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坟》 1 遗失的镜子 “铃——铃——铃——” 手机铃声一遍一遍地响,逼得我不得不醒过来,嘴里“嘶”声喊着,一手捂着脑袋痛苦辗转。 好一会,头疼的感觉稍缓,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地板上,上身趴在床边,难道,我就这么睡了一晚? 昨晚,发生了什么? 脑袋里一片空白,想要回想,额际的青筋就一直跳,疼得我呻吟。 “铃——” 刚刚停止不久的铃声又响了,我有点烦躁地伸出手,将同样仍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喂?” 电话那头的人静了会,然后怒吼声就冲击了我的耳膜:“班澜,你特码的还知道接电话?你说你这几天都跑哪去了,出远门就不会跟家里说一声吗,你再这么任性……” “等、等等。”我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哥?” “别叫我!” 这么大火气,我确认是我亲哥班戟了,可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 “怎么了啊?” “怎么了?你还敢问怎么了?无缘无故搞失踪,你住的地方找不到你,打你电话没人接,问你朋友没人知道你在哪,我差点以为你是不是得了忧郁症,想不开要躲起来自杀!” 失踪? 可、可昨天不是还家庭聚会吗? 只是,我不记得昨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现在在哪?”班戟骂归骂,担心却丝毫不少。 “就我自己买的这小屋啊。” “好,你给我待着别动,看我过去了怎么修理你!记住了,不许再给我关机,也不许不接电话!”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可见他有多急切! 手机话筒里嘟嘟两声,就静止了。 头还是很疼,听不明白老哥话的意思,让我觉得自己肯定还没睡醒,静坐一会,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解锁屏幕,这次,很清楚地看到上头的日期和时间。 7月20号下午两点? 我记得很清楚,家庭聚会是13号来着! 到底是我手机坏了,还是我脑子坏了? 按着太阳穴起身,我发现身上穿的,还是家庭聚会时穿的上衣和裙子,连袜子都没变,我趴着睡了一晚上,居然还没有什么皱褶。 我知道了,一定是昨天喝酒了,我喝多了断片后,我哥他们把我送回来,再偷偷地改掉我手机的日期,然后再打这个电话吓我。 哼,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么幼稚无聊的把戏! 头重脚轻地晃进卫生间,拿起牙刷挤上牙膏,漱口水吐出来,一边抬头准备照镜子一边准备将牙刷放进嘴里,然后,所有动作在我看到一面干干净净的墙时都卡壳了。 镜子呢? 我特意安装在洗漱台前的那面大镜子呢? 谁没事来我家偷一面镜子的? 我马上冲出卫生间,在房间里找起来,结果是,我没有找到卫生间里的镜子,我连我房间里其他的小镜子都找不到。 我信了你的邪! 拿起手机,一边给我哥回拨过去,边走到窗前,将手机放在耳边时,另一手也习惯性地将窗帘拉开…… “啊——” 2 遗失的时间 刚拉开的窗帘一秒都没有停留,就被我拉了回去,我捂着眼睛蹲在地上。 不是疼的,就是觉得阳光太刺眼了,刺得我眼睛难受得睁不开,而且,身上被阳光照到的地方都在发烫,很不舒服。 我知道现在全球高温,可高温到这种程度,还要不要人活了? 哥哥的手机没人接听,我也没再打,坐在地上发了会呆,门铃就响了,我走过去一看,监视屏幕里,楼下大门外站着的长得正正方方,阳刚气十足的帅哥,不就是我那坏脾气的哥! 这么快就赶过来,要么就是闯无数红灯,要么就是本来就在我家附近,哼,被我逮着了吧,就是故意要整我,在我家外守着呢。 他很快就上楼来,粗鲁地推开我的门。 “哥,你……” 不等我说完,我哥就跟一阵风似得刮过来,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提起来,让我的脚都离了地,将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通,然后再把我扔回地面,双手环胸,带着怒意和审视地瞪着我:“说吧,我给你申述的机会!” “申述什么?” “你还敢问?当然是你这几天跑哪去了,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联系?” 我翻了个白眼垮下肩膀,很无力地摆手:“行了哥,咱不玩了好吗,幼不幼稚啊,我没有失忆,清清楚楚记得我们昨天才见面好嘛!” “昨天才见面?”班戟浓黑的两道眉皱起,“什么时候?” “装!你还装!昨天家庭聚会呢,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见?” 我哥嘴一张就想骂我,又想起什么般住了嘴,疑惑地又看看我,眼睛上那两道浓眉皱得死紧:“班澜,今天几号?” “14啊!” “你看看手机,真的是14号?” “得了吧,”我掏出手机塞进他手里,“快把我的日期改回来,我刚摸索半天了,不知道怎么改。” 我哥看看手机愣了两秒,火气又飙了起来:“你觉得我改了你手机里的日期?” “要不然咧,它自己跳到20号的?” “你……”班戟起身在我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抓了几把头发,停下来后指着我:“班澜,我警告你啊,哪怕你不肯说这几天你去了哪,但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说真的,班戟的行为和话语,让我心里很慌,我开始想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恶作剧了:“哥,别玩了好吧,我都揭穿你了,再玩就没意思了。”会让我感到害怕的。 班戟定定地看我好几秒,猛地上前来拉我:“走,我们去医院。” 然后真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地毯上拉了起来,拖着就往门口走,根本不给我说“不”的机会。 再然后,我就蔫蔫地坐在一个熟识的老医生跟前。 虽然有专车,但难免还是照到了太阳,没什么大碍,就是力气被掏光了一样,无精打采的。 “哪里不舒服啊?” “哪里都不舒服。” “嗯,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熬夜,吃垃圾食品,非得把自己的身体搞坏才满意。”老医生边摇头控诉边拿起听诊器,贴我胸口听我心跳。 听诊器的听头在我胸口心脏的位置挪来挪去,挪了半天,老医生嘴里不停地发出“咦”的声响。 他把听头拿回去,查看片刻,又检查了传导线跟耳塞,好半天又放我胸口,来回反复。 这把我哥吓坏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老医生用听诊器在身旁实习生身上试了试,确定没问题后,又重新用听头在我胸口摁来摁去,随着时间过去,老医生的脸色越来越怪异,看我的眼神也……有点诡异。 他将听诊器収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沉默了几秒后,他道:“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伸就伸吧,我把手放在一个几寸长的小枕头上,老医生那带着老年斑布满褶皱的手放在上头,手指依然有力的按在我脉搏上。 如此过了几秒,一向沉稳如老钟的老医生,搭在我脉搏上的手指颤了一下。 3 遗失的心跳 我从老医生眼睛里看到了惊讶,甚至是惊惶,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盯得我全身发毛时,他移开目光,几个呼吸后,他恢复镇定。 他将手从我手腕上收回,改来翻我眼睛,又让我张开嘴巴让他瞧,一整套下来,他越发深沉,问我:“怕阳光吧?” 我眨眨眼:“没有啊,啊不对,今天有点难受,照到了是不太舒服。” “没什么大事,你这是光照过敏,以后啊,白天尽量少出门,也,不要乱吃东西,行了,回去吧。” 就、就这样? “不用开药吗?” “不用了,回去吧。”他看向我,有着我看不懂的悲伤,“回家里去,好好待家里,没事的话,不要出门。” 这老医生我也认识,以前家里人有个病痛都会找他瞧,虽然爱唠叨了点,医术确实是杠杠的,可今天这样,太奇怪了。 班戟也一脸不解:“可是班澜她……” “她没必要看,你们也不用再另外找医生给她瞧,把她带回家,带回家去吧。”老医生摆了摆手,态度很坚决,又有说不出的感伤,隐约觉得他的背,驼了几分。 像是此时此刻,他在隐忍着什么。 班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在看到我时止住,然后对我说道:“班澜,你先去车上等我,妈之前交待我点事,要跟严医生说说。” “哦。”我觉得我哥像要把我打发了好跟老医生说悄悄话,但碍于老哥二十多年累积的威赫,我还是乖乖地往外走,余光却扫到了桌上的台历,是那种旧台历,一天一张的那种。 七月二十! 走廊上,我走到一半停下,不甘心地转身往回走,我想知道老哥到底要对老医生说什么。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的声音。 “严医生,真的不用给班澜好好做个检查吗?她刚在,我不好当她的面说,班澜她……好像不记得最近几天发生的事,要不给她做个全身检查,脑部ct什么的?我担心她这几天里有受什么伤害!” 老医生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不用了,就按照我刚说的来,不用给她看什么病,你这个做哥哥的要真担心她关心她,就……就多陪陪她吧,能陪一时,是一时!”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班戟大惊,“您可别吓我啊?” 门外的我也攥紧了胸前的衣服,我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吓什么吓,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不希望她好啊!总之,她,她目前没什么事,但……但生死有命,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意外不是,多陪陪总是好的吧,以免……将来后悔。” 班戟松口气:“您说话说完整点,我差点被您吓死。” 老医生并没有笑,爱啰嗦的他话也没再多说,我从半掩的门缝看进去,看到他望着大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息一声:“你也回去吧,我今天有点累了,老了,老了,唉!” 我转过身,瞪着对面的墙,心下惶然…… 4 第四隔间(1) 一个星期后: 晚上九点,我站在写字楼的电梯门前,电梯很快就到了,里面站了一男一女。 女的应该是下班了,电梯门一开就出来了,还有一个男的,穿着保安的衣服,站在里头没动。 我走进去,余光瞥了保安一眼,转身面朝电梯门站好,暗想着这个保安脸也太白了点。 电梯中途没有停下地到了四十三楼,门开,我走了出去,发现鞋带掉了,就蹲身去系,电梯门正好开始合上,我不经意地瞄一眼过去——电梯箱里是空的! “嗬!”我吓得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等我再次朝电梯看去时,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站起身,我心里发毛又好奇地边看电梯边往后退两步,回想刚刚看到的,一晃而过,难道是我看错了? 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赶紧往公司大门小跑过去,晚上工作就是不好,一点风吹草动就自己吓自己。 可是没办法,自从前几天突然得了光照过敏,白天出门我就不舒服,也只好将工作排到晚上。 这事说来还得感谢殷湦,他是我因为失踪而没订成婚的未婚夫,是他帮我周旋打点,老板才那么通融,殷少爷的面子谁敢不给啊。 只是一想到他,我就有点……愧疚! 公司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我那部门的座位还亮着灯。 “艾丽,小洁,你们怎么还没走?” “快了,”艾丽紧盯着电脑屏幕,“我这边处理完就回去了。” 小洁抬头对我一笑:“我也差不多了。” 我有点失望:“还以为你们能多陪我一会呢。”晚上一个人待公司里,太瘆人了。 小洁给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也埋头处理她手上的文件。 然而我刚将包放下,艾丽就捂着肚子站起来:“不行了,我必须去躺厕所。” 她急匆匆地走了,我也开始我的工作,直到小洁碰了我,告诉我她要走了,我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正要跟她说再见,眼角瞟到艾丽座位上的手提包,有点怔:“艾丽去厕所去那么久还没回来吗?” “估计一边蹲厕所一边玩手机忘了时间吧,她经常这样。好了,我走了啊,拜拜。” “拜拜。” 小洁走后,我看看艾丽的座位,想了想,还是用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 最近信号一直不好,微信上面一直显示连接中,好一会才发送成功。 放下手机,我又打了一会字,十五分钟后想起来忙拿起手机看,艾丽没有回我信息,她人也没有回来,这去得也太久了吧。 我干脆直接打电话过去,这次接电话倒很快。 “艾丽,你还在厕所吗,怎么还不回来?” 手机听筒里没有任何人的回答,隐约听到奇怪的水声。 我下意识去听,而一安静下来,那奇怪的水滴声就越发分明。 “滴答——滴答——” 心里莫名发毛和担心,始终得不到艾丽回应后,我拿着手机走出公司大门,一转弯,就差点撞上一人,一看,不就是刚刚电梯里遇到的保安吗? 他神情有点木讷,在我停下时,他从我身旁越过继续走。 这栋写字楼的保全是做得不错,晚上都会安排人定时间巡逻,我想着这保安果然尽职,便继续朝厕所走去。 “艾丽?”我推开女厕的门,朝里头喊着,没人应我。 里头很黑,按理说厕所的灯会一直亮着才对,今天怎么关了?我找到开关,来回按了几下灯泡都没反应,显然是坏了,这维修人员怎么回事啊,厕所的灯坏了都没人来修。 大晚上,厕所里开不了灯总让人心里瘆,我拿出手机把手电筒打开,才试着走进去,但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坏了,手电筒的灯很暗,偶尔还闪一下…… 5 第四隔间(2) 厕所安静得只有我轻微的脚步声,心里惶惶的,手指紧了紧手机,我从隔间走过,现在这个时间,厕所没人,隔间都是空的,除了第四间,也就是最后一间的门还关着。 “艾丽,你是不是在里面?” 没人应我,我就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了跟手机里听到的一样的水滴声,那是不是说明,至少艾丽的手机在里面? 又喊几声仍得不到艾丽的回应后,我试着去推推这个隔间的门,结果才一用力就进去了,害得我一个惯性往前扑,一只脚跪在地上,手撑在地面上时碰到了一样硬物,我一看,竟是艾丽的手机,昏暗的光线,我发现地面上都是水,害我一只脚的裤子都湿了。 但艾丽却不在。 莫名其妙地回公司里,一直想不通艾丽去哪里了,也没处去找,只能想着明天再问问同事。 又过了半小时,有人敲公司的门,还以为是艾丽回来了,匆忙出去一看,发现竟是两个穿保安服的男人。 “有什么事吗?” “巡逻的,看这里有灯亮着来问一下。” “那你们还挺勤的,半个小时前才巡了一次。” 其中一个保安疑惑地问:“半个小时前?我们是两个小时巡一次,半个小时前保安室里没有人上来的。” 那我之前看到的那个是谁? 如果那人不是保安,那他穿着保安的衣服是想做什么? 我马上把我同事手机丢厕所里,人却不见和有个假保安的事告诉他们,他们答应会帮我找找,顺便叮嘱我: “你注意点,把门关好,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我忐忑不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越想越怕,甚至连最早坐电梯时的各种异常都被放大,顿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外露的手臂还痒痒的,总觉得有什么在挠我的手! 实际上一模,其实什么都没有,都是自己想多了。 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找个人聊聊天,通讯录上滑到殷湦时顿了下,想到自己最近一直躲着他,就移开了他的通讯。 又在我哥的名字上停下,想到他现在出差,这么晚了也不好打搅他。 爸妈更不能打,会让他们瞎操心,搞不好一晚上没睡好。 最后一个没打,带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逼自己工作,硬撑到了下班时间,这期间,那两个保安也没带回艾丽的消息,我回家前,写了张纸条放在艾丽桌上。 终于回到家,我累得不行,洗个澡换上睡衣往床上一趴就睡死了。 …… “咚咚咚!” “咚咚咚!” 不停地敲门声把我吵醒,我眯着眼睛拿起手机一看,中午十一点?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我啊? 抓了把头发,我到门口时,用猫眼往外看了下,竟是穿着警服的警察叔叔,还站了三个人。 我没把安全链解开,就打开一个门缝:“你们是……” 直到有个警察出示了证件,我才把门打开:“出什么事了吗?”我可没做坏事啊,警察叔叔找我做什么。 “你认识艾丽吗?” 我茫茫然的点头:“认识啊,我同事啊。” “她昨晚死了,你知道吗?” 6 第四隔间(3) 我机械地到卫生间换外出服,脑子里还轰鸣着艾丽死的事情,这听着就像是恶作剧那样不靠谱。 换好衣服,准备出去时看到昨晚换下来的衣服,顿住,皱着眉去将裤子拿起来,其中一只裤腿上沾了褐色的东西,因为干涸了不确定是什么,可闻起来像是血的味道。 身上没哪受伤,不可能是我的血,这件裤子昨晚上班前换的,除了地铁,我只待在公司,不对,还有女厕,我去找艾丽的时候…… 我瞪大眼睛,几乎腿软。 不、不会吧? …… 四十三楼女厕被黄色线围了起来,这层楼的员工都沸腾了,每个都没心思上班,时不时在自家公司门口观望,然后再被主管呵斥,但主管自己都好奇,我观察了他们的脸色,说好奇,更多的是恐慌。 艾丽的父母来了,在厕所外哭得不能抑制,我被警察带进女厕,走到第四个隔间的外头。 “死者,”一个脸色十分难看的警察叔叔指着马桶,“被剁碎了塞在这个马桶里,地上这些血水,就是从马桶边缘流下去的。” 马桶里塞满了肉末和骨头,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唯一完整的就是艾丽的头,已经被法医取出来了,整个马桶外围都是红艳艳的,还有满地的血水,已经流到外头来了。 我呆了两秒,就冲到了一旁干呕起来,好不容易好一点,刚要直起身,一闻到那充斥着整个卫生间的血腥味,又继续干呕! 呕得难受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 “你说你到厕所找死者,还进了第四间隔间,你却什么都没察觉到?没发现地上的血,也没闻到血腥?” “我不知道,”我两手胳膊撑在桌上,手指抓着头发,又痛苦又烦躁,“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真的以为地上是水,还想着是不是水箱坏了漏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我会没闻到血的味道。” 一想到我那时候就跪在艾丽的血里面,我都不知道该悲伤还是该恶心,那时候我正对着马桶,都不知道艾丽的尸体就在马桶里。 胃里又开始翻腾了。 审讯室的门这时候开了,走进一个高个的,长相端正帅气看着就蛮有正义感的男人,之前的两个警察都叫了声队长,我看到他时,也放松了一点点。 “闫斌哥。”我小声地唤了句,声音有点哑。 他是我的世交哥哥,从小就富有正义感,长大后放弃家业跑去考警察,差点没让闫伯伯打断腿。 闫斌取代其中一个审讯的警察,将一杯水放在我桌前让我先喝,舒缓一下,随后再以询问的、开导的语气问我昨晚的经过,让我仔细回想细节,不再是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好受许多。 我说了假保安的事,闫斌一听,眼睛亮了:“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当时就瞥一眼,记不太清,不过:“我第一次看见他时是在电梯里,电梯里不是有监控吗,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根据我提供的时间,警方跟写字楼取了四号电梯的监控视频。 结果却是,那个时间段,四号电梯箱里,只有当时跟我一个照面的下班女人,根本没有我说的那个保安。 “怎么会这样?”我紧紧盯着视频里正在下降的电梯里,里面只有那个下班女人,根本没有那个保安,就是视频好像不太稳定,时不时闪一下。 电梯到达门开时,我忙道,“我就是这时候上的电梯……怎么回事?” 本该是我踏入电梯的时间,视频里就出现了雪花,完全将视频糊掉了。 “不止这个,”闫斌眉头紧皱,“我还调取了你办公室门口的监控,每次你提供的进出时间,视频都是雪花,什么都看不到。” 7 第四隔间(4) 我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闫斌,像他在说什么夸张的故事。 闫斌安慰地拍拍我肩膀:“这是真的,不然我让人给你看看,刚刚审讯室里的视频,录像时好好的,可录好后再播,就是一片雪花。” 被拍的地方麻了一下,像被电了,只是如今的讯息已经让我脑子里转不过弯,没空去注意这点事。 “现在有三种解释,要么,就是真有这么巧的,拍你时视频链就坏了,要么就是人为的破坏,但连审讯室刚录的视频都能破坏,我觉得不太可能,第三,”闫斌用一种稀奇的目光打量我,“我知道有一种人,天生带有比较强的磁场,会破坏电子设备,别以为不可能,我觉得你应该是这种情况。” 我:“……” 这么奇特的事,我是不太相信的,但我知道闫斌他经历过不少事,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骗我,更何况还发生在我身上。 很多事都无法解释,我成了最大的疑凶,还是闫斌找到了同事小洁为我作证。 她那晚刚下楼忘了拿东西又回公司一趟,那会正好看到我往厕所的方向走,等她拿了东西等电梯时,又正好看见我回去,可以证明前后的时间并不长。 还有之后的两个保安给我作证,这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的时间并不长,不足以行凶再把人剁碎了塞马桶里。 只是无论是谁,都没看见过我说的那个假保安。 闫斌哥亲自给我保释,让我先回家,但因为还不能完全洗脱嫌疑,这段时间不能离开这座城市。 我摇摇头,一个人走出了警局,外头的阳光让我很难受,却让我心里觉得……安全了一点。 回到了自己小窝所在的小区门口,我整个人已经热得快冒火了,蔫蔫地往里走,脑子里好像装了很多东西,又好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浑浑噩噩的。 “小澜?小澜?” 有人在叫我,喊我第二声时我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竟是老医生,他还坐在计程车里,估计是看到我让司机停车,探出车窗喊我。 见我看见他了,他从车里下来,拉着我到阴影处。 “出什么事了?”老医生问我,看着我的眼里含着我看不懂的怜悯。 “我……”我迟疑了好一会,对闫斌都说不出口的话,不知怎么的就对老医生说了,“您觉得,这世上有鬼吗?” 真不是我多想,那个保安实在奇怪极了,按同事小洁说的,她看到我出公司大门,那么,假保安就在那时候跟我碰到的,小洁怎么会没看到他? 还有电梯里的监控视频,如果说,我真的是个人磁场有问题,照到我的视频画面都变成雪花,那假保安为什么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难道是我出现幻觉,还幻觉出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保安? 加上艾丽的死…… 越想,我越心慌。 老医生微微沉默,随后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笔,在本子上写下两行字,将那页纸撕下来给我:“到这个地方找这个人,或许,你心里的疑惑,他能帮你解答。” 和老医生分开后,我看着手里的那张纸,上面除了一个地址外,还有三个字:仇诗人! 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仇世人?愁死人? 这人的爸妈是怎么想的? 我是比较相信老医生的,所以稍稍犹豫,干脆也不回去了,顶着让人不舒服的太阳,再次打了辆车到纸上的地址去。 8 第四隔间(5) 地址在这个城市比较偏的一个村,最后停在一栋比较旧的小洋房前。 门前,有一棵桃树,过了花季,正结出一个小小的青色小桃子,而小洋房年久失修,墙壁看起来比较斑驳,其中一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我走到门前,打量了下,看到门旁随意扔了块木匾,上面用红色颜料写了几个字。 “专解各种疑难杂症” 咬咬下唇,给自己打打气,我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才有人把门打开,出来一个中等个,长得有点猥琐的三十来岁的男人。 他看到门外的我愣了下:“小姐你有事?” “额,”我捏紧手里的纸,“有人介绍我来这边,说是可以……”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猥琐男却恍然:“你是,”他压低声音,“撞鬼了吧?” 我忙点头,又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这不是看姑娘印堂发黑,算出来的。”猥琐男小心地往屋里瞄了眼,随后出来把门关上。 “算出来的?你是仇、仇诗人?” 猥琐男顿了下,马上道:“对对,我就是,我就是!行了,你的情况我都明白了。” 他随后在自己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张黄符:“今天诸事不宜,不好跟你细聊,你只要把这张符带在身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就这样?”是不是哪里不对啊,我半信半疑地要伸手接过那黄符,猥琐男却将黄符収了回去。 “这符可不是随便拿的。” “那要怎样?” 我刚问,就看到他右手拇在食指中指上摩擦着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抿唇沉气:“要多少?” 他比了个剪刀手。 “二十?” 他摇头。 我眉角轻跳:“两百?” 他还是摇头。 我皱眉:“不会是要两千吧?” “对。”猥琐男这才道,“小姐,我可是看在你是熟人介绍过来的份上给你打折的,你要是不要就算了,我这符啊,多的是人来买。” 看他要把符收回去,我心急地拉住他,想着老医生一个学医的都特意嘱咐我过来,这人应该是有点真本事的,一咬牙:“好吧,不过我告诉你,你要是敢骗我,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放心放心,我家就在这,要是假的欢迎你来,行了吧。”猥琐男很轻松地、毫不在意地说道,“听我的,你拿着这符,过两天再来一趟,到时候,一切自有定数,该你明白的,你就明白了。” 是不是神棍,都会说这种玄而又玄的话? 我还是瞪他一眼,再拿出手机用微信给他转了两千块。 虽然家里不缺钱,但自从自己工作赚钱后,就不愿意随便花钱了,两千块让我有一点肉痛。 只希望这符真的管用。 今天晒了一天太阳,真的是疲软不堪,额角的青筋一直跳,头痛得不行,又发生那么大的事,脑子都浆糊了,就没好好去想猥琐男不对劲的地方。 回到计程车上后,我也后知后觉地想到,我来这里的本意是解惑,怎么变成买符了?但实在累得不行,就想着改天再过来一趟。 总算爬回家,我连上床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软倒在地毯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脑袋空空。 手机铃声响起,我停留了一会再软绵绵地把手机拿起来,看到“殷湦”两字犹豫了,铃声快断时才接听。 9 第四隔间(6) “澜澜?” 殷湦一如既往温柔关怀的声音,让我喉咙梗塞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得不到我的回应,轻轻叹了声气:“我都听说了,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好,你别担心,如果可以,这几天就先别上班了,如果一定要去的话,我会让人看着你点,希望你……别生气。” 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我握紧手机贴在耳朵上,嘴张了张,硬是一个音都挤不出去。 “我知道你今天也累得够呛,不打扰你休息了,不过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在你身后!” 电话挂了后,我一个翻身,把脸埋在胳膊里,发出一声叹息。 …… 休息了两天,到了晚上,在外地回不来的班戟和殷湦各派给我一个保镖,护送着我来到了公司。 这次公司里没有加班的同事了,也是,出了这样的事,天一黑谁还敢留下来,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来,但最近那个项目很重要,正是关键的时刻,我虽然不是担任最重要的职务,可也得跟上其他人的进度。 保镖在公司外头等着,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后,觉得哪哪都瘆得慌,转头,就看到艾丽桌上放着的她自己的相框,一个美丽会打扮自己的女人,笑容明艳灿烂,只是如今再看,竟觉得有些诡异。 我慌忙移开眼睛,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捏了捏那张两千块买来的符纸,心里稍安。 我试着开始工作,但人有时候真的挺奇怪,越是不想做某件事,就越得去做。 明明最近我的新陈代谢不怎么好,吃得不多,也很少会上厕所,像凶案那天晚上,我可以一晚上都不去。 但今天晚上,我想着不要去厕所,就越觉得小腹涨涨的憋不住,不知是真想尿还是心理问题。 最后没办法,我只好到下一层四十二楼的厕所去,四十三楼被警戒,想去也去不了。 两个保镖陪我到女厕门口,我一走进女厕就全身僵硬绷紧,选了第一间隔间,想着快速解决然后离开。 拉裤子的时候,因为太紧张,差点把手机掉了,刚接住,跳到喉咙的心脏还没下去,就听到“咚”的一声—— 手一抖,手机真丢在了地上! “谁?谁在这?” 厕所里很安静,没有人应我。 我凝神静静等了几秒,实在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一把捡起手机就推开隔间的门,脚刚跨出去,又听到一声“咚”。 这次很清晰,声音来自第四隔间。 我很想一个撒腿就往外跑,可刚动,第四隔间的门就“咚咚咚”,快速而剧烈地被敲打撞击着,就像什么人在求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好像虚无中,有谁透过灵魂在跟我呐喊。 迟疑了下,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朝第四隔间走去:“有、有人在里面吗?” 还是无人应我,那“咚咚”声也停歇了,我迟疑地蹭到门前,正要试着去推门,冷不防地,一只惨白的、涂着红指甲的手从门下的缝隙钻了出来,一把抓住我的脚裸! “啊——” 10 第四隔间(7) 脑子被吓得一片空白,只知道本能地用力挣开桎梏着我脚裸那只手,结果用力过猛,跄踉地往后退,撞上了身后的墙……不、不对! 我猛地转身,对上一张惨白的木讷的脸,我见过的,那个假保安。 有一瞬间,我无法动弹,全身僵硬,哆哆嗦嗦,眼睛不由自主地就那么看着跟我离得很近的惨白脸孔。 厕所的灯“滋滋”响了两声,就开始一闪一闪的,然后“啪”地一下,灭了,厕所完全暗了下来。 偏我还看得见! 我看见他笑了,眼睛慢慢地变红,流下了两条血泪,他的嘴角却越咧越开,像要张开一张血盆大口…… “啊——”我被自己所看到的吓到,一把掏出口袋里的符纸往他脑袋上一贴,恐惧让我颤抖,也让我的速度变得很快,几乎一气呵成。 时间宛若停止了两秒。 我几乎不敢喘气地朝他看去,却见他还在笑,隔着符纸还能看到他两边扬起的嘴角,好似将他从中分成了两半。 我再也受不了,转身就跑,却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后拽,力道很大,我根本挣脱不掉。 我有种要被拖往地狱的感觉。 “不要、不要、不要——”求生欲望让我手脚并用的往身后招呼,又打又踹,跟疯了一样,但眼睛不敢睁开,紧紧闭着,想要回避一切可怕的东西。 恍惚中,我好像真的踢中了他,死抓着我肩膀的那只手爪松开了,我失去支撑地趴倒在地上,女厕的门也在这个时候“砰”地一声,被从外面踹开。 “班澜小姐?班澜小姐你没事吗?” 耳边的声音跟天边的回音一般,我好一会才意识到是在叫我,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发现厕所是亮着的,那光刺得我眼睛疼,却让人倍感安心。 跟前,是殷湦和班戟派给我的保镖,正着急紧张地看着我。 我有点蒙,但还未能平息下来的剧烈喘息,提醒着我刚刚确实经历了一场可怕的事情,可我左右一看,这厕所里除了我们三个,什么都没看见。 “班澜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们刚听见你在叫,只好冲进来看看。” 我在保镖的搀扶下站起身,刚想说话,就看到一张落在我脚边的符纸。 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这张符纸根本没用,我被骗了。 “咦,什么味道?”其中一个保镖问着,还耸动鼻尖嗅着。 另一个保镖四下看了看,忽然指着一个地方大叫:“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第四隔间的门板下的细缝里,正一点点地往外渗出暗红色的……血! 两人将我护在身后,有人在我胆子稍稍大一点,跟着他们身后,慢慢地朝第四隔间走去,在临近门板,一个保镖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我往里一瞧,而后惊恐地捂着嘴巴低呼。 里头的马桶,就像沸腾的水壶,不停地有血水从盖着盖的马桶边渗出来,流了满地…… 又一个! 又一个!! 11 第四隔间(8) 警察很快就到了,掀开马桶盖,又是一堆烂肉和一个完整的脑袋,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我再一次无法抑制地干呕,恨不得将整个胃都吐出来,偏偏还是忍不住要往第四隔间里瞧,看着法医将里头的肉和骨头一点点捡出来。 忽然看到一根指头,惨白的、分布着血珠,而指甲,是红色的! 那只手…… 那只有红色指甲抓住我脚裸的手…… 我往后颠了一步,面上的血色褪尽。 “班澜?”闫斌扶住我,担忧地问,“还好吧,你还是先出去吧,我们也有很多问题得问问你。” 我没有拒绝,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就被带出去。 …… “你不信我?”我激动地拍着桌子瞪着跟前的闫斌。 “你冷静一点。”闫斌将一杯热水塞进我手里,“现在不是我信不信你的问题,而是你说的根本不可能,你说你看见被害者的手,紧接着看见那个假保安,之后你的保镖就冲进去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受害者就被剁成那样塞马桶里了?而且那个假保安,你的保镖进去后根本没看见有这个人。” “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不停地重复着,“可我真的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好好好,”闫斌安抚我,“我一定会好好调查这事,我看你也累了,不然先回去休息吧。” 我瞪着酸涩的眼,很想再跟他据理力争,但最后只能有心无力地垮下肩膀,大概,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自己看到的吧。 闫斌叫来我那两个保镖,要他们送我回去,我怔然起身后,想到一件事又转回身去:“闫斌哥,你上次说,只要我能描述出大致模样,你们就能把人画出来,是吗?” 很快,闫斌就叫来了画探。 我闭上眼,努力回想那个假保安的样子,那么近距离的接触过,现在就深深印在我脑海里。 只是每每回想当时那画面,还是觉得害怕、恐惧甚至无助,我一边跟画探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假保安的五官,放在腿上的手,早已紧紧拽着自己的裤子,甚至还捏到自己大腿的肉。 画探把画像画好了递给我看,我接过手,一看到画上的那张脸,差点将画纸丢出去! “就是他,没错。”我将画纸放到尽可能远的位置,撇开眼不再看: 闫斌接过画纸认真看了看上头画着的人,浓眉蹙起:“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闻言,我好像听到希望般巴巴地看着他:“真的?在哪?” 我真的不想再听到,“只有我一个人见过假保安”这种话了,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疯了。 闫斌想了片刻,摇头:“一时想不起来,放心,我会派人找的,再去你们这栋写字楼的管理层问问,如果他经常出入这栋写字楼,没理由没人看见。” 我只能失望地接受这个结果。 回去的路上,保镖问我是不是直接回家。 我攥起拳头:“不,我要先去找一个人算账!” 那个胆敢骗我,还骗走我两千块的神棍! 而且我……现在不太敢一个人待在家里。 12 第四隔间(9) “砰砰砰!” 我站在那栋有点年代的小洋房门前,找不到门铃,干脆直接拍起门来,我体内有一股无名的气火,压抑在心头发泄不出去,以至于把门拍得很响。 在我没有耐心等候的情况下,门开了,没看到人,我一怔,随后低头,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很是可爱,睫毛又黑又长跟画了烟熏妆一样,清澈纯黑的眼睛不含杂质地看着我,稚声稚气地问:“你找谁呀?” 我收一收凶恶的表情,也尽量放柔语气,就怕吓到这孩子:“那个,仇诗人在吗,我找他。” 小男孩呆呆地看了我几秒,在我不明所以正要再问时,他忽然往屋里冲,因为门没关,我清楚地听到他在喊:“爸爸,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找我们了!” 我:“……”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看着打开的门,从小的教养,让我不太好意思不经主人允许就进别人屋子,但如今也管不上这些礼貌问题,我只迟疑了下,就走了进去。 屋子的格局,是很普通的一个客厅左右几间房间,坐北朝南,白天的话,应该是阳光很充足的那种,哪怕是大晚上的,也给人开阔明朗的感觉,让我心头上的阴霾散去了一些。 就是乱了点,大人小孩的东西随便堆放,脏到不至于,就是乱。 客厅里除了那个小男孩,还有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年纪,似乎是遇到了难题,面容愁苦,额头拧起了许多褶皱,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有些发颤。 另一个男人,二三十岁,靠在一张舒适特质的竹椅上,黑色t恤搭配着一条军裤,其中一只腿曲起,穿着军靴的脚随意地搭在一张凳子上,他体魄强健,刚毅深邃的五官,此时慵懒又颓废,下巴还有没刮干净的胡须渣渣,看着有几分沧桑。 他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只栖息的猛虎,修长矫健的充满爆发力的腿,随时可能一蹬而起! 但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之前见到的那个仇诗人。 “仇诗人呢?他在哪?” “我这有事,”男人嘴里叼了根烟,看都没看我,对那中年男子说道,“你的事改天再说,请回吧。” “可是……”中年男子看起来很着急,很需要帮助,并不想离开。 男人却坏脾气地踢倒脚下的凳子:“走不走?” 中年男子被吓得站起身:“走,我马上走,我明天再过来?” “随便。”男人无所谓地说着,拿起打火机想把烟点着,可是瞥到身边的小孩后,便败气地将烟取下,夹在了手指间。 中年男子皱着整张脸忧愁地离开,但男人也没有因此而理会我,我暗想这男人真没礼貌后,只能自己再问一遍:“仇诗人呢?” 男人径自拍拍小孩的脑袋:“宝宝,去,给爸爸倒杯水去。” 小男孩抬头看看我,然后才“哦”了声,“哒哒哒”地朝厨房跑去,很乖。 随即,我听到男人漫不经心地嗤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脏东西自己送上门来的,我这是収了呢,还是収了呢!” 现在客厅里就只剩下我和他,我一听就恼了:“你说谁脏东西呢?” “哦,还有一股,讨人厌的尸臭味!” 13 第四隔间(10) 除极个别的,有几个女人能容忍别人骂自己脏,还说自己臭的? 我虽然忍着没抓起一旁的椅子,朝这男人的后脑勺砸下去,但也气得不清,指着男人话都不会说了:“混蛋,你谁啊,胡说八道什么!” 男人站了起来,并缓缓转过身来,足足近一米九的身高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加上那雄健的体魄,我有种男人轻轻一抓就能把我提起来的错觉。 他左嘴角挑起一个邪笑,露出一口可恶的白牙:“不是要找仇诗人吗,我就是,你这脏东西觉得活够了,想让我帮你解决?” “你丫才是脏东西!”随口反击后,我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错愕地看着他,“你是仇诗人?那我那天看到的是谁?” 不等男人回答我就恍然了,更是气急败坏:“我知道了,你们就是串通好了骗钱的,以为换一个人再说我当时认错人,就可以不追究了是吧?你们这是诈骗,王八蛋,还我钱!” 男人,也就是仇诗人上下打量我,然后嗤笑:“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脏东西。” 我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断了,手一抓,也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就朝男人扔了过去,仇诗人手一挥,就将那东西拍掉,随即往口袋里一掏,掏出了一条黄色绸布。 手一甩,黄稠变得很长,在我反应过来前,黄绸朝我卷了过来,一眨眼的功夫,就连着手臂,将我的上半身团团捆住,犹如一个茧蛹。 “什么东西,你做什么?”我一脸蒙圈,当我试着要挣开黄绸时,这黄绸就自己缩紧,勒得我手痛胸痛还气短。 我低头一看,发现黄布有着好似朱砂的颜料画着什么符号,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那些红色符号在发亮。 “这到底什么东西,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抓着黄绸一端的男人一拽,我就被迫地往前,一不小心左脚踩到右脚,把自己给绊倒了。 气哭了:“混蛋,王八蛋!” 门口的两保镖听到声响冲进来,一看到我的情况,立马摆出即将打开的架势:“你想做什么,快放开小姐!” 我抬头去看仇诗人时,发现他神情里闪过惊讶。 直觉告诉我,他的惊讶绝不是因为这两个保镖。 随即,他低头看向了我,这是从我进门后,他真正的认认真真地把我看到眼里,半响后,他略略低喃:“怎么可能?” 然后,他迈着大长腿朝我走来,保镖见状攻了过来,被他不客气地一脚踹在某保镖肚子上,另一个一拨,过肩摔摔飞出去,出手又狠又毒,而他本人,停在我面前。 单膝蹲下,一手随意地搁在腿上,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将我瞧得很仔细,而后还凑了过来,几乎要贴上我的脸,我差点以为他要吻我,结果他只是对着我……嗅了嗅! 我脸黑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磨了磨牙,想着要不要一口咬下去! 但在我做决定时,他已经退开了,黑色的眸子深沉地看着我:“竟然是……” 14 第四隔间(11) “竟然是……” 是什么? “爸爸!” 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仇诗人的话。 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捧着水杯的小包子一见我此刻的样子,放下水杯就迈动小短腿跑了过来,硬是挤进了我和仇诗人之间,裤子上的小挂坠摩擦过我鼻子,疼得我抽抽。 但看小包子张开小短手挡在我跟前,一副要护住我的模样,这痛我也只能忍了。 谁知,小包子张口就朝他爸爸吼:“爸爸你怎么可以欺负妈妈!” 我左右看了看,除了我,没其他女人了。 仇诗人站起身,点着小包子的脑门:“你傻不傻,她不是你妈!” “谁说不是,明明是你说的。” “老子什么时候说的。” “我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你说快了,然后妈妈就来了!” 仇诗人:“……” 我:“……” 仇诗人想解释又无从解释起,怪只能怪他安抚儿子不走心,随便应付的竟然真的跑来一个我,他只能没好气地说:“你、你让开。” “不让,老师说了,我们长大后要保护妈妈,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欺负妈妈的!” 真是个好孩子,我感动得流下生理泪水,但我真不是你妈啊。 仇诗人盯着自个的孩子半响,最后,他手腕一动,捆在我身上的黄绸就松开了,我还呆愣着呢,就听到他发冲的话:“看在你身上有我也没弄明白的地方,这次就放过你,快滚。” 让我滚? 这死人和那个猥琐男联合起来骗我钱,我来讨还,不认账就算了,对我进行人格侮辱,骂我脏又骂我臭,最后还拿黄色的鬼东西来害我。 哦对,还打我的保镖! 被保镖扶起来,扯掉身上的黄绸,我气得说不出话,指了他半响,也只憋出一句:“神棍,骗子,你给我等着!” 气呼呼地转身走,听到身后小包子大声地喊“妈妈不要走”,我只顿了下,对这软糯糯的声音有点心软,但还是没有停,一口气冲出大门。 一出去就掏出手机给闫斌打过去。 “班澜?我正好有事找你……” “闫斌哥,我要报警,我遇到骗子了,骗走了我两千块,还打我,还侮辱我!”吼完后,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闫斌的话,“你找我?什么事啊?” “关于那个假保安,有线索了。” “真的?”我心里一喜,也顾不上里头那个死人了,“他是谁?你们找到他没有?”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才听到闫斌有些怪怪的声音:“我把画像拿到你们写字楼的保安室,里头几位待过两年以上的保安说,画像上这位名叫管川,他……他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死了? “啪”,手机从我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 “这就是管川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那个你说的假保安。” 在我的小窝里,说有事找我谈的闫斌,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是保安室里的人提供的,是一张工作证的寸照。 比之前的画像要更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辞职! 15 第四隔间(12) “……这个管川,三十岁,一年多前从那栋写字楼的楼顶跳下去,当场死亡,据说是失恋被女朋友甩,一时想不开,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正让我的同事去查。” 闫斌给我说着关于管川的资料,一边偷偷看我脸色,我见他这样,心里发毛:“怎、怎么了?” 这样看我,总不会管川的死也跟我有关吧? “班澜,”闫斌双手手指交叉着放在桌上,带了一点恳求地说道,“我希望你晚上能去上班。” 刚下了某决定的我:“什么?不不不,我不去了,我正想着辞职呢。” 那写字楼太危险了,不停地死人,还闹鬼! 闫斌踌躇着,然后试着开口:“你知道,我们国家有个特殊部门吗?” 我不解地看着他。 “每个国家都提倡着相信科学,但总有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从久远年代传来的一些本事也不是假的,那些能人异士就被国家招揽,组成了这么个特殊部门,但凡超出人类范畴的案子,都会交给他们处理。” 我听得一愣一愣地:“不会真有什么法术,异能,武功?还可以飞檐走壁什么的?” “你这是小说看多了!唉,其实我不太清楚,大概是些真正的风水命理,懂点术法的人,不管是什么,传承到现在,很多本事都遗失在历史长河里了,就我知道的,大概有什么峨眉弟子之类的吧。” “哦,但这跟要我去上班有什么关系?” “这次的两起命案,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能够做得到的,再加上这个管川……”闫斌顿了下,看看我的脸色才继续说,“所以上头将这两起命案转交给这个特殊部门来负责,来的还是这部门的队长,他听了经过后只有一个要求。” “……”我有不好的预感。 “让你照常上班,他说,一件事的发生,屡次出现在现场的人哪怕是巧合,也有一定的命里缘由……他说的深奥我也听不太懂,就是让你去上班就对了。” 我苦恼地把脸皱成包子:“可是,我……” “你放心,那位队长跟我保证过,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呵呵,这话怎么那么让人没有安全感呢? 即便如此,我最后也没法拒绝闫斌的请求,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公司。 两个保镖换成了一个便衣警察,跟着我上了四十三楼,再让我一个人进公司。 我犹犹豫豫,惶惶恐恐地按了指纹锁,拉开门时,实在忍不住回头问:“那个什么什么队长的,他人呢?” “他说该出现时他会出现,让你在公司里待好。” 我再一次在心里呵呵,对这个没见过面的队长印象越发不好。 坐在自己的办公座位上,我赶紧翻动着桌上的文件,想着专心处理工作的话,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纸张翻动时会有轻微地“pia”声,我正认真地查阅着,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夹杂在纸张翻动的声音里。 我停了下来,狐疑地回头看看…… 16 第四隔间(13) 身后除了一张张没人的办公桌外,什么都没有,刚刚感觉到的声音,在我不再翻动纸张时也没了,让我不得不怀疑刚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的错觉。 我再次看了看,其他地方因为没人没开灯,都陷在一片黑暗中,看得久了心里怪毛的,我就赶紧转回身来。 挺直着背,几乎不太敢动,当铃声突然响起时,我差点就跳起来跑出这里。 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一看屏幕,是班戟给我发来的视频通讯。 我无声地“呼”口气,戴上耳机,点了接听,老哥那张酷脸就出现在我手机屏幕上,而且一看到我就把眉皱得老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厌恶我。 “不是让你辞职在家?你怎么好像还在办公室里?” 我摆了下手:“别提了,闫斌哥让我帮他忙,我只好来了。” “你能帮什么忙?我一会打电话问问他。” 我:“……”这么嫌弃的口气,你确定是我亲哥吗? 班戟瞪眼:“你这画面怎么那么模糊?” 我趴在桌上,眼神飘移:“大概是,镜头坏了吧。” 我自己实验过了,不管拍照还是录像,镜头对着我时都能看到我,就是比较模糊,马马虎虎还算能看,拍完后再回头去看,会发现照片完全糊掉了,视频也全成了雪花。 这种奇特的现象,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用闫斌说的,磁场问题? “你那手机最近好像老是出问题,要不你就换一个,也用了两年了吧,又不是没钱。”班戟唠叨着,眼睛还是瞪着我。 “哥你干嘛啊。” 班戟“啧”了声,往镜头凑近,像要看清什么:“你那边怎么……”他忽的顿住,再猛地睁大眼睛,我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惊慌,“班澜,快……” 什么? “快走,离开那!” 我茫然地想要回头,被班戟喝住:“别回头。” 我被他大声喊得不敢动,班戟见状,试着冷静下来:“班澜,听我说,现在,不要回头,尽量自然地离开你那个办公室,闫斌的人应该在你们公司外面吧,先去找他们。听我的,快点!” 班戟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开玩笑的,我被他说得心里慌极了,背后也一直毛毛的,想了想,我对调了彼此视频画面的大小,原本自己这边的画面只在屏幕小小的一角,被我调过来,就占了整个屏幕。 定睛一看,我整个后面都发寒了。 在我身后不远处,有一根两人环抱的柱子,此时,有个男的倒挂在那柱子上,身上穿着一件破损严重的保安服,一张脸裂开了一半,就好比一个西瓜摔到地上要裂不裂的样子。 一双带血的眼睛,就那么地看着我的后脑,就那么看着…… 我浑身被定住一般,四肢僵硬,大气都不敢喘。 “你还磨蹭什么呢,快走,快啊!”班戟急得快跳脚的声音,从耳机里震到我耳朵里,解除了我被定身的魔法,我直挺挺地站起身,再跟螃蟹一样横着走,目光瞪着前方不敢斜移。 但就因为太过僵硬和慌张,耳机线勾到椅子的扶手都不知道,一用力就扯掉了,老哥催促的声音也传遍了整个办公厅: “你能不能快点离开那!” 17 第四隔间(14) 我僵住! 紧接着,求生的本能让我将手机一扔,就死命地朝公司的大门冲去,然而还没跑出多远,绑脑后的马尾就被抓住了,整个人被拖着往后倒退两步。 不等我尖叫挣扎,一具冷冰冰的身体就贴了上来,那张可怖的脸也几乎靠在我脸颊上,全身的毛细孔都在尖叫,身子却偏动弹不了,我颤抖着不敢往旁多看一眼。 “班澜!班澜!” 手机上,班戟正在着急地叫嚷着,我却只听到管川在我耳边的呼呼声。 “帮帮我,你帮帮我……” 帮、帮什么? “帮我找到她,找到她!” 找谁? “轰”地一声。 好像是公司大门被撞开的声音,有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大门那边没有开灯,昏暗中我也没看清进来的是谁,只见那男人不慌不忙地拿起一个手电筒,打开后往我们这边一照! 手电筒的灯光跟寻常的不一样,偏向金光,而且光中好像带着字。 被这光一照,就觉得眼睛痛,脑子轰鸣,而紧抓着我不放的管川发出一声惨叫,抓住我头发的手一松,我人往前一趔趄差点跪地,好不容易站稳,就使命地往前跑,一分一秒都不敢再待。 眼看着就要跑到那男人身边了,男人手中一条黄带子一甩,我莫名觉得眼熟,下一秒,那黄带子就缠在我身上,在我懵逼时一拽,我跄踉着来到男人跟前。 头一抬,我看清了仇诗人那张可恶的脸。 他冲我一笑,白牙晃我的眼:“可让我抓到你了!” 我:“……” 这男人有毛病啊啊啊啊! “你做什么,放开我啊!”生气让我都忘了刚才的恐惧了。 仇诗人却只是挑起一边的眉,看着帅气又邪性:“好不容易抓到了,哪有放开的道理。” “你抓我干什么?”想到他神棍的身份,我更是气急败坏,“真正的恶鬼在那呢,你不去抓,你来抓我?你有毛病是不是?” “嗬——” 身后传来的这威赫声就像响应我的话般,让我再次回想起刚刚的颤栗感,忍不住回头一看,就见管川重新站了起来,目光凶恶地瞪着我们,头上裂开的地方好像裂得更开了。 仇诗人粗浓斜飞至鬓角的眉微皱,那模样看着比恶鬼还凶,声音低沉地唤了两个名字:“小左小右!” 一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双胞胎男女,双双一个空翻,从我们的头顶翻过,落在管川跟前,两人合力张开一张红线织成的网,朝管川冲过去,要用红网将他网住。 也不知道那红线是什么做的,管川一碰到就发出“滋滋”仿佛烤肉的声音,他一边避开一边跟这对双胞胎打,最后实在打不过,他竟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里是四十三楼啊! 额,他是鬼,跳了应该也没事? 双胞胎在窗户上探了探,然后就回来了,对仇诗人说道:“队长,被他逃了。” 仇诗人却一点不意外地“嗯”了声,还一脸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既然没抓到,改天再抓,收工了。” 我:“……” 这时候,闫斌带着他的同事也进来了,左右看看没什么事,走到我们跟前,还替我介绍:“班澜,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特殊部门的队长,你不是想……这是怎么回事?” 他总算发现了我被捆着!! 18 第四隔间(15) 我双目燃烧着熊熊火焰,死瞪着人高马大却没有一点绅士风度的仇诗人,无声跟闫斌告着状:是他就是他,就是他绑着我的! 仇诗人毫不在意被人这么看着,直接对闫斌说道:“我需要关于管川的一切资料,生辰八字,还有他为什么死,整理好交给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然后,他跟牵一条小狗般,拽着我就要走了。 “喂!” “仇队长!” 前一声是我的惊慌,后一声是闫斌的喝声,他一把按住仇诗人的手臂,虽然这件案子转交给仇队长他无权干涉,但我的事他不能不管:“这位是我妹子,请问仇队长这是什么意思?她犯什么错了吗?” 他随后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扯到他身边,拿出他同为队长的威严:“而且,就算她真犯了什么错,普通人的事,好像也不归仇队长管辖吧。” “普通……人?”仇诗人重复了遍这三个字,最后那个“人”,他念出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然后,大手一捞,按住我另一边的肩膀,一用力,就把我扯了过去:“不好意思,”他对闫斌说道,“这是我的猎物!” 我脑后一个大大的黑字井,猎物你妈蛋啊死神棍! “仇队长,”闫斌没有松开我的肩膀,把我重新拽过去,目光不满地盯着仇诗人,“不管你们有什么本事,在这法治社会里,就不容许你们胡来,你今天想对她怎么样,都得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闫斌身上,有着汉子的血性和他坚持的正义,更何况,我是他从小认的妹妹,他不可能容许仇诗人胡来。 仇诗人与闫斌对视几秒,忽的笑了,始终按着我肩膀的手一推,将我推到了闫斌跟前,手一抽,捆在我身上的黄带子就散开了:“行,老子也不想浪费时间跟你争这么个东西,不过,留这么个东西在身边,”他冷然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出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他当真转身就走,态度嚣张得不能再嚣张! 我再也忍不住的爆口:“你特码的才是东西!” 转而对闫斌抗议:“哥,你说这人谁?那什么什么部门的队长?被骗了吧,他就是一个骗子,就是他骗走我两千块的那个神棍,还抓什么凶手啊,先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澜澜,冷静点。” “冷静个屁啊,”我完全被点燃了,“你知不知道,刚要不是他抓着我,说不定那个管川已经……” 说到管川我僵住,回头四处看看,生怕它再从哪冒出来。 一边怕,一边还得往那个死人神棍身上抹黑:“你看看,这谁谁都没抓到,他说走就走了,我们怎么办,明天还让不让人上班了,他就这么不管,不是骗子是什么……闫斌哥,我们也走吧。” 这里真的好吓人。 “你们放心吧,”还留着收拾善后的小左,双胞胎中长得很靓的小帅哥说道,“它被我们打伤,这两天是不会出现的,避免造成人们恐慌,这件事还请大家保密,白天人多,阳气旺,也不用害怕什么,只是闫队长还是通知写字楼的人,天黑后,不要在这栋楼里逗留。” 顿了顿,他特意望着我说道:“还有,我们的队长不是骗子!” 我:“……” 19 第四隔间(16) “帮我找到她,帮我找到她,帮我找到她……” 无论我怎么跑,这道声音都如影随形地跟着我。 还是写字楼里,还是四十三楼,还是熟悉的廊道,我一遍遍地跑,电梯上不去,怎么按都没有反应,楼道的安全门也推不开,慌乱中,看见公司的门开了,就冲了进去。 我躲在一张桌子底下,屏息着连气都不敢喘,两只手握成拳头在胸前也不敢动,就这么紧绷着过了好一会,才发现那道声音不见了。 仔细听了下,确实没听到那声音了,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什么“生物”都没有,我一边舒口气一边缩回来,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贴在我身后的,那张破裂的脸…… “啊——” 我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想继续往床下翻,看到那穿透窗帘的刺眼阳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我盯着那仿佛发着光的窗帘发着呆,脑子里一团浆糊,还没能从梦境笼罩的恐惧挣脱。 手机铃声响起,我浑身发软,蔫蔫地拿过手机,一看,是老哥。 “哥,你到了?” 昨晚后来跟班戟重新联系,这家伙就说今天一定要赶回来。 电话那头一阵喧哗,等了一会才听到老哥的声音:“这边出了点事,工人闹起来,你姐受了点伤,我们在医院里,我暂时没办法赶回去。” “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受伤的?” “没事,我会处理好,你把自己顾好就行,我已经骂过闫斌了,你这几天不要再去上班,这次幸运没事,下次呢!还有,以防万一,出门记得把保镖带上,晚上就不要出门了,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买回去,你就给我乖乖的,听到没有?” 关于昨晚的事,因为镜头模糊,他并没有看到管川的模样,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我身后,在我想跑走时追上我,所以他还以为管川是个“人”,一个伪装成保安不知道要做什么事的神经病,甚至是命案的凶手,其他的他就不清楚,我和闫斌就干脆不告诉他实情了。 只是我仍觉得奇怪,谁都看不到管川,老哥怎么就看到了?难道也是因为我磁场问题的影响? 可能那边的情况紧急吧,老哥把我念了一通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知道,既然连姐姐都进了医院,事情肯定不小,他赶不回来情有可原,但看着黑掉的屏幕,还是觉得有点失望。 大概,我太矫情了吧? 正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沧桑,手机铃声就再次响了,我还以为老哥良心发现想再安慰安慰我,结果竟是闫斌。 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小澜,怎么样,好点了吗?” 听到闫斌哥如此客气的叫我小澜,我就知道预感成真了:“闫斌哥,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咳,是这样的,你能来警局一趟吗,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助。” 去警局? 我如今能和警局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管川这件事,我不寒而栗:“我能,不去吗?” “不能!” 哥啊,你不是说你打电话骂过闫斌了吗,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啊? 果然,任何人,都阻止不了闫斌的正义! 20 第四隔间(17) 我最后,还是去了警局。 管川这事,总要有个了结。 一进临时的小会议室里,我的心情一下子从和风细雨转变成狂风暴雨:“这家伙怎么也在?” 我直瞪着那个坐在会议桌左边位置上,翘着二郎腿,慵懒又颓废地靠在椅背上抽烟的仇诗人! 在他身边,那对叫夏左夏右的双胞胎男女也在,在这严谨的会议室里,一个捧着盒泡面在吃,一个拿着包零食在啃,“呼噜噜”和“卡擦擦”的声音相互交错。 特殊部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闫斌把我拉到仇诗人的对面让我坐下,他则坐在我身边,好生安抚:“管川这事现在由他全权处理,你别激动,不妨先听听,嗯?” 反正我来都来了,现在走就跟我怕了这神棍似得,便双手抱胸坐好,撑起自己的气场:“行,说吧。” 仇诗人叼着烟,懒懒地吸一口,再缓缓地吐出,整个人笼罩在烟雾里,完完全全地无视掉我! 我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好痛! “别气别气,”闫斌做和事老赶紧安抚快要暴走的我,“这人还没到齐呢,你再等等,来,喝茶喝茶。” 他倒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给我,我怀疑我喝了后会不会更暴躁。 好在也没让我等太久,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小警员开门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位美妇。 那美妇穿着时尚,妆容得体,只是眉目骄傲,一进来就不悦地皱起眉头,很嫌弃这里面的所有人,包括我。 美妇在会议桌末尾的位置坐下,将手中的包放到桌上,就不耐地出声:“什么事说吧,最好快点,我很忙的。” 闫斌和仇诗人交流了个眼色,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照片,放到美妇跟前:“王太太,不知道你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美妇王太太抿起嘴角,不甚在意地将盖着的照片翻过来,看清照片上的人后,高傲的眉角露出慌色,手指也微微颤动,她随后将照片推远,故作镇定和冷漠:“不认识。” “是吗?”闫斌面容平静,却隐隐带着威压,“可是据我们的调查,在一年多前,您还是照片上这位管川先生的妻子,这么快,您就不记得自己的前夫了?” “啪!” 王太太竟愤怒地拍桌,美目更是瞪着闫斌! 但闫斌作为重案组的队长,那么多凶神恶煞的犯人都见过,又怎么会被这么个妇人吓到,当下更是平静地反问:“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王太太?” 王太太收回手,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是我前夫又怎么样?难道还不成我结两次婚?” “哦?您所谓的结两次婚,就是卷走前夫母亲的救命钱,再让前夫欠下庞大债务,逼得他跳楼自杀,而自己则借着这笔钱,装成世家遗孤,嫁给现在的丈夫?” “说话也是要负责任的,”王太太铁青着脸,“再胡说八道,我就叫我的律师过来跟你们谈!” “别动不动叫律师,”相比王太太的激动,身经百战的闫斌依然很冷静,“律师可救不了你的命。” 21 第四隔间(18) 闫斌将一份资料丢到王太太跟前,里头是关于两起命案的,还附赠了案发现场的照片。 只瞄了一眼,王太太便狠狠地推开那些照片不敢再看:“这案子我听过,又关我什么事?” “两位死者都是容貌出众,时尚会打扮的,”闫斌意有所指地扫她一眼,“跟您很像。” “笑话,死几个漂亮女人能说明什么?你们总不会想告诉我,凶手是管川吧?他变成厉鬼来索命了?拜托,现在什么世纪了,能不能不要那么迷信?亏你还是警察!” “呵~”一声轻笑,打破了王太太自己营造的对峙气氛,仇诗人将烟头倒栽葱到烟灰缸里掐灭,嘴里吐出最后一口烟,语带嘲讽,“既然不信这些,太太又何必每日上香,暗地里偷偷祭拜着管川?” 王太太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听到命案后,你很害怕吧,因为写字楼女厕的第四隔间,就是你偷情被管川逮到的地方,对吧?” “你,”王太太惊惶地瞪大眼睛,“你胡说,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仇诗人可没闫斌那么好的耐心脾气,脸拉下来,口气很不好很暴躁,“老子也没空在这跟你扯,直白的说,你要么配合,或许能保你的命,不配合,你就等着死吧。” 王太太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的生气,拿起自己的包起身就走,仇诗人也没拦着,放下叠交的双腿,充满爆发力的双腿打开放在两旁,就跟一尊颇为重量的凶佛,坚硬的靴头让人看了心惊,嘴角则挂着一抹讽刺的笑。 闫斌凝眉问:“就这么让她走了?” “放心,”仇诗人不甚在意,“不出两天,她会自己回来的。” 闫斌点点头没再问,想来对仇诗人还是颇为信任的。 看完一出好戏的我左右看看,忍不住出声:“那叫我来干嘛?” 我这次学乖了,问的是闫斌。 但回答的是夏左小帅哥,他吃完了泡面,将盒子収了,将桌子擦干净,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好,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需要你和王太太把管川引出来。” “啊?” “王太太就不用说了,至于你,管川从一开始就有意在找你,原因我们也不知道,不过要引他出来,多个你,多一分胜算吧。” 我有点斯巴达。 为什么能用“多加颗糖比较甜”的语气在说这么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需要把他引出来?”我朝仇诗人丢去一个嘲讽技能,“仇队长不是很厉害吗,就不能直接把他找出来?还需要我们这些小咖来帮忙?” “这件事有很多疑点。”夏右小姐姐抹抹嘴上的薯片碎屑,跟正经的弟弟比起来,她就有点邋遢,“首先是这栋楼,不知道谁建的,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格局布置,这是栋诡楼,是恶鬼最好的藏身地点,要把他揪出来需要花费不少功夫,一不小心逼急了,就不单单只是复仇了。” 夏左接着道:“其次,不是随随便便冤死一个人,就能变成有本事害人的恶鬼,阴阳的界限很明朗,不然这个世界不就乱套了!管川死后不过一年左右,却已经有能力用这么血腥的手段杀人,一百年的厉鬼都不一定做得到。” 夏右:“目前已知的线索,就是他为什么找上你。你们既不认识,你也不符合他杀人的条件。” 总的来说,管川不难除,但他们想弄清楚是什么让管川变得强大? 听着这对双胞胎一严肃一嬉皮的双重唱,我有点头大: “你们不会认为,他变成这样,跟我有关吧?”太可笑了,我就一普通老百姓。 “或许,”夏右再次耸肩,“谁知道呢。” 随即,她拍了下仇诗人:“老大,你觉得呢?” 22 第四隔间(19) 仇诗人被拍醒! 我才发现,在我们谈论这么严肃、严重的事情,他居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还能不能好了? 他抹了把脸,自顾地说道:“行,就这样,散会了。” 我:“……” 请问哪里行了?就哪样了? 就算我把眼睛瞪得快抽筋了,这个死人也毫不理会地起身,大长腿迈个几步就出了会议室,双胞胎自然跟在后头。 仍是闫斌安抚着石化的我:“时间大概定在明天晚上,我到时候再通知你,你放心,我一定誓死保护你的安全。” 我特码还能说什么? 恼怒地起身准备回家,经过刚才王太太坐的位置时,我瞄到了桌面上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夹在管川的资料里的,只露出了一边,我下意识地走过去拿起那张照片,盯着看了几秒,出于某种直觉,我偷偷地用手机拍下那张照片。 …… 第二天晚上: 写字大楼前的一辆商务车里,闫斌叮嘱着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等等,”我打断他的话,“你要我们两个人自己上去?” “嗯,仇队长说这样才不会打草惊蛇。” 我面无表情地问:“他人呢?” “你找他?” “我要打死他!” 闫斌轻咳一声:“他说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我瞪他,那可是闹鬼的大厦啊我的哥,放哪门的心啊! “不是还有个王太太吗?”我嘴角嘲讽地勾起,“那个叫死人的,不是特别有自信地说王太太会来吗,怎么,失败了吗?” 我话刚落,就见一辆轿车开了过来,王太太亟不可待地下车,四下看看,发现这辆商务车后就慌忙跑了过来。 小警员给她开了车门,她一上来就带着哭腔地问:“大师呢,大师呢?他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帮我啊!” 好似早料到般,闫斌镇定地将同样的话跟王太太也说了一遍,这事危险性大,我以为王太太会拒绝,可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就咬着下唇点头了:“好,大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死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走吧。”王太太主动来拉我,手劲很大,将我拽下车,深吸一口气后,就一副壮士赴约、视死如归的气魄往写字楼大门走去。 一楼大厅灯光昏暗,刚踏入,就觉得一阵阴寒,拉着我的王太太明显一僵,我感觉到她的害怕,但她只停顿了不到两秒,就拉着我继续走。 进电梯后,我忍不住问:“你不怕吗?” 她转过身来,双目发狠:“怕,当然怕,可是,不除了他,我就永远无法安宁,女人,有时候就该狠一点。” 她朝我走近一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被她眼里的狠意吓到。 “反正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我瞳孔睁大,惊愕后便挣开王太太一直拉着我的手,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再和她说话。 虽然管川连害两条人命,但我对这个王太太更加厌恶。 电梯在四十一楼停下。 “为什么选这层?” “我,”王太太眼神闪躲,“我跟情人约会被管川看到,就在这一层。” 竟然是四十一楼? 我暗惊,管川第一个杀的,是四十三楼,选的还是我的同事! 真的如夏左夏右所说的,管川是有意找上我的? 在我脑子一团麻时,我已和王太太来到四十一楼的公共女厕前。 到了这时候,刚刚还一脸狠绝的王太太到底还是怕的,犹豫着迟迟不敢推门进去,还转过头来问我:“大师一定会保我们平安的吧?” 谁知道呢,这位大师还坑了我两千块呢! 23 第四隔间(20) “咿呀~” 女厕大门的螺丝有点生锈,推门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听到身旁王太太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奇怪的是,我也很紧张很害怕——但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厕所里很安静,王太太把能开的灯都开了,也没让我们多一点安全感。 被迫一起到了第四隔间,眼见着王太太去拉隔间的门,有过两次可怕经历的我总觉得里头会出现可怕血腥的一幕……然而门开后,里头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我反而有点反应不过来,然后就被王太太拉了进去,隔间的门因为弹簧自己关上了。 等了一会,我腿酸地抵着门蹲下,一只手摸着门边,想着只要一有事就马上推门出去。而王太太则往马桶上一坐,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起先只是嘀咕着“空调是不是开大了”,慢慢地双手环抱着自己,从时不时地哆嗦一下,到冷得不停打颤,脸色也越来越白。 “你怎么了?” “好、好冷啊。”她哆嗦得说话都结巴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冷啊? 我疑惑地看着她,见她那模样实在不像是装的,正想要不要起身过去照看一下,忽然有一水滴,滴在我额头上。 下雨了? 不对,下雨也不会下到屋里头,而且我靠着门,离水箱远着呢,滴水也滴不到我这里来。 用手背擦了下额头,手放下来时,上面沾着血迹。 想明白什么,我全身的寒毛瞬间都立了起来,脑袋缓而僵地往上抬,然后,我再一次看到了那张裂开一半的脸。 管川就那么趴在隔间的上头,不知道就这么盯着我们盯了多久!! “啊——” 王太太当先发出尖叫,打破了这一小小隔间诡异般的安静。 在进写字楼前,闫斌按照仇诗人的吩咐,给王太太喷了一种眼药水,我之前不知道那眼药水干什么用的,现在倒很分明了,然后有点后悔。 因为王太太这么一叫,管川就直落而下,掐上王太太的脖子。 叫声赫然而止,我脑子里晃过前两个死者的惨状,下意识地想去把管川拉开,但没想到管川力气那么大,我反被撞得倒飞回去,撞开隔间的门,趴倒在外头的地面上。 我觉得好疼,这么一摔肯定得摔出个好歹,但一动,发现自己没事,可以很轻松地重新站起来,而且,好像……不是特别疼? 不等我多想,就感到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我的脚裸,刚觉得毛骨悚然,还没能低头去看,那东西束紧了我的脚,然后猛地一拖,天旋地转,我被倒吊了起来。 为什么觉得这种感觉特别熟悉? 我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面的,手里拽着根黄带子的,可不就是仇诗人吗? 这王八蛋! “你又想做什么,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啊!” “啊——咳咳,咳咳咳……” 王太太的叫声和咳嗽声把我的叫骂给盖了下去,我努力把头转过去,就见管川被一条条红绳缠住,把他捆成一个茧,再把他拽离了王太太,王太太正一边咳嗽一边缩在第四隔间里,惊恐万分。 管川凄厉地怒吼,双胞胎一人一边牢牢抓着手中的红绳,挣扎中,管川看到了我,他顿了下,然后跟瞬间吃了激素一样迸发,竟真的将红绳挣断,朝我冲了过来。 24 第四隔间(21) 管川速度很快,我都没反应过来呢,他就抓住了我倒垂着的手臂,与此同时,双胞胎再次用红绳缠住他,在他身后拽着他往后退,可管川却死抓着我的手臂不放,拉扯间,我觉得我的手就快被扯断了。 “救我啊,喂,你快帮帮我啊!” 我慌乱着急地朝仇诗人求救,过于害怕也来不及去想跟他的过节,可这家伙,竟然还在那优哉游哉地叼起烟,慢条斯理地用打火机点着烟,我心里又委屈又怨恨,可我能怎么办,只能自救了。 双脚被高高吊起,我只能拼命摇晃身体试着把自己的手抢回来,又得小心着别把手扯断了,挣扎中,脖子上的链子从脑袋上掉了下去。 那链子很长,坠子是一块白玉,白得没有任何瑕疵,除了上面两条交叉的裂痕破坏了整体的美观和这块玉的价值,挂在脖子上能垂到肚子,平时塞在衣服里,谁也看不到项链坠子的模样。 我此时也顾不上它,还在扯着自己的手呢,忽然,我和管川之间多出了一只手,那手的手指在管川的手背上点了点,管川立马惨叫着自己松开了我,紧接着,缠着我双脚的带子也松开了,我“砰”地砸在了地上。 “哎哟……” 呻吟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我意外地看着不仅出手救了我,还放了我,现在正弯腰捡起我项链的——仇诗人! 他吃错药了突然这么好? 被虐久了一个小小的举动都觉得是好! 我爬起来,拍拍屁股检查一下,发现自己哪都没伤到,刚被拉扯半天的手也完好无损,抬头,就见仇诗人拿着我那条项链在看,我便伸手想取回来:“谢……” 手还没碰到我的项链,他就収了回去,当着我的面,把我的项链塞进他的裤兜了。 我:“……” 什么人啊这是? “啊——啊——” 狂啸的叫声打断我即将出口的质问,我转过头去,看到管川再次被条条红绳捆绑着,身上一直“噼里啪啦”地响着,他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叫声,可是,我听着听着,总觉得那一声声喊叫里,充满了极强烈的不甘心。 “你们,你们打算对他怎么样?” 我下意识地问,问完后想到这个仇诗人不会理会我,他却真的回答我了:“他若能回头,就送下面去,不行就只能销毁了。” “销毁?” “就是消失,彻底的。” “……” 仇诗人拿出了一把古朴的锈迹斑斑的匕首,手指并拢在刀刃上一抹,划出的鲜血涂抹在匕首上。 我隐约听到“嗡”的声响,看到仇诗人拿着的匕首在震动,再一看,匕首上好似发出锈黄色的光? 迅速地往后连退两步,我惊惶地看着那把匕首,不明白这种心悸、恐惧的感觉从何而来,就好像它随时会挣脱仇诗人的手插进我的胸口! 跟我有同一个感受的还有管川,不,他的感觉应该比我强烈百倍,他发出更加凄厉地叫声,挣扎得也更剧烈,捆绑在他身上的红绳已经断了好几根,还开始冒出黑色的雾气。 当那黑雾越发浓烈,快把管川整个人都笼罩在内时,夏左略显着急地喊道:“老大,他快异变了,不能再等,必须马上销毁。” 仇诗人轻“嗯”了声,握紧了匕首朝管川走去。 我看着管川,从浓浓黑雾里,看到他扭曲的不甘的脸,那裂开的头颅,不停地渗出鲜血,流过他的脸庞,就像他流出了血泪。 25 第四隔间(22) “等一下!” 我叫住仇诗人,他虽然意外,到底还是停下了。 “只要他能回头,是不是就能留他一命?” “是。” 得到答案,我掏出手机,点开相册,调出一张照片,跑到管川的面前,将手机屏幕递给他看,急急地说道:“你看,我找到她了!” 管川,停止了挣扎,定定地看着我的手机上的照片,我见到了希望,正要继续说,管川突然发力,朝我扑了过来,那张可怕的脸几乎贴上了我的脸,大嘴一张朝我咬来。 那速度快得我没办法反应,只能尖叫着闭上眼睛。 疼痛感没有袭来,我睁开眼,看到管川已经被双胞胎及时地往后拉去,此时正吼啸着朝我挥动着他的手爪。 我后怕地抓紧胸口的衣服:“他、他……” “他正处于异变中,你这样他听不进你说什么的。” “那怎么办?你有没有办法让他能清醒点?” “可以,”他意外地好说话,“不过时间不长,你要做什么的话就尽快。” 我错愕地看着他,要不是他还是那副看不起天下人的又叼又颓的死样子,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掉包了。 或许,他也不想看着一个灵,就那么消失在世间中。 他没管我怎么看他,双手手指结了个手印,其中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手腕一转,变戏法般,食指中指就夹了一张符咒,看样子跟那天猥琐男给我的有点不太一样。 手一动,符纸就自燃了,仇诗人手腕一用劲,燃烧的符纸飞射进了管川大张的嘴里,被他咽了下去。 管川一声大吼,可慢慢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停止了挣扎。 “快点,磨蹭什么。”仇诗人仍结着那个手印,低声呵斥。 我赶忙再次把手机举起来,将照片给管川看:“你让我找她的对吧,我找到了,你女儿,叫橙橙,对吧?” 照片里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依偎在一个老妇人的怀里,脸上的笑容证实她是幸福的。 “橙橙……”他空洞的声音喃喃低语,似在回忆着什么,完全是白眼的眼睛盯着照片看了半响后,出现了一点黑色的瞳仁。 我见此,赶紧说道: “她现在在她姥姥家里,她姥姥很疼她,她舅舅也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照顾,那个女人还算有一点良心,每个月都会给他们寄去生活费,你要相信,她一定会平平安安地长大的。” 我几乎一口气把我知道的稍微夸大一点地说了,然后举起左手:“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我在警局里关于你的档案里看到的,千真万确!” “她,好好的?” 管川狰狞的面孔逐渐地平静下来,声音轻轻地,带着期翼和温柔。 生怕他不信,我用力地点头,趁着他现在有点意识,试探地开解他:“你,你回你该去的地方吧,你女儿现在很好,你要是继续造孽,将来会报应在她身上的。” 他很在乎女儿,我故意拿他女儿来说,虽然说辞很老套。 浓浓黑雾一点点散去,管川的身影恢复清晰,他脑袋上的裂缝合了起来,变成原本的模样,平平凡凡的一个男人。 他的视线,从照片移到了我脸上,我被他看得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做的,有没有效果。 26 第四隔间(23) “谢谢。”管川开口,跟我道了谢。 “不、不客气。” 他略略笑了笑:“我死后最后悔的,就是橙橙要怎么办,没有爸爸,她会不会被欺负,可是、可是……” 他是自杀死的,死后只能在这栋楼里盘旋,因为亲眼看见妻子跟人偷情对他打击太大,以至于死后总会不停的重复,在固定的时间里不停地到厕所的第四隔间。 后来,“机缘巧合”下他变强了,仇恨驱使他报仇,始终等不到妻子,他就杀了到第四隔间上厕所的、跟妻子一样爱时尚会打扮的漂亮女人。 除了仇恨,他更记挂的是女儿,偏偏他无法离开这栋楼,越想越见不到执念越深,对妻子的仇恨就更深,演变成如今这般。 一说起这些,管川再次激动起来,眼看着快消退的黑雾又开始波澜,我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那个女人——王太太更是卷缩在马桶边瑟瑟发抖。 仇诗人结手印的手绷直,夏左夏右也拉紧红绳,只要管川有所动作,他们就会马上销毁他。 岂料,王太太在这时候,突然嚎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你对我那么好,吃的用的都先给我,怀孕那会,你更是做了好几份工作,就为了多给我买些补品,也为了孩子将来能好过点,这些我都知道,我都记在心里的,我感激你!” 管川在黑沉沉的雾里看着她,讥笑着:“害死我,就是你感激我的方式?” 王太太哭着摇头:“不是的,我不想的,我没想到会这样,你记不记得,我有一次去探望你,看到你被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妇人骂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没有人会尊重他,更没有人会尊重一个保安的妻子,看着以往的同学嫁得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很漂亮,却只能挺着肚子出去干辛苦的活,只因为他的妈妈在那个时候病了,家里却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孩子生出来后,她开始打扮自己,买各种化妆品,甚至,背着管川勾搭上这栋写字楼的某个老板。 她只是想出人头地,只是不想日子过得那么辛苦。 “我没想到你会自杀,”王太太捂着脸,哭得跟所有普通而脆弱的女人一样,激动得嗓子都哑了“我原本想着,等我拿到他的钱,我就把钱还给你,可是你连一年的时间都等不到就……” “对不起,对不起,管川,你原谅我,看在橙橙的份上,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想原谅你。”他静静盯着王太太,在她提心吊胆时才接着说,“但我更不想橙橙没了爸爸,连妈妈也没了。” 他的语气没了刚刚爆发的恨意,甚至平静了下来:“我不希望真有报应报到橙橙身上,我犯的罪孽,我会承担,而你的罪孽,迟早有一天,也必须偿还。” 再深的恨,也抵不过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他转过身,朝我看来,我皮立马绷紧了,却听到他说:“谢谢你帮我找到橙橙。” “也不是我找的。”我不敢领这份功。 黑雾已经完全散了,管川一点点透明:“做为报答,我提醒你一句,事情,还没结束,你要小心……” 话还没说完,管川就不见了。 “他、他……”鬼呢? “他走了。”夏右说道,还用脚踏踏地面,暗指下面,“他执念已了,老大把他送下去了。” 我:“……” 就这样? 可是,什么叫事情还没结束,又要让我小心什么?我怨念地瞪着仇诗人,能不能让他回来把话说完了再送走啊? 咦,那又是什么? 我疑惑地看着管川消失的地方…… 27 第四隔间(24) 只见管川原本待的地方闪烁着两个点,一个金光,一个黑光,比萤火虫还小一点,彼此交缠又互相排斥着朝我飞来,在我反应过来时扑进我身体里。 我往它们碰到的地方摸摸,什么都没有,金黑两个光点不见了。 我在我身上摸索半天,就是没再看到那一金一黑的光点,抬头想问,就见仇诗人也十分惊诧地看着我。 刚要张口,这家伙就收起所有表情转身,淡定地对夏左夏右说道:“接下来你们处理。” 我看他真的就往外走了,赶忙追出去。 “喂,”女厕外,我拽住他,“我项链呢?” 他又变成十分讨人厌的模样,凭着身高往下睨我,手中古朴的匕首朝我的手划过来,吓得我把手缩回来,他才从兜里掏出白玉坠子项链:“你说这个?” 我赶紧伸手去拿,被他躲开:“先回答我个问题。” “你……问啊!”我暗暗攥紧拳头。 “这是你的?” “你不废话吗!” “谁给你的?” “我为什么告诉你?” 仇诗人的回答是将白玉坠子抓进掌心里就准备走,我拦住他,投降地说道:“我外婆给的,我很小的时候她就给我了,说是我们家的镇家之宝,传女不传男。” 一口气说完后,我恨恨地瞪着他,“行了吧?” 仇诗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在我说完后,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看得我莫名其妙后,把项链往我怀里一丢,在我手忙脚乱接住时,他已经走出老远了。 我追上去时,只看到关上的电梯门。 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呢! 管川走了这件事是不是就结束了?之前说让管川变成这样的外界因素查出来没有?他又为什么找上我?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一金一黑消失在我身上的光点又是什么? 什么都不说,是要把我逼疯吗? 烦躁间,夏右带着王太太出来了,她双手抱着自己,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 我收起自身的情绪,她看到我时也怔了下。 另一部电梯到了,夏右当先走进电梯,我瞅着跟在后头的王太太,忽然开口:“其实,你气的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妇人骂你丈夫这件事,你其实是羡慕那个妇人吧,很想成为那种人上人。” 王太太顿住,我看着她身上那件名牌裙子,冷讽地勾起嘴角:“管川刚刚忽然就放下了,估计是看你演得实在太假,觉得恨着你这么个女人,一点都不值得。” 她抖了一下,然后慌乱地小跑进电梯里,至于她身旁的夏右,至始至终,没有多看这位王太太一眼,径自地从兜里掏出一包话梅。 倒是电梯门快关上时,她提醒了我句:“你想等下部电梯?” 我反应过来,赶紧往电梯里冲,刚刚的高森荡然无存。 …… 闫斌的人把我送到公寓楼下,我一个人坐电梯上了楼,整个人又累又懵,还有点不真实感。 这几天发生的事,就跟做梦一样,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梦醒了没有。 “叮!” 电梯门开了,我刚走出去就顿住了。 28 血色明信片(1)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长相俊逸,戴着副无框眼睛,简单又不简单的定制衬衣和西裤,合身又挺直,且因为从小良好的教育,气质良好,斯文儒雅。 我未婚夫,殷湦! “澜澜,”听到声响,他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还是那么温柔,“我不放心你,来看看。” “我不放心你,来看看。” 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让人感到心酸。 我苦涩地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道:“我挺、挺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没事了。” “那就好。”他提起手中的袋子,“我买了你爱吃的。” 按理说,我该请他进去坐坐,曾几何时,我跟他那么亲近,现在,却无法往前踏出一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窘迫和尴尬,将袋子放到我门边:“你一会提进去吧,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因为他的体贴,更揪心了,想开口挽留的,但见他朝我走来,完全不受控制地往旁避开。 这几乎是本能,无法接受他的靠近! 我:“……” 他:“……” 他自嘲地笑笑:“有事记得找我。进屋里去吧,早点休息,东西记得吃。” 然后便进了电梯,我没有回头去看,听到电梯门关上的声音,我发出一声叹息。 …… 随着第四隔间杀人事件的落幕,生活重新上了正轨,我也没必要辞职,又过上了晚上上班,白天睡觉的日子。 只是,当你知道世上真的有鬼后,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么淡定了,我现在上班,一定要把办公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估计下个月交电费时,会超标! 我其实还想去网上搜罗一些符啊、佛像什么的贴身放着,但经历过被神棍骗了两千块后,又不太相信这些。 但当渡过最害怕的那几天,渐渐地也就麻木了。 一个星期后,我坐早班地铁下班回家。 这时候,我已经可以在没什么人的早班地铁里呼呼大睡了,鬼什么的,在重复的生活里,被我抛到了脑后。 列车一个颠簸,我头磕在了墙上,被撞醒了。 “嘶!”揉着后脑勺,打着哈欠,抬头看看到了哪站。 忽然觉得脚裸有点痒,我弯腰伸手去挠,眼睛还钉在站牌指示灯上,直到,我碰到了一只手! “啊!”我叫着跳起来,低头一看,座椅底下,还真的伸出来一只手,我吓得连连后退,撞在后面的扶手柱子上。 等我再一看,发现不太对,那只手小小的,应该是个孩子的手,而且那手还在动,像在往外摸索着什么。 我捂着胸口试着镇定,小心地蹲下身,脑袋往地面贴,朝座椅底下望去…… 那是一个小男孩,估计才四五岁,大夏天的穿着一身棉袄,卷缩在座椅底下,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我。 怎么会有个小孩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语气轻柔生怕吓着他,再试探性地朝他伸出手,“来,快出来。” 小孩犹豫了下,才把手递给我,我小心地将他拉出来,拍拍他有点脏的棉袄,虽然地铁里有冷气,可看他穿这么厚,还是替他觉得热。 29 血色明信片(2)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会在这里的,爸爸妈妈呢?” 我边问边四下看看,这列地铁里的乘客少得可怜,我所在的这节车厢,就我一个人,哦,现在还多了一个孩子。 小孩没说话,就只巴巴地看着我。 是被哪个粗心妈妈丢在这的吗,估计吓坏了吧? 我顿时有点头疼,不知该怎么处理,重新坐回去,将小孩放在身旁,想着如果到了站还没有人来领这个孩子的话,就送到警局去吧。 列车呼啸着穿过重重轨道,轻轻的嗡鸣声和黎明的微光,让我再次昏昏欲睡起来,一旦天亮就没精神,似乎已经成了我的特性了。 “嘀嘀嘀” 生理时钟让我清醒,一看,都到站了,忙要抓起身旁的小孩一起出去。 手一摸,却落了空。 转头一看,身旁哪还有什么孩子啊。 我着急地四处查看,还弯下身去查探座椅底下,就是没看到刚刚那个小男孩,朝左右相邻的车厢看去,除了三三两两的乘客,没看到有小孩的,难道是我刚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做的一个梦? 虽然这么想,可有了管川的前例,现在心里还是瘆的慌,且列车停留的时间不长,车门马上就要关了,我再次看了眼确定没见那个小孩,就起身准备出去了。 谁知刚一站起来,肩膀猛地一沉,我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差点扑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我疑惑地动动肩膀,是工作了一晚上所以肩膀酸疼吗,怎么感觉那么沉,像压着什么? 车厢的门真的快关了,我没空去想赶紧跑出去。 总算在太阳高升时回到了自己的窝里,我疲惫地扭扭脖子,拉上屋里所有的窗帘,将阳光全挡在了外头,窗帘已经换成了厚重版,所以哪怕是明亮的早晨,屋里也很阴暗,我意外地喜欢这样的环境,觉得舒适,就好像水性植物被放在了水里。 光着脚进了浴室,准备洗个澡就躺床上睡觉。 盘着长发走到洗漱台,拿了条皮筋要束缚住头发,惯性地抬头朝新买的镜子看去—— “啊!” 一个小孩,抱着我的脖子,趴在我的肩膀上,对着镜子里的我咧嘴笑! “啊啊啊——” 我疯一般地扭动,试图将小孩从身上甩下去,就跟有条蛇爬上你的身体,触碰到你的皮肤,恐惧、浑身发麻的感觉足以让自己完全失控。 光着的脚因为跳动滑了,人“啪”地重重摔在地上,总算将孩子也甩了下去,我什么都顾不着,第一时间就手脚并用地爬出浴室。 一出浴室我就爬起来,跑到门口想逃出去,可是平时好好的门这时候却卡住了,越慌手就抖,门越是打不开。 “哒、哒……” 浴室那边传来声响,我侧头一看,骇得连呼吸都停了。 那个小孩,趴在浴室门口,一半的身子露在外面,感受到我的视线,他再一次朝我咧嘴笑,然后……快速地朝我爬来。 “啊啊!!”我尖叫着打着门,使劲地摇晃着门锁,眼看着它越来越近,我那刻真恨不得自己有神功能够穿门而出。 近了,更近了。 小孩的手抬起来,就要抓住我了…… 30 血色明信片(3) 我当时急了,脑子一黑,干脆用身子狠狠地朝门撞去。 “轰”的一声,我把门撞开了,人也因为惯性跄踉地冲出门,惊愕不到一秒,我反应迅疾地把门拍回去,将也要追出来的鬼孩子关在了里头。 而后,头也不敢回地,一口气冲到了公寓楼下,直到晒到太阳,一种难言的痛感让我清醒过来,退回公寓大门口的阴影处,惊魂未定地喘着。 咽了口口水,我回头看看公寓,有点怕那个鬼孩子会跑出来然后伤害公寓里的人,就像那个管川,可要我现在再上去看看,我说什么都没那勇气。 犹豫不决时,有公寓的住户进出,看到杵在门口的我都用奇异的眼光看我,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光着脚,头发凌乱,衣服也因为刚倒在浴室里而湿了一大快,怎么看怎么狼狈。 连进出人员登记的管理员都过来跟我询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拒绝了管理员的帮助后,我走到一边,脚趾头搓了搓脚背,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还好,还没换衣服,手机还在兜里。 下意识地就把电话拨给了我哥,但却响起了语音提示关机。 我恍然想起,已经好久没有跟班戟联系了,自从上次他说他们那的工人出了点事,没办法赶回来,之后我忙着管川的事,而他也没打来问我凶杀案解决了没有,实在不像他。 现在手机还关机了? 我担心着老哥那边的情况,又焦虑着自己现在的情况,焦躁地来回走动,本就乱的头发被我抓得更乱。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能找谁?闫斌?他抓得了鬼吗? 不,有个人能抓鬼,虽然一开始跟人合谋骗我两千块,但在抓管川时,确实有……一点点本事。 在公寓登记大厅里顺走了一把雨伞,心里念了几句抱歉,便撑着伞顶着大太阳到小区外头打了辆的士,我没有那死人的电话,也只能自己过去了。 车上,我又接连给班戟和我姐姐打电话,全都打不通,迟疑着要不要打电话回家时,就到了那栋颇有年代感的小洋房前,手机支付车钱后,赶忙下车。 一落地,我就觉得脚心一痛。 太阳太大了,将地面烤得火烫,我还光着脚呢。 低头一看,差点把我吓坏,我跟地面接触的脚起来被烫得冒起烟来! 呲牙咧嘴地蹦跳地往里跑,到门外的阴凉地赶紧抬起一只脚查看。 “额?”扫开沾到的泥土,我的脚心白白净净的一点事都没有,刚刚都冒烟了啊? “正午阳气最重,更别说我这,邪祟轻易沾不得,你来干嘛!” 我错愕地抬头,发现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仇诗人倚在门边,双手抱胸,一副没睡醒地很想发火的不耐。 “来这当然是有事找你,不对,你刚什么意思,你说我是邪祟?”每次遇见他,我的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涨。 仇诗人望着我嗤哼,随即转身往里走:“进来吧。” 我狐疑地看着他的背,比起之前不是无视我就是要抓我,他现在虽然态度还是不好,眼里总算有我这个人了,可是这一改变,好像是从他看见我戴的白玉开始的? 31 血色明信片(4) 仇诗人自个往一张一看就很舒服的特质藤椅上一坐,翘着二郎腿,也不请我坐,张嘴就问:“说吧,什么事?” 我正想说话,眼角却瞄到楼梯转角的地方,有个小孩趴在那里往下看。 鬼孩子的阴影太深,我现在一看到小孩就吓到了,认真一看,确认是我上回来见过的那小孩,才偷偷松口气。 “爸爸,你不是去买饭吗,怎么回来了?诶,妈妈!” 小孩以最快地速度往楼下跑,那小短腿一步一个阶梯还不带停顿的,看得我胆颤心惊,不由地上前到楼梯下方,他倒好,最后两阶也不走了,双脚合并,然后一蹦,直接往我怀里扑,我接住他,却也被那冲势撞得往后跌。 一只有力的手掌撑在我后背,止住了我后退的趋势,我惊喘一声,下意识地回头看,正好对上他低头看过来的眼睛,跟他略带颓废的外表不同,那双眼睛黑亮有神,犹如锋利的刀。 “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略凶恶的语气让我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几乎是倚靠在他的怀里,尴尬地侧开身子并收回目光,心里暗叹,这男人真是白瞎了他的好相貌。 我想将怀里的先小孩放下去,谁知刚动,就被他如八爪鱼般紧紧抱住我:“妈妈?” 小奶音可怜兮兮地叫着你,真的很难让人拒绝,但是:“我不是你妈!” 小孩立马眼含泪泡地控诉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他的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眼睫毛很黑,跟画了烟熏妆似得,当他用亮晶晶地眼睛瞪视你的时候,我差点说:对,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手足无措地给仇诗人使眼色,让他帮我解释,他却坐回了之前的藤椅上:“先说事。” 我:“……” 为什么我从他酷酷的表情里看到了他是怕得罪小孩,才转移话题的? 无奈地抱着小孩坐到一张椅子上,小孩坐我腿上窝我怀里,两只藕节似的胳膊搂紧我的脖子,摆明了不下去。 稍稍整理了下思绪,将遇到鬼小孩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期待地看着他。 仇诗人略一思索,道:“你这事,不难解决。” 我一喜,又听到他说:“但你要知道,阴间事,不是那么好帮的,你请个跳大神的都得给个价,更何况我这种的,你说是吧?” 我有心理准备:“你要多少?” “一万!” “你特码还不如去抢。” “那就请吧。”他不客气地指着大门。 我低头沉一口气,抬头咬着牙笑:“行,不就一万嘛,不过得说好,得帮我把事情解决了才付款。” “可以。” “那就走吧。” “等等,”他老神在在地坐着,“让我和我儿子吃完饭再说。” 他看看表,大概觉得时间不够,就从茶桌底下掏出了两盒泡面。 我不可思议:“你就让孩子吃这个?” 小孩从我怀里探头,懂事地为他爸爸说话:“泡面也很好吃哒。” “要不然?”仇诗人叠交着大长腿,“你去煮,孩子……他妈!” “你怎么也跟着孩子闹……”忽然想到什么,我一顿,随即话锋一转,“要我煮是吗,可以,等着啊。” 32 血色明信片(5) 我起身,把小孩放到脚边,他这次没反抗,只是落地后仍抱着我的腿,一边仰着头眨巴眨巴眼睛地看着我,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走。 真是个可爱得让人想偷偷跑回家的孩子。 拖着扒腿上的小包子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一看,里面除了几颗蛋,就只有几瓶矿泉水,几罐啤酒,和几瓶不知装什么的白瓷小罐子。 “你们平时都吃的什么啊?” 我对着冰箱惊呼,小孩却在我脚边很认真地回答我:“吃饭呀,面呀,唔,还有水饺,爸爸将水饺往锅里一放,就可以吃了。” “……” 心里唾弃着仇诗人,我在厨房里翻翻找找,竟让我找到了一袋糯米,盐酱油什么的调料也有,就简单做个蛋炒饭吧,也没别的食材了。 洗米的时候手有点疼,总觉得仇诗人家的米有电一样。 半小时后,我端了一大一小两盘蛋炒饭放到父子跟前。 试着吃了一口,然后便埋头苦吃,我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小孩就有趣多了,拿着一把小熊勺子,舀一口,嚼嚼嚼,两边肉嘟嘟的脸颊一动一动,跟小仓鼠似得,让人很想捏一把。 父子俩吃得都不慢,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吃光,还体贴地给他们都倒了一杯水,抽了张纸给小孩擦擦嘴巴:“吃饱了?” 仇诗人拿起水杯,狐疑地看着我:“怎么?” 我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你说对吧,仇大师?” 放下杯子,他嗤笑:“要多少?” “一盘一万,总共两万!” 很坚定地说完,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我有点怂地说道:“那什么,小孩给你打个折,额,食材也是你家出的,所以,就算你一万吧。” “你还真敢要。” 我身子前倾,手指点在桌上:“做这碗饭的是我,行情我比你懂,我说值这么多,就值这么多。” 他深沉地看着我,那双眼睛特别地黑沉。 而后,他竟然点头了:“我得先送小宝去幼儿园,随后再去你那,走吧。” 我愕然地看着他抱起小宝上楼换衣服,就这么……放过我了? 真不是我的错觉,他真的对我宽容了? …… 送小宝到幼儿园后,就马上回了我住的小区,在公寓管理大厅里,我悄悄地把雨伞放了回去。 之后带着仇诗人到了我家门口,盯着那熟悉的门,我愣是不敢上前一步,蹭蹭地站在仇诗人身后,这人虽然讨厌,但有他在的时候,就多了安全狗,虽然不太想承认。 “我走之前,他就在里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跑出来。” “放心,他还在。”仇诗人淡定地说着,双目如炬地盯着我的门,像能穿透门板看到屋里头的情况,而后说道,“你这房子,很不错。” “啊?” 他不回答我,拿了我的钥匙上前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我还在外头踌躇着了一会就听到仇诗人在里头喊我。 这么快就解决了? 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惊慌,先试探性地探头进去,房中间,那鬼孩子就站在那不动,我一见到他就差点条件反射地摔门而去。 磨蹭着进去后,我就发现鬼孩子的脚下有一个金黄色颜料画的圆圈,鬼孩子想要跑出那个圈圈时,就会有金黄色的网一闪而逝,将鬼孩子困在那圈圈里。 他着急地呜呜叫着,朝我望来的眼神透着哀求。 33 血色明信片(6) 毕竟是个小孩,看模样,死的时候才六七岁吧,我稍稍有一点点的心软。 “现在怎、怎么办?”我问着绕着我房间转,并随手翻着什么的仇诗人。 他停下,转过身来:“三个选择。” “哪三个?” “一,销毁,二,我把他封印起来,过个百来年他变成厉鬼自己找时机跑出来,三,你帮他完成执念,让他自己回归地府,皆大欢喜。” 怎么想,都只能是第三种吧? “他什么执念啊?” “很简单,帮他找到他父母就行。” 我惊讶地看看鬼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父母在哪吗?” “准确的说,他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自己都不知道,人海茫茫的,我怎么帮他找啊?” 仇诗人走到我的书桌前,将桌上的东西拿到一边空出位置,再从口袋里掏出了五枚铜钱,往桌上一扔,然后盯着那五枚铜钱落下的位置好一会,取出我的笔,在纸上写出了一个地址。 “我只能算出大致的地方,你带他到了那里,想必他就能认出自己的家在哪边。” 不得不走进屋里,接过纸张,我看了看那地址,后知后觉地反应他话里的意思:“你刚刚说,我,自己,带他去?” “不然,”他一手拍在桌面,身子朝我倾过来,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屏息,“你以为免费的,还能给你来个全服务?” “那、那万一他,我……”我指指鬼孩子再指指我自己,话都结巴了。 让我单独跟鬼孩子处在一起,只是想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在正常情况下。” 我:“……” “对了,”他将笔插回我的笔筒里,“就当售后福利好了,我给你个提醒。”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的死并不简单,”他笑得有些恶劣,“你要小心哦。” 我:“……” 深吸一口气:“那……” “别想了,不可能!”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果然之前想的宽容都是错觉,这男人就没好过! 看着他自以为任务结束要走了,我心里对鬼孩子再害怕,都生不出把他叫回来的心情。 但他走到门口时顿住,说了一句:“你是不是,丢过镜子?” “你怎么知道?” 他自顾自地点点头:“你没事,就在你这屋子多待待吧,对你好。” 然后开门,关门。 我盯着门,忽然意识到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我身后的鬼孩子,毛细孔都炸出来了。 仇死人我错了,我不该矜持,你快回来!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最远的角落,才转过身去面对鬼孩子:“呵呵,嗨,嗨?” 鬼孩子侧头不解地看着我:“姐姐你为什么怕我?” 我能不怕吗,人鬼殊途懂不懂? 但怕刺激他,我只能尴尬地说道:“没,我喜欢待在这地方,凉快。” 假装淡定地拿出手机,玩消消乐玩到没电,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不容易天黑了,马上收拾好自己,出门了。 一定要在今天晚上把这事解决了! 走出公寓,我左右看看,没发现鬼孩子跟上,不会跟丢了吧? 正要回头找,脑后就响起幽幽地声音:“我在你身后。” “……” 我全身僵硬绷直地往前走,如一只提线木偶。 34 血色明信片(7) 仇诗人给我的地址,是片居民区,住的大部分是城市的原住民,所以别看这里的房子没有那些大卖的楼盘精致新颖,但古朴更有价值。 地址到这就没有了,我身后的鬼孩子却叫嚷着:“这里我认识,走这边。” 路过一个小广场,广场中有一棵大树,鬼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我经常来这玩,傍晚的时候有好多爷爷奶奶在这里乘凉,还有好多朋友。” “那边,看到那边了吗,那里有个小公园,里面有跷跷板有木马,我妈妈经常带我去玩。”小孩声音透着喜悦和得意,但随即又落落寡欢,“但我真的好久好久没见到妈妈和爸爸了。” 我忍不住安慰:“马上就能见到了。” “嗯嗯!”我能感受到他用力地在我背后点头,下巴都磕到我肩上了,想到一个鬼孩子就在自己背上,又是一寒。 “就是这就是这,我家就在这里。”在一个两层楼房前,小孩雀跃地喊着。 “知道了知道了。” 现在才八点多,拜访的话应该不会太突兀,就是自己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有点尴尬。 按了门铃,等待中我发现我跟鬼孩子一样紧张,发现没人来开门,又按了两遍,才终于听到门开的声音。 那声音有点奇怪,怎么说呢,就好像这扇门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一样,特别的沉重。 门只开到一半,一个少女从门后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我:“你,谁啊?” 这名少女长得有些瘦弱,皮肤白皙得有点惨白,似长久没出过门,没见过阳光,单我这个光照过敏的,看着都比她健康许多,大夏天的晚上,她还穿着长袖的t恤。 “姐姐,是我姐姐。” 鬼孩子从我后背落到我身旁,激动地看着躲在门后的少女,那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奇怪的是,他只是站在那,并没有扑上去。 我装作没听到鬼孩子的声音,跟少女说道:“额,我、我是郭霞的同学,今天刚好来这城市,想到好久没见到她了,就来看看,她在家吗?” “你是我妈的同学?”少女上下看着我,明显不信。 “啊,我就是看着年轻。”我尽可能诚恳地说道,“今年都快四十了。” “那您可真能保养,看着才二十出头。” “呵呵,保养得好,保养得好。”我“谦虚”地笑着,怕她不信,又道,“我还带了我们当年的毕业照,我拿给你看啊。” 我打开包假意在里头翻找,实则哪有什么毕业照,这里的地址是仇诗人给的,母亲的名字是鬼孩子透露的,其他消息一概不知。 “咦,我的照片呢,我明明记得我来之前放进来的啊,我还想说拿给你妈看看呢,难道我忘了?”我合上包,“你看我这记性真的是,你就让你妈出来看看我,不就知道了?” “我妈她不在。” “都这个点了怎么会不在的?”我故作惊讶,“要不你把她手机号给我,我自己跟她联系?” 少女想了下,竟打开了门,朝我腼腆地笑:“这位……阿姨?您先进来坐吧。” 我默默承受着“阿姨”的称呼,跟着少女进了屋,趁着她去给我倒茶时对身旁的鬼孩子说道:“你姐姐好天真啊,大晚上的随随便便就请陌生人进屋了?” 却见鬼孩子迷茫地看着我,面上难掩焦急。 35 血色明信片(8) “你别急,你爸妈很快就回来了。” 鬼孩子点点头,端端正正地在沙发上坐好,时不时地朝厨房望去,他姐姐在里边。 我安抚道:“虽然还没见到你爸爸妈妈,但能看到姐姐了也算是好的开始,对吧?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你姐姐说的?” 鬼孩子先是一喜,随即又落寞地垂下头:“算了,姐姐她不喜欢我,我也怕我会吓到她。” 越相处,越觉得鬼孩子乖巧懂事,除了在我家吓我的时候,只是,他跟他姐姐年岁相差挺大的,他姐姐怎么会不喜欢这么个弟弟呢?怪不得他虽然看到姐姐很高兴,却没有想要接近她的行为。 疑惑间,少女端着装满水的电水壶过来,放到底座上烧水,一边往茶壶里放着茶叶。 “额,你叫什么?” “赵星。” “你爸妈呢,什么时候回来啊?” 赵星动作一顿,随即低下头,隐隐有些伤感的样子:“他们都不在家,出去旅游已经大半年了。” “出去旅游了大半年?”我惊讶,“然后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赵星点了下头。 “这……”我看这家里头冷冷清清,有种特别孤寂的感觉,赵星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就被丢在家里,怎么想都不太合适,用鬼孩子说的,父母应该是很疼孩子的才对啊。 “我爸妈也是没办法,”赵星拿起烧滚了的水开始泡茶,“自从弟弟失踪后,他们一直很痛苦,能出去散散心也好。” 她将茶杯递给我,露出一个羞涩而略带幸福的笑容:“不过他们很关心我,每隔几天就会给我打电话,只是他们在国外,我不好联系他们。” “这样啊。”我总觉得她的笑容有点违和感,又说不出哪不对,喝了口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的前面的话,“你刚刚说你弟弟失踪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坐我身旁的鬼孩子,除非赵星有别的弟弟,不然他弟弟已经死了啊,这家人难道不知道? “是啊,就是半年多前失踪的,怎么都找不到,妈妈整天哭,我就劝爸爸带她出国旅游散散心了。” 这样似乎也没错,但我心里总感觉哪不对劲,仔细一想又想不出所以然来,眼看着天色不早,鬼孩子的爸妈又不在,暂时也联系不上,就想着跟赵星留个联系电话,有郭霞夫妇的消息马上通知她。 谁知她刚这么说,赵星细心地说道:“阿姨,你难得来,现在走要住哪啊,不如就在这里留一晚吧?” “这,是不是太麻烦了,我、我住酒店就可以了。”之前说自己是其他地方来的,这个慌就得圆下去。 “不麻烦啊,你住酒店才麻烦呢,外头的哪有家里干净。”她看着腼腆,倒挺好客的,“而且,我爸妈明天估计就会打电话回来了。” “……行吧。”在鬼孩子期盼的眼神下,我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然后再次感叹赵星没有忧患意识,随随便便请陌生人进屋就算了,还留宿! 36 血色明信片(9) 赵星在二楼快速地整理了间客房出来,铺上凉席,放上枕头和凉被,末了还问我饿不饿,要不要给我煮点宵夜。 “不用了,我不饿的。”我婉拒她的好意,怕她又为我四处忙活赶紧道,“那个,你弟弟是怎么回事啊,能跟我说说吗?” 一听这话,赵星嘴边的笑容僵了下,随后在我对面坐下,低垂着头,气压低沉,可能是想到弟弟伤感了吧。 她好一会才开口,比起刚才招呼我时的明朗,现在的声调低低沉沉的:“我还记得那天,我在厨房里帮我妈炒菜,我弟弟就冲进厨房说要出去找邻居的小朋友玩,我妈没拦着,说去一会就得回来,快吃午饭了。” 说到这她又停顿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哽咽:“可是,他再没有回来过,我妈到处找了,我弟会去的那几家全问过了,都说我弟弟根本没去过,后来我爸妈报了警,警察说,我弟弟可能还没到邻居家,就已经被人贩子拐走了。” 我认真听着,眉头紧紧皱起。 仇诗人告诉我,非自然死亡的人,如果没有被引渡,是回不了家,会徘徊在死前经过的地方,亦或者死去的地方。 和鬼孩子相遇的地铁,跟赵星家南辕北辙,鬼孩子不可能一个人去那,可人贩子偷走孩子一般都是要卖的,或者逼迫其帮忙做事,怎么会让鬼孩子死在跟那地铁有关的地方? “一直找不到我弟弟,我妈的情绪就崩溃了,我只好让我爸爸带她出门,”说到这里,赵星抬头朝我笑笑,“好在,她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止经常打电话回来,每到一个地方还会给我寄明信片。” 她还问我要不要看明信片,那模样就跟得了父母奖励的玩具,迫不及待地想跟伙伴分享,我不好拒绝就说好,然后她高兴地回房间去拿。 我顺便问乖乖坐在一旁没吭声的鬼孩子:“你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鬼孩子哀怨地看我一眼,我不敢吭声了。 赵星很快就回来,面带喜悦地将好几张明信片递给我,略显苍白的脸颊还多出红晕,看得出有些激动。 我仔细看了看明信片,发现大概半个多月寄一张,都是写着一两句简短的嘱咐。 像“要好好吃饭”,“天热了空调不要开得太低”,“晚上不要熬夜早点休息”等等。 很寻常的话语,可我越看越觉得奇怪,很少见到有人特意在明信片上写上“要好好吃饭”这么一句话,这类话想说的话,直接发个短信就可以啦,还大费周章地用明信片传递? 但我也不好对此评价什么,说不定人家思想跟我不同。 说了几句明信片很漂亮,你父母挺关心你的话,赵星红着脸“嗯”着,和我聊了几句,待我准备睡了,她还去给我泡了杯牛奶。 “你、真是太客气了。”我讪讪地接过杯子,对赵星的周道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准确来说,我们还算半个陌生人。 37 血色明信片(10) “我妈在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要给我泡一杯牛奶,说喝了牛奶睡眠好,我要是不喝,她会念叨得你受不了。”赵星嘴里抱怨着,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看来天下的母亲都一样,我也有点想我妈了:“我妈也是,就爱唠叨我这唠叨我那的,但都是为了我们好。” 赵星笑笑,接回我喝完的空杯子:“那阿姨,你早点睡。” “好,谢谢!” 赵星走出房间时还帮我把门关好,我感叹这位小姑娘细致热心的同时,回头看了看鬼孩子,发现他耸搭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怎么了?” 他蔫蔫地道:“妈妈以前,也每天晚上给我准备牛奶的。” 我想拍拍他的脑袋安抚他,但想到他的身份又颤颤地把手收回来:“你妈对你们姐弟挺好的。” 闻言,他抬头看我,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我问。 他摇摇头,落落寡欢地缩到角落里。 估计是想父母了吧? 我往床上一趟,以为睡不着的,待迷迷糊糊做了什么梦惊醒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房里黑漆漆的,让人一阵心悸,我坐起身想把灯打开,摸不到床头的开关才想起自己现在不在家里。 但也因此,更让人不安,因为有鬼孩子在,我并没有关灯啊! 眼睛在黑暗中搜索,没看到鬼孩子的身影:“赵阳?赵阳你在吗?” 赵阳是鬼孩子的名字,可我喊了几声他都没应我,从我带他到这里后,他一步都没离开过我的,现在跑哪去了? 我起床找开关,最早进这间客房是赵星先进来的,所以房间的灯是她开的,我后来也没想去关灯,现在想开灯都不知道开关在哪。 最有可能是在门边,等我借着微弱的光摸到门边的墙上时,忽然,“叩叩”两声,有人在外头敲门。 我心里一紧,虽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但凌晨一点以后是肯定的,这时候谁会来敲门? 扒着墙,看着门,等了几秒又听到“叩叩”声,这次很清晰绝对没听错。 “谁?” 没有响应。 “是谁?”我揪着心。 回应我的,是明显急促许多的敲门声。 不理会就要一直提着心,理会的话,最糟糕也就那样,打着这个算盘,我摸到门锁,迟疑了下就打开了。 走廊黑乎乎的,不知从哪刮来了一阵风,吹得我心跳加速,而且走廊……空荡荡的根本没人! “姐姐。”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情绪紧绷的我差点没叫出声,低头一看,确认是鬼孩子后,我几乎想跪下去:“你一定要这么吓我吗?” 鬼孩子神情有点委屈:“这里的门,我进不去。”所以只好敲门。 “嗯?为什么?” 鬼孩子摇摇头:“不知道,好像下了什么禁制,要有人开门,我才能进。” 这个答案我倒不意外,很多家长比较迷信,会请一些道长啊、风水师什么的来给家里布置布置,以免邪气入侵。 不过也挺可悲的,这地方本是他的家,现在他却变成被阻拦的“邪气”。 鬼孩子拉拉我的衣袖:“姐姐,你跟我来。” 他语气急切,我只好跟着他走出客房。 38 血色明信片(11) 怕吵到赵星,我尽可能地放轻脚步,下楼梯时,看着底下的一楼,只能大概地看到一点家具的轮廓,我不禁停下脚步,底下的一楼宛若一个黑洞,随时能把我吞没。 早先进这屋时就觉得这屋冷情,现在,更是寒气逼人,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见我停下,鬼孩子催促着扯了扯我的衣袖。 这种时候,反倒是我害怕的鬼孩子让我觉得安全一点。 终究还是下到一楼,如果我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此时一定是“噗通噗通”跳得剧烈。 “你要进这里?”鬼孩子把我扯到一个房间门口,让我进去,我只好试着转动门把,本是想应付一下的,谁知道门真的没锁。 门一开,鬼孩子马上溜了进去,我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进去后,下意识地把门关上再锁上,随后找到开关把灯打开。 适应光亮后,我发现这是一间杂货间,放着一些不经常用到的东西,或者坏掉又舍不得扔的,还有不少旧课本,小学到初中的都有,加上本子什么的,一沓一沓的,大概不经常进来,很多地方都蒙着灰尘。 鬼孩子指着其中一个大纸箱让我打开。 那大纸箱高有一米多,宽近两米,是真的大箱子了,里面装的不会是什么电器吧。 在箱子上头还堆放了不少杂物,要打开这大纸箱还得先搬开这些杂物,不经过主人的允许就乱碰人家东西,好像不太好吧? 但鬼孩子却坚持让我帮他打开,焦躁得在那跳脚,还朝我呲牙,吓得我不敢不从。 “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啊?”我一边嘀咕一边动手搬大纸箱上的杂物。 这种行为跟做贼似得,生怕赵星什么时候下楼来发现了,我连杂物上的灰尘和蜘蛛丝都顾不上了。 杂物搬下来,剩下的就容易得多,因为大纸箱顶上的口并没有封起来,只是让杂物压着而已,我只要一掀就能掀开,随即愕然地看着里头的冰箱。 准确的说,是一个横放的大冰柜。 而在冰柜的门上,还封着两张黄色的符纸,交叉成十字。 我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总觉得有很不好的预感。 但鬼孩子却等不及地去掀那冰柜的门,结果刚碰到,符纸发出暗黄偏黑的光,鬼孩子发出凄厉的叫声,往后弹飞出去。 见鬼孩子不死心地跳回来要继续掀冰柜,我只好出手帮他,可我的手一碰到符纸时,就跟碰到火炭一样,本能地缩回手放在嘴巴呼两口,再咬咬牙继续,忍耐着疼痛硬是把符纸揭开,再一把打开冰柜的门——我对上了两张睁大眼睛、面目狰狞的脸! “啊——” 我连退两步,惊恐地闭上眼睛。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冰柜里头,两具不完整的尸体依然在那,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我喘了好一会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行,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说着我就去招呼鬼孩子赶紧跟我走,随即发现鬼孩子的状况不太对,他原本还能看见瞳仁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眼白,死死地盯着冰柜里的那两具尸体,一动不动,我怎么喊他都没反应。 而且,我总觉得这房间的温度又降了几分,不知是来自冰柜里的,还是鬼孩子身上的,但无论是哪个,都让我心里戚戚的。 只好暂时先不管他了,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出杂货间,经过客厅时还撞到了某样家具,发出的声响把我吓一跳,秉着呼吸看着楼梯口,确定赵星没有下来后,才继续往前。 走到玄关时心里一喜,快速地两步扑到门上,想着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然而,当我激动地握住门把,却怎么都转不动时,我心里只剩下一片恐慌。 大门被锁了,是那种从里面锁的,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偌大的陌生屋子,我怎么知道钥匙在哪啊? 39 血色明信片(12) 我急躁地狠狠转动了几下门把,气急败坏地差点没踹上一脚,但怕吵到赵星还是忍下来了。 对,还有窗! 这次我速度加快许多地来到窗边,发现窗户是两扇左右互拉的玻璃,只要拉开一扇就足够一个人跳出去,便想都不想就将窗玻璃拉开——卧槽! 外头悍了铁栏,根本出不去。 我望着窗户外黑漆漆的夜景,心头一片茫然无措。 “阿姨,你在干什么?” “喝!”我迅猛地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赵星,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我知道她的眼睛正盯着我,让人无端地发毛。 我的心脏好像跳到了嗓子眼,却还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我、我有点渴,下来找点水喝。” “那……”赵星看了看我身后的窗户。 “觉得闷,就过来把窗打开了,不要紧吧?要不我现在关上?”我作势去关窗,就听到赵星善解人意的笑声:“没关系的,就开着吧。阿姨要喝水是吗,我给你拿杯子吧。” 然后她在黑暗中驾轻就熟地进了厨房,给我倒了杯水再拿出来给我,看样子,像是无比习惯在黑暗中走动。 “阿姨快去休息吧,挺晚了呢。” “好。” 我端着水杯往二楼走,见她没有要跟我上楼的意思,有点奇怪她想做什么又不敢问,只能装无事的自己上楼。 杂物间冰柜里的那两具尸体是谁,他们的死跟她有关系吗? 不管了,明天天一亮就马上离开,然后报警,让闫斌哥来处理,现在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回到客房锁上门,我抵着门喘了几口,感觉腿软得不像话,这次我找到房间灯的开关,将灯打开,刺眼的光亮起来那刻,我才稍稍安心一点。 缓和一点后,我拖着疲软的身子进卫生间,一边用冷水洗脸一边冷静地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忽然,我整个人僵住。 之前看到尸体太害怕,我根本没有将冰柜摆放成原来的样子,甚至还大赤赤地打开着,而没跟我上楼的赵星只要到杂物间一看,不就知道我看见了吗? 我慌忙从浴室跑出去,刚一脚迈进房间,房间里的灯“啪”的一声就熄灭了! 怎、怎么回事? “阿姨!” 我绷紧了…… “大晚上的开灯不好,刚才我就进来帮你关过一次灯,你怎么还开着呢,我妈妈说了,睡觉开灯,睡眠不好,也浪费电。” 我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矗立在房中的黑影,被她此时的突然出现吓到,也被她话里的信息量吓到。 之前睡着时,她曾经进来过,就站在我床前!? 不对,我明明锁好门了呀,她怎么进来的? “是、是吗?”我声音在颤抖,“我记、记住了。” “那阿姨快过来睡啊,需要我扶着你吗?” “不、不用了。”我蹭蹭地爬上床,僵着身子躺下。 “晚上天冷,还是要盖被子的。”她也走到床边,拉起叠放在一边的被子要给我盖上,已经有点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到她一手拉着被子,一手背在背后。 随着被子覆盖在我身上,她也离我离得很近,当被子拉到我胸口时,她几乎要压在我身上,然后,她背在背后的手动了! 早就屏息等待着的我,一把抓起枕头甩了过去,然后一咕噜地从床上滑下去,再回头时,就看到一把菜刀砍在了我刚躺的位置,而拿着菜刀的赵星,缓缓地抬起头来,黑暗中,那双大眼睛诡异地弯起。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打开门的刹那,我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赵星缓缓地直起身子,并朝我转过身来。 倒吸一口气,我慌乱地跑了出去,本能地往楼下跑,到了大厅才响起这里的门窗根本出不去。 “哒、哒、哒……” 是下楼时的脚步声,一步一阶梯慢慢地往下走。 下来了,赵星追下来了! 这个认知,让我慌不择路地跑进一个房间,并迅速将房门反锁,待感受到身后冒出的凉意,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竟又跑进那杂货间里了! 我转身,鬼孩子已经不在了,不知去了哪里,但冰柜还大开着,里头两具尸体没有动过,依然面目狰狞地睁着眼睛,我总觉得他们在瞪着我。 “抱、抱歉,借我躲一下。”我双手合十朝两具尸体拜了拜,然后开始找手机想给闫斌打电话,摸了半天没摸到手机才想起,手机好像被我放在床头边,之前睡觉时放在那的。 那现在怎么办? “叩叩!” “喝!”我吓得往房门看去,这个时候响起的敲门声,比任何时候都要吓人。 “阿姨,阿姨?你躲在里面吗?”礼貌亲热的声音,听起来却分外可怕。 “阿姨,你开开门呀,阿姨?” 一声声阿姨,叫得跟催命符一样,我无措地想着要怎么办,门外就传来钥匙碰撞的声音,刚升起不好的预感,就听到钥匙插入门锁,然后转动的声响。 而门里的门把,也跟着一点点转动起来…… “阿姨,我要进来咯!” 40 血色明信片(13) 我跑到窗边,使劲地扯着外头的铁栏,可凭借我的力气,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阿姨!” 没有门板的阻隔,赵星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我身后传来。 迅速转身,我看到赵星就站在这间杂货间的门口,面上一点不慌张,原本温润腼腆的笑容,此时看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她的右手,还拿了一把菜刀,微微晃动时,刀锋折射出冷芒。 “你、你想做什么?”我尽可能地假装镇定。 “秘密都被你看到了,你说我想做什么呢,阿姨?”她拿着那把菜刀,缓步走了进来,语气还是那么亲热,却让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身后是窗,我退无可退,只能努力冷静地想着逃脱的方法,微微喘着:“你为什么,要,要这么做?他们,是你爸妈吧?” “爸妈?”她歪着头,面上出现一丝疑惑,慢慢地走到了冰柜前,仔细地看着里头的尸体,然后竟然笑了,“阿姨你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多好啊。” 除了头和身体,四肢都没有了,被生生做成人棍,哪里好了? “没有了手,”她的笑容天真烂漫,“他们就不能打我,没有了脚,就不能踢我,这样多好啊,这样,我就不用再怕他们了。” 她抬起头看我:“你说是不是呢,阿姨?” “……” “你能来做客,我很高兴的,请你进屋,请你喝茶,让你留宿,阿姨,你为什么要跑到这房间里来,还偏打开这冰柜呢?” 她一脸可惜和遗憾,再次迈动步子朝我走来:“还是说,阿姨,你想跟我爸爸妈妈他们待在一块吗,虽然三个人奇怪了点,但我可以成全你哦!” 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变得高昂,高举手中的菜刀朝我劈来,鬼孩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只能自己朝旁躲开,那菜刀劈在窗台上。 再她继续朝我攻击时,我抓起手边的一个箱子朝她砸了过去,趁她举臂抵挡时,转身就跑,却被她一把抓住衣领,前后一拉扯,我跄踉地倒在地上,她一把坐在我身上,那刀高高举起,毫不留情地当头劈了下来。 我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天真的人,随便将陌生人请进屋,原来,天真的人是我! 我绝望地举臂去挡! 杂物间的灯忽然自己亮了起来,紧接着快速地闪着,频率很高,给人一种灯泡马上就要爆炸的压迫感。 菜刀在快碰到我时停了下来,我似有所感地朝她身后看去,就对上鬼孩子那张灰暗扭曲的脸。 他悬浮在半空,嘴唇抽抽,时不时露出里头牙齿要吃人一般,只剩下眼白的眼睛,充满怨恨地瞪着“我们”,跟之前看到的那乖乖的孩子完全不同。 随着灯泡“砰”的一声炸裂,我在最后的光明中,看到他朝我们俯冲过来…… …… “小澜?小澜?醒醒,小澜?” 睁开眼睛时,看到闫斌那张因为凑得很近,一看就很糙的脸,有片刻的迷茫,直到我转动眼珠看清所在的地方。 我还在赵星的屋子里,正斜靠在沙发上,脑子昏昏胀胀的。 “闫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抬手想揉揉脑袋,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就跟经历过一场搏斗似得。 “你给我打的电话你忘了?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我给你打电话?”我有点蒙,“我没有啊。” 我还记得我的手机就放在客房里,赵星拿菜刀要杀我时,我也试图求救,无奈身上根本没有手机。 想到赵星,我坐直了身子,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赵星,也没看到鬼孩子:“闫斌哥,你来的时候有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吗?皮肤很白,挺瘦的。” “没有,我来的时候这房子的大门开着,就你一个人躺在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闫斌哥语气都暴躁了,我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忙回答他问了好几遍的问题:“我、我就是来找一个朋友,结果……”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着那个杂物间:“闫斌哥,里面,里面……” “里面怎么了?” “里面冰箱里,有,有……” 闫斌见我如此结巴,干脆自己跑杂物间里看,半响后出来打电话报警,没多久,警察、法医、法证全到场,再然后——我又一次进了警局! 这一次,闫斌开口问我时,我直接了当地开口:“要监控关了吧,反正也没用!” 闫斌:“……” 其实监控还是有用的,当下的镜头能看到我人,只是再翻看才会坏掉。 但闫斌还是配合地将摄像头和录音都关掉,随后才问:“说吧,怎么回事。” 经历过管川,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将自己遇到鬼孩子,然后带他回家找父母,结果发现他父母的尸体,被赵星追杀,鬼孩子发火的事很详细地告诉了闫斌。 “然后呢,你说的那鬼孩子和赵星后来去哪了,你怎么会昏倒在地?” “我、我不记得了。” “什么?” 我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就只记得那赵星拿着把菜刀要砍我,鬼孩子就突然发火,灯泡都给炸了,接下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这就是我醒过来后最纠结的事。 不知道鬼孩子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赵星去哪了,为什么后来没杀我了。 就好像记忆被生生剪辑掉了一样。 闫斌给我的表情就是,他完全不知说什么好的无奈感。 “闫斌哥,你说,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是,但我并没有听到你的声音,只隐约听到爆炸声,然后信号就中断了,我是让人查了你手机的定位才找到你的。” 我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手指无意识地缠在一起。 是谁拿了我的手机打的电话,当时屋里头除了我,就只有赵星和鬼孩子,这对姐弟怎么看,都不会打这通电话的。 这时候有人敲门,一个警员拿着调查报告进来。 “死者是一对夫妇,女,郭霞,39岁。男,赵程,42岁……育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叫赵星,19岁,本应该上大学,却辍学在家,儿子现在应该是7岁,但八个月前失踪,至今没有寻回。” “死亡报告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毕竟被冰封了那么久,目前已知的是,他们应该是被毒死的,死后被人砍掉了四肢。” 闫斌赶走警员,叹着气对我说道:“总之,我会派人尽快找到赵星,我想她应该还活着,但你也要小心,她很可能会再找上你。你说你,最近这人品是不是有点……” 我:“呵呵!” …… 时间一晃,过了两天。 这两天里,我没再见到鬼孩子,那个赵星也全无踪影,那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始终没能想起来,就跟我失踪了七天一样,连个片段都没有。 傍晚,我下楼吃了晚餐后,准备回自己小窝拿个东西再去上班。 刚进电梯,就有人跟了进来,看着像是一对姐弟,姐姐十几岁,弟弟不到十岁,进了电梯还手牵着手,感情很好的样子。 以前没见过,我也没搭讪陌生人的习惯,就站在另一边,盯着楼层数发呆,直到腰部被碰了一下。 我低头,看到那个小孩,他也正看着我,仿佛慢动作般一点点的咧开嘴,朝我一笑。 本该天真可爱的笑容,让我莫名地一寒。 下意识地朝他姐姐看去,就见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无精打采的耸着肩低着头,跟站着睡着一样时不时晃一下身子,那画面,不知怎么的就让我想起关于丧尸的电影,好像下一秒,这小姑娘就会突然扑过来,张开血盆大口…… 我本能地往边角挪两步,咽口口水,仔细地看了看小姑娘的肤色,嗯,是健康的那种,再看看地面,两人都有影子,那应该是人没错了吧? 唉,最近一定是吓坏了,才会杯弓蛇影的。 等等,这小男孩的影子怎么有点奇怪,好像…… “叮——” 十楼到了,我没再探究,赶紧走出电梯,不管这对姐弟是人是鬼,安全起见,还是早早分开的好。 可我刚走出电梯就卡住了,准确地说,有人抓住了我衣服后摆。 我狐疑地往后一看,就见那位刚还在打瞌睡的姐姐,从电梯里伸出手抓着我衣服,抓着也就算了,她还是低头垂肩,不说话不吭声更不抬头看看,死气沉沉,整个人森冷森冷地透着诡异,我都怀疑她伸出来的这手,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给控制了。 “有事吗?”我问了一句,得不到回答后,就试着将自己的衣摆扯回来,岂料她看着随时会倒地上睡过去的模样,手却很有劲,死死攥着我的衣服,就跟海中漂浮的孩子不敢放开好不容易得到的浮木。 我隐隐觉得哪不对劲,可不等我再问,电梯门打开的时间到了,开始闭合,我让这小姑娘赶紧放手,不然会被电梯门夹到,她也无动于衷。 “姐,”男孩在这时候,一手搭在姐姐的手臂上,“别玩了。”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这小姑娘的手松开了。 我实在奇怪,然而不等我探寻,电梯门彻底关上了。 或许,是这对姐弟在玩什么恶作剧? 上班快迟到了,我没功夫去琢磨这些,回到自己小窝拿了东西,再重新搭乘电梯下楼,这一次顺利得再没碰见谁,我一边看手机上的时间,边走出公寓大门。 却再此时,一道黑影飞速落下,快得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那黑影已经砸落在我脚边。 刚刚上楼,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不太正常的姐姐,此时就趴在我跟前,睁着不瞑目的眼睛,鲜血缓缓地流淌而出,染红了整个地面!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被召唤一般缓慢地抬起头,看到应是天台的边缘,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十几层的高度根本连脸的模样都看不到,可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小孩在对着我笑,阴森森的笑。 有人发出尖叫,有人报警,有人喊着什么,我耳朵里一片轰鸣,浑身发软又不敢真的坐下,最后有人说天台上有人,就簇拥着往楼上跑,我不知怎么的被带着跑。 天台上,我看到了那个坠楼女孩的弟弟,他正倒在天台边缘的位置,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跟得了羊癫疯似得。 难道我之前看到的,是错觉吗? 之后,那小孩被送进了医院,而我这个第一个在案发现场的人,理所当然地又被叫进警局问话。 闫斌看到我,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坠楼的女孩叫李园园,十七岁,男孩叫李边边,八岁,家住晨光小区里的b栋楼,在你那公寓的隔壁,我也奇怪他们为什么偏跑到你公寓的顶楼。” 我机械地问:“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园园当场死亡,李边边在医院,还昏迷着,从表面上看像得了羊癫疯,可检查后发现他身体很健康,都不知道为什么昏睡不醒。法医检查时发现,李园园的背上有一个发黑的手掌印,据推测,很可能就是被这么推下楼的,那手掌不大,经过比对……” 他看了看,表情有些怪异:“就是李边边的。” 也就是说,是李边边这个弟弟将姐姐推下楼的。 我奇异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说不上来,就是隐隐地猜到了什么,我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沸腾的自责和懊恼。 “这件事还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要到你公寓的天台?据调查,这对姐弟的感情非常好,弟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还有,什么情况下,我推了你,我还能在你后背上留一个黑色手掌印?”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瞪他:“你想说什么?” 闫斌一手撑桌,不太情愿地说道:“仇队长说要见你。” “……” “是的,这案子转交给他了。” “……卧槽!” …… 说要见我,但我真的见到仇诗人时,是在赵星家里,被闫斌的下属特意送过来的,那会已经晚上九点多。 客厅里,夏右手臂夹着包薯片,手上拿着个罗盘,一边嘴里“咔擦咔擦”,一边看着罗盘对夏左比划着什么。 夏左这个弟弟任劳任怨地听从夏右的吩咐,搬动着各个家具,我是弄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看到我,夏右朝杂物间比了比,示意我进去。 我进去后看到仇诗人已经等在里面了,站在冰柜前,看着手中的东西,我走到他身后,无奈地发现他太高了,跟一堵墙似得,站他身后就眼前一黑。 踮起脚尖后,才勉强从他肩膀上露脸,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两张暗黄色的符纸,颇为眼熟。 垫脚尖是站不稳的,一不注意就往前倒去,一张脸撞在他的后肩上! “碰瓷可耻。” 他也不转过身,淡淡地怼一句。 我刚觉得不好意思,一听这话,一巴掌扇在他背上:“就碰了,你赔不赔吧!” “赔!钱不容易赚,”他转过身来,俯视的眼神是那么蔑视,“买点冥纸还是容易的。” 我磨了磨牙,恨得要死,又不得不撇开脸不再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太犀利,就像物竞天择中的老虎和兔子,他正琢磨着怎么吃下我。 是真的吃! “你让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接了坠楼案吗?”我横横地转移话题。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李园园的死,真的跟赵星赵阳姐弟有关?” 我抬起头,怒火让我有些失了理智,朝他发了脾气:“你那天为什么不管,如果你跟我一起来的话,可能……可能……” “你这是在怪我?”他很平静的反问,眼睛漆黑如墨,隐含戾气,望而生畏,“你还真是悲天悯人啊,班澜圣母。” “我……” “其一,我不是神,哪怕我知道赵阳的死不正常,我也算不出后来的这些事。其二,说难听点,与我何干?” 这男人果然冷酷无情! 可我瞪着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理直气壮,不由泄气地垂下肩膀。 其实我怨的是自己,虽说是陌生人,自扫门前雪,可也会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多关注一下,或许能早一点发现李园园李边边这对姐弟的不对劲,或许,李园园就不会死。 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李园园才十七岁,正是花样的年纪。 耳朵忽然被揪住,仇诗人揪着我耳朵把我拽过去:“你要继续再这悲春伤秋的话就给我滚。” “你你你……” “耽误我找出赵星姐弟,你知道接下来会死谁吗?” 与其难过无法挽救的那条已经逝去的生命,不如打起精神阻止下一起悲剧。 他随即甩开我,转身去检查那冰柜。 我捂着耳朵,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发现自己实在看不透这个男人。 整理下情绪,我上前,看看已经空了的冰柜,轻咳一声,别扭地问:“那你,你发现什么没有?”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将符纸举到我眼前,我想拿过来瞧仔细又被他避开。 “我记得,之前贴在冰柜上的。” “这是一种封印符,这冰柜就好比棺材,将赵星父母的灵魂封在棺椁里。”他说的时候,面部紧绷,隐忍着火气,“但这种封印很霸道,被封住的灵魂会被慢慢的消耗掉,最终灰飞烟灭。” 听到这里,我惊骇地瞪眼:“你、你是说赵星父母已经……” “对,半年了,足够销毁了,我刚查探过,连一点灵魂碎片都感受不到了。” 我不可思议地摁了摁胸口:“赵星就这么恨自己的父母?” 仇诗人嗤笑:“她可没这本事。” “什么意思?” 不等仇诗人回答,夏右进来了:“东西都找出来了,出去看看吗?” 仇诗人将符纸撕成两半,变戏法般手腕一震,符纸就自己燃烧起来,片刻间化成灰烬,随后便走了出去。 我不明所以,只得呐呐地跟在他后面,经过夏右身边时,她还将薯片包装的开口对向我:“吃吗?” 我鬼使神差地拿了一片。 还挺好吃的。 客厅的地板上,堆放了几样东西。 一尊佛像、一株仙人掌、一副色彩晦暗的画、一只野兽的半边骨架等等。 那佛像我没见过,看着很凶,长着獠牙拿着钢叉的,怪吓人。 那副画,画着长长的阶梯,又高又陡,几乎成为直线,一个人在上头艰难地往上爬,而阶梯的两边什么都没有,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这画看久了会觉得很累,因为你情不自禁地为画里的人提心吊胆,疲惫的同时画中的色彩让人心情抑郁。 野兽的骨架好似隐隐散发着威势,且总能若有似无的闻到腥味,让人心悸,还反胃。 唯一正常点的大概就是仙人掌,可夹在这些东西里,就正常不起来了。 “这、这些……” “都是从这客厅搜出来的。”夏左擦了下汗,“还有这些,都是人为的。” 他指着几样家具,款式都是新的,保养得也好,可好好的家具,要么那一道划痕,要么那缺个角,你会不禁去可惜,要是有强迫症的人,估计要气死。 “为什么要这样?” “这些东西,一样两样可能没什么,但组合在一起,就会对住在这房子里的人造成影响,时间久了,人会变得抑郁,负面情绪暴增。” 我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想:“那赵星她是被……” “外界的因素,只是影响。”夏右道,“没有无中生有的恨。想去赵星的房间看看吗?” 在我点头后,她把我带到一楼的楼梯夹角,那里有个门,夏右打开那扇门时我诧异了下,随即快步跟进去。 里头确实是个房间,很小很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又小又窄的木板床,上面的被子又破又旧,又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面还放满了东西。 夏右掀开被子,那被子里还藏了一个碗,碗里放了两颗已经烂掉的葡萄,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好难得才得到两颗葡萄吃,却因为舍不得搁置到腐烂。 我心里很难受。 这栋房子不小,楼上都有装修得不错的客房,为什么自己的女儿却要住在这里? “这附近的人都知道,郭霞夫妇只疼小儿子,邻居都以为这夫妇重男轻女很严重,其实不然……” 赵星是郭霞婚前被几个流氓欺负怀上的,虽然她丈夫赵程没有计较依然和她结了婚,但两人都无法喜爱赵星,如果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打胎的话,赵星根本不会被生下来。 郭霞将对那几个流氓的恨转移到赵星身上,偏偏她跟赵程结婚好几年都怀不上孩子,曾有算命的告诉郭霞夫妇,如果弃养赵星,他们这辈子都没办法生养,便犹如养奴隶一样养着赵星,直到赵阳的出生。 千盼万盼才盼到的赵阳俨然成了郭霞赵程的心头宝,赵阳死后仍记挂着再见一次爸妈,不是没有理由的,但这样的爱,只会更刺痛赵星。 眼看着赵阳就要上小学了,郭霞让赵星出去打工赚钱,以后,都别回来了。 这样一句话,彻底将赵星逼疯,也让“有爱的一家三口”全上了绝路。 那张小床正对着的墙上,贴着一张画,画里也是一家三口,但小男孩换成了小女孩,爸妈牵着她的左右手,小女孩笑得很开心。 然而,画里的天空是黑色的,水准也是幼儿园的幼稚体,鲜红的嘴唇勾勒出的笑容是扭曲的,让这幅画变得很诡异。 要我天天睡觉前对着这样一幅画,我特码也会疯的! 我想离开这个连小窗都没有,让人特别燥郁的小房间,结果一转身,就差点撞上不知几时站在门口的仇诗人。 “悲伤完了没?” “额,还没。” “回去再慢慢悲,该干活了。”他手一捞,揪住我的后领,提溜着我往外走。 “喂,放手啦,我自己会走!”我又羞又恼,脸红红的都颜面对正揶揄地看着我的夏右。 客厅里,刚才那些玩意已经被清走了,其他的家具都回归原来摆放的位置,桌上放着夏左找出来的赵阳的衣物和玩具,水果贡品和一个香炉。 外加一个我,盘腿坐在桌前。 “我为什么要跟贡品一样坐在这里?” “你身上有赵阳的气息,找他比较容易。”仇诗人认真虔诚地点着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 我选择了闭嘴。 半响后,仇诗人那张臭脸并没有松缓,我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掐断了手中的香:“他藏起来了。” 我鄙视他:“我们都知道他藏起来了,你要没本事找到他就直说。” 他横眼过来,我噤若寒蝉。 “我的意思是,”他蹲下身,跟我平视,冷嗤道,“他现在,附了某个人的身,有人气做掩护,你有本事,全华国几亿人口,你给我找一个看看?” 我本能地往后仰,离这个危险地、看起来像要打人的男人远一点,死犟的还嘴:“那也有好几亿的鬼呢,全都附一个身,还有活人的事吗?” 夏左看不下去了,板着脸给我这个“鬼盲”普及:“人死后成灵,跟我们人界是分隔开的,有的进地府,有的逗留在人间,互不干扰……” 但灵一旦进化,就会衍生出相应的能力,实体化、附身、制造幻觉等等,人无完人,鬼无完鬼,谁都无法十项全能,它们基本上只会进化一样,也就是说,有的灵实体化杀人,有的灵释放怨气让你抑郁自杀,有的灵给你来个鬼打墙,几万分之一,才有那么个专长是附身的。 我挠挠头:“那现在怎么办?” 仇诗人扯了下嘴角:“有一样东西,一定能找到他。” “什么?” “赵阳的尸骨!” 待我反应过来后,面如死灰:“不、不是还要去找他的尸体吧?” 谁知道鬼孩子死在哪里啊,怎么找? 甚至,以赵星对他的仇恨程度,都不知道尸体是不是都化成离子了。 仇诗人突然一笑,帅得迷死人那种:“走吧,带我去你发现他的那个地铁。” 然后不由分说的,再一次把我提了起来! 好、过、份! 夏左夏右留守赵宅,我被塞进车里,被带往公司。 这应该是仇诗人自己的车,改装版越野,威武霸气很有他的个人风格,但车里嘛……后视镜上挂着个八卦吊饰,副驾驶前挡风玻璃下放了一只小僵尸玩偶,挺可爱的,但跟他本人一点不相符。 我坐在副驾驶上,不安地扯扯安全带,这死人的气场太强大,跟他单独在这么狭窄的车里,压迫得呼吸都困难了,我寻了个话题打破沉寂:“那个,我们现在在找赵阳,那赵星呢,她现在又在哪?” 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父母,连带着赵阳都是她杀的,这么危险的人物在外头溜达,真的没关系吗? “我只负责死人,找活人是闫队长的工作。” “那,那个封印什么符的,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煞人的东西,怎么说?” 仇诗人忽然来了个极速转弯,我“砰”地一下,撞在了窗户上,恼恨地捂着脑袋,瞪着窗玻璃上某死人的倒影。 不想理我就不理,至于嘛。 感觉有什么东西扔到我大腿上,我低头一看,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囊袋,开口是用两条绳子勒紧的,我摸了摸,里头好像是一张纸。 “这是什么?” “护身符,真遇到解决不了的脏东西,就拿出来。” 他看着前方,“脏东西”三个字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可我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么叫我的。 暗暗生了会闷气,见他完全不搭理我,顿时觉得期待他能安慰我并发现自己犯了大错的我,真太可笑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好像特厌恶我,特嫌弃我呢。” “错了。”他驾驶轻松地将胳膊放在方向盘上,“我现在也特厌恶你,特嫌弃你。” 我捏紧了小囊袋,特想砸回他脸上。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车子停放在我公司附近,我俩挤进从公司到我家门口的那列地铁,现在快十一点,虽不是末班车,但也差不多了,人还是挺多的,都赶着回去。 我想着一会人就会少了,结果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是人挨着人,我被挤得动弹不了,连举个手都不能,只能艰难地把头往上抬好保持呼吸。 怎么回事,今晚大家都这么晚回家吗,比上班高峰期还可怕啊! 不、不行了。 我被越压越往下,远远地看到仇诗人站在另一边,想呼救又叫不出声,只能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仇诗人,结果只碰到空气,再之后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周围挨挨蹭蹭地全是人,冰冰凉凉地好似汹涌的海浪,将我淹没…… 救、救命…… 一只大手一把按住我肩膀,力气特别大的一抓就将我提了起来,在我浑噩时一拉,我跄踉地往前扑去,扑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抬头,就看到仇诗人深邃如浓墨的眉眼,他一只手还搭在我肩上,耳边还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我心有余悸地往后一看,想着他是怎么把我从人潮里解决出来的,这一看,把我吓得脚软。 整节车厢,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连座位都有空的,又怎么会差点把我挤死。 人呢,刚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呢? 意识到什么,我腿都软了。 “刚、刚刚……”我颤颤巍巍地问着身旁的仇诗人,虽然他手放开了我,但我还是厚着脸皮挨着他,他锁着眉头看着站牌,没把我推开。 “站着别动就是。” “哦。”我心安理得地贴着他,离得太近,我闻到一股淡淡、清冽的檀香,还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度,烘得我脸烫烫的。 这男人,说他像个土匪一样冷酷霸道不讲理,他又像一团火,给人带来希望,明明那么危险,还觉得有安全感。 感觉自己想法有点不正常,我转看别处,才发现到站了。 “啊,就是这里。”我扯了下仇诗人的衣服,“就这一站遇到鬼……遇到赵阳的。” “嗯。”应了声,他就没反应了,直到又过了一站,他才喊我,“下车。” “啊?哦。” 见他已经快步迈出车门,我赶紧跟上。 我以后都不太敢坐地铁了! 按仇诗人的意思,赵阳死前,一定坐过那个地铁,在那地铁里发生了什么让他记忆深刻,所以死后徘徊在那辆列车里走不出去,直到遇见我。 但他的尸体却不在地铁里。 出了地铁口,仇诗人凝目看看左右,便坚定地选了一个方向,我跟着他,走着走着,发现我们进了一个公园。 这公园曾经辉煌过,小时候来玩时,这可热闹了,后来公园里屡出人命,慢慢地就萧条了,到晚上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就算是情侣也不选择这里,因为有人把垃圾扔这里面,一股臭味弥漫着,一点不浪漫。 还很可怕。 我看了下时间,晚上十一点,公园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自己细微的脚步声,周围又黑漆漆的,我心慌地快走几步挨近仇诗人。 倒是仇诗人一点不慌,单手插兜,身子挺拔,穿着靴子的脚稳健、没有迟疑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好似真遇到点什么,他也能一脚将其狠狠踹开。 那充满爆发力的感觉,让人觉得特别可靠,我虽然很讨厌他,又不得不承认,有他在,好像就没那么害怕了。 犹豫了几许,我偷偷伸手,捏住他的衣摆。 仇诗人顿了下,随即几许走,好像没发现身后有我这个小尾巴似得,我偷偷吁口气,真怕他会给我来上那么一脚。 然后,得寸进尺地从两指捏到五指抓,紧拽着他衣摆。 走到一个河堤边,仇诗人蹲下,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子下闻。 我正看着他,忽然有人问我:“你们来找谁呀?” “找赵阳啊。”一说完我就卡住,仇诗人在我前方,说话的显然不是他。 我僵硬地转动头部,朝旁边的河流看去,就见不大的浅浅的河中侧躺着一个男“人”,单手托着脑袋,河水就从他身上淌过去。 夜色中,他的面色惨白惨白的。 见我看他了,还兴奋地朝我挥手:“嗨。” 呵、呵呵! “赵阳是谁,你找他做什么?”问完后,他胆怯地看了眼仇诗人,“你怎么跟这人在一起,这人好可怕的,他会吃了我们。” 我、我觉得你才会吃了我! 河中男鬼忽地坐起身,紧张地喊道:“不好,他要出手了,你快来我这里。” 他对我招手,“快过来,不然他要吃了你了。” 我一听,下意识地朝仇诗人看去,然后惊慌地发现这里不知何时起雾了,黑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仇诗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不见的周身,好像随时可能扑出什么怪物吃了我! 再转回头时,明明刚还在河中的男鬼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那张惨白的、被水泡得肿大的脸几乎要贴上我! “啊——” “别叫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我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出现在我身旁的仇诗人,看他脸上的嘲讽,都觉得好、亲、切。 “鬼、鬼呢?”那诡异的迷雾也不见了,周围还是原来的样子。 “跑了。” 我先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这口气:“你怎么不収了啊?” “一般的灵对人是没有影响的,除非是那些八字极轻的,它们不干扰人界,又何必去干扰它们,多少忆的亡灵,吃饱了撑着?” “可它干扰到我了呀?” 他鄙夷地斜眼看下来:“你真够没用的。” “你、你以为谁都像你啊,我这种普通老百姓,谁见鬼不怕的?”我委屈地哼哼,“胆小还有错了?” 有一瞬间,他的神情很是古怪,我也是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所谓的“没用”指的什么。 而现在,他很快敛了情绪,推了我一把:“少废话,去挖土。” “挖什么土?” “你忘了我们为什么来?” 想到鬼孩子,我慌乱地比比他再比比他指的那块地:“这、在这啊?” “别磨蹭,快点。” “为什么是我挖?” 他慢条斯理地朝我瞅过来,冷笑:“不然我干嘛带你过来?” 过分了啊! 41 血色明信片(14) 我扑哧扑哧地瞪他两眼,在这死人不挖就走人的威胁下,找了跟树枝开始挖掘。 心里把这丫骂了几百遍后,看着逐渐加深的坑,我又忧心会挖出什么。 “咳,那个,”我试着找个话题聊聊,转一下注意力,“为什么我突然就有阴阳眼了呢?” 仇诗人叼了根烟,正要点火,听到这个问题顿住,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点火,噗噗两口才开口:“别把人家的尸体挖坏了。” “什……嗬!”我低头一看,正在挖的坑里出现了一片衣服,我刚差点把树枝扎下去了。 赶紧站起身,顾不上刚才的话题:“怎么、怎么办?” 真碰到尸体,说什么我都不敢再挖了。 仇诗人倒没有再逼我,估计也是真怕我损坏了尸骨,他很小心地把土都剥开,逐渐露出那衣服的模样。 我可一点都不陌生,就是鬼孩子身上那套冬天才穿的棉袄! 衣服出来了,很快,小孩不大的尸体也都露了出来,我一看,惊讶地捂住嘴巴。 被埋了八个月了,尸体早该腐烂了,可小孩的尸体却没有太大变化,脸部轮廓都还完整,这不科学吧? “公园里阴气重,”大概知道我心里的疑惑,仇诗人一边掏出一个银色袋子,一边说道,“特别是这条河,影响了尸体,降低了腐烂速度。” “哦。”那我就放心了。 仇诗人却挑眼看我:“如果这公园里有哪只灵,化为厉鬼,那么,这种枉死还被随意掩埋的尸体,就可能起尸。” “起尸?” “类似丧尸,那么多电影,你总该知道吧。” 我噎了噎,还是好奇地问:“那传说中的僵尸?” “鬼分等级,更何况尸,这种借助厉鬼力量形成的尸,一般都听从于厉鬼操控,是最低等的一种尸。” 说话间,他已经用银色袋子将赵阳的尸体装了起来,平放在平坦的路面上,随后给夏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具体位置。 没多久,夏左就开着车来了,还带来一具小棺材。 从公园出去时,仇诗人让我跟紧他,别又被哪只鬼骗走,虽然神情不耐语气不好,可要不是他,我这一路上不知出事几回了。 既然那么厌恶我嫌弃我,为什么还要屡次帮我救我? 我不太藏得住事,就直接问了,然后他回给我两个字。 “呵呵!” 不能更讨厌了! …… “不是吧,这?” 我看着自家的公寓大门,不太敢相信,傍晚刚死了人,这里还警戒着呢。 得到赵阳尸体后,仇诗人迅速地做法,然后就把我带到了这里。 仇诗人不喜欢废话,揪着我的后领就往里带,用我的电子钥匙把大门打开,再拖进大厅,然后才放开我。 屡次被这么揪着,我特码竟然有点习惯了? 乘坐电梯到最后一楼,再爬楼梯到天台。 刚走出通往天台的门,就看到天台的边缘有两个黑影,一大一小。 走近了才知道是一男一女,女的也是十七八岁,靠在围栏上,低着头垂着肩像在打瞌睡,跟李园园坠楼前我看到的情况很像。 男的就是一孩子,六七岁左右,看到我就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然而,在月光的照耀下,小孩的脸呈现出一种灰暗的色泽。 “姐姐真厉害,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我低头看向他的影子,月光下,看似正常的影子里其实是带了重影,认真看还是能看得出来,而且……小孩的双脚是垫着,靠半个前掌站立,就算是学芭蕾的,也不可能一直垫着脚尖可以动也不动吧? 实在是,单单看着就吓人。 我用眼神向仇诗人传递信息:都找到了还不快点。 他回睨我:你跟他聊两句。 我:聊?聊什么? 他:随便你,聊就对了。 真会找事情! 我一边抱怨一边硬着头皮上。 看看那位没有只觉应是姐姐的女孩,再看向陌生面孔的鬼孩子,情绪被提起来了:“我知道你恨你姐姐,可你害的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早先死掉的那位李园园,她是个疼弟弟的姐姐,跟你姐姐不一样!” “我知道不一样。” 他反而生起气来:“我跟了他们两天,我知道那位姐姐有多好,对弟弟有多好,我讨厌她,我更讨厌她弟弟。” 他激动地甩着手:“我姐姐,她亲手杀了我,我都想起来了,就是她把我骗出去,再把我杀了,她还,还杀了爸爸妈妈,我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我再也见不到了!” 我见他这么痛苦,想要劝说两句,谁知道他突然一脸凶恶地踩上早准备好的凳子,掐上了身旁姐姐的脖子:“我得不到他们也别想得到,我就让她们疼的弟弟亲手杀了她们,嘻嘻嘻,嘻嘻嘻……” 这都什么逻辑啊? 我不想李园园的惨剧在发生,可我刚动,一颗细小比米大不了多少的石子从我身边划过,击中小孩的眉心。 只听一声惨叫,我看到鬼孩子的身影从小孩的身上移出了一半,但它马上又尖叫着把自己塞回去了。 我:“……” 小孩转了转自己的脖子,呲着小牙,凶恶又戒备地看着在我身后一直没吭声的仇诗人,但他似乎也冷静下来了。 “我知道这位哥哥很厉害,”他看回我,“一定有办法逼迫我离开弟弟的身体,但我也有办法。” 他脸上闪烁着小孩子做了件很棒棒事情的小得意:“如果,你们要强行逼我离开这个弟弟的身体,我就会跟这个弟弟同归于尽。” “你已经死了。” “死了,”小孩一脸认真,认真得很凶残,“还可以再死一次。” 我想到仇诗人说过的“销毁”,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地朝仇诗人看去,跟他寻求帮助。 这家伙很冷静,没太大的表情变化,只道:“有人帮了你?” “是啊,”小孩展开笑颜,“就是他告诉我,只要我这么做了,你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来找我,还会帮我完成心愿。” 我又惊又怒。 就说鬼孩子那么乖那么懂事,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可怕,果然是被教坏的。 “你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小孩眯起了眼睛:“当然是把我姐姐找出来!” “可是……” 他阴测测地盯着我,不等我说完:“澜姐姐,那天,可是你把她放走的,你就要负责把她找出来!” 我觉得我听错了:“你说谁把她放走了?” “别不承认,”他眼里满是责怪,“就是你,要不是你,她也不可能逃走!” “我……”我很想说这不关我的事,可一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就全卡在赵星要杀我,而鬼孩子发疯的画面,后面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顿时失去了辩解的勇气。 心里很惶然,在我不记得的那段时间,我究竟做了什么? 小孩放缓了语气,商量地说道:“放心,澜姐姐,只要你把她找出来,我就不怪你了,我也放了这个姐姐,还有这个弟弟。” …… 我和仇诗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寓大门,而在我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被鬼孩子附身的小孩,至于小孩的姐姐,经过彼此的协商,暂时留在天台的安全门里,仇诗人让一个警员照看着。 此刻的鬼孩子,就好似持枪劫持着人质的歹徒,仇诗人有一万种方法杀死他,但他就会选择将人质一并杀死。 仇诗人告诉我,他不确定背后那人都帮了鬼孩子什么,鬼孩子手握的依仗又有多大,不确定他是否能在鬼孩子杀死小孩之前,解决掉鬼孩子。 在不能保证小孩安全的前提,只能先按照鬼孩子说的去做。 我发现,他并没有之前表现得那么漠视生命,相反,他很重视。 不过他这么说时,还是那老神定定的神态,顶多有些被威胁的恼怒,我总觉得他很有把握,只是在跟鬼孩子拖延点时间,好找出他的弱点。 但我们上了车后,仇诗人却告诉我,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为什么?” “被鬼附身对人体的伤害是极大的,健康的成人可以撑一天,而小孩,也就撑个半天,从钱小明现在的情况来看,顶多就两小时,必须让赵阳从他身体里出来。” 钱小明,就是现在被鬼孩子附身的那个小孩。 一时间,我完全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听到声响,转头看到后座的车门被打开,“钱小明”坐了进来,朝我天真地笑着:“开车呀。” 我默默地转回身。 仇诗人启动车子,打算回赵宅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路上,我给闫斌打去电话,虽然已经两点,很晚了,但现在这种危急时刻,谁管他是不是在睡觉! 两个小时,只有两个小时! 闫斌行动快捷,通缉令都发出去了,这三天里他就没停止过寻找,但赵星跟人间蒸发一样,他表示,现在要两个小时里找到她,除非出现奇迹她自己跑出来。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认命地带着同事,准备在接下来两小时里,以赵宅为中心,四处再找找。 赵家大厅里,原本的家具都挪到最后两边,中间简单地设立了一个小灵堂,放着赵阳尸体的小棺材就放在其中,一碗装着糯米的碗里,点了一根香,那根香左右还插了不少根燃完的香脚,可见这香就没断过。 鬼孩子一看到自己的尸体,就呆立在那,面上的神情实在难以言表,像要哭了,又像傻了。 半响,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和上小学一年级的学生那般,手脚都摆放好,然后,定定地看着我。 我真想抓一把头发:“找,我马上找!” 说完,我看向在一边的小桌上泡茶的夏氏姐弟,和进屋后,就坐在同样挪到一边搁放的单人沙发上的仇诗人,一脚曲起踩在前方的桌腿上,双手抱胸闭上眼睛,准备小憩的模样。 “喂,你们还记得你们是人吗?有点人性好不好?” 我夺过一杯刚倒好的茶,咕噜一口就喝掉了,忙活一晚上,又是地铁又是公园又是天台,这一杯喝下去才发现自己又渴又饿,困倒没有,瞌睡虫都被吓跑了。 忍不住将茶杯递过去,让夏右再给倒一杯。 夏右服务完我,伸脚就踹向自己弟弟:“帮忙啊。” 夏左瞥他姐一眼,将茶杯摆放整齐,然后陪着我上楼,我们准备先从楼上开始找找。 赵星是一个宅女,如无必要不会出门,真要出门的话一般都会有固定的去处,我就是想找找,看有没有线索可以知道她躲在哪里。 先去的她父母房间,发现房间男女主人都死那么久了,这房间却依然干净整洁,我检查了下床单被套,都是干净的,还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可见是不久前换上去的,赵星她是怎么想的? 转头,看到夏左很认真严谨地在翻找抽屉,我感慨道:“你家队长要你有一半靠谱就好了。” 明明是他说的两小时内一定要找到赵星的,结果他倒好,一来这就在楼下沙发上休息。 “老大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夏左坚定地反驳。 我知道了,这就是个死忠粉。 为了节省时间,我和夏左分头寻找。 找着找着,我就找进了一楼的楼梯隔间,也就是赵星的房间。 再次进来,依然感觉不舒服,这狭窄的房间实在是太压抑了,那张一家三口画纸上的小女孩,仍张着她红红的嘴在笑。 忍着毛孔的颤栗,低头在那小桌上翻找,里头有一些课本,打开后,里头早被刀子割得千疮百孔了。 可能赵星的心里,也是这般千疮百孔吧? 又翻了翻,在抽屉最里面,有美丽的包装纸包着什么,我打开一看,里头整整齐齐地放着的,是那几张明信片。 现在我知道这明信片是假的了,为什么赵星还如此小心妥善地藏着这些呢? 我叹息地往那小床上一坐,随即隐约听到一声“咯吱”的声响。 是这小床没有固定好在摇晃,还是…… 掀开垂下来的床单,床板下是一个扁长方体的板箱,现在一些低矮床底下都有这个,只是跟前这个做工粗超,好像是自己做的。 刚才那一坐,床板好像歪了下? 赶紧给人家把床板挪好,结果挪动后发现,底下的板箱里好像有什么?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几个木支架,可我从细缝里看到的那东西好像会动? 好奇之下,我顺手就将要搬回来的床板,再往旁挪远一些,里面黑漆漆的,我弯下身趴上去往里头瞧,什么都没瞧清楚,正想起身,一只手忽然就钻了出来! 没给我叫着逃开的机会,那手就按住我的后脑,还有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将我往那个木板箱里拖! 我惊慌失措,只能掰住板箱边角,阻止自己被拽进去。 耳边响起有点熟悉,如今听来毛骨悚然的声音:“你觉得你还逃得掉吗,阿姨!” 赵星?她居然就躲在这房子里? 我努力发出“呜呜”的声音,试图让外面客厅的仇诗人和夏右能够听到,但我现在身子在外头,脑袋在里头,发出的声音都闷在了板箱里头,根本传不出去。 “阿姨,我在里面好孤单啊,你进来陪陪我,好吗?” 温柔细嫩的声音,伴随着的是加大的力气,我试图蹬脚踢掉外头什么东西,脚刚一动,什么都没踢到,人就往里头陷进去,赵星借力将我拖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里蒙了一瞬,就感觉一个人压在了我身上,坐着我的大腿,掐住我的脖子,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奋力挣扎。 可是底下很矮,赵星压我身上,她背部就能抵住上面的床板,如此,我怎么使劲都推不开她。 这时候,掐住我脖子的手少了一只,紧接着我就听到“锵”的一声,我想到菜刀跟地板摩擦的声响。 她、她想干什么!? 刀柄跟床板磕碰了一声,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她高高举起了菜刀,然后,重重地砍下来…… “轰隆”的巨响,震得我耳膜疼,眼前突然亮了起来,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后拉,同时一脚将压我身上的赵星踹开。 我被拉起身,撞进一堵坚硬厚实的怀里,我抬头,傻傻地看着面容秉然的仇诗人,他一手揽着我,一手拿着一柄木剑,斜垂在身侧,那姿势很帅,有点像古时候的大侠,再看那小床,已经破开成两半……不会是那把木剑劈的吧? 倒地的赵星,刚要爬起来就被夏左制住,将她的手扭在背后压着。 “看够了没有?” 来自头顶不耐烦的语气,让我确定自己真的得救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都快绝望了,他就出现,我跟他这么互相厌恶还能有心灵感应? “我只是猜测,她大概就在这屋子里。”仇诗人一点都不给我瞎想的机会。 “那你还让我一个人找?” 他睨我:“不放出诱饵,她怎么出来?” 啊啊啊,别拦着我,我要跟他决斗!决斗!! 气急了做事就不过脑,我嘴一张,就咬上了他的胸肌,以我的身高高度,那就是放在我嘴边的肉啊。 “嗷呜!”我捂着嘴泪眼汪汪,牙齿好痛,他这是铜铁打造的身体吧魂淡? 仇诗人都不屑理我:“走,出去了。” 他招呼着夏左,转身要走,我赶紧抓住他的衣角。 “干什么?” 我不回答,就巴巴地看着他。 刚是真的吓死了,现在腿软了走不动了,这人发起疯来,十个恶鬼都比不上。 果然敌人最了解敌人,他总能就get到我脑波,明白我的意思,他略有点暴躁地抿了下嘴:“真是麻烦。” 将木剑收起掩在身后,他用另一手抱住我的腰,一用力就将我折腰提了起来! 我:“……” 虽然这样免于我暴露腿软的窘境,但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啊? 一到客厅,被夏右看着的,端端正正坐着的“钱小明”就站了起来,呲牙睁目地看向我——身后被夏左压着出来的赵星。 赵星看到他,就停止了挣扎,眼都不眨地看了半天,忽然就笑了:“小阳?” 鬼孩子一听她叫自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要冲过来,但一看到如山一样杵在姐弟中间的仇诗人,他又怵了,退回原来的位置。 “早知道,”赵星却感觉不到危险一般,神经质的神情,继续说着,“我就应该把你尸体带回来,跟爸妈的放在一起,把你封起来,封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星!”鬼孩子愤恨地喊着,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他的愤怒,让钱小明的脸色更灰暗几分,甚至面部表情都僵硬了,那是钱小明的身体开始受不住那浓烈的由怨气形成的鬼气。 我正担心着钱小明的身体,冷不防的,他将仇怨的目光转向了我,看得我背后一排冷汗。 “澜姐姐,”他扯着僵硬的嘴角说话,“杀了她!” 我瞳孔瑟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头稍稍低下,就显得眼睛上挑,翻白眼一样都是眼白,很是渗人:“杀了她,只要你杀了她,我就放了小明弟弟。” “这、这不可能。”我慌乱地朝仇诗人看去,见他拧着刚气的眉抿直了唇角,显然鬼孩子的话也把他惹着了,煞气冲人。 他也回看我,但并没有说话,像是让我自己决定,可他的眼神很凶,有种我要选错了他也会把我杀了的感觉。 “不可能,”我赶紧摇头,先对仇诗人说了一遍,对着鬼孩子再说一遍,“我不能的!” 赵星还是个活人,我连鸡都没杀过要我杀人? “她是个杀人犯,妈妈跟我说过,杀人犯都该死的,一个杀人犯,换可爱的小明弟弟,为什么不能?” 能、能这么算吗? “快点啊澜姐姐,”因为脸部过于僵硬,“钱小明”说话时开始流口水了,“弟弟的身体,快坏掉了!” 看着面色几乎跟死人无异的钱小明,我不得不再跟仇诗人对视了一眼,从他眼中接收到某种信息。 敌人果然最了解敌人。 我咽着口水,捡起被夏左带出来的那把菜刀,以前做菜也没觉得菜刀多沉,现在拿在手里却不停在抖。 艰难地比划在赵星的脖子上,只要我这么割下去,属于活人的炙热的血就会喷溅出来。 赵星完全不怕的,在那自己笑自己的,笑得乱颤地自己磕到菜刀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我都被她吓得赶紧把菜刀往后缩了缩,她却丝毫不在意。 但看她这么如一个神经病的模样,我只觉得很悲哀,也很燥郁,一团火在肚子里烧啊烧的,在鬼孩子又催促起来后,实在受不了,我狠狠地将菜刀砸在了地上。 “哐啷”的声响,让整个客厅都瞬间安静下来。 “我说你们,闹够了没有?” 我咆哮着,当先指着赵星:“你,你爸妈对你是不好,把你逼成这个样子,你都杀了他们了还不够,这关你弟弟什么事啊,他很爱你这个姐姐的你知不知道?” 听到最后那句话,她的视线在我脸上有了焦点。 我随后又怒指鬼孩子:“还有你,你要杀你姐姐报仇是吗?她杀了你最爱的爸爸妈妈是吗?那她也想报仇啊,生下她却虐待她,要我说,你妈就该死!” “你……你……”鬼孩子激动得都喘上了。 我怒火冲天,都不再怕的:“我说错了吗?你不是嫉妒别的姐姐爱弟弟,你姐姐不爱你吗?你姐姐也想爱你啊,但你们全家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吗,有吗?别跟我说废话,回答我!” 在我的怒吼下,鬼孩子似乎也被我吓到了,站在那呆呆地像遇到教导主任的乖学生。 但他很快又自我挣扎着:“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该结束了。”淡漠中透露冷酷的声音就那么穿插进来。 我惊愕地发现,仇诗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鬼孩子的身后,连鬼孩子都没发现,他已经被仇诗人扣住了后脖颈。 原来,这死人让我跟鬼孩子周旋,就是为了这? 仇诗人微微掀眼,肃杀之意尽显:“你在我面前,也嚣张得够久了!” 只听见鬼孩子大叫了一声,他什么都来不及做,仇诗人掐着后脖颈的手往后狠狠一拽,就将他从钱小明的身上拖了出去。 几乎是赵阳脱离钱小明的那刻,钱小明就意识全无的倒在地上,吐口白沫、浑身抽搐,两只手更是严重收缩着。 仇诗人扫了一眼,马上吩咐:“快叫救护车。” “啊?哦!”我慌里慌张地找出手机,却见赵阳发出不甘的尖叫,黑雾逐渐弥漫周身,是异变的节奏。 现在我知道了,灵可以进化成有能力的鬼,鬼一旦异变就会没有任何理智意识,只知杀戮和吞噬,破坏阴阳两界的平衡。 任何异变的鬼,都是不能留的。 仇诗人眉间皱出一条凶恶的勾,我再一次看到了那把古朴生锈的匕首,我想阻止,张了嘴又闭上了。 我不能因为自己心软,就让世界多出一个异变的鬼,管川我知道他不放不下的是女儿,可以试一试能不能唤醒,但赵阳,他还有什么…… 这时候,谁都没想到,从我发火就安静下来的赵星忽然又动了,拼着被夏左拧掉一只手的代价冲了出去,就那么扑到因为开始异变而短暂实体化的赵阳身上,匕首刺到了她的背上。 我低呼一声,看着赵星倒在赵阳脚下,赵阳傻了,沸腾的黑雾也因为没有后续,一点点地散开。 赵星翻身仰躺,最后看了看那被她亲手杀死过的弟弟,再次笑了起来,笑得喘不上气后,才慢慢地静下来: “每次妈妈打我的时候,只要你出现跑过来说要跟我玩,妈妈就不会再继续打我,因为她急着把你抱走,好像你多跟我接触一点,就会染上什么脏东西。” “你还会偷偷给我送吃的,只要是你送的,妈妈就不会收走,只要是你说的,妈妈就会对我开恩,是啊,她爱你,特别特别爱你,却一点点,都舍不得施舍给我。”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两声,只是没再那么疯狂,反而充满了疲惫:“因为有你,我少了疼痛,但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她用没受伤的胳膊捂着眼睛,但还是能看到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只有讨厌你,才不会,想要接近你!” 救护车和闫斌同时到的,将钱小明跟赵星都带走了。 夏右跟着闫斌去做笔录,夏左留下收拾善后,仇诗人抽烟,鬼孩子坐地上发呆,我静静地陪着他,只觉得这栋房子,如今无比的悲凉。 一直等到闫斌给我电话,说赵星没有生命危险,仇诗人那会因为她扑过来所以収了刀,刺到她背上的伤口并不深,更何况,那匕首对人没有特殊伤害。 但她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不过基于她是家暴的受害者,精神方面又有问题,所以很有可能,她会被关进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 我将消息告诉赵阳,他听到赵星没死时,明显松了口气,只是仍旧不说话。 想了想,我去把赵星房间里,将散落了一地的明信片捡起来,手上也不知道是谁的血,就那么无意间的沾了上去。 我愣了一秒,才起身出去,将带血的明信片放到赵阳跟前。 “你姐姐,她一直渴望有人爱她,所以连自己杜撰的明信片,写的都是些生活上的小事。” 像多吃点饭,多喝点水,冷了多穿点衣服,这实在太寻常了,寻常得我们平时根本连关注都没有,但这些却是赵星渴望而得不到的。 我说道:“小阳,你要不要,给你姐姐写几张真正的明信片?” 我尽可能温柔地鼓励赵阳,没发现仇诗人也正看着我。 …… 天亮的时候,我们将赵阳的尸体移交火葬场,妥善安葬后,跟仇诗人去了医院,我去看望赵星,他去看看钱小明和李边边两个小男孩的情况。 赵星是独立的病房,门外还有警察看守着,我有闫斌给的通行证,警察哥哥就让我进去了。 病房里,赵星已经醒了,靠在白色的枕头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本就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更小了,但她此时看起来很平静。 “你还好吗?”我找了个开场白,但她并没有理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叹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叠的明信片,递到她面前。 她终于有了反应,伸手接过去,神情专注而激动地看了起来。 那些都是赵阳写的,字体很幼稚、难看,毕竟加上死的时间他才八岁,很多字都是我现教的,在旁边写给他看,然后他模仿。 他当时写得很认真,每写完一张,他黑黑的脸就白上一分,等写到第十张时,他恢复成了那个可爱的小男孩,朝我甜笑,认真地请求我,将明信片“寄”给他姐姐。 而后,就被仇诗人送“走”了。 第一张:姐姐以后要好好吃饭,你太瘦了。 第二张:姐姐以后要多跟人交流,不能太孤单。 第三种:很快就要冬天了,姐姐记得多穿衣服。 …… 第九张:我爱姐姐。 第十张:姐姐,你能不能也爱我? 赵星将明信片全捂在了心口,低着头闷闷地哭,声音悲沉,像是懊悔,又像是,终年的枷锁终于解开。 我看了难受,就退出了病房,让小护士一会就进去看看,自己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不知心里头什么滋味。 赵阳死前是很开心的吧,因为他喜欢的姐姐终于带他去玩了,两人一起搭乘地铁,期待着姐姐说的要去的那个地方,所以死后,他就徘徊在那地铁里。 结果两姐弟,落得了这样的结局。 赵星,再没有爸爸妈妈伤害她了,可她也从此孤孤单单一个人了,等身体好了,还要受审判。 而弟弟也杀了人,听说犯过的孽,到了下面都得还,谁也逃不掉。 这一场悲剧是谁的错? 如果郭霞,能稍稍对赵星好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赵星,她现在就会是个清纯可爱的,正准备上大学的姑娘。 “走了。” 我回神,收起那些糟糕的情绪,起身跟上从其他病房出来的仇诗人:“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得好好养一段时间,钱小明以后的身体,可能会比常人虚一点,他姐姐睡一觉就没事。” “能捡回命就是好的。”整件事里最可怜的就是死掉的李园园。 我感叹,然后偷偷拿眼睛瞟他:“那个,一金一黑的光点,到底是什么啊?” 这次赵阳离开的时候,也留下了一金一黑两个光点,钻进我身体后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这玩意对身体有没有害。 仇诗人像是没听到我的问题,径自地往前走,但他的脚步明显加快了,大长腿的再一走快,我要小跑才能跟上。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唆使赵阳的,跟唆使赵星的,让他们爸妈的灵灰飞烟灭的,是同一个人吗?”赵阳走的时候,我问过他,但他说,他没看清那人的样子。 “这你得去问闫队长,审讯是他的工作。” “我就知道你听得见!”第一个问题,他就是不想回答我。 他停下,侧过身来,一指点在我脑门上:“行啊,长能耐了是吧?” 这人手劲大,我被他推得往后跄一下,捂着脑门瞪他。 他将手插回裤兜里,思索着什么,好一会,他道:“五天后是小宝生日,你来给他做顿饭,我就告诉你。” “啊?”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想到他家那个小孩老是把我当做妈妈,我有点为难,“这不太好吧?他生日,你应该找他真正的妈妈来给他过才对啊。” 仇诗人看人的眼神带上冷漠:“他没有妈妈。” 顿了下,他又道:“他现在把你当妈,我想让他在生日的时候高兴一下。” 冷漠的眼神在提到孩子时染上了温度,我在刹那觉得他那双眼睛特别好看,被吸了魂一样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应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等等,刚刚我……” “好,就这么说定了,再见。” “喂,不是啊,我们再商量商量,喂……” …… 整整一个晚上,我感觉自己经历了一个世纪,顶着太阳回到小区,我整个人已经疲惫得恨不得就在楼下大厅打个地铺,连电梯都不想搭了。 管理员看见我却很开心,高兴地跟我打招呼。 “殷先生真是好人,知道咱这里出事后,就给这小区投资,多加了很多防护措施,也多请了好几个保安,你们住在这里,以后出门不关门,都不用怕有小偷的。” 殷先生,殷湦? 有时候,我真的宁愿他不要这么好。 勉强听管理员说着,见那边电梯开了,我忙跟管理员道别,冲进电梯。 终于进了我的小窝,不知是不是倦鸟归巢的心里作用,我觉得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一点,被太阳照到的燥意,也清除了不少,好像一下子进了冰凉凉的水里,很舒服的。 洗完澡,我倒在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个爽。 两天后,正好周末,晚上也不用上班,我傍晚出去请闫斌吃了顿晚饭,咳,主要还是想打听,在装赵阳父母尸体的那个冰柜上的符纸,是谁贴的。 闫斌不客气地吃掉我大半个月的工资,才慢吞吞地跟我说,那个人,是个风水师。 “风水师?” “一开始,是郭霞除了赵星就一直没生,请个风水师,来家里看看风水,很多人都这么迷信的,说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灵,风水师来过没多久,她妈就真的怀上了赵阳……” 赵阳五岁后,风水师再一次来到他们家,给他们家做了些风水布置,屋里那些招煞的玩意就是他弄的,自然,风水师也见到了可怜的赵星,支开了郭霞夫妇,对赵星表现出一些关切,还告诉她,想要不受伤害,就得从根本上解决敌人,还说,如果有需要,他会帮助她的。 那些话,不知为何,总会在她脑中回响,她开始做一些以前不敢做的梦,梦里,她拿起大刀,一刀一刀地将郭霞夫妇砍成肉泥,第一次醒来时她怕得不得了,可慢慢的,她就麻木,然后兴奋,每次看到厨房里的刀,她就控制不住地想做点什么。 直到,郭霞让她离开,再也别回来,她就犹如被打开牢笼的猛兽,再也回了不头。 42 车祸(1) 聊到这里,我们都放下了筷子,太操蛋了,都没胃口了。 “也就是说,那个风水师,对赵星做了类似于催眠的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还只是猜测,也没有证据证明,难道因为那几样招煞的玩意给他判刑?” 我握着拳头:“知道是哪个风水师吗?” 闫斌拿起手边的饮品喝了一口,压下那股烦躁:“赵星根本不记得那风水师的样子,连具体特征都没有,现在全世界风水师不知多少,其中大部分都是江湖骗子,总不能一个个抓来问吧?” 听了这个结果,我反倒不意外,要是风水师真能催眠了赵星,那顺道让赵星想不起他的长相也是有可能的。 闫斌瞄了我一眼,放下杯子:“诶,我说你,这事对你来说算结束了吧,你还问这么多作甚?为赵星抱不平啊?” “是有一点,不过……”我忧心忡忡地皱紧眉头,管川走之前明确地说,是有人找了他,现在赵星赵阳也是,我很想知道这三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都赶到我这来吗? 跟闫斌告别后,我回了我的小窝,开始收拾行礼。 最近操心的事实在太多,我趁着周末连着又请了两天假,准备去找我哥,已经跟他失联几天了,期间我打电话回家问过,爸妈都跟我说没事,但我实在没办法放心。 经历了这些事,现在任何一点不正常的都让我心里突突,我必须亲眼看到班戟好好的才能放心。 谁知道,我刚把行礼收拾好,我哥就给我来电话了。 “……这边信号不好,我没事,挺好的,你顾好自己就行。” “可是……” “还有事呢,先挂了啊。” 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他那边就迫不及待地挂了,我气得把手机扔被子上,这班戟,真是白为他操心了。 当我趴在床上准备睡时,还是觉得哪怪怪的,我哥一定瞒了我什么事,可到底什么事,是他不能告诉我的? …… 半夜: “咚咚咚……” “开门啊,班澜,你快开门啊班澜!” 我被吵醒,脸在枕头上一弹,整个人都蒙圈着。 “班澜你在吗,快开门啊班澜!” 门外的喊声总算让我清醒一点,谁啊这是,大半夜的来我家门口鬼叫……双脚刚落地,我就因为脑海中闪过的这个抱怨吓住了。 是啊,窗外黑乎乎的,还没天亮呢,再一看手机,时间是凌晨两点,谁这么晚了来我家啊? 而且,她是怎么进楼下大门的?这么晚了,是不让访客进来的,除非屋主亲自下去带人。 “班澜,班澜……” 门外那人叫得都哭了,很急的样子,还有,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啊。 以防万一,我握住装着护身符的小囊袋,慢慢蹭到门边,凑到猫眼上一看,是朱子言,我的大学同学兼室友,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前几天qq上还聊过天呢。 看见熟人,心防总会不由自主地放下,我赶紧把门打开:“小猪,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班澜,呜呜!”她一看到我开门,就哭得很凶,“班澜,你得帮帮我,帮帮我吧!” “出什么事了?”我想拉她进来,触及到她的手发现她手好冰,“很冷吗,快进来。” 把门关上,拉她到屋里的椅子上坐下,我赶紧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捂捂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顾着哭啊。” 她抽泣着,捧着水杯好一会才稍稍平静下来,虽然脸上还化着小妆,可神情看起来很萎靡,犹犹豫豫地偷偷看我脸色,在我催促下,小声地说:“我、我前两天撞死人了。” “你说什么?” “就、就我前天晚上跟我现在的同事出去玩,喝了点酒,真的只有一点,然后我们一起回家,然后、然后不知道怎么、怎么会,”她无措地空出一手抓了抓裙摆,“把一个路边的人给撞、撞了。” “然后呢?”我被她话里的内容惊着了,“那人怎么样?真死了吗,有送医院吗?” “不、不知道啊。” 我又气又急:“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撞了人后你们没有下去看看吗,你肇事逃逸了?连撞到了谁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低嚷着双手抱头,杯中的水都晃出来了她也没察觉,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真的不知道,她当时帽子掉了,是个光头的女人,就、就血淋漓地躺在那,我、我吓傻了,我不记得我都做了什么!” 在我的认知里,朱子言因为家里条件不错,自身条件也不错,一向都是骄傲而自信的,我还没看到她这样子过。 拿走水杯,拉下她的手:“小猪,小猪你冷静点。” 其实我很想说,如果真把人撞死了,最好还是自首,可看她情绪那么激动,我只能先安抚她的情绪,待她逐渐镇定下来后,我问道:“你说你是前天晚上撞的,那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我很害怕,就躲在家里了,但是、但是……”她再次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被我撞死的那姑娘的哥哥找上门来了,他说要为他妹妹报仇,要我偿命!”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说清楚一点。” “还不够清楚吗,那人说要杀我,要杀了我!”她拿出一张冥纸,上面写了个大红色的“死”。 朱子言边哭边说:“我、我醒来的时候,在我床边看到的,我还听到他在我耳边不停地喊,要为他妹妹报仇,班澜,怎么办啊,我真的好害怕。” 我听得都害怕了:“他、他已经能跑到你房间里了?” 想了想觉得不对,倒吸一口气:“他都能轻易进你家了,就只是恐吓,没对你怎么样?” 赶紧把朱子言拉起来,四处看看她有没有缺什么。 然而朱子言确实一点事都没有,我就奇怪了:“他是怎么进你家的,又是怎么在你耳边说的?” 朱子言想了想,竟然给我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我睡着呢,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我……”她晃着头,神色迷茫。 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做梦了自己吓自己,但这张冥纸又怎么解释? 总之没事就好。 “小猪,”我语重心长地叹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去自首呢?” “不不不,”朱子言快速地摆动着双手,“不能,我不能自首。” “为什么?” “我、我,”她目光闪躲,“人不是、不是我撞的,开车的是我同事。” 我拧眉:“你同事?你刚还说你撞的。” “我是说我们,我们!我、我当时是坐副驾驶上的。”她说这句话时,倒紧紧地盯着我来证明自己。 以大学四年相处的了解,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她的话,只能信半成,撞死人的事一定跟她有关,但她说她坐在副驾驶上,应该也是真的。 我沉口气:“那就……” “不要不要,”她像知道我要说什么,拽着我的手,对着我祈求地摇着头,哀求地哭诉,“班澜,反正不是我撞的,咱不管别人了,好不好,好不好?” 看她快要崩溃的样子,我心里有气也不好对她说什么,想了想,便道:“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嗯?” 见我松口,她赶紧点头:“好,好。” 我给他拿了换洗的衣服,收拾好后躺床上,她盖着被子松一口气:“班澜,你这房子,真舒服。” “你才知道啊,”我没多想,“好了,快睡吧,折腾一宿了,不累啊?” 我从床的另一侧躺上去,转头看她时,她已经闭上眼睛了,在床灯的照耀下,她的脸色看起来格外惨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连呼吸的起伏都没看到,像一个死人。 心凸了一下,我小心地探手过去,再即将碰到她前,她睁开了眼睛,不解地看着我。 我讪讪地收回手:“好像有蚊子,哈哈,快睡快睡。”赶紧关灯躺下。 按理说,两三点被这么一折腾,第二天早上应该会睡久一点,可我六点的时候就莫名醒了过来,发现朱子言不见了。 昨晚给她穿的睡衣,摆成人的姿势平放在她昨晚躺的位置,我一想着我身旁摆了这么件睡衣,就觉得瘆。 起身把睡衣抓起来扔洗衣机,唤了两声“小猪”都无人应答。 我这房子就一个卧室连通着一个小小的客厅,有一个小阳台,晾着洗好的衣服,偏角放着厨具,除此之外就是卫生间了,这就是我温馨的小家,几乎一目了然,朱子言在不在一看就知道。 这么早跑哪去了? 给她手机打电话,发微信qq都没接,没回,我不禁想,该不会是怕我叫她自首或者举报她,赶紧先跑了吧?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有点担心被撞死那人的哥哥,会不会真对她做什么。 直到晚上七点多,不用去找我哥,我就销假准备上班去,进了电梯,正低头摆弄手机,忽觉身后有人,一转头,看到朱子言就站在我身后。 “哇!”我被她吓到,往后跳出一大步,确认是朱子言后,顿觉心脏一阵无力,“你怎么会在这的?” 朱子言也被我的大动作吓到了:“你干嘛呢,我本来就在这啊。” 我以为她说的是,她本来就在电梯里,我进去时没发现她,我白她一眼:“那你不会出声啊。” 她很委屈地看着我。 我投降地将已经到一楼的电梯又按回十楼键:“小猪,我现在要去上班,你先回我屋里待着,别再乱跑了好吗?” “我没乱跑。” “是哦。”我一点不信,今天不就跑了一天。 我快迟到了,电梯一到就把她拉出去,开门让她进屋,嘱咐她一些事就急匆匆的走了,真没时间再多问她究竟跑去哪里。 重新踏入电梯的那刻,我忽然意识到,朱子言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衣服,还是同样的妆容和发型。 她是个很注意形象、爱讲究的人,一套衣服不会穿两天的。 脑子里闪过某条信息,但认真一想又想不起来,我只能以为,这件事对朱子言打击太大,以至于她连外表都忘了打理。 …… 凌晨五点半,我下班,因暂时对地铁有阴影,我准备打个计程车回去,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也是计程车的交班时间,车都不好等。 远远看到一辆黑色轿车驶来,我起先没在意,却见那辆轿车忽然开出蛇形,左右大弧度的摇摆起来,幸好这个时间街上还没什么车和行人,不然可得出事。 不,还是出事了。 那辆车在快接近我这里时漂移了起来起来,不停地转圈转圈转圈,在转到整辆车飞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两圈,车顶朝地砸了下来! 我跑开两步,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就砸在我脚边,好多零件都飞了出来,窗玻璃碎了一地,我用胳膊挡着手,衣服都被飞出来的玻璃渣割破了。 我呆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赶忙朝那辆支离破碎的车走去,探头往里面看去,看到倒着卡在驾驶座上浑身是血的男人,他还活着,转动着眼睛看着我,然后艰难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我以为他要向我求救,可他动作迟缓地将自己的手——掐在了自己脖子上! 一边死死盯着我,一边用力勒紧自己脖子,一边,还滴着血! 他、他是疯了吗? 我心里害怕,又不能见死不救,将窗上的玻璃清掉,我想将他拉出来,但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力量非常大,我竟然无法将他的手扯下来。 我往前挪一步,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了水里,低头一看,车油漏出来了。 惊恐跳离的瞬间,我还能看到那双好似镶在血色圆盘里,闪烁着泪波的眼睛,和在男人身后,一个跟男人一样倒挂着的黑影。 我当时什么想法都没有,因为下一秒,爆炸声轰天而起,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我扑了出去倒在地上,几乎在那轰鸣声中失去意识。 不知道过去多久,我从一堆碎片里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前方被熊熊烈火掩盖的车。 闫斌来的时候,我正抱着双臂蹲在一旁瑟瑟发抖。 他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我,大大地叹了一声气,可我看见他的那刻,几乎要哭出来,眨巴着眼睛,抿紧抖动的嘴唇,将心里头的委屈生生压下。 我真的,被吓惨了! 待我被一个小女警扶起来时,闫斌就变了脸色,匆匆走近:“你受伤了?” 我直到这时才发现,我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多地方,看起来很惨烈,可我没感觉疼,检查后,确认我真的没有什么伤口,只是衣服破了。 闫斌松口气:“你运气真好。” “还、还行吧。”我都不太敢相信那么大的爆炸,我居然没事。 “那就跟我到警局走一趟吧。” “……” …… 车祸本来是属于交管局的,但听了我的描述后,闫斌向交管局调阅了那段路控和死者的大致身份。 吴亮,男,28岁,某某科技有限公司的员工…… 当我看到他所在的公司,就有了不好的联想,因为朱子言,就在这家公司里上班。 我几乎已经是重案组的常客了,这里的警员看到我跟没看到一样,我就光明正大地跟在闫斌身后,一起看那段路的监控视频。 吴亮起先好好的开着车,突然,他好像看见了什么,慌张之下狂打方向盘开起了蛇形,之后,他又忽然一只手掐住自己脖子,另一只手用力挣扎,双脚乱踩,车子高速漂移转起圈圈,最后翻车。 车子翻出了所有路控范围内,但我在试图去救他时,也确确实实看到他挣脱出一只手后,第一时间就掐自己脖子,扯都扯不开。 还有那个在吴亮身后一晃而过,不知是不是我错看的黑影。 那段视频反复看了几遍,都找不出让吴亮左右闪避,和猛掐自己脖子的原因,房间里一下子沉默下来。 我不由左右看了看,正摸着下巴思索地闫斌见了,用胳膊肘顶我一下:“看什么?” “我看那叫愁死人的,什么时候冒出来。” 灵异事件,不都归特殊部门管理吗? 闫斌:“……” 他气恼不甘地样子看起来很想揍我。 “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诡异的案子,最后都是人为的吗?”他说一句就要拍一下桌子,“我们还是要相信科学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一个接地气的队长,把领导的架势都拿出来了,可见真是气急败坏了。 我同情地看着他,我知道他很优秀,破案率奇高,从小崇信科学,可自从我莫名“见鬼”后,他就总要将手头的案子移交给别的队长,要我,我也生气啊。 “咳,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我哄着说,“里面就讲一个人有某种病,听到某一首固定的音乐就会睡着,就设计在她坐车时放了那首歌,然后昏睡,出车祸,很可能现在也是。” 比如吃点会让人产生幻觉的精神药剂,再在车里做点手脚,弄成视频那个样子还是很有可能的。 闫斌哼哼两声,算是接受了我的说法。 他随后就让手下去做各种调查,吴亮的身体健康、家人朋友、公司同事、电话记录,全都要查。 我看着他忙碌,没有说出心底的隐患。 关于那个黑影……若我没有看错,那会是谁? 这事跟朱子言车祸事件,会有关联吗? 忙完一圈的闫斌回来,看我在发呆,拿手中的文件拍了我一下:“又在想什么?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先回去,有需要我再叫你。” “哦。”我拎起包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那个,闫斌哥,能不能帮我查一件事?” “棠溪路那边,这个月15号那天,有没有出现车祸,有没有人死?” “你查这事做什么?”闫斌狐疑地看着我,“你惹事了?” “我能惹什么事啊,我可没买车啊!你就帮我查一下呗,等我确认了,我再告诉你什么事。” 他拿我没办法地指了指我,便让人去交管局那边查了,但结果是没有记录。 闫斌说:“要么那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要么这事有人压下了,你要真想知道个确切结果,就等两天。” …… 从警局回来后,我在房门口踌躇徘徊着,迟迟不敢推门进去,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朱子言说。 我不确定,那天晚上跟朱子言喝酒,还开车撞死人的同事,是不是吴亮。 好不容易有了决定,进去后却发现她不在。 又走了? 晃了一圈,在桌上发现她留下的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最后留言要我到这个地址去找她。 字迹是她的字迹,可这行为实在有点怪异,我给她打去电话,但和之前一样,根本打不通。 想到这事的不寻常,我决定还是去一趟。 地址上的地方离我这并不远,原本撑着太阳伞都觉得烤得不行,一拐进纸上说的那个巷子,顿觉浑身清凉。 巷子里阳光照不进来,我収了伞,看着门牌号找进去,越走越觉得凉,虽然这种凉对我来说是舒服的,可心里还是觉得瘆,不知道朱子言怎么来这么个地方。 终于找到纸上说的那个门牌号,是一家看着有些年代的咖啡馆。 我推门进去,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一抬头,看到挂在门上的风铃,然而,那风铃一动不动,声音却久久不息。 “班澜,这里!” 在我盯着风铃看时,听到了朱子言的声音,回头,就见这丫坐在里头的某一张桌子,朝我招着手,在她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 除此之外,咖啡馆里就没有其他客人了,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撑着手肘打瞌睡,这里面的墙啊,桌椅啊,都是木制的,而且仿古,墙上还挂了几副水墨画的美人图,像个特色小酒馆,卖的却是咖啡。 我在朱子言身旁坐下,她殷勤地给我拉椅子,看起来心情比昨晚明朗很多:“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在这里坐一天了。” 她端起桌旁的咖啡壶,给我桌前的干净的咖啡杯倒上香浓的咖啡,我虚虚地捧着杯沿,正要道谢,却先扫到她袖子上有一块淡黄色的渍。 “诶,你这是什么?” 她把手腕扭过去看,随即笑道:“哦,之前喝酒蹭到的。” “你什么时候喝酒的?”这个咖啡馆里没有卖酒,她是之前蹭的,而她居然会穿这么件衣服到处跑,还穿了三天? 朱子言顿住,自己也疑惑地思索起来:“好、好像是之前,唉,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对面的男人温和的劝导,“人受了很大的打击后,会出现一些记忆混乱的情况,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用勉强自己。” 我朝那男人看去,男人长得一副好脾气的邻家哥哥模样,得体的微笑,得体的行为举止,很能博人好感,就是衣着品味有点差,看那两边领子一大一小,袖子也没缝好,都开叉了,还有线头。 “还没请问,你是……” “他是我高中同学孟鸿,”朱子言抢着回答,“现在是学心理的研究生了,我们都好久没见了,今天碰巧遇见了。他人很好的,陪我在这坐了一天,一直在开解我。” 学心理的啊,那确实挺会开解人的,我朝他笑了笑。 “这衣服是我妹给我做的,”估计看我一直注意到他的衣服,他笑笑地解释一句,“我妹就爱给我做衣服,还每次都让我穿,我也是没办法。” 看似抱怨的话,实则对妹妹很是宠溺,且哪怕穿这样的衣服,他也乐在其中。 我对他有了些些好感。 “对了,”他放下咖啡杯,“我听子言说,你是在xx那上班的?我刚看到新闻,今天早上那发生了一起很严重的车祸,你没事吧?” “车祸?”一听到这两字,刚还很放松的朱子言马上又绷紧了自己,一把拽住我的手,“出车祸了?班澜,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事,但,我瞥了眼孟鸿,不知该不该当着他的面说。 我了解子言,她多少也知道我一点,看我眼色就知道我的问题,当下说道:“没事的,孟鸿知道我的事。” 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说,他们今天在这还有什么没聊到的,小猪就这么信这个高中同学? 不过既然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有个未来的心理医生在,或许能让朱子言镇定一些。 “今天确实遇到了一起车祸,那车当场爆炸,开车的人死了。”我反握住朱子言的手,她的手冰冷冰冷的,“警察核实过他的身份,叫吴亮,他,是你同事?” 朱子言瞪圆了眼睛,然后她的手就抖了起来,陷入了恐慌之中:“吴亮,吴亮,真的死了,他真的死了!” 她一把按住我的胳膊,惊惶地对着我叫:“那人来报仇了,他真的来报仇了,先是吴亮,接下来一定是我,一定是我!” “小猪,你冷静一点。” 看来,吴亮确实是那天的同事之一。 只是说吴亮死了,她反应就这么大,我要是告诉她,吴亮是自己把自己掐死的,她还不得把自己吓死? “先别着急,说不定只是一场意外。”孟鸿跟着劝道,“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犹豫了下:“如果真的害怕,可以到我家暂避。” “不用了,”我替朱子言拒绝,委婉地说道,“她现在就住在我家,谢谢你了。” 我可没办法随便相信一个陌生男人,哪怕这人给我的感觉还不错。 孟鸿没有坚持:“那你们两个女孩子要小心一点,这是我家的电话,要有什么事,就打给我。” 他将墙上贴着的一张便签纸撕下来,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我。 是座机号! 现在还有人跟人交换联系方式时,用的座机? 就我所知,现在除了公司,一般家庭里,很少会用座机了吧? 孟鸿笑笑:“我不喜欢用手机。” 由于朱子言情绪不太稳定,我就跟孟鸿道别,先带朱子言回去。 出咖啡馆时,太阳已经西斜了,我搂着朱子言撑着伞挡住阳光的余晖,一起回了小区公寓,两人刚进电梯,有一户人家来了好几位朋友,熙熙攘攘地挤进这部电梯,我和子言就站在最里面,怕她情绪不对,还让她站在靠墙的位置。 我俩已经很挤了,还有个男的一直往我这边退,我都是挤着朱子言了,那男的还再对我说:“你再进去点,进去点。” 朱子言的神经本就崩得够紧了,再被这么一挤,小姐脾气就爆发了:“还往哪进去啊,没看见我都快贴墙了吗?” 我本来也气的,见小猪这样,只得劝道:“算了算了,忍一下就过去了。” 朱子言还是气呼呼的:“你就是脾气好。” 我心虚地笑笑,我脾气好都是你衬托的好吗。 再看那位乱挤的兄弟,他非但没再继续往我这边挤,反而使劲靠向他的朋友,跟我空出一段距离不说,还惊恐地看着我,待电梯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后,更是第一个冲了出去。 我一头雾水:这位大兄弟脑子好像有点毛病? 安顿好朱子言后,我让她好好地待在我家里,千万千万不要再乱跑了,在她跟我保证后,我才去上班。 这次我选择坐公交车! 上去时刚好有个靠窗的座位有人下车,我就坐了下去,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过了两站,有个男人摇摇晃晃地上了车,站在了我身旁的位置,手扶着头顶上的扶柄,面色酡红,身子随着车子摆动,能清楚地闻到来自他身上的浓臭的酒味。 这天才刚黑,这人就喝成这样了? 我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身子侧向窗户,稍稍打开一点缝隙透风。 当时,就看着窗外的夜景了,根本不知道前方路面上出现了什么,出事时,公交车司机已经为了躲避什么,猛打了下方向盘,车里的人随着惯性都朝右撞去,我脑袋也磕了一下。 大家都还好,就我身旁站着的这个喝酒的男人没站好,直直地朝我这边倒过来,上半身就那么掉出了我旁边大开的窗户。 我都不记得那窗户是什么时候全部拉开的! 紧急之下,我只得抓住他的腿,企图将他拉回来,但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下面拉扯着他,我非但没有把他拉回来,我人也被那坠力扯得,脑袋都钻出了窗户。 “师傅,快停车啊!”有人发现我们这边的情况,大叫着让司机停车,但车子依然快速地往前开,风吹得我更难把男人抓稳,偶尔的颠簸,让男人逐渐从我手中滑落。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实则只有几秒,只听到司机慌张地喊,“刹车失灵了,没办法停车!” 我现在已经看不到司机那边的情况了,我半个身子都跟着掉出窗外了,被我紧紧抓着的男人早就酒醒了,大叫着:“救命啊、快拉我上去,救救我……” 整个公交车里的乘客都陷入刹车失灵的恐慌之中,竟没人来帮我一把,我好不容易咬紧牙,将男人拉上来了一点点,却看到男人脑袋下面有一个黑影,我脑海刚响起警钟,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袭来,男人被拽了下去,完全脱离了我的手,我也因为惯力,差一点跟着掉下去,幸好终于赶来一个乘客把我扯回去。 可那个男人,掉到了车下,被偌大的公交车——碾了过去! 我当时还趴在窗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刹车这时候又突然好了,公交车稳稳地停下,男人的尸体就在车尾后面不远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事故从开始到结束,连三分钟都没有,宛若梦一样。 …… 我浑浑噩噩地进了警局,将事情告知闫斌后,闫斌是个正义的警察,他虽不甘,却也没逞能,将事情汇报给上头,不过听说仇诗人到其他地方做任务了,这件事接手的是特殊部门其他人。 听说是副队长,但并没有召唤我,我便先回了家。 整一个失魂落魄的样。 朱子言看到我很惊讶:“你不是要上一整晚的班吗?”现在晚上十一点多。 我盯着她,好半天才找到声音:“我、刚从警局回来。” “怎么了?又、又出事了?”她往后退了一步,“不会是,张叁?” 那天晚上的另一个同事。 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猪,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实告诉我!” 她使命地摇头:“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你不能不知道,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了!”都发生在我面前,一个被炸得尸骨无存,一个被碾压得骨头全断,我真被吓得魂都快飞了。 那个黑影一定不是人,那,警告小猪的,被撞死那姑娘的哥哥,是人是鬼? 还是说,被撞死的那姑娘,化为厉鬼,亲自来复仇了? 小猪和她同事那晚到底做了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她捂着耳朵崩溃地哭喊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从她后面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正要在问,听到了敲门声。 朱子言吓到了,立马躲到我身后,死死抓着我胳膊,惊惶地叫着:“来了,一定是那人来了,救我,班澜你救救我。” 我也害怕啊,这种时候谁会来找我? 但敲门声还在继续,我紧盯着自己的房门,生怕下一秒就会有可怕的东西破门而入,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敲门声停了,没等我们松口气,门下的缝隙里,有一张纸被塞了进来。 自然是我过去捡了,我拆开外头包着的白纸,发现里头是一张冥纸,写了五个红色字: 马上到你了! 我立马趴到门上的猫眼往外看,可外头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感应灯也没亮,好似根本没人来过。 可刚刚的敲门声,包括我手中的冥纸,都是真实的。 “班澜?”朱子言也鼓起勇气走过来,等她看清我手中拿的是什么,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但也彻底崩溃了,“他连这里都找来了,怎么办,班澜我要怎么办,他们都死了,马上就到我了,马上就到我了!” 我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这里刚被我的好未婚夫投资过,加强了各方面的安全管理,那人却可以跑到我房门口来塞冥纸? 等等,好像朱子言那天晚上,也是自己通过楼下大厅跑到我房门口喊我的? 我将朱子言拽回屋里,正要问,手机就响了,正是神经紧绷之时,突然响起的铃声,让我几乎尖叫起来。 强行压下到喉咙的喊声,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的座机号,今天才看见过。 接起电话:“喂,孟先生?” 孟鸿含着些许担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班小姐,我听说晚上又出了一起交通事故,有辆车将一个人碾了过去,我看那地方离你住的不是很远,怕又是子言的事,有点担心你们,想想还是打个电话问问。” 在这种时候,听到正常的声音正常的问候,有种心好累,好想哭一场的冲动,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的沉默,让孟鸿猜到了什么,他语气稍稍急切了几分:“你们没事吧?” 看了还在崩溃中的小猪,我软绵无力地将事情大致地跟他说了一下。 “你们这样不行,毕竟是两个女孩子,太危险了,还是来我这吧,不放心我,就把我的地址发给你信得过的朋友,我和你不认识,跟子言也很久没有联系过,那人找不到我这的。” 白天他提这事时,我是拒绝的,但此时此刻,有个能躲避的去处,我也心动了一下。 可我还有理智,孟鸿对我来说还是个陌生人,真要找地方躲,闫斌哥这个大队长更安全不是吗? 在我想着拒绝时,朱子言冲过来拽着我的手,整个人着魔了一般急急地喊着:“去,我们去,我们得离开这。” 43 车祸(2) 朱子言哀求地看着我,以她现在的状况,若不马上换个让她感觉安全的地方,她一定会疯。 听到朱子言的声音,电话那段的孟鸿一叹:“班小姐,那人都找上门去了,无论如何今晚你们是肯定不能在那了,我先去接你们吧,若你有别的想去的地方,我再送你们过去,可以吗?” “……那好吧。” 电话挂了后,我试着给闫斌打过去,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忙,一直没接,倒是也有别的朋友,可这会都不在这城市里,我一连打几个电话都没结果,我甚至给管理员打去电话,管理员却说,并没有陌生人进来过。 如此,还让我怎么相信这栋公寓现在是安全的? 到了最后,反而是孟鸿用小区门口的电话亭给我打的电话,说他来接我们了。 没办法了,与其留下来,还真不如先去孟鸿那。 等我和子言两人相互依偎着走出小区时,孟鸿的车就停在路边等着。看见我们,亲自下来给我们开车门:“怎么样,出来没遇到什么吧?” “没有,我叫了管理员,那人要么走了,要么看见管理员不敢出来。” “那就好,快上车吧。” 我点点头,先扶朱子言坐进去,轮到自己时,我防范于未然地多看了眼孟鸿的车,刚出来时太紧张没注意,这会发现,他这车……好特别啊! 车前盖是弧形的,包括车身,很像老爷车跟卡通的结合体,世上还有这么可爱的车,我之前怎么没看见过,早知道我也买一辆了。 “你这车?”我坐进去后,问着驾驶座上的孟鸿。 “这车啊,是我让一个认识的朋友,按照我妹喜欢的类型改的,当然了,也只能晚上开开,大白天的要是开出来,可能就要进去里面喝茶了。” “你妹真有趣。” “是啊,”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宠溺的眼神,“我就是拿她没办法。” 孟鸿的家是栋小别墅,就是地理位置不太好,左右都没什么邻居,感觉有点荒凉。 好在屋里装饰得还挺温馨,沙发上还放了两个公仔,窗帘也是暖色调,有两层楼,好像还有地下室。 挺好的,就是,有点热。 朱子言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就是面色更白了,几乎没有血色,孟鸿给我们倒了水:“我给你们准备一间客房吧,你们相互有个照应。” 他大概怕我和子言无法信任他,才做此安排吧,很细心,也怪不得子言那么久没见这位高中同学,还那么信他。 “你妹妹呢,怎么没看到她?”偌大的房子只有孟鸿一个,太冷清了吧。 “她呀,跟朋友旅游去了,过两天才回来。” 彼此闲聊了一会,孟鸿见我不再那么紧绷,就劝我们去睡,现在也确实不早了,让我们这么一折腾,都快两点了。 给我们准备好洗漱用品,孟鸿就君子的退出我们的房间。 换洗衣物我们都自己带了,我将睡衣递给小猪时,望着她身上那套裙装皱眉:“你这衣服都穿几天了,我不是给你拿过我没穿过的衣服让你换吗,怎么不换,嫌弃我啊?” 傍晚上班之前,我都把衣服捧到她面前才走的,现在要是大冬天,你多一两天可能还好,现在天气还热着,她身上这套又早就弄脏了,亏她之前还是个讲究的大小姐。 朱子言低头诧异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解地嘀咕:“我记得我好像换了啊?” “你呀,现在这么迷糊,以前的精明哪去了?” 我让她去梳洗,自己找起空调的遥控器,一边用手扇着脖子试图凉快一点,怎么那么热呢,都一两点了还跟大中午似得,整个房子都像个火炉。 总算找到遥控器,我将空调温度调到最低,才好受一点,待朱子言从浴室出来,我也去换洗后,两人上床睡觉。 然而,我只迷糊了一下就醒过来了,第一可能是换了陌生地方不敢熟睡,第二……实在是太热了。 打开床头灯,我想看看小猪怎么样了,结果,又看到本该朱子言躺着的位置,只剩下她睡前换上的t恤短裤,跟人形一样摆放在我身旁! 朱子言到底是什么怪癖啊,要把衣服放成这样? 而且,她不睡觉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猪?” 我起身,打开房门探头出去,轻声喊着:“小猪,你在哪啊?” 空旷的二楼,只有我的回音回应了我。 搓了搓手臂,一边抱怨这别墅实在是太大太空,明明一楼客厅布置得还蛮温馨的,二楼怎么什么都没有,一边认命地去找朱子言。 这事过了后,我一定要把她拉黑一段时间,太操蛋了真是。 二楼没人,一楼也没人。 奇怪,朱子言不在了,孟鸿好像也不在,他们都去哪了? 怎么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很吓人的好不好? 我在楼梯口徘徊,犹豫不决时,看到继续往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三思之后,还是走了下去。 楼梯尽头有一扇门,我还特意问了一声有没有人,得不到回应才试着去开门,居然没有锁,那应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进去看看吧? 门刚推进去,开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抵住了,我在门边的墙上摸索到开关,灯一亮,我就看到抵住门的,竟是一个纸扎! 就是用来烧给死人的纸扎,我朝里头望去,满满一屋子,都是纸扎,不然就是做纸扎的竹签、彩纸、像迷糊的胶水,有摇钱树、金山银山、牌坊、门楼、宅院、家禽,还有一辆半成品的,跟孟鸿开去接我们的那辆车很像,但更大更豪华的纸车!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 在最里头有一张供桌,桌上放着一张黑白遗像,为什么怎么看,怎么像孟鸿呢? 我跌出门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一楼的,跄跄踉踉地往大门跑去,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离开这。 也不知怎么撞到了一个柜子,将最上头的相框撞了下来,“啪”地落到我脚前。 我定定地看着照片里的男女,男的自然是孟鸿了,他正单手搂着一个女孩子,宠爱而怜惜地凝望着那个女孩,而那个女孩,虽然戴着帽子,也看得出来她是没有头发的,一脸的病容,可她笑得很开心,阳光灿烂。 朱子言跟我形容过,被撞的那个姑娘的样子,说她戴个帽子,被撞飞时,帽子掉了,是个……没头发的。 我张着嘴巴,浑身颤抖,脚步前后挪颤了几下才迈出去:“小、小猪,小猪,小猪……” 孟鸿就是被他们撞死那个姑娘的哥哥,就是到她家里,到我家里放冥纸的那人,更可能是……是连造两起车祸,害死吴亮、张叁的那个黑影! 小猪有危险,他千方百计把我和小猪骗到这里来,就为了给妹妹报仇。 “小猪,你在哪里,快出来,小猪!” 不会是,已经被孟鸿给…… “班澜!” 是朱子言的声音! 我撑着腿软,重新回到楼梯口,就看到朱子言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疑惑地看着我:“班澜,你不睡觉干嘛去啊?” “我干嘛去?我……”我被她问得差点心肌梗塞,很想解释一把,又无力去解释,只能朝她招手,想让她赶紧下来,先离开这里再说。 嘴刚张,就听到手机短信的声音,我也不知道当时那么紧急紧张的情况下,为什么我还会去想看那条短信,可能是一种直觉,也可能是我已然察觉到了什么。 短信是闫斌发来的,发来的时间是十二点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收到。 “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你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你说的那段路确实在15号晚出过车祸,死了一个人,是肇事车辆上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叫朱子言!她好像是你大学同学?” 叫朱子言,大学同学! 我艰难地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还在二楼楼梯口等着我的小猪,她正不解地看着我:“你还站在那做什么,快上来啊,我们回去睡觉了。” 她朝我伸出手,要我赶紧上去。 而我看着她身上那套好像怎么都摆脱不掉的,带有酒渍的裙装,迟迟迈不出步子。 小猪,怎么会…… 怎么……会…… 胸口好似被大铁锤狠狠锤中,疼得我,不知该怎么呼吸。 这是,我的朋友啊! “班澜?”估计是见我很难过的样子,朱子言也急了,想要自己下楼来找我,可她刚迈出一步,整个楼梯忽然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啊!”朱子言被火舌逼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着火了,班澜?” “小猪!”我也急了,顾不上她是人是鬼,想要上去把她拉下来,可跟朱子言一样,刚一靠近,就被火反扑过来,只得举着胳膊再退回来。 这一退,我惊慌地发现,不止是楼梯,一楼的整个客厅都燃起了火焰,到处都是火苗,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更不用说那要把人烤融化的热气。 我紧张地朝二楼看去,见子言也着急下来,正想叫她先不要急,话刚到嘴边,却先看到在她身后,多出了一道黑影。 这次我看得分明,那黑影,就像由黑色火焰形成的人影,偶尔还抽长拉宽,像漫画里可怕的魔鬼。 那应该是脸的地方,咧开了一个笑嘴,然后黑黑的长臂伸向了朱子言! “不!” 我无比恐慌地高声喊着,但已经来不及了,那手抓住了小猪,将她往后拉去,消失在后面的火焰中。 “小猪,小猪!” 我穿过了楼梯上的火焰到达二楼,一上去才知道,二楼的火势比一楼更猛,烟熏得让人根本看不见,我捂着鼻子在火中寻找,然而,没走多远,就感觉身上的力气被一点点地抽光,我蹒跚地走过几个房间,就跪了下去。 使劲撑了撑,没撑起来反扑倒在地上,手指在地板上抠着,我还想起来,就是使不出力气,好不甘心,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小猪,小猪…… 大学第一年,她领我进寝室,说以后就是“好基友”了。 大学第二年,被人恶作剧,她护着我大杀四方。 大学第三年,面临着论文难题,熬夜陪我通宵,她最怕自己皮肤变得不好了。 只要她回来,我不拉黑她了还不成吗! 大火弥漫着整栋别墅,而我,别说救小猪,连自己,都爬不出这里。 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开始模糊,我微弱地眨着眼睛,看着不知何时掉出来的装有护身符的小囊袋,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虽然,跟四周的大火比起来,那光,那么的微不足道,此时此刻,盯着它,就像在听着一首安魂曲。 一把大刀,劈开了即将吞噬我的火焰,庞大的火,以我为中心朝两边退开,在我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里,我看到仇诗人,宛若天神地降临在我面前,大刀回归他手中的木剑,他轻轻一挥,火又退了几分。 随后跪蹲在我身旁,掏出一个葫芦往我嘴里灌了几口好像是酒的东西,那酒特别烈,一下去,从喉咙到胸口再到肚子,都闷闷地烧起来,神奇的是,我快要被烤熟的皮肤,那热度却慢慢地消散,恢复清凉。 但我身上的力气仍没有恢复,虚弱得跟一个重症病人似得,我只本能地抓住了他的衣服,生怕会被丢下。 可是,这个口上说最嫌弃我最讨厌我的男人,将我打横抱起,带我冲过火海,找到二楼的窗户,抱着我跳了下去,落地时,我还稳稳地在他怀里,没有受任何的伤害。 我微微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他刚毅的下巴,和鼻尖闻到的淡淡檀香,我又慢慢地闭上眼睛,犹如置身在家里舒适的床上,温暖、安全,可以放心的……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在车上,车前挂着的八卦吊饰,和副驾驶前放着的小僵尸公仔都很熟悉,像是仇诗人的车。 我就靠在后座上,旁边坐着夏右,正大口大口地吃着香浓的面包。 每次见她,她总在吃东西。 “醒啦?吃吗?”她将装面包的袋子递给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胃口:“仇诗人呢?” “在那呢。” 顺着她的眼神,我朝窗外看去,发现这车其实就停在孟鸿的别墅外头,我忙打开车门下车,身体还有点虚,落地时跄了一下,我带着些许倔强,抬头望着眼前不复我之前看到的那栋别墅。 墙上,都是被火烧过的黑色,后院塌了一半,前门一看就是新装上去的,二楼黑乎乎的,有的连窗都没了,有的挂了一半的框架…… 我还记得,我第一眼看到这栋小别墅时,还想着除了地方偏僻外,房子还挺漂亮的,但现在再看,分明早就被大火给毁了。 不过看样子,好像依然有人住在这被火烧过的房子里。 在别墅大门前,站了一挺拔的身影,我一步步靠近后,他转过身来,目光一如既往的深且沉,还带了一丝“我怎么那么笨”的嫌弃,可我却感觉,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涌向了眼睛,想哭又死死憋住,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朝我走来,在我跟前一步左右站定,抿直了唇,看起来颇为凶恶,然后,他举起了手,我吓得绷紧,闭上眼睛。 然后,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套在了我脖子上。 我睁开眼睛,低头看向垂挂在胸前的小囊袋,小囊袋绑了条红绳,戴在我脖子上。 我想起,我倒在大火中时,就看到小囊袋在发着光,最初仇诗人丢给我时,说这是护身符,我还不太信,只是实在没什么防身的,就一直戴在了身上。 但我现在知道了,当仇诗人说这是护身符的时候,就是他给我最好的承诺了。 “别再掉了,这次幸好是掉在你身旁,不然老子没找到你,你就等着被烤成水吧。” 隐藏着很难让人发现关心的不耐语气,也不知是启动了我哪条神经,我“哇”的一声,再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不是那种小声啜泣,更不是那种闷声地哭,我就是在嚎,稚龄儿童那般的哭法,多久没哭过了,一来就是这么丢脸的方式,可我控制不住。 我朋友死了! 我也差点死了! 最近这段时间,我过得胆颤心惊! 几次险死还生,我都不想去数了! 这操蛋的人生,还能不能好了! 仇诗人都有点傻眼,愣了半响,凶恶地喊道:“喂,别哭了。” 他不吭声还好,他一喊,我哭得更带劲,一边哭一边打嗝:“我、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结结巴巴地说着,摸一把眼睛,发现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流下。 “我坏掉了,我一定坏掉了!”怕阳光,新陈代谢越来越差,现在连眼泪都掉不下来,我一定是坏掉了。 我没有开玩笑,种种压力下,我在那一刻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 仇诗人再次烦躁的出手,我又一次被他吓得一抖,谁知他抓住我的胳膊往他身上一拽,就把我抱进怀里,笨拙地拍着我的背,把我都拍疼了:“别哭了,哪个女的哭得像你这么搞笑的?” 我打着嗝地反驳:“你、你才搞、搞笑呢。” 这么说女孩子,像话吗? 我报复地蹭着他的衣服,想把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蹭,蹭完才发现,我脸上什么液体都没有。 不甘心,我便学上次那样,在他胸口上咬上一口,虽然牙齿疼,但疼得痛快。 “你属狗的?” “我是属狗的啊!” “……” 在仇诗人无语的时候,我们身后的别墅再一次升起了熊熊火焰,这一次再看,只觉得那火焰像特效一样加在房子上,可只有站在别墅前的人知道,那烧灼感是真实的,那看似虚拟的火,真的会将人活活烧死。 我忘了哭,先是震惊地看着这栋相当于鬼屋的别墅,随后一想到小猪就消失在这别墅里,又难掩愤怒。 仇诗人将大手压在我肩头:“这只鬼执念很深,力量不弱,可以依附在某一件死物上,与其融为一体。” “说白点,现在这栋房子就是孟鸿。” 我被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一跳,回头就见夏右不知何时也下了车,就站在我们后头,一边啃着一颗苹果一边解说。 刚刚那丢脸的嚎哭她看到了多少? 我一秒钟恢复庄重,企图掩盖“过去”。 而我们跟前的大门,像是为了应和夏右的话,明明没有电控,却自己开了,发出一声古老的锈铁旋转的声音,好像这扇门不是最近新装上去的,而是已经存在了好几十年。 夏右不为所动地继续说:“……他想让这房子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就像现在这样。” 我想到了那辆黑色轿车,和那辆公交车,似乎,都有了解释。 盯着那扇大开的门,我目光凝重,仇诗人却拍了下我的肩:“他想跟我们谈谈,走吧,我们进去。” “进去?”我诧异,“不是说这房子现在被那只鬼掌控,我们进去算不算自投罗网?” 仇诗人嗤笑:“那也得看他网不网得住我。” 他拔出那把木剑,在手中转了一圈后,用力地插进地里,正对着大门的位置。 同一时刻,别墅上燃烧的火焰就熄了,恢复那被火摧残过的模样,而后,仇诗人当先朝大门走去,我看了眼那柄笔直瞬间震慑住孟鸿的木剑,再看看眼前的别墅,想到朱子言,我咬咬牙跟上了仇诗人。 别墅一楼,已经不是最初看到的样子了,墙壁都是斑驳乌黑,有些地方被贴上了墙纸,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只有几样应该是大火后添置的家具,但没了我原本看到的精致,只有简易的桌椅,应该是手工自己秀的抱枕,地板也残留着大火弥漫过的痕迹,可看得出来,已经被人洗得很干净了。 孟鸿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仍是那斯文温和的模样,拿着我之前弄掉过的相框,凝望着跟他相拥的那个女孩,目光柔得能掐出水来。 仇诗人带着我堂堂正正地进去,拉过来两张沉重的木椅,我见他不客气地坐下,稍显拘谨地坐在他旁边。 孟鸿也不管我们,一边擦拭着相框,一边自说自话起来:“我妹妹很傻,这房子都烧成这样了,她还坚持要住在这里,固执地认定我一定在,要在这里陪着我。” 他抚摸着相框里的人:“明明胆子小,小时候跟她讲个鬼故事,吓得好几晚都不敢一个人睡,却一个人住在这里。” 每天给他做纸扎,各式各样的,就怕他缺个什么。 孟萌还没出生时,爸爸就出了事故,妈妈得了抑郁症,她生下来身体就没好过,长大了都是病秧子,妈妈在她一岁的时候就自杀,她等于是哥哥养大的,可是孟鸿,在五年前,也因为家中起火,为了救她,烧死在这栋别墅里。 就剩下她孤零零一个,身体又不好,让孟鸿如何放心得下,五年里,他们彼此间凭借着妹妹的那份感应,“相依相守”着。 孟鸿的目光,终于从相框上离开,一改之前的温和,阴测测地盯着我:“要不是朱子言他们,我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哪怕他们当时能下车看看,及时送她去医院,她就可能得救!” “我打听过了,”我顶着他怨恨的目光,为小猪辩驳,“车祸那会,死的只有小猪,没有你妹妹!” “你的意思是,我妹妹还活着?”他勾起嘴角,讽刺地笑着,“我为莫须有的罪名找他们索命?” “你确定你妹妹死了吗?” 可能我问到他痛楚了,我们脚下的地板瞬间又窜起了火苗,他挺直了身子,阴狠地瞪着:“就在15号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我妹妹的灵魂出现在我面前!” 熟悉而令人厌恶的灼烧感袭来,我本能地瑟缩了下,身旁的仇诗人冷着脸,右脚往地面上一跺,无形的飓风,将地面上的火苗吹得两边倒。 飓风没有停止,直刮到孟鸿跟前,将灵体的他吹得头发都飘扬起来,他马上收起火苗,心悸地瞄向仇诗人。 仇诗人双脚微分,身子往后靠着,看似随意的坐姿,配上他的体魄和凶恶的面容,也霸气满满。 “要谈就好好谈,”他扭一下脖子,骨骼发出声响,“否则,我不介意,把你这壳子一起打包送走!” 孟鸿跟他对视半响,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也能好好思考刚才的问题。 孟萌真的死了?闫斌没有查清楚吗? “我不清楚你妹妹现在什么情况,可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小猪更是车祸当晚就死了,就算她有错,她也赔上她自己的命了,你还想怎么样?” 孟鸿冷冷地问:“你是不是还想说,她是无辜的?” 我抿着嘴没有回答,有一度,我心里确实这么想过,小猪告诉我,她是坐副驾驶的,闫斌也证实了这点,但看孟鸿这态度,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你可知道,那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吗?”他又问。 眉头微蹙,我老实地摇头。 十五号晚,朱子言跟同事聚会,还喝了酒,有点小醉,就有两个男同事要送她回去,开的自然是朱子言的车。 朱子言在副驾驶上小憩一会,醒来后发现车子开往的方向并不是她家,当下就急了,问男同事要带她去到哪去。 同样喝了不少酒的两个男同事,吴亮开车,张叁坐在后面,都起哄着说还早,再去玩。 朱子言觉得不妥,别看她平时闹得开,可从小的教育,她并不是一个胡来的姑娘,当场就拒绝了,要吴亮马上改道,不然他们就下车自己打车。 身为大小姐,在生气的情况下,她行为和语气确实比较傲慢,说的话也不中听,酒精上脑的两人被朱子言颇为不善的言语刺激,哪里肯从,酒壮怂人胆,就是要把朱子言带走,好好玩一把,看她还能不能嚣张。 特别是后座的张叁,一直撺掇着吴亮,吴亮哪怕有一刻要听朱子言的,都被张叁给刺激了。 朱子言气急之下,就去抢夺方向盘,当时车,就跟吴亮死前一样,左转右转的跟蛇一样弯曲,然后不知怎么的,忽然失控地朝马路边冲撞过去。 当时朱子言清楚地看到那里站了个姑娘,也清楚地看到姑娘被撞飞时掉落了帽子,然而下一秒,她坐的这边首当其冲地撞上护栏,整个车门都变了形,朱子言趴在挡风玻璃的台上,透过如蜘蛛丝一样裂开的挡风玻璃,看到倒在马路上的光头姑娘一动不动,而她的眼前都是血。 她分不清,那些血,是被撞的那个姑娘的,还是从她额头上流下来的! 更不知道,她看到的,就是她活着的最后一眼。 那辆车里三个人,朱子言“昏”了,吴亮和张叁都只是受了轻伤。 吴亮张叁当时都吓傻了,吴亮想都没想就重新启动车子,开着坏掉的车子开出好远的距离,他们才想起检查一直没有动静的朱子言的情况,惊恐地发现,她已经没气了。 这种情况下,谁也顾不上那个被撞的姑娘了,倒是朱子言死了,她家里人不会放过吴亮张叁,吴亮还好,家里有点关系,张叁就不行了,被朱子言家里一搞,第二天就被辞退。 不然也不会喝酒喝到天黑,坐公车被孟鸿搞死,吴亮也没好到哪去,毕竟死了人,还是自己心仪的女人,睡不着天没亮就开车出门,还晃神,同样被孟鸿逮着机会弄死。 至于孟萌,交警后来去过车祸的地方,除了地上一滩血外,并没有她的踪迹,那路段没有监控,试着找过也没找到,便判定她可能没什么事,自己爬起来走了。 吴亮将此事推给朱子言,因为车是她的,她也死了没法对证,朱子言家人不希望朱子言死后还不名誉,就压下了这件事。 反正被撞的没死(不见了),撞人的死了,谁能像谁索赔? 听完这些,我心里闷闷的疼,嚎哭时发泄过的燥郁再一次归拢,我默默吸一口气,压抑住了情绪。 尽可能忽略小猪死的事,分析孟萌的情况:“我觉得,她要是死了,不可能还跑了,有没有可能,是被谁救了?” “你认为,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孟鸿阴狠痛恨地说道,“这事,是在棠溪路段的小鬼亲眼看到的,他们说,撞人的车开走后,孟萌几乎已经没有呼吸了,然后,突然就不见了。” “不见了?” “是,”孟鸿咬着发颤的牙,“连尸体一块,消失了,那几个小鬼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楼大厅瞬间静默下来,我两手互相掰了掰,开口:“或许,她已经到下面去了?” 孟鸿面部抽动,咬着牙道:“自从事故发生后,每天晚上十二点,她都会出现在我面前,但每次不到三十秒就会再次消失。” 他瞪着我:“你告诉我,地府是个能让鬼魂每天回来探亲的吗?” 我耐心也告竭了,语气发冲:“那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怎么样才能把小猪还回来! “我要你们帮我找到我妹妹,活着就见人,死了,就见魂!”孟鸿带着狠意地提出他唯一的要求。 我真想抓狂给他看,我特码就一普通人,遇到鬼都只有跑的份,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强迫我“帮忙”:“不会也是什么人告诉你的吧?” 孟鸿迟疑了下,还是点头:“算是。” “谁?”被我知道,我非得割了他的舌头,封了他的嘴! “我妹妹!” “……” 孟鸿补充道:“每天短暂的相见,她就让我找到你。” 说到这,他扫了眼如大佛一样坐着的,单靠震慑就足够的仇诗人:“或许,她是想让我通过你,找到他吧。我相信,如果是这位,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吧?” 我愣住。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恍然想到,不管是管川,赵阳,如果没有仇诗人帮忙的话,我根本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 可要真这样的话,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去找仇诗人啊,这人虽然面相凶恶,但经过这么几次的相处,我觉得他的心是有柔软的地方的,有他独特的,尊重生命的方式。 为什么还要那么麻烦地来找我?要不是因为管川,我和他甚至完全没有交集,完全不认识的。 我下意识地看向仇诗人,他眼帘一掀,哼嗤一声:“所以,你是打算,拿一条魂,来跟我谈条件?” 孟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朱子言怎么说也是我高中同学,我不至于让她魂飞魄散,相比之下,让她无时无刻重复着死去的痛苦,永无休止,不是更有趣吗?” “你……”我咬着下唇,焦急又没办法,只能求助地再次看向仇诗人。 仇诗人不急不缓地抬抬下巴,看着颇为傲慢:“威胁我?” “我只是在说我要怎么对付我的仇人。” “你已经杀了吴亮和张叁了,这件事纵然小猪有错,她也算是受害人啊!”从听到朱子言是怎么死的,这句话就憋到现在了,不想刺激孟鸿就一直忍着。 不敢说朱子言是无辜的,她要是不喝酒,不让同事开车送她回去,不抢方向盘,或许不会出事,但她当时不反抗,谁知道吴亮他们会把她带到哪去,她已经为此赔上自己的生命了,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孟鸿却偏执地说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她是因,她就得承受果。” “那你手里沾了人命,又怎么说?”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手握成拳,我不断在心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找到你妹妹,你就放过小猪?” “是!” 我深吸一口气,第三次看向了仇诗人,我知道,这事得靠他才行,我不能擅自替他决定,虽然我很想他能同意。 结果,我哀求政策还没使出来,仇诗人恼了,一巴掌扇在我后肩上:“一直看老子做什么,他是跟你做交易,你想,就同意,不想,就拒绝,懂?” 他控制了力道,打起来并不痛,我呆了两秒才明白过来,激动和感激,让我一时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张了张口后,我选择转身面对孟鸿:“好,你得保证,这中间不会对小猪做什么事。” “可以,但你也不能让我等太久。否则,当我耐心用尽,所有的保证就都不算数了。” “呵。” 接下来也就不废话了,事情一谈妥,仇诗人就开始工作了,没有跟我磨叽谈一堆条件,我应承的,他来做,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也被附身了,变得这么好。 仇诗人直接要求孟鸿带我们去孟萌平日里最常待的地方,然后,孟鸿就把我们带到地下室,那间装满纸扎,摆着他遗像的房间。 我:“……” 已经努力催眠站在身旁的孟鸿不是鬼了,为什么还要逼我面对? 仇诗人在众多纸扎中找出一件还差一点就完成的,且看起来最精致最耗心神的,摆在中间算起来。 越是尽心尽力去做的,偏偏还没完成的,就越有可能附有那人的“念”,通过这个“念”能找到她的魂。 一根香,没有打火机,仇诗人捻了一下就自己燃了起来,飘出的烟起先还很有规律地往某个方向飘去,没过多久就乱了起来,围绕着香根。 仇诗人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将还剩下一大半的香,随手插在孟鸿遗像前的香炉里,转过身,对着满眼期待紧张的孟鸿说道:“她还活着。” “真的?”孟鸿先是一喜,随即是更深的担忧,“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我找不到她?为什么我能每天看到她的灵魂出现?” “咳,”我充当了仇诗人的小助手,小劝一下,“你先别急嘛,一下子问这么多,怎么回答嘛。” 然后,我也巴巴地看着仇诗人,渴望得到解惑。 仇诗人慢条斯理地收起铜钱:“得见到她本人,才能知道。” 他抬头,望着孟鸿:“她的灵,都是什么时候出现?” 44 车祸(3) “她的灵,都是什么时候出现?” “大概,十一点,五十八分。” “那好,我也会会你这位妹妹。” 于是,得再等上一天,因为现在,早上六点多。 孟鸿虽然是厉害的鬼,可在灵异方面,他还是得听仇诗人的,便只能按捺住,跟着我们回到一楼。 一上来,就看到窗外的天都亮了,我疲乏地揉了揉困顿的眼睛。 仇诗人瞥我一眼,对孟鸿道:“我们晚上再过来。” 然后拽着我的胳膊,带着我往外走,我下意识地回头,就见孟鸿重新坐回椅子上,一遍遍地看着跟妹妹的合照。 虽然很不喜欢孟鸿,但将心比心,如果我的哥哥出事了,或许我也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 一出大门,见到阳光,就忽然头晕目眩,之前是晒到时会很难受,现在我人还站在阴影处,只是离得近,且这还是早晨微凉的阳光,我就浑身发软眼前发黑了。 阳光过敏这个症状更严重了吗? “小右。” 仇诗人唤了一句,候在外面的夏右就小跑了过来,打开了一把全黑的伞挡在我头顶上。 我顿时觉得清凉许多。 “走吧。”仇诗人一手揽着我的肩,一手接过夏右的黑伞,带着我往车子走去。 我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就为了将我完全笼罩在黑伞下,避免照到一丝阳光,但我就这么缩在他的怀里,跟他贴得这么近,那若有似无的檀香、暖和的犹如被窝的温度,不停地扰乱我的气息。 或许我以前误会他了,他其实是个外表凶恶,内心细腻的诗人? 待车门打开,我被他嫌弃般地快速推进车里,门“啪”地一声关上时,我捂着磕到车头的脑袋,一脸黑线:没有误会! 仇诗人坐上驾驶座,夏右也上了后座,他启动车子时,顺便按了一个按钮,所有车窗都拉上了黑色的窗帘,挡住外头的光线,连前面的玻璃都做了特别处理,可以反光。 我揪了下身旁的黑色窗帘,忧心忡忡:“我以后,是不是一点阳光都不能碰了?” “你只是太累,凌晨的火烧掉了你的元气,休息几天就好。”仇诗人专心开着车,抽空说道。 一听,我就安心了,这家伙可不会安慰人,所以他说的,应该就是实话。 但,这家伙连医学都懂吗? 仇诗人一路将我送回我的小窝,一进屋,虽然仍旧疲惫,却打心里觉得说不上的舒服。 我更爱我的小家了。 待我梳洗完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仇诗人在我的门上画着什么,收笔的时候,整个门板亮起了我看不懂的符号,随即光芒隐去,我的门跟之前没什么不同。 “以后,就不会随随便便让鬼灵找上门了。”仇诗人淡淡地解释一句,收起他画符的大号毛笔。 我对他果然有误会,他是个好人。 在我感激地看着他时,好人丢给我一张收款单据:“这什么?” “找孟萌,你这门的禁制,给你打了折,总共十万,请付清。” 我拿着单据的手在抖,我、果、然、没、有、误、会! 好吧,请人办事,给钱很正常,能用金钱解决我跟他的关系再好不过,就是,我实在不知道,找个人画个符就要十万块? “请问你打的这个折,是几折?” “一折。”他别有深意地睨我,“看在你以后会是我长期客户的份上。” “呸,谁是你长期客户了?”不对,这不是重点,“一折?要是不打折,岂不是要一百万?”上次叫他来収小鬼,他也只要价一万,这提价提得要突破天际去啊! 他凭借着大长腿,轻松地坐在我书桌的边上:“我与时俱进,现金、支付宝都行。” “你这个……”我顿住,突然想到一件事,眼睛一亮,“明天,就是小宝的生日吧?” 仇诗人挑眉。 我嘿嘿一笑,挥了挥手中的单据:“需要我给你列一个劳务单据吗?” 他眯了眯眼睛,很是冷酷,我挑衅地抬起下巴,忽然,他从桌上起来,朝我走来,我收起笑脸,戒备地往后退:“干嘛,你想干嘛,杀人是犯法的你想清楚啊啊啊啊!” 他将我扛了起来! 再把我丢到了床上! 我打了个滚,好不容易将陷进被子里的自己拔出来,想要跟这死人来一场生死之战,可他单单往床边一站,虎目一瞪:“要么给钱,要么睡觉!” 脖子一缩,我差一点回答“睡觉”,但不服气让我想再拼搏一把,结果刚一挪膝盖,柔软的床垫让我没能跪稳,身子一歪,又倒进床里。 随之而来的,是被子蒙头地盖在我身上。 待我把被子拉下来时,那死人已经盘腿坐在地毯上,像是在冥想,更像是……懒得理我? 房间静逸下来,任何想反击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我双手抓住被沿,搁在脖子上,安全的地方,让我疲软,让我舒服得提不起任何斗争的心思,困顿的眼睛慢慢地闭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待我被叫醒时,天已经黑了,我居然真的睡了一整天,在有一个堪称陌生男人在家里的情况下? 虽然睡饱饱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可还是对自己如此没有警惕性感到不可思议。 是因为我知道这男人对我没有性趣? 不,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我感到高兴。 “醒了?你可真能睡。” 仇诗人靠在我买来自己拼接的小书架上,左手拿着杯子右手捧着本书,我一看,马上下床朝他冲去:“那是我收藏的杯子啊!” 他举高手,轻松避开了我的手,眼睛还在看着手中的书:“放着不就是让人用的。” “你……”我跳了两下都无法抢到杯子,气呼呼地瞪着他时,瞥到了他看的那书的封面,老脸一臊,改抢那本书,“谁,谁让你碰我的书的。” 我暗戳戳收藏的小黄文啊! 说是小黄文,其实是某些定制版的小言情,里头加了很多网络版没有的香艳情节,肉多汁美的那种,自己躲家里悄悄看没什么,可被这家伙发现,很羞耻的好吗? 再一看他已经翻阅了大半,都不知道我睡着后他是几时开始看的,顿时觉得脑充血,晕眩得两眼一黑。 他眼睛下斜,给我一个鄙夷的眼神。 我心里发颤,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鄙视我看小黄书,还是鄙视我小气的什么都不让碰? 我没那么小气,真的!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去接电话,然而此时的杯子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我要拿回的是书,是书! 他应了两声就挂了:“小右来了,走吧。” 他合上书,带着就往外走。 “我的书……” “还没看完,看完还你。” 不能看完啊,番外全是肉啊,你一个大男人,你看小言情做什么? 我追着他出了门,可直到坐上车,我都没能把我的书抢回来。 车还是仇诗人的车,只不过仇诗人送我回来后,夏右就开走了,现在来接我们,我坐副驾驶,瞪一眼后座上孜孜不倦看书的仇诗人,抓起小僵尸玩偶在手里使劲蹂躏。 混蛋、王八蛋、神棍、土匪! “那是小宝的。” 听到夏右说话,我看了眼小僵尸玩偶,僵笑:“小孩子喜欢这个呀?”不过看起来是挺萌的。 “是啊,像他嘛。”夏右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还在掏东西吃。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没当真,倒是对她开车都要吃东西很在意:“你好像一直在吃东西?” 瞄一眼她的身材,很标准,就这么坐着也没看到小腹,看她没有停过嘴的,是怎么保持这身材的。 “没办法,不是我一个人在吃。” 我再次惊讶地看向她肚子,原来是怀孕了吗? 怀孕还出来工作,她的队长真不是人……我借此,又瞪了仇诗人一眼。 “那你,多注意休息,别太拼了,身体重要。” 她听了,奇怪地瞥了我一眼。 “对了,”我想到件事,身子往夏右那边倾,小声问道,“你们家队长要是帮人捉鬼收妖的,价钱都是怎么算的?” 夏右将薯条放进嘴里,边嚼边思索:“唔,这我不太清楚,都是别人捧着钱来请他帮忙的。” “那别人都是捧多少钱来的?” “不一定啊,上次某个老板,给老大打了两千万做订金,请老大去看个风水,老大嫌远没去,那人也没把订金要回去,让老大什么时候想去那边玩玩,再顺道去他家看看。” 我:“……”果然是一折啊。 到了孟鸿的别墅,他早早地在门口等着我们了,可现在才晚上八点,离十二点还早着。 仇诗人在客厅里做了些布置,而夏右,她正打电话叫外卖。 “对,饭多一点,尽快送过来。” 我:“……” 干脆跟在仇诗人身边,想偷偷学点师。 我算过了,以我现在的体质,好像特别招这些鬼怪的喜欢,如仇诗人所说,我会成为他的长期客户,我家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还不如,自己学点? 仇诗人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但没有人给我解说的话,我也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在他身后跟了一会,就放弃了,跑去跟孟鸿谈判,想让他先给我看看小猪的情况。 孟鸿偷瞄了下仇诗人,果断拒绝了我,他怕一把朱子言招出来,会马上被仇诗人収走,那他就没了让我们帮他找妹妹的筹码了。 “你不用小猪做筹码,我们也会帮你的。” “抱歉,我无法信任你们。” “那你也可以给钱,请姓仇的帮忙啊?”他就跟我开价十万呢,这钱明明应该是孟鸿出的。 “我只有冥钱,”孟鸿问我,“他也収吗?” “……”当我什么都没说。 外卖小哥来了,夏右出去拿,我扒在门口看。 只见外卖小哥缩着胸,胆颤心惊地看着四周,边将食物递给夏右:“这地方怎么还有人住,你在这里不怕吗?” 夏右笑弯眼睛:“不会啊,挺有意思的。” 我分明从外卖小哥的眼里看到三个字:神经病! 夏右一点不在意,哼着小曲将好几袋食物提进来,一一摆放在桌上,分量别说三个人了,六七个人都够吃了。 她给孟鸿点了香烛,顺便摆放两盘水果贡品,便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招呼我和仇诗人:“快趁热吃啊。” 我自然不会客气,但我的饭量现在是越来越小,连正常人一半的水准都没有,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了,仇诗人则一个人吃两人份的,饭更是多吃了三碗,他那么壮的一个男人,吃的还不算多。 剩下的,全给夏右承包了。 我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看向她的肚子,到底怀的是怎样一个壮小子啊? 吃完饭,仇诗人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我看着他闭着眼睛,也让人觉得煞人的粗浓眉目,恍然想到,我今天在家里休息得很好,一改早上的疲惫,精神满满,却不知道他守在我家里,休息了没有? 心里先是冒出不知名的情绪,忽然,脑中亮起灯泡:趁他现在养神,我可以赶紧去把那本羞人的小说拿回来呀? 屁股刚撅起,就听到身旁低沉的男声响起:“去哪?” “……” “这地方阴气重,容易招煞,你尽管乱跑。” 我默默地,坐了回去。 艰难地熬到了十一点多,随着时间的接近,我就越紧张,每个几秒就得掏出手机来看一看时间,脚也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我怕孟萌不出现,我也怕她出现后又会出现别的意外。 孟鸿的紧张不亚于我,倒是国家特殊部门的两位,跟我们不是同一国的。 仇诗人还在睡,从他闭上眼睛后,到现在都没睁开过,夏右更是用手机跟到其他地方执行任务的夏左,联机打游戏,边打还边吃东西,我已经听了两小时的打斗音效了。 忽然,仇诗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客厅中多出了一道白影。 “萌萌!”孟鸿当先激动地站起来,跑过去想抱住孟萌,但身为鬼的他,居然碰不到同为灵的孟萌,他的手直接从她的身上穿过去。 孟鸿又焦虑又愤怒,但并不意外,显然之前几次,他也是碰不到自己妹妹的。 “哥,”孟萌直盯着孟鸿,神情看上去也是颇为激动,但一双眼睛却是黯然无神的,“找班澜,找班澜。” “哥哥找了,”孟鸿忙指向我,“你看,班澜在这,在这呢!” 我、我有点紧张,要站起来打个招呼吗?等了一晚上,乍然出现时,反倒傻了,刚刚忘了反应,就傻坐着。 可是,孟萌并没有朝我看来,明明嘴里一直念着我的名字,她却连偏一下头都没有,好像在她眼里,并没有除她哥以外的人存在。 这个念头一起,再认真一瞧孟萌,会发现她其实也没有看她哥哥,只是对着孟鸿所在的那个方向罢了。 “找班澜,哥,找班澜。”孟萌嘴里还在念着同样的话,孟鸿看看我在看看孟萌,急着道,“萌萌你看啊,哥真的找到她了,真的找到班澜了,萌萌!” 孟鸿最后发出一声尖叫,地板上又有火苗冒出来,因为孟萌又不见了。 一直没有动静的仇诗人,几乎在孟萌消失的同时,张开了手掌,那里不知何时握了一只纸鹤,被他握在手心里也没有被压坏,扇了两下翅膀就那么飞了起来,在孟萌刚才站的地方转了两圈,就飞了出去。 我眨了眨眼睛。 没看错吧,纸鹤“活”了? “愣什么,干活了。”仇诗人将我提溜起来,再对孟鸿说道,“你想跟的话就自己想办法跟上。” 上了车后,仇诗人吩咐道:“给闫队长打电话,让他到第一医院。” “啊?” “这可是找活人。” 我愣了下,随即抿唇笑了,紧张的心情,因为他的冷幽默小小地放轻松了点。 找活人,闫斌是专业的! 大晚上没什么车辆,很快就到了第一医院,闫斌已经等在那了。 有他在,仇诗人只要跟着“感觉”走就行,大部队脚程挺快的,闫斌更是急性子,走着走着,我就落到了最后。 不是我不想跟上,而是……这医院,实在是太“拥挤”了! 这个时间,该是病人休息的时间,整个走廊却站了不少“人”,有穿病服的,在一间病房外来回走,时不时地对着空气说两句话,有趴在窗边门上的,探头探脑、唉声叹气的,甚至还有医生护士在巡房,一开始以为是真的医生护士,但闫斌却直直地从那医生身上穿过去,那医生一点反应都没有地低头看病例。 单单这些也就算了,还有不少头破血流的、断胳膊断腿的,各种足以让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可怕模样,重要的是,他们还从我面前经过,时不时地还要跟我打个招呼。 有个看着就是个流氓头子的,脑袋一个破洞,脖子上还有刺青的男人还问我约吗? 我尽可能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他,他却拦着我跟前不让我走,眼看着大部队越走越远,而我因为这个流氓鬼闹的动静,逐渐被更多的鬼怪围拢起来,我又急又气又怕,瑟缩着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是谁啊,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吗,我们一会有个活动。” 他们叽叽喳喳地跟我说着,有个肚子破了的鬼,边说还边将掉出来的肠子塞进去,我干脆闭上眼睛关上耳朵假装听不见看不见,很早以前,也不知听谁说的,要是遇到了邪祟,一定要假装看不见它们,不然它们就会一直缠着你。 我觉得老一辈说的是对的,鬼孩子赵阳不就是。 可我都憋着不搭理它们了,它们不但不走,还开始对我动手动脚的,这个戳我一下,那个推我一把,流氓鬼更是凑得很近,身上的血浆都快喷我身上了,嚷嚷着要带我去爽一把。 不要,走开,都走开,走开! “来呀,来跟我们玩啊。” 不要,不要! 我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绷得紧紧地不停念着佛经。 我也不知道自己念了多久,直到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后领,一把将我提了起来。 这感觉特别熟悉,但当时太害怕,心崩太紧,乍然被提起来,吓得叫了一声,看到出现在我面前的仇诗人,还缓不过气来。 “早让你跟紧,这样都能丢?” 我无法为自己辩驳,转头去看刚才那群鬼,发现一个个都缩到了角落里,好几个更是钻墙快速溜走,有个钻进门里时把断了一半的脚落在外头了,偷摸地伸出一只手摸摸摸,摸了好一会才摸了回去。 怕仇诗人怕得不得了。 没了那些可怕的画面,再看仇诗人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好得我都想抱一抱亲一亲了。 他将我放下来:“跟好了。” 看他朝前走去,我再次学之前那样,抓住他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跟着。 来到一间病房前,那里夏右、闫斌和闫斌的小助手,和陪同的护士都在,还有正常人看不见的孟鸿,他似乎急着要进去,但顾虑什么,还是乖乖地等着。 见我们来了,挪了挪嘴,干巴巴地看着。 闫斌就不客气了,估计也是记得仇诗人曾经“抓”我的事,赶紧把我扯到他身边,顺便训我两句:“怎么回事,在医院也能迷路呢?” 仇诗人瞟他一眼,就径自地先进了病房,孟鸿迫不及待地冲进去,最后是闫斌带来的人守在病房外。 这是单人病房,里边就躺了一个闭着眼睛昏迷的姑娘,我探头一瞅,可不就是孟萌,虽然看着没有任何知觉,和连接心电的仪器上还显示着她的心跳,确定她还活着。 病房很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除了仪器就是放仪器的桌子,因此,在正对着病床的墙上挂着一面铜镜,就非常奇怪了。 护士解释道:“最早送她来医院的那人,将她所有的医药费都付清了,还请了护工照顾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取下那面铜镜,说是可以保平安的。家属的要求,我们也没办法。” “家属?” “送她来医院的那位,说是她的哥哥。” 早已经趴在床边的孟鸿,闻言,惊愕地抬起头:“萌萌除了我,没有其他亲人的,哪来再一个哥哥?” 可惜,护士看不到他,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仇诗人看了闫斌一眼,闫斌了然地带着护士出去了。 整个病房里,就只剩下仇诗人、夏右、我,和一只鬼。 孟鸿动了动嘴巴:“……大师?”含着哀求。 仇诗人走到铜镜前,仰头看了一会,便道:“她的魂,被困在这里面。” 孟鸿惊起,直接飘到了铜镜前,使劲看了会都没看出什么:“那怎么办,要怎么把她带出来?” 仇诗人让夏右拿来另一面铜镜,放在床头,正对着那面铜镜的墙上,两面铜镜互相照映。 “首尾相连,有始亦有终!”仇诗人咬破手指,甩出两滴血,分别落在两面铜镜上,那两滴血仿佛凝固的血滴子。 随后,他朝我看来。 “做、做什么?” “我强制开启了一个出口,但必须有人进去,将孟萌的魂带出来。” 我左右看看都没有人,不得不认命地指向自己:“我、我啊?” “她点名了找你,你不去,谁去?” 我看了下满屋的人,颤颤地指向孟鸿:“做哥哥的去,不是更好?” “他是死灵,进去了只会一起被困在里面。” “那,那你们……”这些阴阳师风水师之类的进去,不是更保险? “铜镜里的世界阴阳混浊,才能让孟萌的生魂待着而不被损害,但人,无法进去。”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喊道:“我也是人啊!”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你没事。” “我怎么……” “行了,别浪费时间。”他不再给我辩驳的机会,抓起我的手,再次逼出一滴血,滴落在我掌心里。 “滋——” “啊啊,疼,疼!”那血跟沸腾的水一样,烫得我好疼,脚都跳起来了,要不是他快速地抓住我的手腕,我恨不得将那滴血给抖掉。 “忍着。” “可、可是……” 他让我握拳,然后用他的大掌包住我的拳头,我疼得快抽搐,不得不忍着,过了好一会,那疼痛终于缓下来了,虽然还是觉得滚烫滚烫,但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仇诗人这才放开我的手:“千万别掉,它会引导你出来。” 我委屈地看着他:“真不能换个人吗?” 他回望着我,那不怒自威的眉目,让我以为他会直接把我丢进铜镜里,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但他看了我半响后,竟然耐着性子给我解释起来:“修行之人也不是不能进去,毕竟能修行的人,体内的阴阳都是失调的,但这里,只有我和夏右,我需要在外头看着,夏右……她身体里有……”他似乎难以启齿。 我了解地接过话:“我知道,她肚子里有宝宝。” 仇诗人的目光出现怪异,正在吃东西夏右更是噎住,捂着脖子使劲往下吞,我奇怪地看着他们:我说错什么了吗? “咳,”仇诗人尴尬地咳了一声,“就当是吧,那你看,现在只有你能进去了。” “可我不是风水师啊,我没有修炼。” “你有阴阳眼,你的体质已经被改变了。” 我不信:“你之前还说,我这种情况不是阴阳眼呢。” “现在是了。”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现在决定,你就是阴阳眼了。” 我鄙视他。 “总之,你现在的……体质,是适合的。”末了,他丢下杀手锏,“想想你的朋友。” 对,小猪,必须让孟萌醒过来,孟鸿才有可能把小猪放了。 至此,我已经没什么好犹豫了,其实,在仇诗人竟然没选择对我用粗,而是好好跟我解释时,我心里就动摇了。 仇诗人将我带到床对面的“进门”铜镜前,事到临头,我还是觉得害怕,站在我身后的仇诗人却捂住了我的眼睛。 “不用怕,在里面不管遇到什么都不用理会,你跟着我的血走,它会把你带出来的。” 没了视觉,仇诗人低沉黯哑的嗓音更加清晰地响在我耳边,我瑟缩了下耳朵,觉得那里热乎乎的。 没多久,眼睛上的手掌就松开了,没了掌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我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病房里,但仇诗人夏右还有孟鸿都不见了,只剩下我,和躺在病床上的孟萌。 认真一看,还是能发现不同的,我现在看到的这病房,跟我之前待的病房,里面的东西都是反着的,难道我在铜镜里了? 真……神奇! “快点,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乍然听到仇诗人的声音,我惊奇地左右四看,就是看不到他人,更无法分辨出他的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别磨叽。” “知道了。”我口气不耐地应了句,赶紧上前,将病床上的孟萌扶起来。 这个孟萌轻得很,我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将她背起来,跟羽毛似得,然而,等我背着她下了床后,我眼中的病房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白茫茫的空间,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这,我该往哪走啊?铜镜呢?” 然而,仇诗人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在我着急时,右手掌心一痛,我便试着打开一直攥紧的手,就见掌心的那滴血浮了起来,朝某个方向缓缓飞去,我忙跟上。 一开始挺顺的,等我走了很久后,渐渐地发现不对。 我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了,周围却一点没变,遥望前方,永无止境的感觉让人心升焦虑。 渐渐的,我看周围的白雾,都觉得自己见过,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镜像里,不停地重复走过的路。 好累,好累,如果自始至终都在做无用功的话,为什么还要继续走呢? 但那滴血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如果我停下来,它就会离我越来越远,可能会从我眼前消失,这让我恐慌,只得拖动觉得疲软的双腿继续往前。 忽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我扑倒在地,惯性地往脚下一看,竟是一身病服的孟萌趴在地上抓着我的脚裸! “啊!”我叫着缩回脚,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想跑,跑了两步想起我来这里就是要把孟萌带走的呀,而且她不是背在我背上吗,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摸摸自己的背,孟萌真的不在了! 定定魂,我再次往回看,孟萌已经站起来了,闭着眼睛垂着双手,就像她身后有一张立着的床,她就躺在床上。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 只剩眼白的眼睛,直盯着我! 我本能地赶紧跑,可跑没两步,就听到孟萌在我身后哭:“你带我离开这吧,我想我哥哥,你带我离开吧?” 是啊,我是要带她走的啊。 我踌躇地停下来,再次回头看时,她还站在原地没动,像有无形的枷锁把她困在那里,我再看看前方已经快远出我视线的血滴,犹豫起来。 如果我现在回头去找孟萌的话,那我就会失去血滴,没有它,我还能出去吗? 可如果我继续跟着血滴往前跑,这次的任务无疑就是失败的,孟萌会继续被留在这里,没有孟萌,孟鸿不会放过朱子言。 怎么办,如何选择? 我闭了闭眼睛,想起进来前仇诗人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你尽管往前走。 他说的,是你! 不管了,赌一把,大不了再进来一次,可要是在这里迷失了,小猪依然不会获救。 我狠心地不再回头看,赶紧追上快要看不见的血滴,不管不顾地往前跑,跑,跑! 忽然,我脚下出现一个我看不见的坑,失重感传来,我连个反应都没就掉了下去—— “啊!” “别叫了。” 仇诗人的声音传来,我朦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他横抱在怀里,而目之所及的,还是那间病房。 终于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将我放下来,见我还呆滞中,仇诗人屈指弹了下我脑门,在我抗议的怒目中,拍向我的背,把我拍得往前一个趔趄,待我气呼呼地回头时,就看到孟萌的魂站在我身后,吓得我死死扒住身旁的仇诗人,恨不得连脚都缠上去:“她她她……” “是,就你想的那样。”仇诗人再次发动他的读心技能,随即下斜眼瞟我,“你抱够没有?” 我悻悻地松开手,放下……抬到他腿上的脚,再次看向目光呆滞的孟萌魂,心里是雀跃的:“我、我成功了?” 我双眼亮晶晶地抬头望着仇诗人,想让他夸我。 他似乎被我的神情逗笑了,难得他的笑容里不带嘲讽的,原本的颓凶气息顿时变得明朗许多,一个大掌覆盖在我脑袋上,是温热的。 “是,这次办得不错。” “还、还行啦。”我谦虚谦虚两句,下巴却抬了抬。 随即看到候在一旁来回看着孟萌魂和肉身的孟鸿,我赶紧扯下仇诗人的衣角:“既然魂带回来了,能让她回自己身体里了吧?” 45 车祸(4) 仇诗人也不废话,引导着没有意识的孟萌魂往自己的肉体里去,从我的角度来看,就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重叠在了一起,可与此同时,还多了几道虚影,我估摸着就是所谓的三魂七魄? 当虚影都完完全全重叠后,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病床上的孟萌脸色红润了一点。 与此同时,夏右将两面铜镜収了起来。 不过是一面铜镜的差别,刹那间就感觉整个病房的气场不一样了。 “待她灵魂稳定后,就会醒过来。” 仇诗人收回手,对一旁的孟鸿说道。 孟鸿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妹妹,闻言,点了点头,犹豫了会,他抬起头来,对我说道:“等我妹妹醒来,我就把朱子言还给你。” 我能怎么办,只得等了。 等的期间,我和仇诗人去外头见了闫斌,他正在吸烟区里叼着根烟吞云吐雾的,眉头紧锁,像是被什么事难住。 看见我们过去后,他熄了烟,找了块偏僻的地方。 “医生护士我都问过了,她们都一致说,孟萌是她哥哥送来的,确实是出了车祸,但她曾经患过脑癌,前两年已经稳定住了,车祸后她就陷入了昏迷,连医生都以为她是不是癌症复发,检查后发现她的病情挺稳定的,除了因为车祸的一些骨折内伤外,不知她为什么昏迷。” 说到这,他看看我们:“我想,对于这点,你们已经解决了?” 我摸摸鼻子:“大概吧。” 闫斌点点头,没有多问,接着往下说:“我重点问了送她来的这位哥哥,你们告诉我,她的身份后,我让人调查过,孟萌是有个哥哥,可五年前就已经火中丧生了,父母更是不在,没什么亲戚。让我奇怪的是,如果她住院时登记的是真实的身份,我们该早找到她才对,所以我特意去查了,不管怎么样,送她进来的那位哥哥,总要留个身份证明。” “然后呢?” “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闫斌燥郁地把烟又摸了出来,想到这里不是吸烟区又塞回去:“资料都被删除了,我让技术部的人检查过了,就在我们来医院之前。” 如果那人没别的心思,只是救了孟萌的话,没必要删除自己的资料,更甚者,他居然提前我们一步,是不是说,他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一细想,就寒毛直竖。 我梗着喉咙问:“那,医生护士,是不是也想不起那人长什么样?” 闫斌脸色更难看几分:“对。” 他冷静肃穆地对我说道:“最近这些事,都不简单,澜澜,你要不回你家里去,有人照看着,安全一点。” “我……” “她不能回去。” 我诧异地仰头看向身旁的仇诗人,闫斌也蹙眉瞪他:“为什么?” 仇诗人斜我一眼,淡漠对闫斌说道:“前面的几起案子,跟她有关的无关的都发生在她身边,她要是回去,她的家人能不能护住她尚且两说,搞不好,会先出事。” 我倒抽口气。 先是同事,后是朋友,看着没什么关联,但都找上我就是最大的关联,我不敢想象回家后,真将麻烦引到爸妈身上了要怎么办,怎么跟哥哥姐姐交待? “我,我还是待我那小窝里好了,他,”我指指仇诗人,“今天在我住的地方弄了什么阵,可以保护我的。” 闫斌蹙起的眉头都快夹死苍蝇了,半响后,他点头同意:“好吧,要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嗯。” 他还要做后续调查,就先走了,仇诗人也扯着我回病房。 我偷偷瞅他,大概是敌人之间的了解吧,我知道仇诗人没有说实话,他一个脾气那么坏,又那么嫌弃我的人,居然周道细心地想到我回家会不会连累了家人? 总觉得,他就是不想让我离开我那小窝。 可现在不太好问这些,只得先按捺下来。 我们在病房里等到了五点多,孟萌终于醒了过来,医生检查后确定她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要住院几天好好观察一下。 因为将孟萌送进医院的那人,付清了孟萌所有的医药费,而孟鸿死后也给孟萌留下了一笔钱,能够住得起别墅的孟家,自然不会穷到哪去,因此哪怕没有亲人在身边,也不用担心她无人照顾,更何况还有闫斌这个刑警队长的嘱托。 所以她醒来后,我再次向孟鸿讨要朱子言时,他没再拒绝,然后,我们马不停蹄地回了他那栋被火烧过的别墅,他说朱子言就被他藏在别墅里。 车一停下,我就急切地下车,冲进别墅里。 刚踏进大门,我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朱子言。 她双脚曲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自己,我能感觉到她的害怕、无助,明明那么急着见她,到了这一刻,却踌躇着不知道怎么踏出这一步。 因为……因为…… 这是划开生死的一步! “小猪?”我轻轻地唤她,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时,是颤抖的。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是我时很高兴很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但同我一样,在要朝我跑过来前,她顿住了,悲伤地看着我:“班澜,我……” 我迈动沉重的脚步朝她走去。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死了。” 我在她跟前停下,笑着道:“把你各个账号的密码留下,免得浪费。” 她哭着笑了,眼角流着虚化的眼泪:“那我把qq账号给你,你好好保管,将来给我找个传人,好几个太阳呢。”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拥住她。 曾经有人提出一个问题,待老了以后,要把qq当遗产传给自己的子女,我们寝室里也开过类似的玩笑。 那时候,多么简单,多么快乐,从未想过会,生死相隔。 “谢谢你。”她回抱着我,“这几天对我的照顾,希望下一辈子,我们,还能当同学。” “那不可能的。”我鼻音浓浓的哼着,“你比我早投胎,肯定是我学姐啦,你到时候还要再罩着我。” “好!” 仇诗人将朱子言送到下面去了,消失后,朱子言同样留下了一金一黑的两个光点,不同的是,这次金点盛一点,黑点则非常黯淡,几乎看不见。 我没有同前两次那般抗拒,伸手将两个光点拢在手心,看着它们消失在我掌心里,紧紧地握住,就像握住了逝去的朋友。 “你可以多烧点纸钱给她,让她在下面好过一点。”夏右劝慰我,“让她可以多买点好吃的,不管是人是灵,只要‘饱’了,就没那么多不愉快的事了。” 这话乍一听,就是一吃货感言,可认真想想,不无道理。 天亮了,看着天边乍泄的光芒,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大哭一场后的空白,茫茫然地很想问一句: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 这时候,手机响了。 这么早,谁会给我打电话? 拿起来一看,屏幕显示的,是当年寝室里的另一位室友,我心里一秉,手指沉重地按了接听,果然,电话里,室友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小澜,我听说小猪她,她……” 我无力安慰,只能沉默,静静听着室友传递给我的消息,和她难抑的哭声。 确定了葬礼日期,挂了电话,抬头就看到前方靠在车边的仇诗人,我定定地看着他。 说是看他,其实自己在走神,直到仇诗人在我眼前放大,并一把提起我的后领拽着我走时,我才回过神来,蒙蒙地问他:“干什么去?” “接小孩。” “啊?哦。”今天是小宝的生日。 …… 夏右回去了,车里只有我和仇诗人。 “那个孟鸿,要怎么处理?”我惯性地将小僵尸玩偶抱在怀里,顶着外头越来越亮的阳光,昏昏欲睡。 “等孟萌出院,就送他走。” “他肯吗?” “不肯也得肯,他要是没害过人命,他是走是留我不会管,但他身上已经染上了罪恶,他再和孟萌生活在一起,就会影响孟萌的健康和气运,容不得他选择。” 也就是说,待孟萌出院后,她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我轻叹一声,最近我发现,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了。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到了幼儿园门口了。 这是家可以全天候的幼儿园,家长要是有空出差什么的,就可以让孩子寄养在幼儿园里。 我撑着夏右给我的黑伞,陪着仇诗人站在幼儿园门口等,顺便吐槽他两句:“小宝这么小,你怎么舍得让他老是住在幼儿园里?” 仇诗人面上竟出现一丝愁苦:“不然怎么办,让他跟着我捉鬼去?” “就没什么亲人可以带一下?” “家人都死绝了。” “……对不起。” 他嗤了一声,像是不在意。 在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子从开启的大门冲了出来,在看到我后,跟小炮弹似得扑进我怀里:“妈妈妈妈,爸爸没有骗我,你真的来接小宝回家了!” 我有点尴尬,但看着小宝期待的眼神,还有旁边老师的关注,我要是这时候驳了小宝的话,他得多没面子啊。 就当自己是她干妈好了,我一把将他抱起来:“是啊,今天小宝生日,我……妈妈带你买蛋糕去好不好?” 人小小的,还挺有重量的。 “好呀好呀,”小宝迅速搂住我的脖子,生怕我后悔一样,娇声声地喊道,“买蛋糕,小宝要吃蛋糕!” 看着那白嫩嫩还有婴儿肥的脸蛋,跟乳白色的果冻似得,我实在忍不住,凑上去“啵”了一口。 小宝害羞地缩了下脖子,随即又凑过来,在我脸上也亲了一下,乐出一口小白牙,可爱得不行。 我傻笑着甘愿当这个妈妈地抱着他往车走,仇诗人在我们后面护着,那么瞧,还真有点像一家三口。 到了蛋糕店,人家刚好开门,看到一大早来拿蛋糕的也不奇怪,甚至没多问,就将刚做好的蛋糕取了出来。 我一看,蛋糕中间立着一只可爱的小僵尸。 怪不得老板认识仇诗人呢,如果有人上门来订一个带僵尸的蛋糕,估计都会对他印象深刻。 “怎么样?”老板略有些得意地问。 “好棒!”小宝很捧场地拍了下小手,然后两手扒着桌子,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蛋糕,一脸的垂涎之色。 “还行。”仇诗人点了点头,直接将剩下的钱付了。 我提起包装好的蛋糕,小宝由仇诗人抱起,三人回到了车上,蛋糕放在副驾驶上,我和小宝窝在后座,看着小宝一上车就靠着我把玩着那个小僵尸玩偶,实在忍不住问道:“小宝为什么喜欢小僵尸?” “因为长得跟我很像呀。”小宝转过身来,做出呲牙恐吓的表情,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哎呀。”我控制不住怪阿姨的灵魂呼喊,伸手揉乱了小宝一头柔软的短发,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这么可爱的孩子叫我妈妈,我突然觉得自豪了怎么办? 但这点自豪,在超市里遇到熟人后,就被击碎了。 当时,我正在挑菜,小孩子就该多吃点有营养的蔬菜,那会,小宝还在我身旁叽叽咕咕:“妈妈,为什么萝卜有白色的,也有红色的呀?” 被迫扯开袋子让我可以将挑好的土豆放进去的仇诗人,嗤笑一声:“小笨蛋,你常吃的肉也有分白色和红色的。” “那为什么血血没有白色的?”小宝一脸天真的问。 我疑惑地看向仇诗人:“雪雪?那是什么?” 仇诗人嘴巴刚张开,旁边一道声音抢先插了进来:“这不是小澜吗?哎呦,什么时候结的婚啊,孩子都这么大了呀?” 我全身被冻结,机械地转头,看到我妈很早以前的一位朋友,提着个篮子凑了过来,一边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一边将恶魔般的手伸向了小宝,想捏他白嫩的脸蛋。 小宝绷着小脸躲到了我身后,没让那位阿姨碰到。 我本能地护着小宝,不忍他细嫩的脸蛋惨遭毒手,一边尬笑着试图解释:“李姨,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听到他喊你妈妈了,不是哪样啊?你妈也真是的,你结婚了都没通知我,我下次得好好说说你妈。” “不……”您别说。 李姨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她直接转向了一旁将袋子口打卷的仇诗人,一副看女婿的姿态,还拍了拍他结实的胳膊:“小伙子不错啊,做什么的呀?” “他是公务员!”怕仇诗人乱说,我赶紧抢答了。 但这下,彻底坐实了我和他的关系。 “公务员好啊,好啊,”她打量着仇诗人,一边对我夸奖起来,“还是你妈会教养,你小时候吧学习也不怎么用功,长大了不照样能托关系找份好工作,还找了个好老公,不像我女儿小容,成天的让我操心,前阵子老板要给她升职加薪,她不要,偏辞职了要自己干,现在整天忙得哟,虽然钱赚到了,公司也做大了,但都没空找男朋友,哪像你啊,现在才23吧,你妈就有这么大的孙子抱咯……”巴拉巴拉。 我忍耐着,僵笑着听她对我明褒暗贬,对她女儿明贬暗褒的话,特别想抢过仇诗人手中装土豆的袋子,给她一棒槌! 更甚者,她说这些也就算了,还一直想捏小宝的脸,我小时候就被她捏过,可痛了。 小宝扯着我的衣服不停地躲,我低头时,他委屈地抬头望着我,但可能知道她是我长辈,便板着小脸忍着,让人心生不忍。 再看已经面露煞气的仇诗人,说实话,我也忍不下去了。 “您是不知道啊,”我在仇诗人出手前,挡开了李姨的手,将小宝抱了起来,再靠向仇诗人,满脸幸福的笑,“我也愁啊,你看我这儿子吧,长得这么精致漂亮可爱,我天天提心吊胆的担心有人来偷来抢,都不敢随便告诉别人呢。还有我这老公啊,唉,太实诚了,在家里啊,家务活全包了,天天啊怕我冷了热了,吃个饭都恨不得喂到我嘴里,好在他工作的地方都是别人听他的,给他干活,不然我得心疼死呢,你再看看他,还长这么帅,身材这么好,这样的好老公就得藏着,您说是吧?” 不等李姨再开口,我又接着轰炮:“其实吧,我也觉得小容姐姐太累,那么操劳,把自己糙老了,何必呢,你看看我,我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有人养着,唉,也是没办法,小时候算命的就说我命好,注定要享福的。” 眼看着李姨面色尴尬难看,我见好就收:“哎呀,今天我儿子生日,我还有得忙呢,就不跟您聊了,改天有空,再一起喝茶吧?” “……好、好啊。” 李姨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挎着她的篮子就走了。 我心情好,哼着歌抱着小宝转到肉区,准备给这对从进超市就嚷着买肉的父子多买好几斤肉。 正挑着五花肉,身后的仇诗人宛若自言自语地说道:“长这么帅,身材这么好……” 我僵住。 他哼笑:“你果然一直在觊觎我!” “……”我打了个趔趄。 …… 小宝今天一天过得很开心,也缠了我一天,我做什么他都要做什么,我去哪里他也要跟到哪里,他似乎知道,我只留这么一天陪他,所以分分秒秒都要跟我在一起,却没有开口求我留下来。 懂事得让人心疼。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渴望一个妈妈。 晚上九点多时,他趴在我怀里睡着了。 洗完碗的仇诗人从厨房里出来,看他抽出纸巾擦手,我有点恍惚。 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真的会乖乖地做家务? 但想想也是,他们这个家,虽然看着乱了点,却很干净,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来打扫了。 “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那金黑两个光点是什么了吧?” 仇诗人在我跟前的藤椅上坐下,叠交着大长腿:“你还猜不到吗,金点就是功德,你帮了他们,他们对你心生感激,便有了功德,至于黑点……” 说到这里,他面色微微下沉,我意识到严重性,不自主地挺了挺腰。 “那是罪恶值,你也可以理解为怨气,他们手上都沾了人命,都犯了恶。” 我倒吸着气:“又不是我逼着他们做恶事的,为什么罪恶值会跑到我身体里?”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或许,”他目光凌厉地看着我,似乎想透过我,看到某个幕后的人,“有人,想通过你,得到罪恶值。” “这、这东西有什么用?” “对厉鬼恶鬼,乃至于修魔的邪祟来说,罪恶值就是最大的补品。现在来看,他们要的不仅仅是罪恶值,还有这些功德。” 想到几件事背后牵扯到的神秘人,我打了个寒颤,只是仍不明白:“可这些东西都跑到我身上了,那人怎么拿走?” 仇诗人隐晦地看着我,目光有一丝闪躲:“他们应该有他们的办法吧。” 我觉得他知道了什么却不告诉我。 “那这东西,对我有害吗?” “暂时对你没什么影响。” “那……” “你想知道金黑光点是什么,我已经告诉你了,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他突然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我还有很多没弄明白呢:“可是……” “现在的你,不适合知道太多。” 他很坚决,态度强硬,我知道再坚持下去他也不会说,只好暂时罢休,小心地将小宝抱起来,跟着他上了二楼,进了小宝的房间。 小宝的房间是黑白色调,像一个熊猫的窝,小床上则放着一个跟小宝差不多高的小僵尸玩偶,我把小宝放到床上后,他就习惯性地抱住小僵尸玩偶,睡得呼呼的。 我摸摸他的脑袋,给他盖好被子,跟仇诗人下了楼,正准备出门时,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殷湦发来的,他知道了朱子言过世的消息,不放心我,再问我现在怎么样,在哪里? 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屏幕上的字,想了想,我只输入“我很好”三个字,就发送过去。 “干嘛呢,走啊。”等在门口的仇诗人唤道。 将手机塞回兜里,我走了出去。 46 旗袍(1) 三天后: 参加完朱子言的葬礼,跟另外两个室友小聚半天,但因为朱子言,谁的心情都没好过,一直强颜欢笑,傍晚的时候,我接到了公司的通知,要我出个差。 出差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另外三个同事,一共四个人。 目的是要去一个偏远乡镇,那个乡镇出现了一口大自然出品的温泉,而温泉旁边正好是一栋颇有历史的、占地面积广阔、堪称庄园的公馆古宅,而且那个乡镇没有工业化肥的破坏,空气清新景色秀美,如果买下来的话,可以建一个温泉度假区, 我们四个人就是过去考察的。 时间很紧急,第二天就要出发,所以我晚上不用去上班,在家里收拾好行李就行。 我对此倒没什么异议,就是对自己现在的体质很担忧。 虽然重新搭乘了地铁,可我都尽量早一点到公司,天亮再回来,这样可以尽可能少的避免碰到邪祟。 可要是出远门的话…… 我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躺在床上翻了几番,我还是给仇诗人发去了微信,这还是小宝生日那天找他要的。 “你要出差?出去几天?”仇诗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更显质感。 “估计要四五天吧。”既然要考察,肯定不能两天一个来回。 仇诗人过了好一会才发过来:“你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出远门等于找死吗?” 这话还真不客气。 “就是知道才来问你啊,你总有办法的吧,什么驱邪的符啊,让那些邪祟这几天不要找我就行。” “不单单是邪祟找你的问题,你还……”话到这里就终止了,我正奇怪呢,他又重新发来一条,“很多东西都是双面性的,能够驱邪的符,对你本身也有一定的危害。” “那怎么办,我最近常常请假,还无故旷工过,这次再推拒,我就要被辞退了,我没工作了你真养我啊?” 这次我等了好久他都没再回我。 什么嘛,不会这样就生气了吧? 过了半个多小时,我都快睡着了,仇诗人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我蒙然地接起,听到他有点暴躁的声音:“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啊? 我呆了快五秒才反应过来,想到他的坏脾气,赶忙冲下楼去。 仇诗人果然在公寓底下等我,现在十点多,还有几个公寓的住民租客进进出出,仇诗人就把我带到角落,给我一个小玉瓶。 玉瓶不大,也就一个手掌不加手指的长度,瓶口有个瓶塞,拿过手时颇有点重量,里面装了东西。 不等我问,仇诗人就说道:“记住,一旦感觉身体不适,就喝一口,藏好了,一旦喝完了,不管事情做没做完,你都必须回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这玉瓶无比珍贵,忙用双手捧着,郑重地点头。 “这个。”他又递给我一面镜子,镜子很小,也就比婴儿的拳头稍大一点,有一个小手柄,镜面的周围和背后,是雕刻着精美的镂花,像是古代女子的梳妆镜,但镜面很清晰,我能清楚地看到我自己的样子。 “鬼的能力千奇百怪,你甚至难以分辨它们藏在哪,用这个或许可以找得到。” 我“嘿”地一声:“照妖镜吗?” “类似吧,算是进化版,方便携带。” 我赶紧把这面漂亮的小镜子也収好了。 “还有我之前给你的护身符,记得贴身放,不要丢了。” “嗯嗯!”我严肃状,认真地点头。 “行了,”他单手插着裤兜,另一手随意一摆,“死不死看你造化了,我走了。” 看他真的潇洒地转身就走,我很意外,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衣服,在他拧眉困惑地回过头来时,小心试探地问:“不、不要钱吗?”我支付宝都准备好了。 他嗤鼻:“要钱多庸俗。” 感情之前伸手就要十万,还是打了一折的,是我的错觉咯? “就当交换吧,”他道,“你以后要有空,多去看看小宝。”他跟小宝一样又黑又翘的睫毛下,闪烁着点点温情和怜惜。 很难得在这一个糙汉子身上看到这种柔情,他是一个爱孩子的爸爸,小宝也是个好孩子,对这个要求,我并不抗拒。 就是:“他老叫我妈妈,你就不能好好跟他说说?” 其实小宝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啊,怎么就偏信了仇诗人当初的一句戏言,死不悔改呢? 仇诗人目光微沉:“不过是个称谓,大不了不让你和他一起出门就是,不会再给你惹麻烦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被李姨误会那事,但他这么说,意思就不对了,我正待要解释一下,他已经不管不顾地走人了,颇有点像耍脾气的小孩。 看那高大的背影,怎么有点心酸呢。 算了,终究也不是我的孩子,我尽心就行。 这么一想,我也就不纠结了,给仇诗人的微信上发了句“谢谢,有空一定去看小宝”,就上楼回家了。 ……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叫谷香镇里的谷家村,离魔都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特别远,就是无论飞机还是高铁都没有直达的,干脆公司派车,让自己开车去,大概七八个小时也就到了。 包括我四个人,一共两男两女,其中一对是情侣,男的叫孙俊,有背景,现在是公司里规划这部门的经理,长得也算是人模狗样的吧,就是有点少爷脾性,我属于策划部门,平时跟他没什么交流。 他女朋友叫车晓宁,人美声甜,有一点娇气,但也不太作,算是能相处的人,刚来公司没多久,这两人就好上了,我那会还没光照过敏,每天上班时,听到最多的八卦就是这俩人的。 最后一男的,叫荣凡,近四十岁,这次考察的统筹,看着稳重有想法,比孙俊靠得住,这次开车,也是两人轮着来,避免疲劳驾驶。 我坐在窗边,拉着窗帘,躲在阳光后,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两句,不算脱群,好在我上夜半也就这一个月的事,大家对我还不至于陌生了,孙俊跟荣凡也聊了一些他们男人的话题,无论是否各自戴着虚伪的面具,这车上包括我的四个人,还算和谐。 前五个小时都在高速上,我跟车晓宁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直到下了高速后,开始了近三个小时时而平坦时而颠簸的公路土路混合,在下午四点多,总算到了谷家村。 太阳的余晖,让整片稻田金灿灿的,接待我们的,是谷家村的村长,和那家谷宅公馆如今的拥有者,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谷培,听说是他爷爷去世了,他的一家如今都在城里生活,就算回乡下,也有另一栋房子住着,这古宅留着没什么用,就由青年做主,要将古宅卖了。 谷培和村长领着我们到了那栋古宅,当我们站在大门口时,都有点震撼,哪怕到了现在,这栋房子仍旧让人觉得漂亮,建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到如今来看依然有几分洋气,门口还挂了个牌子,叫谷公馆。 在那个年代,能够叫做公馆的,都是大官或者富豪住的,这个谷培的祖辈可能来头不小啊。 古宅有前院和后院,前院不大,后院就挺广阔,只是都荒废了,但如此修缮一番,倒也很有价值。 谷培说,后院外头就是这里有名的山,那口活的温泉就在半山腰上,明天再带我们过去。 之后,谷培让一家饭馆送来了饭菜招待我们,然后问我们今天晚上打算住在哪里,村里还是有家招待所的,而他自己在村里也有另一栋房子。 车晓宁特别喜欢这栋公馆,直接说道:“就直接住这里呗,这里挺好的呀。” 她刚刚拉着我上楼转了一圈,楼上房间多,装饰漂亮,床是那年代的四角铁床,还挺洋气,衣柜什么的,都是那年代最流行的,虽然布着厚厚的灰尘,可打扫一番还是能住的,确实比招待所,普通房子什么要有趣得多。 谁知,谷培一听我们要住这里,脸色马上就变了,慌色明显地支支吾吾:“住、住这?不好吧,这里晚上不能待人的。” “为什么?” “就、就是……你们看,我们也没打扫这里,多脏啊,怎么能让你们住?” “这有什么,”孙俊揽着车晓宁的肩膀,笑道,“我们平时出去野营,在土地上都能住,这地方有什么,打扫一下,扑上干净的床被就行了,也就住个五六天而已。” 谷培着急地摆手:“不行的,不行的。” “怎么不行,我都不计较这里脏,你计较什么。”孙俊从拿出皮夹,抽出几张红票子塞给谷培,“你帮我找几个你们村里的巧妇,来帮忙打扫打扫。” 为了哄女友开心,他是肯定要住下的。 谷培抓着红票子,踌躇着跺了跺脚,一咬牙,说道:“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这房子它,它晚上闹鬼的!” 连一旁不参与意见的荣凡都笑了起来:“闹鬼?闹什么样的鬼,男鬼女鬼?” “我说、说真的,你们别、别不信啊。”谷培着急得都结巴了。 “信信信,”孙俊哈哈大笑,“真有鬼啊,我们也帮你把它抓住,行了吧?” 车晓宁轻锤了他一拳,娇俏道:“行啊你,长本事了,还能抓鬼是吧。” 然后那粉拳被孙俊抓住,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大撒狗粮。 荣凡都调笑了他们一句,让他们收敛一点。 我没笑,看着谷培张惶焦虑的模样,我不禁对这个古宅也怀疑起来,刚才觉得漂亮的房子,现在怎么看,怎么阴森森的。 其他人可能不信这世上有鬼,可我亲身经历过几次了,不得不信。 我迟疑地建议:“要不,我们还是住招待所吧?” “不是吧班澜,你还真害怕有鬼啊?”车晓宁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可是上晚班的人,还这么胆小呢?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地方,见到这么漂亮的房子,你还去住招待所,多没意思啊。” “就是就是,”孙俊应和着自己女朋友的话,“我们就住这里了,谁都不许走。” 荣凡笑呵呵的:“我无所谓啊,住哪都一样。不过也是,都来这里了,是该好好体验一下这上世纪的房子什么味道。” 大家一致决定,我也没办法,最后连谷培都一起留下,这毕竟是他祖辈传下来的房子,他似乎真的不放心让我们几个人留在这里。 他请了村里几个婶婶来帮忙打扫,她们起先不太愿意,孙俊这个阔少花了不少钱请她们,才勉强过来,待到七点多天暗下来时,就都走了,只清出几间晚上可以暂住的房间,而且只清了表面,一些角落,柜子里头,她们都没动,像是避讳什么。 我越发觉得这房子一定有古怪。 想想,这么好的房子,谷培的爷爷一直守到去世,可见很看重,谷培一家,为什么急着卖掉呢? 但我这些想法,说了也没人听,只能默默沉淀在心里,悄然握着仇诗人给我的护身符,想着晚上多注意一点。 我选了一间相对不起眼的房间,刚给床扑上干净的床单被套,车晓宁就跑了进来,面色神秘地拉着我,要我跟她一起走。 “做什么呀?” “哎呀,你一会看了就知道。” 她拉着我,穿过幽暗的走廊,木制的地板发出“哒哒”的声响,随后进了二楼的主卧,也就是车晓宁跟孙俊选的那间房间。 车晓宁直接拉我到一个衣柜前,神秘地朝我笑笑,便将衣柜打开。 先是一阵尘土扑面而来,我捂着鼻子用手挥了挥,随后才看见衣柜里头挂了几件很旧的衣服,因为时间太久,发黄发黑不说,很多地方被虫蚁啃食过,柜子里头还有蜘蛛丝,缠绕在衣服间。 “你给我看这几件破衣服做什么?” “你看看这件啊。”车晓宁找了张纸卷起来,将几件旧衣服拨开,露出了夹在里头的一件——旗袍! 旗袍是红色的,在一众破破烂烂发黄发臭的衣服里,它保存得非常完整,没有一点破损,还用透明的袋子好好地套着。 而且,这件旗袍,比我以往看到的任何一件旗袍都要漂亮。 其实,它上面的花纹是很简单的玫瑰,没有其他的装饰了,但线工特别的精致,配上丝绸般的缎面,你仿佛真的闻到了开到腐烂的玫瑰花香,待我回过神来时,我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抚摸上去了,赶紧将手放下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车晓宁已经摸上去了,一脸的着迷,“你信不信,这要是拿出去竞拍,最起码十几万起,说不定能到百万。” 她感叹地摇头:“不知道谷培是怎么想的,房子卖了也就算了,这么好的衣服,居然就这么放着发霉?” 说话间,她已经将红色旗袍取了下来。 “你做什么?”我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 “这么好的衣服,谷培他们不懂得珍惜,我珍惜呀,”她兴奋地说道,“我来让它重现光明。” “不好吧?”我怎么想都觉得不适合,“谷培他们放着这么好的衣服不要,肯定是这衣服有问题啊,还是别乱动吧。” 这旗袍很漂亮没错,但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冰冰凉凉的。 “那是他们眼光有问题。”车晓宁抱着衣服不放。 我只好从另一个问题劝道:“可放这么久了,总、总得洗洗吧?” “套着袋子呢,没事,我就试试,反正一会要洗澡的。”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取下套子,将旗袍放在椅子上,当着我的面就开始脱衣服了。 虽然都是女人,我还是避讳地转到另一边,没过多久,就听到她喊我:“班澜,来帮我一下。” 我转过身,见她已经把旗袍换上了,让我帮她把脖子上的扣子扣上。 没办法,只好走过去,当我给她扣扣子时,手背无法避免的碰到旗袍,然后犹如触电般収了回来。 “怎么了?”车晓宁疑惑地问。 “没、没什么。”我故作镇定地继续给她扣扣子,不敢说,我刚刚以为自己碰到了她的皮肤。 我借机又摸了下布面,真的很滑,却不是丝绸那种,而是仿佛一个皮肤很好的女人,除了没有温度,冰冰凉凉的。 甚至,你仿佛还能感受到它在呼吸。 “怎么样?”在我愣神时,车晓宁退后一步,打开双手,“好看吗?” 我不可思议地捂着嘴。 怎么说呢……太合身了。 每一件旗袍,都要跟着穿的人的三围来做,像这么精致的旗袍,肯定是有专属的主人的,没想到车晓宁穿上后,竟好似给她量身订做的一般,每一个地方都贴合得不行,就好像……好像是她自己的皮肤! 而且穿上后,本就美丽的她,更添了娇媚。 然而,看着这样的她,我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不受控制地慌燥起来,想上前让她赶紧把旗袍脱下来。 可我刚想动,孙俊开门进来了,看到车晓宁后,眼睛亮了:“晓宁?” 车晓宁马上抛下我,朝孙俊跑去,再在孙俊跟前停下,开心地转圈,“怎么样,我好看吗?” 孙俊揽住她的腰,那只手自发地在她腰后抚摸起来,暧昧地凑在她嘴边,声音沙哑充满欲望:“好看。” 两人眼看着就要接吻了,孙俊总算意识到还有我这么个电灯泡在:“班澜也在啊。” 他仍旧搂着车晓宁不放,车晓宁也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两人一致地看着我,女的示意我离开,男的眼神里还带上了警告,我真的是呵呵了。 “我,”我沉下气,假笑道,“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快步地越过这对狗男女,出去时还顺带帮他们把门关上,至于那件旗袍……特码的谁还管他们啊! 出来时在走廊遇到了荣凡和谷培,谷培还愁着一张脸,不停地跟荣凡说着之前说过的告诫我们的话,晚上不要随意走动,房子里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动,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理会等等。 荣凡脾气好,再三跟他保证后,还劝慰了谷培两句,让他放轻松不要这么紧张,世上是没鬼的,要相信科学。 但就像荣凡不相信有鬼一样,谷培也有自己的坚持,谁也说不通对方,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我躺在床上,一点都睡不着。 我最近每次换地方睡时,都会出事,搞得我现在认床得很,一到陌生的地方就失眠,再者,我一直心慌慌的,总觉得今晚不会太平,最后,我干脆开着灯玩手机。 直到四五点时,我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居然,一夜无事? 我有点蒙地抓了抓鸡窝头,难道是最近遇到太多事,以至于现在如惊弓之鸟? 看看时间,我并没有睡太久,才六点四十分,怪不得我这么累,总共也就睡了一两小时。 不过既然醒了,实在睡不下去,我起身打开窗户,乡下清晨的清新青草香味就扑面而来,整个人都清爽许多。 下楼时,看到不知何时坐在沙发上的车晓宁,我很诧异:“你这么早起啊?” 她穿着件宽松到膝的t恤样式的睡裙,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双手叠交着放在腿上,我不由多看了她两眼,感觉她今天比昨天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气质,像上流的名媛。 “阿俊睡相不好,连累我也没睡好。”她朝我抿嘴一笑,“能帮我倒杯水吗,谢谢。” 我点点头,到厨房用昨天准备的电水壶烧了壶水,再给她端出去:“我刚烧的,有点烫,你小心点。” 她接过手,又跟我说了一遍谢谢。 怎么觉得,她变懂事许多? 七点多时,荣凡和谷培也起了,谷培说他已经订好了早餐,一会给我们送来,吃完饭就带我们去后面的山上看温泉,下午再带我们到整个谷家村转转。 荣凡觉得可行,同意了今天的行程后还调笑谷培两句:“都说没事了吧,闹什么鬼啊,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话说这房子真不错,昨晚刮风,这些窗户都没响的。” 47 旗袍(2) 谷培笑了两声,但他并没有因此放轻松,倒像在应付荣凡。 早餐到了,荣凡奇怪地问车晓宁:“孙俊怎么还没起来?” 车晓宁食指微勾贴放在下巴上,浑然天成的娇媚,又带着大家闺秀的内敛:“我也不知道呢。” “去叫一下他吧?”荣凡对她提议,毕竟是两人的房间,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进去。 “好。”车晓宁起身,朝我望来,“班澜陪我好吗?” 如此客气,我都不好拒绝,只好陪她起身:“走吧。” …… 车晓宁推开房门,窗户上拉着厚重的窗帘,所以房间里仍一片昏暗,车晓宁不让我开灯,说是怕对孙俊的眼睛不好。 还真是疼爱对方。 我陪着她走到床边,瞄了眼鼓起的被子上方,黑乎乎的脑袋,随即背对着床站在床尾,听着车晓宁轻声呼唤孙俊的声音。 “起来了阿俊,别睡了,大家都起了,一会要去看温泉呢。” “……” “诶,别这样,嘻……” 我没听到孙俊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车晓宁越压越低的声音,像是孙俊在逗她,我尽量闭上耳朵,翻着白眼将头撇向另一边,差点被某个东西打中脸。 这床,上面有一个床梁铁架,可以用来放床罩的,在床尾的架子上,居然挂着一件衣服。 衣服挺长的,看着足有孙俊的等身长,应该是件连体衣,黑乎乎地也看不清是什么衣服,因为我就站在床尾,刚就是差点撞上这件衣服。 “那好吧,你再睡会。” 我听到车晓宁这句话,就猜到孙俊不起床了,果然,车晓宁朝我走了过来:“走吧班澜,阿俊不舒服,让他再睡一会吧。” “好。”我肯定没意见。 然而转身时,刹那间带起的小风,让我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怎么了?”看我忽然站住不动,车晓宁不解地问,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 “没什么。”我偷偷嗅了嗅,然而这次嗅到的全是车晓宁身上的香水味,刚是错觉吧? 不过话说回来,车晓宁今天的香水,喷得是不是多了点? 下楼时,车晓宁跟荣凡他们说道:“阿俊有点发烧,估计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吧,没事,我们先吃着,一会我带点粥上去给他。” 荣凡没再多问,饭后稍作休息,车晓宁给孙俊送了碗米粥后,谷培就带我们出门了。 我撑着那把黑伞,车晓宁硬是和我挤在一块,女人都怕晒吧,我也没在意。 这里的山,没有太多人工的痕迹,植被多,还有不少野生药材,空气更好,因为阴影多,我难得在大白天出来,虽然不太舒服,但还能忍受。 我们去看了那口泉,是从一块石头里迸发出来的,贴近那块岩石就能感受到热度,碰到水时更是滚烫。 在山里就逛了一天,到乡里走走的计划只能推到明天,然后,惯于坐办公室的我们拖着疲软,又舒爽的身体回了古宅。 待吃完晚饭,天再次黑了下来,荣凡忽然说道:“怎么没看到孙俊?这小子不会睡了一天了吧?这是度假来了?” 虽然他是以调侃的语气说的,可还是能听出他的些许不满。 大家都是来工作的,爬了一天的山,看了很多地方,都是要做报告的,结果孙俊倒好,在家里轻轻松松一天,到时候回公司里,照样做他的经理,难怪脾气好的荣凡也恼怒起来。 “他生病了,”车晓宁柔柔地说着,“明天,我一定让他跟我们一起出去。” 她今天一整天都跟我窝在黑伞下,很少开口说话,荣凡也不好跟一个女人计较。 倒是谷培有点担心地说:“他这么睡下去也不是办法,要真的不舒服还是去看看医生吧,我们乡里有个诊所的医生挺厉害的,让他给看看?” “是啊,”荣凡应和,“别病出个好歹,回去怎么交待。” 越说越觉得担心,他起身:“我上去看看他吧。” 车晓宁柔柔地笑着,没有反对:“好啊。” 我捧着杯水慢慢地喝着,眼角瞄到车晓宁跟前的饭盒,里面的米饭几乎没动,比我吃的还少:“你不饿吗,吃这么点?” 她朝我微微一笑:“减肥呢。” “你都这么瘦了,还减呢,今天爬那么久的山,还是多吃点吧。” 车晓宁刚要回我,忽然,一声刺耳震聋的尖叫从楼上传了下来,虽然声音已经变调,可还听得出是荣凡的。 出了什么事,让这个稳重老大哥发出这样惊恐的叫声? 我们三人唰唰唰地站了起来,谷培当先往楼上跑,我跟在车晓宁身后,上楼梯时,看到她衣服下摆晃了下,隐约看到一抹红色。 等我再看,她的衣摆好好地贴垂着,哪来的红色。 这时候,我们也冲到了二楼,在主卧门口看到跌跌撞撞跑出来,最后跌坐在门口的荣凡。 “荣哥,怎么了?”我和谷培去扶他,同时朝房间里看去。 里面的灯被荣凡打开了,明亮的灯光,清楚地将床上的一切都呈现在我们眼前。 一具被子盖到胸口的,被剥了皮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就那么躺在床上,没有皮的脸上,一双凸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看到了非常吓人的一幕。 而就在床尾的床梁架子上挂着一件衣服,不,那不是衣服,挂着的就是孙俊的皮! 完完整整的,从头到脚的,皮! “啊——”谷培也失声叫了起来,“鬼,有鬼,有鬼啊!” 他和荣凡跄踉地跑起来就往楼下冲,我被动地跟着跑,车晓宁在我身后。 到了楼下谁都没停,想要一口气离开这栋谷宅公馆,然而,刚还开着的主屋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荣凡拉了半天都没能拉开,还是比较熟悉这里的谷培说道:“锁住了!” 荣凡喊道:“这不是你的房子吗,钥匙呢?” 谷培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慌得快哭出来:“钥匙钥匙……钥匙呢?” 我干脆往窗户上跑,门边就有一个,可这里窗,有一根根的柱子,柱子之间的宽度,大概两只胳膊并拢,人根本穿不过去。 但是,我却从这个窗,看到大门外的掉落着一串钥匙,我颤抖地问还在纠结钥匙的两人:“那串钥匙里边,是不是有大门的钥匙?” 闻言,谷培凑过来一瞧,面色铁青:“就是那串!” “你快打电话让人来给我们开啊。” 在谷培摸出手机打电话时,我眼角瞄到了站在我们后面,没有凑过来看钥匙的车晓宁,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安静娴雅。 可谁男朋友离奇死了,还死得那么恐怖下,能这么镇定的?车晓宁又不是那种冷静智慧的大女人! 我忽然想起,早上跟她一起去叫孙俊起床时,我就碰到过那件“衣服”,可那件“衣服”是孙俊的皮,就等于那个时候,孙俊已经遇害了,那么,当时趴在床边跟孙俊亲昵说话的车晓宁,就没发现孙俊已经没皮了吗? 一旦怀疑起来,就发现处处是疑点。 今天的车晓宁,跟昨天的车晓宁,除了长得一样,其他的全变了,性格、气质、包括说话方式! 我全身发寒,连脊椎都毛起来。 见我一直盯着她看,车晓宁歪着头不解地回望我,我瞳孔瑟缩着慢慢往她脚下看去,在灯光下,她的影子在脚下格外分明,没有少什么,也没有多什么。 我看过鬼孩子赵阳附身到另一个孩子身上时的影子,那时的影子是重影,不像此时车晓宁的影子,单一,跟她身体相得益彰。 是我想多了? “你到底怎么了?”车晓宁估计看我太奇怪了,忍不住问。 “你,”我小心地试探,“你早上去叫他时,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车晓宁叹了口气,伤感地摇摇头:“早上叫他时,他好好的。” 或许是邪祟用了障眼法,这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会打不通呢,”在我思索时,身旁的谷培着急地叫了起来。 他将手机来回甩着,恨不得将手机扔掉:“我打了好几个,都打不通啊,怎么办,怎么办?” 荣凡早将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了,也正在拨打着,然后一脸惨白地看着我们:“我刚拨打了紧急号码,也、也打不出去!” 我跑到沙发上捡起回来时放着的背包,从里面摸出手机一看,没有一格信号。 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毕竟经历得多了,过了最慌乱害怕的时候,我就慢慢冷静下来,同时抱紧了怀里的背包。 “大家都冷静一点,”我试着安抚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越慌越容易出事,都冷静一点,好好想想,会有出去的办法的。” 荣凡毕竟活了快半辈子了,虽然还有点慌,但已经知道要用脑子了:“对对。”他一把将谷培抓过来,“还有其他出口没有?” 谷培愣了两秒,才想起来地猛点头:“有、有有,我、我带你们去,走走。” 他一刻都待不了地带我们往旁边一扇门走去,原本以为那扇门后是一个房间,等他把门打开后,发现门后是一条通道。 打开通道的灯,我和车晓宁跟在两个男人身后,和车晓宁挨得近,她身上的香味浓郁得我差点咳嗽。 不对啊,今天出去一天,我们都还没梳洗,这香味怎么反倒更浓了,她将整瓶香水都倒身上了? 借着和她挨近时,我偷偷蹭起她的衣摆,发现她衣服里面还穿了一件红色的,虽然只看到一角,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昨晚看到的那件红色旗袍? 我咽了口口水,一边抱紧背包,一边悄悄从里面拿出一面小镜子,偷偷将镜面对准车晓宁,我再往镜面看去。 惊恐,让我脚下不稳朝前扑倒,被荣凡扶住:“你怎么……” 他顿住,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因为差点摔倒没能隐藏住的小镜子,好巧不巧,镜面仍对着我后一步的车晓宁。 只见那镜子里照出来的,是车晓宁的皮,套着一件红旗袍,悬浮在空中,自己动着! 那张皮上,还有没有流干净的血,血的味道,和腐烂的味道,统统被浓郁得呛人的香水掩盖住,直到现在透过镜子,你仿佛能真确地闻到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鬼啊!”看起来最稳重年纪最大的荣凡失声大叫,丢下我拼命地往前跑,连带着走在前方的谷培跟着跑起来。 我企图捡起被荣凡撞掉的镜子,车晓宁却慢慢地走到我和镜子之间,她知道自己被揭穿了,冷冷地望着我,惨白的手翘着兰花指,捻了捻耳旁的发丝。 可一想到这只是张皮,这并不是真正的车晓宁,这画面就只剩下可怖! 我再顾不上镜子,抱紧我的背包跟着跑,终于见到荣凡两人时,他们正被困在后门前。 那门好像是被封起来了,焊了几根铁条,谷培正拿着一把刚进通道时拿的斧子,企图劈断那几根铁条。 然而我们身后,“车晓宁”正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走来,不仅如此,她一边走一边脱掉身上的衣服裙子,露出了里头红色的旗袍。 有着旗袍的加成,她略略扭捏的走路姿态,像上世纪上流社会的贵妇,美丽、高雅、妩媚! “啊啊啊,”荣凡再次叫起来,拍打着谷培,“快快、快开啊,快啊!” 谷培也急,可他看到“车晓宁”身上的旗袍后就怒了:“不是警告你们不要碰这房子里的东西了吗,谁让你们碰这件旗袍的,啊,啊?” 他气得快哭了。 “别追究这个了,他们人都死了。”我也是快哭了,“先逃出去要紧啊!” 谷培赶紧继续劈铁条,荣凡恨不得自己上手去掰,又怕自己的手被谷培劈到,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奇怪的是,“车晓宁”也不急,她一点一点地靠近,犹如猫捉老鼠般,不急于把我们都吃下肚。 