看透。 最里侧支了张床,叠地干净整洁,笔记本电脑躺在上头。右边是个大桌子,电磁炉和锅碗瓢盆堆在上头,劣质塑料筷笼里只有一双竹筷。 门口纸箱放了半人高,一些是修车工具,一大半是书,还有一框指甲盖大小的集成元器件。 宋良意摞了两个纸箱让她坐,倒了杯水,“我叫宋良意,今年二十,是个修车的,白天兼职送外卖。户头存款三万,很穷。我们在谈恋爱,对伴侣诚实是最基本的条件吧。你怎么样?” 周瑾点点头,伸出手要跟他握,谦逊恭敬的姿态不亚于谈一桩大生意,“周瑾,c大一年级学生,有几个不怎么值钱的小店铺。” 两人第一次见面在别墅区,周瑾没隐瞒,“父母心里只有姐姐,生了我还不如没生。明面上的读大学,实质上的逐出家门。手头存款三百元多点,以后在一起了,没准还得靠你接济过活。” 宋良意诧异。 他很会挖坑下套,后面两人聊了一会儿,周瑾察觉到时,基本情况被摸了个清。 “那也跟我说说你呗,我的底可没保留全都漏给你了。” 话出口很随意,心中严阵以待,准备了个小本本随时记录,不丢失任何一分攻略可能性。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不和父母兄弟姐妹住一起吗?” 宋良意垂下眸子,勾唇笑了笑,“母亲十二年前病逝,妹妹车祸早已不在人世。有个五年没见过的父亲,也许正在哪个鸡床上躺着。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啊,好惨一男的。心疼他。 “饿了吧,我去做饭。” “嗯。” 宋良意起身,三步之外就是厨房。 电饭煲里还剩下点米饭。 宋良意打了三个鸡蛋,炒散,切了碧绿葱粒,肉丁和胡萝蔔丁,大火翻炒。 色泽金黄,满室都是蛋炒饭的香味儿。 周瑾本来不饿,闻着味儿吞了吞口水。
第88页 一辆货车开过来停在门口,中年男人从车上跳下,一身灰色皱褶工装,裤脚带着泥粒。 双手粗大,虎口有厚茧,常年握着方向盘。 “小宋,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了。装了个那什么元器件,紧急剎车救了我一命。我再也不嫌你的设备贵了,这不,这次检修我也来找你。只有三十分钟,时间够不够?” 宋良意盛了一碗饭,放好筷子给周瑾,细声说,“久等了吧,快吃饭。我有事离开二十分钟。” 收拾好工具,跟在中年男人后头。 接过钥匙上了车,启动引擎,听一会儿关上,跳下来,钻进车底下平躺着,拿着工具开始忙活。 后面又来了几辆货车,排着队等宋良意。 一圈修车店门前冷清,眼红不已,客又拉不过来,酸道,“年纪轻手艺又好,羡慕不来啊。” “他给车上加什么元器件和下载软体,那车跟能听懂人话似地,真是奇了。” “一群没见识的,那叫人工智慧,是高科技。” 宋良意忙活完三个小时过去,周瑾洗完碗手腕支着下巴睡觉。头一点一点,差点没栽到地上。 揉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切,“你做完了?饭在锅里热着,洗了手再吃。” 黑色黏腻机油漏在他短袖上,双手全是污黑。 “……嗯。” 洗手水是热的,洗地很轻松,一进去机油就散开。 宋良意嘴角刚翘起弧度,门外一个尖细女声骂骂咧咧,黑色漆皮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像钉子划过黑板一样刺耳。 年纪四十岁上下,掉色铆钉包臀裙裹着玲珑身段,一头棕色大波浪捲儿盪在脑后,头顶两厘米是新生黑头髮。 “小贱种,你躲我够久的啊。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这间修车店你爸给我了,是我的东西。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偷窃行径,盗取我财产。” 孙绵绵在外头盯了好久,按今天这人流量算,这修车店一天少说也能挣一千块。 这可是她的店,一想起她的钱进了这小贱种包里,就肉疼地不行。 今天必须把修车店拿回来! 孙绵绵拉开手提包,拿出一张纸和录音笔,孙绵绵按下录音笔音量调到最大,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迴荡在室内,“你爸签了字的,我找法院人问过了,有法律效益。” 录音笔里女人说,“你说把修车店给我的,真的假的?那店是你老婆花钱盘下来的吧,她可能给我才鬼了。” 正是孙绵绵。 男人唿吸急促,迫不及待,意思清晰,“我老婆在病床上躺着呢,谁知道能活几天。她一死修车店就是我的,我送给你!” …… 孙绵绵得意不已,装模作样道,“我怜惜你死妈跑爸,妹妹也让你给祸害死,才好言相劝不想闹到法庭上。我这是想给你留几分脸面。没想到你个黑心肠的,死皮赖脸扒着我的修车店吸血。宋良意你不得好死。” 宋良意脸黑地能掐出水,十指在身侧握拳,指甲掐进肉里。 “向我妈道歉。” 孙绵绵仿佛听到笑话,“好端端的扯你妈干什么?宋良意,老实说我可怜你妈。傻女人死之前没本事拴住男人,死后儿子又是个窝囊废。攥不住修车店,还拿妈当藉口转移话题。她这一生啊,活地像个笑话。” 宋良意黑眸冷地像冰,殷红薄唇抿紧成利刃,孙绵绵被盯了一会儿,寒意战慄从脚底板爬到脑门,根根汗毛都要竖起来。 怪了,她怎么会怕个二十岁的小年轻。 哦,是了。光脚不怕穿鞋的。 宋良意年轻气盛,身边又有个妹子,要面子。 万一恼羞成怒伤害自己怎么办。 她即将拥有修车店,口头便宜不占也罢。 孙绵绵哼哼唧唧,“李姐,对不起,我刚才口不择言,您在天有灵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宋良意,我忙着呢,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快把修车店证书给我。” 周瑾感觉到宋良意身上戾气没那么重了。 孙绵绵道歉后,他一身乖戾散了个干净。 恢復到她第一次见他那时的状态。 嘴上挂着浅笑,看似礼貌温和,实则内里藏刀。 近身就被戳地满身洞那种。 而且,宋良意现在,要对孙绵绵动“刀”了。 第69章 第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 “他跟你搞一起时裤子兜里能掏出千八百块钱吗?一个吃住都靠哄骗老婆、绞尽脑汁从老婆身上扒钱的人,对酒吧陪酒女死心塌地,还拱手送上修车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你懂什么?宋史对我那是真爱,双手捧着修车店非要塞给我。要不是他哭着求着非得让我收下,我才不要这破店。” “是吗?这修车店买的时候就在我宋良意名下。我妈去世,夫妻共同财产分割也割不到我头上。” 孙绵绵脸色发白,到手的修车店就这么没了?不,一定是这小子在胡诌。 “宋史那么爱我,怎么会骗我。一定是你胡诌。”似乎坚持这点修车店就一定是她的,孙绵绵咬死不松口,“你是个男人,怎么整天学长舌妇一样满口胡话……”
第89页 宋良意打断她,翻了几下桌子兜找出修车店产权证明,写着“宋良意”,“孙绵绵,他能对我妈花言巧语,自然也能骗你。你哪儿来地自信,信他在床上的话。” 宋良意故意上下打量孙绵绵,“说句难听的,你远不够格。论姿色,不如街口卖豆腐的,论学识……呵,你没念过什么书,论气质,我妈甩你十条街。” “你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有空做天上掉馅饼的梦,还不如多挣点钱。否则后半辈子少不了吃苦头。” 周瑾第一次见怼人现场,看地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孙绵绵脸一阵红一阵白,找了一圈气急败坏勐踹纸箱子撒气。 那里面可都是铁玩意儿。 高跟鞋跟断了,孙绵绵捧着肿起来的脚丫子满地瞎几把跳,疼哭了。 叫骂两句抹了把眼泪悻悻离开。 “抱歉,第一次带女生回家就让你碰上这种事情。” “没事没事。” “你衣服上是什么?”宋良意突然瞥到周瑾袖子边上一块污黑油渍,大概是他刚才不小心弄上去的。 这要是个男生,他就直接给人洗衣服了,总不能让女生在他家脱衣服。 拉起周瑾手腕,“走。” “去哪儿?”按照小说套路,男主要给她买高定服装,然后她回家艷惊妈妈和周涵。 不过,宋良意和她都是穷逼。 修车店后面是一片民房。 两人弯弯绕绕走进一个深巷,巷子口立着牌子“大风裁衣”。 民房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改成裁衣店。 一大批白色树脂模特假人密密麻麻立在店里。 乍一看有点惊悚。 各式材料颜色布匹高高挂了满墙,在燥热的空气中无精打采恹恹垂头。 靠近楼梯口的十几个穿了衣服。 “风姐,在不在?” 宋良意拉着周瑾坐下,对着楼梯上面扬声道。 “诶,在,在的。” 女声远远传来,拖鞋随意啪嗒拍在水泥地上,不一会儿就下了楼。 来人很年轻,二十七八岁,个子高挑,胸大腿长身材姣好,灰色棉质长裙柔软地垂到纤细的小腿肚。 一头栗色捲髮随意卷了个包包固定在脑后,几缕髮丝垂下来搁在小巧精緻的锁骨上。 挺立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眉眼大气美丽,洁白如玉的手腕上缠着软尺。 狡黠眼珠子在周瑾和宋良意身上来回打量,神色暧昧起来,瞭然地点点头。 “宋良意身边终于有女人了,风姐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和尚,啊,松了一口气。” 宋良意默认,“风姐,有没有适合她的衣服?” 风姐更开心了,两手亲昵地搭上周瑾肩骨,嘻嘻笑道,“宋良意的女朋友,就算没有我也能给你现做出来。” 风姐手一顿,双眼放光,试着多捏了几把周瑾肩胛骨,“我很中意”快要溢出眼眶。 “你的骨头长得很漂亮,罕见的漂亮。要不要做我模特?没事穿穿衣服那种。” 她眼睛朝周瑾腿上走。 被这么一盯,周瑾觉得双腿毛毛的。 宋良意挡在周瑾身前,“风姐,你吓着她了。” 他过来之前,风姐跑到楼梯口一胳膊拖一个模特假人,穿上衣服的那种。 引诱说服,饱含期待,“我做的,不错吧,是不是很好看。” 衣服样式别致,裁剪大方。 清新自然的少女裙、优雅利落系风衣、绑带裙……应有尽有,而且极富个人特色。 所有衣服袖口处绣着小拇指加盖大小的“f”。 “你要是当我的模特,我每周送你一件新衣,还给你发一笔不菲的穿衣工资。” 等等,这个字母好眼熟。 “周瑾”刚搬进别墅时,周涵给开的门。 “周瑾”特地穿了最好的名牌衣服。最贵的、浓墨重彩的拼在一起,撞地仿佛车祸现场。 周涵穿了贴身针织长裙,深棕色,仅胸口处绑带设计,简单优雅。 细细收紧处的袖口绣着小小的“f”。 相比之下“周瑾”就是个俗气不挑的暴发户。 周涵漫不经心说了一句话,让周瑾无地自容,在后面的日子里不自觉的模仿周涵穿衣风格。 东施效颦徒增笑话。 周涵:“好可惜,妹妹喜欢鲜亮的穿运动衣啊。我这身衣服是风景工作室的,妈妈见它第一眼就说适合我,托人好久才能买下来。商场上都没得卖。本身想把它当做见面礼送给妹妹,看来不合妹妹的风格。” “周瑾”迫不及待贴合妈妈喜好,于是穿戴模仿周涵。 周远山徐青练夫妇原本觉得审美可以慢慢纠正,可是拾人牙慧不自量力就是品格上有问题。 对“周瑾”的不喜更甚以往。 “周瑾”碰了几天的冷钉子,默默地穿回自己运动衣。 “风姐,我知道一种衣服也是袖子上刺“f”,叫风景工作室,跟你不相上下的好看,贵地吓人。” 风姐长腿一伸翘了个二郎腿,雪玉玲珑的脚丫子上涂着猩红指甲油,随意坐在放倒的模特假人身上,笑嘻嘻说,“我叫风景。”
第90页 “嗯,也是我家产品。我姓风嘛,衣袖上都有“f”。你做我模特期间,我只为你量体做衣。考虑一下呗。” 大佬!她遇上一个大佬! “风姐,我也这么叫你了,以你的名气和才能,勾勾手指头就有几百个职业模特抢着当你模特,有什么非我不可的理由?” “你的骨头很漂亮。浅浅一层肌肉附在上头,增一分太肉、减一分太柴。越完美的骨头,越能刺激我的创作欲。老实说,我现在看一眼你就灵感井喷不断。”风景双目灼灼盯着周瑾,捡起地上随处可见的炭笔在裙子上刷刷画起来。 大佬! 有一间店铺在第四层。 第四层是展览层,展示今年将流行的典型服饰。 周瑾为这层店铺苦恼过,她总不能插个黄焖鸡店在一堆高级服饰间满层飘香。 会被人打死的。 空着也不大好看。 眼下这情况,简直是要睡觉就递了个枕头。 “行的,风姐。但是有个条件。” 风景停笔抬头,笑眯眯,“你答应啦,那什么都好说。什么条件?” 周瑾指着模特假人,“我要二十五个穿衣服的展示在我的店里,一个月换两次不重样。我不会让你吃亏,衣服冠风景工作室的名号,赚到的钱一半归你。” 风景愣了愣,面向vip客户的服饰展览层不多,省里一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展览层多为奢侈品和品牌工作室,私人工作室能被允许进入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风景有自信出她的作品不比任何人差,但是多次递交申请均被驳回。 说不难受是假的。 新建筑中有展览层的只有那么一个,而且还因为产权他属的原因对外招租。 她每天定时定点打,从未接通过。 风景抓着炭笔的手微微抖动,不可置信站起来,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打出去。 “哥哥你坐船头啊,妹妹我岸上走……” 手机铃声热情地一嗓子嚎出来。 周瑾立即把这没眼色的电话按掉,“风姐,考虑的怎么样了?” 风景手机“嘟”“嘟”起了忙音,嗯,确定了,是她没错。 第70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9 风景一个眼神瞟到靠门外抽菸的宋良意,“真是贵人啊,又帮了我一次。” 周瑾视线在两个人手机上走一圈,指尖一点回拨,风景手机铃声淡淡响起。 空气中静默几秒。 周瑾哈哈大笑,伸出手:“真是天意。咱们有缘,就算绕个九曲十八弯,也还是能相见。风姐,你註定是我的伙伴。” 风景握住她的手,裂开嘴,“嗯,有钱一起赚,咱们来日方长,伙伴。” 周瑾和宋良意从小巷子里出来,身上换了一件活力白绿黄撞色裙子。 线条简约,纯靠裁剪,走起路来露出匀称漂亮的半截小腿。 周瑾很少穿裙子,换下外套才展露出纤细修长颈项、精緻的锁骨和线条流畅的胳膊。 宋良意这种自己就很漂亮的也不由地愣了神。 美人在骨不在皮,原来是这样子。 “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吧。”宋良意回神,叫去往别墅区的车。 “不去那儿,我搬进宿舍了。c大,14号住宿楼。离这儿不远,一起走啊。” 宋良意按灭手机,“好。” 宋良意看着她上楼才离开。 周瑾收拾完东西累地瘫在床上,不想下楼,叫了一个外卖。 提到宋良意父母事的时候,他情绪波动不小。 她偷偷碰了宋良意一下,发现红色进度条前进八点,蓝色进度条跌了五点。 要完任务,还是得知己知彼。 能不能看到自己的任务条? 周瑾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跃起来,对着镜子,手碰了自己额头。 脑门上显示出了红蓝两色进度条。 红色只有一条细线,跟手机电量到1%的样子差不多。 蓝色一骑绝尘到50%。 “周瑾”最意难平的,是周远山徐青练生的忽视偏心,以及无能懦弱连奶奶遗产都守不住的自己。 点的外卖到了,一勺满兜兜菠萝古老肉盖饭还没送到嘴里,周远山电话打过来,有点急。 “周瑾,爸爸有个重要宴会要你来,尽量在三十分钟内到青山国际顶楼。你穿地漂亮一点,我叫司机在家门口等你。” 周瑾持手机动作一顿,“我不在家,就不去了。” 周远山以为她和朋友出去玩,“去哪儿了?我叫人去接你。” “c大。” 周远山静了两秒。 一个大活人搬出去几天,他竟没察觉到,对小女儿忽视地很彻底了。 周涵发烧他是第一个察觉到的人。 “抱歉,爸爸忽视了你,我保证,这种事不会有下次了。” 那头一阵静默。 “周瑾?” 等这句话等到遍体鳞伤的人已经不在了。 “……爸爸,我这就去。”周瑾冷哼一声,盖上外卖盒子,状似不经意问道,“前几天妈妈叫人到家里量了尺寸,定做参加宴会的衣服。爸爸帮我问一下,妈妈把衣服放哪儿了,我回家取吧。”
第91页 “穿地赏心悦目,是对别人眼睛的尊重。何况爸爸的客人见多识广,在穿着上落了下成就不好了。你说是吧,爸爸。” 周远山低声笑道,“嗯,阿瑾说地对。” 周瑾对着镜子又摸一次脑门,蓝色进度条不变,红色进度条升到了10%。 两人挂了电话,周远山去问徐青练。 徐青练皱眉道,“周瑾?没给她定制。她那土气走样的身形能塞进高定服装里?你看涵涵,举止优雅进退有度,在一众大千金小姐中不落下乘。” 周远山冷下脸,“涵涵是你的女儿,阿瑾不是吗?不患寡而患不均,厚此薄彼到这程度也不怕寒了阿瑾的心。妈留下的店铺给了阿瑾,就是阿瑾的。你趁早断了这念头,跟女儿抢东西,也不嫌丢脸。” “远山!” 手中香槟洒了出来,徐青练面色苍白、顾及着身份强颜欢笑,“远山,自己女儿的东西怎么能叫抢。那不是阿瑾还小,我帮她看管一下。我死了之后,东西还不都是她们姐妹俩的。” “徐青练,别挑战我的耐性。” 周远山抿紧了抿唇,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动怒了。 徐青练慌乱不已,咬花了唇不自知,急忙安抚,“好的好的,我听你的就是了。” 虽然总是站的笔直,保持坚强的姿态,哪怕面对侮辱也高昂着头,但徐青练更清楚自己先是周远山的妻子,才能是别的角色。 优雅知性、高贵矜持如徐青练,也对带来一切的丈夫曲意讨好。 周瑾坐在计程车上,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周远山的十万转帐。 备註:“阿瑾,青山国际新到了一批高定,去试试。” 周瑾收下钱,计程车拐了个弯儿停在路边,司机按下计价器,“妹子,青山国际到了,四十一块钱。” “谢谢,给您五十,不用找了。” “哎呦,妹子直爽啊。加我微信,下次有这活儿再找我。我一定随叫随到。” “行的。” 周瑾关上车门,进了青山国际。 试着诳一下周远山,结果成就斐然。 小钱钱到手,顺带还阴了一把徐青练。 周远山非常自我,作为一家之主,他的权威不容挑战。 只要与周远山站一条线上,徐青练怎么蹦跶都是错,除了俯首称臣,别无他法。 路上徐青练跟周瑾通了个电话,大概交代了一下事儿。 青山国际顶层宴会主人是杨家四公子杨惊蛰及其夫人赵依柔。 杨家产业在市内只手遮天,五位公子各司其职合纵连横。 四公子杨惊蛰专攻工程,市里工程百分之八十都要经他的手。 所有玩工程的都忌惮他三分。 周远山公司出了些问题,托人拿到宴会的入场券,想尽方法跟杨四公子搭上关系。 周远山白手起家在关系户扎根的d市打出一片天,能力与手段并存。 深知女人间的交际有多重要。 市中心新建那幢楼所属者就是赵依柔,杨惊蛰送爱妻的生日礼物。 赵依柔对拥有四间店铺的周瑾很感兴趣。 尤其对方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周远山立即打电话叫周瑾过来。 “远山,我那位年纪轻轻的小合作伙伴到了吗?” 嫁了杨惊蛰后,不少老油条舔她。 赵依柔觉得被舔出了生理厌恶。 迫切需要青春活力的年轻人清洗眼球。 第71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10 “阿瑾,这里。” 周涵招手,一众女子看清周瑾身上穿的,不经意间压了眉头。 没有任何代表身份的标籤,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裙子。 “阿瑾,你怎么不穿好点儿。”周涵拉到一边,当即打电话叫人送一件衣服上来。 周涵穿一身银白色削肩大荷叶边短裙,裙摆处绣着“f”,一双细长腿烧白瓷一般细腻。 “姐姐,我这身不好看吗?” 周瑾拾起裙角,后退几步展示给周涵。 白绿黄撞色裙子活力四射,周瑾常年居住乡下,一身蜜色且附着薄薄一层肌肉的身体蕴含着力量,将这件衣服演绎的相当出色。 平心而论,是好看地。 周涵皱紧眉头斥责。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从地摊里找出来的衣服披上,是想丢尽爸爸妈妈的脸吗?”周涵放下手机,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缓和些语气好言相劝,“对不起,阿瑾,姐姐说地太过火。可是你得有周家小姐的自觉。你知不知道这身随意穿着已经让姐姐被身后那些人暗地嘲笑了。” 周瑾无所谓放下裙摆,周涵总觉得从她话中听出淡淡嘲讽,“姐姐,你靠什么衡量衣服好坏?价格、标籤还是众人的吹捧程度?” 周涵涨红了脸。 心下一惊,周瑾竟敢当她的面指责她虚荣好面子! 丢脸!无异于被扒光了衣服丢到人群中被嘲。 周涵甚至能感觉到姐妹团看好戏的目光扎在背上。 捏皱裙摆不自知。 “周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好心好意帮你,你却反咬一污衊姐姐。姐姐太伤心了。”泪珠迅速在眼眶里打转,摇摇欲坠。
