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你的眼,感觉很温暖》 引子 在一条宽阔笔直的村镇公路主干道的两侧,样式各异的二节儿小楼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拔地而起,巍然矗立,体现着中国一部分园林“不对称美”的设计风格,象征着中国农村经济在进入新千年后得到又好又快地多样式发展。其中有一座最好的小楼在公路西侧的建筑群中独领风骚。说它最好,有它最好的理由。美观而不庸俗,气派而不奢华。更重要的一点,人们都说它是风水宝地,使得小楼的主人人财两旺。一位少年正站在此楼的楼顶上,手托下巴倚着古色古香的琉璃瓦,若有所思。 他叫夏凡,今年十四周岁。眼睛不大,也可以说是小,但目光坚毅,炯炯有神。他觉得身体正处在成长发育期,总以为眼睛会随着个子的长高而变大。可是个儿头都爬上了一米七八,眼睛却还是原地踏步。无奈先天的因素无法改变,那就开始后天的培养。于是每天刻意地睁大眼睛,把浓黑的眉毛都挤上了额头。他却全然不顾,告诫自己并非师出无名,有理可循的就是生物进化中“用进废退”的原则。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眼睛还没有丝毫的改观,大脑的atp就经常供能不足,最终此举以失败而告终。 当然这样做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总瞪着眼睛,别人都说他很有男子气。不说还好,一说,夏凡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总感觉自己和姐姐投错了胎。姐姐放了学把书包往院子里一扔就没影了,玩到天黑也不见人,要不是家人担心四处找她或是她自己肚子饿了,不定什么时候才回家,整个儿一“假小子”;而自己呢,感情丰富、心思细腻,活像个女孩儿。他总是留心身边的事物,时时感受生活、感悟生命,从而炼就了一颗感恩的心。也或许是他生来就有一颗感恩的心,才会感情丰富、心思细腻。 在成长的道路上,每当他取得小小进步的时候,他就会扪心自问: 自己比别人漂亮吗? 自己比别人聪明吗? 自己比别人努力吗? 不,是因为自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那巨人就是亲人以及其他帮助过自己的人们。 中考,夏凡摘取了全镇第一的桂冠,他仰天长叹:老天对我真是不薄啊!天空中星光璀璨,仿佛是在庆祝自己的辉煌。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那将是一个美好的结局。然而,时间,是留不住的。 夏日的夜晚时而有些许微风吹过,掠走心头的躁动,给人丝丝的凉意。夏凡看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望着延伸到远方的路灯,心里却怅然若失。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他既兴奋又紧张,既向往又留恋。兴奋的是跨进市一中校门的时刻终要来临,紧张的是对门内的世界还一无所知;向往的是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留恋的是自己的亲人和这一方热土。夏凡并不是个恋家的孩子,他也渴望向父亲当年那样,在参军前夕全村动员大会上说出“庭院里跑不开千里马,温室里长不出茁壮花”那样的豪迈话语,使全村人为之一震,但故土实在是难舍难离。因为这里,留给他太多的记忆,太多的感动…… 第一章(1) 碧蓝的天空下,连绵起伏的东、西两座大山遥相呼应。 西山是迁安市与迁西县的界碑。虽然巍峨,但并不影响交通,一条宽阔的柏油路绕山而过,更方便了两边人们的来往。 东山将迁安市的林园镇一分为二,东山东侧的为东林园,东山西侧的为西林园。两侧各有一所中学,分别为石岭中学和林园中学,以东山为轴呈“对称”分布。夏凡所在的夏庄村属西林园,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边就是林园镇的全部,不晓得仅一山之隔的那边也是林园镇的范畴。直到他亲自踏上东林园,才发现原来他和那里的人都是同一个镇上的人。就像大陆与台湾,虽有一水之隔,但你不能说台湾就不属于中国。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句话说的一点儿没错。夏凡万万没有想到,小时候在山上拉过屎的地方,下面竟蕴藏着别处求之不得的宝贝——铁矿石。正是靠了它,林园镇的人们纷纷走上了创业之路,开启了富裕之门。几年后,经过全镇上下的共同努力,镇域经济实现了多元化、跨越式的发展,全力打造出“工业重镇”、“旅游名镇”、“板栗大镇”。在国家统计局的统计排名中,林园镇位居全国千强镇前列,在河北省中更是名列前茅。为素有“铁迁安”之称的迁安市在全省县级市中保持龙头老大的位置奠定了基础,为“建设钢铁迁安、构筑中等城市”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九七年暑假里的一场雨过后,天空中出现了交叉着的两道彩虹。夏凡之前从未见到过这等现象,兴奋地驻足观看,直到彩虹双双消逝。他想,两道彩虹同时出现是有意义的,象征着今年发生的两件大好事。第一件就是香港顺利地回归祖国,预示着祖国和香港的明天会更加美好;第二件就是自己即将升入初中,预示着自己的中学生活将丰富而多彩。 第一章(2) 九月一号清晨,夏凡恍恍惚惚间听见有女孩儿的声音在叫他: “小凡哥,小凡哥!” 他循声望去,天地间黑糊糊灰蒙蒙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在他不知所措之际,声音又轻轻地传来: “小凡哥,小凡哥!” 夏凡着急地向四周看去,周围只有恐怖的黑色。突然,双眸闪过他的眼前,“忽”得一下就不见了。夏凡心中纳闷儿,转着圈向四周寻觅。终于,那双眼睛又出现了,在他面前慢慢地飘过。四目相对,夏凡看得出,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舍和无奈。那是双多么漂亮、多么熟悉的眼睛啊!夏凡脱口而出: “小菲!” 眼睛又不见了。 一个女孩儿的背影突然出现在夏凡的面前,吓了他一跳。那背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夏凡大声地喊叫着:“小菲,小菲!”伤心地追赶着、追赶着,却像在追赶一颗划过天空的流星,徒劳无功。夜幕打起了闪电,大地抖动起来,天崩地坼,他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夏凡“呼”得坐了起来,喘着粗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一颗颗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他用双手狠狠地拍打脸蛋儿,又掐了掐胳膊,感觉到了疼痛,下意识地长舒了口气:原来是个梦啊!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慢慢地平静下来,才意识到阳光已很刺眼。抬头一看表:七点半了!他马上翻身下炕,刷牙、洗脸、收拾书包。 这时,奶奶刘秀珍将热腾腾的煮面条端上桌子,见夏凡背起书包要走,忙说:“同同,先吃饭!” “同同”是夏凡的小名。因其家虽在河北,他却生在山西大同,父亲故取此小名,留作纪念。就像孙悟空到了天边的“五指山”,撒了泡尿一样。 “我不吃了,没时间了!”夏凡走出房门。 “不吃饭怎么行?”刘秀珍追了出去,一把拽住夏凡,硬是将他托了回来。 夏凡拗不过,没办法,只得吃饭。 刘秀珍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生怕他噎着或是之后会消化不良,劝道:“慢慢吃,别着急。不是八点上课吗,还有时间!”说完,坐在炕上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对孙子的无限疼爱。 夏凡沐浴在奶奶和蔼的目光中,体会得出,奶奶是太爱他了。为了他,奶奶可以奉献她的全部。但这种爱,有时候让他觉得受不了。小学二年级的一天早晨,吃过饭,夏凡没有擦脸油就要上学。奶奶非要给他擦,说不擦的话,脸上就会疙疙瘩瘩得不好看。他本来就不喜欢往脸上擦那种面乎的东西,那天又犯了“一根筋”,哭闹着就是不擦。不过胳膊宁不过大腿,奶奶还是把脸油挤了出来,抹在了他的脸上。他气地直踢桌子,没想到桌子那么不结实,一踢就倒了。伴着盘儿碗儿破碎的声音,一桌子饭菜毁于一旦。就像警察鸣枪警告骚动的人群,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夏凡看着奶奶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酸不已、后悔莫及,抓起书包灰溜溜地跑掉了。直到现在,这件事还深深地铭刻在夏凡的心中。一想起来,便觉得脸红。经过离家在外的一年,他沉稳了很多、懂事儿了很多,他不想再伤奶奶的心。 “我走了!”夏凡吃完饭,将碗一丢,走到庭院,骑上崭新的自行车冲出了大门。 刘秀珍紧跟着出了门,大声叮嘱着:“慢点儿骑,路上注意安全!” 他像脱了缰的野马,只顾向前骑,没有回头。 夏凡的确还有时间。林园村和夏庄村相临,在夏庄村之南。林园中学就坐落于林园村,顺着大路一直向南走,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不过今天是他上初中的第一天,他想早点儿去,起码不能迟到。 夏凡顺着村内的柏油路一直向西,遇到一堵为铁路而修建的石墙后向南拐,进入一条并不宽阔的胡同。胡同对面,一辆解放牌“142”运输车正气势汹汹地向他驶来。夏凡见状,立刻两脚戳地,站在车子中间,靠墙停下,等待运输车先行通过。那车眨眼之间已来到他的跟前。夏凡感觉,它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更快了!一股强大的气流向他袭来,自行车的车把被吹歪,正好挂在了急驰的运输车上…… 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白色,夏凡失去了知觉…… 当夏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面朝北站在了胡同的路中央,安然无恙;前方运输车已经停下,车下那辆屁股还没坐热的自行车已经被轧扁,就像从压面机里压出的面,打着弯儿。 多年后,当夏凡回想那起“车祸”时,还很后怕。那时,他的生命仿佛出现了断带,从运输车撞上自行车到他恢复知觉这段时间内,他看不清任何东西,更忆不起任何事情。当时,他是站在自行车的中间,而不是两侧。如果是在两侧,才有可能避免自行车的牵绊而不致被轮胎碾压;但他是站在了中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也就是一瞬间,他是如何脱离了自行车的牵绊,而后又躲过运输车轮胎的碾压,他想不明白,直到现在也无法想明白。他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遇到那种事,当事人会必死无疑,而他却安然无恙。难道有神灵的保佑?还是出于本能?夏凡并不相信鬼神,于是就赞叹起本能的伟大,它总能做出正常情况下人力不及的事情。但如果危险超越了本能的极限,那人就会说没就没。所以平时不要嫌家长们唠叨,“注意安全”绝对不是废话,“安全第一”不是只说说而已。因为生命的确是很脆弱的东西。如果当时上帝打了个盹儿,我们的故事就无法继续。 司机下了车,见夏凡还会站着,忙赔了个笑脸:“小兄弟,没事儿吧?” 夏凡见他一脸胡子,呲牙咧嘴的,一看就是个“愣头青”。心里愤愤地想:现在知道出事儿了,之前都干什么了?可嘴上却说:“没事儿,我自行车怎么办?”然后向他“惨死”的坐骑走去。他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僵在那里一动没动。 “愣头青”将弯曲的自行车扔进车的后斗,问他:“你家在哪?” 夏凡随他上了车,回到家中。 刘秀珍见家门口停了辆运输车,还以为是儿媳妇林艺娟回来了。心里纳闷儿: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忙走出大门,却见一“愣头青”从车上搬下一辆弯曲的自行车。她认得出,那辆正是夏凡骑的,只不过现在面目全非。她的脑袋里突然“嗡”地响了一下:夏凡呢? 夏凡从车另一边走了过来。刘秀珍忙上前急切地问:“同同,怎么样?你跟奶奶说说!”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亦或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吓震呆了,只是说:“我没事儿!” “愣头青”凑了过去,抱有歉意地说:“刚才发生点儿小意外……” “车子都那样了,能是个小意外?”刘秀珍显得很激动。 “车子是毁了,不过人没事儿。”“愣头青”解释着。 “你怎么知道没事儿?” “他自己说的!” “孩子懂什么?肯定是被你吓着了!” …… 夏凡不顾两个人的争吵,走到院中推出爷爷的自行车,骑上又奔学校去了。 最后“愣头青”赔了五百块钱拍拍屁股走人了,只剩下刘秀珍连吓带气颤抖着身子呆望着夏凡上学的方向。 不是所有的司机都像“愣头青”那样幸运。夏凡家里也有这样的运输车,这种车都是用来给铁矿拉矿石用的。爷爷夏国荣年纪大了,父亲夏振国还要上班,母亲就挑起了开车的重担。一次,母亲拉完货回家从一骑车的妇女旁边经过,离她还有老远,不知怎么她就摔倒了。可她硬是追回了家,说身上这儿也疼那儿也疼。没办法,母亲带她去了医院。又是拍片儿又是化验,花了一千多块钱。检查结果出来,什么毛病都没有。可她还是不依不饶,哭着喊着索要医药费。爷爷为了息事宁人,给了几百块钱打发她走了。吃个哑巴亏自认倒霉,暗骂: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 第一章(3) 一路上,夏凡无心欣赏公路两旁排排杨树的高大繁茂,也无心倾听天空中阵阵飞鸟的嘤嘤呖呖,他飞快地蹬着车子,恨不得把双腿也变成车轮。向西拐进林园村,顺着凹凸不平的土路一直向里,穿过一条火车道,林园中学的大门就在眼前。 大门敞开着。 在夏凡的记忆里,初一的一年,学校的大门就没有关过。或许是因为它关着和开着没有什么区别。对于在农村摸爬滚打的孩子们来说,大门不是障碍,而是摆设,翻越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听姐姐说,以前不是这样的。大门总是随着教学的作息时间正常开关。