她还朝我们露出一抹笑,像是在告诉我们:你们,逃、不、掉! “哐啷!” 所有铁条终于被谷培劈断了,在谷培拉开沉重的后门时,“车晓宁”突然加速朝我们冲来,吓得我们三尖叫着往外冲。 跑出好远一段,听到“轰”的声音,意识到那扇厚重的门好像关上了,我们怯怯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后门是关上了,而“车晓宁”也不见了,不知是被关在门里,还是……躲在其他地方。 “别管了,快离开这里。”荣凡推着谷培,要他赶紧带路。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跑进后院了,后院挺大的,从一些断壁残垣里可以看出,以前这里应该是个修缮精致的后花园,还有不少腾架子留着,可现在来看,这里跟迷宫似得,加上天黑,更不好认路。 谷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我和荣凡则留着省电,目前为止,我们三人手机的电量都不到一半,急急忙忙跑出来,更不可能拿个充电宝什么的。 也就我带了个包。 三个人都面色张惶,形色匆匆地埋头走路,哪怕有手电筒照明,也不敢多往旁边看,那些重重树影,瞥一眼都让人心惊,生怕“车晓宁”从哪边冲出来。 也不知道我们疾走了多久,走在最前面的谷培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呆傻地看着前方的建筑,和那扇熟悉的门。 转了半天,又回到古宅的门后了! “你是怎么回事啊,”有好大叔之称的荣凡今晚第n次暴躁了,一巴掌朝谷培扇去,“你是怎么带路的?那女鬼是不是跟你一伙的,你想把我们带入火坑是不是?” “不是,我……” 谷培想解释,可此时的荣凡什么都听不进去,抓着谷培又打又踹的,真的是到了危急关头,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的本性,他真的是又急又怕,连平日里的形象都顾不上维持。 我看不下去,上前拉开他:“够了啊荣哥,我想他不是故意的,天这么黑,看不清路很正常,更何况,说不定是……”鬼打墙。 最后三个字我不敢说,怕荣凡真的崩溃。 “再走一次吧?”我畏怯地瞄一眼那扇后门,“别站在这了。” 荣凡大口喘着,狠力摆下手催赶谷培:“快点,走啊,老子不想留在这里。” 谷培也气,他有二十来岁青年的血性,我看他那样,恨不得冲上去跟荣凡打一场,我只好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再帮他捡起手机:“不管怎样,我们先出去再说吧,好吗?” 我几乎是哀求了,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再窝里斗了。 谷培气愤地拿回手机,抹了下被打中的嘴角,瞪几眼荣凡,才对我点头,领着我们继续往后院走。 再一次疾步穿梭,然而这次,双脚开始酸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特别是,我感觉我身体里的力气开始流失,胸口闷闷地有点喘不过气来,我以为是今天实在太累了,又受了惊吓的缘故,哪怕觉得自己这种情况不太正常,也不敢深想,咬咬牙,跟上前方两个男的。 可是,我们再一次转回了古宅的后门! 谷培一咬牙,继续走,三人间的气氛,可以说冷到极致,彼此脑中的那根弦崩得死紧。 我想缓和一下,也想转移下自身身体的不适,便当先出声询问谷培:“你看到那件红色旗袍很激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她是谁?” 连荣凡都顿了下,显然再害怕,也想知道。 谷培喘息着,好半响才开口:“其实我也不清楚,这栋房子一直都是我爷爷守着的,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不愿让我靠近,村子里的人也总说这房子闹鬼,可有一次,村子里的伙伴就撺掇我到古宅打探,那时候小,不懂事,就真的来了……” 他是天黑的时候,偷偷溜进去的,到二楼时发现爷爷也在,正在整理一件很漂亮的红裙子,他那会并不知道,那件红裙子就是旗袍。 而爷爷的身边,还站着一位漂亮阿姨,他正奇怪这位从来没见过的阿姨是谁,就见她缓缓地转过头来……是真的把头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更可怕的是,刚看着还是漂亮的女人,她一转过头来,就只剩下一张皮! 他当时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已经在自己家的床上了,爷爷摸着他的头叹气,让他以后尽量不要在晚上的时候到古宅里玩。 不过随着他长大,他再没看见那个可怕的画面,哪怕偶尔晚上从古宅经过也没有事,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是最清澈的,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长大后就会失去这项能力。 可红旗袍的事,还是给他留下了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 后来爷爷去世了,临走前告诫一家人,千万不要碰古宅里的东西,特别是那件红旗袍。 但谷培的父母觉得留着这栋古宅除了吓人根本没什么用,还不如卖了,让那些商家去伤脑筋,说不定古宅拆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也会跟着消失了。 “……我爷爷告诉过我,这栋公馆曾经的女主人,被丈夫和丈夫在外的情人联手逼死,死后怨灵徘徊在这栋宅院里,得不到解脱,入不了轮回。”谷培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妈的,”荣凡爆粗口,“闹鬼的房子你们也敢卖,存心害死我们是不是。” “我早跟你们说过这房子闹鬼,是你们硬要住在这里的,我也警告过你们,不要动房子里的东西,不要动不要动,我说几遍了,你们要是听我一句,现在会这样吗?” “你特码还有理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动手,我隐忍的脾气也爆发了,捡起一块石头砸在他们之间:“闹够没有了啊你们,是不是真想都死在这,啊?” 骂完后,我不想理他们,自己找了条路走在了前面,我算是看明白了,哪怕是两个身强体健的男人,靠不住就是靠不住,我要指望他们离开这里,估计这辈子都得交待在这了。 我恨恨地走,觉得自己在哭,抹了把眼睛,没有眼泪。 这种时候,我分外的想爸爸妈妈,想哥哥想闫斌,想殷湦,甚至是……仇诗人。 一手握紧挂脖子上的小囊袋,心里偷偷怀着某种期待。 生气地埋头走了一段后,我终于发现不对,转回身,惊慌地发现,荣凡和谷培都没有跟上来。 48 旗袍(3) 虽然很恼怒他们,但有人陪着总比自己一个人好啊,周围黑乎乎的都是摆动的狰狞树杈,还有呼呼的风声,我绷在那,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拿出自己的手机照明,我往回找,想着他们不会真在原地打起来了吧? 很快我就发现,我走不回刚才那地方了,明明我并没有走出很远,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们! “荣哥?谷培?” “荣哥?谷培?你们在哪?” “喂,有没有人啊?” 我慌张无措地跑起来,手机的手电筒很亮,却什么都照不清,周围像有一层黑雾,是光明无法穿透的。 “啊!”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人重重地摔了出去,然后,爬不起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我好像怎么摔都没事,可今天,这一摔,就疼得我几乎蜷缩,本就在强撑着的力气,仿佛也被这一跤也摔散了,我又疼又无力地趴在那里,闻着泥土和叶子混合的味道。 歇了一会,我勉强用胳膊肘撑起上身,再把手边的手机捡回来,光正好照在我另一只手上,有一瞬间,我好像看到我那只手透明化了。 等我再仔细看时,我的手好好的,捏一捏还有点肉。 太惊慌看错了吧? 我试着站起来,然而刚撑起一只脚,马上又跌坐回去,简直不敢相信,我会虚弱成这样? 再次习惯性握住护身符时,我想到仇诗人给我的那玉瓶,赶紧从背包里翻出来。 还好,今天出门考察时,我将这死人给我的东西都带着。 打开瓶塞,仰头朝嘴里倒,瓶口很小,只倒出一些些,我咽了下去,有点像酒,但没什么味道,喝下去后,就觉得身体暖和了起来。 我也是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是失温的。 望着手中的玉瓶,心里晃过某种猜测,马上又停止了那个猜测,不敢深想。 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的好。 在我坐地上发愣时,忽然一束光打在了我脸上,我举手遮挡,心里也惊惶着什么人时,听到了谷培的声音:“班小姐?” 我放下手,确定是谷培无疑,松口气的同时,不由抱怨一句:“是你啊,你跑哪去了啊,我都找不到你们。” 他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我虽然还有些疲软,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虚弱了,就像仇诗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补回元气。 我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玉瓶。 “我看你生气走了,就马上追你,可一晃眼,你就不知去哪了。” 听了他的解释,我赶紧道:“那我们还是跟紧一点彼此的好,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荣哥呢?” “不知道啊,我追你时他好像跟在我后面,结果你不见后,他也不知道跑去哪了。” 我担忧地蹙起眉头:“那我们找找吧。” 一共来的四个人,可别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去啊,反正也要找出路。 谷培居然没反对,很大气地没计较荣凡打他的事,带着我很认真地找了起来。 这后院里,有不少植物无人打理枯萎死掉,风吹过时,隐隐能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比早前更浓一些,让人很不舒服。 前方忽然闪过光点,我们一喜,马上跑过去,果然看到了拿着手机手电筒在照明的荣凡。 “荣哥,总算找到你了。” 然而荣凡并没有因为看到我们而高兴,他面色难看地示意我们看向他的身后,我一侧头,看到了熟悉的那扇后门! 又、走回来了。 荣凡没了刚才的暴躁,极度疲惫让他只剩下绝望,他灰败颓丧地说道:“我们、走不出去了。”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这种疲惫,更多的是来自精神方面的,在黑暗中蹒跚而行,偏偏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要不,”谷培小声地提议,“我们回屋里去?” 我诧异地朝他看去,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快没电了,在里头,至少还有光。” 是啊,有光! 实在受不了手电筒这微弱的光芒了,看什么都是可怕的。 但是…… “而且,”谷培又道,“里头,有水。” 荣凡眼睛亮了:“水?对对,我们进去,找到水,再躲起来!” 我估计,折腾这么久,他是真的渴了。 见荣凡真的想往后门走去,我拦住他:“忍忍吧,她可能就在里面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们现在进去不等于送死吗?” 荣凡犹豫起来,他现在是很想喝水,但我一提醒,他更怕那只鬼。 “我们再试一次吧?”我对他们建议,“最后一次好不好?如果还是不行,我们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待到天亮,我们就安全了。” 白天阳气重,这后院又是露天的,鬼打墙一般都会自动解除。 “忍一忍荣哥,等明天安全了,不仅仅是喝的,我们还有很多美好的日子可以过。” 当我没人可以依靠时,不得不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反过来鼓励这两男的。 荣凡怎么也活了四十来岁,冷静后还是有一定判断力的,他咬牙点头:“好,再试一次。” 这次,怕再走散,我们挨得挺近,也尽可能地在走过的地方留下记号,虽然黑夜里,这记号不知道有用没用。 我们走到一处两旁都是树木的小路,这里以前应该是弄成绿野仙踪里的模样,只是后来无人打理,变成了如今跟个诡林似的。 在这里,那股腐烂的味道更重了些,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我耸了耸鼻子,困惑地壮着胆子朝两旁看去。 “等一下!”我喊住前面两人,“那里好像有人?” “什么?”荣凡面色一秉,一个平日里装得很有担当的大叔,站在原地不敢挪过来一步,“哪会有什么人,别管了,快走。” 我也不想管,无论这时候出现谁都是不正常的,可直觉告诉我,我必须进去看一看。 来自女人的第六感。 “那你们等着,我去看看。” 深吸一口气,我硬着头皮往树间走去,当你不停地经历害怕的事,要么疯,要么真锻炼出胆子来,在你只能靠自己的时候。 在里头一棵树下,有一道身影靠着树干一动不动,当我离得近了,越发确定那就是一个人。 “你好?” 我试着大声招呼,无人回应,我握紧护身符,继续走近,再用手电筒一照—— “啊!” 我往后跌坐在地上,瞪圆眼睛看着那个被剥了皮,死不瞑目的尸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树丛外头的谷培紧张地问,夹杂着荣凡微微颤抖的声音,“快走吧,快走吧……” 好一会,我将吓掉的魂収回来,再次掏出玉瓶喝了一口,我身体没有异状,但我总觉得喝了这个,就能驱邪一般,能给我莫大的勇气,让我从地上站起来,忍着恶心和害怕,认真地看了几眼没皮的尸体。 他被摆成靠树而坐的姿势,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 我们这些人里,男的就孙俊、荣凡和谷培,孙俊的尸体就在公馆主卧里躺着,那位女主人没道理在这时候还搬到这里来,更何况,这具尸体的皮,是刚被剥掉的。 只剩下一直困在后院的荣凡和谷培了,而我们之前,走散过! 一股冷意,从我背脊处窜到大脑,我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等在外头的那两个男人,再次见面后,两人都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不敢确定,他们中的谁,是那个女主人! “班小姐?”得不到我回应,谷培再次唤我,我还听到他踩到叶子的声音,他正在慢慢试着靠近。 我的指甲几乎要划破掌心,才逼着自己故作无事的转身,艰难地咽口口水,走出去,遇到要进来的谷培。 “没事,看到……一只死老鼠,吓了一跳。” 等在外头的荣凡听了,呼了口气,然后责备道:“这种时候就不要乱跑了,赶紧找出路吧。” 我和谷培走出树丛,回到那条小路上,谷培回道:“班小姐也是小心起见,没事最好。” “走吧走吧,别停在这了。” 我看看荣凡,再看看谷培,不知是不是心里问题,我总觉得两人跟之前都不太一样。 然而黑暗中,我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跟谁都保持着一定距离,暗恼仇诗人给我的小镜子掉了,不然一照,就知道谁是假的了。 忽然,谷培拉住了我,让我放慢脚步,跟荣凡拉开距离。 “做什么?”我挣开他的手,低声质问。 “你看看这个。”他悄悄地将手摆在我面前,我看到他的手抓着一样东西,拿过来一看,是车晓宁绑头发的发带,平时当手链一样戴在手腕上,吃晚饭时,我看见她还戴着。 谷培压低声音,微微发颤地对我说:“这是刚刚,我在荣先生身上看到的,就粘在他衣服上。” 他很害怕地问我:“我们、我们刚刚跟他走散了,在、在后门那边找到的他,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已经被……” 说到这,我们同时停下了脚步,惶恐地看着渐走渐远的荣凡。 荣凡可能意识到了,转过身来,看我们离他挺远的,就生气地问:“你们又怎么了,还找不找出路了?” “荣、荣哥,”我打开手机手电筒,将灯光对准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告诉我,你的生日是几号吗?” “你现在问这些做什么?”他很恼火,还用手挡了挡光,然而下一秒,他神色突变,朝我们这边看来,嘴角缓缓扬起,对我们笑得很诡异。 在我看来,他就是知道我们发现了他的身份,不再打算隐藏了。 谷培反应迅速,拉着我就往回跑:“快跑!” 当时根本没时间给我去思考,只能跟着谷培跑,听着追在我们身后的脚步声,就跟死神追在我们身后,只要稍稍慢下,就会被那把镰刀砍中。 然后,就这么跑回了后门那里。 我弯下腰喘气,回头一看,荣凡也追到了这里,手机在这时候没电了,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只能看到一个黑影杵在我们后面。 “不管了,先躲进去再说。”谷培发狠地说着,再次拉着我跑向之前逃出来的那扇门,用另一只手将那扇门推开,拉着我跑了进去! 不对! 在听到门在身后关上的声响,我想到之前开这扇门时,谷培用两只手才吃力地将门拉开,刚刚,却那么轻松? 我借着挣开他手的时候,一把掀起他的衣摆,看到了穿在t恤下的红色旗袍! 那一瞬间,我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谷培”的脸,连去想旗袍为什么会穿在他身上的时间都没,直接就跑,跑过长长的通道,重新回到了客厅。 “你还能到哪去?” 我站定,机械地一点点转过身,看着“谷培”也走进了客厅,在那样一张平凡的男子面孔,依旧能看到不属于男子的妩媚。 “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呢?”“他”微微笑着,双手摊开,语气难掩兴奋,“这是一场游戏啊,精心,为你准备的游戏。” 游、游戏? 我没理清楚“他”的话,就见“他”朝我走来了,情急之下,我抓起桌上之前用来切水果的水果刀,对准了“谷培”:“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真的停下了,我正奇怪她怎么会那么好说话时,连接通道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跑得气喘吁吁的荣凡站在门口,不解又恼怒地看着我们:“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到这位大叔,心脏一阵无力:“你刚刚,对我们笑什么?” “什么笑什么?我刚刚好像看到出去的路了,刚要跟你们说,你们转头就跑,喊你们也不停,我以为,以为怎么了,只能跟着你们跑。” 我:“……” 我真特码想哭! 荣凡一头雾水地来回看着我和“谷培”:“你们又在干什么?班澜,你怎么了?” 他边说边要朝我走来,“谷培”突然大喊:“别过去!” 声音很大,把荣凡吓一跳,下意识就停下了。 就见“谷培”恐惧地指着我:“我刚刚在后院,看到了班小姐的尸体,班小姐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根本不是班小姐!” “什么?”荣凡不敢置信又惊恐地望着我,脚下更是立马退回门口。 我也震惊地看向“谷培”,怀疑自己听到的。 游戏?游戏! 我忽然就懂了女主人的意思。 “容先生,”谷培悲痛又决然地对荣凡说道,“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什么办法?” 她用谷培的眼睛,痛恨地盯着我:“只要她在,我们永远都逃不出去,除非,我们联手,把她解决掉!” “这,”荣凡不敢想还能这样,“这能行吗,她可是,可是……鬼啊。”那个“鬼”字,他念得很小声。 “鬼怕恶人,只要我们比她凶,她就会反过来怕我们。”“谷培”很肯定地说道,“而且你看,她一直都要套着人的皮才能行动,只要我们破了她这身皮,她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真的?” “谷培”转向荣凡,盯着然他的眼睛:“现在,要么她死,要么她把我们搞死,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当然是想活! 荣凡仿佛被催眠了一样,从恐惧中挣扎出来,目光坚定……凶残地看着我。 “一会,我抓住她的手,你就扒了她的皮。”“谷培”面容冷厉,似要拼死一搏,转回来看我的眼睛,却含着戏谑的笑,“毁了她的皮,我们,就胜利了。” “好!” 逃了一晚上,荣凡也是逃累了,精神溃败的时候,轻易地就被“谷培”钻了空子,估计他现在脑子里充斥着的只有一件事:杀了她,活下去! “你是不是傻?”我着急地喊骂,完全顾不上这位是不是我上司,是不是我长辈了,我只盼望着他能别那么愚蠢,“他才是假的,谷培已经死了,他现在是那个女主人,套了谷培的皮啊,你别信他,别信他啊!” “你看,她说的跟我完全一样,分明是想挑唆我们自相残杀。”“谷培”冷静地对荣凡分析,对我痛恨的情绪表演得非常到位,“你可千万不能被她骗了啊。” 如果我能比女主人早一步跟荣凡说这个,或许他会信我,可如今他就跟被催眠了一样,只信“谷培”的。 “你放心吧,”荣凡道,“我一定要活着回去见我的家人,我上司说了,下季度升职的名单里就有我一个,我不能死在这,我不能死在这。” 他在跟自己的恐惧作斗争,用自己最渴望的事情来告诫自己,一头原本固定住、但在后院穿梭时早已凌乱的头发被他狠狠抓了几把,显得更乱更狼狈,却让他下了狠意。 再次朝我走来,却是坚定地想要将我毁灭,跟“谷培”一左一右地想包抄我。 我知道我再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水果刀,这成了我现在唯一的依仗,戒备地看着这一人一鬼。 “谷培”当先朝我扑过来,我本能的反应就是拿刀子朝他劈过去,可我这花拳绣腿能做什么,被他轻轻松松地抓住拿刀的手腕。 她一个扭身到我后面,冰凉的皮贴在我背后,属于谷培的脸更是贴着我的脸颊,血腥和腐烂的气息,瞬间充斥我的鼻尖。 我一只手被她扭到身后,拿刀的手被她抓着,有意无意地对准荣凡的方向。 “我给你一个机会好不好?”她在我耳边,轻轻柔柔地说着,“只要你,”她摆动我拿刀的手,刀尖就对准荣凡,“杀了他,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我努力想要摆脱她的控制,就是无法移开手中刀子对准的方向,只能恨恨地用嘴反抗:“你、你做梦!” “你可想清楚了,现在是他要杀你。”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对荣凡喊道:“荣先生,你看,我已经制住她了,她一点都不可怕,来吧,毁了她这身皮,我们就胜利。” 荣凡慎重地点了点头,他跑进厨房,再出来时,拿了一把菜刀,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拿刀的手被仿佛被缠了线的木偶肢,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我悲愤地朝荣凡咆哮:“别过来,你别过来!”求你了。 然而荣凡根本不听我的,手中的菜刀高高挥起,露出他没有任何防备的胸膛,“谷培”操控我的手,拿刀子朝荣凡的胸口刺去! “不!”我闭上眼睛怒吼,那一瞬间,我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化,下一秒,我的手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睁开眼的那刻,我仿佛看到我的手从虚化恢复成实体,来不及多想,几乎凭借着一种属于动物的本能,我反手朝她割去。 “谷培”往后退了两步,我那一刀并没有对她做出实质的伤害,好在,他穿在外面的衣服被割破,露出了里面那件红色的旗袍。 荣凡愣住,定定地看着那片红色,举高的手慢慢落下,再一次往后退了两步。 我也退,退出相对安全的距离,喘息地骂着:“看到了吧,你还不信我!” 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我没有任何开心的成分,身体随着刚才那怪异的变化,又好似被掏空一样,我赶紧掏出玉瓶,再灌了两口。 玉瓶里的液体急剧减少,也不知道还能来几次,可我现在没办法省,要是此时没办法撑过去,剩下再多的灵丹妙药又有何用。 “这到底、怎、怎么回事?”荣凡,一个大男人,问得抖抖索索地红着眼睛,如果再刺激刺激他,估计真得疯。 “哎呀呀,”“谷培”左右扭动着脖子,对我呵呵地笑,“居然真被你逃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换你们联起手来,来杀我咯?” 她摊摊手,完全是游戏不过换个玩法的轻松语气,就跟捉迷藏,换一个人当鬼而已。 然而我很清楚,这游戏根本没办法这么玩,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杀“死”她。 “动手呀,”她来回看看我和荣凡,笑容诡异起来,“你们要不动手的话,我可要动手咯?” 她睁着眼睛,里头闪烁着诡谲的色彩:“天,黑了。” 49 旗袍(4) “天、黑了!” 在我和荣凡都紧紧抓着手中的刀时,随着女主人话落,客厅的灯“啪”地一声熄灭了,眼前瞬间就一片漆黑。 不等我适应黑暗,就听到不远处荣凡的惊叫:“啊啊——放开我,放开我,啊——” “抓到你咯。”略带俏皮的声音,与荣凡的尖叫交响着。 “哐啷!” 是菜刀落地的声响。 我心惊肉跳地握着刀子,对着声音的方向:“荣哥?荣哥?” “啪!” 灯又亮了。 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荣凡被倒吊在客厅里,菜刀早已掉到一旁,他挥着双手嗓子嘶哑:“救救我,快救救我……” 我是松一口气的,至少他还没死。 “你又想怎么样?”我喘着粗气,问着站在荣凡身旁的“谷培”。 她笑起来,那身红旗袍在谷培这个男人身上一点都不突兀,笑得花枝乱颤的:“你看看,我都抓到一个了,不是应该有奖品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咆哮着,再怎么陪她“玩”下去,我也快疯了。 “很简单。” 她说着,忽然,谷培的皮失去了支撑,像一件被脱掉的衣服,软塌塌地摞在地上,而他身上的红旗袍,自己悬空漂浮起来,飘到我跟前。 属于女主人真正的声音,从旗袍中传出来:“你穿上我这件旗袍,我就放了他。” “你要我穿上它?”我不可思议地捂着胸口,一想到它剥了三个人的皮,还穿在人皮身上,胃里就一阵阵翻滚,要我穿上它,跟要我将一堆我最害怕的蛇虫老鼠放自己身上一样,我避都来不及。 “不肯吗?那我只能,把他的皮也剥下来了。” 红旗袍改变方向,朝荣凡飞了过去,把荣凡吓得大叫:“不不不,别过来,别过来……班澜,班澜你穿上它啊,求求你了,穿上它吧,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他嚎嚎大哭着。 我也哭:“可是、可是我也不想死啊。”救这么一个跟自己几乎没太多交情的同事,把自己命搭上,我没那么伟大啊。 可我的话落,已经挨近荣凡的旗袍,也不知做了什么,荣凡的脖子就出现了一道口子,然后,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扒住那到口子,将那里的皮一点点地往外剥。 鲜血从脖子那里不停地流出来,因为倒挂,淌过荣凡的脸庞,从他的脑袋滴落,没多久,他半张脸都红了,而他,除了惨叫,也喊不出别的。 “住手,住手!”我拼命地喊,可女主人根本不听我的,扒皮还在继续,我没办法了,妥协地扔掉手中的水果刀,“我穿,我穿行了吧?” 被剥出至少五厘米的皮终于停下,荣凡的脖子血肉模糊的,一块皮就那么挂在那里。 他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也翻着眼白,几乎要活活疼死。 红色旗袍慢慢地飘回我跟前,只有半截胳膊长的袖子举起,做出拥抱的姿势:“来吧,你会喜欢这件衣服的。” 我无望、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漠然机械地脱掉自己的衣服,再伸手……将跟前的红旗袍取过来,它一到我手中,就变回真正的衣服,软软地挂在我臂上。 不是要牺牲自我去救荣凡,而是,如果他死了,我不觉得女主人会放过我,而且,我总觉得,她要我穿这件旗袍,不是想剥我皮那么简单,她是有目的的,还要我自愿的。 她或许不会要我死,我或许,还有机会! 只能,赌一把了! 旗袍冰冰凉凉地贴在自己皮肤上,宛如为我量身定做的,没有一处不合身,旁边的门上,倒映出我的此时的样子,只是一件衣服,我就犹如从一个黄毛丫头,变成了一个美丽高贵的女人。 但我并不喜欢,那冰冷的触感,只会让我联想到一条盘旋在我身上的蛇。 我艰难地,扣上脖子处最后一个扣子。 几乎在那一刻,好似有一个大铁锤,重重地锤在我脑袋上,我直觉脑海里“轰隆”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当我视力恢复的时候,我依然站在这栋公馆的客厅里,不同的是,我现在看到的,是公馆最漂亮华丽的时候。 有那时候最高昂的沙发,有对当下来说堪称古董玉器的花瓶等等摆饰,还有仆人来来去去。 可是,我穿着红色旗袍,站在客厅中间,他们却看不见我,视若无睹地从我身上穿过! 这是怎么回事? 有仆人,在偷偷地聊天,还说得很激动。 其中一位小姑娘抹着泪眼在哭:“姑爷真过分,当初为了娶我家小姐过门,对她千般好万般好,让小姐放着那么多好人家不嫁,偏偏嫁给他,结果呢,得到老爷的提升,有了如今的地位,就这么对小姐,我实在是替小姐委屈。” 说着又哭了起来,旁边的人就安慰起她。 这时候,有另一个相等年纪的女仆走过来,趾高气昂地让那小姑娘去干活,小姑娘是夫人的贴身丫鬓,什么时候轮到她干粗活,而后来那位,是新姨太的丫鬓,最近新姨太非常受宠,连带她的丫鬟都高人一等,连夫人的人都敢使唤。 两方大吵起来,夫人出来了。 那是个集漂亮、高雅又带了点自然妩媚的女人,一如我之前从车晓宁身上感受到的一样,在这个女人身上,这些特点就更加明显。 她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姬静如,一个父亲很有权势,从小被各方面培养,甚至出过国的女人。 这些信息,很奇妙地共享在我记忆里。 可惜的是,她此时面色苍白,似乎身体不好。 姬静如夫人从楼上下来,呵斥了吵闹的众人,而这时候,一个有几分相貌穿着那年代西服的男人,搂着一位披着貂皮穿着旗袍的妖娆女人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女人虽然也很漂亮,气质上却完全不如姬静如,一个凤凰,另一个就是野鸡,偏偏,这个男人好像就喜欢吃这野味。 然后自然又是一番争吵,男人完全护着他的姨太,不给自己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一点面子,更是当着她的面,让姨太的人打了她的小丫鬓。 姬静如可不是那些逆来顺受的大家闺秀,念着跟这男人的感情,她一再忍让,结果只让对方越发的得寸进尺。 她拉起自己的小丫鬓,让她回房收拾细软,他们马上就回去。 离婚又怎么样,那时候的女人或许会以丈夫为天,就算受虐待也只能忍受着,可她不一样,她受过高等教育,她父亲又极度疼爱她,会受离婚影响的不是她,而是这个男人。 男人有点慌。 当初娶姬静如,就是为了姬静如背后的势力,可以助他平步青云,他早有心头爱,所以他们来到这个远离姬静如父亲的地方后,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心头爱迎进门,将姬静如狠狠踩在脚下,以报复他曾经在她父亲面前卑躬屈膝。 可若姬静如现在回娘家,这状一告,哪怕他现在有了自己一番权势,可要跟她父亲比起来,还差了不少,要被她父亲一闹,很可能几年经营的,全成了空。 姨太晓得他的心思,在他耳朵嘀咕,我虽然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可看到男人眼里迸发的狠毒,再联想到女主人最后的结局,心下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 我立马朝楼上飞去,驾轻就熟地闯进主卧,就见姬静如在那收拾行李,我冲到她面前朝她喊着,要她快跑,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我面前上演的,就是一部5d电影,深如其镜,却完全是电影与电影外的两个世界,我喊着电影里面的人快跑,有什么用。 男主人果然也进了卧室,他放下身份,开始好言哄着姬静如,说他对姨太不过是逢场作戏,最近的生意需要跟姨太家里人合作,他还是爱着夫人的。 还说,就算不为别的,也得为他们的儿子考虑考虑。 姬静如早在这些天里对他心灰意冷了,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男人的品性都让她十分不耻,她不愿儿子将来和他父亲一个样,更加坚定这婚,离定了。 最后,男人便道,夫妻一场,敬一杯酒,当是作别。 姬静如犹豫了下,便同意了,她大概不会想到,曾经跟她恩爱的,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会心狠到要杀她。 哪怕知道我看到的这些,是早在一百多年前已经发生过的,改变不了,我还是拼命地试图拍掉姬静如拿起的杯子,可我的手,只能从杯子上穿过,眼睁睁地看着姬静如喝下去。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姬静如化为厉鬼,在一百多年后做出那么可怕而残忍的事情。 那杯酒,不是毒药,是迷药。 姬静如醒来时,她被绑在床上,床边,丈夫和姨太,正冷然嘲讽地看着她。 他们在商量着,要怎么对付她。 丈夫说,岳父肯定会来探望女儿,要是发现女儿不见了,肯定会找,要被他查出什么,就糟了。 姨太便答:那就让他永远都找不到。 他们,生生地、剥下了姬静如的皮,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我听着她凄惨的嚎叫,这栋房子那么多仆人,不可能没人听到她的惨叫,却没有一个人前来过问,那冤屈,那仇怨,传达十里也传不出希望。 但我,却生生承受着那种剥皮之痛,身上的旗袍,将我和她的感觉连在了一块,我经历着她所经历的一切。 永远永远,都无法去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痛。 和怎样的一种恨! 姨太说,她最讨厌的就是姬静如的皮,长得好看,皮肤雪白,哪怕得到了男人的宠爱,她也嫉妒着姬静如的身世,和她永远模仿不来的高贵,姨太要她生不如死。 在姬静如血肉模糊,弥留之际,姨太在她耳边,悄声说着:“还有你儿子,他在学堂还没回来呢,你说,我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他,跟你一样,把皮剥了?” 姬静如睁圆仅剩的还完好的眼睛,带着满腔的恨,断了气。 我缩在一旁,身上还残留着剥皮的痛,不停地抖着,连神智都几乎痛得抽离。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是姬静如,充满怨毒地瞪视着男人和姨太,恨不得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将自己从那种滔天怨恨里抽离出来。 之后,姨太将姬静如的皮,做成了那件红色的旗袍,对外散步她跟野男人跑了,毁她的名节,让不知真相的人唾骂。 而姬静如的尸体,被姨太保存了起来,每天割一点剁碎了喂狗,将院子里的几条大犬,喂得十足凶残,在某一天夜里,咬死了姨太。 我借着姬静如怨灵的眼睛,看到那个画面。 那姨太死得很惨,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她是被狗一口一口,犹如凌迟一般,流血而尽死的。 闹鬼的传说,就从那时候传出来的。 姬静如还没能报复男主人,男主人就请来了个得道高僧,那个高僧说,怨气太重,凭他的道行祛除不了,只能将其封印在红色旗袍里。 姬静如怨气未消分毫,还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递增,临近异变的边缘。 只是她无法从红旗袍里出来,更不知道谷公馆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百多年后,车晓宁穿上了这件红旗袍。 于是,车晓宁跟孙俊,成了姬静如出来后,头两位血祭她的人,也是他们的苟合,让她想起男主人跟姨太对她的背叛,他们不死,谁死? 血祭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车晓宁孙俊之后,就是我们这些住宿在公馆里的人。 然后,是这个谷家村,因为这里有不少当年在这里工作的仆人的后代,再然后,她还要找到她丈夫跟那女人的后代,她死前,姨太刚给丈夫生了一个儿子。 但想要做成这些,有一个先决条件,她得能出得了这栋公馆。 不用想,我就是那个能让她出去的条件。 一如,我曾经将鬼孩子带离了地铁。 “是,我是想借用你的力量,离开这里。”姬静如的声音忽然在脑中想起,看过刚才的5d电影,我对她的声音已经不陌生,可原本还无法交流的声音,现如今却出现在我脑中。 “只是我没想到,竟然能让你窥到我的记忆!” 随着这句话,我眼前的景物变了,还是公馆的大厅,然而我看到了被倒吊起来的荣凡。 我“回来”了? 不对。 我很快发现,我现在的视线,像蒙着一层纱。 紧接着,我“感觉”到我动了,水果刀不知何时又被我拿在手里,在荣凡身上轻轻比划着。 可我知道,我根本没动……我的身体,在被姬静如掌控着? “你还没杀过人吧,”姬静如在我脑中对我赞叹着,“看看你这手,真干净啊!我今天,让你感受一下,杀人,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我手中的水果刀,挑破荣凡衬衫的钮扣,刀尖在胸膛上游移,我听到我的嘴巴在说话:“唔,从哪里下手好呢?” 荣凡嘴里“啊、啊、啊”的唤着,他大概没想到,他求着我穿上旗袍只为存活,谁知我穿上旗袍后,却要“亲手”杀了他吧? 我有点明白姬静如的用意了。 当我染上罪恶,我就会从此堕落,彻彻底底为她所用。 刀尖最后停在荣凡心脏的位置,姬静如发狠地要扎进去,我用尽所有力气夺回了一点身体掌控权,刀尖虽然划破了荣凡的皮肤,好在及时地停了下来。 姬静如轻柔而疯狂地笑声在我脑中回响:“没用的,你只不过让他多喘几口罢了。” 下一刻,我又彻底失去了跟身体的联系,任由刀子再一次举起,往荣凡的心脏刺下去——“砰!” 把我们困在这里,让我们陷入绝望的大门突然就被打开了,与此同时,一颗石子打中我的手,水果刀从我手中掉落。 我转过头,透过朦胧的视线,我看到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远的路,背着个登山包,踏着军靴,一身爆发力无处发泄的仇诗人,傲然挺立在大门口,比恶鬼还要凶神恶煞地瞪着“我”。 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狂啸着几乎要疯的情绪,慢慢地稳了下来,绝望而黑暗的世界,穿透进了光芒,带来了希望。 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好像过去了。 几乎想要,喜极而泣。 与之相反的,我能感受到姬静如的畏怯,但她马上就调整过来,私底下问我:“你的情人来了?” 我闷不做声,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岂料,她竟然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要不,我帮你试探试探他?” 我用意识恼怒地回她:你特码又想做什么? 她的回答是,用我的身体,慢慢地走到仇诗人跟前,透过门板上的影子,我看到自己有多么的妖娆,笑得娇媚。 “你来了?”“我”举起手,柔柔弱弱地搭在他肩上,再贴进他,踮起脚尖,吐气如兰地几乎吻上他长着胡须渣渣的下巴,“我等你很久了。” 仇诗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坏笑,我心中响起警钟,姬静如却以为他上钩,还想更进一步时,他按住我的手,往旁拉开,另一手快速地抓向我身上的旗袍。 “啊!” 我和姬静如同时叫了起来,姬静如是害怕,我也是害怕……我特码就穿了一件旗袍好吗? “我”奋力挣脱了仇诗人,往后连退,双手捂住胸前,交叉的领子,被扯开了一个口子,可见仇诗人的速度和力度。 仇诗人大步走进来,握了握拳,手指关节“噼里啪啦”的响:“你要是现在从她身体里离开,我可以考虑让你消失得痛快点。” 姬静如心里骇然,面上愤恨:“我也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等我报了仇,我或许还能把她还给你,否则……” 仇诗人不受威胁,冷笑道:“你们这些做鬼的,除了用这种威胁我,就不能换点有新意的吗?” 话落,他突发一个冲刺,就到了“我”面前,姬静如刚想阻挡,仇诗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下一刻,红旗袍被他单手扒了下来,在空中飘荡几下,落到地上。 我同一时间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脚和身体,但身体是疲软的,仇诗人的手一放开我的脖子,我就无力支撑地跪坐下去。 大约一秒后,意识到自己是果着的,立马双手抱胸,不过我还没应景的尖叫,一件有着些许汗味和檀香的黑色背心,就落到了我头上。 我扒拉下蒙头的背心,抬眼就看到仇诗人光着膀子,肌肉匀称,绝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而是真真正正充满力量的。 身材好到爆。 “还不快穿上。” 浑厚淡定的声音,让我跟着镇定下来,抹了下嘴角确定没有口水后,快速地将背心穿上。 衣服是仇诗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他的体型是我的两三倍,在他身上算是紧身的衣服,穿在我身上跟连衣裙似得,衣摆都能盖住我的大腿了。 不太好的就是袖口,动作大点,就会走光。 我起身,躲到仇诗人身后,扒着他腰,小心地从他身侧探出头,瞧着地上没有动静的红旗袍:“姬静如呢?我是说,女鬼呢?” “躲起来了。”仇诗人环顾着整个客厅和二楼,眉目谨慎戒备,但一点不慌,非常的从容镇定,我看他这样,就没那么害怕。 正当我跟着想要寻找姬静如时,一股寒气悄然地窜上我大脑,我张口想要通知仇诗人,下一秒,我再次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姬静如根本没有随着旗袍离开,她还躲在我体内! 然后,“我”抱住了仇诗人的腰,用着我的语气,对他撒娇:“她会不会从我身后冒出来,好可怕啊。” 仇诗人身体略僵,顿了两秒后回道:“不会。” “真的?” “我”想要走到他跟前,不小心被绊到,直往他身上扑,将他一起扑倒在一旁的沙发上。 仇诗人想要起身,“我”却跨坐在他身上,推着他的胸膛,不让他起来。 我身下什么都没有,衣摆因为我的动作而往上缩,露出大腿根,就这么坐在他的大腿上,这姿势,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50 旗袍(5) “我”的手,顺着仇诗人健壮胸膛抚摸上去,中途,他抓住了我的手,目光深幽,似隐含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欲望:“你想做什么?”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倾身下去,鼻子碰着他的鼻子,“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住口啊,我嘶声呐喊着,不要胡说啊! 不仅如此,“我”还反过来将他抓着我的手按到我的胸口:“你能感受到吗,我对你的情意?” “我”缓缓地对着他稍显薄情的嘴唇吻去:“求求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不不不,不要! 我拼命想要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偏偏这个时候,他的手掌也按在了我的后脑勺,轻轻地摩擦着,并主动地迎合“我”的吻。 身体的感知我还是有的,当他温度偏高的唇贴上我的唇时,我只觉“轰”的一声,一团火从脑壳上喷薄而出!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明明应该是厌恶的,却像在雪山上快冻死时,得到了火种,刹那间暖和起来的四肢般很舒服的感觉。 我就像冻得麻木了不知道自己浑身有多冰冷,他的热度,让我恢复了对温度的感知。 让人几乎失控地,想要拥有更多。 但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按住我后脑勺的手掌猛然发力,紧接着,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脱离出去。 “同样的把戏,你是自己蠢,还是当我蠢?” 仇诗人睥睨不屑的语气,让我清醒过来,我还坐在他腿上,呆愣地看着他,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数的讯息飘过来又荡过去。 我和这死人接吻了? 我居然不讨厌? 那种冰冷和火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真亲? 难道他一直对我有非分之想? 仇诗人忽然朝我看了过来,我僵住,随后,他一双手掐住我的腰,将我提了起来,就跟抱起一个娃娃般轻松。 我惊慌地瞪圆眼睛,担心他把我扔出去——他只是将我好好地放到地面上。 在我发愣的时候,他稍显粗鲁地按着我的脑袋,把我推到他身后,我这时候才发现,刚刚没有动静的红色旗袍,再次悬浮了起来。 一双手,穿过旗袍的袖口,一双腿,从裙摆下伸长,一颗脑袋,从领口钻出,一个女人,穿上了红旗袍! 我记得这张脸,在那段记忆里,实在太深刻了。 姬静如! 此时的她,面色灰暗,怒气腾腾地瞪视着我们,双手缓缓张开,整个屋子的灯都在“滋滋”的响,我能看到,越来越多的黑雾,环绕着整栋房子,几乎快冲破古宅对她的束缚,飘到外头,再覆盖整个大地。 怨气冲天! “我愿毁灭,”她狠戾地一字一字地说着,“我愿化为灰烬,我只愿,我变化的每一粒尘土,能覆盖这整个村子,让他们从此,男为畜,女为娼,因血液流光而亡,世世代代,受尽折磨!” 她诡笑着瞪圆她的双眼,对仇诗人发冲:“你来啊,来将我销毁啊,来啊!” 这是目前为止,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敢如此挑衅仇诗人的鬼。 她不怕消失,她就算“死”,也要拉上全村的人陪葬,她恨,恨天恨地恨所有人。 可能是曾经,连接过她的记忆,我身上再次传来那种被剥皮的疼痛,那是因为,她此时,或者是,无时无刻,都在重复着被剥皮的过程,“销毁”对她来说,反而是解脱。 仇诗人取过自己的登山包,从里头取出一捆绳索,绳索上沾着红色的液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见他挥动起绳索,然后我就感觉无数的绳子飞来绕去的,根本捕捉不到它们的去向,只能听“啪啪”的声响。 待绳索収回,我才看到,目之所及的墙壁、天花板乃至地板,都画上了无数红线,红线横竖交叉出一个个格子,就是曾经夏左夏右用来对付双胞胎的红网的扩大版,将整个大厅笼罩在红网里。 姬静如面上出现一丝慌色,随即增加了黑雾,并且原本好似死物的黑雾活了一样跳动起来,争先恐后地试图要撞破红网对它们的囚困。 仇诗人静静地观看着,半响后,他侧过头来,要我靠近一点。 待我凑过去后,他在我耳边说了一个让我很震惊的消息。 “不是吧?真的?” 他将一个布包塞进我手里:“还需要做最后的验证,你快去吧,晚了,这些黑雾只要有一丝渗透出去,都会对外面的人造成不可估计的影响。” “可是……”我很踌躇,因为他交给我的任务实在是…… 他横我一眼:“你要想让这个村从此生活在地狱里,那你请便。” 话落,他没再理我,而是掏出了他那把比真钢真铁还要霸气的木剑,往地面上一插,所有的红线都亮了起来,将被黑雾冲撞得松动的囚牢稳固下来。 姬静如气得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直接朝仇诗人冲了过来,反正她不在乎自己毁不毁灭,她只要她的诅咒能够突破这栋房子。 仇诗人一手按在木剑上,单手跟姬静如对上,沉静如深海里的水,没有再催促我哪怕一句。 我看着仇诗人一边对付姬静如,一边还要控制着满屋的黑雾,丝毫不乱,刚毅果敢,就觉得自己真的很一无是处。 一咬牙,我也……拼了! 趁着姬静如没注意我的时候,弓着身子,慢慢地朝荣凡挪去,几次碰见晃过来的一团团黑雾,逼得我倒退了几次。 好不容易挨近了荣凡,搬来一张椅子垫上去,割断绑着他双脚的绳子,他掉落时,我试着扶一把,然后双双跌落,荣凡低吟一声,昏了过去,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我也仁至义尽了,现在可不是管他的时候,我特意过来的目标可不是他。 我也不起身了,就趴在地上,朝离荣凡不远的那团……谷培的人皮爬过去。 近距离接触人皮,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我尽可能地把它想象成猪皮,可一整张完整的猪皮也是吓人的,特别是放在人皮最上面的面孔,两个眼窟窿正对着我,诉说着他死前的种种不甘。 憋住气,我一边不太敢看地往后仰头,一边又不得不斜眼观察,颤巍巍地伸手过去,扒住脸皮上端的头发。 必须得吐槽一句,论扒皮技术哪家强,没人强得过姬静如,看谷培的这张皮,完整得几乎没有缺口。 拔出两根头发后,我打开仇诗人给我的小布包,将头发放到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盒子里,再拿出一个胶头滴管,忍着呕吐的欲望翻开人皮,里头还遍布着未干的血珠,我吸了几滴到胶头滴管里,再把血放到一个空的玉瓶里。 做完这一切,将玉瓶、小盒子都放回布包里,再抱在怀里,继续趴在地上,想要无声无息地爬回仇诗人的身边。 而这时候,仇诗人不知对姬静如做了什么,她被打退后,全身都在冒烟,这让她更加愤怒,满屋的黑雾越涨越多,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都快分不清方向了。 “笨蛋,这边。” 听到仇诗人的声音,我才发现我已经偏离了方向,赶紧调整后继续爬爬爬,不过也因此让姬静如注意到了我。 打不过仇诗人,对付我就容易多了,看到她朝我扑过来,我都能猜到她的心思。 白如枯骨,狰狞如爪的手弯曲着手指直逼我的脸,我抱着小布包就地翻滚,避开了那一爪,然后头也不敢回地、用尽所有力气地——爬爬爬。 她想追,不能离剑的仇诗人打出一张符纸,我听见她惨叫的声音,而后,熟悉的大手,以熟悉的方式抓住我的后领,将我提了起来。 我摇晃了下站稳,顾不上别的先将小布包塞回仇诗人手中。 他将小布包往兜里一塞,随后咬破手指,虚空画了一圈,再朝姬静如打去。 用血画出的圈,形成红色的膜,将姬静如整个罩住,让她暂时动弹不得。 借这个机会,他把小布包打开,在他的运作下,一滴谷培的血从玉瓶里飘出来,悬浮在他眼前,他又取出了一根谷培的发丝,缠住那滴血后,血和发丝就燃烧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火球。 “去!” 随着仇诗人的轻喝,拇指甲大小的火球,如烟雾,轻轻飘飘地往姬静如飞去。 正奋力想要挣脱仇诗人设下的囚牢的姬静如,看到那颗小火球后,就停止了一切动作。 她安静下来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歪着头盯着停在她眼前,仿佛在等着她的小火球,她慢慢地举起手,摊开掌心,当小火球落到她手中与她碰触到后,“轰”地一下,小火球变成了大火球,还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姬静如整个地傻掉了。 我看着她形单影只地呆立在那,心里头憋得很疼,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可你就是能感受到那莫大的悲恸。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后代,她儿子的延续。 真正促成她变成如今这般的,不是剥皮之痛,不是她丈夫和姨太的背叛与谋害,更不是那些无动于衷的仆人,而是,她临死之际,那位姨太在她耳边说的话。 要让她的儿子,不得好死! 后来,她被封印在旗袍里,也不知道儿子如何了,只以为,她那不过三岁的孩子,早已惨遭毒手。 可如今,她却杀了应是她儿子的曾孙。 老天,对她何其残忍! 我正无可自拔地被迫沉浸在那种深深地绝望与怨恨之中,仇诗人推了一把我的脑袋,我晃了一下,从那种痛不欲生的沼泥中挣脱出来,虽然还是觉得难受,可没像刚刚那会,几乎想了此残生。 而我的心境,就是姬静如此时的心里写照。 仇诗人示意地看我一眼,我深深一叹,认命地做起仇诗人的代言人,当然,以下这些话,也是我想对姬静如说的:“谷培的父母,也住在这村子里。” 她反应很慢,好一会才缓缓地朝我看来,一点没有要杀我们时的女王霸气,脆弱得下一秒就可能倒下。 但我知道,她再脆弱,那脑筋转不过弯来的话,依旧能让谷家村给她陪葬。 “谷培跟我说,他爷爷守着这房子守了一辈子,他明明知道这房子闹鬼,明明知道这件旗袍有问题,却仍旧没有放弃过,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我从仇诗人的身后走出来,将翻涌的情绪堪堪压下:“我不知道,你丈夫后来的结局如何,可我知道,你儿子,后来一定继承了这栋公馆,这个村里的人,或许真是在这公馆里工作的那些仆人的后人,但也是这些仆人,把你当年只有三岁大的孩子养到成人的,你要毁了的,是你儿子恩人的后代!” 在姬静如手中的火球已经燃烧殆尽,她佝偻着,就那么片刻的功夫,老了好几岁,她微微侧着头,祈求一般地看着我,她不是想求我什么,她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一心报仇,害的却是自己在乎的人。 她的眼睛,流下两行血泪。 “放下吧,”我说道,“让你的后人,也能得到解脱。” 她没有回答我,默默地垂下眼,在仇诗人撤掉红膜后,她脚步蹒跚地走到谷培的皮前,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慢慢地捧起那块皮,怀念着当年儿子稚嫩的脸庞,将那身皮拥入怀中,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笑得,跟哭一样。 满屋子的黑雾一点点的消散,我以为仇诗人该动手将姬静如送到下面去,然而仇诗人没动,姬静如也没动,我看着她,随着黑雾慢慢地变得透明,最后宛如破碎的水晶,“砰”地碎成千千万万的晶点,消散在空气中。 被她抱在怀中的谷培的皮,重新落到地上,还有一金一黑的光点出现,原地盘绕一圈后,朝我飞来,如水滴,打在我身上,也消失不见。 我已经管不上那代表功德和罪恶的光点了,呆呆地看着姬静如消失的地方,问身旁的仇诗人:“她去哪了?” “大概化为尘土了吧?” 所以,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我毁灭吗? 我心里,挺难受的。 仇诗人拍拍我肩膀:“振作点。” 我无精打采地掀起眼帘瞥他,什么话都不想说。 “你看。”他用下巴示意我,我转过头,看到客厅里多了三条魂,孙俊、车晓宁,还有谷培。 虽然他们两眼呆滞,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是新生时最脆弱的魂,可看到他们时,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些许安慰。 恶鬼杀人时,会将新生的魂一起吃掉,没想到姬静如“走”之前,将他们三个放了出来,无论如何,他们三个,都可以转世轮回,按老话说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仇诗人为他们化去还未形成的怨气,让他们往生,他们走前,同样留下了三个金点,和三个程度不一的呈灰色的黑点。 罪恶这种事,人的一生多多少少会沾一点,只在于多还是少。 我问仇诗人,这件事上,真正出力的是他,功德不该是他的吗? 他告诉我,做了善事,功德自然在身,不像我,跟一块磁铁似得,要专门从经手的各类魂魄上汲取。 “你才磁铁呢。”我锤了他一拳,当然,这对他不痛不痒的,铁臂一扫,将我拨开,迈步到荣凡那,检查情况。 我也走过去,担忧地询问:“他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不过这地方,可没办法送医院。” “啊,谷培告诉我,这里有家诊所,医生的医术还不错。” 随后我换回自己的衣服,仇诗人把自己的背心套回去,看到我刚穿过的衣服回到他身上,我莫名地羞耻了。 仇诗人轻松地将荣凡这么个大男人扛起来,敲响了附近一户人家的门,凌晨时分,这般打扰人确实不好,但人命关天。 好在村里人淳朴,见我们有人受伤便没太计较,那户人家的男人,还亲自把我们带到诊所里去。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医生,给荣凡做伤口处理的手法确实很专业,哪怕到大城市里做医生都是可以的,偏偏窝在这个村子里。 不过也幸好有这么个医生在,不然荣凡指不定失血过多,亦或者伤口感染,那么尸体会再多一具。 我们联系了医院,明天就会把他送去,也报了警。 等警察的时候,我们在后院给姬静如建了一个小墓,虽然她已经彻底消亡了,可总想留个安慰。 然后,我将那件红色美丽妖贻的旗袍,在她的坟前烧毁。 仇诗人说,这件人皮做的旗袍沾染了太多血腥,不处理掉,很难说百年后会不会成为另一样邪物,焚毁是最好的方式。 也算是,将这一场悲剧,画下句点,不要再延续下去,让她的子子孙孙,能够真正的新生。 这大概,也是她最后的心愿了吧。 天亮的时候,由市里派来的刑警,在谷家公馆里找到三具被剥皮的尸体,分别在主卧的床上,床底下,后院林中,我作为唯二幸存者,其中一个还在昏迷中,我就成为最大的嫌疑人,被请到了局里喝茶。 好在,仇诗人特殊警探的身份还挺好用的,最后这事,对外公布的结果就是,我们几个到公馆度假,凶手是个精神失常的变态杀人狂,在我们白天外出时藏匿在屋中,一开始可能只是为了行窃,却被留在家中的孙某撞见,将其杀害,怕被认出来,就剥了他的皮。 到了晚上,找不到男朋友的车某,也无意间发现了凶手,然后惨遭毒手。 之后凶手凶性爆发,又杀了屋主谷某,荣某班某重伤,被路过的一名男子所救。 大致是这样。 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告诉大家,是厉鬼复仇吧? 我现在更头痛的是,我要怎么跟老板交待,四个人一同出发,只有我完好无损的回去? …… 这是谁? 赵阳? 还有赵星? 画面是灰白的,阴霾的,我觉得自己看清楚了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我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却又掌控不住那仿佛在跳跃的画面和片段。 眼见着赵星举着菜刀朝我砍过来,赵阳发了疯地扑向她姐姐,屋子里的电流失控,灯灭了又亮,电视自己开启再关上,厨房的微波炉也自己转动起来,不知哪里的纸飞了出来,整个客厅陷入凌乱而暴动的气场。 菜刀不管不顾地劈下来,鬼孩子正好落到他姐姐身上,蒙住了她的眼睛,谁都没有看到,那菜刀,已经落到我身上,一刀将我贯穿! 我怔鄂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难以相信,我那里,破了一个洞。 一种彻骨的疼痛,来自灵魂的深处,好似我曾经,被人啃肉喝血! 画面跳转,我站了起来,双目猩红,发带绷断长发乱舞,一手一个,分别掐住赵阳赵星两姐弟的脖子,人在哭,鬼在嚎,我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戾气,迫切地想要摧毁什么。 但突然的,一直挂在我脖子上,垂挂到肚子藏在衣服里的白玉微微发亮,我脑中一阵疼痛,将鬼孩子和赵星甩了出去—— 我猛地睁开眼睛,世界从灰白变成了彩色。 窗外的景物在倒退,我正坐在仇诗人的车上,在回魔都的路上。 我这是不小心睡着了吗,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梦里的我变得那么奇怪,那么……陌生,很像被姬静如附身那种感觉,可又不太一样。 “做梦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就看到正在开车的仇诗人,看到他,才有了自己真的从梦里醒来的真实感。 “怎么,做个梦也能把你吓蔫了?”他抽空瞄我一眼,大概看我神色寡欢,便用别扭的语气关心我。 我就认定他是关心我! “我,梦到了,”我迟疑着开口,“赵阳的家。” “嗯?” “我,”仍然无法相信那个梦境,我看着他,面露迷茫,“我梦见,我已经被赵星杀死了!” 那感觉,那么真实,我捂着梦里被菜刀砍中的地方,生怕自己摸到一个窟窿! 我真的,还活着吗? 51 闺蜜(1) 仇诗人的眉头拧起,随后他又放平了自己,道:“你被姬静如控制过,也被迫共享了她的记忆,留下后遗症是正常的,别多想。” “是这样吗?”我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可我有时候,真的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仇诗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随后不知从哪抽出一条毛毯,当头罩住我:“我看你是着凉了,净胡说八道。” 我拉下蒙住我的毯子,气呼呼地瞪着他。 他则直视前方:“再睡会吧,你太累了。” 当被气方不理会时,气方也气不起来,我抱着毯子,重重地哼一声。 其实,我只是想掩饰我心底的不安,如果我不是死了,那我的身体一定是被做了手脚,在我失踪的那七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缩在座椅上,想睡又不太敢睡,游着神,不知不觉又看向了仇诗人,连开个车都让人觉得帅气的土匪男人。 “你怎么会到谷家村来的?”直到现在,我才想起这个问题。 透过他的侧脸,我依稀看到他出现了一丝尴尬,然后冷淡凶悍地回道:“正好在那接了个任务,碰巧遇到了你的事,算你命好。” “是吗?”我狐疑地打量他,“真不是担心我,特意跑来找我的?” 他冷嗤一声,很不屑的样子。 但我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他的本质了,我出发来谷家村时,他可还在魔都忙着呢,我到谷家村的第二天他就及时赶到救了我,我却没见他去做什么任务,哼哼。 对了,他还亲了我,虽然说当时是为了逼出姬静如,但亲了我是事实啊。 我眯起眼睛呵呵:“你果然在觊觎我!” 方向盘打了个摆,我难得见他慌了一次,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我自然知道他不可能真看上我,可能够噎回他一次就够我爽快了。 岂料,他只一瞬就冷静下来,绷着脸伸来一指,在我没反应过来前点了下我的额头,然后我笑不出来了,意识开始混沌,眼睛困倦地眨了几下,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已经下了高速,到魔都了。 仇诗人将我送到小区楼下,待我一下车,立马扬长而去,一句话都不跟我多说。 真是小气吧啦的男人! 我望了眼天际快落山的太阳,按按酸涩的胸口,默默祈祷着往生的灵,能够真正的安息。 转身,拖着行李箱进了小区,然后,在公寓楼下,看到了一抹等待中的熟悉身影。 身长玉立,温润谦和,合身的西装让殷湦偏温和的气息多了领导者的锐气。 然而,当他看到我时,目光一定是柔和的,好像能够包容我的一切。 我停了许久,才拖着行李箱走近他,又在离他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下。 默默互视良久,他笑笑地先开口:“今天没什么事,路过这就想来看看,走到这才想到你出差了。”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 “记得吃饭,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要老忙着工作,要多休息。” “哦。” “既然看过了,我就先走了。”他总是那么体谅,笑容有一抹苦涩,但还是选择离开。 当他越过我时,我忍不住转身喊道:“啊湦!” 他几乎是马上就转过身来,像是早就等待着我的呼唤,然后觉得自己失礼,又笑笑地镇定下来:“怎么了小澜?” “我……”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末了,只能转了个弯,“没什么,就是,让你开车小心点,最近,车祸挺多的。” 他难掩失望,随后大气温和地点头:“好,我会的,你也是,注意休息。” 然后真的转身走了,走得不快,但没再停留。 是啊,在我这样的态度下,他又怎敢停留。 我望着他的背逐渐地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再受不住地蹲下身,捂着面,哭不出来的感觉特别难受。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我最近好累好累,发生了好多事情,让我怀疑起了人生,都不知道前面的路该往哪里走。 我很想问问他,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躲在他身后,我想他安慰我,我想他照顾我,我想他疼宠我。 能不能,回到以前,我们两小无猜的时候! “啊湦!” ……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上司递给我的纸袋,里头是两个月的工资。 今晚来上班,发现上司居然还在,她说有事找我,然后就给了我这个。 “班澜呐,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才,可如今一连出了这么多事,短短两个月不到,就死了三个人,还有一个在医院还没出来,员工们人心惶惶的,我不好做,”她指了指上面,“上头的,也不好做啊。” 我冷笑:“所以,你们都觉得我是煞星?” “不管你是不是,”上司正色道,“这些命案都跟你有关系,而你……”她上下比了比我全身,“毫发无损,大家不管真相到底如何,大家只求一个心安。” “好一个心安。”我冷冷地勾起嘴角,“你们,不去庆幸还有人平安无事,反而在质疑这个人遇到了灾祸居然平、安、无、事?” 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我拿过纸袋子,咬牙道:“希望我走了之后,你们真的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上司比出一手:“请吧。” 我面无表情地绕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东西,一些纸巾之类的就不要了,重要的东西用纸箱装好,上司就从头看到尾,生怕我把公司的东西也带走。 走的时候,我没再打招呼,也没回头看一眼,直到站在了写字楼大门外,我还不敢相信,我就这么被辞退了。 “啊——啊啊啊——” 我对天大吼大叫,发泄着心头的不痛快。 现在时间还早,周围还有人,用各种或奇怪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瞅我,那又怎么样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踏入这里了。 可悲的是,哪怕在上司面前呛了回去,我心里,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克星,是不是我,给大家带来的灾难。 这种自疑,让我快要陷入自抑的沼泽里,心里堵得恨不得就这么把自己憋死算了。 发泄过后,人就软塌塌的,脑子空空,也不想回家,抱着个纸箱随便找了条路就闷闷地往前走。 手机好像响了,不想接! 背后好像有人喊我,不想理! 手臂好像被人抓住了,不想…… “表姐!” 尖锐的喊声就响在耳边,成功让我回神了,还差点让我把手里的纸箱吓得丢出去。 诧异地看着抓着我胳膊喊我的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大学生,长得还算能看,戴了副眼镜,一头越过肩膀的半长发有些微卷,时尚又朝气。 我看她有点眼熟,加上她这声表姐,才想起她是裴芯,算是我表妹,她是我外婆的堂姐的孙女,但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就小时候一起玩过,顶多是去外婆家时遇到外婆的堂姐,也就是我老姨时听她说起过裴芯,见过她的照片,在一个几乎没怎么聊过的家族群里,有彼此的qq,少有的说过几句。 没想到,她居然能一眼认出我。 “是裴芯啊,好巧啊,你怎么在这?” 我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的两名女生。 “我在这上课啊,是s大的学生。”裴芯比了比不远处的建筑。 我恍然,好像是听老姨说过她读s大的,s大算是魔都比较有名气的外语大学,只是很少跟她接触,都忘了这茬。 “这两位是我同学,”她跟我介绍着身后的两位女生,“我们正准备去附近吃烧烤,表姐要一起吗?话说,表姐怎么会在这?” “我就刚好路过,正准备回去呢。”我朝他们笑笑,尽可能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隐藏,“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凑合了。” “那留个联系方式吧,难得我们都在魔都,居然到现在才见面,还是偶遇,太说不过去了。我奶奶跟你外婆可是感情很好的堂姐妹呢。” 我没拒绝,掏出手机,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跟她告别了,她挽着她同学的胳膊,笑闹着往烧烤城走去,完全就是不知愁滋味,还没经过社会洗礼的单纯学生。 刚被辞退的我有点羡慕,望着她们的背影久了点,回过神后正想离开,忽然发现,裴芯的身后,隐隐有一团黑雾? 待我想看清些,她们一个转弯就看不到身影了。 霓虹灯下,来往车辆往眼睛上照的车灯,都会模糊人的视线,我刚也真没看清,揉揉眼睛,我叹口气,抱紧纸箱,告诉自己不要那么杯弓蛇影,然后招了辆计程车。 被裴芯这么一打岔,我没了继续踏马路演悲情的心情了,只想回家,蒙着被子睡大觉! …… 如何让自己尽快地从低潮中振奋起来呢? 那就是找新的工作。 我没将被辞退的事告诉殷湦和家里人,一方面不想他们为我担心,另一方面,也是怕他们去找麻烦,特别是殷湦。 不过避免殷湦傻傻地继续给前老板好处,等我找到工作后,还是会委婉地告诉他,我只是换了工作。 但,想法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我找不到工作啊啊啊! 主要是,只上晚班的,都和我的专业不对口,而且大多都不适合我,想我之前的公司,要不是有殷湦,又怎么会破例让我一个人上晚班? 今晚,我去面试,到了那地方后,人家对我一番打量后,直接让我脱! 把我给气的! 我一句话不说,拿好我的简历,转身就想走。 谁知,他们竟然拦着不让我走,为首的一名脑满肥肠的男人呵呵笑着:“我们花时间给你面试,你说走就走,怎么,看不起我们公司啊?” “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 “哟,这不是班澜妹妹吗,今儿怎么来我这了?” 里头的门里走出一名带着保镖的男子,还别说,这男的我认识,同一个大学的,也就是大二那年欺负我,让朱子言怼回去的那伙人中的一个。 印少华! 中等身材,偏瘦,看着不起眼,倒很会逞凶斗狠,他父亲就是某一片地区的流氓混混,用不正当的手段发家致富的,我听着一身肥肠的男人看到他后叫声“老板”,父子俩倒是一个德行,做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他瞥一眼我攥在手里的简历:“怎么,来我这面试啊?”拿走咬在口中的烟,再一口朝我喷过来,“以前不是听说,你家境不错,不能惹吗?没想到,也有来我这面试的一天啊,风水原来是这么转的。” 我轻咳着挥手扇掉烟雾,我看过仇诗人抽烟,那人性格再恶劣,我也觉得他抽烟都能抽出帅劲,可眼前这人,怎么看都让人作呕。 颜值果然胜过一切。 “来错地方了。”我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就走。” 他一个眼色,围住我的人往前逼近一步,他凉凉地说:“干嘛那么急着走,难得碰面,该好好聚聚。” 我冷眼睨他:“我跟你有什么好聚的。” 左右看着围着我的人,我傲气地抬抬下巴:“你想把我拦在这,可得想清楚了,大学那会的事,你还想再来一次?” 印少华眯了眯眼,目光阴狠:“我倒也想看看,都要到我这来面试的大小姐,这次能怎么报复我?” 我嗤笑:“要不试试?” 他静默看片,忽然笑了:“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还能真把你怎么着吗?我现在,可是个文明人。” 这是我听过最难听的笑话。 我转身走人,没人再拦我,可当我迈出大门时,印少华轻蔑地朝我喊道:“要真的有困难,就说出来,校友一场,我肯定会帮忙的!”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所有的冷静,在我走出那栋楼后,就濒临破裂,我握紧拳头,恨不得再仰天吼上那么两嗓子。 是有多倒霉,才会跑到这家伙的地盘里的,我也是够蠢,大概以前被父母和殷湦保护得太好,哪怕现在自力更生,锻炼了这么两年,依然天真,居然跑这种公司来面试。 除了愤怒,还因为印少华想到了小猪,我对着夜空眨了几下眼睛,连着喘上几口大气,将心情平复下来。 正准备回家明日再战时,手机响了。 怕是其他面试通知,我赶紧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一看,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竟然是裴芯。 前两天意外碰见互留了号码后,彼此根本没联系,我忙着找工作,更没时间去聊qq微信,没去看那些屏蔽了的家族群消息,不知她这会怎么突然就给我打来了。 “喂?” “表姐,表姐吗?” 裴芯压得很低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隐约能听到她不同寻常的呼吸声,一卡一卡的,就像人受了极大惊吓,不太敢呼吸却又因为心跳加速而不得不急促呼吸的那种感觉。 “裴芯?你怎么了吗?” “表姐,”确认是我后,她唤我名字时就带上了哭腔,仿佛忍到极致终于忍不住,“表姐,你能不能,能不能来找我呀?” “去找你?”我不明所以,“去哪找你?你学校?”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哭得打嗝的声音:“对、对,在我寝室,你来一下好吗表姐,我求你了,我现在真的好害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蹙眉,“你先跟我说清楚。” 我发誓再不随便去别人家里的,虽然这次是学校寝室。 “我,我电话里说不清,我也不、不敢出去,姐,姐,我在魔都,只有你一个亲人,没人能帮我了,看在,看在我奶奶的份上,你过来找我好不好?” 她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略略犹豫,端出老姨的面子,就不好拒绝了,每次过年去看外婆时,都会见到老姨,她挺疼我的,小时候总偷偷往我兜里塞糖果。 而且,裴芯跟我几乎不联系,突然找上来肯定是有事了,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也是不好跟老姨交待。 “那你等一下吧,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后,我揉了揉胸口,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赶在一起发生,我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有无所事事地窝家里,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等着妈妈把饭送到嘴边了。 那时什么都不用想,天也没踏。 现在天是没踏,可却已经顶着我的脑袋了。 深吸一口气,甩了甩手臂,打车赶往s大。 给门卫看了身份证,确认我要看的那位学生的名字和住宿情况,门卫才放我进去。 s大挺大的,还有新建的宿舍楼,但我根据裴芯给我提供的方向,跟校园里晚上散步的学生打听,对方把我带到了一栋老旧的宿舍楼前。 “现在大部分学生,都搬到新宿舍去住了,只有少数几位念旧的学姐,和没分配到新宿舍的还留在这里。”带我来的那位小鲜肉,不知是不是看我一个女的,想撩一把还是怎样,专门跟我说起这些。 且在我跟他道谢,准备进宿舍楼时,他还拉住我,多跟我说了两句:“你难道真不知道吗?除了我刚说的那两种情况,这栋宿舍楼没人愿意住,连访客也不愿意进去的。” 我心里急,勉强耐着性子问:“我还真不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这栋宿舍楼死过人,三年前死了一个,一年前还死了一个,都是被杀死的,听说怨气很重,一直有人说,这宿舍楼里闹鬼。” 我头有点疼。 现在我最避讳的就是鬼,没辞职前,我赶着天全黑前到公司,再待到天亮后回,这两天出来找工作,遇到谁都要观察几眼,确认是人了才交流,除此之外,一律目不斜视。 且,绝不在外逗留超过十点,身上再戴着从仇诗人那坑来的一件辟邪物品,倒让我平安渡过了这两晚。 “你确定,你看见过?” 小鲜肉看我很紧张,“噗”地笑了:“哎呀,骗你的啦,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这栋宿舍楼那么旧,过一两年就要拆了,谁还愿意住这啊。” 我抿紧唇瞪着他,很想告诉他,上一个对我说世上没鬼的人,死了两个,还剩一个住了院。 “哎呀,小姐姐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好啦,别生气了,我也没完全骗你,确实有一些传说,不过哪个学校没几个鬼故事的?” “再见!”我气呼呼地往宿舍楼里跑,小鲜肉在后面喊,“小姐姐,不加个微信吗?” 没听见,我没听见! 一口气跑到四楼,看见沉浸在黑暗中,没有一点人气,没一点声响,完全不像学生宿舍的走道,我心又揪了起来。 那一刻,我怯了步,不太敢往好像通往地狱深渊的走廊深处走去。 在我不自觉攥紧拳头,“冷汗”直流时,手机又响了。 确认是裴芯,我接了。 “姐,”裴芯的声音在发颤,“你、你到了吗?” 我呼一口气:“到了,你在哪一间,出来吧。” 等了一会,听到开门声,然后,里头某一间门打开小小的缝隙,裴芯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看到站在走廊外头的我,明显松了口气:“姐,你真来了,呜。” 她捂着嘴巴,忍不住哭。 见到人,光也从门里泄露出来,我稍稍大胆一点,走了过去,进了门。 跟阴森森的走廊不同,房间里还是被布置得停漂亮的,挂着少女系的珠帘,温馨的床罩,墙上还都贴着可爱的卡通纸。 就是两张分置两边的上下床,都是老旧的样式,只有其中一张的上铺铺着床,床下摆放着应是裴芯的物品,另一边的床则是空的,只放了两个行李箱。 我看过s大新宿舍楼里的布置,那里的床是上面床铺下面连着桌子,还挺漂亮的,不像这里这么简陋,大家都贪新鲜,自然没什么人愿意住旧房子。 再看裴芯,穿着一身简便的家居服,有点像是睡衣,脚上更是踩着室内拖鞋,神色慌里慌张的,今天的她不知遭遇了什么,给人感觉很憔悴,没有前几天遇到时的意气风华和朝气蓬勃。 我一来,她就缠上我的胳膊。 52 闺蜜(2) 我怎么看,我这表妹除了神情惶恐,神色憔悴外,好像并没有什么事。 “裴芯,你这整的哪出?我都来了,你可以跟我说了吧?” “姐,表姐,”她惊惶地将我的手臂抓得紧紧的,眼泪还不停地掉,一副吓坏的模样,“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 朱子言半夜跑到我家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也是如此。 我发起寒,戒备又发毛地仔细打量起裴芯,不会这个表妹也…… 嗯,有影子,还是正常的影子。嗯,手是温热的。嗯,没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再假装去拉她的手探了下她的脉搏,把脉我肯定不懂,可只是感受一下脉搏有没有跳动还是很容易的。 几项验证后,我确认她是个活人了。 暗暗舒一口气,我摆出关心的神情:“先别哭啊,你不跟我说清楚,要我怎么帮你?” “我,我,”她害怕地往后看了看房门,一边又朝我靠近一点,恨不得贴在我身上,“姐,我,我……这栋楼里有鬼。” “噗!” 她要跟我说她遇到歹人了我还好点,怎么小鲜肉刚吓完我,她也要来一次? 她大概见我神色古怪,以为我不信,急急解释:“真的,真的有鬼!” 我闭上眼睛,做好心里建设后才睁开:“鬼?在哪?” 她指了指门外。 “可我就是从外面进来的啊,没你说的那什么……鬼。”最后那个字,我含糊在嘴里。 我就怕我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她怯弱地观察着我的脸色,看到我努力伪装出来的平静,她才壮着胆子继续说:“从、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不停地听到有脚步声,在门口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我偷偷瞥一眼那门:“咳,不会是有人恶作剧吧?你要是害怕,就离开这啊,把我喊过来,给你捉鬼?” 那得去找仇诗人。 她神情痛苦地大力摇晃着脑袋:“我也想走,可是,可是无论我出去几次,最后都会绕回来。” “绕回来?”鬼打墙? “就是,我每次都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可我一迈脚下去,我就又回到我房间里来了。” 还有这种操作?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她这次拼命点头,“所以我才想,找个人来带我出去,会不会就能出去了。” “那你可以找你同学啊?这么大的学校里这么多人,就没个人帮你?那天晚上跟你一起吃烧烤的……” “没用的。”她打断我的话,“他们根本找不到我。” “找不到你?”我心里又惊又困惑,只能重复她的话。 她看起来有点崩溃地挥着一只手:“我每次给他们任何人打电话,可他们一进这栋宿舍就忘了是要来找我的,转一圈后就走了!” 我睁了睁眼睛,感觉这只鬼好厉害。 “我也是没办法,”她再次两手抱着我胳膊,“只能找你试试了。” 听到这里,我特别想甩开她的手,我要是和她同学一样找不到她就能离开也就算了,她难道就不怕我找到她后,和她一样出不去吗? 最起码,在我进来前把情况告诉我,我还能先想想办法,再不济我还能找仇诗人帮个忙是吧,结果她哭哭哀哀地把我骗进来后再告诉我,万一跟谷家公馆一样打不了电话,我岂不是也要困死在这? 这是死也要拖个人一起死? 我都不知道我这个表妹这么自私。 但现在,进都进来了,只能看看能不能出去了。 “那走吧,我们现在试试。” 裴芯一脸害怕地点点头,然后抓着我手臂躲在我身后,将我推到前面。 真他妈……我也害怕好吗? 在心里喊了声“喝”,我提着胆子去开门,学之前的裴芯那样,小心地往外探,确定外头什么都没有后,带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走在黑暗的走道上,我不得不问:“这里没灯吗?” “前段时间坏了,一直没人来修。” 不是吧,s大有这么糙吗? 总算过了走道来到楼梯前,按照裴芯说的,只要迈下去,眨眼间就会回到她的宿舍里,因此,裴芯比之前更紧张,我想把自己手臂扯回来都扯不动。 “试试吧。”我给自己打气,然后拖着裴芯,一口气往下走了两个台阶。 顿住,停了两秒,发现自己和裴芯还好好地站在台阶上,没有变回裴芯的宿舍房间里啊? 我又接连试着几步,走到了第一个转角,依然好好的。 我舒了口气,对躲我身后的裴芯说道:“你看,没事啊。” 她真没玩我吗? 她怯怯地从我身后探头,再左右看了看,然后雀跃地小小地蹦跶一下:“真的出来了!” 看她模样,好像不是假的。 “表姐,谢谢你,你太厉害了,不会像小说里讲的,你一直隐藏着某种力量吧,异能什么的。” “你想多了。”我淡淡地回道。 就算夸了我,我也不想再跟你做朋友了。 “诶,姐,我们快下去吧。”她可能还是害怕,催促着拽着我的衣服。 我没意见,正要和她继续往下走,忽然,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 听带我来的小鲜肉说,这宿舍楼里不止住了裴芯一个,我以为后面的脚步声是其他住这的学生也正好下楼。 可当我们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后,身后的脚步声依旧不远不近地在后头,没有拖远,也没有要超越我们的意思,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瞧,身后却空无一人,明明听声音还挺近的啊。 “啊——”身旁的裴芯尖叫起来,使劲地拽着我,差点让我踩空滚下楼梯,我不满地想喊道:“你又怎么了?” “看、看……” 我顺着她颤颤巍巍指着的方向低头看去,在我们身后五个台阶上方,放着一双……鞋子! 是一双女士平板鞋,突兀地摆在那里。 “快,快走。”我反拽着裴芯,接着往下走,还加快了速度,吓人的是,那“哒哒”的脚步声跟着我们一起加快了速度,我无意间回头一瞥,还是五个台阶的距离,还是那双鞋子,就在我们身后。 我跑得更快了,一口气冲到楼下,再冲出宿舍楼。 踏在宿舍楼外的土地上,我们都仿佛冲破了黑暗,停下来喘息。 应该没事了吧? 我后怕地再次往后看,那可以自动关上的门“咿呀”一声重新打开,一双鞋子,挤了出来! 耳旁,是裴芯的尖叫,几次训练,我已经本能地开始跑起来,刚刚进来时,明明还能看到不少学生、老师,现在一路跑过来,一个人都没见到,伴随着我们的,是好像永不停歇的脚步声,紧紧跟随着我们。 好在,没有像谷家公馆后院那样,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去,还很幸运的,一出校门,就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给司机报了仇诗人家的地址,我和裴芯都坐在后头,裴芯和我挤在一块,以至于裴芯旁边,还空出至少一人的空位。 司机开车时,我往窗外的地面猛瞧,都没看到那双鞋子,记得仇诗人说过,很多怨灵,是没办法离开它死去的地方,我想,那双鞋子的主人,应该是没办法出学校吧? 转看另一边,裴芯还在发抖,面色除了害怕外,还有一些慌张怪异。 “你、你不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要不是碍着前面的司机,我都想问问她,好好的,为什么那只鬼会缠上她,据她所说,那只鬼把她困在宿舍楼里已经一天一夜了。 她犹豫了下,慢慢地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看。 照片是她和另一名女生的合照,那名女生穿着件黑色风衣,绑着马尾,简简单单,素朴又青春,长得挺秀气的,且眉目清明,应是个好姑娘。 “这照片怎么了?” 她颤抖着手,指着照片的某一处,我看到了那姑娘的脚上,穿着一双平板鞋,就和追在我们后面的那双鞋,一模一样! 是、是巧合吧,天下一样的鞋子多了去了。 却听裴芯说:“这是我,以前的室友,一年前她,她被杀死了!” 我勒个去! 在我瞪圆眼睛,不知该给出什么反应时,她挪动了一下。 “你又怎、怎么了?”我好后悔来找她,又没办法不管她。 她颤颤地说:“好、好像有什么在碰我的脚。” 我们一起,秉着呼吸地朝她脚下看去——就在她的脚边,女士平板鞋贴着她的脚放着,就像有个看不见人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然后贴着她的脚。 静默两秒后: “啊——” “啊啊——” 本能地,我拉动车门的门把,连车子是不是在行驶都忘了,一心想着赶紧下车。 想当然,门把拉不动,车门打不开,我们如困兽般挣扎好一会,最激动的时刻过去,也不见我们有什么事,便稍稍冷静下来,再次朝裴芯的脚边看去——鞋子不见了? 我和裴芯对视一眼,刚是我们的错觉吗? 忽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们刚叫得那么大声,为什么司机都没有反应的? 一种可怕的预感升起,我迟缓地转动脑袋,朝驾驶座看去,看到那里空空无人,头发都差点倒立起来。 没人?没人这车怎么开的? “啊啊啊,姐,姐,”裴芯使劲抓着我的胳膊,声音颤抖,“你看下、下面?” 我听从她的话,微微探头看向驾驶座的下面,那双不见了的平板鞋,就在那里,其中一只,还踩在油门上。 更恐怖的是,我发现我们坐的车,根本不是车,是纸车,仿的是计程车。 可再像计程车,也没办法无视车顶,车门、车壁,都是纸做的! 裴芯也发现了,涕泪横流,然而最可怕的还是:“它、它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啊,姐,我不想死啊,姐!” 我他妈也不想死啊! 眼看着纸车往跟去仇诗人家完全不同的路开去,不能坐以待毙的心情猛窜而起,经历那么多,我也该有所成长了。 奋起反抗,想要破纸而出,可这纸居然不输给钢铁,我怎么踹怎么掰都没有用。 很想用火烧,可一来怕把坐在里头的我们也一块烧死,其次,我和裴芯都不抽烟,根本没有打火机。 忽然,车子停了下来,方向盘自己转动,将车头调转一个方向,我惊慌地发现,不知何时,旁边有一条人工湖,看这架势,是要将我们载到水里淹死吗? 油门再次踩下,车子以极快的速度朝人工湖冲去,我再顾不上害怕,一个挺身扑到驾驶座上,握住方向盘用力转动,车子在临近湖边时偏到了另一边,因为还踩着油门,朝着电线杆撞了过去。 纸车自然没事,我和裴芯虽然受了震荡,有点头晕外也没事。 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挤到前面坐上了驾驶座,再目视前方,假装不知道脚底下有双鞋一般,抢过了油门和刹车的位置,人皮姑奶奶我的都碰了,我特码还怕你一双鞋子吗? 好吧,是怕的! 所以,恐惧让我启动车子后,将车开得极快极溜,发挥出原本没有的水准,仿佛鬼不在我身边,而是在身后追着我。 当车子终于停在仇诗人家门口的时候,我也终于可以将车门打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出车门,身后的衣服却被扯住,紧紧抓着我不放,硬是让我无法彻底地逃离这辆车。 在我想着要不要把衣服脱给它时,拽着我的力道忽然就没了,我因为惯性,翻出了车门,趴在了一双鞋子上。 一看到鞋子,我几乎想再来一声尖叫,声音都到了喉咙了,觉得这双大脚看起来眼熟,声音又卡住了。 随后等了两秒,某人业务熟练地将我从地上提溜了起来:“你能不能有一次,是追着鬼跑的?” 我也不想被鬼追着跑好吗? 有仇诗人壮胆,我扒拉着他的衣服,怯怯地朝车里看去,那双平板鞋再次不见了。 “不用看了,跑走了。” 也是,仇诗人都现身了,邪祟哪敢逗留。 后车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裴芯艰难地从后座爬出来,看到我时,一副很想冲过来,给我一个劫后余生的拥抱,可在看到仇诗人时,堪堪地止住了脚步。 仇诗人打出一个响指,纸车“轰”地燃烧起来,片刻间,化为灰烬。 “走吧。”他直接拽着我进屋了,至于裴芯,他从头到尾没看过一眼。 我忽然觉得,我能混到如今“入得了他的眼,还能得到他搀扶、救助”的地位,真的很不容易。 走到门口时,因为崩着开了一路的车,实在是颤软得厉害,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赶紧死皮赖脸地抱住他的腰,堪堪站稳。 他脸黑,一手却反搭在我腰上扶稳我:“诶诶,放尊重点!” 我窘迫地想反击,小宝冲了出来,一看真是我,展开他的小短手抱住了我的大腿:“妈妈,妈妈,你又来看小宝了呀!” 跟在我们后头的裴芯傻了,她甚至忘了恐惧,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幕“天伦之乐”,僵僵地问:“表姐,你,你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 “才不是!”我嘴快的反驳后,就看到小宝原本高兴得五官都舒展的小脸,一下子忧伤起来,可怜又委屈地看着我,小嘴扁扁快要哭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赶紧摸了把小宝柔软的头发,补救地傻笑,“当然是我儿子啦,是不是很可爱啊,哈哈。” 小宝鼻子抽了两下,重新展开了笑颜,纯真清澈的大眼依赖地仰望着我。 就为了这目光,任何误会,我都能扛了。 “行了,进来说吧。”仇诗人说着,就带着我们往屋里走,我下意识地跟了两步才发现,我还窝他怀里,他的手还揽着我的腰! 我条件反射地推开他,跳出好远的距离,半秒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夸张了,就跟用了人家后马上提裤子走人那种,特别渣,一时有点尴尬。 还好他没什么反应,很正常的用高森的目光扫我一眼,随即弯下腰,要去给我拿室内拖鞋,以前是没有的,上次给小宝庆生时,我小小地提了一下,没想到真的多整了个鞋柜在玄关处。 “我来,我来!” 小宝推开他爸爸,自己蹲下小身子,从鞋柜里拿出一看就是订做的僵尸拖鞋,是个q版的女僵尸,我这才发现,小宝脚上穿着的小僵尸拖鞋,仇诗人穿的,是大僵尸拖鞋,都是q版的,萌萌得很可爱。 在小宝期待的目光下,我只得穿上这双定制版拖鞋,小宝高兴得立刻跟我并排站在一起,还翘了翘他小小的脚趾头,仰起头,朝我甜甜的笑着,露出白白的小牙齿,旁边两颗尖尖的。 我又摸了摸他的头发,目光收回时,我看到杵在一边无人理会的裴芯,她正一脸尴尬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我忙问小宝:“小宝,这位姐……阿姨的拖鞋呢?” 叫我妈妈,肯定不能叫裴芯姐姐啊。 小宝嘟起小嘴:“爸爸都叫我宝贝,你为什么不叫我宝贝?” “宝贝!”我还赠送一个香吻在他额头上。 他马上快乐得跟偷了香油的小仓鼠,勤劳地再次拿出一双很普通、很正常,一看就是专门给客人的拖鞋,放在裴芯跟前。 “谢谢。”裴芯露出和善的笑,见小宝可爱,想学我摸摸他的头。 但小宝很不给面子,躲开了她的手,跑到我身旁依偎着我,板起的小脸特别严肃。 “不好意思啊,小宝怕生。” “没关系。” 我将门关上,牵着小宝的手领着裴芯进屋,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很有女主人的范。 裴芯看着仇诗人拿着水壶进厨房,才小声地问我:“表姐,他是姐夫吗,还挺帅的,不过我们躲这里,安全吗?” “别瞎说。”我避着小宝小声呵斥她一句,“这个,晚点再告诉你,我是特意带你来这里的,就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真的吗?姐夫是做什么的?” “都说别叫姐夫了。”我缓过气,想了想,有所保留地说道,“他那个什么,他平时就爱钻研这种事,多少懂一点吧,你没看他一来,那只鬼就吓跑了吗?” 裴芯愁着脸,显然是不太放心又没其他办法。 仇诗人出来了,他将水壶放底座上,按下开关,随即拿出小宝的奶瓶奶粉,一心料理着小宝的睡前奶,连关心一下我们都欠奉。 不过我感觉,他是不想理会裴芯。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了吧?”我也不避讳仇诗人,开始询问裴芯,我不想不明不白被鬼追一晚上,上演这么一出速度与激情。 顺手揽着依偎在我身旁的小宝,每次大人有正事要谈的时候,他都乖乖地坐在一旁不吵不闹,特别的乖。 裴芯踌躇犹豫着,见我实在面色不虞了,她才慢慢地支支吾吾地开始说。 一年前死去的那名室友,叫乐颜,裴芯对她并没有太多描述,只是说两人关系挺好。 裴芯一年前交过一个男朋友,叫刘峰,交往后,她发现刘峰性子偏执,两人不太适合,就提了分手,谁知道刘峰因爱生恨,居然想要报复,数次跟踪了她,她很害怕,不太敢出门,就让乐颜去帮她买吃的,谁知道刘峰早就等在宿舍外头,丧心病狂地将乐颜杀死了。 裴芯拿着纸巾擦眼泪:“乐颜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死在刘峰手里的,是我害了她,我不让她出去给我买吃的,她就不会出事了。” 她哭得可怜,梨花带雨的,一直当她不存在的仇诗人终于看了过来,却不是被她哭泣的样子打动,反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是死在,你们宿舍门口?”他冷静得堪称质问,毫不客气。 我发现,他虽然对我时脾气不太好,偶尔还会故意恶整我,但不会像对裴芯这样,从里到外透着十足的冷漠, 裴芯双手互拧着:“……是的。” “而你当时在宿舍里?” 我看到她连眨了几下眼睛,神情紧张,艰难地吐字:“对。” 53 闺蜜(3) “你当时在宿舍里?” “对。” “她就在门外遇险,你在门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没给她开门,也没出去帮她?”仇诗人疾言厉色,问题一个比一个锋利。 裴芯目光闪躲:“不是的,我、我当时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我意外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从仇诗人的质问,和她的回答里,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水烧开了,仇诗人似乎也懒得再问,直接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后,丢到我怀里:“做一件事前,麻烦先做点功课,别再那么蠢。”然后自顾地给小宝泡奶粉去了。 我疑惑地接住手机,哼了一声看起屏幕来,身旁的裴芯也凑过来瞄一眼,随后面色唰地一下白了,并挪开了目光,心虚又忐忑。 她的反应让我很奇怪,便认真地查看起来。 随着我一点点看完上头的新闻,和底下的一些评论后,我越发后悔接裴芯的那通电话,不,前天偶遇时,就不该互留电话的。 老姨一家,我只跟老姨接触,她的家人我都不熟,从未想过,那么公正的老姨,儿子媳妇还有孙女,竟是这种德行。 乐颜确实是被裴芯的男朋友杀的,裴芯明知道男朋友屡次跟踪她,不报警就算了,还让乐颜出去给她买吃的,在乐颜惨遭刘峰伤害时,竟然不给乐颜开门,在那种时候,她依然不报警,不叫救护车,最后还是隔壁宿舍的人发现了送的医院,可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说,裴芯是过于害怕躲在宿舍房里,姑且算她情有可原,因为人过于恐惧时,很多行为不受自己控制,可她和她家人接下来的行为就实在是……禽兽不如了。 她在乐颜遇害时不报警不送医就算了,乐颜死后,她依然每天过得潇洒快乐,一点没有因为好友为自己死去而悲痛的样子,更甚者,她的一家竟然对乐颜母亲避而不见,在乐颜母亲希望她能出来把真相告知她时,裴家还对人家母亲口出恶言,说乐颜是自己该死,跟裴芯无关,最后还威胁不上庭作证。 乐颜母亲没办法,将事情揭露在网上…… 我不敢置信地拿着手机问她:“这是真的?” 她目光闪烁支支吾吾:“不、不全是这样的,我……” 仇诗人凶恶的眼神扫过来,大有她敢胡说八道,马上把她丢出的架势,她害怕地瑟缩着肩膀,要知道,仇诗人横起来,是绝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哄小儿乖乖吃饭的那个恶人的典范。 她有意向我求助,我冷着脸跟他犹如真正夫妻般同仇敌忾,她在这压力下没办法,只能边哭边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刘峰逼我的,他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才不敢去见阿姨的,我、我现在知道错了,我、我明天就去找她,我跟她道歉,我一定出庭,我一定还小颜一个公道!” 她抓住我的手,哀求地看着我,想要得到我的谅解。 我抽出手:“这话,你应该跟乐颜母亲说。” “会的会的,”她连连点头,“我明天就去,明天就去,表姐,我真知道错了。” 我往肚子里沉口气,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然而心里还是气,想到视频里,那位母亲绝望悲愤的哭泣,辛辛苦苦地只为找到裴芯得到一个真相,想到裴芯的所作所为,我就怀疑起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亲戚。 干脆转头朝小宝看去,养养眼,静静心。 仇诗人正将冲泡好奶粉的奶瓶递给小宝,严肃地对小宝说:“等凉一点再喝。” “嗯嗯。”小宝将奶瓶抱在怀里,同样严肃地对爸爸点头,父子俩像在做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 我瞅着那刚烧好水的水壶,知道仇诗人的德行,自己开口:“给我也倒杯水。”让我顺顺气。 他瞥了我一眼,还是拿起杯子给我倒了一杯。 见无人理,裴芯委屈地抹着泪眼,悄悄抓了下我衣摆,委屈地跟小媳妇似得:“那,表姐,你明天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这不需要陪了吧?”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平生第一次开纸车耶,我不想再来一次,“你就白天去,我看视频里,乐颜母亲挺文明的,总不会打你的,再不行,你可以找你同学啊朋友的。” 乐颜死后,她不是还跟同学出去旅游吗,照片都被人截出来了,玩得可开心。 “姐,姐~”她颤着尾音地喊着我,“朋友什么的都是外人,她们哪里管我的死活啊,姐,你就帮我一下吧,如果阿姨她不原谅我,小颜是不是就……就会把我……姐,你不能看我死啊,看在我奶奶的份上,你帮帮我,陪陪我,行吗?” 是啊,要不是看在老姨的份上,看我晚上会不会去找你! 我朝仇诗人看去,想要他给我个意见,再不济,他去把乐颜的魂超度超度? 他看出我的意思,冷哼:“要我出手,首先得满足三个条件。” “一,恶鬼作恶牵扯无辜生命,我正好路过,这是缘。” “二,出了人命,政府出面,我的工作。” “三,按照市面的价钱请我,我的兼职。” 他倨傲地瞥向裴芯:“你觉得她可以符合哪个条件?” 首先,她绝不是无辜的,其次,她只是被鬼纠缠,上头不可能出动特殊部门,最后,请仇诗人的价钱,以她一个学生的身价,还真出不起。 “那我……”该不该陪她去? “这是你的事。”仇诗人刚傲娇地说完,忽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我看他三指并拢像在算着什么,随后又道,“去吧,就当……看在她奶奶的面上。” 我:“……” 我眯眯眼瞪他,总觉得他在算计着什么。 裴芯来回看看我们,不太明白我们话里的意思,小声地问:“表姐?” 在与仇诗人的对视中,我败下阵来,拿出姐姐的威信对裴芯说:“我可以陪你去,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这些事你们没有让老姨知道吧,她要知道了,绝对会亲手打断你的腿。” 提到老姨,她眼里闪过慌张,赶紧点头,充满感激地抓着我的手臂:“谢谢你表姐。” 我“嗯”了声,算是接受了,借着喝水,抽回自己的手。 这事告一段落了,谈话的声音渐消,裴芯尴尬地偷偷看了看左右:“那,那我今天晚上住这里吗?” “这附近,有一家宾馆。” 我还没开口,仇诗人就淡淡地回了一句,摆明了不让她住这,这死人地盘意识很严重,怎么可能让他看不顺眼的人留在他家里。 裴芯要哭不哭地:“可、可宾馆不是都不干净吗,万一,万一小颜再找上来,我怎么办?” “宾馆的老板我认识,”仇诗人目光冷然,安排道,“他那里很安全,曾经请……”他顿了下,“赵四两来看过。” “赵四两?”裴芯低呼。 我不明所以:“赵四两是谁?” “惊火大师的徒弟啊。” “惊火大师?这又是谁?” “阴阳风水界里的大神啊。” 什么界的大神?不认识! 我一脸懵逼,仇诗人却似笑非笑地问:“你对阴阳界里的事倒知道挺多。” 裴芯目光微闪:“我、我就是好奇,以前还参加过灵异社团,所以知道一点。” 仇诗人没有追问,只道:“既然你知道,那就不用我多说,那家宾馆不是邪祟能轻易进入的,除非,”他顿住,嘴角嘲讽地勾起,“有人特意将邪祟放进去。” 裴芯眼帘垂下不敢看仇诗人,更不可能抗议什么,只能同意。 然后,仇诗人打了个电话,没多久,有人来接裴芯,一个有着一头很漂亮波浪卷的女人,波浪卷长及腰部,尾端是艳红色的,她本人看起来,也是妖艳与英气集于一身,看似矛盾又格外吸引人。 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被她发现后,还朝我夹了下眼睛,电我。 “他叫胡子,我刚说的那家宾馆的老板。”仇诗人向我介绍,“他带她过去,不会有事。” 也就是说,我留在这咯? 裴芯也听出来了,畏怯地凑过来,碰着我的胳膊:“那我姐呢?” 仇诗人淡漠地瞟她:“我孩子的妈,我让她去住宾馆?” 这话没问题! 我愣了,裴芯愣了,胡子姐姐拨了下大波浪,朝仇诗人挤出一个暧昧的笑:“土匪找到压寨夫人了?” 仇诗人横她一眼,没有解释:“把人带走吧。” 胡子耸耸肩,对裴芯官方地笑笑:“这位小姐,请吧,我家客栈还是不错的,包你满意。” 裴芯只得依依不舍地跟我告别,跟着胡子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仇诗人家门,我站在门口看她远去,大口叹气。 总算把她送走了。 “这你亲戚?”在我身后的仇诗人,突然在我脑袋上出声。 我回头白他一眼,转身进屋:“是啊,表妹,以前连句问候都没有,有事就找上门,呵呵。” 坐回沙发上,小宝靠了过来,举着奶瓶问我:“妈妈,我可以喝了吗?” 试了下温度,感觉差不多了,我同意了:“可以了,喝吧。” 他马上叼着奶嘴,枕着我的腿,津津有味地喝着他的奶,两只脚时不时踢蹬一下。 处理好小宝后,我看向仇诗人:“你有事告诉我?”不然不会特意把我和裴芯分开。 “我让你大晚上不要到别处逗留,你怎么参合进这事了?” 我气愤填膺:“你以为我想啊,她找我时,根本没说乐颜的事。” 他笑话我:“这么大的新闻,你都不知道,怪谁?” “我最近哪有时间看这些啊,我找工作找得都快吐了。”一想到晚上去面试,遇到恶心人的印少华不说,还得受裴芯的恶心事,真是够够的。 “找工作?” “是啊,”我往后瘫软在沙发背上,目光迟缓,“我被辞退了,因为谷家公馆,还有上次管川的事,我公司死了三个人,一个进医院,就我没事,不辞退我辞退谁?” 我锤着一边的沙发:“问题是,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只能找晚上的工作,真的不好找。” 仇诗人对此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奇异的光,随后很正经地说道:“我这倒有一份工作,挺适合你。” 我谨慎地问:“什么工作?” “我的部门正在招人。” “你的部门?捉鬼啊?” 他点头。 我摇头:“不去。” 他早料到般,淡淡地道:“待遇好,福利高,还能享受特权,基本都是晚上出动,一个月顶天了接两三单单子,其他时间自由分配,还能经常公费出游,再说,你要能学到点本事,就不用一点事,就往我这跑,我费用可是很贵的。” 我心动了:“让我想想?” “可以。”他不急着让我马上答应,端起他的茶杯,慢慢地饮着,喝完一杯,他回到裴芯的问题上。 “我主要是想告诉你,小心你的表妹?” “嗯?” 他慢慢地放下茶杯:“我给你的护身符并没有给我预警,通常说明两种情况,一,你遇到的鬼对你没害,二,你遇到的鬼没本事害人,按你表妹所说,那只鬼,不但能困住她,还能影响所有去找她的同学,那这鬼可不一般啊。” 我怔怔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如果她所说的鬼,就是刚追你们到我家门口,一见到我就跑的那只的话,我只能说,它没那么大的本事。” “裴芯说谎?” “是不是说谎还未可知,但我想,明天一定会是有趣的一天。” 说到这,他却笑了,笑得有几分顽劣:“你这个妹妹的面相,一看就不是个好的。” 偏偏还要顶着这样一副面容,在他面前装可怜。 我忽然地,就get到了他的笑点:“……” “你为什么忽然又要让我管这事了?” 他笑容微収:“当然是救人。” “救我表妹?”他没这么好心吧? “不说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拔高,坐着的我快仰断脖子才看到他的脸,“走了,上楼,洗洗睡。” 他走过来,抱起喝奶喝到睡着的小宝。 又说到一半不说,什么坏德行啊? 等等……我反应过来,跟着起身按住他的手臂:“等、等一下,你真让我住这啊?” 他黑下脸:“你非得我明天一早去接你再去接你那什么表妹这样折腾是吗?” 很好,一长串咬字重还不带喘气的,气息足! 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我不好意思:“咳,我就是那什么……你明天要跟我们一起去?”我惊喜地问。 他一个斜眼让我自己领会。 “别废话,上楼,睡觉。”他抱着小宝往楼上走,我忙跟上,然后略带扭捏和尴尬地问:“那我住,住哪间啊?” “有一间客房,你也可以跟小宝睡。”话落,他想到什么,抬眼扫我一眼,哼笑,“怎么,你还想跟我睡?” “你想得美!”我喷他一句,从他手中接过小宝,进了小宝的房间,很想用力摔门的,想到小宝还在睡,改为轻轻地把门关上。 把小宝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坐在床边苦恼自己怎么换洗,总不能穿这么一身,窝在小宝干净的床上吧。 然后,门就开了。 开着光明正大进来的仇诗人,我倒抽口气:“你怎么进来的?” “开门进来的。” 我,死鱼眼。 他将手中的衣服往我怀里一丢:“你晚上就换这身吧,以前小宝喜欢买的,结果买错码数太大了,不过你穿应该正好。” 我拿起来一看,是一套篮球装,应该是属于十三四岁男孩子的,这是宽松服,我又比较瘦,穿还是能穿的,但是:“小宝才五岁,你买这么大?” “他自己买的,拿我的手机自己逛的淘宝,但不会看码数。” 我的嫌弃顿时变成星星眼:小宝好棒棒,都会自己买东西! 仇诗人对我挺无语的,将衣服交给我后,又扔了一个玉瓶过来,就是上次我出远门他曾给过我的,跟神丹妙药似得,身体不舒服一喝就好了。 我那会还想存点回家以备不时之需的,可在回魔都的路上,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将玉瓶里最后的一点液体也给我灌下去了。 “睡前喝一点。”丢下这句话,他就走了,我还想问问他,这玉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为什么每次,我没有回我那小窝里的话,他就要让我喝这个? 为什么每次,我超过一定时间不回我那小窝,身体就会虚弱下去? 握紧玉瓶,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换上球衣,或许对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有一点宽松,我穿到刚好紧身,设计得稍长的衣摆,如今倒也不回太短,挺舒服的。 躺在床上,亲了口小宝,从背后抱住他,有种真抱着自己孩子在睡的感觉,心里有种别样的满足感。 第二天醒来,就看到小宝趴在身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瞧,见我睁开眼后,就凑过来“啵”了我一口:“妈妈早安。” 我把他揽进怀里,蹭着他的头发:“怎么这么开心啊?” 他翻滚一圈:“我们班的果果说,她妈妈每天晚上都陪她睡,睡觉前说晚安,早上起来说早安!” 说着,他又紧张兮兮地问我:“妈妈昨晚有跟我说晚安吗?” 我怜惜地摸着他的脑袋:“有啊,说了好几遍呢。” 小宝先是高兴,随后又蔫下来:“小宝都没听到,也没跟妈妈说晚安。” 心酸地抱住他小小的身体,我给予承诺:“会有机会的。” “咚咚。” 门被敲响,除了仇诗人也没别人了,亏他这次还懂得要敲门。 “进来。” 仇诗人一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亲吻小宝的额头:“早安,宝贝。” “早安,爸爸。” 我看得有点愣,从不知道,他有这么柔和美好的一面。 简单的给自己,还有那父子二人做了早点,吃完后送小宝到幼儿园,之后才去接裴芯。 我特意打量了那家宾馆,除了地点很偏僻,一般人没有事先知道肯定找不到外,没什么特别的,由于裴芯早早等在外头,我也没机会进去里面瞧瞧。 由仇诗人开车,带着我和表妹前往乐颜母亲的家。 乐颜家在一处旧小区里的普通单元房,家境不算落魄,但不也多富裕,平平凡凡,倒也安康喜乐。 然而,这些喜乐,在失去女儿后,就不复存在了。 我们按响门铃,等了许久,门才开启,出现在门里的,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妇人,她疑惑地看看我们:“请问你们是?” 我还在想着措辞,就听到裴芯说:“我们是乐颜的朋友,来看看乐琴阿姨的,她在吗?” 大概近来不少人来看过乐颜的母亲乐琴,妇人并不意外,邀请我们进去后说道:“我是住这附近的,最近阿琴病了,我就过来照看一下,唉,也是可怜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说没就没了,让阿琴以后的人生可怎么办哟。” 妇人絮絮叨叨的,言语里都充满了对乐琴未来的担忧。 据说乐琴没有丈夫,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女儿没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妇人把我们带到房门口,想到什么顿住,回头对我们说道:“前两天她……她突然病了,脑子有点不清楚,你们要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当真,啊?” 这话是几个意思? 然后,妇人意思意思地敲了两下门:“阿琴,我进去了?” 她刚要转动门把,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她拿出一支鸭机若手机接听,对着话筒“嗯嗯”两声挂了,再歉意地看着我们:“那个,我儿子回来了,我得赶回去,你们就自便吧,一会走的时候,把门关好就成。”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估摸着本来就是邻里互相照看一下,原就不住在这。 就剩我们三个不尴不尬地站在人家房门口,不,仇诗人还是很气定神闲的,暗暗打量着屋子。 “姐?”裴芯小心地唤着我,询问我的意见。 我朝仇诗人看去,他对我点了下头,我便上前开门…… 54 闺蜜(4) 门无声地被推进去,目之所及就是一片昏暗,犹如一下子从白天迈进黑夜,当我试着走进去后,还闻到了一股闷臭味,就是那种房间常年封闭不通风的味道,当我看到拉紧的窗帘,临近十月的天气还是挺热的,房间里不通风也就算了,风扇空调什么的都没开,人一直憋在这里面是会憋坏的。 房间并不大,轻易就能看到床边一张塑料靠椅上,坐着一位憔悴枯槁的中年妇女,她怀里抱着一个相框,像抱着一个婴儿,一手还轻轻地在拍打着相框背部,嘴里轻轻哼着歌,整张脸陷入阴影中,模模糊糊看着,阴晦不定,犹如一个神经质的病人。 “阿姨。”裴芯看到这一幕,似悲从中来,几步过去,蹲在应该就是乐琴的中年妇女身旁,一手搭在她的膝上,哭了起来,“阿姨,我来看你了。” 乐琴没有反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不到旁人的存在。 “阿姨?阿姨?”裴芯轻轻摇晃着乐琴的腿,“我是裴芯啊,我来看你了。” 乐琴的哼的歌被打断,她顿住,好一会慢慢地侧过头来,因悲伤过度,她两鬓发白,平添几分苍老,定定地看着裴芯,目光森沉沉地像要吃人。 裴芯自责地垂下头,解释着,“对不起阿姨,我之前太害怕了,不敢来见您。” 乐琴依然定定地看着她,在我以为她可能会爆发时,她忽然移开目光,看着前方,对着无人的空气笑了,笑得很慈祥,“颜颜回来了?” 裴芯愣住:“阿、阿姨?” 我也愣了,乐颜的鬼魂回来了? 不可能吧,真有情况,我这双阴阳眼会看不见? “饿了是吗?”乐琴阿姨边说边站起身,“好好,妈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她越过蹲地上的裴芯,再从我和仇诗人身旁走过,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我们三个,我和裴芯面面相觑,裴芯呐呐地问:“阿姨她怎、怎么了?” 照这表现来看,很可能是神志不清了,可前两天新闻里,她还能为女儿到处奔波,虽然悲愤,可说话还是很有条理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阿姨也不会变成这样。” 眼看着裴芯又要哭,我受不了地说道:“还是去看看她吧,别出什么事。” 闻言,裴芯赶紧跟出房间,我和仇诗人走在后面,我悄声问他:“什么情况啊?” 他头朝我偏下来:“她身上,有黑气。” “什么玩意?” “那是邪气入侵,要么,她沾染到什么脏东西,要么,有人对她做了什么,还得再看看。” 我心里微惊,如果是乐颜鬼魂,她没道理要害自己母亲吧?我怎么觉得事情越发让人想不透? “要进阴阳这一行,不仅仅要懂得如何捉鬼,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辨鬼,这需要很强的观察力,现在就是你学习的机会。” 我脑袋蒙蒙的没搞懂他的意思,直到我想起他昨晚说的工作,恍然又纠结:“我还没答应呢。” “迟早的。” “喂……” 说话间,我们也来到了厨房门口。 在本该充满家的气息的厨房,如今一片脏乱,锅碗瓢盆,油腻腻脏兮兮地推在旁边,苍蝇蚊子到处飞,一股恶臭老远地就传出来。 这哪里是厨房,根本就是垃圾场。 乐琴不知从哪拿出一袋子烂了一半的菜,洗都没洗就开始切,单手切,还有一只手仍旧抱着那个相框,裴芯正努力跟乐琴阿姨解释着什么,让她不用做饭,可乐琴阿姨像看不到她似得,不停地在菜板上切切切,切得到处都是,全无章法,跟幼童玩闹似得。 我注意到她拿刀那只手的手腕上,戴了一条不符合她年纪的小女生手链,很可能是乐颜生前佩戴的。 只要想到,如果哪一天我惨死,我妈妈该多难过,就能感受到仅有一个女儿也没了的乐琴内心有多煎熬,就越觉得裴芯所作所为有多不应该。 叹口气,我走进去,和裴芯一起收拾残局,并让裴芯看好她别切到自己的手,一边试图找出好的菜,想另外给阿姨做顿饭,看她这样,估计都没吃吧。 然而,当我找出几个土豆,想洗一下时,发现水龙头居然没水出来,是坏了还是怎么的? 我环顾一圈乱糟糟的厨房,发现了一口水缸,水缸上盖着一块铁板,大概是防止灰层掉落的。 将铁板挪开一点,露出个水瓢能进去的大小。 从我这个角度看下去,下面的水黑乎乎的,但邻居那位妇人既然经常过来照看乐琴阿姨,这水应该有换过的吧? 我拿起水瓢,想舀一瓢上来看看,水瓢舀下去时,碰到的东西让我觉得不对劲,有点硬又有点软,可绝对不是液体! 我一把将铁板拉得更开,往里一探——妈呀,里面满满的密集的全是头发! 强大的恶心冲击我的胃,傻愣地看了两秒后,我果断地扔下水瓢就跑。 可我刚一动,一大簇头发从水缸里钻了出来,缠上了我的脖子,将我往水缸里拖。 我手抵住水缸口,一边防止自己被拖下去,一边还要空出一手去扯脖子的头发,但越扯,头发勒得越紧——我快被勒死了! 这时候,一把菜刀对着我脖子上的头发砍了下去,头发受惊,缩回了水缸里。 裴芯双手举着菜刀,似乎刚才的举动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勇气,不再敢把菜刀往水缸里追击。 她颤了一会想起我,忙扔了菜刀扶住我:“表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缓过气来,正想说什么时猛然想到,我这里出事了,仇视人怎么没反应? 迅速转身朝厨房门口看去,我还记得我进厨房时他就站在那,这会厨房门口空空如也,别说他了,乐琴阿姨也不见了。 “人呢?阿姨人呢?”我抓着裴芯的手臂着急地问。 裴芯整个人都慌了:“不知道啊,刚刚还在那的。” 她指着案板,乐琴阿姨刚就站在那胡乱切菜的,这会那些被切得鸡零狗碎、四分五裂的萝卜白菜都在,菜刀也胡乱丢在一旁,就是阿姨人没了。 “死人?死人你在吗?”我心里慌慌地喊着仇诗人,在我潜意识里,只要仇诗人在,就什么事都能化解,他要能出现在我面前,再大的事我也能心里稍安。 可是,我喊了几声,他哪怕到客厅休息去了,也该听到了,却没人回应我。 “姐夫,姐夫怎么也不在了呀?”裴芯同样奇怪起来。 我这时候顾不上她的称呼了,带着她想离开厨房,刚走到门口,乐琴阿姨突然又出现了,就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一个瓷盆,盖着瓷盖,慈祥地看着我们:“我给你们熬了补汤,快趁热喝了吧?” 不知为何,我觉得那笑容很瘆人,估计裴芯和我一样的想法,摆手就婉拒了:“不、不用了阿姨,我们、我们不饿!” 就这么一句话,乐琴阿姨脸色就变了,阴狠地盯着我们:“我辛辛苦苦熬出来的,你们不喝?” 我:“……” “不喝,”她发狠地咬牙,“也得喝!” 她将瓷盆推向我们,要往我们嘴里灌,我后退一步,裴芯则在推搡时,让瓷盆掉在了地上,瓷盆脆弱地裂成两半,里面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果然是大补汤,有毒虫、毒蝎、毒蛇、毒鼠……甚至是一坨一坨的毒蚁,从瓷盆里被放出来后,就纷纷钻出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更可怕的是,它们都把我们当成了目标,纷纷朝我们爬过来。 裴芯大声尖叫,在两只黑乎乎像从下水道跑出来的老鼠眼看着就要爬上我的脚,我也失控地大叫。 有一种恐惧,在你明知道它弱小得一脚就可能踩死,你也无法控制那从骨子里的恐惧,浑身发颤,全身毛孔竖立,恨不得逃到天边去,不怕老鼠的人,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明白那种感受。 躲避老鼠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爬到了我背上,我一个侧头,就对上只有小指头大小的蛇头! 我叫着想要将蛇甩下去,忍着那种恶心的触感去拽蛇尾想将它扯下去,然而爬起来一条就有第二条,还有老鼠蝎子争先恐后而来,挣扎间,我回到了水缸边,一不小心就跌在边上。 好几簇头发从水缸里钻了出来,再一次缠住我的脖子,这一次来势汹汹,我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头就被拽进了水缸里,被按进了密布的头发堆里。 恶心不恶心已经是其次了,我的眼耳口鼻都被头发堵塞,只能闭紧嘴巴不让头发钻进我肚子里,可我无法控制鼻子耳朵。 我感觉……我不行了…… 我想挣扎,想后退,然而我的手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全身被定住,无论使多大的力气,都是徒劳无功。 我慢慢地,一点点地软下去…… 窒息的感觉,意识快要消失的时,我微微睁开眼缝,看见自己竟然沉浸在水中,如海藻般漂游着,微微晃动的水从脸颊上流过,我的头发在身后散开悬浮,一条美丽得晶莹剔透的鱼,摇摆着尾巴朝我游过来。 美丽的事物总让人喜爱,我下意识地朝它伸出手。 然而,它在靠近我时,忽然就张开了嘴巴,露出了它尖锐地如恶魔般的牙齿,朝我咬了过来—— 一只手揪住了我的后领,只一用力,就将我从头发泥潭里拔了出去! “哗啦”的破水声! 我使劲咳嗽着,顺手抹一把脸,发现自己满头满脸的都是水,连胸前的衣服都浸湿了,在看眼前,还是那口水缸,里头哪里有什么头发,满满的都是水。 我是自己趴在水缸上,自己把头摁在水里? 喘息着茫然地看向身旁的仇诗人,刚是他将我的脑袋从水缸里拔出来的,可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而一旁,裴芯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似乎也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这厨房里的味道有问题,能让人产生幻觉,”顿了下,他加了句,“鬼怪也不能避免。” 所以刚刚那些,都是幻觉? 仇诗人燃烧了一张符,散出来的烟绕着裴芯转了一圈后消散,裴芯恢复清醒,左右看看后爬起来躲我身后:“表、表姐,刚刚我看到……” “幻觉,都是幻觉。”我安慰并解释一句,想到什么,看了看厨房,“乐琴阿姨呢?” 她怎么又不见了? 待会不会真捧来一碗大补汤吧? 一想到里头的东西,我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裴芯摇头表示她不知道,仇诗人没理我,他正沉着脸打量着这个厨房,末了,他朝着水槽走了过去。 水槽下面有两扇和旁边橱柜一样的小门,里头是连接水槽的管道,里头又暗又阴冷,除非修管道,一般不会打开那小柜门。 仇诗人过去就将小柜门拉开,我缩在他背后探头,诧异地看到,里面的管道被掰得变形,挤在角落,怪不得水槽的水不能用。 空出的地方,摆了几个黑色的罐子,罐子里边,则放着一块死人牌位,里面太黑,看不到牌位上写着谁的名字。 “这什么东西啊?” 正常人的家里,谁会把牌位放在通往底下的管道旁这么阴晦的地方? 而且,随着这扇柜门的打开,一股浓浓的恶臭就传了出来,不是那种水道管的咸湿味,是真正的各种腐肉堆放一起的。 仇诗人蹲下身去,掀开了罐子的盖头,我一看马上条件反射地捂住嘴巴。 那满满一罐都是头发,是一个完整头发剥下来的。 第二个罐子里,是一堆的内脏。 第三个罐子里,是四肢的部分。 我移开眼,不敢再看了。 看完罐子后,仇诗人又伸手将里头那个牌位拿出来,我好奇,忍不住又看一眼,发现牌位上并没有刻名字,但从牌位的颜色来看,并不是新的。 在所有罐子的前面,还有一碗装得尖尖的米饭,米饭上撒了一点香灰,怎么看,都是在祭拜什么,亦或者是举行什么仪式? “这、这不会是在养鬼吧?” 裴芯惊讶的声音从耳旁传来,我又惊又疑地朝她看去:“养鬼?” “我在以前灵异社团里听他们说起过,有几种不人道的养鬼方式,其中一种好像跟这个有点像。” “不是,养鬼做什么呀?” “这就多了,养鬼可以壮你运势,让你功成名就,也可以驱使鬼帮你做事,但是,”她忧愁地说,“养鬼是很损阴德的,一不小心,会遭到反噬。” 我呵呵,不敢置信地指着那些罐子:“不要告诉我,乐琴阿姨养鬼啊?” “不是知道方式就能成功养鬼,”仇诗人单膝半跪,一手搁在膝上,气息沉稳,“还得看那人具不具备修炼的资质,别急着下结论。”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手消毒,再不急不缓地拿起放在一旁的一个碗,突然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头顶上一扔,一声惨叫,一道身影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 就是乐琴阿姨,然而此时,她梳在脑后的半白头发散开,遮去了大半张脸,跪趴在地上,发黑的指甲抠着地板,她慢慢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从头发的缝隙里透出光来。 要不是那身刚见过的衣服,和依然被她一只手抱在怀里的相框,几乎认不出她就是乐琴阿姨。 她嘴里发出怪谲的声音,一把蹦起朝我们扑来,仇诗人当先迎了上去,拍开抓来的手,迅捷地按住乐琴的额际两边,他的臂力很大,将乐琴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摁到墙上,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散发着奇香的木头,横着塞进乐琴嘴里,让她的牙齿咬着,然后又给她灌了不知什么动物的血,随后便放开了她。 但乐琴并没有因此继续攻击,她捂着肚子,嘴里还咬着那块木头,倒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她痛苦辗转了一会,嘴角开始流出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我起先还能捂着鼻子忍受,可再过了一会,开始有一只只虫子,从她被木头撑开的嘴巴里爬出来,我再次头皮发麻,连退了两步。 仇诗人在地上用白色粉末画了个圈,爬出来的虫子都离不开那个圈子,等乐琴阿姨嘴里再没有东西出来后,他领起乐琴阿姨放到一边,那会,乐琴阿姨已经昏迷失去意识,而仇诗人点燃一张符纸扔到白色圈里,将虫子烧得一干二净,连黑色恶臭的液体都蒸发干净。 然后,整个厨房安静了下来。 事情突然发生,好像也突然就,结束了? 我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又一个幻境了? “哇,”好半响,裴芯发出梦幻般的赞叹,“姐夫,好厉害啊!” 我以为,以仇诗人的傲慢定不屑回答,他却淡淡说道:“我只是懂一点原理,东西都是我朋友给我防身的。” 看吧,明明是很自谦的话,他也能说得很傲气。 不对……我古怪地瞄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谎。 “哐。” 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引人注目,一看,是乐琴阿姨手里一直抱着的相框,掉在了地上。 我过去捡起来,如我所想,相框里是乐颜的照片没错,但在照片上,却扎了许多针! 这要不知道的人看去,还以为照片里这人,跟乐琴阿姨有仇呢,乐琴阿姨那么爱自己女儿,怎会做这种事? 我想得入神,下意识地就想把针拔出来,被仇诗人按住了。 “别动这些针,相框里禁锢着灵魂碎片,你要随便把针罢了,会毁掉灵魂碎片的。 灵魂碎片关乎着一个灵魂的完整,灵魂碎片的缺失,可能会让原魂失去记忆,失去情感,甚至可能因此异变,最严重的还会灰飞烟灭。 我赶紧把手収回来。 “不会就是小颜的魂吧?”裴芯惊叫着插进话来。 但她说的确实很有可能,这是乐颜的照片,又被乐琴阿姨死死抱在怀里,不是乐颜的灵魂碎片,又能是谁的。 “听说,很多养鬼的人,都会禁锢那只鬼的灵魂碎片,然后驱使那只鬼。”裴芯自己说完,自己震惊地捂住嘴,“不是吧,阿姨真的会邪术,养了鬼?还是养的自己女儿?怪不得,怪不得她在我不肯出现时警告我后,我就被小颜堵在了宿舍里!不然这都一年了,小颜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好像,只能这么解释了? 可我望着昏到在地上,看着十分瘦弱,发须白了一半的乐琴阿姨,心里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 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是,仇诗人也没有对裴芯说的有任何反驳,他只将乐琴阿姨抱到回房间,放到床上躺着,然后让我们把窗户打开,他自己在房间转了一圈,找出几样“不合时宜”的东西出来销毁掉。 真不是错觉,当处理好这些,房间的空气变好很多,也不再那么阴阴凉凉的,午后的太阳从外头照射进来,给这个封闭许久的房间带来久违的温暖。 至于那个相框,他将其放在乐琴阿姨的枕头边,说他有个朋友,叫夏左,是阴阳管理局下属特殊部门的人,之前他使用的对付乐琴的东西就是这位朋友给的,乐琴必须得接受阴阳管理局的调查,而相框,和不知藏于何处的乐颜本魂都是证据,不能轻易破坏或私自处理。 更何况,他只是曾经修行过一小段时间,对符咒和偏方知道一点,怎么处理魂魄他就不懂了,不敢贸然去碰被禁锢的灵魂碎片,得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 我看他严肃正经地说着慌,目瞪口呆。 这以后谁嫁给他,绝对被他蒙得一愣一愣的给他数卖身钱。 不过,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可他给我一个告诫的眼神后,我乖乖地闭上嘴巴,庆幸昨晚给裴芯介绍他时,也只说了他对这行略懂一二,没有多说什么不该说的。 乐琴阿姨还在睡,我有点担心:“她没关系吧?” 仇诗人给她把脉,做他们这行的,似乎多少会点中医,他的手指拂过那条很少女的手链,搭在脉搏上,半响微微摇头:“不乐观,污祟太过损害身体。” 55 闺蜜(5) “那要送医院吗?”我担心地问。 仇诗人并没有避讳就医:“待夏左把她身体最后的邪气祛除,就会送她去医院吧。” “都是我不好,”听到这里,裴芯抹着眼泪哭,“要不是我,阿姨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她怎么那么想不开呢?” 我蹙眉,这句好似自责的话,几乎已经给乐琴阿姨定下了罪责。 我隐晦地朝仇诗人看去,他回我一个不动声色的眼神,便道:“夏左已经在来的路上,这里后续他都会处理好,我们走吧。” 离开乐琴阿姨的家,我们站在旧小区门口,我对一脸丧考的裴芯说道:“乐琴阿姨接下来会被看起来,夏左也会处理好乐颜的魂,你也不用担心了,但想要让乐颜能够真正安息,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裴芯连连点头,再三保证。 我让她搬出那栋旧宿舍,以免再出什么事,她也答应了。 然后我和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各自告别,仇诗人不可能好心送她回去,让她自己坐计程车,现在大白天的,有鬼也不会轻易冒出来。 仇诗人则载着我,在附近兜了两圈,又转了回来。 早在他说谎时,我就有这预感了。 重新回到乐琴阿姨的家,仇诗人直接来到乐琴阿姨床边,乐琴阿姨还沉沉地睡着,他径自拿起装着乐颜照片的相框,以很简单粗暴的方式,将上头的针拔了,放出了禁锢在里面的灵魂碎片。 一道虚透的白影出现在我眼前,可是,这不是乐颜啊? 乐琴阿姨,怎么会把不是自己女儿的魂,封在女儿的相框里,还贴身护着,做什么都不离手? 仇诗人面色不太好看,拿出一颗玉珠,将那个灵魂碎片好好的收集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扒着他的手臂去看那颗玉珠,“这不是乐颜?那乐颜呢?” 虽然这只是灵魂碎片,但之前以为,乐颜被自己的母亲控制着,可现在并不是,之前的猜测就都被推翻了。 乐颜的魂,可能根本不在这里。 “老大!”夏左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就瞧见我几乎挂在手持人手臂上,怔住,我赶紧收回来站好。 “这里就交给你了。”仇诗人面不改色地对夏左交待着,夏左比他姐实诚多了,什么都没多问,认真地应下。 再一次走出乐琴阿姨的家,仇诗人走得很快,我跟不上他的大长腿,只能扒拉住他的衣服,让他半拖着我走:“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事我们还接着管吗?” “接着管什么?” “把乐颜的魂找回来啊?” 他猛然停下,我来不及収脚,直接撞上去。 他转过身,修长的手指抵着我额头:“怎么,怕人家再去骚扰你表妹?” “什么啊,我是觉得这事不太对,怕、怕乐颜出事。” “你不是怕鬼吗,怎么反而还担心起来了?” “怕归怕,可我……”我挠挠头发,“觉得这事要不管的话,会愧疚一辈子,我有不好的预感。” 他目光深幽地看着我,看得我莫名其妙后,他说了另一件事:“知道我说的辨鬼是什么意思吗?” 我歪着脑袋看他,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上面了。 “比起鬼怪,人心更难测,都说鬼狡猾,但鬼都是人变的,让你辨鬼,不是让你看看那是什么鬼,而是谁在做鬼。”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真有预知力,这能力有违天道,一般都要折寿的,当你有不好的预感时,通常是环境影响的你,你可能无形中发现了什么线索,你没注意,可你潜意识记住了,便会刺激你的大脑,让你产生警觉。” 抵着我额头的手指弹了我一下:“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我忿忿地捂着额头,“就是说这件事不能从表面上来看,谁做鬼还不一定,乐琴阿姨很可能是无辜的,而你怀疑我表妹!” “还算有救。”他孺子可教的语气。 我翻一个白眼给他。 “那我现在告诉你,”他面容肃穆下来,“乐琴如今身体状况很不好,她所有的器官都在衰竭,如果两天内,没有取回她的灵魂碎片的话,她一定会死。” 我被这消息震惊了:“活人也会被取走灵魂碎片?” “活人也有魂,她这种情况就相当于三魂七魄被取走了一魄,而对方,还拿她这一魄施法。”说到这里,他看着我,“你说,这事,管还是不管。” “管啊,总不能看着她死吧?” 这已经不是管闲事的问题了,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热血在,在该站起来的时候站起来,在确认对方不是诈骗,不是碰瓷,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网络,你依然选择高高挂起,这个世界该多么冷漠。 所以,我说得很坚定,特别地气愤填膺!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隐约从他眸底看到一丝欣慰? 他一直是个臭屁的人,当初看到我这弱小需要帮助时,他只会欺负我,看见人命案子时,也不见他为谁难过。 可我知道,他其实有他自己道义,有他尊重生命的方式。 “那走吧,”他像要揽着我似得,将手掌按在我后背上,推着我前进,“别浪费时间。” …… 仇诗人用警察的身份带我见了陈锋,他的罪行还没有被判决,只是在目前舆论下,他被监管起来,但看得出来,他被照顾得挺好。 这样的一幕,确实让人很不甘心,我要是乐琴阿姨,拼尽一切,也要他被判刑。 起先,他很不耐烦,说我们同样的问题是要问他几遍,这个人问完,换个人继续问,坚决不合作。 可目前为止,我还没见到能在仇诗人面前嚣张的人或鬼,仇诗人也没动手揍他,几句直击他软肋的话,精神上的威压,和——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威胁,他最后还是有一句回答一句,乖得不得了。 “其实以前,我根本就没注意到裴芯这个女人,但这两年,她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魅力,我、我就是喜欢她,就是想得到她,当她跟我说要跟我分手时,我真的快疯了……” 他以前也算是个风流浪子,不知道怎么会对裴芯那么着迷,想尽办法,甚至威逼利诱,就想跟她复合,偏偏,乐颜这个婊子却屡屡出来破坏他们。 他知道乐颜不喜欢他,好几次劝裴芯跟他分手,他一直就对乐颜怀着莫大的恨意。 然后那天,裴芯再一次逃离他,他不甘心追上去,遇到了挡在外头的乐颜,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恨意让他失控,脑子里充斥着,杀了她,杀了她后,就没人能横在他和裴芯之间了。 待他回神时,他已经插了乐颜好几刀,心中惶恐之下赶紧逃了。 听完刘峰说的,表面上听,就是一个痴而不得的男子,因爱疯狂的故事,似乎没什么不对,可是…… 哪怪怪的呢? 一只手忽然挡在我额头上,我刹车不及,就那么撞上去。 回过神发现,我面前杵着一根电线杆,要不是仇诗人那手给我挡着,我现在估计得撞得头破血流。 “你在发什么呆?”他没好气地弹我脑袋。 我顾不上他的行为,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同他说道:“我这表妹好像……是变得漂亮许多?” 记得以前过年,她跟着老姨一起到我外婆家拜年,那时候她躲在老姨身后,很不起眼的一个。 老姨一直信奉的宗旨是,人一辈子平平安安,平平凡凡的渡过,才是最幸福的。 可我这次遇见裴芯,还记得街头碰到那会,我还羡慕她的青春朝气,同样的五官,确实比以前要吸引人。 “有吗?”他不置可否。 我白他一眼:“你又没见过她以前的样子,当然不觉得。” “她现在的样子也没多好,你比她顺眼多了。” 他说得很坦然,就跟这种米比那种米好吃,我却涨红了脸,毫无预兆地就被撩了一把,恼羞成怒:“胡、胡说八道什么,接下来怎么办啦?”啦音都出来了。 “刘峰这边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没有乐颜的灵魂气息,那就只剩下一处了。” “我表妹那?” “准确的说,是你之前去过的,那个宿舍!” 等我们再赶到s大时,已经有点晚了。 我给裴芯打去电话,说有点事要跟她谈,现在已经在旧宿舍楼下。 她语气隐隐有一丝慌张,让我站在下面等,她很快就回。 确实很快,我和仇诗人没有等太久,就看到她抱着两本书,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上下喘气地问:“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乐琴阿姨怎么了吗?” 总感觉,她似乎知道乐琴阿姨命不久矣。 “不是,她现在由阴阳局的人照看着,应该没事的,我来找你,是因为昨晚我来你这时,好像把一件重要的东西落下了,所以过来找找。” “这样啊。” 我悄咪咪地打量她,她有点失望的样子。 “是什么东西呢?”她笑着问我,“我上去帮你找?” “我跟你上去吧,我在这干等着反而着急。” 裴芯迟疑了下,犹豫地看了眼我身后的仇诗人:“可以是可以,但姐夫是男的,我住的那层是女生宿舍,不止我一个女生的,所以……” “我在下面等。”仇诗人直接对我说道。 裴芯:“……” 屡次被仇诗人无视的她,品尝到了我最初认识仇诗人时的愤怒,但我生气时会当场想跟仇诗人讨回来,讨不回来我骂两句,而她却生生忍下,眼底晃过阴霾。 可经过相处后我知道,仇诗人并不是对谁都这样,普通善良的民众,他都能客气几分,面对幼儿园老师说起小宝的事,他也能认真去听,及时处理老师反馈的问题。 这么说起来,他一开始,为什么会讨厌我呢? 想这些时,我已经跟裴芯上了楼,重新踏入四楼走道时,我依然觉得这里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身体是无碍的,就是心理上的。 进了裴芯的房间,她将书放下:“到底掉了什么,我记得昨晚你来时,没怎么动,就在门口这边活动。” 然后,她就在门口范围查看起来。 昨晚那么刺激的情况下,她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着找:“就是一条手链,我戴很久了,对我挺重要的。” 找着找着,我慢慢挪到了房间里头,趴下身子去看裴芯睡的那张床的床铺底下,里面是黑暗的,什么都看不到,我拿出手机伸进去一照,才发现蒙了一块黑布。 我正要伸手去拽掉那块黑布—— “表姐!” 声音就在我耳边,我只稍微侧一下脸,就对上裴芯离我很近的面孔,眼神阴阴,神色诡谲地盯着我:“表姐,你在干什么?” 我被她吓得差点往后坐,缓一口气后拍拍胸口:“你突然靠过来要吓死我啊,我没干什么啊,找我的手链啊,找着找着就找到这边了。” 我眼珠子一转,指着床底下:“话说,你这里面装的什么啊那么神秘?” “神秘什么,我的行礼啊,怕有灰层,盖层布而已。”她站起身,略有点强硬地把我也拉了起来,“我想可能是昨晚我们跑出去时掉在路上了,要不我们出去找找?” “我打电话给你前,就已经找过了。”我故作落寞,“难道真的找不回来了吗?” 伤心难过地顺势往她床上一坐。 “再找找嘛,说不定你找得不够仔细,再去找找看。”她劝着我,给我打气,要拉我起来。 我蔫哒哒地想被她拉起,却“不小心”滑了一下,重新跌坐回去时,将旁边墙上看似装饰用的贴纸扯了下来。 那本应是白色顶多有些污点的墙,画满了奇怪的符号,我不可控制地撕下更多的贴纸。 红色与黑色交替,这原本可以画出美丽的图案,可当满满的墙上,都是一条条扭曲的线条,仿佛将你所在的世界也扭曲掉了。 我几乎以为,自己身处在什么正在祭祀的房间里,而这里,正在召唤着什么恶魔。 我想到什么,迅速转身,裴芯目光冰冷地如毒舌般盯着我。 在我撕下第一张贴纸后,她就没再阻止我了。 “看在我奶奶的份上,我没想对你怎么样的,”她阴冷地扯了下嘴角,“你为什么非得找死呢?” “那我就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你滥杀无辜?”事到如今,没什么不明白的,我失望又难过地看着她,“我小时候跟你在一起玩过,你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都是多久的事情了?”她冷笑着朝我逼近,“人总会长大的,长大后就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呵,你怎么会知道,你是大小姐啊,你家有钱、有权,你呢,长得也不错,我之前还听我奶奶说,你快订婚了,未婚夫年轻有为,相貌也十分出色,可你看看,你现在找了另一个男人,你凭什么,不就是凭自己有资本,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我一步步后退,退到了墙上。 “可你看看我,”她摊开手展开自己,“我喜欢的从来都注意不到我,我再努力学习,也比不过那些学霸,平凡?哈,你知道当一个平凡的人有多痛苦吗,她们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我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刀,对准她,阻止她再向我靠近:“所以,你就养鬼?” 仇诗人给我另外普及了,有人养鬼,只是与一些鬼魂为伴,等时间到了,仍会送它们去投胎。 可有些人养鬼,就是硬生生阻断它们转世为人,禁锢在人世,没有自由,没有自己的意识,像奴隶一样被鞭策,必要的时候,会被牺牲来达成目的。 裴芯不屑地瞄一眼我手中的刀,不过她也不急于对我怎么样,便停下了脚步:“是啊,反正它们都死了,为什么不能为我所用呢,你看看我,我现在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我有很多朋友,还有很多男的为我痴迷。“ “比如刘峰?” “对,他就是爱我爱得不行,我说什么他都信。”她很自得地拨弄了下头发,已不是早先在我面前伪装出来的小媳妇样了。 我无法相信地摇着头:“也就是说,你是有预谋地,让他杀了乐颜?为什么?”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她冷笑,“想拖延时间?呵,我也是看过小说的好吗!” 她吸一口气,喝道:“都给我出来!” 我正想着这句话什么意思,两张上下床忽然就抖动了起来,跟地震一样,上头的东西都跟着发颤,放在床边缘的东西更是掉了几样下来。 “你想干嘛?”我骇然地问,“仇诗人就在下面等我,我要死在这里,他第一个怀疑你!” “放心,我不会让你现在死的。”她自信地往后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欣赏着我这个她曾经羡慕的人慌乱害怕的模样,“你不是见过乐琴阿姨的样子了吗,你还不知道吧,她其实活不了多久了,不过她就算死了,也跟我无关,是她自己练了邪术,得了反噬罢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你一开始向我求救,就是为了这个?”给她做这个证明! 裴芯只是笑,并不回答。 我听到床底下有动静,低头一看,一只惨白的手从床底下伸了出来,我就站在床边,那只手几乎碰到我。 我低呼着跳开,却发现另一张床的床底也伸出了一只手,我慌乱下,只能站在两张床的中间,看着两个“人”从低矮的床下慢慢地爬出来,其中一个,抬起头来,一张惨死时狰狞惨白的脸,不含情绪地阴冷地看着我。 下一秒,她就朝我扑了过来,我本能地将我手里的刀挥过去,这是仇诗人给我的,好像有一定震慑鬼魂的作用。 那只女鬼躲开了,可我发现另一只鬼不见了。 我紧张地转头四看,在一面挂在上铺床上的镜子里,看到了……就在我身后,站着乐颜!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跑,乐颜从后面将我抱住,感觉脚上有异,低头一看,那只不知名的女鬼就趴在我脚下,按住我的双脚! 裴芯在这时候站了起来,手上带了一只黑色的手套,扭了扭脖子转了转手腕,再次朝我走来:“别怕啊表姐,我就给你做一个小小的手术而已,很快,你就不记得现在发生的一切了,再过两天,你也就解脱了,不怕!” 我怕你个捶捶! 到了现在,我反而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的手朝我逼近,大概我的神情让她觉得不对,可已经晚了,仇诗人的木剑,已经架在她脖子上了。 她惊骇地瞪大眼睛:“不、不可能,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仇诗人根本不理她,他狠狠地一脚踹向裴芯的床,一整张床“咿呀”地挪了一个方向,摇摇晃晃地随时会散架,而它之前放置的地方就空了出来。 两只女鬼都立着不动了,我当先过去,扫开那里的所有东西,露出地板,在上面敲了敲,找到一块空板,将它掰起来,露出地板里头一个比床位偏小的空间,在里面,我发现了跟乐琴阿姨厨房里一样的几个黑罐子,大米,和牌位。 我将牌位拿出来,这次上面写了人名了,俨然就是“乐颜”二字! 之所以我跟着她上来,再不知死活地发现她的秘密,就是想让她把乐颜召唤出来对付我,以此确定乐颜被她藏在了哪里。 被禁锢的灵魂碎片,就封在这牌位里。 没想到,除了乐颜,还找到了其他鬼。 我在另一张床底下,找到了另一个牌位,听说三年前,大概是裴芯刚入学那会,这栋宿舍还死了一个女生。 好好的一个宿舍,尽被她放这些肮脏的东西了。 证据确凿,仇诗人冷然地说道:“到阴阳局走一趟吧。” 事到如今,裴芯像是没话说了,面色阴阴沉沉地挪动脚步往门口走去,却在这个时候,乐颜毫无预兆地动了,迅猛地朝仇诗人扑过去…… 56 闺蜜(6) 为了躲开她,仇诗人放开了对裴芯的钳制,乐颜则趁此挡在了她面前,面无表情,目无焦点,跟一名没有自己思想的死士一般。 裴芯在乐颜身后,捻着她的头发玩,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有恃无恐:“你们全知道了又怎么样,”她鄙夷地看向仇诗人,“不过是有点蛮力,知道点阴阳界的事罢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仇诗人挑了下眉:“对付你,这点本事足够了。” 裴芯不信地嗤笑:“也不知道我表姐什么眼光,找了你这么个男人。” 这句话,很快就打脸了。 不知名女鬼和乐颜同时扑向仇诗人,朝他释放怨气,想要影响他的情绪,好让裴芯控制他的心神,可哪想,她们连仇诗人的身都近不了,刚靠近就纷纷惊惶地想要逃开,却仇诗人定在了原地,真正的动弹不了。 裴芯神情微变,想要操控着她们行动,发现自己已经操控不了她们后,终于意识到,她被骗了。 她脸色整个地往下沉,咬牙切齿:“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能抓你的人。”仇诗人根本不废话,从兜里掏出了——手铐,一把抓住还想要逃的裴芯,迅速地拷住了她的双手。 全程围观的我,对最后出现的手铐有点接受不了,跳戏了:“怎么是手铐啊?” 他睨我:“你还想我用符咒把她定住?” 咳咳,裴芯还是个人! 在这个时候,乐颜忽然尖锐地叫了起来。 她的叫声,寻常人听不见,可对于能感知到鬼怪的人来说,异常的刺耳,我捂着耳朵,都阻止不了那声音钻孔。 可这声音,似乎并不是想对我们怎么样,乐颜她抱着自己,原本如机器般没有表情的脸上充满了痛苦,认真去分辨的话,她的叫声里也含着无望的悲痛,在她脚下,却渐渐地流出一滩水。 如果不能阻止她,她最后是不是就会化成一滩水? “怎么、怎么回事啊?” 我耳朵疼得受不了,又惊慌于她这种情况,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乐颜的手臂,我本意只是想阻止她,却在那一瞬间,看到我的手跟她的手重叠在了一起! 下一秒,我“看到”了很陌生又很熟悉的画面。 我看到我和裴芯手拉着手,一起逛街,一起买手链,一起给对方带上,一起欢笑,一起到学校附近吃烧烤,互相喂对方。 我看到在旧宿舍四楼走道里,“我”恐慌地跑到门前,拍打着要裴芯开门,可门内的裴芯一点动静都没有。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一转身就看到刘峰追了过来,他仿佛看着杀父仇人那样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嚷着:“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都是你!” “我”很害怕,想要逃,想要躲进门里:“小芯,你快开门啊,小芯!” “我”使劲撞着门,恨不得有穿墙术可以躲进去,眼看着他掏出刀子朝“我”扎过来,“我”尖叫着想要从他身侧跑走,被他一把抓住,刀子狠狠地刺进了“我”的身体里! 疼,好疼! 刘峰跑走了,“我”挣扎着挪动身体到门边,举高满是鲜血的手去拍门,“我”希望裴芯能够开门,能够救救“我”。 “我”还不想死,“我”要是死了,我妈妈怎么办,她一个人,要怎么活啊? 可是门依旧紧紧关闭,感受着自己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是最让人痛苦的。 明明,她就在里面,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为什么不救“我”。 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说好的要一直爱对方。 我们,是闺蜜啊! …… 我被往后拽,互相交叠的手终于分开,然而,我还沉浸在乐颜死前的画面里无法平复,我弓着身子抱着自己,不停地在问,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但我没惶恐太久,就被拥入一堵宽厚,有着我所没有的温暖的怀里,在这里,我不用害怕再被伤害,我不要再害怕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我觉得不够地往仇诗人怀里缩,恨不得贴得更紧一点,多汲取一些他的温度,才不会那么冷。 仇诗人没有抗拒我,乐颜的叫声还在持续,他一手捂着我耳朵,凶狠地瞪向裴芯,裴芯则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的目标不就是想救乐颜吗,她早就跟我的灵魂紧密相连,就算你们拿走她的灵魂碎片又怎么样,我操控不了她,我也能让她就此消失!” 她恨意十足地瞪着我们:“有本事现在就把我抓走啊,我被判了刑,天地间,就没有乐颜的魂,就连乐琴阿姨,也同样活不了!” “你!”我慢慢平复后就听到这样的话,带着乐颜死前的记忆,惊怒交加,“就为了自己的私欲,你可以用别人的血肉来做踏脚石,是吗?” 把她当闺蜜的乐颜,死前是多么的绝望啊,她在最后一刻,都还在想着裴芯会给她开门! 她算计害死的不是别人,是对自己好的姐妹啊,是有多狠的心,才能将苦苦哀求的乐颜拒之门外,让她面对那么凶残的歹徒? 裴芯却昂着头颅说道:“只要能成功,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我被气得说不出话。 不是说,一定要做好人,也不是说,一定要做多么正义的人,可是,是人,总要有自己的底线,是人,那颗心应该是热的,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否则,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不,这么说是侮辱了禽兽! 仇诗人却笑了,淡淡的无人能撼动他的那种笑,他说:“你以为,让你住的那家宾馆,是那么好住的吗?” “什么意思?”笑容一收。 他蔑视地看着她:“昨晚后来,我也去了那家宾馆。” 什么? 我诧异地抬头望向他,他昨晚还有出去吗?我都不知道。 裴芯呆立了两秒,想清楚什么,她惊怒得五官都忿张了:“你做了什么?” 仇诗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做了什么。 他手指在空中一捏,似捏住了一根无形的线,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将其扯断。 他原本没打算做到这一步的,是裴芯自己,把他逼到了这一步。 乐颜的叫声停了,裴芯更加惨烈的叫声响起,她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她试着伸手想去抓仇诗人的裤脚,可她怎么使劲都碰不到,她痛苦地叫道:“救我,救救我……我、我还有乐琴阿姨,你救我,我就放过她,我说真的,你快救我,不然她得跟我一起死,一起死!” “不就是她手上的那条手链。”仇诗人发起狠时是从不留情的,他直接点破她最后的希望,“我想,你找班澜前,就已经先找了乐琴,你告诉她,那手链是乐颜的遗物,你想留着做个纪念,可想而知,乐琴那么痛恨你的所作所为,又如何会将手链留在你手上,定是拿回去,可怎知,你在手链上做了手脚,一步步地控制她的心神,窃取了她的灵魂碎片让她神志不清,最后再将这位……” 他扫向无名女鬼:“……的灵魂碎片封在乐颜的相框里,只要乐琴始终不放开女儿的相框,你就能通过自己养的女鬼来操控乐琴的作为,我想,大概是乐琴不依不饶地追查女儿的死因,知道了你的秘密,如今舆论都在批斗你,你想杀她,可她的死决不能跟你有一点关系,所以你就想出这一招,有我们可以给你作证,让她死于养鬼的反噬里。” 他一手搂着我,空出一手从兜里,取出了一条手链,我一看,不就是乐琴阿姨戴在手上的那一条吗,他是什么时候取走的? 在看到那条手链后,裴芯彻底绝望,然后,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流出血来,这还不算什么,她露出来的皮肤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皮肉里钻来钻去,似乎马上就要破皮而出,看得我心惊胆颤,头皮发麻。 情绪平复后,我刚觉得这么跟仇诗人抱在一起不合适,正想退开呢,看到这一幕,我果断又缩回他怀里:“她这是怎么了?” “她用的不是正规的养鬼术,是将自己的身体变成邪祟一样,然后才来操控鬼怪,她估计是被什么人给坑了,教了她这么恶心的方法,现在,遭到反噬而已。” 我都不敢问,是怎么把自己身体变成邪祟的,因为我想到,从乐琴阿姨口中爬出来的可怕的虫子。 “那怎么……”办。 我“办”字还没说出来,就看到有一只拇指指甲大小的虫子,从她的手臂上钻了出来,真是特别的触目惊心,裴芯发出更痛苦的惨叫。 都不知道,看不到的衣服底下,是什么情况。 仇诗人面色不变,这样的画面都未能使他动容,但他也没有让裴芯死掉的打算,他将我推到他身后,拿出一块黄布,盖在裴芯身上,又取出一壶酒,倒在黄布之上,随后又扔了一张符纸,贴在黄布上。 我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他都藏在了哪里? 裴芯身体抽搐几下,慢慢地平静下来,最后昏死过去,奄奄一息。 “她体内的邪物暂时被震慑住。”仇诗人跟我解释了一句,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夏右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酸辣粉进来了。 酸辣粉那香味,让一整天没吃什么我的有了食欲,但一瞄到从裴芯身上钻出来的几只虫子,食欲马上转变成呕欲。 呕吐的欲望。 夏右身后还跟了两个男的,她看到房间里的一切,依旧呼噜噜地吃着粉,抽空跟我打了声招呼,再指使着跟她来的那两男的将裴芯搬走。 我有点明白仇诗人为什么还特意把夏右叫上来一趟了,大概是能有搬裴芯的苦力? 看他老神在在的,肯定也是嫌弃了裴芯此时的模样。 不过夏右来了,仇诗人没让她白来,两人将乐颜和无名女鬼的灵魂碎片从牌位解放出来,让她们的魂魄重归完整。 两鬼先是迷茫,仇诗人喂了她们有利于鬼魂补元气的符咒,她们逐渐地恢复清醒。 夏右负责那无名女鬼,她虽然被裴芯囚禁,但她的死跟裴芯并无关系,只是被裴芯钻了空子而已。 至于裴芯…… 她一直在发愣中,不知道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她还有没有记忆。 “能,”她终于开口了,茫然中带着迫切,“能带我回家吗,我想见见我妈,我想见见她!” 子女在外受了委屈打击,都会想要回家,那仿佛是最安全的港湾,更何况有疼爱她的母亲。 可乐琴阿姨如今的状况…… “好!” 我惊讶地看向没任何犹豫就同意的仇诗人,他将乐颜暂时収进一颗玉珠里,玉养人,也是温养灵魂的好东西,随后,他将玉珠扔给我,看我手忙脚乱的接住后,提溜起我的衣领带着我往外走。 “放开,我会自己走。” “就你一分钟里有五十九秒在发呆,我真怕你撞墙死!” 哪有那么夸张! 车上,我瞄了眼手中乐颜暂居的玉珠,悄声问仇诗人:“乐琴阿姨现在的情况,让乐颜见到了好吗?她会不会发狂,再跟赵阳那样做出点什么事来?” 刚刚被裴芯的事吓到了,没来得及问,裴芯就被带走了,乐琴阿姨究竟怎么一回事,都没能知道。 仇诗人没好气地瞪我:“你觉得我要没把握,会让裴芯就那么被带走?” 我一乐:“你的意思是?” “她早就没事了,裴芯练那个肮脏玩意,她的身体是不适合将一个干净的生魂养在身边的,会相斥,所以,乐琴的灵魂碎片就在乐琴家里,我在宿舍楼下等你们时,夏左已经跟我汇报过,找到了乐琴的灵魂碎片。” “真真、真没事了?” “夏左做事还是靠谱的。” 这点我承认。 所以,当我们重回乐琴阿姨的家时,这个家里仅存的阴祟之气都被清除了,夏左还请了个医生,来给乐琴阿姨打点滴,医生告诉我们,乐琴阿姨就是身体比较虚,打点补品,养几天就会缓过来了。 医生给了叮嘱后,就离开了,我将乐颜放出来,她怕自己身上的鬼气会让身体虚弱的母亲更不好受,便只站在一旁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以后,我妈妈要怎么办,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她蹲在地上哭,悲切、不舍,还有不甘。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说现在社会福利好,等她老了可以进福利院?听起来……就不太好! “你母亲,会有后福。”仇诗人突然开口,他不会安慰人,所以他说的,都是实事,“从她的面相看,她不久后还会有一女,应是养女,那养女有孝道,会把你母亲照顾好。” 乐颜抬起头来:“你说真的?” “我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仇诗人凛然地瞟她,似对她的质疑感到不高兴。 可他越是这么有底气,越让乐颜能够相信。 我乘胜追击:“我我、我有空的话,会常来看看她的。” 她慢慢地放下心来,诚挚地看着我俩:“谢谢!” 我抓了抓衣摆,试探地问:“那、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这话就跟让人交待遗言一样,可仇诗人说了,她的魂体饱受摧残,不适合再待在阳间,是肯定要走的。 她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眷恋不舍地看着自己母亲,随后摇摇头。 “那,你不见见裴芯?”不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想揍她两拳出出气? 乐颜听了,沉默了良久,她选择摇头:“不用了,没必要。” 她朝我看来,微微一笑:“她,不值得。” 不值得再花心思去问,不值得为这么个人难过或仇恨。 我有点敬佩她,这是个有正气,又豁达的女人,不,现在已经是鬼了。 唉! …… 我在厨房里给仇家父子俩做早餐,从乐琴阿姨那离开时天都亮了,到幼儿园接了小宝就回这来了。 小宝发现我竟然还在,不用隔很多天就能看见我,一路上都是蹦跳着走路的,我见他这么高兴,只得任劳任怨地给他们父子做饭。 然后,竖起耳朵,听客厅里的仇诗人讲电话。 然而整通电话下来,他都是“嗯”“行”“我知道了”,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待他把电话挂了后,我洗了手随便擦擦,就趴在厨房的门框上,巴巴地盯着他看,他瞟我一眼,往椅子上一坐: “夏左审过了,最初,裴芯只是模模糊糊地能感觉到鬼魂的存在,后来遇到了一位师父。”说到“师父”二字,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跟着这位师父,学了点术法,也学了点不入流的养鬼术,三年前那女鬼刚死,正好被她拿去做实验。” “就是这个师父告诉她,我可能跟阴阳局有点关系,或者我本身懂点这方面的东西之类的,所以她特意找上我,希望阴阳局介入,以此证明乐琴阿姨的死跟她没关系?” 仇诗人点头。 我凑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想她估计也是说不清楚师父的身份,就不问了,我就觉得奇怪吧,这个世界就数人多,鬼也多,她随便大街上就能找到可以让她収的鬼,怎么偏要将乐颜害死呢?” “你找老公,也是满大街随便找一个?” “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他翘着二郎腿,“凡事讲究一个机缘,养鬼也得那鬼合自己心意,大概,她就看重乐颜吧。说起来,乐颜为人比较正气,若能好好培养,以后壮大她的几率还是挺大的,当然,不排除裴芯她有别的想法。” “可是……” 他眯起眼:“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又不是裴芯,我哪知道她什么想法。做饭去。” 我瞪他一眼,气呼呼地起身回厨房:“做了也没你的份。” 淘米下锅煮,准备煎两个鸡蛋,蛋打下碗后,心里实在堵,我又出去了。 我特意将椅子搬到仇诗人面前坐下,直盯着他。 “你还想问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就是,”话到嘴边反而踌躇起来,手在腿上来回扒拉,“裴芯她,会死吗?” “命是被救下了,但恐怕,她下半生都得是个废人了。” 来回动的手停了下来,我轻轻“哦”了一声,垂着脑袋,蔫蔫的。 他瞄我一眼:“心疼你这位表妹了?” “说不清,”我勉强笑笑,“她那么想要变得光彩夺目,结果把自己变成了个废人,”我苦笑着摇摇头,“还真是报应。不过,我心疼的,是我老姨,她要是知道了这事,都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年纪大了,最怕她会气坏身子。 仇诗人静静地看着我,他向来不会安慰人,便不说话了。 我自个忧伤了一下下,打起了精神:“你说真是巧了哈,我能看见鬼,我这表妹也能,不会是我们祖上也有捉鬼人吧?” 他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淡淡道:“或许。” 顿了下,他补充道:“在大概五百多年前,阴阳界盛极一时,不管是阴阳师、风水师乃至道士、捉鬼人,都很受欢迎,他们也都很有本事,特别是某些人,某几个家族和门派,但到了现代,几乎都失传了,哪怕是他们的后人,基本都已经成了普通人,连阴阳界的事都不知道,庆幸的是,仍会有一些后代血脉了继承了先祖的能力,不至于让阴阳界彻底没落。” 然而继承的能力有高低,有的一生下来就有,有的是中途慢慢出现,或受刺激爆发出来,也有的,随着成长都没激发出来而隐没。 如今的世界,灵气匮乏,除了这些阴阳界的后代,已经很少有真正的普通人具有阴阳资质了。 仇诗人不开嘲讽技能,不傲慢地diss你的时候,他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比那些声情并茂去演讲的还让人沉浸,我都想他接着往下说,跟小时候听外婆讲故事一样,我觉得阴阳界里,一定有很精彩的故事。 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高兴了多给你讲讲,觉得说够了,他就不说了,卡在这里,他悠哉得喝起水来。 我想着他刚刚说的那些,暗暗做了个决定。 “那个,快十一假期了,你,”我试探性地问,“有假期没?” 57 骗子 仇诗人放下茶杯,双手抱胸,眯眼:“想干什么?” “嘿嘿,我就想着吧,到时候小宝是肯定放假的,要不,我们带他去度个假,旅个游?”我笑得谄媚。 “度假?旅游?”他用怀疑地目光打量我,“你先给我说说,去哪度这个假,旅这个游?” “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我知道一个地方,山清水秀,那里的人也特别好,那里的饭菜特别香,特别适合小朋友去玩,还能……” “重点!”他打断我的长篇大论,“在、哪!” “咳,黎春县。” 他蹙眉:“这是哪?” “……我妈的故乡,我、外婆家!” 仇诗人:“……” …… 最终,在我和小宝两票大于一票之下,黎春县之行,正式启动。 之所以一定要叫上仇诗人,呵呵,以我的体质独自出远门就是找死! 黎春县在别的省,我们要坐动车,不得不妥协的仇诗人让夏左买三张票,我给小宝收拾行礼的时候,他高兴得不停地问我这个,问我那个,他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呢。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去看妈妈的外婆,顺便带小宝去玩呀。” “妈妈的外婆小宝应该叫什么呀?” “叫……太姥姥?” “妈妈我要带这件衣服,这件好看。” “好好好,给你带上。” “我还要带这个。” 我接过他从他的玩偶堆里找出来的另一只僵尸玩偶,抽了抽嘴角:“带这个做什么,小宝晚上还要抱着睡吗?” “不是呀,”小宝天真无邪地说道,“这是我送给太姥姥的礼物,我问过胡子叔叔了,他说,去看长辈要送礼物哒。” 送太姥姥小僵尸玩偶? 我外婆看不见,应该没关系。 等等——胡子他妈的是个男的? …… 到了出发前一天,我再次留宿仇诗人家,还是跟小宝一起睡,这一次,我跟他终于互道了晚安,满足了小宝小小的心愿,第二天中午,由夏左带我们去坐车。 国庆期间人很多,我抱着小宝,仇诗人拉着三人的行礼护在我们身后,顺利找到动车上的座位。 这节车厢是两排座椅面对面,中间放着桌子的那种,小宝好奇,想坐在靠窗的位置,又想挨着我,我只好坐在中间,跟仇诗人挨着。 我们坐好后,我们对面也坐了三个女孩子,三人都是熟识的,看年纪和打扮应该是学生,坐下后说了一通话后,有人先看到了小宝,就激动地扯着另外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我大概听到了“好萌好可爱”“二次元出来的正太”之类的话。 咳,我表示很自豪。 走道另一边跟三个学生相对的座位,只坐了两人,跟我们这边相对的座位还空着。 然后,列车就开动了,大概明天一早就能到。 有人陪伴的路程不会太无聊,虽然仇诗人不太爱搭理人,但途中有什么事,都是他为我和小宝处理好。 只要被他认定为自己人,他就会纳到自己的羽翼下,尽一个男人的职责。 期间,我和小宝一起玩ipad上下载的游戏,玩着玩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小宝缩在我怀里,我靠在仇诗人胸口,他则绷着自己倾下半边身子让我睡得舒服,我刚觉得感动,他就嘲笑我一句:“你是猪吗?” 我:“……” 夜幕降临,窗外已经暗下来,如今窗外能看到的,大多都是山。 我不知什么时候再次睡了过去,等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列车刚钻出隧道,小宝不知何时挪到窗边那去,独自侧着小身子,睡得正香。 坐对面的两个女生一个在看小说,另一个也在睡,走道另一边,和我并排的原本空着的座位不知何时坐了一对夫妻,男的戴着帽子,遮了大半张脸,衣着看上去不是特别干净,给人感觉很邋遢很颓丧。 而他旁边的女人倒是挺整洁的,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轻轻地哄着,孩子的脸埋在女人怀里,安静地睡着,看不到脸。 整节车厢安静宁和,唯独……仇诗人不见了! 是上厕所去了吗? 我便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快没电时用充电宝充上,随后想起,时间过去挺久的了,死人怎么还没回来? 我挪到最边的位置,往走道下边望去,那有个卫生间,可我看到有人进去了,代表里面之前是没人的。 死人不是上厕所,那他去哪了? 我转回身,焦急地抖了抖腿,有点坐立不安。 对面睡觉的那女生醒来了,和看小说的那位窃窃私语,偶尔从她们对彼此的称呼里,勉强知道,看小说的那位叫小楠,刚睡醒那位叫彩儿。 我忍了忍没忍住,朝她们询问:“那个……” 她们朝我看来,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记得你们有三个人吧,还有一个怎么一直没看到啊,是下车了吗?” 她们困惑地互相看看,彩儿说:“我们都在啊?” “……”我心头一秉,“都在?你们,不是三、三个人吗?” “是三个人啊。”小楠回答我后愣住,转头看看彩儿,伸出手指,指了自己再指下彩儿,一目了然,她们只有两个人,她开始自我怀疑地问,“我们,是三个人上的车,对吧?” “是啊。”彩儿很肯定地回答,随后左右看看,一脸想不起来的纠结,“还有谁来着,我怎么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那她人呢,下车了?” “不可能啊,我们都是q市来的,要一起下车的。”彩儿说完又开始纠结地抓着自己脖子,“是谁呢?” 想了半天,她也开始产生怀疑:“我们,是几个人一起坐车来着?” 我心里很不安,原本询问她们,是想说仇诗人也不在,或许她们会知道他去了哪,没想到问出了这样的结果。 如今仇诗人不在,一个主心骨都没有,看看还熟睡着的小宝,我赶紧挪到他身边,想把他抱在怀里,至少我得把他看牢了。 可一入手,我就感觉不对。 好歹,我也抱着小宝睡过几次,不管是手感还是大小统统不对。 这不是仇小宝,不是我的儿子! 才这么一想,我怀中人的模样就变了,变成了……不,应是变回了女学生的模样。 对面的小彩更是喊道:“诶,小高,你怎么跑那边去了?” 我怀里的女学生,也就是小高揉着迷蒙的眼睛醒过来,看到自己靠在我怀里,她很不好意思地跟我说了几声对不起,就灰溜溜地跑回小彩她们身边,小楠还在说:“对嘛,就说我们是三个人嘛。” 好,你们三个人凑齐了,可……我儿子呢? 总不会仇诗人带着儿子偷偷跑走,把我一个人留下吧? 但以仇诗人的性子,他想走,光明正大地走,更别说还故意变个人来哄骗我,这不符合他的做派。 事情不太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在我完全懵逼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的座位忽然有了动静,哄小孩的女人,抱着孩子从座位上走了出来,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看那样似要上个厕所。 可是,看那孩子一动不动似乎还睡得很沉,想来不应该是他要上厕所,如果是大人上厕所,还要抱着熟睡的孩子来回走动更不方便不是吗? 要说下车更不可能,现在列车还在山里头呢。 我心头一跳,身体快过大脑地起身挡住了那个女人。 “这位姐姐,”我尽量客气地说,“你手里这个孩子,我好像认识,能让我看一下吗?” 女人立马戒备地抱紧孩子后退一步:“你什么人?我家孩子为什么给你看,又是哪来的骗子,走开!” 女人这一退,她包住孩子的毯子掀开一角,让我看到了孩子穿的衣服,那可是我给小宝穿的小熊衣服,衣服上有个带小熊耳朵的帽子。 我怒了:“把孩子给我放下,混蛋!” 我冲上前去抢,女人冷哼一声,单手抱着孩子,一手抓住我伸向小宝的手,一脚精准地踹我膝盖上,再将我一翻,把我抡到了地上。 这女人有功夫,而且不弱! 再一看,女人抱着小宝快速地从邻旁的车厢跑去,我爬起来要追,却被邋遢男伸出来的一只脚给再次绊倒。 就这么一会功夫,女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我追过了一节又一节的车厢,追到了末节了都没再看到那女人,指不定她从哪个窗户跳出去了。 重新回到原来的车厢,见那个邋遢男居然还在,我冲过去揪起他的衣领大吼:“你的女人把我儿子带哪里去了,你们他妈的想干什么!” 会使用障眼法,有很不错的功夫,并且我确定那女人不是鬼,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拐卖小孩! 我气炸了,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这邋遢男大卸八块。 连个孩子都没能看好,我怎么跟仇诗人交待,虽不是我的孩子,可小宝一口一个妈妈的叫我,幼儿园里老师给的一块糖果,他都要藏起来带回来给我吃,他还给我买跟他一样的拖鞋,他还要把喜欢的小僵尸玩偶送给太姥姥做礼物。 我不敢想象他被这么带走,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他才五岁啊! 越想越害怕,我扯着猥琐男用力摇晃,嘶吼着:“说话啊,你们把我儿子带哪去了,把儿子还给我,还给我,听到没有!!!” “你神经病啊,”邋遢男用力将我推开,“刚那女人跟老子没关系,少诬赖到我头上。” “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她?要不是你绊倒我,我也不会让她跑了!” “我还没说你踩到我的脚呢,对啊,我现在脚受伤了,你必须给我赔偿!”他似乎想到了讹诈的方法,反过来抓住了我的衣服。 “你!”我被气得几乎吐血,车厢里的人估计对突然发生的这一切还没能理清状况,全都傻了一样看着我们。 其中有人去叫了乘务员。 “我什么我,赔钱听到没有?” “王八蛋!”我和他推搡起来,他把我的衣领扯得滑到了肩头,我一气之下扇了他一巴掌,他恼怒地想要揍我。 那拳头都抡起来了,一个忽然飞过来的水壶打中他的手,他疼得放开我,并捂着自己的手哇哇大叫。 我呆了下,觉得这一招有点熟悉,迅速地转头,就看到仇诗人一手抱着小宝,一手提着一只……猫? 脚上还踩着一个女人。 女人就是抢走小宝的那位,此时一脸的败容和不甘。 我赶紧冲过去,将已经清醒的小宝抱过来,一连亲了好几口:“宝贝吓死妈妈了,吓死了。” 我将他抱得很紧,还没能从差点失去的恐惧里恢复过来。 “妈妈对不起,小宝让你担心了。”小宝懂事地学我,一下一下地摸着我的头发。 “是妈妈不好,没有把小宝看好。”我当时怎么会睡着呢,太不应该了。 在我和小宝互相安慰时,地上那女人突然嚎嚎大哭起来,边哭边拍着地面,犹如一个无助绝望的妇女:“你们两个杀千刀的,抢我的孩子,不得好死。” 骂完我们她又向乘客求助:“求求你们帮帮我,这真是我的孩子啊,你们刚都看到了,我和我的孩子好好的,这女的硬要来抢啊,我才是孩子的妈妈啊!” 她哭得十分惨烈:“把孩子还给我啊,把孩子还给我……” 乘客们嘀嘀咕咕,乘务员也赶了过来,向我和仇诗人索要身份证,并要求先把地上那女的放开,因为仇诗人还踩在她身上看着她演戏。 仇诗人没有照做,冷哼一声,指着仇小宝:“这是不是我儿子,看长相还看不出来?” 确实,仇小宝跟仇诗人长得挺像,但因为仇诗人面相太凶,仇小宝又太柔和,以至于大家一眼望去,就会忽略掉他们相似的五官和轮廓。 “这……”男乘务员有点犹豫,“这也不能说明……” “他看着也五岁大了,难不成还认不出自己的爸妈?”仇诗人嘲讽着,那语气,那眼神,摆明了说他们几人全是智障。 事实如此,虽然现如今确实有不少骗子反过来充当被拐卖的家人,可是,小宝现在是清醒着,亲亲热热地抱着我喊妈妈,这特码还能有假啊? “对啊,”坐我们对面的三个女学生醒悟过来,彩儿当先说道,“我们是跟他们,”她指着我和仇诗人,“一起上车的,当时我们还说他们的小孩好可爱好萌的,这小孩确实是他们的孩子,这女人,”她又指着地上的女人,“是过了好几站才上的车,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 说完,她小声嘀咕起来:“奇怪,我刚才怎么会忘了呢?” 乘务员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便要求先将这女的看起来,到下一站后就交给警察。 仇诗人松开脚,让两名男乘务员将女人架起来。 变故在那一瞬间发生,以为真的只是无赖,并被大家无视的邋遢男毫无预兆地从背后勒住了我脖子:“别动,都别动,否则我杀了她!” 而女人,在乘务员被这边吸引了注意的时候,一个扭身挣脱了他们的钳制,一人一脚踹开他们。 正当这两人想要汇合时,被我护在怀里的小宝挺直身,我那时脸僵在正前方看不到他撇向后头的脸,只听到他呲牙,然后小手朝控制我的邋遢男抓了过去。 “小宝,不……” “啊!” 我担心小宝被伤害想阻止他,却听到邋遢男惨叫一声并松开了我,与此同时,仇诗人迅速迫近,一手将我和孩子都拥入怀中,一脚狠狠地叫邋遢男踹飞出去。 我艰难地在小宝和仇诗人的夹击中转头,看到邋遢男倒在走道上,捂着有个脚印的胸口,脸上还有五道抓痕,那抓痕可不是表面破皮,还挺深,流了不少血,很可能就是小宝刚刚抓的。 女人这时候已经跑了过去,邋遢男扔下了类似于烟雾弹的东西,车厢里充斥着白雾和乘客的咳嗽声,我耳边却听到仇诗人带着愤怒的冷哼,白茫茫中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就再次听到邋遢男的惨叫声,伴随而来的还有玻璃破碎的声响。 待白烟散去,就看到有一面窗被破开,窗边还流了一滩血,应该是仇诗人的杰作。 可终究还是让他们逃了。 不过我知道,仇诗人是因为手里提着一样“东西”,还要护着我和小宝,才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发生了这样的事,列车紧急停下,一个小时后才继续启程。 重新在座位上坐下,这次换了车厢,座位都是一排一排,前面就是别人座位的椅背,也方便我们聊点私事。 我把小宝抱在腿上不放,小声询问着仇诗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之前又跑去哪了?” 仇诗人将手里一直提着的,却始终没人询问的“猫”放在了我们跟前的小桌板上,“猫”乖乖地趴伏在小桌板上,我这才发现,它的背上还贴了一张符纸。 “这是豹猫。” “豹猫?”我仔细看了看,它的脑袋上有三条黑纹,身上也有黑色的像豹纹的点点,长得跟猫特别像,不过比寻常看到的猫稍大一点,有近四十厘米长,压着小桌板上,都快把小桌板压垮了。 一双猫瞳滴溜溜的转,特别的灵动。 “嗯,古时候,也有人称之为狸猫,狡猾、凶残,食肉!” 最后两个字,他语气重了一点。 他接着道:“这只是成了精的,我离开就是因为它跑到车里来捣鬼。” 成、了、精、的? 我把小宝抱得更紧:“妖怪啊?” “差不多吧。” 我珍稀地又怕又好奇地打量着它:“我、能摸摸看吗?” 他赏给我一个不成器的眼神,然后我大着胆子,撸了一把毛,见它反抗不了,我顺势又摸了几把:“它怎么会跑到这车上来?” “不知,不过我想,跟那两人有点关系,这只豹猫擅长混淆他人记忆,我之前审过它,它说是听到这列动车上有它想要的东西。” “所以,趁着豹猫在车上捣乱时,他们就借机使用让人产生幻觉的术法,想要把小宝偷走?”我顺着推理下来,心头震惊,“他们是术师?能力者?他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小宝?” 这个结论让我震惊又心慌:“为什么呢,你有仇人吗?” 问完后我呸了一声:“算我问错,你怎么会没有仇人。” 就他这性子,分分钟可以跟全世界为敌! 但同时也有一大批死忠的护拥者! 他报复性地按按我的头,揉乱了我的头。 我拍掉他的手,瞪他:“你还没说呢,他们为什么要抓小宝?你认不认识他们?” 仇诗人无视了我的问题,目光转向了乖乖窝我怀里的小宝,看似淡淡的目光实则锋利,小宝吓得一缩。 “知道自己错了吗?”同样淡淡的语气,却很有严厉感。 小宝扭着自己的小手,声音嫩嫩地回答:“知道了。” 他偷瞄一眼仇诗人,见他还是很生气,悄悄伸出小手,勾住仇诗人的小拇指:“小宝以后会小心的。” “没有以后!” “行了。”我没有阻止仇诗人教育孩子,如果真的是有人预谋着要对小宝下手,那让小宝多点警惕心是好的,可看仇诗人这么严厉,我还是心疼孩子,“别都怪小宝,他那么小哪里懂。” 说到这里我忧心一件事:“之前小宝明显是昏迷的,他们是对小宝下药吗,会对小宝身体有影响吗?” 小孩最避讳那些违禁药品,哪怕是一粒安眠药,都可能对孩子造成脑部缺陷。 “没事。”他很笃定。 我以为他知道对方用的方法对小宝无害,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对付豹猫:“那它怎么处理?” 他嘴角扯出一个恶劣的笑:“上次经过一家宠物店,小宝说想养一只,我觉得宠物店里的那些太没灵性,现在这只倒正好。” 一直装雕塑的豹猫毛一下子炸了起来,猫瞳竖起,嘴巴一张露出獠牙。 它在山林里称王称霸,自由又自在,怎么会愿意当人类的宠物,当场显威! 58 戏子(1) 豹猫呲牙显威,仇诗人眼神一厉:“嗯?” 它収起了毛,卷起了尾巴,刚才的凶猛变成了可怜巴巴,还“呜”了一声。 蔫蔫的小宝反而兴奋起来:“真的吗,真的是给小宝的吗?” 仇诗人显然还在生气,瞟他:“你要是再被坏人抓住,我就没收。” “不会了,坏人再赶来,小宝就抓死他!”小宝边说,边拿出自己的小爪子虚空挠了一下。 我想到那个邋遢男脸上的五道抓痕,忙抓起小宝的手检查起来,短短、白白嫩嫩的小爪子软绵绵的,是怎么把一个成年男子的脸抓成那样的? 小宝见我看他的手,还很得意:“妈妈,小宝可厉害了,下次坏人再来,小宝一定保护妈妈!” 我开玩笑地说道:“用你的手抓他们吗?” 他还真的严肃地点头:“是呀,小宝还可以咬他们,但爸爸说,咬人不健康,不能用嘴巴咬。” 我:“……” 总觉得,我有一个很奇怪的儿子? “咳,给它取个名字?” “妈妈你说叫什么?” “它身上有黑点点,要不叫……黑蛋?” “嗷~” 一只猫科动物,发出了愤怒的狼啸! …… 第二天早上,顺利到了q市。 我们“一家三口”从动车上下来,后面跟着一只“猫”。 “猫”特别的不情愿,一双眼睛不停地转溜,还在想着如何逃走。 然后,我们还遇到了小楠彩儿三人,在她们的请求下,小宝跟她们来了个合影。 从市里到黎春县还有不短的距离,所以还得再坐一个小时左右的车,但我们一出去,就碰见了知道我回来特意来接的表哥陈清韵,我外婆的孙子。 我外婆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我妈,小女儿,还有个大女儿是招婿的,所以表哥跟外婆姓。 看见他,我高高兴兴地跟他招呼问好,他调侃我十一长假居然舍得回故乡,一边想把我往他停车的方向带。 这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宝喊道:“妈妈,你等等我。” 然后小跑着冲过来抱住我大腿,他可能是见我跟陈清韵谈得太投入,怕我把他忘了,感到不安吧。 可他这么一叫—— 陈清韵惊恐地看着我。 我:“……” 好奇地眨着眼睛的小宝:“……” 老神在在,单手插兜的仇诗人:“……” “不是,”陈清韵终于回过神,震惊得有点语无伦次,“这你孩子啊,你什么时候生的啊,过年时看见你,你也没大肚子啊?” 我一脸黑线:“我要过年那时候怀的,马上生孩子也不可能这么大!” “也对。”见我快暴走了,陈清韵赶紧道,“先上车先上车,回去再慢慢说。” 然后,他邀请着仇诗人:“妹婿吧,来我们这就别客气,这两天好好玩啊。” 我:“……” 仇诗人:“嗯!” 我狠狠瞪他一眼,嫌不够乱是吧。 他往下斜我一眼:“可是你硬要我来的。” 所以被误会了也不关他的事。 我……无话可说! 车上,我表哥颇为热情地跟仇诗人聊天,给他介绍我们这里的人文,有名好玩的地方,仇诗人算不上热情,但还算客气,不过,他就算是倨傲的对人,也会让人觉得他本该如此。 总归,是没像对待裴芯那样对待我其他家人。 到家后,一下车就看到拄着拐杖等在外头的外婆。 外婆一头白发,不过脸蛋看上去不算太老,给人不过五六十的感觉,然而她闭着眼睛,早在她年轻的时候,眼睛就看不见了。 “外婆!” 我大声唤她,朝她跑过去,她笑呵呵地朝我这边转过身来,然后,她顿住,脸上的笑容收起,像是被什么击中,先是不敢置信,然后隐忍着痛苦。 看她这样,我笑容也跟着收起,小心地走到她跟前:“外婆?” 她面对着我,缓缓地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闭着的眼睛流下泪来。 我有点慌,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外婆?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我每年都会回来至少三四次,每次回来她都是笑呵呵的,从没像今天这样。 而且,为什么,我感觉她,正“看着”我,“注视”着我。 “奶奶?”陈清韵推着我的行礼跟抱着小宝的仇诗人过来,看见外婆的样子也很紧张,赶忙过来扶住外婆,“这是怎么了?” 外婆的手从我的脸抚摸而下,重重地握住我的肩膀,好久才放开。 随后,她就自己擦掉了自己的眼泪,捏了捏我的手臂,恢复她亲和的笑容:“澜澜啊,瘦了,要、多吃点。外婆见到你,很高兴,很高兴。” 可您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这话我默默地咽进肚子里,当外婆不想说时,怎么问都没用,我跟表哥对视一眼,选择暂时先揭过。 “我也想你啊外婆,这不来看您了吗?” 正跟外婆说着,我的衣摆被扯了扯,低头一看,小宝黑亮的眼睛看着外婆:“妈妈,她是不是就是太姥姥?” “这是谁呀?”外婆学着小宝的声调问着,双手也往下朝小宝摸去。 小宝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挨着我的腿,并没有退开,让外婆长着皱纹和老茧的手摸上他的小脑袋。 我想了想,还是介绍道:“外婆,他、他是我儿子。” “哦?是吗?”外婆没有很惊讶,反而很高兴地又摸了摸小宝的脸,“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仇小宝。”小宝小脸特认真,“太姥姥好。” “好,好好。”外婆没有刚才突如其来的痛苦难过,笑得一脸的褶子,“真乖。” 小宝赶紧从自己的僵尸小背包里拿出了他准备好的小僵尸玩偶,递给外婆:“太姥姥,这是小宝送给你的礼物!” “是吗?”外婆接过手,摸了两下,也没问什么就收下了,“谢谢小宝啊。” 我再把默默站我身后的仇诗人也介绍给外婆:“这位是我……朋友,也是小宝真正的爸爸,我请他来我们这玩。” 我想外婆应该能懂我话里的意思。 外婆也不知到底懂没懂,朝着仇诗人的那个方向连连点头,用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也是个好孩子,”她朝仇诗人伸出手,“谢谢你照顾我家澜澜。” 仇诗人还是板着脸,但他很敬重地握住我外婆的手:“您客气了。” 陈清韵看到小僵尸玩偶时,目光闪了下,但他什么都没说,只道:“别站在门口了,快进屋吧。” 他先扶着外婆往屋里走,时代在发展,虽是一个小县城里的一个小乡村,外婆的家也是装修漂亮的三层半的楼房。 我抱起小宝和仇诗人走在后头:“谢谢啦,我还怕你对我外婆也目中无人呢。” 他并没有反对我“目中无人”四个字,他道:“对值得尊敬的人,就该给予敬意,你外婆……很好。” “你今天刚来,你又知道什么了?” “比你知道的多。”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在嘲讽我无知? 屋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隔壁的婶婶从厨房里出来,又是一顿热情的招呼。 我大姨前五年前去世了,我大姨夫也娶了另一个女人不在这城市里,但我陈清韵表哥很孝顺,他就留在老家陪着外婆,说来,我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只知道有时候要出个远门,好像赚得还可以,在县城里市里都有房子,自己买的车,就是不找女朋友。 他不在家时,隔壁婶婶就会过来照顾外婆,比如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会请她过来煮个饭,表哥也不亏待她,都会给她一定的补贴。 婶婶打完招呼就回她家里去了,我们一家人,加上仇诗人小宝坐了一桌。 仇诗人坐我左边,仇小宝坐我右边,正好挨着陈清韵,陈清韵再过去就是外婆,外婆再过去就是仇诗人。 这是外婆要求的,她要跟仇诗人坐坐。 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 连豹猫都有得个座位,有另外的碗给它承了不少肉,说把它当宠物,其实跟对待个人差不多。 主要是想到它是有灵智的,说不定还能变个人,就没办法让它像普通的猫那样,在地上吃。 它的存在,只让陈清韵多看了两眼,夸了句有灵性,就没多说什么,也不是很惊奇的样子。 普通人会是这种反应吗? 以前觉得外婆和表哥挺正常的,为什么如今再看,哪哪都不太正常? “舅舅,我想吃那个。”仇小宝指着远处的某一到荤菜要陈清韵帮他。 陈清韵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快速说道:“好好好,舅舅给你夹,舅舅给你夹。” 听着陈清韵连着两个自称“舅舅”,一副喝醉时的嗨劲,嘴角收不住的笑,都表明了他对“舅舅”这个称呼非常喜欢,他也特喜爱小宝,给他夹了小宝想吃的后,还殷勤地问他还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那笑容都有点猥琐了。 跟仇诗人仇家遍布相反,仇小宝简直人人宠人人爱。 吃的差不多了,我咬着筷子,几经迟疑,还是问道:“那个,老姨家的裴芯……” “我听说了,”陈清韵放下筷子,喝了口酒,“犯了事,被关押起来了吧?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这几天老姨气得都病倒了,我没好多问。” “病倒了?没事吧?” “没事,我昨晚刚去看过,已经好多了。” 我放下心来:“那我晚点也去看看她。” 陈清韵目光有一丝古怪,然后点了点头。 听了我们对话,外婆叹气,见此,陈清韵赶紧转移话题:“说来,你们回来得也巧,这两天村里过节,请了戏班子唱戏呢,晚上可以去看戏,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看戏。” “她哪里是喜欢啊,根本坐不住,”提到这个,外婆有了些笑意,“一直往人家后台化妆的地方钻,看人家一个个画得美美的,就自己回家,用画笔画,把自己画成了一个大脸猫!” “哈哈哈哈……”来自陈清韵不客气的笑声。 我:“……外婆你说这个做什么呀。” 偷瞄了眼仇诗人,见他也咧嘴在笑,顿时觉得老脸都丢光了。 小宝还来扯我衣服,问:“妈妈,我也要画大脸猫!” “去,画你的黑蛋去,画什么猫啊。”老娘我表示怒了。 黑蛋“嘎”了一声,前爪拍了拍桌子。 得,连一只宠物都嘲笑我了。 …… 老姨的家就在黎春县里,午休过后,陈清韵表哥就带着我去看望老姨,老姨看上去精神不是太好,好在身体无恙,她人也比较看得开,既然是孙女自己的选择,就得受着,她更难过的是,她没教好自己的下一辈。 “澜澜啊,”她握着我的手,褶皱很深的掌纹刮得我手有点疼,让人深深牢记老人的模样,“可能我和你外婆都错了,我们想着让自己的子孙远离宿命的折磨,远离先辈的诅咒,让你们过普通人的日子,结果,你们的无知反倒害了你们,大概,命就是命,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这些话……什么意思? 我听得瞪圆了眼睛,可老姨话到这里,却没打算继续往下说,絮絮叨叨几句,便说自己累了,要回房休息。 我一头蒙圈地被陈清韵送了回去。 刚到外婆家,陈清韵就接了电话匆匆走了,外婆也不在,她到村子的古屋里去,因为过节,外婆在这里颇为德高望重,她是要去镇场子的。 我便带着仇诗人、小宝也去古屋逛逛,取名为黑蛋的豹猫伪装成普通的猫跟在小宝身边。 它当然不会那么乖,但仇诗人不知道做了什么,让它和小宝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这条线的掌控权在小宝手中,且不能离开小宝太远,它只能暂时妥协。 古屋蛮大的,由不少小四合院组合在一起的几进几出的大屋子,里头现在还住着几户人家,中央大堂里供奉着佛像、菩萨和土地公。 大屋外头铺着一片水泥地,有两三百平,水泥地的某一边已经搭建好了临时戏台,水泥地再出去,就是一亩亩田地了,如今正是秋收的季节,一片黄灿灿绿莹莹的景象,比不上大草原的壮观,也别有一番美景。 老邻居的伯伯婶婶看到我都要招呼我,无非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呀,还在魔都嘛,妈妈还好吗,做什么工作的呀,和……我身旁这位是不是我对象呀。 我说,早上回的呀,在魔都呀,妈妈很好呀,随便做点事呀,你家那位呢?我旁边这位啊,啊哈哈哈,我一个朋友。 然后赶紧拉着仇诗人跑,庆幸着他应该听不懂这边的家乡话。 也遇到几个同龄的同样假期回来的,可我只是小时候住在外婆家里,长大后就一直在魔都,偶尔回来,在这里几乎没什么朋友,所以碰到小时候的伙伴,要么当没看见,要么就互相问候一句。 倒是,仇小宝没多久,就结交了不少个朋友。 他长得很可爱,身边跟着一只可爱的“猫”,也为他加了不少分,好几个小朋友们主动拿着吃的喝的玩的要跟他一起玩,包括小男生。 “这是你的猫吗,我可不可以碰?” 一个个边问边朝黑蛋伸出了手,对人类很有抵触的黑蛋立马前脚刨地,身上的毛炸开,呲着牙,谁敢靠近它就咬死谁。 哪怕变成了宠物,它也有它身为妖的尊严! 可它也怕它伤了这些人类的话,它的新主人会狠狠地折磨它,它听过很多关于人类的传说,其中很多都是关于人类多少残忍的故事,最喜欢扒它们的皮,吃它们的肉! 谁知,刚刚对其他小朋友还很腼腆的仇小宝,一下子就挡在了它面前,板着小脸对其他小朋友们说道:“黑蛋不喜欢,你们别碰它了。” “你不是喜欢这个吗?”某女生看到黑蛋太萌太喜欢,就拿出了一个漂亮玩具,“你给我摸一下,我就送给你。” 这么想就懂得交易?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更出乎意料的是小宝,他看都不看那个让他感到新奇的玩具,小小的身体抱起并不轻的黑蛋,转身就朝我“哒哒”地跑过来。 我从他抿紧的小唇,坚定的眼神里看出来,是他的东西,就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我很欣慰,小孩的成长教育,是很严肃的课题。 “你为什么要让小宝养一只妖啊?”我问身旁的看个风景都像巡视领地的仇·土霸王·诗人。 “不是挺好。”仇诗人嘴角微扯,“都说妖狡猾,但往往,妖比人要纯粹得多。” 我看着他刚毅的侧脸,脸上挂着自己都不自觉的微笑。 是想给小宝身边多放一个保障吧,虽然他始终没告诉我,要来抢小宝的是什么人,可我知道他很担心小宝。 忽见不少人搬着自家的椅子到戏台前开始占位置,我也带着小宝到邻居家借了两张椅子,跟小宝一人抱着一把,呼哧呼哧地跟一群五六岁,乃至十五六岁的孩子们抢位置。 仇诗人好像很嫌弃,但看到小宝跟我一起讨伐偷我们椅子的小孩,连黑蛋都在一旁跳来跳去的,我一个回头,就发现他看着我们,目光柔和。 虽然发现我在看他时,他很傲娇地嗤笑一声。 摆好椅子,回家将中午剩下的不少饭菜热一热,吃完后照顾外婆休息,等我们再过来戏台这边时,已经锣鼓震天,整个水泥场地上很热闹,大人小孩都有,特别是来了不少爱看戏的老人。 把黑蛋和仇诗人留下看椅子,我带着小宝去后台看戏子们化妆,回头就看到仇诗人脸臭臭地端坐在一群孩子中间,而且还是最前排的位置,旁边的椅子上则蹲着一只猫,前爪并列,蹲坐在椅子上,有模有样的。 一人一动物,神态同样倨傲,欢乐中生辟出别样的面容,还……挺逗的。 戏台后边有个小厅,专门腾出来给戏班子用的,戏服挂了一排,放了好几个箱子,戏子们正在化妆,过一会就要开演了。 这种民间戏班子,肯定是不能跟那些大牌的比,无论服装还是道具,都是比较粗糙,一两件漂亮点的戏服,都是给当家花旦的。 不少孩子都凑到这边来,戏班子的人更是进进出出,所以这里特别热闹,也特别嘈杂,哪怕有管事的出来清场,驱赶闲杂人等,不一会儿又挤满了人。 这样的情况,就很容易跟人撞到,我抱着小宝想离开时,就和一位想进来的小姑娘撞上了,小姑娘长得瘦弱,却拖着一个沉重的箱子,看着十八九岁,实际多大年纪不清楚。 印象较为深刻的,是她左脸有一块很大的疤,本来五官眉清目秀的,这一块疤生生毁了整张脸。 “不好意思啊。”我看她捂着胳膊,好像是被我撞疼了,赶忙道歉。 她摇摇头,低着头没有说话,拖着箱子进去了。 戏班子的老板正因一堆琐事发着脾气,看到小姑娘后更是破口大骂:“让你拿点东西你怎么就那么磨叽,你怎么不干脆等戏开唱了再来啊,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啊!” 小姑娘连连点头,没有任何反驳,而是闷头开始新一轮的忙活。 我心中微叹,抱着小宝想要离开,却见小宝朝着那小姑娘的方向使劲耸动小鼻子嗅着什么。 “闻什么呢?”我点他鼻子。 “那个姐姐身上好香啊,”小宝还在往那边探头,“香喷喷的食物的味道。” 我笑了,拍他的小屁股:“贪吃货,晚饭没吃饱呢?” 抱着他,我离开了临时化妆厅。 出去时,碰见了离我外婆家不远的邻居大松叔,五十出头的年纪,典型的农村汉子,有个比我小两岁的儿子。 他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笑得嘴巴快咧到耳边了。 “是陈大婶家的外孙女吧,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啊。”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在我身上提溜一圈。 说实话,他一个老大叔,用这种语气来夸我,让我觉得自己被他调戏了,心里头不太舒服,跟他点了下头,就抱着小宝赶紧走了。 59 戏子(2) 我抱着小宝回到戏台前,仇诗人翘着二郎腿靠着塑料椅背上,旁边一个少年正在他旁边恭迎吹嘘着什么,还请仇诗人喝可乐,仇诗人没喝,被黑蛋抢了过去,两只毛绒绒的爪子捧着一罐可乐,往三瓣嘴里灌了一口,然后被刺激到了,不听得吐舌头舔自己湿润的鼻子。 这一幕,让旁边的少年看得愣愣的,反应过来后特别兴奋,更崇拜了仇诗人了,显然把仇诗人当成了什么高手。 我走过去,将小宝放到他腿上,自己把黑蛋抱起来,坐下后抱着黑蛋,那少年见有人来了,招呼一声就溜走了。 “你行啊,这么短时间就収小弟了?” 他睨我一眼:“准许你带儿子抛下我,不准许我找点乐子?” 我被自己口水呛了下,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没等多久,锣声再次响起,八个戏子扮成八仙,到古屋大堂里给菩萨佛祖上香,随后,戏台上红色的帘布落下,当帘布再次打开时,晚上这台戏就算开始了。 比唱功,肯定是比不了那些大剧院的,可是他们说着方言,演的还是挺精彩的。 仇诗人很有耐心地看着,也不知哪位小弟贡献的瓜子,放在同样不知由哪位小弟贡献的凳子上。 他肯定懒得剥,是小宝剥的,再分给爸爸吃。 黑蛋也用自己那爪子剥瓜子,但怎么剥都剥不好,它干脆全塞嘴巴里嚼几口,再呸掉。 本想着让黑蛋给剥瓜子的我:“……” 正郁闷着,小宝将剩下的瓜子递给了我。 “……”我摸摸他的脑袋,“小宝不吃吗?” “小宝跟妈妈、爸爸分着吃!” 我从他小小的掌心中那一堆瓜子里拿了一颗,他其实剥得也不是很好,上面还沾了口水,可我觉得,这瓜子特别好吃。 时间一点点晃过。 转眼都十点半了,晚上这出戏再两场左右就该结束了,也正是整场戏最高潮的时候,大家看得最专注,有些闹了一晚上的孩子要么回家睡觉,要么玩够了老老实实待在父母身旁。 就是这个时候,窝在仇诗人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宝忽然坐直了身子,身子往戏台那边倾,不停地嗅着:“好香啊!” 我当时想,是不是哪家煮了宵夜。 可仇诗人听到这话,却是面色一变,同样瞬间坐直身子,问着怀里的小宝:“哪边的?” 小宝指着戏台下面:“那,特别香!” 仇诗人面色越发凝重,我莫名其妙地跟着看向戏台下方,戏台边缘被垂下来的毯子遮了一半,剩下的黑乎乎的也看不到里头,但我知道里面就是用来撑起戏台的木头、竹竿,能有什么。 “还有多久结束?”仇诗人问我。 “快了吧,不用半小时。” “等不及了。”仇诗人抱起小宝,我问他去哪,他说到戏台后边,前边大家都还在看戏,不好查看。 我蒙然,查看什么? 然而,仇诗人并没有向戏台后边走去,他抱着小宝刚起身走两步就顿住了。 我跟在他后头想看看他要做什么,见他停下,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就在戏台下边,从垂下来的地毯下方,缓缓地,渗出血来。 怎么、怎么会有血流出来? “来不及了。”我听到仇诗人声音微冷地说出这句话,没等我问,就已经有坐前排的人喊起来了:“啊啊,有血啊,这里有血。” 起先没人信,可凑过来一看,纷纷都惊乱起来,连台上正在倾情演出的戏子们都暂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不是一点点的血,随着越来越多往外流的血,那血量,足够让一个人致死。 几个男人来到前头,还有人拿着把锄头,紧接着推推搡搡地,都踌躇着没人做那个领头的。 仇诗人将小宝交给我,走在这群男人的最前面,跟当中几个比较有话语权的说了几句,而后,他没有任何畏惧地掀开了垂下来的地毯,从旁边人手中接过手电筒,一边往里照,一边弓着身子钻了进去。 有他壮胆,几个大汉子也跟着进去,明明大伙今天第一次见到他,却都信了他,以他为中心的服从。 我想了想,还是抱着小宝跟在后面。 并没有走太远,大概戏台中间仇诗人就停了下来,这时候,大家已经能透过手电筒看到,有个人靠在中间的一根木头上,血就是从他脚底下流出来的。 仇诗人只微微蹙起眉头,没有犹豫地转到了那人跟前。 我跟着绕过去,一看到那景象,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 一个男人,赤身裸体的跪在地上,身上被钉了七根足有手掌长的铁钉,分别是肩胛骨,双手双脚,和印堂。 而在他的两腿间,更是血肉模糊,男人最重要的东西被不知什么东西生生磨断,伤口狰狞恶心。 男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部十分扭曲,可见他死前受尽了折磨,而且,他是在我们进来前一秒断气的。 我总算明白仇诗人那句“来不及”是什么意思了。 哪怕是几个大男人,看到这一幕也骚动起来,就算之前想过是有人出事了,可真看到这凶残的一幕,还是震惊到了。 “是大松!”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我也才意识到死的人是大松叔,前不久,我明明在化妆厅外碰见他的,感觉就一转眼的功夫,他就惨死在这。 “这特码是谁干的!” 男人们嚷嚷着,又怕又怒,有人喊着报警,有人去驱赶那些妻子儿女,让他们赶紧回家,戏台上的戏子们都纷纷下来,还没演完的戏连个交待都没有匆匆落幕。 大松的老婆儿子都在现场呢,原本只是跟别人一样,讨论着出了什么事,忽然听到有人喊死的是大松,她一下子傻了。 待她急匆匆跑进来确认,确实是大松后,人一歪,昏了。 十一点多,整个戏台还灯火通明,守着好几个庄稼汉子,六七十到四五十的都有。 我经历过马桶里的碎肉,对大松的死相接受度相对高点,没有回去,抱着小宝,领着黑蛋,和仇诗人一起站在一旁,他在领头找到大松后,就没再参与了,只默默地站在一旁。 我问道:“凶手是人是鬼啊?” 要是人的话,我应该能看到大松死后的灵吧? 然而,几乎他死没多久我们就进去了,除了他的尸首什么都没看到,难道又是鬼作案? 想到阿飘,我身体自发地升起一股寒意,往远处看去,是黑乎乎的田地,我瞅一眼就赶紧把目光収回来,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还不确定,”仇诗人淡淡道,环着胸,眉宇间似在思索什么微微拧起,“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村子里的大叔见我还在这,就来赶我走,我没有想要破案的心,正想同意,却见我外婆来了。 大叔顾不上我,和村里的几位干事一起迎向了我外婆,我没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可看他们的神态,似乎在询问我外婆这件事。 我外婆一个瞎子,她能知道什么,怎么出了命案,他们第一时间就去找我外婆? 原本想走的,因为外婆,我又留了下来。 警察来了,法证法医检查现场,晚上看戏的,演戏的都叫了回来,确定今晚所有人员都在这后,就开始排查询问。 然而,晚上大家要么看戏,要么小孩子嬉闹,戏台底下也有不少孩子钻进去玩过,谁也没注意到,大松是什么时候到戏台底下去的,要不是大量的血流出来,估计大伙到了明天,都不一定知道里头死了个人。 很难给出有用的线索。 戏班子的人聚在一起,连之前跟我在化妆厅碰撞过的打杂小姑娘也在其中,接受着警察的逐一盘问。 他们大多都已经卸了妆,身上的戏服也都脱了,我扫了一圈,正要收回目光,就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位还穿着漂亮的代表“小姐”的戏服,脸上的妆容浓烈,头上戴的头饰也非常完整,从落幕到现在也过了近一个小时,她怎么还跟马上就要上台演出一样? 她感受到我的视线,转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基于礼貌,我也朝她笑了一下。 忽然,一道身影从我眼角的余光里闪过,我定睛一看,有道身影偷溜进了田地里,奇怪的是,警察们好像并没有发现。 由于这边灯火通明,更显得田地里漆黑无边,我看着那身影,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就见他下半身都隐藏在稻田里,只余上身就像漂浮在田地上。 我看着看着,看恍惚了,再回神时,就看不到那人了。 我正想着这是人是鬼时,身旁的仇诗人忽然在这时候说道:“你在这等,等盘查结束,你就先回去。” 不等我回话,他已经躲过了警察和村子里的人,同样朝田里跑去。 他是要去追那道身影? 我往前跟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在跟上去还是听他的原地等之间犹豫。 他那么厉害应该没事,我要跟上去说不定会成为他的累赘,可是,不跟的话心里又担心,特别是一眨眼,田地里就没看到他的身影了。 “妈妈。”小宝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轻唤着。 我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宝贝,妈妈在呢。”眼睛,却不停地在田地里搜索着某道身影。 “你好。” 正紧张呢,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到刚那个还没卸妆,穿戴完整,应该是演花旦的戏子,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 “额,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朝戏班子那伙人看过去,他们对这位花旦来找我的事无动于衷,连一眼都没看过来,咦,他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是那位警察哥哥找你,让你进去等,一会还要问你话。”花旦戏子指着临时拿来做审讯厅的房间。 听她这么一说,我没来得及去注意戏班子里少了谁,改朝她说的那位警察看去,就见那位警察朝我这边摆了摆手,好像真的要我进去:“不是吧,刚不是问过了吗?” “可能你是第一个发现血迹的,想找你问清楚一点吧。” 没办法,我最后看了眼没有任何动静的广阔田地,忧心忡忡地朝审讯屋走去。 此时,审讯屋里并没有人,我走进去后顺手想把门关上,一回头差点撞上那个戏子花旦,惊呼地后退一步:“你怎么也进来了?” 她微笑:“警察哥哥也叫了我。” 我不明白警察什么打算,只得点点头,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下,之前没能关上的门自己“砰”的一声,合上了,声音还挺响,我刚坐下呢,被吓得差点又跳起来。 花旦再次朝我微微一笑:“风大了点。” “呵呵,是、是哦。”心里有点毛。 她没有坐,站在一边,摆弄着戏服惯用的长袖。 等了一会,也没等到警察进来,小宝乖乖窝我怀里,没有睡,目光有些戒备地看着花旦,黑蛋趴在我脚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偶尔睁开眼睛看你一眼,都觉得它在翻白眼。 我心里越发焦急,便问道:“警察怎么还没来?” “可能有事耽搁了吧。”花旦说着,朝我笑道,“无聊了吧,我给你表演一个?” “嗯?”我有点好奇,“表演什么?” “川剧里有一项绝活,叫变脸。” 我点头:“我知道,电视里看过。” 她从角落里走出来,整了整身上的戏服,朝我略略点头示意,便开始了。 表演一开始,她就从柔弱小姐的角色变成了巾帼女英雄,手臂的摆动从娇柔变得有力,眼神也变得犀利,哪怕是“小姐”妆,也掩饰不掉女将军的英气。 小跳一段,她的长袖往脸上一甩,就这么会功夫,长袖离开脸时,那张脸已经带上了一张黑乎乎像关公的面具。 说是面具,却像是她脸上画了那样的妆,特别的真实。 可我知道,真是妆的话,根本不可能在那么多短的时间里画成,必须是面具。 就这么个思绪走偏的功夫,她又换了一张以绿色为主,我看不懂是什么脸谱的面具,动作太快了,比电视里的也不遑多让,我忍不住给她鼓起掌来:“好!” 她动作越来越猛,也越来越快,甚至左手右手各自一挥,就连接换了两张面具,间隔连一秒都不到。 太棒了! 有一瞬间,我觉得她不是站在我跟前,而是在高高的舞台上,我只是舞台下一名小小的观众,欣赏着她精彩绝伦的表演。 正看得入神,屋里的灯忽然就熄了,不等我恐惧,一束手电筒的光打了出来,正对着花旦,而此时的花旦撤下了最后一张面具,露出一张青白的、眼睛阴森森盯着你,还流着血泪的鬼脸! “啊——”我惊呼着往后一腿,但我这张椅子没有靠背,一不小心地往后翻,摔在了地上。 落地的瞬间,我就意识到不对。 地面是有点松软的,而且有泥土和稻穗的味道,风吹过来,带动着叶子扫过我的脸颊。 我愕然抬头,自己怎么突然就出现在稻田里了? 茫然地站起身,从稻穗里钻出头来,黑夜中,依稀能分辨出这里就是古屋前的那一片田地,我朝古屋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建在古屋前方水泥地边上的戏台。 可那里,因为发生命案,临时牵了几条电线接了点灯,亮得跟白天似得,我现在看去,那里黑漆漆的,连古屋几个院门的门口挂着的灯都熄了,我站在这,朝那望去,只能看到古屋和戏台的轮廓。 就像一只凶兽,栖息在那,随时可能站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人呢?村里那些叔叔伯伯和干事呢,还在询问调查的警察呢? 我、我不是在临时审讯屋里等警察吗?我不是在看那个戏子花旦表演变脸吗,怎么突然就到这里来了? 是我又出现了记忆断缺,还是我跟变戏法一样,一下子变到这来了? 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两步,全身的轻松让我意识到不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仇小宝呢?我不是一直抱着他吗? 难道刚一摔,把他也摔了? 我低头寻找,找了好一会,甚至连叫了几声小宝,都没有他的身影,也得不到回应,我终于确定小宝不见了。 这下我真的急了,怎么又把小宝给弄丢了呢,问题是,我明明一直抱着他,是什么时候放开的呢? 确定这里没有小宝,我撒开步子在稻穗里奔跑,想跑回古屋那边,我不相信会一下子就所有人都不见了。 我一直跑一直跑,不经意地抬头看看还有多久能到,惊愕地发现,我跟古屋的距离,一点都没有缩短。 跑那么久,我都是在原地踏步吗? 不信邪地盯着古屋又跑了一会,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靠近主屋。 我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但风吹过来时带动的泥土和稻穗的气息那么真实,还有我在稻穗间穿梭,稻穗的叶子割在我皮肤上的痛感也那么真实,很难去相信这会是一个梦境。 对了,仇诗人不也跑到田地里来了吗,他进田地后没多久就看不到他身影了,现在会不会还在这里边? 既然回不去,那要不要试试找找他? 于是我改变方向,朝着记忆中仇诗人走的方位,脚步在或泥泞或干燥的土地里行走慢跑。 然而,我寻找了好一会都一无所获,我就好像被困在了这里边,永远都出不去一样,让人疲惫。 忽然,我前方不远处,几棵稻穗快速地抖动起来,窸窸窣窣地响着。 是人,还是什么? 实在是迫切地想看到除我之外的活物,哪怕有危险,我也慢慢地试着靠近,在伸手就能触碰到抖动的那几棵稻穗时,忽然有个人“唰”地站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一看是人松了口气,但当我看到这人的脸时,倒抽了口气。 大、大松叔? 他不是死了吗? 我现在脑海中还能清晰的印出他死时的惨状。 然而,他现在却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还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哟,美人,你可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啥?我不可置信地听着这话,虽然知道大松本质里不是什么好货,可看在我外婆的份上,他还是会把我当小辈看,不会对我说这么无礼的话的。 然而他现在,看我就像看到了一只等待许久的猎物。 我害怕地一边盯着他一边往后退,不仅仅因为我知道眼前的他肯定不是人,更因为他此时垂涎的神情和摩擦着像要朝我扑过来的手掌。 “咔擦”一声,我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发出轻响,而这,就好似开战的讯号。 我立马转身就跑,可是,我连两米的距离都没跑出去,就被大松从后头将我扑倒,我吃了一嘴的泥,反应过来后用力地想要挣开压在我背上的大松。 “到了这里,你觉得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他用方言说着这些话,将我翻过身来,开始撕我衣服。 “混蛋,你要干什么!”我慌了,哪怕意识到他想做这种事,当他真的做了时,依然不敢置信,用力地拍打他,双脚使劲蹬着试图将他从我身上掀下去,“放开我,否则我表哥我外婆都不会放过你的!” 可他像是听不到我说的话,一边嚷着“看你往哪跑”,一边扯下他的皮带,抓住我打他的双手按到我头顶上,用皮带将我双手手腕捆起来。 我趁着他身子往前倾的时候,膝盖用力顶起,往他不可言说的部位撞上去,他痛叫一声从我身上滚落,我立马翻身努力往前爬,我是想站起来的,可双手被皮带捆着,惊恐中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用爬的。 两双鞋子出现在了我面前,我顿住,僵硬地往上看,就见两个男人站在我逃离路线的前方,就在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黑暗中,他们的脸是模糊的,我看不清,只听到他们望着我发出淫邪的笑声。 “要往哪逃啊,你逃得掉吗?”其中一人恐吓着,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大松这时候追了上来,跪在我身旁,揪着我的头发往后扯,“啪啪”两巴掌就扇了过来,力道很猛,打得我脑袋一重,耳朵轰鸣,有片刻的意识混沌。 趁着我最无力挣扎的时候,大松将我拖拽倒地,再按住我的双手,那个声音熟悉的男人也按住了我的双脚,剩下的那一个,当着我的面开始脱衣服。 “不,救命……”我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挣开两个男人的力道,我绝望地喊着,期盼着有路过的人能够救我,“救命,救命……唔、唔唔!” 大松捂住了我的嘴巴,连鼻子一起捂住。 挣扎中,吸收不到氧气,大脑开始缺氧晕眩,我依然能听到他们让人作恶的得意的笑声,能感觉到衣服被他们撕碎的声音,我甚至感觉到久违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滚到泥土中。 迷蒙的视线里,那个有些肥胖的男人压了下来—— “砰!” 一声破门声传来,震荡着我的耳膜,我睁开了眼睛! “妈妈、妈妈,你醒、醒了,妈、妈妈……” 目之所及里,是跪坐在我身旁,望着我哭到抽搐的小宝,再往上,是匆匆闯进来,面色铁青的仇诗人。 我脑袋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没有,呆傻了般盯着仇诗人看。 他蹲下身将我扶起来,我才发现自己躺在临时审讯屋的地板上,“笃、笃、笃”木棍点在地板上的声响传来,拄着拐杖的外婆,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闭着的眼睛朝我“看了看”,随后着急担忧地问仇诗人:“澜澜怎么样了?” 仇诗人温热的手掌拂过我的头,随后跟外婆说道:“她没事。” 外婆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随后看向跟进来的那些人,淡淡地说道:“这边没事了,都出去吧。” 村长望着外婆,踌躇着说道:“陈大嫂,你看这事……” “我说了,这事交给警察,我管不了。” “您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再多也没用,当年自己造的孽,现在就是偿还的时候,我可不是警察,破不了这个案子,别再说了。”说到最后,对我向来和蔼慈祥的外婆,态度威严不容抗拒。 村长叹息一声:“那好吧。” 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这间屋子。 外婆再次转向我时,那身威仪已经放下,又是个普通的疼外孙女的外婆:“好孩子,地板凉,快起来。” 我被仇诗人扶着站起来。 外婆摸摸我的手,又摸摸我的耳坠,再拍拍我的肩膀:“这没咱什么事,回家吧。” 我恍恍惚惚地应了声,想去搀扶外婆,却发现自己离了仇诗人,连站都站不稳,外婆像清楚我的情况一般,径自地自己拄着拐杖往前走,走得比我还稳当。 倒是我,要被仇诗人带着走。 小宝跑到我另一边,一定要和我手牵着手,一边摸着眼泪,委屈又坚毅地站在我身边,跟个小丈夫似得。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害怕。 “他怎么了?”我问仇诗人。 仇诗人一听,直接狠瞪了一眼小宝,小宝脖子一缩,又为自己辩解着:“我、我以为她跟妈妈一样,我就、我就……我已经很努力盯着她了,可还是、还是……让妈妈被……” 他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小脑袋,委屈得不得了。 “我说几次了,不管是陌生人还是陌生鬼,都不能信,你当耳旁风了是吧?” 仇小宝小嘴扁扁,大豆子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小宝、小宝不、不会了,爸爸你别生气,呜呜……” “行了行了,你对孩子那么凶做什么。”虽然我完全听不懂父子俩到底在说什么,但无碍于我站在小宝这边。 给他擦眼泪,安抚他:“小宝别哭了,咱不跟爸爸好了,啊。” 小宝使劲摇着头:“是小宝不好,没有保护好妈妈。”说着,他哭得更惨了,“我、我明说了要、要保护妈妈,小宝、小宝没有做好。” “小宝已经做得很好了,”对于一个五岁小孩说要保护我,还因此自责,我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更多的是感动,在他脸上亲上几口,“你看,妈妈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啊,对不对,这都是小宝的功劳。” 小宝哭得打嗝,泪汪汪地看着我,像要确定我说的是真是假,在我真诚的眼神下,他又抬头朝凶凶的粑粑看去。 仇诗人叹息一声,大手掌盖住他的小脑袋:“男子汉是不哭的,而是吸取经验,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明白了吗?”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只知道爸爸的语气温柔了,就大胆地尝试着去拉他的手,仇诗人没有拒绝后,小宝松口气地用脸去蹭蹭粑粑的裤子。 见此,仇诗人要抱他,他却拒绝了,还是回到了我身边,坚定地要牵着我的手,表示自己是小男子汉。 真拿他没办法,我甜蜜地苦恼着。 回到外婆家中,外婆让我们赶紧洗洗睡,晚上这件事,尽量不要参与,我很想问问外婆,为什么村长这些老一辈的,会特意将她请过去,还有她追进临时审讯屋时,对村长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看到外婆难掩疲乏的神情,我实在没办法在此时拉着她说这些,已经十二点多了,换做平日里,外婆早就做好几个梦了。 我和仇诗人的房间相邻,共用一个浴室,小宝吵着要和我睡,他给小宝洗好澡后,就将睡着的小宝送回我房间里,见我还坐椅子上不动,问我:“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啊?哦,随便。”我心不在焉。 他站定,看着我:“你先洗。” “好啊。”我应得很顺,却坐着不动。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嘴巴、脑子、身体三个部分好像是分开的,嘴巴说的跟脑子里想的不一样,身体接受到脑子里的命令也不肯动弹。 他等了一会,朝我走了过来,离得近了,他蹙着眉头握住我肩膀:“你怎么在发抖?” 60 戏子(3) 仇诗人问我:“你怎么在发抖?” 有、有吗? 呵呵,我没事发什么抖啊,哈哈。 我努力想挤出笑容,然后反驳他的话,努力半天的结果,就是我咬住下唇,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死人,我、我刚刚好像,梦见了很不好的事情。” 我小心地探出手,碰触他的手背,然后紧紧地拽住,犹如抓住了海中的浮木:“我、我现在有点……不太好受。”是害怕,很害怕。 他看了我一会,没有露出嫌弃的眼神,而是蹲下身,按住我的脑袋贴向他,将我抱住。 我再也抑制不了,将头埋进他怀里,小声地哭着,抽泣着,哪怕没有眼泪。 在临时审讯屋里醒过来时,我就猜到田地里发生的一切,可能只是幻境,可能只是我不知何时昏倒后做的一个梦,都是假的。 可我仍旧害怕,太真实了,好像真真确确地发生过,我仍可以清楚地回忆起稻穗叶子割到脸上的疼痛,皮带捆住手腕时的紧致,那一声声可怕的笑声,和他人压在我身上的沉重和绝望。 在外婆面前我不敢表露,在小宝面前,我得是强大的妈妈,可只有我知道,我多么害怕那三个田地里的男人,会突然从背后出现,然后将我扑倒。 周围的人都会不见,谁也听不到我的求救声,没有人能来救我! “你都说了是梦,不用怕。”仇诗人略显笨拙的安慰,“我在,更不用怕。” 最后一句,暴露了他自傲的本性。 我深深吸一口他身上清淡的檀香,让我几乎遗忘脸扎在泥土里的味道,恐惧在他强大而宽广的怀里,一点点褪去。 理智回来后,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上次对他嚎嚎大哭都只觉得喜感,没像现在,有点窘迫,推开他,我转移话题地问道:“你今晚突然往田里跑,是发现了什么吗?” “是有一点发现,但是,”他顺势坐在扶手上,轻飘飘地瞥我,“发现你这边有异,只得赶回去。” 我心虚地摸着后脖颈,怎么听着像我的错? “那这件事……” “你外婆刚让你别管这事,你还问?” “那你不是让我给你工作吗,我要什么不懂,我怎么做事啊?总得学着点。”我不甘地反驳。 他轻嗤:“你有这个想法,我很高兴,但我们部门,也不是任何命案都管。” 我还想说,他先一步将我从椅子上提溜起来,半拽着我到浴室门口:“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洗一洗,然后好好睡一觉,等明天,再来想管不管这事。” 然后,便将我推进了浴室里。 当花洒喷出来的水洗涤着我的身体,我放松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 做了发生在田地里的那个梦后,我有预感,这件事我没办法置身事外了,无论我想不想管,亦如我前面遇到的那些事。 …… 我又站在了那片田地里,看着突然从稻穗里钻出来的大松叔,我转头就跑,被他压住,挣扎着逃脱,又被另外两人逮住。 他们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他们有人脱我衣服扯我裤子…… 我挣扎着,挣扎着……好难受,不能呼吸了,不能…… “班澜!” “班澜!!” 响在耳边的声音,不是三人作恶的笑声,我猛地惊醒,黑暗中,看到床边坐了一人,我害怕得想翻身逃走,那人打开了床头插在插头里的照明灯。 虽然灯光微弱,已足够让我看清仇诗人的样子。 我大大地喘一口气,似乎要从梦中的憋闷里喘回来。 “你怎么在这?” “我听到你在叫,就过来看看。”他面色沉沉,“做梦了?” 我低低“嗯”着,好半响,才犹犹豫豫委委屈屈地把梦里的场景和事情告诉他,无缘无故,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听完后,略一沉吟:“或许,这件事真实的发生过。” 我一听,惶恐地抓紧睡衣,他没好气地拍拍我脑袋:“我指的是别人!” 我捂着脑袋:“这话跟没人会看上我似得。”我习惯性的反驳他,但如果真会发生这种,我还真宁愿没人看得上我。 “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是说,我进了那个临时的审讯屋后。” “你还记得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个戏子陪我一起等,等得无聊了她给我表演变脸,忽然灯就灭了,我看到了一张鬼脸,再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到了田地里了。” “她可能只是想控制你,再通过你,让我感知到你有危险赶紧回来,谁知道又被你共享了记忆,在阴阳风水界里,这种情况通常被称为共情。” 可以感知到对方最深切的记忆,感受到他(她)当时的一切,触觉、听觉、嗅觉、视觉、味觉,和情感,只要他(她)当时有的,会真实的呈现。 “所以我看到的那个戏子,她其实是……”鬼? “再睡会吧。”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拿出玉瓶让我喝一口。 我没有拒绝,喝了之后凉飕飕的身体就感觉暖和一点:“这到底是什么呀?” “管那么多做什么,总不会害你。” 他让我躺下,然后关了照明灯,准备离开。 我当时脑子抽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摆不让他走。 他回头询问我什么事,我抿着唇不说话,也不放开手,就这么僵持了一会,他发话了:“你,睡里面去。” 我起身,翻到小宝的另一边,亲眼看着他躺在了我刚才的位置上,确定他今晚就睡在这不会离开后,不用他催,我自己闭上了眼睛。 伸手抱住小宝时碰到了他的手,安心和疲惫,让我不愿动弹,就那么在小宝身上,和他手挨着手,闻着那若有似无的檀香,安然入睡。 …… 由于一早醒来时,爸爸妈妈都睡在自己身边,仇小宝一早上都非常亢奋,我做了早餐,扶住外婆出来吃。 给小宝围着围兜,抱他坐在椅子上让他好好吃饭,我再到院子里去叫仇诗人和黑蛋吃早饭。 他有晨练的习惯,起得很早,我迷迷糊糊醒的时候,他已经绕着大院跑一圈回来了。 院子里,一人一猫正在对峙。 “我留你下来,可不是要白养着你的。”仇诗人堪称冷酷地对眼前蹲坐着的黑蛋,它听到这话,呲着牙,像在抗议它是被迫留下来的。 “我还以为你是聪明的,原来也是个蠢的。”仇诗人冷笑,微微低头,眯着眼,目光凌厉,“你觉得,你要是没点用处,我还会让你活着留在这里吗?” 黑蛋背上的毛炸开,一边呲牙一边往后退,显然是明白了仇诗人话里的意思。 “生,还是死,需要我帮你选择吗?” 黑蛋努力撑出自己妖的气势,可坚持不到五秒,它就妥协了,耸搭着垂下了脑袋。 仇诗人对此稍稍满意,然后恩赦地说道:“一年,我只需要你一年的时间。” 闻言,黑蛋抬起头。 “只要你尽心,一年后我会放你自由,还会给你想要的,你这次出山,不惜进入人世,不就想要那样东西吧。” 打一棒子再给一甜枣。 黑蛋的眼睛亮了。 仇诗人酷帅地半蹲在它跟前:“如何,这个交易?” 黑蛋嘴里“哈哈”两声,我是听不懂,仇诗人却点了头:“我说的,自然是真的。” 黑蛋犹豫了一下,就抬起自己的左前爪,仇诗人轻嗤一声,也抬起自己的手,跟它击了个掌,就算是定下契约了。 这太人性化了,被人看到还得了,我忙出声喊道:“喂,你们两只,还吃不吃早饭了?” …… 今天一整天,村里的气氛都不太好。 从市里调来的警察明察暗访的来了几次,听说整个戏班子的人也都被勒令暂时不得离开这里。 一整天哪都去不了,就在家里看电视,不管是外婆还是仇诗人,都没人提起这件事,好像说不管,就真的不管了。 表哥有打电话回来问过,外婆一句“没你什么事”就把他打发了,他后来打我手机,跟我询问几句,确定真没“太大的事”,就说他得过两天才能回来,让我照顾好外婆。 傍晚,隔壁的婶婶送来些蔬菜水果,我送她出门时,看着即将下山的夕阳,感叹一天又要过去,还这么地平静。 风雨,欲来吗? 就在吃晚饭的时候,有客上门,一个村长,一个村干部,一个好像是县里的挺有权势的官,几年前曾经见过一次,隐约记得也是在村里过节请戏班子的时候,他来捧过场,叫什么辜有成。 最后一个竟然是戏班子的老板,用老话说就是班主。 前三个登门,可能还有点事,最后这个班主跟着三一起过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外婆本来摸着小宝的头,慈祥地跟小宝说着有爱的对话,这四人一进门,她的脸马上就拉了下来。 “你们来干什么,我这,就是一乡下农民,怎敢劳烦几位亲自登门。” 外婆不欢迎的态度,让我也不好去招待他们,请他们在客厅坐下后,就回到跟客厅相连的餐厅里,坐回外婆身旁。 “唉,陈大嫂,瞧你这话说的,按辈分您还是我长辈呢,来瞧瞧你怎么了。”村长尽可能地打着圆场,随在我身后来到餐厅里,先是示意外婆让我和仇诗人离开,外婆不为所动后,他也只能认命地凑到外婆身边,小声地商量着。 “大嫂子啊,我这也是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想见你,我这也拒绝不了啊,您就给看看吧。” 外婆冷哼,放下筷子,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气得不轻:“我早跟你说过了,这件事不能管,你要不听是你自己的事,别再拿这事来烦我,滚吧。” “可是……” 外头的辜有成等不及村长慢慢劝,自己快步走进了餐厅,指着我外婆就道:“只要你有本事帮我渡过这个劫,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说着他朝我看来:“这位就是你孙女吧,我认识市里的人,只要你帮了我,我可以给你孙女大好的前程!” 我:“……” 我是不知道换做别人,会不会为这话心动,但如果我真想要大好前程的话,我只要靠爹就行啦! 不过我外婆是个很低调的人,村里的人只知道我妈嫁到魔都里,并不清楚她嫁的是谁,我爸跟我妈回来时,也是很谦逊的。 我外婆冷冷一哼:“别说我孙女不需要,哪怕她需要,用这样方式得到的,不是福,是祸!” 她用力地用拐杖敲打着地面。 “那你要什么?”辜有成急了,直道,“你要什么直说,我都给您弄来成吗,我只要您救我一命,您不是吃斋念佛的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也是你们常说的吗,现在人命关天,这就成屁话了?” “是啊是啊,”跟在辜有成后头的戏班主也道,他看起来比辜有成还慌张,“这可是救命的事啊,您不能不……” 外婆哼着打断戏班主的话:“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偿,我也老实告诉你们,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管得上这件事,你们另请高明吧。” 村长沉声问:“你说的当真?” 外婆双手叠交在拐杖的柄上,抿着唇不爱搭理地“嗯”着。 “好好好,”辜有成气得指着外婆的手都在颤,“给我等着,我要没死,指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你,等着吧,老不死的。” 村长见他骂得过了,就上前去劝,四人要走时,外婆还是好心地朝村长喊道:“你要执意掺和在这件事里,有个万一,可别让你家婆娘到我这哭!” 村长顿了下,还是将辜有成几位请出了我家。 我看看还很生气的外婆,再看看至始至终享受地喝着汤,完全不受来客打扰的仇诗人,只得摸摸一脸好奇的小宝脑袋:“咳,都吃饱了吧,那我收拾了。” 仇诗人不浪费地把汤都喝光了,再将碗递给我,原本还气呼呼的外婆,“听”到他的作为后,终于笑了,拍了拍仇诗人的手:“你是个好孩子。” 闻言,我翻了个白眼,谁知,外婆竟对我拍了下桌子:“女孩子家家,怎么能做这么不雅的动作,不像话。” 我:“……” 越来越觉得瞎眼的外婆,是能看见我的? …… 到了睡觉时间,仇诗人回自己房里睡了,我现在理智恢复,也不需要他在房里陪我……这么说,好像有点渣? 用过了就丢的赶脚? 哄着小宝睡着,再瞅一眼缩在床尾盘成一坨的黑蛋,我关灯躺下。 然而,辗转反侧几次,都睡不着,心头压着什么,觉得不舒服。 动作轻轻地爬起来,走出房间想去上个厕所,却听到一楼发出了细微声响。 不会是进小偷了吧? 赶紧躲在楼梯旁,悄咪咪地往下看,楼下客厅有一个小小的照明灯,方面谁晚上饿了下楼找吃的,那灯光并不亮,却足够我看清那个拿着拐杖,慢慢走到大门口的,正是我外婆。 看她熟练地打开大门的门锁,出去后又小心地把门关上,我几乎一脸懵逼。 这么晚了,外婆要去哪啊? 担心外婆,我顾不了那么多,“蹬蹬蹬”地下楼,开门出去,小跑一段就看到了外婆的身影,想要喊她,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手肘往后撞击,被对方轻松拦了下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檀香从身后传来:“是我!” “呜呜”两声,他放开我,我低声骂他:“你做什么呢,吓我呀?” 他示意了下前方,我一看,外婆都快走出我视线了,赶紧跟上去,再小声问他:“你为什么不让我喊她?” “你外婆选择这个时候出来,摆明了有事不愿让你知道,你要想知道她做什么,只能暗地里来。” 想想也是。 但是:“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 “我的目标,大概跟你外婆一样。” 我眼睛一亮:“那……” “不能告诉你。” 我气呼呼地,随后又哼唧唧:“反正我跟着你们,你们不说,我也能知道。” 他勾起嘴角:“那你试试。” 跟着外婆,最后竟然来到古屋前的水泥场地,那个戏台前。 本来是约好唱三晚的,结果只唱了一晚就出了命案,如今这里都被封锁起来了,外婆来这里做什么? 眼看着外婆从简陋的木梯慢慢地走上戏台,我小心地靠近一点,发现守在这的警员靠在一边“睡”着了,但外婆拐杖的“笃笃”声都没能把他们惊醒,我怀疑他们其实是昏迷了。 戏台上的红色帘幕垂挂着,将戏台里面遮得严严实实,至少站在前头是看不到的,外婆就这么走进了帘幕后。 看不到外婆我就急了,不再躲藏,直接朝戏台跑去,在快接近戏台时,戏台顶棚,最前面的几盏灯突然就亮了起来。 我被刺得闭眼,再睁开时,帘幕前面站了一位美丽的戏子,她穿着漂亮的戏服,戴着漂亮的头饰,画着浓浓艳丽的妆。 是昨晚那个担任花旦的戏子。 她轻轻甩起长袖,勾在另一臂弯上,摆出一个娇媚的姿势,犹如一张画。 锣鼓声敲响,唢呐伴奏,她开始舞动起来。 明明只有帘幕前小小的场地,她却像是站在一个大舞台的中央,她小舞之后唱了起来,唱的就是昨天晚上出演的戏中的一段,她唱的,比昨晚出演的任何一人都要好。 歌声婉转,凄凉无依。 然而明亮的舞台上只有她一人,黑漆漆的舞台下,只有我一人。 她长袖一甩,一个回眸,定定地看着我,似有无处可诉的冤屈和哀愁。 我脚下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很快就走到了戏台的边缘,她将长袖甩下来,我拽住后,她一拉,我就借力跳上了戏台。 然后,她带着我,跳起刚刚那一段,我的胯随着她摆动,兰花指自然而然地比出,娇态地跟着她转了半圈,她充当小生,想要从我背后做出虚揽我的姿势。 在她即将抱住我时,我眼里恢复清明,侧身将她用力推开! 我们的合舞出现了破裂停了下来,那不停充斥在我耳边的音乐也戛然而止,她神色微变,想要硬拉着我继续舞动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就这小小的破绽,足够仇诗人破了她的幻阵! 一把木剑,突然地从虚空中插了进来,只见刀刃,不见刀柄和持刀的人。 刀刃一转,再一划拉,我的面前就是一副巨大的画纸,被从中间破开,再撕裂,恢复被画纸挡去的本来样貌。 灯光灭了,或者说从来没有亮起过,所有的乐声也都停了,从热热闹闹一下子变得寂静,让人特别恍惚。 仇诗人手持木剑出现在我面前,在我们脚下,是一张撕裂开的散落在地的画纸,还能勉强分辨出,上面画的,就是戏台帘幕到戏台下这部分的景物。 我正看着,破碎的画纸就自燃起来,转瞬间就烧没了。 耳边传来破空声,仇诗人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扯到他身后,木剑没有任何花俏的动作,简单粗暴地劈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我回头时,就见那位花旦捂着手连连后退,她神色焦急地看看我们,再看看身后的帘幕,不知她感受到了什么,神色出现一丝哀伤,紧接着挥动长袖逃了。 仇诗人没有追,而是面色沉重地走到帘幕前,他力气很大,用力一扯,就将那厚重得有好几斤的帘幕给扯了下来。 一个垂挂在帘幕后面的人,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 哪怕是垂吊着,他也被绑成跪拜的姿势,依然全身无一件衣服,男人的二两肉也是被磨断,伤口糊成一团。 还有同样的七根铁钉,绑住他的线是缠在铁钉上的,也就是说随着绳子的晃动,铁钉就在他肉里磨,那疼痛可想而知。 杀他的人,是有多恨他? 鲜血一滴一滴,跟下雨似得往下滴落,地面上很快就形成了一汪的血。 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死前的痛苦让他双眼凸起,正看着我这个方向。 或许,他刚刚听到了帘幕外头的动静,他祈祷着有人能来救他,哪怕帮他解脱也好,可他却是,一点点的忍受着身体的剧痛,失血过多而亡。 就在,不到一分钟之前! 这人我认识,吃晚饭的时候刚见过。 那个县里担任某个官职的辜有成! 我捂着嘴巴,不敢相信这人真的死了,恍惚了好一会,我想起我外婆之前也走进这帘幕后的,那她人呢? 顾不上去怕一个死人,我绕着整个戏台转了一圈,除了几个大箱子和暂放在这的道具,几根撑起顶棚的竹竿,和几块装饰布、背景布,这个戏台压根没有除我和仇诗人以外的人。 那我外婆呢,难道从其他地方下了戏台? “谁在上面?” 就在我往戏台外的四周瞧了一圈,包括那片田地都认真看了一遍,没有外婆的身影,我都打算把几个大箱子都翻开看看了,突然有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上来,一道中气挺足的男声呵斥着。 我朝手电筒光照来的方向看去,在戏台的侧面,靠近古屋的小空地上站了一名男子,身材修长,受过训练的站姿,长得有一点英俊,我昨晚见过,是戏班里主演公子的那位小生。 “你们是谁,在这做什么?” 他厉声问着,并朝戏台走近,手电筒的光也到处照着,似乎要查看我们在做什么,然后,那光,就找到了面目狰狞的辜有成! “咚!” 手电筒掉落在地上。 …… 平静的村子再一次闹腾起来,许多村干部、长辈,连夜披着外套就匆匆赶过来,面色比昨晚还要凝重。 毕竟死了一个有身份的人。 两个昏过去的警员也醒了过来,一片兵荒马乱之下,我和仇诗人作为嫌疑人,被看押了起来。 这些我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我外婆去了哪里,我特意给邻居婶婶打电话,让她去外婆家看一眼,但婶婶只给我带来了醒过来的小宝和黑蛋,我外婆并没有回去。 大晚上的,她到底跑哪去了,还是说……她也遇到了危险? “你说,你今晚出来的目的,很可能跟我外婆一样?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语气急切地问。 “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而已。” “那确认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但我自己明白过来,出门到现在,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是我被那个戏子女鬼缠住,他为了救我,哪还有时间去确认什么事。 如果不是我耽误了他,说不定他就能陪在我外婆身边,有他在,我外婆一定不会有事。 说到底,是我耽误了他,连累了外婆! 我为什么要追出来呢,明知道自己容易招鬼,我不跟着外婆不就没事了吗? “换做是我,”仇诗人道,“我也会跟着的,那毕竟是外婆,是自己的亲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一板一眼:“这是人之常情,也不是说你今晚不跟着她,就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的自责毫无意义。” 我难过地瞪他,安慰人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警察问话时,我按照仇诗人的吩咐,扣除戏子女鬼那段之外,都如实说了,包括辜有成傍晚来找过我外婆,说自己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虽然,我的话让我外婆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但却能让他们集中警力找我外婆,然而,我等到了天亮,也没有我外婆任何消息。 我和仇诗人被保释回来,只是作为嫌疑人,暂时也不能离开黎春县。 回到外婆的家门口,一想到里面没有外婆,我无力地蹲在地上。 “你外婆没事。”仇诗人道,“别的不说,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她现在是活着的。” 我抬起头,委屈兮兮地望着他。 他无奈地瞪我一眼,然后弯下腰按住我两边的臂膀,跟抱娃娃一样提起来,再放到沙发上,小宝哒哒地跑去给我倒了一杯水,亲自捧到我跟前,黑蛋跳到我身旁盘着身子躺下,长长的尾巴在我臂弯上一扫一扫的,单人沙发被它挤去了一半。 它记得这两天,都是谁给它的饭吃。 我捧着水,眼巴巴地望着仇诗人:“现在已经在家里了,你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我外婆,她昨晚到底去做什么?她不是说不管这事吗,怎么还会……”出现在凶案现场。 “你外婆,是去救人。” “救谁?”不可能是辜有成吧? “凶手!” 我愕然,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她、她为什么……” 转而一想,我“唰”地站起来,把挨着我的黑蛋掀得翻了个身:“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知道我外婆在哪?凶手到底是谁?” “这我怎么知道。”仇诗人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昨晚本来应该能见到,这不是没见到?” 我又心虚了下,梗着脖子说:“那你总该有什么线索吧?” “与其问我要线索,你何不自己想想。”他点点太阳穴,“动动你的脑子,别让它生锈了。” “可是我……” “班澜,”他嘴角挂着笑,却让人觉得十分严肃,“这次想救你外婆,你就得靠你自己,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帮你。” “你……” “你该学会成长了,”他坐姿懒散,目光锐利让我无处可挡,“我想过让你避开麻烦,但似乎你避开了你亲人也避不开,这样的话,还不如去面对麻烦?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我就在你身边可以看着你,况且特殊部门的每一位,都能独当一面。“ “我都还没同意要进特殊部门呢。”我呢喃着,在他目光下,败下阵来。 我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平复心情,去回想这两天发生的所有点滴。 先是大家看戏时,大松不知什么时候钻到戏台底下被人用残忍的手段杀了,然后第二天吃晚饭时,辜有成就和戏班子的老板,找上外婆,要外婆救命,外婆没帮,还说了那几句让人迷糊的话。 这里面一定有关系,可戏班主说,他是第一次到这边来演出? 他在说谎? 61 戏子(4) 戏班主在说谎? 对了,还有我做的那个梦,若真的是不小心跟戏子女鬼共情了,那么那件事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我那会只看清了大松,还有另外两个男子面容模糊,会不会就是…… 我闭了闭眼睛。 预想成真了,如今这事,我不想管也得管了,速度还得快,否则,外婆年纪那么大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煮了点东西让一大一小外加一只宠物做早点,我便摸到了邻居家里,戏班子里的人到我村里表演,就被打散了安插在各个家里头暂住。 邻居一楼的空房间里打了地铺,住了两个女戏子,都是年纪有点大的。 她们在和邻居婶婶聊着天,我假装来串门,就坐在一旁听着,现在大家聊天的内容免不了都绕在两起凶杀案上,看见我还问我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邻居婶婶还如此担心我,自然是认定我不会是凶手,我小时候都住这里,她也算看着我长大的,更何况,村子里的人都很信服我外婆。 在我大致说了一下后,她还宽慰我:“你放心吧,你外婆肯定不会有事的。” 然后,略带着点炫耀地跟那两个戏子说:“你们不知道吧,她外婆可厉害了,村里头要有什么不对的邪门的,找她准没错。”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那俩戏子虽然笑着,却明显不信:“那这事也邪门,你们怎么不找她?对了,现在失踪了?” 我心里不太舒服。 邻居婶婶撇嘴,神情漠然几分:“她可不是什么人都帮,这做了恶的,找她是没用的。” “这人是不是做了坏事,她还能知道?” “那可不,谁也别想骗过她。”婶婶拍拍我,“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暗暗抓了抓裤子,再故作平静地问婶婶:“我外婆这么厉害我都不知道呢,我外婆不会是什么传人吧?” 婶婶看着我,像是想到什么,懊悔自己刚说得起劲,嘴里又没把门了,忙补救地说道:“唉,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听听就算了。” 我心里有了计较,没有继续外婆的话题,而是问起那两个戏子:“我看你们有点眼熟耶,你们之前是不是也来过我们这里啊?” 其中一个戏子果断摇头:“没有啊,这是我第一次来你们这边。” 另一个却目光闪躲,没有说话,但她的同伴,前面那位用胳膊顶了顶她:“你在这戏班子里比较久,是不是之前来过啊?” “没有,怎么可能过来。”话是这么说,可我看她不太自然的脸色,她一定隐瞒着什么,刚刚邻居婶婶和那位戏子说起凶杀案时,她也是没怎么开口说话。 我不动声色,又跟她们聊了两句,反复询问都没有外婆的消息后,借故太担心外婆没待太久就离开了。 一回去,看到等在院子里的仇诗人,我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低声质问:“我外婆,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为他会继续跟我打马虎眼,他任由我揪着他的领子,还不痛不痒的让人牙痒痒的模样,岂料一开口就是 “她是个卦者!” 问天买卦,卜晓未来。 我瞪圆眼睛,直到眼睛酸涩了才晓得眨一下,然后怔怔地松开他:“卦、卦者?” “阴阳界众多术师的一种,没有太强的武力,但在阴阳界鼎盛时期,是受人尊敬的尊者,许多人求上门,不惜拿所有身家宝物来换,只求一个结果。” “可你不是说,预知天机,有违天道,是会……”遭天谴的。 仇诗人定定地看着我,我恍然地想到外婆早早就瞎了的一双眼睛。 “卦者是阴阳界里最早没落的一支,后来除了陈家,就没有纯粹的卦者了,但陈家的后代学聪明了点,他们精通推演、卜算,通过一个人的面相等等方面,经过卜算得出他的过去,再给出一个大概的未来,虽然给出的这个未来充满了变数,可大方向不变,给后来的这些卦者得以长命的机会,所以,能存活到现在的卦者,要么已经失去了预知之力,要么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运用这项能力的。” 一下子接收太多讯息,我脑子嗡嗡地响着:“那、那我表哥也是?” “他还不算吧?应该是继承了点你外婆卜算的能力,给他人卜卜卦,看看风水什么的,陈家,在阴阳界是老家族了,不像那些骗子只能在街头拉几个客人。” 想到夏右说,要请仇诗人去帮个忙,都有人几百上千万的出手,怪不得表哥一点不缺钱。 我脑子里一片晕乎,半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先不管这些了,把外婆找到才是真的。” 不管这些能力者多么厉害,他们都是人,受到致命创伤会死,到了一定年纪也会死。 我准备回凶案现场看看,本来是不放心将小宝放在家里的,但仇诗人说,外婆在家里布了阵,寻常邪祟进不来,更何况有黑蛋看着。 我有点内疚,不知该怎么跟小宝说要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他自己眨巴着大眼睛,很认真地对我说,他会在家里等我和太姥姥回去。 一点都不像寻常人家的五岁孩子,他太懂事了。 我摸着他的小脑袋,这么好的孩子,他妈妈怎么舍得不要呢,换做是我,什么也不换。 …… 戏台,包括挨着戏台的化妆厅都被封锁起来,我花了好大力气,最后还是借用了特殊部门的身份得以进入。 我在戏台上翻翻找找,试图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仇诗人靠在一根做支撑的竹子上,闲闲地拿着一张白纸在折着,抽空说道:“其实,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全是坏处,很多进这行的,都只能勉强感应到灵,勉强摸到一点玄学的边边,你倒好,那双眼睛就是标准的二点零,看得清清楚楚,得天独厚。” 我顿住,抬头看他,想要求证他话里的意思,他则专注在手中的白纸上,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站起身,我环顾着整个戏台。 作为凶案现场,不管是凶手杀人时带着的仇恨,还是死去的人留下的痛苦不甘,都在这里留下不少黑气,那是怨气所形成的。 黑气像空气,遍布在这空间里,以死者死去的地方最重,有个地方,却最为稀薄。 我走到稀薄得近乎无的地方:“我记得这地方原本放着一个大箱子吧?” 戏台上放了好几个大箱子,要不是根据黑气的分布,我都不知道这里少了一个大箱子。 可是这里被封锁着,是怎么把一个大箱子移走的? 我又拉着仇诗人到化妆厅,然而重要的东西,戏子们都随身携带的,怎么会丢在这里,箱子有,可我翻过了,都不是戏台上不见的那个。 “你怎么回事啊?” 从化妆厅后门出去,来到古屋里头的某个院子,就听到有人在嚷嚷。 过去一看,是某个中年女戏子,正在呵斥那个打杂小妹,好像是打杂小妹拖的大箱子撞到了中年女戏子。 打杂小妹停下来,对中年女戏子一个鞠躬,便低着头继续去拉那个大箱子,给人的感觉阴阴沉沉的。 等等,大箱子? 我忙走过去,装作路过:“出什么事了?诶,你这箱子装的什么啊,每次见你,你都要带着这么大的箱子,累不累啊?” 打杂小妹缩着肩膀低着头,一副抗拒跟外界交流的自闭模样,我问话时,她也只是停下来,瑟缩地站在那。 “她力气大。”中年女戏子替她说道,“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老板就看中她这身力气,才招她进来搬搬东西。” “哦,这样。那你们这箱子装的什么呀,我能看看吗?” “嗨,能装什么啊,就那些道具呗。”中年女戏子很大方地自己走过来把箱子打开,那箱子也没锁,叫叶子的打杂小妹更没阻止的意思。 我往箱子里一探,确实是一堆道具。 箱子重新合上后,叶子没有招呼,继续拖着箱子走,中年女戏子摇头叹:“这叶子啊,蛮能干的,就是一副我们大家都会欺负她的样,啧。” 我借机跟她聊两句,末了,老套路的问她:“你看着很眼熟耶,之前是不是也来我们这里演过?” 一说到这个,中年女戏子面色就不自然起来,甚至找借口走了:“哎哟,我还有事呢,不能跟你聊了,我先走了啊。” 我瞪着那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气得鼓起脸颊。 这么拙劣的演技,我要看不出有问题,我就比我外婆还瞎! 仇诗人戳了下我脸颊:“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班侦探?” “之前找孟萌时,你不是一下子就找到了吗?” “你要有本事给我你外婆的灵魂碎片,我也给你找到她。” 那还是算了。 我仰天发了一会呆,补充一下脑能量后重新出发。 “去哪?” “找班主啊。”这件事肯定跟他有关系的,与其到处瞎转,不如从他身上下手。 如果,那个梦里我看不清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辜有成的话,另一个,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戏班子的老板。 目前来看,凶手就是来复仇的,百分百会对梦里的第三个人下手,我跟着戏班主是不是就能逮到凶手了? …… “我叫你姐姐行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戏班主被我磨得受不了,向我求饶,“你都缠着我一整个下午了。” 我假装没听到他的哀求,在他暂住的房间里转悠:“老板,你们到那么多地方演出,都会拍照的吧,借我看看?” 我伸手要去拿他放在桌上的一本相册,这种做法是不太礼貌,但非常时期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可戏班主看着五十多了,动作却很快,一巴掌拍在相册上阻止我触碰:“不好意思,事关我们成员的肖像权,不能随便给你看。” 有情况啊! 我心里暗暗盘算着,然后往后退开,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碰,给仇诗人使了眼色:有办法吗? 仇诗人回我一个:出去说。 然后,我在戏班主几乎喜极而泣的目光下,和仇诗人退出了那间房。 太天真了啊班主,找到凶手前,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 躲在屋外头:“怎么样?” 仇诗人将他刚才折叠的纸鹤递给了我。 “这可以做什么?” “帮你把那相册偷出来。” 我眼睛一亮:“怎么使?” “你朝它吹口气。” 我怀疑地瞥他,见他神色定定的样子,半信半疑地往纸鹤上用力吹了一口。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纸鹤真的动了……好吧,也不是多神奇的事,毕竟之前见仇诗人使过,可由我吹口气动起来的,还是挺稀罕的。 纸鹤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飞进去,仇诗人靠在墙上,对结果漠不关心,或者说胜券在握,我则趴在窗户底下,偷偷往里面探头。 班主坐在床边叹着气,完全没注意到有一只纸鹤从他身后飞到了桌上,一点点挪开了他特意压在相册上的书本,更没发现,小小的纸鹤,真的能将一本厚厚的相册叼起来,慢慢地往窗口飞来,被我成功接住。 激动地抱住相册,小时候偷妈妈包里的零钱去买糖吃都没这么亢奋过,蹲在窗户底下,压了压胸口。 站一旁的仇诗人鄙视我:“瞧你那点出息。快看看吧,可别什么讯息都没有。” 我哼道:“就算这本相册没什么用,我守在这,就不信凶手不出现。” 仇诗人勾了下嘴角,没有反驳的话,抽出烟包,咬一根出来点上。 蹲得脚酸,吹了吹地面,盘腿坐下,翻开相册。 相册有点旧了,应该有点“年纪”了,我之所以对它好奇,不仅仅是因为我要碰它时班主的紧张,还因为,出门在外,班主不仅仅将这么一本旧相册带在身边,还拿出来放在桌上,肯定是前不久刚刚自己翻过。 在如今两起凶杀案,气氛紧张的时候,谁会去找出一本旧相册来翻?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很难说这位班主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爱好和习惯。 打开第一页,就是一些戏子演员的照片,有单纯合照的,有在表演时被拍下来的,翻到第三张时我就停了下来。 虽然很多女戏子上了妆后,看起来几乎长得一样,可我还是能一眼认出,这张照片里的人,就是我见过两次的戏子女鬼。 她有一种别样的风韵,眼睛却非常清澈,我要是男人,就会多看她几眼的那种。 我忍不住往下翻,看到她的不少照片,竟然都被班主保存得很好,完全不像是侵害过她的人。 正常人,害死了身边的人,还会留着对方的照片?要说戏班主对她用情太深,更不可能跟其他两个男人一起欺凌她啊。 其中有一张,是卸了妆的,跟浓妆时的艳丽不同,没化妆时,她那张脸,纯净得像个高中生,反差极差。 在她身旁站了一个小女孩,戏子女鬼对着镜头温柔的笑,那个跟她五官有点相似的女孩则面无表情,紧紧依偎在她身旁,看得出很依赖她。 但她左边的脸避着镜头,看不太清楚,好像是画了黑线? 我困惑地盯着那个女孩看,觉得她很眼熟,在哪见过呢? 抱着疑问继续往后翻,再一次顿住。 这两张是合影,背景很熟悉,就是这个村,一张是整个戏班子的合照,一张,是班主跟村长等人的合照,里头就有辜有成,村里有德的长辈,和村干部。 等等,这个村干部,不就是昨天傍晚,跟着一起到外婆家的那位吗? 他当时一句话没说,更没像辜有成和班主那般,请求外婆帮助他,我当时都没注意到他的。 我心乱如麻地合上相册。 仇诗人瞥一眼过来:“找到你要的了?” “我、我好像搞错了什么。” 仇诗人并不意外:“哦?” “如果,”我被自己心底的想法震得有点脸僵,“如果班主不是我梦里的第三个男人,那么……” 抬起头,天已经快黑了。 仇诗人叼着烟同样望天:“你可得抓紧点,要是猜错了,人就被带走了。” 所以,是留在这边继续守,还是去找那个村干部王献国! 我紧紧扣着相册,努力去回想,但我对那个王献国真的没有印象。 冷静冷静冷静! 我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回放昨天四个人到外婆家的情景,村长……辜有成……班主……王献国…… 我猛地睁开眼睛,并迅速起身,将旧相册小心地放到窗台上,跑过仇诗人身边时,拽着他一起跑。 他大长腿,我小跑着他只要走快一点就行:“确定了?” “嗯。” 每个人身上都会带有一定的罪恶值,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黑气,那并不容易捕捉,需要特别专注,才能察觉到那几乎融合在光中的黑气,就算我能看见,也总是忽略掉。 昨天到外婆家的四个人里,辜有成和王献国的黑气是最重的。 别人观其人好坏,要么看面相,要么卜卦,我很直观地就能看出来,怪不得仇诗人说我得天独厚。 当然,这并不是我判断的唯一标准,因为这黑气,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形成,不一定是伤害了戏子女鬼。 我是突然想起,跟戏子女鬼合照的那个小女孩是谁了。 那个打杂小妹! 藏起来大半的左脸上根本不是画了黑线,而是那有一道疤痕。 她当时拖着那个大箱子,去的方向,是不是王献国的家我不清楚,但那个方向是离开古屋的,班主就住在古屋里。 这个村说小也不是特别小,我找人打听后得知,到王献国的家,徒步过去的话,得走个二十分钟。 换做平时可能没什么,可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我找邻居,借了一辆小毛驴,咳,就是一辆电动车,机动车样式。 我有模有样地两手撑着车头手柄,再帅气地对仇诗人指了指后背:“快,上来。” 他很怀疑地上下打量一眼:“你、确定行?” “必须行!” 结果是不行,我以前倒是接触过,可从没真真正正的开过,更何况都过去那么久了,仇诗人一坐上来,我油门一催,差点掉沟里去,幸好后面这位大长腿往地上一蹭,免了我们悲惨的命运。 他从车上下来,握住了车头手柄,嫌弃地挥着手掌:“坐后面去。” 他腿一跨,坐在了我的位置上,他这么高壮的人,瞬间让整个小毛驴显得特别的小,我勉强坐在后座上,有点挤,紧紧挨着他。 “抱稳了!”他油门一催,车子离弦的箭“咻”地出去了,我惯性地往后仰,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腰。 一开始我坐得胆颤心惊的,但他除了一开始有点不稳外,没两分钟就上手了,又快又稳地朝着之前问来的方向开去。 之后又问了几次路,准确地找到王献国的家。 太阳已经下山,有些门户都开了灯,王献国的家还黑乎乎的,并没有光从窗户透出来,就跟家里没人一样。 “有人……”吗? 我刚碰到门,门就被我往里推进了一点,这门没锁。 我诧异地本能地看向仇诗人,仇诗人眉头拧起,直接将门推开,带着我走了进去。 还不是完全黑下来的屋子,一进去就看到倒在楼梯下面的村长,他似乎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磕了脑袋,流了不少血。 “还活着。”仇诗人看了一眼便道,“先叫人送他去医院。” 把邻居的人喊过来,抬走村长的同时,我和仇诗人在王献国家里找了一遍,家里一个人没有,除了躺在血泊里的村长。 他的邻居说,前天,村里古屋那边死了人后,他就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回娘家,村长是中午一点左右来的,至于出了什么事,王献国又去了哪里,他们就不知道了。 村里的人要干很多活,不是去上班就是去田里,谁都不在家。 我呆坐在门口的坎上:“我们来迟一步了吗?” 天边的太阳已经落下,天彻底黑了,外婆,还能回来吗? 62 戏子(5) “想放弃了?”站在一旁的仇诗人单手插兜,曲起一脚斜靠着墙。 我不甘地绷着脸。 “与其想着怎么守株待兔逮到凶手,你何不想想,凶手会在哪里行凶,大松和辜有成,都没有马上被杀死,而是让他们受尽折磨,在他们断气前,凶手就在现场,欣赏他们痛苦的样子。” 仇诗人语气淡淡地给我分析。 我两手相握:“是,前两次都在戏台那,这次也会是吗?” “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凶手每次都让他们下跪,为什么?” 静默片刻,我迅速起来,一把抢走仇诗人刚掏出来的烟包:“还抽什么抽,开车啊!” 仇诗人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胆子一颤,赶忙将烟包双手奉上:“大爷,大哥,大佬,麻烦您开个车行吗?” 他这才掏出车钥匙,跨上小毛驴,我赶忙爬上后座,自发地抱住他的腰:“gogo,快。” 也没问我往哪开,他好像知道我要去哪一样,调转车头往回走,一直到古屋前的水泥地和田边的交界处停下。 戏台在另一边,从这里看去,能看到那里的微弱灯光,两个警员还守在那。 再面朝田地,一望无际,加上此时天全黑了,你跟遥望一片海没什么区别。 我走在细细的田埂上,寻找着梦中的那一片田地,这并不太容易,因为在我看来,这一区一区,一片一片的田地都长得差不多。 焦急中,我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点,似有火光,黑暗中的田地里,哪怕是零星的火都格外引人注意。 那里一定有情况。 我冲进稻田里,直线朝着闪着火光的地方跑去。 眼看着我和那火点越来越近,激动下我忽略了脚下,迈上了一个田坎,下一阶的田地离田坎足有一米高,我就那么栽了下去。 “呸、呸呸。” 吃了一嘴的泥巴,我扫掉脸、嘴巴上的泥土,爬起来时还跄踉了一下,当我从高高的稻穗上探出头时,我追逐的那个火光没了。 我傻愣几秒,继续朝着刚刚那个方向跑去。 忽然,一声婉转清昂的曲调,不知从何处传来,幽幽愁愁,直钻耳膜。 这要是在家里,我是个欣赏戏曲的人,那么我应该会靠在椅子上品着茶欣赏,可在这里,这种时候,听得人心头发凉。 我踌躇地站在原地,脚步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迈出去,眼睛害怕地左右看了一下,不太敢深看。 对了,仇诗人呢? 好像从我进了田地后,就一直是我一个人了? 我转身想回去找仇诗人,身子刚一侧就撞上了身后的人,一看,是脑袋上缠着绷带的村长。 还以为撞鬼了,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村长不是被送去医院了吗,怎么来这了? 他一把擒住我的手臂,过于紧张焦急让他面容带上了凶狠:“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找我外婆啊!”对于这村里最有话语权的长辈,我还是有点拘谨有点怕的,这种怕来源于尊敬。 “找什么,快回去。”他扯着我就要走,压低着嗓门,“你知道这事有多危险吗,回去,跟我回去。” “不行啊,我必须找到我外婆,这里有……”我本想说这里有鬼在唱戏,可认真一听,歌声好像没有了? “不管有什么,你都不能待在这。”村长态度很坚决,直拽着我走。 我想着再劝劝他吧,却因为他走得太快,脚下又不平跄踉了下。 随即,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的村长,在这样凹凸不平的田野里,还能保持着每一步同等的距离,均速的前进,如履平地,黑暗让我看不到他的脚,仍可以感觉他,他走得跟飘似得。 我心里突突的,不太确定地前倾着身子想要看清他的侧脸:“那个,村长,您的头,没事吧?” “没事,我挺好。” “是吗,那……” 我正要再问,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捂住了我的嘴巴,在我反抗前,将我扯离村长,拖着我跑两步后钻进稻穗丛里藏起来。 “唔……” “嘘,是我!” 黑夜中,我还是看清了仇诗人的那张俊脸。 怎么回事? 透过稻穗间的缝隙,我看到村长追到这边来,正在焦急地找我。 身后的仇诗人压低嗓音:“村长已经死了。” 什、什么? 我震惊又不是特别意外地看着外头的村长,刚刚他的反常已经让我有所猜测了,没想到真的是……还是有点不太好受。 村长找不到我们,慢慢地“走”远了,仇诗人马上拉起我就跑:“这里不能待了,跟我走。” 他带着我反方向的跑,我都能看远处蛰伏在黑暗中的古屋,这是要逃回去了?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往后连退几步跟他拉开距离,戒备地盯着他:“你是谁?” “这时候你发什么疯,”他对我此时的作为很气急败坏,“别闹,跟我走,这里危险。” “危险?呵,”我越发确定地再次后退两步,“我认识的死人,嚣张得都快突破天际了,别说村长一个刚死的鬼,百年厉鬼他都敢打,会拉着我逃?” “你在胡说什么,我还不是怕你出事。” 我冷疑地盯着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张符卖给我多少钱?” 他很硬气地说道:“我从不在意钱,怎么会记得这个。” 演得挺像的啊,但是:“你从来没有卖符给我,你说过,那东西我拿着对我有害,又怎么可能把符卖给我?”再没有金钱概念,总不会连符不能给我都不记得吧。 “仇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脸上也没了故作出来的不太像的霸气,一双流露着悲伤的眼睛,祈求地看着我:“离开这,不好吗?” 说话间,眼前的仇诗人变回了戏子女鬼的模样。 “为什么要离开?”我手悄悄揪着衣摆,强迫自己直视眼前的女鬼,装作不害怕的样子,“你还想为她遮掩到什么时候?” 一开始,我怀疑过戏子鬼就是凶手,可仇诗人接连两次都让她跑了,没有那种必须马上解决她,亦或者控制住她以免造成更多认命的紧迫追击。 大松死那晚,仇诗人曾进过一次这边的田地,可这位戏子鬼却在我身边迷惑我,显然仇诗人当时追击的并不是她,而她特别害怕仇诗人知道什么,才用我逼迫仇诗人回来。 “你不必管我想如何,我只问你,要不要离开这?” “我要找到她!”问问她,把我老婆藏哪去了。 “既然如此,”她没等我把话说完,眼睛里的哀求被杀意取代,“别怪我了!” 她的鬼爪子凶猛地朝我抓来,身子没动,手臂却拉得很长很长,我惊骇得闭上眼睛,听着她的嘶吼: “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伤害她的!” 一道不屑的冷哼从我身后传来,一秉木剑几乎贴着我的脖子朝前刺去,就那么刺进了鬼爪里。 戏子鬼惨叫着收回手,一道身影从我身后冲到了出去,戏子鬼想逃,刚跃起,空中就亮起一道黄色的光,将她弹了回来。 仇诗人木剑反手在背后:“就你能施展障眼法骗走这个笨蛋,就得做好给我时间布阵的准备。” 我瞪眼,笨蛋,是说我? 戏子鬼不甘地想要反抗,被仇诗人收进了玉珠里,再将玉珠放进一个黄色的手掌大小的布袋里,他食指中指并拢,在布袋上虚画着符号,再将布袋丢给我。 我手忙脚乱接住时,顺便挨了他一个板栗:“刚刚说谁嚣张得能突破天际?” 我左右看看:“谁啊,谁说的站出来!” 他冷笑,随即撞开我,朝前走去,我巴巴地跟上去后,再次发现了远处的那点火光。 心里高兴的同时没忘记问他:“你刚去哪了?” “你好意思问?自己一股脑地跑进人家的幻境里,喊都喊不住,怪谁?” “怪我!” 这次很顺利地走到火光所在地。 是属于大松家的田,然后他自己分出来的一块专门用来种菜的。 确实是有一团火,那个有自闭症倾向的打杂小妹叶子,燃起一堆柴火,火上面还架着一个小锅,也就比普通的碗稍大一点,里面不知在煮着什么,她时不时地拿一根充当筷子的木块伸进去搅拌一下。 这一看就是在野炊,忽略掉放在一旁的大箱子,和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王献国的话。 他的二两肉已经被割掉了,他痛得脸色发白,面如死灰,看到我们时,他眼睛亮了,点燃了希望,挪动着身子想朝我们靠近,被堵住的嘴巴“呜呜”叫着,哪怕听不清也知道他在向我们求救。 我只瞥他一眼,就专注在叶子身上。 “我外婆在哪?” 她好似没听到我的喊声,往小锅里凑近,耸动鼻子嗅了嗅,然后她才抬起头,轻声问我:“你们也想尝尝吗?” 我拧起眉:“我问你,我外婆在哪?” 她却自说自话:“看来是不想了,也是,这么肮脏的东西,怎么会有人想吃呢?唔,差不多了。” 她拿起放置一旁的碗,充当筷子的木签将锅里的东西夹了出来,当我认出那是什么玩意后,差点将隔夜饭也吐出来。 那是男人的二两肉! 她夹了一个放在碗里,又夹了一个,放碗里,又又夹了一个,再放到碗里。 一共三个,前后三个男人。 “唔,还得加点汤。”她放下木签,直接用手端起被火烤得红红的小锅,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烫,她脸色变都没变,将小锅里烧滚的水也倒进了碗里,碗满为止。 然后,她哼起刚才在田中听到的那首戏曲的曲调,一边端起碗来,走到了王献国跟前蹲下,歪头看他倒在地上:“你这样怎么吃呢?” 她一手端碗,一手抓住捆绑王献国的绳子,将他提起来坐好,王献国又疼又怕,眼泪和血迹混合,糊了一张脸。 “你不是饿了吗,来趁热吃吧。”她取下封住王献国的胶布,夹起第一块“肉”,往他嘴里送。 王献国叫都不敢叫,紧紧闭着嘴巴闪躲。 “怎么那么不听话。”她捏住王献国的下巴,手上一用力,就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张开嘴里,我发现里头的舌头也被割了。 我见叶子,夹着“肉”塞进王献国嘴里,实在恶心得不行:“你就是这么为你姐姐报仇的吗?” 听到姐姐,她手一顿,侧过脸来,第一次眼睛里有了我这个人:“你,知道什么?” 她站起来,跟我对峙:“你在为他可怜吗,觉得他们不该死,不该遭受惩罚吗?就因为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就该让我姐姐白死吗?” 她看我的目光,跟要吃了我似得,如果我敢说是,她一定会扑过来。 她的眼睛里,充斥着疯狂,我隐隐感觉,她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我没有可怜他们,我可怜的是你姐姐。”我扯下缠在皮带上的小袋子,举在她面前,“你知不知道,在我们来的路上,你姐姐还在试图阻止我们,她怕我们把你带走,死了还要守护在你身边。” “还有我外婆,”紧了一天一夜的弦,再再次提到外婆时全面崩溃,我朝她咆哮着,“她那么大年纪了,她说了不管这些人死活,却还是去找了你,为的什么啊,不就是想把你拉回来吗,不就是不想你继续犯错吗,你怎么对她的,你到底把她藏在哪了!” 她却只听到前半部分,紧紧地盯着我:“你、见到我姐姐了?” 而后,她神经质地摔了碗:“怎么办,我还没把这人杀了,我怎么祭拜她啊?她一定在怪我,一定在怪我。” 我要被她气死了,这人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 见她趴跪在地上伸手去拿放在火堆旁的盒子,我抓住她的胳膊:“你还不懂吗?不管是你姐姐,还是外婆,她们都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人生,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不可能!”她甩开我的手,“姐姐在怪我,她一直在怪我没有为她报仇。” 那个唯一一次对我下狠手只是为了保护她的戏子,怎么可能怪她? “你听我……” 我话起个头,她已经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铁钉,尖端的地方朝我刺过来,完全听不进人话就算了,她下的这狠手要真刺中我的话,我不死也要半条命。 一直在观看的仇诗人及时地抓住她的手腕,铁钉还是被往我这推了几寸,差一点划到我的脸,足可见她的力气有多大,连仇诗人都差点没制住她。 他也是有一点意外,面色一凝,就这么抓着她一只手跟她打起来。 叶子空有蛮力没什么打斗技巧,没几下就被仇诗人将那只手拧到背后,面朝地面地压制着。 紧接着,仇诗人居然去撕她的衣服。 我震惊了:“喂,你中邪了吗,做什么,快住手!” 我扑跪在他们身旁,想阻止仇诗人,但叶子背上的衣服还是被他撕开了,我看见叶子裸露出来的背部,画着红色的诡异符号,像什么符咒,只不过从纸上画到了人的背上。 “有水吗?”仇诗人语气比寻常要快一些。 四下看看,就那小锅里还有点水,可,是滚烫的,除此之外,我没再看到什么水。 “那就看看有没有什么布或者纸,能擦的就行。” 布吗?这个还真有。 我捡起王献国被脱掉的衣服,赶紧跑回来递给仇诗人。 他一手死死按着不停想要挣脱的叶子,她此时双眼泛红,呲牙低吼,跟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没什么区别。 直到,仇诗人用力将她背上的符咒一点点擦去,她犹如被泄了气的气球,慢慢地软了下去。 我看她趴在地上喘息,双眼呆滞,不由问道:“她怎么了?” “通过外力强行激发潜能获得力量,你说对身体伤害大不大?” 大!我想到玄幻小说里的半兽人,狂化后就会变得虚弱。 “这符咒能够让她获得力量,同时也会激发她的情绪,让她无法正常的理智地去思考,时间久了,就会像你刚才见到的那样,变成一个疯子。” 我不可置信地摇头:“能在自己身上画这种符咒,她本身就已经快疯了吧?” 说到这,我朝王献国看去,他已经吐出了嘴里那块“肉”,自己都恶心地在那干呕,发现我在看他后,他的脑袋便朝地上磕着,要我救他。 不等我决定救不救,叶子缓过气来了,眼里恢复清明,坐起身来。 仇诗人只撕破她衣服的背部,她倒不怕走光,正冷冷地盯着我们。 “咳,她好了吗?”我忐忑地问仇诗人。 “好一半吧,肯定还是有残留的,精神想要完全正常需要时间。” 叶子对刚才的一切还是有记忆的,只是现在,她才能够稍稍冷静一点,能够交谈:“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杀不杀他,我们管不着。”这么冷酷无情的话,自然是仇诗人说的,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铁钉,在手中转了一圈,“你先告诉我,为什么选择这个做武器。” 她抿着唇,倔强地撇开脸,没有要说的意思。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仇诗人走到那盒子跟前,用脚挑开,里头还放着几根同等大小的铁钉。 “这铁钉,是骨头所致,再用鲜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所形成的吧。是不是有人教你,用这种特质的铁钉,按照某种方位扎在人体身上,就能够将其的灵魂禁锢在肉体里,受尽折磨。” 那会,我正蹲下身捡起一根铁钉来检查,闻言,看了看手里的铁钉,一个激灵赶紧丢掉,又是骨头又是用鲜血泡的,太恶心了。 “怪不得大松和辜有成死后,我都没看到他们的灵魂。” 因此,一开始我以为是鬼杀人。 “试想,一个人死了,魂却在身体里,动不了,说不出话,一直一直,得不到解脱,那是对精神最大的摧残,但我想,那人一定没告诉你,这也是练煞的最佳方法之一。”仇诗人望着手中的铁钉冷笑,“一个魂,困在自己的肉体里受尽摧残却能熬过去,等放出来时,会是何等的威力?练煞的人再将其吞并,呵……” 仇诗人转向叶子:“但这些都得有一个前提,死的那人,死前必须是痛苦的死去。” 怨气冲天。 所以,她对他们百般折磨。 叶子目光飘移,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可能,她也不知道全部。 忽然,我想到什么,着急地对仇诗人喊道:“那大松和辜有成都……” “我早就通知人,将他们的尸体扣下了。”仇诗人淡淡地瞟我一眼。 我松口气,也是,仇诗人性格虽坏,做事其实很严谨,他在看到大松尸体上的铁钉,估计就算到了,怎么可能不做防备。 “就算那人真想练煞又怎样,”叶子愤恨地出声,“他哪怕要毁灭世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这三个人受尽折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跄踉地站起身,怨恨地指着王献国:“就因为他和辜有成在这个县里有身份,因为辜有成上头有人,三年前我姐姐失踪,被他们压了下来,没有人理会,没有人能帮我,我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姐姐回来。” 痛苦的泪水从她脸庞滑落:“我知道,她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为了能够治好我的脸,她为我付出了所有,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人,可是,可是她不但被害死了,我却连给她伸冤的能力都没有!” 她猛地抬起头,愤恨地瞪着我们,像在看着这个冰冷的世界:“世界毁灭就毁灭吧,它除了让人痛苦,让人绝望,它还能有什么?” “你以为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能杀了大松?你以为那天晚上上台演出的那些戏子,全都没有发现吗?你以为,在有警员看守的前提,你为什么能那么简单地将戏台上的箱子转移?你以为,你们的班主去找我外婆,真的是要我外婆去救辜有成吗?” 63 戏子(6) 我指着古屋的方向,激愤地反驳叶子:“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是你们戏班子里的那些人,他们一直在替你隐瞒!戏班主找我外婆,要我外婆救的人是你,那么多人,都希望你能好好的,你怎么就感受不到呢?” 叶子的眼睛里蓄着泪水,似是不敢相信我说的话。 “你并不是天生大力士吧,你自己也清楚,可是今天,我追着问你箱子的事时,你还记得吗,那位大姐跑过来就跟我说你就是力气大,她不就怕你暴露什么,急着为你遮掩吗?你还不懂吗?” 我喘着气,气狠地瞪着她。 她立在原地,像是傻了,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仇诗人这时候道:“如果我说,你姐姐也被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你还会觉得,那人是不是练煞,跟你无关?” 叶子一惊:“你说什么?” 我也诧异地看向仇诗人。 仇诗人用脚指指脚下的菜地:“挖挖看吧,应该能挖到点什么。” 他则迈着脚走了几步,抬起右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从这里挖。” 叶子深深地看他一眼,抓起了地上的碗,在仇诗人指的地方,用手里的碗开始刨起来。 她倒不是真信了仇诗人的话,她是没什么好失去的,也不去计较后果是什么,所以挖个地看看,哪怕结果是假的对她也没差别。 我还在发愣,不懂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仇诗人肃冷的目光扫过来,我撇嘴,得,又想让我做苦力。 抓了根没烧的柴,蹲跪在叶子身旁一起挖。 仇诗人在王献国身上贴了一张符,让他暂时保证元气不会一命呜呼后,也过来跟我们一起挖。 好吧,我误会他了。 挖了快一米深,什么都没挖到,我瞥一眼仇诗人,他依然在认真挖掘,坚定底下一定有什么。 见他如此,所有的怀疑都咽进了肚子里。 又挖了半米,我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体力,腰酸背痛之际,挖掘受到了阻碍。 地底下近两米深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根茎?缠缠绕绕的,刚一见到还以为许多小蚯蚓,把我吓一跳,发现它们不动后,认真一看才知道是根茎。 此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挖这个坑挖了我们好几个小时了,这会,我们三都在大坑里,徒手拨弄着根茎和泥土,再拔掉拨开根茎后,露出了里头一具尸体。 一直跟机械人一样除了挖土什么话都不说的叶子激动了,速度加快,呼吸都变得急促。 又过了半小时: 一个被埋了三年的女人,完整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从这片田地来回的人们,一定没想到,在他们的脚下埋了一具没有任何腐坏的尸体,大松的老婆常年在这块菜地上垦种,那些菜可能还吸收了尸体的养料,想想都不寒而栗。 名叫舒儿的戏子,重见天日,被我们平放在平地上。 她还是死前的模样,肤色偏白,嘴唇带了一点红,犹如如今时尚的咬唇妆,就如她眉宇间钉着的铁钉,都像是锈色的花钿。 我看着她身上另外六处的铁钉,除了其中一根还剩一节在外头,其他的都只剩下铁钉帽贴在皮肤上。 心里惶然地去揪仇诗人的袖口,上下动着眉眼,无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舒儿的魂被钉在自己身体里的话,那我们之前看到的戏子女鬼是谁啊? 他瞥我,要我稍安勿躁。 “姐!”叶子跪扑在舒儿身旁,手指颤抖地从她身上铁钉虚虚的抚过,想碰又怕会弄疼她:“姐姐,姐姐!” 这些铁钉,无一不昭示着她姐姐,连死后都要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她缓缓抬起头来,怨毒地盯向王献国,忽然冲了出去,捡起铁钉再冲向王献国。 “拦住……”我高声喊着,“她”字还没说出口,仇诗人已经两下拿下她手里的铁钉,叶子自己没站稳跌在了地上。 哪怕当时天色黑,我也能看到她挨着土地的脏脸上,一片死灰的寂静。 或许,她心里很清楚,她今天是杀不掉王献国的,她慢慢地撑起身子,跪着爬回了舒儿身边,默默地看着舒儿的尸体一会,也不管在土里埋了三年的尸体有没有问题,她就趴下去将其抱住,脸也窝在舒儿身上。 面对这样的场面,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无论怎么安慰,都无法让活着的那个人好受一点。 在我踌躇着怎么开口时,仇诗人突然喝道:“不能拔!” 我被这声吓一跳的同时,听到了奇怪的声响,那是,铁钉被从肉体里拔出来的声音。 叶子整个人都在抖,她发了狠地握紧手中刚刚拔出来的铁钉,左脸上的伤疤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狰狞。 她无声的诉喊着,她要将自己姐姐的灵魂释放出来,哪怕她变成最可怕的魔鬼,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毁灭都在所不惜。 深到骨髓的仇恨,哪怕背上的符咒被清除,也没能让她“清醒”过来。 可让她没想到的,让我也没想到的事发生了,原本完好得像只是睡着了的舒儿,竟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腐烂、化脓,最后化水。 “不、不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叶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试图去挽留,可无论她用手去按,还是去捧,都改变不了好好的一个“人”,最后变成了一滩水,再渗进土里什么都没剩下。 “这种钉还有个名字,叫屍魂钉,身体里的魂,就靠尸体吸收养分,尸体也靠魂保养着,有朝一日,魂肉分离,肉体就是魂的第一餐!” 仇诗人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着,可我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他并不轻松。 我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随着舒儿尸体的消失,叶子傻了一样呆坐原地,菜地里一片寂静,静得我很不安。 一团黑色雾气,从尸体化水的地方升起。 叶子跟着黑雾抬头,黑雾在半空融合、扭曲、拉扯,慢慢地形成一个人形,最后,舒儿再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浓烈的戾气和能量,让她凝结成实体,连普通人的叶子都能够看见。 我手里的小袋子这时候开始震动起来,想要从我手里挣脱,好朝眼前黑色的舒儿飞去,我不得不用两只手才将其按住。 而叶子,她正定定地看着舒儿落地,喜极落泪地站起来,朝姐姐扑过去:“姐,姐姐,我终于……呃!” 黑色舒儿的手掐住她的脖子,黝黑的眼睛没有任何情感地看着叶子,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个人,散发着香气逼人的灵魂诱惑,那是她最大的补品。 姐…… 叶子张着嘴,无声地喊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姐姐,三年的苦等,似乎只为了这一刻,这一刻地再一次见到。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却未能,让姐姐动容! 三年了,她仍记得姐姐看着她时,那怜爱又温柔的眼神,绝不是现在这样的。 仇诗人的木剑拍在舒儿的手臂上,我听到烧烤的“滋滋”声,黑色舒儿惧怕地收回手,叶子捂着喉咙跪在地上。 “你看清楚了,这个是你姐姐吗?” 仇诗人声音冷酷,说了这么一句后,就不再理会无助地坐在地上的叶子,朝我丢下一句:“把她拉开,躲好。” “啊?哦,好!” 我跑过去抱住叶子往后拖,拖出战区,再看,仇诗人已经和黑色舒儿打起来了,看样子还很激烈。 手里的小袋子震动得越发厉害,我将其圈住握成拳的双手,屡屡不受控制地往前“打拳”,再慢慢地往回拖,仇诗人出手前一刻很严肃地跟我说,一定不能将里头的另一个舒儿的魂放出来。 虽然我还搞不懂,魂和魂的区别,但仇诗人的话必须听。 “啊!”舒儿一声吼叫,黑发似网一样张开,甩向仇诗人,被仇诗人一一割断,然后逼近,一剑刺进她的胸口。 黑色舒儿低头看了一眼,就用手抓住露出胸前的剑刃,在“滋滋”的冒烟中,将木剑抽离了自己的身体,再一爪,反抓向仇诗人的胸口。 仇诗人一个极退,胸前的衣服还是被撕开一道口子,撕开的地方马上就开始发黑。 “死人!”我担心地唤了一声,脚步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认识他到现在,我第一次看见他受伤。 “站在那别动。”他将我喝令住,然后轻轻瞄一眼胸口,紧接着收起了那柄木剑,拿出了一柄匕首。 是一把古朴的锈迹斑斑的匕首,我见过,在对付管川异变的时候。 仇诗人手指在刀刃上一抹,划破的伤口让血抹在了上面,吸了他的血的匕首震动起来,似有金光闪出,认真一看,还是那把古朴生锈的匕首,然而感受完全不同,我能清楚地从匕首上感受到威势,心头惊惊,说不出的惶恐。 别说我了,气势凶猛,好似什么都不畏的舒儿盯着那把匕首,竟迟疑地往后退。 仇诗人眼一厉,以超过世界短跑冠军的速度冲进了舒儿的怀里,舒儿躲开刺来的匕首,就被仇诗人掐住了脖子。 他将她提了起来,再狠狠地摁在地上,举起匕首,狠狠扎了下去,快速利索,叶子身子刚挺起,“不”字还在嘴里。 时间静止了一秒。 “呃啊——啊啊啊——”舒儿发出凄嚎,从被匕首刺进的地方开始,有无数的黑点碎片像鲜血一样迸溅而出,四周溅到的杂草或青菜,两秒钟不到的时间纷纷枯萎,分开吓人,就连仇诗人的袖口都被腐蚀掉不少,比武侠小说里的剧毒还要毒。 先是身体,然后手脚,最后头部,随着黑点碎片,她一点点的被消化掉。 刚刚出来不到半个小时,就彻底消失了。 叶子跄踉地冲出去,伸手想要触碰那些黑点,刚碰到一点,她的掌心就跟被滚烫的火烫了一下。 不敢想象,这要是放出去了,会死多少人,估计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外婆这村子。 可叶子显然不这么想,她呆立在原地,似乎是傻了,眸底却似有暴风雨在逐渐形成。 仇诗人不瞥她,朝我看来,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中的小袋子,里头的玉珠飘了起来,一道身影从玉珠里飞出,赫然是舒儿无疑。 如果刚刚消失的那个舒儿是黑色的,那这个就是清新脱俗的白色。 仇诗人将一颗“药丸”弹进想要发疯的叶子嘴里,她掌心里逐渐蔓延的“烫伤”止住,木剑再次出手,耍了一下迫着叶子转身。 喂给她吃的东西,除了给她疗伤外,应该也能让人短时间看到鬼魂的,她盯着白色舒儿看,眼错都不错的,就怕自己出现幻觉:“这、这……” 白色舒儿眼眶湿润地望着叶子,久久不能语。 她慢慢地靠近叶子,举起手,虚虚地抚摸叶子的脸庞,白色舒儿身体透明虚化,她根本没办法真的碰到叶子。 两姐妹时隔三年才真正的相见,却是永别之时。 “姐……”叶子想抱住她,环住的手只抱住了自己。 “别再做傻事了,”舒儿替她擦着根本碰不到的泪水,“这个世界要真的毁灭了,姐姐就真的不存在了。” 她的身体如水纹般波动起来,好似随时会像那个黑色的舒儿一样散掉。 叶子急了,她转身朝仇诗人跪下:“大师,大师,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吧,请您救救我姐姐,救救她,我给您磕头了,求您了!” 她是真的重重地将头往地上磕,要不是现在是在土地上,她这一下可得把头磕破。 舒儿哀戚地摇摇头,想拉她,又碰不到,只能陪着跪在她身旁。 “让你别拔钉,你非拔!”仇诗人也是气得不轻,声音颇冷,“现在好了,主魂没了,你让这么个灵魂碎片怎么存活?” 钉在舒儿身上的七根铁钉有一根出了问题,以至于让舒儿的一魄逃了出来。 他在料理黑色舒儿时,让我不要把白色舒儿放出来,就是因为这么单薄的一小片魂,会让主魂吸走,到时候就全玩完。 听到这些,叶子脸色比她身旁的舒儿还白。 所以,让姐姐彻底消失,连投胎机会都没有的,是她自己作的! 叶子侧头看看姐姐,见姐姐身形越发透明晃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她立马抛下一切一切,自责懊悔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给仇诗人磕头,求他能够帮一帮姐姐,只要能救她姐姐,要她做什么都行,她会从此放下仇恨,她会承担杀了人的后果。 哪怕土地较为柔软,她也磕得额头一片青色。 舒儿眸底哀伤,拉不动妹妹,只能巴巴地看着我们 我慢慢地挪到仇诗人身边,盛怒中的他我也挺怕的,小小声地说道:“就、没有办法了?” 叶子太过偏激,我同情的舒儿,主魂在三年里受尽折磨,她还能保有理智没有害人,证明她是个比较善良的……鬼。 我不想她就这么地消失了。 仇诗人没好气地斜眼瞪我,我乖觉地低下头,他的手却伸到我面前,手心向上:“拿来。” “什么?” “玉珠。” “哦哦。”忙把玉珠递给他。 然后,他将快要不行的舒儿的最后一点灵魂碎片重新收回了玉珠里,滴了一滴晨曦的朝露,施了法后,再将玉珠丢给我:“主魂消散,按理说灵魂碎片也没办法独留,我只能尽力让她养养,能撑下来,百年后她还有机会到地府重新投胎,撑不过,”他停顿两秒,“也就这样了。” “谢谢,谢谢你们,谢谢……”叶子整个趴在地上,久久都没有起来。 …… 警察将叶子拷走,三年前戏子舒儿被害的事也得以昭告天下,王献国虽然活了下来,但他下辈子都要在监狱里渡过,辜有成的家也被调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不敢包庇。 这些我都不管,我冲进叶子暂住的房间,里头叠放着两个箱子。 当时找了戏台化妆厅和戏班主的房间,而后想着逮着凶手应该就能找到外婆,等知道叶子是凶手时,忘了来她的房间看看,可能潜意识里觉得她不会把我外婆藏在她暂住的房间里吧。 仇诗人一人,将上面的箱子搬下来,我想帮忙,发现自己连一个边角都抬不起来,大力士不是叶子,而是这个死人。 打开下面那个箱子,我外婆果然在里头,因为箱子的长度有限,她侧身卷缩着身子,安静地睡着。 我忐忑地探了下她的鼻息和脉搏,确定她还活着后,松软地坐在了地上,感觉自个背后全是冷汗。 将外婆送往医院,检查后确定只是身体比较虚弱,一些问题也是老年人会有的问题,没大碍,在医院里修养两天就能出院。 刚得到医生的检查报告,陈清韵就赶到医院,他抢过检查报告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后松口气,这才转头质问我:“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斜眼瞄他:“呵,我以为表哥本事大,能自己算出来呢。” 他愣住,而后目光闪躲:“啊哈哈,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神仙,还能算出你们吉凶呢?” “身为卦者的传人,你不能吗?” “算命者不算自己和亲人,这你不知道……”他猛地打住,再拘谨地捏了捏手中的检查报告,“咳,你,都知道了?” “我该知道什么?” “这不能怪我,奶奶说了,你们好好过普通人的日子就成了,不该知道的,不能给你们知道。” 我哼着,不打算接受这样的理由,转身要走。 陈清韵吓得一把拉住我:“妹子啊,你可不能走啊,我们瞒着你是为你好,你不能因为这善意的谎言就离我们而去啊。” 他说得声泪俱下……没有泪。 我哭笑不得:“你这是干嘛呢,放手。” “别走,我是爱你的!” 我一后脑的黑线:“爱个西瓜,我是要回家啊,小宝还在家里呢,现在你回来了,可以看着外婆,我得回去看看孩子!” 都一天一夜外加一个早上了,虽然跟邻居婶婶通过电话,她说一切都好,可不回去亲眼看看,总是不放心的。 “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断绝来往了呢。” “我至于嘛?”我现在才发现我这表哥是个二货。 回到外婆家,就看到邻居婶婶在收拾餐桌,他们应该是刚吃完午饭。 “怎么样婶婶,给您添麻烦了吧?” “说的什么话,”婶婶嗔怪地拍我,“这娃漂亮得很,给我当孙子我都愿意。” 我呵呵笑着,想着下次不能让她照顾小宝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我偷走了:“那小宝现在人呢?” “在楼上呢,他吃得好像有点少,就吃了半碗饭,还有那只猫,都不吃的。”邻居婶婶指了指她放在地板上的猫碗,里面就是白米饭绊了点汤汁。 身后的仇诗人嗤笑,我有点尴尬。 “……那什么,小孩就是挑食,连猫跟着学坏,我上次教训教训他,不吃饭怎么行了。” 赶紧拽着仇诗人就往楼梯那边走。 看我气势汹汹地上楼,邻居婶婶在我身后喊着:“小孩挑食正常,你好好说,千万不要打孩子啊。” 二楼,我房间里,一人一猫正坐在地毯上,脑袋挨着脑袋围着平板电脑,玩着找你妹,小宝嘴里还喊着:“袜子袜子,袜子呢?” “什么袜子啊?” 小宝马上抬头,一见是我和仇诗人,马上抛下平板电脑,站起身来一蹦,往我怀里扑,我赶忙往前两步搂住他,被他撞得往后倒,被身后的仇诗人顶住! 我:“……” 这都是已经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情趣了。 不仅是小宝,黑蛋也激动起来,用后脚直立,嘴里“吱吱嘎嘎”的,两个前爪比划着,就算听不懂,我也知道它是在告状。 “宝贝,”我将小宝放下,自己也蹲下身,“我听说你午饭没怎么吃,不吃饭怎么能长大呢?” 小宝嘟着小嘴:“可是,老婶婶煮的没有妈妈好吃。” “嘎嘎!”黑蛋迎合着。 我不赞同地瞪他们,再摸摸小宝的头,撸一把黑蛋的毛:“想吃什么,我给你们煮去?” 64 戏子(7) 这可把两个小家伙乐的,小宝挨着我小嘴可甜:“妈妈做的小宝都喜欢。” 我点他鼻子:“这都跟谁学的。” 带着孩子、孩子他爹外加一宠物下了楼,让小宝跟黑蛋在餐厅坐着等,我进厨房,仇诗人被我拉来打下手。 没一会,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我正准备食材,半响没听到他说话,一回头,正好看到他挂了电话,面色凝重。 “怎么了?” “大松和辜有成的尸体不见了。” “……”我大惊,“什么?你不是已经让人把尸体扣下了吗,你们特殊部门看着的尸体,也有人偷?” 他拿手机的手撑在料理台上:“有哪个地方是没有争斗的?又有哪个地方,是完全统一没有叛徒的?” 心隔着肚皮,谁都不知道彼此想的什么,对你笑的时候,会不会背后给你一刀。 我放下菜刀:“那怎么办啊?这将尸体偷走,是不是就为练煞?” “不一定,可能还牵扯到三年前舒儿的事件。”他说了这么个开头,就小推我一下,“行了,你快做饭。” “做饭重要还是尸体重要啊?” “做饭!” “小宝都没催呢。” “我也饿了。” “……” 煮了白米饭,炒了几盘菜,荤素都有,端上桌,盛好饭。 我给小宝围上围兜,再给黑蛋也围上一个,因为它夹菜不方面,按照它的指示,将它想吃的菜事先夹到它的大碗里。 它还嫌不够,“嘎嘎”地叫两声,仇诗人眼一横,它捧着自己的饭碗不敢再造次。 看着仇诗人快速地干掉两碗,我恍然想起昨天,为了找到外婆,我几乎顾不上吃饭,我是没什么感觉,一直不觉得饿,他好像也跟着我没怎么吃。 现在回想起来,还挺对不住的。 “咳,”我给他也夹了一块红烧肉,“那什么,你多吃点。”别让你的肌肉消下去了。 “妈妈,我也要。”学黑蛋将脸埋进碗里的小宝抬起头,脸上沾了几颗米粒。 我给他夹一块小的,小孩子比较容易嚼,顺便帮他把米粒扫下来:“好好吃饭,用勺子,不许学黑蛋了。” 越发觉得,我快从兼职妈妈转正了。 饭后,仇诗人就回他的房间里忙,又是打电话又是视频通讯,应该是在处理尸体被盗的事,我插不上手,只能给他准备饮品和点心。 第二天早上,表哥就接外婆出院了,一家子和和乐乐的,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在外婆面前也不再提这事,是表哥后来告诉我,三年前舒儿惨死,外婆镇守在这村子,却救不了她,觉得有愧,才想着能帮叶子一把。 幸好,我帮她完成了这么个心愿,表哥拉着我的手,装模作样的感谢一番,被我踹了一脚。 之后的时间里,我还带小宝黑蛋到县里转了两圈,值得高兴的是,村长没死,那天在田地里看见的村长,是舒儿用来蒙蔽我的。 不过脑袋重伤,他没那么快出院,只是让他的子女来找过外婆一趟,送了不少水果,说是为了感谢她。 记得外婆曾劝过他,不可参与出事,不然会倒霉,还真应了验。 在叶子要被送走前,我和仇诗人去见了她,主要是,让她和她的舒儿姐姐见上一面,今生要再见到,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甚至是,这可能是最后一面。 看守所的独立小屋里,仇诗人将玉珠里的舒儿放出来,比起那天晚上,舒儿现在看起来要好一点。 其实,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大变化,可在叶子眼里,她姐姐就是久病的人,病情得到了舒缓。 因为舒儿不能在玉珠外待太久,两姐妹并没有聊什么,想要嘱咐的话何其多,最后也只是多看对方两眼。 但是,心里有了希望的叶子,现在看起来平和不少,那双死寂的眼睛隐隐有了光亮,左脸上的疤痕都好似淡化了一些。 若没有那道疤,这会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叶子被警卫带走,舒儿目送着她离开,眼里虽然担心,虽然仍想守在她身边保护她,可舒儿清楚,往后的路,必须让妹妹一个人走。 我拿起玉珠对舒儿道:“进来吧,你不能待太久。” 她看眼玉珠,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朝我看来:“一开始阻止你们,是不想让我妹妹坐牢,现在想来,放任她才是真的害了她。” 要是我和仇诗人没有赶过去,叶子迟早会让那个在她背后画了增大力气符咒的人害死。 “算是报答你们,有一样东西,你们或许需要。” 我和仇诗人对望一眼,随后问:“什么?” 她没有说,只朝我伸出手,我莫名地将手搭了上去。 两手握在一起时,就突然融合在一起,我直觉浑身一寒,眼前一黑。 下一秒,我闻到了稻香混合着泥土的味,特别熟悉,但心里有了准备,不是特别意外。 只是,当发现自己接着上一次梦境延续的,被捂着嘴巴压着四肢,还有衣服被撕裂的声音,恐惧感还是强烈地涌上心头,我本能地开始挣扎,特别是感受到辜有成压在我身上时,那种绝望,在骨子里,血液里流窜,哪怕只是这只是舒儿经历过的,我也强烈地想要脱离这个梦境。 我宁可什么线索都没有,也不要经受这一切! 慢慢地,稀薄的空气让我失去了意识,那一刻,我甚至有点高兴,舒儿死得太快了一点,在事情发生前断了气。 再睁开眼时,我是飘在一旁的,舒儿躺在泥土地上,衣衫不整,劣迹斑斑一看就知道被侵犯过了,而那三个禽兽,就围在一旁商量着要怎么办。 因为,人死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还是死前的衣服,我想朝地上的舒儿走去,一动,发现自己是飘的。 这感觉很新奇,又隐隐感到熟悉? 我试着想要将舒儿身上的衣服给她拉好,不想看她如此不体面的陈尸在这,可我的手却穿过了她的尸体,别说给她拉衣服,我什么都碰不到。 这就是初生的灵魂吗,完全跟阳世隔绝! “谁,什么人?” 辜有成大喊一声,把我也吓了一跳,我朝远处望去,就看到一个黑影慢慢地走了过来,在离我们两三米左右的距离站定。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模样,可从他的身影来看,就是一个十一二岁小孩的身高,应是披着一件斗篷,看不出身材,看不出男女。 他没有介绍自己,直截了当地点名被大松三人挡在身后试图阻挡来人视线的舒儿:“她还有一口气。” 声音沙沙的,是大人还是小孩也难以分辨。 我颇为意外地再次看向地上的舒儿,她的胸口确实微弱的起伏着,所以她这个时候还没死,只是窒息性暂时昏迷,而现在的我,是她受太大惊吓离了体的生魂? “你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帮你们的人。” 大松三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这女子性格刚烈,她只要活着,迟早把你们的事暴露出去。” “呵,你以为我会怕吗?”辜有成颇有依仗地昂扬着下巴。 小影子却早已知道辜有成的所有:“你是觉得你那个姐夫能够帮你吗?他现在正是往上升迁的时候,你出现任何丑闻,都会对他有影响,他要是此次升迁失败,你也没好果子吃,人啊,还是低调一点好。” “可是她死了,还有那一个戏班子的……” “只要他们找不到人,这段时间应付过去,待你姐夫成了,他们再闹起来也没用了。” 几番交谈下来,辜有成被说动:“所以,你要我们现在杀了她?” “呵,只是杀了有什么用,你们还得藏好她的尸体。” 之后,小影子给他们七根铁钉,教他们怎么处理舒儿的尸体,教他们怎么挖那么深的坑埋尸体。 原本,小影子让他们这么做时,他们都当笑话,藏个尸体而已嘛,还用铁钉钉住,这算什么? 小影子很直接地让他们看到了我,将他们三个吓得差点尿裤子,之后发了狠地将铁钉按照小影子说的方位钉在舒儿尸体上,我想要阻止,可我初生的灵魂什么都做不了,还有个小影子在一旁将我定住。 舒儿的身体像有一股吸力,我无法控制地朝她飞去…… “班澜!” 耳边的呼喊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像在耳边殷切地呼唤。 “班澜!” 我睁开了眼睛,只觉得一口气憋了好久,突然获得新鲜空气,我迫切地呼吸着,喘着。 仇诗人半圈着我靠坐在墙边,眉头紧锁,看似凶恶的眼睛里,透着隐藏不住的担忧:“怎么样,有哪不舒服的吗?” 我强忍着心理上对“梦境”的种种厌恶,调笑他:“担心我啊?” “怕你又走不动路还不得再麻烦我!” 我:“……”就不能说一句好话吗? 再吸几口新鲜空气,觉得自己缓过来不少后,就赶紧对他说道:“舒儿呢?” “回玉珠里了。” “我在她记忆里看到一个人。” “谁?” “我不认识,也没看清,但他个头很小,像是个孩子,可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教唆叶子的那个人。”甚至是赵星口中的那位风水师,将孟萌送进医院再把孟萌的生魂藏在铜镜里的那个“哥哥”。 然而想想又有点说不通,个头那么小的,能得到赵星父母的信任,能让护士相信他是病人的哥哥吗? “总的来说,也是条线索了。”他道,扫我一眼,“不过以后,共情这事,尽量避免吧。” 虽然我也觉得不喜欢,听他这么说,奇怪地问:“为什么?说不定能知道很多事情,不用慢慢去查。” “那些记忆虽不是你的,也会刻印在你灵魂里,伤害太大。”可能觉得这句话太过让人觉得他在担心我,他马上又恶狠狠地瞪我,“你是打算坐地上多久?” 我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他身上。 悻悻地站起来,我不满地吧啦:“让孩子他妈靠一下怎么了?” 谁让他总占我便宜,在我表哥面前坦然接受了妹婿这个称呼,让我出糗,我也得调侃一下,有豆腐大家一起吃。 他一愣,忍不住笑了,带着点无奈,柔化了目光。 转眼,就到了回魔都的日子了。 明天早上的车,我给外婆精心做了一顿晚饭,都是她喜欢吃的,肉炖得很烂,方面她咀嚼。 一边擦着手,边到院子去喊外婆,可是看见外婆后,我又在门口顿住,“外”字含在了嘴里。 她正在跟一“人”说话,那“人”完全不伪装,就那么飘着,有点透明的身影,完全就是幽灵的模样。 知道外婆是卦者后,我本不该对这一幕太过惊讶,我就是觉得奇怪,因为外婆跟那幽灵交谈时,是看着对方的。 看得见看不见体现出来的反应是有差别的,你看得见一个人,你就会对准他的方向,看不见时,你只能大致地对着那个方向。 “在这干嘛呢?”表哥也出来了,见我傻站在门口,便搭着我的肩问。 “正在跟外婆聊天的那个,你看见了吗?” 陈清韵听了,眯着眼睛往外婆那看了看:“我看不见,不过能感觉得到,我的能力没有奶奶强,对那些鬼,不借助外力的话,有些能看到一个大概,有些只能靠感应。” 知道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他就没怎么隐瞒地说了。 “那外婆?” “奶奶啊,她就厉害了,她那双眼睛,看不到人,但能看到灵。” 看不到人,但能看到灵! 我一把掰住门框,堪堪站稳。 “怎么了这是?”陈清韵莫名其妙,“是我太重了吗?”他收回搭我肩上的手。 我摇摇头,强笑着:“突然想上个厕所,你快叫外婆进来吃饭。” 不等他回应,我就急匆匆地回屋,闷头进了一楼的厕所,将门反锁后,无力地靠在门上。 胸口发疼,我几乎不敢用力呼吸,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看自己的身体,很正常的,没什么不对啊? 我站起来,跄踉地来到洗漱台前,手撑在台子上,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不算多红润,但不至于惨白。 身体是出了很多问题没错,可每个人都能看到我啊,镜子里也能照出我,我可以正常上班,只是白天比较难受,可以吃东西,只是越吃越少,可以跟人交流,只是跟鬼也可以。 我,也可以算是正常的……人,对吗? 慢慢地蹲下去,跌坐在地上,我怀疑自己其实一直在做一个梦,七月十三号家庭聚会那天,我喝醉了,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 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 “叩叩。” 有人敲了厕所的门。 我没有回应,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叩叩。”门又被敲响,仇诗人的声音也传了进来:“班澜?便秘吗?” 换做往常,我可能回一句:你才便秘,你家除了小宝都便秘。 可现在,我曲着双脚,将脸埋进去,杜绝一切声音。 “砰”的一声。 我吓得抬起头,傻眼地看着我以为会很牢固的门,被仇诗人轻易地撞开了。 他一手举高搁在门框上,冷肃地瞪着我:“你没事在里面不出声是想吓谁?” 我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他走进来,将坏掉的门掩上,拦掉外头表哥偷看的目光:“说说,出什么事了让你这副死样子。” 最后形容我的词,触动了我此时敏感的神经,我呵呵着扯着嘴角:“我想,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你会那么讨厌我,嫌弃我,为什么你第一次见我,就想把我抓起来,为什么你放着管川不管,就想先逮住我。” 说完这些,我又扯着嘴角笑,笑得特别无力,仰起头,无助地望着他:“我,早就死了,是吗?” 他定定地看着我,然后——一巴掌拍向我后脑,骂道:“你这脑袋瓜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小宝都比你聪明。行了,你还想赖在厕所到什么时候,饭还吃不吃了?” 我一脸懵逼地被他拉起来,他拍了拍我的衣服和屁股,在我下意识地捂着屁股时,就被他拉了出去。 等在外头的陈清韵小声地询问:“你俩怎么的了,吵架了?澜澜不是我说你,诗人挺好的,你这脾气收收,好好珍惜啊。” 珍惜个鸟蛋,怎么不让他把脾气收收啊,他脾气比我坏一百倍、一万倍! 等等,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 但我实在无法跟他解释我怀疑自己死了的问题,只能铁青着脸,让陈清韵一阵念叨地,让仇诗人拉着到了餐厅。 外婆已经坐在那了,朝我们侧过头来:“澜澜怎么了?” “没事外婆,”不想让外婆看出什么,我收起所有的负面情绪,“就是,那个,有点,有点拉肚子,对,拉肚子,可能吃坏了肚子。” 我想着,如果外婆知道我是个魂,她会对我的话感到意外,魂怎么会拉肚子呢。 可外婆却信了我的话,还担忧地让表哥给我拿点泻立停吃,我有点看不懂了。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后来洗碗时差点将碗打破,被表哥赶出了厨房,他还让我跟仇诗人有话好好说,别再吵了,这在孩子面前多难看。 我:“……” 真没跟他吵架,能不能信我? 晚上睡觉,我仰躺着,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天花板,身边应该睡着的小家伙猛地滚到我怀里,压在我身上,我伸手抱住他,听到他软糯地唤我:“妈妈。” “嗯,宝贝还没睡啊?” “妈妈,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我顿住,都说孩子是很敏感的,小宝也感受到我今晚情绪不对吧。 抱着他,我亲亲他的额头:“宝贝,如果有一天,妈妈并不是妈妈,你……” “妈妈就是妈妈呀?” “可是,妈妈其实并不是……” 小宝软白的小手一起叠交在我嘴上捂住:“妈妈不要说这种话,小宝不想听。” 夜色中,也能看到他板着小脸特别严肃:“妈妈就是妈妈,是小宝永远的妈妈。” “那如果妈妈变成了其他模样呢?” “那也是小宝的妈妈!” 我心里酸疼酸疼,忍不住亲吻他的额头。 他也回亲我,“啵”得很响,然后小大人地抚摸我的头发:“妈妈放心,就算妈妈画了大脸猫,小宝也能认出妈妈的。” 我:“……” 不提这事,咱们还能是好母子! …… 第二天一早,外婆送我们出门,上车前,外婆拉着我的手叮嘱我好多事,多吃饭啊,天冷要多穿衣服啊,做事不要逞强啦,就跟我是正常人一样,让我很不解。 分别前,她甚至感慨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看你一眼,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听说你像你妈,可我连你妈什么样,都快忘了,这个遗憾,我估计是要带进棺材里了咯。” 我震住,伸手在外婆眼睛前挥了挥,外婆都没什么反应,今天的她,和刚来那天不一样,我没有那种她看着我的感觉了。 “外、外婆?” “嗯?” “……没什么,”我将她皱皱的手放在我脸上,“我就长这个样,绝世美女肯定排不上号,但也能看,双眼皮翘鼻,不大不小的嘴,皮肤还算白皙,之前还会长两颗痘痘,这几个月都不长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始长斑了。” “才几岁啊就长斑。”外婆轻锤了下我的胳膊,“好了,快上车吧,可别赶不上动车了。” “嗯,外婆保重,我有时间再回来看你。” “好好,外婆等你。” 坐进表哥的车里,我心情不知是复杂还是放松。 外婆是看不见我的,我之前可能是错觉,听说当瞎子久了,一些感应就会很准,她那会准确地“捕捉”到我在哪,才让我感觉她是在看我? 无论怎样,这个答案,还是让我搬开了压了我一晚上的大石头。 活着,总比死了好! “你很幸运。”仇诗人突然出声,说了句让我莫名的话。 “嗯?” “有一个,真正疼爱你的外婆。” 65 凌晨三点的钟声(1)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发出这句感慨,但还是很得意:“那是,我这么好,谁不疼我!” “小宝也疼妈妈。”小宝从仇诗人怀里爬过来,啵了我一口,再爬回去坐好。 仇诗人淡笑着揉了揉小宝的头发,我看着手痒,抓起黑蛋,也撸了一把毛,手感特别好。 …… 来接车的夏左,先将我送到我住的地方。 我下车时,将装有舒儿的玉珠递给仇诗人,顺便问道:“为什么要一直放我身边啊?” “你……体质偏阴,她跟着你比较有好处,跟着我,呵呵,大概消散得更快。” 想到他炙热的阳气,我了解地点头。 仇诗人接过玉珠,丢给了夏左:“接下来夏左会处理。” 我点点头,找不到话说了,只能跟他和小宝挥手:“那,我走了?” 小宝扁着嘴,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眼睛湿湿的,黑翘长的睫毛沾着水汽。 跟他抱抱亲亲一会,答案了他许多条件,多久一定会去看他一次,几号要带他去玩,他才肯松手。 再撸几把黑蛋的毛,我最后看一眼仇诗人,重复道:“我、我走啦。” 他朝我点头,待我下车后,车子就开走了,他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跟我说。 我哼唧,真是无情无义。 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我跟老妈打了一通电话,跟她汇报外婆的情况,她已经知道了凶杀案的事,连连问我要不要紧。 “安啦,外婆身体说不定比你还健康呢。” “我问的是你!” 笑容僵住,我握着手机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跟家里说,我就不知道吗?” “妈……” “澜澜,”老妈严肃里透着担心,“你自己说,从七月到现在,你发生多少事了?你还想告诉我,都是巧合吗?” “可能我今年走霉运了吧,老遇到这种事……” “班澜!” 我闭了嘴,老妈要连名带姓地喊我,就表示她生气了。 “明天你就给我回家,就你那鸡窝,值得你这么当宝吗,回家来住,听到没有?” 我这鸡窝卖出去也能卖不少钱的你造吗,我亲爱的妈妈? “哎呀不行了啦,妈,我还得上班呢,家里比较远。” “你早被辞退了,还想瞒到什么时候?说到这事我就气,我好好的女儿能给他们工作是他们福气,居然还敢辞了你,把莫须有的罪名扣给你,克星?哈,你倒是回家来克一克我啊!” “妈,这种话别乱说。”我听得心惊胆颤的。 “不工作了也好,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再不济可以去给你哥你姐帮忙啊,他们正缺人手呢,哪用你出去看别人脸色。” 坐在地毯上,听着妈妈为我抱不平的话,心里不是不委屈的,家里多好,谁不想回家呢,我这还是家里有条件的呢。 可我能回去吗?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就给我回来,要让我等不到你,我就亲自上门逮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 就当回家看看,待个两天再找理由出来,应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往后躺在地毯上,无奈又疲惫地叹息。 这种走哪,克哪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 我妈,是个面对外人端庄典雅的贵妇,面对自己人时,就是个正常的……泼辣主妇,看我哥就知道了,完全遗传自她的。 不过,当外人也有机会见识到她的泼辣的话,那个人就完蛋了。 在我心里,她就是个好妈妈,虽然家里有钱有请佣人,她有空了就会自己下厨,会亲自照顾丈夫和儿女,站在家里偌大的餐厅里,想着以前一家五口有说有笑地在一起吃饭,爸爸威严地说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都不说话他意见更大,独自生着闷气,还要我去哄他。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但不知谁说的,幸福是会透支的,曾经很幸福,现在就会多可悲。 “你傻站着做什么,太久没回家,把自己当客人了?”端着一锅汤的老妈,将锅放在餐桌上,走过来打了下我屁股。 “你熬的汤太香了,我刚进门就闻到了。”我赶忙坐下,将桌上的空碗递给她,要她给我盛。 所有的疼痛压在最心底,我只希望我的家人能平平安安,哪怕要我从此远离! “都多大了啊。”老妈一边骂,一边拿过我的碗,给我盛汤,“真不知道你在外面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多久没见,瞧你瘦的,这脸色也不好。我给你的那些红枣姜茶有没有喝?大姨妈有没有准时来?” “妈,虽然哥和老爸不在,你也不能就这么问啊,不会害臊的哦?” 她将碗放我面前,顺手一巴掌拍我脑袋上:“害臊个鬼,女人这东西很重要的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每个月都很……”正常。 我呆住,好像,我很久没有来那个了,从七月份开始。 “什么?” “正常,都很正常。”我尽量面不改色地说谎。 老妈白我一眼。 晚上老爸回来。 老爸是个威严的中年男子,常年发号施令,让他一张扑克脸,看着很难讨好,即便这样,他也是充满魅力的成熟男人。 他比我妈大了十几岁,我妈是他的第二任妻子,第一任因病早早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就是我姐姐。 “回来就别再出去了,”老爸跟老妈意见一致,他肃着脸,一副不容任何人对他说不的神情,“正好,你跟殷湦的婚期也该定下来了。” 我一边听着他的训话,一边毫无畏惧地吃着饭,老爸对我来说,就是纸老虎。 可说到这事上,我伸筷子的手停在空中,再慢慢地放下:“爸,这事不急的。” “什么不急,本来七月十五就该订下的,我请帖送了,殷家场地都准备好了,你呢,说取消就取消,还跑到国外去。” 当时怕爸妈担心,老哥就说我失踪那七天是去了国外,无论老哥怎么查,都查不出我那七天去了哪里,他觉得哪怕是老爸估计也查不出什么,到时候只能暂时信了我们的借口。 至于订婚取消,那天我无故缺席,殷湦帮我找了借口,说我们俩吵了架,订婚延迟。 两个小辈,一个没出席,一个又做了延迟决定,长辈也只能顺从。 我从小跟殷湦一起长大,两家人都认定了我们会在一起,所以哪怕订婚都跟儿戏一样说取消就取消,也没人会认为我真的跟殷湦分开。 事实却是,我和他,这辈子可能真的是要分开的。 用筷子戳着米饭,我道:“反正不急,啊湦他也不急。” “话都是你在说。”爸爸板起脸训我,“你看看你,谁让你筷子这么拿的,小时候学的礼仪都还回去了?” 我故意多戳几下给他看。 “你……” 手机铃声响了,我给老爸打了个暂时休战的手势将手机拿出来,跑到客厅去接,还听到身后爸爸的抱怨:“瞧你给她宠的。” “哦,难道就我宠了,是谁怕她吃苦,催着我多给她打点钱的?” 我笑了,走到客厅,看到来电显示后,扬起的嘴角又抿了下来。 班芷,我那同父异母的姐姐……好吧,我承认我爸是取名界的一朵奇葩! 望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个名字,我迟疑了,等想接起就因为时间太长,铃声停了。 叹息着要将手机収回兜里时,再一次响了起来,一看,还是我姐姐。 从那件事后,姐姐就没给我打过电话,现在接连两次地打,应该是有急事了。 这次我手快地接起,可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后,我又有点怂了:“……喂?” “班澜,班澜,”姐姐声音听起来又急又疲惫,“你哥出事了。” “你说什么?”我惊呼,想到爸妈还在餐厅里,赶忙捂着嘴巴小声询问,“怎么了啊,我哥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又不敢跟爸和阿姨讲,只能问问你,看看你有没有办法。” “到底怎么回事?” “你哥……他中邪了!” “……” 过了一会,电话挂了后,我手掌在裤腿上抹了抹,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餐厅,不给爸妈问的机会就先道:“那个,是姐给我打的电话,说他们那边实在缺人手,要我马上过去给他们帮忙,一会就去。” “要那么急吗?”老妈娇嗔地瞪我,“又想找借口溜了是吧?现在几点了啊,要去也得明天去。” “溜什么溜啊,这是有正事。”我义正言辞,“您看,你不是说了吗,要么在家待着,要么去给哥哥姐姐帮忙,我这是听您的啊。再说,姐姐已经给我订好机票了,你放心吧,我一下飞机他们就会来接我,你不信自己打电话去问呗。” 我赶紧把饭扒完:“好了,我收拾行李去了啊,爸妈你们慢吃。” 看他们俩气得直瞪我,我转身后想了想,又跑回去,抱住老爸,强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再扑向老妈,也给了她一口,得到她凶狠的一掌。 可总算,两老的脸上都有了笑意。 提着简单的行李,我走出家的大门,回头时,爸妈都站在门口看着,我朝他们挥了下手,压下心里头的酸涩,转身往司机停好的车走去。 不知道下次回来时,会是什么时候。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让自己坚强起来,当务之急,是保证我哥能够平安回来。 就说他最近不对劲,跟我联系少了,且明显有事瞒着我。 我让司机送我到仇诗人的家,然而,我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开,给他打电话打提示关机,现在都晚上九点了,他和小宝去了哪里? 