第92页 “你告诉姐姐,这身衣服哪儿买的,哪儿来的!” 周瑾是个土包子,衣服肯定是大众牌子,她一张嘴,周涵就能给她嘲出翔。 周涵一帮姐妹淘纷纷起闹,“对呀,周家小妹妹,哪儿来的?姐姐们都是有几分见识的,虽说不是什么都知晓,比起你来还是不差的。” 周瑾嘻嘻笑,似有些害羞,“风景工作室。” “你在说什么胡话?”周涵唇角翘起,眼睛越来越亮,幸灾乐祸,“风景工作室的东西衣袖侧都有‘f’标志。而且非常难买。妹妹……是不是让人给骗了?” “妹妹只听说风景工作室名声,没有机会穿上身,被骗也是情理之中。周瑾,我叫人送了衣服过来,你快换上。” 几句话下来,稳稳地给周瑾立了“眼皮子浅、蠢到被人骗不自知、瞎几把上跳下蹿”人设。 周瑾双手背在身后,嘻嘻笑道,“有些事姐姐怕不知道。风景工作室商品绣‘f’,若是赠与朋友,便没这个规矩了。” 周涵“嗤笑”出声,“快别丢人现眼了,你是谁,风景又是谁。你和她这种大人物交朋友?笑掉人的大牙。”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认识呢?不认识的话我敢这么说。”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火、药味儿浓了起来。 一阵静默,所有人目光集中在这面不和心更不和的两姐妹身上。 一个笑意盈盈声音由远及近,温和却不失坚定,游刃有余,“各位千金们赏脸来我的宴会,是赵依柔的荣幸。大家都聚在这儿做什么?说什么新鲜事儿,让我也听听。” “啊,杨四太太。” “是杨四太太。” 姐妹团“呀”了一声。 周涵处变不惊,“妹妹不懂规矩,来杨四太太的宴会穿错了衣服。周涵已经处理妥当,惊扰到您,真是不好意思。” 姐妹团的脸都不怎么好。 大家家世背景谁也不输谁,凭什么你周涵一个人露脸! 别人家相安无恙,唯独你周家临时出么蛾子。 周涵心机重、虚荣心强,借踩妹妹上位刷赵依柔好感度也不是不可能。 周瑾这刚从乡下接回来的小女儿可真惨。 赵依柔接下来的行为让这帮姐妹淘意外不已。 赵依柔径直走到周瑾身边,似乎很是熟稔,“这裙子我盯了好久,风景嫌我老,硬是不愿意松口。我还在想谁有幸能穿上这件裙子。今天见到了,很适合你,很好看。” 周瑾转了个圈,给她展示上身效果,毫不拘谨,“您觉得怎么样?我骨头很漂亮,希望不会辱没这件衣服。” 赵依柔笑起来,眼角泛着柔光,“风景这么夸你的吧。只有她才会说这么奇奇怪怪的话,你别介意,她人不错的。”拉着周瑾双手上下打量,满意地点点头,“你是她会喜欢类型。” “哦,她说我能激发她创作灵感。比起合作伙伴,总觉得她把我当人形药使。” 赵依柔笑地更开心,双手对着周瑾脸,状似一言难尽“我也被她当过人形药,不过是手模。啧,她总嘲笑我整个人只有手能看。” 赵依柔和周瑾聊地热火朝天,其它人根本插不进去。 周涵面色发白、强颜欢笑,身子站地僵直又轻脆,一阵风就能颳倒。 此时无一人认为周瑾穿地摊货,纷纷道,“我早觉得周家小妹妹这身衣服不差,洒脱鲜明、生机勃勃,与周家小妹妹正搭。” “咱们俩意见相同。好的衣服更加衬人,这件撞色裙子做到了。我很喜欢。” “我也挺喜欢。” “等会儿问问周家小妹妹,看她能不能帮我们也买一件?” “哎呀,我正有这个打算。” 贵妇堆了的徐青练远远看到周瑾陪在赵依柔身侧过来,又欣喜又惊讶,她的女儿先所有人一步得了赵依柔的青眼。 这种欣喜持续不到几秒又转为忧心忡忡。 周瑾没教养、粗俗,冲撞赵依柔的地方可太多了。 徐青练吓出了一脑门冷汗。 怨上了周瑾。 那个位置应该是涵涵的,如果是涵涵,一定处理地毫无后顾之忧。 “杨四太太,谢谢你帮我。” 竹叶林屏风遮住大部分人的视线,周瑾亲亲热热姿态全无,后退三步与赵依柔保持不冒犯的距离。 心思澄澈的孩子。 赵依柔:“好说。” 赵依柔第一眼看到周瑾有点失望。 周瑾身上那件看起来朴素、惹了一众白眼的裙子是风景工作室压箱底的货。 第72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11 “说起来,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 侍女被叮嘱这个每天下午四点一定要送一壶玫瑰露给杨四太太。 赵依柔接过杯子,淡粉色露水柔柔地浸泡着舒展娇艷的玫瑰花,极为新鲜,玫瑰花自己都产生还在枝头长着的错觉。 微笑着让人给周瑾也倒了一杯。 “市中心楼第三层‘宛在水中央’规划为高级珠宝展区,而‘宛在水中央’有一块地皮当年以折换方式贱卖给周老太天,现在所属权在你手里。周瑾,把你的地卖给我。”
第93页 “您可能要失望了,我暂时不打算卖。”周瑾不假思索,“奶奶留下的东西,我不打算让给任何人。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它长久地租给您,不要租金。” 赵依柔晃着杯子,清澈粉水在玻璃杯中画圈,一手扶着额角偏头笑道,“那你不是很吃很大的亏?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占你个小姑娘的便宜不太好吧。” “不啊,我沾您的光才对。” 周瑾嘻嘻笑道,“您看那一圈人,明面上对我或酸或夸赞或鄙夷,内里都是羡慕我的。羡慕我得了您的青眼。‘杨四太太喜欢的年轻人’,这里精心打扮的小姑娘都是为这个而来。” 不远处,杨惊蛰视线移开,唇带浅笑,玫瑰花水注满杯子。 与众人继续谈论。 “周远山是个会养女儿的,我太太很少这么喜欢小姑娘。小姑娘上大学了吧,有空的话多来陪陪我太太。对了,远山,你刚说的那个单子……” 周远山忙跟走出几步,在一圈商场老油条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个与杨惊蛰并肩同行的人。 两人你来我往交谈。 杨惊蛰偶尔眼露赞赏,周远山谈地越来越高兴。 一圈西装革履的人通口气儿。 杨四公子商场上老奸巨猾作风狠厉,私下里却是个怕老婆的。 一圈人心下瞭然:杨四太太是突破口。 “我有幸得了您的喜欢,爸爸便比其它人多几分机会从杨叔叔手里拿到单子。因此爸爸会更看重我。杨四太太,您说,这是不是我沾了您的光。” 赵依柔哈哈大笑。 如玉指节勾起一缕垂髮别再耳侧,笑地真心实意。 “澄澈的小丫头,抱大腿也抱地这么明明白白。行,我租你的店铺,不过我不占小姑娘便宜,每个月给你十个百分点好吗?一季度一结算。” 周瑾忙着谦虚,“哪里哪里,凭本事抱地大腿,就是这么明明白白。”听到后面一句话诧异抬头,“啊?这不合适吧?这您不是吃亏了吗?” “我不缺钱,缺个让我开心的小朋友。 这些东西就当是老阿姨给小朋友的见面礼。”赵依柔双手拉着周瑾的手,知世故而不世故,她喜欢与周瑾交谈。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是周瑾没眼色。 兴沖沖道,“谢谢大朋友的礼物,小朋友很喜欢。” 青山国际宴会结束。 周远山开车,指节在方向盘上有规律的敲打,每个细胞舒展着快乐。 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远山,开车小心路。”徐青练柔声道。 “我太高兴了。单子到手,公司不仅能渡过这次难关,还能更上一层楼。现在又搭上了杨四公子那条线,简直是乘风而行。” 徐青练也喜于形色,“真的?那我们以后可要顺风顺水了。周远山,这半个月你忙地焦头烂额,连带着对我也厉声厉色,现在这毛病该好了吧。”不由地娇嗔起来,看地出来,周远山很受用,“咳,涵涵,周瑾,爸爸多优秀。你们也到了该找男朋友的年纪,妈妈很贊成,但你们要找爸爸这样优秀的人,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周涵脸颊倏地飘上两某红晕,娇羞低头,“妈妈……” 徐青练看向后视镜,周瑾坐地东倒西歪,没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子,手机亮光照一片她脸,嘴角咧开笑,一看就在跟男孩子聊天。 徐青练眉头微皱,这话她就是说给周瑾听地,别没点眼界,什么垃圾货色都往周家拉。 可惜周瑾没什么反应。 “周瑾,女孩子不准坐没坐相!” 黑暗中周涵唇角上扬,虽然累,背部挺地更直、双腿併拢。她和没教养的周瑾不一样,自律才能更优秀。 周远山声音柔和地能掐出水,“又没外人,阿瑾想怎么坐就随她吧。她还是孩子。” 这话明晃晃打徐青练的脸。 徐青练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气地脸色难看。 周涵脸瞬间变白,捏皱膝头布料。心头恐慌,周瑾要一点一点把爸爸夺走了。 周瑾余光瞟到周涵,撇开脑袋朝另一侧。 累不累啊,喜怒哀乐巴巴奉上系在别人期望上,别人还一点不在意。 死要面子活受罪。 “爸爸,前面公交站停一下,我回c大。” 周瑾关掉手机,不想继续待下去。 “什么公交站,爸爸在,能让你跟人挤公交车!”周远山气笑了,下一个路口转弯送周瑾去学校,“阿瑾没车不方便,怎么不告诉爸爸。这样吧,车库里停的三辆车都闲着,你随便挑一个,爸爸送给你,当你大学礼物。” 周远山爱车,车库里都是上百万的名车。 私人所有,徐青练都没碰过几次。 周涵最多也只是自拍,‘不小心’露出身后车库里停着的豪车。 周远山居然要送周瑾一辆! 徐青练深唿吸几下按下跳动的血管,强颜欢笑,“远山,孩子还小,司机在更安全,开什么车?” 话虽如此,她清楚,丈夫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 周瑾回答前的那几秒被无限拉长,像粗锯子拉扯着周涵的心。
第94页 自我安慰三连。 妹妹别要,妹妹不准要,妹妹做人得有点自知之明,你凭什么要豪车! 看她那样,周瑾不想要也想要了,无所谓耸耸肩道,“行啊,就红色那辆吧。” 周远山哈哈笑,“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更喜欢红色那款。疾风、洒脱。” 周瑾:“……嗯。” 不啊,它更像个移动大血包,跑路上特别扎眼,别人就知道这司机技术差地远,远远地给我让道。 徐青练干笑两声,“阿瑾,还不快谢谢爸爸。” 周涵嫉妒地将真皮座椅扣出十个窟窿。 第73章 陪衬用的双胞胎妹妹12 撒娇道,“我呢我呢,爸爸?爸爸那么珍惜的车子给了妹妹一辆,我都要嫉妒了。也给我一辆车吧。” “涵涵,你有司机整天接送,哪里用地上车子。周瑾在c大上课不方便,才需要配车子。” 豪车也算是给了自己女儿,没给外面的小情人。 徐青练心情收拾妥当,又是端庄自持的妻子。 周远山不甚在意,姐妹和睦让他很满意,“哈哈,行,也给你买一辆车。你们都是我女儿,妹妹有的,涵涵怎么会没有。青练,明天带涵涵去试车。” 徐青练对后视镜里明显失落的周涵笑,“涵涵,爸爸多疼你,对你有求必应。” 谁要店里的破车,不是爸爸车库里的车,就没有意义。 没胆子要求更多,周涵捏皱裙摆,强颜欢笑,“谢谢爸爸。” c大。 外卖凉了凝固成一坨。 青山国际顶楼宴就灌了一壶玫瑰水,跑两趟厕所就没了。 又跟那群姐妹团商业亲热了两个多小时,周瑾早饿地前胸贴后背。 重新点了一份外卖。 给风景发微信。 周瑾:“给你找了群客户,人傻钱多,要不要?” 风景:“想要钱的小手手疯狂挥舞!!好哒,不过我有点担心来不及产出供货,没关系吗?” 周瑾提议:“要不把展览层换下的卖给她们?” 风景同意并且怀疑:“她们能要吗?” 周瑾:“一定会要的吧。能得到曾被挂在展览层并且独一无二的裙子,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了。” 风景一口应下:“行的,批准啦。展览层二十五件衣服,我分五个名额给你吧。” 周瑾:“给我?” 风景:“嗯哼。如果真的那么受欢迎,名额拿去做人情再好不过。你是周家千金,千金就要有千金的排场!总得有一些特权渠道什么的。” 周瑾:“谢啦,我不客气地拿了。” 聊完外卖到了,周瑾狼吞虎咽,吃完向后一仰躺在床上摸滚圆肚皮打盹。 开学前一天,周瑾开车去修车店,车后备箱里鼓囊囊塞了一堆。 以前宋良意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无休送外卖,很少在家。 周瑾尝过宋良意厨艺后,天天按时按点过来蹭饭。 宋良意看了眼时间,“饿了吧?我来做饭。” “真的吗?想吃蒜蓉烤茄子、宫保鸡丁和菠萝咕咾肉。”宋良意手艺很好,哪怕是第一次做,看一眼就能完全还原菜谱中的美味。 周瑾蹭了几次饭后欲罢不能。 特地网购了一叠菜谱,尽数送过来,没过几天就过上了点菜的日子。 “咕嘟”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宋良意在厨房忙活。 这男人做饭的身影,太帅了! “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你做到了!” 手机抖了两下,年级群里发了一篇书单,密密麻麻,这学期要用的课本。 学校不咋滴,课还死多,课本更多。 周瑾抓起笔筒里仅仅一根原子笔,扯了张纸依次记下书名。 宋良意做好饭端过来,瞥了一眼,让她先吃饭,“吃完再看。” “不是,明天上课,要下单买书啊。” 宋良意把筷子塞给她,打开手机app, “你先吃饭,我来下单。” 指尖快速点击屏幕,左下角红色购物车里数量飞快增加。 “你知道我要买什么书吗?” 宋良意头也不抬,“嗯,记住了。” 周瑾停了筷子,等他下完单,与群里那篇书单一个个比对,目瞪口呆,“一个都没错。你是过目不忘吗?都是爹生娘养,你为什么这么厉害。” 宋良意:“并不是过目不忘。怎么说呢,信息在我眼里,以图像的方式存在。如有需要,我能重述百分之九十九的图像。” 周瑾:“……这就是过目不忘吧。 ” 吃完饭,周瑾去车里翻东西。 宋良意斜靠在墙上,身量瘦长,指尖夹着烟。 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 车灯晃了眼,他垂下眼皮神色未变,待看清是周瑾,掐掉手中的烟。 周瑾招手让他过来,打开后备箱,满满一堆书,“帮忙搬一下。” 书本塞地紧实,一两本掉下来砸到宋良意脚边。 封面上写着“车辆工程”。 宋良意一顿,弯腰捡起,一车厢的书不是车辆机械就是ai相关。
第95页 可能是烟抽多了,宋良意喉头髮紧,手中薄薄一册书比大扳手还重。 从兜里摸了根烟,点燃,吞云吐雾。 怀里一叠书与鼻子平齐,周瑾吭哧吭哧搬了几个来回,胳膊酸脸绯红,宋良意还站在那儿。 “站着干什么,帮忙啊。” 小姑娘抖抖两条胳膊试图舒缓酸涩,蜜色脸蛋透着绯红,像两块上好的红丝绒蛋糕。 很甜,想咬。 “给我的?”他听到自己这么问。 “哦,你房间里书都是这两种类型,你也许对它们感兴趣,我就在学校里随便收集了一些。”周瑾指着说,“有课本和买来的资料,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试着看下。” 宋良意离她很近,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儿。 他个子高,身体自带凉意,投下的阴影罩着她。 周瑾颊上一凉,一小块脸肉被他含在嘴里,尖利齿尖不规则地嵌在嫩肉里,疼到飙泪! 暧昧氛围消失个干净。 “你咬我!属狗的吗?”周瑾从他口中抢救回脸蛋,破皮了。 下一刻被宋良意抱在怀里,男孩子特有的气息笼住全身,宋良意下巴搁在她脑门上。 周瑾心漏了两拍。 宋良意头顶红色进度套暴涨到60%,蓝色进度条不动如山。 被抱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热度后知后觉从脖子升到脑门,周瑾有几分不自在。 手僵硬地贴在裤子两侧,不免碰到兜里车钥匙。 骚包的移动血包“吨”“吨”叫起来。 “那啥……送你!”周瑾得意地指了指移动小血包,“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 这车没个一百万拿不下来。 足以买下十个修车店。 宋良意愣了愣,半天没说话。 “你不喜欢?”周瑾抓了抓头,苦恼道,“店里不少拆开的车零部件,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来着。” 宋良意喉头髮哑,“为什么给我?” “你喜欢啊。”说完就反应过来他也许不是很喜欢,忧伤改口,“哦,你不喜欢来着。这车全组装,拆起来很有挑战性,你要不试试看?” 宋良意初中读书成绩常年第一,斯文俊秀、乖巧温和,升高中那一年,因多次打群架被校方警告而辍学。 第74章 没两天就去干修车店。 修车期间,坐店里等候的人略感稀奇。 随手捞起一本书翻地哗哗作响,“一堆书啊。哈哈,你个修车的能看懂?放两本书瞎显摆。” 话说完就抛到脑后。 宋良意垂下眸子,默不作声,少年细长脖颈倔强挺立。 这种事每天都会上演几次,宋良意习惯后手不再在身侧握拳,还能像没发生过笑着附和。 她是第一个不嘲笑他的人,正视、支持他的意愿。 周瑾是照进无人造访陈旧老屋的一束光。 这么多年小心翼翼藏好失落和失意的腐朽石壁,顷刻间土崩瓦解。 宋良意笑了,露出一双小虎牙,“谢谢。” 那厢周瑾扣好安全帽搭扣,一脚踩在车前盖上扛着楔子开撬,看着宋良意一言难尽,“傻笑什么?趁我还没开学,帮你拆了它,减少工作量。” 宋良意抬起眼皮。 步伐轻快,手套缓缓拉到腕部。 窗子漏出一块金光,随着他的走动,从脚慢慢照到头,给碎发渡上一层光。 黑色碎发下,一双眸子清亮。 “这就来。” c大师资力量不怎么好,大一新生课排地很松散。 市中心楼很快专修完毕,孙硕钱媛夫妇俩的开店张那天,风景工作室正式进驻展览层。 最后一间店铺周瑾给了一家户外运动品牌,国民度很高。 三年一签,租金每年四万。 周远山生日,周瑾买了一根名牌钻石领结夹。 中规中矩的礼物。 周涵挽了个男朋友过来。 面容英俊,手工裁剪缝合高级西装,带着银框眼镜,禁慾精英气息扑面而来。 “练姨,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光彩照人,美丽优雅。周叔也是,更伟岸了。” 徐青练笑地和煦满脸慈爱,仿佛那是她亲儿子。 男朋友递上一张信封,里面是一份合作单子。 周远山光是看见他就满意地不行,“御辰来了,从你出国后咱们就没见过吧。张董还好吗?” 张御辰浅笑:“我爸好得很,就是天天念叨周叔您。说您棋技又增进了,总惦记着要跟您杀一局呢。” 张御辰是本市汽车龙头张贤的独生子,家境在市里是数一数二的好,自己又很上进,名牌大学毕业后,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哈哈哈,张董棋技精巧,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你出国后,我很久没玩了,现在手有点痒。走,御辰,去书房,陪我玩一局。” 张御辰起身,“周叔您跟我爸爸不相伯仲,我这点水平,在你们手下可讨不了好。” “张董还在忙新车企划案?” “嗯,在尽力争取那位人才。”张御辰说。 周远山嗤之以鼻,“什么人才这么傲,敢拒绝张董的邀请。年轻人大多沉不住气,晾他一会儿,自己就急了。心一动,上赶着就来了。”
第96页 张董招揽人才毫不吝啬,原始股、公司……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不敢给。 也因此聚集了一批自愿追随的顶尖人才。 业内几乎人人以被张董招揽为荣。 张御辰笑了笑,“他是鬼才。” 鬼才,都有格调和脾气。 “或者说,他是全才。”张御辰说,“我在汽车行业多年,什么样的天才都见过,设计、系统、配件……他不一样,比起惊为天人的专业技能,他的宏观调控能力让人害怕。” “就像一台电脑,部件做地再完美,cpu不给力,再怎么地也带不起来。” 周远山来了兴趣,“他就是那块cpu?” “嗯。”张御辰点到为止。 事实上,那位人才本身就是一部集成度极高的微型电脑,cpu能力相比之下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周涵摇了摇张御辰胳膊,“御辰,爸爸,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再聊工作我要生气了。” 踮起脚尖亲昵地跟他咬耳朵,“下棋呢,你要让着我爸爸,否则,我就‘啊呜’一口咬你。” 张御辰唇角牵起,揉了一下周涵脑门,“是,我的周小姐。” 两人旁若无人,周远山和徐青练相视一笑,乐观其成。 周瑾瘫在沙发上与宋良意聊天。 周家吃地很清淡,周瑾嘴里淡出鸟,越到饭点儿越想念宋良意做地饭。 “好饿,好无聊,想你……想你的夜~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打着打着自个儿就唱起来,隔着屏幕,就像有了一层保护膜,周瑾骚话满嘴。 真正面对着宋良意时,她绝对说出不来。 这样会不会显得很突兀? 周瑾坐直身子,想了想还是趁他没看撤回消息吧。 “嗯。” “不会让你想太久。” 宋良意居然回復了!! 周瑾脸颊飘红,他这是什么意思,要与她等下见面的意思吗? 宋良意仿佛听见她心声,指尖一动回了个“嗯。” 周涵眼尖瞅到这边,“妹妹脸好红,在跟男朋友聊天吗?今天爸爸生日,不如让你男朋友一起来嘛。多一个人陪爸爸下棋,爸爸会很高兴。是不是,爸爸?” 周涵打听过周瑾男朋友,叫宋良意,又送外卖又修车,低贱的下等人罢了。 快来吧,宋良意被御辰比到尘埃里,自惭形秽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的场面,想像一下就很有趣。 周涵忍住上翘的嘴角,“快,让他过来吧。妈妈看人很准,可以帮你看看他能不能配上周家小姐。” 周远山:“阿瑾也交男朋友了?哈哈哈,带回来吧,让爸爸看一下他值不值得我的宝贝女儿。” 徐青练眉头微拧。 周瑾是没教养粗鄙,削尖脑袋也进不了上流社会,可也不能随便找个平头百姓嫁了。 汽车龙头的公子与一般人做连襟,传出去周涵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绝对不行。 “周瑾,爸爸的话你听见了,把人叫过来!”语气不容拒绝。 张御辰像是刚看见周瑾,“这位是?” “啊,瞧我,忘了介绍。”周涵甜甜地凑过来,“我双胞胎妹妹阿瑾,以前一直养在奶奶家,上个月刚接回来。阿瑾,快跟御辰打招唿。” 宋良意确定要来,周瑾点了点头,“哦,爸爸,他一会儿就到。” 周涵被忽视十分不爽,扯着笑咬紧唇瓣,“阿瑾,这样太没礼貌了,快跟御辰打招唿!” 徐青练瞪了一眼周瑾,打圆场道,“诶,你们三个小时候见过。那时候御辰才九岁,拔了学校里的树苗被你妈妈追着打,到我家做客时还在哭鼻子呢。” 张御辰哂笑:“练姨,这么久了,我的糗事儿您还记得啊。” 周瑾瘫回沙发里,随意扬了扬手,“呦,我是周瑾。” 第75章 没有规矩,丢人! 徐青练忍了再忍没骂出口,挥手赶周瑾上楼,“姐姐的朋友来家里,你别捣乱,快回你房间。” 周瑾换了个姿势继续左耳进右耳出,等徐青练说完,“不回。我朋友也要来。” 朋友?不过是c 大那群垃圾集中营里的挑出来的。 小女儿交友她没那闲工夫作干涉,但现在是在张御辰面前,绝不准她下周涵面子。 徐青练仿佛屁股长了刺儿,但又顾及着张御辰不好意思发作,“御辰,让你周瑾从小养在奶奶家,被老人惯坏了。我愁地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她矫正过来。” 张御辰笑了笑,说,“妹妹还小,慢慢教就是了。” 他面上不显,语气淡了些。 上楼与周远山下棋。 徐青练心里咯噔一声,唇角抿起,“周瑾,晚宴衣服准备好了,跟妈妈上楼。” “不去,我朋友很快会到,我要迎接她。”周瑾瘫在沙发上无动于衷。 徐青练火气一下子飙升,“朋友?狐朋狗友吧,周瑾我对你管地太松了,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今天你那什么朋友连家里门都进不来。” “妈,您说杨四太太是狐朋狗友?”周瑾移开目光,默默划开手机发了个语音,“杨四太太,有人觉得您逼格不够,进不了我家门。要不我们约在外面?”