但学生们上学,不是在大门开着的时候,而是要等到大门关闭,然后翻墙而入,以此为乐。估计几年后一位名叫张健的人正是效仿此法,才成为中国只身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的第一人。 在离校门口不远的校园最南端,男女厕所相互对峙着。厕所是无顶的,校长说那是为了加强室内空气流通,以保持其内洁净卫生,实则将计划盖封闭厕所“节省”下来的钱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这可美坏了乘坐飞机的旅客,他们可以拿着望远镜居高临下肆无忌惮地观察厕所内发生的一切。只可惜林园中学的厕所上空没有开通航线,致使乘客们无法在劳累的旅途中欣赏人间的美景。不过厕所内可以被翻墙的学生们一览无余,这更增强了他们翻墙的积极性。 一天,校长去上厕所,站在尿池上时却意外地发现一群群“猴子”矫捷地攀上围墙,在与他对视之后笑嘻嘻地匆匆离去。没想到关闭的大门竟成了孩子们的娱乐项目,气得他尿不出尿来。于是赶紧召集全校师生开会,会上将这种行径大批特批,以泄憋尿之愤。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学生们认为:一墙不过何以过江湖?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校长见他这么做纯是浪费唇舌、无济于事,没办法,只好忍痛割爱,把吞了的钱又吐了出来,将厕所封了顶,算是破财免灾了。心想:眼不见心为净,起码不会再憋尿。可他没想到,一上厕所脑海里就浮现出孩子们蹿上蹿下的情景,不由地联想起自己家被盗,竟把孩子们幻想成了鸡鸣狗盗之徒,恍然大悟到原来自己的学生全是偷鸡摸狗的高手,每每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于是干脆通知传达室的钟师傅,学生上学时间内不必关闭大门。钟师傅年老耳背,还以为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用关门了,窃喜以后可以省点儿事了,笑着连连点头。校长也高兴,心想:这样不仅可以解决学生们上课迟到的问题,更能治好自己多疑的心病,真是一举两得啊!并美其名曰:改革开放,我们也要紧跟时代的步伐,让更多的人认识林园中学、了解林园中学。结果好人没有招来,倒是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无所事事的青年经常光顾。其实这也是件好事,充分证明了林园中学的价值。正如稀世珍宝的周围,总会有不法分子出没。 夏凡“嗖”地一下穿过校门口进入校园,并没有减速,径直骑向教学楼后的停车区。看门儿的钟师傅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面前飘过,扶了扶掉在鼻梁下的老花镜,抬起头来,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又向四周看看,还是一无所获。他眨了眨眼,定了定神,心里慨叹:人不服老不行啊!一阵风而已,竟弄得自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夏凡来到停车区,看到学生区的自行车已停得满满当当,连插个缝的空间都没有。他为自行车们感到心痛,你挤我,我挤你,摩肩接踵的,多不舒服!他索性把自行车停在办公楼前的停车区,不晓得那里是教师的专用地。他锁好车,三步并作两步行,快速迈进教学楼,顺着楼道向西走,看到初一(一)班的牌子后,推门而入。 “夯他!” 班里一胖子一声令下,十几个男生同时站起来把成把的粉笔头扔向夏凡。 夏凡猝不及防,大脑还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反应,粉笔头就已经塞满他的头发、耳孔、鼻孔和他衣服上任何有孔的地方——他被粉笔头掩埋了,活象个冬日里的雪人。班里开始躁动起来,哄笑声此起彼伏。 透过粉笔头的缝隙,夏凡看见一个站在后排的胖子笑得最奸邪,在其他初一新生中显得高大而健壮。夏凡不是开不起玩笑,这些是他上小学时就玩剩下的把戏。他快速地抖动身体,身上的粉笔头纷纷落下。他故意吓唬那胖子:“老师来了!”然后匆匆地坐上自己的位子。胖子他们赶紧收敛笑容,坐好。教室里安静下来。 刚坐好,夏凡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咯了他一下。他抬起屁股,摸了摸凳子,感觉那东西是在里面。于是把手伸进内裤,拿出来一看:一个小粉笔头! “奇怪了,它是怎么进去的?”想不明白,他就随手把它丢在地上。然后赶紧再次把手伸进内裤,看看是不是有落网之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有粉笔头通过肛门进入体内,岂不是死定了?”经过一番检查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这时才注意到门口已堆了一堆粉笔头。他叹了口气:“唉,不知在自己之前还有多少兄弟惨遭毒手啊!” 夏凡看了看表,就快上课了。他抬头坐好,等待老师的到来。突然“砰”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踢开。夏凡心里一惊:怎么初中的老师这么暴力?紧接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家伙握着砍刀冲了进来。 教室里的空气变得肃杀而凝重。 那两个小子快速地走向教室后排。走在前面的头发泛黄的家伙一脸凶相,冲着刚才带头扔粉笔头的那个胖子破口大骂:“刘嘉良,我操你妈!”说罢,挥着砍刀劈了过去。 刘嘉良临危不乱。他迅速站起身,一把抄起板凳挡住劈来的砍刀。砍刀落在板凳上,力度并不大。那“黄毛”不是亡命徒,只是想吓唬吓唬而已。 另一个家伙从侧面袭来,健壮而凶猛。刘嘉良情急之下一脚将自己的课桌踢了过去,新书掉了一地。呼啸而出的课桌与飞奔而来的“壮汉”相向而行,在瞬间发生了弹性碰撞。令“壮汉”没有想到的是,课桌的桌角竟和他的下体来了个亲密接触,这飞来的横祸完全熄灭了他刚才挥舞砍刀时的嚣张气焰。他忙捂住自己的下体露出痛苦的表情。 刘嘉良见“壮汉”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开始集中精力对付“黄毛”。他用板凳抵住砍刀,慢慢地向“黄毛”靠近。下一时刻猛然用力扔掉板凳,顺势逼近“黄毛”,握住了他拿着砍刀的手。 双手对握,四目相对,两个人开始较起力量来。 《灌蓝高手》中说过,眼神可以杀死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它能反映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刘嘉良把大眼睛瞪得滚圆,必胜的霸气喷薄而出;“黄毛”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一只眼,另一只眼挤咕着充满了蔑视。如果将他俩此刻的眼神提炼浓缩,完全可以封冻整个教室。 第一章(4) 夏凡认出了那两个人。 认识他们,是在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缘于一场自卫反击战。 如果不是去外校考试,也许他们根本不会相遇。 夏凡的小学一至四年级是在本村上的。夏庄村小学就像贫苦人家的父母,生得了孩子但养不起,只够供到四年级。再上,就不得不另找人家寄养。所以一上五年级,全村学生就集体转入林园完全中心小学就读。既然摆脱不了寄人篱下的命运,就得听命于人家。林园完小垄断了小学一至六年级的所有考试,每到期末考试,附近学校的学生就得集中到林园完小的考场考试,然后由老师统一判卷、统一排名。这可乐坏了夏庄村的王老师,她是夏凡的班主任。孩子总是要送出去的,那晚送不如早送,还省下几顿干粮。学生们出去考试,她就不用劳心费力地出题了。其实给小学生出题消耗不了多少能量,只是她自己还是小学水平,瘸子背着拐子,当然会筋疲力尽的。 等到排名出来的时候,王老师可笑不起来。夏庄村小学的成绩在几个村中每每垫底,这使她觉得脸面无光。可她又改变不了什么,于是总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学生们说:“能力这东西不是仅仅靠成绩体现出来的,更重要的是生活实践!”一边说一边心虚地擦汗。然后开始给学生们布置生活实践的内容,譬如说给她家拾柴啊、去她家打扫卫生啊、到她家地里给庄稼除草啊,但这些效果都不太好。因为学生们拾柴的时候,总会拿着树枝打起野仗;擦玻璃的时候,玻璃反而越擦越脏;给庄稼除草的时候,分不清谁是苗谁是草,索性一块儿除掉。 有一次,她手上戴的金戒指不翼而飞。一上课,就怒气冲冲地摔门而进。学生们感到很奇怪,因为她就没有这么准时的上过课。她像一头野牛冲向学生们的课桌,疯了似的把书包一个一个倾倒出来。铅笔、橡皮、课本零落了一地,仍然不见她想要的东西。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对孩子们进行了搜身。 夏凡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么多孩子,就没有一个敢于站出来反抗,包括自己在内。他们只是愣愣地、呆呆地看着老师在折磨自己心爱的书包、心爱的文具,甚至容忍了老师践踏人权。可能那时他们还太小,在他们眼里,老师做什么都是对的。 在严刑拷打、细细盘问后仍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她喝令全班所有学生给她到地里去找,因为她怀疑是在自己下地的时候不小心给弄丢的。孩子们在庄稼地里转悠半天,无功而返。她的脸气得发绿,愣是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一个星期之后,她家的猪莫名其妙地去世了。在她吃猪肉的时候,一个东西把她的牙咯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正是她那枚金戒指。原来是人品问题,她那宝贝宁愿跟了猪也要远离她,在她喂猪的时候硬是跳进猪槽。当然猪是贪嘴的,何况还有金戒指可吃。她庆幸自己的宝贝没有变成猪屎,立刻戴在手上,心情也好了很多。忽然记起还要教课,才不紧不慢地走向学校。 农忙的时候,不论心情好坏,她都整天整天的不上课,并且命令学生帮她收秋。每到这个时候,学生都成了“奴隶”,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奴隶”。他们在自己家里都很少劳动,但在老师家里却表现得非常积极。在家里父母的话不怎么听,在学校他们却把老师的话当作“圣旨”。可在那个时候又有多少老师真正地关心过孩子呢? 成绩不好,老师不管;父母又做了什么呢?他们没有责备老师胸无点墨或是不负责任,也没有能力、没有方法或是没有时间教育孩子,只顾责骂孩子是猪脑或埋怨他们不学无术。其实在整个教育系统中,学生是最大的受害者,尤其是那些需要启蒙的小学生。 言归正传。在夏凡三年级时的期末考试中,他早早地交了卷出来,坐在林园完小教学楼外的台阶上等着伙伴们一起走。正坐着发呆,忽然感觉双肩被人用力压了一下,紧接着看见一个人影从他头上飞了过去。 那个人就是“黄毛”。 妈的,居然拿我当‘跳山羊’!这简直是对人的蔑视和污辱!夏凡“腾”地站了起来,想要过去和“黄毛”理论。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黄毛”反倒向他走来,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扬手就是一个嘴巴。 那是夏凡第一次挨了人家一巴掌,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偷了人家的东西还烧了人家的房子,世上哪有这样的小偷?明火执仗,分明是强盗!这一掌激怒了夏凡,他本不想打人,可攥紧的拳头硬是砸在“黄毛”的脸上。 “黄毛”还以为夏凡会被他那一巴掌吓傻,没想到他会还手。鼻子冷不防挨了一拳,竟滴出了红色。他抹了抹流出的血,一脚将夏凡揣倒,大骂:“你妈逼!敢打老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夏凡不服气。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喊道:“我管你是谁?”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黄毛”和他厮打在了一起。 夏凡以前没有什么打架的经历,要说有,也是被打的经历。那得追溯到他在山西大同时和段胖子们的战斗了。如今,在家里,家人都惯着他;在村里,伙伴们都向着他,而且还有梁策哥哥的照顾。而这次,只能靠他自己了。 夏凡个子虽然比“黄毛”高,但力量照他差远了。“黄毛”又谙熟摔跤之道,不多时就把夏凡摔倒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用拳头肆虐他的身体。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比“黄毛”还壮的小子凑了过来,也向夏凡发起了攻击。“壮汉”出拳又快又黑,落在夏凡身上向是用锤子在凿。 夏凡被打红了眼。他拼尽全力推开“黄毛”,随手拿住地上的石块儿,不管大小,抓起来就夯。“壮汉”被一乱石击中前额,渗出了血。他这是第一次被人花了,不由得勃然大怒,冲向前非要让夏凡也见血不可。“黄毛”一把将他拉住,撇下一句:“这个人是个疯子!”然后捂着头拖着“壮汉”狼狈而逃。 夏凡见他们走远了,才发觉腿又酸又软,一屁股瘫在地上。他忍着疼痛不想哭,只是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夏凡后来才知道,那“黄毛”叫程曙光,那“壮汉”叫尚勇。 第一章(5) 刘嘉良和程曙光两个人僵持着,双手开始微微地颤抖。程曙光眼部周围的神经抽搐起来,他没想到刘嘉良会如此得难缠。实在拗不过,不得不松开了握刀的手。就在刘嘉良准备松口气的当儿,他趁机用腿猛然将刘嘉良绊倒,与掉落的砍刀同时着地。他压在刘嘉良身上,两个人扭打起来。刘嘉良猛一用力,又将程曙光压于身下。如此反复,将旁边的课桌撞得东倒西歪。被祸殃的同学立即起身躲向四周,惟恐避之不及。 上课的铃声响起,尚勇像太阳能电池遇光便发挥效能一样,仿佛从铃声中吸收了能量,恢复了元气,挥着砍刀冲了过去。他用刀面狠狠地拍在刘嘉良的背上,见刘嘉良全然不顾,气急败坏地用刀尖划他的后背。心想:砍刀就是用来砍人的,如果不砍,拿它何用? 刘嘉良的衣服一道道得划破了,紧接着,是他的皮肤…… “住手!”