我又给闫斌打去电话,问他知不知道特殊部门的联系方式,他先是问我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我再三保证我没事后,他给了我夏右的电话。 “老大?他出任务去了,很紧急,昨晚就走了。怎么了吗小澜澜,有什么事也能跟我说哦,咔擦咔擦。”后面的声音是她吃东西的配音。 想了下,我还是把我哥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班芷只大概跟我说了一点,电话里确实不方便,可从那些讯息也能猜到事情不简单,我不得不想,“麻烦”已经找到我哥那去了,凭我是没办法解决了,仇诗人又不在。 我就想,特殊部门的人本来就是专门处理这种诡异的案子啊,他们或许真的可以帮忙,夏左夏右不是也挺厉害的吗? “唔,”夏右沉吟着,“我和小左最近也有事,这样吧,你把你哥那边的地址给我,会有人去帮你的。” “真的?那谢谢了。” “客气什么,我可不能让你有事,不然老大回来知道了,他一定会剥削我的零食的。” 这个吃货! “那帮我的人是谁?” “这个啊,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我无奈地叹气,看来得自己到m市去了。 m市,在我国跟他国的一个交界地带,那盛产玉石,我家在那有一矿山,老祖宗传下来的,但近来,那一带挺乱的,本来是姐负责的,我哥紧急过去帮忙,直到现在,两人都没回来。 十一点的机票,到m市得快一点。 坐上飞机后,我握着仅剩的半瓶玉瓶,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途中打了个盹,梦见七月十三号家庭聚会那天发生的事,我在卫生间外听到哭泣的姐姐和未婚夫殷湦的对话…… 失重感让我醒了过来,发现飞机已经开始降落。 出了通道,拿了行李后,见到了亲自来接机的姐姐。 她还是那个打扮利索不失时尚,英气又不失女人的娇美,是很多男人想要追求和征服的班芷。 记忆中,姐姐是个颇为大方、大气的女人,聪明,做什么都很厉害,我从小就把她当成我的偶像,觉得她比那些大明星都要耀眼漂亮。 许久不见,她看起来有些消瘦,脸上化了淡妆看不出脸色,可眉宇间充斥着疲惫。 两人相对静默,片刻后,姐姐主动打破这层尴尬,较为自然地过来接我的行李:“来了?先回我们住的地方吧。” 我点点头,没让她碰我的行李:“我自己来吧,我已经长大了。” 她笑了下,笑不达眼:“是啊。” 她朝我身后看了看:“你不是说,你请了一个高人过来吗,怎么没看到?” “额,高人有点神秘,我已经把地址给她了,这两天就会过来。” “那行吧。” 两人又恢复了静默,并排往外走,彼此胳膊和胳膊,空了一个人的距离。 我做不到跟她靠得太近,不仅仅是发生了那件事,而是,无法形容的恐惧,她只要和我离得太近,我心脏就马上紧缩、心悸。 包括殷湦,我屡屡躲开他的靠近也是如此。 就像他们是拿着屠刀,要朝我砍来一样。 我询问过心理医生,她说,这可能是心里创伤后的后遗症。 班芷也没有一定要和我靠得近,可能,她也觉得,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对彼此都好。 我们在m市有房子,市中心一套,还有一套在靠近矿场的郊区,一栋三层楼带前院的普通别墅,主要是离矿山近,采矿方便,工人偶尔也会来这里歇息,反正这栋别墅里是普通的装修,里头也没什么重要物品,房间倒是不少,当时建的时候,就考虑了可能会多人来住。 不过听我姐的意思,这会别墅里并没有其他人,班芷因为哥哥的事,暂时禁止工人来别墅里,他们是有专门的工人宿舍的。 车子在夜色中行驶,现在已经快两点了。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对我来说是很危险的,撞鬼几率百分百,可从机场走来,到现在我一只阿飘都没看到,大着胆子往窗外看去,外头安静得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也没有……其他游魂。 怎么回事,m市最近很乱,还爆发过恐怖袭击事件,正常的话,这里的游魂应该很多才对,怎么一只都没见着? 反常即妖,我心里头反而更加不安。 车子停在别墅车库里,我走进大厅后,发现班戟就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靠着沙发背上,一只手在太阳穴上按着。 刚见到班芷时觉得她有点瘦了,然而瘦的最明显的是哥,本就立体的五官更加突出,手臂上的肌肉还在,可感觉没那么结实了,脸色更是差劲,眼睑下是黑黑的眼圈,微微发青。 “回来了?”他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一见是我后就怒了,“你来干什么?” 随后瞪着我姐:“你告诉她的?” 班芷走过去,从桌上倒了杯水给他,看着他的眼睛里忧心忡忡地:“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找她来就有办法了?” “可我已经不知道能找谁了!”班芷一手搭着班戟的胳膊上,闪着泪光,“班戟,我是真的,真的……” 看到向来坚强的姐姐这般,班戟脸色缓和下来,可他还是坚持:“总之,班澜不能留在这里。” “可这事毕竟跟她有点关系……” “班芷!”班戟出声喝止班芷即将说出口的话,但我已经听到了。 本来还闲闲站在一旁等他们争个结果的,一听到这,忍不住上前两步:“什么意思,什么跟我有关?” 班戟脸色难看:“问什么问,马上订机票,立刻回去。” “我不!”扔下行李,我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我来了就没打算走。” “班澜,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这里也不是让你玩闹的地方!” “谁玩闹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在你们心里眼里,我从来都那么不懂事是吗,从来都只知道玩是吗?”憋了一路,我也是火。 尤记得那天,姐姐哭着冲我喊:“班澜,你就是被宠着长大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什么?一没跟混混一样不学无术吃喝玩乐,二没劈腿玩弄人家感情,三没花着家里的钱胡天胡地,四,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我反而是被苛责的那一个? 我知道家人疼我,包括比较暴躁的哥哥,可从小到大,他们看我看得紧,生怕我一出门就会马上被车撞死一样,恨不得在我身上绑着绳子,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分秒秒都有人看着我。 导致我通过十八年抗争,总算可以自己去上个大学住个宿舍,终于自由后,一整个生活白痴,我用别人最闲适的大学四年,来学习人要怎么生存。 到头来,他们反而一个个怪我不懂事? 怪我胡闹? 怪我什么都不懂? 依然有什么事都只想着第一个推开我! 这是保护吗? “如果你真的懂事,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再被你们骂我是温室里的白莲花幸福快乐,而你们却要在外拼死拼活受尽磨难?”反唇相讥后,我有点后悔地朝姐姐看去,她尴尬地躲开我的目光。 我并没有要和姐姐摊破那事,大家都有意地选择了回避,如今想来,那件事对我实在打击太大,被老哥一点就炸了。 我哥也呆愣了下,看了眼班芷,略略沉默片刻:“我并没有那些意思……这里的事,就算你留在这里也解决不了。” “谁说我解决不了。”我哼道,“不就是中邪吗,不就有可能闹鬼吗,我这人是没什么见识,唯一见得多的,就是鬼!” 这是大实话。 可哥哥姐姐明显不信。 班戟确实精神不太好,没像以前那么精力旺盛得无处安放,要放在以前,他直接把我扛起来往机场一扔,说不定还会跟我一起上飞机,把我送到家门口后他再回来。 而现在,他只跟我吵了两句就跌坐回沙发上,继续揉着太阳穴,看起来很不舒服似得。 我很想问他到底怎么了,这种气氛让我张了几次口,就是没办法问出来,特别是,他看起来这么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去睡觉? 然后,三个人就这么僵坐在客厅里,一直到三点的钟声响起。 “当~~当~~当~~” 66 凌晨三点的钟声(2) “当~~当~~当~~” 坐得有点犯困地我,立马惊醒了:“什么东西?钟声啊?不是吧,三点多的钟声,这是让谁也没办法睡觉吗?” 就这震耳的音量,再好眠的也百分百被吵醒。 我朝老哥老姐看去,诧异地发现,老哥面容僵硬,老姐神色慌张,就好像这钟声预告着什么。 “怎么……”了? 三个字都没能问完,我惊惶地看着班戟突然就双眼一闭,往后一倒,失去知觉。 “我哥他……”怎么了? 依然没让我问完,好似昏迷了的班戟动了,他睁开了眼睛,可向来明亮有神的眼睛,此时呆滞地如一个傻子般直线地看着前方,面容僵硬,站起身来。 我跟着站起身来:“哥?” 他没理我,越过我朝着大门缓缓走去。 我无措地看向更加无措的姐姐,精明能干的她此时一副快崩溃的模样,想去拉我哥,又害怕什么似得不敢去碰他。 “我哥怎么了?”我终于能把这句话问出口。 班芷掉着眼泪摇头,然后拉着我出了大门,这种时候,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顾不上了,一起紧跟在我哥身后出了别墅,走在夜路上:“最近班戟一直这样,每隔一天,凌晨三点的钟声就会响,然后你哥跟梦游一样出门,天大亮后才回来。” “他都去哪?为什么不拦着他?” “梦游的人不能大声喊他,不然会害死他。”班芷痛苦地说着她这段时间尝试过的种种,“……我有一次把门窗都封起来,结果你哥疯一样地去撞门,差点没把自己撞死。” 直至今日,她想到那一幕,仍怕得颤抖,亲人就在自己眼前自残,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迟疑地抬手拍拍她的背,宽慰她。 “那你知道,我哥都去哪吗?” “知道前面是哪吗?” “我以前来过一次,好像就是我们的矿山?” 班芷点头:“我们矿山旁边还有一座山,跟我们的矿山连接。” “啊,这个我知道。小时候我哥跟我说,那座山里有妖怪,我们人是不能进去的,我当时还真信了。不过后来我有听说,那座山被封了,确实不让人进的?” “……你哥去的,就是那座山!” “……” “可、可我听说,那座山之所以被封,是因为那里死了很多人?”虽然只是传说,可没有无缘无故被封的山,从很久很久以前,所有在m市生活的都知道,那座山不能去。 哪怕这是我第二次来m市,都知道这件事,想都知道那座山一定不正常。 “他去那座山做什么?” “我不知道,”姐姐很颓败,“我跟了他几次,每次跟到一半我就自己转了出来。” 看着前方慢慢地平稳地往前走的哥哥,我心里越发下沉:“对了,刚那个钟声……谁家安的钟?” “不知道,以前没有的,最近才听见,我观察几次,那钟声,很可能是从那座山传下来的。” 从、山上? 山上有钟这玩意? 我刚听到的钟声,是指时间的钟,七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种,不是和尚敲钟的钟。 跟班芷商量着慢慢地就走过了自家的矿山,我们口中的那座山,就紧紧挨着我家矿山,却硬生生地划出一条分界线,工人是不允许超过那条线的。 我们跟着班戟越过了那条线,往那座山长满了杂草的山路走去,经过一块只有膝盖高度的石碑,夜色中隐约看到“尸骨山”三个字。 本来就紧张,在看到这三个字,脑子里瞬间脑补了许多画面。 哥哥还在往上走,我们继续跟,一眼望去,都是黑乎乎在飘动的影子,不知是树枝、杂草还是……别的什么。 无论经历多少,这样的环境,仍让人走得心惊胆颤的,偶尔晃过的树影,让你恨不得掉头一口气跑回家。 我把注意力全放在哥哥身上,想着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该跟夏右说的会来帮我的那位高人联系上,这会怎么也应该带上高人才对。 又想着,有我这个“大凶器”在,班芷跟到一半就会绕回去,会不会被我打破。 才这么想着,眼前忽然一花,再一看,我哥的人突然就不见了! 不对,是我们绕回来了,此时就站在山脚下,再过去一点就是跟我家矿山的交界线! 原来我也有不得用的时候啊? 身旁的姐姐很沮丧,抹了把脸:“你说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 “他明天早上真的会回来吗?” “之前都会,这次应该也能吧。”可以听得出来,她很怕哥哥会有哪一次,进了这山就再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了,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吃什么都没胃口,去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再这么下去,就算他每次都能回来,他身体也撑不住的。” 我沉默着,心里心疼着自家哥哥,自己都安慰不了自己,从何去安慰姐姐。 然后转身,继续朝着刚走过的那条路走去,对这里的所有恐惧统统被我抛之脑后。 我要把我哥找回来! 班芷闷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想来今天这事她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依然跟着我再一次重来,她跟我哥向来感情好,跟真正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一般。 这次前面没有哥哥,只能努力回想刚刚都是走的哪边,我确定我应该没有记错,可一路走来,根本没有我们走过的痕迹。 没有被踩踏过本应压倒的草,应该被我踢开的石头还在原来的位置,就像之前走过的那一次是假的,不存在的。 没多久,我跟我姐好似看到了一条出路,高兴地跑过去,结果那条路一出去,我们就回到了原来的山脚。 之后,我们又连着走了几次,每一次都像新的开始,我有时候会特意做几个记号,再走一次时,记号就没了,像在石头上刻字,就算人为抹去也会留下痕迹,可等我们再看时,是真真正正的原来的平滑。 有那么一刻,我从心里冷到了脚底跟! 十月了,凌晨五点钟,山脚下,风吹过来时,那感觉,简直是一下子进入了严冬,真的挺冷的,来自身心。 我和姐姐无数次进山都无果后,选择蹲在这边等,明知道无用,就是执拗地都不想回去,在最亲的亲人生死面前,可怕的环境,受冻的身体,都无关紧要了。 从我们暗地里闹翻后,第一次这么默契地做同一件事。 “你说这事已经发生不短时间了,就没想过去请一些……法师过来看看?”我搓着手问。 班芷静默着,在我疑惑地朝她看去时,她才缓缓地开口:“请了,请了好几个。” “然后呢?” “他们全都没有回来。” “……”我睁着眼睛。 班芷没有表情地看着前方:“他们都跟着班戟上了山,都没回来。” “可我们都绕回来了啊。” “应该是我们什么本事都没有,只在边缘就进不去。” 而有点本事的,就能跟着多走一段路,然后,再也回不来。 “那我哥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这里有没有其他人跟他一样的症状?或者,在他这样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问到这,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对了,你之前跟我哥说,这件事跟我有点关系?到底是什么?” “之前,矿山出了一次事故。” “对,我记得……听说你还住院了,没事吧?” 班芷摇摇头,双眼无神,似在回忆:“当时,尸……这座山发生过震动。”尸骨山三个字,在如今这样的氛围下,实在很难说出口。 “震动?” “影响了我们矿山这边,造成了工人受伤,不知道是谁,传出了谣言,说我们矿山跟被诅咒的山是一体的,也被诅咒了,我们,是拿工人的命去填那个诅咒……你也知道m市比较乱,便被有心人策划发动了一次小暴乱……” 班戟强行压下了暴动,可这谣言不除,很多工人罢工,影响还是很大的,他就亲自带了几个保镖上了尸骨山。 去了整整一天一夜,回来的,只有班戟。 班戟说,他在山上看到了一座坟墓,大吃一惊,自己跟那几个保镖挖了那个墓,之后的事班戟自己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清醒时,他回到了别墅,而那些保镖全都不见踪影。 包括后来觉得邪门,特意请来的那些术师、道士、风水师等等能力者,没有一个回来。 到后来,连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高人,一听是这里,纷纷拒绝了委托。 “等等,”我一头雾水,“你说,我哥在山上看到了一座坟墓,然后就……挖了那坟?我哥不是那么没品的人啊,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挖人家的坟?” 她低着头,双手交叉在前,回避着我这个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你哥……并不想让你知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这个?” 她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才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因为你哥看到的那座坟,上面写着的,是你的名字!” 我:“……” 呆愣几秒,我勉强扯着嘴角:“这世界同名同姓地多了去了,就因为跟我一样的名字,我哥就去挖坟?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坟的主人肯定生气啊,好好的因为一个名字被挖了,不找班戟算账找谁算啊? “不仅仅是你名字,墓碑上刻的,还有跟你一样的生辰八字,死亡日期是……”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既害怕又迫切地想知道。 “……是七月十四,你,你失踪的时候。” 我笑容都僵了:“巧、巧合吧?” “那座山从来没人会上去,无缘无故有了一座今年七月份的墓,还刻着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那这也太巧了吧?而、而且……”她声音弱下来,“上面还贴了你的照片,你哥总不会,认错吧。” 好一会的寂静,谁都没说话。 我手指颤抖地捏着自己的唇,半响,声音也颤抖地说:“你看我,好好地活着呢,那座坟墓一定是假的,一定是有人故意制造让我哥上当。” “我也这么想过,问题是,你哥每两天都要中邪一样登一次尸……这座山,还有那些不见的保镖跟道士,”她摇着头,“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找上你,既然是你的墓碑,我就想着,或许,”她侧头看我一眼,“真的跟你有什么联系。”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因为在我身上,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双手搁在膝盖上,再将脸埋进去,心脏一阵无力。 这一刻,我无比怀念仇诗人一家,包括那只黑蛋。 也不知道我们在这等了多久,当天边的太阳缓缓升起,隐隐有光照在我身上,我开始觉得不舒服,正想着要不要换到阴影处,忽然,一个重物压在了我背上,与此同时,还有一双手,从我肩膀上垂放下来。 也就是说,有一个不知是死人还是活人的,掉在我背上? 意识到这点后,身体反应大过大脑地跳起来,失声尖叫,直到压我身上的人被我甩落在地上,我一回头看清他的样子后,又叫了一声:“哥!” 我扑跪下去,同时一起跪下来想扶起班戟的还有姐姐。 “哥?哥、哥!” “班戟,班戟?!” 无论我们怎么叫,班戟都没有反应,我探了下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有呼吸后,胸口的大石勉强放下一半,还有另一大半,因发现他眼下青影更重,嘴唇更是有些发黑发紫,怎么看都不是好现象。 “先把他送回去。” …… 回到家后,班芷将医生请回家里,那医生估计来过很多次了,什么都不需要多问就开始给班戟做检查,半小时后对我们严声喝令:“他必须好好休息,好好的卧床几天,要是再熬夜的话,他很可能会猝死!” “可是他……”姐姐想解释又无从解释,只能咬紧自己的下唇。 待医生走后,她就打起电话:“你上次说的那几个高人,无论出多大的价钱,都必须给我请回来,听到没有?我不管,就算绑,你也得给我把他们绑过来!” 姐姐在我面前展现了她霸气的一面,挂了电话后,差点连手机都往地上摔,虽然控制住了,但她把自己整个人摔进单人沙发上,手撑着额头,生气又自我厌恶。 她一向好强,也有责任心,一定是在责怪自己没能照顾好弟弟。 我坐在另一边:“你又请了大师过来?” “不然能怎么办?”她怒燥地说,“眼睁睁看着你哥死吗?” “可你之前说,早先请的那些,进了山后就没回来过了。”所以,还要继续往这里面搭人命吗? 班芷眼帘掀起,从我这角度看去,她几乎是吊起眼白,阴冷地看着我:“如果能救你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那些人要没本事,就不要自称高人啊,他们要不是显摆得自己多厉害,我会去‘请’他们吗?他们要因此丧命,那也是他们这些骗子活该!” 我,竟无话可说。 趁着姐姐上楼去看哥哥,我给夏右去了电话,问她来帮我的那人来了没有? “好像是去了,怎么,你那边事情很紧急吗?咔擦咔擦。” “是挺急的,我哥要再怎么下去,都不知道下一次挺不挺得下去。不过,我是想问问你,那位来帮我的人实力怎么样?我姐说,之前来过几个据说有点名气的你们阴阳界的高人,但一个都没回来。” “民间传说的几个大多都是骗子,放心吧,我派去的这位,虽然有点不靠谱,但本事还是有的,最起码她做了那么多任务,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咔擦咔擦。” 这话一听就不怎么靠谱好吗? 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哥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班芷说,最初,我哥回来时昏了五分钟就能醒,慢慢的变成一小时、两小时,一个早上……到现在,都下午了,他仍昏昏沉沉地至始至终没有动一下。 我们两人忧心忡忡地轮流照看她,正当姐姐替换我,我回到一楼客厅,在微信上给仇诗人留言时,门铃响了。 起身准备去开,刚上楼的姐姐已经急匆匆地下楼来,见状,我跟着她出去,经过前院,来到铁门前,外头停了几辆车子。 姐姐打开铁门,各辆车上走下来几个着装正常的男女,我还以为会看到他们穿着一身道服呢,现在的人也与时俱进了哈。 他们身旁还跟着一到两三个的助理或徒弟,早上对这些可能是骗子的大师表现得很不屑的姐姐,此时拿出了她的社交手段,将他们一个个恭迎进门。 就在总共三小团伙的人进来,姐姐准备关铁门时,一辆看着有点旧的计程车驶了过来。 原计划,那计程车应该是要开到铁门前的,却在还没到的时候猛地打凸,抛锚了。 后座出来一个女生,二十三四的年纪,一头半卷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还戴着一副超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嘴唇抿紧,一副高冷的模样。 可当她要将行李拿出来时,因为墨镜没能看清楚,左脚绊了右脚一下,趔趄地头撞在了车顶上。 她呲牙,随后又赶紧収起,忍痛地保持原本的高冷。 ……看出来了,这是个伪高冷。 司机也下车了,一边检查车子的情况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载到你,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从早上九点开到现在,又是车祸又是事故,现在车子还坏了,草!” 女生瞥他一眼,从包里抽出一百块拍在了车盖上:“不用着了,谢谢。” “一百块也不够修车的呀。” “就你这破车,我坐上了是我倒霉好不好,你该感谢我不离不弃不换车地陪坐到这里好不好,还想让老娘赔,行啊,等你白日做梦的时候。”女生高傲地一甩长发,结果甩得太猛,身子歪了一下,她忙摆正,再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 姐姐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我,要不要马上关门。 我示意她可以听听这位女生想做什么。 女生走到我们跟前,推了推墨镜,看了看我和我姐,郑重地问:“请问,你们哪位是班澜?” 找我的? “我就是,你是?” “我叫张小芳,是一名镇魔人!” 镇魔人是什么? 但无碍我故作了然地跟她握了下手:“哦哦,你好你好。” “夏右你认识吧,她让我来的,明白了?” 我:“……” 我有点明白,夏右口中的不太靠谱是什么意思了。 “班澜,”姐姐听了我们的对话,转头向我询问,“这位是?” “咳,这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给我的。”我压低声音对姐姐说道,“是真的有本事的,很厉害。” 姐姐刚刚戒备的神情马上换成热情的微笑:“大师是吗,快请进,快请进。” “叫我名字就行了,大师我还算不上。” 客厅里,将这些大师送过来的班芷的助理牛克,正在帮忙招呼他们,这别墅里没有其他佣人,哥哥出事后,佣人都被辞退了。 我们和小芳进来后,让张小芳落座,站在客厅中央面朝他们的姐姐,朝他们深深的一鞠躬:“感谢各位能够前来,我班芷,在这里先谢过各位了。” 她直起身,郑重地给予承诺:“大家应该都知道我班家,班戟是我班家未来的继承人,只要各位能救他,你们想要什么,班家都能给!” 这个大饼可真够大的。 不过,虽然我对自家产业不甚熟悉,多少清楚,班家在全国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大姐并不是胡乱地夸下海口。 我扫了眼在座的各位,除了仍戴着墨镜的张晓芳,其余人都或多或少露出心动的意思。 之后,便是彼此介绍的环节。 加上后到的张晓芳,一共四波人。 一个是姓毛的中年男子,自称是毛家的后人。 一个叫江雅惠,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却带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叫她师父的女徒弟,穿衣风格有点像少数民族,不知算是什么“门派”的,她并没有介绍。 还有一个老人,自称无名居士,穿着改良版的中山装,也带了两个徒弟。 请他们到班戟房间,让他们给班戟检查身体情况。 67 尸骨山(1) 毛大师和无名居士都说我哥被泄了精气,人的精气是有限的,恢复得慢,每次泄一点,不用等泄完,人就先支撑不住挂了。 在房间里还戴着墨镜的张晓芳凑过去看时,差点绊到,她站稳后“嗯哼”一声,总算走到了床边,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摘了墨镜呢? 张晓芳将手搭在我哥的额头上,只一会,面色一变,急速地喝声道:“将窗帘全都拉上,不能让阳光照进来。” 我姐赶忙和牛克将所有窗帘纷纷拉起来,房间一下子昏暗下来。 “怎么回事?”我站在张晓芳后面,探头看了看大哥。 相对另外三人,我还是比较相信这位伪高冷,真逗比的张晓芳,因为她是从特殊部门出来的,仇诗人说过,特殊部门里的每一位,都足以独当一面。 “哼,”毛大师不满地哼道,“一个小毛孩知道什么,阳光可以驱散邪祟,现在这房子里就该多通通风,多让阳气进来,你反倒把这里搞得阴森森的,是要害死病人吗?” “这……”刚拉起窗帘的姐姐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张晓芳推了推墨镜,没有跟他吵,而是对我们说道:“寻常人,在阳光下可以驱邪没错,但你哥魂魄不全,还被打下了一个烙印,身体带了半阴,阳光只会跟他相冲,带来更大的损害。” 姐姐朝我看来,无声询问我该听谁的。 在我示意姐姐听张晓芳的,继续拉上窗帘,毛大师又哼了一声:“到时候人出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气氛有一点僵硬,无名居士呵呵地笑着,江雅惠双手抱胸靠在一处墙边,不发表任何意见。 我心疼地看了看我哥:“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谁给他下的烙印,当然找谁去,还要找到你哥走失的灵魂碎片。” “所以,还是要上尸骨山?” “对,必须去。”她坚定地回答我后,转向其他人,“要上山的,有什么法宝都带上,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最好留下,此途凶险。” 毛大师哼笑:“到时候哭的不知道谁。” 说着,他当先扭头走出了房间。 一直没吭声的江雅惠从墙上立起来:“我也去养养神。” 姐姐赶忙对牛克说道:“快,带大师们到客房休息。” 然后,连无名居士都跟着出去了。 剩下的张晓芳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我以为她还有重要的事要交待我,谁知一开口:“有吃的吗,我今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好饿。” 我:“……” 待我给张晓芳煮了面后,我和姐姐缩在餐厅外,一边看着张晓芳呼噜噜地跟一个抠脚大汉一样吃着面,一边跟姐姐咬耳朵:“不是说,尸骨山的事传出去后,很多风水行业的人都不敢来吗,他们几个怎么那么积极地要进山?” “那是当然,”班芷傲然地昂昂下巴,“人为了自己的欲望,有什么做不到的,就凭我们班家的底蕴,真放出消息,多了不要命的人为了这些钱财来送死的。” 我叹气,对此不知道能说什么。 餐厅里,张晓芳已经吃完了一碗,正腆着脸问我还有没有。 我赶忙进去再给她盛一碗。 特殊部门,不止专出人才,还尽是奇葩! 由于我哥都是隔一晚才会“梦游”,所以今天晚上相安无事,我哥在晚上九点多,喂了江雅惠给我的一包不知什么药粉后,终于醒了,并且还有胃口吃点东西,把姐姐给乐的,几乎掉下泪来。 我有点羡慕,有时候觉得,我才是跟他们同父异母的那个。 张晓芳在看到那包药粉后,便凑到江雅惠身边,撞了下她的胳膊:“你是苗家那边的?” 江雅惠淡淡一笑,这才是真高冷:“对灵魂感应那么强烈的,你是镇魂人?” “好说好说,现在苗家有这本事的不多了。” “彼此彼此,镇魂人也没剩几个了,你该不会是独苗苗了吧?” “到不至于,不过我‘家’有个巫族后代的,那才是真独苗苗。” 江雅惠点点头,神色有一丝晦然:“是啊,比那些国宝熊猫还要紧要,一不小心就真绝种。” 张晓芳也叹气:“有什么办法呢。” 我听着她们聊的,不明所以地挠挠头,不太明白她们话里的意思。 对阴阳界,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毛大师跟无名居士都在他们的客房里待着,吃的都是他们各自的徒弟或助理出来拿,不能更大牌。 张晓芳一点不像个传说中的高人,她拿了一副扑克牌,要我陪她玩,两个人玩没意思,她又把在自己房间里“修炼”的江雅惠拉了出来,一起斗地主。 “对了,”张晓芳一边出牌,一边问我,“上次我去看小宝时,他跟我显摆说他找到妈妈了,夏右告诉我,我这次就是来帮小宝妈的,”她用胳膊撞了我一下,“你跟我透露一下,你五六年前,到底是怎么拿下我们老大的?” 我将牌盖下:“你坐回去,想趁机偷看我的牌,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悻悻地坐回去:“你说说嘛,我真的很好奇,老大虽然长得帅吧,可就那脾气,我以为只有灵羽有m的倾向呢。” “你们部……咳,你们‘家’都那么八卦吗?”按照张晓芳的意思,特殊部门属于政府的,跟民间的阴阳风水协会有一点矛盾,就是矛跟盾谁更厉害的矛盾,所以不能透露张晓芳是特殊部门的人。 等等,我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讯息? 这次换我朝她那边凑过去:“你刚说灵羽?谁啊?” 张晓芳将自己的牌掩在胸口,把我推开:“灵羽啊,就我‘家’的……额,师姐。” “她……”我清清嗓子,装作不在意地问,“看上你们老大了?” “可不是,追好多年了,执着得不行。” “哦~” “怎么,”她的墨镜往下滑,露出的眉毛挑了挑,“吃醋拉?” 我“切”了一声:“怎么可能。” “那是,你可是孩子他妈,”她比出大拇指,“正房呢。” “去。”谁管那个死人有没有人喜欢啊。 虽然、虽然不知怎么的,确实有点不爽。 一直默默打牌的江雅惠打出一对王炸,再扔出最后一张牌:“还玩吗?” “不玩了。”我扔下牌,心里还记挂着哥哥,实在没心情,“你们跟我说说,晚上到那山上去,有把握吗?” 张晓芳也将手里的牌扔下,特别坦诚地说道:“没有。” 我:“……”就不能给我一点信心吗? “我来的时候,望过那山,阴气非常重。” “……”你戴着墨镜呢还能看到阴气? 或许是“听”到了我的腹诽,戴着墨镜的眼睛朝我看来,特意压低的声音很是诡异:“那阴气的浓厚程度……那座山上,至少死过上百人,甚至更多,并且很可能都是惨死,才会形成那么大的怨气。” 我听得倒抽口气。 “不仅如此,”张晓芳嫌吓我不够,继续说道,“我发现这城市的灵魂分布不太对劲,每个人似乎都很躁动,随时处于会暴走的状态,这种情况,死后的灵都不会太安分,可我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灵存在。” “对,”我皱起眉,“我来的那天也发现了,几乎一个鬼魂都看不到。” 张晓芳和江雅惠同时迅猛地朝我转过头来,紧迫地盯着我。 江雅惠:“你刚刚说,你能……” 张晓芳:“看见鬼魂?” 我茫然地看着她们:“有什么问题?” 江雅惠收起眼底的惊讶,张晓芳大气地一掌拍向我肩头:“不愧是大嫂,哈哈哈……” 我被她拍得往前扑了下,揉着肩膀抱怨:“什么大嫂,别乱说。” “既然这样的话,你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吧。” “唔?” “我跟你姐查询过,这次的次因,是为了知道尸骨山为何震动影响了你们的矿山,主因是你哥在那山上挖了一座坟,而那座坟,很可能跟你有关系。” 我沉着脸点头。 “没有无中生有的事,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因果,所以你是关键。我原本担心你会不会有危险,现在看来,你可能必须去这么一趟。” 我耸肩:“危险不危险的,只要能救我哥就行。”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凌晨三点钟,三声钟声准时响起: “当~~当~~当~~” 明明是从山上传下来的,却犹如近在咫尺,震得人连灵魂都发颤。 这次在江雅惠的药效下,早早入睡的班戟,在钟声结束后,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呆滞地直视前方,都没有瞟守在床边的我们一眼,机械地掀开被子,下床,还好姐姐早先给他脚上套了一双鞋,不然他连鞋子都不会穿。 姐姐说,最初,还不知道他会一直“梦游”时,他也曾早早上床睡过,出去时就没穿鞋,第二天回来,脚上不知踩过什么,都是血。 张晓芳等人早早做好了准备,班戟走在前头,他们跟在后头,我在张晓芳身边,她很严肃地嘱咐我,一定要跟紧她。 至于我姐姐,她和牛克留在别墅里。 毛大师他们,自然是怕雇主出什么事,没人支付他们报酬,张晓芳则很坦诚地对我姐说,她无法同时保证两个人的安全,这次的任务确实很艰巨,能不能完成都不一定,少一个累赘少一个负担。 我跟我姐都是累赘!! 所以班芷还是留下来的好,免得她到时候还要分心保护。 闻言,姐姐只能留下,忧心不已地看着我们离去,我回头,看到她一直站在铁门口,直到看不见彼此。 我们跟着哥哥,越过了尸骨山和矿山的那条分界线,没多久就开始往山上走。 我很紧张,瞥了眼身旁的张晓芳,她面容肃穆,跟之前不靠谱时不太一样,我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了问:“你为什么老戴着墨镜,这墨镜有什么作用吗?” 她冷酷地朝我倾过来,低声在我耳边道:“装酷的作用。” 我:“……” 我:“可你看得见吗?” “能啊。”这话刚说完,她就趔趄了下。 “咳,”大墨镜挡去了她的尴尬,“这是意外。” 我:“……” “来,”为了挽救我对她的信任,她拿出一张符纸,往我脑门上一贴,“这山的外围有迷障,轻易无法走到山的核心,把这符贴上,你才能跟着我们。” 我用嘴巴吹了一下符纸,不敢太用力,怕把符纸吹下来,感觉自己现在跟电影里的僵尸一样,而且,容易成斗鸡眼:“一定要贴这里吗?” “不是啊,你戴在身上就行,没规定你要贴哪。” 我恨恨地将符纸揭下来,感觉拿在手里烫烫的,刚刚被贴着的脑门也有一点小小的刺痛感:“之前你们老大说,符纸对我有坏影响,我真的能用吗?” “这符是驱邪的,是人都能用。”说完后,她摸起下巴,“不过凡事总有意外,既然是老大说的,肯定是错不了的,算了,你别用这个。” 她把符纸抢了回去,改扔给我一个玉佩:“等回去了记得还我啊,这宝贝可贵了。” 我:“……” 夏右啊,你到底给我派来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队伍安静地跟着班戟行走着,张晓芳给我的玉佩是真灵,这次我走了许久,都没有再走回山脚下。 然而,越走,越能感受到一股阴阴的冷风,吹得让人发抖,你就算裹紧了大衣也没用,那股阴冷,几乎能穿透你的皮肉,钻进你的骨头里。 渐渐的,周围的树越来越多,我们进了一个林子。 风吹得枝叶不停地摇晃,稍远一点的,好像有柳树?周围黑乎乎的,我是根据那树上好像有枝条很长地垂放着来判断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树,长着长长的叶子? 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些树上挂着什么,随着风晃动,看着特别渗人。 我侧头看看身旁的张晓芳,从进了这个林子,她就没再跟我说一句话,能感受到她散发出的凝重气息。 走着走着,跟前也开始有了那种挂着什么的树,而他们,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我小声询问着,声音有点急,因为他们停下来,我哥并没有停,还在继续往前走着,就这么一会功夫,彼此就开始拉出距离了。 张晓芳按住我的肩膀,拉着我往她更靠近一点:“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 大伙又开始前行了,那停的时间,他们都拿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像是桃木剑,八卦镜,罗盘,等等,和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能隐约感受到这些东西蕴含着某种力量,可能用来探查或防御。 是什么,突然让大家这么紧张起来? 等往前走了一段,我就明白了。 我终于看清了,那些好似垂挂着什么的树,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就是很普通的树,没有长奇怪的叶子、枝条,就是树枝上垂挂着……一具具骷髅! 离得近了,能看到,那一具具人骨,上吊一样挂在树枝上,几乎从经过第一个挂着人骨的树开始,接下来经过的每一棵树上,都挂了两到三具尸骨,不知谁拿了手电筒,灯晃过时,正好让我看到两句骷髅黑洞洞的眼,正盯着我们。 是的,挂着的这些尸骨,每一具都面朝着我们,无论前后左右,好像随着我们的移动,它们也在移动! 不用张晓芳说,我都紧紧靠着她,感觉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忽然,一道闪电迅猛地划过,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山间,就那么短短不到两秒的时间,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我们此时身处的林子,一眼望去,全是白白的人骨,垂挂在树枝上,一晃、两晃、三晃…… 太可怕了,一整片林子都是,这得死多少人啊? 闪电过后,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响雷,“轰隆——” 就好似有炸弹在自己身旁炸响。 在我捂着耳朵的同时,“淅沥沥”的大雨倾盆而下,几乎没给你任何喘息和准备的时间,三重奏就完成了,只剩下越发高昂的暴雨声,在延续着这首恐怖的乐曲。 我被雨淋得睁不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身旁有人拉着我跑,不是张晓芳就是江雅惠,我试着努力睁开眼睛去搜寻我哥的身影,我怕这种情况下会将他弄丢。 我太高看自己了,眼睛每每睁开一条缝,不是被豆大的雨打得生疼,就是雨水一遍遍冲刷进眼睛里,哪怕我努力睁开了,依然什么都看不见,更别说找我哥了,只能跟着拉着我的人,慌乱的跑路中。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我感觉自己脚下踩的是干燥、并不泥泞的土地,难道跑进了哪个雨淋不着的地方了? 我抹了把脸,原是想抹掉脸上的雨水,结果手一摸,脸上干干的,别说雨水了,我脸上连油都没出。 没雨? 睁开眼睛,我发现我好像在一个坡上,看不见那些可怕的树了,但四周飘荡着雾气,旁边密集的草,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跟隐藏着沼泽泥潭等着你踏进去一样,看着并没有安全到哪去。 我看见了一直拉着我跑的人,“她”穿着一身黑色卫衣,连着衣服的帽子正戴在头上,我看不清“她”。 “怎么跑到这来了?其他人呢,我哥呢?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说停就停?还是说,这山的雨还分区域的啊?奇怪,衣服也没湿,不会是又什么幻境吧?” 慌张让我嘀嘀咕咕地对跟前的“她”絮叨着,简直一万个为什么。 “那你说,是为什么呢?” 我面色僵住,瞪大了眼睛看着跟前的黑色背影,刚刚那声音,不是我们这伙人中的任何一人。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帽子里,是一颗人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我,嘴巴的上下颚一张一合,发出张扬得意的笑声:“桀桀桀桀桀桀……” 我倒抽口气转身想跑,一动,被手腕的力量扯了回去,一低头,那拉着我的手,也是一只白色的手骨,牢牢地擒获着我的手腕。 “放开,放开!”我使劲想要甩开骷髅手,使了半天劲都掰不开,最后用力一拉,将骷髅手跟骷髅手臂给扯断了。 我看着还挂在我手腕上的骷髅手,愣了一秒,整个人就因为惯性往后倒,可我现在在坡上啊,这一倒,我跟个球一样滚了下去。 “啊啊……唔,啊……诶诶……” 一路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什么,咕噜噜地往下滚,停都停不住,好不容易滚到平地停下,趴着动不了了。 我整个人都是晕眩的,觉得自己就在自家床上,天还没亮,我还能再多睡会。 半响,才猛地将脑袋从草堆里拔出来,脑袋还晕得晃了一下。 “呸呸——”吐出嘴里又是土又是草的东西,我爬起来跪坐着,然后仰头想看看周围的环境。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我这一滚,又回到了那个挂满骷髅的树林里。 而且,这里面好像加了增光的效果,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片林里的景象,白白的,发黄的,全是人骨…… 原本就怕的,现在变成只有我一个人,更是怕得半天动弹不了。 好不容易僵着身子慢慢立起,一动,我就听到整齐地“咔擦”声,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我迅速地站直,又听到了“咔擦”声,这次我看到了,随着我从坐到立,那些骷髅的脑袋,也跟着往上抬起一点。 它们都盯着我,这绝不是我的错觉! 我再次僵住不敢乱动。 可站久了,腿就开始抖,不知是不是之前滚下来伤到了还是怎么着,一双腿越发无力,就越抖越快,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啪”地一下,我重新跪坐在了地上。 就这一动静,这些骷髅的头骨跟着“咔擦”地低下,有一个脆弱的头骨不堪移动,被挂着的颈部断裂,头和身子同时掉了下来。 那头就滚啊滚的,滚到了我这边,挨着我的小腿。 68 尸骨山(2) 我屏住呼吸,那颗头骨也静静地待在那,正待我想喘口气挪动我的脚离头骨远一点时,脑后对着我的头骨突然转了一面,只剩下骨头的上下颚大大张开,对着我的小腿就要咬下去—— “啊!”我本能地把脚収回来,那个头骨竟然还能自己挪动着追着我的腿不放,我叫着一脚将它踹开,再慌里慌张的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周围都是树,没有规则的分布着,我随便逮着个方向就爬的结果就是,我差点撞上一具吊着的骷髅。 眼睛稍稍往上看,能看到在我眼前晃的双脚骨,又白又长的骨趾头就对着我。 我慢慢地仰起头,就见这具骷髅,缓慢地举起两只手骨握住缠绕在它脖颈上的藤蔓,一用力,头骨就从藤蔓里钻出来,再放开手,落在了我跟前。 扭动脖子一样,头骨左右转动两下,然后“咔咔”地低下头来,两个黑洞的眼睛直盯着我。 胸口微微起伏,我跟骷髅大眼瞪小眼,头仰得头酸了,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然而这,就像是给了对方某种讯号,一直盯着我不动的它忽然张开枯瘦的白爪,朝我抓来,那尖尖的指头,似要穿破我的皮肤,扎进我的肉里。 我惊慌地瞪大眼睛,狼狈地往地上一滚,再回头时,看到那白白的手爪,果然深深地扎进了我刚呆的地方的土地里! 眼看着它将爪子一点点从土里拔出来,我再次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走,然而,这具骷髅只是一个开始。 当我觉得不对,环顾一看,所有吊着的骷髅全都从或绳索或藤蔓上下来了。 有扯掉藤蔓的,有像刚才那样自己撑下来的,也有直接扭掉自己脖子头和身子分开的,而他们掉下来后都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或走或爬地朝我逼近。 我撞到一个树干,撑着艰难地站起来,恐慌地看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白骨朝我靠近。 第一个爪子挥过来,我侧身要躲,脚下一疼,不知何时靠近的头骨咬在了我小腿上,我以为最近我的痛感被消减了,被砸出门都没事,如今被咬一口,一种钻心的疼痛传自脑部。 我蹬着脚想把头骨甩开,却一阵无力感传来,头骨好像在吸我的血,我感到我身上的能量,都从被咬住的地方流出去。 “啊!”在我和脚上头骨纠缠时,手臂上也被咬上了,紧接着是肩膀,腰侧,大腿…… 挣扎中我倒在地上,数不尽地骷髅将我淹没,我从恐慌到昏昏沉沉,无力地眨着眼睛,看着逐渐被骷髅掩盖的天空……我会不会再也……看不到了…… “砰砰砰……” 奇怪的拍打声传进耳朵里,我迷迷糊糊地感受到压在我身上的骷髅在逐渐减少,慢慢地,一个女人闯进我眼里,她戴着墨镜,拿着一把类似于镇尺的东西,打在骷髅上,骷髅被打中的地方,都会有散出一点黑气,对它们的行动也会造成影响。 暂时把围拢的骷髅驱赶开后,她俯下身来将我从地上扶起,让我的手臂搭在她肩上,撑着我跑。 我清醒又不清醒地被她带着跑出好远,终于停下时,回到了那片像沼泽的草地,就是我曾摔下去的那个小坡。 我软倒在地上,正好看到天空,在隐隐的雾气下,夜色中的那皎洁的月亮,似乎泛着红光。 张晓芳和我一起坐倒在草地上,她自己也是跑得气喘吁吁,双手撑在身后,问我有没有怎么样。 我艰难地移动着手臂,终于碰到挂在腰上的腰包,拉开一点拉链,从里面拿出玉瓶,拔了半天才将瓶塞拔出,再艰难地移到嘴边,喝了一口。 以往不舒服喝一口就能缓解,力气也会回来,但这次喝了之后,虽然有感受到暖流,却微弱得几乎没有,我不得不再喝上几口,仅剩不多的三分之一瓶,全被我喝了,我才好受一点。 “你在喝什么?”张晓芳很好奇,将玉瓶从我手中拿走,我力气还没恢复,没能阻止。 她将瓶口放在鼻子底下,仔细嗅了嗅,然后面色变得严肃:“你、你怎么会喝这个?谁给你的?” 我困惑地转头看她:“死人给的,怎么了,这是什么?” “死人?你是说老大?” 见我点头后,她哈哈一笑:“死人好,这名字好,哈哈哈……”笑声虚下来,她尴尬地摸摸鼻子,再将玉瓶塞回我手里,“老大做的都是对的,你要好好喝。” 又惊现一只脑残粉! “……喝完了。”我打量着她,再垂下眼帘,试探地问,“你能给我新的吗?” “这我可弄不了,其中一味原料只有老大有。”她拍拍手,站起来,“你好点没有,我们该走了。” 这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我本就没指望真能问出什么,便撑着站起来,她继续扶着我,往坡上走,我问道:“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头的阴气比我想象中的重,那些挂在树上的骷髅,都是被活祭的人,很可能是被活活勒死挂在树上,自然风干成骷髅,每一具都具有极强的怨气,是这个阵形成的基础,供养着这个阵,同时,阵也回馈给他们,让它们每一具都具有一定的灵识,它们再反过来守护这个阵。” 一环扣一环。 “你说,阵?” “对,整座尸骨山都是一个阵,九煞天阴阵中的其中一种,只要有它在,周边的魂都会被吸到这里来,成为它的养料,培育着阵眼中的主人,这些骷髅就是最外围的奴仆。” “听起来,好可怕。” “当然可怕,我之前说的死上百人就是个笑话,这座山,就是由尸骨堆砌起来的,万千尸骨,血流成海,无数冤魂怨气,这是个极凶之地。” 说到这,她面色很难看,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努力压抑的恐惧:“这座山外围有迷障,我们在外头看不清,都不知道这座山的真面目,我就说,以班家的能力,请来的高人,怎么可能都是骗子,全都死在这里面,没有一人出去,现在想想,我们都太自大了。” 我跟着咽着口水,明明力气恢复了一些,又觉得双脚发软了,恨不得跳离脚下这片土地。 僵硬地低下头,月光下,原是黑色的土,现在再看,根本就是红得发黑! “我们在经过骷髅林时,下的那暴雨,就是阴气所成,这样说,你心里应该就能有个大概了。抱歉,那时候我们都乱了阵脚,让你被带走。” “没事,”我控制着嘴唇不要抖,“你不是回来救我了吗,我也就是被咬了几口,又不是丧尸,我总不会也变成被骷髅吧。” 我僵笑着拉开衣袖去检查刚被咬的地方,然后,我的表情更僵了。 伤、伤口呢? “没伤口也是正常的啦,它们主要是吸你的元气。”张晓芳急急地将我的袖子拉下来,可她的反应,给我的感觉就是要掩饰什么,从她闻了仇诗人给我的玉瓶之后。 “那就好。”我配合地说着,跟着她继续往坡上走。 坡上,依然是一望无际地像沼泽的黑色草地,加上那飘来飘去的雾气,你随时可能迷失在这里头,再也走不出去。 我忽然想到姐姐说,我哥在这样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贴有我照片的,写着我名字的和生辰八字的墓? 更、更吓人了好不好? “他、他们人呢?”我几乎挨着张晓芳,试着转移话题。 “说好了再前方等。”她拿出一根只有掌心长度的香,其中一头还在燃着,她看着烟飘出的方向,拍拍我,“走吧。” “嗯。” 我跟着张晓芳走,心里戚戚地想着会不会出现很多突发状况,然后跟那些人再没法汇合?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好在,这里不是电视,张晓芳带着我走了一会,就找到了江雅惠、毛大师和无名居士跟他们的徒弟。 我数了数,少了两个人,分别是毛大师和无名居士的人。 他们此时或坐或站,面色都十分凝重,我搜寻一圈,问道:“我哥呢?” 毛大师当场给我冷脸:“还你哥呢,现在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 “你这的意思,是不管我哥了?”我看了看其他人,江雅惠坐一旁像是在发呆,无名居士朝我笑了笑,笑容没有在别墅里时的淡泊,反而拘谨戒备,和一丝责备。 责备谁,我们班家?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毛大师哼了两声,讽刺着我,“你哥最起码还能出去,我们很有可能困死在这里。” 我握紧拳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强忍着不上前揍对方几拳,说道:“那不更应该找到我哥吗,他至少能够出去,我们跟着他,不就也能出去?” 毛大师因为我这逻辑愣了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无名居士慎重地点了点头:“不失为一个方法。” 张晓芳拍着我肩膀:“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往前走,不管是找班戟还是找出路,之前那片骷髅林是肯定不能再走了。” 她的话没人反驳,大家稍作休整,一会就重新出发,可以看出,在骷髅林里,他们一定经历过什么,看他们都对骷髅林避讳莫森,连回头都不愿走那条路。 “谢谢。”我对张晓芳道,“谢谢你还回骷髅林救我。”越明白骷髅林多少危险,就越是感激。 “你正好就在骷髅林外围,否则我也没办法。”张晓芳实话实说,“当时由阴气化成的暴雨下来时,你突然就不见了,我们逃出骷髅林发现你不在时,我其实也只是回去看看,没把握真能把你救出来。” “……”我想到从一开始就把我拉出骷髅林,到后来张晓芳带我出来时,我俩休息的坡上。 难道那具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帽子的骷髅……其实是在救我? 而我自己又掉回了骷髅林? 怎么那么奇怪呢? “不管怎么样,你回头找我是事实。”抛开那些疑惑,我诚心感谢。 张晓芳大方地耸耸肩:“我是怕我要不回去,被我老大知道了,他先把我废了。” 然后她朝我眨了下眼,彼此相视一笑,在这样的地方,还能保持好的心态开玩笑,也算是不错了。 休息五分钟左右,我们就出发了。 一开始他们中还能找到了对他们来说准确的方向前行,没过多久,掐指运算也好,利用法宝也好,哪怕是丰富的自然知识,都没有用了。 无名居士都有点燥意地将罗盘丢给徒弟:“罗盘彻底失灵了,这里面气场太乱,根本无法探查。” 江雅惠脸突然抽了一下,似有些痛苦:“我放出去的蛊虫,死了大半,剩下活着的,都是离我不远的。” “我倒是感应到几缕怨灵,”张晓芳扯着嘴角,“但四面八方都有。”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低声问张晓芳:“你们来之前,就没想过在我哥身上做什么记号,方便你们走丢时再找回来?” 问完后,我马上又道:“如果你们真的不想再去找我哥,没关系的,你告诉我方法,我可以自己去找。” 虽然会有点不开心,可我无法阻止他人自己也想活下去的心,我逼迫不了他人,我能逼迫自己,那是我哥,他的身体经历不了下一次再“梦游”到这个地方来,这一次就必须解决。 张晓芳略略沉默了几秒,忽然小小地再次拍拍我肩膀:“你不用急,现在这边气场太乱,标记在你哥身上的印记也不太好找。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那个‘大家’里有一位非常相信命理的师兄,一切都是因果,做了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或许我们能不能出去,最终还得靠你哥。” 她道:“你也别说得那么悲壮,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 我很感动……才怪。 “能别老拍我肩吗,拍能不能也轻点拍?”每次都像锤子,要把我钉到地里去。 她嘿笑着补救地扫了扫我肩膀。 路还在继续前行,现在不是普通的鬼打墙,不是在原地等到天亮就安全,在这里,停在原地才是最危险的。 忽然,听到淳淳的流水声,有人喊道:“前面好像有河?” 有人拿着手电筒往前照,然而在这地方,手电筒的光完全没有穿透力,能照明的只有离自身一米左右的距离,他们在手电筒上做了手脚,也只能把一米的距离稍微拉长一两米而已。 山上有河? 很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大家都循着河声找去。 这个并不难,我们很快就在看到了一条河,黑色中,流淌中的水好像也是黑色的。 然而,这不是主要的,就在河边,被随意仍了三具尸体,其中两具被野兽啃食了大半,肢体残缺不全,从破烂的衣着上看,好像是无名居士和毛大师的徒弟跟助理。 而第三具尸体旁,还盘着一只猛兽,看起来像是老虎,它听到声音,慢慢地转过身来……我倒抽口气,老虎的身子,竟然长了一张人脸。 有人低呼:“人面虎身?这不是马腹吗,上古时期的怪兽,怎么会出现在这?” “冷静点,这不一定就是马腹。” “是啊,现在科技发达,什么怪兽弄不出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盯着我们,把我们当猎物随时可能扑上来的人面虎身怪上,我却注意到它身下的那具尸体,因为那身衣服太熟悉了。 我朝着那侧过来的半张脸看了看,咽咽口水,我挤到张晓芳身边:“那、那个,你不觉得,那具尸体的衣服,跟、跟毛大师很像吗?” 除了破了,除了沾了血迹,衣服背上的图案都一模一样。 我感到张晓芳身子僵住,然后她沉默地推了推墨镜。 我接着问:“你们确定,只失去两人吗?” “当时大家都是散的,后来……这里面阴气太重,严重影响我的判断,我、我还真没发现到他的问题。” 在我和张晓芳惊疑不定时,人面虎身怪张开嘴巴转了一圈脑袋,然后迈开步子离开了它脚下的食物,朝着我们一步步逼近。 所有人都戒备起来,这几个人,或许能够跟鬼魂战斗,可跟活着的怪兽,就难说了。 它脚一蹬,扑进了人群之中,大家纷纷抵挡,毛大师和无名居士确实有一点本事,不止会捉鬼,还有点拳脚功夫,不过据说,捉鬼的要没点拳脚上的功夫,也是不行的。 江雅惠手持两把弯刀,在怪兽扑向自己时,直接一个下腰,怪兽从她身前越过,她其中一把刀从它腹中划过。 怪兽落地后吼叫一声,声音有点怪,特别尖锐,认真听有点像婴儿的尖叫,配上它威武的身躯,很有违和感,但没有人会感到好笑。 它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腹,那有一道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它的毛发。 它朝着自己伤口舔了几口,众人惊骇地发现,它那足足二十公分长的伤口在慢慢愈合。 这怎么杀得了它? 那张人脸,望着我们惶恐的脸,勾出一个人性地嘲讽的笑,再一次朝我们扑过来,其中毛大师的徒弟,都没有面对面碰上,用虎身一撞,他就被撞飞出去。 江雅惠及时用双刀卡在它嘴上,虽也被撞开,好歹没被咬到,有个弟子,直接被咬断了一只胳膊,无名居士肩上也被抓了一爪子,狰狞的四道爪印,就跟用铁耙耙过一样,血肉模糊。 倒了一圈的人,它缓缓地转过身来,望向了我。 那一刻,我跟被定了穴一样,任由它朝我冲过来,张晓芳举着她那把镇尺拍了过来,怪物嘴一张,一声吼叫,张晓芳倒飞出去。 “张晓芳——啊——” 我刚着急地唤出她的名字,下一秒我就被怪物扑倒在地上,它的两只前爪按着我的肩膀,歪着头看着我,眼里有新奇。 我却紧张得不敢呼吸,看那张人脸慢慢地凑近,挨着我的脸嗅着,又慢慢地挪到我脖子上嗅着,我毛细孔根根竖起,生怕它狠狠地一口咬下。 它嗅了半天又抬起头来,歪着头看了我半响,忽然,大大的张开它的嘴巴,里头尖尖的牙齿上还滴着不知来自谁的血液,然后迅猛地朝我咬下—— 我紧紧闭着眼睛,但疼痛感并没有传来,耳朵隐约听到歌声,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不真切,又觉得耳朵震震。 我睁开眼睛,尖锐的牙齿离我的脸不到两厘米,上面的血滴在我脸上,腥味极重,冰冰凉凉,当时,我根本无法去想这血在自己脸上恶不恶心,只觉得被尖牙对着的皮肤有一种说不出的刺痛。 它终于仰起头,耳朵动了动,似在听那歌声,半响,在我快承受不住时,它从我身上离开,奔向远方,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完全虚软在草地上,比被骷髅们吸走元气还要觉得手软脚软,举起手时,发现,整只手都在发抖。 “班澜!”张晓芳爬起来跑回我身旁将我扶起,“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只能摇头,好半天说不出话,当时,怪兽的牙齿只要再近一点点,我现在就挂了。 环顾其他人,除了江雅惠好点外,其他的情况都不太好,无名居士给自己止血后,给那名断手的喝了符纸化成的水,再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他还有一位弟子,肚子被穿透,现在已经断气了,刚生的灵魂傻乎乎地站在一旁,无名居士叹了口气,正想将徒弟的魂收起来,回去后再好好超度,这位徒弟的魂忽然崩坏,化作黑色雾气,跟周围的雾气融合在了一起。 无名居士怒火交加,又不得不忍了下来,我知道他心底更多的是恐惧。 哪怕是这些自认为学了本事的大师,在超过他们的知识范畴,强过他们的能力,他们或许,比我们这些无知者更怕。 啊,还有一位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事。 毛大师站起身来后发现自己一点事没有,环顾一圈大家,发现了他的弟子就趴在河边那三具尸体边,他忙唤弟子过来。 可他的弟子没听见似得,趴在那一动不动,要不是能看到他的身子在颤抖,还以为他死了呢。 69 尸骨山(3) “没用东西,这就被吓傻了?”毛大师喊骂着,“让你过来听到没有?” 那人总算有了反应,慢得不能再慢地一点点转过身来,我感觉他是在顾忌,或是在害怕什么,而让他害怕的,是我们这些人中的某一人。 直到他露出了他身后的尸体,我才想起跟怪物打起来前我就有的疑惑。 那位弟子只抬头瞄了我们一下,马上就垂下头,朝我们跪着,瑟瑟发抖:“师、师父。” “我让你过来。”毛大师喊着,人也朝着那位弟子快步走了过去,到了那弟子跟前,他一把抓住弟子的背领要将他提起来,而他的碰触却让他的弟子抖得跟梭子似得。 然后,毛大师自己也僵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久久没动。 这时候,不管是无名居士还是江雅惠,都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一时间,看着毛大师,沉着脸色,谁都无法上前去安慰他哪怕一句。 总不能说,你已经死了,请节哀顺变? “为什么大家之前都没发现?”我问张晓芳,“不是说,不是修炼了就能看到鬼吗,大家都这么厉害?”连徒弟、助手都能看到。 “不是这里的人都能看到鬼,而是这里边阴气太重,而毛大师本身确实有一点修行,让他的魂在这地方能够暂时性的实体化。”张晓芳墨镜上的两条眉都皱在了一起,“唉,又死了一个。” 是啊,已经死了四个了。 现在就只剩下我、张晓芳、江雅惠和江雅惠一个弟子,无名居士跟他的一个弟子,和毛大师的弟子,而我们这些人中,无名居士背部重伤,他的弟子断了一只手,毛大师弟子快吓疯了,江雅惠的弟子脚也有伤。 “啊——啊啊啊——” 不是在沉默中沉默,就是在沉默中爆发,寂静片刻后,毛大师发出疯狂的大叫,他周围的雾气如遇到了风,波动了起来,再一看,毛大师周身升起了黑气,黑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十分渴望自己活着的他,乍然发现自己早死了,尸体还被人面虎身怪兽啃了大半,一下子无法接受的他,竟然有了异变的现象。 他手指一动,跪坐在他身旁的弟子就被一双无形地手捉了起来,他手一伸,就掐住了弟子的脖子。 要说发现自己尸体前的毛大师跟活人无异,此时的他受黑气影响,一整个发黑,倒不是说他皮肤黑,而是好像瞬间换了一身黑衣花了黑熏妆的意思,但其实,衣服还是原来的衣服,说的是一种感觉。 “我死了?我死了?”他对着弟子,重复这么一句话。 弟子痛苦地想要掰开他的手,望着自己曾经最尊敬的师父:“师、师父……” “我死了?我死了你为什么活着,你为什么活着!” 他完全丧失理智地想把自己弟子掐死。 “快阻止他!”无名居士高声喊着,江雅惠第一时间从手腕处飞出一条线,细得像蚕丝,绕住了毛大师的双手,再控制着丝线缩进,想将毛大师的双手合并在一起,从而放开他弟子的脖子。 无名居士咬破手指,打开一条黄布,用自己的血在上面画符,快速画好后,将那块黄布罩住毛大师。 毛大师虽然有点修为,以至于他死后的魂就比他人要强大一点,可毕竟是新生的魂,还是很脆弱的,无名居士跟江雅惠联手,对付他还是足够的。 毛大师发出惨叫,然而,在无名居士要将他収起来时,他突然争强了力量,将丝线和黄布挣破,之后就逃了,遁入夜色中,同样很快就不见踪影。 由于我没有参与战斗,从头看到尾,我发现他跑去的地方,跟那只人面虎身怪物离开的方向,是一样的。 会是巧合吗? 大家都无力去追,无名居士马上捂着肩膀坐在草地上轻喘着,他徒弟惨白着脸色,断了只胳膊,还得强撑着问他师父有没有事。 江雅惠神色看着也是布满疲惫,她徒弟拿出一个保温瓶,让她喝一口,至于里面是开水还是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毛大师的弟子还处于呆愣的状态,脖子上有几道黑色的手印。 张晓芳盘腿坐着调息,据她所说,她体力消耗大半,他们非但没有一点进展,还死了大半的人。 我没有办法,哪怕救哥心切,也不能一个人在这里瞎转瞎跑,不然一个不好,还得让张晓芳花时间力气来救我,我只能坐在她身旁,忍着心焦,望着头顶上那轮月亮。 越看,越觉得那月光泛着红色。 格外的压抑,和深深的无力。 在那一刻,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也做了一个决定! …… 大家各自吃了自家补充元气的“灵丹妙药”后,忍着不适,出发。 想活下去,他们就得前进,我也只能跟着。 这一刻,我已经不敢在和他们提我哥的事了,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无名居士算了又算,最后决定过河。 走到河边,往两边看,都看不出河水从哪边流向哪边的,就像一个魔方图,你觉得是从哪边流的,就会看出是哪边流的,等你一转眼,水又倒流回去。 而且这条河,横跨在两边,这么一望去,两边都好似连着天际,要想绕远路绕过去估计要走很远,且无名居士算了后,发现走两边都是大凶,显示永无归路,若是直接过河,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不用说了,只能渡河,没有别的选项了。 张晓芳将镇尺紧紧握在手中,无名居士拿出两张符纸贴在自己和徒弟身上,他弟子之前喝的符水应该有止疼麻痹感官的作用,他现在对断手毫无知觉的样子。 江雅惠跟她徒弟看似什么装备都没用,可我完全不敢近她身,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有点腥,不过不是血腥。 毛大师的弟子也振作了起来,捡起师父留下的包,从里面找出法宝戴在身上。 我来回看看,然后指了指自己:“那我呢,我不用带点什么吗?” 这河流淌在这里,怎么看都不会是干净的,按照张晓芳所说,这座山由尸骨堆砌而成,搞不好这河,还是由鲜血灌溉的呢。 来个避水符吧? 无名居士好似听到我的心声,真的掏出了一张符要递给我,我刚要伸手接,被张晓芳挡开了:“她这人娇气,对符纸过敏,不能用。” 我:“……”这是真的吗?我刚知道! “我之前给过她一块玉佩。”张晓芳跟无名居士解释完后,又对我道,“你把那玉佩戴好就行,没事,这河水伤了我们也伤不到你。” 这话说得跟我开挂了一样。 不过她的话,我还是信的,她没必要在这事上坑我。 准备好后,无名居士看了看我和张晓芳,张晓芳二话不说,拉着我先下了河。 按理说,是班家聘请的他们,应该他们保护我,可如今这种情况,他们为了少个累赘将我杀死在这,出去了班家也查不出我怎么死的,所以我还是乖觉一点。 更何况,如今队伍里,没受伤,完好无损的,就我和张晓芳了,走前面就走前面吧。 河水格外冰凉,就跟一月天大雪下的冰河水,能够冻死人的,我看张晓芳哪怕有了准备,在河中浸泡一小会后,脸色都开始发白,我偷偷碰一下她的手,特别凉。 我们只得加快脚步,尽量快地从这河水出去。 奇怪的是,这种冰凉,让我觉得……很舒服,大夏天热得不行时喝一杯冷饮那般舒爽,而且,在骷髅林里,被那些骷髅吸走的,连玉瓶里的液体都未能完全恢复的元气,竟慢慢地回来了,疲惫清空不少,人精神许多,隔着重重雾气和夜色,都能看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总的来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但我不敢表现出来,特别是,当我回头去看看下了水的无名居士等人,哪怕有了各种隔绝温度或河水的法宝,他们的反应都跟张晓芳差不多,在走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时,无名居士的弟子冻得不停打摆,江雅惠的弟子也没好到哪去,大家都尽可能地想要加快进程,却因为身体被冻僵,反而是艰难地迈着步子。 刚刚还没下河时,无名居士还将所有人粗略地检查一遍,以确定没有毛大师这样的事再发生。如果我这时候表现得很轻松很舒服,我肯定被他当成妖孽。 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我假装很冷地抱着胸,弯着背,调整得跟他们差不多的速度往河对岸走。 在河边遥望时,觉得这河不是很宽,真下来走了后,发现,真他妈宽,走了半天,只走了河的一半,河水几乎到我们大腿,要不是无名居士又给弟子贴了一张符,他弟子已经支撑不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已经走得很艰难了,忽听“咔擦”一声,在这除了我们的喘息和流水就没其他声音的夜色中,这仿佛什么东西被踩碎的声音格外的突出。 大家刹住脚,同时朝江雅惠的弟子看去,她则面色难看地低下头,黑色的河水看不出河底有什么,然而,波动的水面,好像在昭示着河里有东西。 只听“哗啦”一声,毫无预兆地一道身影破水而出,细一看,竟是一具白骨,弯着手臂朝江雅惠的弟子扑过去。 江雅惠及时拉了弟子一把,她弟子一个趔趄跌入河中,呛了一口水,还没能站起来,水面上,跟她视线的同一水平线上,一只头骨漂浮在眼前。 哪怕跟着江雅惠见识过稀奇古怪的事,她还是吓得叫了一声,然后一拳将骨头打飞,飞到我大腿边。 我也是吓了一跳,本能地,一脚在水中来了个高抬腿,将漂浮在水面快挨到我大腿的骷髅头踢出去。 之后就站不稳,往后跌去。 坐在水里后,感觉不太对,水深到大腿快到臀的位置,坐下去后,我居然胸以上的部位都露在水面上。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好像坐到了水中的什么东西上,下一秒,我屁股下的东西动了,然后往上顶起。 我被拱翻,这次真的扑到了水里面,待我挣扎出水面时,一声震耳的破水声就在我耳旁,过近的距离让我脑子嗡鸣,而刚钻出水面的脑袋,被喷溅出来的水花,又淋了个透彻。 “班澜!” 听到张晓芳焦急地喊着我名字,我抹了把满脸的水渍,勉强睁开眼睛,就觉得天好像更黑了。 好像是有什么矗立在我眼前,我一点点仰起头,终于看到其庐山真面目。 一具,不知有多少白骨组合而成的……大白骨! 高足有两米多,有三四个我那么宽大,它在我身旁,就跟一座山似得,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朝我压下来,我就能被压死。 它的手从水中举起,再一次带起大量的水,罩住我的头顶,升起时缓慢,当它对我当头拍下时,却快如闪电! “班澜,快跑!” 跑?我往哪跑,就算我是游泳冠军,也游不出这大块头的掌心吧? 情急之下,我憋住气一股脑地钻进了水里,水的阻力或许能够抵消一会大白骨手爪拍下来的力道。 几乎同时的,我刚钻入水里,就有一股超强水压,搅和了一河水,我感觉自己像掉入洗衣机里的衣服,晕眩耳鸣还眼瞎地在震动中随波逐流。 我感觉我昏了两秒,意识清醒时我就躺在水里边,稍稍缓下来后,我试着睁开一条眼缝,入眼的就是一个骷髅头,在水中飘来荡去,发现我后,嘴巴“咔擦咔擦”地朝我咬来。 双手一左一右抱住骷髅头两边,它还能上下张合着嘴巴执着地要朝我逼近,我带着它,蹬着脚让自己浮起来,再一次钻出水面,发现外头正打得激烈,张晓芳第n次被拍到了水里。 看着大白人骨跟在浅滩行走一般朝江雅惠走去,我用尽全力掷出手里的骷髅头,将其砸在了身上,那骷髅头不负我望,一到大白骨身上,就一口咬住它……然后,被大白骨吸收到自己身上,壮大了自己的一节胳膊。 我:“……” 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大白骨嘴里一张,吼出一声气声,它的脚一踱,搅动河水奔腾起来,掀起犹如海浪一般的浪潮,将倒在水里的几人顷顶覆盖。 我也没能幸免,在浪潮里沉沉浮浮,竟飘荡到了大白骨畸形的,由许多骨头组合成的形状怪异的脚边。 水面上,浑身湿透的江雅惠两手齐出,好几条丝线将大白骨如茧一样缠了一层又一层,张晓芳破水而出,跳到跟大白骨齐高的位置,抹上朱红色液体的戒尺高高举起,如一把刀,狠狠当头劈下。 “锵——” 戒尺切下了三四厘米左右的头骨,然后便卡在那了。 张晓芳也无法将戒尺收回,整个地挂在大白骨的脑袋边,随着大白骨的抖动而左右晃动。 大白骨再一次发出愤怒的气声,缠绕在他身上的丝线眼看着就要崩断,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张晓芳。 想到她一路上帮我数回,此时情况又十分紧急,手头什么武器都没有,我脑子一抽,就自己扑上去抱住那畸形的骨腿,张嘴咬下去。 那会,生死关头,真的是没能去想这东西脏不脏。 任何洁癖,在这种时候,都能给你治愈了。 说实话,我那会真的是太着急了,脑回路就拐到了奇怪的弯路上,竟然想着,之前那些骷髅头能吸我元气,那我能不能也吸它们的? 然后…… 真吸了! 一股呛人的味道传入口鼻,我难受地咳了起来,忘了自己在水中,河水咕噜咕噜地往我口鼻里钻,我好不容易扑腾出水面,又被一大波溅起的水喷了一脸。 睁开一看,刚刚威武霸气地大白骨,被我咬了一口的那只脚不知怎么地跪了下去,这使他失去了平衡,大半个身子都砸在了水里。 在我愣怔间,因为大白骨落水总算抽出戒尺的张晓芳拽住我,踏过大白骨的背,在使劲地朝河对岸游过去,反正全身都湿了,游可比淌过去要快多了。 终于上了岸后,张晓芳耗去所有力气般,趴在那许久没有动静,在我们之后,江雅惠和她徒弟,毛大师的徒弟也都上岸了,最后一个是无名居士。 而他断了手的徒弟……我回头看时,他就面朝河里,漂浮在水面上,没有生命波动,不知死了多久了,连他的魂都没瞧见,不知是像之前那位一样被周围的雾气吸收,还是别的什么。 水面再次钻出许多骷髅头,一张嘴一口地咬住无名居士徒弟的肉身,在拖进水里,再没能浮起来。 无名居士坐在草地上,深深望着河面,良久,化为一声叹息。 至于大白骨,当我们上岸后,它就重新沉浸到河里边,等待着下一波渡河的人。 就在我们,因过于疲惫而脑袋空白,或坐或倒地提不起继续往前的力气时,唯一感觉精神不错,且感觉好像更敏锐的我,奇怪地左右看了起来。 因为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观察良久,如果河在我们前方,声音来源就在我们后方,我站起身,朝黑乎乎的后头看去。 先是看了看那些遮挡人视线的雾气,没发现不对的,我左看右看,最后看向了地面,漆黑的夜加浓浓的雾,就算远处的地面有什么在动,你也会以为是被风吹动的叶子。 然而,我越看,越觉得在动的小黑影,并不是左右晃动,而是朝着我们逼近。 更近了…… “不好,大家快逃!” 那是一条条像蛇一样的东西! 张晓芳和江雅惠反应迅捷,即使身心具乏,在我大声呼喊时,还是赶紧站起身,明显是作战多年养出的习惯了。 无名居士慢了几拍,起来时脚步跄踉,我无意间扫到他一眼,发现他背后那几道抓痕,伤口呈黑色。 我皱起眉头,想要提醒他,就听到了江雅惠徒弟的尖叫,一看,我以为是蛇的东西已经缠住了她的脚,是藤蔓! 那藤蔓一拽,她重重摔在地上,被拖着走。 江雅惠弯刀一切,藤蔓断开,可救人的江雅惠马上被其他的藤蔓缠住,不过她自己反手切断了缠住自己的藤蔓,拉着徒弟后退,手中的刀连挥,劈断了几条竟然会自己跳起来的藤蔓。 “快逃,快逃……” “往哪逃啊,后面是河,河里有什么你们清楚。” “那就往两边跑!” “也不行,两边也都是藤蔓,我们被包围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都要死在这了吗?” 我跟江雅惠借了一把刀,抹掉粘在脸上的头发,为了活而斗志高昂:“那就战,杀出一条路来!” 没人觉得这句话中二,在当前,只觉得悲壮,更可悲的是,这斗志,是被我这个“普通人”调动起来的,在此之前,这几个浑身湿透、一身狼狈的高人,几乎一脸的绝望和想要放弃。 然而,在接下来怎么都斩不完的藤蔓下,我也感到绝望,藤蔓很脆弱,就我这小细胳膊都能砍两下断一根,可砍了一根还有两根,一不注意就会被暗中溜过来的藤蔓缠住手脚,慢慢的,两下断一根变成了三下,然后是四下,再是五下…… 藤蔓并没有越来越坚硬,是我们越来越累。 毛大师一派仅剩的那个弟子,在疲乏下没有及时砍断缠住右手的藤蔓,他的第二只手马上也被缠住,然后是双脚,再是身子,他被好几根藤蔓缠绕住,手上的刀都被一根藤蔓扯走甩飞,他无力地倒在地上,被藤蔓拖着往河相反的方向,那好像黑暗的深渊而去。 不是我们不去救他,他是第一个,紧接着江雅惠的弟子,江雅惠自己,无名居士,再来就是我和张晓芳,平时再厉害的人,纷纷败给了源源不绝的藤蔓。 在经历过骷髅林,人面虎身兽,和阴凉尸河,再没多余力气之后! 我们谁都没有逃脱,一个个如人肉粽子,被藤蔓拖着离那条河越来越远。 70 尸骨山(4) 这片草地有点陡,河的那头在高处,我们一直被拖着处于下滑的趋势,在离河大概五十米左右,身子一个颠簸,失重感传来,我们几人往下被拖着掉进了一个大坑里,被藤蔓拽着,扎进了泥泞的土里。 简直就是一泥潭,还很粘稠。 我拔出自己的脑袋,用肩膀抹掉眼睛上的泥水,看到眼前的那个庞然大物后,惊得眼睛大睁,连泥水渗进眼里带来的疼痛都顾不得了。 就在泥坑中心,有一棵……草,很普通的那种只有几片绿叶的牧草,不普通的是,这棵牧草的颜色是红色的,血一样的颜色,足有三四丈高,如海中漂浮的海草,在空中摇晃,张牙舞爪的,缠在我们身上的藤蔓,就是从它身上延伸出来的。 在我震惊于这棵巨草时,旁边传来了尖叫。 我们几个掉下来后,就困在泥泞的地里,又有藤蔓捆着很难动弹,可毛大师的弟子动了,藤蔓只拖动他一人,往巨草那拉去。 虽不知道巨草想干什么,有脑子的都知道绝不会是好事。 和他离得最近的江雅惠的弟子快速地拉住他,毛大师弟子惊吓地顺势扯住了江雅惠弟子,藤蔓怒了,就两个人一起拉,毛大师弟子趁着江雅惠弟子扯住他时,砍断了身上的藤蔓,正赶上藤蔓连江雅惠弟子一起拉时,江雅惠弟子回扯住毛大师弟子。 毛大师弟子发现自己又被扯动了,恐慌害怕让他做出一件可怕的事,他扯开了江雅惠弟子的手,并一脚将她踹开! 没有阻力,江雅惠弟子被迅速地拉到巨草身边,再被巨草高高举起,顶在巨草上头。 “小丽!”江雅惠喊着弟子的名字,想要冲上去救她,刚一动,就被一根如鞭子的藤蔓拍到泥潭里。 我和张晓芳也试图做点什么,可藤蔓紧紧地将我们缠着,粘稠的泥土将我们固定在地上。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藤蔓缠在小丽身上,然后越勒越紧,越勒越紧,空中响彻的,是小丽凄厉的尖叫,到最后,她连叫都叫不出来。 她犹如一颗苹果,被生生地挤出汁来,鲜血从一开始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巨草上,到最后如水柱,流向巨草,而这些血,统统被巨草吸收,张牙舞爪的几根叶子舒展,仿佛喝到了美味的饮料。 我总算知道它为什么会是红色的,那是被鲜红染成的颜色! “小丽——”江雅惠悲鸣地望着巨草上空由许多藤蔓卷成的茧子,看着她徒弟的魂出现在茧子旁,还茫然呢,就被藤蔓“啪”地抽散了! 她傻了一样,痴痴地看着,眸底迸发出愤恨的光,握着的拳头狠狠地锤着地,一转头,怒瞪着毛大师的弟子:“混蛋,你做了什么?”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毛大师弟子一边摇手一边站起身,艰难地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坑边跑。 他丝毫不管我们的后背上,好似写了几个字:活下去,想活下去! 然而藤蔓并不会因此放过他,无数根藤蔓争先恐后地追上他,刚刚被他逃脱,这次一缠上,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拖走,再高高地将他举到巨草顶上。 如同小丽那般,他被藤蔓绞得骨头尽断,挤出全身的血液,浇灌在巨草身上。 当毛大师的弟子如烂肉般的尸体被丢下,仅剩的我们四个,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的心都紧紧揪着。 然后…… 张晓芳被拖动了。 “不要!”我和她一直都挨在一起,她一动,我马上抓住她。 我无法接受她跟那两个人一样,被藤蔓绞成烂肉,鲜血都喂到巨草里,我不能让她死。 “班澜,放手。”张晓芳慌中带上了肃穆,不再是那个遇到大事都能说句玩笑话的伪高冷,“不然你也会被一起拉着走。” “你死了,下一个不是我也会是江雅惠和无名大师,都要死,有什么区别,就一起死好了。”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 我俩争议间,非常没有耐心的藤蔓果然将我们俩人一起拉走,我们手脚扒地,试图阻止靠近巨草,不知谁说的,不到最后一秒都不能放弃。 “还、还有没有什么武器?” “都被这些藤蔓甩掉了。” “那你们就没什么法宝能治它?” “这株草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血,又借助这地方的阴气而生,我们几个要是鼎盛时期可能还能一战,但现在……”有灵气也所剩无几,用不出来。 “别放弃啊,再想想办法,再想想。”我用手扯,用嘴咬,想要弄断这些藤蔓,结果就是,我们俩也被高高举了起来,就在巨草的上头。 亲眼往下望去,那一根根张牙舞爪的叶子,就像在等待着美餐的巨蛇,狰狞可怖。 张晓芳用尽所有的灵力,结出手印,朝身下的巨草打去。 巨草的大叶子晃了晃,其中一片叶子挡下了张晓芳的攻击,破了一个小洞,但这点“小伤”对巨草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惹怒了它,藤蔓马上就开始勒紧。 张晓芳疼得闷哼,我并不是很疼,我现在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来自心理,常常是觉得受伤了很疼,就感到了疼,都是二十几年养成的对疼痛的习惯。 巨草察觉到了,竟然伸长了一片叶子,和藤蔓一起缠住了我,紧接着,被骷髅头咬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这片叶子一点点吸走,随之而来的,是我如被放了气的气球,逐渐地收缩,失去力量。 我以为它是换了一种方法来吸我的血,我以为我的血,在一点点流逝。 耳边,是张晓芳再撑不住地痛叫。 真的要……一起死了。 眼睛逐渐发黑,脑海中的影像却反而清晰。 我看到我们一家五口坐在家里的餐桌上,有说有笑,我和姐姐联手欺负了哥哥,妈妈维护哥哥,爸爸维护我们。 我看到小宝在对我笑,朝我招手,叫我妈妈,看到黑蛋“嘎嘎”叫着,要我给它做好吃的。 我看到,仇诗人那张臭臭的帅脸,眼睛正含着怒火地瞪着我! 为什么我都快死了,幻想出来的他,都不能对我好点? 迷迷糊糊地气着,忽觉仇诗人那张脸怎么越来越大,然后缠着我的藤蔓悠的松开,紧接着一条熟悉的臂膀抱住我,闻到檀香味的那刻,我又被甩了出去,砸落在了坑外的草地上。 身旁还传来张晓芳跌落的哎呦声。 我怔怔地看看倒在我身旁的张晓芳,她揉着被勒疼的胸,勉强撑坐起来,望着巨草的方向,满眼的崇拜。 我不敢置信,又满怀期待地一点点转过头去,黑夜中,也无法掩去那人伟岸勃发的身姿,一把木剑劈下,砍掉了巨草的一大截叶子。 他像练了小说里的轻功,在几片叶子间跳来跃去,那些想要捕捉他的藤蔓总是碰不到他的衣角,折腾半天后,藤蔓们自己缠住了自己,打结了,扭啊扭的,怎么都扯不开彼此。 这一幕很好笑,我却痴痴地看着那道身影,翻身落地后,踩在巨草掉落的一片叶子上,隔开了那些泥泞的泥土,昂然而立。 我想哭,特别特别想哭。 跟梦一样,我期盼他出现,他真的出现了,心里堵塞得,分不清是喜悦,还是难过。 我甚至怀疑,我已经被巨草吃掉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下一秒他真的消失。 巨草显然是开了灵智的,而且智商还不低,发现出来个强劲的敌人抢走了它的食物,第一波又惨败后,它开始调整作战方案。 它又扬起了数根藤蔓,当然,这是新的,之前打结的那一团还没能挣开。 这些新的藤蔓自己绕了起来,几下子就编出了大网朝仇诗人逼去,仇诗人怡然不惧,没有多余的花招,那把比其他长剑要宽上不少的木剑,一横一竖劈过去,藤网就破了,可在仇诗人想要进攻时,江雅惠和无名居士,在藤网攻击仇诗人时,被巨草捉起来挡在了跟前。 与此同时,有两根藤条,扬起尖尖的头,对准两人,大有仇诗人不投降,它马上就扎死这两个人。 仇诗人冷冷一笑,完全不管地冲上去,抓住一根藤蔓跳到了上头,巨草顾不上马上去杀那两个人,操纵着数根藤条纷纷用尖端对准他,想把他扎成蚂蜂窝时,仇诗人木剑一转,剑尖处扎了一张符纸,他吹了一口气,符纸燃了起来。 一张纸,是燃烧不了多久的,可仇诗人的这张符纸却烧得越来越旺,并逐渐收缩成一个火球,仇诗人木剑一挥,火球甩了出去,如火箭一样,冲到了巨草的根部。 “轰!” 从根部开始燃了起来,就像是木头被泼了汽油,转眼间火势汹汹。 仇诗人后退,砍断江雅惠跟无名居士身上的藤蔓,两人失去支撑,掉进了泥潭里。 而仇诗人,拽住一根还扑腾在空中的藤蔓,一荡,就荡到了坑边,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巨草的叶子开始扭曲,跟毛毛虫一样挪动挣扎,甚至垂落到泥潭里翻滚,企图要灭掉烧到叶子上的火。 但那火不是凡火,一旦被点燃,它是无法将其熄灭的。 火光驱散了不少雾气,给暗了一整晚的世界带来了光明,仇诗人正盯着巨草,我则看着他在火光中明灭的侧脸,心头也仿佛被下了火种,在一点点的燃烧。 我伸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这个护身符最大的作用,就是当我有危险时会第一时间传达给他。 最怦然心动的,不是他多么厉害,多么像一个英雄,而是一次次,在感知到我有危险后,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我依然不懂他算好人还是坏人,可我知道,哪怕全世界的人鬼都不能信,我也可以去相信他。 “咚!” 他不客气地一个栗子敲在我脑袋上,将我所有旖旎的心思都敲散了。 “你打我干嘛?”我不甘地仰头瞪他,在对上他闪着怒火的眼睛后,有点蔫了,“怎、怎么了?” “你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我耳朵,将我从地上揪得站起身来,“我是不是有告诫过你,不可以出远门,不可以随便离开你那个窝,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再有下次,我就看着你怎么死!” “我错了我错了,”为了我的耳朵着想,我不得不委曲求全,“我不敢了,真不敢了,放手,放手……我脚软,你快放手。” 站不住了。 他松开了我的耳朵,我马上站不住地要继续坐回草地上,被他眼疾手快地捞住,然后特别嫌恶:“你……可真脏!” 可不是,又是水里游过,又是草地上滚过,再到泥潭里翻过,我都不敢照镜子看我现在啥样了。 可他即便满嘴的嫌弃,也没有松开我。 “回去写一万字检讨!” “是是……一万,不能打个折吗?” “嗯?” “不打折不打折,一万一万,我写!我写!” 丧权辱国的我羞耻地一转头,就看到跟我一样脏兮兮的张晓芳,墨镜下滑了一半,大张的嘴巴快能吞下一个桃子,完全的目瞪口呆。 我有点尴尬:“咳,那个啥……” “老大不愧是老大,”她自己合上了嘴巴,一脸地赞叹,“驯妻都是一流的,我那位要敢这么凶我打我揪我耳朵还逼我写检讨,我早给他两勾拳了。” 我:“……” 仇诗人淡漠地扫她一眼:“你有对象?” 张晓芳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不敢造次。 “晚点再找你算账,先下去把那两人捞起来。” 张晓芳左右看看,最后指着自己:“我?” “不然,我?” “不敢不敢,我去就我去!”跟我一样没有骨气的她,嘀咕了句上司没人性后,认命地站起身。 好在仇诗人也不是完全不体谅手下的老大,他给了张晓芳一颗好像是补气的药,被小芳如获至宝地捧着,一点不抱怨地,愉快地下去捞尸了……不,是捞人。 仇诗人自己也没闲着,他将我放到地上坐好,自己也下了坑,在我惊惶的目光里冲进了仍在燃烧的巨草中,足足过了五六秒他才出来,回到坑外。 看到他发梢末尾被火烫得稍卷,衣服也被烧黑了几块,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呢,还说我找死,你自己不也一样!” 他没多做解释,将手中拿着的一根拇指粗的茎递给我。 “做什么?” “放嘴里,咬。” 我照做了,咬下去,苦苦的汁就冒了出来,我正要呸掉,他及时喝令:“把汁都吸出来,吞下去。” 我不得不忍着那苦味,跟吸橙汁似得,再吞下去,恶心得差点反胃再吐出来,主要是不止苦,还有一股浓烈的腥味。 待我忍过反胃后,我发现被巨草吸走的“能量”好像回来了? 惊讶地抬头,看着某人淡淡的神色,我握紧了手中的茎…… …… 大坑边: 除了突然出现的仇诗人,一开始一起进来的,只剩下四个人了。 大家围着仇诗人点燃的火堆,陷入死寂般的沉默,特别是江雅惠和无名居士,他们的弟子都死了,他们自个也是身心受创。 但这些负面情绪显然影响不到仇诗人,他提着我的领子走到一边,让我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而我开始讲的时候,他拿出一米来长的树枝,据说是他在骷髅林里摘下来的一根,在草地上画了起来,像是一个八卦,又像是一个圆中带星的图案,反正我是看不懂。 我很详细地说了我哥的情况,一部分是我自己观察的,一部分是从我姐姐那听来的,也详尽地描述了晚上经历的种种,包括人面虎身兽要吃我时,突然响起的歌声,引走怪兽的事。 “……我当时以为我要被那棵巨草吸光呢,你就出现了,事情就是这样,我说完了。” 我立正站好,等着点评。 等了半天,他都只看着他划出来的图形符文,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我往他靠了靠,踮着脚挨着他脖子加大音量:“汇报完毕,请指教!” 他头往另一边侧,斜眼瞪我:“听到了。”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丢下两字,他朝火堆那边看去,收到他眼神指示的张晓芳,招呼着江雅惠和无名居士过来,我是不知道,戴着墨镜的张晓芳,是如何在这夜色中,看清仇诗人给的眼色的? 江雅惠和无名居士都走了过来,望着仇诗人的眼神都带有说不明的意味,有崇敬,也有戒备。 “还未谢过这位先生出手相救,”无名居士一手背后,一手搁在腹前,稍稍弯腰向仇诗人表达感谢,“要不是你,我现在估计已经……”他苦笑地摇摇头。 江雅惠也朝仇诗人点头:“多谢。”她话语就简洁多了,随后暗暗打量着仇诗人,眸底闪过狐疑。 “不用客气。”仇诗人淡淡地回复一句算是应承了他们的感谢之词,说是不用客气,他冷漠傲然的神色可一点不谦虚。 不过他主要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虚礼上,指着他刚划出的符文说道:“我刚算了下,想现在出去,可以走这边。” 他指着某个方向:“但我不敢保证绝对安全,你们一定能够出去。” 他又指了另一个方向:“我和班澜会继续找她哥,你们也可以选择跟我们一起,我尽可能护全你们,听好,只是尽我能做的,我同样不能保证跟着我,你们就能出去。” 话落,他漠然地看着他们,让他们自己抉择。 张晓芳第一个举手:“我肯定跟着你的,老大。” 另外两个,则低头看着仇诗人划的简易符阵,眼里惊奇连连,江雅惠抬头:“你到底是谁?像你能力这么强,阴阳协会怎么可能没有登记你的名字,你真的叫仇诗人?” 仇诗人淡淡扫她一眼:“需要给你看我的身份证?” “抱歉,是我逾越了。”江雅惠致歉,有些人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所以在阴阳协会登记的是自己外号,她这般直接问,确实唐突。 她顿了下,道:“我跟你们一路,这本来就是我们进这座山的任务。” 我觉得这女人一直很聪明,说为了任务,仇诗人没出现时,他们都只想着能够活着出去,当然,这也无可厚非,现在倒说得冠冕堂皇,说白了,她是明白,跟着仇诗人,活着出去的几率更大。 不过我倒不讨厌这个女的,虽然说不是能交托性命的人,但在她能力范围内,能伸手帮一下,她还是会的,不至于背后插刀。 无名居士原本在迟疑,可见江雅惠选择了我们这边,他犹豫了下也选择了继续寻找班戟,因为就只剩下他一人,他又受了重伤。 对他们的选择,仇诗人没有任何意外,他抬头看了眼已经快要西下的月亮,道:“我再给你们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十分钟后出发。”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时间的问题,忙从腰包里掏出一晚上没碰过的手机,一看,发现上面的时间停在了三点十分。 手机上有个时钟,时钟上还有秒表,正常情况下秒表都会转动,这会秒表就静止在某个方位。 我甩了甩手机,难道是之前进水了? 又点开其他图标,发现手机并没有卡住,虽没有信号,但不用网的软件还是可以打开的,可那秒针怎么会不动呢? 看我半天动作的仇诗人,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我脑门:“这里面磁场错乱,就你那电子时间,能走才怪。” “那现在几点了?我哥六点多可能就自己回去了。”那今晚就白进来了。 “五点,我们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崇拜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时间的?” 他鄙夷地举起胳膊,袖子往上一拉,露出腕上的手表:“看表。”不受磁场影响的。 我:“……” 71 尸骨山(5) 十分钟后准时出发。 经过休息,江雅惠和无名居士看起来都比刚才好了点,特别是无名居士,脸色没那么白了,可谁都知道,这么点时间,哪里够,估计是用了什么短暂让自己元气回复的秘法吧,但后遗症少不了。 仇诗人选择的路,是以巨草的那个坑为定点的,所以我们来到巨草那,再往仇诗人说的方向而去。 这会,坑里的巨草还在燃烧,火势已经小了很多,在我们经过时,黑焦的叶子还挪动一下,又猛地弹起,我吓了一跳,仇诗人淡定地脚下没停,倒是那片仅剩的焦黑叶子弹到半空,又“啪”了回去。 跟着仇诗人往前走了一段,我们进了一片柳树林。 这一片林里,全都是柳树,据说柳树招邪,一进这里,就觉得阴风阵阵,凉意进骨……通体舒畅! 咳,这是我自己的感觉,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江雅惠跟无名居士面色都挺凝重的,张晓芳,她一副有老大在万事足的轻松,配上那墨镜,我只看出她逗比的潜质。 至于仇诗人,他面沉如水,眉头都没挑一下。 忽然,风大了起来,越来越大,跟台风要来时一样,呼呼地刮着,柳树的枝条猛烈地摇晃,随时会被风吹得折断的趋势。 别说柳条了,我们几个都不得不扬起胳膊挡在眼前,风刮得我们寸步难行,眼都睁不开。 我就躲在仇诗人身后,抓住他的腰,压低身体缩在他背后才感觉好点,然后眼睛稍稍睁开,眯起一条缝,我竟然看到,仇诗人周身,好像渡了一层火,阻挡了狂风的靠近。 等我把眼睛睁大时,那层火衣就不见了,仇诗人还是原来的样子,是我看错了? 在我们实在无法前行时,仇诗人拿出一尊佛像,这尊佛,不是以往我看到的慈眉善目的模样,反而瞪大的铜铃般的眼睛,裂开的嘴上还有獠牙,手上持着一秉钢叉,看起来特别凶。 他将这尊只有三十公分大小的佛像放置地面上,呼啸的狂风好似对它没有任何影响,稳稳地立在那里。 仇诗人手腕一番,三根点燃的香在手中,香头向前,跟人形成九十度角,虔诚地一拜后,将香插在佛像前的土地上。 不到五秒,风慢慢地减小,最后更是完全停止,那些摇晃得快断掉的纸条静止地垂在那,仿佛刚刚疯狂摆动的不是它们。 单膝跪地的仇诗人起身:“我们只有这一炷香的时间,要快。” 我瞧了瞧地上那香,最多也只能燃个四十分钟左右:“你说的一炷香,是指穿过这片柳树林?” “是往返。” 不给我反应时间,他提着我的后领,带着我快步地往前走。 另外三个,匆匆地跟在我们后面。 柳树林像是占据了整个山头,我感觉我们走了好久,且一直保持着一开始奔走的速度,我从被他领着走,到我扒着他的胳膊让他半拽着走,总算,穿出了柳树林。 然而,走出最后一排柳树后,大家同时按了暂停键,我因走得太快,一个趔趄多往前迈了一步,赶紧倒回来,紧紧抓着仇诗人的衣袖不放,目光则牢牢锁定在,前方大概二十米的地方,那有一座……坟墓! 不只是一块墓碑而已,围绕着墓碑还建造了小小的冢,墓碑后是拱起的石包,左边还有个小碑,但刻的并不是后土,而是我看不懂的符文。 墓碑上正中间应是墓主人的地方被磨掉了,包括生辰八字,只留下死亡日期,贴照片的地方,照片也没有了。 碑前还砌了一个平台,我哥,就坐在平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对我们的到来无动于衷,他的五感仿佛都被封闭了。 而我看到他,之所以没有冲上去,是因为,在墓前,这二十米左右的空地上,盘旋了许多花花绿绿的蛇,每一条蛇都同样大小,它们待的位置都有讲究,看起来像一个卦图,又似是一个阵型。 我怕鼠怕蛇,一看到蛇就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见大家不说话也不动,像在研究这些蛇,我只好做好心里建设后,将目光投向那些蛇上。 这一看,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这些……都是蛇皮啊! 就是蛇锐变后脱掉的皮,那皮看着滑润有光泽,盘旋在那,蛇头对着你,那双眼睛跟真的存在似得,你一对上就背后发毛。 要不是再三确认确实只是蛇皮,单单这“气势”,谁信是假的。 “你们就不要过去了,”仇诗人观察一会后,对江雅惠和无名居士说道,“你们的任务是找到班戟,现在已经找到,接下来的我会处理,你们在这边等着。” 江雅惠:“……”她今天就像参加了一次生死历练,走了这么一遭,说是找班戟,回头想想,除了被“赶”着跑外,她做了什么? 无名居士点了下头,没有意见,看他那样,也并不想过去。 “我跟你们过去。”张晓芳走到我们跟前,推了推墨镜。 “不,你留在这。”仇诗人扫了江雅惠和无名居士一眼,在无名居士身上多停留了两秒,随后下达任务般对张晓芳道,“你在这看着,别出什么意外,特别是柳树林。” 张晓芳做他部下多年,不用仇诗人明说,她也懂得了他的意思,马上郑重地点头:“明白!” 我却一头雾水:“柳树林怎么了?” “晚点你就知道了。”仇诗人握了握手腕,“我们走吧。” 然后,拉起我的手,走向了蛇阵。 我对他留下他们,单独带上我没有意见,我要救我哥,不管他特意带我过去是不是有别的含义。 越过第一条蛇皮,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那座墓碑变成了一扇殿堂的大门,而且是通往外头的,至于我和仇诗人,则在一个殿厅里,四周的蛇皮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赤裸着上身,穿着破烂裤子的人跪在殿厅里,他们跪拜的人,好像是我? 他们在跟我求饶,跪起身高高举起双手,又重重趴下,我看到他们胸前都刻在烙印,那个字我看不太懂,好像是“奴”? 这些,都是奴隶吗? 我叫他们起身,可我一发声,就冲过来好几名穿着盔甲的士兵,两个压着一个奴隶,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 他们,开始在这些人的头顶上钻个洞,再倒进一种不知道什么液体,这些奴隶就开始发出极其剧烈的惨叫,我被这些惨叫激得头顶发麻时,就看到士兵抓着他们的头皮,轻轻松松地将皮往下剥,刚才倒进脑子里的,是去皮水吗? 看着一具具新鲜出炉的血淋漓的没皮的尸体,我实在忍受不了地一阵阵干呕,我叫他们住手,可他们根本不听我的,以为我跟他们是两个次元的,我还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冲到一个士兵跟前试着挥了一下,我以为刀子会穿过那个士兵,所以没有保留,还用了挺大劲的。 然后,我的刀,竟然真的劈到了士兵身上,划出了一道很大的伤口,鲜血喷溅到了我脸上,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血的粘稠和腥味。 怎、怎么回事?这些都是真的? 我惶恐地看着那名士兵,那士兵却一点不怪罪我伤了他,还对我行了一礼后,继续剥他负责的奴隶的皮,动作还加快了,好像我劈他,是嫌他太慢似得。 “住手,住手听到没有!” 既然看得见我,我也碰到他,为什么就听不到我喊的话,有代沟吗这是? 在我试图跟这些士兵沟通时,一张张人皮都剥下来了,剩下的尸体被拖到了角落,被绳索勒住脖子,吊在了房梁上。 我发现这里面居然还有人活着,仅剩的一口气,在吊上去后,手指脚趾抽搐挣扎扭曲,受尽折磨后终于咽气。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并没有! 弄死了一批奴隶,又上来了一批新的奴隶,被用同样的手法剥下皮,再上吊。 这个殿厅,根本就是个屠宰场,一波又一波的人死去,再以奇怪的形势吊上去,肉眼可见的黑气快速形成。 我崩溃地跪在地上,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我不想再看这些奴隶怎么被虐杀了,我也不想再听他们可怕的惨叫声了。 可是,眼睛闭上了,血腥的画面太过深刻,依然在脑子里一遍遍上演,耳朵捂上了,也挡不住那能钻入耳朵的惨叫。 阻止不了,我根本阻止不了,一个人,我都救不了! “可以的,你可以救他们的。” 一道似近似远,幽幽凉凉的女声,穿过那些惨叫,进了我的耳朵,让我清楚地听到。 我愕然地睁开眼,看到那扇大门,一名美艳的女子款款地走进来,长发拨到一边,别了一朵鲜艳的红花,不觉得俗气,只增添了她的芬芳,红色的长裙,一边短一边长,长的那边拖在了身后,犹如向后流淌的血液,短的那边露出雪白的小腿,小腿上刺着一条蛇的纹身,盘绕在小腿上,栩栩如生。 她光着脚,脚趾白如玉,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到我跟前后,朝我伸出手,想扶我起来。 我没有接受,自己站了起来:“你是谁,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抿着红唇笑着,转了半个身子,看向还在执行剥皮之刑的士兵,再看看已经挂了半个殿厅的血淋漓尸体,问我:“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我老实地摇头。 “古老的时候,有一个神秘的祭祀方法,以身为盾,以皮为形,以众鬼的怨气为食,”她转回身来,漂亮得仿佛有水波的眼睛看着我,眨了一下,“如此,便能让他们供养的那人,死后获得强大的力量,甚至,在千年后,能够重聚肉身,复活!” 她随后又惋惜地摇摇头,眼睛转向不远处挂着的肉身,状似怜悯地道:“可惜,要真完成此祭祀,至少得成千上万的身与皮,得有浓郁得能化为水的怨气,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听得胆颤心惊地:“那、那成功了吗?” 要成功的话,整个殿厅都挂不下那么多尸骨吧? “这得看你啊?”她弯腰,将我刚才扔掉的刀捡了起来,她拿着刀刃,刀柄对着我,“你现在就是这里的王,他们谁都不敢对你怎么样,你要想制止这项祭祀,就把这些手拿屠刀的,”她手指扫过那些士兵,轻轻咬字,“杀了,这些奴隶,不就获救了吗?” 要杀了,杀了这些士兵? “你说我是这里的王,我让他们停止为什么不行?” “你不明白吗,”她将刀推向我,“他们崇尚力量,为了让身为王的你获得力量,他们都不能停。” 我看着那几乎要碰到我的刀柄,迟迟无法接手。 “你看看,”她温柔怜悯地摇头,“这些奴隶可都是为了你才死的,你不想救他们吗?” 她语气温柔,逼我拿刀的架势却很强硬:“你看看满地的鲜血,可都是为你流的,都是为你流的,你不应该阻止这场悲剧吗,你不应该吗?” 每句话,她似乎都要重复第二遍,然后,那两句话,就不停地在我脑中循环播放,我不停地问自己,都是为我流的血,我不该阻止这场悲剧吗? 都是为我流的血,我不该阻止这场悲剧吗? 我要阻止他们,我要阻止他们? 我终于,握住了始终对着我的刀柄,拿起了这把平凡无奇,却重若千金的刀。 “很好,来,一个个来,杀了他们,杀了这些没有人性的屠夫,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 我将大刀握得死紧,像对那些士兵有着深仇大恨一般,朝着最近的一个走了过去,那个士兵蹲在地上,还在细心地将奴隶的皮剥下来,生怕损坏了哪个部位。 看着他对着我的脑袋,我高高举起了大刀,手臂好似有无穷的力量,只要我狠狠劈下,就能让士兵脑袋分家,而眼前的士兵,却对我的行为无动于衷,他认我为王,随我千刀万剐! 手臂绷紧,准备发力……藏在衣服里有裂痕的白玉亮了一下,隔着我的衣服凸出一块圆形的光亮,然而站在我身后的女人并没有看见。 她在等着我行动。 我也确实行动了,身子快速一转,挥下的大刀,劈的却是她! 女人意外地扬起一边的眉,但没有多少慌张,身子飘着后退,我的大刀堪堪地擦过她的衣角。 我继续将大刀对准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刚刚,我要真听她的做了,我跟这些屠杀的士兵又有何区别。 她歪着头,委屈地说道:“我是来帮你的人啊,王,我是辅佐你的最忠诚的奴仆!” “少他妈给我胡扯。”我怒吼,简直气炸:“我不是这里的王,他们举行什么狗屁祭祀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里流的每一滴血都跟我没有关系,什么忠诚的奴仆,别给我灌这些米汤,你当姑奶奶我是好唬弄的啊,要我杀人是吧,我先第一个宰了你!” 一朝清醒,就知道她刚迷惑我的话有多好笑,觉得自己真是蠢毙了。 我毫不客气地再次挥刀,全都是劈她的。 她左闪右闪,很轻松地就能躲过我的劈砍,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妈的! “不是说是我最忠诚的奴仆吗,王要砍你,你不是应该乖乖站着让我砍吗,怎么,不敢是不是,不是想当狗吗?”我收起剑,不再攻击,昂着下巴言语挑衅,“狗狗,王让你跪下呢,没听到吗?” 女人的眼里,终于点起了怒意,笑容都冷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找死?” “那你可以试试,看我怎么死!”我继续挑衅地蔑视她,“你做得到吗,小狗狗?” 见她站着不动,我又道:“需要我给你买点狗粮,给你点动力?” 她眼一厉:“那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一边长长的裙尾再一次拉长,犹如一条尾巴朝我抽了过来。 我心里紧张得要命,却还要故作自信地立在原地,就在那红色“尾巴”即将抽中我时,那些只顾着剥皮的士兵冲了过来,有的挡在我身前,有的直接攻击了红裙女人。 女人手指化爪,挥向攻击自己的士兵,被她碰到的士兵崩坏,化作光点消散。 她收起了裙尾,冷冷地瞪着我,我在士兵身后得意洋洋:“你不是说他们也都敬我为王吗?肯定是要保护我的啊,哈,这游戏规则可是你设定的,有没有种自打嘴巴的感觉? “呵,”她冷冷哼笑,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我,“要不是主人需要你,你觉得你能留到现在,还能在我面前嚣张?” 终于听到一个有用的讯息了:“你主人?是谁?” 她顿了下,随即手一挥,所有士兵都不见了,只剩下挂着的尸体,地上堆成堆的人皮和刚刚那些被剥了一半的奴隶,有的还在哀嚎呻吟。 黑色的指甲放在唇上,轻轻一吹,她魅惑地笑着:“就算不能毁灭你,也可以让你吃点苦头的,让你当王,你不好好当,那就尝尝,这些奴隶的滋味吧!” “你不是同情这些奴隶吗,很快,你就能知道,被剥皮,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手对准我,很优美地动了动手指,刚刚消失的士兵出现了两个在我身后,一人一边地按住我的臂膀,将我压在地上。 然后,一个人放开了我,拿出了一根专门给奴隶脑袋开花的铁钻,我被压得低低的,眼皮上翻,看到那根铁钻已经在我头顶上就位。 跟姬静如共情时,我已经体会到被剥皮是怎样的痛了,我一点都不想在这基础上,再体验一下被脑袋开花的滋味。 感觉那铁钻马上就要钻进我脑子里了,我失控地大喊:“死人,死人快救我,我顶不住了!” “轰!” 门被攻击,强大的力量,让整个殿厅都跟着晃了一下,红裙女人都难掩震惊地朝大门望去:“怎么会这么快,这人到底是……” 我没听清她的喃喃自语,大门再次被攻击,看似牢不可破的门,随时可能会崩解离析,红裙女人眼神晦暗不定,待她转过头来时,眼角画着奇怪符文的眼睛狠毒地瞪着我:“就这么走了未免太可惜,那就……挖点你的脑浆当纪念品好了。还不动手!” 最后四个字,是对士兵下的命令。 因为门被攻击而停下的铁钻再一次朝我头顶逼近,恐惧让我止不住地颤抖,恐惧,也让我迸发出原本没有的力量,我挣脱按住我脖子的手猛抬起头,对上拿铁钻那士兵的眼睛,怒吼着:“滚,滚!” 我隐约感觉我吼出的声音跟平常时候不太一样,好像带上了威势,就像龙的龙息,会让下位者自动臣服,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士兵真的被我喝得停了下来。 不过那感觉太虚渺,喊的时候整个人处于恐惧和怒火迸发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注意其他,发现士兵真被我喝住时,我想探查,已经摸不到那种感觉了。 士兵愣神了大概两秒就回过神来,但就这两秒的时间,大门“轰”地开了,仇诗人冲了进来,手指在空中,一笔画出一张符,然后拍向士兵,那张以空气为符纸的符在逼近我们时,一分为二,打在两个士兵身上,士兵“嘭”地消失了。 没有人扭着我的手,我一下子栽到地上,抬起头时,仇诗人已经和红裙女人打起来了。 他的食指中指并拢按在女人印堂上方,拇指和另外两只分别按住她的太阳穴,将她提起来后,猛力砸在地上! 女人整张脸都被砸扁了,她恼怒地甩起裙尾,缠住仇诗人,仇诗人面容坚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木剑扭转,划破自己手臂的后,带血的剑刃割断了身上的裙尾。 明明只是裙摆,女人却发出痛苦的叫声,放佛仇诗人割断的是她的尾巴。 她用力挣脱仇诗人,跄踉地倒退,目光怨毒地瞪着仇诗人,眼角的符文都在跳动:“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断你四肢!” 72 尸骨山(6) 放下狠话后,红裙女人猛地往后飞,殿厅最里面的墙旋转起来,像一潭被搅拌过的牛奶咖啡,红裙女人钻进了那个漩涡里,消失不见。 在她消失的第一时间,殿厅就开始震动,这个殿厅好像跟我的感知相连,我知道这个殿厅马上就要消失,我能“看到”那一根巨大的柱子倒塌,压向了仇诗人。 我抬眼,就看到仇诗人留着血的手臂持剑,还在看那个静止了的漩涡:“死人,离开那!” 我朝他喊着,可殿厅里轰隆隆的声音完全掩盖了我的喊声,我跄踉地站起来,朝他冲了过去,几乎在我快碰到他时,我“看见”过的那根大柱子果然倒了下来! 来不及了,我干脆扑倒仇诗人,将他压在我身下,闭上眼睛,等着大柱子砸下来。 “笨蛋!” 耳边传来死人轻柔的骂声,我很怀疑这么温柔的声音会是仇诗人发出的,缓缓地睁开眼睛。 没有什么殿厅,没有满屋的尸体和皮肉,更没有倒下来的大柱子,我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棺材里,棺材盖已经被打开,站在外头的仇诗人,目光专注地凝视我,朝我伸出手:“出来吧。” 我傻乎乎地握住他的手,坐起身来时,脑袋露在棺材外,打量了下周围。 这是一个石室吗?墙壁上贴满了画,画的就是我在殿厅里看到的奴隶被剥皮的前后,而“画纸”看起来很像什么皮做的。 我打了个冷颤,赶紧从棺材里出来,站起身时,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掉落,眼角扫到的是一块红色的东西,还以为红裙女人又回来了,吓得我一哆嗦,直接从棺材里翻出去,仇诗人无奈地扶住我,让我稳稳落地:“你羊癫疯啊?” “不是,那……” “一块破布你怕什么?” 我怕怕地回头探了一下,确实是一块破布,是被仇诗人割断的裙尾,从我身上掉落后,如一条红丝巾一样落在棺材里。 正想收回目光,却看到裙尾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棺材里,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捻起裙尾,就像这块布沾了屎一样不敢直接抓,捻着放到一边后,看见被裙尾盖着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铁珊栏,上头锈迹斑斑的,很有年代感,铁珊栏后面是一栋建筑,但照片里建筑只拍了下面一半,看不出是哪里。 而建筑前,站着一名青年,阴郁地看着铁珊栏,正好对着镜头。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张照片呢,跟现在的情况并不搭噶啊? “先收着吧。”仇诗人扫了眼照片,道。 “哦。”我将照片塞进我的腰包里,随后看着身处的这个石室,“这是哪?” “就在墓里。” 墓里?我呆了几秒才意识到,仇诗人说的,是我们穿过柳树林后看到的那座墓,里头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石室,除了那些古怪的画,就只有这么一口普普通通的棺材。 再看脚下,倒是刻画了一些奇怪的符文,围绕着这口棺材。 “我们是怎么进这墓里来的?” “就这么进来的。” 我白他一眼,想到殿厅里发生的,我愣着神:“那,在我刚才在一个大殿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不,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 仇诗人见我傻乎乎的,干脆给我完整地讲诉:“那蛇阵跟这墓相连,我们一进蛇阵,我就被万蛇缠住,你则被带进了这墓里,你说的殿厅里的一切,都在你的意识海里真实的发生,你可以理解为另一个与这里重叠的世界或空间……” 历史上,发生过重大事故的地方都会留存下来,可能是因为死在那的人意念太强,维持住了那个场所,也可能是空间本身(房屋,大殿,或某个场所),因留恋什么而始终坚持,万物皆有灵,随着时间流逝,看着都变了,其实它们还存在着。 那样的场所,一般只能是灵魂进入。 “不过那个大殿,是那女借助那个场所和千万怨气演变而来,并不是正版。” 我心情因此更加沉重:“所以,那些被剥皮的奴隶,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 “不然你以为,尸骨山从何而来?” “可是,她为何要让我看这些?”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逼着我杀了那些士兵?” 差一点,我就真的会杀了那些士兵,虽然说,那些士兵都不是人,可我当时,怎么会有那么重的杀心,会不会有哪一天,我会像那些刽子手一样,手起刀落眉都不皱一下的? 一只大手覆盖在我摊开的手上,然后握住。 “你已经很好了,”他正经严肃地说道,“要不是你激怒她,我也没那么快找到破绽。而且,你最后还救了我。虽然是在另一个层面里,但我要真受了伤,也是会带到现实里来的。” 向来只有被他嫌弃的份,猛然被他夸赞,我都不太好意思:“其实,我那会不扑过去,你也是可以避开那柱子的吧。” 他睨我:“知道就好,以后别做蠢事!” 我:“……” 就说他不会无缘无故夸我的吧,还不是在骂我蠢。 不过被他这么“安慰”一下,那自怨自疑的心情也被打散了。 “先出去吧,”他道,“你哥还在外面等着,没多少时间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再顾不上其他,可我转了一圈,发现:“出口在哪啊?” “按照这棺材排放的位置,”仇诗人指着其中一堵墙,“门在那。”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面墙上也贴了满满的皮画,我走上前,画看上去挺久的了,画里不少图案都模糊了,我观察了下那皮,怯怯问:“这其实是猪皮吧?” 他不看我,伸手将上面的皮画小心地撕下:“你要觉得是猪皮,那就猪皮吧。” 皮取下来后,果然露出了一扇贴合着墙的门。 仇诗人将取下的皮小心地放在地上,再去开那扇门,我瞥一眼皮,小声问:“不烧掉吗?” 姬静如的旗袍不就烧了吗,说是不能留,不然会变成邪祟物品。 “这些人皮,关乎着这墓,跟整座尸骨山息息相关,牵一发动全身,哪是姬静如的旗袍能比的,我们要想活着离开尸骨山,这些,就不能碰。” 我含着泪泡:“不是说猪皮吗?”为什么要把真相说出来。 仇诗人:“……” 开那扇门并没有费什么功夫,毕竟之前霸占这里的红裙女子已经逃了,当然,她并不是尸骨山的主人,尸骨山存在已久,那女人不过是借了个场地而已。 石门打开后是石阶,总共就七阶,上去后又有一道石门,我一推,就推开了,这门,竟然就在墓碑后面的石包上。 绕过石碑,看到还坐在墓碑前的班戟,我松了口气,然后赶紧朝仇诗人望去。 仇诗人站到我跟前面,修长的手指点在我哥眉上,我哥就自己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仇诗人手一挥,那条裙尾出现在他手上,我看得一愣。 不是被我仍在棺材里了吗,他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只见仇诗人甩了两下那条裙尾,指着墓碑夹缝里生出来的一株草,让我拔过来。 我将草拔给他后,草到他手里就自燃,裙尾在火上一熏,他再一甩,变魔术一样,出现了另一个我哥,不对,是我的哥遗失的那一魄。 魂魄回归我哥身上后,还在燃烧的草被仇诗人丢进一个杯子里,他又丢了一张符纸进去,待火燃尽后,本来空空的杯子里就盛了半满的水,将其给班戟喂下。 小等一会,我哥那青白的脸色,就慢慢地恢复了一点。 “他失了不少精元,一时半会是没办法完全恢复的,需要调养不短的时间,今晚回去后,就让他离开m市,至少一年,不能来m市。” 我连连点头,表示记住了。 之后,他从我哥身上抽出一条肉眼看不见的银丝,缠绕在我身上,这样,我哥就会跟着我回去了。 仇诗人在处理这些事,我则望向墓碑上被抹掉的,理应刻着墓主人名字的地方发呆。 “怎么?” “我姐说,我哥之所以会每隔一天晚上来一次,就是因为他挖了山里的一座坟,而他之所以挖坟,是因为他看到墓碑上是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还贴了我的照片。” “尸骨山形成时,这墓就有了。”仇诗人又道:“不过原本就是空墓,墓主人弄出来骗人的,那会连墓碑都没有,这个碑是后来立的,里头的棺材也是最近放进去的,至于棺材里的尸体,在你们今晚进山时,就被转移出去了。” 所以,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呢? 我突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见见那具尸体,生的,是什么模样? 看看他(她)到底,是谁? 我哥不能马上走,还需静等片刻待他灵魂完全归整,他看我纠结的样,趁着这点时间多说几句: “墓主人,就是这座山的主人,更是九煞天阴阵供奉的主人,在几百年前曾闹过一次,被当时阴阳界杰出的能力者联手封印在了其他地方,那会,大家也想过毁去这座由鲜血、尸骨和怨气养成的山,可我说了,万物有灵,更何况这座山,没了主人,天阴阵照常运转,我们的先祖发现,若强行毁去,那么满山的怨灵,满山的已有了灵识的尸骨,满山的阴气,又该去往何处?収,是收不尽,放出去,岂不是得生灵涂炭?” 于是,山,留下了,与此同时,守山魔由这九煞天阴阵,千万年汇集的怨气所形成,顺运而生,代替了原本的墓主人。 这就是这座山,仇诗人所知道的故事。 所以,建这个碑的,之所以把尸体放在这个空坟里,应该是要借助这座山所能带来的力量来养尸。 “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哥又有什么关系?”满山的怨气不够他们用的吗,还得吸我哥的精元? 仇诗人:“……” 见他到了关键的时候又不说话了,我苦笑一下,干脆往地上一坐,盘着腿:“我是不太懂你们阴阳界的事,从来没接触过,但我外婆总归是个卦者,虽然我也是最近刚知道的,不过从小呢,她总会多多少少跟我们说到一些事。” “以前没觉得怎么样,等知道她身份后,再回去想想,发现她其实告诉了我很多事。” “她曾经说过,亲人,血缘越近的亲人,在这世上就越紧密,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她还给我讲过故事,说远古的时候,有一对亲姐弟,弟弟死了,姐姐就用自己的精元养着他,她还跟我说过另一个故事……用亲人的血肉去祭祀,可以拥有一把绝世兵器!” 我望着天,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刻了我名字的墓碑,使劲卑鄙手段让我哥来尸骨山,谁的精元不取,偏偏隔两天就要取走一些我哥的精元,他们将一具尸体放在这,是为了养尸,有什么比亲人的精元更有助益的?你说这个世界,有那么巧的事吗?” “有!”仇诗人很坚定地应了,他看着我,里头有怜惜,有果决,“这个世界,有无限的可能。” 我与他对视,缓缓地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什么?” 他走到我跟前,单膝蹲下,望着我的眼睛,漆黑如墨:“在我心里,你存在着,在你家人心里,你依然存在着,这不就够了吗?” 他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这些让你纠结的事情,不过是敌人给你挖的陷阱,何必去想,你应该好好的,开心的过你的日子。” 隐约好像有一股暖流,从他的掌心里传递到眼睛里,再到大脑,然后四肢百骸,很舒服。 待他把手放开时,我感觉自己精神升华了一样,我还记得发生的种种,可我一点都不想去想这些了,朦胧的感觉他给我施了魔法,不等我细想,他起身,把我也拉起来:“你哥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他望了眼快下山的月亮:“还得抓紧,我上山时,跟这座山守山魔做了交易,天亮前,我们必须都出去。” “什么交易啊?” “它让我明儿给它送点好吃的放在山脚下。” “……这魔,跟夏右是亲戚吧?” 我们一动,我哥也跟着动,我忽然想到什么,拉住前头的仇诗人,回头再次看了看那座不大的坟墓:“怎么没钟呢?” 凌晨三点,那吓死人,还把我哥勾来的钟声,是哪发出来的? 仇诗人一下子明白我问的什么:“那是勾魂钟,只有魂体,或者修炼之人才能听到,你不是修炼之人,但你……情况特殊,你哥魂魄异常,自然都能听到钟声。敌人撤离时,钟就已经拿走了。” “哦。”我点点头,跟着仇诗人走了两步后猛然顿住——我姐,是怎么听到钟声的? 仇诗人见我又停下,干脆牵住我的手:“不管还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说,不然别说天亮前,柳树林我们都穿不过去。” 我知道时间紧迫,便把这个可怕的问题暂且抛之脑后,跟着仇诗人又一次踏入蛇阵,然而这次,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傻愣愣地被仇诗人拉着跑。 跑出蛇阵,回到柳树林前,我才发现,无论是在墓前,还是在蛇阵里,都看不到柳树林这边的情况,一回来,发现张晓芳三人怎么都不见了? 仇诗人剑眉一拧,煞气尽显,拉着我继续往柳树林里跑,我哥牢牢跟在我们身后。 在这柳树林里跑了一会,终于看到了那三个人,不过,怎么觉得他们三好像在打架呢? 不不,不是好像,他们三就是在打架! 更准确的说,是张晓芳和江雅惠两手打无名居士,等我和仇诗人赶到时,我也看清了无名居士此时的模样。 他原本到脖子的半长发,用发膜将头发都往后梳,就是那种上世纪,浊(qing)朝刚灭,人们剪短辫子时最常梳的那种发型,他是个很注重仪表的男人,凡事都讲究一个架势,看似比毛大师温和,其实特别吹毛求疵,难伺候。 可瞧瞧他现在,头发散乱无章,眼睛睁得特别大,里头布满了血丝,眼睑下一片青黑,嘴唇也是黑色的,跟中了剧毒似得,脖子上暴着青筋,那青筋也呈黑色,隔着皮肤都能看得出来,且从脖子蔓延到了脸上。 身上的衣服早先各种摸爬滚打早就脏污不堪了,现在更是撕得跟破条般,勉强还挂在身上。 他呲着牙,张着同样呈黑色的指甲的手,一副要吃了张晓芳和江雅惠的模样。 “这、怎么回事啊?”我向仇诗人询问,发现他对此一点都不意外,想到他特别让张晓芳留在这边,估计是早就发现了无名居士不对的地方。 在无名居士再次扑向张晓芳时,背转了过来,我看到那原本变黑的抓痕,竟然还长出了狰狞的肉刺。 “他早就中毒了,那毒进了五脏六腑,在巨草坑里的时候,他就死了,身体被毒物化成的寄生兽控制,只不过还残留着他本人的神识,所以,在寄生兽彻底控制他前,他自己都不知道。” 仇诗人一边为我解释了一句,边朝前方还放置在地上的凶佛看了一眼,那炷香已经快烧完了,大概只有一根手指的一半的长度。 他不再理会我,直接冲入了三人战场,借用江雅惠的丝线,三两下将“无名居士”捆住,再将他踹倒在地。 在“无名居士”挣扎时,他背后伤口上的肉刺也在挪动着越长越大,似有一只可怕的怪兽要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取而代之。 然而仇诗人没给他机会,他弄了个类似当初困住姬静如的泡膜将他罩住,随后点燃一张符纸,符纸穿过泡膜丢在“无名居士”身上,他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无论被控制的“无名居士”怎么挣扎翻滚,他都钻不出符纸能够轻易穿过的泡膜,直至他一点点地被烧成灰烬,泡膜才“砰”地一下消失。 仇诗人这么小心,就是怕火会影响到这些柳树,木怕火,一旦刺激了,谁知道它们会做什么疯狂的事,那层泡膜就是为了隔绝火的温度,也避免火星子溅到这些柳树上。 凶佛前的香更短了,仇诗人迅速拉回我的手:“走,快走!” 然后我们四个人,就朝着来时的方向使命奔跑起来,堪堪在香燃尽前一秒,出了柳树林。 林子里,帮我们镇守着这些柳树的佛像化为一潭金水,仇诗人的手中,一枚手掌大的佛像出现,仇诗人手掌一掩,就把那小小的佛像収了起来。 过了柳树林不代表安全了,天边的月亮也是我们生命是否留存的讯号,我们卯足了劲往山下跑,为了避免耽误时间,仇诗人带着我们避开了那条河,但我们直接面对的,就是骷髅林。 仇诗人一口气甩出好几张符纸,符纸自动漂浮在空中,纸面是平的,就像贴在无形的墙上,围绕着我们,在这些符纸圈住我们后,符纸和符纸之间彼此连接,有淡淡金黄色的线浮现,其中还浮现出一些佛经里的字,好像一顶金钟罩将我们罩住。 凭借着这顶罩,我们顺利地穿过骷髅林。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真正有威力的符纸都蕴含着灵力,不是谁都能一口气驾驭这么多符纸的,特别是威力这么强劲的符纸,要拿出去卖的话,能卖不少钱。 此话来自苦于偷不到仇诗人自制符纸的张晓芳。 东边山上露出阳光时,我们终于跑到了山脚下,除了仇诗人只是轻喘,面色依然沉稳,张晓芳和江雅惠则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你们试着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跑一万米,还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你们就知道她们此时的感觉了。 奇怪的是,我虽然也喘,可比她们好多了,按理说,我的身体素质是不如她们的,但我觉得自己精神不错,身体好像,也不错? 73 破碎的娃娃(1) 我此时也顾不上去想这个问题,来到我哥身旁,仔细检查他的情况,在太阳整个露出山头时,他眼一闭朝我倒了下来。 “死人,死人?”我艰难地撑住我哥这个大个,虽然他最近消瘦很多,可以前怎么也是个健身达人,又是个大男人,压得我腿都快弯了,急忙忙地把仇诗人叫过来。 他让我哥的手越过他的肩膀,轻松地将他撑起来,简单检查了一下,对巴巴望着的我道:“你哥还行,就是比较虚,今天让他休息,明儿就让他回去。” 我望着逐渐升起的太阳,这是新的一天! …… 一回到别墅,张晓芳跟江雅惠跟我姐招了下手,就回她们的房间里,睡了个天昏地暗,牛克去叫她们吃饭,张晓芳房里跟死了似的没有动静,而江雅惠在牛克连着两次叫门时,门一开,一把弯刀架在牛克脖子上:“再吵,我宰了你!” 把牛克吓的,接下来一天,连她的房门都不敢经过。 班芷在确定班戟真的没事了,以后凌晨三点的钟声都不会再响起,他也不会再梦游到尸骨山,身体虽然现在虚弱了点,好好调养几天就会好后,向来要强的她好好地哭了一回。 再听仇诗人说不得待在这里,马上就让人给班戟准备机票,亲自给他收拾行礼,给他准备了好多东西,明明家里都有的,她就怕班戟少了什么。 我就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帮忙递给东西啥的,看她如此上心,我都说不出我心里啥滋味了。 妈妈呀,你生的到底是我和哥哥,还是姐姐和哥哥? 我其实是捡来的那个? 看班芷忙碌的背影,我默默地退了出去,来到一楼客厅,坐在正在看电视的仇诗人身旁,双手放在膝盖上,大大地叹了口气。 仇诗人瞟我一眼:“你哥的事都解决了,你又搁着愁什么?” 我瞪着正播着家庭伦理大戏的电视:“小宝要是跟哪个叔叔亲了,你说你愁不愁?我说你品味咋这么奇特呢,还看这个?” 他又瞥我一眼,也不回答我,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继续看,我没事干,就坐在陪他一起看,看那女主角趴在婆婆脚边,哭喊着她是无辜的,旁边陷害她的女配正洋洋得意。 “该,”我埋汰着,“这么个蠢货,就该让女配上位。” 看着看着还是有点意思的,要是能有包瓜子就好了。 正看得起劲,某个刚洗了澡,穿的室内拖鞋,所以鞋子一拖,光着脚一抬,搭我腿上一推:“喂。” “干嘛?” “我饿了。” 我顿住,缓缓地转过头,他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回望着我。 咋觉得我好像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娃? 跟他严肃的面容相反的是,在我坐着不动时,他搁我腿上的脚又推了推…… 我拍开他的脚,认命地起身到厨房做饭去。 其实,我们刚到家那会,我姐虽忙着照顾昏睡的老哥,可也让牛克点了不少餐食让人送过来,江雅惠跟张晓芳想休息也就算了,这家伙在交代完事后,嫌弃那些饭菜,直接洗澡去了。 现在好了,饿了,要我这老妈子……不,青春靓丽的美少女伺候他! 还是简单炒了蛋炒饭,放了蛋、肉丁、香肠和葱花,也是好料十足,香喷喷。 亲自给他端到客厅来,他捧着就开始扒,粗鲁而狂野的动作,在他做来,倒也不讨人厌,至少他不会把饭粒吃得到处都是,也不会满口饭就跟你说话,算是,粗鲁中带了点文雅? “那个,”我往他身旁一坐,两手拘谨地放好,即将要说的事让我有点小紧张,“你不是说你那特殊部门招人吗?” 他掀起眼帘瞅我,随即咽下口中的饭:“怎么,你想加入了?” 我点点头。 他苦恼地皱眉:“但昨天部门里就已经招到人了。” “招到人了?”我傻眼,这么快?现在能力者满天飞了吗,“那,那还招吗?” “不了。”他回我个音,继续埋头扒饭,我眼一眯,一簇火苗从我头顶上冒出,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盘子。 在他瞪眼时哼道:“那不好意思,我的饭也不让人吃了。” 他眯起眼睛,忽然一伸手,我只觉眼睛一晃,盘子就被他抢了回去。 为了离我远点,他起身坐到了桌边,叠着二郎腿,三两次把饭吃完,一手把盘子递还给我,一边抽出纸巾擦嘴:“不是要盘子吗,给你。” 看到我红色的眼睛了吗,那是我眼里燃烧的火焰! 把我气到快吐血后,他才从桌子那头,挪到我跟前的桌边,一脚搭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单手搁腿上,凑近我:“特殊部门不招人,我私人招啊。”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招?” “是,我差一个私人助理,你来不来?工作待遇跟我之前说的只好不差。” “可,私人助理?做什么的?” “我出任务时你要陪同,平时可以帮我接接单,招呼招呼客人,顺便,”他嘴角一勾,“帮忙煮煮饭,你也知道,小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脑后一黑线:“这是保姆吧?” 不过想想,除了最后一条,前面的似乎跟我原计划的没什么差别,不过:“你刚说,帮你接单?招呼客人?” 他收回倾过来的上身,高冷地道:“还不准许接私活了?” 说的也是,那么多人捧着大把钞票请他呢。 我略一考虑,咬着牙同意了:“行,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这回换成他有些诧异了:“这就同意了?” “是啊!” 他眼一眯,手探过来按住我的脖颈,那手劲,逼着我半抬起屁股,倾身到他跟前,跟他眼睛对着眼睛的。 “之前那么不情不愿的,今天倒主动提起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虽然是问句,但施加在我身上的压迫感分明在告诉我,不说实话就要我好看。 我转着眼珠想瞥一边,他轻“嗯”了声,我又把视线移了回来:“我、我就是想,既然‘麻烦’不肯放过我,那我就自己去找这些‘麻烦’,你不是说过,对方很可能是利用我来收集功德和罪恶,那我主动来,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再安排我身边的人和事了?” 我不敢想,我哥发生的事再发生到我父母身上,我会不会直接疯掉,我要用我所能想到的办法,拼尽我的一切,也要保护好他们。 哪怕,我是那么害怕那些飘,我也宁愿自己主动去接触它们。 “你总算有了觉悟。”他这话说是赞叹更像叹息,随后便松开了我的脖颈。 我正想起身,可我这姿势实在是过于“扭曲”,腰间一时没使上力,然而更往他那边倒去。 他及时接住了我,然而我的鼻子还是碰到了他的鼻子,我的嘴离他的嘴很近很近,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亲到。 那一刻不知怎么回事,我回响起被姬静如附身时被迫亲他的感觉,那种冰遇到火,一边让人融合一边又让人享受那种温度,心头不由得澎湃激动,甚至渴望。 他也有点愣,黝黑的眼睛直直盯着我,像要望进我的灵魂深处。 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拉住了我,我在我们俩即将亲上那会,一把推开我,我顺势站起身后,背过了身:“那、那什么,你还没说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这并不重要,可我找不到其他化解尴尬的说辞。 摸着人中的地方,那还残留着他呼吸喷过来的灼热。 “今天就可以上班。”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合同我会准备,等我们回魔都就可以签。” 我背着他点头:“好的,那我……去跟我姐说一下。” 说着,就急匆匆地上楼,始终不敢回头看一下他的神情,而他听起来好像一点不在意的平静声音,让我莫名地觉得失落。 …… “你要我跟爸和阿姨说谎?”班芷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这……这顶多算是善意的谎言吧?” “让我告诉他们,你在我这边顶替班戟给我帮忙,而你则回魔都找别的工作?班澜,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耐呢?” 她这语气让我心里不太舒服,但有求于她,我还是忍着气,好好地跟她解释:“他们现在都不让我在外面做事,如果我不在你这边,我肯定会像以前那样,被他们看管在家里,时时刻刻有人盯着,出个门买东西,司机都得跟他们报备我都去了哪,买了什么,有时候我都很想问问,我是不是他们从哪偷来的,这么怕我再被人抢回去?” 见姐姐不赞同的神色,我忙打着哈哈:“我这就打个比如,我当然知道他们都是关心我,担心我。” 我这么说,她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可你不也说我太不懂事吗?太天真吗?好,你说得都对我认了,但我不服气的是,你们从来没给我成长的机会啊?我也不胡来,就那个仇诗人,救了哥的那个高人,他给我介绍的工作,肯定靠谱,我又不会做坏事,你就帮我一下成吗?” 班芷迟疑着:“可是,你觉得你能瞒得过爸吗?” 他可是当家的,我们做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线,都不知道我们身边都有谁,是他安排的人。 “可以的,只要你说我在这里,他就不会再派人查了。”老爸一向对大女儿很放心,愿意给她足够的尊重和信任,“你只要小心别让他的人知道就行了。” 我知道我姐,早就将老爸安插的人手掉离自己身边,这也是老爸允许的,至于当初我姐是怎么跟老爸谈判成功的,就不是我这么个小角色能知道的了。 “姐,”我认真地看着她,“或许……我们之间有点可能这辈子都不太好化解的矛盾,可总是一家人,无论以后怎么样,我还把你当我姐。如果这事,最后还是让爸爸知道了,一切责任,我会自己承担的。” 她目光复杂,我俩面对着面,哪怕在商量着事,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谁也没碰谁。 半响,她点头了:“好,反正这是你的人生,你自己的选择,将来无论怎么样,你都得自己对自己负责。” 我高兴地笑起来:“你同意了?谢谢你!” “不用,”她撇开脸,眉宇有点冷淡,“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这句话很重要,还是得谢,你以后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许下承若后,见彼此都安静下来,尴尬地拍下裤腿,“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我退出她房间,顺手将她的房门关好,背对着门,重重的喘口气。 每次跟她独处时,那种说不清楚的畏惧总会压迫着我,而我始终弄不明白,我到底在怕她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关于勾魂钟她能听到的事,本来想问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我外婆都能是卦者,我现在也参与到阴阳界的事里来了,谁知道我姐母亲的家族里,或我爸的家族里有没有阴阳界的能力者呢。 以我和我姐如今这么不尴不尬的关系,还是别问了。 …… 跟江雅惠和张晓芳告别,回到魔都,我将我哥转入魔都的医院,并通知了爸妈后,就在病房外的转角,一直等到我爸妈过来进了病房,我沉默地盯着那门看了两眼后,转身,拽着两手插兜的某人的衣领离开。 “你确定了吗?这么做,你可能很久都不能回去看他们。” 他被我拽着,依然神色自如地跟在我后头,把别扭地姿势走出另一种潇洒。 “不是找你借了护身符了吗,他们要是出事我会知道的。”然后尽我所能去保护他们。 在找到麻烦的根源之前,我最好是离我的亲人远点,不能保证这么做他们就能平安无事,可多多少少能多一重保险吧。 至于会不会想家什么的……哎呀,我都这么大了,哪那么矫情呢,我可一点都不想哭! 仇诗人没再多说什么,当初闫斌建议我回家时,他就是反对的,说的就是我会把“麻烦”带回家,虽然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等我们出了医院,我撑起黑色的伞时,他道:“这段时间你可以住我家,就算我给我员工的福利,也方便你这个助理工作,不过,每两天,你都必须回你那窝去,必须待满两个小时以上,若出远门长途,你还得回你那睡一晚。” 我跟着他来到他的车前:“为什么呢?多麻烦啊。” 坐进车后,他启动车子:“你不能总喝我给你的那水,你就当回你那窝补充元气吧。” “我那房间里到底有什么?我又为什么需要它?” “这就好比你的身体被动了手脚,而你的房间里,被他们放了药剂。”他打着方向盘,“这么跟你说吧,你的房间里被他们布了阵,他们要用你的……身体来得到什么,比如功德罪恶,那就得在你身上做手脚,这样一来,就给你带来很大的后遗症,必须有维持你身体机能的东西来缓解,这个阵法,就相当于这个药剂了。” 红绿灯时,他抽空瞟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哼着,故意唱反调:“不明白!” “好吧,你是猪!” “你才是猪!” 他不跟我争这个,嗤笑一声,继续开车。 我自己默了一会,忍不住先问:“你不告诉我房间有什么,我就不问,那你能不能也弄一个同样的法阵,这样我就不能来回跑了呀?” “我不能。”他望着前方,“我缺少,某样东西。” “什么?” “一颗,心脏。”那一刻,他眼角闪烁的光,是有杀气的。 我闷闷地突然觉得不舒服,更觉得答案吓人,细思极恐的那种,我僵僵地扯着嘴角:“你这么一说,我、我更不敢回去了。” 我房间里的某个角落里可能放了一颗心脏? 哦买噶! 他再次瞟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可我觉得他那眼神,意味深长,让人心头不安。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 我们一起去接了小宝回家,之后给这对父子做了晚饭,一家三口就窝在仇诗人的书房里。 一张小桌子坐着小宝,他在做功课,学写大字,他写得很认真,也写得很好,写完字后,他还画画,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见到我的惨状后,捂着小嘴“叽叽”地偷笑。 我则趴在大书桌上,帮他整理最近的一起他着手办理的案子,他为了让我能学到什么,将案子原原本本的告诉我,还是用“未知者”的角度来讲诉,就跟听鬼故事一样……本来就是鬼故事。 我听得胆颤心惊的,还得接受他的考核,问我有没有从他刚讲的那段里发现问题。 问题你麻痹啊,吓死了都! 听完我还得记脑子里,给他记总结,给他整理全部资料,是要上交的。 我后悔了行不行? 在我苦逼时,我腿上睡得四脚朝天的黑蛋,舒服地翻了个身! …… 第二天,周六。 仇诗人到特殊部门去了,我留在家里陪小孩和宠物,因为小宝今天放假。 我们吃完中饭,收拾完后,我们三只就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小宝指着电视屏幕里的老虎,问我:“他也会说话,那是老虎精吗?” 这可问倒我了,动画片里都是拟人的,别说动物了,花草树木都能说话,还能长腿跑呢,以前看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看,确实很有问题啊,我想到那棵巨草,不就是成了精了吗? “应该……是吧?”我迟疑地回答,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教坏小孩子,可他爸爸就是干这行的,我要说不是,要怎么解释? 小宝又问:“那他是胡子叔叔的兄弟吗?嗯,跟胡子叔叔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我:“……” 原来那样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胡子,是只老虎啊? “叩叩——” 正当我受困于孩子的问题是千古难题时,有人敲门。 仇诗人说过,时不时可能会有人上门求助,所以我对此并不讶异,倒是有点紧张,这很有可能是我正式接任这份工作接的第一位顾客。 我倒不怕搞砸,因为仇诗人说,要是不合眼缘,不喜欢的客人,我也有权拒绝他们的委托和请求。 至于价钱,同样看我心情,有钱人可以使劲压榨,没钱的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换,可能是一枚硬币,可能是他们一件珍贵的物品,视情况而定。 仇诗人说,哪怕是再困难的人,也必须收取报酬,这样事成之后谁也不欠谁的,不会有太多因果的牵扯,同样,也不会让大家以为,你穷你就可以赖遍天下,没有什么事,是可以理所当然的。 就有这样的人,会道德绑架,我都这么穷了你为什么不帮我,我都这么困难了你还要跟我收费? 我紧张,是因为我想把这份工作做好。 在门前,我稍稍整整服装,然后微笑,再去开门。 门一开,不管是门外还是门内,看到对方后都惊愕地开口。 “是你?” “怎么是你?” 两秒后,我收起诧异,也收起礼貌的微笑,不冷不淡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王太太?” 是的,门外站着的,就是管川的前妻,害死管川另嫁的那位王太太。 我对她实在是一点好感都欠奉,这女人虚伪、虚荣还会摆架子,明明是她用不正当手段得到的,不知道她怎么还能趾高气昂的显摆。 那会,管川被仇诗人送到下面去,因为杀了人,在下面是要受刑的,可这位王太太除了受点惊吓外,什么事都没有,因为不能公开凶手是管川这只鬼,连带着她的罪行也被掩盖在真相之下。 看看她现在,披着貂皮,腕上挽着知名品牌的包,涂着某色号的红唇微微抿紧,臭着一张脸,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挑着眼睛睨我:“我是来找仇大师的,你估计也是来求帮忙的吧,别跟只狗似得挡在门口,滚开!” 呵呵,我可还记得她当时在管川面前认错,哭得那是眼泪鼻涕四管齐下啊,而后在仇诗人和夏右夏左跟前,又可怜又忏悔的,哪里是这副吊样? 74 破碎的娃娃(2) “那可真不好意思了,”我双手交叉在胸口,嚣张程度绝对不输给这位王太太,“你要见的仇大师,是我孩子他爸,我现在呢,不乐意招呼你,所以你,滚、吧!” “啪!” 我当着她的面,直接摔门关上。 这种事,做起来真爽! 拍拍手,转身回客厅,刚坐回小宝身边,敲门声又响起了,我嗤鼻,不想理会她的,可她见敲门没人理后,就开始拍门,拍半天都不肯放弃,要跟我不死不休。 实在是吵得小宝跟黑蛋都不能好好看电视了,仇诗人脾气不好,他収的宠物黑蛋,脾气也不好,在沙发上立起身子,朝着门的方向亮起爪子。 我安抚地撸了撸它的毛,再起身去开门。 门开时,王太太的一只手还惯性地要往里拍,看到我才停下来,很生气又不得不忍耐地样子,偷偷瞅了眼我身后,再不情不愿地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我冷笑,朝里喊道:“宝贝,过来一下。” 小宝马上“哒哒哒”地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妈妈?” “来,告诉这位老阿姨,我是你的谁呀?” 老阿姨王太太脸孔扭曲了一下。 小宝只看她一眼,就仰头对着我:“是妈妈呀。” “那你爸爸叫什么呢?” “小宝知道,叫愁死人!” 哈哈哈,我在这里为小宝澄清一下,他是口齿还不太清楚,把仇诗人叫成愁死人,绝对不是跟我学的。 我得意地朝王太太抬抬下巴:“这小孩五岁,他总不会说谎,不过你信不信不重要,现在仇诗人也不在,你要不信,晚点再来。别、再、敲、门、了,否则我报警说你扰民。” 我正想再帅气地关一次门,王太太手掌撑在了门上,脸色几经变换,最后颇为忍气吞声地道:“我这有件事要麻烦仇大师,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可能是晚上,也可能是明天。” “这么久?”王太太嘀咕一句,考虑了一会,重新抬起头来看我,虽然态度有点改善,可还是有点趾高气昂地,“既然,你跟仇大师是夫妻关系,那我这委托,你应该能替他接下吧?” 这个嘛……我有点不太愿意。 她见我迟疑,哼笑道:“上次见你和仇大师的关系,好像不怎么好?我想我是问错人了,你怎么能替仇大师做决定?这样吧,你现在替我联系他,告诉他,只要他能帮我,多少钱,我都能给。” 我气笑了,转而一想,我又把门大开,侧过身让她进屋:“那就进来谈谈吧。” 不一定会接她的委托,但是,她既然找到这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听听她的悲惨故事,也不错呀! 她得意地从我面前走进屋里,我牵着小宝在她后头把门关上,进到客厅,见她打量一圈后,要去坐那张看起来特舒适的藤椅,我赶紧喊道:“那是仇大师专位,你确定要坐?” 她顿住,屁股差一点就要碰到藤椅了,悻悻地起身后,改去坐单人沙发,刚一走近,黑蛋一蹦,落到那单人沙发上,犹如女王半横卧在那,柔韧的腰身拉长,一个大懒腰,占据了整个宝座。 王太太不满地抿着红唇,生怕这是仇大师养的猫,她不敢真的放肆,侧过身将目标放向长沙发,我拉着小宝坐了过去,然后微笑着望着她。 有种跟我挤着坐啊? 她没种,忿忿地坐在了小凳子上。 那竹凳子不高,二十公分左右,她一个打扮华丽的贵妇坐在那,那么地格格不入。 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貂皮大衣,再把名牌包包放自己腿上,往下沉一口气,等了一会,不满地开口:“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连杯水都没有?” “不好意思,小地方简陋,我怕我们这的水,太太您喝不惯。”我可从没见过仇诗人泡茶端水招呼过客人,他的态度就是,爱来不爱,不来滚蛋。 我对她,已经算很好了。 “行了王太太,”我见她要飙火的样,淡淡地说道,“直接说正事吧,你来找仇大师,是有什么事?” 王太太暗暗运气,是被我气的,也是想到她来此的目的,眼里闪过恐惧,镶着小钻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她那名牌包包。 好半响,她才诺诺地问:“管、管川,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嘴角一扯:“当然,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真正意义上接触的第一只恶鬼。 我略带讽刺的话,让王太太脸微僵,又顿了几秒才接着说:“我记得,那时候仇大师是说,已经把他解决了,对不对?” “这你怎么问我,当时你不在场吗,不是亲眼看到的吗?” “可、可是……”精致地妆容掩盖不住她的恐惧,连架子都忘了继续端着,她小声地对我道,“我发现,他、他最近又回来了。” “这不可能。”我想都不想就否决,都送到地府了还能再跑回阳间里来?那这世间,还有能管住阴魂的地方吗? “是真的!”王太太见我不信,急了,“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奇怪的事了,肯定是他回来了!” 她开始跟我讲她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管川的事,虽然并没有公之于众,可对她多少还是有影响的,她的现任丈夫是一家公司的老总,虽然也不知道管川杀人的事,可王太太对管川做的那些事,他倒是都清楚了,所以这几个月来,夫妻俩的关系降到冰点,王先生甚至动起离婚的念头。 这怎么可以呢,她付出那么多,不惜害死自己老公,甚至对自己快三岁大的女儿不管不顾,就为了成为这阔太太,享受富裕的,高人一等的生活,她怎么能允许就这么毁之一旦? 不是说她这人无情吗,不是说她没良心吗,不就是担心搞不好有一天,也会害死他吗?那就让他见见,她是个多么善良的母亲。 于是,她将许久没关心过,更没见过的女儿橙橙,不顾她母亲和她兄弟的反对,硬把她接来魔都,橙橙年纪小,从小都是姥姥和舅舅照顾她的,猛然不见了姥姥和舅舅,还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个陌生的自称妈妈的女人一起生活,她肯定不适应,就一直哭。 王太太就怕她不哭,于是就带着女儿在王先生面前装可怜,说她身为一个母亲,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敢见,不是她铁石心肠,是她爱王先生,怕王先生生气。 现在既然不要她,她就跟着自己的女儿好好过,她会努力赚钱,养她们母女,爱情,从来都不属于她,她爱错了人。 说是这么说,可王先生要真敢跟她离婚,她肯定会把事情闹大,王先生最近正在找人融资,王太太要真闹,对他会有不好的影响,就先安抚下来。 可她想错了,王先生自己就是个渣,他才不管王太太是好人坏人,养不养自己女儿呢,一切不过是他要跟王太太离婚的借口而已,所以王太太用错了方法。 她把女儿接来,非但没有重新获得丈夫的好感,过了几天,她才发现,丈夫跟他前妻的女儿,一个七岁小学二年级生,经常在暗地里欺负橙橙。 但怕丈夫离婚,她只能睁一眼闭一眼,想着小孩子过家家,打打闹闹的,能有多严重,橙橙还那么小,就算被欺负几下,长大了也不记得了。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恨不得扇她一个嘴巴子。 什么叫小孩子打打闹闹不严重?什么叫橙橙小被欺负了也没关系? 我简直难以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说话都还说不利索,继父不待见,继姐欺负,亲生母亲还对此无动于衷不管不顾,在那样一个家庭环境里,她该怎么生存下去? 我强忍着怒火让她接着往下说,小宝感受到我的情绪,爬到我腿上坐下,面对面抱着我,小脑袋搁在肩上,小手在我背后轻轻地拍打着。 王太太有些心虚地瞅我一眼,才继续说。 就在上个礼拜,她打牌回家,就听到橙橙大哭的声音,输了不少钱的她心情很不好,橙橙刚来几天天天哭,她偷偷打过几次后学乖了,已经好几天不哭了,这会怎么又哭起来了? 她很不耐烦地上楼,就看到丈夫的女儿王雨手里拿着一个小娃娃在玩,那小娃娃没有时下商铺里买的那么精致,就是有几块布,塞了棉花缝制的,是橙橙的姥姥给橙橙缝的,橙橙还不会爬,这娃娃就陪着她了,这次被她接过来,橙橙把娃娃也带来了。 从来到王家,橙橙每天都要抱着它,不管是吃饭睡觉,从不离手,现在被王雨抢了去,怪不得哭呢。 王太太头疼地看她哭了一会,才转向王雨,讨好地说道:“小雨啊,这娃娃这么旧又不好看,你要它做什么,给妹妹吧,阿姨再去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不,我就要这个!” 王雨从小就是被宠大的,真正的被宠坏的小孩,她房间里玩具一大推,玩偶都有不少,每一个都比手中这个旧娃娃好看太多,但这些被宠坏的熊孩子就有个坏毛病,就想要别人的,她看这旧娃娃每天被橙橙抱在怀里,就很想夺过来。 王太太又试着劝了几句,无果后,只能用脚踢了踢蹲坐在地上哭的橙橙:“别哭了,不就一个娃娃吗,让给姐姐怎么了。” “我、我要小橙,我要小橙,我要小橙!”小橙,是橙橙给娃娃取的名字。 王太太也不说哄哄她,更没想再给她买个新的补偿她,见她一直嚷着哭着就烦,用力地拧她的胳膊:“我让你别哭了听到没有,再哭,我就把你扔掉,让你在外面冻死,饿死,让你再见不到姥姥!” 以往,用这招威胁她,橙橙就会很乖,然而今天却不管用。 她竟然一把推开了王太太,站起来身来扑向了王雨。 一直以来,橙橙都是个受气包,就是被欺负了也只会缩着自己,不敢告状不敢反抗的那种,今天不但将王太太推得差点往后摔倒,还敢扑向她最害怕的继姐,只为抢回她的娃娃小橙。 王雨也是猝不及防,虽然娃娃最终没有被才两岁多的橙橙抢走,手背却被橙橙抓破了。 这让王雨怒了,高高举着娃娃小橙:“你想要它是吧,我偏不给你,偏不给你。” 说着,她用力地将娃娃的一只胳膊给扯下来。 橙橙姥姥的手艺很好,布缝得很牢,王雨扯得手疼才扯下一只手臂,她干脆冲回房间,拿起小书桌上用来做手工的粉红色剪刀,几下子就将娃娃剪得四分五裂,里头的棉絮都被掏出来了。 橙橙试图挽救,可最后她小手碰到的,只是一块破碎的布条,和缓缓飘到她手中的棉絮,她呆呆地看着,眼角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久久才掉下来。 接下来,橙橙就疯了,如疯狗一般尖叫着扑向王雨,又是咬又是踹的,王雨被她挠了好几下,推开她后她又持续往她身上扑,王雨都七岁大了,竟然打不过橙橙,蹲坐在地上,一边被橙橙扯着头发一边哭。 王太太都傻眼了,她从来没想过她女儿会有这样凶狠的一面,她也曾试着阻止,当然,她要帮的是她想讨好的王雨,而非亲生女儿,可一靠近,她就对上她女儿的眼睛。 那会是一个不到三岁孩子的目光吗,带着强烈的,不输给成年人的恨意? 在她愣怔间,好巧不巧的是,王先生回来了,看见这一幕走过来就拽住橙橙的衣服,再将她狠狠推开。 橙橙还小,被这么一推,倒在了地上,脑袋撞到地板上,昏过去了。 刚刚没有作为的王太太这时候倒抱着橙橙哭喊,要王先生陪她女儿,哭得像橙橙已经死了一样。 王先生也怕闹出人命,最终打救护车的,是他这个不待见继女的继父。 在医院里,橙橙的姥姥和舅舅都赶来了,将王太太和王先生都骂了一顿,要不是护士拦着,舅舅差一点跟王先生打起来,不过姥姥还是打了王太太一个耳光,说她无论如何都会把橙橙带回去,这辈子,都不会再交到王太太手中,如果王太太再来纠缠,她就报警! 万幸的是,橙橙没什么事,等她清醒后,就跟着姥姥走了,王太太后来连去医院看望都没有,所以橙橙还有没有格外的情况,她就不清楚了。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剩下的,不过是王先生还要不要跟她离婚,就算离婚了,她能分到多少赡养费的问题了,按理说,他们一家跟橙橙不会再有关系了。 可,就是从橙橙离开后,王家,就再没安宁过。 先是王太太做噩梦,梦到管川从地府回来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橙橙,他要为橙橙报仇。 她被自己吓醒时,她自己的手正掐着自己的脖子,而且掐得很用力,脖子都淤青了。 王太太将她的领子拨开给我看,脖子两边,确实有着很严重的掐痕,红红肿肿的,到现在都没消退。 王太太知道这世上是有鬼神的,本以为管川已经被送到下面去了,她怎么做他都管不着,没想到竟然还会梦到。 她害怕得第二天就找了几个地方,有寺庙有道观,有的说她是心里对孩子有愧,所以才梦到管川要来找她算账,还有的说她是惹到了什么邪祟,给她做了场法事,还佩戴了开过光的手串等等。 但这些都没用,她甚至连心理医生都看了,依然一入睡就做梦,好几次醒来时,她的脖子被自己都掐肿了,要是晚点醒,她估计自己能把自己掐死。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更甚者,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经历这些,还能说她脑子不对。 可连王雨,王先生,都不能幸免。 王太太和王先生,在半夜听到了王雨的笑声,是玩游戏玩得很嗨的那种笑声,两人觉得奇怪,这小孩最晚九点多十点,就会上床睡觉,王先生今晚九点多下班回来,还去女儿房间里看过,她已经睡着了,这会十二点多了,她什么时候起来,还跑到客厅去的? 这栋别墅,二楼跟一楼有个天井,站在二楼的走廊,正好能平视一楼天花板上的吊灯。 王先生王太太一从房间出来,就看王雨坐在吊灯上,在玩着“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她先是两手互拍,再伸出一手往前,按照游戏规则,这是要跟人击掌,可她就在吊灯上,她前方是空的,更没有人,她在跟谁玩? 她又是怎么爬到吊灯上去的,哪怕是二楼走廊,跟那吊灯还有不短的距离,大人就算有两只手臂的长,都够不到,更何况小孩子! “小雨!” 王先生惊惶地喊着女儿的小名,走到走廊的护栏边,朝王雨伸出手:“小雨,你怎么跑到那去了,小雨?” 被王先生这么一喊,王雨打了个激灵,神智慢慢恢复清醒,先是茫然地看着王先生:“爸爸?”再一看,发现自己坐在那么高的地方,害怕得哭了起来。 然后吊灯动了,左右晃了一下,再一下……慢慢地,吊灯越晃越快,摇晃的弧度也越来越大,王雨紧紧抓着上面凸起的地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爸爸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王先生急得团团转,家里有梯子,可没有那么高的,他见王太太傻站在一旁,朝她吼着:“还不快报警!” 王太太醒过神来,慌里慌张地回房间里找手机。 最后警察赶到,将王雨救了下来,几乎她被抱下来的一瞬,吊灯也掉了下去,上面的灯泡摔得粉碎,王先生看到破碎的吊灯,抱着女儿一阵后怕。 警察后来查过别墅安装的所有监控器,监控器都是完好的,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录到的内容也反复看了几遍,除了傍晚佣人回家,晚上八点多王太太回来,九点多王先生回来,再没有人进出过这栋别墅。 至于王雨到底是怎么坐到吊灯上去的,或许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然而问王雨,她只说有一个叔叔跟她玩,是叔叔抱她上去的。 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叔叔,连警察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小姑娘得了什么妄想症,因为他们前后调查,这别墅里都没有他人进来过的痕迹。 只有王太太听了王雨的说辞后,面色惨白。 在王雨事件发生没多久,王先生也没能幸免。 他书房里有一副仕女图,就挂在墙上,画中的女人衣衫半露,本是艺术品,可被王先生挂在这里,总有种猥亵感。 他正在处理文件,哪怕女儿刚发生那种事,他也没太多时间陪她,只又给她买了不少玩具和新衣服哄哄她,在他心里,事业是排第一的。 看得眼睛有点花,他抬头揉了揉额际,再用力眨了眨眼睛,不经意地扫了眼前方墙上的仕女图,便又低下头看文件。 三四秒后,他顿住,再一次抬起头看向那幅仕女图,上面的美女的脸真的不对劲,好像变了? 不会是他那个贪钱的老婆偷偷换走他的仕女图拿去卖吧,听说她最近打牌输了不少? 他起身,想走到画前看个清楚,离得近了,看见画上女人的脸变成了男人的脸,而且那脸越看越眼熟,好、好像是他自己的脸? 他确定这画肯定被掉包了,拿出手机调出相机的自拍,放到画中那张脸的旁边,一边用手机照着自己的脸,一边跟画中的脸对比,越看,越觉得就是自己。 正当他觉得这事不太对事,画中的脸动了,本是抿着的唇慢慢地往两旁扯,变成了一个笑脸——特别诡异的很像自己的笑脸! “啊——”王先生叫了一声,一手本能地往画上一抓,将这幅画揪起来,疯一样地撕扯起来。 “爸爸,爸爸,呜呜,爸爸,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呜呜!” 听到哭声,眼睛红红的王先生猛地停下动作…… 75 破碎的娃娃(3) “爸爸,不要打了,呜呜……” 王先生这才发现,他手里撕扯的哪里是那幅仕女图,分明是自己女儿的头发,再一看,她女儿被他扯下了不少头发,飘落在地上,而王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哭得不能自已。 “小雨?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雨抽抽搭搭地哭着说:“我,我睡不着,想找爸爸,呜呜,爸爸,你为什么打我,为什么要揪我头发,好疼啊,呜呜呜呜……” 王先生无法跟女儿解释,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想是不是最近太累,以至于出现了幻想? 末了,只能好好地安抚女儿,陪到她房间里哄她睡觉。 之后没再处理公事,回房间准备休息,床上,王太太正在看手机,见他进来,赔着笑脸,仿佛女儿那件事不存在一样:“今晚这么早就休息了?” 王先生淡淡“嗯”了一声,拿了睡衣就进了浴室。 热气,让浴室里烟雾缭绕,王先生洗着洗着,眼角忽然扫到浴室角落里有样东西,他转过头一看,是一个芭比娃娃,上个月女儿生日他才刚给王雨买的, 他给王雨买过很多礼物,但大多都是让秘书去订,然后寄到家里,买了些什么他都不知道。 为了讨好王雨,王太太也会买,还有他的下属,跟他有生意来往的合作伙伴,都会给王雨带礼物,她一房间的玩具,他还真不清楚女儿都有什么玩偶。 之所以对这个芭比娃娃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天,女儿得到这个礼物后,就到橙橙面前显摆,偏偏橙橙只抱着她怀里的旧娃娃,看都不看女儿手里精致的芭比娃娃。 女儿一向被千娇百宠,所有人都惯着她捧着她,一个说好坏哄她,也不会觊觎她新玩具的“妹妹”,让她非常讨厌,当场就将手中的芭比娃娃朝橙橙砸过去。 芭比娃娃的手指有点尖,在橙橙脸颊上划了一道浅浅的痕,女儿还觉得不满意,抓起旁边的东西就往橙橙身上砸,把他放桌上的别人送的一件古董都给摔了,把他给气的。 但他只骂了女儿几句,然后关了橙橙禁闭,罚她两天都不能吃东西。 后来怎么样他不知道,第二天他就出差了。 所以,他能够在女儿几百上前的玩具中,记得这个芭比娃娃。 可是,这个一到女儿手里就失宠的,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角落里蒙尘的芭比娃娃,怎么会在他房间的浴室里? 是女儿扔到这边来的吗? 关掉花洒,他弯腰去捡,却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时,那个芭比娃娃的脸变成了他的脸,吓得他缩回手,并往后退去,撞到了花洒的开关,头顶上的水花再次落下,这次是凉水,他冷不防被这凉水冲得叫起来。 待他再次朝那个芭比娃娃时,它顶着和他一样的脸,而仍涂着红唇的嘴,往两边咧开,像在嘲笑着他。 王先生受不了地冲上去抓起那个芭比娃娃,用力地砸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踹:“我让你吓我,我让你吓我,我让你吓我。” 他当时真的是被吓得魔障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王太太的尖叫声让他清醒过来的。 她就站在浴室门口,不可思议又惊恐地望着自己,强烈地不安让他低头一看,他的女儿就躺在他脚下,被他用脚踹得昏迷,不省人事。 送到医院时,医生说脾脏破裂,如果再重一点的话,命都可能没了,可见王先生当时有多疯狂。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她,我真的不知道……”他不再西装革履一身精英气息,此时坐在医院走廊上,头发乱糟糟的,慌乱穿上的衬衣也皱巴巴的,扣子还扣错了上下格。 王太太神色不定,踌躇了半天,在他身旁坐下:“你说,我们家是不是,中邪了啊?” 王先生一顿,随即快速地转向王太太。 王太太给他分析:“你看,前天小雨的事就很奇怪,小孩怎么爬到那吊灯上去的,我们都做不到,警察不也说,查不到有人进我们家吗,我越琢磨越奇怪。还有你这事……老公,你有没有认识什么人,让他来我们家看看吧。” 她自然不会把自己的事也告诉他,务必撇清他们家闹鬼,很可能跟管川有关,那样的话,王先生只会更急着摆脱她。 而她之所以跟他商量这事,就是觉得他老公比她有人脉,或许能知道一些高人来家里驱邪。 反正王太太是认定了,他们家肯定是闹鬼了,而且跟管川有关,很可能是他们欺负他女儿,所以回来报复。 她很想找到当初帮她的仇大师,可她完全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啊,暗地里托了几次关系,就是没有门道。 王先生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点道理,之后几天,一直都在寻找高人里,倒也来了两个,但都没什么用,王太太依然每天把自己掐醒,王先生更是时常出现错觉,有一次,还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还好楼层不高,保了一条命。 终于,有人告诉了王先生关于仇诗人的事,说他如果能请仇大师来一趟,肯定什么事都能解决。 只是,他的价格随心情,有时候可能只收你一块钱,有时候,却可能让你倾家荡产。 王先生本来有点犹豫,最近请了两个高人都没用,所以他对这位仇大师很怀疑,但王太太却几乎喜极而泣,连连跟王先生推荐,说这人肯定靠谱,她很早以前曾有幸见识过他的本事。 王先生便同意请仇大师过府一趟,价钱都好说,命比较重要。 可因为他从二楼跳下来,伤了脚,所以,只有王太太亲自过来请了。 我听完了这整个故事,而后特别佩服自己,忍耐力又提升了一个高度,没有中途拿扫把将眼前这个女人扫地出门。 她大概知道,隐瞒对仇诗人没用,所以大部分都说了实话,少部分遮遮掩掩,含糊地过去,但也足够我弄明白,这姓王一家,有多可恨。 我冷冷地望着她,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我记得,你女儿三岁不到吧。” “是啊,还有两个月才三岁。”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任由那个七岁大的继女,殴打你不到三岁的亲生女儿的?” 王太太侧脸对我:“我也是没办法,我想在那生存下去,我必须讨好他们父女啊,橙橙那么乖,只是被骂两句,被打几下而已,小雨也才七岁,她还能把人打伤不成?” “什么生存?请不要侮辱这两个字好吗,你那是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吧!你觉得七岁孩子没杀伤力是吗,要等她把你女儿打死了还算吗?” “我……” “还有,”我气得胸口闷闷地疼,“我也很想知道,明明是王先生自个女儿打了人,还摔了古董,为什么却是橙橙被关了禁闭,还得挨饿两天?” “……” “你特码想过,那还只是个话说不清楚,走路都常常会摔跤的小孩吗?她那么小啊,你们居然关、她、禁、闭!王太太,我就问你一句,你还记得是自己是个人吗?你简直是个畜生!不不,你连畜生都不如!” “我,我那是……”王太太被我骂得脸一阵红一阵青,想反驳又词穷,最后,她只得梗着脖子,摆出强硬的姿态,“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只要仇大师来帮我们这个忙,多少钱我们都出得起!” “哦?是吗?”我怒极反笑,“行啊,先拿几十个亿来当订金,事成之后,再出五倍,你觉得行,这个委托我们就接,怎么样?” “几十个亿,还订金?”王太太一下子蹦了起来,瞪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你怎么不去抢?” 我悠哉地继续坐在沙发上,还抽空轻哄着小孩,藐视地侧着抬头:“刚是谁说多少钱都出得起的?我告诉你,仇大师可是很忙的,比这价钱高的都有人巴巴地捧到他面前,还得恭敬谦卑,你倒好,一点小钱倒嚣张起来?对了,我刚好像没说清楚,我刚说的,可是mei金哦!” 王太太气得直喘,手指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也只能老调重弹:“要怎么做也得是仇大师来决定,你凭什么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有种、有种你让我自己跟仇大师说!” “不好意思,仇大师说了,我可以全权代理,如果这位太太实在付不起订金,那么,”我手比着门的方向,“请吧。” “你、你……”王太太“你”了半天,看她气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我想着她会不会就这么昏过去,她竟然往凳子上一坐,“那我就在这等,我非得等到仇大师回来不可,我非得亲自问问他,这么漫天要价,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哼!” 我冷笑,以仇诗人那暴脾气,这确实不会是他的意思,他会直接将这个女人丢出去,并且在门外书写:畜生不得进入! 但她要这么窝在这里,确实很碍眼,我怕我再忍下去,会忍不住到厨房里拿把菜刀,让这里成为案发现场的的。 于是,我问道:“橙橙已经被她姥姥舅舅带回去了?” “是啊,不是说了吗,为了这事,我都被我妈打了一巴掌了。” 打得好! “所以,你们家这事,也影响不到橙橙了是吧?” 她狐疑地看着我:“是、是吧。” 我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办了。” 在她困惑的眼神下,我悠然地喊道:“黑蛋!” 黑蛋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将这个女人,给我拖出去!” 黑蛋低吼一声,如一只猛虎般朝王太太扑过去,那尖尖的獠牙,锐利的爪子,暴露在王太太眼前,王太太惊恐地发出尖叫,黑蛋还没碰到王太太,她就昏过去了。 我知道,肯定黑蛋又用了什么幻术,让王太太看到了非常吓人的东西,黑蛋跳下沙发,咬住王太太一只手,迈着优雅的猫步往外走,小宝从我身上溜下去,殷勤地给黑蛋开门,让黑蛋将王太太甩出去,任由她躺在外面的地上。 “好了小宝,带上你的小包,要到妈妈家里去了。” 我看看时间,回我那窝待两个小时,再回这正好做晚饭,一会还得问问死人,要不要回来吃。 小宝背上小僵尸背包,给黑蛋脖子上带了个领结,那领结里是有小空间的,装着它的口粮,我也背上自己的包,牵着小宝领着黑蛋,出门,锁门,越过地上的王太太,撑着黑伞,高高兴兴地出门。 小宝第一次到我这房子来,房子是客厅跟卧室打通的,被我铺着地毯,外头有个阳台,厨具洗衣机什么的都在外头,房间里就是一个较为温馨的场所。 孩子一进去,就和黑蛋倒在地毯上打滚,玩一会再窝一起用我的电脑看动画片,他一点不害怕,还说这里都是妈妈的味道。 我可没办法像他那么乐观,一想到我这房子里可能藏了一颗人的心脏就打抖,在小宝跟黑蛋玩时,我悄咪咪地在我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里搜寻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 找到最后适应了,不那么怕了,就捧着手机窝在懒人沙发上看小说,看了两章后想起,我有一本小黄文还在仇诗人那里呢,他一直没还给我! 哼,他绝对是个闷骚的男人。 傍晚,带小宝和黑蛋回仇诗人的家,门外的王太太已经不在了,她只是吓晕,昏不了多久,估计醒来时怎么敲门都没人理就走了吧。 我不想理会她,不管她和王家父女会有什么后果,都是他们自己造的孽,我可没那么好心去帮他们。 不过,晚上仇诗人回来时,我还是把这事告诉了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万一真闹出什么认命,我算不算见死不救? 但他听完我的讲诉后,仍旧扒着饭,见我没声音才抬起头:“看着我做什么?” “额,对我这么处理,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是说了,这些私底下的委托,接不接全看你,你这记性是不是不太好?”他重新低头吃饭,“下次给你买点核桃回来补补脑。” 我哼了哼,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 “那你多买点。” 然而晚上,就出事了。 正熟睡着,做梦梦到了敲门声,“叩叩叩”的实在太吵,然后我就醒了,发现真的有人在敲门。 这是仇诗人的家,很安全,所以哪怕半夜被敲了门,我也没有太害怕的感觉。 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我现在是一个人住客房,小宝比较是男孩子,得学会独立,一直跟妈妈睡,会养娇的。 稍稍打开一条门缝,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仇诗人,疑惑地把门打开:“怎么了?” 他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 “准备一下,”他一开口就是这个,“一会跟我出去。” “是,有什么任务了?” “嗯,你先换衣服,一会路上说。” 既然担任了私人助理的工作,我没有任何推脱,重新关上门后取出外出服换上,有些第一次要跟仇诗人出去任务的激动和亢奋,还有到现在都克服不了的紧张和害怕。 …… 我坐进副驾驶,问着驾驶座上的仇诗人:“小宝一人在家没事吧?” “还没有邪祟敢随便到我家去,何况还有黑蛋。”仇诗人启动车子,“我通知了胡子,他也会过去看着。” 我点点头,知道他是做了周道的安排,放下心来,这才问起关于晚上任务的事:“是哪里出事了?” “就白天找来的王太太一家。” 我一愣,侧过头愕然地看着他。 仇诗人直视前方,语气淡淡地说:“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上头让我去看一下。” “你可不像是会乖乖听上头话的人。”我古怪地打量他。 认识这么久了,我也琢磨出了一件事。 他管理的这些案件,都是有共同点的。 第一起,管川,他杀的是无辜的女人,他本身也是个可怜的男人。 第二起,赵阳赵星,是一对由家长引起的悲剧姐弟,他出手时,正是赵阳害死无辜民众的时候。 第三起,说起来是为了救我,但我觉得他之所以帮孟鸿,是因为孟萌不坏,我的同学朱子言也不差,毕竟那起车祸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再来看王太太这一家,没一个好的,我绝对不信他是为了帮他们才去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嘴角勾起,给我一个神秘的回答。 王先生家在一处别墅区,在魔都里虽不是顶级的,但也算不错。 仇诗人顺利地找到了王先生的那栋别墅,还带了一个小花园。 我们到的时候,警察已经将这里封锁起来,还有警员站在外头阻止任何非警务人员靠近,仇诗人给警员看了下证件才被允许进入。 从小花园经过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鲜花还是欣欣向荣,显然白天时还被请来的工人打理过,我那会还没什么感觉,直到,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一股浓郁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迎面而来,我捂着鼻子堪堪忍受下来,朝整个大厅看去。 然而除了正在搜证的警务人员,整个客厅看起来好好的呀,没有争斗的痕迹,更没看到死人或鲜血的残留,那么这么浓的血腥味,是从哪传出来的。 我朝仇诗人看去,他直接带着我往二楼去。 一上去,就遇到了闫斌,看到仇诗人他说道:“来啦,里……”他看到仇诗人身后的我,诧异,“小澜?你怎么也来了?” 估计是想到之前那些案子都跟我有牵扯,所以他下一句就是:“你又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我就是……”闫斌相当于我另一个哥哥,就像我不敢告诉家里人我做这份工作一样,我面对他也有点怵,本能地朝仇诗人看去,想让他帮我解围,可他手插兜老神在在地像没听到我和闫斌的话,我咬咬牙,对闫斌说道,“我现在是仇、仇队长的助理。” 我特意又看了眼仇诗人,发现他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心情莫名跟着放松下来,也没那么害怕面对闫斌了。 “你说什么?”果不其然,闫斌听了后大叫起来,“谁让你做这种工作的?” 这次不等我说,仇诗人就先蹙着眉冷声回道:“这份工作怎么?闫队长,你是在看不起我的工作吗?” 闫斌脸上的怒容微収:“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什么意思,也不管你对我助理有什么意见,我想,现在的重点,应该是案件本身吧,你确定要在这里聊私事?” “抱歉。”闫斌说着,侧身让开走廊,瞪了我一眼后,指着前面的一间房间,“就是那间房间。” 仇诗人当先朝那房间走去,我顶着闫斌不赞同的目光,紧跟在仇诗人身后,虽然我还不知道,我这个私人助理需要做些什么。 越接近那个房间,血腥味就越重,直到房间里的景象印入眼帘后,我捂着嘴巴惊呼出声。 这原本应该是小孩的房间,里头有一张小床,有小书桌,墙上还贴着卡通贴纸,但除此之外,这房间里再看不出丁点孩童房间的美丽和温馨。 因为,有着海绵宝宝图案的被子床单凌乱地一半挂在床上,一半掉在地上,带着翅膀的枕头被割成了两半,一半在床上,一半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小书桌是倒着的,玩具散落了整个房间,不管是什么玩具,玩偶也好,汽车模型也好,全部都四分五裂——包括人! 我都分不清这房间里是死了几个人了,地上到处都是肉块,一眼扫过去,能看到一块圆柱形的胳膊部分,圆柱形的腿部,分成不知道几块的身躯,零零散散在房间各处的手指脚趾,还有被分成两半的脑袋,有男的,也有小孩的。 地板上,墙上,窗帘上,书桌床,包括贴着的墙纸,全都被血液溅过,就好像整个儿童房间,被泼上了红色颜料,进行了抽象般的涂鸦。 房间里唯一完整的,就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双眼满满的全是惊恐的王太太,她不停地在嘴里喊着:“不要,不要,不要……” 很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现在不让任何人靠近,”闫斌见我看着王太太,哪怕对我现在的工作不满,还是尽职地说道,“不要说有人靠近了,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歇斯底里,那叫声实在是……” 怕我们不信一样,他将手中的记录本撕下空白的一页,揉成团朝王太太扔过去,纸团只扔到她的脚下,都没碰到她,王太太就发出能够震碎玻璃的尖叫,特别尖锐,都快穿破屋顶了。 我捂着耳朵,等了好一会,那叫声才慢慢歇下,而王太太又开始畏缩着,不停喃喃着:“不要不要……” 到底在不要什么? 为了不破坏现场,给警员带来麻烦,仇诗人让我和他戴上脚套才进的屋,手套却没带,不知道为什么,然后他在进去前,慎重地告诫我,千万不要碰里面的东西。 要我碰我也不会碰,如不是他让我跟他进去,我甚至不想踏入一步,别说满地的尸块了,单单那些四分五裂的玩具,都让人无端端的发毛。 仇诗人进去后就站在房中不动,顶多微微旋转,完整地将整个房间看了一遍,然后微微蹙眉:“少了样东西。” 我缩头缩尾地藏在他身后,闻言才稍稍探头:“少什么了?” 他非但没有回我,还反手一抓,将我提溜到他跟前,按住我的双臂不让我退缩:“给我好好看看。” “不是吧?”我苦着脸,觉得老板是个变态,非得逼员工观察这么可怕的案发现场? “看!” 每当他一字音节时,都是不容反抗的,我只能逼着自己瞪大眼睛,囫囵吞枣地将整个房间扫了一遍。 然后我脑袋就遭殃了:“你乱看什么,看这些玩具,给我好好看看,有没有发黑的。” 弄了半天,我才知道他要我看那些黑气,不由有点蒙:“你看不到吗?” “没你看的清楚,所以要你确认一遍。” 没有因为他有一样不如我而觉得他不行,反而觉得高兴,总算有一样事情是我能为他做的了。 我闭上眼睛定定心神,再一次睁开眼睛。 这一次,眼前的世界就不一样,每一样东西周边都圈着一层淡淡的光,而这个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那层光都是淡淡的灰。 按理说,死物是不会有颜色的。 我根据仇诗人说的,将目光转向了那些四分五裂,散落在尸块之间的玩具,发现这些玩具也都有一层淡淡的灰色,而那些尸块,竟然都是黑色的。 这本该是个充满欢乐的小女孩房间,结果却笼罩着这么一层让人不舒服的气场,充满了负面情绪,让人暴躁,易怒,让人心里头很不开心,甚至还很想哭。 心神一散,眼前的世界就恢复正常,看着满屋的血腥,我都觉得比刚才看到的要好受一些。 我将我看到的都告诉了仇诗人,他略一沉吟后,就反身走到门口的闫斌跟前,一开口就是案情关键:“死者一共两名,凶器,是一把玩具类的刀,但并不在现场,你可以派人在这附近搜索,那把凶器很重要,你们要能找到最好。” 闫斌愣了愣神,而后惊道:“你说凶器是玩具刀?” 哪怕他见过不少这种灵异案件了,可还是难以置信,指着满屋的尸块:“玩具刀能把两个人砍成这样……你怎么知道是两个人?” “你可以让法医慢慢检验。”随即,他侧过头来,“班澜,走了。” 我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这就走了?” 问是这么问,我双脚已经自觉地朝他走去,可满地散乱的玩具太多,不小心还是踢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球,那球圆滚滚的,我就轻轻碰了一下,它就滚动起来,还滚到了王太太脚下,还是轻轻地碰了她一下。 就这么轻轻一下,碰的还是拖鞋的鞋底,正常情况下可能还感受不到这点碰触,可王太太却跟疯了一样,她不止发出尖叫,她还跳起来朝我冲过来。 我往后一退想要避免跟她撞上,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我胳膊,我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不要,阿姨你不要过来……” 小女生惊恐地叫声直入耳膜,我缓缓睁开眼睛,就见一个小姑娘一边摇摆着双手一边往后退,神色惊恐无比,我看见过她的照片,就是王先生的女儿王雨。 问题是,她此时惊恐的目光是……看着我? 我低头,看到自己手中握着一把手术刀,再低头,能看到自己的双脚和大半个身子,但衣服鞋子都是陌生的……不对,我好像在刚刚的王太太身上看见过,她就穿了这件裤子和鞋子。 而且我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就像在打类似cf的游戏,以自己的视角为准,但跟游戏不同的是,我的手脚根本不由我来操控,这根本就是以我的视角,但由电脑来操控游戏。 才这么想着,我的手就动了,手术刀的刀刃闪着光,用力地劈向王雨,在我傻愣的瞬间,王雨摇摆求饶的左手手腕就被她割了下来。 王雨倒在地上,痛得一边大哭,一边因为“我”的靠近不停地往后缩,已经缩到桌子底下了,还在不停地想要往里钻,我能感到她的恐惧到了极点,特别是“我”的手伸进桌底时,她尖叫声高了一个频率,然后,“我”不顾她的闪躲,拉住了她断了手的左手臂,还特别按住那流着血的伤口,听着她疼痛的叫声边将她往外拖。 她用完好的另一手拉住桌脚,可“我”的力气很大,不止将她拽了出来,连桌子都被拉倒了,上面的东西“哗啦”地掉在地上。 “我”将那只没了手掌的手臂按在地上,手术刀在上面稍稍规划一下后,且萝卜一样切下了一块,不敢想象,这小小的手术刀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看似很轻松的举动,让王雨疼得几乎抽搐,眼看着“我”还要继续切,我的意识拼命地想要阻止,无论这个小孩多坏,这般折磨都太过分了。 特别是,动手的还是“我”,这感觉太讨厌了。 但我只有观看权,没有丝毫的使用权,无论意识里在怎么嘶喊,“我”的手都没有改变一分一毫。 在“我”快把王雨的切了五六块,快把一整条手臂切完时,房间的门被撞开了。 王先生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看到房间里的一切简直不敢相信,特别是看女儿几乎没了一条手臂,和地上一节节莲藕般的肉块,脸色惨白,朝着“我”怒吼:“你特码疯了吗?” “我”只是瞄他一眼,就继续切手大业,王先生见了,马上一瘸一拐地冲了进来,想要夺走“我”手里的手术刀,这似乎惹怒了“我”,在王先生靠近的时候,手术刀转移了方向。 之后就是王先生的惨叫,和他被切割下来的整条胳膊…… “啊——不要——” 我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地不在是血型残暴的一面,而是仇诗人隐含担忧地凶恶面容:“你总算醒了。” 我二话不说抱住他的臂膀,将自己埋进他怀里,如此,才能让自己不再发抖。 太可怕,就那么一刀一刀的,切萝卜豆腐一样,将人一块一块地切下来。 他了然,什么都没问,反手将我抱住,我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让人安心。 “咳。” 一声假咳,打破我和仇诗人之间形成的某种安全堡垒,我总算回过神,尴尬脸红地从仇诗人怀里退出,发现自己躺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出声打断我们的是站在边上的闫斌。 他眼神有些复杂,夹杂些许担忧。 也是,在他心里,我可是殷湦的未婚妻,跟另一个男的抱在一起不太合适。 “怎么样?没事吧?”闫斌往前一步,“好好的怎么会昏倒?” 我垂下头:“没事,可能最近有点累。” “我先送她回去。”仇诗人淡定地说道,“这里先交给你处理,按照我之前说的做。” 不等闫斌回复,他朝我看来:“能自己走吗?” “能。”不想再让闫斌看到什么会猜疑的事,我忍着身子的疲软下了沙发站起来。 “那走吧。”仇诗人深深望了我一眼,就先转身朝大门走去。 我跟闫斌说了一声,就要跟上,闫斌却喊住我。 “小澜,”他很担忧,“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成了他的助理?” 我故作轻松地回道:“你忘了吗,我现在能看到‘那个’啊,无论找什么工作,那地方干净点还好,不干净的话总能看到什么飘来飘去的,还时不时地找我麻烦,还不如跟在大师身边,既有了保障,也能学点保护自己的方法,两全其美啊不是。” 闫斌有点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忧虑地蹙起眉头:“那,你跟他……” “我跟他什么?”我一脸懵懂。 他没有直接说,而是婉转地提起:“你跟啊湦,订婚日期不是正在重新拟定吗?” 我嘴边的笑容变淡,略略沉默后,我坦言道:“我跟他,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订婚,不可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他很惊讶,“你们感情那么好,这么多年了,就没见你们分手过,不会是因为他吧?”他用下巴指指门外,示意刚出去的仇诗人。 “跟他有什么关系,”我无奈地摇摇头,“他就是我老板,一个脾气臭得要命的人,你以为我自虐呢?” “那是为什么?” “喂,”我故作生气地瞪他,“分手就一定是我的原因吗?你怎么不去问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在闫斌拧眉思索时,我赶紧道:“行了,我这么大了有判断力,你就别为我操心了。不能让老板等急了,我先走了,拜拜。” 见他张口要说什么,赶紧假装没看到地往门口冲,软腿什么的,都瞬间治好了。 出了别墅,仇诗人已经在车上等我了,我上车时,他也没问我怎么那么晚到,直接启动车子就走了。 “共情了?” 车开出一段后,仇诗人才出声询问。 我面色不太好的点点头,然而迟疑道:“王太太,她不是还活着吗,为什么我会跟她……共情?” “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血腥的一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看看自己的衣服,最后看向自己空空的双手,“我看到,是王太太杀了王雨跟王先生。” 虽然没看到王太太的脸,可是不管是衣服鞋子,都是王太太今晚穿的,而且,我是碰了王太太才共情的,我当时的视角应该就是王太太的视角。 凶手是王太太,这好像是既定的事实了,可我总觉得不对,王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哪怕她不想离婚,也不用这么凶残的把人活活分尸吧? “凶手是王太太。”仇诗人几乎肯定的说,“但也不是她。” “这,什么意思?” “你能因为碰到她而共情,又是她的视角,就没想过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我定定地看着仇诗人的侧脸,连眨了几下眼睛后,明白过来:“她被鬼附身了?” “这倒不一定,也可能只是被某种方法控制,邪祟残留的力量还在她身体里,所以你碰到的是邪祟,不是王太太,因此产生的共情。” “那,为什么要控制她杀了王家父女,而王太太反而活着?” “你觉得死了,和活着受罪,哪一样更痛苦?” 我靠回了椅背上,看着车窗外逼近在倒退的路灯,闷沉了口气。 看样子,凶手非常的恨姓王的父女,最恨的,却是唯一活着的王太太。 “还有,”我蔫蔫地接着说,“凶器是一把手术刀……是小孩子过家家用的塑料手术刀!” 一开始我以为是真的,后面才发现不是。 76 破碎的娃娃(4) 回了家,仇诗人嘱咐我赶紧休息,明天还得出门。 “又去哪?” “明天你就知道了。”仇诗人脱下外套搭在沙发背上,然后拍拍自己的肚子,“你要不急着休息,给我来份宵夜。” 我白他一眼,想傲娇地拒绝,想了想,还是进了厨房:“那王太太这事还接着管吗?” “不能不管。” 我站厨房门口停下,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他往他的专属藤椅上一坐,回头一笑,露出可恶的白牙:“就当是我给你考核好了,你来找出答案,然后告诉我。” 我哼了一声,在接下来的面汤里给他多放了些盐!! …… 共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能被我共情到的,都是“它”最深刻的画面,什么最深刻,无疑是最痛苦最血腥残暴的一幕,明明不是我的记忆,却生生装进了我的脑子里,跟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再也摆脱不掉。 仇诗人让我好好休息,可躺下刚眯过去没多久,就被噩梦吓醒了,梦里持续着“我”,不停地给王先生父女切切切…… 不只是画面可怕,还有来自精神上满满的疲惫。 以为自己没事的,可当只有一个人时,当想要好好休息时,闭上眼睛看到的,全是扭曲的画面。 我起身到二楼的小厅,整个人缩在沙发上,用手机看一档搞笑类的综艺节目,戴上耳机,企图靠自己撑过最难熬的时期。 半夜出去,现在已经快五点了,挨到天亮,就可以送小宝去幼稚园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会是明天会去哪,一会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之前共情的画面,杂交混合一样,连综艺节目里讲了什么都不知道,只听到耳机里一阵阵笑声,慢慢的,连这些正常的笑声都变得诡异起来。 拔掉耳机扔出去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看到被我连着耳机一起丢到地上的手机,脑子迟缓地没想去捡起来。 仇诗人出来时,我正盯着地上的手机发呆。 “你在,做什么?” 我反应慢了两拍:“啊?哦,那个我,睡不着,想看会电视,不小心把手机也摔了。” 我回答得很平静,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忽然,毫无预兆地跳上了沙发,挤进了我和沙发之间,我惊怒:“你干什么呀!” 他脸不红气不虚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正好,一起看。” 我白他一眼:“你要看不会坐别的地方?”我现在就卡在沙发边缘快要掉下去了好吗? 指望他是不行的,我想自己起身换个位置,他却一手捞住我,将我固定在那:“哪去,说了一起看。” 这人怎么那么霸道啊? 我细胳膊拧不过他的粗大腿,我只能自己坐在那,看他打开了上次看的那档肥皂剧继续看,我有点无语:“你怎么喜欢看这个啊?” “我想看看,这女的能蠢到什么程度。” “……”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好奇。 就这么陪他看了一会,背部颈部还有崩力不让自己掉下去的臀部都很酸,最后破罐子破摔,再不去讲究男女授受不清什么的,我挪动臀部往里挤挤,半个肩膀都靠近了他怀里,脑袋也搁他肩膀上。 调整好姿势后,果然舒服多了。 本来还有点凉的,现在也被温暖包围,舒服得我眼皮慢慢地沉重起来。 看着手机里头小小人儿晃动的身影,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没再出现什么可怕的画面了,只有被调小声了的电视剧里的声响,和仇诗人上下起伏的胸膛,就像躺在一个摇篮里,听着催眠曲……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并不清楚,但我是被压醒的。 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仇诗人的怀里,他也紧紧抱着我,一只手禁锢着我的腰,让人感觉既霸道又安全,最起码不会让我摔到地上去。 我微微抬头,正好对上他长出胡须渣渣的下巴,就搁在我头顶上,我睡着后,他好像也就这样睡了。 压在我们身上的,是自己起了床的小宝,估计出来后发现我俩睡在沙发上,就蹦到我们身上来,两只小胳膊抱着我们俩:“小宝也要在这睡。” 沙发的宽度是有限的,我和仇诗人挤在这里已经很勉强了,我要再退开一点让小宝躺下,我要直接退到地板上去,干脆就这样让他躺我俩身上。 “小宝起这么早啊?”我仰头亲亲他的脸蛋,“早上好啊,宝贝。” “妈妈早安。”小宝回亲我一口,又去亲仇诗人,“爸爸也早安。” “早,宝贝。” 仇诗人的声音就响在我头顶上,带着早上刚醒的沙哑,我耳朵轰的一下,感觉怀孕了。 我想要退开一点,离这让人奇怪的魔障远一点,又被他霸道地搂回去:“别动。” 语气里浓浓的威吓,我不敢再动了。 一家三口在沙发上腻歪了好一会,快到点了,仇诗人才放我们起来,弄了点早餐,吃完后,他送小宝去幼儿园,让我再去睡会。 “我可不想一会出去,你没精神拖我后腿。” 我:“……” 这人一定要这么别扭吗? …… 于是,我真的睡到中午的时候才起来,我洗漱好下楼时,仇诗人点的外卖也送来了:“将就着吃吧,吃完我们就出发。” 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我就没多问,外卖的味道其实还不错,我现在胃口不大,还是跟着吃了几口。 随后跟着他出门,被他带到了一家宾馆前。 我双眼打着问号地跟着他进入,可他进去后,没有去前台订房间或询问,而是在吧台边供来客休息的沙发上坐下,我很莫名地站在他旁边:“你到底来干什么。” 他示意我等等,我只好在他身旁坐下,等了将近十分钟,看到门外停了一辆计程车,下来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老人唉声叹气,神情哀伤,男人搀扶着她劝了几句,边扶着她进了这家宾馆。 看着有点眼熟,等男人扶着老人进来后,我才想起,老人是王太太的母亲,男人是王太太的兄弟。 仇诗人站起身,我忙跟着起身,和他一起走到两人跟前。 对方疑惑地望着我们,仇诗人收起他的傲慢,颇有礼节地跟他们问好,在他们困惑时,给他们看了警员证。 “可是,”王太太的兄弟不解地指了指外头,“我们才刚从警局回来。” “是这样,这事毕竟跟王太太有关,你们是她母亲和兄长,怕你们会有危险,我只是过来查看一下你们住的环境。”仇诗人语气淡淡,波澜不惊,很让人信服。 这两人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不清楚警局里怎么办事的,就信了仇诗人的话,毕竟他有警员证。 所以他们还是把我们带到了他们住的房间,他们是得到了王太太出事的通知才赶过来的,在魔都里他们没有房子,也不想住在女儿的其他房子里,只能在这里住宾馆了。 打开房门,我发现里面还有个女人,对老人喊了声妈,然后拘谨地看着不该出现的我和仇诗人,在男人介绍了我们的身份后,赶紧给我们倒水,我想她应该是男人的妻子吧。 “橙橙呢?”老人则紧张地向儿媳妇询问外孙女。 儿媳妇看了眼衣柜,再朝老人摇摇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老人也看了眼衣柜,没再问了,勉强朝我们笑着:“你们随便检查吧。” 仇诗人点下头,便真的有模有样地看起了这间房。 这家宾馆普普通通,勉勉强强评个一星就不错了,所以房间真的很一般,一目了然,我不知道仇诗人究竟想干什么,只能跟着他认真查看,却见他看着看着就走到衣柜边,冷不丁地就把衣柜打开了,吓得老人男人女人都同时站了起来! “先生,衣柜不用检查吧?” 仇诗人没理会男人防备和不满的话,他只看着衣柜里面。 我好奇地走到他身后,这才发现衣柜里躲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看着不过两三岁,面色不太好,青黄青黄的,因为衣柜门的突然打开,她缩在里头不停地发抖。 然而,她的眼睛却没有看我们,而是呆滞地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要不是她还会对我们感到恐惧,她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她的姥姥和舅舅都赶了过来,急急忙忙地挤开我们,帮橙橙把门关上,还一边哄着:“橙橙别怕,姥姥这就把门关上,坏人进不来的,姥姥会守在这里,谁来了,姥姥就帮你把他们赶走,都赶走!” 就这样站在柜子外念叨了好久,觉得橙橙应该不会害怕了,老人才重新朝我们转过身来:“真是不好意思,橙橙她现在很怕陌生人,这柜子就不用检查了吧,里面除了橙橙,什么都没有。” 老人哀求着,男人则坚定地站在柜子外,大有我们要靠近柜子他就可能跟我们拼命。 “抱歉。”仇诗人很真诚地道歉,没再靠近那个柜子。 我对他的行为倒不奇怪,他一向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我倒担心衣柜里的橙橙:“她是叫橙橙吧,我听说过她,她以为她是个活泼的孩子。” “以前是。”老人难掩痛恨,“都是我那女儿,把好好的一个孩子害成了这样。” 她伛偻着,手握成拳锤着自己的大腿:“早知道,我当时就不应该把孩子交到她手上,她现在发生这样的事……真是造孽啊!” “妈!”男人搂住老人的肩膀,“没事了,我们以后好好照顾橙橙,她会好起来的。” 我心里升腾起几乎把我胸口都烧疼了的怒火,看来王太太跟我讲时还是避重就轻了,现在的橙橙很明显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我刚看过了,她身上笼罩着黑气,我多少能够分辨出,那黑气不是罪恶,而代表她内心的阴郁,说明她受过很严重的心理创伤。 王太太跟那对父女,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她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子! 我深吸口气,将这股怒火压下,随后才开口对老人他们说道:“你们这样一直纵容她躲在柜子里,会加重她的病情,多疏导她,引导她重新接受这个世界,会不会更好一点?” 老人难过的摇摇头:“能试过的方法我们都试过了,但是……” “有一次,就是想让她跟邻居的孩子玩,她们以前经常玩的,可那个邻居小朋友一来她就躲柜子里,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出来,我当时想不能这样,就想直接把她带出来,结果她因为过于恐惧出现了窒息,差点就……”男人接过母亲的话,面色黯然和愧疚,“我们现在也只能随她去了。” “那,请心理医生呢?” “没用,我试着请过了,橙橙根本都不让人靠近,不管那心理医生多么和蔼。” 情况竟然这么严重。 我朝仇诗人看去,他那么厉害,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可他却淡淡地说道:“慢慢来,会好的。” 这么没营养的安慰。 老人和男人连连叹气,他们现在,几乎丧失了信心。 “有个好消息,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仇诗人接着说道,“根据现场的多方线索,我们对凶手已经锁定了,现在只要找到凶器,不仅能知道是谁,还能抓到他。” 我惊讶地连连眨眼。 这种消息,警方向来是不允许向外透露的,特别是老人他们还是王太太的亲人,他那么腹黑,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呢? 而且,他说的是事实吗?他昨晚虽然有让闫斌一定要找到凶器,但他没说找到凶器就能知道谁是凶手,并且能抓到他啊? “你说真的?”老人略显激动地问,“那,跟我女儿有关吗?” 仇诗人嘴角蓄着一抹笑:“没有关系的,你女儿应该是无辜的,放心吧。” 这话也很不对啊,我心里疑惑越来越深,但保持沉默没去打他的脸。 老人闻言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很担心女儿会是凶手的,不管王太太做了什么,她还是在乎这个女儿的。 之后,仇诗人就没再多留,带着我离开了宾馆,然后去了躺警局,跟闫斌说了些事,之后我们去接小宝放学,带我们去餐厅吃了晚餐,最后才回了家。 关于他跟王太太家人说的那些话,我一再想问,都被他岔开了话题,我只能悻悻地作罢。 回家后,给小宝梳洗完,他就让我赶紧休息,我一听就知道晚上肯定要出去。 果然,我感觉自己就眯了一下,门就被敲响了,看了下时间,十点多。 然后,我们来到了王先生那栋出事别墅的隔壁,一栋没有人住的空屋,发现夏左夏右已经在里面了,正在电脑前看着什么。 我走过去一瞧,屏幕上显示的画面,竟然是王先生的别墅大门、小花园、铁门,和别墅后面跟周边的画面。 他们竟然在监视王先生的别墅? 而且,此时,王先生的别墅异常安静,一个人都没有,这不对啊,昨晚才发生那样的惨案,这里现在不是应该有警员看着吗? 想到今天仇诗人还特意去找了闫斌,估计是他的手笔吧? 所以,他们这是要守株待兔?等谁? 我拖了张椅子坐在夏左夏右身后,仇诗人叩了叩我的椅背:“你这助理怎么当的,不知让给老板坐吗?” 咬了口下唇,我翻着白眼起身:“请坐吧老板,希望这张椅子足够坚固,不会让你坐、塌。” “谢谢关心。”他不客气地坐下了。 我并不是在关心你好吗? 故意搬了一张坐起来会很舒服的单人沙发过来,挺重的,搬得很辛苦,等我坐下,想跟他显摆,他却一点不在意地盯着监控屏幕。 “……”忽然觉得我辛苦搬这么一张沙发很愚蠢,并且没用。 监控屏幕一直很安静,安静得我只能不停地听着夏右吃东西的声响,规律得像时钟的表针,“咔擦、咔擦、咔擦……” 足足忍受了快一个小时,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屏幕里终于有了动静。 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了沉重的铁门,一步步地走进来,当我看清那小小身影是谁后,惊得嘴巴微张。 “橙橙?怎么会是她?”我难以置信,起身凑到屏幕前,从其他板块去看,没有其他人,就她一个。 也就是说,没有人送她过来? 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自己找到了妈妈的家,并且在深夜十二点的时候独自一人过来? 她并没有进别墅的屋里,就站在小花园中,她抬头时,能从监控器上看到她的眼睛,灰蒙蒙的没有生命之光,在这种时候这种环境与之对上,我竟然觉得诡异,在一个两岁多的小孩身上。 她左右看了看,奔向某个地方,那是一个花开得特别好的花坛,橙橙趴在那里面,拿出一个小孩用的玩具铲子开始挖土。 仇诗人在这时候站了起来:“走。” 他不给我反应时间,直接提起我的领子,带着我快步离开。 橙橙挖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嘴唇抿出一个浅浅的笑,伸手将埋在土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你拿的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橙橙乍然听到声音,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我和仇诗人就在她跟前,我瞄了眼她手中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东西,有一大半被她握在小手里,勉强能看出,那是只小孩子过家家,玩医生游戏时配套的手术刀,刀刃是塑料做的。 跟我共情时看到的那把手术刀一模一样,就是我共情时“看到”的那把异常的锋利,如今在橙橙手里的这把,单单看那刀刃都是钝的。 橙橙恐慌地看着我们,在我试着跟她交流时,她尖叫一声,跳起来就往别墅里冲。 “跟进去。”仇诗人冷静地语气像在下命令,我很自觉地就追上去,后橙橙一步进了别墅。 相比花园里还有路灯和月光,没有开灯的屋里头就一片漆黑了,明明橙橙就早我一点,我进来后却没看到她的身影。 “橙橙?”我试着唤她,“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出来,我们谈谈好吗?” 也不知道我这话,她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能不能听得懂,但我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对这么小的孩子要怎么交流,只能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和善一些,最好能将她诱骗出来。 但显然没用,屋子里仍黑漆漆静悄悄的。 我正要向身后的仇诗人询问,忽然感觉有什么碰到了我的脚。 不等我低头,屋子就亮了起来。 无论是吊灯还是日光灯那些正常的灯都没有亮,我不可思议地环顾着整个客厅,看着那些漂亮而炫目的“玩具灯”。 比如童话屋,大蜗牛身上的壳,会旋转的七层塔……等等等等,它们的灯都是彩色的,绚烂夺目,还有音乐盒自己响起了美妙的旋律,在这情境下,特别的应景。 我也终于看到了刚碰到我脚的是什么了,那是一个洋娃娃,有着金黄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和漂亮的蓬松公主裙,而它此时正眨着大大的眼睛,仰着头朝我喊:“妈妈!” 我:“……” 这是我听到的最惊悚的“妈妈”。 这还只是开始。 一只洋娃娃后面跟着无数的娃娃,它们从窗帘里头跳出来,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从楼梯上蹦下来,其中还有机器人,有木偶,有奇形怪状的卡通动物,动漫人物,有小到只有手指头高度的,有大到快能跟我身高媲美的,什么样的都有,它们统统朝我围了过来,不停地朝我喊着“妈妈”。 亲,我真的生不出你们的好吗! 你们觉得这很有趣很可爱吗? 不,当你看着它们的眼珠转动着,红红的嘴唇对你诡异的笑着,你一点都不会觉得这些玩具可爱,至少我觉得很恐怖。 我惊悚地想往后退,想逃出这栋别墅,仇诗人却在这时候按住我的肩膀:“来玩吧。” “啊,玩什么?” “过家家啊。”他用嘴指向满地喊我妈妈的玩具,“它们都叫你呢,你不回应它们,它们估计要哭。” 他刚一说完,叫了我好几声的玩具们真的开始哭了:“妈妈,妈妈你不要我了吗,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一“人”一句的特别嘈杂,问题是它们哭就算了,还一个个都一副我不理它们,它们就要干掉我的凶残模样。 在前有“凶敌”,后有仇诗人的唆使下,我颤巍巍地蹲下身,再颤巍巍地摸了下其中两个娃娃的脑袋,笑得比哭难看:“诶,妈、妈妈在这呢。” 我小小的回应,让它们开心极了,拉着我到了客厅中央,为了配合有些低矮玩具的高度,我不得不坐在地上。 然后看着它们拖来了一整套的塑料厨具,开始给我做饭,有茄子有白菜有胡萝卜还有肉,装在一个盘子里要我吃。 我看着小盘子里放的一颗大白菜,左瞧右瞧都不知道该如何吃下去,真吃了会卡在脖子里噎死吧? “妈妈怎么不吃呢?” “妈妈生病了,要打针!” 然后,在我惊恐的目光下,它们又推出一整套塑料的医疗工具,里头就有大针筒。 针筒上的针自然是假的,我本来想着就让它们给我挨上一针好了,然而,待它们扛着大大的针筒靠近我时,我发现针筒上的针反射出锋锐的光。 卧槽,那针什么时候变成真的了? 情急之下我往旁一躲,结果压在了一对拇指姐弟上,将其中的弟弟给压残了。 拇指姐姐火了,大声嚷着:“妈妈你为什么要害死弟弟,你根本就不爱我们。” 紧接着就是一片反弹,煮饭的问我为什么不吃他们做的菜,我根本不爱他们。 要给我打针的问我为什么要躲开,我根本不爱他们。 是的没错,我一点都不爱你们行了吧,能不能饶了我? “咚!” 不知道谁起的头,将一把小小的手枪丢向我,还正正地打中我的额头。 紧接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朝我丢过来了,打得我好痛:“喂,你们……别打,住手……” 我的呼唤根本没用,好多东西朝我飞来,我只能伸手去挡,连好好跟它们沟通一下都不能,正着急时,听到仇诗人的喊声:“笨蛋,还不快跑,它们要宰了你了。” 我睁开从臂弯下一看,果然,有几个机器人扛着一把电动大锯子朝我走来,那个锯子对准的是我的大腿,它们要把我的大腿锯下来! 妈的,太丧心病狂了。 我迅速地将腿収回来,翻身想要爬走,但我现在被它们一圈又一圈的包围,我甚至看不到仇诗人此刻人在哪里,感觉我和他好像分隔在了两个空间里。 没办法,我只能将挡在我面前的玩具拨开,可我刚爬几步,就看到它们手里拿着大刀朝我砍过来,我刚避开,就有一支不到十公分长的箭射到了我胳膊上,我一看,是一个侠客打扮的坐在马上的玩偶,它手里拿着弓箭,这一箭就是它射的,而且它还想再射下一箭。 随后,我慢慢地低下头,就看到一个功夫玩偶正在一拳一脚对着我小腿打来打去,俨然把我的腿当成了沙包。 再看看那一个个要跟我拼命的玩具,我呵呵的笑了。 妈的,我那么小心地怕伤害到你们,你们到很能得寸进尺啊! 我一生气,手一捞就将侠士玩偶从马上捏了起来,它在我手指下哇哇大叫,我阴冷地对它笑:“我要让你知道,妈妈可不是好惹的。” 在他拉开弓箭时,我将他转了个方向,那小小的箭矢就射中了一只布娃娃,棉絮根本挡不住那根箭,直接扎了进去,那个布娃娃有模有样地捂着中箭的地方哇哇大叫,看得我一脑门的冷汗。 之后,我就将侠士给丢开了,砸在了一堆橡皮泥上,成功压扁了它们。 于是,我和玩具大军的战争打响了。 手臂一扫,犹如山呼海啸,扫掉了一大片,然而,抬起手来时,有好几只挂在上头,一个剑客一手抓着我衣服,一柄剑刺进了我手臂里,还有一头牛魔王,两个角也顶在了我手臂上,就那么挂在那下不来了。 我一个一个地扯下他们,一群蜜蜂飞过来了,嗡嗡嗡的,哪怕是假的,我看到那尖尖的刺尾椎还是一阵发麻,随手抓起一个手拍,朝它们“啪啪啪”几下,跟打苍蝇似得。 一个不查,我被一只比人还高的大熊给压在了地上,然后很多小东西就趁这个时候爬我身上,还有扯我头发的,生生地被揪下了好几根。 我用力掀翻大熊,然后不知道压到了什么,身子一滑,在地上滚了一圈,撞在另一个人形娃娃身上,在一众大小的娃娃里,这个娃娃大概人类的两三岁孩子的大小,并不打眼,我看它乖乖坐着没有像这些可怕的玩具一样攻击我,就没理会,正好有“人”扔东西砸我背上,我迅速转身想要报复回去。 就在那刹那,我背脊一阵颤栗,再不管围困我的那些小东西,迅速地回身,一把扑倒想要逃走的那个人形小娃娃:“嘿,终于让我抓到你了吧。” 说出这句话后,我终于能够“看清”眼前这个娃娃的样子,可不就是橙橙嘛。 不等我高兴,橙橙毫无预兆地发出高昂的尖叫,而后,刚刚还好像跟我闹着玩的玩具大军,一个个气场全变了,我清清楚楚地从中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 “咚、咚、咚……”地板在震动,围着我的玩具大军让开一条路,一个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足有半人高的战士,将高高的斧子举起,就要朝我劈下来。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我能感受到那斧子有多锋锐,还异常的沉重,要真被它劈到绝不是刚才的小打小闹,我不被砍断头也得断胳膊断腿。 我想要暂时放开橙橙逃开,谁知道刚才甩开的大熊再次压住我,将我牢牢地锁定在那,只露出一个头。 我现在简直是在断头台上,这位战士就是刽子手。 在斧头落下来的瞬间,一只脚凭空冒了出来,将那个黑黑的战士一脚踹开,随后,我背上的熊也被脚的主人踢走了,他一手一个,将我和橙橙提溜了起来。 “好样的。”仇诗人先将我放下,“做得不错。” 我落地后捂着脑袋,好确定它不会掉下来。 仇诗人则将橙橙提起,走了几步放到了桌上,他在橙橙嘴上点了一下,橙橙就自己闭上了嘴巴,声音也赫然而止。 周围要反人类的玩具们终于停了下来,一个个安安静静的,恢复了玩具的样子凝固住。 我觉得神奇地蹲下身近距离看了看,发现它们的眼睛不再灵动,保持着出厂时固有的姿势一动不动,我起身试探性地走两步,它们都没反应后,就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从它们之中找到落脚点,来到仇诗人身旁,和他一起看着橙橙。 橙橙没办法开口了,一双眼睛阴霾地瞪着我们。 她并没有被什么附身,却带有这么强烈的负面情绪,让人看了心里头很不舒服,这还只是个孩子。 而且我很好奇,驱动这一堆玩具的,是橙橙她自己吗? 她、只、是、个、孩、子……吧? 仇诗人则非常镇定,还朝我瞥一眼,我痛恨地不得不给他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在橙橙跟前坐下,两人如今的高度几乎是平等的。 “我知道你有个好朋友,是叫小橙吧?” 橙橙灰色的目光闪了下,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她身子往后挪着。 我诧异她的反应,同时想到,小橙,是不是就是王太太说的,被王雨毁掉的小布娃娃,橙橙姥姥给她做的那个? “能告诉我吗,”话是询问的,仇诗人却没有任何谦卑,好似他此时面对的,是一个厉害的成年人,“你这位朋友现在在哪?” 一大一小两人对视良久,仇诗人一点都不退让,直到橙橙败下阵来开了口:“我、我要回家!” “你确定吗?”仇诗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我要回家。”她机械地重复着。 仇诗人竟然没有坚持,让开了身子,并说道:“小左,你送橙橙小姐回去。” “好的。” 我这才发现,夏左不知何时也过来了,仍旧一板一眼地听从仇诗人的任何指令。 他走过来,很果断地抱起想要瑟缩躲避的橙橙,大步地走了出去。 “就这么让她回去了?”我问道,王先生父女的死,应该跟橙橙有很大关系,仇诗人会管这事,不可能是因为王先生一家,那么很可能就是想帮橙橙一把,可他现在又这么放她走了。 “她很抵抗我们,或者说,抵抗任何人,强行逼迫并不是好主意,况且,”他打开手掌,橙橙直接挖出来的塑料手术刀不知何时在他手中,“想要的,已经到手了。” 我盯着手术刀眨眨眼,这家伙如果去当小偷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代神偷。 …… 王太太兄弟的老婆阿莲,端着饭碗在衣柜外头劝橙橙出来吃饭,但无论她怎么好言好语,柜子里头的小孩一点回应都不给她。 婆婆跟丈夫今天又被叫去警局了,只留下她照顾橙橙,如果他们回来,发现橙橙没吃,又得怪在她身上了。 想想心里免不了烦躁。 她并不是刻薄的人,当初对丈夫养着姐姐的女儿并没有反对什么,顶多是私下只有夫妻俩时抱怨两句,她还是很疼橙橙的。 之前那活泼可爱的橙橙,谁不喜欢啊。 可如今橙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也不是不同情,但不停地付出总得不到回报,婆婆丈夫心里压抑,没办法指责橙橙,就拿她当受气包,这久了谁心里都会不太平衡。 今天还是和之前一样,她心里一烦,直接拉开了衣柜的门,橙橙果然缩在里头,明明睁着眼睛,却好像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在靠近她时,她才会反应,躲避的反应。 “吃饭了。”阿莲还是耐着性子去哄,把勺子递到橙橙嘴边,可橙橙却避开了,转过半身,脸对着里头,对阿莲极其抗拒。 阿莲又喊了几遍,最后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狂躁,她干脆伸手抓住了橙橙的胳膊,不顾她的反抗硬是将她拉出来,抱着她坐在椅子上,将她困在自己跟椅子之间,端起饭碗就要强喂。 橙橙被舅妈的强势吓到,手一推,就将碗推掉了,落在地上前洒了。 阿莲气急,抓着橙橙打了她两下。 都是打在衣服上,说起来无伤大雅,有些妈妈被不听话的孩子惹急了,还会来个竹笋炒肉,比这个厉害多了。 但对某个灵识来说,她就是在伤害橙橙! 束缚着窗帘的带子突然间断裂,宾馆里厚重的窗帘落下,房间里一下子陷入昏暗。 阿莲心头一跳,回头看了看窗帘,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拿别的带子绑一下时,整个房间都颤了起来,摆在桌子上的水壶被子,都被震得“噼啪”响。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阿莲一把抱起橙橙,抓起放着全家最重要东西的书包,就想赶紧离开这里,却发现门根本打不开。 “砰砰砰……” “有人吗,快放我们出去啊,有人吗,有人吗?”她一边拍门一边朝外喊着,可无论她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她赶忙回到床边坐下,将橙橙放在身边,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给前台。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她迫不及待地朝话筒喊着:“喂,喂,你们有人吗,快来救救我们,我们被锁在房间里了,喂喂,能听到我说的话吗,我们现在被……” 听筒里传来一阵“沙沙”声,一道声音缓慢地响起:“伤、害、橙、橙、的,死!” “什、什么?” 在那“沙沙”的杂音中,她没能听清楚,可心里还是起了颤栗。 “死、死、死、死……” “啊——”阿莲将电话扔了出去,人也缩在了床上。 77 破碎的娃娃(5) 橙橙舅妈刚缩在床上,还不等理清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下的平板床忽然也震动起来,她吓得想要逃离,床板地震动让她又跌回床上,越来越快的震动,仿佛这张床马上就可能支离破碎。 果不其然,床中“砰”地裂开,一只袖子跟寻常衣服不同的手从裂缝里伸了出来,手里拿了把玩具型水果刀,把水果刀从两三寸的大小开始拉长,长到足足有一米多,对着吓得无法动弹的阿莲当头劈下。 “啊——” 尖锐中好似带着古怪音调的叫声响起,那把长刀堪堪劈到阿莲时停下,发出尖叫的橙橙迅速上前,发动小小的身躯,将她的舅妈从床上拖下来。 她实在是小,勉强拖动就不错了,最后一大一小两人双双滚落到地上。 阿莲摔疼了,稍稍回过神来,一抬头,那个袖子与众不同的手整个地伸了出来,然后是身子,头,脚。 一个穿着古怪衣服(宽袖子像长袍又像裙子的衣服)的“人”虚浮着立在床上,但无法看清它,因为它就像是全息影像,还时不时因为电流不稳颤动两下。 这是个怪物! 阿莲能够真实的感受到,它很危险,它要杀她,并且能够杀了她! 阿莲马上爬着想要逃走,那个怪物则从床上平移着飘下来,高高举起手中的刀,眼看着就要追上她了,橙橙冲到了他们之间,张开双臂挡在舅妈跟前,她太小,这种情况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哭着朝那怪物摇头,祈求它能够放过自己的舅妈。 怪物迟疑了一瞬,然后继续朝阿莲推进,发出沙沙的怪声:“伤、害、橙、橙,死、死、死!” 橙橙大声哭着去抱怪物的腿,却根本碰不到它,只能看着它将长刀对着自己的舅妈劈下去——“锵!” 一把手术刀从窗户那边飞了过来,正中地打在长刀的七寸,一下子让长刀偏了方向,怪物诧异地看向窗户,紧接着身子迅速地狂颤几下,消失了,只剩下那把长刀渐渐缩小,变回原来玩具水果刀的大小,跟那把玩具手术刀一起掉落在地上。 覆盖的窗帘被一把拉开,仇诗人护着我站在窗户外头,我在他的帮助下,先从窗户钻进了屋里,仇诗人也进来后,训我一句:“下次你也练练身手,慢得要死,笨得要死。” 我瞪他,练好了像他这样爬人家窗子? 昨夜偷到玩具手术刀回去后,他就将手术刀放在佛龛台上,并上了香,然后吃吃喝喝玩玩,就跟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一样。 我那会正在拖地板,手术刀突然在佛龛上跳了一下,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上头供奉的果品掉了,刚想问怎么回事,仇诗人一改懒散,迅速地从佛龛上取走水果刀,拉着我就走……我身上的围裙都还没取下来呢! 再然后,他以时速两百的车速将我载到橙橙住的这宾馆,也不从正门进去,绕到后面爬墙,还逼着我一起爬墙。 现在倒嫌弃我手脚又慢又笨? 我身上还穿着围裙你看见了吗老板?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朝已经吓晕过去的橙橙舅妈走过去,检查一下确定只是昏倒没其他事后,再转向坐在地上的橙橙。 “好了,没事了。”我先扶起橙橙,给她擦掉眼泪,“不哭了啊。” “不要、不要,”橙橙抽搭搭地哭着,“不要伤害舅、舅妈。” “你舅妈没事了,她只是‘睡’着了,醒过来就好了啊。”将她搂在怀里,才知道这小孩有多瘦,现在冬天,她穿着棉袄,之前只知道她看着小,现在一摸,都是骨头,脆弱得连我都能把她给折了。 仇诗人将阿莲抱起来放到床上,所谓床上的裂缝根本不存在,不过床上因为阿莲跟橙橙在上面滚过而有些凌乱倒是真的,仇诗人将人放上去后就不管了,还得我过去拉被子把人家盖上,免得受了惊吓后还得着凉。 房间有两张姑且算是宾馆房里比较有特色的椅子,仇诗人捞起橙橙放在其中一张,他坐在另一张,继昨夜之后,两人再一次对峙。 “你看到了,你的朋友现在已经失控了。” 橙橙缩着脑袋,依然很抗拒跟仇诗人的交流。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你的灵智比普通小孩要开得早。”仇诗人抱胸,犹如在跟一个成年人谈判,一点都没有看轻橙橙的意思,“基本的对话,不是太难的语句,都能让你明白。” 橙橙快速地瞄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 仇诗人勾唇,下一秒恢复严肃正经:“你知道僵尸吗,应该知道的吧,初级僵尸一但吸了血,就无法再停止血液对它的吸引。你的这位朋友,初级的灵,保护你的欲念会变成它的主宰,从今晚后,你身边的人只要有伤害你的行为,不管这种伤害是真的伤害,还是想对你好,想教育你,都会被它标记为必须铲除的目标,这次是你舅妈,下次,就可能是你舅舅,你姥姥!” 孩子的成长,是避免不了打骂的,谁家孩子没被家长骂过打过,然而,因为打过孩子一下屁股,就被定位伤害然后被“它”残害的报复,这种守护,是畸形的,是可怕的。 是一种更大的伤害! 橙橙听到舅舅姥姥就抖了下,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 我忍不住想,这样的她看着比灰暗的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她,要好多了。 “可、可是,”她终于愿意出声了,“它,它是我朋友,我不能……” “我刚说的只是开始,”仇诗人面容肃穆,没有危言耸听的意思,“它会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可能现在,它的定义是伤害你,将来,只要有谁碰了你,哪怕只是无意间碰触到的,都会成为它下手的目标,你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再没有人,能够靠近你?还是你觉得,你只要躲在柜子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让你姥姥伤心,舅舅难过?他们都白疼你了!” 对小孩来说,在她勉强能懂得的词汇里,仇诗人说的这些,都堪堪刺中她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那、那……”她怯怯地抬头望着仇诗人,“我告诉你,你会把小橙怎么样?” 仇诗人冷酷的眼神微微软化,他的大掌轻轻柔了下小孩的头发:“我会,让它重新开始。” 橙橙重新低下头,仇诗人耐心地等着,我站在他身后,比他还着急。 半响,她再次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许多。 “好。”她道,一个字里,充满了对仇诗人的信任。 这大概就是他的魅力吧。 …… 闫斌配合地让橙橙姥姥回去拿一些证件,他们回去时,自然要带上橙橙,仇诗人就以护送他们回去的名义,带着我跟着他们。 至于橙橙的舅妈,仇诗人做了点手脚,她醒来后以为自己做了个可怕的噩梦,人没什么事,就是惊吓过度后,还是有点小发烧,没有大碍。 姥姥对我和仇诗人很喜欢,因为她发现,橙橙的情况好像变好了许多,只要我们俩在,她甚至愿意跟人交谈了。 她不知道,那是橙橙知道,有仇诗人在,就不用害怕亲人被小橙杀害了,而且仇诗人懂她,不会因为她的异常而觉得她多么不同,跟她像个忘年交的朋友般交流。 这可怜的娃,这么小,就不知道承受了多少苦难。 他们家在离魔都不是很远的乡镇里,我们会留宿一晚,第二天再一起回魔都。 橙橙姥姥跟舅舅都很热情地招待我们,因为房间有限,就想让我和橙橙舅妈睡,仇诗人跟舅舅睡,仇诗人很淡定地揽着我的腰:“我们睡一间就行了。” 于是大家都懂了,我想反驳又反驳不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妈蛋,这家伙又占我便宜! 晚上十一点多,这家人都睡熟后,我和仇诗人走出房间时,橙橙也刚溜出房间,彼此对视一眼后,她小小的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因为偷偷摸摸的,她的眼珠子也灵活的闪动着。 小孩子,就该这么有活力才对。 橙橙带着我们从后面溜出去,来到屋后的一棵树旁,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玩具铲子开始挖土,我和仇诗人帮忙,没多久,就挖出了一个小棺材。 说是小棺材,就是几块木板做成的长方盒子,橙橙将盖子打开,里头躺着一个布娃娃。 布娃娃有着宽宽的袖子,像长袍又像裙子的衣服,布料是最普通的那种,这要放在平时,是个不怎么起眼的旧娃娃,小小的一个,也就我的两个手掌长。 然而它此时让人过目难过的是,它曾经应该被四分五裂过,再被一一缝合起来的,所以,不管是手、头部还是娃娃身体的部位,都有缝合过的蜈蚣线,有的地方还拼接出了好几个跟之前不同的颜色。 橙橙伤心地看着它:“小橙被王雨姐姐剪坏了,我用了好多好多时间,才把它治好的,可是……” 她伸手想要将小橙从小棺材里拿出来,仇诗人却一把按住了她的小胳膊,将她拦腰捞起来,再拉着我迅速后退,我知道一定有情况,便远远地朝小棺材里看去,就见那个小橙布娃娃动了。 两只手先抬了起来,打了气般开始抽长,直到比成年人还要大一些才停止,手出来后,它的上身坐了起来,也跟手一样变大,再然后是腿,在是最后迈出棺材的脚。 一个三十公分左右的小棺材里,走出一个比仇诗人还要高大的……大娃娃?! 它拿起橙橙丢在地上的铲子,那小铲子在它手里就变成了真正的铲子,绝对能铲死人的那种。 它就举着铲子,朝我们走了过来。 “小橙,小橙!”橙橙稚嫩的嗓音呼喊着那个变得好高好高的小橙,她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朝它张开双手,跟它讨要一个拥抱。 可她得到的,不是小橙的拥抱,而是扎下来的铲子。 “橙橙!”我呼喊着迈出一步,仇诗人已经将她抱了起来,迅速离开原地,那铲子就扎在橙橙刚站的位置。 “为什么!”布娃娃发出粗噶的声音,好似它变大了,声音也跟着变得浑粗,“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橙橙哭着摇头,在仇诗人怀里朝大娃娃伸着手:“小橙,小橙,小橙……” 小橙根本不听她的呼唤,它愤怒地什么都听不进去,拔出铲子,再次朝我们攻击:“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没有没有,小橙,我没有……” 仇诗人抱着哭泣的橙橙闪躲,绕过大娃娃,让其跟着转换方向后再跑回我面前,将橙橙交到我怀里,他拔出木剑,对上了那柄铲子。 他脚在大娃娃身上一蹬,人从大娃娃的头顶上翻过,在大娃娃身后,木剑卡住铲子,另一只胳膊勒住娃娃的脖子,然后他叫我:“过来,给它的嘴巴开一个口。” “啊?”我放下橙橙走近他们,但也不敢太过靠近,垫着脚尖去看娃娃的嘴巴。 说是嘴巴,其实就是用线缝出来的一条弧形:“这、这嘴巴,怎么开口啊?” “随便,拿剪子剪,拿刀子戳,快点。” 剪子?刀子?剪子?刀子? 我四处寻找起来,想要什么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姐姐,给你。” 听到声音,我回头一看,橙橙走到了我身后,递给了我一把剪刀。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殷切地望着我:“姐姐,你们会治好小橙的,对吗?” 我对着她的眼睛,然后坚定地点头:“对。” 一把取走她的剪刀,似乎来自橙橙身上的勇气也传递了过来,我给自己加了把劲,再顾不上害怕,直接冲到大娃娃跟前。 由于大娃娃变得很大,我要踮着脚尖才能够着它的嘴巴,剪刀比划了后,我将其打开,打算用其中一边的尖端先扎进去,再剪开,我刚要这么做,那铲子就朝我横了过来,差一点就划到我的耳朵,吓得我呼吸都停掉了,幸好那铲子又被仇诗人及时地卡到另一边。 我定定神,呼一口气,再次踮起脚尖。 这一次,总算将一头的尖端钻进了嘴巴里,沿着那条嘴巴的线,将它的嘴巴打开。 “嘴巴里头挖大一点。” 固定着大娃娃脑袋的仇诗人不忘提出要求。 “知道了。”我迟疑了下,为了方便,还是一手揪住大娃娃的脸,这样才好施力,往剪开的嘴巴里继续探进,忍着从大娃娃身上传出的震耳吼声,挖出了不少棉絮,“这样可以了吗?” “马马虎虎吧,先让开。” 这句命令我执行得非常好,二话不说就抱起橙橙退得远远的。 仇诗人用脚代替手困住大娃娃的腰身,空出的那只手一转,出现了一张符纸,符纸自燃后,被仇诗人塞进了刚刚打开的嘴巴里。 之后,仇诗人松开了它,一个空翻后跑到我身边,一起看着大娃娃的情况。 它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在我们让出来的空地上扭动,它想朝我们走来,走一步,就听到“噗噗”的声音,像哪里漏气了。 半分钟后,大娃娃跪到了地上,愤怒的吼声也逐渐降低,变成可怜的呜咽,它的身形也一点点地在缩小。 这时候,它朝橙橙伸出手,痛苦地呼唤着橙橙,要她救它,它快死了,再也不能陪着它了。 橙橙几次忍不住要冲向它,她还无法分清什么是欺骗,仇诗人早一步将她抱住:“现在不能过去。” 他语气很强硬,让橙橙很难听得进去,大娃娃还在那不停地喊她:“橙橙,橙橙……” “我要去救它,它是我的小橙,让我过去,哥哥你让我过去!” “不行!” 他的臂膀就是铜墙铁壁,橙橙根本挣脱不开,她一急,一口咬在仇诗人肩膀上,咬得很用力,我看着都觉得疼,仇诗人却面不改色。 大娃娃倒在了地上,它没有再求饶,只是望着橙橙所在的方向,我竟然从那用线缝出来的眼睛里看到了眼泪,和对橙橙浓浓的不舍。 橙橙仍咬着仇诗人的肩,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 大娃娃的眼睛死寂下去,身子也开始缩小,重新变成了最初小小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生气,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原本娃娃体内的灵,已经不在了。 仇诗人终于放开了橙橙,她跑过去,跪在小娃娃身旁,哭得几乎抽搐。 仇诗人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对待小孩,他比对待成年人,要有更多的耐心和温柔。 橙橙抬起头,虽然泪眼模糊,但眼里并没有恨,她不怪仇诗人在最后阻止自己。 早在她带我们来时,她应该有了这种结果的心理准备,只是在看到小橙那么痛苦时,仍控制不住心疼,想最后为小橙做什么,哪怕从此跟小橙就那么堕落了。 仇诗人不给她有那种可能的机会。 她问仇诗人:“小橙,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见它了?” “我可是说话算话的人,”仇诗人傲气地说,“我说了,会让小橙重生的,怎么会让你再见不到?” 橙橙眼睛亮了下。 “只要你,”他将娃娃捡起来,放到橙橙怀中,“好好养着它,好好对它,我保证,在你上小学之后,它还会再出来的。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能再传给它那么多负能量了。” “是啊,”我蹲在橙橙另一边,温柔地帮她把被仇诗人弄乱的头发整理好,“所以你要学会开心,这样,你的小橙也才会开心。” 橙橙抱紧了小橙,用力地点头。 仇诗人将橙橙抱起来,准备带她回去,我们刚一起身,原本大娃娃躺的地方,升起了一金一黑的光点,朝我飞了过来。 我伸手接住,任由它们消失在我掌心中。 一个娃娃,杀了人,有罪恶值,却也有金光……它在最后的最后,也是爱着橙橙的吧。 …… 我们把橙橙送回去时,她因为疲惫已经睡了过去,仇诗人手指点在她的眉间,过了一会,我发现围绕在橙橙周身的黑气消散了不少。 他对我解释:“我驱除了一些被她负面情绪引来的怨气,只要她今后能保持好的心态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 我点点头,问出了我疑惑很久的问题:“橙橙她,不是普通人吧?” “她是灵音师,能力者的一种。” 灵音师,可以听到很多正常人,包括其他能力者都听不到的声音,甚至跟它们交流,跟灵音师接触得久了,被灵音师好好爱护的话,还能让死物产生灵,开启灵智,它会依赖灵音师而生。 最初,王家频频出现灵异事件,是橙橙搞的鬼,那时候,橙橙产出了大量的负能量,她恨母亲,恨王家父女,每天都沉浸在这些怨恨里,而这些负能量,最后都被小橙给吸收了,于是,当负能量多到一定程度时,小橙进化了,护主的它控制了王太太,杀死了王先生跟王雨。 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它吸食这些血液来壮大自己,同时,也会逐渐失去那本就不多的神智,变成一个杀人机器,杀死身边“伤害”橙橙的人。 橙橙的爱护,过几年确实可能让小橙重生,但既然是重生,说白了,就不再是之前的小橙了,可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算是小橙,就看各自的理解了。 回到我们的房间,我还有点惆怅:“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橙橙毕竟不是普通人,她要是再这样下去,她还是会被欺负,怎么可能健康成长?” 灵音师既然能听到很多声音,如果是大人,还会学会控制,可橙橙在怎么早熟,也只是个两三岁的娃,她时常的“自言自语”迟早会让人生疑。 以前姥姥养着,而且baby自说自话很正常,然而随着逐渐长大,问题都会显现,她被王太太接走后,就是屡次被发现她在“自言自语”而让人不喜,王雨也因此常常欺负她,再对橙橙经常对话的小橙娃娃好奇,最后剪坏了小橙。 还有,有这种能力的孩子,不加以好好引导,很难说她以后会不会误入歧途,就跟裴芯那样。 “我会处理的。”仇诗人说着,眼里隐隐流露出一丝惋惜,“现在阴阳界里的能力者越来越少,我好几年没见过灵音师了,最后见到的一位,被判定为精神分裂患者,待我们的人发现后想要把她救出来时,她已经彻底疯了。” 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不过他说了会处理,我相信他真的会处理好,对橙橙的未来,就不那么担心了。 但我很快发现,橙橙的未来不用担心,我的未来还很严峻啊,我瞪着眼睛看他自在地往床上一趟,走过去:“你睡这我睡哪啊?” 他偏要假装情侣,只有一张床和一床被子。 他抬眼瞥我,再示意他旁边的空位:“这么大的位置你看不见?” 我跟着往他里头的床位看一眼,这张床一米八宽,睡两个人是可以的,但我就是别扭:“我觉得不好,要不……啊!” 根本不让我说完,他伸手一拽,把我拽倒在他身上,他再一翻身,我就被他掀到里头的位置,正想爬起来,他大长腿压了下来:“哪来那么多事,睡觉。” 他仰起上身,按向床边的开关,房里的灯就灭了,之后他躺了回来,不止大腿压着我,胳膊也伸了过来将我捞进他怀里,把我当抱枕一样,半个身子都压我身上,一句“睡觉”后,就没动静了。 “喂?喂?” 我推了推他,他都没有反应,伴随而来的,是睡着的呼吸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 我无语地想要搬开他的胳膊,可他抱得很紧,我掰不开,也想把那重死人的腿抖开,努力了半天是自己累得半死,他的腿依然纹丝不动。 我放弃了,躺着不动了。 呼吸间,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伴随着他轻轻的呼吸声,我犯困地闭上眼睛。 慢慢地抬起两只手,抱住了他环住我的手臂,就像抱着一样很重要的,也能让我感到安心的宝物。 第二天,我们回到魔都。 之后,王家惨案破了,凶手被确认了是王太太。 我和仇诗人对这个结果保持缄默,甚至,这个结果,还有点我们的推波助澜在里面。 在这点上,我和仇诗人都不算是好人吧,没有电视上演的那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是真凶就一定要给她洗刷冤屈。 我宁愿自己不要这种所谓的好人和正义,该受到惩罚的,就得受到惩罚,在我看来,王太太,她就是这个凶手。 不过我和闫斌约在甜品店里聊的时候,他告诉我,以王太太的精神状况,可能会直接送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脑子里闪过一条讯息,快得我无法捕捉。 “怎么?对这结果不满意?”见我发呆,闫斌轻推我,“放心吧,她到精神病院里不会好过到哪去的,说起这个,这种女人真是可恶,孩子生下来不好好照顾,她还算是为人母吗,畜生都做得比她好几百倍。” 他愤慨地挖了一大口蛋糕塞嘴里。 我被他这么一打断,更想不起刚才一闪而过的是什么了,更他一起大骂:“没错,就该让她好好得到教训。” 我也拿起叉子,想要挖一口蛋糕来吃,结果低头一看……都特码被闫斌吃掉了,最后一口,也被他当着我的面喂进了自己嘴里。 “喂喂,你有没有搞错,我还没吃呢!” 这种蛋糕,甜品店里只卖一小块,我每次都慢慢的品尝,这个男人倒好,两口就解决了,而且他还嫌弃:“这家店是不是太小气了,蛋糕就切这么点,哪里够。” 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还我蛋糕,你还我蛋糕!” 闫斌一边求饶一边笑:“诶诶,我这是为你好啊,你们女生不都害怕长胖吗,我这是替你挡肥肉啊!” “要你挡吗,我要你挡吗,我不管,还我蛋糕!” “好好好,我再给你买一份,不不,买两份,吃一份打包一份,行了吧?”闫斌笑闹着掏钱包给我。 我不客气地让服务员给我打包两份。 笑闹间,我微信来消息了,是仇诗人发来的,我打开看的时候,闫斌凑过来瞄了一眼:“他要过来接你了?” “是啊。”我随口应着,回了条消息给仇诗人,他今天去见橙橙的姥姥他们,谈关于橙橙今后“教育”的问题。 等我抬头时,看到闫斌皱着眉,郁色地看着我。 我笑着用胳膊肘撞他:“别这样看我,我现在挺好的,仇队长人不错,对我很照顾的。” “我知道我劝不了你,”闫斌手掌在桌子拍了拍,那是他掩盖不住的焦虑下的行为,“仇队长这人,能力确实很出色,哪怕我们在不同领域,我对他也是佩服的,可工作只是工作,生活里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我也一直看不透他,他太深藏不露了,有时候看着他脾气不好,可我总觉得,他连脾气,都是有意透露给他人知道的。” “别遇到一个厉害的,就要把他当犯人一样去剖析,这样未免太累,我还是想去相信自己的直觉。”我拍拍他的胳膊,“好拉,别那么忧心忡忡的,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 “最好是。” 从甜品店出去,仇诗人的车就停在路边,我跟闫斌挥手告别,坐上副驾驶。 一上去,我迫不及待地问:“橙橙怎么样?” “我跟她姥姥舅舅说,知道一家专门治疗这些心里有问题的幼稚园,介绍他们把橙橙送到那去,正好橙橙自己也说愿意,他们就没反对了。” 他是以警察的身份说的,简朴的橙橙姥姥没太多怀疑。 “那就好。”我由衷的希望,这个苦难的孩子,能够摆脱童年的阴影,能够健康的成长。 仇诗人见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勾起嘴角:“给你的考核,有答案了吗?” 78 笼子里的晚宴(1) “给你的考核,有答案了吗?” 为什么要帮王先生他们? “为了不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在小橙娃娃下,也想让橙橙能够迎接新一天的阳光。” 他嗤笑:“说得挺文艺的。” 我哼哼,自己凑到操控台上放了首轻缓的音乐,抱着小僵尸玩偶,闭上眼睛养神。 虽然做这份工作时,是为了自己的私事,现在却觉得,这其实是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可以帮我想帮的人。 …… 这天,仇诗人出门去接幼稚园里的小宝回家,我正在准备晚饭。 刚准备好材料,电话就响了,是夏右。 “哈喽,嫂子。” 我一头黑线:“别叫我嫂子。” “是的,嫂子。” “……”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什么事?” “我和我弟一会要过去,那个,现在正好是饭点,老大老跟我炫耀你做饭特别好吃。”她意有所指地说着。 我呵呵道:“我会多做一点的。” “嫂子果然善解人意,哈哈哈。” “再叫嫂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班澜姐姐!” 我冷笑:“行了,你记得再多带点别的吃的,不然我怕我家的饭不够你吃。” “好的。” 电话挂断前,我听到她嘀咕了句:“都说了‘我家的饭’了,还不承认是嫂子……” 我:“……” 习惯真是最可怕的事情,我居然把这里当我家了? 仇诗人跟小宝到家时,夏左夏右也到,双方在门口碰头,玄关处换鞋时,夏右故意闹着小宝,说也要僵尸拖鞋。 平时很好说话的小宝,这种时候就板着小脸很严肃地拒绝:“这是爸爸妈妈和小宝的,不能给小右姐姐。” 夏右假装委屈,还想用手中的零食跟他交换,小宝也不是省油的灯,委屈地扁着小嘴反过来瞅着她,结果小宝没妥协,夏右先投降了。 她弟弟夏左,早换好了拖鞋走到里头,端正地坐好了。 这对双胞胎的性格,差得真大。 我将最后两道菜炒好,端出去时,夏左正拿着一份资料在和仇诗人说着什么,夏右还在逗着小宝,时不时地回答仇诗人几个问题。 “先吃饭吧,”我看仇诗人面容又凶恶起来,知道这对姐弟没带来什么好事,便劝着道,“有事吃完再处理。” 仇诗人直接“啪”地合上了文件夹,将其丢到一旁,举起被夏右烦得不行的儿子,一起在餐桌边坐下:“开饭。” 夏右笑嘻嘻地赶紧过去占了个位置:“我第一次看见老大这么听话。” 仇诗人淡漠地瞟她:“你不想听话,可以不吃。” 大有她再多嘴一句,马上把她丢出去的架势。 夏右在嘴唇比了个拉拉链闭嘴的动作,当我们大家都坐好后,她第一个着急地拿起筷子开吃,这可不能怪她没有礼仪,她只要一小会没吃东西就受不了。 我现在开始怀疑,她并不是怀孕,可不是怀孕,她又是个什么情况? 吃完饭后,仇诗人毫不客气地指使着吃最多的夏右洗碗,又跟夏左说了几句,等夏右把碗洗好后,无情地把他们赶走了。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刚得到消息。”他深黑的眼睛看着我,“辜有成和大松被盗的尸体,有眉目了。” 我愣了会才反应过来:“真、真的?到底是谁把他们偷走的?” 这件事我是很关心的,很多线索都昭示着,盗走尸体的,很可能是背后一直推动这一切的人,我很想知道,是谁在害我。 “谁偷走的还不知道,但接手人……”他将文件打开摊在某一页上,推到我面前。 我根据他的指示看去,看到了一个名字。 “孟萌?!” 怎么会是她? “看来,事情会很有趣。”仇诗人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的,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是冷的。 我帮他合上了文件,心里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我们好像被围困在一个圈子里,转了一圈又回到最初,先是王太太,再是孟萌,接下来会不会还有赵星? “那,我们要去找孟萌吗?”我担忧地问。 “自然是要找的。”他说的时候朝我看来,然后嗤笑一声,手指在我头上戳了一下,“你担心什么,我总不会让你出事。” 轻描淡写的话语里,是他绝对的保证。 亦如他当初给我护身符的时候。 …… 那栋被火烧过的,位于偏僻无人地区的别墅,今晚很热闹。 因为别墅的女主人,今晚要订婚了。 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很讶异,两三个月前,孟萌还在医院昏迷,她哥孟鸿说她没有交男朋友,连朋友都没几个,一个人住在这大火弥漫过的别墅里,陪着她看不见的哥哥。 这么快就找到男朋友,并且还要订婚了? 我假借孟鸿朋友的名义联系她,她还邀请我今晚参加她的订婚晚宴,地址不是哪家酒店,也不是男方家里,就在那栋别墅里。 晚六七点,我和仇诗人到的时候,别墅里已经欢歌笑语了。 不少车辆往来,旁边一空旷的地方停了不少车,别墅大门口有人迎接,还有人放鞭炮,在这郊区,没人管烟火,再看那张灯结彩的别墅,二楼都已经重新修缮过了,跟那时候见到的阴暗孤寂已然完全不同。 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停好车的仇诗人朝我走来,他今天配合地穿了套西服,宽肩窄腰,合身的外套绷紧他的肌肉,每一寸看上去都充满了爆发力,只是站在那,气场就凌驾于周边来往的人。 他站在我身旁,朝我弯起胳膊,向来一身t恤休闲装的他驾驭起西服没有一点不适,仿佛他天生就是上流社会的飒爽公子。 “走吧。” 我挽着他的手臂,跟着他走到别墅大门,门口迎客的人只稍微询问一下,就让我们进去了。 修缮后的大厅,看起来比以前要宽敞许多,透亮的地板,晃人眼球的吊灯,鲜美的食物,泛着清香的美酒,还专门请来侍从招待宾客。 宾客也不遑多让,一个个穿着礼服西装,戴着华丽的珠宝首饰,就像他们参加的,不是一个孤女的订婚晚宴,而是一个上流社会的高级酒宴。 就因为我们来之前被告知要正装出席,所以我也穿了身简单的礼服裙子,挽着头发,比平时要庄重得多,仇诗人也被迫穿了西装,本以为一个普通订婚晚宴而已,我们这般穿着已经够可以了,走进这里边后,发现我俩是最“贫穷”的。 “我之前以为孟萌是个孤女,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影响力。”外头那些来往的豪车,大厅里边这些宾客,好多家室不俗的,有几个我还认识,跟我家有一点往来的。 班家是真正上流家族,能够班家往来的,不用我说,大家也该知道,不可能差到哪去。 而且,能够在短短时间将烧毁的别墅修缮成这样,没点钱怎么可能。 “孟家以前做生意的,孟萌父母和她哥走前都给她留了一笔不少的钱,但这些人,”仇诗人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宾客,“就算家族曾经多么辉煌,一个失去父母多年,本身也没继承父母以前公司的平凡孤女,会让人看重?” 当然不会,人性向来是最自私的。 “会不会跟孟萌的未婚夫有关?” “我调查过了,康文书不过是个普通的白领。” 无缘无故,不会有那么多有家底的人,来给一个孤女的订婚晚宴捧场,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们前来。 我和仇诗人,今晚会过来本是为了辜有成和大松被钉了屍魂钉的尸体来的,现在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 孟萌究竟,想做什么? “随机应变吧。”仇诗人勾唇一笑,毫不胆怯地带着我进场,还袖手从侍从的托盘里取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 真正进到大厅里,凉飕飕的感觉就越发分明,我一手举杯,另一手从仇诗人的臂弯放下来,摩擦着自己的胳膊:“这怎么那么冷?” 我不怕阴凉的环境,现在这种温度我也能适应,就是心里头很怪异。 我还记得,第一次踏入这栋别墅时,它给我的感觉就是很热,可能跟孟鸿在这栋房子里被火烧死的有关,现在不热了,应该是因为孟鸿已经不在了。 可也不该觉得冷啊,十一月的天,气温是降低了没错,可别墅里是开了暖气的。 再看那些宾客们,他们好像都没什么感觉,女人们一个个穿得很凉快。 只有我能感受到的阴凉……这栋别墅里,没了孟鸿,来了其他驻扎的阴魂吗? 仇诗人没有回我,直接拉着我走到一个客人面前,宛若相熟的朋友跟人家打招呼,那人表情明显诧异和疑惑,摆明了不认识我们,可他看仇诗人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不好意思直接问我们是谁,就假装真的跟我们认识,和我们聊了两句。 仇诗人说好巧,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怎么也会参加孟萌的订婚晚宴。 对方神秘又暧昧地朝我们挤挤眼:“兄弟别装了,大家不都是为了那东西来的吗。” 仇诗人回以一笑,心照不宣地跟他碰了杯子,没有再问。 之后以看到认识的人要去打招呼为由跟其告别,带着我找到了那个“认识”的人。 还是同样的方法,让对方以为我们真是他认识而他不记得的朋友,就聊了起来,不过这次仇诗人换了问题:“你觉得那东西是真的吗,会不会是骗我们的?” “应该是真的吧,有消息传,赵四两跟石破两位大师,先后为那宝物证过名!诶,不管真的假的,来一趟又不亏,要真能够长命百岁,谁不愿意呢。” 仇诗人一副志同道合的跟这人也碰了杯,之后,很寻常地带着我辗转地跟几个宾客打了招呼,没再问什么,意思意思一下掩盖前两个的痕迹,就和我缩在角落里吃东西了:“说说,都看出什么。” 考核开始了? “他们确实是为了某样东西来的,这东西对人的身体有益的,但估计不是什么正常的玩意,因为牵扯到了赵四两和石什么,石破对吧?石破我不知道,我记得赵四两是阴阳协会里挺有名气的术师?” “还有呢?”他端起盛放了不少食物的盘子,刀叉一叉,一大块牛肉喂进自己嘴里,嘴边沾到酱了,他踌躇纸巾擦了擦嘴,纸团准确地扔进垃圾桶里。 悠哉闲适地像真的来参加宴会。 我将手中的叉子伸到他盘子里,叉了块小一点的鹅肉放自己嘴里:“你又没再问了。” “再问就没意思了,那东西肯定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 他打掉我继续往他盘子里伸的叉子:“等你有我这道行就知道了……要吃什么自己拿!” “吃你的比较方便嘛。” 他瞪我,然后放下自己的盘子,抢走我的盘子,给我装了满满一盘后塞我手里,见我喜滋滋地开吃,他的叉子在我盘子边敲了敲:“别顾着吃,除了我们谈话的内容,你就没注意其他的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带脑子了吗?还是脑子都用来吃东西了?” “吃东西的是嘴巴。”我小声地嘀咕,他耳力多好啊,一个瞪视,我抱着盘子往旁挪了一下,“我这不正在想嘛,唔,我发现这些人,身上的黑气比寻常人多。” 以前说过了,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会带一点黑气,因为没有人一生里一件错事都没干,也没有人,可以永远保持心里健康,这黑气有多有少,好人几乎看不到,甚至做很多善事的,黑气会被金气笼罩。 如果这个人做了很多恶事,亦或者心里极度不健康的,那么黑气会越发密集,甚至,粘稠如泥。 有些大恶人,黑气会让你连他的模样都看不清楚,完全被挡住了啊卧槽。 现在这么多黑气浓的人,当真是钱越多越会作恶吗? 仇诗人面色稍颀:“还不算太没用。” 所以问题就来了,孟萌找来这么多有问题的人,怎么看都不像要做什么好事。 正想着呢,孟萌就出来了,从铺着红毯子的楼梯,挽着一名清俊男子的手臂,缓缓走了下来。 她穿了套白色礼物,看着清新雅致,面色挂着含蓄而喜悦的笑容,一头应该是拼接的长发拢到一边,一个彩色的花圈,戴在头顶上,看起来容光焕发,跟那个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去的女孩子判若两人。 她身旁的男子康文书,斯斯文文,有几分邻家哥哥的随和,第一眼看过去时,我觉得他很眼熟,仔细一想,想到了孟鸿。 这个康文书,身材和气质,特别地像孟鸿。 难道就是这个原因,让孟萌这么快地选择跟他结婚?也不是不可能的,孟萌以前为了哥哥,能够一个人住在犹如鬼屋的别墅里,天天给哥哥做纸扎,她有严重的恋兄情结,现在嫁给一个跟哥哥长得像的人,似乎也说得过去。 这对新人再一一跟宾客们招呼问好,走到我们跟前时,一番介绍后,孟萌惊喜地对我说道:“我知道的,我之前出车祸,是你救了我,医生和护士都告诉我了,后来想谢谢你,可惜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没想到能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再看见你,我真高兴。” 她跟我索要一个拥抱,我笑着跟她虚抱一下,发现,她的心情并不如她表现得那么明朗,黑气浓郁得都快凝成水滴了。 我还无法准确地判断一个人身上的黑气代表的是罪恶还是心情,但如果我跟那个人有所接触的话,能够从触碰到的黑气的阴冷程度来判别,如果是罪恶,那阴冷就是刺骨的,如果只是心情阴郁,会影响人跟着压抑。 暂时“看”来,孟萌手上还没有人命,可如此喜庆的日子,她明媚的笑容下,竟藏着这么阴暗的心境,真的没问题吗? “我祝你幸福,”我真心地对她说道,末了,我意有所指地加一句,“你哥也是这么希望的,你可别让他失望。” 她微顿,随即微笑地转着手中的高脚杯,长长的假睫毛掩盖住了她眸底的真实情绪:“我有时候想,如果我叛逆一点,他是不是就能因为不放心我而留下来?” 我皱眉:“你最好不要这么想。” “是啊,”她叹息般的应着,似在晃神,在康文书担忧地搂着她时回过神,对我歉意地笑笑,“这几天为了这个订婚晚宴,实在是有点累,在这里你们随意点,别跟我客气,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我笑着点头,看着她和康文书相携着离去,途中康文书低头询问着她,哪怕只是一个侧脸,仍可以看出他凝视她的视线里,是满满的爱。 这个康文书,很喜欢孟萌吧? 订婚仪式没多久就开始了,司仪在临时的台上,跟大伙调侃着孟萌和康文书,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捧着装戒指的礼盒站孟萌的身后,孟萌跟大家介绍说,这位是她的好朋友,哪怕身体不便,也愿意来当她的伴娘。 那位伴娘长得很清秀,只是可能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特别瘦,在供着暖气的大厅里,女人们都脱掉外衣,仅着里头的裙子,露着袖子脖子甚至后背前胸,唯独她连脖子都包得紧紧的,面色苍白,朝着大家微笑。 我问仇诗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伴娘很眼熟?”偏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仇诗人眼睛眯了眯:“应该是我们认识的,她现在的模样跟她的脸架并不符,很可能是整容过的。” 都坐轮椅了还要去整容的人,这感觉就很不秒。 “先把她放放,”仇诗人将我们俩的餐盘放下,“我们该准备行动了。” 大厅里的灯光被调暗了,灯光都聚拢在台上,大家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即将订婚的新人身上,我和仇诗人慢慢地挪到了跟聚光灯相反的楼梯边,仇诗人推算一下,选择了往下。 地下室的门锁上了,我没能像上回那样推动,转头看向仇诗人,请求指示。 他让我让开,自己走到门前,我以为他会用什么法术让门打开,结果他掏出一根针,在门锁里撬动几下,门就开了。 我:“……”果然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技术最佳。 进去后,我下意识地去按灯的开光,按下去后才想到把灯打开很容易被人发现,正要补救地再把灯关掉,后知后觉地发现,灯并没有亮起来。 这里边的灯坏了? 仇诗人点燃了一张照明符纸,如小火炬般,让整个地下室都呈现到我们眼前……空空如也。 那些好的坏的半成品的纸扎全都不见了,包括制作工具也没有了,如果说,孟萌再感受不到她哥的存在,不再做纸扎因此将它们都清理掉,那么,遗像呢,为什么连遗像都没有了? 仇诗人凝神,绕着这间地下室转了半圈,然后在某块地板上停下,用脚尖点了点,蹲下身,几下子将那块四方的半平米大小的地板掰了起来。 我探头一瞧,地板下面是个黑乎乎的洞,看样子是最近刚挖出来的,里面很黑,看不出有多深。 刚这么想,仇诗人就点亮了另一张照明符,将其扔了下去。 燃烧的符纸落到大约两米深左右的地面,它所能照明的四周没有其他东西。 “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着。” 他说着,脱下西装外套丢给我,又解开里头衬衫靠近领子的几颗扣子,露出结实宽阔的胸膛,卷起袖子,胳膊上的肌肉均匀濒临迸发,一件衬衫被他穿出了军服的感觉,充满野性的男人味。 他手往地面一撑,矫捷地跳进洞里,借着符纸的照明,我看到他单膝弯曲蹲地,稳稳地落下,而后捡起地上的符纸,朝着某个方向走过去,走出了我在上头所能看到的范围,除了隐隐泄露过来的光亮,我什么都不清楚。 抱着他的西服,举着他留给我的照明符纸,有点焦急地等着。 过了一会,底下仍没有动静,我试着小声喊着:“死人?死人?下面什么情况啊?” 79 笼子里的晚宴(2) 没人应我,我紧了紧怀里的西服外套:“死人,你还在吗?” 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什么了,就是不应我,我试着将照明符纸伸进洞里,想看看能不能照清楚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没瞧见,火灭了! 怎么会灭了呢,不是可以烧很久的吗? 将剩下一半的符纸拿回来,凑到眼前查看,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它点燃,无奈自己没有打火机,也没有仇诗人自燃点火的本事。 黑暗中,觉得脖子有点痒,我伸手挠了挠,还是痒,像有头发在往那扎,我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从脑后顺着拨到前面来,再顺便用手指梳一梳。 不对啊,我头发有这么多吗,虽然我头发比较茂密,可这也太多了吧? 我低下头,哪怕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垂放在我胸前的一大捧头发,其中有一半的头发,长度完全不一样,我的头发还不到腰部的,却有一半的头发,长到了小腹那去了。 意识到什么,我浑身僵住,停顿了好久,才慢慢地转动头部朝身后看去。 不用等我把脑袋都往后转,只转到肩膀的位置,就对上了一张惨白的面孔,半边脸流着血浆,它几乎是贴在我的背上,脑袋挨着我,那长到我腹部上的头发,就是她垂下来的。 “啊——”时隔多日,我再一次体会到从镜子里看到鬼孩子在我背上的心情,惨叫着往前爬,想要逃走,却被身后的鬼抓住了衣服,在我和她拉扯间,她再一次爬到我身边,一只惨白的鬼爪朝我伸来! 几个月来的锻炼(惊吓)还是有点成果的,我在恐惧还逃不掉的同时,我的本能让我反过来抓住鬼爪,一用力将对方拽过来,一个过肩摔将其摔了出去。 成套动作下来,我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愣怔几秒后,我朝那只摔在角落的女鬼摆出不伦不类的起手式:“我、我跟你说哦,我可是练过的,你要敢再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长发女鬼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关节是扭曲的,所以爬起来的动作很扭曲,看着就吓人,我随着她的动作紧绷着身子,告诉自己别怕,只是一只没什么道行的小阿飘而已。 女鬼站起来后,跟老人一样佝偻着身子,长发覆面,微微摆动,然后,朝我飘过来。 “别动,我让你别过来!”我一边朝她嚷着,一边无法控制地往后退。 对不起,我真的怕鬼! 然而,就在我因为她的靠近头皮发麻时,她忽然“噗通”地朝我跪了下去。 在我一脸懵逼时,她还朝我磕头:“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我求求你了……” “等、等等,搞什么?” “我求求你了,”她抬起头,但黑发依旧蒙面,“只有你看得到我,只有你能听到我说的话,你帮帮我吧,你不帮我的话,我哥他就……” “班澜!” 熟悉的浑厚男音打断了女鬼未完的话,一直没有动静的仇诗人,从地洞里跳了出来,我一看到他,也不管女鬼到底在说什么,突破身体敏捷的极限跳进仇诗人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腿盘着他的腰,哆哆嗦嗦的求救:“有,有鬼啊!” 然后我听到仇诗人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我知道。” 足足过了五六秒,我将脑袋从他脖子里拔出来,惊讶道:“你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进这别墅就看到了,我们来地下室时,她也跟着的。” “你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 “满屋子的人都一身黑气,我怎么会注意到这里面还夹了一只鬼啊!” 仇诗人特鄙视我:“我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只没杀伤力的鬼,你还能怕成这样?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可是……我的助理啊!” “你……我……”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还有,”黑暗中,我好似看到他眼睛里闪过猥琐的光,但他语气特别正经严厉,“你打算在我身上赖多久?” 然后,用力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 卧、卧槽! 一簇火焰,从尾椎直窜到头顶,噼里啪啦地响。 我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捂着屁股瞪他,想到这里边还有只鬼呢,我别扭地缩到他身后。 仇诗人眉头微皱,强大的威压,让女鬼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又倔强地不肯离去。 “什么事?”他在女鬼抖得晕过去前发问。 “大大大师,我、我求你们救……” “说话大声点,说重点!把你那头发撩起来,头上的血収一収,你是想吓谁?”仇诗人不满的喝令,最后那句显然是针对我的,但他能因此而去纠正女鬼的形象,让我也有点意外。 他越来越注意到关于我各方面的细节。 女鬼马上把长发往后撩,又在仇诗人的怒瞪下,让自己面色好看点,脑壳上的破洞収了起来,血迹擦掉,虽然面色还是惨白的,看着已经好多了,音量更是加大几分,我们都能听清,还捡着重点说。 “我想你们救救我哥!” “你哥是谁?” “康文书!”说完名字怕我们不认识,她忙追加一句,“就是今晚要跟孟萌订婚的。” 听到是他,我双手搭着仇诗人的肩膀,踮起脚尖探出头:“我看你哥很幸福啊,他怎么了?” 之前的碰面虽然短暂,我还是能感受出即将订婚,让康文书浑身都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女鬼使劲摇头:“孟萌根本没有想嫁给我哥哥,她要我哥的命!” 我愕然地看向仇诗人,他浓眉轻挑:“说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但我听到她说,不会让我哥活过今天晚上!” 闻言,仇诗人竟然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有点急,结果垫着的脚尖崴了下,往前扑去,仇诗人听到动静侧过脸来,我就那么地亲到了他靠近耳朵的脸颊上。 他似乎也愣了下,我不敢看他什么反应,窘迫地将脑袋埋到他背上去。 然后,听到他对女鬼说:“你现在到你哥身边去,尽你所能护住他,直到我们俩其中一人赶到,现在,我们有其他事要做。” “可是我……” “现在可不只是你哥生死那么简单,你最好按我说的去做!” 女鬼不敢违抗仇诗人的命令,她朝仇诗人磕了两个头,就飞出了这间地下室。 她自己都没发现,仇诗人几乎什么承若都没给,可她就是信了他的话。 “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我这会也顾不上去想“亲到他”这件事了,他刚说“现在可不只是你哥生死那么简单”时,我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凝重。 他也没追究“亲到”的事,在我面前摊开了他的右手,掌心里放着两根铁钉,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屍魂钉?” “对,下面有两句棺材,里头只有这两根屍魂钉。” 我想到当初舒儿的尸体被叶子拔掉一根屍魂钉后发生的事,如今看到眼前的预告着事态发展的屍魂钉,我心在发颤:“会不会是,这两根是造多剩的,就丢在那?” 仇诗人脸黑了:“你当这是普通铁钉呢,你丢一根我看看?” “那……” “辜有成和大松的魂,都被放出来了。”他完全不给我逃避的机会,冷酷地把事实说了出来。 我再一次往他身上靠拢,更是离那个洞口远一点,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黑乎乎的四周,谨防再有可怕的鬼跑出来,这两只鬼可比刚那个女鬼吓人凶残多了。 “我记得你说,用屍魂钉练煞的尸体,越久越好,可辜有成他们才死了一个多月,现在就放出来,有用吗?” “有养料,还怕它们壮大不了吗!” 我呆了,半响,惊惶地对上仇诗人的眼睛:“你、你是说,上、上头……” “对,今晚可不少人参加订婚晚宴,”仇诗人冷笑,眼神凶得像要吃人,“这些黑气浓厚的人,相当于一只只肥羊,够它们吃个饱。” 我总算明白,他对女鬼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辜有成它们被放出来了,现在在哪?”我揪着他的衣服,仍在紧张地观察四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它们应该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既然敢放它们,自然有关它们的笼子。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把笼子里饿很久的狮子放出来最好?” “……食物,都关在笼子外头更大的笼子里的时候!”自己说出这个答案时,脑中出现的,是那些人被驱赶进一个斗兽场,在将一头头狮子放出来,两方搏斗,输了只能成为狮子的食物。 当狮子的也不好,因为还有控制狮子的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茫然地问。 现在赶紧逃? 可我们俩逃了,上头大厅里近百的宾客和侍从怎么办,就那么看着他们死,看着辜有成和大松异变的魂越来越厉害? 说起来,孟萌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哥走了,她变得报社了? “怎么办?”仇诗人低笑,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你把刚欠我的东西还过来,我就告诉你怎么办。” 我蒙了:“我刚欠你什么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那是我刚不小心亲到的地方,头顶上刚刚熄灭的火焰再一次“轰”地着了起来,听到他悠悠地跟我讨债,“礼尚往来,你说是不是?” 我僵在原地,傻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慢慢朝我靠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我该斥责他,该推开他,该离他远点的,可当他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朝我低下头来,离我越来越近时,我心底竟升起一种莫名地期待,在他的唇几乎快碰到我的脸时,那热热的呼吸,让我浑身都痒痒起来,脸上的肌肤绷得很紧,甚至感到了一丝丝麻麻的痛感。 他,他要亲我吗? 在我内心一团乱麻不知所措不知所以的时候,嘴唇已经快亲上我脸颊的仇诗人忽然“噗”地笑了起来,声音低低哑哑的,就在自己耳畔,换做平时会觉得他这么笑很性感很好听,这会我觉得怒发冲冠,恼羞成怒地想也不想就一拳往他肚子揍去,同时恶狠狠地将脸转向他,恶狠狠地瞪他。 然而,我的拳头在碰到他时,被他截获,大手掌牢牢包裹着我的拳头,他的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一送,在我还瞪着他,什么准备都没做时,他吻上了我的……唇! 我在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 不同于上次被姬静如附身强吻仇诗人,此时的我们都是清醒的,还是,他主动的。 来自唇上那对我来说灼热的温度,如同上一次那般,心里响起强烈的渴望,迫切地想要从他嘴里吸取点什么。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仇诗人也放开了我。 我眼睛眨都不眨,傻傻地看着他。 “我在你身上渡了气,二十分钟内,人看不到你,灵魂也感应不到你,你趁这个时间去找康文书和孟萌,他们俩就交给你了。”仇诗人语速加快地吩咐接下来的行动分配,“我去找辜有成和大松,这个给你,防身。” 我看看塞到我手里的一把匕首,手柄上刻画着精致的纹路,还镶嵌了一颗宝石,刀刃更是十分锋利。 可我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刚亲完呢就这么公事公办? “我们现在是走不掉了,这个地洞是最近挖的,我下去时发现,底下布了一个大阵,将整个别墅罩住,不打破阵眼的话谁都没办法出去,我们只能拼一把。” 我傻乎乎地点头,再跟着他走出地下室,看着走在前边的他,眼里依然迷茫。 怎么感觉,刚刚的亲吻只是我的一个梦,他怎么能只是吃了一块糖似得,吃完就算了呢? 我有点不开心,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是希望他能对我说什么吗? 直到我回到一楼大厅,我才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体有点不对,感觉自己轻了很多?低头一看,我发现自己整个人变得透明了,举起自己的手,虚得能透过我的手看到地面,刚刚仇诗人的意思,是让我变成隐形人了? 他还有这本事呢? 很快,有人验证了我的想法。 是之前仇诗人带着我打过招呼套过消息的某个男宾客,他正好站在楼梯边,看到仇诗人从下面下来时很讶异:“那是地下室吧,你到下面去做什么?” 仇诗人神色淡定地回道:“我跟孟萌是朋友,她刚让我帮她下去找点东西。” “这样啊,诶,你女伴呢,怎么没看到?” 当时,我就站在仇诗人身旁,闻言,还伸手在男人眼前挥了挥,他真的看不到我。 我朝台上看去,发现孟萌和康文书不见了,大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晚宴看上去暂时还很平静。 仇诗人知道我心里的疑惑,方便我行动他帮我打听:“怎么我下去一会的功夫,孟萌就不见了,他们去哪了?” “到楼上换装了,一会还有节目。” 仇诗人暗中朝我打了个手势,我了然地转身继续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哪怕知道了别人看不见我,我还是下意识地放轻手脚,小心翼翼的。 就在我走了两个台阶,偌大的客厅里的灯光,忽然就灭了,因为太过突然,我眼前瞬间一黑,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抓住扶手稳住身形,我回头一看,刚才还灯光璀璨的大厅,陷入了一片黑暗,不少女性少数男人发出尖叫,然后便是议论纷纷,都在问怎么了? 我也觉得奇怪,想问问仇诗人,却发现,刚刚还离我只有两个台阶距离的仇诗人不见了,紧接着,一股让我不安的阴凉之气,在大厅的某个角落里迸发! 别墅底下的法阵开始运作,大家陷入黑暗没多久,大厅里就亮起了幽幽的蓝光。 这种蓝光亮得很诡异,因为你根本看不出它是从哪里亮起来的,就好像存在在空气中的鬼火。 不过,有人以为,这是别墅的主人准备节目的道具光,接下来很可能要玩什么游戏,当中不少人都还很期待的样子。 “啊——那是什么?” 有个女人尖声喊着,并指着天花板。 大家跟着抬头,看到一个男人,背部黏在天花板上,扭曲狰狞的四肢,像蜘蛛的爪子,他看着身下的客人们,眼睛发着绿光。 “这里还有一个!” 那是在吊灯上,另一个男人从吊灯里头爬出来,露出他的脑袋,同样盯着底下的人,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响,有点像即将开食的咕噜声。 我在看到这两个男人的模样后,凉意浸透整个后背。 是辜有成和大松! 因为别墅底下法阵的原因,哪怕他们两个只被困在自己身体里一个多月,比不上三年之久的舒儿,可有法阵的加持,大家也都能够在这别墅里看到他们。 这就等于大家都在一个次元里,他们可以随意的……进餐了! “好厉害啊,”竟然还有女人发出赞叹,“他们怎么做到的啊?” “是要玩怪物游戏吗,我们是不是要配合点,假装害怕?” 大家毫无惧意地开着玩笑,丝毫不知道危险离他们很近很近,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可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了。 仇诗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让大家离开这里,至少离那两只异变的鬼煞远一点? 不等我有所动作,辜有成当先一跃而下,扑倒了刚刚赞叹他厉害的那个女人,女人只尖叫不到一秒,声音就戛然而止,在其他人看来,她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呆呆地躺在辜有成身下,辜有成趴在她上方,对着她的脸不知道在做什么。 可在我眼里,女人的脸跟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起来,一会,她的灵魂化成丝,被辜有成吸进了嘴里。 如此也就算了,当他把女人的灵魂吸走之后,大嘴一张,趴到女人的脖子处,狠狠地咬下一大块血肉! 喷溅而出的血液,总算让在场的宾客们意识到不对,等辜有成将女人的脖子啃食了大半,终于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人群出现慌乱,大家四处逃散,大松在这个时候也往下一跳,迅捷地扑倒一个人。 没多久,整个大厅里只有两种颜色。 蓝色的鬼火。 被蓝光映照成紫色的血! 胡乱冲跑的人群,有的跑到大门,有的跑到楼梯这边,大家一拥而上,不知道是谁撞到了我,我踩空阶梯摔了下去。 “啊——” 当我以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上时,所有纷杂刺耳让人心头无比慌乱的叫声瞬间消失了。 我抬起头,愕然地发现,我已不在那个宴会大厅里,而是在一个我没见过的陌生的地方,很像是一个地下洞穴,只点了一盏不怎么亮的略带橘黄色的灯泡,灯泡上的电线没有被固定住,松松垮垮地挂在壁上,我的头顶上将近两米的高度,有一个出口,我这么看上去,有点像是别墅地下室的那个洞口。 还记得我和仇诗人发现这个洞口时,仇诗人下来打探过,我则在上头等他的,怎么现在我到这里来了?他人呢? 好像大厅出事后,我就没见到他人了。 “你可算醒了。” 谁? 我一听声音马上爬起来,回头一看,在这地下洞的里头,放了两口棺材,棺材旁边还盘腿坐了一个男人。 哪怕灯泡不明亮,我也能认出,这男人就是孟萌今晚要订婚的男人,康文书! “你怎么在这?”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我又怎么在这?” “你刚从这里摔下来,昏了一会了。” 这话很好理解,可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朝他走近一点:“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康书文自嘲地笑着,又似乎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件事。 而这件事在我听来是不可思议的:“你怎么可能在这里待了两天,我晚上才见过你,今晚是你和孟萌的订婚晚宴,不是吗?” 80 笼子里的晚宴(3) “你怎么可能在这里待了两天,我晚上才见过你,今晚是你和孟萌的订婚晚宴,不是吗?” 康文书疑惑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弄错了,订婚晚宴,两天前就结束了。” 我:“……” 我足足呆愣了好几秒,猛然跳了起来:“你在唬弄我?两天前就结束了,那晚上我看到的是什么,鬼吗?” 话一出,我愣了,盯着眼前的康文书看了两秒,果断地往后退:“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康文书笑容带上苦涩,“我应该,还算是个人吧。” 什么叫还算是? “你是不是个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吗?” “人有时候确实是死了,连自己都不知道。” 这句话让我心跳莫名地加快,好似被触动了什么,我瞪着他,他静静看着我,如此过了好一会,我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事情的发展有点莫名其妙,我自己不能也跟着乱掉。 我来回走动几步,抓抓裤腿,捏捏衣服,然后再重新在康文书跟前站定:“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没有,”他直接否定了我,“我是独生子女。” “你确定?”我很怀疑这个答案,再一想,可能对方不是亲妹妹,现在干妹妹什么的一大堆,于是我又开始形容我见到过的那个女鬼,“她头发这么长,眼睛是这样的,鼻子有点塌……大概这么高?” 我挤着自己的五官,再比着那女鬼的大概高度:“你好好想想你认不认识,她已经死了。” “真的很抱歉,”他歉意地看着我,“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这位。” “你没骗我?” “我真没骗你。” 我两脚发软,两手捂着眼睛,沉静一会再接再厉地问:“那,在我之前是不是有个男的掉下来过?” “从我在这里以后,我只见过你。” “我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十分钟之前。” 时间也对不上啊。 我本来还想,会不会是我遇到了什么事,其实已经昏迷了两天,可我居然是十分钟之前才掉下来的? 这种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心情,让人格外的暴躁,我再次原地转起圈来,看到那两具棺材后,我指着它们问:“那这两具棺材装的谁?” “都是空的。” “没装尸体?没有放着屍魂钉?我是说像这么长的铁钉?” “并没有,这两口棺材是我准备的,也是我放在这里的。” 我几乎快崩溃了,张着手问:“你没事准备两口棺材做什么?” 他朝我笑笑,刚刚还问什么回答什么,这次却摆明了他不想说。 闭上眼睛喘一会,我重新回到洞口下面:“有办法出去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能出去,就能够弄明白。 可我仰望着洞口,估摸着是两米多的高度,我试着往上跳,连着几次,我站着时,洞口离我多高,我跳起来后,洞口依然离我有多高! 怎么会这样? 我又在这地下洞里转悠一圈,学古人找暗道在壁上敲敲打打,半天后绕回了洞口底下,不死心地又跳了几下,气呼呼地叉腰。 除了棺材和康文书,这洞里就没其他“东西”了,我想拿个来垫垫脚都不能。 “要不你过来帮我抬一下?等我上去了,我再把你拉上去?”我跟康文书商量着。 他坐着没动:“没用的,除非上面有人把我们拉上去,否则,我们无法从那里出去。”看到我的行为,康文书不带情绪地为我解说,“我试过了,洞口好像被施了魔法。” 我面无表情:“我们在华国,你应该说妖术,诡术,仙术,更贴切点。” 康文书笑了:“你真有意思,现在了还要跟我讨论国界吗?” 我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啊啊啊啊——”我要疯了啦。 “别这样,冷静一点,问题都能解决的。”他见我快崩溃的样,好言安慰我,忽想去什么,他不是很确定地凝着眉说,“你这种情况,很可能是掉入了梦境里。” “什么梦境?” “我知道这个别墅被施了魔法……啊,我说的是妖术,每一个进这个别墅的人,都会做梦,陷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分不清真实与虚假,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我捂着胸口,觉得心里慌得厉害:“你这话什么、什么意思?” “你可能从踏进这个别墅里后,你所认为发生过的事,可能都只是梦。” “你是说,我刚经历过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点了点头。 不,不可能吧:“你在跟我开玩笑。” 他很正经认真地摇头:“我说真的。” 我第一时间,摸上自己的嘴唇,是不是说,仇诗人吻我的这事,也是假的了? 是了,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吻我。 胸口有些堵,说不清是因为自己居然会“梦”到他吻我,还是因为他吻我这件事不是真的。 “你怎么了?”康文书见我面色不太对,关心地问。 我摇摇头,收起那古怪的情绪,问点正事:“现在呢,我们这时候的碰面,这些对话,是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他耸肩,“可能你已经真的醒了,可能是另一个梦。” 他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很恼火:“你就不想知道吗?没想过离开这里?” “我倒觉得,待在这里挺好的,安安静静的,再不用去烦心生活里的情情爱爱。”他嘴边含着淡淡的快要升华的笑容。 我呵呵着:“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笑笑,似怀念着什么透过我看着远方:“你总会有你想要成全的人。” 这个跟待在这里有什么关系?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我只知道,他不想离开,我想:“那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你真想离开?” 我用力点头:“我还是挺想去烦生活里的那些情情爱爱的。” 没有这些情情爱爱,我会疯的,我一点都不想看破红尘好吗! 他叹了口气,犹豫了下,最后指向了他旁边的棺材:“你要想出去,可以试试这个。” 我看看那棺材:“垫脚吗?” 他摇头失笑:“我说了,从那个洞口是没办法出去的。”他朝我招手,再次指指棺材,“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从一开始,我就有意地想离那两口棺材远点,可能有仇诗人跟我说过在这里面捡到屍魂钉的原因,哪怕那些可能都是梦境里发生的,也记在了我脑子里抹不掉,也有可能是我趋利避害的本能,总感觉这两口棺材很危险。 可现在,康文书却告诉我,要想离开这里,得靠这两口棺材? 在他眼神的支持下,我还是朝其中一口棺材走了过去。 我仔细看了看,棺材很普通,也很完整,我朝康文书看去,他则示意我把棺材盖推开。 我狐疑地再次将棺材盖打量一番,再试探地将手放在棺材盖上,触手冰凉外,没有其他不适和奇怪的地方,我试着加大力气去推,以为会很重推不动,没想到在我使劲后,棺材盖被我一点点的挪开了。 推开到大概有半米的宽,我停了下来,往里一探头,里头竟然是又一个地洞的洞口,黑乎乎的不知道通往哪里,也没看到有阶梯。 “这是到哪的?”我直接问康文书了。 “你再把那棺材打开。”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按他说的走到另一口棺材旁,开过一个,再开另一个就没那么怕了,没怎么犹豫就将棺材盖推开,发现里头跟刚那口棺材一样,底下都是一个洞口。 “这有两条路,”这回我还没问,康文书就开口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它们都通往何处,可能是离开别墅的路,也可能……是另一个梦境,你得自己选。” 这个康文书古里古怪的,我越发怀疑我现在和他的相处,就是一个梦境,可他话里也透露了玄机,这两条路,一条,可以让梦醒来,一条,继续下一个梦,直到再找到梦醒的机会,甚至可能,再醒不过来。 “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只有这两条。”说完,他稍稍一顿,再一次劝告我,“你可要想清楚,选错了,你可能会……死!” 我马上侧头看他:“死?你不是说,只是梦吗?” “对,梦,也是会死人的。”他犹如一个看透世态炎凉的老者,“在梦里被杀死并不算稀奇事了,留下来,或许枯燥,或许无味,可至少,你能活着。” “不,”我坚决地否定了,“与其在这里思念家人朋友和……某个人,还不如拼一把,不然,不如死了干脆。” 我受不了在这里日日夜夜想他们,却再也见不到他们,单单只是想想,都让人发狂。 “那么,祝你好运吧。” 我呼出一口浊气,开始查看两口棺材,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走近看走远看,无论怎么看,两口棺材都一样,而且没有任何提示,完完全全凭靠运气去选。 早知道今天出门看看黄历,好知道我今天的幸运是往哪边的。 最后,我选择了右边,因为康文书一直坐在这口棺材旁边,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换过,虽然这依据很不靠谱,也只能试试了。 希望我的运气不会太差。 我走到右边棺材边,双手合十祈祷:死人,保佑我,死人,你一定要保佑我啊! 做好心里建设后,我爬上棺材,坐在开口的边上,双脚垂在里头。 没有阶梯,我只能往下跳了,黑乎乎地也看不出有多深,下面有什么,希望别摔了个断手断脚的吧。 闭闭眼睛再睁开,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我正做着心里建设呢,在旁边看着的康文书突然说话:“你知道,我从哪里来吗?” 我当时心里太过紧绷,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说这个,还傻愣地想他是不是在念歌词。 暂缓要“跳楼”的紧张感,我侧头朝他看去,他对我微微一笑,如果说刚才他的笑容是温和得像开导你的长者,那么此时,他的笑容诡异得有些阴冷。 “我来的那地方,阳光好像永远都照不进去,住的人挺多的,可谁也不跟谁交流,唯一交流的,是对你拿着约束带的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我皱皱眉,感觉答案不会好。 他又是那瘆人的笑:“外人都喊那个地方叫,精神病——院!” 我心头一揪,寒意顿生,那一刻,我甚至想离开我坐着的棺材,我觉得事情发展有点超支,得再好好想想。 然而我刚想动,忽觉得有一双手往我背上推了一把,猝不及防的推力,让我完全无法防范地倾身往棺材里的黑洞跳下—— 失重感只有短短一秒,我脚下一个跄踉,好好地站在平地上! 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这么平缓的落地,让我有点接受不能。 怎么回事,棺材里的洞很低矮吗?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晚宴大厅! 周围的人觥筹交错,是我和仇诗人刚要去地下室前的热闹场景……不,可能那一段都是梦,都是假的。 所以我现在是“出来了”,还是依然在梦里? 我捏自己一下,有痛感,这要是梦,那就太真实了。 这种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感觉,特别特别糟糕,我压制着那团闷闷烧着的燥郁之火,观察着四周。 忽然,大厅里的灯光全灭了。 这、这一幕有点熟悉? 没让我等太久,蓝色的犹如鬼火的光就亮了起来,我心头一秉,立马抬头,果然看到背贴着天花板的辜有成,和从吊灯上慢慢爬出来的大松! 有人发出惊呼:“啊,那是什么?” “看,这里还有一个。” “好厉害啊,他们怎么做到的啊?” “是要玩怪物游戏吗,我们是不是要配合点,假装害怕?” 同样的对话再次上演,就像ng重来,不同的是,我的位置换了,从楼梯换到客厅中,就在辜有成和大松他们的脑袋下方。 我真正对上他们的眼睛,才明白那种被食肉猛兽盯上的感觉,那根本已经不是人的眼睛了,里头只有想要吞噬一切的欲念! 这次,由于我就在他们下面,辜有成开始捕猎时,第一个就是我! 他一跃而下,迅猛地朝我扑来,我“见过”一次,所以发现自己位置不对时撒腿就跑,堪堪避开了他,他就落到我脚边,我差点就被他抓到小腿。 他没有停,直接转向一旁还傻站着的女人,就是我之前“见过”的第一个被“吃掉”的那个,哪怕有我的加入,依然改变不了本来的命运。 她被扑倒,被吸走灵魂,被啃食掉血肉! 宾客们再一次慌乱起来,四处逃窜,被大松堵个正着。 血液喷洒,落在我身上,在蓝光的照映下呈现出的紫色,粘稠又恶心,我被人群推搡着被迫逃向了楼梯。 刚到楼梯口,就看到有个女孩扶着扶手艰难地往上走,她好像腿脚不便,手要很用力撑着扶手,先一脚上去,再拖着另一脚上去,身上穿得很厚,除了脸,其他地方都包裹严实。 我对她有印象,就是做孟萌伴娘的那位坐轮椅的女人? 一个行动不方便的人,在这情形下是很危险的,果不其然,大家拥挤而上时,难以避免的被人碰撞,她一个没站好,整个人往后摔。 如果不是我没有像她那样腿残的话,她简直就是上一个梦境里的我。 基于救自己的心情,而且我也正好在她下面,就伸出手想要把她接住,可我不是仇诗人,没那么好的身手和力气,对方跌落的冲势加她本身的重量,带着我一起滚下楼梯。 那一刻我不禁想,我会不会再次回到地下洞里。 直到确确地从阶梯上滚下去,还被踩了好几脚,最后又充当了轮椅姑娘的垫背,差点断了那口气,不用看我都知道自己还在大厅里,没有再变动。 “你没事吧?” 我摇着还躺在我身上的轮椅姑娘,她好半天才挪动自己,歉意地回身来拉我。 再跟着大伙往楼梯上挤,估计没被厉鬼吃掉,也会先被踩死,我们干脆相互扶持地离楼梯远一点,期间还被推搡了几次,脱离那堆扎的人群后,都无力地往地上一坐,我看轮椅姑娘捂着腿,疼得面无血色,再次询问她的情况:“还好吗?” 姑娘摇摇头,想回答什么,有只被拧断的手甩到了我们这边,她吓得大叫,抱着我往墙边躲:“他们到底是什么怪物,我们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啊啊啊——” 我按着她的肩膀,试图让惊吓过度快要崩溃的她冷静一点,左右看看,看到我身后不远处有一扇门,只是门锁了其他人都进不去,如此慌张的情形下,大家撞两次门发现开不了就赶紧转移逃亡的目的地,所以那扇门到现在还关着。 我扶着轮椅姑娘慢慢往那边挪,不少跑到大门口发现大门竟然也被锁了人又开始往回跑,跑上二楼的人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又尖叫着往下跑,来来往往的,我们跟前,不停地有人影闪过。 就这么会功夫,大厅里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了,有的只是被吸走了魂魄就被丢到一边的,有的被啃食了大半,我看到有个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他的腹部被啃去一半,肠子内脏拖了一地。 我不停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所有的血腥都是假的……可笑的是,既然是假的,我却还要拼命想着逃命? 自嘲的当会,我们到了我选中的那个房门口,取出头发上的发卡,幸好今天挽了头发别了黑色发卡,不然可什么工具都没有。 我特意选择这扇门,就因为这门锁是最普遍最普通的,将发卡伸进锁眼里,尝试着将门打开。 这项技艺,包括仇诗人都不知道我有,是小时候跟闫斌学的,那家伙从小就不是安分的主,上蹿下跳跟野猴子似得,没少被他爸关禁闭,他就自己学的开锁然后跑出去玩,有一次还爬到我家二楼,他想要找我哥玩的,却从我窗户前经过,被我逮了个正着。 我说过,大学以前,家里把我看得很紧,我比他还没自由,逮着他就要他跟我玩,他为了摆脱我,就把开锁的技能交给我,唆使我到外面去玩,外面更好玩。 然后这就成了我和他的秘密。 看,我有疼我的家人,有很好的朋友,我怎么能一直在这梦境里呢,我一定要出去! 门开了,我呼一口气,拉着轮椅姑娘往里冲,因为这门开了,势必跑来很多人。 我想到了,可我还是错估了这群在濒临死亡面前的人,我们几乎是被推挤着进门的,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人都往这边跑了,辜有成和大松自然也“嗅”到了这边,于是,看到两鬼煞冲过来,已经进门的人赶紧关门,不管外头还有多少人想要躲进来,统统拒之门外。 门外的不甘心地往里推,门内的眼看着可怕的“怪物”就要迫近,一起发挥了最大的力气,一把将门关上,还落了锁。 几乎门关上的同时,就听到外头响起惨烈的叫声,还有依然响在门口的哀求,求我们能够把门开开。 我和轮椅姑娘缩在房间的角落,尽可能封闭自己的听觉,假装自己没听到外头的呼救,因为我不能一意孤行地去开这扇门,一旦开启,不仅外头的那些人救不了,里面这些好不容易挤进来的人也会搭进去。 这一刻,我无比痛恨自己的没用,跟了仇诗人好些天了,一点本事都没学到,连在自己梦里,都要这么孬,不说救不救他人,我连自保都有问题。 像我这样的,还跑去给仇视做助理,只怕是在不停地在给他添麻烦,他带着我,就是带着一个活的累赘吧。 我唾弃地抹了把脸,然后看见自己手上的黑气浓郁了不少。 我的情绪陷入了低谷,有越来越糟糕,越来越负面的趋势,我“看”到了,却不知该怎么制止这种情况,就像有抑郁症的人,对自己说几百遍要开朗,要微笑,结果依然有可能自杀。 81 笼子里的晚宴(4) 相互握了握自己颤抖的双手,我尽可能冷静地对轮椅姑娘说:“一直躲里面不是办法,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离开。” 轮椅姑娘害怕得发抖,我连推了她两次,她才怯怯地抬起头看了看:“只有一个窗户,但外头有防盗网。” 我早看出来了,可想要逃出去,只能从这扇窗户。 或许,逃出去的话,我就能从这破梦里醒过来了。 曾经,我在赵星家里遇到过同样的问题,可那会只有我一个人,现在,这房间里不少人呢,难道还弄不坏一个防盗网? 我召集大家想办法,哪怕有人绝望地坐在一边瑟瑟发抖,但也有不少想要活下去的,为了活,这些富豪的行动力绝对提高了一倍不止,他们找出房间里能用的工具,没有工具就创造工具,还真的让他们把防盗网开了个口子。 有出口了,大家先是高兴,随后又出现新的问题,那就是谁先出去! 大家都争着要先出去,因为外头的鬼煞随时会进来,谁都不觉得那扇门能够阻挡得住那两只鬼煞。 我人微言轻,在一旁喊了半天都没用,最后还是几个男的用暴力手段,才勉强稳定了“秩序”,而这个秩序,就是那几个男的为主,他们自己或他们的人先出去,其他人有异议也没用,在暴力下,只能选择听从。 看到这情形,我越发想念仇诗人,要是他在,这些人有谁是他对手啊,我也不用辛苦半天,还被这些人推到后面去。 门外有不少人,阻挡了辜有成和大松不少时间,我们这里边人一个个出去,只剩下包括我和轮椅姑娘在内的最后四个人,总算让我抢了先,我扶着轮椅姑娘,想让她先出去,否则以她的身体状况,只剩下她一人时,连窗户都爬不了。 在我后头的两人很焦急地催促,我只能尽力将轮椅姑娘往上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门“咿呀”一声,自己开了。 我们都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并没有看到辜有成和大松,那扇门就好像是被风吹开的一样,可我们都知道,那门锁着的,别说风了,不花大力气都是踹不开的。 而越是看不到鬼煞的身影,就越让人心里发寒,洞开的门,能看到外头躺了满地的……尸体,如果那些满地残骸还能算尸体的话,一股浓郁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飘散进来,胃里几多翻腾。 就在我们屏息等待着,毫无预兆地从我们脑袋上蹦下两道身影,将在我身后的两个人按住,那两人连叫的机会都没有,灵魂就开始被吸走。 “快!”我朝轮椅姑娘喊着,“快走!” 轮椅姑娘已经坐在窗台上了,大半个身子都出了防护网,她只要往下一跳就能出去,哪怕以她现在的身体跳出去可能要受点罪,也比留在这里面好。 我拉住她,想借点力快点爬上窗,这本来不难的,窗的高度只到我胸前。 可就在我一只膝盖已经搁在窗台上了,另一条腿马上也要抬起来时,轮椅姑娘另一只手按住了我抓她的手,我以为她是要拉我一把,可她却……将我抓着她的手扯开了! 我还没能弄明白她想做什么,她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本来就还没完全上窗台,正是身形不稳的时候,她这么一推,我就往后倒。 我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么,然后就抓住了她的袖子,拉扯间她的袖子扯破了,我往后倒时,看清了她手臂的样子。 那上面坑坑洼洼,就像长满了痔疮,可我知道,那是因为曾经有许多虫子,从她的皮肤里钻出来,造成了她现在的样子。 我愕然地看向轮椅姑娘的脸,她再没刚才的可怜无助的模样了,一双眼睛冰冷如毒蛇,充斥着满满地恨意。 裴芯! 她是裴芯! “砰——” 我倒在了地上,几乎没有给我表达情绪的时间,我就被抓住肩膀往后拖,辜有成的脸,倒着出现在我面前,对这个结果,在我倒地的刹那,就已经有了准备,可真正面对时,那种集齐愤怒、不甘、绝望等等自己都说不出的感受,让我眼前的世界都跟着扭曲。 一股吸力,跟尸骨山里的骷髅咬我一样,要将我身上的能量吸走,不同的是,那股吸力,来自我身体的四面八方,把我当成披萨撕扯,要将我四分五裂。 我看那些被吸走魂魄的人都瞬间呆傻,为什么我临死临死,还要承受这种痛苦? 我伸手朝辜有成脸上一抓,掰住他的脸,用力地反拉扯回去,同时努力想要阻止自己的灵魂被他吸走。 本是想抢夺自己的灵魂,可几番抗争后,隐隐地发现,好像抢回了一点不属于自己的“能量”? 辜有成发出愤怒地鬼啸,狰狞地鬼爪朝我当面抓下,我闭上眼睛,手却仍掰着他的脸,妈的,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想象中更剧烈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甚至,原本在承受的痛苦也没了,我莫名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然是站着的,紧接着,我惶然地看见自己竟然还站在大厅里。 那些被“吃掉”的宾客,一个个正愉快的交谈着,每个人光鲜亮丽,笑容得体,哪还有逃亡时的狼狈,死前的惊恐,死后的血腥? 怎、怎么回事? 彷徨间,大厅的灯灭了。 我有了非常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很快的,蓝色如鬼火的光亮起,抬起头,辜有成和大松就在天花板和吊灯上,垂涎地看着我们这些猎物。 又,回到了这里。 发生的事情,还要再重新来一次? 如果我的内心是一块玻璃,那么此时,它已经出现了无数裂痕,随时可能崩解离析。 这种反复的来,反复的来,反复的来…… 真的会把人逼疯! 暴动再一次发生,我茫然地站在一边,看着宾客们被一个个猎杀,一个一个地躺在我面前,看着那两只鬼煞是怎么吃没了灵魂的尸体,看着这个大厅,是怎么逐一地染成紫色。 我紧紧拽着脖子上的护身符,太过大力,将护身符从脖子上拽了下来,我看着掌心中的小袋子,再抑制不住地跪倒在地,朝着护身符喊:“死人,死人,你在哪……你带我离开这里,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受不了了,死人,死人,我该怎么办,你找到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找到我吧!” 哪怕我在梦里,我也请求你,找到我! 一具被啃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忽然就砸在了我身上,把我压得侧身倒在地上,我睁眼望去,就是一张瞪着眼睛少了半张的脑浆血液骨头都有的脸。 在我与“他”四目相对时,大松的脸顶替了那半张脸出现在我眼膜里,然后又是一阵灵魂的吸扯。 在那一刻,我真的想,就这么死掉也好……死了,就解脱了。 我几乎放弃了挣扎…… “班澜!”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是仇诗人在叫我! 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可我一睁眼就看到大松那张让人极度厌恶的脸,他还在吸扯我的灵魂。 “啊!”我暴躁地掰住他的脸,头往后仰,然后狠狠地撞上去:给我去死! 脑袋互相碰撞后,眼前一黑。 等我恢复视力时,我再再次站在大厅里,听着宾客们的欢歌笑语,我没管事情又重头,第一时间掏出挂脖子上的护身符。 可是,护身符安安静静地待在我掌心里,没有发光,也没有再出现仇诗人的声音,我的期待全落了空。 所以刚刚,只是我的错觉吗? 我怔怔地看着护身符,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屏蔽在我的世界外,直到被蓝光渲染成紫色的血不知从哪喷溅过来,溅了我一脸。 那血好像是硫酸一样,让我被溅到的脸发起灼热的疼痛,那疼痛从脸钻进脑子里,连我的灵魂一起腐蚀。 “啊——啊啊啊——”我捂着脑袋,痛苦地倒在地上,辗转地翻滚。 好疼,好疼,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钻进我的脑子里,拨过来拧过去,拢成一团,再用力攥住,狠狠一捏—— “啊啊啊——”我翻身趴在地上,捂着脑袋睁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画面,我看到有人影在我面前跑来跑去,却怎么也没办法看清,我越努力,越模糊,渐渐的,不知从那渲染出红色,红色蔓延得很快,充满了我整个世界。 我低低笑出声来,然后抬起头来,用力地朝地板撞去。 一下……两下……三…… 一只手,突然捂住了我的额头,我的冲势,就压在那只手上,抵消了撞击。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有个人蹲在我面前,捂着我额头的那只手下滑,触碰我的脸,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可我怎么努力,我看到的仍是一片血红,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是谁? “班澜,班澜?” 他在喊我名字,听在我耳朵里轰轰地响。 “班澜,我终于找到你了,班澜!” 我眯着眼睛,一点点地朝他凑过去。 闻到了,那淡淡的檀香味,我认得的。 死人,是你吗? 我想问,问不出口,我伸出手,摸索着想要碰触他,可我怎么碰,都碰不到他的人。 我使劲地挥手,什么都抓不到。 所以,这算是我梦里的一个幻境吗?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哪怕在梦里,我都看不清他了。 “班澜,班澜,”他还在叫着我,声音很焦急,“班澜,你听我说。” 不听,我不听,你是假的,根本不是死人,根本不是。 我再次趴下身子,蒙着脸捂着耳朵……他不会来了,在这梦里,谁都找不到我了。 “班澜?” “班澜。” “班澜!” 一声怒吼,标示着仇诗人已经耗尽的耐心,那凶恶的宛若要杀人的吼声,是那么地熟悉和亲切。 “坐起来,听到没有。” 我迟疑了下,还是听从指令地直起身,看着红通通世界里的模糊的人影。 “现在,听好我的每一句话,”他的声音很严厉,完全不给我任何抗拒的机会,“按照我说的去做,一步都不能错,听到没有?” 我:“……” “我问你听到没有!” 我赶紧点头。 “很好。”他的声音听起来稍稍满意,“听好了班澜,这里是你的梦,是由你主宰的,任何人魔鬼怪,都不可以在你梦里指手画脚,梦里所有的一切也都应由你来控制,不要害怕,不要被恐惧打倒,我在你的梦境跟现实打出了一条出口,你能够感受得到的,找到它,然后,醒过来!” “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我再一次朝他伸手,却依然碰不到他,这让我焦虑和不安,我哽咽地喊着,“死人,我真的害怕。” “你必须做到。”我能感受到他在触摸我,手指点着我的手指,然后握紧,“班澜,你必须醒过来!” “死人。”我借机紧紧抓住他的手,可当我用力时,我手上抓了个空,他的手变得透明,他的人也开始虚化,我着急地看着他,努力想在一片通红的世界里捕捉到他的影子,“死人,你别走,别走!” “记住我说的话,班澜,你会醒过来的,班澜,这是命令,听到没有!” 我看着他从我眼前彻底消失,恐惧地大叫着他的名字:“死人!仇诗人!” 别离开我! 可他还是不见了。 眼前……依然是那地狱修罗的场景。 随着仇诗人影像的消失,辜有成刹那间逼到我面前,对我张嘴就要咬。 【这是你的梦,这里的一切由你来主宰。】 【班澜,你必须醒过来!】 “砰”的一声,我一拳将辜有成打飞了出去,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拳头。 我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大力气,可我刚刚心里就想着要将这讨厌的东西揍飞出去,然后就真的把他打飞出去了。 慢慢地站起身,我喘着粗气,转着圈看着这整个大厅。 如果这是我的梦的话,就不该是这样的,梦是反射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这是我最害怕的事吗? 不,不能的,如果这是我的梦,为什么不能是美好的,我有我的期翼,我有我对这个世界的期待。 我想回去! 这个梦境,它不该存在!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不管是在逃难的,在角落发抖的,失声尖叫的,亦或是正在吃人的大松和被我打出来想要爬起来的辜有成,全都被按了暂停键。 整个大厅开始震动,好像发生了大地震,这里随时会坍塌,这里的人也会被掩埋,石块尘土纷纷坠落,我透过层层停止的人群,看到站在最外围离我最远的轮椅姑娘,她也正冷冰冰地看着我。 “逃过了这一次,你能逃过下一次吗?班澜,你逃不掉的!” 我疑惑这句话什么意思,脚下的地板突然裂开,我身子一歪,双手下意识地朝旁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然后我真的碰到了什么物体。 一看,是棺材的边。 再一看,我就坐在棺材上,双脚朝着棺材里头。 我回到了地下室下面的地洞里,坐在棺材上准备跳下棺材里头另一个地洞的时候,不,我那时候是被推下去的。 我猛地朝康文书坐的地方看去,发现那地方已经空了,康文书不在了。 还说想永远待在这里呢,都是骗我的? 不对,这是梦,不管之前康文书对我说了什么,都是梦,是我不知从哪得到了什么消息,潜意识记住了,于是就编织出了这些梦来。 应该……是这样吧? 我看了看棺材底下的洞,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我从这口棺材下来,走到另一口棺材边往里看。 我细细地感受着,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在我再次快焦躁起来时,我终于闻到了,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心里一喜,按着自己过于激动的心,然后爬上了这口棺材。 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万一这一跳,又回到大厅里,再一次无止境的重复,亦或者换成其他的梦境,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可我必须拼一把。 我想回去,我想醒过来,我想见爸妈哥哥小宝闫斌,我还想见仇诗人,我想要能够真的碰到他,我还想要…… 牙一咬,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闪过太多太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仇诗人恼怒地凶我的样子:你必须醒过来! 我带着一定要回去的心,勇敢地跳了下去—— “班澜?班澜!”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画面恢复了清晰,是彩色的,是明亮的,再不是蓝色的、紫色的,还有怎么都去不掉的红色。 眼前的仇诗人,也是清楚的在我面前,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确定自己真的碰到后,我想笑又惶恐,以至于我的嘴角跟抽筋一样抽了一下。 我捧着他的脸,不太确定地问:“我还在梦里吗?” “不,”他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绷紧一张脸,喉结的滚动和微红的眼眶,似乎在诉说着那不为人知的等待的煎熬,“你醒了,班澜,你醒了!” “你醒了”三个字很简短,却异常沉重,他将所有的担心都压缩在这三个字里了。 只是一场梦,说起来很轻巧,我却犹如跟他分别了一个世纪,我仍捧着他的脸,不敢错目地描绘着他较为粗狂的眉目,高挺的鼻梁,和厚度适中但总是生气地抿着的嘴唇。 我想到梦里的那件事,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做一件事。 我按住他的后脑,将他的脑袋压下来,然后……吻了上去! 不管这代表了什么,不管我和他之间适不适合做这件事,我现在就想亲他,亲他,亲他! 仇诗人愣住,但他没有推开我,反而抱住我,有力的手臂将我勒得很紧,紧得像被巨草的藤蔓勒住一样,可我不觉得难受,我恨不得跟他再近一点。 我们吻得很激烈,掏空所有胸腹的空气,做殊死搏斗般的去亲,好像这样,能够让不安的心,稍稍有个落脚的地方,也能够把一切不好的情绪发泄出去。 而他一如既往炙热的温度,是我目前最需要的。 让人沦陷! “咳咳……咳咳咳!” 有人在旁边咳嗽,一开始我和仇诗人谁都听不进外界的声音,直到这人快把自己咳得噎死过去,这声音才进了我的耳朵,让我浑噩的脑子清醒一些。 我捏了捏仇诗人的后脖颈,要他放开我……亲到最后,已经变成他在主控了。 仇诗人再次一僵,慢慢地和我分开,一张脸面无表情,看起来酷酷的,可是耳朵和脖子都红了起来。 他侧过头,瞪着戴墨镜的张晓芳:“什么事!” 咬字非常重,不知道的会以为他被打搅了好事在不爽,可我隐隐感觉,他是害羞了? 我主动亲的他,而他却比我还失控的样子……这大概是他没想到的吧? “咳,”张晓芳是真的咳,她刚假咳太多把自己噎到了,再怨念地瞪着我们,“我说老大,我知道嫂子醒过来你很高兴,可你们能不能回家亲,这里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呢,你们留我一个人收拾,好意思吗?”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张晓芳也在? 转头查看自己所在的地方,半天才认出来,这里是孟萌家别墅的大厅,只是跟梦里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喜庆热闹不同,现在这里很空,但还有一些订婚晚宴里遗留的痕迹,像堆放到一旁的用来放自助餐食物的桌椅,掉落在地上的餐具,还有坏掉的吊灯等等。 但这里同样很拥挤,因为偌大的大厅里,飘荡着不少幽灵。 其实我还有点担心,我怕现在依然是在我的梦里,之前不停地重复怎么都逃脱不了梦境,让我对当前的一切都感到怀疑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我问着仇诗人,爪子仍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对我主动亲仇诗人这事,脑子稍微清醒一点,我也是感到非常尴尬的,但此时此刻我又不想离他太远。 82 笼子里的晚宴(5) “这些幽灵,都是被故意困在这里,用来干扰你的梦的。”仇诗人简单地解释一句,对于我为什么会陷入梦境里,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并没有要跟我说明的意思,只丢下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就有点凶地对张晓芳道,“这么点量你就要帮手的话,信不信你妈拿着菜刀在你家门口等着你。” “不提我妈,我们还能做朋友的!”她愤恨地骂了句“万恶的老板”,不情不愿地走到幽灵中去,然后……拿下了墨镜。 因为她背对着我,我没能看到她拿下墨镜的眼睛,我只能看到幽灵们各个都被点击了一样,如霜打的茄子蔫蔫地垂放着双手,在张晓芳跟前排着队,让她可以一个个地収起来。 我看得愕然:“她不是说,她待墨镜是因为耍酷吗?” “有大半的原因,确实是这样。” “那另一小半的原因呢?” “不重要。” “……” “行了,不用惊讶,这些只是幽灵,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她可是镇魂人,专职就是对付这些灵魂的,这里交给她,我们还有事要处理。” 他把我拉了起来,然后,就这么握着我的手没有放开,一本正经,还很严肃地说着。 我低头瞄了眼交握的手,觉得脸有点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茫然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我现在好累,精神透支,很想回去休息。 仇诗人朝楼梯看去:“孟萌,还在这里。” “她还在这?”我诧然,“那,那辜有成和大松……” “他们的尸体并不在这,再次被转移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答案,我反而松了口气。 他见了,握着我的手将我拉近,低着头,目光黑沉沉地凝望着我:“我很抱歉,没有护好你,但我保证,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你……不用再害怕。” 是我的错觉吗,狂傲的仇诗人,是在自责吗? 根本不用,其实是我,太没用了。 可我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就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我朝他微笑: “嗯!” 我信你的,死人。 他牵着我,往楼上走去。 到了二楼,几乎听不到一楼的声响了,安静地气氛,好像我第一回来这栋别墅的时候,我有点紧张地握紧了仇诗人的手。 他的手掌很有力,能将我一丝不漏的包裹着。 我们接着往三楼走,三楼只有二楼的一半大,空出的一半是偌大的阳台和一个小游泳池,我们走到阳台上,总算听到了一点声音,那是有人浸泡在水里的咽呜声。 走过去,果然发现游泳池里有个男人被绑着,池底钉了两条锁链绑住腿,池壁上也钉了两条锁链绑住手,他整个人呈倾斜的姿势,游泳池正在注水,水慢慢地蔓延他的脚,在到腿,身子,现在已经到他脖子,他需要把头往上仰,才不至于憋在水里。 在他的身上,已经钉了四根屍魂钉了,四条绑住他四肢的锁链,就是跟钉在他四肢的屍魂钉相连的,想想都知道会有多痛。 我和仇诗人跳下游泳池想将他救起来,发现锁链上的锁是打不开的,上面的锁,是密码锁,不是我那点小小的开锁技巧能够开启的。 仇诗人拿出一把锋利的刀,想要将锁链劈断,男人却朝我们摇头,饱含痛苦又坚决地不愿让我们救他:“别管我了,不要管我了。” 我很不解,抬头时看到男人的脸后,惊讶又觉得意料之中地喊道:“康文书?” 认出他后,我想到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我着急地抓向仇诗人的胳膊:“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 “我们刚到别墅,我就意识到不对,想让你赶紧离开,你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别墅里冲,一进别墅,你就陷入了沉睡。”仇诗人平静地叙述了故事的开始。 “那,我们是为什么来别墅的。” 就跟帮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回复记忆,仇诗人很有耐心:“我得到大松他们的接手人是孟萌,所以想要这调查。” “那,那我们知不知道孟萌要跟一个男人订婚的事?” “那是两天前的事,我得到过这个消息,”他对我问出的问题并不意外,只是黝黑的眼睛越发深沉,“但我并没有告知你。” 也就是说,从我和他穿着礼服来参加订婚晚宴开始,就已经是梦了。 是了,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我们此时身上根本没穿什么礼服,都是平日里穿的衣服。 如果说,梦是自己内心世界的反射,是由自己恐惧的、渴望的、憎恨甚至喜欢的等等来编织,那么,我怎么会梦到我不知道的事? 我又怎么会梦到我没见过的人,康文书,我在梦境里看到的,跟现在浸泡在水里受着折磨的男人,一模一样! 我的手指几乎掐进仇诗人的手臂里,他却没有感觉般安抚地抹了把我的头,将我本就乱的头发弄得更乱:“等回去,我们再好好说。” 末了,他加了句:“只是梦而已,怕什么。” 很霸道,又很温柔的话,抚平了我的焦躁。 我点点头,再次看向康文书,如果将此时的他和地下洞里的那个他撇开:“你就真的,不想活了吗?” 他眼里有迟疑,有一丝丝不甘,但他最终还是朝我摇头。 “你是想成全谁?孟萌吗?”我觉得这人特别可笑,“你觉得你这么做,就算是爱吗,你简直愚蠢!” 康文书转动眼珠看着我,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自己被打了一闷棍。 “你醒啦?” 不等我对这个轻视生命的男人发飙,一道女声突然穿插进来。 也不算突然,我们都知道这里还有个女人在,看到从l型转角处走出来的孟萌,没有太过惊讶,倒是她看着我很惊奇,频频打量着我:“他们告诉我,你会睡很久,甚至,再醒不过来,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 仇诗人扶着我先从游泳池里出来,闻言,我朝她看去。 “我该说,让你失望了吗?”面对这个孟萌,我心情不是很爽快,感觉以前白救了她,孟鸿也白为她做了那么多。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孟萌文文弱弱的模样,放在正常时候,该是惹人怜爱型的,到了这里,就是一个神经质,特别是她空洞的笑容,“是他们想让你沉睡,你睡不睡,与我有什么干系。” “那他呢,他是你未婚夫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当然是复活我哥哥啊!”她毫无隐瞒,甚至,说到这事时,她眼睛里变得明亮起来,“很快,我哥就能回来了!” 说她神经病,她还真是啊! 仇诗人双目悠冷地看着她,问话的语气却很淡然:“将他整死,你哥就能复活了?我很想知道你怎么做的,能告诉我吗?” 孟萌歪着头,眼露狐疑。 仇诗人的眼神,流露出沉痛:“我也有,想要复活的人。” 我侧头定定地望着他,我知道他应该是想套孟萌的话才这么说,可声音里的压抑却那么真实。 我都有这种感觉了,孟萌自然感受更深,她朝仇诗人露出一个找到同伴的喜悦的笑容,还感同身受的安抚他:“你放心,只要我们爱着他们,他们一定能够再回到我们身边。” “那你能告诉我方法吗?” “当然能!”孟萌一点都不吝啬,还朝我们走近一些,“其实很简单的,你要先找到一具新的肉身。” “唔?” “这是给你想复活的那个人用的,人活着,都是要身体的,这是容器。”孟萌不知从哪知道的这些“知识点”,还说得很肯定,“不是什么容器都可以的,你找的这具身体,要跟你想复活的人相符才可以,还要身体健康。” 我再次瞄一眼,快被水淹到嘴巴,正拼命抬头的康文书,他在水中的身影看不真确,可我记得梦中他的身形,真的跟孟鸿很像,背影乍一看,还会错认为孟鸿。 仇诗人很认真地听着:“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对这具身体的处理啊,”她也看向了水中的康文书,“要让它能够为我哥哥所用,就得让这具身体经受磨练,我要用七根洗魂钉,一根一根地钉进他的身体里,慢慢地将它原本的灵魂磨去,同时也能淬炼这具身体,这就会是一具全新的身体,让它能够跟我哥哥更好的结合,最后,当然是对我哥哥的魂进行召唤了。” “怎么召唤?” “这就需要很多很多的灵魂,不过这不用我担心,他们都帮我抓好了。”孟萌脸上还有未脱的天真,“你也不用觉得愧疚,他们说,这世上孤魂野鬼很多,跟沙子一样。” 这话可真让人恶心。 天真和魔鬼,有时候真的,没有区别。 “洗魂钉?”我念了遍这个名字,嘲讽地笑,“不是屍魂钉吗?” 孟萌不解地朝我看来:“什么屍魂钉?” 我抿着唇吸一口气:“是谁,告诉你这方法的。” 她一听,没了跟我们分享的喜悦,反而戒备起来:“你们只要知道方法就行了,不是吗?” “你不说,就让我猜猜。”我一直站在仇诗人身后,此时往前站了一步,“一个坐轮椅的女人是不是?她全身都要包得严实,面色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 我拧眉闭眼,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个女人,那么,她真的会是裴芯吗? 睁眼时,正好对上仇诗人看过来的,没来得及掩饰的担心,虽然他别扭地在看到我睁眼后,就将脸转了回去。 有人能够关心自己,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却有人偏要摧毁这份美好。 我指着快被淹死的康文书:“为了复活自己的哥哥,就要残害另一条生命,还是想要娶你为妻,愿意爱你,为你为你去死的男人?” 这简直让人无法理解:“孟萌,这么践踏一个人对你的爱,你的心就不会难受吗?” 如果不是爱她,他明明还想活下去,为什么宁愿受着这样的折磨。 孟萌面庞绷紧,她撇开眼不去看康文书:“这是他自愿的!” 听到这种话,我整个人都暴躁了:“那楼下那些灵魂呢,它们也都是自愿的?你哥也做过鬼,你觉得你哥像沙子一样没有任何价值是吗?” “不是,这不一样!” “你告诉我,哪不一样?因为你哥有你这么个妹妹?那确实有够不一样的,人家那些鬼魂,没有个妹妹,把你哥抓去当召唤的祭品!” 我不信她真有那么天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我的这些话,跟几个巴掌打得她方寸大乱,眼里慌乱逃避:“不这样的,你、你说得不对!” 我“呵呵”冷笑着。 仇诗人用他的爪子梳理着我凌乱的头发,让我消消气,随即转向孟萌,语气近乎冷漠,无情地打破她的美梦,替我报一怒之仇:“你说的这个方法,根本没办法让人复活,你被骗了。” “你胡说,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但我见过用这种方法报复的人,”仇诗人冷冷地扯着嘴角,“事实上,这叫屍魂钉,将魂钉在原本的肉身里,死前越痛苦,死后在尸体里无法动弹,没有光明,不停堕往深渊的感觉,会让一只魂在身体里完成变异,关得越久能力越强,等哪一天这只魂出来,它就会吞噬它所能见到的生灵,最后再成为练煞人或魔的最佳食物,当然,想要练煞的这个人或者魔,也可能被这只魂给反噬了,于是,这样的魂,在我们行里,被称为鬼煞!” “你,你胡说,胡说!”