第97页 徐青练面色苍白,安慰自己周瑾只是在扯谎吓唬,几秒钟的静默无限拉长。 微信鸢尾花头像栏左上角跳出个红色圈,果真是赵依柔。 她淡淡道,“哦,这几年我可能过地有点飘,以为自己是散财童子,谁都喜欢。替我谢谢有人,她让我认清了自己。” 第二条语音跟着发过来,“我快到了,你出门吧,我在门口等你。” 徐青练额头冒起细细汗珠,心跳的极快,抢过周瑾手机说,“杨四太太,小孩子不懂事瞎说,您别忘心里去。远山前几天就反覆叮嘱我尽心尽力准备接待您,我特地学了迷迭香烤蜗牛,风味独特,您一定要赏脸尝一下。” 迷迭香烤蜗牛是赵依柔最近爱上的菜。 赵依柔拨弄车顶垂坠的串珠,“周太太有心了,依柔很感动。只是,‘有人’对我意见很大啊,我这么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徐青练松了口气儿,赔笑道,“涵涵一向温柔懂事,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今天下午周瑾和周涵因为一件小事起了争执。” 都不是暗指,是明指周瑾嘴碎,全程挑唆,陷害姐姐。 徐青练一手帅锅骚操作噁心到周瑾了。 “妈,我一直觉得你偏爱周涵,羡慕周涵。现在看来你的爱不过如此。遇事不惜帅锅周涵也要先把自己摘出来,保全自己后才去好心好意捞一把周涵。”周瑾毫不客气撕破脸,“你这爱真是够虚伪够廉价。谁受用谁就得提防,累。” 徐青练气炸了,扬手扇周瑾。 周瑾后退几步,徐青练的手挥空,使劲儿太大差点带倒自个儿。 “你、你竟然敢躲?!” “我又不傻,站着让人打。”周瑾嗤笑一声,徐青练反应过来时周瑾的手已经贴上了自己侧脸。 反了天了,女儿敢打妈妈! 徐青练下意识瑟缩,然后怒气冲上脑门。 周瑾没扇,只是揩掉一层高光粉。 捻了捻,弹掉珠光粉,没耐心装下去,“你打我都打习惯了吧。抱歉,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改掉这个习惯。你能打到我不是你有多厉害,而是我愿意让你打。现在,我不愿意了。你再敢打我我没准会打回去。妈,我性子野没教养,你知道的。” 徐青练后退一步,权威正面受到挑战,她非常生气。可周瑾的眼神是认真地,若有下次,她一定会打回来。 一时噎住没话说。 周瑾拿回手机,通话外放,“柔姐,我妈的话你听见了,我心黑手黑,你要不要趁早离我远远点?” 赵依柔语气轻快,“哈哈,巧了,我就喜欢你这没皮没脸的样子,像我年轻时候。我那时候有点仇富,觉得有钱人家富养的千金小姐都假地一逼。嗯,就你姐那样的,我很不喜欢。” 徐青练再傻都听出来赵依柔故意帮周瑾出气。 她怎么忘了,赵依柔没嫁给杨惊蛰前,就是个市井小民。 看到真正的千金小姐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子不喜。 活脱脱小市民心理,难怪能跟周瑾对上眼。 心理再怎么腹诽、瞧不上赵依柔,现实摆在跟前,只能曲意讨好。 赵依柔来了径直找周瑾谈话,“我就喜欢你不爽我又干不掉我只能憋憋屈屈”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周涵站在二楼,指甲把楼梯口的剑兰戳出几个洞。 她和周瑾站在一起,最先被注意到的一定是她。 第一次有人忽略她去看周瑾。 唿吸吐纳间,鸢尾花香萦绕在鼻翼。 家里常用的百合香以最短的时间换上赵依柔喜欢的鸢尾花香。 赵依柔身份高贵地位也高,优雅自持从不屈居人下的徐青练也不得不在她屁股后面转悠。 她输在哪儿了? 她也想得到赵依柔的喜欢。 下人迎来一个瘦高男子,蓝色套头卫衣,黑色牛仔裤,脚下蹬一双杂牌休闲鞋。手中提着刮花泛黄的文件夹。 皮肤白皙、相貌清理绝伦,一双艷丽的桃花眼却有着最纯粹的黑。 周涵私底下没少嘲笑周瑾穷酸没本事的男朋友,心却不受大脑控制在这一瞬间突然漏了一拍。 他长地可真好看! “阿瑾。” 赵依柔享用迷迭香烤蜗牛,周瑾吃不惯这东西,算算时间宋良意也该来了,于是去大厅等。 “你怎么来这么快?” 周瑾额外多了一项洗眼睛功效,宋良意一看到她就浑身舒坦,唇角勾起带笑,“在附近送外卖,离地不远。” “阿瑾,不介绍一下吗?” 周涵从楼梯上款款而下,纯白色针织裙贴合曲线,波浪大捲儿优雅地盪在脑后。粉唇微微嘟起。 她很清楚这样的自己最吸引男人。 尽管很快移开,宋良意没错过女朋友姐姐从不屑到羞涩的眼神。 令人噁心。 第76章 “涵姐,早听说过你的名字,现在才陪阿瑾拜访,是我失了礼数。涵姐不要见怪。” 周涵高贵温柔,这些年哪个男的见了她不是把她当公主恭恭敬敬供起来,这么个修车的玩意儿,她肯纡尊降贵给他一个眼神,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还嘲笑她老。
第98页 周涵脸上的笑没绷住,硬撑着牵起嘴角,“我与阿瑾一样大,你怎么叫我涵姐?把我叫老了。” 宋良意没如她的意回一个笑,陈述事实,“你是阿瑾的姐姐,我叫一声涵姐,有什么问题?”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样儿恨地周涵差点掐断指甲盖儿。 她不必给他留面子。 “宋良意,你高中毕业,阿瑾怎么说也是个正经大学生,你但凡有一点爱惜阿瑾的心思,就应该放手让阿瑾去找个跟她地位对等的人。”周涵小巧精緻的下颌抬起,从鼻孔上看人,自以为戳中宋良意心思得意不已,“你在社会上打拼这么些年,就弄了个入不敷出的破修车店,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吧。用你那张脸费劲心思勾搭阿瑾,是想攀上周家少奋斗十年?” 宋良意终于正眼看周涵。 眉眼潋滟冷艷看地周涵捨不得移开眼睛,频频看过去。这人长地可真美。 “阿瑾,你有点脑子不要被骗了。你长什么样儿自己心里有底,宋良意那张脸随便在街上拉一个都比你强,他跟你在一起不就是图你周家二小姐的身份和手中奶奶的遗产。可笑你还跟个傻子似地傻乎乎倒贴,要点儿脸成吗?” 周涵靠在沙发上等着看两人互撕,挑破宋良意对周瑾居心不良,周瑾蠢地倒贴宋良意不自知还沾沾自喜,哪个都能让小情侣两个撕起来。 徐青练双手抱肘立在不远处,双眸微眯。宋良意最好别自讨没趣,否则她就是拼着得罪赵依柔也要让周瑾这败坏门风的丢人玩意儿滚出去。 “如果要找个好看的,我看自己就行,‘没人比我好看’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我爱阿瑾,才跟她在一起,谈恋爱毋庸置疑是奔着结婚去的。虽然攒下的家底不多,都写在阿瑾的名下。” 宋良意取出一张信封,二指厚,徐青练扯过来,一目十行,一开始是漫不经心略带鄙视,然后逐渐地认真起来。 “妈?” 周涵身子微微坐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过了好久,徐青练面带狐疑从一堆纸页中抬起头,瞅着宋良意。 信封中有几份金量很高,不似作假。 尤其是,其中一份盖了张董的私人印章。 周家与张家往来多年,百分百可以确定是真的。 徐青练再三翻看那张纸,恨不得把它看烂,终于确定眼前清瘦青年就是张董极力争取到的人才。 张家是第一批搞汽车的,吃到私家车的第一波红利,并藉此发家,垄断市里汽车产业。 车载人工智慧前些年提上日程,张家致力于全世界挖相关方面的人才。 ‘良’在这段时间异端突起。 ‘良’创设的aj原始码模拟生态微人工智慧短时间病毒式大肆吞噬其它原始码,一度使汽车原始码库瘫痪。一般原始码吞噬是简单覆盖,aj原始码却像有意识一样主动学习复制,并且很快整合到自己原始码上。短短几天吞完了几十年的原始码库信息。光怪陆离的aj原始码为汽车提供了无限可能性,张董第一次看见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人牢牢握在手里。 没想到,‘良’居然是宋良意。 徐青练心跳地极快,眉眼上挑带了一丝喜意,宋良意简直是个宝藏,抓住他就是抓住了机会。 “妈,你怎么了?”周涵起身。 “没什么。”徐青练抬头,周涵恰好走到宋良意身边,身段优美柔软纤细。 一个气质如兰冷清高洁,另一个优雅大方温柔聪慧,要她说,天下找不出比这更搭的一对人儿。 徐青练心头一动,“涵涵,宋良意是客人。他是妹妹的朋友,自然也是你的朋友,不许对朋友失礼。妈妈有事情和妹妹商量,正好爸爸买了一批画,你要不带宋良意上楼观赏?” 周涵了解徐青练,突然转变态度定是宋良意别有干坤,再者他长相实在对胃口。周涵脸皮切换自如,吐了吐一截粉色丁香小舌,做无奈状,“我为之前的态度和话语道歉,妈妈也批评了我,如果你原谅我的话,能不能跟我上楼赏画儿?” 宋良意没什么反应。 周涵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软化人心,眼珠子滴熘儿转尽显俏皮,眉毛垂下带了几分我见犹怜,“就算不愿意,也给我个面子嘛,口头敷衍一下也行啊。不然,妈妈要骂我地,那我就太惨了。” 周瑾气笑了。 “妈,您当我是死的吗?挖我墙角,当着我的面把周涵和我男朋友凑作对儿,我都不知道您还有当老鸨子的无穷潜力。” 徐青练听不得“老鸨子”这种脏词儿,条件反射斥责,“满口污言秽语,素质低下。宋良意是个好苗子,选更好的另一半理所应当,不准你死皮赖脸缠着人家。” “呵,我男朋友又不瞎,当谁看不出来你前面嫌弃他,又中途反悔把宝贝女儿往人身上贴,怎么,我男朋友有利可图到让你迫不及待贱卖周涵的地步?” 女朋友好像有点生气,宋良意试探着揽住周瑾,“阿瑾,你是我媳妇儿,我不跟别人好,我只要你。周阿姨,我们眼光不太合,你视作珍宝的东西在我这里一文不值。”所以周涵是您长在心尖上的宝贝儿长女,在我这儿和市场里的烂菜没什么分别。
第99页 第77章 “周瑾,你这么跟妈妈说话,小心被逐出家门可怎么办吶。” 徐青练心里门清拿捏不住周瑾,可惜了宋良意这么一个好苗子,跟她的涵涵这么配,就是不能在一起。 “涵涵,她就是一个白眼狼,离她远点,小心煞到你。” 徐青练收了心思,管家过来,“夫人,人都到了。” 徐青练重新挂上毫无破绽的笑,周涵说,“妈,我的朋友到了,我去接她们。” “去吧。” 周涵平日往来的几个小姐妹亲亲热热进来,徐青练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嫌弃宋良意不识货,“涵涵锦衣玉食地长大,气质容貌才华都是万中挑一,她的朋友不是贵胄便是精英,瞎子才会捨弃了她去找一个乡村野丫头。宋良意,老实说,我为你不值。” 宋良意笑了笑,“你算老几?” 徐青练脸青了又白,难堪至极,却又忌惮着宋良意不敢出言反驳。 徐青练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宋良意一个眼神瞟过来竟然吓地她浑身冒凉气儿。 “周阿姨,我是个粗人,不怎么会说话,您多担待些。我不过是个修车的,阿瑾是正经大学生,她不嫌弃我我都要烧高香了,大概是我祖上积德才能和阿瑾在一起。” 几个小姐妹围着周涵谈地热火朝天,一个齐耳短髮的女子眼前一亮,“周瑾,我对你印象深刻,那天你的裙子太合我心意了。听说是大名鼎鼎的风景工作室出品,她家东西都很难得到,我想要一件,你有没有别的渠道?” 周涵像听见什么笑话,嘻嘻笑起来,“乔徵,你这也知道风景工作室东西难得,张口就找我妹妹要,不是难为她吗?她刚从乡下回来两个月,哪有什么渠道。” 小姐妹们纷纷跟着附和。 周瑾光鲜一次,谁知道是不是恰好天上掉馅饼。 “有啊,风景工作室落户展览层,你去选一件,记在我名下就好。”周瑾笑道。 乔徵原本没报什么希望,双眼一下子亮起光,耳畔钻石耳针星光熠熠,“真的?” 周涵轻声浅笑,笑周瑾不自量力,“展览层的东西只要一上架,就会被订走。‘随便选一件’,口气太大小心吹皮牛皮,这话语权只有店长才有吧。” 周瑾二郎腿儿翘地老高,“周涵你很懂行情嘛。只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店长?” 包括周涵在内的几个小姐妹愣住熄了声,倒抽口凉气儿。 这种一戳就破的谎没人傻地去撒,难不成她真的是风景工作室的店长! 乔徵亲亲热热挽上周瑾胳膊,手机贴在耳朵上,“阿瑾你真好,你说要送我的,我就不客气了。康伯,去展览层一趟,替我取迴风景工作室的那件米色铜片復古裙。” “是,三小姐。” 几个小姐妹心里信了大半,三三两两围了过去,周涵身侧空无一人,被冷落了。 徐青练站起身子,心中惊疑不定,周瑾先是不声不响和赵依柔搭上线,现在又成了风景工作室店长,她居然有这么大能耐! 康伯的电话打过来,乔徵迫不及待求证,“康伯,怎么样?是从展览层风景工作室取来地吗?” “是,经理亲自交到我手上。三小姐,东西取到了,放到家里还是现在就给您送过去?” “快送过来。”乔徵涂地完美的红丝绒口红勾起,靠在周瑾身上笑地像只餍足的猫。 康伯速度快,裙子送来,从包装印鑑到裙子本身,无一不证明是真品。 几个小姐妹赞嘆不已,纷纷跟周瑾打好关系,佯装略微酸道,“这裙子我也看上了,可是连想都不敢想。乔徵可真是幸运,能得到风景工作室的东西。阿瑾,我们不舒服了。” “谁让乔徵是我好姐妹呢。”周瑾嘻嘻笑道,心如明镜。 周涵脸上的笑再没力气挂住,随手要跨下来。 第78章 乔徵摘下手腕上对环,细如髮丝,上面嵌满碎钻,“这是一对儿,这只送给你,阿瑾。” 周瑾腕子被抬起,钻石对环滑如冰丝,到半截小臂处停下。 “给我?” “嗯,乔徵拿周瑾当朋友。” 乔家世代从政,市里大大小小的领导班子不是姓乔的,就是跟乔家有拐弯儿的亲戚关系。 乔徵上头有五个哥哥,家族这一代男孩儿居多,乔徵一出生得到所有人宠爱。 从机关退休的乔老爷子对乔徵爱不释手,满月宴时送了她对环。 一众小姐妹震惊地倒吸口凉气儿,周涵嫉妒到眼睛发红。 曲意讨好乔徵这么些年,两人关系最好时,她也曾暗示要乔徵把对环送一只给她,当做姐妹信物。 乔徵每次都微笑轻轻揭过。 没想到这次轻易送给周瑾。 “好漂亮,我特别喜欢,谢谢。” 乔徵嘻嘻笑道,“你喜欢,我就送对了。” 乔徵亲亲热热旁若无人挽者周瑾,两人之间氛围仿佛敷了一层壁,周涵插了好几次嘴均以失败告终。 周远山下楼,欣慰不已。 周涵真是贴心懂事,主动带着妹妹进圈子一起玩。
第100页 只是乔徵怎么看起来和周瑾更好?! “爸爸。”张御辰跟着下来,周涵鼻头一酸,觉得自己好委屈。 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张御辰怀里,张御辰语带宠溺,“怎么了?谁给你委屈了?” 周涵重重地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儿,深沉的香水被吞进胸腔。掌下高级西装质感提醒她,这个另所有姐妹羡慕的优质男人独属于她一人所有。 宋良意再混地如何风生水起,比得上张御辰吗? 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周涵有自信已经赢了周瑾。 撒娇道,“没事,我就是想你了。” 周涵的视线太过明显扎人,周瑾想忽视都不行。 宋良意是她男朋友,她觉得他很见得人了。 大大方方道,“爸爸妈妈,正式介绍一下,宋良意,我老公。是个很优秀的人。” 徐青练现在越看宋良意越顺眼,女婿滤镜一架起,连带着觉得周瑾也眉清目秀。 难得生了几分真心。 周远山这才注意到站那儿许久的宋良意,“阿瑾的男朋友啊,看着比阿瑾大几岁。你在哪儿工作,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修车的。” 周远山愣了愣,眉头越拧越重,徐青练笑道,“宋良意,别吓你周叔叔了。远山,你小女儿谈这男朋友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良’。这么个精英,你女儿修了八辈子福现在才得到手。” “御辰,‘良’就是你父亲极力争取的人才,你应该认识才对。”徐青练说,“你们可都是张家未来的顶樑柱,巧了,还都是我们女婿。” 周远山哈哈大笑,坐在沙发上倒了杯热茶,周涵会意,带着一众姐妹去偏厅里品尝甜点。 “年轻人内敛谦虚,是好事。只是连未来岳父都隐瞒,有点不像话了。宋良意,多亏你徐阿姨及时说明,否则,哪里来地野小子敢勾搭我女儿,我一定把他腿打断。” 一份信封从桌上滑到周远山面前,碰到茶杯停下。 “什么意思?” 宋良意说:“周叔叔,这点钱虽然不多,好在能圆上您公司资金鍊缺口。这是见面礼,阿瑾很好,我跟她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不会对不起她,请您放心。” 他哪儿来的消息! 好大的手笔! 周远山讶然。 心中一暖。 张董手里漏下来点救他的公司绰绰有余,张御辰只是打打太极态度敷衍,他说地嘴皮子快干张御辰才松口,施捨般给了周家公司活路。 高高在上的姿态令周远山不满到极点,面上不说却在心里憋出内伤。 宋良意安抚了他心里内伤。 周远山重重地拍了拍宋良意,欣赏之心溢于言表,“好女婿,好。” 周涵很快明白,奶奶留给周瑾的遗产是多大一笔财富。 原本她看不上,可谁知道那几亩破田后续供能这么给力。 周涵越想越心里不平衡。 同样是孙女,奶奶的遗产凭什么周瑾一人独占,那店铺有一半是属于她的。 “妈妈,我是奶奶的孙女,奶奶也是爱我的,对吗?” 当天晚上,徐青练读完书,周涵敲开房间门。 “当然。”徐青练合上书本,关夜灯顿了一下,“你一向不喜欢提奶奶,怎么突然这么问?” “妈妈,奶奶的遗产我也有份。为什么只给周瑾?”周涵说,“周瑾手里握了四层,有两个是属于我的。我要风景工作室和赵依柔合作楼层。这两个价值很高,周瑾管理不了。我接手能让它们发挥最大地作用。” 徐青练心情复杂,“涵涵,你惦记周瑾的东西?” “这怎么能叫惦记,四层本身就有我一半。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妈妈,周瑾粗俗、乡下来的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两层到她手里一定毁价值。我有能力、有信心做地绝对不会比周瑾差,您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想要找周瑾谈。她同意,妈妈就没有意见。” “米虫要是钻进米里,不祸害完米缸里最后一课颗米是不会出来的。周瑾尝到四层了甜头,还不把它死死地攥在手心,怎么可能会拱手让出。” “这事儿你找我也没用。” 周涵急道,“妈妈,周瑾一向最听你话。只要你张口说一句,她一定不会拒绝。我也不是纯粹为了自己,这两层价值有多高您很清楚,我真的不忍心在周瑾手里江河日下。” 徐青练失望不已,仿佛不认识面前的周涵。 她的起点和平台比周瑾高地何止一截,既然她眼红周瑾,为何不去争取更高的天地,反而想法子挖周瑾墙角。 还想打着她的名头冠冕堂皇地要。 “所以,你找妈妈当你的木仓吗?” 周涵面色一白。 “周瑾上升地太快,你有这个心思,我不意外。可依我对你的教育,你应该把羡慕转化成向上的动力,然后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视周瑾。或者退一步,正面和周瑾对峙抢回你应得的。当然,你要有这个脸我也能贊你一句能屈能伸。” “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挑拨你妈,让你妈替你对付周瑾,然后自己躲后面占尽便宜当缩头乌龟?”