一个女人的声音风驰电掣般从天而降。 同学们循声望去,一个身体匀称的青年妇女站在教室门口,神情严肃地注视着班里的打斗,恨不得用目光把殴斗者全部推出去。 尚勇止刀。刘嘉良也收了手,站起身。程曙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头发蓬乱,活像一只炸着冠子的山鸡。他弯腰捡起砍刀,撞开刘嘉良,一个跃步跳窗而出。尚勇紧跟其后,逃离教室。 刘嘉良的头发倒是没有程曙光的那么夸张,那是因为他头上就没多少毛,趋近于光头。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去,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虽然德国战败,但苏联遭受了重创。他感觉后背上有东西流下,“什么流下来了呢,是汗么?”一摸一看,却是红色。他这才感到后背上有伤口在丝丝作痛。 “妈呀,他流血了!”同学们见有鲜血透过他的衣服渗了出来,将他的衣服染红了,无不惊恐和担忧。太监急了皇帝却不急,当事人显得十分镇定,不慌不忙地向门口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那青年妇女的语气略显责备。 “刘嘉良!”刘嘉良抬头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地躲闪。 她见刘嘉良快要走出门口,问道:“你去哪?” “医务室。”说罢与她擦肩而过。 她还要问些什么,但看到他后背血呼啦啦、伤痕累累,张开的嘴又合上了。今天是她新学期的第一节课,她本来是兴冲冲地来上课的。当上课的铃声响起,她边走向教室边想象着这批新生——可爱的孩子们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可越靠近教室越能感觉里面的哄乱。进去一看,班里一团糟。这令她大吃一惊。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居然有人在教室里打架,并动用了砍刀,这种事情在她教学的十年中还是头一次遇到。她不禁对脑海中学生们的可爱形象产生了怀疑,发出感叹: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学生啊? 刘嘉良边走边想:我与“黄毛”无冤无仇,为何他会痛下“杀手”?有机会定要找他把事情说个明白。今天的事儿没有完,这个“血仇”一定要报! 同学们把七歪八扭的桌椅和散落一地的课本迅速收拾好,安静下来。那青年妇女关好门,生气地踏过成堆的粉笔头,走上讲台。她调节了一下内心的情绪,脸上的阴云随即飘散,对学生们和颜悦色道:“同学们好!欢迎大家升入林园中学并成为初一(一)班的成员,能够认识大家我感到非常的高兴!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冯月芹,”说着,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娟秀的大字。然后接着说,“从今天开始,由我担任咱们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如果没有什么变动的话,我将带大家三年,直到你们初中毕业。新的学期又开始了,自此,你们进入了人生一个新的阶段。初中与小学,是有明显区别的。在这个时期,你们在生理、心理上,较之以前,都会有很大的变化。可能你们现在还感觉不到,只不过是觉得十里八村儿的学生都走到镇上共同学习罢了。但我要先提醒同学们,大家初中的经历会影响你们的一生。从近处讲,它会影响到你们平时的学习,影响到你们对生活的态度,从而直接影响到你们以后的升学,影响到你们是不是能够走出农村!这个时期,你们的思想最活跃,也最容易受到外界不良风气的影响。如何在这三年中树立起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是你们和我共同奋斗的目标!” 她停了一下,接着说:“我刚送走一届毕业生,他们都非常的优秀。我希望你们能像他们一样,听老师的话,做该做的事。只要这样做,我保证,三年以后,你们也会同样的出色!今后无论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上,如果有什么困难或是困惑,都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大家。我也希望同学们在平时的学习、生活中严格要求自己,养成良好习惯,积极地配合我的工作。那么,我们就能愉快地度过初中的三年……” 夏凡心里笑了:真是个不错的老师!他觉得,人和人之间就是存在差距,无论从相貌、身材还是谈吐上,冯老师都要比小学时的王老师强出百倍! “但我不得不强调一下,”冯老师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有人违反了学校的纪律,破坏了班里的秩序,那我就要坚决地给予严惩!刚才咱们班有人打架大家也都看到了,课后我会把此事调查清楚。以后在咱们班,我不允许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不及时修剪你们身上多余、腐败的枝叶,你们就难以长成参天大树。校有校纪,班也有班规。在咱们班,我要约法三章……” “天哪,这老师可真啰嗦!”坐在前排的杨乐双手捂住他圆乎乎的头,心想: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刚才还慈眉善目的,一会儿就声色俱厉了,这以后的日子可难过喽! “第一,上课时要认真听讲,眼睛要跟着老师走。如果我发现谁上课走思了、打瞌睡了,或是干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那课后我就得找你!第二,课下按时完成作业。作业是检验你一天学习成果的手段。如果谁的作业交不上,那好,办公室有请,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回去。第三,上课不准迟到……” “当,当,当。”忽然有人敲门。冯老师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门外站着一位老年人。她开了门,走了出去。 同学们还以为是有人迟到了,心里发慌:没想到冯老师言出必行,第一次迟到就要严加惩罚。哎,只是苦了门外那哥们儿了。 不一会儿,冯老师走进教室,问:“谁是夏凡?” 夏凡应声站起。 “你爷爷来找你了,出去吧!” 夏凡离开座位,经过冯老师时冲她点头说道:“谢谢老师!”然后走出教室关上了门。 冯老师的心情舒缓了一些。她感觉从她面前走过的那个面目清秀、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很有礼貌,起码比大摇大摆的刘嘉良要有礼貌得多。 夏凡看见爷爷,奇怪道:“爷爷,您怎么来了?” 夏国荣把孙子拉到楼道的空旷处,生气地说:“我怎么来了?我差点儿被你吓死了!出了车祸还那么着急上学!让爷爷看看你怎么样。” “爷爷,我没事儿,您就放心吧!” “我哪放得下心啊!车子都扁了,人能没事儿?我真是不信!”边说边捏夏凡的胳膊、肋骨和大腿,关切地问:“疼不疼?”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你走两步我看看,走两步。” 夏凡听话地走了两步,又迈了两大步,然后跑回来,说:“爷爷你看,真的没事儿!” 夏国荣仔细地看过后的确没见什么不妥,又掀起夏凡的衣服看是不是有异常之处。夏凡不明白了,自己是真的没事儿,今天只是倒霉而已,为何爷爷还是不停地担心。一番检查过后,夏国荣心里总算平静了一些。他盯着夏凡意味深长地说:“同同,我就你这么一个孙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让我怎么活呀!”夏凡的眼睛有些湿润了,现在他体会到了爷爷的感受。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说:“我知道,以后我会小心的!” 夏国荣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说:“去吧,上课去吧!” 夏凡转向教室门口,大声地喊道:“报告!”然后推门而入。他要让爷爷知道,他的声音很洪亮,他的身体很健康。 夏国荣长舒了一口气,长时间地呆立在教室门口。 第二章(1) 课上,冯老师趁写板书的当儿,让学生们把第一节的内容好好预习一下。夏凡翻开新书,发觉里面的内容与小学的知识相差无几,还是些简短的叙述和幼稚的插图。数学是他的强项,每册新书的前半部分他都无师自通,于是只在下半学期才会认真听讲。他不禁在心里抱怨:照这个样子,初中的课程我一年半就能搞定,不过还得随着上三年,简直是浪费时间。这年头,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每个人都是财富的拥有者,而很多人都在挥霍无度。他正看得无聊,忽然听见有人轻声叫他:“夏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凡扭过头,原来是旁边的王立刚。答道:“刚到家两天。” “怎么没去找我啊?” “我……” “好好看书啊,待会儿我还得提问呢!”冯老师听见下边有人窃窃私语,故意大声说道。 两个伸长的脖子立刻缩了回去,就像爬行中的蜗牛受到外界的刺激后躲进壳里,他们端正坐好,假装看书。夏凡到嘴的话被呛了回去,就像呕吐出的东西又被咽回一样,感觉不爽。他虽然属牛,但没有牛反刍的功能。他找出一张纸,在上面写道:“我奶奶把我给”软禁“了,不叫我出门!”然后递给王立刚。 王立刚看过后,写道:“在那儿待了一年有收获吗?”又传给夏凡。 夏凡回道:“当然有,而且收获蛮多的!什么时候有空好好跟你说说。” 王立刚:“恐怕最大的收获就是变黑了吧!身体怎么样,感觉能摔过我了吗?” 夏凡:“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找个时间咱单练!” 王立刚:“你可别吹牛!” …… 就这样,两人你一句我一语,开通了“飞信”业务。 夏凡见王立刚的桌斗里有个瓶子,便传过纸条:“把你那瓶子拿过来我看看。” 王立刚把瓶子递给夏凡。夏凡透过棕色的玻璃感觉里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没注意到一旁的王立刚冲他挤眼睛做手势,打开了瓶盖。瓶盖一开,就有个物件跳了出来,落在他的课桌上。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灰色的蛤蟆。 蛤蟆并不理睬他,而是注视着他前位的那个女同学。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到背心,背影煞是迷人。 “嘿嘿,原来蛤蟆也是好色之徒啊!”夏凡伸手去抓它,没想到它先夏凡一步,纵身一跃,跳到了那位女同学的肩膀上。 那女孩儿转过头。在她回头的一刹那,蛤蟆看见她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乌黑而发亮,嘴唇红润,皮肤稚嫩,头上戴着一个粉色的发卡,使她显得更加清纯可爱。闻着她的发香,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它像是到了仙境一般,以为自己就要吃到天鹅肉了。但那女孩儿的感觉和它有云泥之别。她突然看见一双鼓鼓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瞪着她,吓得“啊”地尖叫了一声。 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骚。蛤蟆如梦初醒,伤心地离开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在情理之中,况且蛤蟆长成那样也不是它的错,不过到处招惹是非就是它的不对了,夏凡想。 全班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发声的地方,那女孩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冯老师严厉地问道。 那女孩儿羞红了脸,慢慢地站起来,低声说:“刚才……有个……有个虫子飞到我身上了。” 冯老师见她不像个调皮的学生,示意她坐下。说道:“靠窗的同学把窗户都关上!” 后排的几个同学开始关窗,只有杨乐犹豫着没动。冯老师的目光扫过这里,与他的目光相遇。他被电了一下,怯生生地说:“老师,有点儿热。” “我站着讲课都不嫌热,你坐着听课嫌热了?让你关你就关!” 杨乐摸了摸他那圆乎乎的头,心想:这完全是女人对女人的“地方保护”,无奈地站起身关了窗。 冯老师继续写板书,教室又恢复了平静。 夏凡从后面捅了捅那女孩儿,尽量压低声音说:“小爱,没事儿吧!” 刘小爱扭过头,绯红的脸一笑:“没事儿!” 那蛤蟆还不消停,它跳上王黎的课桌继续骚扰人。王黎可不怕它,她一把捂住蛤蟆,见老师还在板书,另一只手抻开前位夏凡的后衣领,把它给塞了进去。 蛤蟆以为它又被关了起来,在夏凡的后背和衣服之间乱撞,不时地把他的衣服撑起个斗篷。更严重的是,它开始“呱呱”地大叫,把失恋的痛苦一并发泄出来。俗话说:蛤蟆哇哇叫,大雨要来到。后排的同学们见此情景,收不住暗笑而哄堂大笑起来。 一只蛤蟆在和他亲密接触让夏凡觉得恶心,手忙伸进衣服去抓它。他越想抓越抓不住,心里越着急,而蛤蟆跳得愈欢,他也感觉愈难受。冯老师见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大叫:“夏凡,你干什么呢!” 夏凡终于逮到了它,拿出来呈现在冯老师的面前,哭丧着脸说:“有只蛤蟆钻进我后背里了。” 话音刚落,同学们又都捧腹大笑起来。 刘嘉良来到医务室的时候,值班的只有一位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这不由地让他眼前一亮。她让刘嘉良脱去破烂的上衣,俯卧在病床上,开始给他擦抹药膏。刘嘉良扭过头,看着她俏挺的胸部和俯身时露出的乳沟,渐渐地忘记了后背的疼痛。他用尽全身力气展现出有形的肌肉,却发现护士小姐没有丝毫的反应,便问她:“你怕血吗?” 护士小姐笑笑,说:“怕血是做不了这行的,死人我都处理过!”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吗?” 刘嘉良本来想在她面前树立一个英雄形象,没想到她把他当死人处理了。清纯的外表却包裹着一颗冰冷的心,这多少让他感到有些惋惜。