孟萌急了,大概仇诗人长了张凶恶却很威严的脸,都昭示着他这人不会开玩笑,也不会做骗人这种愚蠢的事,还有他话里淡淡的嘲讽,心理暗示般抨击着孟萌的心。 “再来说说你哥,他现在正在地府里接受再教育,我还真不信你一个凡人,能把你哥给召唤回来,你是觉得自己有本事,还是看不起地府的管理政策?” “我,我不信,他们说……” “你大可试试。”仇诗人懒得去再去听那些人怎么骗她的,“反正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照着那些人教你的方法从头到尾试一遍,最后弄出一个怪物来把自己吃了,那也是自己找死。” 他说完,直接拉着我转身就要走,没一点犹豫。 他从来不救作死和找死的人。 “等等,你给我等等!” 仇诗人拽着我走,脚步不停。 “我让你们停下!”孟萌发出跟她脆弱身量完全不符的喊声。 她冲到我们面前,张开双手拦住我们,她身体不好,这样跑动一下,就喘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仇诗人扫她一眼,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等了一会,就有人给他传来一个视频,他将视频点出来给孟萌看。 我很好奇,又不好跑到孟萌身边看,那样高冷就装不起来了,只得朝仇诗人拼命眨眼。 “是局里以前有人录下来的,关于屍魂钉取下来后的情况。” 阴阳局存在的年数,绝对比大家想象的要长,最早的时候,并不是叫阴阳管理局,古代有六部,其实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诡部尚书,在往上还有国师之类的。 这么久远的发展时间,到如今,这些灵异诡事要什么资料没有。 我了解地点点头,想到曾经看到的舒儿,也就不对那个视频好奇了。 不知道孟萌都看到了什么,她拿着手机的手打着颤,忽然叫了一声,要将手机丢出去,我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抢回来。 这可是死人的手机,可不能让她摔坏了。 孟萌半天才整理完庞大的讯息,眼睛含泪地看着我们:“这视频是真的?” “你可以当成是合成的。”仇诗人无所谓地态度,“反正死的,不过只是一个爱你的男人,失败了,就失败了,没什么可惜的。” 三人同时安静下来,只有孟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招显她内心世界的不平静。 忽然,泳池里传来康文书溺水的“咕咕”声,仇诗人没动,我看了他一眼,握紧他的手,假装不在意的也没动,孟萌还在那喘。 泳池里挣扎的水声越来越弱,渐渐地平息…… 我绷得很紧,在心里默默数着数,数到五的时候,孟萌爆发,冲到泳池边跳了下去,将康文书沉到水里的脑袋抬起来,可水还在继续往上蔓延,她不把康文书身上的锁打开,结果还是会一样,她不得不朝我们求救:“帮帮我,你们帮帮我,好吗,帮帮我……” 仇诗人冷漠地看着她,没打算出手的样子:“你不怕我骗你,不怕这种方法真的能够救你哥?” 孟萌一时无话,她低头看看怀中几乎失去意识的康文书,仇诗人一点不急,等了一会,终于见她抬头:“救救他,我不要了……不要什么复活了,你,你救救文书吧!” 她将康文书的脑袋紧紧抱住,掉下的眼泪和池子里的水混合在了一起。 或许,她一直在等一个借口,一个可以放了康文书,放弃复活哥哥这个计划的借口,可以放弃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借口。 仇诗人让她彻彻底底体会到即将失去康文书的焦虑,才跳入水中,帮孟萌扶住康文书的脑袋,让她去把锁链上的锁打开,密码只有她知道。 孟萌身娇体弱,水里一泡,加上心里害怕,一只手不停地抖,密码好几次都没按对,我看得着急,干脆也跳下去,抢过密码锁:“告诉我密码,我来开。” 如此,速度才提高上来,我把四个缩都打开了,只能先取下钉在泳池里拖不动的锁链,康文书四肢上的屍魂钉还不能动,仇诗人将康文书这个体重不轻,还泡了水越发的沉的男人抱了起来往池边走,这个时候,水已经漫过我胸口了,我跟在后头时,让丢在池底的锁链绊了下,没站稳地往旁摔去。 这一摔,人就直接栽入水中,我好半天都没能从浮力很强的水里站起身来,憋得我气短地在水中挣扎起来,还呛了几口水。 正当我好不容易把头冒出水后,不知哪来的一只手,将我重新按入了水中,我惊慌地挣扎起来,慌乱中,我睁开了眼缝,看到一条鱼朝我游过来,那鱼很漂亮,在水中反射着蓝色的光,却在靠近我时,张开它满是尖牙的嘴巴! 我吓得嘴一张,水咕噜噜地往我嘴里灌,在我难受至极时,一双手抱住我,将我从水里捞了出来。 “你怎么那么笨,这样都能溺水?” 仇诗人气急败坏地在我头顶上怒骂,我抓着他的衣服咳了几声,便趴在他身上没动。 没有按我头的大手,水里也没有鱼,可刚刚那好似幻觉的一幕,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最早,到乐颜家里找乐琴阿姨时,被拖入他们家的水缸里,差点窒息时,我也“看见”了同样的一只鱼。 “怎么了,吓到了?” 见我半天没动静,仇诗人拍拍我的背。 在我摇头后,他抱着我上了池边,这时候,夏左带着阴阳局的人来了,他们先将康文书抬走去做治疗,还有两人,则拷上了孟萌。 “抱歉,你必须接受阴阳局的调查。” 一身湿的孟萌坐在池边,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后续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太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在仇诗人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的第一时间,我很害怕睁开眼,怕看到同样的大厅又一次上演着。 当我看到熟悉的房间,和床头柜上亮着暖橘色光的台灯,我大大地呼一口气,虚脱了般躺在床上好半天,才晃悠悠地起来。 站起身时,头有点晕。 待晕眩过去,我打开房门,想去找仇诗人和小宝,一走到二楼的小厅里,就听到楼梯间传来争吵。 “你打算就这么瞒下去吗,他们已经开始对她进行灵魂攻击了。” 83 日暮(1) “你打算就这么瞒下去吗,他们已经开始对她进行灵魂攻击了。” 这是张晓芳的声音,第一次听她这么对仇诗人大小声。 “知道真相对她并没有好处。” 这是仇诗人的,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从他冷漠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心烦意乱,难怪都没发现我在偷听。 “最起码可以有个准备,可以有个预防。” “除了会让她受刺激外,我不觉得能有什么预防。” “老大,你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他一如既往的强势。 可张晓芳却气急败坏:“人鬼殊途,她迟早要离开的,老大,你从小就是个有天赋的术师,你应该比我懂啊!我和夏右之前那些都是开玩笑的,我们都以为你这种性子不会真对她产生感情的,老大,你不是最冷静的吗,你的理智呢?” 人鬼,人鬼殊途? 什么意思? 我茫然地看着楼梯间的方向……他们说的“她”,是指谁? “你……”仇诗人话刚开个头就停了,然后,我看到他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我们俩打了照面,张晓芳就跟在他后面,看到我后抿紧了嘴唇,哪怕戴着墨镜,我也看到她闪过心虚。 他们俩看到我都不说话了,我瞅瞅仇诗人,再瞄瞄张晓芳,问:“你们,在说谁?” “……说一个女鬼。”仇诗人很快镇定下来,淡定地侃侃而谈,“张晓芳前段时间跟一只女鬼做了朋友,硬要介绍我认识。” 我眯起眼睛:“所以你刚说要保护一辈子的女鬼,也是在说她咯?” 仇诗人被我噎住,半响后,语速加快:“我后来发现,这只女鬼很可能是我祖先,我想护住她留在阳间,张晓芳她不同意。” “那,那产生感情?” “是亲情!” 我脑子都快打结了:“是,是这样吗?” 仇诗人特别严肃地点头:“张晓芳经常脑抽,说话都是大口气,很夸张,你不用理会她。”还用胳膊肘撞向张晓芳。 后者捂着被撞疼的手臂,瞪了仇诗人一眼,对我连连跟着点头:“是啊是啊,我这人,嘴上没把门,喜欢胡说八道,呵、呵呵……” 我头很晕,没法去理清他们这些明显漏洞百出的话,迟疑地跟着点头:“哦。” “行了,”仇诗人不耐烦地朝张晓芳摆手,“这没你的事了,赶紧滚。” “喂……” 仇诗人眼一横,张晓芳想抗议的嘴一收,呵呵笑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再见,再见!” 然后,她倒退着回到楼梯间,紧接着,就听到她的惨叫。 我追过去一看,发现她竟然滚下楼梯了,走在我后头的仇诗人对此一点不奇怪,手搭在我肩上,对着四脚朝天,半天才爬起来的张晓芳无情的鞭挞:“早告诉你换副眼镜了,现在单面镜多了去了,你非得用墨镜。” 张晓芳扶着腰:“墨镜比较酷,唉,你这有老婆不需要吸引异性的男人是不会懂的。” 她说着,愤恨地一瘸一拐地走了。 仇诗人嗤笑一声,对自己手下没点爱心,可看他们之间的互动,还是能感受到他和几个下属的关系挺好,跟损友似得。 乱想着,就被他带回了房间——他的房间! “我怕你醒来时,看到不熟悉的环境会不舒服,所以就先让你睡你那间房,现在你醒了,就搬过来吧。” “哈?”我怔怔地看着干净中带着些许凌乱,简单中夹杂男人的狂野气息的房间,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不愿意吗?”仇诗人皱眉,“不然我搬到你那间也行。” “等、等等,”我试着理清他说的话,“为什么要搬、搬到一起?” 仇诗人理所当然地回我:“我们是男女朋友,住在一个屋檐下,还分房不成?” “男女朋友?”我和他什么时候成男女朋友了? 他霸气的眉一挑,忽然将我推到墙上,他人更是把我困在他和墙之间:“你做过什么事,不会还要我提醒你吧?” 我做什么了? 差一点,我就这么回过去了,脑子里及时想到我主动亲他的事,尴尬地把话吞了回去:“那个、那个我可以解释的……” “我不要你的解释,”他冷冷地哼道,“我就问你,是不是你亲的我。” “是、是我!”否认不掉。 “那你是打算不负责任了?” 亲一下也要负责人吗? 对上他凶恶的眼神,我怯弱了:“我没、没这个意思。” “那就是负责了。” “……” “ok,我们算是达成协议了,现在,女朋友,请你回答我,你是想搬到我这来,还是我搬到你那去,选一个吧。” 妈妈咪,我想选择小宝行不行? 如果早知道亲一下就得把自己交出去的话,那我……我想我还是会亲的。 …… 我最后还是搬到仇诗人房间里去了。 过程如何心酸就不要提了,只会加深我斗不过仇诗人的阴影罢了。 然而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就只是跟我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而已,我起先还挺紧张的,一边想着他要是要做那种事一定要坚决拒绝,一边又把自己洗干净,抹上香香的润肤乳,脑子里旖旎一片,回过神来后,对着浴室里的镜子里的自己大骂一顿。 最后两人安安静静睡下后,我松口气的同时,还有一丝丝的失落。 真的是一丝丝拉,我没有很期待,真的! 然后我做梦了。 没有陷入梦境里,只是单纯的睡着了做个梦,只是梦到的,跟我在梦境里经历的有关,可能是太深刻了,以至于又梦到那些画面。 我梦到我被仇诗人施加了隐身术,全身都变得透明,再梦到地下室,跟“康文书”聊天,他突然阴森森地对我说,他来自精神病院,最后梦到大厅逃亡时,我看到远处的轮椅姑娘,冷冰冰地盯着我,不停地对我说:“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班澜,班澜!” 我睁开眼睛,犹如溺水的人终于露出水面,张大了嘴巴呼吸。 把我叫醒的仇诗人很担心,打开床头灯,抽出纸巾给我擦汗:“你一直在说梦话,很激动,我就把你叫醒了,怎么样,好点没有,要不要喝点水?” 我跟虚脱一样没有力气,跟他点头后还躺着不动,他将我扶起来,拿过杯子亲自喂我喝。 搬到一起睡也是有好处的,要是我现在一个人睡,都不知道什么情况。 重新躺下后,脑子就开始一阵阵地抽疼,脑神经要爆裂一样,我忍不住发出闷闷地呻吟。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撑着上身俯在我上空,语气隐藏不住担忧。 我抓住他的衣服,将自己埋进他怀里:“疼,头疼。” 他一手将我搂进怀里,然后手指按着我的脑袋,手法很好,还隐隐有股暖流,从他的指尖流进我的脑子里,一点一点地抚平那快炸裂的疼痛。 他就这么一直按着,直到我再次睡着,他都没有停下来。 有个男朋友,好像很不错。 第二天醒来,头不疼了,但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下楼时,仇诗人已经做好了早餐。 “小宝呢?今天不是周末吗?” 昨天,在小宝放学回来前,仇诗人就行动快速地把我简单的行礼搬到他房里了,我还不好意思让小宝知道,是哄小宝睡着以后,才偷偷到仇诗人房里的,刚起来时,开门还得先往外瞅瞅小宝在不在,见他不在二楼赶忙出来。 跟做贼似得。 “幼稚园有活动。”仇诗人将做得马马虎虎勉强能入口的早点放到我面前,“正好我们一会有事,我就把他送幼稚园去了。” “我们有活动吗?” “嗯,我带你去见个人。” “谁啊?” “一个,巫医!” “……” 巫小葵,是巫族的后人,在当今这个年代,可以说是硕果仅存的,或许还有其他巫族人隐藏在人海中,可,谁知道呢。 巫族,擅长诅咒和祝福。 诅咒,很好理解,祝福,类似于治疗,但巫族的祝福,作用于灵魂,当然,他们也可以学点人类可以用的医术,在这方面,他们向来比较有天赋。 仇诗人带我见的人,就是巫小葵,一个很有书卷气,戴着副圆圆的眼镜,挺像学霸的女孩,未接触时,会以为她有点清冷,接触后发现她其实是有点迷糊,挺和善的。 我们约见在一个很有民族艺术气息的咖啡屋,这间咖啡屋就是巫小葵开的,特殊部门里,仇诗人带领的这支队伍,就经常跑这来闲聊喝咖啡。 巫小葵见到我后,就把我单独地带到一间包间里,包间里头装扮得像是在蒙古包里,很有意思,我们跪坐在一张不大的圆桌边,小葵正在给我们倒咖啡。 “梦,一般确实由做梦人内心所思所想反射出来的,但梦境,就不一样了。” 我不解地看着她,不是说,她要给我治疗吗,怎么说起这个了? “梦境,都是有外界的干涉,才能让做梦者形成。”小葵将咖啡杯推到我面前,朝我腼腆地笑着。 “谢谢。”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的味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好像喝到了一种幸福的味道,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直嗡嗡响的脑袋也缓解许多,我忍不住又喝了一口,“你刚刚说,梦境,有外界的干涉?” “是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陷入梦境里的,梦境梦境,主要的就是‘境’,它相当于另一个世界了,所以,在你的梦境里,除了有你的所思所想,还有开启你梦境的人特意在你梦境里留下干扰你的讯息,或者有意无意地给你留下线索,你要是在梦境里看到现实里没见过的人和事,不用担心。”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会看到“康文书”,会知道订婚晚宴,会知道那个轮椅姑娘,是开启我梦境的人,给我设定的场景吧? 但仍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梦境会对人的灵魂有很大的损耗,不仅仅是你在梦境里经历的一切,能够开启你梦境的人,就说明他有控制你灵魂的方法,你要在梦境里的表现不如他意,他还能对你的灵魂进行攻击。” 【任何人,都不能在你的梦里指手画脚】 我有点明白,仇诗人那时候的愤怒为何而来了。 “不过,梦境,并未完全没有好处。”小葵话锋一转,“你是卦者的后人吧。” 我对她知道这点并不意外:“对,我外婆好像是个卦者。” “在梦境里,你会随机地梦到一些可能是未来的事情,不过毕竟不是真正的预知,夹杂在零碎的梦里,你无法判断哪些是真正的预知,哪些,只是你的臆想,好处就是,不用付出卦者预知的代价,你应该知道的,卦者预知,可是要承受天谴的。” 还有这种操作啊? 可是,我在梦境里,一开始不知道在做梦,迷迷糊糊的,后来知道了又不停地重复,一下子地下洞,一下子大厅的,我很难回忆起我在梦境里都发生了些什么,真预知了什么也很难判断啊。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能不能知道未来并不重要,当下的你过得好,才是重要的。”小葵将我的咖啡杯倒满,然后端起我的咖啡杯,亲自递到我面前,“我祝你幸福。” “啊,谢谢。” 我接过咖啡杯的时候,跟她的手碰到了一起,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我和她手碰到的地方,发出细碎的亮光,等我在一看,她的手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你看你挺累的,要不在这歇会吧,老大还要跟他们处理点公事,等他要走了,我让他来找你。” 巫小葵说话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没有太大起伏,哪怕讲那些事时,她也都是在平叙,目光平和,让人不由自主放松警惕,我发现自己还真的困了,眼睛酸涩,大脑迷糊。 这间跟蒙古包一样的包间里铺着地毯,我慢慢地躺了下去。 …… 我坐在棺材上,正准备跳下去,一直温和地跟我聊天的康文书叫住我,他问我,知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我来的那地方,阳光好像永远都照不进去,住的人挺多的,可谁也不跟谁交流,唯一交流的,是对你拿着约束带的人……外人都喊那个地方叫,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我睁开了眼睛。 “醒了,睡得怎么样?” 仇诗人就坐在我旁边翻阅着一本杂志。 我坐起身,抓住他的手臂:“我、我记得,赵星,叶子,还有王太太,都送到精神病里了,是不是?她们在哪家精神病院?” “她们涉嫌的是人命案,由警察接管,这闫队长更清楚。”仇诗人合上杂志,眉头微锁,“怎么?” 我没空回答他,赶忙找手机,却怎么都摸不到手机,我便把手伸向仇诗人,摸他上衣的兜,发现没有后,又直接把手伸向他裤子。 “喂!”仇诗人举高双手,看我整个人跪趴在他身上,任由我的手在他身上掏,皱着眉绷着脸,强忍着没发火的样子。 我没管他,找到手机后,坐在他腿上就开始打电话。 闫斌的手机号码我还是记得的。 “喂,哪位?”闫斌并没有仇诗人的手机号,所以他并不知道谁给他打的电话,我也不用解释我为什么用仇诗人的手机给他打的电话。 “是我,闫斌哥。” 仇诗人在听我对闫斌的称呼后,眯了眯眼,很危险的感觉。 我转了半个身子避开他的视线,对电话里的闫斌问道:“我问你啊,赵星你还记得吧,你说她被鉴定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被送到精神医院了,是吗?” “对,怎么了?” “在哪家精神医院,能去探望吗?” “你好好的去看她做什么?” “这个……那是因为,她弟弟,”我快速地想到一个借口,“她弟弟嘱托我要去看看她姐姐,你也知道她弟弟现在可是那个啊,我不能不管的。” “人都死了怎么还那么多事啊?”并不知道赵阳不会再回阳世的闫斌骂了两句,“行了,我帮你看看,一会通知你……诶,你这谁的号啊?” “哦,我手机没、没电了,找朋友借的,你一会打这个就行,好了,你快去帮我查查,挂了啊。”怕他多问,我当先把电话挂了。 呼一口气,转回身,就对上仇诗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个,我就是想到了很重要的事,想马上跟闫斌哥求证一下。” “闫斌哥?”他朝我倾身过来,我察觉不对想逃时,他将我压在了地上,一手放在我脑后防止我撞到,另一手抓着我的手腕,压在我头顶上,冷讽地勾起嘴角,“叫得挺亲热的?” “这,这代表我把他当哥哥嘛,呵呵呵。”我朝他讨好的笑着,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很危险。 “别笑了,像个傻子。” 我収起了笑,幽怨地白他一眼,还说男女朋友呢,有这么说自己女朋友的吗? “还有,”他低下头,朝我逼近,“你能说说,你刚刚在我身上做什么吗?” “我、我没做什么啊?”我空出的那只手抵住他的胸膛,“我就是找你借个手机,打、打个电话而已。” “是吗?”他往下压,我的手根本阻挡不了他,属于他的气息,将我整个人包围,掌心下的心跳,跟挑逗一样,让我跟着脸红心跳,“我以为,你想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再进就是夫妻啦! 他强硬的面孔离我越来越近,我从他深邃粗狂的眉眼逐渐地往下,定在他的唇上,然后,任何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对我来说,有一种抵御不了的魔力。 就在我闭上眼睛,迎接他的亲近时,手机铃声响了。 我睁开眼睛,朝手机看去,同时听到仇诗人深吸一口气,恼恨地瞪向自己的手机,很有将自己手机挫骨扬灰的架势。 “别冲动啊,”我手挪到他手臂上,给小猫顺毛一样梳了几下,“别冲动。” 他横我一眼:“冲动什么,接电话!” “嘿嘿,”我傻笑两声,在他不爽的眼神下,从他身下钻出去,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接起,“喂?” “班澜吗?我刚查了,他们都被转移到一家叫‘日暮’的精神机构里,我倒可以想办法让你去跟她见一面,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这事很奇怪,这个叫“日暮”的精神病院存在很多年了,地理位置很偏僻,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知道这家病院了,我听说这家病院早就废除了才对,今天检查时发现居然还存在着,而且按理说,赵星不应该被派往这家病院的。” “那是为什么呢?” “不清楚,跟老子说什么上层机密,机密个鸟蛋!”闫斌好像很恼火,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反正我觉得这事一定有古怪,你要真想去见这个赵星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啊,你要一起啊?”我偷偷瞅了眼仇诗人,“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好什么,你以为那地方谁都能进去啊,没老子带,你们就算找到地方也进不去,就这样,明天我去你家接你。” 这会,他先把电话挂了。 我对着手机呲牙咧嘴半天,最后只能泄气地垂下手,转回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仇诗人:“他说,明天来接我。” 仇诗人对这倒是很镇定:“那就来接啊,有人带路还不好?” “可是……他并不知道我现在住在你家里啊。” “我们晚上可以回你那去,正好,你也差不多时间需要回去一次。” 我纠结地转着手机:“但是……” 他狐疑地看着我,随即一手撑在我身旁,人也凑过来:“怎么,害怕被人发现我们的事?” “我、我我有什么好怕的。”都口吃了,还说自己不怕,果然,仇诗人眼神都变冷了,“不是,我,我主要是怕被我家里人知道,我家里可能有,有点麻烦。” 84 日暮(2) “你的意思,”仇诗人狐疑地看着我,“不会是要让我做你的地下情人吧?” 我朝他比出一根手指,另一只手还要握住手指的大半,忐忑地看着他:“只要在我这些亲人面前,稍微隐藏一下下就行了。” “呵~”他笑得很阴凉,“你让我,堂堂特殊部门队长,做你的地下情人?” “就、就只是家人面前而已。”他的样子好可怕,我缩着脖子,双手合十求饶,“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我会补偿你的,好不好,死人?” 仇诗人一听,勾唇一笑:“补偿?你要怎么补偿?” 我握着自己的手,猛地往前一凑,飞快地在他本就离得近的嘴角上亲了一下,再退回来,亮着眼睛看他:“这样的,可以吗?” 他愣了下,随即失笑:“那也太简单了吧?” 我正想问他到底想怎么样,他伸手触摸我的唇:“这次就先当利息,剩下的,再慢慢还!” 都没说欠款多少,这是要我还到什么时候? 不过当下,我只能顺着毛抚:“行行行,你是一家之主,你说的算,你说的算。”我伸手到他的肩膀上给他捏一捏。 他笑容舒心许多,隐隐还带了一丝隐晦的餍足,我就知道这关算是过了:“那明天早上?” “我不会主动说什么,但要怎么瞒过去,”他给我一个邪魅的笑容,“可得你自己想办法。” 我无声地张着嘴巴:“什么、什么意思啊?” “走吧,既然要回你那,还得先去接小宝。”他当先站起身并把我拉起来,拿起我的包,当先走出了包间。 我赶紧追上去:“喂,你等等我啊。”这个大长腿,每次都走这么快。 他倒真的停了下来,侧头看我:“怎么,还要牵手吗?” “哈?” “真拿你没办法。”然后,他强硬地牵起了我的手。 “……”妈的,到底是谁想牵手! 他就这么牵着我,带我穿过了咖啡屋的大厅,我还看到了坐在靠窗角落,拿着一本很厚的原文书在看的巫小葵,她抬起头,微笑着朝我摇摇手。 真让人害臊啊! 不过看到她,我才反应过来,在这睡了一觉之后,我整个人好多了,头不疼也不晕了,这个小葵,还真有点本事。 坐上车后,我看着镇定开车的仇诗人,有点疑惑:“你不奇怪吗?” “什么?”他专心看着前面,随口应着。 “我要去精神病院的事。” “在听到你提赵星,我就猜到一些了,况且,”他抽空侧过头来朝我笑了下,“你有你的猜疑和想做的事,想做什么,我陪你做什么。” 我捂着胸口,看着又转回头去的仇诗人,这人太作弊了,说得跟情话似得。 “不过,”他忽又开口,“这事看来,人部警局关押精神犯人这块显然出了问题,那么,阴阳局这边呢?” “对了,”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在梦境里看到一个坐轮椅的女人,她很可能是裴芯。” 仇诗人眼睛微微瑟缩,然后他什么都没问,直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他一点废话都没有:“我要知道裴芯现在的情况,给你五分钟时间。” 五分钟后,那人给他回了电话:“裴芯变成了机密,我无法探查。” “什么机密,只怕早被人救走了。”仇诗人怒极反笑,“很好,这就是阴阳局,我告诉你,把孟萌给我看好了,她要是也给我成为连我都不能查阅的‘机密’,这个特殊部门的队长,你们就另请高人吧。” 他挂断电话,扬手就要将手机丢出去,被我及时拦了下来:“手机不要钱的啊。” 他嗤笑:“你还缺钱吗?” “缺啊,我现在是靠自己在养家糊口好不好。” “你这话的意思是,老子吃白饭的?” 车速猛地加快,好像要在这大公路上来一段激情的速跑。 糟糕,好像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我是说在这之前……现在嘛,哈哈,我是吃白饭的,我靠你养了啊,知道你赚钱辛苦,所以要帮你省着点嘛。” 车速缓了下来,我吁了口气。 这世上最难养的男朋友,估计就是我身边这一只了吧? 我怎么就成了他女朋友了呢……都怪这张嘴,太欠了。 闲话先搁置,说点重要的:“所以说,现在有,”我手指往上比比,“有高层的人在介入这件事?” 仇视讽刺地勾唇,我一看就明白了:“那可真可怕。” “是人是鬼,总有揪出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依然坚定,没有被这个答案撼动半分,“还没有我仇诗人怕的人。” …… 我们接了小宝和黑蛋,就开往我的小窝。 小宝知道后,显得跟高兴,一直在跟我说话。 “小宝为什么这么开心呀?” “因为妈妈那里只有一张床,这样,爸爸妈妈就会和我一起睡了。” 这是一个害怕孤单,害怕被丢下的孩子。 我听了,一阵心疼,将他搂进怀里:“宝贝,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最近,我越来越把小宝当成我儿子了,可其实并不是,忽然想到,时至今日,我都还不知道小宝的妈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晚上,小宝如愿地睡在了我和仇诗人中间,黑蛋就缩在小宝脚边,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各自绵长的呼吸。 但我并没有睡着,脑子里堆了太多事了,还有关于明天到日暮精神病院去找赵星叶子她们的事,心里总觉得不安。 日暮,太阳下山,也暗喻着黑暗。 精神病院本来就给人不好的联想,居然还起这么个名字? 还有我这个房子,这原本是最能让我安心的存在,可当你知道这房子里不知哪藏了颗心脏,如何还能安然入睡? 身旁的小宝动了,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仇诗人正将小宝往他睡的位置挪动:“你不是睡了吗?这是做什么呀?” 他的回答是,让我挪近小宝,然后他轻巧地一个翻身,躺在我身旁,从后面将我拥住。 “你,”我羞囧,“你做什么呀你。” “我睡不着。”他说得理直气壮。 “你……” “别吵,睡觉。” 他手抱着我,头搁在我头上,连腿都要压着我,以我俩差别颇大的身形,我完全是背对着他镶嵌在他怀里,我完全被限制住行动。 或许对有些人来说,这样会睡得很不舒服,可我却觉得很安全,好像自己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壁垒,不用担心怪物从哪个方向冒出来,我的后背是温暖的,我前面是我的孩子。 说睡不着的家伙很快就睡着了,我忍不住上扬着嘴角,在充满温暖的气息里,困意让我再无心去理会那一脑子的乱麻。 不过,睡,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麻烦就来了。 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我往前挪挪,抱住小宝,跟他以同样的姿势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以此来逃避烦人的铃声。 直到脾气最差的仇诗人接起了电话。 “谁,有屁快放!” “你管老子是谁,滚!” 然后他把电话挂了,将手机扔到一边,倒头抱住我,一家三口接着睡。 五秒后,我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再次响了。 妈的,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我手忙脚乱地拔开仇诗人的手,从他怀里爬出去,无视他皱起的眉头,赶紧捡起手机,一看,果然是闫斌。 “哈、哈喽?” “哈你妹,怎么回事,你的手机怎么是一个男的接的,那男的特码是谁,听起来有点耳熟,我认识的?王八蛋,一大早出现在我妹房里怎么回事?” 我将手机挪离耳朵,不愧跟我哥是兄弟,暴怒时两人的脾气一模一样。 “其实是这样的,”等手机里没声了,我再把手机放回耳朵上,“刚刚那个呢,是仇队长,我老板,哈哈,他,他要陪我去见赵星,所以……一大早就过来了。” “他陪你做什么?” “这个,他,他……不是有赵阳嘛,这种事,他陪着比较安全啊。” “不管了,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赶紧下来,见了再说。” 刚挂了电话,就听到小宝在问:“爸爸,你怎么了?” 我僵住,慢慢转动脖子往父子俩看去,仇诗人将小宝抱起来坐在他腿上,似笑非笑地睨我一眼:“爸爸在替宝贝委屈。” “为什么呀?” “你明明可以是婚生子的,你妈硬要你当私生子。” 我:“……”胡说什么呢。 我给仇诗人一个白眼,拿过昨天给小宝准备的衣服,从仇诗人怀里接过小宝,给小宝穿衣服,一边催仇诗人:“快点,闫斌哥在下面等我们呢。” 他不爽的臭着一张脸到浴室里去,我好笑地亲亲小宝的脸。 小宝问我:“闫斌哥是谁啊?” 我呆了下,然后好笑地揉揉他软软的头发:“哥是妈妈叫的,小宝应该叫他……叔叔。”本来是想说舅舅的,但一叫舅舅,不就泄漏了。 可我家小孩是很聪明的,他抬起头看我:“妈妈的哥哥,不是舅舅吗?” “这个……以后再叫舅舅,现在先叫叔叔。” “为什么呀?” “妈妈这么说,你就这么叫,哪那么多为什么。”我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听话。” “哦,”他小大人地点头,“那好吧。” 最后那三个字,声音嫩嫩的,特别好听。 换我洗漱时,仇诗人的手机也响了。 “有任务?要我今天一定赶过去?我今天没时间,你可以让副队去,不行就找二队……一定要我去?呵~没空。” 等我快速吐出牙膏泡膜趴在浴室门口想要瞄一下时,他已经把电话挂了:“特殊部门找你,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啊?你不去不要紧吗?” “你当特殊部门里的那些人都是吃闲饭的?”他往我的懒人沙发上一坐,眼角闪过锐利的光,“我倒觉得,这时候硬要我去处理什么事,很有问题。” 想来也是,我们今天要去日暮精神院,他就要出任务,是有点巧。 但我更愿意相信,这家伙就是不愿意被人随便支配,才不想去的。 在我忿忿时,他朝我勾了勾手指头,我怀疑地走过去:“干嘛?” 他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拽过去,我跌坐在他怀里,然后被他禁锢住。 “我是说真的,我算了一下,此行凶险,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过去。” 我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是还有闫斌哥在吗?” 他脸黑:“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女人给别的男人保护!” 我:“……” 我们下楼时,等在一楼大厅的,除了闫斌,还有来接小宝的胡子。 看到这位风情万种、英气煞爽的美丽……男子,我依然有点接受不能,他却很自然地跟我打了招呼,将背着小僵尸书包的小宝接走了。 而闫斌,那会还在跟仇诗人对瞪。 “仇队长来得挺早啊,连自己的小孩都带过来了?” 仇诗人竟然让没有呛回去,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脸上挂在淡淡的微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像带着嘲讽。 更像是默认了闫斌说的事。 我赶忙站到他们之间:“咳咳,”我清清喉咙,“仇队长是个好爸爸,所以他先把孩子带过来,再让自己的朋友来接自己的孩子……总之就是这样。”怎么感觉自己说得好绕。 闫斌闻言,狐疑地看着仇诗人,后者耸了下肩,不反驳我的话,也没赞同的意思。 我总算明白他昨天那句,不会主动说什么,但也不会帮我的意思是什么了,要瞒过闫斌,得我自己找借口,能不能瞒过去得看我自己,他不会拆穿我,也不会配合我。 妈的。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出发吧。”我僵笑着对两个男人说道。 闫斌最后扫描仇诗人一眼,正要点头,他的手机响了,不知道听到什么,脸色大变:“有案子?现在?你等等。” 他捂着话筒,迟疑地看向我们:“小澜,x街那边出了命案,我可能……” “那你就快去吧。”仇诗人抢先道,难得带了点和气,“身为警务人员,你可不能渎职。” 我斜眼睨他,这位一本正经劝别人不能渎职的家伙,刚刚可是理直气壮地说不参加任务的。 闫斌责任感很重,他只犹豫了下便只能同意,毕竟他并不知道我去精神病院的真正目的,而且,他虽然现在看不惯仇诗人,但还是相信他的能力的。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快走吧。” 于是,带我们到日暮精神院的,就变成闫斌派过来的一名小警员,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叫方杉,看着很阳光清爽,脸上还长了两颗痘痘。 他挺健谈的,一路上问东问西,什么都能扯上,仇诗人手搁车窗上,板着张脸看着外头,将方杉所有的声音都屏蔽掉了,一句话没回,我一开始觉得不能那么没礼貌,就跟他聊了几句,但后来实在跟不上这孩子发散的思维和说话的速度,靠在一边,时不时应一句就算了。 闫斌说,日暮在很偏僻的地方,真正去了才知道有多偏僻,出了魔都,越过山路,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依山而建。 我下了山,震惊地看着那两扇大大的铁门,因为年久失修,上面全是锈迹斑斑,两扇门之间还拴着一条大铁链,铁门,包括铁门旁边的围墙上头,都有一根根高大一米的铁刺,我还看到上面缠着电线,很可能通着电。 想要爬墙或爬铁门出去的,都要先掂量掂量,有没有本事越过去。 有一股厚重的闷沉,扑面而来,仿佛一条被关押几百上千年的毒蛇,随时可能扑倒这两扇大铁门上,垂死挣扎着想要出来,你似乎能够看到,这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历经了无数次这样的挣扎,将人的绝望彻底地隔绝在里头。 然而让我震惊的不是这门这墙,不是里头几栋死寂沉沉的老旧房子,而是……我从包里找出一张照片,照片里跟我现在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张照片,是我在尸骨山那座空坟里头的棺材里边看到的。 照片里的景物都只照到中下的位置,没能把里头第一栋建筑,最上面那两个字拍下来——日暮! 我们到这里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这里,黑暗即将来临,荒凉得像来临的是末日,很不舒服的感觉。 仇诗人搂住我的肩膀,他施加的力道,很沉,我抬头看他,他面色沉沉:“这里头有很重的怨气,却未见任何冤魂,一会进去,小心点。” 我连连点头,揪紧他的衣服。 “就是这了,”方杉停好车走过来,“我已经给院方打电话了,他们马上会有人出来。” 他话音刚落,果然看到有个穿保安服的,伴着一位穿白大褂的走了出来,保安在拿出钥匙时,还要往身后看看,确定没人后,才把锁打开,用力将沉重的铁门推开一点,朝我们招着手:“快进来。” 在我们进去后,他又赶忙将粗大的锁链绕住两扇铁门,用一个需要密码和钥匙指纹的三重锁给锁上,连一秒都不敢晚。 是害怕院里的病人跑出去吗? “你们好,我是这里的医生,我姓鲁,听说几位是来考察的?”戴着眼镜,相貌普通但很沉稳的三十来岁青年医生,颇为客气地问。 “啊?对、对的。”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路上,闫斌给我发了短信,他觉得这个精神院有点问题,既然我们来了,就顺便查看一番,这正入我下怀。 之所以想来这个精神病院,自然不会只是想看看赵星叶子。 从一开始,我就在找一个人,一个将我和赵星他们推到一起的那个幕后人,他甚至很可能跟我失踪的那七天有关,如今,赵星等人都被关在这里,你说这之间没有关联,谁信呢,现在又有了那张照片,无论如何,都得好好地在这找上一找。 或许,那个人,也正等着我! 鲁医生一边带我们进去,一边说道:“其实我们这里很简单,无非就是医生和病人,因为病人的特殊性,又不好与外界交流,这地方又几乎跟外界隔绝,我想,没有比我们这里的生活更简单的地方了。” 我呵呵笑着:“是吗?那这里的病人,如何?” “病人在我们的治疗下,都在往好的方面改善。” “是吗,可我怎么从没听说,有治好的病人,从‘日暮’出去过?”我面带微笑地直视着这位鲁医生。 鲁医生僵住,但只是很短的一瞬,他仍是镇定如常:“你要知道,这社会对精神病人都带有有色的眼光,哪怕他真的康复后,被人知道有这病史也是不好的,所以,如果病人能够出去,我们都会对他的资料进行严格的保密。” “这么说来,你们对病人,还挺有心的。” “呵呵,应该的,都是我们该做的。”他说着,指着最前面的一栋建筑,算是这里面最高的楼,“您看,这是住院和治疗综合楼,旁边最近的是我们医生护士的宿舍,那几栋分别是生活区、娱乐区,我们偶尔会让病人模拟正常的生活……” 他大概地把周围的环境介绍一下:“我们这边是依山而建,地方很大,但晚上很危险,那边里面就不要进去了,要没事呢,就待在我说的这一块,千万不要乱走。” 他说不能进去的地方,我垫着脚探头看了看,好像是一片林子。 又是林子,我现在对树多的地方都有阴影了。 我们走进综合楼,一楼应是登记大厅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窗台前,有一个护士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我们进去后,她都没抬眼看一下,两旁楼梯前方,都有一堵铁栏,将楼梯间跟大厅彻底隔开,只能打开铁栏上面的一扇小门才能通往。 以前觉得医院不好,人那么多,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队,来了这里之后,觉得人多的医院真真是太好,不像这里,空洞、肃静、压抑,再加两个铁栏,跟进了监狱一样。 85 日暮(3) “抱歉,这里的病人实在太特殊了,这些措施都是有必要的。”大概见我们对这地方不喜,鲁医生笑着跟我们解释,“我们这里,除了病人和医生,也不会有人来了,哪怕是送病人来这的家属,往往在外头,将病人交给我们后就转返了,一般也不会进来。” 这地方,普通人确实没胆量进来,可我听鲁医生这么说,越发觉得,这地方让人压抑,因为它往往会暴露出更多人性恶的一面。 铁栏上的门是密码锁,鲁医生按了密码后,小铁门打开,我们进去后,他确认门关上后,才带我们往上走,每一步都很小心。 二楼同样没什么人,只看到两个穿着白蓝条病服的病人,神情呆滞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我看着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一样,连一点反应都没给我。 鲁医生把我们带进他的办公室,让护士给我们倒水。 “不好意思,本来应该院长接待你们的,但院长这几天外出办事还没回来,其他医生又都很忙,你们应该也能明白,没什么医生愿意来这地方,所以我们这里一直人手不太够,不过你们放心,晚上,我让人准备了一场欢迎会,好好的给你们接风。” “不用了,我们也只是来看看而已。” “要的要的,不只是为了你们,我们院里,好久没有喜事了,就当让大家都跟着乐呵,放松放松。”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转头征求另外两人的意见,仇诗人从一开始就面无表情,跟大领导似得,我就是他的代言人,他的马卒。 而话唠方杉在进了这地方后,也当好了他警务员的角色,始终护在我们左右,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很像沉默寡言的保镖,要不是路上已经见识过他的本性,还真很难相信。 这两人都要我来做主,我只能笑着同意了。 “我能看看病人的基本资料吗?” “这个,”鲁医生推了推眼镜,“可能不太方便。” “既然都让我们进来考察了,看个基本资料怎么了?怕我们泄露病人的身份讯息?放心,保密协议我们还是知道的。” 我偷偷拧了下完全事不关己的仇诗人的胳膊内肉,他配合地摆出他的凶脸瞪向鲁医生,鲁医生推眼镜的手都颤抖了:“那、那好吧,请你们跟我来。” 他带我们坐电梯到七楼,也就是这栋综合楼的顶层。 这里的电梯可不太好,看着像个货梯不说,电梯开始往上时,总一顿一顿地,我很怀疑它随时会跟你闹别扭。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地方简陋,我们这一共也就七楼,大家都习惯直接走楼梯,这电梯一般都没怎么用。”大概见我瞄着这电梯,鲁医生好心地跟我们解释。 但他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没怎么用过,更容易出现问题。 好在,看着不中用,还是把我们平安带到了七楼。 七楼也没人,只有戴着口罩的护士晃过,虽然鲁医生看着挺正常的,可不说病人了,单单遇到的这几个护士,一个个冷冰冰地,见到人跟没见到人一样,感觉跟在二楼碰到的那两个病人没什么区别。 鲁医生推开档案室的门,邀请我们进去。 这档案室应该很少有人进来,我看到不少架子上都落满了灰。 “我们‘日暮’这么多年病人的资料基本都在这里了。”鲁医生给了一个让我们随意的手势。 我冷笑,这鲁医生看似和善,其实深得很,我也不跟他客气,直道:“这一年的病人资料,都在哪边?最好是最近半年的。” “看来,你们是有目标来的。”鲁医生毫不意外地推推眼镜,更不生气,还真的指了某个架子的某一层给我,“你要的就在这了。” 仇诗人二话不说,从中抽出一本看起来最新的卷宗,然后闲适地倚靠在我身上,翻起了档案,那模样,简直就是在图书馆看书的人,鲁医生嘴角抽了抽。 我跟着仇诗人看,我们主要是找赵星叶子几人,所以翻阅得很快,几下子就翻完了整本,仇诗人并没有马上合上,而是又翻开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分别看了两成员的入院讯息,也顺便查了下这档案里的人,是不是按照入院时间排放的。 是按照时间来的没错,可最这本最早的都是去年年初的了,近两年里,总共进来十位,这地方偏僻,不会有人愿意把家人送到这里来很正常,可这十个人里,并没有赵星,也没有叶子跟王太太。 仇诗人又取下另外几本看了看,但这些人进来的时间只会更早,我们还是查看了一番,依然没有。 最后,仇诗人给了我一个眼色,我合上档案本,抬头问向很有耐心等在一旁的鲁医生:“前段时间,送进来几个女的,分别叫赵星,桑叶,还有孙慧,怎么没看到她们?” 桑叶就是叶子,孙慧就是王太太。 “这,”鲁医生习惯性地推眼镜,可我能感觉,他这次比之前要绷得紧,“她们几个情况比较特殊,并没有记录在这里面。” “哦,有多特殊?” “这你们应该知道啊,”他抿嘴一笑,“她们几个,都是,女犯人!” 我扬了扬脖子,镇定情绪:“我当然知道,明人不说暗话,她们才是我真正的考察对象,我现在想见她们。” “恐怕不行。” “监狱里都能够探监,我到你们这考察,连几个病人都见不到?” “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不是我们院方不让您见,而是您,见不到。” “这话什么意思?” “那个赵星,已经死了。” “……” 他很是惋惜地道:“您总不能让我去地府,把她的魂拘上来给您见吧。” 足足过了半分钟,我有点失控地嚷道:“赵星死了?她怎么会死的?” 仇诗人快速地按住我的肩膀,我按捺下激动地情绪,将自己发颤的手抓着仇诗人的衣服,让自己冷静下来:“鲁医生,请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赵星,来这个医院没多久吧,怎么就死了呢?” 那个说恨着弟弟,疯狂杀害一家人,却让人莫名带了点心疼的女孩,在最后关键时刻救回了濒临异变快被仇诗人销毁的弟弟,看似脆弱实则强大的一个小妹妹,她居然死了? “很抱歉,这事也确实算我们失职。”鲁医生没有推脱任何责任就先道歉了,“赵星有很严重的抑郁,她来我们这没多久,就趁着我们看护的护士不在,自杀了。” “你说她是,自杀死的?” “没错。” “这不可能。”我知道赵星精神出现问题,可她杀了一家人后,依然一个人住在她那个家里,跟父母的尸体在同一个屋檐下,还经常给父母打扫房间,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强大。 那大半年里,她都没自杀,跟弟弟取得大和解后反而自杀了? 可能抑郁患者痛苦起来真的会很想了结自己,可直觉告诉我,赵星不会的。 “您要相信我,我是精神科医生,我比你更了解这类病人,很多看着开朗的都可能撑不过,更何况赵星本就很严重的精神问题。” 我几乎快把仇诗人的衣服都拽破了:“那桑叶呢,王太太呢?” “她们倒是可以见,不过……” “又不过什么?” “这个,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然后,鲁医生带我们走楼梯到六楼,六楼是住院部,是一间一间的病房,每间房都是一四方空间,估计就四五平,里头就一张床,没有窗,门是紧紧锁着的,门上有个小窗,可以看到房间里头的情况。 偶尔我往里面一瞥,能看到被绷着约束带的病人,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跟雕塑一样,看着跟假人没有区别。 我不知道别的精神病院是什么样的,可我讨厌这里,鲁医生从刚才到现在,嘴里口口声声说他们多照顾病人,可不管是病人还是护士,我都无法从中感受到一丝丝的温度。 比死人,比鬼魂,还要冰冷。 很快,鲁医生在一间病房前停下:“桑叶就住在这里边。” 我急切又强自忍耐地以正常速度走过去,从门上的小窗往里看,里头有一个女孩,她跟之前看过的病人没有任何区别,被绑着坐在床上,身子一上一下地摇晃着,很有规律。 唯一不同的是,她好像感应到有人在看她,慢慢地朝窗户这边转过头来,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我,她定定地呆呆地看着门上小窗,那神情很像婴儿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然后突然笑了,“咯咯咯”地笑着。 天真的神情,天真的笑声,由一个瘦弱的,脸上有道狰狞疤痕姑娘身上展现,我打从心底发寒。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带着凶意地转身望向鲁医生:“你不是说,很多病人到你们这后,情况都会好转吗?为什么她反倒就变成这样了?” “她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你胡说,”我截断他的话,“是我把她逮住的,把她交给你们之前,她明明还好好的。”甚至更好,因为那会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姐姐,舒儿很好的开导过她,她期盼着舒儿能够恢复,能够有机会投胎,我更是答应过她,会给她带好消息。 她怎么会还没等到我之前,就变成这样? “长官,请您冷静一点,她送来我们这时,确实已经是这种情况了。” “不可能!” “您要非觉得是我们的责任,那我无话可说。”鲁医生双手交叉在腹前,一副他是正义之士,而我要草菅人命时他很无奈又清高的架势。 在我怒不可遏时,仇诗人随手将手臂搁我肩上,阻止了我即将要说出口的气话,他冷漠且冷静地道:“孙慧呢,跟她一样?” “那倒不,孙慧的情况是最好的,她今天跟其他病友到其他楼做活动,晚点就会过来,要不,我让人去把她叫过来?不过我们这的病人,做活动时最好不要中途打断,否则容易……” “行了,”仇诗人不耐烦听他虚伪的两面话,“我们,等着就是。” “那,回我的办公室?” 等到天黑,吃晚饭的时候,鲁医生带我们到三楼的食堂。 综合楼占地广,别看只有七楼,但每一层空间都蛮大的,而不少病人不适合两边跑,所以食堂也在综合楼里。 我看到王太太时,很惊讶。 相比莫名死去的赵星,疯癫失常的叶子,王太太的情况……好得不能再好。 还记得她被关押起来时,她是完全歇斯底里的,要说我,这三人里,王太太的精神是崩溃得最厉害的,可现在,她好好的像一个正常女人,端着托盘上的饭菜找到座位,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还会跟旁边情况同样良好的病友说两句,不仅看着没事,她还变得平和了? 这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有转好倾向的进来,不是死了就是疯了,疯了的进来,反而变好了? 我们走过去,在王太太对面坐下,王太太看到我们很惊讶,不,是惊喜,她很高兴:“是你们呀,你们是来看我的吗?” “算是吧,”我点头,看了眼整个食堂,有病人有医生,大部分的医生护士病人,都是一言不发的吃饭,一口米饭一口菜的规律得像机器人,少部分像王太太这般的,会稍稍跟旁边的人讲两句话,脸上有表情,会笑,我收回视线看回王太太,“你在这里,怎么样?” “我挺好的,”王太太也看了眼其他人,特别是某个医生,然后低着头,像个内向的女人,“大家都对我很照顾。” 眼前这个王太太,还是我认得的那个王太太吗? 在其他人都吃饱收拾碗筷走人后,王太太怯怯地看我一眼:“我、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王太太捏紧手中的筷子,紧紧、拘谨,一点没有当初穿着貂皮,趾高气昂地对说要找仇大师的样子:“我想知道,橙橙现在怎么样了?” “你,问橙橙?”我不太相信。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妈妈,”王太太懊悔自责,“这辈子,我可能也都见不到她了,”她说到这勇敢地抬起头来,祈求地看着我们,“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能不能,多帮我看着她,让她能够平安地长大。” 我冷笑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现在也得到报应了,我已经不求其他了,只希望橙橙能够好好的,就算要我马上去死,我也愿意。” 她说着说着就啜泣起来,没找到纸巾,她就用手抹掉眼泪鼻涕,怎么看都不是那个处处讲究的贵妇人。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认真盯着她看,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可她身负罪恶,周身本就笼罩一层比旁人黑且多的黑气,我实在无法看出,她此时的心情,是阴霾的还是晴朗的。 如此,就更难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真假应该不重要,她现在在这里,总不能再伤害到橙橙的。 “橙橙她很好。”我就这么简单地说一句,对于橙橙曾经的“自闭”,如今在新的幼稚园里慢慢走出阴影的事,就不必告知她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太太念叨着这三个字,庆幸又遗憾的口吻。 我想了想,往她那边倾了倾身:“我问你,你……” “铃——”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我的问话,王太太更是匆匆站起身:“集合了,我不能跟你们多说。”然后便和食堂里仅剩的几位一起离开。 我们跟了出去,发现他们都往楼上走,刚想继续跟,就有护士挡在楼梯间,一声不吭,拿一双冰冷冷的眼睛驱逐你。 “我们是来考察的,想看看他们的生活环境。” 可拦住我们的两名护士,完全听不懂人话似得,目光没有一丝闪躲,横举的手臂也没有放下,根本不和我们沟通,也不管我们说了什么。 “你们……” “长官。” 吃饭时候不知去了哪里的鲁医生,从我们身后走了过来,朝两位护士挥了下手,她们才放下手臂,退到楼梯边,靠墙站。 我越发怀疑这里是不是专门培养机器人。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鲁医生对我们歉意地解释,“我们这里的病人会想尽各种办法要逃离这里,有时候甚至会假扮成这里的医生护士,他们都只是尽责,并不是针对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跟我们计较啊。” 一面说自己的护士尽职尽责,我们要是责怪,不成我们的不是了吗,我发现鲁医生特别会说这种指桑骂槐的话。 “欢迎会已经准备好了,三位也饿了吧,咱们走吧?”他朝我们比了个“请”的手势,手指的方向却是往下。 我不甘心地看向往上的楼梯,鲁医生见了,忙道:“你们还要在我们这待几天,想看什么都能看到,不差这一会。” 我心里呵呵,有时候,早一天晚一天,都会有很大的区别的,但我也清楚,哪怕我们以考察人员的身份过来,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不能太超过,只得勉强笑着说客气。 欢迎会安排在宿舍楼里。 这栋宿舍楼不高,也就四层,欢迎会在二楼,一个小厅里。 里边的家具都是黑色的,有四面窗,都是那种好像没办法打开的玻璃封住,有一张黑色的足有五六米长的桌子,上面此时放满了盘子,盘子都盖着盖,看不到里面都放了什么食物。 灯光不是特别亮,也不是特别暗,早在里头等着的医生护士拍掌欢迎。 为什么是拍掌而不是鼓掌呢,因为他们打得非常有节奏。 整个的氛围,就像来到了上世纪里中欧的吸血鬼的房子里,这些连嘴上的笑容都跟被线提起来的医生护士们,就是那听话的血仆,说不准,那些血仆,都要比他们人性化多了。 他们更像是被做出来的木偶。 唯一正常的鲁医生,笑容灿烂地邀请我们三入座。 首位空了出来,仇诗人坐在左边第一位,然后是我和方杉,接着就是鲁医生,其他的护士医生依次落座,我看看坐我对面的护士,她原本木着一张脸,发现我的目光后,僵硬地扬起自己的嘴角,朝我微笑。 她应该是要表达出“有好”的一面,但看着委实吓人,我抽了下嘴角,干脆低下头。 鲁医生带头说了一番致辞,大家又是一阵“井然有序”地拍掌,然后还放起了一首轻音乐,然而那音乐的调调听起来,一点不轻缓,带了一点激情,激情中又有点诡异,风格类似于我看过的某部吸血鬼动漫里的片尾曲。 妈的,放的什么音乐! 然后,重头戏开始了,鲁医生宣布开餐后,就有人负责将盘子上的盖子打开。 从刚刚我就在想,这盘子里的食物,会是正常人类吃的吗,种种诡谲的气氛来看,我实在是揪心,盯着那些个盘子都不敢眨眼的,生怕会爬出来什么蜈蚣蜘蛛的。 然后盖子揭掉了,一盘盘的菜也都揭露了。 有烤鸭有红烧鱼有鸡爪子鸡胗,有青菜萝卜,还有炒米粉炒面条,说不上山珍海味,但还挺丰富,而且都是正常的菜。 我都说不上是放心还是失望了,这家庭聚会时吃的菜放在这地方,怎么反倒别扭了呢。 “来来,我们这地方也只能捣鼓这些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我们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了。”鲁医生端起他的杯子要跟我们敬一杯,茶是麦茶。 “已经很不错了,其实不用这样的,太破费了。”我双手举杯回敬大家,再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仇诗人,他抿唇横我一眼,但还是跟着举起杯子,随便抬了一下,就自己喝了。 只能我和方杉哈哈笑着,跟大家一起喝完这一杯。 “来来来,吃菜吃菜,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我们这,可是难得有客人呢,说不定,你们还是‘日暮’唯一的客人呢。” 86 日暮(4) “什么唯一,我们这有三个呢。”我小小地开个玩笑,鲁医生笑了起来,其他人就跟着笑,那种僵僵的,非常整齐一致的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的。 于是,原本应该是好吃好喝的欢迎会,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明明满桌子的菜,我几乎没吃几口。 这地方没有什么娱乐节目,没有电视,电脑我不知道,就算这些医生护士有私人电脑他们也不会贡献出来,有手机没wifi,数据连接,信号又特别差,我一个qq发个消息,半天才发出去。 所以,欢迎会结束后,鲁医生就送我们到三楼给我们准备的房间,让我们好好休息。 一共给我们准备了三间房,房间不大,里头布置得也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桌子上放了统一造型的杯子。 不止我们这三间如此,其他房间我偷偷瞅过,大抵都是一样的。 我发现这个地方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规矩!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得规规矩矩,非常听话。 我们当然不可能马上就睡,虽然天早就黑了,可现在不过才九点钟,一个欢迎会除了开场说了几句,后面都是寂静无声的,说是欢迎会,前后大概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不过是菜色丰富点的晚饭罢了。 此时,告别鲁医生后,仇诗人和方杉都来到我房里。 安安静静当了几个小时沉默保镖的方杉解放了,从我房门关上那一刻,他嘴就没停过: “这是个精神病院没错吧,怎么跟个鬼院似得,阴森森吓人不说,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有毛病啊,我看不止那些病人脑子有问题,这里的医生护士脑子都有问题……刚刚我都没吃饱,那么多好吃的,可我都不敢动啊,总觉得坐我对面那个护士姐姐好恐怖,我要是多吃一点,她可能也会把我给吃了啊……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我有点理解他为什么话多,因为执行任务时,他可以一句话都不说,这都是被憋的,我想着以后是不是该劝劝闫斌,不要对自己的下属太严格,免得把好好的人也逼疯。 “日暮”精神病院,不需要再多一个病患了。 我快受不住时,有个人先我一步。 “闭、嘴!” 冷冷的威吓十足的两个字,出自仇诗人之口。 显然还没说够的方杉猛地闭上嘴巴,留下“呜呜”两声音效。 “现在,回你房间去。”仇诗人下达另一个指令。 方杉迟疑了下:“可是,关于这里……” “要我说第二遍吗?” 方杉立正站好:“知道了,队长晚安。” 他倒退着走出房门,还帮我们把门关上。 我松口气,腰上多出一只手将我勒紧,背部贴上一堵温暖的胸墙,他的脑袋搁我脑袋上,有点沉,听他胸膛震震地开口:“总算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我臊红脸,喂,不要说这么有争议性的话啊。 “你说,赵星究竟怎么回事,她真的死了吗?” “不好说,”他微微使劲,搂着我一起躺下了那张狭窄的单人床,我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他也不在乎,“这里头,非常不干净,却也非常干净。” 我艰难地在他手臂间翻个身,改趴在他身上,困惑地看着他,等他解答。 “这地方怨气重,阴气压顶,四山环绕形成血盆之势,按理说,会是一块阴穴宝地,要说这里阴魂聚集,我信,可偏偏在这里,看不到一只魂魄,你说干不干净?” 我无意识地用手指在他胸膛上一下一下抠着,当然,没有指甲:“就是说,就算赵星死了,我们也很难知道。” “但这事,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一点线索。” “唔?”我偏头看他。 他握住我不安分的手:“赵星看着弱小,实则胆大,轻易不会被吓着,虽说常年抑郁是真,但也有大部分是被那房子的风水和催眠所致,她确实不是一个会轻易自杀的人,那么,她为什么会死?或者说,这个地方,为什么要让她死。” 我沉重地点点头:“她的死可能会是突破口,但我们怎么查呢?我们连她的魂都找不到。” 我就个普通小市民,小时候关家里,长大后也就偶尔听闫斌讲讲他破了什么案子,自己要破案还真没有头绪,什么都不懂。 “她死了,叶子活着,王太太也活着。”仇诗人表情轻松地抓着我的头发玩,先是以指带梳,梳着梳着抓起一簇头发开始给我编辫子,“再说,我们还要在这待个几天,他们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更甚者,他们可能还会主动找上门来!” 我点点头,随即放松地将脸枕在他胸口,有他在,没什么在怕的。 “休息一会吧,指不定晚上,就有得忙了。” 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我不太明白,但今天坐了一天的车,到了地方后又跟鲁医生周旋,还吃了不愉快的晚餐,这类趴在仇诗人身上后就不愿动弹,只觉得能如此安静地趴会,是件很惬意的事,慢慢地就睡了过去。 …… 我在一阵轻轻地摇晃中醒过来:“发生……唔?” 刚想问身旁的仇诗人,就被他捂住了嘴巴,睡得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一点,眯起眼,适应房间的黑暗,看着在我上方的死人,朝他眨眨眼。 睡着前,我记得房间里的灯并没有关吧,他是为了让我好睡点把灯关了? 仇诗人放开捂着我的手,食指竖在我唇上,我明白地点点头,没再发出声音。 他把我从床上拉坐起来,低声在我耳旁道:“这精神院晚上有活动,去看看?” 我把放在床头的手机拿过来一看,晚上十二点多,这时候有活动? 三楼说高不高,但要我从三楼跳下去,难度还是挺大的,我探出窗户往下一看,平时不觉得多高,这会想到从这下去,就有点戚戚然。 “快,上来。”仇诗人指指自己的背。 “真的可以吗,万一我俩都摔下去……” “让你上来就上来,别废话,我摔了也不会让你摔着。” “那你还是把我摔了吧。”说出这话后我又点囧,“我的意思是,我不是……” “知道你心疼我,”仇诗人大言不惭地拍拍我脑袋,再次将背对着我,“但你应该相信你男人。” 我红红脸,最后还是趴到他的背上让他背起,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你可真不害臊。” “跟自己女人,害什么臊。”他非常嗤鼻,我也嗤鼻,不知道当初是谁,被我亲得耳朵脖子都红了? 他一震,我就被往上挪,头都超过了他的头顶,双腿在他腰侧,被他大手勾住,灼热的手掌放在最敏感的地方,我觉得有点痒,将脸往他肩上蹭了蹭。 “走了。” 仇诗人告知一声,便背着我轻松地跳上窗台,我霎时夹紧他的腰,手也交叉在他脖子前,在尽量不勒到他脖子的前提扒拉住他,而他已经一个迅猛地转身,跃到窗边的管子上,就这么背着我慢慢往下,两个呼吸,我们就平安落地。 然而仇诗人并没有把我放下,而是继续背着我往某个方向走去,很快就到了鲁医生曾警告过我们的不能进的林子。 林子的外围修缮过,看起来倒像个观光景园,一靠近,就听到说话声,走近一看,发现在园口汇集了至少十来个病人,有一个医生四个护士带领,病人们排好队,医生在他们前面说着什么。 就在护士指挥着病人往林子里走时,我从仇诗人背上下来,光明正大地走了过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我故作好奇地出声问,音量不小,谁都听得到。 护士们都没太大反应,医生却微微变了脸色,他显然没有鲁医生那么能藏得住情绪,哪怕很快收拾好朝我们走来,却屡屡朝我们身后看去:“你们怎么过来了?还没睡吗?” “睡不着起来走走。”我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我们住的地方都有人看着,现在我们突然出现在这里,而看守我们的人却没有通知他们关于我们的行踪,让他们措手不及了吧。 但我故作不知,看了看那些病人,再次问道:“你们怎么也没睡,在干什么呢?” “哦,在做一些常规训练。” “常规训练,现在?” “这些病人都喜欢晚上活动,所以他们的训练一般都安排在晚上。” 我轻笑:“还真是稀奇呢,我是第一次听说。” “当然,你们从未接触过精神病人,又怎么会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呢。”医生一副自己才是专业人士的口吻来藐视我。 我心里冷笑,这是拿我不懂精神病来唬弄我呢,真当我傻啊。 不过我没表现出来,故作无知地点点头:“这样啊,那你们在做什么训练呢,大晚上的,不会玩捉迷藏吧?” “你可真爱开玩笑。”医生笑笑,然后拿来一张卡纸,又指着林子,“我们在林子里弄了个小商店,我们给这些病人点钱,告诉他们路线和要买的东西,只要他们能够在规定的时间里往返商店,并买回要求的物品,就会给予相应的奖励。” 我接过那卡纸,上面还画了到小商店的路线,还画了几样需要买的物品的样子,我跟仇诗人对视一眼,然后将卡纸还给医生,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这简直是在训练自闭症吧? 自闭症儿断了跟外界联系的神经,所以自闭症的老师,会慢慢教他们怎么跟外界沟通,这种买东西也算是生活实践的一种。 我确实不了解精神病这块,但如今看到这张卡纸,再看这些病人,看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听从指令的模样,我想到了曾经去过的自闭症学校看过的那些小孩,这些病人比自闭症孩子还要不如。 精神病不是弱智,甚至一些精神分裂者,时常会表现得很正常人无异,绝不会是我现在看到的这样。 一手悄然握紧,面上尽量不显:“我能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更了解他们这类人,不是吗?” 医生僵笑着,目光朝某处地方游移,半响后突然“想通了”,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林子连接后头的深山,我们开辟出来的地方还好,要是深入了恐有危险,你到时候记得跟紧我们的护士。” “好的,我不会乱跑的。”我笑着保证。 医生点点头,随即又为难地看向仇诗人:“不过仇先生可能不能参加了,”他拿出一个老旧的手机,只能发信息打电话的那种老爷机,“我们鲁医生有点事找你,可不可以请你现在过去一趟?” 他竟手机屏幕递给我们看,上面有一条鲁医生刚发来的讯息,邀请仇先生过去一叙。 仇诗人看着那条讯息,微微勾起了嘴角,讽意十足,我偷偷拉了拉他衣角,他挑了下眉,对医生道:“行啊,正好,我也有话,想跟鲁医生说。” 闻言,医生笑着邀请仇诗人跟我一起走,顺便嘱咐我千万要跟紧护士们,仇诗人握了握我的手,便和医生离开了,我攥了攥拳头,来到病人队伍后面。 总共十二个病人分成两队,一队六个病人两个护士,分别有两条通往林中小商铺的路。 其中一个护士让我跟着他们一队,然后两队就开始分开行走。 一路上,两名护士只是跟着,并不参与病人自己的决定,顶多在病人脱离队伍走偏时去拉一拉,被护士拉过的病人眼里都会流露出一丝惧意,然后乖乖跟着大队前行。 我总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很不对劲,这些病人应该是疯狂的,撒野的,哪怕是忧郁不愿走动想当一只蘑菇的,都好过这般乖乖地照着既定的路线行走。 试问,都能乖乖地走到商铺不乱来了,还需要做这种训练吗,未免过于无聊? 此时深夜近一点,林子里没有设置路灯,只有两个护士手里各拿着一只手电筒,除了大伙的脚步声,这林子里静得听不到一声鸟叫。 我现在都快摸出规律了,林子里要没有虫鸣鸟叫的,百分之八十有问题,明明我现在跟十四个人待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安全感,看着那一个个呆滞的病人,和目光冰冷的护士,只觉得在这阴森森的林子里,和他们待在一起更恐怖。 好在路线本身就不难,小商铺也没有特别远,大概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就看到了一栋小木屋,不是特别大。 我跟着病人们走了进去,木屋里的挂着一个亮着黄光的灯泡,里头放着为数不多的货品,有零食饮料,也有生活用品,每样东西都很少,一点都不像个商铺,说是展示品还差不多,我很怀疑是不是临时摆放出来的。 柜台后站了一名男护士,病人依次上前,机械地念出他要买的物品,男护士就会拿出来给他,等六个病人都买了任务物品,并且付了钱找了零后,就在两名护士的带领下走出小商铺,往回走。 我皱着眉跟着他们后头,不敢相信竟然如此的简单,如此的轻松,还有必要大半夜不睡来做这种训练,不会是临时整出来演给我看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究竟是想掩饰什么?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不跟仇诗人继续隐藏,再偷偷跟着他们,反而要站出来暴露自己再跟着他们,因为那时园子的出入口有人看守,不这样做根本没办法跟进来。 是什么,需要他们如此小心谨慎地隐藏? 我凝眉思索,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慢慢地往来时的路走,忽的,我疑惑地抬起头。 数了数前面的病人,一共六位,没有少了谁,护士两名还拿着手电筒更是一目了然,那么……跟在我身后的脚步声,又是谁的? 我迅速地转身,身后黑乎乎的,只能看到老远的小商铺里亮着的一点点光,没有其他人。 是我听错了? 忽然,手电筒的光朝我脸上照来,把我刺得不得不举臂挡着,并眯起眼睛,然后听到其中一个护士的催促声:“你停下来做什么,快走。” 赶犯人一样的语气,真令人不爽。 我假意“嗯”了声,赶紧跟上,可待那护士转回身,手电筒的光也移到前方,我周身再次暗下来时,我又听到了脚步声,紧紧跟在其后。 看样子,两名护士并没有听到,也没有察觉什么,那跟着我的“人”,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搞不清楚敌我,想到当时跟着我和裴芯的那双鞋子,我还是选择加快脚步和护士他们近一点,岂料,我刚有这个意图,那脚步声也跟着加快了,并且比我还快,眨眼间我就感觉有什么贴了上来,我意识到不对,想喊人时,一双冰冷的手从我身后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巴。 “阿姨,是我!” 这声音有点耳熟,我转头一看,黑暗中,还是能勉强认出赵星的轮廓。 她,她不是死了吗? 一时间,我不知道我是惊喜多一些,还是恐慌多一些。 不给我反应的时间,透露自己身份后,她马上拽着我闪到了一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阿姨,你终于来了,你知道我等你很久了吗?” 适应黑暗后,我慢慢能将眼前的小姑娘看了个大概。 她更瘦了,几乎皮包骨,头发乱糟糟的散放着,一双大眼睛犹如镶在一个骷髅头上,又亮又吓人,她身上套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医生白袍,因为太瘦了,穿起来空荡荡的跟在飘似得,越发像一个鬼魂。 我心里是怕的,悄悄挣开她的手并扒在树干上,但毕竟熟识一场,我还不至于转身就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姨,”赵星看着比我还激动,嘴里依旧是那句话,“我等了你好久了!” “到、到底怎么回事?鲁医生跟我说,你已经……死了?” “他们才死了!”赵星听到这个怒火就飙升,压着嗓子,指着渐行渐远的那六个病人,无声嘶喊,“死的是他们,是他们!” 我回头看看那六个病人,看着他们僵迟的行走,和之前屡屡觉得奇怪的呆滞神情,现在越想越觉得奇怪,就越接近某个答案,心里一慌,我背靠着树干而站:“他们都死了是什么意思?” 若他们都是死物,哪怕是传说中的僵尸也好,仇诗人不可能不知道的。 “你跟我来。”赵星不由分说地拉住我,拽着我就走,我往前跄踉了下,低头,正好看到她光着的脚。 她的脚是实实在在地踩在地上的,应该是人才对,可她却光着脚,拽着我跑时,步伐很稳脚下没感觉似得,明明林子里有很多石子、枯枝,光脚踩上了会很痛的。 没有走多久,我就发现,居然又绕回了那个充当小商铺的木屋,我正惊讶,她拉着我又躲了起来,然后我看到一同出发的另一队病人,在两名护士的带领下走了过来,进了木屋。 我以为是另一条路比较远,所以他们现在才到,同时想着赵星带我回这里是想做什么,想问她,她朝我“嘘”着要我不要说话,如此等了半天,我终于意识不对。 我们那队六个病人买东西很快的,前后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打道回府,可现在这伙人都进去多久了,居然还没出来。 “他们要明天早上才会出来。”赵星看出我的疑惑,总算出声为我解惑,“但他们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 她的回答却是再次把我拉起,直接朝着木屋跑去,一如我猜想的那般,我们进去后发现,木屋里头已经没人了,连原本在柜台后卖东西充当商铺老板的男护士都不在了,倒是货架上的那些货品还在。 “他们人呢?” 我惊诧地问,却没有人回答我,我疑惑地回头,发现赵星不见了。 木屋并不大,一眼扫去就能看光,这里头确确地只有我一个人。 “赵星?赵星?” 没人应我,整个木屋空荡荡的,让人心里发憷,我甚至怀疑这会不会又是什么梦,我根本没有碰见过赵星? 87 日暮(5) 找不到赵星,我往外跑去,在门口时却差一点撞上个人,吓得我心里一颤,借着屋里昏黄的灯光一看,是个戴着口罩的护士,由于这里的护士都一样的眼神差不多的装束,我认不出眼前这个护士是不是护送刚那两队病人中的一个。 我并没有因此放松,她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看着我:“班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我……”我瞄着她手中的针管,那针管里装了不知名液体,她的拇指正按压在推柄上,针口因为挤压,露出一点点液体,我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脚下往后退,“我走丢了,不知怎么的又转回了这里。” “是这样吗?”护士随着我的倒退而前进,“班小姐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说这句话时,她眼眸里的冰冷并没有缓解一分。 我继续往后退,直到背部撞到柜台,不得不停下来,她也停了下来,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针管,我一边屏息着惶恐着,一边悄悄地将手探向后腰上,那里绑着仇诗人给我保命的东西。 针管已经挨近了我耳边,在我快忍不住反击时,针管越过了我,放在了我身后柜台上的一个盘子里。 我无声无息地呼一口气,再假装无意地问:“这什么呀?” “没什么,镇定剂而已。”护士同时抽出了柜台上的纸巾擦了擦手,在她的指缝里,沾了一点点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不是血,“刚有病人发疯,给她打了一针,这支是剩的。” 今晚就十二个病人来这,我跟的那队已经走了,按时间来算,发疯也该回综合楼去治疗,不会出现在这,那就是走进木屋又消失的那一队? “既然没事,”她将纸巾仍进垃圾桶里,“班小姐可以回去了。” 这不是问句。 我笑了笑,绕过她朝门口走去,装作完全对这地方不好奇的样子。 然而,我一脚刚踏出门,脑子里就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救我!” 我猛地顿住,回头查看,然而身后除了那名护士,再没其他人,再想想,刚听到的声音,是从脑子里传出的,更像是一种幻听,而不是真人在喊我。 “又有什么事?”见我又停下来,护士冰冷的声音中多了烦躁。 将木屋从地板到屋顶都看了一遍,我问:“你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她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真是我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出现的幻听? 我疑惑地看看护士,再次笑了笑后回头走出木屋,这次没再听到什么,只是等我走出一段,再回头看看离我五六米远的木屋,总觉得心里揪揪地不太好受,甚至有再跑回去的冲动。 就好像,有什么人,用一种非常强烈的意念在召唤我。 不过我也只是想想,因为那名护士也出来了,还说要送我回去。 在她冰冷的不容反抗的目光下,我也只能最后看一眼木屋,转回身,随着这名护士,离开了这林子。 园门口,仇诗人已经等在那了,看见我马上把我拉了过去,隔在我和那名护士之间,不用在被她冰冷的视线锁定,我绷紧的身体才得以缓解。 “就说你笨,这么点路也能走丢。”仇诗人假意对我呵斥着,强硬拽着我往宿舍楼的方向回去。 在离那些个医生护士远一点后,我松软地倚靠在仇诗人身上,让他带着我走,一手习惯性地揪着他的衣服:“鲁医生找你什么事?” “跟我聊一些很没营养的事,”仇诗人冷然地道,“我估计他们不想我进入那个林子。” “对,”说到这里,我把他衣服抓得很紧,整个人几乎扒在他身上,“那林子里一定有问题,我在里面看到了……赵星。”说到最后这个名字时,我本能地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仇诗人搂住我的手臂紧了一下:“回去再说。” 待回到我们在宿舍楼的房间里,仇诗人布了阵,让我们的谈话不会泄露出去,哪怕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也只会看到仇诗人想让他们看到的。 我将在林子里发生的事跟他讲了一遍,包括我觉得怪异的地方。 “显然,他们想要隐藏的秘密,跟那栋木屋有关。”仇诗人坐在床边,一脚垂放,一脚搁在床上,“你进了木屋后,赵星就不见了?” 我赶忙点头:“我到现在都无法确定,我是真看到了她,还是只是幻觉?” “是不是幻觉,明晚再去一趟就知道了。” “可如果那地方真的很重要,估计一靠近就被发现了,我现在很怀疑,赵星就是带我去了之后被他们抓了,而且,我们连园子都进不去。” 仇诗人笑了起来,手一伸将我拉了过去,和我一起双双躺下:“放心,我有办法,别问,先休息。” 他强硬地将我拢进他怀里,要我睡觉。 一离开家,我的精力就很短缺,晚上小小这么一折腾,现在就累得不行,嘴里还跟仇诗人嘀咕着明天一定要做什么,眨眼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被仇诗人拉起来,我整个人还不甚清醒,仇诗人拿起毛衣给我套头,拉起我的手给我套上袖子,再给我拉下来,又被我披上外套,跟给小宝穿衣似得。 好在因为在外头,也没特意换什么睡衣,裤子不用再换,不然我怀疑他会直接把我裤子也扒了。 走到公用厕所,外头是水槽,里间才是厕所,有点像学校里的宿舍,这种地方向来阴祟,一个地方在怎么干净,在这水槽房里,都会比较阴凉,怎么也要出现一两只阿飘。 然而现在,没有人不说,飘也不见一只,两个影子都看不见。 事实上,这种情况更诡异,一切仿佛回到了我没有阴阳眼的时候,我们寻常来到一处阴暗阴冷的地方,都会感到害怕,对是否存在那东西不知道、看不见、摸不着,因此会更加敬畏、恐惧。 我最近已然有点习惯看到飘儿了,现在什么都感应不到反而怪怪的,听着某个关不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水声,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地方,找个有人的地方,吸点阳气。 匆匆洗漱好,一回到房间,看到正在穿外套的仇诗人,也不管他衣服穿好没有,直接朝他扑了上去:“太吓人了这里。” 仇诗人一只手还卡在衣袖里,没好气地拍了下我屁股:“你再不下去,你会知道,我更吓人!” 我悻悻地从他身上下来,看他穿好衣服再整理被子,我在他身后转来转去:“现在才几点啊,我居然一个人都没碰到,这里的医生护士都那么早上班的吗?” “行了,走吧。”刚训斥我的男人,这会牢牢抓着我的手,“去看看这些勤劳的护士们。” 我和仇诗人到方杉房门前敲了敲,没等多久方杉就出来了,不愧是闫斌的手下,已经装备完好,随时等着我们了。 我们三人刚走出宿舍楼,迎面走来鲁医生,说是带我们继续参观‘日暮’。 我皮笑肉不笑:“鲁医生可真有时间,我还以为你们多忙呢,现在才七点,六点的时候,宿舍楼里就一个护士都见不到了。” 如果这里是都市,坐个地铁都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到上班场所,那么别说早上六千,四五点起来的都有。 可在这地方:“你们工作时间,可真够早的呀。” 鲁医生脸皮极厚的承下了:“都是为病人服务。” 真特码大言不惭。 再次来到综合楼,鲁医生这次如约地要带我们到四楼以上的楼层看看,这次,我坚决走楼梯,再不用那部老旧得不知什么时候会出问题的电梯。 也不知这选择幸还是不幸,我们刚到四楼,忽然从五楼冲下一人,来势太猛,直接朝我撞来。 幸好仇诗人站在我身后,一手抓住楼梯扶手,将我和那人一起拦住,稳定下来后我惊愕地发现,撞我的人是叶子! 束缚带将她的手臂跟身体一起绑在一块,只剩下手掌能够活动,然而活动范围非常的小,她趁着跟我撞到时,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以为她认出了我,可她却一边扯着我的衣服,一边在那仰着脑袋疯癫地大笑,不停地笑。 追她的护士没有耽搁多久就到了,纷纷按住她,并要将她拖走,可她却死抓着我的衣服不肯放手。 “很抱歉班小姐,我给她送食,她突然发疯冲了出来,冲撞到你真不好意思。”其中一个护士解释一句,但那冰冷的声音里,根本感受不到什么歉意。 然后她们齐力地要将叶子的手从我衣服上扒开,为此,她们甚至去掰叶子的手腕,那力气,几乎是要将叶子的手腕折断! “你轻点,想弄断她的手吗?”我早就堆积的怒气在看到这幕时爆发,我跟叶子赵星都算不上朋友,可毕竟是在那种环境下认识的,生死对战过,有很难以表达的情感,我不想看到这个倔强的女娃,被如此对待。 鲁医生给了护士一个眼色,护士就没再对叶子实施暴力的手段,其中一个离开了一会,再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针管。 “这里面是什么?” 看她一来就要往叶子身上打,我阻拦着问。 “镇定剂。”护士冷眼看我,“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我迟疑了下,半响才放开护士的手,让她把针里的药剂打入叶子的身体里。 药效很快就发作了,叶子的笑声终于渐歇,仿佛一个十分倦怠的人,双眼开始一点点合上。 哪怕如此,她仍尽着最后的力气抓着我的衣服,半合的眼睛也把焦点对准了我,在那逐渐迟钝的目光里,隐隐流露出祈求的光。 但她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双眼闭上了,脑袋一歪,倒在护士怀里,一直抓着我衣服的手,也因为无力再握紧而松开。 突然的,我有一种她可能会就此睡过去再醒不过来的荒谬感觉,下意识地就想把她抱过来,但护士却把我隔开了,不让我碰到她,我刚想说话,鲁医生已经横到了我们之间:“病人现在需要休息,三位,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护士在他的示意下,抱着叶子就要离开,我急急地喊道:“站住,不许把她带走!” 可护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连稍稍停顿都没有,继续半抱半拖着叶子往五楼走,我急了,刚想冲过去,一个垃圾桶飞过去,砸在了护士的小腿上,她一个趔趄,抓住扶手才站稳。 我悄悄给仇诗人竖起拇指,然后绕过鲁医生走到叶子身边,想将她从护士手中夺过来。 “班小姐,”鲁医生不急,淡淡地道,“或者说,长官,您要把我们的病人带去哪?” “我……” “带去你现在住的宿舍,还是,”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折射出冷芒,“带她离开‘日暮’?您可别忘了,她不仅仅是病人,她还是犯了几条人命的罪犯,您要是把她带走,罪名可不亚于劫囚!” 我朝叶子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 “是,您也可以说只是把她带回你现在的宿舍房里待两天亲自照拂,可这有什么意义呢,您迟早还要让她再回到这来,再交到我们的护士手中,您现在对我们不满吗?到时候,您可能会更不满。” 我恶狠狠地转头瞪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双手交叉在腹前,讲理地警告我:“我的护士们也是有情绪的,您今天不愿信任她们,明天,她们就会让你明白,什么才叫,不信任!” 这是在威胁我? 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威胁很有用,除非我现在就能带叶子离开这里。 鲁医生见我气得狠,放缓了态度:“我能够理解您,很多病人的家属看到自己的亲人受这种折磨,都会很难受,可您要知道,治疗是必须的,这是过程,指不定哪天,她就好了。” 我只能在心里冷笑,交给他们的病人,真的能好吗? 可我能怎么办,我能带叶子离开这里吗,并不能! 停在空中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护士撞开我,两个人抱着叶子带往楼上去。 垂放下来的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陷入掌心,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一只胳膊搭在我肩上,仇诗人将我揽进怀里,没有特意压低声音地对我道:“会好的。” 我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眸,激昂的情绪依然激昂,但心里已有了把握,别人可能会以为他的意思是,“日暮”会把叶子治好。 真实的意思却是…… 我朝他笑笑,伸起手握住他放在我肩上的手。 除了叶子这个插曲,接下来的查询很顺利,综合楼每一层都走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病人该治疗治疗,该溜达溜达,该关起来的关起来。 然而,越是一点痕迹不露,越是正常,反倒,越不正常。 连地面都清洁溜溜,躺在上面转一圈,估计衣服都是干净的,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看来一个晚上的时间,或者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清除任何证据了,越是这样,我越能感觉到,他们要隐藏的秘密,一定非常惊人。 晚上十二点,我和仇诗人准备就绪,打算再一探那个林子,综合楼或其他楼肯定已经查不到什么了,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林子。 可我刚要爬上仇诗人的背,门就被敲响了。 敲门的人动作很轻,显然也是怕被发现。 我把放在仇诗人颈上的手放下来,仇诗人站起身去开门,当我看到开门后在仇诗人的示意下快速闪进屋里的方杉,没有太多意外。 “你们是不是要行动?带上我吧?” 仇诗人没马上答应,而是思量地看着他。 方杉急急道:“这精神病院肯定有问题,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龌龊事,闫队长打听到一些消息,这家精神病院好像在进行一些非法研究,涉案人员可能还涉及到某些高层,派我来之前特意叮嘱过我,一定要找到证据,如果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的人受折磨,你们就让我跟吧,我虽然比不过仇队长,还是有点本事的,我这里得到的一些资料,或许对你们有用?” “非法研究?”我喃喃着,“那就怪不得了。” “恐怕不是普通的科研。”仇诗人道,“你见过有什么生化研究,能让周围的灵魂一只不剩的吗?” 他说着转向方杉:“你跟着也行,但要听从我的指挥,要敢贸然行动,我会先把你打回老家。” 方杉连连点头,还有点自傲地挺起胸膛:“我可是优秀警员,遵守组织纪律,服从上级命令还是晓得的。” 仇诗人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那最好。” 他背起我,再一次从窗户上跳下去,方杉没有迟疑,这点难度还不被他看在眼里,仇诗人刚带我落地,他也顺着管子三两下就爬了下来。 不用特意招呼,仇诗人背着我朝那个林子走去,方杉自动跟上,时不时倒着走两步帮我们看着身后,饶是如此,在靠近林子前,我们还是被发现了。 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和两名保安,突然从旁钻出来,挡在了我们跟前。 其实也是没办法,林子只有景园那个入口,其他的都被围起来了,除非离开“日暮”,绕上一大圈,钻进深山再找到林子,有脑子的都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好方法,如果“日暮”的人有心堵着这边,我们很难避开。 看来昨晚还是打草惊蛇,让他们有了警惕。 医生是昨晚遇到的那个医生,他扫了眼我们三个:“三位都有晚上不睡觉的习惯吗?” 我从仇诗人身上下来,和他站在一起,一点没有要去做贼的心虚,大胆地回视他们:“你这话可真有意思,难道你们这里,只准你们晚上活动,不允许我们也当个夜猫子吗?” “我们是有正事要做的,”医生看似有礼实则强硬,“还请你们三位,不要屡次影响我们工作,这样对病人的影响也不好。” “你是不是也忘了,我们是来考察的。”我单手叉腰,“关于病人的治疗和活动,我们都可以在一旁观看的。” “这里不是魔都,我们这山区,有我们山区的规矩,”医生缓步朝我们走来,他还整着自己白色的袖子,不知道在运作什么,“既然来了我们这,就得遵守我们这的规矩,您觉得对吗,长官?” 在离我很近的位置他停了下来,然后朝我伸出手,像是要摸我,然而他刚探过手来,就马上烫到一般缩回手去,同时,我被仇诗人推到他的身后。 他冷哼着,不知道做了什么,医生往后跄踉了一步,拉开了跟我们的距离,只听仇诗人不爽的道:“别离得太近,臭。” 医生眼里闪过怒意,仇诗人根本不在意,看蝼蚁般盯着他:“你在跟我说规矩吗?觉得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就能执行你们的野蛮规矩?那你信不信,真要用这种简单的方式,这地盘谁说的算,还不一定!”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仇诗人嘴角勾起,然不等他说什么,旁边的黑暗处发出了响声,类似于箱子被碰到的声音,医生警觉地朝那方位瞪去:“谁在那?” 没有人回答,他借势退后几步远离让他觉得畏怯的仇诗人,再去命令保安:“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两方的对峙因此得到缓冲,又谁也不肯退让,于是继续站在这里等。 然而那个保安去了半天没回来,另一个保安和那名护士也跟着去看,又等了一会,忽然听到一声惨叫,我下意识地也朝那方位看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我们三,“日暮”还混进了其他人吗? 偏这时候,我听到了利刃刺进肉体里的声音,就发生在身边。 我愕然地转回头,就看到医生瞪圆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发出了一点气音,人就轰然趴倒在地上。 在他的背上,插了一把刀子,直中心脏。 88 日暮(6) 随着医生倒地,露出了站在医生身后的王太太,她害怕无措地端着她沾着血的手,恐慌地看着我们:“我、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太太“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给我们磕头:“班小姐,仇大师,我求求你们了,带我离开这里吧?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里,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半响,我反应过来,叫她起来,可她不听,就在那使劲磕头,一定要我同意带她离开,她磕得很用力,头都磕破了流了血。 “你要打算把这里的人都喊过来,你就继续在这里哭。”我没好气地低声呵斥,“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她顿住,总算没再继续大声哭喊了,只是仍用泪眼哀求地看着我们。 “有什么话,站起来,好好说。” 仇诗人威严的声音一出,王太太这才怯怯地站起来。 “怎么回事?”我问,同时瞄向死去的医生,残酷血腥的画面看多了,这种一刀毙命的反而没太大感觉,我注意地反而是,医生死后,站在自己尸体旁两眼茫然的魂魄。 这个魂魄并没有呆多久,远处刮来一阵阴风,医生的魂魄犹如一张纸片,被阴风卷起,眼看着就要被吹走了。 仇诗人动了,一道符打出去,贴在了魂魄身上,轻飘飘的魂魄立马重如泰山,稳稳地立在原地,任凭那股阴风怎么刮连衣角都不动。 阴风来回刮了几遍就逐渐消散,仇诗人将医生的魂魄収了起来。 这一切,王太太和方杉都看不见,方杉还戒严地看着四方,王太太听到我问,就边哭边说,哪怕努力压制,还是泄露了她的恐惧,双手不停地打着摆:“这、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医生是疯的,护士是疯的,他们想整死我们,我受不了了,我宁愿死,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说着说着,她又朝我们跪了下去:“求你们带我离开这里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做什么都可以?”我眼珠子一转,反问。 王太太怕我不相信,连连点头:“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你一定知道很多这里的秘密了?每天晚上,病人都到林子里做什么?” 王太太一听,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我看就知道有戏:“看来确实知道不少,我们现在要到那林子去,要我们带你离开这里也行,你跟我们一起去,给我们指个路,怎么样?” 王太太目光游移,刚刚还大喊着什么事都能做,这会却収着脖子,恐惧畏缩:“可、可是,这里非常可怕,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那你回去吧。”仇诗人直接道。 王太太却有点蒙:“回、回哪啊?” 我笑:“你刚哪来的回哪去,至于这医生的死,他们要查不到你就走运,他们要查到了,那我们也没办法。” 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仇诗人已经不耐烦等我说完了,拉着我就要走,却被王太太扑过来拉住裤腿:“你们不能去啊,那地方是地狱……” 在仇诗人的瞪视下,她不得不松开手,只能左右摇摆着手:“不能去的,不能去……” “滚。” 仇诗人脾气一来,抱着我的腰一用力,我脚几乎离了地,让他抱着越过了王太太。 他的脚程很快,三两步就和王太太拉得很远,王太太一见,慌了,跪着的双腿朝我们挪动好几步,着急地道:“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 仇诗人这才暂停脚步,王太太见有戏,刚忙又道:“我知道他们很多秘密的。” 他跟抱孩子一样夹着我的腰,转过了半身,我有点滑稽地蹬了两下腿,对上王太太赶紧拿出庄严来:“你不是害怕吗?” 王太太咬牙道:“只要你们能带我出去……否则留在这里,迟早是死!” 我朝仇诗人看去,寻求他的意见,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冷漠地对王太太道:“那就跟上来吧。” 说完也不说等等王太太,转回身迈开大长腿就走,方杉紧跟其后,我回头看看,王太太一点不介意,赶紧抹掉眼泪站起来,小跑着追上来,生怕和我们离得太远。 “那两个保安和护士呢?”等王太太靠近后,我问道,要是王太太把他们三打死了,我没看到他们的灵魂,要是被刚那阴风刮走,很可能我们的行动已经被发觉了。 “放心吧,我只是把他们打晕了。” 我点点头,没死就好,背地里的人应该就没那么快发现异状。 我们偷猫着到了景园到林子的入口,再一次看到了医生护士和病人,他们又要开始做“购物”的活动了,但这次,领头的医生看起来比较焦急,时不时朝来时的方向看,生怕我们再一次出现一样,一边催促着护士们加快动作,赶着病人进林子。 待他们进去后,仇诗人在入口打出两道符篆,符篆在门的两边隐约有水波形成,再一看,则什么都看不到,仇诗人拉着我就往入口跑去,光明正大地从入口进了林子,方杉和王太太跟在后面,发现没事,堪堪称奇:“入口守了好几个人呢,他们怎么跟看不到我们一样?” 当然看不到,我得意地想,昨夜仇诗人就探查到守门入口的人分别藏身在哪里,刚刚那两道符篆形成障壁,正好挡住那些人的视角。 今晚,这几个病人没有再分成两批,而是走在一起,我们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就找到了木屋。 我们躲在暗处,待他们都进去后,仇诗人打开手掌,他不知何时放出去的纸鹤飞回他掌心,然后他道:“没有人监视。” 虽然奇怪这么重要的地方,外头居然没个看守的人,仇诗人还是带着我逼近木屋,我想着时间不长,或许能看到他们进去后通往何处的,然而,等我们靠近木屋偷偷往里看时,里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走进木屋,四下查看,确认那伙病人护士都不见后,我看向了王太太:“你不是说你知道很多吗,那你总该知道他们去哪了吧?” 王太太从进来这里,就苍白着脸缩在门口不肯踏进来,像对这地方十分畏惧,如今我问了,她抖了抖,最终还是慢慢地挪了进来,指着某个地方:“那有个开关。” 那是柜台后,贴着墙的货柜的倒数第二层。 我走过去一看,上面还堆放着杂物,便伸手想将杂物拨开,结果刚一动那些东西,立马被仇诗人抓住手臂挪开,再看被我碰过的地方,那堆杂物好像在动。 不,是杂物底下压着什么……几秒后我就知道了,几条让人发毛的虫子,大概指甲的长度,有点像长得胖胖的蛆,慢慢地爬了出来,转了一圈又钻到杂物底下去。 我寒毛直竖:“怎么有虫子。” 仇诗人把我拉远一点,然后就要去掀那些杂物,我赶紧拉住他:“万一这虫子有毒怎么办?” 左右看看,我拿了根尺子给他,看他用尺子将杂物掀开,露出底下四处乱转的虫子,一窝一窝的,看起来非常恶心,我连口水都不敢往肚子里咽了。 不过我也发现了,杂物没了后,里头确实有个开关,但开关上爬满了虫子。 “你确定他们用的是这个开关?”我质问着王太太,“这么多虫子!”那些人也敢碰? “他们都不怕的,”王太太十分肯定地道,“而且,每次他们的手伸过去,那些虫子就很害怕地跑开了。” 是那些人吃了什么药,还是在手里涂了什么东西吗? 在我猜测时,仇诗人扔了张符纸过去,符纸变成火球,炙烤着那些虫子,虫子们顿时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走,偏偏无论它们怎么跑,都离不开火球的范围,奇异的是,火球将虫子一只只烤化,但对整个货柜却没有任何影响,到最后,被火烧过的地方,黑都没黑,只留下一堆虫子留下的灰烬。 仇诗人手一扫,无形的风将灰烬吹散,他仍用着手中的尺子,打开了开关。 脚下的地板震动下来,仇诗人带着我退离,然后我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就出现了一条地道。 “走。” 仇诗人拉着我当先走了下去,没有因为王太太知道点什么就让她去打头阵,因此,让王太太大松好几口气。 我们往下走了一段,地面就从石阶转为钢板铺就的阶梯,四周也都豪华精修的,四面都有灯亮着,包括底下踩着的阶梯,明亮得都有些刺眼了。 大概走了有负四五层的高度,阶梯到了尽头,道路趋向平缓。 “前面是有监控的,”王太太出声道,“只有这条路,我们怎么过去?” 仇诗人快速地折了一张纸鹤,纸鹤从他手中飞起,往通道里头飞去,等我们走到有监控的地方后,发现所谓的监控并不只是一架监控器,而是分布得密密麻麻的针孔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而仇诗人的纸鹤分裂出许许多多的子子孙孙,每一只小纸鹤正好贴在针孔摄像头前,轻轻地摇动着它们的翅膀。 “这里有这么多监控,上面的木屋就没有吗?”我疑惑地向往往询问,这事好像不太对劲。 “上面的木屋本就是做给人看的,这里的人非常小心翼翼,他们早就做好了随时有人来这里检查的准备,所以木屋里不可能有摄像头,以免给来检查的人留下什么把柄,反正他们不怕被找到开关,一般人,是看不到那个开关的。” “看不到?” “那些不是普通的虫子,”仇诗人淡淡地说道,“它们会形成障眼法,普通人只会看到那些柜子腐朽生了虫子,确实看不到开关。” 说到这,他颇有兴味地看向王太太:“你倒是看得见。” “我、我也是后来才能看到的。” “哦?跟他们做的实验有关?” 王太太似想到什么,面色犯青地点点头,她见仇诗人能这么跟她聊,以为仇大师对她并不厌恶,还特意往他身边凑了凑。 仇诗人问到这里就没再多问,像是对这实验一点不好奇,倒是我,从他的左边绕到右边,将企图靠向仇诗人的王太太挤边去。 王太太不敢说什么,瑟缩着继续跟在我们后头。 有小纸鹤的遮挡不用怕监控,走了一会就看到了两扇紧闭的门。 “门后有人。”仇诗人扫了眼那两扇门,就得了这个结论,他让我们站着别动,自己到了门前,一张符纸竖在他指缝里,从顶端开始燃起,燃烧时散出的烟雾,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当符纸燃尽连灰都没有后,仇诗人直接掰掉了门上的锁,推门进去。 看门的两人,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这可真是比迷香更好用。 仇诗人身上有各种各样的符纸,它们还有各种各样的作用,让我非常羡慕,很想学,但他却不愿意我去碰那些符纸。 我们接下来又碰了几道门,但都难不倒仇诗人,哪怕门是密码锁,指纹锁,他也总有办法开启……所以康文书被锁在泳池里时,他就是不想救人才放任不管的。 走进第七扇门,总算不再是通道,而是一个厅,前边两边都有门,王太太指着左边的门道:“我们每次都进的这扇门,其他的我就不了解了。” “那就走这边。”仇诗人想也不想就选择了左边那道门,他的信任让王太太抿唇羞涩的笑了。 严格上来说,她不算老,这两年保养得也不错,可做这种少女娇羞的模样,实在膈应人……好吧,我就是看她不爽! 我哼了一声,不过没说什么,不管仇诗人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信他的。 打开左边那扇门,依然是一个通道,不过这个通道很短,不到三米长就能看到另一扇门,只是这个通道虽然也亮着光,光却是偏蓝紫色,跟一路走来的敞亮,就像从天堂来到了魔界。 打开通道对面的门,又是一个小厅,和外头那个宛若高科技的不同,这个小厅呈八边形,总共有八面墙,每面墙都是黑晶石打造的,反射着暗芒,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可跟万花筒一样,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影子,让人眼睛都要看花了。 在我们走进去后,身后的门就自动关上了,地面上,墙和墙之间形成的角,各自放射出两条线,一个说复杂又很简单的八芒星就在我们脚下形成。 “这什么地方,怎么出去?”一直没吭声的方杉终于忍不住问,刚进来的那扇门已经是八面墙中的一面了,稍微转半个身子,就忘了我们刚是从哪里进来的,因为每面墙都一模一样,八边形又是对等的,很难找出记号。 我也朝王太太看去,这里可是她带我们来的。 王太太接收到我们的目光后,慌张地摆手:“我们被带下来时,其实都有点神志不清了,但我确实记得我们被带到了这里,然后他们在一面墙上摸了下,门就开了。” “哪面墙?” “这个……这个……”王太太踌躇起来,将八面墙一一看过去,却始终没法下结论。 但她这样倒显得真实,要是她对路线那么地熟悉,她却能够自如地在外面行走看起来还很正常,就很值得怀疑了。 在方杉忍不住又催一句后,王太太咬咬牙,指了其中一面墙:“应该、应该是这面。” 方杉主动上前查探,他的任务之一本就是护卫我的,只不过一路走来,有仇诗人在他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现在找到机会,定是要表现一下。 他用侦查技术将那面墙摸了一遍,除了头顶上够不到的地方,其他的都没放过,然后皱眉回身告知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们再次朝王太太看去时,她害怕得抖了抖,然后楚楚可怜地望向仇诗人:“他们不可能让我知道怎么开这门的,我看到的都告诉你们了。” 仇诗人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走到方杉身边,一同看向那面墙,半响后,道:“这个房间其实就是一个法阵,门关上那刻,阵就启动了。” 他看着犹如镜子般墙面上的自己,微不可查地翘起嘴角:“好玩的要来了。” 像要印证他的话,话一落,脚下的八芒星就亮了起来,我们惊讶地盯着看,发现八芒星居然转了起来,还越转越快,看得我们整个人都晕了,无法站稳地跌坐在地上,不得不闭上眼睛。 可哪怕把眼睛闭上了,那八芒星的图案依然刻画在脑子里,不停地转不停地转,最后无力地倒了下去,胃里翻腾地想要吐出来。 偏这个时候,忽“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当头砸了下来,我睁开眼,就看到有个人从上面掉了下来,快砸在地上时停了下来,原来是他的脚缠着线,人被倒挂着,脑袋差一点就到地上了,正好和已经倒在地上的我对了个照面。 那人脸色青黑,皮肤上还能看到尸斑,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了,可我刚得了这个结论,这人的眼珠子忽然就动了。 我刚觉得不好,这人就张着嘴巴朝我咬来,我试着躲开,人一动,刚缓和的晕眩感马上袭来,我再无法忍耐地趴在地上干呕起来,而吊着的这人没咬到我后,就像秋千一样上下摇晃起来,每一次摇动,他都能离我更近一点,就这么摇了几下,他再次朝我咬来,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咬到我的鼻子。 我积聚力气,再他晃过去再晃回来时,狠狠给了他一拳,让他从上下摇变成了左右摇,我双手扒在地上想要爬走,晕眩让人使不上什么力气,最后干脆翻身一滚,远离了那倒挂的人,虽然因此更晕了,趴在地上又吐了起来,然后被又一个掉落在我跟前的活死人吓了一跳。 等我往后退,勉强撑起身时,我发现整个八边形房间里,已经挂了好几个这样不死不活的人,都是倒吊着摇来摇去,张着嘴巴想要咬你,挥着双手想要抓你。 起先还能找到空位子站好让他们碰不到你,可随着越来越多这类活死人掉下来,你几乎找不到位置可以躲,更别说他们还可以摇晃。 “死人?”我晕乎乎地躲避着他们,想朝仇诗人所在的位置爬去,有咬过来的脑袋就锤开,有抓过来的爪子,能避就避,避不开只能硬挨,我现在背上不知道被抓了多少次了。 不知为何,仇诗人没有回应我,王太太方杉他们也不知在哪里,一眼望去都被这些活死人遮住了视线,我刚想着按记忆的方向去找仇诗人,可刚那么一晕,如今连平衡都很难做到,更别说在这八边形的房间里分辨方向。 我只能在挨到一面墙后,贴着墙走,整整绕了快一圈,我终于看到了仇诗人,刚一喜,等我看清他此时的模样后,只剩下惊怒。 他此时单脚跪在地上,一只手握拳也撑在地上,面色有些不好,额头上却是汗,还有几滴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有几个飞来荡去的活死人快咬到他时,虽被他一拳狠狠地打飞,但仍感觉得出他的力量在流失,他打得越来越吃力。 这种情况我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 “死人!”我跪扑在他身上,一边抱住他,一边检查他的情况……根本不用我怎么找,就看到他脖子上有一个还渗着血的针孔。 我抬头,看向站在仇诗人身后的方杉,那些倒吊的活死人哪怕荡到他身边都不去碰他,他在笑,不同于我之前看到的带着健气的阳光,而是阴冷的,得意的,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根针管,针头还残留着液体,针管里液体则已经被打出去了。 看样子,是打在仇诗人身上了! 方杉,他竟然是叛徒? 不,或许他,从来都不是我方的人! “哟,班小姐找到这来了,”他看到我后,还能笑着跟我打招呼,“不过可惜了,已经迟了。” 我红着眼睛怒瞪方杉:“你给他注射了什么?你给他注射了什么!”问第二遍时,我几乎是用吼的。 89 日暮(7) 仇诗人举起一手按住我的胳膊,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睛看着我,哪怕汗珠从眼睛上刷过,甚至渗进眼睛里,也没能让他眼眸里坚毅溃散,他没有朝我说什么,就只是看着我,但我能感受到,他现在正极力压制忍耐着。 我心疼地将手移到他脸上,心头慌乱极了。 怎么办,他会不会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方杉随手就将针管扔了,拍了拍手,“类似于镇定剂之类的,但效果会比镇定剂更好,仇队长再厉害,也不过是肉眼凡胎,挡得了晦气,挡不了人类自己想出来的这些药物。”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不抖,满心想着杀死这个方杉,但我克制着,极其轻柔地将仇诗人抱进怀里,然后怒瞪着方杉:“你,想做什么?” 方杉轻笑一声:“你们不是想知道,这个地方暗地里在做些什么吗,我现在就让你好好看看。”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旁边的那面墙壁“轰隆”一声。 在方杉的示意下,我戒备地将手按在墙上,用力一推,那面墙便被我推开,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大厅。 是真的很大,里头有不少穿白大褂的医生,中间几张桌子上摆放了不少仪器,但那些仪器很杂,有现代高科技的玩意,像冒着烟雾的器皿、试管,插着各类电线的机器,但也有祖宗传下来的法宝,罗盘、画符纸的工具、和各种法器,地上还放着关着公鸡的笼子,简直是科学与宗教的合并。 大厅两边,是一间间白色的房间,房间跟大厅相连的是透明玻璃,所以能够看到房间里的情况,每个房间里都放了两张病床,病床上躺着病人,他们的头上都戴着一个铁帽子,铁帽子连着电线,通往一个四方机器上。 我数了数,一共十二个病人。 而大厅最里边的大墙上,有一个直径两米的八卦图,盯着那个八卦图久了,还会觉得它在转,也不知是它真的会转,还是我刚刚在八边形房间里留下的后遗症,因为我现在头还晕着。 “班小姐,请吧。”方杉嘴上说“请”,可他扔掉针管的手上握了一把枪,那把枪正对着仇诗人。 我恼恨地扫他一眼,将一个晃过来的活死人脖子扭到另一边后,我把仇诗人的手臂环过我肩膀,脚上腰上同时发力,还有一只手撑着墙,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仇诗人扶起来……这厮太重了。 我俩跄踉地走出八边形房间,来到大厅,与此同时,那些医生中也走出来一人,可不就是鲁医生嘛。 “欢迎你们到这里来考察。”鲁医生学绅士一样一手在前,对我们鞠了一躬,直起身后比着四周,“我很荣幸跟你们介绍这里。” “这将会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研究!” 这话一落,十二个病人头上的铁帽就亮了起来,而刚刚还安安静静躺着的他们突然都抽搐起来,紧接着一个个睁开眼睛,发出痛苦的凄嚎,他们痛苦地挣扎着,然而他们手脚都被铁条束缚着,腰上也有一根固定着他们,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逃脱不掉。 但从他们突出的眼球,暴起的青筋,和用指甲将自己的手抠得血肉模糊来看,他们正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 如此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旁边的机器上伸出了一根触手,触手有点像一根吸管,往外一喷,病人就从那触手顶端喷了出来。 不,那是病人的灵魂,但病人并没有死,这是生魂! “这是生魂,”鲁医生印证了我的猜想,“其实,人强大的地方,不是肉体,而是灵魂,通过对灵魂的刺激,会让一个人变得强大,更甚者,”他慎重地道,“还能有用灵力。” 他看向被我扶着的仇诗人:“想来没有人比仇队长更清楚,现如今,能力者是越来越少了,无知的普通人类因为害怕,残害了无数的能力者术师,以至于被外敌攻入,差点连自己的国家都保不住,现在很多真正有本事的家族都没落甚至灭绝了,大家反倒去相信那些街头骗子,多么可笑!” “不过没关系,”他又道,“只要我们的实验能够成功,我们就可以创造出一批又一批的能力者,恢复五百年前我们术师最辉煌的时代!” 他幻想着那样的情景,激动地举高双手。 而白色房间里,做实验的护士,也拿着一根红丝线去碰被触手托举着的生魂,每当红丝线碰到生魂时,我隐隐能看到有细细的能量导入生魂中,这并不是什么享受的事,看那生魂发出比在身体里更痛苦的声音就知道了。 来自灵魂的痛,绝对大大的超过肉体的。 那些生魂被固定在触手上逃不掉,身形却在挣扎中扭曲变形,一会拉长一会膨胀,随时会像打过多气的气球一样爆炸。 我看到这些,下意识地抱紧了仇诗人,他不会也想抽我们的生魂吧,可仇诗人已经有灵力了,他还很厉害。 仇诗人感受到我的害怕,慢慢抬起头来,他很虚弱,要靠着我才能站立,因为我没什么力气,还时不时差点把他摔了。 听着他不舒服的粗喘,我很恼恨自己没用,我俩角色对换的话,他一定能好好的护住我,如今,我却连他的身体都撑不起来。 他艰难地拍了拍我的手,然后朝鲁医生看去,流着冷汗的侧颜看上去,依然冷静:“你所谓的刺激这些生魂,是在给他们灌输能量,我想知道,这些能量,你们哪来的?” 就算他们有本事直接往空气里抽取灵气,这些灵气也无法直接往生魂上灌。 再看那些红线,盘绕着延伸,最后都通往一个地方,就是那个八卦。 鲁医生听到这里,收起了他慷慨激昂的表情,慢慢放下手,质疑地看着他,也看看我。 仇诗人往前迈出一步,人就跄踉起来,我抱着他跟着晃荡,好不容易稳住,他完全不在意,当自己醉了,嗤笑道:“怎么,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你们也怕?” 他不屑地讽刺:“你们把我们骗到这地方来,应该不是要刺激我们的灵魂壮大我们的力量,而是要我们的力量吧?连让我们知晓都不敢,你们还怎么来夺取我们的力量?” “呵呵呵呵,不愧是仇队长,特殊部门的第一人,我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说话的并不是鲁医生,这声音听起来比鲁医生年轻,但感觉上比鲁医生苍老,并且,鲁医生在听到这话后,面上立马变得攻击起来,还往旁边退开。 不止是他,在这大厅里的护士医生都往两边退开,逐渐地露出最里边的,就坐在八卦下面一张黑色椅子的黑衣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大衣,遮住上半张脸,露出的嘴和下巴看着颇为熟悉,不止如此,就他刚发出的声音,我听着也很耳熟。 这人,我是认识的? “你,你是谁?” “二小姐,这就不认识我了吗?” 黑衣人用很熟稔的话说着,他缓缓抬起头来,直至他整张脸都暴露在我眼前。 “牛克?你是牛克?”我姐姐班芷的助手? “很高兴二小姐记得我。”他食指中指并拢,在额前比划一下算是跟我招呼。 “为什么会是你?我姐姐呢,她怎么样了?” “大小姐跟我提过你们俩的矛盾,没想到二小姐还能这么关心大小姐?放心吧,大小姐现在很好,你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你们不是想知道刺激这些生魂的能量是什么吗,看仔细了二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哭鼻子。” 他拍了两下手,他身后有着八卦图的墙,从八卦图中间分开,往两边缩去,将墙后面的世界一点点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血红的世界! 那面墙后面,是一个地面比这个大厅低很多的四方屋子,在不超过这个大厅水平面里,装满了红色的液体,粘稠的、血腥的,让人不得不联想半屋子的红色液体是不是……血! 在这血池上面,漂浮着一具水晶棺材,虽然能够看到水晶棺材里躺了一个人,但距离太远,我看不清躺的人是谁。 但我看到了,红色液体上面,垂吊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赵星。 他们被绑着双手,身穿着病服,然而那件病服的背部已经浸染成红色了,很显然,他们的背部有伤口,血液流到他们光着的脚,再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水晶棺材上,弹起涟漪,最后又滚入血池里。 赵星此时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很意外吗?要有所得,就得有所付出。”牛克托着一只手,像一个坐在高台上给所有人演讲的导师,他身后,血池、棺材、一个个绑着的人形成一个银幕,成为他的背景。 “付出?”我喃喃着。 “优胜劣汰。”怕我不懂一样,在牛克的示意下,鲁医生为我解说,他有意在牛克面前表现自己,神色激昂许多,“不是谁都能承受灵魂的刺激,撑不过的就傻了,撑过去的也不一定会乖乖听话,正好,能量需要供给,没有资质的,不听话的,就可以作为养料,继续维持着这个实验。” 他说得,跟水资源循环利用一样简单。 “那暗地里资助你们的那些‘大老板’,他们又图的什么?” “呵,”鲁医生不屑地冷笑,“只要告诉他们,这种方法能够让他们长生不老,多的是人前仆后继。” 我也抿着唇笑了,将仇诗人搂紧,让他的脑袋往我肩膀上靠,虽然他这大高个依偎在我这“娇弱”的人怀里很辣眼球,但能让他舒服一点又何必管那么多。 随后我才看向他们:“那我们呢,你们千方百计地把我们骗过来,又为的什么?” “想要制作灵丹妙药,就缺不了一味主药材。”牛克兴味的眼睛打量着我,“你就是我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主、药、材!” 我听得发笑:“我是你培养出来的?你不会还要告诉我,你是我爹吧?” 牛克别有深意地一笑,再一次拍了拍手掌,然后,悬浮在血池里的水晶棺材慢慢地倾斜,竖立。 好似快要昏迷的仇诗人忽然握紧了我的手臂,那力道像要折断我的手,他甚至微微立了起来,绷紧的身体随时可能暴走,但最终,他又妥协了般继续靠在我肩上,只是一双手搂住我的腰,抱得很紧很紧。 他的反应,让我更加好奇这水晶棺里躺的什么人,让他反应这么大。 我盯着那立起来的水晶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水晶棺里的人,对我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隐隐有一虚渺的声音在喊着我靠近。 我的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似要从我的胸腔里跳出去,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出去,要不是仇诗人的重量压得我差点跌倒,让我醒过神来,我可能真会就这么走过去。 “这到底是谁?” 听到我压抑地质问,牛克低低笑了起来:“这,不就是你吗?” 什么? 在我不明所以时,水晶棺的棺盖犹如虚拟的光华,眨眼间消失于无形,躺在棺材里如今像站着的人,彻底暴露了出来,让我看了个真切。 我双脚一软,和仇诗人双双跌落在地上,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眼睛仍不错目地盯着水晶棺里的人……哪怕脸上有许多被啃咬过的痕迹,我也认得出来,这是……我? 不,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躺在那水晶棺里? 而且,如果那是我,那此时和仇诗人坐在这里的我,又是什么? “你好像很意外?”牛克故作惊讶地扬眉,“难道,仇大师都没告诉过你吗?” 我怔怔地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告诉我什么? “班小姐,你已经死了,就在今年七月十六号,你就已经死了!” 死了?我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 抬起一只手,我看着自己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的手掌,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死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我双手捧住仇诗人的脸,让他抬起头来能够看着我,然而四目相对时,什么都不用问,我已能从他的眼神里看明白了。 我的手滑下他的脸,整个人瘫软地往后倒,被他反过来抱住:“班澜!” 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时,那边的牛克手指在腿上点了点:“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鲁医生恭敬地对他鞠躬:“是的,主人。” 他转向我们这边时,推了推反射着冷芒的眼镜,一个指令下,方杉扣住了仇诗人的肩膀,他力气不小,竟能将仇诗人这个大汉子拽起来,仇诗人此时浑身无力,反抗不得。 我虽一头乱麻,见仇诗人要被拖走,还是想把他抢回来,然而来了一个医生,跟方杉同样的手法把我扣住,再把我也拽起来。 我和仇诗人虽然被分开,却一同被带往牛克,或者说牛克身后的那个血色屋子。 走近了才发现,牛克身上连接了许多红线,那些红线的另一头都浸泡在血池里。 同样的,他看到我离他越来越近后,眼底迸发着一种贪婪的喜悦:“哈哈哈,成了,马上就能成了。” 我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定定地看着我水晶棺里的尸体,目光在脸上脖子上露出来的皮肤上流连,“我”被保存得很完好,连上面被啃食的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伤口里的血肉,既让人厌恶又莫名的熟悉,可我一点都想不起,我曾经被什么样的东西如此咬过。 旁边的鲁医生还在应和着牛克的话:“是啊,这身体和灵魂,我们喂养了这么几个月,一定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至于仇诗人,他绝对是最好的辅料,听说他是至阳体质,自古阴阳融合,没有比他们更绝配的了。” 这是完全把我们当“菜”了,这般旁若无人地决定料理我们的方式? 牛克赞同地点点头:“动手吧,一会天亮了,效果恐怕就没那么好了。” “是!” 鲁医生朝方杉和压着我的医生挥了挥手,我和仇诗人就被压到了牛克的两边,正面对着他身后满屋的血水。 方杉还嬉笑着跟仇诗人告别:“再见了仇队长,等我回去,一定让上面给你一枚功勋章。” 仇诗人微微睁着虚弱的眼皮,无神地看着地面:“这枚功勋章……还是我自己亲自去取!”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胳膊一震,震开了方杉的钳制,一脚就将其踹飞,然后掐住了牛克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被扭在身后的手,抽出了我藏在后腰上的一把刀,只有我半个手掌的长度,加上手柄正好我整个手掌大小,压制我的医生就贴在我身后,被仇诗人突然发起的动作吓住,我就顺势往身后一插! 小刀扎在医生腹部上,不会致命,但是……医生反应过来,想要重新制住我,在我反抗期间,他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呵,小刀上可是涂了迷药的。 从仇诗人出手到制服牛克,不过短短一个眨眼的时间,鲁医生反应已经够快了,可还是慢了一步,他刚要有所动作,仇诗人已经掐着牛克的脖子,将他举到血池上面,大有鲁医生赶靠近一步,他就将牛克丢到血池里。 鲁医生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们:“为什么你可以……” 情势完全逆转,仇诗人比对方更加不屑的眼神扫了眼从地上爬起来的方杉:“就凭这么差劲的间谍,也想骗过我?” 他一如既往的狂妄。 我也将小刀对准企图靠近我的人,冷冷地道:“你们太小心了,却小心得过了头。” 仇诗人和闫斌都先后接到电话,有任务要他们执行,正常人都会以为,上头有人,不愿意这两个能力强的人介入到日暮精神病院,从而联想到这个精神病院一定有问题,像我这种情况和仇诗人的性子,有问题就更要探索一番了。 所以他们的目的不是不让我们来,是一定要我们来,这样一想,不难猜到他们的目标是我和仇诗人了。 他们也是筹划得很好,不管是最初给我留下的那张照片,还是我梦境里“康文书”特意提醒我他来自精神病院,全都是引导我往这方向去想。 还有那两通电话的效用不仅仅如此,他们很清楚,以职责来要求仇诗人是没用的,反而可能激发他来,但以此对付责任感爆棚的闫斌却很好用,闫斌不来,就一定会派另一个人来带路,方杉就能自然而然地加入我们。 可是哪怕早猜到这些并做好了准备,我也没有任何得意的情绪——我的尸体,就在我身后! 现在,这个日暮精神病院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差不多也弄明白了。 早前,仇诗人就跟我说过,每次飞到我身上的功德和罪恶,是有人在利用我得到能量,我不知道他们的手段是什么,现在知道了。 通过灵魂吸入,在从肉体上获得。 这可真不是一件可以让人愉快的事。 “果然是,小看了你、你们。”被掐着脖子举在血池上方的牛克,竟还能笑着从喉咙里挤着话,“呵呵……咳,不过,你们难道以、以为,这样你们就能、赢了吗?” 他对自己是不是会被扔到血池里毫不畏惧,还举起了手臂。 “咻咻”两道破水声,就见两根屍魂钉从血池里飞射出来,飞到高处后失了力道,又纷纷坠入血池里,这分明是有两具尸体身上的屍魂钉被弹射了出来,也就是说,有两只鬼煞就在这水池底下…… 果然,我刚想到这点,两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地从血池里钻了出来,哪怕他们一张脸仿佛画了烟熏妆,我也能够认出来,他们就是辜有成和大松,他们此时的样子,我在梦境里实在是见到想吐了。 不过此时在这里看到他们,倒不觉得意外了,毕竟是早就猜到的事。 90 日暮(8) 相比在地里埋了三年的舒儿,辜有成和大松这两个不过死了两三个月的人其实连鬼煞都还算不上,他们的力量是很薄弱的,我在梦境里看到的,不过是梦境将他们强化了。 毕竟要练成鬼煞哪那么容易的事,真正厉害的鬼煞,没有上百年哪成,如果当时舒儿不是只死了三年,而是三百年……我都不敢想我外婆的那个村落会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仇诗人都不一定制得住她。 然而,不知道这血池里有什么养料,现在他们确确实实已经算是鬼煞的初期了,看起来,还不比舒儿弱。 想到这个精神病院里一只阿飘都看不到,我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了。 他们嘴里喊出奇怪而尖锐的声音,就朝我们飞扑过来,仇诗人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就将碍手的牛克甩进血池里,除了空出手来料理这两只鬼煞外,他也想看看这血池能有什么功效,当然,要是人掉下去会死无全尸的话,他也不在乎。 牛克,死一百次都不足以。 仇诗人手中多了一条黄带子,将朝他抓来的辜有成的两只爪子缠住,翻过隔在我们中间的椅子落到我跟前,将大松踹得翻了一百八十度的身子,再用黄带子缠住他的双脚。 我在他对付两只鬼煞时往前一步,拿着小刀子对着在鲁医生命令下冲过来的医生护士,在他们靠近时朝他们划去,小刀被仇诗人加持过,我划出一个x字,就有一个亮着金色火焰的大x挡在跟前,让这些不知是死人活人的医生护士们畏怯地往后退了两步,加上我此时凶狠地想要他们的命的模样,把他们稍稍唬了一下。 随即,在我们头顶上传来了爆炸声,让没了牛克本就焦急的鲁医生面色越发难看:“怎么回事?” 有人冲冲跑过来:“鲁医生,有人闯了进来!” 鲁医生一听,立马朝我们看来,我冷然地勾起嘴角,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将仇诗人的吊样学了三四分:“你以为你们那大门多加几把锁,别人就进不来了吗?” 既然我们都猜到了日暮精神病院有问题,怎么可能两个人单枪匹马地跟一整个病院的人战斗? 鲁医生气得发抖:“我以为可以对你们瓮中捉鳖,没想到我们才是那只鳖。” “很高兴你认清了自己,鳖先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黄雀跑进来前,我还是可以先灭了你这只婵,都给我上!” 医生护士再次冲了过去,我将火x推了出去,它打中了最前面的几人,让它们瞬间被定在原地,但这只阻了这么几个人,当后面的人冲上来时,小刀已经没法再发出“第二弹”了。 我将最先冲到我面前的护士踹了出去,小刀往他们身上划过,尽可能地利用涂在刀上的迷药,但双拳难敌四手,我又没学过打斗技巧,连忙往后退,后背靠向了仇诗人。 仇诗人跟我很有默契,没有多问,手中黄带子一震,两团被他滚成圆球的鬼煞被他甩了出去,砸在了前仆后继的医生护士上,鬼煞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落在一堆新鲜的灵肉上,就先扑向了最近的人上。 紧接着,仇诗人指尖用力扔出一张符,那张符飞到他们跟前后就喷出一条火舌,将逼近的人统统逼退。 趁着这个时候,他搂住我的腰,往水晶棺上一跃,我们落在了立着的水晶棺里,我跟里头随着水晶棺“站立”的自己,打了个近距离照面。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碰碰“我自己”,却在即将触摸到脸时退缩了。 我看着“我”死白死白的脸上,看着脸上被啃食的伤,看着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五官,没有这么一刻,这么清晰的认识到,我真的已经,死了。 哪怕来日暮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可真的赤果果面对自己的肉体,这种冲击,一点不输给八边形房间里的天旋地转。 然而,我根本没有时间感伤,从刚就没了动静的牛克没有预兆地从血池里钻了出来,还是水晶棺正下方,沾满血液的他一来就直逼我们下盘。 仇诗人将他踢飞后,他后空翻落在了我们刚跳出来的大厅上,我这时候发现,他竟然变矮了,只有一个十岁左右孩子的身高。 但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十分兴奋地看着我,还朝着我舔了舔嘴巴感觉是要生吃了我。 很快我发现我错了,他不是要生吃我,他是要炖了我。 原本没有波荡的血池开始冒泡泡,随着泡泡越来越多,还有升腾的热气,这一整个血池竟是沸腾了。 牛克深深吸了口气:“果然,肉身就应该和灵魂一起吃,最补,也最美味。”他又看向仇诗人,“更别说,还有你这么好的作料。” 我难受地扯着领子,难耐的燥热让我不安地很想来回跺脚,可我们现在站在水晶棺里,力道大一点都能让水晶棺沉下去。 可我越是忍耐,越是难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煮沸了,身体像是要化成水一样。 仇诗人这时候拿出一根枝条,他将枝条在血池面上一扫,让枝条沾了点红色液体,随即将枝条竖立起来,手指一弹,枝条如火炬般燃了起来。 “水生木,木生火,火克金!” 他将带着火的枝条当鞭子般甩向了我们身后的那面墙,那面墙就开始出现一副八卦图,跟我们前面这扇门还没打开时的八卦图一模一样。 仇诗人又连抽了几下,八卦图从中分开,那面墙跟着打开。 在他有所动作时,牛克就知不好,想要阻止仇诗人,但仇诗人早就先弄了面火墙阻挡他们,待火墙破了时,我们对面的墙也已经开启,仇诗人抱着我往对面大厅跃去,说起来,装满血液的这个四方房间,就是夹在两个大厅之间的。 仇诗人在带我跳过去时,没往了挥动手中的黄带子,接连缠住了赵星等被挂在血池上方的人,最后更是绕住了水晶棺,将他们一起拽过来。 可最终还是棋差一招,水晶棺是对着牛克那边的,牛克在发现阻止不了我们后,用机关索缠住了我的肉身,将我的肉身拽了过去,偏我们有水晶棺挡住,根本阻止不了。 仇诗人当机立断地将新开的这扇门重新关上,把血池和另一个大厅统统隔断。 我望着闭合的墙,整个人都在抖,浑身无端端地发寒,手指更是收缩着张不开,然后,我被仇诗人掰开了闭合得很紧的双唇,一个玉瓶的瓶口塞进我嘴里,里头的液体全部灌进我嘴里,流进我体内。 好一会,我才一点点平复下来,只是很疲惫地,有点呆滞地仍看着那面墙。 “我会把你的身体找回来。”仇诗人拥住我,“相信我。” 半响,我回过神,反手抱住他宽阔的背,用力地闭着眼睛,我想哭,但哭不出来,整个脑子都是麻木的。 仇诗人想要转移我的注意力,便放开我,指向赵星等人:“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我赶忙打起精神,将其他的都抛之脑后让自己不要再想,仇诗人将水晶棺移开后,露出底下被水晶棺压着的几个人,赵星赫然在列。 将推在一起的几人逐一分开,再检查过去,一共七个人,有四个人已经断了气,连魂魄都没有了,剩下的都气若游丝,包括赵星,仇诗人在墙上下了禁止,短时间没人能够开启后,跟我一起给赵星三人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仇诗人也给他们喂了元气符,如今的环境,只能做到这些,他们三个能不能撑下去,就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做完这一切后,我呆呆地盯着赵星看。 我昨天晚上没有看错,她真的瘦得吓人,手上脚下有很多伤口,特别是双脚,几乎惨不忍睹。 赵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还特别机灵,否则当初她不会在父母尸体被发现后,躲在自己家里,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我猜想,她定然是逃离了鲁医生等人的掌控,偷偷躲在了林子里,不知道她是怎么生存下来的,但仍可以感受到,过程一定很艰辛。 直到我出现了,她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把我重新带回木屋,再一次被抓住。 当时真的不是我的错觉,我脑海里听到的求救声,一定是来自她的。 哪怕她曾经伤害了自己的一家,我也为她动容,说点自私的话,另外两人我不认识我不管,但赵星,我真的希望,她能够活下来。 仇诗人拍拍我的肩:“想要她活下去,我们就得赶紧把这地方处理了,能够及时让她得到救治。” 我沉一口气,点头,握住仇诗人的手,借着他的劲道站起来。 直到此时,我们才有心思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姑且叫做二号的大厅。 二号大厅整体比刚过来的一号大厅小了一倍,整体都是乳白色的,两边都是四四方方的格子,乍一看,像是墙上贴着白色的四方瓷砖,等我们走近查看,发现那是一个个抽屉。 仇诗人抠住其中一个格子,将它拉出来,发现里头躺着一具尸体,我见状,也拉了两个格子出来,里头也都躺着尸体。 这里简直就是个太平间! 仇诗人拉着我往后几步,仔细观察着整个二号厅,忽然问我:“你是否听过,古时候,有人将死去的亲人葬在崖壁上。” 我想了下,点头道:“看过这类新闻。” “那你记不记得,刚到这里时,我跟你说过什么。” “……这地方是阴穴宝地?”话一出口,我马上很有危机意识地躲到仇诗人身后。 “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现在脚底下,连接着刚刚那个血池里的血水。” 听仇诗人这么说,我低下头看脚下白白的地板,想到如果这地板塌了,下面全是血水,就觉得脚下发麻,生怕自己过重,怕地板踩踏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躺在格子里的尸体,感受到“生”气后,动了。 被我们拉出来的三个格子里的尸体最先睁开了眼睛,早已经僵化的他们动得很慢,又确实地在往外爬,没过多久,其他还密封着的格子里发出了“砰砰”的撞击声,没猜错的话,是里面的尸体“活”了,想要出来了。 我在仇诗人身后揪着他的衣服:“这就是你说的起尸?” “差不多,”仇诗人说到这,抹了把下巴,“可惜,没把小宝带来。” “带小宝来做什么?”我狠瞪他一眼,然后在他腰上拧了一下,“这些怎么处理?” 仇诗人先拿出一副手套,看起来跟一次性塑料手套很像,但接触到后就能知道完全不同,且轻易不会坏掉,等我戴上手套后,他拿了好几张符纸给我:“僵尸片看过吧,贴他们脑门上。” “哦,”我郑重地接过符纸,“那需要闭气吗?” 他闻言一顿,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后,当先冲上去,手一刷,就将最开始的三个僵尸贴上了符纸。 待我走到一个被从里头推开的格子前,趁着里头尸体刚抬起头的瞬间将符纸贴到他脑门上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其实我是……不用呼吸的? 发呆的情况下,就是我差点被一只冒出头的僵尸咬到,等我吓得收回手,想到自己被咬了好像也不用怕? 我都不知道这种情况,我该欣喜自己不用怕,还是难过自己已经不是个人了。 我现在,到底算什么,鬼吗? 可我跟其他鬼魂又不太一样……看到一只跑出来的僵尸“嗷嗷”地扑来,我呆呆地拿出符纸往他脑门上一贴,他不动了,僵立在那,大半个身子还在格子里,两只手还一上一下弯着手爪。 低头看着手中的符纸,我细思一会,拿起其中一张符纸贴在我脑门上,想看看有什么效果。 结果除了脑门有点刺痛外,我的行动一点都不受阻。 然后,符纸就被仇诗人揭了,他好笑又好气地瞪我:“你是不是傻?” 我摸摸自己的脑门,呐呐地道:“我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什么。” 仇诗人目光暗了几分,一边将符纸贴到跑来搅局的僵尸头上,一边将我拥入怀里:“你把我说的话忘了?” 我闷闷地道:“记得。” “重复一遍。” 我哼唧,一边羞红脸:“不管我是什么,我都是你媳妇。” “知道就好。”他拍拍我的背以示奖励。 这人,哪怕是安慰人,都是这么简单直接。 可能大家会觉得我怎么那么快就接受自己已死的事情,其实我并不是现在才知道的,在来日暮精神病院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我又不是傻子,仇诗人和张晓芳吵的那几句话那么明显了,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那会灵魂受到冲击不舒服没能细想,后来被小葵“祝福”后,脑子就清醒了,没道理还弄不明白“人鬼殊途”这句话的意思。 我问仇诗人,他不肯说,但默认了,然后强硬地让我把上头那句话念了一百遍。 一百遍啊!当时就算我有任何伤感,都在一百遍的冲刷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好嘛! 有了这个前提,早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在看到自己尸体时,虽然冲击还是有,到不至于就这么崩溃,所以,还得感谢那羞耻的一百遍! 想到这件事,我哼唧唧地推开仇诗人,继续去将那些僵尸贴符纸,这些显然都是低等的尸,我一开始还有点怵,不管我现在是什么鬼,我仍习惯把自己当人,害怕很正常,但贴着贴着就麻木了。 直到,我顺手把一个没动静的格子也拉出来,看到里面躺着具尸体,惯性地就要那符纸贴上去,却在我的符纸碰到脑门时,一直没动静的尸体睁开了眼睛,不仅避开了符纸,还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回事? 我意识到不对,想往后退,但对方将我的手抓得很紧,情急之下,我另一只手将手中所有的符纸都贴了上去,大部分都散落了,但也贴上了三四张。 符纸贴在对方脸上时,冒出黑色的烟,符纸底下也有腐蚀的痕迹,可并没有因此限制了对方的行动,她伸出手,将三张符纸都撕了下来,还有一张是自己掉的。 我暗道不好,一脚狠踹那个格子,被抓住的手更是借力想往外抽,本以为会很难,我的手却突然透明,顺利地从对方的桎梏中“脱”了出来。 赶紧再踹一脚格子,将那个大抽屉关上去后,我才有空看向自己的手。 这是第二次我的手透明化了,最早时我很害怕,但现在看来,这似乎算是我的一种本事?只是我还不会操控,现在看着自己的手,都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变透明的。 正看着,我的手就被握住,刚在另一边的仇诗人赶过来了,把我拉到他身后,然后目光冷然地盯着刚才那个格子。 被我踹得合上的格子被从里面推出来了,先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的皮肤是青黑色的,上面还有几个溃烂的伤口,那只跟鬼爪一样的手扒住格子,然后躺在里头的“尸体”冒出头来。 当我看清她的脸后,我不禁低呼:“是我梦境里看到的那个轮椅姑娘……裴芯?” 她就趴在格子上,身体还躺在抽屉里头,然后她望着我笑了,那张脸,比我在梦境里看到的更青白,准确的说,是没有生气,好像她在自己的脸上,戴了一张死皮。 “班澜?我的表姐,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我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既然仇诗人说了这里是阴穴宝地,那么对练“邪功”的裴芯来说,无疑是个好地方,但和一堆死人,甚至可以说是僵尸躺在这么一个个格子里,这特码的什么心态啊? 这个精神病院里,还能找出一个正常人吗? “嘻嘻嘻……”裴芯看我的眼神跟牛克有得一拼,“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能实体化的鬼魂,不过能实体化,那需要很多很多的能量,百年厉鬼都做不到你这样,我要是能把你圈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眼底的贪欲更胜。 是了,她是个养鬼的,还是用最不入流的方式来养鬼,现在我就是一只……鬼,她这是看上我了? 我面无表情地拍拍仇诗人的肩膀:“有人要跟你抢媳妇呢,还不快灭了她!” 曾经,我还会因为老姨,对裴芯有那么一点点仁慈,然而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她还能算个人吗,留着她,玷污的,是老姨,是陈家的祖辈。 “说的是。”仇诗人非但不反驳我的话,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他脑袋左右动了动,发出骨骼“咔咔”的声响,然后盯上裴芯。 裴芯一被他看上,原本发光发亮的眼睛闪过畏惧,人也往柜子里缩了缩,但她很快调整了状态,身子往下压低,眼睛直盯着仇诗人,她现在就像一只想要攻击人的毒蛇,除了没有竖瞳,也没有蛇的细长舌头,不然一定是一只藏在柜子里露出脑袋的蛇妖。 她在和仇诗人对峙,她以为自己躲在这地方修炼这么久,实力大有长进后,是不用怕毁了自己的仇诗人的,然而真正再次面对后,她发现自己完全被压制着。 这种情况让她心慌,所以她控制不住抢先出手,从格子里弹飞了出去,用自己那双跟鬼爪没两样的手朝仇诗人的脸抓去。 然而,仇诗人轻松地避开了她的手爪,不客气地一拳反朝她的脸揍去,跟打网球盖球一样,将她拍到地上,一只脚不客气地踩在她背上:“以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就无敌了?你这蠢货!” 永远别指望仇诗人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裴芯咳了几下,她想爬起来,但背上的脚重如千金,她根本掀不动,她能做到的,就只是把头抬起头,怨毒地看着我们。 当我以为她只能这样了时,她的脖子忽然以不可能的角度大扭转,头转向了背后,嘴巴一张就要朝仇诗人的脚咬去。 91 日暮(9) 眼看着裴芯就要咬到仇诗人的脚,我当时一急,想都没想两步上前,一脚踩在了裴芯的脑袋上,将她狠狠地碾压在地板上。 这种算是挺暴力的手段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做,但我反应过来后只愣了两秒,就继续狠踩她。 妈的,还敢咬死人,想都知道她现在的嘴巴干净不到哪去,说不定正常人被她咬了后会像电视里演的变僵尸呢,想想就气。 “怎么跟只小野猫似得。”仇诗人低笑一声,再次将我拉开,随后他的脚一挑,趴地上的裴芯就弹了起来,仇诗人快速地在她的脑门上,两肩上各点了一下,在一掌将她打飞出去。 裴芯撞在格子墙上,将几个自己打开的格子撞了回去,裴芯当场就吐出了一口黑色的鲜血。 那口血落在地上后,折射出几道白光,我一开始真的以为是波纹,再一看,发现竟然在动,裴芯的血里居然还掺杂着细细小小的虫子? 我恶心得不行,为什么会有人,好好的人不当,非得把自己整成这等可怖的模样,怪不得仇诗人刚骂她不人不鬼。 在我嫌弃她的时候,裴芯却笑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剩余的那些没有动静的格子都“砰砰砰”地响了起来,动静比之前大了许多,然后,一只只地从格子里爬出来,最后聚拢到裴芯跟前。 不过,被我们贴了符的僵尸动也没动,且我们刚已经贴了大部分,所以最后聚拢到裴芯跟前的,也就那么几只。 裴芯发现到这情况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又使了使劲,可那些贴了符的僵尸依然没有动静,最后,她只能将下唇咬出血来,命令跟前的几只朝我们发动攻击。 仇诗人一声冷笑,撒出一把符纸,然而这些符纸并没有落下,而是一张张定在空中,他的手掌向前一推,符纸就自动地贴上了所有攻向我们的僵尸。 紧接着,仇诗人中指往上一勾,所有被贴上符纸的僵尸都自爆了起来,自爆的范围很小,不至于影响到整个二号厅,但显然,对裴芯的影响不小,她再次吐出一口黑血。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是仇诗人的对手了,于是她想逃,可刚一动,符纸就朝她飞来。 之前我用符纸贴她,对她的伤害不大,所以现在她便没把这些符纸看在眼里,直到符纸贴在了她身上并自动燃起来后,她感到了烧灼的疼痛,想要灭掉火焰却怎么都灭不掉,她总算知道小瞧这些符纸是多大的错误,亦如她小瞧了仇诗人。 她倒在地上翻滚,身上的火不灭反而越烧越旺,很快她就变成一个火人,朝我伸出手,并努力想要朝我爬过来,要我救她。 我冷眼看着她在火中凄嚎,没有要上前帮她的意思。 她身上的黑气十分浓郁,我刚跟她碰触时就感受到一股阴到骨髓的冷,不知道她这几个月里害死了多少人。 就在这时,没有格子的那面墙忽然开启,倒没有再什么八卦图之类的机关,跟日式的门一样往两边推开,而在门的另一边,排排站了好几个身穿蓝白条纹的病人。 之前看到的这些病人,一个个目光迟缓呆滞,好像没有灵魂的空壳子,只会听从少数几个还有思维的医生或护士的命令。 之所以说少数,大部分的医生护士,除了穿着,跟这些病人没有区别。 果然,一眼望去,病人中确实还夹杂着好几个医生护士,看他们穿得整整齐齐,病人的病服也干干净净,可每一个人都用冰冷的没有感情的目光看着你时,绝对能让你从头冷到脚底心。 我站立在仇诗人身旁,浑身肌肉不自觉地僵硬,哪怕现在知道自己并不会冒汗了,还是觉得背后全是冷汗。 “小心点。” 耳边刚传来仇诗人的叮嘱,门的另一边的这些“病人们”动了,朝我们冲过来。 我一度以为他们会不会也是僵尸,但又确确实实能感觉到他们生命的波动,现在他们明明不是高级僵尸却还能有如此敏捷的行动力,越发奇怪了。 仇诗人挡在我前头,直接用暴力手段打退了好几人,但这些明明还是人,却跟僵尸一样感受不到疼痛,被打趴下就在站起来,连停顿和迟疑都没有。 “他们的魂魄都被提取过,再在魂魄上烙下印记并不难。” “那能解决吗?” “这些烙印相当于一种主仆契,他们通过我们在前面那个大厅看到的方式,可以很轻松地烙这种契,要解除也很简单,把他们所谓的主人灭了就行。” 也就是说,杀了那个牛克就成了? 我拿着仇诗人给我的一根木棍,不能杀了这些还是人的病人们,木棍是最好的武器了,上头给仇诗人“开过光”,以我的力道打在他们身上是打不死的,但能逼退他们,并附加了迟缓的技能。 起先还有点不敢打,毕竟我大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看着仇诗人一人抵抗着这么多人,哪怕他并没有弱于下乘,我还是觉得心疼,便发了狠。 然后打着打着,就顺手了,还觉得自己也挺帅气的。 “死人,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确实。”仇诗人应和着,目光扫向了一涌而来的病人们的身后。 如果说,牛克做了那么多,只为了把我们引到这来,那我们在一号大厅看到的就是他最大的秘密了,可是,二号大厅,甚至比二号大厅更里面的地方,仍布置了一重又一重的关卡,明显是不愿让人继续往里走。 难道里头,还有更大的秘密,甚至是,这个日暮里最重要的秘密? 很可能之前我们看到的,是他们故意给我们看的? 我越过黑黝黝的人头往里边看去,显然里面还有很长的空间,也没有像来的通道那般亮澄澄,我无法看清楚到底有什么存在,可只是这样看着,我就不太舒服,好似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在呼唤着我。 “死人,我想进去看看。” “好。”仇诗人想也不想就同意了,他不再跟这些“病人”打着玩,逼退几个缠上来的后,他掏出一个瓶子,一手握着手掌大小的瓶子的底部,他将瓶子输送热能,之后手掌一震,瓶口飞出一团红色的液体。 仇诗人将这团红色液体分出无数个红点,一一甩在这些病人的眉心,然后,他们就和那些僵尸一样,失去了行动能力被定在了那里。 既然不能杀也打不退,这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仇诗人牵着我穿过这群病人,在快走出这些人拥挤的范围时,他忽然将手往旁一伸,抓住了某个人,与此同时,我也听到了女人的尖叫。 仇诗人将抓到的女人甩出去,我看到王太太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便趴在地上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混在他们当中想要活命而已,我没想对你们怎么样的。” 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淡淡地问:“你知道前面有什么吗?” 从二号厅门走出来是一个小屋,这些病人之前应该是都关在这个小屋里,而打开小屋的门后,又是长长的通道,没有光,不知通往何处。 王太太往通道里只看了一眼就马上把目光收回,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没去过,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到这来的?”在八边形房间里,她就消失了,也没有跟着我们到一号大厅,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和这些病人在一起。 王太太快把自己缩成个球了,她伸手指了指头顶,我抬头后发现,上面有个圆形的洞。 她道:“我在八边形房间里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开了另一扇门,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掉到这里来了,我害怕,就伪装成这些病人,不,我本来就是这里的病人,我迟早会跟他们一样。” 她看着已经不能动的病人,大概想到在这里遭遇的一切,想到自己可能会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一时悲从中来,低低哭泣。 “不想变成跟他们一样,现在就站起来。”我没好气地道,实在受不了她在这里哭。 好吧,要是换做我的朋友哭,我可能还会安慰,但对王太太,实在是提不起一点耐心。 我男人很配合我,凶恶的一瞪眼,王太太就不敢哭了,怯怯地站起来。 “不是想离开这里吗?”我盯着幽暗的通道,“那就走过去。” 王太太一听,吓得要命:“不行的,往常谁从这里走过去,都死了。” “是吗?”我走到通道前,隐约能看到大概十米的距离,有另一扇门。 仇诗人走到我身后,一手捞住我的腰,另一只手里多了个铅球,他将铅球对着通道扔了出去,铅球刚落地马上就着了起来,火焰很猛,仇诗人扔铅球的那只手回收后立马挡在我面前,才没让火舌烧到我。 然后,火焰从通道的这头烧到了另一头又自己灭了。 “这里是有磷火吗?”不然怎么自己着了。 仇诗人拿出手电筒,我曾经见过,它打出来的光是金色的,还能看到光里头漂浮着箴言。 他将手电筒照在通道的地板上,我发现上面好像有一些长短不一的刻痕? “跟着我走,别踩错了。”仇诗人嘱咐我一句,当先跨出一步,迈进通道。 他走了三步,然后停下来等我,确定我踩在他踩过的点上后,就继续向前,我紧紧跟在后面,生怕自己记错了他踩的地方,注意力都在仇诗人脚下,就没再去管王太太。 仇诗人不敢一次性走太远,不仅仅是怕我记不住,也是手电筒的光离远了,就照不到我,我知道,他是不放心在这样的地方离我太远,以防万一。 我们就这样慢慢走到了通道中间,就在这时,脚下,两旁还有头顶,跟外头的通道一样全亮了起来,日光灯的亮度,还是四面八方一下子照过来的,我难受得闭上眼睛。 等我适应重新睁开眼睛后,我对我看到的感到震惊。 我所在的通道或者应该说玻璃栈道,一个四方都封起来像管子一样的栈道,但用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周边的环境。 两边离我们颇有段距离的是石壁,而我们的底下,流淌着一条红河,红河是从二号大厅底下连通的,除了颜色不太对,这就像是一条地下河。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脚下踩着的是玻璃啊,那种自己好像悬浮在半空可能掉下去的感觉,真的……好、恐、怖! 我两腿发软,要不是知道这条栈道不能乱走这个意念坚持着,我差点屁股往下坐,这种情况下,脚根本迈不出去,更别说还得踩在仇诗人指定的点。 “死、死人,”声音都是颤音,我都哽咽了,“怎么、怎么办?” 仇诗人颇为无语地看着我:“不会掉下去的。” “我知道,但是……它们不听我的呀。”它们,我的双脚。 我手往前伸,想要抓住仇诗人,没碰到他时,都快哭出来了,还好他赶紧往回递过来他的手让我握住:“怎么办啊,都是我不好,我太没用了……” 真的不想这样啊,一直拖后腿,真的好唾弃自己,可这种本能的恐惧,真的很难说消除就消除啊。 仇诗人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其实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不用走的。”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和我握着的手忽然将我拽过去,我身不由己地往他扑去,怕踩到其他地方触发火球,我踮起了脚尖,死死抠在原地,上身则往他倒,他侧过身来接住,紧接着头一低,以怪异的姿势,吻住了我! 我瞪大眼眸,意外于这种情况,他居然还会做这种事,然后,我就感到他的口中有一股吸力,将我身上大部分能量给吸了过去,我因为信任他,所以是敞开心怀没有防备的,他突然来这么一下,我都来不及做什么,我就感觉自己的能量都被他吸走了。 我没有害怕,只奇怪地眨眨眼,浑身软绵地几乎撑不出脚尖护住的那点方寸之地,紧接着,他就朝我口中传递了另一种气息,让我感觉力量又回来了,只是感觉上又不太一样。 等他放开我后,我发现自己长高了一点? 不对,不是长高了,是我飘起来了,我的脚碰不到地了,随后我发现,我好像变得透明了? 看看透明的双手,还有一动就往前飘,这种感觉特别奇妙,我在梦境看见过,梦境里仇诗人就是吻了我一下,我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这部分就是梦境里预知到的啊。 “你暂时不能实体化了,”仇诗人道,“不过你这样不一定安全。” 他在我的小拇指上缠了一条线,那条线的另一端绑在他的小拇指上,两边刚绑好,线就不见了,不过仇诗人轻轻勾了勾手指头,我这边就能感受到。 “这样就不怕你丢了。”说着,他继续未走完的栈道前进,我就跟在他身后飘,在不用去记他的脚都踩在哪里。 我起先还挺新鲜的,也觉得挺好玩,故意往上飘,跟气球一样,还飘到仇诗人的头顶上,觉得这种角度看他挺有意思的,故意去扯他的头发,却发现我居然碰不到他了? 我又试着落到他后背上,想给他挠痒痒,但双手却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 我再次看向自己透明的手,再没有什么新鲜劲,也不觉得好玩了,我现在就是个幽灵,落寞地跟在仇诗人后面。 没让我感伤太久,仇诗人便停下了。 这是到了? 我疑惑地从他身侧探出头去,发现真的走到了栈道的尽头,我之前以为尽头是另一扇门,后来虽然光亮起来了,但我一直站在仇诗人身后,哪怕飘起来了也没去关注前面,注意力基本都被下面的红河吸引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栈道的尽头不是一扇门,而是…… 在我们前边,是一堵石壁,头顶也是石壁,我以为的所谓的门,其实是水晶棺材的棺盖,一个水晶棺材被立在栈道和石壁的连接处。 水晶棺并没有非常透明,所以能看到水晶棺里躺着人,看不清躺着谁,可我已经有预感了,比刚才在一号大厅看到我的尸体时还要强烈的吸引。 我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冲上去把棺材盖打开,但我的手却只能从棺材上穿过去,我当时就想着干脆穿进水晶棺材里看看好了,然后小拇指一动,我被仇诗人扯了回去。 “我来。”他道,自己上前,按住棺材盖的一边,他力气很大,一个棺材盖对他来说没有难度,可他刚刚掀动,还没掀开,就听到有人喊我们。 我回头,就看到栈道的起点站着的王太太。 她手里正拿着一块石头,对着我们……她现在看不到我,她是看着仇诗人,笑得阴冷得意:“仇大师,你没想到自己有今天吧。” 仇诗人停下手,转过身来,漠然地扫了眼她手里的石头:“你不想离开这里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王太太眼里流露出痴狂,很像鲁医生说要壮大术师力量的时候,“在这里,我很有可能变成跟你一样厉害的人,我为什么要离开?” 说到这,她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又突然停止,恨意满满地瞪着仇诗人:“你们这些自以为有点本事的人,就高高在上不管他人死活,你们明明可以救我的,你们却不管我,让恶灵害死了我丈夫和他的女儿,更可恨的是,人明明不是我杀的,你们却不愿意为我证明……不过我也得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还不能来到这里,接受那么好的力量传承!” 力量传承?像裴芯那样的怪物,还是其他病人那般的傀儡,王太太居然想要做这种人? 我朝王太太嚷出声,奈何她现在都听不到我的声音。 “你不痛苦吗?” 还好我有个好男朋友,给我做我的传声筒。 “只要能变得厉害,一点痛苦算什么?”王太太见仇诗人问这么多,越发得意,以为他怕了。 仇诗人则给她一个蔑视的眼神,“你到现在,也就只能看到一点障眼法掩盖住的小机关,连鬼魂都触摸不到,受了这么多折磨,就只为了得到这么点力量?” “你懂什么,我这才刚开始。” “你该庆幸刚开始,不然,你身后那些病人,就是你将来的样子。” 王太太下意识地看了眼后面被定住的病人,眼里有一丝慌乱:“只有不配合的,没有资质的人才会变成这样,鲁医生说了,我是可以做他接班人的。” “蠢货。”仇诗人好看的唇,不屑地吐出这么两个字,他都懒得再跟她废话了。 王太太被激怒,也不再多说什么,狠狠地将手中的石头扔向了栈道,石头碰撞的地方马上燃起火焰,火焰形成一个大火球,直逼栈道的另一端,也就是我们现在站的这边而来。 “不要!”我惊慌地喊出口时,石头已经扔了,火球也滚过来了,眼看着它朝仇诗人逼近,我急忙忙地挡在仇诗人跟前,张开了双手,试图将火球拦下。 火球越来越近,我害怕的同时也越发坚定,绝对不能让它伤害到死人,绝对不能! 我死死地盯着火球,然后,它滚过来的速度就降低了,还越来越低,近乎停止。 怎、怎么回事? 在我傻眼的时候,仇诗人轻轻的在我颊边落下一吻:“我女人,真棒!” 能不这么直白的夸奖吗,很让人害臊的好吗? 我捂着被吻的脸颊,他其实并没有真碰到我,可我就觉得这地方酥酥麻麻的。 我确定火球一时半会不会再往我们这边滚,虽然仍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先转回身去看仇诗人,这家伙从始至终好像就没怕过,这会又准备掀水晶棺的棺材盖了。 他怕又来什么东西阻止,动作十分快速,棺材盖就被掀了。 我再一次看到了我的尸体,和我之前看到的那具一模一样! 92 日暮(10) “怎么回事?哪个才是我的……身体?” 前后两具没有任何差别,不管是伤口,青白的肤色还是衣着,全都一样,尸体也能生出双胞胎? “之前那具,应该是通过红河的联系做出的投影,不算真的,但你也会有感应。” “所以,这具才是我的?” 仇诗人点了下头,随之朝我的身体伸过手去……竟然是去揭我的衣服! 我的身体穿了一件白色的像是斗篷的东西,是前面交叠的,左右一拉就能拉开,仇诗人做的就是这种事,他竟然要将我胸前的衣服扯开。 我想要阻止,手穿过了他的胳膊,然后,我的胸前就被拉开了,露出了……我本以为我会看到特别不好意思的一面,但我看到的却是,我的胸腔被破开了,露出里头的一颗心脏,还正在跳动着。 哪怕现在是幽灵体,我脸色也是瞬间煞白的。 这不是我的心脏! 我能感知到,这绝对不是我的心脏! 是谁,这般糟践我的身体,破开我的胸口,还在里头塞了一颗不知道那个肮脏的人的心脏! 一种来自灵魂的愤怒,让我飘散在后的头发都跟着跳了跳。 “这应该就是牛克的心脏。” “牛克?” 仇诗人面色也不好,忍着一股怒火,他媳妇的肉身被塞了一个男人的心脏,他估计比我还气着呢:“他大概就是透过这种方法,来吸收你灵魂的能量。” “妈的,混蛋!” 这感觉真的特别恶心,就像被人玷污了一样,我特别特别想将那颗心脏挖出来,然后远离我的身体,我不止这么想,我也这么做了。 可等我真的动手摸向我身体时,我的手被弹了回来! 这明明是我的身体,我却无法靠近! 就在此时,底下的红河开始冒泡,很快就沸腾了起来,这种情况已经见过一次了,仇诗人扯着缠住我小拇指的线,将我往后拉离水晶棺,几乎同时,一个人,从红河……或者说血河里冒出,撞破我们刚才站立的那块栈道,立在了我们和水晶棺之间。 这人不是矮个子牛克又能是谁! 看他此时的身高,很像我和舒儿共情时看到的那个矮个黑影,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他三年前就开始策划这些了? 赵星等人的悲剧,也是他一手操纵的? 他那么早就已经在想着怎么害我夺尸吗? 我恨恨地盯着他,血珠从他身上滚落,没多久,他就恢复干净,他狰狞地扭了扭脖子:“没想到还是让你们找到这来。” 他阴阴笑了两声,招呼不打就突然脚一蹬,如炮弹一样朝我们弹射过来,仇诗人接住他,身子一转翻到空中,在压着他砸在栈道上,犹如管子的栈道被这力道撞得摇晃起来,但打斗的两人对这形势完全不顾,越打越猛。 仇诗人将牛克一脚踢到栈道壁上,牛克身后的玻璃壁都出现了裂痕,仇诗人随后掏出木剑,朝着牛克一划,一道剑气将其横腰斩! 牛克好似死了垂下了脑袋,在我探头想要靠近时,他又猛地抬起头来,还“桀桀”地笑了起来,嘲笑着仇诗人杀不死他一样。 我紧张地看着又打起来的两人,摇晃的栈道对我此时的幽灵体没有影响,可死人是人,要是栈道坏了,不知道他掉进这血河里会不会怎么样。 更糟糕的是,静止不动卡在半中的火球再次动了起来,朝我们这边滚了过来。 “死人,死人快跑!”我朝仇诗人嚷叫着,一边朝火球冲去,试图再次阻挡它,然而这次,火球一点都“不听”我的话了,我怎么让它停它都不停,而且,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火,不然我现在的幽灵体应该感受不到火的温度才对,可我一靠近,就觉得浑身滚烫,越近越烫,感觉自己快自燃了。 仇诗人在这时再次将牛克踩在地上,打破栈道上头的一块玻璃跳了出去,趴在上面,同时我也被他拉了上去,飘在栈道上方,火球从我们下方滚了过去,连带趴着的牛克都被碾了过去,那火球直到水晶棺前才自动熄灭。 原本火球卡住地方,站着王太太,在她的身后,那些病人恢复了行动力,一个一个地踏上了栈道,至于牛克,他身上都燃着火苗,衣服都被烧焦了。 以为他是不是被烧死了,那些火苗很快就熄灭了,没多久,他再次动了。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活动一下自己的关节,最后抬头朝我们看来,挑衅地笑着。 “卧槽,他不是人吗,怎么一点事没有?”我忍不住骂道,然后小拇指一动,我被扯到仇诗人身旁挨着他,说是挨着,我的手臂碰到他时,会跟他的重叠,我见了,有些黯然。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我眉毛动了下:“真的?”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看了眼王太太和她身后越来越多的病人,有点担忧:“可是……” “我能挡住,你动作快点我就不会有事。” 我一听,一刻都不敢拖延,马上朝水晶棺飘去,牛克见了,也想追过来,仇诗人跳到他面前挡住,转动拳头,对牛克道:“刚打得不过瘾,再来啊。” 牛克虽然努力维持刚才疯狂挑战不怕死的不屑,还是咬牙地攻向仇诗人,并试着将仇诗人拖到边上,对着后边的王太太吼着:“还不去阻止班澜。” “是是,”王太太赶紧应着,可她环看一圈,焦急地问,“班澜她在哪啊。” “你怎么……”牛克气得改变命令,“将水晶棺看护起来!” “好、好的。”她赶紧应下,带领着身后的一群病人要往水晶棺里冲去,此时她走过的地方,栈道脚下的灯就灭,成为黑黑的一块,所以王太太才敢就这么跑过来。 我回头看到这一幕,咬紧了后牙槽,加快速度飞到了水晶棺前,伸手就往那颗心脏抓去,可还是一碰到就被反弹回来。 仇诗人手上跟牛克缠斗着,在王太太靠近时,一脚踹向了栈道壁上,拦下企图从他身边过去的王太太,王太太见了往后退去一步,她身后的病人就冲了上来…… “额啊——” 我再次被弹回来,透明的手掌隐隐有黑气冒出,我的手跟被电电到一样,又麻又疼。 忽然,整个栈道又晃了起来,我回头一看,仇诗人既要跟牛克打,又要阻止王太太带领的那些病人闯过来,想也知道有多艰难,最后还是让几个病人踩踏着其他病友的身体爬了过来,然后朝我这边冲过来。 他们一来,因为看不到我就没管我,而是想将棺材盖重新盖上。 “滚开!” 我想要推开他们,可我根本碰不到他们,手只能从他们身上穿过去。 眼看着他们就要把棺材盖盖上了,王太太在这时候也成功跑了过来,我一看,竟然是辜有成和大松也跑来了,他们和牛克一起围攻死人,偏偏牛克还打不死! 再这样下去,仇诗人铁打的也撑不住啊。 更可恨的是,王太太一来,就在棺材盖上贴了一张符,我能感受到符上带有很强的力量,一旦棺材盖盖上,那张符就会阻止我,让我更不能靠近自己的身体。 我咬咬牙,在棺材盖即将关闭的前一刻,从最后的缝里钻进了水晶棺里,然后“轰”的一声,棺材盖彻底合上了。 换做一开始,我进来了完全可以再飘出去,但现在棺材盖上贴了符纸后,我就无法飘出水晶棺了,而我跟前几乎贴紧的身体一直传来反弹之力,退后一步碰到棺材盖又如被火烧灼,前不能前,退不能退。 我盯着眼前的这张脸,看上脸上被啃咬过的伤口,再感受着胸前跳动的不属于我的心脏,我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是我的身体,是我的! 一狠心,我双手抱住了我的身体,反弹之力把我“抽”得痛死,但我不想放手,我不想再让一个恶心的人来糟践我的身体,更不想让这个恶心的人,借用我的身体得到力量然后去对付仇诗人,那样的话,我宁愿把自己的身体毁去。 反正人死后,身体本就该腐烂,成为土地里的养料,不是吗? 我越抱越紧,强迫自己一点点地朝自己的身体挤去,当时也没去想结果,这似乎是一种本能的做法,待我感受到不一样的疼痛占据全身时,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知道这并不是我“活”了,就只是我的灵魂体进入到一个躯壳里,如此而已,欣喜的是,我好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哪怕动一下就跟骨头被狠狠碾压过一样痛。 比起身体里有别人心脏这种糟糠事,这点痛算什么,我僵硬缓慢地抬起手,然后将手插进自己的胸口,抓住了那个心脏。 正控制着两只鬼煞围攻仇诗人的牛克一顿,随即惊骇地朝我这边看来,之后一边试图冲过仇诗人的阻挡,一边大骂着王太太,我透过水晶棺盖,朦胧地看着外头的这一切,僵硬的嘴角缓慢地扯出一点点弧度,本无力的手指一点点的蓄积力量,一点点地加强,将那颗心脏越捏越紧…… 刚被封印的棺材盖重新被打开,王太太的脸露在我面前,她对上我,吓了一跳,但身后牛克暴跳如雷的声音让她顶着恐惧想来掰开我的手。 我嘴角弧度大了一点,一边嘲讽她,然后将蓄积的力气都灌在手指上,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心脏……捏不爆你,插坏你总可以吧。 “啊——”外头传来牛克痛苦的惨叫声,与此同时,整个栈道剧烈地摇晃起来,打斗太激烈,又有太多病人冲上栈道,如今这个栈道撑不住了。 我在王太太惊慌地想要稳住自己时,将那颗心脏从自己的胸腔里扒了出去,它依然在跳动,甚至跳动得很剧烈,就像濒死前的挣扎。 几乎心脏脱离我身体的那刻,我跟着坠入一个黑暗的空间,这个逼仄的空间里有什么在挤压着我,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在水里,水波晃动间,带着点点光辉,我往上看,水平面离我并不远,我隐约能看到水的外边站了好几个人。 其中的一道身影看着很熟悉,我想看清楚,但水里根本无法把眼睛完全睁开,水的折射,也没办法把水外的人看清。 我只能看到感觉熟悉的人,指挥着其他人不知道在做什么,然后,就有好多东西丢到了水里,再然后,我看到好多只蓝色的漂亮的鱼朝我游过来,当先一只鱼一口咬住我的脸,啃下一块肉—— 疼痛让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水晶棺的身体里,被我捏在手中的心脏还在跳动,刚刚看到的,好像是幻觉? 下一秒,整个水晶棺晃动起来,紧接着承载着水晶棺的地面开始断裂,我没能多想,用最后的力气,将这颗心脏完全穿透,刚做完这个动作,“啪”地一声,水晶棺往下掉。 我的灵魂在那一刻撑不住地被挤出了自己的身体,我顾不上灵魂的虚弱,反身想要抓住自己的身体,然而这次我的身体没再反弹我,我却碰不到“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穿过自己身体,看着自己随着水晶棺往下掉。 心头麻麻的很痛又像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感知。 忽的,身旁趴下一人,在最后抓住了水晶棺的一角,将水晶棺连同我的身体,挂在空中。 “死人!”我呐呐地唤着仇诗人,他此时正趴在栈道断裂的边缘,抓着水晶棺的手臂青筋暴起,可见这个水晶棺的重量。 我想过去帮他,却在此时,栈道往下倾斜了一分,这个栈道快撑不住,特别是仇诗人趴着的地方,快要再次断裂了。 更可怕的是,在通往我们的地方被仇诗人绑了几条红绳挡住鬼煞和病人,王太太也被丢到病人后头去,然而这时,红绳快失去效用,快被他们挣断了。 到时候他们一拥而上,仇诗人还要顾着水晶棺…… 我才这么想着,红绳就真的断了! 几乎没有犹豫,我借着我们小拇指的联系,硬是将仇诗人扯到我身边,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被仇诗人抓着往上提了不少的水晶棺脱离了仇诗人的手,彻底掉进了血河里。 我下意识地伸手,触手的是一片虚无。 忽略心头的疼痛,我还是庆幸我的果决,在水晶棺脱离仇诗人的那刻,两只鬼煞已经飞扑过来了。 仇诗人身上燃起愤怒的火焰,古朴生锈的匕首出现在掌心,划破手指,在血染上匕首的同时,他已经将匕首扎进了辜有成的胸口,在辜有成开始破碎时,他又刺进大松的脑袋! 栈道再一次晃动,之前连接水晶棺的那边,已经往下倾斜了好多,仇诗人找到病人中的还苟延残喘的牛克,一掌拍向他的脑门,然后抓出他的灵魂,在从他的灵魂里抽出一条黑线,将其掐断。 那会,好多病人已经扒住了仇诗人,对他又抓又咬又打又踢,我在外围试着将这些病人驱赶,无奈就是碰不到他们,正焦急不已,这些病人就自己停了下来,两眼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仇诗人从人群中站起来,哪怕衣衫凌乱一身破洞,他也傲然威猛,指着连接栈道的那个屋子:“快回去,不然都得掉下去!” 吼声让大伙一震,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见自己身处的地方真的快踏了,本能的反应让他们往小屋冲回去。 仇诗人自己也没停留,抓着牛克的灵魂塞进一个瓶子里,他也往回跑,顺手拉了几个被挤倒的人,这种时候,也没办法维持什么秩序一个个来了,能跑一个是一个,能救一个是一个,我则飘在他们头顶上,担忧地盯着仇诗人。 然后,我看到人群中的王太太,她被撞倒了,还被踩了好几脚,正尖叫着救命,倒有个病人心软试着拉她一把,她所在的地方裂了,她跟着玻璃碎片掉了下去,连带着附近的几个病人也跟着往下掉,仇诗人救了两个,其他病人拉了两个,但还是有两个跟王太太一起掉进了血河里。 之前看牛克一直在这血河里好像并没有事,可我总觉得这血河里怨气很重,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果然,王太太和那两个病人掉下去后,就发出嚎叫,不停地扑腾地想要爬出血河,很像他们掉进去的是一锅烧得滚烫的热水。 没多久,他们的挣扎就停了,身体也沉了下去,再浮上来时就只剩下骨头,可骨头也没存留多久,就跟着化了。 我想到我掉下去的尸体,估计,什么都没剩了吧。 这一可怕的情景让病人们更加害怕,不管不顾地往回冲,好在,只有几米的路程,虽然最后还是又掉了两三名病人下去,但几乎都跑回了小屋里,虽然好多都是人叠着人趴在地上。 唯独死人还站在门边,看着整个栈道砸落在血河里,但我感觉,他看着的地方,是水晶棺落下的位置。 “死人?”我难受,飞扑到他怀里,想抱住他,可想到自己碰不到,从他身体穿过去可能会引起他的不适后,及时地停在了他身旁,无言地望着他,心头戚戚。 他看我一眼,戴起了一个手套,那手套跟我之前戴的很像,不过我变得透明后,那手套就掉了。 手套戴好后,他出手往我身上一捞,居然就真的碰到我了,不等我反应,我就被他抓过去了,他按住我的后脑就亲了下来,一股熟悉的能量重新吐回我的体内,我瞬间感觉自己变重了,没一会,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我还没能从幽灵到实体的转换中适应,就听到了喊声:“老大!” “队长!” “仇队长!” 在我们头顶上,那个王太太说让她掉下来的圆洞上,趴着好几个人,有我见过的夏左夏右,也有我不认识的,怪不得仇诗人要赶紧让我恢复成“人”的模样。 他大概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情况。 一个捉鬼大师隐瞒我是鬼的事实,算不算假公济私,或者监守自盗? 我苦中作乐的想着。 “先上去再说。”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就握住我的腰,将我往上托举,夏左马上抓住我,将我拉了上去。 上去后发现,上面是个圆形通道,直径大概一米多宽,不算多狭窄,现在这里聚集了七八个人,在我之后,仇诗人也跳了上来。 他一上来,这些人就马上跟他汇报情况:“……外头的病人都看管起来了,还有几个主事的也都控制住了。” “将下面那些病人都带出去,检查一遍这地方,确认没有其他活人后……毁了。” “是!” “那个和尚请来了没有?” “已经通知了,现在在路上。” 仇诗人点了下头,拉着我先行离开。 我忍不住回头看看,然而站在这里,根本看不到血河。 这地方会被毁掉,血河会被填上,我的身体……我垂下眼眸,默默地跟随着仇诗人的脚步,然后便感受到仇诗人拉着我的手紧了紧。 从地面的木屋出去后,发现这林子前后都被包围了,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警察,虽不清楚底下发生了什么事,但控制上头那些已经毁去烙印的病人,再对这里进行戒严还是没问题的。 我还看到躺在担架上的赵星那三个还留有一口气的病人,被抬了出来,后来还确认过了叶子,虽然她也被抽取过生魂,但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总算,还没有太糟糕。 这里的一切都由其他人接手,仇诗人半拖半抱地带着我走出日暮的大门。 我们晚上十二点多到下面去的,这会儿天都快亮了,外头停了不少车子,仇诗人直接拉着我找到他的车,和我一起坐进了后座。 他让我坐在他怀里,两人窝在后座的左边,至于右边……仇诗人将牛克的灵魂放了出来。 我一看到他,就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为什么?” 93 游戏(1) 牛克的灵魂受到重创,明暗不定,被我掐住后动都不能动,看他神情好像还挺痛苦的。 仇诗人没有阻止我,而是在这车子里布满禁止,既让牛克逃不掉,也让外面的人无法探知车里的情况。 “说啊,你说啊,为什么要杀我!”我疯魔一样空出一只手狠狠地扇他的脸,一下又一下,每每想到自己死了,每每想到他将自己恶心的心脏放在我身体里,每每想到他为了获取力量设计那么多无辜的人丧命,每每想到……我的身体沉入血河,我就无法抑制我的愤怒。 仇诗人手指上出现一团火,他托着这团火逼近牛克,不管我怎么打都把自己当一团死肉的牛克立马惊惶起来,支支吾吾地开口:“不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 “不是你?我的身体都被你糟践成那个样子了还不是你?”我抓着他的脖子使劲摇晃着,要不是他现在是鬼魂,说不定脑袋都能被我甩出去,我真的是气疯了。 “真的不是我,”牛克惊恐地看着快贴近自己的火,“你的身体是,是我偷的。” 我一顿:“偷的?你哪偷的?” 牛克顾忌着什么闭上了嘴,仇诗人冷笑一声,直接将手上的火贴了过去,牛克发出惨叫:“拿开,快拿开……我说,我说,是你姐姐啊,是你姐姐我老板班芷啊!” 我愣住:“你、说什么?” 随后,我完全不信地将他抓起来:“你还敢撒这种谎,真的是不想活了,死人,把火丢他嘴里让他吃下去!” 仇诗人还真打算照办,牛克吓得大叫:“真的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你的尸体真的是我从班芷那里偷的啊,我要是说谎,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啊!” 我卡在那,好半天回过神来:“世上死去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偷我的尸体?你从我姐哪里偷的?是、是我姐杀的我?你都知道些什么,说,说啊!” “我、我……”牛克正要说什么,忽然噎住,然后痛苦的嚎叫起来,整个灵魂一下子收缩一下子膨胀,那张脸一下子胖一下子瘦,仇诗人面色一秉,试图挽救,但最后只能护着我滚到角落。 我被仇诗人牢牢锁在他怀里,什么都没看到只听到一声爆炸,待仇诗人放开我,我往牛克那看了一眼,发现他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 “怎么回事?” “他的灵魂也被下了烙印,他的主人估计是怕他说出什么,将其摧毁了。”仇诗人脸色很不好,居然在他面前杀死重要的鬼质,让他很不爽。 闻言,我虚软在仇诗人怀里,当你仇恨的人突然在你面前被灭了,你满腔的恨意不知该往哪发泄,那一刻,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发了好一会的呆。 好一会,我幽幽地出声:“如果,如果我姐是杀害我的那个人,那在牛克说出我姐的名字前,就可以把他毁了,完全不用等他要再往下说的时候才……” 既然都下了烙印了,等他把我姐名字都说了,再杀他有什么意义,对吧? 我都不知道,我是理智地在分析这些,还是想为我姐姐找一个可以开脱的理由。 我无法接受,是我姐姐害死我这件事! 整个脑子全乱了,不知道什么是什么。 仇诗人捧起我的脸,定定看了几秒后,将我压到他的胸口,强硬地说道:“现在什么都不准想了,死都死了,马上追究出谁是凶手没有意义,你现在要做的是闭上眼睛,休息。” 我实在太累了,累得实在是不想再去想任何事,所以仇诗人这样要求后,我顺理成章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缩在他的怀里。 这是个安全的壁垒,如果我可以一辈子躲在里面不用出去,也不需要面对各种丑陋的事情,那该多好。 那时那刻,我真的很想很想逃避。 …… 当一个人发生了一件很刺激的事,想要完全不去想是不可能的,我努力逼迫自己放空,闭上眼睛休息,可还是被杂七杂八的梦占据,在梦里,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却怎么都摆脱不掉身后追着自己的人。 喧哗声将我吵醒,我一觉睡得比熬了三天夜的人还累。 始终抱着我的仇诗人没说什么,只揉了揉我的头发,再喂我喝了点玉瓶里的水。 “外面谁来了?”感觉自己好点了,我问道。 “浮光和尚。”仇诗人扯了下嘴角,“有的信徒会叫他圣僧。” 他语气不屑地说完,见我好奇地往窗外瞧,便道:“我带你去看看。” 我连忙点头。 装作没什么事,不代表真的没什么事,找点事情转移下注意力,总比窝着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的好。 现在是白天了,车上有仇诗人下的禁制没太大感觉,一下车,哪怕已经是冬天了,太阳的光依然让我很不舒服,不过现在我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虽然不能照到阳光,但我有好几次不得不从阳光底下穿行,如果不是我有实体,换做其他刚新生鬼魂,只怕被阳光一照,就得化成空气了。 想想都后怕。 一把黑伞撑在头顶上,仇诗人搂着我站在车旁,不急着往哪走,直到几辆高档轿车缓缓开了过来,然后在他们跟旁停下。 后面的车当先下来几位和尚,他们双手合十,对仇诗人鞠了一躬,念了声阿弥陀佛,仇诗人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回了一礼,之后和尚就先往日暮的大铁门走去。 这时候,最前面那辆车才走下来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这个和尚高高瘦瘦,身材看上去挺有劲的,有着武僧的气魄,但面上祥和慈悲,而且他很年轻,长得还挺俊。 他走到我们跟前,挂着佛珠的手掌竖在身前:“阿弥陀佛,仇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仇诗人“呵呵”一声,对这个明显比刚才那些和尚更德高望重的人反而没了尊敬:“你动作可真慢,现在才到。” “其实,我还可以更慢一点,你要不要试试?”一脸慈悲的和尚,说出了这么类似于赖皮的话。 我:“……” “行了,赶紧去吧,不然小心你家佛主给你来个五雷轰顶。” 和尚像模像样地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朝我看了过来,我当下心里发憷,忍着躲开的冲动坚强地站在那,好在仇诗人马上挡在了我面前隔断了和尚的目光:“兄弟的媳妇是能随便乱看的吗,赶紧滚。” 和尚笑了笑,反击一句抠脚大汉居然找到老婆了,便转身进了日暮,对我的情况不再探究。 “他叫浮光,算是我的朋友。”仇诗人摸摸我的头道,“林子底下的血河怨气太重,就这么毁去可能会造成反噬,让这家伙把这地方超度超度,再改改风水,应该能将底下的邪祟封印。” “那日暮要关闭吗?” “不。” 我疑惑地看他,这样的地方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如果一下子所有人都撤离这里,哪怕有过超度,残留的阴气还是会日渐重新累积,会给后世的人带来不小的影响和麻烦,反倒是如果上头阳气充足,时间久了,阴气自然也就溃散了。” 而人多的地方,阳气自然就足。 他往前一步,望着日暮里的那些建筑和后头的大山:“可以将这里稍稍改建一下,让它和都市连通不那么与世隔绝,不一定要继续开着这精神病院,可以弄点别的,不过这些发展建设,可以交给懂的人来做,我只是给个意见。” 我点点头:“那赵星和叶子呢?” “我让人看着点,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仇诗人冷酷地讽笑,“日暮这地方意见暴露了,上头有些人,也该松动松动了。” “能行吗?” “要拔掉这些毒虫自然是不可能,他们有的是办法找出一堆替罪羔羊,不过让他们伤筋动骨折腾一番,还是可以的。” 也只能这样了。 我疲乏地往仇诗人身上一靠:“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想家了,想小宝黑蛋了。 “浮光到了,这里交给他就行,我们现在就回。”仇诗人说做就做,将我重新塞回车里,让我再好好睡一觉,他自己坐进驾驶座里,启动车子,从一排车中开了出去,然后“咻”地开出老远。 坐在后座拿着毯子给自己盖上的我,隐约听到车后有人在呼唤? 然后我就听到仇诗人的手机响了,他点了免提,我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的人的吼声:“老大,你这是要去哪啊?” “回去。”仇诗人淡定地仿佛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回去?”那人却马上叫起来,“你在跟我开玩笑吧老大,这里事情那么多,我们都忙不过来,你说你要回去了?” “老子的媳妇不舒服,那点小事你们慢慢处理,我得带她回去好好修养。”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他就把电话挂了。 我:“……” 我觉得好羞耻啊! 觉得羞耻的我,在些许颠簸的车中,自在地闭上了眼睛休息。 回到魔都天已经黑了,接了小宝黑蛋后,仇诗人带我回我那个小窝去,在进公寓大门时,我看到了飘荡在附近的一两只幽灵,普通人都看不到他们,他们自己更是两眼茫然,听说孤魂野鬼做久了,会慢慢的失去人世的记忆。 回到了小窝里,这次,我清楚地感受到,有一股能量灌输到我的身体里,疲乏的身体顿时被滋养得恢复不少。 而我在走进门后就站定了:“死人,你说我这房里布了阵,阵眼是一颗心脏,那颗心脏不会就是我自己的吧?” 仇诗人将小宝赶去做功课,不过幼儿园哪有什么功课,不过是看看儿童书,再拼拼雪花片,小宝跟一般的小孩不同,我也是后来发现的,他居然认识不少字,那些儿童书他可以看得飞起,黑蛋自然是陪着他的。 安顿好儿子跟儿子的宠物后,仇诗人再走到我跟前,凝望了我一会,终于承认了:“对!” 我僵硬半响,勉强笑了笑:“也好,比别人的心脏好。” 他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便把我抱起来再放到懒人沙发上,自己拿起吸尘器,整理几天没住人的房间,洗了水壶装水烧水,还拿抹布擦了擦,贤惠得不得了。 待水烧开后,倒了一杯塞到我手里,他大概是害羞了,叫我喝水时恶声恶气的,但我一点都不怕了。 倒是看着手中的水杯,我发了会呆,然后忍不住问:“死人,为什么我和其他的鬼不一样?为什么,牛克想要我的尸体,还能从我的尸体里得到能量?” 正将床单换下来,准备丢洗衣机里洗的仇诗人,将床单被套先丢到一边,走过来时顺手将一张椅子拖了过来,那椅子不大,我以前逛淘宝时觉得好看买下来的,仇诗人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坐在一张有点小的可爱风的椅子上,乍一看很突兀,可他表现得很自在,看着看着倒也觉得顺眼。 我看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我面前,下意识地跟着端正坐好。 仇诗人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你死得蹊跷。” “这我知道。” “你死后,你的尸体被做了手脚,以至于你的灵魂能够化为实质,像人一样‘活着’,虽然之前看过你的尸体了,但没有实质接触过,还被牛克藏了一段时间,所以我还不能确定究竟怎么回事,唯一能肯定的一点是,能做到这点的,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至少是个存在上千年的邪祟。 当然,能够做到这些,跟你的体质也有关系,你的祖上显然是真正的卦者无疑,想当年卦者辉煌的时候,绝不是你外婆如今的能力可比的,而你,可能是返祖了。” “返祖?”我是看过小说的,多少明白这话的意思。 仇诗人点头:“如果这世上有神,那么卦者绝对是神最宠爱的孩子,他们的能力不仅仅体现在预知上,最强大的,自然还是他们的灵魂,所以,若你原本具有返祖的力量,再加上那个至少上千年的邪祟,让你能够实体化也不算难事。 只是,灵魂实体化也算是逆天行事了,除非鬼修且真的修出一定道行的,不然谁也无法一直保有实体,所以,他们在你房间布置了这个阵法,让你能够及时的补充能量。” 我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牛克说我的尸体是被他偷走的,应该不是说谎了。” 因为他不具备那种实力。 可我姐也没这本事啊,就算她其实也是个能力者,她不可能已经上千岁了呀。 “这事还没完。”仇诗人郑重地看着我,“你接下来要更小心。” 我赶紧点头,想也知道,他们让我保有实体,肯定是要我为他们做什么事的。 “不过也不完全是坏事。”他勾起嘴角,很有那种坏坏的感觉,“这世上,最难修炼的就是鬼修。” 灵魂其实就相当于意识体,特别是很多幽灵,他们连一些复杂的想法都没法拥有,怎么能修炼,至于厉害点的,一般都是通过怨气和强烈的执念让自己壮大,这种情况也很难修炼,因为天道不容,想在天道底下拼一条路出来,不是没有,但万中无一。 而一旦他们的怨气消散,执念了去,也就不会再留在阳世间了,本来,轮回才是世间的规则。 “但你有了实体,你不需要靠怨气来生存。”仇诗人眼神火热,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们让你拥有实体,是要利用你,而你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创造的这些条件,来壮大自己。” 我眨了眨眼睛,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还可以这样?” “当然可以,”仇诗人凶恶地眯起眼睛,“对待敌人,一点都不用客气。” “可我要怎么做?”我还是挺期待的,幻想着能像小说里写的那么厉害,最重要的是,我要是变强,就不用一直拖累死人了。 “不着急,修炼这种事,也不是你有实体就能马上就成的。”他碰了碰我手中的杯子,“都有点凉了,赶紧喝了。 作为一只鬼,我现在知道自己是不用吃东西的了,不明白他怎么还会催我喝水,等我抿了一口后,才发觉他应该是在水里掺了什么东西,可以帮我补充元气的。 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一口一口认真地喝完。 仇诗人则起身去收拾刚才丢下的床单被套了,等他从阳台上回来,我一边窝在懒人沙发里,一边看着他铺上干净的床单,想到了一件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骂我脏东西,还说我臭!” 我幽怨地瞪着他,哪怕我知道自己是一只鬼了,也很难接受有人说我脏,还说我臭。 仇诗人动作一顿,然后背对着我继续铺床:“习惯性的称谓罢了。” “那我身上真的很臭吗?”我还特意掀起自己的领口嗅了嗅,虽然闻起来香香的,可我很在意仇诗人的想法,我怕他真的觉得我臭。 “不,”将套好枕套的枕头往床头一丢,“我那会说你臭,是因为你身上有一股大粽子的味道。” “粽子?你说僵尸吗?” “差不多吧,很浓的腐臭味,估计你尸体之前存放的地方有粽子,所以你的灵魂沾染上了那大粽子的味道。” “那现在呢?” “自然是没有了。” 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是起身站在仇诗人身后,时不时动一下,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那、那你说,我现在是什么味道的?” 仇诗人没理我,他还在套被子。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腰:“我问你呢,我现在是什么味的?” 然后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被他扯了过去后,被他压倒在了床上,这套被单是我前不久洗好晒干收起来的,我此时倒在被子里,闻到一股洗衣液的香味,望着欺身在我上方的仇诗人,只觉得心跳加速……好吧,我现在没有心跳,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他慢慢地俯下脑袋:“你现在当然是,好闻的……肉味!” 还来满怀期待的,谁知道他一出口居然是“肉味”,我顿时瞪大了眼睛,气鼓了脸颊,果然不能期待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仇诗人勾唇一笑,头一低,就吻住了我,我没有反抗地抱住他的背,正待他要加深这个吻时,有一个物体扑到了我们身边:“爸爸妈妈,你们在玩什么呀,小宝也要玩!” 我赶忙推开仇诗人,果然看到小宝趴在我身旁,睁着一双澄亮的眼睛看着我们,黑蛋就蹲在他的背上,正在舔着自己的爪子。 “没玩什么呀,小宝功课做好了吗?” 我一边亲切地询问着小宝,一边暗暗掐了一把仇诗人,居然在小孩子面前做坏事,还被看到了,把小宝教坏了怎么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这家伙一身的肉都硬邦邦的,掐也掐不起什么肉来。 小宝看看我又看看仇诗人,最后他将一本书捧到我面前:“妈妈,你念故事给我听吧。” “好!” 我靠在床头,小宝侧身挨着我躺着,黑蛋贴着他的背睡着,这两小家伙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我捧起故事书缓缓讲起故事,仇诗人则出门买饭去了,这里现在没住人了,自然也没存放食材。 等仇诗人打包饭菜回来,小宝已经睡着了,我们接他时,他吃过东西了,所以便没有叫醒他,我和仇诗人到阳台上吃晚餐,那里摆放着观赏性的桌椅。 “你后来为什么不抓了,还保护我?”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个初见面时,对我这只沾有大粽子味道的鬼特别没好感的捉鬼大师,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还把我保护起来,给我护身符,只要我有危险他马上到。 仇诗人之前该说的都说了,自然不会再对这事隐瞒:“你身上不是还戴着那个白玉?” 我赶忙将藏在衣服里的圆形白玉从脖子处将挂绳拉出来,最下面挂着的圆形白玉上,有两道交叉裂痕。 以前,因为这是外婆给我的,我便一直戴着,这会知道我是只鬼后,倒觉得这白玉不一般了,这白玉应该戴在我尸体上的,我死后它居然还跟着身为灵魂的我。 而且,每当我快神志不清时,都靠它撑过来的。 “这块玉是什么?” 仇诗人伸手接过白玉,道:“这玉,最早是属于仇家的。” “啊?” “很早了,估计都有五六百年了,具体什么事我无法知道了,说简单点就是我曾经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祖先,他将这块玉赠给了你的祖先,还传下口谕,第x代的传人,一旦见到这块玉的主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保护好她,因为……” 我认真地听着,见他突然停下,还不解地歪头看他。 “因为这块玉的主人……会是我媳妇!” 我:“……” 我跟他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内心剧烈波荡着:“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祖宗的口谕?” “那当然不是。”仇诗人嗤鼻,“怎么可能。” 他向来傲气,哪怕是祖先,也不可能让他遵守他不愿意的事。 他告诉我,起先觉得既然让他保护我,自是有深意的,他对自己的祖先还是敬重的,也清楚自己祖先的本事,再说,他不觉得这件事难办。 但是媳妇……一只鬼会是他媳妇? 他不相信,可他又不能让一个可能未来是他媳妇的人被欺负,自然而然地秉承祖志,保护好这只鬼。 “或许,知道你可能会是我媳妇,让我对你多了关注,也因此,慢慢地了解你。”他的大手从我头发上穿过,末了按住我的后脑,让我朝他仰起头,“但这只是始,让我们能够有一个开始,最终促成你成为我媳妇,是因为……” 我屏息地等待着。。 “你喜欢我!” “……” “你还亲了我。” “……” “所以你对我负责,做了我媳妇。” “……”好想打死这个人。 —— 好好的休息了一晚上,精神等方面都恢复不少,我也准备从鬼壳子钻出去,迎接骨感的生活。 第一件事,自然是找我姐姐班芷。 然而,她的手机打不通了,我又接连联系了她身边我认识的,和m城班氏企业的那些高管,这些人倒是都打通了,可他们比我还着急,我还没开口问呢,他们就先问我,班大小姐去哪了,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呢,问我她什么时候回来。 半天后,我确认了一件事: 我姐姐失踪了。 班芷在m城的班氏企业里的职位不低,更别说她是班家的大小姐,她失踪是一件大事,而这件事的结果还影响到我的行踪,将彻底暴露给我爸爸。 我还在给认识我姐的人打电话询问我姐的情况,家里的电话就打来了。 不是我哥不是我妈,是我爸亲自打的! 我以前觉得我并不怕我爸,这会接个电话都是颤颤巍巍,诚惶诚恐。 “班澜。”爸爸语气堪称平静,可他是连名带姓的叫我,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自己,“不错,长大了,可以糊弄家里人,是吧?” “……对不起,爸爸。” “我已经派人去接你了,现在就在你公寓下面,你马上回来。” 我听得一惊,这行动力太惊人了:“不行的爸,我有事……” “你有事?就是当一个神棍?” “爸。”我呐呐地说不出话,爸爸果然都知道了。 “仇大师确实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我倒不反对你和他走动,有时间,我也会去好好拜访一下他,但现在,你必须回来。” 看来爸爸并不知道我和仇诗人在一起的事,也对,这事现在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情,我爸再厉害,能够查到仇诗人的身份已经很不错了。 并且看爸爸的意思,对仇诗人还挺尊敬的,这情况算很好了,不过这也说明,爸爸他是真的清楚仇诗人是干什么的。 “可是爸,我……” “你姐姐已经失踪了,你妈这两天担心连饭都吃不下,你要是还顾及这个家,就给我回来。” 说完这些,他就把电话挂了。 而他留下最后这两句话,让我心里头沉甸甸的。 “那你就回去一趟吧。” 没想到仇诗人反倒先同意了。 我委屈地看着他:“但我回去了,再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爸妈一定会牢牢看着我的。 “没事,你尽管回去,”他自信地勾唇笑,“我会让你爸妈,亲自把你交到我手上。” 知道他心里定然是打着什么算盘,我还是不爽地锤他一下:“说的什么话,跟土匪威胁人似得。” 仇诗人帮我简单收拾了点行礼,带着我下楼了,果然,一到楼下,就看到我熟悉的一位司机,站在一辆车旁。 “晚上小宝回家,你记得跟他好好解释。”我不放心地叮嘱着仇诗人,“饭要好好吃,你别再让孩子吃泡面了。” “行,我知道,快走吧。” 我:“……” 怎么感觉他一点都不留恋我? 他拎着我的行礼跟拎一个小小的包一样轻松,将行礼放在车后箱,打开车门把我塞进车里,再让司机好好开车,末了把车门关上。 这些流程几乎一气呵成。 他从来不是一个婆妈的人,想做什么都干净利索,我是知道的,但这会,我闷闷的不快乐,特别是车子开走了,他站在后头只跟我挥了下手。 大概女人都比较感性,想要他多抱抱我亲亲我哄哄我,可就仇诗人这么一个糙老爷们,能指望他这些吗?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引得司机频频看我:“二小姐,班先生也是为您好。” 我知道司机误会了,但也没想解释,“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想着回家后该怎么做。 …… 用最快手段把我叫回来的爸爸并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妈和我哥。 对于我欺骗他们在m城,其实一直在魔都,还在一个“神职人员”底下当神棍的事,他们都没有提起,老妈只一个劲地说我瘦了,面色不好,然后张罗着做饭。 其实我瘦不了,死的时候什么样,就会一直什么样,面色不好倒是真的,在日暮精神病院里损耗太多了,只休息一晚上,回温不了,更何况,我这脸色,怎么着都不可能白里透红。 班戟也什么都没说,老妈给我做了顿好吃的,他就在旁边抢,不过毕竟是兄妹,我还是能察觉到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吃完饭,我借着饭后散步到庭院走走,发现家里久不见的保镖再次出动,将我严密地看管起来,保证我不能一个人踏出自家大门。 午后的太阳最让我不喜,我便没再外多加逗留,查探一番后回屋里,再冲进班戟房间。 班戟正在打电话,绷着面皮正在朝电话另一头的人发脾气,我一打开他的门就听到了他的吼声,哪有在老妈面前嘻哈的样子,估摸着是不想让老妈担心,才做出来的轻松。 他看到我后随意跟人交待两句就把电话挂了,我关门走进去:“还没有姐姐的消息吗?” 班戟摇头,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先是沉默,而后骂道:“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明明佣人都看见她进书房后再没看见她出来过,她怎么会无端端地消失在自己房里?” 自从尸骨山的事解决后,班芷就搬到m城的别墅里去住,那里有聘请的佣人给她准备三餐和打扫房屋。 就在前天晚上,也就是我们到日暮林子木屋底下的那晚八点,那会我们都还没开始行动,班芷回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十点多的时候,佣人照例做了宵夜送进书房,却没看到班芷。 佣人表示,她在期间,都是客厅和厨房,厨房能够看到外头的情况,所以班芷要是出门,佣人一定知道,后来还调出了别墅门口的监控,都表明了班芷没有出去过。 时间上让我很疑惑,如果说我姐是知道自己暴露了想逃走,那她不见的时间,我和仇诗人还在宿舍里没有出发呢。 看班戟气急败坏的样,我试探地问:“你说姐她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邪祟?” “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字还没说出口,班戟就自己住了口,因为他想起了尸骨山的事,那几乎颠覆了他二十多年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半响,他斟酌着重新说:“你说的是有可能,但不能一有什么事就觉得是见鬼了,这世上多的是人装神弄鬼,还是要好好查查才行。” 而后他又道:“上次帮我的那两位大师挺有本事的,要不,请她们帮下忙?我们,双管齐下?” 我赶紧点头:“人为方面的你来查,鬼怪方面的,交给我。”事实上,仇诗人已经派人到m市了。 班戟狐疑地看看我:“听说,你最近跑去当了一位捉鬼大师的助理?” “呵呵呵,是啊。” “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怎么会呢,老爸都认识呢,你不信的话去问问。” 闻言,班戟没再说什么,我以为他信了,谁知他却道:“反正你最近也出不去了,是不是被骗,也不重要。” 妈蛋! 还是不是亲哥了? 事实上,他说对了,我出不去了。 那天晚上,爸爸回来,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最近好好待家里,哪都别去了。” 爸爸很疼我,可当他下达一个命令后就不会再更该,唯独这个时候,我才体验到外人为何那般畏惧我的父亲,他的命令,没人敢违背。 然后,我就发现我哪也没办法去了,跟小时候一样,被封锁在大大的别墅小小的空间里。 第一天晚上,小宝给我发视频,我哄他我是出来工作,过几天才能回去,大概仇诗人之前经常“出差”,他习惯了,便信了我的话。 至于仇诗人,他好像有点忙,我把我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他只让我安心等待,微信上偶尔回我几句,要不是知道他不是那种始乱终弃、喜新厌旧的人,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想出轨了。 然而即便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仇诗人,自己也不会一直被困在家里,可还是越来越浮躁。 以前天天关家里习惯了不会多想,可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后,在被强硬地锁在一个地方里,是一件让人打从心里感到压抑的事。 第二天晚上,我实在苦闷,就用手机玩游戏。 是最近比较流行的狼人杀。 规则就是,好人阵营和狼人阵营,好人里有神职和村民,狼人夜里杀人,好人白天将狼人找出来,说白了,就是个谎言类的游戏,看谁更能说谎? 我心情不好,不爱说话,被认为划水,早早地就把我当狼给投出去,我这把就是个村民,死了就死了,我也没什么所谓,歪着身子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听着其他玩家争执的声音,脑子在发着呆。 “叩叩” 什么声音? 我回过神,发现声音是来自窗户那边,而且这声音很熟悉,分明是有人在敲我窗户,有记忆以来,只有闫斌爬过我家的墙,敲过我家的窗。 可是长大后,他就没再做这种事了呀。 我将手机放下,起身往窗户走去,天黑就拉上了窗帘,我也不知道窗外有什么,走近后,我后知后觉地想起,不会有什么邪祟跑到我家来了吧? 犹豫间,窗户再次被敲响,同时,我隐隐有了某种感应,外头的,似乎是我认识的人? 我抓住窗帘一角,不急着拉开,而是自己探头往外看,然后就看到仇诗人正站在我窗户外面。 又惊又喜,慌忙拉开窗帘并把窗户打开:“你怎么来了?” 仇诗人手脚麻利地钻进来,然后马上帮我把窗户关上,隔绝外头的冷风,已经一月份了,天很冷了,但其实,我是感觉不到冷的。 以为自己是人的时候,我还会习惯性的有各种人类的习惯和感知,像天气热会流汗啊,心跳加速啊等等,可等我意识到自己原来是鬼后,很多感觉就慢慢的淡了,当然,目前还保留着大部分,只是冷这类的实在是没有。 可仇诗人却下意识地为我做了。 94 游戏(2) 仇诗人进来后,便先将玉瓶拿了出来:“喝吧。” “你专门来给我送这个的?” “不然?我很忙的。” 哼哼,骗谁呢,行李是他给我收拾的,他这人看着是个粗汉子,实则细心的很,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忘了,是借此这个理由看我吧? 我握着玉瓶,觉得摊上这么个男朋友,自己应该再主动一点,于是,我猛地扑到他身上抱住他:“我想你了。” 他僵住。 “我想你了!”我重复了一遍。 他放松下来,大掌放在我脑袋上,揉乱我刚洗的头发:“真拿你没办法,那行吧,我会多找时间来看你。” 他的手下移,将我抱住,微微弓着身子,脸贴着我的头发,手臂越缩越紧,恨不得将我塞进他的身体里,嘴里却道:“谁让我有一个,爱撒娇的媳妇。” 承诺明天还会再来看我的他没待多久就走了,虽然回到了魔都,但日暮那边还有事必须他处理,毕竟这事还牵扯到不少“上层”,所以他是真的很忙。 我虽然舍不得,觉得相聚时间太短,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唉,女人,就是这么好哄。 心情转好的我回到沙发上,看到手机才想起自己正在游戏中,解锁屏幕后发现居然还在游戏的房间里,不过刚刚满员的房间,此时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 而就在我看的当会,其中一个女号也退出了房间,剩下的男号叫“过儿”,是一个认识多年的网友,就是他叫我玩的狼人杀。 “还玩吗?”我发语音问,如果不玩的话,我准备去看点电视然后睡觉了。 “看看吧,如果还有人进来就再玩两把?” 我刚想说好,一道女声先一步问:“今晚人是不是有点少啊?” 我顺嘴就回了句:“好像是吧,之前也等了很久才等够人……”我顿住,将屏幕拉近,好好确认此时这个游戏房间里到底有几个人。 有人会用空房间的图片做头像,故意让人觉得自己不在,但这样的话还是会有标记显示,我看了两遍,都确定这个房间只有两个人。 那说话的女声是谁? “过儿,刚是你说话吗?” 等了两秒,过儿大声嚷道:“卧槽,刚刚是谁,不要吓人好吗!” “诶?”那道女声又出现了,这回听得真确,“奇怪,我明明退出来了,怎么还能跟你们说话?” 我登时寒毛直竖。 “这个,我好像卡机了?”她道,声音很无奈。 只是卡机吗?虽然这种情况少见,但并不是没有,看样子,应该就是卡了。 我松了口气。 “哈哈哈,可真有意思。”过儿没心没肺地笑着,然后还跟她聊了起来。 没多久,我看着退出房间的那个女号又进来了,名叫冷风过境,同样的女声在这个女号图标上亮起麦克风:“嘻嘻,我重新进来了。” “那好啊,”过儿道,“在一起玩。” 本来,狼人杀游戏里房间千千万,每天随意进一个游戏房间就能开始玩,基本上玩过就散,偶尔玩得好的加一下好友,但没玩游戏后也就不在联系。 有了这个插曲,冷风过境这个女生倒和过儿成了游戏上的朋友,还约定下次一起玩。 我时不时地回他们一两句,拿起平板看着电视,直到房间的人满,游戏开始,才把平板放下。 这种游戏说迷不至于迷到哪去,但有时候一玩起来就不想停下,特别是屡次抽中村民的就很想抽一次神职,这次输了想下把赢回来,然后一局接一局。 我一看时间,居然玩到快两点了,跟过儿说一声后,就退出游戏睡了。 那会,冷风过境还在,陪着过儿一块奋战厮杀。 游戏最好的地方,就在于,谁也不知道屏幕另一边,在操作游戏的,是什么。 …… 临近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班戟听从母命回来吃午饭,饭后我跟着他到书房。 “爸妈将我严防死守不是现在,不是一天两天,从小他们就不让我出门,连学都不愿意让我去上,以前没觉得,现在越想越奇怪,爸爸可不是那种会想把孩子养成温室里的花朵的人啊,为什么偏偏对我这样呢?” 怎么都无法脱离保镖们的监控,我有点暴躁。 班戟叹气:“我可能知道一点。” “你知道?” “我曾经无意间听到爸妈谈话,好像是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不知道谁给你算了一卦,说你会死于非命。” “啊?”我呆住。 “以前,我不信鬼神,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没当真,现在想想,搞不好真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对你那么紧张。” 他看我呆傻的样,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其实爸妈的做法确实不对,我读高中那会,就试着和他们谈过了,健康的孩子,就应该走出家门,迎接自己的光辉,经历一些哪怕是不好的事情,那都是成长,而不是把你当一只金丝雀,困在笼子里。可我找爸谈了的结果是,我被他训斥了一顿。 我曾想过带你出去走走,可你从小待在家里习惯了,这种从小培养的习性是可怕的,你从来不觉得不能出门是不对的事情,我当时想,你觉得快乐就好,没必要告诉你事实。” 说到这,他叹气:“谁知道,你后来被闫斌带出去,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开始学会跟家里抗争,最终也让你成功了,不过现在……呵。” 我:“……” 感情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我为了自由想离开家是不对的,为此时常愧疚难安? “是谁说,我会死于非命的?”归根究底,这才是主因,也能够解释爸妈为什么要把我看得这么紧,好不容易我能自由了,我姐的失踪,又刺激了他们重新把我看起来。 “那会是晚上,无意间听到的,没听清楚,后来我问过爸妈了,他们都不肯说。” 我沉吟地摸着下巴。 爸爸不是无知的人,轻易不会相信那些骗子,除非他很清楚那人是真的有本事,才会坚信不疑地把我看了那么多年,现在的问题是,告知爸妈我会死于非命的那人,是真的算出来出于好心提醒,还是真正害死我的主谋早在我出生那会,就开始算计了? “喂?”班戟的手在我眼前挥着,让我回过神,“想什么呢?我看你啊,还是乖乖在家里待几天,就当放假吧,等把班芷找到了,估计你自由的可能性就大了。” 说到班芷,他的面色就不好看了。 但他很快收拾心情,对我说道:“你要真觉得闷,我带你去打球?有我带着,应该能让你出去透透气。” 我看了眼窗外的大阳光,什么兴致都没有了:“算了吧。” 至于电视上演的,出去后找地方甩了保镖什么的,不说这样会连累自己哥哥,甩了保镖后我能去哪,找仇诗人跟他亡命天涯? 那也太中二了。 班戟担心班芷,其实也是没心情玩乐,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 我回到房间,躺在沙发上,手机发出震动,拿出来一看,过儿发来的消息,是一条狼人杀游戏房间的链接。 点击链接,就能直接进入他正在玩的那个游戏房间里。 进去后我发现,昨晚的冷风过境也在。 随后过儿又叫来了几个相识的网友,还有昨晚跟我们一起玩过的,过儿哈哈笑着:“难得大家今天都有空哈。” “四角很容易被干掉啊,我不要这个位置,谁跟我换一下?” “怎么又在你对面了,每次都得跟你来一场相爱相杀。” 大家热闹哄哄地说着,游戏开始了。 冷风过境很会撒谎,有一次假装预言家让好人阵营全军覆没,但有个名字是h国的女生直觉特别准,总能准确地点出真正的狼人。 一个叫“666”的男人很会分析,但他易燥易怒,容易跟人吵起来。 跟他们玩了一下午,大家都慢慢地熟悉起来,还组了个团,加了qq好友建了个群,我觉得他们玩得太认真了,之前偶尔玩这个游戏,哪怕跟人玩一整天,也没想过加什么团啊。 哪怕我兴致缺缺,过儿还是把我拉进了他们的那个qq群里。 我没去管他们在聊什么,吃过晚饭后我就没再玩了,又期待又焦急地等着仇诗人过来。 他说今晚会来看我,就一定会来,可我又担心他爬窗会不会不安全,会不会被保镖们发现,脑子里想得越多就越担心,到了九点他还没来时,简直是坐立难安。 我一会坐着看电视假装不在意,一会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这样死人来了,就能直接进来了,一会又担心万一来的是坏人呢,我又把窗户给锁上了。 如此来来回回,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我都快不抱希望了,终于听到了窗户被敲击的声响。 我赶紧冲过去拉开窗帘,果然看到仇诗人就在窗外。 待他一进来,我毫不矫情地第一时间抱住他。 虽然他来得晚,但他今晚不用急着走了,我们没做什么,就只是躺在一起聊会天,他跟我说了些关于日暮后来的事情,比如,方杉跑了,那座精神病院的上面下面都找遍了,都没找到这个人,而鲁医生,当时夏左等人闯进去,是鲁医生带人挡住他们的,以至于我们都把牛克解决了,援兵才到,不过鲁医生也被虏获了。 现在“上头”的人正在整顿中,更是努力控制着不让消息外露,不然被哪家报社报道出去,引起轩然大波,或许会让民众讨伐某些人,但也会引发很多矛盾,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 这些自然有其他人去操心,仇诗人只要管好鬼怪方面的事就行,他只是发现我有点兴趣,就捡能说的说给我听。 其实我对这些不是特别感兴趣,但窝在他怀里,听他说着这些“小事”,耳边充斥着他缓缓而平稳的声音,他的胸腔因为说话而震动,因为呼吸而起伏,感受着这强大的生命气息,温暖而安心,然后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仇诗人就偷摸着溜走,也不知道他怎么避开那群保镖的,不管来还是走,都没惊动任何人,我虽然有些落寞,但同时又有一种隐秘的快乐。 跟偷情似得。 快六点了,我没了睡意,就拿起了手机,发现过儿给我留了好几条消息,都是昨晚十一点多的,那时仇诗人来了,我就没再碰过手机。 过儿说,他发现组建的这个狼人杀团里,有不少人在魔都,便想组织大家现实见面,来个真人版狼人杀,问我要不要去,地点是明天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 我现在要能出门就好了。 一点都不惋惜地给过儿留了言,表明自己没时间去后,我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被拘禁的日子,无所事事,不是看电视看小说就是玩游戏,老哥见我实在太闲,就丢了几个文件过来让我整理归档,而他自己忙得几乎不着家,爸爸也是,他们为了找到姐姐,出动了很多人脉,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老妈也时常出门,所以常常除了佣人,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一眨眼,又到了晚上。 今晚仇诗人不会来,我看了好几集的综艺节目,眼看都十二点多了,正想着今晚干脆窝沙发睡得了,实在懒得动,手机就在这时候“咚”的一声。 是消息提示。 过儿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 “色色!” 我:“……” 我网名叫色彩斑斓,这家伙认识我第一天起就叫我色色。 换做以往,他这么叫我,我就不理他,可今天不一样,他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认识过儿好几年了,算是聊得来的朋友,有空是一起玩玩游戏,或者互相吐槽几句,交情还是不错的,他这人性子挺好,玩游戏从不会像其他男人那般动不动甩粗话,为人爽直,很开朗的一个人,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哭腔来叫我。 “咋啦,这是被谁欺负了来找姐姐告状?”我习惯性地开个小玩笑。 对方沉默了很久,在我以为他是不是跟我恶作剧,叫一声就跑去忙别的事时,他终于又发来了一条语音,哭腔更重,而他说的话,也吓了我一跳: “色色,我……我杀人了,怎么办,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办……” 这条消息过后,他接连发了好几条过来,都是反复地在问“怎么办”,“他杀人了要怎么办”之类的,我惊愣了好一会回过神,忙回道:“你冷静点,好好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本能地坐直了身子。 又等了一会,才收到他发来的语音,开头有一段是沉默的,伴随着他粗喘的呼吸,好几秒后才听到他的声音:“我们、我们不是现实聚会玩真人的狼人杀吗?我,我抽到了狼人,我看666玩得好,我就先把他杀了……然后他就真的死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整个声调都拔高了,接下来发过来的语音他都很激动: “这不是游戏吗?我只是跟当法官的那人说杀666,天亮后,666就真的死了!” “他身上有三道狼爪,抓破了他的胸口还有肚子,血流了一桌子,都是血!”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我听他到最后几乎是嘶吼着的,忙试着安抚他:“别激动别激动,人不一定是你杀的,这事很蹊跷,你现在人在哪?玩游戏的其他人呢?” 再次等了半分钟,过儿发来的语音听起来稍稍冷静了一点,毕竟也是成年人了:“事情发生后,我太害怕就一口气跑回家了,是我在魔都租的房子里,其他人我不清楚。” 他马上又发一条过来:“我不敢告诉别人,也不敢去问一起玩游戏的那些人,我只能找你了,色色,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这事太奇怪了,你确定人真的死了吗?” “胸口肚子都被破开了,能不死吗?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死人,还死得这么惨的!” “你说‘天亮后’发现他真的死了,那这期间,你闭眼了吗?” “闭了,游戏规则嘛。” 狼人在夜里选一人杀掉,天亮后法官宣布谁出局。 “会不会是你闭眼后,那些人做的恶作剧?我是不太相信,你说谁死然后谁就真死了,超能力吗?” 他过了一会,应该是细细想过了:“你说得有道理,我那会太害怕了,都没好好看清楚就马上跑回来了。” 我安慰他:“这肯定是恶作剧了。”不管是不是,我这会只能这么说。 说实话,要不是过儿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在害怕,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跟我恶作剧了。 “可是那个666都不回我消息了,今晚一起玩的那几位也都不回我。” “当然了,恶作剧嘛,肯定要做的逼真点,说不定明天就主动联系你了。” 他有点信了,可还是不安心,一直找我说话,时不时还要再问一遍是不是真的是假的,我哄到最后都暴躁了,他才呐呐地说去睡觉。 从他的描述中,我是真确定这就是一场游戏,戏中戏,就像我对他说的,除非他真有超能力,不然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点了谁的名,谁就惨死? 所以一跟他说拜拜,我倒头就睡,梦里都是和仇诗人的旖旎,早上都不愿意醒。 中午,照样我一个人在家,佣人给我做了午饭,没人管我,我就边吃边玩手机刷微博,然后在热搜里看到一条新闻。 标题是男子在家中被开膛破肚,疑是狼人所为。 点进去后,看到了一张打了马赛克的图片,男人的脸和胸口肚子都是模糊的看不清,他倒在家里的床上,旁边放着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的是狼人杀的游戏房间。 旁边有文字描述,说男子身上有三道爪痕,将男人从胸口到肚子破开,肠子都流了出来……那三道抓痕,很像是狼爪抓出来的。 我心头闪过不好的想法,饭含在嘴里都忘了咽,偏巧这时,过儿再次发来语音消息,他惊恐地喊着:“色色你看到新闻了吗,有个男的在家里被开膛破肚,你看了吗?虽然脸被打了马赛克,但我认得出来,他就是666,就是昨晚我说被我杀死的那个……天啊,难道是真的,我真的把他给杀了?” “你冷静点。” 想了想,我又道:“他是死在家里的,按你的说法,他应该死在你们聚会一起玩游戏的地方才对啊。” “对对对,那他怎么就死在自己家里了呢?”过儿是完全方寸大乱了,什么都要问我。 我很想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怕他直接崩溃掉,便稍微婉转地说:“这事有很多地方说不通,我觉得你暂时什么都不做,看看接下来的情况再说。” “那那,警察会不会上门来抓我?” “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 要我说这事邪门,办案的可能是特殊部门吗? “我这么说你就这么信。”我很硬气地拿出大姐风范,“还有,这两天你就别出门了,工作的地方暂时请假两天吧,没问题吧?” “没有,我下午就请假,接着两天正好是周末。” 嘱咐他注意着点,我忙点开仇诗人的微信,跟他说起了这事。 等了五分钟,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我刚看过尸体,”他一来就道,“伤口看着很像狼抓的没错,但是伪造的。” 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事已经交给你们处理了吗?” “嗯。这事还没结束,你让你朋友当心点。” 我哆嗦地应:“好、好的。” 不用再问,既然由特殊部门接手处理,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我赶忙给过儿发消息,让他马上就请假回家躲好,千万不要再外溜达。 脏东西一旦沾上,就没那么容易摆脱掉,而且仇诗人说了,事情还没结束,也就是说,对方很可能再次找上过儿。 然而,过了一会,过儿发消息过哭诉:“你骗我,你不是说警察不会找上门来吗,现在有个女警察跑到我公司来接我回家。” “女警察是谁?” “我不知道啊,她硬要跟着我回家,说这两天都会看着我。” “……” 我马上打电话去问仇诗人,我猜这个女警很可能是特殊部门派去的,但也有可能是脏东西伪装身份找上门了,所以还是得问问死人比较放心。 可明明刚刚才通过电话的,这次他却没有接。 我担心了半个小时,才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喂,死人,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语气淡淡的,可我就是知道他此时心情不好,然而不等我问,他先问了我,“你刚打了两通电话过来,怎么了?” “哦,就我那朋友,说有个女警找上门去,我想问问那个女警是不是你们的人。” “算是吧。” “……”我对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很不解。 仇诗人似乎在抽烟,他停了几秒才回答:“特殊部门分为一队和二队,一队为主,二队为辅,我身为一队队长,必要条件下,也可以调派二队。” 我认真的听着,他不会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 “刚上头下达派令,这次的事件,有二队负责。”他说到这,冷笑一声,“我把上头的天空搅浑了,他们现在准备罢我的权,给我教训了,呵。” “那……”我很担心。 “我没事,他们还没本事真把我怎么样,你说的那个女警是二队派去的,不至于害你朋友,不过这事恐怕没那么好处理,你朋友最好别太依赖她。” “嗯嗯。” 他交代完就要挂了,我舍不得,这种时候,我很想能在他身边陪着,又怕他现在很忙,我要是提什么要求,会给他添麻烦,便拿着手机对着话筒支支吾吾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无法说出口的心情通过感应传达给了他,本来要挂电话的他非但没挂,还突然唤我:“班澜。” 他向来是连名带姓的叫我,干净利索的称呼,一点不黏糊,然而,这次他叫我名字时,感觉比澜澜、小澜什么的,要缠绵悱恻的多。 “嗯?嗯!” “你在等等,这些事处理好后,我马上接你回来。” 所以,他那么爽快地同意我回家,其实是因为他要处理这些事? 我紧了紧手机,用力点了头,哪怕他看不见:“好!” …… 可能因为二队被上头用来打压仇诗人,所以我下意识地不相信二队,加上仇诗人告诫我要我朋友别依赖二队的人,我就隐隐觉得要出事。 果然,晚上十二点半,过儿再次发来语音,这次他是真的哭了:“色色,我又杀人了!” 我当下一个卧槽过去。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家里吗?那个女警没看着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几乎完全失控,“我收到消息,说游戏开始了,然后……然后我不知道怎么的又去了我们玩游戏的那个地方,我还是抽到了狼人……法官说天亮了,我眼睛一睁开,她就死了,就死了!” 他比昨晚要激动百倍,说话也语无伦次,有的话我都没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你现在在哪?女警呢?” “她死了啊,死的就是那个女警……”过儿传过来的语音都是激动的吼声,“她跟我一起去了,顶替了昨晚的666,法官让我选择杀谁,我不知道,我就选了她……她就死了,死在我面前……色色你救救我,我不要玩游戏了,我再也不要玩游戏了……”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震撼的,特殊部门二队的成员,就算比不上一队的,也是有本事的吧,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杀了? 我也有点慌了,但怎么也是见过世面的,我马上冷静地问他:“先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我、我回家了,我一害怕,又跑回来了。” 我皱了皱眉,总觉得他每次都能在事发后跑回家让我很不解,无论凶手是谁,目的是什么,“他”怎么可能让过儿平安回到家里? 握着手机来回踱步。 我现在怀疑的是,这一起灵异事件,是不是依然跟我有某种关系,之前身边出现各种事件,显然跟牛克暗中推动,目的是为了让我得到功德和罪恶两种力量,然后他在透过我灵魂跟身体的联系,得到这些力量,可从种种迹象来看,牛克好像并不是真正的主谋。 所以,这件事我要不要参与进去?要不要管? 最怕的是,我就算狠心不去管他人死活,危险依然会找上门来,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几亿个玩游戏的人里,偏偏过儿出事了,还跟我求助? 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主动探查清楚,更何况,跟过儿认识多年,在我“禁锢”的生涯里,他确实给他解闷不少,带给我很多快乐,我无法坐视不管。 犹豫不决时,我还是给过儿发去消息,问他现在的地址,然后我便给仇诗人也发去消息,将事情发展告知他。 两人几乎同时回复了我。 过儿发来的是一串地址。 仇诗人则告诉我,之前的事件里,确实都有牛克参与的影子,但他很可能只是出面的人,背地里谋划的并不是他,因为他没有本事,让管川一个死了不过一年的鬼魂,短时间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本以为牛克的死,可以让我身边的麻烦祸事停止,不要再殃及我的朋友亲人,但现在看来,各种灵异事件仍旧接踵而至。 他们到底图的什么,我的尸体已经被毁了,他们还能从我的灵魂这边得到什么? 仇诗人又发来一条消息:“去看看也好,我会陪着你。” 我眨眨眼,很好奇他要怎么陪着我。 看一下时间,居然已经快一点了。 这个时间点,还真让人敏感。 白天有阳光,我不好出行,晚上有鬼怪可能会觊觎我的身体,不过死人说了可以去看看,就表示他可能做了什么措施,我可以放心出行。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要怎么出门? 换下睡衣,背上背包,围了条围巾,家里人这会都睡了,我直接下楼,开门走了出去,果不其然地被保镖拦下。 我呵呵:“你们都不睡觉的吗?” 两保镖沉默而坚定地站在我面前。 “我想出去吃个宵夜,我允许你们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大家各退一步,怎么样?” 一号保镖道:“二小姐,您想吃宵夜可以让人给你做,比外头的干净。” 我哼道:“我就想出去吃有地沟油的宵夜,不行吗?” 反正我现在也吃不坏。 保镖还是不愿意,我也不退让,这时候,我身后出现一道声音:“她想出去你们就带她出去,这几天她也憋得够呛的,让她去透透气,你们记得早点带她回来就行。” 我回头,就看到穿着睡袍的班戟,手里抱着散着热气的水杯,杵在我后头,悠哉地喝着水,一边对保镖下达命令。 一号保镖还是有点迟疑:“可是……” “父亲那边我会跟他说,现在重要的是,要让我们二小姐高兴。”班戟端着少爷的架子有模有样,看我时却偷偷朝我眨了下眼。 我回电了他一下,转头面对保镖时昂着下巴,盛气凌人。 保镖不敢违背班戟这个少爷,作为班家正统继承人,班戟的分量可想而知,所以我终于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离开了家门。 保镖二号开的车,我发现带保镖出来挺方便的,不用担心打不到车或者坐到不干净的车,更不用怕遇到歹徒,我身边的这两位,听说很能打? 将过儿的地址报出去,一号马上疑惑地问:“不是吃宵夜吗?” 我一脸淡定:“这家是私人饭馆,都是私房菜。” 保镖自然是不信,可出都出来了,去哪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能让他们跟着就行。 过儿姓吴,名叫吴过,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个天天让人取笑找到姑姑没的过儿名字,他家境一般般,在魔都一家中庸的公司里当白领,工资也一般般,算得上能在魔都的生活过得去,但不会太好,也没办法短短几年买到房的那种。 所以他租在一个环境绿化还不错,但因为地理位置不算很好因此房租不会特别贵的小区里。 地理环境不好,体现在打车不好打,坐地铁要走很长一段路,我这边开车过去,也足足坐了二十分钟,在没有堵车的情况下。 车子取了停车号就能够开进小区,下车那会,旁边忽然有人影晃过,一号保镖察觉不对,让二号看紧我,他自己追上去查看。 这里没有路灯,深夜家家户户也几乎都熄了灯,朝远一点的地方就只能看到黑乎乎的轮廓,一号跑过去再转到另一条路上,我们就看不到他了。 足足等了两分钟,在二号按着耳朵上的蓝牙呼叫一号,一号才慢悠悠地回来。 那会他从阴影处慢慢朝我们这边走,我看不清他,仍第一时间发现不对……这人,可能不是一号? 我绷紧神经,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朝我勾起一个放肆的笑容,我惊喜地想叫又不敢叫。 仇诗人?怎么会是他? 他就穿着一号保镖的黑色西装,帅气得不得了。 但一号呢?说好的很能打呢?就这么无声无息被灭掉了? “行了,没什么事。”假装一号保镖的仇诗人,拍了拍二号的背,实则在他背上贴了张符纸,二号所有疑惑都収了起来,根本没发现眼前这张脸,还有跟一板一眼完全不同的不羁性子根本不是一号,二号就跟瞎了一样对仇诗人点点头,两人之间,二号本来就是听从一号指令的。 “二小姐,”仇诗人朝我笑着,“我们可以上去了。” 这个小区里的房子不像我住的那里管理的那么严,只要有门卡就能进去,门卡这东西,自然难不住万能的保镖,所以我现在手里就有这栋楼的大门的门卡。 再一次证明带保镖的便利。 有仇诗人在,我心里就没那么忐忑了,甚至还有了一往无前的气魄! 坐电梯到了十二楼,来到1202号门前,我先瞧了瞧这扇门,确定很正常后,我敲响门板,同时给吴过发消息:我到了,开门。 门几乎马上就开了,我见过吴过的照片,他经常在朋友圈里发自拍,所以一眼就认出开门的男人是他,可此时他跟自拍时的自恋阳光完全不同,他面色青黄,双眼微微半合显得很没精神,在自己屋里还裹着大衣,从他胖得跟球似得身体,不知道里头还穿了多少件衣服。 门开时,有暖气传出来,所以屋里是暖和的,他却穿得跟在北极似得。 他看到我时跟看到亲妈似得,冲出来就要抱我,被仇诗人用楼下捡的一根树杈抵住:“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吴过这会才注意到他和二号保镖,对刚经历“杀人事件”的他来说,见任何人都需要勇气,特别是两个身材高大威猛,像黑涩会又像警察的男人,他吓得全身僵硬:“色色,他们、他们是谁?” “没事,这是我保镖。” “保镖啊,啊,保镖啊。”吴过直到第二声才清醒过来,然后有点尴尬地笑,“你出门还带保镖啊?” “……我觉得你这事不简单,特意聘请来,保护我俩安全的。”最近胡诌的本事见长了。 吴过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说得对,可……”他游移地扫了仇诗人和二号一眼,低声问我,“能,能信吗?” “放心吧,我请的是有名的保镖公司,很敬业的,以保护雇主为己任,不会出卖雇主的。” 见我说得这么肯定,他勉强信了,也是他精神实在不好,无力再去追究那么多。 见我们都还站在门口,他赶紧请我们进屋,仇诗人让二号守在屋外,他则一脸正气地跟着我进屋,做贴身保镖。 吴过租的这房子一厅一室一卫,屋里有点脏乱,杂志衣服都丢在沙发上,桌子上放了盒吃完没丢的泡面,地上还放着打包的饭盒,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还有不少烟灰落到桌面上,地板上也有块脏污,可能是之前打翻了什么,没洗,干了后就这么黑了一块。 说实话,这跟我想的差别很大,他怎么也算是一家公司里的白领,而现在房子里的脏乱,和他此时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屌丝宅男。 95 游戏(3) 吴过随便清出沙发请我们坐下,用一次性杯子装了热水给我们,然后坐在一旁,抹了把脸,抽出一根烟点上,我以为过了半小时了,他看起来像是冷静了许多,可看他的双手,抖得很厉害,点了几次打火机才把烟点上,然后哆哆嗦嗦地抽一口,瘾君子的模样。 “你、还好吧?”我是想问具体情况的,可他看这样,只能先关心一下。 他摇摇头,然后从不发脾气的他爆粗口了:“这都特码的什么事,不就是跟网游聚个会,再一起玩个游戏,怎么就遇到这种操蛋的事!” 仇诗人用指头,在手中一次性杯子的底部画了个符号,随即将这杯他没碰过的水递回给吴过:“喝点水,你会觉得好点。” 吴过没多想,端起杯子就喝,水是烫的,他分了两次喝光,他现在好像连感知都减弱了。 没多久,仇诗人的水就起了效用,吴过看起来平缓了许多,手没那么抖了,脸色也稍稍好看一点。 仇诗人便问:“你详细说说,从头说。” 按照吴过一开始的混乱,他很难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但他现在看起来冷静许多,整理了一下思绪,就真的开始讲起来: 他最近挺迷狼人杀这款游戏的,他现在没女朋友,平时下班没什么事,就玩玩游戏,因此,认识了不少游戏上的朋友,我是他迷上这游戏后,被拉过去跟他一起玩的,所以他说的游戏朋友,我并不怎么认识。 然后前几天,有个游戏朋友提议,说她发现群里不少魔都的,要不大家来个网聚,顺便来个真人版的狼人杀,肯定很有趣。 基本上都是成年人,网聚不是第一次参加,吴过倒也不怕会被骗。 他们相约了一个酒店,酒店的房间里有一张类似会议桌的大桌子,摆放了十个桌子,一个当法官主持游戏。 那天大家都玩得挺开心的,那次他还特意叫了我,但我没去,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然后就在前天,因为这会已经过十二点了,所以是前天……他们又约了一起玩,第一次真人版玩得很过瘾,所以大家都没拒绝。 可谁想,第一把没事,第二把吴过抽到狼人牌,第一夜时,法官问狼人要杀谁,他和他的狼同伴选择了666,之后听从法官指令闭上眼睛。 天亮后大家睁开眼睛,然后他就听到了尖叫声,转头一看,隔着他一个座位的666,仰头靠在椅背上,三道抓痕将他从胸口到肚子破开三个大缝,鲜血汹涌地喷出,肠子还一点点滑出他的肚子,往地上掉落…… 他吓得冲出房间,埋头跑,一口气跑回家。 他很害怕,不知道能找谁,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我,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我可以相信,我可以帮助他,他没有我的电话,只能给我发语音。 虽然我安慰他这可能是恶作剧,可他看到的666的死状实在是太真实了,他心头一直很不安,在中午看到新闻后,不安更是达到了顶点。 我让他请假,他马上就请假了,他也确确实实想好好待家里哪都不去,在确定突然找上门的女警真的是警察时,他其实是有一点安心的,因为他有点害怕一个人在家里。 打包了饭菜回家,他打定主意一步都不会出去,那位女警态度虽然不怎么友好,至少没伤害他,就那么在他家客厅坐着,如我告诉他的,在保护他。 他心里还有点感激这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女警。 可就在十二点的时候。 因为害怕,他睡不着,也不敢玩游戏,就躺在床上发呆,然后手机响起讯息提示音,他打开一看,一条没有备注姓名的消息: 游戏时间到咯! 紧接着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游戏的房间号的房门卡。 之后,他不知怎么的,站在了他们聚会玩游戏的那家酒店里的房间门口,手里还拿着房门卡,与此同时,女警就站在他身旁,手里也拿着跟他一样的房门卡。 他怕得要死,她却不屑地弹了下房门卡:“我倒要看看什么邪祟在作妖。” 然后,便要他开门进去,见他害怕,还告诉他,有她在,保他没事,说不定还能捉到真正的凶手。 他没办法,只好用手中的房门卡在门上“嘀”了一声,门开了,在他犹豫时,女警已经当先推门进去。 他跟在后头,进去后发现,在场的都是昨天晚上玩游戏的那些人,唯一不同的是,女警顶替了666。 除了想要抓凶手的女警,大家的脸色都不好,有一女生怕得直哭,想走又不敢走,吴过曾经想过,凶手会不会是唯一没有闭眼的法官,但他朝法官看去时,法官的情况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是啊,法官是玩家里轮流当的。 昨晚的法官今晚做回了玩家,比谁都紧张的样子。 女警拉着他坐下,并悄悄告诉他,要是他是狼人,就先选择杀她。 当时吴过以为这女人可能是真的有本事,然后抽取角色时发现自己又是狼人,他很害怕会发生和昨夜一样的事,天黑后,法官问他和其他两头狼要杀谁时,另外两人都不敢下决定,就在他想着能不能放弃杀人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如果他放弃杀人,那么三头狼中将会死掉一个。 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听从女警的,选择了杀她。 然后天亮了,是平安夜,女巫救人了。 吴过几乎要以为女警是真的有本事,才会平安无事的。 第一个白天,介于昨夜发生的事,大家都选择了弃票,这次脑中没有任何声音,吴过刚松口气觉得不用死人了,可等待他的,是第二个天黑。 他再次选择了女警,心里祈祷着她一定要没事。 眼睛睁开时,他都没敢往女警那边看,先听到了其他人的尖叫声。 那个说一定能把凶手抓出来的女人,跟昨夜的666一样的死法,瞪大的眼睛正好看着他这边,像在质问他,为什么选择她,为什么要杀死她。 “不是我,不是我,是你叫我选你的,是你!”他吓得理智全无,冲出座位就跑,回神时,他已经跑回了家,身边再没有那个女警跟着了。 有那么一刻,他真希望女警只是回家了,之前发生的那些,都只是梦。 听到这,沉稳如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的仇诗人,突然开始询问:“你还记得,是哪家酒店吗?” “记得,滴羽酒店。” 我咕嘟道:“名字取得挺仙的啊,可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家酒店?滴羽,滴羽……地狱!” 我豁然睁大眼睛:“这是地狱酒店啊?” 吴过吓了一大跳,刚稳下来的情绪又有点慌了:“是啊是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是本来就打算要我们的命吗?” 仇诗人拍拍纯属瞎捣乱的我,我讨好地笑笑,闭上嘴不说话了,他则在桌子上轻轻叩了叩,“咚咚”两声,竟让吴过又缓缓地平静下来。 他接着问:“你说你吓得跑回来,记得走那条路?那地方远吗?你这地方交通不方便,我可没听说这附近有酒店,你确定你靠自己双脚,胡乱跑回来的?用时多少时间?酒店在什么地方,哪个方向?” 仇诗人显然是故意的,这一个个问题跟轰炸机一样,一股脑地丢在吴过身上,吴过前两个还能认真地去思考,越到后面,他整个人都乱了。 原本觉得很清晰的事情,跟着仇诗人的问题去想,就发现全都模糊掉了,他捂着脑袋很痛苦的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我,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跑回来的,我是跑回来的……可,可我从哪跑回来的,我好像一下子就到家了,怎么回事,我怎么想不起来那酒店在什么地方,我,我……” “行了,”仇诗人坐的位置靠近吴过,他伸过手去,状似安抚地在吴过脑门上拍了两下,吴过整个人就镇定了下来,只听仇诗人对他说道,“所有事情都会过去,你累了,该好好休息。” 吴过往后一靠,双眼困顿地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此时完全地露出脸来,能看到他眼睛下方大大的黑眼圈,估计这两天都没睡过。 “他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让他休息休息。” 我点点头,随即思索起来:“他已经忘了滴羽酒店在哪了,甚至说不出自己怎么回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一直奇怪的地方,他为什么每次都能在凶案发生后,第一时间跑回了自己家里? 要知道,他这里地理位置不好,车都不好打过来。 仇诗人没有回我,他环顾整个房间一圈后,将目光锁定在放在桌子上的吴过的手机。 他看的时候我跟着看,但都没看出什么来,这个房子虽然脏乱,可散布的黑气是正常的量,仇诗人现在看的那支手机也没什么问题,就吴过因为过度惊吓,精神方面有些阴郁,让人压抑的黑气稍多了点。 然而,当仇诗人用吴过的指纹打开手机,再点开狼人杀的app软件后,手机的整个气场就变了。 “看到了吗?”仇诗人问。 我呆呆地点头,现在的那只手机,布满了浓浓的黑气,我伸出手触碰了下,既有绝望的压抑,也有彻骨的冷意。 这显然是……犯过人命的! 而手机屏幕上出现的狼人杀的进入游戏前的壁纸,好似布了一层磁场,看上去整个屏幕好像在抖动一样。 “是,真是这个游戏有问题?” 仇诗人将手机关屏,然后将手机放回了原位,再朝我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怔怔地将手放到他手心上,被握住带着往门走去时反应过来,一边回头看看睡着的吴过一边问:“就、就这样?” “不然你还想在别的男人家里过夜?”仇诗人冷冷地挑眉,“你觉得我会允许吗?” 这什么跟什么啊,我偷偷翻了个白眼:“我是问,这事要怎么处理,放着不管吗?” “不急,”他在门口停下,“你朋友暂时不会有事,我们需要等一样东西。” “等什么?” “明晚,你就知道了。” 又搞神秘,哼。 “这事现在由二队处理,我们管这事,就得暗着来,明白?” 提到二队,我马上正色起来,严肃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笑了笑,奖励般地亲吻我额头,随即放开我,再把门打开,恭请我走出去,门外的二号保镖正好看了过来。 到了楼下,仇诗人让二号保镖去把车开过来,他则去把一号换回来,我舍不得地抱了抱他,才放手让他走,等了一会,就看到一号保镖头晕晕地走回我身旁。 同样的着装,却是完全不同的人,再没有刚才见到仇诗人时隐秘的欢喜。 二号保镖把车子开过来了,一号帮我开的车门,他神色虽有些迷茫和困惑,但竟然什么都没问。 不知道仇诗人是怎么做到的。 …… 大概这次做了防护措施,所以女警死亡的消失,并未像666死的那样被大肆报道出来,但吴过给我来信息说,今天有女警的同事找上门来,跟他说,女警今早被发现死在家中,死法和666一样。 昨晚被仇诗人“疏导”后,吴过今天冷静了些许,我才知道,在我走后,仇诗人又回去找过吴过,让吴过安心地等到今天晚上。 他是想做什么呢? 直到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消息: 欢迎加入狼人杀游戏。 紧接着是一张图片,图片是一张房门卡,卡上还画了一头凶狠的狼,亮出它尖锐的爪子,爪子上还滴着血。 在卡的右下角,还写了四个字:滴羽酒店! 紧接着,十二点到了,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扇门,我所在的房间也变了,变成长长的走廊,而我面前的门,只是走廊上众多房间中的一间罢了。 我第一时间想通知仇诗人,然而低头一看,手机变成了那张刚刚在图片里看到的房门卡。 我看了看四周,走廊两边的尽头都陷在黑暗中,不知通往何处,亦或是无穷尽也,往后碰碰门对面的墙,确定是真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我现在只能试试进这扇门了? 算了,拼一下看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将手中的房门卡在门上唰了一下,门锁就弹开了,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就如吴过描述的,有一张会议桌似的大圆桌,但不是十个座位,是十一个,旁边有两个窗户,窗上挂着古堡样式的两层窗帘,窗帘往两边挂着,露出的窗玻璃看出去,只能看到漆黑一片,就好像这栋房子处于一个黑洞之中。 房间里已经有十个人了,让我心里暗喜的是,除了吴过,我还看到了仇诗人,他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房门卡,目光像是不经意地朝我扫过来,嘴角斜勾,像是对这里的一切漫不经心,只有我接受到了他传递给我的某些讯息。 来到这里的无措惶恐消散不少,心里微定,我在唯一的空座上走过去,那个正好是仇诗人的对面,吴过的旁边。 我坐下后,吴过就往我这边靠过来,既担心又害怕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我无奈地看他:“你以为我想啊?” 无端端地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和房间卡,然后就来了。 “这些人你都认识?”我反正都不认识。 吴过跟我说了几个人,名字都挺熟悉,应该是之前一起玩过游戏的,但印象不深刻,倒是坐在我另一边,怕得连头都不太敢抬的女人叫冷风过境,我记得她,前不久才认识的。 没给我和吴过太多交流的时间,坐在主位,充当法官的玩家哆哆嗦嗦地开始说道:“游戏规则,一共分为好人阵营和狼人阵营,好人有神职和村民,预言家每晚查验一人,女巫一瓶毒药一瓶解药,每晚不可同时使用,猎人被杀或被投可开枪带走一人,由于十个人中将有四个村民,所以,女巫只有第一夜晚可以自救,其他时间,女巫的解药可以救别人,但不能自救。” 也就是说,女巫想把解药留着救自己是行不通的。 我忍不住问:“如果不玩这个游戏呢?” 不用谁回答我,圆桌的中间就出现一个大大的“死”字,红字黑底! 好吧,不想玩也得玩了。 法官连着两个呼吸,接着道:“其他规则照旧,就不用说了吧?”他问的是我和仇诗人,我俩是今天新加入的,在我们摇头后,他道,“现在,大家可以看各自的身份。” 我想着身份怎么看,就发现手中的房间卡在发光,我拿起来一看,发现上面慢慢显现了我的身份:狼人。 底下还有关于这个身份的一些介绍,我看了下,发现原本是每晚可杀一人,在这里变成了每晚必杀一人。 杀光村民,或杀光神职,就算获胜。 胜方有奖励。 奖励?也没说奖什么。 我还在看牌,法官忽然说:“天黑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整个房间瞬间就黑了下来,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这种情况下,哪怕不闭眼,也什么都看不到。 法官又道:“狼人请睁眼。” 然后我身上就打下了一束光,同我一样亮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女人就是坐我旁边的冷风过境,男的吴过说过一遍网名,可我已经忘了,只知道他现在是七号,我是三号,冷风过境是四号。 “狼人请确认同伴。” “狼人请杀人。” 听到最后一句,冷风过境都快哭了,求助地看着我,可不是,选择谁,那人就可能真的死,除非是反社会的,不然还真难以抉择,我朝仇诗人所在的位置看去,但此时“天黑”,他的位置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他。 我俩个女生都不敢做决定,倒是七号狠了点,咬咬牙,在最后几秒里选了五号。 我皱了皱眉,忧心地朝五号所在的方向看了看,法官忽然道:“狼人请闭眼。” 然后,我身上的光束就灭了,眼前又是一片黑,只能听着法官的声音响着: “女巫请睁眼……” “预言家请睁眼……” 每个神职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而已,可在黑暗中,这几秒被无限地拉长放大,心里焦灼不安,生怕天亮后可能发生的一幕。 脑子里想了很多,甚至想,法官能不能看到这一切? 最后:“天亮了。” “昨晚,平安夜。” 女巫救人了,昨晚没有人死。 不用看到有人死,我先是松口气,随后又绷紧了弦。 接下来就是投票环节,要把你觉得可能是狼人的玩家投票,票数最多的出局,吴过之前唯一遇到的投票是平票,没人出局,所以他也不知道被投出局的人,会不会也死。 但照这情况来看,死的几率是很大的,所以每个人依次发表时,都格外的认真,甚至彷徨,努力想要证明自己不是狼人,生怕会被投票,没有一个人敢划水。 因为是随机从6号开始的,所以没那么快轮到我,我悄咪咪地盯着这些人中最淡定的仇诗人,他是九号,轮到他时,他不像别人那样诚惶诚恐地想尽办法证明自己,而是非常镇定地说他是好人,还是神职,然后就,过了。 然而,没人质疑他充当神职,因为他太过坦荡了,甚至不慌不乱,让人下意识地想以他为首,想去信任他。 可只有我知道,他在说自己是神职的时候,特意看了我一眼。 轮到我时,我因为害怕,也下意识地时不时看着仇诗人,双手更是紧张地搭在桌面上,磕磕盼盼地说着自己的身份和线索。 到最后一个人时,那是个男的,他说,既然预言家没有出来,显然是没查到狼人,那么他建议大家还是弃票,既然上一回弃票没出什么事,那这回就照旧,哪怕下一个晚上狼人肯定要杀一个,能挺过一时是一时吧。 到了投票时间,房间卡再次如多功能的卡片那样,出现十位选手的头像,点了谁就表示投谁,时间到没点的就算弃票。 “……3、2、1,投票结束,投票结果是,七号,出局!” 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愕然,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投了七号,而且,这里还看不到是谁投的票,七号更是惊恐又暴怒地大叫:“是谁,说了弃票,是谁投的我,是谁!” 他害怕地左右看着,双手更是本能地护在胸前,痛恨地想要找出投票的人,又提防着杀他的人,然而下一秒,他眉间突然炸裂出一个洞,像被近距离开枪射击脑门,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人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死不瞑目。 “啊——” 哪怕见证过两次死亡了,大家还是无法接受地尖叫,从座位上跳起来就想跑,前两次经验得知,只要死过一个人,他们就能够离开这里了。 “安静!” 仇诗人突然出声,不仅喝令大家闭嘴,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所有站起身的人都重新跌坐回去。 在大家骇然时,从开始就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的仇诗人,缓缓坐直了身子,并且往桌子倾,一手在桌子上点着:“要想活命,就把这个游戏玩下去。” 有人喊道:“那只会死更多的人。” “那你觉得,每天晚上死一个,死的人就少了是吗?”仇诗人冷笑,“还不是照样会轮到你。” 那人登时面无血色。 仇诗人重新靠回椅背上,手中多了把弹簧刀,被他飞射出去,插入圆桌中,刀锋还发出“嗡”的声响,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谁想走,我现在就可以先把他了结了。” 大家都被仇诗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了,哪怕不忿,也不敢再说什么,恼怒又惶恐地继续坐着。 我握紧了手中的卡,至始至终都没说什么,只有比往常急促的呼吸,暴露了我此时无法平静的心情。 仇诗人抬起下巴朝法官道:“游戏可以继续了。” 法官收拾心情,赶忙道:“天黑,请闭眼。” 至少,他当法官时不会死,所以,游戏继续进行,其实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受一点惊吓罢了。 眼前黑了再亮,当法官念出:“狼人请杀人。” 我立马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迅速比出自己的号数“三”,示意,我自杀。 仅剩的唯二头狼冷风过境吓坏了,她就坐我旁边,立马扒拉住我的手臂,我们现在都没办法说话,她只能不停地示意我不要这么做,可我态度很坚定,就是要自杀,她没办法,赶忙在最后的时间里随便指了一个人,表示要杀他。 现在就看“系统”会默认谁死了。 “狼人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 “预言家请睁眼……” “天亮了,昨晚死的是,三号,四号!游戏结束,好人胜利!” 我轻吁了口气,四号冷风过境却傻眼了,回过神后,她一把抓住我的手,一直表现得无害、开朗,遇到这件事后又十分害怕胆小的她,红着眼眶带着恨意地瞪着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那么想死吗?七号是不是也是你投的?” 是我投的没错。 看着大声斥责我的冷风过境突然捂住自己的脖子,窒息一般整张脸涨得青红,随后发紫,两秒后,她瞪圆不甘的眼睛趴在了桌上,她是被毒死的。 我没等太久,就感受到胸口传来剧痛,三个伤口,从胸口开始往下裂开,像有一双无形的爪子,将我开膛破肚,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前打开三条口子却无力阻止。 我是死了的人,可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死亡的感觉。 原来,是这么难受且让人心生绝望的一件事。 抬头,看着坐我对面,面无表情的仇诗人,紧接着也无力地往后倒。 眼睛闭上时,余光扫到他暴起青筋的脖子。 然而我的意识还在,知道房间里剩下的这些人各自都是什么样的表情,“看到”仇诗人站起身来,刚还显得漫不经心的他,此时眼里跳动着怒火,他凝望着我好半响,才开口:“我要的奖励是,让死去的狼、人复活。” 束缚在我身上让我“死亡”的力量瞬间从我体内褪去,我身上三道深到内府的伤口也迅速愈合,不止是我,七号和冷风过境也都活了过来。 七号很激动,可四号冷风过境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任何规则的完整,都不可能一边倒的,就像有生门,就一定有死门,有光明,就一定有黑暗,同理,对方布置这么个游戏规则出来,不可能只让人死,“他”想让这个游戏规则顺利运行,有死门,就必须创造一个生门,这叫通风。 之前被迫玩这个游戏的人,一见有人被自己点名点死了,都不敢再玩下去,熟不知,游戏当中的死并不是真的死,但游戏若中途断了,那人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生门”就是最后的游戏胜方的奖励,可以将死去的人复活。 当然,这期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输方,必须是创造这个游戏规则的那位。 第一个晚上我确实不知该怎么办,天亮后,就得到了仇诗人的提示,于是我把七号这头狼先投死了,然后借着紧张把手放桌上时,暗示仇诗人,我和四号是狼人。 那把插在桌上威胁众人的刀,是在告诉我,狼人必须死,因此再次天黑后,我马上自刀,而冷风过境是被仇诗人毒死的。 没错,仇诗人就是女巫。 冷风过境抿紧了唇,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唇色好像黑了一点,她启唇,看着仇诗人道:“下一把,你来当法官吧。” 她这是想把能够主导游戏胜利的仇诗人引开。 现在我知道了,这个游戏,天黑后,法官也什么都看不到,他无法知道谁是狼人谁是好人,无法给我任何提示,如果我不是狼人,我根本无法判断,冷风过境在哪一边,应该让哪方胜利。 哪怕知道了生门在哪,这个生门,也不是那么好触碰的。 96 游戏(4) 仇诗人看了我一眼,无所谓地笑笑,起身,跟之前的法官对换了位置。 我紧张地朝他看去,他只回我一个安定的眼神,身旁的吴过还在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可这游戏规则限定了我们无法说出真相,不能告诉大家,只要让冷风过境输就可以,为此,我自己也很着急。 “现在,请看各自的身份。”仇诗人的声音,比刚那个法官好听多了,而且特别稳,像一个真正的法官。 他的声音也让我跟着镇定一些,查看手中的卡,发现这局,我的身份是预言家! 我咬了咬嘴唇,心里把握大了一点。 是预言家,就能验出冷风过境跟我是不是同一阵营,只要我能过活过第一晚,并且能够让大家相信我,就能够再让她输掉这一局。 “天黑,请闭眼。” 之后,我一直处于黑暗之中,我努力用耳朵去听,想看看能不能听出什么动静,但太静了,我连两旁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像是独自处在一个隔断的空间里。 等了一会,直到听到“预言家请睁眼”,我的眼前才亮起来。 我第一时间朝法官仇诗人看去,发现他那边还是一团黑,只好放弃,听从指令,指向在我左边的冷风过境,然后卡片上的底部就出现暗色,上头两个血色的字:狼人。 呵~ 我闭上眼睛,之后天就亮了。 依然是平安夜,不知道死的谁,但女巫好歹根据上回仇诗人的做法救了人,接着是轮流发言,因为仇诗人展示过,只要赢得游戏的一方,可以让输的一方复活,所以这一次,大家没再那么害怕,虽然还有点忐忑,可都想着赢了就好,也就都认真地对待这个游戏。 不好的一点是,谁都不想死,他们不知道真正的规则是什么,狼人和好人都会拼命争斗。 所以这一轮很不好把控,包括一会的投票,谁都可能是不安定因素,帮助冷风过境取得胜利。 然后我发现,这一轮的发言,居然是逆时针的,由八号先发言,然后七号,六号……冷风过境会在我前面说话。 她转头看我一眼,眼神得意。 这是她制定的规则,她想转换下顺序是很简单的事。 这对我很不利。 暗暗着急,观看在座的每一个人,偏偏这些人,跟冷风过境和吴过都熟,都是一个群里的,但我从未跟他们网聚过,我是最陌生的一个,他们会信我吗? 不,有一个人应该会。 轮到冷风过境了,她如我所想的,一来就说道:“我是预言家,昨晚查杀了我旁边的三号,她是狼!” 她很理直气壮地对我道:“狼人,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给你遗言的时间。” 如果我现在跟她争我是预言家,我还查杀了她是狼,就会陷入她的套路中,大家会以为我是为了摆脱狼人的身份,不然哪有那么巧,我是预言家刚好也查验了她。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我的表演:“她预言家的身份是假的,我是女巫,怎么可能是狼。” 冷风过境轻轻挑眉,大概想不到我会这么说,我此时充当女巫的话,到了晚上,是会被真正的女巫毒死的。 她很会装,楚楚可怜又特别坚定自己就是预言家,恳求大家一定要相信她,眼睛里含着泪珠,那般的恳切无助,确实很有欺骗性。 而我,咬定了牙关我就是女巫,凶狠地瞪着所有人,大有谁不信就跟谁拼命,如此,倒有几分坐实了我女巫的身份。 演戏嘛,谁不会!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相信谁,这不是手机上的游戏,随便投个无关紧要的票,哪怕上一局有人复活,可之前死过两个人是真的,大家都还懵懂的,不敢胡来。 冷风过境让真正的女巫出来,我说她是不是在找神,准备着一网打尽? 争执不下时,法官出来维持秩序:“可以两人都留着,让真正的女巫去毒一个。” 仇诗人上次带领大家“胜利”,大家都比较信任他,之后一个分析帝一番分析后,将票归在了十号上,十号被投出局,脑门破开,死了。 就算知道游戏赢了,十号就能复活,但看着他如今这惨死的模样,心里还是不好受。 天黑了,我在黑夜中等了许久,终于轮到预言家睁眼。 我直接点了九号,上一轮当法官的那位,果不其然,他也是头狼。 呵,你可以作弊,我也可以开挂。 天亮了,等着我死亡的冷风过境再一次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我,我浅浅地勾起嘴角:“我说了,我是女巫。” 她不甘地闭上眼睛,再一次被毒死。 我很清楚她昨晚不会杀我,因为她要做出狼不会自杀的假象,因为女巫已经没有解药了。 同时死的还有被狼杀了的五号,三道抓痕,身前的血流了一地。 逆时针发言,便从我开始:“显而易见,我是女巫,昨晚毒的四号。” 然后就是二号吴过,他偷偷看我一眼,挺挺胸膛道:“我是预言家,上一把没有出来,是想再多留一晚来查杀,第一晚查的九号是狼,第二晚查的是六号,也是狼,大家听我的,我们就先投九号,下把投六号。” 于是这一局,我又赢了,然后复活了所有死去的人,包括冷风过境,她的唇色,又黑了几分。 她一醒来,就面色不善地继续瞪我,又抽空看向吴过:“他就那么信你?” “至少我和你之间,他肯定信我。”朋友不用多,一个神队友就足够。 这一局,真正的女巫是吴过,我和他互相顶替了彼此的身份,还好,相识多年默契还是有的,当然,还多亏当法官的仇诗人那句“提醒”。 我回头时,吴过朝我挤挤眉眼。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九号和六号的,一共两个晚上,一个晚上查了我,另一个晚上不可能查两个人。” “这就涉及家族的不传之秘了,不能告诉你。”我能看到每个人的黑气,拿到狼人牌的人,情绪波动都会大一点,黑气动得就比较厉害,我是根据这个来捕捉的。 也多亏了这个地方磁场比较强,以至于每个人的黑气都更清晰的呈现在我面前,换做现实生活中,我可无法通过黑气来判断这个人的内心活动,顶多是根据黑气的浓郁深浅来判断这人有问题,在根据黑气是让人心情郁闷,还是触之冰冷来判断这人,是内心黑暗,还是杀过人犯过罪恶。 “呵呵,好一个不传之秘,”她往我这边倾过身来,“你最好祈祷它能够一直带你走向胜利。” 我回以一个镇定的微笑:“会的。” 她轻哼一声,坐回自己位置上又是那无害的模样,赞一句:“姐姐真是厉害。” 我呵呵一句:“别乱叫姐姐,我俩,指不定谁年龄大呢。” 她暗暗运气,在众人面前,倒没有表现出什么,只道:“该开始下一轮游戏了。” 这一次,当法官的是吴过。 天黑前,我多看了眼她的唇色,我不知道要玩多少局才算,可每输一局,她的唇色就黑一点,也越发暴躁起来。 这次我抽到的是狼人牌,换坐到我身旁变成三号的仇诗人也是狼人,天黑后没看到冷风过境,显然她是好人牌。 让我和仇诗人同阵营,想来是不想给我们俩中的一个当内奸的机会。 还有一个狼,是十号,他朝我们看来,用眼神询问我们要杀谁。 仇诗人直接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比出自己的号数。 天亮后,平安夜,女巫救了人。 游戏一开始,仇诗人就将女巫第一晚一定要救人的暗喻,打入每个人的脑中,跟催眠一样,只要不是冷风过境拿到女巫牌,就不怕不救人。 冷风过境拿的预言家的牌,她照样一上来就说自己的身份,并且查杀了我。 她这做法反倒会让人相信,而我要再说自己是女巫,反倒是没人会信,我俩争执的结果就是再次回到夜里解决。 可这次,我只稍微挣扎了几句,就因为“心虚”,暴露出了自己是狼,跟冷风过境互怼了几句。 投票的时候,我被全票投了出去,体验了一把脑门炸开的痛楚,不过比起被三爪子抓开前身,这已经算是比较利索的死法了。 我倒在椅子上,看着其他人接着游戏。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仇诗人奋起,扬言自己才是预言家,第一晚查了十号是好人,第二晚查了一号是好人,至于四号,根本不用查,穿他预言家的衣服那肯定是狼,跟三号,也就是我,故意狼互踩,以此来保全另一头狼赢得最后的胜利。 因为我第一个白天投降得太快,让不少人怀疑,再回想冷风过境屡次假跳预言家,而仇诗人从一开始就引领者所有人,大家下意识地就信了他,将冷风过境投了出去。 她死的时候,气得眼球都快爆出来了。 接下去就很简单了,仇诗人这头狼,以预言家的身份,带领全场,取得了……狼人的胜利。 这场游戏,其实并不是狼人跟好人的战争,而是我们,和冷风过境的战争,只要她是输的一方,死去的人就可以复活。 游戏结束,冷风过境睁开眼的瞬间,她的嘴唇黑得发紫,眼睛里的眼球几乎只剩眼白,她将双手放在桌上,不知何时长出来的又长又黑的指甲,在桌子上从上到下抓下来,发出刺耳吓人的声音。 大家正因为一场又一场生与死的游戏折磨得疲惫不堪,乍然看到这一幕,都被她此时的“形象”吓到了,一个个从座位上蹦起来往后退。 而房间门,在这时候发起明亮的光,仇诗人对吓愣的众人喝道:“还不快走?打算留着再玩几把?” 闻言,大家忙不矢地朝光门跑去,一个个地消失在这可怕的房间里,吴过也要跑,但他很有义气地,看我还坐着,就来拉我,想带我一起跑。 但,其他人跑走时看也不看的冷风过境,在吴过来拉我时,她猛地朝吴过挥了爪子过去,差点把吴过的耳朵抓下来,幸好我早有防备,及时将吴过推开。 她就横在我面前,摆明了不让我离开,我便对吴过道:“你先走吧。” “那你怎么办?” “我男朋友在这呢,我和他同生共死。”我看了眼仇诗人,在这危急关头,我硬是撒了把狗粮出去,还有着隐藏不住的欢喜。 吴过:“……” 他深吸一口:“别开玩笑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放心,我没事的,你快走吧,别留下来妨碍我们了。”我朝他摆了摆手,要他快点走,那光门的光越来越弱,他再不走,可能……真的留下来做电灯泡了。 吴过快被我气死,但毕竟认识多年了,他多少明白我的意思,最后叹一句保重,他朝着快看不到光的光门冲了过去,离开了这个游戏房间。 之后,不仅那扇门的光没了,连门都不见了。 与此同时,我们所在的环境也变了,什么桌子椅子窗户所有的摆设都没了,房子也没了,我们三,站在一片虚无的黑色世界里,遥遥相对。 冷风过境用自己几乎没剩多少眼仁的眼睛看着我们,长长的黑指甲挠动着,脖颈上还有黑色的筋脉在蔓延:“你们是怎么发现规则的?” 仇诗人走到我身边,冷然地看着眼前把自己的鬼样子完全暴露出来的女人:“家传绝学,不可外传。” 我差点没笑出来,这话一听,就知道跟我有一腿。 气过一次,冷风过境倒是没那么气了,但还是恨恨地瞪着仇诗人,随后她又笑了:“你们赢过我一次又如何,放走的,不过是那些没什么用的人,你们觉得,你们现在还出得去吗?” “其实,”我几乎很确定地道,“你的目标,是我吧?” “是啊,”她没有掩饰地承认了,将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黑指甲越发狰狞,“我就想得到你。” “放肆!” 仇诗人喝道,音量并不算大,威力却不小,让冷风过境往后退了一步,骇然地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别废话了,”仇诗人扭动脖子发出“咔咔”的骨骼声响,“有什么招就出吧,打完了,我们还得回去睡觉。” 我:“……” 身为一个捉鬼大师,能不能把自己整得玄一点?整天跟霸王似得。 冷风过境也没客气,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透着难掩的急切,像是着急着完成什么任务,她手一挥,黑蒙蒙的四周就出现了好几扇门,将我们围成一圈。 数了数,一共十三扇门。 她道:“门后是一个迷宫,每扇门都相对应着一个出口,也就是说,这些门里,是两两互通的。” “可这是奇数,还剩一个。” “对,”她扯着黑黑的嘴唇像在嘲笑,“如果不幸,选到了独一的那扇门,就将永远困在迷宫里,再也走不出来了。” 她昂起下巴蔑视地看着我们:“敢再跟我玩一局吗,我们三个各选一扇门,最后出来的,或者在迷宫里迷失了的那个,就算输。” “输了,会怎么样?” 她眼里闪过阴冷:“你觉得输了,会怎么样?我们不需要什么别的赌注,很简单的,赢了,活,可以离开这里,输的……不会死,但会永生永世地,呆在这里!” 她接着又道:“你们不能不玩,要是不赢了我,门不会出现的,你们照样出不去。” 我朝仇诗人看去,他对我点了点头:“她说的是真的。” 他说,这是规则,每个“世界”都会有的规则,既然这是在游戏里,那自然有游戏的规则,之前,我们帮吴过等人赢得游戏,他们自然就能出去,而我们,就像是晋级的玩家,要跟魔王做终极pk,赢了,才能走。 娘的,真是太操蛋了。 忽觉得小拇指动了动,我低头看向空空的什么都没戴的小拇指,想到那条没拆掉的线,我抿着嘴笑了笑,再挺起胸膛,已经有勇气挑战这个游戏了。 “那就开始吧,我可以让你先选。”冷风过境退开一步,手掌比着周围的门,让我们做选择。 仇诗人将十三个门都扫一遍,很快就有了决定,举步走到一号门前站定等我,我赶忙走到二号门前。 冷风过境见了,嗤笑道:“除了与之相通的另一扇门,否则,每个门后面都是不同的空间,站得近又有什么用,一旦进了门,你们任何的联系,都会隔断。” “既然这样,我们近一点远一点都没差别,为什么不能近一点?” 她冷哼,随即选了六号门,她侧过头来,对我诡异地笑:“你可小心点,万一我选的这扇门正好跟你的相通,你可就倒霉了。” “倒霉的,”仇诗人如站军姿般挺立在一号门前,连个旁光都没施舍给某人,“指不定是谁。” 他倒是朝我看来:“小心点,进去吧。” “嗯。”我深吸一口气,没再理会叫嚣的冷风过境,迈进二号门。 这就像个时空门,一进来,就变成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我面前,是长长的廊道,地面和两边都铺着板砖,样式类似古镇街道铺的那种砖,廊道只有一米宽,高两米,以我的身高和弹跳力,是无法看到墙后是什么风景,抬头,头顶上是黑压压的天空。 我试着往前走,脚踏在廊道上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安静,除了我,这空间就没别的生物了吗? 如此走了很长一段,我前面出现了分叉口,往左,或往右? “往这边,往这边。” 在我努力观察两边,试图看穿什么,踌躇着做不出决定时,我就听到有细细尖尖的声音在叫唤。 我左右查看,什么影子都没发现。 “笨蛋笨蛋,看下面拉,下面。” 我闻言,低下头,就看到我脚边站了两三个很小很小的人,每一个都只有我手掌的大小,两男一女,男的带着帽子穿着浊(qing)朝服饰,女的,绑着两条辫子,穿着也是浊(qing)朝的小袄,他们的脸蛋红彤彤的,嘴巴也红彤彤的,很像死人妆。 可他们这么小的一点,倒让人觉得这妆有点可爱。 “额,你们好?”我惯性地被吓到,提防地看了看他们,见他们好像没要对我做什么,才迟疑地蹲着下跟他们打招呼,“你们,是谁呀?” “我们都是好鬼。”当中的那个女娃说道,“我们是来带你出去的。” “对的对的。”另外两个附和,“你快跟我们走。” 他们还来拽我的裤脚,要我跟上他们。 我这会也不知该往哪边走,虽然突然出现的这三个小人很可疑,但不妨先跟着去看看。 于是它们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别看它们身子小腿短,居然能越走越快,我起先还能轻松地跟着,到最后我都要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他们。 “喂,你们等等……”我想要他们慢一点,等等我,可刚出声,脚下就不知被什么绊到了,往前一扑,我跌倒在地上,正想爬起来,“地面”忽然晃了起来,我跟着晃了一下,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居然在一顶娇子里,被人抬着! 什么情况? 我想掀起轿帘,发现自己根本掀不动,倒是旁边的窗帘在飘飞,我探头往外一瞧,发现我坐的这顶轿子,居然是由四个小小人在抬,轿子离地面只有一个巴掌的高度,这实在太神奇了。 而刚刚喊我的那三个小人,女的站在我轿子旁边,我低头就能看到,还有两个好像站在轿子前,领着轿夫。 “喂,你们这是要把我带哪去?” 女娃小人抬起头,红红的嘴唇笑开一个弧度:“我们带你去成亲呀。” 成亲?仇诗人都还没跟我求婚呢,成个妈蛋亲! “停下,给我停下!”我拍着轿子喊他们停,可轿子还是稳稳地前行,我火了,干脆想从轿窗这边爬出去,虽然轿窗看着有点小,不知道钻不钻得出去。 97 喜宴(1) 可我刚要把头往外钻时,轿子忽然就停了。 这些小人不像会妥协的样子啊? 正觉得奇怪,就听到冷风过境的喊声:“你们干什么,她可是我先得到的。” “你得到了吗?别笑死人了。”站在我轿旁的小女娃,人小,气势不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冷风过境,“你这游戏注定要输的,就别浪费时间了,我们主人还等着呢。” 我眉头拧起,这话里头的信息量好大的哇! “哼,你们趁我不注意跑到我的地盘来,还敢大言不惭,我这游戏输不输我不知道,但你们,就准备给我这游戏做养料吧。” 话落,整条廊道如一条蛇,如海浪,扭动摇摆起来,几个小人轿夫没办法站稳,倒在地上,这顶轿子自然也就往旁倾倒。 我只觉天旋地转,跟着轿子头朝地摔了个四脚朝天,晕眩了两秒我就缓过来,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我掏出仇诗人给我的那柄小刀,在轿壁上一划,果然,刚看着很正常的轿子,是用纸糊的。 将已经被划破的纸撕开,在徒手掰断支撑的竹签,我成功地走出了轿子,就看到冷风过境一人对付着好几个小人,那些小人全爬到她身上去了,每次在她身上啃咬一口,被咬的地方就流出黑气,被小人吸了个干净,冷风过境气得将黑指甲插入小人的身体里…… 冷风过境不是个好鬼,这些小人也不是好鬼,打死彼此最好。 忽然,我的小拇指动了动,我欣喜地抬头,果然看到仇诗人就站在另一头,隔着战斗的几只鬼,他淡定地朝我挥了下手。 然后,他冲了过来,我拿出他上次给我的手套戴上,刚戴好,就见一面两三米宽的黄布飞过来,我跳起来,接住黄布,朝着冷风过境和那几只小人盖了下去。 它们意识到不好,想逃时已经来不及了,被黄布盖了个结实。 仇诗人将黄布収起来,变成了一个黄色的布袋,他抖了抖,当沙袋一样砸了砸,等他重新把黄布带来时,几只小人化成了血水,还剩下的冷风过境也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瞪着仇诗人,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自己后面:“你、你……” “是的,我没进一号门。”仇诗人冷冷地道,“我跟在了你后面,进了六号门,你可没说,不能选同一个门。” “呵呵,”她眼里充满了不甘和恨意,“我要是消失了,这个游戏就会崩塌,你们也别想出去。” “这不是还没消失。”仇诗人淡漠地瞟她一眼,便走到我面前,手心向上地递到我面前,在我把手放上去后,光门就出现了。 “这个游戏就是一个门进去,找到另一个相通的门,谁先找到就算胜利,我和班澜,从两个不同的门进来,相遇,就等于打通了两扇门,符合了游戏规定。” 为此,仇诗人还专门道谢:“还得谢谢你带路,不然在这迷宫里,我可没这么快找到她。” 应是最难的游戏,成了最简单的一关。 冷风过境看着那个光门,眼里满满的愤恨,在她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溃散后,愤恨也慢慢的跟着消散了,只剩下浓浓的不甘和渴望,巴巴地看着,似乎也很想能够离开这里。 我想了想,走过去蹲在了她身旁。 “班澜!” 在仇诗人阻止的叫声里,我握住了冷风过境的手,跌入了属于她的回忆里。 她叫玲玲,是一个有社交障碍的女生,她的社交障碍具体体现在,只要站在人前,她就讲不出话,可要是在社交软件上,她打字就能打得很溜,讲电话也行,只要不用跟人面对面,她也很能说。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见人,她在家里的逼迫下,尝试着去找工作,尝试着去相亲,结果因为社交障碍,反过来被伤得更惨,让她更厌恶面对世人,连带着逼迫她出门的父母家人,都被她憎厌上。 于是,她越来越“宅”,找了份用电脑就能完成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沉迷在网络里,以此来逃避现实的世界。 后来,她又迷上了狼人杀。 这是款既可以交流,可以撒谎,还不用面对面的游戏,她很快就喜欢上并且玩得很溜,除非队友太愚蠢,否则她一般很少输。 她沉浸在游戏里拔不出来,经常玩通宵,大半夜的跟人一局又一局,然后就……猝死了。 这个结局确实有点,出人意表。 然后她发现,死去的灵魂因为生前的执念,困在了游戏中,她可以自由地遨游在每一间游戏里,甚至,跟她对玩的玩家,过于激动沉迷,或者因为输赢情绪起伏过大时,都会化为能量被她吸收,她因此慢慢地壮大,甚至能够偷偷地修改游戏的数据,到最后还能自己创建房间。 她一开始很开心,她觉得这就是她要的世界。 可一年,两年,甚至是五年过去了,她开始想念她曾经最唾弃的真实的世界,她不想再见到一堆虚拟的数据,她想看到真的人,想见见被她责怪的父母。 一旦开始有了这个念想,欲望就会越来越强烈,她试着寻找能够从游戏中出去的办法,但无论她怎么做,她就是出不来。 直到,有人通过网络,跟她聊了起来,她不知道对方是谁,通过数据找到对方的id,发现对方用的是网吧里的电脑,并且摄像头用什么东西封着,她根本看不到。 那人对她说,有两种方法,可以让她的灵魂脱离游戏的世界。 第一种,收集足够的灵魂,让他们代替你留在游戏世界里,那样你就能出来了,而第二种,就是直接吸收吞噬掉一个力量庞大的灵魂,那样就能挣脱游戏世界对她的束缚,来到真正的阳间。 但是,后者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一般灵魂强大者,怎么可能被她吞噬,她不被反过来吞噬掉就不错了。 于是,这人向她介绍了我,一个可以化为实体跟人一样生活,能量足够强大,却一点本事都没有的灵魂,也就是我。 妈的,谁说我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这简直是胡扯! 那人还跟她建议,可以两种方法同时进行,先收集认识我的朋友的灵魂,在借此把我吸引过去,两样,她总能得到一样的。 最后那人告诉玲玲,她最好动作快点,否则,我这块香馍馍,多的是鬼要抢。 “班澜!” 我被仇诗人叫醒,整个人都虚软地倒在他怀里,他正拧着眉头,既凶狠又担心地看着我,我朝他讨好的笑笑,他哼了一声没理我,推着我自己坐好。 我暂时顾不上他,看向冷风过境,就是玲玲,她几乎快要消散了,不仅是仇诗人伤到她,更因为输掉游戏后,这个游戏世界的崩塌,她跟这个世界相连,她自然也要消亡。 她看着我,因为共情,她对我没再那么深的憎恨了,目光里,似乎诉说着什么。 “如果你没杀过人,而是用别的方法找我求助,我或许能够帮你。”我语重心长地说着,末了,强调道,“我并不是那人说的那么没用的。”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她嘴角轻翘,像是笑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整个廊道都震动起来,随时可能分解,光门也在缩小,上头的光都黯淡得快看不见了,仇诗人迅速地把我逮起来,是真的用逮的,揪着我的后领,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冲向了光门。 因为我完全不用动,便回头看了一眼,玲玲的身体完全化为碎片,可同时,一金一黑两个光点朝我飞了过来,在我们走进光门的最后一刻,钻进了我身体里。 纳尼!!! 我尸体都毁了,为什么还要这两玩意? 光门上的光逼迫我闭上眼睛,待我重新睁开眼后,我已经回到了我房间的沙发上,手里也紧紧握着手机,蒙了几秒才回过神,忙给仇诗人打去电话。 但他直接挂断了,不接! 这是生气了? 我赶忙又给他打了几通过去,他都不肯接,我不免有些挫败地靠回沙发上,盯着手机想着要怎么让他消消气。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因为我不顾他的阻止跟冷风过境共情,这东西一个不好会给我带来很大的损害,因为怨灵身上往往有过重的怨气。 更甚者,那些让他们偏执的记忆,我要是挣脱不开,可能会和他们陷入同一个深渊里出不来。 可共情能给我带来问不出的线索,我只能试一试。 我知道我这么做,让担心我的人为我着急,我也觉得过意不去,便想着要怎么哄哄他。 谁知道,十分钟后,他自己打了过来。 我赶忙接起,然后就听到他的骂声:“姓班名澜的,你还有没有点做女朋友的自觉?” “啊?” “你看看其他人,男朋友生气了,可以打九十九通电话哄,你呢,打了五个就不打了?” “……” 我那个伟岸霸气冷酷的男朋友呢?现在这个傲娇货我不认识啊! 不管怎么样,道歉总没错:“对不起对不起,我下一次一定打够九十九个。” “为什么非得跟别人学?你就不能打够一百个?” “好好好,一百个一百个!” 我现在才知道,闹别扭的仇诗人,是会如此“刁难”我。 好一顿哄后,他语气才放和一点:“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下次还敢不敢随便跟什么鬼共情了?” “不敢了不敢了。” 他冷哼一声,这事就算过了? 我轻轻嗓子:“那个,报告男朋友大人,我有一件事要禀告。” “说。” 我将再次出现的金黑光点告诉他:“我尸身都没了,这玩意怎么还继续呢?对了,我在冷风过境的记忆里看到,是有人通过网络跟她联系,让她找上我的,要她把我吞噬掉,还说,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的鬼等着吃我。是不是很奇怪啊,以前管川他们,虽然都推到我这里,可都是为了让我解决他们,得到功德和罪恶没错吧,这次怎么好像……是要‘杀’我?” 仇诗人:“……” “死人?” “这事,当面说,过来开窗。” 我:“……” 我一惊,匆忙跑到窗边拉开窗帘,他果然站在外头。 这个扬言生气的男人,一出游戏就赶过来了? 打开窗户,他跃进来后,高冷地坐在我刚坐的沙发上,我赶忙倒水,殷勤地将水杯送到他面前。 他淡淡地扫我一眼,接过了我的水杯,我以为没事了,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扯进他怀里,在我被迫坐在他腿上后,他一个大巴掌打向我屁股,恶狠狠地警告我:“下次在这么不听话,看我怎么罚你!” 我羞囧得想去捂屁股又不敢动,气呼呼地道:“我刚跟你说的事,你怎么看嘛。” 说到正经事,他面色一秉:“班澜,或许,你的尸体还在。” “……” “当时我们看它掉到了血河里没错,但它掉下去后就完全没有动静,其他人掉下去还有衣服骨头浮起来过。” 我心口揪揪,对这个消息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谁都希望自己的尸体毁在那样的地方,连骨灰都没办法带回家乡,可想到我的尸体完好却让有心人利用,我又宁愿就那么毁去吧。 仇诗人揉揉我的脑袋,这是他的安慰方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他,继续说着正事: “还有你说的有人要杀你这事,我觉得,可能有两拨人,一方人,是要得到力量,而另一方人,”他还放我臀上的手往上挪,搂紧我的腰,让我倒入他怀中,“则想毁了你!” 那一刻,腰上的手臂,紧得几乎要勒断我的腰。 我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腰间的手臂稍稍松开,他也放松自己紧绷的面容,凑过来亲吻我的面颊:“这些都只是猜测,没事,别担心。” 在担心的,是他吧? 我主动依偎在他怀里,手环住他的腰,吸取着他的体温,感觉自己像个吸阳气的妖精。 有一句话很俗气,但很符合我现在的心情: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铃~” 两人好好的气氛,被来电铃声给破坏了。 我一看,是吴过的。 “色色,你怎么样,没事吧?现在在哪,回来了吗?” 吴过应该是真的担心,跟珠帘炮一样把问题一股脑地丢过来。 “额,没事,回来了,以后你每天晚上都能睡个好觉了,游戏呢,适度,别再沉迷了。”我一边瞅着仇诗人的脸色,一边跟吴过说着。 吴过苦笑着:“我估计好一段时间都不会想玩游戏了。” 仇诗人淡定地接过手机,冷冷地说道:“你要是这会不去休息,你会一辈子都不想玩游戏。” 电话“啪”地一下挂了。 我:“……” 我正瞪着他,他却一把将我抱娃娃一样竖着抱起来,将我放置床上,被子什么的蒙脸盖上,我想抗议,他很快脱了外衣躺下:“不许浪了,睡觉。” 一只鬼被屡次逼着休息,也是够可以的。 但我情况特殊,睡觉能够保持住我的元气。 我闭着眼睛滚进他怀里,想睡了却还是忍不住嘀咕:“这事解决了,二队那边会怎么样?” “管他们的,想闹尽管闹。” “嗯。”我迷迷糊糊地蹭了蹭,被他抱紧。 第二天我醒来时,他已经不在这了,我居然睡得那么死,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懊恼地抓了抓鸡窝头,我坐在床上叹气,偏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已经自己开了,果然是我老妈。 “起来啦,我还怕吵到你。”恨不得我一天到晚都睡死在床上不用惦记着出门的老妈,殷切地给我递衣服,“澜澜啊,我看你每天待家里确实挺闷的,妈带你出去走走?” “要去逛街吗?” “不是,去喝喜酒。” 我蒙了两秒:“啥?” 老妈在我床边坐下:“美雅阿姨,你还记得吗?” “哦,记得,您闺蜜嘛,这两年都没见过她。” “她老公到y城去做生意,他们一家都跟着去了。”老妈扒拉两下我的头发,“她有个女儿,段菲,以前经常跟美雅阿姨来找你玩的,你那时候整天叫着菲菲姐姐,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转。” “多早以前的事了,您怎么还提这个呀。”我从小被看得那么紧,朋友都没几个,只有青梅竹马的殷湦、闫斌他们会来找我玩,难得有个小姐姐,我当然新鲜啦。 “敢做不敢认了?”她戳了下我脑门,然后又道,“就是你这菲菲姐姐要结婚,你美雅阿姨在q市有个老宅,按她们的规定要回老宅结婚,还请我们过去。” 美雅阿姨跟我妈是高中同学,她们都是q市人,但不同的县城。 参加个婚礼还要跑q市去,还是和我妈去,就杜绝了仇诗人陪我的可能性,对我的情况可不利啊。 我趴在被子上伸懒腰:“您去不就行了吗,我就不去了吧?” “你不是说呆家里无聊吗,我带你出去还不乐意了?”老妈狐疑地盯着我,最后假意在我手臂上拧一下,“我看你就想趁着你爸爸哥哥没时间回来,我也不在家的时候跑出去是不是?赶紧整整,我已经买了机票,下午就过去。” 她站起身,食指指着我的鼻子:“不、许、不、去!” 我偷偷翻个白眼:您可真是我亲妈喂。 在我妈离开我房间后,我赶紧给仇诗人打电话,接的却是夏左:“老大跟二队的队长,被叫去开会了,会议室里不让带联络通讯。” 什么会议还不准带联络通讯的? 我隐隐觉得仇诗人可能有麻烦,但夏左就守在外头,仇诗人昨晚也有恃无恐的样子,他自己会算,要是自己会出事,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松,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那等他回来,你记得让他赶紧联系我。” “好。” 然而,等仇诗人给我打过来时,我已经被母上大人压到机场了,躲在厕所里接的电话:“喂?死人,你没事吧?” “没事,”仇诗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活动了下筋骨,感觉还不错,可以多来几次?” “……”这是去开会呢还是去打架了啊? “那个,我现在在机场呢。”我把要跟我妈去q市参加婚礼的事跟他说,“我就这么去了,会不会有问题啊?” 仇诗人静默几秒,而后语气变得郑重:“你先去吧,我在你现在拿的那个包里放了玉瓶,你不舒服的时候记得喝。” “不是,你什么时候放的啊,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会拿那个包……你早知道我要出门了?你怎么算的,好厉害?” “我在你最近常背的包里都备了一瓶,以防万一。” “……” “好了,别在厕所里待太久,你妈会怀疑的,我晚点会过去q市,你不用担心,我前两天教你的修炼基础,你可以尝试着进行,别偷懒,行了,就这样,注意安全。” 我拿着手机懵懵地走出厕所隔间,洗手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我没告诉他我在厕所啊,他怎么知道的? 想到什么,我低头翻起肩上挂着的小包,果然在里头发现了玉瓶,然而刚才被他忽悠了,我这会想起,这包一直放在家里,以前没在他面前背过,是今天特意翻出来的! 所以…… 我发誓以后绝不欺瞒他任何事! 坐飞机,两个小时多飞机就在q市的机场降落。 q市,保留了很多华国的文化遗产,特别是在古屋古宅方便,在q市还有个旅游景点,里头全是保全很完善的古大街,一栋栋古代特色的建筑。 全溪县离我外婆的黎春县不算很远,坐小巴的话,估计两个小时也到了,我妈还打算参加完婚礼后,顺道去看看外婆。 而全溪县,很典型的乡下小镇,大片的田地和普遍比较低矮的房子,虽然大部分都已经是水泥房子了,但这里还保留着一些婚礼习俗,当然,并不是网上被报道的那些不堪入流的东西,我这里指的是婚礼的一些布置,和新娘新郎拜堂的礼节等方面。 98 喜宴(2) 美雅阿姨家的古宅,特别有古韵,是那种四进院子的大宅子,外围墙上的窗是用石头做的像竹子的石栏,还雕刻着竹叶。 里头很多地方都老旧了,屋顶是黑色的砖瓦,有的木门都破了,一个厅里进去是个四方小院,院子的前方一边通往上层的院子,院子左边是通道,通道有一处小屋,再过去,是另一个更宽广的像四合院的大院子,环环相连的四进院。 最里头的一进院子已经完全破败了,让住在这古宅里的人养起了鸡鸭。 但今儿,这个古宅特别的热闹,亲朋好友都聚集了起来,忙活着明天的婚礼。 来接我们的车子,停在了古宅前的庭院,院前是一道拱门,拱门旁种了一颗桃树,现在冬天,桃树上光秃秃的只剩下枝节,庭院里还空出一大块地种菜,菜地中还有一棵桂花树。 听说,百年桂花树会成精,守护着古屋。 美雅阿姨亲自出来迎接我们,她满脸的喜庆,虽然很忙的样子,可忙得很快乐,想来对女儿的这桩婚姻很满意,大概女婿挺优秀的吧。 妈妈和她来了个闺蜜间的大拥抱:“恭喜啊,听说你这女婿年少有为,长得不错,对你女儿好,对你也孝顺?” 美雅阿姨故作不屑地调侃回来:“得了吧,你女儿将来嫁的可是殷家的大公子,我们的哪能跟你们比啊。” 我尴尬地低着头,想反驳,但不能在这种时候。 “谁说得准啊,小孩子一天一闹的,这不,好好的订婚,说取消就取消了。”老妈看来依然对这事很不满。 “我还不知道他们呀,闹两天就过去了。好了好了,别站在门口说了,进去吧,来。” 美雅阿姨招来亲戚家的一男孩来帮我们提行礼,带着我们进屋。 这宅院老旧是老旧没错,但房间挺多,收拾好后,别有一番风味,不过再多的房间,客人多了也不够,古宅旁边还挨着前两年新建的水泥房,大部分客人都住那边了,我和我妈就被安排在古宅里的一间房里。 本来美雅阿姨还想让我们去住新房,额,新建的房子,但我妈拒绝了,她就爱老房子。 我无所谓,反正也就住一晚上,明天婚礼结束就回外婆那了。 安顿好住的地方,还被迫吃了每个客人都有的香菇肉汤,美雅阿姨带我们去见新娘子段菲,她现在和新郎,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婚礼前都不能见面的。 她住在上院里,这里的上院可不是指楼上啊,而是按位置来讲。 段菲的房间古色古香的,现在里头放了很多明天婚礼要用的东西,就是整个上院光线都比较暗,她所在的房间也是,在大冬天里,感觉更加阴冷,我看我妈都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头的大衣。 “阿姨,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段菲看到我妈很高兴,美雅阿姨那时候忙,段菲经常被塞到我家里来,也就是我妈说我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的那段时间。 我妈挺疼她的,也亏得这么些年没见,她还能记着我妈。 “班澜?”跟我妈打完招呼她又朝我看了过来,惊喜地朝我张开手,“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这个菲菲姐姐,可真会说话。 我高兴地跟她抱了一下,触碰的那刻,一股阴凉之气从她身上过继到了我身上,我差一点就将她狠狠推开了,幸好理智让我控制了自己的手。 然后我发现,这阴凉之气并不属于段菲的,更像是她从别处沾染到的。 可正常人上哪弄这邪气,除非,她曾经碰见过脏东西,并且还有过近距离的接触。 放开彼此后,我撑着脸上的笑,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心情,再偷偷观察她。 她和我打趣了些小时候的事,又很自然地跟妈妈、美雅阿姨说话聊天,怎么看,都没有不对的地方,虽然几年没见,我跟她不算熟。 我开始看这个房间,虽然阴阴冷冷,昏昏暗暗,也隐隐有一股邪气,但很飘忽,等时间再久一点,再多来几个人,就会散去。 难道是有某个脏东西,曾经到这逗留一下,又走了? 老妈和美雅阿姨小留一下就一起走了,美雅阿姨有很多事要亲自处理,毕竟是自个女儿的婚礼,老妈则去帮忙,她让我留下来陪段菲聊天,但很快,就来了一群段菲的伴娘团。 段家家底不会差,段菲人美学历高,她的姐妹自然不会少,大家一来,对段菲赞美,对这古宅点评,对明天婚礼的看法,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我理所当然地被挤到一边,找一张椅子坐着玩手机。 大部分都发微信骚扰仇诗人去了。 我跟他说邪气的事,他让我把护身符戴好,那护身符他重新加持过,一般的脏东西进不了我的身。 “喂,你过来。” 不知聊到什么的几人窃窃私语起来,忽然有个女的朝我喊道。 她的态度可不算好,带了点轻蔑,像一个大城市的看不起小农村的。 仇诗人正好发语音过来,我顾着谈恋爱,理都不理她径自将手机贴耳朵上,死人好听的嗓音让我耳朵痒痒。 一开始成为男女朋友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但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他了怎么办? 心里满满的喜悦很想很想倾诉,却不得不苦苦隐藏着。 “喂,我喊你呢,你没听到?” 那女的走过来往我肩上推了一把。 我恼怒地抬头:“你干什么?” 打扰人家谈恋爱要遭天谴的造不造啊! “好了好了小雪。”段菲见我们这边快起争执,忙过来把叫小雪的女人拉开,站在我们之间,小声呵斥小雪,“做什么呢。” “这是你这边的亲戚吧?”小雪用鼻孔看我,“真够可以的,叫都叫不动。” 段菲轻推了她一下,让她不要这么说,小雪哼道:“我就是想让她帮个忙嘛。” “就说不要那么做了,你们怎么还……” 我看她们又嘀咕上了,另外几个女人也围了过来,不知道在给段菲出什么馊主意,我一点都不好奇,有那时间还不如多跟仇诗人聊聊。 可她们好像不打算让我置身事外,不知道谁劝服了段菲,于是另一个看起来温柔点的,但身上黑气并没有比那个小雪少多少的女人,手杵着腿,弯下腰来,笑着对我说道:“这位,妹妹,我们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我看看她,再瞅瞅像是有点不安的段菲,和抱胸傲气地站在一旁的小雪:“你们想做什么?” “是这样的,”温柔的叫湘蕊的女人坐在我身旁的床上,“菲菲明天就和行一结婚了,但我们总感觉行一有什么秘密,所以,想让你帮我们去打探他一下。” 我歪着头看她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我们都是菲菲的朋友,行一都见过的,我们都不适合做这事,只能拜托你了,可以吗?” 不可以! “喂,别不识好歹好吗,只要你帮忙了,看到那个包了吗,最新款的,我送你一个。”小雪见我屡次不应,就不耐烦了,她说的那个包,是某个知名品牌,确实是最新款的,要不少钱。 可我的问题是钱吗,为了自由,我连廉价的十几块背包都背过的,而我妈为了哄我在家,多贵的包也给我买过。 我没什么感觉,段菲却尴尬了,再次拉了小雪一把,要她别说这个。 谁没钱,班家的孩子也不可能没钱啊! “菲姐。”我终于出声,对于段菲我还是有好感的,虽然她身上有不知哪来的邪气,但她身上的黑气却很正常,薄薄淡淡的一层,说明她心态还算健康,人也不坏,为了老妈,我愿意多关心一下,“你明天就要结婚了,确定今天要做这个?” 原本对朋友出的主意游移不定的段菲听了,顿住,随后轻叹,她让她的朋友先出去,然后坐在了刚刚湘蕊坐的位置,整理了思绪。 “行一对我挺好,温柔体贴,对我父母也好,很多我没想到的,他都替我想到了。” “那不是很好吗?”仇诗人温柔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是,”段菲两手手指交握着,“他好像,瞒着我什么,很多时候,他都神神秘秘的,像是,像是……”她朝我看来,“藏了一个人。” “你怀疑他有别的女人?” “也不一定是,但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我也不想否决她的感觉。 “还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微红,“我和他交往不短的时间了,可、可我们还没有,没有……那个过……” 我当时还傻傻地问:“没有哪个?” “就那个啊?别跟我装了,男人跟女人那个啊,你跟殷大少爷在一起那么久了,你会不懂?” “……”好吧,我懂了。 但我跟殷湦是清白的啊! 见我懂了,段菲接着说:“行一他都三十了,他居然都不想跟我那个吗?”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啊。 我也躺直了在仇诗人面前,那家伙也……也没对我下手啊?难道他嫌弃我不是人? 说到这,我不得不正视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都说人鬼殊途,我跟仇诗人,一个鬼,一个捉鬼大师,品种差别如此之大,还能交pei吗? 我会不会把他吸干? “喂,你在想什么?”段菲见我半天不回话,轻推我一下。 我回锤了她一拳:“诶,要不要讨论这么让人脸红的问题啊?” 段菲:“……” “咳,”我正经起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啊?” “小雪湘蕊的意思,是、是让你去引诱一下他,看他会不会有背叛我的意思。” 我听到这个计划简直服气:“你怀疑他藏了个人,跟我去引诱他看他会不会出轨?这有关联吗?” 段菲叹气:“我也觉得不靠谱,可她们说,他要是真的背着我有别的女人,一定也受不了其他诱惑。” “呵~”什么奇葩想法? 我坐直身子,态度稍微认真一点:“菲姐,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明天结婚了,就算今天我帮你证实了他不是个好人,明天你就不结婚了?” 那美雅阿姨做的一切,就全是笑话了? 段菲垮下肩膀:“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好。” 我觉得她就是有点婚前恐惧症:“引诱什么的就算了,说实话,这种事吃力不讨好,还会惹得一身骚,他要是对你忠贞,是我不对,他要是真对不起你,依然是我不对,你们倒可以站在无辜受害人的位置上。对不起,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 她被我直白的话噎得面色惨白神情尴尬:“是我、考虑不周,抱歉,我……” “不过,我倒是可以借着给他送东西的名义,帮你去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当做给你的参考吧。”那样我就可以借机离开这群无聊的女人了。 段菲想不到我会突然同意,虽然是打了折扣的同意,她愣了下,便感激地说谢谢。 然后,我就提了个大木盒离开了段菲这边,朝谷宅的西边走去,木盒还挺沉的,装的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是给新郎用的。 走前,我还听到小雪问段菲:“这谁啊,那么拽?” “班澜,班家的二小姐!” …… 西边也挺热闹的,有长辈走来走去,也有新郎的伴郎团在打牌,现在他们基本不用做什么,需要的老宅这边的长辈都给安排好了,所以他们挺闲的。 “哟,这个小美女,你找谁?” 有名男的看到一个不是阿姨辈的过来,就拦着我打招呼。 “找张行一还是李行一的,就是新郎,他在哪?我要给他送东西。” “是张行一,里头那屋呢。” 虽然跟我打着哈哈,倒没为难我什么就给我指了房间,伴郎团比伴娘团素质好多了。 张行一住的那屋条件不错,我走到门口时,看到一名长辈正拉着张行一在说着什么。 那名准新郎看着有一点偏瘦,一米八出头的个还可以,仇诗人那款的太高了,有时候亲个小嘴都麻烦,我甜蜜的抱怨着,回神继续打量张行一:嗯,五官也比较俊挺,正虚心听着长辈教导的话,挺成熟的一男人。 我敲了敲虚掩的门板,他们同时看过来,我举起手中的木盒:“我来给新郎送东西。” 张行一忙过来把门完全打开邀请我进去:“放这边就行,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我笑笑着抬着木盒迈步进去——几乎在我跨过门槛的瞬间,我差点维持不住脸上挂着的笑容。 太不舒服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暗中有一双眼睛,全方位无死角地将我锁定。 我定在门口,动都不敢动。 “嗨?”张行一伸手在我眼前挥了下,“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咽了口口水,撑起嘴角:“我、我将东西搁、搁这了。” 我僵硬地蹲下身,将木盒放在地上后,再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往后退,退出门口。 可刚刚在门口明明没感觉的,这会重新退回门口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跟到了门外,如影随形。 张行一被我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我:“小姐,你……” “告辞!” 我随便跟张行一挥了下手,撒腿就跑,跑出了老远,才终于摆脱那被人盯着的感觉。 喘了喘,我回头看看,没了那紧迫的、寒毛直竖的危机感,我的脑子才重新转动起来,可以好好地想想刚是怎么回事。 张行一屋里有东西,这是肯定的,问题是,那东西是什么? 那种见都没见到,就先把我吓得屁滚尿流,我从没遇到过,来自灵魂的直觉告诉我,张行一屋里的那玩意,比我以往见到的任何脏东西,都要可怕! 至于张行一……当时实在太害怕,都没去注意这个男人,只在门口看了两眼,知道他的长相罢了,现在再回想,我连他是不是人都不敢肯定了。 再过去看看? 我连连摇头。 先回去吧,晚点问问仇诗人再说,美雅阿姨已经回来两三天了,到目前为止都没出事,搞不好那东西是看到我才出现的。 我把自己藏好吧。 想回自己房间里的,中途遇到老妈,又被拽到了段菲那去了。 段菲以为我完成任务回来,眼巴巴地看着我,那小雪一改之前的趾高气昂,对我笑得特别和善,还问我累不累,给我倒了杯饮料。 “这个,”我抓了抓后脖子,“我看过了,张行一对我客客气气的,他在和长辈讨论明天的婚礼呢,没空搭理我。” 我只是想掩盖我根本没来得及跟张行一说话这事,谁知道—— “那就是了,我看其他男人结婚的时候什么都不操心,要是男人认真对待这件事,就说明他很在乎你。”湘蕊顺着我的话说,让段菲尽管放心了。 她们完全没了刚才一定要好好试探新郎的态度,想来是知道了我不赞同这方法,都顺着我来呢。 她们哪知道,我巴不得她们多想些馊主意出来,最好能把这婚礼搅黄了,不管张行一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段菲如何,他身边有很危险的东西是事实,而段菲,只是个普通的人。 我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说张行一不是好人,不能结婚? 可能吗? 大家只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到最后,我真得惹一身骚,让大家以为我看上新郎了! 看几个女人围着段菲,说着明天婚礼的事,看段菲激动又紧张又含蓄地应对着这群姐妹,我只能一下一下地抖着脚,地面都快被我抖出一个坑了。 我问仇诗人这事怎么办? 【躲好,尽量不要跟新郎接触,离他越远越好。】 他是打字过来的,我却能从这字面上,感受到他此时的凝重。 他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在我赶到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做,要是不放心你那个亲戚姐姐,就给她张‘护身符’。】 我握着手机沉思片刻,然后再次用起了古老的方法——尿遁,躲开了她们,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窗锁上门。 从行李箱的暗阁里拖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头放着的都是画符的工具。 这一套是仇诗人给我的,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隔一天都会爬我家窗,然后教我怎么画符,并不是所有符我都不能用,像补充元气的符箓我就可以,至于其他斗符凶符,只要用上隔离工具,我也能够戴在身上,就像挂在我脖子上的护身符,外面就套着个小袋子。 取出手套,这手套,可以隔绝符纸对我的伤害,同时又能让我把力量传递到符纸里。 符纸,可以当成一种载体,你把自己的力量储存在符纸里面,用魔法来说的话,有点类似于魔法卷轴,但符纸的用法千变万化,也更玄妙,它不止是可以攻击,也可以用来各种增幅,增加速度,增加力气,增加桃花,增加好运等等,亦可以带来厄运诅咒,让你速度变慢,让你全身疼痛,让你心情低落,让你倒霉一整天……只要你能想得到的,符纸都能帮你达成,是居家旅行必备的! 但符纸不是那么好制作的,有天赋的人,像仇诗人,一拿一堆出来扔,他还可以自创各种符箓,天赋一般的,只能制作一些简单的常见的,上头说的那种符,只能完全其中一两种,没天赋的,画出来的符纸就是普通的纸。 这是我第一次要独立完成制符,只是最基础的感应符,对方遇到大危机时,我能够感应到,仇诗人给我的护身符里,就有感应这一项,不同的是,他给我的符是永久性的,只要不被破坏,就能继续维持,他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加点灵力进去就行,他还能通过感应判断出我的位置。 而我的是一次性的,并且,无法确切的知道对方的位置。 但我是第一次嘛,不能要求太高! 净手、点香、祭拜。 这是新手必有的程序。 套上手套,拿起笔,笔尖沾上掺了血的朱砂,在裁剪好的黄纸上落笔,从笔尖触碰到黄纸的刹那,直到符画完,都不能离开,不能断裂,否则这符就制作失败。 99 喜宴(3) 精神要完全集中,随着笔尖画出第一笔,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通过笔尖一点点的流失,到最后收笔时,整个手都在颤动,这时候稍微晃一下神,让笔尖离纸,前面的辛苦就全白费。 按仇诗人的说法,蓄积在我体内的能量,足够我画好几张符,但因为我还不懂得运用和控制,很多能量往往在过程中流失了一大部分。 好在,这符很简单,之前仇诗人也跟我讲解过很多次,更是带着我画过两次,所以我最后还是成功了。 虽然,画得有点难看,不懂行的人一定会以为是小孩子涂鸦! 我很珍惜地将它収在仇诗人为我准备的只有掌心大的小袋子里,都有点舍不得给段菲了,毕竟第一次都很珍贵嘛。 之后,将仇诗人给我的防护类符纸一起放在这个小袋子里,我倒是想自己画一个,可我画的符,能防御得了那个厉害的脏东西吗? 显然是不能的! 唉,可真是亏本生意。 回到段菲的房间,我找了个独处的时间,将小袋子递给她:“这是护身符,你可能会不信这东西,可你应该也了解我的家室,我家出产的东西,不可能是假的,所以,你要信得过我,就将它时刻戴在身上吧。” 我是真怕她拿回去后就随手扔了,我的小符箓是没多大关系,可里头仇诗人那张,在知道的人眼里,在外头可是千金难求啊。 好在提到班家,段菲还挺重视的,可能她本身也是信佛的,所以很郑重地将红带子系在脑后,将小袋子塞进衣领里,对我道:“谢谢,这可比任何礼物都要珍贵。” 她要真这么想就好。 吃过晚饭,我终于不用再陪着段菲了,其实她本来就不需要我陪,她有的是伴娘团里的姐妹,我更怀疑是我老娘怕我跑了,让段菲看着我才对。 八点多的时候,妈妈回了房间,催我赶紧睡,明早三四点就得起来拜天公。 我和她一人一床被子,躺在同一张大床上,她跟老爸打了通电话,还提起了我,不知道老爸说了什么,老妈悄咪咪地偷看我,对手机里“嗯”了两声。 切,不知道搞什么神秘。 末了,她让我跟老爸也说一声晚安,挂了电话关了灯,还催了句赶紧睡,别偷玩手机。 老妈在,不能跟仇诗人发语音,我只能打出“晚安”两个字发过去,放下手机,睡觉。 睡着睡着,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醒了,有点冷,不知哪来的风直往我被子里钻,我想要把被子往上拉一下,至少能把我的脖子包围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怎、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动不了,想翻个身都不行?眼睛也睁不开,脑子还在清醒和梦里左右摇晃,好像只要自己放弃,就能马上堕入梦的深渊。 这让我恐惧,我努力想要真正地醒过来,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皮,想要动一动手指。 在我绷着神经在跟沉如千金的身体做抗争时,不知道谁,掀开了我的被子。 谁,是谁? 我在心里喊着,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矗立在我身旁,他将我从头看到了尾,末了蹲下身来,将我虚虚摸了个遍,虽然没有真的碰着我,可那感觉仍旧让我头皮发麻。 我努力尖叫,然而叫声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 这时候,一只冰凉得犹如从冷库里拿出来的手,从我的衣服下摆钻了进去,那只陌生的手贴在我的肚皮上,冻得我恨不得跳起来,偏又动弹不得。 身体被冰冻的感觉很痛苦,那只手还持续往上的感觉更难以忍受,我急得不行,拼命地呼唤身旁沉睡的妈妈,我喊得声嘶力竭,喊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我妈仍一点反应都没有。 救我,救救我! 死人,死人你救救我! 就在那只手快碰到不能碰的地方时,他先碰到了那块有两道裂痕的白玉,白玉发出盈盈的光芒,将我身上冻得结冰的地方暖化,那只手也一下子抽离了我的衣服里,“他”似乎不甘心,又朝我的脖子逼近,我那装着护身符的小袋子冲出耀眼的金光。 我隐约听到一声痛苦的叫声,而后,我身上束缚的魔咒瞬间就解除了,突然能动,让我绷紧的手臂“啪”地抬起来。 愣了两秒,我迅速地坐起身来,意识完全清醒,眼睛也能完全睁开,看着漆黑的房间,已然看不到刚才那个黑影了。 同时我发现,我身上的被子盖得好好的,上衣也没有被掀开的痕迹,刚发生的一切,跟做梦一样。 可真的是梦吗? “澜澜?怎么了?” 我刚怎么“喊”都没反应的母亲,被我起身的动作惊醒了。 “没事,”不敢让她担心,我朝她笑道,“刚好睡醒了。” “是吗,已经到时间了吗?” 然后,我们都听到了外头有人走动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有灯亮起来,还有人在说话。 老妈跟着起床穿衣服,还对我道:“你要是还困就多睡会。” 看着老妈离开,我坐在床上发呆。 别说外头越来越大的声音,老宅的隔音又不好,就说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也不可能还睡得着。 挨到五点多时,去找段菲,她已经沐浴焚香好了,正在化妆,她的伴娘们正在给她录像,湘蕊还过来跟我聊了会天,问我什么时候跟殷公子结婚,到时候一定要请她喝喜酒。 “那你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我说完这句话时,她脸色有点难看,她估计以为我的意思是不会邀请她。 但我有必要跟连朋友都不是她解释吗,真解释了,大概很快就能传给我妈知道了。 之后就是一些繁琐的礼节和习俗,晕头转向大半天,大中午婚礼才真的开始。 宾客们齐集在古宅的大堂里,这里更是被装饰了一番,看着特别喜庆,连带着因常年没人而累积的阴气都被冲散不少,堂上坐着段菲的父母,美雅阿姨和她老公,而张行一是个孤儿,他是自己打拼出今日的地位,据说在y城闯出了不俗的成绩,才让段菲的爸爸欣赏并看重。 也因为张行一没有父母,他才能自己做主,让婚礼在女方老家举行,说起来,有点像是入赘了。 据段菲说,张行一很疼爱她,就算真的入赘也没关系,她高兴就好。 听着像个好男人,可知道他可能藏了个很厉害的脏东西,我就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另有所图。 段菲穿着非常漂亮的红嫁衣,红盖头由红色头纱取代,红头纱盖在头上,能够模糊地看到新娘的脸,大概模糊产生美吧,段菲本就长得不错,今天又盛装打扮,在红纱下,营造出美得不可方物的感觉。 她此时很幸福,看她那样,我都不由祈祷,我给她的护身符,她这辈子都不会用到。 婚礼开始时,我听从仇诗人的吩咐,没有往前凑,而是躲藏在众多宾客之中,当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沙子,老妈此时在美雅阿姨那边帮忙,她没空管我站在那里,只要还在这里就行。 此时正在拜堂。 拜天地,敬酒,拜父母,敬茶,再夫妻对拜,交换戒指,再亲吻新娘,大概就这样。 司仪喊着拜天地,新人对着大门跪下,要叩拜三次。 美雅阿姨他们身后放着一张供桌,上面点了香,还有两个大红蜡烛,随着段菲和张行一的叩拜,三根香忽然灭了一只。 然而大家都看着新人,谁也没发现这一点。 我心头升起很不秒的感觉,脚不自觉地往前一步想挤开宾客到前头去,脑子里响起仇诗人叮嘱我千万躲好的话,我又退了回去。 拜完天地拜高堂,段菲和张行一朝着美雅夫妇跪下,在他们脑袋叩地的那刻,其中一个红蜡烛燃烧的速度突然加快,跟另一只红蜡烛有了很明显的长短差别。 一长一短……在风水玄学里,这是不详! 可大家依然没发现这突然出现的事情,谁都看着新郎新娘,谁会像我一样盯着蜡烛看,就算有各别的发现了,估计也不敢说。 背对着红蜡烛的美雅夫妇自然更不可能发现,他们很高兴,在张行一叫爸妈时,纷纷给出了两个很大的红包,大堂里的宾客发出善意的哄笑。 紧接着就是夫妻对拜。 我再次听到了我如雷的心跳声,那是极度不安幻化出来的表征。 我突然很想很想逃离这里。 新郎新娘含情脉脉的对视一眼,一起跪了下去,朝着对方趴下去,就在这当会,莫名的不可抗力,让我跟着往下一趴—— 我发现,我竟然跪下了,原本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空出了很多,我的眼前,有一层红纱挡着视线,这红纱很眼熟,像是……像是段菲的红头纱! 我惊慌地抬起头,就看到我面前有个男人也对着我跪着,他缓缓抬起头来……可不就是张行一! 他对我微微一笑,眼睛里闪着志在必得的精光,就好像,他知道跪在他面前的不是段菲,而是我班澜! 而且,他的笑容跟之前温文尔雅的成熟风不同,此时我面前的张行一,犹如换了个芯,处处透着锋利,神情高傲、邪恶。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惶恐地想要站起来,我的左右两边就出现了两个仆人装扮的纸人,他们很像人,但脸是僵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画上去的。 他们一个一边地压住我的肩膀,将我重新压倒在地上。 “我的新娘,”“张行一”笑着对我说道,“仪式还没结束呢。” 什么新娘,什么仪式,你的新娘不是段菲吗? 夫妻对拜要磕三个头,现在才第一个,两个力大如牛的纸人,压着我的肩外,还按着我的脑袋,要我磕下第二个头。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我大声喊着,可他们显然不会听我的,在脑袋被迫压到地面时,我转动眼睛朝周围看去。 本以为我现在被掳到了别的空间,然而一眼望去,周围所有的宾客居然都还在,全都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人,“张行一”后头是他那些伴郎,我昨天见过,我身后站着的是伴娘团,当中还有小雪和湘蕊。 高堂上,美雅阿姨笑得开怀,段菲的父亲更是笑着连连点头,我还看到站在一旁的我妈妈,她也正含笑注视着我们,眼里带着祝福。 为什么,她们都看不到,新娘变成了我吗? 他们也看不到,我肩上压着两个纸人,逼迫着我拜堂吗? 重新扬起头来后,我大声地朝我妈呼救,可她完全听不到一样,还笑着对我们鼓掌,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反应,美雅阿姨都没发现,我根本不是她女儿吗? 两纸人压着我要拜第三拜,我奋力撑着不肯低头,想要拿出仇诗人给我的那把小刀,发现自己身上穿着那身红嫁衣,连装备都不见了。 身子渐渐地往下弯,在马上就要磕上第三个头时,我反手抓住了左肩上纸人的手,用尽我最大的力气去撕,然后真的将它的手给扯了下来,落在手中的手掌就变成了纸片。 趁着左边防线的疏漏,我就地一倒,摆脱掉右边的纸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高堂上,美雅阿姨的脚边。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美雅阿姨往下看的眼睛。 那眼珠,可真是活灵活现的啊! 我绝对没有用错词! 在此之前,我想过我妈他们看到的,可能并不是我,我们在相交的不同空间上,或者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幻觉,他们以为段菲和张行一还在那欢欢喜喜的拜堂。 当我都翻滚到供桌这边,这种明显不对劲的事,他们应该是看不到发现不了的,可我发现美雅还真的低头朝我看来,并且一点不惊讶,还持续笑着时,我是很诧异的。 直到我才发现美雅阿姨的不对。 她根本就不是美雅阿姨,她只是个五官画得栩栩如生,还有打扮上都跟美雅阿姨一模一样的……纸人而已! 我再朝同样离我很近的段叔叔看去,他也正微笑地看着我,他们的表情根本不会变。 我不敢相信地朝妈妈看去,她的目光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充满爱和祝福。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纸人! 我攀着桌脚站起身,背靠着供桌,戒备地看着张行一,看着这里每个纸人,忽觉手背一痛,我回头一看,是蜡烛上的蜡滴到我手背……等等,蜡烛怎么变成白色的了? 满屋的纸人,两只白色蜡烛,红绸变成白绸,高堂上的墙壁上,原本大大的喜字,如今成了我和张行一的黑白照,这哪里是喜宴,这分明是灵堂! “你想到哪去?”张行一朝我伸出手,“我们的仪式还没完,快过来。” “什么狗屁仪式,”我死死抓着桌沿,“我根本不是你的新娘,你找错人了吧?” 他歪头,用那邪恶的眼神看着我:“错不了,找的就是你。”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美雅阿姨的纸人跟她老公站了起来,他们在我左右,一下子就把我困住,并伸手要来抓我。 我下意识地抓起蜡烛朝它们挥去,火焰把它们逼退了一步。 我自己都愣了下,没想到这火真的有用? “澜澜,你做什么呀?” 妈妈走了过来,带笑的嘴硬是表现出伤心难过:“快把火放下,到妈妈这边来。” “不,不要。”我拼命地摇着头,不止是在拒绝她,更是在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位,不是我妈妈,她只是画着我妈五官的纸人。 饶是这样,她顶着我妈妈的脸,模仿着我妈妈看我的眼神望着我,这让我很慌,我怕我抵抗不住。 “澜澜,澜澜,”她叫着我,慢慢朝我靠近,“快过来,让妈妈抱抱你,你长这么大了,妈妈好久没有好好抱抱你了,快过来。” “你别过来!”我将手中火焰好像不会熄灭的蜡烛对准她,“我让你别过来!” 我大声喊着,想要吓退她,我怕她真的靠近后,我下不了手,脑子里两个声音在拉锯着:这是我妈……这不是我妈……这是我妈……这不是…… 可显然我打的算盘没用,她根本没被我吓到,看都不看我手中的蜡烛,眼睛盯着我,一步步地朝我靠近。 “澜澜,你不要妈妈了吗?” 她的眼睛掉下泪来,很伤心很难过。 