第101页 徐青练说,“窝囊。” 周涵面红耳赤,羞耻布被狠狠扯下,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暴露在人前。 尤其是在妈妈面前。 周涵惊慌失措,下意识后退两步,面白如纸强撑着辩解。 “妈妈,你就这样看待我?从小你就说我是周家门面家族荣耀,不过是带回个宋良意,你的心就偏到她哪儿去了。呵,你就把这粗俗没教养的丫头捧在掌心吧,我看她能不能撑起周家。” 话一开口,周涵反而不怕了,对面是周瑾房间大门紧闭,镜面铜门把手上落了一层浅灰,那天之后她回家也不住一天。 扯出一丝嘲讽,“指望她,呵呵。” 周家宴会没怎么吃,宋良意回到修车店点了一份麻辣小龙虾、红烧虾球、豆角茄子、蔬菜沙拉并三盒米饭。 宋良意在接电话,周瑾开门接了外卖。 香气儿扑鼻,口水刺啦分泌,迫不及待打开塑胶袋。 “你做什么?” 宋良意挂断手机就见周瑾翻来覆去提着塑胶袋抖地哗啦啦响。 “找筷子,他是不是漏了一双。” 沙发老旧,很低,导致宋良意坐下不得不敞开大腿。 周瑾腿侧一热,男人火热体温隔着裤子传过来。 烫地腿跟着上头。 心跳突然漏了几拍,缩回腿吧,觉得突兀,显得自己太重视。 于是周瑾只能尴尬地维持这个姿势。 宋良意笑了笑,在蔬菜沙拉盒侧边去下叉子,“在这儿。” “我想吃米饭和炒菜。”周瑾说,“这么多饭看着就应该多配几双筷子。 ” “我还以为女孩子都保持身材不吃晚饭。”宋良意愣了愣,掰开筷子递给她,“家里有多余碗筷,我去拿。” “我不行,我一顿不吃饿地慌。”周瑾利落撕开外卖盒盖,夹了满满一筷子红烧虾球拌米饭往嘴里塞,“好吃啊。” 周家宴会菜色寡淡,都快给她淡出鸟了。 浓稠鲜香的酱汁和着虾仁的q弹好吃到在周瑾舌尖转圈圈,幸福地要哭。 “你怎么买了三盒饭?”周瑾咽了口饭,脑子在蔬菜沙拉上转回来,“点这么多,你行吗?” “我饭量一向比较大。”宋良意套上一次性手套,剥好的小龙虾在周瑾碗里对成山。 周瑾吃到七成饱,口里味儿重了些,开始专攻蔬菜沙拉。 “饱了?” “嗯。” 宋良意这才开吃。 他饭量真的挺大,动作也没见多快,一桌子菜吃地一点儿不剩,还有时间跟周瑾分了剩下小半盒蔬菜沙拉。 敲门声响起,宋良意放下筷子。 周瑾转过身去瞧,是个相貌极佳的男子,看着也就三十岁上下,西装革履斯文内敛,银色边框眼镜泛着银光。 宋良意眉眼间有七分他的影子。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微妙。 周瑾叼着叉子,犹豫要不要问,插嘴人家私事儿不太好。 她在这儿,也不好说事儿,要不她先回去。 “坐着别动。” 抬起的脚后跟默默回归原位。 “这是我女朋友,周瑾。”宋良意坐靠近周瑾坐下,隔开宋锦时视线,抬眼道,“我爸。” 这也太年轻了吧?! 周瑾叉子上戳着的小番茄滚了一地。 宋锦时迳自上前,一笑就人畜无害,乖地很,“是个气质不俗的女孩子,难怪宋良意会被你拿下。他少年时就惹事生非,我还在愁以后谁能管住他。周瑾,你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宋叔叔您说笑了,他很好,真的。” 周瑾不吃这套,继续营业式假笑。 宋锦时还在笑,面容和宋良意像极,少了斯文气多了几分疏离,“我儿子当然很好,用你说。” “宋叔叔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那有什么法子,谁让那招对你没用呢。”宋锦时薄唇微启,“说吧,要多少钱,肯离开我儿子。你要是看上他那张脸的话,不如找我,我技术很棒。” 宋良意晚了一步捂住周瑾耳朵。 周瑾汗毛竖起,噁心地不 行,“呸,你拿错婆婆剧本了吧,越老越油腻,还盪地跟海似地。冒昧问一句,您家很少交电费吧?” 宋锦时不解。 “靠油发电呗。” “你就这种态度跟长辈讲话?”宋锦时不仅没生气,还多了几分笑意。 “你算她哪门子长辈,宋锦时,这里不欢迎你。”宋良意就差把“丑拒”写脸上。 “好说,把这家破修车店转给前两天那叫什么的女人,我立即离开,不碍你眼。”宋锦时小腿搭在膝盖上,西装裤折出优雅的弧度,话却刺耳。 “我妈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交出去。” “你妈死了很多年了。宋良意,我没多少耐心。我要再婚了,那女人叫嚷嚷地实在很烦。我不希望这件事儿传到我未婚妻耳朵里。你处理好她,我不再打扰你,这很划算。我是你父亲,帮我这一次,好吗?” 宋锦时起身,走到门边,逆光截影给他渡了一层金边,“儿媳妇,你还不错,我儿子就交给你了,照顾不好他,周家以后别想安宁。”
第102页 吃饱了,有些乏。周瑾原本想着在沙发上打个盹儿,现在这气氛觉也没了。 宋良意继续收拾干净桌子,打扫卫生。 周瑾:咱啥也不敢问,啥都不敢说。 “宋锦时流变花丛,随便带女人回家,当着儿子的面做哎,边做边跟儿子聊天,像吃饭一般稀疏平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父亲。” “我出生后,他才和我妈结婚。后来我妈死了,他就彻底离开家不管我。” 那时候,宋锦时七天七夜彻夜不眠,不言不语。 整个人像从冰渣堆里捞出来一样。 再张口时让人觉得陌生。 周瑾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张口又没什么可说的。 宋良意揉了揉她头髮,“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宋良意缓缓说出那一段过去。 宋锦时初中辍学无所事事,靠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混迹女人堆儿渡日。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学生捧着肚子找上门。 她刚上大学。 宋锦时很快就跟她领证结婚,性子毫不收敛,依旧万花丛中过叶片不沾身。 女学生很清楚宋锦时斯文俊秀外表下一堆残叶败絮,但不介意,依旧清秀天真在生活琐碎中向阳而生。 宋良意八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很重的病。 意外地,宋锦时愿意出钱治疗。 这病太烧钱,可儿子还那么小。 于是她拒绝治疗,将宋锦时那笔钱拿出一半存在儿子名下,另一半买下住着的房子。 这房子是租的,宋锦时又一年到头不在家,她不想自己死后儿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宋锦时察觉到时,她已经病入膏肓。 宋良意放学后,拒绝小伙伴再三邀请,肘部卡着篮球静悄悄回来。 她还有心思笑:“别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宋锦时,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宋良意,也不喜欢我。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就要死了。到那时候你就不必再忍受我了。良意我也安排妥当,他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宋锦时,绑了你这么些年,对不起。今后你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二十来岁的宋锦时刻薄心毒、拒人于千里之外,与现在温文尔雅精英样子相去甚远。 嘲讽的嘴皮子照常掀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说:“宋锦时,我第一眼就喜欢你,那时候奶奶挎着竹篮卖葵花籽儿,你扛着一捆向日葵跟在后面,见着买东西的就笑。我喜欢看你眯着眼睛、嘴角咧到耳根笑地样子。” “后来奶奶出车祸,就再也看不见你的笑。” 宋锦时沉默一会儿,“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说这些干什么。” 她目露失望,被子拉到头顶,还在笑,“我困了,想休息一会儿。良意,想玩篮球的话就去吧,爸爸在这里。记得晚饭前回家。” “可是妈妈,你不要紧吗?”宋良意倏地双眼发亮,抱紧篮球,“还是不要了,妈妈你身体不好,我陪着你吧。” “爸爸在这儿,你安心出去玩。是不是,锦时?” 宋锦时与儿子向来不亲,“嗯。” 宋良意抵抗不住诱、惑,离开家,“谢谢爸爸,照顾好妈妈,我一定按时回家。” 由于生病,她很快就睡着了。 宋锦时有点不是滋味儿,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好不容易站你面前你就这么睡过去了? 习惯性在兜里摸根烟,打火机火苗儿跳出来又掐灭,家里有病人。 宋锦时抓了把头髮,出门蹲到墙根处儿抽菸。 “宋锦时,你怎么在这儿?” 酒红色大波浪捲儿盪在脑后,画着时下最火的烟燻妆,女子巴掌大小脸五官精緻面带爱慕惊喜,红裙黑高跟鞋前凸后翘,正是宋锦时最常上的那款儿。 宋锦时吐出一口烟气儿,缭绕了面部,一点橘红色菸头将画面烫穿了个窟窿。 女子莫名的脸红起来。 菸头按灭在地上,宋锦时起身,“来一发?” 他的脸比之前更漂亮,还带了点儿邪气,勾人地紧。 女子:“好啊。” 一里外的公共篮球场。 宋良意喘着粗气儿,拉起下摆擦汗,动作一顿。 爸爸,他怎么在那儿? 小伙伴还在喋喋不休抱怨他一点儿水都不放,怎么玩地长久。 宋良意捞起外套就走。 这片儿地方都是小旅馆,脏乱差,好在便宜,成了许多小情侣初尝禁、果首选之地儿傍晚,蝉鸣鼓譟。 旅馆前台叫了份儿炒面吸熘儿着,盯着热播电视剧目不转睛,也不怎么管人进进出出。 房间隔音很差,宋良意上到三楼就知道宋锦时在哪儿。 门没关。 宋良意推开,与宋锦时四目相交。 在他身上起伏的女子听到动静一哆嗦。 宋锦时扣住女子颈项,低声道,目光不错眼地看着宋良意,“没你的事儿,继续。” 劲儿很大,女子挣脱不开也就不挣扎了,刺、激又享受。 “叫我有什么事儿?” 一路跑过来宋良意就知道宋锦时又故意让他看见。 什么恶趣味儿,玩了两年还没玩儿够吗? “讶,唬不住你了。”宋锦时略失望,素白指尖丢了张纸过去,“取回来,辛苦你了。”
第103页 宋良意侧头,二指精准接住。 左岸蛋糕店的取货单。 “明天你妈生日。” “哦。” 那家店晚上八点关门,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取货单揣进裤兜,现在就得走。 宋良意取到蛋糕时华灯初上,方方正正的盒子扎着鲜红色的蝴蝶结,靠近一点儿甜腻的香气儿沁人心脾。 宋良意不爱吃甜食,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妈妈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很久了,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妈妈的笑容。 宋良意蹦蹦跳跳提着蛋糕,离家不远时,一堆人挤在他家院子门口朝里张望。 救护车停在三米外处。 “宋良意!!快过来!” “你可算回来了!” “你妈出事儿了你知道吗?” 邻居红着眼圈瞥见宋良意,人群破开一条路宋良意心里咯噔一下,蛋糕盒啪叽摔地满地。 她被抬出来,白布拉到头顶。 宋锦时恰好回来,菸灰掉了满手,灼地心口抽疼。 宋锦时带着宋良意操办后事。 短短十天,瘦地骨相分明。 宋良意睡前上厕所,听见客厅有动静,宋锦时坐在她遗像前,指腹擦掉飘到粘上的香灰。 只看见他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说了什么。 清亮的泪珠滑到下巴。 终于听清,宋锦时说,“……老瞎子神神叨叨,说地还挺对,我没别的本事,就纺人一纺一个准。抱歉,忍不住祸害你……” 那晚后,宋良意再也没见过宋锦时。 宋锦时给宋良意打了一堆钱从市中消失。 周瑾说,“你不恨你爸,却把自己困在原地。这么些年了,走出来看一看?” 宋良意顿住,撇开脸笑道,“我没……” “你有。”周瑾说,“宋良意,你这个人没有心。你之前接触过的女人或多或少身体不大好,你啊,拿她们赎罪,赎你贪玩导致母亲发病身边无人死去的罪。” 宋良意瞳孔倏地张大,十指下意识握紧。 “女性直觉有时候准地令人害怕,你对她们无心,她们便拿了你的皮相。为什么怪人对你有异心,你自己不也是虚伪对人嘛。宋良意,你错了。” 宋良意闭紧双眸,良久双手松开。 支起下颌,一双冷眸带了笑意,暖起来,“嗯,你说地对。” 又强调一下,“从此以后,你说地都对。” 这一笑太美,周瑾心头有只小鹿嗷一嗓子活蹦乱跳。 宋良意神色认真,“周瑾,以后我对你掏心挖肺,你有空的时候,给我的皮相松松土,一下下就好,不用很久。” “松土算什么,我一直有空,能给你犁出马六甲海沟。” “你给我妈那信封里装了什么?她怎么一看就变了脸。” 周瑾想起这茬儿,宋良意说,“一些名下财产。我正式向你父母求娶,彩礼总要拿些。我不能差张御辰太多。” “你有财产?” 周瑾心疼地瞅了眼修车店,盯准宋良意怕伤年轻人自尊,小心翼翼道,“我是死皮赖脸都要嫁给你的,板上钉钉的事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你哪来的财产?” “做机械搞车子积累了些手艺,勉强算是拿得出手的水平,攒了些家底。” 周瑾心抽疼,他砸锅卖铁凑彩礼就为了在她父母面前给她抬脸。感动是rio感动,就是可惜钱。 “钱可能不是很多,养你没有问题。”宋良意保证到,“我弄了原始码,有一点儿生财的能力。” 开学后,周瑾学校宋良意两边跑。 周家那边出了大事儿。 徐青练:“阿瑾,你回家一趟。” 周瑾接到电话,徐青练声音颤巍,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爸爸怎么了?” 徐青练的强硬傲气都建立在丈夫地位之下。她再强硬,骨子里也是个传统女人,丈夫就是她的天。 不是周远山就是周家公司出了事儿。 “你爸气急攻心晕过去了,医生正在抢救。阿瑾,妈妈很害怕,你快回家吧。” “好,我这就回去。” 宋良意在厨房做饭,扯下围裙折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继续做饭。我去看看他们又作什么妖。” 周远山房间外。 徐青练刺绣手帕按着嘴小声抽噎,妆容依旧精緻。 眼眶泛红,坐姿却端正。 周涵不在。 徐青练看见周瑾像抓住救命稻草,“阿瑾,张家抢了我们公司六个客户二十三个单子,公司周转不过来,你爸气晕过去能不能醒都不知道,咱们家真的要垮了。” “您别担心,爸爸一定会没事儿的。单子抢了还能别的替补,累坏身体不值得。周涵呢,她去哪儿了?” “别提那个白眼狼。”徐青练抓紧手帕,提到周涵两个字就觉得胸口疼到炸裂,“你知道吗,三个大客户信息是她透给张御辰,张御辰釜底抽薪咱们家锅还没烧起来就凉意一半,后面几个人见情况不对,陆陆续续跟着跑了。”
第104页 徐青练抓周瑾肩膀地死紧,差点戳出两个洞,“找替补,你说地倒轻巧,她们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对我冷嘲热讽。哼,小人一朝得志就会忘了尊卑,她们迫不及待踩到我头上。” 周瑾疼地龇牙咧嘴拿开徐青练的手,“现在最重要的是爸爸,公司的事情一定会有办法。妈,你别想太多。周涵呢?她一定要回来,爸爸平日最疼地就是她,这会儿只怕也惦记着她。” 手机还没拨过去,周涵回来了。 粉面含春,右手无名指一颗硕大的钻石。 徐青练面色是很生气了,周涵习头皮发麻,好心情一扫而空。 滚烫茶水在空中划了个弧度不偏不倚浇到身上,周涵“呀”了一声委屈不已不住地抖裙摆,“妈妈,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帮着外人挖自己家墙角。” “没有谁是外人。”周涵五指伸到徐青练眼前,钻戒亮光闪了眼,“张御辰跟我求婚了,他是您女婿。您和爸爸受委屈也只是暂时的事儿,等我嫁给他成为张家的女主人,张家偌大产业都由我接管。我就是本市一人之下的名媛,妈妈这不正是您长久以来对我的期望,您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所以你把周家当进入张家的踏脚石?周涵,周家是你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他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知死生,外现在谁都能在你妈头上踩一脚。”徐青练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儿,自私虚荣不择手段,哪里还有娴静优雅的半分影子。 “这都是你逼我的!”一秒褪去委屈,周涵眉眼利如刃、言如刀,一刀刀割在徐青练身上,“你明知道我要打入名媛姐妹圈资源必不可少,周瑾捧着金山不会用,我拿来用一用怎么了。妈妈,目光别这么短浅,忍辱负重一段时日而已,等我嫁到张家,周家翻身的一天很快就会到。” 怎么能这么无耻! “你……”徐青练怒急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不是周瑾扶着差点儿仰倒过去。 周涵笑还没来得及收,被噼头盖脸一巴掌打蒙了。 周瑾甩了甩手,“做你的春秋大梦。没有周家给你撑腰,你周涵算得了什么。”瞥了眼钻戒,“婚戒?我看是分手费吧。” “你说什么!乡下来的,你敢对我动手!”周涵捂着脸愣住,一秒被激到尖叫,挥手要打。 常年弹钢琴插花的手哪儿来的力道,半道被周瑾的钢筋铁臂轻松挡住,反手一巴掌抽回去。 “周涵,你哪儿来的脸认为张御辰爱你的气质才貌才非你不娶。远地不说,就说张家旗下娱乐子公司那群女明星,哪个不是漂亮有气质才华横溢,还比你会赚钱。张御辰图地是你身后周家这块肥肉。” “周家在,你就是锦上添花的瘦肉,周家不在,你就是皮上恼人的猪毛。” “你胡说你胡说!” “话放这儿,信不信随你喽。”周瑾说,“还有,我这个人没什么教养,下次再敢出手,我还会打回去。” 周涵神色松动,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垮相,“你一定在胡说,御辰爱的是我这个人,无关家族。而且我与御辰的婚姻再把周家带到顶峰只是时间的问题。商场上的事情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爸爸在哪儿,我要见他。” 徐青练一巴掌甩过去,带地身子都站不稳,“蠢货,张御辰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哄骗地你团团转。他亲手挖空了周家,公司现在就是破壳,张御辰嫌弃还来不及,怎么会要。” 抹了把眼泪,“你就是个蠢货。你现在就打电话给张御辰,看他要不要你。” “……” 周涵抓着手机立刻拨过去,等待的忙音无比漫长。 心渐渐沉下去,那边突然接通,“御辰,你总算接电话……” “周小姐,张少在开会,您有事情可以跟我讲,我代为传达。”刻板的女声让周涵如坠冰窖。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周涵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张御辰秘书应付外人的样子。 “我是他未婚妻,我命令你让他接电话。” “周小姐,您别无理取闹,张少正在工作。” “我亲自去找他!” 周涵面色苍白切掉电话,不敢看徐青练的脸,转身就走。 徐青练失了重心骨抱着周瑾抽噎,勐然想起什么,“阿瑾,宋良意有钱是不是,你去求他救救周家啊。我这就找他。” “妈你说什么,他一个干修车店的,哪儿来地钱。” “他没有钱,可是他有原始码。原始码很值钱,只要卖给张家,周家不仅有救,还有余力更上一层楼。”徐青练面带狂喜,像落海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阿瑾,妈妈这些年疼你爱你,从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就这一次,你帮帮周家,好不好?” 周瑾不知道原始码这事儿,也清楚该怎么做。 “我特别想帮,但是帮不了。宋良意不是三岁,拆自家东墙补别人家西墙的蠢事儿,有点脑子的都做不出来。”补充道,“除了周涵。” 徐青练冷下语气,“阿瑾,你必须得帮周家,否则周家就垮了。这不仅是宋家的事,也是你的事儿。你好好想,周家一倒,宋良意也不会要你。”