不过她那纤细的手指在他后背游移滑动,足够让他陶醉不已。 擦完药,刘嘉良恋恋不舍地走出医务室。他想要换一条上衣,但他不敢回家,妈妈会多事儿的,如果被爸爸撞见,还得饱受皮肉之苦。于是推出车子,朝镇上的集贸市场骑去。 第二章(2) 夏凡最终被驱逐出教室在门外罚站。透过楼道的窗子,他看到外面阳光明媚,红的红,绿的绿,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走出教学楼。校园很大,路面全部用瓷砖铺好,显得平坦而洁净。一位夹着课本的女教师的塑像矗立在教学楼门前,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生。操场也很大,各种体育设施都有,包括长长的跑道、宽阔的运动场、跳远区、跳高区、跨栏区、单双杠、吊环、乒乓球台、篮球场等等。空荡荡的球场上,一个青年独自投着篮。 夏凡走了过去。 那青年身高臂长,来回反复地投篮,十有八九都能命中。“哇塞,太帅了!”夏凡感觉很神奇,开始对篮球产生兴趣。那青年发现了夏凡,叫他:“过来一起玩儿!” 夏凡苦笑着说:“我不会。” 那青年之前没见过有这么个学生,便问:“你是新生吧!” “嗯。” “怎么没去上课,是不是淘气被老师轰出来了?” 夏凡笑笑不置可否,说:“我可不是坏学生!”他还不知道那青年的来历,便问:“你是?” “我是这个学校的体育老师,姓姚,以后就叫我姚老师吧!” 夏凡马上立正,向姚老师行了个军礼,高声道:“姚老师好!”随即露出调皮的神色,说:“不过看您好像比我大不了几岁啊!” 姚老师被逗乐了,他觉得这个学生不呆板,不拘束,很有意思。于是调侃道:“我都二十二周岁了,掰手指头数数我比你大多少岁,看看够不够用?” “差不多,差不多,起码我们之间没有代沟。您教我们吗?” “不,我教初二。” “是吗!”夏凡心里掠过一丝的失望。他喜欢这样的老师,或许是因为他的模样英俊、阳光,也或许是因为他不摆老师的架子,平易近人。 姚老师提醒夏凡:“教你们的是另外一个男老师。你上课得注意点儿,别太调皮,他脾气可不好。” “知道了,谢谢老师!” “你看过nba吗?” “什么?”夏凡听不明白,还以为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考虑到他是新生,还没学过英语,姚老师解释道:“就是拼音字母中的‘呢’(n)、‘波’(b)、‘啊’(a),它是英文单词的缩写,意思是美国职业篮球赛,电视的体育频道中转播的。” 夏凡一脸的茫然,摇头道:“没看过。” “那你看过《灌篮高手》吗?一部日本的动画片。” 夏凡又摇头:“没看过。” 姚老师感叹道:“农村就是不如城市啊,人们的精神食粮太少了!” 夏凡表示赞同:“上小学时,我们村的学校唯一的体育器材就是旗杆。除了周一用来升国旗外,其它时间孩子们全拿它练爬杆了。要不然就把它放倒、垫高,留跳高时用。”他用渴求的目光看着姚老师,说:“老师,您能教我打篮球吗?” 姚老师看他个子挺高,腿部跟腱很长,是个运动的好料子。又见他态度端正,便向他保证:“有机会我一定教你!不过不能耽误你学习。” 夏凡喜形于色,高兴得像是吃了蜜蜂屎。他给姚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行了,还不赶紧上课去?” 夏凡看了看表,“坏了,快下课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戴罪”之人,忙掉头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冲姚老师喊道:“老师,我叫夏凡!”然后一溜烟地跑掉了。 姚老师看着夏凡奔跑的背影,感觉身体里有股热血激荡起来。他从夏凡身上又寻回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朝气蓬勃、激情澎湃,多么美好的青春啊! 夏凡气喘吁吁地跑到罚站的地方,刚站好,下课的铃声就鸣叫起来。“还好,还好。”他长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冯老师推门而出。看见昂首挺立的夏凡,像一塑雕像,一动不动。不禁觉得好笑,气也消了大半,只说:“以后上课可得认真啊!”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老师,什么事?”夏凡问。 “到时候再说。行了,回去吧,下次注意啊!”说完,夹着课本向另一间教室走去。 老师一走,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夏凡小学时的几个伙伴向他走了过来。夏凡一见王黎,大喊:“王黎,你暗害我!” 王黎得意地说:“我那是为民除害,要不然,小爱又要害怕了。小爱,那蛤蟆就是他放出来的!” “算了,算了,反正他也不是故意的!”刘小爱说。 王黎总是当着刘小爱的面儿说夏凡的坏话,这令夏凡十分反感。幸好刘小爱是个好脾气,每次都能原谅他。 “还是小爱好,比起某人可强多了!”夏凡故意气王黎。 他的这句话说得刘小爱心里暖烘烘的。 王黎生气了,她最恨夏凡夸刘小爱了,何况这次是在刘小爱面前贬低自己,令她受不了,怒道:“你说谁呢?” 杨乐见气氛不对,忙调和道:“打住,打住,一见面就吵架,你以为你们是我和梁丽呀!” 梁丽撇了他一眼说:“看来你是想和我吵架呀!”“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杨乐摇晃着他那圆乎乎的头说。 “我就是要和你吵,怎么着?你不吵都不行!”梁丽上前揪住了杨乐的衣服。 “松开我,别拉拉扯扯的。咱现在可不是小学生了,注意影响!” 梁丽见来来往往的同学很多,狠狠地说道:“放了学再收拾你!”然后松了手走回教室。 夏凡笑着说:“你俩还是老样子啊!” 杨乐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好男不跟女斗!” 王立刚另起话题:“这学校不错啊,比咱村的小学可强多了!” “不是强多了,是强百倍!”杨乐说。 夏凡也说:“是啊!人也多了,什么事儿都有,挺有意思!” 这时,刘嘉良回来了,从后门走进教室。他换了条新上衣,还是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王立刚附和道:“的确挺有意思!” 第二章(3) 大课间的时候,夏凡上了趟厕所。他想起有位名人曾经说过:“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有他自己的祖国。”同理,厕所的作用都是相同的,那就是为了人方便用,但各地的厕所不尽相同,甚至差异很大。有的地方的厕所盖得如帝王大厦,富丽堂皇的;而有的地方的厕所处在低洼地,长年不见天日,就像个受气的咕咚。后者的典型代表就是夏凡村小学的厕所。每场大雨过后,那里便成了众矢之的——“众屎之地”。雨水漫过便池,粪便和废纸飘了一地。同学们上厕所的时候,隔着老远就能看见恶心的黄水汤从里面奔涌出来,逡巡而不敢进。每到这时,王老师总会挺身而出,像一个临危受命的将军,指挥道:“女生在花池那边尿,男生去大门外尿!”于是杂乱无章的人群自觉地分成两队,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进发。男生们迅速地跑到门外,一边尿尿一边透过门缝向里看。运气好的话,能看到女生们从解裤带到系裤带的全过程。有时候王老师尿急也会和女生们蹲在一起,就像一只老母鸡在教一群小母鸡如何孵蛋一样。 回想起这些,夏凡不禁哑然失笑。虽然这儿的厕所也不怎么样,但比起小学的厕所,还是让人觉得舒适而卫生。就好比学习成绩一直位列全班倒数第一的学生,一次考试考了个倒数第二,虽然成绩还是很烂,但足够让他高兴一阵子的了。 夏凡从厕所出来,经过花坛时,看见一群男生正靠着坛沿儿说笑。他认出其中一个长相威猛、身体粗壮的男生,冲他喊道:“梁策哥!” 梁策抬起头,惊喜地叫道:“小凡!”赶紧跑到他跟前,用拳头在他胸前轻轻地捶了捶,笑着说:“你现在可比原来黑多喽,我都差点儿认不出来了!不错,身板儿也结实了!” 夏凡咧着嘴说:“你是不知道,在那儿那一年我可是受苦受大了!” 梁策一把搂过夏凡的肩膀,说道:“咱爷们儿还怕吃苦?走,上操场聊去!” 他们坐在国旗下固定旗杆儿的方形石台的台阶上,开怀畅谈。夏凡把他在少林寺文武学校学习的经历大概地说给梁策听,脸上的喜悦多于时而闪现的苦闷。梁策觉得很新鲜,倾耳聆听。末了,对夏凡说:“我得检验检验你的学习成果。咱们练练?” 夏凡爽快地答应:“好啊!” 两个人随即摆好了架势。梁策以攻代守,先出一记右勾拳,夏凡轻盈地躲向左。紧接着梁策又打出左直拳,夏凡敏捷地闪向右。梁策步步逼近,夏凡能躲的就躲,躲不了的就挡。已经打了十几个回合。梁策见夏凡的脚步移动快,心想再这样打下去,对自己不利,于是用力发出狠招。夏凡见这一拳来势凶猛,恐无法抵挡,但还是用双手迎上前去。在与拳头接触的一刹那,又突然收回。然后借力用力,拖着他的胳膊使劲儿向前推。梁策收不住脚步飞了出去,差点儿踉跄得摔倒。他抹了抹鼻子,不服气地说:“好小子,再来!” 梁策扑了过去,直接搂住夏凡的腰,夏凡也紧紧地抱住梁策。两个人摔了起来。梁策发力试图撼动夏凡,夏凡弓着身子把全身的力量都移到腿上,像根柱子一样动弹不得。梁策试了两次不见成效,于是换了个招数。他倾斜身子向下用力压夏凡,同时腿不断地给予羁绊。夏凡见招拆招,腿不停地交叉移动。梁策虽然绊不倒夏凡,但夏凡也没有机会绊倒梁策。两个人你搡我,我推你,不分胜负。他们来来回回,梁策的脚突然撞到了刚才坐着的台阶,两个人双双倒下。 梁策靠着台阶喘着粗气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行,小子,没白学!” 夏凡坐在地上擦着汗说:“力量还不行啊!” 梁策解释道:“力量这东西跟年龄有关系,没听过吗,‘十七十八力不全,二十七八正当年’。你刚多大呀,就谈力量?” 夏凡皱起眉:“好像你有多大似的!” 梁策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站起来说:“不大也是你哥!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再切磋切磋。” 夏凡调皮地说:“随时恭候您老大驾!” 梁策笑着冲他摆了摆手:“不聊了,这节是我爸的课,我得早点儿回去!”说罢,跑向教学楼。 夏凡仍坐在原地,回想着刚才摔跤的每个细节,思索道:怎么还是没办法真正地将梁策哥摔倒? 快上课了,校园里的学生已寥寥无几。程曙光和尚勇来到停车区,并不急着上课。因为正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方便下手。尚勇盯上了一辆停放在教师区的老式“二八”自行车,但没有行动。程曙光怂恿他道:“留意了就别犹豫!教师区怎么了?我给你打掩护。”他跑到行政楼的门口,见没人出来,便给尚勇使了个眼色。 尚勇迅速地拔出那车子的气门芯,在轮胎“噬”的煞气声中体会到了成就的快感。他把气门芯扔出墙外,并不赶紧逃跑,而是慢慢悠悠地走回教室。 放学的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刘小爱跟在夏凡身后,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咚、咚”地乱跳。走了一段路,她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夏凡,你可以带我回家吗?我没骑车。” “真贱!”王黎从她们身边经过,听到了刘小爱的请求,轻轻地骂道。声音很低,她不敢让刘小爱听见。 夏凡爽朗地答应:“好啊!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我要去趟办公室。你就在停车区等我吧!” “夏凡,走快点儿!”王立刚在人潮的前方喊道。 “你先走吧,我得去找老师!” 王立刚回过头淹没在人潮之中。 刘小爱走到停车区,站在树阴下等夏凡。王立刚看见了她,骑车过来,问:“小爱,你没骑车吗?” “嗯。” “我送你回家吧!”王立刚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刘小爱抱有歉意地推辞道:“不用了,待会儿夏凡送我回家,他正好顺路。” 王立刚沸腾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一笑说:“好吧,那我先走了!”他用力一蹬脚踏板,快速地启动车子。他想尽快地离开这里,离开刘小爱的视线。他又想再看看刘小爱,但他没有回头。 夏凡到了办公室,见门开着,上前大声喊道:“报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枚炸弹,在门口爆炸,惊了正在思考问题的冯老师,她责怪道:“那么大声干吗?吓了我一跳。进来吧!” 夏凡边走边说:“对不起,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冯老师让夏凡坐在她对面,说道:“你小学一至四年级是在夏庄村小学上的,小学五年级是在林园完小上的,然后转学一年,是这样吗?” 夏凡点头。 冯老师悟道:“我说你的升学成绩怎么全是零分呢,这下明白了。档案上也没写清楚,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问题想中途辍学呢!” “哪能啊,就算我想辍学我家里也不让啊!”夏凡忽而皱起了眉,“真没有想到林园完小居然保留了我的学籍啊!” 冯老师看穿了夏凡的心思:“你是没想到你会是新生中的最后一名,是吧?” 夏凡笑了笑。 冯老师把一沓档案对齐整理好,接着说:“我看过了你们的档案,你以前的学习成绩还不错,而且在村小学时历年都担任了班长。如果今年还让你当班长,你感觉你能胜任吗?” “我想试试!” …… 第二章(4) 刚入九月的天气依然很热,站在树阴下,刘小爱仍能感受到一股股的热气冲向全身;更为难受的是,她的肚子在隐隐作痛。可左等,夏凡不来;右等,夏凡还不来。正在她焦急之时,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传来:“猜猜我是谁?” 刘小爱知道是夏凡搞的鬼,想他终于来了,高兴地说:“夏凡,别闹了!” 夏凡松开手,笑呵呵地说:“等着急了吧,出发!” 夏凡打开车锁推出他爷爷的那辆老式自行车。感觉不对劲儿,低头一看,后胎瘪了。再仔细一瞧,气门芯已不翼而飞。 刘小爱见夏凡停住了,问他:“怎么了?” 夏凡气愤地说:“妈的,气门芯不知道被哪个混蛋给拔了!” 刘小爱脸上爬上了愁云:“那怎么办啊?” 夏凡宽慰她:“别着急,我有办法!”他环顾四周,见没有人,便叫刘小爱扶住车子,在左边一个女式自行车旁蹲下,迅速地拧开气门螺母,拔出气门芯。