我举着的蜡烛的手往下垂放了一些,哀哀地唤道:“妈……” 她因为我这一声呼唤喜极而泣,张开双手走近我,想要拥抱我,却在碰到我时,发出一声惨叫,并极速地后退,跟我拉开至少两米的距离。 就见她胸口的位置,并烧灼出了一个黑洞,黑洞里空荡荡的,只能看到几根支撑的竹签,哪有人的五脏六腑。 她怨恨地瞪着我,哪里还有我妈看我时的母爱光辉。 我比她更痛恨地看着她:“装谁不好,装我妈?就你这怪物,够资格当我妈吗?看我不烧死你们!” 我挥舞着手中的蜡烛去烧所有离我近的纸人。 没等我得逞,我的手腕就被抓住,张行一不知何时站在我身侧,紧接着,我的脖子就被他掐住,被他按着撞在供桌上。 他舔了舔嘴巴,阴狠地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妻子,懂吗?” 我可没要做你的妻子! 他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做不做我妻子,可由不得你。” 掐脖子的手猛地收力,我明明是鬼,却真确地感受到来自脖子的疼痛和要命的窒息,我能感觉到,要是真被他这么掐死了,我的灵魂就相当于仇诗人说的灵魂销毁,我可就真真的不存在了。 我使劲对他的手又拍又掐又抓,还试图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那手掌都坚固在我脖子上,还越収越紧。 渐渐的,我使不上力了,垂放下来的手,在身后的桌上摸索着,把最后希望寄托在能不能找到什么可用的武器。 我什么都没找到,倒是把桌上另一只蜡烛给打翻了。 蜡烛落在地上,瞬间就燃了起来,而且火烧撩源般,顷刻间,半个大堂都燃起了熊熊火焰。 纸人们尖叫着逃窜,张行一也因为此变故放开了我,我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用力咳起来。 只一会,我就被大火包围了,这火让纸人们害怕,也让我畏惧,我想要站起来跑离这里,刚撑起身子又无力地摔下去。 正在我满心绝望时,有一缕跟漫天大雾格格不入的细细青烟,穿过大火和浓烟,飘到我跟前。 那青烟,带着微微檀香。 我不假思索地试图抓住青烟,烟是碰不到的,我刚对自己的行为觉得好笑,下一秒发现自己真的抓住了! 青烟传来一股力道,我被拽出了火圈的包围,更是被拽着往大门去,我心头一喜,想着是不是仇诗人来救我了,下一秒,我就被张行一抓住了另一只手。 他抓住了就不放,想要从青烟那把我拖回去,他此时眼眶发黑,头发变得很长,像是一个古人,看着也更邪恶了。 我一点点地被他拽了回去,青烟敌不过他的力量。 就在此时,一把很大很大的木剑,特别像仇诗人常用那把木剑的百倍扩大版,从大门飞了进来,直接穿过了张行一的胸口。 他拽着我的手就松开了,那缕青烟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地把我往外拉,速度比一开始快多了。 我回头时,发现张行一并没有因为被木剑穿胸而死,他只是捂着胸口,胸口漫着黑气,他缓缓抬头,黑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巴无声地说着: 我、不、会、放、过、你! 我、的、新、娘! 心头发寒,下一秒,我被门口照进来的光吞没,我闭上眼睛,然后自己有一下下的失重感。 我试着动了动沉重的眼皮。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耳边出现嘈杂的声音,不知道谁在嚷着什么,也不知道谁在悲恸的哭泣,我不舒服睁开酸疼的眼睛,当先看到的就是我妈担忧、着急又期盼着什么的面孔。 我妈? 我妈!! 100 喜宴(4) 我第一时间吓得往旁躲开,谁知我现在就躺在一个窄板上,一翻身差点就掉地上去,幸好站我身旁的人及时稳住我,当下就闻到熟悉的檀香味,我欣喜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仇诗人那张不善的脸,正想扒拉上去抱住他,他却在我有所动作时,咳了一声。 两人的默契让我意识到不对,因为“劫后余生”的喜悦想要抱他的动作僵住,紧接着就听到我妈在那焦急地喊:“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 我僵直地转过头去,仔细看了看我妈,又问仇诗人:“这是真的?” “废话!” 于是我立马改了方向,扑进了妈妈的怀抱:“妈……”嘤嘤地哭,好像遇到了很多委屈。 事实上,确实遇到了很不好的事,说吓坏了绝不是假的。 我也感叹,幸好这是真妈! 妈妈轻轻拍拍我的背,着急地看向仇诗人,询问:“大师,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等仇诗人回答,就有人冲了进来。 我此时才发现,自己正处在喜堂的隔壁房屋,我躺的地方是几张长凳拼凑的,这里头就只有我们三人,嘈杂的吵声和哭声是隔壁传过来的,此时冲进来的,就是哭得眼睛红肿的美雅阿姨。 她一进来,就跪倒在仇诗人面前:“大师,你说过等班澜醒了,就会救我女儿的,求求你救救她吧,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求求你了!” 我困惑地扯扯我妈的衣服,悄声问她:“菲姐怎么了吗?” 母亲面露不忍:“你菲姐她……” 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看到大门又进来了几个人,当中一个,是面露情伤,需要兄弟搀扶的张行一! 我几乎要跳起来了……鬼,有鬼……不对,我也是鬼! “怎么了?”老妈发现我瑟瑟发抖,还不停地往她怀里钻,以为我怎么了,担心地直问。 我见仇诗人看到张行一进来了也没什么反应,便什么都没说地摇摇头,然后再次朝张行一看去。 他和强迫我在“灵堂”上拜堂的“张行一”不太一样,不是指模样,而是各方面的气质、感觉,如果说“张行一”邪恶、傲慢、大男鬼主义,眼前的张行一,不敢说善良吧,可看着挺和善的,之前短暂的接触也是个稳重大气的男人,此时更因为什么事伤心欲绝。 两个张行一,除了长得一样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我很肯定“张行一”绝对不是纸人,那么,是哪只恶鬼假扮成张行一的模样? 我的疑问没人关注,大家这会都期盼地看着仇诗人,哪怕他一身劲装,肃冷的面容挺拔的身姿看起来更像一个军人,最不济也是个打手,偏偏这里的人一口一个大师,对他信任虔诚得不得了。 好似他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仇诗人对美雅阿姨的叩拜没感到任何不适,喊一声让她起来,自己坐在了因我坐起身而空出的位置,对美雅道:“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美雅阿姨拿出一个黑色袋子,手里发颤,却又非常珍惜郑重地捧到仇诗人面前。 仇诗人看一眼,便道:“按我刚说的做。” 美雅阿姨和段叔叔,一起从黑袋子里捧出一堆灰烬,像是一堆纸烧完后的成果。 一堆堆灰烬被他们小心地放在地上,还要用手拢拢,生怕被风吹走哪怕很小的一部分,四周的人也自顾地围了起来,让美雅夫妇将一袋子的灰,在地上摆出人形的样子。 我也被妈妈小声告知了在喜堂上发生的事。 就在段菲和张行一拜堂顺利举行到夫妻对拜,每个人都欢欢喜喜的当会,和张行一对拜的段菲那头刚磕下,就无端端的自燃起来。 当时把大堂里的人都吓坏了,有人逃窜,有人在美雅夫妇的呼喊中救人,可是段菲身上的火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无论怎么做都灭不了,在这期间,段菲完全没有感知一样,跪在原地,任由着大火蔓延,她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叫都没有。 有人喊了一句“段菲怎么是纸做的”,大家才发现,被火烧掉一半表皮后的段菲,暴露出了纸和竹签,让大家惊愕万分,这到底是什么,还是段菲吗,还是人吗? 美雅可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她好好的女儿正在被火烧,哭着要先救人。 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火就是灭不了,最后,段菲在大家面前被生生烧成了灰烬。 如此倒也罢了,烧完段菲的大火并没有止歇,“哗”地一下以更猛烈的火势朝西周蔓延,在场灭火的人有好几个被火舌捉住,发出凄惨的叫声。 正当局势一发不可收拾时,仇大师来了,他迈进大堂后,凝眉看了一圈,之后,大家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就见气势汹汹的火焰都被他收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球里,以至于一个好好的透明玻璃球里头,燃烧一簇小小的火焰,成了美丽的观赏物。 仇诗人随后要来一碗清水,烧了一张符下去,让所有被火烧到的人挨着喝一口,那些倒在地上哎哎叫的人就都好了。 本来,那就不是寻常的火,烫伤药之类是不管用的,也唯有仇诗人的灵水能治。 美雅夫妇这会也反应过来,趴在灰烬上哭,他们完全不明白,好好的婚礼,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自己的女儿还被烧成了灰。 仇诗人没管他们,他径自来到我身边,也直到这会,大家才发现我不知何时昏倒在原地,不止是我,还有新郎,他就倒在段菲的灰旁,离得那么近,但刚才的大火好像并没有伤到他,大伙也是现在才发现他居然就躺在这里。 然而,仇诗人像没看到他一样,只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我老妈这会也急匆匆地跑过来,刚才人挤人的,我又站在宾客中比较外围的地方,妈妈还以为火灾出现时,我已经跟其他人跑出去了,怎么都没想到我会晕到在这里,她又急又自责:“怎么了,我女儿她怎么了?”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要快。” 老妈这才抬头,认出了仇诗人的身份,自然是听从的,便先一步出大堂找地方,美雅阿姨则冲过来,跪在仇诗人脚下:“大师,你救救我女儿,你救救我女儿啊大师!” 仇诗人扫了眼那堆灰烬,道:“你将你女儿那堆灰收起来,一两一克都不能少,等班澜醒了,我再处理你女儿的事。” 美雅愣了下,随即惊喜道:“您的意思是,我女儿她,她还有救?” “你现在赶紧去収那些灰,她就还有救,晚了的话……” 美雅赶紧拉着丈夫去収灰,想到仇诗人一来就把大火収了,还救了那些被大火烧过的人,她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这时候有人喊道:“那新郎呢,新郎怎么办?” 仇诗人抱着我,脚步稳且快地出了大堂,只不耐烦地丢下一句:“死不了。” 老妈很有魄力地将大堂隔壁的房屋清场,虽然段菲发生了不幸的事,可她现在只关心我这个女儿,我要不能好好的,她管谁死了。 仇诗人抱着我进去后,更是让除了妈妈外的人都出去,让老妈拿了几张长凳子拼起来当床,把我放下。 他跟老妈要了一滴血,燃香,通过血脉相连找到我的灵魂,将我拽了回来。 如果是人,魂消散了,肉体还会在,过一段时间再慢慢腐烂。 我昏倒的只是一个灵魂虚壳,“张行一”留给大家看的假象,要是我的灵魂在另一个空间没了,这个虚假壳子也会马上消失。 但虚假壳子里留有我的灵魂碎片,仇诗人做的,在妈妈眼里,就是把我的魂召回我的身体,实际却是,真魂找回来,让灵魂碎片重新融入我的身体里。 以上,就是我被抓去当新娘期间发生的事。 看看张行一,他确实如仇诗人所说没死,但他居然和我一样“昏倒”了,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我依然想不通那个“张行一”,跟这个张行一到底是不是一个人(鬼)。 这会,美雅夫妇终于将纸灰堆摆成了人形,大概对女儿很了解,人形的高度跟段菲差不多。 宗教迷信什么的,是当下最大的问题,也为了避免被传播得到处都是,惹来各种问题,鬼怪之事,一直都是秘密。 刚为了救人,仇诗人小露一手,还不算暴露什么,这会,除了相关人员都不在这屋里。 同样要来了美雅夫妇的各自的一滴血,仇诗人将其滴落在人形灰上,紧接着拿出了在老妈讲诉中出现的透明玻璃球,里头一小簇火焰这会看上去真的很漂亮,任谁都想不到,如果没有仇诗人及时出现,它可能会收刮走当时在大堂里所有人的性命。 仇诗人将球里的火重新引出来到灰烬上,美雅紧张地握着丈夫的手,连老妈都抓紧了我的胳膊。 这次的火焰在仇诗人的控制下,并没有燃烧太久,只一会就慢慢地熄灭,待火完全没了后,地面上原本是人形灰的地方,段菲静静地躺在那。 美雅喜极而泣,跪扑在段菲身边女儿心肝的喊着,可她无论怎么喊,段菲都没有醒过来,她不免又着急地再次求助仇诗人:“我女儿她……” “她的魂魄被拘了,没找回来,是醒不过来的。” “啊?那怎么办?仇大师,你救救我女儿吧,她那么好,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她不应该就这么……” “是啊,大师,”我母亲看闺蜜这么痛苦,也跟着道,“您看,您刚不是把我女儿的魂找回来了吗?” 仇诗人瞥向我母亲,我母亲顿时就噤若寒蝉,我赶紧瞪一眼仇诗人,他马上对未来丈母娘缓和了脸色:“两者性质不同,她的魂没那么容易找回来。” “那、那怎么办?”美雅阿姨几乎快晕过去了。 “先将她送医院。” “啊?”大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明明在上演鬼怪,突然冒出医院这个词是怎么回事? 仇诗人没好气地道:“维持她身体的各项需求,要是肉身都保不住,你女儿灵魂回来了又有什么用,你还能指望我给你女儿的肉身保鲜吗?” “哦,哦。”美雅阿姨推了丈夫一把,段叔叔将段菲抱起来,两人协力将女儿送去医院。 然后这个屋里,就只剩下我、我妈、仇诗人,还有张行一了。 张行一很想跟去医院看着自己的老婆,仇诗人却把他喊住:“直到段菲醒过来前,你都不能离开这。” 听到这几乎无礼的要求,张行一面色有些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什么吗?” “对,”仇诗人直言道,“我怀疑你跟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在查清楚前,你都不得离开这里。” “凭什么,你又不是警察,而且这么诡异的事,就算警察来了,也不能随便扣押我。” 仇诗人眼帘一掀,极大的威压扑面而去:“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 张行一小口喘着,半响后,他道:“反正我也想知道,是谁把菲菲害成这样的,留下就留下。不过,”他毕竟是个靠自己取得不小成就的男人,气势虽比不上仇诗人,但还是有的,“你最好不要是个骗子,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仇诗人轻轻扯了下嘴角,似是等着你来,又似对这一切很不屑。 待张行一离开这屋后,仇诗人才朝我看来,顾及我妈在,他什么都没做,只盯着我的眼睛道:“你先回房好好休息。” “那你呢?”着急地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在这宅子里转两圈,没事。” 我勉强放下心来,被我妈半扶半拉着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还充斥着许多乱七八糟的讯息,不过最终都被仇诗人这个人占据大半,我迫不及待地想多知道点他的事,便问我妈:“妈妈,你怎么会认识仇……大师的?” “很多事,民众不知道,我们这个身份地位的,能不知道?”老妈说这话时,有着强大的自信和自豪,“不过,以前我也只听过仇大师的名号,没见过他本人,还是你爸查你的时候知道的他,我顺便多看了两眼,别说啊,还挺帅的。” 妈,我怎么不知道你也有花痴的时候? “话说回来,我都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听你爸说,你从m城偷跑回来,就一直待在他那,还做了人家大师的助理了?” 我呵呵笑着:“大概是缘分吧,机缘巧合的,呵呵,呵呵呵呵。” 妈妈对鬼神敬重,没再多问,只是叹息:“仇大师是德高望重的,按理说,能做他助理是你修来的福气,可是,他接触的毕竟是……是那么可怕的事,妈妈希望你能过平凡喜乐的生活,你明白吗?” 我刚因仇诗人居然得了“德高望重”这个称呼偷笑,就被妈妈的后半句憋回了那份喜悦。 妈妈的意思,是不喜欢我跟他接触太多。 我很想跟她说不是这样的,话到了嘴边不得不咽下去,如果只是说仇诗人的人品不好,或说他德行问题,我都有许多话可以反驳。 但说到工作,仇诗人这份职业,是从他出生就注定的,偏偏妈妈不满的,就是他的职业。 可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爸妈爱我,只要我努力,我坚持,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同意……可是,可是我已经死了呀。 我现在就是一只鬼,一只在妈妈眼里,代表着很可怕,很危险的鬼。 这大半年里,我见识了各种各样的鬼,几乎没有一只鬼,可以一直留存在世间,就算真留下来,也必将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且,人鬼殊途,鬼跟人太过亲近,会影响那人的气场,甚至命运。 也就仇诗人这命硬的,又从小和鬼怪打交道的人,才能无视鬼自带的阴气。 我不知道,我将来的命运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还能在亲人身边多久。 心情一下变得低落,老妈不知是看明白了没点破,还是以为我刚才昏迷了身体没缓过来不舒服,话题到此止住,她带我回房后就催我上床躺着。 “妈,”我喊住忙来忙去的母亲,拍拍自己身边的床位,“你也休息会吧。” “我现在心头乱着呢,哪里睡得着。” “……可我想你陪我,我,我有点怕。”怕是不至于,我就是想趁着现在还可以的时候,多和妈妈待一会。 “你这孩子。”老妈看似拿我没办法,却还是走了过来,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盖上被子靠在床头,“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妈妈,你说你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我抱着自己的被子往她那边靠了靠:“那就……不嫁了。” “胡说什么傻话。” 她戳了下我脑门,人却笑开了。 …… 因为喜宴上发生了新娘自焚事件,好好的喜事变丧事,让很多人措手不及,哪怕段叔叔在送女儿去医院后让人封锁了消息,还是在全溪县里传得沸沸腾腾,甚至还上了新闻。 好在及时控制,消息没有传得太广,网上的人都当故事来看,对附近邻居给出的解释,也是段菲的朋友想给大家惊喜,弄出的一个特效,所以大家看到的火焰是假的,只是最后还是伤到了段菲,所以才进的医院,至于救活的,和被火烧到的,仇诗人小小地做了个催眠,改了记忆里很小的一部分,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是对外,还有几个陪同段菲张行一来的朋友同学,也就是伴娘团和伴郎团,好几个吵着要走的,大家不信鬼神,就会想着这会不会是一场谋杀,想象力之丰富,让我为之叹服。 这些声称是段菲和张行一最好的朋友姐妹哥们,出了事,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到最后,也只留下了三个,一个女的到医院陪段菲,两个男的则在古宅陪张行一。 仇诗人对这些无动于衷,他不在意这些人走不走,还劝告了他们一句,走了,就别回来。 我知道,这真的是劝告,不掺任何讽刺,可在小雪湘蕊他们听来,这就像一句警告,当时几个对仇诗人殷勤的男男女女,霎时面色就不好看了,还有人喊着:“谁稀罕回这破烂地啊。” 住在古宅的美雅阿姨的亲人气得差点拿扫把,最后还是我妈霸气地为她的闺蜜出面,叫出几个年轻人背后的撑腰的势力,说白了就几家小公司,还有几个家里是做官的,但不大,要不然也不会巴结着段家,现在也不过是看段叔叔夫妇都不在这,才敢壮着胆子说这些。 我妈当下就扬言,要断了跟这些公司任何合作的可能,还有那做官的,想要升迁,只怕是难了。 这两天,我妈都跟在美雅阿姨身边忙前忙后,要不是我妈这些年养出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农村妇女,估计不少人会把她当成老宅子里的人,美雅阿姨在这边的亲戚。 冷不防我妈说出这些话来,除了因为我是谁,从而联想到我妈是谁的小雪湘蕊几人面色死白外,还有个男的在骂我妈多管什么闲事,有什么资格等等。 我妈一声冷笑,随后宅子里就出现了几名黑衣人(身穿黑色西装的酷男),在我妈的示意下,将这些年轻人统统丢出大宅,她是连解释一下自己什么身份都不愿,因为这些人还不配她多说那么两句。 这些黑衣人自然是家里派来,跟着我和我妈身后暗中保护我们的保镖,寻常时候都不会出现,昨天火灾时,他们偷偷加入了两个参加灭火,还有一个护在我妈左右。 至于我……都说了,仇诗人到之前,谁都没发现我,大概是因为有迷障看不到吧,哪怕是看起来很厉害的保镖。 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了,现在还在宅子里的,只有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两名妯娌妇女,和她们的老公,各自的一个孩子,一位老人,和几位被叫出来的保镖。 然后就是张行一,他的两个兄弟,其中一个是昨天跟我打招呼,给我指路的,看着花花,其实还算尊重人。 最后就是我跟我妈,还有仇诗人了。 其实仇诗人恨不得宅子里的人越少越好,这次的脏东西,让他很慎重,我昨天的感应果然没错。 101 喜宴(5) “今天晚上,所有人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天亮前都不要出来,记住,我说的天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再没看到阳光前,谁都不准走出自己的房门,记住没有?” “可是,”一名妇女为难地开口,“我们早上五点就要起来……” 在仇诗人看过来的目光中,她无法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很多人以为,鸡鸣后就平安了,殊不知,黑与白交际之时,才是最危险的,他冷冷地道:“你要是不想活了,大可明早五点就出门。” 妇女畏怯地低下头:“我、我等天亮再出来。” “如果我要上厕所呢?”当中一个读初中的孩子,大概正在叛逆期,对神棍仇诗人很不屑,说是问问题,语气却很挑衅,“拉在自己房间吗?” “随便你拉哪里。”仇诗人对一心找死的人向来懒得救助,“出了自个房间,死活不论。” 那孩子还想再说什么,可一对上仇诗人的眼睛,刚还屌得不行的男孩一下子就怯了,待他回神后,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时机了。 吃完晚饭,大概八点的时候,所有人都被仇诗人赶回了房间,除了我。 母亲不解,紧紧拉着我的手:“为什么?” “她已经被盯上了,躲哪都不管用,只能待在我身边。” 虽然知道最后这句话是很简单的意思,母亲神色还是怪异了一秒:“那我能不能和她一起……” “不能。”看在是丈母娘的份上,仇诗人耐着性子多说两句,“要是晚上真有情况,您是想让我保护您,还是保护您女儿?” 这么一句话,打消了母亲的盘算,没办法,她只能自己回了房间,几个保镖就宿在离我妈最近的房间。 母亲一走,我两手背在背后,侧过身看向仇诗人,随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脚尖在地上画着。 忽然,他的脚走入了我的视线中,几乎碰到我的脚尖,我下意识地抬头,只来得及看他倾身而下,我被紧紧抱住,灼热而凶猛的吻随之落下。 是真的凶猛,那种恨不得将我吞下肚的感觉,让我心悸、心慌又忍不住为他臣服。 一吻完毕后,他还咬了我一口! 我红着嘴唇,湿着眼眶,想生气都装不出生气的样子。 他没有离开,额头仍抵着我的额头,眼睛沉沉地望着我,微微哑着嗓子:“你才是我的新娘!” 这句话,他说得很凶,有一股谁敢抢他就杀谁的狠绝杀气! 我控制不住地勾唇,被“张行一”的宣言整出来的恶心感,被仇诗人的亲吻抹去,只剩下浓浓的喜悦。 这个,不知温柔为何物的男人,是最温柔的。 环住他宽阔的背,我脸埋在他肩上,轻轻叹息,今天睁开眼看他,我就想做这件事,直到这会所有人都被赶回房间了,终于可以好好抱抱他,一直漂浮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走吧。”两人温存了好一会,仇诗人轻轻放开我,随即又牵起我的手。 当先来到母亲的房门口,仇诗人取出一张符纸贴在门上。 “一张够吗?”我下意识地问,偌大的门上就贴了那么单薄的一张。 仇诗人瞥我一眼,再次取出一张符纸,“啪”地贴上去,像个不被看好的小孩在闹脾气。 我被他逗笑了,挽着他的手道:“够了,肯定够了。” 他拉着我往下一个住人的房间走去,在他们的房门口都贴了张符纸,这些符纸可不想小觑,外头人买都买不到,这个对留宿在古宅里的人没好气的男人,在尽自己的力量护全他们。 让我惊奇的是,他之前也没问过大家分别住在哪里,毕竟这宅院不小,偏偏他有天眼一样,准确地找到他们各自的房间,一个都没错过,只要他们都听仇诗人的待在自己房间不出来,今晚就能平安度过。 在住人的房门上贴好符纸后,仇诗人开始其他的工作。 布阵,和引诱。 他跟我讲解一些,关于什么东西比较能吸引鬼怪的,又什么东西是它们避讳的甚至害怕的,之后还跟我简单讲了阵法的布置。 说这些的时候,他就是最严厉的教导主任,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挺直了身板听训,可怜巴巴的。 “死人,我确定我画的符应该没问题,那为什么段菲出事时,我没感应呢?而且,我也给了你的符,她怎么还是出事了?难道她没戴我给她的护身符?” “不,她应该是戴了。”仇诗人放下并拢盘算的三指,“你没感应,是因为你和她同一时间出的事,至于我的符,那是护灵符,她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我恍然,原来是这样。 …… 一条走廊上悬上了铃铛,然而这些铃铛跟坏了一样,你怎么扯那条连接铃铛的红绳,铃铛都不会响。 铃铛的红绳一路牵到一间小厅里,小厅此时门窗紧闭,里头时不时传出细微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我红着脸坐在仇诗人腿上,搂着他的肩,在和他玩亲亲。 是真的在玩,演绎出一种热情火辣的氛围,那呻吟也是他逼迫我发出的,我羞臊地念出:“啊……嗯……不……”等字眼,因业务不熟练,念得很刻板单一。 他拍拍我屁股:“投入一点。” “我,”我扭捏地动了动,“我不会!” 他再次拍了下,似在警告我不要乱动,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烫得我几乎要跳起来。 这人,生得高大,有些地方也比常人威武雄壮啊卧槽! 他把我压回去! “别乱动。”他黯哑的声音是真的在警告了。 我呐呐地不动了。 我臊得不行……我之前还以为他是清道夫呢,没见过他有特别强烈的,像小说里讲的那种可以一夜n次的磅礴冲动,差点以为是不是我魅力太差。 感情是之前自控得太好? 他按住我的背,让我趴在他身上:“再来。” 我扭捏一会,才试着张口:“啊……啊——” 他居然咬我脖子! “这不就好多了?”他一点不像挺着欲望的样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嘴角扬起恶作剧般邪魅的笑。 我不甘心地报复他,趴在他脖子上也咬一口,这动作好像刺激了他,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将我用力往里压向某个地方,我不可控制地“哼”出声。 在这充满旖旎的氛围,外头我以为坏了的铃铛,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所有甜蜜蜜地想要更进一步的激情,在这铃声中消散大半,哪怕早做了准备,临了还是紧张不已,背脊都绷紧了。 跟我贴得那么近的仇诗人自然是感受到了,做出抚摸的动作将手放在我背上,细细安抚,接着亲吻我耳朵时悄声道:“有我在。” 说着,他另一只手按住我的脸颊,把我掐到他面前,他凑过来温柔地一下下亲吻。 于是乎,外头的铃铛响得越发剧烈,紧闭的门“啪”地开了,门外没有人,却有一股猛烈的飓风刮进来,连带着卷进了好几片枯叶和纸片,这风,在寒冬的夜晚,足够让人喘好几口大气,我背对着门,头发就被吹了起来,再散乱地落在前方,还有好几缕粘住了仇诗人。 他一手搂着我,面容瞬间冷肃,另一手往椅子后一捞,一把木剑出现在他手中,然后几乎贴着我刺出去,我还趴在仇诗人身上,透过地上放着的铜镜,看到我身后突兀地出现一道身影,仇诗人的木剑正正地刺穿他的掌心。 他嚎叫一声,继续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仇诗人脚往地面上重重一踏,那面铜镜就震飞起来,被我伸手抱住,在仇诗人腿上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翻过身,将铜镜对准那张逼近的脸! 这铜镜是仇诗人亲手制作,被喂养过鲜血,还被他画了许多符咒的,威力可想而知,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极速后退,我也能够看清他的模样。 还是那张跟张行一一模一样的脸,然而这回,他不再穿着张行一结婚时的西服,而是一套长袍,披散着长长的头发,脑袋的前半部分却是光着的,怎么看,都像是没有扎辫子的浊(qing)朝末被迫剪发的男子模样。 不过他那青白的脸,此时出现了好几道裂痕,应是刚刚铜镜造成的,裂痕里金光和黑雾交缠在一起你争我斗的,看起来狰狞可怖。 可他一点不管自己脸上的伤痕,没有掩饰的愤怒,好似一个遇到妻子外遇的丈夫,恨不得生吃了我和仇诗人。 这让我特别的无语,我和仇诗人才是一起的,这哪来的男鬼,戏是不是太多了,简直在自作多情。 仇诗人抱住我的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同时,将我扛起转了半圈后放到他身后,转动着手中的木剑迎上“张行一”。 从他的服饰来看,这男鬼至少有几百年道行了,估计这些年来害了不少人,身上黑气滚滚,不仅可怕,还很强大。 连仇诗人都得做陷阱来捕捉他,可见一斑。 我站在角落,焦急担心地看着仇诗人,他虽刺了“张行一”几剑,却也被对方喷着黑气的一掌轰得倒退,嘴角还流了血! “死人!” 我担心着急得只盯着仇诗人,恨不得冲上去,又怕自己成为累赘,只能咬牙把自己“钉”在角落里,可我只关心仇诗人的态度,不知怎的让“张行一”更加愤怒,咆哮着张开手,这个小厅里的东西都悬浮了起来,再纷纷地朝仇诗人砸过去。 仇诗人挡下不少东西,还是被一把椅子砸中,身子倒飞着撞在一堵墙上,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脑袋,他竟然就那么站着晕过去,垂下了脑袋,看得我瞪大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因此结束,还有一张又沉又重的八仙桌升了起来,我眼看着它也要朝已经受了伤的仇诗人砸过去,霎时恨意十足地盯着那张八仙桌,脑子里拼命想着停下、停下,特码的给我停下! 我的头发无风跳动了几下,八仙桌也在我强烈的意识下停在了空中,我非常不爽地横眼瞪向“张行一”,那八仙桌立马转向改朝“张行一”飞过去。 在砸到“张行一”之前,被“张行一”劈了个散碎。 然后,他更加贪婪地看着我,舔了舔他发黑的嘴唇:“果然如那个人说的,绝对能够大补。” “补你个西八!”我看了眼还是没有动静的仇诗人,担心转为汹汹的火焰,我不会其他,愤怒之下就学着他刚刚的行为,将小厅里的物品都控制着飘起来,一个个地朝“张行一”砸过去。 然而“张行一”是鬼,这些物品上的攻击对他伤害不大,我偷偷在其中一块木头上贴了符纸,木头并不引起“张行一”的重视,直接扛下了木头的撞击,岂料木头爆发出强光,将他半边身子都给打歪了。 这让“张行一”也火了,手爪隔空对着我一抓,我就感觉到一双无形的手掐住我的脖子,硬是将我从地面上提了起来,很快,我的脚就碰不到地面了。 那些被我控制的东西纷纷坠落,“张行一”手臂一甩,我就被甩向一面墙,眼看着要撞上去,一直没动静的仇诗人,猛地睁开了眼睛,以极快的速度来到我身边,将我抱住,平安落回了地面。 我怔怔地抬头,从他的下巴看上去……死人还是那个死人,但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了,他垂下眼眸时,我看到他黑色的瞳仁里,多了一丝丝好似错觉的金光,黑瞳也从圆形变成了椭圆形。 他看着我的目光没有变,依然是不耐冷漠中透着彼此才明白的温柔,可他整体的气场、气势,仿佛提升了一个很大的台阶,就好像……好像电视里常讲的,解除了什么自我的封印? “你做得很好了,”他道,并在我脸颊轻轻地亲吻,“身为你男人,我也该捍卫我的尊严。” 他偏过头去,目光淡漠地看着“张行一”:“我要封了他的嘴,砍了他的手!” 我很容易地明白仇诗人的意思。 只因为这丫男鬼,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他是我男人,他不能忍! 他将我往后一推,我贴墙站好。 依旧是那把木剑,仇诗人将其横在跟前,他另一只手握了上去,在剑刃上一抹,血就染了上去,之后,渲染一样整个剑刃都红了,认真看的话,剑刃在发着红光。 甚至,仇诗人拿剑挥开时,我隐约听到“嗡”的一声……这确定是木做的,不是铁做的? “你不是有一把匕首特别厉害吗?”我忍不住问,每次他把那把匕首拿出来时,我都能明确地感觉到害怕。 “匕首太小,”他眯眼哼道,“砍起来不爽。” 说话间,“张行一”已经受仇诗人此时的气势所迫,当先攻了过来。 仇诗人双手握着剑柄,本就比普通的剑要宽大的剑刃“砰砰砰”地越变越大,到最后比仇诗人整个人都大上一点,被他斜举到头顶,迎着“张行一”砍了下去。 “张行一”一开始还能躲,还能反抗,甚至试图反击,但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力量不知不觉间慢慢地流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硬挺了一会,最后还是被仇诗人的大剑拍在了地上,差一点就将他拍得灰飞烟灭。 除了刚变成鬼时,他软弱过一段时间,后来逐渐壮大的自己,直到如今更是有几百年道行,哪怕遇上几个术师道士的,他也没再怕的,还吃过他们的灵魂来壮大自己,要知道,能力者的灵魂,可比普通人要补得多。 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无力反抗,只能任由着被揍的滋味了。 他害怕了,想过要逃,但仇诗人早就布置好的防线,岂是他这只自己跳下陷阱的鬼能够挣脱的,无论他往哪边飞,哪怕是被他自己撞开大敞着的门,他一飞到门口,就被无形的力道给重新撞回来,再被仇诗人拍苍蝇一样再次拍到地上。 我看得眼睛闪亮闪亮,有个太帅的男朋友,随时随刻都被撩动心弦怎么破? 待到“张行一”再无力逃跑,缩在地上因为力量确实而发抖时,木剑变回原样,仇诗人双手握紧,抬高,对着身下的男鬼狠狠刺了下去,横穿了他的身体! “啊啊啊……”男鬼惨叫着,他的身体也开始晦明晦暗起来,可见仇诗人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可就在马上就能将这百年厉鬼收服的时候,整个宅子忽然震动了一下,我不明所以,仇诗人却气得黑了脸:“妈的,是谁动了那棵桂花树!” 同时,“张行一”头朝后转过来,露出一个嘲讽又得意的笑容,示意着我们杀不掉他,而后他就化为一道黑雾从仇诗人的剑下挣脱,从窗户的细缝飞了出去,顷刻间就不见了。 这就如同,在一个茅草屋外头罩了个铁罩,当铁罩突然没了,茅草屋怎么敌得过狂风的侵袭。 我跑到仇诗人身旁:“怎么会这样?” 他冷凝着脸将木剑收起,拉着我走出这个小厅,然后一路跑出了宅子前头,那个刚进此宅子的前头庭院里,我打开手机照明灯,跟他来到那棵桂花树前。 此时的树干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砍痕,或许这对桂花树没多大的影响,可仇诗人刚刚做的“笼子”,是以这颗百年桂花树为主的,借用其对谷宅的守护,做成的防护罩,将“张行一”困在里面。 然而不知道谁,在这桂花树砍下一刀,别小看这一刀,足够毁掉仇诗人所有的布置,一个泡泡破了一个洞,就等于这个泡泡没用,只能弄出第二个泡泡,但对方会傻得接连两次掉入陷阱吗? “是谁不听你的话,偷偷跑出房间了吗?” 仇诗人摇头:“我在他们房门上贴的符都带有感应,我很肯定他们都没出来,包括那个张行一。”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鬼怪是无法对这棵桂花树进行破坏的,只可能是人为的,仇诗人可以算计好一切,但若有人存心作死的话,他也是没办法。 “回去吧。”仇诗人对桂花树鞠了一躬,便拉着我回了宅子里。 他重新找了个干净点的屋子,搂着我坐下后,让我靠在他身上:“你睡会吧,今晚没其他事了。” “那你呢?”我看他自己根本没打算睡。 我抬头看他,他此时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那点细微的变化,好像从未有过。 他摸摸我的头发:“那只厉鬼受了重创,吞噬其他灵魂是他自救最快捷的方法,他现在手头的魂只有他暂时不能动的段菲,难保他不会对这个宅院里的人下手,符纸也不是万能的,我得看着点。” 我搂着他的脖子,稍稍往上坐直一点,打起精神来:“我陪你,我不困的。” 他无情地嗤笑:“刚贸然用出精神力,会不累?你少说笑了。” 我不爽地瞪他,有这么做男朋友的吗,如此不给女朋友面子的? 压下我的脑袋搁他肩上,他霸道地决定:“快睡,还要我给你唱催眠曲不成?” “好啊!” “……” 仇诗人憋了半天,最终也没憋出什么来,倒是我趴他肩上,等得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窗户上已经出现微光了,我整个人都缩在仇诗人怀里,身上盖着他不知从哪取出来的干净被子。 我抬头看他时,他也正好低下头,当你早上醒来,睁眼就看到你最爱的人,什么都不用想,我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领,想要亲吻他,他也配合地低下头来。 却再碰到时,他突然说:“你妈过来了。” 我:“……” 最终早安吻落了空,被子被他収了起来,我在他旁边端正坐好,然后我妈就急急地推门进来,看到我好好的,才松了口气。 反观她,脸色不太好,眼睑下有些青色,估摸着昨晚根本没怎么睡。 我赶忙站起身去扶住她。 “怎么样怎么样?没事吧?”她一来就紧握我的手,将我仔细检查个遍,确定我无恙。 102 喜宴(6) “我好着呢。”我特意在我妈面前转了半圈,以示我毫发无损。 妈妈放下心来,然而有仇诗人在一旁,她这个向来被人捧着的真正贵妇,居然也局促不安,朝他感激地说声谢谢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三人静坐半响,她道:“我去厨房给你们做早点吧。” “我去帮您做吧。” “不用不用,我来就好。”她不给我表现孝顺的机会,说走就走了。 妈妈起来后,昨晚住在宅子里的人,除了两小孩,也都起了,那个初中叛逆少年这会还睡得跟猪一样,两名妇女则去厨房帮我妈准备早点,她们动作很快,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比她们往常要晚太多了。 其中一个,更是提着一个桶,到最偏的那个破败院子去喂鸡鸭。 美好的,好似充满希望的早晨,似乎已将昨晚没人知道的惊心动魄完全掩盖,却在这个时候,喂鸡鸭的妇女,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然后纷纷朝叫声发出的地方赶去。 就在那破败的院子里,鸡鸭都跑到了另一边,而原本鸡鸭最爱待的某个角落,躺着一具……干尸! 来的人大都吓到了,包括刚起床的张行一三人,这两天接连发生的事,让张行一的两个兄弟脸色都十分难看,毕竟法制社会里,谁会没事就遇到火烧、干尸的? 要不是跟张行一的情谊在,他们恨不得马上走人。 只有仇诗人面无改色地走上前,避开满地的鸭屎鸡屎,走进查看,我见了,不放心地跟在他后头。 那具干尸,像乍然被吸走身体里所有的水分,身体干瘪得只有一层皮贴着,连生前什么模样都看不出来了,单单看着就挺可怕的,难怪几个男人都被吓得不轻。 不过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我此时像个大胆的女人,观察起干尸身上的衣服,试图认出这人会是谁,忽然,看到被扔到边角的一个名牌包,我惊呼:“这是小雪?” 她曾经想指使我去引诱张行一,还指着这个名牌包说要送我来着。 我再回头看干尸的脸,这次能够勉强在那张脸上找出小雪的脸廓痕迹:“还真是她啊,她不是和那个湘蕊走了吗,怎么会死在这?” 仇诗人却没有多意外:“昨晚桂花树,估计就是她砍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好的,没有人会想在一棵树干上砍一刀吧? 仇诗人回身,在张行一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要是有人放出足够的利诱,对于一个无知的女人来说,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那为什么还把她……”我本想问,既然小雪帮了“张行一”的忙,为什么还要把小雪杀了,不过问的同时,我就想明白了。 他受了重创,既然有找死的人送上门,他当然乐于接收了,总比还要去找被仇诗人护起来的古宅里的人要好。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小雪了,仇诗人都让她们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她要是不回来,怎么会送上自己这条年轻的生命。 仇诗人对所有人道:“我会报警处理,大家今天,就不要乱跑了。” 这会大家都蒙了,特别是在我喊出死者是小雪后,脸色更是精彩,他们都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昨晚没有听仇诗人的话,偷偷走出房间,那么此刻死在这里的,会不会就是他们? 一想到这一层,这会谁对仇诗人的话都没任何意见了。 况且警察来了也好,他们都迫切地想从警察叔叔身上找到些,关于科学方面的安全感。 大概只有我知道,仇诗人报警,只不过是想有个光明正大处理尸体的人。 警察来了,又走了,勒令原本住在宅子里的人都不准离开外,今天格外刺激、吵闹又格外安静地过去了,天再次黑了下来。 所有人,吃完晚饭后,再次听从仇诗人的,早早回房间,紧闭门窗,天亮前都不会开门,也不敢开门。 仇诗人照旧给所有门上贴符纸,之后就和我窝早上待的那间屋子,两人一起坐在一张木沙发上,木沙发很硬,大冷天坐也冰凉,仇诗人拿出毯子垫在下面,在拿出被子抱住我俩,最后拿出手机,调出上次看到一半的电视连续剧。 轻松闲适得要不是环境不对,就是俩下班回家腻在一起的小情侣,不知情的,绝对想不到,我们这刚刚发生了命案。 …… 时间默默地溜走,不知不觉间,时针和分针重叠在十二的数字下。 古宅里十分寂静,连远处的鸡鸭都没了声响。 张行一的房间里,却还微微透着光亮出来。 这个点,大多都睡了,睡不着的,也该躲被窝里来逃避恐惧,然而,张行一却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坐这边,一会坐那边,手机刚出来看看,下一刻又关上屏幕,起身走了走再坐回去,再拿起手机……如此反复,很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忽然,他听到“砰砰”的声响,他虽小惊一下,却并不意外,先走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看,确定没人后,他从床底下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头只装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他将其挪到旁边后,打开行李箱底部的暗格,然后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牌位。 牌位看起来很有年头了,上头的小字看不清了,但张公汉秋几个字繁体大字却很清晰。 张行一将牌位放在一张清理干净的桌上,摆上早早准备好的贡品水果,再从行李箱暗格里取出香炉,点上香,祭拜后问:“老祖宗,是你吗?” 密封的房间,竟吹起了轻轻的和风,让挂着的衣服摇晃了两下。 “老祖宗!”张行一再唤了声,面露痛苦之色,“又是你对不对?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对菲菲下手的吗?” 看得出,他对老祖宗是带有敬意的,可说到这里,他还是气不过地狠狠锤向桌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爱的女人,为什么你要她们一个个地死在我面前,你明明答应过我,这次一定不会伤害菲菲的,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为什么,你回答我啊!” 人前稳重的张行一,发丝凌乱地拍桌咆哮,情绪到了一定极限,让他连声音是不是会被听到都顾不上了。 忽然,咆哮中的他整个人一顿,好像听到什么声音般,瞪大瞳孔看着牌位:“什么,不,这不可能,你都已经……” 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荒唐事,他转身就想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眉头皱得深深地回头:“你说真的?你已经骗过我很多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 他忽又神色一变,眼里流露出挣扎和痛苦。 几番犹豫,他还是走到了门口,推开门,完全不在意仇诗人的警告,就那么走了出去。 他一路都没有停歇,绕过几个走廊,走出了宅子大门,就在那个庭院的拱门边,站了一个人,看身形,还是个女人。 她看到张行一后很高兴,自己小跑到张行一面前:“行一?” 认真一看,可不就是同样应该已经走了的湘蕊吗? 张行一看到她,面色更加难看:“你为什么回来?” 湘蕊面露一点羞涩:“不是你让我,偷偷回来找你的吗?” 张行一沉痛地往心底咽一口气,他想着估计又是老祖宗用他的样子骗了人,他越过湘蕊,往前走了几步,隔着矮矮的土墙,望着远处的田地和房子。 “行一。”湘蕊跟到他身旁,试着去牵张行一的手,“你能约我,我很高兴,我一直都很羡慕菲菲,羡慕她能够嫁给你……行一,我喜欢你很久了。” 张行一没有拒绝她握住自己的手:“你是菲菲的好姐妹,你不会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她吗?” “只要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湘蕊的手逐一往上,攀上张行一的肩,整个人都趴了上去,垫着脚,故意在张行一的耳边小声说话,吐气如兰:“我只要,能够在你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就足够了。” “是吗?”他侧过头去,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几乎要亲上,“你有这么爱我吗?” “是啊。”湘蕊眼睛迷蒙地越靠越近,“我很爱你。” “哪怕为我死,也愿意吗?” 湘蕊两只手都攀上他的肩膀,主动亲上张行一,嘴里还呢喃着:“是啊,我愿意的。” 她的注意力,全在张行一的唇上,完全没发现,此时张行一的眼睛灰蒙蒙的,没了属于灵魂的色彩和波动,像一个机器人的眼睛。 他和湘蕊贴在一起的唇,轻轻地吐出四个字:“那就死吧。” 在他的肚子里,突然就钻出了一只手,再插入湘蕊的肚子里。 厉鬼,是可以短暂的化为实体,不用精神力去吓唬,也能将人杀死。 湘蕊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迟钝地看着肚子上的手,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仅如此,在她惊愕的时候,肚子里的手动了,变成了一张嘴,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都吃掉。 她想叫救命,但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就在她满心绝望的时候,一柄木剑,劈开了这对挨着的男女,也劈断了那只插进湘蕊肚子里的手臂,张行一和湘蕊倒向两边的地上,一个牌位,随着张行一摔倒在地上,掉落在他身旁,而张行一本人,像是被人从梦中推醒一样,捂着脑袋呻吟一声,睁开眼睛略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 然后就看到了肚子上还扎着断臂,臂上的手掌还在体内的湘蕊,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一顿一顿的,随时可能会没气。 张行一呆呆地愣了两秒,忽然爆发大声怒吼:“你又骗我,你又骗我……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杀人,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为什么骗我!” “跟一只以吃人为瘾的厉鬼谈约定,你是想笑话谁?” 仇诗人带着我走出宅子大门,望着张行一,冷冷的嘲讽,我则从他身后跑上前去,来到湘蕊身旁蹲下,一把抓住那青灰色的断臂,用力地将它从湘蕊的肚子里拔出来。 手掌出来后,还在不停地扭动,五根手指乱舞,力气还特别大,我都两只手抓着手臂了,还得避开不让那手指碰到我,差点被它挣脱,。 我发狠地将它砸在地上,仇诗人飞射过来一张符纸,贴在断臂上,“轰”地一下燃烧起来,那断臂在火中仍旧不断地挣扎,像一条跑到岸上的鱼,不停地摆着鱼尾。 最后悄无声息。 解决了这可怕的断臂,我回头看湘蕊时,她肚子破了个洞,睁着眼睛,哀求地看着我,想要我救她。 我叹了口气,打电话叫救护车,至于她能不能活,只能看天意了。 谁让她跟小雪一样作死,走了又回来的。 而这会,张行一总算反应过来,慌张地想找块布将牌位遮住。 仇诗人将一根不知从哪搜刮来的飞镖射出去,将张行一好不容易扒下来想遮住牌位的衣服,飞射到一边的土墙上钉住,还落下不少土石。 张行一被这一手吓住,他慌了两秒后瞪住我们:“你们想干什么?” “你问我们?”仇诗人冷冷地反问,目光扫向张行一身旁的牌位上,很明显在反问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张行一本能地将牌位扫到自己身后,努力想要摆出自己的强势:“我、我想念自己的家人,难道我出来祭拜一下自己祖宗也不行吗?” “祭拜祖宗,顺带杀人?”我打完电话,转过身面带怒容的斥责。 张行一瞥了眼湘蕊,然后痛苦地移开目光,手握成拳不停地在抖,不知是因为怕,还是恨,他低着头,想要催眠自己般说着:“不是我,不是我……” “我分明亲眼看见,就是你杀的她!”我疾言厉色,“不止是她,还有段菲,还有小雪,她们都是你害死的!” “不是的,不是我,不是……”一个三十岁,沉稳大气的男人,此时就像一个做了噩梦的小孩,完全承受不了梦到的一切。 仇诗人嗤笑,缓步走了过去,而随着他的靠近,还在挣扎否定的张行一停下,绷紧了自己,在仇诗人离他几乎只有一臂之遥时,他爬起来想跑,被仇诗人一把揪住,重新按在地上,一把刀就插在他的脑旁,吓得他再不敢动。 “你、你想做什么?” “都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走过去,蹲在一旁拔起张行一脑旁的小刀,故意在他眼睛上晃悠,“你害得我姐妹现在在医院生死未卜,害死了小雪,害死了湘蕊,你说我们要做什么?杀人偿命,你没听说过吗?” 张行一下意识地想挣扎,被仇诗人死死压住,他也是个大男人,可在仇诗人底下,就跟个孩子似得全无反抗之力。 我冷酷地笑:“你也去死吧,张行一!” 我高高举起手中的小刀,对准张行一的眉头扎下去! 突然狂风大作,吹得桃树和桂花树的树枝不停地来回摇晃,吹掉了墙上的几块砖头,吹起了几棵菜圃里的菜,吹起了泥沙枯叶,龙卷风一样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眼睛进了沙,一边难受地眨眼,一边举臂试图抵挡这股邪风,忽觉得有什么东西逼近,仇诗人及时地拉住我后退,待狂风散去,庭院里多了一只跟张行一长得一模一样的男鬼,他就挡在张行一跟前,赫然是张汉秋无疑了。 他愤怒地瞪着我们:“你们要找的是我,祸不及子孙!” “这不是怕你不出来嘛。”我边挑衅边躲仇诗人身后,这只百年厉鬼看人的目光实在太讨厌了,赤果果地欲望毫不掩饰。 仇诗人冷哼一声,木剑插在身前的土地上,张汉秋一看到这柄木剑,就回想起昨晚被痛扁的经历,目光顿时收敛许多。 他道:“我可以放过段菲,你们放过我,咱们这事就算了了,如何?” “你想得美,”我在仇诗人后头探头骂,“你害死那么多人,这事怎么可能了结。” “那些死的人,跟你们又没任何关系,你们又何必多管闲事。”他不愉地道,“就算,”他不太甘心地看着仇诗人承认,“就算他比我强,我要真拼起来,谁也别想好过。” 多管闲事吗? 想到那些惨死的女孩,这里头还不包括小雪和湘蕊,还有许多,跟段菲一样无辜的女人,她们死了就死了,很多都是其他人以为的“意外”。 如果连我和仇诗人都不管这个闲事,又有谁,能为这些惨死的姑娘们,讨回一个公道? 我抓紧仇诗人衣服,我知道这个决定会让仇诗人去拼命,但我们相通的心意,已然不会再去计较这种事:“那就试试吧,总不能让你,再逼着自己仅剩的子孙,去和一个个女孩子交往,再吃掉他一个个的新娘,让他饱受痛苦!” 在张汉秋后头,坐在地上,低头不知在沉思什么的张行一,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那目光,格外沉重。 这两天里,足够仇诗人让他的手下,把张行一调查清楚。 他们家,真真是九脉单传了,远了追究不到,就说张行一的父母,听说他爸是有名的克星,每找一位女朋友,那女朋友不久就会死于非命,直到最后遇见张行一的妈,她倒是活得久一点了,但也只活到生下张行一之后。 张行一父亲在妻子死后,心里不堪重负,疯了,然后在张行一两岁的时候,自杀,张行一被送到了孤儿院。 张行一对父母的事并不知情,因此十八岁的时候,他欢欢喜喜地跟心仪的初恋谈起了恋爱,也忍不住偿了禁果,却在“新婚之夜”后,初恋离奇死亡。 那会,大家也以为只是一场意外,直到交往第二任女友,并与之同床后,第二任女友也死亡了,他才意识到这并不仅仅是意外。 他不清楚原因,只是做了一个再不和任何女人在一起的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祖宗出现了。 这个祖宗,基本上对他很好,一个孤儿,想要打拼出一番让人瞩目的事业何其艰难,但因为有祖宗在暗中相助,并且惩罚了不少想要害他的宵小之徒,他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但祖宗的好处不是那么好拿的,这个老祖宗对他只有一个要求,要跟老祖宗看上的女子谈恋爱,然后入洞房,然后这名女子,就会被老祖宗吃掉灵魂,死于各种“意外”。 张行一战战兢兢的供奉着老祖宗,只希望老祖宗能够放过那些无辜的女孩,有一次他大力反抗,怎么都不肯跟老祖宗指定的女孩子交往,竟然被老祖宗附身,做了他不愿意做的事。 并不知道鬼并不能时时刻刻在人体上附身的张行一,被张汉秋恐吓住,先后又害死了几名女子。 直到遇上了段菲。 他倒不是多么爱段菲,但他对段菲是有一些好感的,段菲也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女人,他不愿段菲和之前的女人一样,被老祖宗害死。 于是,他下狠心地对老祖宗说,如果再伤害段菲,他就一起死,让段家彻底绝后。 谁知,这次老祖宗竟然没有生气,还颇为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他本就不打算对段菲下手,他觉得张行一年纪也够了,是时候为段家生下后代,而段菲无疑是孩子母亲的最佳人选,为了段家能够延续,他一再保证不会伤害段菲。 张行一半信半疑,所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跟段菲同房过,这是他自以为能保护段菲的方式。 谁知道,婚礼当天,还是出事了。 张行一此时跪在地上,两手握拳撑在地上,似消极地承受着这一切,又似渴望着有谁能够拯救他。 张汉秋看也不看他,要不是需要靠这个仅剩的子孙供奉,他估计都不会为保这个子孙出现,他只专注于我们:“你们,是真想死!” 仇诗人直接笑了,随即冷酷地抿直嘴唇:“你可没这本事!” 103 无曲村的村民(1) 张汉秋扬了扬脖子,他周身黑雾沸腾,还夹杂着几缕血气,隐隐能听到呼啸,认真看他身上的黑雾,很像一张张面孔,挣扎地要和其他黑雾分离,而那呼啸声,似它们在叫喊着什么。 昨晚小雪的死,似是恢复了他的伤势? 他手一张,黑雾扩张开来,形成一块遮天黑布,朝我们当头罩来,很快,我和仇诗人,被困在一个大黑球里,黑球由黑雾组成,无论用剑怎么刺,或者拳打脚踢,都不会对黑雾造成影响,相反,直接碰触,还会被黑雾所伤。 在仇诗人凝神想着破解方法时,我乖乖站在他身旁等着,尽量不去触碰到黑雾。 突然,有什么缠住了我的腰! 我低头……黑球居然分出黑雾触手,勒住了我的腰! 刚意识到这事,黑雾触手就传来拉扯之力,将我往黑球上拽,仇诗人反应迅捷,将我拉住,可黑雾触手并没有因此止住,跟仇诗人互相拉扯着我。 偏这是黑雾凝成,砍,砍不断,扯,扯不掉,哪怕用火烧,对这黑雾也没用。 “怎么、怎么办?”我紧紧抓住仇诗人,忍受着腰间的拉拽,而我说话间,又有黑雾触手缠住了我的双脚,我整个人都被抬了起来。 仇诗人刚气的眉拧成了一座小山。 偏这个时候,张汉秋还在外头喊:“我也不用我这没用子孙,这次我亲自成婚,这女人,她就注定是我的!” 我:“……” 火势冲天而起,将那个怎么都没办法的黑球完全冲散,只剩下点点黑气飘在空中,本被黑球困住的地方,我好好地站着,仇诗人身上掉落几片还带着未灭火苗的布片,那是他身上刚才穿着的外衣。 他现在,就只着一件似乎不是一般材料制作的黑色背心,跟军裤同款式的裤子倒还好好的,但还冒着火熄灭后的烟雾。 他要是再拿根长枪,他现在就是一尊战神,燃着熊熊战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鬼魉技能都不够看,偏偏,有些鬼就是要作死,非得把某人彻底点燃不可。 张汉秋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又带着疑惑地瞪着仇诗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 “呵呵!”仇诗人再次将手中的木剑变得比他人还大,“你是不是再说一遍,你刚说,谁是你女人?” 刚刚用黑球困住我们时特别嚣张的张汉秋:“……” 他跟仇诗人对峙着,像是准备出手,然后毫无预兆地,他一把抓起身后的张行一,将这个子孙朝仇诗人掷了过来,而他自己变成黑烟想要故技重施逃走。 这一招,不止我们,连张行一自己都没料到。 我紧紧地盯着张行一,面色因此有些发白,但好在张行一飞来的势头减缓,虽然最后还是摔在了地上,但并不会摔死,而仇诗人,完全放心地将张行一交给我,他自己高高跳起,手中变得很大的木剑,也高高举起,拍想那缕试图跑走的黑烟。 黑烟碰到木剑时,就变回了人形,被仇诗人狠拍在地上,昨晚的噩梦再一次重现,仇诗人将他从地上挑起来再拍回去,再从地上抠出来,再拍下去! 张汉秋连求饶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直到仇诗人打够了,将变回原本大小的木剑的剑尖对准他:“现在,我问,你答。” 完全变了个样子的张汉秋连连点头。 “你答应张行一不对段菲下手,并同意他跟段菲来这举行婚礼,目标是班澜,是不是?” 张汉秋顿住,迟疑了下才开口:“只要能得到她,我就不用再靠吸食子孙新娘的灵魂来维持自己了。” 说到这,他特意朝张行一看去:“若是能成,我以后,就不用再逼行一做他不愿意的事了,我还能好好的护住这段家唯一的血脉。” “少说这冠冕堂皇的话,你要真在意你的子孙,你刚就不会想牺牲他自己逃跑了。”我气恼地骂道,看着张行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张汉秋低垂着眼眸,在仇诗人木剑的逼迫下,他带着对过往的愤恨抬起头:“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啊!当年,我迎娶我心爱的女子过门,她却在新婚夜跟一名仆人私奔!当我们两家长辈抓到他们时,她跟我求饶,我还是选择原谅了她,只是打死了那个拼夫,她也答应了和我好好过日子。不久后,她就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儿子,可就在儿子满月的时候,她趁我熟睡的时候,把我杀死!” 他仿佛陷在了回忆里,手指一下一下地刨着地面:“那个女人,霸占了我的家产,夺走我的一切,在我死后,她还找了另一个丈夫,让我儿子,喊他做爹!我的儿子,居然喊别的男人做爹!!”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恨她,我更恨她生的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儿子,于是,在那孩子长大成亲的时候,我就在他洞房后,杀死他的新娘!” 他说着说着,自己陷入了疯狂的大笑中,跟疯了一样。 却再这时,他突然暴起,爪子直逼仇诗人的眼睛! “死……”我慌张得刚想叫唤仇诗人,刚蹦起的张汉秋自己倒在了地上,痛苦的翻滚起来。 仇诗人很镇定地转头,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张行一,将张汉秋的牌位掰成了两半,大概是用尽了全力,他的手还磨出了血。 他犹如电影里的黑白,静静地跪坐在地上,两只手还各拿着半块牌位,好半响都没动,直到,第一滴眼泪掉落在上头,第二第三滴也纷纷掉下,砸在牌位上还发出轻微细响。 “你是我祖宗,”他声音很沉很沉,似冷静,又似在极力压抑,“我从小就没亲人,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帮助我的,是您,我恨您,我也爱您,我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所以哪怕你借我的手,夺得了那么多女人的生命,我也依然愿意供奉你……” 说到这里,静了几秒,张行一猛然爆发,将手中的两半牌位砸向张汉秋:“我现在才知道,才知道……我爸妈会死,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的?你根本不是我祖宗,你是我家几代人的诅咒,你就是魔鬼,该死的魔鬼!” 他一边咆哮,一边一把一把地抓起地上的泥沙掷向张汉秋,模样疯狂,声音吼到嘶哑。 刚刚张汉秋装疯大笑时,我没什么感觉,看着此时的张行一,心里挺难受的。 张汉秋身上的浓郁黑气极不稳定,那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扭曲尖叫,灵魂不是那么好吃的,这么多年,他就靠着这张牌位来压制。 也因为后世子孙的供奉,这个牌位被蕴养至今,具有不凡的力量,张汉秋将自己的灵魂跟其相连来帮助自己修炼,如今牌位乍然断裂,他就开始被反噬了。 他怒啸着想要撕了张行一这不肖子孙,仇诗人拦了一下,张行一趁机扑过来,将手中的两块断牌扎进了张汉秋身上。 “等……”仇诗人想阻止已来不及,寻常物体伤不了鬼身,可这牌位不一样! 眼看着张汉秋开始“支离破碎”,张汉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生”气以飞快的速度消逝,仇诗人气得咬牙。 他立马蹲身抓住张汉秋:“我问你,是谁让你对班澜下手的,快说!” 张汉秋张了张嘴,最终恶劣地笑了下,随即,灰飞烟灭,一个百年厉鬼,就这么消散了。 仇诗人空了的手慢慢攥紧,气得青筋冒起。 我蹲在他身旁,握住了他的手,朝他安抚笑了笑。 没问出来就算了,我现在也好好的,我估计那人那么小心,张汉秋就算知道什么,恐怕也不多。 仇诗人稍稍缓和,但还是有些气性地瞪向张行一,然而这家伙,此刻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好像他的灵魂也被毁灭了一般,就算仇诗人此时找他算账,他估计也不痛不痒的。 仇诗人抿唇将气憋回体内,手一招,张汉秋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魂魄,正是段菲,如死了一般的张行一这才抬起头来,双目含泪,激动、自责、懊悔等等情绪交织在眼中,末了,一句呼唤都叫不出声。 仇诗人将段菲収进玉珠里,便拉着我起身,没再去看跪坐在旁的张行一,只问:“你很想死吗?” 张行一面目呆滞。 仇诗人不屑冷笑:“你有罪!”他直言道,“或许,你是被张汉秋所迫,但他能做到今日地步,也全靠你纵容,你是自裁,说还好听点叫谢罪,说难听点,叫逃避,当然,你可能不知道,死了之后,地府那,该清算的,你可逃不掉。” 他这才斜下眼睨张行一:“我倒想你能好好活着,地府再怎么算,那也不过是你自身的事,对还活在人世的,又有什么区别?你得活着才行,活着,好好补偿,那些欠下的债。” 张行一抬头,怔怔地看了仇诗人半响,突然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得很惨烈,像要把自己的一颗心都嚎出来。 我叹气,抱住仇诗人的胳膊紧挨着他。 他回身拥住我。 等张行一哭得差不多了,救护车和警察都到了,将湘蕊抬上救护车,我和仇诗人跟车,张行一被叫去问话。 仇诗人的身份很好用,大半夜的也能顺利“探病”。 段菲住在贵宾房,她的父母住在外间守夜,看到我们来……应该说,看到仇诗人来了,都很激动:“仇大师,是不是……” “先进去看看。” “好、好的。” 走进里间,段菲就躺在病床上,打着营养点滴,美雅阿姨在一旁解释:“就按照大师说的,打的都是一些营养液,葡萄糖之类的。”她踌躇了下,问,“大师,我女儿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现在。” “现在?” 仇诗人摆手,让激动不已地美雅和她丈夫退开一边,取出玉珠让段菲的魂魄出来,让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两三个小时后,段菲就醒了。 她醒来后很迷茫,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家最后只能告诉她,拜堂时不小心引起了火灾,她被烟雾呛到昏迷,因为太过突然,引起短暂失忆,她才想不起婚礼时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还是知道了小雪死亡和湘蕊重伤昏迷不醒的事,还听说,她们跟张行一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警局最后并没有证据可证明人是张行一杀的,张行一出来后,来看过段菲。 两人的婚礼暂时是不可能的,不知道张行一跟段菲说了什么,两人并没有闹开,倒像是准备,重新开始? 这是他们的事,他们自己处理,因为我妈跟美雅阿姨的关系,我们管得够多了,既然都没事了,我们也该改道去看我外婆了。 只是没想到,我们准备离开美雅阿姨的古宅时,一辆小车先行驶过来,车门打开,两只小短腿先溜出车门,然后可萌可萌又可帅可帅的仇小宝出现在我们面前。 “妈妈!”稚嫩清脆的声音高昂喊着,仇小宝张开双手,“哒哒哒”地朝我冲过来,我赶紧蹲下身抱住,忘了我老妈就在我身后看着,高高兴兴地跟小宝来一场久别重逢,又摸又亲的:“小宝,我乖儿子。” “妈妈,小宝好想你呀。”他在我脸上使劲亲着,我也在他小脸上亲几口,小脸可真嫩啊,就是有点冰凉,我拉着他小熊外套:“宝贝,冷不冷啊,脸怎么这么冰呢?” “不冷呀。”他眨着大眼睛,“小宝不会冷。” 仇诗人在旁边冷哼,小宝腆着笑脸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爸爸,小宝也想你。” 仇诗人还是冷着脸,眼里却含着笑意,轻轻捏了捏小宝的脸。 一家三口温情脉脉,冷不防身后的老妈突然出声:“这是谁家小孩,怎么叫你妈?” 我:“……” “唰”地站起身,我紧张地回头,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来到老妈身边小声道:“这、这是仇大师的儿子,我,我做他助理时,看他可爱,就、就认做干儿子。” “哦。”妈妈点点头算是信了,她当然得信,我生没生儿子,她能不知道吗,只是,“没想到仇大师居然有儿子了,那他老婆……” “不在了,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们父子俩都不说。”事实是,我很早以前问过仇诗人一次,他没正面回我,后面我就没再问过了,至于小宝,我每次问他关于他妈妈的事,他都一脸纯真地望着我:妈妈不就是你吗? 好吧,我就是他妈,谁敢不服? “咳,总之,他们都不愿说到这个女人,我们也没别问了,小宝很可爱的,你就当多个孙子吧。”我忽悠着我妈,然后朝小宝招手,抱着死人大腿怯怯看着这边的小宝,听话地跑过来。 我轻捏他的小肩膀,让他站在我面前:“来,宝贝,叫……咳,叫奶奶。” “奶奶!”小宝清脆地喊着,黑眼珠清澈地看着我妈。 我妈本还有些尴尬的,被小宝一叫,心就软了:“诶、诶,好孩子。” 她在自己包里找了找,找出两颗糖,塞进小宝手中:“来,奶奶给你糖啊。” 然后她忍不住地,将小宝抱入怀中,捏捏他的小手,摸摸她的小脸,简直化身为一个怪阿姨,最后怪我不争气地拍打我:“你要是早点结婚,说不定,我真有个这么可爱的孙子。” 我呵呵。 送小宝过来的夏左,小宝放寒假了,而他要过来处理张汉秋在这边闹出来的后事,就顺便将小宝接过来了。 于是,去往黎春县的路上,除了我和我妈,还多了仇诗人仇小宝这对父子。 “不是前两天就该到的吗,怎么今天才过来。”陈清韵在门口接我们,边进屋边问。 “出了点事,不过已经没事了。” 房间里,外婆手上捏着一串佛珠,旁边放着个古老的收音机,听着某个电台播报的新闻,她闭着眼睛,面目祥和,一看,就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 “太姥姥!”小宝还记得她,第一个冲进去,趴在外婆的腿上,亲亲热热地唤着。 外婆一点不意外,抚摸着小宝的脑袋,连连笑道:“好、好,哟,小宝是不是长高了点啊。” “小宝长高了这么多呢。”小宝短胖短胖的手指比划着一点点的高度,外婆看不见,这要是大人就会避讳,小宝孩童不懂这点,直言直语,反倒让外婆很高兴,摸着小宝的手,不停地点头说“好”,“太姥姥让你舅舅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小宝抱着外婆撒娇,陈清韵看得舒心一叹:“奶奶平时可没这么笑过。” 老妈则有点傻眼:“这、怎么你外婆还认识小宝?” 我:“……” “那个、那个,国庆我不是回来过吗,刚好仇大师呢,也在这边办事,遇到了就过来看看了,呵呵……”我摸摸鼻子,又看到仇诗人斜睨过来的眼神,尴尬地低下头。 连老妈都狐疑地看看我,看看仇诗人,最后虽没再多问,可我知道,她是怀疑了。 也是,前前后后那么多事,她要是不怀疑才怪了,其实,她要是能自己猜到倒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先,等我坦诚了,她说不定比较能够接受。 吃晚饭的时候,外婆都让小宝坐在她旁边,我则坐在小宝旁边好照顾这小孩,老妈就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我们,那脸色,可说不上好。 “对了,”外婆忽然放下碗,脸朝着我的方向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有个朋友,她最近给我来信了。” 我茫然地看着外婆。 “她让我有时间,去她那一趟,唉,我老了,不爱出门,也走不动路,你帮我去看看她吧。”她说到这,摇头轻叹,“二十年前,她可是放话不跟我联系的,现在突然给我写信,应该是有重要的事,你帮外婆去看看。” 除了仇诗人,大伙都有点愣。 我放下筷子,试探地问:“外婆,你说你这朋友,给你……写信,让你去一趟?” “嗯,怎么了吗?” 我看了看外婆闭着的眼睛,最终咽下了想问的话:“没什么,外婆的朋友在哪?” “无曲村。” “……”我惊讶地张着嘴,陈清韵表哥已经先替我问了:“那地方,小妹去合适吗,要不我去吧?” 无曲村也算是q市的,但它很偏僻,要从黎春县穿过去,跨过大半个山,好像二十几年前,那里出过一件大案,又因为那里条件实在落后,连条水泥路都没修好过,慢慢地人都走光了,到现在,算是一个慌村了。 那里居然还有人在,且还是外婆的朋友。 “你最近不是得忙嘛。”外婆淡淡对陈清韵道,“你就忙你的去,让小澜替我去就行,你要是不放心,”她转向了仇诗人那边,“让诗人陪她一起去,也可以把小宝带去,小孩子,就是爱玩的,让他去见见世面。” 我不是不愿意为外婆跑这个腿,但我总觉得外婆就是故意想让我们去无曲村似得。 仇诗人没任何意见,他对外婆充满敬意,闻言,点头道:“好。” “妈!”我妈却皱着眉反对,“你怎么能让小澜去那地方呢,你明知道她……”她不知顾忌什么,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还偷瞄了我一眼。 “她有什么不能去的。”外婆根本不听妈妈说的,“就这么定了。” 外婆转而对我道:“小澜,一会到我房里,我给你地址。” “哦,好的。” 之后,外婆就不吃了,起身回房,妈妈看着很焦急,又不得不按捺下去,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也放了筷子。 饭后,我去外婆房里,外婆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张纸,另一手细细抚摸着纸面。 “外婆?” 外婆一声轻叹:“我这朋友,脾气倔得很,你这次过去,可能要受点累。” “没事的外婆,”我接过她递给我纸,上头写着我看不太懂的地址,估计得到无曲村后才能弄明白,“外婆让我过去,是要我帮那人什么忙吗?” 104 无曲村的村民(2) “外婆让我过去,是要我帮那人什么忙吗?” 外婆幽叹:“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行吧。”我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放口袋里。 离开外婆那,我想了想又折了回去,刚到门口就很俗套地听到我妈颇为激动的声音: “妈,你怎么能让澜澜去那里,这多危险啊,你明知道她情况特殊,这万一,万一……” “倾儿。”外婆喊出妈妈的小名,“这命啊,不是你天天盯着,就能改的。” “可总比什么都不能做的好,妈,我宁愿把她关起来锁起来,也不想失去她。” 外婆叹息,她不赞同母亲的话,但没再说什么。 “还有那个仇大师,妈,您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吧,你怎么还让他跟澜澜……” “你若真想改小澜的命数,他是唯一的那个可能!” 母亲静默片刻,惊诧出声:“妈,您的意思……不会是我想的吧?” “你说呢?” 听到这,我默默离开那,不想再知道更多,却在楼梯那碰到倚靠着扶手的仇诗人,我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吃饱了,在这站会。” 我哼唧,分明是在这等我。 男朋友口不对心,我只能自己走上前去,抱住他。 我不想管妈妈和外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左不过是我短命的事,我妈得知预言我活不长久,怕真会早早死了,所以牢牢看着我。 可事实是我已经死了,那预言,也已成真。 倒是外婆后面的话,让我有些介意。 想到此,我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我们回房吧……” “嗯。” “最近有一部新剧。” “……” ……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家三口坐上陈清韵的车,驱往无曲村。 后座,在小宝书包里躲了一天的黑蛋钻了出来,朝我叫了两声,爪子搭我身上,勾出了我毛衣线头。 我干脆将它抱过来放腿上,将手中陈清韵给我的地图搁在它身上,那地方gps可没办法定位,只能用老办法,查看地图了:“这路不好走啊。” 全是山路,还没修缮过的,估计要颠簸得够呛。 “你表哥这车不错,”仇诗人打着方向盘,“应该自己改装过,能撑得住。” “就他现在做的事,车子不坚固点也不行。” 下午三点多,我们在路边停下暂歇,主要是,得好好观摩一下地图,我们好像迷路了。 下车,环顾四周,左右都是山,当前的这条路虽然还算宽敞,可尘土飞扬,一点人烟味都没有,刚刚在路上还看到几亩田地,现在什么都没见着了。 这地方,不会有人来吧? 刚这么想,就看到有两辆性能非常好的越野车驶入了眼里,从我们身边开过去,扬起许多黄沙尘土,又迅速地没入山路的弯角。 我挥掉飞过来的沙土,再扫了扫脸,懵逼地问仇诗人:“我看没看错吧?刚是有人开车过去了?” “他们走的方向,和我刚算出的一样,如果没错的话,他们可能也去无曲村。”仇诗人用脚抹去他刚在地面画出的符号。 “啊?无曲村的传闻,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听说是二十几年前,那里死了大半个村的人,现在,那村子也慌了,要不是我外婆说,我都不知道那里还住着人,没想到,这会除了我们,居然还有人去,看那两辆车子,价格不菲啊,去的人非富即贵。” 仇诗人勾了下嘴角:“看来,无曲村可能真出了什么事。” 他转而揽住我往车走去:“走吧,我们继续上路。” “可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吃点再走?”他都开了快一天的车了。 “没事,吃了点,等到了再好好休息。”他打开车门,“我刚那一卦告诉我,我们不能落在那些人之后,所以我们要快。” 闻言,我赶紧上车,看仇诗人也上了车后,我坚定道:“等回去,我要学开车。” 他启动车子:“我可没时间教你。” 我哼着撇开头,到时候该教的时候,他不是照样会教?我一点不在乎地看向后座睡得正熟的小宝和黑蛋,可真能睡,这家伙跟我一样,不喜欢晒太阳,在太阳底下,就昏昏欲睡。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总算到了无曲村的地界,一路走来,都没再遇到那两辆越野车,也没看到什么人,不知道他们是开到了别处,还是没碰见。 而这个无曲村,比我想象的还要荒凉。 我看到不少房屋,几乎是一堆一堆的布排,可见这里曾经也住了不少人,然而,这些房子全都落败,破破烂烂的,就像是什么历史遗迹似得。 拿出我外婆给我的写着地址的纸张:“朝南道49屋?” 朝窗外看去,看有没有什么路牌之类的东西,可我看到几个石像,石墩,甚至胡乱丢弃的竹筐,锄头等等,就是没看到有什么路牌。 “这要怎么找啊?”我愁苦起来。 虽说这是个村,可往往,乡下地方向来比都市宽旷,更何况,这个山与山之间仅有的这么个村子,这边一堆房屋,那边一堆房屋,谁知道朝南道在哪边? 仇诗人最后将车停在这边房屋中看着最大的一栋前,我们一家三口外加一只猫都下了车,此时天色渐暗,这边的风又似乎比别处的大,吹过来特别的透心凉,我自己还好,可小宝还是个孩子,我赶紧帮他拢了拢外衣:“夏左怎么没帮你拿条围巾呢,宝贝,冷不冷啊,这手怎么这么凉?” “他没关系。”仇诗人道,“我们先进去。” “对对,到屋里就不会这么冷了。”我把小宝抱起来,跟着仇诗人往里走,“我真不该听外婆的话把他带来,想玩去哪不行啊,这鬼地方,吹的这什么风,小孩子哪受得住。” 我念念叨叨的,心里记挂着的都是小宝,他看着就这么小,哪怕外婆说他长大了,其实认识的这半年,他一点都没长,一开始看到他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很忧心,总想着他是不是身体不好,这地方这么荒凉,一进这地界,就觉得这地方阴气森森,小孩子沾到这玩意,怎么能行? 仇诗人朝我看来,欲言又止,而后道:“你明明有时候挺机敏的,怎么有时候就那么……” “什么?”我抬抬下巴,一副悍妇的样子。 他摇摇头,没往下说。 谁知,这个村子诡异的地方,可不仅仅是这荒凉的环境,和这凉风。 一进屋,我就感到有哪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哪不对。 地面都是灰土,蜘蛛网结的到处都是,我还看到我们一进去,就有蟑螂和蜘蛛跑过,更别说坏掉的窗户并不能完全阻挡外头的风吹进来。 我从未在这样的地方待过,有点不适:“我们晚上,真要待在这里吗?” “这里也没其他地方了,从我们进了这村子,无论待哪,凶险数都没变过,既然如此,只能选看起来最好的这栋了。” 就是说,现在这栋已经是最好的了? 深吸一口气,想告诉自己没什么是不能忍受的,结果吸到全是灰尘,把自己呛住了。 这里显然没有灯,外屋还有外头一点光照进来,里头就很暗了,可里头没有各种漏风,大冬天的晚上,黑总比被冷风吹的好,我是只鬼没事,可不说小宝,仇诗人也是个人,他再有本事,我也舍不得他挨饿受冻的。 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一边往屋里头走,一边用手电筒的光照着当前的环境。 这屋以前应该是做客厅的,占地挺大,光圈从破败的椅子桌子等等东西桌椅照过去,再从一块大木头上晃过……等等,那是什么? 我心里猛地揪紧,发颤地将手电筒的光移回我刚刚看到的大木头上,那、那哪是什么大木头,那是一个大棺材! “怎么会有棺材在这里?” 寻常人家,谁会把棺材放自己家客厅里? 如果说,是这个村子里出事后,有人来收尸什么的,那也该把人家埋地里,而不是放口棺材在这吧? 仇诗人接过我手机,再次照了一圈,这偌大的客厅,足足有三口棺材! 我抱着小宝,往仇诗人身后缩。 这地方,越看越像是个义庄。 “死人,这……我们真住这吗?”我都快哭了。 “其他房子,估计是一样的,换不换没有差别。“仇诗人淡淡地说道,随即就用手电筒,找块相对干净的地方,铺上野餐用的布巾,招呼我们坐下。 黑蛋第一个跳上去,在中间占了个好位置,我绷着弦,亦步亦趋地跟在仇诗人身后,见他心宽地坐在布巾上,我抱着小宝紧挨着他,脖子直直地不敢回头看那三口棺材:“这棺材里,不会……不会跳出什么东西吧?” “不去招惹,自然不会。” “可,”我再次往他身边挪,想要贴到他身上去,“电影里演的,天一黑,那些玩意就会从棺材里蹦出来!” 仇诗人顺势搂住我:“这视情况而论,这世界僵尸那么多,每一只都能随随便便天一黑就跳出来,你看的那些丧尸片,就真的要在现实里上演了。” 他说出来了,他把“僵尸”两字说出来了! 我憋着嘴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怀中的小宝,也睁着眼睛看着他爸爸,黑暗中,他的眼睛好像,更亮了几分。 “别胡思乱想了,吃点东西吧。”仇诗人将带来的真空面包牛奶等拿出来放在布巾上,当先撕开一个面包递给我,又拿出牛奶中有特殊标志的奶盒,插上吸管给小宝。 据说那是儿童奶,小宝很喜欢,仇诗人便买了许多,小宝每天早晚都会喝一盒。 仇诗人看了眼那扇还算完善的,将外头不多的光亮完全挡住的窗户:“吃饱后,我们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来,找那个樊老太。” 樊老太,就是我外婆要我找的那位她的朋友。 简单吃点,我们坐在布巾上靠着一堵清扫过的墙上,布巾外围让仇诗人撒上药粉,这破败多年未住人的房屋藏着不知道多少蛇虫,这药粉能够让它们不敢靠近布巾。 小宝被仇诗人抱着,我挨着他,靠在他怀里,小宝两只胖腿搁我腿上,要我给他讲故事。 黑蛋则趴在我们身前,用嘴撕开一只鸡腿的包装,正在那啃着。 虽然环境不好,还会嗅到不好的气味,长这么大没住过这样的地方,也算娇生惯养大的我一开始觉得挺难忍受的,但这会,倒有别样的温情。 比起生死逃窜,能这样好好的依偎在一起,儿子宠物也在身边,已经不能更好了。 忽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哄着小宝的仇诗人,警惕地绷紧了肌肉,我靠在他身上,对这一变化知道最是清楚,随后,我也听到了脚步声。 人未进,真正的手电筒的光,就先照了进来,随后,足足有七八个人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一名打扮酷帅的女人,一头短发很是利索,靴子微鼓,可能藏着什么武器,甚至,他们还有人带着枪……或许,每个人都有抢,只是大部分人藏得好。 他们还都背着一个很大的军用包,说是驴友,他们身上的气息凌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虽然黑夜中看不清他们身上的黑气,可他们给我的感觉……很可能,都是挂有人命的。 他们看到我们也有些诧异,特别是我们现在的姿态,怎么看都像是出来踏青的,但谁都知道,踏青怎么也不可能踏到这边来。 所以,他们马上戒备地盯着我们,领头女子身后的男青年上前一步,对着我们喝令:“这里我们要用,你们换个地方。” “有没搞错,”没被人驱赶过的我挺直了脊背,“我们先来的,要换也是你们换啊!”我都没让他们滚呢。 仇诗人面无表情地继续哄着怀里的小宝。 那青年想要做什么,被他的队友拦住,领头女人也说:“别惹事。” 于是,男青年朝我们甩下一张银行卡:“这里头有十万,拿了赶紧滚。” 我:“……” 我很想掏出我包里的银行卡回扔过去,说一句这里面有一百万,你们给我滚! 但我爸赚钱不容易,还是为他省省吧。 “黑蛋。”我朝黑蛋喊了一声,它放下啃了一半的骨头,跳过去咬住那张银行卡,尖锐的牙齿一用力,那张卡就断成了两截,被黑蛋“呸”了出去,掉在男青年脚下。 黑蛋随后跳了回来,学猫叫对着我“喵”了两声抗议那玩意太难吃,我只好再赏了它一只鸡腿。 “你们……” 在男青年气不过时,这次领头女子亲自把他拦住,示意他好好看看黑蛋:“这可不是猫。” 男青年仔细看了看黑蛋:“也就是一只豹猫!” 女头领呵了一声,嘲笑手下的愚昧,她随后对我们道:“这房子大,各占一方,互不干扰,总可以吧?” 我耸了耸肩,这房子又不是我的,他们爱待不待。 于是,这七八个人就退到了另一边,而且还是靠近三口棺材的那边,看起来,一点都不惧怕棺材的样子,要不是见识多了,在如此环境下,谁会不怵这三口棺材几分? 还隐约听到他们当中有人问:“让他们在这好吗,我们要做的事……” “见机行事。” 之后,他们窝在那边,各方设备比我们要好许多,居然还有暖手炉。 我和仇诗人,就是单纯来找那位樊老的,本就没想干什么,除了吃的喝的和简单的用品,就没带其他。 他们安顿好后,没再多说什么,甚至连交流都很少,这个屋里恢复了安静,我重新靠回仇诗人身上,继续给小宝讲故事。 期间听到那边有人笑话我,我翻个白眼没理会,继续编我的童话故事。 听着听着,小宝就睡着了,我坐了一天车,也是累了,靠在仇诗人身上迷糊起来。 好像睡了很久,听到了敲敲打打的声音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有光亮,一看,竟是那几个人,每个人拿着个小号的手电筒,在这屋子里翻找着什么。 我抬头,见仇诗人果然醒着,小声询问他:“这是做什么?” “估计是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宝贝,来探宝的吧。”他淡淡说着,不甚在意地拉了拉盖在我和小宝身上的毯子。 “就这地方,能有什么宝贝?就算有,当年离开这村子的村民,早拿走了吧?” 仇诗人轻嗤:“谁知道呢。” 却忽见,那些人偷偷翻腾半宿,什么都没找到,就打上了三口棺材的主意,仇诗人眉宇蹙起,出声道:“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正试图撬开棺盖的男人闻言,哼笑道:“要害怕的话,你们赶紧换个地方,要是吓坏了,我们可不赔的。” 仇诗人抿直嘴,身上散发着冷气,但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我和小宝抱得更紧一点,毛毯更是将小宝从头遮到尾,也不怕小宝憋到。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便没有阻止他。 很快,其中一个棺盖就被撬开了,他们看到里头的东西,似乎有些震惊,我坐在这看不到,只能心里暗暗着急。 他们面面相觑,那个领头女更是道:“这么多年了,还能保存得如此完整,这地方果然不简单……把这两口也给我打开。” 仇诗人握住我的手忽变得很紧,更让我意外的是,盖在毯子里应该睡着的小宝坐了起来,并背对着我们盯着棺材的方向,他这会,就像一只张扬的全身尖刺的刺猬,能感觉到他的兴奋。 “小、小宝?”我不解地叫唤他,他却没有理我,双眼亮晶晶地只盯着棺材。 我担心地扯着仇诗人,他让我稍安勿躁。 其他两个棺盖都被掀开了,他们手头有工具,这棺盖对他们来说没有难度,我一直害怕会有僵尸跳出来,但三口没了棺盖的棺材一直没有动静,可越是这样,我的心就越是提着,那三口敞开的棺材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那被属下喊做“玥姐”的领头女将三口棺材都看了一遍,身旁的人给出建议:“说不定棺材里有什么秘密,让兄弟们看看?” 当这位玥姐点头后,立马有三个人跳上了棺材,钻到棺材里头,不知道到底想找什么。 我从他们一二言语里,知道棺材里头确实有尸体的,他们如此,未免对死者太不敬了! 突然,毫无预兆的,某一口棺材里响起了一声惨叫,我被惊得想跳起来,被仇诗人按住,我们继续坐在原地,那伙人却乱了起来。 只见发出惨叫的棺材里坐起了一人……不,是一具尸体坐了起来,从他们手电筒的光,能看到“他”的嘴角是鲜红的,还滴着血,一双眼睛里尽是眼白,哪怕光线昏暗,也能感觉到那眼白是浑浊的黄色。 死去已久的……眼睛。 玥姐眼睛一睁,退后一步,手指做了个动作,就有两人围住了那口棺材,掏出枪对准那具尸体,而那具尸体,极快速地双脚绷直立了起来,在他们开枪时,他直接从棺材里跳了出来,他跳得很高,很有力量,一出来,就将其中一个执枪的人撞飞,另一个也被他抓住了肩膀,任起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而他张开嘴巴,露出两颗比其他牙齿要长些尖些的牙齿,朝着人家脖子咬下去。 那人身手倒不落,双脚跳起,踹向这具应已成僵尸的胸口,虽最终挣脱了其钳制自己的手臂,但他的人也往后倒飞,撞在另一口棺材上,那口棺材放在两张老虎凳上,时间久远,老虎凳也腐朽了,这一撞,其中一把老虎凳倒塌,整个棺材掀翻在地,从里头滚出一个人和一具同样看着很完整的尸体。 掉出来那人,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尸体旁,他就趴在身体上去捡。 一把落在地上的手电筒,正好照在尸体脸上,我正缩在仇诗人怀里偷偷地看着,就正好看到,那具尸体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在我的低呼声中,那具尸体,或者僵尸扒住了趴他身上的人,张口咬了上去。 105 无曲村的村民(3) 眼见着诈尸的尸体咬上那人,我倒抽口气,小宝却雀跃地在仇诗人腿上用小屁股跳了两下,一副巴不得也冲上去,跟着咬两口的兴奋。 相对眼前这些,小宝的样子更让我提心,赶忙将他搂进自己怀里,生怕他看了哪部电视,真觉得好玩跑出去。 第三口棺材里的僵尸也冲了出来,这些人身手不错,胆识也有,面对僵尸也不惧,怪不得刚才敢直接下棺材找东西,可这三个僵尸显然比他们想象的厉害,他们手中的武器对他们都没有威胁,眨眼间,就被咬死了三个,伤了一个。 就在此时,剩余的完好的四个人中,有一个从一开始就不起眼的,穿着跟他人没什么不同的少年,慢慢地走到那名玥姐跟前,在其中一个僵尸逼近时,他很淡定地抬手,将一道符纸贴在了其脑门上,那僵尸就那么定住,两只有着黑色指甲的手,狰狞地停在跟前。 少年随后跳起来,又迅速地在其他两只僵尸头上贴上符纸,将他们全都控制住。 玥姐抿唇笑了,对死去的同伴没有多看一眼,走到少年身边:“这次请你来果然没错,小兵。” 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十八九岁估计,长相秀气,只是神情颇有傲气,在玥姐夸他时,他有点不屑又有点得意:“这算什么,不过三具死尸,真正的高级僵尸,你们还没见过呢。” 玥姐笑了笑,像是对少年颇为恭维,但她冰冷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并未真的将少年放在心里,只不过是还用得上他,才意思意思,可笑这少年还自以为是。 她上前看了看三口棺材,末了道:“看来,这里没有我们要的,如果那老女人没骗我们,我们可能找错地方了。” 她还活着的两名属下问道:“不知道奇哥那边情况怎么样?” 感情,他们还有另一批人? 玥姐让他们联络另外的人马,而她则朝我们走了过来。 被我紧紧抱着才没能冲出去的小宝,对着她呲了呲小白牙,很像故作凶恶的小幼犬,我将他揽进怀里,把他的脸掰向自己怀里,再用手挡住,我表现得就是个担心孩子的母亲。 玥姐略带兴味地扫看我们母子,但在仇诗人那吃了挂落,仇诗人冷然的目光让她憋回一口气,也没了调戏的心情,冷言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但你们最好,把今晚看到的听到的都忘了,否则……” 她冷冷地哼着,警告一番后,才起身回去。 我问仇诗人,像他们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怎么会只是对我们警告,而没出手杀我们? “她是看出了黑蛋不是普通的豹猫,对我们有戒备,她担心我们也有手段,真打起来不利于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而我们,还带了个孩子,最能削弱人戒心的,可不就是小孩,我们既然带了孩子,可能就不会去跟他们争什么抢什么,这样算下来,她觉得给我们一番警告就够了。” 仇诗人说完,扯了下嘴角。 我心头跟是不屑,但又忧心:“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什么,还有那个樊老,不知道在哪,跟他们有没有什么关系。” 仇诗人搂着我肩膀的手,在我胳膊上拍了拍,忽然道:“一会,跟紧小宝。” “什么?”我不明白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我就听到了奇怪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又像是外头有人在拍皮球? 那边打电话的人拿下通讯仪,对玥姐道:“玥姐,跟奇哥联系不上。” “怎么会?”玥姐不信,他们似乎都带了不一般的联络通讯,我估摸着不会无缘没有信号,所以当那玥姐亲自联系也联系不上后,她的神情有些凝重。 而后,我听到的那奇怪声响比刚才更大了些,不止我,那个玥姐他们,似乎也听到了,他们全戒备地盯着出口的方向。 外屋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三五个人狼狈地跑了进来,原本戒备的玥姐等人看到来人后,都吃了一惊,当中一人喊着当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奇哥?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 那名奇哥过耳的头发散在眼睛前,身上的衣服有几个破口,而他带来的三四个人并没有比他好多少,其中一男的手臂上还流着血。 奇哥一进来就先把门关上,还跟他的人将周围能够动的桌椅柜子推过来挡住门,气都没喘匀就赶紧对玥姐等人说道:“快,我们必须想办法,马上逃离这里!” “这是为什……” 没等玥姐的人问完,外屋就传来撞击声音,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倒塌的剧烈声响,我感觉地面都震动了。 “快跑!”奇哥面色铁青惊恐,“快跑!” 根本不用再问,这位奇哥“跑”字刚落,这个客厅的门口就传来撞击声。 门上有几个拳头大的破洞,能看到门外站着的,跟刚才从棺材里蹦出来的尸体一样,而且还不止一个,现在还看不出多少,但都拥挤在门口,他们不会开门,只会一下一下地撞着门,眼看着那扇门就要顶不住了。 “死、死人?”我声音都颤抖了,从这里看出去,门外是聚集了一堆僵尸啊! 仇诗人却很淡定:“没事,你要是害怕,就拿手机出来看看电视,昨晚那集不是只看到一半吗?” 我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看电视?现在?” 僵尸都要攻进来了,我们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外加一只宠物,还悠闲地坐在野餐布巾上也就算了,他还要我看电视放松? 估计那什么玥姐奇哥的,没被僵尸咬死,也会被我们给气死吧? “怎么,手机没电了吗,充电宝不是多带了两个吗?”仇诗人一点不把危在旦夕的情况放在眼里,还勾来了我的背包,在里头翻出个充电宝。 昨晚,他了解我们要来的大概是什么地方后,除了吃的喝的必要的物品外,他特意让陈清韵表哥给他买了好几个充电宝,有几个,我不知道他放在哪里,他就像有个虚纳空间似得,总可以藏很多东西,剩下的两三口个,就放我包里。 然后掏出手机接上电源,打开视频软件再点开昨晚看的电视剧,他这个大老爷们,是个电视迷,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各种电视、电影,他就喜欢看愚蠢的人是怎么受苦的,为此,他还在视频软件上充了会员!! 这都不是事,问题是,现在是可以看电视的时候吗? 门破成两半,轰然倒塌,那些用来顶住门的桌子柜子就没什么用了,厉害点的僵尸一蹦,直接就跃过了这些障碍物,差一点的,直接就将这些东西踩烂了。 他们一个个,面庞僵硬,嘴生獠牙,身体如钢铁般僵直,皮肤灰白,长着尸斑,一双眼睛都看不到瞳仁,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生气,哪怕是一只鬼魂,至少还有意识体,这些,就真正是死物了。 他们扑向玥姐奇哥等人,没有任何招呼,没有任何示意,真正的凭着本能张嘴就咬,这些人,在它们“眼中”,就只是食物。 叫小兵的少年定住了几个僵尸,可越来越多的僵尸涌进来后,他也只能束手无策地躲避,偌大的厅中战成一团。 乒乓物品扫落碰撞的声音,僵尸哈出的气音,还有被咬被抓时发出的惨叫,可以说,非常吵闹了,手机里的那点声音完全被盖过,仇诗人不满地问我:“有带耳机吗?” “……有。” 我摸出了一条耳机,他戴了一耳朵,另一条则塞我耳朵里,我瞄了眼满厅的纷杂的景象,在憋一眼手机屏幕上,女主角正对男主角咆哮着他为什么不信她。 我木着脸:“……” 能想象吗,这个厅里乱糟糟的一团,我们这一角,却安宁地在看电视,就连小宝,也坐在我俩怀中,把大厅里的这一幕当戏看,看到精彩的地方还会鼓掌,黑蛋窝我们脚边,尾巴轻轻摇摆着,眼珠子移过来移过去,看得可爽了。 我就奇怪,为什么这些见人就咬的僵尸,偏偏不往我们这边来,甚至,布巾周围一米的地方都不敢靠近,我可不相信,仅凭洒在布巾周围的药粉,就能让这些僵尸忌惮。 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或一直忽略的? 很快,疲于应对这群僵尸的玥姐奇哥他们,就发现了我们的不同寻常,改朝我们这边跑来,仇诗人不爽了,将第一个穿着鞋子踩上我们布巾的人踹出去:“说了互不相干,你们是想找死吗?” 玥姐踹开一个僵尸,又割破另一个僵尸的脖子,显然没什么用,只能再补上一脚,这才有空朝我们喊话:“同为人,互相帮个忙怎么了?而且,这些僵尸为什么不咬你们?不会是你们藏了什么宝物吧?” “是藏了什么宝物。”仇诗人冷笑道,“那又怎么样,你们要来抢吗?” 他边说边缓缓地穿上靴子,我见此,也把自己的鞋穿上,再帮小宝的也穿上……再如此形势,我们都没穿鞋,可见我们刚有多闲适。 等我们都起身后,仇诗人又缓慢地収起布巾上的所有物品,让我和小宝把各自的背包背好,最后再抓起布巾,扔给了玥姐等人:“被你们人给踩脏了,不是想要吗,给你们!” 人家想要的,不是这块布巾好吗! 仇诗人没理会玥姐铁青的脸,抱起小宝,我抱住跳进我怀里的黑蛋,他拉着我,避开战乱,往大厅的门走去。 此时,这个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僵尸,像是这个村子里曾经死了的人都变成了僵尸,并且大部分都集合在了这里。 无论我们怎么避,都会跟僵尸碰上,可不等我们躲,僵尸就自己避开了我们,他像是看不到我们,又像是……害怕我们? 我们很顺利地离开了那栋房子,但玥姐他们很机巧地跟在我们身后,半顺利地从那房子里逃出来。 然而一出来,他们的脸色都变得特别惨白。 偌大的颓败荒凉的街道,站满了……僵尸,数一数,少说五六十,往大了说不定还上百。 再镇定的玥姐,这会都有些慌,她尖声问着奇哥:“你们怎么引来这么多僵尸?” “我们可能被那老女人给骗了,”他随即问向被他们护着的少年:“你有办法吗?” 少年这会可没一开始的骄傲,慌乱得都哆嗦了:“这些不是普通的起尸,是僵尸,僵尸你们懂吗,只要成了僵尸,哪怕是最低级的也不是我能对付的,我刚刚用来定住他们的符纸,是我师父给的,我师父没给我这么多的符纸能够控制这么多的僵、僵尸!” 玥姐看他的眼神,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了,但因顾忌什么,最终也只咬牙问:“那你就没别的办法了,你师父就没教给你什么?” 少年惨白的脸显得很可怜:“我、我试试!” 他掏出了一大把糯米,不知做了什么,当他把糯米洒向围向他们的僵尸时,那些糯米在僵尸身上爆破出小火花,虽然杀不了这些僵尸,但缓了下他们的进攻。 仇诗人没理会他们,拉着我们就要回我们的车上,可就在他要拉车门的时候,他顿了下,马上収回了手,一手抱紧小宝另一手过来拉我往后退,下一秒,我们的车就“噼里啪啦”一阵花火。 有个看起来五六十时的老人,从低矮的房屋跳下来,正好落在我们的车顶上,他穿了身道服,下巴和人中都留着短须,看起来挺精神的,就是眼神不善。 “师父!”快要力竭的少年看到老人,高兴地高声喊道,老人一口气飞射出好几张符纸,都是贴在小兵、玥姐奇哥等幸存的人身上,那些包围他们的僵尸暂时就不敢靠近他们。 但连我都能感觉到,这符纸的效用只是暂时的。 “小兄弟,”帮助少年他们缓过气的老人,高高在上喊着仇诗人,“见死不救,可是为人不耻啊!” 仇诗人冷笑:“他们自己折腾出来的,我为何要救?” 我狠狠撸了下黑蛋的毛:死人一开始就跟我说,只要不乱碰,不会跑出什么东西来的,可那个玥姐,到处翻找也就算了,连棺材都不放过,估计那个奇哥也是一样,才会把整个村子里的僵尸都引过来。 不过说起来,这个村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僵尸! “既然你不愿救。”老人手里头也拿了一把木剑,只是那把木剑是很正常的细窄宽度,他将木剑挥了下,威胁般道,“那就请小兄弟,将你身上让这些僵尸畏惧的宝物留下吧。” 仇诗人不屑地嘲讽:“那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老人眼一眯,招呼都没打,提剑就从车顶上跃下,剑尖直逼仇诗人。 仇诗人迅捷地将小宝塞我怀里,手臂一挡,就让抱着小宝和黑蛋的我跄踉地后退,而仇诗人已经迎上了老人,我经常看他跟各种恶鬼斗,却很少见他跟人打,那个老人有嚣张的本钱,年纪摆在那,对敌经验丰富,不过仇诗人经常水里来火里去,且他惊人的天赋不仅仅体现在捉鬼方面,还有打架方面,我对这感同身受。 按理说他不至于输给老人,可他现在却好像只能勉强招架老人的招式,有些处于下风,我见惯他的打架方式,总感觉他在藏拙。 在我替仇诗人担心时,缓过气来的玥姐的手下,在玥姐的示意下,竟偷偷攻击我,想要劫持我,黑蛋反应敏锐,扑上去就给他一爪子,对方的手上马上出现几道抓痕,鲜血渗了出来。 血的味道一飘散,围着我们的僵尸马上骚动,只是玥姐他们身上的符纸还没失效,所以还没攻击,可看他们一个个亮起的獠牙,都格外吓人。 黑蛋两爪前伸,柔软的腰身绷直拉长,双目凶狠地盯着企图逼近的人,在有人潜伏过来时,它张嘴朝对方吐了口气,那人马上如喝醉了一样颠簸,双眼迷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傻笑起来。 少年小兵叫道:“这只豹猫已经成妖了,大家小心,不要跟它正面对上。” 跟仇诗人打斗的老人冷哼:“与妖物为伍,今天老道我就替天行道。” 他往后一退,在自己木剑上贴了张符纸,做了个法,符纸燃烧,灰烬飘散到前面一排僵尸中,随即,这些不攻击我们的僵尸,就改道朝我们跳过来。 我怀中的小宝立马挺直小腰板,朝跳过来的僵尸门呲牙,他嘴角两边的两颗牙齿原本就有些尖尖的,平日看着像小狼崽很可爱,这会,我分明看到那两颗小尖牙变长了一些,他犹如画了眼线的眼圈更黑了,还隐隐有眼睛外渲染出去的意思。 几乎在小宝有这些细微变化的同时,朝我们攻击过来的僵尸,明明快抓到我了,那手爪又往回収了回去,但同时,仇诗人回到我身边,他的木剑也出现在手中,朝攻过来的僵尸挥了一剑,看起来就像是他把僵尸逼退的一样。 他又立马朝小宝扔了条毛毯,将小宝的脑袋牢牢罩住,我心里如波涛汹涌,却也第一时间,用那毛毯将小宝包裹住。 仇诗人一手持剑一手结了个手印,手印落在木剑上,在抚摸剑刃一样顺着剑尖“刷”出去,大风呼啸而起,这个慌落的街道最不缺烟尘,瞬间遮盖住所有人的眼,仇诗人拉住我的手,就往某一边的僵尸堆里冲。 僵尸没有对我们出手,让我们轻易地钻了出来,随后仇诗人拍拍小宝,惧怕符纸的僵尸,立马凶勇地再次扑向玥姐等人,包括那位老人,他们单单应付这些僵尸就够他们苦头吃的,暂时没空追击我们,我们跑了一会后,就钻进房巷里。 在一处隐秘的巷中,我们停下休息。 我打开盖住小宝的毛毯,小宝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子,无辜地看着我。 我:“……” 仇诗人将小宝从我怀里接过去放到地上:“宝贝,你跟黑蛋在这边坐一下,我跟妈妈去看看坏人有没有找到这。” 小宝乖乖地点头,还将黑蛋抱在怀里,看他三头身的大小抱着只大猫,纯洁地看着我们,不由让我想起那些被父母遗弃的,傻傻等在原地,以为爸妈还会来接自己的小孩,不禁从中嗅出一点可怜。 不由得对他就心软了。 我跟仇诗人来到深巷的外围转角,在这里,能看到进来的路的情况,也能够看到坐在巷子里头的小宝和黑蛋。 “你想告诉我什么?”特意把小宝留在里边,不就是想告诉我些事,又不想让小宝听到吗。 他握住我的手腕,生怕我扭头跑了似得,面上还撑着面无表情的样:“你不是猜到了?” 我深吸口气:“所以,小宝真的是……是个小僵尸?” 在仇诗人点头后,我心里头有片刻的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几秒后,脑子才慢慢恢复转动。 其实,跟小宝相处这么久,并不是没有痕迹的,小宝自己都说过,他喜欢小僵尸玩偶,是因为,小僵尸就是他。 还真的是他! 只是,他外表看着跟人无异,又那么精致可爱,喊我妈妈,跟我撒娇,我怎么可能往那方面去想? “这么说来,他也不是你儿子了?” “其实,我还有些亲戚的。” 我愕然地抬头看他。 他似乎有点烦躁,摸出根烟,想点又放弃了,只夹在指间:“仇家,也是个大家,我并没有骗你,我父母确实早逝,但还有几个旁亲,这些以后,我再跟你说。” 我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谁家没点故事呢,只是:“你跟我说这个,跟小宝有关吗?” “小宝,是从仇家祖地出来的。” 我蒙了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仇诗人浓眉蹙起:“族里并没有告诉我这事,是我姑姑偷偷通知我,祖地里跑出了一只僵尸……别问我,捉鬼世家为什么祖地里会藏有一只小僵尸,我很少待在家族里,对此也并不了解,我姑姑让我一定将他找回来。 说来也奇怪,家族其他人怎么都找不着,我找他却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就像冥冥中有股牵引,当我找到他时……” 106 无曲村的村民(4) 一个看着五六岁的孩子,身上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衣服,且那衣服已经过了很久了,出了坟地在外游荡几天,散发出一股难以忍受的臭味,还因氧气而腐蚀,破破烂烂的。 孩子脸上也脏兮兮的,一双眼睛蓄着泪泡,手里紧紧抱着一张画像,在大街上看到人,就捧着画像问:“有没有看到我娘?” “你看到我娘亲了吗?” “这是我娘亲,你看到她了吗?” 大家都以为,这是个走失的傻子,他脏兮兮的脸看不到他真实的长相,大家都嫌弃他,相对好心的会报警,让警察把他带走,他虽然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但他很聪明,他怕会失去自由,就从警局里逃走了。 他想找到自己的娘亲,他不能被关起来,哪怕是个福利院。 仇诗人找到他时,他在翻垃圾堆,然后被几个熊孩子欺负,仇诗人在他控制不住想吸几个熊孩子的血时,将他抱走。 不知为何,除了询问娘亲下落,就不愿跟人靠近,连警察他都不信任,偏偏仇诗人抱他时,他一点不挣扎,甚至很兴奋地反抱住仇诗人喊他爹! 仇诗人自认为自己心肠其实挺硬的,对这小僵尸,他原本的打算,要么交还族人,要么给姑姑处理,反正他不过是想还姑姑小时候照顾过他的恩情,才来找这小僵尸,他对仇家没感情,甚至不愿有牵扯。 可当小僵尸用那双不同于其他僵尸的清澈眼睛看着他,一声声喜悦地“爹爹”中,他不仅是心软,还有一种难言且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仿佛上一世,他曾欠过这个小孩。 他给自己和小僵尸算过一卦,结果什么都算不出来,他当下知道,他跟小僵尸一定有什么牵扯,而且还是他欠小僵尸的,今生必须还的债。 于是,他应下了小僵尸的这声爹,小僵尸一直自称小宝,便给他上了自己的户口本,就叫仇小宝,教他很多现代的东西,比如,要喊自己爸爸,不能叫爹,还给他报了跟阴阳界有点关系的幼稚园,把他当自己真正的儿子去照顾。 “……要真算起来的话,小宝,很可能是我祖宗。” 我:“……” 他另一手按着我胳膊,将我转向他:“小宝是个好孩子,你……” “你怕我嫌弃他?”我轻笑,“我自己都是只鬼,有什么资格去嫌弃他?” 我朝小宝看去,他有所感应地朝我看来,朝我甜甜的笑,露出小白牙,我回他一个温柔的笑:“反正,我也不怕他吸我血,你这个‘人’都不怕了,我怕什么呢。” 我反倒心疼这个孩子,他为什么会变成僵尸?几百年后醒来,一心想找自己父母,可时过境迁,这个世界上,哪还有他的父母? 心里揪揪的疼,我也说不出为什么。 我收起那莫名的情绪,回头看向仇诗人,嘲笑他:“倒是你,找了个女朋友,是鬼,找了个儿子,是僵尸,你这算不算堕入了妖魔邪道?” 他笑了起来,俊朗非凡,霸气十足:“那又如何?” 我也笑了,拧了下他的胳膊:“真是够了。”我随即又想起刚才的事,“所以,那些僵尸都不敢靠近我们,是因为小宝咯?” 见他点头,我不由多看小宝几眼:“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也是,他跟那些僵硬没有神智的僵尸完全不同。 这个无曲村遍布僵尸,玥姐他们来这里找的东西,说不定就跟僵尸有关,说不好还会涉及到小宝身上,小宝在僵尸堆里,要不露痕迹根本不可能,那些僵尸对他的畏惧是本能的,所以仇诗人才在暴露这一点时,先展露出我们不把僵尸放在眼里的嚣张行为,更是引导他们先入为主的认为我们有什么宝贝,从而忽略掉小宝本身。 怕小宝等我们太久,将心中那点事说明后,我们就回小宝身边去,小宝看我们回来,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因为我回来而高兴,甚至还松了口气。 我顿时明白,小宝是敏感的,他也害怕自己的不同寻常,会让我不要他吗? 我赶忙将他抱起来,抚摸他瘦小的背:“宝贝,妈妈爱你。” 以前就想过,他瘦瘦小小的,是不是因为仇诗人经常要出任务,他没被人照顾好,才一直都没胖起来,连身高都没长,现在看来,小宝五岁就死了,而且死前,可能…… 小宝听到我的话,搂紧我的脖子,低低唤着:妈妈! …… 仇诗人派黑蛋出巷子查看,它可以敏捷地在屋顶与屋顶间跳跃,也可以在巷子中穿梭,甚至可以在玥姐那伙人周边经过而不被发现,绝对是探查能手。 我们等了半个小时,它回来后,对仇诗人叫了两声,指着某个方向,然后就自发地跳动仇诗人肩上。 “它说,它好像发现了朝南道,我们去看看。” 我们是直接翻过一道围墙,穿过一个长满野草的院子,黑夜中还窜出一条毒蛇,被黑蛋吓走了,再从一扇根本关不了的门来到另一条不知该算巷道还是街道的地方。 然后,我们在一块石牌上看到“朝北道”三个字。 这是朝北道,不是朝南啊。 那会,我们以为既然北在这边,南应该不会太远,然而绕了一圈,就是没看到所谓的南,派黑蛋找,也没找着个南字。 南总不会要穿到整个村子的另一头吧?那得找到什么时候。 我们又回到朝北道,仇诗人道:“这边给我的感觉总有几分不得劲,我们找找看。” 我们便试着细探这边的房屋,发现,每栋房屋里,至少都放了一个或一个以上的棺材,家里放棺材,不会是这地方的习俗吧? 除此之外还有个问题: “地址上写着四十九屋呢,可这里的房屋又没有门牌号。” 仇诗人冷静地四下看看:“先别管了,也别一家家看,就找门窗墙什么的都比较完好能住人的,大小什么的也别管。” 他要确定,无曲村,到底还有没有活人在。 然后,我们就在朝北道靠中的位置,找到了一栋比茅草屋好不到哪去的房子。 看起来估计也就一居室,木制的,门窗都完好,相比其他地方,这里比较像有人在住的。 仇诗人扛着肩上的黑蛋,当先走在前头,试着推那扇门,那门有点紧,他施加了一点力道,哪门才被推开,里头一片黑暗。 他开着手电筒当先走进去,我也把手机里的手电打开,跟在后头。 这里面确实应该是住了人,分隔了三块,最左边有灶台,灶台过来有四方桌子,应该是吃饭的,最右边则有一张简陋的木床。 手电筒的光虽不能将整个屋子看个清楚,但还是能知道灶台桌子等地都整理得挺干净,就连那张木床上都铺着床被。 虽然地方不大,比起我们最先进入的那栋大屋子,真的是很小了,可一个破败了好几年,另一个整整洁洁还带着生活气息,两个房子根本不像是同一个地方的。 我看到其中一面墙上画着奇怪的画,没有用什么画纸,就是直接画墙上的,像是什么脸谱,我用手电筒一点点照过去,边琢磨着这一张张脸谱是什么意思,照到最边的一张脸谱时,那张脸谱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啊! 我不受控制地叫着往后退,仇诗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身边,我们同时朝那张脸谱照去,发现那张脸谱还连着身子……这是个人,脸上画着奇怪的彩妆,和墙上的脸谱站在一起。 她一双眼睛不带感情地盯着我们:“你们什么人?” 仇诗人稍一思索,便道:“樊老?” “真是樊奶奶吗?”我壮着胆子多看两眼,说真的,她顶着这副面容,在手电筒的光芒下,真有点吓人,而且用手电筒照人脸不太礼貌,我把手机灯光往下移。 确认她真就是樊老后,我语气客气地道:“樊奶奶您好,我外婆姓陈,是她叫我来的,她说我只要这么跟您说,您就能明白了。” “信物呢?” 信物?外婆没给我啊? “你外婆就没给过你什么东西吗?”樊老声音冰冷,大有我答不出来,她就会马上把我们赶出去,能在一个满是僵尸的村落里生活,我可不会把她当普通的老太太。 我有点着急地拍拍衣裤,我外婆真没给我什么信物啊……对了! 勾住戴脖子上的红绳,将垂挂在肚子上的白玉勾了出来,连着红绳举在眼前:“您是说这个吗?” 她忽然动了,从我手中夺走白玉,动作迅捷透着凶猛的味道,要不是她只是单纯地拿到自己手中看,并没有扯断还连着我脖子的红绳,仇诗人差点也出手了。 樊老盯着白玉看了半响,忽然笑了,她声音苍老,笑的时候更说不出的沧桑,有一股悲凉:“五百年了,五百年了啊,没想到,能在你外婆这一辈等到。” 我困惑不解,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东西要等到五百年?孙悟空吗? 而且,这位樊老,也不像有五百岁的样子,她是人吧? 不等我问,她就将白玉还给了我,随即目光从仇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小宝身上,我几乎以为她要上前摸摸小宝的头了,她却只道:“跟我进来吧。” 这屋子一目了然,还能进哪? 就见她敲了敲身后画满脸谱的墙,这面墙便出现了一道门,樊老一把将门推开,出现了一条往下倾斜的通道。 我:“……” 现在的社会,没搞点神秘的地下室,都不好意思显摆自己的房子! 我小声问仇诗人:“咳,你家,会不会也有什么机关陷阱地下室?” 他似笑非笑地:“回去你可以试着找找看。” 不会吧,看他这样,感情还真有? 我们跟着樊老走进去,门在我们身后关上。 通道还挺长,我们走了好一会,才看到一扇石门,樊老又在某个地方敲了敲,石门就开了,然后我们就进了一间石室。 石室里有一口比其他棺材要大,还刻着花纹,像给贵族豪门用的棺椁,石室的三面墙,各有一个方形格,格子里都点了一把火炬,形成三角之势。 樊老走到棺椁前,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一样是敲了敲棺椁,那棺椁就自己开了,里头没有尸体,只有一个透明的手掌大的罐子。 罐子里燃烧着一簇绿莹莹的火焰。 她将这个罐子,递给了——仇小宝。 “樊奶奶,您这是……” “外头不是来了不少人在找宝贝吗,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宝贝。” 我:“……” 我几乎要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 从找到她,到她拿出这有着绿火的罐子,这过程很简单,没有太复杂的机关陷阱,也没有特别戒备的问话,经历过日暮地底下的东西,我都觉得这里太简陋了,居然这么容易地,就拿到外头玥姐等人拼命也想得到的东西? 而小宝,已经高兴地接过罐子了:“谢谢奶奶。” 樊老终是忍不住,摸了把小宝的头发:“乖,快吃了吧,可别让其他人抢了去。” 然后小宝还真打开了罐子的盖,看着里头的绿火砸吧了下小嘴,仰头就想将里头的绿火倒进自己嘴里。 “喂,这……” 我想阻止小宝,仇诗人阻止了我,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绿火进了小宝嘴里,被小宝直接咽了下去。 还记得小时候家长教育过我,千万不能乱吃东西,特别是陌生人给的! 我觉得我的人生观,好像出现了一点偏差? 看小宝一点感觉不到火的炙烫,还一脸享受至极的表情,我蒙圈地问仇诗人:“他到底吃的什么?” “是僵尸的源火。” “那又是什么?” “是万千僵尸供奉产生的。”樊老听到了我的话,替仇诗人回答了我,“只要有了它,就能培育出一只僵尸王。” 僵尸王?! 我震惊地望向小宝:“那小宝他……” “这孩子就是以僵尸王的规格培育出来的,但中途出了差错,以至于他现在这般似王非王,又比传说中的僵尸王更加有灵性,但终究是半成品,他又是僵尸,这辈子都无法成长了,有了源火,”樊老再次摸了把小宝的头发,“这孩子就能长高了。” 感情,这看起来很重要的僵尸源火,是拿来给小宝长高的? 虽然受益的是我儿子我很高兴,但这跟小说里电视里讲的“要经历一番剧烈争夺才能到手”一点都不一样! 忽然,墙上格子里的三把火晃了起来,像有无形的风吹动着火把。 樊老被怪异彩妆覆盖的严厉面容更是冷肃,仇诗人也抬头朝来时的通道看去,淡淡道:“找来了。” “啊,什么?”我跟着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但我隐约能听到上头传来的动静。 “那伙人找到这来了。” 仇诗人解释了一句,我就明白了:“那、那怎么办?”这个密室的出口一点都不隐秘,樊老敲两下就开了,他们找下来是迟早的吧? “找来就找来吧,”樊老这话听起来似一点都不在意,“反正你们已经先到了,东西也拿了,还怕什么。” 我:“……”这话是这么说的吗? 她转身走到三角尖的那个火炬旁,将它轻轻转动一下,就有一个暗门开启:“跟我来吧。”她当先走了进去。 我再次:“……” 为什么这里的机关都如此的简单? 跟着走进暗门,门在身后关上后,仇诗人才对我说道:“刚那三把火不是一般的火,预示着人身上的三把火,刚那个石室里,有个普通的法阵,那群人如果都是普通人,可能就不会有什么忌讳,但他们里头有懂行的在,就不敢轻易乱碰,特别是三把火。” “原来还有这讲究,那进来的那个入口,也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倒没有,”仇诗人道,“说不定,樊老并没有要防着不放他们进的意思。” “这是为什么?”僵尸源火那么重要,随便给小宝就算了,难道谁来抢都无所谓吗? “可能跟这个村子变成这样的有关吧,先别问,看看再说。” 我也只能先点头。 这条通道跟前面那条差不多的长度,出去后,是另一栋不管是摆设还是大小都差不多的木屋,走出木屋,是同样的巷街,同样的房屋排布,就跟对称图似得,以刚才的石室会中心线,两边都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那边破败,这边完整,就像个有烟火气的村落,电线显然没有牵到这边,这里落后得和远古部落没差别,路边还插着火把来照明。 我看到一块石牌,上面用篆体写着三个字:朝南道! 忍不住想爆一句粗口:妈的! 原来在这里,怪不得我们之前都找不到。 樊老带着我们走进一栋相对大一点的房屋,里头还有油灯照明,虽然比不上日光灯,可足够让我们看清楚,房屋里头摆放的四口棺材,因为房屋大,放着四口大棺材也不拥挤,家居用品也一应俱全。 这个村落,不会家家户户都放着棺材吧? 我刚这么想着,樊老就在一张擦得发亮的桌上敲了敲,随后,棺盖就“哐啷”地响起,里头有什么东西在推棺材盖? 对这一现象,樊老很淡定地在桌旁的长凳子上坐下,等候着什么。 没多久,四个棺材盖同时飞起,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竖着按顺序靠墙而立,紧接着,四口棺材里同时蹦起了四个……僵尸。 一个老的,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少年。 这是一家四口呢。 老人当先从棺材里蹦下来,来到樊老跟前,对着樊老躬身,由于身体僵硬,她跟机器人一样,是半截身子僵僵地弯下,再僵僵地直起。 “倒几杯水来。”樊老道。 老人再次弯腰,随后跳到了里头的厨房,夫妻里的妇人也进厨房,过了一会,老人端着托盘跳了出来。 托盘上有五个杯子,杯子都是二十公分长的,杯底是粘在托盘上的,如此,既不会让杯子中途掉下来,也不会让里头的水洒出来。 当其中一个杯子放到我面前时,我看到里头只装了一半的水,不过这种杯子的一半水,就是正常马克杯的全满了。 五个杯子,我们一人一杯,黑蛋也有一杯,它两爪子捧着,将杯子倾斜,堪堪用舌头舔到倒出来的水。 男僵尸出门了,少年僵尸站在樊老身后,他身子脑袋都不动,跟站桩的木头,但一双眼睛,时不时地朝我们转过来,我看过去时,他又马上转回去。 那么可怕的僵尸,生生出现了一丝萌感。 小宝坐在我身边,直直地看着那个少年僵尸,里头有好奇,也有找到朋友的欢喜。 “这边的僵尸,都是开了灵智的。”樊老说到这些,那张森寒的脸稍稍放柔,连带着面上诡异的妆容都好看了些许。 她低头对小宝道:“孩子,让小华哥哥陪你去玩好不好?” 小宝朝我和仇诗人看来,我见仇诗人没有反对,也同意了,小宝马上从高高的椅子上溜下去,“哒哒”地跑到少年僵尸身旁,主动去拉少年僵尸灰暗皮肤的,还长着黑指甲的手。 小华灵动的眼睛隐约亮了几分,一蹦一跳地跟着小宝到外头去了,黑蛋悠哉地跟在后头。 这时候,刚才进厨房的妇人僵尸端着一个大盘子跳了出来,大盘子里装的,是洗过的果子。 “村民在附近培植了一个果园,挺清甜的,你们可以尝尝。”樊老替妇人说着。 “村民?” “是啊,”樊老凝望着前方,冷冷淡淡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只是感叹,可我嗅出一丝隐藏很深的怨恨,“无曲村,独特的村民。” 也就是,一群僵尸的意思吗?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凝,仇诗人见状,从大盘子里拿了两颗果子,一颗给我,一颗他直接吃了,末了,他难得赞道:“不错,好吃。” 我跟着啃了一口,确实好吃,汁多,还很甜,很难想象,居然是一群僵尸种出来的。 107 无曲村的村民(5) 再想想刚才,这一家子,老人端茶,男人出去忙活,女人端水果,少年陪客人的孩子去玩,跟我们外头待客方式不是很像吗。 要不是他们肢体方面僵硬,身上也有僵尸的特征,几乎要以为他们就是人了。 这时候,我又听到几声棺材盖开启的声音,只听樊老道:“对无曲村的村民来说,这个点,才是生活的开始。” 我看了下时间,我们天刚黑时进了村子,进了某条街道上的一个屋子,在里面小睡了一下被玥姐等人吵醒,跟老道士一番打斗后逃到这边,这会,晚上十点多。 樊老带我们走出这一家,说是带我们看看无曲村。 我们沿着一排房屋慢慢走过去,在这期间,我看到有女僵尸在门前洗着衣服,僵硬的手不甚灵活,洗得有些艰难,但女僵尸洗得很认真,还有其他老僵尸编着竹筐,他们手指很难弯曲,常常是用两根绷直的手指夹着竹条,慢慢地穿过去。 有几个跟小宝差不多大的小僵尸,他们蹦跳着互相玩耍,他们说不了话,只能从他们嘴里“哈哈”的气音,知道他们在笑。 不少房屋后头都养着鸡鸭猪牛,因为他们需要血液的输入,这些牲畜,是他们的食物。 走着走着,就来到樊老说过的那片果林,不少男僵尸就在这边忙活着,他们还种了稻米,他们虽然不能吃,可养牲畜需要啊。 站在一条夜色下淳淳流淌着的小溪前,溪水里还倒影着天空的月亮。 谁能想到,无曲村里头,还藏了这么个像桃源般的地方,日出而息,日落而出,安宁祥和,哪怕,这里的村民,都是僵尸。 穿着一身麻布大袍的樊老站在我们身旁,抬头看着天空的有着盈盈月光的月亮,眸子里尽是悲凉:“是不是觉得这地方很好?” 我认真地点头。 她却摇起头来:“可惜啊,我护了这里二十几年,再也护不住了,这里最后的净土,也快要没了。” 我惊道:“怎么会?” 我看看她,再看看仇诗人,后者对樊老的话并不意外,甚至,他抿直唇,将叹息收进肚里,我突然明白:“是因为那些人吗?因为僵尸源火没有了?那为什么还要把源火给小宝呢,只要能保住这地方,那什么源火他们想要就给啊。” “你以为,无曲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樊老转过身来,眼神凶狠,我后退一步,被仇诗人接住。 樊老转回身,慢慢地朝溪边走去,一步一步,直到只要再半步,就会掉入溪中才停下。 我想问,看那老得有些佝偻的背,话到了嘴边又不太敢出声了。 倒是仇诗人从我身后按着我的胳膊,声音在我头顶上响着,身后的胸膛微微震动:“无曲村这地方,是一处凶恶之地,是一块真正的养尸地。” 养尸地在丧葬风水中,是最为恐怖危险和忌讳的目的,遗体若葬在养尸地里,人体肌肉、内脏器官不但不会腐烂,毛发牙齿指甲还会继续生长,尸体夺日月之光,吸山川精华,部分身体机能恢复生机,最终变成僵尸,甚至僵尸的程度往往大于其他僵尸。 但养尸地之所以能养尸,也说明了此处的“生机”,无曲村的祖先,在这里布下阵法,转换阴阳,福泽这里的后代子孙。 岂料,被邪恶之徒看重,不但破坏了转换阴阳的阵法,还将其改为困阵,将当时所有的村民困在无曲村里,然后,在井中下毒,毒害了整村的人。 谁都逃不出去,甚至唤不来一位医生,后来有人说,无曲村死了大半的人,剩余的也都离开了无曲村,可事实上,无曲村的村民,全死了,无、一、幸、存! 足足上千人的村落,足足上千条人命,只为让养尸地被鲜血和怨气蕴养得更凶,再让这些村民变成僵尸,最终目的,只为了僵尸源火! “我,”樊老苍老的声音缓慢地响起,“我并不是无曲村的人,但我的……一位朋友,他来自无曲村,这里的人,淳朴善良,我那位朋友,更是一位很好、很好的人,我得知消息赶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感觉,樊老说得快哭出来了,但她只是艰难地咽下喉咙里的苦涩,略略沉默。 “后来,”她接着说,“我假装跟你外婆闹翻,加入了谋害这个村子的那个势力,我本是养尸人,他们看重我的能力,同意让我留在这里,将僵尸源火创造出来。” 她顿住,忽然又低低笑了起来,粗噶的声音并不好听,至少我听了觉得心头难受。 “呵呵呵,不就是想要源火吗,我就想着,只要有一个外来者抢先他们到达,我就将源火给他们,我要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忙活这二十年!” 想要创造出僵尸源火哪有那么容易,这可是能培育出现僵尸王的天地灵宝,这二十来年,他们不知为此付出了多少天材地宝给樊老,这要是没了,就算无曲村里的上千僵尸还在,他们也无法在供奉出下一个源火的。 难道他们还能再同时杀死个上千人吗? 就算他们做得到,这块养尸地也不能再用了,他们能找到跟无曲村一样的养尸地,和祖宗传下来数百年,累积了庞大灵力的转换阴阳的阵法? 种种艰难条件才有了这么一个源火,没了,估计得下一个几百年才有可能再出现,那些人算尽一切,怎么也不会想到,源火轻轻松松地就让小宝给吃了。 我知道这点后,脑子里再一次出现了空白。 要是被那伙人知道了的话,会不会天涯海角的追杀我们? 这樊老也是够绝的,因为心里的仇恨,这么可怕的东西说送就送了,怪不得我外婆让我小心点,说她这个朋友脾气古怪,我搞不好要受累……这岂是受累啊卧槽! 知道这些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总归源火对小宝是有很大好处的,从仇诗人一开始就没阻止就能够知道,为此,我也不能说什么了。 此时的气氛很凝重,谁都不在开口,只剩下溪水流淌的声音,像在奏着一首哀乐。 突然,我听到蹦跳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那个小华僵尸急急地跳了过来,朝我们往来的路上指着,着急地想要表达什么。 我心头一跳,是小宝! 惶恐地往后跑,在小华的家门前小院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小宝,小华的妈妈,正立在旁边,时不时地举起手,完全是无措的模样。 黑蛋更是围着小宝跳来跳去,想看看小宝怎样了又不敢真的靠近。 而小宝正痛苦地在地上抽搐着,我从未见过的指甲长了出来,虽然没有像其他僵尸那样黑乎乎的,反而粉红白透,但坚硬程度完全不输给钢铁,他因为痛苦抓了把地面,将一块石头插成了好几块。 他眼睛一会睁开一会闭上,瞳仁已经变成了赤红,两颗獠牙也长了出来,又尖又长,他呲开唇,一副控制不住想要吸血的样子,他的皮肤变得很白,白得像灰。 乍一看青筋暴起,再一看,是一条条绿色的火线,犹如青筋一样遍布全身,慢慢地,绿色的火转成了红色,一条一条的。 他很痛苦,那绿火红火在他身体里焚烫着! 我冲过去跪扑在小宝身旁,试着去碰他时,发现他的胳膊硬得很,就像碰到坚硬的物体而不是人肉,这让我很慌,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害怕他变成那些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知道吸血的不化骨。 “小宝?小宝!” 小宝睁开眼,红红的眼睛瞪着我,不再是清澈得能看见我倒影的眼睛,不再是满满的儒慕之情,那冰冷而陌生的眼神,把我心里震动,慌乱冰凉。 “小、小宝?” 小宝突然就弹起上身,差一点就扑到我了,仇诗人及时抓住我往后拖,小宝扑了个空,趴倒在地上,看得我心疼。 他嘴里嗷嗷着,两只爪子把地面抓出了一道道。 我紧紧攥着仇诗人的手:“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是源火。”他搂着我不让我靠近小宝,“这东西不是那么好吃的。” “那怎么办,他会怎么样?” 他按住我的后脑,不让我去看小宝此时的样子,指尖微微用力:“只要他撑过去,撑过去就好了。” 那要是撑不过去呢? 我扯着仇诗人的衣服,嘶吼着:“为什么你要让他吃源火,他可以不吃的,他可以不吃的!” “没有选择,”他声音压在喉咙里,“如果不是这次那么好地能得到源火,我也准备去给他准备其他的东西,小宝……他是半成品,他若不用源火,他会,退化!” 他臂膀绷着力:“他会撑过去的,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 我一下一下地喘着,最后还是挣开仇诗人,朝小宝看去,小宝似有所感,他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睛特别吓人,他举起他长着长指甲的手伸向我,像是要我抱抱他。 我忍不住也朝他伸出手,樊老却喊道:“他现在意识混乱,很大可能会伤害你,就算你不是人,高级僵尸也会吸收灵魂的力量的。” 再看小宝,他仍固执朝我和仇诗人伸着手,明明那双红色的眼睛看起来没有人的情感,我却仿佛能够看到他内心的无助和渴望,还有害怕。 脑子里响起的,是仇诗人告诉我的,小小的幼童,衣衫褴褛脏臭,拿着模糊不清的画像,不顾路人的嫌恶,一遍遍地问: 你看见我娘亲了吗? 我再无法忍耐,倾身过去,握住了小宝的手,他可能因为难以控制,指甲时不时从我手背和手臂上划过,划出浅浅的痕迹,明明是那么尖锐地随时能够穿破我的指甲。 他是在极力地控制不伤害我。 我跪在地上,两腿摆动地挪过去,将他小小的冰冷的僵硬的身体抱在怀中,试着抚顺着他的背,起先,我的动作也有些僵硬,因为他的嘴还时不时地张开,獠牙随时能朝我咬下来。 渐渐地,我也就顺手了,就像回到了我们的家中,他想要我哄他睡觉,想听我给他讲我胡编乱造的童话故事,讲小白兔练出了绝世神腿,踢坏了大灰狼,又踢掉了老虎,成了森林的霸王! “小白兔还生了小小白兔,长得贼可爱了,小白兔最喜欢最喜欢她的儿子了,永远……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他了。” 我哽咽地说着,俯首在小宝冰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如果说,我之前心里多多少少还有点介意小宝是只僵尸,这会,我满满的全是不舍。 仇诗人说,他前世一定欠了小宝,我想,我也一定是的,小宝这会,就是我的命根子啊,这种玄渺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有一根无形的线,两端绑着我们各自的灵魂,谁动了那根线,另一个马上就能知道。 仇诗人跪在我们身边,两大长手互相一拢,将我和小宝都抱住,我护着小宝在怀中,他在外围护着我们俩。 他身上火热的气息传递给我,再传递给小宝,小宝冰冷的体温被染上了些些热气,僵直的肢体也一点点软化,他原本笔直地被我抱着,逐渐地能够软下来窝我怀里,他抽搐的次数也慢慢少了,指甲一点点地収回去,獠牙也恢复成两颗可爱的小尖牙。 待那条条“红线”潜回他体内后,小宝再次抬头看我时,眼睛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黑,只是上头仿佛多了层水光,他欢喜而疲惫地唤着我:“妈妈。” 再看向仇诗人:“爸爸。” 喉咙堵塞地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低头蹭着他的头发,浓浓地“嗯”着。 “吸收源火的第一个阶段,他已然顺利渡过,让他好好休息吧。”樊老像是对这一切没什么感觉,平淡地说着,并让僵尸带我们去休息的地方。 可若是认真听的话,还是能听出她声音中的一丝丝颤抖。 小华妈妈带我们到隔壁的一个收拾出来的空屋,我看着三个洗得干净,里头布置得也很舒适地棺材,有点无语。 经过沟通,我们换得一张木板床。 仇诗人将昏睡过去的小宝放到床上时,我发现小宝真的长高了,虽然不多,也就三四厘米左右。 “他此刻开始,会像正常人那般长高,他就不用再继续上幼儿园了,等明年,就能上小学了。”他如老父亲般欣慰。 那样的话,小宝就能和自己幼儿园里的朋友一起成长,过上真正的童年。 黑蛋跳上木板床,用它粗糙的舌头舔着小宝的脸,之后卷缩在小宝的脑袋旁,尾巴就放在小宝的脖子上。 最早让黑蛋保护小宝时,它还不情不愿,后来还是仇诗人跟他谈了条件,它才开始出力,现在,它和小宝倒是感情深厚起来。 也是,小宝那么好,他爱自己的爸妈,他把黑蛋当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吃什么自己有的黑蛋也有,一起玩一起闹一起睡,黑蛋要真有心,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摸摸小宝的头发,再撸撸黑蛋的毛,顺势躺在床边,陪着他们一起睡。 仇诗人坐在床边,默默地守护着我们母子。 …… 我站在朝南道的街上,看着这里的村民欢乐的忙碌着。 是的,欢乐,他们有人给自己的屋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有人在门前贴着对联,还有人摆着摊,卖得就是春联,还有个老头举着插满糖葫芦的木棍,一群孩子围着他要买几根来吃。 农妇聚在井边洗洗刷刷,有的在家里炸丸子,各种让人流口水的香味,从各家房屋飘出来。 从他们口中得知,晚上就是除夕夜了,可离除夕夜不是还有好几天吗? 而且,让我十分震惊的是,他们都是人,至少和小宝一样,看不出是僵尸啊。 直到我发现他们都看不到我,我依稀察觉,我好像又进入了类似共情的情境里了。 所以,这些村民是真的活着的? 我茫然地跟着他们,看他们为一个新年忙碌,看一个父亲让孩子骑在自己头上,带着孩子玩,被老婆追出来骂,说家里一堆事也不知道帮帮忙,就知道玩。 我看着看着觉得感动,这样的欢乐又宁和的村子,要能一直保持下去,该多好。 可是,就在这村子里人人期待的除夕夜,忽然有人发出痛苦的哀嚎,我迅速地“飘”过去看,发现那家人的孩子和老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十分痛苦,丈夫出门去找村子里的开了家小诊所的医生,妻子照顾老人孩子时,忽然也捂着肚子,疼痛起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二连三的又有几家人出了事,慢慢地蔓延到整条街,医生很快就到了,戴着白色口罩提着医药箱,我隐约感觉他有点眼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而且这会,我也着急着这些明显是中了毒的村民。 我祈祷着有人能够救救他们,更是将希望寄托在整个村子里唯一的医生身上。 但医生表示,他对这毒束手无策,主要还是村里的诊所没有需要的药品和仪器,必须跟最近的镇上联系,最好是市里,现在整条街,说不定整个村都出事了,这么多人命,市里不会不管的。 然而,让他们绝望的事,他们被困在村子里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离开村子,每每走出村口,一眨眼,发现自己其实正在往村子里走。 被毒药折磨着身子,看着妻儿父母一个个惨死,看着邻居都死绝了,最后死的,满心都只剩下绝望。 他们骂着下毒的人,骂着老天,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上苍要遗弃他们! 我的情感和他们连接,就好似是那仅存的几个人之一,我一个个地看着这条街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我嘶喊着,我哭求着,我在濒死的人身旁给他们加油打气,无论我怎么做,他们还是死了。 死到最后,满大街上,只剩下我还站着,目之所及地,是遍地狰狞扭曲的尸体! 我恨自己是第一个死的。 我恨不能杀了那个下毒的人。 我恨……我好恨…… “班澜,快醒醒,快醒过来,班澜!” 一簇小小的金色火焰飘在我眼前,将我从滔天恨意中生生拉扯回来,我怔怔地看着金色火焰,下一秒,它钻进了我的眉心,灼热的烫意,从我的脑子传递到四肢百骸,难受,又觉得舒服。 然后,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仇诗人时,我忍不住哭了。 小宝还在睡着,仇诗人把我抱到外间,让我趴在他身上,“嚎嚎”地哭了个够,哪怕没有眼泪,也可尽情地发泄。 足足半小时,我才平静下来,看向窗外路过的僵尸,我抽噎地问:“就没有办法,保住这里吗?” 他们已经惨死过一次了,都变成僵尸了,还要再被摧毁第二次吗? “就算石室能够阻挡他们些许时间,他们找到这里是迟早的。别看现在只有那个叫玥姐的带了几个人,他们也不过只是马卒罢了。” “这二十几年,樊奶奶就没想过多弄几个机关陷阱吗?” “你别忘了,她是以帮他们炼制僵尸源火才能待在这里的,这个街巷里的僵尸都是开了灵智的,大概是她这么多年来,一个一个地让他们悄无声息地躲到这个地方的吧,又怎么可能在他们的眼睛下做更多的事?” “那……到底该怎么办?”那些人发现了这里,知道源火没了,这些僵尸要么被处决,要么被控制后分派出去,都是中级甚至几个高级僵尸啊,要是能掌控住,不知道能干出多大的事来。 然而,这些僵尸都是吸食牲畜的血,和山间精华,从未害过人,要是让那些人逼迫着害了人,那可真是造孽了。 “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够撑过一段时间,但久了,估计不行。” “能撑一天是一天,到底是什么?”我着急地问道。 “你可得想好了,要想保住这里,我们今后,可有得忙了。” 我抬头看着他:“怎么说?” “因为,”他两手搭在我肩上,“我要让他们知道,源火,就在我们这里!” 108 无曲村的村民(6) 两天后: 有人跟那个道士打扮的老者报告,在村外的一块坟地上,发现了源火的踪迹。 那个坟地,是二十多年前,无曲村埋葬村里死去的人的地方,那会,转换阴阳的阵法还好好的,那块坟地算是整个无曲地界里最神奇的福地,尸体葬在那,不用怕尸变。 所以,当转换阴阳的阵法变了后,那坟地里的尸体大都成了白骨,也只有少数几个新坟,出过尸变。 二十年过去了,这个坟地如今野草都比人高了,勉强能看到几座坟头。 “姓樊的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玥姐站在坟地前,望着这片野的坟头,气得掏出枪对着某处坟头墓碑开了两枪:“这老女人,这几天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要让我找到她,我先把她打成筛子!” 她的手下问:“樊老是打算叛变吗?” 奇哥道:“她从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当初也不过是看重她的能力罢了,虽然前两天被她罢了一道,但她再挣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昨天我们新增了不少人手,整个无曲村更是被我们掌控着,迟早将其都翻过来,看她能躲在哪里。” 他随而看向身后跟着少年的老人:“左丘道长,依您之见,源火真的在这坟地里吗?” 左丘兲引掐指一算:“这地方是有点古怪,还得进去看看。” “可是里头,会不会……”虽然成天做的是杀人越货的生意,但对鬼神并不是不畏惧的,特别是前两天跟僵尸的对战,他们牺牲了不少弟兄,而被僵尸所伤所咬的弟兄都会染上尸毒,毒性较轻的左丘兲引虽说能解,可左丘兲引现在是他们队里最尊贵的人,普通手下,他根本不屑救助,以至于不少弟兄还活着的时候就变成了僵尸,反攻自己人。 幸好这类初级的僵尸,用银打造的武器,和糯米都能给予伤害甚至毁灭。 他们现在对僵尸都有些怵,害怕万一他们走到坟地中,一堆僵尸跳出来围攻他们怎么办? 左丘兲引高冷地看着前方:“想要获得利益,不冒险怎行?得不到源火,不能完成任务的是你们,本道只是来辅助你们的而已,你们若不愿,那就算了。” “左丘道长,我没这个意思。”奇哥诚惶诚恐地道,“我只是想说,道长您可不可以给我们点护身的东西?如果这次能完成任务,我们上头自然不会亏待您的。” 左丘兲引冷哼一声,大概如果任务失败对他也有些许影响,于是,他便取出几张符纸递给几个主要的人,他没本事像仇诗人可以一口去拿出一踏符纸说扔就扔,制符不易,他向来很珍惜。 得到符纸的将符纸贴身放好,进坟地里也比较有了勇气,而没得到的,把得到符纸的人跟得紧紧的,做好了若真出什么事,好可以第一时间抱住有符纸的人的打算。 砍伐着又密又高的野草,他们逐渐往坟地中间逼近,左丘道长带着徒弟走在中间,手中拿着个罗盘看着,忽然,指了某个方向,待他们走过去后,发现了一处野草最浓密的地方,几乎将里头的坟头完全包裹住,而且这些野草根根粗壮,叶片锋利得能割人肉,犹如荆棘,阻止着任何人靠近。 左丘兲引却指着那个地方:“进去看看。” “是。” 好在能在这的都是有点身手的,虽然有人被这锋利的野草割伤,但还是开出一条通往里头那座坟的小道来。 这次左丘兲引当先走了进去,奇哥等人紧跟其后。 跟前这座墓,是坟地里头所有墓碑中最大的,墓主人曾经很可能在无曲村有特别尊贵的身份。 “道长,这里有个洞。” 有人指着墓碑后喊着,待他们过去后发现,那果然被开了个洞。 左丘兲引手中罗盘疯狂地转动,他神色凝重中又带了一丝兴奋:“源火很可能在里面,进去看看。” 玥姐指了两个人,那两个人袖子一拧,就下了洞,其余人在外头等,可不到两分钟,就听到洞里头发出了惨叫。 有人听出这声音是刚进去那两人中的一个。 左丘兲引眯了眯眼睛:“果然有问题,”他对玥姐奇哥道,“一半的人跟我下去,另一半守在外头,任何人都不准放出去。” 最后奇哥留在了外头,玥姐跟着左丘兲引,带着一帮人下了洞。 这洞一看就知道是刚挖不久的,洞口跳下去,再斜着走了不到两米,他们就进了墓里的甬道中,这并不是什么大墓,甬道很短,就有两扇紧闭的石门,石门前躺着一个他们刚派下来的人,并没有死,但他们怎么叫,他也没醒过来了。 “是中了迷药。”左丘兲引肯定地说着,就指着石门,“推开它。” “道长,会不会有什么机关?” “已经有人先进去了,就算有机关也早破了,这不过是村里一个有身份的人的墓,又不是古代的公王侯爵,连一代将军都算不上,怕什么。” 如左丘兲引所料,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将石门推开了。 里头的石室,几乎连一个像样的陪葬品都没有,一个石棺放在中间的圆形石台上,我和仇诗人就站在石棺后,仇小宝被仇诗人背在身后,黑蛋则蹲在我肩膀上,我抬手,将把左丘兲引他们从走进坟地后的一言一行都转播过来的平板电脑关掉。 玥姐看到我们,咬牙切齿:“你们来这的目的果然也是为了源火吧,特意带了个孩子,就是想降低我们的戒心吧。” 他们一开始不愿让外面的人知道无曲村的真实情况,在知道我们有一定本事后,不想跟我们正面对上,就怕没把我们搞死的话,我们一旦逃出去会把这里的事说出去,后面会出手,也是被众多僵尸逼得没办法,我们却一点不畏惧僵尸,他们不免想,我们是不是早知道无曲村的事,所以才做了对付僵尸的准备。 现在更是肯定了我们是为了源火来的。 好吧,这就是仇诗人想要的结果。 因此,仇诗人的回答是,一掌拍在棺椁盖上,那棺盖飞了起来,落在地上时,整个石室都震了下,堆积多年的尘土扑面而来,还带了一股沼气,左丘兲引袖子连挥,其他人也捂着嘴巴鼻子,好半响不敢呼吸。 却在这时,棺椁里崩起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或者是,女僵尸! 她面上还保留着死前画的妆,嘴唇嫣红,睁开眼睛时,除了瞳仁反应出红色外,水灵得像她从未死去。 在配上她一身白衣白裙,她不像僵尸,倒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仙女。 左丘兲引从她身上感受到源火的气息,霎时气愤地指着她,质问着我们:“你们居然将源火给了她!” “她是无曲村上上上代的村长,这源火从无曲村而生,自然该给她。”我大义秉然地说着,“而你们,残害无曲村上千生灵,也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白衣女僵尸手臂柔软得像活人的手臂,轻轻挥动间,衣袖跟着飘飞,整个石室再次震动起来,这次不是轻轻震一下就过去了,头顶上的灰土正“索索”地往下掉,在我们的头顶上,像是有千万兵马踏过来。 左丘兲引慌了:“你、你们……” “虽然,曲幽还未能真正进化成僵尸王,但她现在怎么也算是僵尸界里的将军了吧,控制无曲村的僵尸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我特别嚣张地将肩上的黑蛋抱进怀中,跟得势的贵女一般,一边抚摸着猫儿的毛,一边将他人的生命控制在手中。 我空出一手,将搁在石棺边上的平板电脑打开,亮起的屏幕上正播放着坟墓外发生的,留在外头的奇哥等人,正和突然从土里冒出来的,从坟外跳进来的僵尸搏斗。 他们怎么抵挡得住就像是倾巢而出的众多僵尸,他们自己人死伤不说,不少僵尸都跳进洞来,顷刻间,就有不少僵尸涌到石室里来,玥姐跟他们打了起来。 左丘兲引则最先攻向曲幽,不管是逼出曲幽还未完全消化的源火,还是控制着可能成为僵尸王的女僵尸,曲幽都是他最好的选择。 混乱下,谁都没发现,躲在仇诗人背后的小宝,因为第一次控制僵尸,还这么多僵尸,他的眼睛再一次红了,两颗尖牙长了,指甲也悄悄地伸了出来。 我状似看好戏般收起平板电脑,放下黑蛋,从包里拿出牛奶喂自己的儿子,实则给小宝的特质牛奶里,装的是血。 小宝立马两手抱住奶盒,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他的样子看起来才好一些。 我的做法,让玥姐想起,在那大屋里,他们也是遭遇了僵尸围攻,我们一家子却坐一旁看电视的场景,不得不说,仇诗人前面布局布得好,我现在再做这样藐视人的事,除了让他们更加愤怒外,倒没怀疑我的行为有没有不对。 不知道是谁,扔下了一颗炸弹,轰然一声巨响,不大的石墓开始崩塌—— 最后,整个墓都因为内部的倒塌而陷了进去,有人逃了出来,有人被永远掩埋在里头,倒是本就是地底下的僵尸们,除了被杀死的,埋住的都能自己再钻出来。 最后到底如何,我不清楚,因为我和仇诗人早带着小宝黑蛋和女僵尸曲幽,趁机逃了出来,抢了一辆他们的车,驱着离开了无曲村。 这两天里,仇诗人在无曲村里朝南道的反向隐秘街巷朝北道布了隐阵,可以让他人无法找到这条朝北道。 当然,如果肯发心思去找肯定能找到,可若是在知道源火已经被带离无曲村的前提下呢,他们又不确定樊老是否真的藏了一条街的开了灵智的僵尸,这里也没了源火,又怎么会花大心思去找,就算有这个精力,也该是先对付得到了源火的我们。 曲幽确确实实是无曲村上上上代的村长,她死后尸体竟然也没腐烂,更在转换阴阳阵被改后,成了僵尸,我们必须大力吸引左丘兲引他们的注意,又不能随便找只僵尸,那会很没说服力,显然,这个上上上代的村长,是很好的选择。 无论是她比其他僵尸更强,还是她这个身份,会让人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为无曲村当年的枉死复仇! 今后樊老跟那些僵尸门会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能帮到这里了。 仇诗人开着性能非常好的车子,在山路上快得要飞起,我坐在副驾驶上,抓紧安全带,颠簸得都快吐了。 我从后视镜往后看,小宝靠在黑蛋身上,占了后座的大半个位置,昏昏睡着,之前耗费了他太多精神了,而在最边上,曲幽中规中矩地坐着,两只手掌绷得直直地放在腿上,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曲幽,抱歉,毁了你的……坟。”我歉意地对她说道,我知道她能听得懂。 对于死去的人来说,坟墓是很重要的,就像张汉秋看重他的牌位一样,这关乎于后世人的供奉,还有“家”的归属。 好在她没有像张汉秋那样,跟自己的墓碑有太多的联系。 曲幽僵硬地摇了两下头,她没有太多为人时的记忆,所以她发绿的眼睛虽然不甚明亮,却很简单干净。 她说:没关系。 “这次谢谢你了,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麻烦找上你。” 她还是摇了两下头,一手僵僵地移到小宝身上,僵硬地一上一下拍了两次:小宝没事就好。 我们在中途遇到了来接我们的夏左,他本就在全溪县里处理张行一的事,所以仇诗人直接通知了他。 弃掉从玥姐那伙人“借”来的车子,坐上夏左开来的车,仇诗人在车外画了符咒,又在一个分叉道上做了迷障,那伙人想追我们的话,会找错方向,以免他们找到我外婆的住所,为此,夏左特意多饶了几次远路,仇诗人更是布了几次陷阱。 反正这荒郊野山,没什么人会来,更何况,仇诗人布置的也不是鬼打墙,不过是让追我们的人找不到我们的行踪,就算真有人经过,顶多迷一下路,多转两下就能出去了。 这些耽搁,我们第二天中午,才回到了外婆的家。 妈妈看到我时,长长地舒了口气,然而,当她看到被小宝牵着,跟在仇诗人身后的曲幽时,她神情再次怪异起来,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很客气地问我:“这位是?” “哦,她是樊老收养的孙女,樊老觉得无曲村没有发展前途,让我带她去魔都找份工作,见见世面。”这借口是路上就想好的,这会说起来,张口就来。 妈妈似信非信,我们进屋,外婆已经等在客厅了,听到我们的声音,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回来就好。” 家里准备了饭菜,大家坐下后,为了掩饰曲幽的身份,她是坐在仇诗人身边的,仇诗人借着给她筷子时,帮她缓解手臂的僵硬,虽然时间不长,但足够她有模有样的吃顿饭。 我妈见了,眉头轻皱,但没说什么。 饭后,外婆让我们先去好好休息,我亲自给曲幽准备了房间,出来后就碰到了我妈,她把我拉到她的房间里。 “澜澜,你跟我说实话,你跟仇大师到底什么关系?”她第一个问题,就直入重点。 “妈,其实……”我扭了扭自己的手,几番犹豫后,我还是鼓足了勇气,一鼓作气地说道,“我和他在一起了。” 妈妈并没有很意外,她早就猜到了,我和仇诗人去无曲村的这几天,外婆估计也和她说了什么,她静默半响,无奈地叹了气,这口气,就像是某种认命:“那,殷湦呢,你和他……” “妈,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们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早在我们取消订婚的那刻,我和他就完了。”连朋友都做不了的那种。 “看来,你外婆说的是真的,你跟他的缘分,真的尽了。”我妈摇了摇头,自语自语般感叹着。 “咦,那我外婆还说了什么?” 我这一问,让母亲惊醒,她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外婆看人很准,才对我说了一下,我之前还不愿信。”她迅速地将话题转回来,“这么说,你是真决定和仇大师在一起了?” 我坚定地点头:“我不知道我和他有没有结果,也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或许将来,我们也可能像我和啊湦一样无疾而终,但这一刻,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好吧,”母亲幽幽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不过,”她语气转而严肃,“那个叫曲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我有点懵逼,“又关曲幽什么事?” “要是之前,仇大师身边有什么女人我不管,可现在他都跟你在一起了,这……” 我一听就明白了,顿时哭笑不得:“妈,你想太多了。” “怎么会是我想太多呢,你看那个曲幽,长得那么漂亮,还一脸清纯无辜,男人最容易被这种女人骗,你可长点心吧,瞧仇大师多照顾她啊。” “……”我都不忍心告诉我妈真相。 这一路上,我因为炸了人家的坟,还让人家顶小宝的包,对曲幽多有愧疚,路上特意多些照顾,还教了她不少在人前要怎么伪装自己。 就因为我花太多时间在曲幽身上,仇诗人不爽了,才摊去照顾她的任务,天知道他照顾得多不耐烦,常常都是暂缓她某个部位的尸僵,让她自己学去。 我真不担心仇诗人会变心,要说担心,小宝对这位新加入女僵尸投入很大的兴趣,毕竟以前他只知道自己是个僵尸,没见过其他僵尸伙伴,我是不是应该更担心小宝会不会跟女僵尸来场忘年恋? 毕竟两僵尸物种一样! 呸呸,我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妈……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个曲幽她,她心智不全!” “心智不全?” 我用力点头,确切说来,现在的曲幽确实算是心智不全:“她跟个孩子一样,小宝说不定都比她懂得多,您就别担心了。” 我好说歹说,我妈才消停,但我离开她房间后,还是听到了她在里头自己嘀咕着:“啊湦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选了个……唉,班家的列祖列宗,千万保佑澜澜啊。” 放开被我攥紧的门把,我转身离开。 休息一天后,陈清韵回来了,我们也该回魔都了。 仇诗人托人给曲幽弄了个身份,给她换了身正常的衣服,脖子上手上的尸斑用粉遮住了,脸上也画了点妆,红红润润的,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少女,当她安安静静地坐着时,谁都不会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机场里,我交待小宝把曲幽姐姐看好,他就全程看着她,还好曲幽也乖,一直跟着小宝。 有惊无险地通过安检到达候机室里,我给小宝和曲幽一人一瓶特质的“牛奶”,小宝很熟练地插管子,放嘴里喝,曲幽虽然已经知道了这种奶盒要怎么操作,可接过手时,还是因为手劲过大,将奶盒捏破了! 我赶忙带她去卫生间换衣服,期间,让她抬手,她就绷直地抬起手,我教她慢慢地弯下手关节,袖子才套进去。 我感觉,我这是多了个女儿啊,还是年龄比我大不知道几倍的女儿。 这么说起来,我儿子的年龄也比我大好几倍,可能比女儿还大,但最起码小宝是小孩模样啊。 唉,真忧心。 登机了,走在后头的曲幽按我们教的,一步一步地往前迈,走得不快,很僵,跟机器人似得,两条手臂则崩直在身体两侧,差点让人以为她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也因此,她一路都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有因为她长得好看的,更多的还是她颇为怪异的走路方式。 必须解释时,我就说她出过车祸,脚受伤了,能漠视的我也就漠视了。 经过这些,我妈总算是信了曲幽脑子有问题的借口。 唉,真心累。 109 诡胎(1) 顺利回到了魔都,麻麻跟粑粑通了个电话,手臂挎着自己的皮包,行李箱也放在自己身后,忧心不舍地跟我面对面,看了看我后,还伸手帮我理了理头发:“自己要懂得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的家,自己的男人自己宠着,他要敢对不起你,妈第一个饶不了他,管他是谁,记住了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半响才反应过来:“妈,你,你……” 她拍拍我的肩,再捏了捏:“有空常回家,别老让妈妈催你,你才回来,嗯?” 我眼睛酸涩地点点头:“我、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 “那就不用了,也别老有事没事烦我,妈也是很忙的。”老妈居然傲娇了下,“你爸派来的车就在外头,妈、妈就先走了。” 我上前拥住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你就放心吧,妈可没你这么不懂事。” 她推开我,朝不远处的仇诗人走去,对仇大师的敬畏,因其成了自己女婿而变得复杂起来,最后,她还是板着脸嘱咐:“我把我女儿交给你了。” “您放心吧,我有事,也不会让她有事。”仇诗人一点不含糊,认真得那脸看起来又凶了。 母亲顿了顿,快速挤出一句:“你也不准有事。”转身就快步走了,一个保镖上来推着她的行李紧跟其后。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我妈突然就同意了,还肯放我出来,我有点恍惚。 抬眼,看到仇诗人站在我面前,我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腰,将额头撞他胸上。 他单手环住我:“你这趟娘家呆得挺久的,该回去了。” “嗯。” …… 爸爸和老哥,几乎翻遍了整个魔都,连带能找的城市也找了,就是没有班芷的任何消息,老妈电话里告诉我,最近这两人为了我姐的事,都憔悴很多,要不是确定我姐还活着,这父子俩都要抓狂了。 “既然没找到任何线索,怎么知道我姐还活着?” “额……”我妈支吾着道,“可能是你爸在哪得到的一点消息吧。” 其实是妈妈这次,不仅仅是为了参加闺蜜女儿的婚礼才去的q市,她还担负着询问外婆的责任,姐姐还活着的事,是外婆算的吧。 对这种母女间明明彼此知道又要相互隐瞒,我又好笑又无奈,只能假装信了妈妈的话。 仇诗人的小房子又恢复了我在时的模样。 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被仇诗人紧紧地勒在他怀里,要不是我不需要呼吸,估计得憋死在他“窒息的爱”中。 还有根大棍子,杵得我实在难受。 艰难地掰开他的手臂,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我帮他拉了拉被子,进浴室洗漱后下楼,淘米准备煮粥做早饭,我刚把米放下去,不知何时起床下楼来的仇大师,穿着背心短裤从后头抱住了我。 “大冬天的你就穿这样啊,显摆你身材吗,赶紧去把衣服穿上!”我反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他霸道地掰过我下巴,带着牙膏味道的一吻,还啃了两口才放开我,再我想揍他时,他趿着拖鞋出去了。 我脸红红地瞪他一眼。 粥在电饭锅里煮着,我准备炒菜时,上了楼的仇诗人又下来了,他换上了一套单薄的运动服,身材挺拔的他连简单的运动服都穿出帅劲,过来和我打声招呼,出门跑步去了。 他精力旺盛,不跑个几公里不舒服。 我一转身,曲幽笔直地站在我身后,我差点和她撞上,吓一大跳。 她表示要帮我的忙,我拗不过她,只好教她扫扫地,整整屋子什么的,我回厨房炒了盘蛋,炒了盘青菜,再放一碟榨菜,清爽可口的早餐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粥也快好了,我上楼去叫小宝起床,仇诗人不愿孩子起太晚,没打算让他和其他僵尸那样昼伏夜出,而是当普通孩子般对待,早睡早起,还得经常跟着锻炼身体。 我带他下楼后,他揉着困顿的眼睛自发到屋前,阳光还没照进来的小院子里,挥着小拳头,踢着小短腿,一套被仇诗人改良过的拳法,让他练得有模有样的,黑蛋也跟着练,用后腿站立,两个前爪学着小宝挥着,我时不时走到门口偷瞄两眼,觉得这俩特别逗。 而扫好地的曲幽就陪在他们身边看着,感觉我家,多了个小保姆! 等仇诗人晨跑回来,正好吃早饭,饭后稍作休息,仇诗人给小宝和曲幽都布置了功课,黑蛋小猫得志,负责监督。 而我,被他提溜到书房里,进攻修炼之事。 至于特殊部门,他最近都没提起,我也不好去问,看他老神在在的,实在替他担心不起来,我只知道,他似乎在暗中调查,玥姐那伙人背后的老板是谁。 临近中午时,沦为煮饭婆的我正想着中饭要煮什么,就有客上门了。 这是我成为仇诗人助理后,接待地第二个上门求助的客人,同样是女人,一位四五十的老妇人。 这位妇人像是暴发户老板的妻子,同样是富太太,王太太的穿着比眼前这位老妇人要有品味得多。 眼前这位自称夫家姓印的印太太,努力地让自己穿金戴银,却搭配得让人觉得很土,红红的嘴唇,配着保养得不是很好,长满皱纹又扑满粉的脸,两耳戴着金耳环,有点肥胖的脖子上是略粗的金项链,坠子倒是打造得颇为精细,可能花了不少价钱,可和粗链子真的是不搭,简直是不忍直视。 身旁跟着个保镖,她对这个保镖很是趾高气昂,对我们,却很虔诚,还很热情,估计是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一见我们就双手合十朝我们叩拜:“大师啊,请你们救救我儿子啊!” 一口特别不标准的普通话。 仇诗人和我一起开的门,一见到这女人,当下就被恶到般,头稍稍往后仰,眉头拧起,而后转身进屋,我见他没有要把她赶走的意思,便淡淡地道:“进来说吧。” 她要只是打扮低俗点我还能忍,毕竟衣着配饰等方面只能说这人品味问题,但她身上阴冷且压抑的黑气,让我对这女人的感官,降到了最低点。 不是个好东西啊她。 仇小宝黑蛋曲幽,都在楼上,没让他们下来,仇诗人往他的藤椅上一坐,我在一旁拿着个菜篮子择菜,推了把当初王太太坐的那个小凳子给这位印太太。 印太太倒没嫌弃凳子小,战战兢兢地坐下,没有当初王太太那么扭捏作态,可她的笑,特别的谄媚猥琐,让人很不喜。 我低头择菜没理她,仇诗人专注地看着电视,除了电视里的配乐,这会谁都没出声,印太太尴尬地问:“请、请问……” 仇诗人曲起一脚踩在桌沿上,印太太吓得闭了嘴。 我一把拍向他的腿:“不知道鞋子是脏的吗,快放下来!” 他乖乖地把脚収回去,顺势瞄印太太一眼,赏赐般说道:“说说吧。” “诶诶,其、其实是我儿子,他、他……”印太太似乎特别羞耻,几番踌躇才把话说完,“他突然怀孕了!” 我择菜的动作一顿:“你儿子,是男的?” “女的能叫儿子吗?” 我轻咳一声:“你继续。” 印太太染红红指甲的手互相抓着,好半天才敢接着说:“就一个月前吧,他突然说自己肚子疼,去医院检查了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医生居然还说,是我儿子心理问题,简直是胡说八道。可是,不管我儿子换几家医院,结果都差不多,有个中医还说什么脾虚,开了药,喝了之后非但没好,我儿子的肚子还慢慢地大起来了!” 一开始只是有点凸起,很像是吃多了,可他进来因为肚子疼,饭吃得少了,也没怎么出去应酬,酒都没喝了,非但没瘦不说,还长了小肚子? 她儿子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得了什么肿瘤。 那“肿瘤”长得很快,半个月后,小肚腩就变成了怀孕四五个月的大小。 这次再进医院,医院疑虑地给他验血侧hcg,验尿,最后做了个b超,然后告诉他们,她儿子是怀孕了,肚子里确确实实有个孩子,b超都能听到胎心了。 印太太儿子差一点把医院砸了,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怀孕。 虽然耽美小说里有一些生子文,但最起码也要有另一个男人和他那个啊,他是个直男,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上哪怀孕? 可是,他接连辗转几个医院,得到的结果全都是一样,还有老中医以为他是个女的,只是长得比较像个男人,要给他开保胎药。 无论结果多么难以置信,他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是事实,而且,女子怀胎十个月,他半个月就抵她们将近五个月,是不是说,一个月后,他的孩子就该生了? 那个印老板也无法接受儿子怀孕的事,于是花钱请来医生,把儿子肚子里的胎儿拿掉,这种事是不能宣之于外的,只能悄悄的来,私下准备了医疗器具。 谁想,手术过程出了问题。 手术一开始,医生跟中了邪似得,不给印太太儿子打麻醉,就拿起了手术刀,在他如小西瓜般大的肚子上切下一块皮下来,痛得印太太儿子直打滚,医生在他惨叫中清醒过来,只能先给他的伤口包扎。 取胎手术终止,那医生不肯接这个单子了。 除了掉了一块皮,胎儿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这位印少爷肚子里。 印家不信邪,又邀请了另一位更有经验的医生,然而这位医生和之前那位一样,手术室关上,医生就被人控制了般,拿起手术刀就切印少爷肚子上的皮,上一块掉皮的地方还没好,又被切了一块。 这下,印太太的儿子说什么也不敢再做这个手术了。 这事着实邪门的很,印太太看着儿子的肚子越来越大,眼看着都有八九个月的样子了,她只能求助到仇大师这边来了。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我就这么个儿子啊,他一个大男人,非但要像个女人一样怀孕,还得受这么多苦楚,我儿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你们救救他吧!” 她双手合十,朝我们哀求着。 “像女人一样怀孕怎么了?要我说,就该让男人知道知道,女人怀孕有多辛苦。再说,别的女人得受十个月的罪啊,你儿子才一个月,要我说,能生就生了吧,总归是你孙子。”我好不着心地说着风凉话。 刚刚这位印太太讲述她儿子换过很多女友时那副得意劲,我就看不惯。 “诶,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印太太对我不满起来,“男人怎么能像女人那样怀孕,传出去像话吗?” 她说着又哭起来:“可怜我儿子那么好,怀孕本来就是女人的事嘛,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儿子!” “那你就好好想想,为什么老天,独罚你儿子。”仇诗人冷冷地出声,“等你想明白了再过来吧。” 他这是要她滚蛋了。 “仇大师,您不能这样啊,您得救救我儿子啊!”印太太见仇诗人站起身,居然滑下凳子直接朝仇诗人跪了下去。 “你儿子好,你儿子可怜,老天自会补偿他,不用在我这边求。”仇诗人冷讽着,避开印太太想去抓他裤子的手。 他已经准备将她丢出去了。 岂料印太太突然拿出了一张老旧地,软塌塌随时可能破掉的,对折过的符纸呈到仇诗人面前:“您答应过我妈的,欠我们家一个人情的,您还记得吗?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救我儿子!” 仇诗人一顿,随即问道:“你姓黄?” 印太太觉得有戏,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您、您想起来了吗?” 仇诗人嘴角自嘲地扯了下,微微摇头:“我记得你母亲,她很不错,只可惜,她积累的福报,都被自己的子女孙子给糟蹋个干净了。” 说着,将印太太手中的符纸抽回来:“留下地址。” “那、那您……” “我晚上会过去看看。” “哎哎。”印太太高兴起来,也不在乎那张被她老母亲珍藏多年的护身符,被仇诗人拿回去,她心里只想着能救儿子就行。 “曲幽,送客。” 曲幽一口气从楼梯上蹦下来,因楼梯在印太太身后,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只一转身,被消无声息站在自己身后的曲幽吓了一跳,然而不等她骂什么,曲幽已经抓起她的后领,将肥胖的她双脚离地地提起来,如机器人提货一样,手臂笔直在前,吊着她,把她吊出门外。 曲幽回来时,朝楼梯上看去,躲在楼梯转角的小宝,偷偷给她比着大拇指。 发现我看到他了,想缩回去。 “站住!下来,在那做什么!” 小宝期期艾艾地走了下来,扭着小手来到我身旁,无辜的眼睛看着我。 我故意板着脸:“早上都跟曲幽姐姐做什么了?” “小宝没做什么呀,小宝在做功课。”他声音脆脆地回我。 我手指点他鼻头:“嘿,还说谎呢,是不是教你曲幽姐姐什么了?” 不然曲幽怎么会用那种方法把人扔出去,这姑娘生前在一个偏僻的村子,死后变成僵尸又在那与世隔绝的无曲村朝南道里,可以说是非常纯良的姑娘了。 小宝委屈地扁着嘴巴:“我教姐姐说话呢,姐姐不会说话多可怜呀。” 我狐疑地看着他:“怎么教的?” 他不说话了,眼珠子往做飘。 我故作凶恶道:“是不是偷看电视了?” “我没有,”他大声反驳,“我那是让姐姐学说话。” “看电视学说话?” “她得多看看别人怎么说呀!” 我:“……”无言以对。 仇诗人冷哼,仇小宝两肩害怕得一缩,嘴巴也闭起来了,仇诗人可不会跟他客气:“都学会跟你妈说谎了是吧,罚你下午写大字。” 所谓大字,毛笔字! 小宝立马哀嚎起来,还聪明地跟我撒娇,我没理他,进厨房准备做饭,这孩子趴在沙发上假哭,哭喊着妈妈不爱他了,爸爸不爱他了,黑蛋不爱他了,曲幽姐姐不爱他了……全被他哭了个遍。 仇诗人再次冷哼一声,他乖乖地爬起来,跟着仇诗人去书房了。 可怜的娃,怎么那么好笑呢? 天黑下来后,仇诗人将小宝黑蛋和曲幽,一股脑地塞给胡子。 美丽的胡子一脸的憋屈:“你老让我帮你看着孩子也就算了,后来我不仅要看孩子,还得看着你家宠物,现在我不但要看孩子看宠物,我还得帮你看小老婆了?” 仇诗人横眼过去:“你眼瞎是不是,这是女儿!” 我:“……” 胡子:“……” 带我离开时,他还冷笑地朝胡子丢下一句:“你可别乱来啊,爸爸还不想要你这个女婿!” 我俩上车后,我斜眼看他:“女儿?”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现在女儿比较值钱,以后谁看上他了,不交个百千万的聘礼,没门。” 他随随便便给人看个风水就能赚到这些钱了。 我认真地看着前方:“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 他仿佛没听到地开着车,差不多过了十秒后,他迅速地给胡子打去电话:“我刚说错了。” “啊?” “那不是我女儿。” “啊??” “那是你女儿。” “老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 “我刚刚帮你认的。” “……” “再见。” 电话挂了,将胡子所有的咆哮都终结在那句再见里。 求问胡子此时的狂暴指数! 以上,都只是熟人间的玩笑,也没有不尊重曲幽的意思。 而这些轻松的氛围,在到达印家后,就消失无踪了。 我正经严肃地像个真正的助理,跟在仇诗人身后,只差没提着个公事包,仇诗人走在前头,被早早等在外面的印太太请进了屋子。 一进去,我浑身就不舒服,明明灯火辉煌,大厅里除了主人家还有几个佣人、保镖,我偏觉得这里阴气环绕。 “仇大师,”一个又高又壮又肥的男人当先走了过来,他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很像传说中的恶霸,穿着件真丝花色衬衣,裤头上搭着的皮带,让大肚子顶得突起,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在威胁你要保护费,“您能过来真是太好了,只要您能救得了我儿子,钱不是问题。” 仇诗人根本懒得理他,那种厌恶之色比对印太太更甚,所以他折中地选择问印太太:“令郎呢?” 没读什么书的印太太,在佣人的提醒下,才知道令郎就是指她儿子的意思,慌忙说道:“在楼上呢,他现在行动不便,您能上去看看吗?” 怀个孕能有什么不便,还不是她这个做妈的,舍不得儿子受一点苦,我还见过孕妇大着肚子照样什么活都干的,一个大男人,有那么娇弱吗? 仇诗人估计不想浪费时间计较这些,同意了,跟着印太太往楼上走,印老板被落了面子有点不愉快,但此时此刻他也不会明着跟我们过不去,最后带着保镖和我们一起上楼了。 一间豪华的卧室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哀哀叫着,因为背对门侧躺着,我没看见他的脸,倒是他发现有人进来后,马上抓起被子将自己罩住,大概是不敢见人。 床边还坐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人,正贤淑地伺候着他,端茶送水就不说了,还时不时地用温毛巾给他擦着汗,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印太太好像还不满意一样,走过去就骂,说什么水都凉了怎么喝,说她毛巾没有拧干,给儿子擦容易生病,又说她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 我看女人畏缩在一旁连句话都不敢反驳,出声问道:“这是你媳妇?” “哪能啊,”印太太很看不上那女人,“也不过是跟我儿子交往过,就死皮赖脸地要跟着我儿子,说不定我儿子,就是被她带衰的。” 女人早已起身站在一边,听到印太太的话后,难堪地低着头。 我瞄了眼床上盖着被子也看得出肚子很大的男人,呵道:“你儿子现在这样,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跟着他,您还不满足啊?” 110 诡胎(2) “我儿子这样怎么了?多的是女人想嫁给我儿子的好不啦。” 印太太一听我的评价,立马出声反驳我,一脸儿子最棒的骄傲和对我们两个女人的不屑,但面对仇诗人的冷脸,又卑躬屈膝地请求:“大师,您快给我儿子看看吧。” 要不是仇诗人欠着印太太母亲一份情,我真想拉着仇诗人转身就走,我倒想看看,有几个女的,能看得上她儿子这条件的。 额,说不定旁边这死心塌地的女人愿意?可这女人,身上压抑的黑气有点重,搞不好也撑不了多久,再深的感情,除了真的贱得不行,不然被一再的摧残伤害,谁受得住,迟早得爆发。 仇诗人走到床边,我跟在他身后,不客气地道:“把被子掀开,不然要怎么看?” 那男的估计不好意思见人,我们进这房间时,他就拉着被子把自己的脸也盖住。 印太太赶紧上前去扯被子,轻声细语地跟她儿子好说歹说,仇诗人烦了,对印太太道:“你还是准备给你儿子生产吧。” 他转身就要带我离开,印太太急了,一个大力,就将被子扯开了,还扯到了脚下,露出那高耸的肚子,偏瘦的四肢和男人的脸。 我一看,惊道:“印少华?” 如果大家忘记了印少华是谁,可以回去复习下《闺蜜》的第一章。 大学时欺负过我的同学,被公司辞退找工作时,在一家非法不正规的杂志公司的遇到过他,差点被他的人逼着拍照。 他就是个人渣! 印少华看到我也很吃惊:“怎么是你?” 反应过来后,他慌慌张张地想扯回被印太太拉到脚下的被子,最窘迫的事,大概就是让仇人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吧,他好似营养不良的脸一下子爆红。 仇诗人喝道:“别动!” 印少华被镇住,但他向来无法无天惯了,两秒后他就不管不顾地从床上坐起来,笨拙地拉着被子想盖住肚子,一边对我们咆哮:“老子不用你看了,滚,给老子滚出去!” 从进来就一直不痛快的仇诗人忽然笑了,抬头对印太太道:“恭喜啊,你儿子这肚子,还有两天就可以生了,你可以当奶奶了。” 印少华僵住,印太太慌了,挨过来又想给仇诗人下跪:“大师,大师你可答应过我的,会救我儿子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只要能救他,多少钱我们都能给啊!” 仇诗人冷然地俯视跪下去的印太太:“你儿子这病,我治不了,你还是早点找个能接生的产婆吧。” “您怎么会救不了,您要是救不了,还有谁能救我儿子啊!”印太太大嗓门嚎哭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取来,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可是欠过我妈的,你不能不救我儿子!” 之前还说看在她母亲的份上,希望仇诗人能出手,现在逼仇诗人定要还这份情了是吧? 仇诗人取出从印太太那里收回老旧的符纸,搁放在一柜台上:“哪怕,救了你儿子的命,你们如今所享的富贵,都将化为虚无,你也愿意?” “这……这……”印太太看着那张符纸,明白了仇诗人的意思,一时间踌躇了起来,“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您救人是应该,怎么还能、还能要我们付出代价……”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老女人,简直自私到了一个极限了,我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问:“我一个朋友需要一颗肾救命,跟你儿子正好符合,你儿子割让一块给我朋友吧,反正,”我冷冷的扯起嘴角,“救人是应该的。” “那怎么行,我儿子的肾怎么能……”她说到一半,看到我们嘲讽的目光,自觉地停了下来。 就在这连空气都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站在门口观望多时的印老板走了进来,他只瞥一眼那张符纸,便道:“我印某,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岂是你这么一张小小符纸能改变的?” “所以,”仇诗人眉一挑,“你们选择救你们儿子。” “没错。”印老板豪言道,“我不想让我的继承人,被外人指指点点,说他跟娘们一样生孩子,成为所有人的笑话!” 说白了,就是名声。 印老板自夸后,眯着眼打量着仇诗人:“倒是你,别是没本事治,在这找借口吧?” 仇诗人傲慢地勾了下嘴角,随即转向印太太:“那你呢?” 印太太本还惶恐,听了老公的话,心里的天平已经朝老公倾斜,可母亲曾经告诫她的话,让她没办法小看那张符纸。 这时候,靠在床头不可一世的印少华忽然捂着肚子哎哎叫:“妈,我肚子好疼,妈,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少华,少华你怎么样了?”印太太着急地跑到床边,心疼地扶着儿子。 印少华惊恐地指着自己肚子:“里头有东西在动,它还咬我,咬我……妈——” 他尖声叫着,被肚子里的动静给吓着了,不一定真有东西在咬他,这么大的肚子,里头的婴儿有动静很正常,他很可能是自己吓自己了。 但对印太太来说,只要儿子有一点点的问题她都无法忍受,于是,她下了决心地对仇诗人道:“救我儿子,我选择救我儿子。” 仇诗人淡淡地道:“你决定好了?” 那一刻,我感觉仇诗人整个人仿佛变得圣神起来,就像是准备做一场法事的高僧。 印太太顿了下,便用力点头:“是的。” “很好。” 随着仇诗人这两个字落下,我看到那张老旧的符纸忽然亮了起来,有一条金色的连接着印太太的线突然断裂,然后符纸一点点化为金光,消散了。 然而这一幕,好像除了我和仇诗人,谁都没看见,他们还以为,仇诗人把符纸収起来了。 印太太掉着眼泪搀扶着儿子:“大师,我儿子……” 仇诗人这次没再拒绝,走回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印少华肚子上最尖的地方,印少华随即发出更尖锐痛苦的叫声,他大声嘶骂:“你到底行不行啊,你、你是不是骗子,想吭我家的钱?我告诉你,你休想……” “两个月前,”仇诗人仿佛没听到他的威胁和谩骂,收回手,接过我递给他的湿纸巾擦着手,淡淡地问,“你是不是害死了一个孕妇,一尸两命?” 想骂的话就在嘴边,印少华生生地止住了,他既惊骇又戒备地看着仇诗人,连肚子的疼痛都顾不得了:“你怎么知道的?是,是小蒋告诉你的?” 听到印少华害死一个孕妇,我意外,却也不意外,这人从我大学认识他那会,就知道他很渣了,玩弄女人不是第一回,要害死人,是迟早的事。 到是他嘴里的小蒋,难道是同谋? 仇诗人反身在床尾对着的沙发上坐下,叠着大长腿,扫了眼一点都不意外的印太太和印老板:“这事,你们知道的吧?” 印太太尴尬地说道:“我儿子也不是故意的,是那女的不知好歹,瞒着我儿子偷偷怀了孩子,我儿子当时也是太生气了,不小心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就这么死了。” 我怒眼瞪过去:“印太太,依你这么说,这一大一小两条人命,就活该死了是吧?” 她尴尬地笑着,很明显,她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错,但看我们脸色不对,不好再说什么。 我男朋友见我难忍愤怒,马上为我报仇,他淡淡地叙述:“这孕妇死的时候,孩子已有七个月大,有了自己的灵魂和思想,骤然死去,该有多大的怨气?他想出生,想要看看这个世界,你们觉得,他会怎么做呢?” 他的描述,比纯粹地讲鬼故事要让人惊悚,印太太几乎猜到了儿子肚子里的是什么了:“大师,你、你是说……”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印少华拿出跟人打架时的嚣张气焰,来掩饰内心地不安,枯瘦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指着仇诗人,“我告诉你,我不信!” 跟他对比,仇诗人不能更淡定:“做检查的时候,根本照不出你肚子里怀的什么吧。” 印少华一惊,印太太忙道:“是啊,照出来的全是一团黑,什么都看不到。” “当然看不到,鬼胎,是那些机器就能够照出来的?” 什么!? 这房间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印少华的肚子,印少华向来要面子,这一个月来,只要有人多往他肚子瞄一眼,他准要大发雷霆,这会大家都看他肚子,他自然受不了,可又被仇诗人的话吓到。 他随手抄起床边的手机朝自己的现任女友砸过去,大吼着:“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听到没有?” 那个漂亮女人委屈地捂着被打中的额角,想说什么就被印少华再次扔过来的枕头砸中,最后被印老板的保镖扯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印老板夫妇,印少华,我和仇诗人了,印少华容不了辛辛苦苦照顾自己的女朋友,自然跟容不下我这个仇敌,还想用老方法朝我扔东西,发现自己身边再没什么东西后,就嚷着让印太太把我赶出去。 我讽笑着站着不动,仇诗人眼里冷意尽显,抿直着嘴角昭示着他快压不住的耐性:“她是我的助理,你要是不治你这肚子了,我们随时可以走。” 真想对我动手的印太太忙退了回去,劝儿子忍耐一下。 印少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现在有些歇斯底里地朝他母亲吼着:“他都是胡说八道的,你们怎么还信他,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一定是什么人,给我下了什么奇怪的毒药!” “班澜。”仇诗人突然唤我。 “死人?” “我给你的镜子呢。” 我赶紧从背包里掏出一面巴掌大带着手柄的镜子,镜子后面还雕刻的镂花,精致古朴。 在仇诗人的示意下,我走过去,将镜面对准印少华的肚子,印太太往镜面上一看,霎时面色惨白地尖叫出声,印老板也走过来一看,脸色同样变得难看,更别提印少华自己了。 镜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印少华的肚子里,缩着一具婴儿的骸骨,那骸骨好似感受到了镜子的存在,朝镜子这边转过脸来,小小的骷髅脸摆出狗儿般凶恶的样子,随即,还朝旁边挤压着自己的肉上咬了一口,印少华马上捂着被咬的那地方,脸上先是闪过痛苦的神色,随即想明白什么的他,更是满目惊恐。 原来他之前说,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咬他,是真的,但我一点都不同情他,鄙夷道:“需要让你检查检查这镜子,看看我们有没有作假吗?” 印少华白着脸,然后居然哭着喊妈妈:“妈,你,你快帮帮我……”这会,他肚子再痛,都不敢用手去碰了,惊恐得恨不得跟自己的肚子分离。 他求着妈,印太太求着仇诗人,仇诗人冷冷道:“准备好手术房,再找来一位妇产医生,明天晚上,将这胎取出来。” “可是,我们之前也找过,但都……” “这次我会在。”他冷眼瞥他们,“除了取出来外,没有其他办法。” 印老板比较有魄力一点:“好,手术房我们早有准备,这医生也不是问题。” 仇诗人淡淡应着:“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他目光冰冷地盯着印少华,“那个孕妇的尸体,在哪。” 印少华避开仇诗人的视线,眼睛猛眨着,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相信,可他对我不服气,连带着也不想相信跟我一起的仇诗人,在加上心虚,他梗在那不愿开口。 仇诗人不催,印老板自己上前,狠狠地甩了他儿子一个大耳刮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墨迹,老子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你他妈还想不想活命了,还不快说!” 他随后又瞪向见不得儿子被打的印太太,骂道:“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娘们唧唧的,都是你宠出来的。” 趁印太太不敢多嘴后,他再次扇了印少华后脑一巴掌:“还不快说!” 小恶棍印少华,遇到大恶棍印老板,霎时就不敢在摆谱了,不情不愿地说道:“我、我让小蒋给我处理的尸体,我也不知道他扔在哪了。” 印老板当机立断吩咐保镖:“把那个小蒋给我带过来。” 小蒋一时半会到不了,印少华现在靠在床头动都不敢动,生怕肚子里的怪物会跑出来,时不时地要喊两声妈,我还记得他屡次欺负我,甚至上次威胁我,显摆自己时的嚣张模样,骨子里竟然这么怂。 仇诗人老神在在地坐着,我不客气地坐在他身旁的扶手上,在手机微信上问胡子小宝睡了没有,面上一本正经严肃以待,没看我手机内容的,还以为我在给仇诗人接什么重要的生意。 见儿子实在太痛苦,印太太忍不住问仇诗人:“大师,这胎要明晚才取,您有没有什么灵药,可以让我儿子止痛的,至少,至少让他肚子里那怪物,不要、不要再伤害我儿子?” 仇诗人眼皮一掀:“一会找到尸体,你好好问问那死去的女人,若她同意,我马上减轻你儿子的痛苦。” 印太太不敢再提这要求了。 所谓的小蒋,就是印少华的马腿,一经召唤,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印少爷都一个多月没叫过他了,害怕自己失宠,以为机会又来了的小蒋,进房前是期待的,可一见房间里不仅有印少华和印太太,连印老板都在,还有我和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仇诗人,他立马战战兢兢起来。 得知问的是两个多月前处理的孕妇尸体,毕竟涉及人命问题,他很惶恐的把知道的都招待了:“我打听过了,那是个废弃的下水道,不会有工人下去维修,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人发现,就算以后发现了,尸体早腐烂了,我、我扔下去时,将她身上所有的衣服物品都扒了,也烧掉了,查不到什么的。” 他邀功般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房间里的气氛完全不对,仇诗人面无表情,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节奏,唯有我知道,他大概在压抑着自己,不一巴掌拍死这个叫小蒋的。 “闭嘴!”还是在社会混迹多年的印老板看出不对,一口打断了小蒋,“让你说尸体丢在哪里,你扯那么多做什么!” 他随即朝仇诗人笑道:“需要我马上让人去把那孕妇的尸体打捞上来吗?” “尸体肯定是要捞的,但不是你的人去捞,”仇诗人抬眸,似笑非笑地目光直指印少华,“要他亲自去捞。” “什么?” “大师,不就是捞尸吗,谁捞不是都一样吗?”印太太舍不得儿子,扯了几个人,见仇诗人面色越来越凶,她灵光一闪,“让彤欣去,她是我儿子的女朋友,由她去最合适了。” 刚不是还说人家配不上自己儿子吗,现在倒承认是你儿子女朋友了?这印太太越来越让人恶心了。 仇诗人横眼扫过去:“印太太,你要是再开口说一句话,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印太太不死心地还想说什么,对上杀气腾腾的眉目,害怕地闭上了嘴巴,还伸手捂住,生怕舌头真被仇诗人给割了去。 没有烦人的声音,仇诗人对印老板道:“救你儿子的方法我说了,你们要是不能照做,我也没办法。” 他丢下这么一句,就不愿在开口,甚至不想多解释一句为什么。 印老板以前就是个流氓混混,逞凶斗狠的事没少干过,不就是捞尸吗,他只想了下,便同意了,叫来保镖,让他们把少爷扛起来,准备出发。 我和仇诗人刚来那会,他对我们还处于观望的态度,说白了和他儿子一样不信任我们,估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打算用印太太的方法,死马当活马医。 可仇诗人那过于理直气壮,甚至异常不屑的态度,倒让他看重几分,他或许别的本事没有,多少还有点识人的能力,就仇诗人这气场,怎么也不可能是骗子。 不管印少华愿不愿意,他挺着个大肚子,被自家保镖压进了车里,他这辆车里还坐了专门照顾他的印太太,大概不信任叫彤欣的女人,没让她跟。 而我们这辆车里,除了我和仇诗人,还有指路的小蒋和印老板。 除此之外,还有一辆专门坐保镖的车,总共三辆车,一同朝小蒋说的地方开去。 那地方说远算不得多远,但也不近,小蒋不至于扔家门口让人去查,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小蒋说的那个废弃的下水道。 主要是这边挨着旧城区,里头都是等着拆迁的,几乎没住什么人的房子,另一边则是个早年倒闭的工厂,丢尸体的这个井,周围是一片空旷的场地。 大晚上的,没什么人会从这里经过,但印老板还是做好了准备,外围都站了保镖,防止任何人靠近。 井盖打开,手电筒往下一照都照不清什么,里头太黑了,还有股难闻的沼气和恶臭,印老板有些为难:“这人要是进去,会中毒吧?” 仇诗人无动于衷:“不是已经让你准备了防护服了吗?” “可,一共就五套。”一时间,他也只能拿到五套,可以说尽力了。 “够了。”仇诗人安排着,“我和我的助理会陪你儿子下去,这个抛尸的也必须一起,还能空出一套,让你安排个伺候你儿子的人,你还想怎样?” 印老板假意没听出仇诗人的嘲讽,盘算后,他安排了一个身手最好的保镖一同下去。 印少华一到这里又打了退堂鼓,不肯穿防护服,仇诗人可不是一个会好言相劝的,他穿好防护服,帮我也穿好后,见他们还搞不定印少华,喝道:“不穿就不穿,直接扔下去,不死是他好命,死了是他活该。” 说着便打算自己动手了,吓得印少华乖乖地把防护服穿上,怎么着都得下去,肯定是保命要紧。 111 诡胎(3) 防护服换好后,印少华被小蒋和保镖扶着准备下井,印太太拉着印少华的手,哭丧一般哭着:“儿啊……” 木剑一出,剑尖直指印太太的嘴巴,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钻进她的嘴里割掉她的舌头,把印太太吓得别说说话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敢再发出哪怕一个气音,仇诗人绝对会把她舌头割下来。 我们五个,一人拿着一个手电筒,顺利到达井下,地面上有水,哪怕黑暗中看不清,也知道这水有多脏,要不是穿着特质的鞋子,都不敢碰这水,手电筒的光所照之处,能看到死去的“小动物”的尸体,以前被扔下来的垃圾,和活着的,被我们惊扰到四处逃窜的老鼠。 我最怕这个,紧紧挨着仇诗人。 但并没有照到什么尸骨。 “我、我就往这里面扔的。”小蒋战战兢兢地说着,生怕找不到尸体的话,我们会找他算账。 而且,这地方阴冷彻骨,哪怕套着防护服也觉得哪哪都凉飕飕的,黑乎乎的连手电筒的光都穿不透,他抛尸时不觉得怎么样,到这找尸体里反倒害怕起来。 不止是他,做多了亏心事的印少华,此时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忍不住想,如果他们知道,在我们这几人里,有一个是鬼,会吓成什么样? “可能被这水往下冲了,”保镖到底有些本事,比小蒋和印少华冷静许多,还能分析,“我们再往下找找。” 仇诗人没意见,只要求印少华要走在前头。 他被保镖搀扶着,挺着大肚子走得艰难,最主要的是他怕肚子里的东西,于是走得更是小心翼翼,就怕动作剧烈点,肚子会被吃出一个洞出来。 “好像在那里?” 小蒋手中的手电筒照到前方一个黑袋子,他自己扔的自己清楚,当下就指着那告知我们。 我们快步走过去,脚下的水被我们溅得“哗哗”响,连保镖都被带动得急切起来,由扶着印少华改为拽着,推着他往前走,印少华想抗议都抗议不了。 到了那袋子前,刚才的急切又突然刹住,望着那明显装着什么的黑袋子,小蒋反而止步不前了。 但他又不能真的不动,不用仇诗人说什么,那保镖就先喘他一脚:“快点。” 印少华起码是老板的儿子,是个少爷,小蒋算什么东西,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谁的脾气都好不了。 小蒋只能默默受着,颤颤巍巍地蹲下身,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去够黑袋子,发现应该绑着的袋口是松开的。 他抖着手掀开袋子,手电筒的光也跟着照进去,就看到一张女人的面孔,青白的肤色,睁着眼睛瞪着他—— “啊啊啊……啊啊啊……”他吓得往后倒,连手电筒都扔掉了,几乎是屁滚尿流地在水中快速爬着,直到跟前堵了爬不过去,他抬头看到仇诗人那张比恶人更可怕几分的脸,只觉得亲切,恨不得抱他大腿大哭,被我及时的隔开了。 想占我男朋友便宜,想得美。 小蒋指着黑袋子:“有鬼、有鬼……” 保镖和印少华顿时对那黑袋子更怵,都往后退开,仇诗人淡淡道:“尸体罢了。” 他随即看向印少华:“既然确认在这黑袋子里,该你上场了。” 印少华把头摇得快把防护罩都给摇掉了:“不不不、不行的,让、让小蒋直接把尸体带、带上去不就行了?” 仇诗人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要么动手,要么现在就走。” “走?” “我们走,你留下。” 印少华实在没办法,只能手往前伸去抓那个黑袋子的口子,身子却极力地往后倾,他也不敢往袋子里看,就想这么拖着走了。 “等下。” 听到仇诗人这话,印少华都快哭了,不会是要他去抱里头的尸体吧? 仇诗人当然不可能让尸体现在就出袋子,这下水道的污水可脏着呢,那么做只会对尸体更不敬:“在检查这四周,别露了什么东西。” 小蒋带着哭腔道:“我、我没分尸,应该、应该不会……” “这水那么脏,尸体腐蚀的程度会快很多,这袋子又是开的,真有什么部位腐蚀块了被水冲出袋子,也是有可能的。”保镖猜想着说道。 仇诗人没有夸奖他的意思,甚至没应和他的话,只让他们找。 将周围都晃了一遍,确定除了“小动物”的尸体外,没什么属于人体的,这才准备出去。 “我让你用拖的吗?”仇诗人看到印少华的行为,立马蹙眉喝道,“抱着走!” 印少华不愿,可情势比人强,他憋着气,咬牙将黑袋子一整个抱起来,然而他这一月来,除了肚子其他地方几乎瘦脱型,更别说单单肚子就阻碍了他的行动,现在还要抱起分量不轻的黑袋子连同里头的尸体,他跄踉了下,差点栽进污水里。 “一个大男人,连具尸体都抱不动。”我真真是鄙视了,想仇诗人平日里把我抓起来当枕头似得甩,这人啊,果然不能对比。 还是仇诗人怕把尸体摔了,让小蒋这个抛尸帮着抬一下尸体,小蒋脑海中还浮现着在黑袋子里看到的那张青白面孔,死活不愿靠近黑袋子,印少华一见,不乐意了,让保镖压着他来的。 就在抬着尸体的这段时间,印少华的肚子难得地非常安静,一点都没有闹腾,但他们几个,却时不时被突然窜出的老鼠,或者踩到了什么东西而吓得尿都快出来了。 几番小波折,黑袋子里的尸体总算被带出了下水道,重见天日。 井边空旷的地方铺着干净的竹席,在我们下去这段时间,印老板让人快速牵了盏灯过来。 黑袋子脱去,里头果然有一具被扒了个干净的女尸,如今被平着放在竹席上,身上盖着白布,露出来的脸被脏水浸泡得有点浮肿,睁着一双眼睛格外吓人,怎么抹,那眼睛都无法闭上。 想必大家也看出问题了,在污水里泡了两个多月,居然只是有点浮肿,全身上下,还保存得非常完整。 可怕的还不只是这点。 看过女人的脸,印少华确定了就是两个月前被他“不小心”害死的孕妇童秀,虽说他玩过的女人很多,但不至于连被自己害死的女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那问题就来了,不管是印少华还是小蒋,都万分确定,童秀死前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而捞出来的这具女尸,她……她的肚子是平的! 有人问,是不是找错尸体了,印少华跟小蒋是不是记错了,亦或者,这只是跟童秀长得像的女人? 但一个记错两个都记错显然不可能,更何况,在出发来找尸体时,印老板就派人查过童秀,还得到了一张照片,眼前的女尸面目完整,跟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至于另一具跟童秀长得像的尸体?能有那么巧的事? “这到底怎么回事,肚子里的孩、孩子呢?”大概是忌讳吧,印老板这个五大三粗,胆子肥大的男人,在说到孩子两个字时,都下意识地减了音量。 算起来,童秀怀的那个孩子,还是他的孙子呢。 仇诗人冷讽地将目光撇向,上来后就坐在地上喘气的印少华:“不是在那吗。” 所有人再一次将目光集中在了印少华的肚子上,之后有志一同地往后退开,把印少华当瘟疫一样,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包括小蒋同志。 连印太太这回都怕了。 如果说,仇诗人说印少华怀的是鬼胎,还拿一面奇怪的镜子照给大家看后,心里还能怀疑是不是那面镜子是不是做了手脚,可当女尸摆在他们面前时,容不得他们不信了。 总不能仇诗人在小蒋抛尸后,跑到下水道里,给死人把孩子接生出来吧?就算是这样,也足够让人细思极恐了。 印少华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印太太有心求仇诗人赶紧救她儿子,可她又怕开口会被割舌头,不敢说,只能在那哭,被仇诗人一瞪,连哭都不敢哭。 还是印老板出面询问,态度比只原先要恭敬许多倍:“大师,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我也不妨告诉你们,”仇诗人背着手,莫测高深,“这胎要是等他到了时间生出来,第一时间就会先要了你们儿子的命,时间就在后天晚上十二点,那本是他在母亲肚中真正出生的时辰,所以,想要活命,必须在此之前,先将他取出来。” “那就劳烦……” “这可不是简单的事,你们之前不也试过引产,非但失败了,还……” 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心知肚明,印少华肚皮上还少了两块皮。 印老板面色深沉,脸上横肉略略跳动:“该怎么做,还请大师明示。” “要想取胎,第一件事,就是平了他的怨气。”仇诗人凝重看向女尸,在掀眉对那傻坐在那印少华。 印老板马上明白,走过去踹了儿子一脚:“还不过去跪下,全是你造的孽。” 我心里冷笑,这对父子,谁也不比谁干净。 面上不动声色,按照死人的吩咐,在女尸脚边,放上香炉,点上两根白蜡烛,而印少华也被父亲逼着跪在香炉前,对着女尸。 “时间上来不及,只能稍稍祭拜一下,待胎儿取出,还需要你们请个高增来超度,你儿子,最好晨昏定省的送茶,早五点,晚五点,记住了吗?” “是是,我一定盯紧他。”印老板话说得好听,但谁也不知道,等胎儿取出,印少华无事后,这些承若会不会成为空话。 但我知道死人自有盘算,所以也就心里暗自嘀咕一番。 香炉上点了三根香,印少华按照仇诗人吩咐,磕下第一个头时,不知哪来的风刮了起来,奇怪的是,大家的衣角被风吹得仄仄响,盖在女尸身上的薄薄一层布却一个角都没掀起。 看到这一幕,大家心里更怵,那些平日里跟着印老板做了不少坏事的保镖,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想必今后他们要害人时,都得先掂量掂量了。 印少华被这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以前不信鬼神的他,居然能够从这风中,感受到一股来自死者的怨恨,霎时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仇诗人对着女尸,嘴里念着什么,我站得近一点听了一耳朵,什么都没听清,就觉得脑袋发晕,在仇诗人的瞪视下,不得不退开几步。 仇诗人又继续对着女尸念着,那风终于慢慢歇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印少华对着女尸又接连叩了几个头,我见仇诗人停了“念经”,便试着靠过去,听到他对女尸说道:“你且放心,该还的,都会还的,我也保证,让你的孩子,能够远离魔障,转世投胎。” 然后,始终不闭目的女尸,自己闭上了眼睛! 放在以前,我可能会觉得很神奇,这会多少知道点门道。 女尸的魂早没了,但她死前的怨气才残留在身体里,让身体在污水中两个月,仍不腐不僵,如今,她自然不会因为印少华害怕地叩几个头都原谅他,而是她知道,这笔账,仇诗人会为她讨回来! 其他人并没有听到仇诗人最后那句话,这会看向仇诗人的目光越发崇敬和畏惧。 大家怕鬼神,而能够制服鬼神的,自然更可怕。 仇诗人转向印老板:“先设灵堂,明日请高增来做法,等胎儿取出后,一同厚葬。” “是是是。”不管仇诗人说什么,印老板全都应着。 很快,抬来了一副冰棺,女尸被小心地放进去,然后抬走,所有都安顿好后,仇诗人打算带我回去了,印老板没有阻拦,看似恭敬,实则隐含一点警告:“我让人送您回去,明天晚上,我再会派人去接您。” 他颤着脸上的横肉:“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确保万什么失……”在保镖的偷偷告知下,说对了成语,“万无一失。” 仇诗人单手插兜:“随便你。” …… 回去的车上,因为有印老板的保镖在,我和仇诗人都没有说话,仇诗人跟待自己车似得,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把司机当自己司机使唤着往某个超市开,再让人家等,我们到超市买了明后天的食材跟零食,这才让司机载回去。 仇诗人刚拿出钥匙开门,胡子就踩着点将一大一小一宠物给送了回来,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进屋,我将买来的鸡腿丢给黑蛋,它叼着就跑回屋里,我又去厨房拿出盘子,把猪血糕放上去,另一个盘子里放了水果,端着和大家一起到二楼。 电视打开了,十一点多的晚间电视剧正在播放,小宝和曲幽各自拿着猪血糕一边吃,一边在长沙发上玩五子棋,小宝玩得可溜了,他还人小鬼大地教曲幽,我也和仇诗人啃着水果挤在一张沙发上,黑蛋啃完鸡腿后,窝在棋盘边,给两个僵尸当裁判。 “印太太她母亲,跟你有什么渊源啊?”我更想知道,那张老旧的符纸是怎么回事,仇诗人再三地询问印家,是想保留富贵还是印少华的命,而他的作为显然章示着印家有如今的一切,跟那道符有关。 “我只能说,那是个好人,做了不少力所能及的好事,我很小的时候就干这行了,一开始也只是想混口饭吃,没什么崇高理想,毕竟人,总要活下去了才能去想所谓的梦想。” 他说这个时很平静,只是故事开始前的简单叙述,我却听出了很多内容,不由得握住他的手。 “再有天赋,也得在实践中一步一脚印地闯出来,那年我不过十岁,魔都里出现了一只大妖,不少能力者组织起来要去对付这只大妖,我尾随在他们身后,想围观一番,谁知道被波及到,那些大能者谁也没注意到我这么个小孩,自然也没人知道我受了伤,说起来很俗套,我撑着跑离现场后,在她家后门昏过去,被她救了。” 个中心酸,不为外人道也。 “那几天,她很照顾我,我父母很早离世,我跟那些在孤儿院的孤儿没什么区别,头一次真确地感受到被人照顾的滋味,世间总有因果循环,我在许下今后必将还她这份情时,多少知道,这份情不是那么好还的,印少华再可恶,我也必须救他。” 最后一句,显然是给我的解释,他知道我厌恶印少华,知道我不喜印家所有人。 他对我说:“你也不用担心,我救他一次,不代表他就没事了,唯一的人情还了,我也不欠印太太什么了。” 他告诉我,这个人情只是当年格外加的,当年他伤好离开时,应印太太母亲的要求,给了她那张气运符。 改变一个人的气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好比,能够点石成金的,通常是借用了其他地方的金子,好比,风水师能够凭借看风水的本事得到报酬,这是劳力所得,但他们却不会给自己一道招财符,让钱自己送上门来,因为命里注定你能得到多少,不属于你的,得到的,迟早要还回去。 印太太的母亲,要求的气运符,是将自己这么多年累积的功德,承泽给自己的子孙,这样做的后果是,她原本下一世可以凭借功德投个好胎,如此一来,下一世好点的话是平民,因为她所做的善事,还可能是家庭健全的,说起来也不算糟,可要是她的子孙做太多坏事,就会连累她的气运越来越差,后果可想而知。 很多人拜祭祖宗,总会祈祷祖上保佑。 祖上行善积德,确实会福泽后代子孙,但那不过是让子孙能够平安顺利一点,运气也能好一点,并不包括印家这般恶棍子孙,要不是这气运符,说不定印老板印少华,在早些年就被敌人打死了,还能像如今这般住豪宅,玩女人? “其实,那气运符已经差不多快失效了,黄姨(印太太母亲)前两年就染了恶疾过世,她原本可以高寿的,可见这印家消耗了多少好运,不然印少华也不会怀上鬼胎,要知道,他们通过气运符得到的越多,等到气运符失效了,该他们承受的恶果就会更重,要是这气运符还在,就算印少华死了,印太太和印老板说不定还能撑个两年,现在嘛……” 他嘴角轻扯出不甚明显的弧度。 我倒是听懂了。 就是说,如果那张符还在的话,哪怕印少华死了,印老板跟印太太还能享受两年,但如今符纸没了,就算印少华被救回来了,他们一家三口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惨? 我突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们以后的日子了。 …… 没想到,印家还没开始倒霉,我就先倒霉了。 自从跟在仇诗人身边,已经很少有警察找上门要求我配合调查了,谁知今天一大早,我准备早饭,死人正要出去跑步,门就先一步敲响了。 来的,不是管理人类的警察,是专门管鬼怪的特殊部门,二队。 领头的是一名长得很漂亮,黑直长发,白色的衬衫搭配一条白色的裙子,绝对是神级别的女人,但十分清冷,犹如哪里下凡的玄女,冷傲如霜,非我等凡人能够瞻仰的。 她先看了眼我身后的仇诗人,冷傲的眼睛微微波动,而面对我时,一副公事公办不容法外讲情的冷酷:“我叫灵羽,特殊部门二队队长,想必你对特殊部门应该不陌生吧?” 她说到这,又特意看向仇诗人。 我恨自己身高不够,无法挡住别的女人对仇诗人觊觎的目光,故作冷静地道:“有什么事吗,二队队长?” 她把目光转回我脸上:“余蒋你认识吧,曾经xx区xx帮的老大,如今xx地产的老总印老板儿子印少华的朋友,昨晚被你们叫去了印家。” 哦,是说小蒋啊。 “谈不上认识,顶多算是,见过面?”我察觉来者不善,挑着话说。 灵羽嘴角浅浅一个冷笑:“别和我嚼文字游戏,没用,他昨晚死了,你跟我走一趟,配合调查吧。” 112 诡胎(4) “……你跟我走一趟,配合调查吧。” 这话听起来挺耳熟的,闫斌哥的手下对我说了好几次,但没有一次,这么让人不爽的。 “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昨晚我和死人走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呢,还能是我杀的不成?”我都是警局里的老油条了,这种程度真没能让我害怕的,“再说了,特殊部门管阴阳事,这调查凶案凶手,不应该是警察的事吗,特殊部门的二队,抢走了一队的活不算,连警察的事也要管,可真是忙呢。” 身后的仇诗人轻笑出声,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这态度已经表明了他无条件站在我这边了。 灵羽因为仇诗人的笑声,清冷的面容有些难堪,然后她说出一个让我警惕的话:“特殊部门管的阴阳事,我自然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命案就过来,班小姐,据我所知,你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怔住,仇诗人一把按住我肩膀,将我从他身前拖到他身旁,脸上的笑容已失,冷肃地对上灵羽。 灵羽继续说道:“那么,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却跟活人似得站在这里,还参与了印家的事,更死了一个人,还不值得让人怀疑?” 她神情严肃,没有因为拿出把柄“吓到”我们而有任何的得意,像是认真地在调查事情的真相: “我知道这件事后,让人调查了一番,班小姐,从你死后回归,到现在,发生了许多案件都有你参与的影子,我不会胡乱冤枉你,但显然这些事情绝不会仅仅是意外,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无论你是主谋,还是无辜受牵连的受害者,我都希望你配合调查,以免枉死更多的人。” 后面这些话,倒让我有些意外了。 如果这些话,她是真心实意的,那么这个特殊部门的二队队长,倒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坏。 这是个骄傲的女人,不单单体现在外表上,她内心更甚,这样的女人,是不屑于说什么漂亮的场面话的。 “你有证据吗?”仇诗人气场强盛,不因她的话而消减,“特殊部门就算管的阴阳事,无过的魂是无权拘押的。” “只是配合调查,又不会拿她怎么样。” “灵羽,你的人品我信,”他不客气地直言讽刺,“但特殊部门现在这样,你能保证她进去了,就能安然无恙的出来?” 灵羽微微皱眉:“你不该这么不信任特殊部门。” “我不信任?”仇诗人嗤笑,“我信任的下场,就是我被架空权职?”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仇诗人“呵”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天真。” 他随后板起脸,不给半点情面:“要么拿出证据,要么就休想把她带走,抱歉,我们还要吃早餐,你们已经打扰我们了。” 他拉着我后退,门“啪”地一声,当着灵羽和几个二队的人,就那么关上了。 屋子里在这声响后,随之而来的是静默,我俩都立在玄关处没动。 我没去看仇诗人此时的脸色,低垂着脑袋,蔫蔫的,然后被他戳了下脑门,身子晃了晃。 “嘛呢?”他问。 我摇摇头,不敢用力地悄悄叹气。 虽然时不时自嘲自己是只鬼,但因为身旁的人都如平日那般对我,走出门遇到的人,也都把我当人,我常常的会忘了自己已经死了。 如今被人生生扒出事实来,我既惶恐,又茫然,脑子里总会回想电视里演的,被道士、捉鬼大师困住,被打得灰飞烟灭的惨状,我和死人也迫于人鬼殊途不得相爱,一个在罐子里头,一个在罐子外头…… 我脑洞得一发不可收拾,仇诗人两手糊在我脸上,将我的五官揉成一团:“少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不是要去做饭吗,还不快去。” 我不痛快地白他一眼,正准备往厨房走,门再次敲响了,仇诗人本不想理会,都双手搭我肩上推着我往里走了,却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回身把门打开了,对着灵羽道:“你进来。” 一手还举着做敲门状的灵羽,大概没想到门不但开了还得到能进去的“礼遇”,那张严谨的漂亮脸蛋有些许错愕,但她还是很快回过神,走进屋来,至于跟在她身后的二队成员,顺势要跟进来时,仇诗人看都没看就把门重新关上。 然后就听到外头的叫骂声:“仇诗人,你特码给我等着,我迟早要你好看……开门,开门听到没有?” 都警告要给人好看了,谁还会傻得去开门?我对正在骂的这人,特别的鄙视。 灵羽孤身进来,没有丝毫胆怯,大大方方地跟着我们到客厅,我倒没给她小板凳,而是请她坐沙发,这女人性格不太讨喜,但身上除了每人都有的淡淡黑气外,还夹杂着一丝丝金光,应是做过不少善事的人。 她看看我,再看回仇诗人,哪怕极力掩饰,在看着他时,她冷冷清清的目光总会有所波动,我似乎还能看到里头夹着的火光……就这点,很不好! “你特意叫我进来,是有什么想问我吧?”灵羽并不笨,虽然听仇诗人的意思,她在人情往来的方面有些过于天真。 仇诗人也不跟她拐弯抹角:“你是怎么知道,班澜已经死了的?” 我心一紧,下意识地盯着灵羽。 她顿住,似有些犹豫。 仇诗人接着道:“咱们好歹共事了几年,你不会仅凭一点猜测就找上门来,”他眼凌厉地眯起,“到底怎么回事?” 在仇诗人的紧逼下,灵羽最终拿出了一张照片,背部朝上扣放在桌上,推到仇诗人面前。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抢先一步将照片拿起来一看,当下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应该是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头放着一个很大的透明鱼缸,高一米五左右,宽两米多,鱼缸里养着十来条我几次梦中见过的鱼很相似,在水中泛着蓝色的光芒,每一只都有手掌大小,看起来很可爱,但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长了一口尖锐的牙齿。 而它们的食物,是一个人,面朝水中漂浮着,无声无息,十几只蓝色鱼就圈着那个人,啃食着她,照片的画面是停止的,我清楚地看到其中一条蓝鱼从她的手臂上啃下一块肉的情景。 本应是无色的水,已有半个浴缸都渲染成了红色,剩下的也正在被红色的血丝逐渐渗透。 这个人就是我,这个漂浮水中没了声息,被鱼儿啃食的人,就是我! 一瞬间,我仿佛被拉进了水中,我在水里挣扎,一只蓝色的鱼儿游过来,张嘴就在我脸上咬下一口,我疼得想呼救,张口就是奔涌而进的水,然后是第二只鱼咬住我脖子,我翻腾挣扎时,微微睁开的眼缝,看到好多好多可怕的鱼,争先恐后地朝我咬过来…… “啊——啊啊啊啊——” 我捂着脑袋蹲下身,剧烈地疼痛伴随着一个一个片段挤入我的脑海中,无尽蔓延着我的水,无尽的窒息,和仿佛被凌迟般被啃下一块一块的肉。 还有,我死前那一刻,无尽的绝望与怨恨,铺天盖地,无休无止! “啊——” “班澜!”仇诗人抢过照片拍在桌上,然后紧紧地把我抱住,连同我的手一起抱住不让我抓挠自己,在空出一手按住我后脑勺,把我按在他胸口,“班澜,班澜,嘘,没事了,没事了……” 我几乎听不到他在对我说什么,我的身体不停的痉挛,我切身地回到了当初最痛苦的时候,实在受不了时,嘴一张,咬上了仇诗人胸口上的肉,发了狠地咬,不时,嘴里就尝到了锈铁味。 属于仇诗人的血顺着我的喉咙进入我的身体,就像喝到了高纯度的酒,下喉后在胸口处闷烧起来,冰凉的身体和四肢,竟似有了活人的体温。 脑中崩腾的景象慢慢退去,身体上那无法言语的痛苦,也逐渐消失,我趴在仇诗人怀里,好一会都没有动弹,我甚至希望自己就这么一直待在这安全的港湾里,不要再去面对那血淋淋的伤口。 可事实是,这世界往往不容人逃避。 “班小姐,还好吗?” 含着一点点关心,一点点试探,一点点嫉妒的清冷嗓音响起,我揪紧仇诗人的衣服,下一秒强撑着无事想要从仇诗人怀里退出。 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面带微笑地跟她告罪,说自己失态了让她见谅等等,可仇诗人却没有松开我的打算。 在我有意退离时,他反而将手臂収得更紧,我听到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话是对灵羽说的:“照片是哪来的?”他竟是直接问了,也不在乎在客人面前这么搂搂抱抱是不是不太礼貌。 我看不到灵羽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清冷的声音有些微恍惚:“有人寄到部门里。” “是谁?” “查不到来源。” “还有呢?” “还有一些资料,就在部门里。”她微顿,然后不死心地说,“让她配合我们调查,你也可以看到那些资料,这到底有何不可?队长,你在特殊部门待了不是一天两天,难道去一趟部门,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仇诗人轻嗤:“这事要是给一队管,那自然可以,可接手的是你们二队,抱歉,我还真怕部门把她吃了。” 灵羽的声音很气恼:“难道我那么不值得你信任?” “还真不信。” “你……” “你要能把那帮小子都收服住,我倒可以信你几分。” 灵羽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这话踩到她什么痛楚了,过了好半响,才听到她略带强硬的开口:“上头已经命我全力调查,你身为队长,也必须全面配合。” “是吗?”仇诗人不甚在意,他还有心拍打着我的背哄着我,只道,“那我辞职吧。” 灵羽一惊:“什么?” “我说我辞职,再不是什么特殊部门的队长,无论是特殊部门也好,阴阳局也好,我不过是一普通的能力者,我一没犯错,二没报社,你们再无权要求我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仇诗人没管她不敢置信的追问,继续道:“至于印家的事,这是我的私活,也不过是取走印少华肚中的鬼胎,至于你们二队,不,你们特殊部门想怎么调查怎么管,那都是你们的事,互不干涉,各做各的。 但你们也别想就此赖在班澜身上,多的是人可以作证那什么命案与她无关,你们要问话可以,要想带走,免谈。 话我就放在这了,你们特殊部门想怎么出招尽管对着我来。” 几句话,膈得灵羽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仇诗人也没有要和她好好叙旧的打算:“抱歉了,你要没什么能说的,我就不留你吃早饭了,你看,我们这也什么都没准备呢。” 仇诗人一口一个“你们特殊部门”,末了还赶人走,着实一点都不给美人面子,不过想想我刚和他认识那会,他还用黄带子把我倒吊起来呢,对比起来,他已经够给灵羽面子了。 僵持了好一会,我听到灵羽起身的细微声响:“不管怎么说,回特殊部门就能多得知一些你们想要知道的事,这对你们也有利不是吗?希望你再好好想想。” 她转身离开,仇诗人仍陪着我蹲坐在地上,连起身送一送都没,不用看,我都能脑补出灵羽走得多么孤寂又倔强的画面。 门开了又关,我一声叹息,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你真的要辞去特殊部门队长的职位吗?” “当年招我进去的那位,去年就从阴阳局里退下来了,如今上位的,跟我理念不合,一心想着让自己的人上去,特殊部门之所以叫特殊部门,说白了就是它地位着实特殊,它由阴阳局接管,可又独立于阴阳局之外,有很大的杀伤权,之所以有这么先然的位置,是创立之初,这个部门的定性就是一把最强武器,维持阴阳两界的平衡,保证普通民众的安全。 所以它没有另外取什么名字,就叫特殊部门。 然而现在,它已经沦为阴阳局里那些领导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了。” 他不屑中,隐隐带着惋惜:“这样的地方,我还有待着的必要吗。” 他将我从地上抱起来,双双跌坐在沙发里,我就倒在他怀里,被他扣住。 我没了要起身的意思,软下身子继续趴在他身上,感叹着:“其实,我这大半年里警局也没少去,再去一趟特殊部门也没什么,说不定,真能知道点什么消息。” 至少,特殊部门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到我身上来,还有这个时候给特殊部门寄我死亡的现场照片,又是何意? “你是不是傻?”他大掌揉乱了我的头发,“你知道特殊部门现在什么情况吗,就敢说要去。” “什么情况啊?” “一队的人都是我找来的,甚至是我手把手扶持教导,有本事有能力,对我忠诚,但二队,有一半的成员,是阴阳世家的人,灵羽是明面上二队队长,但他们听从的,都是自己家族的,平时没什么利益牵扯的工作,他们自然听灵羽的,但要是……呵。” 最后未尽的话语什么意思,大家心照不宣。 “讲公道话,灵羽这女人,有能力,心也不坏,但她却极相信自己的父亲,但他父亲,就是这次暗中筹谋,想拉我下马的人之一。 虽然我不清楚他们知道了些什么,但既然随便拉扯个借口,都要让灵羽把你带回去,这事就不会简单,所以,哪怕我不在你身边,有二队的人找上你,你不准跟他们走。” “我知道啦,又不是三岁小孩。” 他难得多话,我能感受到他浓浓的关心,笑着点点他硬邦邦的胸膛,目光转动间,看到了放在桌面上没被灵羽带走的照片,伸手想要拿过来。 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仇诗人握住了。 “我没事,”我尽可能平静地安抚他,也是在告诉自己,“让我看吧,我想知道,我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仇诗人稍一犹豫,在我的坚持下,松开了手,我挺起身,够到了桌上的照面,拿了过来。 再一次看到照片里浮在大鱼缸里的尸体,给我的冲击仍旧很大,但做过心理准备后,脑子里倒没再出现那些理不清的片段,也没再共情般,感受着照片里死去的“我”被水淹没,被鱼啃咬的疼痛。 默默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试着抛开杂念,将照片里的人当成别人,再来看照片里是不是留有什么线索。 仇诗人说鱼是不为人知的一种食人鱼,游走在阴阳交界的河中,看着很漂亮,实则凶猛、食肉,由此可见,杀我的人,可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根本就捕捉不到这种食人鱼。 “这是谁?”照片的最角落,浴缸遮挡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她在照片的最边缘,只能看到三分之一的脸,和一半的身体,其中还有两条鱼又遮去了些许。 这是很难认出来的,可照片里的这人给我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我脑子里闪过一道影像,我在水中看到水面倒映着一个人影,好似跟照片角落里的这人,是同一个。 仇诗人凑过来看:“是有点眼熟,好像是……” 他在说出人名时顿住,我却接着他的话说出答案:“像我姐班芷,对不?” 仇诗人没有应,但他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我心下惶然不敢相信:“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我姐姐,怎么会是我杀我的凶手?在m市看到她那会,我还不太会看一个人身上的黑气,并不清楚姐姐身上究竟有没有犯过人命。 不会的,不会的,我和我姐就算有再多的矛盾,她也没理由杀我啊,班家的继承人不会是我,爸妈爱我,可对她也不差,哥哥更是跟她像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哪怕是为了殷湦,我死前,我和殷湦就已经分手了啊。 但之前牛克就说过,我的尸体他是从我姐那偷的,现在又有照片证明…… 缓和过来的头又开始痛了。 仇诗人道:“她在这不代表她就是凶手,只能说,她在案发现场,并且隐瞒了你已死的真相。” 他向来不会安慰人,所以他这话,算是比较公道的,稍稍宽慰了我的心,我勉强笑道:“是啊。” 我随即想到一件事,侧身面向仇诗人,着急地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姐一定知道凶手是谁了,我姐的失踪有没有可能跟这事有关?他们会不会杀我姐灭口?” “别急,现在急也没用。”他捏捏我的肩膀,让我放松,“到目前为止,你姐还活着,不是吗?” “可是……” “妈妈,妈妈。”还穿着毛绒绒睡衣的小宝,捧着一踏纸蹦下来,飞扑到我怀里。 哪怕知道他是只小僵尸,每次看他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我还是崩了一头冷汗,赶紧接住他,顺手将照片塞到仇诗人屁股底下:“好好走路,别老乱跳的。” “妈妈,我字写好啦。”他把手中写着毛笔字的几张大纸给我看,一边挨着我,一边朝他爸爸小小地挑衅一下。 我有模有样地检查一遍,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捏捏他嫩嫩的小脸:“真棒。” 他高兴地笑出小白牙:“那小宝有没有奖励?” 只听仇诗人冷哼:“这是惩罚你的,现在只能说你完成了任务,没再加罚就不错了,还想要奖励?” 小宝委屈地嘟着嘴,小身子靠着我,两只脚往两旁歪着。 “站好了,像什么样。” 小宝赶紧里立定站好,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我还没说什么,仇诗人自己先心软了:“行了,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你乖一点,过两天,爸爸妈妈带你出门玩。” 小宝眼睛马上亮了:“真的吗,妈妈爸爸还有小宝吗?” “是啊,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家伙立马扑回仇诗人怀里:“爸爸,小宝爱你。” 113 诡胎(5) “爸爸,小宝爱你。” 仇诗人故作矜高地哼着,将那几张大纸折好了放回小宝手里:“拿回书房放好,该吃早饭了。” 小宝在我脸上亲了口,非常公平地也对我说了句爱妈妈,再捧着那几张大纸,“哒哒”地跑楼上书房去了。 经小家伙这么一打闹,伤怀顿时少了许多。 想啊,都已然这样了,急有什么用,我死都死了大半年了。 “我还没煮呢。”我起身,就想往厨房走去,被仇诗人拉住。 “不煮了,我们出去吃。” …… 那个小蒋突然死了,又有特殊部门介入,哪怕仇诗人说了取胎、查案各做各的,但那天印家被封锁,给印少华取胎的事没能完成。 仇诗人一点不急,也没做什么措施,只道让我安心等着。 第二天傍晚五点多,印老板的司机就来了。 鬼胎之事不容小觑,二队原是不想我们参与印家的事,等他们发现印少华肚子里的鬼胎生产之期,居然是今天晚上十二点后,就暗中放行,让印老板赶紧把仇诗人请过去。 轮本事,二队那些世家哥全加一起,也比不上一个仇诗人。 仇诗人早算到一样,五点不到就先将小宝黑蛋和曲幽打包给了胡子,印老板的司机一到,就拉着我上车。 在印家外围,守着几个并不是印老板保镖的人,我怀疑要么是警局的,要么就是特殊部门的。 我们没有从正门进去,司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带我们饶了一圈,进了跟车库相连的一个门,看到里头布置的灵堂,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走这个门的含义。 就是想让仇诗人知道,印家有乖乖听从他的吩咐罢了,可要真的有心,哪怕是一点悔过,这个灵堂也不该设立在这,而是在正大厅才对。 弄在这里,和古时候只能偷偷从后门抬轿子进去的小妾有什么区别。 但如今印家的情况,也不好要求更多了。 带路的保镖见我们看过了,就引我们往里走,但仇诗人却停了下来,看了眼冰棺里面容平静的童秀,上去从香袋里抽出三根香,点燃,弯腰祭拜,再把香点在香炉里。 那虚无缥缈的烟,一缕缕地从童秀的鼻孔里飘入,像被她吸进去一样,但这一现象,正常人并没有见到。 我学着仇诗人,也祭拜了童秀,然后才和仇诗人,跟着保镖往里走。 绕了一圈来到正大厅,早早等候的印老板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没有儿子马上可以获救的期待,反而面色十分凝重,眼眶里还多了几条血丝,声音都难掩疲惫和愤慨,只是跟仇诗人说话时,极力控制着:“仇大师,你们来了。” 仇诗人一边轻车熟路地往楼上走,一边问紧跟他身旁的印老板:“那个小蒋怎么死的。” 他虽口头上和灵羽说,他只取印少华肚子里的胎,他们查案,互不干涉,但没说他不能了解情况。 印老板似有意求助于仇诗人,仇诗人一问,他马上就说了:“前天晚上您走了后,我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那个小蒋,我看他跟我儿子这事有干系,就没放他走,将他扣留在这里,谁知道昨天一早,被发现他死在了、客房里……死得还挺惨,肚子破了个洞,被人生生地从里头把肠子拽出来,好一会从断的气。奇怪得很,我们居然没人知道,也没听到什么声响。” 仇诗人脚步顿住,他此时已经站在二楼的最后一个阶梯了,将目之所及的房间都扫了一遍,随即冷冷地瞥向印老板:“你确定他死在了客房里,而不是,地下室吗?” 印老板一惊,随即谄笑着掩饰错误:“真什么都瞒不过大师,您是不知道啊,这个小蒋滑头得厉害,我是怕他跑了,才让人把他关地下室的。” “带我过去。” “什么?” “带我到地下室,快点。” 仇诗人没耐心时,语气总透着股凶意,连印老板这样的滚刀肉都心生畏惧,他迟疑地指着儿子的房间:“那我儿子他……” “这个小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昨晚死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印老板一听,犹豫了下,大概也悟出这事不利于印家,还是调转身形,带着我们往下走,走到一楼后,又往下一层,来到所谓的地下室。 别人家的地下室,哪怕环境差些的,也不过是潮湿点,阴暗点,印家的地下室,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冷意,打开灯后,还能看到散布在四周的黑气。 而这地下室的格局,也让人非常不喜。 一共有四间,就像四间监牢,倒没放什么刑具,可从地面上一些印子来看,估计不是没有,而是早早地収了起来。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几间地下室跟寻常人家的不同,印老板为缓解气氛就继续说着:“我本来是想暗中处理掉尸体的,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报了警,好几个警察来找过了。” 我跟在后头,闻言斜睨他,似笑非笑地问:“家里发生了命案,印老板居然还能好好待在家里?还真是不一般啊。” 按理说,单单知道印少华害死了一个孕妇,还随意抛尸,就足够印少华判刑了,但因为仇诗人要先将鬼胎取出,这事便没有报警,没想到出了小蒋的案子,倒先捅漏了出去,呵。 “你这小娃子可别乱说啊,老子虽然把小蒋扣押在这,可没杀他啊,地下室是装了视频的,那些警察看了视频后,顶多判我个随意关押人的罪。”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关押小蒋的那一间,铁门外头确实安有监控,铁门上则被黄布条封锁起来。 看到这,我想到一件事:“怎么只封锁这里啊,按理说,你们暂时是不能继续住这房子的吧?” “来调查的警察说,他们是、是什么特殊部门的,让我们暂时别进这间地下室,除此之外一切照常,谁都不准离开,我这也是听什么行什么……哦,听命行事,说这样能抓到真正的凶手。” 我朝仇诗人瞥去一眼:二队行事,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确实,凶手很可能就在这房子里,可能是佣人保镖,可能是印家三口,让他们都继续待在这里头,迟早会露出痕迹,但这样一来,同在这房子里的其他人,就危险了。 但也可能是印老板上头有人,才默认他继续住在这的。 “印老板不怕吗?”我问道。 “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印老板不是很在意,“人也不是我杀的。” 这显然是见多了死人,做惯了坏事。 他说完偷偷打量我们,又道:“要不要我把铁门打开,让你们进去看看?” “不用。”仇诗人瞟了眼头顶上的监控器,“免得破坏了现场,某些不讲理的,把帽子扣我头上。” 我明白死人的顾虑,只因为我见过小蒋,二队的人就能硬把我和小蒋的死扯上关系,这要是撕开封锁进去,还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借题发挥呢,不过:“有我在,这个监控会不会用不了啊?” “这个监控,是你说的特殊部门的人后来重新安上的吧?”仇诗人问印老板。 印老板竖起大拇指:“这您都能算到吗,真是太厉害了。” 仇诗人不理他的恭维,从门上的小窗往里看,他之所以特意问,不过是想告诉我,这个监控是特殊部门安装的,不会因为我的问题而变成一片雪花。 我站在他身后踮起脚尖,勉强高过他的肩膀,偷偷往里瞧。 里头昏暗,唯一的光束就是门上这小窗,如今还被我们挡着了,不知道仇诗人都看到了什么,两分钟后,他对印老板道:“视频呢?” “还在呢,那、那什么……” 保镖帮着说道:“母本警察带走了,我们拷贝了一份。” 走到地下室外间,那里有电脑,保镖将监控视频调出来。 时间在我们走了之后,十点多的时候,小蒋被保镖压进了那间四号地下室,印老板一副大佬的架势,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去,十点四十五分,同样在保镖的护卫下离开,能看到那会小蒋冲到了门口,跟刚进去那会对比,可以看出他变得鼻青脸肿的,估计没被少揍。 他应该是在哀求印老板放过他,然而印老板连头都没回,他被保镖推了进去,铁门关上还锁上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会小蒋还活着,虽然一身伤,可肚子并没有破洞。 之后,那扇铁门就再没有被打开过,那是四号地下室唯一的出口,视频也没有中途断开过,更没被剪辑过,一直顺顺利利地来到第二天早上,据印老板说,他有些事想再问问小蒋,就让人来带。 视频里,来人只是将门上的锁打开,门推开后并没有走进去,只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就吓得倒退,再是跑掉,没多久,印老板带着人匆匆赶来,同样震惊地只站在门口看,虽然他反应很快地让人赶紧把尸体处理掉,“警察”就找上门了。 这未免太快了,从第一个发现小蒋死亡,到警察找来,不过短短的十分钟不到,就算发现尸体马上偷偷报警,也来不了这么快吧? 难道,特殊部门早就知道小蒋会死? 还记得,早上六七点的时候,灵羽就找上门,说小蒋死了要把我带去调查的! 视频上,早上第一个打开铁门的锁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六点四十。 二队里难道有未卜先知的人不成?还有跟我外婆一样的卦者? 视频看完,调出了几张照片,都是尸体还没搬走时拍的,确实如印老板所说,余蒋的肚子破了个洞,肠子被拉了出来,还在尸体旁一圈一圈地盘绕一起,像一个大号蚊香。 仇诗人盯着照片,一句话没说,像在思考什么。 印老板在旁轻声询问,他也没回应,所有照片看完两遍后起身,径自地走回一楼。 印老板以为他会上楼,却发现他转向了厨房,印老板紧随其后,问道:“大师,您是饿了吗,要不我让人给您准备点……” 仇诗人举手在耳旁,让人噤声,印老板以为有大事,赶紧闭上嘴巴。 我靠近仇诗人身边:“有什么不妥吗?” 他对我神色就缓了许多,“嗯”了声先行踏进厨房,他在里头小转半圈,最后来到一碗盖着白瓷盖的白瓷碗前,印老板在他的示意下,将盖子掀开,我立马闻到了一股恶心的说不上来的味道。 探头一看,是红红的像豆腐脑的东西,我嫌恶地捂着嘴:“这是什么东西啊?” 印老板莫名:“是豆腐脑吧?”他说完后看向在厨房打扫的佣人。 那佣人胆怯地缩着身低着头,才小声地说:“是豆腐脑,少爷最近就喜欢吃这个,每次吃了肚子就不那么痛了。” 我恶心道:“那为什么要做成红色的,还这么臭。” “什么红色?这明明是白色的!”印老板下意识地反驳。 我惊讶地看他一眼,却也隐约明白点什么,只听仇诗人冷讽地说道:“这确实是‘人’脑子里的东西。”他加重了“人”字。 印老板愣了两秒,他正下意识地拿着汤匙舀着碗里的“豆腐脑”,反应过来后立马扔开汤匙往后退开,看来,他再大胆,也是有怕的。 “这东西是谁准备的?”仇诗人面色平静地问。 印老板马上瞪向女佣:“还不快说,这东西哪来的?” 佣人来这里工作,也是想要养家糊口,对印家这一家子怕得很,被印老板这么一吼,差点就跪下去了,不停得哆嗦:“是、是那个余先生。” “哪个余先生。” “余蒋,余先生。” 印老板一巴掌拍在了案板上,将挂在一旁的勺子都给震了下来:“怎么会是小蒋,这一个月里,我儿子根本没见过小蒋!” 佣人吓得跌坐在地上,连句解释的话都说不清楚,印老板见此,就断定是她捣的鬼,还想让人断她一只手,看她说不说。 仇诗人一声冷然的轻笑,让准备上前的保镖吓得顿住,印老板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忙道:“仇大师你放心,我马上就能问出个结果。” “结果?以你这样的手段,你问出的结果,我可不敢恭维。”仇诗人当着印老板的面,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马上上前,将佣人扶起来,柔声地宽慰几句,再问:“你好好想想,慢慢说,把你知道的讲出来就行了,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的,嗯?” 佣人抽抽搭搭的,但还算仔细地说了。 豆腐脑确实是小蒋送的,就在半个月前,那会印少华肚子已经开始大起来,并且时常疼痛,睡不好吃不好,以前喜欢吃的美味都不想吃了,日渐消瘦。 而半个月没被召唤的余蒋害怕失宠,听到这个消息后就送来了各类打开的小吃,但印少华也都不爱,余蒋没办法,将这平日里印家少爷绝对看不上的豆腐脑也送了过来,没想到真让这位少爷看上了。 于是余蒋给一位专门做豆腐脑的小摊老板,预定了整个月的豆腐脑,每天都会送过来,反正大少爷要是不喜欢吃了,倒掉就行了。 “是谁送来的?” “是小摊老板的儿子。” “送来后都谁经的手?” 佣人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好像很多人都碰过了,每次送来时,谁有空就谁出去拿,我也不记得今天拿的是谁,不算很重要的东西,放在厨房里,很多人都能进来的。” 我点点头:“没事了,你去忙的吧。” 女佣偷偷看向印老板,见老板没反对,低着头快速离开了厨房。 “这、这到底是谁给我儿子吃这种东西啊,”印老板嫌恶地道,“这为的什么啊。” 仇诗人扯了下嘴角,并没有要给印老板解释,后来私底下告诉我,那是给印少华肚子的胎补充“营养”的,也就是说,这房子里,还存在着鬼胎的“同党”,那人可能也是杀余蒋的凶手。 “那‘豆腐脑’是人脑子里的,那个人杀了很多人了吗?” “不,应该是从刚死的尸体上弄来的。估计要么去了太平间,要么去了火葬场,偷了不少尸体吧。” 所以,印少华吃了不少死人脑子里的“东西”?如果他知道的话,会不会吐个三天三夜啊? 但这会死人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反正吃的,都是人脑子里的。 “走吧,”仇诗人没有处理那碗“豆腐脑”的意思,“手术房应该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等了许久,陪着我们从地下室到厨房,又得知了“豆腐脑”的事,印老板都已经快失去耐性了,听到仇诗人总算要处理“正事”了,脸上都快笑出花来:“好了好了,都准备好了,大师请。” 所有的设备都安放在印少华房间的隔壁,确实是设施齐全,这几年,印家着实敛了不少财啊。 请来的医生已经等着了,印少华也被他母亲和彤欣扶了过来,他一边往手术台上躺,一边挺着肚子哎哎叫,没一刻消停过。 医生在仇诗人的示意下开始准备工作,给器具消毒,让其余人等都出去等,那个彤欣还真对印少华爱得深切,她还忧心地问我手术能不能成,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多看了她两眼,淡淡道:“成不成看他自己吧,我也说不准。” 她只要不舍地频频回头看印少华,直到出了这临时的产房,至于印太太,她原本是想留在产房的,仇诗人两句话,让印老板将她赶出去了。 套着消毒过的手套,医生举着双手忐忑地走到仇诗人面前:“能、能行吗?” 她就是第二次给印少华做手术,给印少华切下第二块皮的那个大夫,毕竟再找个新的大夫就要花很多解释,还不如找个原就了解印少华情况的,知道这事非科学能解释,就比较会听仇诗人的吩咐。 坏处就是,医生对即将到来的手术很惶恐,没有平时的镇定。 “没事,就按照往日那些剖腹产的手术来做。”仇诗人不发脾气时,冷静从容,浑然天成的霸气,向来很能安定人心。 医生点点头,看了眼印少华:“那,需要打麻醉剂吗?” 仇诗人也朝印少华看去,后者离了妈妈和女友,原本就惶恐,对上仇诗人藏着刀子的眼神,更加不安,然后就听到仇诗人嘴唇轻启,缓缓说道:“要什么麻醉剂,直接来。” “不不,不行。”印少华惊慌地抗议,“不要麻醉,是想痛死老子吗?” 他可是深切地体会过肚皮被切开是怎样的痛。 仇诗人皮笑肉不笑地:“打了麻醉,取胎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这麻醉打还是不打,你自己选。” 这话绝对是坑他的,不过我知道,印少华不知道啊,经历过几次,他现在对仇诗人的话是信了百分之八九十的,为了能够摆脱鬼胎,能够保住这条命,痛就痛吧,忍忍就过去了。 仇诗人转头对我说道:“班澜,你站在他身旁,一有情况,就将你的手搭上去。” “嗯?” “你‘体质属阴’,里头那娃会喜欢。” 他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医生也准备就绪,一个罩子,将印少华的脸和他的肚子隔开,以免他看到手术的情况,而在光着的大肚子上,仇诗人盯着那肚子看了几秒,在上头比划了一下:“就从这切开,能准到吗?” 毕竟不是女人的肚子,跟子宫位置不一样,所以他给医生指了确切的位置。 医生表示可以,然而在她拿刀的那刻,她神情就恍惚了起来,下一秒,仇诗人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她就清醒过来,甚至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继续朝着仇诗人刚给的位置切下去,印少华发出了杀猪般的声音。 他的四肢都被牢牢困住,再痛他也没办法挣开,他已经做好承受疼痛的准备了,可真正疼起来他又受不了,所以他开始骂,一边惨叫一边骂。 仇诗人见医生被叫声影响到,一个禁语术打在印少华嘴上,让他再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隔着罩子,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114 诡胎(6) 没了印少华哇哇的叫,又看不到奇怪的东西,医生稳了稳,继续往下切开,然而切开不到一寸,她发现自己的刀好像被什么抓住,动不了了。 紧接着,大肚子动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翻滚,随即,医生就看到薄薄的肚皮上被撑起的地方,是个小小的手掌印。 有时候孕妇肚子大了胎动,也会疑是手掌印凸起,却没有这会这么清晰,仿佛再用点力,那小小的手掌就能穿破肚皮出来,然后那两只小手,在那肚子里打出了无数掌,就不停地有手掌印,如打地鼠里的地鼠,不停地凸起肚皮。 看得医生胆颤心惊的。 仇诗人咬破手指头,将血点在手术刀上,我听到大肚子里传出一声尖尖的嫩嫩的惨叫,随即肚皮动得更快,印少华已经痛得踌躇,两眼翻白了。 仇诗人不会让他轻易死去,塞了一颗黑色丸子到他嘴里,捂着他的嘴巴让他咽下去,之后朝我喝道:“班澜!” 我立马按照他之前说的,将手放在肚子上,虽然碰触印少华让我恶心,可一想肚子里是个都还没出生就跟着母亲一起死掉的孩子,把这肚子想成小孩子,就没那么不能接受。 我试着释放自身携带的阴气,传入肚子里,闹腾得肚子一下就静了下来,紧接着,我透过掌心,感觉到肚子里的东西在缓慢的移动,慢慢地缩在了我掌心下的位置,隔着肚皮贴着我的手掌,我还感觉到似乎是脑袋的地方,还蹭了蹭。 宛若怀抱妈妈怀抱的小婴儿。 身旁的仇诗人并没有闲着,他除了注意医生手术的进程外,忽然洒出一叠符纸,符纸按顺序排列在空中,将我们包围在内,形成一个防护圈,而后,就有攻击打在了防护圈上,原看不见的透明圈子,荡起波纹。 有人在攻击我们,或者说想阻止手术的进行,被仇诗人及时地拦了下来,医生看不见其他,但还是能看到这些符纸的,加上肚子的种种迹象,都让她心神波动挺大,本来很稳的手都快颤起来了,仇诗人在她背上贴了道安神符,才让她自我控制下来。 攻击接连不断。 先是看不见的波动,随即,我看到有什么黑黑的东西从墙底下根本不存在的缝隙钻进来,发现竟然是黑色的虫子,黑压压的一片,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估计得叫起来狂逃。 它们快得像在地上铺起一块黑布,挪动的黑布很快就到防护罩下,碰触到防护罩时,就会化为黑气消散,原来这些黑色虫子,都是邪气化成的。 然而这些虫子实在太多了,第一排的化为黑气后,第二排的就借着第二排爬上了一点点,然后第三排……一层层的叠加,很快,竟然有一半一下的防护罩都趴着黑虫子,密密麻麻的,能看到那爬动的细细的脚。 就在防护罩里头的我都想跳起来,还好记得手不能离开肚皮,可仍控制不了头皮发麻, 仇诗人加固防护罩,将爬了半壁江山的黑虫子瞬间刷落,然后黑虫子再继续不依不饶地往上爬,再此仇诗人打落,除此之外,他还要兼顾医生的情况,时不时还得叮嘱我好好安抚鬼孩子,让他不跟着闹腾。 他的辛苦多少得到点回报,肚子总算切开了可以取胎的大小,医生将肚皮拨开,可她根本没看到里头有什么孩子,只有一团黑黑的东西将肚子撑得大大的,连肠子等内脏都看不到。 “这、这孩子呢?” “班澜,将孩子引出来。” 仇诗人再次唤我,我马上来到医生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将手慢慢地伸进切开的肚子,却触碰那团凝结成实质的黑雾。 黑雾很喜欢我,被我碰触时也没挣扎,我秉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一点点拿出来,它在我手中一直很安静。 岂料在这个时候,攻击我们的那人,始终突破不了仇诗人的防护罩后,发出的奇怪的声音,穿透了防护罩,直入印少华肚子里的鬼胎。 我听到那声音,如魔咒般喊着:要为你和你妈妈报仇,不到十二点,不能降生,出去你就完了,就完了! 原本很安静的黑团突然就在我手中挣扎扭动起来,想要脱离我的手。 我将它牢牢抓在手中,如果不是不会流汗,我现在一定满头虚汗。 “一定要将他拉出来,要是等十二点它自己出来,一切就晚了。” “知、知道了。” 我加大力气将它往外拉,它则拼命缩回去,它力气不小,我和它互相拉扯半天,居然谁也没能拉动谁,我急了,道:“你、你躲在他肚子里有什么用呢,等着十二点出生时杀死他为你和你妈妈报仇吗?” “我、我也是妈妈,我有个儿子,你已经死了,我那个儿子也……也死了,你知道做为一个妈妈,看着孩子为了能够好好生存下去而要忍受那些折磨,是件多么残忍的事吗?” 我脑海里再次浮现小宝因为吞噬僵尸源火带来的痛苦,而那不过是“升级”中遇到的初步阶段,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大的磨难等着他。 “我只希望他能够好好的,这是一个妈妈的心愿,你懂吗?你妈妈的灵堂就立在外头,她或许就等着你能够有重新投胎的机会,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有愿意疼爱你的爸爸,为此,她撑着一口气,肉身不腐,她仅仅是因为不甘那么死去吗?不是啊,她不想你沦为复仇的工具,不想你变成魔鬼!你知道你要是杀了印少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吗,你忍心吗,你忍心让你妈妈不得好死吗?” 它渐渐地停止了挣扎,我一喜,趁着这个机会将黑雾往外带出了一些,已经渐渐地从划开的伤口出来了。 却在这时,那道声音再次出现,我心头一秉。 别看刚刚时间好像很短,实则已经过了四个小时,现在十一点四十五分了,我不停地输送阴气,早已有些撑不住了,要再来争一轮,别说时间够不够,我自己都没法在输出了。 仇诗人眼一冷。 他在我那怪声第一次出现时,就拿出一根手臂长的毛笔,又拿出一个白色碟子,碟子上放着一坨红色的固体,仇诗人再次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滴下去,那坨红色固体很快化开,他毛笔沾上,随即就在防护罩上画起符咒来。 那怪声第二次响起时,他最后一笔正好完成,与起笔的地方相连,红色的符号在透明的贴着符纸的罩子上亮起来。 怪声被彻底隔绝起来,听不到怪声,我加大力气,一口气输出更多的阴气,将黑团稳住后,一鼓作气地将黑团拉了出来,两手捧着。 “快,缝线。” 早就傻眼的医生,听到仇诗人的吼声才回神,定了定心绪,开始处理“母体”的后续工作,比如缝线。 经历了那么多小时,要不是仇诗人稳着,印少华估计先流血过多而亡了。 这个渣男什么时候都可以死,就是不可以是现在,否则这比孽账该算在谁头上? 我有点虚脱喘着气,但双手还牢牢地抱着黑团,仇诗人回到我身边,嘴里念着什么,手指钻进了黑团里。 慢慢地,黑团开始散开,露出了一个婴儿的模样,静静地躺在我两只手上,看起来已经没了声息,而散开的黑团又重新凝聚,像一簇小小的黑色火焰,飘在婴儿的眉心上,被仇诗人収了起来。 让医生给早昏过去的印少华治疗,我捧着婴儿的尸骨,跟着仇诗人走了出去。 印太太看到我手中的婴儿尸体,吓得几乎昏过去,一个早在母亲肚中死了两个月的的婴儿尸骨,出现在儿子的肚子里,确实够吓人的。 “我、我儿子怎么样了?” “你们在这等医生出来。”仇诗人淡淡地说着,就带着我赶往楼下的灵堂。 理应等在楼下的印老板不见踪影,保镖也没看见,倒是几个佣人都瑟缩在客厅里,惊慌地望着通往后厅的门,小声的窃窃私语。 想来是出什么事了。 仇诗人迅速地赶往摆在后厅的灵堂,我捧着婴孩的尸体紧跟在后,一进灵堂,发现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这灵堂虽说算不上多么豪华,但为了做给仇诗人看,印老板倒也没有马虎应对,连夜赶制出三米长的纸扎做的冥屋,纸扎师父手艺不错,像冥屋做得像宫殿一样,不少细节都挺带感,还安放了不少小纸人充当仆人,和折叠地充当元宝纸钱的。 冥屋上头还挂着闪灯,这会灵堂里没人,就只有闪灯伴随着蜡烛亮着,三根香也都已经烧尽,没人补上新的。 可我总觉得,这灵堂安静得让我有些心绪不宁,我侧头去看仇诗人,他没多说,只让我把婴孩的尸骨放到冰棺里,跟童秀放到一块,就在她的臂弯下。 乍一看,就是个刚出生的小娃娃,依偎在母亲的身边,美好得让人伤感。 仇诗人重新将香点上,插在香炉里,同时将婴孩的灵魂放了出来,跟躺在童秀身边那具小尸体长得一模一样的幽灵体,就坐在供桌上,两只小脚垂放着,好奇地看着我们。 仇诗人拿出几张纸,简单地裁剪出小儿衣,祭拜后放在火盆里烧了,然后不过两个巴掌大的光秃秃的小孩,身上就突然多了件衣服。 小人儿高兴地站在桌上,转了一圈,对着我们“咯咯”笑着,像在问我们:好看吗? 我忍不住上前,伸出手指想碰碰他,结果被他抱住了我的手指,他的小脸挨过来,蹭了蹭,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似有所感,输入一点阴气,他马上欢欣雀跃起来,我不禁跟着笑了笑,回头分享般朝仇诗人看去,发现他目光也微微放柔,嘴角也微微翘着弧度,绝不是平日里嘲讽人的笑。 有那么一刻,觉得世界都变得美好了呢。 真的是只有那么一刻,因为下一瞬间,这所谓的美好,就被破坏了。 “你们果然有点本事,连小童都朝着你们,连报仇都放弃了,我之前,真是小瞧了你们。”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后我就看到那个彤欣劫持着印老板,从冥屋后头慢慢地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一把刀,就比划在印老板的脖子上,她可一点不客气,那肥厚的脖子上已经被划出一道小口子,有血流了出来,将印老板蓝色的衬衣前方染成黑紫色。 印老板那本来凶狠,且很能唬人的横肉,此时害怕得直颤,更显他外强下的中干:“救、救救我啊,仇大师,这女人,这女人疯了……” “闭嘴!”彤欣手中的刀子往肉里压,印老板又疼又怕,不敢在出声了。 她随即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们:“这根本不关你们的事,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只有钱权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些低贱人的命,就分文不值吗?” 我毫不意外地看着她,对她的指责也先不作回应,前天晚上见到她时,我并没有怀疑她什么,直到给印少华做手术前再一次看到她,发现她身上的黑气,并不仅仅是情绪压抑而已。 也因为她假意跟我询问印少华的情况,我们有了近距离的接触,我发现她……已经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了。 看了眼仇诗人,他面无表情身板挺直,大有随时打一架的架势,公关方面只能由我这个助理来了:“你叫彤欣?哪个彤?童话的童吧?” 她戒备地看着我:“那又怎么样?” “童秀是你什么人?” 童欣崩着下巴:“她、她是我妹妹!” 说到这,她抓着印老板的手掐住他一块肉,发狠地拧下去:“就是现在躺在冰棺里的这位,她是我妹妹!” 我叹息:“那你想做什么呢?” 她要想杀印老板,刚就杀了,不会等到现在,显然是别有目的。 果然,她略显得意和疯狂地咧嘴狞笑:“急什么,咱那位大少爷肚子还没缝好吧,等他来了,我们再说吧。” 想也不知道,那个连麻醉剂都没打,又不是什么能忍痛的男子汉,肚子被切开,我又和鬼娃子互相“抢夺”了那么久,他最后都直接晕过去了,哪怕医生给他缝好线,他也不会那么快醒过来吧。 这可真有得等。 眼前的彤欣一副敢违背她,她就要让世界毁灭的疯狂样,我们也只能等着了。 将幽灵体的小娃子放在胳膊上,他乖乖地坐在我的臂弯上,时不时亲热地跟我蹭蹭,我带着他和仇诗人坐在放置一边的椅子上,完全不管印老板此时的处境,炫耀地对仇诗人道:“我是不是很有小孩缘啊,每个小孩都喜欢我。” 像小宝啊,还有手臂上的这个小娃子。 仇诗人轻轻地瞟过来:“阴祟之物,自然喜欢同类的,你在他眼里,跟美味的大餐没什么区别,这大餐还非常的补。” 我:“……” 我一个胳膊肘撞向他:“你就不能不说实话吗?” 有个不会哄人的男朋友,真特码心酸。 他恶劣地笑出一口白牙,安慰地亲了我一口。 被迫吃了狗粮的彤欣:“……” 脖子疼得要死害怕得要死的印老板:“……” 我回头,见彤欣目光阴霾地瞪着,好似对自己母亲已经没了记忆的鬼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做起了我的本职工作——劝导:“这孩子算起来是你外甥吧,也是你将它从你妹妹肚子里取出,再放到印少华肚子里的吧?你怎么忍心呢,一旦他害死了印少华,他将走上一条不归路。” 从遇到管川开始,我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教导员,引导他们不会黑化,不要变异,改过自新,回地府重新改造。 习惯后,我都觉得自己升华了,一开始劝导,整个人都好像慈悲了。 彤欣阴沉着脸,再没有最初看见她时的小媳妇样,她略略沉默片刻,便咬着牙发狠地说:“为了报仇,总得有牺牲,否则,怎么慰告我妹妹的在天之灵!她死得那么不甘心,要我们都不为她报仇,又有谁能给她公道?” “你想要的报仇和牺牲,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你知道你妹妹想怎么样吗,你为你外甥想过吗,你这是自私,为了你内心里自己的怨恨。” “那又怎么样,作为儿子,小童就不该恨吗?” 彤欣深吸一口:“我知道你说得也没错,小童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他连爱都没感受到就得先学会恨,用这样的方法报了仇,他也相当于毁了。但是,但是…… 这是我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要是我什么都不做,这世界,还会有人知道,有一个怀着孩子的孕妇惨死,被抛尸在连活人都不想踏入的下水道里吗?你们会来到这吗?你们会知道有个叫童秀的女人吗?” 她嘶吼完,又归于死一般的平静,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就算是错的,我,也必须做。” 哪怕,把自己从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一个邪祟般肮脏的东西,也在所不惜吗? 我収起之前所有的漫不经心,深沉而震撼地望着她。 再不能很理直气壮地说她做错了,因为有一点,她说得很对,如果不是印少华怀了怪胎,印太太因此找上门,我们确实不知道在庞大的魔都,一个鲜有人经过的井盖下,有一具女尸。 虽然她可以用很多种方法,但社会那么现实,之前的印家又有气运符加持,哪怕那气运符用完后,他们会得到百倍的反噬,可人家彤欣不知道啊。 在印家多年的淫威下,在恨意与冤屈的驱使下,换做是我,说不定也…… 手背忽然被握住,对我来说堪比灼热的掌心温度,让我打了个寒颤,醒过神来。 这才发现,手臂上的小娃子散发着怨气浓烈的黑气,虽然他的表情依旧天真无辜。 怨气最容易影响一个人的情绪,让人陷入低谷的沼泽里,甚至做出极端的事,更何况我此时就是魂魄,我自身的黑气,就因为刚才所思所想,而产生了波动。 我回握仇诗人的手,叹气:“为了报仇,你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仇诗人烧了张符,小娃子散发的怨气就被隔断了,那倒不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小娃子此时脑中什么都没有,如新生婴儿一样,你还能指望新生婴儿会带着怨气出生?那估计是没喝孟婆汤的。 但不表示他的怨恨就消失了,只是留存在体内,被彤欣引诱了出来,当初她将小娃子放到印少华身体里时,估计彼此间做了联系。 仇诗人将其从我臂弯上抱起,重新放到供桌上。 彤欣计划失败,没什么反应,只是笑笑,笑得很绝望。 我们静默无言地又等了一会,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估计是得到通知了,印太太匆匆地跑过来,在她身后,印少华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过来的,面色白得狠,衣服上还带着血迹,眼睛半闭半睁,好像还没完全清醒。 印太太,一看彤欣第一反应就是骂,戴着宝石戒指的肥粗手指对着人家的脸指:“你这贱人,你在做什么,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赶出我们印家!” 这想跋扈惯了,还以为彤欣是那个对她和儿子逆来顺受,爱惨了自己儿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媳妇呢? 我都看得有点傻眼。 彤欣却笑了起来,灿烂得像一朵花,看到最艳的时候突然就腐烂了。 “你要把我赶出印家?” 印太太被她的反应有点吓住,但她在彤欣面前当女王当惯了,她继续威吓着:“赶紧放了我老公,我儿子绝不会娶你这样的女人!” “印太太。”彤欣看似平静缓慢地唤着她,实则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我想你搞错了,就凭你儿子这德行,要是没了钱,是没有女人会想嫁给他的,至于我,抱歉了印太太,我非但不想嫁给你儿子,我在你们家这么久,也不是为了嫁给你儿子的。” 115 诡胎(7) 印太太提防了起来:“那你、那你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彤欣用眼神示意他们看冰棺里的婴孩尸骨,“没看到吗,这可是我给你们送回来的孙子啊,你们不开心吗?” 印少华有些清醒了,听到这话,他勉强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她:“是你——” 印太太更是怒不可遏:“原来是你这毒妇,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彤欣再次笑了起来:“你倒是报啊,可你敢吗,你就不怕警察来了,抓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印太太眼里闪过惊慌,彤欣见了,抬起下巴,冷傲决绝地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虽然我的计划失败了,但无妨,从我做这件事开始,我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好的结果,既然这里是我妹妹的灵堂,那我们就来把这一笔笔债,说道个清楚!” 她转而朝我和仇诗人看来:“你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妹妹究竟是怎么死的吧?也不知道,这一家三口,都做了多少恶心事吧,没关系,我们现在多的是时间,来好好说说。” 她一脚踢在印老板的后膝上,让他跪在地上后,还逼着他趴下,她用膝盖顶着他,手里的刀依然比划在他脖子上,一刻都没有放松。 “我还是得在重申一遍,就你儿子这瘪三样,没有女人会喜欢的,我妹妹……”她怨毒地瞪着印少华,“是被他……下了药,这个卑鄙无耻的渣滓,用下作的手段得到我妹妹后,玩了一段时间腻味了,就不要了。” 她眼睛微微睁大,那是恨极了的表现:“偏偏我妹却怀孕了,我和我妹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母也没了,辛辛苦苦拼到现在,也不过是让自己稍微好过一点,养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是这个人渣的,可我妹觉得,孩子是无辜的……” 妹妹想把孩子生下来,并且不愿姐姐为了她跟段家对上,怕姐姐吃大亏。 彤欣和妹妹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既然妹妹决定了,那她也只好支持,更加努力的工作,只希望妹妹把孩子生出来后,母子俩更过得好一点。 随着时间过去,印少华这个渣滓姐妹俩谁都没去惦记,她们满心期待着新生儿的出生,也预算着以后两姐妹带着一个孩子,过着平凡但和美的日子,为此,她被妹妹劝动,不再想着找印少华的麻烦,那段日子,她为了给妹妹出头,挨了不少的钉子。 可她们不去计较了,印少华却不肯放过童秀。 那天,童秀挺着肚子去买幼儿用品,毕竟已经七个月了,有些东西该准备了,她在那遇到了以前喜欢过的一个男人,只是如今的模样,让童秀不敢再报任何幻想,只和那男的小叙一番,就散了。 谁知道,小叙的过程却被印少华看到了。 他以为,童秀被他甩了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找了别的男人,还怀了孕? 看彤欣就知道了,这么个美人,她的妹妹自然也不差,童秀比起彤欣,还多了温柔小意,这样的女人,很容易被男人看上,可也容易无趣,而被男人抛弃,但抛弃后,又见不得她那么快就找到下家。 那天童秀连家都没能回,就被无法无天的印少华劫走了,她可是怀了七个月的身孕啊,在这过程中,她不过是反抗着不顾她身孕也要强来的印少华,被印少华打了几巴掌,还被他一脚踢到床下。 印少华将她关在房间里就不管了,等他想起时,妹妹已经大流血死了,一尸两命。 彤欣说,就在同一天,她买了不少补品,打听好了小孩出声后要用的纸尿布和奶粉等等,就准备回家跟妹妹分享,她们是那么期待小生命的到来,特别是妹妹,还坚持每天做胎教,她每每看到妹妹抚摸着肚子说着小话,哼着歌,就觉得那是一副非常美丽的画。 却让印少华生生给毁了。 他毁了的不仅仅是两条生命,是彤欣从十几岁担负起照顾妹妹后,所有的希望和信仰。 她幻想中美好的生活,全没了。 灵堂里,只有彤欣难平的喘息,亦如她难平的愤怒。 印太太也是够奇葩,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她居然还能骂道:“那是你妹妹活该,我儿子能够看上她,是她的荣幸,她要是不拒绝,怎么会死?我儿子也不过是失手,又不是故意害死她的!” 我很愤怒,但仇诗人让我暂时不要插手,彤欣的怨,得让她自己来发。 彤欣沉默了几秒,随后才缓缓开口:“是啊,跟你这样的人说道德,讲公义,讲人命,有什么意义呢,那我们来说说法律吧。知道吗印太太,我在调查我妹妹死因时,还调查到了不少好东西,你们想知道是什么吗?” “你、你少在这边胡说!” “是胡说吗?印太太,我妹妹这么个怀了你孙子的,你都这么不在乎,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想来,你已经帮你儿子处理掉不少这类的孙子了吧?” 印太太面色有点慌,虽然极力保持着自己没错的架势,脸上的肥肉却有点抖。 彤欣意有所指地朝仇诗人看了一眼:“印太太,你不是信鬼神的吗,你就不怕那么多被你害死,被你坑死的孩童和女人,会在深夜十分,找上你索命吗?” 最后四个字时,她喷的气音,五官恐吓般地扩张,把印太太吓得一颤。 印太太以前有气运符,无形中壮大了她的胆子,也让她的心神不受那些怨气影响,于是她总能那么理直气壮,但现在气运符可没了。 她忽然觉得心慌起来,总觉得身旁有一个她看不见的小孩子,正睁着大眼睛瞪着她。 并不是她的错觉,供桌上的鬼婴落在了地上,抱住她的腿,慢慢地往上爬,直到趴在她肩膀上,对着她“咯咯”地笑,浓烈的怨气散发出来,将印太太的脑袋包围了起来。 她自己看不到都觉得心里瘆,我们这些看得清楚明白的,更不用说了,我本能地握紧仇诗人的手。 “不过没关系,”彤欣笑得诡异极了,“你们这样的人,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够懂得错误并且忏悔,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们讲道理,今儿跟你们说这么多,”她又朝我们看了一眼,“只是想让旁人也听听罢了,不要老来破坏别人的好事。” 我摸了摸鼻子,仇诗人淡定地仿佛说的不是他。 “好了,”彤欣收起笑,“刚扒拉了那么多,我们该进入正题了。” 她朝地上扔了把刀,眼神锐利地盯着印太太:“你不是最爱你儿子的吗,现在,我要你拿起地上的那把刀,对准你儿子。” 印太太想笑话她,这怎么可能?她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儿子的。 可她连这么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就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居然真的蹲下身,伸手去够那把跟军用刀一样锋利的刀子。 不不,快住手,不能拿! 她估计在心里不停地喊停,明明意识清晰,神智清楚,可她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叛了自己的脑子,将刀子拿了起来,还站起身,朝儿子走去。 想来,彤欣混进印家一个多月了,忍受着对印少华的恶心,忍受着印太太对她的百般刁难,可不单单只是“养”着印少华肚子里的外甥啊,该在他们身上做的手脚,肯定不会少。 “妈,你做什么啊,快把刀扔了啊。”在印少华慌乱的目光下,印太太走到了他跟前,蹲下。 印少华意识到不对,想要逃,刚挪动身子就扯到肚子上的伤口,疼得他叫了声又倒了回去,然后就见最疼他的妈妈对他举起了刀子。 “从哪开始好呢?”彤欣犹如在挑选一件称心的礼物,左右看看,决定先从自己最讨厌的地方开始,“既然因少爷控制不了自己的xiashen,更不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这玩意,不要也罢。印太太,先把你儿子的那玩意,割了吧。” 说到这,她笑了起来:“你不是很有信心,觉得你儿子非常出色,多的是女人要嫁给他吗?我们来看看,没了那玩意,你儿子怎么再玩女人吧。” 不要,不要,求你了! 当印太太发现自己拿着刀真的移到儿子xiashen去,无论怎么控制都没用后,她终于感觉到害怕了,最让她痛苦的不是让她去死,而是让她亲自毁了自己最爱的儿子! 她朝彤欣投去的眼神充满哀求。 “真的不用阻止吗?”我小声问着仇诗人。 他第一反应是抬起手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随后才在我耳边道:“有些人,阻止是想给他们另一条不那么黑暗的路,但有些人,她就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在把自己变成邪祟,也杀过人,取过人脑后,无论怎么劝,彤欣都做不回童欣了,唯有在人不死的情况下,让她把最后那些气发泄出来。 而这些,不过是天理循环,我们只是外来介入的人,无权再插手了。 如今所有的苦难,都是印家自己作出来的。 刀起刀落,印少华疼得青筋全爆,躲动和抽搐,让他肚子上的伤口也裂开了,两处地方伤口直流,他翻着白眼,几乎要再次晕过去了。 彤欣却呼唤着:“医生,不来给他处理下吗,太早死了,就没意思了。” 缩在灵堂外的医生,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她是一个妇产科医生啊,不是男科啊,用平时缝合包扎的手段可行?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彤欣兴致勃勃地说着,不知是确定了我俩不会再插手,还是她本人真的已经孤注一掷了,不再管自己能不能逃离了,她放弃了自己挟持的人质印老板,一脚踹过去,肥胖的印老板翻滚了一圈。 “去,也去好好看看你儿子。” 印老板怎么说,以前也是天天喊杀喊打拼出来的,刚刚表现得很怕死,有一部分是真怕,但也有一部分是装的,一经自由,他马上暴起反攻彤欣,想要扳回一局。 可他身体刚站直,就不受控制地重新趴了下去,这个平日里风光无限的印老板,跟狗一样四脚着地,朝自己的儿子爬去。 彤欣冷冷地笑:“你们不会愚蠢地认为,我只会换了你儿子吃的豆腐脑吗?你们每个人的吃食上,我都动了手脚,听话一点,或许我心情好了,能降低一点对你们的惩罚。” 医生在印少华处理伤口,印少华手指曲起,一下一下地抓着爬到他身边印老板的脸,第一下可能只是一点痕迹,但如果数十次数百次都抓在一个地方呢,不仅印老板被抓得血肉模糊,印少华自己的手指的指甲也都抓裂了,疼得要死又停不下来。 印太太扔了手中的刀,她也在用手抓印少华的脸,印老板则抓印太太的脸,真的是环环相扣。 如彤欣说的,他们既然那么不要脸,那要这张脸皮有何用。 夹在中间的医生吓得手上一颤……这画面实在太可怕了。 我掰开仇诗人的手就看到这么可怕惊悚的一幕,然后继续被仇诗人蒙住眼睛,这次我是不敢再看了,真特码凶残。 就在印家三口惨不忍睹,恨不得就这么死了才好时,他们苦苦等候的救星终于到了。 特殊部门二队,将灵堂包围了起来,仇诗人早有所觉,第一时间将小童的幽灵体収了起来。 一个据说是二队副队长的男人,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像什么彤欣滥用私行,设计巫蛊害人等等罪名,要将她扣押。 至于印家三口,他们涉及的人命案,与他们无关,反倒要将他们放了。 彤欣怨恨地瞪着这些特殊部门的人,半响后她又笑了,没什么反抗地让他们给自己拷上专门限制灵力使用的铐子,经过我们身旁时,她低声对我们说了声“谢谢”。 这声谢谢很沉重啊。 谢谢我们最后没插手,让她好好惩治了印家一把,虽然跟她预期地等级完全降了一半不止,也谢谢我们及时收起了小童,哪怕她一开始口口声声说着,为了报仇什么都能牺牲,最终,还是对小童保留着一份慈念。 至于她不反抗地就被带走,除了她本就不在意生死了,还有就是,她对印家的控制还有后手。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现在该好奇的。 这些特殊部门二队,可不仅仅是为了拯救印家来的,他们更大的目标,是我! 印家的胎已取,童秀的心愿已了,接下来只要超度后将尸身火化就行,完全不用我们处理,于是彤欣被押走,我们也打算走,却被二队堵着了。 灵羽不在,说话指挥的就那个二队的副队长,他很年轻,仇诗人的傲,是实力过强,眼前这人同样很傲,却像孔雀开屏,自以为是,前者让人心里畏怯和服气,后者让人很不爽。 他应该就是仇诗人说过的阴阳世家中的一个了,且地位不低,否则也做不上副队长,瞧他身边一个年纪三四十的男子,看起来内敛多思,怎么也比眼前这花孔雀要好得多,他偏偏还低一级。 怪不得仇诗人对这个二队如此不喜。 “此事牵扯过甚,你们涉嫌重大,还烦请你们跟着走一趟吧。”他几乎是用鼻孔在跟我们说话。 “牵扯过甚,涉嫌重大?”我重复了一遍这两个成语,然后哼哼地笑了,“你们能扯个更好的借口吗,不就是一出姐姐为妹妹复仇的戏码吗,我们也不过是将鬼胎取出来,牵扯什么了,涉嫌什么了?一群白痴!” 难道两边大战里,救人的医生反而有罪吗? 身为一个浇灌着长大的大小姐,我生起气来,可是会“口不择言”的! 那个叫翁世龙的副队长气得鼻孔扩张,然后耍赖一般地说道:“反正你们必须接受调查,带走!” 跟仇诗人每次出任务,只带少数几人就足够不同,二队每次出任务,带的都是一群人,仇诗人挡在我前头,冷然又镇定地看着将我们包围的二队成员。 “想随便把人带走,还得看我们同不同意!” 一熟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然后我就看到戴着墨镜的张晓芳当先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有夏左夏右,巫小葵,和一个高个的,长得温文如玉,但嘴边蓄着的笑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的男人。 翁世龙一看到他们,脸色微微一变:“你们想干什么,难道想违抗领导的命令不成?” “什么狗屁领导的命令。”张晓芳态度不可谓不嚣张,“我们全体辞职不干了,你的领导可不是我们的领导,还无权命令我们。” 这就好比朝廷跟武林,皇帝在流弊,在一些宗门眼里算个什么。 “你、你们……”翁世龙慌了,完全不敢置信。 他的家族一再跟他说,仇诗人带领的一队成员,各个都是一把手,如若可以收拢,无异于多了一把好兵器,翁世龙虽然听进去的,却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一队成员,就像是一群“穷酸”,哪怕他们接的私活可以赚很多钱,哪怕他们个人能力出众,但跟大家族比起来算什么。 收拢是要的,但不用急于一时。 却没想到,昨天仇诗人说他辞职,今天一队的全体成员都要辞职! 一个没什么,不代表一整个一队都没什么啊,翁世龙在怎么自大,也知道整个一队代表了什么! 翁世龙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还挤出一句:“特殊部门待你们不薄啊!” 他这是实话,为了留住人才,待遇什么都是杠杠的,不然仇诗人之前不会到哪,只要亮出证件都能畅通无阻了。 但说实话,除了没了可以光明正大使用的身份证明外,这些,他们使点小手段,不过是麻烦一点,也能做到。 更何况,脱离了特殊部门,他们其实更自由,之前要不是为了仇诗人这个老大,当特殊部门越来越成为二队这些瘪三的天下后,他们早走人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夏右直接将翁世龙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归档在了“有的没的”上,抽空啃了口手中的一串烤鱿鱼,“麻溜点,想打就打,不打退散,哪来的回哪去,杵我面前影响我胃口。” 夏左立在她身旁,无声地支持自己的姐姐。 那个我没见过的高个腹黑美男调侃道:“小右,你的胃口还有被影响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少吃啊。” “胃口不好不代表不能吃,差别在于吃得愉快和吃得不愉快,这很影响吸收的好不啦。” “我赞同,”张晓芳道,“不然怎么会有‘看美色下饭’这种说法呢。”她说这话时,还特意看了眼翁世龙,然后特嫌弃地推推墨镜,瞥一边去。 巫小葵微笑地看着他们扯皮,翁世龙已经气得快升天了。 “很好,很好,”他咬牙切齿地不断重复这两个字,“既然你们已经不是特殊部门的人了,那特殊部门办事,就没有你们插手的份,都给我滚开,否则,你们就是妨碍公务,别以为你们自由了,就不受阴阳局的约束了。” “你们随便抓人就有理了?”张晓芳捏了捏拳头,“那就来试试,真当我们吃素的啊。” 加上仇诗人,除了外出任务,到场的一共六个一队的人,对上最起码二十个二队的人,气势上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二十个人压得支撑不住。 翁世龙第一次感受到一队成员真正的实力,却悔之晚矣,正当他想着气势比不过,打起来人还不一定,想要发起战斗时,又有一批人进来了。 那是真正的警察,由闫斌带队。 “你们来干什么?”翁世龙口气发冲地对闫斌半咆哮着,也难怪,他现在心中一把火,逮着谁就喷射。 但闫斌是谁啊,重案组的队长,特殊部门是流弊没错,可鬼也是人死后来的,天天跟各种罪犯打招呼,“灵异事件”也遇到不少,闫斌会怕一个二队的队长? 116 神秘的信(1) “你们来干什么?”翁世龙口气发冲地对闫斌半咆哮着。 “来干什么?当然是查案的,印家三口可是涉嫌了多起人命案,我们要带回去调查。”闫斌说完,特别不屑地藐视着翁世龙,“你们特殊部门,不会真打算插手我们重案组的案子吧?” 翁世龙皱眉:“现在涉嫌鬼怪,这案子已经由我们接手了?” “涉嫌鬼怪的是刚刚被你们压出去的那女人,印家一家三口杀的可是人,他们本身也是人,怎么就变成你们全盘接手了?你们特殊部门,未免也太嚣张了?” 就算阴阳局里的能力者再厉害又怎么样,现在又不是几百年前各类阴阳术师的天下,如今主流的是普通人类,阴阳局在这个政府里,不过是最小众的。 就算有位高权重者跟这些能力者勾结,可凡事有利有弊,阴阳局里,也不全是“坏”的,政府也不全是某些人的天下。 现在大概就是“好的”一方,对上“坏的”一方,为什么用引号呢,很多人应该明白,权力斗争中,只有合不合适那个位置,并没有真正所谓的好与坏,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形势比人强,一边是一队几个堪称轰炮机的存在,一边是重案组的人,翁世龙能怎么办,两边一起杠吗,那他今天肯定是要抬着回去了。 他缓了缓的气性,折中地闫斌道:“那好,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我们两边本就没什么交集,我今天过来,找的也不是印家三口,我要的,不过是让她配合我们调查而已。” 把重案组的打发走,恢复刚才两方对峙的局势,他还有机会。 闫斌朝我看了一眼,道:“她是此案重要证人,得跟我们走。” 翁世龙气狠了道:“要证人你们找人去啊,她是只鬼,归我们阴阳局管。” 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是只鬼”四个字,就那么地被翁世龙爆了出去。 闫斌惊愕了一瞬,看着我的目光跳动着,但他很快就控制好了情绪,只不过跟刚才比起来,他现在有些“一板一眼”:“她是我的,重要证人,据我所知,你查的案子,与她无关。” “那你的案子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既然都没关系,公平起见,这个证人我们都不要了吧?” 面色铁青的翁世龙估计在内心咆哮着: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终于是看明白了,一队的人也好,重案组的人也好,目的都是要保我,放弃博弈,领着一众下属,气呼呼地走了。 我松了口气,以为这事算是暂时过去了,谁知下一秒,闫斌就走到了我面前。 他目光深寒地看着我,看得我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仇诗人想替我挡,我没让,最终选择了面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唤道:“闫斌哥!” 闫斌不为所动,他在沉默中爆发了:“跟我到局里走一趟吧。” 我:“……” …… 最后当然没去警局,关键时期,且我又没真犯什么错,闫斌他……也没真想把我置于危险之地。 就在警车里,就我和闫斌两个人,坐在车后座,闫斌一直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外头静止的环境有什么好看的,还有,把我叫进来的人也是他,可上车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 换做平时,我早跟他抗议了,但这会,我连多看他两眼的勇气都没有,这种心虚为何而来啊,明明我很无辜的啊。 “是真的吗?” 他终于出声了,声音黏糊沙哑,好像没什么重量,却让彼此的心里沉甸甸的。 我迟缓了两秒,还是点了头:“……嗯。” 我可以找千千万万个借口,说刚才翁世龙乱说的啊,说他刚才听错了啊,但借口终究只是借口,我都说不清,一旦找了这些借口,是想蒙蔽闫斌,还是催眠我自己。 闫斌今天赶到了这里,应该是听到了风声,他得到的线索,一定不只是翁世龙刚刚脱口的那句话。 所以,还有必要隐瞒吗,我死了,是事实啊。 我默默等着闫斌继续问,可等了半响,先等来了“轰隆”的声响,闫斌一拳狠砸在前面的椅背上。 砸了之后,他的拳头还继续撑在那里,人往前倾着,头抵在椅背上,面朝下,剧烈的喘息着。 “闫斌哥?”我呐呐地唤着他。 他没回我,但他看起来很不对劲,我等了一会,发现有“水”滴落在他腿上。 一个强大的汉子,让歹徒们闻风丧胆的警察,居然因为我,哭了? 我有点无措,掏出纸巾又不敢塞给他,末了,只能试探性地将手搭在他手臂上,却得到他哽咽地吼声:“别碰我!” 我吓得把手缩回来。 然后,就见他气恨地一拳一拳地锤着前方椅背:“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这样……” “这关你什么事呢,”我无奈极了,“这是我的命,你还能时时刻刻看着我不成?” “可是……”他将拳头紧紧攥着,血都从他的掌心里流出,我惊呼一声,强硬地将他的手掰过来,他挣开,我再抱住,硬是拖到面前查看。 他仍没有抬头,有时候硬汉更加胆小,不敢让人看到他哭的样子,只听到他黯哑自责的说着:“如果当年,我没有诱拐你出门,你就不会想要自己出来发展,凭你爸妈的本事,又怎么会让你,让你被……” 他哽咽着说不出后面的话。 “可你应该能明白,与其活着被监禁一辈子,还不如,用短暂的时间感受自由,你不也是宁愿被伯父打断腿,也要当你的警察吗?” 他又想攥拳了,被我掰住手指头。 我叹气,试着说点轻松的安慰他:“其实你看,我虽然说……死、死了,可我还一样存在着啊,你仍然可以看到我,大家依然生活在一起,没有什么差别的。” “怎么会没差别……” 不能见阳光,每隔两天必须回一趟我的小窝,不然就得喝仇诗人给我的神秘水,总有各方怪鬼找上门来,不能跟亲人真正的生活在一起,不然会改变他们的气运。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不是不能克服。 最重要的还是精神方面,和:“我虽然不懂阴阳鬼怪之事,但我还是知道的,你这种情况,是违反常理的,这天上不会掉馅饼,要真掉了,是会砸死人的!” 他说的,我都明白。 若有一天,我实体化的“时间”到了,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 仇诗人总宽慰我,这是有弊但也有利,我可以反过来利用敌人给我创造的机会,进行鬼修,可我知道,他背着我做着很多准备……连他,都没有把握。 我的命运,捏在另一个不知是人是鬼是魔是妖的手中。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只要不放弃希望,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大家都有死的一天,现在还能够看到我,能够跟我说话,还不够吗?”我咽下所有的担忧,只想眼前的这个哥哥,能够好受些。 他终于抬头看我,眼眶红彤彤的,一向正气凛然的他,竟有些凶神恶煞的样。 我忍不住追加一句:“还能在我面前哭!” “臭丫头。”他不客气地敲了一记我脑门,“老子特码的是为了谁啊?” 我陪着笑,小小的恭维他几句,说从小到大他对我最好啦,等我以后赚大钱了一定孝敬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的又惹怒他,压着我的脑袋又敲了两个栗子。 被我这么插科打诨一番,他崩到极端的情绪才被我拉回来一些,没再哭了,但仍绷着一张脸,两手按着我的肩膀:“是谁干的?” 我摇头:“我不知道,要不是那天,我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尸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已经死了,那段记忆没有了,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人为。” “妈的,要是让我查出来的,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他!” 看他气愤填膺,我犹豫着要不要把班芷当时可能在案发现场的事告诉他,正在这时,车门“咔”被打开了,仇诗人脸色不太好,看人的眼神像在瞪人:“班澜,小宝出事了!” “什么?!!” 再顾不上安慰青梅竹马的哥哥了,我迅速从闫斌的车下去,连好好告别一声都没,就上了夏右他们开来的车,除了那个高个腹黑男,跟巫小葵留下来处理后事,其他人两辆车,呼啸着往仇诗人的家附近赶。 生怕再晚那么一两分钟。 好在此时深夜凌晨三四点,马路上根本看不到什么车辆,大家以赛车的速度,缩短了不止一半的时间赶回了胡子的宾馆。 然而这里,却异常的安静。 宾馆门口亮着一盏暗红色的灯,说真的,晚上从这里路过会觉得很诡异,所以胡子家的宾馆生意都不太好,正常人不会选择入住,事实上,本来也不是用来招待普通人的。 这里如常,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总不能是胡子在电话里忽悠我们吧。 门是关着的,夏右上去按了门铃,等了半分钟没听到动静后,她摆摆手,夏左就上场了,轻轻松松就把那个密码锁给破解了,推开了大门。 里头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所以我站在外头,伸长脖颈,也只看到那带着些微弧度的柜台,和柜台里头没人坐的老板椅。 空空的,就只有昏黄的灯照亮柜台那一小方之地,感觉比门外这盏红灯更诡异。 话说,我还没有进去过呢。 这么想着,仇诗人便拉着我走了进去,跨过门口那道槛时,我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无形的门,瞬间觉得自己被大火包围,但下一秒,脖子上的护身符亮了下,那烧灼感便迅速褪去,然后消失。 之前就听说胡子的这家宾馆不是邪祟能够轻易进去的,今天倒是见识到了。 进去后,发现前台这个小厅,跟其他一些宾客的布置很相似,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不免有些失望,跟自己想象的不同,还以为有什么奇特之处呢。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小宝他们呢?” 不见胡子,不见服务员,人都哪去了? “放心吧,胡小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张晓芳特意加重“胡小姐”三个字,调侃的语调,舒缓大家紧绷的情绪。 依然是夏左走在前头,来到柜台旁边的那扇通往内部的门。 那门打开后,我看了感觉很奇怪。 正常情况下,就算屋里头非常黑暗,也会有一点大致的轮廓,让你能看到门后面是有另一个空间的,可我看到这扇门,就像门后是一堵黑色得连哑光都没有的墙,完全看不透门后还有空间。 可我却看到夏左就那么走了进去,和穿梭时空门一样,他哪个身体部位穿过了那门,那个部位就看不见了,直至他整个人都走过那门后,就完全看不到他了。 我一脸神奇地跟着仇诗人走过去,在我们面前的张晓芳就那么走了进去,这么近了,她一跨过这门,我依然看不到她。 仇诗人让我先进,我好奇又怕撞到墙的试探性将手先伸过去,发现手真的可以伸过去,好似我面前的是一块黑布,只是碰不到这块黑布。 于是我整个人都迈了进去,眼前一黑一亮,我来到了一个真正神奇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大的,圆柱形空间,中间是空旷的圆形场地,而围绕着这块圆形场地的圆柱周边一层一层地往上叠交,高耸入云,几乎看不到头。 我好像来到了一个高科技的场所? 这是由灵异的故事转变成了未来科技? “这是空间叠加。”在我后头进来的仇诗人,见我一脸惊讶,跟我解释着,“很早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创造出了虚纳空间,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可不是胡乱说说的。” 就好比一个盆栽,你看着是盆栽,其实盆栽里头另有一个世界,又好比各种小说里讲到的随身空间,修真小说里几年才开启的密境,等等。 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古朴的空间,也变得现代化了。 “欢迎来到我的宾馆。” 颇为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我嘴角抽搐地扯了扯:总感觉最后宾馆两个,很有违和感? 然后,我就看到漂亮美丽又性感的胡子先生,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施施然地走到我们面前:“不知道几位,想住哪层楼?” 夏右猛然跳起,大冬天穿着一条短短裙裤的她,一条大白长腿如一条美丽的鞭子,朝胡子的脑门踢去,胡子反应也快,一手在前挡下了夏右的一脚,夏右后翻落地,倒没有恋战,只是不爽地骂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跟我们闹着玩的吧?小宝呢?” 她问的问题正是我想问的,不由也眼巴巴地盯着胡子看。 “急什么,不是在那嘛。” 他翘起嘴巴示意大家往上看,在就至少十几二十层的地方,站了几个身影,其中一个小孩就趴在围栏上,正努力地朝我招手:“妈妈!” “小宝!”我激动地喊着他,然后就见他转身跑进了一个门,他身后跟着的人也一起进了那个门。 两秒后,我们这一层与之相对的门开了,小宝首当其冲的第一个跑出来,我连什么电梯居然这么神速都管不了,张开手抱住了如炮弹一样飞射过来的小宝。 摸着他的小手小身子小脑袋,左看右看确认他真的一点事没有,我才算是松了口气,漂浮了一路上的心总算能放下。 “妈妈,你不知道,刚才来了好多坏人,都被小宝打跑了。”小宝一手揽着我的脖子,一手挥扬着很我炫耀自己的战绩。 胡子听了哼道:“就你这小手小脚的,你能打几个人啊,还不得多亏黑蛋跟曲幽,还有叔叔我啊!” 我这才发现,跟小宝同一个“电梯门”出来的黑蛋跟曲幽,还有两个看穿着很像服务生的男人,他们静静地立在一边。 圆形大厅里的中间分开,从里头升起一组沙发和桌子茶几,大伙不用胡子招呼就自己找位置坐下,胡子有模有样地泡茶,顺便聊天一样讲起之前发生的事。 就在今天晚上十点多,来了一批旅人,要订这里的房间。 普通人一般都不会注意到这家宾馆,哪怕有那么点灵气正好发现并选择了这家旅馆,那么他们看到的宾馆内部,跟寻常宾馆没什么两样,不会见到此时我们呆的这个空间,可这毕竟占很少数,这家宾馆,本质上就是一家阴阳兴致的宾馆,招待的就是这些妖魔鬼怪。 一下子进来好几个旅人,那么这些人,就不可能是普通人。 这本不是稀奇事,但习惯了跟妖魔鬼怪做生意,总少不了那份戒心,胡子让“服务生”周到的安排他们的房间,也不忘自己的虎子虎孙们注意些。 然后便发现,这些旅人对房间很是挑剔,来回挑了好几层的房间。 每一层的房间,都跟着种族的不同,而设置不同的风格,胡子的理想,可是要做阴阳界第一宾馆的,他自认为没有哪家宾馆的房间比他的宾馆更贴心,更精细了。 怎么也是跟仇诗人这个表面糙,内心黑的阴阳界警察混了那么多年,一点细节都不会放过,便更加注意了这么几个人,最后确定,他们的目标,要么是小宝,要么就是曲幽。 胡子假装不知情,把他们引诱到陷阱里,在关门打狗,说到这时,他“啧”了声:“也太不经打了,没几下都跑光了。” 没有人问,既然小宝一点事没有,还要紧急把他们叫回来,从胡子轻描淡写的描述中,他们知道这其中暗藏的凶险。 首先,这些人是谁? 是无曲村的那批人? 我记得,我和仇诗人父子第一次坐列车去q市时,就有人来抢夺过小宝,那会,我们可还没参与无曲村的事。 还有仇诗人的本族,他们也不会放过小宝。 其次,小宝乃至于曲幽,都不是第一次寄托在胡子这里,为什么偏偏是今晚? 想到今晚发生的一件件事情,单个分开来看似乎很正常,但结合起来,每一个都在拖延我们的时间,给印少华取胎,彤欣以印老板做威胁,等着刚剖腹的印少华,随后又一顿折腾,临了,还跟特殊部门二队一番纠缠。 忍不住想,这一切是不是都被算计好了? 可对方要真有这么大本事,怎么派过来的人,并不怎么中用啊? 我正觉得脑中的关键点卡住了,怎么都想不通时,周围的人忽然都戒备起来,张晓芳戴着墨镜的眼睛第一个盯着出口的那扇门:“谁?!” 有个人走了进来,看到她时,我有点诧异,夏右已经叫出她的名字:“灵羽?你怎么来了?” 灵羽仍是那肃穆的表情,如果她此时穿的不是白裙子,而是一身军装的话,特别像一个女兵。 她缓缓走了进来,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仇诗人一眼,随后便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可以看出她对我有点不喜,但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是来给你送一样东西的。” “啊?”我都没弄懂她这话的意思。 直到,她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年代,很少见到这玩意了。 仇诗人抢先接过了信封,信封是土黄色的,比较有年代感,且很朴素,不是学生们喜欢的那种花俏的,他看了下正反面,除了“班澜収”三个字外,没有地址,没有邮票。 “哪来的。”他问。 “有人寄到特殊部门的,今晚翁世龙他们都出任务了,所以这封信是我収的,也只有我知道。”大概清楚仇诗人不信任翁世龙那些人,所以她特别交待了这事。 她接着道:“我不知道谁寄的,只是觉得很巧,在只有我在的时候,这封信就到了,还那么直白地让班小姐接收,一点都不担心我不送过来。” 越是细想晚上的种种巧合,越觉得背后之人的可怕。 仇诗人道:“谢了。”谢她真的把信送过来。 灵羽目光闪了闪,问他:“我能单独跟你聊聊吗?” 117 神秘的信(2) 灵羽:“我能单独跟你聊聊吗?” “最好不要。”仇诗人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她不解地看过来,仇诗人一把揽住我:“当着我女人的面,更另一个女人说悄悄话,抱歉,这种会让我女人不爽的事我不会做,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没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我很不好意思,偷偷拧了下他腰间的软肉,其实心里不可控制地感到高兴。 灵羽得到自己早已怀疑的消息,面色很是难看,但她还是绷紧自己的面部表情,最后说道:“信,我已经给你们送来了,要怎么样是你们的事。” 然后她转身一步一步,控制着步态平缓而优雅地离开了这里。 真是个骄傲得不行的女人。 我抬头看身旁的仇诗人:“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对你的感情? 仇诗人疑惑地问:“什么?” 想了想,我摇头,没有问出来,不管仇诗人到底知不知道,想来骄傲的灵羽,是不愿意我这么问他的吧。 “行了,”张晓芳一如既往的迟钝,“别深情对望了,先看看信里到底是什么啊。” 哦对,这个比较紧要。 信封上“斑斓収”三个字是电脑打印出来的,无法辨认笔迹,等我从信封里头将一封信取出来,刚打开,熟悉的字体让我惊愕:“是我姐!” 以我爸爸和我哥哥两人庞大的势力都无法找不到她任何线索,她居然先给我写信? 班澜: 看到这封信很意外吧?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有疑惑,也怀疑是不是我杀的你?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这是宿命,或许也是诅咒,逃不掉的。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想找到我,就参加阴阳协会的大赛吧,赢了,你就能找到我了。 落款:班芷。 我合上信,半响不知道说什么,心头慌乱无比。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模仿你姐姐的笔迹?”大概看我脸色不好,他们宽慰般地问。 我摇摇头:“我可以百分之八十可以确认,是我姐写的。” 小时候都被关在家里不准外出,那么功课都是谁教的呢,无非就是我哥和我姐,我又怎么可能会不认得她的字体,别人再怎么模仿,或许其他人会信,我却多少能看出点痕迹来的。 收起心神,我尽量镇定下来,问道:“阴阳协会的大赛,是什么?” “就是一些年轻能力者的比试,选出最优秀的给予奖励,老传统了,当年阴阳界盛行时,也都有类似的比赛,只是比现在要盛大百倍而已,如今也就阴阳协会还有这样的赛事了,前三名都有不错的奖品。” “除了人,一些妖啊怪的也会参加,甚至是有本事鬼修的鬼,只要没有害过人,没有破坏过世界和平,都可以参加。” 我很惊讶:“这不是对立的吗?” “都什么年代了,也只有那些老古董的道士,才会逮着个妖、鬼,就要跟人拼命的。” “就是就是,现在是各凭本事,然后和谐相处。” 好吧,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不过说来也对,胡子是妖,小宝是僵尸,我是鬼,要说仇诗人一个人没反对也就算了,看看张晓芳夏右这些人,也都习以为常,平时仇诗人看到那些没有犯什么错的灵魂,也都当看不见。 还是我太笨了。 “那,这阴阳协会的比赛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样的?” “一般都是年后初九以后,具体哪一天,协会到时候会通知,比赛有淘汰赛,初赛,半决赛和决赛,至于比赛内容,都是比赛当天才能知晓。” “比赛内容?”我喃喃着,随即问道,“难道不是打一场吗?” “哈哈哈,”张晓芳大笑着,“你这是被老大带歪了吧,别那么粗暴,人家阴阳大赛是很温柔的。” 我感到一阵恶寒。 还是夏右笑着解说:“每次的大赛比的内容都不一样,从来没有直接打一场的,大赛五年一次,上一次我记得初赛是辨阴阳,决赛是在一座森山里找到消失数百年的墓。” “啊?”总觉得有听没有懂,“那危险吗?” “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主办方会保证选手的人身安全,至少不至于丧命,不然每次大赛,哪有可能那么多人赶着参加。”夏右咬了口大烧饼:“你让老大回去给你好好讲嘛,他肯定会讲到你懂为止,还可以让他多给你补补课,阴阳知识很重要。”她嘿嘿笑着。 我红了一张老脸,抢过她另一张烧饼:“吃吃吃,就知道吃,胖死你。” “唉,说到吃,我也是饿了。”张晓芳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大家忙活一晚上了,都没怎么吃呢,不如来火锅吧?小葵和老狐狸已经也忙完了,把他们一起叫过来。” 我:“……” 现在难道不是在讨论很严重的事情吗? 小宝的问题不解决了吗?我的问题不解决了吗? “这些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想多了没用,大不了兵来将达水来土掩嘛。”张晓芳说着,朝胡子踹去,“快去准备食材啊。” 但戴着墨镜失了准头,胡子一躲,她踢到了夏左身上,夏左本人没反应,夏右这个姐姐不干了:“早叫你换副眼镜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眼镜不要钱的啊,要打造一副符合我的眼镜要多少钱你知不知道啊?” “妈的,你是不是又丢钱了?”夏右连粗口都爆了。 张晓芳尴尬地咳了一声:“丢了一点点。” 夏右更火:“谁让你老喊着没钱没钱,又不是不知道你那霉运体质!” 我似乎有点明白,最初见到张晓芳时,那个载她的计程车司机为什么要那么气急败坏了。 我凑到仇诗人身边问:“我记得你告诉我,你的特殊部门,每一个拉出来,都能独当一面?” 仇诗人老神在在:“他们什么时候不能独当一面了吗?” 他起身,成功地踹到了胡子:“赶紧准备火锅,顺便通知小葵和狐狸。” “凭什么,你们在这里吃我的住我的,还得我去通知他们?” 看着胡子气得不行,却又通知了小虎弟们赶紧准备火锅材料和道具,再认命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我往后倒在沙发里,看着闹腾腾的一片,竟觉得这样的感觉,还不错... 半个小时候后,火锅上桌了,短短的时间里,虎子虎孙准备了不少火锅料,甚至还有新鲜的蔬菜,要知道,现在已经快天亮了啊。 浓浓香气散布在整个圆柱形空间里,我发现这里居然还住着房客,闻到香味在楼上吆喝两声,就下来一起吃了,小葵和那个叫狐狸的男人很快也赶来了,我才知道,那个不怎么显山露水的男人,竟然是之前特殊部门一队的副队长。 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吃火锅,一点也没有刚刚集体辞职的迷茫感,反而非常激昂地说着接下来的打算,我听了半天,发现他们想自己组建一个小势力。 可以做以前在一队同样的活,不过这回不再是上头发布的任务,而是看他们谁有兴趣就接哪个活,好比一个小工会一样,他们就类似于佣兵。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当年任人宰割欺负的了,也都闯出了一定名气,不怕没客人上门。 他们问仇诗人这个主意怎么样,反正生意贴榜出来,想要的就接,不想要就不接,很自由弹性,仇诗人没理由拒绝,组成工会的好处是,遇到外敌,比一个人抵抗要强得多。 然后,组成的这个工会要叫什么名字,具体怎么操作,他两手拍拍,交给他们处理,在他们抗议声中,带着我和小宝,还有黑蛋和曲幽,回家去了。 …… 将小宝哄睡,仇诗人洗澡的时候,我坐在桌前,忍不住又将那封信拿出来自信看。 如果这封信真是我姐姐写的,那她话中隐藏的事情会是什么,又为什么,要让我参加阴阳协会的大赛? 仇诗人脖子上挂着毛巾,湿着头发就出来了,抽走我手中的信,要我给他吹头发。 我的指尖从他的黑发中穿过,他的头发有点硬,就跟他人一样,拨动间,能闻到洗发水的清香,吹风机嗡嗡地响着,本该是吵人的,却觉得杂乱的心,静了下来。 “你说,我要参加这个阴阳协会的大赛吗?” “你若想去,就去。” “可我什么都不懂,也不会,去了估计也就走个过场,就被人淘汰下来了吧?” 他拉住我的手,将吹风机关掉扔一边,再将我拉到他腿上去,搂住我:“对自己有点信心,你怎么说也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吧?” 我举起手扯着他的脸颊:“你脸皮可真厚!” 说笑间,我埋进他怀里,轻叹:“我姐为什么要我参加这个大赛呢?” “很难说,但一定有其目的,说实话,我不太想你参加。” “为什么,不是说没有危险吗?” 他俯下头,下巴搁在我头发上蹭了蹭:“一种预感吧,总感觉来者不善……算了,反正是年后的事,忙了一晚上,先睡觉吧。” 他将我整个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 眨眼间,要过年了。 年前几天,我们一家……五口,拉起袖子进行了大扫除,期间我还试着找找有没有什么密室,之前问仇诗人,他神神秘秘地让我找找看,但我寻找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 哼,稀罕! 除夕当天,我们围在一起包饺子,仇诗人每次都要放很多馅,导致皮包不住,这边破那边破的,他就拿一张心的饺子皮裹上,最后包出一个巨无霸出来,还厚着脸皮放到最中间,说他那个肯定是最好的,够料。 我都不好告诉他,他那个肯定不好熟。 还是小宝好,虽然一开始也不会,玩着玩着,倒让他包出几个有点像样的,曲幽就不行,她手太僵了,我就让她滚饺子皮了,黑蛋则在厨房守着先放锅里煮的。 在我捞起第一锅的饺子放到一边时,再回头发现少了好几个,追出去瞧,发现小宝黑蛋曲幽,排排蹲在角落偷吃,抬起头来看我时,每一只嘴巴都鼓鼓的,我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吃着精心料理的年夜饭,看着春晚,小宝黑蛋曲幽玩着游戏,我和仇诗人打牌,等到了十二点,我们到三楼,祭拜天公,祭拜仇诗人的父母,新的一年到来了。 有人在放烟花,我们站在天台上可以看得很清楚。 我给爸妈打电话拜年,都得说得大声点,约定了明天回去的时间,再劝他们早点休息,电话就草草挂了,实在是太吵了。 一抬头,就看到仇诗人正凝望着我,那双眼睛里,装的全是我。 这是第一次,我在另一个家里过年,虽然怀念爸妈和老哥,可有另一种不一样的幸福,萦绕在心间,让人感动。 “新的一年,岁岁平安。”他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包红包,我接过手后,忍不住上前抱住他。 还未等我们亲热够,看到的小宝“哒哒”地跑过来:“我也要红包,我也要红包!” “想要红包要怎么说?” “恭喜发财,”小宝两只小胖手合在一起朝我们伸过来,“红包拿来!” 我被他逗笑了,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还有黑蛋跟曲幽的,一个都没落下。 …… 第二天,一大早。 仇诗人难得穿得比较正式,黑色长款修身大衣,将他衬得越发气宇轩昂,小宝穿了见红色的小唐装,唐装的领子多了层取暖的毛,小脸看起来越发精致可爱。 黑蛋和曲幽暂且让胡子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准备回我家拜年了。 据说我爸有点不高兴,因为我毕竟没有和仇诗人结婚,不但和人家住一起了,过年也在人家家里,只初一才回家拜年,说出去很不像样。 可有什么办法呢,过年拜祖宗拜各方神灵,我一只鬼,家里又没有我的牌位供奉着,我待家里只会犯冲,只有仇诗人身边,才能让我避免那些不适。 所以我们进家门时,虽然妈妈还算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爸爸的脸色,可就不太好看了。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敬重仇大师,但当仇大师“抢走”了自己的女儿,爸爸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仇诗人倒很淡定,并没有女婿面对丈人的忐忑,但这不代表他不在乎岳父岳母,比起对待旁人,他已经很尊敬了,至少我爸爸说点指桑骂槐的话,他都忍受了,没有表现出愤怒或不愉快的表情来。 “好了好了,该吃午饭了。”老妈见气氛有点尴尬,招呼我们移步到餐厅吃饭。 我趁机拉住我妈,问她班戟去哪了。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妈妈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他跟啊湦可是兄弟。” 意思是,我哥接受不了我找新男朋友,干脆不见人了? 我勒个擦,下回碰到了,看我不揍死他。 午餐准备得很丰富,也很美味,都是我们爱吃的,可是我爸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放下筷子揉着眉心,我以为他是被我气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碗,悄悄叹息。 仇诗人却突然开口:“伯父最近精神不好,胃口不佳?” 爸爸毕竟是从小在高规格家庭里教养出来的,虽然不喜,但还是“嗯”了声算是回应了。 仇诗人不在乎他的态度,他眉头微蹙,继续往下说:“常常觉得疲惫,注意力不集中,经常忘东西,工作也时常犯以前不会犯的错误?” 爸爸一顿,放下了揉捏眉心的手,朝仇诗人看去。 “是不是还有……短暂的记忆缺失?”虽是问句,但仇诗人的语气很肯定。 爸爸目光凌厉起来,手也放到桌子上放出轻响,以为我对他的了解,仇诗人的话一定正中了要点,可他却装作无事地道:“人老了,精神头总会差,忘东忘西的。” “爸爸,”我皱起眉,“你身体不舒服怎么没告诉我?” “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我妈替我爸回答了我,只是她看起来神色并没有放松多少,好像对检查结果很存疑。 我不得不怀疑,情况并没有我爸说的那么简单。 仇诗人勾了勾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提了个要求:“您最近出门一定会带的东西,比如公文包之类的,能让我看看吗?” 爸爸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他清楚仇诗人的本事,所以最后还是同意了,将最近一定会带着出门的,像手机,平板,公文包等等,都让佣人拿了过来。 手机和平板有锁,爸爸并没有告知的意思,就摆放在桌上,公文包里有文件,但显然也不是很重要,所以爸爸没有另外取出来……妈妈也没有走,此情景下,她隐约意识到跟爸爸的身体有关。 仇诗人每样东西一一看过去,最后停留在公文包上,没有伸手去碰,道:“避免你们觉得是我做的手脚,请你们自己检查一下吧。” 他用眼神指着公文包。 妈妈当先拿过去,先将里头的文件拿出来,一一翻看,再放到一边,最后翻了翻公文包,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您再看看。” 闻言,妈妈只要再重新查看。 说起来,爸爸虽然知道仇诗人很有本事,但也都是查出来的资料,没有真正直观过,妈妈不一样,在段家婚礼上,她可是亲眼见证过的。 这回,她检查得比前一次认真仔细,终于在里头贴着布袋的地方,撕下了一张黄色的纸。 那纸并不大,长十公分,宽也就三四厘米,就像是小号的符纸,之所以这么说,是上面画有红色的符号。 跟仇诗人经常拿出来的那些符纸上的符号不一样,我看到这小符纸上的符号,只觉得一阵晕眩,妈妈更是当场将小符纸拍在桌上:“这、这是谁放进去的?” 她毕竟是我外婆的女儿,哪怕没有天赋灵气,可并不是一无所知。 爸爸也凑过来看了下,瞳孔瑟缩。 “这是什么符?”我直接问仇诗人了。 “催眠符的一种,慢慢吸取你爸爸的气血,从而影响他的精神,一开始,会以为是老年人特有的征兆,时间久后,不但会对你爸爸身体造成很大影响,还有可能趁机控制住你爸爸,做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啪”地一声,我用力地一掌拍在桌上:“他妈的,是谁干的!?” 只要仔细想想,就能知道放着符纸的人有多卑鄙险恶,这可不仅仅是要害死我爸啊,严重的话,我爸被控制着做出什么事来,晚年名誉都不保。 爸妈脸色都极其不好,这公文包可不是谁都能碰到的,并且能把符纸贴到那么私密的地方,也不是经过他身边就能够做到的。 要么,是经常帮我把提包的,要么,就是能够在我爸不在时进出他办公室的。 亦或者是,家里的佣人,但能够进主卧打扫的佣人,都是家里的老人。 无论是谁,目前可以猜测的是,放这符纸的,很有可能是爸爸亲近并且信任的人,这就把被伤害还要让人心痛的事了。 但这种事,显然不适合在还没成为家人的仇诗人面前讨论,于是妈妈只着急和担心地问他:“那他现在要不要紧啊,对今后有影响吗?” “这符纸放置的时间并不长,影响是有,但不大,这两天多休息,多吃点补充精气神的食物,最好能多晒晒太阳,怕就怕,这符纸只是第一步,二老还是要多小心一点。” 之后,仇诗人给我爸妈一人一张护身符,还让他们一觉得哪不对劲,身体方便也好,平时生活方面也好,都可以马上给他打电话。 这份礼物,可比什么都强。 知道爸爸没事,妈妈放下心,但突然出了这样的事,餐桌上的气氛比刚才还要压抑。 一直乖乖吃饭的小宝,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溜下椅子,绕过我跑到我爸爸身边:“爷爷,你身体不舒服(hu)吗?”小家伙口音不太清楚,但意外的有萌感。 118 神秘的信(3) 爸爸似乎对这个不知打来冒出来的孙子,有点不知怎么接触的无措,板着脸吧,但人家这么小的孩子,说不过去,热情吧,又太给仇诗人长脸了。 他看着小宝,憋了半天憋出个面无表情。 倒是仇小宝,从自己兜里拿出了一颗奶糖,双手捧着给我爸爸:“这糖很好吃哦,爷爷吃了,身体很快就好啦。” 小宝说得很认真,大眼睛专注地看着我爸爸,小手伸得直直的,生怕身高太矮,我爸爸会够不到。 然后我发现,我爸爸板着的脸放松下来,从我们进屋后,他第一次柔和了神情,伸手接过了小宝给的糖:“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他说完,又认真地看了看小宝,突然惊奇地抬头看看我,再低头重新看着小宝:“澜澜啊,我怎么觉得,他长得跟你有点像呢?” “你也这么觉得吗?”妈妈居然也应和着,“我上次看到他时,也这么觉得,要不是女儿从小看到大,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她出去鬼混了。” 我脸黑:“我像是会鬼混的人吗?” 然后我下意识地也打量起小宝的脸:“像我吗?没觉得啊。”我倒觉得他像仇诗人,不过小宝可能是仇诗人的祖宗,两人相像倒也正常,怎么会像我呢,难道除了有夫妻相,还有母子相?就是相处久了,神韵会自然地模仿对方,以至于有这样的说法。 “是像啊,特别像你小时候。”妈妈说着,还招呼家里的阿姨去把我小时候的相册拿过来。 小宝也眨巴着眼睛:“妈妈是我妈妈,我当然像妈妈啦。” 妈妈是真的很喜欢小宝,被他萌得不行,将他从爸爸身上拉过去,在白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两口,问他今天吃得饱不饱。 刚刚紧张憋闷的气氛,都被小宝这么一搅,也搅没了,真是我的小福星啊。 嗯,至少在这个家里,比仇诗人受欢迎多了,我投给他一个嘲笑的眼神,他在桌子底下挠我痒痒!! 很快,阿姨就将相册拿了过来,妈妈翻开后,将相册摊开放在我和仇诗人面前,我们都下意识地凑过头去看。 小时候的照片自己当然看过,但不会天天去看,说起来,我也好几年没翻过这本旧相册了。 我看看照片里小小的自己,再看看仇小宝,心里真是奇了,转头问仇诗人:“好像,是挺像的?” 仇诗人眉头微蹙,随即又放松下来,摸了下我的头,似是而非地道:“大概,无奇不有吧。” 一家子就坐一起聊了聊家常琐事,对于小宝跟我小时候长得像的事,爸妈也不怎么在意,毕竟不可能真是我的孩子。 但因为这点,他们对小宝更亲切了几分,简直恨不得他就是他们的孙子。 等到有人来我家拜年,我和仇诗人、小宝先回去的时候,家里的氛围已经比刚进门那会好太多了,上车时,我大力亲了口小宝:“你可真是个大功臣啊!” 哄小宝趴我身上自己玩一辆我妈送的小汽车后,我面容肃穆起来:“到底是什么人,会对我爸爸下手?会是一直暗中对付我的人干的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爸爸的竞争对手,爸爸坐到如今这位置,不可能没有仇人,我可以跟仇诗人在一起,他们也能找个懂这方面的术师、风水师什么的。 仇诗人朝我瞟了一眼,我敏感地捕捉到了:“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然后,他将从我爸爸公文包里找到的那张符纸递给了我,这张符纸被他散去了灵力,我接过手时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不明所以:“这……” “你好好看看。” 我知道他不会无故放矢,便举起符纸在光下查看,什么都没看明白,我便研究起符号的线条,慢慢的,我终于看到,那些线条用另一种角度,形成几个字: 参加阴阳协会大赛! “混蛋!”我将那符纸狠狠拍在挡风玻璃下的台上,要不是还有一点理智善存,我差一点没把这张符纸撕个烂碎。 “就为了让我参加阴阳协会的大赛,连爸妈都能下手?我姐她是疯了吗,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能让她做到这种程度?” “不一定是你姐做的,但显然跟你姐有关,你放心,你爸没事,我想他们意在警告和提醒。” 提醒我一定要参加吗。 我试着冷静下来,但根本无法安心。 班家地位是挺高的,甚至,在二队的人强硬要带我走时,我要是搬出我爸爸哥哥来,他们同样奈何不了我,可即便这样,面对可怕的能力,我哥不照样差点被害死,瞧他被尸骨山折磨成什么样子。 他至少还年轻,可我爸年纪不轻了,他可受不起折腾啊。 无论是不是我姐做的,这个比赛我可能无法逃避了。 仇诗人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比赛前,我们可以多来看看你爸,确定那张符对他的影响消失为止,以后有空,我也可以长陪你回家看看,有我在,不用怕自己的磁场影响他们。” 他说完,就将手収了回去,认真开车,我却怔怔地看着他,半天回不了神。 他知道我一定会参加这个比赛,所以没再说让我不要参加的话,但我知道,他看似淡淡的话语里,所要承受的只会比我更多。 这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尤记得刚认识那会,我特别讨厌他这性格,做什么事几乎不解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除非是划分到他自己人的行列里,否则其他人都不被他看在眼里,他甚至不会顾忌他人感受。 然而现在…… 心里被什么装得满满的,快溢出来了,我只能下意识地抱紧小宝,在他头上蹭着。 我有个男朋友,很好很好的男朋友! …… 年后几天,我和仇诗人回父母家几次,让仇诗人看看我爸的身体,确定真的没有事外,他也会检查检查我家的格局,改动一下风水。 期间我哥回来过一次,两个大男人什么废话也没有,到后院空旷的地方打了一场篮球,最后好像是我哥输了,我哥不甘心,还要找他拼酒,被我阻止了。 不过我哥这人,当他开始说要跟你拼酒时,就代表他快把你当兄弟了。 果然,男人打一场是相识的最快过程。 时常走动的关系,仇诗人和我爸相对的也缓和不少,我能感觉爸爸对仇诗人这个女婿是满意的,只是碍于殷家,才一直没有松口。 不过按照如今这般发展,这是迟早的事,我是有信心的。 这期间,我听到一些关于印家三口的消息。 闫斌收集到不少这家三口的犯罪证据,所有的加起来就算不是判无期,也要坐好几年的牢了,印老板原先还有恃无恐的,他似乎收买了几个身份地位都不低的人,然而,好巧不巧的,这几个人,要么突然出事被拉下马,要么原本就没把他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救他。 一时间,他们家的好运都消失了不说,霉运还汹涌而来。 早先判决还没下来,他们被暂时监禁时,印老板的手下背叛了他,如今他所有的产业都被几个对头给强占了,家里藏起来的地产和珍宝,也被他偷偷养的几个小妾给偷了。 印太太自然知道丈夫背着她养小老婆的事,她这种以丈夫孩子为天的女人,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但她辛辛苦苦藏起来的家产都被这些小妾盗光了,她能不恨吗,小时候跟着母亲过过苦日子,她最计较的就是自己有没有钱。 当下这对夫妻就先闹了起来。 但这只是开始,他们以前凭借着气运符得到的好处,可是欺压过不少人,现在这些人开始反击了,买通监狱里的囚犯,他们每天可都是水深火热的。 印少华是第一个死在狱中的。 他伤好了后自然也押进了监狱里,被人过于欺负后,腹部的原本愈合的伤口竟突然裂开,一开始以为是被揍狠了才会这样,后来发现,那裂开的伤口竟然跑出许多虫子,就好像印少华的肚子里藏着许多虫子。 等那些虫子都破肚而出,印少华自然也就死了。 等印太太知道儿子死后,她就疯了,时常会把自己抓得浑身是伤,而印老板则整日活在恐惧之中,害怕自己的肚子里也会装满虫子,甚至看着自己的将军肚,会以为自己是不是怀了鬼胎,每日每夜,都不得安宁。 后面这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至于现在,我和仇诗人,带着小宝黑蛋,在候机室准备飞去参加阴阳协会大赛的地点,至于曲幽,因为她还有“吞噬僵尸源火”这重身份,大赛里什么人都可能有,还是不让她去的好,而且,她不像小宝这样基本上跟人无异,她基本是不能见光的,否则后果比我还严重得多。 相信让胡子保护一个曲幽,还是没问题的,但小宝我们还是自己带着,更何况答应了他年后一家人去旅游的。 倒是张晓芳拉着巫小葵也赶来凑这个热闹了。 让仇诗人照顾仇小宝,我跟她们聊点姐妹间的私话。 “你们也要参加这个比赛吗?” “这个比赛,五年一次,拿过前三甲的都不能再参加的。”张晓芳故作平静地给我们叙述,脸上的神情却是:快夸我快夸我! 我笑着道:“这么说来,你拿过前三名咯?小葵也是?” “我上一次比的,拿了个二等,小葵就厉害了,她是上上次比的,还拿了个一等奖。” 上上次?那不等是十年前?那时候小葵才十几岁吧?我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个总是默默无声站在身后,微笑着看着大家的女孩这么厉害。 她见我看过去,轻轻推搡了下张晓芳:“要不是这家伙太倒霉,临了摔了一跤,五年前的第一也不会被别人拿走了。” 我默默看了眼张晓芳的墨镜,觉得她的霉运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眼睛看不清楚方向! “所以,你们这次是……” “我就是跟去看热闹的。”张晓芳爽直地摆了下手,“不过小葵是不得不走,特殊部门最近缠她缠得紧。” 她是巫族的独苗苗,特殊部门不缺战斗力的,但缺奶妈啊,巫小葵就相当于一个阴阳界里的奶妈,在战斗团体里很重要,怎么可能让她辞职呢。 实在是被缠得没办法,张晓芳跟她提议跟老大出去“散散心”,她没多想就同意了。 “说真的,有你们陪着,我也好受一点。”我坦然地道,忧心忡忡的,“我什么都不懂,怎么赢啊,输了怎么办?” “怕什么,你可是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的。” 巫小葵也笑道:“是啊,尽力而为就好。” 我:“那第一关的淘汰赛会是什么?”多知道点好多做点准备。 张晓芳一听,露出神秘而诡异的笑容:“虽然说,现在阴阳界大大不如以前,但全世界加起来人数还是可观的,淘汰赛就是将那些滥竽充数的,水平不够的先去掉,大概只会剩下个五十人左右进行初赛。不过你不用进行淘汰赛,会直接从初赛开始。” “啊,这是为什么?” 张晓芳朝着仇诗人的方向,挑了挑她那双灵活的眉毛:“由我们老大引荐的人,还要参加淘汰赛的话,你肯,那些评委们也不肯啊。” “这又是为什么?” “嘿嘿,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 阴阳协会的大赛地点在某个旅游业比较发达的城市,一下飞机,就有一个长得有几分憨厚的男子过来迎接,听到张晓芳叫他四两。 这名字可有点耳熟啊,好像是一个叫惊火大师的徒弟,很有本事的样子,胡子那家宾馆的建成,就有这师徒的影子。 这人对仇诗人特别尊敬,一来就对仇诗人微微低着头,我本来还以为他会不会是主办方的人,等我们走出机场,发现主办方的接待人员就在外头,但他们一次接好几个人,我们就没去凑热闹,由四两带着我们住进了酒店。 我这才真的确定,我是来参加初赛的,淘汰赛早在年前就已经选拨过了。 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山村里,来到城市发展的姑娘,什么都不懂。 虽然大家都为我补了不少知识,临了临了,我还是慌得不行,在酒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你说为什么我姐要我来参加这个比赛呢?我要是输了会怎么样啊?明晚比赛会比什么啊,难不难啊?” 这些问题,我已经问了不下八百遍了。 最后还是仇诗人出击,拦腰扛起我扔床上,幸好小宝被张晓芳带去玩了,不然我得多丢脸啊。 仇诗人狠狠拍了下我屁股,凶狠的目光像要吃了我:“要么睡觉,要么咱就来做点别的运动。” 我眼睛一亮,想到一直以来都未能完成的革命任务:“什么运动?” 起先我有点别扭,有点害羞,甚至有点害怕跟他那个那个,然而现在,我跟个欲求不满的想要吸点精元的女鬼似得,他依然忍着。 他笑了,一口白牙是那么的恶劣:“能够让你在比赛时多点逃命功夫的运动,要不要试试?” 直觉告诉我,他嘴里的运动绝不是什么好事,我有点失望,转了下眼珠,选择了闭上眼睛装睡,心里暗骂:这不解风情的男人。 我以为我会睡不着,还想着真睡不着的话,趁他一会也要睡时,再实施一下勾引大计,结果在他的气息下,我睡得跟死猪一样。 事实证明,革命计划一直未能萌芽,跟自己的没出息还是有一定关系的。 …… 第二天晚上,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把我们接到了一处大型公园里头,今天这座公园被“承包”下来,以里头危修的牌子,挡住了正常人的踏入。 就在公园里头,平日里也是禁区,游客都不准踏入的地方,有个大铁门,装饰得像远古森林一样,上面挂的牌子是扩展中等待开放,但我觉得不那么简单。 就在这大铁门前,聚集了不少参赛人员,包括陪同参赛人员过来的家属朋友。 我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多能力者,大多数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有区别的大概就是小部分人,像cos者,穿一些比较奇怪的服装。 还有另一边有意跟人类分隔开的特别的参赛者。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鬼修的鬼,哪怕是这些踏入鬼修一脚的鬼们,也都无法像我这般保持实体化,许多参赛的人或妖,能力不够的都只能凭感觉,知道那站了只鬼。 至于妖,他们幻化成人,大概在人类中生活得久了,单单看外表和一些行为举止,跟人没什么不同,但我偷偷观察后,会发现他们下意识地一些动作,或者没人时,就会暴露出他们本体的“马脚”,像蛇,趁人不注意时,就吐出了蛇信子,还有猫,时不时地露出爪子拿一旁的树干来磨一磨。 我问过仇诗人,黑蛋一直不曾变成人,是因为修为不够吗? 然而仇诗人告诉我,黑蛋的家族被禁锢,以至于无法变成人,甚至连修为都受阻,它当初被骗出山来找我们麻烦,就是为了得到一样东西,能破除这类似于诅咒的禁锢。 想到仇诗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陪我到公园门口,就让张晓芳巫小葵还有小宝跟我一起进来,他好像有别的事情要办,神神秘秘的,不晓得再搞什么鬼。 四两也在,他正跟我说一些每次比赛会出现的常见状况,他长得憨厚,讲得仔细还很有耐心,对我颇为尊敬! 