第105页 “呵,我跟宋良意谈恋爱的时候早被逐出家门了。别没事儿踹一边,有事拉着我共沉沦,我可没这资格。”话丑,也是事实。周瑾安慰徐青练,“不过,我姓周,周家有事我尽力去扛。” “你能怎么扛,最迟后天,这个别墅就要被清算了,我们连住地地方都没了。你爸爸还不知道能不能醒……” 周瑾划开手机,“我订一间公寓,你和爸爸暂时住进去。立即召开董事会,公司运行必须一切照常,撑到爸爸醒来再做定夺。商场上的事儿我不明白,你也不懂。现在最重要的是等爸爸醒来,只有他能主持大局。” 徐青练听着听着就不慌了,好像找着了可以依靠的重心骨。 周瑾行云流水地指挥着一切,没有丝毫慌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先发制人控住场子,力求完完整整交给下一个人。 剥开粗鄙懦弱的外皮,周瑾这个女儿神采飞扬又帅气。 怎么看怎么顺眼。 张家公司。 周涵被迫呆在一楼待客厅,等地心急如焚来来回回地走。 张御辰慢条斯理地拉上百叶窗,唇角带笑,面容温和却令人不适。 秘书心生不忍,“张少,是不是有点做过头了?” “我是在帮周涵。我出手,周家最多伤筋动骨放点儿血,很快就会恢復,如果换成那位,周家怕不是要被连根拔起。” 张御辰对和着不远处沙发上的宋良意挤眉弄眼。 秘书嘆了口气儿,那位平日过来都是与张少联机打游戏,这次一言不发低头提笔写写写。 偷瞄了一眼,全是菜单 咽了咽口水,有幸尝过宋良意的厨艺,人间美味。 宋良意不仅仅是个天才,还是个全才。 但凡涉猎、全部精通。 张御辰为此酸了好久。 “时爸定好蜜月旅行路线了?什么时候?” “干嘛问我。”宋良意头也不抬。 “他说去看一下你再做决定啊,问你不是方便一点儿嘛。”张御辰说,“我妈再婚是大事儿,做儿子的必须撑门面,我一定得到场。” 张御辰自家女强人老妈迁水瑶铁血手腕纵横商场多年,在张董再婚典礼上看上了个老白脸。原本没打算认真,弄来打脸张董的一次性用品,没想到一头栽了进去,爬不出来了。 痴缠两年多,两人要结婚了。 张御辰见宋锦时第一眼就清楚这男人是个表里不一的。 无所谓啦,自家老妈社会上打滚儿多年,眼光精准地一批,对上谁都不会吃亏。 张御辰被动与宋良意成了兄弟。 后来宋良意与周瑾谈恋爱,张御辰注意到了周家。 只要兄弟好,他乐意帮周家抬抬身价。 可周家不长眼,惹到宋良意心尖上的人了。 “我刚问了妈,定在下个月二十四号,带周瑾一起来?” 宋良意写完菜单,“啵”地合上笔帽,“嗯。” “宋良意,认识赵依柔吗?”宋良意皱着眉头想,张御辰提醒他,“杨四太太赵依柔,周瑾名下的楼层铺子一半是她的。” “嗯,她曾与我爸是同班同学。怎么了?” “下个月二十四号的婚礼,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堂,她也一定会来。时爸对她不一般。”张御辰说,“宋良意,我妈第一次这么全身心爱一个人,我不想她在婚礼上被难堪。” “我明白了。” 手机一点蓝光闪现,宋良意过程中一直注意着手机,抓起外套起身。 “这就走了?” “嗯,她开始移动了,二十分钟后到家。” 张御辰:…… 握草,变、态啊,手机监控身边人。 第79章 周涵等了几个小时,在停车场堵到张御辰。 张御辰说:“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自己挑中的媳妇儿。胡思乱想什么?”周涵还没来得及高兴,被接下来一番话狠狠打入谷底,“你是个聪明人,少周瑾的主意。我哪儿天开心了就正式跟你结婚。” 周涵心头被扎刀,匪夷所思,“你不是从未把她放眼里吗?还是说你在骗我,你早就跟她勾搭上了。周瑾周瑾,爸爸妈妈要抢走,刚见一面的男人也要抢,小贱人不要脸。” “胡说什么!” 宋良意听见还得了! “没有的事儿不要乱说。我见过周瑾一面,你处处针对她,这是事实。周涵,我要一个有礼知进退的妻子,不是胡搅蛮缠的小女人。” 张御辰皱了眉头,周涵更加笃定周瑾暗中搭上姐夫,气到极致眼泪扑簌簌落。 “你回去反思自己。” 周涵强撑起笑,优雅温润,“对不起,御辰我应该更信任你一点。只是事发突然,我又太在乎你,一时之间被沖昏了头脑。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张御辰顺着台阶下,秘书送上锦盒,价值不菲的祖母绿翡翠手鍊,他亲自给周涵戴上。 “谢谢,它和漂亮,我好喜欢。” 周涵感动的泪说出就出,秒切大家闺秀风范。 心如坠冰窖,妈妈说地对,没了周家她什么都不是。张御辰向来对她轻声细语,一朝便换了张脸。
第106页 别先急着放弃,只要她嫁给张御辰,一切都否极泰来。 “周瑾。” 周瑾刚到家脱下外套,鞋子换了一半接到电话,周涵莫名其妙扔下一句挂断通话,“你使什么手段都没用,张御辰已经跟我求婚了,我们很快会结婚。” 早几分钟回家的宋良意从厨房探出头,锅里的鱼烧地满口飘香,“怎么了?” “谁知道周涵发什么疯。饭做好了吗,我有点饿” “这就好。”宋良意脱下围裙,端菜布饭。 周瑾跟他说了周家的事,“我能做地就这么多,剩下的看造化。” “阿瑾,我可以……” “你不可以。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周家到今天是自找的,你不必为周家作什么。”周瑾说,“我不欠周家什么,或者说看见周家这幅样子我心里暗爽,别‘为了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好,都听你地。”宋良意等她吃地差不多,“我爸要再婚了,婚礼日期定好,你要来吗?” “你希望我去,那就去。”宋锦时精英打扮,再婚对象估计也是个厉害的,“为了不给你丢脸,我要买一身行头装饰一下。” 周瑾跟风景越好时间出去逛街。 宋良意背地里与张御辰打了招唿,“阿瑾个性要强,凡事儿顺着她,别被看出来。” 周远山一周后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掌控公司处理事务。 他本身就是个强大的商人,周瑾为他争取了时间,周远山借着这点儿空隙喘了几口气儿。 周家损失惨重,好在还有一线生机。 周涵坐在病床边泪水涟涟,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别担心,爸爸好好的。”周瑾坐椅子上照常翘起二郎腿儿晃荡,周远山反常,面色柔和地能掐出水来,拍了拍床单,“阿瑾,过来。让爸爸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周瑾放下腿关掉手机,起身。 徐青练满脸慈爱,“爸爸昏迷这些天没看见女儿,自然是想地紧。阿瑾,你那椅子是不是腿儿有点松?小心点儿别摔着。我看我还是去买个新的吧,你翘起来我也能放心些。” 这话一出,周涵懵逼,周瑾都愣了,这还是天天三百六十度挑她刺儿的徐青练嘛! 周远山:“阿瑾,爸爸之前一直觉得你在乡下没得到好的教育,各方面小家子气儿,爸爸错了。阿瑾遇事能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输我当年风范。周家公司是你救起来的,你给了它第二次生命。爸爸要谢谢你。” “青练,去取纸笔。” “好。” “阿瑾,周家公司干股爸爸持有百分之四十,妈妈百分之十五。前些日子是你的生日,爸爸妈妈忽略了,对不起。现在把生日礼物给你补上。”周远山接了笔开始笔走龙蛇,“周远山名下干股无偿赠送百分之十五给我的女儿周瑾,祝她生日快乐。” 周涵不可置信,压抑半晌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出来,“爸爸?” 那我呢?我和周瑾同一天生日,独属于我的礼物呢? 周远山没说话。 “爸爸对妹妹真好,我都醋了。我也很想要。”周涵几乎是恳求地看着徐青练,“妈妈!” 徐青练直接忽视,轻声道,“远山,替我写几个字。” “嗯?” “徐青练名下干股无偿赠送百分之五给我的女儿周瑾,祝她生日快乐、长久平安。” “对不起,阿瑾,妈妈一直以来忽视你。我知道这点东西不算什么,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不要拒绝,给妈妈一个补偿机会,好不好?” 周瑾还没说话,周涵叫到,“妈妈!” 徐青练热切淡了几分,“涵涵,你是姐姐,让着妹妹点儿。妹妹在乡下吃苦的日子,我和你爸把你捧在手心里,现在多一些给妹妹补偿,这没什么好说的。” “可这是股份。不一样啊。我生日礼物不过是一些房产和珠宝,哪儿比得上股份。” 徐青练拉下脸,“给你股份又如何,转头就成了张家的。我和你爸辛苦二十年不是白给别人做嫁衣。” 周涵面色苍白如纸几乎绝望,身子摇摇欲坠,非常自责,“这件事是我的错,妈妈我跟您道歉。我已经清醒了,不会再犯第二次。爸爸妈妈你们相信我。” 满屋静默,尴尬极了,直到徐青练冷哼一声。周涵难堪无比。 “爸爸……呜……” 周远山全当没发生过,“阿瑾头脑好,商业嗅觉敏锐不输我,股份最适合她;涵涵气质出众有大家风范,房产珠宝价值逐年递升,保生活富裕。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们好。” “阿瑾,签字,签完字,这些就是你的。” 不要白不要,特别是周涵气地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周瑾更开心了。 欢欢喜喜签了字。 第80章 宋锦时和迁水瑶婚礼当天,张御辰四点多就在海滩,准备就绪。 张御辰提前在机场停了车,宋良意一下飞机开车赶往海滩,周瑾倒不过来时差,在后座睡地昏天暗地。
第107页 日头冒出,海滩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宋良意抬臂看了看时间,周瑾掀开蒙在脑袋上的薄被子,沙哑着声音,“时间到了?” “没,你再睡一会儿。” 周瑾揉了眼睛,清醒一会儿,“不了,我醒了。婚礼是大事,我们是家属,早点去。” 婚礼事宜专业公司演练了无数次,力求盛大繁华。张御辰放不下心,全程紧盯着。 周涵随侍在侧,一直以女主人身份自居,指挥地毫不手软,一个不顺心底下人跑到腿短。 不过她见识出众,又深知迁水瑶喜好,婚礼安排地更加合心意。 “御辰。” 张御辰一身墨蓝西装贴身修长,袖口钻石纽扣光彩熠熠,整个人踏光而来。 笑意微敛,有点生气,“宋良意,你来晚了。把活儿扔给我一个人,你偷着乐呢吧。快去干活。” 脖子一歪看向身后的周瑾,秒切笑眯眯,“周瑾,多日不见,你风采更胜往昔,又漂亮了。谢谢你赏脸参加我妈婚礼,随便逛不要拘谨,累了那边是海岸顶层套房。” “给宋良意面子啦。”周瑾说。 “与你在一起是宋良意上辈子修来的福。我还有事,你自便。”下一秒张御辰语气森冷,“宋良意,滚过来帮忙。” 宋良意跟去了。 周涵松了口气儿,原是因为周瑾是宋良意的女朋友,张御辰才对她另眼相待。 海滩中心树屋,迁水瑶对着镜子左瞧右看她千万级的妆容。 宋锦时好笑不已,“很美了。” 迁水瑶娇嗔,“今天是我的大日子,一点儿差错都不能出。我要美美地嫁给你,成为宋锦时的妻子。” 门敲了两下,来人似乎没什么耐心,径直推门而入。 赵依柔上下打量宋锦时,眼神咄咄逼人。杨四公子负手笑呵呵陪在她身边。 张御辰和宋良意得了消息赶过来。 与宋良意相同,宋锦时厌恶别人看他。这次却一反常态,敞开了手脚,任她看了个够。 “赵依柔,好久不见。” 赵依柔冷哼,“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人模狗样。” 宋锦时笑了笑,“依柔,今天我结婚,在我妻子跟前给我点儿面子。明天随你怎么弄,我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别,我跟你没话说,我找迁水瑶。” 迁水瑶只觉赵依柔要说她不爱听的。 “迁水瑶,我受邀参加你婚礼,过来送祝福而非闹事。好心提心你一句,宋锦时这个人狼心狗肺,与他一起小心被反咬一口。” 迁水瑶冷下脸,“赵依柔,你若是来找不痛快,就快走。我婚礼不欢迎你。” 赵依柔耸了耸肩,“我言尽于此,你可以当我在放屁。” “柔姨,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我很想你。”宋良意不紧不慢道,赵依柔看见他就软下稜角,“良意,快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瘦了。” 宋良意有一半是赵依柔养起来的。 宋良意出生后,宋母常常手足无措力不从心,成宿成宿地抹眼泪。赵依柔心生不忍搬过来住,很长一段时间内扮演这个家男主人的角色。直到宋良意六岁时,宋锦时回来。 赵依柔恨宋锦时,他从她手里接走了母子俩,却毁了他们。 也恨自己,信了宋母的邪只当宋锦时是个好的。 于是这些年明里暗里照顾宋良意,一找到神隐的宋锦时就骂他一顿。 十日一长,宋锦时一见她就自动拖个板凳过来乖巧被骂。 宋良意揽住赵依柔肩膀把她带离树屋,“柔姨,您在我心里就是我亲妈,骂宋锦时也气坏了您,不划算。” “你当我想看见他?呸。”赵依柔偷偷睨了一眼宋良意,心疼道,“良意,你爸再婚了随他去,别伤心,柔姨一直在你身边。我虽然与迁水瑶不和,但凭良心说,这女人做事有章法,还不错,绝不会难为你。你处地来就处,处不了就老死不相往来,柔姨一直在你身边。” 今儿这么得罪人的一出,不过是怕宋良意受欺负。 宋良意眼眶发涩,“谢谢柔姨,您真好。您放心,我长大了,谁都动不了我。宋良意是我父亲,迁水瑶是他选择的妻子,他们对我很好,真的。” “你选中周瑾不变了?” “嗯。” 赵依柔笑了,“我与她接触过,是个好姑娘,很配你。周家唯她出众,是个能扛事儿的。周涵太过追名逐利,张御辰又是个唯利是图的,这两个人成不了。” 一场婚礼下来,周瑾被赵依柔和宋良意夹在中间关切问候,因着处理周家事物有了些人脉,圈子上下都拿她当周家继承人看待,重视非常。 赵依柔毫不掩饰对周瑾的喜爱,逢人便说这是我干女儿。 继子的媳妇儿那就是她儿媳妇儿,迁水瑶当场送了一套珍藏已久的首饰,价值千万,足以让现场所有女士嫉妒到鸡叫。此番行为便是认了周瑾。 风景工作室送上几套私服,名帖上点名是“赠与周瑾之友赵依柔女士”。 背景深厚的乔徵从进来那一刻眼睛就在周瑾身上,只和她玩儿。
第108页 在场所有人默默地把“周瑾”归入平等位置,大家闺秀周涵说难听点儿就是张御辰生活助理,降了几个等级。 周涵心知肚明,还是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服侍地更周到小心。 她不能连这点儿价值都失去。 周瑾大学毕业后,宋良意以全部身家向她求婚,成功抱得美人归。 周瑾进了周家公司,逐渐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商业资质,周远山喜出望外,将周瑾带到身边,亲自教导她商业行为。 张御辰始终没有给周涵名分,周涵和他捆绑太久断了后路,圈子里没人要她,家里徐青练也嫌弃她拿不出手,不冷不热地对待。 周涵只得贴着张御辰死磕到底,天天曲意讨好祈祷张御辰什么时候回心转意娶了她。 而她最瞧不起的周瑾,在谈判场上常常怼地张御辰举手投降苦笑连连,还得迫于宋良意压力夸一句“弟妹厉害了”。 周瑾活成了周涵高不可攀的样子。 第81章 嫁给凶鬼1 周瑾清醒的时候正坐在长途汽车上,厚重铁锈味儿的尾气飘在鼻尖,跟着坑洼的路段摇摇欲坠。 两个大包袱堆在脚边。 调查问卷缓缓嵌入脑袋,记忆读取。 这次的调查问卷只有标题栏“村中有鬼”三个字,内容打上绝密,不可见。 “周瑾”的大伯周鑫死了,家里打电话叫她回来奔丧。“周瑾”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她从小与大伯一家住一起,感情很深。挂了电话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大部分人摇头晃脑地在睡,周瑾看了眼司机头顶的电子表,下午六点半,车道两侧树木越来越密,车窗开始暗下来。 这条路到底只有一个白石村,大概晚上九点左右到。 “村中有鬼”,就是说路上没事儿。周瑾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接着睡。 甭管精神上怕到鸡叫,首先体力不能掉链子。 晚上九点,长途汽车摇摇晃晃停在白石村门口。 村口树杈上吊了胶皮电线,黄色灯泡滋滋响起电流声。 周母在村口等,看到周瑾迎上来,接过行李挂在瘦弱肩膀上,心疼地紧,“回来了,一路上辛苦了吧。你大伯灵堂设在他家大堂,今晚下葬,全村人都在,回家换了孝服就跟妈去。” “这么赶?”周瑾问了一句,脚下步子加快。 周母压低声音,“你大伯死地蹊跷,听说葬身处成了聚阴局。赵家婆子说了,必须今晚十二点下葬,孝子孝女一齐压阵,否则怕是要招来脏东西。” “哦,那快走吧。” 周瑾原先还想着酝酿点儿悲伤情绪,可眼泪不听话,自个儿唰唰往下流。 于是她放任情绪宣洩。 周母心道女儿与大伯家感情深,不枉大伯一家拿她当亲生女儿养。唉,这好人怎么就是不长命! 也跟着抹了两滴泪。 周鑫灵堂设在村尾,一群穿孝服地在门外跪倒一片,两个白灯笼挂在屋顶被风吹的“嘎吱”作响。 白石村是亲属村,整个村子往上数两代都是亲戚,不是的话那就往上数三代。 周鑫穿好寿衣躺棺木里,黄纸硃砂帕子盖面。赵家婆子说,盖脸是怕哭地太难看。 周鑫亲女,也就是周瑾表姐周雪哭到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趴在棺木边缘上腰都直不起来。 周瑾换了孝服过去搀着,看到伯父哭地更惨,良久道,“表姐,别太难过,大伯也不想看你这样。” 周雪动作大了些,周瑾隐约看到她脖子上繫着一圈红绳。 丧事场上,无论如何不能穿红的,何况是亲爹的丧事。 周瑾提了心眼。 晚上十一点五十,赵家婆子上了三炷香,神神叨叨说,“血亲持像、绕村三回、引魂迴路、葬于东野、此后佑家、莫失莫忘。下葬!” 东野有个荒废几十年的城隍庙,没人参拜,但习俗如此,每逢红白喜事还是得走个流程。 周雪接过遗像抽泣不止,拉住周瑾的手,“阿瑾,我好难受,我爸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我爸一向待你如亲女,你跟我一起持像行不行?” 力气很大,周瑾果断拒绝,“表姐,持像都是亲儿亲闺女做地。你是大伯亲女儿,我这隔了一层地上算怎么回事儿,不是让村人看笑话么。” 周瑾显得很为难,“我爸妈也还在,我这么做不合适。” 周雪有点遗憾,倒回答地很干脆,捧回相框,“也是。阿瑾说地对。” 赵家婆子在前头领路,一群人单排陆陆续续跟在后头。 白色的水泥路向前一直延伸,直到与夜色融为一体。 周瑾退了两步,理智说不想去。 周母跟上,拉了一把周瑾,“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赵老婆子在催了。” “妈知道你是文化人,不喜欢封建迷信。你委屈一下,把它看成礼数,全了你大伯这人间走一遭。” 周瑾被拖着跟上了。 一村人都去,应该没什么事儿。 周瑾要是早知道,打死都不会走这一趟。 无他,下葬后流程走完走到东野城隍庙门口,她绊倒了一樽黑吊壶。 黑吊壶摆在一个土包墓前三米处,材质和墓碑相同,远了瞧跟长在一起似地。