伴随着自行车放气的声音,他举起气门芯给刘小爱看,那得意的眼神好像在说:“怎么样,我说我有办法吧!” 刘小爱笑着说:“你真坏!” 夏凡立刻用食指掩在嘴上:“嘘!”然后轻声说,“快走!”说罢起身推过车子和刘小爱嬉笑着跑出停车区。 他俩来到看门儿的钟师傅那里,借了气筒给自行车打气。弄好后,夏凡推车便走。钟师傅赶紧追了出来:“喂,同学,你还没给钱呢!” “打气还得花钱呢?” “你以为我这儿是乌托邦啊,快点儿,五毛!” “我自行车的气门芯不会是您老拔的吧!” “你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的!” “咱们快走吧!”刘小爱怕被放气的人追来,轻声地催着夏凡。 夏凡为了照顾刘小爱的情绪,掏出钱递给钟师傅,说:“下次您可不能黑我了!” 钟师傅接过钱,笑着说:“你放心,我还没黑过人呢!” “死老头!”夏凡在心里骂了一句,带上刘小爱,启程。 冯老师整理好文件后,来到停车区取车准备回家。刚骑上车却发现后轮没气了,下来一看,气门芯已不知所踪,气得暗骂道:“这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啊!” 刘小爱偏身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纤细的双腿随着车子的行进一摇一晃。时而微风吹来,裙角飞扬。她右手扶住夏凡的腰,虽然隔了层t恤,但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夏凡扭过头问她:“今天早晨你走着来上学的吗?”“嗯。” “怎么没骑车呀,路这么远!” “车子坏了,我妈去修了!”刘小爱无奈地答道。 夏凡回过头,却看见正前方有一块儿石头,想躲避,可越是想躲越是靠近。情急之下,他急忙扭动车把,前轮幸免于难与石头擦肩而过,后轮却遭受池鱼之殃撞了个正着。正好验证了墨菲差错定律:有可能造成差错,必将造成。 车子猛烈地振动了一下。就在这时,刘小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坠落下去,流出体外。“莫非是‘它’来了?”她紧张地摸了摸裙子下面,粘乎乎得湿了一片。把手拿出来一看——红色! “唉,果然是‘倒霉’了!可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这个时候来!”刘小爱在心里抱怨着。之前她一直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作为成长的标志,这令她感觉兴奋。可她现在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她找不出任何可遮蔽的东西,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终于挨到了家。夏凡刚一停车,刘小爱就跳下去招呼也不打地跑掉了。她把下边的裙子往起遮住屁股,但夏凡仍能看见她那雪白的裙子上鲜明的红色。他赶紧朝后座看去,上面有深红色的斑斑血迹。他摸了摸后座,平坦光滑,没有任何尖利的东西。他纳闷儿了:她怎么会流血呢?不觉中已走到自家门前,刚要进门,忽而停住了。他迅速地将后座上的血迹擦干净,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才推车而入,要不然他爷爷奶奶又要瞎担心了。 爷爷奶奶做好了饭正在等他,见孙子回来了,忙叫他洗手吃饭。 姐姐夏雪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电视,随口问他:“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老师找我有事儿。姐,你早起上学怎么不叫我一声啊,我都差点儿晚喽!”夏凡抱怨着。 夏雪解释道:“我和你不一样。初三课程紧,我走的时候太阳还睡觉呢,那会儿叫你,你非得跟我急了不可!” 奶奶刘秀珍对夏雪说:“你小弟今天出车祸着,车子都被轧扁了!” 夏雪吃了一惊,盯着夏凡道:“真的?你别吓我们啊!没事儿吧?” “当然没事儿啦,有事儿我还能从这儿跟你说话呀!” 夏雪立刻答应他:“我以后天天叫你!” 夏凡反而推辞道:“算了吧,起那么早我受不了,还是自己来吧!” 爷爷夏国荣对夏凡说:“你告诉我点儿,以后我叫你!” 夏凡高兴地说:“好啊!” 夏国荣又说:“今儿下午你还先骑我那车子,待会儿我再给你买新的去。” “嗯!”夏凡点了点头。 刘秀珍埋怨道:“同同真傻呀,当时啥话不说就走了,咋不让他带着去医院看看?” 夏凡说:“我又没事儿,去医院干吗?” “检查检查报个平安也行啊,闹得我们心里七上八下的。你看那司机,愣头巴脑的,不是啥好玩意儿!”刘秀珍生气地说。 “不错了,他好歹停车了,总比扬长而去的强。还有的见轧人没轧死,倒车再轧一次。咱总比那样的幸运吧!”夏凡很有阿q的精神。 刘秀珍无语了。 吃完饭,夏凡走到前院,透过砖墙缝看见刘小爱从她家厕所出来,裙子已换成了裤子。他忙跑到墙根儿处隔着墙叫她过来,问:“小爱,你怎么了?” 刘小爱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儿了。” “可是我看见你流血了!”夏凡觉得她有事儿瞒着他。 刘小爱绯红了脸,胡口说道:“我屁股上有个疮被蹭破了。” “哦,”夏凡像明白了一道数学难题,“很疼吧!” “现在不疼了。” “下午用我带你上学吗?” “不用了,我的车子修好了。” “那下午学校见吧!” 刘小爱转身羞答答地跑回屋去。夏凡目送着她,盯着她的屁股发呆。自此,在他的头脑中形成了这样一个观念:疮是个可怕的东西! 第二章(5) 下午,冯老师宣布了班委的名单:班长——夏凡,学习委员——王黎,体育委员——王立刚,纪律委员——刘嘉良,文艺委员——梁丽。而后又任命了各科的课代表。 被点到名的同学都喜不自禁,只有刘嘉良愁眉不展。他不想当什么委员,更不想当什么纪律委员。草寇入了官场,总不会有好结果,正如梁山泊的一百单八将。他举起右手,叫了声:“老师!” 冯老师应道:“你说!” 刘嘉良站起来提了个建议:“我觉得班委应该由全班同学选举产生,像人大代表啊、村干部啊什么的不都是选出来的吗!” 冯老师以为他没当上班长心有不甘,便说道:“不错,都是选举产生的,但那都是建立在充分了解的基础上。大家刚刚入学,彼此之间都还不太熟悉,所以选举没有太大意义。一个月后,班委将进行改选,那时你们互相之间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我们再进行投票选举!” 刘嘉良无话可说,无奈地坐下了。 冯老师扫视全班,问:“谁还有什么疑问吗?” 学生们默不作声。 冯老师便说:“好,同学们上自习吧!刘嘉良出来一下。” 刘嘉良跟随冯老师来到办公室。冯老师问他:“小学时你当过班长是吧?” “咳,我那都是被逼的!” “上了初中想过要当班长吗?”冯老师试探他。 刘嘉良立刻做出停止的手势:“打住,打住!恰恰相反,不仅没想过当班长,就连纪律委员都没想过。老师,您能不能选别人当纪律委员啊?” “为什么呀?” “平时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呢,更不用说管别人了!” 冯老师笑了笑说:“挺有自知之明的啊,我还以为你四六不懂呢!” “哪儿能啊!”刘嘉良不好意思地说。 “我让你当纪律委员,就是想对你有个督促作用。作了班委,多少会对你有些约束。你要以身作则,课堂的纪律一定要遵守!你们已经不是小学生了,凡事都要学会克制!” 刘嘉良听不进教诲,不死心地说:“老师,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冯老师一本正经地说:“我考虑过了,就是你!” “老师,您不会是认真的吧?”刘嘉良露出一副苦瓜脸。 “我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冯老师话题一转,“上午打架是怎么回事儿?” 刘嘉良变得严肃起来:“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那两个家伙我之前就没见过。日后我一定会向您说清楚,请您相信我!” 冯老师看着他坦率的目光没有再问下去,她让刘嘉良转过身,掀起他的背心,看到了道道伤痕,关切地问:“是不是很疼?” 刘嘉良无所谓地说:“没事儿,不要紧!” 冯老师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孩子啊,怎么那么野性!” 下午最后一节课,冯老师走进教室,对学生们说:“这节课,学校安排全体新生去操场除草,除完草后便可回家!” “除草?不会吧!” “为什么会让新生除草?” “天还热呢,怎么干啊?” …… 教室里抱怨声四起。 冯老师解释道:“这是林园中学的规矩,每一届新生都会如此。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诫大家,生在农村,如果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就得努力学习!” 这时,其它班的学生们乱哄哄地走出教室,一班的学生们无奈地加入到除草的大军中。 到了操场,每个班被划定了除草范围,初一四个班正好占据了操场的四个角。各个班的班主任一声令下,学生们开始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夏凡靠近刘小爱,问她:“你那儿疼不疼?疼的话就别干了!” 刘小爱向后一甩头发,抬起头说:“我没事儿。” 夏凡仍放心不下刘小爱的身体,他在她旁边卖力地拔着草,为了能让她轻松些。冯老师看见夏凡干得十分带劲儿,眼睛里充满了赞许的目光。 刘小爱伸手去拔一棵草,夏凡也把那棵草当作了目标。她刚握住它,就感觉有只脏兮兮的手抓在了她的手上。抬头一看,正是夏凡。夏凡忙缩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拔草,但她那害羞的一笑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涌动,令他回味个不停。刘小爱的手背粘上了泥土,但她并不想拍掉。 杨乐耐不住热躲到了墙根儿处,手摸着草却一动不动。别人可能没有注意,却逃不过梁丽的眼睛。她故意大声说道:“杨乐,你偷懒呢吧!” 很多同学都朝杨乐看去。 “该死的家伙!”他狠狠地瞪了梁丽一眼,憋了一肚子气却不好发作,只得把怨气全发泄到草上。可人倒霉运时喝口水都会噎死,他本想在梁丽面前好好表现一把,要学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把一棵大草连根拔起,可没想到用力一拔,那草却纹丝不动,再拔,它还是稳如泰山。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与它进行殊死搏斗,只听得“嘭”的一声,草茎从中间断裂。由于用力过猛,杨乐摔了个“仰八叉”,手里还抓着那半截儿草茎,引得周围的同学们哈哈大笑起来。 冯老师不见刘嘉良,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却看见三班班主任打着伞带个褐色的墨镜站在墙根儿处,对学生们指指点点。冯老师撇了她一眼,暗想:还是主任呢,什么素质! 冯老师万万想不到,刘嘉良压根儿就没去操场。他直接找了四班的罗妍,带着她离开了学校。 二班的程曙光和尚勇偷偷溜出操场,蹲在停车区的墙根儿处。尚勇给程曙光点上了一根烟,他自己也点上了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又扫视起惹眼儿的自行车。 就像一千米测试,刚开始跑觉得体力充沛,慢慢的速度就降了下来。干了一会儿,学生们的热情逐渐消退,三五成群地待在一起“磨洋工”。冯老师催促时就装装样子,不一会儿便我行我素。夏凡看在眼里,心生一计。他找冯老师商量了一下,便叫同学们停下手中的活儿,把大家集合到一起,而后分成若干组,每组都分配了任务相当的区域,说哪个组干完哪个组就可以回家。磨刀不误砍柴工,同学们一听,又都踊跃起来。不多时,一班的任务就完成了。冯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们都纷纷回家了,而其他班的学生们还在慵懒地干活,对夏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三章(1) 傍晚,夏雪和夏凡在家门口的大街上打起了羽毛球。夏雪的力量不如夏凡,但技术要比他好得多。她左右调球,令夏凡跑来跑去。打了几局,夏凡无一获胜。他灰心丧气,无心恋战。这时,父亲夏振国下班回来了。夏凡立刻跑上前去要父亲和他打一局。夏振国把摩托车停入院内,笑呵呵地走过来接过女儿的球拍,和儿子大战了一场。夏振国不仅技术好,而且力量强。他见儿子招架不住,笑着说:“同同,你不行啊!” 夏凡倾倒苦水:“老爸,您不知道我刚学羽毛球啊,也不让着我!” “我只想告诉你,比赛就是比赛,要凭实力说话。要么是赢,要么就是输。让对手可怜你那是一种耻辱!不服你赢我呀!” 夏凡本想娱乐一下,没想到父亲给他上了一堂教育课,嘟囔着说:“不打了,没意思!” 正说着,他们听到了汽车的鸣笛声。夏雪高兴地说:“妈回来了!” 夏凡向院里跑去,边跑边喊:“可以吃饭喽!” 夏振国忙把大门敞开,林艺娟直接把车开进院内。下了车,她拿出水壶痛饮了几口。夏振国看见妻子热得满脸通红,走过去问:“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刚说完就听见父亲夏国荣说道:“赶紧洗手吃饭啊!”他俩遂走进屋子。 吃饭的时候,刘秀珍把上午发生的事儿跟儿子和儿媳说了一遍,他俩立马对夏凡进行了轮番的询问和检查。夏振国执意明天要带着夏凡去医院检查,夏凡无奈地说:“用不着,我真的没事儿!” “不检查怎么知道没事儿?有事儿时就晚了!”夏振国严肃地说。 其他人也附和着要他去。 夏凡不耐烦了:“我自己怎么样我还不清楚?我就是不去!”说罢,扔下筷子走出房门。 “这孩子怎么这么宁!”夏振国生气地站起来想要去追夏凡,却听见父亲夏国荣对他说:“行了,孩子嘛,你待会儿好好跟他说!”他只得压着火坐下继续吃饭。 夏凡走出庭院,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幕,看见一颗颗星星纷纷跳了出来,忽然羡慕起它们,觉得它们没有大人的管束,活得自由自在。阵阵微风吹来,他凉爽了很多,心情也惬意起来。忽而又后悔起冲父亲发火,觉得很不自在。 晚上,夏凡来到后院的书房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夏雪见是夏凡,忙招呼他进来。 “什么事儿?”夏凡问。 夏雪插好门,说:“你帮我抄抄作业。” “我不管!”