对,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对我表现出长辈般的尊敬,让我总觉得哪不太对劲,难道他觉得,我能够实体化,是因为我已经成鬼好多好多年了? 等候中难免胡思乱想,忽然就瞟到一只鬼慢悠悠地从我身边飞过去,察觉到我的目光后,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到我很惊奇,还伸手朝我打了个招呼:“嗨,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我被他悄无声息地飘到我身边吓了一跳,一开始也不忍直视对方青白的脸孔,听到他的招呼,我才诧异地多看他两眼,好像是有点眼熟。 他见我不认得他了,装出伤心的样子:“你忘了吗,公园里,你还和一个很厉害的术师,在那里挖了个小男孩的尸体。”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就是找赵阳身体的时候,我在公园里遇到的那只男鬼。 我当下哼道:“我想起来了,你当时还吓唬我。” “嘿嘿,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我倒也没真生气,毕竟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对方不提,我根本想不起这路人甲似的男鬼,只是有点好奇:“你也是来参加大赛的?” “哪能啊,就我这点修为,也就只能在我那小公园里当个小霸王了,我就是来瞧瞧热闹的。”他轻叹,“我死后就一直在公园里,生前的事也不记得了,被困在那里都好几年了,也就现在才有能力走到外面看看。” 确实很多鬼,死后都离不开死前的地方,有的是能力太弱,有的是死前的执念困难,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跟死的地方有关。 遇到熟人走开一会的张晓芳回来了,本还优哉游哉的男鬼看到她时,打了个寒颤,哪怕如今镇魂人跟鬼已经可以和平共处,只要魂不惹事,镇魂人,甚至是仇诗人这类的捉鬼大师,都不会把这些鬼魂怎么样,但有些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是天敌的本能。 他不再跟我多聊,哆嗦一句“你好好加油,我会买你胜的”,就赶紧溜了。 我也没去管他,转头问张晓芳:“你去哪了?” “刚看到熟人,去打个招呼,你看,在那呢,你也认识。”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了江雅惠,当时和我们一起上尸骨山的那位,没想到还会在这看见她,她也正看着我们这边,朝我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119 阴阳大赛 江雅惠身旁还站了个男的,模样看着还挺年轻,本来在和江雅惠说着什么,见江雅惠看过来,他也跟着看过来,然后跟江雅惠询问着什么。 他穿着件青衫,这里奇装异服的不少,可他穿这类衣服,总给我屌丝在装逼的既视感,咳咳。 “那男的叫苗半仙,是江雅惠的师弟。”张晓芳顺势帮我介绍了下。 听到这名字,我有点囧:“他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吗?” “是啊,江雅惠让我告诉你,遇到他时不用客气,该揍就揍。” 我汗,不过能够这么说,反倒证明了师姐弟的感情应该不错。 “对了,”我想到男鬼跑掉时说的话,“刚有只鬼对说买我胜,是什么意思?这里还开庄不成?” “你不知道?”见我好像真不知道,张晓芳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网站,“这是阴阳协会的论坛,普通人是打不开的,这里头有人开庄,每次大会都有的,小赌怡情嘛。” 我看到上头显示,有人压了几十万,还有人压了几百万,这特码叫小赌怡情? 我顺手刷了起来,发现我的名字居然排在倒数第三,连一个买我胜的人都没有:“有没有搞错,我这么不被人看好吗?” 刚刚那只男鬼不是说要买我胜的吗,都没看到他,这根本就是在骗鬼! 巫小葵忍不住笑道:“因为大家都不认识你啊,你淘汰赛也没参加,谁能知道你的水平呢?” 我磨了磨牙:“那你们呢,不是说相信我吗,还说我天资聪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吗?为什么你们也没买?” “我们怎么会干赌博这种事呢。”张晓芳一脸正气。 我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戴墨镜了,为了说谎的时候可以遮羞的,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刚是用你的手机看的,不小心看到你的邮件消息,你刚刚压了二十万!” “那肯定是压你的啊,你之前看的网页没刷新。”她偷摸着给我压了二十万,再刷新网页给我看,“你看,你现在有个人买你二十万了,就是我。” 我:“……你刚说你不赌博。” “你听错了。” 还有比她更不要脸的人吗? 巫小葵笑得花枝乱颤,小宝听不太懂,但还是跟着“咯咯”笑着。 我恨恨地掏出手机,给自己也压上了十万块! 对于一个靠自己的,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鬼,十万块已经是我现在全部积蓄了。 这时候,主办方代表的“主持人”终于出场了,他没说什么废话,只详细地说了两遍规则。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堂堂阴阳协会的大赛,初赛竟然是比——赛跑? 规则很简单,一会大铁门门口就算是起点,往里头跑,终点就是一条横着的红线,越过它就行,前二十名者可以进入半决赛,简直和中学生赛跑一样。 但仔细琢磨这简单的几句话,就会发现里头学问大得很。 首先,没有说究竟要跑多少米,其次,直说往里跑,但没有说方向,这里是公园,里头是等待修缮的,从大铁门外看进去,就能看到好几条小路,是跑哪一条也没说,让我们自行选择,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只有一条小路是正确的,甚至,里头还覆盖了林被,指不定这些路并不是直达的,跑着跑着有分出很多条岔道,那又该怎么办? 而且,我觉得可能不止以上这些,好几百人淘汰出来的五十人,要拼尽决赛,不可能这么简单,虽然这对我来说已经很难了。 看着身旁跃跃欲试的人啊鬼啊妖啊的,我是真的有点怯,但这个比赛我不能不参加,除非我不想找到我姐。 但不说自己,哪怕是为了爸妈,我也必须找到她。 “没事的啊。”张晓芳站我身后帮我揉捏肩膀,“这只是初赛,而且主办方会保证每个参赛者的安全,如果实在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就放信号,主办方人员就会把你带回来。” 她所说的信号,是刚刚主持人说规则时,主办方的协助人员给每个选手发配的,遇到危险时,拿出来会升起防护罩,时间不长,但足以支撑到协助人员到达,但同时也表示自己放弃了比赛。 “输了就输了,我们总能想到其他办法找到你姐的。” 我故作轻松地反击她:“你就是想掩盖你买了其他人胜利的事!” “哎呀,看破不说破嘛。” 大家哈哈大笑。 在张晓芳的打岔下,我表面上接受了她变相的安慰,但我很清楚我姐的本事,她要没把握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找我姐的可不止是我哥我姐,仇诗人张晓芳这些人,找了这么些日子,不也没有消息吗。 接受了巫小葵的“祝福”,我和其他四十九位参赛者站在大铁门前,看着大铁门被缓缓打开,我朝左右站着围观的人看去,但都没有看到仇诗人。 有点失落。 大铁门彻底打开,我们鱼贯而入,身后小宝大声喊着“妈妈加油”,等我一进去,大铁门就在我们身后关上,我回头,已经看不到小宝了,也听不到外头那些人魔鬼怪的声音了,甚至无法看到他们,铁门好像将我们这些参赛者,跟外头的“亲属”,完全隔离开了,同时,手机信号也没有了,避免了我们向外头求助,或者作弊。 在我们眼前,有四条小路,两条是在林中,两条是草丛间,通往林中的,里头深幽看不到太远的地方,草丛间的也没好到哪去,如一条长蛇盘旋而出,大概在十米左右,就被迷雾笼罩,逐渐地也看不清楚。 五十个人都没有马上就往前跑,都在想着要走哪条路。 各种风水学,八卦学,阵法,妖界里传承的天赋技能,还有我们鬼自身带的技能,总之所有“人”各凭本事。 有人先动了,慢慢地,四条小路都有人选择,我还在观望。 虽然仇诗人这段时间教了我一些阴阳界的知识,但我就像刚上小学一年级的,现在却要跟大学生比赛,完全没有头绪好吗。 “你想好选择哪条了吗?” 身旁有声音响起,我两秒后才反应过来是在跟我说话,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苗半仙:“额,没呢,你还没出发啊?” 我不认识这人,只知道他是江雅惠的师弟,没想到他会过来跟我说话。 “不急,这一场比赛,可不是比谁先出发就能胜利的,你不也没走呢。” 我尴尬地点点头:“是啊、是啊。”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就是个鬼盲,不是不急着出发,是不知道往哪出发。 他却朝我挤眼一笑,破坏了他刚装出来的成熟斯文,透出几缕猥琐:“我听我师姐提过你,她让我多关照关照你,我们一起走吧,反正二十个名呢。” 说得好像二十个名额很多一样。 “你还没告诉我,想好走哪条没有?” 我反问道:“你呢?” “我跟我朋友说好了走同一条,他们正在演算,估计也差不多了,我就是来问你一声,要不你跟我们一起?” 我有点心动:“可以吗?” 毕竟我对这个大赛一知半解,自身的能力也不怎么会使用,就连实体化都是敌人“赠送”的,要能跟着比较懂的人一起,哪怕只是走一段,让我熟悉一下也好。 “当然可以,我们少你一个也不少。” 他带着我走过几个人,来到三个聚在一起一边拿着罗盘,一边蹲在地上“画画”的人身边,加上苗半仙,一共三男一女。 “哟,仙子,哪来的漂亮妹子?” 当中一个男的抬头看到我了,打趣了下苗半仙,被苗半仙踹了一脚:“再叫我仙子,我让你尝尝什么叫仙子。” 两人互损时,其他两人都站了起来,苗半仙为我们介绍,两个男的,个头高一点,理着短寸的叫海含,刚打趣苗半仙的,个子只比我高一点的矮个男叫祁俊,绑着两条辫子,长得有点可爱,但对我有些戒备的女孩叫田甜。 苗半仙问他们:“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结果就是,”祁俊拉长时间来了个悬念,再通知真正的结果,“走哪条都可以。” 海含补充道:“我们算过,很奇特的,这四条路显示的都是生路,没什么不一样。” “那就随便选一条吧,在阴阳界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苗半仙说完,看着我们。 其他三人都没意见,我更没意见。 最后一阵商议,选了草丛间的小路,也就是第一条路。 我和田甜在中间,祁俊和海含在前面开路,苗半仙在我们身后,时不时地跟我和田甜聊点什么,我跟他们实在不熟,临时加进来的,很多话不好接,最后反倒是听着他跟田甜聊天。 我们走了一会,一开始还能看到林木,慢慢的四周全是草丛,就像原野一样一望无尽,而且周身还飘散着迷雾。 “不会是就这么走吧?前面都看不到什么,我们会不会一直被困在这?跟镜像一样?”打头的出声问着大家。 海含一看就是很冷静的那种人,他一直处于认真观察四周的状态:“应该不是,罗盘暂时还算正常,要是镜像或者鬼打墙的话,现在已经乱了。” “要不,”田甜提议,“我们跑一段?这条路那么平,也没有分岔道,不然这么慢悠悠的走,得走到什么时候?” “说得也是,比赛的名目就是赛跑来着,那我们试着跑跑。” 其他人都应和了,也不用喊开始,我们就跑起来,倒没有百米冲刺的速度,可我发现大家的速度都不慢,体力都挺好的。 我倒可以跟得上,认真地跟着跑,只是跑了挺长一段时间后,周围还是没什么变化,我明显感觉他们几个难掩急躁。 “怎么跑来跑去都在同一个地方?” “我们不会真被困在这里了吧?还是说,我们选择的这条路,是错的?” “……” 他们都在讨论着,我张了张口,想告诉他们,我们并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我能察觉到周围不论是迷雾还是草地,都有细微的变化,但真的是很细微,我怕是自己看错了,最后什么都没说。 就在大家争论想要继续,还是退回去时,跑在最前头的祁俊突然惨叫一声,然后往后倒来,大家下意识地停下,离祁俊最近的海含接住了他,但祁俊并没有好好地倒给海含,而是退后两步后就蹦跳起来,我们这才发现他的脚冒火了。 那火还不是普通的火,只靠扑打是灭不了的,大家纷纷祭出法宝,勉强将祁俊快烧到腿上的火给灭了,只有我,傻傻地站在一旁,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就连祁俊,看刚那火势虽然凶猛,但他的脚除了说有点疼外,也没有烫伤的痕迹,估计脚上穿的鞋也不是普通的鞋。 “这是什么?”大家都在关心祁俊,我见用不上我,就多观察观察四周,特别是前方路上,让祁俊脚上着火的地方,出现了一条一条的线,这些线很不整齐,有点长,有点短,短的由两条组成,看着有点像仇诗人之前曾经说过的卦图? 听到我的声音,他们扶着祁俊凑过来,除了苗半仙,海含跟田甜都有意把我排挤开,我从在前头查看,挤到了他们身后。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在生我的气?我没做什么吧? 然后就听到他们,对着几乎延生在接下来道路上的卦图研究着,说什么乾、兑为金,坤、艮为土,震、巽为木,坎为水,离为火的,我一知半解的,末了,他们说了句这并不难,就重新出发了。 这次,他们跟走雷区一样,挑选着脚下的落脚点,慢慢地往前走,我在后头,跟着前一个的脚印,倒也顺顺利利的。 但比赛方可能出这么简单的题吗? 所以,当大家顺利地行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就刮起了大风来,大风没有将迷雾吹散,反而飞沙走石的,更让人看不清楚方向,我眯着眼睛等了一会,再睁开时,我跟他们已经拉开了一小段的距离。 这距离或许不长,跑两步就能跟上,可……可我不知道他们刚刚脚踩的点是哪啊! “喂,你还不快跟上来。”他们几个跟着停下,田甜朝我喊着,让我跟上,海含也说:“这气象不对,咱不快点的话,脚下这挂好像要变了。” “是啊,你磨磨唧唧什么呢,快点。” 我看看地上的卦图,如果我随便乱踩的话,会不会给大家带来什么麻烦?最早祁俊没注意,脚可是着火了呀。 所以我决定实话实说:“我、我不会啊。” “你不会?”连祁俊都嚷起来了,“这是最简单的,你说你不会?你是怎么从淘汰赛升上来的啊?” “说起来,我在淘汰赛上好像没看见过她?” “仙子,她到底是谁啊,哪位高人的徒弟啊,从刚刚就表现得跟个傻子似得,这样的人也来参加阴阳大赛,是来拖我们后腿的吗?” 他们口中“高人”二字,带了满满的嘲讽。 我不太高兴,说起来,我师父算得上是仇诗人了吧,他们是在侮辱我男人呢,但我知道确实是我拖了后腿,确实是我不好,便忍下了他们的言语不逊。 苗半仙有点为难,估计看在江雅惠的面上,还是为我说话:“她可能擅长的不是这方面吧,能进初赛的,肯定有过人之处。” “算了,仙子你赶紧去带一下她,再耽搁,说不准就得错过前二十。”海含拧着眉说。 就在苗半仙准备往回走来带我时,突然响起了狼嚎。 “嗷呜——” “嗷呜——” 我看到,左边渐渐围拢过来好几头狼,每一头都矫健雄壮,毛发乌黑,眼睛发着绿光,凶猛地盯着我们,随时可能冲齐刷刷地冲上来。 “我们快跑!” “可是她……” “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快走。” 我非常平静地看他们在迷雾中渐渐跑远的背影,微微一叹。 没有要怪责他们的意思,本来他们跟我就没什么关系,没有义务一定要带着什么都不会的我,只是面对这一群看都不看跑走的那些人,反而一头头对我虎视眈眈的狼群,我还是不由得感叹,难道比赛才刚开始,我就要输了吗? 我投下去的十万块啊!! 狼群并不急着冲上来,而是慢慢地朝我靠近,像是笃定我跑不掉一样,我的脚趾在鞋子里缩着,谁面对这么几只猛兽会不害怕的,这些并不是真正的狼,而是由邪祟污气等等变化而成的,我要被它们咬到,估计会够呛的。 可问题是,我现在不知道前面的路怎么走,后退的路也给忘了,只能站在原地。 难道就这么等着被狼吃掉,或者投降被淘汰? 等等,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走在这条路上呢,旁边的草地不能踏入吗?从一开始,大家都在四条路中做出选择,可事实上,主持人介绍规则时,并没有强调,从起点到终点,一定要在这四条路上啊,我们是不是被误导了什么? 仇诗人常告诉我,要懂得辨鬼,很多时候,摆在你眼前的或许跟真假无关,它可能仅仅是一样摆设。 反正我这状态“死”也死不到哪去,要不试试? 这条路,有一米宽,我站在中间,离右边的草地不过半米左右,稍微跳一下,就轻松地不碰到其他卦图,落到了草地上。 我生怕会出现别的情况,举着两只手站立几秒钟,确定真的没事后,舒了口气,再狠狠地踩两下缓和刚一直站同一个地方的紧绷感。 但没让我高兴太久,原本只是慢悠悠朝我逼近的狼群,见我离开了道路,突然就发起冲刺,朝我跑了过来,它们的速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赶紧拔腿就跑,这刻,我恨不得变成幽灵体,可以直接用飘的,不知道速度会不会快一点,但目前,我还做不到自由地在实体和幽灵体两者之间转换。 第一次唾弃自己两条短腿,用尽力去去跑,结果连十米都没跑到,就被狼群追上来,拿出仇诗人给我的小刀,挥向第一只朝我咬来的狼,再躲开旁边偷袭的,但双拳难敌四手,我还是被咬到了手,被狼嘴巴一甩,被拖拽到地上。 挣扎着拼命挥动刀子时,一把弯刀突然加入,逼退了紧咬着我不放的两头狼,再趁机将我从地上抓了起来。 “苗半仙?你怎么……”看到这位不说话时很有缥缈气质,一开口就很有屌丝味的青年,我是真的很意外,他不是跟他的伙伴们跑了吗? 他挥着弯刀跟我背靠背,一边对峙着包围我们的狼群,一边道:“将女孩子一个人丢下,说出去我还怎么混啊!我师姐说了,之前去尸骨山的时候,是你和你男朋友救了她一命,救命之恩,我总得帮着还吧?” “什么救命之恩,要不是为了我哥,你师姐也不会进尸骨山。” “话不能这么说,我师姐会进尸骨山,是为了钱为了利,她的生死她就得自己承担,可是你和你男朋友救了她,这也是事实。” 我有点脸红:“哎呀,别老说男朋友男朋友的,多不好意思。” 苗半仙:“……” “咳,先想办法解决这些狼吧。”他生硬地扭回了话题。 “嗯,你先撑着点。” 我这话,要是换做田甜等人,又该对我有意见了,但苗半仙只多看了我一眼,就真的当先冲上去,一边劈砍,还得一边护我,他身手还不错,只是这些狼好像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只怕这样下去,他也撑不住。 我让他先撑一会,也不是想完全依靠他出力保命的,我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仔细地观察着这些狼。 之前我说了,它们都是由邪祟污气组成,身手都是黑气组成,当我认真去看时,那黑气多得跟火焰一样,这一头头狼在我眼中就变了样子,是一团团移动的黑影。 末了,我指着狼群后头的一头狼,看大小和模样,跟其他狼都没有任何区别,但我知道,它是这群狼的王:“苗半仙,杀了那头狼。” 120 阴阳大赛(2) 苗半仙迟疑了下,在我催促中,他还是照我说的,挑开其他狼,冲向了我指定的那头狼,我始终紧跟在他身后,在他几番战斗,终于将狼王打倒时,我一把冲过去,将手插进了狼王的脑袋。 这一幕在苗半仙眼看估计是可怕的,但在我看来,我不过是打进一团黑雾里罢了。 半响后,我抽出手,在我手中,握着一颗黑色的珠子。 所有还想进攻我们的狼都停了下来,紧接着把我当洪水猛兽一样,没一会就跑散了。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夹着尾巴。 连苗半仙收起刚才的愕然,惊叹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只是狼王的?” 我很坦然,带着一丝不解:“看出来的啊。” “这跟现实生活中的狼可不一样,狼王混在其中,根本没差别,你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就、就那么看出来的啊。”我真的是用看的! 他默然地和我对视几秒,叹道:“看来田甜他们都看走了眼,能够连淘汰赛都不用,就直接参加初赛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我只能傻笑:“误打误撞吧。” “误打误撞?误打误撞到这边来?我和祁俊他们,都没想过,除了路,旁边也能够走人的。” “这只能说你们狭隘了,本来嘛,什么是路啊,已经给你建好的才是路吗?古时候,所谓的路还不都是人走出来的。” 苗半仙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走?还回道路上去吗?” 我看了看四周,对苗半仙提议道:“我想退回去。” “什么?”苗半仙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想退出比赛?” “不是退出比赛。”我在风中微微一笑,带着顿悟后的自信,“只退到原点,重新开始!” “是要选另一条路吗?” “算是吧。” 苗半仙不太赞同地蹙眉:“可都这个时候,再重新来时间可能不够,现在这条路也不一定是错的。” 我耸耸肩:“这只是我个人的决定而已,很感谢你回来救我,你现在要是赶紧去追你那三个朋友,应该还来得及。” 他深深看我半响,在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准备跟他告辞,谢礼等出去后再另外给时,他下定决心般肩膀一跨:“算了,都已经这样了,我跟着你回去吧。” “额,可是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无所谓,输就输吧。”他感叹地远目,“输赢不是最重要的,我等修士,最重要的,是要修心!” 他这模样特逗,我忍不住笑了:“总之先谢谢了,那我们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同样的路程,回去的时间比来时要快,远程都是用跑的,等我们回到靠近大铁门的起点时,这边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看不到铁门外头的人,不知道张晓芳他们还在不在外头,也不知道仇诗人,有没有赶回来看我比赛。 我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可不只是为了找到我姐而比赛了,田甜他们的话让我不爽,我的师父代表着仇诗人,怎么也不能再让他丢脸。 背对着大铁门,我重新打量着眼前,目测一下方向,正对着铁门直线过去的话,正好是草地和林木的交界地,我对苗半仙道:“我们就从这跑过去。” 苗半仙先是一愣,再想到我们回来时几乎走的草地,他突然就有点明白了。 赛跑嘛,都是大家在直线上,然后一起往前冲,看谁先冲到终点的,跟着那四条路走,或许也能到终点,但道路有多曲折可想而知。 来比赛的人都不笨,在我之前,或许已经有人猜到了,大多数人,都是被眼前的四条路给迷障了。 说干就干,两人一同朝我说的直线方向跑,一开始有遇到林木挡路,后面还有大面子的池塘,林木一避开就很可能让方向偏掉,池塘也没那么好淌过去,池子里居然有成了精的鳄鱼,这特码是以为我生物不过关吗?鳄鱼怎么会生活在池子里,逗我? 但即便有困难,但当我们看到那条代表终点的红线时,所走的路程,比我们之前选的那条路遇到狼的地点,还要短。 但同时,从其他地方也冒出了几个人,红线旁边竖立着一个牌子,上面显示着仅剩的人数,还剩五个人。 也就是说,如果我输给旁边这几个人,我就会被淘汰了? 可,可我和苗半仙现在离那另外几人有点差距,他们比我们更接近终点,且,他们冲刺起来的速度,一点都不比我们慢,我们如何超越他们? 就在我心里暗暗焦急,脚下还绊了下差点摔倒时,原本看不清的红线后头的世界,突然出现一丝亮光,我看到不知去哪了的仇诗人,就站在红线后头,深邃的眉目,定定地看着我! “死人?” “什么?” 苗半仙没听清地问道。 可我完全没有心思甚至没听到他的声音,我猛地爆发出超强的实力,脚下如风地朝终点跑去,因为过于渴望,我的双脚似乎隐隐虚化,说跑还不如说飞,身上的灵力全都往腿上灌输。 我盯着仇诗人,只盯着他,就这么在最后关头超过旁人冲进了终点,一把扑向仇诗人! 我剧烈地喘息着,有种透支后的酥软疲惫,但精神却极度亢奋,虽说不出话来,两只手十分能表达心情地紧紧抱着他,恨不得连脚都抬上去。 这太惊喜了,我完全没想到他会在终点等我!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没来得及问仇诗人怎么会在这,就看到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全都目光怪异地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不好,悻悻地放开仇诗人,想起问自己的成绩。 裁判宣布我排在第十六名,被我突然的疯狂带动,速度提升上来,此时看我的目光同样奇怪的苗半仙得了十八名。 虽然是末尾,好在不是最后一名。 我笑眯眯地举起手要跟苗半仙击掌,对我来说,初赛只要能成功晋级就行,是不是前几名不重要,厚积薄发呀懂不懂。 最重要的是,我赚大发了啊,哈哈哈。 苗半仙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跟我击一下掌,但目光还是时不时地往我身旁的仇诗人扫去,此时的仇诗人,还霸道地揽住我的肩,板正地接受任何人的目光,当然,也没有人敢盯着他看超过两秒的。 “班、班澜,”苗半仙支支吾吾地问,“他是谁啊,好像不是参赛选手吧?” “他就是我男朋友啊。”回答后我也愣住,现在站在这的,不是参赛选手就是裁判等工作人员,仇诗人为什么会在这?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他面无表情地拍拍我的脑袋。 这时候,我们才看到田甜祁俊和海含的身影,比起出发时整齐的衣着,他们现在可谓是狼狈不已,海含跟祁俊更是浑身都湿漉漉的,田甜衣裤也都脏了,不知道他们都遇到了什么。 但显然,跟我差不多时间到的几人,已经占去了最后的名额,他们三人这时候只能拿个二十几的名次。 三人都被淘汰了! 这……确实有点遗憾。 我是没什么感觉,苗半仙却有点为他朋友可惜,据说这三位都是比较有天赋的,自尊心也都挺强,本以为一定可以进前二十的,现在却淘汰了。 他可惜他们运气不好,我却不那么认为,现在到的除了我的这十九个人,难道实力就比田甜三人差吗?他们全靠的运气吗? 不过我不好为这种事反驳对方,正想问裁判“比赛结束了,是不是可以走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跟仇诗人亲亲我我……呸,是好好说说这次比赛的事,还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可是大受打击的田甜看到我后居然冲了过来,怨恨地瞪着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莫名其妙:“我在这怎么了?” 我可是参赛选手啊! “你明明就在我们后面!” “我后来找到正确的路了呀,运气好,没办法。”额,后面这话是不是有点嘚瑟? “怎么可能,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就你还找到正确的路?你当时就算跑回去再走另一条,也不可能超过我们吧?” “没有人规定,我一定要走那四条道吧?” 海含过来拉田甜:“算了,是我们输了。” “不,我怎么可能输给她!”田甜完全无法接受事实,嚷嚷着指着我,“她一定作弊了,一定是!” “仙子跟着她,仙子也进了前二十,总不能仙子跟着她一起作弊吧?” 可田甜根本听不进去,她气息凌乱,配上身上狼狈有所破损的衣服,就像一个疯子,她几下打量,最后将目标锁定在搂着我的仇诗人:“他是谁,他绝对不是参赛选手!” 她确实有点本事,至少记忆力好。 裁判不得不过来解决纠纷,然后说出把我也吓一跳的讯息:“他是这次大赛的评委之一。” 我愣了,田甜也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地叫道:“评委?他是评委?他们一看关系就不一般,他是评委,一定是他泄题给她,她才能赢!” 她随即又瞪着我:“所以你假装什么都不会,就为了撇开我们,好自己能够晋级,对不对!” 她一副自己得知事实真相的模样,恨不得手机现在就有信号,把我们通报上去。 裁判却不得不再次打击她:“一共五个评委,所有评委也都是在比赛开始时,才知道题目的,你说的泄题,根本不可能发生,更何况,惊火大师,是在昨天,才答应我们愿意做此次大赛的评委。” 现场猛然安静了下来。 我也傻了吧唧地抬头,呆呆看着仇诗人。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但不太认识,据说有点了不起的名字? 最后田甜他们被拉走,我也傻傻地被仇诗人带走,走的一条林荫小道,乌漆麻黑的,虽然现在对这种黑乎乎诡异的环境有点适应了,还是会下意识地贴紧仇诗人。 这种环境和这种气氛,想问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饶了一圈,再出去时,已经回到了公园里,也就是进大铁门前那片区域。 早等着的张晓芳和巫小葵带着小宝都围了过来。 小宝最先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妈妈你好棒呀。” 张晓芳也道:“行啊嫂子,轻轻松松就闯进前二十了。” 嫂子这个称呼,被调侃着调侃着就习惯了,倒是她的话让我有点愣,我摸摸小宝的脑袋:“你们那么快就知道啦?” “当然啦,直播着呢。” 我朝她示意地方向看去,就见大铁门旁有块大屏幕,和那些做广告的荧屏差不多,可以看到整个比赛场地,有几个“小小的人”也跑向了终点。 这屏幕和我之前下赌注的论坛相连,大家可以在自己手机上,点击你想看的板块,来细看你关注的选手。 我脸有点黑:“所以,我干了什么,你们都会知道?” 我顺便查看了下面的评论,有不少不知是人是鬼是妖的网者在讨论,我是不是故意装傻来和田甜等人分道扬镳的。 玛德,这些“人”眼瞎啊,什么装傻,我是真傻啊好不好! 我特码连自己男朋友是评委都不知道! 跟后面出来的苗半仙打过招呼后,我们就先走了,事实上,前二十名的结果出来后,陆陆续续就走了不少“人”。 坐车上,仇诗人开车,我靠着车门用手机偷摸摸地在阴阳论坛上查资料,一搜惊火大师,出来好多贴子。 有说他是最年轻杰出的术师,十来岁的时候就声名大噪,三年前更是帮阴阳协会解决过一次大的危机,在阴阳协会里的地位不低,甚至比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还受人尊敬。 不过他几乎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之所以叫他惊火,是因为他曾经一次出手,竟能控制传说中的至阳之火,且很多“火”遇到他,都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便给了他惊火的称号,具体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大家都不清楚,一般有什么事需要出面的,都由他的弟子四两代劳。 等我看完一篇以惊火为男主写的短篇后,车子已经到了我们下榻的酒店,而我当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我的男朋友在书里娶了别的女人,还和那女人各种酱酱酿酿怎么破,这种奸该怎么捉?在线等,急! “你是惊火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回到房间,我马上蹦跶上去掐他的脖子。 他顺手揽住我的腰,气定神闲:“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嗷呜~”我一声狼嚎,咬上他的脖子! 我本来想咬他的脸的,看他的脸皮能有多厚,但身高不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要能咬出两颗牙洞来也不错,怎么说,我也是僵尸他妈! 气死我了! 仇诗人一点不介意,搂着我,亲亲我脸蛋算是安慰了:“半决赛不会那么快开始,趁着这几天空闲,刚好带小宝去玩一玩,这城市是著名的旅游景点,有几个地方还是不错的。” 我下意识地点头:“好啊。” 半响反应过来,这话题怎被他偏到这来了,一时不爽,又咬了他几口,充当磨牙了。 说来也巧,比赛的第二天,正好是元宵节。 我们计划白天到这城市最有名的游乐场里玩,那游乐场挺大的,旁边还包了一个小型的动物园,够我们玩上一天的了,到了晚上,还有彩灯和烟花看,看完了正好回来。 把小宝的长着猫耳朵的帽子戴上,黑蛋藏在他背后的同款猫背包里,就算它偷偷从拉链里钻出个脑袋,估计旁人一眼看去,还会以为是猫背包里的装饰呢。 等到了游乐场,发现张晓芳大冬天捧着个冰淇淋,假装看不见我们的推了推墨镜,一脸正直地和巫小葵交谈。 我们一家三口亲亲热热,温情脉脉地出来游玩,当什么电灯泡啊! …… 半决赛在另一个城市的县城。 同样,在比赛前,是不会知道比赛地点的,所以我们同样找了家酒店下榻。 几乎一来,仇诗人就被主办方叫走了,我带着小宝,和张晓芳巫小葵到酒店的餐厅吃饭,赵四两也在,毕竟我们参与的是阴阳协会主办的大赛,他这个惊火大师的代言人怎么能不在呢。 大概在上一个城市玩上瘾了,几人正在查询这城市还有什么好玩的,感觉她们就真的是来旅游的,玩完一个地方转战另一个地方。 我用筷子戳着碗底:“喂喂,你们好歹考虑考虑我,我明天就要进入半决赛了好伐,我现在很紧张,很害怕!你们居然还有心思玩!” “你紧张什么,”张晓芳毫不客气地拆穿我,“也不知道之前是谁,玩得比谁都欢,连小宝都觉得幼稚的游戏,居然还能来回玩个五次!” 她说的是上回游乐园的事,我有点囧地摸摸鼻子,我小时候都被关在家里,根本不出门,大学以后才相对自由,那个时候,还有谁会约我去游乐场这种地方玩啊,哪怕进去过,我也得装矜持啊。 这次有仇诗人在旁边罩着,还有个小孩做借口,当然是使劲过把瘾了。 “我那是心里压力过大,需要发泄,你们现在是故意眼馋我,这能一样吗?” 人一旦相熟后,就会少了以往的客气,斗嘴互相调侃都是常事,不过这才算是朋友不是吗,我的朋友实在不多,除去那两个青梅竹马的,也就只剩下大学相交的舍友,但自从我“死”了以后,我和她们几乎没了联系,在朱子言也死了以后。 也难得,我还能再交到朋友。 赵四两嫌不够似得,居然在此时说道:“这地方玩的不多,但有一些特色小说很不错,要不我们明天去尝尝?” 他一脸憨厚的向我们询问。 我气得拿起一个小面包朝他砸去。 什么憨厚,什么实心能办事,仇诗人的弟子啊,肚子怎么也不可能是白的啊! 吃完晚饭,我还是被他们拉出去逛了两圈,小宝这个小僵尸,居然也是个好美食的,我们到一处夜街,那里有不少小吃,虽然说这环境不太干净吧,但偶尔吃一点也没什么大碍,更何况……僵尸还真不怕所谓的地沟油! 让我心中疑惑的是,大晚上出来溜达,还是这种混合着浊气的地方,我居然没出事? 虽然说,有张晓芳等人在,确实会震慑一些对我有“非分之想”的鬼魂,可我遇到的事太多了,哪怕仇诗人在我身旁都可能出事。 自从收到姐姐的那封信后,我就没再遇到诡异事件需要我解决的了,最近一次吸收到黑金两个光点,还是给童秀和鬼婴小童超度了以后,从他们身上汲取的。 会是巧合吗? 等我们回到酒店,仇诗人也回来了,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小宝照例被张晓芳抱走。 “怎么了,主办方找你过去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我继续当评委的事。” 他神色淡淡,好像无关紧要,可主办方又特意把他叫过去一趟,直觉告诉我没那么简单。 果然,仇诗人紧接着便又嘱咐我:“比赛在明天晚上,你到时候把最近制作的符箓都带上,以防万一。” 我一惊:“会很凶险吗?” “是会有一点麻烦,但每次大赛的半决赛和决赛,都会有不低的危险性。”他自发地拿着水壶去冲洗,然后盛了水放在水壶底座上烧,颇为感叹地说着,“其实这种大赛,相当于挑选人才,不管哪一个朝代,都没有绝对的安稳,更何况现在,阴阳两界动荡不安,今后少不了要战斗,如今新一辈的人才,只能纸上谈兵,连一点危险都经历不得,要来又有何用。” 他的话中隐藏了不少事,但也透露了一些讯息,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隐忧,却不知为的是什么。 他不说,我就不会多问,笑着道:“危险而已,我这大半年里碰见的还少嘛,先不说主办方不会真让人死了,若我姐跟一直以来的幕后神秘者有关,她既然想要我赢得大赛,就不会让我在半决赛的时候就出了事吧?” 121 阴阳大赛(3) “你姐的心思我不知道,但你觉得我会让你出事吗?”仇诗人故作生气地板起脸。 我马上谄笑:“当然不会啦,我就是知道有你,才敢来参加这个比赛的嘛,不然我才不管我姐呢。” 从一开始,仇诗人就不太愿意我参加这个比赛,他似乎是预测出不太好的卦象,此时,我也只能顺着他的毛抚摸。 这家伙果然受用,一边粗声粗气地让我去洗澡,一边帮我收拾来到这就搁在一旁的行李,这么好的男朋友,务必要牢牢地抓在掌心里才成。 只是让我颇为郁卒的是,他到现在都没有跟我圆房,明明也不是不行,每天早上一柱擎天,精神得不得了,为什么宁可憋坏,也不要我? 要说他不喜欢我,打死我都不会信。 那就是,跟我是鬼的体质有关? 不行,等比赛结束后,我得付出点实际的行动了…… …… 第二天晚上七点半,我们就被主办方的车接到了一处工地。 说准确一点,是一处废弃的工地,和只建出房形,什么装修都还没开始就停工许久的建筑前。 在面积不小的工地前,还拉了一条黄色的警戒线,如今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暂时看守了这里。 一到这里,仇诗人又不见了,不过这次我不着急了,知道他当了评委,会在某处地方看着我比赛,我反而觉得安心许多,至少心情没再那般忐忑,而我现在也有张晓芳巫小葵陪着,连小宝都紧紧拉着我的手给我加油打气。 大家都知道,今晚可没有初赛那么好混。 我再次看到了苗半仙,他撇开他师姐江雅惠跑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发觉,他的态度比昨天热情多了,那张脸笑得我心惊胆颤的。 “有、有什么事你就说。” “哪有什么事,我就是来谢谢你的。” 这让我更莫名其妙了:“谢我?谢我什么?” “要不是你,我这次肯定连半决赛都进不了。”他跟我说,初赛回去后,他特意去论坛上看了录播,知道了前几名的都是最晚出发的,他们不急着选路,而是坐在铁门那边看着前方,看破迷障后,最先抵达终点。 至于选择了四条路的人,虽然也有抵达终点进前二十名的,但大都狼狈不堪,特别是田甜三人,他们选择的那条路,不是最难的,考验的知识都是基础,可无奈于环环相扣,就像倒了八辈子霉的人,走楼梯能摔一跤,下楼后踩到狗屎,过个马路被车撞……等等等等,不要你命,就要你喝口水都能噎到。 看完录播,他简直被他们三人的境遇给吓到了,怪不得田甜最后会那么崩溃,实在是被折磨得心里承受不住啊。 所以他非常庆幸自己回去救了我,并跟着我回到起点重新开始,不仅不用像田甜他们那么惨,还进了前二十,不用被师姐责罚,这简直是再造之恩啊。 我听得哭笑不得:“不太夸张了。”还再造之恩呢,怎么不说我是她再生父母? “不不,这一点不夸张。”苗半仙不留余地地将自己缥缈的气质,糟蹋成屌丝,“所以,为了报答你,一会半决赛,我们组队吧?” 这个半决赛二十进十,是可以两两组队的。 我则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你跟我组队,是要报答我?” 他挠头嘿嘿笑了起来,其间意思不言而喻。 我很无语:“我没骗你,初赛我真的只是运气好,其实我入行只有半年。”我只死了半年。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不为所动,不,他更加坚定了。 听了一耳朵的张晓芳噗笑道:“好小子,不错,有前途。” 我:“呵呵。” …… 主持人出来了,让工作人员给二十个选手每人发了几张报纸,上面报答的就是关于眼前这个工地的讯息资料。 主持人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时间阅读,半个小时后比赛就会开始,到时候才会宣布比赛规则,可谓严厉。 资料上写,这个工地原本是一村户拆迁后重新建筑,打算建造一处公寓,但好像在拆迁时,和几户钉子户发生了矛盾,逼死了三个人,之后开发商跟钉子户不知做了什么协商和补偿,钉子户才算作罢,耽搁了许久,拆迁才重新进行。 然而,高楼建到一半又出事了,这次是建筑工人死了。 开发商被怀疑偷工减料,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还把开发商告了上去,而这时,之前的钉子户又跑了出来,说开发商对他们威逼,才逼得他们妥协,反正最后,开发商老板被抓了,他的儿子从这栋建了一半的连毛坯房都不是楼房顶上跳了下去。 之后,这个废弃楼盘被另一个开发商承包了,以为这次能够成功,结果,又死了。 不止是工人了,钉子户的家人也死了。 当初钉子户签订的协议里,除了给予一定的补偿外,等楼盘建成,他们还可以分得一套套房,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房子都还没建好,居然就想来看看,然后不知怎么的,就从楼顶上掉下来,死法和第一任开发商老板的儿子,一模一样。 这一下就死了五个人,真正引起了大家的恐慌,楼盘的建造再一次被搁置,工人们都不愿意靠近,人们纷纷猜测这地方是不是什么凶地,不宜动土什么的,不然怎么一拆迁就死人,一建新楼房就死人。 “你看出什么没有?”我问身旁的苗半仙,从发放资料开始,我和张晓芳他们就分开了,身边只认识苗半仙一人,这些风水知识,他应该比我懂吧。 苗半仙抬头细看了眼前的建筑,又看了看周围:“按照眼前的格局,不管是周围的地势,还是房子的建造都没什么问题,不存在凶地之说。” 我也没有当初踏入日暮精神病院时的那种感觉,只是,眼前的楼房散步着颇为浓烈的黑气,怨气倒是不小,着实有些奇怪。 要说后面死去的,是开发商儿子报复的话,那在开发商儿子之前死去的钉子户,又怎么说?这些怨气,都是谁的? 半个小时过去了,主持人兼裁判也宣布了比赛规则:找出这个工地屡次死人的真相,时间是一晚上,到明天早上五点截止,然后会挑选出最接近真相的十个人晋级。 二十个人鱼贯而入,走进那栋面积不小的楼房。 楼房里头并不比外头好多少,地面上堆放着钢管混泥土等等等等,地面都是不平的,得小心不要磕到碰到,窗户都只是开出四方洞来,冷风照样无情地往里面灌,冻得人直哆嗦。 牵了几盏灯勉强照明,但显然并不能为这诡异的场所带来多少安心,特别是,我们二十个选手当中,并不全都是人。 有个人拿着罗盘,盯着罗盘上的针往前走,然后找到了……一只鬼! 青白面孔,只有上半身化为尸体,下半身仍旧虚化,若能力不够者,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再加上冷飕飕地放着阴气,几乎只剩眼白的眼睛直盯着你,吓得那人差点祭出法器,而那只鬼颇为怨念地出声:“选手之间不能争斗,这是规矩。” 也就是说,这只鬼,是只参加比赛的鬼修。 我好奇地盯着那名鬼修看,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一名鬼修,着实好奇,他大概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朝我咧嘴一笑,虽然阴测测的,但散发着友好的意思。 我也回他一个笑容,摸摸鼻子打算跟苗半仙离开,谁知他竟然飘了过来。 “嗨!” “额,嗨。” 这名男鬼竟然有些羞涩:“我,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啊?这个随、随便你啊。”偌大的楼房,他想去哪我还能阻止不成。 于是我和苗半仙,就带着一只鬼修,开始查探起这栋楼房。 “我们要先去哪边?”苗半仙问,“要去顶楼吗?” 从一代开发商儿子跳楼死后,接下来死的人都是一样的,如此推算的话,顶楼应该最有线索的。 我没有意见,那名名叫廖俊明的男鬼更是羞羞答答地全凭我做主。 “……”总觉得如果他是人的话,此时脸一定是通红的。 本以为这是廖俊明的性格,可我发现他面对苗半仙时却如自闭症儿一般,视线从不会跟他交集,更不会回应他。 难道跟鬼婴一样,把我当大夏天的冰淇淋了? 打了个寒颤,我们走到楼梯间,正准备上去,廖俊明突然扯住了我的衣服,我不解地回头看他,就见他朝某个方向看去:“我、我感觉不太好。” “怎么?”我停下脚步,我可不敢小看这二十个通过初赛的选手,更何况,仇诗人告诉我,鬼修,是所有修者中最难练的,廖俊明一定不简单,见他愁苦地好像表达不出来,我安抚着:“你感觉到什么慢慢说。” “有、有什么想要困住我。” “困住你?” 廖俊明点头:“但只是一种感觉,我要想离开还是可以的。” “很可能隐藏着什么阵法,可以将鬼魂困在这栋楼里,所以他才会有感觉,但因为他已不是普通鬼魂,所以束缚力不是特别强。” 苗半仙确实有能力,仅凭廖俊明的一点感觉,就能有所判断。 可是,我也是鬼啊,为什么我没什么异样?而且,苗半仙好像还不知道我是鬼。 “那我们去看看。” 两人一鬼,不不,是一人两鬼朝着廖俊明指的地方走去。 之前说了,这栋楼占地面积很广,不可能只是做普通的居民房,当我们找到让廖俊明感应到的地方,是一个可能被当做公共卫生间的地方。 当中有一四方水槽,水槽里还有半满的水,许久没人打理,水是绿莹莹的,水底浑浊黑暗。 可是,相比起水不干净,这里居然有一水槽的水更奇怪不是吗? 苗半仙绕着整个卫生间走了一圈,然后道:“这里的风水布局很奇怪。” “怎么说?” “风水里,水能招财,你听说过吗?” “额,听过有一些。” “但这里是充当厕所的,自古以来,厕所都是污祟聚集所在地,在这里……呵呵,只会让邪气更胜。” 我恍然,随即更加不解:“这不对啊,建楼盖房看风水我能理解,可让一动大楼邪气旺盛是什么理?” 苗半仙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那么多人的死,跟这有关?” 闻言,我将苗半仙跟廖俊明都喊出厕所,自己也站在了厕所门口,没有了一人一鬼的干扰,我认真地查看起整个卫生间的黑气分布情况。 我刚试探过廖俊明了,他确实能感应到这厕所的阴气比较胜,但他并不能像我一样看到这些黑气,感觉自己跟开了金手指一样。 这里的黑气确实比外头的地方浓郁,我仔细分辨,终于在水槽旁边发现,那的黑气是最浓的,随即我便招呼苗半仙和廖俊明过去,试着挖开那地方。 可是地面已经铺上水泥板了,怎么挖开? 忽然想到仇诗人给我整理的符纸,其中有一张爆炸符,额,这楼房有一点点损害,应该不用我们赔偿吧? 符纸在我的控制下火力不大,只是将水泥地的表层炸开,果然,下面并不是实心的,有一个小黑洞,里头藏了东西。 苗半仙不让我们伸手去拿,不知他做了什么,里头有一样盒子慢慢地“悬浮”上来,放到了平地上,随即我发现盒子地下好像有虫子跑开。 想起江雅惠的出身和职业……我隐约有点懂了。 苗半仙道:“下面确实有个束缚魂魄的阵法,跟上头的风水阵法相得印章,这个盒子在阵法上面。” 说完便将其打开,盒子没有锁,很轻易便能打开,然后一打开便看到一个骷髅头! “……”好吧,我现在已经能稍微淡定一点了。 但是,这骷髅头……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了?”见我一直盯着骷髅头看,苗半仙问道。 我摇摇头:“感觉有点奇怪而已,暂时也弄不太明白。不知道这会是谁的脑袋,为什么被放在这,几个意思啊。” “这个我也搞不懂。” 苗半仙和廖俊明都摇头,廖俊明试着将骷髅头拿起来,随即皱了皱眉:“好重。” 重? 一个骷髅头能重到拿去? 廖俊明道:“像多了几个灵魂的重量。” 闻言,苗半仙接过手去,但他似乎对这玩意有些畏惧,小心翼翼地捧着,还把手伸得笔直,离身体远点,随后试着感受一下:“我没感觉到重啊?好吧,我也不知道原来的骷髅头有多重,要是小芳姐在这,可能会知道得多写,她是灵魂方面的专家。”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骷髅头转手。 我鄙夷了下他,但同时也恍然,原来并不只有我,害怕这些玩意啊,以后再被张晓芳他们嘲笑,我也有同盟能反击了。 俨然把苗半仙当成同盟的我,自然不能落后于他,也将骷髅头接到手来,触手一阵冰凉,我面色微变。 那冰凉并不是表面的,而是冷入骨髓的,这种感觉,分明是……我冷着脸将骷髅头丢回给了苗半仙:“这骷髅头……” “怎么?”他如烫手山芋般捧着。 “吞噬了好几条灵魂。” 怪不得廖俊明会说骷髅头多了几道灵魂的重量。 苗半仙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本能地将骷髅头丢了出去:“我的妈呀!”生怕骷髅头会把他的魂也吸进去似得。 骷髅头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一点都没损坏。 我们盯着那骷髅头,一时间都兴不起捡起来的意思,沉默半响,我们三志同道合地充当没看见那骷髅头,任由它待在地上,转头故作正经地研究起盒子,然后真被我们发现,盒子里居然还有东西。 是一沓文件! 我们三个各自分了一点查看。 我手中的,是当初一代开发商和拆迁房房主的合同,看样子就是和那几户钉子户的合同,隐约上头的条件非常苛刻,不仅房子建成要多给他们各自一套房,注意,这里的基础上是,原本已经可以分一套的情况下多给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乎天价的赔偿款。 据说是补偿被逼死的人命债? 苗半仙手中的,则是开始建筑时死的那位建筑工人的赔偿,因为涉嫌偷工减料,许多工人和死掉工人的家属一同闹事,还有已经赔偿过的钉子户的状告,一代开发商没办法,又是一笔高额的赔偿。 到这里我就很不明白了,我手中这份合同若是真的的话,那一代开发商根本不欠那几个钉子户的,为什么工人死后,钉子户还要跟着起哄? 难道,我手中这份合同是假的?亦或者是有人没落到实处,钉子户根本没有収到这些天价的补偿款? 我发现有很多模糊不清的事被一笔带过。 比如,钉子户有家人被逼死,是怎么被逼死的呢,是家里老人不愿意搬家,确实会有老人情愿守着老房子,是一种固执,他们受不了刺激自杀了? 亦或者,跟他们交涉拆迁的开发商,用不当的手段逼迫人家,然后把人害死了? 还有,说是逼死了几户钉子户里的家人,那到底是几户?到底死了几个人?死的都是家里的谁?这些报道,未免过于草率了吧? 我想不明白,便暂且放下,去看廖俊明手中的合同。 是这个工地转让给二代开发商的合同,还有一些证明文件,看完后我都想吐槽二代开发商的运气是不是太好? 表面上看,这是二代开发商高价承包下来的,可认真分析之后就会发现,这一整片地,二代开发商几乎没发什么钱就拿到手了。 而且,之前一代开发商准备好的各种建房工具,钢筋水泥石灰沙石钢管等等等等,都已经准备了大部分,等二代接手后,都收归在他手中。虽说有爆料偷工减料,可看样子似乎只有少部分? 又是一件说不通的事。 但这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便宜果然没好货,看吧,人家一代开发商就死了一个工人,虽然老板被抓了,儿子跳楼了,可轮到二代开发商后,死了足足五个人,要说庆幸的话也有,那就是这片工地就算停工了,对这位二代开发商没太大损失? 我忍不住“啧”了声。 “为什么这些资料合同会特意放在这里?”苗半仙也看起了我刚看过的合同,而后提出疑义。 “我想,从拆迁,到最后二代开发商接手,这中间的买卖里,一定有问题,你们想,谁最后渔翁得利了?”我问。 “那大概是二代开发商了。” 廖俊明难得回应了苗半仙,点头附议。 苗半仙一乐,接着道:“以最少的钱得到这么大的楼盘,试想,除去这些人为的,这地方其实风水不错,地理位置好,要真建成了公寓小区,估计能赚一笔大的,成本却那么低。” “大概吧。”我依然觉得哪里想不通。 “我们在这想,也想不出什么,再到其他地方转转?这水针,只在这角落布置,难以将整栋楼包围起来。” 听从秒板想的提议,我们不急着上楼,转到底层另一边充当卫生间的地方,果然又找到了一个三角形的水槽,水里依然有水,三角形的角,和之前方形的水槽颇有种毛和盾的对立之感,互相攻击又互相综合,形成一种困局。 随后在水槽旁的地底下,再次挖到了一个盒子。 这次盒子里装的是一只脚骨,头和尾都有了。 但这次盒子里,没再看到有什么资料。 “除了厕所,有一些角落的格局偏暗,可能会埋有身体的其他部位,我们要去找找吗?” 我正想说“好啊”的时候,忽然听到顶上的天花板传来脚步声,而且是“轰轰轰”地,像有什么人在我们头顶上用力地奔跑。 “怎么回事,楼上出什么事了吗?” “什么?”苗半仙不解地问我。 “你……”我发现他的情况不对,又看看廖俊明,发现他也歪着头看我,我指着头顶,“你们没听到声音吗?” 122 阴阳大赛(4) “你们没听到声音吗?” 苗半仙依然不明:“什么声音?” “就有人在很用力跑步的声音啊,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你们都听不到吗?” 眼前的一人一鬼同时摇头,他们甚至抬头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响,最后给我的答案还是没有。 问题是,我听到的跑步声并没有一遍就过去,那样的话,我还可以说自己是不是幻听,但那跑步声至始至终都盘旋在我头顶上,就像跑步的人跑过来又跑过去,一点不停歇,吵得我耳朵疼。 但我已然顾不上难受,那种知道自己是鬼后,许久不曾出现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冒出来了,我不自觉地抱着双臂搓着:“我、我耳朵坏了?” “我觉得不是,”苗半仙正色道,“可能真有什么问题,要不我们上楼看看?” 我没意见,要不是廖俊明感受到不对,我们本来也是要上楼的,现在已经知道底层有一个奇怪专门招污水的水阵,和一个似乎能困住灵魂的束缚阵法,还要不要把其他可能埋有尸骨的地方挖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比赛是有时间限制的,我们比赛的题目是找出死亡真相,不是找出尸骸,所以剩下的可能也会隐藏一点线索,但估计也没多少了,问题不大。 我们走到二楼,苗半仙凭着蛊虫的感应,顺利找到我听到脚步声的那个厕所的上方,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二楼就没有再牵灯进来了,所有整个二楼黑漆漆的,为了查探脚步声到底怎么回事,我想进二楼也是充当卫生间的房间里看看,但又害怕得实在不敢进去,跟苗半仙廖俊明推推搡搡地半天,只一同挪到门口里面一点。 “你个大男人的,你怕什么啊。”居然躲在我后面! 苗半仙不甘被我唾弃,推了下他身旁的男鬼:“你一个大男鬼,你怕什么啊!” 没错,一人一鬼都在我后头,各自扒着我一只手臂,在我踌躇害怕的脚步下,半天才移动这么点,想当初,我都是躲在仇诗人后面的好吗? “苗半仙!”我低声吼道,“你好歹是干这行的吧?” “廖俊明,”他朝男鬼低声吼道,“你好歹是只鬼吧?” 我:“……” “嘿嘿,”苗半仙大概知道我是真的生气,笑着哄我,“这地方着实诡异吓人,不管是什么,总会害怕未知的东西。” 不愿搭理苗半仙的廖俊明居然用力点了点头。 我嗤笑一声,随即又板起脸,慢慢地走到厕所中,用小小的手电筒试着照明。 “好像没有东西啊?”苗半仙疑惑地问。 我也不明所以,真是我听错了?不能够啊,那么清楚的跑步声……刚这么想,我头顶的天花板再次传来“轰轰轰”奔跑的声音,比之刚才在底层时更清楚了。 “又、又来了,”我脸色发白,指着头顶缩着脖子,“那声音又来了,真的,除非我耳朵脑子出毛病了!” “那会不会之前你听到的不是这层,而是上一层?” 虽然我之前很肯定听到的就是头顶上的天花板,可现在我不确定了。 “我们再上一层看看?” 我点头同意,但在上去之前,我特意仔细聆听了一遍天花板上的脚步声,一再确定就在自己头顶没错,这才动身。 虽然没进一间黑漆漆的卫生间,都有种恐怖片里,一个一个隔间找人的紧绷感,但习惯了之后,胆子倒也练大一点,至少在进三楼应是卫生间的房间后,苗半仙没再那么夸张地跟廖俊明躲我身后了。 至少,依然什么都没看到,可我头顶上的天花板,依然有跑步声,而且越来越清晰。 “最终的目的,不会就是顶楼吧?” “那我们直接上顶楼看看?”这里共有十五层,总不能一层一层地找去吧。 我起先没意见,总不能一层一层的找,我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病。 然后这次,走到门口时,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然后低呼地往后退开一步——就在那天花板上,冒出了一双脚,就像是天花板长出来的一样。 那双脚的脚裸连在一起,看那样不像是自然闭拢,反而像被无形的绳索绑着,那双脚还不停地蹬着,要不是它穿透天花板而来,我都要怀疑它是在蹬着地板。 苗半仙见我异状,随着我的目光往上看,随后微微皱眉:“好像是有些不对。” 廖俊明也是点头:“我看到了一点影子,但不清楚是什么。” 我咬牙,下定了决心:“走,去四楼看看。” 我们再次走楼梯时,碰到了其他参选选手,他们要么往上去顶楼,要么去底层,倒也有人一层一层地查看的,可没人像我们这样,同样一层一层来,却只专注于某一个房间。 来到四楼,匆匆来到与下面相对的房间门口,迟疑了下,然后比原先要快速地走了进去。 虽然依然没人,但我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还有脚步声从天花板传来后,就继续往上走,最后来到十三楼。 这个半成品的大楼,每个房间都是没有门的,每个房间里虽然因为没有光而陷入黑暗,但没有哪一间,像我们眼前这家这么的……深黑,只站在门口,就感觉到憋闷,手电筒的光也只能照亮眼前一点,那光完全渗透不进去。 这种情况我见过,可每次出现这种情况,都只证明一点,里头蕴养着浓厚的怨气。 连廖俊明面色都凝重起来,之前和苗半仙一起“害怕”得往我身后躲,一是跟着苗半仙闹腾,二是对未知诡异的事情本能的戒备,其实,身为鬼修,阴气之地他是喜欢的,但过了就不好了,好比能量一口气吸收太多的话,是会爆体的。 更何况,当能量也会攻击你的时候。 我们慢慢地往里走,拨云见日般,眼前的黑暗散开,但并不是消失,而是聚集在周围,跟房间中亮起一盏灯似得。 还没等我们调整视线看清,就先听到了脚步声,这次不止是我,苗半仙和廖俊明都听到了。 然后,我们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幕: 有个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我之前看到的那双脚应该就是她的,她此时双脚就被绳索缠着,现在看到全身,发现她全身都被绑着,嘴上还贴着胶布阻止他说话。 但她好像没有看到我们,她的目光充满怨恨地盯着在她跟前,拍着她的脸颊警告些什么的人。 是的,她的周身围绕着五个人,看样子应该是绑匪,可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倒不像什么地痞流氓和恶霸,倒像是……工人的装扮。 不过这里是工地,若有人混进来穿工人的衣服倒有可能,可…… 从我们进来到现在,别说被绑的女人,连绑匪都没朝我们看过来一眼,我们和他们,好似交叠在同一个空间里,很像我共情时的某一种情况。 我共情时,有时候会变成当事人,有时候会变成局外人看着发生的一切,现在的情况,就是后者。 可是除了我,廖俊明和苗半仙也看到了,我也没碰触到不该碰触的东西,所以现在应该不是我的共情,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在我们三困惑时,有个男人从门口冲了进来,我们差点以为是哪个选手发现了这里赶过来,却发现他同样看不到我们,直接就从我和苗半仙中穿过去,期间还碰到了我们。 若他是鬼,我和他碰触到一点会有感觉,可他就跟投影一样,从我们身边照过,半点痕迹不留。 我心头诧异的当会,越过我们的男人却没有继续靠近被绑的女人,不是不愿,是不敢,因为绑匪拿着刀子比划在女人脸上,要是后来的这男人敢再靠近一步,马上毁了这女人,男人很着急,试图跟绑匪交涉。 “有没有觉得这男人很眼熟?”我问着身旁的一人一鬼。 苗半仙点头:“是好像在哪见过。” 廖俊明直接道:“那个跳楼的一代开发商的儿子。” 从我用一代开发商来称呼那个最早主办拆迁的老板,他们也都跟着我这么叫了。 不过,那个跳楼的男人,在比赛开始前,给我们的报纸上有他摔落在地上的惨照,如果是卖出去的报纸,死者会打马赛克,但给我们看的报纸却没有,之所以没马上认出来,着实是报纸上案发现场的尸体,实在是过于瘆人。 他是后脑着地的,仰面躺在地上,脑壳崩裂,让他的一张脸血肉模糊的,偏偏一双眼睛死不瞑目般睁得大大的。 眼前的男人,还好好的,两者差别实在是大,亏廖俊明一下子就认出来。 “这……这可能是遗留的影像?” 闻言,我朝苗半仙看去,他解释道:“就是一个地方,被死者死前的强烈怨气浸染,就会留有记忆最深刻的影像。不过这也需要一些条件来触发才行。” 跟仇诗人之前讲的空间留存有点像。 我们各自思索着,就见交涉好像失败了,绑匪用力扇了那女人大耳刮子,男人的力气好像很大,手掌也比常人厚实,我隐约看到他掌心里长着茧,像是干惯农活的,他这一巴掌下去,女人哪吃得消。 之后,绑匪重新将刀子比在女人身上,对着男人怒吼咆哮着,其他绑匪更是不客气,还威胁地要去撕女人的衣服,男人被逼无奈,直接朝他们跪了下去。 我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见男人用力地把头磕在地上,都替他感到疼,大概猜出他是在求绑匪放过女人。 苗半仙一直表现得脾气好,这会也骂骂咧咧起来:“他们太过分了吧?就算开发商欠他们的钱,可他们绑来人家儿子的老婆威胁,这算什么事?而且还打女人,大老爷们的居然打女人,要是这几人真在我面前,我非得揍他们几拳不可。“ “你就能确定这绑匪是工人,不是装的吗?”虽然我心里也肯定了这个答案,但还是想问问苗半仙的想法。 “看这影像,这会一代开发商老板的儿子还没死,那会工地的工人哪怕在罢工,这里也是有人看着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人假装工人绑在这里,肯定是当时的工人。” 确实没错,最当前的三个绑匪,看着确实是工人没错,但还有另外两个人,总给我怪异不对称的感觉。 这时候,几个绑匪上前,殴打着跪在地上不敢反击的男人,下手可狠,把男人打得吐血,女人看得瞪目欲裂,不停地挣扎着,连带着椅子的椅腿都在一下一下地撞着地板,女人的双脚更是跺着地面,很像我在三楼时看到的,那双踢蹬的脚。 再看如今这画面,我所以为的天花板上跑来跑去的声音,其实是……其实大家围殴男人,外加女人挣扎时发出的声响。 苗半仙冲过去,对着绑匪挥拳踢脚的,可他这么做顶多也只能发泄,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的手脚都只能穿过影像中的人,我看得心里更是难受,廖俊明都快哭了…… 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谁也无法让时光倒流。 到最后,其中长得最壮的绑匪指着男人警告着什么,大家才放开了他,踢他一脚,让他滚,不知道要让他去做什么。 男人撑着艰难地站起身,他深深地看向泪流满面的老婆,挪动着嘴说了六个字,便跄踉地出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六个字穿到了我耳边,我竟然听到了:等我回来接你! 我有点伤感,因为男人后来跳楼了,而报纸上也没有报道关于这女人的消息,也不知道男人跳楼前,有没有把女人救回去。 哪怕已然知晓结局不好,我和另外两只还是忍不住心生期待地继续看着没有结束的影像,哪怕没有意义,也不想离去。 接下来的影像几乎是快进的,一晃过去,直到某天晚上,女人趁着绑匪睡着后,拿出她偷偷藏着的瓦片,总算将绑着自己的绳子割断了。 手腕上因为长时间被绑着,出现了又深又青得发紫的勒痕,包括脚上的也是,她疼得厉害,乍然将一直折在背后的手挪到身前来,那酸疼的滋味是让人恨不得大叫几声的,可怕吵醒绑匪,女人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稍微活动一下双脚,然后弓着身子,慢慢地朝门口挪去。 我们三只几乎秉着呼吸为她加油打气,希望她能够逃出去,一开始很顺利,直到走到门口,房里睡觉的绑匪都没有醒过来,我们的心都跟着提到嗓子眼了。 然而,就在她快走出门口时,一个绑匪突然从外面回来了! 两相一照面都愣了下,女人当下转身就跑,被绑匪从后头逮住,房里守着的绑匪也被吵醒了,统统围了上来,还拿着之前那把刀子威胁。 女人估计也是恨极了,他们之前就是这么威胁她老公,把她老公打得那么惨的,女人发起疯来是比男人狠的,这女人当下竟然不管不顾地跟他们拼命,结果不知谁推到了拿刀的人,那把刀就那么不小心地,插到了女人的心窝上。 这一幕,是我都没想到的,当下,我们三只都冲了过去,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扶住女人,结果,她穿过了我们三只的手,重重地倒在地上。 她还有一口气,还睁着眼睛,上下嘴唇嗡动,不知道想说什么,大概刀子堵着胸口,血流得不是特别多,但依然染红了衣服。 “救人啊,快叫救护车啊!”苗半仙朝几个绑匪喊着,可几个绑匪都害怕地往后退,之前威胁人时凶神恶煞,这会人真死了,他们一个个怕得要命,没一个敢上前。 苗半仙喊得声嘶力竭也没用,他甚至下意识地拿起手机,但这会,别说手机没信号,就算有,把医生叫来了又有什么用,这只是发生过的影像而已。 我缓缓地蹲下身,廖俊明陪着我,都无言地看着女人,看着她生命一点点流逝,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是种无能为力的揪心感。 女人喘了喘,努力地转动脑袋,直到自己的视线,能够看到门口。 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目光里满满地都是期翼,她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能够出现,能够见上最后一面。 可目之所及的门口,黑压压一片,什么都没有,警察不会找来,她的男人赶不到,那是最绝望的黑暗。 她目光变得黯然,最终,停止了呼吸。 廖俊明哭得一抽一抽的,上半身的实体化都一闪一闪地不太稳定,他干脆变成幽灵体,让苗半仙都看不到他,一只鬼独自伤心着。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没完。 绑匪们看着凶狠,但之前肯定没杀过人,一不小心伤了人,一开始确实是怕,但后来更担心叫救护车的话,会把他们做的事爆出去,于是就这么干熬着,熬到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然后就是处理尸体的问题了,几人将女人装在麻袋里,想要扛出去埋了,就在他们抬起麻袋时,口子不知怎么松了,女人的脑袋从麻袋里掉了出来,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还是对着我们三只的方向—— “啊——” “啊!!” “啊~~” 我们三只同时叫起来,可不等我们细看,影像突然就没了,整个房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甚至随着我们的静默,这个房间就像无人的黑洞。 感觉我们刚刚是在电影院里看了一场5d电影,现在电影播放结束了。 “你们……”我刚出声想要询问另外两只,冷不防地察觉到身后凉意,迅速地转过身,就见前不久在影像中死去的女人就站在我们身后! 不,这不是影像,也不是人,这是实实在在的女鬼! 我们三只同时退后一步,跟女鬼拉开距离,然后我问:“你是故意让我们看这些的吗?你想如何?” 要我们为她伸冤,为她报仇吗? 她双目无神,因此看人时,总让人心里发毛,她说:“我是见骁哥。” 这个答案让我们有点意外,苗半仙道:“你说的骁哥,就是被威胁的那个男人?” 女鬼点了下头,重复着:“我要见他!” “可是,”我跟苗半仙廖俊明互相对视几眼,互相打了眼色,再小心翼翼地说,“他、他也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女鬼面无表情,呆呆地立在那里,我们都怀疑她是否没听到我们的话,还是乍然听到这消息被吓得没法反应,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她动了,还点了下头:“我,知道。” “知道你怎么会见不到他?啊,他已经到下面去了吗?”如果这位骁哥已经进地府了,那他们还真的是见不到了,我可没办法把灵魂从地府里召唤出来。 “不是……”她像是要跟我们说什么,忽然,一直面无表情的她,忽然焦急了起来,隐隐还有一丝迫切。 然后,我们就看到骁哥冲了进来。 这位一代开发商的儿子骁哥,同样不是影像,而是只男鬼,他一边往里冲,一边喊:“淼淼,淼淼……” 他口中的淼淼,应该就是女鬼了,可是女鬼就站在房间里,骁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硬是没看到她,他连我们都看到了,还恶狠狠地瞪我们一眼,可大概顾忌到我们的实力,他没有和我们发生冲突,转身就要走。 可他到了门口又停下了,转回身来,期待地问我们:“你们有看到淼淼吗?” 我愣怔地回头朝女鬼看去,只见她无泪地哭泣着,神情又无望地看着骁哥,嘴里低低喊着骁哥,偏偏骁哥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的呼唤。 “她大概这么高,头发这么长,鼻子不是很挺,但嘴巴小巧……你们有看见吗?”骁哥加上形容继续问着。 明明刚看到我们时那么戒备,可为了知道女鬼的消息,他仍愿意放下脸面殷殷地询问。 我们三只来回看着明明就面对面,一方却看不到另一方的情况,都有点愕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女鬼不是淼淼? 123 阴阳大赛(5) 可能我们长时间没回答,让骁哥以为我们也没看见,他不在询问,离开了。 随着骁哥离去,女鬼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 苗半仙推了我一把,嘀咕着女人和女人比较能说得上话,鬼和鬼也比较能套近乎,让我去安慰安慰人,顺便套套话。 我白了他一眼,但还是跟着蹲下身:“你还好吗?” 她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目光无神的样子了。 我只好下点猛药:“他看不见你?为什么?” 她有了点反应,动了动嘴唇,痛苦地闭上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想见那骁哥,其实是想让骁哥能见到你吧?你什么都不说,让我们怎么帮你?” 她被我一激,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骁哥心心念念地就是能够救我出去,可是,当他终于拿到那些人要的数目找来时,那伙人用一个真人版的玩偶,脑袋套上麻袋换上我的衣服唬弄了他,等他把钱都给了,绑匪走后,他才发现那并不是我。 他起先以为绑匪骗了他,就想找他们算账,可无论他怎么做,就是找不到我,最后,他回到这里发现了血迹,猜想我可能已经没命了。” 她缓了缓情绪:“……我那会魂体不稳,时常不清醒,等我有一次‘醒来’,发现骁哥居然也死了!” 说到这里,她愤恨至极地攥着拳头,似乎无法从那怨恨中挣脱出来。 好一会,她再次稳下情绪:“后来我发现,每天,他拿钱来救我的时间段里,他都会重复地来这里,可因为他到死都没能找到我,过于执念,以至于我就在他面前,他却始终‘找不着’我。” 总算弄清楚了。 “该应该怎么办啊?”我抬头问苗半仙,谁让我对阴阳之事过于一知半解了。 苗半仙认真地分析:“这种情况,可以试着化解他心中的怨气,再来个场景重现,如果他当时救下的,就是这位女、女士,说不定他就能看见了。” 我想了下,骁哥是看得到我们的,我们可以假扮绑匪,淼淼还是当年的淼淼,如果能够让骁哥回到当时,或许还真的可以? 可苗半仙和廖俊明去把我拉到一边商议:“我们没时间了,再弄个场景重现,我们可能谁输掉比赛的。”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没想到刚刚看段“电影”,竟然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但:“还有两个小时,场景重现而已。” “或许能够来一次,可一旦我们做了,就没时间去弄明白,这栋楼为什么会屡次死人了啊,班澜,你不会忘了比赛的题目了吗?” 我这才想起比赛这事,但是:“这也是为了找到答案啊。” “让他们相见算什么答案?” “你不懂,可以弄清楚很多事情的。” “你不会认为,后面跳楼的五个人,跟淼淼女鬼或者骁哥男鬼有关吧?” 我狡黠一笑:“做了不就知道了。” 有谁比常年待在这栋楼,并且是最早跳楼的骁哥,更知道这栋楼的秘密呢,只要能让他找到淼淼,消除戾气,或许就能问道很多事情了,总比慢慢搜索好。 而且,我一直在猜测一件事,我必须找骁哥证实一下。 我见他看着我:“怎么?” “你刚才的笑……” “嗯?” “好猥琐啊!” 我不客气地踹了一脚过去:妈的,有什么比被猥琐的人说猥琐更糟心的? 商议下来后,就要赶紧布置了,时间只剩下两小时。 其实,其他都好说,问题是怎么把骁哥再引过来,思来想去,整理出一套方案,基于苗半仙骂我猥琐,我将这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我们去找工作人员要了几件当年工地工人穿的工作服和安全帽,这点要求,主办方还是应允的。 苗半仙穿上工服在戴上安全帽,很像一个落魄的公子哥来打工,他拍拍衣服,还有点自得,随即又苦恼地问:“可是现在也不知道那位骁哥跑哪去了啊。” 整栋楼都蒙着古怪的气场,骁哥怨气极重,想来能力不弱,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要想藏身在这栋楼里,凭苗半仙的本事,确实很难找出来,廖俊明都感应不出,太多阴气干扰了他的“嗅觉”。 但我有作弊器啊,我可是开了金手指的女人! 他刚离开,残留了一点黑气痕迹,顺着这痕迹,苗半仙顺利找到骁哥。 人家本来没打算理苗半仙,但一看到苗半仙身上穿的工服,目光就飙出煞气,苗半仙装出影像中某绑匪的样子,恶煞煞地指着骁哥:“钱都准备好了没有,要是没准备好,你就等着淼淼死吧。” “淼淼?淼淼在哪里?” 骁哥“唰”地一下朝苗半仙逼近,速度特别快,苗半仙差点就被他抓到了,幸好他底子厚,扔下一张加速符,勉强逃离了骁哥的手中,飞快地跑,跑回了十三楼淼淼被绑架的那间房。 我早在房间里等着他,同时,我也穿上了件工服,就是有点大,再戴个安全帽感觉特别滑稽,廖俊明也暂时全身实体化,可惜支撑不了多久,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 人数虽然少了点,但这场戏有台词的也就一两个,说不定真能唬弄过去。 淼淼头上套着麻袋,坐在了椅子上,仿若当年,不同的是,那时候套麻袋的是个假的。 现在……好像也不能算是真的? 苗半仙一冲进来,就跑到我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来、来了……妈的,还好就在上一楼,要是在一楼,我不得跑断气啊。”这里可没有楼梯的。 “好了好了,辛苦了啊。”我应付地安慰自己,“戒备戒备,鬼来了。” 果然下一秒,骁哥就冲了进来,那满身的煞气让我都心惊胆颤的,差点忘了正事,慌忙拿刀比在淼淼身上,手势都模仿着影像中的绑匪:“钱带来了没有,这是最后期限了,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这一段是没有影像的,台词是淼淼跟我们说的,那段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心里很紧张,我担心骁哥仍看不到淼淼,不按照剧情发展。 好在,杀气腾腾的骁哥在我的动作和台词下,微微愣怔,随后他神色慌了起来,陷入了当年的情景中,因为这是他的心魔,他每天总要重复一遍:“带来了带来了,钱我都带来了。” 他慌忙地想把装钱的箱子拿出来,却发现自己双手空空,他急了:“钱呢,我的钱呢?我的钱哪里去了?” 苗半仙赶紧说道:“是不是那个?” 他指了指地上一个箱子,如果普通人在这,看到的只会是一张符纸,可在骁哥眼里,这就是他装钱的箱子。 他赶忙将箱子拿起来,拍了拍灰尘,再呈递给我们:“你们要的数额都在这里,可以放了淼淼了吧?” 他的目光是实实在在看着淼淼的,知道这点后,我们都松了口气,淼淼更是激动得有些发抖,但还没完,她如果现在扑过去的话,可能又会在骁哥眼前“消失”,因为他最在意的事还没解决。 按照淼淼提供的,我要求检验,确定了箱子里的钱——当然,这是不存在的,我尽量演成看到许多钱很是垂涎欢喜的样子,再把箱子合上,警告:“这本来就是你们父子欠我们的钱,我不过是拿回来而已,你要是把这事说出去,我们就把事情都曝光出去!” 苗半仙尽职尽责地接戏,故作狠毒:“要不我们把他给……”他比划着抹脖子的手势,“免得他真的暴露了什么?”反正已经杀了一个人,不杀再杀一个。 后面的话是彼此的眼神。 “不行,他现在名头大着呢,太多人关注了,他要是失踪了,要是查到我们身上,只会更糟糕。” 念完台词后,我们让他跪下,双手抱头,然后抱着放钱的箱子就跑,把淼淼留给他。 当然不可能真的跑,我们都缩在门外偷偷观察。 三个脑袋趴在门框上往里看。 就见骁哥迅速地冲上去,第一时间解开了淼淼身上的绳子,嘴里还紧张地念着:“淼淼,没事了淼淼,我马上就能带你离开了。” 绳子松开后,淼淼便无力地往前倒,以前的一切几乎都复制了曾经发生过的情景,现在只差骁哥将麻袋取下了。 我握紧拳头,紧张地等着。 麻袋取下看到淼淼时,骁哥恍惚了一下,随后用力地将深情、渴望但同样害怕的淼淼抱进怀里:“淼淼,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句话……很有深意啊。 在看到淼淼的那一刻,骁哥是不是已经从重复的漩涡里出来了? 里面的两只鬼“久别重逢”,就那么坐在地上抱了很久都不分离,苗半仙轻推了推我,告诉我,时间不多了。 我只好挨挨蹭蹭地走了进去。 骁哥察觉到了,立马抬起头来,凶狠地朝我看来,我赶忙举起一只手投降,另一只手迅速地扒掉身上的工服:“别误会别误会,我们刚刚只是想帮你们,看,你们这不是相聚了吗?” 骁哥低头朝淼淼看去,淼淼朝他点了下头,迷障破除后,他的神智就从刚刚的“戏”里恢复清醒,自然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抱紧了淼淼,但仍对我充满戒备:“你们想做什么?” “也、也没想做什么,就是有点事想问问你。” 他打量着我们,却没有开口说好,我只好厚着脸皮问:“在你之后又死了五个人,全都是跳楼死的,是不是因为你?” “是!”骁哥连想都没想就承认了,还承认得颇为不屑,“就是我做的,你们又能怎么样?” “你是想为淼淼小姐报仇?”苗半仙问。 骁哥冷笑。 廖俊明接着问:“你们的工程,真的偷工减料了吗?” 骁哥眉眼中又凝起了戾气:“我和我父亲,做的是实实在在的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似乎想要穿透看向天空:“但大家都对不起我们,老天也对不起我们!” 那戾气太重,震慑得廖俊明身形又有些不稳,鬼修不代表非常厉害,他们往往比不过一只恶鬼,苗半仙也面色发白,强撑着没有倒退。 却再这时,代表比赛时间到的铃声响了起来。 我们三只统统面色一变,苗半仙顿时哀嚎:“不是吧,这么快,不是还有五分钟吗?” 廖俊明凉凉地补充:“最后五分钟是要集合的。” “走吧走吧,剩下的我们只能靠蒙了。”苗半仙认命地催着我们快走,“不赶紧集合的话,会取消比赛资格的。” 我跟着他们跑到门口,在踏出去时,我还是转过头来问最后一个问题:“拆迁时,真的逼死了几个人吗?” 他定定地看着我,目光森寒得让我想喊仇诗人,半响,他翘了嘴角: “一个,都没有。” 我愣怔时,苗半仙回头来拉我:“你怎么还在这啊,快走啊!” …… 二十名参赛选手都在一楼集合了,屋外不知何时摆了二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了纸笔,桌子边还贴了符纸,是防止作弊偷看的。 半决赛虽然是二十进十,会优先选前十个答案精准的,但如果一个都没答对的话,那总决赛就会直接取消了,也就是说,虽然是进十,但最后可能只有一个两个甚至没有。 各自找了桌子坐下,检查起桌上的东西。 给我们的纸是完全空白的,每人有三张a4大的,笔是水笔,都是很普通简单没有丝毫灵气的,答题时间有一个小时。 我拿起笔,没有急着答案,开始回想晚上找到或发生的一切,试着将它们串联起来,手中下意识地转起笔来。 从始至终,我们都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剪接的那几份报纸里,最初报道的关于拆迁的问题,其实只有寥寥几句话,在报纸很不起眼的位置,说的是拆迁的和钉子户发生了矛盾,疑似害死了钉子户之类的,然而,要真死了人,早被大肆报道了,怎么就占了那么点地方,就像在讲街上的一件小事。 后来这事再次被报道,是工地死了人,同样的开发商被爆出偷工减料,但骁哥的意思是,这种缺德事,他和他的父亲并没有做。 我们找到的那几份合同,说实在的,开发商老板确实对那些钉子户有很高的补偿,没道理钉子户后来又闹起来,还说被开发商给坑了? 细细整理了一番,我提笔写下。 当年的那几家钉子户,根本没有死人,这是骁哥亲口承认了,一些证据也从旁证明了这点,一开始,钉子户应该是诈死来骗开发商的,后来又用娱乐假新闻报道出去,以此来威胁开发商,得到高额的补偿。 但要做成这事,少不得要个“中间人”来传递叫消息,这个中间人,估计是当时的一个工头,他很可能也是开发商派去跟钉子户交涉的人,才能跟开发商老板说钉子户如何倔强不从,最后以死抵抗什么的,具体操作我是不知道,只有当时的人晓得,我就说个大概。 虽然有不少黑心商人,但从骁哥对自己妻子的情深意重来看,他跟他父亲应该还算重诚信的,我猜想后来死的工人,要么真是一个意外,要么是人为的,无论哪一种,都能让工头将所有罪责推到老板身上,又有谁能够让人确实地查证出开发商老板“偷工减料”呢,就是这工头无疑了,只有他,能弄出这些罪证出来。 这时候,当初跟他合作的钉子户自然要出来帮忙了,人的欲望往往会越来越膨胀,他们大概不满足那些高额的赔偿,想要得到更多。 他们逼得开发商老板坐了牢,再绑架骁哥的老婆,让骁哥把开发商明哲保身时给骁哥的钱都交出来,好听点就是赔偿,其实就是绑架勒索。 事情闹那么大,就算开发商老板真的有留一笔钱给骁哥,也是不够的,他估计是千难万难才凑出绑匪要的数目,可哪怕他把钱给出去了,得到了的也不过是个假人,直到死他都没能找到淼淼,哪怕是她的尸体。 再把话题拉回来。 我想,开发商的老板已经死了,骁哥在父亲死了妻子失踪,欠了一屁股债又无力报仇后,他选择了非常偏激的一个做法。 这栋楼底层两个预备为公共卫生间,和其他阴暗之地埋藏的尸骨,是开发商老板的,水形困阵是骁哥自己布置的,然后他自己跳了下去,死了,他是自己把自己的魂困在这栋楼里的。 因为这栋楼,乃至于这整个工地,整个楼盘,既是他和父亲的心血,也是他们所有的悲剧所在,他恨这里,又不想让别人夺走,他还想报仇。 这就要说到二代开发商了,只凭靠工头和几个钉子户,就让骁哥家破人亡哪有那么简单,背后肯定还有有钱的,窥视楼盘的人出资出主意了,就是这以极小的代价,接受这块工地的二代开发商。 工地重新开工,骁哥用什么方法,将钉子户的主谋引来,我一直觉得五个绑匪里,有两个感觉比较怪异,想来就是死掉的钉子户了,那五个绑匪,就是一一跳楼的五个死者。 结果是,骁哥成功的保住这栋楼,工地停工了,二代开发商也没讨得了好,绑架的主谋死了,灵魂被他父亲的尸骨吸收了,用这样的方法来慰藉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好在只吃了几个魂魄,要是再多点,那尸骨可就得妖变了。 第一张纸划划写写,这里补偿一点,那里改掉一些,完了后,我再在另一张纸上相对完整地写下来,然后上交。 一个小时后,大家也都交卷了。 卷子被送到附近相邻的一栋楼里,我们等了半个小时,看到五个人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就是仇诗人,但在他前面的人并没有对他不恭敬的意思,相反,他前方的老者,还时不时回过头去跟他交谈。 我看到他就有点激动,还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刚刚没把字写好,写工整,没有多检查两遍,不知道有没有语病,有没有错别字。 五个评委,有一个年纪最大的大概六十多了,两个四五十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只比仇诗人大一些的。 当先的那名老者,一点都不拖沓,也不讲废话,上来就宣布结果,这次进总决赛的只有六名,我和苗半仙、廖俊明都进了,还说我是第一名! 老者的目光朝我扫来,面露微笑鼓励着我,可我总觉得他的目光含着别的深意,让我有点不自在。 宣布结果后,很大一部分人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苗半仙见过仇诗人了,所以他没拉我一起走,只跟我说了一声就先离开了,至于廖俊明,他显然是怕这五个评委的,都不敢朝这边靠近,确定自己晋级后,就没看到他的鬼影了。 其实我有点尴尬,想跟大家一起走,把自己当普通考生一样,因为我站着不动,已经有不少逐渐退散的选手朝我看来,估计以为我有什么事要跟评委请教吧。 我挪动腿,想着要不自己先走,在外头等仇诗人也是一样的。 谁知刚有动作,就被仇诗人拉住:“等下,说点事。” 他的意思是,他还有事要跟其他评委说,要等下才能一起走! 他是那么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就是得一起走。 果然,他这行为,让其他评委都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 比仇诗人稍大一些的男子是个光头,不是和尚却像一个酒肉和尚,他抹了把自己的光脑袋,调侃道:“这就是你徒弟吧,初赛时比赛还没完你就到比赛场地去了,说接人,接的就是她啊?” 仇诗人淡淡地道:“直播的时候,你不是看到了。” 所以现在就不用再装了。 光头嘿嘿笑道:“你这徒弟资质不错啊,哪找的啊?” 124 阴阳大赛(6) 唯一的女评委,风韵犹存的笑道:“小丘,你这是觊觎人家徒弟了吗?” “不是我徒弟。”不等光头回答,仇诗人便冷淡淡地澄清。 他们都有点诧异:“不是你徒弟?” 他们的神情分明再说:不是你徒弟你那么护着那么紧张? 仇诗人动作无比自然地搂住我:“不是徒弟,是我老婆!” 其他人都一呆,那名老者眼神更加晦暗,刚刚还能对我表示赞赏,这会明显地不喜:“胡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算现在对鬼修比较宽容,大家也能和平共处,可一个捉鬼的,跟一只鬼结合,像话吗?” “万伯,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仇诗人虽然带了点对前辈的尊敬,却没有任何要为此低头的意思,态度甚至说得上放肆。 那个被叫做万伯的老者被气到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但他走前留下的眼神,让我越发感觉不安。 仇诗人仿佛不知道人家在生气一样,还火上添油地道:“万伯慢走。” 看不到万伯后,光头笑着给仇诗人一拳:“万伯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死。” 仇诗人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你死了他都未必死。” “喂,什么话。” 吵闹一会,仇诗人专门给我介绍。 四十来岁,却还带了点活泼的女评委叫孙兰淇,光头的看着爽朗的那个叫丘肴辉,另一名像个严肃老教授的比孙兰淇大一些的,姓温,名字没人知道,大家都叫他温教授。 他当然不是真教授,只是一个代号,就像仇诗人的惊火。 至于离开的万伯,名叫万延,在阴阳协会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很多人会称他一声万老,只有他亲近的,他看得上的,才能唤他一声万伯。 之前说,还有一些老古董,依然秉承着人鬼殊途,对鬼怪特别不能待见的,万延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仇诗人不是一个会给人专门介绍自己朋友的人,只能说明一点,他把我看得很重,所以才会如此郑重,既是让我融入他的世界,也是希望这几个在阴阳界实力都不弱的人,能够摒弃我的“身份”,甚至在一定的程度上给予我帮助。 要知道,仇诗人骨子里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他们大概也是感受到了这一点,都变得慎重起来,现在大家都能够接受生活中有鬼怪存在,但要接受身边的朋友娶一只鬼,好像有点困难,不过他们没像万延一样马上甩袖就走,已经很不错了。 就在气氛有点僵凝的时候,光头丘肴辉再次哈哈一笑:“你这小子,我还以为你打算光棍一辈子呢,这一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我一没注意你这就有老婆了。真是的,什么都快我一步,之前我看上一徒弟,转眼就成了你徒弟,现在我又看上一个好的,也成了你媳妇,你说你,你什么时候能不跟我抢?” 仇诗人傲气道:“什么抢,本来就是我的。” 丘肴辉恨不得立马跟仇诗人打一场。 气氛倒是稍稍缓和了,孙兰淇还提议大家一起去吃早餐,仇诗人搂着我道:“还得准备总决赛,我就先带她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然后我就看到大家目光极其怪异和鄙视,但我没来得及问,就被仇诗人带着走了,上车后我才有空发问:“总决赛是什么时候啊?” “这次会休息得久一点,半个月吧。” 我:“……”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跟他们吃早餐?” “我们自己吃就好,为什么要多几个电灯泡?” 我:“……” 果然,我们出去后,连张晓芳、小宝他们都没看到了,以仇诗人的说法是,早早地让他们滚蛋了。 我回头看看在晨曦的阳光照射下,宛若在放光的建筑:“那这里要怎么办?叫淼淼的女鬼,和骁哥的男鬼,他们的后续要怎么处理?” “主办方已经报警了,证据也提交了,侥幸没死的主谋都逃不掉法律的制裁,剩下的,该超度的魂,该破除的阵,主办方都会处理。” 我点点头,忽想到:“这场地阴阳协会不可能说拿来比赛就拿来比赛吧?谁同意的?” 仇诗人扬起有趣的笑:“就是你嘴里的二代开发商。” “啊?不是吧?” “他大概不甘心就那么放弃用尽心机辛辛苦苦得到的土地,他将此地提供出来做比赛场地,和我们谈好的条件就是,帮他驱邪。” 他估计怎么都想不到,会把自己的底都爆出来。 我怔了两秒,讽刺地笑了:“这或许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仇诗人带我去一家味道超级棒的早餐店吃早餐,忙活一晚上,再来吃美味的早点,是种心灵上的享受。 重要的是,只有我和他。 我抬眼,看着吃得粗鲁都能有股帅劲的仇诗人,暗暗决定将计划提上日程,离总决赛还有半个月,我不信搞不定。 …… 因为通过了半决赛,大家决定为我好好庆祝一下,张晓芳和赵四两合力找了家很不错的火锅店,再点几斤麻辣小龙虾,那简直是舒爽。 到了结账时间,我尿遁去了厕所。 正在洗手,抬头时猛一看到镜子里,我身后站了一鬼影—— “嗬,你要不要这么吓我?” 廖俊明腼腆一笑,将自己的上身实体化:“我和朋友来这闻闻香味,没想到就碰见你了,就来跟你打个招呼。” 我转动眼睛扫了下所在环境,确定自己没来错地方:“这里好像是……女厕所?” “有什么关系,”他耸肩,“反正大家都看不到我。” 这话刚说,隔间有个女人出来了,她可能刚拉好裤子,正在扯着衣摆,然后这动作在看到我们时停下了,两秒后她尖叫着跑出去了: “有鬼啊,鬼啊……” 廖俊明一脸蒙:“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抽了抽嘴角:“你要么全实体化,要么就幽灵体行不行?”只有半个身体,谁看到都会吓一跳的好不? 他嘿嘿笑着,干脆恢复幽灵体,我看他那样,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这些男鬼,不会经常跑女厕吧?” 他羞涩地扭身:“我就是看到你才进来找你的。” “行了行了,”我特嫌弃,“已经看过了你走吧。” “哦。”他垮下肩膀准备飘出去。 “诶,你等等。”我喊住他,看他迅速地转回身,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很纯洁无辜的样子,让我对我即将要问的问题,特别的羞耻。 “那个、那个……” 他脑袋上下一百八十度扭转,头顶朝下地朝我看来,吓得我差点一拳过去:“把你的头摆好,快点,不然我就拧下来了。” 他只好乖乖地把头转上去:“你到底要问我什么事啊?” “就是那个……”我拉着他走到另一边,“就是想请教你一下,人和鬼,能不能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啊!”我比划了下颇为羞耻的动作。 廖俊明明白了,羞羞的铁拳打了过来,扭捏地背过身:“哎呀,你好色哦,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我捂着胸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胡说、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跟你嘛,跟你就是鬼和鬼了啊,你是把我当人了还是把自己当人了啊?” “哦。”他失落地收起表情,很是失望地叹气。 “你这什么意思啊。”我回他一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行不行啊?”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啊。”他哀怨地瞟我,“我死后还没跟人谈过恋爱呢。” 我呵呵两声:“算了算了,当我没问,下次给你烧点纸钱,我先走了。” 我唉声叹气地想离开了,尿盾得也够久了。 “你急什么啊,”他拉住我,“我没跟人谈过恋爱,可我听我的鬼朋友们说过一些。” 停下脚步,我缩了回去:“你鬼朋友都跟你说了什么?” “这人鬼交合,不管是对人还是对鬼,都不太好。” “为什么?” “因为人受不了鬼的阴气,鬼受不了人的阳气啊。” 我心揪揪的:“那如果真交合了会怎么样?” “我不太清楚,倒是有听说有个方法,两方双修不但可以抵挡伤害,反而可以互补增益,但人鬼双修的法子很少见,恐怕不好搞到手。哦,对了,我还听说,如果两方正好都是体质特殊的,效果和双修的差不多,但这个几率更少啦,完全没见过。我知道的差不多就这些了……唉,你找个人做什么,找个鬼修多好啊。” 他在我面前搔首弄姿,试图勾搭我,我正无语着,厕所的门就被推开了。 本来没太在意,反正旁人看不到廖俊明,谁曾想,推开门的是仇诗人! 我们同时一僵,实在是廖俊明当时的姿态太辣眼睛了! 仇诗人挑了下眉,随即淡定地走进来,一点都没有其他男人进女厕的畏缩:“聊什么呢,嗯?” “没有啊,”下意识地回答后,我眼角瞄到廖俊明还保持的姿势,赶紧将他摆回正途,对着仇诗人傻笑,“呵呵,你怎么来了?” “他们以为你是不是掉厕所里了,让我来找找。”他瞄了眼因他走进,一下子退出老远的廖俊明,“你刚刚,让我女朋友找哪个鬼修?你吗?” 廖俊明猛烈地摇头,眼看着都快被吓哭了,听仇诗人道:“你是不是该走了?”他又猛烈地点头,“咻”地一下飞掉了。 随着仇诗人将目光移回我身上,我本能地站直了:“刚刚、刚刚我就是问他点事情。” “是吗,我还以为你有了追求者。” “哈哈哈,怎么可能。”是啊,怎么可能,可为什么我那么心虚呢?“啊,我们快走吧,不然张晓芳会以为我俩一起掉进厕所了。” 我搂住他的胳膊,半拽着离开了厕所,出厕所时,还遇到了来厕所的女人,她看我们的目光,跟看变态似得。 我:“……” 真是什么名誉都没有了。 …… “双修?”张晓芳暧昧地打量着我,“哟,不得了了啊,你要和老大搞双修啊?” 我推搡着她:“你就告诉我知不知道就行了,哪那么多事。” 为了跟她打听这件事,我扯下脸皮买礼物来讨好她,不是让她嘲笑我的啊亲。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谁知道。” “谁?” 我期待地看着她,她却猥琐地问:“嫂子,你先告诉我,你跟老大是不是还没有……交配过啊?” “交配你个锤子,我们是人不是动物好不啦。” 她哈哈大笑:“我说嫂子,你想吃掉老大就直接吃啊,为嘛还要扯上双修呢,虽然双修时,如果都是童子之身,第一次的效果会好一点,但其实也没差,大不了你们多来几次,多‘修炼’几次,就能补回来啦,你看看你们,孩子都有了,第一步却跨不出去,我要是告诉小葵,她肯定也要笑死。” 我掐住她脖子:“你要是敢告诉别人,你先让你笑‘死’!” 她举双手投降,墨镜都歪了,嘴角咧得老大了,看着就讨厌。 我叹了口气:“我是听说,人和鬼结合,对彼此双方都不好,除非是双修。” “是这样没错,但你和老大不一样啊,他是天生纯阳,你呢,被不知道哪个幺蛾子给害成了纯阴,没什么比你们更配了。”她说到这,发现新大陆一样挑起灵活的眉毛,“这么说起来,你还得感谢背后一直害你的那个仇人了?” 我:“……” 这特码都什么事啊。 张晓芳大力拍着我的肩膀:“所以你呀,不要大意地把老大吃掉吧,要是觉得不行,我这还有可以帮助你们的‘仙丹’,要不要啊?便宜卖给你哦。” 我一把推开她挨过来的脑袋,将手中的一包瓜子丢给她,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喂,今天老大好像有点忙,你这么早要回去了?” 半决赛的庆功宴后我们就先回了魔都,毕竟小宝要开学了,总决赛也还有半个月,大家说好的自立工会也正准备实施,哪怕仇诗人想当个甩手掌柜,在最艰难的起步阶段,还是被抓去帮忙了。 我身旁这家伙也是要忙的,但她以我找她有事为理由,光明正大地在家里偷懒……明明我约的时候,说的是,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找时间谈谈? 妈的,感觉反过来被她坑了? 我回头瞟她:“当然是早点回去准备准备,”调戏地用手指刮了下她的下巴,“好吃掉你老大啊。唉,不用太羡慕,我知道你还没找到男朋友,也只能跟我嘴上聊聊交配啊,吃掉啊的,啧啧。” 真当我不敢反击吗! “瓜子慢慢磕,当个吃瓜群众挺好的,等我吃了肉,再来跟你分享肉的滋味。” 我在她的黑脸下,得意地扬长而去! ……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受了张晓芳的影响……去逛了网上查找到的成人店铺。 本来听了廖俊明的话,我还在担心找不到双修功法,是不是要跟仇诗人来一场柏拉图的永恒,既然现在张晓芳证实了我和仇诗人不但可以不用吃素,还可以来一场肉宴,我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勾引大招放出来。 “小姐,你需要点什么?本店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店铺的老板是个帅小伙,面带非常真诚的微笑,可在这样的店铺中,那笑容更让我羞耻得头都不敢抬了。 “额,有没有……有没有让男人吃了,会、会觉得有、有……” “我明白了,您是想来点有助于情趣方面的药,是吗?” 我连连点头,想了想又加一句:“要那种无害的,就是,就是能够引起兴、兴趣就行。” 过了一会,我卷着个黑袋子在怀中,贼眉鼠眼左右看看,确定没什么人经过,更没有认识的人冒出来,遮遮掩掩地低头溜走,打了辆车,想趁着仇诗人还没到家前,先做好准备工作。 仇诗人跟我说会回来吃晚饭,我估算着他回来的时间,先去幼稚园接小宝,顺便买菜。 小宝牵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妈妈,你今天买了好多好多菜啊,是给小宝吃的吗?” 听到他的话,蹲坐在我肩膀上的黑蛋,尾巴甩得飞起,一双眼睛直盯着我挂在他脖子上的一袋鱼,都快成斗鸡眼了。 曲幽不在,她现在在胡子宾馆里打工,那里包吃住,偶尔接待下客人,待遇好,工作轻松,还能学到不少“人”的知识,她自己也喜欢自力更生,便让她待在那,放假的时候才回家看看小宝和我们。 “是啊,妈妈今晚给小宝和黑蛋加餐,高不高兴?” “高兴啊,小宝最喜欢吃妈妈做的好吃的。” “真乖。”我捏捏小宝的鼻子,蹲下身看着他,“那,看在这么多好吃的份上,小宝能不能帮妈妈一个忙?” 小宝眼珠子狡黠地转动:“那妈妈多炸一点排骨,小宝喜欢吃那个。” “行。” “小宝还要喝那甜甜的果汁。” “有,妈妈已经买了。” “那小宝还要还要……” “……”这熊孩子。 仇诗人回家时,我已经煮了一桌子的菜了,他挑眉:“今天什么日子?” 我从厨房探出头来,身上还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铲子:“你回来啦,快帮我把汤端出去,我还有一盘菜就好了。” 他跟进厨房里来,搂着我的腰看我锅里的菜,嘴唇有意无意地蹭着我的耳朵,我痒得缩起脖子:“干嘛呢干嘛呢,快把汤端出去,然后洗手吃饭。” “班澜?” “什么?” 他低笑一声:“你现在好像很紧张?” “什、什么啊,我紧张什么,净胡说。” “是吗?” “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神经。”我抬抬肩膀,他的头正搁在那,“别在这妨碍我。” “怎么做那么多菜?” “因为小宝喜欢吃啊。” 我干脆合上锅盖,转身将他推到装着汤的白瓷盆前:“干活干活,不然晚上没你的份。” 等他端着汤出去后,我小心地呼一口气,虽然没有心,还是觉得心脏在噗通噗通跳得很快,我心虚地按按胸口,案子给自己加油打气。 一定行的! 开饭时,我亲自给仇诗人舀了碗汤,他接过去后瞄向小宝和黑蛋:“他们的汤,跟我们的好像不一样?” “他们的汤是我另外的熬的,是小孩子长身体用的。” 仇诗人目光怪异:“长身体……用的?” “干嘛,我就觉得小宝身高长得太慢,给他补补不行吗?”我故意凶巴巴的。 “咳,行,你爱怎样就怎样。”他还催了小宝一句,“多喝点,别浪费你娘的心意。还有你,”他又叮嘱黑蛋,“虽然你长不大了,但说不定可以多长点肉,在你们猫界,以胖为美。” 黑蛋朝他呲牙。 我羞囧地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假装很专心地吃饭,可还是忍不住偷瞧他,看他只顾着吃菜都不喝汤,有点急,又怕说太多让他怀疑,只能咬着碗憋着,憋得尿急。 “饿了就多吃点。”仇诗人给我夹了块肉放我碗里,“吃碗做什么。” 我一看,碗边都被我啃出牙印了,我恼羞成怒:“我就喜欢配着碗吃,哼。” 忍了忍,没忍住:“你喝汤啊,我熬得很辛苦的,专门给你补身体的。” “是吗?” 总觉得他这两个字很有歧义,像是在怀疑我,可在我忐忑时,他却真的端起了汤碗,乖乖将一碗汤喝下了大半碗。 我悄悄松口气。 一顿饭,在各种心情下总算吃完了,我一边收碗一边看时间,计算着离药效发挥还有多长时间。 让仇诗人洗碗,我带着仇小宝回孩子的房间,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咱说好了啊,今天晚上呢,你跟黑蛋好好待在自己房间里的,能不能做到啊?” “能!”小宝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还朝我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口说无凭,咱来击个掌。” 一大一小两个手掌互相碰撞,再冲彼此挤挤眉,小宝说:“妈妈,能不能拿下爸爸,可就看你的了。” 阴阳大赛(7) 我大囧,戳了下小宝的脑袋:“胡、胡说八道,你妈我早把你爸搞定了……诶不对,你哪知道的这些?” “胡子叔叔说的啊,他说你都没把爸爸搞定,爸爸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开过荤,很可怜哒。妈妈,开荤是什么意思啊?” 胡子,你特码完蛋了! “别听他瞎说,开荤就是……没吃过肉。” “可爸爸每天都吃肉啊。” “……行了行了,你管开荤是什么,做你的作业去,我走了啊。”我假装没看到小宝捂着嘴巴偷笑的样子,囧囧地溜走了。 回房间,我拍拍脸蛋,把那股扫热和囧意压下去,随即进浴室洗了个香喷喷的澡,在脖子上稍稍喷了点据说能提高男人兴趣的香水,套上一件长大衣,系上带子走了出去,在房门口偷偷瞧了瞧,发现仇诗人来了,忙坐在床边,假意拿着本书再看。 “今天怎么都不在客厅看电视了?” “哦,小宝说,今天幼儿园布置了手工作业,他要赶着完成,我一个人看也没意思,就回房间了。” 他从衣柜里拿出睡衣:“那一会我陪你看。” “……知道了。”这电视迷。 他进浴室了,我紧张得从床上下来,在地毯上蹦两下,来回走动,握拳,一直等到他快出浴室了,才转身趴在床上。 他出来时先去拿放床头柜上的手机,瞟我时发现不对,关心地往床上一坐:“怎么了?” 我缩着身子,几乎面朝下:“我、我肚子不舒服。” 他果然紧张地卧倒在我身旁:“怎么会?”毕竟我不是人,一只鬼喊肚子痛的话,情况都会比较严重。 我憋着没回答他,他自己探过手来,想去摸我肚子,我抓住他的手,直接伸进我大衣里。 大衣底下,我可什么都没穿。 趁着他发愣的当会,我迅速地转过身,趴在他身上,双臂撑在他脑袋的两旁,撑起的身子,让大衣领口露开,没有系紧的腰带也几乎快松开,可谓是春光无限好。 我很羞臊,却不愿就这么放弃,含着倔强、羞意的眼神,勾搭搭地看着他。 他呼吸有些喘,今晚的大补汤是真的大补,药效差不多也开始发酵了,但他仍没有什么动作和反应,除了一只手仍贴着我肚皮上没有抽出来外,他没有以外的行动。 “你在做什么呢。”他轻轻淡淡地问我。 我咬了咬下唇,豁出去地道:“你看不出来吗?” “别闹了班澜!” “你觉得我是在闹吗?”我低下头去,吻了下他的唇,在埋头在他脖子上轻轻啃咬,“你就不想要我吗?” “……” 耳边只有他比往常重的呼吸声。 我很生气很委屈:“你嫌弃我?” “不,没有。” “那为什么?”我抬起头,虽然不会流泪,眼眶还是湿漉漉的,不甘心地看着他。 这的我第一次色诱,不知道怎么做,笨手笨脚的,而他的不回应让我难堪。 他和我对视几秒,忽然叹气:“班澜,我们还没结婚。” “什么?”我怔怔地,“不、不是,你不会因为这个,才一直没跟我……” “拿证上岗很重要。” 我:“……” 我疯一般地去扯他衣服:“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无证驾驶,我就要!” 扯开他的衣领,我泄愤地在他胸口上咬了好几口,是真的咬。 他忽笑了一声,身子一转,我就被迫地倒在床上,被他反压住,主控权一下子被他掌握:“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还有什么?”我眼睛都红了。 他耐心地解释,就好像被药逼得起了反压的身体不是他的一样:“你的肉身不知道在谁那里,我无法保证,我们要做了,你的肉身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或者……” 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但欲求不满的女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扯下来:“妈的,就当做是演一场活春宫了,我人都死了还怕人看吗,你做不做?不做的话我就找别的男……” 没有让我把“人”说出来,他就用他的嘴堵住了我的嘴。 直到这会,我才发现他状似平静的表面上,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硬被我扯下那层伪装的冷静,他犹如丢弃人皮的猛兽,满脸写得都是: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 妈妈咪啊,我有点害怕了怎么破? 可是……总决赛就快开始了,越是临近,我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不想再等了,我想现在就标记了这个男人! 我义无反顾地点了头。 “班澜,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一会,你可别哭!” 不是我吹牛,我对他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再加上我放在汤里的补药,他其实也是忍不住了……不,我怀疑他早就忍不住了,所以明知道我汤里有古怪还敢喝下去,又装君子地等我先主动,他在顺势“无可奈何”地下嘴开吃。 等我发现他的阴谋时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而且,三十年的老处男,一旦开荤就彻底停不下来,把我当一块美味的骨头,反复的吃反复的吃反复的吃。 我昏昏沉沉醒来时,他还在我身上征伐,而没顾得上拉上窗帘的窗户,能够看到外头蒙蒙亮的天际……妈的,还有完没完了! 我伸脚想将他踹开,无奈一双脚跟爬过珠穆朗玛峰似得,耗尽了所有力气,根本踢不动他,一晚上了,我一直处于高八度……麻木……高八度……麻木……再高八度的状态,谁让我是灵魂体,一切感官都来自灵魂,有什么比灵魂交融更刺激的? 可我明明觉得身体很累很酸软疲乏,在隐约睡一觉醒来的这会,精神却非常的好,每当我到达高八度,他也缴械精华时,就隐约觉得两股能量碰撞交融,随后沿着彼此交接的地方不停地循环,我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更凝实了。 总得来说,很爽没错,也得到很多好处没错,但太多了也消化不良啊,我要休息! 我摆出“凶狠”的模样瞪他,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他更加激动,将我如咸鱼般翻了个身,从后面抱住我,安抚地咬着我脖颈后敏感的肉:“乖,谁让你的药下猛了,再忍忍,快好了。” 口胡,我怕影响到他身体,药根本不敢下太重,顶多就是来点情趣而已,再说了,从昨晚不到九点开始,到现在天快亮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有哪门子的药效啊,欺我没读过书吗? “呜呜呜呜……”我悲惨地哭出声来! ……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我也被好好的滋补了半个月,简直是……欲仙欲死! 妈的,我想分房睡啊! 某死人持久力太可怕,战斗力太可怕,武器更可怕,小女子不敌,只想清心寡欲的闭关修炼。 无奈打不过骂不过,脸皮的厚度敌不过,只能乖乖地任欺任压。 我无比庆幸,总决赛也快开始了,我可以放几天假了。 总决赛的地点在一处山头,那有座古庙,周围是葱葱林木,如果不是被主办方带到这来,本地人都不知道这有座庙。 庙已经很破了,看着很荒凉,里头大树的枝叶探出墙头跟外面的树木相交叠,几乎连墙都看不到。 听说这里只住了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一个人守着这座庙。 这回,主办方只把六名参赛选手接到这来,其他人都不能跟,所以这会,就我和其他五名选手站在古庙前,接我们来的车子也都开走了,主持人也没有,六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古庙的大门前。 此次规矩也很简单,在古庙里住一晚上,找到一个特质的木牌,古庙里会放很多的木牌,只有找到真的木牌,并且在天亮后都没被抢走或偷走,才算胜利。 但具体什么才算真正的木牌,主办方什么都没说,简直让我们摸瞎,唯一的提示是:不要轻信任何“人”。 “额,我们要进去了吗?”某位选手迟疑地问道。 “进吧,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怕什么。”唯二的女选手扯着身旁的男选手,当先走到门前,推了下,那两扇老朽一点不结实的木门就开了。 看着那两人进去了,我不由感叹,比胆量自己确实比不上别人,亏我还是鬼咧。 我们剩下的四个也先后跟了进去,先是一个荒凉的大院子,这会天还没全黑,能看到一些格局,前院后院的,地方还不小。 我们走进主殿,这里很多地方不是杂草丛生,就是结满了蜘蛛网,落满了灰尘,唯独那座慈悲的佛像,被打扫得很干净。 忽有声响传来,除我之外的女选手柴月喝道:“什么人?” 我们听清了,那应是脚步声,伴随着拐杖驻地的声响,两个声音都很慢,我们等了一会,才见声音的主人慢慢从旁边走到门口,是一个满脸褶皱,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的老人,他双眼浑浊,臭着脸没有丝毫笑意,一点不慈目,让人看着很畏惧。 苗半仙恭敬地问:“你就是守庙老人吗?” 老人用那双又黄又浑的眼睛扫了我们几眼,然后将手中的袋子扔在地上:“晚上走动的时候,当心点。” 这应该是好心提醒的话,由他口中说出,总感觉像威胁,阴森森的。 而只说了这么句话的老人,拄着他的拐杖,又慢慢地走远了。 长得白净,有点娃娃脸的平安走过去捡起袋子,那袋子不小,看样子还挺重,平安拖进来后,我们围了过来,打开袋子一看,是吃的,分成了六份,有水果面包,还有两瓶矿泉水,除此之外,还有蜡烛跟打火机。 天很快就黑了,身上连手机手表都搜刮走,无法知道时间不说,也没办法照明,只能靠这几根蜡烛了。 柴月提议道:“那我们接下来就分开行动吧,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主办方特意提醒我们,不要相信身边的‘任何人’,我总觉得这句话有其含义,我们谁都不知道要找的木牌是什么,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各找各的,听天由命,彼此之间用不着抢,也最好不要碰面,以防万一。” 平安和最后一名选手贾勇真点头同意,我和苗半仙也没有意见,只有廖俊明嘤嘤哭着说害怕,想跟着我。 被我敲了脑袋后,耍赖地说就留在主殿不走了,他虽然性子怪异吧,长得还凑合,大家也都依他了,四散开来,因为彼此没有线索,卜算的结果也只能是哪边比较安全,哪边比较危险,但寻找东西,跟危险安全关系不大,因此算的结果还不如不算,所以在选哪边走时,也就没太大纠纷,都凭运气。 我小转了一会,天就完全黑了,点燃一根蜡烛,想先找间房,就饶进了一院子里,等我发现时,自己竟然绕回了主殿? 看来古庙就这么大了,绕一小会就绕回来,反正来都来了,就进去找找,只是不知道廖俊明还在不在这。 蜡烛的光,让我的影子在地上拉长,细微的光明显能把主殿看个大碍,离我远点的变角落依然黑暗,一个“人”走在这里,确实挺害怕的,背脊都是麻的。 廖俊明不在,可能到别处去找了吧。 我开始凭着感觉挨地翻找,找着找着,我就找到了佛台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高地佛像,看到了佛像的脸。 “唔!”我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叫出来,脚下则后退了好几步。 眼前的佛像,根本不是之前大家在这集合时看到的那尊了,之前的佛像是睁眼的,现在的是闭着眼睛的,之前的是笑着的,现在这尊非但不像还有点冷意,比在胸前的手势也不相同,身上穿的袈裟更不一样,要么我走到了一间跟主殿布置很像的其他殿厅,要么,就是两尊佛像互换了。 我无法确定这代表了什么,感觉不会是好事,先走为妙。 “小澜?” 廖俊明从旁边跑了出来,正好挡住了我的去路,他开心地冲我笑:“你是舍不得我,所以回来找我的吗?” “廖俊明?你从哪冒出来的?” 他困惑地道:“我一直在这里啊?”他指着旁边一处角落,“我刚坐在那想那木牌要怎么找,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我才离开那么一小会,你就睡着了?” “什么一小会,”他掰着手指头在那算,“我刚在这里找了一圈,这主殿那么大,我找了好一会呢,然后坐着休息,再然后才睡着的,小澜,你至少离开了两个小时了。” “怎么可能,我离开再回来,总共也就十分钟左右好不好。” 他哼着拿出自己的蜡烛,那根蜡烛烧得很短了:“你看看,估计我睡着时被风吹灭了,原本有这么长,现在这么短了,没一两小时怎么可能。” 我惊疑地回头看自己手上的蜡烛,也只剩下很短的一截,手背上之前滴落的腊都结了厚厚的痂,偏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我差一点,就将手中的蜡烛扔出去了,我前不久刚点的蜡烛,怎么会这么快就烧没了。 再回想一下,如果我真的只出去十五分钟,天不可能马上就黑成这样,可是,我记忆没有任何断层,那走快了的时间是去哪了? 身上连个可以看时间的手表都没有,心里的不确定,让人特别的焦躁。 廖俊明大概也看出问题来了,他忙安慰道:“这地方古古怪怪的,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都不奇怪了,你、你别太在意。” 我:“……”这说的什么话,不在意被坑死了怎么办? “算了算了,”我无力地道,“既然都过了……过了两个小时了,更应该赶紧找木牌了,这里连木头都没几块,我到别处去找吧,你呢?” “那我也换个地方吧。” 我们走出主殿的大门,再背对着背往两边不同的方向走。 我走出主殿,想到蜡烛快烧光了得换一根,谁曾想低头一看,明明快到底的蜡烛竟然恢复了原来的长度,看起来只烧了一点点,就像是刚刚点着不久的。 赶忙打开袋子找了找蜡烛,并没有少一根,所以我手中的蜡烛就是原本拿着的,却忽然长长了? 就算我原本以为的时间是对的,这蜡烛燃烧的速度也不对啊,应该再短一点才是。 怎么回事,难道这里面的时间其实是错乱的?怪不得不让我们带任何可以看时间的物品,不知道时间的准确性,对比赛有什么影响,我隐隐有点不安。 我带着这些怪异,继续朝前走,没多久就饶进一个院子里,当下就觉得这院子眼熟,带着猜测,我走进殿厅,发现果然又回到了主殿。 怎么回事,遇到鬼打墙了? “咦?柴月?”佛台上站了一个女人,她手上拿着跟我同品牌,但燃烧长度完全不同的蜡烛,可不就是唯二的女选手柴月。 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我便朝我点点头:“你好。” 我有点尴尬:“那我再到别处看看。” 比赛一开始就说好,各找各的,最好谁都不要跟其他人有交集,如果遇到的是廖俊明或苗半仙,我可能就直接进去看他们木牌找得怎么样了,但对不太熟的人,问这种问题显然不太合适。 “等等,”她居然叫住我,“你进来下,我有问题想问问你。” 我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进去:“怎么了吗?” “你第几次来到这主殿了?” “算上集合那次,第三次了。” 她面色凝重:“我已经第五次饶进这里了。” “啊,你也迷路了?” 她摇头:“不知道,算起来,这五次扣除第一次聚会,剩下的四次,我先后碰到了你们,现在就差廖俊明,其他的我都碰到过了。我从他们的话里,得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讯息。” 我面露询问,她则目光诡异地盯着我:“他们每个人都说,他们和我们一样,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绕到这主殿里来,然后遇到我们当中的一名比赛选手。” 我还是有点不解:“你想告诉我的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 她沉一口气:“按照他们的说法,每次顶多出去五分钟不到,就会转回主殿。” 静了两秒,待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后,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不,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每个人都会在五分钟内再转回主殿,然后在主殿里碰到一个选手,没回都是如此,可是,我们每次到主殿并没有马上离开啊,我记得我上回还在主殿里找了许久,可除了廖俊明外,没遇到其他人。 柴月道:“我记得第三次转回这主殿时,我跟苗半仙开始意识到不对,特意在主殿里逗留了不短的时间,可都没看到其他人,这次更是,你看,我们聊了这么会,都没碰到其他人……要么,我们每个人在这里的时间都是不对等的,要么,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机关,我们看似在一个主殿里来回饶,其实我们走了很多个殿厅,就像我们没回看到的佛像,都跟上回的不一样。” 说到佛像,我忙朝佛像看去,果然跟我前面两次看到的又不一样。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蜡烛,柴月也跟着看过来,她道出我心中最害怕的:“如果这里的时间,真的一会快,一会又变回去,那么,我们很可能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如果好不容易挨到快天亮,时间一下子又变回原始……我们确实,会被一直困在这里。 “然而,我发现,时间再变,我们吃过的食物喝过的水都不会再变。” 我猛地看向她,因为我还没喝过水也没吃过东西,所以还没发现这点,要真是这样的话,那…… “没错,”柴月咬牙道,“不快点破解这里的秘密的话,我们被困死前会先饿死,平安是妖,可他也需要吃喝,廖俊明鬼修,但这里似有无形的罩子将我们与外界隔间,能够提供他修炼的阴气也是用一点少一点,一直不能出去的话,他一样会消散。” 126 阴阳大赛(8) “别、别说了,”我怕怕地喊停,不敢再往下听,柴月越分析,我越觉得我们死定了。 我也算鬼修,我每隔两天就得回我那小窝里补充元气,要不然就得喝仇诗人给我的神秘水,我以防万一带来的神秘水是有限的。 “那、那个,说不定,这蜡烛有古怪,我们只是自己吓自己。不说了,我还是再转转吧,你也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木牌,说不定我们每次到的主殿并不是同一个。”至少佛像不同不是吗? 然后我便转身离开了,一次来掩盖心中的不安,这不安让我甚至不敢跟柴月多待。 走出主殿,我也不急着再找路了,在主殿外头找了块地方坐下,看看手中的蜡烛,很正常的燃烧着,正常的消耗着,我松口气,就说嘛,肯定是自己吓自己。 但我还是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水果面包,矿泉水,装神秘水的玉瓶,以防万一的符纸,还有蜡烛……等等,蜡烛怎么少了两根? 没可能啊,上一次进主殿时,我还特意数清楚的! 我再一次看向手中的看似正常的蜡烛,将它转了两圈,终于察觉,这根蜡烛已经不是我之前的那根了,也就是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蜡烛已经烧完了一根了? 这里的时间,真的是错乱的? 将所有东西扫回袋子里,我也不另外找路了,直接冲回主殿里,然后我没在里面看到柴月,反而看到了平安……我明明就在主殿外头,没看到柴月出去过,更没发现平安进来啊? 我看向佛像,佛像真的又变了。 平安看到我惊疑的面色,大概是猜到了我心里所想:“你也发现啦,我们好像一直回这里呢。” “啊,是啊。”我呆滞地应着。 “怎么办啊,你好像是鬼修啊,这种鬼打墙的,你们不是比较了解吗?” 我算哪门子鬼修啊,我顶多也就……开了金手指。 想了想,我扯道:“每只鬼的能力不同,有的擅长鬼打墙,有的擅长别的。” “哦。”他失落地垂着头,感觉他如果有两只长耳朵的话,此时应该也是垂着的,“那你转了第几回啦?我都转了三回了,碰见了你,贾勇真,廖俊明,对了,廖俊明也是鬼修,他也说他没办法,你说你们鬼修还分那么多能力做什么,就不能都学吗?” “这个,也看天分的。”我唉声叹气,“你要在这里找找看有没有木牌吗?你要找的话,我就在转一圈。”就不信转不出去。 你找吧,我刚刚有稍微翻过了。”他打起精神来,越过我往外走。 我却在和他交错而过时,想到一件刚刚被我忽略掉的事情,忙一把抓住他:“你刚刚说,你来回转了三次,都碰见了谁?” 他虽然奇怪,但还是回答了我:“你啊。” “还有呢。” “贾勇真,廖俊明。” “就这样?没了?柴月呢?” “我们分开后,我还没碰到她啊。” 我惊得瞪大眼睛,他疑惑地用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怎么了吗?” “没,”我放开他,“没什么。” 他不解,却没有再多问:“那,我走了?” 我有点呆滞地点点头,直到他真走了才清醒过来,整个人都有点蒙。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我之前遇到柴月时,她告诉我的是,她扣除第一次集合,已经转了四次,除了廖俊明,其他人都碰到过了。 可平安却说,他没有碰见过柴月。 到底是谁撒了谎? 我咽了咽口水,觉得头很晕,脑子里装满了线条,既要花很大的耐心去理清,可每理清一点,真相又让我彷徨害怕。 双手捂着脑袋,我坐在佛像前,望着前方大门,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死人说过,遇到这种事时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忽略掉细节,不知道能相信谁时,就谁都不信,凭自己得到的线索和直觉去重新整理。 对啊,我怎么忘了,比赛前,主办方不是才特别提醒我们,不要相信任何“人”吗,我怎么就给忘了? 之所以忽略掉,是因为我碰到的廖俊明、柴月还有平安,应该都不是假冒的,所以才没太多提防,或许他们都没有说谎,可如今时间是错的,路的错的,那么他们知道的讯息也可能是错的,亦或者他们知道的讯息,因为时间的错误,所以传给别人时,对的就变成错的? 脑子里有一亮光闪了一下,我好像找到了关键点,一时间又抓不到那亮光。 我站起身,重新打起精神。 抓不到那灵光一现的关键点,可能是我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我应该多来几次,还有,木牌也要找,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时间路线等等上面,都没有好好找过木牌。 除了佛像,每个主殿的布局或者物品全都一样,我认真地翻找一遍,我已经在这里遇到过平安,不会再有其他的选手和我碰到,所以我找得很仔细,主要是想把一些细节记住,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有多少粉尘都数清楚,这样下一次再来主殿,或许就能分清,我到的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倒是找到了几块木牌子,有长有短,但全都是普通的木牌,不应该是任务需要的木牌,而且也不会放在明面上,那么容易地让人找到吧? 准备离开再重新进来,走前,我特意找了个角落,做了小小的记号。 再进来时,我遇到了贾勇真,来时,他还真努力地翻找着,发现我时立马戒备起来:“不是说各找各的吗,你怎么来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随即便明白了,这人是还没跟任何人遇上吧,估计也只能以为这里跟主殿布置得相像,还没有太过怀疑。 这情况,同样和柴月说的相左。 而我也不知道怎么跟贾勇真解释,我跟他说了,他顶多也就半信半疑,不会全然信了我的话,于是便道:“我找着找着就找到了这里,你找完了吗,找完了让我也在这找找?要是没找完,我现在就走?” “算了,”他没好气地道,“反正我几乎都翻一遍了,你想再找一次就找吧,要是我找不到反而让你找到,那只能说我没那气运。” 虽然看着脾气不太好,但还算大度,说完他就直接走人了。 我第一时间跑到做了记号的地方,一看,那里根本没有我做的记号,难道真是不同的地方?我又查看了下蜡烛,发现不仅之前那两根蜡烛没了,还又没了三根,只剩下我手中的一根蜡烛。 我马上退出去再进来,先看手中的蜡烛燃烧的程度,再去数袋子中的蜡烛,发现自己袋子里所有的蜡烛基本都回来了,只少了一根,我再一次跑到刻记号的地方,这一次,我总算看到了我曾经刻下的记号了。 所以说,我一直进来的都是同一个主殿,只是不同的时间段而已。 可是,这种方法,我想得到,我之前遇到的柴月,她都经历了五次了,就没想过跟我一样做了记号? 可她却没有说。 但这是个人赛,她有所保留也是应该的。 我回到大殿中,仰头看着那尊佛像。 “班澜?”苗半仙这时候进来了,他看着我的目光倒没有太过意外,想来是知道了当前的情况。 我脑中忽然闪现了一件事,顾不上打招呼,一开口就是:“你身上还有多少蜡烛?” 每次进主殿时蜡烛的数目都不一样,苗半仙检查了下袋子才道:“只剩下一根了。” 一共六根蜡烛,我还有五根蜡烛。 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就是蜡烛对应的时间,它若是代表我的时间,显然是对不上的,要是代表对方的时间,我还记得我遇到柴月时,她已经进主殿五次了,蜡烛应该燃烧得比后来的平安更多才对,可我偏偏蜡烛只燃烧了一点。 最早碰到廖俊明时,我只注意自己手中烧了很大一截的蜡烛,没注意到袋子里的,遇到平安时,我袋子里少了两根蜡烛,遇到贾勇真时,我只剩下一根蜡烛,现在,跟苗半仙我有五根蜡烛。 这么算来,我的蜡烛是对方所用时间剩下的蜡烛的相反数。 比如柴月,她转了很多次数了,她蜡烛应该只剩下一点,所以我的蜡烛就剩下很多,跟她正好能组成六根。 又比如苗半仙,他应该也花了不少时间,他现在的蜡烛还能剩下一根,所有我有五根,由此可见,其他人的蜡烛剩余根数的算法,和我又不相同,但无论怎么样,大家相对的蜡烛数目,都是两两组成原来的六根。 我怀疑,柴月之所以能告知我那么多事情,却又没做记号来确认是否同一地方的原因,是因为她不只是她告诉我的只转了五次,她很可能五次之后又五次了,来来回回地,所以,她才会说出,不找出秘密所在,大家可能会永远困在这里的话。 让苗半仙将他仅剩的一根蜡烛交给我,毕竟是从初赛就一起混过来的,所以很信任地将蜡烛递给了我,大致也是因为,就算没了蜡烛顶多眼力受限,他们这些修者,多的是明目,或者能照明的东西,要是换成水和食物,那估计就要多考虑考虑了。 将他的一根蜡烛和我的五根蜡烛合在一起,再一根一根地固定在地上的某个位置,形成一根阵,这是死人教过我的,得出最佳时辰的辅助阵法,六根蜡烛,一根代表着两个时辰,同时我也发现,佛像的手势每每不同,都指向了十二时辰中相隔的六个时辰之一。 也就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中的子、寅、辰、午、申、戌六个方位,蜡烛摆放的位置也与之对应。 我取出一张符纸,我现在对灵力的使用还不太行,只能接住符箓的力量。 捏住符纸结出手印,末了,朝符纸吹出一口气,将符纸飞掷到阵中,符纸燃烧起来,仿佛镇中冒出一簇火焰,过了一会,火焰朝着某一个方向延伸,最后形成时针一样的光线,指向了某个方位。 是子时!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火焰指的方向,好巧不巧就是那佛像。 随后,火焰灭了,但蜡烛上的火还在,所以主殿还亮着。 想了想,我直接爬上了佛台上。 “你做什么?”苗半仙在台下问道,在我身下护着提防我掉下去,“佛像上大家肯定都找过的,什么都没有。” “这我知道。”所以我不是上来找东西的。 我站在佛像旁,大概我是鬼身,所以对这佛像有莫名的敬畏,我双手合十恭敬地朝它一拜,才大着胆子爬到佛像身上。 佛像很高很大,我站在他盘着的腿上,手才堪堪够到佛像的手,握住它的手指,用了好大的劲才将手指向下的手掰动,如我所料,这手腕是有机关,可以转动的。 我一点点将其转到手指向上的方位,也就是刚刚法阵里火焰所指的方向一样。 然后就地震了……不,是我所在的佛像震动,一点点地往下沉,我赶忙跳到佛台上,看着佛像一点点地沉下去,等震动停止时,佛像所在的地方已经空了,我探头一看,佛像还在,只是只能看到一个头顶,看样子底下也就一个小方格,可以用来放佛像的,没有出现其他的暗室之类的。 正疑惑间,我听到“咿咿呀呀”的声响,抬头一看,原本佛像身后的墙出现了一道门,那门还打开了。 苗半仙也跳到佛台上来,将我拉起,我俩对视一眼,忽而一笑,一起朝那门走去。 那门之外,竟是一个全新的庭院,院门,里头的殿门,都点了灯笼,哪怕我们此时都没有了蜡烛,却比之前还要看得分明。 “总算走出那迷障了。”苗半仙很夸张地呼一口气,还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在困下去,其他都还好,心性不坚定者,分分钟得疯。” 我瞥他:“看你还没疯,是在变相的夸自己心志坚定吗?” 他嘿嘿地笑着,我懒得理他,不过:“能出来是好,我们进去看看。” “嗯。” 比起主殿,这处应是偏殿的地方其实更简陋,不同的是,这处分明是有人居住的,因为不管是庭院还是殿前,都被打扫整理过。 偏殿不大,但没有一网接一网的蜘蛛丝,和满屋呛鼻的灰尘,这里被打扫得很干净,放着几样简朴的家具,从家具的磨损程度来看,应是用了不少年。 偏殿里也放了一尊佛像,比主殿要小得多,而佛像前的蒲团上,就坐着之前给我们分派食物水还有蜡烛的那位老人。 他微微睁眼:“你们能找到这来,也确实有几分本事。” 我摸摸鼻子:“运气而已。” “你前两次都运气我还信,这次你那还叫运气的话,这世上有资质有本事的脸要往哪搁?”不等老人开口,苗半仙就先吐槽我。 我白他一眼,来到老人跟前,取了个蒲团,坐在他面前。 老人睁开他浑浊的眼睛:“小姐这是做什么?” “以前我最喜欢听我外婆讲故事,老人家见识广知道地多,讲的故事很精彩。” 他定定地看着我,那目光看人是有点吓人,但我还是说道:“我想听听您的故事。” 任何一件异常,都有其缘由,从死人带着我解决的一件件灵异事件,他每次先做的事,就是了解事情起末,只有知道了发生的事情,才能推断出相应的结果。 半决赛时,我就是这么做的。 “我们既然都找到这来了,就奖励我们一个故事听吧。” 老人目光阴森森的,隐隐带了股杀气,但他最终却没有否定,而是道:“那好吧,我就跟你讲讲,这座古庙。” 苗半仙一听觉得有戏,找了个剩下的破了个洞的蒲团坐到我身旁。 “在五十年前的时候……”老人沧桑的嗓音缓缓道来。 五十年前,这座古庙将青檀寺,在那会,青檀寺在当地也算颇有名气,哪怕处在深山之中,仍经常有信徒过来参拜,由此,青檀寺里也住了十来个和尚,最老的有八九十岁,最小的,只有五六岁,这里的和尚,都是无根的人,要么被父母双亡,要么被家人丢弃。 方丈慈善,每一两年都会收养一两个孤儿。 青檀寺从不收取香客的钱,顶多是买点香烛或贡品来拜拜,而青檀寺里的和尚并不因此待满香客,反而尽心为他们解惑,青檀寺的和尚有自己种了块田地,都是自给自足。 因此种种,青檀寺让不少香客都格外的敬重,这些孤儿和尚,也在这片祥和之气下,不心生怨怼,积极生活。 这本是件美好而让人想往的净土。 曾谁曾料到,忽然有一天,一条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还传得人尽皆知。 说是青檀寺里藏有宝藏,就因为这宝藏,那些和尚才伪善地假装不要香火,为自己博一个美名,其实他们根本看不上那一点香火钱,可见宝藏数目庞大。 有人不信,但有人却越想越觉得可疑,从那时起,便时常有原本不是香客的人,也到青檀寺打听,青檀寺的和尚多次出面澄清,青檀寺里没有宝藏,无奈有些人被金钱蒙了眼睛,根本不信。 后来竟然还传出,有人真的在青檀寺里得到了宝藏,于是惹得一些穷凶极恶之人,做出极恶之事。 某一天晚上,那恶徒抓了青檀寺十几个和尚,对他们严刑拷打想要逼出宝藏下落,有没有逼问出什么未可知,只知最后青檀寺所有的和尚,不管是老方丈还是那五六岁大的小娃,统统被恶徒杀了。 怪就怪在,青檀寺的和尚惨死之后,青檀寺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无论是谁闯入,都会无限地在主殿里循环,运气好的,会在天亮后走出青檀寺,运气差的,就困死在主殿内。 有不少还想找宝藏的人都生了退意,有再多的钱也得有命享不是? 渐渐的,踏足青檀寺的人越来越少,就算还有人惦记着,进了深山后发现,找不到青檀寺了,一百个人中,也就一两个有缘能够找到青檀寺,但也只能在门口看看。 五十年过去了,能记得青檀寺的,要么垂垂老矣,要么已然过世,青檀寺,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好似从没有存在过。 唯有那十几条冤魂,始终盘绕在青檀寺中,不曾离去。 苗半仙听到这,脑袋左右看了看:“十几条在这徘徊了五十年的冤魂,这……我们还能存活,可真是幸事。”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惨死冤死又困在此地五十年,那怨气可见一斑,一只厉鬼你可能觉得没什么,十几只呢?外加前后死在困死在主殿的人,他们的魂很可能会成为他们的补品……越想越觉得这里十分可怕。 我看着跟前的老人:“那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一直待在这里?” 苗半仙也收回目光盯着老人:“是啊,我也好奇得很,看这里的布置,你在这里的时间并不短,能到主殿给我们送东西,想必跟我们主办方也有联系,能够出入这青檀寺,既是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老人静默半响,而后垂下眼帘,眼眶周围满是皱纹,让他看起来像是闭目休息:“当年,青檀寺里有一六岁的小娃,那是我的孙子。” “啊?”这就让我意外了,如果那是他孙子的话,那老人今年得多大了啊。 老人接着道:“我儿媳出轨,跟我儿子闹了,我儿子怀疑我孙子不是他的种,趁我不注意时,偷偷将我孙子给卖了。孙儿从小就是我养的,无论是不是我亲孙子,我都舍不掉,好不容易打听到他在青檀寺,还未等我与他相认,他就和将他养大的几位师兄师父惨死了。” “我想心里有恨,但不知道凶手是谁,便想着将孙儿的尸骨找出好好安葬,连同养育他的几个和尚,谁曾想,我在这里待了足足五十年了,别说我孙儿了,我连那些外来闯入困死在这的人的尸体,都没找到,我不甘心,这么一找,就找了五十年。” 127 阴阳大赛(9) 听了老人的话,我了然道:“所以,你跟阴阳协会联系,并且让这里作为比赛场地,为的就是希望我们能帮你找到你的孙子?那为什么主办方要我们找的,却是木牌呢?” “我确实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我孙子,但具体怎么做,是你们阴阳协会决定的,我不过是给你们提供一点便利和线索,至于你们能不能完成任务,你们完成任务后,我是不是就能找到我孙子,就得听天由命了。” 便利是指吃的用的,线索,大概就是蜡烛,要没有那些蜡烛,我还找不到这来。 “那,你知道这里有什么比较奇特的木牌吗?”苗半仙不死心地问。 老人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至于什么木牌,我是真不知,你们自己找吧。” 如此,我和苗半仙也不客气,绕着这偏殿找了一圈,着实没看到什么木牌子后,就退了出去。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苗半仙问我,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现在几乎都是跟着我的脚步走,把我当头。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想另一件事。 那老人身上的黑气很浓郁,浓郁程度让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可惜,我始终没能碰到他,所以不能确定,他那黑气是因为守在这里五十多年,心中郁结所致,还是…… “喂,班澜?”见我久久没动,苗半仙戳了下我的手臂,“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再到处走走吧。” 既然连廖俊明这鬼修,都无法像我这般看到黑气,就可知我这金手指不一般,还是不要轻易告诉别人的好。 偏殿旁边还有几处院落,我们还在后头找到了几亩田地,只是里头荒草尽生,且,主殿里头阴气有限,但这里阴气却极盛,所以这些人高的野草都给人不太好惹的感觉。 “木牌总不会在这些草里吧,我们到别处去找找吧,我有预感,我们要是闯入这片野草林里,会出大事。” 我听了苗半仙的劝诫,转过身要跟他离开,却又猛地顿住,重新转回身去。 离开主殿外,整个青檀寺阴气确实重,最重的却是这片田地,连野草都长成这般,又是为何? 心头某种想法燃起时,我就无法抑制,没有多犹豫,就往长成野草林的田地间冲去。 “喂,你发什么疯?”苗半仙见状,慌忙拉住我,“此地十分不对头,贸然闯入,只怕会……”他顿了下,大概见我十分坚定,便转而道,“如果你一定要进去,怎么也得做点准备。” 他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忙拿出几个装有符纸的小袋子挂在身上,基本都是触发性攻击或防护的符咒,这可都是仇诗人画的,威力比我要大百倍,就算发生什么事故,也应可暂保我安全。 苗半仙也在自己身上放上法宝,而后和我一同走进比我们都高的野草林里。 “别说,这草长成这样,还真颇为怪异。” “是,那你说说,什么样的养料,会让草儿长成如此?” 苗半仙一顿,随即也开悟了:“你是说,那些和尚都被埋在这里?可要这么简单的话,那守庙老人怎么待了五十年还找不到?” “他或许不是找不到,而是……”我眼眸晶亮,含着戾气,“他知道尸体都埋在那,但他不能碰,也不敢碰。” “这……他说谎了不成?” “你忘了我们比赛前主办方给的提示了?不可相信任何‘人’,我对你们这些同为选手的都要提防,更何况那个完全不熟知的老人。”我盯着眼前这片,一进入就几乎看不清眼前道路的野草,试图从中搜寻黑气最浓的地方,“我怀疑,他口中杀了青檀寺十几个和尚的恶徒,就是他自己!” “什么?”苗半仙惊呼,“真的假的? 我坦言道:“不确定,我也是猜的。” 他顿时一脸被我打败的神情,随后道:“他要是当年恶徒,为何要守在这里五十年?如今还主动跟阴阳协会联系,他就不怕……” “怕什么,你没看出来吗,他寿元将尽,都快死了,他难道还怕被抓进监狱里判刑吗?倒不如借此机会,了去自己的执念。” “执念?” “自然是,那传说中的宝藏。”我总算发现了一条黑气形成的黑线,跟着那黑线穿梭在密集的野草丛中,最后停留在一块地上。 那块地上的草,是这片野草丛中长得最绿最粗壮的,想起曾经在尸骨山里见到的那棵巨草,指不定再多个几年,这几棵草,就会朝那巨草发展,形成真正妖邪之物。 我蹲下,稍稍探手触摸根茎:“他当年不惜杀死青檀寺里所有和尚,不就为了所谓宝藏,谁知人死后,青檀寺竟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只怕他至今也不能在主殿里自如行走,你没发现,他给我们送物资的时候,只站在主殿外,并未踏入。” 我一把握住根茎,手上用力,将其拔了出来。 隐约听到仿似婴儿的啼哭声,我早准备好的防护符亮起,挡住了那魔音穿脑,而我借机,将那株草彻底拔起来,等我拔第二棵时,这棵草的叶子自己动了起来,朝我扇了过来,苗半仙上前,一把弯刀将其劈开。 他边跟第三第四棵草战斗,边问我:“我还有点不明白,他要真是恶徒,那些和尚的冤魂怎会放过他?” “鬼怕恶人,这是基础功课,你忘了?十几个和尚死前被他百般折磨和刑囚,而后被他所杀,化为厉鬼也被这层因缘所困,奈何不了恶徒,当然,他也对付不了他们,两方只得彼此对峙,直至今日,整整五十年。” 我边说边开始挖土,岂料这土,竟硬如石块,竟然挖不开,我抓起被苗半仙砍断的根茎,去掉叶子,留下硬如木棍的茎,用其来挖土,这本就长于土中,用来破土倒正好。 好半天才算是将其挖开,但这哪里够,苗半仙解决了许多变异草后,也扒了跟茎过来帮我一起挖,双双挖了许久,终于碰到了东西,扫去土石,发现真的是白骨。 我们动作小心了许多,尽量不损坏到骨头,当先挖出来的就是一个头骨,现在的我倒也不那么害怕了,将头颅小心地放在一旁,接着往下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们身旁,铺着草叶的地面上,放了很多白骨,然而,却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苗半仙充当仵作,几番检查后,面色沉重地说道:“很多骨头都不是埋在地里自然腐化,而是生前就被打断的,有人断手有人断脚,甚至许多胸腔里的骨头也不尽完整,我还发现,有个手骨上的指头,全是被一根根折断的。” 这还只是从骨头上能够观察到的,定然还有从骨头上看不到的伤,由此可见,这些骷髅死前,经受了多大的折磨,老人讲诉时,说了一句恶徒将和尚们严刑拷打逼问宝藏下落,现在想来,“严刑拷打”四个字,都有些轻了。 “若真有人,如此对待他们,几乎等同于在他们的灵魂上印下烙印,死后也不得解脱,因为这样,他们再恨,也无法对杀害自己的凶手报仇。”苗半仙声音发冷。 就等同于,有个人,把你关在一暗无天日的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天天打你虐你,你心中再恨,也生不起反击之力,就算有人被逼到最后爆发报了仇,但恐惧已经深深烙印在你心中,一辈子都挥之不去那阴影。 说话间,又挖了不少骸骨出来。 我望着这一堆人骨,零零碎碎的,忽然福至心灵,我明白了所谓的木牌,是什么了。 我走出野草丛,到一旁的木林中寻找大一点的木头或木板,找不到就到树上去砍,所幸自己现在勉强也能充当一回大力士,砍下一桩木头,宽有十公分多。 竖着劈开,拿着其中一半回到野草丛中,发现苗半仙不在了。 我叫了两声,他才从另一边的丛中钻出:“我刚到附近看看。” 我定定地看他两眼,没有多问,只道:“找块风水相对好的地方,将他们重新埋了吧。” “诶,好。” 青檀寺原本所在的位置就属于风水宝地,要重新找块能入葬的地方并不难,我不客气地在偏殿里搜罗出几张草席,没有棺材,也只能勉强用这个了。 尽量将骨头在草席上排列好,一具具地埋下去,我几乎用上了所有灵力,才将它们重新葬好,也无法一具骨头一个坑了,只能让它们挤在一个坑里,毕竟,我也不确定我组装的手臂啊脚啊肋骨啊对不对。 一个大大的土包出来了,此时天也快亮了。 我将之前找到了劈开两半的木块,平整的那面刻上青檀寺众增之墓,在立于土包前方,最后点上香烛,将我没碰过的水果面包拿出来,暂时充当贡品放上去。 那牌位隐隐有流光闪过。 “你说,所谓的宝藏,到底在哪里啊?” 在我凝神望着牌位时,后我一步的苗半仙突然问道。 我淡淡地道:“根本没有所谓的宝藏。” “怎么可能,若没有,当年怎么会……那时候可是有人说过得到过宝藏的。” “宝藏,呵,”我冷冷一笑,“要真说宝藏,还真有一个。” 苗半仙急道:“在哪?” 我张开双手,做出要拥抱整个青檀寺的动作:“这个青檀寺,就是宝藏。” 他蹙起眉头,急切中还强自压抑着暴躁:“这什么意思?” “青檀寺所在的这个位置,风水非常的好,而且青檀寺内有先人留下的护寺法阵,若在这里参禅,将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一些内心烦闷,例如抑郁症忧郁症等等,若能来这里小坐半日,听老和尚诵禅讲经,也能获得心灵的少许平静,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宝藏,对自小便是孤儿的青檀寺和尚来说,能让他们安身立命的青檀寺,是他们的家,更是他们的宝藏。” 我转过头,目光带着凶意地看着他:“你可明白了吗,你不惜杀死这么多无辜和尚,待了五十年不肯离去也想找到的宝藏,就是你碰不到拿不到的,可满意了?” “苗半仙”面色一变,他脸皮幻化,半响后恢复了那张老得皱巴巴的脸皮,挺拔的身量也伛偻起来,一整个老态龙钟,他双目迸发着强烈的怒火:“你骗我,宝藏怎么可能只是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呵呵一笑:“你看不上的东西,焉知人家心里是不是看重,况且,你都在这里待了五十年了,青檀寺有没有宝藏,你难道还不清楚嘛,你不过是不甘心自己苦守五十年,只等来这个结果罢了。” 他脚步跄踉,人似疯癫:“不、我不信,我不信……” 突然,他身子蹦跳而起,竟朝我攻了过来:“你敢骗我,我杀了你!” 我灵力耗尽,没什么抵抗的能力,但我仍站着没动,看他手弯曲成爪朝我抓来—— 他并没有碰到我,一股又一股的阴气聚拢在我脖子上,形成厚厚的屏障,将老人的手挡住,一寸都进不得。 从我眼睛里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又一个身穿青色僧袍的和尚,重重叠叠地站在我身前,双手打开,再如千手观音一般,纷纷扬起双手再在胸前合十,老人被无形的劲道弹了出去。 他已老迈,这一冲击让他站都站不稳地倒在地上。 他仿佛瞬间卸去所有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了。 和尚们转身,重重叠叠的人影里,最小的跟最老的都在,他们一共弯腰,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哪怕身死,他们也始终保持本心,并未如老人所说成为厉鬼索命,因为,大多数人只被困在主殿之中,天亮后就放其出去,只有罪恶之人,才会困死在青檀寺中。 我也双手合十,回他们一礼,待比赛结束,主办方定然会安排人将他们超度,重归西天极乐。 我随后来到老人跟前,冷声质问:“我同伴人呢?” 苗半仙是在我去找木头时和我分开的,就是那时候,老人假扮了他,老人在这青檀寺里修了五十年,倒有几分本事,我要是没有一双能分辨感应黑气的眼睛,只怕真要被他骗倒。 果然是谁都信不得,到最后,连“苗半仙”都要骗我一次。 老人颓丧一笑:“失败了又怎么样,死了又怎么样,不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我,给我当垫背嘛。”他浑浊青黄的眼睛阴森地看着我,“你那同伴啊,你是找不回来咯。” 我冷笑:“我从未见过有比你更傻的人,为了不存在的宝藏杀人犯下孽障也就算了,还傻傻地守在这五十年,人的一生总共才多长,就算你现在拿到金银珠宝又怎么样,看两眼?观你面相,你无儿无女吧,真是可惜,珠宝到手后,看两眼还得陪着你再葬到地底下,有什么用? 这也就算了,你还以为你死了,这些被你害死的人就是给你垫背的? 搞笑吧你,你知道地府里有十八层地狱吗?这些和尚们可以生活在地府的鬼城中,悠闲地喝喝茶,等待转生的日子,而你呢,恐怕要在十八层地狱里一层一层的体会,体会个千年万年吧,说不定真能等到转生的机会,然后投个畜生道,唔,说不定会变成一只猪,养的白胖胖地,再被杀掉……” 说着,我将一张符纸贴在他身上:“你估计不清楚十八层地狱是什么样的吧,我给你好好讲讲啊。首先第一层,叫拔舌地狱……” 随着我的讲述,他的面前会出现幻象,幻象中,小鬼掰开他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并不是一次拔掉,而是拉长,慢拽……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你要知道,十八层地狱,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增寿好啊,就让你多活一倍的时间呢,也让你多享受享受地狱风光。咳咳,我好像跑题了,咱再来说说第二层地狱,叫剪刀地狱……第五层,蒸笼地狱……” 我越说,他“看”得越多,被自己看到的可怕景象吓到,竟挣扎起来,好像他的手脚真被锁链绑住,亦或者他真被投入血池地狱里,承受着无边地痛苦。 要是没有作恶之人,我贴的符纸并不管用,但若是作恶太多,且老人此时寿命将尽,意识依然涣散,轻易被符咒的力量钻入脑中,会看到许多跟其对应的刑罚,好像自己真的已经亲身体验到了一样。 借此机会,我弯腰在靠近老人的耳边,问:“我同伴在哪里?” 他意识地喃喃:“就在草丛中。” 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了,我便不再管他,起身朝那片野草丛冲去。 虽然尸骨挖出来了,但常年累积的阴气怨气都还在,野草中不少变异草时不时会想伴我一脚,或缠住我的身体,或故意移动方位想让我迷路困在里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昏迷的苗半仙,他已经被许多长长的野草团团缠住,形成一个绿色的茧,要不是我眼力好,差点就把他错过。 奋力将野草的根叶扒开,将苗半仙拖出来,将他背到背上,带到了野草丛外。 此时天色依然渐白,我仰头望了眼天空,轻声一叹,随后低头,甩了苗半仙一耳光。 他被激得清醒过来,人一抖,先是茫然,随后一激灵地坐起身:“我、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我没好气地瞪他。 他自己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说出去找样东西,然后那个老头也进草丛里找我……”说到这他自己停了下来,想来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妈的,被暗算了。” 他四下转头察看:“那老头呢,我非打死他不可。” “要等你来打,咱俩的小命都没了。” 苗半仙很不好意思:“这次确实是我大意了,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我带他到葬了众位和尚的坟包前,老人还倒在那里,不停地发出惨叫,显然还没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哪怕我过去撕掉了符纸,他也目光浑噩,半响都没有反应。 “比赛结束了。”我看着朝我们走来的主办方安排的工作人员,轻松地对苗半仙道。 还想着要不要踹老人几脚的苗半仙没反应过来:“比赛结束了?木牌还没找到呢?” 我看向我建立的大块牌位:“那不就是嘛。” 六名参赛选手都被接出了青檀寺外,评委们也早等在了外头,万延站在我们跟前,对我们说了几句勉力的话,之后有个庆功宴,除了第一名,其他的怎么也算是前六,多少会有点奖励,都会在庆功宴上颁发。 而这庆功宴,不少阴阳协会的能力者都会参加,庆功宴不仅仅是庆功宴,也是大伙五年一次的聚会。 之后,便让之前开的山地车再把我们送下山,仇诗人自己占了一辆,我脸红红地坐了上去,都不敢去看其他选手的反应,但我也没有要故意避开的意思,哪怕听到那万延冷哼的声音。 死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宣告我俩的关系,从未嫌弃我鬼的身份,而我,之前有些不确定、不安心,但现在,仇诗人都被我“吃”了,我已经彻底地把他标记了,还怕什么呢。 谁也不能把我们拆散。 就是这么自信,哼唧。 下来山后,就要换会正常公路行驶的车,而这里,已经有家属在等着了,我看到江雅惠从一辆车里走了下来,径自地走到苗半仙所在的那辆山地车旁,一把拧起苗半仙的耳朵,将他从车里拖下来,我还能听到她气恼的骂声: “你这没用的东西,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啊,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半决赛的时候躲在一女人,不,女鬼身后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能被一个走路都哆嗦的老头给算计了,要不是人家去救你,你现在早没命了,这些年你都学什么了啊,脑袋都进屎了是吧?” 我一直以为江雅惠是个冷静自恃,还有些孤傲的三十来岁成熟女人,万没想到她也有如此暴跳如雷的时候? 128 茶壶(1) 苗半仙那身缥缈的气质荡然无存,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江雅惠手下留情,再拽下去,他的耳朵就要掉了。 我一边看着好戏,一边让仇诗人领着回到自己的车上,窗户升起时,我转着头看这对师姐弟,冷不防被仇诗人掰住下巴转回脸去,下一秒,他的唇覆盖上来,重而狠地侵略着我所有的气息。 好一会他才放开我,只是鼻尖能够碰着我的鼻尖,而他的眼神……自从发生关系后,他看我的眼神里含着的侵略性都非常的赤果果,仿佛做好了随时随地要把我吞下肚的准备。 唉,自家男人不好满足啊怎么办? 有什么补肾良药吗? 我推推他:“好、好了,我累了一晚上了,想休息了,快开车吧。” 他再次啄了下我的嘴唇,再缓缓推开,大大的手掌还盖在我脑袋上揉了两下:“表现不错,进步很大。” 知道他是在夸我比赛中的表现,我得意起来:“那是,也不看我是跟谁学的。” 仇诗人带点无奈地摇摇头,启动车子,我则拿回自己的手机,登入阴阳论坛查看。 里头关于大赛的消息都炸了。 从参加初赛时无人知晓,排名在最后,连个给我押注的人都没有,现在许多贴子上写的都是关于我的消息。 还有男鬼修表示,想和我结阴亲。 底下有人评论: “别妄想了好吗,还记得初赛时,在终点等着她的大帅哥吗,人家有男盆友了好吗。” “人和鬼是不会幸福的,楼主,我支持你,爱就勇敢地去说吧。” 第不知道几层,忽然冒出一个叫廖俊明的实名账号:“她的男朋友好凶的,嘤嘤嘤……” “廖俊明?是得了前六的那个鬼修吗?” 楼到这里就开始歪了。 还有更歪的。 有个自称惊火大师忠实粉地说道:“我觉得板蓝根能够得第一,很大程度靠的是运气,看她实力并不强,却能够一直实体,分明是有外挂,说不定比赛时,那个外挂还能帮她作弊呢?她根本配不上那天在终点等她的那名男子。” 板蓝根就是我用的化名。 “那是靠运气就能够赢的吗,你靠一个给我看看啊?” “咦,忠实粉知道那天的男人是谁吗?求透露。” 直播我们的视频,在田甜拦着我骂到一半时就切掉了,所以后来裁判说仇诗人就是惊火大师的事,看直播的观众并不知道。 之后,就关于我是不是靠运气,两边大吵了起来,毕竟,以我的水平,在比赛过程中一直保持实体化,正常情况确实不太可能。 中间穿插着许多关于仇诗人身份的猜测,那个忠实粉又出来说了几个我的黑点,就沉水了,然而被她带动起来的网民,则吵得不亦乐乎。 我看着看着觉得没意思,也关掉了论坛。 哼,说我外挂,我就是开金手指怎么了!怎、么、了! …… 阴阳协会的庆功宴,在一处庄园上举行。 我穿着礼裙跟仇诗人一起进去时,就被美丽的花园吸引,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手脚,这里百花齐放,远处还有葡萄藤架开辟出来的凉棚,那葡萄一串串地挂在那,简直是照耀。 还有一水池,水池了长了几朵荷花,还有几条鱼游来游去,水池边有有洒水的喷头,喷出好几个水柱,五颜六色的,跟放烟花似得,组成各种形状。 我们绕了很大一圈,才走进宴客厅里,外头都那么漂亮,宴会厅就更别提了,此处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场景其实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做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坚信了二十年富强民主科学的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能力者,鬼修,妖怪,乃至精灵。 他们一个个一开始都是人样,慢慢的,就露出本来面目,比如飘过来荡过去的幽灵,露出狐狸尾巴的少年,偷偷解开你鞋带的小精灵。 庆功宴是以自助餐的形势,食物放在两边,时不时就会有服务生将凉了或被吃掉的盘子替换新的菜肴上去,香槟美酒,饮料果汁,乃至于矿泉水,想喝什么也都能尽量满足。 还附赠有沙发、精致的桌椅,以供客人休息,中间有舞池,大家可以在那跳舞,前头还有个小高台,暂时没有主人上去,倒有一支乐队在上头演奏弹唱。 敲鼓的男人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也卷着根鼓棒,时不时地敲打在旁边的大鼓上。 唱歌的有一双翅膀,挥动间,羽毛飘飞,都不用再另外做特效。 有一只鬼修喝醉了,缠在他们上头的大灯上,一摇一摇的。 奇葩的是,宴会厅中的一角,说是一角,其实占地面积也挺大的,那里弄了游泳池,在一种礼服礼裙西服中,那一角的人穿着比基尼游泳裤,那里头,有两头漂亮的美人鱼,她们扬起漂亮的鱼尾巴,拍在水面上时溅起晶莹的水花。 我起先以为那尾巴是假的,毕竟现在有很多人会买假的鱼尾巴来穿戴,后来看那尾巴拍下水面时的力度,就知道那确确实实是真的! 以上所述,你可能会以为这里是妖物横行场所? 还没说说能力者呢。 有风水玄学厉害的,穿着笔直的西装,坐在门口,给进出的“人”们看相算命,有符箓不错的,将几道符纸一同往上抛,然后“砰砰砰”地炸开,形成几道灿烂的光束,变成了舞台的灯光,给宴会的主办方省了一笔灯光的钱。 还有一位镇魂人,拉着一只鬼,不停地要给他做研究,说她新发明了一种灵魂术法,不用猜,这位戴着墨镜的镇魂人就是张晓芳。 一身漂亮的红色长款礼服,配一黑色墨镜,能看吗? 而且宴会还没开始,她好像喝多了,拉着那只鬼不停地问他,想不想看看她的眼睛,吓得巫小葵给了她一个沉睡的诅咒,拖着她到沙发那边睡觉去了。 我:“……” 对了,还有几个外国人,其中一个金发蓝眸的,肩上有一只乌鸦,行为举止彬彬有礼,但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的普通话。 我:“……” 我有一瞬间特别的怀疑人生,怀疑自己以前参加的宴会,层次到底有多低! 明明我和哥哥跟着爸爸去参加晚宴时,我哥哥特别自豪的告诉我,这大概是最高规格的晚宴了吧,来的都是我国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现在特别想呵呵。 仇诗人带我避开张晓芳他们,到另一边吃东西,但没吃几口,就围上来几个恭维的人,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仇诗人,还是我这个拿了头名的选手,但我确实在阴阳界的圈子里,小火了一把,算是个小粉红? 总算,在我怀疑仇诗人快忍不住将这些人丢开时,我在比赛时看见过的主持人,穿着正装,拿着话筒上台了,将那带着翅膀的歌手赶下台去。 “欢迎各位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每五年一次的阴阳晚宴。” 他带头鼓起掌来,倒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应和,还有美人鱼拍水的声音夹杂其中。 “希望大家在这里能够吃好玩好,同时呢,今天也是阴阳大赛的完美落幕的庆功宴和颁奖典礼,首先,我们先请第二名到第六名的选手上台领奖。” 也就是说,阴阳大赛只分了三个等级:第一名,第一名以下,和未获奖的。 真是简单明了。 苗半仙廖俊明等人上台了,苗半仙神色有点奇怪,目不斜视看着特别正直,我倒感觉他是被料理过了,现在不敢乱来。 廖俊明低着头不敢和任何人直视,做他的自闭鬼。 平安笑嘻嘻的,贾勇真有些许不甘愿,柴月面无表情,拿到安慰奖品后,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直接就下台了。 “接下来重头彩来了,大家欢迎这一届的阴阳大赛冠军,板蓝根!” 并没有直接报我名字,在阴阳协会里的人,很多通常用的是个代号,甚至熟悉后知道其名字,也会喊小名或代号,很少直称名字。 就好比,大家白天是普通人,晚上化成为某某名去做某些普通人不会做的事,将白天和黑夜,彻底分开,因为有不少能力者或妖怪,他们的家人或另一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我将手中的盘子递还给仇诗人,轻轻擦了擦嘴,忐忑地抓了抓裙子,准备朝台上走去时,仇诗人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不解地回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他微微蹙眉,忽而说道:“我替你上去吧。” “啧啧啧,”仇诗人身后突然冒出一颗大鸭蛋,那鸭蛋站起来后,原来是光头丘肴辉,之前的评委之一,他将手搭在仇诗人肩膀,被仇诗人抖掉也不在意,继续往上搭,“我说惊火老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人家好不容易赢得了比赛,就要登台领奖了,这是选手们最风光的时候,你带人家上去领有意思吗?” 再次被抖开手,丘肴辉干脆拍了拍仇诗人的胸膛:“再说了,你是人家男朋友,又不是爸爸,怎么还想着事事代劳呢?” 仇诗人很不爽他,恨不得一巴掌拍走,我见了好笑,安抚地用手指勾勾他的掌心:“你放心,我没事的,不过领一个奖而已。” 光头的搅和下,他最后还是放开了我的手:“拿到了就赶紧下来,我在这等你。” “嗯嗯。”我深深地看着他,心头莫名不舍的心绪不知从何而来,但已经有人在催了,我只能撇开眼,朝台上走去。 只是拿个奖而已,很快就回来,我在矫情个什么劲呢? 我上台后,宴会厅中发出欢呼声,还夹杂着其他的配音,主持人并没有因为我的拖延而有任何不满,礼仪非常的好,先说了恭贺的话,随后便让人端出盖着红布的托盘,红布顶起,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 主持人掀开了红布,是一个带锁的木盒子,木盒子很有年代感,包括那把锁也是,钥匙就是那种长长的一根。 主持人捧起木盒子连带着那根钥匙递给我,我连忙双手接过,好奇地摸了摸木盒,触手居然暖暖的。 “你不打开看看吗?”主持人微笑着道。 “现在吗?” “大家都想看看这次的头等奖是什么。” 台下的“人”马上喊道:“打开看看打开看看……” “别介意,”主持人见我有点惶恐,解释道,“这其实算是一种没有规定的传统,每届的冠军都会在台上亲自把盒子打开。”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只能打开了。 反正只是看看,主办方赏的总不会有人抢吧?而且,这种奖赏,就算珍贵也不至于是无价之宝,谁都没那么大方。 侍者帮我拿着木盒,我拿着钥匙,插进锁孔,用点力气一转锁就开了,我把盖子掀开,看到里头的东西有几分怪异。 那是个……茶壶? 大概只有巴掌大小,尖尖细长的壶嘴,弯弯的手柄,我朝木盒里摊手,将它小心地捧出来,疑惑地看向主持人:这是什么? 主持人惊叹:“这是当年的知名魂师用的茶壶,魂壶,听说可以蕴养灵魂,不仅是鬼修,很多魂师类的能力者也都很想要,你可真幸运。我听说魂壶还有别的作用,但一直没有人能够真正使用魂壶,这么多年下来,也没人知道,这魂壶隐藏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是吗?不过单单能够蕴养灵魂,就够我兴奋的了,灵魂的强大,凝结的实体才会越强大,说不定有一天,我能够摆脱肉身对我的影响。 我手稍稍举高,将魂壶举到自己面前,细细查看,忽然,壶嘴冒出了白烟,就像水烧开时冒出的烟雾,但这茶壶里应该没水啊? 疑惑间,那烟雾飘到我面前,我明明下意识地没有呼吸,它还是自发地钻进了我鼻孔里。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吸力传来,我根本没来得及抵抗,就感觉自己朝茶壶扑去,紧接着眼前一黑,我只能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地方里,趴在一个坚实的地面上。 待我缓和过来,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到底怎么回事,谁会在阴阳协会举办的宴会里对我下手?我现在又到了哪里,是遭人暗算,还是有问题的就是那个叫魂壶的茶壶? 我突然不见了,死人该很担心吧,不知道现在宴会厅是什么情况。 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只会让人越发忧心焦急,在我试着要站起来时,眼前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道光,就跟舞台上打下来的灯光,照在一个人身上,我看清她时,震惊地瞪大眼睛:“姐……姐姐?” 我快速地站起身来,内心如波涛汹涌,一时间竟语塞得不知先说什么好,最后只挤出这么句话:“你、你怎么在这?” “我可总算等到你了。”话是这么说,可她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有些空洞,她看着我,眼里没有重逢的喜悦。 我摇了摇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在搞什么?”话一出来就止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往外丢,“这么多天你都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家里很担心,爸爸和哥哥为了找你,花了多少精力,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越是激动不已,就越衬托她的无动于衷,那如死水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也不回答我的这些问题。 深吸一口气,我尽量冷静下来,问出如今最重要的问题:“这里,究竟是哪里?” 她总算有了一点反应,唇瓣轻启:“魂壶。” 哪怕有所料到,还是闷闷地往肚子里吸了口气,同时,有些问题也浮出了水面:“这么说来,你让我参加阴阳大赛,并让我取得胜利,就是在这等着我?” 她的沉默,几乎已经算是默认了,我当下也不知该给出什么样的表情好:“怪不得爸爸和哥哥无论怎么做都找不到,仇诗人那么多厉害的朋友也打听不出你的消息,原来你躲在魂壶里面。” 我难过而痛心:“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为了让我来比赛,不惜向爸爸下手,你可以不顾我,但、但爸爸那么在乎你,那么疼爱你,你怎么能……” “你说我为什么。”仿佛在强忍着什么,班芷胸口高高起伏后,重新压回那平静的样子,“我要是有选择,又怎么会……” “怎么回事?你要有什么难处你就说啊,大家都会帮你的不是吗?” “帮我?”她缓缓地勾起嘴角,“你真能帮我?” “你说啊,你不说怎么知道……”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她当着我的面,拿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看着很眼熟,除去比较干净澄亮外,分明和仇诗人手里的那把一模一样。 我本能地往后退开一步,她则重新抬眼朝我看来,眼里含着强烈的杀意,让我想忽略都难。 她冷冷地笑着,犹如一个神经病的女人:“只有一个方法能够帮我,那就是——你死!” 我再次往后颠了一步:“你……难道你不知道,我其实已经死了吗?我现在就是魂……” “我当然知道,”她冷嗤,“魂壶为什么叫魂壶,就是只有灵魂才能进到这里面来。” “那、那你也是……” “是啊,”她毫不在意地说,“我现在也只是魂而已。” 她说的时候,取出一个瓶子,瓶口对着匕首的刃缓缓倾倒,滴下一滴血。 “嗡——” 匕首震动起来,本能的畏惧让我难受得想逃,同时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我死,不是人们意义上的死,而是——魂消?! 我不知道匕首是什么做的,可既然跟仇诗人手里的那把那么像,威力和效果应该是差不多的,我身为魂,我怕,班芷现在也是魂,她还握着匕首,在匕首有反应时,她脸一下子刷白,还隐隐透明起来。 “你……”为了销毁我,同时也伤害她自己,这么做值得? 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抓紧匕首,随即,她脸上的寒霜如遇到太阳般化开,她再次朝我笑,是小时候熟悉的那种疼爱的微笑,她还哄着我:“不怕的小澜,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陪着你,不会让你孤孤单单的独自离开的。” 我用力摇着头:“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既然你都肯陪着我一起死,那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活着呢?” “不行啊,”她朝我逼近,因为花了全部力气去抓匕首,她走路时有些蹒跚,“不行的,小澜,你是不能,不能存在这个世界里的。” 我抓着胸口的衣服,心里又害怕又难过,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亲姐姐会宁愿跟我一起死,也要杀死我……这其实是梦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事,我没有眼泪,可我忍不住哭:“到底、到底是为什么……” “小澜,这世上其实是有命运之神的,他在我们每一个人出生的时候,都安排好了各自的命运,无论怎么逃怎么躲,最终都会走向那注定的终点。小澜,你不是爱爸爸吧,你不是责怪我利用了爸爸吗,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存在会害死他,害死班戟,害死你妈,害死所有所有你爱的或爱你的人,只有你彻底消失,才有可能化解,那你,会选择死去,还是继续活着?” 我难以接受这谬论:“如果真有人要因为我而害我身边的人,那我们应该处理的,不应该是这个人吗?” “你不懂,你不懂……” “不懂的是你!”我不再退,站直了身子选择面对,“我是绝不会为了这奇怪的理由就去死!” 我要就这么消失了,不说家里人,还有仇诗人在外头等着我,还有小宝在家里等着我,我宁愿和他们一起去战斗,去迎接种种困难,也不想什么自己死了还保他们平安,这种白莲花肥皂剧,谁他妈还要演这个啊! 我道:“不管什么样的命运,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改变不了?我不晓得你知道了什么,亦或者有人告诉了你什么,我反正不会……” “我都看到了!”她突然嘶吼了起来, 129 茶壶(2) “我都看到了!”班芷突然嘶吼了起来,完全扯去一开始平静的外衣,几乎歇斯底里,“我都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她连着重复了好几遍,每一次都是用嗓子在吼,让我都插不进嘴,哪怕她停下来喘息,我一时也说不出话。 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好一会,才哑着嗓子缓缓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妈,对我挺好的。” 我下意识地点头。 我妈把她当亲女儿般的疼,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避讳,还是怕别人说闲话,她有时候甚至会把好东西留给姐姐。 班芷扯唇一笑:“那当然了,因为,我也是她的女儿,她生的!” “什么?”这我是绝对没想到的事情。 “她和爸先在一起的,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分开,后来爸爸就跟联姻对象,也就是你以为我的妈结婚了,然而当时,你妈已经怀了我,生下我后,就将我交给爸爸和我妈照顾的,我也就成了我妈的女儿。” 她用另一手握拳抵在鼻子下,我还能看到她的手在颤抖:“其实这都不要紧,我是谁的女儿,都不要紧,反正,我们都还是一家人。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也是外婆的后人,我也是卦者的后人,并且,我承袭了陈家祖先的预知力。” “……”我已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我的能力并不是一开始就觉醒的,”她自嘲地摇摇头,“谁都不会想到,我其实已经活了两辈子了。” “两、两辈子?”我呐呐道。 “是的,”她闭了闭眼睛,“上一辈子的最后,殷湦死了,外婆死了,我们全家,都、死、了,我却在死后,回到了过去,我分不清,这所谓的上一辈子,是真的发生,还是只是一场梦,但真的也好,是梦也好,都预示着我们的未来,无法改变的未来。” 她猛地睁开眼,凌厉地朝我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消失!” 我往后跌坐在地上。 她举着匕首,走到我跟前。 我仰头怔怔地看着她,这一眼,我仿佛看到了许多,我以前从未看到的事情:“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害死全家人吗?” “因为……恶魔,是你放出来的!” 什、什么? 班芷已然举起了匕首,朝我刺下来,我想躲,但来自匕首的强大威压,牢牢地锁定了我,我根本无法动弹,更别说闪躲。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匕首,穿过了我的胸膛—— 那一刹那,根本没有小说里讲的,回溯许多生前的事,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怔怔地看着我姐姐。 她也紧紧地看着我,右眼流下了血泪。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我往后倒,却没有碰到地,反而觉得整个身体都飘浮起来,很轻很轻,一点重量都感觉不到。 我没感觉到什么痛苦,只觉得自己好轻松好轻松,像是放下了特别沉特别沉的负担,很想就这么飘着,飘到哪,就是哪。 “班澜,班澜……” 谁、是谁在叫我? 声音很熟悉,可我想不起来是谁。 “班澜,班澜……” 实在烦不胜烦,我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我面前站了一个女人,这女人,跟我长得好像好像,要不是她穿的明显是古代裙子,头上也梳着鬓,带着朱钗,比起我要斯文淑女太多,我几乎要以为,这就是我了? 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朝我抿唇一笑,忽然一手袖子轻轻一挥拢在背后,转身往前飘去,我感觉自己就跟在她身后,可其实,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此时的,就只是一团意识而已。 场景转换,变成一间古香古色的房间,房间里放着瓶瓶罐罐,还有一堆一堆的草药,我刚看到的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女人正坐在那些瓶罐前,正在捣鼓着什么,这次,她好像看不到我了,认真地坐着手头的事,一个眼角都没瞟向我。 忽然,有婴儿的哭声,随着女人转身,我才看到房间的一旁,还放着婴儿的摇篮,跟着女人走到摇篮旁,看到里头躺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小娃娃眼睛大大的,长长的眼睫毛翘着,眼角还沾着泪珠,白白嫩嫩的小拳头攥着,有劲地挥动着。 随着女人将他抱起,他就不哭了,小拳头抓住女人的头发,咿咿呀呀地喊着,像在抗议女人这么久才来抱他。 女人抱着他摇晃轻哄,嘴里哼着小曲,动作温柔,目光怜爱,浑身上下都充满母爱的光辉。 门被推开,走进一位很帅很帅的男人,说起来,男人的长相其实有点粗狂,并不是那种精细的男人,可就是满满的男人味,我见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帅。 而且莫名地很有熟悉感,好像我跟他已经很熟很熟了一样,但我却想不起他是谁。 他手里端着个小碗,来到女人和小孩跟前,先亲吻女人的额头,在哄着她怀里的孩子:“小宝,饿不饿,吃米糊了。” 小宝? 孩子的名字吗,这名字好啊,简单又贴心,还……有点熟悉? 女人抱着孩子,男人喂孩子米糊,看着高大健硕,动作却很轻柔细心,小宝从头到尾都没抗议过,乖乖地吃下一小碗的米糊。 小宝吃饱玩了一会就睡着了,他的父母就守在摇篮旁,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我忍不住凑近男人,越近地看这男人,越觉得熟悉,“心里头”闷闷地很难受,我想伸手摸摸他的凝望着女人的眼睛,却发现我根本没有手,我碰不到他。 我很难过,又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我退远了些,看着这一家三口幸幸福福的,有欣慰,有欢喜,也有……深深的落寞。 在我唉声叹气时,场景又换了。 我惶恐地发现,我被困在一个冰封的洞里,四周全是坚固不化的冰,就连洞口也有一堵一米后的冰堵着,可以看到外面,却出不去。 明明我是意识体,为什么我不出去? 很快我就知道了,因为那个跟我很像的女人,就被困在这冰洞里,我这团意识好像跟她相连在一起,她在哪我就在哪,她被困在这里,我也就同样出不去。 她就趴在洞口的那堵冰门上,用力地捶打着,声嘶力竭地喊着,我随着她往外看,才发现外头那个我觉得很帅很帅的男人,正在和一群人厮杀着。 我不由也紧张地趴在冰门上,“眼睛”都快贴到冰上了。 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脸上有血,嘴角也挂着血,身上的衣服更是被血浸透了。 可他仍目光坚定地看着我们这边,手中拿着一柄比其他剑要宽厚的木剑,和围攻他的一群人缠斗,他砍死一人,就会被另一个人砍一刀,如此,一刀换一命,可这里这么多人,他哪里承受得了这么多刀。 我看得心好痛好痛,恨不得跟女人一样拍打这扇厚实的冰门,恨不得马上钻出去救他,哪怕带他挨上一刀啊。 “不要、不要……仇哥,仇哥……求你们了,我求你们了……” 不要再伤害他了,不要……死人,死人…… 我和女人同时在喊,然后我愣住。 我刚刚喊了谁?死人?那是谁? “不——” 女人穿破云霄的尖叫唤醒我的神智,就见那很帅很帅的男人,祭出了一柄我看着很眼熟的匕首,不知道要做什么,在那匕首上又抹血又写字的,离得远我也看不清,可从女人惊恐的声音里可以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正当我跟着焦急的时候,好像根本看不到我的女人,忽然朝我转过头来,目光准确地盯着我,还带着对敌人身上的恨意,疯狂地朝我喊着:“救我们,救我们,你救救我们,只有你了……” 可是、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我也想救你们,可我只是一团无用的意识,没有手没有脚,除了这么轻飘飘地跟着你外,我能做什么?我已经死了啊…… 死了? 原来我,死了吗? 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 这时候,男人手中的匕首挥出,一道非常霸气地黄光以大月牙的形态,朝我们这边“割”过来,那黄光离我们越近,光芒越胜。 到挨着冰门的时候,刺眼夺目得让我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我的意识,又陷入了黑暗中。 不,我不能再这么随波逐流地飘下去,我要“醒”过来,跟我长得像的女人怎么样了,很帅很帅的男人怎么样了,还有那小宝,后来怎么看不到他了,他又怎么样了? 强烈地欲望,让我挣开了重重束缚,猛烈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有点熟悉的地方,四边的壁是弧形的,下宽上窄,就像一个壶里面,周身飘荡着淡淡的雾气。 不,这不是像,我就是在壶里面,所有卡壳的记忆,全一股脑地冲了进来,包括被自己姐姐,一刀插进胸口时的画面。 “为、为什么?” 虚虚喘喘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我缓缓坐起身,看到倒在我前方的班芷,虚弱地趴在地上,震惊且无法接受地撑起手肘瞪大眼睛望着我:“为什么你、你……” 前不久,还是我在追着她问为什么,现在却全然转过来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把匕首还插在心口,犹如一样装饰物品,要不是低头看到,它仿佛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将其拔了出来,几乎匕首离体的一瞬间,那种强大的威压再一次涌上来,我吓得一把扔掉了匕首。 待反应过来,我看着被我扔地上的匕首,万分不解,明明感觉到它的可怕,足可消灭我的灵魂,却为何在插进我胸口后,反而跟我融为一体般,不伤我分毫? 我都想不明白,班芷自然更不明白,我俩面面相觑,竟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忽然,头顶上烟雾缭绕的地方,似有一块“石板”被打开了,一道光倾盆而下,照在我和班芷身上,这并不是阳光,我没有不适。 而后,顶上那洞口似有什么东西垂下,等那东西接近了,发现那是一柄木剑,木剑再一点点变长,往下延伸。 以我对这木剑的熟悉,自然知道是谁来救我了,心生喜悦,待木剑的剑尖停在我眼前,我伸手想要握住,想到我姐,又朝她看去。 她自嘲一笑,而后拿出一块很薄很薄的像玉片的东西,将其掰碎,紧接着她被一团光罩住。 光罩下,我只能感应到她的视线,和她最后的话…… 下一秒,她就从这壶里消失了,倒比我先离开了这里。 我不再犹豫,握住了木剑,让木剑将我往上拉,眼角瞥到被我扔掉的匕首,脑中浮现那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出于某种自己也搞不懂的心思,我在木剑将我扯离地面时,将匕首捞了回来。 在靠近那“洞口”时,眼前光芒大盛,我被迫闭上眼睛,下一秒,我便被一熟悉的臂膀抱住,而且还抱得很紧很紧,恨不得将我嵌入那堵怀抱,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 我睁眼,从挤压的胸膛上抬起头,入目的便是仇诗人崩得极紧,充满冷酷肃杀之意的面庞。 他环扫着周围的“人”,包括主持人在内,我毫不怀疑,若我不能出来,他真的会大开杀戒,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聚集了多少能力者。 张晓芳已经酒醒,和巫小葵,赵四两一起站在仇诗人两边,面上都颇为冷肃,跟仇诗人一起对抗冲出来要保护主持人等人的守卫。 主持人却挥开几乎要跟张晓芳等人打起来的守卫,自己走上前来,颇为歉意地对仇诗人和我鞠了一躬:“实在抱歉,确实是我们防护措施做得不好,颁奖时也没有检查仔细,才让宵小钻了这么个空,幸好班小姐无碍,我们也愿意给予赔偿,还望惊火大师勿怪。” 可仇诗人并没有任何软化之意,抱着我的双臂仍然鼓着硬邦邦的肌肉,那是随时会出手的征兆。 明明他强大霸道,好似无所畏惧,可我却觉得此时的仇诗人,被吓坏了,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 我伸手抚上他的面庞,将他的脸掰下来,他的眼睛却仍旧瞪着在场的人,特别是主持人,我便将手盖在他眉上,想让他的视线看下来:“死人,死人?” 他听到我的呼唤,又被我遮去视线,才缓缓地垂下眼眸,眼珠里重新有了我的倒影。 “我没事了,我没事了。”我如安抚一做了噩梦的稚子,语气轻柔而坚定地重复着,“我很好,我没事了。” 那眉眼里的煞气,那无形的未有火形,却仍觉得炙热的火气,终于散去些许,所有被仇诗人威压锁定的“人”纷纷舒一口气,包括那主持人。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了,那我们……” 仇诗人不等主持人将暖场的话说出,就一把将我扛起,飞快地离开了宴会厅,甚至是此地庄园,也不知道,还在宴会中的,见到此情景会如何想。 但我顾不上想这些了。 庄园里其实有安排休息的房间给我们,可刚发生这样的事,仇诗人怎么可能安心在这里住下,他车子也不开,就那么扛着我,一路往前奔驰。 他的速度很快,两边的景物快速倒退,我趴在他背上,虽然有些难受,却没有颠簸之感,倒也能忍受,只是仇诗人此时的状况,让我有点忧心。 仇诗人最终在一处酒店停下,我终于被仇诗人放到地面上,一看,这酒店就是我们原先下榻的地方,跟那处庄园距离可不短啊,他是怎么跑的? 由于这里的房间并没有退,仇诗人用门卡打开电梯,动作有点粗鲁地拉着我进去,电梯上去时,他一言不发,然而并没有放开我的手,还拽得紧紧的。 电梯门一看,他再次有点粗暴地将我拉出去,一进我们的房间,我只听门“咔擦”一声关上,下一秒,我双脚悬空地被他抱起,越过他的头顶,一个转身,将我抵在墙上,我低头对上他凶恶的目光,心头一跳,然后“嘶”地一声,我裙子里的底裤,竟然就那么被撕了! 他的双手突然放开,失重感传来,我低呼一声,然而半途中,我又被他接住,堪堪与他对其,我的双手已然搂住了他的脖颈,他的身子也紧紧贴着我,双腿被他托住,这姿势实在是…… “死、死人……”我有一点慌,又有说不出的期待。 那种事其实挺舒服的,可他每次做起来都太凶了,更何况是此时,他情况明显不对的时候,我有预感会被他吃得连骨头都吞下去。 可他看着我的目光,凶狠而执着,像一头迫切寻求一丝安全感的孤狼,让人怎么忍心拒绝。 可我刚软下态度不抵抗,下一刻他竟直接闯入,果然又凶又狠。 “混、混蛋,你不会轻点,轻点……唔……” 我如浮萍般在空中,全身都凭借着他手臂的力量,长长的裙摆覆盖而下,遮去所有的旖旎和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我紧紧地搂着他,受不了那高八度的快感,在他背后抓下一道道痕迹…… …… 我在三天后,才见到张晓芳巫小葵他们。 她们都在酒店的餐厅等我,看到我时,哪怕是文静的巫小葵,笑意中都有几分揶揄。 张晓芳先道:“不错嘛,才三天而已,老大就放你出来啦?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他得大战个七七四十九天……” 我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她嘴巴里。 我朝巫小葵看去:“晚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正经事,张晓芳也收敛了玩笑的心思,跟我讲诉。 在我拿起魂壶后,魂壶突然生异,将我吸入了壶中,这魂壶,很多人知晓其可以蕴养灵魂,却从未听说,会将魂魄吸进去,就更别说,吸进去后会怎么样了。 之后,整个魂壶好似被烧得滚烫,壶底下隐隐泛红,还有青烟白雾飘出,将魂壶团团包裹起来,任何人都触碰不得。 仇诗人第一时间冲到台上,可就连他,一时间也奈何不了这魂壶,他试着呼唤我,但声音根本传不进魂壶里头。 就在他努力想着救我脱困的办法时,我的气息突然断了。 只要与我相交相识过,多少都能够有所感应,更何况跟我结合过的仇诗人,彼此的灵魂烙下了烙印。 那气息断了,通常只代表一种情况,作为魂魄的我,消失在天地间,再不复存在。 原本还能镇定想要找出魂壶破解之法的仇诗人,霎时便疯了。 当时在台上的所有“人”全被他迫下台,差一点就大开杀戒,后来我所见的那些守卫,就是为了保护宾客才出来的,一个招呼便被仇诗人打伤两人。 巫小葵将张晓芳喊醒,跟赵四两一同上台,巫小葵当下给仇诗人施了个祝福,让他恢复些理智,而后才急急说道:“班澜不一定有事,可能这魂壶能隔断气息,先破解看看。” 仇诗人心神收拢,而后全部心神都投入在魂壶中,巫小葵等人护在他左右,不让人靠近半步,终被仇诗人找到破绽,将我从魂壶里拉出来。 同时,我姐姐虽然用别的办法逃了,还是被仇诗人感应到,我为何会被吸进壶中,也明了了。 一个用来奖励头名的奖品,居然藏有欲对头名不利的魂,这确实是主办方做得不好。 回头想想,真的是好险,要是那柄匕首真能伤我,亦或者我姐用别的手段毁我,我现在都已然消失在天地间,真真是生死一线,怪不得仇诗人会那么地…… “还没问你呢,壶中暗算你的那魂,是谁?” 听到张晓芳问,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 “要有难处,不想说便不说吧。”巫小葵淡淡笑道,随后递给我一杯奶茶。 我掩饰性地端起来一喝,顿觉有些不稳的灵魂恢复了许多,精气神也好了不少,便知这不是普通的奶茶,对巫小葵感激地道:“谢谢。” “没什么。”她朝我身后看去,“你要还累,就回去再休息休息。” 130 甲木乙木 巫小葵朝我身后看去:“你要还累,就回去再休息休息?” 我一听休息,马上嫌弃道:“不要不要,我好得很,不要休息。”都三天没从床上下来过了,说什么我也不要再回床上去。 “是吗,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熟悉至极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以往觉得这嗓音好听得耳朵都能怀孕,现在听来,则分外可怖,我僵着脊背,都不敢回头看,今儿可是我趁着有人找他,他不在时偷溜出来的。 “呵呵呵,这家酒店餐厅的早餐不错啊,来来来,你们也吃啊。”我随手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而后糕点被仇诗人抢先一步夺走了。 “不是不吃芋头?” 我一怔,这才发现我拿的糕点是芋头做的。 但我仍不看仇诗人,望了望前方玻璃窗:“今天阳光无限好,我去晒晒太阳。” 然后起身真要朝门口走去,也不是真要晒太阳,又不是找死,我就是随便找个借口开溜而已。 显然,我找的这个借口非常烂,刚迈出两步,后领就被提溜起来:“既然你早餐也不吃了,那就回去吧。” “谁、谁说我不吃的,谁说我不吃的,我要吃,要吃!” 然,无论我怎么抗议,他就这么提着我进了电梯,带我回房间了。 妈蛋,我好不容易脱离了魔窟才多久啊,又回来了。 一进房间,仇诗人便脱下身上薄薄的外套,被他随手丢在沙发上,我一见,立马倒退,双手横在胸前:“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干你!” 我:“……” 随着他朝我逼近,我倒进床里,他也顺势抬上膝盖压在我旁边的床上,就在他俯身下来时,我伸直手抵住他:“喂!” 却被他抓住手,然后……一把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大白天的就躺床上,这么懒怎么行!” “……”我气得狠狠地要他一口。 三天里没有任何节制地把我压床上的人是谁啊,要不要点脸? …… 我坐在沙发上,吃着仇诗人点的早餐。 刚成鬼的时候,因为各种不适,我并不喜欢吃东西,那会以为自己生病,更是没有胃口,如今,越发适应自己这具由灵魂凝聚的身体,灵魂本身也比早先强壮不少,吃东西不会再觉得难受,便日常三餐地跟着大家吃。 如此,会让我有“活着”的感觉,而且,食物里多多少少带有能量,起先不懂,后来在仇诗人的教导下,多少能吸收到一点。 叉起小笼包重重地咬进嘴里,我仍忿忿不平地瞪着坐我对面,也在吃着早点的仇诗人。 “别顾着看我了,”仇诗人将一杯豆浆插好习惯放到我面前,“跟我说说魂壶里怎么回事。” 我咽下嘴里的,想到魂壶里发生的事,心情便沉重起来,我没想瞒着仇诗人,对他人无法开口的事,我倒想跟他说说的。 “我看到我姐姐了。”我用筷子戳着小笼包,想装作平常一点,依然堵得难受,“她真的想杀我。” 要说我恨不恨我姐姐,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她居然是我亲姐姐,是我妈的女儿……当时她说得很轻描淡写,可我听了心里头都麻乱不已,更何况是她。 要是妈妈把我丢给另一个女人做妈妈,随后又没认我,换做是我,我心里肯定不好受。 更重要的是,她说的“重生”。 如若她真的重来了一世,如果,她真的曾经经历过家人,自己喜欢的人,一个个惨死,我无法想象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同样,要是换做我,我眼睁睁地看着爸妈哥哥还有死人一个个死在我面前,一旦重来,我也一定会拼尽一切去改变这样惨痛不堪的结局。 所以,在她“重生”后,她那么地排斥我,讨厌我,只因为,我是那个让她痛苦的根源? 理智上我能理解,可我却无法接受。 不管将来我会做出什么事,难道就因此,杀了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吗,我是她妹妹啊! 她口中的恶魔,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为什么不想着阻止我去放出所谓的恶魔,而是选择杀我? 我双手拔起头发,撑着额头,手肘抵着腿,觉得无力极了,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仇诗人从我对面挪身到我身旁,揽着我的肩膀,我顺势倒进他怀里。 “卦者能力莫测,有一种预知力叫时光回溯,就是提前经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待死后回到一开始,跟你口中的重生小说有点像,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生,不过是预知的一种表现形式。”他先讲解了一遍,而后道,“可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从她知道了将来可能发生什么,而试着做出改变时,实际上,轨迹已经改变。” 我抬起头,他也正垂眸看着我:“你要‘活’着,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是人是鬼都好,也不要管谁跟你说了什么,哪怕是你的亲人,你都要活下去,为了我,为了小宝!” 他看似坚定的目光中,隐藏着深深地惶恐,想到我从魂壶里出来时,他欲疯欲狂的模样,我就阵阵心疼,在我气息断绝的时候,在他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以为我是不是消失了的时候,他……他内心该多么…… 我完全不敢去想,只能抱住他的腰,用力点着头:“我绝不会做那种傻事的,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跟你一起。” 在我的安抚下,他总算好一些,面上故作无事地问我:“你说你姐想让你死,她就没在壶里对你做什么?” “对了,”被他提醒,我赶忙将那把匕首拿出来,“你看看,这个是不是跟你那把很像?” 仇诗人接过匕首,虽诧异却没有太多意外,像早知道了有这把匕首的存在,只是目光里,仍隐隐流露出一丝激动。 我很少看到他有这类的情绪外露。 他随即将自己的那把匕首拿了出来,两相一比较,我拿出来的那把就像是新铸的,仇诗人那把就是我这把几百年后,从土里挖出来的。 “我这把匕首,名甲木,属阳,火焰并不能将之摧毁,反而能助它生长,甲木强旺,得庚金克制砍伐才能成器,因此,所有阴魂邪祟皆畏惧于它。我父亲将它传给我时,曾告诉我,这是一对匕首,还有另一把匕首叫乙木。” 乙木属阴,没有甲木刚气,它一出壳就是弯曲的,可乙木喜欢甲木,攀着甲木便可扶摇直上。 所以乙木匕首,一旦和甲木匕首结合,将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 仇诗人道:“乙木很久以前便遗失,没想到会在你姐手中。” “当时我姐,就是用这把乙木匕首,插进我心窝里,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我居然没事。” 或者说,确实“死”了几秒,然后又“活”了,在那几秒里,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画面。 听到我被匕首插进心窝,仇诗人眼里的戾气加重了几分,但又忍了下去:“乙木确实也能够伤魂,可乙木不似甲木那般霸道,它总会留下一丝生机,虽是一丝,却是源源不绝。” 他将两把匕首放下:“总归,你没事就好。” 我刚想说“是”,那两把挨放在一起的匕首,忽然自动相连,“嗡”的一声互相碰撞在一起,紧接着发出强烈的光芒。 “这,怎么回事?” 乙木几乎叠合在甲木上头,这么一比,发现甲木比乙木要宽大一些,乙木更秀气,甲木上头的锈迹化成铁水一点点化去,绽放出耀眼的光华,那光如金如火,冲天而上,我刚难受得想躲,乙木不甘示弱地也发出光芒,颜色比之甲木要淡上许多,和甲木发出的光综合在一起,互相交缠得再分不出谁是谁,那让我难以忍受的威压,也因此减弱了。 待光华结束,乙木没太大变化,只是看上去更柔和了,我也没有像之前那么怕它,甚至还觉得亲切。 我呐呐地问:“为什么我姐,会用乙木来杀我?” “寻常武器奈何不了魂魄,她也无法带攻击性的法宝进魂壶,也只有含有生息又是死物的乙木,才能进魂壶,乙木确实能够伤到魂魄,却不会致死,必要时,它反而会是救命的良药,但你姐不知道,她只以为,这是能让灵魂畏惧,能用来攻击魂魄的武器。” “可是,”我捂着之前被匕首插入的胸口,“我也没有受伤啊,当刀子进入我身体时,我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几乎以为它跟我融合了。” 仇诗人也觉得怪异,他的手掌轻轻从两把匕首中拂过:“这是我真正的祖宗留下来的,只可惜我这一脉只剩我一个,很多讯息都失传了,我也无法得知它具体的能力,还得再探索一番。” 我深有体会地点点头。 “不管怎么样,”他凝望着两把匕首的目光,含着不易察觉的怀念,“如今能够找到乙木,也算了结了我父亲当年的心愿,他一直希望,甲木乙木能够重聚,没想到让你实现了。” 他转头看向我,浓眉下的眼睛,温暖柔情:“你可真是,我们一家的福星。” 我不由得意地翘起嘴角:“是吧,你真这么觉得吧?那你可得好好珍惜我,要疼我爱我!” “疼你爱你?”他诡谲地扬起嘴角,“这很简单,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我还没消化他这句话的含义,已经被他扛起来丢到床上去。 “是谁说青天白日地躺床上不好?” 我所有抗议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饱暖思淫欲,早知道我就不吃早餐了,混蛋! …… 离家好几天了,想到家里的小宝,归心似箭。 不知是不是太想念他的缘故,我有点心绪不宁,在候机室里,因为飞机晚点,我焦躁地时不时起身走动。 仇诗人看不下去,按着我坐在他身边,给我戴上耳机听舒缓的音乐,我靠着他,慢慢地倒也平静下来。 坐了一会,忽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处在了冰封的山洞里,冰外血流成河,冰内,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声嘶力竭。 她忽的朝我转过脸来,泣血的眼睛瞪着我:“救我们,你救救我们……只有你能救我们了,只有你了……” 我浑身一震,“唰”地一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坐在候机室里,耳朵里的耳机还在放着音乐。 我茫然着,直至肩膀上搭上一只手臂,仇诗人的声音传来:“做梦了?” 我回头,看到仇诗人的脸,脑子里闪过另一张脸,跟他很像很像,但全身都是血,脸上也都是血,我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都抠着,生怕他真会变成那个样子。 “怎么了?”他任我抓他的手,只担忧地问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拍拍我的头,“好了,该登机了,走吧。” 他扶着我起来,一手拖着行礼一手牵着我,往登机口走去。 却在踏进通往飞机通道时,脑子里灵光闪现般,和我一样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喊着:“小心小宝,他们要抓小宝,要抓小宝……” 我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抓紧仇诗人的手,我惶恐地朝他喊着:“回去,快回去。” 他单手搂住我:“我们现在就要回去。” 其他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他却仿佛知道我的内心,不用我多加解释什么,带着我快步地进了飞机,在头等舱上坐好,给我盖上毯子:“你忍一忍,我们很快就能到家,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嗯?” 我说好,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很害怕很害怕,始终得不到片刻安宁,必须让我真真确确地看到小宝才行。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后,以最快地速度赶到小宝所在的幼稚园。 那家幼稚园叫有个非常天真的名字,就叫添真幼儿园,像在取笑有所把他们当做普通幼儿园的人,太过天真。 门口保安室里有个老大爷,第一次跟仇诗人来接小宝时,我都不知道这位大爷是个高手,有他在,任何邪祟妄想进入幼稚园,都要付出血一般的代价。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安全措施,让家长们可以放心把孩子放在他们的幼稚园里,因为,阴阳界里无论是能力者或者妖魔,想要孩子比普通人要难万倍,要是孩子损失在幼稚园里,别说家长承受不起,幼稚园也陪不起。 可是,当我们赶到时,留在幼稚园看守的老师却说,今天添真幼儿园举行“联谊”活动,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不在幼稚园里。 所谓的联谊,有时候是跟其他“非正常”学校一起举办活动,有时候是做好事,到孤儿院或老人院做爱心活动。 现在这种活动很常见,就算添真里的孩子都不是普通孩子,可也不能整天把他们拘在逼仄的空间里,不利于成长。 这本来很正常,年前放假前,幼稚园出去冬游,还是我给小宝准备的零食饮品,可放在今天,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他们去哪了?” “x那边的敬老院,开春嘛,给他们送去温暖。” “……” 我们赶紧回车上,朝老师给的地址找去,可越是心急越是容易有麻烦,刚开出去没多久居然堵车了,仇诗人早先料到,及时地转进一条特别狭窄的巷子,以超绝的车技,穿过巷子来到另一条街上,避开了被堵死在上一条街里头。 而后,他拿出了一个小罗盘放在方向盘边,一边算一边选路,接下来他选择的路几乎全畅通无阻,老人院有点距离,我们开了近四十分钟才到达那家老人院。 老人院门口有保安,也有幼稚园的老师守着,既然带孩子出来,他们肯定要负责孩子的安全,要全方位看着。 那位老师认得我们,小宝聪明又可爱,老师都很喜欢他,一见到我们,就先跟我们打招呼:“仇先生,仇太太,是来接小宝的吗?活动可能还要两小时才能结束,这会估计在跟爷爷奶奶吃下午茶。” 仇先生直接道:“家里有点事,我们可能要先接他回去。” “这样啊,那你们先进去吧,小宝的班主任就在里头,我帮你们通知她了。” 果然,我们刚走到一处草坪,看到坐着的一排爷爷奶奶,还有围绕着他们的一群小朋友们,摆了几张桌子,几个老师正在分发点心,而小宝的班主任已经朝我们走过来了。 “小宝陪王奶奶去房里拿东西,一会就过来,你们很急吗,要是不急的话,跟我们一起吃完下午茶再走吧?” 很急吗?倒不是急,来找小宝只是因为心头莫名而起的不安,我探头看了看远处:“那个,能不能让我先看看小宝?” “您不要急,小宝很快就会回来了。” 老师都这么说了,我只好按捺下来,等了五分钟,说长不长,但在我看来绝对不短的时间里,正待我还想再问一遍老师,仇诗人忽地面色一变,厉声地对班主任道:“孩子呢,马上带我过去。” 在仇诗人的厉色下,班主任不敢再说让我们等的话,就带我们往王奶奶房间走去。 老奶奶们住的地方是统一的一层楼,这个福利院看起来还算干净,毕竟有添真幼儿园的孩子时常来探望,监管到位,没像某些福利院,特别糟心。 “请你快点。”仇诗人面色难看地催促着在前方走得优雅的老师,没办法,老师只能小跑起来,我们紧跟在她身后,我着急地问仇诗人:“怎么了?” 要不是真有事,他不会这样。 “我在黑蛋身上下了一道禁制,我感觉到黑蛋受伤了。” 什么? 黑蛋一直跟小宝形影不离,它都受伤了,那小宝…… 就在这时,带路的班主任先惊呼了一声,我看到某间房门口,倒着一个人,看起来似乎是班主任的同事,也就是说,是暗中保护孩子的人。 “怎么回事?” 班主任检查着她同事的情况,仇诗人直接越过她一脚踹开了房门,然而房里空空如也,别说小宝黑蛋了,那传说中的王奶奶也不见踪影,倒是窗户大开着。 我一把揪住随后进来的班主任的衣服:“小宝呢,我家小宝呢?” “您先别急,老人院所有能出去的地方都有我们的人守着,对方一定还在老人院里,请您冷静一点,哪怕是为了其他孩子和这里的老人,我们也都会尽管抓到对方,把小宝救出来的。” “在你们眼皮底下人都能不见,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我向来不会咄咄逼人,这回是真把我气着了,还有埋在心里头,无法诉出口的担心着急。 “我们马上处理,马上处理!” 她边说边通知园长,他们确实很快地展开了行动,我很焦急,比赛时的冷静完全荡然无存,还是仇诗人把我拉住,才没让我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我深呼吸好几次,再看仇诗人,他很镇定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紧接着就带我们找到了被藏在某间厕所里的,真正的王奶奶。 跟他比起来,我的功力还差了一大截。 他随后来到草坪上,此时大家都聚拢在这,他目光从老人孩子扫过,再看向那高高的围墙,最后走到一处爬满爬山虎的墙边。 就在这大家都看得到,却时常会忽略掉的地方,竟然藏有一个障眼法,仇诗人将障眼法毁掉,发现隐藏在爬山虎里头的墙,居然有个洞。 我们俩从那个洞里出去时,我在洞里发现了黑蛋的毛,上面还沾了一点血迹,那模拟出来的心脏,压迫着我的喉咙。 仇诗人算了下,带着我拐进了一条深巷,这里根本没什么人会经过,我终于可以捕捉到一条快要消散的黑气。 因为不管妖魔鬼怪都带有黑气,平时在大街上,满满的飘荡的都是黑气,除非我很熟悉或特意记住,某个人(鬼)身上的黑气,在短时间里或许可以通过他飘散在路上的黑气找到对方,比如建筑工地里的骁哥,时间长了,那黑气消散或者被其他黑气覆盖,我就没办法了。 这也是最近我能力增强后才能做到。 131 夏右:饿之餐(1) 之前,我没见过绑走小宝的人,无法找到那人的踪迹,可在这深巷里,基本没人进来过,那遗留在这的黑气,显然就是绑走小宝的人。 “走这边。” 仇诗人摸摸我的头算是鼓励和夸奖,我们抓紧时间追去。 在一处转角时,忽有人过来,我第一反应就是一脚踹过去—— “嫂子你这身手还得再多练练啊。” “……”我踹的姿势确实很难看,也不中用,被人家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但是,“夏右?你怎么在这?” 啃着一块附近街头摊上买的鸡蛋饼,夏右边吃边瞥向仇诗人:“在你们上飞机前,老大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跟着你家宝贝蛋,我这不赶紧执行命令了嘛。” 我惊讶地朝仇诗人看去,他道:“以防万一。”随即问夏右,“小宝呢?” “在这呢。”她带我们转过那转角,在一块空地上,她踢掉了一块小石子,破坏掉隐身阵法,小宝和黑蛋就凭空出现了。 小宝蹲在地上,哭得抽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蛋,黑蛋一只脚受伤了,但更重的确实,左边身子那巴掌大的伤口,鲜血直流。 它疼得一下一下地起伏着,抬抬头看看我们,又倒了下去。 小宝看到我们,哭着找我们告状:“妈妈,刚刚有个坏人,他要抓小宝,还把黑蛋打伤了。” 我蹲在他身边,都不太敢看黑蛋身上那颇为触目的伤口,“到底谁干的?” “幸好我发现不对赶紧追过来,再晚一点,这只豹猫就真要完蛋了。”夏右狠狠地将鸡蛋饼一口气全吞下,嘴里含糊地说,“我已经通知小葵了,她也学过医术,加上她的祝福,豹猫应该没事。” 小宝眼眶红红地问:“黑蛋真的会没事吗?” “当然,小右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呢。”夏右摸摸小宝的头,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章鱼烧。 仇诗人拿出一个玉瓶,当然,不是给我喝的那种,他打开瓶口,一滴滴在黑蛋的伤口上,一滴喂进黑蛋的嘴里,我发现黑蛋伤口虽然没好,却好像没再流血了。 仇诗人随即将黑蛋捧起来,往巷子外走去,步伐很快,我抱起小宝紧跟在后,夏右守在我们后头。 我们很快回到家里,巫小葵已经等着了,她将黑蛋带进一间空房进行救治,我们在外头等着。 小宝独自坐在沙发上,两脚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脑袋一直低着。 我坐在他旁边,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今天一直担着的心在见到他没事后,总算可以落下,可黑蛋却反而受了重伤,这心,始终不得轻松半分。 “黑蛋不会有事的。” 小宝哽咽地道:“都是小宝不好,如果、如果小宝再厉害一点,黑蛋就不会有事了。” 他手背揉着眼睛,而后两只小手都抵在眼睛上不肯放下。 “既然知道,”站在一旁的仇诗人严厉得近乎冷酷地说道,“以后就勤奋练功,别每天早上让你打两套拳都随便应付过去,今天运气好,你和黑蛋都没事,要是对方在凶残一点,别说黑蛋,你现在都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小宝抽噎起来,我想让仇诗人别说这么严厉的话,可他说得为尝不是对的,我们再怎么保护,总有保护不到的时候,还不如他本身变得强大起来。 他可是能够成为僵尸王的小僵尸啊! 我最后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只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瘦小的背脊。 待巫小葵出来,告知我们黑蛋没事了,只要好好休息几天,以它不弱的修复能力,很快就能重新活蹦乱跳的了。 如今,家里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一些,也开始计较这件事情本身。 “小宝,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王奶奶说她房间里有宝贝,要拿出来分给小朋友们,我、我就在王奶奶身边,她就让我跟她回(fei),回房间去拿。有、有胡老师跟着,班主任说没、没事。” “然后呢?” “她,她拿出了一个很漂亮的盒子,让我帮她打开,小宝打开后,就头晕晕了。”他还模拟着当时的情景,捂着脑袋身子歪到我身上来,“小宝没力气,王奶奶抱着小宝就从窗(cuang)户上跳下去了……墙上有个洞洞,王奶奶抱着我钻洞,黑蛋闻到我的气味,就追过来了,在钻洞的时候咬住王奶奶,被,被王奶奶这么用力地打出去了!” 他用力地比划了一下,眼睛还跟着闭一下,好像看到了当时黑蛋被打出去的场景。 “……王奶奶抱着我跑得很快很快,黑蛋在后面追,黑蛋也跑得很快很快,马上就追到了,又、又被王太太打了出去。”小宝说到这里,含着哭声。 “……小右阿姨来了,王奶奶抱着我又跟小右阿姨打,小宝发现手能动了,就、就抓了王奶奶一下,然后、然后王奶奶就丢下小宝跑走了。” 他眼泪朦胧地看着我:“老师说,要对爷爷奶奶好,可小宝抓伤了王奶奶……她把黑蛋打伤了,她不是好人!妈妈,小宝有没有做错了?” “没有,”我将他重新拉回怀里,“任何伤害我们自己,伤害我们在乎的,都是坏人,不用对他客气知道吗?还有,那个不是王奶奶,是假的,是坏人假扮的!” 在我的安抚下,受了大刺激的小宝在我怀里昏昏沉沉,像是困了,眼睛却不肯闭上,手也紧紧拽着我的衣服不肯放开,想来今天他也是被吓坏了。 “到底是谁?是无曲村那伙人发现了僵尸源火在小宝身上了?还是……”我想到列车上,想要拐走小宝的人贩子,“别的觊觎小宝的势力?” 我转向仇诗人:“你一直没告诉我,当初在列车上,想要拐走小宝的,到底是什么人?那绝对不会是普通的人贩子。” 仇诗人面色沉沉,拧起的眉头像要打人,取了根烟刁在嘴上,却没有点的意思。 我看向夏右和巫小葵,她俩一个低头吃东西,一个说回房间再看看黑蛋,有意要逃避这个话题。 我心中微沉,说出一个早有所猜测的答案:“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了,是仇家,对吧?” 夏右猛地抬头,嘴巴还鼓鼓的:“你怎么知道?” 所以,真的是? 夏右一看我神情,拍一下额头:“嫂子你变奸诈了,套我话!” “仇家为什么屡次要抢走小宝?总不会是他们缺个祖宗供奉吧?”小宝虽然是小僵尸,可现在,连鬼修到能参加阴阳协会组织的大赛,一只从未伤害过人的小僵尸,他们抢回去了能干嘛? 仇诗人起身到一旁,将那根刁了许久的烟点上。 夏右很夸张地叹口气,明知道仇诗人是允许她说了,她还是压低了声音:“仇家,怎么说呢,很早以前,曾是阴阳界的巨擘,那简直是跺跺脚都能让阴阳界震动的存在啊。” 她说这些时,言语里是满满的憧憬,随即又是一叹:“仇家最辉煌的一代,是一个叫仇寒尘的男子做家主的时候,他天赋极强,能力出众,又是至阳之体。当年,阴阳界有一大劫,不仅仅整个阴阳界要遭殃,一旦阴阳界撑不住,整个阳间都会生灵涂炭……” 仇寒尘肩负所有人的希望,跟几位同样在阴阳界有实力有地位的人,一起抵抗那个大劫,当他满身伤痕地打败那个大劫,回来时,却发现,他的妻儿被仇家二房给捉去了。 事情经过不清楚,只知道结果是,仇寒尘和他的妻子死了,他们仅留的独子失踪了,而仇家二房当上了仇家家主的位置。 那时候,跟仇寒尘交好,能为仇寒尘说话的人,都在与大劫对抗时身受重伤,有心无力,其余人等,不是没有知道真相的,可木已成舟,那么大的仇家已然掌握在二房手里,他们就算站出来说,除了给自己找麻烦还能改变什么? 于是慢慢的,仇寒尘封存在那一代人的记忆里,不再被提起。 仇家渐渐地分裂成两家,一家自然是独大的二房,另一家则是仇寒尘的嫡亲弟弟和妹妹,在二房的打压下,艰难存活,如今仇寒尘这一脉,只剩下仇诗人一个了。 如今的仇家,大家以为是主家主脉的,其实是旁支上位,真正的主脉一直流落在外,真是可笑之极。 更可笑的是,仇家很多珍藏,都需要主脉的血脉才能开启,旁支上位,很多仇家珍藏的术法渐渐的失传,仇家开始走下坡路,如今已是大不如前,偏偏这占据家主之位的偏房,还自以为自己是嫡支,不将真正的嫡支看在眼里。 “小宝,应该就是当年失踪的仇寒尘的独子,要说他属于谁,非老大莫属,现在的仇家根本没资格跟老大抢,可他们硬说老大抢了他们的东西,呸,简直不知羞耻。” “确实不知羞耻。”我十分厌恶地应和,“所以只是因为,他们认定小宝是他们的,他们才来抢的?” “怎么可能,他们掌控仇家本家那么多年,老大一家又脱离本家那么久,肯定很多事不清楚,要我说,这里面可能关系着当年仇寒尘为什么会死在他们手里的真相。” 这些都是仇家秘闻,相当于少部分人才能窥到一点的秘史、野史,夏右偷偷瞄了眼仇诗人,将声音压得更低,只让我能够听到:“我还听说,老大爸妈的死,跟如今仇家的主家也有点关系。” 闻言,我立马朝仇诗人看去,他弯着一只脚靠在窗边,神色冷然地吸着烟,好似真的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心里却颇不是滋味,为他抱屈,为他不平。 想起关于印少华外祖母就因为救了仇诗人,才能得到气运符,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能制作出气运符,该是何等逆天的天赋,可这样一位该被大家族花大资源捧的天才,却只能自己在外苦苦求生,被一个凡人所救。 越想心里越气,正想再问夏右关于仇家的讯息,好多做点准备,谁知这个时候,谁在我怀里的小宝忽然抽搐了起来。 “小宝!?”我也顾不上仇家了,担心不已地抱着小宝向仇诗人求助,仇诗人掐掉烟,大跨步地走回来,从我怀中接过小宝,稍一检查后,将他放在一处较为空旷的地面,手拿一支狼毫笔,围绕着小宝画了一圈。 几乎他刚把圈画好,小宝就猛地睁开眼睛,红色的眼睛,嘴边的尖牙都长了出来,嘴里发着气音就要扑起来,可受周围的圈圈所制,他马上又倒了回去,只能在仇诗人给的圈子里扑腾挣扎。 我再一次看到了绿色的火线,攀岩了他全身! “没事,”仇诗人道,“今天发生的事刺激了他,引发了源火的第二次进阶,他熬过去就好。” 虽然这代表了成长,可小宝成长的代价,却要付出比别的小孩更多更大的痛苦,母子连心,我恨不得替他承受得好。 仇诗人盘腿坐在圈外,为小宝护法,我默默吸一口气后,坐在另一边,哪怕我的力量比较小,但也能有所贡献,小宝感受到我的气息,会更坚强。 我现在很庆幸自己参加了阴阳大赛,虽然在结尾时有和姐姐的“不愉快”,但过程确确实实锻炼了我,那是我独立完成的事件,先不管能力如何,心境上,我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 小宝再一次挺了过去,疲乏地倒在地上,他睁着酸涩地眼睛看看我,再看看仇诗人,等仇诗人大手抚上他的脑袋,说了句:“睡吧。” 他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这是小孩子的心理,哪怕今天的事不是他的错,他也害怕被父亲责怪,父亲是他的擎天柱,是他崇拜的偶像。 确定小宝和黑蛋都没事后,夏右就和巫小葵离开了。 我去送她们离开回来,仇诗人已经给小宝洗好澡,放进被窝里了,他就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像每一个父亲,在为自己的儿子将来担忧,想尽量思全,给孩子铺一条让他走得平坦一点的路。 我悄声走到仇诗人身后侧,将手从他两肩肩后垂到他身前,将他环抱住,他握住我的手,彼此传递着脉脉温情。 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他是我们家最累的,要管我,管儿子,管儿子的宠物,什么都要操心,而他总是一副强大谁都打不倒的霸气,将所有所有一肩扛起,让人很容易忽略他是不是也会累,也会有做不到的事。 死人,不管我姐经历过什么,不管我是不是悲剧的创造者,我都想自私地“活”下去,绝对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人。 …… 小宝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他本身没什么大碍,但,一来我们不放心马上放他出去,二来黑蛋伤没有好,小宝想陪着自己的伙伴,无可厚非,他刚刚又吸收了点源火,正好巩固一下。 我发现他又长高了两厘米,看着量确实不多,可总归有在长。 三来,也是跟添真幼稚园表明我们很生气,如此他们才会自省,加强防卫,不至于让这样的事再一次发生,期间,园长还亲自给我们打电话,道歉还有慰问,给我们再三保证。 这一个星期,我们不是什么都没做,仇诗人这次下了狠心,一定要把想抓小宝的主谋找出来。 以前顾忌着主家那边,因为主家再不堪,也不全是坏人,还是有对他父亲颇为照顾,甚至帮过他自己的亲人,父母死前也不愿他报仇,他看在小宝出自主家祖坟,也就三番两次的不予计较。 可这回,他虽没有明说,可我知道,要真查出来跟仇家有关,他是要有所行动了。 仇诗人,向来不是个拖泥带水、心慈手软的人。 就在一个礼拜过去,正好是第七天,天下了入春后的第一场真正的大雨,电闪雷鸣,才大中午,整个天空压顶,黑压压地像要掉下来,跟晚上六七点钟似得。 我站在窗边,看着外头,豆大的雨滴落下,顷刻间就将外头的水泥地全都浇湿,心情和天空一样,压抑得很,只想着这场大雨快点结束。 忽然,我看到窗外竟有人站在雨帘中,似乎正对着我这边,天很黑雨很大,我看不清楚脸,只是从身形上看,很像是——夏右? 她怎么会来,还站在外头淋雨? 我拿了一把雨伞走出门,出去后才知道雨大到什么程度,只觉自己的伞太小,都无法遮严实,雨打在伞上更是带着强劲,力道很大。 我在大雨中行走,时不时响起地惊雷,雷,向来带着浩然正气,让我神魂巨震,比做人时还怕会被雷劈到。 按照从窗户看到的记忆和方向走去,窗户所对的是房子后头,那有块水泥地,水泥地再过去是一小块菜地,是邻居种的,偶尔我会偷摘一点,菜地再过去,就是一条小路,没有铺水泥的土路,大雨一冲就变得泥泞。 那人就站在小路中,她的身后就是蜿蜒玩去的小路做背景,在雨雾的笼罩下,那条小路仿佛变成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幽冥之路。 离得近了,我一看,还真的是夏右,她没有撑伞,就那么双手垂放两边地站着,随着我的到来,她朝我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 “夏右?你怎么在这淋雨?出什么事了?先跟我进屋吧?” 她没有回答,站着一动不动,而且越看她越觉得哪不对劲,好像缺了点什么? 雨越来越大,打得我的伞都快撑不住,我见状,便想直接上前去拉她,可随着我再一次靠近,她动了,不,她的脚没动,人却仿佛在往后退,她身后的小路隐约有些虚幻起来。 “夏右?夏右!”我边喊边朝她追去,非但没有追上她,反而跟她的距离越拉越远。 这时候,她终于动了,她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我,朝着小路一步步走去。 那条小路明明还是原本的样子,却已不是我熟悉的,反而不管是那条路,还是在路中慢慢行走的夏右,都像是在一副画中,画中人动了,沿着画中的路慢慢地往前走,似要走到天边去。 “夏右!”我高声喊着,努力地想追上去,可我跟她的距离就是画内与画外,如何追得上,一没注意,我踩进了一个水坑里,水花溅起,打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撇开脸躲。 待我重新睁眼转回头,眼前,哪还有什么画,什么夏右,什么小路,统统不纯在,眼前还是仇诗人家屋后的土路,虽然雨很大,但下的时间并不长,根本没有我之前看到的泥泞,更不会有那么大的水坑。 我站着的地方,居然是菜田旁的水沟,脚也是踏进了这里边,才溅起那么多水,神智也从一种说不明的迷障中醒过神。 左右四看,一再确定没有夏右的身影,我不明所以举着伞往回走。 到门口时,出门办事的仇诗人也正好回来,他看到我时挑了下眉:“你跑泥地里滚一圈了?” “不是,我……”我试着辩解,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的脱鞋全是泥,更别说双脚,身上也溅了许多泥水,解释的话就不知怎么说了,末了,我只能先说重点,“我看到夏右了,她很奇怪。” 边说边进屋,脱掉鞋子进卫生间,先简单地把脚冲洗一下,等一下再上楼洗澡,顺便和跟进来的仇诗人继续说:“她就站在外头淋雨,我出去想叫她进来,她只看我一眼,话也不说就走了,我追她,怎么追都追不上,她走的路变得很奇怪,和我们屋后那条路很像,但我感觉好像不是同一条……那感觉太奇怪了,而且我一不注意,她就不见了。” 仇诗人若有所思:“确实奇怪,我给她打个电话。” 他说着掏出手机,拨出夏右的电话,他点了免提,所以那句“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中”我也听了个清楚。 “她这是关机了?”心头有不好的预感。 132 夏右:饿之餐(2) 仇诗人没回我,直接又打了夏左的电话,这回电话倒是通了,可是没人接,仇诗人又打了三遍,都无人接听。 这对双胞胎姐弟,究竟在搞什么,不会是恶作剧吧? 趿着脱鞋走出卫生间,想着要不要先煮饭,煮好后再去洗澡,刚进厨房,看到我早先拿出来解冻的肉,我猛然想到刚被我忽略的事。 “死人,我就说我觉得刚看到的夏右哪缺了,你知道吗,她居然没有在吃东西耶,从认识她到现在,我还没见她嘴巴停下来过的。” 然后,我就见仇诗人冲进了厕所:“你说什么,她没吃东西?” 他神色有些不对,我怔怔地点头:“是啊……”我努力回想,“我记得我看到的,她两只手都是垂着的,直到转身走时都没抬起来,那肯定是没再吃东西啊。” 他没再问什么,出了厨房后,他又打起电话,不知道打给谁的,我只听到他说了这么句话:“马上把夏右给我找出来,要快!” 夏右不吃东西很奇怪吗?为什么仇诗人神色那么凝重? 我不好在这个时候问,只好默默地先做我的菜。 傍晚的时候,我们得到一个消息街那边,同时死了两个人。 以往要有这种新闻,仇诗人一般不会去管,除非有人找上门,或还在特殊部门时,去完成上头指派下来的命令,要不然只得是他算出这件事无法管的话,会酿成什么大祸,他才会参与。 而这回,他只听到地名,立马起身想要前去。 “这个命案有什么问题吗?” 街,是夏右夏左住的地方。” 我终于忍不住了:“夏右到底怎么了?她没吃东西,是有什么问题吗?” “很早以前,我曾说过,夏右身体里有东西,你当时还以为她是怀孕了,你还记得吗?” 我点头:“跟这东西有关吗?” “是,那东西无时无刻都必须吸取能量,必须吃到食物,否则夏右就会被那东西反噬,会失去理智,变成完全只知道吞噬的怪物。”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饿死鬼!” “……” “没错,夏右体内养着一只饿死鬼。” 真正来自历史的饿死鬼,并不是人被饿死后形成的鬼,六道轮回里有饿鬼道,饿鬼实则代表着贪,贪名贪利贪财贪色,样样都贪,于是才有了饿鬼的形成。 而饿鬼,长得很小,只比精灵稍大一点,却比精灵丑陋万倍,有着尖尖的嘴,鼓鼓的肚子,拿着一根小钢叉,有一点像传说中的小恶魔,人一旦被饿鬼缠上,那几乎是没救了,他会把你吸食个干干净净。 夏右身上养着的饿死鬼,在夏右幼年时救了夏右一命,两者也因此相连在了一起,谁也摆脱不掉谁,夏右无时无刻不在吃东西,就是为了喂养体内的饿死鬼,同时,她也在试图净化它,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这只饿死鬼,已不是那些寻常的饿死鬼可比,具体差别在哪,连仇诗人都不知道,除了夏右自己,其他人都没见过。 因此,当夏右不再吃东西了,就表明事态出现了变化,就可能危急到夏右的生命。 我们到的时候,那个曾经特殊部门一队副队长狐狸,已经在那等着我们了,他一句废话都没有,在我们下车后,就带着我们往某个方向走,最街被封锁的两栋房屋。 那两栋房屋,正好是在街对面。 “死的两个人,别分住在这两栋楼的八层,两者的房间也正好都对着街道,也就是说,他们的房间是相对的,除此之外,两位死者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左边这位,是最近才搬到这来的,右边这位,在这住了快五年了,两方甚至可能连面都没见过。” 说着,他拿出一个纸袋:“这是死者和现场的照片,警察已经将这里封锁,这些照片是我溜进去拍的。” 看来这位狐狸,当年能做上一队副队长的位置,可不是靠他长得漂亮而已,这行动力很强悍啊。 我们找了个附近无人的角落,仇诗人拆开纸袋:“有夏右夏左的消息了吗?” “没有,这姐弟俩现如今都不知道躲哪去了。” “在此之前呢,他们可有遇到什么事?” “有,就在两天前,夏右曾经跟夏左提起,她好像看到了另一只饿死鬼,你要知道现如今,这种存在于历史的饿死鬼,跟我们家小葵一样,几乎绝迹了,她也不能肯定。” 仇诗人抬头扫他一眼:“夏左可不是多嘴的人。” 他的意思是,既然连夏右都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夏左这木头疙瘩肯定不会先出去乱讲,狐狸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家伙笑起来就是那种奸奸的感觉:“小左那么在乎自己姐姐,不管是真是假,他肯定会去调查,一旦他有所行动,就定然会露出蛛丝马迹,找到这个,就不难推论以上观点。” “你就不怕推错了?”我好奇地问。 “这个几率很小的,”他颇为自信,“就算真错了,估计差的也不是很多。” 仇诗人已经盯着照片了,眉头拧起,神色凝重,他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最后道:“都是撑死的?” 狐狸歪歪脑袋,无奈地道:“我还没把我偷出来的尸检报告告诉你,你怎么就先看出来了?” 我接过照片,确实是几张现场照片,房间里头大部分都还正常,没有打斗地痕迹,只有死者倒地的左右,散落着食物,还有应是被死者自己打翻的几样物品。 死者眼睛睁得很大,死后尸僵,保持着两部痛苦扭曲的模样,脸颊有些凹陷下去,肚子也是扁扁的,呈现干瘪状态,像是很久没吃过饭的人。 而两个死者都捂着自己的肚子,两手的手指都抓着胃的地方,恨不得将胃掏出来一样,肚皮上有好几道抓痕。 而仇诗人说,他们都是撑死的? 我怎么看不出来,反而觉得他们是饿死的? 在我疑惑下,狐狸道:“确实是撑死的,法医检查后发现,他们的胃都被撑炸了。” “可、可怎么可能呢,人一旦吃得太饱,就会停止进食。”而且,我们的胃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当胃腔内容物的体积因为各种原因增大,超出胃所能容纳的极限时,人体就会调动各项自我保护机制,排除多余的容量,防止胃被撑破,比如呕吐。 所以,很少见到人会被撑死的。 “可不是,警察听到这结果,都吓蒙了。”狐狸同情地露出怜悯地表情,如果他的眼睛里没有取笑的话,“这要是出现一个也就算了,偏偏同时两个撑死的,还是住的街对面但无交集的人。” 说到这,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冷下来:“这案子普通警察可处理不了,恐怕要交给特殊部门来做,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一般的灵异案子,交给特殊部门就交给特殊部门了,没什么了不起,他既然说担心,我们来这里又是因为,夏右就住在这条街上,那两个人是被撑死的,我脑子灵光一闪:“难道,撑死,跟饿死鬼有关吗?” 仇诗人道:“也只有饿死鬼,才能让人不停地吃,普通人不像夏右那样能够转换能量,而被饿死鬼吃到的东西可不会再吐出来,他们不仅胃撑爆,身体方面的其他机能都溃败,他们不仅仅胃被撑爆,身体的其他生机都没有了。” 所以呈现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的干瘪。 狐狸接过话:“一旦让二队那群蠢货调查,他们一定会将矛头指向小右,到时候,小右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在他们之前,把真相查清楚,还有,他们定然也在找夏右,你也要在他们之前,将她找出来。” “可是,我们现在脱离了特殊部门,还怎么插手案子?” 仇诗人转头朝我看来:“你有什么办法吗?” 考我吗?我嘿嘿一笑:“只要有委托人,我们不就能插手了吗?” 阴阳局负责平定民众的和平,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在这种诡异的案子面前,很多人往往更信民间的术师。 我们只要有家属的支持就行了,顶多不要妨碍公务,这就看我们怎么做了。 至于让家属委托我们这件案子,并不难,只要有适当的人去做“宣传”,这事又着实诡异,没多久,那家属就会自动找上门来。 所谓适当的人,类似于“中介”,是那种术法学得不怎么样,但还算有见闻的能力者,他隐藏在普通人中间,不知不觉间跟你熟知起来,再把想让你知道的,闲聊一般地让你知道,再加上一点手段,足以取得你的信任。 第二天,死者两边的家人,就同时找上门来了。 一方是死者的父母,一方是死者的妻儿,一来就哀求着仇大师帮帮他们。 后来才知道,那个中间人,“无意间”透露给他们知道,要是没有大师帮他们驱走邪祟,那邪祟是不会因此知足离去的,它可能还会一个个地“吃”掉家里所有人,这才唬得他们,就算不为死者,也要为他们自己来求一求这仇大师。 我请他们进屋,让他们一一久坐,桌上正放着四杯热茶:“大师早料到今天会有客人到,特意命我准备茶饮。你们一会有事,好好跟大师说,大师一定会帮你们的。” 看他们神色越发恭敬,就知道有时候就得卖弄卖弄,才能突显出我方的价值。 只是,怎么感觉有点像神棍? 仇诗人就坐在他的专属藤椅上……额,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专属了,连黑蛋都上去睡过觉。 他也没做多余的事,只是随手拿着一把戒尺,在另一手的掌心间轻轻拍打着,他不像那些清雅淡薄的修士,眉宇间还带着些许戾气,微微拧起的眉头似对一切感到不满,甚至他也不清瘦,身材健硕挺拔,可他就是如一座隐隐带有佛禅之音的高山,让人望而畏怯的同时,也充满了崇敬。 四个家属就是如此,他们纷纷低下了头颅,不敢直视故意气势外放的仇诗人:“求大师帮帮我们吧!” “说吧,”仇诗人淡淡的语调,随着戒尺拍打的节奏,似有一股摸不着的韵律,“你们的儿子,你们的丈夫父亲死前的所有异常。” 那对老夫妇先开始,老妇道:“就在我儿子死前两天,他开始喊饿,本来以为这没什么……” 不就是饿嘛,不就是吃得多点嘛,在他们看来,儿子太瘦了,能吃是福,就该多吃点,又想到儿子最近可能工作太忙累到了,才会这么饿,更是纵容。 他们给儿子准备了不少吃的,就回房睡了,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客厅里厨房里全都乱糟糟的,螳螂过境似得,什么都被翻了一遍。 还以为家里进小偷了,谁知到厨房一看,他们的儿子正坐在地上,干啃着锅巴,而家里原本还满满的一袋子米全光了。 不只是米,所有能吃的,哪怕油盐酱醋全都不剩,地上全是散落的包装袋,然而吃了一晚上的东西,他们的儿子看着更瘦了是怎么回事? 一看到老夫妇,他们儿子就朝他们爬过来,急切地目光凶狠地像嗑了毒的瘾君子:“吃的,我要吃的,我好饿,好饿啊!” 老夫妇总算知道他们儿子现在不正常,慌忙将他们送往医院,医生却说,他们儿子营养不良,要多补一点,等听到老夫妇说儿子已经吃了一晚上的东西,且看他为了吃疯魔得连神智都不清了,医生又重新检查了一遍。 然后医生为难了,病患身体确实缺乏营养,可他的胃却已经撑到极限了,想催化让病患先把胃里的食物吐出来,结果根本没用。 于是就建议先注射点葡萄糖等营养液,暂时不让病患吃东西了,留院两天看看情况。 可是看着儿子被绑在病床上,痛苦地嚎叫,不停地喊着:妈,我要吃东西,爸,我要吃东西,我要吃东西,我饿…… 他们实在受不了,不顾医生的劝阻,硬是办了退远手续,带儿子回家了。 不就是吃东西嘛,医院完全不给吃怎么行呢,他们一点一点的给,不让儿子一次性吃太多不就行了。 回家后,他们就吃的都锁起来,每次只给儿子吃一点,控制一定的量,儿子虽然还是吵着饿,但没再医院时那么严重,于是老夫妇俩觉得这方法可行。 到了晚上,他们原想守着儿子不睡,可年纪大了,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待他们醒来时,放食物的柜子上的锁被打开了,他们的儿子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当法医告诉他们,儿子是被撑死的时候,老夫妇都感到后悔,如果他们没让儿子出院,最起码让人看牢儿子,是不是儿子就不会死了? 他们不甘心,经人点化,越发觉得儿子一定是被人害了,慌不矢地来这找仇大师,老妇人哭得肝肠寸断:“我们不敢说多么好的人,但我们从未做过坏事,我儿子也是好好的给人工作,打工赚钱,对我们也孝顺,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啊,大师,求求您还我们儿子一个公道啊!” “是啊大师。”那个年轻妈妈带着的孩子才不过八九岁大,她一边抱着自己的孩子,她丈夫的情况跟老夫妇儿子的差不多,丈夫原本挺温顺的人的,前两天忽然脾性大变,不停地吃东西,将家里所有能吃的都翻出来,她说了他两句反被他骂,她一气之下抱着孩子回两家两天,谁知道没等到丈夫去接她回家,先等来警察的电话,说邻居发现她丈夫死了。 她哭求着:“我老公也是勤勤恳恳地为我们母子打拼,他人很好的,就这么走了,我孩子才这么点大,可这么办啊!” “都回去吧。” 哭喊着的老夫妇和年轻妈妈,乍然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他们哭了半天,仇诗人神色未变,在大伙以为这事他不肯帮时,他缓缓道:“两天时间,我定然帮你们,把害死你们亲人的邪祟,找出来!”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对仇诗人千恩万谢,还要给钱,仇诗人没要,他们硬要给时,仇诗人拉下脸来,一句“走不走”,就把他们都吓跑了。 “你怎么不收钱了?”我收起茶杯,顺口一问。 他告诉过我,哪怕是収一分钱,也能代表他们还了他的恩情,彼此不再相欠,以免累积太多因果,而被帮助的人,若心生感激,他自然受益,若他们以恶意揣摩,或者不知足不知好歹,对他也没有损失,他们的咒怨报不到他身上来。 仇诗人道:“是我们先要利用于他们,这是债,帮他们找出凶手还他们太平,既是我们所需,也算是还他们的债,再收取费用性子就不一样了。” 我耸耸肩,这些玄奥的事情,我悟不明白。 有了家属的嘱托,我们没有耽误,直接去了凶案现场。 房屋里还有黑气和人死后的怨气残留,只是这两天来来去去的人太多,已无法追踪,不过可以确定,确实有鬼祟在此留存过。 看来老夫妇的房子,又转到年轻夫妇那边,仇诗人站在对着街道的窗户,看着对面老夫妇房子的窗户,还真是遥遥相对。 “难不成有两只饿死鬼?”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死的是一街相对的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就算真有两只饿死鬼,为什么它们分别选择了相对的两个窗户里的人,而不是上下楼,不是同一个屋子的两个人? 隔着一条街相对的窗户,这会有什么玄机吗? 仇诗人在窗台上拍了两下,开口问道:“昨天中午下大雨时,你说你见过夏右,把当时你看到的情景再说一遍,不要忽略任何细节。” “好。”我认真回想着昨天看到夏右的种种,从我在窗前看到雨幕中的她,到我撑伞出去找她,到她一语不发转身离开,当时周遭的环境,和自己蒙了一样踩进水沟里,我把自己当时的感觉都说了出来,“当时,我面前就像有一副巨大的画,和我面前的景物重叠,让人分不清是身在画中还是现实,那小路一直延伸到天边去,夏右也跟那画中人一样,我怎么追,都缩不短跟她的距离,然后突然的,画没了,夏右不见了,我发现自己踩水沟里去了。” 仇诗人略略沉思,而后道:“你所感觉的,并不是画。” “唔?” “是笼子。” “笼子?” 他点头:“准确点说,她应是被困在了一处地方,只能放出神识来寻求帮助,你是魂魄凝结的实体,最容易感应得到她,她便找上了你。所谓画中人,不过是被困在一方世界的人,你才有这样的感觉。” 我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可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又要怎么找到她?” “有个办法……”仇诗人说到这忽然停下,转身朝门口看去,没等我问,我就听到了脚步声,“闻”到了人气,果不其然,没等几秒,这房间的人就被破开,特殊部门二队,在翁世龙的带领下冲了进来,将我俩团团围住。 “哼,这里可是命案现场,你们偷偷来这,是想销毁证据吧?”翁世龙一来,就先给我们扣了个大帽子。 我不客气地回道:“你们也来了现场,按你这么说,你是不是来销毁证据,顺道污蔑我们啊?” “少跟我扯,我们是专门来调查这案子的。” “那可巧了,”我拿出委托书,“我们也是来调查案子的。” 阴阳界为了不让阴阳局独大,也规定,只要家属另行委托的,便可一同调查案子,只是不能越过头去,比如这现场,要么和特殊部门一起,要么等特殊部门看过一遍再过来,这现场昨天特殊部门就检查过一次,警察更是来取过证了,我俩这时候来看,并不违反规定。 翁世龙却看都不看那委托书,冷冷道:“你们什么东西,也配调查案子……” 133 夏右:饿之餐(3) “你们什么东西,也配调查案子,委托书又怎么样,不过是无知的愚民被你们唬弄而已。就我所知,那个夏右体内藏有一只饿死鬼,居然养着这么个邪祟而不让阴阳局知道本就有罪,如今两个死者明显死于饿死鬼,当今世道饿死鬼更是几乎绝迹,夏右记忆是最大的疑凶,你们插手此案,就是想要包庇她!” 他说得那是一个斩钉截铁,好似已经确定夏右就是凶手了。 “不管凶手是谁,”我不忿地为自己争取,“我们既然接了委托,就可以参与调查。” “包庇凶手的人,还妄想调查?想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吧!”翁世龙高昂着嘴脸,完全不跟我们讲理。 我深吸一口气,简直要被这二世祖气死:“首先,并没有证据证明夏右是凶手,我们由何来包庇之说?你才没资格抓捕我们。” 翁世龙高傲得不可一世:“有句话怎么说的,再这里,我就是王法,你看我有没有资格,上次你们侥幸,这次我看还有谁来帮你们。” 他手一挥,他的手下并一拥而上,竟是想强行将我们捉拿? 在我气急时,身后的仇诗人一把将我拉向他身后,一拳出去,第一个冲上来的人被他打飞。 他冷冷一笑:“上一回我就想揍你了,你以为我一队的人,和重案组赶到是帮了我们吗?你错了,要不是他们,你现在哪还敢在我面前嚣张!” 话落时,他人已到了翁世龙跟前,翁世龙举臂挡在面前,谁知仇诗人一拳打向他的腹部,他立马疼得弯下腰,吐出了一口酸水。 “你,你竟然敢……” “砰!”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仇诗人又一脚踹过去,将翁世龙踢翻:“有什么敢不敢的,你爸在我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就凭你这小子,我一分颜色没给你,你都敢开起染房来,就是欠教训。” 说着,又是两脚过去,都不会让他重伤死亡,却可以让他很疼很疼。 这一幕看得我很爽,在一旁跟着左勾拳右勾拳:“打,狠狠地打,打死这瘪三,不打不成器,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你们、你们……啊……” 伴随着翁世龙的惨叫,他的手下们总算回过神来,主要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仇诗人真的敢对翁大少下手,一般被他们“看中”的“犯人”,不是想着逃,要么就是跟他们求饶,哪有人反其道地众目睽睽之下,先打他们的副队长的? 他们再次攻向仇诗人,企图救回他们的上司,然而这就是群溜须拍马的小人,平时竟想着怎么讨好王世龙,哪会好好修炼,甚至,他们当中,有人顶多只能感应到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气,什么修为都没有,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就这,哪会是仇诗人的对手,再来一倍也不够仇诗人打的。 拳头打在肉上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我观摩得很紧张,双手握拳在胸,脚下跟着跳,突然发现有人在悄悄地靠近我。 估计是觉得打不过仇诗人,就将抓住我做要挟。 想得倒好,可士别三日将刮目相看,还当我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会的蠢货吗? 我假意不知,等他真的动手朝我扑过来时,猛地转过身去,朝他呼出一口气,喷了个正着。 阴凉之气钻进他脑中,目前我知道的,就没有比我的阴气更纯正的了,这人乍一吸收,顿时犹如喝醉酒般,恍惚起来,还对着我傻笑。 “我打!” 一拳对准他的鼻子,这可是人脸上非常敏感的地方,痛起来时比任何地方都难受,他的眼睛变成了斗鸡眼,鼻血流了出来,我再一推,他已然倒在地上,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待我和仇诗人离开时,整个凶案现场,只剩下一群倒在地上呻吟的特殊部门二队。 我们直接回了家,倒不怕翁世龙将他的祖祖辈辈都叫出来找麻烦,除了他自己,还真没人把他看在眼里。 回家后,我们进了小阁室里,仇诗人在佛龛前点上香,我听从他的吩咐,盘腿坐在蒲团上,他取下一节燃烧后的香灰,一点洒在我头顶上,一点洒在我跟前的地板上。 “闭上眼睛。” 我听从他的话,眼睛刚闭上,就感觉到他的手指点在了我眉心:“注意力集中,仔细回想见到夏右时的场景。 一股不同于他往常给我的灼热,反而是冰冰凉凉的气流,流入我脑中,让我完全地醒过神来,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只觉得画面越发清晰。 忽然一晃,我发现我自个就站在屋后的菜地里,一只脚更是踩在水沟里,大雨还在下,磅礴地雨水冲刷地我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雨伞。 我慌忙抬头,真让我看到了夏右。 “夏右!”我喊着她,她只静静地看我几秒,便转身离去,我赶忙跟上。 在我一脚跨出水沟,我就感觉自己像踏进了另一方世界,眼前的路还是那条路,却婆娑起来,像动漫里晃动的场景,那条路更好似接连到天边去。 眼看着夏右就快走没影了,我没时间多想,赶紧跟上去,跑着跑着,我真的跑到了路的尽头,再往前一步,恐会落到无尽的深渊里去。 可夏右已经不见了,同样一条路,她在尽头这边照样直走过去,然后我就看不到了,现在我也要朝着好像连接着深渊的边缘踏出这一步吗? 短短几息后,我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朝前迈出一步。 然后,我就走进了一间屋子。 这屋子很大,但很脏,具体的很似有一道朦胧的纱布笼罩看不真确,我只看到屋中有一口大锅,那大锅足有一米多高,一米五宽,大锅底下烧着柴火,大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让我惊骇的是,大锅上吊着一个人,手上绑着绳索,只要将绳索切断,人就会掉进大锅里,如果等水彻底烧开,那掉下去的人不死也得烫层皮出来。 而被吊着的这个人,赫然就是夏右! “夏右!”我惊慌地朝她跑过去,她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在她看向我的一刹那,我灵魂震了一下,下一秒,我发现我回来了,仍旧坐在佛龛前,仇诗人默默地收回点在我额前的手。 “我看到她了,我看到夏右了。”我急急地抓住仇诗人往回收的手,“我们要赶紧去救她,不然她就要被煮了吃了!” “不着急。”仇诗人早有所料,并不诧异,他收起我头上的香灰,跟地面上的结合在一起,然后,那团香灰竟然动了,慢慢地,竟然组成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小人模样,只有我小拇指的一半大小。 “这是什么?” 仇诗人不答反问:“你知道夏右被关的地方是哪吗?” 我努力回想,最终只能摇头:“我只记得那地方挺宽敞的,但很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但,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那地方去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了。”他指着地上的香灰小人,“这是由你当时的一丝意念所化,它会带我们找到夏右。” “真的?那我们赶紧出发!” 仇诗人指尖一弹,地上的香灰小人就往前飘去,我俩在后头跟上。 上了车后,仇诗人将其放在方向盘前,只要它身子转向那边,他就往哪边看,最后,竟是来到了魔都最大型的一处垃圾场。 那简直是,满山的垃圾! 还有一股难闻的恶臭,时时刻刻挑战着你的神经。 “对方倒挺聪明,找了这么个地方。”仇诗人冷冷道,带着香灰小人下了车。 我跟着下车,一眼扫过去,漫天遍野的都是污浊之气,若有一只鬼藏在这里,想要找到它还真不容易。 可是,正所谓物极必反,最是污祟的地方,其实也能镇压邪祟,寻常鬼怪也不会选择这么个地方,所以这地方虽然好藏身,但也不会有鬼怪愿意前来。 对方是有什么办法,可以逃避被这污祟镇压吗? 仇诗人放出香灰小人,小人也被这漫天的浊气给熏得晕头转向了几秒,它是我意念所化,我也跟着晕,很不舒服。 仇诗人给我喝了点那神秘水,我才缓和过来,我精神一好,香灰小人也跟着好起来,迅速找准了方向,最后带我们进了垃圾场附近的一栋废弃房屋。 垃圾场附近早年也是有个小镇啊,只是后来都搬迁了,这里也彻底成了垃圾场,只有几套房子如今还留着,但已无人居住,早先还有乞丐在这里蹭住的,但垃圾场这地方,鬼怪都待不住,更何况人,乞丐本身气运就不好,在这里住久了,要么病死,要么早早重新换了个地方。 所以,当我们进了一处原本可能是仓库的地方,里头还有乞丐和流浪汉留下的物品,还有不少垃圾堆放在这里,我之前说的脏,还算客气,看那到处飞舞的苍蝇,隐藏在垃圾中的狗屎猫屎,和时不时溜出来再躲个没影的,长得黑乎发亮的老鼠……我只觉得自己没有洁癖,也快有洁癖了。 但我不能跑走,因为我果真看到了仓库里头,真的有一口正在烧着的大锅,大锅上也确实绑着夏右。 “夏右!”我和仇诗人冲进去,我喊着夏右,但夏右闭着眼睛,头歪倒在被吊直的手臂上,我怎么喊她,她都没反应。 仇诗人微微蹙起眉,看着绑着夏右手腕的绳索,不知在想什么。 我急得道:“先把人放下来吧?” 看着那已然烧开的大锅里的水,就一阵心惊肉跳的,万一人掉下去…… “不能、不能放!” 一道弱小的声音响起,我这才发现,某个堆放着几样家具的地方,竟躲着一只看着很弱小的魂。 那魂似很不稳定,待在这地方,让他魂魄羸弱。 我看他面容有几分熟悉,稍一想,才想起来:“铁茗?” 铁茗,就是老夫妇的儿子,被饿死鬼害死的人之一。 “你们看得到我?”听到我喊出他的名字,视线也对准他,铁茗无比激动:“太好了,终于有人能看到我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问出这俩问题后,我手一摆,“这些先放在一边,你刚说不能放,是什么意思?” 不用铁茗说,仇诗人就告诉了我:“这绳索被下了咒术,一旦有人碰触,就会马上绞断夏右的双手。” 那样的话,就算能及时接住夏右不让她掉进大锅里,那双手却是要断的:“妈的,这太狠毒了,能破解吗?” “能。”仇诗人道,他向来不说无妄的话,说能就是能。 “我需要点时间,你帮我护法,能做到吗?” 我一听,心里颇为震动,这是第一次,被仇诗人交待了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又激动又欢喜,还有惶恐。 但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多问一句自己可不可以,我用力地点头:“行,我可以的!” 仇诗人嘴角稍稍勾起,凭着身高,拍了拍我的后脑勺,随即朝那口大锅走去,只留下一句很轻的声音在我耳畔: “小心四周。” 他扯出一块布,将整个锅包括锅下的火都罩住,锅有一米高,加上底下架着的火焰,有一米七八的高度,他隔着那块布,直接将双手打开分别按在大锅两边,手臂肌肉崩起,大锅被他撑了起来,而大布下是悬空的,不见那火堆,似是连着大锅一起被举起来了。 仇诗人将这口大锅挪到了另一个位置,如此,夏右身下就是空的了。 之后,他在夏右身下的空了的地面上,画起了阵法,我一边仔细看着他的每一次落笔,还有在既定角落放下灵石,每一步都很精准,不用特意去算,就像是凭感觉随便放的,那才是真的对阵法了解透彻,天生有所感应才能做到。 我边赞叹,边将大半注意力放在四周,他既然提醒了,就一定会有事发生。 看到缩在角落的铁茗,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彷徨地摇头:“我不知道,我醒来时就在这里了,这、这位小姐也被绑在了这里,然后我看到好几个人抬着这口大锅放在这小姐下面,还烧起火来,我问他们要做什么,可他们全都看不见我,我、我才想起自己原来已经死了……然后我听到有声音对我说,要我看好火,要让火灭了就、就吃了我,还说,谁敢碰绳子,绳子就会直接绞断她的手,看谁敢碰。”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缩起脖子:“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 “我、我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 我看向单口还被大布罩着的大锅:“那我们现在碰了这锅,你不阻止吗?” 他稍稍挺直身:“我、我又不傻,等他要吃这位小姐时,我就是下作料,我试过了,我根本没办法离开这仓库,我逃不掉的。” 然后他期翼地看着我们:“说不定、说不定你们能救得了这位小姐的话,也能把我救出去。” 我轻笑:“你倒聪明。那你说的,把大锅抬过来的人又是……” 没等我问完,在仇诗人阵法快完成时,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立马打起精神来,盯着四周。 这声音,是老鼠吗? 仓库一角堆放着一堆纸皮,纸皮一张张折叠着,很可能是之前的乞丐或流浪汉捡回来打算卖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没卖,乞丐是死了,还是不要了? 声响就是从那地方传来的,我小等一会,就见那纸皮动了起来……不对,是纸皮底下藏着什么东西……是个男人! 一个长长的头发打结成鸟巢,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露在外头的脸和皮肤乌漆麻黑的男人,从纸皮堆里钻了出来。 是流浪汉? 不对,就算是个失去意志的男人,他的目光也不该是这般,如饿了许久的猛兽终于看到了猎物! “饿、我好饿啊,给我吃的,给我吃的……”那人声音像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一样,他也没站起来,就那么趴在地上朝我们爬过来。 他眼睛的视线,赫然是夏右,夏右就是块放上孜然烤得十分美味的烤肉。 仇诗人此时已经画好阵法,他正在站阵法中,试图将夏右救下来,我横过身去,挡在了流浪汉跟前。 我盯着流浪汉看,却没有看出他身体里有什么,倒是有一团黑气如物般笼罩在他头顶,可他并没有被鬼附身,在看他表面,虽然瘦骨如柴的,但这大概是他做流浪汉后自己饿出来的,并没有被汲取走身体里的营养和生机,所以我猜测,他只是被控制了心神,被影响了神智。 好手好脚却做了流浪汉,这一类人一般意志薄弱,被控制住精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饿、饿,好饿……” 他爬的速度异常地快,没让我等多久就爬到我面前来了,我早早捡了跟木棍,被削成长方体的那种用来建筑用的,他一到我的攻击范围,我就一棍拍下去,木棍棱角的地方,够他痛的了。 流浪汉被我打倒在地,虽说他脑子被控制了,可身体是人的,就算还执着地想再爬过来,一时半会他只能在地上扑腾。 我没有放下戒心,改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破败的柜子里忽地被打开,一个同样瘦弱的男人走了出来,浑浊发红的眼睛在看到夏右后,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如前一个一般冲过来,我跟打棒球一样,挥动着木棍拍过去。 这两个只是开始,之前没有动静的地方总有人钻出来,除此之外,仓库之外,也开始有乞丐流浪汉等朝这边聚集,跟丧尸片中的丧尸围城似得,不同的是,包围我们的是活人,我打他们还得注意力道不能打死了。 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四面八方地扑过来,我挡得了这边挡不了那边,而且,除了人,那些见人就躲的老鼠居然也钻出来,各个眼睛发光地朝夏右跑过来。 在垃圾场里,最不缺的就是老鼠了,我可捉不到这么多老鼠,干脆取出符纸,围绕着仇诗人刚布置的阵法外围,贴了一圈符纸,符纸亮起光来,连成一个圈。 这光圈能够驱邪,连我都觉得害怕不敢随意靠近,这些被控制的人或鼠,身上都带有邪气,一旦靠近就会被“消毒”,一时间,他们站在符外,小心地试探着,这便给我争取了时间,一人一棍将他们打退,再给他们吹口阴气,使他们昏迷,那他们脑袋上的那团邪气阻隔在阴气外,奈何不了他们。 别说,我还挺有成就感的,一时没注意度,阴气吹出去太多,脑袋发昏。 这时候,仇诗人总算顺利斩断了绑住夏右双手的绳子,夏右掉下来被他接住,只是我没想到的,夏右一落地,眼睛瞬间就睁开了,嘴一张就朝仇诗人咬去,幸好仇诗人早有准备,手中多了块巴掌大的木块,塞进了夏右的嘴里,让她咬着木块,吞不下又吐不出。 她嘴里“呜呜”地叫着,完全认不得人又发狂的样子,仇诗人一指点在她脑门上,她再次昏了过去。 我走过去,正想问接下来怎么办时,又有人冲进来,我第一时间举起木棍,斜举在身前,却见进来的是灵羽,身后只带了两个心腹。 我立马喝问:“你也是来抓夏右的?她一直被绑在这里,那两条人命不是她杀的。” 灵羽还是那副严酷的样子:“就算不是她杀的,也与她有关系,至少凶手很有可能是冲她来的。” 好在,她没翁世龙那么没脑子,接着道:“这样,她的情况明显不对,先送医院,让第三方看着她,我们接着调查,我想你们也是想找到真正的凶手。” 我有些疑惑:“医院?那能看得住夏右吗?” “你不知道吗,阴阳界也有阴阳医院的,它不属于阴阳局,也不属于阴阳协会,是像所有阴阳界的能力者,妖魔鬼怪开放的,那里的监管程度,不亚于监狱,也绝对公正,不会偏袒我们哪一方。” 134 夏右:饿之餐(4) 咦,真的有这样一家阴阳医院? 我朝仇诗人看去,他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也好,不然我方自己看着,真会被翁世龙这类人给冤个彻底,交给他们又不放心,有信誉的第三方无疑是最好的。 我和仇诗人扛起夏右,灵羽让手下将铁茗这只魂一起带走,但走之前,我又回头仔仔细细地扫一圈整个仓库,仇诗人见状,问我怎么了? “夏左呢?他和夏右一起不见的,夏右在这,那他呢?” 仇诗人浓眉蹙起:“他不在这……他的本命火还在,活着呢,这小子命硬得很,先把夏右解决了再找他。” 也只能这样了。 死人可不会说说而已,那夏左应该就是个命硬的。 …… 我死都没想到,阴阳医院就在魔都第一医院里头,平时在医院进进出出的,都不会觉得不对劲,要是跑到天空上看一圈,就会发现,空间格局不对。 实际上的占地面积比我们见到的更大,也就是说,有至少三分之一的面积“不见了”。 挂号厅、付款柜台等等,整个一层三个大厅连接在一起,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注意,两边的两个通道,通道两边都有挂诊房,所以这里也坐了人,你走到这也没人会注意到你。 通道尽头还有个小转角,转过去就是很短的一个小空间,那有扇门,普通人是看不到那扇门的,门旁放着长青盆栽,有障眼法的作用,就算后面有人跟着你,当你走进这扇门时,他也会恍惚一下,然后便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这扇门一过去,就是另一条通道,走出通道,同样是挂号厅等等所在,简直跟前头的两相对照。 不同的是,没有直敞敞的大门,病患也没有全是人,就像参加阴阳大赛一样,不管人也好,妖魔鬼怪也好,都能在这里看到。 我就看到一张轮椅上坐着一只蹄子绑了绷带,头上还有两个毫不掩饰的山羊角的男人。 有一只兔子,捂着自己的大门牙,哭得惨兮兮的,她妈妈揪着她的长耳朵,在骂她吃东西怎么那么不小心。 有一个人,手里捧着一个骨灰盒,骨灰盒上坐着一个幽灵体的鬼,许多地闭着眼睛哼哼,那人急急地喊着:“医生,医生,我老婆说她头疼。” 护士手里拿着个板,穿着黑色的护士服,戴着黑色的护士帽,喊着:“安静安静,先挂号,然后到相应的医生那里问诊,别吵吵的,吵到别的鬼怎么办。” 事急从权,在中立的医院也得有个特殊情况,我们得意用特权直接上了楼,由一位主任接待我们,在主任身后,巫小葵套着一件黑色的医生袍,朝我们点头让我们稍安勿躁,随后她跟主任一起,推着夏右进了手术室。 我们便在外头等,我和仇诗人坐在供家属休息的椅子上,灵羽和两个手下没来和我们坐一起,而是选择站在一旁,倔强自傲的灵羽,从头到尾都没朝仇诗人多看过来一眼。 我心里啧道,想拿下仇诗人,自傲,等着他主动上前可不行,这家伙不吃这套的,想想看,要不是我先亲了他,他不会抓紧这个机会让我变成他女朋友,要不是我先给他下药将他扑倒,他还不知道要忍多久呢,有时候你觉得他狂霸,想做什么做什么,可对待感情,他其实很传统的。 想到这,我伸手握紧仇诗人的手,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给任何女人机会抢走死人的。 仇诗人以为我是担心夏右,便安抚我道:“小葵也在里头,夏右不会有事的。” “嗯嗯。”我也不解释,顺势靠在他胳膊上,“没想到小葵是这里的医生啊。” “她以前跟这里的一位老医生学过医术,天赋在此,加上她有巫族的祝福,是很多‘人’抢着要的医生,她便在这医院里挂了个名,有空就过来帮帮忙,我来时通知了她。” 等了半个小时,主任跟巫小葵就出来了,主任道:“夏右身体里的饿死鬼,跟她结合为一体,我们无法剥离他们,以前,这只饿死鬼很安分,夏右只要注意有事没事吃点东西,就能镇住他,可现在这只饿死鬼很暴躁,原因暂时不明,这给夏右的身体带来不少伤害,两方都在争夺身体的掌控权。我建议,她先住院,我们会帮助她重新压制那只鬼,让她恢复自己的意识,到时候再来看看后续怎么处理。” 巫小葵道:“她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待在医院以外的地方。” 仇诗人点头道:“那就住院,不过,我希望院方能派人看守好,别让她跟其他人接触,也别让其他人见她。” 那面那条,是担心她被体内的饿死鬼掌控,伤害到了他人,后者,是怕想要对付夏右的“人”混进去。 主任道:“放心,我给她安排的病房,只有一个出口,我让人守在出口,不管是查房还是治疗,都只有我和小葵负责,其他医生也不许进去。” “如此,最好。” 灵羽对此安排也没有意见,她只道:“等夏右清醒后,我希望能够问她一些问题。我想,这不过分吧。” “当然可以,但怎么回答,就是夏右自己的事了,我无法跟你保证什么。”仇诗人一板一眼地道,一点不打折。 灵羽深深看他一眼就撇开脸,末了,留下一名手下留在这里,她便带着另一个手下先走了。 我们确定夏右安排的重等病房后,我和灵羽留下的那名手下,一起守在病房外头的小间,这间病房类似套房,夏右在最里间的病房,病房外由一个很厉害的鬼修守着,之所以派个鬼修,是因为鬼修对灵魂感应比较到位,以防有其他幽灵体跑进去。 再外头就是我们待的小客厅。 仇诗人则回去接小宝,我们现在都不放心把他放在外面太久,所以仇诗人要去亲自接他放学,再亲自把他和黑蛋送到胡子宾馆那里。 我在小客厅里待得有一点无聊,又不放心离开,一会走到窗前看看隔着两块玻璃的夏右,一会观察观察那个灵羽的手下,一会坐下来刷刷手机。 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阴阳医院的特殊情况,他们的门都做过处理,让即便是幽灵体的鬼,也无法随便穿进来钻出去。 我从门上的小窗往外一看,发现外头的居然是铁茗,他被灵羽一同带到了阴阳医院,我那会只担心夏右,都没注意他去了哪里。 打开门,他飘进来。 我问他:“你去哪了?” “那个美女警察带我去做了检查,确定我没什么事后,问了我几个问题就把我放了,我不放心那位被吊起来的小姐,问了路找到这来,想看看她。” 现在暂定凶手是饿死鬼,饿死鬼是什么都吃的,附身时,吸走你身上所有生机,待你死后,肯定也要吞掉灵魂的,这个铁茗居然没事,也是稀奇。 我不好跟他说太多,只道:“她没事了,休息两天就能好。” “这样嘛,那最好了,我跟她也算是有革命情谊了吧。” 我笑笑:“算是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铁茗落寞地唉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自由了,可能会去看看我爸妈吧,我就这么死了,他们一定很难过……” 他苦笑着:“我听那个漂亮警察说,鬼不能常待在普通人身边,会改变他们的气场,对他们的气运和身体都不好,所以,我也只能看他们几眼,漂亮警察会把我送往地府,我只要等着投胎就行了。” “不要想太多,说不定下辈子,你还有机会遇到你父母,到时候好好补偿他们。” 他苦笑着摇头:“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他飘到窗边,说想看看夏右,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心头惶惶起来,我便走到他身旁,装作陪他一起看的样子,而他真的只是看了夏右一眼,什么多余的事都没做,就跟我告别离开了。 我朝灵羽手下看去,他什么反应都没,我压压心头的心悸……只是错觉吗? 我给仇诗人打去电话,他说正带着吃的往医院赶来,我便放下心来,只要他在,应该就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又等了一会,再次有人敲门,以为仇诗人这么快到了,一看,竟是张晓芳,阴阳大赛总决赛比完,我们先回来了,张晓芳因为有其他任务,坐了另一架飞机到另一座城市去。 “小右怎么样?我听说了马上就赶回来了,她没事吧?”我刚开门,她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先问我。 她跟夏右的关系向来好,最佳的损友,两人总会凑在一起策划一些事去整其他朋友,夏右一出事,她马上就赶回来了。 “你先别急,夏右会撑过去的。”那只饿死鬼都在她身体里那么久了,没道理现在压不住它。 我记忆中的夏右,遇到再大的事,都能先闲闲地吃点东西,潇洒得很。 张晓芳同样走到窗前,两手扒在上面,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夏右看——我心头莫名又起了那惶惶不安,几乎无法控制双脚地来到张晓芳身旁。 这种情况实在太奇怪,我不由得盯着张晓芳看。 铁茗是陌生人,他遇到饿死鬼居然还能保留完整的魂魄,我觉得奇怪因此不信任他,这我能理解,可对张晓芳怎么也…… 然而我怎么看,眼前的这位确实是张小芳无疑啊。 张晓芳大概感应到我的视线,侧过头来:“怎么?” “小芳,你……” 我刚要问,忽有所感,我朝窗户里头看去,就见应该好好躺在病床上的夏右突然醒了,还坐了起来。 什么情况? 我想进去,病房外看守的鬼修却不让我进去:“主任说了,除了他和巫医师,其他的人鬼都不准进去。” “可是……”我回头看看张晓芳和灵羽的手下,想着不进去也好,我要进去了,这两人都会跟进去的,张晓芳先不说,特殊部门二队的,不管是谁我都不能信。 “那赶紧通知主任和小葵……巫医师啊。” 对着要求,鬼修没有意见,马上拿起联络通讯,当然,病房内外都有按铃的装置,但因为不给主任和巫小葵意外的医生查看,这铃便没有按,而是直接联系主任和巫小葵。 可是半响,鬼修竟道:“无法联系到主任他们。” “怎么回事?” “信号好像被隔断了。” 我一听,慌忙拿出手机,明明前不久才给仇诗人打去电话的,现在手机左上角显示信号的地方居然打了个x。 为什么会这样?是那么巧的出了故障,还是有谁动了手脚?目的又是什么? 我朝灵羽的手下道:“你去通知主任和巫医师过来。” 可他却冷冷地道:“队长吩咐我要寸步不离夏右,抱歉,我不能去。” 我瞪着他的眼睛都快冒火了,我是不太放心离开这里,可手机不能打,叫不到人,我只好看向张晓芳:“那你……” “只怕我去他们不信。”张晓芳面色沉沉地分析,“还是你去吧,我估计主任和小葵可能也出了事,现在除了你们几个之前做好约定的人,其他的都无法相信。” “可是……” “这里有我看着呢,你怕什么,就算你不信我,这位鬼修前辈能力不俗,他守在这里,还有谁能强闯不成?” 我有点犹豫,可看病房里,夏右已经下了床,正好朝着我们的方向看来,那目光……说呆滞,实则鬼气森森,透过两层窗户,仍能感受到那股冰凉,她就定定地看着我们,然后,扬起了一抹邪恶的笑…… 我心神一震,再一看,她已经收回视线朝门走去,像是要出来了,鬼修前辈在门口阻拦,我见不能再拖下去,只能赶紧出去找主任医师和巫小葵。 这一层楼里信号都通不了,我一手拿着手机不停查看,边按着电梯,当时也是习惯使然,按往下按钮时,心里想着要不然下楼梯吧,只有两层楼的距离很快的,这想法就一闪而过,眼前的电梯门已经开了,我当时脚都转了一半了。 没有多想,我赶忙进了电梯,关上电梯门。 我按了通往十八层的数字键,这层是二十层,属于重特病房,是指重要的特殊病人,十九层是每个地方都有的vip,有钱人鬼妖住的,主任在二楼有个诊室,十八层也有间休息室和办公室同用的房间,为了方便观察夏右,说好他会和小葵待在十八层的。 电梯动了,稳稳地往下,我再次看起手机,摇晃两下,依然没有信号。 心里很是焦急,抬头看向显示楼层的显示屏,看着它从十九转到十八,迈出脚步到电梯门口等,门一开就往外冲。 可我没想到,到十八层了电梯并没有停下,显示屏上,十八也变成了十七,再是十六…… 怎么回事?就算底下楼层有人比我先按的电梯,到十八层也会开门的啊?要说我刚刚是不是忘了按十八这个数字——这个数字建到现在依然亮着,并没有因为电梯已经超过这层楼而熄灭啊! 我用力地在十八键上戳着,又拍打着电梯门,电梯依然再往下走,眼看着都快到十层了,我这才发现,这电梯下落的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 到第八层时,几乎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降落加快……几乎在我跄踉着跑去按紧急呼叫按钮时,短短两秒就落到了第六层! 我使命戳着呼叫按钮,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这个时候,电梯降落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我几乎无法站稳,只能扶着墙壁弯着腿,面临着极速降落的恐惧。 显示屏上的数字,如秒针一样跳动着:三、二、一、负一、负二…… 怎么回事,阴阳医院的这栋楼,到底有负几层啊,眨眼间都负五了。 我紧紧用背部贴着墙上,快速的降落让我的脸都变了形了,可更让我害怕的是,这犹如要把我带进地狱的,不知何处是尽头的一直往下掉。 这种速度,和掉落的未知地域,不管怎么求救都来不及的,唯今的办法,只能自救了。 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我倒旁一倒,倒在两面墙中的夹角,两只手“啪啪”地打在两面墙上,五指微微弯曲,指尖扣在墙面上,微微发力。 脚踩地,后脑勺往后仰,也叩在墙上,慢慢地将周身阴气输入到所在的电梯厢中。 以前,就听闻有厉鬼,可以掌控一块地盘,电梯闹鬼的传说更是不新鲜了,就比如当初的孟鸿,他们就是将意识传入死物中,让死物变成自己的“身体”,由自己控制,想让电梯上就上,下就下,差不多这类意思。 但我没做过,我习惯把自己当成人了,如今情急之下,我倒想试试能不能行。 随着我的思想逐渐侵蚀电梯厢,那一刻是痛苦的,好比你突然没有手没有脚了,你不知该如何使用自己新的身体,好处是,我终于察觉到了,这个电梯厢的底部,居然有一只手! 饶是觉得自己现在胆子大了许多,看到这一幕仍是颤了下。 那只手是青色的,手指比正常人的要长许多,手臂也长,我只能看到手臂了,再往下就黑乎乎的一团迷雾挡住了“视线”,它正死死地抓住电梯厢的底部,用力地将电梯厢往下拉。 我勒个擦,这是真打算拖我下地狱呢? 憋着气,我更快速地与电梯厢融合,如果此时能够看到我,会发现我的手我的教,我所有抵着墙的部位,都宛如跟电梯墙壁连接融合在了一起。 然后,我将电梯厢完全用阴气包裹起来,将它与之隔绝,断开了那只手的碰触,电梯在负十四层的时候,堪堪地停止,整个电梯厢震动起来,我此时就是“电梯”,感知非常明显,却没有电梯本身的麻木,我被震得都快吐了。 但好在是停下来了。 我睁开眼睛,身子还贴着墙,微微喘了两下又屏息等待着,我知道,这事还没完! 我让电梯厢里的灯都亮起来,澄亮的空间,能让我好受一点。 果然,没让我等太久,就有丝丝黑雾,从电梯底部的缝隙里钻进来,黑雾越来越多,没多久,我的双脚就仿佛浸在黑水里。 我戒备地盯着那逐渐蔓延上来的黑雾,却冷不丁的,电梯箱底部传来被腐蚀的感觉,因为我的意识与电梯相连,我就觉得自己“身体”的某部位被破坏,出现了一个大洞,并且,我的阴气和精神力被一下子被吸走了好多! 紧接着,我的身体开始下沉,黑雾犹如泥沼,越是挣扎掉得越快,还着不着力。 心里有点慌,更多的是着急,如今上面也不知什么情况,夏右更不知如何了,我却还困在这里……做包袱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也该是我发飙的时候了! 乙木出现在手中,现在这把匕首的威势已影响不到我,当它和甲木聚首后,表面虽没有甲木那么大变化,却跟我有了莫名的联系,这联系最大的好处是,它那丝源源不断的生机,只提供与我,对敌人,那是寒风中的落叶! 乙木在我手中转了一圈,我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已经被黑雾蔓延上来的双腿扎了下去! 疼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黑雾霎时间跟被煮沸了一样,扑腾翻滚,还有滋滋的声音传出来,待黑雾散去一些,在我的腿上,赫然有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我的大腿,手臂以上的地方仍浸在黑雾中看不清。 即便这样,也足够吓我一跳,我刚刚扎下去的乙木,就扎在那只手的手腕上,刺了个对穿。 而这只青白鬼手,都被我刺了个穿,哪怕疼痛地扭动,搅动着黑雾,爪子仍扣着我的腿不放。 妈的,居然抓我大腿,吃我豆腐?让死人知道了还得了! 我将乙木拔了出来,发狠地对准它的手背刺下去,因为其手掌就按在我腿上,所以刀刃刺穿手背后还钻进了我的腿里! 135 夏右:饿之餐(5) 被刀刺肉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我强忍着不适将匕首往下再按了按,鬼手的手背滋滋响后,流出了黑色的血水,我能感觉到它的痛苦,却又不甘心就此放手,只是它没想到,乙木在全面压制它,破坏它的时候,还从中吸走它的生机,再从我被扎入的大腿里流入我体内,以此弥补我之前的缺失。 然后,我凭借着这股力量,重新掌控着电梯,让它往上升。 总的来说,电梯是汽车的话,鬼手就提供者汽油和电量,让电梯运行起来。 鬼手使命挣扎,想要挣脱乙木匕首,但我死死地扎着它、扎着我的腿! 本来,电梯不管怎么升,显示屏上的数字都是负十四,当鬼爪受不了终于想要撤离时,数字总算变了,开始一点点地回升。 负十三……负十二…… 起先还慢慢的,待鬼爪被我吸得开始缩水,都快皮包骨了,它“嘭”地一下化为黑雾从电梯缝里钻了出去,电梯剧烈一震,有种被抛出去的感觉。 电梯厢不停地颤,跟开到极速的车,快控制不住车头,不知何时会散架。 忽然,头顶上出现光源,我控制着电梯就跳了上去! 身子一晃,我和墙壁分开,扑倒在地,电梯里的灯光失去我能量的供给,一下子全灭了,电梯厢里黑了下来。 但这时间很短,就如有人按了点灯开关,停了两秒又重新打开,眨两下眼睛,电梯厢里就重新亮了起来。 我还未缓过来,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我抬头,就看到仇诗人面色凶凶地站在外头,我后脚往地上一蹬,就扑了出去,被他接住。 “吓死我了!”我扒住他就开始告状,仿佛刚才发狠地用乙木扎鬼手时,连自己的大腿都扎的不是我自己。 仇诗人抱着我转了个身,再把我放在地上,我发现电梯外还站了几个人,看那黑色的医生袍,显然是阴阳医院的医生,狐狸也在。 而仇诗人一句话不说,把我放下后,居然反身往电梯里跳,电梯里的电梯厢好像不见了,变成一个看不见底的天井,仇诗人就那么纵身跃下去! “死人!”我被他吓到,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跟他一起跳,可电梯门在我到时就“砰”地合上,把我挡在了外头,“死人!” 我气得踹了门一脚。 “老大是气狠了,”狐狸帮仇诗人解释,“这些杂碎老找你麻烦,他要不逮只鸡狠狠地杀给猴看,这气他消不了。” 说着,他又在我耳边悄声道:“而且,这时候出现在这的,显然不会是巧合。” “那他……” “该哭的是打你注意的恶鬼,你还担心老大做什么。” 我呼一口气:“说得也是。” 那只恶鬼我都能对付,仇诗人更没问题了,由他亲自出马,恶鬼肯定跑步了。 这时候,在一旁的,一位跟负责夏右的单主任应该差不多职位的另一位主任医生,见仇诗人不在了,才敢上前来跟我道歉和解释:“很抱歉班小姐,让你受惊吓了,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我们医院的责任。” 我:“……” 这话,之前阴阳大赛的主办方也对我说过。 到底是我不幸,还是遇到我的这些单位很不幸? “阴阳医院是有阵法结界的,恶鬼是进不来的,就算是有需要救助的恶鬼,到我们医院来,也得受各种限制,这次……是我们疏忽。” 总觉得中间的停顿,是想说他们也不知道这只恶鬼怎么跑进来的。 “夏右怎么样了?”相比这个,我更紧张夏右的情况。 “单主任已经赶过去了,具体情况……发现这出事后我们就赶来了,暂时还不清楚那边如何了。”狐狸说道,“我们现在就过去。” 我看了电梯门一眼,既然仇诗人去捉可能是关键的恶鬼,那么夏右这边,我就得帮他处理好。 当下不在犹疑,和狐狸往回跑——我也才发现,电梯一回来,就回到了二十楼。 跑过长长的走廊,这一层没什么病患会住,跟一楼大厅拥挤的“人”潮比起来,这格外的空荡,在快到夏右病房时,却见有个小护士匆匆忙忙地迎面跑来。 她认识我,之前单主任给夏右“手术”时,她是负责帮忙的护士,这会一看到我,立马慌慌忙忙地冲向我:“夏小姐……夏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几个意思啊这是?”我惊吓受得够多了,差一点就抓起护士的衣领学人家往上一提。 护士往回指:“她、她……” 看她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推开她和狐狸继续往前跑…… 冲进病房,单主任和巫小葵都在,灵羽的手下倒在一旁昏迷不醒,而看守夏右的鬼修,虚弱地漂浮在地上,我来时,正好单主任简单的救治完毕,将那位鬼修收进一枚玉珠里, “什么情况,夏右呢?” 不是说这位鬼修很厉害的吗? 巫小葵道:“有人帮忙,放走了小右。” “谁?” “张晓芳!” 听到这名字,我不敢置信地睁圆眼睛瞪着她们,就连看着老谋深算的狐狸,都有些愣然。 巫小葵:“我知道你不信,我也很难相信,但是,那位帮忙守着夏右的鬼修,以夏右如今的情况,是无法从他手中逃脱的,能那么轻易对他摄魂,让他魂魄受损的,只有小芳。” “她、她是很出色的镇魂人没错,可她能那么轻易地打败一个快化身的鬼修吗?”化身,就是以灵魂的状态练出身体,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力,不是我这种莫名其妙有了实体的鬼可比的。 “不,她可以做到。”说这话的,是我身旁的狐狸,我错愕地朝他看去,他道,“她有一双……眼睛。” 眼睛怎么了?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啊,哪怕是瞎子,那也有眼睛,只是看不见而已。 可想到她每次都戴着墨镜,还有仇诗人之前告诉我的一些模糊的话语,我能够猜到她的眼睛是不同的,却不知道她的眼睛有那么厉害,能够对一个快化身的鬼修摄魂。 看巫小葵和狐狸都避讳莫森的神情,我不好逮着那双眼睛问,只能问:“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夏右是她朋友啊,她没道理做这些吧?” “是的,”狐狸附和道,“确实,小芳出手的可能性很大,可谁看到了?”可以作证的鬼修前辈,跟灵羽的手下都陷入昏迷,不知什么时候会醒。 “先不要争论这些,”单主任脸色十分沉重,“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夏右找出来。你们好好想想,她会去哪?” 去哪?我怎么知道,控制她的饿死鬼会去哪? 我焦急地在病房里转来转去,对夏右的情况忧心不已,两手分别指着太阳穴,让自己冷静。 为什么夏右会醒过来,就算她意识被体内的饿死鬼控制,单主任已经对她的意识做了禁锢了,至少能让她和那只饿死鬼昏睡一天,这才半天不到,她怎么就醒了? 她醒的时候,只有她自己在病房里,是什么,让她挣脱禁锢,提前醒过来的? 害死铁茗和住铁茗街对面的男人的另一只饿死鬼,又是为的什么找上夏右的,总不能只是为了把夏右煮熟了吃吧? 我走进病房里,想得太认真,无意识地将围绕着病床走了一圈,忽看到有一小团黑气,黏在了墙上,位置就是离床头颇近,躺在病床上的话,伸直手臂就能够得到。 我手伸过去,那小团黑气就四下退散了,之前被它们遮挡的地方,被人刻了两个字:盛宴! 看这字迹,我怀疑是夏右用自己的指甲刻的,刻的时候心情过于沉重压抑,且迫切希望有人能够看到,才有小团黑气凝聚在字上。 盛宴? 她想告诉我们什么? “夏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自觉地将心中所想念出口。 狐狸因我的行为,自然也发现了那两个字,他道:“饿死鬼最容易侵蚀的,就是一个人原本坚定的意志,让你沦陷为只知道吃,什么都顾不得的欲望之中,小右这么多年里,始终能保守本心,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问了,我便接着问:“她跟她养的饿死鬼,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小右跟小左的父亲,曾经是有名的术师,他无意中收了一只饿死鬼,却因此遭到追杀,饿死鬼如血蛭,被吸附后不吸干你的血是不会罢休的,它虽然可怕,可血蛭都能够做药,事物都有两面性,饿死鬼若被有心人利用,圈养起来,也能成为一味‘药’,我没研究过这个不太清楚,听说如果能够控制,可以让濒死的人,通过饿死鬼‘吃’来的‘营养’来维持己身,亦或者将饿死鬼炼化,它常年累积吃来的那些能量,可以做很多用途。” 我冷冷地笑:“某些人,还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怪不得这世界会有饿死鬼的出现。” “可不是。”狐狸摸摸鼻子,接着道,“现在饿死鬼可不容易碰到,夏伯父収了一只饿死鬼的消息,不知怎么散发出去,遭人追杀,对方着实可恶,想抢夺饿死鬼就算了,连当时还是小屁孩的小左小右都不放过……” 后来,夏父死了,饿死鬼也是为了自救,就跑到夏右体内,夏右为了保护弟弟,杀掉了当时破坏他们一家的人。 人杀人,比鬼杀人所受到的苛制要小得多,作为人,杀了恶人,往轻了说,是物竞天择的竞争,若要受惩罚,可能九道最普通的雷劫,可要是鬼杀人,同样遭雷劈,可能就得劈下三九雷劫,四九、五九……甚至九九八十一道雷的都有,严苛程度是乘倍累加上去的。 我说这个是想解释下,为什么夏右杀了人没事,我却不能杀人。 其实夏右也不是完全没事,有时候以恶制恶也是一种善,更何况夏右这么多年,照顾弟弟长大,做了不少好事,后又跟着仇诗人攒下了不少功德,也算洗清她带来的罪孽。 听狐狸说完这些,我不禁想,这或许就是小时候发生的因,到现在必须完成的果,待这事了结了,说不定她这小时候带来的劫就算真的过去了。 “我可能知道她在哪了。”我望着墙上那两个字。 狐狸也点点头:“饿死鬼必须无穷尽的吃,但小右是不会任由它伤害人。” “哪怕她此时被饿死鬼占据上风,她也不是会听之任之的,定然也极力在争取,所以……” 我们同时看向对方,并同时说道:“太平间!” 并不是人死后尸体就没用了,人一生的精华,可都在身体里蕴藏着,要不然埋尸的地方,养料怎么会那么好呢。 太平间在阴阳医院跟前头正常医院的交界地带,就是说,之前我们进阴阳医院的通道不算,还可以从太平间,由正常医院进到阴阳医院。 单主任联系了正常医院的负责人,让他们不管死没死人,都暂时别靠近太平间,我和狐狸则从阴阳医院这头进入,避免吓到“夏右”,只有我和狐狸,其他人等待太平间外头。 一进太平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凉气,你都分不清,这股凉气空调制冷,还是死人遗留的阴气。 外间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俩直接往里头走去,在和里间相连的地方,垂放着塑料做的空气隔绝软板,一条一米多宽,有一点点透明,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 掀开软板,一进去就看到那一张张躺着死人的长板床都被挪动了,布置成一个两三个大圈,有点像阵图里的短横条。 夏右就站在这由一个个死人围成的圈子里,背对着我们,我们进来了,她也没有转过身来,不知是什么情况。 倒是蒙着死人的白布上,应是脸部的位置开始渗出血液,十分的怪异。 我走到最近的一张狭窄的仅供一人躺下的长板床边,掀开了板床上尸体的白布,就看到全身上下哪都完好的尸体,眼睛的位置却是两个大血窟窿,眼睛被挖走了? 还是被吃掉了? 我快步走向另一具尸体,一把掀开白布,入目的同样是两个血窟窿顶替了眼睛。 狐狸见状,跟着掀开临近的几个尸体身上该的白布,果不其然地看到同样的情况,摆放在这里的,尽三四十具尸体,全被挖走了眼睛。 为什么独独是眼睛呢? “尸体的眼睛,可以用来做什么?”我偏头问狐狸。 他面色有几分怪异,顿了两秒才道:“在不同的人妖魔手里,就有不同的作用,但当前,我只想到一件事。” “什么?” “小芳的摄魂眼!” 我心里一突:“怎么又跟小芳有关?” 狐狸没时间回答我,尸体圈中一直没有反应的夏右动了,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这时候动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没有碰的那些尸体身上的白布,都自己飞了起来,露出有两个血窟窿眼睛的尸体,与此同时,不知何时藏在这些尸体中的好几只魂魄飘了出来,这里头不仅仅有死魂,居然还有生魂! 这里是医院,缺不了植物人,或昏迷中,暂时被身体甩出体外的魂魄,至于死魂,医院里缺不了鬼,现在这里的这些,应都是刚死去不久的,很虚弱,但也非常的新鲜,还带着些些的人的气味。 它们都化为巴掌大的水滴形态,看得到脸和上身,xia身是飘忽的,他们吵吵嚷嚷的,惊慌地四处乱窜,可没等他们飘走,一道无形的禁锢,化为大手,将他们统统抓了回来,束缚在尸体围成的圈中,也就是夏右的身旁左右。 我发现,这些魂魄当中,居然还有铁茗,毕竟我只认识他,居然在这么多魂魄当中,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他:“你、你不是回去看你父母了吗?” 怎么还会没抓来这里? “我、我……”铁茗一脸恐惧,“我无法离开医院,等着护士带我出去,不知道怎么的,就在这里了……大师,你救救我啊,我刚死过一次,不想再死了啊,你救救我啊!” 我倒想救,这里头可还有好几只生魂呢,生魂要死了,那明明还活着的人,没多久也会断气的,也就是说,好多条人命在这里呢。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救? 我和狐狸面面相觑,再一同看向夏右,她的瞳仁暗亚无光,乍一看像个盲人,眼睛下方,不知从哪站到了一滴血迹,就跟她流下的血泪一样,妖贻得惊心,嘴角含笑上扬,伸出的舌头舔了舔,犹如一个美食爱好者,即将品尝她喜欢吃的食物。 她扬起手,手指如在水中拨动一样,轻轻拨弄着在她跟前的魂魄,再一次舔了舔嘴唇,感受到危险的魂魄们,纷纷惊叫,四散逃亡,又被弹回了原地。 她缓步走到当前的尸体前,竟然抽出了一把刀子和一把叉子,然后,一根叉子叉在一只手的手背上,刀子则放在手腕上,一下一下地切割,动作优雅,姿势标准地像在西餐里切牛排。 将整只手掌切下来后,她将其放在了一个干净的盘子里,拿起一些作料,像孜然粉,酱油、醋等等,分别洒了一遍。 这是,真的要把这些尸体当食物给吃了? “夏右……”我不敢想,等夏右清醒后,发现自己吃了这玩意的话,对她的精神该有多摧残啊。 夏右还哼起歌来,仿佛她正在料理着真正的美食,以往夏右控制着饿死鬼,吃的都是正常的食物,但饿死鬼的贪婪的,它们真正想吃的,还是人体内的生气,这几具尸体都刚死不久,基本没有太多的腐化现象,一生精华都在身体里呢,对饿死鬼来说,也是十分稀罕的了。 就在她端起盘子,准备把放了各种作料的手掌当猪脚啃,嘴巴都张开了,我吓得大喊她的名字:“不要啊夏右!” 然后她真的停了下来,我在想被压制在身体里的夏右灵魂,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呼喊,可我还等我高兴,就见她停下来后神情并没有其他变化,她的目光也没有朝我看来,反而盯向了那些魂魄。 她一手端着盘子,另一手突然伸出,揪起了一只生魂,高高举起看了看,在将他放到了盘子里的手掌上。 这是把魂魄当配菜来吃了? 可不就是盛宴吗,三四十卓的尸体,配于这么多的魂魄,不是盛宴是什么? 眼见着她再次张开嘴巴,一口就要连带着魂魄,咬一口手掌,跟吃汉堡包似得,我高声喊道“狐狸!” 狐狸十分默契地一把按住我的腰,将我提起来朝夏右掷了过去,我越过两层尸体,从夏右身旁越过,一掌拍掉了她手中的盘子,盘子往下掉,被困在上头的生魂自然也跟着往下掉,我赶忙在半空中,将生魂捞到了自己手中。 盘子哐啷一声摔碎,我赶忙举臂,挡住了夏右的攻击,往后退开,同时没忘了在空中挥几下,将夏右周遭的魂魄驱远一点。 “夏右,你醒醒。”我一站稳,就对夏右喊着,“你的身体不应该由一只鬼来掌控,你的人生不应该被这么糟糕的事终结在此,你醒醒好吗!” 夏右阴测测地眯眼盯着我,我的话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我朝她伸手,想要碰触她,她一把抓住我的手,二话不说就往她嘴里塞,想要狠咬我一口。 我用力抵住,另一手掐住她的脸颊:“你他妈醒一醒好吗,随随便便一只鬼就能让你变成这样,我真他妈的看不起你啊夏右!” 不知道是真正的夏右生气了,还是饿死鬼对“随随便便一只鬼”这句话有意见,眼前的“夏右”恼怒地朝我呲牙,头一偏朝我扑过来咬。 我脑袋偏向另一边,躲过了这凶残的一咬,要真被她咬到,要我真是个人,保准一大块肉被撕下来没跑的了。 没能控制住她脑袋的,掐着她脸颊的手的掌心里滑出一颗,用符纸搓出来的丸子,趁机塞进了夏右嘴里。 136 夏右:饿之餐(6) 在我喂了符纸搓成的丸子后,“夏右”所有的攻击都停了下来,整个人立柱不动足足五六秒,她猛地捂住脑袋,往后退离我,痛苦地呻吟出声。 她的身子东摇西晃地随时可能倒在地上,眼神一会狠厉,一会迷茫,一会痛苦,一会挣扎……似有两个意识在她脑中争夺着。 看到这我不得不说,用真情唤醒神志不清的魔道中人,简直是瞎扯,我动情地呼喊她八百遍,都不如一道灵符有用。 看她的眼神一会正常一会不正常的,不知道要拖延多久,我拉着她,想着先离开这里再说,可刚要从两张放着尸体的平板床中间穿过去,一只脚刚想迈出去,不管是脚还是肩膀脸部,同时碰到了无形的屏障,明明刚刚进来圈子里时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屏障。 结果无疑地,我和夏右被弹得往后倒退两步。 “嫂子?小右?”在外头等着的狐狸诧异地喊道,紧接着眉头高高拧起,忽然冲向一旁的墙壁,脚尖点着墙壁,借力爬到墙上,最后脚踩着用来垂挂什么的铁架子,手撑在天花板上,勉强固定在上头,然后从上往下,再次观察起围了三圈的尸体。 半响后他跳下来,神情不太好看:“你们被困在阵中了。” “嘛意思呢?”我有不好的预感,连最近电视上看到学来的方言都飙出来了。 狐狸绕着尸体外圈走了半圈:“这是以这些尸体的死气为能量,让他们互相连接互相提供,也就是这具尸体的死气影响另一具,再影响下一具,一个扣一个,如此,死气不会因为尸体死太久而断绝,还能形成一个罩子,只能进,不能出!” “也就是说,我们出不去了?” “恐怕,还不进如此。”狐狸停在其中一具尸体边,“在这重重死气中,你们都会被慢慢炼化。 他忿忿地道:“我们可能上当了,从一开始,敌方的目的不单单只是夏右,还包括你,想要炼化夏右身体里的饿死鬼,更想要你这能轻轻松松拥有伪化身的神秘力量。” 我无语地望着你:“你不是自诩狐狸吗,有叫狐狸的像你这么笨的吗?这都能上当?” “叫狐狸地跟聪不聪明的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不是自诩狐狸,我本来就叫狐狸好吗?” “管你叫什么,你倒是快点想想办法,不然我们都要挂在这里面了,我家死人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你。笨死了,快想办法啊,快想!” “拜托,别拿老大威胁我好吗?”狐狸被我激怒了,“你自己蠢得要跑进去,关我什么事啊?” 我一听,更火了,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再禁锢前停下,指着他吼回去:“什么叫我自己跑进来啊,明明是你把我扔进来的!我就说嘛,你怎么不自己进来救,非得我进来,原来抱着这样的目的,你就是那我探路石的吧,好狠的心啊你,就盼着我挂掉是不是?” “是啊是啊,我看着你就烦,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老子不管你了!” 说着,还真的转身打算离开,不管我们了! “死狐狸,你给我站住!”我过于火大,掏出了一把匕首,也不管禁锢的力量匕首能不能扔得出去,就是不管不顾地朝着狐狸的背扔了出去—— 匕首在离手时,转了个方向,刺进了飘在一旁的铁茗的魂上,一般的物品是碰不到魂魄的,这把匕首在穿过铁茗魂魄后,带着他飞到了一张板床上,将魂魄钉在了床尾! 铁茗发出尖叫,随后试着睁开,发现自己此时缩小版的幽灵体,居然无法挣脱穿过他的匕首,面露惊惶,不解又疑惑地望着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扔错方向了,快把我放开。” “是啊,怎么扔到你那去了?”我故作惊讶地眨眨眼睛,下一秒,我的眼神冷了下来,“行了,不用装了,你老披着人家铁茗的样子,自己就不觉得瘆的慌吗,你可是刚把人害死了!” “铁茗”眼睛睁了睁,神色是藏不住的慌,却又假装迷茫:“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任青,你的老婆儿子,要知道你没死,是应该为你高兴呢,还是为你难过?” 街上死的两个人,一个是老夫妇的儿子铁茗,另一个,是住在和他们相隔一条街,跟铁茗房间窗户正好相对的任青,他有一个老婆一个儿子,都是之前,到仇诗人那委托我们调查这案子的家属。 他们都没有说谎,任青的老婆孩子也确确实实以为自己的老公(爸爸)死了,但其实,铁茗死了没错,任青却没有死。 相对的窗户,形成一个镜像的世界,一面做了什么,另一个也会跟着形成什么,所以一面是真实发生的,另一个不过只是假象。 真正的铁茗也不是死在饿死鬼之下的,那是一只普通的恶鬼故意仿造出来的。 不是谁都像饿死鬼那边得天独厚,可以潜伏在人的身体里,不管吃什么都能够消化,在吸取人身上的生气时,通常会把人的阳气也带入体内,所以那只恶鬼杀了人之后,自己也受阳气所害,需要最纯的阴气来“降火”,我无疑就是那只恶鬼看重的能治疗他的阴气,便迫不及待地在电梯里对我下手了。 当然,失败了。 “你在电梯里遇到恶鬼,跟我有什么关系,”铁茗,不,应该说任青依然不承认,“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十五年前,”假装生气转身走人的狐狸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这只恶鬼还活着时,是一名心术不正的黑暗术师,为了抢夺一只饿死鬼来炼化,不惜杀死那名得到饿死鬼的术师一家,包括他的子女,只是他没想到,饿死鬼会在最后选择了对方的年纪还小的女儿,他抢夺没成,反而害死了自己!” 听着狐狸说完这些,任青神情几番变幻,最后能强撑着无辜的样子。 狐狸见状,冷哼地接着说:“这都过了十五年了,死后成了恶鬼的这位黑暗术师仍旧不肯放弃,想要融合饿死鬼的力量,再吞噬夏右特殊的体质,最后再用我嫂子的能量巩固,以此让你能够直接越过化身,直接重塑真正的肉身,达到复活的目的。” “你们说了这么多,”任青仍保持冷静,“讲的都是这恶鬼想怎么对付你们,我还是那句话,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应跪趴在地上的夏右,在我身后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还有点虚弱,脚步有点跄踉,却很坚定地道,“他们说的这只恶鬼,就是你的父亲,当年害死我爸妈的凶手!” 我高兴地朝后转:“夏右,你好了吗?” 她脸色还虚白着,眼睛却很亮,精神不错,她还朝我狡黠地眨了下眼睛:“我很好,这次谢了,嫂子。” “不用客气,小意思。” 夏右笑了笑,目光转向任青时,笑意就敛了下来,冷然地越过我,走到我前面对着任青:“当年,我好心没让你父亲魂飞魄散,倒给我留下了隐患,我挺后悔的。” 任青那无辜的表情终于掩盖不住了:“你、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事?” 夏右嘲讽地一笑,然后将手从自己的衣服下摆里探了进去,这动作私底下好受,人前做起来颇有点情se,可她却能做得跟自己是个男的似得大大方方,待她的手抽出来时,她的掌心里托着一个小小的“人”。 小“人”嘴巴尖尖,小肚子鼓鼓,跟那些有啤酒肚的男人一样,青灰色的皮肤,拿着一支小钢叉,有种说不出的另类萌感。 夏右将它放到自己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钉在尸体脚边的任青:“其实我也很疑惑,你和你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把小二想得那么笨的?它只要有得吃就满足了,你们怎么非得脑补它想要抢夺我的身体的掌控权呢,掌控了我身体有什么好处,去称霸世界吗?抱歉,小二实在没有这种野心。” 我忍不住“噗”地笑出声,见夏右回过头瞪我,赶紧在自己嘴上做了拉上拉链的动作。 任青死盯着夏右肩上的饿死鬼,看他们如此和谐的一幕,怎么都不敢相信:“怎么、怎么会,饿死鬼是世上最贪婪的鬼,如果他有机会能够得到更多,怎么会不争取?” “我真的不想承认,我和我爸居然被你这种智商的人给吭了,”夏右面色很不好看地——从身旁的长板床下,拿出了一袋早藏好的零食,打开封口后往自己塞了一块,“它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一下子把我吞噬掉了,它上哪找我这么好的,可以无限时供应它吃喝的人?你说你像不像那种妄想统治世界,结果不过是来搞笑的逗比?” 我捂着肚子弯着腰,闷笑得都快打结了。 任青作为一个魂魄,脸上居然也出现了青红两种颜色。 神色几经变化后,他也不再装了,狠毒地道:“好,这次确实是我败了,但那又怎么样,我爸已经逃走,你弟弟就在他手中,哪怕你们今天将我身形俱灭,十年二十年后,我爸还会再出现,为我报仇的!” 他挥动着拳头:“我只恨自己没用,没能为我爸讨回十五年前的债,让你还好好的活着。” 我很不可思议:“十五年前的债?不是你爸欠夏右的吗,你又讨的什么鬼?” “她杀了我父亲是事实!”他怒气迸发地咆哮着。 我:“……” 夏右:“……” 狐狸:“……” 任青继续吼:“来啊,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反正,我也有你弟弟给我陪葬!我怕什么!” 回应他的,是忽然一阵风,刮起了隔着外间的塑料软板,紧接着,有两样东西成抛物线被扔了进来。 其中一样是一具身体,“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我一看,可不是任青真正的肉身,另一样是一只鬼,被团成一团篮球大小的圆,砸在了身体上方,那球体滚动间,我看到一张完全被打得变了形的鬼脸。 从气息来判断,应该就是在电梯里要将我带走的那只恶鬼无疑了。 原本还嚷叫着不怕死的任青惊惶地喊道:“爸?爸!” 随着他肉身的出现,他“铁茗”的模样就变回了跟身体一样的面容,借用镜像来遮掩生魂气息的效用也没了,现在任何一个懂行地在这,都能看出,任青的魂是生魂。 同时,把这两样垃圾扔进来的仇诗人,肩上还扛着一个人,稳稳地走进来。 “死人,”我看到他高兴地喊道,虽然心里安慰自己他那么厉害不会出事,可我还是免不了为他担心,“回来了?” 他一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我,听到我的话,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包含了许多只有我能明白的情绪:“嗯,回来了。” 两人对视半响,他才将扛在肩头上的人,放在狐狸拖过来的一张空的长板床上,两相对比,越发显得被直接扔进来的一身体一鬼魂,真的跟垃圾一样。 “小左!” 夏右看清被仇诗人带回来的人就是夏左,有些激动地往那边走去,只是依然无法出去,被禁锢弹回,因身子虚软差点跌倒,被我及时扶住。 “他没事,”仇诗人道,“只是被冻住了,回去暖暖就好。” 夏右对仇诗人是信任的,听他这么说,便彻底放心了,最担心就是自己的弟弟,如今已没了后顾之忧,她重新转向任青,对上他呆滞的眼:“我不会杀你,杀了你有什么意思呢,让你活着,所盼望的,所期待的都落了空,曾经拥有的,也因为你不懂得珍惜而彻底失去,那才有意思,不是吗?” 她侧头朝我看来,我明了地上前,一把拔起了匕首,任青恢复自由后第一时间就想逃,但他显然忘了,如今这个死尸针还是他搞出来的,那禁锢将他也弹了回来,我还拿在手中的匕首刺出去,跟窜个烤肉一样,将倒飞过来的任青再一次刺个对穿。 “放心,急什么,很快就能带你出去了。”我将匕首移到夏右跟前,看她狞笑着将他从匕首上抓下来,在手里捏橡皮泥一样,又搓又捏,很快,另一个只有掌心大小的球体也出现了。 外头的仇诗人绕着外头排排列的尸体转了半圈,然后站在了其中一具尸体边,那个地方,正好对着一个风口,仇诗人踢动长板床,那长板床如一扇门开启,斜歪了。 同时,在里头的我们,都感觉到有一股风吹了进来,把我们困住的禁锢,就这么破了。 将飘荡在周围的生魂死魂都收拢到一个袋子里,之所以抓来的有死魂有生魂,也是为了掩盖任青的生魂气息,免得暴露。 说起来,很多环节安排得挺精细的,偏偏人那么蠢,实在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主谋。 我们走出去,夏右抓着任青的魂魄,粗鲁地将他塞进自己的身体里,随后对狐狸道:“你审完后,记得交还给我,我可不能白受了这些。” 狐狸微微一笑:“那是当然。” 夏右看了眼旁边的弟弟,忽然眼睛一闭,倒了下去,坐在她肩上幻化出来的饿死鬼也消散,回她体内去了。 “夏右?” 急急地送回阴阳医院十八楼,单主任一通检查后道:“身子受了些亏损,倒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要虚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康复。” 我们进病房时,夏右已经醒了,巫小葵正陪着她。 夏右看到我们,笑道:“看来,我终于可以请个长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是啊,可以光明正大地赖床上。”我跟她开着玩笑,随后才进入正题,“到底怎么一回事?” 夏右说,她有一天任务时回来的路途上,感受到了饿死鬼的气息,但她不是很肯定真假,可随后她又感应到几次,那很像饿死鬼的东西,似乎一直在跟着她。 她将这事和夏左说,饿死鬼对姐弟的童年阴影太重了,如今在夏右体内的小二也就算了,那是跟姐姐分隔不开的存在了,但如果再出现第二只,姐弟俩都觉得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真有第二只饿死鬼,怎么偏会找上夏右? 于是夏左一定要将这事查个清楚,谁知道他一出去就出事了,夏右收到敌人传来的信息,说夏左在他们手上,她要独自赴约。 这约肯定要赴,但是赴之前,夏右留下了一些线索,让仇诗人这些友人,能够在发现不对时帮她一把,只是没想到,她人一走,她留下的线索马上被抹去。 当然,那会她还不知道,到了对方留给她的地址,魔都的一个大型垃圾场,那里气味冲天,以至于她根本没发现,夹杂这难闻气味中的,若有似无难以捕捉到的奇异的香味,那香味,竟引起了安生在她体内待了十五年的小二,躁动起来。 她暗道不秒,此时垃圾场里还有来拾荒的,甚至有他人经过,若是她饿死鬼就这么跑出来,被她养了这么多年,能力比十五年前更强的饿死鬼,不知道要“吃”多少东西才会罢休。 她强行地将它压下,试着一遍遍安抚,一手摸向乾坤袋,想拿随身准备的食物出来吃,却忽然跑出一只黑狗,冲过来叼走了她的乾坤袋,她当时全力在压制小二,竟被一只狗得逞。 不,那可能不是一只真的狗,她能感应到气场有些不对,且叼走了乾坤袋后,一晃眼就不见了。 没了吃的来缓解,眼看着自己快要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她只能选择暂时把自己包括小二一起封住,就在情况最不堪的时候,那只黑狗再次出现……哪里是什么黑狗,分明是恶鬼! 一是不察中了计,夏右失去了意识,等她醒过来时,她的力量被封住,小二虽然有点“清醒”了,可当前的情况,只会让它更加不安,时不时地想跟她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但它只是想看看这么做能不能逃命,却让任青父子以为小二有“野心”,想要反吞噬她。 弟弟不知所踪,自己力量又被封,硬拼不是办法,夏右干脆就装出真的不敌小二,神智完全被小二压迫的样子,她则慢慢地“安抚”小二的精神,试图让它恢复正常。 暗中,她试着用神识联系我们,最后也只能给我留下点讯息,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找到她。 在这当中,倒让她知道一些事。 任家父子背后一定有人指点,不然,这对父子虽然心狠手辣,但其实有点蠢,说白了是过于自大,可,他们却能够伪装成饿死鬼,弄出镜像阵。 如此做法,第一,让大家以为凶手是饿死鬼,将嫌疑的帽子扣在夏右身上,如果不小心让夏右逃了,以如今特殊部门二队的办事手段,她恐怕也很难洗清自己的嫌疑,这是任家父子想看到的,他们除了想得到饿死鬼,更想报当年杀了任父的仇——自私恶毒的人,就是这样的思维,只能自己害人,别人害自己就是罪不可赦。 第二,可以借此吸引到我们,在知道凶手可能是夏右后,我们怎么可能不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 第三,任青的假死,就可让生魂做死魂混进我们当中。 简直是连环计啊,能够想出如此计策的,又怎么会在关键时候,在电梯里先逮我呢,想来想去,夏右和我都只想出一点。 给任青父子出计策的,另有其人,当中执行的,确实是任青父子,但估计那位出计策的并没有真心想帮这对父子,便没有提醒他们,亦或者还有意让他们在执行这些计划时出现差错,让我们逮到他们。 可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既帮任青父子对付我们,却又在关键地方让他们掉链子,到头来,除了死了无辜的人外,夏右也没有大碍,其他人更没有问题,那么,对方千方百计弄出这些,所图什么呢? “那小芳呢?” 137 小芳:魂之眼(1) “我不知道,之前昏迷,是她把我叫醒的。” “那,那些尸体的眼睛?” “……是她挖的。” 我不解地凝起眉:“她究竟,想做什么?” “对了,”我道,“灵羽想见你,说什么虽然凶手找到了,可还要例行询问下你,你见吗?” 好像私养饿死鬼是犯法的? 夏右却没在怕的,耸耸肩:“见吧,我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而后,灵羽带着手下进来,倒也没让我退避,我就坐在一旁听,一开始是问关于这件案子的细节,夏右直言她跟任青这对父子有仇,当年任青父亲是个黑暗术师,残害了她一家,但她也接住父亲给她的力量杀了任青父亲,算是报了仇。 这种事,在阴阳界不算触犯法律,就算是阳界人间的法律,那也是正当防卫。 夏右接着说,这个黑暗术师,十五年后化为恶鬼,跟他有一点修炼本事的儿子,一起来报复她,具体怎么回事,她表示她是受害人,什么都不清楚。 “什么都不清楚?”灵羽摆明了不信,“连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报仇,同时还为了你体内的那只饿死鬼,这样的事,你也不清楚吗?” 夏右一脸无辜:“什么饿死鬼,你是说饿死的鬼吗?” “别装傻,我们都知道,我说的饿死鬼指的什么。” 夏右恍然:“哦,上古时候的饿死鬼吗?嘿,这玩意不是早灭种了吗,现在还有呢?” 我故作沉静地用手捂着嘴,以免笑出声来。 “夏右,”灵羽肃着脸,很有灭绝师太的直观,“大家都知道的事,你再装又有什么意思呢?” 夏右姿态完全放松地靠在背后的靠枕上,一点都看不出有哪心虚,还附赠一个笑容:“抱歉啊,二队队长,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您讲这些话是需要证据的,您有证据吗,不会是听谁说了几句就当真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咱阴阳界的八卦,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的。” 只要她不将小二从体内召唤出来,谁也不能确切地证明,她养了一只饿死鬼。 灵羽冷冷地与她对视,夏右毫无压力地回视,末了,灵羽收回了视线:“你不想承认没关系,不过我奉劝一句,饿死鬼可不是阿猫阿狗可以随便养养,哪天真的被反噬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谢谢二队队长了,不过我真没有,您的这点担心,完全没有必要的。” “呵~” 最后灵羽冷着脸被气走了。 我兴匆匆地坐到床边:“夏右,你好厉害。” “这有什么,”夏右嘴里谦虚,神情得意,“我可是在你老公底下混过来的,论气势,灵羽算得了什么,我还怕她?” 我羞羞的铁拳锤了过去:“什么老公啊,别乱说。” …… 其实大家的内心,并没有表现那么平静。 在夏右吃了特制的药休息后,我出了病房,面色就下沉了,跟我约好的仇诗人正在病房外等着我。 “怎么样,有小芳的消息了吗?” “当她有意躲起来时,是很难找到她的。” 我听他语气还算平和,没有怀疑,也没有因张晓芳做出这些莫名的事而愤怒,就像在说自己的手下闹脾气,自己跑出去玩了似得。 我抬头,盯着他的侧颜看。 他感应到我的视线,低下头:“怎么?” “你是不是还信她?” 仇诗人没有任何犹豫地道:“是!” 我与他对瞪,见他没有任何要收回的意思,我笑了:“真巧,我也是!” 我们一起进电梯,这次平平安安地送我们到楼下:“夏左呢?” “没事,解冻需要点时间。” “狐狸呢?” “还在审任姓父子。” “灵羽没要求提审他们?” “跟他说跑了。” “……”这种借口真的可以用? “那……” 我还待再问,仇诗人却停了下来,满脸地不爽,我心里一突:“怎、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他凶狠地瞪我:“你是不是还忽略了什么。” “什么?”我很懵逼。 他忽然抓住我,在我还一脸蒙的时候,一把将我提起,贴在了电梯厢里的墙上:“妈的,老子就在你面前,你是看不到我是吧?” “……”这么直观地说出来…… “问了张晓芳,问了夏左,问了一帮的人,怎么不问问我?” 他有时候真直白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羞红脸地趁机搂住他的脖颈:“你没发现吗,我眼里心里,全是你!”说完,倾着身亲了他一下,想要退离时,被他反口咬住,我就这么吊在墙上,与之热情缠绵起来。 “叮——” 电梯门开了,站在电梯外头的“人”看傻了,反应过来后,他伸手将自己的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抱歉抱歉,你们继续,我这样就看不到了。” 我:“……” …… 深夜: 由于把夏右夏左姐弟都找回来了,虽然变成小芳失踪了,但前者是被动,后者是主动,总归没那么要紧,累了两天,我正趴在仇诗人胸口上呼呼大睡。 忽然,手机响了。 我手往上在床台上摸索到手机,也不管是我和仇诗人谁的就按了接听,眼睛都没睁开过。 “老大,老大……” 随意将手机搁在耳朵上,就听到了这声音,很熟悉,但很惊慌,像是在跑动,喘息声很重。 我猛地清醒过来,抬头就对上同样睁开眼睛的仇诗人。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是巫小葵的,那样文静的女孩子,我从未听到她这么慌张的声音:“老、老大……” “我在!”仇诗人接过电话,沉稳地回道。 小葵一点废话都不说,一听到仇诗人的声音马上道:“小芳、小芳她……唔额!” “轰隆——哐啷——” 我俩同时从床上崩坐而起,小葵才提了小芳的名字,我们就听到她的痛呼,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大的声响,而后好像是手机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小葵?小葵?” 电话里没人回应仇诗人的呼喊,认真听的话,只能听到一阵一阵,似粗但无力地喘息。 仇诗人眉头紧皱,随之掀开下床,我紧跟在后,从衣柜里拿出两人的衣服赶忙换上。 如果在游戏中,小葵的职业就是毒师和奶妈,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厉害,每个队伍都少不了,可单兵作战能力就不行了,仇诗人的这支队伍里,她是武力值最低的,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我们可能还没那么捉急。 待我们上车后,仇诗人的手机就发来一条,关于巫小葵晚上的行踪。 上头说,巫小葵不放心夏右夏左,所以晚上在阴阳医院值夜班,时间要到明天早上,如无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她应该就在阴阳医院里。 仇诗人将车开得飞起,我还拿着手机,回拨给小葵,但已经提醒关机中。 在我和仇诗人发现她出事时,第一时间打算用定位来锁定手机所在位置时,又听到一声响,通讯就断了,之后再没办法打通不说,也无法定位那只手机的位置。 现在也只能猜测她可能还在阴阳医院里。 极快速地到达魔都第一医院,仇诗人也没管停车位了,找了个空位就停了下来,刚下车,就看到停车场的方向有人匆匆走了过来。 现在凌晨两点多,医院里很安静,没出什么事故,谁会这个时候来医院。 待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单主任。 “你们是不是也听说了?”他一来就轻喘着问我们,看样子他是急忙忙地往这赶的。 我们没有因此停下,一起快步地往里走,边走我边问:“听说什么?” “阴阳医院里有值班医生受到不明攻击,听说还是小葵,我听到后就赶过来了。” 我一听,心里揪心了,被仇诗人拉着,走得更快,几乎赶得上别人跑的速度了。 我们很快从第一医院转进阴阳医院,搭乘电梯到二十楼,刚一出去,就有单主任的助理领着护士等在外头,面色难看,甚至焦虑,看到我们就跟看到主心骨似得:“单主任,你们总算来了。” “小葵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 “什么?” 助理把我们带到夏右隔壁的病房,那会,穿着病服的夏右已经在病房外的小客厅里等着了:“老大!” 我们一同进了病房,病床上的巫小葵正昏迷着,有一面镜子悬浮在她脑袋上空,放射出温暖的金黄光芒,正在对巫小葵的灵魂做修复。 “她的魂魄遭受到重击,魂魄倒还在她身体里没有出来,但短时间内是无法醒过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 那助理说:“过程我也是听来的,今晚是巫医师值班,到巡房时间,负责的护士不舒服,巫医师就代替她去了,过了大半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医药房忽然响起警铃,等大家赶到时,就发现巫医师倒在地上,医药房里的一个柜门被砸碎了。” 二十楼是特殊且重要的病人,所以有一间独立的医药房,里头放置药品等物的柜子都有设下禁制,柜门被打破,警铃自然就响起了。 “监控录像呢?” “被破坏了,不过技术部的正在修,应该很快就能好。” 留下人在这边看守,单主任带着助理,去处理这件事引发出来的各项事宜,包括询问调查,只来得及匆匆检查遍巫小葵的身体状况就离开了。 我看着昏迷中的小葵,在看看坐在沙发上,脸色并没有比小葵好多少的夏右,再想想还没有醒过来的夏左,跟小葵最后那通电话里提到的“小芳”,我现在心里一团糟:“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仇诗人拍拍我的后脑勺,声音沉沉:“这不仅仅是我们的劫,也是他们必须经历的劫,且过着吧,总能过的。” 这话很玄,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但最后的意思我多少能明白点,就是不管现在经历多么糟心的事,撑下去,总能好起来的……是这意思吧? 我们在那守了两个小时,才来说监控录像修好了,一边还跟我们道歉,说内盘被破坏得太彻底,因此修理花了不短的时间。 在监控房里,一直在忙碌的单主任也过来了,技术人员打开了监控视频。 监控的角度在医药房门口,可以看到药房里头一部分,按理说,这是唯一的进出口,医药房里虽然有窗户,但大家都知道,阴阳医院在第一医院的里头,所以阴阳医院的建筑是弄成井的形状,窗户外就是黑暗的井中,跳下去就是通往无尽的深渊,运气好,可能会遇到空间传递到地方其他,运气不好,就是黑洞了,再也没想回来。 当然,也可以从这个窗户到另一个窗户,从另一个窗户离开,可所有能进出的地方,哪怕是窗户都下了禁制,除非是医院内部等级极高,身份地位极重的,是无法悄无声息地打开禁制进出的。 大家也只听到医药房里头的柜门被砸碎时听到警报声,并没有其他禁制被碰触的声响,按情况,我们只要盯着门口就能知道都有谁进出了。 然而事实却是…… 理应去巡房的巫小葵,不知什么原因,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然后在这边停下,惶恐地跑进了医药房里,并关上医药房的门,还上了锁,当时,她的手都是在抖的,生怕被什么人追上,在她没来得及锁门时冲进去。 这些,是通过门上的天窗看到的,因为监控的角度,正好在门上边的天窗还要上边,我们可以从上往下,看到巫小葵。 她锁好门后,似还心有余悸地,双手抵着门,小心翼翼地呼吸,因为是从上往下看,我们只看到她的头顶头发,看不到她的脸部表情。 只知道过了几秒,她趴在门上,似乎在听外头的声响,而我们这边也能看到小部分的走廊,幽暗的灯光下,走廊十分安静,并没有人来,小葵自然也不会听到什么声音。 她惊疑不定,确定外头没人后,她慌忙拿出了手机,因为手抖,差点把手机掉了。 她一向文雅从容,安静理智,比夏右和张晓芳要冷静,从未看过她慌成这个样子,画面里没有声音,可对照时间,我不得不怀疑,这通电话就是打给仇诗人的。 而就在她打电话的时候,有一黑点出现在了画面中边缘,也就是巫小葵的身后,要说一开始不在意的话,那黑点慢慢靠近巫小葵,变得越打越大,根本就是人的影子后,观看这视频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不淡定的甚至喊道:“巫医师,后面,后面啊——” 很显然,有人不知是早就潜伏在医药房里,还是这会无声突破窗上的禁制,从视频里看不到的窗户进来,总之,有个人在巫小葵身后,正一步一步地靠近,但又在彻底暴露在镜头前,停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根长长的针,暴露在镜头下! 正在打电话,焦急地要和电话里的人说什么的巫小葵,似有所感地转身,结果还是来不及了,那根影子被拉得很长的针,直接扎进了她的眉间,监控室里,有人尖叫出声,就像给画面中巫小葵痛呼配音一般,巫小葵中了招,将手里唯一拿着的手机扔了出去,但显然没有扔到那个人,反而把某个柜子的门打碎了。 巫小葵背靠在门上,我们依然只能看清她的额头半遮掩的眼睛,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更看不到她嗡动的嘴唇最后说了什么,连懂口语的都不行。 只能看着她,无力地慢慢地顺着门,滑坐在了地上,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地面上的影子没动,那人站了一会,似乎倒了回去,没等几秒,黑影又回来了,出现在镜头底下的还有被巫小葵扔掉的手机,上面显示还在通话中,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给按掉了,最后还拆掉了手机,毁了里头能定位的芯片,再把一堆碎片丢在了巫小葵身上。 紧接着,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又夹了跟长针,那手一动,长针朝我们射过来,穿破了门上的天窗,扎向了监控器,只看到眼前的画面碎裂,再然后就完全黑屏了。 “那个黑影是谁?”单主任的助理最先打破一室沉默,问出大家最想知道的事。 “之前还有谁进医药房了?” 技术人员将画面都调了出来,在修复的时候,他已经大致都看了一遍:“就这两天的,进医药房的并不多,总的就五个人,每个人进去后都有出来,除非再往上找,看是不是有人躲在里面,可这也说不通,有人在医药房里躲了两天以上,只为了现在暗杀巫医师吗?” 确实说不通,小葵跑进医药房,分明是在医药房外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躲进去的,总不会是敌人有两人,一个在外面赶小葵进去,一个躲里面暗杀吧? 要不然,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我转向单主任:“你们这里,能够触碰那些禁制还不会引起响动的高层,都有谁?” 单主任眉头紧锁:“能够做到这个的自然不多,可要真算起来的,也是有那么几个的,阴阳医院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各方势力其实更加错综复杂,真要查起来可不容易,更何况,他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对小葵呢?小葵顶多算是个外编人员,偶尔有需要才会来医院帮帮忙,对大家都没有利益纠葛,她的祝福术,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不会用到,谁会想不开对她下手?” 是这个理没错,但能够无声无息,从窗户绕到巫小葵身后暗算她的,除了医院内部高层,恐怕也…… “啊,”助理突然叫道,“我想到一个人,她或许就能做到,她也是目前最后可能对巫医师下手的。” “你说谁?” “张晓芳啊!” 我心里诧异,下意识地反驳:“怎么会是她呢?” “张晓芳曾经被我们院长收养过一段时间,后来一次,医院里出了事,她是当时特殊部门派来调查的,对面对天井的那些门窗的禁制她都了解过,要说能够来去自如的,她就是一个,而且……”助理看看我们,又看看跟来的夏右,“她不是刚对夏小姐下手吗,还挖了太平间那些尸体的眼睛,我怀疑她一直没有离开医院,不知道躲在医院里做了什么,被巫医师发现了,所以干脆就灭口了?” “她并没有对我下手,”夏右原本脸色便不好,现在更是难看,她强硬地说,“她只是把我唤醒而已。” “这难道还不算吗?”助理颇有点激动,“明知道你那会不适合醒过来,她还是把你叫醒了,我怀疑,她就是背后指使任家父子的人。” 我看着他:“哦?你知道得还挺多的,任家父子都清楚?” 我记得,不管我们问夏右,还是灵羽审夏右,都没有这个助理在,我相信灵羽不会这么快将这些消息外传。 “太平间闹那么大,我们怎么会不知道,虽然不太清楚过程,多少能猜到。” 是,知道任家父子的事不难,可我们对于他们背后可能有人指使的事,也不过是听了过程,又了解了这对父子的蠢笨后推测出来的,这助理也能猜到这些,那可真是有些厉害了。 连单主任,都多看了这位助理两眼,助理眼里有些慌,最后道:“不管怎么样,我说的并没有错,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张晓芳,你们又怎么那么肯定跟她无关呢?” 最后,仇诗人淡淡道:“有没有关,得查了才知道。” 于是,争论到此结束,谁都没再多说什么,真相如何,就交给调查之后的结果。 让夏右回病房休息,她现在不宜再跟着我们查案,院方似乎挺信任仇诗人的,愿意将这案子交给他,没有再另外请特殊部门的意思,但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出凶手,特殊部门迟早还是会找上门。 毕竟,有一位凶残的,能够无声破坏禁制的人藏在医院里,不管是工作人员,病患,乃至于那些高层,都会彷徨不安,说是信任仇诗人,可不会给他留太多时间。 138 小芳:魂之眼(2) 我和仇诗人来到案发场地,这里还没有人敢来收拾,所以还保持原样,门口就是一堆监控器屏幕的碎片,门是半开着的,仇诗人戴着手套推开门,我在后头看了一眼,那门、门锁都完好无损。 进去后,医药房里除了那扇被打破的柜门,其他基本完整,我们转了一圈,没有哪个地方有藏人的痕迹,要真有人提前在这里躲了两三天甚至以上,不可能半点痕迹不留。 监控视频里,凶手是有影子的,可以把鬼怪先排除掉。 几乎可以确认不是有人早先藏在这医药房里后,仇诗人转到窗前。 医药房里,就只有两扇连在一起的窗,是那种左右挪动的,一般这种窗外头会在做一个铁栏网,防止有人进来,然而这里,你朝窗外看去,外头是黑压压一片,探出头往下看,那更是深不可测,你几乎要以为自己所在的建筑,是建立在一个悬崖边上的。 你从窗户伸出手,大概离窗二十公分左右,就会触碰到一层无形的禁制,只是触摸倒不会有什么反应,而你也无法突破那屏障罢了,可一点你强行要破坏这层屏障,警报就会响,且功力不够的话,想强行突破也不可能的,还会被其所伤。 而我现在还能碰到这层无形的屏障,就知道禁制没有被强行破坏,我们口中能够无声无息通过屏障的高层,是因为……怎么解释呢,就类似于现在的指纹锁好了,他们都有输入可以通过指纹,只要有相应的操作,就能够不破坏,也不触发响动地穿过屏障。 要真是医院的高层的话,这案子确实不好查,但要说是张晓芳,我怎么都不相信会是她。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我见仇诗人摸了下窗沿,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问道,“真的会是小芳吗?” 他侧过头来看我,神情严肃:“记得我告诉过你,再查出结果前,任何假设都不成立,也不要让这些猜测影响到你的判断。” 我垂下头,用额头撞了下仇诗人的肩膀:“我知道了。” 他揉了把我的头发:“行了,别装可怜,走吧,再去看看小葵。” “哦。” 我被他牵着出去,走在外头走廊里,看着底下被灯光照出的影子,我也有影子,但我的影子不像他人那么有大致的轮廓出来,普通人一看,不觉得什么,越有灵气的再看,会发现我脚底下就是一团黑团,根本展现不出我人的样子。 