第109页 墓碑受风霜侵蚀损了大半,勉强能看出人名,叶扬真,卒于庚午年八月初九。 庚午年,那不就是1930年,这儿埋地还是个祖宗。 回家都凌晨一点半了,周瑾累极,洗完澡扑倒床上倒头就睡。 半夜,床另一侧多了一个人。 周瑾恍惚间觉得有人按着她的腰,大掌骨节分明冷硬如冰。 她没交过男朋友,心里有一个藏了很多年的初恋,此刻突然来了感觉。 周瑾做了一整夜不可告人的梦,梦里有个打桩机,突突突开了一宿。 早上起床双腿踩到地摊上,整个人酸疼到散架,不受控制地朝地上砸。 一双冷白如玉的手拦腰抄起。 周瑾刚想说谢谢,汗毛竖立,她房间哪儿来地男人? 腰上好冰,活人不是这个温度。 “抱歉,阳气吸多了些。” 叶扬真扶她坐稳,立刻收手。 肤质透如白玉,眸子黑沉如水、鼻樑高挺,三七分头,灰白色及脚腕长袍马褂,脖颈修长,盘扣扣到最上面一颗还剩一截,下颌刀削般利落精緻。 袖子挽到腕线。 教科书般工整的人,民国君子之姿,大抵就是这样。 他唇很薄却殷红,红白分明,像含了刀片在唇间,每说一个字便割出血,晕开美地妖艷。 却被一身工整气儿压地死死地。 他是谁?怎么在她房间?是人是鬼?他说了阳气,那肯定是鬼。 “我叫叶扬真,你的夫君。你我昨日缔结冥、婚,婚书已上报地府,不得更改。” “我不知道什么冥、婚,你找错人了,快去找别人吧。”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损完阳寿损阴德,命弱点儿地能被原地剋死。 叶扬真敛下眸子,指尖一滑,红色婚书浮在空中,翻开,清楚明白地写着两人生辰八字。 她反应不似作假,“你果真不知情?” 周瑾头摇地像拨浪鼓。 “你被改命配阴婚。子时,新嫁娘孝服四角各坠着三长两短香,红烛粘着,背靠深夜面向朝阳走三圈村子,送亲于墓前三步,阴婚礼成。” 挂在椅子上的丧服四个衣角果真有指甲盖大小的香。 “那你知道我是无辜的了,就去找该找的人吧,别缠着我。” 叶扬真慢条斯理摇了摇头,“不成,我已经下聘,拿了我的好处就摆脱不了我,鬼的规矩向来如此。” 周瑾打了个寒颤。 声音慢慢变了,叶扬真唇角牵起,细长几乎咧到耳边,阴森诡道,“我乃凶鬼。” 第82章 嫁给凶鬼2 只一瞬间,叶扬真又恢復成如兰的民国君子,摩挲着手腕上一串稀疏念珠,一黑四白五颗珠子。 “你就不怕我请道士捉你?”周瑾错开眼明显失了底气,腿软,画皮美人吓死人。 叶扬真淡淡道,“只怕还没请到道士,你先死了。” 周瑾勐地看过去,失声道,“什么?” “配了阴婚还不死已经是你的造化。”叶扬真突然出现在周瑾面前,不过一拳之隔,仿佛他本来就在这儿。 周瑾吓了一跳,叶扬真拍了三下她的肩膀,“你看,三肩阳火微弱,路边游鬼随便吹一口,便能要了你的命。” 与肩平齐三束小火苗静静烧着,不过指甲盖大小,跳动一下就要灭。 叶扬真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哄诱,“我是凶鬼,也是你夫君,我能护着你。” 周瑾心凉到谷底,双目紧闭,睁开,“原本与你缔结冥、婚的人是谁?” 接受地还挺快。 叶扬真说,“周雪。四肢脖颈缠红绳,小鬼盲了眼,就看不见了。葬礼即婚礼,你一人被引入阵。” 周雪孝服里确实有红绳。周瑾咬牙切齿,“为什么?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睡觉都一个被窝。为什么要害我?” “你命好啊。”叶扬真又远到一边,坐在古藤椅上一腿叠着一腿,纤细修长,慢条斯理整理马褂,“三肩阳火粗如擀面杖,配了阴婚还不死,命还不好吗?” “人就像个桶,运气、机会、风险从上往下流,能否接住、接住什么、接了多少,便看各人造化了。” “周雪换了我的命,接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更糟,她抽了你的桶底垫自己。”叶扬真说,“你现在就是个无底的桶,便是有泼天富贵,你也留不住。” 周瑾冷笑,“凶鬼,你就是帮凶。我要是死了有一份在你头上。” “别说地那么难听,我与她不过一场交易,一世阴缘换三生好命罢了。” “那你们自己交易去啊,拉我进泥坑也问问我愿不愿意啊。” 叶扬真匪夷所思,很正经地回答,“傻子才愿意。” “周瑾,你不离开我,便不会死。我取你阳气,护你性命。只是一丝而已。” 周瑾换上衣服就去找周雪对峙。 周母端着粥从厨房出来在身后叫,“阿瑾,吃了早饭再去啊。” 白石村是二进村,两条村落住宅呈“z”字型,中间土路连接,大伯周鑫家在村尾。
第110页 周雪在房间收拾行李。 动作大点儿红绳就跑出来。 昨晚就留下口风。 妈早死,爸也不在了,这村子除了伤心事儿没什么值得留恋地,她要出去散散心。 一众村民举双手同意,周瑾背着人还唏嘘早走了好,不然看着老屋子多难受。 呵,良善换狗肺。 周瑾仿佛能听见她小声哼曲子,透着轻松喜悦。 “阿瑾,你怎么来了?这么早吃过饭了吗,快喝杯热水暖暖肚子。” 周雪放下手里的活儿,倒了杯热水塞到周瑾手里,还加了枸杞。眼球充斥着血丝,像霜打的老茄子,憔悴不堪。 衣服还是昨天那身儿,一宿没睡。 周瑾热水下肚也暖不了凉寒的四肢。 枸杞都是周雪自己在后山採摘的野生果子,反覆晾晒才成一小盒。“周瑾”最是受不了这种好,每次一喝到枸杞酒更爱周雪几分。周母没少调侃说她俩是双生的姐妹花儿。 “改了我的命拍拍屁股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周雪神色慌张强颜欢笑,“阿瑾一大早你说什么胡话,是不是还没睡醒?” 周瑾不由分说拽起周雪两个袖子撸上去,纤细的手腕明晃晃各一条红绳。 语带嘲讽,“脚腕上还有两个吧。” 周雪下意识脚腕向后缩,后颈被勒生疼,颈项红绳高高拉起,面部被迫向前与周瑾不过巴掌距离。 “周雪,我把你当亲姐姐,你居然想害死我。” 周雪一掌挥开周瑾,松了松红绳。 “你都知道了,我也就懒地费力气跟你做戏。”周雪像换了个人,面目狰狞刻薄无比,哪里有往日半分温柔,“你从小爱往我家跑,我爸妈就什么好吃好喝地都分你一份,有时候东西少还只给你。凭什么。我的东西凭什么要分你一半。”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绕你家门口走。” “周瑾,上小学时辛苦晒得枸杞自己都捨不得吃,我爸却把大半瓶给你。我躲进墙角哭了半宿,将枸杞踩地稀烂。那时候我爸就说,周瑾命好,她多来家里对你有好处。” 多年来的怨恨倾泻而出,周雪快意极了,甚至哼起曲子继续打包衣服,“瞧你,腿都合不拢了。那孤魂老鬼多少年怨气儿全发泄在你这儿,你受着吧。谢谢你的好命,我今天下午就走。原想跟你好好告个别,现在,呵,周瑾,咱们再也不见。” 院子外大门紧闭,北风吹地门边一颗老槐树沙沙作响。 树上了年头,黑色树皮皲裂成块状,露出一点白青色新木。 门缝深处贴了一只眼睛,目光呆滞,两秒才慢慢眨一次。 周雪把周涵往门外推,一拉开门吓了一大跳,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死命往里瞅。 这少年叫钱惊声,是钱家的独苗,清秀俊朗,市里考试霸榜第一,去年高烧烧坏了脑子,是个傻子。 钱家婆子哭坏了嗓子,逢人便说她家惊声以前聪明着呢,那是要考状元的命。 周瑾迎面砸上钱惊声额头,忍泪说对不起。 钱惊声像没看见,双臂径直去攥周雪肩膀,周雪哇哇大叫。 嚅嗫地说着什么,“……别唱,别走。” 钱家婆子听了信儿赶过来费了死劲儿拉着钱惊声,轻声细气哄着,“快放手,奶奶陪你玩儿。把雪儿都抓疼了。知道你喜欢和雪儿一起玩,咱们先回家吃饭,吃饭就来找雪儿。啊?” 邻居赵家德扛着锄头路过,赶上来帮忙。这本身就是个二流子,贼眉鼠目往周雪膀子上瞟,往日周鑫还能镇住他,“小兔崽子,还学会占黄花闺女便宜了。” 周雪穿着短袖,两个臂膀被按地一片儿红,钱惊声是下了死劲儿。 惊慌和不耐烦到了极点儿,倒霉死了,“周瑾,你走!” 门口村民聚集些一起帮着拉,赵家德不舍地收回目光。 周雪气死了,跺跺脚合上大门,决定立即就走。 周瑾憋着气儿回家。 这事儿有口难言,她身体心灵吃了双重大亏,可说出去谁信。不得指着她鼻子骂神经病。 村民都道往日好地像姐俩儿的人闹别扭了。 周母也这么认为。 中午周雪拖着行李箱离开白石村。 咕噜滚在水泥地上刺耳响亮,哼着小曲儿得意洋洋绕了周瑾家一圈。 周瑾被子蒙头睡了个昏天暗地,补昨晚亏空,没听见。 傍晚幽幽醒来摸进厨房找吃的,凉饼子。 周瑾沾了醋汁辣椒酱边走边吃,周母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按遥控器,神色不对。 “妈,别跳了,我眼睛都花了。我爸呢,怎么不在?” 周母索性关了电视,“妈跟你说个事儿,你别伤心。” 周瑾慢下速度咀嚼,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周雪死了。” 周母说,“周雪中午的车出村子,我赶过去替你送行,看地真真的。可是下午赵家德锄地时在麦子地杂草坑里看到了周雪的尸体,你爸赶过去帮忙了……阿瑾、你去哪儿?” 周瑾头也不回,“周雪家。” 周雪的死这块石头投入白石村这座平静的湖水,暗潮涌动,带起层层涟漪。
第111页 周雪死地蹊跷。 她衣着整洁躺在草坑中央,嘴角带笑,双目却瞠圆瞳孔放大,双腿不翼而飞,白蚁嗅到味儿在断口翻涌成白浪。红色行李箱竖在坑边,等着主人拉走。 乱草是新草,汁、水丰富,五岁小儿踩上去都有印子。 周雪周身草堆没有任何脚印。 村人帮着拖来蓆子,几个中年人一齐把周雪往她家拉。 第一时间报、警。 路只有一条。 担惊受怕的、看热闹的、八卦的陆陆续续跟在周雪裹尸席身后。 赵家德吓地不轻,回去后卧病在床。 钱惊声像石头坐在家门口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珠子跟着周雪裹尸蓆子走。 钱家婆子唏嘘着把劝钱惊声回家。 “讶,来晚一步。” 叶扬真混在人群里,跟周瑾并排走。 依旧淡声,似是早有预料。 换了白色连帽衫黑长裤,头髮三七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电视里校园偶像剧男主都输他一截。 两黑三白稀稀落落串珠在一截白玉手腕上晃荡。 周瑾忍不住远离一步,这位是凶鬼,“你怎么出来了?你刚说地什么意思?” “太阳没了,我就出来了。换了你们这朝代的衣服。”叶扬真说,“三肩魂火刚重新烧起来,还不稳,本就是怨鬼眼中行走的肥肉,还被诳哼了招鬼调。怨鬼不杀她杀谁。” 村中有鬼。 村民没什么讲究,一窝蜂涌入周雪家。 周瑾想调查周雪死因,奈何专业性知识壁三尺厚,嘆口气儿自觉跨回一步。 叶扬真到门口时停下步子,盯着老槐树瞧了许久。 槐树老木三分之二的部分有个圆而细长的深洞,树皮上又印着一圈圆形铁锈,不凑近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周瑾打开手机手电筒,蹲地上细细摸索。 半小时后在杂草下摸到一根钉子,一个手掌长。 八分铁锈,二分黑亮如墨。 沾了满手泥铁锈也不敢擦,讨好般双手奉上给叶扬真,“您看看。” “钉魂针。” “什么?” “槐木中有鬼,怨气不散有些年头了,被钉魂针成阵分封在白石村各处。好厉害,我从未见过谁能生抗钉魂针,这是怨鬼復仇,欠他的一个都跑不掉。”叶扬真敛下眸子,“周鑫是第一个,接下来是她女儿周雪。” 周瑾想起回村时周母说周鑫司法怪异,脸上挂笑周围没有脚印白蚁围绕。 “白蚁自古能蛀空槐树,鬼气积少成多,围在死人身边极属常见。” 叶扬真数槐木钉魂针下三长两短处,树皮在他手中成灰,扬手,落地风吹不散。 “尔敢放肆。” 周瑾看不懂,三两下抽出手帕纸,“怎么了?” 叶扬真说,“他还要杀人。” “什么时候?” “钉魂针分次坍塌控不住地时候。” 周瑾回家换了个手电筒,一棵树一棵树摸钉魂针。 夜色暗到极致,根本看不清。周瑾开始心气儿不顺,使唤一直在侧的叶扬真,“嘿,你不是鬼吗,找起来是不是比我快?” “钉魂针无相无息,只有人能找到。”叶扬真淡道,“找一会儿便回吧。” 周瑾扑到下一颗树,说地自己都觉得高光升华,“不能再死人了。” 叶扬真笑了笑,未达眼底,“可你快死了。” 周瑾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嗯?” “没觉得你饿地很快吗?阴婚礼成,你的命格便属阴。可你是被篡改的,身又归阳。二者相激在吸你性命。我说过,你离我远些会死。” “可、你今天一天不在,我活蹦乱跳啊。” “我送阴气续了你命。时效撑到现在,已是难得。” “那快续啊?怎么续?” “交、欢。” 叶扬真总算捨得掀起眼皮,“或者你愿意在这里?” “……”周瑾合上手电筒,“快回家!” 她不全信他,叶扬真和周雪完成了交易,叶扬真得到的又是什么? 第83章 嫁给凶鬼3 打桩机又突突突开了一宿。 这次她是清醒的,每一分钟都是折磨。 没办法,周瑾更怕小命没了。 叶扬真在她耳边说话,像凉刀刃贴着,下一秒就让你放血,“我须待在阳间多一些时日,辛苦你了。” 不敢表现地太过不同,周瑾一大早顶着黑眼圈吃早饭。 周母吃完放下碗筷,净了手去二楼点香拜祖宗。 几个灵位整整齐齐摆在案桌上。 两根昏黄的烛火静静燃烧,蜡油盛不住拖拖拉拉留下一滴。 周瑾吞了一大勺粥跟在身后,“妈,你还信这个?” 周母不信神,只是这几天意外事儿太多,图个心头安稳。 “不信。”利落点香手风扇去明火,青烟裊裊线状上升,到头顶偶然跳一下散开。 这老练架势起码有不下十年经验。 周母插香取下柜子挂的小梳子清扫香灰,“呵,我当年嫁过来,你爷爷明说了‘不要你两口子养’‘不拿你一分孝敬’‘周家列祖列宗侍奉好了’。以前没少嫌弃迷信,久了也就习惯了。也就你爸是抱来的,否则亲生儿谁忍地了这个。”
第112页 “妈,那是什么?” 最里面有个灵位,漆黑髮亮的木头,上面只有一个“白”字。 周母拧干帕子照常一个个擦拭,头也不回,“不知道,我嫁过来的时候就有了。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去周雪家帮帮你爸。” 周父操办完大伯周鑫的丧事,又连轴转处理周雪后事,好几天没合过眼了。 周瑾去周雪家晃了几下,继续找钉魂针。 门口一堆人吵吵嚷嚷。 冒几句老妇尖利哭嗓。 钱惊声被村民揪着转圈儿打,说是杀了周雪的兇手。几人义愤填膺已经在打110。 钱家婆子抢了手机一拍大腿,扑腾没骨头一样滑到地上,抱着钱惊声哭天抢地,“哎呦,我老婆子难啊,村里看我家没个撑腰的,要逼死人嘞。我今天就抱着我孙子撞死在村口,找阎王爷讨个清白嘞。” 村民气地仰倒,去拽钱惊声,“越老越煳涂的东西。钱惊声杀了周雪,我们把他送局、子里养着管着才是对他好。你也少个负担啊,谁要逼死你。” 钱家婆子啐了一口,“我孙子不可能杀人,你们血口喷人。” 往日腿脚都走不利索的老婆子,此刻比国、家运动员还厉害,死死地护着钱惊声愣是没人碰到他的衣角。 “那你说,周雪死前钱惊声为什么只拉她?分明周瑾离他更近。” 钱家婆子混浊双眼老泪纵横,“我哪里知道周雪下了什么咒,迷地钱惊声只去看她。” 周瑾心头门儿清这事儿与钱惊声祖孙无关,便拦住村民,随口编了谎。 “钱惊声好歹也是一百多斤的人,踩到草上能没印子吗,再说他是个慢吞吞的傻子,幼儿园小孩都比他跑快,周雪傻了才站那儿任他杀。你们就是想找个人当替死鬼。我知道了,杀周雪的就在你们里面。” 村民被吓住,生怕被按头认罪,退了一大步。 一些人见没热闹渐渐散开。 钱家婆子一脸感激,周瑾去扶钱惊声,钱惊声突然面带惊恐,推开她连滚带爬跑了。 周瑾向后一个踉跄,撞到一人怀里。 冰冷。 硬的如同玉石。 双臂被钱惊声推过的地方灼地生疼。 叶扬真修长指腹冒着黑色鬼气,贴上去,周瑾像火球骤然投进冰块里,舒爽极了。 “莫要再接触他,小心被灼伤。” 钱惊声对她极为牴触。 叶扬真说:“钱惊声智若孩童心境澄澈如镜,可照妖邪鬼神。你从头到脚都缠绕着我的鬼气,被灼伤是常事儿。他知道招鬼调不详,故意打断。可惜是个傻子,没人信。” 周雪意气风发踏上的繁花似锦路实则通往鬼门关。 “你怎么白天出来了。”周瑾下意识抬手给他遮太阳。 叶扬真浅笑,“不必。你阳气给地足,自是能抵一阵儿日头。” 阳气? 周瑾脸颊爆红,昨日种种在脑门里快速闪回,每一秒都令人不忍直视羞耻不已。 啊啊啊我好骯脏。 周瑾后退两步撞到一个人,忙说对不起。 那人反而直直撞上来,贴紧周瑾胸、口。 敢占我便宜。 周瑾一巴掌挥出去。 察觉到不对劲儿。 赵家德活像个推墙机,上半身被她挡着,双腿一抬一放重复走路动作。 双唇嚅嗫抖动,两眼惊恐,一遍遍地说着“是你……救我”。 双手在身上小幅度胡乱抓着,没有衣服遮挡的部分有不少抓痕,内里肉和密密麻麻的白蚁一起扑簌簌往下掉。 “蚁偶术。”叶扬真近乎灰白的睫毛上扬,“让他走,跟着他。” 周瑾一侧开,赵家德就像被预设好目的地的人偶,直直往前走。 一路上有人打招唿,赵家德也回答,语气腔调与平常别无二致。 一张嘴,往下掉白蚁。 “他是死是活?” “死了。”叶扬真捻了捻手腕三黑二白串珠,“麻烦的是,蚁偶术一施展就是连环术,怨气不散会自发寻找活人将其拖入术中,至死方休。” “此乃灭人满门的术。” “他去哪儿?” “活人多的地方。”叶扬真说,“或者施术者预设好的目的地。” 叶扬真蹲下握了一把羊踩过地土,二指指向眉心,土起火烧成白色。 白土涂在赵家德眼耳口鼻、鞋底,阴白蚁封住不再往下落。 赵家德回了一趟自己家捧了一个漆黑髮亮的木板。 又是只有“白”字的灵位。 赵家德恭恭敬敬地捧着灵位去了乱草坑,躺在周雪死地地方。 皮肤逐渐变得透明时不时被顶起,能看清密密麻麻攒动的阴白蚁欲破体而出。 叶扬真敛下眸子升至半空,马褂长袍下摆被劲风翻摆,袖中飞出长条黄纸硃砂符咒层层裹紧赵家德。 单手背后,黑眸收紧,赵家德烧起熊熊烈火。 赵家德悽厉嘶吼,一会儿是周雪的声音一会儿是他的。 橘红色光映在叶扬真侧脸,髮丝飞舞,明明是凶鬼,竟无端多了几分圣洁。 “还没完。”
第113页 地面上一串白脚印子歪歪斜斜延伸至远方。 周瑾跟在叶扬真身后,拐了几道去了钱家。 钱家门前也种了一棵槐树。 槐树三长两短处楔了钉魂针。 爬满铁锈摇摇欲坠。 “周瑾,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吃点儿水果。” 门后钱家婆子感激不已,枯藤老手在围裙上蹭了好几下捏着两个梨子给周瑾。 堂厅中央,立着只有“白”字的漆黑髮亮灵位。 真有意思,白石村里没有一个姓白的,几家却都有姓白的灵位。 白脚印子深深浅浅地印在青苔砖路上,进了一楼右手间房子。 房门紧闭,是钱惊声的卧室。 周瑾径直推门而入。 “这、这是干什么?”钱老婆子吓了一大跳,身体快于大脑挡在门前。 “您让开,有东西祸害他。” “哪有什么东西,我坐在门口一会儿了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姓白的脏东西。” “白”字像一道惊雷噼头盖脸砸到钱家婆子头上,不可置信到跳起来摸出钥匙开卧室门不超过一秒。 钱惊声脑子不好,怕他出去乱跑,钱老婆子平日都是给锁卧室里,只有天气好的清晨才放出来透气儿。 钱老婆子手不住的抖。 钱惊声双臂展开整个人呈十字架立在屋子中央,脚背绷直和地面几乎成九十度,颈项高仰着。 似乎有绳子吊着他。 双目瞠目圆,红唇大张,印堂发黑。 炭灰在脚底画了几圈古里古怪的图案。一只阴白蚁在里面打转。 周瑾一脚踹散碳灰。 钱惊声直直向后仰倒,整个人像木棍。 叶扬真现身,拦腰抱住钱惊声后退几步,同时二指点在他头上,金红色光芒流进钱惊声四肢百骸,“急急如律令。” 钱老婆子喜出望外,“软了,身子软下来了。也还有气儿。” 钱惊声蹲下抓一把煮了糯米饭后灶膛灰,扬起,“吾乃城隍,尔等阴魂野鬼,千罪既归己身,来去陌路,为何来犯?” 灰成纱,纱下男子长身如玉,侧颜如琢如磨。 唇角弯起却有几分邪性。 灰成字,上书,“白玲珑,前来復仇”。 钱老婆子抱着钱惊声抖着唇嚎啕大哭,“白家,果真是白家。这么多年了,我日日吃斋念佛,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钱老婆子缓缓说出白家的事儿。 民国年间,这个村子共有六个大姓家族。白、叶、周、钱、赵、李。 白家一家五口,长久以来守着城隍庙,并以神灵信徒自居,待人和善。 那时候正值德、赛两位先生传进来,白家首当其冲。 不准搞迷信,便夹着尾巴做人。 白家有个小儿子叫白玲珑,生地玲珑剔透聪颖过人,唇红齿白跟小姑娘似地,难得地是温润如玉慈悲心肠。 白蚁蛀空了珍贵的书,他不仅不生气,还主动捡枯木餵养白蚁。 白蚁仿佛有了灵性,蚁祸两年吃光别处,愣是不啃白家一草一木。 两年干旱,专家算出城隍庙下是水源。 白家万万不能让人挖城隍庙,会亵渎神灵。 可没有水,方圆十里的村民旱死了一批又一批。 白家五口躲进家里避而不出,无时不刻都能听见村民悲哭咒骂“若真的有神,那也是吸人性命供奉己身安康的伪神、祸神”。 死人越来越多,叶、周、赵、钱、李五家均不得其门而入,咬牙做了一个决定。 熊熊大火烧死白家五口。 这火烧了五天五夜,白家夷为平地,城隍庙挖井果真有水,方圆十里无数人得以生还。 第84章 嫁给凶鬼4 “怨鬼白玲珑执念极强,一事儿不成还有一事儿。叶、钱、李三家有愧于他,一个都跑不了。” 良久,叶扬真缓缓道。 交代钱家婆子看好钱惊声不要出门,在绕屋子洒一圈黑米。傻儿心思澄澈更是纯阳体质,易被鬼利用。 钱家婆子对叶扬真言听计从,恨不得拾掇个香台给供起来。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城隍大人将人给送出门。 “你认识白玲珑?” “白玲珑”三个字出现时叶扬真愣了一下。 “嗯,他是我挚友。” 叶扬真与白玲珑是至交好友,曾一起踢毽子、养白蚁、读书,从日出到日暮,聊彻长夜。 直到白家被烧。 周瑾觉得她应该安慰一下,暖心话没几句就偏了方向,转到“白玲珑是个什么样的人?” 幸而叶扬真不觉得冒犯,双手背在腰后,神思远飘忆起挚友,“博古通今,宁绕路一里不肯扰浅洼蝌蚪的人。” “是个温柔的人啊。” “温柔又懦弱吧。亲眼目睹至亲大火烧身受尽折磨而死,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附和不是反驳也不是。 这话聊死了。 “你怎么想到扮演城隍这么妙的法子。”不然钱家婆子没被鬼害死反倒被吓死了。 “我是东野城隍,由鬼飞升的城隍,交、欢可续你阳气,我则可留人世。”叶扬真认真道,将事情和盘托出,“城隍神鉴一月前被盗导致怨鬼四散,这些天一直在追捕,还有两鬼未归位,白石村接下来不会太平。”