夏凡干脆地拒绝道。 夏雪威胁他:“那你以后写作文我可不帮你了!” 沉默了片刻,夏凡妥协了,问她:“抄什么?” 夏雪拿出课本,指了指说:“从这儿到这儿,”随后又给他拿出作业本和笔,嘟囔着,“我们那老师有病,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还让抄五遍!” “那你不会不抄?” “不抄你就不用上课了!行了,别问了,快抄吧!”末了又强调一句,“五遍啊!” 一小时后,夏雪做完其它科的作业,冲夏凡抛下一句:“慢慢抄啊,别着急!”就跑进爷爷奶奶的屋里看电视去了,剩下夏凡一个人在书房里替姐姐用功。 “我给你抄作业,你却跑去看电视了,天理何在呀!”夏凡把笔往书上一摔,心理极不平衡。 第二天,夏凡向冯老师请了假,无奈地跟着父亲去了市里的人民医院。其实夏振国本可以去镇上的卫生院,那里虽小,可五脏俱全。但他没有丝毫得犹豫,直接去了市人民医院。 这个决定源于夏凡小学二年级时的一次体检。卫生院查出他患有肺炎,大夫便给他开了九种药,让他同时服用。自此,夏凡每次饭后都得吞下大大小小的药片十几粒,每天三次。那时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有病而痛苦,倒是觉得能吃那么多药丸而感到自豪。药片全部吃完后,父亲带着他到卫生院又做了一次检查。检查完毕,大夫说他还得继续吃药。正准备开药,被夏振国拦住了。他拉着儿子去了市人民医院,一检查,吗病没有。高兴之余,夏振国发誓道:“从此绝不再登卫生院的门!” 夏凡很久没有出远门儿了。一路上,经过其它的乡镇,浏览不同的风景,看到陌生的人,他感到无比得新鲜。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敏感起来。越是靠近市里,就越能感觉到城区的繁华。他东瞅瞅、西望望,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心情舒畅极了,仿佛这是在旅游而不是来看病的。顺着宽阔的柏油路,他们渐渐地淹没在鳞次栉比的楼房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到了人民医院的门口,夏振国把摩托车停好,在附近的水果摊买了些水果,带着儿子走进大院。刚要进门,一辆担架车突然从门里冲了出来,差点儿撞到夏父。紧接着推车的人们蜂拥而出。看到他们哭天抹泪的样子,夏凡这才注意到担架车上全身用白布蒙住的人一动不动。 “他死了吗?”夏凡有些伤心。 夏振国点了点头,“嗯。” 夏凡望着他们,忽然感觉死亡离他很近很近,担心地问父亲:“今天咱们会不会倒霉?” 夏振国看到了儿子脸上的忧郁,宽慰他道:“不会的,说不定还能碰上好运呢!没听过吗,喜丧,喜丧。” 夏凡跟着父亲进了医院大厅,没想到这会儿来看病的人多如牛毛,挂号口的窗前已排起了一条长龙,热闹得像是在集贸市场。 夏振国径直走向骨科室。那房门敞开着,屋里有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夏振国敲了敲门。 “请进!”那老人并没有抬头,仍旧写着。 夏振国走近他,叫了声:“表叔!” 老人立刻停下笔,抬起头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后,惊喜地叫道:“振国!” 夏振国笑着说:“总想来看您,可一直没时间。这次来的匆忙,就带了点儿水果,您拿着!”说着,把水果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老人半高兴半严肃地说:“你说你,来了还拿什么东西?下次可别这样了!”说完给他让了座。 老人看见一旁的夏凡,问夏振国:“这是你儿子吗?” “嗯!”夏振国转向夏凡:“快叫表爷!” 夏凡向前跨了一步,给老人鞠了一躬,甜甜地说道:“表爷好!” “好!”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对夏振国说:“简直是和你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呵呵。过得真快呀,孩子都这么大了!” 夏振国附和着:“是啊,要不然我都觉得我老了呢!” “你呀,一点儿都没变!你老了,那我还用活么?”老人随即转入正题,“你这趟来有什么事儿吗?” 夏振国叹了口气,说:“小子昨天出了场车祸,车子都被轧扁了。他总说没事儿,可我这心里没底呀,想给他检查检查。” “应该的!走,我带你们检查去!”老人说罢,站起身,带他们去了化验室。他跟那里的医生们打好招呼,然后医生们忙开了,对夏凡又是抽血又是拍片儿,一套程序下来,老人又叮嘱其中一个:“小李,化验结果出来喊一声啊!” 夏振国看表叔来来回回的跑得挺累,便说:“表叔,您工作忙就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那好吧,有什么事儿你再去找我!” “谢谢表爷!”夏凡大声说道。 “这小鬼,挺懂事儿啊!有空去我家玩儿啊,我走了。”老人笑着冲他摆摆手,喘着气回骨科室去了。 第三章(2) 夏振国站在楼道里来回地踱着步子,在心里默默地为儿子祈祷。而夏凡无忧无虑地跑到其它楼层,好奇地到处参观。夏振国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烟,点上刚要吸,却听见:“对不起,同志,这里禁止吸烟!”他抬起头,看见一位护士正站在他的面前。 “不好意思啊!”他赶紧把烟熄灭。忽然,他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人,觉得很面熟。脑子一转记起了这个人,问他:“景涛,干什么来了?” 裴景涛见是夏振国,露出了一脸的沮丧:“真他妈寸,我儿子在家玩打火机,那烂东西突然炸了,崩掉了三根手指头,血溅得哪都是,急死我了!” 夏振国很是同情,忙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裴景涛边走边说:“刚做完手术转病房了。不说了,我得走了。”夏振国还想说些安慰性的话,但裴景涛已经走远。他掏出打火机发愣:这东西那么厉害呢? “同志,来取化验报告!”一位医生喊道。 夏振国回过神儿来,立马跑进化验室。经过医生对化验结果的详细介绍,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回归了原位。谢过医生后,他找到儿子,告诉了他化验结果。夏凡这下有话说了:“我说没事儿吧,您偏不信,还费这么大劲儿做检查,真是多此一举!” 夏振国没有理睬儿子,他又找到表叔,向他汇报了好消息。然后告别,带着儿子离开医院。 夏振国并不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市一中。他在市一中的门口停下,叫儿子下车。 “爸,您还有事儿吗?” “你知道这是哪吗?”夏振国面对学校问儿子。 “牌子上不是写着呢吗!” “我让你读!”夏振国显得很严肃。 “迁安一中。”夏凡无奈地说道。 “大点儿声!”父亲冲他吼。 “迁安一中!”夏凡大声道。 “你以前听说过这所学校吗?” 夏凡摇摇头:“没有。”他放眼望去,主教学楼是普普通通的三层小楼,与周围新建起的居民楼相比显得老态龙钟。墙上攀满了爬山虎,将整个教学楼严密地包裹起来,不知道是人为所致还是自然生长。这个季节正绿意勃发,使教学楼年轻了不少,让人觉得别具一格。只有左侧六层高的科学馆气派而巍峨,终于给人以现代化的感觉。夏凡嘟囔道:“看着跟我们学校差不多。” “差多了。你知道吗,它是全市最好的高中!这里边汇集了全市最好的学生,到了这儿大学就有保障啦!你以后必须得考到这里来!”夏振国意味深长地说着,见儿子没有反应,喝道:“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夏凡趴到父亲耳边,又说,“我有急事儿,您等我一会儿。”他绕到学校侧面,见没人注意,对着墙撒了泡尿,边尿边想:大水冲了龙王庙,要是能把学校泚垮,我以后就不用上学了! 夏振国见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儿,并没有生气,心想:孩子还小,以后慢慢会明白的。 回家之前,夏振国带着儿子去了百货商店。店里两个女服务员看见门外停放的摩托车闪亮气派,估计怎么也得两万块,嘀咕着:“来了个有钱人啊!” 这话被夏振国听见了,他笑着说:“有钱就不坐两个轮的了!” 其中一个服务员问他:“你们是哪的?” “林园镇的。”夏振国答道。 另一个服务员马上说:“你们那块儿有钱啊!多给孩子买些东西吧!” 夏振国道:“我可不是大款儿!”但还是给儿子买了很多好吃的。夏凡心里乐开了花,“真是不虚此行啊!” 夏凡对这次“看病”旅行十分满意,却也因此错过了他的第一节英语课。 课上,一位年轻的女教师正口若悬河地讲着学习英语的好处。她姓李,是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举手投足间还透着一股“学生气”。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像母鸡下蛋一样焕发出全身所有的热情,尽量把自己表现到最好。可即便如此,也招揽不来全部的“顾客”,下面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 阿伟:“嘉良,有消息了!” 刘嘉良扭过头道:“是吗,快说!” “那个黄头发的,叫程曙光;另一个叫尚勇。也是初一的,就在咱隔壁……” “不可能,”刘嘉良打断他说,“在一块儿上课能见不着面儿?” “肯定错不了!人家第一天就逃课了,压根儿就没想学习。他俩就是这林园村的,小学时就以打架出名了,不好惹啊!” “真是够出名的,反正我不知道。知道他们为什么向我动手吗?” “还不清楚。” “这位同学,”李老师看见刘嘉良在说话,故意指着他说,“请你说一下学习英语都有哪些好处?” 刘嘉良被迫起身,怔了片刻,忽而想起从上届师兄那里听过几句英语,便说道:“爱动它漏(i don''t know)! 同学们听着古怪,纷纷笑了起来。 李老师也被逗乐了,笑着说:“看来你还有点儿基础啊,不过也得好好听讲!坐下吧。” 胡口说了一句英语,没想到还受到了表扬,刘嘉良显得十分得意。没过多长时间,刘嘉良便学不下去了。他讨厌英语,他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还要学习其他国家的语言。看着课本上四线三格中的字母逐渐变得模糊,他的听觉敏锐起来。窗外,一首流行歌曲隐隐约约地传来:“飞在风里的纸飞机,载满我对你的情和意……” “对了,纸飞机!”刘嘉良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抬头望了望李老师,见她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便迅速地翻出一张硬纸,随而叠成一架纸飞机,然后捏着“飞机”开始寻找攻击的目标。最终,“飞机”对准了一个人的背影。他将“飞机”正对自己,在机头处哈了口气,之后用力地发射出去,在确认“飞机”没有偏离航向后,快速地低下头假装看书。 李老师写着写着,突然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转过身,看到学生们都在埋头看书,没出什么状况。再本能地向下看去,脚旁边竟有一架机头撞弯的纸飞机!她明白了,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捣乱。于是开启“扫描仪”扫视全班,却没能发现可疑之人。为了完成教学计划,她只能忍着性子继续板书。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一会儿,李老师又遭受了与上次同样的“轰炸”。她用愤怒的目光对全班的学生进行挨个检查,可惜“犯罪嫌疑人”太过狡猾,不给“受害人”任何的蛛丝马迹。李老师万万没有想到教课的热情竟换来了两架暗害自己的“飞机”,这无疑给她似火的精力浇上了一盆冷水。但她没有失去理智,“不能让一马勺坏了一锅,毕竟大部分人还是在认真学习的。”想到这些,她压住胸中的怒火没有发作。 吃一堑,长一智。就像情报员发现有人跟踪他一样,李老师每写几个字就有意识地望望身后,直到板书结束,“轰炸”终于没有继续,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三章(3) 接着,李老师带领学生们把黑板上所列的所有字母、音标朗读了两遍,见学生们都口干舌燥了,便停下来,问道:“你们班班长是谁?” 大家朝夏凡的座位看去,人不在。 不知道刘嘉良哪根筋不对了,他站了起来,顿时让全班人傻了眼。 李老师笑呵呵地说:“原来是你啊!好,下面教你一下‘起立’的英文读法,以后咱们上英语课之前你就用英文喊‘起立’了。看这里……”,她在黑板上写下两个英文单词“stand up”,“来,跟着我读——‘stand up’” “斯旦的啊扑!”杨乐脱口而出。他上第一节英语课太过兴奋,事事都要表现,一有机会就争着抢着大声朗读。这次还真把自己当班长了,同学们给了他一大哄他才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李老师看着刘嘉良说:“这位同学说得不错,下面轮到你了!” 刘嘉良皱了皱眉道:“老师,你说得太快,我没听清楚。” 李老师放慢了语速:“stand up!” “此蛋打俺怕!” 话音刚落,同学们就哈哈大笑起来。 “同学们不要笑,第一次读难免生涩。再来一遍:stand up!”李老师很有耐心。 “撕蛋打碗破!” “哈哈哈……”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的。 李老师心里打起了鼓:这家伙,不是诚心的就是故意的。但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仍旧说:“来,再读一遍!” “老师,他不是班长!”班里一个声音传来。 “你们班长呢?”李老师问前排的学生。 “不知道,今天没有来上课。” 猫竟被老鼠戏得团团转,李老师一股被欺骗被耍弄的烈火窜上心头。她疾步走到刘嘉良身旁,愤怒地瞪着他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感觉挺有意思的。”刘嘉良若无其事地说。 李老师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学生,恨恨地说:“你还敢说‘有意思’?行,以后我的课你也不用上了,出去吧!” “刚才对我还和颜悦色的,怎么突然就狂风暴雨的了呢?”