反而像一团跟着我的黑火。 不同的人,就会看出不同的样子。 “死人,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 夏右、夏左、小芳、小葵……仇诗人身边的得力干将,一个个不是失去了战斗力,就是成了嫌疑人,这是要架空仇诗人吗? 如果这背后,真是一场策划已久的巨大阴谋……简直不敢想。 …… 第二天,狐狸给我们送来了阴阳医院高层的基本资料,将根本不在魔都,或没条件等等因素的排除一大半后,又用了一些推敲排掉一部分人,最后还剩下五个人。 五个人分别是,副院长,因为院长向来到处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近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哪,这两年内都没有回过阴阳医院,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副院长处理。 剩下有两位是医院董事,三位是主任,医院里各科主任不少,但主任也有等级划分,不是所有主任都能有资格接触到对禁制的掌控。 狐狸指着其中一位董事道:“这位的妻子,前些日子遇到妖道,被下了咒,目前要靠小葵来解,先不论这位跟妻子感情如何,但他现在势力的扩张离不开妻子娘家的支持,所以他妻子现在是不能出事的,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小葵下手。” 又排除掉一个。 “单主任,他跟小葵算是师兄妹,两人曾经在一起学习过,要发现什么早发现了,应该不会等到这会才来灭小葵的口吧?” 我点点头:“是啊,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他也刚赶到。”更主要的是,出事后,我和他待一起过,没发现他身上的黑气有什么异常,要是他做的,就算能够隐藏气息,跟我们待一起,多少会有心里波动,黑气也多少会反应出来一些,但这位单主任并没有。 倒是他的助理,有点可疑,身上的黑气,虽然不过于浓郁,但也不是个干净到哪去的人。 所以这位单主任,暂时放在一边,还有另一个主任,他虽有可能昨晚到医院去,但狐狸跟他有一点交情,熟知这位主任的性子,且经过调查,他昨晚之所以没有在家,是因为年轻时候不小心犯的错,以至于有个比现在儿子还大两岁的女儿,那女儿出了事,他无法不管,又不敢让老婆知道,才被列入怀疑目标,现在弄清楚了,基本上也就排除嫌疑了。 也就只剩下副院长,一位董事和一位主任级别的高层了。 “没有哪个做大的单位可以完全干净,阴阳局、阴阳协会,乃至于这个阴阳医院,都有其阴暗的一面,据我所知,阴阳医院里,也是有‘人’再偷偷干点私活,副院长应该是知道的,还有意兜着,要说小葵可能巡房时无意间发现什么被他灭口,确实有可能,但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副院长完全可以跟小葵好好商量,小葵又不是那种一根筋地必须灭掉才能闭嘴的人,更何况,这种阴私哪个地方都少不了,就算小葵真说出去,对只是暗中兜着的副院长来说,影响不会太大,他也没有必要对小葵下手,还没有下死手,给小葵留了口气。”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只是嫌疑没那么大。” 狐狸又接连说了剩下的那名董事和主任,都是有嫌疑有动机甚至能够办到,但嫌疑动机又都没那么重的,于是线索好像就这么卡在这了。 仇诗人手在资料边点了点,道:“就一定是灭口吗?” 这个问题,确实……大家觉得以巫小葵的珍惜的奶妈身份,不会有谁想不开的想杀她,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她目睹了什么被灭口。 可若是,就是有人想杀她呢,杀一个人,不一定为了仇恨,还有种种纠葛。 仇诗人又道:“也不一定是想杀了她,她还活着,不是吗?” 他看着我和狐狸,沉声道:“小葵的师父,在阴阳医疗界举足轻重,她更是巫族的独苗苗,她不用死,只要出了事,还是在阴阳医院里出了事,那么肯定会查,医院方面说给我们两天时间,不说两天里我们能不能破案,就是这两天里,指不定他们真不会再请特殊部门,甚至阴阳协会?” 狐狸接着道:“也就是说,这事会被闹大。”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我们就接到消息,阴阳医院里有个护士,在巫小葵被伤的晚上,同一时间的前后,曾看到张晓芳的身影一闪而过。 虽不是直接的证据,但前有张晓芳唤醒“病中”的夏右,后挖了太平间四十来具尸体的眼睛,现在还有人在巫小葵被伤时看到她到过的身影,且她还有资格接触阴阳医院靠近天井的禁止。 紧接着又有什么传闻,镇魂人里,一旦有人继承了摄魂眼,那人就是不详。 摄魂眼,能够摄所有人的魂,一不小心就会入魔,死人的眼睛可以用来修炼摄魂眼,饿死鬼可以帮她收集能量,巫小葵的诅咒对她也有用处……他们猜测,巫小葵可能发现了她在修魔,修的还是邪魔,且不愿意用自己的能力帮她,于是,张晓芳先对巫小葵出手,既是灭口,也是摄魂——巫小葵魂魄受损,绝不是受到攻击那么简单,经过检查,巫小葵的魂魄形成一层罩,大家无法探查出她魂魄具体如何,她自己也无法醒过来。 这里得说,就像鬼有好的坏的,魔也分正魔和邪魔,正魔只是修炼方式不同,邪魔就类似于恶鬼,必须铲除的。 很快,通缉令就下来了,要捉拿张晓芳,捉拿过程中,她若是抵抗伤人,可以就地处决。 普通人的世界里就不缺杀手,阴阳界里更不缺赏金猎人,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查出凶手的话,要么,张晓芳被赏金猎人杀了,要么被抓进特殊部门亦或者阴阳协会,无论哪一个,背地里的人再在暗地里操作一下,张晓芳依然活不成。 仇诗人择三指并拢一算,对我道:“我和狐狸去就行了,你留守在家。” 他要和狐狸去调查,原本说好一起去的,现在却要让我留下来:“为什么?” “听我的。” 我:“……” 我:“好吧。” 既然特意让我留守家中,定然是家里可能有客来访,仇诗人不是卦者,但他算的事,一般都没出过什么差错。 小宝都睡下了,我在楼下客厅等着仇诗人,眼看着凌晨两点多了,仇诗人他们没回来,家里也没客人到。 “咚咚咚!” 在我想着要不要给仇诗人去个电话时,等了许久的敲门声终于响了,真的有客人来? 我早有准备,一听到敲门声,立马放下抱枕起身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因为死人出门了,所以门外头留了盏灯,我能够借着灯光看清门外。 可是,门外并没有人。 那我这门,还要不要开? 思索间,敲门声又响,我第一时间从猫眼往外看,时隔不到两秒,可我依然看不到人,连鬼影都没有。 平着心底的直觉和仇诗人走前的暗示,我没再考虑太多,直接把门拉开了:“谁?” 外头的院子空荡无人,只有几只临近夏季的虫儿在啼鸣,我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正想回屋时,有什么东西从我跟前掉了下来!! 我“嗬”地倒抽一声,随后才看清,那是个人倒挂在我面前,倒着的脸正好对上我的脸,我足足反应了两秒,才叫道:“小芳?” 没有戴眼镜的,倒着的小芳的脸! 张晓芳一听我喊她的名字,反手就是按住我的肩膀,朝我逼近过来,脸几乎要碰到我的脸,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 乍一看,跟我们人的眼睛没什么不同,如今这般近的看,会发现她的瞳仁里有一道一道的细纹,有点像一条条画出来的密集的线,再看时,那线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竟从眼睛里伸出来,如触手般要钻进我的眼睛里! 惊吓只有一瞬,几乎没有太长时间我就清醒过来,发现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那一条条如线一般的细纹并没有长长,但我却看到,有一把小刀,对着张晓芳的后脑飞射过来。 “小……”心还没喊出口,张晓芳就察觉到了,握着我的肩膀,带着我迅速地翻转一身,那小刀越过我们,钉在了我门边的框架上。 倒挂着的张晓芳也翻过身来,落在我前头,随后跑出好几个人,将仇诗人家的前院围住了。 “张晓芳,”一个肩上扛着一架像火铜武器的男人,指着张晓芳喝道,“看你还往哪逃!” “什么情况?”我走到张晓芳身边,先侧头朝她看去,向来不太正经的她,此时面容冷凝,怨恨地瞪着包围着她的这些人,我收回目光,试着跟这些人沟通。 扛火铜的男人身后还站了个女人,她对我道:“你赶紧过来吧,刚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已经被她摄魂了,姓张的入了邪魔道,滥杀无辜,伤了巫医师不说,前几天传说被恶鬼吃掉的无辜人,就有她的手笔,今晚还杀了一人,正好被我们的人逮到她的气息,就追踪到了这里。” “又有人死了?谁?” “就住在第一医院附近的一户人家,”火铜男道,“我劝你赶紧过来,一会可别怪我们没保护好你。” 他说着,肩上的火铜,已经对准了张晓芳。 “等等,你们等等。”我举着双手,试着跟他们交流,“你们怎么确定,这死在第一医院附近的,是张晓芳杀的?” “现场留有她的气息,加上之前的种种证据,不是她又是谁,她要入邪魔道,需要炼化大量的魂魄,还需要大量的鲜血灌溉,现在才刚开始,要不赶紧将她绳之于法,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些人还不知道饿死鬼真的存在,要不然,饿死鬼可以更好的吸收,他们更要认定张晓芳……好吧,现在就已经认定了。 “我还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误会,要不,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问清楚也好?” “还谈什么,跟如此邪恶的人还坐下来谈,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手里拿着跟早先扔的一样的小刀的少年,朝我不客气地吼着,随后怀疑地打量着我,“你如此帮她,不会是跟她一伙的吧?” “废什么话,要谈的话也得先将她抓起来再谈,”火铜男没耐性了,“大伙们动手,要有人碍事,就当同罪论处!” 最后这话,很明显指的就是我了。 “你们……”我还想着能不能再拖延点时间,怎么也不能让他们真把张晓芳给抓了,可随着火铜男话落,第一波暗器,锁定了张晓芳飞射过来,有小刀,有传说的飞镖,居然还有“小动物”,蛇虫或者猛禽,我第一次见识到阴阳界这些修士能力者,除了灵符术法,还有类似古武侠里的招式,甚至还有御兽的,用现代化热武器的…… 要是这些,不是用来攻击我身旁的小芳,我可能还能惊叹一把,现在,我是气得跳脚。 “住手啊混蛋,妈的。”在别人家门口随随便便开火,太不尊重人了! 我和张晓芳躲开第一波攻击后,张晓芳眼睛瞳仁里的线像魔鬼图一样旋转起来,一和她眼睛对视,里面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趁着大家被摄,目露暴戾的张晓芳脚一蹬,主动朝他们反冲上去,意志力好一点的,及时清醒过来,意志力较差的,张晓芳逼近了还站在原地,被张晓芳或一巴掌扇飞,或按住其双肩,将人抬高,再狠踹出去。 这种凶残的打法,我只在仇诗人身上见过一两次,还是他盛怒的时候,会直接将人扔飞,如今张晓芳也这般“肉搏”,有一部分可能是受仇诗人影响,但有更大的成分,是她现在整个人都处于狂暴的状态,意识都不甚分明。 我站在一旁看他们打,没戴墨镜的张晓芳,不管是身形的灵活度,反应、速度都大大的提升,就像负重几公斤跑的人,乍然把负重扔了,那速度可想而知。 更何况,她还有一双摄魂眼,这些人打斗中,根本不敢与之对视,所以一开始,张晓芳以一敌众,还能占占上风。 但这也只是一开始,等这些人逐渐反应过来,他们便有了各种防护措施,亦或者适应了不看张晓芳的眼睛,适应了新的打法,这么多人,都是阴阳界不算差的能力者,捕捉通缉的凶恶的犯人不是一次两次,他们经验老道,很快就调整了作战方式。 “咻——轰!” 在他人的掩护下,火铜男手中的火铜,成功地打中了张晓芳,张晓芳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那伙人趁这个时候,拿出了一张大网,要将张晓芳当头罩下! 我冲了过去,拽住张晓芳,在那大网落下之际,拉着她从地上滑了出去。 那大网落了空,所有人都将愤怒的目光对向还蹲在地上的我,火铜男瞪着虎目:“看来果然没错,你就是她的同伙!” “同伙你妈个x!”我火大地草了个大粗口,一边按着倒在地上的张晓芳身上的伤口,就在她腰侧偏后的地方,那里的衣服都破了,被鲜血涂满,巴掌大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因从小生活环境的因素,我朋友不多,做了鬼后,难得交了这么几个朋友,如今,我的朋友在我面前被打成这个样子,我他妈地想废了这么几个人! 我仰头朝着二楼唤了一声,没多久,黑蛋就和穿着睡衣的小宝哒哒地跑出来了,小宝手里还拿着个玉瓶,我接过手来先喂了张晓芳喝了一点,这是补元气,利于伤口恢复的药,说起来比阴阳医院里的药也不差,但仇诗人从不对外出售。 我看张晓芳神色稍好了一点,便对小宝道:“宝贝,看好小芳阿姨。” 小宝用力地点头,蹭到张晓芳跟前,张开双手做出保护的姿态,我站起身,缓缓地转身面相这群在我看来,已经可以构成歹徒的人,黑蛋轻轻一跳,落在我身旁,在地上磨了磨它尖锐的爪子。 火铜男打量了下黑蛋,随后看着我对大家道:“看来大家也不用客气了,这可是买一送一的买卖。” 就跟捕捉张晓芳一样,第一轮就是各类暗器,黑蛋挡在我跟前,人立而起,身子一下子变得很大,比我还要高还状,爪子一扫,就将飞过来的暗器统统拍在地上。 我眼一睁,迅速转身,手中的乙木劈向了妄想偷袭我的一只老鹰,劈中了它的翅膀,但它有力的翅膀还是在我脸上刮了一下。 老鹰过后就是一个趁机贴身过来的女人,她的身子就跟蛇一样,缠着我很难摆脱掉,然后偷偷将针扎我身上! 我故作疼痛地捂着腰际退开,这次估计是觉得得逞了,女人没有再贴过来,我跟她拉开距离后,朝她讽笑一声,拿开了捂着“伤口”的手,同时将手中的针拿给她看:“就这伎俩,别随便拿出来使了。” 她瞪目结舌地看着我:“你怎么会没事?” 这时候,才算有人看出来,喊道:“她不是人,不知道是什么,小心。” 很多高人,都无法在第一眼看出我是凝结实体的鬼,他们能够分辨出我不是人就很不错了,我手执乙木,当先冲了上去,唰了这女人个措手不及。 黑蛋伴随在我身旁,帮我抵挡了好几拨攻击,还制造了点幻觉,我更是借机偷袭了好几下…… 139 小芳:魂之眼(3) 但我毕竟是“半路出家”,此时凭借的都是仇诗人这半年的训练,和自身不太灵光,但勉强能用的隐藏性幽灵体,真算起来,我可比不上张晓芳,发狂的她都要中招,更何况我,在他们知道我不是人后,很多克制我的手段一一拿了出来,要不是我身边还有个黑蛋,我恐怕早已灰头土脸。 饶是这样,我也不可能跟他们求饶,让他们带走小芳。 这群人故技重施,一边托住我,一边火铜男的火铜对准了我,我倒是发现了,躲还是能躲的,可我躲开的话,被对准的,就变成我身后的张晓芳和小宝了。 我恨恨地握紧乙木,想着自己硬抗下来算了,我是鬼,这火铜应该轰不死我吧? 火铜男嘴角挂上一诡异的笑,其实想我也知道,既然知道我不是人,又怎么会用人类的热武器来轰我,定然有蹊跷,我猜炮弹里一定掺了什么,就好比吸血鬼会怕的银子弹那样。 然而,就在火铜男开炮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落到他面前,一把比寻常长剑要宽要长的木剑,朝着火铜劈了下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将那把火铜斩成了两半。 火铜“轰”地一声原地爆炸—— 待烟雾散去,火铜男彻底成了非洲男,爆炸卷头,黑得发红的脸,瞪着大眼,嘴一张,还有烟雾喷出来。 而劈开火铜造成这一切的仇诗人,已经回到了我跟前,我拍了拍他宽厚结实的肩膀,气势十足地指着剩下的人:“老公,这伙人说要抓你老婆我去领赏金,一个都别放过了。” 这些人,估计是感受到仇诗人的危险,哪怕他一来就炸了他们当中相当于领头的火铜男,也都下意识地住了手,谨慎地观望起来,谁知我一来就说了如此“诬陷”的话,之前那位身段像蛇的女人开口想要解释,至少是“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 但她一个字都还没能从嘴里蹦出来,仇诗人已经到了她跟前,一点没有因为她是女的就手下留情,一拳轰过去,都还没碰到她的皮肤,拳风就让她倒飞出去,撞到了两个男的,一同跌倒在地,那女的当下就吐了口血。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这就是了,想当初我想跟他们好好说时,谁愿意好好听我说两句了? 其他人见仇诗人如此不留情,不再犹豫地再次包围上来,被仇诗人一拳一巴掌地一个个扇出去,最后,在一片“躺尸”中昂然而立:“不想死的,滚!” 从头到尾,连一句理由甚至借口都没扯,就是这么霸气。 说到底,这也只是一群零散的,无组织无纪律的赏金猎人,见没有人是仇诗人的对手,大概知道硬拼下去,就是完成了任务也得不偿失,有一个人选择退了后,其他人也都逃散了,再一看,火铜男竟然早就不见踪影了。 “干得好!”我过去就是一个大啵,算是给仇诗人的奖励,随即便反身查看张晓芳的情况,她再看到仇诗人回来后,就没再坚持,早昏过去了。 帮她放客房里,巫小葵自己现在都没醒,只得仇诗人简单的救治,好在他能练得一手好灵药,连巫小葵偶尔都会来找他讨药。 让小宝和黑蛋回房去睡,我和仇诗人在客房里守着,顺便聊聊今晚发生的事。 “狐狸从任青父子嘴里问道一点线索,我和他本来是要去查这条线,知道第一医院附近有人死亡后,赶过去查看了,确实有小芳到过的痕迹,但也只是一点痕迹,并不能说明人就是她杀的,主要就是太巧了,每件事都有她存在的影子。” 我点点头:“就是这样才难办,感觉她跟天龙八部里的乔峰似得。” “她可没乔峰那么‘正直’。”没那么好欺负。 正直两个字,听着怎么那么嘲讽呢,话语里还有对自己手下“不正直”的得意? 我叹气:“你说,她到底……” 还没等我问,床上的张晓芳有了动静,我忙起身走到床边查看,轻轻地搭在她被上:“小芳?小芳?” 她先是拧着眉,像被噩梦困扰,仇诗人一指点出,她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如布满了密线的眼睛还在转动,我一个不察,晕眩了两秒,而她更是猛地暴起,仰起上身朝我扑来—— “张晓芳!” 仇诗人喝出的三个字,如佛音震脑般穿进张晓芳脑中,她震住,随即顿住,上仰的身子好半响,才重新倒了回去。 我轻吁口气,然后小心地探出手,试着在张晓芳眼前挥了挥:“嗨,还好吗,记得我是谁不?” 她动了动,一只手在被子里掏啊掏,我正想让她有伤不要乱动,她的手已从被子里伸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墨镜。 将墨镜给自己戴上后,她长叹一口气:“这样就舒服多了。” 我:“……”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逗比属性了。 “行了行了,”我是服气了,本来看在她伤号的份上,还想多点关怀,多点关爱的,现在还不如说点正事,“别戴着墨镜偷偷睡觉,有正事问你呢。”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张晓芳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点,这样的动作扯动她腰后的伤口,额头沁出冷汗,我忙在她背后塞几个软枕让她靠着,她调整了姿势就继续说,“小葵不是我伤的,我怎么可能伤她,第一医院附近的人也不是我杀的。” 仇诗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叠交着大长腿:“从头说,好好说。” “嗯嗯,”我附和道,“为什么要叫醒夏右,你跟任青父子什么关系?” “我跟那对父子能有什么关系,我都不认识,我叫醒夏右,是为了救她。” “救她?” 张晓芳这才开始说。 她本来在外地执行任务,听到夏右出事了,她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就赶回魔都,谁知道,在进了阴阳医院后,她碰到了一个人。 她的摄魂眼,在小的时候还不懂得控制,一不小心就摄了两个同伴小孩子的魂,以至于他们昏迷不醒,幸好后来,有位大能刚好经过,可也只来得及救了其中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的魂魄不幸被经过的恶鬼吃了,那孩子便死了。 虽然不是她亲手杀死的,但也算是被她间接迫害,邻居不懂什么摄魂眼,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可他们知道这事跟张晓芳有关,从那以后,张晓芳在那一带,就成了魔鬼的化身,没有孩子敢跟她玩,扫把星克星之类的词,更是从未在她耳边断绝,直到她搬离了那地方。 后来,哪怕她学会了怎么控制摄魂眼,成了正宗的镇魂人,她也常年戴着墨镜。 这些只是前提,要说的是,她在阴阳医院碰到的那个人,竟然是小时候,应该已经被她害死了的那个小孩! 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医院里?不说尸身,那魂魄都被当年的恶鬼吃了才对啊? 张晓芳心头略慌,最后还是止不住那打小就存在的梦魇,跟了上去,最后看到那小孩,停在一转角处,转角的另一边似站着个人,由于角度问题,张晓芳看不到“他”,只能看到小孩仰着头在跟其说话。 本来心绪就因为这小孩太像当初死的那个而不太安定,又听到了他们的话里,居然还提到了夏右。 她听到那小孩说:“夏右已经成功沉睡,他们还不知道,以为她是在调养,在压制饿死鬼,殊不知,她只会在沉睡中,一点点的消散掉灵魂。” 被转角处遮挡了的那人似乎说了什么,张晓芳没能听清,随后又听小孩说道:“是,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夏右夏左,就是打头的。” “您说什么?”那小孩问着,同时朝转角里头走了过去,他的身影一同被墙壁遮掩。 张晓芳等了一会,都没等到小孩出来,忙跑过去一看,转角过后,哪还有什么小孩,更没有那个和小孩对话的神秘人。 张晓芳心疑不定,匆匆忙忙跑到二十层,看夏右果然在沉睡之中。 她不太敢把这事说出来,因为她不确定她听到的是真是假,于是她便想着,她自己试着把夏右唤醒,这么做,一定会让我和仇诗人疑心,至少有防备,如此一来,就算她被骗了,仇诗人也一定会因此警觉,定能保住夏右。 她这是做了两手准备,一心为夏右着想,却不知,对方从一开始就算计在她身上了。 “那四十具尸体的眼睛呢?” “夏右醒了后,想要出来,我当时不确定,暗中对夏右下手的是谁……” 能在夏右昏睡时动手脚的,当时看守她的那位鬼修实在是很可疑,张晓芳便对那位鬼修下了手,因为无法确定是不是,她没有真伤害他,只是封闭他的意识一段时间而已。 接下来的那段路程,夏右当时由饿死鬼主导,她顶多引导着饿死鬼到太平间,不要对其他人或魂魄出手,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夏右本人是不太清楚的。 跟着夏右的张晓芳发现,到太平间去,其实也是被引导的,当时饿死鬼就算和夏右一心,认夏右为主,但饿死鬼贪婪的本性无法控制,看到什么都想吃,没有夏右压制,它真不知会做出什么,幕后人似乎知道夏右的心性,知道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她定然会选择医院的太平间,一路上还帮了一把,顺利地让饿死鬼走上太平间那条路。 期间,张晓芳再次看到了那个小孩,只不过他只出现了一瞬就又消失,他的出现,就是帮饿死鬼捕捉了许多生魂死魂,任青就混在其中。 等跟着到了太平间,张晓芳才知道什么在等着夏右,那些尸体全被做了手脚,如果她不把他们的眼睛都挖了,那些尸体全都要尸变。 只是,有问题的都在眼睛上,她把眼睛挖了后,没把尸体检查个彻底,就会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尸体,于是,她又被扣下了一顶要入邪魔的大帽子。 张晓芳也不笨,她当时不能肯定这事是不是冲着她来的,但绝对不利于她,她当下便选择躲一躲,再找时间找我们说清楚。 谁知道,那天开始,就她就一直被“人”暗中追杀了。 冥冥中,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她发觉不对,大半夜地偷偷潜进了阴阳医院,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小孩,谁知道这孩子没找着,又传出巫小葵被重伤,且还有人看到她出现在阴阳医院的身影,当真是越来越多的污泥往她身上泼。 这还没完,她正想着把陷害她的主谋找出来呢,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小孩,跟着他后发现他进了第一医院附近的房屋,还钻进了某某楼层里,她跟了上去后,在一间套房前停了下来。 那套房的门只是虚掩着,她轻轻一碰,门就开了,里头没有开灯,昏暗一片只能看清家具的轮廓,张晓芳动动鼻翼嗅了嗅,嗅到一股死人的味。 她就是干这行的,这种情况做不到不管,更何况,那个孩子可能就进了这房子,她想了想,也就进去了。 就算有陷阱在里头等着她,她也得闯一闯,才能知道陷阱是什么,从而找到攻破的方法,一味的躲,不知道得躲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有更多暗箭等着她。 脚步无声地走在客厅里,发现其中一个房间亮着微弱的灯光,像是那房间里点了蜡烛或小台灯,她缓缓走了过去,房门口对面是一堵墙,墙上贴着瓷砖,张晓芳还没转进房间里,就看到微弱的灯光,照应在墙上的影子。 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还能看到他们睁着眼睛,仿佛在盯着你,在这黑暗的屋子里,格外的阴森。 她忙加快脚步冲进房间里,看到了倒在房间地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全都没了生息,就在他们的头顶上,还燃了一根白色的香烛,就是这香烛的火光,将一大一小的尸体,倒影在门外的墙上的。 他们确实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 张晓芳想招来这对母女的魂魄问个清楚,究竟出了何事,忽听到有人窗进来的声响,她暗道不好,第一时间从窗上跳出去,饶是如此,还是被捕捉到了衣角,和来不及消散的气息。 而她一落地,没跑出多远,就遭到了埋伏,起先她还手下留情,直到被其重伤,她恼怒之下摘掉墨镜,那会整个人已经有些癫狂了,当她受伤,外加情绪过于激动时,再使用摄魂眼,会影响到神智,那会,仅剩的理智让她逃离了。 可却有另一伙目睹了凶案现场的赏金猎人对她穷追不舍,当时越发浑噩的脑子,和重伤的身子已然不能让她多想,最后清醒的意识,让她选择去了老大家里。 便有了后来的事。 我才知道,她在家门口跟那伙人打的时候,已经是受了伤后了,也怪不得她和我第一个照面,会是差点被她摄了魂。 “所以,你也不知道是谁害了小葵了?”我蹙着眉问,心里忧心。 张晓芳轻摇了摇头:“不过我猜,很可能跟背后里害夏右的,是同一人,或者是同一伙。” 仇诗人手搁在床边的桌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面色沉沉,他虽什么都没说,我却知道他在想什么:“要真是这样的话,就是有人谋划了这一切,将你们一个两个的,全拉下水,诚心不让我们好过。” …… 昨晚的那伙人,定然会把张晓芳在我们手中的事宣扬出去,我们追查凶手的事越发紧迫,而在此之前,还得安顿好张晓芳。 想来想去,还是胡子的宾馆牢靠一点,反正今天本来也要将小宝黑蛋交给他。 胡子看到我们时,已经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了,摆摆手,让虎子虎孙将张晓芳带到房间里休息:“你们怎么回事,最近流行演苦情戏?一个两个的,都得受受伤才爽?” 仇诗人还真的点头:“我看你这地方还得再修缮修缮,免得下一个就是你。” “少诬陷我的招牌,你家被拆了,我这里还好好的!” “是吗,”仇诗人恶劣地扬起嘴角,“那把他们交给你,我很放心。” 胡子:“……” 曲幽走出来,她依然走得有点僵,但比起刚从无曲村出来时,已经好太多了,端着盘子的手也很稳,送到我们跟前了,那没有特意加长的杯子也没有洒出水来。 “麻烦你多帮我看着点小宝他们了。”我接过水杯,诚恳地说道。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会的,不麻烦。 她拿着托盘,又慢慢地走开了,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恍惚间想起了一个人。 …… 都说,医院是阴气最重的地方之一,这话还是没错的,今晚凌晨,我独自一人,不,是一鬼进了第一医院。 这会的大厅自然是没有人的,我走进那条通往阴阳医院的通道,白天这里坐满等候问诊的病人和家属,倒不觉得如何,这会只觉得阴测测的,有一股阴风,不知从哪边刮来,凉进骨子里。 我自认为对鬼怪有点麻木了,进入这样的环境中,还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甚至在冲进通往阴阳医院的大门时,生怕会有一只手,来抓住我的后脚跟。 未知是可怕的,哪怕身边飘着另一只鬼陪着我,想来都没什么都没有那么悚。 电梯上了二十楼,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楼层数时,我不得不将乙木拿在手中才安心一点,直到电梯停在了二十层,才算松了口气。 真是被吓怕了。 电梯门开了,站在外面低头查阅病例,似乎正在等电梯的单主任抬头,看到我露出诧异:“班小姐怎么过来了?” 我走出去,讪笑着:“实在不放心小葵,反正我家死人也出去查案了,我留在家里还不如在这里守着她,还安心点。” 单主任点点头,本要下楼的话,居然没进电梯,而是陪着我往巫小葵的病房走去。 “单主任怎么也没回去?” “短短几天医院发生了太多事,我实在不放心,小葵是我师妹,总得看着点才行。” 我温和地笑道:“还好这医院里有单主任您在。” “不用说这种话。” 说话间,已经到了,我依然只站在外间,透过两层玻璃窗瞧了瞧里头的巫小葵:“小葵怎么样了?” 单主任轻叹:“整个魂魄都被锁着,我们目前还没有办法唤醒她,只能等她什么时候把魂魄蕴养好了,才有可能试着将她唤醒。” 他说到这,似是气狠了,微微磨牙:“那人下手,着实太狠了,虽然小葵没死,可魂魄的损伤,一个不好,可比死了痛苦,甚至有可能魂飞魄散。” 我一听,也凝起了眉头:“是啊,绝对不能放过他,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单主任闻言,欲言又止地朝我看来,似乎想说什么,又顾虑着没说,我见了,直接问:“单主任想说什么?” 他略有迟疑,最后还是选择问道:“我听说,张晓芳现在在你那?” 我微微敛了神情,并撇开头,但没有否认地点头:“是。” “你就不担心……” “她一定不会是凶手的。”我不等他说完,就强硬地否定了。 “你就不怕万一?” 我转回头坚定地看着单主任:“我相信她。” 单主任和我对视几秒,最后摇摇头:“罢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有你们自己的义气和信仰,不过,就当是忠告吧,我还是希望你们小心一点,毕竟,已经接二连三的好几个人出事了。” 我应了声:“好,我知道。” 接下来怕彼此尴尬,便转了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单主任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在这陪着我,在场的还有两名充当护卫的男女护士。 如此,大概一起待了有半个小时左右吧,单主任的在医院的联络器就响了,单主任没有避开我的意思,于是我听到了之前见过的单主任的助理,在联络器那边喊着,好像是实验室里什么东西被偷了。 140 小芳:魂之眼(4) “什么?”单主任异常激动地站了起来,“怎么会,不是让你们好好守着,千万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吗?我马上过去。” 我看他急着要走,起身跟着往外走,边问:“出什么事了吗,什么东西丢了。” “我研究出了一种新药,对修复魂魄很有益处,正想改善改善,过两天给小葵试试,谁知道那药现在就被偷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是给小葵用的药?您之前怎么没说呢?” “这不是还不能确定真的有效吗,怕说出来让你们空欢喜一场。不过,我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那药极其难得,要真被偷走了……” 我表现得很生气:“什么人啊,居然连救命药都要偷。” 单主任脚程极快,三两步就到了电梯处:“我现在怀疑,很有可能是伤了小葵的那家伙,他怕小葵醒过来会说什么不利于她的事。” 听他这么说,我觉得有点道理:“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单主任,作为少数的手中握有一定权利的,并且医术高明的主任,他是拥有一间实验室的,他的助理此时就站在实验室门口,焦急地等着单主任。 单主任对我说,让我在外头等等,我估计着实验室里有什么隐私,便停在门口,看着单主任和他的助理进了实验室,并把门掩上了。 我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缝往里看,发现他们进了里头的另一扇门,关门时,那助理还特意往外门看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趴在门缝上偷看。 还记得,小葵刚出事那晚,我怀疑过这位助理来着,现在依然觉得,他最后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不善。 我抿了抿嘴,既然看不到情况,我便没再看,在外头等着。 只是这一等,既然又等了快半个小时,我看了下时间,单主任跟他助理都进去二十分钟了,不过是进去查看药被偷走的事,要这么久吗? 我想进去看看,又怕我这会进去的话,会不会撞见人家的隐私,于是又耐着性子等了十几分钟,见他们不但没出来,连一点生息都没有,我犹豫了下,便在掩着的门上敲了敲:“单主任?单主任怎么样了?” 没有人应我,我连续敲了几次,再附耳在门缝上听,依然听不到什么声响,最后,我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推开门,里头摆放的,和其他实验室没什么不同,无非是一些器皿,还有几罐奇奇怪怪的“人体藏品”,没发现不对的东西。 我只看了一圈,就朝内门走去,我还礼貌地先敲了敲门,想着,我在外门喊你们听不到,我都敲里头的门了,要还不回应,我就不管不顾先冲进去再说了。 然后,还真的没有回应,就算里头再隔音,也不至于隔到这程度吧。 我转动门把,门是锁着的,边上有密码锁,刚才我从门缝偷看时,有看到他们按的数字大概位置,稍微回想一下,跟着按了看到的方位上的数字,门还真的开了。 微微吸一口气,我鼓着可能会被骂的勇气,将门推了进去—— 居然是黑的,单主任他们进来,都没着要开个灯吗? 眼前的里屋,一片漆黑,是那种连个天窗都没有,完全密封的黑暗,唯一的一点点的光亮,还是身后外屋的光稍稍照进一点,也就一点,里头的黑暗,像蒙着的黑布,光芒都穿不透。 “单主任?单主任你在吗?” 我走了进去,里头安静得,只有我轻微得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 “砰!” 我吓了一跳,竟是身后的门自己关上了? 连带着,将这里屋最后的一丝光亮都跟着灭了,这里面,黑得连自己的手指在面前晃都看不到。 我心慌地退回门边,试着将门打开,却发现自己拉不动门,门好像重新锁上了。 既然外面可以把门打开,里面总不会不可以的,但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连解锁的数字键都不知道在哪里。 掏出手机想要照明一下,我“盯着”手中手机大概的方向,等着手机屏幕的光亮起来,可等了半天,明明我确定自己找到了水果机上唯一的home键,然而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要知道,现在的水果机是可以感应的,就算不按home键,拿起手机稍稍晃动一下,屏幕都能够自己亮起。 手机没电了?不可能啊,出门时,手机刚把电充满,期间我也没玩过手机,就算现在水果机的电池不顶用,也不至于这样就没电吧? 我着急地摸索着按手机的电源键,想要关机重启试试,太过着急眼睛又“看不见”,就把手机掉了,还听到“哐啷”的声响。 我蹲下身去摸,摸了半天就是摸不到手机,在这种完全眼盲的黑暗中,真是让人又急又燥又害怕,实在是摸不到手机,我气狠地拍了下前方,正好拍到门,又是一声响,把自己都吓一跳。 现在怎么办?手机丢了,门也出不去,在这种全黑的世界里,简直要疯。 又把门的左右都摸索了遍,除了太高的摸不到,我都没有摸到能够开门的锁,末了,我想着要不往前走走看? 我双手在前,摸索着前进,就算知道前面可能没有东西也没有悬崖,两只脚还是本能地,一点点挪着前进,且还十分不稳,跟过独木桥似得,随时可能跌倒,我没办法,干脆蹲下身,就这么蹲着前进。 这样一来,双手也时常触摸到地板,眨着眼睛往前挪,忽然的,在一片干燥的地面上,我碰到了湿润,下意识地收回手。 等反应过来,又觉得这会不会是突破口?就试着再次去碰那湿润的地方,感受一下,觉得像是水渍,又有一点黏黏的。 想到什么,我将手放到鼻子下方闻了闻,然后心里一惊……这好像是血的味道?虽然淡淡的,像被稀释过的一样。 越发觉得这实验室里一定出事了,我稍稍加快速度,往前挪动。 真正走动起来才发现,这实验室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大许多,就算自己蹲着挪动速度很慢,可“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没碰到壁不说,连桌子椅子等障碍物都没有,哪怕自己在黑暗中走的不是直线,也不至于什么东西都没碰到吧? 我逼迫着自己又往前挪动了好一会,终于听到了除了自己脚下摩擦地面时的声响了,我停了下来,静心凝听,好像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有点像鱼儿在吐泡泡,又有点像水在锅里沸腾。 虽不知是什么,但有声音总比静悄悄地好,我便仔细分辨声音的方位,朝那边挪动。 那声音越来越近,总算,我的前方,终于有个隐约的轮廓出现,不过我不敢肯定我前面是真的有东西,还是处在黑暗中太久,造成的视觉错误。 但我还是选择朝那好似有东西的地方靠近,眼前的“轮廓”也更加清晰,确定不是自己视觉错误后,我有一点激动,在黑暗中那么久了,总算真的看到一点东西了,我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 我挪到了那东西面前,靠得很近很近了,才发现,我眼前的东西,好像真是一口大锅? 我有点愣肿,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锅?依照大概能看到的轮廓来说,这锅估计得有一米多宽吧? 而且,这锅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像在哪见过? 我伸出手,结果还没碰到,就被锅上的热气烫得把手收回,想到什么,我身子往地上一趴,果然看到大锅地下放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底盘,那底盘像加大版的电池炉,没有被锅底完全盖住的地方泛着被火烫红的那种颜色。 我能看到大锅的轮廓,就因为这里有一点点的火光,在这完全黑暗的世界里,难能可贵啊! 我眉宇轻蹙,手撑着地慢慢地站起来,再往快到我胸口的大锅里面探头看去—— 先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闭了闭眼睛,伸手稍稍挥了挥热烟,再次朝锅里望去。 锅里的水同样泛着红红的光芒,像烧起来的碳,盯着那滚动的水好一会,眼前逐渐的展现出东西来,只见那烧滚的热水每每翻腾间,好像带动着什么东西。 认真辨别一下,像是很大的猪脚,又像是腿骨,是在熬骨头汤吗?在实验室里熬汤?用这么大的锅? 越是细想,越觉得心里毛毛的。 水还在翻滚,适应黑暗后,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也越发清楚,我盯着那水,渐渐地发现,被水冲出来又淹下去的,好像是……一只人的手臂? 我意识到不对,头更往下低,凑近大锅里,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翻腾的水带出不少东西……有人的手臂,手掌,不知是哪里的骨头,大腿,脚掌,排骨,脖子,最后,一个人的脑袋也被翻滚的水顶了出来。 是将灵力全都传输到眼睛里,正巧能够勉强看清了那个脑袋上的脸。 闭着的眼睛,其中有一个眼珠子似乎掉了,空了个窟窿,鼻子被烧得快要烂掉,嘴唇更是软拉拉地歪向一边,脸颊的肉完全松弛下来……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可我却在认了出来—— 那个助理,单主任身边的那个助理,刚刚跟单主任进实验室的,曾经被我怀疑过的助理! 他现在被四分五裂地丢在这口大锅里,正被煮着! 我吓得想要尖叫,最后生生咽进了肚子里,然后转身,想要原路跑回去,刚转身,我就察觉自己跟前好像出现了一人,未等我做好准备,对方大力地推了我一把,我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而身后就是那口滚着热水,还煮着个人的大锅! 我两只手及时地撑住大锅边缘两头,身子堪堪悬浮在滚滚的开水上方,我都能感觉到那能够把人烫伤的热气,和时不时被滚水顶上来的肢体碰到。 “嘶嘶~”锅边十分烫,我撑着的手臂都冒出烟来,我要真是个人,这会手臂上的皮都得烫下来。 “啪!” 我惦念许久的灯,突然就亮了起来! 应激性地闭上眼睛,在试着睁开,连眨了好几下才逐渐适应,要么全黑,要么强烈的日光灯,真是要瞎啊。 这会,我也看见了,在我面前站着的男人。 我勉强扯开嘴角:“单主任,我找你好久了,还想着你去了哪,原来你还在这里面啊?” “是啊,”单主任一身黑色的阴阳医院标志的医袍,双手插兜,就像一个巡房检查病人身体状况的严谨医生,他说,“班小姐,我在这里面等你许久了,本来想着做一锅大杂烩,把你和我的助理一起煮,可你看,我助理都快煮熟了,你才进来。” 我手臂有点抖,撑久了有点难受,但我保持语气平稳:“这么说,还是我不对了。” “所以,为了弥补你的错失,你还是自己下去吧。” “这恐怕不行,”我无辜地道,“我不喜欢做火锅食材。” “是吗?那真是抱歉,你可能没有其他选择了。”单主任手伸出来,从旁边拿起了一个大勺子,就是平时可以伸到大锅里搅拌的那种大勺子。 他走过来,用大勺子敲了敲我极力撑着的左手臂,制作勺子的材料,很可能是可以克制魂魄的,打在我手臂上时,疼得我手肘一弯,左半边的身子差点往大锅里倾倒,还好及时止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咬牙苦撑,一边还要“闲聊”,“你是阴阳医院的主任医师,名利都有,你做这些又能得到什么?小葵不是你师妹吗,你这么伤害她,你们的老师知道吗?” “那我又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他犹如给病人检查时的和蔼语气,还面带微笑,敲打我手臂的力量却加强,“反正也查不到我身上来,大家只会以为是张晓芳做的,我的助理更是背叛了我,成了张晓芳的帮凶,你救了张晓芳,却反遭她下暗手,唉,想想都可怜啊。” “你恨张晓芳?” “不,我不恨她,我为什么恨她呢,她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那就是别人要你这么做的。” 他但笑不语。 我手臂快要绷不住了,还是咬着牙接着“聊”:“看来是了,你的老板要你做的事还不少呢,我想想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对了,是在谷家村,你还记得吧,那里有个谷宅公馆,以前的女主人被姨太和丈夫害死了,还被剥了皮做成了旗袍,明明被路过的大能封印了,却不知道怎么地,在百年后跑了出来,害死了我当时的同事,我还带我同事到谷家村里唯一一家诊所看过,你还在那家诊所里当过医生,我没记错吧?” 单主任眼睛眯了眯,敲打的动作下意识地也停了:“你的记性不错。” “还凑合吧。”我谦虚道,“还有第二次呢,你知道我第二次看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你说说看。” “无曲村你记得吧?” 听到无曲村,单主任的笑容虽然仍挂在嘴上,却像是雕刻上去的,冰冰冷冷的。 我故意咧嘴:“我这只鬼吧,其实有点没用,其他鬼会的本事,我基本没有,跟活着一样笨,可我却有一样金手指,共情你听说过吗?” “自然是听过的。” 我嘿嘿笑道:“我去过无曲村,想来你也是知道的了,我在那共情过,看见过那整个村发生过如何惨烈的事情,整整一个村的人啊,被困在那出不去,一个一个的中毒死去,怨气滔天。倒是有一个好人,是他们那唯一的医生,最早出事的时候,找的就是那医生,医生很让我感动,一直陪着村民不离不弃的,可奇怪的是,最后大家都死了,医生却不见了。” 我抬头,故作不解地问:“那村子里都在困阵里,谁都出不去,你说医生最后去哪了?是离开了,还是死在了我没看到的地方,还是……那医生,其实也是单主任您呢?” 单主任垂下眼眸睨着我,半响后,他嗤笑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知道这些还不够吗?” 他连连点头:“够,够。我很庆幸,今天选择对你下手。” 他转到我面前,大勺子对准我的脑袋,看样子没打算再跟我玩了:“要真让你继续下去,可不得了。” 在大勺子的压迫下,我的身子往下沉了沉,衣服下摆已经浸泡在沸水里了,我顶着大勺子的压力,硬气地继续抬着头,狞笑着:“单主任,你觉得,在我认出你是谁后,还有可能独自一鬼来见你吗?我可不是那些小说里的傻白甜,做这种蠢事哦!” 单主任愣了两秒,意识到不对后,迅速转过身去,就看到仇诗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而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在他怔然的时候,仇诗人一拳轰了过来,他往后撞来,我一个翻身,从大锅边翻到地上,让出来的位置单主任顶上,直接掉进了大锅里,跟助理的残肢滚在了一起。 仇诗人没有继续出手,身子一转来到我身旁,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再一把卷起我的袖子,明明是魂体的我,手臂上竟一片通红,一看就是刚被单主任用大勺子砸出来的。 仇诗人眼里闪过戾气,转向了艰难地从大锅里爬出来的单主任,他一身衣服全湿了,大锅里的水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水,不然单主任不会要将我逼进去,普通的水烧得再烫也不会对一只鬼有影响,这会,他的衣服跟化掉的巧克力似得,随着滴落的水,流了大半在地上,剩下的都糊在他身上了。 他怨恨地盯着我们,肃谨又宽和的医生表象都随着大锅里的水流下和撕下:“还有谁,还有谁知道……”他怒吼着朝实验室的门看去,确定那关着没有第四个人进来后,他转瞪着我们,“再来一个又怎么样,我把你们都杀了,照样能完成任务!” 仇诗人扭了扭脖子,骨骼“啪啪”响:“哦?要把我们都杀了?” 单主任对仇诗人还是有点畏惧的,想了想,他换了另一种说法:“不然你们觉得,是你们来杀我?杀了我,你们和张晓芳联手的事,就再也洗脱不掉了!” “我知道你一定有所准备,”我揉了揉手臂,然后拉下卷起的袖口,“让你一环扣一环的算计,我清楚你的头脑,你定然早做了发生这种‘意外’的准备,但我们被你算计了那么久,要还不懂得反击的话,未免也太蠢了点。” 随着我的话落,仇诗人拿起了手机,将我背对大锅撑在锅上不掉下去,单主任拿着大勺子对我又砸又威胁,还有锅中时不时被沸水顶出来的助理的脑袋,这些画面,全都清楚地录了起来。 只要公布出去,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我嘿嘿道:“其实有时候真不用想太多,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反而更使用,你觉得呢,单主任?” 单主任死死盯着手机视频,面色几经变幻。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了?”我对上他望过来的阴狠的双目,“到底是谁派你来做这些的?” 单主任定了几秒,缓过气来,冷冷地扯起嘴角:“你觉得我会说?” 他再看向仇诗人:“你们肯定想,我都这样了,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吧?哈哈哈哈……我刚刚的示弱,不过是想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罢了,现在看来,也就这样了。” 随着他的话落,整个实验室有了变化。 原本是正常的白粉墙壁忽然变黑,再由黑一点点的转红——说转好,其实像是木炭被一点点地烧红,没过多久,我们就像身处在一个四面都是岩浆构成的墙壁里,灼热的气流,再次冲面而来。 还没完,那口大锅的水,也越来越红,原本还能看见的助理的四肢,很快就完全的融化掉,火红的水滚着滚着,开始固体化,但又没有完全固体,慢慢地像粘稠的火浆,“噗噗”地生长,越过了大锅的高度,朝边缘流出,流落到地面上。 141 仇氏(1) 我拉着仇诗人后退,没多久,就有大半的地面都被火浆蔓延,而大锅里的火浆,还在源源不绝地往外送。 “你们能够往哪逃呢?”单主任就站在蔓延过去的火浆上,他一点事没有,还在嘲笑着我们,“我最近确实在研究一种新药,你们一个能够凝结实体的特殊力量,一个至阳的体质,可都是好材料,我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合理利用你们提供的这些资源才行。” 我略有些紧张地朝仇诗人看去,他目光灼灼,感受不到任何畏怯,我仿佛还看到了强烈的战意和……不屑? “你刚刚说什么,我打不了你是吗?” 他让我站在一张不容易被火少掉的桌子上,他自己不退反进,直接踩上了流到我们跟前的火浆上,同样没有任何影响的样子,还大步地朝单主任走去,在单主任诧异地瞪大双目:“你怎么会没事,你怎么会……” “会你妈个x!”仇诗人一过去,对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 看着单主任倒飞出去,撞在岩浆墙上再落到满是火浆的地面上,仇诗人两步逼近,将他揪起来,又一拳打得他弯下腰……我捂着额头:人家单主任的意思是我们杀不死他,不是打不了他,不要偷换概念实行暴力好吗,我的老公? 结果当然是不好,仇诗人也不将单主任打死,却可以将他打得很痛,单主任几次试图反抗,但他有头脑算计人,医术实验等等也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天才,可在所有天赋中,最享受暴力的武力值逆天的仇诗人面前,真的只有被虐的份。 “我让你对夏右做手脚,我让你对小葵下手,我让你设计陷害小芳,我让你伤害我老婆……”一句就是一拳,十足十的分量。 等仇诗人打够了,倒在了升了足足十公分上来的火浆上的单主任,已经变成了猪头一只,额,应该是猪头和熊猫的混血? “死人!”我急促地唤他一声,身子摇晃着。 身下的桌子的桌脚,一开始被火浆蔓延过来时,还好好的,可等着火浆逐渐上升,盖过了十分之一的桌腿后,桌脚跟被融化了一样,开始不稳起来。 如果不停止,就算这张桌子能够撑住,火浆升到天花板上,我也同样无处可躲啊。 出气多进气少的单主任,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能边喘边笑:“我、我是打不过你,但没关系,你们、你们还不是要陪我死在这里,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仇诗人皱起眉,抬脚踩在单主任脸上,止住了他的笑声:“他妈的难听死了!” 一脚不过瘾,他又踢了两脚,将他踢到角落去省得碍自己的眼,随即挺身站立,看似充满戾气的眼睛里实则非常冷静,仔细地观察着周遭的岩浆墙。 而后,他锁定了一个地方,但他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折回我身边,我这边的桌脚融化,桌子一歪,我站不稳地倒下,正好被他接了个正着。 他手一甩,我被他甩到背上,我顺手揽住他脖子,两只脚也夹着他的腰,他这才背着我走到刚才看中的一面岩浆墙边。 他伸手,仔细触摸一番,那墙上的温度,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我差点怀疑这是不是投影仪照在墙上的特效,想伸手摸一下,被仇诗人直接打掉:“别乱来。” 我谄笑地收回手,虽然没有碰到,可刚离得近时,还是感受到了热度,再想到被腐蚀掉的桌脚——这绝不是假的。 仇诗人左右碰了碰后,选中了一个地方,一手紧握成拳,胳膊肘往后拉至身后,再用力地往前推进,拳头猛力地轰在岩浆墙上。 耳朵响起一阵轰鸣,再看时,以拳头碰到的地方为中心,出现了龟裂的痕迹,那裂痕犹如蜘蛛网,散播开来,又一声轰鸣,低开的地方石块纷纷落下,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大洞。 和我们这边的岩浆火热的世界不同,大洞的另一边,是一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房间。 角落的单主任同样一脸的惊愕,大概是不相信,自己辛辛苦苦布置出来的囚笼,会被仇诗人如此直接而暴力地打开吧。 仇诗人先将我往大洞塞出去,我落地后,他反身到角落里,将瑟缩着想躲的单主任揪出来,带着一起走出了那间实验室。 等我们都出了大洞,再往里看时,岩浆密室重新变回之前的样子,但打破的洞依然存在,那张被腐蚀的桌脚的桌子,歪斜地垮在那里,大锅也还在,只是里头的水不沸了,只是水非常的浑浊,乳白中参杂着红色,十分的恶心。 而这些,都证明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随着我们走出外头的过道,深夜里的阴阳医院跟那锅水一样沸腾了,副院长亲自赶到,还有另一位值班的主任、医生、护士头、护士等等,还有我们早就叫来的,阴阳协会在魔都分会的管理者,这是早先仇诗人以惊火大师的名义叫来的。 除此之外,连灵羽都来了,她看着仇诗人,再看看皮青脸肿连自己妈都不认识的单主任,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 她不问,多的是人问,几个跟着单主任的护士当下就吵嚷起来了,说我们竟然敢在阴阳医院里对他们的单主任出手,甚至还扯上了张晓芳,说我们是不是被张晓芳派来,对阴阳医院报复什么的,还有人对灵羽喊着,要特殊部门赶紧把我们抓起来。 可见,单主任平时够能装好人,再慢慢地对他们洗脑,不知不觉间地,将他想让他们“知道”的事灌输到他们脑内,比如被煮了的那个助理,巫小葵一出事,他立马就怀疑起了张晓芳身上,这种怀疑,只能是身旁的人,“无意识”地说一些八卦,下到了他脑子里。 而这位助理并不是多好的人,在单主任的引导下,估计多少做了些错事,所以他身上的黑气较为浓了一点,估计打从一开始,单主任就打身边助理的主意了,有什么意外的话,就推这个助理出来给他挡刀。 说到黑气,我也有点疑惑,现在我看单主任,身上的黑气浓厚,又阴郁又阴冷,可之前,我怎么看不出他黑气的变化呢? 回归正题,在单主任身边护士的责难下,仇诗人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布视频,画面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剪接ps的痕迹,我跟单主任的对话,还有他对我做的事,都一一呈现在大家面前。 那几个吵得最凶的护士,全都说不出话来了,倒还有一两个大受打击,不肯相信事实的,连连摇头,神情恍惚地喊着:“不可能,这不可能,主任那么好的人,他怎么可能做这些事?这一定是假的!” “闭嘴!”副院长脸色难看地示意,将这两个精神不对头的护士带下去,再勉强对我们笑着,“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医院看错了人,竟然让这么可怕的魔鬼做医生,我们……” 仇诗人扬手阻止了副院长官方式的道歉:“该有的赔偿不用多说,该怎么给就怎么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在这里,只要求一点。” 他环顾所有人,特别是特殊部门和阴阳协会的:“马上撤销对张晓芳的通缉令,并给与精神损失费,还有医疗费,我想,这应该不难吧?” “是,是,”副院长赶忙应着,“这些我们医院定会跟他们处理好,只是,我还有些地方,实在想不明白。” 他看看倒在地上似昏过去的单主任:“他在我们医院好些年头了,一直都兢兢业业的,救治了很多病患,这是有目共睹的,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巫小葵受伤那天晚上,他不是正好跟你们一起赶到的吗?” “其实那天晚上碰到他时,我就觉得奇怪了,”我幽幽地盯着单主任,“他那时候是从停车场走出来的,我们就以为他是刚到,可如果,他是刚转进停车场,又马上转出来的呢?我和死人特意去检查了停车场的监控,巧的是,监控拍摄的角度,没有他停车的位置。” “这……第一医院停车场的监控器好像坏了一次,前段时间修了,可能没安好,这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他总不会提前两个星期做这准备吧?”一个刚没出声的护士,这回小心地辩解一句,看样子,依然不愿相信单主任是凶手的事实。 我平静地回道:“他不用准备,只要知道有这件事就行了,他在事发前就到医院了,车子停在监控看不到的位置,之后假装刚到,谁知道他究竟是刚到,还是早就到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碰到他时,他身上有很浓的医院消毒水味,那会是深夜,他要是从家里赶来的,作为医生的他,就算没睡,也早就洗漱过了吧?” 又怎么会留有那么强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在身上? 其实这些解释都没有必要,单单那个视频已经足够充分说明一切了,我蹲下身,在单主任面前:“你对夏右、张晓芳下手,为了你的老板,你的立场,无可厚非,那小葵呢,作为你的师妹,她那么信任你,她在昏迷前一秒,都不相信你会对她出手。” 他缓缓睁开青肿充血的眼睛,不说他是谁的话,估计都认不出他会是姑且能算得上风度翩翩的单医生,他扯着已经裂开的嘴角,哈着气地嘲笑着我:“我确实是低估了你,不过我肯定,你永远都不会想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仇诗人毫无所谓的冷酷模样,将我从地上揪了起来,不再看他,只对着副院长道,“那就先这样吧。” 完全表错情的单主任:“……” 紫青红肿的脸,让他看起来更阴沉了,被副院长的人拖下去时,他还睁着只剩下眼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 我不自觉地看着单主任远去,直到肩上搭了一只手臂。 仇诗人搂着我,跟副院长交待几句,着重在巫小葵的治疗,和张晓芳的冤屈上,完后,没有理会灵羽带着的特殊部门和阴阳协会分布管理者,径自带着我往电梯间走去,准备回二十楼再看看巫小葵,落实新的主治医生后再离开。 “再想什么?” 隔离的电梯里,仇诗人还搂着我的手顺势捏了捏我肩膀,问道。 我凝着眉:“也没想什么,就老觉得单主任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对巫小葵下手,要么上头的命令无法违抗,要么他本身对巫小葵没什么感情,再狗血一点,就是电视上讲的,对天才师妹的嫉妒,他却说,我永远想不出他出手的原因……总觉得怪怪的。 而且:“他其实很不简单,谷家村,无曲村,一个一个的,都有他的手笔在,在加上最近这几件事,把你手下这几个精英都给坑了,这么厉害的人,现在这么轻易地被我们捕捉到,还得到了最关键有力的证据,我不太确定了……” “你的想法是对的,”仇诗人竟然同意了我不安的猜测,“他定然还有后招,但那又怎么样,他再能耐,左右不过是只被派遣出来的虾米,斩了他的头,他还能蹦跶多久?” 我抬头,眨着眼睛:“你的意思是?” 他冷冷地笑:“我的人,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只是揍一只小虾米几下哪里够,他要的,是真正的主谋者,把欠下的,都还回来! 我感到会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不知道仇诗人做了什么,仇家坐不住了,第二天,我们就収到了仇家的邀请函。 仇家这一代家主的长子长孙成年,要举办生日宴会,邀请仇诗人参加,在外人看来,这可是嫡孙,将来很有可能继承仇家家主之位的,很受重视,而按照辈分,仇诗人是这长孙的父亲是同一辈,是他的叔叔。 我看着邀请函上长孙的名字仇子安不屑:“还嫡孙呢,你才是仇家正统血脉,他们这些抢别人家产的,好意思成嫡子嫡孙吗?” “这些都是虚的,”仇诗人神色淡淡地接过邀请函,“要是自己作死,老子连祖宗的门楣都一起砸!”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拱进他怀里,想要给他一点安慰,也给自己一些信心。 跟仇家的这一战是迟早的,在他们屡次想要带走小宝,他们也清楚,仇诗人不会放过他们,因此先一步对夏右他们下手,想要斩断仇诗人的臂膀,让仇诗人孤立无援。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只会适得其反,逼得仇诗人更狂躁吗? 真是一群,连同情都生不起来的家伙。 仇家主家不在魔都,我们得坐飞机去,小宝是不打算带过去了,照例放在胡子宾馆里,狐狸也来了,跟重伤未愈的张晓芳挡在我们面前。 “让我一起去吧,好有个照应。”狐狸打头说着,张晓芳应和着,“是啊老大,我知道我肯定去不了,去了也给你们拖后腿,但只有你和嫂子,我们实在不放心,要是小左没事就好了。”不然小左最适合暗中护卫了。 只是,夏左虽然昨晚醒了过来,可身体机能都处于僵硬状态,别说暗中护卫了,自保都是问题。 “不必。”仇诗人直接拒绝,“魔都这边必须有人看着,不说你们,小葵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我不放心。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还有其他兄弟,早在那边等着,就算他们综合实力不如你们,但他们大多的身份都没暴露,更适合隐藏。” 他看向狐狸:“这里需要你,狐狸。” 狐狸大大唉了一声:“我知道了。” 这边说妥了,另一边,小宝依依不舍地揪着我的衣服,仰头看着我,又不说话。 我摸摸他柔软的头发,蹲在他跟前,捏捏他细瘦的小胳膊:“小宝乖,在这里等爸爸妈妈回来,好不好?” 小宝嘟了嘟嘴,小孩子很敏感的,他可能意识到我们这次的离开,跟以往不太一样,之前还吵着要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容易哄住的,临到分别,又眼睛红红的不太情愿,但在我的要求下,还是懂事地同意了:“那,妈妈还要爸爸一起,平平安安的回来哦,不可以受伤。” 想了想,他又追加一句:“也不能太久,小宝会想你们的。” “好,”我抱住他,“爸爸妈妈也会想小宝的,不会让小宝在家里等太久的。” 哪怕是为了小宝,我也要和死人,好好地回来。 …… 作为曾经阴阳界的巨擘,哪怕换了家主后,仇家就一直走下坡路,前几的位置早被其他世家顶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阴阳界依旧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 我们下了飞机,本是赵四两来接我们,岂料,一出去,就看到赵四两身后还站了两个人,不知情的人以为这三是一伙的,实际上,那两个人站在赵四两身后,分明是一种胁迫,同时还是一种显威,想告诉我们,现在仇家的力量,不是我们可以匹敌的。 看,他不就轻轻松松的制服挟持了我们的人? 呵~ 仇诗人神色自然地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揽着我朝赵四两走去,赵四两更是坦荡地跟我们招呼,伸手接过我们的行礼,跟我们唠叨两句,这师徒两,全程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那两人。 那两人很是不愉,其中一个阴阳怪气地道:“仇四爷,大爷特意吩咐我们来接您,车已经准备好了。” 仇诗人,在仇家他这一辈里排第四,大爷自然就是现任家主的大儿子,明晚过成年生日的长孙的爹。 仇家子弟,称呼家主那一辈的加个老子,二老爷,大老爷的,称仇子安这辈的,就是少爷小姐。 仇诗人听到当没听到,不理会地让自己的徒弟四两带路,往赵四两停车的位置走去,那两人面色难看,另一个拔高了声量:“怎么,四爷是看不起大爷的车吗?” 他们还试着挡路,就是要我们跟着他们走,伸手便要拿我们的行礼。 之前夏右跟我咬耳朵,说如今仇家本家的,看不起仇诗人这个真正嫡脉的子孙,今天我才真正见识到,连几个仇家不入流的弟子,顶多也就是来接车的马卒,也敢对仇诗人这么不客气。 有句话怎么说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大世家出来的奴仆,可不比仇诗人这类散修要“高贵”嘛,以前仇诗人还有个特殊部门队长的职位,现在在大多数人看来,他可什么都不是,除了几个特殊部门一队出来的队员,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但这些队员,如今也被拔除了一半了。 换做旁人,这份气受着也就受着了,可他们面对的是仇诗人,他本就不耐烦应付这两个人,他们还敢来拦他就算了,居然还想碰他的行礼,仇诗人管他们是谁,一个巴掌先扇了过去! 仇诗人一掌拍出的重量,是可以拍飞一只肥胖的大水牛的,这两个不知道死活的,受不住仇诗人的巴掌,连连往后倒,摔在了旁边旅客的行李箱上,引发几声大叫。 机场的保全很快赶来,询问发生何事,仇诗人气呼呼地骂道:“这两贼,青天白日地就来抢我们的行礼!” 两贼:“……” 脸肿得老高的他们,连句“冤枉啊”都喊不出来。 仇诗人太理直气壮了,保全下意识地就信了,后来调出监控,发现这两人是自己走过来站在赵四两身后的,做了些类似威胁的动作,赵四两起先脸色有点难看,直到看到我和仇诗人出来后,才镇定下来。 接下来,我和仇诗人完全“不认识”这两人地跟赵四两交谈,这两人自己窜出来,趾高气昂的表情从监控器里反射出来就是不怀好意,监控里听不到声音,大家自己脑补他们说了什么威胁的话,边说边要碰我们的行礼,仇诗人为了“自保”才出手“推开”他们。 142 仇氏(2) 所有看了视频的,都不会觉得我方是错的。 保全问我们想怎么处理这事,完全信了我们的意思。 仇诗人冷哼,气性大地说:“还处理什么,直接交给警察吧。” 两个仇家子弟被送往警察局,我和仇诗人上了赵四两的车,到赵四两给我们安排的酒店去住。 “那什么大爷的,估计要气死,哈哈哈。” 我在车里,毫不客气地嘲笑。 反正我们跟仇家,也只差面对面去直接撕了,还要给什么面子不成,在外人面前,我们也占了个理,就不信仇家会直接闹起来。 从目前的形势分析,仇家一直走的是暗地里的阴谋诡计,全都不敢摊开在明面上,这说明,他们有用到我和仇诗人的地方,不会在这种时候,把我和仇诗人“吓跑”。 就说这次,邀请我们过来参加仇子安的生日宴,邀请函里说得很好听,仇诗人作为四叔,不来给参加小一辈第一个成年的,于理不合,除此之外,还说仇家获得了一样对修补魂魄很有帮助的药物,可以赠送给还昏迷中的巫小葵,无不是威逼利诱着我们,一定要来。 这潭水,深着呢。 果然,我们刚在酒店安顿好,就有一位仇管家登门拜访。 对方年岁不大,也就三十开外,一身得体的西服,两手交叉在腹前,在我开门后,就先对我来个九十度的鞠躬,面上挂着亲和的微笑:“今天实在抱歉,有两个不懂事的冒犯了二位,我专门来给二位道歉的,另外,家主疼惜四爷在外多年辛苦,难得回来一趟,特意吩咐家里聘亲的大厨,给二位做了几道珍品,望二位品尝。” 在我身后,有个戴着厨师帽的男人,推着推车,上头放着几道盖着盖的美味佳肴。 这要是送一些别的,还有话说,送一些吃的……还是可以任由我们检查有毒无毒的,还真是让人不收都不行,可収了又代表原谅了? “对了,”年轻的管家从兜里取出了一瓶药剂,“这是仇家独售的药剂,可以缓解精神疲劳,一定程度上改善增幅灵力,家主特意让我给四爷带来一支,四爷,家主可一直很重视您呢。” 呵、呵呵,这种欺骗三岁小孩的话,这位管家是怎么当实话一般说出来的? 仇诗人看着那药剂,目光闪了闪,原本还平静地看管家表演的,在对方拿出这药剂后,他身上就迸发出凛冽的气息,如夏秋突然就进了寒霜。 不过面上,除了冷了一点,他没有表现出来,只用眼神示意我把东西收下,待我接过那管药剂后,他冷然地对管家道:“说完了吧,说完了滚。” “啪”地一声将门直接关上,除了我早先接过的药剂,连送来的美食,都和管家一起被关在门外,摆明了拿食物出来也不买账。 “死人?”我担心地唤着仇诗人,他关了门后,就背对着我,刚洗过澡没穿上衣的脊背上,还滴着水珠,那两块蝴蝶骨起伏收缩扩张,肌肉纠结,看见他此时过于紧绷的状态。 半响,他轻吁口气,转过身来,拿过我手中的药剂看了看,随即嗤笑地丢到我怀中。 我手忙脚乱的接住:“这药剂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确实如刚那家伙说的,有舒缓神经的作用,也能改善增幅灵力,但其实效用很小。” 他说到这,微微一顿,才深冷地接着说:“最早,这药是仇寒尘炼制出来的。” “嗯?”我有点意外地看着他,直觉告诉我,这药剂有故事啊。 他走进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我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擦他身上的水珠,他突然握住我拿着毛巾的手,一用力,我就跌坐在他腿上。 他将我抱住不让我起,还将头埋我颈窝里,深吸了口气,搞得我痒痒的,他才道:“仇寒尘是个天才,古时候传说的修真者还会炼丹,但丹药不是谁都能炼的,就算勉强入门,也只能炼制一些补气养神的药就很不错了,仇寒尘就有这方面的天赋,留下了不少丹方药方,这药剂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当年,仇寒尘练出的这类药剂,效果不知大上几倍。” 说到这,他冷冷地嘲讽:“后来的偏房夺取了仇家,取代了仇寒尘的家主之位,但不是仇家正统嫡脉的子孙,练不出同样效果的药,几番改良,有了新的但效果缩了好几倍的培灵药,再经过几代人的研究,就有了你眼前这支药剂,呵,仇家辉煌的时候,仇寒尘不说自己创造的丹方药方,就说别人供奉的,收集的,就不知繁几,现在,仇家拿着几样马马虎虎的药剂,就跟得了什么宝似得,这么多年了,都在搞垄断,殊不知早已被人超越了,而他们,至今,连个可以练出真正丹药的人都没有。” 我张开双手拥住他,亲昵地蹭蹭他,声音比他还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吃了,迟早要全吐出来。”我双手用力勒住他,“你等着看吧,他们不吐,我也要打得他们把胆汁都给我吐出来!” 近墨者黑,我也变得暴力了,但有什么关系,总比自己人被别人欺负的好。 …… 晚上,跟小宝视频完,我见仇诗人还在外面的客厅打电话,便趴在床上,用手机登入阴阳论坛,想看看这里能不能找到点关于仇家的资料,倒还真的有几条是讲仇子安明晚成年礼的事,但也没有太多的信息,我看着看着,有点昏昏欲睡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模模糊糊地听到“咚、咚咚、咚咚咚、咚……”的声响,觉得烦躁地将脸往身下压着的被子里埋了埋,还伸手捂着耳朵。 那声响渐歇,可没过多久,又“咚咚”起来,我只好出声喊道:“死人,你在做什么呀,别吵我了,我困了。” 等了一会,没人回我,房间里静逸了两秒,我终于发觉不对,猛地拔出脑袋睁开眼睛! 房间里的灯不知何时关了,而且特别安静,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外头的客厅也是一片漆黑,没有传来仇诗人说话的声音。 “奇怪,人呢?” 我下了床,拿出手机拨打仇诗人的电话,随即听到了仇诗人手机震动的声响,一边的桌子上,一支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上头显示着老婆两个字。 仇诗人的手机在房间里?那他人哪去了,就我小小地打盹了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 我拿起他的手机,用我的指纹可以解锁,打开通讯录,上头最后打的一通电话居然是我的,他什么时候也给我打过电话了? 带着他的手机,我朝客厅走去,刚动,再一次听到“咚咚”的声音。 这次是清醒的,所以我很清楚地听到,这声音来自房间里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 外头下雨了? 不,这种响两声停一会再响两声,肯定不是下雨,那会是鸟儿在啄窗户吗? 现在胆子大了许多,我几乎没有太过犹豫就走到了窗前,伸手握住窗帘的一端,一咬牙就用力将其往旁拉开—— 窗外漆黑一片,能看到对面商场上亮起的霓虹灯,除此之外,没有下雨,也没有栖息在这的鸟。 “咚——” 我看见了,是一颗从下面扔上来的石头! 谁啊,那么缺德地砸窗? 不对,我这间套房是在酒店的十五楼啊,谁人力气那么大,扔小石子扔到十五楼上来? 我打开窗,刚感受到外头吹进来的风,就有一块石子从下掷上来,迎面朝我砸来,我快速地伸手结果,然后朝下一探……不等我深入往下看,就有一个脑袋,先慢悠悠地从窗沿边探出头来。 先露出两只眼睛,看到我正看着他后,才露出整张脸,朝我讨好地笑笑。 是个看起来二十五六的男人,长得有点怂怂的,哪怕是讨好的笑,给人的感觉也不太阳光。 刚说了这里是十五楼,这男的双手也没有掰住窗沿,像是漂浮在外面的样子,我认真一看,果然是只男鬼。 “你想做什么?” 只要不是跟我搞那些恐怖气氛,面对一只男鬼而已,我已经不会怕了。 男鬼又朝我笑了笑:“前、前辈,我看见前辈住到这里,来、来跟前辈问好的。” 在这男鬼看来,我能够实体化定然修为高深,他叫我一声前辈很正常,我也不否认,眯眼看他,很有高手的高冷:“你的问好,就是来打扰我休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吓我的!” “不不,前辈您误会了,”男鬼小心地指了指窗户,“您这窗布了禁制,小的进不去,也不敢碰,只能用这种方式把您叫出来了。” 我“呵呵”冷笑:“用这种方式问好,你是觉得自己死一次不够,还想再死一次是吧?” 除非男鬼是蠢货,不然谁会特意去打扰一个比自己厉害的前辈,只为了问好? 男鬼诚惶诚恐地弓着身子:“不是不是,我其实是想告诉前辈,这里有宝物,想要贡献给前辈而已。” 他试探地瞅我一眼,然后小心地掏出了一个果子,举高在我面前:“您看,我是特意拿此物来孝敬您的。” 那是个红彤彤的果子,外形很像杏子,有将近手掌的大小,散发着一种很美妙的清香,诱惑着我快点出去,把果子拿过来吃掉! “怎么样前辈,”男鬼发现我意动,看我的目光大胆许多,将手中的果子在我面前转了一圈,“您还喜欢吗?您出来,这果子就是您的了。” 只要出去,这果子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两手撑在了窗台上,手指收紧抓着窗台,仿佛内心在出不出去之间做着抗争。 外头的男鬼还在呼唤着“出来啊前辈”,我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受不了地伸出手去,男鬼露出隐秘的欣喜,晃晃手中的果子。 眼看着我的手就要触碰到果子,身子也随之往窗外探出……然后我的手一转,没去碰那果子,改为抓住男鬼的衣襟,在他懵逼时,一用力,将他反过来拽进了屋内,再把他摔到地板上。 他手中果子也掉了出来,在地面上滚了几圈,被一张椅子卡住,再一看,之前还红彤彤的果子,变成了一块灰溜溜的石头,那让人闻着香得想吃掉的味道,也变成了恶臭,我捏着鼻子,另一手在跟前扇了扇:“卧槽,什么东西?” 男鬼也是愣了,他估计没想到非但没有把我诱出去,自己反倒还穿帮了,当下他也不管那颗臭烘烘的石头,朝窗户扑回去,想要跳窗逃跑。 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启动仇诗人留下的禁制,男鬼刚触碰到窗,就被弹回了地上,整个身子晦明晦暗,显然是受伤了。 我眯了眯眼,走过去,一脚踩在他拱起的背上,将想要起来的他重新踩下去:“说,谁派你来的,想干什么?” “啊啊啊,前辈饶命啊,我、我只是……”他瞳仁缩小得只剩下一粒小黑豆的眼睛转了转。 我见了,更狠狠地将脚往下压:“只是什么啊?” “这酒店原本是我和另外几只鬼的地盘,突然、突然看到有只厉害的鬼修来了,我们以为、以为你要来跟我们抢地盘,他们就、就把我派过来试试、试试你。” 他颤巍巍地趴在地上,一边呼痛一边说,我脚下蒙着阴气,确实会对他的魂体造成痛感,按理说,在疼痛下他说的应该是实话,但我就是不相信他。 “哦,是吗?” “是啊,真的,前辈您绕了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我也会让其他鬼都退开,谁也不会来打搅您的。” 我深深地看他几眼,然后,抬起了一直踩着他的脚,状似信了他的话,并“宽容”地原谅了他,男鬼跟着愣住,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他爬起来跪在地上:“谢谢前辈谢谢前辈,我……就不奉陪了。” 他“咻”地一下,以不慢的速度朝门口移去,大概窗户被我挡着,他想从客厅逃走。 但他的身影,已经迈出房间门后,却自己刹住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见此,双手环胸,冷然地讽刺道:“跑啊,你再跑啊。” 他没跑,还一步步地倒了回来,在他身前,不知去哪的仇诗人回来了,正单手插兜,一步步地朝房间走来,逼得男鬼退回了房间里。 “你去哪了?”我越过浑身颤抖的男鬼,问向跟男鬼对比更加器宇轩昂的仇诗人,就因为发现他回来了,我才松开了压制男鬼,谁知道让他以为我信了他的鬼话,还想着逃走。 “去处理点事,你刚睡着了,我就没叫你。”他说着,才将目光转向男鬼,“倒是你,我离开这么会的功夫,怎么让一只小鬼跑进来了?” 我耸耸肩:“觉得无聊,抓他进来玩玩,对了,他还带了样礼物。” 我伸脚,指了指那刻臭烘烘的石块。 仇诗人看到石块后,目光闪了闪,下一秒,他已然掐住了男鬼的脖颈,口气阴冷:“回去告诉他们,想要较量,明晚我等着,在此之前,再用这些阴诡伎俩,就别怪我不客气,滚!” 他拍了下男鬼的脑门,随后便将男鬼丢出了窗外,我还能听到男鬼的惨叫声拉出了好远好远…… 那男鬼几年的修为算是废了,要不是要留他一口气传个话,估计仇诗人就直接让他灰飞烟灭了。 “这什么东西?”我看着那块石块问,还挺好奇的,男鬼用它引诱我时,我确实因为那香气动过心。 仇诗人戴起手套,再捡起石块:“这是一种磁石,会对人的脑电波,鬼的思维造成一定的影响,臭的变成香的,黑的变成红的,他们的目的大概只是把你引出去,毕竟这套房被我下了禁制,你出去了才好对你下手。” 说到这,他望着灰色石块笑了:“倒是给我送来了不错的材料。” “这有什么用处吗?” “制作一种影响精神的药的材料,很稀缺,不好找到。” 我笑了:“那还得谢谢他们了。” “可不是。” “对了,你刚去干什么了?” 说到这,仇诗人神色微动,他先将那臭石头收起来:“单主任逃了。” “什么?” “刚得到的消息,已经让人去处理了,我估计阴阳医院里,还有他的人,且地位不低,才能将他放走。” 我往后跌坐在椅子上:“死人,我、我有点不安。” 他坐在扶手上,弯腰将我拥入怀中:“没事的,没事的……” …… 仇家在民众的眼里,就是一个较为古老的世家,有钱有势,但具体经营了什么产业,大家就说不清楚了。 新一代的长孙成年,说成年,其实已经二十岁了,这生日宴就在c市一家老牌,但名气一直不错,内部规格始终保持在前端的酒店里举办。 前一天早上到晚宴第二天的晚上,足足三天的时间,酒店都被仇家给包场了。 华灯初上,我和仇诗人到的时候,酒店门口已经很热闹了,不少戴着小帽子,穿着制服的酒店服务员等在外头,检查请帖,迎接客人,还有帮客人停车的等等。 我们两个混在这些要么阴阳界,要么人界都有地位的人士中间,一点都不起眼。 走进宴会厅,这里头灯光璀璨,人们觥筹交错,好一番热闹的场景,只不知里头的笑声里,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四叔四婶吗?” 在我和仇诗人如浮萍般,独自在偌大的宴会厅里游走,忽听到有人似在喊我们,便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身材修长,但因为年纪小,还有些单薄,长相也是比较讨喜的少年,他在我们转身和他照面后,欣喜地笑道:“真的是四叔,我还怕自己认错呢,好几年没看到你了。四叔来了怎么不过来找我们呢,今天客人实在太多了,要不是我刚巧过来这边,都不知道你来了。” “嗯,我让你们一家先好好聚聚,我怕一会,就聚不到了。” 仇诗人这话可是相当直白了,少年因为他的话,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无奈地低唤:“四叔……” 仇诗人冷冷地勾唇,侧头给我介绍:“这是二爷的儿子,仇子荣,十八岁,排行跟他父亲一样,老二,姑且算是,一群特别讨厌的人中,相对比较不那么讨厌的。” 闻言,我多看他几眼,想着一会要真打起来的话,对这个被仇诗人评为相对没那么讨厌的侄子,下手稍微轻一点。 “哟,四叔啊,怎么在这呢,是不敢进去吗?”来了一道特别刺耳的嗓音,是一个穿着火辣礼裙的女人,岁数跟仇子荣差不多,衣着打扮却性感成熟,我刚一瞥眼,还以为来了哪位仇诗人阿姨辈的,结果还是叫仇诗人四叔。 有对比才知道仇子荣确实没那么讨厌,后来的这女的,用一种蔑视的、仇恨的又趾高气昂的眼神在打量着我,末了道:“四叔可真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跟一只鬼做伴侣,也不知道你爸妈知道的话,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这话说得,好像她才是长辈一样。 而且,以她的本事是看不出我是只鬼的,定然是早先仇家对我的调查,亦或者仇家本身跟我的死有关,这女人才会跟着知晓。 我得体的微笑,语气也很平和,反击力道一点不小:“找我怎么了,我进得了厨房,暖得了床,带得出厅堂,顾得了娃,总比有些人,祖上是小偷是盗匪,还沾沾自喜以为真是大小姐,问题是还一点不自爱,到处勾三搭四,窃取好男人精气,不仅打了四次胎,还狠心拿自己的胎儿做法来给自己提高气运,让自己的孩子投不了胎被生生困在阳世受尽折磨,如此狠毒的手段,也不知道今后有谁敢娶。” 我完全没有压低声量,周围的人都能听个清楚,原本不知道这位仇家三小姐“光荣事迹”的大家,如今也知道了,下意识地挪动脚步,离她远了点。 而原本看重她,想要追求她,看到她还想凑过来的男子,都止住了脚步。 143 前世今生(1) 是的,我猜出了这女人的身份,仇家小辈排行第三的仇月美,仇诗人查了不少仇家的资料,来之前就让我看过了,不巧,让我印象深刻的其中之一,就是三小姐仇月美,如果资料上还有所欠缺的话,再加上看到她后,那一身森冷的黑气,足够让我知道很多事了。 “都是做这行的,你说这‘有些人’,就不怕报应吗?” “修者都是与天斗,只有没本事的,才怕报应。”仇月美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么多,乍然被我曝出来,面色难看程度,连胭脂都盖不住,目光狠毒地直瞪着我,但她多少知道这是什么场合,还是稍稍弱了语气,道,“不过你话中的这女人确实有点过了,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呢,要让我知道的,肯定不会放过的。” 她气过后,表情就调整过来,好像我说的女人,真的不是她一样。 “走吧,四叔,爷爷他们都等着你呢,你人都来了,不去问个好,说不过去吧?”她这就把包袱朝我们丢过来了。 我伸手挎着仇诗人的臂弯,娇笑着:“是啊,我们人都来了,都不知道上哪找你们呢,也是啊,说到继承,我家死人也是正统呢,你们防着点也是要的。” 说完,我颇为愁苦地哀叹着。 所以啊,别拿孝道之类地来攻击,是谁先抛弃的谁,明眼人都知道。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仇月美咬着牙龈,眼睛都快把我瞪出窟窿了,还是仇子荣出来缓和:“四婶说的什么话,只是今天人多,招待不周。四叔,爷爷他们等着呢,您跟我进去吧。” …… 这是哪? 我捂着脑袋,睁开眼睛目之所及的都在旋转,晕得我想吐,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睛,任由脑子里嗡嗡嗡地响。 那感觉,就像我经历过好几万个三百六十度旋转,恨不得切断脑子的神经。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逐渐好转,再次睁开眼睛,然后……愣住。 我躺在一个古老样式的古木床上,罩着红色的床罩,那床照也是现代所没有的古朴样式,上头绣着花纹,触手一摸,又滑又软,很不错的料子。 我试着坐起来,有点蒙……我记得,我好像跟仇视人参加仇家新生代长孙的成年礼,生日晚宴?为什么现在躺在这奇怪的地方? 掀开床罩,看到所处的房间,再次愣了下—— 古香古色的房间,哪怕布置得很精致,也很温暖,很像青瓷花瓶里搭配的花,垂放的绸子颜色,还有清丽的屏风,雕刻着精美纹饰的衣柜,全都是我喜欢的样子……但也不能忽略这很像古代房间的事实! 而且,这房间看着很熟悉,我好像曾经在哪个梦里见过。 搞什么,我参加一个生日晚宴参加得穿越了? 不要啊,我一只鬼跟人玩什么穿越,我有家人,有老公孩子的! 我有点傻,急急下床,顾不上自身的不适,想离开房间查探清楚。 刚下床,门“咿呀”一声就开了,一个穿着古装漂亮罗裙的女人走了进来,一进来立马就把门关好,然后朝我看了过来—— “卧槽!” 不怪我爆粗口,这女人……这女人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奇怪,这事怎么好像经历过? 我好奇地盯着她,奇怪的直觉告诉我,眼前的女人对我无害,相反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很想要亲近。 甚至很玄妙地觉得我能感知到她所想所恋所知所痛所喜…… 可是,我和眼前这个女人,除了长得完全一样外,性格一看就完全不同。 我这人说不是大大咧咧,但跟眼前这位气质优雅娴贵,大家闺秀的女人一比,就像个野丫头。 “你醒了?” 在我看着她发愣时,她已经走到我跟前,很轻柔温和地问我。 我傻傻地不知道怎么回应,下意识地觉得,她应该是看不到我的呀? “怎么了?还有哪不舒服?”她忧心地皱眉,美人轻蹙眉头,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好看。 看她朝我的头伸出手来,我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碰我,找回点理智:“你是谁?这是哪里?” “你别紧张,”她轻言安抚,“我不会害你的。” 她反过来拉住我的手,牵着我走到桌边的凳子上坐下。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够保持冷静。” 我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我有点慌,甚至想让她不要说。 她却好像感知到了我的内心,握住了我的手,四只手互相包在一起。 一道奇怪的暖流,在我们交握的手间流淌,传递到我身上,流遍全身,之前晕眩等不舒服的感觉退去不少。 “我叫陈澜一,是你的前世!” 我:“……” “这里距离你所在的时空,应该有五百多年的距离,是我,把你召唤过来的。” 我:“……” 我觉得我的晕眩加重了,耳朵也不好使。 “你没有听错,也不要假装自己听不清楚,”她完全猜到了我的内心,“你现在,就在五百多年前,我是你的前世,也就是说,我就是你!” 我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唰”地站起身来,俯视着坐着的她:“别跟我开这种玩笑,说,你是不是仇家派来的?又想迷惑我呢?我说,这种事你们老做老做,就不腻吗,玩点新鲜的成吗,觉得前天晚上放过那个男鬼,是我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吗?” 她微微仰头,带着无奈、怜惜、疼痛和包容,静静地看着我,无声地诉说着真相。 我回瞪她,很想像对付那晚那个男鬼一样给她一脚,可我嘴上再凶,对着女人总有莫名的不舍。 而且,相连的感知,她那心中无法诉说的疼痛和忧伤将我包围,我实在受不了,踢掉凳子转身就走。 我跑到门口,打开两扇木门,然后,我呆在门口。 并不是门外有什么奇怪诡异黑暗的存在,相反,外头阳光灿烂,楼宇院落很别致,房前小院种植着花草,正盛开着,蝴蝶正在上头飘舞。 可……可这些都不是我熟悉的存在,难道我被带到一个古风类的别墅、庄园? 在我试着要不要走出去时,我看到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女人,手里捧着东西走了过来,看到我时,眼里有一丝奇怪,但马上就低下头,朝我弯膝福礼:“夫人!” 这,这还有帮手来一起演这出戏的吗? 在我瞪圆眼睛时,后头一双手把我拉了进去,我只看到粉蓝的袖子一甩,两扇门就“啪”地关上了。 我:“……” 死人,我看到古人的内功了,好屌的样子! 我还瞪着眼睛,陈澜一已经很严肃地跟我交代事情了:“不能让除我以外的人知道你的存在,否则会扰乱时空。” “……”这女人演上瘾了? 外头,丫鬟轻轻敲门:“夫人?您怎么了?” “没事。”陈澜一应了声,再压低声音对我道,“先委屈下你了。” 然后,她的袖子朝我一扫,我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地朝她扑去,就像眼前的她是一块强力磁铁,又像是我这只魂的身体所在,我连一丝抵抗都做不出来—— 想象中的两个人互撞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我似乎进了一个“套”,眼前黑了一瞬,再睁眼时,眼前的视角……有点奇怪。 我想转头,脑袋却不动,眼睛看到的也不变,我大惊,试着抬头跳脚还有扭腰,但、但这些全都没有感知!! 死人,我变植物人了吗? 好半天,我才弄明白,我跑到陈澜一的身体里了,所看的都是她正在看的,但我无法控制她的身体,只能跟着她做什么,而我……感知什么。 这实在是,太神奇! 我感到陈澜一庄重地坐下,听到她开口:“进来吧。” 门再次开了,进来了刚才我看到的那两个丫鬟,她们似乎对夫人短时间就从我这样的披头散发,到她现在的整洁,不仅挽了鬓,还换好了衣服感到奇怪,但并没有多问,只恭恭敬敬地请安,其中一个开口:“夫人,老太爷那边请您过去。” 另一个看着活泼点的丫鬟不满地说道:“肯定又没有好事,爷才走了半个月,他们就这样欺你,等咱爷回来,有他们好看的。” “绿鸳,别胡说。”陈澜一轻斥活泼丫鬟一句,随即对另一个稳重些的丫鬟吩咐道,“紫鸯,你准备准备,我们这就过去。” “是!”紫鸯应着,顺便拉了把还想说什么的绿鸳,走过来扶着陈澜一起身走到梳妆台边坐下,帮她梳理头发,整理衣裳。 古人的各种礼仪,总是特别烦琐和麻烦。 弄了半天才真的出门,看陈澜一的样子一点不急,我现在就在她身体里,更能感知到她的情绪,刚才铜镜里的她,看着很平静镇定,可始终有一烦躁、厌恶厌烦的情绪萦绕着我。 然后就是一段弯弯绕绕的路,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古代大宅的房屋有多“宽敞”,从这院到另一个院,要走好久啊! 听到我抱怨的心声,陈澜一小声地回我:“我实在不喜仇哥家的这些亲戚,特别是那老太爷,仗着自己是长辈,就没脸没皮,所以,我们住的地方是距离最远的。” 听她这话的语气……我有点相信,她是我前世了,看着淑女规矩,内心跟我一样荡漾! “夫人,您在说什么?”紫鸯听到了声音。 “没什么。”陈澜一面色淡淡,好像刚开口说话的真不是她。 但我心里却有点疑惑,仇哥?这称呼,我在哪听过? 总算到了那老太爷的院落,虽然绿鸳说爷不在,谁谁就开始欺负夫人,但还是看得出来,陈澜一在这家里的地位很高,一路走来,遇到的仆人全都会恭敬地对她行礼,喊一声“夫人”,饶是所谓老太爷的院落,里头的仆人,也都不敢对她过于造次,后来我才知道,她可是这里的主母! 屋里的小厅,一个老头坐在暖塌上,有个丫鬟在给他轻轻敲打着肩膀,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两对夫妇,看起来年岁不小,有个四五十吧,另一边也坐了两对年轻夫妇,看起都身份尊贵,不过,当陈澜一走进去时,除了老太爷,一共四对夫妇都站了起来,先朝陈澜一行礼,有叫嫂子的,有叫侄女的。 “澜一来啦,快坐。”老太爷看起来还挺热情,热热乎乎地像看自己亲孙女,但从陈澜一那感受到的厌恶可知,这一切都只是表象的。 陈澜一态度上没有任何把柄地唤了声二爷爷,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随着陈澜一的落座,其他人,也在他们下手的位置上坐下。 简单地寒虚过后,老太爷在其中一位中年妇人的示意下,开口入了主题:“两日后,成安就满二十了,你做为大嫂的,可得好好为他操办才行啊。” 陈澜一姿容端正,不卑不亢地说:“成安有亲母二婶在,我这个堂嫂出面,恐怕不太方便。” 她随即看向左边那位示意老太爷的中年妇人,很是温和亲切地说:“我和仇哥别的没有,这家还算是宽敞,到时候需要用到什么场地,直接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这话乍一听很得体,也很大方,也仔细也琢磨,内容就丰富了:她表明了,这是她和自己丈夫的家,他们都是外来客,还有,要用场地可以,必须先通知她,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我有点弄清这些人的关系了。 主位的这位老太爷,应该是那什么仇哥亲爷爷的兄弟,而如今的这个仇家,是仇哥亲爷爷打拼下来的,现在由仇哥继承,按理说,早在爷爷那辈就该分了家的,现在这个二爷爷依然住在这里,还有把自己当主人的架势。 不仅如此,他的儿子孙子也都在这里,叫陈澜一嫂子,但都不是亲的,说近一点,仇哥的父亲和他们是堂兄弟,到了仇哥这代,关系已经更远了些,说堂兄弟都是好听的,而这些人不要脸的把自己当直系了,一开口就是“作为大嫂”。 陈澜一的反击,我表示很喜欢。 那二婶面色微僵,随即低下头掩去眼底放射的狠毒,不过我都看见了,陈澜一不可能看不见,她故作不知地笑着。 倒是老太爷很平静,好像陈澜一做的没什么不对,还微笑地颔首:“就是我这二媳妇做事比较粗心,澜一啊,你可别想偷懒啊,多指点指点她,免得到时候对客人有什么疏忽,整个仇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整个……仇家? 虽然听到仇哥时就有所怀疑,但听到时,我还是有点诧异……这个仇家,是我知道的那个仇家吗? 陈澜一嘴角淡然一勾:“二爷爷,不是我不肯,实在是仇哥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我实在忧心,没功夫操心这些,左右成安母亲心宽,就让她多费点心思吧,我是有心无力了。”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这家子的人没良心,亲人在外“打仗”,你们还有心在家里大办什么生辰宴,大吃大喝,简直狼心狗肺。 此话一出,那个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的成安,面色青了几分,拳头都悄悄握紧了。 “澜一误会了,”老太爷语重心长地说,“就因为如今局势不明,才要让成安的生辰宴冲一冲,让他人看到我们仇家的底气,不仅可以安一部分民众的心,还能让企图趁这个机会对付我们的宵小有所忌惮。” 闻言,陈澜一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再反驳,他们就以为她是妥协了。 “还有件事,”老太爷完全闲话家常的语气,“不管是办生辰宴也好,还是增加守卫,这些都是虚的,最近正是阴阳界震荡时期,寒尘现在抵抗那大魔,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们首要的,就是提升家族的实力,成安天赋出众,正该全力培养,我们仇家的灵果,近日不是该成熟了吗?” 寒尘? 正在我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时,我受到了陈澜一内心狂暴的情绪冲击,就连她说话的声音都冷了许多:“二爷爷,灵果难得,我们辛辛苦苦培育多年,也才只有三个,您刚也说了,此时正是仇哥最艰难的,他是仇家的顶梁柱,这些灵果都是要给他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至于成安,要提升实力,那简单,家族每年都会有子弟外出历练,今年就让成安跟着去好了,他也二十岁了,在家里处处宝贝着,给他再多的灵果又有何用。” 成安脸颊骨动了动,一看就憋着气,但他要真有骨气,这会就该站起来说自己出去历练,不靠什么灵果,可他还是坐在了那里没动。 “澜一啊……” “二爷爷,”陈澜一不给他继续做戏的机会,站起身来,“小宝也该醒了,我得过去看看,要没什么事的话,澜一就先告退了。” 她意思意思地福个身,带着自己的丫鬟直接就走了出去,她转身时,我看到那老太爷眼里闪过冷厉的光。 回到自己院落的房里,陈澜一打发绿鸳和紫鸯去看看小宝,关上房门后,便把我从她的身体里放了出来。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一出来,我张口就问。 陈澜一对我的询问并不奇怪,示意我坐下后,就告诉了我:“他叫仇寒尘,这里是仇家,在阴阳界,还算有点名气。” 仇寒尘,那是仇诗人的祖宗啊?! 我刚坐下,立马又站起来了,恍恍惚惚地:“仇家,真是我知道的那个仇家?” 我这话说得含糊,但陈澜一就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朝我点头:“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仇家。”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卦者!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卦者吧?” 见我点头,她接着说:“那我就不用跟你解释,我从一年前开始,就一直有不详的预感,卦者的预感从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我便花了点代价,预知了我和仇哥的未来……” 话还得从头说起。 这个时代,是阴阳界辉煌的时代,各类术师如春雨后的竹笋一一冒出,仇家能够在这么多同行中冒出头来,并且占据了领航者般的地位,仇寒尘功不可没。 但古往今来,物极必反,最辉煌与最低迷,都会开始反弹。 地府掌管着所有死灵,而在地府十八层地狱之下,还有一处幽涅之地,天底下最恶的鬼、魔,都镇压在此。 然而有一天,这幽涅之地,居然与一处古墓连通,放出了鬼魔,搅得天下不得安生,仇寒尘与其他世家,还有修为不错的散修,集结了不少英雄人物,深入被称为魔窟的古墓,既要降服被放出的鬼魔,还要想办法封了魔窟。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只有偶尔有消息传回来,只为让澜一安心。 可澜一却始终不安,卦者的预知分为明或暗,明就是主动预知,那样的话知道的会更详细更清楚,但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暗则冥冥之中的一点感应,模模糊糊地卦者本人可能都分不清感知到的,究竟是什么,这是被动,不需要什么代价。 这种不安困扰着澜一,迫使她宁愿付出代价,也要预知清楚,她不安的来源究竟是什么。 结果,她预知到,他们一家三口全都……不得好死! 就是说,她和仇寒尘,包括那五岁大的儿子,都会死,且死得凄惨,死得冤屈。 这怎么可以? 她和仇寒尘是相爱结合,因为卦者的身份,她受到了不少磋磨,两人在一起前更是磨难重重,因为彼此坚定的意志,最后才在一起的,婚后,虽然有极品亲戚,但两人是幸福的,也一日比一日更爱对方,更何况,他们还有爱情结晶,他们的儿子! 如今,好不容易拥有的稳定生活,竟然要以惨烈的方式失去,要只是这般也就算了,可她的孩子只有五岁啊,预知显示,她那五岁的孩子,会比她和仇寒尘遭受更大的折磨,并且死后还不得安生! 144 前世今生:多子多孙(1) 别的陈澜一可以不管,但孩子她一定要救! 更甚者,卦象显示,她和仇寒尘的死,会形成宿命的魔咒,影响到她和仇寒尘的下一世,如果不化解,她和仇哥下一辈子,仍会是悲惨的结局。 几番沉思,她选择召唤自己的后世。 因为预知的结局已定,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但她的后世却是一个变数,不管是为了儿子,还是她和仇寒尘各自的后世能够代替他们,有个好的结果,她冒险,将后世召唤过来。 “这是能随随便便就召唤的吗?”我惶恐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那我还回得去吗?” “召唤自然是要有一定的条件才可以。” 首先,两方要在一个地方,就是说,她召唤的时候,我要正好在仇家的地盘上,并且离仇家的禁地不远,如能够在禁地里头更好,所谓的禁地,也是仇家的祖地,里头有一个古老的法阵,陈澜一借助的就是这个法阵,她自己也不确定,几百年后,仇家禁地的这个法阵是否还存在,是否有重新启动的一天,且启动的时候,自己的后世能正巧在附近,同时,后世的内心正处于极大的震动间,迫切地想要离开…… 陈澜一在法阵旁,开始往未来搜索,这就像是在时空之门里,看看哪个时间,正好有后世就在法阵旁边,然后迅速地拉过来。 如果仇家没了,如果这古老的法阵没了,如果她根本没有转世,亦或者转世后人没去仇家,也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心绪起伏过大,这一召唤就不可能成功。 听她说完,我心头暗暗盘算。 我的记忆停留在参加仇子安的成年礼晚宴,仇家的成年礼计算方式比他人晚,是在二十岁,我和仇诗人去的是酒店,当时在宴会厅上见到了仇子安的弟弟妹妹仇子荣和仇月美,跟仇月美发生了一点口角,然后进仇家长辈所在的单独的暖厅。 记忆就断在这里了,接下来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按照陈澜一的说法,我后来去了仇家大本营,很有可能还进了禁地祖地? “那我还能回去吗?”这是我最关心的。 我不清楚我到底是怎么到仇家大本营去的,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些,统统都化为对仇诗人的担心,他怎么样了,他好不好,他要发现我不见了怎么办,想到上次因为我姐,他感应不到我的气息发狂的模样,我焦急得不想在这里待上一分一秒,我想回去。 “回去肯定是能回的,”陈澜一没有瞒我,“但这需要一个契机,而这契机却是不定的。” “你的意思是,不确定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她点了点头。 “阿西巴!”我狠想揍我的前世一拳,但打她等于打自己,最后只能发泄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你为什么要把我召唤过来,就没有其他办法?” “你冷静一点。” 陈澜一漂亮的手罩住我的头顶,激愤中的我一下子被抽走了大半的力气,跌坐在椅子上,但其实被抽走的大半是负面的东西,我此时软绵绵的,可也清醒许多。 见我安静下来,陈澜一才接着说:“我知道你生气,看样子,你已经找到仇哥了,如果是我,强行要我离开仇哥,我恐怕会比你还气。” 我没好气地瞪她:“你怎么就知道我找到你那什么仇哥了?说不定我男朋友,不是你仇哥的转世呢?” 要知道,在认识仇诗人之前,我差点跟殷湦订婚了,说不定,殷湦才是她的仇哥呢? “不可能的。”她很有自信地道,“你爱上的,在一起的,肯定是仇哥的转世。” 我哼哼着,懒得跟她争辩,我的死人就只是我的死人,不是谁的后世。 她跟我“心灵相通”,自然明白我所想,了然地笑笑,并不反驳,或许在她心里,也不愿意去想自己的仇哥跟一个不是自己的女人在一起,哪怕那女人是自己的转世吧。 她拉住我的手,直击重心地道:“我换一种说法好了,你想跟你男朋友幸福下去,有个完美一点的结果,还是要看着他有一天惨死在你面前,魂魄也不能在一起,注定要分离的下场?” 我心里一突,她握着的手紧了紧,身子往我这边倾,跟我靠得更近一些:“无论你信不信,问题如果不解决,你跟你男朋友只会布我和仇哥的后尘,这会是你想要的吗?” 我拧起眉头:“你要我怎么做?” 陈澜一摇头:“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看着就好了。” “啊?” 她盯着我的眼睛:“好好看着,发生在我和仇哥身上的一切一切,我也不知这个问题要如何解,我只能给你提供机会,能不能找到‘解药’,只能看你自己。” 我:“……” 我闭了闭眼,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好吸收陈澜一留给我的讯息,可内心还是一片波涛汹涌,怎么都平复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紫鸯来敲门,说是小少爷醒了,要找夫人。 听到小少爷,陈澜一目光整个柔和下来,甚至不给我反应的时间,就把我再次収到她体内,然后出声让紫鸯赶紧把小少爷带过来。 “娘亲!” 一个长得精致的软白团子揉着眼睛扑到陈澜一怀里,我通过陈澜一的视角看到软白团子的样子后,恨不得可以控制自己的手也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看是不是被什么糊住看错了。 那小孩,跟我家小宝长得那么像? 我在脑海中问陈澜一:“这是你孩子,叫小宝?” “嗯,是我的孩子,小宝只是小名,大名叫……” 大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仇诗人给小宝上的户口本,就是仇小宝,据说当初他问小宝叫什么名字时,小宝自己说,他叫小宝的!! 好吧,不能指望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天天被爹娘叫小宝,能够记住自己的大名是什么。 “娘亲?”小宝依偎在陈澜一身上,见娘亲在跟空气说话,疑惑地眨巴着大眼睛。 陈澜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小宝,娘亲今天教你画画好不好?” “好!”(ha-o) 陈澜一牵着他起身,走进房间旁的小书房,紫鸯先一步准备好了文房四宝,帮忙研了磨,还有各种颜料。 让紫鸯退下后,陈澜一将小宝放在自己旁边,教他画画,小宝那会是真的五岁,手还小,拿着一柄特质的小毛笔,在宣纸上胡乱画着,还别说,画着画着,还是有图案出来的。 陈澜一只是笑笑,让儿子自由发挥,她则在旁边的宣纸上落笔,不一会儿,她居然把我的模样画在了纸上。 虽然我俩长得一样,可发型、衣着,乃至于气质和眼神都不一样,画纸上的剪过发型的柔顺长发散落在胸前,身上穿着当时参加生日晚宴的黑短款礼裙,左边肩膀有吊带,右边是空的,是陈澜一这年代绝对不可能有的衣着。 我很好奇她为什么要画我,就见她抱起小宝放到自己腿上,然后拿起那张画,问:“小宝,看看这是谁?” 小宝歪着头,想来画中的奇装异服让他困惑,但他还是很坚定地说:“是娘亲!” “对,是娘亲。”陈澜一不止承认了,她还教育小宝,“记住了小宝,哪一天,你看到娘亲是这模样,她就是娘亲。” 小宝眨巴着眼睛,无法理解这句很奇怪的话:“娘亲就是娘亲啊?” 陈澜一摸摸他的脑袋:“对,娘亲只是要小宝记住,这模样的娘亲,小宝能做到吗?” 小宝很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能的,小宝能的!” “小宝最厉害了。”陈澜一亲亲他的额头,又让小宝多看几眼画中的人,随即便放入火盆中,烧毁了。 她拥着小宝,轻轻摇晃着,这一幕很温馨很美好,但陈澜一的心里,却始终蔓延着让我心都跟着疼的压抑,表面的云淡风轻,实则一遍遍地在心里呐喊着,哭泣着。 在知道自己三口必死,且还是惨死的情况下,她得有多坚强,才能做到像现在这般镇定,然后一一谋划着以后,想着给自己的后世,自己的儿子,划出一道代表希望的光芒出来。 之前的愤慨慢慢消失,看着她拥着小宝的手,在克制也克制不住地颤抖,我很想……抱抱她,抱抱这个前世。 …… 我跟了陈澜一两天,没人的时候才会被她放出来,只要有人或外出,我都在她身体里,也算体验了把古人的生活。 陈澜一告诉我,只要回去的契机到了,我就能直接回到我被召唤来的那个时间点,就算有所偏差,差得也不会太大,所以我在这里待的时间长短,对“未来”的我和仇诗人他们,基本没有影响的。 为此,我稍稍没那么焦躁了,我就理解为,在我被召唤过来后,我原本的世界的时间被静止了,如此想想,心里就好受一点,我可以承受思念的苦,好过仇诗人发现我不见苦苦寻找。 这天,紫鸯来报,说是城东某户人家出事了。 “王家也算凡界的商业大户,王老爷经商挺有本事,但他的后代就不行了,他的两个儿子都相对平庸,孙子更是纨绔子弟,要不是这城市有我们仇家镇着,都不知道这几个纨绔会干出什么事来。” 仇家的大本营所在的城市,在当时叫青城,按我的年代的话来说,就是一线大城市,有好几个权贵在这城市里倾轧,于是乎,自然少不了纨绔子弟这种生物,那年代,在权贵眼里,人命最不值钱,要不是那时候,阴阳风盛行,有仇家在这里镇守,都不知要闹出多少事。 但仇家也只能尽量避免,各类阴私,不是完全能够控制的,更何况,这一年来,阴阳界自个都是风云飘摇,仇寒尘都好久没回青城了,好多宵小,便也都安奈不住想探一探头了。 再加上,之前从魔窟里跑出来的鬼魔,并没有全都收服,还有不少潜伏在人类中。 仇家子弟在这一年里,“出勤率”就比往常多多了。 而一些比较重大或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第一时间汇报给陈澜一,她毕竟是家里的主母,还是个卦者,哪怕如今的卦者在之前的阴谋中,几乎灭绝。 今天说的事,涉及到青城大户王家,虽说王家的子孙不算好人,可王家掌握着青城很大部分的经济,要乍然出事,会引起时局的动荡,不得不引起重视。 更何况,发生的事确实挺怪异的。 说到这王老爷的孙子王坝単,今年才十九岁,就已经有了三房妾室,两个通房了,王老爷子孙不丰,他自己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女一个孙子,孙子还是他后来求的一位大师,才侥幸有的,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让孙子再生曾孙。 而王坝単自己也是个好色的,便有了五个大小老婆,还不算青楼等地方包养的花魁,饶是这样,他十四五岁开荤到现在,愣是没有一儿半女。 然而,前段日子,突然传出有喜了,但怀孕的,既不是花魁,也不是他登记在册的那些大小老婆,而是一个大家从未听说过的女子身上,一打听才知道,那女的,是有一次王坝単跟其他同好去青城郊外踏青时,遇到的一位想到青城寻亲的外城女子,王坝単见人家姑娘长得好看,不管人家同不同意,直接将人家给绑了,偷偷带进城,关在家中,没多久,这女子就怀上了。 到目前为止,都还算正常是不,很有古老的狗血基调是不是? 好,不正常的来了。 自那女人怀孕后……整个王家的女眷都怀上了! 不管是王坝単的那几门妾室或通房,或者他父亲和他小叔乃至他爷爷的女人,包括他自己的母亲,无一例外的,全都怀上了。 要不是王老爷的原配妻子早就过世了,说不定也能怀上。 算了算,总共有近三十个女人怀孕了。 真想问一直盼着子孙多多的王老爷一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以上这些还不算什么,这些孕妇一到晚上就喊疼,掀开衣服露出肚皮,还能看到似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动来动去,当时才刚怀上不久,根本不可能胎动,而且那像蛇虫一样钻来钻去的凸起,一点不像是胎动。 慢慢的,到三个月的时候,再看那肚皮上的凸起,怎么看都像是一张人脸,吓得去检查的大夫,连药箱都顾不得,直接跑回了家。 王老爷起先顾虑着这都是王家的孩子,没舍得动,现在再一看,分明是有邪魔跑到家里来了,再不敢耽搁,求助到仇家来了。 “一个强抢的藏在家中的女人怀孕后,整个王家的女眷都怀上了,且三个月后肚皮上出现人脸?”陈澜一从众多讯息中,总结出主要的。 “是啊,”紫鸯道,“那些女眷白天昏睡,晚上就疼得凄嚎,好几个喊着自己肚子里有魔鬼,生生把自己给吓疯,一到晚上就得绑起来,不然可能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陈澜一揽了揽自己的衣袖,一边轻蹙着眉头凝思:“这事确实有几分怪异,仇小舞他们呢?” “夫人,还没回来呢。” “是吗。”话语轻轻的,内心却十分沉重,最近她手底下得用的人手,一个一个地都被派了出去,要说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她手撑着额头,指尖轻点了点,片刻后,她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亲自过去一趟。” “夫人,这样好吗,现在情况不明,老太爷那边都盯着您呢……” “就因为如此,青城更不能乱,王家什么时候整治都行,这会不能有事。” “可是……” “按我说的去做。” 紫鸯只得遵从:“是!” …… 陈澜一带着我坐马车到王府前停下,早被嘱咐过的王家家丁,立马过来迎接,还想充当人肉凳子让陈澜一踩着下马车。 陈澜一没用,身子轻盈地避开两家丁落了地,身后只跟着绿鸳往王府大门走去,至于紫鸯,她要留在仇家照顾小宝少爷。 在台阶前,陈澜一仰头,目光扫过那威武的大门,和大门上的门匾,我透过她的视角,发现那匾额上萦绕着黑气,且随着大门的开启,丝丝阴凉之气从里头渗透出来。 好好一栋华丽的府邸,竟像一处阴宅。 我的心情不太美丽,为什么我都穿到古代来了,还是要接触各种诡事?当个崇信科学的魂,就那么难吗? “夫人,怎么了?”绿鸳见陈澜一站在门口不动,走到她身边借着搀扶的动作悄声询问。 “没什么,进去吧。” 刚被迎进前院,王老爷就拎着前袍匆匆赶来,他胡子花白,有一点点胖胖的,是个看着憨厚实则狡猾的胖子,我看他身上的黑气有一点多,但还不至于浓厚到看不清脸的程度,可见虽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大恶人,不过也是,将生意做得这么大,要是简单、善良之辈,只怕也守不住产业。 他说自己家务缠身,才没能第一时间到门口迎接,望蓝衣大师见谅,蓝衣,似乎是陈澜一对外的称号。 陈澜一不与他虚套这些,只让他带路,去看看那些怀了孕的女眷。 私下里,她告诉我,她早先观过王老爷面相,并不是福泽绵厚的人,子孙不丰,且很有可能传不过三代,也就是说,他可能得不到曾孙,王家会在孙子这代断了香火。 而今,却有将近三十个女人怀了孩子,可她刚跟王老爷一个照面,并未发现他面相有转好之处,相反,子孙那,还更糟糕了些,一个不好,他儿子孙子都可能死在他前头,让他成为孤寡老人。 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结果,就看这王老爷怎么做了。 所有孕妇,都安排在一个院落里,好统一照顾,不然一下子近三十个孕妇,这个是大爷最宠的妾室,那个是二爷的正房,还有那个是王老板前两年纳进门的小老婆,这要是一个住东一个住西的,怎么整,最后还是王老爷大手一挥,全塞在一个地方里了。 院子是整个王府最偏的地方,盛在环境清幽,地方也比较宽敞,然而,陈澜一一靠近这里,眉头就拧起了。 我在她身体里说道:“好浓的怨气啊!” 陈澜一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我,她嘱咐了绿鸳一句,便踏进了这座“清幽”的院落,守在这里的仆人,各个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哪怕要走动都得小心翼翼,看见王老爷来了,行礼时都不敢出声。 因为现在是白天,里头睡了近三十个孕妇,她们怀孕后,不是疯了就是脾气变得格外暴躁,一开始仆人还不清楚,不小心弄出了点声响,就被身旁的一位孕妇给生生咬断了胳膊。 “就没想过拿掉这些孩子吗?”我奇怪地问。 陈澜一复述了遍我的话,王老爷愁啊:“怎么没想过,发现家里一下子这么多怀上的,我当时就想过拿掉几个不重要的妾室的,但药刚准备好,所有的孕妇就一起喊疼,眼看着就要疼断气了,我让人把药拿走,嘿,立马都没事了,你说怪不怪?” 王老爷还说:“这里面,可有我大儿子小儿子的正房,她们的娘家一个是咱青城官老爷的女儿,一个是阳城大户的女儿,她们可不能死啊。” 她们要死了青城不乱才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有时候不是你非要先紧要着那些富二代权二代,而是实在没办法,要是青城乱起来,整个气运变回跟着乱,到时候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陈澜一走进其中一间屋子,里头放了两张床还有一张软榻,一共躺了五个女人,往常宅斗斗得天昏地暗,这会倒睡在一起,要忽略掉满屋让人难受的怨气,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一幕温馨呢。 当先走到软榻边,软榻上的女人睡得正熟,胸口微微起伏,对陈澜一一行人的到来似乎没有察觉,在陈澜一掀开她的衣服露出肚皮时,都没有任何反应,三个月大的肚子平平的,白白嫩嫩,完全看不出是个孕妇。 145 前世今生:多子多孙(2) 陈澜一纤白好看的手,在孕妇的肚皮上轻轻拂过,忽然伸出两指,按在肚脐下一寸的地方,毫无动静的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发出痛苦的喊声,只有身具灵力地能够听到那喊声中,夹杂着尖锐刺耳的气声。 “你干什么?”女人凶恶地瞪着陈澜一,并且起身脱离陈澜一,还拍掉陈澜一的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虎视眈眈地戒备着。 然后,这房间的其他四个女人也都醒了过来,反应跟这个女人一样,都捂着自己肚子,生怕陈澜一会对她们的孩子不利似得,明明之前还听王老板说,这些女人都被肚子里的鬼面胎给吓得要疯,恨不得赶紧拿掉,这会怎么维护起来了? 王老爷在旁苦着脸表示,这也是一直无法拿掉孩子的原因,她们清醒的时候对肚子的孩子怕得要命,可一旦有人要对孩子不利,她们瞬间像变了个人似得,凶狠得好似母狼,谁敢对孩子下手就咬谁。 “蓝衣大师,这……” 陈澜一让他不要说话,退一边去,自己突然出手,揪住了软榻上的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重新压着躺上去,另外四个孕妇想要闹,绿鸳咬破手指,身形很快,一个呼吸来回,就在她们的眉间都点了一抹红,将她们全定住,暂时动弹不得。 “啊——啊啊——” 被陈澜一压着躺在软榻上的女人身子不停地左右扭动,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陈澜一往她嘴巴一拍,那女人的嘴巴就张不开了,再往她脖子上一点,她连“呜呜”的声音都发不出。 听不到烦人的叫声,我感应到陈澜一不同于表面平静的烦躁好了些,然后再次掀开衣服,露出肚皮,再次两指并拢点到女人肚脐下方,微微使劲,平静的肚皮就如湖中被投了石子,开始有动静了。 起先是类似小手般的不知名物体,往肚皮上这凸一块,那撞一下,过个几秒,凸起越来越快,弧度越来越大,我仿佛听到动物被宰杀时的嘶声,高音的“咿”直往你脑海中钻,有什么东西,想要逃亡般地要从肚皮里钻出来。 如此过了不久,我就看到真有一张人脸,在皮肤上凸起,随着肚皮越凸越高,那人脸就越清晰,有眼睛鼻孔嘴巴。 旁边观看的人,立马惊吓地倒退,哪怕在这里伺候的仆人都见识过了,可每次看到,依然心惊。 陈澜一快速出手,夹住那张人脸,那人脸在扭动挣扎,但陈澜一也没有要将人脸剥离的意思,没过多久,就松开手,那人脸也沉了下去,待陈澜一手从肚皮上离开后,那肚皮渐渐地也恢复“平静”。 “这肚子里的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不弄出来?”我问。 “是恶灵,恶灵是由极强的阴气加怨气,再由特殊的环境,渐渐地产生了灵智,有人收集了恶灵,再把它们放到这些女人肚中,借由女人的阴体来蕴养,说白点,这些孕妇就是一口上好的锅,烹饪着食材,待食物熟了,就可以开吃了,但这口锅,也就废了。” 陈澜一是回答给我听,但王老爷等人也都听到了,霎时被吓得面色发白,王老爷身子一歪,被身后的仆人扶住才堪堪站稳,等缓过那口气后,他惊恐地哀求着陈澜一:“蓝衣大师,你可得救救我们一家啊,这、这可是近三十条人命啊!” 所以说这王老板能成大事呢,估计三十条人命他根本不看重,可他知道陈澜一一定看重,所以他没有问能不能把所有孕妇赶出去或销毁等内心真正的想法,反而用人命来求陈澜一出手帮忙。 他估计也知道,宰杀是不可能的,赶出去,说不定还能再回来,他想要弃车保帅这条路行不通。 陈澜一瞥他一眼,不说帮不帮,只问道:“最早怀孕的,是你孙子抢回来藏在家里的女子吧?” “是、是。”王老爷很坦诚,假装震惊地问,“难道是因为她吗?莫非是上天给我们王家的惩罚?蓝衣大师,若你能帮我们王家渡过这次难关,我王某一定好好教育我孙子,再不让他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我“呵呵”直笑,反正谁也听不到我说话,我就很直白地表达:“王老板多聪明啊,估计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到是不是跟这女人有关了吧,故意在这时候提起,是之前试过解决那女人发现解决不掉,又不想摊责任吧?还知道孙子强抢民女是伤天害理啊,话说得可真好听。” 唯一能听到我说话的陈澜一镇定如斯:“是不是她还两说,先带我去看看。” “好好,蓝衣大师,请。” 那名女子叫宁兰,她并没有被区别对待,也被安置在这处院落里的某间屋子,那屋子里加上她共三个孕妇,另外两个是王坝単的通房。 如王老板所说,所有孕妇都是“心灵相通”的,陈澜一刚“搞”了一个孕妇,不仅那屋子其他四个醒了,这屋子的三孕妇也都醒了,全都坐在自己的床上,凶狠阴冷地盯着我们。 这一看就不正常。 通房说好听点是少爷的女人,实际上,比丫鬟的身份没好到哪去,甚至不如一些一等丫鬟,也就是下人,试问,哪个大户人家里的下人,看到家里最有权的主人来了,还敢用这种目光,这种态度对人的? 房间里除了伺候的仆人,这事的主角少爷王坝単居然也在,我们进屋时,他正木着一张脸,坐在桌旁发着呆,看见陈澜一和他爷爷时,他过了两三个呼吸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跟爷爷行礼问好,整个人看起来跟少了一魂似得,魂不守舍的样。 我左右打量着,这王坝単少爷长得还不错,身材修长,就是偏瘦,明明穿着一身锦服,硬是没撑出什么男子气概,眼睛看着也是浑浊无光,没有斗志,这是被酒色掏空了? 王老爷看到他,没给什么好脸色:“不是让你少来这边吗,回你的习相院去,好好温你的书,这事,你就别管了。” “可是,爷爷我……” “嗯!” 王老板摆出威风时,还是唬人的,王坝単回头看了看自己三个小老婆,叹了一声走了。 王老板随即朝我们拱手弯腰:“不孝子孙,让蓝衣大师看笑话了。” 陈澜一却道:“我倒觉得,出这么大事,他还能过来照看一二,倒也没传闻中那般无用。” 经她一提醒,我也反应过来。 不是说这王少爷迷恋女色但没有情义,家里三房妾室两个通房不算,外头还养了好几个呢,强抢民女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会这些女人一个个怀了怪胎,该他的心性,该躲得远远地才是。 进屋时,看他坐在屋里头,虽说面色不好看,人也没什么精神,可并没有什么惧意,王老板让他离开时,他还不太愿意……这倒是稀奇。 陈澜一没再多说,转而朝宁兰走去。 说实话,王家能够在青城有让陈澜一都顾忌的实力,王家子孙的妾室长得自然不会差,但说这里的两名通房,长得就不错,相比起来,宁兰反而普通许多,也就算得上清秀,可她却能让王少爷将她抢回家并藏起来,莫非是王少爷看惯了各类名花,想尝尝青菜萝卜? 除此之外,此时宁兰的反应,和其他孕妇并无别的差异,随着陈澜一的走近,她嘴皮动了动,想要露出牙齿般,目光凶光,警告着陈澜一不要再靠近。 陈澜一从绿鸳手中接过一个白瓷小碗,再拿起一支毛笔,猛然出手,隔着衣服,在宁兰的肚皮上画了几道符号,宁兰浑身一震,随后软软地倒在了床上,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眼睛。 这会再看,她眼里的凶意阴森没有了,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应是记忆归拢,她惊慌恐惧地再次坐起身,她对自己的肚子很害怕,又不敢怎么样,只能直挺挺地坐着,再戒备,甚至带着一丝狠意地看着大家:“你们……你们……” “这位是我们青城有名的蓝衣大师,”王老板当先出声介绍,“她是来帮助你们解决……解决孩子的问题的。” 不知是不是知道蓝衣大名,宁兰稍稍放松了一点,可眼里的恨意并没有减弱,也没有求着让蓝衣大师救她,反而嘲讽地勾唇讽刺道:“有钱有势就是好,一有什么问题,多的是人前仆后继地来帮忙,不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有了冤屈,呼天喊地的,也不见有人伸把手,死活都没人管。” “你胡说什么呢,怎么没管你死活了,这不就请蓝衣大师来救你们了!”王老板板着脸呵斥着,说得请陈澜一过来,完全是为了她们一样。 宁兰听了,冷冷一笑,用态度表明自己的不屑。 “王老板。”陈澜一淡淡地开口,“我能跟这位宁兰姑娘,单独聊一聊吗?” “这……”王老爷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瞒不过蓝衣大师,他还不如大方一点。 所以说他聪明。 他让下人旁边收拾一间房出来,再邀请陈澜一和宁兰过去,然后自己只给了宁兰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他就大大方方地避开了。 “你想问我什么?”宁兰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遵从一切安排,态度却一点不缓和。 陈澜一并没有因为她不善的口气而怪责,反而让绿鸳倒了杯热水给她,温和地说:“你别紧张,不管我此次来,是因为王家还是因为你,终归还是帮你的。” 大概陈澜一的亲和度较高,宁兰的态度缓和一点,但她还是用不太好的语气说:“我有时候想,怀着个可怕的魔鬼也没关系,至少能膈应到王家不是吗?” “你最好别这么想,你的未来还长,只为了膈应,让自己也受这怪胎煎熬,合算吗?” 宁兰握着绿鸳给她的杯子,低着头,还能听到她对人生充满怀疑的自语:“我还能拥有未来吗?” “自然是能的。”陈澜一给予肯定地回答,在宁兰抬起头来时,她微微一笑,却充满了自信,“我们女人不靠男人也能活,或许你遇到王少爷后遭遇了不好的事,但撇开这些,你还有很多可能。我能帮你脱离王家,你可以开个小店,或租一亩田地,人生,依然可以很美好。” 我挠了挠头,总觉得陈澜一的劝慰开导,莫名地熟悉,我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 宁兰沉默片刻,道:“你想知道什么?” 虽没有迎合陈澜一的话,可明显是软化了。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陈澜一反问。 宁兰想了下,道:“我也,不清楚。” “那就讲讲,从你遇到王少爷开始,遇到的种种,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陈澜一顿了下,拍了拍宁兰的手背,“虽然这可能让你回忆不好的事,但很重要,我必须找出源头。” “没事。”宁兰一个深呼吸,开始说。 她的家在另一个城市,亲人都故去了,她便来青城投靠亲戚,谁知道连青城的门都还没进,就被出郊外跟几个狐朋狗友玩乐的王坝単看中了,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绑回王家。 之后,她一直被王坝単关在一厢房里,房门每日都锁着,而王坝単每日都会抽时间去看看她,偶尔留宿,偶尔只是坐坐,但从未落下过一天,这对一个花心大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人心是肉做的,更何况这世上有一种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慢慢的,宁兰倒对王少爷有了几分情义,原本誓死不从的态度也有了软化,可即便如此,王少爷依然将她锁在房中,不肯放她出去不说,也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她曾在房中,听到外头有人来,好像是王少爷的妾室,无论她们在外头怎么摆气场,怎么责骂看守的下人,她们也未能进厢房里跟她见过。 直到她怀上孩子。 起先,她对这个孩子的心情很复杂,她幻想过跟自己心爱的丈夫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但她跟王少爷在一起,更多的是逼迫,还被关在屋里,她甚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头的太阳。 等她好不容易劝道自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时,却被告知,王府里所有的女眷都怀孕了,加上自己足足有二十好几,将近三十。 再然后,她的肚子开始不对劲,白天昏昏沉沉地睡着,晚上疼痛难忍,总感觉有东西,在她的肚子里撞来撞去,孙悟空跑进妖精肚子里折腾也不过日此。 她终于被放出来了,是在王老爷发现事情大条,以为她第一个怀上的就是魔头,想要将她除掉,连王少爷都阻止不了王老爷,毕竟这个家由他做主。 可她没死,王老爷企图对她下手时,王家所有孕妇都疼得差点断气,王老爷有所顾忌,她才保得一命,否则王老爷是要连她一起抹去的。 之后,她就和王少爷的两名通房安排在一间房里,一起照顾,她不是没想过,现在相对自由,能不能够逃出去。 然而她白天昏沉,晚上被诡胎折磨,真被她侥幸逃了又怎么样,左右都要死。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从我被绑紧王家,就一直被困在房中一步都迈不出去,知道的消息,恐怕还没有跟我同屋的那两个姐姐多。” 陈澜一听宁兰说完,并未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宽慰她几句,让宁兰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交给她就好,而后就让丫鬟将宁兰送了回去。 等王老爷来了后,陈澜一直接对他道,她晚上要留宿王家。 要换做别的女子,在这年代里,夜宿在他人家里,也是要被诟病的,但蓝衣大师就不同了,这会,阴阳术士在民间老百姓眼里,跟神仙似得,这蓝衣大师是为了除妖降魔才在王家留下的,谁敢多想什么,更何况,蓝衣大师是带着“弟子”一起的,也不算独身。 看过宁兰后,陈澜一就独处在那处院落后头的空地上,那里紧挨着竹林,地面宽广,陈澜一盘腿坐在当中,半响后站起身,迈着奇怪的步伐,向前走几步再转右走几步,放上一根削短的竹子。 如此过了好一会,等我再看时,理应插满竹竿的地面,竟然又变成了一开始的模样,别说竹子了,一片竹叶都没看到,空荡荡的。 她好像是布了个阵,我猜想着。 这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了,天边的太阳西斜,快掉到山那头去了,陈澜一便吩咐,把所有的孕妇都带到这边来。 “你打算做什么?”我在她身体里问着。 “我弄了个净化阵,打算给她们净化净化。”她微笑着,“既然单个的不行,那就一起来。” 我感受到她此时内心,奸猾奸猾的,知道她的打算绝不那么简单:“你不是要找源头吗,找到了?” “这不等着她自己出来嘛。” 那只有跟我时才会暴露出来不那么淑女的语调,让我心头拨起一样的弦,同样的调调,有那么一刻,让我觉得,我就是她。 “你刚有看出什么吗?”她反过来问我。 我略略沉吟:“那王少爷对宁兰真不一般,而且跟传闻比起来,总有几分怪异的不协调感,这样算吗?” “算,当然算,我们接下来就等等看,看看这位少爷,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有的孕妇,在绿鸳喂了一点镇灵药水后,都短暂地保持住自己的理智,没有暴躁咬人地让仆人扶着,跟绿鸳来到了竹林前的这片空地,一个个按照要求地席地而坐,正好围了两个圈,陈澜一依然在最中间。 安排好后,太阳就落山了,但天空还没有全暗下来,陈澜一就教大家如何调整坐姿,如何静心,闭着眼睛怎么呼吸,她趁此引动旁边竹林间的灵气,还有天边露出头角的月亮浅浅的精华,飘散在所有的孕妇之间,她们本来还很不安,慢慢地,竟然在陈澜一的解说下,入定了。 随着天空彻底暗下,月亮的光华顶替了眼前的光亮,陈澜一扫了眼闭着眼睛气息平稳,明明不会修炼,却像在吐息的孕妇们,微微一笑,而后拿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口,倾斜着往自己面前的土地上倒下一滴晶莹的液滴。 那些消失的竹竿若有若现地闪了两下,位置居然是每个孕妇的跟前,一人对准一根削短的竹竿,竹竿闪了两下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浅浅的光,那光逐渐扩大,将后头的孕妇笼罩其中。 陈澜一这是启动阵法了。 我看到,那光圈中有灵气飘飞,时不时钻进孕妇体内,出来时,都带了丝丝黑气出来,像是清除着体内的污垢,乍一看,好像真能同时解决掉所有孕妇肚中的诡胎。 但我却看明白了,陈澜一这是虚张声势呢,恶灵哪是那么好除的,还一口气二十多个,看她借住阵法还能轻松的模样,我就觉得不可能,所以我猜她是做样子给某些人看的。 孕妇们同时睁开,纷纷捂着肚子哀嚎,紧接着更是翻身想要离开,却被罩在身上的光束给困在原地,她们只能越叫越惨烈,扁平的肚子还一点点地变大,隔着衣服都能看到似有一个脑袋,想要从肚子里钻出来。 再这样下去,她们就会因被钻破肚皮而死的。 陈澜一早有准备地没让王老爷等人靠近这里,就连声音都控制着传播不出去,所以不怕这些人顾忌什么来阻止,陈澜一本人,更是对这些惨叫无动于衷,好像为了除魔,不在乎这些女人生死一样。 我知她心里所想,自然明白她不是这般无情的,对无辜生命视若无睹的人,她只是明白,有人更不想让这些孕妇就这么死了,还赔上这些恶灵。 所以,在孕妇们快支撑不住时,一个人被高空抛了过来,掉落在阵前,那人因冲击力拱起身子,吐了口血又趴了下去。 一看,竟然是王少爷! 146 前世今生:多子多孙(3) 随着王少爷被扔过来,前方不远处,有个长发披散,穿着一身黑裙的女人慢慢地走了过来,显然,王少爷就是被她扔过来的,待她走近了,我看清她的长相,有些微的诧异。 她涂着黑色的口红,眼影画得很重,一看就是反面的妖孽人物,分明有一张好看的脸,硬是画着奇怪的纹路。 “她是谁?” “王少爷三个妾室之一,章氏。” 我有点诧异,借着陈澜一的眼睛,看了圈那些孕妇:“我以为所有女眷都在这了,怎么会露了王少爷的一位妾室?” “那就得问问,王少爷做了什么。” 此时,章氏已经走到阵法前,将被她扔得吐血的王少爷揪了起来,将他挟持,王少爷面露痛苦之色,眼里却有求死的意思。 但章氏显然不愿让他就这么死了,她控制他的行为,转首怒瞪着我……不,瞪着陈澜一:“谁让你们来多管闲事的?” 陈澜一盘坐着不动,只微微抬起头,眉头轻蹙:“这些,都是你做的?” “关你什么事?”章氏嗓子嘶哑,喊出来时空气有些震荡,“这些,都是王家罪有应得的!” 她冷冷地哼着:“你以为这些女人都是无辜的吗,王家的男人无情,只为了生养后代就一个一个的抬进门,要了之后又不管,任由她在豺狼虎豹中挣扎求生。” 说到这,她手指狠狠掐着王少爷的肩胛骨,暗示着他就是所谓的无情的王家男人之一,她又转而阴狠地盯着阵中的孕妇:“而这些女人,为了争宠,为了权势富贵,可以把其他女人逼上绝路!你倒好,居然想救她们,你知道她们都做了什么吗,就她,就她……” 她指着其中一个痛苦呻吟的女人,那是二爷的女人:“她前不久才打杀了一个丫鬟,就因为她的男人多看了那丫鬟一眼,她就把那丫鬟活活打死!” 她再抬头,怨责地瞪着陈澜一:“如此狠毒的女人,你也要救吗?你们术师,不是最讲究因果循环的吗,她们害惨了我,我现在还给她们,这就是因果循环,你还要阻止我吗?” “你觉得他们狠毒,”陈澜一并没有被她影响,神色依然镇定,“你现在做的事,就好过他们?更何况,这些女眷,也不全是坏的。” 陈澜一点着其中一女子,道:“她天庭开阔,眉目清明俊秀,五官看着温和端正,我至少肯定,这位女子心中有善,且并未犯过大的错误。 章氏见她不但对自己说的无动于衷,还挑出各别无辜的女人,大概知道自己是无法让陈澜一收手不管了,她眼神越发阴霾,压着王少爷的手越发用力,王少爷被迫慢慢跪了下去,章氏另一手的指甲变长,又黑又尖:“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又折腾地将王少爷抓起来,王少爷虽瘦,可怎么说也是男的,竟被她高举在头顶,然后把他当探路石一样往阵中扔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扔出手的那一瞬间,章氏幽黑的眼睛里闪过痛苦,那只把王少爷甩出去的手,更是做了个要把他揪回来的动作,但又控制住了,最后只摸到王少爷的衣角。 这一幕看得我心生怪异,还好不是我主控身体,不然就这么发呆的功夫,王少爷可得没命,因为他掉下来的地方,正对着一根隐藏着的竹竿,那可是削尖了的,掉下来还不得来个对穿。 陈澜一及时出手,让王少爷身子歪了下,擦着竹竿落到地面上,但落地的撞击还是让他再次吐出口血,伤得不轻。 陈澜一只来得及给他嘴里塞一颗可以吊命的丹药,就不得不先对上,确定阵法落脚地点后也往法阵冲进来的章氏。 长袖翻飞,陈澜一身姿飘洒地挡住章氏的攻击,我在那刻,意识仿佛长出了手脚跟陈澜一的身体完美重合,跟随着她的动作,我也体验了把“武林高手”,犹如自己打了一套拳法,整个筋骨都松开了,特别地……爽! 将章氏逼退,她双手猛地张开,然后高举,被法阵笼罩的整个空间,出现好多好多漂浮着的竹竿,每一根大多手臂长短,首尾都被削尖,在陈澜一的控制下,它们纷纷射向章氏,章氏每每躲开时,她的身后就会突然冒出新的竹竿,被她躲过的竹竿也会回头重新找她,章氏无法,被逼出了法阵。 她眉眼下拉,随着她打出的手印,原本好似已经不痛了的孕妇们又开始嚎叫,不用陈澜一逼迫,就有黑气从她们的肚子里钻出,和之前就被逼出的黑气汇集在一起,最后变成一个像是人影,却可以立起来的东西,在法阵里张牙舞爪,无视所有飞向它的竹竿,直扑陈澜一。 陈澜一打向它时,发现自己的手居然也从黑影身上穿过,奈何不了它,它却能对付自己,只能先暂时躲开。 “哇哇,”我喊着,“这什么鬼东西啊。” 陈澜一冷哼:“不过是一些鬼俩,邪物就是邪物,我还能怕了他去。” 她双手也结印,空中漂浮的竹竿统统飞到她跟前,然后自己组装一个人形,大小则比那黑影打上一倍,陈澜一往“竹人”的背后拍上一张符纸,又甩上一条金色的颜料。 竹人活了,更是犹如布了一层金光,照射得黑影都变得黯淡起来。 黑影本能地畏惧起来,没再像刚那会嚣张得吞噬起阵中众孕妇,自产的怨气,它想要停下,章氏再次施法,黑影便发起狂来,再次冲过来,当先撞上挡在陈澜一跟前的竹人。 本碰不到它的竹子,这次全完全地把它挡下,还对它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黑影被反弹出去,倒在地上。 我看得都想鼓掌了,没想到我的前世这么厉害……这种自得骄傲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还没完。”陈澜一小声地提醒我。 那黑影扭了扭,并没有“站”起来,反而往地面渗了进去,变成真正的影子的存在。 要知道,影子是碰不到的,它在所有人的脚下穿来穿去,结合着孕妇投下的影子,一番搅动,对方的影子居然被它拽走了,那孕妇眼一睁,随即直直地倒下,也不知死还是活。 那黑影变得粗了一点,它又接着游向下一个孕妇…… 我看得着急:“不是说,她不会对孕妇下手吗,孕妇死了,她就得重新找熬煮的大锅,那现在怎么……” “没死呢。”陈澜一一边追逐着黑影,一边冷静地回我,“只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中的两魂六魄,还有一魂一魄在身体里维持生机,这样,不过是熬煮的效果慢一点罢了。” 说话间,她追上了黑影赶在它前头,挡住它靠近第四个孕妇,影子只是顿了下,就无所畏惧地模样朝陈澜一的脚下游去,它现在看起来,很像一条贴地游行的黑蛇。 它本以为可以顺利地从陈澜一的脚底下越过去,陈澜一嘴角轻轻勾起,她的一只手不知何时戴上了银色的手套,她还慢条斯理地动了动手指,让手套跟自己的手更贴合一点,然后迅速地蹲身,戴着银色手套的手直往地上钻去,一把抓住了还在乱动的黑影。 “这手套,可是仇哥亲自给我做的,专门抓你这样的。” 随着她起身,黑影越来越长,一头被陈澜一抓着,一头还连着地面,又逃不掉。 陈澜一一手掐着它,另一手伸进黑影的“身体”里,掏啊掏的,半响,掏出了一只跟其中一个孕妇的魂魄,她将那魂魄抛向那孕妇的身体,孕妇消失的影子重新回归。 接连将其他两个被吸走的魂魄都给掏出来,再物归原主。 至于她手中的黑影,陈澜一咬破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了黑影里,血滴并没有穿过黑影落在地上,而是沉浸到黑影当中。 如果说,我家死人的血跟火一样,陈澜一的血就跟冰似得,黑影吸了她的血,就开始“滋滋”地冒出白烟,那不是烧焦的烟雾,而是结冰的冰散发的冷气。 没多久,黑影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少,弧度越来越小,最后不动了,被冻结起来了。 在陈澜一将黑影收进一个小葫芦里后,法阵外的章氏喷出了一大口血,浑身被卸去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 陈澜一迈步走出法阵朝她走去。 “别过来!”章氏伸出手挡在身前,大喊着阻止陈澜一的靠近,“别、别过来!” 陈澜一停下来,悲悯地看着她:“你现在接受救治,还来得及。” 章氏却摇了摇头,她放下手撑在地面上,脸上的黑纹淡去不少,可那张脸变得苍老许多,她眼帘疲惫地半垂着,好似随时可能就此闭上。 她细细喘着,好一会才道:“哪里、哪里还来得及,来不及了,从、从一开始就来不及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陈澜一,看向法阵中的王少爷,他倒下的地方正好靠近宁兰,这会,陈澜一对阵法的控制没那么严,宁兰发现自己的手能够伸出笼罩自己的光束后,就将王少爷搀扶着坐起来。 章氏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笑了,说不出那笑是讽刺,还是悲凉:“从我,进王家那刻起,就是错的,我错在,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陈澜一瞳孔瑟缩,发现不对的她猛地朝章氏冲过去,但已经晚了,章氏捂着肚子的手指头里夹着一根毒针,此时就扎在她肚子里。 她眼睛始终盯着王少爷,在王少爷终于朝她看过来后,她眼中夹着一丝满足,慢慢地往后倒去,很快便停止了呼吸。 这时候,所有孕妇的肚子都发出诡异尖锐的叫声,连宁兰都疼得倒进王少爷怀里,没多久,她们的肚子钻出了一只跟刚才黑影很像的一团黑气,黑气在空中汇集在一起,再猛地朝章氏冲过来。 章氏的魂魄刚出现,就被那大团黑气团了个密实,陈澜一见状,不得不迅速后退,她刚退进法阵里,包裹着章氏魂魄的黑团就“砰”地爆炸了。 怨气并不会因为爆炸而消失,它们化为黑色的雨,均与地洒落在这片土地上。 这片地没有种植什么植物,只有几棵冒出来的小草,碰到黑色的雨后瞬间枯萎,就连旁边的生机勃勃的竹林,在黑雨下过后,都变得萎靡许多。 陈澜一告诉我,接下来要请高僧来这里念几天经,慢慢地净化才行,再次之前,最好什么人都不要随便接近。 喊痛的孕妇慢慢地发现,她们好像不疼了,神智也变得清晰起来,没再像之前那般浑浑噩噩的,她们面面相觑,全都表现得很迷茫,等她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又恐惧地看了看自己平下去的肚子。 “你们暂时没事了,”陈澜一不大的音量,透过法阵,清晰地传到每个女人耳中,“但你们毕竟被恶灵寄生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们一些净心水,你们每日按时喝,过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 女人们,不管身份是什么,全都朝陈澜一跪下。 任谁肚子里怀着恶灵,再被生生折磨三个月,她们有的人在之前就被吓得发疯了,这会因祸得福,神智反而恢复,还比之前更清楚几分,无论她们以后怎么想,在当下都是感激的。 陈澜一把守在附近的绿鸳唤来,让她去喊人,把这些“夫人”都送回去。 很快,听到消息的王老爷带着两个儿子都赶了过来,一口的千恩万谢,陈澜一没有任何地得意和喜悦,反而比刚来那会,要更冷几分,她将请高僧超度,和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让人靠近这边的事交待下去,就打算回给她准备的客房休息了。 王老爷跟他儿子,一听这地方被怨气浸染,吓得更不敢在这里逗留,纷纷跟着陈澜一离开。 王老爷似乎是被吓怕了,陈澜一被缠得不行,给了他们一家每人一道符箓,连王少爷都给了一张,交待人给他送过去,如此,才把王老爷和他儿子统统打发了。 独自在房间里,陈澜一坐在桌边,一手杵着桌子撑着额头,心情并不愉悦,蹙起的眉头似乎在沉思。 我见她完全把我忘了,忙提醒她:“咚咚,有人在家吗,开开门好吗?” 陈澜一醒过神来,轻笑一声,然后,我就从她身体里出来了,站着晃了晃。 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我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抬眼,我俩面对面跟照镜子似得,镜子中的她对我说:“今晚发生的这些,没有让你觉得奇怪的地方吗?” “有啊,多着呢。” “说说。” 我将手搁在桌上,往她那边凑近一点:“就那个章氏啊,我总感到不协调,你看她对王少爷做的,好像恨不得他死一样,下手毫不留情,说摔就摔,可她看着他的眼神恨意并不多,还、还很舍不得伤害他似得,还有,她死前最后看王少爷的目光里,好像……带了一点愧疚。” 我拍了拍桌:“这不是很奇怪吗,就算她还爱着王少爷,那也不该是愧疚吧,说到底,她并没有对王家人做什么,真正受折磨的,是那些女眷吧,就算有几个坏的,肯定也有好的,坏的能说是报应,那好的不是很无辜,她愧疚错人了吧?” “还有吗?” “唔……还有就是,她那么强烈地要报复,怎么会因为死了就幡然悔悟,让自己的魂魄带着那些恶灵一起自毁?完全自相矛盾嘛。” “是啊,”陈澜一掀起眼帘,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她挑眉一笑,“所以,我们想的应该是一样的?” 我也跟着笑了。 …… 第二天一早,陈澜一找了宁兰。 宁兰已经起了,除却面色仍不太好外,她看起来很平静,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头一只栖息在树梢上的鸟儿。 一旁还放着热乎乎的白粥和小菜,都是开胃的,经过之前那些事,比起大鱼大肉,眼前这一桌,更贴心。可见伺候她的人很细心,和王少爷对她还是比较照顾的。 主人家的恩宠,直接决定了女人在那家里的地位。 “在想它什么时候飞走?”陈澜一问。 宁兰摇头:“在想,它会不会傻得飞进窗来。” “除非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否则它怎么会自己飞进来。” “是吗?”宁兰怔怔的,神色有点恍惚。 陈澜一见此,道:“看来,你并不想跟我离开。” 宁兰转过头来,迟疑地看着陈澜一:“你要走了吗?” “王家的差不多都解决了,剩下的不是我留在这里就有用的,本来,我想履行我对你的承诺,带你离开王家,安排你今后的生活,不过我看你现在的状态,你似乎并不愿离开。” 宁兰垂下头:“你给我描述过的生活,我幻想过,很美好,但已经不适合我了。”她略略沉默后,重新抬起头来,“这里,有我想要的。” 陈澜一:“你确定吗,不后悔?” 她抿着嘴,看开了般笑着:“没什么可后悔的。” “鸟儿还是在外头,自由自在的飞,才好。” “谁知道,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就一定不幸福呢,至少,它的主人愿意宠着她,养着她,她不用在外头自己觅食,不用感受外头世界的残酷。” 陈澜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不再多说:“好,那你保重。” “谢谢。” …… “总算是没事了,夫人,你可吓死我了。”婢女小红一边帮自己主子换衣裳,一边嘱咐人打水让主子梳洗,一边还不忘表忠心。 云姨娘是王少爷三名妾室中的另一位,她摊在椅子上让丫鬟伺候,时不时地碰碰肚子,再快速地挪开,恨不得去掉肚子,又不得不继续带着肚子的样。 三个月过去了,乍然解放,她还犹如在梦中,对肚子还保留着恐惧。 “真是什么怪事都有,过两天,不,明天,你就陪我到寺里拜拜菩萨。” “是!” 好好的清洗一番,也终于不用再和其他女人被供在一个房间里,云姨娘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让丫鬟今晚要守着她。 这等于让婢女整晚都不许睡,婢女不敢不从,待云姨娘闭上眼睛后,她吹掉灯笼里的烛火,打算到外间窝一晚。 云姨娘静静睡着,忽然,她的眼皮感应到光亮,房里的灯火又亮起来了? 怎么回事? 她疑惑地睁开眼,掀开床罩,发现桌上灯笼里的蜡烛真的又被点燃了,她的婢女偷偷回来把灯给点上了? “小红?小红!” 喊了两声都没人应,云姨娘气得锤了下床:“这死丫头,让她今晚守夜,这是守到哪里去了?”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外间看了看,确定她的女婢真的不在后,再次高喊两声也没人理,不止是小红,还有其他人,连个回应都没有,她气急地走去开门,想看看几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仆人都干什么去了。 却发现,她根本没办法把门打开,门好像被黏住了一样,如果是外头被锁了,起码还能拉出个门缝出来,这会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谁啊,谁把我门锁了,快把门打开,听到没有,快把门打开!” 她拍打着门朝外喊着,可喊了半天,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刚开始,除她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待连她都安静下来后,整个房间寂静得让人心慌。 她甚至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靠近,一转头,什么都没有,倒是罩在灯罩里的烛火,扑闪扑闪的,随时可能灭掉……在灯罩里哪来的风? 云姨娘开始觉得怕了,眼角晃过什么东西都像是鬼影,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 她挪到窗前,再试着把窗户打开依然无果后,她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身子打起寒颤,冷得哆嗦,才赶紧跑回床边,连仪态都顾不得,直接跳到床上,掀起被子,躺下去时,将自己从头包到尾。 147 前世今生:多子多孙(4) 蒙着被子憋了大半天,云姨娘在快喘不过气后,才慢慢地地将脑袋钻出被子。 她先往床外看几眼,房间里一切如旧,没有少什么东西也没多什么影子,她松了口气,将脑袋转正回枕头上,眼角却瞥到床里头,居然睡了个“人”,而且其脑袋也枕在她的枕头边,几乎挨着她的脑袋。 她浑身崩得死紧,一点一点地朝里头转过脸去,就对上一张时常出现在梦里的,异常熟悉,但早就不在了的脸! “啊——”她尖叫着翻身想要滚下床,人已经趴在床沿边了,却有一只手抓着她的衣服,让她怎么都无法跑下床去。 她不停地叫,闭着眼睛往后拍手,好一会她发现自己一直保持原状,背后的“鬼”也没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她壮着胆子慢吞吞地悄悄地往回瞥一眼,愕然自己身后,居然什么都没有。 除了乱糟糟一半还缠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和被自己挪歪的枕头,根本没有之前看到的“女人”,而她之所以没办法下床,是因为她的衣服被勾住了。 是、是她看错了? 她缩回来坐在床上,掀开被子还抖了抖,并没有抖出个什么人来。 她很不解,伸手抓了抓额头,因为她觉得有点痒,抓了后还是痒,她伸手想将覆在额头上的头发拨开,刚拨开,又掉了下来……这好像,并不是她的头发? 云姨娘仰起头,再次看到倒挂在她床梁上的女人,那张“魂牵梦绕”的脸。 这次她成功滚下床了,连滚带爬地爬到门口,用力拍着门喊救命,门依然打不开,也同样无人回应她,她喊得嗓子都哑了,都没人来开,可她同样没有事。 她再次惊疑不定地回头,发现自己床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她低头往床里头望去,床罩顶上根本没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她不得不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在她如惊弓之鸟时,门下那小小地缝隙里猛然钻进了一只小小的手,扒住了她的脚裸! 云姨娘尖叫着往前爬,这回,她能爬得动,但有点艰难,那只手始终扒着她的脚,她感觉自己“拖着”什么东西再艰难地爬行。 爬了大半个屋子,拖着的东西越来越沉,在她怎么抖那只脚都无法甩开那“东西”后,她再次试着往后看,以为会像前两次那样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结果就看到一个浑身都是血的,好似刚从母亲肚子里掉出来的婴儿。 婴儿见她终于停下了,便顺着她的脚往她身上爬,嘴里还喊着:“娘、娘……” “我不是你娘,我不是,走开,你走开啊!”她还用另一只脚试图将血婴踹开,可血婴儿小小的一个,乍一看跟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她竟然没办法甩开。 脑子里响起一道声音,她害得血婴没了娘亲,不足十月就从肚子里被剥出来,他觉得好冷,想再钻进肚子里。 想再钻进肚子里! “不,不可以!”云姨娘恐惧地拼命阻止,可怎么都阻不了血婴爬到她身上,再拼命地往她肚子里钻,她看到自己肚子破了个洞,那团血婴一点一点地往里挤…… 她感觉不到疼,可那感觉已足够让她精神崩溃了,到最后只剩下单一的尖叫,叫到嗓子哑了,声带破了,她仍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嘴巴,不停地发出气音。 在她的眼里,她的肚子被钻破一个大洞,血婴正往里钻,在我和陈澜一眼里,她同样睁着眼睛张着嘴巴在喊,不同的是,根本没有血婴,她正自己拿着一个铁壶,在往自己的肚子上砸,砸出血来…… 宁兰,就站在云姨娘跟前,冷眼看着,有一股由宁兰吐出的怨气,就飘荡在云姨娘脑袋上,将她深藏在心里的恐惧十倍百倍地放大,以至于出现这些幻境,自己伤害自己都不知道。 陈澜一出手,让云姨娘彻底昏过去,手上拿着的铁婚总算不再砸自己的肚子,滚到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声响。 宁兰没有一丝被揭露的慌张,冷然挺立:“原来,你的离开,是假的。” “你留下的借口,不同样是假的。”陈澜一有一丝为她惋惜。 宁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里头一片决然:“我不后悔。” “我知道。”陈澜一轻声道,“我明白。” 有些事,你明知道是错的,你明知道还有另一条光明大道等着自己,可还是会选择那条最黑暗的路走下去,因为有灵魂、有情感,有你永远放不下的。 我想起彤欣,她为了妹妹童秀报复印少华一家,她看似疯狂其实脑子里很清楚,再给她一次机会,你摆出一个美好的未来给她选择,她依然会选择报仇。 因为恨,因为爱,因为心中真正的净土。 宁兰深深地吸一口气,嗅着空中飘散的血腥味,她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只问:“你要带我走的吧,那就走吧。” 陈澜一轻叹,随即拿出一个葫芦,念出咒语,没多久,宁兰没有任何反抗地倒在了地上,但有另一个女的灵魂从“宁兰”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再看地上的“宁兰”的身体,已然是没了气息生机的,涂在脸上的胭脂粉化开,露出一张虽然完整,可明显死去多时,还带着尸斑的脸。 其实宁兰早就死了,她是借用了一具有点成僵的尸体,伪装成人的模样,起先没发现,是因为当时每个孕妇肚子都怀着恶灵,自有一股怨气将她们笼罩,她再用另外的法宝掩饰一下,自然就很难发现。 陈澜一打开葫芦的塞子,要将宁兰的鬼魂装进去,却在这时,门“砰”地被撞开了,王少爷冲了进来,挡在了宁兰面前:“不许带她走!” 不等陈澜一说什么,宁兰就先冷冷地拒绝他的保护:“这里不用你管。” “我怎么不管,”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恍恍惚惚又懦弱的王少爷,居然大声地咆哮起来,他回身紧紧地盯在宁兰身上,“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你还要让我失去第二次吗?” 宁兰撇开脸避开他的视线:“你要真在乎我,当时就不会放我一个人,让她们害死我,还害死我们的孩子。” 她低头看向自己肚子,手也颤抖着捂了上去:“我拼命地叫你,拼命地叫你……可你呢,你却在另一个女人那里讨论婚事……我流了好多血好多血,都没能等到你回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宁兰,我没有要娶别的女人,我是被我爷爷骗出去的,然后又被困在外头,等我赶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宁兰,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留下,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宁兰摇着头,眼角溢出一滴黑色的液体。 王少爷试着朝她靠近,目光看着比迫害云姨娘时的宁兰还要疯魔:“你看,我爷爷一心想要多一些孙子,还想要曾孙,为什么这些年,除了我,我父亲和叔叔都没再诞下孩子,为什么我也没有一儿半女?当时我爷爷为了逼我娶官家大小姐,怕你阻碍我,不惜让我的妾室害死你,害死他第一个曾孙,他是我亲爷爷,我不能对他怎么样,我便让他再没有一个孙子,再没有一个曾孙!” “……你再看,章氏的仇我也帮你报了,我让她出来给你顶罪,你还想报复云氏怎么不能再等等,我都会帮你的啊!” “够了,够了!”宁兰黑色的泪水将苍白的脸颊划出黑色的线,眨眼间又消失,她哭得哽咽,又努力逼迫自己冷下来,“王少爷,不管你当时是真赶不回来,是一场误会,还是你真的不管我,这都过去了,我已经死了,章氏云氏都得到报应了,你爷爷至今子孙凋零……谢谢你为我做的,但都没有必要了,以后,你好好过日子,别再折腾了,别再胡闹了,找个好女人稳定下来,生一个……生一个像你的孩子,那是我,在知道自己怀了孩子时,最真切的盼望。” “宁兰!”王少爷不想妥协,他朝宁兰扑过去,可他能够看到宁兰的魂体就很不错了,又如何碰得到没有实体的魂魄,他直接从宁兰身上穿了过去,因扑空脚下跄踉,差一点摔在地上。 宁兰没有回头去看他,而是朝陈澜一飘去:“我们,走吧。” 陈澜一眉头轻蹙,似有一点顾虑,但她还是先将宁兰収到手中手掌大小的葫芦里。 “宁兰——”转回身的王少爷正好看到这一幕,瞪目欲裂,然后就朝陈澜一扑过来,似要抢走陈澜一手里的葫芦,陈澜一轻松地避开了他,这次,他没能幸免地跌趴在地上。 “王少爷,”陈澜一声音不大,却很有质感,“我现在带宁兰走,她还有机会转世,若你在如此执着下去,害了的不只是你自己。” 他仰起头,双目猩红:“我只是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而已,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为什么!” 我感到陈澜一心头那根弦有些乱了,可能王少爷的话,让她想到自己和仇诗人将来的命运,这让她缺了耐心,道:“你犯的错,自有衙门来处理,当然,你爷爷有本事保你,那是你家的事,就如你说的,爷爷毕竟是亲爷爷,即便他间接地害死了宁兰,他也让你富贵地长大,你已经让他失了许多孙儿,也够了,想想宁兰最后的心愿,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然后她也不管王少爷是否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转身便走了出去,在屋外,看到了王老爷和他的大儿子,陈澜一朝他点了下头,该交待的,她早交待了,此时也不愿再费口舌劝了小的再去劝老的,她可不是苦口婆心的圣母,很干脆地打个招呼就走人。 嘿嘿,这点就跟我很像。 陈澜一偷偷骂我一声不要脸,她是前世我是后世,说像的话,也该是我像她。 回了仇家,陈澜一做法,要将宁兰送到下面去,因为现在地府更下面的幽涅之地的事,以至于阴阳两界连接的空间不太稳,要将鬼魂送到地府,要多费点功夫,所以她才先将宁兰的魂魄収起来。 在陈澜一借用仇寒尘留下的法宝顺利打开地府大门,宁兰正要进去,想到什么,她稍一停留,对陈澜一道:“你要注意,青城里藏了一只魔。” “什么?”陈澜一大惊。 “那些恶灵都是那只魔带来的,也是它帮我在一具开始僵化的尸体里扮活人,还借用了我力量,但那股力量,被王少爷用在了章氏身上,我觉得那魔不会平白无故地帮我,你要小心,我感觉它在青城里,可能有所图谋。” 最后告诫一番后,宁兰最后看了眼天空的明月,而后毅然地进了地府大门,让原地的陈澜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魔很可怕吗?” 陈澜一没有多余的解释,了当地告诉我:“可怕!” “那怎么办?” 陈澜一的指甲的还拿在手中的葫芦上磕着,泄露她十分不平静地内心:“必须尽快找出来,否则,整个青城的子民,都要倒大霉了。” 她慌忙转身,似要紧急处理这件事,可是,那逐渐关闭并消失的地府之门,在最后只剩下裂缝的时候,钻出了一金一黑两个光点,直直地朝陈澜一飘过来,脚步匆促地陈澜一见了,都暂时停了下来,然后那金黑两光点立马钻进了她身体里——再钻进我的意识里!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为什么我都穿越了五百多年了,这代表功德和罪恶的点点还是追着我不放? 有这么爱我? “怎么回事?”陈澜一也很吃惊。 我恨恨地将我莫名死亡,做了鬼后,不管是销毁一只鬼,还是带一只鬼回归地府,都会吸走罪恶和功德的事大致地跟她讲了一下。 陈澜一略一沉思:“人一旦为恶,身上自会产生罪恶,一旦做了好事,功德自然加身,你这情况,确实有些奇怪,待我好好想想。” …… 青城藏了一只魔,这等大事,陈澜一可没想一个人大包大揽。 由于青城有仇家在,除了几个散修和刚好经过青城的,没有其他的阴阳术师家族或宗派建立在青城,陈澜一只能发邀请帖,请隔壁城镇的世家派人过来一趟,同时也召集了仇家的核心成员,这里面自然包括了仇家老太爷那一脉。 不是陈澜一信任老太爷他们,而是在事关整个青城,老太爷他们在混不吝,也不至于在扯后腿,除非他们不想活了,虽不清楚藏在青城里的这只魔的等级,可一只大魔是足够毁掉一座大城的。 所以以其将老太爷他们撇开,让他们自己去猜,再来破坏事,还不如一开始就拉他们一起参与,她可没有要当撑起所有人性命的英雄。 可就在他们商量着该怎么找魔,青城的防布图又该怎么安排,就听到消息,说城东近来死了好几个人,确定了是瘟疫! “瘟疫?”陈澜一双目大睁,“这么严重的事,怎么现在才来通报?” “第一个昏倒的,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谁知没过两天,那一带就接连地有人病倒,可大夫检查后并没有发现不对,然后第五天就开始有人死了,病倒地人也更多……这才确定,很可能是瘟疫。” “仇夫人先别急,”临城世家派来的中坚弟子樊择较为稳重,“我们先去看一下。” 他跟陈澜一差不多大,他的大哥也是这次到魔窟的大侠之一,因为他大哥跟仇寒尘交情不错,所以樊择对仇寒尘夫妇的感官也挺好,所以一接到陈澜一的求助信,他马上主动请缨过来帮忙了。 陈澜一点头,当下和樊择,带着两名在青城居住的散修,和居然有意要磨练自己的仇成安一起朝城东赶去。 城东是统一的称谓,事实上,城东分了几个区域,有富人居住的,也有平民和贫民区,所以在三个区的交界地带有两条很热闹的街,一条是“奢侈品”,专门提供给富豪的,另一条是平民商品,平民和贫民都会去。 但今天陈澜一他们经过那两条挨着的街时,街上空空地几乎没人,拿在街边摆卖的小贩都没出现了,只有伶仃的几家店铺还开着。 陈澜一往通往富人区的方向看了两眼,王家就在富人区,出现昏迷的病人,平民和贫民两个区都有,都是城东这块,会是巧合吗? 在身边朋友的催促下,她收回目光,继续朝平民区赶去,现在那些病人都统一地放在平民区的一家医馆里头。 细细询问过大夫关于病人的症状,现在体现出来的病状只有几点,发烧,咳嗽,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一天只有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的清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体征出来。 我这个崇信科学的鬼,一听瘟疫,第一时间想的就是鼠疫那些,还想着要怎么科学医学等方面教陈澜一处理这事呢,可等我透过陈澜一的眼睛,看到那些病人后,我就不那么想了。 妈的,每个病人的脑袋,够包裹着一团黑雾是怎么回事? 那团黑气并不是他们自身有的,而是外界粘附上去的,从我的角度看上去,就像每个病人的脑袋套了个黑气球。 我把自己看到的告诉陈澜一,她面色微沉,拿出一根银针,轻轻地扎入病人的脑袋,再拿出来时,银针变黑。 我惊诧:“中毒了?黑到脑子里?” “你之前问我,魔可怕吗,这就是它的可怕之处。” 它可以制作出很多跟自己一样的“小弟”,能够污染整座城市,也能够召唤许多的邪祟入侵你的身体,控制你的思想。 陈澜一和樊择等人合力弄了个净化阵法在医馆里,喂了他们一点自己炼制的药水,另一方面也让大夫尽心救治,保持环境的干净,空气的流通,有净化阵法,暂时不用担心坏的气流随着空气进来,这些安排虽不一定能救他们,至少让他们的病情不要继续恶化。 之后,他们转到暂放尸体的地方,带陈澜一他们过去的这一片的管事,一看到尸体震惊得不敢靠近:“怎么、怎么会腐烂得这么快?” 放在这里的尸体,最早的也就两天前,现在天气也不热,可看那些尸体,都烂了大半张脸了,包括今早刚死的,都没好到哪去。 让管事受不了的,还是腐肉上爬着的一只只蛆,刚瞧上一眼就蒙着眼躲开。 别说他,我都反胃,觉得全身发毛,见前世绷着脸还敢凑近了查看,我一万个佩服:“你不怕吗?” “怕,”陈澜一小声低语,语气里满满的嫌恶,“最讨厌蛇虫老鼠,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可是仇夫人,不能那么丢脸!” 她说着,还挺了挺胸膛……想到我第一次见她,被她贤德淑雅的高贵气质所迷,就觉得……不愧是我前世! “这些尸体不能再留着。”前世可不止有装逼技能,比起我,她是实打实的有外表有内涵,只一观察,就下了结论,“必须马上火化。” “可是家属那边……”那年代的人执行土葬的比较多。 “我会亲自去安抚。” 事实上,陈澜一要安抚地并不只是死去的患者,连个灵堂都没做就直接火化这事,更多的还是人们惶惶不安的心,要告诉他们,瘟疫一定可以治好,大家要有信心,健康的不要歧视生了病的,患病的不要放弃自己,总之,就是尽量不要有太多的负面情绪,魔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负面情绪,它们每次弄出一个大悲剧,就为了得到这些,来壮大自己。 然而这并不容易,除非能立马治好他们,否则说再多,他们这会被你说动,过一会又会悲伤,所以陈澜一逐一地将灵气渡给他们,既护住他们的心神,也防止魔气入侵。 但这么做,对陈澜一的消耗很大,她又不能不做,因为她体质特殊,灵气会更纯净,更好让这些普通民众的身体接受,他人并不能像她这么自如。 148 前世今生:死亡阴影(1) “你还好吧?” 那天回到仇家,陈澜一疲惫得晚饭都没怎么吃,就在房间里调息,我不放心地问着。 “放心,我还坚持得住。” 闻言,我叹息,前世比我有责任得多:“我心里有点不安,总感觉这些都是被安排好的,就等着耗空你。” 陈澜一没开口,可我知道,她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继续说,“老太爷那一脉会对你和仇寒尘下手,最终得到仇家家主的位置,现在你又被这只魔给拖住,我很担心……” “我知道,”她放下盘着的双腿,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然后握着杯子,“可这只魔不能不除,老太爷他们要是聪明点,就不会这个时候对我下手,但等这只魔解决了,就难说了,到时候……” 她说到这时猛地一顿,她本该是要说魔解决后要怎么提防老太爷那脉,又想到了她和仇寒尘必死的结局,一时间心头发凉,被我感知到了。 “就算结局改变不了,还是能通过努力,让一些旁的东西不那么糟的,想想小宝,你不就为了他,为了破解诅咒,把我召唤过来了吗?”我急急地宽慰着她。 她轻笑:“是啊,是我狭隘了。” 将杯子放桌子上一放,她眼寒冷意:“至少,我也要让害死我们一家的人,哪怕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也无法真正的快活,代价,总是要付出的。” 接下来几天里,陈澜一几乎每天都要疲惫地回家,为了青城的子民,她可谓是近了所有的心力了,加上,她预感到她的死亡日期再迫近,她还要殚精竭虑地去安排以后的事,我发现,就这么几天,她的发丝里多出了许多白发,拨开外头的黑,里头全白了。 见她如此,我心里很不好受,我很想帮帮她,可她说一个时空里,不能出现两个“我”,会破坏平衡,甚至可能让我没办法回到未来。 所以,我只能看着……看着她被背叛…… 那天,无论陈澜一几人如何阻止,瘟疫疫情还是蔓延到了富人区,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更不好对付,闹起来更让人头痛。 就在这时,终于捕捉到了那只魔的踪迹。 他们使计,将魔诱到早先准备好的陷阱,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王少爷跑了出来,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成了另一只魔! 原来,魔根本没有离开王家,一直就在王少爷身边,王少爷为爱痴狂,在宁兰被陈澜一送走后,偏执的王少爷一心恨着陈澜一,被魔钻了空子,一分为二,一部分还是自己,另一部分操控着王少爷练成自己真正的分身。 可惜陈澜一在王家时,心绪不定,竟没有注意到。 这会,陈澜一要控制困住魔的法阵,只能由樊择带着其他人去追击王少爷。 我就在陈澜一的身体里,我清楚地看到,在樊择他们走后,理应为陈澜一护法的仇成安跟他的另一名兄弟,突然对陈澜一出手,陈澜一早有预防,可接连的消耗和此时被阵法拖累,还是中了招,当下心脉受了重创。 “澜一!”我感受着陈澜一忍受着身体的剧痛,还要抵挡不依不饶的仇成安兄弟,急得不行,想要帮她,却无法离开她的身体,只能看着,只能看着—— 好在陈澜一的实力本就高过两兄弟太多,她都这样了,两兄弟一时间竟无法拿下她。 可他们卑鄙就卑鄙在他们完全不要脸,小的打不过,就来大的,仇成安的父亲赶到,再次选择偷袭,在仇成安两兄弟牵制着陈澜一时,一掌打向陈澜一的后背。 “澜一!” 我嘶声吼着,感受着她身子如破败的花絮落在地上,有一段时间,我只能看着那几乎挨着“我”脸的泥土,那泥土还被陈澜一的血给染红了。 我开始觉得疼,澜一被打伤的地方传染给我,我疼得抽泣。 她再次喷了口血,缓缓抬起头,看着仇家旁支两代人站在她面前,再看着没有她的支撑而破败的阵法,那只魔逃了出来,对仇成安他们哈哈大笑,说什么以后得了好处不会忘了他们,合作愉快之类的。 澜一的心,几乎是麻的。 她为了青城的百姓能够平安喜乐的生活,她全心地护着青城,不想丈夫回来,看到不好的青城,她以为在人命大义上,仇家偏房哪怕想要争权夺利,也要放放,谁知他们竟然可以直接跟魔合作,视全城的百姓如无物! 那是种什么感觉,我无法形容,只是感受到她疼得抽搐却不清楚到底哪疼的心情,很想抱着她哭,很想安抚地说一句“傻子,以后别再那么傻了。” 还有以后吗? 陈澜一昏过去了,我还清醒着,我看到他们把陈澜一关在一处山洞里,我曾经在梦里见过一次的那地方,他们取了陈澜一的血,然后那山洞整个地被冰封,冰里搀着陈澜一的血,让她无法打破冰封,以她自己的力量来制衡她自己,可谓阴毒至极。 我们在那冰洞里也不知待了多长时间,这里头看不到外头的阳光,不知何时天黑何时天亮,陈澜一一直昏迷着,我叫不醒她,更忧心的是,没有父母在身边护着,还有一堆苍狼虎豹的亲戚虎视眈眈,小宝会怎么样? 我简直不敢深想,只要一想到小宝可能遭受到的,哪怕是边角角,都觉得难受得不行。 就在我快暴走时,陈澜一忽然如梦呓般说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什么?澜一,你说什么?” 她总算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似激动又似不舍地看着上头厚厚的冰:“仇哥、回来了。” “真的?”我先一喜,可想到仇寒尘接下来的命运,又蔫了下去,如果他回来代表着惨死,想想,他还不如不要回呢。 我在陈澜一身体里,卷缩着自己的意识,幻想着抱着自己的双腿,绝望地将头埋进去。 我想死人了! 从未停止过! 陈澜一的预言没有出过错,很快,我们就隐约听到冰洞外发出的声响,一直静静躺着的陈澜一猛地坐起,又听了会,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洞口,趴在冰上试图看清冰外的世界,嘴里喃喃地喊着:“仇哥?仇哥?” 没让她等太久,她口中的仇哥冲进来,单脚跪在冰的另一头,同样伸着一只手抹着冰块:“澜一?” 我震惊地看着他,哪怕厚厚的冰层让他的脸变得模糊,我可认得出那张跟仇诗人长得分外像,连眉眼神情都几乎一样的脸。 “仇哥!”哪怕面对仇家偏房跟魔勾结,都能冷静对待的她,在看到仇寒尘后,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头一次显露出自己的脆弱。 “别怕,”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仇寒尘,眉宇间的煞气很重,可偏偏,他望着陈澜一(我)时,目光立马柔和下来,带着疼惜,“我很快救你出来。” 我也望着他,仿佛看到了死人,一时有些痴了。 陈澜一摇摇头,她想让仇寒尘别管他,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然而这话,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她恨自己的预知,如果没有预知到结局,她可能还会抱有希望。 嘈杂声传来,弄这个陷阱的仇成安就为了捕捉仇寒尘,这会仇寒尘自己跳进陷阱里了,他们自然要出来逮捕了。 他们还是怕仇寒尘的,找来了不少高手,我看了才知道,背叛陈澜一的,不止是仇成安他们,还有当时跟着来帮忙的一个散修,另一个世家的子弟,那名义上为了保护少爷的老者,现在就在其中。 “澜一,”仇寒尘没管身后聚集地一帮要抓他的高手,他的目光只有陈澜一,“等我!” 陈澜一扒着冰,我和她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大战归来,身上还带伤的仇寒尘孤身杀进叛军里,鲜血溅开,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那血溅得很远,将我们前头的冰都覆上了一片血红。 而里头的陈澜一,她封在冰里头用不出灵力,竟试着凭借自己的力气将冰挖开,挖得手指鲜血淋漓,我不知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跟她合二为一,跟她一起一下一下地扣着冰,看到外头有人一刀砍在仇寒尘身上,心脏疼得呼不上气。 那就是死人啊,那就是……我的死人啊! “啊——啊啊啊——” 痛恨自己,如此的……无能为力! “噗!” 陈澜一一口血,喷溅在冰上,灼热的血,却无法将其融化。 世间,最绝望的事,莫过于此。 知道必死,还是忍不住带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对方能够逃过一劫,结果只看到更惨痛的死法。 他浴血而来,发丝凌乱地散开,被鲜血凝固在脸颊上,衣服破损严重,在他仍旧挺拔的身子上,好像一件新潮的衣着。 他站在冰前,扬起手中的宽大的剑,将眼前的厚厚的冰一刀切开,却不伤站在冰前的陈澜一分毫。 冰层化为好几块“轰隆”掉落,他和她之间再没有阻碍,他朝她走近一步,便整个人倒了下来,被陈澜一(我)接住,抱着他坐倒在地。 “仇哥。”陈澜一怜惜地整理着他的头发,拨开后,又拿出手绢给他擦脸,刚擦干净,自己的眼泪掉在了上头。 “我没事。”仇寒尘握住她的手,“我只要休息一会就好了。” 陈澜一拿开抱住他背的手,上头全是血,她紧紧握住手,将手中的血捏出泡沫,随即,她故作不知地又把手放回去,含泪对他笑着点头:“嗯,那你休息一下,等、等你好了,我们还要回去接小宝呢,你好久没看到他了,他可想你了。” 洞外还有洞,仇寒尘破了冰封,但也只是和他一起被困在这里,那些人怕死,最后都选择退出去,开启外层的禁锢,干脆将仇寒尘也关在这里面,等着将仇寒尘熬死。 但又不像只是要让他们死那么简单。 仇寒尘冷冷一笑:“我将魔窟封住了,连带着一只大粽子也被我困在那墓穴里,他们想要解封,就需要用到我的心头血,还有……”他一顿,“如此方能解开那封印,他们想让我死,又怕我真的就这么死了。” 直接死了,血都冷却了,哪还有心头血可言。 除他心头血外还有什么,他似有避讳,并未说全,陈澜一跟他心有灵犀,倒也不问,两人相拥着,珍惜着这可能是这一世最后在一起的时间。 第二天,有个自称送饭的进到洞里来,按理说,不会有人敢进来给仇寒尘送饭的,大概是真怕仇寒尘就这么挂了,想让他在撑一撑,撑到他们想到方法取心头血的时候再死,便派了个普通的,无辜的人进来送饭,想着以仇寒尘的侠义,应该不会对无辜人下手。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 “大哥!”送饭的背对着外头,轻声喊着原本没打算理他的仇寒尘。 失血过多气息逐渐羸弱的仇寒尘目光一睁,哪怕到了这地步,他眼里的精锐丝毫不减。 “是我啊,大哥。”送饭的将人皮面具拉下来,是一张跟樊择有几分相像的男子。 仇寒尘认出了对方:“樊轩!你怎么进来的?” “他们需要个送饭的,我假装平民,运气好,被选上了。大哥,嫂子,你们还好吧?” 仇寒尘紧了紧陈澜一,没有因为多个人而放开她的意思,只问:“外头什么情况?” 樊轩难掩愤怒:“整个青城都被他们掌控了,那魔让那些病患都恢复了健康,大家都以为是你家老太爷做的,对他歌功颂德呢,都不知青城早被控制了,已经成了那只魔装食物的场所,不止呢,因为你家老太爷趁机污蔑你们之前勾结魔,才把他们害得如此的,现在一个个把你们恨得想啃你们血肉!” 他恨恨地一拳锤在自己掌心:“到底是谁拼死拼活地保得现在太平盛世的,真正的功臣却成了人人诅咒的对象,我们之前在那魔窟里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仇寒尘静静听着,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他的愤怒,他问着他更关心的事:“有我家小宝的消息吗?” 樊轩愧对地摇头:“现在仇家大清洗,你的人手不是被斩除就是被赶出去,我暂时还没办法混进去,但是……”他偷看向陈澜一:“紫鸯死了。” 陈澜一整个身子一抽,咬着下唇闭上眼睛没有说话,放在仇寒尘身上的手紧紧握着,之前扣冰受伤的手指再次流出血来。 樊轩犹豫着,最后还是选择吐露:“我发现,他们的目标,除了解除魔窟的封印,还有你们的小宝。” 陈澜一张开了眼睛,仇寒尘眼一厉:“你查到了什么,快说!” “他们可能,图谋小宝的身体。”樊轩看看这对父母,“你们俩的体质特殊,万中无一,小宝是你们的儿子,集合了你们的优点,他们可能有意……炼化他的身体。” “砰——”仇寒尘直接砸碎了身旁的一块石头。 “小宝他才五岁,他们要对他做什么?”身为母亲的陈澜一再无法忍,再想到自己预知时看到的,她几欲发狂。 仇寒尘按住她,转首对樊轩道:“你多帮我看着点仇家,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事。” 樊轩瞳孔瑟缩:“大哥,你不会是打算……” 仇寒尘没让他说完,他伸手拍向樊轩的肩膀:“我当你是兄弟,你该知我心,很多事……拜托了!” “大哥……” “送饭的,你要送到什么时候,不会死在里面了吧,还不快出来!” 外头看守的人在催了,樊轩再不出去就要惹人眼了,他一边将人皮面具戴上,一边紧急地对仇寒尘说:“我再去探探消息,说不定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冲动,等着我来知道吗?” 仇寒尘帅气一笑:“行了,你自己小心点。” 樊轩以为他听进去了,又嘱咐两句,赶紧提着篮子走了。 可陈澜一是谁,如何能不明白仇寒尘的决意,她握紧他的手,眼眶红肿:“仇哥,你打算做什么?” 仇寒尘将她拥入怀中:“我们都能等,也能熬,但小宝还小,他等不了。” 陈澜一一口咬住他肩膀,发狠地咬,如此,尚顶不过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眼泪从眼角垂落,她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没事的,”他同样带血的手安抚着拍着妻子的背,任由她咬着,“黄泉路下,我会等着你,这辈子,是我没护好你,若有下一世,不管多远的距离,我定及时赶到,再不让你受这么大的苦。” 陈澜一闭上眼睛,鼻尖充斥着鲜血和仇寒尘本身混合的味道,这将会是她永远都忘不掉的,随之,她就感受到仇寒尘的能量一点点地传输到她身体里。 我同样闭上眼睛,虚化的泪水和陈澜一同步,我在心里悄声地说:你做到了,不管我在哪,遇到多大的危险,孟家的大火,谷家的旗袍皮,尸骨山的巨草泥潭……那会我们还没在一起,你都能凭着本能,总会在最重要的时刻赶到,保护我,照顾我,爱我宠我! 仇寒尘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摸出了一块白得清澈透明的白玉,拴着一条红线,他将它挂在了陈澜一的脖子上。 “这是我在一处寒潭里找到的,我也不会做别的,就弄出了这么块玉,我看到它的时候就想,它一定属于你……以后,以后它就是我们儿子的传家宝了,让他给他的……媳妇……” 他断断续续地说完,身体就开始消散,一点一点地在陈澜一怀里化空,只留一缕魂魄如最后代表希望的火种,那缕魂魄很虚弱,随时也可能消散,被陈澜一颤着手小心翼翼地収起来。 为了不让那些人拿自己的身体做文章,仇寒尘狠得连自己的尸骨都不留。 双手笼着那魂魄,陈澜一心口疼得好几次断了呼吸,要不是还想着小宝等她去救,她根本撑不下去。 仇寒尘最后做的术法成效,陈澜一的身体一点点地变得透明,最后在这洞里消失了。 …… 陈澜一再出现时,是在仇家里头,仇家里的守卫来来往往,竟无一人看到呆呆傻傻站在路中的前仇家家主夫人。 仇寒尘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她转送到仇家,所有灵魂的力量都化为守护,贴身在她身边,至少两天里,所有人都看不到陈澜一。 陈澜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我也无力去安慰她,甚至我此时的感受并未比她好多少,心连心,我也好似经历了一场失去死人的痛苦,我仿佛浑身血液都已停止,整个意识模拟的身体软塌塌地想要躺下去,最好不要再爬起来。 反倒是陈澜一比我先一步打起精神来,她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将所有的悲伤疼痛都压在最心底,开始行动。 她对仇家是熟悉的,毕竟这里曾是她的地盘,她顺利地找到几个没能逃走,仇寒尘曾经的属下,将他们救出仇家,可能他们不是老太爷一家关注的重点,所以看守没那么严,才让陈澜一救行得那么顺利。 然后,她在这些旧部的口中得知了小宝如今的讯息。 仇家大宅的后院外头种植了一片竹林,青城有不少大户的家里头,会模仿仇家种竹林,王家的那片树林就是,而仇家的竹林里头,是禁地。 说禁地,其实也是仇家祖地,供奉着仇家祖先的牌位,里头还有远古大阵,仇家很多不传隗宝,都是这祖地里。 然而仇家换了新家主,却想要改建祖地?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可气的是,改建少不了工人,仇成安竟然以身为仇家子弟,就该为祖地尽心意为由,让年仅五岁的仇小宝,加入工人的行列。 一个灵气刚学会入体,并未比普通五岁小孩好多少的孩子,要做工人,这……这心肠该多狠啊! 陈澜一成功避开竹林间的机关陷阱,短短几天,就算改建,也碰不到这些机关,陈澜一身为主母,对这里的机关再熟悉不过。 149 前世今生:死亡阴影(2) 竹林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上建了一栋大屋,说是大屋,比仇家任何一处院落都要大,说是一小型宫殿都不为过,最高的地方都超出旁边的竹子好多,偏偏在竹林外,竟连一个角都看不到。 陈澜一进了那栋堪称大物的祖屋,外头震撼人,里头更是幻妙多变,陈澜一带着我左拐右拐,最后拐进一个房间里,里头竟然灵有乾坤。 那是一片广阔的天地,有两座紧挨着的大山,大山中是一个“峡谷”,说是峡谷,只是以大山做比例的,其实峡谷里足有十几米的宽,长更不用说,一眼望去,都快到天边去。 而是峡谷中,有一个很大的圆盘,圆盘上头有几根柱子,柱子上面又有一个比底下圆盘小一些的圆盘,那圆盘往上还有几根柱子,柱子上还有一个更小一点的圆盘,像层层往上的蛋糕一样,足足有九层,最后一层的高度,几乎与两座大山持平。 这就是那远古大阵,当你站在它面前时,你会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你会打从心灵地被震动,在它面前,连喘气都得小心地来。 而在大阵旁,靠近一边大山的,有一群跟大阵大山比起来像蚂蚁的人,在那边开凿山石,这些人穿着单薄的衣裳,手上全是被石头磨出来的伤痕,各个目光呆滞麻木,木偶一样的敲打着山石,再由其他人搬运到大阵那边。 在这些人中,居然有个不到大人大腿高度的小孩,身上的小衣破破烂烂,本来娇嫩的小手又脏又黑又青又肿,他捧起大人砸下来的石块,太大的搬不动,只能挑选小一点的,用出吃奶的力气将石头搬到筐子里,如此搬了几块,大概力气用尽,石头从手中掉落,不仅砸了自己的脚,还划破了小手。 小宝终于受不住,哭了出来:“娘、娘亲……娘亲……呜呜,你在哪……” 旁边看管的人走了过来,竟然直接一脚踹在了小宝身上:“哭哭,哭什么哭,快点干活,快点!” 怕挨打,小宝抹掉眼泪,抽泣着重新去搬刚刚掉地上的石头,小手还流着血呢,一碰就疼,他边忍着哭,边将石头搬起来,小嘴抿得很紧,再次流下来的眼泪还是渗进了嘴里。 陈澜一和我看到这一幕时,心里疼得抽抽,我发狠地骂道:“王八蛋,王八蛋……澜一,你快救救小宝!” 陈澜一都快把小唇咬出血来了:“不行,我们得再忍忍,他们肯定布置好陷阱等着我,我贸然出现,非但救不了小宝,白费了……仇哥……白白牺牲自己的代价……” 她说得大喘,她恨不得杀了打她儿子的那个看守的人,可他就在自己面前,她却不能动,听着儿子哭着喊娘亲,她心如刀绞!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动作,她悄悄地潜伏到小宝身边,帮他抬起石头,让他可以不怎么用力就能把石头搬到框子里。 小宝惊讶得都忘了哭,看看刚放进框子的石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前方,那时候,他的目光几乎与陈澜一对上,陈澜一差点没忍住哭了。 小宝小跑着回去,试着再搬一块石头,发现石头真的变轻了,他惊讶地眨眨眼睛,再次往陈澜一所在的方向看了看,但他很聪明,什么都没说,仍旧埋头搬着石头,怕被人看出来,还装出很辛苦的样子,小小的身子在一群大人里“艰难”地穿梭。 待一次身旁正好没人时,他很小声很小声地问:“娘亲,是你吗?” “是,是娘,是娘啊!” 可是,陈澜一的话并不能让小宝听见,周围只有铁锤凿子砸石的声响,他失落地垂下脑袋。 总算到了吃饭的时间,看管的人抬来两个大锅,一锅里装满了馒头,一锅里全是稀粥,小宝很努力往那边冲去了,可他那么小,旁边全是粗壮的工人,等他好不容易拿到一个馒头,不知道被谁一撞,馒头掉在地上,还被踩了一脚。 小宝捡起脏了的馒头,再看早被抢光了两个大锅,肚子饿得咕咕叫,他用小手拍了拍馒头表面的沙土,张嘴咬上一大口…… 陈澜一撇过脸,不忍去看,她刚有想过帮小宝抢点吃的,可其他人靠不住,发现异样往上报就不好了。 “忍忍,忍忍……”她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咬住发颤的手指,咬出血来。 吃了个不干不净的馒头,小宝坐在一边缩着身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似乎在害怕什么。 虽然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可此时真正的时间应该是晚上了,小宝的反应说明以往这个时间,应该会发生了点什么事,对他身心造成过伤害,才让他如此。 陈澜一正觉得有异,没等一会就来了两人,身穿仇家护卫的衣着,看守这里的人跟他们行礼,他们没理会,环顾一圈看到小宝后,就朝着他走去。 “他们想干什么?”我着急地问,陈澜一没回我,可心里的紧张担忧一点不比我少,可我们现在不能做什么,只能看着他们一人一手地抓起小宝,小宝大声哭喊着放开,喊着娘亲救我,那两护卫都没反应,提着小宝就走。 陈澜一赶紧跟在他们后头。 走过虚空之门,陈澜一回到那扇门通往远古大阵所在空间的门,眼角正好扫到带着小宝的护卫转向某一条路,再次跟上,最后进了一扇石门。 里有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一个很大的丹炉,丹炉里还燃烧着火焰,旁边还放着不少笼子,笼子里装着各类毒物,毒蛇蛇蚁毒蜘蛛毒蜈蚣等等,笼子堆旁是架子,架子上是各类草药,很多都是凡间少见的植物。 这石室旁边还有一间石室,里面那间建造了个血池,血池上方架着个铁丝网,小宝就被绑在铁丝网上,周遭的环境让我起日暮精神病院地底下的血池,那个血池不仅人一掉下去,瞬间就连尸体都化个干净,还能把两个半吊子的鬼煞炼出来,想想都觉得可怕。 以至于看到小宝身下的血池,我心里一阵颤:“他们,他们……” 这时候,仇成安和一个穿着黑袍戴着帽子看不到样貌的男子,一起走了进来,仇成安看着小宝,完全没有一点对方是他小表弟的怜惜,冰冷无情地像在谈论一块猪肉:“怎么样了?有成果了吗?” 黑袍男声音阴阴沉沉:“还得再多试试,这小孩的身体就是一个大宝藏,得好好将他激发出来,好供主上使用。” “那就麻烦你辛苦一点了。” 黑袍男点了下头,他走到血池边,结了个手印,而后血池里的血水就开始沸腾起来,紧接着,护卫押进来一个脑袋罩着黑袋子的人,将他放在血池边一个凹槽里,就在那凹槽里,一刀扎进了那人的心脏,那人抽搐挣扎好一会,从他胸口流出的血,通过凹槽流进血池里。 那人,直到血快流干了才断气,在这之间不知道承受多大的痛楚。 人死了后,护卫戴着特质手套,将笼子里的毒物一只只抓出来,都在凹槽里处理了,再让它们的血都流往血池。 血池“刺刺”地响着,沸腾中冒出烟雾,烟雾飘到小宝身上,一点点从小宝的毛细孔渗进小宝身体里,小宝发出痛苦的叫声,在铁丝网上扭动挣扎,可他就如被蜘蛛丝缠住的蚊子,无论怎么动,只会被网缠得越来越紧。 “娘亲,爹爹……救救小宝,小宝好疼,小宝好疼呀……” 陈澜一两手垂在身侧,背脊微弓,脑袋垂着,整个人好似呈现着消极的状态,可实际上她的身体绷得很紧…… 铁丝网随着小宝的扭动,割破了他娇嫩的皮肤,渗出血来,在铁丝网下凝出血珠,眼看着就要滴到血池里,黑袍男手一动,就有一瓶子飞到铁丝网下,接住了小宝滴下的血。 如此还觉得不够,黑袍男还对仇成安道:“再取一块他胸口上的肉,我要一起炼制丹药。” “好。”仇成安马上应道,亲自取来一把短匕,吃了一颗可以防止血池影响的药,便飞身跃上铁丝网,一手已经去扯小宝的衣服。 “班澜,你知道吗,”陈澜一幽幽地开口了,“有时候,人死了,真的是比活着好,永远沉睡,比醒着好,为什么呢,因为……” 她睁开眼睛,弓着的背挺直了,低着的头抬起来了,双目里头是彻底的决然:“我窥视到了命运,我试图改变过,可我终究还是败给了命运,班澜,我无能为力,一切,只能交给你了!” 她猛然爆发,石室猛然刮起了强烈的飓风,吹得仇成安差一点从铁丝网旁掉到血池里,他借势趴在铁丝网上,面色大骇:“什么人?” 黑袍男也往前走了两步,戒备地环顾着整个石室。 飓风越刮越大,仇寒尘守护她的灵魂之力本还可以撑个一天让她隐形,但这会,她将这股灵魂之力全赌在了这。 她不想再忍了,死没问题,她和她儿子一起死,好过留下儿子被这些畜生这般折磨! 黑袍男意识到不对,对还在铁丝网上的仇成安喊道:“快割他的肉,快!” 仇成安不敢不从,顶着大风再次逼近仇小宝,短匕闪着冷芒,他一手抓着仇小宝的衣服,短匕对着已经敞开的白嫩胸口,毫不留起地扎下去—— 在刀尖碰到仇小宝皮肤时,一双从飓风中伸出的手握住了刀刃,陈澜一不知何时也上了铁丝网,她阴冷地翻着眼皮盯着仇成安:“你、找、死!” “锵”地一声,短匕断成两截,仇成安发现陈澜一时就想要攻击,可速度慢了她不止一点半点,被陈澜一先一步一掌扇出去。 陈澜一趁机抱住小宝,跃下了铁丝网,黑袍男带着人来阻挡,被仇寒尘的灵魂之力逼退,陈澜一一口气冲出了石室。 她在黑暗的走道上跑着,灵魂之力撑不了多久,她身上的伤也没有好,她早知道自己是无法带着小宝逃出去的,所以她之前一忍再忍,就想等到她之前救出去的部下,和樊轩两兄弟赶到的时候,再设法救小宝。 可樊轩是无法马上突破进来的,她也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取血割肉,她知道她可能走了最糟糕的一条路,可她不后悔,特别是小宝双手抱住她的脖子,高兴地一遍遍喊“娘亲,小宝知道娘亲一定会来救小宝的”时,她想,她的选择是对的。 她很快抱着小宝跑到了进远古大阵的那扇门,听到前面和后面都有追兵,她没有犹豫地重新进了那扇门,再重新来到远古大阵前面。 还在这里的工人跟管理者看到她和小宝时,都一愣,随即骚乱起来,凭着几个管理者想阻拦陈澜一是不可能的,陈澜一打退他们后,在追兵追到前,先一步跳进了远古大阵里。 从外头看,远古大阵是一个石头做的圆盘加一个圆盘,由柱子支撑地往上累加,可一旦跳进去,就看不到陈澜一和小宝的身影了。 我只觉得眼睛一晃,随后到达的地方乍一看像是在一个古塔里。 正中居然就是仇家先祖的牌位,前头点了两根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白蜡烛,陈澜一抱着小宝扑跪在祖宗牌位前,泣血般地喊着:“列祖列宗在上,仇陈氏今日无状了,实在是逼不得已,只想保住怀中的小儿,还望祖宗,见谅!” 她往下一磕头,脑门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小宝看不懂,害怕地去拉母亲,然后满脸心疼地用小手去摸母亲几下子就磕出血来的额头:“娘?” 陈澜一的血被地板吸了进去,随即在祖宗牌位后面,出现了木做的阶梯,通往上层。 “谢谢祖宗,仇陈氏携幼子谢过!” 又是一个响头,陈澜一抱起小宝,跑到牌位后,她没有立马往阶梯上走,而有这大阵的护持,外头那些追兵一时半会也进不来这里。 远古大阵共有九层,每一层其实都算独立的空间,而每个空间里还另有一个隐藏的空间,就像是房间套着一个房间。 陈澜一找到一层的隐藏空间,一进去,入目的就是一口口棺材,每口棺材都建造得比一般棺材要高大一些,材质也是全黑的木头多制,这么多棺材,一般情况下会给人阴森之感,可在这里,只有满满地肃穆庄严。 陈澜一从众多棺材中穿过,在最里头的一具最大的石棺前停下。 石棺白中透着青色,足有陈澜一脖子的高度,它放在这,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像一个王者,矗立在此。 陈澜一对着石棺低头,默哀半响,然后上前,一手还抱着小宝,另一手按在石棺侧面,嘴里发出大喝,整个石棺被她推动,再飞了起来,最后落在她的肩膀上,被她生生地撑住,用另一只手扶着棺材稳稳搁在她肩头,这时候,她的面色白得不见一丝红。 她就这么一肩扛着巨大的石棺,一手抱着小宝,出了这隐藏空间回到一楼祖宗牌位那,再这么抱着孩子抬着棺材,踏上了楼梯。 她一步一步地往上,中途数次颠簸都被她抗了下来,到终于来到第九层的空间时,她没忍住地吐出口血。 “娘亲,娘亲!” 陈澜一抿进口中残留的血,对小宝微微一笑:“娘亲没事。” 她随后将棺材放下,我为前世担心了一路,这会才有空好好看一下这第九层,很简单地一个圆形的屋形,围绕着几尊雕刻在壁上的佛像,但这几尊佛像一点都不慈眉善目,反而凶神恶煞,像一尊尊凶佛,其中一尊佛像,我依稀见过,就是在尸骨山的柳树林里,仇诗人好像请出来过。 除此之外,整个六层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面积也比一层小太多,偌大的石棺放在中间,就已经占了大半的位置。 陈澜一将小宝也放下,自己蹲身在他面前,先是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小宝,疼吗?” 小宝摇头,随即依偎进母亲怀里,两手没有安全感地继续搂着陈澜一:“娘亲在,小宝不疼。” 陈澜一垂泪地亲吻小宝的额头:“好孩子,是娘亲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小宝用力地摇着头,小脑袋蹭着陈澜一的脸。 母子俩温馨地抱了一会,大阵反馈给她消息,那伙人快闯进来了。 陈澜一当下更用力地抱紧小宝,好几秒才松开,她抚摸着小宝的头发和小脑袋,殷殷教导:“小宝,宝贝,你累了,睡一会吧。” 小宝马上紧张起来,搂陈澜一脖子的手几乎可以说是在勒了:“娘亲又要去哪?不要再离开小宝了!” “小宝乖,听话,娘亲保证,等小宝醒过来后,还是能见到娘亲的。” 小宝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当然,娘亲怎么会骗小宝呢。” “那,那爹爹呢,醒来也能看见爹爹吗?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陈澜一生生忍下心脏被挖掘的痛,微笑着对小宝说:“小宝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不仅能见到娘亲,也能见到你爹爹,不过小宝要是不睡的话,就什么都见不到了哦。” “小宝睡,小宝马上就睡。” 为了能够一家团聚,小宝哪怕觉得娘亲不对劲,还是选择乖乖听话。 陈澜一将小宝揽在怀里,亦如她每一次哄他睡觉的样子,让孩子坐在自己腿上,枕着自己的臂弯,轻轻摇晃。 小宝也是累了,自从娘亲出事,仇家迅速被偏房老太爷跟魔掌控,他就一直被欺负,紫鸯姐姐死了,绿鸳姐姐被打伤后也不见了,身边熟悉的人都没有了,他还得被迫被迫干活,他曾听到坏蛋叔叔他们说,要锻炼他的体魄,就让他跟着开凿山石搬石头。 他力气小,很多石头都搬不动,还会被大人欺负,吃都吃不饱,哭了还有看管的人打他,这样也就算了,他每天干完活还会被带到那间有血池的石室里被“实验”,虽然之前没有被割肉,可单单其他作用在他身上的药物,就足够痛死他了。 所以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如今在母亲的怀抱里,闻到的都是母亲的味道,和母亲为他轻哼的摇篮曲,他觉得眼皮很沉很沉,想再多看看自己的母亲,却坚持不住地闭上了,没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陈澜一将他抱起,一手搭在石棺棺盖上,用力一拍,棺盖飞起,悬在上空,而石棺里头,没有尸骨,只有一件完好无损的年代更古老的衣服,上面的线似乎是金丝的,做工十分精致。 把小宝放下去,再把那件衣服套在小宝身上,看着应该是成年人的衣服,一穿在小宝身上居然刚刚好,小宝本就长得可爱,换上这衣服,更像一个玉雕刻出来的娃娃。 “睡吧孩子,”陈澜一一万个不舍地轻抚着小宝的小脸,声音沙哑而温柔,“就这么睡着,等五百年后再醒过来,记着娘亲嘱咐你的事情,然后,好好的,好好的,记清楚了吗?” 小宝自然不会再回答她,且穿上那件衣服后,他的呼吸就越来越浅,直至完全消失。 泪水滴落在他白嫩的脸颊上,却无法让他再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大阵反馈给她的消息越发急切,陈澜一吸下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擦掉泪水,从石棺里出来,悬浮着的棺盖也落了下来,盖在石棺上,严丝合缝,随即石棺发出青色的光芒,光芒维持了大概两息的功夫,又寂灭了。 这世间,除了仇小宝自己,不会再有人能够打开这个石棺了。 做完这些,陈澜一背对着石棺,一条新的阶梯出现,她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 她出现在大阵最上头的石盘上,同样是第九层,不过已不是古塔里的规格,而是原本外头所见的样子,她低头,便看到仇成安的父亲,带着人冲进了第一层,她站在这里,能够看到那些人在第一层里头的样子。 150 前世今生:死亡阴影(3) 大阵共有九层,第一层是祖宗牌位,其他八层都是历代仇家真正家主历练的场所,历练完后,便可以得到那一层里祖宗留下的宝物,可能是功法,也可能是炼丹方法,全都在这里。 要不是仇寒尘带了大部分部下到那魔窟里,身受重伤,回来时青城又已落入老太爷那脉和一只魔(说不定不止一只)的掌控,而陈澜一跟儿子都被捉住并控制,他不会败得那么惨。 偏巧,他的亲弟弟和亲妹妹,去年都遵照祖宗早年交待的,在满十八岁后要外出历练,全都不在青城,陈澜一也得不到他们的消息,现在仇家,也不会轻易落入他们之手。 其实,陈澜一是自责的,要不是她没把青城看好,要是她对老太爷他们再多提防一些,要是她对青城百姓绝情一些,要是……他们夫妇不把大义看得那么重,不把全天下安危压在自己身上,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 她不禁想,这是不是老天在告诉她,做人,不要太善良,不要太仁义? 她仰天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在这个空间里,永远都保持着好天气,象征着和平。 她低低地笑出声来,越笑越有种苍凉而荒唐的感觉。 当笑声渐歇,她缓缓地举高双手,万年不变地碧海蓝天渐渐地,如日落西山般昏暗起来,一层一层的乌云逐渐地笼罩过来,底下的那些工人和管理者,后面追来的护卫,全都不可思议地盯着头顶上的天空,随即,他们面上出现惊惧,因为他们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威压,好似天道要对他们降下惩罚。 陈澜一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简单而纯粹,伴随着这看似美好的微笑的,是天空一道响雷,轰隆隆地好似天地都震动起来。 很快,又一道闪电,十分粗大,如一条盘旋在空中的闪电,那条闪电对着陈澜一打了下来,陈澜一连着整个大阵,瞬间笼罩在庞大的电光之中,所有还在大阵周围的人立马四散逃开,慢一点的,立马变为焦土洒落在大阵旁边。 过了好一会,电光才消失,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之前已经闯进大阵的人,一个个被大阵吐了出来,每一个都被电过的样子,因为身具仇家血脉所以并没有直接被电死,可看起来也受了不轻的伤,其中就包括仇成安的父亲。 刚刚逃过一劫的守在外头的护卫马上实施抢救,就在这时,磅礴大雨下了起来,那雨每一滴都很大,落在人身上跟被冰雹砸了一样,护卫们艰难地将带着昏迷的主子们往出口冲去,至于原本在这里的工人,身体素质好的勉强跟着跑,弱一点的倒在地上,时间久了,直接被跟凶器没两样的雨滴砸死。 陈澜一心中没有任何的怜悯,这些工人或许无辜,被迫抓到这来日日做工,可一想到他们曾跟着欺负过小宝,故意撞开他手中的食物,故意踩脏他的馒头,只为得到看管者能够对他们“宽容”一点,陈澜一那逐渐冰冷的心,对他们此时的惨状,不起一丝波澜。 反正她也快死了,他们就留在这给她陪葬好了。 伴随着大雨之后,雷电再次劈下,一道道闪电亮在整个空间里,久久不息,将这里的生机完全断绝,相信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这大阵的空间里停留,也就是说无人可以再靠近这远古大阵。 站在大阵最上头圆形石盘上的陈澜一,她的身体如粉末,从脚开始飞散。 我从她的身体出来,漂浮在空中与她对视,她朝我微微一笑,有放松,有传承:“以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她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那块白玉,因为第一道闪电击下,那块玉的中间裂成了一个十字x,我倒现在才知道,破坏了这块价值不菲的裂痕,原来是这样来的。 “请找到陈氏族人,将它交给他们,一代代传承下去。” 迟早有一天,会传承到我手中。 我接过白玉,将其紧紧地捏在手中。 大雨从我身上穿过,有些落在我面庞上的,就像是我不能流出来的泪水,我看着她一点点的消散,到最后完完全全的消失,只剩下一缕灵魂,和仇寒尘的那缕灵魂相互纠缠,如黑夜中最明亮的两颗星星,在我面前飞舞,最后停留在我跟前,当我伸出手时,落在我掌心中,被我収起。 我在这始终弥漫着倾盆大雨和电闪雷鸣的世界里待了很久,就那么盘腿坐在大阵最顶端的位置,默默地看着雨,看着闪电,脑中充斥着,始终是陈澜一选择用己身奉献给大阵,从而保护大阵,保护仇寒尘祖宗留下的东西,保护仇小宝,她当时的心情。 大阵发威,可不仅仅是把大家赶出这里,同时,那威压穿透仇家禁地的防护层,笼罩着整个青城,灭杀掉魔偷偷留在百姓灵魂里的魔种,也让不少偷偷渗透进来的妖魔鬼怪忌惮,实力弱小的直接被灭杀。 要不然的话,哪怕仇寒尘的部下缓过那口气,休养生息后,想要跟牢牢把持青城的仇家和魔抗争,也几乎没有胜算。 这大概就是陈澜一哪怕进了大阵,没想着用大阵掩护自己等救兵,而选择这么决绝地方式。 她怀疑天道,怀疑自己的仁善究竟该是不该,可最终,她还是选择尽自己最后的力量,不仅仅给自己儿子留下生机,也最终护住青城。 哪怕老太爷那脉依然掌控着仇家,可五百年后,仇家的实力被削弱到何等地步,我最清楚。 我无法理解的是,我的前世,明明那么绝望,那么恨,那么怀疑之前所做的一切值不值得,却还是要在最后,选择保护? 然后,留下我一个……魂,独守在这里。 这段时间,我跟前世逐渐地贴合,习惯了有一个跟自己长得像,又心灵相通的女人,一边带着我,一边教授我不少术法、阵法的要点,她就是我,可有时候,更觉得她是我母亲,是我老师。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如陈澜一最初对我说的话,贯彻了所有……我只能看着,只能看着! 除此之外,我能做的,竟然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祭奠。 等慢慢可以控制和缓解那无法名状的悲伤,我站起身,往圆盘迈出一脚,就这一脚,我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落在了地面上,无视着满世界的电闪雷鸣,慢慢地踱步走了出去。 从出口出去,偷袭了一个守卫,换上他的衣服,感谢现代神奇的化妆技术,倒没有人认出我这张脸来。 我发现此时这犹如宫殿的大屋里头,已不如之前看到的那般井然有序,人员混乱不说,我本来还想找找那个黑袍男,看看他是谁的,却发现他好像离开了这里。 也是,大阵发威了,他如何还敢停留在离大阵最近的地方。 意外的是,我找到了绿鸳,不过她受了重伤,我救了她,但她没撑多久便死了,我取走了能代表她身份的东西,离开了仇家。 我在城中盗取了一件黑衣服,包着自己的脸,然后走近一家农家小院。 刚一进去,就有刀架在了我脖子上。 将代表绿鸳和陈澜一信物的东西扔给对方,我淡淡地道:“我是绿鸳,樊轩呢?我要见他。” 对方半信半疑,显然不太信我会是绿鸳,可我毕竟拿了信物,他便让我等着,由另一个人看着我,他进去通报。 没让我等太久,在石洞里见过一次的樊轩和他弟弟樊择匆匆走了出来,看到我时都有些愣怔和怀疑。 绿鸳是个比较活泼的姑娘,而经历种种的我却显得死气沉沉,还穿着黑衣,一条像围巾的黑布蒙着脸,他们自然要怀疑。 “绿鸳?”先试探性唤出来的,是跟在樊轩两兄弟身后的一名女子,一身利索的装扮,眉宇间英气十足。 我看到她,唯一思索便知道她是谁了,便镇定地朝她点头:“小舞,你回来了。” 她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最后在我面前站定,和我对视一会,忽然出手想要解开我脸上的黑围巾,我及时身后拦了下来,很冷静地道:“小舞,我跟之前已经不一样了,别让我难堪。” 这话里含有一定的讯息,我是说了实话,可旁人听起来,便以为“绿鸳”可能被毁了容,遭遇到了惨烈不堪的事。 小舞神色一变,看着我的神色顿时流露出悲痛,但她还是理智地选择问清楚:“看不清你的样子,凭着这些身外之物,如何判定,你就是绿鸳?” “之前……夫人跟我说,你刚出师时,出去历练,被一只男鬼看上,他还咬了一口你屁股……” “闭嘴,别说了。”小舞有点恼羞成怒。 这是很机密的事,那时正好是陈澜一救的她,所以这件事,只有陈澜一知道,小舞不爽地瞪我:“夫人明明答应我,为我保密的,她怎么就告诉你了?” 我略略沉默,眼睛里的死气更浓,好一会,才声音低低地回答:“夫人预知到我会经历这些,就怕你们不信我,便把这件事告诉我,让我,能有个可以证明自己的事情。” 小舞缓和下来,随即又急切地问:“夫人呢,她怎么样了?你见过她没有?” 想来仇寒尘牺牲自己把陈澜一送走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了。 我看着小舞,看着樊轩樊择兄弟,看着聚集在这的弟兄,每一个都迫切地看着我,或许我有一点明白前世为什么最后还选择保护青城。 因为青城里,还有这帮把她放在心里的朋友,青城,是他们的家。 好不容易沉淀下去的情绪差点再次翻涌而出,我默了好半响,在他们都等不及想要逼问我时,僵僵地开口:“夫人……夫人她……沉眠了。” 有好一会,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胡说!”最先爆发的,还是小舞,她一把揪起我的衣领,面上是完全无法接受的狂躁,“你根本不是绿鸳,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双目死寂地看着前方,一点一点地将在远古大阵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们,“……我亲眼看着夫人将少爷放到那口石棺里,就在大阵里那座塔的顶层,要五百多年后才可能苏醒,但醒过来后,他不再是人。夫人,为了少爷,为了整个青城,将自己奉献给了大阵,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消失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夫人为什么不再等等,我们已经再商量怎么攻进仇家,我们一定能够救出她和小少爷的,她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呢?” 小舞仍揪着我的衣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地边喊边哭,要说原本为了救夫人,她有多积极,这会就有多挫败,她扯着我的衣服,扯着扯着,就趴在我肩上哭。 樊轩他们更是呆若木鸡,等消化了这个消息后,樊轩一拳打穿了一块墙,自责和懊悔充斥着他:“是我没用,我辜负了大哥给我的嘱托,我连他的妻儿都没办法保护好,是我没用,我没用!” “轰——” 那道墙,在樊轩的轰击下,直接倒塌! 但没有人管樊轩的这个行为,因为原本战意勃发的他们,此时都垂丧着脑袋,像前一刻在战场上厮杀的卫兵,下一秒听到他们的主帅已被斩杀。 看到他们这样,我心中那股戾气几乎无法控制地爆发出来,飞出一把短匕,擦过樊轩的脸颊,盯在他身后的墙上。 所有人都被我突然爆发的杀气震住,反应过来后,樊择对我喝道:“绿鸳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冰冷地看着他们,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可能不对,可我就是无法控制那股怒意,也不想控制,“是,人是死了,那仇就不用报了?现在还有不少妖魔鬼怪逗留在青城,现在是畏惧大阵的威压潜伏起来,可等大阵威压消散后他们就会重新冒出来,再对全城的百姓下手,夫人好不容易给青城留出喘息的空间,清出一块净土,你们难道想让这块净土再一次被污染?” “当然不能,可是……” “没有可是。”我睁着眼睛,目光凌厉,“必须要将这些侵犯青城的邪祟,统统赶出去!” “那仇家?” 我嘴角冷哼一声:“仇家是青城的象征,贸然拔出,青城也会跟着震动,不知道多少阴阳世家会趁机攻入青城。”见过远古大阵,仇家底蕴如何我最清楚,人性是贪婪的,为了贪念,什么事做不出来,仇成安他们死不足惜,可他们被灭的话,大阵就藏不住,还有大阵里头的小宝。 我接着道:“只要将邪祟赶出去,现在的仇家家主既得不到仇家真正的传承,又没有魔做靠山,他们也只能自保,然后一点点走下坡路,五百年,只要五百年……”我捏紧拳头,“夫人和仇、家主,都留了一缕魂魄下来,虽然等的时间会长一些,可几百年后,他们依然能够以另一种身份活下来,更何况还有小少爷,五百年后他就会醒,报仇,是迟早的。” 我望着他们:“他们都会回来的!” 还是樊轩第一个清醒,他面色沉重但十足坚毅:“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将所有侵犯青城的妖魔鬼怪都赶出去,我虽不是青城的人,可青城是我大哥的家,是他和嫂子死了都要守护的地方,怎么能让这些污祟占据,让他们残害百姓!” “可这些百姓,前不久刚骂了家主夫人。”有人,悄声嘀咕了一句。 这大概就是让所有人最不爽的地方,真正的守护神,却被辛辛苦苦保护的人,当成和那些妖魔鬼怪一伙的,何其痛心。 “公道自在人心,人会一时迷失,但真相迟早会出现。”樊轩这会倒看得开,也是,他最敬仰的大哥都已经死了,嫂子和侄子也没护住,他现在也只能将自己的信念化为对青城的保护了。 否则,又该如何支撑下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针对找出城中潜藏的邪祟,和驱除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和行动,因为有大阵的威压在,这些邪祟的实力都被压制,计划倒挺成功的。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盯着仇家的人,带回了受了点伤的仇寒尘的亲弟亲妹。 他们听到风声,知道青城出了事,但并不清楚仇家已经被大换血,一心担心着哥哥嫂嫂的他们,回青城后自然是赶紧回家,谁知道面对的却是应该是偏房的堂兄表弟等的打压,争执之下受了点伤,然后被守在附近的樊轩的人手带回他们的据点。 直到这会,他们才知道哥哥嫂子包括他们可爱的侄子都没了,他们恨不得再次冲回仇家,为他们至亲的人报仇。 父母亲死得早,又有坏蛋二爷爷觊觎着仇家,是仇寒尘将他们辛苦拉拔大的,是嫂子对他们嘘寒问暖,还给他们缝制衣服,他们出门历练时,害怕他们会遇到危险,连着好几天给他们制作灵符,戴着防身,他们更记得,小侄子牙牙学语时,嫩滴滴地喊着他们叔叔姑姑的模样。 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如今竟然真的只有回忆了! “如果我们能早点回来就好了,说不定,说不定哥哥嫂子就不会……” “幸好你们现在才回来,”我由衷的庆幸,“否则,你哥哥这一脉,又该谁来传承?” 仇寒尘只剩一缕魂魄,需要好多年的蕴养才能够重新投胎,并且还得有血脉相引才成,甚至,也得有他后代子孙的供奉祭拜,能让他修复魂魄,所以,他这一脉的传承极其重要。 要不是还有这对弟弟妹妹活着,我在五百多年后,如何遇到我的死人? 如此又过了几天,终于等来了陈氏的人。 陈氏一族,因为卦者的身份,几乎被灭族,仅剩的人,除了陈澜一嫁给了仇寒尘,其他的都隐世了,陈澜一当初怕有一天,自己会连累族人,便主动放弃知道族人居住的地方,以防万一,只单方面留下联系的信息。 那方法比较特殊,只有卦者能够感知到。 在大阵的塔里,陈澜一告诉过我方法,扮演着绿鸳的我,在第一时间就试着联系陈氏一族,也因此我知道这么隐秘的事,小舞他们越发相信我是绿鸳,最起码,一定是夫人相信的人。 我单独见了陈氏来的人,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年岁不过十五六左右,长得水灵,眼睛也很有灵气。 我就白玉递给他们,并将陈澜一的话原本的复述给他们听,老者接过白玉,一声叹息:“澜一是我们族最后天赋的,原本她想嫁给仇寒尘我们就不同意,希望她留在族里做我们的圣女,那样的话,最起码她还能活得长久,可她还是选择了仇寒尘。” 看来,陈氏里早算到了陈澜一的命运。 老者摸了摸白玉,似在缅怀陈澜一,末了,他将白玉待在了那小姑娘脖子上,并给我介绍:“这陈澜一的亲妹妹。” 原来,我前世还有个妹妹。 难怪老者要将白玉给小姑娘,若传承,其实小宝最合适,但小宝现在也都在“沉睡”中,也只有前世的亲妹妹,能够代替小宝,将白玉一代代传下去了。 我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拜托了。”我最终能不能拿到白玉,全看这小姑娘怎么做了。 “我记得的。” 我以为她说的是关于白玉传承的事,她却抬起头,朝我笑着:“我记得,我姐姐长的什么模样,你的眼睛,跟我姐姐很像。” 我心里一惊,诧异地看着她。 “我一点都不难过,”她道,“因为我感觉我姐姐还活着。” 她说这句话时,眼睛直盯着我,我僵住,偷偷咽了口口水,有一瞬间几乎要以为她要指出我来,陈澜一说过的,不能让这个时代的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可下一秒她又移开了视线,捏着脖子上的白玉,没再说话。 我悄悄松了口气。 151 前世今生:死亡阴影(4) 两个陈氏族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协助我们清楚邪祟,甚至找到潜伏极深的那只魔,将之除去。 仇家一开始还派人来找我们这支“反叛军”,待邪魔清理得差不多后,他们居然派人来求和,那时候我们知道,这场战斗,差不多要结束了。 其实我知道,我们现在清理的这些邪魔,不过是小兵小虾,真正的boss,在仇寒尘和陈澜一死了,小宝在大阵里沉睡后,大魔们的计划就等于失败了。 我们在等五百年后,大魔同样也在等五百年后,新的仇寒尘的后代降临,跟拥有让大魔觊觎的身体的小宝苏醒。 那才是真正战斗的开始。 仇家没办法,既然他们跟大魔合作,自然也得听从大魔的意见,让这一切恢复平静,如此,方才能得到后世的降临。 跟仇家讲和自然是不可能的,双方谈判的结果就是,仇家接纳仇寒尘的弟弟和妹妹,会分出一定的资源助他们成长。 这话其实很搞笑,因为原本应是仇寒尘分点资源给他们,现在倒变成他们施舍一般地对待仇寒尘的弟弟妹妹,可有什么办法,仇寒尘的部下,就只剩下“反叛军”这支队伍里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樊轩带来的人马,其余的,早在之前,被仇家狠心地斩草除根了。 仇寒尘的弟妹势弱,仇家现在又不能除掉,便也只能依附。 樊轩怕他们留在青城会被欺负,原想带他们走,谁知道,他们竟然选择留下。 “既然小宝就在祖地里,若他真的有一天会醒过来,我们就得守在这里,免得被仇成安他们先一步把他抢去。” “是啊,小宝要是醒过来,看不到娘亲爹爹,一定会害怕的,我们得守在这,我们等不到,就让我们的孙子,我们的后代等下去。” 记得死人告诉过我,小宝醒来聪明地逃离祖地时,他就有一姑姑偷偷给他打电话,让他找到小宝。 五百多年,对那些仙人来说可能不过弹指一瞬间,可对人类来说,可不是传个五六代人那么简单,出个意外,可能年纪轻轻的就死了,若平均寿命达到个七十岁,八代人才五百六十年,再有个子孙不孝,将事情忘掉,都可能将此事中断。 想想这些,就不得不佩服现在的这对弟弟妹妹。 我赶紧将玉佩的样子告知他们:“将来,你们哪个后代要是遇到了拥有这块白玉的姑娘,一定要他好好保护她,因为她会是他媳妇,这很重要很关键,是……是你们嫂子交待的。” 我厚颜无耻了一把。 之后,小舞等人守在仇寒尘弟妹身边,樊轩兄弟带着剩余的部下离开了,我下意识地就跟着他们。 樊轩拿着个罗盘,带我们进了山,他似早有目的一样,找寻着什么,最终,他选择了一处山谷。 我一看那地势,心头震惊,这地势,这山头,这从山间吹过来的阴阴冷风……这里是养尸之地啊! “仇家现在不得不讲和,但一定不会放过仇寒尘的这群部下,我打开布一个阴阳转换大阵,让这群兄弟能在这里安家,等将来大哥的儿子醒来,还能……” 话虽没有说完整,但什么意思大家都懂,我听闻,最近这两兄弟都在研究养尸道法,在这年代,养尸还属于较为邪门的东西。 我心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碰巧这时候听到有人问樊轩:“给这地方取个名字吧?” “就叫无曲吧,无曲村。” 我脑袋轰了一声,站前一步拽住樊轩的手臂:“你说什么,无曲村?” “嗯?”樊轩诧异地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好吗,五百年后,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被灭了,尸体排了一整条街的好吗? “不&……%¥” 我捂着嘴,不明白刚刚怎么打了嘴瓢,说了一堆自己都听不懂的鬼话。 果然,樊轩十分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 依然是一堆仿佛被打了马赛克的话语,我愣怔在原地,忽然有点明白,是命运规则不愿让我说出来。 想也是,卦者因为泄露天机会得到天谴,到最后几乎灭族,我这个未来的人,又怎么能把这既定的命运对他们讲出来。 我顿觉得很泄气,那种无力感深深地涌上心头,犹如亲眼看着前世和仇寒尘的死,看着小宝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我明知道结果,却一点改变的办法都没有。 不顾樊轩疑惑的眼神,我一个人走到边远的地方去,看着远方层层峰峦,心情无比的渺茫。 听到声响,我回头,发现是跟来的陈氏老人,大概因为他们也是外婆的祖宗,我对这老人感到颇为亲切。 “孩子,你在烦恼什么?” “我在想,你们卦者如果预知到最好的朋友可能会死,却无法告诉她时,怎么办?” “其实,无法告知她,反而是最好的。” “这是为何?” “假如,这位朋友原先会被敌人一刀斩首而死,那么死亡对她来说可能也就一瞬间的事,并不会太过于痛苦,可若你告知了她这个必然,她躲过去了,那么她很可能在另一个将来被敌人抓走,经历过一番折磨,剥皮削骨后再死,那么你觉得,是不是不说,反而更好呢?” 怪不得陈澜一早预知到仇寒尘会死,却未曾告知他。 假如我今天可以告知樊轩,无曲村五百多年后发生的事,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换了个地方后,会遭遇到更痛苦的事? 比如半途被仇家找到暗杀,又比如后来暗杀无曲村的人,依然好巧不巧地再次碰到他们,又为了其他原因杀了他们? 我垂着头:“都很糟糕,预知,真不是什么好事。” “凡事没有绝对的事。”陈老人语气祥和,“在人命这种事上,预知到的可能没办法改变,但命运这种事,并非绝对的,在以前,我们卦者当过国师,也被当过巫师,还是有不少关于我们祖先,因为预知,而让国家少了许多灾祸,只是后果,往往由我们卦者自己承担罢了。” 他长叹一气:“澜一的死,我们都料到了,之所以能那么快地封印魔窟,没让幽涅之地的恶魔残害到天下苍生,就因为澜一预知到了,用她的聪明才智从旁的方面告知了大家,让仇寒尘等人,能够先一步得知。但结果你看到了,她救了天下,然而,下场是她和自己的夫婿包括独子,全都不得好死,换做是你,你如何选择呢?或许有人觉得澜一做的不值,可你知道吗,若这天下被魔统治,还有后世之人的太平吗,还能有……你的存在吗。” 我被这好似看穿我身份的话语一惊,但随即又放缓下来。 老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看似死了,可她也给自己换得了另一种生机,对吗?” 我点了点头,想明白后,又点了点头。 虽然我也死了,可我却仍旧以魂的方式生存着,我的意识,我的思想还在,陈澜一就还在。 等仇寒尘的部下安顿下来,陈家一大一小两人就告辞了,而我也该走了。 “你的后人,一定会等到夫人和家主的后人,带着少爷来到无曲村的。”我交待着最后能交待的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樊轩兄弟,想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脸上看出哪部分,跟后来守着无曲村那群僵尸的樊老相似的。 当时觉得冥冥中自有定数,现在想来,更是人为的一代代推进,才能让我和仇诗人,带着小宝到无曲村,虽救不了那些村民,可至少在最后护住了那些僵尸。 这次回去,我想再去看看它们,还记得小宝在那交到的朋友,少年僵尸小华。 “怎么了?”樊轩不解地摸了把自己的脸。 我摇摇头,最后望了眼古代没有受到污染的锦绣河山,转身离开。 我回到了青城,将自己转化为幽灵状态,在来古代时,我都做不到这点,经过前世的调教,倒轻松得很,然后,悄无声息地进了仇家,进了祖地。 可笑,他们竟然无人发现我,亏仇家,还是捉鬼世家来着。 通往远古大阵的那扇门只有两个守卫,不是他们松懈,而是,现在已无人敢靠近那扇门了,更何况是进去,那个原本秋高气爽的空间,之前仇家还想着改造大阵呢,抓了不少工人在这,还有看管的人员,所以大阵底下真算不上冷情。 这次,整个空间里,只有冰雹般的大雨跟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的雷电,神仙来了,都能把你劈死。 可因为我前世跟大阵融为一体了,这让魔都畏惧得逃掉的雷电,每每快碰到我时,都会自己歪向一边,雨滴也从我身体上穿过。 我来到大阵塔中顶层,轻轻触碰石棺,心里默默感念着,那往上的阶梯,再一次出现,阶梯的顶端,是一个光圈。 顺着阶梯一步步往上,最后消失在光圈里…… …… 发生在仇家所谓长子嫡孙仇子安的生日晚宴上的事,都是一瞬间想起来了。 我们当时被迎进宴客厅里头,仇家长辈歇息的小厅,一开始大家还保持着面上的虚假客套,聊着聊着,一只纸鹤越过重重防卫,飞到了仇诗人面前。 那是传信飞鹤,仇诗人当着仇家人的面,毫不遮掩地去接纸鹤,才刚让纸鹤落在他掌心中,下一秒他脸色就变了,当时仇子安正在显摆着一样法器,就站在我们身旁,说这法器存在的年代久远,还是五百年前的老祖宗,从一个墓穴里拿到的,可以攻击防御两用,现在爷爷将其作为成年礼物送给他,他一边说受之有愧,眼神有透露着得意,话里话外还透露着仇诗人穷,连个像样的法器都没有,也就只能制作几张符箓用用了。 下一秒,仇诗人猛然朝他出手,仇子安吓一跳,下意识地就将手里的法器当盾牌用,连怎么启动都忘了,那法器直接就被仇诗人劈到一边角落去当个垃圾,仇子安本人被仇诗人抓在手中,他一手勒着仇子安的脖子,一手竖起一张符箓,符箓一边无火自燃,被仇诗人拿着逼近仇子安的眼睛,让仇子安痛得当下喊出声来。 仇诗人冷笑:“我只会制作符箓又怎样,足够让你死一万次了。” “仇诗人,你放肆。”五百年前应是仇诗人伯父的仇子安父亲,这辈子成了仇诗人的堂兄弟,他见自己儿子被挟制,当下就拍了桌子,其他人看向仇诗人的目光也十分不善,而仇子荣的父亲,则和着稀泥:“哎呀呀,诗人,你别气啊,子安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玩笑?”仇诗人脸色可以说分成冷了,“抓走我儿子,也是玩笑吗?” 我原本只站在仇诗人身后看个热闹,闻言,一把揪住仇诗人的衣角:“你说什么,他们抓走小宝了?” “刚刚胡子给我来信了,有个很厉害的人,竟能打破结界,钻了洞,将小宝带走了。” “王八蛋,”我立马“唰”地拿出乙木对准仇家人,“你们把小宝带去哪了?” 这些仇家人,有的装得若无其事,有的脸色有几分怪异,有的十分地理直气壮,特别是仇子安的爷爷,现任仇家家主,双手拄在拐杖上,老神在在地说:“诗人,仇家这几年对你们这一脉可有不少扶持啊,你不思报答也就算了,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扶持?你好意思说,”我可无法对这样的老人尊敬起来,当场骂道,“一群不要脸的,抢了人家的东西,再分给人家两个子,好意思说扶持?” 仇家主阴冷地目光朝我扫来:“这可没你说话的份。” 说话间,他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符就朝我打了过来,我能感觉到那就是克制魂魄的,那符还没到,我眉间就阵阵发痛,能够当上仇家家主,没两把刷子怎么行,随便在空中画个符都能有这样的威力。 仇诗人第一时间挡在我身前,为我化去了那道符术,可下一刻,在我身后竟然升起了红色的网,网组成的红线上好似还滴着血,给我的气息,跟夏左夏右用过的红网完全不同,这张阻挡了我后退路的大红网,充斥着一股邪恶的气息。 到这时候,仇家人请仇诗人和我来参加晚宴的目的真正的露了出来,他们不止要抓小宝,还要抓我们两个,整个小厅已经布置好了陷阱,就等着我俩自己跳下坑来。 为了小宝,仇诗人只象征性地打了两下,就和我假装不敌地被捕捉,被他挟持的仇子安也被他放走了,但他悄悄地注入了暗力在仇子安身上,可怜仇子安还不知道,在我和仇诗人被捕后,他不客气地嘲讽着我们,骂我们垃圾。 我当时真想说,不愧是狗娘养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随后,我和仇诗人就被悄悄带到了仇家宅院里,听说仇家从第一代开始,就没换过家,顶多也就是修缮一下房子。 不过经过时代的变迁,如今仇家的宅院在这座新青城的郊外,从好几公里外的林荫小道开始,好像就归入在仇家的地盘,占地面积好比一个大型的旅游度假村,仇家之所以年年走下坡路,依然能够保住个二流偏上的世家地位,就因为这底蕴,还有年代,不是其他新兴世家能比的。 而那座主宅,还有不少地方保留着古风古韵,但也有很多新时代的科技。 我和仇诗人这对夫妻被关在笼子里运了进去,那辆运送我们的车,在主宅里又开了许久,我在车厢里头什么都看不到,仇诗人手伸出笼子,在车厢壁上画着什么,不一会,车厢壁上就跟装了面单面玻璃,外头看不到里面,里面却可以看到外头。 所以我看了大半的主宅风景,发现车子里驶进了一片竹林里,竹林里的竹子长势很好,根根拔得很高,还很挺直,几乎看不到几根弯曲的,除此之外,第一眼还觉得很普通,多看几眼后发现,这些竹子怎么好像偏紫色的? 过了竹林,车子终于停下了,我们面前的“镜子”在司机把后车门打开时消散,我俩倒在笼子假装昏迷,被人扛着出了车。 我偷偷睁开眼睛,看到一座宛若宫殿的大屋,心里头微惊,且有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大屋里头弯弯绕绕和迷宫似得,我们最后被放在一个殿厅里,仇家主跟他两个最看重的儿子早早在这等着,仇子安父亲拍了拍手,就有另一个笼子被抬进来,我不用睁眼,都能闻到小宝的味道。 “醒了,你们也不用装了,这么久都没醒,你仇诗人可不像这么没用的人。” 听到这揭穿的声音,我和仇诗人同时睁开了眼睛,我第一时间就先朝另一个笼子看去,果然看到小宝静静地躺在里面。 “小宝!”我着急地用双手去抓笼子的铁栏,手刚碰到就发出“滋滋”地声响,逼迫我的手松开,松开的当会,可以看到我的掌心黑了两道。 “你们到底对小宝做了什么?”我痛恨地瞪着他们,被仇诗人安抚地搂着肩膀。 “与你何干呢。”仇子安父亲仇长铭冷讽地道,“再怎么说,小宝也是我们仇家的,根本不是你们儿子,既是我们仇家的东西,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他们的脸皮:“照你这话的意思,我可跟你们仇家无关,你们把我绑过来又什么意思?” 仇长铭又笑:“当然,你现在可是我们的猎物,自然也归我们管。” 妈的!逼我飙粗话是吗? “行了,”仇家主发话了,“别浪费时间了,既然都到手了,就开始吧。” “是!” 仇长铭启动了一个机关,殿厅最里头的一道刻画着龙纹的墙,忽然朝两边打开,露出里头的另一个空间。 而几乎在门开启,有缝隙的时候,我就隐隐闻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待两扇大门都开启后,那血腥味浓郁得让我作呕。 然后,我就看到里头的空间里,有一个很大的血池,血池里,还有个人靠着池壁,就像每个在泳池里泡着的人一样,闭着眼睛,肩膀露在外头,不同的是,普通泳池里的水要么无色要么淡蓝色淡绿色,而这里的池子里,是红色的。 还有,这个人,他已鸡皮鹤发,白发稀疏,皮肤皱巴巴的,看着比仇家主还要老很多。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隔得远了,我都能看到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妖贻的蓝光,而眼白的地方则布满血丝。 “都准备好了?”十足苍老的声音,虚弱得好像下一刻就会断气,偏偏有极强的威压,压得在场所有人都不太敢大声哼哼。 在仇诗人面前趾高气昂的仇家所有人,包括那仇家主,都十分恭敬地对那老人弯着腰说话:“是的老祖宗,三味主药都到了。” 三味主药?不会说的我们一家三口吧? “那就带过来吧。” “是!” 就在仇家主让人来抬我们时,他的另一个儿子有点迟疑地对老祖宗说:“可是老祖宗,他们也是我们承诺给下面那位的,我们现在就……到时候如何交待啊?” “弟弟你想岔了,”仇长铭道,“等我们老祖宗有班澜修补了自己的魂,用仇诗人增强了自己的灵力,再用仇小宝当自己新的身体,只要能成功,到时候谁给谁办事,还不一定,别忘了,谁的拳头大,谁才是能说话的人。” “就是这个理。”仇家主应着,然后让人赶紧抬,生怕老祖宗生气。 然后,我们两个笼子被抬到了里面,放在血池边,我这才发现,在里头,居然还有一个两米高的药炉,炉中还燃着火焰。 那个老祖宗动了动,浑浊的眼从我们一家三口的身上一一扫过,就跟在看那只鸡好吃似得,最后居然停留在小宝那里:“先将他丢下来泡泡。” “是!” 152 回归复仇(1) 要是对象是我和仇诗人,姑且还能再忍忍,但若是小宝——在抬笼子的人打开小宝的笼子,就要伸手把小宝抓出来时,一直默默无闻到快让人忽略的仇诗人一脚踹在了铁栏上,直接将设了禁制的笼子踹爆,两步冲到小宝的笼子前,将那企图把小宝丢下血池的人,先踢进血池里。 那人一碰到池子里的血水就发出惨叫,但这惨叫声两秒都没有维持,那人就跟着化为血水,混合在原本的血水中,连衣服都没看到,凶残程度连日暮底下的血池都比不了。 我一见此就怒了,居然想把我家小宝丢到这里面去,就算小宝身体不同,本身还是僵尸,可谁知道掉进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我跟在仇诗人后头出笼子,遇到发现不对冲过来的保镖,对着他的裤裆就是一脚! “果然还是小看你了,”仇家人面色阴毒地盯着我们,手一招,四面八方就跑出来不少人将我们团团围住,“但你未免太小看这里了,就算那笼子关不住你们,你们就能够逃离这里了吗?” 仇诗人抱出笼子里的小宝,小宝也在此时睁开眼睛,朝仇诗人笑出小白牙:“爸爸,小宝装得像不像?” “像什么像,简直是胡闹。”仇诗人气狠地在他屁股拍了一巴掌,随后搂着小宝,傲然地蔑视仇家人,“我还真没想逃呢,何不你好好想想,要不要趁这个时候,赶紧逃。” 仇家主意识到有些不对,就见冲出来本该围住我们的人马,居然有一大部门故意慢了一步,然后拿枪指着围着我们的人。 “没点准备,”仇诗人道,“我敢让妻儿踏进新青城吗!” 仇长铭望着那些“叛徒”,气狠地道:“知道背叛仇家,会有什么代价吗?” 其中一人痞痞地道:“我本来就不是你仇家的人,你与其质问我们为何背叛,何不问问你自己是怎么训练自己的兵的,没用得我们轻轻松松得,就混进来了。” 这话说得仇长铭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十分难堪,他恼羞成怒地,不等父亲发话就当先说道:“这里可是仇家,你们以为跑进来几只小猫小狗,就能在仇家嚣张吗,都给我上,我要他们全死在这里!” 对峙的两方,在仇长铭的声令下打了起来,我和仇诗人这边也不闲着,直接跟仇长铭他们的心腹手下对战。 就如仇长铭所说,我们这边其实并不占优势,不管这地方曾经属于谁,现在确实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还可以继续得到增员,而他们想要得到援助就难了。 仇诗人将我和小宝牢牢护住,我跟个刺客一样,借着仇诗人的掩护暗中出手,还真给他们带来不少麻烦。 然而,一直静坐在血池中,像个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垂垂老者的老祖宗,在大家打起来时,他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却在这个时候,他猛地睁开眼,血池中忽然旋转起来,很快就形成一个漩涡,然后,这个漩涡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吸力,很多在血池旁边的人都瞬间被吸到血池里,哪怕那些人几乎全是自己人也毫不容情,只听到一个个惨叫后,全都化为血水,在偌大的血池里占据了一点点的面积。 我并没有因为对手突然没了而轻松,因为我们三口之家也是被吸的对象之一,不过是仇诗人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拉住我和小宝。 可这老祖宗一旦下手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在我们抵抗血池漩涡的吸力时,血池突然喷出两道血水柱,水柱逐渐变细到只有幼儿手腕大小,但却越来越长,到最后变成两根粗壮的肉条般的恶心东西,朝我们抽过来。 仇诗人举臂,硬扛了血触手的一鞭,再一脚踹开另一条触手! “小宝!”我高声呼喊着,就见竟不知从哪又冒出第三条血触手,还缠住了小宝的腿。 我朝仇小宝跑过去,心神一时分散,直到自己的胳膊也被缠住才反应过来,小宝当时已经两处利爪割掉了血触手,我却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拉力,在漩涡的吸力下,我整个身体往血池那跄了两步,眼看着身形不稳地要摔进血池里,仇诗人已经朝我伸过手来,我也朝他伸去,眼看着就要碰着了,我忽然就原地消失…… 那缠着我手臂的血触手因为目标消失,只缠住了空气,因为惯性落回血池里,老神在在一点不爽的老祖宗面色一变,大概这种情况也是他没想到的。 紧接着,他遭受到仇诗人疯狂的攻击,他知道我的失踪跟他无关,仇诗人不知道啊,他祭出数张灵符,灵符在空中形成一个大圈,在仇诗人高举起木剑时,所有灵符都朝木剑飞来,木剑燃烧着熊熊火焰,对着血池劈了下去—— 犹如一颗威力强劲的炸弹扔了进去,血池里的血水被炸得冲天而起,再“啪啪”地往四周落去,跟下了一场血雨。 原本半满的血池里的血水,一下子潜下了一大半,那老祖宗还坐在那里,原本只露出肩膀的,这会上半身几乎全出来了,枯瘦的身子几乎全是骨头,皮包骨似得,有点吓人。 他仍坐在原位置没动,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被伤到,可从他更之刚才更糟糕的脸色,显然不是表面看着那么轻松。 就在仇诗人发狂地要接连第二击,而老祖宗也打算让这“后生”好看的时候,我再一次出现了,还出现在刚刚消失的地方。 我立在原地,脑子里,事发时的记忆,和五百年前的记忆在相互倾轧着,我整个脑子还都是混乱的,乍然看到快速冲到我面前,抓着我肩膀目光堪称凶恶地检查我情况的仇诗人,我面前再一次出现仇寒尘死前的情形。 他那么担心陈澜一,害怕自己先一步离去会让她受不住,却又不得不这么做,那种极其矛盾和心疼的心情,都体现在那双跟此时的仇诗人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在这同样的眼睛,全是我的倒影。 “死人?”我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脸,生怕他是虚幻的不存在的,生怕这只是我过于想念。 仇诗人抓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疑惑。 任何人,在看见自己女人突然消失几秒又突然出现后,浑身气息全变,如何能不怀疑,只是怀疑归怀疑,他并没有拒绝我的靠近,特别是在我挣开他的手再一次碰触他脸时,他都没再阻止,彼此的熟悉感,让我哪怕变化再大,他也能将我认出来。 “死人?!”我确切地抚摸着他的脸庞,真实的碰到,不是通过陈澜一,也不是我自己的幻想,真的是……太好了。 我的手迅速往后抓住他的头发,上前一步吻住他,憋着气地不愿意放开,直到仇诗人发现我情绪不太对,将我轻轻推开,再反过来捧住我的脸:“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妈妈?” 大腿被人抱住,低头一看,正是仇小宝。 “小宝!”我用哽咽的嗓音喊着,蹲下身将他小小的身子抱入怀中,“别怕,娘亲保护你,不会再让坏人欺负你了,你别害怕,别害怕!” “妈妈?”小宝脸上想哭的神情被我弄得傻住,刚看到我不见时他估计也跟他爸一样差点疯掉,再看到我出现,刚想抱住我哭诉一番的,反被妈妈抱住了,他傻傻地眨巴着眼睛,然后问我,“爸爸说,现在不能叫娘亲了,妈妈你说错了。” 妈妈,娘亲? 我脑子又开始混乱起来,定定地看着小宝。 然而这种时候,敌人显然不会给我们温情脉脉“叙旧”的时候。 一条血触手故技重施地飞扑过来,我察觉有东西靠近时,乙木出手直接扎进了血触手的头,匕首一转,血触手像黏胶突然失灵一般,变回血水“啪”地落在地面上。 同时,我也看到了一个人。 我死死地盯着血池中的那所谓的老祖宗,哪怕他现在苍老枯瘦得不成人形,对刚刚从五百多年前回来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老太爷! 那个当年仇家偏房,陈澜一要喊一声二爷爷的老太爷,抢夺了仇寒尘的一切,做上仇家家主之位,对仇寒尘所有部下下令追杀,让绿鸳紫鸯等人惨死,让仇寒尘和陈澜一惨死,让仇小宝变成僵尸沉睡五百多年的罪魁祸首之一! “是你,是你!”我站起身,几近疯狂地瞪着他,“你怎么还没死呢?” 那老祖宗的目光闪过疑色,我胸口起伏地喘着:“跟魔合作的滋味如何,堂堂一个人类,被魔驱使的感觉很棒吧,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害死自己的侄孙,抢夺他的家产,那位置让你做得很舒服吧,二、爷、爷!” 至始至终镇定如山的老祖宗“唰”地一下,从血池里站了起来,惊愕甚至恐慌地盯着我,还伸出瘦得像跟骨头的手来指着我:“你,你是陈澜一?不,你怎么会是陈澜一,她应该死了,她应该死了!” 我恶劣且痛快地笑起来:“怎么,老太爷也有害怕的时候?捉鬼世家就先不说了,你手上还沾了至亲之人的血,这都不见你怕的,怎么看见我就怕了?” 老太爷手指了我一会,忽然大声喊道:“杀了她,马上给我杀了她,听到没有,杀了她!” 我顺着他喊的方向转过头,看见了现任的仇家主,仇长铭兄弟……之前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了,再一次看到这些仇家人,我看到的,却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老太爷身边的亲戚吗,那个仇长铭就是仇寒尘的堂叔,我可是跟陈澜一见过他们的,现任家主也是老太爷当年的儿子,但好像在大阵发威时,他刚好是冲进大阵的一波人中之一,不幸被电伤,虽然及时抢救了,但还是病了。 还记得,我最后回到仇家准备穿回来时,仇家正乱着,其中一件事,就是老太爷的某个儿子死了,好像就是这位家主。 是天意吧,当初欠了债的人,居然都转世在仇家,果然是天意啊! 从陈澜一离去,就苦苦压抑着的仇恨不停地往外冒,我用了多大力气压抑自己,处理樊轩他们的问题,又用了多大力气来让自己不要冲进仇家报复,那么现在,就有多大的反弹。 我回来了,我可以自己做主,不用躲藏怕被发现,现在仇家也没那么醒目了,小宝已经苏醒,就算灭了也没多大关系了,对吧? 对吧?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从我的尾椎处流串到脑部,那股力量像冰霜,冻得我整个脑子阵阵钝痛,似有什么能力要觉醒,却苦于缺了什么,卡在我脑袋里。 我心情越是激昂愤怒,那冰就如火一样,在我脑中越烧越旺,不同的是,越旺,就越冰。 而我如今,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因为那相隔五百多年的恨,无法平息! 越是激愤,寒气就越来越多,寒气越多,我情绪起伏就越大,这就是个糟糕的循环。 突然的,仇诗人将我抓回他怀里,不顾此时身处什么环境,只给了自己的手下顶着点的眼色,头一低,就朝我吻了下来。 仇家主这边,有他的手下扛着,老祖宗这头,小宝人小气势高地挡着,长长的獠牙长出,戒备地顶着血池中喘息着的老人。 中间的我们,如火如荼地吻着。 说吻其实并不算是,仇诗人只是贴着我的嘴,然后用力倒吸着气,聚集在我脑中那团寒气能力顺着我的嘴,“流”进了仇诗人的嘴里,我霎时间觉得舒服了许多。 但这只是一时的,脑子里的寒气太多了,几乎到了浓稠的程度,吸走一点只是暂缓一下,并没有太多的用处,可在我重新难受起来时,仇诗人转吸为呼,并且他还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将自己的血喂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觉得不好,想要拒绝,可他的血一沾过来,马上自己流进了我身体里,随之,我冷得快结冰的身体,出现了一点火种,那火种在我身体里流淌一遍,传递出一条热线后,来到了我脑子里。 在我脑中里转了几圈,稍稍中和了下那寒气,只是寒气太过旺盛,那点点火种几乎要被湮灭。 就在此时,仇诗人再次吸走了我部分寒气,紧接着又渡了一口“热气”过来,如此几次,我意识开始清醒,人也稍微冷静一些,意识到这样做会不会对仇诗人有影响? 想了想,我试着主动引动脑子里聚集的能量,调动寒热融合了的那一小部门转动起来,朝仇诗人输过去,我想着,带着点热气回馈,总比全是寒气地传导给他要好。 慢慢的,形成一个循环,我脑中阴阳调和后的能量传给他,他再传给我同样调和过的能量过来,在我脑海中的寒气都被热气融合后,我只觉“轰”地一声,那股能量从我头顶钻了出去。 与此同时,我和仇诗人的意识相互缠绕,与那股力量相连,在它飞升时,我也感觉到自己的视觉飞起来了,伴着仇诗人一起,飞过偌大的大殿,钻出去,极速地越过走廊,明明整个祖地的大屋改建挺大的,我依然能够成功地找到那扇通往远古大阵所在空间的门。 那力量带着我和仇诗人的神识钻过去,来到五百年过去,依旧在电闪雷鸣大雨磅礴的地方,那震撼人心地大阵,也依旧矗立在两个大山中间。 我的意识,仰望着这个大阵,明明才刚刚分开,却仿佛好久好久未曾相见了。 你还好吗,我的前世。 我在心里轻轻地问,但不会有任何人回答我,我甚至不知道,将自己奉献给大阵,和大阵融合的陈澜一,是否还留有自己的意识。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有一道雷电居然打在我意识上,当然并没有伤到我,我却有种自己被轻轻碰触的感觉。 发现我在颤动,仇诗人的神识缠绕着我,他似乎也有些激动,甚至是焦躁,他并没有像我一样拥有五百多年前的记忆,但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他的神识在悲伤,将我的神识越缠越紧,那感觉就像他在抱着我,紧紧地抱着我,生怕我消失在这空间之中。 我回以他“拥抱”,缠绕的神识逐渐往外扩散,直至整个空间都在我们的“眼睛”下,再一点点地和大阵联系上。 等我们的神识回归到我们自己身体上后,我俩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我们都突破了原本的瓶颈升级了。 这不单单是神识到大阵那里转了一圈,虽然少不了大阵的帮助,但更多的是我五百年前跟着陈澜一经历的累积,仇诗人自己多年对自己高要求的训练,要知道,他很小的年纪,就时常处在生死边缘地磨练自己,没有凭空而来的能力,累积得多了,才能水到渠成。 站在殿厅里的我笑了,但温柔只是刹那间的,随之到来的,是我冷酷的眼神,仇诗人也睁开了眼睛,像要粘在一起的嘴唇终于分开,随之而来的,是头顶上轰隆隆的雷鸣声! 此时殿厅里已经又冲进一批仇家主他们的援兵,并且因为老太爷粗噶着嗓子不顾之前形象地说要杀我,有一大部门都朝在仇家主的指示下朝我们冲过来。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响在头顶上雷鸣。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来,抬起头看着快三层楼高的屋顶,即便这样,在第一道闪电劈下来时,当头那人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就见光亮一闪,那人就成了一堆焦土。 雷鸣还在继续,有了第一个先例,他们对这雷声更加恐惧了,更何况,好好的,屋子里怎么会雷电,哪怕他们当中有些人修有灵气,有点见识,可也知道当今世界,灵气匮乏,那种磅礴的仙术,移山倒海,呼风唤雨什么的,都只是传说罢了,现在的呼风唤雨,吹来点风算吗? 所以,能够引动天地自然现象,特别还是修炼之人最畏惧的雷,不得不让他们恐惧。 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老祖宗一个人的惊惧,因为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这是大阵里的雷电,威力怎么样,他五百多年前就尝到过了。 明知道大阵里有仇家祖辈留下来的隗宝,偏偏他就是无法使用,为此,他心情一度郁卒得要死,也不止一次试图想要接近大阵,有一次差一点就跟他儿子一样被劈死了。 而现在,居然有人能轻轻松松就能够使用大阵里的雷电? 在惊恐过后,还有一股兴奋涌上来。 我几乎能够猜到他这些内心,因为这会,他看着我和仇诗人的目光里全是贪婪,他想要控制我们,让我们为他所用,那样的话,他不仅能得到神一般的能力,还能得到大阵里头的无数宝贝。 我心里呵呵,无尽地杀意,让我的眼珠子一会红色一会黑色。 没去看又两个被闪电劈成黑炭的,我当先转身面对着老太爷,就连抱着我大腿的小宝都无法阻止我朝血池走过去,直到挨近池边才停下。 我对上老太爷恶心至极的目光,勾起嘴角冷冷地讽笑,然后伸手,将抱着我腿不放的小宝抱起来,扔给我身后的仇诗人,他挑了下眉,专注看着我的目光里夹着担心,虽然刚刚神识的交融不到记忆共享的地步,但彼此的情绪却彼此传递着,再看到那个大阵,有些事不用说,心里头自然而然就能够感知到。 他知道我现在无法抑制的恨意需要发泄,也必须发泄,所以他抱着仇小宝转身,面朝着其他仇人,将老太爷“让”给我处理。 他一个眼神下,一个闪电直逼仇长铭,但仇长铭毕竟不是那些小兵可比,他迅速甩出法器后,还是躲开了闪电,可这样更有意思不是,猫捉老鼠,就喜欢看老鼠四处乱蹦,以为能够逃出生机,其实还是在猫的爪子下。 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人,靠近血池所在的房间半步。 153 回归复仇(2) 我侧头,避开了老太爷发动的第一波攻击。 我望着他,五百年前的记忆,已经和之前的记忆顺利结合,我的灵魂叫嚣着,兴奋着:“很想得到我,是吗?来啊!” 我朝他伸出手,眼睛直直盯着他,看着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底裤,在如今只到他大腿的血水中,蹒跚而激动地朝我走来。 “你觉得你对付得了我,还是觉得你逃得掉?”他眼底的贪婪因过于浓郁而显得像个疯子,“五百年前,你都无可奈何,现在就算能引动大阵,你就有办法杀我吗,我告诉你,不——啊!” 他眼看着就要到我面前,就要碰到我了,并且,他每走动一步,枯槁的身体就膨胀出来一分,在我面前时,他变成了非常强壮且高大的人,朝我伸来的手臂肌肉像瘤子,还布满了红色狰狞的像叶子纹路一样的经脉,散发着可怕的气息,好像只要被他碰到,我就可能被他捏碎。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一根血触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穿过他的胸口! 老太爷自己也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血触手的头,那圆圆的头还往上昂扬,像在嘲笑着什么。 “噗——噗——噗——” 在他惊讶于血触手为什么会攻击他时,又有三条血触手,分别穿透了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他顿时面部呈现痴傻状态,大概无法相信。 我恶劣地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可比刚才顺眼多了,对了,你知道在我们大华国里,经常有这么一句话,谁要是作恶多端,就会得到老天的惩罚,天打五雷轰,你想不想尝尝这滋味?” 说着,我脸阴沉下来,手指动了动,就有一道闪电,朝着被四根血触手架着无法动弹的老祖宗身上落下,伴随着超强亮光,还有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待强光消散,整个血池的血都干了,只剩下红色的像颜料的痕迹,干巴巴地“涂”在血池底部和四周,至于站在血池中的老祖宗,他之情膨胀出来的肌肉已经重新消下去了,变回,不,是比之前更加干瘪的样子,要不是多层皮,简直快跟骷髅没两样了。 被雷电击中,没有被电成焦土,但全身皮肤都是黑的,稀疏的几根毛发也是卷着的还冒着烟,他身上的四条血触手本就是血水化成,现在血水一点不剩,自然也没有了,可还是留下了四个血窟窿证明发生过的事,血窟窿没有流出什么血来,伤口同样焦黑,不知是他的血都流光了,还是伤口被焦粘住了。 但他还活着,亦如他居然能凭借凡人的肉身,活过五百多年一样,或许,在跟魔做交易后,他就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某种程度来说,应该叫……老怪物! 他如风中的枯枝,撑了一小会就撑不住地跌坐在池底,目光里夹杂着愤怒和恐惧,他老得收缩的嘴部动了动,艰难地说:“你、你怎么能……” “能什么?不是想得到我们做药吗,怎么不继续了?” 老人噗嗤噗嗤地喘着:“你、你……” 我见他连话都说不顺畅,低笑两声,随即站起身,慢慢地绕过血池,来到血池另一边,也就是那个药炉所在的地方,看着药炉底下燃烧着的火焰,我目光散发着冷意,嘴角却上扬着:“这药炉是做什么的?是不是打算取死人和我儿子的血肉,在注入我的灵魂,加入一些七七八八的材料,炼制成丹药给自己服下?效用是什么?长生不老?” “我记得,陈澜一被背叛被关在那山洞的几天里,你们每天都会抓小宝做该死的实验,还抽取他的血,最后甚至想割他的肉,我想,那几天抽的血就够你们做很多研究了吧,后来小宝躺在棺材里,身体不死不腐,你服用了他的血,以至于你也不死。” 我重新朝血池迈进:“但小宝醒了,不仅成了僵尸,还完全保留了他自己的意识,他自然要收回自己的力量,你发现你无法借用他的力量了,你的身体迅速的老化,所以你不管什么代价,都要把小宝带回来,偏巧这个时候,你还知道了我和仇诗人就是当年陈澜一和仇寒尘的转世,你以为你的机会来了,就布下这么大的局,一方便先锻炼我的灵魂,因为你知道卦者最厉害的,不是各种术法,而是灵魂,死了的魂魄若能提高,比活着更有用。” 这也是为什么,陈澜一能够在最后跟大阵融合,从而控制大阵。 “另一方面,你早就做了准备,无曲村就是你做的备用,要是没了小宝,你就重新弄一个僵尸王的身体出来。” 有什么身体,会比永远不会腐化的僵尸王更好呢,原本小宝虽还没进化成僵尸王,但他自身的条件足够好,比较可惜的是,小宝是以比较另类的方式生生变成僵尸,他甚至没经历死亡一途,所以只成了半成品,保留着人类的特性。 但他属于僵尸的一半血统迟早有一天会侵蚀掉他的思想,彻底沦为僵尸,所以仇诗人才要小宝一定要服用源火,成为僵尸王,总比有一天,他连父母都不认识的好。 “轰隆隆——”的声响传来,另一头的仇诗人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话,正在发泄着怒火,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仇家人倒霉了。 我看着挺拔却充斥着怒火的背,猛一出手,一拳打在了试图趁着我分心偷偷攻击我的老祖宗,他本就站不稳,这一拳直接让他倒在池底,他的胸口艰难地起伏着。 乙木再次出现,却是悬浮在我手中,从五百年前回来,我的意念就变得强大,加上刚才和仇诗人一起进化,亦如刚才操控血触手,现在也完全可以轻松地不用手就操控乙木,它犹如被人拿在手中,快速地掷出,一下子就到了老祖宗跟前,然后又瞬间停止,尖端正对着老人的眼睛。 “来,告诉我,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陈澜一的转世,所以派人杀了我?” 老祖宗恐惧地盯着乙木,只要再近一点点,他的眼睛就会被碰到,其实就算眼睛瞎了也没什么要紧,可眼睛后面脑部里,却有最重要的精神力量,那要是被击穿,他活了五百多年的生命马上到此终结。 可过了两秒,他又似毫不在意般桀桀地笑了出来,笑声很难听,居然还反过来讽刺着我。 他喘着开口:“我知道我没办法得到你们了,但你也没想好过了,你既已开始鬼修,就更该知道,鬼修绝对比任何体载的修炼更困难,更受天道的制约,首先杀生就是一点,我或许不算在人命行列里,但这么多被你轰死的仇家子弟,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当中甚至还有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哪怕你们引渡的是大阵的力量,可依然算是你们杀的……哈哈哈哈……那位大魔最终还是得逞了,我真想看看,你以后的代价,会是什么样的,哈哈哈哈……陈澜一,你最终还是输了,还是输了啊,哈哈哈哈……” 我皱了皱眉:“大魔得逞了?得逞什么,你说的这大魔,千方百计要我杀生,到底为的什么?” “你何不自己去问他呢,放心,你迟早能见到他的。”他说着,放松了自己的双手垂放在两旁,一副你想杀现在就杀的模样。 我有预感,他并不是不怕死,而是他还有后招,比如死了之后,虽然初生的魂魄会很脆弱,能够在阳界生存的魂很少,能够修炼的魂更是千万分之一,看看仇家五百年来,都没有鬼修出现,就只有这个占着人身不死的老怪物就知道了。 可或许老怪物就是有别的办法,让初生的魂魄逃掉,亦或者让初生的魂魄变得强大呢。 所以…… 我想了想,笑道:“是吗,那我只好等见到了所谓的大魔再问他好了,顺便告诉他,不管他的计划是什么,显然是失败了。” 一道一人环抱粗的闪电,终于劈在了仇长铭身上,仇长铭当场就化为焦土,仇家主和他另一个儿子悲痛地呼喊仇长铭的名字。 原本因为我的话愣肿的老怪物听到这些动静,嗤笑着,反倒没有因为n个曾孙死亡而难过,反而得意地道:“你难不成还想告诉我,这些都只是我的幻觉幻听?” 我微微一笑,轻轻地道:“是啊!” “哈哈哈……你说什么?”他先是大笑,随后才意识到我说了什么。 我抬起头朝仇诗人看去,仇诗人没有回头,却瞬间感应到我的意思,他扬手挥了下,各种或大或小的响在头顶的雷声突然没了。 真的是突然的,让饱受惊吓的仇家子弟都瞬间傻住,但同时更戒备起来,更怕闪电神不知鬼不觉的劈下来。 然后有人惊呼:“快看,那是什么?天啊,他们怎么又出现了?” 那人指的是被劈得成焦土的地方,原本就是一坨黑黑的灰烬,但现在灰烬没有了,出现的是刚以为被劈得尸骨无存的人,身体看起来还很完好,连前不久刚被可怕的大闪电劈挂的仇长铭都在。 仇家主另一个儿子快速地扑倒仇长铭那,探了一下,惊喜地对他父亲说:“大哥还活着,没死!” 其他的仇家子弟也检查其他躺着的人,得到了一致的答案,那些被劈中消失又出现的人,都没死。 可他们没高兴太长时间,因为无论他们怎么叫唤,昏迷的人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一动不动,要不是还有呼吸,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活着。 “只要活着,醒来是迟早的,不急这一时。”仇家主自我宽慰的说着,大家也都明白这个理,被雷电劈中,现在昏迷不醒也很正常。 只是他们心中,显然都很不安。 然后,他们再一次盯着挡在密室房间跟殿厅交界处的仇诗人,虽然雷声没了,闪电也没再出现的样子,可他们对仇诗人更加的畏惧。 而听到外头声响的老怪物从疑惑到震惊到不敢置信:“不,这不可能……” “事实证明,我和死人并没有杀他们,他们可都还活着呢,”乙木稍稍挪动,贴着老怪物的脸拍打着,我蹲在池边,随着乙木的动作歪了歪头,“至于你,或许你也在期待我能杀了你,但可要让你失望了,活着多好啊,活着才能好好折磨你。” 乙木竖直起来,然后狠狠地扎入老怪物的身体里,这次可不是什么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但乙木存有一丝生机,我现在没有剥夺这一丝生机,所以老怪物要品尝着刀扎入身体里的痛苦,却不会死。 比起小宝年仅五岁,就要每天晚上被刮刀流血,我都觉得这一刀太轻了。 乙木在我意念的控制下抽出,在刺入,再抽出,再刺入,我从一开始只想给他教训,到最后完全失控,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意念高速运转,我的目光带着仇恨,如痴如狂。 “够了班澜,够了!” 一双手臂突然按住我,我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反击,随即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才停下来,随后便被抱入熟悉的怀抱,听着仇诗人在我耳边唤着:“班澜,班澜,停下来,够了!” 我仿佛溺水的人终于破出水面,嘴巴微张,大口喘了两下,这时候再看老怪物,他全身上下被我扎了数不清的洞,偏偏因为乙木的那一丝生机,他依然没有死。 被仇诗人扶着起身,我也看清了外面的情况,仇家主的两个儿子都昏迷了,各自倒在地上,仇家子弟也躺了至少三分之一在地上,剩余的,也没有斗志地抱头缩在一角,被仇诗人的手下看管着。 “妈妈?”小宝哒哒地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仰着头担忧地看着我。 我精神异常疲惫,但还是笑得柔软地摸摸小宝的头:“别担心小宝,妈妈没事了。” 我在仇诗人和小宝一人一边的搀扶(拖拽)下,来到了密室和殿厅的交接,看着被迫跪在地上的仇家主,他正不甘而愤怒地怒瞪着我们,还有一个个倒在地上的人,缩着的不敢反抗的子弟或保镖,我心中一阵快意。 当年把仇寒尘他们搞得那么惨,总算能回报给他们一二了,怎能不让我快意,但这还远远不够! “仇子安他们呢?”我问。 这几个小辈也是当年参与者的转世,如果转世后他们是无辜的,或许惩罚能小一点,可显然,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些事,但做的事也不少,真无辜,我的脑袋就给小宝当小凳子坐。 仇家主一听到孙儿的名字,激动地想起身,又被压着重重地跪下去,他不死心地喊着:“你们想做什么?子安他们还是孩子,子安也才十八岁啊!” “呵,十八岁?那也不小了,足够他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做了。” 之前骂过仇长铭的那人当先回道:“还在酒店里没回来呢,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宴会,不过已经让人看着他们了,老大一声令下,四两就会直接冲进去。” 我点点头,正要开口,仇家主着急了:“就当是为了仇家留下传承的后代,要是这些都完了,只剩下你们,你是鬼,没办法生孩子的,就算我们彼此敌对,可你也姓仇不是吗?难道想让仇家断送在这里吗?” “要是有个跟你们一样的后代,”仇诗人面容冷酷,毫不留情,“我宁愿仇家,就这么玩完,没什么不好!” “你,你难道不怕你祖宗怪罪吗?” “当年的仇寒尘,要真在乎后代,就不会娶卦者的女人。”当年的卦者正遭受着灭族的危机,就算陈澜一逃过一劫也能生孩子,难保他们的孩子的继承了卦者的资质,然后被天谴一块责罚,那样的话,他们照样没有孩子传承。 仇家主大概被惊到了,愣在那里好半响。 仇诗人指挥下手下处理这里的问题,包括躺在没有血水的血池里,气若游丝的老怪物,让人把他重点看管起来,但绝对不能死了。 然后,他抱起小宝,牵着我准备先离开这里。 仇家主见我们要走了,不顾抵着他的武器,膝盖往前挪动两步后,往前一趴,头磕在地上:“仇诗人,我求你了,饶了子安他们一命吧,我给你磕头了!” 我仍记得在酒店宴会厅里头,仇家主是如何坐在豪华沙发上,任由自己的子孙侮辱仇诗人的,那么地高高在上,把仇诗人和小宝当成家狗一般,随他们想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 我并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可怜,冷然地收回目光,跟着仇诗人离开了这殿厅。 就在刚迈出殿厅的大门,我似有所感的皱了下眉:“等等。” “怎么?” “我们过去大阵那边,它好像……好像在召唤我?” 仇诗人只顿了便,然后将小宝交给手下,嘱咐小宝乖一点,便带着我朝我们之前神识“游”过一遍的地方走去,熟悉程度比在这里待了五百多年的仇家人更甚,不多久,便来到了那扇门。 “里头的雷电不会伤我,但我担心会伤到你。”我看着那门有点犹豫。 他选择握紧我的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进去。” “可是……”我想说,我就进去待一小会,看看大阵呼唤我想做什么,很快就会出来,但仇诗人很坚持地盯着我。 “虽然时间很短,你很快就出现了,可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他按住我的肩膀,手劲很大,像要把我捏碎一般,“你消失那几秒,就跟这大阵有关吧,你回到了过去?” 我都想为他敏锐的观察力鼓掌了:“是的,我……我看到了陈澜一和仇寒尘是怎么……怎么……” “你不用告诉我,”不知是不是见我回忆过去很痛苦的样子,他打断了我,“他们怎么样,其实我并不在意,”他说着好似绝情的话,“那些都发生过的历史,无法改变,我只在意现在,只在意我们的未来,班澜,万一这大阵又把你带到哪去,并且不让你回来了,怎么办?” 我定定地看着他,从他严肃的表情里,我感受到了他的害怕。 我上前一步抱住他,双手环着他的背上下搓着:“对不起,我总让你担心。” 在那山洞里,仇寒尘一遍遍地对陈澜一说“别害怕”,其实,真正害怕的人是他,爱得太深,一点点可能失去的风险都无法接受。 真正体验过仇寒尘死在我面前的那种感受,我如何不懂仇诗人此时的心情。 “死人,”我埋进他怀里,“我想你,我哪都不想去……我们结婚吧,这次回去,我们就结婚,好吗?” 人类的结婚系统,对我们这样的结合,约束力并不大,可我想用任何形式来绑定我和他。 “不好。” 我僵住,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 他低头对上我的眼睛,面无表情:“我们在一起,是你主动的,我们交配,也是你主动的,现在连求婚都要主动,你打算让我的脸往哪搁?” 我:“……” 无语了半响,我道:“那……”由你来说? 他没让把我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转头看向那扇门:“不是说大阵在呼唤你吧,一起进去看看。” 我有点气恼,他这是不打算继续说这件事,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不愿意娶我,不想跟我结婚? 恼归恼,我还是抱紧他:“那进去后发现不对,我们就马上出来?” “嗯。” 想着他那么厉害,就算有什么不对,赶紧逃出来应该没问题。 我们一同朝那扇门走进去,眼前一晃间,就来到电闪雷鸣的空间里,我第一时间挡在仇诗人面前,他眉头拧起,估计知道我在这里不会有事,所以倒没有阻止,将心比心,他知道我担心。 有意地在出口这边待了几分钟,确定这些雷电同样不伤害仇诗人后,我们才朝大阵走去。 在大阵脚底下,我和他同时仰头,他面色凝重,然后稳重如他居然有点激动地轻轻颤抖着,我很奇怪,明明大阵召唤的是我,为什么我没什么动静,他却跟听到了什么声音似得。 154 回归复仇(3) 慢慢地,仇诗人平静下来,似犹豫着什么,最后对着大阵点了头:“我以仇家真正的嫡脉继承人,允了你的请求。” 什么? 他突然开口说这么一句话,我有点蒙地看着他眨眨眼,等我再回头看大阵时,发现大阵好像变小了一点? 还以为是错觉,可大阵又持续缩小着,肉眼都能看出刚原本的差距,我紧张地拉住仇诗人:“怎么回事,远古大阵这是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这可是真正的仇家留下的恢弘宝藏,我说的宝藏不是指里头的宝物,而是历史,这么个大阵,就像摆在博物馆里的那些历史遗物,都是只得让人“收藏”的,要是就这么没了,总让人惋惜的。 “没事,”仇诗人十分淡定,“它说它在这地方待腻了,想换个地方待待。” “啊?”我吃惊地张着嘴,“你在跟我开玩笑?” 不用他回答我,看着大阵仍在缩小,现在已经只有两三层楼的高度,我不得不怀疑,等大阵变得有人的大小时,是不是真会长出脚跟我们离开这里。 可大阵只有人高时,并没有停止,还在缩小,然后像是放在桌上的九层音乐盒了,然后只有巴掌大,然后只有一根手指大小。 你想象一下,它原本占大面积多大啊,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现在它只有手指大小,感觉眼前一下子变得非常宽阔,那根“手指”搁在场地中间,渺小得普通眼力根本没法发现。 在我以为大阵会小得变成离子时,它拔起飞了起来,明明现在就那么一点,它飞起来时,仍造成很大的轰动,整个土地都震了,两边的大山轰隆隆地往下掉着许多的大石头,我们都跟着晃动起来,还得小心避开砸下来的石头。 这空间不会坍塌吧? 在我还担心地观察周围环境时,我慢一拍地发现,小小的大阵好像……在朝我们飞过来? 不,我很快发现,它是朝我飞过来的,我本能地伸出手一挡,然而小小的大阵却直接穿过了我的手,钻进了我肚子里。 我:“……” 等了半天,都没见大阵像穿过我手那样穿过我身体,好像就那样停留在我肚子里了,我慌乱无措地向仇诗人救助:“怎么、怎么回事啊?大阵好像、跑到我身体里来了?” “嗯。”仇诗人很平静,看我很紧张的样子,拍拍我的脑袋,“没事,它就是换个地方待待。” 我愣了半响醒过神来,叫道:“换到我身体里?” “别担心,对你没有坏处,而且这样的话,我也能很好地处理仇家。” 我摸了摸肚子,想到陈澜一和大阵某种程度上的融合,应该是不会对我造成伤害,稍稍放下心,听到仇诗人的话,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神色淡淡,却很决绝:“这个仇家,已经从根上腐烂了,我要将它,连根拔起!”他语气稍稍一缓,“我之前还估计着大阵,仇家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大阵,若仇家彻底完蛋大阵怎么办,好在,经过五百多年陈澜一跟大阵的融合,在凭借你和陈澜一的关系,它现在可以在你身体里寄存,没了大阵在这里,我也能放开手脚了。” 闻言,我只能无奈地道:“好吧,那我就提供身体让大阵待一段时间好了。” 忽然,地面再次震动起来,比之刚才还要剧烈,而且没有停止的意思,脚下莫名往两旁分离,低头一看,所在的地面开始分裂,仇诗人忙拉着我站到他那边去,我一抬头,就看到居然连天空都出现了裂缝! “这个空间没了大阵支撑就要坍塌了,我们快走。” 他拉着我往回跑,用出他最快的速度,见此,我干脆变成幽灵体,轻飘飘的,他只要稍稍一拽我就能跟着他飞,这样就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阻力。 我们之前站立的土地已经全面往下塌了,两座山更是轰然倾倒,我飘到仇诗人头顶上,想帮他挡掉大块的足够砸死人的石头,仇诗人往上瞥了一眼,随即把我往下拉进他怀里,他脚一蹬,带着我飞射出去,在脚下最后一块土地也往下掉落之间,飞出了那扇门。 我俩扑倒在门里的地上,我重新变回实体,和仇诗人站起身来。 地面没有再震动了,可那扇门还在,我奇怪地探手推开门,碰到了一面墙。 将门完全打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堵黑墙,看来原本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门,是彻底消失了。 这样也好……我和仇诗人都松了口气,不然要有人到这里边检查发现这么个空间,要怎么解释。 我们退回之前那个殿厅门口,望眼欲穿的小宝立马扑过来抱住我们:“你们去哪了啊,是不是偷偷约会去了啊,肯定是嫌弃我是电灯泡,不要我了!” 我哭笑不得,将他从仇诗人怀中接过来,带着深藏在心里的珍惜拥住他,眼眶发热,嘴上却笑着道:“你胡子叔叔是不是又教你什么了,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心里想着,不用再看到躺在棺材里没有声息的小宝,真好,哪怕他现在是僵尸也不要紧。 离开祖地,回到外头的大宅子里时,已经完全被仇诗人控制住的仇家,有人来通报说,仇子安他们回来了。 本来他们在酒店时,如果主宅这边不能搞定的话,那边就会直接对他们出手,现在,避免造成普通人的恐慌,只是让泄露一点仇家可能出事的消息给他们,他们自己赶回来。 仇子安仇月美等人急匆匆地进来,还能听到仇月美在谩骂着:“为什么今晚我不能直接开车进来?爷爷他们在搞什么,让我走那么远的路?真是够了。” “你少说点,事情有点不对劲,看门的人好像换了。” 说话间,他们都进了大厅里头,“啪”地一声,漆黑的客厅一下子灯火通明,我、仇诗人还有小宝,早就坐在沙发里看着他们了。 他们统统愣住,而后仇月美第一个发飙:“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难道不是你们,把我们带过来的吗?”仇诗人淡淡说着,同时观察着他们,在这群小辈里,除去极个别的,仇月美仇子安等为首的,全都有或多或少心虚、异样的表情。 由此可见,这次的事,他们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知道自己家的家长们要对我们下手。 真的是……想为他们找一条宽恕的理由都不成呢。 仇月美反应过来后,脸上的倨傲并没有少半分,她至始至终看不上仇诗人这个分支的后代,她才是最正统的大小姐,她趾高气昂地很不要脸地问:“既然是我爷爷叫你们来的,我爷爷他们呢,我爸爸呢?” “你爷爷嘛,他刚刚跟我们做了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仇诗人叠交着腿,粗狂中带着优雅,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他决定,把你们这些小辈交给我,让我好好的教教你们,什么叫做人!” “你少在这里胡扯,凭你,连我家大门都进不来!”仇月美边说边打开通讯器,通讯器接通时,她都没听对面的声音,就直接喊着让管家把保全叫来,当着我们的面就说要好好的给我们一个教训。 仇子安则皱起眉头,他没仇月美那么低智商,显然早已意识到不对,他冷声质问:“我爷爷,我父亲他们呢?” “知道了,马上过去。”这是仇月美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仇月美睁了睁眼睛,这并不是管家的声音。 仇子安上前一步:“刚不是管家,回答我,我爷爷他们呢?你对我们家做了什么?” “你们家?呵~”我心中的恨意没有丝毫掩盖,“五百年的光阴,已经让窃贼可以毫无愧疚地心安理得地说,偷来的东西是自己的了吗?不过可惜,偷的毕竟是偷的,总有还回去的一天。” 我话落,有个人带着几名保全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已经来了,说吧,要怎么做啊。” 听声音,就是刚刚的“管家”。 “你、你是谁?” 那人咧嘴一笑:“我?我当然是这房子新上任的管家啊。” 仇月美不愿相信:“无缘无故,我爷爷怎么会换一个管家?” “大概,你爷爷抽了吧。” “我不管怎么回事,既然你现在是管家,那就让人把他们先给我抓起来。” 仇子安静静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仇月美的行为,大概是想通过她,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他也在等着“新管家”的作为。 这新管家笑了笑,痞里痞气的一点没有专门管家学校培养出来的气质,他手一挥,身后的人就动了,但却不是朝我们冲过来,而是将仇月美等人包围住。 “你干什么,听不懂命令吗?”仇月美愤怒地瞪着新管家。 新管家不屑地道:“不懂的是你,都到了现在了,还看不清楚形式,仇家到底是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蠢货的。” 仇月美被众星捧月惯了,当下便想打人,只是她刚要有所动作,新管家突然出手,直接烧毁她拿出来的攻击力一般的符箓,再很“不小心”地扇了她一巴掌,最后一指点在她脖颈上。 仇月美先是气愤自己居然被人扇了耳刮子,紧接着身体就一阵晕眩,然后无力地倒坐在地上,好一会她才清醒过来,伴随而来的是惊慌和更大的怒火:“你、你废了我的修为?” “与邪魔勾结,废你的修为还是轻的。” “砰——” 在听到邪魔勾结时,早暗暗观察一切的仇子安知道事情不妙,立马选择逃跑,他设局巧妙,身上有长辈给他的强大法宝,一般情况下让他逃出去不是问题。 可他不知道,从他走进大宅的那一刻起,他的一言一行都在监视之内,他甚至没能启动法宝,就成了继仇月美之后,第二个被打倒在地的人。 “你们是谁,凭什么诬赖我们!”仇子安仰起头,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新管家痞痞地勾唇,从怀里拿出了证件:“我是阴阳局的,奉命来调查,别跟我说我诬赖你们,证据已经收集完全,你要真无辜,就留在阴阳法庭上说吧。” “不可能,这不可能……” 新管家白溪并不打算听这些,在他的示意下,这些仇家小辈都被抓了起来。 仇子安看似疯傻,不愿相信事实一般,嘴里不停喃喃着“不可能”,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仇诗人牵着抱着小宝的我起身,打算离开这里,走到仇子安身边时,他说道:“别以为特殊部门或阴阳局的某些人,还会为你们走动关系,让你们平安无事,等着吧,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 当我们走出仇家,都同时吐出心中的一口浊气,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许多。 仇诗人将我和小宝抱入怀中,他一声没坑,就是就这么抱着我们,久久不肯放开…… …… 仇家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 我那时候才知道,不只是我们等了五百年,当初被仇寒尘和陈澜一救助过的人,当年碍于形式什么都做不了,只将不能报答仇寒尘,不能对付老怪物这些事压抑着,死了都闭不上眼,便让他的子孙记在了心里,竟然也传了下来。 他就是白溪,很早就进了阴阳局,一开始并不起眼,但他很能隐忍,也有野心,凭借着手段,一步步地,慢慢地扳倒了几位位高权重的人,坐上了如今虽不是最大,可权利绝对不小的位置。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仇诗人,从旁协助,将仇家彻底拉下马。 所以仇家那底蕴深厚的土地,就判给了仇诗人,而仇诗人,在获得归属权后,立马就分成了好几块,直接卖了。 那些被“雷”劈中的仇家子弟,三天后都醒了过来,可醒来后却发现,他们全部没了修为,打中他们的雷电似乎是假的,又好像是真的,有一股浩然正气在他们身体里流淌,洗去了他们一身污邪,洗去了一身力量。 所有大人,因所犯罪行过大,要在阴阳监狱里把牢底坐穿,只有极个别的人确实无辜,没有被波及,但也无法再等到曾经仇家的任何助益了,可不知是不是有意的,仇月美几个小辈,只关了两个月便被放了出来。 但不坐牢就代表是好事吗? 仇月美跟仇子安第一时间要回仇家,那会,仇家已经被仇诗人卖出去了,目前大宅子的所有人,是一个富豪,是的,就是普通人里的大富豪,虽说在普通人眼里,是很有身价的,但在阴阳世家的眼里,就不够看了。 所以,仇月美毫不客气地要让富豪把房子交出来。 富豪不在家,但富豪的女儿在啊,这也是位千金大小姐,她的世界观是富强民主科学,妖魔鬼怪这类的,就跟童话故事骗人的差不多。 起先听说,来的是这宅子的前任房主,她对当前的房子还挺喜欢,自然对原主人感到好奇,就接见了,仇月美倒还清楚她现在的情势不如前了,一开始还克制着,可看到富豪千金举直投足间映射的贵气和对她赏赐般的态度,让她心里越发不平,不过是一介凡人! 于是,她便忍不住拿话刺富豪千金,话里话外都在暗指这地方是她的,富豪千金最好乖乖地让出来。 富豪千金火了,要是仇月美好好说,装装可怜什么的,拍拍马屁,说不定富豪千金还能收留她个一两天,这会,她让保全把人赶出去。 在有条件下,富豪千金不介意装装美丽的白莲花公主,在让她不顺眼火大的时候,她更不介意自己是恶毒的黑心莲,反正房子本来就她父亲明码标价买回来的。 仇月美怒瞪,她被仇诗人他们欺负也就算了,一个普通人类也敢这么对她?她当下就要人家好看,可她忘了她现在修为被废,身体条件比起普通人都好不到哪去,要怎么教训人家? 她当场拿出制作符纸的笔和纸,还有颜料,当场绘画,想要让这些企图对她不利的人吓一跳,结果是,她真的只画出了人们口中常说的鬼画符,除了让人看不懂外,没有任何用处。 她仿佛这刻才清楚地意识到,她真的没有修为了…… “简直是神经病。”富豪千金觉得自己非常的晦气,一时好心让自己见了这么个疯女人,在她的示意下,保安全们不管仇月美是不是女人,长得好不好看,将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再扔出大门。 富豪千金忽然对这房子不喜起来,一想到之前房子的主人居然是这样的,就很糟心,派人去查探一番,准备要真是这样,她就不回这边住了。 所幸调查回来的结果说,这房子原本属于另一个姓仇的,只是后来被亲戚背叛抢走了,所幸原有的主人很快又夺回来了,只是睹物思人,才将房子卖了。 这些,当然是阴阳局对外的宣称,主要是唬弄普通人,好好的宅子为什么会卖,和之前的房主为什么会被逮捕,给出来的讯息。 也算是变相的,还了五百多年前仇寒尘他们的冤情。 富豪千金看到这些消息后,对仇月美更加厌恶,恶心得跟吞了苍蝇似得,从小被娇养的她简直无法接受,她在自己仆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忠心的仆人便下去办事了。 仇月美被丢出去后,等在外头的仇子安问她怎么样,仇月美除了骂骂咧咧,什么都没有,仇子安对她也很厌恶,可现在两兄妹算是相依为命了,他只好忍着不快先带她回去。 以为两人不缺钱,现在身无分文,以前有修为,现在也没有了,他们发现他们快没有住的地方了,从一开始住酒店到宾馆到现在街头巷子里一晚上几十块的那种,但他们快连这里也住不起了,可他们找不到工作。 主要是他们要求高,要做大老板坐办公室,可他们以前完全没有做过这种普通人类基本常识的工作,没有工作经验还要求高,谁肯要他们? 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做小工,像发宣传单,送快递,只干了两天就受不了。 这时候,有个好像很有钱的帅哥“看上”了仇月美,仇月美一边瞧不起凡人,一边又想被所谓有钱人养着,起先还拿着乔,自己赏脸跟他出去吃饭他有多光荣一样,偏男人还宠着她依着她,受了几天苦日子稍稍收敛的骄纵性格马上复萌。 然后有一天,她跟着男人到一个大游轮上玩耍,被男人带着众星拱月般,让她沉迷,男人教她赌博,并告诉她,赢了算她的,输了算他的。 然后那一晚上,她还真的大赚了一笔。 其实以前,她也不是没有见识的,只是没有像在大游轮上玩得这么……嗨,不得不说,修炼世家某种程度上管得挺严的,再说,修炼的人除了资源,凡人的钱财看得并不重,更别说不少修炼世家,在功力达到一定程度上时,是不允许阳元阴元丢失的。 所以,她是第一次体会到凡人世界里的纸醉金迷是什么感觉。 那天之后,男人给她办了几张高级场所的贵宾卡,她没多久就沉迷其中,然后好不容易赢来的巨款,没多久就全输了,还欠下了庞大的债务。 当讨债的找上门,并威胁不还钱,要么断两只手,要么就卖身还债时,她给男人打电话。 “只要你帮我还钱,我、我可以答应考虑跟你交往!” 男人嘲讽地大笑:“仇月美,你把我当什么了,跟我交往,我帮你还钱?是你傻还是我傻?” 男人转变的态度让她不安,可多年养成的性子,和最近几天男人有意的纵容,让仇月美死要面子的反讽回去,没想到男人冷笑几声,直接把电话挂了。 直到讨债的已经将刀对准她的胳膊,并语言威胁要把她卖到哪去,让她各种酱酱酿酿,仇月美害怕了,她真真确确地认识到自己现在就是个凡人,她连几个她以前看不上的普通人都对付不了。 155 定亲(1) 仇月美请求讨债的再给她一次机会,然后她再次给男人打去电话,让对方一定要救他,起先语气还不好,见男人一句话都不肯说就要挂电话,她才喊出只要他为她还债,她就嫁给他。 “嫁给我?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可能我之前给了你这种错觉,我很抱歉,我早就有了心爱的女人,并且就要结婚了,以后别再联系了。” 之后,仇月美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了,她完全不敢相信,有一天,她会被自己看不起的凡人男子给耍了? 她转而向其他仇家小辈求助,但如今这些仇家子弟各个落魄不堪,谁还有功夫搭理她,就连在一家酒店厨房洗碗的仇子安,只听她说了个开口也把电话挂了。 从那天后,仇月美就消失了,只听说某个会馆里出了个玩得开的jn。 仇子安起先看似老师地在酒店厨房帮佣,慢慢地发现,他竟然借着这重身份做着du品交易,之后被查出来时跑路,但他背后的人,为了自保将他出卖,他过着逃亡,三餐不济的生活。 后来有一次无意间碰见他时,大冬天的,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皮袄,两手缩在袖口里,脸上胡子拉渣,一脸油腻,头发一坨坨地很久没洗的样子,神情猥琐地东看西看,哪还有当年生日晚宴上的意气风发。 倒是那些曾经需要在仇子安等“嫡系”子弟下,敛着鼻息过活的小辈,要么因为自己的亲人没有参与逃过一劫,要么是肯踏实下来,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安安稳稳地生活,虽说比不上曾经仇家的富裕,到底还是比较不错的。 所以说到底,仇诗人嘴里说着不需要仇家再有什么后代,还是给了相对无辜的几个小辈和旁系,一个机会。 至于老怪物,他被关押在一个特殊的地方,逃不出来,恢复不了伤势,也,死不了。 这些都是后来发现的事,处理完仇家,我们回到魔都,看望过仍未清醒的小葵,和好了大半,但想留在阴阳医院陪着小葵的夏右夏左,再去胡子宾馆,逮住胡子就一阵打。 虽说有了准备,也暗中派人守着小宝,但让小宝被抓走这点,仇诗人定然要和他好好讨教讨教,按他的话说,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从他手中抢到人,定然是实力不济,就得好好再培训培训。 胡子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咒骂着,一边喊着:“来啊,老子还怕你不成!” 看着两个大男人“活蹦乱跳”的,我坐在翘着脚丫喝茶的张晓芳身边,小宝则跑去找他的伙伴黑蛋了,从在一起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的,彼此想念得不要不要的,演了一出许仙和白娘子断桥重逢的场面,黑蛋还用爪子抹了把脸上虚假的泪水。 “你怎么样,好点没有?”我任由儿子和黑蛋胡闹,问着身旁的张晓芳。 “好得很,我就是那打不死的小强。”她拿着一窜葡萄,是那种不用去皮的提子,捻一颗下来往嘴里丢,跟丢花生米似得,哪怕戴着墨镜,准头还是不错的。 我刚这么想,就见第三颗葡萄被她扔到眼睛上去了…… 我轻轻一叹,随即忍不住笑出声,虽然戴着墨镜的她总会弄出一堆糗事吧,可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她。 张晓芳和我笑闹间,曲幽捧着两杯几杯果汁给我们送过来,她还对小宝招手,让他过来喝,看动作姿势,又自然许多。 这些都能通过训练获得,可僵尸内部的生理机能是坏的,像声带这样的,很难修复,她可能到最后都无法再开口说话。 以前,我对无曲村的僵尸就很有好感,特别是曲幽还曾替儿子挡过灾,要不是曲幽自己想在胡子宾馆里养活自己,我和仇诗人是打算收留她在我们家的。 而今,知道她其实应该是仇寒尘当年躲避在无曲村那些部下的后代,心里感叹的同时,还有点酸涩。 捧起果子,我喝了一口,小宝能够感知到食物的味道,曲幽明显是不能的,她精心调制的果汁,味道偏酸,还有一点点苦涩,她抬头对她笑道:“很好喝。” 然后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喝完了。 张晓芳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也捧着她自己的那杯果汁慢慢喝,曲幽很高兴的样子,虽然面部僵硬没有笑,眼睛却好似多了点神采。 从胡子宾馆回家后,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我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边进小宝房间,发现他趴在床上,一只手还打在黑蛋身上,呼呼地睡着。 我走进去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他细软的头发,小声地说着:“感谢澜一,将你送到我身边,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将他翻过来身在床上躺好,天气开始热了,开着空调,我给他盖上小被子,小宝哼哼两声,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身子,他重新睡过去,如此模样,哪点像僵尸了。 而在我翻动小宝时,黑蛋就睁开眼睛了,见是我,张开大嘴打个打哈欠,钻进小宝的小被子里,睡得呼噜呼噜的。 我笑了笑,俯下身,在小宝的额头上落下珍视的一吻。 “这回,我一定能看着你长大的。” 走回房间,看到冲洗好的仇诗人,只穿着一条睡裤,光着膀子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杯酒杯,一边望着我,一边往嘴里灌了一口。 那模样,实在太诱人了。 我情不自禁地往他走去,走到他面前,按住他的手,带动着举高,在他喝过的杯口也喝了一口,然后劈叉着坐在他腿上,大胆地说道:“小妖精,你故意勾引我吗?” 他眉一扬,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光,往旁边的矮桌上一放,揽住我的腰压向他,充满着危险的气息:“你说什么?敢在说一遍?” “我说,”我凑近他的耳朵,“你是……大妖精!”然后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我的作死行为,成功地让我的睡衣睡裤报销了,仇诗人凶残得不打算让我再穿一次,直接将它们撕了。 “你这败家爷们,衣服不要钱啊?” “我钱都给你,建议你可以多买几件。”仇诗人流氓地说着,将我捧起,再按下去,“现在,你还是先好好想想,一会该怎么向我求饶吧!” 在一阵颠簸中,我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然后,就是我在那张沙发上,如何向仇诗人求饶的事,直到第二天醒来时,我恨不得把房间的家具换一下,太丢鬼脸了。 …… 仇诗人带着小宝和黑蛋去锻炼了,大热天的,太阳对我伤害实在太大,小宝随着升级,对太阳倒有了些抵御,仇诗人为了让他能尽早适应阳光,才特意大白天带他出门,我便留在家里,给他们准备晚饭的食材,整理家务,收拾他们换下来的脏衣服准备洗。 听着洗衣机运行的声响,我坐在沙发上偷会闲,下载本小说看看,没看几章,衣服都还没洗好呢,手机就响了,一看,竟然是妈妈的。 “喂,妈?”昨晚才打过电话,而且说好大概后天,会回家看看,怎么那么勤快的今天又给我来电话了? 妈妈语气里透着欢喜:“班澜啊,你姐姐回来了!” 手机直接从我手里脱落,正好落在沙发上,我反应过来时,手机还正在通话中,我慌忙将手机捡起来。 “班澜?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有,有在听。” “你之前不也是一直在问有没有你姐的消息吗,现在知道她回来了,高兴傻了?” 我无声地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是、是啊,姐姐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刚刚,你爸你哥都回来了,你找个时间也赶紧回来。” 我呆滞地本能地回应着:“好,我知道了。” 最终怎么挂的电话,我都不记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从新青城回来,我和仇诗人小宝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本以为某些事是不是算结束了,乍一听到姐姐的消息,我发现我好像忽略了很多事。 本以为我的死,是不是老怪物做的,可就算是老怪物,我的死亡现场,为什么我姐会在?她跟仇家,是什么关系? 然后我不得不想另一个问题,到底是不是仇家害死我的? 可惜对于这点,仇家老怪物和仇家主,能够接触仇家核心的子弟,知道的都回答得模棱两可,好像是他们干的,仔细一深究又好像不是,至于仇子安他们,更表现得对此时毫不知情。 还有,在魂壶里,我见到的是我姐的灵魂,当时魂壶的影响,我无法分辨她是生魂死魂,那她现在回来,是活着的,还是像我一样灵魂化成的实体? 听到“咔”的一声,才发现洗衣机已经停了,我站起来想进卫生间,起得太急撞在了桌脚上,还有我是魂,不至于被磕伤,可我一走出来,又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脚,好不容易进浴室打开洗衣机,我发现我拿衣服的手都在抖。 最后实在受不了自己,将衣服扔回洗衣机里,我扒着头发蹲下身。 关于班芷的事一直深藏在心里,只是平日里有意去遗忘罢了。 她想杀我,她跟我其实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她说她预言到的东西,想到陈澜一预言的都成了真,我心不得不跟着乱了。 我该怎么面对她,揭穿她?要爸妈还有哥哥怎么办? 她做了这一切后,又为什么要回来,她想做什么?还想杀我,还是……想对爸妈不利? 尸骨山那里,我哥差点丧命,是她一通电话把我叫过去的,以前以为她是担心哥哥实在没办法了才找我的,可当时,她除了听到尸骨山上有块墓碑写有我的名字这个理由,她要真的担心哥哥担心得要命,她该找的是爸妈才对啊,他们不管是经验还是人脉,哪是我能比的。 而且现在我知道了她的身份,身为修士,她自己也找了不少有能力的人一起参加营救,还非得通知我? 所以,那时候她就在算计着要让我在尸骨山没命吗,还用我哥的性命来做诱饵?万一当时仇诗人没有赶到,我哥可就没命了啊,是不是说,她也想害死我哥? 很多事不能想,一旦开始深思,就处处是陷阱,让人心里头发寒。 等仇诗人带着小宝黑蛋回家,我还蹲在浴室里,仇诗人探头进来一瞧,揶揄我:“你打算在那地方蹲出坑来?” 我朝他抬起头,给他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他插着兜走进来:“怎么了?” “我们可能得,回我家一趟。” “知道,不是说了后天吗?” “不,我们晚上或者明天一早就得去。” “怎么?” 我嘴角抖了抖:“我、我姐她,回来了!” 浴室里静了几秒,以为仇诗人会发飙或怎么样,可他只沉默一会,便很平静地将我从地面上揪起来,带我走出浴室,牵着我在沙发上坐下,在我手里塞了个装了神秘水的玉瓶:“先喝着,休息休息。” 然后他自己重新回了浴室,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撞进干净的桶里,拿去晒了,顺便驱赶绕着我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的小宝,去练功房巩固今天学的,连黑蛋都被他揪着一起走了。 待仇诗人做完剩下的家事,回到我身边时,我也因为喝了神秘水,加上坐着靠在沙发上比逼仄的浴室里蹲着要舒服得多,心情比刚才一个人胡思乱想要平复许多。 然后仇诗人才问我:“好点了?冷静了的话,我们再好好说。” 我稍稍坐直一点:“好了,我没事了。” 他点头,然后便告诉我他的安排:“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再过去,已经确定她没事了,只是她自己失踪好几个月而已,现在也不是躺着回来的,没必要上赶着现在就去看她,明天一早再去你爸妈也不会说什么。另外,也没必要怕她,现在该怕的人是她,估计她也正忐忑着见到你要怎么做。” 我觉得在理,认真“嗯”着。 仇诗人继续分析:“至于她突然回来想做什么,明天见了自然能知道,你穿越都玩过了,还怕她其他把戏吗。” 我笑了出来:“好像是。” “还有其他事吗?”他摆出他的架势。 “没有了长官。” “那还不快去煮饭,饿死了明天谁陪你回娘家。” 我朝他扮了个鬼脸:“你算什么呀,没有你,小宝会陪我的,哼。” 然后,我还是进了厨房,给他们准备了美味的晚餐。 要是日子能一直这么平平静静地下去,一家三口外加一只宠物,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我闻着汤锅你散发出来的香气,禁不住叹了口气。 …… 由于小宝要上课,所以陪我回娘家的,还是仇诗人无疑。 我们起了个大早,因为夏季天亮得早,很快就会出太阳,避免晒到,我们选择早一点出门,真不是为了班芷才来这么早的。 所以七点多的时候,我们已经到我家门口了。 刚要下车,妈妈来电话了,我边接边打开车门,还以为她向往常那样催我回家呢,所以一接起来我便道:“喂,妈,我到家门口了。” “啊?你、你已经到了?” 我:“……”我妈这话听起来,怎么很心虚的样子,像是不愿意我回来一样,明明昨天给我来电话时,还紧要地叮嘱我赶紧回来的。 仇诗人从后车厢里拿了礼品走过来,示意我怎么不往里走,我忙对我妈道:“是啊,到了,这就进去了。” 然后我干脆把电话挂了,并且加快了脚步,直觉告诉我,家里可能有事。 等我们走到大门时,大门先我一步开了,是匆匆赶来的妈妈,她一见我,神色紧张,笑容明显不自然:“回、回来了?” 她就杵在门口,不太愿意让我进去,又不好开口让我走的样子,我狐疑地眯起眼睛,随即笑着扑向她,将她抱住:“是啊,感觉好久没见到老妈你了,好想你啊。” 边说边推着她往里走,刚到客厅,我却自己停了下来。 偌大的客厅里,坐了四个人,我爸和我哥自然不用说,都还没去上班,有可能今天也不会出门,我姐也在,她微微低着头,在听到我声音后也没有要抬头看一看的意思,好像并不知道我来了一样,没什么动静,乍看那侧脸,平静得不像她消失了那么久,和她曾经要杀死我。 但我做好了见到她的心理准备,所以让我停下脚步,心头微乱的不是她,而是第四个人,许久没有见到的殷湦!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小窝的小区门口,他说他听到关于我的不好的消息,实在不放心不由自主地就来了,想看看我,看到我没事就行。 当时我无声地表达了不愿见到他的意思,他失望地离开,再那之后,他几次暗中帮助我,直到我做了仇诗人的助理后,我几乎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如今突然见到,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他,没有什么变化,得体合身的高级定制西服,姣好的面容,神情温和中带着凌厉之气,一看就知道他身价不凡,看着我的目光,也一如当年的温柔,如今,也只多了一丝复杂和,难言的情绪,好像发生这么多事后,他依然对我…… 从和他闹开后,我对他包括我姐,就一直有莫名的惧意,那种恐惧不知为何而来,就是无法再和他们亲近,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今天更是发现了一件事。 我有个外挂,我能看到人体外包裹的黑气,由黑气来判断这人品性和情绪,可至今为止,我有三个人的黑气无法看分明。 第一个就是我姐,否则我也不会直到她要杀我了,才知道她竟然一直那么地恨我。 第二个自然是阴阳医院的单主任,当时是通过种种迹象才能推理出他是凶手的。 第三个,就是此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殷湦! 我以为我定在原地很久了,其实只不过短短数秒,走在我后头的仇诗人就来到了我身边,很自然地将手搭在我肩上,态度平和地跟我爸问好,跟我哥打招呼,将礼品袋子交给我妈,当他的目光移向殷湦时,对他极熟悉的我发现,他瞳孔微微瑟缩了下,同时殷湦也将目光从我这移到了仇诗人那,两人彼此对视两秒后,又很平静地分开,和每一个陌生人的反应没太大的不同。 “你好,我姓殷,殷湦。”殷湦主动站了起来,朝仇诗人伸出手,仇诗人没有拒绝,一个袖子卷着,一副干劲模样的手臂,和另一个袖口熨得没有一丝折痕的手臂,在同一个框架里,同样各有千秋,让人喜欢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仇诗人。” 介绍了名字后,握着的手便分开了。 我不知为何,在他们握手时会觉得很紧张,这会他们分开了,我小松了口气。 仇诗人再转向班芷,他脸部轮廓微微动了一下,可他还顾忌着这里是班家,我爸妈哥哥都在,他没有表现出什么,淡淡地问:“这位就是班澜的姐姐吧,以后要有什么事,欢迎你来找我,大家可都很担心你。” “是啊,”我爸竟然顺着仇诗人的话说,“以后再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几个月,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班芷是昨天回来的,看样子,哪怕经过了一晚上,我爸的气还没消,想想也是,这几个月,他和我哥花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只为了把她找回来,这些还只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他们为她担心了那么久,我爸还一度因为没有她的消息,担心得病了。 要换做我,小宝给我来这么一遭,我估计也会骂出“再乱跑就打断你腿”这样的话来,我爸也是担心坏了,连他还没有完全接受仇诗人,每次都要小小地跟仇诗人唱个反对调都忘了。 一直低着头的班芷这才抬起头来,应了声“我知道了”,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又淡淡地収了回去。 156 定亲(2) 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作为曾经想杀死我的姐姐,再见到我,她难道就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在我心绪难平时,我爸突然道:“好了,班澜啊,你姐也没什么事了,你就和仇先生先回去吧。” 我错愕地看向我爸爸,我爸从小除了不让我出家门外,可以说是最宠我的,从我开始走出家门,他天天巴不得我回来,现在我才刚到家,他居然就要我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耳聋了吗? “爸?”我疑惑地叫着他,再回头看看身旁的母亲,“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昨儿还打电话催我回来,今天就想着我别来,说没情况三岁小孩都不信。 “没事,”我爸肯定不往我这里看,只道,“一会我跟你哥要去忙,你妈也有事,家里没什么人,你不是还有小宝要照顾嘛,回仇先生那去,改天再来。” 什么叫家里没人啊,班芷不是在吗? 以前,爸妈不最喜欢我能多和班芷相处,做好姐妹的吗? 不然当初,我也不会用待在班芷那里帮忙的借口,到仇诗人身边做助理啊,我一说在姐姐身边呢,爸妈不同意我出门都同意我留在m城了。 “你就……” 在老爸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殷湦出声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小澜的了。” 他朝我看来,虽面带微笑,眼里却仿佛压抑着什么苦涩,他缓缓地道:“小澜,我和班芷,要订婚了。” 不管其他,至少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得好像他说的是一件小事。 虽然我觉得我早放下了跟他的某些“恩怨情仇”,乍然听到他要跟我姐订婚了,我仍感到诧异,看看他,又看看班芷:“是、是吗?” 班芷直到现在,才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笑了:“是啊,想不到,我会比你早订婚。” 那笑容,乍一看像一个快结婚的幸福女人,再一看,笑容根本没有达到她眼睛里,那笑容越灿烂美丽,越衬托着她那双眼睛多么冰冷,“班澜,你会祝福我的吧?” “澜澜她……” “当然,”在我妈想说点什么,仇诗人先一步揽着我,对向即将订婚的男女,“那可要说恭喜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和班澜,一定会到场的。” “具体日期还没定,”殷湦多看了仇诗人几眼,我这俩前后任居然一旦不尴尬地就此时谈论起来,“等定下来了,第一时间通知你和班澜。” “好!” 两人对视,彼此的眼睛里似有闪现的电光,又好像没有。 在这时候,我爸冷冷地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哥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我妈更是始终颇为尴尬地站在我身旁。 “好好好,”我爸站了起来,他在高位上那么多年,发怒时迸发的气势,一点不比那些阴阳术师弱,“你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他唤了管家一声,管家提着他的公文包走出来,我爸取走公文包就往外走,一副不再管我们的样,可见真是气大了。 原本,他坚信我和殷湦会结婚,结果我们连通知他们一声都没有就取消婚约,以为我和殷湦只是闹别扭,结果我带着仇诗人回家了,以为自己对不起殷湦,结果人家一转头就要娶自己另一个女儿了。 先不说传出去像不像话,我们这些子女做什么都未曾通知、告知过他,他不仅是为我们几个操碎心,还有他常年家长的威严遭受到了我们的践踏——他是这么以为的——换做是我,我肯定也要气死。 “爸爸……”我喊着他,他脚步顿了下,但还是没有理我,径自走了。 屋里有片刻的静逸,好一会,我听到我妈叹了口气,年轻时候也是泼辣的她,大概觉得自己说谁都不合适,她自己摆了下手,不愉地说:“我去厨房看看。” 然后,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五个年轻人了。 “班澜。” “啊?”我哥突然叫我,我有点蒙。 “你跟我过来下。”他起身往楼上走,经过殷湦和班芷时,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 看样子,他是想和我谈谈,我朝仇诗人看去,他没反对的意思,我走前悄声说道:“你可不能乱来啊,我爸妈再生气,她也是他们的女儿,她要有事,你也不会好。” 不是我向着班芷,我说的是实话,我当时差点被我姐杀死,仇诗人可是差点发疯了,那时候起,每次说起班芷,他就很不高兴。 “知道。”仇诗人不爽地睨我,“我还没你那么愚。” “你才愚呢。” 我偷偷捏了他一下,才朝楼上走去。 在班戟的书房里,那家伙正学人家沉思呢,站在窗户旁看着外头,我走过去,看到外头的草地上,有一只羊驼在慢悠悠地散着步。 这羊驼还有个外号,叫草泥马,我前几年生日时,我哥故意买给我的,不过当时我好不容易出去了,就没怎么回家,羊驼搁家里养着呢。 现在一看,还养得白白胖胖的。 “那时候多好啊,”以为会在沉默中爆发的班戟,缓缓幽幽地开口了,“我们三兄弟姐妹,嬉笑打闹,不管外头怎么样,回家总觉得开心快活,哪像现在这里,家里冷冷清清,好不容易一家相聚,却都心里不爽快,跟仇人似得,这里,还算是家吗?” “哥……”我侧头看向他,我这个哥哥,从不会说这么煽情易感的话,如此发此感慨,心里大概是憋得狠了,“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了,我自己也……” 班戟看着窗外的眼睛猛地转过来,他盯着我,想要看出我里头的灵魂:“你和班芷,到底都瞒了我们多少事情?” 果然,自言自语比感慨万千要适合他。 我有点生气地撇开脸:“我觉得,这你应该去问她。” “我想听你说。” “听我说什么。” “你们,你们到底和殷湦怎么回事?” 我露出一抹嘲讽:“你难道不会觉得,是我对不起殷湦在前,他才找上班芷的?” “我从未这么想过,哪怕你当初把仇诗人带回家,我虽不明白你和殷湦闹了什么矛盾,可不觉得是你负了他。”班戟很坚定,“不止是我,爸妈也是,否则,他们怎么那么快接受仇诗人,就算爸每次仇诗人在时都要闹闹别扭,但其实也只是不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交给另一个男人罢了,相信很多父亲都是这样。” 我、我真的有点惊愕:“你们、你们都相信我?” “你这不废话,就你这蠢货,能愚弄得了殷湦,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那小子表面斯斯文文,内里狡诈得很,不然怎么稳重殷家第一把交椅?” 本因为喜悦而扬起的嘴角垂了下去,真的不能指望从我哥嘴里听到什么好话:“那你还问我什么?” “我就想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他跟班芷怎么回事,你是我妹,班芷是我姐,这事我不好直接问她,我就怕他们两个为了什么目的结合在一起,而且你姐失踪那么久,昨天刚回来,今天就宣布要和殷湦结婚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殷湦这臭小子,不会是故意刺激你,才利用班芷吧?” “我倒觉得被利用的是殷湦。”我嘀咕着。 “你说什么?”我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没有啊,我刚没说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我:“仇诗人不是一般人,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些什么,班澜,我不晓得你和班芷怎么了,可她是你姐姐。” 可这个姐姐她想我死! 我都死了,她连我的灵魂都不放过,想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 她还是我姐姐吗? 可见班戟还是寻求答案地看着我,满眼都是对班芷的担心,担心她失踪这么多天都是因为什么,可有遇到什么事,担心她跟殷湦结婚是被迫,我承载着他包括父母的这份担心,我什么都不能说。 “哥,”我在心里叹气,忍不住想寻求一个答案,“如果说,你提前知道了将来有一天,我会害死全家人,你会选择在事情发生前,先把我解决吗?” “咚——” 我哥很不客气地敲了下我头:“你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这很重要,”我捂着脑袋,差点压不住火,我倔强地看着他,一定要得到答案,“这对我很重要!” 他像是被我打败了,再次弹了下我脑门:“首先,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其次,我要真有本事提前知道了,我会……” “什么?”我紧巴巴地看着他。 他看够了我紧张的样子,嗤笑:“当然是把你看管起来,你会害死全家人,我要先把你解决了,不也是害死自己的家人,两者有什么不同?” 我惊愣,还能有这样的说法。 “我大概会把你看管起来吧,”班戟看似随意说着,眼神却很认真,“我身为你哥哥,要没能保护好爸妈和你,失职的是我,我会努力阻止,而不是选择把你解决掉。” 心里头的大山,似乎轻了一点。 “还有什么问题吗?”班戟一副被我打败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我摇头。 “那是不是该轮到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了?” 我迟疑了下,那件事我从未对其他人说过,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能告诉班戟:“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班芷她……她一直都是喜欢殷湦的,很早以前就喜欢了。” “什么?”班戟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真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对班芷要和殷湦结婚那么吃惊了。 “我也是……”我垂下头,表情是麻木的,“亲耳听到她说的。” 那一天,两家人刚商讨着把我和殷湦的订婚日期定下了。 从小到大,我都跟殷湦绑定了的。 商定完婚期后那天,殷湦在我家住下,反正从小到大也不是第一次,我家是有他的房间的,只是,殷湦从未跟我有亲吻外的更进一步的接触,亲吻还是轻轻碰触就分离的那种,我感觉到自己被他珍惜着,却没有很浓烈地被他在乎的感觉,而我也一直觉得两人这样相处是正常的,我也算比较粘着他,有事喜欢找他,好过找会骂我的哥哥。 说起来,我还是挺依赖他的。 可我也没有,哪怕对仇诗人下药,也想跟他“做夫妻”的冲动,和仇诗人在一起后,我才明白,或许我跟殷湦,更倾向于亲情吧,从小一起长大的特殊感情? 可不管怎么样,我那时候,我是把他当成我未来的丈夫对待的,从未想过我会有别的男人。 可我没想到等待我的,会是那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怎么的半夜醒过来,还口干舌燥的,房间里的水杯没水了,拿着水杯想出去倒水,就看到外头公共的浴室里的灯亮着。 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配浴室的,外头这个,其实是平日里懒得回房间,或者给客人提供的,大半夜的,谁会出来外头上厕所? 我有点好奇,故意放轻了脚步靠近,可我其实还没真靠近,就先听到我姐不小的喊声:“殷湦,你到底什么意思?” 诶?是我姐和殷湦?他俩大晚上不睡觉,一起躲外头厕所里做什么?还吵架了? 殷湦没有说话,浴室里静了几秒,才听到我姐略带哽咽的气急败坏的声音:“殷湦,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你还要给我希望?还要跟我进这里,和我在这里偷情?” 我睁大了眼睛……我,我听到了什么? “班芷,你别这样。” 殷湦终于开口了,没错,我不会认错他的声音,里头真的有他,那我姐的意思? 我霎时觉得头重脚轻,脑袋空空的,呆呆地立在当场,明明不想再听,耳朵却不受控制地听到更多。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我就要和小澜订婚了。” “订婚?”我姐在冷笑,就像她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殷湦,你别装了,你真的爱班澜吗?” 殷湦顿了几秒,才道:“我会守在她身边。” “你看,你连大胆说出爱不爱她的勇气都没有。” “这跟你没关系,”殷湦似有一丝不耐,“班芷,我希望你能清醒一点,我只会跟班澜结婚,只会跟她在一起!” “你少来,先不说爱不爱,你要真把你当你未来的老婆,你会暗中唆使印少华去对付她吗,她好不容易才能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你却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你对她的保护呢?” 理智告诉我不要冲动,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撞开了浴室的门,愤恨地瞪着他们。 浴室里,殷湦披着件浴袍,胸口半敞开着,皮肤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而我姐,只在胸口那围了条大浴巾,露着肩膀胳膊,皮肤上也带着水珠,殷湦靠在墙上,她几乎趴在他身上,双手揪着他的浴袍领子,还是那质问的姿态。 虽然没有全裸着怎样怎样,可他们这副样子,更让人想入非非。 一个在外头的浴室,两人大半夜都洗过一样地待在这浴室里,还有他们刚才说的话,我想,我并没有想歪。 我气冲冲地撞进来,真面对面了,我却完全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只能看着他们,看着他们…… “班澜!”殷湦推开身前的班芷,神色慌乱地朝我走来,像以前那样朝我伸出手来想靠近我,我下意识地就躲开了,凶狠地瞪着他,想让他离我远点,可心脏一直叫嚣着疼痛,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班澜,你听我说……” 我只能倒退,然后冲出浴室,我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冲进去面对他们,我应该回房间,或许还应该装作我什么都没听话?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杯子,手一直再抖。 忽有人拉住我的手臂,我以为是殷湦,一看,竟然是班芷,我挣扎着甩开她的手,失控地吼道:“放开我!” 班芷也拧着眉:“你想把爸妈都吵起来吗?” 我没再喊,只喘着气地瞪她,然后被她拽进了一间房间里,门被她关上,把殷湦都关在了外头。 她说:“班澜,我们得谈谈。” “谈什么?”我故意装出来凶恶的声音里,无法避免地夹上了哽咽,“谈你想要抢走我的未婚夫吗?你是我姐姐啊,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他!” 我从小就没朋友,我只有这些亲人在身边,我没有丰富的生活,我只有他们,这十个手指都数得出来的亲人,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两个! 班芷侧过身,侧面对着我,她也在忍着什么,下巴崩得发颤,她没有给我解释,只道:“我希望这件事,不要被爸妈还有班戟知道。” 我冷冷地笑:“你们都做了,还怕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不是更好吗,可以重新安排订婚的事,这不更合你的意吗?” 我的手握得跟紧,指甲抠着掌心的肉。 在那之前,我是喜欢姐姐的,我从来没想过,她会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而我会用这样的语气讽刺她。 她转过身来,事发后首次直视我的眼睛,里头一片冰冷:“班澜,你是不是很恨我,在心里骂我?”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勾起嘴角:“你说呢?” 她笑了,反嘲讽着我:“班澜,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恨我?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只要安安心心地养在温室里当你的娇花,有爸爸,阿姨,还有班戟给你交肥,有殷湦给你浇水,你茁壮成长就好啦,你知道外头世界的险恶吗,你知道你在家里享受宠爱的时候,我在外头替你顶了多少缸吗,你知道我和殷湦一起遭遇多少事,又一起处理了多少事吗,你知道我们都经历过什么吗?” “可是,可那是我之前不能出门啊,我现在已经和大家一样在上大学了,我也开始体验生活了……” “你别开玩笑了,”她望着我嗤笑,“跟小孩子过家家,你所谓的出去上学了,不过是你现在的另一种玩法罢了,出了事,还不是家人给你扫尾,你说你会什么,我听说,你把宿舍弄得一团糟,要不是你室友脾气好,谁忍受得了你?在学校被欺负了,不也靠你室友给你撑着,你说你有什么用!” 我红着眼睛反驳:“我会被欺负,难道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想说殷湦让人做的吗?所以说你够天真,完全不明白什么叫社会,我和他在外打拼,我为了证明自己,他为了撑起殷家,你知道我们要遇到多少事吗,像印少华这种,就是这个,”她指着小拇指最后的指节,“还有人为了跟我们抢生意,请了杀手,在大街上用狙击枪对我们开枪,这些你都知道吗,殷湦为此手臂还中过弹,住了几天医院你知道吗,他还要在电话你哄你说他在出差,都是我在医院照顾她的,这些你知道吗?” “那是、那是因为我不能出门啊……”看着她嘲讽的笑,明明是事实,我却说不出口。 “是啊,你不能出门,接触不到外界,我好像想怪你都怪不到你,”她摇着头苦笑,“可这,是爸妈对你另一种保护啊。”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末了,我深深呼了口气,自我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姐,你很厉害,我这个……温室的花朵,什么都不会的我,怎么比得过你的口才,你说了这么多,好像错的都是我……但是,姐,”我重重地喊着那个称呼,“这所有所有的指责我的理由,就是你和他背叛我的理由吗?” 我看她定住,仰头使劲眨了眨眼,把已经溢出眼眶的泪水生生逼回去,然后越过她朝这房间的门口走去,开门时,我背对着她道:“说得再多,你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这件事我不会对爸妈说,你们,好自为之吧。” 157 捉迷藏(1) 开门时,殷湦就站在门外,眼神深邃含着太多太多的情绪地看着我,我立在门口两秒,原本想说两句狠话的,以此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可最终,我一句话没对他说就赶紧走了。 再待哪怕一秒,我都可能在他面前崩溃。 谁说不是爱情就不在乎呢,谁说封闭在城堡里的公主,就不会心痛呢。 其实更痛的,在那单调的生活里,疼痛足可占据她全部的生命。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班戟一只手伸了几次,有点小心地放在我低垂着的头上,“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望着自己的脚,点了点脚尖:“告诉你有什么用?” “我帮你揍他们啊。” “连班芷也揍吗?” “揍啊,必须的。” 听到这么坚定的回答,我猛地抬起头:“真的?我还以为……” 虽然班戟疼我,可他其实挺尊重班芷的,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俩的感情,比对我要好。 “以为什么,她是我姐姐,你就不是我妹了吗?”班戟揉乱了我一头发,随即转过身,背靠在窗边,“所以,你也不知道班芷失踪的这几个月去哪了?” 我摇头说不知道,确实,我只知道她想杀我,而她一直躲在哪里确实不知道。 “你说,会不会跟你之前一样,她也忘了?” 我呵呵笑着,选择不语。 “说到这个,”班戟忽而严肃起来,“你在订婚前忽然失踪了七天,有没有可能跟殷湦有关?” “不、不可能吧?”我凝着眉疑惑地道,“我起先也有想过,可他没必要这么做啊,我有没有失踪,那场订婚仪式我都不打算参加的。” 班戟点了点头,还想再问点什么时: “叩叩——” “谁?进来。” 门开了,仇诗人站门外,仔细看了我两眼才道:“你妈喊你们下去吃早饭。” 我:“……” 班戟:“……” 除了已经离家的爸爸,其余六人围坐在餐桌上,吃的是小米粥,每个人都对着自己的碗不说话,气氛可以说是尴尬到极点。 然后我听到身旁的死人,自如地对我妈说:“阿姨,还能再来一碗吗?” 我看他坦荡地将碗递过去,一脸无语,这人怎么能那么自在呢? “对了,”继仇诗人开口后,殷湦也出声了,轻轻用手中汤匙摇动着小米粥,好似家庭里的闲聊,轻松的语气,“我和班芷打算在婚前组织一场旅游,你们要参加吗?” 我继续低着头看碗:“家里有孩子要带,不方便出门。” “并不是单纯的旅游,其实是一场野外生存训练,不过也不到生存那么夸张,大概算是野营吧,我觉得很有意思,真大不算参加吗?” “不……” “来吧,”最沉默寡言的班芷忽然开口,“说不定,你能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她说这句话时,抬起头盯着我,冷冷的眼睛里,似在传递给我什么消息。 我下意识地握紧汤匙,好一会,才道:“是吗,那我还真应该参加看看。” “你们都要去的话,我也去吧。”班戟插进话来,“人多,有意思点,我再把闫斌也叫上,这家伙为了工作,好久没休假了,前两天还跟我叨逼叨的。” 殷湦温和地笑着:“当然,多叫几个朋友都可以,地方我已经找好了,保证你们满意。” “那肯定的,既然是你邀请的,肯定得你安排好,最好是别跟其他人冲撞了的好。”班戟看似开着玩笑,其实有一点尖锐,皮笑肉不笑的,显然对殷湦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伤害了自己妹妹跟姐姐有很大的意见。 估计也对他这会邀请我参加什么野外旅游感到奇怪,才会喊着一起参加,否则,闫斌忙活,他不也忙得好久没有休息了嘛。 殷湦笑着应下,像是没听出班戟对他的冷嘲热讽,他还转向我妈,问她要不要参加。 “不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适合留着看家,你们啊,只要记得回家就行了。”妈妈说着,放下了汤匙让佣人收走碗筷,让我们慢吃,自己先离席了。 爸爸气得早早离家,妈妈心里又何曾好受,如果班芷说的是真的,连班芷都是她的女儿,她定然是觉得左右不做好吧。 餐桌了又静了一会,还是仇诗人先开的头:“我和班澜就先回去了,你们安排好再通知我们。” 他将默默吃完的第二个碗放下,将我牵了起来,就那么拉着我走出家门。 “死人?”我小心唤着看似认真开车,实则一直放着冷气的男盆友。 他应都没应我,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施舍给我。 两手交叉焦急地敲打着腿,我组织着语言:“那个,谁、谁都有过去的嘛,现在他要跟我姐订婚了,我跟你在一起了,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怎么,你还想跟他有关系?” 