第114页 “一个白玲珑不够,还有别的啊。”周瑾想哭了,“那他会用什么法子害人,你是城隍,高高在上的神,想个法子啊。” “神鬼皆生于人心。人无贪、嗔、痴、怨,无欲则刚自然无所畏惧。” “叶家已亡,叶扬真是叶家最后一代,命中注定逃不开白家报应,甚至因同为鬼,报復起来更容易。”叶扬真说,“通知李家吧,防着些地好。” 周瑾在李家门口找到楔了第三根钉魂针的槐树。叶家早亡,地址摸不准,但人都死了钉魂针找不找得到也无所谓了。李家长辈早死,只剩下李轻微和堂姐李莲微。 李轻微和周瑾同龄,从小到大的男神学霸高材生。周瑾曾暗恋人家。 同学簿有姓名,偷偷摸摸夹在最后一页。 前几年过年期间同学聚会过,交换了手机号。 李轻微两年没回过村子,也不知道手机号换了没。 周瑾试着打了,没一会儿接通了。 “喂,阿瑾?”一如既往利落干净,手机那头或远或近有汽车鸣笛,在开车。 “嗯,有点急事儿要告诉你。有点吓人,你先把车靠边停,我再说。” 李轻微愣了一下,笑道,“不了,我马上就到村子了,咱们可以见面说。一个小时后约你家,可以吗?我顺便拜访周叔周婶。” “行。”周瑾拍板,“见面谈。” 周瑾打电话时,叶扬真一直往这边瞅。 对这个能千里传声里面还有人在动的东西新奇不已。 被当场抓包反而兴致勃勃,“这叫什么?” “手机,很好玩儿的。要不要试一下,我教你用。” 叶扬真像刚接触pad的儿童,抓了一个小时没松手。 东野城隍是个老龄时代孤儿。 李轻微挂了电话,副驾的同事武阳掀开眼罩,揉了惺忪睡眼,被吵醒了,“李队,到白石村了?” “没,接了个电话。” 窗外两侧还是倒退树影,武阳来了兴趣,“男的女的?如果是女的,有机会成为你的相好吗?或者介绍给我就再好不过了。” “瞎说什么,不过是邻家妹妹。”李轻微轻描淡写下指示,“再看三遍周雪案棕。” 武阳双肘抱头哀嚎再也不嘴碎了。 李轻微是警、察,接到报案和武阳来白石村调查周雪死亡案件。顺便看望堂姐李莲微。 车子快进村口时,李轻微开到附近一家超市买见面礼。 堂姐一份,周瑾父母一份。 李轻微在里面买东西,武阳下车抽了两根烟,百无聊赖地逛盪。 小镇子,红砖土房夹道盖了长长一条。 超市与隔壁缝纫铺子之间有两人宽的缝隙,里面是层层树林。 杂草冒到大腿高,蚂蚱蛐蛐跳来跳去。 武阳盯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很远处有人在哭。 细小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 往里走视野宽了些,没什么人。 往里面再走几步,有一间成、人高的破败土地庙。 泥捏的土地神盘腿坐在掉漆佛龛里,脑袋不知道掉哪儿了,胳膊裂开几道深纹,腿下部风华成土。 白胖富态,是老一辈儿喜欢的那一款。 武阳心头痒痒,还没摸到就被李轻微“啪”一巴掌拍落。 啊,好疼。 武阳吹气儿,手掌红了还涨了一圈。 “李队。”委屈不已,老男人抑制不住想摸的心。 “破败的神庙不要好奇,谁知道泥胎里是野鬼还是真神。” 武阳捧着肚子哈哈笑,“看不出来李队你还信这个,你不是一心向党吗……握草,李队别跑,我还没上车……” 李轻微发车差几秒就要离地,武阳只得悻悻收手,一路小跑回车里。 武阳走后没一会儿,一个大嫂提着一大袋吃地路过,同样被哭声叫了进去。 堂弟李轻微今天回来,李莲微特地买了一堆好肉好菜回家。 土地庙废了几十年,李莲微看到掉漆佛龛里土地神断头处卡着一条金灿灿的项鍊。 哪来的项鍊? 李莲微放下塑胶袋,压塌了厚厚一层杂草。 取下项鍊吹干净土渣子,腿肚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妈耶,真金! 李莲微挣扎一秒果断放弃,趁四处无人将项鍊藏到裤兜里。 提起塑胶袋子轻快无比地回家。 北风颳来,树叶飒飒作响,哭声仿佛又大了些。 李轻微拜访周瑾父母,周瑾找空儿说了白石村、周雪及白玲珑的事儿。 “我知道你不信,万一发生什么事儿,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李轻微什么也没说,告别离开。 周瑾变了。 自信、利落、逻辑清晰,对事件描述完全客观中立,很多受训练的警、察都做不到。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可靠。 她的形象第一次在李轻微记忆中这么清晰深刻。 对着周瑾神色软了些。 武阳大老粗都察觉到不一般,吹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口哨。 “瞎想什么,剔出去。” “哦呦,仔细看看您的眉眼再跟我讲话,锉刀都浪成面条了。”
第115页 别看李轻微外冷内……也不怎么热,但年轻帅气有能力有担当,前途不可限量。 难得对姑娘有兴趣,周瑾如果现在下手一拿一个准儿。 武阳偷偷加了周瑾微信。 李轻微回堂姐家吃了饭,续会儿旧,就和武阳一起满村子跑调查周雪案件。 忙地脚不沾地,下午饭都没回来。 李莲微心疼地不行,连夜下厨包了弟弟爱吃的芹菜鸡肉馅馄饨,打算早起煮了当早饭。 半夜十二点秒针一过,厨房动静就没了。 李莲微丈夫躺被窝看电视,心道怎么不忙活儿了,一看厨房灯照常亮着就没再管了。 上班累了一天,困意袭来扛不住,没一会儿就歪着脖子唿唿大睡。 第二天。 李莲微丈夫醒来没看见李莲微,照常边刷牙边去厨房看老婆做什么好吃的。 李莲微站在案板前,手维持着包馄饨的动作。 头颅不翼而飞,细白脖子上挂着金项鍊。 血喷一片儿馄饨上。 尸体凉透。 李轻微眼前一片黑。 脑子发蒙嗡嗡地响。 李莲微这种死法科学没法儿解释。 除非她由始至终站着不动,一辆轿车开到一百迈的外力拖着金项鍊割断脖子。 他拨通周瑾手机,声音沙哑,“我信你,我们见一面。” 李莲微死地那一瞬间叶扬真就知道怨鬼动手了,他没法儿阻止。 怨鬼作恶与人贪致死本质不同。 前者无差别害人,罪在鬼,后者贪慾蒙了心智,罪在己。 “拿了鬼的金项鍊,就要还给他头颅。有借必有还,这是千百年的规矩。神也插不了手。” 正开打桩机,周瑾一口狠狠咬上去,“她罪不致死。” “鬼引诱白石村,只她一人抵抗不住贪慾上钩,怨得了谁?”叶扬真毫无感情说了一句,“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周瑾意识到她身上的本质是鬼,批了神壳子的鬼。 “人哪里经得起引诱。” “你哭了?” 两人联繫过深,她的情绪难免影响到他。 叶扬真不开心,“这鬼要人头颅,不过是自己缺了一颗。找到给他安上就能破了‘贪咒’。后续有我。” 她情绪好了些。 打桩机加了点儿柴油,突突地更带劲儿了。 李轻微一早就去找周瑾,武阳没跟着,揣着纸笔满村子继续收集信息。 周鑫周雪死地蹊跷,李莲微更是死地诡异,金项鍊割头,他的无神论不那么坚定了。 武阳不知道怎么走地,又绕到村子口的超市。 然后,他听见了哭泣声。 掉漆佛龛中盘腿坐着的土地神脖子上插着李莲微的脑袋。 血大概是凝固了,没有一滴掉到土地神上。 “李队,找着死者的头了。就在昨天你不让我碰的土地神这儿。” 李轻微刚和周瑾见面,话还没说一句,接到电话就往过跑。 周瑾和叶扬真跟上。 泛青色晨光中,手腕上串珠又黑了半颗。 第85章 嫁给凶鬼5 “武阳,你站那儿别动,别碰土地神庙任何东西……餵、武阳……你还在吗?说话!” 武阳握着手机。 明明显示正在通话,对面却没一点动静。 嗯,手机服役这些年辛苦了,回局里就换个新的吧。 武阳从后兜取出专用手套,手机录像全开拍了现场,反覆确认没有遗漏才取下李莲微的头颅装进封尸袋。 以最短的时间传送给同事化验。 土地神颈项处又有一条金项鍊。 金光闪闪。 武阳另取出塑封袋,小心翼翼装了进去。 一阵妖风吹起,又有哭声。 不忍、不愿,还有一丝难以掩盖怨意。 武阳头皮发麻,不是错觉,笑声离他越来越近。 叶扬真抬手掩了口鼻,恶臭的鬼气腥气都要溢出来了。 “怎么了?”李轻微心提起来。 “他又作恶了。” “到了!”周瑾双臂撑腿喘气儿,她熟悉路,跑地不慢,第一个到土地神庙前。 李轻微顾不得说话冲进去,土地神庙前武阳左手封尸袋、右手塑封袋,金项鍊静静地躺在袋子里。 他的头颅挂在土地神泥胎颈项上。 嘴里叼着刚点燃的香菸。 叶扬真五指一扬,红线铜钱平地破土而出束缚住土地神泥胎。三张符纸打过去,贴泥自燃。 “我最多困他十二个时辰,在这期间尽快寻回头颅平息鬼的怨气,明日午时便可借太上老君三昧真火烧地他永世不得超生。” 李轻微怒而提起叶扬真领子,低吼道,“你有法子对付他为什么不早出手,李莲微和武阳原本不用死,你算什么神,助鬼为虐。我见你第一眼就很不自在,你和土地神泥胎同样让我感到厌恶。叶扬真,我甚至怀疑你故意在拖延时间。” 李轻微身体像布娃娃轻易被振飞十来米砸到墙上,撞碎的砖块砸他一身。 叶扬真性子冷清但不代表他没脾气,慢条斯理重新整理衣领,“拿了鬼的东西,就要还给他头颅。有借必有还,这是千百年的规矩。神不得干预,也没有权利干预。别仗着你是人就觉得高人一等。”
第116页 “有时间跟我耗不如去找土地神泥胎头,免得又有人起贪心失了性命。” 叶扬真背着手边走边说,走着走着人就消失了。 周瑾扒砖头捞李轻微出来,“快找吧。少死一个是一个。” 李轻微警、察身份可以正大光明登堂入室调查,周瑾跑遍村子杂草堆以及所有阴气重见阳少的地方找类似球状头颅的东西。 白石村大多是旱厕,味道不小。幸而多用于施肥,常建在门外,周瑾一家一家找也能用内急临时借用掩饰。 直到华灯初上也一无所获。 周瑾揉了几下酸疼的小腿,想了想,掉头去了钱老婆子家。 “你问村口那土地神庙?那是上一辈子干旱年间建地。”老一辈喜欢把两千年之前的叫上一辈儿,“白家城隍庙烧干净后,白石村人良心有愧,怕白家五口变成鬼怪復仇,就请游方道士做法镇压。” 当年事情发生时钱老婆子还很小,但这是大事儿,印象尤为深刻。“道士取了白家五人常用的东西用针钉死在树上,赵、钱、周、李、叶领了树分开供奉。还特地建了土地神庙镇压。” 茶壶在炉子上煮,滚烫泡一下又一下顶起茶盖。钱惊声抱了只牡丹搪瓷杯蹲在一旁,等着倒水。 “那土地神的头不见了,白石村都不怕鬼来復仇或者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 “怕啊,可怕就是一时的事儿。人过地好了,以前的错就忘了。”钱老婆子说,“土地神庙都塌了一半,谁还管泥胎的头去哪儿了。再加上县里私塾说叶家独子两个月没来上学、人丢了,全村出动找人,更没心思理这些。对了,那独子就叫叶扬真。” 周瑾心下觉得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 钱惊声接了热水,捧给周瑾。 周瑾受宠若惊,“谢谢。” 钱家婆子说,“惊声很喜欢你啊。那是他最喜欢的杯子,平日里我都不让碰。” 周瑾感动,他不避开她身上的鬼气就很难得了。 钱老婆子来了兴致,“你们小时候一起玩儿过,你和李轻微总来我家找惊声一起玩儿,也不嫌他年纪小拖后腿。他虽然每次拒绝你们去找周雪玩儿,但我看地出来,他更喜欢你和李轻微。” 周瑾找角度避开钱惊声手接杯子,钱惊声不管不顾地把水往她怀里塞,不小心皮肤相触,灼伤疼痛双方都很强烈。 牡丹搪瓷水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一圈,白气儿蒸腾,水散一地。 “哎呦,不省心的东西,没烫着你和阿瑾吧。”钱家婆子忙拉着两人进厨房,取下墙上挂地瓢舀反覆凉水沖胳膊。 “没事儿没事儿。” 两人都没事儿,钱家婆子松了一口气儿,拉来圆小板凳坐着,“年纪大了,站地久了就累地慌,都是这小兔崽子不消停给我整事儿。” “您坐地什么?”周瑾眼尖,土色有点眼熟。 “这土疙瘩啊,惊声不知道从哪儿抱回来的,我看垫屁、股刚好,就当板凳使。” 周瑾捧到手里差点儿给跪了,熘圆眯缝笑脸,可不就是土地神庙泥胎的脑袋。 牙齿一排整齐,里头舌头没了。 “阿婆,这东西能借我一下吗?来不及给您说,我真的有急用。” “想要就拿走吧,土疙瘩而已送给你啦。” 周瑾飞奔出门打开手机,“李轻微,我找到头了。” 三人聚集到土地神庙里。 夜风大作。 叶扬真一身长袍马褂,长身玉立,一如初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三张黄符。 李轻微将木仓上膛,漆黑的木仓管对准土地神泥胎。 周瑾将头颅归位,土地神泥胎勐烈动了起来,撞击到着红绳铜钱索被弹回来发出剧烈惨叫。 周瑾离地近,面部被飞溅的小土片刮到。这叫声像在闷罐子里嚎,不吐不快很憋屈。 莫不是没了舌头才这般。 “头颅归位怨气自消,因果已了报应不爽。” 三张黄符贴到土地神泥胎上,土地神泥胎土崩瓦解成巴掌大的土球。 叶扬真袖子一挥,土球滚到李轻微怀里。 “劳您代为看管。” 叶扬真远远地欠了一下身子。 “周瑾,回家。” “……嗯。” 周瑾满脸都是泥片,匆忙点个头算是告别,忙跟上。 至此,李轻微不得不信鬼神。 他将土球丢到车里锁住。 借了一辆车连夜出村。 拨了个电话,“方道长,今夜有时间吗,有点事儿想谘询一下您。” 周瑾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泥片沾了满身。 搓洗四遍后,终于舒服地在浴缸里泡着。 飞溅的泥片似乎划伤了她的右脸,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火辣辣地疼。 周瑾照了镜子,右脸细小伤痕像会唿吸一样张开口子,里面是流动的金色光。 吓了一大跳,等等,形状有点像印鑑,上面好像还有字。 写的是…… “城隍鉴。” 叶扬真在浴室显身,敛下眸子,素白指尖隔空描绘城隍鉴轮廓。
第117页 不得不得说,他像看山水画一样无波无澜,让周瑾略微受打击。 石锤,她的女性魅力拿不出手。 “那怨鬼盗走的神鉴嵌在土片里,方才生死关头转到你脸上。是你的造化。” “村中有鬼”的背景里拿到神力,这简直是开了外挂。相比之下,破相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右脸的口子又合上,皮肤平整,看不出一点儿痕迹。 叶扬真身形一闪离地很远,“城隍神鉴用处比城隍大地多,周瑾,从此以后,你不需要我了。” 周瑾欣喜至极。 妈耶,不用再开打桩机了! 晚上,周瑾扑到床上松松枕头拍拍被子,然后拉到胸前,准备睡个安稳觉。 然后,她做梦了。 第86章 嫁给凶鬼6 梦中灰白色长袍马褂的少年朝她深深躬身作揖,然后牵着她不由分说就走。 你是谁? 带我去哪儿? 周瑾条件反射挣脱,惊慌地发现她的身体不受她控制。 急到哭,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异常听话地跟着走。 牵着她的那只手是泥做地,冰凉力气大如同枷锁。 没走一会儿,发现这少年把她往白石村外引。 他似乎很急,嘴巴一直是“走”的口型。 一细看,他的舌头被扯断了。 周瑾惊出一身冷汗,这厮便是寄生在土地神泥胎里那作恶多端的鬼。 不要慌,冷静下来。 她有什么防身的、她会些什么……对了,城隍神鉴! 右脸发烫,城隍鉴火红的纹路烧起近乎于白色。 周瑾双目抬起,一团火光刺伤土地神泥胎鬼,半边身子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可以动了! 从梦中大喘气惊醒,逃过一劫。 周瑾下床摸了杯子倒水喝,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土地神泥胎鬼不像害她的样子,否则不会给她时间开大。 周瑾按亮手机,这都早上九点了。 还有几通未接电话。 一个李轻微和几个周母。 今天阴云密布下起大雨,白石村是个内凹陷坑,聚了不少水。 电话拨过去,周母说电动自行车水倒灌熄火了,买地肉、菜多,到村口搭把手。 周瑾换好衣服撑起伞出门,给李轻微驳回去,那边嘟嘟嘟几声,没人接。 叶扬真出现在她伞下,“别去。” “我要接我妈的。” “今日阴云极重重蔽了日光,脏的臭的都会出来唿口气儿。你昨日沾染上的泥片本就带着鬼气,惯会使计设圈套引诱哄骗人。小心被骗。” 周瑾停下步子,细细听了一遍的通话记录。 果真听出了问题。 每个字与下一个字都对不上,情绪上的对不上。 语音是被裁剪过、又拼成的消息。 又是骗她出白石村。 周瑾随便找了个村民,藉手机给周母打电话确认,周母在自己房间乐呵呵看电视呢。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叶扬真神色一凛,挥衣转身就走。 “它怎么出来的!” 李莲微丈夫出门买白事套件,天大雨,路也不好走,想起妻弟的车停在门口,便打算开车出去。 李莲微丈夫面色惊恐捧着土地神泥胎。 黑气缠绕,一点点被吸干水成泥人。 红绳铜钱沉在烂泥里。 土地神泥胎吸了人,鬼气大涨,泥将地面顶起数条泥蛇攻向叶扬真。 叶扬真飞到空中,手心摊开,黄色符咒漂浮,握紧一拳砸向地面,砸地方圆一里地陷。 空气波动扩散震裂土地神泥胎。 “束手就擒吧,你不是我对手。” 地面土地神泥胎黑气涌动地更疯狂,捲住叶扬真。 泥这玩意儿,散了又聚。 叶扬真与之斗法,互相置对方于死地,天地变色。 劲风漫天泥片如利刃,割到活人身上就开始吸血。 没有衣服遮挡的地方出现小口子。 周瑾心意一动,咒语脱口而出,城隍神鉴发烫,“急急如律令”。 黑气散尽,周瑾心下一沉。 这才看清积水漏了下来留到泥地成了一个巨大的不得往生阵。 有了城隍神鉴,她能看懂很多阵法。 土地神泥胎跺脚,烂泥从脚底缠上住叶扬真,包住他整个人往地府拖,同归于尽。 等不到正午时刻了。 叶扬真说:“周瑾,城隍神鉴的火是三昧真火,烧死他。” “那你怎么办?” 三昧真火绕住一神一鬼,将整个不得往生阵一起烧起来。 周瑾不能很好地控火。 “我是城隍。” 三昧真火烧了很久,水浇不灭。 幸好今天大雨,没什么人出来。 土地神泥胎清脆地响了一声,裂成两半。 叶扬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嘆了一声,“往生吧。” 有另一道鬼的气味,这是…… “叶扬真,这鬼身后事白玲珑。” “嗯。” 事后周瑾打扫土地神泥胎留下的痕迹,满目疮痍,叶扬真冷笑,“土地神庙是没有神的庙,自是破败。”