李老师态度的变化使刘嘉良很不适应,他硬嘴道:“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就凭我是你的老师!” “照你这话,老师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了?要是老师让我死,我是不是就得去跳楼?” “哪个老师会叫你去死啊,你说说?别贫了,快出去,我们还得上课呢!” “我也是这班级的一分子,凭什么不能上课?” “就凭你扰乱了课堂纪律!” “我怎么扰乱课堂纪律了?” “你都做了什么大家有目共睹。少废话,快出去!” “我不去!” “你到底出不出去?”李老师显得很激动。 “不出去!”刘嘉良毫不示弱。 李老师拽起刘嘉良的衣襟向外拖,他吃软不吃硬,一抡胳膊一下把她的手甩开了。李老师怒火中烧,但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当着学生们的面儿又下不来台,只得恶狠狠地冲他说:“你不走是吧,好,我走,这课咱们不上了!”一甩手走出教室。 阿伟忙拍了拍刘嘉良,说:“快给老师道歉去!” “我不去!”刘嘉良正在气头上,执拗得很。 阿伟无语。 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李老师关紧门,坐在椅子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既气愤又委屈,好心却换来了驴肝肺,这老师可真是难当啊!不管怎样,一班她是不想再去了。泪水趁着无人稀里哗啦地落下来,似乎在排解着她的忧伤。哭了一会儿,她掏出手帕擦擦眼睛,对着镜子照了照,怕待会儿来人看见她的哭相。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没事的,振作起来!还得准备第二节课呢。” 吃完晚饭,杨乐悄悄地走出家门,却遇见奶奶在院外乘凉。奶奶问他:“乐乐,你去干吗?” “我去找夏凡待会儿!”说罢蹬着车朝夏凡家的方向骑去。过了一个胡同,他又骑回来,从另一条街向林园村的游戏厅进发。 刘嘉良回到家,看见爸爸妈妈满面笑容地聊天,便问:“爸,咱们家有什么喜事了,您们这么高兴?” “这孩子,高兴就是有喜事了?咱家那铁矿效益不错,现在手头有点儿闲钱了,我正和你妈商量想买辆车呢!”刘父说。 “这还不是喜事啊?”刘嘉良兴奋异常,接着问,“爸,您想好了吗,买奔驰还是宝马?” “你也不想想你爹买得起买不起?”刘父苦笑道。 “那您们想买什么车?” “还没定呢。明天我和你妈跑一趟唐山,看看再说。” “明天中午你就去你姥姥那儿吃,她们也想你了,在那儿别淘气啊!”刘母嘱咐着。 “我想跟您们一起去!”刘嘉良央求父亲。 “不行!你明天还得上课。如果你没课的话就带你去了。”刘父很坚决。 “我请假不行吗?我们班长今天就没去。”刘嘉良在争取机会。 “要不然就带着他去?正好咱们一家子在那儿还逛逛。”刘母被说动了。 “不行,咱们是去买车,又不是去旅游,以后有的是机会呢!”刘父还是不同意。他看着儿子不高兴了,便说:“咱买了车以后,我那摩托就归你了!” “真的?太好了!”刘嘉良又振奋起来,“我现在就骑它遛遛去。”说着就跑出了屋。 刘母跟了出去,冲他喊:“骑车小心点儿!” 刘嘉良打着火,开启前大灯,一溜烟地骑到阿伟家,冲门里喊:“阿伟!” 阿伟听出是刘嘉良,边向外跑边应道:“来了!” 刘嘉良一见阿伟便说:“我有摩托了!” “你爸那辆吧,给你了?” “嗯。走,我带你去兜兜风!” 阿伟跳上车,随着“隆隆”声由强变弱,两个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三章(4) 他们离开村子,顺着平整的乡镇公路,伴着柔和的路灯灯光,一路向北,纵情飞驰。看着眼前的景物急速后撤,感觉两耳边呼呼生风,刘嘉良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以后,它就是我的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正在驾驭一匹千里宝马,驰骋于硝烟弥漫的疆场。他加大油门,车跑得更快了,两人兴奋地叫喊起来: “哇噻,酷毙了!” “喔、喔……” 进入镇上的商业街,人渐渐多起来。刘嘉良放慢车速,问身后的阿伟:“去挑一局?” “好啊!”阿伟应道。 到了方圆百货商店,刘嘉良把车停下、锁好,带着阿伟绕到方圆百货的后院,打开后门。 门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灯火辉煌、人声嘈杂、烟雾缭绕。 老板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青年,正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一见是刘嘉良,忙笑脸相迎:“你终于来了!这两天都干吗呢,也不着面儿?” “什么都没干,光给你招揽顾客了!”刘嘉良假装正经地说。 “我就说嘛,没白优待你!怎么着,跟我这儿再练练手?” “不了,今晚我和阿伟挑。先给我来十个!” “先头你用了四十个了是吧!”老板提醒道。 “你记着就行了,回头再给你钱!” “好嘞!”老板数出十个游戏币递给刘嘉良,吆喝着,“玩好啊!” 刘嘉良接过币,见前台的人实在是太多,便和阿伟穿过人群向游戏厅的内部挤去。他边走边问阿伟:“你知道为什么观看游戏的人比打游戏的人多得多吗?” “你大点儿声,我听不见!”阿伟大声说道。游戏厅里纷乱嘈杂,粗野的叫喊声、阵阵的喝彩声、频繁击打键钮的“啪啪”声,不绝于耳。 刘嘉良提高音量:“我问你,为什么看的人比玩的人多呢?” “狼多肉少呗!” “这的确是最重要的原因。咱们这一带就这一家游戏厅,人们全堆到这里,机子当然不够用。所以你想,再开一家……嗯?”刘嘉良狡黠地向阿伟眨眨眼睛。 “主意不错,可你又能做什么呢?” “做老板啊!” “就你也想当老板?除了身材,你哪点像老板?”阿伟开玩笑地说。 “有的像就行了,”刘嘉良毫不在乎地说,“分析一下,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有的人技术烂,当着众人太丢面子;或是根本就不想买币……” “停,停,咱回去再分析行不行?”阿伟打断他,说,“还是先找个空位吧!” “好说,找个熟人加塞儿就行了。” “良哥,玩来了!”有人向刘嘉良打招呼。听罢,旁边观看的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刘嘉良点头示意。走着走着,他看见一个“肉球”,忽而记起他,便问:“你也是初一(一)的吧,跟我抢读英语来着。” 杨乐抬起头,见是刘嘉良,笑着说:“呦,刘嘉良!我叫杨乐,夏庄村的。” 刘嘉良指指阿伟:“他是阿伟,也在(一)班。我俩都是刘家堡的。梁策是你们村的吧!” “嗯。你认识他?” “一起打过游戏。他打得好啊!以前也经常见你来,就是没说过话。” “我玩得不好,一般都是自己玩!” “谦虚!咱们两个打一局吧。”刘嘉良跃跃欲试。 杨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些犹豫,但第一次不能不给面子啊,只能硬着头皮说:“试试吧!” 游戏刚一开始便知道杨乐刚才说过的话一点儿都不谦虚,不多一会儿,他就被终结,苦笑着对刘嘉良说:“打得不错啊!” “多玩就好了。”接着,刘嘉良表明来意,“我和阿伟挑一局行吗?” 杨乐觉得和他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顺水推舟:“好啊!” 于是刘嘉良和阿伟大战起来。杨乐站在一旁,成了看客。 他看得无趣了,便环视起整个游戏厅。这里除了老板没有一个是成年人,多是些初中生和小学生。开店之前,老板考虑到这一带也就只剩下自己一个游手好闲的成年人,估计这个年龄段没什么市场,便把眼光投向了校园。但他不敢明目张胆地经营,多方思量之后,准备挂羊头卖狗肉,拿百货商店当幌子,实则在背地里进行“暗箱操作”。就像某些美容美发店,白天负责美容、理发,晚上则亮起红灯,提供其它服务。 到了年终结算的时候,老板意外地发现商店挣的钱竟比游戏厅赚得的利润少得多,真是应了有些人的阴暗心理:不做违法的事就挣不多钱。他自己则美其名曰:富贵险中求! 刘嘉良和阿伟兴尽而归。他们来到夜市,准备喝两杯冷饮。阿伟寻找空座位,却发现程曙光和尚勇也在这里。他赶紧低声招呼刘嘉良:“你看那里!” 刘嘉良顺势看去,那两个人正喝着啤酒,谈笑风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说罢,朝他们走去。 阿伟也跟了过去。 尚勇认出了刘嘉良,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前跨了一步道:“你们想干什么?” “别紧张,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刘嘉良盯着程曙光,问,“我得问明白,昨天那事儿到底是为什么?” 程曙光仍坐在椅子上,瞅了刘嘉良片刻,威胁道:“以后离罗妍远一点儿!” “哦,就这事啊!”刘嘉良严肃地说,“我明确地告诉你,这我做不到!你要是再碍我事儿,咱新帐旧账一块儿算!阿伟,咱们走!”说罢,两个人骑上摩托车“嘟嘟”地扬长而去。 尚勇坐回椅子,拳头砸在桌子上,骂道:“妈的,还骑上摩托了,拽什么拽?” “改天咱也弄辆摩托骑骑!”说完,将满杯的啤酒一饮而尽。 夏凡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节体育课。他想看看,姚老师所说的那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同学们顶着烈日懒洋洋地走到操场上,见老师还没有来,便纷纷找阴凉处歇了。 男生们凑到一块儿,聊起了动画和游戏。 夏凡先开了口:“昨天晚上你们看《传奇小子》了吗?” 王立刚:“看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夏凡:“国产动画片的确不如日本动画片耐看。我给你们推荐一部日本动画片——《灌篮高手》,超好看的!” 刘嘉良问:“里边儿都演的什么内容?” 夏凡被问住了:“不知道,我也没看过呢!” 刘嘉良:“那你怎么知道好看?” 夏凡自信地说:“别人介绍的,肯定错不了!” 阿伟:“我有时候挺爱看电影和电视剧的。” “都不如打游戏过瘾!”刘嘉良接着说,“我提议,咱们班组织一次游戏大赛!” “怎么个赛法?”杨乐来了兴致。 刘嘉良:“这个嘛,我还没有细想,刚刚才想到的。” “是应该组织一次!”阿伟附和着。 “班长,你怎么想?”刘嘉良问夏凡。 夏凡:“我没意见。” 刘嘉良:“ok!班长,你行不行啊?也没见你打过游戏。” 杨乐对刘嘉良说:“跟你差不了多少!” 刘嘉良:“真的假的?班长有这么厉害呢?” 夏凡:“行不行,咱比赛的时候再说。还有,你们别总是叫我‘班长’、‘班长’的,叫我‘夏凡’就行了!” “好的,班长!”刘嘉良答应道。发觉自己又叫了“班长”,直吐舌头。引得同伴们哈哈大笑起来。 与男生们相比,女生们的气氛显得冷清得多。或许是燥热的天气炙烤得人不想开口,或许是彼此之间还都不太熟悉,她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静静地待着。 梁丽打破了沉默,问伙伴们:“晚上吃完饭咱们跳皮筋去吧!” “不行,”王黎无奈地说,“我还得帮我妈卖东西。” 梁丽知道王黎做了决定很难改变,便不再管她,转向刘小爱:“咱们两个玩去吧!” “改天吧,我这两天肚子不舒服!”刘小爱推辞道。 梁丽抱怨起来:“真是的,这才刚开学,连找个人玩都找不到了!” 第三章(5) “老师来了!”王黎看见一个个子不高,但身体强壮的青年走了过来,脱口说道。同学们迅速地汇集到一起,准备上课。 夏凡乍一看他,吓了一跳。他比自己幻想中的形象还要恐怖:头发一撮翘着一撮趴着,像和谁刚打了一架;脸上是一片坑坑洼洼的“沼泽地”,好似霜冻之后的蔫茄子;眼睛比自己的还小,鼻子却有脸那么大。 “能长成这样也不容易啊!”夏凡暗暗地想。 那青年不顾学生们投来的各种各样异样的目光,开始说道:“同学们好!我姓蔡,从今以后就由我带大家上体育课……” “是不是菜鸟的‘菜’啊?”刘嘉良小声调侃道。 蔡老师听见队里有人发笑,喝道:“严肃点儿!谁要是不认真上课,就别怪我不客气!” 队伍立刻安静下来。 同学们面对太阳,眼睛被日光刺得难受,有苦却不敢言。夏凡的眼睛小,皱着都快眯成了一条线。 蔡老师管人管得凶,其实在他心底自卑得很,或许是由于他的长相,或许是由于他的能力。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尽收眼底。他扫视全班,突然冲夏凡喊道:“你斜楞我干什么呀?不喜欢我上的课?” 夏凡以为蔡老师在说他身后的同学,便向后看去,哪知他身后的同学正在盯着他,这才发觉全班的人都在盯着他。 “我?”夏凡疑惑了。 “就是你,还瞅别人!”蔡老师道。 “我没有啊,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夏凡解释着。 “别狡辩,出列!”蔡老师不由分说,让他单独到队外罚站。 “我饥肠辘辘的,你却说我偷了年糕?”夏凡心里愤愤不平。可面对这样的老师,他只能忍气吞声。不过,这下背对着太阳,眼睛倒是不刺得慌了。 接下来,蔡老师带着学生们分散开做准备活动。看着学生们一个个松松垮垮的样儿,他又自卑起来,怀疑是自己的能力不行,不由得勃然大怒,随即飞起一脚从身后踢在一学生身上,大吼道:“都给我好好做!” 学生们的奴性太强,非得有个人在身后拿着鞭子赶着才肯走,一个个积极地做起来。 王立刚当众挨了一脚,面子上过不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夏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不由地攥起了拳头,直想过去给王立刚出气,可最终还是理性占领了“最高司令部”,忍住气没有动手。 放学的路上,夏凡和王立刚遇见了梁策。 梁策问他俩:“上了初中还适应吗?” 王立刚:“还行!” 夏凡:“有啥适应不适应的,跟原来差不多,就是课多了点儿。” 梁策笑着说:“适应就好!” “梁策哥,”夏凡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说道,“今天我和立刚可倒大霉了!” “哦?怎么了?” “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就被我们那体育老师叫出去罚站。更可气的是……” “算了,别说了!”王立刚打断夏凡,越说越觉得丢人。 “怎么了?”梁策示意夏凡说下去。 “那老师竟无端地揣了立刚一脚!” “还有这事?他也忒过分了!”梁策气愤地说。 王立刚解释着:“可能当时他觉得同学们太慵懒了吧!” “那他为什么不踢别人呀,就因为你是体委?”夏凡鸣不平,“我想找那老师一次,好好地跟他说道说道!” “那老师姓蔡是吧?”梁策问。 “嗯。”夏凡点头。 “我跟他接触过。你跟他说没用,还是我来吧,我早瞅他不顺眼了!” “你不会是想……?”王立刚担心地问。 “放心吧,出不了事!”梁策宽心道。 夏凡说:“有什么事儿叫我们俩一声啊!” “行,”梁策答应着,然后又说,“新的生活在时时刻刻地考验着你们啊!” “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明天尽快得到来!”王立刚像在说口号。 “争取做到打不垮、压不倒、折不弯、赶不走、吓不退!”夏凡附和着说。 “向前、向前、向前!”梁策来了兴致,高声唱道。夏凡和王立刚跟着唱起来:“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伴随着嘹亮的歌声,三个年轻人像出门远征的壮士,并行骑向远方。 按照林园中学的惯例,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学校的领导和全体教职工在八方缘饭庄会聚一堂,作为新学期的动员大会。为什么会选在八方缘饭庄,道理很简单,饭庄的老板是校长的小舅子。会上,钱校长慷慨陈词:“值此秋高气爽之际,我们又迎来了新的学期。过去的一年,在各位领导和全体教师的通力配合、辛勤工作之下,我们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升学率及其它各方面的评比均位列全镇第一。在这个新的学期,我希望大家再接再厉,继续续写林园中学的辉煌!来,干杯!”然后便进入下一个阶段:就餐。 梁副校长和全体老师都心知肚明:全镇就两所中学,你再拿不了第一,还有脸到这儿来聚会?不过是给老板招徕生意而已。反正也是公款吃喝,不吃白不吃。于是每每饱餐一顿、不醉不归。 梁策他们早就得到情报,这时也已准备就绪。 酒过三巡,蔡老师有点儿撑不住了,起身要去厕所。 “我陪你去吧!”姚老师扶住他,怕他出事。 “不用,我没事儿!”蔡老师甩开姚老师的手,踉踉跄跄地朝厕所走去。 站在尿池上,蔡老师忽然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他向后看了看,只有两个人在低着头蹲坑,于是开始小解,暗笑自己杯弓蛇影、自惊自扰。不料尿到中途,眼前突然变黑,有人用麻袋将他套了进去,从头捂到脚。他忙揪住麻袋用力向外扯,边扯边喊:“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可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在听到一句“你上课时别太嚣张啊”之后,他感觉身体触了地。 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将蔡老师扔到尿池之后,迅速地逃离厕所,从后门冲出,与梁策会和后,跑到游戏厅去了。 蔡老师挣扎着站起来,揭开身上的麻袋,竟发现自己站在尿池里。他忙奔出厕所,环视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刚巧两个女服务员向这边走来,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向前问道:“你们看见有人从这儿跑过去了吗?” 她们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疯子”,一边捂鼻一边摇头,像踩到大便一样觉得恶心,慌忙远离。 蔡老师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气急败坏地站在厕所门口,不知所措。为了减小丢人的范围,他也从后门冲出,一路狂奔回到家里。一到家便把穿着的衣服全丢进垃圾箱里,迅速跑进浴室。洗澡时又想起身处尿池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恶心,有史以来还没有这样窝囊过!他拿起香皂在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唯恐留下“厕所后遗症”。 洗完澡换好衣服后,他躺在床上想起了那句话——“你上课时别太嚣张啊!”。心里纳闷儿:我这是和谁结仇了? 见蔡老师半天都不回来,姚老师去厕所看他。结果人没找到,只看见一条棕色的麻袋。心想:蔡老师真不够意思,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自此之后,蔡老师得了两种病:一种是,洁癖;另一种是,尿不尽。 第四章(1) 周末傍晚,夏凡看电视看得无聊,转过头看着坐在炕上的奶奶正戴着老花镜,一针一针地补着袜子,不禁说道:“奶,您这袜子该扔掉了。补了一层又一层,是不是想增高?” 刘秀珍被逗笑了,说:“我还保暖呢!你看看你,作文写不好,用不着的倒是溜溜的。对了,你们现在的语文老师怎么样?” 夏凡无精打采地说:“刚上过两节课,还不知道呢。” “唉,到哪去给你找个好的语文老师啊?咱们这儿就缺个像样的语文老师。”刘秀珍叹着气说。 “不会吧,刚初一就要给我开小灶?”夏凡怯怯地想。他虽然不喜欢那个浓妆艳抹的语文老师,却昧着良心说:“没必要。虽然只给我们上过两节课,但感觉那老师还不错!” 为了防止奶奶继续问令他心烦的事情,夏凡忙转移话题:“奶,我姐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可能又跑出去玩儿了吧!” “真是的,都上初三了,还是老样子。我去找找她。”夏凡走出屋,来到后院,见书房的灯亮着,吃了一惊:难道姐姐在学习?他轻轻地推开门,只见姐姐正躺在里屋的床上呼呼大睡。 “还真是让人惊喜啊!”夏凡冷笑着,接着大声道:“姐,你不用看书吗?” 夏雪没有反应。 夏凡抬高了音量:“姐,你不用看书吗?” 夏雪仍纹丝不动。 “睡得还真死啊!”夏凡忽然灵机一动,狡黠地笑道:“好,就这么做。”他走了过去,从她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拿起来在自己的耳边搔来搔去,痒得他直咧嘴。然后把头发伸向了姐姐的耳边…… 这一招果然显灵,夏雪被痒醒了。她睁开眼见是夏凡搞的鬼,气愤地说:“讨厌,你干吗?” 夏凡调皮地说:“这就是初三生啊!是谁天天说初三课程紧、任务重来着?” “学习累了休息一下不行吗?我可是在闭目养神!” “哦,‘闭目养神’啊,哈喇子都快飞上天了!” “你还真是烦人呐,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再说吧!” “我就是来这儿写作业的!” “不行,去别的地儿写!” “为什么?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书房。” “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打扰我!”夏雪边说边向外推夏凡。 夏凡刚退出去,门就被反锁了。他气得敲着门,嚷嚷:“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姐姐,真是太霸道了!”见门里不吱声,索性背起了乘法口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夏雪被吵得睡意全无,在忍到“六六三十六”的时候无奈地打开了门,没好气地说:“哎呀,我真是服了你了!进来吧。” “你让我进我偏不进!我还有事,出去一趟。”夏凡说罢,从后门走了。 夏雪懊恼地皱起了眉,叹道:“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弟弟,真是受不了!” 夏凡经过刘小爱家门口,冲门里大喊:“小爱!” 刘小爱听出是夏凡的声音,忙跑出去,问:“有事吗?” “咱们去找立刚吧,好久没在一起了!” “好啊!”刘小爱欣然前往。 村庄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静谧而安详,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给夜幕下的景色增添了一分动感。 夏凡感叹:“时间过得真快,现在,我们都是初中生了!” 刘小爱说:“是啊!一年没见,你又长高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不会的。我想家了,况且,”夏凡将两个拳头举到肩膀,接着说,“我的目的达到了!” “什么目的?”刘小爱不解地问。 “你没发觉我的身体变得结实了吗?而且,我还学会了‘少林功夫’!”夏凡得意地说。 “真的假的?那边还教武术吗?”刘小爱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不信是吧,我来给你露一手!”夏凡随即做出一个夸张的动作, 不料手肘磕在了身后的树上,痛得他“哎呦、哎呦”的。 “没事吧?”刘小爱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夏凡捂着手肘道,“走吧。” “我总觉得打来打去的太野蛮了,万一受伤了可不好。”刘小爱接着问他,“在那边上学一定很累吧!” “还行吧,适应了就好了。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刘小爱摇了摇头,说:“说不上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学校还是那么乱,稀里糊涂的就过来了。” “还有人找你麻烦吗?” “没有,之后咱们村子的人都是一起走。对了,那次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 “你还记得啊!”夏凡轻轻地说着,想起了从前。 小学五年级的一天,放了学,夏凡第一个冲出学校,回家赶着看《圣斗士星矢》。那时正是冬天,距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河冻结成冰,它是夏凡回家的必经之地。夏凡第一脚刚踏上去,就发生了侧滑。他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而当它发生的时候却无法挽回,就像飞机失事,没有人是盼着坠机才去坐的,但如果你运气实在是不好,死神非要拉你走的话,你这个当事人也便成了看客,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而无能为力。夏凡只感觉身子不断地向后倾斜,之后就四脚八叉地摔在了冰面上。 他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走了两步,便不耐烦了:照这样下去,动画片都要演完了!一口气滑过去算了。他猛一用力,两脚顺势在冰面上滑动起来。可是冰面好像在故意和他开玩笑,就在他正前方凸起着一块石头,当他发现时已经晚了。脚与石头撞了个正着,伴着向前的速度,身子随即飞了出去,他又一次摔在了冰面上。 “哎呦,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夏凡捂着疼痛的胳膊恨恨地想。他不敢再站起来了,照这架势,说不定刚站起来就会摔倒的。没办法,人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会噎死。他干脆以手代脚,一撑一撑地挪到了对岸。 “好事多磨。”他这样安慰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将一块石头重重地发泄在了冰上。一抬头,却发现远处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带着n个穿黑衣服的人拦住了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夏凡最不想看到这种事情了,不管是打人还是挨打,他都不喜欢,况且自己又无能为力,所以每次遇到这种事情他都是漠然地离开。这次也不例外。 他回转身,刚要迈步,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儿,神经立即紧张起来。他扭过头,看着远方的那个“白衣服”,觉得的确有点儿眼熟,难道她真的是——小爱? 不再多想,他马上返了回去。在经过冰面前,他犹豫了半秒钟,之后本能地跳上去,一直向前滑行。这次倒是顺利,畅通无阻,一气呵成。一跃上了岸,径直向目标奔去。 那边,穿红棉袄的女生正在训话:“你知道我和宏亮的关系吗?你还去勾引他?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宏亮?”穿白棉袄的女生心里充满了疑惑:我压根儿就没听过这个名字,更不会像你们所说的去“勾引”他。面对着好几个魁梧的男生,她恐惧地说:“我没有啊!” “没有?我看你待会儿说不说?带她走!”“红”女生一声令下,“黑”男生便不由分说,拉起“白”女生就走。 “别拉我,你们想干什么呀?”“白”女生带着哭腔说。 没有人理会她。 “站住!” 一个霹雳晴空劈下,“红”女生和“黑”男生都怔住了。 “夏凡!”“白”女生激动地叫着他的名字。 夏凡一看,果然是刘小爱,他急忙冲了过去,搡开了拉住她的“黑”男生。 “快走!”夏凡示意她先走。 “抓住他们!”“红”女生喊道。 一个“黑”男生冲了过来,夏凡躲过了他,却被另一个“黑”男生绊倒在地。那几个“黑”男生全聚拢过来,对夏凡又踢又打。夏凡愈是挣扎,他们打得愈狠。 “求你们了,别打了……”刘小爱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在一旁拼命地拉着“黑”男生,然而无济于事。 “红”女生见过往的人多了,说了句“走吧”,一伙人便迅速地撤离了现场。 刘小爱扶住夏凡,只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地问:“你没事吧?” 夏凡坐起来,见那群人已跑得远远的了,握紧的拳头狠狠地凿在地上。他看着刘小爱眼角泛起的泪花,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心田涌起,对她说:“我没事,你呢?” 刘小爱摇着头,泪水又一次滑落下来。 “哭了就不漂亮喽!别哭了,我没事!”看着她点了头,夏凡又说:“回去别跟家里人说啊,走吧!”在他起身的一刻,腿像抽了筋似的痛了一下,他不禁叫道:“完了!” “怎么了?”刘小爱紧张地问。 为了不让她担心,夏凡强忍着痛,胡口说道:“《圣斗士星矢》快演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