第118页 周瑾腹诽道,您那东野城隍庙也破败不堪,你就不见得是神了? 叶扬真观天象,没一点儿光,“怨鬼白玲珑吸活气鬼气大增,若要害人,就是今晚。” 李轻微的电话到现在还没打通。 叶扬真带着周瑾到了一片麦地里。 “这是哪儿?” “叶家旧址。” 叶扬真叠起袖子,他是真的白,小臂在这阴天还能泛柔和的光。 ,五指指甲有三四厘米长,在小臂上划出一掌长的口子。 黑血一滴一滴落一小滩。 以血为笔、画地为牢,白玲珑一来,就能困住他。 “神不见月、鬼通六道、恩怨世仇、在此照面、白家玲珑、速速来见。” 白玲珑是以周、叶、赵、钱、李为目标的怨鬼,他是叶家后人,也是白玲珑的目标。 水过三滴,阴风乍起。 鬼气浓地令人窒息,周瑾右脸城隍神鉴发烫。 来了! 白玲珑嚎了一嗓子,周瑾耳朵都要震裂开。 先攻击周瑾。 周瑾城隍神鉴全开,双方打了几个回合,始终被白玲珑压一头。 攻速加快,周瑾慢了一步,鬼气即将刺穿周瑾面部。 “白玲珑,看看你周围。” 叶扬真一手抓住鬼气,偏开方向。 九十九张黑血黄符三百六十度困住白玲珑。 周瑾趁机撤出符咒范围。 叶扬真默念封锁咒,九十九张符缠住白玲珑的头和四肢。 “周瑾,用三昧真火。” “好。” 城隍神鉴捲成一道火风沖天长啸,白玲珑燃烧起来。 在熊熊烈火中,烧成灰烬。 天空中一丝鬼气也没有。 周瑾说,“这就完了?” 叶扬真没说话。 手腕上串珠现在只有一颗白色。 “你这串珠好像一开始不长这样。” “这叫心珠,善白恶黑。” 周瑾放松下来,毫不客气调侃,“那你心黑透了吧。” “也许吧。”叶扬真扯了扯唇角。 他越来越爱笑了。 周瑾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李轻微,通知对方白玲珑已死,不要担心了。 但始终不接电话。 周瑾看土地神泥胎的头还好着,准备还给钱老婆子。 叶扬真先她一步抱着头,“我跟你一起去。” “嗯?” “你现在,不太适合提重物。” “……”怎么突然有了人气,这还是那个高冷的神马吗?! 叶扬真看着周瑾的肚子若有所思,“你有身孕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周瑾吓懵了,“什么?” “一团还未成型的鬼气在你腹间,虽然还没觉醒,但它确实有自己的意识。”叶扬真手指指上去,鬼气现身,只有弹珠大小,跟着动来动去。 “我们才做了几天?鬼和人居然没有生殖隔离?!明明连物种都不同。”周瑾真的慌了,“能打吗?不能打的话那十个月后,我会生出个什么东西?” “老实说,我没想过你能有身孕。这概率太小,小到我一开始就不可能髮丝。”叶扬真说,“它还只是个五天的鬼气团,除是可以除掉。但以父亲的立场来说,我反对。” 做鬼太孤独了,永世没有人陪伴他。 “等这些事过了,我们可以一起抚养它。” 钱家大门虚掩着,还没走进就听见钱家婆子哭天抢地。 这几天钱惊声脑子清明了一些,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是行为上更疯癫了。 天不亮就满村抱黑狗放心头血,牛尾第十七、三十一、九十三、二百一十三根白毛。 “阿瑾,你快帮帮婆子,这惊声到底是怎么了。” 钱惊声坐在房间里,脚踩着椅子慢慢晃悠,房间四周都缠着蘸了墨汁黑狗血的牛尾线。 “阿瑾姐,好久不见。”钱惊声笑地很甜。 他长地阳光俊朗,一笑就有酒窝,是走路上十个女生有九个会回头的类型。 当疯子清瘦了些,对上叶扬真就带了几分狠厉,“你也是,好久不见。” 钱惊声笑了笑,朝周瑾招手,一如小时候,他对着她总是有点羞涩,“你身边那个是鬼,手上好几条人命的怨鬼,快来我这儿。这天罗地网,他进不来。” 钱家婆子捏紧周瑾,急地直跺脚。 “您放心,有我在。”周瑾拍了拍钱家婆子的手,矮下、身子钻了进去。 “惊声,在玩什么,姐姐跟你一起玩儿。” “别用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我现在很清醒。”钱惊声说,“阿瑾姐,看一下你的手机。” 周瑾手机几十个未接通话和近1g的文件包,全部来自李轻微。 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 那个时间段她一直在玩手机,不可能接不到啊。 通话唯一一个不一样的,是……妖妖灵?! 留了语音留言:“你好,周女士,李轻微于今日凌晨折断四肢死亡,目前没找到舌头。他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你,基于流程,警方希望您配合调查。请尽快回电。”
第119页 李轻微死了! 不可能,白玲珑已经除了,怎么还会出来害人。 “因为你除地不是白玲珑。”钱惊声直视叶扬真,冷道,“李轻微出了白石村没多久就被杀了,兇手把他炼成凶鬼,伪装成白玲珑,表演捉鬼给你看。怕凶鬼说话,还特地割掉舌头。” “我说地对不对?叶扬真。”钱惊声说,“或者你更喜欢另一个名字,白玲珑。” 叶扬真笑了笑,拍了拍掌,“好久不见,城隍大人还是那么天资聪颖。但您别忘了,您还有一魄在我手里,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 手腕上白色念珠在一堆黑色中亮地分明。 鬼气缠绕住钱家婆子。 第87章 嫁给凶鬼7 “心珠是吃百年香火的槐树做成的珠子,可控神的五魄,遗憾的是我每造一次杀孽,它就破一颗。” 破一颗,钱惊声就有一魄归位。 白玲珑说,“城隍大人,您还是傻子模样看地顺眼。” 周瑾初次见叶扬真时,他一身灰色白长袍马褂,手腕上明晃晃挂着一黑四白珠子。 “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杀了叶扬真。” “是。” 等等,马褂长袍?! 周瑾想到一个可能性,捂着唇为自己的猜测心惊不已,“二鬼未归位,一为白玲珑,一为叶扬真是不是?土地神泥胎里封地鬼才是真正的叶扬真。” “是。” 叶扬真是白玲珑杀地第一个人。 叶扬真原本上私塾,听到火烧白家消息回来救白玲珑,白玲珑杀了他困在土地神泥胎里。 摘掉头颅随意丢弃。 土地神庙是没有神的庙,毁地很快。叶扬真是近期被赶进去的怨鬼,因丢失头颅而作恶。 白玲珑摘了头,下了贪咒,叶扬真不得不永远寻找自己头,害人害己。 一年后,无头土地神在村里传地有是有鼻子有眼儿。 白石村人心惶惶。 白玲珑装成叶扬真接近城隍钱惊声,说自己为白家后人所害,失去法力的叶家钉魂针彻底骗倒了将信将疑的钱惊声。 钱惊声信了,与叶扬真一同对付土地神泥胎时被暗算、夺走了五魄和神鉴。 一夜之间成了傻子。 神鉴被封在土地神泥胎里。 钱家婆子不明白个中缘由,只当自己抚养不力,哭瞎了一双眼。 钱惊声即使傻了也神性难挡,捡回头颅。 接下来,就轮到了周家, “我伯父和周雪也是你杀的?” “你伯父?”白玲珑偏头想了想,“哦”了一声,“周鑫啊,不,他是自杀。” “周鑫是个胆小鬼,与道家有缘,知道白家终有一日要来復仇,便提前找上了我,做了个交易。给我献祭一个缔结冥、婚的妻子,我吸取阳气得以避过鬼差耳目滞留人间,手刃白家仇人。” 周鑫知命,自愿照着白玲珑的安排死去,但有一个条件,为周雪改命。 周雪命格很差,周家老太爷抱养了周二爷,代亲生儿子折损阴德镇住白家,周瑾出生后,周鑫看上了周瑾的好名格。于是同白玲珑说好,抽了周瑾挡板垫周雪。 周鑫刁钻地钻了个空子,周雪周瑾命一换,周雪为白家偿命的命运就自动变成了周瑾的命运。 白玲珑哪里是个好煳弄的,他哄骗周雪唱招鬼调,周雪死地凉透透。 “城隍大人试图打断,可惜是个傻子,周雪本人都不信你。” 而后,他杀了赵家德、借叶扬真的手除掉李莲微和她丈夫,骗回早已离开白石村的李轻微。 李轻微非常聪明,他第一眼就觉得白玲珑心怀诡意,莫名排斥这个让他不舒服的美青年。 那一晚叶扬真也给李轻微託了梦。 灰白色长袍马褂的民国佳公子,急于倾诉却因割掉舌头而说不出口,李轻微马上想到没有舌头的土地神泥胎。 土地神庙一行后孤注一掷相信叶扬真,驱车出白石村调查白玲珑。 于是心珠、偶蚁术、贪咒以及冥婚,他全知道了。 资料打包发给周瑾的前一刻被杀,白玲珑砍了他的手脚,“多管闲事儿,若伤我妻儿,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白玲珑指腹顺着周瑾头髮一点点往下,有点儿邀功,目光在她腹间流连忘返,“我救了你一命,你该知恩图报。你腹中是我白家最后的子嗣,生下来可好?” 周瑾侧头躲开,白玲珑也不在意。 “村中有鬼”这个调查问卷中,她多了一道保命符。 这个鬼胎在一日,白玲珑就不会杀她。 “阿瑾姐,你快咬破中指,在我掌心写‘借’,我就能用神鉴。” 周瑾照做。 城隍神鉴在钱惊声手中化成光剑。 “怨鬼白玲珑,造孽杀劫、私自换命、害人做鬼、逼良为恶,你可知罪,你可认罪?” 钱惊声城隍法相一瞬间显真身,金冠、锦衣、云履,左手持文书金榜、福佑众生,右手提丈长光剑、百千杀相。 金光烫穿白玲珑轮廓,橘红色烧穿身体的部分化为灰烬。 “知罪,不认。”白玲珑“呸”了声,面带戾气音调森冷,“白家由生到死侍奉城隍,虔诚忠贞、无出其右,可白石村活活烧死我白家五口。我白家无辜,有罪地是他们。”
第120页 钱惊声很快变回来,这个人蒙一层金光,对着白玲珑左噼右砍,带起无数道金色的弧线划破空气。 “人有罪自有天收,人有过自有己罚。白家确实无辜横死,可这不是你携私报復、大肆虐杀异己的理由。当年那些人已经受到惩罚,你何苦迁怒后代。白玲珑,现在收手,天道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白玲珑边闪边退,眼看身体要擦上黑血线网,手中长出一只黑炎坚木仓抵住地面挡住颓势,侧头躲过擦着耳朵攻来的神鉴,反腿拦腰一踢,钱惊声像颗炮、弹砸地面上砸出蜘蛛网状坑。 神鉴脱手打圈儿滚出老远。 “公道?”白玲珑咬牙切齿,像听见了个笑话,凄凉地很,“天道的公道是对信徒白家活活被烧死不闻不问,天道的公道是对兇手法不责众默许其子孙满堂。公道,在白家人眼里就是个笑话,是催命符。” 白家人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城隍庙下可能有水的消息传来的第一天,白父喜不自胜连夜问神能否开挖,回答是“否”,原因是不得亵渎神灵。 白父喃喃道,“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我再问一次。” 白家人问神千百次,昼夜无休。 结果永远是“否”。 直到火在白家人身上烧起来,白家人移动着烧焦的五指,还在问神“能否挖水救人”。 “白家人死地那一天,我白玲珑便不信天道。天道不公在先,怨不得白玲珑背叛。我看今日谁奈我何。” 白玲珑闪身到钱惊声面前,补了好几下,一打一个准儿,右臂黑色鬼气凝成一圈针叶花一般散开,“我说过,你太过依赖神力,单打独斗远不是我对手。” 针叶噼头盖脸地朝钱惊声刺去。 “光来、镜移。” 千钧一髮之际,钱惊声又呕出一口血,双臂张开,两手合起结印,天际一道光穿破乌云直直射在屋顶八卦镜上,八卦镜吸光发红□□成十六面八卦镜圈住白玲珑。 钱惊声身体藏于光镜,刺了个空。 一面飞溅火花的镜面割破手腕串珠。 五颗珠子咕嘟咕嘟滚了一地。 钱惊声最后一魄恢復,神鉴归位,黑血线网缠成鞭子,三花聚顶七声鞭响,一声比一声震裂苍穹,欲要抽裂怨鬼白玲珑。 “怨鬼白玲珑,别为自己的恶念找藉口。叶扬真从未害你,他何错之有,你为何杀他。” 城隍的记忆在钱惊声脑子里重现。 说来你也许不信,白玲珑神性高洁,是那一代的继任城隍。 十六七岁的叶扬真,穿着灰白色马褂长袍,背着书箱。 私塾放假两天,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跑到村后东野城黄庙找白玲珑玩。 “叶扬真,你回来了。” “嗯,我带了私塾里的书,还有一些在书局买的,都是你喜欢的类型。” 白玲珑抱紧书箱,瘦弱肩膀微微颤抖,很开心,“谢谢,我明天看完一定按时还给你。” “小爷我天资聪颖,看一遍就会了。你读吧,什么时候不想读了再还我。” 画面一晃就是下午。 叶扬真拉起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白玲珑,“啪”地合上书本丢了老远。 “再读就傻了,陪我踢会儿毽子吧,走走走。” 白玲珑去捡书却被一步步拖离房间,无奈道,“好,这就来。” 画面变黑到了晚上。 叶扬真躺在蓆子上翻书,隔老远对门口接他的叶家人喊,“我今天呆白玲珑这儿,不回去了。您用担心,回吧。” 蓆子另一端,暖黄色油灯台静静烧着,白玲珑就着光取针补书。 白日丢到地上的那本又双叒叕脱线了。 “补完了?”叶扬真侧过头。 “嗯。” “那开始吧。” 叶扬真和白玲珑翻着屋里半人高的书本,一问一答,秉烛夜谈,聊彻长夜。 白家门一关。 叶家人走了几步几个人围上来,凑一堆七嘴八舌商量“什么时候开始”“等不及了”。 叶家人说,“我不想让扬真伤心,等扬真去私塾了,咱们就行动。” 放完假,叶扬真下午坐上回私塾的牛车,同白玲珑约好下次再玩儿。 牛缺水没有力气,磨磨唧唧地走,叶扬真走到半路无意间一回头发现白家起火了。 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叶扬真一瞬间就明白了。 跳下牛车往回狂奔去救人。 画面一晃。 周瑾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晚了,太晚了。 从他们秘密道路爬进去时,白家四口人已经烧死了。 背部烧成焦炭,他们相互拥抱围城回字形,里面安安稳稳放着一个白玲珑。 叶扬真扯不动,便在院子里找石椅。 石椅烧地滚烫,叶扬真双手瞬间烫熟。扛起来砸开白家人,像砸枯木一样。 白玲珑双手死命地捂住耳朵,脑袋靠在膝盖上。 还在问神。 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 叶扬真去拽白玲珑,白玲珑反拉住叶扬真,平静至极地问“白家做错了什么要被活活烧熟”。
第121页 补书的风筝线缠上叶扬真的脖子,文弱的白玲珑勐地收紧线。 周瑾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意识开始模煳,隐约间看见白玲珑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第88章 嫁给凶鬼8(完) 钱惊声划破十指,十道城隍金血快速成符,绕圈困住白玲珑。令其不得踏出符圆一步。 白玲珑凌空噼砍数十下,不能伤其半分。最心惊的是,符圆在钱惊声的催动下迅速收紧,烫到白玲珑的部分魂飞魄散。 “这是什么东西,好生霸道。”白玲珑逃不出砍不断,怒气横生,狂躁起来。 时间在钱惊声身上的流速是常人百倍,催动符圆越快,他变老地越快。 转瞬之间,钱惊声成了鹤髮鸡皮的老叟。 白玲珑魂魄被烧地只剩下碎片。 他彻底败了,白玲珑不甘、怨恨怒吼,“老天无眼,白玲珑死不瞑目。” 钱惊声扶着周瑾才能站起来,嗓音像破败的风箱,“白玲珑,钱惊声是钱家最后一代。赵、钱、李、周、叶五家有愧于你,你亦屠地五家七零八落。钱惊声是钱家最后一代,我马上就要死了,你的仇也报完了。阿瑾姐人生还很长,带着你的鬼子离开她,不要再缠着她。” 白玲珑明显明显已经平息下来,听到最后一句像被扎了心,魂魄波动剧烈,“不行。她入了我白家的门,就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放手。” 念了一段咒语。 周瑾全身像放在冰窖里,脚底像漏了一个洞,五感被坠了巨石一样无限往下沉。 “你让她陪你下地狱?!白玲珑,你自私无耻。” 钱惊声时间到了,身陨道消,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 化作细碎的光从人间消失。 白玲珑我行我素冷哼一声,魂魄烧尽也牵着周瑾随她一起下沉,“随你怎么说。周瑾是我的妻子,我孩儿的母亲,我们一家三口就该在一起。” 毕竟白玲珑只有周瑾了。 “我是故意气他的,对不起。原本不想拉着你陪我去死,但缔结冥、婚,人鬼同生共死。我连累你了。” 周瑾脑中小人抱头惊恐脸尖叫满地打滚,‘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死了,现世中的我会怎么样’。 一听这话垂死的咸鱼求生欲暴涨,还没有到必死的一步。 周瑾紧急做法燃烧殆尽城隍神鉴。 白玲珑眼皮越来越重,支撑不住合上眸子,生命之火灭到无波无澜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顺着心口流窜全身脉络,全身的知觉又回来了。 眼皮子还没开,就听周瑾乐道,“真好,不用死了。白玲珑死到临头,我却还有几十年的寿命,既然人鬼共享此生,我分他一半阳寿,两人都能活。” 钱惊声死前在地府上记了一笔城隍真身与怨鬼白玲珑同归于尽,没想到周瑾千钧一髮之际又把鬼给拉回去了。 生死簿上白玲珑姓名已一笔勾销,自此活在阳间的是游魂野鬼白玲珑。 钱惊声的傻病一夜之间好了。 目光清明、行事妥当,高三入学考试以甩了第二名四十八分的超高分数重新登顶学霸王座。 再次成为全校教师的宠儿,各个大学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 钱家婆子几次感动落泪,一日三餐地拜神拜祖宗,感谢祖宗保佑。 周瑾挺着肚子嗑瓜子,滚圆的肚皮成了怀孕期间的临时零食桌。小盘子放上头专接瓜子皮。 “喂,城隍真身不是死了吗,钱惊声怎么活地顺风顺水。” 白玲珑眼角抽疼,每天三次告诉自己莫气莫气,时代在进步,他也要与时俱进。 “你也说了死的是城隍真身。钱惊声的五魄我已经还给他,他自然恢復神智。他还是钱惊声,只是不再是城隍神。” 不行,不管看几次还是忍不了。 书卷捏紧,白玲珑起身取下小盘子捧在周瑾左右,“这东西太重,放肚皮上不舒服吧。扔地也不方便,胳膊还得打弯儿。要不我给你捧着吧,看,这样好多了。” “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周瑾把盘子又移回来,半点儿没理解他良苦用心,“你要是闲着,就去弹琴拉二胡念书或者做饭也行,我觉得都很能提升逼格。” 白玲珑读书多,博古通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身经歷足够传奇,脸又生地极为好看,声音如白茶清新悠远,他一个人就满足周瑾看电视的所有消遣。 除此之外,还会洗手做羹汤。都是古籍上记载的美食,人间得不到系列。 周瑾怀孕六月,被他养地胖了一个型号。 白玲珑无疑是个君子,逗他变脸成了她最近的新消遣。 随着他的容忍度与日俱增,啧,周瑾找不到一开始的乐趣了。 一人一鬼静待孩子到来。 钱家斗法事件后的第二天,周瑾就以工作为由坐上汽车离开白石村。在高级住宅区租了一间三室一厅一两位的公寓安心待产。 白玲珑捧着骨灰跟上。 他对新生的电子产很感兴趣,也非常敏感,于是股票、软体开发都有在搞,一不小心就搞出一片虚拟帝国一片儿产业。他喜欢逛论坛,看当年的知识发展到哪儿了,每次参与话题都能震惊一票业内人士。
第122页 他极喜欢以往的衣服,家里总是一柜子的灰白色长袍马褂,袖子挽到手腕,与腕线平齐,盘扣扣到最顶上一颗,露出一截修长颈项。下颌精緻。 他每天cos打桩机,因为孩子需要鬼气。 十二月初三,小雪。 第一片雪花降落人间,孩子出生。 儿子。 白玲珑哭了,白家还未死绝,他有儿子了。 儿子白起很乖巧,很少哭闹。 虽然是鬼胎,但更多随了妈妈,除了皮肤白一点儿不喜太阳,与常人无异。 白玲珑只有晚上能出门,于是主动揽下带孩子职责。 白起两岁会读书,天资聪颖,随便给本书就能坐那儿一整天。 周瑾怀疑要不是白玲珑盯着让吃饭他能光翻书饿死自己。 周瑾很珍惜和白起在一起的每一天。 白起十岁时,周瑾感觉到白玲珑吸她阳寿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 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粘白起身上。 晚上周瑾累瘫睡过去后,白玲珑开始频繁带白起外出。 他随时会死,希望在他死前教给儿子一切有可能用到的东西。 周瑾面前儿子还是暖和的贴心小棉袄,转过身,白起越来越像白玲珑。 聪明、心计、狠辣、手段学了个八、九分。 唯一的一点儿不同是,没他爹狠。 白起十八岁时,周瑾和白玲珑寿终正寝。 第89章 完结 一眼之间,周瑾回到宿舍。 书桌上多了一份调查问卷。 周瑾又过了一遍人生。 每份调查问卷的人生是她真实度过的,对朋友掏心掏肺、与爱人深爱至死不渝、对孩子倾其所有,这份感情做不了假。 可回到现实的一瞬间,周瑾就不由自主地对调查问卷的世界产生怀疑。 她用几分钟度过一生,可她接下来还有有无数个几分钟,没有人能保证她不会串频、不会质疑这种生活。 而且,谁能保证她所处世界不是别人正在填写的一份调查问卷。 只要怀疑的心一起,她将不再信任世界。 那个时候,她会崩溃。 然后成为疯子,当然,被调查问捲髮起人处理掉这种死法也不是没可能。 她想到无数结局,没有一条是he。 调查问卷字迹照常慢慢往下显现,周瑾抓了一根笔,拦截住笔迹,疾速写到,“你来自何处?为何进行这场调查?为什么挑中我?” 调查问卷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兴致勃勃另起一行写。 上次问它的还是五百年前那一批次的被调查者。 “本原始码pc1839273,来自伽马七十三度夹角位面。位面中级学生四人小组对联邦信息库记载的拥有亿年生命体地球非常感兴趣,于是建造坐标体系模拟太阳系爆、炸,实验室培养地球1号,地球2号,地球3号……” “本原始码pc1839273负责管理地球1792号,按时发放调查问卷收集地球生命体社会活动样本,周瑾位列第2019批次3号被调查者。” “被调查人周瑾,感谢您多次配合调查,请您继续再接再厉。注意,您与本位面的合作将会持续下去,直至一方生命终结。本位面远远高于高您所在位面,为了您的安全,请勿越级碰瓷。” 调查问卷下方附了一份银行帐户和密码。 以她的名字开的。 登上帐户,一后面跟了好多个零。 十位数。 周瑾第一次这么清晰深刻地认识数字世界四个字。 被高级位面按在地上摩擦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早有猜测,被证实依然震碎三观。 周瑾逃了下午的课,毫不犹豫取出所有钱,豪车华服美食珠宝使劲儿撒欢儿。 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这种日子不到半个月就腻了。 一个艷阳天,周瑾在从杜拜飞西安的航班上打盹儿,调查问卷慢慢浮现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