他终于说话了,不屑的语气,听起来咋那么酸呢? “怎么可能呢,我一点不稀罕他,我就稀罕你啊。”我倾身到他那边,抱着他一只胳膊,趴在他肩上,轻轻地在他耳边喊,“老公~” 他的耳尖可疑的红起来,然后他凶巴巴地扬起肩膀将我挪开:“干什么干什么,我在开车你知不知道,坐好了,像什么样。” 我偷偷朝他吐了吐舌头,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车里的气温总算是正常的了,我顺便说点正事:“死人,你说现在还有下降头这事吗?” “有,古老巫术里就有一种跟下降头相似的诅咒。” “那有没有一种,是会让人好端端地,畏惧另一个人?” 他狐疑地瞥我一眼:“说清楚,不要用代称。” 他总是如此的严酷。 我只好老实坦白:“就是殷湦……”见他果然脸色又变臭了,我硬着头皮赶紧道,“从我有过一段记忆缺失后,我就再也无法面对他……” 虽说他和我姐双重背叛我,在当时确实给了我很大的伤害,特别是我还知道了,印少华会对付我,还有他暗中唆使的缘故,可前者是感情受伤,后者,可以说他故意给我的考验,亦或者想让我知难而退,从此不再想着离开家里获得自由,无论何种原因,都不足以让我畏惧他。 可从我失去七天记忆,回来再面对他时,我无法控制内心对他的恐惧,要只是面对面还好,每每他想碰触我,哪怕是想离得近一点,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浑身寒毛直颤,那种恐惧仿佛深入了我的骨髓,我本人却不知道为什么。 我没理由这么怕他不是吗,除了跟我姐的事,和我听来的印少华这事,从小到大,他都是我保护者的角色,我都是躲在他身后的。 咳,最后这段,我可没敢告诉仇诗人。 “我怎么想都想不通,我到底怕他什么?” 仇诗人继续开着车,不知道的以为我说了那么长段他都没在听,而我知道他其实是在思考。 果然,等了一会他便道:“你说的下降头,做不到让你单一地去恐惧某个人,倒有可能,他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你害怕,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你的这个前未婚夫,恐怕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我都看不透他。” “前未婚夫”四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真是个嫉妒心重的男银,我讨好地说道:“什么前未婚夫啊,订婚仪式都没举行,要说未婚夫,我可只有你啊。” 他哼了哼,傲娇地不承认自己在吃醋,顿了下,继续道:“还有另一种情况,在你失去记忆的七天里,你失去了生命,也就是说这七天里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有可能,你前……殷湦他在这期间,也对你做过什么,以至于你哪怕失去记忆了,身体也会本能地对他畏惧。” 我靠在椅背上思索:“殷家家底不弱,殷湦没必要为了讨好我爸妈才对我好,也没道理对我好了那么多年,突然对我下手吧,做出印少华那事已经够让我震惊了。而且,为什么是订婚前夕呢,我本来就想取消我和他的订婚,没打算跟爸妈说出他和我姐的事,就算真说了,也就是今天这局面,灭口也就说不通了,难道真是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鬼附身了?” 刚说出来,我自己都否决了,以我现在的功力,以前看不出来就算了,现在,真有鬼附身在殷湦身上我会不知道吗? “想不通就别想了,一直想别的男人算怎么回事?”仇诗人语气不爽地道,然后又说,“既然他组织了野外生存旅游,那么,有的是时间让我们观察,你姐在这个时候回来,还要跟他订婚,肯定不会是因为什么真爱。” 他勾起嘴角,讽刺地笑着。 我连连点头应和:“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 “妈妈,我也想去玩!” 殷湦的通知来了,我明天就出发,我正在收拾行礼呢,小宝就扑到我身上,缠着我说要跟。 我只能抱着他哄:“小宝乖,妈妈和你爸爸是去做训练的,不是去玩的,下次再带你去好不好?” “不嘛,我就想跟着妈妈。”他在我脖间蹭着,说什么都要去。 他以前很乖很听话的,让他好好在家是会听的,今儿是怎么了,换做别的,我可能就心软把他带上了,可这次,我姐就跟定时炸弹似得,不知啥时候就爆了,还有殷湦这个不知扮演啥角色的,我实在不放心把小宝一起带去。 “去什么去,”大爷仇诗人坐在一旁折叠今天刚收起来的衣服,“你不用上学了?我教给你的任务你都做完了?天天就知道玩,还有没有点长进!” 小宝扁着嘴巴窝我怀里,捏着自己的手指玩,样子委屈得不得了。 我把他当普通小孩般摸摸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再看看他的牙齿指甲,也没有要再进阶的意思,那他为什么突然那么粘人了呢? 左哄右哄,勉强把他哄住,他终于同意不跟了,条件是,晚上要给他讲故事。 “我班里的小朋友的妈妈都给他讲故事的,还陪他睡觉。”说到后面那句,他嘴巴又扁起来了,这是暗指我不陪他睡觉吗? 仇诗人揽住我的腰:“不要意思儿子,你妈要跟我睡。” 小宝也一把抱住我的腰,抬着头用力回瞪着仇诗人:“哼,那是我好心让给爸爸的。” “老子需要你让?”他点了下小宝的脑袋,小宝被他推得往后趔趄一步,后者不甘心地朝我垫着尖叫:“妈妈,亲亲我,你亲亲我!” “好。”我弯下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还不满足,指了指另一边脸,又指了指额头、鼻子,嘴巴。 我除了嘴巴,其他的都亲了一遍,小宝昂起头,得意地瞅他爸。 仇诗人黑了一张脸:“妈的,刚赶走一个情敌,又来一个?”他说着,掰过我的脸,在我嘴唇上用力“啵”了一声:“儿子,看清楚没有,这才是属于我的象征。” 小宝看看我再看看他爸,大概想到我刚刚避开了他的嘴巴,“哇”的一声哭出来:“不管不管,妈妈是我的,妈妈是我的,是我的,哇……” 我噗嗤一声,不厚道的笑了。 当天晚上,我还是靠着床头,半躺在小宝的床上,小宝挨着我躺在枕头上,听我给他讲故事: “从前啊,有一只小僵尸,他背着书包要去僵尸幼儿园上学,在路上碰到了僵尸妹妹……” 看着小宝在我身边沉睡,我拉起薄被给他盖上,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拍。 都说孩子是最敏感的,或许,他察觉到什么,才会突然这么粘人? …… 第二天一早,仇诗人驱车来到约定的地方,看到殷湦的车,他打下车窗跟我们打了声招呼,我透过车窗看到坐在他驾驶座旁的班芷,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正常人都会看过来,而她并没有,像是任何事,都引不起她任何的关注。 殷湦说,大家都在某个地方等着了,怕我们不懂得走,所以他特意跟我们约在这里,好给我们带路。 车子直接开上了高速公路,路经几座附近的城市,走了快四个小时,下了公路,又开到郊外,最后开进一座山里。 山里盘旋着公路,显然并不是荒乱无人的荒山,又开了大半个小时,我看到了建在半山腰的一座馆所,那里已经停了几辆车了,都是性能不错的越野车。 我们下车时,馆所里走出来几人,当中就有我哥班戟和闫斌,还有其他几个男女,我认识其中一个,算是我哥和殷湦的朋友许贯洋,也是位阔少,跟我哥他们比起来,相对要“活泼”一点,显得吊儿郎当,以前他跟殷湦来找过我,我们也一起出去吃过饭,因为他不肯认殷湦为哥,就占着我的口头便宜,老弟妹弟妹地喊我,所以还算相熟。 许贯洋看到我,马上热情地朝我招手:“弟妹……额,”他看看我身旁的仇诗人,在看看下车后站在殷湦旁边的班芷,最后生硬地改了称呼,“班澜妹子啊,好久没见了,有没有想哥哥我啊?” 班戟从后头勒住了他的脖子:“她哥是我,我在这呢,你算哪门子哥哥,滚一边去。” “就是就是,”闫斌依然顶着一头板寸,一身干练,“还有我这个干哥哥呢,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干哥哥~”许贯洋用怪异暧昧的语气重复着这个词,闫斌气得抱起拳头,许贯洋也是跃跃欲试地扭扭脖子,真正够得上家族称呼的,其弟子都会学个一招半式,不为其他,只为自保。 不过闫斌没机会动手,仇诗人将清早起来被我硬套上的薄外套脱掉,往我脑袋上一丢,穿着贴身的短袖t恤走上去,对闫斌道:“我来。” 闫斌跟仇诗人也算老相识了,闫斌一见他,就勾起一抹坏笑,当下就退开了:“行啊,我也想看看你的身手。” 许贯洋没有反对,他也对这个站在我身边的男人好奇,带着试探的意思,他当下出手了,结果仇诗人手一拨,脚扫向许贯洋的下盘,直接让许贯洋一个倒空翻摔在地上。 这算是秒杀吗? 许贯洋觉得没面子,站起身来再次攻向仇诗人,然后再一次被仇诗人打倒在地。 如此过了几次,他这个花拳绣腿被仇诗人完虐几次后,终于不行了,他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还滑稽地朝仇诗人拱手,叹一声小弟服气了,惹得大家一阵善意的大笑。 许贯洋这人向来懂得做人,否则我哥和殷湦也不会和他成为朋友。 在大家的打闹下,仇诗人回到我身边,班戟和闫斌也给我们做了介绍。 除了我们一家和闫斌,另外就是许贯洋和他带来的一位女伴梅丽,和闫斌的同事夫妇,徐英俊张颖,经过许贯洋刚才的打闹,现在气氛还不错,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没有提起我和殷湦的事,好像我们原本就应该是现在这么分配,倒少了许多尴尬。 目的地还要再往山上走,上面车子是无法通行的,大家只能把车停放在这馆所里,徒步上去,估计这地方就是专门做出来,让人体验某种生活的,所以馆所里卖了许多我们可能会用到的工具,像攀岩专用的绳索,手套眼镜,护具等等。 班戟他们比我们早到一步,已经将需要买的都买好了,分别给了我和仇诗人各一个登山包,里头防身的匕首、绳索……矿泉水一样不少。 有些东西还是禁用的,像那匕首,其他地方哪能这么随便买的,然后还有铁铲小铁耙之类的,我都怀疑是不是要上山盗墓了。 将自己要换洗的衣服,和之前准备的必用的东西都放在这登山包里,然后一人背着一个,再拿着根登山拐杖,大家就出发了。 在场看着最柔弱的,大概要属我和梅丽了,徐英俊跟闫斌一样是特警,他的老婆张颖也酷爱健身,看着素质就比我们好,不过我知道自己,以我现在的真实情况,登个山不是难事,而那梅丽,漂漂亮亮的像娇滴滴的网红,还染着一头灰白色的长卷发。 但既然能让许贯洋把她带过来,肯定有她的能耐,我们走了一段后,她将自己的长发扎起来,穿的也是登山靴,没傻到穿高跟的,虽然时不时地会跟许贯洋撒撒娇说两句好累快走不动了,要许贯洋扶着等等,倒没烦过其他人。 不过路确实不好走,一开始还有石阶,慢慢的,就只剩下一条陡陡的小路,再后来,连路都看不到了。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说不定我直接变成幽灵飘上去了,多方便啊。 为了不让我哥他们怀疑,我扒拉在仇诗人身上假意地喘几口,梅丽已经直接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了,但她看着许贯洋的目光透着坚毅,显然是不想放弃。 殷湦拿出地图察看,班戟和闫斌、徐英俊都围过去,仇诗人根本没理会那地图,只眺望着前方。 我用胳膊撞了下他:“嘿,看出什么没有。” 他指着某个方位:“走那边。” 没多久,殷湦几人商量好了,指着仇诗人刚才指的地方:“我们往这边走。” 我:“……”还看什么地图啊,直接让仇诗人算着走就行了。 走走停停,期间还遇到蛇虫蚊蚁,虫子蚊子蚂蚁还好,他们身上涂了驱虫水,在馆所那里也换了冲锋衣,扎紧了袖口,主要还是蛇之类的,当时张颖走着走着,她老公徐英俊回头要跟她说什么,却看到有一条蛇在张颖身后,蛇脑袋就从张颖的肩膀上露出来,而张颖本人毫无所觉。 哪怕张颖跟着她老公练过,心理素质好,也被吓得不轻。 梅丽趁机更加挨着许贯洋了,我也有点怕蛇,也紧紧拉着仇诗人的手,其他人都还好,我们当中的另一名之前没被我点名的我姐班芷,她自始至终都能跟上大部队的步程,只偶尔攀高一点的地方,我哥会往后拉她一下,其余的她都好像不用特殊照顾,默默地跟在殷湦左右。 我倒不是专门去注意他们,只是偶尔看到一些画面,总会有点奇怪。 158 捉迷藏(2) 殷湦和班芷两人总会站在一起走在一起,其他人见了,还会觉得两人关系好,可认真观察的话,会发现他们全程除了几乎挨在一起外,没有任何交流。 作为曾经被殷湦关照爱护长大的,我对殷湦算是比较了解,可他对我姐,看着依然温温和和,可他喝水时不会问我姐要不要喝,询问我们要不要休息时也没咨询过我姐,就像两个走在一起的……陌生人。 可他们要订婚了不是吗? 仇诗人不爽地瞪我,我赶忙收回视线,不再看那两个人。 天色暗下来了,殷湦再一次看着手中的地图:“如果我们没有走错路的话,应该快到了,大家再加把劲,一会天完全黑下来,路就更不好找了。” 大概又走了近一个小时,天灰蒙蒙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处断崖,断崖和对面的崖壁有一条木桥,看着不是特别结实,跟电影里的那种摇摇晃晃的随时可能断裂的木桥差不多,可能要相对好一点,而对面的崖上,我们看到了一栋房子,那就是我们这次的目标。 “这桥能过吗?”张颖走到桥头往下看,底下跟深渊似得,吓人得很。 殷湦笑道:“就是故意模仿电视上的,弄得夸张点,吸引人来,其实这桥很结实。” “就是,要连这唯一的出入口都是危桥,还有几个人敢来,走了,我先过去了。”许贯洋越过张颖,打算走第一个。 梅丽似乎感到害怕,有想要退缩,可看着许贯洋真打算一个人走,大概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两三步冲到许贯洋身后,拉住他的衣服:“贯洋~人家陪你一起走。” 许贯洋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梅丽,然后耸耸肩:“好啊,走啊。” 他揽着她,朝木桥走去,梅丽吓得直抖,几乎是被许贯洋半拖着迈出步子的,好在许贯洋这人花心是花心,人家女的都跟他走到这步了,虽然是硬撑着,他倒没有不耐的意思,带着她一起走到了对面。 一路上,木桥虽然摇摇晃晃很吓人,可确实没有哪个地方一踩就要坏掉的样子。 随着他俩过去,我们剩余的人也两个两个地结伴走了过去。 到达另一边的崖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大概一百米左右的距离,那栋外型上颇有大自然风韵的别墅,再回头看看,因为天色暗下来,此时这两个崖边的景象,特别像电影里头巫师或吸血鬼居住的地方,好几棵树的树枝张牙舞爪的。 张颖却很兴奋,说很早就想到这种地方来看看了。 “大家都累了,我们先到那别墅里去,暂且休息,再来安排接下来的事。”殷湦一直像个称职的领头,他一说完,大家挺了挺背后沉甸甸的包,快到达目的地的喜悦,让他们酸软的双腿再多出了一些力气。 别墅外有个小花园,没有城市里那些花园被打理得整整有条,反而显得絮乱,黑色像箭头的围栏架子旁还长着野草,开着野花,颇有野生无人古堡的感觉。 我们是从旁边的走廊进去的,再拐进客厅里,而在客厅里,已经有三个人等着了。 其中一个一八几,看着稳重儒雅的男人,穿着合身的西装,旁边两个女的穿着女仆装,由男人带领下朝我们弯腰,自我介绍说,他会是介绍五天时间里,这栋房子的管家,姓善,这个姓氏比较少见,另外两个名叫小秋小冬自称女仆实则算是这段时间的服务生。 善管家道:“我们已经为你准备了住的地方,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另外今晚的晚餐也为你们准备好了,不过在此之前,容许我提醒各位主人,厨房里有净化器,有各种配料,各类锅具也有,但食物只有晚上的,从明天开始,你们的食物都得靠自己准备,包括饮用水,都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啊~”梅丽拉着长音,歪在许贯洋身上,“这附近就这栋房子,去底下馆所要走一天的路,上哪弄吃的去啊,还有水呢,怎么搞?” “这山叫临寻山,这里头有很丰富的资源,就看你们找不找得到了。对了,我们这最不缺的是工具,你们要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我们。” 梅丽还是不开心,殷湦笑着对大家道:“要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们来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好了,到各自的房间梳洗一下,然后来吃我们第一餐也是最后一餐免费的晚餐吧。” 然后小秋小冬领着我们到各自房间去,可能在此之前就了解过我们的情况,殷湦和班芷一间房,徐英俊和他老婆张颖一间房,梅丽也如愿跟许贯洋一间房,我哥班戟跟闫斌这两单身狗一间房,当时我哥还在损闫斌,晚上要打鼾的话,就到外头的沙发上去睡,闫斌不客气地锤了我哥一拳:“还不知道谁晚上磨牙呢。” “你才磨牙,我身体健康牙好胃好,磨牙个鬼。” 两人吵吵闹闹的进去了,我和仇诗人来到最后一间房,送我们到房门口的小冬,让我们有事尽管吩咐,就退下去了。 房间的布置还算整洁美观,中欧的设计,只是,窗帘用的是深色紫红的,不太喜欢,床上放着两个枕头,枕头中间坐着一个洋娃娃,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穿着美丽的公主蓬蓬裙,我起先也没注意,只是当我放下大背包,往床边一坐想要换鞋子时,洋娃娃突然发出声音: “欢迎你们,亲爱的主人。” 把我给吓了一跳,连仇诗人都探过头来。 “这还能说话的啊,放这么个娃娃,是想吓唬谁?”我将洋娃娃抓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下,还掀了下裙子。 “淑女不能被掀裙子,请尊重我,主人。” “嘿。”我翻着洋娃娃,想找到说话的开关关掉,再不然拔掉电池也行,不然一晚上的,它总冒出话来,我们岂不是要被吓醒。 可是我翻找半天,都没找到开关,也没找到电池安放的地方,期间它还又说了几句话,像“今天最后的晚餐你吃了吗?”“我好孤单啊,主人能不能多陪陪我?” 总之,听着声音挺可爱的,但就是让人怎么听都觉得瘆的慌。 仇诗人拿过去看了两下,直接喊来小冬:“这玩意我们不需要,收走。” 小冬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了洋娃娃,确定我们不需要其他服务就走了。 洗漱一番,我和仇诗人一起来到楼下餐厅,餐桌挺大的,是那种类似会议桌的椭圆形,可以坐得下我们这么多人。 在我们每个人的跟前,都放好了安静的盘子、用餐工具和杯子,稍后,善管家就和小冬小秋将一盘盘美味佳肴放到桌上,与此同时,还有两瓶红酒。 “这么多吃的,完全不需要这么多的,”张颖当下皱眉,“我们至少可以省一部分放到明天的。” 她是个凡事比较有规划的,在知道明天一切食物都得他们自己想办法后,更不待见我们现在就开始浪费食物了,生怕明天会找不到食物。 “抱歉徐太太,”善管家诚恳地道,“这些都是今天的晚餐,无论你们吃不吃,明天都不会存在。” 也就是说,想省下一半是不可能的,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的,明天都没有了。 张颖皱起眉头:“怎么这样。” “好了,”徐英俊安抚自己的妻子,“要是能直接从这边省,那太简单了,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怎么可能给我们那么简单的任务,还是趁现在快吃吧。” 他边说,便夹了一撮意大利面到张颖的盘子里:“再说了,我趁你洗澡时,从我们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发现这确实是个好地方,我们不怕找不着吃的,你老公我怎么也是受过训练的,不会饿着你的。” 张颖娇嗔他一眼,用叉子卷起面条放进嘴里。 闫斌也开动了,毕竟是世家出来的,哪怕后来做了警察,他的餐桌礼仪看着就比徐英俊两夫妇好得多,笑着调侃自己的战友:“嫂子,你可别听他吹,想当初我们训练时,这小子就知道偷懒,每次就想着我们给他弄好现成的,被我们教官发现,罚他给我们提了一礼拜的水。” “哈哈哈……”大家起哄地笑出来。 许贯洋盯着面前的红烧排骨,再看看那盘带着红色的意大利面,还有旁边带着红色酱料的鹅肝,他开了个玩笑:“这一餐吃得挺血腥的啊,而且吃完明儿就没,你们说,像不像传说中的最后的晚餐?” 我心头一跳,这是我今晚第三次听到“最后的晚餐”这几个字眼了。 好像都是不经意的,没有什么关联,我心头还是升起几缕不安。 梅丽依附着许贯洋说:“要能跟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完这么丰富的一餐,就算是最后的晚餐也没所谓啊。” 她朝许贯洋投去深情的目光,许贯洋笑了笑,眼睛里有几分凉薄,但还是拿起桌上的其中一瓶红酒打开:“来来来,不能白瞎了这红酒,不喝明天也没了。” 瓶口打开,他先凑上去闻了闻,欣喜道:“很不错的哟。” 他一一给大家的杯子装上。 “来,cheers!” 大家都举起酒杯,我不经意地扫到班芷,她跟着大家举起杯子,虚虚地碰了下空气,缩回手后喝了一口把桌子放下,继续安安静静地吃她盘子里的食物。 是的,很安静,大家说说笑笑的,包括殷湦都面对危险地听着许贯洋贫嘴,偶尔回应其他人几句,一看就是完全参与到我们中来的,可班芷,全程大家吃她吃,大家喝她喝,除此之外,她没跟任何人互动,包括她身旁的殷湦,除了刚才碰杯子,她全程头都没抬起来几次。 说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觉得她更像是被设定好系统的木偶、机器人? 知道吃完这餐明天的食物就很难保证,加上今天走了一天山路,又累又饿,所有大家都吃得不少,食物准备得不少,最后剩下的实在吃不下的,也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比原先以为会剩个一半要少得多。 殷湦再次举起酒杯:“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起来,我相信,大家会渡过一次非常不错的假期的。” “哈哈哈,好,老子就喜欢冒险,cheers。” “cheers!” ……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我和仇诗人回了房间,一进门,看到深紫红色的窗帘,就觉得一阵头痛,眼睛更是难受。 餐桌上的食物或多或少都有红色的,酒是红色的,当时餐桌餐椅也是红色的,现在回到房间,窗帘还是红色的,有一种很逼仄的压抑感。 真不知道建造这房子的人,到底是什么品味。 坐在床上,发现被套居然也是红色的,虽然是粉红,换做平日倒没什么,今天却格外地不能忍,不爱麻烦人,最后还是叫来了小秋小冬,问她们有没有别的床单被套,最后换了一套白色的,至于窗帘,说是暂时没有多余的,只能先忍忍了。 可能心理问题吧,最终躺在一片白色里,我总算觉得舒坦了,在仇诗人从床的另一边上来后,我马上翻身窝进他怀里。 他将床头灯关掉,躺了下来,将我抱进他怀里。 熟悉的怀抱和味道,淡化了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和不安,我明明不用呼吸,却跟着他呼吸的节奏一吸一呼,慢慢地睡去。 “啊——” 一声尖叫,直钻耳膜,我整个身体颤抖得一蹦,想要坐起来,差点跟仇诗人撞上。 他坐起来开了床头灯,我还有点迷糊地找到手机,眯着眼睛看上头的时间,一边跟着坐起来,时间是半夜两点,我们是九点钟睡了,就是说我们睡了五个小时。 “我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不太确定地问仇诗人,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恶梦了。 “不是好像,我也听到了。”仇诗人肯定地道。 我呆了两秒让自己清醒一点,正想问仇诗人要不要出去看看,那尖叫声再次醒了起来,清醒中听到尖叫声,我认出这声音好像是梅丽的。 梅丽是跟许贯洋住的同一间? 我赶忙翻身下床,听到后头仇诗人也下来了,我当先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走了出去,脚刚迈出去,就踢到了什么东西。 走廊上的灯已经关了,透过房间映出来的不太明亮的床头灯,我面前看到脚下那一坨……不,是洋娃娃,之前在我房间,后来让小冬收走的那个洋娃娃。 “你踢到我了!” 空荡荡的走廊,听到机械的女声,经历多多的我还是被激起了鸡皮疙瘩。 那小冬,怎么又把洋娃娃扔我门口了? 我回头看向贴在我身后的仇诗人:“这洋娃娃有没有问题?” 反正我看着这洋娃娃没有黑气,不像有生命有灵魂的样子。 仇诗人眉头微皱,抓着洋娃娃像在想着什么,这时候又听到尖叫声了,很明显是从梅丽和许贯洋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暂时也顾不上洋娃娃了,我把它往我房间里一丢,拉着仇诗人往许贯洋的房间跑去。 刚靠近,殷湦的房门就打开了,他走了出来,看了我一眼后,走到许贯洋房门口敲起门来:“贯洋?贯洋?” 与此同时,住在二楼的班戟、闫斌,还有徐英俊夫妇也听到动静上来了。 “怎么回事?”闫斌这个重案组组长当先问道,并且来到房门口,随时要破门的样子。 这个时候,门开了,许贯洋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也不知道,”许贯洋脸臭臭的,“梅丽也不知道怎么的,睡得好好的突然把我叫起来,说她看到卫生间的马桶冒出血来了,我进去一看,什么都没有,我怀疑她做噩梦了,哄她两句想接着睡,她又叫着说我们的被子里还藏了第三个人,妈的,床一共就那么大,多个人我会不知道吗,更何况她这么说时,我立马下床抖床被给她看了!” 许贯洋对女生原本是很有耐性的,他总自诩说他虽然不专情,可每个女人跟着他的时候,他都会好好对待的,像现在这样连粗话都出来了,可见耐心都快被磨平了:“就在刚刚,你们知道吗,她居然说天花板有人在看着她,还往她脸上滴血,我把灯都打开了,什么都没看见……你们说她是不是神经病啊?” “是不是神经病很难说,我们进去看看。”仇诗人冷静地说着,当先从许贯洋身侧进了房间,我随后跟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穿着吊带睡裙,梅丽性感的梅丽连床都不敢上去了,就缩在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眼睛的视线固定在一个地方,不敢随便乱看,生怕会再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走过去,轻轻碰了下她的肩,她吓了一跳,一看是我,哀求地对我说:“我、我真的看到了,那女人眼睛都凸出来了,身上全是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我没有骗人,我真的没有骗人……” “好好,现在大家都在,那个女人不会再出来了,没事没事。” 我轻声安抚她两句,然后转头朝仇诗人看去,对方也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我们望着彼此的视线里,传达着彼此看到的讯息。 梅丽身上的黑气颇为跳跃,可见她情绪起伏很大,碰触时压抑,没有什么阴冷的气息,可见她内心承受着惊吓,那她应该没有说谎,可能真看到了什么。 然而,再看这房间,和我房间的布置差不多,还是讨人厌的深紫红的窗帘,除此之外,房间很干净,仇诗人也跟我证实了这点,他没在房间里找到任何鬼怪。 什么都没有,要么是人为的故意吓梅丽的,要么就如许贯洋所说的,梅丽神经有问题,出现幻境了? “没事的,你可能只是做恶梦了,然后受了点影响。”我接过仇诗人递给我的水杯,看似干净澄亮的水,被仇诗人下了宁神符,可以驱除一些负面情绪,有安眠的效果,让她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喝了水后,梅丽看起来好点了,在我的宽慰下,她重新上了床,躺了下去,我这才发现,他们床上也放着一个洋娃娃,跟我房间里那个挺像,就是衣服不同。 诶,娃娃的衣服,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仇诗人将床上的娃娃取下来,丢到一旁的桌上,对许贯洋道:“这种人形的娃娃最好不要放在床上。” “为什么?” “它会慢慢地吸走你的精气,它也会想要活着。” 许贯洋打了个寒颤,随后疑惑地道:“我怎么记得,我睡觉前已经把这娃娃丢到床下了呀?” “可能是梅丽之前起床时又捡回去了吧。”殷湦劝解道,“我看今天爬了一天的山是真累了,梅丽以前没怎么运动,乍然运动量多大,身体附和不了,这地方又是仿造那种中欧吸血鬼古堡的氛围来建造的,她被吓到了做噩梦很正常,现在没事了,你既然把她带过来,就好好照顾她。” “知道了。”许贯洋虽还有点不耐,但并没有拒绝。 “真是闹腾,我估计啊,就是你把人家给累着的。”闫斌锤了许贯洋一拳,揽过班戟的肩膀,准备回房间接着睡,其他人也鱼贯地走了出去,走在最后的我顺手关门。 关门时,我下意识地回头扫了一眼,看到空空的桌子,顿了下,想起那洋娃娃不是被扔在桌上吗,怎么不见了?我为了确认再回头看一眼,就见那洋娃娃确实好好地在桌子上。 是我第一眼看错了吗? “班澜?” 外头的班戟在喊我,我最终没有再进去把洋娃娃抱出来,把门关上。 班戟看看我和仇诗人,再看看殷湦,对我说道:“你多留点心,别睡太死,我心头总有点不太安宁。” 我点了点头,然后班戟就和闫斌,跟徐英俊夫妇一起下楼回房间了,殷湦跟我们招呼一声,也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从一开始,他对我和仇诗人在一起的事,总表现得很平静。 “啊湦。”我出声喊道。 159 捉迷藏(3) 听到我喊他,殷湦一手握着门把正要开门,闻声,转过头来。 “怎么不见我姐出来?”连住楼下的闫斌他们都上来了,我姐可不是普通人,所有人都过来了,就她一个人没出房门。 “太累了吧,她最近总要操心很多事。”殷湦温和的笑笑,话的内容好似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说一件事。 随后,他就开门进房了,他的房间没有开灯,我没办法通过他开门的那短暂时间里,看到他房间里有什么。 仇诗人将手搭我肩上,带着我回了房间。 房间的地板上,刚被我顺手扔进来的洋娃娃,就站在地上看着我们。 “欢迎你们,我的主人。” 我:“……” 揉揉法疼的脑袋,我将难题丢给男朋友:“有办法解决它吗?” 仇诗人一张符纸贴在娃娃的脑门上,之后,我再没看到它发出声音来,大概它就算说了,也被符给屏蔽了,然后,洋娃娃被仇诗人丢进衣柜里,打算明天再扔给善管家。 这次睡下没再被吵醒,第二天六点多近七点的时候,大家都在一楼客厅集合。 闫斌和徐英俊都是受过训的,倒显得精神奕奕,仇诗人和我哥跟平常一样,就是张颖还有点犯困,而许贯洋干脆撑着手靠在沙发扶手上昏昏欲睡,而坐他身旁的梅丽,两手交握,微微低着头,化了个漂亮的妆,让一双眼睛显得更大,假睫毛又翘又长,饶是如此,依然能看出她精神不太好,双眼无神没有焦点地盯着前方。 还没从凌晨的惊吓回过神吗? “各位,”殷湦走了过来,班芷仍然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像个保镖似得,“我打听到,别墅后头的林间,有不少野生可以做菜的药材,包括野菜,只要我们懂得辨别就能采摘回来,另外还有一些山鸡野兔,我们要能猎到就能加餐,当然,可能也有猛兽,所以我们千万要注意安全,最后,走远一点有一条溪流,里头有鱼,也能找到山泉水,可以喝,带回来时多费点功夫净化消毒就行。” 听到这些,张颖提起了精神:“那感情好,我们马上出发吗?” “唔,要找到吃的,不带回来,直接野炊也不错。”徐英俊建议。 殷湦笑道:“都行,大家玩得开心就好,一会找善管家,领取你们觉得需要的工具,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大家都动起来,不久后,都重新背上大大的登山包,里头还塞了帐篷,看来大家对野外驻扎都很感兴趣。 “你到底怎么回事?” 在一片喜乐中,传出许贯洋的咆哮。 大家看过去,发现梅丽手里拿着登山包,登山包的开口向下,不少前不久许贯洋才装进去的一堆工具都掉落在地上,许贯洋气急败坏地:“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都没准备让你背,只是让你先帮忙拿一下你都能拿反,你要不想去就别去,在这里待着。” 我见过许贯洋之前对梅丽的照顾,可见他现在是真的气坏了,不过,看梅丽那无精打采老走神的样,一双画得很大的眼睛却好像看不到人似得,身边的人总会觉得烦闷的。 闫斌和张颖劝说了两句,帮忙重新把东西装回包里,许贯洋背到背上后,估计还气闷着,亦或者觉得没面子,第一个往外走。 看梅丽之前都娇滴滴的,动不动跟许贯洋撒娇,今儿被骂了,她却呆呆站在那一句话不说,这会,只顿了下,不哭不闹地跟了上去。 我皱起眉,梅丽不太对劲,我不由想起红旗袍的事。 当时我的同事被扒了皮,那栋宅子死了百年的女主人套了我同事的皮混在我们当中一整天,都没被我们发现,不过我同事那时候确实很多地方不对劲,只是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的话没发现而已。 想到这些,我不由对梅丽多了几分关注,还偷偷拿出照明镜来照一下梅丽,镜子中的梅丽还是梅丽,我舒口气,觉得自己杯弓蛇影的,正想把镜子收起来,忽而发现,镜中的梅丽,五官好像……有一点模糊? 跟有一点近视的人,在天色比较昏暗时看不太清楚东西那般,我抹了抹镜面,结果是差不多。 我困惑不解,总觉得这点异常不对,可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想问仇诗人,但现在大伙聚在一起,我哥和闫斌还时不时的和仇诗人聊两句,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仇诗人聊这些。 闫斌跟徐英俊早偷偷地把别墅探查个大碍,毕竟他们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侦察兵,自然是第一时间把自己住的地方探查清楚,然后被他们找到一间书房,书房里有关于临寻山的一些介绍,甚至还有别墅后头林间的地图部分,那些地方长了什么可以吃的植物,哪些地方分布野兽,还有那条溪流在哪边,都有刻画出来,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而这份介绍和地图,在书房很隐秘的角落,其他来这里“游玩”的,就算能想到去书房看看,也未必找得到这些。 大家顺利地找到了那条溪流,就在溪边,架起了烧烤架,架上放着野生蘑菇、板栗……还有徐英俊上蹿下跳掏来的鸟蛋,旁边地上一片大叶子上放着好几颗野果,我们有带测毒工具,全都侧过有没有毒的。 我看看架子上烤的东西,又跑到溪边,看着下水的仇诗人捕鱼,他小时候相当于流浪的那段时间,也做过下河捞鱼这种事,现在手艺有点生疏了,但适应后,很快就猎到了几条鱼,他清洗干净,刮去鳞片,掏去内脏,再用带来的铁叉穿上。 我兴奋地把鱼拿过去递给老哥,让他赶紧给我烤时,被我哥敲了个响头:“就会指使我,你自己怎么不来烤,我告诉你啊,我烤好了我自己吃,没你的份。” “还说呢,在家里你做过几次饭来着,你还记得每次你想吃宵夜,大晚上把我挖起来的事吗,现在让你烤点肉怎么了,怎么了!” 我知道是哥有时候会跟朋友聚会,或者商业上的应酬,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有钱人有时候更愿意玩“接地气”的东西,像我们这伙人好风景多的是,偏偏要来这里,我哥厨艺不怎么样,常年在外玩,烤肉什么的,绝对难不倒他,手艺还不错。 正在我和班戟争闹的时候,殷湦也回来了,手里还抓了只野鸡,笑眯眯地扔给闫斌让他去处理,闫斌无奈地摇摇头,嚷了句又一个等着人动手的大少爷。 殷湦一点不介意被这么说,还大赤赤地坐在铺在草坪上的餐布上,直到班芷也坐在身后,我才发现她还跟着殷湦呢,可不言不语的,比被我怀疑不对劲的梅丽,还要不对劲。 再次见面,因为她要杀我一事,我下意识地不想跟她有过多的接触,除了提防,现在,有了梅丽做先兆,倒也越发觉得班芷不对劲。 她以前算是个女强人,哪怕喜欢殷湦,也从不会始终站在他身后,还不言不语地不发表任何意见,她从来不会依附于任何人的,从小就比较独立。 再次把镜子拿出来,借着照自己时,摆弄角度照在班芷身上,依然没有任何异常,甚至照梅丽时还有点模糊的,在班芷身上完全没有。 我忍不住拍了拍镜子,该不会这镜子失灵了,什么都照不出来了吧? 大家吃饱喝足,都坐在各自铺着的餐布上,头顶上的树枝密叶,将大部分阳光都挡住了,只剩下零星的光点散落在周身,大家劳累了大半天,此时终于坐下休息,再伴着中午一两点的阳光,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靠在仇诗人身上,也有点想睡,微微眯起的眼睛,还看到我哥正在和闫斌他们讨论着接下来的安排。 整个临寻山很大的,我们现在还只是在别墅附近没有去太远的地方,但地图显示,这里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去探寻一趟,像沿着这条溪流一直往上走,有一个大瀑布,或者往东边密林过去,走个大半天的路程,有个据说鸟语花香的山谷…… 一番商讨,大家决定去大瀑布看看,这种深山林里的瀑布,要论美观一点不会比外面世界里标记出来的景点差,特别是地图还特别圈出来,介绍书里也说,到那里会有意外的惊喜,现在大伙都挺跃跃欲试的。 至于山谷,路程比较远,大家决定晚上回去,用今天弄的食材做的可以带路上吃的食物,用一天的时间来回。 小憩片刻,大家整装出发,走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找到了那瀑布,真正看了之后,很庆幸来了这么一趟。 许贯洋拿着他的水果x拍摄着让人震撼的瀑布,瀑布底下是一汪水潭,水潭溅起两三米高的水花,在阳光下,你隐约看到了几道彩虹。 而且,由于没有环境的污染,水潭里的水无比清澈,能清楚看到底下的沙石,和企图朝瀑布逼近,又每每被冲回来的鱼。 除了瀑布外,瀑布周围的景色也难得一见,还有几个或大或小的山洞,就连瀑布上,从旁边爬上去,会发现一处水较少的地方,那里可以钻进去,瀑布里别有洞天。 里头又湿又滑,还有专门喜欢这样阴暗潮湿地方的虫子,不过饶是这样,也抵挡不了大家的热情,特别是发现里头居然还有几个瓦罐,更让他们坚定,曾经一定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好好探寻一番后,解了大家“考古”的兴致,许贯洋这家伙,居然提议玩捉迷藏。 “这地方多好啊,可以藏的地方太多了,我们这里回别墅也就两个小时左右,现在也就五点多,完全可以来一轮,不然岂不是白来这个地方了?” “可是毕竟是在深山里,听说还有猛兽出没,一会天黑了再回去,万一出点什么事……”张颖不太放心,她向来比较有计划,在这种地方玩游戏,让她没有安全感。 “担心什么,先不说你老公和闫斌了,我和殷湦多少也是练过,还有这家伙,”许贯洋指指仇诗人,“这家伙的武力值可不是说笑的,就算真遇到猛兽,只要不是群狼围攻,也不在怕的,我想我们没那么倒霉吧?” 殷湦笑着应道:“哈哈,难得贯洋这么大了还这么有痛心,我倒觉得可以玩一下,难得过来只在这里拍几张照片确实不划算?” 张颖大概没想到看着最温和稳重考虑大局的殷湦,会是第一个同意许贯洋馊主意的,一时间也有些踌躇。 她当下朝我们另外几个女人看过来,想征求我们的意见,跟昨天时不时跟许贯洋撒娇比起来,安静太多的梅丽摇摇头:“你们决定就好。”然后就不说话了。 班芷也冷冷地道:“随便。” 张颖对这两个女人也是无奈了,出来玩,搞什么特级啊,然后朝我看来,给我使了个对她们不满的眼色,我笑笑,然后对张颖调侃一句:“玩就玩吧,一会你跟紧你老公。” 我想着以我现在的修为,身边还有仇诗人,真有猛兽出来,应该也能保护大家吧? 张颖朝我翻了个白眼:“你才跟好你男朋友呢。” 此话一出,殷湦看似没什么反应,但笑容淡了几分,许贯洋也偷偷来回看了看我们,大家都知道,现在殷湦和班芷一起,我跟仇诗人一起了,可就算明面上清楚,大家也从未这么直接地点明出来。 我当做没发现大家刹那间的不自在,很坦然地说:“我肯定会跟好他的,那其他人要不要玩啊?” “玩啊,”班戟挑着眉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没玩过呢,还怕你们。” 其他人也都应和了,然后闫斌把地图再拿了出来,将我们所在的地方圈起来,重点说明四周的位置:“……记住了,我们只能在这个范围里,不能跑出这里,特别是这几个地方千万不能靠近,介绍书里专门提过的危险地域,我们玩归玩,自己的命也要顾好,大家都有通讯器吧,有什么事马上联系其他人。” 通讯器是别墅这边专门提供的,因为在这深山里,手机的讯号都不太好,大家要是分散了,只能靠这通讯器来联系。 “安啦,”许贯洋保证道,“这些知识我也是培训过的。” “最怕的就是你了,你最不靠谱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呵,我看你就是嫉妒……” 重点事宜说完后,就是选当“鬼”的人了,大家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最后输的要当鬼的,竟然是殷湦。 他很无奈地笑道:“那我就在这瀑布里面,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后我就去找你们,谁最晚被我找到,就可以对第一个被我找到的人提一个要求,如何?” 大家对最后这小小的赌注都颇为满意,兴匆匆地同意后,十分钟开始计时,除了殷湦,大家都出了瀑布。 “往哪边藏?”大家都四散逃开了,除了张颖跟着自己老公,梅丽跟着许贯洋外,闫斌和班戟各找了不同的方向,我下意识地就询问仇诗人,仇诗人抬下巴指了某个方位:“那地方风水好,不容易被找到。” “嘿,那我们就去那。”我拉着他就往那边跑,忽想起什么,回过头,就看到班芷一个人,对着瀑布站着,没有急着找地方躲藏的意思。 难不成她还想第一个被殷湦找到吗? 我没多想就转回头,跟着仇诗人跑了。 那是一堵石壁,跟前有好几棵参天大树,在大树和石壁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还沾满了浓密的野草,就在树与石壁间,丛丛野草里,有一个非常隐秘的洞,洞口很大,也就半米宽,爬进去后,里头差不多一个单人帐篷的大小,再把野草拨回山洞口遮住,大概被发现的几率就很小了。 我趴在仇诗人身上,心里很紧张,还觉得很刺激,忍不住一直发笑。 “你很开心?” 仇诗人胸口微微震动,一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问道。 我嘿嘿地傻笑起来:“我、我没玩过……” 小时候的玩伴何其少,经常陪在身边的就是殷湦和闫斌几人,可他们都是世家子弟,从小就有一大推必须要学的东西,哪里有空像普通孩子一样,跟我追逐打闹?哪怕我想玩,他们估计就站着让我追了, 等我真正有了伙伴都大学了,从最早的迷惘到渐渐的懂得人际关系,那个年龄段的人,没事怎么可能跟你玩躲猫猫? 所以一听到许贯洋提起玩这个游戏,哪怕心里隐隐觉得临寻山和那栋别墅,外加班芷梅丽,都有说不出的别扭,还是同意了,平时再理智,心里也有着对童年的遗憾。 唉,人毕竟不是机器,无法一言一行都完全的理智,和跟着计划来的。 我装模作样的感叹着,心里还是很兴奋。 仇诗人摸我头发的手一顿,又接着抚摸:“嗯,以后我们工会没接什么任务的时候,我们就多出去看看。” “好啊!” 当时间慢慢过去,挺过快四十分钟,亢奋的情绪就慢慢降下了,开始感到无聊,在我们旁边有一排蚂蚁,我都数了上百只了。 可让我就这么出去,又不太甘愿,想着再多藏一会,说不定就会是最后被找到的人呢,最后的奖赏不重要,重要的是胜利的喜悦。 真是个磨人的游戏,下次要玩,就玩得别的吧。 又等了十五分钟,从进来到现在都快一个小时了,我实在有点待不住了,要换做平时,别说一个小时,半天的时间,有部手机就足够了,可游戏中,总会想着外面怎么样了,就算玩手机里早下载好的游戏或看小说,都投入不了注意力。 “都这么久了,要不我们出去看看?”我朝仇诗人提议。 仇诗人算了下,忽然皱起眉,我奇怪地问:“怎么了?” “卦象显示,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出去,都不可能赢。” “啊?”我对这个结果是意外的,“为什么呀?” 仇诗人微微凝眉,随后道:“外面可能出事了。” 我心头一跳,赶紧道:“那还待这里做什么,我们快出去,输就输吧。”既然注定都是输,为什么还要窝在这里。 只是我对卦象的意思始终不明白,就算真有人出了事,我们要能最后出去的话,依然算赢吧,怎么会说,不管什么时候出去,都是输呢? 带着对哥哥他们的担心和不解,由于我趴在仇诗人身上,这洞里又不适合翻身,我离洞口最近,当先扒开推在洞口的野草往外爬。 洞口离外头的地面有近一米高,我双手撑着洞口纵身一跃,落地时,身体微弯,眼睛也下意识地看着地面,然后,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脚。 这双脚有点熟悉,我一抬头,就看到我姐姐班芷竟然站在了我面前。 我吓一跳,第一时间戒备起来,以防我姐偷袭我,双手绷紧,随时反击。 仇诗人也迅速出来了,落在我伸手,伸手抱住我的腰,气势强盛地盯着班芷,据我所知,从知道我姐要杀我,他就对班芷很不爽了,后来再见,要不是顾忌着我的家人,他根本不会容忍班芷到现在,她倒好,无人的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是觉得她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一只鬼一个天赋出众的术师? 然而,班芷的目光根本不在仇诗人身上,她至始至终只盯着我。 “离开这里!” “哈?”我怎么都没想到她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而且声音冰冷得像金属质感,如果换成“我要杀了你”,或许还更贴合点? 是我听错了吗? 可班芷还在说:“离开这里,马上,听到没有!” “为什么?”我无法信任她,她突然跟我说这句话,只会让我更怀疑她的目的是什么? “离开这里,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这种威胁的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你到底……” “哦哦,你们在这里啊,可让我找到了。” 160 捉迷藏(4) “哦哦,你们在这里啊,可让我找到了。” 在我想多问班芷两句时,殷湦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加入了进来,在此时此刻乍然听到,很像恐怖片里血腥的杀人凶手,找到了他要屠杀对象时诡异的话语。 是因为我们现在在玩捉迷藏,殷湦是扮鬼的,而跟班芷又有说不清的纠葛,所以才会觉得殷湦突然出现的话,让我起了鸡皮疙瘩吗? 我抬头,看向从远处慢慢走来的殷湦,他神色自然,顶多是一点找到我们的喜悦,当我把目光转回班芷神色时,发现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我甚至在她眼睛里看到一丝慌乱和惧意,等我再仔细查看时,殷湦已经来到我们身边了。 这也是第一次,我们四个有复杂感情纠葛的人,独自处在一起,殷湦刚刚站在远处时还不觉得,这会两两面对面,空气都仿佛僵凝了。 特别是殷湦嘴角挂着笑,看着我的目光却分外复杂时,仇诗人就不爽了,将我往后拉了一步,有意要隔开我和殷湦。 殷湦因为仇诗人的动作醒过神,不知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还是真的怜惜自己的未婚妻,他将手揽在班芷肩上,亲昵地对班芷说:“说好要让我快点找到你的,结果你也让我好找,既然找到了,就回瀑布那边吧。” 他对我们点点头,揽着班芷当先转身朝前走去。 说真的,这还是这次旅行中,我第一次看到他和班芷的互动,虽然除了刚刚,班芷都站在殷湦旁边。 仇诗人牵着我,慢慢地跟在后头往回走,想到仇诗人算的那卦,我问着前面那男人:“你都找着谁了?我们是不是最后啊。” “不是哦,”殷湦回过头来,向来老成持重的他,竟笑得有几分调皮,“还有一个人没找着。” 我有点好奇,现在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吧,我们规定了范围了的,跑不远的,是不是说有个人很能藏,没找到我们前,那个人不会出来,所以卦象才说,我们早出晚出都没差别? 有仇诗人在,我没再那么怕前面那对未婚夫妻,而且我们离他们俩有一段距离,为了显示自己已经不受当年那段情伤的影响,我故作自然地问:“是谁啊?” “你不妨猜一猜?” 我想了下:“我哥?闫斌?徐英俊?张颖?许贯洋?” 所有人我都猜了一遍,最后才诧异道:“梅丽?” 殷湦终于点头了:“对,就是她。” 这回我倒真的惊讶了。 不说他人,闫斌可是重案组组长,听说他以前当兵时最擅长丛林中隐藏自己,结果连他都被找到了,梅丽却没被找到?总不会闫斌这些人,都跟我们一样,都是藏得不耐烦自己跑出来的?不可能啊,闫斌徐英俊这两人,不说别的,耐性该是很好的。 我还是不太想跟殷湦聊天,总觉得和他交流怪怪的,所以哪怕好奇也没再问了,直到回到瀑布外边,看到我哥那些人后,才逮着许贯洋问:“我记得开始躲藏时,梅丽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是啊,我找到了个地方,不过那地方只能藏一个人,我就让给她了,让她藏好后,我才重新找了个地方,因为时间不过躲得不够隐蔽,我就是第一个被殷湦找到的。”他说到这还有点忿忿不平。 “那梅丽是不是还躲在你给她找的那地方?” 许贯洋竟然摇头:“并没有,殷湦去找别人时,我趁他不在时偷偷去看过,那地方已经空了,梅丽不在那,不知道她后来又自己跑去哪里躲起来了。” 殷湦带着我们过来瀑布外边后,又再次出发去找梅丽了,可又找了一会依然没找到后,我们都跟着一块找了,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玩了快两个小时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们都一起喊着梅丽的名字让她出来,确定她是最后一个,她已经赢了,刚好许贯洋又是第一个被找着的,她可以对许贯洋提出一个要求,想来梅丽就盼着这个要求呢。 可我们怎么喊,梅丽都不出来,连点声音都不应我们,我们也找不到她,又足足找了她半小时,大家都有些慌了。 “你说她会去哪啊?”张颖问着许贯洋,许贯洋烦躁地撸了把头发,“我怎么知道,我都说了我找了个好的躲藏的地方让她藏,我刚也带你们去看过了,她根本不在那了好吗,妈的,早知道我就不带她来了,本来以为她是个懂事的,也足够聪明,现在看来,就是个麻烦。” 他话里暗指梅丽从昨晚开始,就各种不靠谱。 “不会是跑远了吧?”张颖不放心地道,“她顾着找地方躲,不小心就跑太远了,这是很有可能的。”说到这,她自己慌了起来,“你们说,她会不会跑到危险区域了啊?” “梅丽不是那么愚蠢的人。”许贯洋自己说道,他身边女人来来去去,最终跟他一起,和他最好的朋友到这里游玩,没点手段心计怎么行,虽然从昨晚开始,许贯洋就对她有些厌恶,可不碍于他给她高的评价。 “可她要不是走得太远,怎么会听不到我们喊她?” 听着大家的争论,我朝仇诗人看去,虽然闫斌和我哥班戟都知道了仇诗人的身份,但许贯洋和徐英俊等人并不了解,甚至有可能不知道这世界真有鬼怪,所以仇诗人一直是以普通人的身份跟大家一起。 可我现在心头不安,结合之前的种种情况,总觉得梅丽可能出事了,我不得不求助仇诗人。 “有梅丽的私人物品吗?”仇诗人直接对许贯洋道。 “什么?”许贯洋不解地瞪着仇诗人,闫斌立马明白仇诗人的意思,拍了下许贯洋的脑袋,“你就说有没有吧,仇诗人堪称神犬你不知道吗?” 我不客气地一脚踹向闫斌:“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许贯洋还是找出了梅丽的一条丝巾给仇诗人,仇诗人将丝巾拿在手中,状似检查什么,实则,丝巾被他折叠成条状,平放在手中,只有我看到,丝巾往外的一端,像蛇头一样微微翘起,指着某个方向。 仇诗人当先朝那个方向走去,大家不明所以地跟在后头,然后竟然回到了瀑布边,最后,仇诗人朝“哗哗”直下的大瀑布看去。 其他人不解,问道:“梅丽不会是躲进瀑布后面的洞了吧?” 殷湦道:“这我不清楚,我在那洞里等了十分钟就出来找你们了,之后梅丽是不是趁着我离开,再跑回那里躲着,我就不知道了。” “瀑布声那么大,她要是在里面听不到我们喊她,也是有可能的吧?”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就在大家动身,想从瀑布边缘爬上里头的洞时,一直盯着瀑布看的张颖发出惊恐地尖叫:“啊——” 徐英俊马上抱住自己的老婆,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张颖缩在老公怀里,一边颤抖地伸出手指着瀑布,大家下意识地也盯着瀑布看,渐渐地发现,直冲而下的像一卷白布的水中,隐约好像有个人,藏在了水中。 因为瀑布很厚,大家起先都没能发现,可也因为水足够清澈,认真盯着看几分钟,还是能看到那仿佛是倒映上去的人影,很模糊,无法确定那是真的有个人,还是那地方的瀑布里头有类似人形的怪石。 殷湦当机立断地道:“那地方是在里头的洞边,我们赶紧上去看看。” 大家二话不说地跟上,不说其他,闫斌和徐英俊可是警察,连张颖都被徐英俊带着往瀑布边爬上去。 刚钻进瀑布,站在帘洞外头,就看到帘洞另一边的还流着水流的壁上,挂着一个人。 我们带着震惊的神情缓缓走近,待看清楚后,张颖再一次无法控制地发出尖叫,我都忍不住捂着嘴巴。 梅丽,就在那块石壁上,身上的衣服被换掉了,是一套公主蓬蓬裙,意外的眼熟,好半天我才想起,就是昨晚在许贯洋和她的房间里看到的那个洋娃娃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差别在于大小。 可此时的梅丽,两只手平举地被钉在石壁上,两只脚微微张开地也钉在石壁上,她睁着一双眼睛,灰白色的头发绑成一条辫子垂在一边,石壁着的水流,淌过她的身体,在从她的双脚流出,带着红色血丝和其他水流汇合。 我身子有些发软,还有更深的自责。 我早发觉梅丽不对劲,早觉得这里处处透着一丝诡异,为什么还要同意玩什么躲猫猫,如果不玩,如果大家始终聚在一起,是不是梅丽就不会以这么残酷的方式,被挂在这石壁上? 仇诗人将手搭在我肩上,为我传递着热度:“这跟你没关系,我都没提早发现,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我更失职。” 我握住仇诗人的手,与他对视,他叹息地挠挠我手心,然后挣开我的手,跟闫斌徐英俊当先上前,检查尸体。 检查之前,徐英俊先拍下现场照片,闫斌更是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次性手套分给两人。 他先碰触梅丽脖颈上的脉搏,还有她的气息,都确定梅丽已经死亡……然后,他跟徐英俊试图把钉在手腕上的铁钉扒下来,想让梅丽先能平躺下来,在搬动的过程中发现,梅丽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 正常情况下,人死后1至3个小时内出现,从局部开始,要4至6个小时,尸僵才会扩延到全身,等到完全僵硬至少得9到12个小时,梅丽身上除了四肢被铁钉钉过的地方,没有其他伤口,很大的可能,是死于失血过多,从开始玩躲猫猫算起,到现在姑且算三个小时,完全够不上僵硬到这种程度,哪怕浸泡在水中会改动时间,也不可能。 初步检查后,闫斌把我们召集在帘洞里询问各自的时间线。 这件事,要么鬼怪作祟,要么凶手就在我们当中,除非另有人也跑到这里来,还一直躲在暗中没被我们发现,可不管怎么说,我们几个人的嫌疑是最大的。 许贯洋第一个说道:“我第一个被殷湦找到的,他找到我后,我回之前藏梅丽的地方,没有找到她,就往瀑布这边走,路上遇到被也被找到的英俊跟张颖,之后我们三都是一直在一起的。” 他说着,神情有些不对,微微垂着头,人还恍惚着,想来梅丽突然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女人,他看着再冷静,并且讲诉着时间线,精神面貌看着却不太好。 “他说的没错,”徐英俊接着道,“我和我老婆两人的目标比较大,没有藏好被殷湦找到,想在瀑布这边等大家,就碰到了贯洋,不管是躲藏的十分钟,还是各自差不多十来分钟就被找到来看,我们都没有时间作案。” 班戟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抚,紧跟着开口:“我是第四个,既然他们被找到后都在瀑布这边,那我在他们之后被找到的,更不可能作案。” 否则,他如何离开瀑布再弄别的地方过来?除非这帘洞里还有其他出口。 班戟之后就是闫斌,然后就是我和仇诗人并莫名跑去找我的班芷,如果帘洞没有其他出口,那我们之后被找到的,确实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 殷湦最后一个说:“我就在这帘洞里等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就出去找你们了,在这十分钟里,梅丽有一大部分的时间是跟贯洋在一起的,而后我又最快地找到贯洋,所以我也没有时间能够杀死梅丽,还把她钉在墙上,这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够完成。之后我更是在找寻你们的路上,瀑布这边,贯洋和英俊两口子一直在,可以证明我期间没有回去过。” 所以他同样没太大的嫌疑。 现在,无法确定梅丽的死亡时间,甚至连她具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又是什么时候进来帘洞里的? “我在想,”徐英俊思索着道,“有没有可能,除我们之外,真有其他人藏在我们周围?” 张颖缩在徐英俊身边,狐疑地看着身后:“你这么一说,我就老觉得有什么人在偷偷盯着我们。” 徐英俊赶紧抱住老婆:“别怕,你别离开我左右,嗯?” 殷湦点头赞同:“我也觉得很有可能,我们几个人,除了贯洋,在此之前我们都不认识她,为什么要杀她?贯洋也不可能,又不是傻子,这时候杀人,岂不是嫌疑最大?我还是觉得,我们,或者梅丽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跟到了这里。” 他说着,拿了块石头在地上画着:“很有可能,在我等了十分钟后出去找你们,梅丽就在这个时候,潜回了帘洞里,凶手就跟在她后头进的帘洞,然后将她杀死,之后贯洋他们都等在外头,他没办法出去,可我们发现还有梅丽没找到,都一起出去寻找梅丽时,正好是凶手离开的时候。” 一直沉默不语凝神思考的闫斌都下意识地点头:“有这种可能。” 然后他抬头,朝仇诗人看去:“你有别的发现吗?” 他跟仇诗人合作过几次,知道哪怕不是鬼怪,仇诗人细致的观察力,在破悬案上也很有帮助。 仇诗人却淡淡地道:“我倒觉得,我们应该先回别墅,想办法报警,然后……”他环顾大家一圈,“赶紧离开这里。” 闫斌一秉,随即意识到什么站了起来:“是,你说的没错。” 他转头对徐英俊说:“我们合力先把梅丽的尸体带回别墅,尽快报警,最好有警员能赶紧上来,要不能,我们最好也能赶紧离开。” “好。”徐英俊自然没意见,可他还是有疑问:“怎么了吗?” 闫斌一边和他走向梅丽,边道:“这件事很不对劲,如果真有人对梅丽下手,难保……他不会对我们下手,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行踪显然是暴露了,躲在暗处的是否是一个人,都说不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地方不安全。还有,发现有不明死者,报警本来就是正常程序,而且要有警力上来保护我们,我们说不定还能安全点。” 闫斌和徐英俊负责抬梅丽,其他人都互相靠拢在一起,从瀑布里出来,才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要不是仇诗人提醒,我们再在里头待晚一点,搞不好连野兽都要出来了。 “死人。”我紧挨着仇诗人跟着大家,小声地跟他讲话,“我没看到梅丽的灵魂,死后没有魂魄的,一般情况下都可能是被鬼怪害死,灵魂被吞噬掉,要凶手是人,梅丽的魂应该在才对。” 钉着梅丽的钉子也不是屍魂钉,说明梅丽的魂也不在自己身体里。 仇诗人趁机揽住我瑟缩着的肩膀,声音沉沉:“梅丽的尸体不对。” “嗯?”我抬头看他,“哪不对?是她尸僵得太快?” “不止是这个,人死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身体里都蕴含有一定的生命气息,哪怕是完全僵硬之后,可我在梅丽的身体,一点都感觉不对,就好像……” “什么?” 仇诗人眼神犯冷:“那是一具假的尸体。” “可是……”闫斌他们检查尸体时,我也站在一旁,那实在不像是假的身体。 “我知道,”仇诗人看出我的想法,“我只是说出我的感觉,没说那一定就是假的。” 我干脆往他身上靠去,让他带着我走:“死人,我心里有点不安,我第一次这么……毫无头绪。” “那是因为你之前过分依赖自己的能量,你能看到黑气,能清楚地看到鬼魂,你总能看到这些找到蛛丝马迹,可现在,周围没有邪祟鬼怪,除了你无法看到黑气的殷湦和你姐班芷,其他人身上的黑气又很正常,你自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怎么办?” “很简单,把自己当平常人,就像,你第一次遇到管川那样。” …… 回到别墅,知道我们当中的梅丽竟然死了,善管家和小秋小冬都很惊愕和慌张,据说,这地方开办到现在,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情,这个时候,善管家才承认说,为了保证客人的安全,在危险区域的范围,是设有电网的,让那些猛兽不会出没在提供客人玩耍的地方。 而且这地方很隐蔽,客人来玩一次要提供非常昂费的费用,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多么多的客人,每次只知道一批客人,且客人都是类似殷湦这等身份的,同时,招待期间,底下通往这边的通道都会拦截,不会让其他人进出,以保证混进不利份子伤害到贵客。 所谓的野营体验生活,说到底,就是在安全的环境下,假模假样的让这些贵公子贵小姐们乐呵一下罢了。 然而,做了那么多的保护措施,结果还是有人死了,还是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听到闫斌让他赶紧报警,他们的手机讯号全无,无法让他们把电话打出去,从见到善管家时,他都表现得很从容,这次都难免露出慌乱,应了两声,才抬起脚跑向电话机。 我想到一件事,挑起眉说道:“一般的侦探小说里,这种时候,电话是打不出去的,不是讯号被屏蔽,就是电话线被切了。” 我话刚落,善管家脸色微慌地跑回来:“电话打不出去,我怀疑可能电话线被切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恼怒道,“看我做什么,这不明摆着嘛,可不是我乌鸦嘴啊。” 殷湦叹气:“不是你乌鸦嘴,而是,如果有人不想我们跟外界联系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很可能也无法下山去了。” 善管家脸色一变,立马对小秋小冬说:“快去崖边看看……” “我们也去吧。”闫斌沉着脸,抢先一步往外走,其他人也都赶紧跟上,包括小秋小冬他们。 然后,站在崖边的我们,果然看到那唯一可以进出临寻山的木桥,断了。 161 捉迷藏(5) 虽然这剧情很狗血,却足够让我们头疼的,两边悬崖的距离很远,估计有二三十米,我们想过去可不容易,当然,如果我变成幽灵体,还是有可能将掉到另一头的木桥的一端取过来,可是……我侧头看向身旁的班戟,我不敢想象让他知道我已经死了的话,他会怎么样,想当初闫斌知道了,可是把车子的椅座都给拆了的。 更何况,这里还有徐英俊张颖和许贯洋,就算是朋友,有些事也是无法透露的。 “很明显了,凶手并不只是针对梅丽一个人,我们当中还有他的目标,亦或者,我们所有人,都是目标。” 许贯洋恨恨道:“不是说这木桥只是模仿,故意做出不牢靠的样子,其实很安全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弄断了?” 闫斌冷静地道:“先想办法,看能不能跟外界联系上,然后,我们再好好想想怎么离开这里。”他转头看向善管家:“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出口吗?” “从临寻山这边找出路太危险,而且底下是深林,我们都不清楚,会遇到什么危险,更不知道会通往哪里。”善管家为难地道。 大家只好先退回别墅里,闫斌故意走在后头和我们并肩,然后跟我们询问:“有办法离开吗?” 仇诗人直观地道:“不能。” “连你也没办法吗?” “我或许可以,但班澜不行,对面的崖边,被封锁了结界,而且是专门对付鬼魂的,班澜会直接被挡下来,我不放心让她独自留在这里。不过我已经传讯给我朋友了,但我估计,他们想到这来,也没那么容易。” 他冷冷地侧头盯着闫斌:“以班澜如今的能力,不是随随便便的阵法结界就能把她困住,那个封锁的结界,更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出来了,最起码得七七四十九天的炼制,所以我怀疑,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犯罪,而且还是在至少五十天之前!” 闫斌面露骇然:“五十天前,凶手就知道我们会来这里,他还先杀了梅丽,设置了能困住小澜的结界,难道他连有谁会来这里都知道?” “他不需要知道,他只要确定班澜会来,我们大概会来多少人就足够了。” 闫斌眉头拧成小山:“难道是殷湦,或者班芷?是他们把我们叫来的?也不对,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他们两个很可疑吗,除非他们把我们全杀了,可我们现在已经对他们提防了呀,我跟殷湦从小长大,我不敢保证他是绝对的好人,可至少他很聪明,做事不会这么拙劣。” “现在凶手是谁并不确定。”仇诗人没有直接回答闫斌的问题,只道,“不过这个凶手明显不会就此罢手,我们今晚最好小心一点。” 闫斌面色沉沉地点头,刚才提到的那些,显然让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我们三个最后回到别墅里,就见当先回来的几人,都坐在沙发上,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班芷低垂着头在殷湦旁边,在这种时候,倒不显得突兀了。 而梅丽的尸体,就放在客厅旁边的一间房里,用一块白布盖着,本来想等警察来了处理,可现在联系不到外界,只能先这么搁置了,而且,恐怕现在大家的心情,也无心处理。 我把中午我们弄到的食物,在厨房里弄一下,盛到餐桌上,招呼大家去吃。 “大家打起精神,想搞我们的人,说不定就等着我们精神恍惚好对我们下手呢,我们当中闫斌和英俊都是警员出身,我们是有优势的,只要我们好好部署,说不定还得对方怕被我们抓到呢。善管家已经在尝试修复通讯,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能离开了。” 大家都不是无知的民众,特别是殷湦和我哥,作为大家族培养的继承人,现在的情况并不能打击到他们,更别说我话里提到的闫斌和徐英俊,被我一说,就都打起精神到餐厅里,马马虎虎地吃完一餐。 饭后,经过商讨,几个男的决定,最好轮流守夜。 “其实我也可以的,”我举手发言,“我可以跟死人一组。”作为鬼魂,其实黑夜才是我的主场,只不过一直以人的标准在和仇诗人过日子罢了。 闫斌没说什么,班戟提出反对意见:“你凑什么热闹,我们几个男的就足够了。” 然后不给我的抗议机会,就把事情定下了,因为在我哥眼里,我还是个小姑娘。 于是决定如下,十点前,估计大家都睡不着,就一起守着,后半天要守夜的先休息,十点到一点,闫斌和殷湦,一点到三点半班戟跟仇诗人,三点半到六点,许贯洋和徐英俊,再之后,大家估计都起了。 而且,安全起见,大家都待在闫斌和我哥的那间房里,那间房比较大,而且有两张床,还另外搬进一张长沙发,够大家挤挤了,虽然有女的,但特殊时期只能忍忍了。 女人的优势,让我们三个女的一张床,但其实床上只有我和张颖窝着,班芷独自一人站在床边,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只看她几秒便收回视线,在被殷湦找到后,她就没再跟我说过话,让我马上离开这里的话,我虽不明白她究竟何意,但也不想主动找她询问,她自己也很避讳我跟她靠近似得,我就不自找没趣了。 此时跟张颖靠在床头上没有睡意,看几个男人那边商量着什么。 最后是几个男人,特别是我哥的拳头威逼下,我和张颖躺下来,想着睡觉是能修养灵魂的,为了要是出什么事,能更有精神面对,我便也试着入睡,虽然一堆人在一个房间里总觉得别扭,可仇诗人也在,我倒多少能安心点,便缩着身子,埋着脑袋,闭上眼睛…… 睡到一半莫名地醒了过来,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灯,迷瞪了好一会,想到所处的环境,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的动作有点大,睡在我旁边的张颖翻了个身,我也因此有点清醒了,环顾一圈房间,除了身旁的张颖,我姐就坐在房间的椅子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睡了? 另一张床上,徐英俊和许贯洋也正睡着,沙发上坐着闫斌,原本正闭目养神,听到我发出的声响马上睁开了眼睛,我用口型问着:“死人他们呢?” 仇诗人,我哥班戟还有殷湦都不在房间里。 “外头有奇怪的声响,他们出去查看,我留在这守着。” “有奇怪的声响?怎么回事?” 闫斌摇头:“我现在也不清楚。” “那我也出去看看。”我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往外走,闫斌也跟着起身,似乎是不赞同我出去,我朝他摇摇头:“怕什么的,闫斌哥,你知道的,我是……总之害不到我身上的。” 闫斌知道我话里的意思,眼神暗了暗,但没再阻止。 我走了出去,再小心地房门关好,以免吵醒里头在睡的人。 走廊上开了盏幽暗的灯,很可能是仇诗人他们出来时打开的,但他们去哪了?我走到楼下,打开客厅的灯,都没看到他们人。 拿出手机看了看,依然没有信号。 “死人?仇诗人?哥?” 我轻声喊着,没人应我,我在一楼小转了一圈,比较可能去的地方都看了下,最后走了一楼大厅到院子里,黑漆漆了,除了远处被风吹动的树枝影儿,啥都没见着。 奇怪,都哪去了? 虽然有点担心,但我有点不敢走出别墅,仇诗人说,断崖另一边有可以禁锢我的结界,可见要对我们下手的人不简单,我可不想自己出了事再让仇诗人给我兜着。 悠着心回屋里,刚上了二楼,我眉心一跳,低喝:“谁?出来!” 前面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这走廊里的灯,也不知道谁给按掉了。 “班澜,是我。” 走得近了,哪怕昏暗中,也能辨别出眼前的女人:“颖姐?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也出来了?” 张颖道:“睡不好,就醒了,我出来上个厕所。” “哦,要我等你吗?”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僵僵的,我认真看她,可黑暗中,虽能辨别出她的轮廓,却看不清她的表情,就见她转了个身子,走进了二楼的卫生间。 “啊,”她想到什么般,在卫生间门口顿住,微微侧着身子问,“如果我也躲起来,你们能找到我吗?” 我蒙圈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躲猫猫,挺好玩的。”她说着,走了进去,卫生间的门关上。 里头的灯随即亮了起来,大概因为是外头的浴室,所以门是看不到里头的影子的,我能看到的也只是门缝里透出来的光亮。 我愣肿地站在原地,捉摸不透她最后那两句话的意思,被梅丽的死给吓着了? 等了片刻,见她好像没那么快出来,便迟疑着回到不远处的房间,一进去,闫斌就看过来了:“怎么样?” “我没找到他们,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我忧心忡忡地说。 “没事,他们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很可能是有什么发现。”闫斌安抚道。 我点点头,忽看到我床头上,原本张颖躺着的地方,被子居然还鼓着,我笑道:“颖姐出去了还得在被子里塞个枕头吗?” “什么出去?张颖一直在那睡着呢!” 闻言我怔了下,随即快步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底下果然放着枕头,没有张颖的人。 “怎么回事?”闫斌凑过来一看,眉头深锁,“我一直坐在沙发上,确定张颖没出去啊?” “可我在走廊上遇到她,她正在上厕所。”且现在床上确实没有人,至少证明张颖确实出去了。 “不可能,我提着神呢,她出去我不可能不知道。”身为警队队长,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你们怎么了?” 我们的动静吵醒了徐英俊和许贯洋,之前睡得很数的徐英俊似乎蒙了两秒,然后多年的训练让他立马翻身而起,再看到自己老婆不在,马上问:“小颖呢?” 我和闫斌对视了一眼,我心头一突:“不好!”顾不上其他人,我马上朝外冲去。 一下子就来到了外头的卫生间,而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灯是关着的,人,是没有的! “人呢?我回房间时,她还在这厕所里的。”我着急地对跟在我后头出来的闫斌,连徐英俊跟揉着眼睛还没情绪的许贯洋都出来了。 徐英俊急了:“你们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来上厕所呢?” “你先别急啊。”许贯洋拉住他,“你老婆要上厕所,总不能不让她上吧,而且这卫生间离我们的房间那么近,有事喊一声我们都能听到的。” “我当时有等一会的,然后才先进的房间,前后不到五分钟的,颖姐如果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她怎么不回房间?” “是不是到楼下去找吃的了啊?或者渴了去倒水?我们先下去看看吧。”许贯洋提议,而他说的,确实是目前比较有可能的情况。 徐英俊当先往楼下走,但一楼和我之前走过的一样,一个人都没有,倒是徐英俊大喊了几声“小颖、老婆”,把善管家和小秋小冬给喊出来了,他们显然也没睡好,善管家见我们这般,更是紧张地问:“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张颖不见了。” “什么?好好找过没有,会不会到外面去了?” 正在徐英俊想要往外跑时,一道我熟悉的声音响起:“外面并没有。” 我眼睛一亮,立马朝门口冲去,抱住刚进来的仇诗人:“可算见到你了,你之前都去哪了呀?” 班戟脸有点黑地伸过手来掐住我脸颊:“你的眼睛里就只能看到你男人吗,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哎呀别闹,”我一脸正气地说,“没看到我们正着急吗?”同时瞄了跟走在最后的殷湦,他正好也看过来,跟我对视一眼,我撇开了目光。 班戟白我一眼,不过也没纠结这事,而是严肃地问大家出了什么事,将张颖的事告知后,班戟凝着眉道:“我们就从外面回来的,没看到张颖。” “我们屋里也几乎找过了,根本不知道她躲哪里去了。”徐英俊急得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我怎么会睡死过去,我应该看着她的,要是我看着她,她肯定不会不见的,她会不会跟梅丽一样,已经……已经……” “不会的,或许她有什么事走开了,我们没找到?也说不定她再跟我们闹着玩呢?”许贯洋捉急地安慰着。 我听到他的话,倒想起了一件事:“颖姐进厕所时,跟我说了很奇怪的话。” “什么?” 大家都朝我看来,包括徐英俊。 我侧着头回响当时的情况:“她说,躲猫猫很好玩,还问我,她藏起来的话,我能不能找到她?” “什么意思?这话什么意思?”徐英俊问我时的语气像要冲过来掐我,但我知道,他只是很着急。 “我也想不明白啊。”我再次朝仇诗人看去,徐英俊见此,估计是想到仇诗人之前找到梅丽的事,两三步来到仇诗人跟前,“你、你能找到她吗,你既然都能找到梅丽,那你能找到我老婆吗?” 他眼里很复杂,好像既希望仇诗人可以帮他,又害怕仇诗人找到的会是老婆的尸体,很矛盾,可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求助看起来最神秘的仇诗人。 仇诗人只顿了下便同意了:“给我她的私人物品。” 徐英俊赶忙翻找,然后找出一条手链,还是今天白天出去玩时坏掉了,张颖暂时放在他这的:“这手链坏掉了,还能用吗?” 仇诗人直接将手链接过去,在手里捻了捻,我再次看到手链的一头微微昂了起来,仇诗人带着大家来到了厨房。 “这厨房我们刚刚都找过了,没有啊。”许贯洋说着,还再次在厨房里转了一圈。 我有不好的预感,随着仇诗人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看的是一旁的橱柜,橱柜是那种立体的,跟墙壁契合,当中有两扇好像是冰箱? 我走过去,打开了两扇柜门,里头都是锅碗瓢盆之类的,一格一格的,除非把人完全肢解,不然不可能塞得下去。 难道是冰箱里? 我发现这种时候,我似乎已然想到了张颖的结局。 只是,冰箱的柜门打开后,里头虽然散发出冷气,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尸体,凑过来看的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许贯洋见徐英俊绷得太紧,打着哈哈:“诗人你这回找错地方了,张颖又不是梅丽,她有自保手段的,肯定没事。” 他这话,更像在催眠自己,因为他在说的时候,气都不太均匀,笑容僵硬。 仇诗人并不是一个会为了安抚大家而妥协的人,他见我们实在没发现就自己上前,扒住了最后一扇柜门,那柜门是装饰用的,里头根本没东西,也打不开,可到了仇诗人手里,一用力就将柜门给拆下来了。 他将柜门取下来,露出了里头的墙……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盒子,大概合开,里头放着一个精美的洋娃娃。 张颖穿着一件跟梅丽当时穿的类似的公主蓬蓬裙,就站在长方形的空间里,垂在两旁的手钉着钉子,站在地上的脚裸也钉着钉子,那感觉,就好比娃娃装在盒子里,怕运输途中会掉出来,就会在脚上手上绑上,或者用胶布黏上一点。 她睁着眼睛,好似看着前方,但她的眼里,再也不会流露出任何的情绪了。 “不——” 短暂的静默后,是徐英俊不愿接受事实的悲呛的咆哮。 他撞开他人往那个内墙冲去,想要抱住自己的妻子,在快碰到时,被闫斌架开:“英俊,你冷静点。” “我不要冷静,我要小颖,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两个高大体格的男人,在这狭窄的厨房里推搡了起来,打掉了不少厨房用具。 闫斌起先还频频让着他,怕伤到这个兄弟,可徐英俊却完全疯了一样打了闫斌好几拳,闫斌也是火了,开始反击,其他人想要阻止,却根本没办法靠近这两个打得疯狂的人,连我,都被仇诗人拉着往后退。 “让他们打吧,不让他们发泄一下,他们更没办法冷静下来。” 直到两人都没力气了,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喘大气,这场架算是平静下来了,可紧接而来的,就是徐英俊这个大个男突然的嚎哭。 他说,因为工作忙,他都没什么时间陪老婆,两人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相伴多年然后结婚,对自己工作忙,张颖一直都表示理解,从不跟他埋怨什么,反而将他的家里照顾得很好,对他的爸妈也都孝顺,这么好的老婆,他心里本就有亏欠,所以闫斌找他过来玩,他马上就休假带老婆来了,就想着让老婆能够轻松轻松,补过一下当年结婚没怎么过的蜜月。 谁知道,原本的好事会变成这样,他一遍遍地说着自己为什么要睡着,为什么不能陪着她,如果他看着张颖的话,张颖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一个大男人,语无伦次地说着跟老婆的过往,说着自己的悔恨愧疚,哭得嗓子发哑,一边还要打起精神来,跟大家将张颖从内墙里挪出来。 他是警察,再难过,他也得振作起来,要为老婆找出凶手! 我看得难过,也很自责,张颖进卫生间的时候,我就应该在外面等到她出来……等等,不对啊,如果我看到的张颖是真的,她又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扫到柜子里头的内墙,还打扮成这副模样? 我都不得不想这种情况只有鬼怪能做到,可我和仇诗人,始终没感应到有邪祟在这栋别墅里啊? 接下来是检查张颖的尸体,跟梅丽的情况基本一样,除了四肢铁钉的伤口,找不到其他的外伤,且同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身僵化…… 162 捉迷藏(6) 处理好张颖的尸体,大家在客厅聚集,善管家小秋小冬都在,他们坐在椅子上,我们几个人,则挤在沙发上。 徐英俊整个人恍惚着,他努力地想打起精神,但很快又会红了眼眶,许贯洋和闫斌坐在他左右夹着他,生怕他一会又想不开做出点什么事。 最冷静的,要属仇诗人了,之前由闫斌主导,现在闫斌皮青脸肿的,情绪也不是很稳定,便由仇诗人来发问:“说说吧。” 清清冷冷的三个字,就是有本事让大家知道他想让大家说的是什么。 我看看大伙,又死了一个,气氛更加的沉闷了,无形的悲痛和恐惧围绕在大家左右,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我想了想,当先发言了:“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你们不在……”望向仇诗人。 “殷湦和闫斌守完夜换我和班戟时,外头有响动,我和殷湦班戟就出去看看,闫斌留在房间继续守着你们,但我们出去后,围着别墅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回来就发现你们都在客厅里,张颖不见。” 包括殷湦,闫斌和班戟都点了头。 我接着说:“我在客厅找了一圈,在院子里也看了看,没看到里面就回二楼,在走廊那里遇到的张颖,她说她要上厕所,进卫生间时跟我说了捉迷藏,能不能找到她这两句诡异的话,我在卫生间外等了一会她都没出来,就回了房间,结果闫斌告诉我,张颖没出去,可床上的被子盖着的是枕头。” 闫斌肃着脸接过话:“说到这里,我真的想不明白,之前任务时,三天三夜不睡盯着目标的记录我都没有出过差错,这次也不过半夜而已,我也很确定自己没有睡着,任何动静都瞒不过我,可是……”他目标复杂地看着徐英俊,“我根本不知道你老婆什么时候出来的,要不是小澜回来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老婆不在了。” 徐英俊手抖了抖。 许贯洋扒了扒自己的头发:“从梅丽到张颖,都太诡异了,我都要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了。” 至于时间线什么的,张颖不见之前,他和徐英俊正睡着呢。 仇诗人将目光转向善管家和小秋小冬,他们自觉地说,在听到大家喊张颖前,他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小秋小冬是一间房,善管家在她们隔壁,都没有出过房间,不过无人给他们作证,但也无法证明他们跟这事有关。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时间上的不对等,我看到张颖进厕所,到她不见,最后找到她的尸体,都太快了……真有我和仇诗人都察觉不到的鬼怪? 我靠在仇诗人身上,抬头看他,他轻轻在我身上拍打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忽而看向小冬:“我记得,我们房间有个洋娃娃,昨晚睡前交给了你?” 小冬茫然不解,突然点她名,她显得有点害怕:“是、是的。” “那后来,洋娃娃怎么又被放到我们房间门口了?” 对,仇诗人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本来想问的,但白天早早出门,后来梅丽又……就忘了这茬了。 小冬听了更是迷茫,还慌乱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把洋娃娃拿走后放在楼下的库房里了,并没有再拿上去啊。” 她边说边朝身边的小秋和善管家看去,想要让他们帮帮忙,生怕我们把事赖在她身上似得。 小秋和善管家也纷纷说他们没再碰过什么洋娃娃,之前也看到小冬把洋娃娃放在库房里,之后大家就寝,小秋说小冬没有离开过房间。 如果小秋没有为小冬说谎,那么,是洋娃娃自己再跑上去的? 可我们检查过洋娃娃,那洋娃娃就是个普通的娃娃啊? 仇诗人立马道:“我们再去看看,还有,”他问徐英俊,“昨晚你们房里是不是也有洋娃娃?” 徐英俊点头,而后绷直身子:“对,是的,我房间里的那个洋娃娃身上的衣服,跟、跟小颖刚才穿的那件,简直一模一样!” 许贯洋也叫道:“还有我房间那个洋娃娃,身上的衣服也跟梅丽身上的一样!” “这绝不是偶然,大家都上去看看,把所有的洋娃娃都收集起来。” 大家现在都不敢单独走开,便两两一人地分别到各个房间里,去把洋娃娃拿出来,最后回到客厅,五个房间,本该有五个洋娃娃,结果只拿到了三个,有两个不见了,而那两个,分别是梅丽跟许贯洋房间的,徐英俊和张颖房间的,说巧合都没人信。 剩下的三个洋娃娃模样都很像,唯一的差别就是身上的公主蓬蓬裙有些微样式上的不同,和颜色的不同,闫斌一一看过去,问善管家:“这些娃娃都是哪来的?” “原本就有的,你们看看这栋房子和周围的房间就知道,这里的主题本就是偏向恐怖的,放洋娃娃就是当年的设计之一,一直都在的。”善管家说着,不由得多看了三个洋娃娃一眼,随即又惶恐地撇开眼,“这以前,也没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 “所以,”仇诗人道,“不见的那两个洋娃娃,去了哪?” 许贯洋摇头:“我房间都找过了,我记得早上离开时,就放在桌上的,当时还扫过一眼。” 说着,他用胳膊撞了下徐英俊,徐英俊打起精神说:“昨晚听到你说人形娃娃不要放床上,我和……我、我老婆重新回房间后,我老婆就将那个娃娃丢到一边了,我以前从不迷信的,也不喜欢娃娃,没关注过,但我确定确实是放在房间里的,就是没找着。” 总觉得,越想越毛骨悚然,特别是我低头看三个洋娃娃,它们的大眼睛好像也正在看着我时,明明看不出它们有什么不对,依然感觉背后出了冷汗。 从我接触这类事越多,普通的鬼怪我已经有抗压性了,特别是从五百年前回来后,我几乎以为这类事吓不到我了呢,现在想来,还是高看了自己。 仇诗人双手抱臂,凝神想着什么,他没开口后,其他人也都没说话,整个客厅安静得诡异,许贯洋还跑去把客厅能开的灯都开起来,想了想,连楼梯那的灯都不放过的跑过去开,然后突然就叫了一声。 被他的叫声吸引,大家看过去,看到楼梯上站了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在当下的情境里确实会吓到人。 “班芷,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许贯洋拍着自己的胸口,没好气地凶道。 我也很诧异,这才发现,原来班芷一直都没有跟着我们,不管是最早找张颖的时候,还是去找洋娃娃再回来讨论的时候,班芷都是缺席的? 班芷淡淡地扫了许贯洋一眼,慢慢地走下来。 “你都去哪了?”在班芷朝我们靠近后,班戟当先质问,有些冲的语气里,含着关心。 “就在房里。”班芷淡淡地说着,定定地看一眼班戟,然后头一次没有坐在殷湦身边,而是走到班戟旁边坐下。 开完所有灯走回来的许贯洋道:“大家都在这,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大概刚才被吓到,许贯洋有点敌意。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许贯洋哼了声,走过来坐下,下意识地就问仇诗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仇诗人盯着洋娃娃:“等!” “什么?” “不管凶手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他绝不会收手。” 只要他出手,就一定会有线索留下。 只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当中岂不是还会有人……死?” 那个“死”字,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来的。 连着两个人诡异的死去,心理素质再强大,也难免产生恐惧,极大的心里压力。 我再次看了看仇诗人,他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可彼此的默契,让我觉得,他隐瞒了我,或者隐瞒了大家什么事。 不过我没有问,他总不会害我的,只对大家道:“接下来谁都不要离开大伙了,至少保证有两个人清醒着。” 其他人都同意了,重新安排了守夜的情况,在负责守卫的时间段里,一定要保持清醒,至于其他人,虽说不一定睡得着,可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就会打个盹。 我靠在仇诗人身上,倒是没有睡着,试图将我们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从头捋一遍,但结果是越想越乱,脑子里完全没有头绪。 我以为时间过得很慢,其实在思绪混乱时,一通乱想时,时间往往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外头的天有些蒙蒙亮了。 身边的人眼下都有着青影,想来都没有睡好,但都没有动,显得死气沉沉的。 就在我想着,一会天亮后该怎么调节大家的情绪时,沉默了好久的徐英俊忽然站了起来。 “小颖,是小颖!”他朝着门口的方向喊着,并快速地跑过去,当时大家都有点没精打采的,徐英俊的动作太过突然,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打开了客厅的大门。 风随之吹了进来,连带着早晨的雾气都卷了进来,夹杂着好几片枯叶,外头白茫茫一片,徐英俊嘴里喊着小颖,一边往外冲,那高大的身形眨眼间就要被雾气淹没。 “英俊!” “徐英俊!” 我哥和班戟他们喊着追上去,等出门口时,就看不见徐英俊的身影了,闫斌脸色难看地骂道:“该死的,他这是发的什么疯?” “先赶紧把他找回来吧,可别又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徐英俊往哪边跑了,我们便分成了两拨人,我跟仇诗人肯定是一起的,还带了许贯洋,从院子左边出去,只绕了半圈,就看到抱着一棵大树的徐英俊。 许贯洋第一个跑上去拉住他:“你就这么跑出来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被许贯洋拉离大树的徐英俊挣扎起来,许贯洋气得给他一拳头:“你清醒一点,这是张颖吗,这是树好吗,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虽然逼迫他认清事实是件很残忍的事,可如今的情况,不允许徐英俊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去发疯的,看他一个人跑出来,大家跟着出来找,已经死了两个了,谁知道接下来会是谁? 徐英俊被打了一拳有点清醒了,终于好好看看被他抱着的大树,蒙然地松开手,再莫名地看着我们:“我、我怎么会在这?” “……你刚喊着、喊着你老婆的名字跑出来了,你忘了吗?” “啊?哦,好像是。”徐英俊恍惚地应着。 许贯洋气恨地很想再给他一拳,可想着死去的是他心爱的妻子,忍下了那口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既然没事了,那就回去吧。”永远保持冷静状态的仇诗人道。 徐英俊浑噩地点头,被许贯洋拽着往回走,我和仇诗人跟在后头。 在别墅的院子前,遇到了同样转回来的闫斌殷湦还有班芷,还有站在正屋门口焦急地等着的善管家和小秋小冬。 闫斌第一个冲过来:“徐英俊,你还记得你是个警察吗,这么不冷静,以前的训练都丢还给教官了吗?再这么胡来,我第一个先毙了你。” 看来他刚也实在是气急了。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了。”善管家走出来两步打圆场,“大家还是进屋的,这雾好像越起越大了,实在让人不安心。” 人总是这样,哪怕张颖就是死在屋里头的,相比外面的环境,大家更倾向于躲屋里会安全点。 就在大伙往里走时,我猛地顿住,来回看了看我们这边和殷湦那边,赶忙问:“我哥人呢?他好像是跟着你们的吧?” 大家同时一顿,殷湦和闫斌更是同时回头,却见他们身后身旁,都没看到班戟的身影,饶是镇定的殷湦都变了脸色:“班戟呢?” 我急吼吼地往他们刚来的方向走去:“你们刚走的哪条路?哪条路?” 殷湦和闫斌都追了上来,闫斌给我指路:“我们刚走的这边,你哥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没事的。” 可我们心里都门清,我哥那人,虽说脾气不太好,但靠谱程度徐英俊都比不了,怎么可能无故脱离队伍,更别说,闫斌和殷湦是什么人啊,要不是我提醒,他们居然连我哥不在了都没发觉,这怎么可能,闫斌可是屡破重案的警队队长啊! 果不其然,不说他们之前走过的路线,我们还在周围跟着翻找一遍,就是没看到我哥的身影。 梅丽死了,我能冷静,张颖死了,我觉得遗憾难过,依然能冷静,现在我哥不见了,越找越是心慌:“人呢,人呢?” 急得声音都哽咽了。 其他人有心安慰我,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跟着我一起找,彼此又不敢离开得太远,就怕又一个不见。 不知不觉地,进了附近的小树林里,我都快去扒土了,默默跟在我身后一两步距离的仇诗人忽然上前拉住我,将我拽进他怀里,我还蒙着,就听到许贯洋的叫声。 我心中升起一股怎么都压不住的恐惧。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 我在仇诗人怀里静默了几秒就挣扎起来,仇诗人没办法只好松开我,我高高提着一颗心朝许贯洋看过去,见他们都目瞪口呆地抬着头看着上面,我也跟着抬头。 那大概是这小树林里最高的一棵树,就在树的顶端,有个大型的“洋娃娃”挂在上面,美丽的公主蓬蓬裙,在雾气下更显得朦胧,可是,哪怕那戴着假发的脸装扮得多么漂亮,我也能认出那是我哥的脸! 我瞪圆了眼睛,牙后根紧紧咬着,整个身子无法控制地抖了起来…… 我盯着他那张脸,脑子里全是我哥的种种。 他偷偷带我出去玩被爸妈逮着时,他每次出差回来给我带回礼物时,他恨我不争气又一边帮我出头时,他跟闫斌吼着不要跟他抢妹妹时,他在我失踪七天终于有我消息冲进我家时…… 他高兴大笑时,他生气发火时,他担忧心疼时,他的一切一切,从没像这一刻那么清晰过。 我的哥哥,最最疼我的哥哥,没、没了? 我失神地朝着那棵树跑过去。 “哥,哥……我这就上去救你,我一定把你救下来,你等我,你等我呀……” “班澜!” 在我扒着树要往上爬时,仇诗人再次把我拥入怀中,不顾我的挣扎将我的脸按在他怀中,我听到我身后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爬树,我想回头看,仇诗人不许。 我慢慢地也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软倒在他怀里,狠狠地咬住他的肩膀,嘴里发出小兽濒死般的呜咽声。 班戟被闫斌他们联手从树上移下来,平放在地面上,班戟被精装打扮过的一张脸,看起来很安详,死前应该没有受过太大的惊吓。 我已经被仇诗人放开了,正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班戟,脑子里一片空白。 哪怕前后死了两个人,我也从未想过下一个会是我哥……我从未想过我哥会死! 所有人默哀地围着班戟,徐英俊忽然就跪了下去,狠狠地打了自己两巴掌:“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乱跑出来,就不会……就不会……都是我的错!” 其实我心里知道,徐英俊会忽然叫着张颖跑出来,绝不只是他精神涣散出现幻觉而已,凶手想杀我哥,会找出各种各样的方法,徐英俊没跑出来,也会有其他人。 可我现在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任何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哪怕理智告诉我不是谁的错,依然存着一丝怨怼,就在心里头慢慢发酵。 有人提议,先将班戟送回别墅里,别放在外头,然后我被拉着默默地跟在后头。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站在最后面的班芷。 再次见面我就一直忍着,忍着对这个姐姐的怨,对姐姐的恨,但这一刻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跟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砰”地就破了。 我冲上去就拽住她,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 班芷面无表情,好像班戟的死也无法让她的内心升起波澜,目光冷冷淡淡地还带着死寂,声音也阴阴的:“不是!”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你怎么会邀请我来这里,最巴不得不要见到我的不是你吗?你到底想做什么,班戟也是你弟弟,你还把自己当人吗,班芷!” 班芷甩开我的手:“我当然知道班戟是我弟弟,那你呢班澜,你有把他当哥哥吗?”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瞪着我,“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她凑近我,低低冷冷的声音钻进我耳朵里,“每一个在你身边的人,都会被你连累,都没有好下场,我说了全家人都会因你而死,现在是班戟,下一个,会是谁,你要不要猜猜看?” “啊——”我发狂地推开她,推开她后又想要再扑上去,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又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但在我再一次要揪到班芷时,被仇诗人抓了回去,他锁着我,一手轻抚我的背,想要平定我的情绪,狠厉地看了班芷一眼,对其他人道:“都回去。” 因为我的事大家都尴尬地站在这,对我突然对班芷犯难,知情的都知道我们的“四角关系”,大概觉得,我被班戟的死给刺激了。 大家下意识地听从仇诗人的号令,谁也没有多说,抬着班戟的抬着班戟,殷湦走过来揽住班芷,回了别墅里头。 善管家这个第一天见面显得沉稳厚重的男人,在看到班戟时,都一再地叹气。 闫斌问他:“电话线修好没有?” “修是修好了,可还是打不通啊,怎么是好啊,你们在这里约了五天,今天才算是第二天,要等到下面发现不对上来救援,怎么也得五天以后吧?” 许贯洋丧气着脸地往客厅里走,闫斌眉宇间也带上了疲色,眉头紧锁着在想着办法,忽然,听到许贯洋再次叫了起来。 其他人慌忙过去,只见许贯洋指着桌上的洋娃娃,面露惊恐:“不、不见了,那娃娃不见了。” 163 捉迷藏(7) 大家一看,可不是,原本还剩下三个洋娃娃,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几乎是死一个不见一个,之前大家就在猜,张颖和梅丽的死是不是跟洋娃娃有关,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 “哎呀怎么会这样,”善管家面容也闪过害怕,“你们出去找徐先生的时候,我和小秋小冬就在别墅里等你们,只有刚刚才出去的,没有人进来啊,这娃娃怎么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见的?” 我死死地盯着桌面上仅剩的两个娃娃,如果我记忆没出错的话,我哥身上穿的那件公主裙,就是刚消失不见的娃娃穿的那件。 随着善管家的话落,客厅里一片死寂,好半响,许贯洋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来:“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怎么办,下一个死的是不是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不算是个软弱的人,可在接连的三个命案里,他的女人跟他的朋友都死了,他现在情绪和徐英俊一样,临近崩溃。 闫斌也红了眼眶,他倒不是像许贯洋那样情绪崩溃,班戟是他最好的兄弟,他胸中没有保护好他的自责和内疚,让他对凶手越发的痛恨。 殷湦脸色也不好,惨白惨白的:“来的时候十个人,现在就剩下七个了,如果一个洋娃娃代表一条人命的话,我们至少还要再死两个人。” 他迟缓地将目光移到我和仇诗人身上:“五个娃娃在五个房间,每个房间死一个,还有两个的话,很可能,是我们四个人中的两个,最大的可能,是班芷和班澜。” 我死死地盯着班芷:“是吗,有种来杀我好了。” 在殷湦身旁的班芷没有刚才的气势,双眼又恢复了死寂,眼帘微垂看着地面,好像根本没发现我意有所指的话一般。 “澜澜……”殷湦轻唤着我的名字,无奈宠溺又隐隐地缠绵。 仇诗人径自将我拉到他怀里,扯着我到里头坐下,既能让我们聊说点私话,也可以看清待在客厅里的人。 “我想,事应该不是你姐做的,而且你姐从张颖死后,就有意要保护你哥,她或许知道什么,但凶手不是她。” 我抬头控诉地瞪着他,我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理智可讲,也不想这种时候仇诗人为我姐说话,甚至,我连眼睛都红了。 仇诗人抬头蒙住了我的眼睛,他的手心热乎乎的,对比我冰冷的体肤,烫得我几乎以为有眼泪要从我眼睛里流出来了。 “班澜,别让这些负面情绪蒙了你的眼。” 他的声音沉沉,含着一丝黯哑,配上掌心里的火热,就像大寒天里喝下去的一杯热茶,再加上那一丝丝的檀香,能熨烫到心里去。 我没有拨开他的手,虽然眼前一片黑暗,却反倒能让我觉得安全一点,我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孩,可以躲在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死人,”我嘴角想扯出消痕,一动却不停地颤抖着,“你说,我要是还能流泪该多好,我都不能……不能为我哥流下一滴泪,他就、这么走了,我连他的魂都找不回来……” “所以,你更应该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你跟你姐的仇肯定是要报的,但不能因此饶了真正害你的哥的,如果你还想把你哥找回来的话。” 我一顿,随即快速地拉下仇诗人的手,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你、你什么意思,我还能、把我哥找回来?” 仇诗人目光深幽,静静地看我一会,摸摸我的脑袋。 虽然他没再说什么,可他向来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也不会为了哄我而骗我,既然他说了,就代表有这种可能。 我总算打起精神来,人最怕没了希望,而一旦在绝望深幽里发现了一丝光芒,那么,就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深吸一口气,我道:“剩下的那两个娃娃,其中一个确实是我们房间的,如果殷湦说的没有错,还有两个人,就在我们四个人中出,洋娃娃都是女孩子的,前面死的是梅丽和张颖,我、我哥,我哥和闫斌一个房间,没有女孩子,所以,”我再次吸一口气,“我哥中了招,但我们两个房间里,有我和班芷两个女生,可是,我更担心的是……” 我再次抬头看着仇诗人:“我已经是个鬼魂了,凶手有没有可能,会对你下手?” “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就算知道他强悍得无比匹敌,可暗箭难防,凶手使的都是阴招,万一他真的中招……呸呸,不会的不会的。 仇诗人勾唇一笑:“套一句你之前说的话,我倒希望他能找上我,而且,我估算得没错的话,他会找上我的。” “什么?!”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紧紧地抓住仇诗人的手,嘴张了几次才发出声:“你说真的?” 虽然我这么担心,可由仇诗人嘴里说出,我根本坐不住。 我哥已经出事了,我承受不住仇诗人也…… “不要着急,我说了,睁大你的眼睛,看仔细了!” …… 大家在客厅里,沉默地挨着,也就闫斌还有点抗压能力,死了三个人,当中还有他最好的朋友,他还能振作起来的要想办法带大家离开,甚至到过崖边仔细观察过,再逛了整栋别墅,着重在工具房里,想找出什么东西能够让我们过悬崖的。 他尝试过几样东西,效果都不理想。 一直没吃东西,一开始是大家都没胃口,可毕竟都还是人,到了下午两三点,就逐渐的饿了。 善管家让小秋小冬去做吃的,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得想办法活下去才行,在大家勉强吃完这餐后,他很为难地告诉大家,没剩多少吃的了。 “本来你们来这的任务,就是体验类似野营的生活,除了晚上可以住在这里,吃的都得你们准备,我和小秋小冬,也只保留了这几天的量,你们昨天带来的东西并不多,昨晚加上今天吃的,晚上还能有一餐,但明天的就……对了,还有饮用水,之前跟你们说没水确实是骗你们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水龙头里的水不出水了!” 闫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水,我们可以去溪边打,这里的水源干净,我们昨天也是喝的那里的水,用上净化器消毒就行,至于食物,我们也可以去打,溪里有鱼,林里有野生的菜和果子,运气好还能再逮着一两只野鸡野兔,五六天,还是能撑过去的,怕就怕……” 他看向外头,都已经下午了,外面的雾气根本没散多少。 本来凶手对他们下手就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要在这种环境下到林子里找食物,只怕更难以提防。 “没事的,”我站了出来,倔强地挺着下巴,想要用坚强来伪装自己的脆弱,在闫斌担心的眼神下,说道,“接下来出事的,应该会是我和班芷,有目标比较好办,把我和她看牢一点就行。” 说着,我淡淡地扫了班芷一眼,她神色平静。 闫斌眉头一拧,他是知道我早就死了的,一听我的话,诧异地:“可是你……” 我回头盯着他的眼睛:“闫斌哥,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吧?” 闫斌沉默地跟我对视片刻,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好,听你的,那就趁现在出发吧,现在雾气就稀薄,我估计一会天黑了,这雾会更浓。” 找食物的事定然不是一个人的事,而且现在也没人敢一个人待着或一个人出去,商议后,还是决定一起出去。 重新回到那条小溪边,昨日快乐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今天再过来,却有三人永久的沉眠,谁的心情都不好,特别是做着跟昨天差不多的事,捕鱼,摘果子,摘野菜板栗,甚至是弄陷阱捉野兔,徐英俊晃着神,居然被一只野兔给抓伤了,可他看着手背上的血痕,就那么呆呆地立在原地,兔子跑了都不知道,还是跟在他身边的殷湦把他唤醒,还帮他处理了下伤口,叹息地让他一定要振作。 就在大家麻木地做着昨日做过的事时,仇诗人不见了! 当有人喊出“仇先生呢”后,闫斌第一时间就跑到我身边,我呆立半响,立马跟着大家在附近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他人。 我浑身犹如坠入冰窖,冷得直打寒颤。 闫斌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说:“仇队长跟班戟他们都不一样,他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小澜,你别怕,别怕啊。” 殷湦都找到我身边,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在我身旁看着我,生怕我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我向来害怕他靠近我,这回一点反应都没有,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事情。 徐英俊有点神经质地低喃着:“之前基本都是靠仇先生才找到梅丽跟小颖的,现在仇先生自己不在了,我们会不会都找不到他了?” “你胡说什么呢。”许贯洋的神经同样绷得很紧,班戟死后他就大哭了一场,拼命喊着不想死,要不是闫斌好好的调教他一顿,他估计这会都站不起来,被徐英俊影响,他也有些哆嗦,强撑着吼他,“仇、仇先生那么厉害,要是连他也……那我们,那我们……” “都闭嘴!”闫斌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他们。 我闭了闭眼睛,早没了液体需求的我,只觉得嘴巴干渴难耐,重新睁开眼时,我眼神凶狠地道:“继续找,哪怕是……尸体,我也要找到他!” 闫斌想说什么,最后只拍拍我的背,陪着我一起找,最后还是情绪不太对的许贯洋不小心跌到溪水中,大喊大叫起来,大家围过去,才看到了—— 许贯洋掉落的地方算是比较远了,溪水上方是旁边几棵树探出去的树枝树叶,几乎将那片的溪水遮掩出阴影,同时,那个地方还长了茂密的水草,找的时候,会出现视觉盲点,要不是许贯洋掉到那边,我们估计还要一顿好找。 闫斌和殷湦一起,先将水草扒了,清澈的水将水底下的人清楚地摆放在众人眼睛里。 美丽的公主群在水中飘飘浮浮,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妖贻美感,仇诗人静静地沉浸在水中,像个完美的雕塑,那样的不真实。 直到他被捞上案,静静地躺在溪边,裙子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很快在他身下形成一汪水流,重新汇进了溪里。 我静静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完全呆傻了一样,闫斌和殷湦着急地喊了我几声我都没有回应,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回别墅的。 我睁着眼睛,看着仇诗人就放在我哥的旁边,四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在哪里都是惊悚的事情,许贯洋都不敢踏进这间房间了,我却呆呆地站在这里,歪着头,看着他们。 “班澜?班澜?” 有人在喊我,小心翼翼地像怕刺激到我,还将双手小心地搭在我肩上:“班澜,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吗? 不,过不去的,过不去的! 心里头闷闷的,闷闷的……像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在发芽…… 我突然转身,走出了这间搁放尸体的房间,站在客厅中,盯着那仅剩的一只洋娃娃。 好半响,我走过去,将它拿起来,跟它的大眼睛对望着,看得久了,我仿佛能够从那双没有灵魂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波澜。 “你接下来想杀谁?”我轻声问着洋娃娃。 我想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诡异,就像一个疯掉的神经质的女人,许贯洋看着我的眼睛里就透着这层意思,惊疑、害怕又担心。 闫斌也小心地搭住我的手臂:“小澜,你、你要不要喝点热水?这娃娃没什么好看的,先坐下吧,嗯?” 他边想拉我到沙发上坐下,还试探着要将我手中的洋娃娃抽走,可我拽得很紧,除非他用力跟我拉扯,否则凭他现在试探的力道根本拿不走娃娃,他颇为头痛:“小澜,听话好吗?” 我抬头,面无表情又务必认真地看着他:“闫斌哥,你别打扰我,我要问清楚,他到底还想杀谁!” “别这样澜澜,之前仇……你们不是说过,娃娃没有问题吗,肯定是什么人拿娃娃出来装神弄鬼,咱把娃娃放下。” “不放!”在闫斌快把洋娃娃拿走时,我又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将其举得高高的,别墅里的灯还亮着,高举着的娃娃背对着灯,像蒙了一层金沙。 我欣赏般地感叹着:“这娃娃做得可真好啊,又精致又可爱,还能做那么多事。” “班澜!”闫斌连名带姓地喊我,生怕我真的就这么疯了。 可我知道,我没疯,我是真的在感叹做这娃娃的人手艺真的很不错。 正在这时,善管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紧张地看着大家:“我让小秋小冬给大家准备了晚饭,都来吃点吧,关键时候,更应该保重身体。” 我终于将目光,从娃娃的身上移到善管家那,高举的手也慢慢放下,不过并没有如闫斌他们的愿放下娃娃,而是就这么拿着娃娃,朝善管家走了过去。 善管家不明所以地看着走到他跟前的我:“班小姐,你有什么事吗?虽然我没什么用,帮不了大家什么忙,但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全力的。” “是吗?”我幽幽地说着,那声音自己听了都觉得神经质,然后我还笑了,胸中的疼痛让我几乎无法阻止那想要爆发的涌动,我将洋娃娃举到他面前,“那你帮我把这洋娃娃拆了,可以吗?” “这……”善管家为难道,“怎么拆?我对这不太了解。” 他边说边要接过洋娃娃查看,似乎是真的想要帮我的忙,可我却在他快碰到洋娃娃时,先将洋娃娃挪开了,我笑着道:“确实是为难你了,毕竟这娃娃不是你做的,要不,让那个做娃娃的出来?” 善管家不解地问:“做娃娃的?这娃娃是以前就做好的放在这里,如果是平常,您想见他,我倒可以跟公司联系能不能找到那个人,可现在这种情况,我也没办法给您找来人啊。” “不,你可以的。” 在善管家和其他人都莫名所以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我举起洋娃娃就朝善管家的脑袋砸下去,所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包括善管家自己。 这洋娃娃是高档货,抱在手里可不轻,这要是砸下去,不砸死也要掉层皮,善管家眼睛大睁,瞳仁更是有变成竖瞳的趋势,在养娃娃即将碰到他脑袋的时候—— “砰!”一只手,挡住了养娃娃。 动作迅猛,力量大,以我现在的功力用处的力道可不小,一般的男人都抵挡不了,可偏偏,这只手挡了下来。 而且,拦着我的不是别人,就是善管家自己。 但这一刻,善管家身上的气息全变了,样子还是原本的样子,可眼神不同了,且身上的黑气瞬间飙涨,又阴郁又阴冷的。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冷冷一笑:“单主任,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久不见,当初没能把你煮了,一直是我心头的憾事。”善管家,也就是当初伤害巫小葵陷害张晓芳的单主任,他桀桀地笑着,还扭了扭脑袋。 其他人全诧异地盯着单主任,闫斌更是冲过来将我拉到他身后,戒备地对上单主任:“怎么回事?” “你当初跟我说,”我站在闫斌身后侧,毫无畏惧地盯着他,“我永远猜不到你为什么要对巫小葵下手,现在我猜到了。” “确实比我想的,要早了点。” 我冷笑:“巫小葵真正的师兄,自然不会对她下手,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师兄有双重人格,连她师兄自己,都不知道第二人格的存在。” 真正的单主任,确实是个医术高明,心存正义的医生,所以他身上的黑气没有问题,黑气的存在,反应的是灵魂,不是身体,第二人格,在某种程度来说,可以算是一个灵魂分裂成了两个吧? “出事被抓再逃出来后,你和你背后的人,将你的主人格的记忆洗去,再给予新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就是这栋别墅的管家,从表面上,依然没有任何问题。”他们不一定知道我能看到黑气,但一定知晓我或者仇诗人,能够感应到灵魂的善恶,所以才来跟我们玩这套。 真正恶毒的灵魂,躲在善良的灵魂背后,就以为不会被揪出来了吗? “但你还是看出问题了不是吗?”善管家没有一丝心虚地说着。 “在你对死人下手的时候,就注定要暴露了的。”一提到这事,我之前的平静就像一层薄薄的脆冰,坍塌之后是滚烫的岩浆。 指甲掐着掌心,食指指着单主任的衣服:“我家死人,早将证据抹在你身上了。” 单主任将衣摆掀起,果然里头不知何时有一抹染上的血痕,并不多,大概也就两片指甲盖的大小,我道:“别人的血我不一定认得出来,但我家死人的血,离得再远,我都能够闻得出来。” 每两日都要喝一次的神秘水里,就含着仇诗人的血,哪怕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也感应到了。 “哦?”单主任目光闪烁,原本正气温和的脸庞变得邪恶,小秋小冬原本和他最亲近,毕竟我们是客人,他们同为“服务人员”,是同事,如今也被他的模样吓得互相抱着往后退开。 他慢慢地解开身上西服外套的扣子,脱掉外衣后随意丢在一旁,然后,他扭了扭胳膊肩膀:“现在你都知道了,就是我干的,你能怎么样呢,杀了我,为他们报仇吗?” 外头的雾气随着天黑越来越浓,甚至还慢慢地从窗户门等细缝里穿透进来,没多久,屋里也开始被雾气笼罩,哪怕开再多的灯光,也无法将它们穿透。 单主任的声音在雾气中变得虚无缥缈,能隐约看到他就站在你前方,可声音却像是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的:“之前的火锅有点太单调了,现在有这么多‘食物’来填充,这次的味道一定会很不错的。” 164 捉迷藏(8) “大家快聚拢在一起!”看着满屋遮人眼的雾气,闫斌高声喊着,试图将许贯洋徐英俊他们都喊到自己身边,以防独自时被敌人各个击破。 随后听到脚步声靠拢,雾气越发浓,闫斌已经几乎看不清人了,一看到人影靠近,看模样像许贯洋就伸手想拉他过来。 可等他把人拉到近前,对上那双阴邪的眼睛,从发现被他拉过来的竟是善管家,早年的训练让他迅速反应过来,想要一拳将善管家打出去。 但他毕竟是个普通人类,哪怕体格锻炼得非常出众,一些术师都可能不如他,但善管家可不是一般术师可比的,那一拳打在他身上,跟打在棉花糖似的,闫斌因为那瞬间的不着力,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善管家阴邪一笑,伸手就要朝闫斌抓去,不过他没能碰到闫斌,我将闫斌往后一拉,自己顶了上去,善管家的手刚一碰到我的肩膀,立马自己弹了回去,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惊骇地看着我:“没想到才一个多月没见,你竟然能成长到这地步?从未有鬼修,能有你进度!” 那当然,有哪只鬼能像我一样穿回五百多年前,得到前世的教导,还得到远古大阵的传承?更何况,大阵现在还在我肚子里,虽然我不管怎么召唤都感应不到它。 我露出一个比他更阴冷的笑,趁他惊愕时,一拳轰向他的眼睛,打架我还不太会,所以我来直接点的招式,闫斌打不中他,我可不一样。 善管家被我打得倒退,然后捂着疼肿的眼睛,却还能在笑:“如果单单只是这样的话,你可救不了他们……” 话还未说完,他身子继续后退,重新躲藏在雾气中,然后,就听到徐英俊的吼声。 闫斌快走两步来到我身侧,面露焦急又努力保持着冷静,问我:“有办法吗?” 我冷哼一声:“老用这种把戏,真没意思。” 嘴里惊讶我的成长速度,却还是把我当那个无知的小女鬼,怎么感觉是存心想找死呢? 我的身体转变为透明,慢慢地往上飘,闫斌因为我突然“不见”,着急地左右查看,我暂时顾不上告知他,飘到快天花板的时候停下来,我深深地往肚子里吸气,周围的阴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浓郁得跟风似得往我嘴里灌,直到我实在吸不下了才停止。 抹了把嘴巴,我用力地提气,再将刚刚吸入的阴气吹出去,几下子就将房子里的雾气给吹得干干净净,里头的人也全都暴露了出来。 班芷面色阴沉沉地站在殷湦左右,他们俩在屋子的一角,看起来没遇到什么事,小秋小冬也互相抱着瑟缩地躲着,但徐英俊和许贯洋就没那么好运了,许贯洋趴到在地上,被善管家一脚踩着,徐英俊跟善管家过了两招,在打不中他时被他一张拍到沙发背上,又被善管家给揪住了头发,想要将他拖起来。 而在善管家的身后,不知何时放了一个曾经见过的大锅,大锅底下夹着柴火,火已经将水烧滚了,随时可以烫煮。 还真是对这种“火锅”十分喜爱呢。 但之前被杀的人,除了穿上娃娃装被打扮得像洋娃娃外,尸身完整,可一点不像是他的手段呢。 我俯冲下去,在徐英俊快被推进沸腾的大锅里时,及时地将徐英俊扯回来,拽住善管家的刚扯人的手,将其塞进了大锅中。 “啊——” 善管家发出撕裂般的惨叫声,当那只手从锅里出来时,顷刻间全是红肿泡泡,看着又恶心又可怕。 他因疼痛发狂地朝我冲过来,我端起一整锅汤水地朝他泼下去。 趁他病,要他命,我飞起来再踹下去,他侧着身子倒在地上,身上的防御被放了药水的滚烫开水给破了,头狠狠地撞在地板上,不止脑袋流血,他嘴里也吐了口血。 他痛苦地嚎叫,身子抖动地想要站起来,那锅水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可受伤的脑袋,让他半天都没办法支撑起来。 好半天,他不动了,只是身子还时不时地颤一下,再然后,他睁开了眼睛,有半边脸都是红泡泡的他,依然能够对着我阴邪邪地笑出声来:“怎么停下来了,就这么点怎么能够,继续啊,最好能够,杀了我!” 我盯着他,红红的眼眶几乎要渗出血来。 将许贯洋和徐英俊两人扶起来的闫斌站在我身后,担忧地看着我:“小澜,别冲动……”他随后对徐英俊道,“之前电话都打不通,但这些都是善管家在做,既然是双重人格,很有可能有影响,你再去看看。” 徐英俊被现场发生的种种吓懵逼了,但从张颖死去后浑噩的脑子好像清明许多,他只愣了一下,就照闫斌的吩咐去做了。 善管家发现这边的动作没有阻止的意思,或许他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的视线只专注在我身上,微微动了动,稍稍抬起头来往我倾过来:“你很恨我吧,我杀了你的朋友,杀了你的哥哥,还杀了你的爱人,他们都死了,你不恨我吗,不恨不得把我大血八块,让我死无全尸吗?” 他挪动着朝我靠近一些,面色疯狂:“来呀,来杀了我,为他们报仇啊,快啊,你还在等什么犹豫什么,你想让他们白死吗?想想他们对你的爱,想想他们死得连魂魄都没有了,要是他们还有意识存在的话,知道你都不为他们报仇,他们该多恨你啊……” 每一句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割在心头,跟吃牛排似得,一刀一刀割成方块形,鲜血随之溢出来。 我的手在颤抖,然后失去控制般伸向了善管家,原本白皙透明的指甲一点点变成,鬼是可以通过臆象,来幻化一些拟实物,跟小宝的僵尸真的有身体里长出来的指甲不同。 看到逼近自己的手和尖锐的指甲,善管家眼里亮起兴奋,嘴里还在诱哄:“对,就是这样,把我杀了,你就能为他们报仇了,来把我杀了吧!” 我眼神一暗,目光呈灰色,张着手指,狠狠地对着善管家扎过去—— 善管家目露惊喜,可很快又错愕起来,他以为的可以让他死亡或折磨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再一看,我变幻出来的指甲并没有碰到他,而是越过,扎在了不知何时掉落在他身旁的洋娃娃身上,洋娃娃的眉间被我扎了一个洞出来。 “你……” “想逼我杀你?” 他瞪着眼睛,似乎意识到不对,没再像刚才那样喋喋不休的试图蛊惑我。 我轻声一笑,充满嘲讽:“如果我哥,我爱人真的死了,可能我真的会疯狂到不惜一切地杀死你,哪怕入魔也在所不惜,可他们并没有死,不是吗?” 善管家瞳孔瑟缩,随即又桀桀笑了起来:“班小姐,你是不愿意面对事实,所以自我催眠吗,死去四个人的尸体,就放在那间房里哦,你要不要再去看两眼?” “看什么,那又不是真的尸体,不过是几具等身娃娃罢了。” 此话一出,闫斌他们都惊了,脸上一会喜悦一会惶恐的。 “我想,我们得先说说所谓的催眠。” 我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上头吓人的指甲也不见了。 “我们来的第一天晚上,在这别墅里见到的一切,几乎都是红的,餐桌餐椅,房间的布置,乃至于我们的晚餐,都是红的,跟鲜血一样的眼色,而后,有吓人的洋娃娃,不断的有这是最后一餐的讯息灌入我们的脑中,再因为丰富的食物只有一晚上,第二天我们将面临可能没饭吃的窘境,那天晚上大家吃得都挺多了,事实上,当天晚上的食物,被下了精神类药物,有利于你将大家催眠。” 催眠就得下暗示,以上说的种种就是暗示,肯定还有我没有注意到的暗示,再加上药的配合,饶是闫斌这类受过训练的人都扛不住高森的催眠。 能做到后来这一切的,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催眠大师,单主任是个医生,很厉害的医生,而且还是阴阳医院里的主任,他会催眠一事,懂得药物,很合理不是吗。 这些催眠,也不过是一些精神暗示,并不是让大家特意去做什么事,所以要发现问题和破解更难。 比如,来这的第一个晚上,梅丽做的噩梦,其实有问题的并不只是梅丽,只是大家没有像梅丽这么直观地表现出来,毕竟除了她,其他人都不是心志脆弱的人。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梅丽就已经被掉包了。 那面镜子照不出问题是肯定的,当时站在我们身边的,就是一个被雕刻出跟梅丽相同面貌,相同身高的娃娃,木头就长那样了,要镜子照出什么?稍显模糊的面容,大概就是以假乱真,制作的人在娃娃身上设下的一层让人看不穿的屏障吧,包括后来她“死”了,我们检查身体没发现那不是真人,都是之前催眠留下的精神烙印。 但还是能看出问题,没死多久就全身僵硬,为什么,因为那“尸体”就是木做的,能不僵吗?仇诗人也说过,他感受不到尸体身上的任何生气。 “凶案经过”跟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能被长距离遥控的梅丽娃娃,自己在殷湦离开瀑布帘洞后走了进去,善管家将它盯在石壁上,趁着我们大家又去找梅丽时离开。 死了一个人,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加上催眠的影响,人更是浑噩,偏我们这些笼子里的困兽还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在心里慌张下,我说我在外头看到了张颖去卫生间,我们就以为张颖真的不在房间里。 人真的走出房间,闫斌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床底下有机关,慢慢地将昏睡过去的张颖放到了床底下,大家心乱的时候也顾不得去翻找房间,直接就跑出去外头的卫生间。 我当时看到上卫生间的张颖也不是真的张颖,黑暗中,我依稀看出的只是大致的轮廓罢了。 而张颖的等身娃娃,早就藏在了厨房柜子的内壁里。 至于仇诗人凭着她们的私人物品找到却是等身娃娃,大致是因为一些巫术之类的,善管家可是巫小葵的师兄啊,扯下张颖的一根头发一滴精血甚至一缕灵魂碎片,跟巫蛊娃娃诅咒一样,转移到等身娃娃身上,原身气息则被封印,那么找到的,就是相当于替身的娃娃了。 再来说说我哥,徐英俊因为张颖的死,让催眠加深,善管家只要一个指令,就能让他看见幻觉然后跑出门,当时大家怕他出事都追出去了,可我哥根本没有跟我们出来,那个时候,替他走出别墅大门的,是我哥的等身娃娃,迷雾中,谁都看不清楚。 仇诗人的手法跟我哥的差不多,借故没有吃的了让我们出来找寻,好暗中对仇诗人下手,至于仇诗人的等身娃娃,是早就搁置在溪水中的。 听完这些,殷湦和闫斌立马冲进放尸体的房间,闫斌迟疑了下,便发狠地跺开了其中一只手臂,原本钉着铁钉的手腕做得很逼真,做了检查多年的闫斌都没发现什么破绽,真把手臂劈开,发现真的是木头做的,再回头看那伤口……被催眠的人一旦知道真相,就不太管用,再看伤口时发现再逼真的地方其实也有很多破绽,不知当时怎么就看不出来。 “哈哈哈哈……”善管家突然大笑起来,连带他脸上的水泡都跟着抖动,“真好真好,基本都被你说中了,那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你找得到他们吗?” 他眯起眼睛,阴谲地说:“我不妨告诉你,那个地方没有空气,完全封闭,你再不把他们找回来,现在没死,不久后仍然会死,还会死得、更、彻、底!” 他随即又丧失力气般往后软倒,嘴里仍呵呵地笑着:“这场躲猫猫的游戏,从开始,就没打算终止过,怎么样,好玩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啊,又好玩,又刺激。” 在他明显得意的神情下,我轻扯起嘴角:“你该不会愚蠢的认为,凭你,能那么轻松地抓到我家死人?” 善管家神情一敛。 我还给他一个得意的神色:“抱歉了,仇诗人会失手,不过是想亲自确认,被你抓走的人会藏在哪里,你知道你接连两次都输在哪里吗,就是你太自信了。” 能够每每设计出环环相扣的,让我们都中招的计划,却又每每败于他过于自负之下,可笑,可悲。 善管家面色绷紧,过了半响忽然又笑了出来:“我确实是大意了,当时想着能将堂堂仇大师搞到手,真是幸运中的幸运,忘了他也有可能是自己跳进陷阱的,不过我也不是真想忘了,而是我觉得……哪怕他混了进去,那地方,他同样出不来,如此的话,他究竟为何被我抓到,也不重要了。” “我说了你太自负了,你就没想过要反省自己吗?我明知道他们被你困住那么危险,不急着去救他们,在这里跟你废话那么多,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我不屑地一笑:“你不知道吧,我家死人,最厉害的不是各类术法,也不是他超强的天赋,一身灵力无人能及,不,这些都不是,他最让我头痛,不,最让我欣赏的,是他向来最喜欢的处理方式。” 暴力! 几乎我的话刚落,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与此同时,整栋别墅都跟着晃动起来,所有人摇摇晃晃好半响才勉强站稳了。 “好像是里头。” 当震动终于过去,徐英俊指着别墅客厅里头,那里是善管家小秋小冬住的地方。 “过去看看。”闫斌沉着地下令。 “一起去吧。”我说着,双手套上手套,走到善管家身后,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揪起来,拽着他和大家一起往别墅一楼最里面走去。 应该是善管家房间的地板破了个大洞。 往底下一看,仇诗人冷冷地往上扫了一眼,对着看傻了的许贯洋喊道:“找绳子会不会,这里还有你女人,你自己负责拉。” 许贯洋:“……” 徐英俊顶开了挡住他的许贯洋,压抑不住的激动地问仇诗人:“仇先生,我老婆张颖她,她是不是……” 仇诗人淡定地点头:“在这,班戟也在。” 听到我哥的名字,我心头一紧,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在这一刻才终于放下。 虽然早已推断出我哥他们可能都没死,可推断怎么样都只是推断,没见到真人以前,都没办法真的放心。 在我揪着心期待的眼神下,闫斌他们合力,将困在底下的人都拉了上来,底下的洞不止是个洞,其实是有门的,门就是这个房间的地板,也是唯一的出口,里头所有有细缝的地方都被缝隙,包括唯一的门,而这扇门,唯一的开关估计已经让善管家毁了,他似乎也没打算在“杀死”最后一个娃娃人选,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 每个房间都会死人,唯独放过了殷湦和班芷,为什么?要说他是殷湦或班芷哪一位的同伙,这么做,不是太明显了吗? 幸好仇诗人能不靠开关直接将“出口”打出来,否则已经被封死的地方,等空气没了,他们就得活活憋死。 我看着最后出来的班戟,虽面色不太好,可完完整整的没有少胳膊少腿,心神一晃,脚下忍不住地要朝他迈过去。 就这么一个松懈,善管家灵活地溜出了被我揪着的那件衣服,但他并没有逃,而是借着衣服阻挡的视线往我怀里撞进来,手中一把专门对付鬼怪的刀子朝我的肚子扎过来! 我身形一滞,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任由着那把刀子刺进了我的肚子——一道滋滋的电流,通过匕首作为桥梁,传递到善管家身上,以为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善管家浑身一抖,嘴里冒烟,皮肤发黑,头发卷了好几圈。 刀子还握在他手中,他往后倒时,刀子也没跟他分开,倒和我肚子分开,我是一点事没有,那把刀全从白色变成了黑色,还坑坑洼洼的,应是没用了。 如果说,我说出真相,并且仇诗人真的把所有人都救出来,对他打击很大,相信也没有现在的大,他被电傻了一样坐在地面上好半天。 但没多久,他再次不依不饶地要冲起来,眼里是不顾一切的痴狂,似乎知道自己今天定会交待在这里,死前一定要拉一个垫背的。 所以他再次发起攻势时,却不是朝着我来的,而是一旁刚被捞起来的张颖梅丽,如果他运气好的,连我哥班戟都可以一起。 “快走开!”我朝他们喊了一声,可他们站的位置就在大洞旁边,往后退就会重新掉入洞中,往前善管家已经逼近。 当时仇诗人还在洞底下,因为他要负责将所有人先送上来,从我哥上来到善管家突然攻击我,再到我“肚子”反击,他发狂朝梅丽他们扑去,看起来很长其实不过数秒罢了。 不管是我边喊着边想去抓住善管家,还是听到动静想要快速上来的仇诗人,都来不及碰触到离张颖不过短短两三步距离的善管家。 变故就在那一瞬间产生,善管家自己快碰到张颖的手忽然跟抽筋似得,倒钩着回来,再然后善管家倒在地上翻滚,他的两只手都不受自己控制,一会向左一会向右,神情也不停地变幻,那身上的黑气飘荡着忽强忽弱。 他一会对着空气咒骂,一会痛苦地嚎叫,一会露出悲痛的神情。 仇诗人已经从坑里出来了,正站在我身旁看着,张颖他们也被闫斌等人带着退到我们身后。 “这是怎么了?”我嘴里问着仇诗人,心里多少有了猜测。 算是两个人格在互相争夺身体的主控权吗? 忽然,翻滚中的善管家停了下来,他趴在地上久久不动,我们都戒备地看着他,等了一会,他抽搐了下,两只手当先撑在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 165 小葵苏醒 善管家扬起头来,神色有几分呆滞,几分茫然,几分痛苦,他安静了好一会,才找到措词:“我、我一直对自己有所怀疑,因为经常会出现记忆断片的事,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被你电了一下,很多消失不见的记忆又都回来了……饶是这样,我也并不完全清楚他都做了哪些丧心病狂的事,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让他在以我的身体,做这些事了。” 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眼里尽是决绝。 却再这时,还算温良的神色又变成阴霾,他也没看着我们,而是盯着某个不存在的焦点,阴狠地骂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事实上你根本不是主人格,你是被我创造出来的一张让别人看的脸皮罢了,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抗争,给我乖乖地躲着,没让你出来!” 马上,另一种神情转换在那张脸上,脸上是绝望的,痛恨的:“呵呵呵,你觉得,你把我创造出来,我就该感激你吗?” 他朝我看过来,对我说道:“就在小葵的头发里,有一根不属于她的头发,只要将那根头发烧掉,她就能醒过来了。” “你给我闭嘴。” “以后小葵,就拜托你们照顾了,师父不在了,她又没了其他亲人,我要也走了,她就只有你们这些朋友了,拜托了。” “善于恒,你……” 不等善管家再骂什么,善于恒强行夺回身体的掌控,转身朝大洞里跳了下去,不等我们探头望去,里头就发生了爆炸声,轰得我们刚上前的脚步又退了回来。 等烟雾散尽,洞底下的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善于恒决绝得连自己的魂魄都没打算留下,因为他们的魂魄也是一体,无法分割。 看着底下死无全尸的人,心情是很不好受的,好的善于恒,坏的善管家,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不同的意识,谁都知道好的善于恒是无辜的,却得背负不属于自己的债,连个好下场都没有。 仇诗人揽着我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无声地安抚着。 “这或许,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我低着头叹息:“……不知道等小葵醒来,该怎么跟她说这些事。” …… 十个人,外加小秋小冬,重新地聚集在客厅里,挤着坐在沙发里。 徐英俊失而复得,搂着自己的老婆不肯松手,张颖故作轻松地想调笑他两句,看自己老公抱着她时手都抖了,心疼之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 梅丽也紧紧缠着许贯洋,娇声说着自己害怕什么的,许贯洋倒也好好的安慰了她一番,不过和徐英俊比起来,倒显得他无情了,但他和梅丽,本就不算是什么正经的男女朋友。 我旁边也坐着班戟,我非常能够体会徐英俊的心情,跟惊弓之鸟似得,每过两分钟,就会惶恐地伸手去碰碰我哥,确定他真的在才安心。 班戟表现得很不耐,却始终坐在我身旁没有走开,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他还在,他还活着。 闫斌走过来道:“已经成功联系到下面了,但现在已经晚了,等到救援得明天早上了,大家再忍耐一晚上吧。” “之前恐怖的一晚都熬过来了,现在大家都回来了,再待一晚又有什么关系。”殷湦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出事后,他一直是愁眉不展的,现在总算舒展不少,不止是他,大家都是,以为死了人全都回来了,这栋别墅看着,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那就好。”见其他人也点头同意,没有太多负面情绪,闫斌松了口气,“不过安全起见,还是像昨晚那样,大家在一起窝一晚吧。” 各自分开的话,哪怕现在觉得还好,各自回房后肯定还是会怕的。 更甚者,这里是善管家的地盘,他虽然死了,可不敢保证是不是就没有藏着其他的同党了。 “那现在……小澜,能麻烦你弄点吃的吗,他们估计饿了。”他们自然指的是梅丽张颖和班戟了,梅丽昨天就被抓走,剩下的一个昨晚一个早晨,算算最晚抓去的仇诗人从下午就没吃东西了,而我们这些人,下午出去忙活找食物,回来就找善管家算账,也没有吃晚饭。 我自然不会拒绝,我一起身,仇诗人就跟着,闫斌还调侃一句:“我说仇队长,要不要跟这么紧,我本以为你是个大爷们,没想到也粘媳妇啊?” 仇诗人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话都懒得回。 小秋小冬战战兢兢地想要帮忙,她们怕我们以为她们跟善管家是一伙的,始终怕我们对付她们,现在便想着办法要讨好我们。 然后被闫斌拦下:“行了,你们也被吓得不轻,别折腾了,让那两口子去吧,你们要去了,估计还嫌你们当电灯泡呢。” 进厨房前,就听到闫斌说了这么句话,我没有反驳,相反,我确实……一进厨房,就转身扑进仇诗人怀里,抱住他的腰。 我很担心。 哪怕知道仇诗人没事,在看到那跟他一样的等身娃娃时,我依然被吓到了,心突突的跳,差点控制不住破坏计划。 “死人,你一定要好好的,答应我!” “嗯。”他温柔的吻落在我发上,“我答应你。” 晚上大家再次挤在一个房间后,跟我同一张床,代表着大伙的张颖小声地问我:“班、班澜妹子啊,你、你跟仇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啊,好像、好像有内功的样子?你们真的有武功吗,还是,小说里的异能?” 从我质问善管家开始,我就知道有些东西一定会暴露,我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就当做彼此的秘密,好吗?” “你不说也没关系啦,我老公也执行过不能说的任务,我懂的,但是……”她看了眼到现在还要依偎在许贯洋身边,不肯过来的梅丽,“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我淡淡地笑着:“没事,自然有她开不了口的办法。” 张颖倒吸一口气,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想跟我拉开距离:“你、你不会是想……”她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我好笑道:“想什么呢,想灭口我还救你们做什么啊。” 我压低声音:“你不是说我有异能吗,那我修改点她的记忆,总还可以吧?” 张颖总算松了口气。 知道我不愿意说,她也没再问这些,而是换了个话题,跟我聊一些正常的事,比如明天能不能救援能不能到,要是能离开了,要如何如何来庆祝一下等等。 我听着,偶尔回应着,眼睛却瞄向独自坐在椅子上的班芷,过了一会,我又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 煎熬地在这别墅里熬过一晚,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等到了救援,当有第一个人过了悬崖后,那会禁锢我的结界,就算破除了。 到警局备了案,做了口录,好一顿折腾,总算可以回家了。 “妈妈!” 早早等在家门口的小宝,一见我下车立马就跑了过来,跟小炮弹似得撞进我怀里:“小宝等你们好久了。” 话里满满的抱怨,小脸却在我身上使劲蹭着:“爸爸妈妈太坏了,我们老师说了,爸爸妈妈的陪伴很重要哒,要给宝宝爱,才能快乐健康的长大哒,你们老把小宝丢下!” 我哭笑不得地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这小家伙越发伶牙俐齿了:“爸爸妈妈怎么舍得把小宝丢下呢?我们这么爱你!” 在得知要困在别墅里,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时,最担心的就是小宝,万一不能如期的回家,小家伙不知得多生气呢,看看,现在都提前回来了,他都辣么不开心,要是晚回来或者……不回来……打住打住,不能想,小宝经历过的分离,不能让他再经受一次。 “你们真的爱我吗?” “当然啦!”我抱起小宝往屋里走。 “那果果的妈妈很爱果果,周末还要带她去动物园玩。” 在后面提着行礼的仇诗人嗤笑地弹了下小宝的脑袋:“你胡子叔叔宾馆里的动物还不够你看吗?” “可他们都不给我摸。” “……动物园里的动物也不会给你摸的!” 屋里头,在沙发上睡得四脚朝天的黑蛋在我们进去后,连眼睛都不睁,懒洋洋地甩了下尾巴就算打招呼了,我好笑地故意地对小宝说:“今晚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小宝想吃什么呀?” 黑蛋立马睁开了眼睛,蹦跳过来,殷勤地人立而起,帮我叼着放下来的背包到一边放着,待我坐下后,还用两只前爪在我酸软的腿上踩奶,讨好地用一双圆咕噜的眼睛看着我,那里头只差没印上两个大鸡腿了。 我舒舒服服地靠着,还在央求着说要去动物园的小宝正在我肩膀上捏着,仇诗人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要打开关了几天的窗户透气,要打扫屋子,要烧水……虽然他总吆喝着让我干什么干什么,也总是一家之主大男子主义的模样,可除了做饭一直是我外,两人都在家,我要是累了,家务活都是他承包的。 整个人在这温馨的家里都放松了。 我不知道善管家对我下了什么催眠暗示,虽然后来知道了大家都没死,哥哥死人也没死,稍稍减了戾气,可我能感受到那心底生长起来的“芽”并没有断,那颗“芽”代表着负面的情绪,代表着黑暗,让我几次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将善管家杀了,哪怕事情已经解决,善管家也已自取灭亡,午夜梦回,我还是梦到了身边的人,血淋淋死在我身边的场景,更可怕的是,我手中拿着刀,刀上全是血,我的手我的衣服也都染了血,好像……好像所有的人,都是我杀死的。 我被这个梦吓到了,我承袭了一点卦者的天分,很害怕这会是什么预知梦,提起精神跟大家从临寻山下来,心里的害怕只有自己知道。 直到这会,在这堪称港湾的家里,心头才有片刻安宁。 真想就这么待在家里,哪也不去了。 …… 第二天,我们就到了阴阳医院。 仇诗人伸手在巫小葵的头发里拨弄,等他的手离开巫小葵的头时,他的手里真的抓着一根细细的发丝,就是我们平常头发那么细,单单一根揪在手里都不易被发现,放在头发堆里根本找寻不到,要不是善于恒死前告知,小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那根头发到了仇诗人手里,竟如虫子一般扭动起来,似乎想要挣脱掉仇诗人的手跑掉,细细的一根,扭动间还真的可以从指缝里跑掉。 可它现在落在了仇诗人的手里,要跑得掉就真奇了,仇诗人手一动,头发丝就着起火来,任它如何扭动挣扎,最后都只有被烧为灰烬的下场。 之后,仇诗人又细细检查了遍,确定没有第二根头发丝才作罢。 之前之所以没发现,主要还是男女有别,他不好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翻找,而那根头发有隐匿的效果,又在一堆头发里。 又过了两天,巫小葵终于睁开了她沉睡许久的眼睛。 病房里,不止我和仇诗人,夏左夏右,张晓芳,狐狸全都到齐了。 张晓芳推了下墨镜,挥了下手:“好久不见啊小葵,我火锅料都买好了,就去你店里吃怎么样?” 巫小葵眨了眨还看不太清楚的眼睛,然而笑着拒绝:“才不要,我好好的咖啡店,让你煮火锅算什么事,还不把我客人吓跑啊。” 其他人跟着笑了。 总算是,醒了啊,可让大家好的那个。 大家做着聊天,聊最近发生的事,聊阴阳医院,阴阳局,特殊部门等进来的状况,还有我们工会如今的程度,据张晓芳说,办公地点已经落成,找个时间带大家一起去看看,有什么意见再提。 然,不管说到哪里,都有意地避开了单主任,巫小葵靠着床头安安静静地听着,面带微笑,心中没有任何阴霾的样子,可大家说得正嗨,渐渐放开时,她却忽然提了起来:“我师兄,他怎么样了?” 病房里沉静了下来,末了,还是我出声说道:“小葵,单主任,他走了。” 巫小葵除了没了那始终挂着的微笑外,平静得好似没听出“走了”的意思。 我见了,顿了顿还是接着说:“其实,你师兄并不愿伤害你,唔,也可以说伤你的并不是他,他……” “我知道,师兄有两个人格。” “你知道……你知道!”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又缓缓地坐了下去,看看别人,多少也表现出震惊的样子,我才舒服点,总归没一个人丢脸。 巫小葵微微低头,那扯出来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苦涩:“是,被伤那晚上我就知道了,我师兄,其实是被创造出来的人格,在面对主人格时,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可即便如此,那天晚上,主人格是想直接把我杀了的,是我师兄感应到了,拼命阻止,才让我只是昏迷而已,大概怕我清醒后把这件事说出来,所以封印了我的意识。” 怪不得,我就说那人心里那么变态,怎么会放过了小葵,仅仅只是让她沉睡。 但也让人觉得悲伤:“在临寻山的时候,你师兄,自毁了,为了,为了不让他的主人格再……” 一件很简单的叙述,在此刻却觉得艰难,临寻山的事说出去,大家只以为一个变态报社的人,潜伏在一个俱乐部游戏的别墅里,将做游戏的人一个一个悄悄杀掉,最终被解法,自杀死了,唏嘘几声便过去了。 而对我们这些临寻山一行的人来说,更是皆大欢喜,因为谁都没死不是吗,除了凶手。 可对巫小葵来说,她的师兄没了。 巫小葵静静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扫着,她看着自己放在白色被子上的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好一会,她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挺好的,这样师兄,就不会再痛苦了。” 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这句话。 “对了,”倒是她宛若无事地道,“我还发现了件事。” “什么?”大家都勉强提高情绪,不是期待小葵说出什么事,而是以为她想转移心情所以转移话题,大家想陪着而已。 谁知,她真的丢下一个有力的消息:“我师兄的主人格,表面看好像是为仇家办事,但我发现并不是,而且,我怀疑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出手害你,嫂子,他应该是要激怒你,我师兄以前研究过一个课题,关于人性阴暗的生长,还真的让他弄出了一颗种子,但后来,他告诉我,这种子一个处理不好,会造成很大的麻烦便销毁了,可实际上,他对销毁过程的记忆十分模糊,当时我没多想,现在再想,我怀疑种子并没有被销毁,而是被我师兄的主人格藏起来了,而现在这颗种子在哪里?” 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了我,我呼吸急促了些,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口又憋不出话来。 “这颗种子,具体什么作用?”仇诗人冷静得近乎严酷地问。 “要说作用,它其实并不是毒药,毒不死人,它只会让内心的阴暗、欲望扩大而已,一点点累积生长,至于到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师兄并没有找人做实验。” 从医院里出来,到坐进仇诗人的车里,我都处于精神涣散的状况。 待仇诗人把车开出老远后,我才晃晃悠悠地开口:“怪不得,我还记得尸骨山那个穿着长裙子的女人,她就使命地唆使我杀人,还有后来……太多太多了,要不是我有白玉,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早变成一个杀人狂魔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魔。 我后怕地握着白玉,最初,这白玉是仇寒尘所得送给陈澜一的,临死前,让陈澜一给儿子,做传家宝来着,后来陈澜一就交给了我,我交给了陈氏一族,又传到了我手中。 因为想要纪念前世,便想着等小宝长大后,再传给他,现在越发庆幸前世陈澜一的安排。 要没有白玉,最早在赵阳赵星两姐弟的家中,我就差点失控地将赵星给杀了? “我不懂啊,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觉得我变成邪魔了,就能成为跟他们一伙的了?” 我痴呆地看着前方,连车子什么时候停下了都没发觉,然后被仇诗人揽进了怀里:“不管什么样,你都是我媳妇,没得跑了。” 我觉得他说得好笑,便笑了起来,然而心里破开的洞,没有愈合的痕迹,风灌进去,冷飕飕的。 我很害怕,死人,我真的很害怕不知什么时候,我不是走上灭亡,就是变成一个可怕的玩意。 …… 在家里歇息了两天,周末如约带着小宝,背着黑蛋到动物园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我好好的,上蹦下跳的,仇诗人硬是觉得我心理有问题,这动物园游玩,就真的提上了日程。 在猛兽区,在黑蛋的幻觉掩护下,我们偷偷地下了观光车,所处的位置旁边就有一只大狮子,高大威猛的,别问我什么品种,这我可不懂。 小宝咯咯笑着跑过去,这么一个身高都不到我腰部的小孩冲向了一头大狮子,特别是当大狮子还张开足以吞掉小孩大半身子的大嘴巴时,足够让人胆颤心惊了。 “小……宝?”第一个字是紧张的,第二个字是对自己的唾弃。 大狮子在小孩靠近后,不但没有扑上去撕咬猎物,反而往后退去,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像是察觉到危险,威胁警告着小宝不要再靠近。 可当小宝扑到它身上后,它霎时就不动了,任由着小宝一下一下地摸着它的毛。 “小宝,”我喊着他,“小摸一下就行了啊,别、别玩太久。”看着猛兽之王的狮子,颤颤惊惊地站着不敢动,我有点于心不忍。 忽然,手机响起短信铃声。 是班戟的,他告诉我,殷湦和班芷的订婚就订在下周六晚,地点是殷家一处宅院。 166 谎言(1) 我漠然地将手机收起,若无其事地看着小宝跟狮子的互动,但我的情绪还是被仇诗人捕捉到了,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怎么?” “没什么,下周六晚我姐要订婚。”我语气平静得就像这只是一件小事。 “哦。” 安静了好一会,见他也不问,我忍不住了,我用胳膊撞了撞他:“我、我实在搞不懂,太奇怪了,你也看到了吧,他们像恩爱的要结婚的样子吗,家里又需要他们联姻,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必须结婚?还有,这次临寻山的事,跟他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讲真的,我脑子乱得快爆炸了,事事都透露着一切好像是这对夫妻策划的,可就是太明显了,太“光明正大”了,反而让人不得劲,就跟你觉得前方是正确的出口,可你要往前迈一步,就可能堕入陷阱里面,而陷阱里面有根根大刺等着你。 “死人,要不我们自己去旅游吧,到别的地方去。”管他谁订婚,管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逃得远远的。 “你想去哪?”他虚虚地将我揽进怀里,似乎真的要跟我商量到哪去玩。 我靠在他肩膀上,转着脚尖:“我们华国的四大名山不是挺出名的吗,我都没机会去看看,唉,我也没出过国,我哥以前跟我说,y国那里很浪漫,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我一连说了好几个之前听说过的向往过的地方,仇诗人都没什么意见地说好,我越说越起劲,顺带聊起了如果出去玩的话,我们要带些什么东西,兴致勃勃地好像明天我们就可以走人了。 到别的地方去,到背后谋划的那些坏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可这个表情淡淡,眼里却满满纵容的男人,其实心里很清楚,就算他能带我走,我也不会真的离开,这里有我的父母,我的亲人,甚至于我的朋友,我都无法将他们抛下。 最终,我也只能畅想一下关于未来的美梦罢了。 …… 毕竟是家属,要订婚的人是我姐,亲姐,无论我们实际关系怎么样,对外,面子得顾及,毕竟以我爸爸现在的身份地位,一言一行都备受这个圈子里的人的瞩目。 所以,订婚前一天,我就回家住了,得帮我妈操持明天的晚宴,还有我妈也给我准备的礼服,要赶紧试,哪里不合适赶紧改。 到头来,我也跟着忙昏头,都没时间去想别的,直到休息前,我无意间从我姐的房间经过,她房间门没有关紧,留了条拳头大的缝,我不经意一眼就看到里面。 我姐坐在床边,对着落地窗,长发披洒在背上,月光洒进来,没有美少女的诗意,只觉得阴测测暗沉沉的,明天要穿的礼服竟然随意地丢在地板上。 她爱殷湦不是吗,为何看起来,一点都不期待跟他的订婚,还如此糟蹋明晚很重要的礼服? 无意间发起呆来,直到背对着我的班芷慢慢地侧过身来,一双死寂的眼睛,好像透过门缝看到了我一样,但很快,她站起身,慢慢地朝门这边的方向走来。 我以为她发现我,屏住了呼吸,想要赶紧走,又觉得自己为何要心虚地跑走,心思转瞬间,我还站在原地,她也走到了近前。 事实上她确实发现了我,可她走过来后,伸出手——将门“砰”地一声彻底关上! 我:“……” 妈的,什么意思! 瞪着看不到的门缝,我抿了抿唇,转身也走了。 一点都不想承认,刚她朝我看过来并且逼近时,我无端端地冒起冷汗……我怕她?切! 气呼呼地跑回自己房间,刚打开房门,就有下人来报,说仇先生来了,我眼睛一亮,一扫刚郁闷的心情转身走下楼去。 客厅里,我妈还在跟家里待了十几年的阿姨讨论着明晚的订婚宴,看还有哪里需要准备的,我哥坐在一边,偶尔应付我妈两声,拿着本杂志挡在面前,正面露厌烦,看到我下来了,嘲笑我:“这么急着去会情郎吗?” 我白他一眼:“单身狗怎么会懂我的心情!” “嘿,死丫头。” 听着老哥的笑骂,我已经冲出了大门,在院子里看到和我爸一起走进来的仇诗人,仇诗人怀里还抱着小宝,而黑蛋,居然蹲在我爸的肩头上。 曾经梗在我爸心头,让他怎么都无法真正接受仇诗人的,就是我跟殷湦差点订婚,如今,明晚殷湦就要和我姐凑做堆了,我爸最近对我姐和殷湦的事还气不顺,反倒对仇诗人的态度好了起来。 或许,他原本就是欣赏仇诗人的,要知道,在知道我和仇诗人在一起之前,他个人是挺欣赏的仇诗人的,看这两人聊着什么还挺开心的样子,我也放下了一件小小的心事。 “你们怎么都这么晚啊,”我跑到他们跟前,亲亲小宝的脸颊,帮我爸爸接过公文包,“吃了吗,要我给你们做点宵夜吗?” 我爸哼笑着:“这么勤快?之前可没有过啊,做给谁看啊。” 手上没了东西,他将黑蛋从肩膀抱到怀里,另一手顺着黑蛋的毛,竟有种老人闲宜的感觉。 “当然是做给您看啊,我可是您的女儿。”我讨好的搂着他的胳膊,记忆中,我已经好久没这么向他撒过娇了。 “你啊,都是做妈的人了。”他似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对身旁的仇诗人道,“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你多担待啊。” “伯父说的什么,班澜很好。” 爸爸嘴里不赞同,眼里却是满意的。 进了屋,我妈站了起来,接过冲向她的小宝,抱起来后对我爸跟仇诗人说了跟我差不多的话:“回来啦,怎么这么晚,饿吗,我去给你们做点宵夜。” 我“噗嗤”一声笑了。 最后还是简单的煮了面,每人一碗呼噜地吃完,我妈还特意端了一碗上楼给我姐,下来时碗是空的,想来班芷还是给我妈点面子的。 一家人温馨的,偶尔争吵两声地吃完宵夜,只是心中,因为我姐的缘故,总有几分遗憾。 我和仇诗人带着小宝黑蛋,回了我的房间,黑蛋跳到沙发上瘫直身子窝着,小宝正稀奇地在我房间里探险,还找到了我小时候的照片,喜滋滋地趴在地毯上看着,我端了两杯水放在矮桌上,和仇诗人同样盘腿坐在毯子上。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这话刚见到时就问了,不过他当时也不可能真回答我,因为是跟阴阳局有关的事。 听说今日,阴阳局动荡得厉害,白溪的处境不太好过,仇诗人过去帮他的忙,这是早先让他帮忙对付仇家时,仇诗人跟白溪协商好的。 “嗯,最长一个月,最短两日,肯定要闹起来,首当其冲的,定然是特殊部门。” 我冷呵呵的笑着:“背后那人图谋真大,是打算先掌控住阴阳局,再来掌控整个阴阳界?” 他端起矮桌上的水杯,举在嘴边并没有马上喝:“阴阳局跟阳界息息相关,你爸处在这个位置,很可能会受到波及,近日,让他小心点吧,我会多在你家人身上放几道护身符。” 我脸色沉重的点点头。 “小宝。”仇诗人喝了口水,将水杯放下后,就把小宝叫过来。 小宝将相册摊开在地毯上,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爸爸?” 仇诗人摸摸他的脑瓜子:“就快放暑假了,暑假住在外婆这边,陪着外婆好不好?” “好呀。” “那可说好了,你要负责保护好你外婆外公,还有舅舅,能做到吗?” 小宝张开嘴巴“哇”道:“小宝要保护这么多人,是不是说,小宝很厉害?” 我忍不住笑了,抱过来亲两口:“肯定啊,我儿子是最厉害的。” 小宝被夸得飘飘然,挺着小胸脯扬言一定会保护好外公外婆还有舅舅。 第二天,除了要帮忙处理阴阳局事物的仇诗人,和照常上班傍晚才会赶回的爸爸哥哥,我带着小宝跟我妈,领着我姐很早就到了举行晚宴的别墅。 别墅这边,殷家已经“整装”好了,到处都是鲜花彩带,还有投影仪,美轮美奂的,像一座公主心目中童话般的城堡。 我们在专属于新娘子的休息室里,殷湦的大伯母热情款待着我们,殷家早年出过事故,殷湦的父母都已身故,他大哥体弱多病,殷湦年纪轻轻就不得不顶起门楣,后来他大哥也病故,他倒也如约好好的照顾他大嫂,和他哥唯一的孩子,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我见过几次,因为被殷湦培养调教,气质跟殷湦颇像。 但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他十岁的时候出过国,再后来我和殷湦闹分了,就更不可能跟他碰面,如今再见,少年的身高拔高了许多,就是看着偏瘦,虽有一点腼腆,但接待客人时还算大大方方的,可脸色不太好,像是生病了,不经意间,我隐约看到他流露出一丝茫然和痛苦。 难道是青春期孩子的苦恼? “班澜姐?” 老妈正在打扮姐姐,我做好了发型,不急着换礼服就到外溜达,然后在一处角落撞见了殷湦的这个侄子殷钰,没想到他竟然躲在这里抽烟,看到我后,赶忙把烟给熄了。 “嗯哼?抽烟?你怎么也不学好啊?”毕竟他小时候也跟在我屁股后面一段时间,虽然再次见面都觉得陌生了,可看他这样,我萌发了骨子里的责任感。 “这个……”殷钰窘迫地扫了扫空中的烟雾,“总有心情烦躁的时候,我也就偶尔,偶尔来一根,男人嘛,抽根烟很正常……” “为什么男人就得会抽烟啊,都是男人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我哼嗤,表示不屑,仇诗人也抽烟,不过知道我不喜后,慢慢地就减少了,一点点地戒了,我对殷钰道,“我看你面色不好,是不是病了?病了还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算什么男人呀,还有啊,小小年纪哪那么多烦的,看开点就好了。” 我看他低着头,虽没有反驳我的话,可想到青春期的孩子,估计都不耐烦听这些,我反省自己好像是唠叨了点?而且,要以前,我还可以说是他婶婶,现在什么都不是,不适合管这闲事,便不说了:“咳,我还得去看看你未来的婶婶,走了啊,你,你别再抽了,好吧?” 我转身要走,他反倒叫住了我:“班澜姐!” “啊?” “你,”他踌躇又拘谨地在自己口袋里掏了掏,发现掏出来的不是烟就是打火机,又赶忙塞了回去,像沉淀着什么,终于开了口,“为什么跟我叔叔订婚的人,不是你?” 我顿了顿,随即轻轻笑着:“大概,这就是成人世界?你小时候认定的人,长大后,就不再是你小时候梦里的那个了,唉,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我再次打算走,他却忽然喊道:“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没有怀疑过吗?” “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叔叔,他怎么可能会娶别的女人,你就不曾怀疑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 “殷钰!”我打断他的话,“我刚说了,人长大后,很多都是会变的,包括你叔叔。” “不是的!”他几乎用吼的来反驳我,神色焦急地像急着证明什么,“我叔叔喜欢你,他只喜欢你,他绝不可能娶别的女人的。” “我自己也爱上了别的男人。”我尽量语气平静地跟他说,“不是小时候喜欢谁,长大后就一定……” “你怎么就不明白!” 殷钰看起来像要哭了:“我叔叔很痛苦,他一定不会想娶别的女人,他一定等着你去救他的,他一定在等着你!” 他巴巴地看着我,一双眼睛甚至含着泪光,仿佛急着跟我表诉什么。 我刚启唇,一个字都还没出口,就有佣人找过来喊我:“班二小姐,你怎么在这呢,班夫人正找你呢。” “好,我这就过去。”我应着,然后回头去看殷钰,他已经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侧过身子,望着旁边一盆盆栽发着呆。 我也不好再问,叹了一声,当先离开了那里。 傍晚,老哥和老爸都过来了,殷湦带着殷家长辈,亲自接待。 到了订婚晚宴的时间,邀请的宾客都逐一的到了,毕竟是两个大家族,纯碎的订婚是不存在的,大家都巴望着在这样的场合里,能够多结交几个人,多谈成几庄生意,多得到一些政客的支持…… 大家都忙碌起来,我也不能例外,看着穿着小西装,脖子上带着小领结的帅气软萌小宝,再看看脖子上同样带着跟小宝同款式的小领结,穿着猫样式小西装,尾巴还绑着蝴蝶结的黑蛋,他俩正端正地立在我面前。 “你们今晚的任务,就是跟在外公外婆的身边,保护他们的周全,顺便把我哥也盯紧一点,要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立马通知妈妈,能不能做到?” 仇小宝立正站好,声音脆脆响:“能!” 黑蛋:“喵呜!” “很好,你们去吧。” 于是,晚上的宴会里,宾客始终都能看到我妈身边跟着个小男孩,我爸肩膀上站着一只猫。 有人问我妈小男孩是谁,我妈笑着说是她孙子,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不过她真真确确地表现出对小宝的喜爱,宾客们自然不会傻得去多问,至少在我妈面前,对小宝还是客气的,还夸奖可爱。 唔,确实很可爱。 班芷和殷湦这对璧人更是受到多人的吹捧,这些人,哪怕之前都知道殷湦差一点跟我订过婚,如今改跟姐姐订婚,他们一个个的,就好像从未有过我和殷湦的事般,将殷湦跟我姐夸得跟牛郎织女似得。 唔,这么形容好像怪怪的? 也有人特意到我跟前来,假意跟我聊天,话里不是讽刺我就是讽刺我姐,还有几个男的,一个个的装得多么风度翩翩,用俗套得不行的方式跟我搭讪,无非就是想当我爸的乘龙快婿。 像眼前这位,苏家少爷,看着倒仪表堂堂,刚有几个男的缠得我厌烦,就躲到了角落里偷个懒,他也来到了这里,忧郁又不屑地看着场中的宾客,然后再“无意间”地发现这地方还有个我,一边问我介不介意多个人在这,一边挪都不挪他的屁股。 他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也不喜欢大家为了某种利益强自地凑在一块,他说他也不喜欢,最讨厌的就是联姻,说他一定要壮大自己,保护自己的妹妹可以获得自由的爱情。 其实,他要真这么想,就不会坐在这跟我说这些了,我怎么会看不穿,一切不过是做戏的姿态罢了,想以此引起我的注意,实在是烦不胜烦。 我强自忍耐着,正想着怎么把手中杯子里的酒挨到苏少爷脸上时,我看到了我妈的身影,随口跟苏少爷说了句“您慢慢在这气着吧”,就径自去追我妈。 “妈?”我喊住我妈,正要往宴客厅后头走的,牵着小宝的妈妈停住身转过来,我问道,“去哪啊?” “你姐跟殷湦去换衣服,换了许久都没出来,很快订婚仪式就要开始了,让佣人去喊了,结果佣人也没回来,我不放心,想去找找他们。” 我看看旁边不远处站着的几个我妈的朋友:“妈你还是留下吧,这里需要你招待呢,我去喊他们吧。” 我一直对殷湦和班芷心存怀疑,现在又透着些许不对劲,更不可能让我妈去找他们。 我给牢牢跟着我妈的小宝使了个眼色,小宝马上拉着我妈的手:“外婆,我想吃蛋糕。” “好好好,外婆给你拿去啊。”她抱起小宝,随便地朝我罢手,“那你去叫他们吧,让他们赶紧的,别耽误了。” “好,我知道。” 这栋别墅是由两栋房子组成的,前屋就是此时用来招待宾客的地方,包括提供给宾客的休息室,后屋就是自家人休息的场所,宾客是不能够随便踏入的。 这会,大部分佣人也都在前屋招待客人,生怕不够待满,连班家的佣人都找了过来,所以这会后屋根本看不到人。 我上了二楼,打开灯,地方大,走廊也长,灯光照不透远方,这样看着,前方像是有个黑洞在等着我。 “班芷!”喊着我姐的名字,还能隐隐听到回声,但并没有人应我,我迈步往前走去。 我走路无声,整个空间便跟着寂静非常,由一个喧嚣的宴会厅里,乍然过度到无声,着实让我有几分不适应,总觉得耳朵里还在嗡嗡地响着。 走到白天我姐待的那个休息间,推开一看,里头并没有人,我走进去到里间查看,同样没人,正打算离开到别处看看,眼角却瞄到正对着的半身镜子晃过什么。 我重新将视线移过去,就看到原本光滑的镜面上,出现了几个血字。 【你、逃、不、掉、了】 字出来后,那血来沿着镜面流下来,片刻间,整个镜面都被血糊了,包括那五个字都给血红覆盖掉。 我瞳孔瑟缩,心慌意乱地快速退出来里间,跑出休息间,再原路地往回跑,可刚往回跑没几步,就看到有个人迎面走了过来,我眼一睁,喝道:“是谁?” “班小姐?” 来人似乎也颇为惊诧,等我看清他是谁后,就觉得他惊讶的样子实在假得很,当下皮笑肉不笑地:“苏少爷,你怎么在这?这是后屋,有规定,客人不得入内。” “是吗?我之前没听说,只觉得前头实在吵闹得很,想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后来看到有人往二楼跑上来,我好奇之下,就跟着上来了。” 他说得很诚恳,我是一句话都不信,要真这么不喜宴会这种场合,完全可以不来不是吗,而且,偷偷来到后屋也就算了,看到有人往二楼走,他也自己跑二楼上来,这后屋这么清静,一看就不是招待人的,有人上二楼很可能是主人家,他跟着上二楼算怎么回事,当真一点礼貌都没有。 167 谎言(2) “现在你知道这里不招待人了,那么,苏公子,可以请你回到前头的宴会厅里去吗,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那场合的话,您完全可以提前回去休息。” 说着,我越过苏少爷继续往前走,只不过避免被看出什么,我没再用跑的,即便这样,我走得并不慢,都快赶上疾走了。 我心中不安,直觉告诉我,这地方不能待。 苏少爷跟在我后头:“抱歉班小姐,我真不是有意的,这样吧,为了赔罪,明儿我请班小姐吃饭吧,要是您……” 我根本没去听他都在说些什么,看到楼梯就下,任由他在我身后吵吵着。 “……不知道班小姐喜欢什么,明晚我好提前安排?班小姐?” 我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走到后屋通往前屋的过道时,实在控制不住地跑起来,一口气冲进了宴会厅,然后傻在进出口的地方。 “班小姐,你……怎么会这样?发、发生什么事了?”追在我后头的苏少爷,在看到宴会厅的时候,惊得叫了起来。 此时偌大的一个场所里,一个人都没有! 酒杯果盘食物洒了一地,就好像宾客人拿着酒杯,端着食物,一边喝酒一边吃点东西一边聊天的时候,突然被掳走了,他们手上的东西自然都落了地。 我觉得我脑中想的这事太过荒唐,宴会厅里加上佣人等等,少说也近百人,突然就全被掳走了?这怎么可能呢? 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能证明眼前的场景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呆傻了好几秒,猛地冲进宴会场中:“小宝——爸?妈?哥?你们在哪,出来啊,爸……” “班、班小姐?” 我在大厅找寻时,苏少爷就跟在我后头转,比我还慌:“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人都哪去了,我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被他吵得烦,但也因此冷静几分,拿出手机一看,没有信号,我又来到宴会厅大门,大门外就是别墅的花园,花园紧挨着离开别墅的铁门。 我望着敞开的大门,心中出现很奇怪的感觉,我拧起眉,试探性地朝大门冲过去,在即将跨出去的时候,我马上被反弹了回来,那冲击力让我连着倒退好几步才站稳。 果然,我出不去。 这好像是个结界,跟临寻山断崖那边曾经试图困住我的结界有点相似,可仇诗人说过,这种能够把我困住的结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至少要布置个七七四十九天才成啊。 难不成,在我姐和殷湦宣布要订婚之前,就有人知道殷家班家会用这大院做订婚场所,早早地来设下陷阱? 我盯着大门,焦急地来回走几步,又强自让自己冷静地啃着手指甲: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一定有什么自己疏漏的地方,小宝和黑蛋可是在我爸妈身边,这里出事,小宝黑蛋怎么没有通知我? “班小姐,班小姐,这里到底……” “你特码给我闭嘴!” 我忍无可忍地朝苏少爷吼着,这个之前还装得文质彬彬,且对权势富贵表现得非常不屑的男人,这会吓得都快哭了,哆哆嗦嗦的哪还有一点爷们样子。 对了,这结界能困住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出去,他可是人啊! “喂,”我喊着彷徨的男人,“你赶紧出去。” “啊?”他还懵逼地看着我。 我气急道:“赶紧出去报警啊!” “哦哦,”他慌里慌张地往大门冲,一心想着离开这诡异的地方,完全顾不上我了,当然,我也不在意他这点,只眼巴巴地盯着他即将跨出大门,然后——他也被弹回来了! 怎么回事,这结界怎么会连人都困住? 不、不对,苏少爷不是人,他是……鬼! 因为我就是鬼,混在一堆人中,把自己当人,身边出现各个讨好的男人,一时间也没注意苏少爷的情况,现在才想起来,我进后屋的时候,这边还没出事,那后屋和前屋的过道是有人看守的,苏少爷怎么可能就那么跑进去,除非其他人根本看不见他。 是我大意了! 可苏少爷自个怎么也好像不清楚自己什么情况的样子? 我看他被反弹地倒坐在地上,整个鬼都傻了似得,突然地,他捂着自己脑袋,很痛苦的样子。 当前所有人莫名其妙地都不见了,身边只有这只蠢鬼,我不想关心他,但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好像……死了?”他双眼呆滞,“我、我来参加晚宴的路上,好、好像有一辆车朝我撞来,我、我就……” 他想起了死前的经过,然后无法接受般哭了起来:“我怎么会死了呢,我怎么会死了……我不想做鬼,我不想做鬼……” “别哭了。”我十分不耐地喝他一声,连泪眼都没有嚎什么嚎,“你还是先办法离开这里,否则,连鬼都做不成。” 我想了想,转身朝后屋走去,我总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不对,可直觉告诉我,关键地方在后屋,我就是去了躺后屋,才有后来这些事的。 想到这些,我脚步加快,忽觉有人靠近,往后一抓,就抓住了苏少爷,他叫了一声举起双手:“是我是我!” 我甩开他:“跟着我做什么?” “现在、现在我只能跟着你了啊。” 我没理他,继续往前走,他便跟在我后头:“我是鬼,那你不会也是……唉,怎么那么倒霉,本来还想着靠近你,要是能娶到班家二小姐,我也能得到我家的支持,一定能压我那两个哥哥一头,谁知道,我死了,你也死了,妈的,说不定就是我那两个哥哥的手笔,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辆车朝我撞过来……” 可能是觉得自己死了,生前努力争取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他倒也不装了,我之前觉得这人愚蠢,现在想来,还是有点脑子的,现在的情况下,我明显比他这个新鬼有优势,他看似抱怨不甘的话语,其实算是向我投诚吧。 其实我也有点庆幸,要是整栋别墅消失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定然会更慌乱无章,可身边多了这么个男鬼,反而时刻提醒着我冷静。 重新进了后屋。 瞬间只觉周身一凉。 前屋虽然突然之间,众多主人宾客全都不见,可亮丽的灯光还在,满地的狼藉虽让人心里惶惶,可总归还是添了人气,证明过曾有人在。 可后屋,整整洁洁的深色家具,不见一丝脏乱,客厅里有一壁炉,没有点燃,沉寂地看着就发冷,壁上挂着几幅画,是人物肖相,他们的眼睛是冰冷没有温度的,偶尔目光扫过,犹如跟画中人的视线对上,无端端地悚然。 哪怕把灯打开,依然觉得不舒服极了。 “我曾经听说,人和鬼是处在同一个平行空间里的,所以我们看不到其他人,是不是因为我们现在处在鬼的世界里了?” 我一震,朝苏少爷看去。 他莫名地问:“怎么了吗?” 我摇摇头,他刚的话让我脑子闪过一丝灵感,可太快了又抓不住,不过,当了快一年的鬼,我还是明白,人和鬼在正常情况下虽不会相交,可鬼是可以看到人的。 我往楼上走去,苏少爷巴巴地跟在我身后:“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以前还听人说地缚灵什么的,我们不会要一直被困在这栋房子里几百年吧?” “谁知道。”我随便应付着,再次来到了二楼。 沉了沉心绪,我还是回到了那间休息室,进了内室,之前看到的流血的镜子,这会光亮地摆放在那,不管是五个血字,还是滴滴答答流淌的血液都不见了。 我走过去,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屋中摆设和我的身影,这么看,好似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伸出手,轻轻触碰镜面,触手一片冰凉……正想要把手收回,手指碰触的地方忽传来一阵吸扯之力,差一点将我的手吸到镜子中去,我心中一骇,手一甩,就将那面镜子甩落在地上,摔碎了好几块,四分五裂地铺在地面上。 这样一来,一低头,地面上就照出了好几个自己。 “喂,你怎么了?”在休息室外头的苏少爷听到动静走进来查看,他一到我身边,我脚底下的镜子碎片里马上也有了他的身影,可异变就在这个时候出现,镜子里的苏少爷完全违背了定理,竟然自己动了起来,扑向了碎片镜面中的我。 每一个碎片镜面的苏少爷,都朝我出手了,而我本体,真的感觉到我的身体被抓被挠被咬被压,这就好像,我察觉到有蚂蚁爬到我身上咬我,我想要掐死那只蚂蚁,却根本碰不到那只蚂蚁! 我十分难受,明明“看到”了苏少爷在我身上动手动脚,又痛又恶心的,偏还阻止不了,心头郁卒,对苏少爷口气发冲:“你进来做什么,滚出去!” 苏少爷也被镜中的“自己”吓到,他尖着嗓子喊着:“我、我也想出去,可、可我动不了啊!” 哪有照镜子的人被镜中的影像控制的,刚刚成鬼的苏少爷对这些诡事害怕得不得了。 我见他不像说谎,只能另外想办法,想过自己跑离这个房间,可有几个镜子碎面中的“苏少爷”正扒拉着“我”的腿,我现在的双腿重如千金,根本没办法离开。 我试着抬起一脚踩在离这脚最近的,其中一面镜面碎块上,那面碎块上的苏少爷正在踩我的右脚,当我遮住镜面,我的右脚被踩踏的疼痛就没了。 一见可行,我左右一看,伸手将旁边的桌布用力扯了下来,桌子上放了不少东西,这么一来,全哗啦啦地掉在地上,我也顾不得,将桌布抖开,将脚下大半的镜面碎块遮住,啥时间就觉得整个身子轻松了不少,两只脚动起来也不那么难受了。 当下毫不迟疑地往门口跑去,同样发现自己能动的苏少爷也忙跟紧了我,却在内室门口时,我听到了响动,憋不住回头一瞧,那桌布竟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地顶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镜子中钻出来了。 “快跑!”拽着苏少爷出了门,在桌布被掀开的时候,“砰”地一下大力关上了门。 跑出休息室,在沿着走廊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出不去,不知怎么找到爸妈他们,更不懂得幕后之人把我困在这里做什么,当下也只知道赶紧离开这里,有危险。 心,慌得厉害。 我猛地刹住脚,跟在我后头的苏少爷撞在我背上:“怎么、怎么停下了?” 我没有回答,只戒备地盯着前方,再往前五米左右就是往下的楼梯,继续往前五米,是往上的楼梯,可我就站着不动。 就在我前方的墙壁上,一边挂着跟楼下客厅差不多的肖像画,里头的女人黑发披肩,眼睛却是空的,另一边则挂着猛兽图,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随时可能从画中跳出来。 就是这两幅画,让我有强烈的不安。 我试探着往前一步,马上就看到女人的黑发,在画中长长,越长越长,最后更是漫出画框,从画里头钻出来了,黑发的发尾根根立起,在我下一个呼吸间朝我们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我往旁一躲,靠在另一边墙上,就听到耳朵旁传来震耳的吼啸,一只老虎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对着我的脑袋张开了血盆大口! 还好危险的事经历多了,再笨拙的身手也该锻炼出来了,迅捷地往后一退,一个翻身,从众多头发和老虎嘴里脱身,再撒腿往回跑,至于苏少爷,抱歉,我真顾不上他了。 眼看着要跑回之前的休息室,还没靠近就听到关着的门发出“咚咚”的响声,似乎是里头有东西要出来,我有种我跑到那扇门前,那门就会马上破开等着我的预感,可我现在不能停,身后的头发和老虎都在追着我,最后也实在是没得选择,在临近那间休息室前,有另一个房间,我也不知道那谁的房间,立马闪身进去,并快速地把门关上。 还未等我松口气,就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缠住,低头一看,马上倒抽口气。 殷家别墅自然是好的,这里的门做工更不差,门下只有很窄很窄的缝隙,饶是这样,那头发居然还是钻了进来并且缠住我的脚裸。 掏出匕首,“唰”地将缠住我的头发砍断,再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门下,还在往里钻的头发马上缩了回去。 可还没完,被我割断的那部分,竟然还能在我脚底下蹦跶,我再掏出张火符,直接将它们全烧了。 仔细搜寻一番,确认没有残缺的头发丝留下,要知道,单单一根头发,就能让巫小葵昏迷那么久不能醒过来。 没有头发,再看看四周,只是很普通的一间客房,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危险的样子,我腿一软,倒坐在地上。 缓过劲来后,想起苏少爷,我起身趴在门上听了一会,没听到外头有任何动静,也没有苏少华喊救命之类的声音,刚刚我跑的时候,似乎就没看到他的身影了,也不知是被头发第一时间给毙了还是别的什么。 唉,我现在也顾不上他,只能他自己自求多福了。 因为,我这会也不敢开门出去。 脑子里一团乱麻,现在别说找到爸妈他们,连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都不知晓,拿出手机看看,依然没有信号,也不知道仇诗人怎么样了,他说虽然会晚点,但一定会来晚宴,这会,他在哪呢? 闭着眼睛思量着,然后就觉得整个房间安静得很,这种情况下,任何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我耳朵耳朵,我就听到里头卫生间里,滴滴答答的,好像是水龙头没关紧,水滴落的声响。 以防又有什么幺蛾子,自己不察的话会中招,我还是决定进浴室里看看。 浴室并不小,该有的都有,可能是知道今晚宾客多,随时准备着有人来住,还有个大浴缸,就是浴缸上方的水龙头在往下滴水。 我走过去一看,浴缸里盛满了水,水上全飘着泡沫,像是之前有人在这里洗过澡,水有一丝浑浊,看不清水底下有什么。 我刚想这里好像没什么问题,那本来只是一滴一滴渗水的水龙头,突然“哗”地冲出了大水,今晚遇到太多这种突发状况,早有防备的我倒没受太大惊吓,只是被大水乍然冲出来的声音稍微惊到而已。 眼见着那大水竟然会拐弯,朝我迎面喷来,我侧面一躲,那大水柱打在我身后的墙上,又朝我弹射过来。 我险险地躲开,那水龙头里哗啦啦的水柱不停,就会源源不绝跟水枪似得喷射过来,没多久,浴室的地面全是水渍,我哪怕躲开了,也被渐了一身水,头发衣服都湿了,实在是狼狈,偏偏,水柱屡次没打中我后,竟然分成了两股,左右夹击! 艰难地避开,却因为脚下越发湿润滑了一下,趴在了浴缸上,这会是直接撞在水龙头底下了,那水柱直接当面喷射过来。 身子现在的姿势不好避开,但我还是尽量挪动,拼着被打中臂膀,也好过只击我眉心的好。 可却在这时,浴缸里满是泡沫的水中,忽然就钻出了略显青白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这可真把我吓了一跳,我低呼着要将手甩开,却依然避不开当头而来的水柱—— 手的主人从浴缸里冒了出来,并朝我扑过来,抱着我在地面上转了两圈,那庞然大水柱,就从我们背上冲过去。 “殷湦?!” 压着我的人,正是殷湦,我没想过他竟然会在浴缸里,还在这时候冒出来,这会浑身湿哒哒的,分不清是头发上的水还是脸上的水,滴落在我脸上脖子上,冰凉的感觉像被蛇爬上了身。 对殷湦那几乎来自骨血的惧怕,让我不顾当前的环境便将他推开了,他一个有点身手的大男人,还真被我轻易地推开,倒在了一边,神情颇为痛苦,脸色也很不好,皮肤就如我刚才看到的,有些青白。 “你怎么会在这?你怎么了?” 虽然不喜跟他靠近,可见他很难受的样,毕竟不是苏少爷那等无足轻重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在我整个童年,乃至于成长年间,殷湦都在我的生命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所以我还是忍耐了那阵阵想要逃离的畏怕,挪过身去将他扶起来。 却被他反过来拽住,再次抱住我往旁滚去,我们刚待的地方被水柱砸了下去,那水柱一下比一下蒙,不知是不是错觉,我都觉得地板上的砖,都快出裂痕了。 殷湦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拉着我终于跑出了浴室,将门关上,挡住了身后追来的水柱,那水柱和门板的碰撞声,比门轰然关上时的声音还响。 我们在门外喘息着,我是不用呼吸,可一系列的惊险依然让我觉得差点没透过气来。 缓过之后,听着浴室的门还在承受着水柱“咚——哐啷——”的声响,我问着身旁的殷湦:“到底怎么回事?” 他转了转肩膀,然后微微佝偻着肩背坐在房里的一张椅子上,好似对随时撞开门的水柱无动于衷,脑袋往后靠在椅背沿上,眉眼尽是疲惫。 他抬了抬手,又垂了下去:“你、你知道你姐姐她……” “嗯?” “她……想杀我!” “什么?”这个答案着实让我吃惊,我知道我姐神经可能已经不太正常,也知道她想杀我,为此甚至不惜利用家人,可我万万没想过,她会想杀殷湦。 她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殷湦吗,她那么喜欢他,怎么会想要杀他呢?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殷湦脸上扬起苦笑,眼里更是掩藏不住的疲惫和愤怒,他讽刺地说着:“我没搞错,你当我怎么在这的?她来换礼服,我跟着她来的,本来好好的,她突然拿着一管液体朝我喷过来,也不知那是什么药,我只闻到一点就晕得站不住。” 168 谎言(3) “然后呢?”我问着殷湦。 “后来的事我也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她将我扛到隔壁的房间,想来就是这里,再把我放到浴室的浴缸里,并且打开了水龙头……你说,我陷入昏睡,水把我淹了,我的下场是什么?” 自然是,窒息而死! 从刚才确实就看到殷湦脸色不好,且好像肌体无力的样子,更是疲乏疲惫却撑着打起精神。 “要不是刚刚的震动让我清醒过来,只怕我现在已经……”他忿忿地锤了下扶手,真真是气狠了,“小澜,我虽然一直跟你比较亲,可跟你姐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如今也应了她的要求跟她订婚,若没有其他变故,肯定会娶她,为什么她还能丧心病狂地做出这种事来?”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也没指望我的回答,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青白的脸让他看着也显示出几分无助和脆弱,甚至觉得,他可能会就此睡过去。 就这么一坐一站,也不知彼此沉默了多久,我觉得脚底下怪怪的,低头一看,发现脚踩着的地毯是湿的,脚下稍一用力,便能在地毯里挤出水来。 我惊愕地转头看向浴室的门,不知何时,水柱撞门的声响没有了,可门底下的几条斜杠里,淳淳水流只往房间里灌。 更让我心惊的是,浴室的门后,是一片黑乎乎的影,就好像……好像浴室里此时,已经被水给完全填充了,几乎可以想象要是这会浴室的门倒塌了,那里头的水就会瞬间灌进房间里。 从刚刚那水柱能够伤到我来看,我被这些不同寻常的水淹了,哪怕是魂体,也同样会窒息,更可怕的是,这水如果相当于硫酸的话,我被这水淹了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了。 “啊、啊湦!” 我颤抖地喊着殷湦,他睁开眼,随着我的目光看去,立马站了起来,并且来到我身后,如此一来,他也发现被淹湿的地板。 “我刚就想问你了,只是实在太没精神……那水龙头的水柱怎么回事,现在这水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来到了一个玄幻的世界?” “我也,不清楚……”我干巴巴地说着,没有撒谎,我确实不知道我现在处于什么世界什么空间里,我很怀疑,我还在现实的世界里吗? 我经历过梦境,经历过跑到因执念而形成的另一个空间,经历过阵法的迷宫,我也搞不清楚此时此刻的这栋别墅,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管了,先想办法逃吧,这浴室的门撑不了多久。”他转身走到房间的门口,我看到他要开门,忙喊住他:“不行,外面也有东西。” “什么?”他瞳孔瑟缩。 都发生过水龙头追杀我们,还将浴室灌满水这么离奇的事了,我便直接跟他说外头的情况,特别是那两幅画的事:“……那头发和那头老虎,估计还在外头呢。” 殷湦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将殷家掌控的人物,寻常人乍然面对这些离奇可怕的事,不说害怕也该慌了,他虽面色凝重,却十分镇静。 也或许,我爸都或多或少知道点阴阳界的事,他可能也知道一些,更甚者,在临寻山里,虽然最终的解释是,洋娃娃和催眠,大部分是如今科学确实能够做到的,可也有少部分,和后来“打斗”时发生的,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事,他虽然没有像张颖那样直接来问我,他怎么可能不怀疑呢? 他思量着,再看被水挤压着变形,底下、两边都有水往房间里灌的浴室门,下了决心:“那也得闯一闯才成,不能留在这里。” 我瞅着浴室的门快顶不住了,被封死在这房间里头确实不是个事,还不如出去跟头发老虎斗上一斗,真不行,就一把火烧了。 我也跟着走了过去,靠在门边的墙上,跟殷湦对视一眼后,他猛地将门拉开,然后也躲在了门口,停了两秒门口都没有动静,我们才探头朝外看去,走廊上空荡荡的,左右两边都陷在黑暗中,不知是真的没有动静,还是危险就藏匿在黑暗中,就等着我们出去? 殷湦当先走了出去,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手在身后朝我比划了下,我抿了抿唇,悄声跟在他后头走了出去。 我并不想靠他保护的,总觉得别扭,但这会再冲到他面前去,倒显得刻意,我也就按捺下来,还是先渡过眼前的关卡再说吧。 往左,会经过休息室的门,往右,会经过那两幅画,同时,往右也能接触到楼梯,往上往下都有机会,往左的话会到走廊尽头,好像有个阳台,不过我很怀疑我没办法出去。 我将我知道的跟他说下,他选择了往右,因为弹性大。 然而,当我们走到我之前看到两幅画的地方,那两幅画不见了踪影,挡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黑黑的大圆球,黑球上隐隐在挪动着。 仔细一看,那大黑球分明是头发密密麻麻地团起来的,发丝间互相缠绕滑动,看着分外恶心。 “头发里有人?”殷湦不是很肯定地说道。 我忍着恶心盯着发球看了一会,隐约能看到人影,但又好像只是挪动的头发丝:“不清楚。” 有没有人不确定,但这发球有半人高,挡在走廊上,根本不让我们过去,要么从它两边挤过去,要么从它顶上跳过去,我有预感,我要真那么做了的话,会第一时间被缠上。 我拿出一把匕首,试探性地要往发球上刺去,刀尖还没碰到发球,发球就已经伸出发丝快速地缠住了我的匕首,幸好我早有提防,第一时间转动匕首将缠上来的发丝割断。 再试着用火符烧,可火焰只烧了发球的表层,没烧掉几根发丝,我想着要不要加大火势试试看,发球动了,好像它后面有谁在操控一样,拉着它往后拖去。 殷湦和我对视一眼,就追了上去,追到楼梯口,看到发球从楼梯滚落,我们紧跟着下楼,二楼到一楼的楼梯有个转角,就追到转角的地方,我们刹住了脚步。 就在离我们还剩半截楼梯的客厅里,居然有好几个发球,每个都差不多半人的高度,有的吊在天花板上,挂在空中,有的滚在地面上,有的放在桌上沙发上,还有的黏在墙壁上,这个客厅本来不算小,被这么多,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发球占领后,竟也让人觉得狭窄。 再次之前,我以为我没有很严重的密集恐惧症,可看着这一个个头发团成的圆球,圆球上挪动的密集发丝,我就觉得喉咙痒痒,好似有发丝钻进了嘴里一样,难受得紧。 “我……要不,我们改道到楼上看看?”要我深陷在一堆头发堆里打斗,浑身就痒痒。 殷湦没有反对,点头同意了,可正当我们要往后退的时候,有一个发球先动了,不是朝我们滚过来,而是发球的顶端的发丝往旁边散开,露出了个洞口,然后,有个脑袋被发丝给从洞口处拖了出来,那赫然是—— “妈!”我叫着要往下冲,被殷湦拉住。 “别冲动!” 我怎么可能不冲动,那是我妈! 她此时除了刚被拖出来的脑袋,身子都在发球里面,眼睛紧紧闭着,要不是她神情痛苦,嘴里时不时地低吟,我几乎要以为她……她已经…… 可这还只是开始,由我妈所在的发球开始,其他的发球也一一开了顶,露出了颗脑袋,我看到了我爸,看到了班戟,看到了班家的旁系亲人和跟我爸妈关系教好的朋友,而且,连殷湦的嫂子和殷钰都在其中,一个个闭着眼睛不知死活。 这下,连殷湦都红了眼睛。 可不用彼此劝阻,我们都不敢轻易往下冲,因为把我们的亲人露出头来后,他们的脖子上都缠绕着发丝,另有发丝的尖端对准了眼耳口鼻,大有我们敢乱来,就马上把我们的亲人的脑袋扎成刺猬。 “是谁!?”我喊空中喊着,“到底是谁,想做什么,你倒是出来啊,你想让我做什么,你出来说清楚啊!” 房屋里隐隐回响着我的喊声,可在我喊声过后,又安静下来,只余下我愤恨的喘息,和发球里亲人们的呻吟。 我静静地等待着,忍不住要再开口时,终于听到了别的声响。 客厅里那个壁炉,忽然就“轰轰轰”地转动起来,里头居然隐藏着一扇门,这会那门被推开,一个女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班芷!”我咬着牙地喊着女人的名字,站在楼梯的转角处,居高临下地瞪着慢慢走到众多发球中间的班芷,“真的是你,你可真是疯了啊!” 班芷抬起头,死寂的眼睛,黑沉沉地看着我。 “班芷,”殷湦也沉痛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要什么?这里头,”他指着我爸妈的发球,“有你的父母,是你的亲人,将你养大成人,你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 班芷没有一句反驳的话语,漆黑的眼睛,至始至终只盯着我。 我已经完全搞不懂这个姐姐了,她当初想要将我毁灭,是因为她说我会将恶魔放出来,会害死身边的亲人,害死殷湦,她的目的应该是要保护爸妈他们才对吧,可无尽,她对殷湦下手,对父母哥哥甚至其他亲人下手,这不是跟她的初衷相违背了吗? 我握紧手中的匕首,阻止了殷湦那些斥责的,妄想班芷醒悟的话语,我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她:“你想要我怎么做?要我的命?要我魂飞魄散?都好说,你放了爸妈,放了哥哥他们,我随你处置,怎么样?” 班芷依然不吭声地盯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你……” 在我还想再给出更大利益来诱惑她时,她突然就动了,手中一柄长鞭朝我甩了过来,那鞭子乍一看只有手臂的长短,当被甩出来时,却可以拉得很长很长,转角到客厅有九个台阶并不算短,鞭尾眨眼间就到了我跟前。 我本能地转身一躲,在我旁边首当其冲的殷湦反应也快避开了,那鞭尾便打在了墙上,立马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可见这鞭子的威力。 而就我们躲开那一鞭的时候,班芷已经朝我们冲了过来,接着阶梯施力,跳到了我们眼前,她似乎也不跟我们讲理,甚至明明抓了那么多“人质”,她也不利用一下,直接就跟我们开打,她所图到底为何啊? 在我困惑不解时,殷湦一把将我拉到了他身后,他自己迎上了班芷,直到这会,他殷家继承人从小培训的身手才真正的显露出来,面对非正常人类所拥有的“超能力”的班芷,他竟然也有与之过招的本事。 我退开几步,看着他们两个明明今晚就要订婚的新人,在这狭窄的楼梯间打斗起来,鞭子在空中“啪啪”地响,我想帮忙也插不进手,很可能还会反给殷湦帮倒忙。 再看看底下客厅,我趁着班芷被殷湦缠住的间隙,想要偷偷越过他们到下面去救我爸妈。 转换成幽灵体,看准时机从他们身旁穿过,正想要飘下去,就听到发球中一名亲戚发出了惨叫,我转头一看,就见一个算是我堂叔的男人,脖子被一簇发丝勒紧,另有一簇发丝,从堂叔的嘴里穿进去,在从他脑后钻出来! 那景象看着很可怖,堂叔惨叫声都没能叫多久,就再喊不出来了。 我害怕得又往下飘,然后就是另一声惨叫声响起,是某个表姐,而她的情况比堂叔还要惨……我刹住了身形,不敢再往下哪怕一寸了。 “没用的小澜,”殷湦和班芷分开了,一人卡在楼梯一边,殷湦的捂着胸口,那里被鞭子打出了一道血痕,衣服都被打破了,他愤恨地瞪着在他面前与他对峙却面无表情的班芷,“你姐已经疯了,她不打算放过任何人,她要将我们所有人都赶尽杀绝,她不会放过我们,更不会放过我们的亲人的。” 我回头看着班芷,从她的眼睛里,始终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小澜,”殷湦似下定了决心,“当断则断,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们的亲人,你姐她……不能留了。” 他说着,主动朝班芷冲了上去,班芷眼一睁,不带任何感情地一鞭甩过去,无论动作还是招式比之前更加凌厉,殷湦毕竟是个人,他开始不敌,被班芷甩拍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长鞭收回手柄里,再冒出来时就变成了一柄剑,剑对着殷湦的胸口就要刺下去。 班芷,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杀人机器,对着昔日的爱人,她手中刺下去的剑,没有丝毫的停顿。 “啊湦!”我冲回去想要帮他,殷湦却在这时候暴起,任由着长剑穿过他的胸口,然后按住了班芷握着剑的手,再将她紧紧地抱住,让她无法脱离自己。 我愕然地呆住,睁大眼睛,张着嘴巴想喊,声音却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人、人类的胸口,被长剑穿过去,还、还能活吗? 我在最恨殷湦的时候,都没想过让他死,没想过他会鲜血淋漓地出现在我面前,伤他的还是我姐姐! 我几近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殷湦却不给我时间来接受,他还死死地抓着班芷,嘴里吐着血地对我喊着:“小澜,你姐不能留,不能留,快、快……” 快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为了底下被发球捆着的亲人,为了此时躺在血泊中的还死死抓着班芷不放的殷湦。 我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眼角不停地在抽搐,我变回实体,握着匕首的手在抖,迈着脚登上阶梯,回到转角的平台上。 “小澜,快……我、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殷湦抱着班芷的手臂青筋全爆,班芷握剑的手因为他的桎梏无法抽离,便在那伤口上碾转,殷湦疼得一张脸全无血色,他望着我,眼神复杂,“小澜,我知道是我负了你,现在的一切,就当是我还债了,从今以后,你好好的,不用惦念我……来,来吧!” 我走到了班芷身后,匕首高高地举起。 那从殷湦身上流到地上的鲜红色,身后传来的痛苦的呻吟,心里的魔种在生长,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那被殷湦抱着的,完全背对着我,好似没有一丝丝防备的背部,只要一刀下去,我们可能就能从这奇怪的空间里出去,发球里的亲人可能就会被放下来,只要……杀了她! 我举起匕首,刺了下去……关键时刻,衣领里的白玉突然滚烫起来,我心一颤,匕首猛地转了个方向,划破班芷的手臂,然后将班芷和殷湦分了开来。 两人分别倒向两个方向,我就趴在他们当中,整个人还恍惚着,殷湦咳出了血,他没有责怪我关键时刻出差错,而是惊慌地喊着:“小澜,快跑!”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有鞭子缠在了我身上,再一扯,我倒在了班芷的怀里,被她抓住。 “小澜!” 在殷湦的慌喊中,班芷劫持着我飞速下了楼梯来到客厅里,殷湦浑身是血地撑着扶手站起来,面色十足担忧地想要追下来,班芷挥了下手,所有的发球上的头发,瞬间抽出,在我们面前形成一个头发组成的高墙,将想要下楼来的殷湦挡住。 发球的发丝被抽光,那一个个的脑袋掉下来,竟全是假的,只有一个假头根本没有身子。 不等我细看,班芷扯着我往前屋跑去。 前屋的宴会厅里依旧是一片狼藉,这么久了,也没有人进来过,班芷带着我穿过宴会厅,上了前屋的二楼,藏进了一间房间,再拉开衣柜,将我塞进去,她自己也躲进来,再把柜子的门拉上。 做完这一切,她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听到她又细又急的呼吸,察觉到她靠着一处地方就不动了。 柜子外的房间没有开灯,柜子里自然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耳朵更敏锐地能听到她这些声响外,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她此时什么模样。 “你,”在她的喘息声渐歇,柜子里静得连她细微的呼吸声都快没有后,我艰难地试着开口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等了几秒,才听到她开口:“……刚为什么不杀我?” 我:“……” 她轻声两声,嘲讽式的:“你不是恨我吗,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我知道,”我十分坚定地说,“你绝对不会伤害爸妈,更不会伤害哥哥。” 她顿住,又笑了起来,然后呛住般咳了两声:“你们不都觉得,我疯了吗?一个疯子,有什么做不到的。” “就算你疯了,你也不会!”我跟一个小孩子坚定着自己认知一样,固执地不肯改变。 可听了这句话,她就沉默了,我等了一会都没等到她出声,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我有点慌地朝她那边伸出手:“姐,姐……” 我的手被她握住,她手的温度,给我一种比我的体温还要冰凉的错觉,还有些湿湿的,她声音哑哑的:“难为你现在还肯叫我姐。” 我:“……” 我闷闷地说:“你都不解释的吗?” “我说的,你信吗?”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信不信?” 我听到一声长长地呼吸,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在哭,再出声时,她的声音有一点颤:“班澜,殷湦……殷湦他早就死了!”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时间的静止。 完全、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好几分钟,也可能只是短短的几秒,我听到我呆滞的声音:“是,是跟我一样吗?那、那也算活着吧?” “不……就是死了,五年前,五年前……在你闹独立要出去上大学前,他就已经……没了!” “这怎么可能!”我语速极快地说出这句话,“我们刚刚不是还看到……” “那不是殷湦,”班芷打断我的自欺欺人,“那是……夺走了殷湦身体的魔鬼!班澜,你真正的未婚夫,陪你长大的亲人,你的啊湦,五年前就死了!” 169 谎言(4) 我呆了好久,手抓了抓裤子,放开,再抓起,再放开……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很痛很痛,像有人生生地从我身上撕下一块皮,痛得喘不上气,痛得哭不出来,痛得恍惚。 当我找到自己的声音,只能自己在那一遍遍念着:“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怎么会呢……” 这时候,班芷忽然朝我逼近,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只听到她说:“别出声”,然后,她就连呼吸都停了。 我有意逃避那窒息的痛苦,本能地不愿去想,逼着自己回到现实里,将注意力投放在周围,然后,我就感知到了有“人”正在慢慢地朝我们这边靠近。 我忖度着这会是什么人靠近,来人想干什么,看班芷连呼吸都不敢有,我也莫名地跟着不安,忽想到在仇家禁地时,我曾用意识分离出去,可以看到很远地方的景象,玄之又玄的。 闭上眼睛,我回想着当时的感觉,脑子里某个角落里,静静窝着的一团寒与热交融的气流再次运转起来,感受到气流中的温度,好似仇诗人就在我身边,安抚我所有的不安…… 我的意识飘散了出去,穿过衣柜,渗出房间,蔓延到走廊,来到底下宴会厅。 然后,我看到了从后屋跟前屋连接的通道走进宴会厅的……殷湦! 他一身的血,看起来伤得很重,可他走起来却很平稳,就像只是穿了件泼了鲜血衬衣,西裤因为深色的原因,只能看到湿意,早先打理好的头发此时也凌乱着,应是很狼狈的人,他却像是闲云漫步来的,一身脏污也没让他难堪,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让人发寒,如果此时,他手上在拿着把带血的斧头的话,就是那午夜的分尸凶手! 他不紧不慢地从宴会厅中穿过,迈过酒瓶,踩碎酒杯,单手插着兜,侧着头,状似欣赏着宴会厅的景象。 突然地,他猛地抬起头来,明明我现在是虚无缥缈的意识状态,整个思维触手是扩散的,没有固定的点,可我就是觉得他在看我! 我仿佛被定住般,看他盯着我,眼神阴森森的,嘴角却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诡谲的笑——下一秒,我“咻”地一下,所有意识都缩回了身体里,回归到衣柜里头,嘴巴还被班芷捂着,胸口已不自觉地大大起伏起来,冷汗都模拟出来了。 浑身无力地瘫在柜子壁上,我居然被对方轻轻的一眼吓成这副模样,简直不能更怂。 刚腹诽着,刚意识出窍过的我五感还十分的敏感,我隐约听到了脚步声,好像是“殷湦”从楼梯那上来了。 哪怕楼梯到这间房间到这个柜子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哪怕嘴巴已经被班芷捂着了,我还是自发地屏住呼吸,好像稍稍喷出的鼻息重一点,都能够被对方“听”到。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一开始的朦胧不太确定,到现在可以真的听到声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吓我们的,以殷湦的身手走起来就算做不到悄无声息,也不该这般,好似每一步都特意发出应有的响动。 班芷因为不敢动,连带着捂着我的手始终没拿走,我看不到她,可从她冒汗的掌心可知,她此时紧张程度一点不比我小……我不由想起,刚在后屋客厅楼梯,她跟殷湦对战时,那犹如死士般,一点不怕殷湦的样子啊? 也有不对的地方,就是从进这衣柜里,她跟我说话时的语气相对正常,正常是时,包含了人类应有的情感,可刚在客厅她和殷湦打时,我却无法从她死寂的眼睛里看到灵魂。 这…… “咿呀——” 突然的开门声,打断了我发散的思绪,精神再次崩得紧紧的。 脚步声踏进房里,比任何时候听到的都要清晰,就在我们衣柜外头“哒哒”地走着,一会走过去,似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再走回来,像是要离开了,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正期待着他出去呢,脚步声又回来了,要不是我没有心跳,我都怀疑心跳声会剧烈得让外面的人听到。 如此来回两三次,我都快吓得休克了,才终于听到那人出去的声音,门也被重新关上了。 虽然仍不敢动,心里还是缓了口气,班芷也因为刚才过于紧绷的缘故,这会可能也有些力竭,捂着我嘴巴的手往下滑了几寸,还有轻微的呼吸吹拂在我耳边,我这才想起,她虽也灵魂离体过,可现在还是真正的人,竟然能那么长时间的不呼吸。 我想试着问她有没有事,“砰”的一声,紧闭的衣柜门忽然就被从外打开了—— “临寻山躲猫猫的游戏,你们还没玩够吗?” 微弱的光亮没能渗透进来就又被高大的身影挡去,我几乎要以为,我和我姐变成了四五岁的小孩,面前的黑影就是可怕的魔鬼。 却在这时候,身旁的班芷猛地扑出去,掐着殷湦的肩膀滚倒在外,等我钻出衣柜时,那两人再次打了起来,然而这次,我姐已经不占优势,反而像一只拼死挣扎的猫兔,被一头豹子戏谑捉弄,偶尔让一下看她蹦跳,再突然亮爪子给她来一下。 其实班芷的身手不错的,可每每她要攻向殷湦身上要点的时候,动作就会有不自然的停滞,然后殷湦就会浅笑着反攻她因动作不畅,露出的弱点。 “砰——” 班芷被砸落在一张椅子上,椅背承受不了飞来的重量往后翻,连带着班芷也一个倒仰地摔落在地。 我趁着殷湦慢悠悠地靠近时,冲过去抓起我姐的手臂揽过我的肩膀,拽起我姐就跑出这间房。 在这出不去的房子里,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跑往哪躲,也只能抱着我姐又跑回了宴会厅,心慌意乱下,想着要不要再回后屋,却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笑声。 那笑声不是一个人发出的,是好多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那种声音,可偌大的宴会厅里除了我和我姐,在后头追着我们的殷湦,哪还有这么一堆人在? 被我搀扶着的班芷忽冷声道:“看上面!” 我抬头,宴会厅这么大,最少不了各类灯火,顶上的天花板就挂了好几盏漂亮的灯,有的灯罩是实的,有的灯罩打磨得光滑,能够像镜子一般照出影子来,如今就在我们头顶上的灯罩上,就倒映着我和班芷的影子,可带着我们模样的影子却是不同的表情,各有各的动作,完全脱离了我们本体。 不止是顶上的灯罩,还有摔在地面的酒杯酒瓶、酒水、盘子、叉子,还有擦得光亮的桌椅,所有能够照出影像的东西,都有我和班芷的影子在里头,还故意对着我们俩本体搔首弄姿。 我想到之前在休息室遇到的那面破碎的镜子,当机立断就要走,双脚被死扒着的感觉再次出现,我一看,果然脚边附近的破杯子里,“班芷”正死拉着“我”的腿不放,但班芷也没好到哪去,因为另一个酒瓶上,“我”也正抓着“班芷”。 “呵呵……” 在我焦头烂额时,最害怕的声音响在了身后。 殷湦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然后在我们身后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我正在想他为何不过来,就发现他所站的距离,正好也能让头顶上的可以充当镜子用的灯罩,将他一起照在其中,他的影像和我们俩的待在了一块,紧接着,他的影像便开始欺负我们。 疼痛最直接地反应在我们身上,无形的铁拳一拳一拳地往我们身上揍,这样忍受下去不是办法,我抱紧班芷的腰,她也强撑着挺起身来,艰难地挪动重如千金的脚,想要远离头顶的灯罩。 殷湦看起来一点也不急,也不追地单手插着口袋含笑喊着我们,就在我们逐渐挪开有殷湦影像在的灯罩,不在被他的影像揍,身上一下子轻松许多,可祸不单行,刚脱离魔爪,脚下就踩在了一汪水上。 这应该是酒水倒出来的,只有两三个脚掌的面积,看起来浅浅薄薄的一层水渍罢了,可我一脚踩下去,却触不到底,好像我踩的不是一面水渍,而是湖泊! 是了,镜子、画作都能变异,这小小的水变得“深不见底”,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妈的,怎么可能不奇怪! 班芷发现不对,及时地拉住我,但我的左脚的整个脚掌都已经沉下去了,想要将脚抽回来,却骇然地发现底下有一股极强的吸力在和我拉扯,一不注意,我的左脚又往下沉,眨眼间都快没过膝盖了。 我凝起精神,才堪堪没再继续被往下拉。 班芷弯下腰抓住我的大腿,试着将我的脚拖出来,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她手往下一点,想要寻找一个好的着力点,她的衣袖因此沾到了水,竟然开始腐蚀,我忙将班芷快要碰到水的手拨开:“别碰水!” 我虽没发现我在水里的脚有怎么样,可既然能够腐蚀衣物,肉体凡胎的,最好不要碰这水。 “那怎么办,你能用力吗,脚有没有事?” 我摇头,想说我自己再试试拔一拔,刚刚不动的殷湦,却在这时候再次朝我们靠近,还微笑着问:“需要帮忙吗?” 我身子一崩,怪不得他不急着追我们,是在这等着我们呢。 可我们现在的情况,可比刚才在镜子等下还糟糕。 班芷忽而站了起来,侧身挡在我和殷湦之间,声音发冷:“你害死殷湦五年,这笔账,今天我们就算清楚!” 殷湦毫无所谓地一笑:“你还要跟我打?你连自己都掌控不了,一定要这么不自量力吗?” 话语温柔,好似带着对未婚妻的宠溺。 班芷惨烈一笑:“就如你说的,就算不敌死了,总好过自己都无法给自己做主!” 她说着,手中长剑再次转为长鞭,先往地上一甩,将所有的能照人的东西都扫得远远的,各别的大件的较远处的她就不管,忍着不适,身形照样快速地冲向殷湦。 长鞭飞舞,打出重重叠影,我不敢错目地看着,感觉鞭子好像打中了殷湦,可等鞭子重影散去,班芷已被殷湦脖子压在了地上,他的另一只手,就按在班芷手臂的伤口上,手指更是陷入伤口之中,疼得班芷无法忍受地发出惨叫。 “不要,住手!” 我焦急地喊着,一不注意,左腿又往下沉下几分,我焦急地想把腿拔出来去帮班芷,可仅剩的一只脚怎么都不得劲。 殷湦连个余光都没瞄向我,他玩够了班芷的伤口,将那手举起来,动了动指尖,粘稠的血滴落在班芷身上。 “你知道我最讨厌背叛我的人吗,”他用那沾血的手抓着班芷的下巴,将血都抹在她脸上,“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话,我明明就要成功了!” 班芷发白的嘴角冷讽地勾起:“我本就不是你的人,何来背叛,你也不是殷湦,不过是披着他的皮,就真把自己当人了?呸,不过是一堆烂骨头!” “啪!” 也不知班芷那句话触到了殷湦的雷区,他反手就给了班芷一巴掌,脸上挂着的微笑也収回了,变得阴沉可怖,打了那一巴掌还不够,他抓起附近的一支酒瓶,直接往地上一敲,瓶身破碎,只剩下瓶口和半个尖锐的瓶身,他就用那尖锐的瓶身,扎入班芷的肩下肩胛骨里! “啊——” “班芷!”我倒抽口气,奋力地拔着自己的脚,可越着急越使不上劲,好不容易拔起了一点,又给拖了回去。 殷湦扎下去还不算,还要碾转酒瓶:“你刚刚那一剑就是故意这么对我的,我现在还给你,怎么样,舒服吗?” 血倒灌地从班芷地嘴里吐出来,她艰难地咳着,每咳一声都要牵动肩胛骨的伤,不咳血水又堵着喉咙里,各种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之前说她疯了不是随便说说的,她咧开嘴,露出血红的牙齿笑着:“你说呢,就你这点力气,呵呵” 殷湦“呵呵”地笑了起来,两人犹如躺在床上互相调侃的情人,激烈的,互不服输的调教,然而摆在我面前的,是殷湦拔起了酒瓶,再一次扎入,将班芷整个肩膀扎得是千疮百孔,偏又避开了要命的点,让班芷能留一口气,苟延残喘地享受着被凌虐的疼痛。 “姐……”我嘴里喃喃地叫唤着,眼前的一幕,让我呆立。 我为什么那么没用,为什么我始终不能保护住我想保护的人!! 那流出来的鲜血,染红我的双眼,被白玉压制着的已发芽的魔种扭转着想要再长出一段,我只觉眼前的世界,都变成红色的了,红得让我头晕,胃里都在翻滚着想要呕吐。 我的手在抖,这次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脱力,而是控制不住想要爆发……我仿佛变得麻木,跟水下吸力拉扯的力道停了下来,我的左腿被慢慢地往下沉,我却完全没有察觉般,只盯着眼前的一幕,所有的光线都在逐渐地暗下来,我眼睛里的光泽也仿佛被滤去了水汽…… “噼啪——” 我眼睛里闪过一道紫色的电光。 下一刻,轰隆的雷声,就在宴会厅上方响起,嘴角勾着笑,一副一切都在算计中,并且即将得逞模样的殷湦听到雷声时愣了下,像是没有想到会是这结果,可随即他又隐晦地笑了起来,喃喃了一句:“控制不住了吗?” 我眼睛呈灰色,是那种好似没有灵魂的颜色,空茫茫的,时不时地闪过紫色的光,又给我空洞的眼睛里带上了戾气。 整个宴会厅,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原本被往下拉近“水中”的腿停止了,然后被我一点一点地扯回来,水底下那股吸力瑟缩着不敢再跟我抢夺,让我顺利地把脚収了回来。 只是,原本的长裙,被“腐蚀”了一半,现在左腿的裙子只到大腿,另一边长到膝盖下方,颇有时下流行的长短不一的裙子风格。 除了之外,我左脚的鞋子也没有了。 光着一只脚,走得有点跛,一晃一晃地朝他们走去。 殷湦放开了一身血的班芷,任由她躺在地上几乎只剩呼出的气,他站起身对着我,对我笑得温柔,一如多年以前的模样,他还朝我伸出手:“小澜……” 似是等着我能扑入他的怀中,躲藏在他给我的保护之下。 我冲了过去,在临近他的时候跳上去,手中一把匕首朝着他的眼睛刺下去! 殷湦眉一皱,侧过身躲开,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小澜,你听我说……” 我甩开他的手,没有任何停顿地转动手腕,横着朝殷湦剐过去,再次被他躲开,我不依不饶地继续攻击,周边的镜子中,两人的影像也互相攻击,可那些影子再也困不住我,我没有知觉般只知道攻击殷湦。 刚刚还用残酷手段对付班芷的他,面对我时几乎都是闪躲,少有的几次反击也都避开了伤害到我的要害,似是不敢伤我,也不想跟我打,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心中燥郁越发浓盛,匕首挥出一条雷电化成的紫色蟒蛇,直接冲撞到殷湦身上,殷湦不敌,被冲得高高飞起,再重重地落地。 他被伤得不轻,胸口冒出血来,我才恍恍惚惚地想到之前,他被班芷一剑穿胸的情景。 心中杀欲旺盛,脑子里闪现的种种画面都无法让我停下脚步,来到他跟旁,扬起匕首就对准他的心窝刺下去。 刀尖碰到皮肤的时候,被他赤手抓住,尖锐的刀锋,让他紧握匕首的手,立马有血从指缝间流出,他朝我喊着:“小澜,你快醒醒啊,一切都是班芷弄出来的幻觉,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你醒醒,不要被她骗了,小澜!” 他哪怕在如此劣势下,一身伤痕累累,看着我的眼睛仍旧情深不移,怜悯、怜惜,快要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了。 我发力的手有些迟疑,这双眼睛,让我想起多年前的啊湦,将我牢牢地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欺负我。 “小澜,你想想班芷对你做的一切,你想想我们的曾经,你想想小时候,我抱着你,你说,你要当我的新娘……小澜,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都不能让你信我一回吗?” “小澜,我求你,醒一醒好吗,看清楚这一切!” 声音仿佛响在脑子里,跟嗡鸣声似得,朦朦胧胧不愿意听,又不得不听得分明。 我下意识地转头,朝班芷看去,谁知,她竟然没躺在地上了,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鞭子回到她的手中,长鞭变长剑,一身血腥的她狞笑着朝我们走来,我听到她冷笑着:“今天,你们都要死在这!” “小澜!”殷湦担心得强撑着撑起上身,不顾我的匕首是否会伤到他,推搡着我要把我推开,“你快走,什么都别管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管了,走!” 走?我能走去哪? 随着班芷越靠越近,殷湦着急地拼着力气要将我推开,甚至想要挡到我面前,相比他急得惨白的脸色,我跟傻了一样坐在地上不动。 班芷已经走到我们跟前了,她站在那,低着头看着我们,跟看两只蚂蚁似得,她身上的血还在流,一滴一滴地落在我和殷湦身上。 我闻不到血腥味,我不知道这些血是真是假,我不知道眼前这两人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真是假…… 一切一切,恍恍惚惚,看不清楚。 班芷手肘往后拉,再用力地将手中的剑刺过来,殷湦往前一挡,从旁边摸来另一只酒瓶,妄想凭借这凡夫的酒瓶抵抗班芷那一看就不俗的剑。 “呲……” 那是利刃刺入肉里的声音。 殷湦挡在了我面前,我从背后,将匕首扎进了他心窝。 班芷的剑,卡在殷湦的酒瓶里。 画面,好像就这么静止了! 殷湦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再慢慢地转过头来,眼里满是受伤:“小澜……” 170 谎言(5) “小澜……”声音缠绵,殷湦简简单单的昵称里,包含了无尽的言语和不舍,唯独没有责怪,没有怨恨。 旁人见了,只怕要为他叹一句心酸。 我却不为所动,冰冷无情:“别喊我。” 他瞳孔瑟缩,大受打击的样子。 我却充满愤恨地怒吼:“你不配这么叫我!” 【小澜,不要爬树,摔下来了怎么办,你要什么,我帮你摘下来。】 【小澜,你哥又欺负你啦?放心,我去帮你讨回来。】 【你感冒了,这些不能吃,我给你熬了粥,虽然淡了点……小澜别跑,你的药还没吃。】 【小澜……小澜……】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会护着你成长! 声声入耳,犹在耳边,那么温柔的啊湦,那么好的啊湦,眼前这魔鬼,却顶替了他所有,还污了他的名声,我恨不得将他就此销毁! “你不信我?”他气得喘起粗气,极力要证明自己却有心无力的模样,充血的眼睛,含着不敢掉落的泪水,“你竟然,不信我?” 我慢慢地凑上前去,几乎靠在他背上,咬着牙慢慢地说:“你太小看人类间的情感了,哪怕你模仿得再像,不是你,就不是你!” 我和啊湦,这么多年累加的情,哪怕不是爱情,也是无法割舍的亲情,这些年,他始终表现得没有破绽,除了他和班芷在浴室里的话被我听到除外,可我依然慢慢地觉得和他的感情“变”了,从我上大学那时候开始就逐渐的开始疏离,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更是在我失去七天记忆后,对他有着来自骨髓般的恐惧。 若说这些感觉太玄妙,以此来推断一个人不公平,那么,就来说点证据。 “刚在后屋,我情急之下,转过换幽灵体,若你是正常人,你该看不见我才对?若你也是能力者,看到我已然死了的情况,你居然一点不惊奇吗?当然,你还可以用一切都是幻觉,我被蒙蔽了的借口来说服我,但我们心里都清楚,没有幻觉,从始至终,根本就不存在幻觉,都是真实的!” 事有阴阳,分成两面,一面为正,一面为负,在负反的另一面中,一切事物都会反着来,反的程度不一定,有的是像镜像一样,上为下,前转后,头变尾。 还有另一种情况,所看到的景物和正的相似,但具体的事物却全然相反,好比镜子里的影像,正的时候,本体控制影像,反的时候,影像控制本体,好比图画,正的时候是静止不动的,反的时候,图画里的就变成活的了,又好比我刚才踩的水渍,正的时候就只是浅浅薄薄的水渍,反的时候就是深不可测的潭水。 都是反面空间的正常事,并不是幻觉,也就是说,从我进入到这反面空间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他妄想用这些来迷惑我,以为不过是幻觉,扰乱我的思维,让我分不清真假,想让我亲手……杀了自己姐姐! 而“殷湦”一会好一会坏,是他有意为之,班芷……却是真的被他所控制。 我抬头朝班芷看去,她死寂的眼睛忽地闪了下,犹如一个溺水的人终于破出水面,嘴巴大张吸一口大气,意识到不对,她拿着剑迅速后退。 可能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她没有任何慌张,仍旧摆着冷然的一张脸,仇恨地看看殷湦,再转向我:“没事吧?” 我摇摇头,想得越清楚,真相越清晰,心里就溃堤得更厉害,不愿接受的事实,就像溃脓的伤口,必须挖开表面看起来快结痂的疤,再挖掉腐烂的肉,逼自己去面对。 我只觉无力,却又死紧地握着匕首的把柄,将其抽出,再重新刺入殷湦的背,如情人间低语地看着他背上的伤口喃喃道:“这要是人,你早该站不起来了吧。” 从班芷一见刺穿他胸口开始,他还能没有事般地追着我们跑了那么久。 他定定地与我对视,半响后他转回头并垂下了脑袋,仿佛失去了意志,但没多久,低低的笑声从他喉咙里发出:“呵呵呵呵……真不愧是被我亲自选上的,你还真没让我失望。” 班芷眼一睁,跄踉地往前一步:“不好,快跑!” 我没动,因为来不及了,一只手从“殷湦”的身体里钻出,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高高举起,脚尖都离了地。 虽我不用呼吸,还是觉得难受,我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我现在力气明明不弱,却无法撼动那只手分毫。 随着把我提起来,他也站起身来,我的匕首还插在他背上,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随着奇怪的笑声,那身体钻出手的地方越裂越大,跟剥鸡蛋壳一样一块一块的皮肉往下掉,连插着匕首的那块都掉了。 然后,皮肉掉了之后,里面居然还有另一具身体! 地上散落了一地尸块,那些尸块都是干涸的模样,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套在里头的身体外面的。 那人扭了扭脖子,用另一只手拨开覆盖着整张脸的头发,叹一句:“这样可舒服多了。” 他有一头如古代男子般的长发,身材修长,高度跟殷湦差不多,一张脸长得也不错,只是眼角上斜,嘴角蓄着的邪肆的笑,让他怎么看,都显得不怀好意。 他长什么样还是其次,可伪装的尸块祛除后,他真正的气息泄露出来,这人就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隐隐感到,我之前在哪见过这个人(魔)。 “班澜!”班芷挥着手中的鞭子打向那人,他头也没回,手一挥,班芷的鞭子连近身都没,她整个人就倒飞出去,摔在一张酒杯叠得高高的桌上。 桌子倒塌,所有杯子破碎,班芷就倒在这些碎玻璃渣上,她倒在那里,没过两分钟,就有血从她身下蔓延出来,哪怕她平躺着看不到她的背部,也能知道她此时一定是千疮百孔的。 “姐……姐……”我抓着禁锢我脖子的手,惶恐地看着班芷。 那人却哼嗤地笑了:“原本留着她,就是想用她来激发你,不都说姐妹亲情一旦遭遇背叛,就会斗到死吗,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留着她了。” 他手指一动,掉在一旁的鞭子就自己漂浮起来,转换成长剑,再飘移到班芷面前,剑尖对准班芷心脏的位置。 “我为你报仇好不好?”他抬头看着被他举在半空的我,语气还是那么温柔,“你看她之前惹你那么生气,我现在帮你好好的教训她,高不高兴?” “住、住手!”我又急又怒地瞪视着“殷湦”,“放、放了她,放了她……” “啧啧,小澜,这么久了你还没学会外面世界的规则吗,你要别人听你的,首先你就得有足够的条件,你有什么,可以让我听你的?”他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像为了戏弄我,剑尖的方向换了,朝着班芷的手臂落下,跟钉子一样钉下去! 班芷闷哼一声,又咬牙忍住了。 “殷湦”怕她马上死了,凝固了她身上的血不再往外流。 “怎么样?在临寻山的时候,我就觉得善于恒很有艺术细胞,只可惜,当时被钉在石壁上的只是个娃娃,现在有了真人,倒可以让我好好玩玩。” “所以,单主任真的是你的人?” “是啊,”他很坦诚地笑道,“本来还是让我挺满意的一个手下,只可惜,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了,早说了应该直接杀了,还用什么布娃娃,搞那么多迷雾,说是怕仇诗人,最后不也没活命嘛。” 他说着,还对我扬眉:“你觉得我说对吗?” 我的手悄然从他掐着我脖子的手放下,然后猛地朝他发动攻击,却被他识破,另一只手捏住我的手腕,他摇摇头:“你怎么也这么不乖,好好聊天的时候,怎么能动手动脚的?” 我惨然冷笑:“那你不也、掐着我脖子,这不算动手动脚?” “你怎么还不懂,我可以,你不可以,谁让你弱呢?作为你不乖的惩罚……” 班芷左手臂上的剑被控制着拔起,再扎向了班芷的右手臂,同样没有多少血流出来,可疼痛一点没少,虚弱的她,一头的冷汗,下嘴唇被咬出血来。 “你混蛋、混蛋……” “哦?你可以继续骂!” 剑飞起,扎向班芷的左腿! 我咬住嘴唇,和班芷一样的动作,头顶上的镜面,将我俩姐妹相似的动作都刻画在内,还有那相似的眉眼,印证着我和她流着相同的血。 “怎么不说话了?”他动了动我脖子上的手,将我的下巴抬了抬,还空出食指掰着我的嘴唇,还想撬开我紧咬着的牙齿,“说啊,骂啊,你姐还有只腿没动呢。” 我咬得很紧,只能任由他的手动作,不敢发出声音,不敢再骂,哪怕我知道这并没有用,还是希望这么做,能够让班芷减轻点痛苦。 “呵呵……”他低着头笑得肩膀都跟着颤抖,在让人莫名其妙的时候忽然出手,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我肚子上,力量作用在我魂体上,我疼得抽搐,差一点叫出声,想到躺在血泊里的姐姐,硬生生地将所有呻吟憋回了喉咙里。 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 起先是魂体在痛,不知什么时候,小腹也传来阵痛,且慢慢地,那痛感强过于魂体,再某个界点的时候,突然爆发里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我小腹扩散出去。 那强得让我毫无反抗之力的“殷湦”,竟然被那股力量给弹了出去,我脖子上的禁锢也没有了,我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想要起身,就被小腹里的疼痛疼得又趴回地上。 怎么回事?我是个魂体,疼也是灵魂的疼,再者说,他刚打的是肋骨中间,靠近胃部的地方,疼也该是疼那里,怎么是小腹疼? 看着“殷湦”被打飞老远,暂时还没过来,我顾不上那丝不对,强撑着起来跑到班芷身边。 “姐?姐!” 她虚弱地睁开眼,确定她还活着,我大喘了两口气,将目光移到她的左腿,手握在上面的剑上:“姐,你撑着点!” 一用力,把剑从她腿上抽出来。 她再次闷哼,身子疼得颤抖。 我小心地将她扶起来,触手全是粘腻,一看全是血,再看她的背,全是红色,根本不知道衣服原本的颜色是什么样的。 认真看的话,会发现她整个背部,布满了许多玻璃碎片渣渣。 现在这种时候也没有时间去除这些玻璃渣渣了,我只能说着“撑住”,不知是让她坚强点,还是在安慰自己。 “去、去后屋。” 靠着我站起来的班芷,看着通往后屋通道的方向,虚软而坚定地说着。 我没多问,这会也不知道能往哪跑,自然哪都可以,趁着“殷湦”还没回来的当会,我抱着班芷跑回后屋。 “将、将这里封起来。”一到后屋客厅,班芷就指着通道对我说。 “可是,以我的能力,阻挡不了他多久。” 她摇摇头:“足够了。” 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我还是选择听她的,用我现在所有的资源,在前后屋的通道间,设置了个结界,也就只能挡住殷湦短短几分钟吧。 换做其他地方,几分钟可能足够逃出很远,可在这封死的地方,就算能困住“殷湦”两小时一百小时,又有什么用,我能挨,受这么重的伤的姐姐哪撑得住,还有爸妈他们,我现在跑到阴面,那他们又是什么情况呢? “班澜!” 听到姐姐喊我,我赶忙走了过去,她坐在沙发上,人则趴在扶手,找不到一处完好皮肤的背就呈现在我眼前,我想将这些玻璃碎渣都拔出来,又不敢乱碰,气息混乱又手忙脚乱地找了一会,才将仇诗人做的药水找出来,想给她服下,她却拒绝了。 “这很有用的,能够吊命。”我恨不得扒开她的嘴直接灌。 “不急,”她挡着药瓶,“我们先出去再说。” 我眼睛一亮:“我们能出去?” “既然能进来,当然能出去。”班芷淡淡地道,好像这只是一件小事,紧接着她又问我,“班澜,乙木你还戴在身上吗?” 乙木?我愣了下,随后点头:“在,一直在身上。” 她点点头:“乙木的特殊性应该不用我跟你说了,想来它已经认你为主了,它可以感应到甲木的存在,从而把你带回世界的正面。” “是吗?怎么做?”我高兴地问出后,想到了另一件事,笑容收回,我深沉地看着她,“姐……你那时候说要杀我,你的目的是不是……要将乙木带给我?” 要让我魂飞魄散的方式千千万,她偏偏选择了乙木,如果说她不懂乙木是作用,她偏偏能够引导我去参加阴阳大赛,能让魂壶作为奖励,她还能魂魄离体躲在魂壶里伺机刺杀我,她能够做到这么多寻常能力者都做不到的事,却偏偏不懂乙木的效用? 她冷冷地哼笑:“你管我的目的是什么,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我将所有的问题憋回去,点头:“想!” “那就行了。没有时间了,你要快点。” 仿佛要印证这句话似得,结界传来被击打的声音,“殷湦”已经追过来了。 我慌了一下就忙收敛心神,按照班芷说的方法,用乙木去感应甲木…… 等我重新睁开眼睛,整个客厅的摆设就变了,准确地说,是多了一个客厅,对称图一样分布,后屋往前屋的通道也变成两个,遥遥相对。 我心里刚一喜,想来出现的另一面就是出口了,我收起乙木起身,正要扶起班芷赶紧离开,结界就被破了,“殷湦”晃悠悠地从通道里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想走?走得了吗?” 我二话不说,拖着班芷就往另一个通道跑去,眼看着就要进通道了,腰上一紧,阻止了我千金。 低头一看,班芷的那条长鞭,此时正缠住我和班芷的腰,长鞭另一头的手柄正被“殷湦”抓着,他手一拽,我俩就被迫往后退了两步。 就这么会时间,多出来的客厅和通道就有些虚了,想来是有时间限制的。 我一把握住鞭子,想要将它扯断,另一手抓着班芷的胳膊,一会只要扯出缝隙,就先将班芷扔出通道,让她先离开。 我是这么打算的,可班芷突然从我手中抢走鞭绳,她低眉浅浅笑着:“这鞭子,是我的,当然由我来!” 她手心里有血流出,在她的催动下,红色开始蔓延鞭子,顷刻间就从我们这端,蔓延到“殷湦”的手中。 “其实,我就是嫉妒你,你那么好,有那么多人愿意爱你……我是个自私的人,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记得我,你能记住我吗?” 耳边传来班芷这两句我完全听不懂的话,我刚升起不好的预感,我的身体就飞了起来,然后被班芷一张打飞进通道里。 眼睛里留下的最后画面,是班芷那并不高大的身影,穿着一身血衣,挡在了通道面前,同样红色的鞭子如蛇一般将她层层缠绕,鞭子燃烧起红色的火焰,那是燃烧中的血液,绯色花瓣飘飞在空中,久久不落…… 那样美丽的一幕。 却是永别! 姐—— 姐!! 不要!! “小澜?小澜?” 我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抓住正轻推我的手,传来一声低呼。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让我稍稍放松了手劲:“妈?”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睡在这?” 什么? 我环眼看去,发现自己还是身处在宴会厅中,然而这个宴会厅很热闹,宾客云集,大家热热闹闹的,我就坐在角落让人休息的沙发上,似乎是不小心睡着了? 那镜子、水、头发什么的,大家全被抓走,只剩一片狼藉的宴会厅这些,都只是梦吗? “你是怎么了?生病了?” 妈妈看我傻乎乎地,伸出手来摸摸我的额头:“咦,你头怎么这么凉?” 我回过神,忙拉下我妈的手,我一个魂体,怎么可能有温度,每次跟爸妈相处都尽量地避免跟他们有肌肤的接触,这次是大意了:“没事,是你手太热了。” 我又看了看宴会厅里的客人,还是觉得恍恍惚惚地,不由得问:“订婚仪式要开始了没有?” “什么订婚仪式?” 我有点蒙:“就姐姐和殷湦的订婚仪式啊?” 妈妈更加忧心了:“你刚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尽说胡话,这个晚宴是殷家小子殷钰的晚宴,刚刚宣布他为新一代的继承人呢。” 她怜惜地摸摸我的头发:“澜澜,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啊湦啊,他都走了五年了,你现在也跟仇先生一起了,以前的事,就不要想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嗯?” 啊湦?走了五年? 不是……不是做梦吗? 我头一阵剧痛,脑子里一下子钻进太多讯息,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模糊掉,要好半天才能勉强想起来,我头好疼,乱七八糟的糊在脑子里,怎么撕都撕不干净。 这时候,小腹也传来阵痛,虽让我难受,却让我脑子变得清晰起来,糊成一团的东西分开,各归各位。 我一把抓住我妈的手,紧张地问:“妈,我姐呢?” “你姐?”妈妈不明所以,“你哪个姐姐?表姐?” “我是说班芷啊!” “你说谁?” 我瞪圆眼睛看着我妈,可她确实很莫名其妙地回望着我,没有跟我开玩笑的意思。 “妈,”我声音发颤,手想握紧又害怕地不敢握,“班芷啊,你、你不记得了吗?你女儿啊?” “什么班芷啊?”妈妈很担心地看着我,“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吗?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啊,真病了?算了算了,这晚宴也不重要,我们先回去吧,妈带你去看医生。” 她不容分说地将我拽起来,陪同我们来的班戟发现我们这边的动静走过来:“妈,澜子,你们怎么了?” 我看到班戟就跟看到希望一般,在他靠近时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拖得更近一点:“哥,哥,你一定记得吧,班芷,你姐姐啊,你跟她关系那么好,你不可能忘记的!” 171 深夜哭声(1) 班戟看看妈妈再看看我,最后他问妈妈:“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吗?班芷是谁?” 我身子一震,双腿软得几乎要跪下去,又不死心地拽进班戟的衣服,誓要将那衣服撕破一样:“班芷啊,班芷啊,哥你在好好想想,班芷啊!” 班芷啊,你和我的姐姐啊,我们一起长大的姐姐啊! 无论我的眼神多么迫切,班戟凝起眉头,最后只道:“妈,你把澜子看好,我去开车,我们先回去,我再去把严医生找来给她看看。” 在妈妈应了声“好”后,我失去了所有力气地倒坐在沙发上。 殷湦五年前死了,这是我刚知道的,可现在,妈妈和哥哥早就知道了的样子,而且,殷湦和班芷的订婚晚宴变成了殷钰的生日晚宴,这一切就像,要将班芷的存在彻底抹去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对了,仇诗人,仇诗人一定知道为什么,他也一定会记得殷湦班芷的……啊,他不是说他会来参加晚宴的吗,怎么还没到? 我得去找他问清楚! 我忙不矢地又站起来,连妈妈都顾不得地自己往大门跑去,跑出别墅,连车都忘了打,自己跑在了街道上。 跑时风从耳旁刮过,反反复复地出现很多画面。 如果殷湦五年前就死了,如果班芷早就知道殷湦是假的,那么当年浴室里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故意让我听见,好让我远离假殷湦? 说要杀我,却给了我乙木,让我获得对灵魂有助益的魂壶。 冷声冷气地说讨厌我嫉妒我,最后关头却将我推了出来。 “离开这里,快点。” 临寻山里,她找到我和仇诗人藏身的地方,那般冷漠而焦急地让我赶紧走。 我竟从未在那满是刺的玫瑰里,闻到属于她的芬芳。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身为魂体的我,居然就那么摔了出去,滚出好远。 我趴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混泥土,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去。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看清。 为什么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来不及? 姐…… “小澜!” “嫂子!”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过来,一辆车里,是我妈和我哥,另一辆车里,是夏右和张晓芳。 他们同时下来,争相着把我扶起来,我一看到张晓芳夏右,立马伸手抓住她们:“死人呢,他在哪?” 我不是要追责说好要来晚宴找我却没有来这事,我是急于想问清楚班芷的事,心情急躁之下,我没能注意到她们两人在听到仇诗人时,目光闪烁了下。 “就是老大叫我们来接你的。”张晓芳当先道,“你要跟我们走吗?”她示意地看向我身后的妈妈和班戟。 我勉强提起精神,假装冷静地对担忧地看着我的妈妈和哥哥说道:“我有点事要去办,今晚就不回去了,哥,你先送妈回去吧,别在外面耽搁了。”现在的世道不安全。 “可是你……” 他们显然还在意我刚刚“发神经”的模样,我捂着额头道:“就是有些事想不开,我没事的,她们都是仇诗人的人,这么说你们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她们会照顾好我的,不用担心。” 班戟只好点点头:“那好吧,有事记得打电话回家。” 我胡乱地点头,看着老哥将妈妈送回车上,再看着那辆车往家的方向开远了,我再伪装不下去,揪着张晓芳和夏右:“死人呢,他在哪?” 因过于着急,我的神情都显得有几分凶恶。 “先上车再说。” 我直接被两人架着上了车,夏右开车,张晓芳挨着我坐,生怕我跑了一样。 我再心绪不宁,也该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了,沉着脸:“出什么事了吗?” 张晓芳通过后视镜,和夏右对看了一眼,然后张晓芳顾左右而言他:“今晚的晚宴怎么样?我们察觉到不对,就赶过来了,但看那宴会,好像没有问题了?” 试着将那股燥气压下去,可还是没成功,我咬着牙地几乎控制不住地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别再想着瞒我了,说!” 张晓芳都被我弄得吓一跳,几番踌躇后,她垂头“唉”了一声:“也不是想瞒着你,是、是阴阳局出事了。” “什么?” “阴阳局现在由姓翁的和姓赵的把控,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现在阴阳局戒备森严,除了他们的人,谁都无法进去,而阴阳局的其他势力都被他们控制住了,甚至有好几个核心人员失踪,这里面就包括白溪,”她顿了下,才接着道,“还有老大。” “死人失踪了?” “是,暂时来看,说是失踪,也可能是被他们关押在某个地方。” 我攥着拳头,盯着某个地方。 怪不得死人来没找我,看来都是算计好的,一边拖住仇诗人的腿让他无法来找我,一边在晚宴上动手脚……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要不是我只是魂体,这会只怕要吐口血出来。 “你们有办法找到他吗?” “不太容易,现在的阴阳局跟铁桶一样,我们的内线被抓的抓,被害的害,少数几个还完好的,这个时候也只能把自己藏得更深,不敢轻易冒头。不过,老大早早就嘱咐我们,一旦接收到阴阳局出现变故的消息,马上过来找你,他可能早已预料到了,所以他一定有所防范,我们只要等着他的消息就行。” 开车的夏右也道:“是啊嫂子,你别担心了,老大那人,哪会让自己吃亏啊,你只要保重自己就行了,嘿,说不定老大这次还会需要我们帮忙呢,我们要养精蓄锐,调整好状态。” “就是这样。”张晓芳道。 我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哪怕知道她们说得在理,我也没办法真的不去担心仇诗人,人命实在太脆弱了,死人再厉害,一旦要命的点被击破,他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五百多年前的仇寒尘厉不厉害?都能将魔头封印了,却在仇家权势争夺中,依旧要丧命。 现在阴阳局的情况,跟当年的仇家,何其相似,所谓的姓赵姓翁的人,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控制住阴阳局,这里面没猫腻谁信,说不定,又勾结了什么魔。 但我什么都不能说,有些事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只能默默准备和前进,一旦说出来,就会影响军心。 暂且将阴阳局的事放一边,我面上还算平静,放在身旁的手已经紧紧攥住车门的把柄了:“那个,你们还记得,我赢得阴阳大赛,在领取奖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是说魂壶吗?”张晓芳当先道,当时她和小葵陪着我一起的,最清楚不过,而我一听到她说到魂壶,也提起了精神,压抑着心里的激动。 “对,就是魂壶。” “好像是赛方有人不满你得了第一,暗中在魂壶里做了手脚,差点让你受伤,幸好魂壶里藏了丢失多年的乙木,才让你逃过一劫的,我记得当时老大很生气来着,差点血洗宴会大厅了。” 我瞪大双眸,陷入呆滞:怎么会是这样? “有什么问题吗?”张晓芳对灵魂的气息最为敏锐,我现在反常的状态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先是茫然地摇摇头,随即坐直了身子,试探性地问:“小芳,你们知道空间的阴阳两面吗?” “可是正反面之说?” 我快速地点头。 “嗯,听是听说过,就是没机会见识。” “那,如果有个人,在反面死去,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这么说吧,如果有个人在反面死去,连尸体都没能回到正面的话,那么在正面的空间世界里,这个人就会被抹去。” 我心里一骇:“抹去?” “嗯。”张晓芳道,“就像是蝴蝶效应吧,这个人已经从根本上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那么原本跟这个人有关的人事物都会被改写,被其他人其他物代替。” “也就是说,”我颤着音,“哪怕是她最爱的亲人朋友,都不会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 “对,可以这么说,她都不曾在这时间出现过,又有谁的记忆里,会有她呢?” 我虚软地靠回椅背。 世界的真相,竟这么的残酷。 “所以,你也不知道班芷是谁了?” “班芷?”张晓芳神情是疑惑的,已经透露了她确实不知道班芷是谁,但她没有明说,又想起我特意询问的阴阳正反面的事,她有了猜测,“我应该认识她吗?” 我顿了顿,随即苦笑:“我现在也……不清楚了。” 当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你,这世上根本没有某个人时,你该如何坚定自己的认知?只有一个人记住的事,到底是真的有这件事,还是只是你的臆象? 我自己都糊涂了,周庄梦蝶,究竟有班芷的记忆是梦,还是没班芷的记忆才是梦? 脑中响起班芷最后留下的话。 “……我是个自私的人,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记得我,你会记住我吗?” 她果然是个自私的人,留我一人,独自守着这仅存的记忆,让我自己都快以为自己是个疯子,让我承受这份遗留的痛苦,何等自私啊。 姐,若有一天,我也被同化了,也忘记了你,你是不是就真的……不存在了…… 等被张晓芳她们送回跟仇诗人的家时,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肯定很丧,没精打采又魂不守舍的样。 只有看到站在门口等着的小宝和黑蛋,我才勉强打起精神来,问过才知道,因为订婚宴变成了生日宴,而且是殷家殷钰这小子的,本该在一起参加晚宴的小宝,变成了陪着我父亲一起,在我回来前,小宝才被我爸爸的司机送回家来。 不管因为蝴蝶效应剧情怎么变,似乎仇诗人都觉得有危险降临,我陪在我妈和我哥身边,小宝就指派给了没参加晚宴的爸爸身边。 走过去蹲下身,将看起来等了许久的小宝拥入怀中。 小宝竟然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只是用他的小手摸了摸我的额际,再摸摸我的脸,最后扑到我怀里,跟我蹭了蹭。 小孩总是敏感的,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嫂子,我看你今天很累的样子,就早点休息吧,这房子老大每年都会增强防御,早不是阿猫阿狗能够进去的,我们也会派人在附近守着,你和小宝可以安心地住着,老大一定很快就能回来。” 我知道她们是宽慰我,仇诗人这栋房子的防御我很清楚,居然还要在外派人看着,可见形势绝对没有她们口中那么轻松。 想想也能知道,阴阳局,掌控着阳界大半的阴阳诡事,和阴界也有接壤,这么重要的位置被有邪心的人控制,问题能小吗? 当初仇家跟魔族勾结,把青城闹成那个样子,如今,阴阳局面对的,可不是一个青城,而是整个华国,估摸着国外的阴阳势力什么的,也有牵连。 “我知道了。” 最起码,我会把小宝看好的。 想到这,我不禁将小宝抱得更紧,刚刚失去姐姐,又没了爱人的消息,对我的冲击是很大很大的,我非常非常害怕我连小宝也没能看好。 张晓芳和夏右走了后,我带着小宝和黑蛋走回屋里。 一开始,我做着很寻常的事,给小宝放洗澡水,给他准备好衣服,他说自己长大了,坚持自己洗澡,我便将黑蛋抓到另一个浴室里,给它也搓搓洗洗。 黑蛋倒不抗拒洗澡,跟大爷似得躺在盆子里,猫脸仰靠在盆子边缘,任由我搓拿,它舒服得猫瞳都眯起来了,还指了指我的手机,要我放首歌来听听。 见我不理,它自己伸出爪子把我放在一旁的手机捞过来,还知道我手机解屏密码,自己开了锁,很快,悠扬的钢琴曲就出来了,它放下手机,更惬意地弄点泡泡在自己脖子上。 我:“……” 我起先也由着它,黑蛋毕竟不是普通的豹猫,它有灵智,除了外形,我把它当家人看待,它喜欢做什么,只要不出格都不会反对。 可人的情绪在低谷的时候,在欢快的歌听来都会觉得悲伤,我本来就极力地控制着心情,尽可能和平时一样地表现在它和小宝面前,然而,在这平时听来轻缓的钢琴曲,却让我极其难受,原本就在低谷的心情,一再地被乐声往下拉、往下拉…… 到了一个极限时,我忍不住地将放在一旁的椅子一下子给掀了。 椅子上放着黑蛋用的沐浴露,放着手机和搓澡用的海绵,梳毛的刷子,全都跟着椅子掉落在地上,“哐啷”地响着。 黑蛋吓了一跳,从水中人立而起,看看地上的狼藉再看看我,以为自己惹了什么事,不敢动地站在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 手机质量不错,掉落在地上后,音乐还在持续播放着,我喘了两下,蹲下身去将手机捡回来,将音乐给关了。 以为没了音乐会好一点,可乍然而来的安静,却更难受。 我低声跟黑蛋说了句“抱歉”,抱着手机就跑出了浴室。 下意识地就跑回了跟仇诗人的房间,我软着腿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手机,目光呆滞地看着这无比熟悉的房间。 入住这里好几个月了,不知什么时候,这房间里多了这么多属于我的东西,跟仇诗人的物品交错交叠地放在一起,分不清谁和谁的。 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我待在这温馨的房间里,却感到一阵一阵的寂寞。 姐姐没了,死人……死人又在哪里? 缩起双腿,抱着腿,我将脸埋进膝盖里。 “咿呀——” 很小声地开门的声音,不可能有旁的人来,只能是小宝和黑蛋,我很想抬起头给他们一个笑脸,问他们怎么不回房间睡觉,又要听睡前故事了是不是? 可我也只是想想,事实上,脑子里转动这些事时,我身体一动不动,身体跟脑子飞跃的思想完全断开一般,可能我只是累了。 然后,我就感到有两小只爬上了沙发,一左一右地坐在我两边,挨着我的大腿,小宝试探性地勾住我的手,然后往我这边凑得更近一些,贴在我身上地靠着我,而黑蛋,则用它收起爪子的肉掌轻轻拍了拍我,然后脑袋挨过来蹭蹭。 我慢慢地转动脑袋朝右边看去,黑蛋用它湿润润的眼睛瞅着我,可能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正虚心地想要讨好我。 再往左边看去,小宝更是依恋地看着我,见我看他,小声软绵地唤着:“妈妈!” 我长长地叹口气,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地将他们俩都拥到怀里,声音闷闷地带着哽咽:“妈妈现在只有你们了。” “妈妈,爸爸会回来的。” 小宝很坚定地说着,还伸出小手拍拍我的背,亦如我以前安慰他那样。 看来他也知道爸爸出事了,可他什么都没说,还要反过来安慰我,顿时觉得觉得自己挺不称职的。 “嗯,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那天晚上,小宝和黑蛋跟我一起睡在主卧房里,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只觉得肚子很沉,脖子也勒得很,睁眼一看,小宝紧紧地抱着我脖子,大半个小身子都压在我身上,紧紧缠绕着我,而黑蛋呢,它更好,直接睡我肚子上。 看着小宝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越看越跟仇诗人像,我发了好一会的愣,末了收起心神,将黑蛋移到床上,让小宝翻个身,然后悄声起来。 站在浴室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呆呆傻傻的,眼皮耷拉,肩膀挎着,完全是一个失去斗志的人,不,是鬼。 在最伤心的时候,都没办法流下眼泪,要不是有人在我尸体上做手脚,我也无法像个人一样活着,惨烈一点的,执念不够,我甚至早就消散或者去投胎,成为一个全新的灵魂,什么鬼修,想都不要想。 偏偏,让我“活”到现在的,是我的仇人,而对方让我“活”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想怎么利用我呢。 打开水龙头,看着哗啦啦流出的水,很正常的水,不会像在反面空间那样,还会自发地攻击我,开关关都关不住。 鬼使神差的,我指尖沾了水珠,然后按在眼睛下方,水珠顺着脸颊流下,看起来,就像是我流出的眼泪。 姐姐,没人有记得你,便无人能够祭奠你,我这颗不算眼泪的眼泪,可以算是对你的祭奠吗? 你会不会觉得很敷衍?会不会很生气? 那就再来骂我一顿吧! 可好? 在浴室里发呆发了好一会,才勉强打起精神来收拾自己,刷牙洗脸洗澡,下楼给小宝和黑蛋做早餐,说起来,我是鬼,小宝是僵尸,黑蛋是妖,哪怕是黑蛋,都不用一日三餐,唯一需要吃食的正常人类仇诗人不在了,剩下的我们三个,根本不需要做饭。 可是,这就好像是家庭的仪式感,若不做了,就好像否决掉了这个家一样。 这是一种信念。 趁着粥在电饭锅里,我也趁机收拾屋子,回家两天,房子就有些落灰了。 扫地时,听到外头几个婶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我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她们还在,看到我时还喊住我:“这不是澜子嘛,快过来。” 我只好蹭过去,附近的几个邻居都挺好的,偶尔家里种了什么菜,煮了什么好东西,还会给我们送过来,对仇诗人也很尊敬,见面都喊仇大师,家里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爱过来问一问,仇诗人脾气不好,对她们还算有点耐心,而虽然他总板着一张脸,这附近的人也没人觉得他不好,甚至觉得正常,大师嘛,总该有点脾气的。 还记得最早有邻居问仇诗人我是谁时,这家伙大大方方的介绍我是他孩子的妈,前几年外出深造,现在回来了,不走了。 说到“不走了”三个字,臭臭的脸上毫不掩饰他的得意。 大家也都很为他高兴,爱屋及乌之下对我很好,比我年长的喊我澜子小澜,跟我差不多岁数的,都喊我澜嫂的。 “澜子啊,大师人呢?” 172 深夜哭声(2) “澜子啊,大师人呢?” 我垂着眼帘,平静地说:“有事,出差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大师那么厉害,找他帮忙的人那么多,确实挺忙的。”说到这,隔壁李大姐愁苦地叹着气,“怎么就这时候呢,现在该怎么办啊?” “是啊,”张大妈也忧心忡忡地,“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呢。” 我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你不知道吗?” 我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李大姐反而替我找了理由:“也对拉,仇大师家什么邪祟都进不去,你肯定是不知道了。” “怎么了吗?” 张大妈把我往他们那拉了拉,小声地说:“最近两天晚上,老有人在哭,大伙都听到了。” “啊?” “真的,”李大姐也说,“我也听到了,前天晚上还以为是新闻上说的骗人的,没理,昨晚又在哭,一晚上都睡不好,我家乖乖哭了一晚上。” 乖乖是她儿子,才一岁。 作为捉鬼大师的老婆兼助理,听到这种事,我还是很慎重的:“哭声?是什么样的?” “像一个女人的,那种幽幽绵绵的哭,听起来很渗人。”李大姐还抱着胳膊抖了一下。 “那有人见过吗?” “张老大胆子大,出去看过,一开始什么都没看到,要进屋时一个黑影晃过去,把他吓得都病了,今天发起了高烧,在家躺着呢。”张老大是张大妈老公的哥哥。 我皱起眉:“是我们这一片的人家,晚上都听到这哭声吗?” “对,可除了张老大说看到一个黑影,其他人什么都没看见,你说邪不邪门,不管是人是鬼,总得整走啊,不然晚上都没办法好好睡了,我家乖乖那么小,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我赞同地点点头,这要真有人装神弄鬼,那它目的何在?要真有鬼怪,居然敢在仇诗人家附近闹腾,也着实奇怪。 问题是,前天晚上我不在就算了,昨晚我也没听到这哭声。 “诶,我说澜子啊,”张大妈拍拍我胳膊,“仇大师那么厉害,那你呢,你该也是懂的吧,要不你帮我们看看?” 我只犹豫了下便同意了。 首先是这些邻居都不错,我们互有往来,我没跟仇诗人父子相遇之前,仇诗人忙时,也亏得这些大姐大妈对小宝的照顾,我理当回报一二。 其次,要真有邪祟敢在仇诗人家附近搞鬼,事情就绝对不会简单,发生那么多事,我现在可一点不小心巧合。 答应了李大姐张大妈后,我提着垃圾桶回家,继续准备早餐和整理房间。 小宝也起床了,虽没有爸爸监督了,他也自动自发地进行晨练,一拳一脚特别有模有样,连黑蛋都盘腿坐姿,像人类修炼时一样的姿势,吸收着晨露精华。 吃早餐的时候,望着属于仇诗人的位置空着,我默默憋回一口气,将手中多拿的一只空碗放到一边。 “妈妈,你晚上是不是要去捉鬼啊?” 小宝拿着小僵尸汤匙,一边舀着粥一边问我。 我夹菜放到他碗里:“什么捉鬼啊,别瞎说。” “我都听到啦,李姨姨说了,晚上有坏女人在哭,晚上要去捉她。” “这跟你可没关系啊。” “妈妈,你就带我一起去嘛,小宝很厉害的!” 实在被他缠得没办法,我考虑一番,与其让他在背后偷偷溜出去,还不如一开始就带在身边,周围有张晓芳他们派来的人看着,小宝和黑蛋两人加起来的武力值可比我强多了,这么一想,带着一起的话,似乎更好? “跟的话,一切都得听妈妈的,不可以自己胡来,听明白了吗?” “椰丝!”小宝小胖手在脑门上比划了下,学得有模有样的。 我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行了,快吃吧。” 吃完早饭,我们进了书房,一边给小宝和黑蛋布置功课,让他们在书房的一角忙去,我则坐在了平日里,仇诗人制作灵符的桌边。 桌上放了一盏香炉,点燃后淡淡的檀香飘出,旁边放着画符的各类工具,有的都好些年头了,像那块砚,完全呈黑色,细看,黑中似带着细细的纹路,触手平滑,估摸着好几百年。 我望着桌子上的东西发了好一会的呆,末了闭上眼睛,凝神静气,闻着跟仇诗人身上类似的淡淡檀香,浮躁的心慢慢地沉静下来。 在朱砂里加一点仇诗人留下的血,我开始准备符箓,既是为了晚上做准备,也为了更好的调节自己,就好比有些人,心浮气躁时,就喜欢写大字画画画,而且画灵符,需要引动灵气,也需要我抵抗灵符形成后与我自身的相冲,是一种不错的锻炼。 因为我是鬼,我画出的灵符,跟修士画出的也有所不同,带了些阴气,无法做到仇诗人的灵符那般霸气,爆破力也没他的好,特别是那种专破阴邪的至阳至刚的灵符,我是没办法做出来的,可在关键时候,我画的灵符里的这丝阴气,能起到你想象不到的作用。 我们三只,勤奋地修炼到傍晚,我带着小宝和黑蛋,到邻居家查看一番。 仇诗人说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前因后果得先摸清楚,无法探查的,也该知晓具体事发的经过,还有周遭的环境等等,我也只听李大姐她们说晚上听到哭声,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一点不了解,此外,除了这两家人,还有没有其他人听到这哭声? 我先去了张老大家里。 他家孩子一个还在上学,一个已经开始工作,虽说都在魔都,但这里离魔都繁华的市中心很远,属于魔都的边界地带了,所以俩孩子为了方面都在外头自己租房子并不在家。 张老大的媳妇给我开的门,很热情地招待了我娘俩,我说要查看张老大的情况,也忙不矢地请我们到张老大的房间去。 张老大躺在床上,张着嘴巴呼吸,很吃力的样子,吐出的气息确实灼热,是发烧的明显症状。 “看医生了吗?” “一大早就去看了,吃了药打了针,可一点不见好,下午随便喝了点粥就睡下,一直到现在都没醒,我正想把我儿子叫回来,带他去医院呢。” 我点点头,走到床边,手掌张开放在张老大脸上,虚虚地扫过,然后便看到,张老大发白的面容上,多了几个黑色的斑点,眼睑下的黑眼圈更是黑得发青。 我眉头一锁,小宝都凑上前来,然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别看了,来吧。” 小宝小脑袋点着,然后跑过去对张老大媳妇说:“婶婶,你先出去一下行吗?” “啊,这……” “我们家老仇的规矩,您应该明白的吧?”见她迟疑着,我搬出了仇诗人的名号,他驱邪驱魔时,除非不得已,否则是不愿让普通人在场观看的。 “那、那好吧,有事您就叫我,我就在外面等着。” 张嫂看看张老大,忧心地走了出去,帮我们把门关上。 外人一走,小宝就拿出一个干净的白碗出来,碗里倒着自制的白酒,我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丢进酒里搅拌一下,然后由小宝端着白碗在张老大脸旁。 我将张老大扶起来,在他脑上、印堂、脸颊等地方点了点,最后一拳揍向他的肚子,张老大嘴一张,小宝忙把白碗放到他嘴边,他立马往白碗里吐出东西。 是两只黑乎乎的虫子,有成人手指头的长度,看起来怪恶心的。 这并不是真正的虫子,而是邪祟所化,张老大昨晚出去查看时,中标了,才会发高烧,还陷入昏迷,等两只黑虫子出来后,他整个人一下子轻松许多,呼吸顺畅了,脸上黑色斑点没了,黑眼圈也淡了下来。 而那两只黑虫子,争先恐后地往白碗底里爬去,争相着想吸收我留在碗里的阴气,然后被我的阴气绞杀,没多久就被特质的白酒化开了。 我甩了一张符纸到白碗里,符纸燃烧起来,等烧完后,白碗里就只剩下白水一样的液体,再让小宝将那碗“水”重新灌入张老大嘴里,让他喝进去。 那两只黑虫子可是吸收了他体内不少养分,单靠调养的话,不知得养多久才能养回来,还影响以后的寿命,把黑虫子炼化再喝回去,他只要修养个几天就行了。 当我们把所有痕迹都清楚后,张老大就恢复知觉了,睁开眼睛看到我和小宝时,还有些茫然,我笑着让小宝将张嫂请进来,张嫂一看张老大自己坐了起来,面色比之前看着要好得多,又惊奇又欣喜地连连跟我道谢。 “没什么,都是我家老仇教我的,不过这些也只是拔了他的病源,这几天身体的调养还得靠你们自己,还有,这几天大伯的身体会比较虚,就别出门了,吹到风不好。” 事实是,人体一虚,就容易遭阴邪入侵,特别是张老大刚刚被邪祟进过身体,更容易让不干净的东西惦记。 我也没有说谎,很多都是仇诗人教我的,连白酒,都是仇诗人做的。 张嫂连连点头说好。 解决了身体问题,就该解决让张老大“生病”的问题了,我问了昨晚的事,张老大仔细回了后,认真地告知了我,可能他自己亲身体会过,虽然被解救的过程是昏迷的,但下意识地对我带着敬意,所以没有隐瞒什么,并且还因此有了底气。 可能觉得有我在,就算他说了什么,邪祟也不敢再找上他吧。 “……那哭声实在是太烦了,连着两晚都在哭,要不要让人睡觉了,我白天可是要干活的,而且,就这村子里的人,我认识大半,还真没听出这声音是谁的……我就出去看看了,要能帮忙的话就帮,要她实在不听就轰走,我是这么想的,可我出去前后看了一遍都不见人,可那哭声又听得真真的,我再一找吧,发现人好像在田里,黑漆漆的,我就看到田里有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 “……我拿着锄头就过去了,要是那些骗人的歹徒,老子就一锄头敲死他们……”张老大眯着眼睛回忆,“我走得近了,嘿,还真看到一个女人坐在田埂边,背对着我,长长的头发,这么长,我听到她的哭声,没错,就是这哭声,我肯定要上去问个清楚啊,谁知道这时候不知哪来的邪风,将沙子吹到我眼睛里,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那女人居然站在了他面前,脸几乎贴着他的脸,面容惨白,在月光下发着绿色的荧光,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 在他尖叫着想要逃走时,那女人忽然朝他吐了口气,吸入那口气,他立马觉得头昏脑涨,浑浑噩噩的,紧接着,那女人还伸出手来想掐住他脖子,却在碰到他前,惨叫着退开。 原来是他脖子上戴着个护身符,是之前他婆娘找仇诗人求来的,他本来没把这护身符当回事,只是婆娘凶悍,不戴的话整天跟他罗里吧嗦的,他图清静,也就戴着了,没想到关键时刻真救了他一命。 趁着女“人”退开,他立马撒腿往家里跑,还要农田就在家门口不远,着急之下很快就跑回了家,只是回家后,整个脑子都不清楚了,婆娘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只隐约记得好像看到了什么黑影,之后躺床上睡了,人已经不太清醒了,第二天白天正午过后,更是难受,也没胃口吃东西,再次倒床后就陷入昏睡了。 直到我拔出了他身上的邪祟之气,他脑子恢复清醒,才慢慢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所以他对我那么恭敬,还老老实实说出他看到的一切诡异事情,除了我刚救了他之外,还因为仇诗人的护身符发挥了很大功效。 不过说完后,张老大还是有点忐忑:“诶,你说那女人是不是真的是……鬼、鬼啊?”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装神弄鬼。”现在弘扬的科学里,不提倡迷信,且知道太多对这些凡人来说,并没有好处,“让你发烧的气体,可能是有毒的致幻药物,现在的人,什么把戏做不出来。行了,您也别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您只要好好休息,我保证,最多再一晚上,等明晚,那什么哭声,都不会存在的。” 离开的时候,我在张家门口贴了张隐形符纸。 除非哪天,家里大扫除,洗了门,不然这符纸会存在不短的时间,不过,它也只能抵挡一两次邪祟的攻击罢了。 之后我带着小宝,脚边跟着雄赳赳气昂昂的黑蛋,走访了几家,基本都说,确实连着两天晚上听到哭声,还有人透露,他们其实在窗边偷看过,也确实在田边看到过影影绰绰的黑影,但看不真确,还有人说他也出门过,刚好看到张老大往田边去,不久后就见张老大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他见此,也赶忙跑回家了。 大概有仇诗人在此,这里的人,对邪祟之事,比别的地方要更敏感一点,要换做其他地方,晚上一直有哭声,说不定不止这么两三个出来查看的。 了解过后,我给每个查问过的家门口都贴上同样的符纸,我还让黑蛋将剩下的没有探查过的人家,也送一张符纸过去,黑蛋有幻术,脚步轻盈,往往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完成了任务。 倒不是我多大方,而是,这些房屋组成,本就类似于一个大网,我把每个大网的口子都封住了,那么我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瓮中捉鳖而已。 如此,也保证了邻里邻居的安全,要万一在过程中,那户人家被邪祟逃入,也只会给我带来麻烦,我这么做,照顾好他们,也算是给自己少了麻烦吧。 好吧,这些都是借口,我就是这么善良! 等处理完这些,我心里也有了大致的底,这时候,天也已经黑下来了。 看着天边亮起的月亮,明明夏季已经来临,我却从那轮明月中,感受到一丝寒冷。 回了家,吃了晚饭后我们三只缩在一起看电视,还记得前段时间我还抱怨沙发是不是有点小,就我和他两人横躺在沙发上的话,翻身就有些困难。 而现在,我和小宝还有黑蛋窝在一起,都觉得这长沙发空旷得很。 心里闷疼闷疼的,又不能发泄出来,若我忍不住了,作为小宝倚靠的我,让小宝怎么办? 憋着憋着,我只能将小宝更紧地抱住。 没有滋味地看完几集连续剧,我今天特意挂在窗口的风铃响了。 小宝从我身上溜了下去,小脸学他爸绷紧,不知从哪取来的腰带将衣束紧,我摸摸他的头发,闪身来到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去。 窗外是一片田地,上头是各家各户种的蔬菜,田地周围是一栋栋矮平的房子,最高的也就五层半,寻常时候,也会有些虫鸣鸟叫,虽说有点吵,在夏天的夜色中,别有一番祥和。 可如今,这美好的一幕被破坏了。 不知哪来的阴气逐渐的蔓延过来,丝丝点点地将房屋和农田笼罩,月光变得黯淡了,仿佛有一层膜挡在半空,让月光无法完全穿透进来。 起风了,吹得农田里的菜叶左右摇摆,这说明风是卷着的,还卷起了好几片叶子,房屋前的垃圾,在空中转了几圈才落到地上。 在那旋转的风中,我隐约看到确实有几道黑影一闪而逝。 有几户养狗人家,都响起了狗吠声,一声接着一声,就像家里进了贼一样,紧接着,便是婴儿啼哭声,越小的婴儿越纯净,它们往往也最能感应到邪祟,也难怪李大姐说他的孩子哭了一整晚。 跟小宝暗示了一下,我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身体变得透明,朝田中渐渐显形地“龙卷风”略去。 离得近了,我听到了真真的哭声,如一个哀婉的女子,被丈夫家人丢弃,绝望而无助,大晚上要睡觉前听到这么个哭声,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有善心地更会出来看看。 除了少数几个说看到黑影的,像李大姐这些说看到新闻,害怕骗人的她们,就算没有出门查看,但肯定也从窗户之类的地方偷看过,只是她们肯定是什么都看不到,就因为看不到,那哭声悲悲切切又实实在在地出现,才更觉得汗毛直立。 也因此,张老大说他看到一个黑影时,自然更让人觉得闹鬼了。 至于少数几个说能看到黑影的,有的是看错了,杯弓蛇影那类,有的是八字较轻,在邪物有意显形的情况下,他们能窥到一点影子。 站在农田中,看着正中的那聚集成型的“龙卷风”,所谓的哭声,就是那风刮起时的“呼啸”声,有数只幽灵被吸到龙卷风中,像一个个音符,配合地弹奏出这首哀乐奏鸣曲。 我眯了眯眼睛,然后冷哼一声,径自地冲进了龙卷风中。 被我这外鬼闯入,“龙卷风”稍稍变了形,哀嚎的节奏也被迫变调了,数只幽灵集结在一起,哭啸着朝我扑过来。 我虽说还达不到凝结实体真正的本事,可也无限接近于化身,普通的幽灵体,看到我只有跑路的份,这种压制就好比兽类中低等血脉对高等血脉的臣服,而今天,它们不但不跑,还主动攻击我。 呵呵,难道它们不知道,我心中正憋得狠呢,存心来让我发泄的? 徒手抓住一只幽灵,我直接就给撕了,这还不至于让它们魂飞魄散,但绝对会让它们变得虚弱,相当于一个重创了,我还有理智,知道无端将魂销毁,也是一项罪孽。 一手一只,再多幽灵也不够我撕的,围着我的风墙刮得更猛,隐隐有风刃飞出,从我的脸颊边擦过去。 我躲开几个风刃,找出风墙里最大的破绽,高声喊着:“小宝,黑蛋!” 就我找出破绽的两个地方,分别有两道凌厉的爪子将风墙直接撕裂开来,一个是小宝的爪子,一个是黑蛋的爪子,风墙在他们的爪子下,跟纸糊似得。 173 僵尸攻村(1) “龙卷风”被破了两个大洞后,意识到不对,不等我们再攻击,立马四分五裂,围拢在一起的风形成龙卷风还能窥探一二,可当它平铺开来,丝丝微风,除了去感知,可就看不到摸不着了。 而且,这风四散开来,四面八方都有其踪迹,可不好捉。 我冷笑:“跑到我男朋友的地盘里来撒野,还妄想逃走?我看你往哪逃!” 我两只手掌交错在胸前,结出手印,以我为中心,十二天支对应的方位东卯、西酉、南午、北子,我白天布置的阵法埋下的灵石亮了起来,四个点连成线,形成一个大圈,随即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线一一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大罩子。 在我的操控下,罩子逐渐地缩小,分裂开的“风”慢慢地又重新凝聚在一起,当闪着黑光的罩子缩小到只有人形大小时,一个长得十分丑陋的“男人”出现在罩子内。 这是矢魔,虽然被称为魔,实际上实力不过恶鬼的水平,之所以被称为魔,其一是它的出现并不是人死后灵魂生成那么简单,其二,就是它的所作所为了,它跟梦魇这类的魔相反,梦魇最喜欢让人入睡,做各种各样的梦,然后在梦中把你吃掉。 而矢魔,它则让你没办法睡觉,一再地对你的精神进行打击,在你因为接连没办法入睡而精神不济,意志薄弱时,再将你的灵魂诱出来吃掉。 张老大中的邪祟虫子,原本应该是要造成这类影响的,只可惜中途碰到仇诗人护身符,让其失去了对邪祟虫子的控制,那虫子只好自己在张老大身体里吸取养分。 阳界很久没有出现过矢魔了,可以说,只要沾上魔字的,都不容许在阳界,这里怎么有只矢魔? 在我疑惑的时候,自知逃不掉的矢魔开始求饶,什么好话恭维的话张口就来,还放出了很多诱饵,像让我增长功力的方法,像答应我什么条件,全都是足够吸引我的,要是心性不坚的在这,说不定就跟它谈成了这桩交易。 我一脚踩在了它背上:“别给我整这套,说,谁让你来这里害人的,这地方是我男朋友罩着的你不知道吗,还敢来送死?” 矢魔并不会人语,但它的意思却可以传达进你脑子里,否则它怎么诱惑人类。 它跟我说,它是刚刚到达人界,经过这里时发现这里的风水好,大部分人都被养得不错,有好几个明明是凡人,却含有一丝丝的灵气,简直大补,他根本不知道仇诗人,他来这里时,我和仇诗人都不在家,它没察觉到厉害的人物存在,就没什么负担地趁虚而入了。 我凝眉:刚来人界? 这话意思可就大了。 暂时也无法想明白,我拿出个黄袋子,只有手掌大小,不顾矢魔的反抗挣扎,将其装了进去,再将这黄袋子扔到一个圆滚滚的酒瓶里,封住瓶口,再贴上两道符纸。 刚做完这些,就听到远处房屋闹出声响,原来是之前被矢魔掌控的幽灵,因为沾染了魔气变得有些凶残,竟想闯入平民家中,好在我早做了准备。 又跟小宝黑蛋,将那些四散的沾了魔气的幽灵収起来,快天亮的时候,我们才回到家里,第一次在没有仇诗人陪同的情况下做这些,我和小宝都觉得很有成就感,但这小小的得意,再回了家,没有那个高大男人等候的空荡荡的家,得意就转而落寞。 我捏了捏小宝垂下去的耳朵,让他打起精神来:“去洗一洗,然后睡觉去,妈妈给你小芳阿姨打个电话。” 当我跟张晓芳说了这里的情况后,张晓芳沉默了几秒后,幽幽叹道:“嫂子,这天下,已经乱了。” 我想细问她这话的意思,她让我等等,天亮和夏右过来后再说。 我没有等太久,天刚破晓,张晓芳和夏右就到了。 将封印着矢魔的酒坛子交给她们:“我越想越不对劲,矢魔怎么会跑到阳界来的?” “现在阳界乱套了。”张晓芳端起我刚烧好的热水冲泡的茶,不管烫不烫先灌下两杯,现在还大清早的,她却跟三伏天在外头晒了半天似得,哪怕戴着墨镜,也遮掩不掉她脸上的疲惫。 “是因为那阴阳局……” “可以算是。”夏右也接过我端给她的茶杯,配着她手中的大白馒头啃个几口,“阳界和阴界几百年前曾出现过裂缝,让幽涅之地里的魔跑到阳界来祸害苍生,后被以仇寒尘所首的几个大能联手封印,我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可是亲身经历过仇寒尘是怎么保住天下苍生后,反被自己人给陷害致死的。 “虽然当时的魔头没有出来的迹象,可幽涅之地通往阳界的出口却有了松动,魔气涌入阳界,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阳界将面临什么境地,很多邪物都能借着这股魔气生长,甚至很多沉睡的鬼怪也会引起苏醒,如果有阴阳局调派,及时让人去处理那个通口,再派人捕捉灭杀那些魔怪,局面还可以得到控制,可是……” 可是,现在的阴阳局,已经是某些宵小的一言堂了。 我皱眉:“就算被那姓翁的掌控,难道他就对所有人类的性命都不在乎吗?要是阳界沦为地狱,他们掌控着阴阳局又有什么用?” “有些人的心若被贪婪给蒙蔽,让他如何看得清这些,也或许,他们的心早已成魔,沦为地狱不是更符合他们的期许?” 我愤恨地咒骂一声,特别是想到仇诗人如今,不知被这些人关在了哪里,就更气得牙痒痒。 “几百年的大劫,因为有仇寒尘等人的存在,人类世界基本没受什么苦,甚至很多人都不曾知道,就被控制住了,没想到因为人类自己的缘故,报应到子孙后代来了。”夏右伸手触摸着封着矢魔的酒坛,较为直爽的她,都露出落寞的神情。 想来,是最近的种种经历,让她感到身心俱疲吧。 不怕跟各类妖魔鬼怪战斗,怕就怕人类自己在内斗。 正在我们心里都觉得郁闷时,张晓芳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只“喂”了一声,接下来就没怎么出声,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最后只听她说:“我知道了,马上过去。”便把电话挂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淮金村昨晚冒出几只僵尸,咬死了几个人。” “什么!” 我和夏右都差点坐不住了,某种程度上,僵尸比鬼要可怕,鬼要伤人还得做很多手脚,而僵尸,低级僵尸苏醒就会被嗜血本性所控,任何生物都难逃他下口,一旦被它咬了,还会中尸毒,造成另一个僵尸,不说其他,就这传染程度,就足够引起重视。 不过,除去无曲村这样特殊的地理环境产生的变异,当今除了那些古墓,想要找出僵尸比找只厉鬼还要困难,无曲村的僵尸又有樊老看管着不会出来作怪,现在从哪跑来几只僵尸,还咬死了人? 张晓芳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走了:“我得马上赶过去查看,突然死了几个人,淮金村村民都需要安抚,那几只僵尸也必须尽快解决,低级僵尸的嗜血可不会控制,留一天,只会增加伤亡。” “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坚定地道,“反正我是鬼,我也不怕被僵尸咬,还有小宝,他可是未来的僵尸王。” 我自认不是英雄,可也无法坐视无辜的生命不管,若这世界沦为地狱,我的家人又怎能幸免? 夏右眼睛一亮,她也不废话:“那走啊,小宝在哪,是不是还在睡,我去叫他。” 她也不跟我客气,自己三两下就跑到楼上去了。 我自己也收拾了下,然后带着小宝黑蛋,坐上了夏右的车,开着前往淮金村,由此可见,张晓芳和夏右刚来那会,怎么会看着那么累,估计这两天,她们没少处理这种突发的事故。 只是这样下去也不行,人力是有限的,还有阴阳局在背后如一座随时倾倒压下来的大山在虎视眈眈,还有跟仇诗人一样下落不明的人等着营救,我们却不得不花大力气在这些冒出来的妖魔鬼怪身上,这才几天,张晓芳都露出疲态了,如此下去,阴阳局再对付我们的话…… 我再次想起当时陈澜一他们陷入的惨境,握住了车的门把,下一点就将门把给掰下来。 “妈妈!” 小声的轻唤来自身旁,我转过头去,就看到小宝眨巴着大眼看着我,眼里有担心,有害怕,我忙伸手把他揽过来靠在我身上:“小宝不怕,只是几个僵尸而已,你一会看看能不能控制。” 这是我要带小宝过去的原因,看看他的能力增长到什么程度了,以前在无曲村,很多僵尸会怕他,本能趋势不敢攻击他,可要说控制,还差了点。 “小宝才不怕呢。”小宝握着他的小拳头,呲着小牙,“黑蛋说了,我可是僵尸中的老大,他们都没我厉害,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他哼哼着扬扬下巴,随即又垂下来看了看我,得意换成了忐忑:“妈妈,你、你不会离开小宝的,对吧?” “当然了。”我快速而理所应当地回答,同时很诧异地反问,“妈妈怎么会离开小宝?” 不说认识前世之前,我就已经把小宝当自己儿子疼爱,在知道小宝就是前世的孩子,算起来也是我真正的孩子,知道他遭遇的一切后,他就是我的命根子,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去。 冷静下来后,我猜到小宝可能是因为不安,忙又道:“小宝不怕,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一定会再把小宝丢下了。” 陈澜一让小宝独自沉睡了五百多年,醒来后面临亲人全死,孤身一人踏入寻找双亲的路上,也是他运气好,和仇寒尘后代的坚持,才让仇诗人找到小宝,否则他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波折和苦难。 前世的安排,确实让小宝以另一种方式保存了下来,可只要想到小宝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要孤零零地躺在棺材里,一想到就心痛。 不能说前世是错的,可我毕竟不是陈澜一,我做不到她那样的选择。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宝贝?” 小宝双眼格外的闪亮:“好的妈妈,爸爸也一起的,对吗?” “对。”死人一定会回来的。 淮金村不在魔都里,而是在临近魔都的j市附属的一个村落,我们一大早就出发,中午的时候才到达淮金村。 在淮金村所在的县城里,就有人来接应,两辆车直接开到了出事的地点。 那是一片空地,旁边有一棵年轮不小的树,在不少村子的中心地带,很多都会有这种大树,就在大树底下,放着几个木板,木板上都躺着脸色青白的尸体,附近还围了不少或看热闹,或悲伤哭泣的人,只是有专人看守着,没能靠近尸体。 接应我们的另一辆车里走下来一名男青年,据说以前就是夏右的手下,虽然后来夏右他们都跟着仇诗人退出了特殊部门,但他们重新置办的工会里,这些人都愿意加入,现在依然在为夏右他们办事。 男青年被称为小寺,单看外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皮肤有点白,脸庞上还有几颗零散的小痣,剃着短寸头,看着干爽精神。 “我们接到消息赶来时,已经鸡鸣了,伤人的僵尸都躲起来了,虽没有亲眼看见,我们检查过死者的伤口,应是僵尸没错。” 说话间,我们越过围观的人群,夏右小声让小寺先将这些人劝走,然后蹲下身检查尸体。 我就在旁边,看得清楚,尸体脖子旁,确实有两个深深的洞,应该是被牙齿咬出来的,伤口还凝结着血迹,伤口上和旁边的经脉都是青黑色的。 夏右又检查了尸体的其他地方,发黑的逐渐变得尖锐的指甲,嘴唇,牙齿,身体等等地方,最后起身给出了结论:“没错,是被僵尸咬死的。” 她对小寺点了下头:“都火化了吧,趁着现在是正午,不能等到天黑。” 小寺点头,带人着手处理将尸体火化事宜。 所有人心情都很不好,这里一共躺了五具尸体,一晚上死了五个人! 小寺给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屋子让我们暂歇和讨论。 “现在是白天,低级僵尸鸡鸣后都会躲回自己棺材里,要不然也会在一个阴暗不见光的地方,它们吸收日月精华,白天气息全敛,我们想在必填找到他们并不容易,只能等他们晚上出来,可这里并不只有一个淮金村,整个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法确定它们晚上还会再来淮金村。” 张晓芳的顾虑确实很有必要,我们可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以在各个点里蹲守。 “这好办,”我怎么说也是僵尸的妈,为了了解小宝,和曾经无曲村一行,对僵尸有了一定的了解,“低等僵尸做事只靠本能,它们甚至目不能视,只凭靠嗅觉,从人的呼吸、血气来找到它们进食所需,我们只要放出足够的诱饵,一定能让它们找上门来。” “倒可以试试。” 夏右转头对乖乖坐在我身边的小宝眨了眨眼睛:“小宝,从现在开始,你记得収起你所有的气息。” “为什么?” “笨,有你杵在这,我们用多大的诱饵,那些僵尸都不敢来的。” …… 白天,我们做了不少准备,包括让村子里的人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并且在门窗上都贴上符纸。 这次的符纸,跟我给仇诗人邻居的符纸是不一样的,这回的符纸专门克制僵尸用的,只要村民们不乱来,有我们在这,应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然后,就是静等夜晚来临。 …… “咚——咚——咚——” 诡异的夜里,响起让人心头发颤的蹦跳声。 足有六个身穿怪异服饰的男女蹦跳着进了村子,他们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古代的服饰,但都有些破烂无法分清,在月光下,露在衣服外头的皮肤又青又白,还带着尸斑,一看就不是活人的肤色,呆滞的面容,两颗露出嘴唇的牙齿,一身冰寒没有温度的气息,足以让任何活人见了,都不由自主的胆寒。 它们的蹦跳并不是普通的跳一跳,它们跳一步,等同于正常人要走上个三四步,这还是它们较为正常“走路”的距离,不算在加速里。 进村后,它们能感受到旁边屋子里有活人的气息,那可是十分诱人的,一旦开了荤,那欲望就更难控制,可同时,房屋外还有一道让它们怯步的能量,倒不是不能闯一闯,可前方还有一股更鲜美的味道在吸引着它们。 还不具备思想的低级僵尸,只会凭着本能前进,在旁边似乎有危险,而前方的食物更加美味的前提下,不知道有陷阱一说的它们,自然是选择继续前进。 它们来到一栋房子前,那房子不高,也就两层半,大门敞开着,没有开灯,里头一片黑暗,但门口似有什么液体,若眼力好的,就能发现那是三两滴血珠,像泼洒的水,这血珠一直延续到屋里头,让六个僵尸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屋里去,因为屋里的味道,可比门口这点点血迹要浓郁太多。 重要的是,它们没再在门口感受到让它们不舒服的符纸。 几乎是争先恐后的,它们冲进打开的门里,就在客厅里,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为了能够抢先得到这食物,六只僵尸一番互相碰撞后,由两个男僵尸扑到了那个人面前,一头一尾地占据着主要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的日光灯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按说,它们惧怕阳光,对这人工制造的光芒虽然不喜,却不会过于惧怕,可万万没想到,这光芒亮起的时候,六个僵尸的眼睛同时发出“滋滋”的响声,并且冒出了烟雾,它们忙举起手臂试着挡住光芒,嘴里发出愤怒的吼声。 这日光灯,早在白日就被做了手脚,引用了日光的能量,虽然没有阳光那么大威力,可再掺和着其他能量综合,也足以给这些僵尸造成一定的创伤。 虽然它们并不用眼睛视物,可眼睛同样是它们的弱点之一。 趁你病,要你命,躲在屋子旁边的我和张晓芳跳了出来,张晓芳一跃而起,第一脚就踹上了看起来最强的男僵尸,而后双腿夹住它的脖子,将其拧断后踹飞,我也对上另一个僵尸,在刃上画着符号的匕首,径自地插入另一个僵尸的胸口,匕首亮起黄光,就算杀不死,也能给予重创。 躺在地上加速全身血液以此来引诱僵尸的夏右,快速地从地上蹦起来,先一口吃掉个大包子,刚为了引诱,她忍了大半小时没吃东西了。 能力者通过修炼,血液里都含了灵力,以前就有魔专门捕捉能力者的,当夏右运转让血液加速流动时,比普通人更吸引人的血液“香味”自然就会散发出去,加上白天洒的一些刚提取的热血在村外,屋外等地方,果然把僵尸给引过来了。 三两口就将大包子全塞嘴里,夏右还没吞下去呢,就挑上了第三只僵尸。 短短几秒,就已经有三只僵尸被制服,剩下的三只想跑,但大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孩,身高还不到成人腰部的高度,却让那三只僵尸不敢再往前哪怕一寸。 趁着它们停顿的这会功夫,我们三追上来,将剩下的这三只僵尸也制服了。 全都是低等僵尸,比我想象中要简单,连小宝都只是站在门口观看,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全解决了。 当然,我们的制服只是暂时的,如果有时间,可以将它们培养成无曲村那样的僵尸,可这需要时间,并且需要极大的几率,也可以交给专门的养尸人,可同样的,我们没时间等,以防万一,再出现更多变故,还是决定直接火化。 这时候的任何仁慈,都可能造成今后不可挽回的伤害,更何况,这六只僵尸手里已经有人命了。 174 僵尸攻村(2) 叫来小寺,他帮忙将六只僵尸都搬到院子里,在僵尸身上洒下药粉,再泼上特质的酒,就差点火这一步了,可他刚打开打火机的盖,火苗刚升起,他还没来得及将打火机扔到僵尸身上,就听到耳后传来震耳的打喷嚏的声音,腥臭的唾沫从他身后喷溅过来,熄灭了打火机上的火苗。 小寺僵在原地,哪怕难闻得让人欲呕的腥臭,也无法让他动一下,一手将打火机拿着保持着要点火的姿势,额头上甚至落下了一滴冷汗,求救地看着我们。 我们就站在他正对面,却是在那声喷嚏响起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小寺的身后多了一道黑影,那黑影比他高比他壮,身上穿着浊(qing)朝的服饰,戴着浊朝的官帽,两只手臂僵硬地朝前平肩举着,指甲有两寸长,黑黑的尖尖的,最尖的地方,正抵着小寺的后脖颈,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将小寺的脖子穿透。 这是只比刚才制服的六只低等僵尸要强大许多的僵尸,不敢说它开没开灵智,凭着它居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就足够让我们惊骇的了。 “小宝!” 随着我一声低喝,仇小宝睁大他的眸子,嘴皮掀开呲着他的牙,并长出了两颗獠牙,黑色的瞳仁瞬间变成了红色,白嫩的小脸和脖颈也同时冒出了绿色的线纹。 他嘴里发出“滋滋”的吼声,那个危险的僵尸定住了两秒,当然,他原本也没怎么动,只是我还是察觉到了小宝发威时对他造成了影响,跟小宝母子连心的我,在那瞬间也动了,在高级僵尸无法动弹地两秒钟内,将小寺一脚踢开。 小寺在地上滚了两圈,起身后马上全身戒备起来,但总归没有生命危险了,可我却直面高等僵尸,并且在那两秒过后,没了猎物(人质)的高级僵尸愤怒地举着他的双臂,用十指长长的指甲朝我插过来! 我立马转换幽灵体,极速地往后退走,但还是感觉到自己被它的指甲擦过,哪怕是幽灵体,也觉得身体稍麻了一下,可见这只僵尸能力有多霸道。 它虽看不见我,还是凭借感应,感应到我的方位,想继续朝我攻击,但夏右和张晓芳已经一左一右地包抄了它,一人抓住它一只胳膊,双脚踢向它的身体,我飘到它身后,再它的脊背上再补上一脚,对方被迫倒在地上。 高级僵尸嘴里再次发出愤怒的吼声,我们很快发现,这并不仅仅只是发泄的咆哮,原本被我们制服住的六只等级僵尸居然从地面上直立而起,还朝我们发动攻击。 不过它们只动了一下就不动了,我朝小宝看去,他朝我露出跟眼前这只高级僵尸比,实在又白又萌的獠牙。 “好样的小宝。”夏右夸了小宝一声,跟张晓芳一起踩在高级僵尸的背上防止它起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了红绳,就要朝高级僵尸的嘴里缠去。 可红绳还没碰到僵尸的嘴巴,高级僵尸身上猛地一震,庞大的力量,将夏右和张晓芳弹得往后退去,高级僵尸也因此立了起来。 能够悄无声息来到我们身后,都没被我们发现的高级僵尸,怎么可能轻易地被我们制服。 当夏右和张晓芳再次逼近,它用两只铁一样的手臂左右一扫,看着很简单的动作,速度快力量十足,竟将这两个仇诗人的爱将给打飞出去。 然后,高级僵尸用力一蹦,就跳到了我面前,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透着贪婪的欲望。 听说,低级僵尸只吸取血液,而高级僵尸,对灵魂也有了渴望,特别是我这样的鬼修,据说还挺补? 我奋力往上飘,想要避开它,却被它一把抓住了我的脚……它居然能够碰到我的幽灵体? 僵尸一身尸毒,外加一身罡气,能碰到我好像也不奇怪。 心思回转间,我用另一脚踹向高级僵尸的头部,结果跟踢到一个头盔似得,还能听到“将”的声响。 没能破开防御打碎其头骨,我就被拉着拽下了地,高级僵尸两只手快速地移到了我脖子上,跟泰山压着我般,我再没有反弹飞起的能力,同时也被禁锢在原地。 高级僵尸大嘴一张,腥臭之气喷射出来时就已让我感到晕眩了,当时脑子里闪现出一个问题:一定要坚持让小宝早晚刷牙! 不过现在不是刷牙的问题,也不是嘴臭的问题,这家伙脑袋倾过来就想咬我,我双脚往地上一弹,虽然上身被压制无法动弹,双腿却曲起踩踏在僵尸的胸口,想要借力让其无法靠近我,同时,张晓芳夏右和小寺赶了过来,一左一右一后地扒拉住高级僵尸,想要将他和我分开。 可这僵尸执拗得很,就是掐着我的肩膀不放,在三人外加我双腿的阻力下,依然凭借着自身的力量再朝我慢慢靠近,我绷着的双腿也一点一点地弯曲…… 就在那獠牙与我近在咫尺的时候,在我准备拿出保命手段时,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我的背部猛地窜上来,两只脚同样夹着我的肩膀压着僵尸的手,就那么坐在上头,两只手这放在我的头发上,我听到“呲”的一声,逼迫而来的高级僵尸顿住。 两秒后,高级僵尸想要继续逼近,可他刚一动,坐在我肩膀上的小宝再一次发出“呲”的声音,他就在我脑后,和我紧贴着,我虽看不到他,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不同于鬼魂的冰冷气息传递过来,同时长长的指甲长出来,就贴在我脑门上,要不是我相信小宝不会伤害我,几乎要以为那指甲要扎进我的脑门,委实恐怖。 一高级僵尸一小僵尸,一个掐着我肩膀,一个坐在我肩膀,以我为过界地相互对峙着,要不是我现在的魂体不弱,都快承受不住两僵尸气势的互斗。 高级僵尸嘴唇都抽动起来了,一会进一会忍不住退,这时候,小宝从坐在我肩上,变成了双脚踩在我肩上,就那么站了起来。 我还是看不到他此时的变化,可拉着高级僵尸的张晓芳夏右还有小寺在这时候退离了几步,他们都看着小宝,眼里闪烁着惊奇的光芒。 “喝啊!”小宝明显稚嫩,此时却充满威势的喊声传来,听着声量不是很大,却能轻易穿破耳膜,让你产生轻微耳聋的感觉。 下一秒,小宝双脚还站在我肩上,身子却往前倾倒,扑在了高级僵尸面前,长指甲反掐住它的脖子,对着它“哈”了一声。 一直掐着我肩膀的手动了,似乎是想要抽出去,却因为被小宝双脚踩着竟无法动弹,虽指甲能够陷入我身体里,可除了给我带来一点痛感外,并不能真的伤到我。 伴随着这双僵硬的手挣扎得越发激烈,我才发现小宝掐着人家脖子的手,居然一点点地陷进人家脖子里,大概就是死亡的威胁,所以它才挣扎地想要逃脱,谁能想到,它一开始掐我肩膀想吃我,现在却让小宝两只不大的脚禁锢在我肩膀上逃脱不得。 小宝最后发力,竟直接拧断了一个高级僵尸的脖子,那颗脑袋从脖子滚落,从伤口就可以看出是被拧断的,一点不平整。 无怪乎大家吃惊,高级僵尸的身体就好比那铜墙铁骨,轻易无法破开,小宝却凭借自己的双手将其给拧断了! 看着小宝终于从我肩上跳下去,高级僵尸的身体也跟着轰然倒地,张晓芳朝小宝比出了个大拇指。 我揉揉疼痛的肩膀,随后也上来来到小宝身后,惯性地摸摸他的头发,却发现小宝好像在发抖,吓得我转到小宝身前,并蹲下身跟小宝平视,着急地握握他的手臂,检查他的小身体:“怎么了?是不是哪受伤了?” 确定他身上并没有伤口后,我抬起头,对上了小宝从红色变成紫色的眼眸。 但这都不是主要的,我再一次从小宝眼里看到冰冷,第一次看的时候,是在小宝服用源火第一次进化的时候。 再一次被小宝用如此冰冷陌生的眼神盯着,我没有心脏也体会到心碎的感觉,在我望着小宝发愣的时候,小宝的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亦如刚才他掐住高级僵尸那般,虽然我被扭断脖子可能不会怎么样,可感受着脖子的冰凉,和他微微启动的嘴唇,我很清楚小宝现在对我释放的杀意是真实的。 可在他的手指要掐进我脖子时,他仿佛被拉扯了一下猛地停住,随后眼里出现困惑和挣扎,还有一丝痛苦,他低声喊着“妈妈”,跟我求助跟我撒娇,可下一刻又变得冰冷无情,紫色的眼珠子跟玻璃一样,反着光芒。 那一条条绿色的“线”从他的身体里攀岩上来,瞬间就蔓延到他的脸部,一张可爱的小脸被绿色的线条“画”满,犹如戴了个鬼面具,特别是绿色线条还能滚动,就更显得狰狞,比小宝第一次进化还要密集可怕。 脖子一会疼痛一会麻痹,一会禁制一会放松,显然小宝也在跟自己的理智做斗争,他并不想伤害我,可作为僵尸吞噬的本能,跟他抢占着主动的地位。 不顾脖子上的各种滋味和威胁,我蹲着的脚往前挪上一步,抱上小宝堪称弱小的身体,我还记得,陈澜一还未出事前,她将小宝照顾得很好,玉雪可爱,脸上也肉肉的,可陈澜一出事被关押后,小宝受到了折磨,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三餐不济还要干苦力被欺负担惊受怕下,再我在仇家禁地里再次看见他时,他就变得特别的瘦弱,死前自然也保持着瘦弱的样子。 变成僵尸后,体型就无法更改了,也幸好有了源火让他长高一些,但在源火没有完全吸收进化之前,他长的,也只是一点身高而已。 我盼望着他有一天长大成人,可以像他父亲那样威武,可以找一个心爱的姑娘,哪怕无法拥有后代,也有人陪着他。 我不想,这些只是我的空想而已。 “小宝,来的路上咱说好了不是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妈妈再也不会把你丢下,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棺材里沉睡,以后妈妈去哪,都带着小宝,带着爸爸,好不好?” “宝贝,妈妈需要你,你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妈妈只有你了小宝,你不能不要妈妈,知道吗?” 我紧紧搂着他的小身躯,他因痛苦因骨骼的进化而身体颤抖,我也在颤抖,我比他更害怕。 五百多年前跟随前世经历的一切,虽让我成长,也让我获得很大的力量,可同时也给我造就了心魔,我亲眼目睹着仇寒尘(仇诗人)死去,目睹着小宝沉睡,目睹着前世的我与远古大阵同化,目睹着许多仇寒尘陈澜一的手下被迫害。 那面对失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疼痛。 “小宝……小宝……”脖子上传来的疼痛已经被我忽略,我埋首在小宝瘦小的肩膀和头发之间,一遍遍呼唤着,“你听得到妈妈在喊你吗?” 无人注意到,我的眼眶也红了,不同于小宝瞳仁的变色,我是整个眼白布上了血丝,眼眶周围有雾气出现,逐渐凝成水雾,只是,那水雾是红色的。 那水雾最终并没有变成血泪掉下来,因为小宝回应我了:“妈、妈妈……” 我一震,就这么轻轻的一声呼喊,眼前那一个又一个挚爱的人死在我面前的画面,轰然倒塌,我的视觉恢复清明,脑子也清醒了一些,我马上放开小宝,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的眼睛还是紫色的,紫得发黑,乍一看,跟普通人的眼睛没什么区别,让我在意的是,那眼睛里没有冰冷,只有孩子对妈妈的儒慕,温暖着我吓得冰凉的心,他看着虽有些累,眼神却非常有神,好像一瞬间,他的心智跟着成长许多。 他扫开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的头发,凑过来在我眼睛上啵了一下:“妈妈,小宝爱你。” 我瞬间虚软了,再次将小宝抱进怀里,在他小脸上蹭着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哽咽:“你吓死妈妈了,吓死妈妈了……” 我很想说下次不许这样了,可谁知道源火还要让他进化几次才够,我不敢随便给小宝增加压力。 可小宝却小大人地反过来摸我的头发,很慎重地说:“小宝以后不会再让妈妈担心了,小宝长大了。” “哟,小宝,你算是誓言哦,男子汉一旦承若了,可是一定要做到的哦。” 之前站在一边,无法帮助小宝进化只能守着的张晓芳他们走了过来,夏右更是半打趣半认真地对小宝说着。 小宝很严肃地板着小脸:“那当然啦。” 张晓芳和夏右笑出声,并不是看不起他或觉得做不到,那略带调侃的笑容里,其实还带着一丝欣慰。 仇诗人刚把小宝接回来做自己儿子时,他自己也是手忙脚乱的,任谁突然做了爸爸,就算有心要做好也是困难重重,那会,张晓芳等人可没少帮忙,虽然出了不少馊主意,可总算是一起慢慢摸索着过来了,小宝一直保持着五岁,可实际上,他做仇诗人儿子,也有五六年了,等同于,他是被大家看着长大了。 如今小宝有了完整的家,他通过源火的一次次考验成长起来,如何不让这些一心想做干妈,但一直没得到仇诗人承认的怪阿姨欣慰呢。 大家温情脉脉的,我抱着小宝好一会,情绪缓和过来后,正想说赶紧把地上这几具僵尸处理了,就听到了远处有东西靠近的响动。 我站起身,和其他人一起朝那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一团黑影在极速靠近,原本的戒备放松下来,小宝张开手臂,迎接那往他怀里跳的黑蛋。 黑蛋不小,加上一身毛,在小宝怀里,几乎占得满满的,小宝还得头往后仰,才能露出视线。 之前,黑蛋被我们分派出去,在村子里巡逻,以防有没过来的僵尸,顺便还得提防村口,在我们没喊它,它自己跑回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果然,它朝小宝一阵嘀咕后,小宝对我们说道:“黑蛋说,有一群僵尸在朝这边靠近。” “什么!?” 所有人同时色变,纷纷往前两步往黑蛋来的方向望去,这里不是村口,前方又黑乎乎地自然看不到什么,距离还远着呢,可若仔细感受,依然能够察觉到土地的轻微震动。 能在长远距离造成这效果,确如黑蛋所说,有一群僵尸,正蹦跳着前进,目标还是淮金村。 “怎么会,哪来那么多的僵尸?” “是啊,”小寺面色难看,“多年都不见得能遇到一只。”现在一口气遇到六只低级僵尸一只高级僵尸,居然还被告知,他们即将被【一群】僵尸包围? 我眉头锁出了几条深深的沟渠:“不管有多少,都不能让它们进村,我们必须马上赶到村口想办法阻止。” 就算挨家挨户地贴了符纸又怎么样,僵尸太多根本抵挡不了! 一旦让它们进了村,这里将沦为新的无曲村! 张晓芳和夏右同时点头,并对身后的小寺说:“召集所有人,一半跟我们到村口迎敌,一半留守村内,以防有僵尸突围进村,务必保护好所有的村民。” “是!”小寺应着,立马闪身往另一个方向去召集潜藏在淮金村的人手,而我们几个,已经马不停蹄地跑到村口。 村外是一条大路,一边通往县城,一边是通往另一个县城的,在这当中阻隔着几座山,之前的僵尸很有可能是从那几座山里下来的。 可我们到村口发现,震动的方向,来自另一边,通往县城的那边。 一群从县城方向跳过来的僵尸? 大家倒抽口气,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县城里的人,还、还活着吗? 不会跟那些丧尸片一样,这群僵尸,其实是县城早已沦陷,才有这么多“新”的僵尸冒出来吧? 这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所有人心情都非常沉重。 我们出来的速度够快,还没等到援手赶到,我们就先看到远处的一群黑影,那群黑影的速度很快,若一开始还无法判断这些黑影是什么,随着它们的靠近,那惊人的弹跳力足够说明一切,同时也让大伙的心情更加糟糕。 从气势上来看,绝对不是轻松就能被我们解决的那六个低级僵尸,最起码也是中级僵尸,在尸界,只要能被成为僵尸的,都是可怕的,而它们每一个等级的跨度,更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就说之前的高级僵尸,要没有小宝,我和小芳夏右三人联手,都奈何不了。 “真可惜,”夏右咬了一口吃的,“我还没给我弟弟找女朋友。” 这算是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活着回去了? 没有人反驳夏右的话,张晓芳都故作轻松地说:“别说你弟弟了,我都没有男朋友,之前老被老大跟嫂子秀恩爱,还没能反击回去呢。” “还有机会的。”我坚定地看着前方快要能看出身形的僵尸们,“小左能交到女朋友,小芳能找到男朋友,都还有机会的!” 谁说我们不能回去呢? 两人闻言苦笑了下,下一秒又同时昂扬起来,无论能不能回去,这一战都免不了! 随着战意的提升,我终于看清了那群僵尸中最靠前的几个僵尸……为什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小宝第一个叫起来:“妈妈,是小华,我看到小华了!” 我呆了两秒,随即愕然地揉了揉自己眼睛,再一看,几乎已经到面前的僵尸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是无曲村那条街上的将士们?! 天啊,不是在开玩笑? 眼看着僵尸们落到了身前,我挡住想要发动攻击的张晓芳和夏右:“等等、自、自己人,自己人!” “哈?” 没等我解惑,明明到了身前的僵尸们自发地停了下来,小宝口中的小华也在其中,就站在他父母还有奶奶身旁。 175 感应寻找(1) 张晓芳咽了咽口水:“一大半都是高级僵尸?” 夏右也傻眼:“我一点战斗欲望都没有了怎么办?”然后她晃了下脑袋,问我,“嫂子,你刚说什么,自己人?” 在她们俩“自言自语”时,僵尸们已经往两边分开,露出中间的一条道,一个脸上画着脸谱的老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樊奶奶!” 虽然猜到了,可在看到樊老时,还是从心底升起喜悦,我快步地走到她面前,略有些激动地看着她,“您、您怎么会来的?” 在无曲村认识樊老和她保护的那群僵尸后,我就对这老人很是敬佩,而后还知道了樊老是当年樊轩兄弟的后代,守了那么多年,就为了等到陈澜一的后人和小宝的出现,我对樊老就多了份深沉的感激。 当时还想要找时间再去看看樊老,和朝南道那条街上的将士们,只是被太多事情给耽搁了,找不出时间,没想到樊老自己出山了。 樊老朝我点了点头,苍老的声音说着:“这世道不太平了,我和我的伙计们躲在无曲村里,躲得了一时清静,躲不了一辈子,我想了想,干脆带它们出来,活着的时候,它们没能离开无曲村,死了后让它们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也挺好的。” 樊老的意思我明白,又惊讶又欣喜:“您是说真的?” “当年我的祖先,可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我又怎么能给他们丢脸呢,我这些伙计们能力都还过得去,也没有喝过血,我想,应该能够帮你们点忙。” 夏右她们虽不认识樊老,可她们是听我们说过无曲村的,当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两人上前,尊敬地先跟樊老行礼,而后夏右道:“我们正瞅呢,淮金村突然出现僵尸,难道另一头的县城里没有,谁也无法判定附近山头下来几只僵尸,要是有您的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不仅仅是对付僵尸,最近整个世道正乱着,多少邪魔入侵,多少阴祟被魔气唤醒,我们人手有限,要有这些开了灵智的僵尸帮忙对付邪魔,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助力。 在知道一群僵尸“攻”过来时,大家是绝望的,现在简直是狂喜。 樊老道:“不过我也要说清楚,他们有的灵智高,有的灵智也就是小孩子,虽然听话,但可能无法理解你们的指令,还有,他们是无法跟正常人一样的,要被普通人看到的话,难免引起惊疑,这点,需要你们来想办法,我可是不管的。” “当然,”张晓芳自信地笑道,“这不是问题,我们都会安排好的。” 这些僵尸肯定要放在晚上行动,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只要在外表上稍加装饰就行。 而且,樊老能够带着这些僵尸们,直接从县城那边穿越过来,要说她没有掩护之力怎么可能,大概也是想看看彼此合作的诚意吧。 说好后,樊老便将低下头,看向了小宝,冷冷的目光只有在接触到小宝时,才放柔下来:“孩子,你还好吗?” 小宝连连点头:“小宝很好,奶奶您呢?” “也好,也好。”樊老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僵硬的笑,“你曲幽姐姐呢?” “她被我们安排在一个朋友那里,我带您去见见她?” 樊老同意后,我让她稍等片刻,先是处理了那几只坏僵尸,将其烧毁,而后留下小寺跟樊老带来的两名高级僵尸,留守在这边观察后续。 夏右交给小寺的任务,就是要将那两位僵尸安排妥当,伺候周全,千万不能被村民发现。 之后就是返回魔都,樊老带来的僵尸有二十多个,翻来带着他们蹦跳着穿过县城,可要用同样的方法让他们蹦跳着回魔都,显然不符合实际,其实想想也知道,樊老一路上应该是穿过重重山路,白天隐藏晚上出发,他们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几经困难才能出现在我们面前。 无论樊老还有没有能力这么带着他们回魔都,我们肯定不能让她再如此劳心,最后的办法是,找了辆私人大巴,大家一同坐了上去。 每个僵尸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两只手掌绷直地放在大腿上,比一年级小学生还要乖还要端正,小宝挨挨蹭蹭地坐在一名少年僵尸旁边,学人家的姿势也将小手放好,少年僵尸僵硬地转动脑袋朝小宝看去,还朝小宝点了点头,嘴角僵僵地扯了一下,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在不屑,其实他是在朝小宝微笑。 然后,他的右手僵僵地钻进怀里,僵僵地翻找一圈后伸出来,手里多了一只用草编织的蜻蜓,虽然翅膀明显被压歪了。 他将草蜻蜓递给小宝,小宝高兴地接过来,还轻柔地在草蜻蜓上摸了摸,然后给了少年僵尸小华一个回礼。 两个小朋友无声地交流着朋友重逢的喜悦。 进魔都的时候,大巴被拦下,要接受检查,黑蛋一个幻境下去,从普通人的角度看过去,每个僵尸的脸部都变得柔和许多,身上的衣服也在上大巴时换上了现代人类的服饰,只要不挨近了盯着看,是不可能看出问题的,所以,这辆车很顺利地通过了。 大巴一路前行,直到胡子宾馆前才停下,胡子嘴里抱怨归抱怨,还是收容了这一群僵尸,只要有需要,在从这里调派僵尸出去,也算是统一管理统一分配,反正胡子宾馆别的没有,就房间多。 之后的每天,大家都在忙着,忙着想办法对方阴阳局,忙着对付那些妖魔鬼怪,阴阳协会里头如今也不太平,只能求助夏右她们,两方一起合作。 至此,连无曲村来的僵尸们,每晚都有工作,跟随者夏右的人手,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几天。 我基本上都跟着忙,其一是想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不想这个世界真的因此坍塌,想守护家人的净土,其二,是忙起来就可以不去想很多事情,那样,内心的痛苦哪怕不能少一分,也可以让麻痹的时间久一点。 然而,就在今天晚上: 距离仇诗人他们失踪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始终无法得知他的消息让我变得很焦躁,最直接地体现就是,我做任务时越发的有暴力倾向,甚至几次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上阴阳局,找那姓翁的姓赵的问个清楚,当然,最后被阻止了,我发了几次疯,跟夏右她们都分别打过几场。 这次是有只大妖怪闯入人间,好不容易制服,回到家时疲惫得魂魄都有些闪烁,洗了澡出来,小宝已经抱着黑蛋睡着了,我走过去亲了亲他们,然后在他们身边躺下,灵魂的过度损耗,让我什么都不想进入休眠。 就在半夜,我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手一动,乙木就出现在我手中,不使用时朴实无华的匕首,竟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我想到在反面空间里,班芷教我的,用乙木来感应甲木,连忙盘腿坐好,将乙木放在两腿交叉的地方,闭上眼睛,试着通过乙木来连接甲木,我有预感,乙木无缘无故地发光,一定跟甲木有关,很有可能是仇诗人在找我。 闭上眼睛的世界里,乙木好像化成了一道绵延的闪电,不断地延伸出去,一道蜿蜒的亮光往前再往前,直到与另一把匕首碰触—— 我猛地睁开眼睛,随后跳下床,打开衣柜拿出大背包,收拾起行李。 “妈妈?” 床上小宝也坐了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懵懵地看着我:“妈妈你在做什么?” 顿了下,他清醒过来,立马从床上爬下来,将睡在他身上的黑蛋都给掀翻了,快速地来到我身边,扯着我正装东西的大背包的背带:“妈妈你这是要去哪,你要离开小宝了吗?” 在仇诗人不在的这段时间,焦躁的并不只是我,为了不让我这个做妈妈的担心,小宝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甚至乖巧贴心地不跟我吵着要爸爸,可实际上,他心里的不安应该到达极点了,才会看见我的动作后有这样的反应,看他的样子,如果我真回答是,他估计会发疯。 “妈妈怎么会离开小宝呢。”我先放下背包,蹲在小宝面前握着他的双臂,“妈妈感应到了爸爸,想去找他。” “真的?”小宝惊奇又欣喜地睁大眼睛,但随即又板起小脸,“妈妈不会是想自己去找爸爸吧?” “额……”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虽然乙木感应到甲木的召唤,可现在也只有大致的方向,我只能摸索着前进,看能不能找到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仇诗人并不在魔都里。 现在夏右她们任务繁重,并且有阴阳局的人盯着,我若通知他们,必定会打草惊蛇,倒是我一个鬼悄悄地溜走,还比较能够悄无声息。 至于小宝,我刚真的没有多加考虑。 “我不管,”小宝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妈妈,我们可是说好了,你去哪都会带上我的,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哼,我这辈子可是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 可不是,僵尸王的寿命还真的是…… 我哭笑不得,因为终于感应到仇诗人的急躁,因为小宝缓和下来:“小宝,你想清楚了,妈妈也不知道爸爸究竟在哪,也只能试着去找一找,这一去,妈妈也不知道会去哪,会遇到什么,你……” “那小宝更要跟紧妈妈了。”小宝嫩嫩的小脸很是坚毅,“小宝答应过爸爸,一定会保护好妈妈的!” 我叹息地摸摸小宝的后脑勺:“好孩子。” 于是,我收拾的行礼中多小宝和黑蛋的,当然不可能大包袱款款,我们有空间不算大的须弥袋,可以装一些必需品,大背包也不过是装一些混淆他人目光的物品。 当我和小宝黑蛋锁好门窗,启动仇诗人曾经留下的,这片区的阵法,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让邪魔妖怪无法入侵这地方,然后才走了出去。 我没有骗小宝,我确实不清楚仇诗人在哪,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和感应,也确实不确定这一去,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可我,必须去! 我们三只来到魔都的列车车站,这里来来往往的有很多列车通过,我看着手机调查的所有列车,发现没有一辆列车的方向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或者该说,我们可能坐到一半还没到站点就得下车,这样一来,众目睽睽之下就很不好办。 可要自己“走”着去,走太慢,飞行耗魂力,不要以为灵魂就可以长时间飘行。 所以我最后决定——逃票! 我选了一辆在开始一段路跟我感应方向差不多的列车,然后变成幽灵体,小宝则在黑蛋的幻觉下,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们,我们三只跟在排队检票的人身后,等到我们在检票口后,我毫无障碍地从走了过去,只引起机器电流“滋滋”两声,又恢复了平静,谁都没有注意到。 小宝直接纵身一跳,那一米多的围栏哪能困得住它。 嘱咐小宝尽量不要跟人碰撞到,我们等乘客都上了车后,才在列车的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赶紧上车,这时候,乘客大多已经在自己座位上坐好,走道虽不宽阔,至少没人走来走去,就避免了碰撞。 找到一节人少的车厢,在最后几排的三个空位上坐下,直到下一站有新的乘客上车,并且是我们的座位号时,悄悄地转换。 唉,第一次逃票坐车,在小宝面前面前表现得在冷静,充分拿出当妈妈的气魄来,我心里还是暗暗的激动,还有一丝冒险的刺激。 过了差不多四站,列车行驶的中途,我就带着小宝黑蛋静悄悄地下车,很顺利,没遇到什么波折,只有一两次小宝实在避不开地跟人碰到,不过那种情况下,周边至少三五个人,虽碰到了,对方以为是当时站在那的其他人,并未怀疑其他。 我们在铁轨旁等另一辆经过这里,但方向不同的列车上去。 可这次新的列车上,我们没能那么顺利了。 在新的列车上,我遇到了一个熟人。 就坐在我找的位置的过道对面,一个看起来有那么点仙气的男人,不说话时文文静静的,一开口就流露出逗比气质的苗半仙。 我在阴阳大赛上认识的他,在那大赛上跟他成为朋友,同时,在大赛后分别,再没有遇见,谁能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我忙收敛声息,怕被他发现,倒不是不信任这个相交时间不久的朋友,而是一旦被他发现,难免被询问,更可能让他的师姐江雅惠知道,最近阴阳协会跟夏右他们的工会合作,江雅惠就在其中,她若知晓我在这里,难保夏右他们也知道了,万一夏右他们跟过来,我做这一切的苦心也就跟着白费了。 然而,他是没发现我,却频频地朝小宝的位置看去,他们苗族的人是对幻境这方面敏感,还是跟妖气反冲啊? 不过苗半仙确实有本事,在阴阳大赛里,他看着像是不太靠谱,可跟着我一路闯到总决赛,你说他全凭运气,可能吗? 更别说,尸骨山那么可怕的地方,我们进去的人死了大半,江雅惠却存活了,这师姐弟的本事可见一斑。 害怕什么来什么,苗半仙一开始还只是时不时地朝仇小宝和黑蛋看去,眉间带着疑惑,等有乘客上来,正好是小宝的座位,小宝跟着黑蛋挪动时,苗半仙整个人都站了起来,直盯着小宝,眉头深锁,吓得想换到后面座位的小宝就那么站在过道上,动都不敢动。 望了一会,苗半仙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朝小宝走了过去。 小宝之所以被吓到,源于怕被发现而已,可既已被发现,小宝骨子里的骄傲也发作了,对着朝他走来的苗半仙呲牙,大有他敢对自己怎么样,就一口咬掉苗半仙的脖子! 我赶忙飘了出来,在苗半仙接近小宝前,先飘到他身边,感觉到一丝阴凉之气的苗半仙警惕地停下来,狐疑地感受着周边的气息。 我叹息一声,在他耳旁道:“半仙,是我,班澜!” 苗半仙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是认出了我的声音,见他想要开口,我又道:“先别问,回你位置上坐好,我会在下一站下车,到时候我们再说吧。” 闻言,苗半仙再次看向仇小宝和黑蛋,他应是看不见他们的,那目光却好像真的放在了他们身上,犹豫了下,苗半仙还是选择信我的,转身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好。 列车静静地向前,然后在站点停下,本来我应该再往前一段,然后带着小宝中途下去的,不过基于苗半仙是人,要他行驶中途跳车的话太引人注目了,早一点下车就早一点吧,顶多往前走一段路罢了,接下来,我们可能也不好再坐车了。 我领着小宝黑蛋跟在苗半仙后面,苗半仙在偌大的车站里找到一个隐秘的角落,然后呼唤我:“班澜?” 我凝出实体:“半仙,好久不见。” 顺便跟黑蛋小宝招招手,黑蛋撤去幻境,小宝露出样貌来。 苗半仙看到我时露出喜悦,可看到黑蛋跟小宝后,又有些凝重,最近出现太多妖邪,乍然发现一只妖物和一只僵尸,他自然要警惕的。 其实,以小宝现在的情况,以苗半仙的修为,不一定看得出小宝是僵尸,可之前的事让他知道小宝不可能是正常的人类小孩,关注多了,自然有所察觉。 “班澜,怎么回事?”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儿子,小宝,这是我儿子的伙伴,黑蛋,我们……有点事,在人前上车下车太麻烦,不是故意逃票的。” 苗半仙:“……” 他哭笑不得:“逃票不是重点吧?嘿,真是个老实孩子,逃个票你就心虚了?” “咳,当然,我是良好公民,这不是不得已的嘛。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应该知道的,最近事情多,我也是被指派出来做任务的。”他狐疑地看着我,“你也是?” 我摸摸鼻子:“对啊,我也有任务。” 苗半仙先“哦”了声,随后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吧,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可我无意间听师姐跟张晓芳说过,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好你,不能让你离开魔都,就算要离开,也得有人跟着你才行,怎么会让你孤身带着这么个娃还有这么只猫,就出来做任务了?” 是的,自从仇诗人失踪后,夏右她们就将我看得很紧,说派人在家附近保护我们,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看紧我,我隐隐感觉,这可能跟我姐曾经说过的那个预言有关,就是我会将魔鬼放出来的那个预言,他们保护着我,同时也监视着我。 这也是我带着小宝黑蛋偷偷离开,却没有通知夏右她们的原因,我知道她们不会害我,可是……我也不能让她们来阻止我要做的事情。 “半仙,苗半仙!”我正色地看着苗半仙,也正经地喊着他的名字,“如果你还当我是你朋友,就当做没在这里遇见过我,行吗?” 他没有马上答应,因为我的话,他反而越发焦躁:“你到底想做什么?” “惊火大师,你知道的吧,我男朋友。” “这不废话吗?”他翻了个白眼,估计以为这种时候了,我还要跟他秀恩爱。 “那他失踪了,你可知道?” 他眨了下眼,郑重起来:“我是听说有不少人失踪了,没想到惊火大师也在其中?” 我点头:“对,我感应到他的气息,我要去找他,谁也不能阻止我,你明白吗?” 我极其坚定地注视着苗半仙,浑身的骨骼都绷紧了,暗中发力,若苗半仙敢阻止我,我不介意跟他打一架,而且一定是我赢,必须赢! 沉默半响,面色凝重的苗半仙忽然像看破什么般,苦笑出来:“怎么办,我可做不到我师姐那样理智,我还有热血,也很想冲动一把,可能是因为,”他拨弄了下自己额前的头发,故作忧愁地道,“我还太年轻了!” 176 感应寻找(2) 苗半仙故作忧愁地道:“我还是太年轻了!”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自恋。 我无语了半响,随即收敛了自身的气势,道:“那就谢了,我先走了啊。” 我立马牵着小宝赶紧转身。 “等一下。” 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这声,我眯起眼睛,回身:“还有事?”不会是反悔了吧? 苗半仙走上来:“我跟你一起去。” 我扬眉:“这不好吧,你师姐不会找你吗?你要知道,我现在不能让她们知道我的行踪。” “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你,得让人时刻看着,我在外耽搁个几天,我师姐不会多问的,我们苗家有自己的命牌,只要我还活着,命牌就会好好的,我师姐就不会急着要找我。” “可你跟着我,可能会遇到很大的危险,连性命都可能没有。” “那时候,就算因此被我师姐发现,跟你的计划也没冲突了吧?” 我没想到提到生命危机,他想到的会是这个。 我迟疑着不太想答应,苗半仙却悠哉地说:“你可以不答应,那我也很难保证,不会将这事透露给小芳姐他们知道。” “你怎么……”这样! 大概见我生气了,他忙又道:“你也说有危险了,带上我多一份助力,更何况,失踪的不只是惊火大师,还有不少重要人物,你还记得我们参加阴阳大赛时的评委前辈孙兰淇和温教授吗,他们也不见了,如果你能找到惊火大师,说不定也能找到他们,多我一个帮手只有好处不是吗?” 我沉默着,此去,我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凭着一颗大不了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的想法,我真不想也赔上苗半仙这条命的。 苗半仙摊开双手:“我是不会逼你的啦,但你不能逼我的嘴巴始终牢靠,对吧?” 我咬牙:“你自己想找死,我拦得住吗?” 冷哼着转身就走,还故意牵着小宝走得很快,黑蛋“咻”地落在我肩上。 然后,我听到了苗半仙从容跟上来的脚步声,表面生气,内心却是一叹,既忧愁,还有一丝感动。 我们没有离开车站,而是悄悄拐进了列车轨道,顺着轨道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去感受,乙木就拿在手中,时不时地感应。 起先,我们还走在轨道旁边,渐渐地,就偏离了轨道,逐渐地进了深山中。 但也不是只往一处深山靠近,有时,从这座山的边缘走过,有时,直接跨过一座小山,走过一个晚上,天亮后大太阳出来,我们才在一处林中,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休息。 “我们大概还要走多久?” 苗半仙在自己周边洒了药粉,丛林之中虫蚁多,他是真的人,自然怕这些,所以要多做准备。 我摇摇头:“不确定。” 闭上眼睛,看着那条歪七扭八的光线,我只能跟着这条光线走,但光线会经过哪些地方,会不会影响我们脚程的速度一概不知。 “你要是觉得走不动了,现在就可以回去。” 苗半仙无辜地笑着:“我倒想啊,可是我迷路了啊,走不回去了,只能跟着你了。” 我给他一个白眼,能找更好一点的借口吗? 他笑笑,随即望着我感慨:“不过我得说,你比那时候要强不少啊,我完全被你比下去了。我们也就分开几个月吧,就像分别了好几年似得。” 他的眼睛里,多了些许感慨。 “是啊,”我恍惚道,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了,他这么一提起,我不免回想当初的阴阳大赛,“廖俊明怎么样了?” 那个看着娇滴滴的鬼修,我一直觉得他不简单,虽说看着娘娘腔吧,遇到事情就往我身后躲,可要真那么没用,在最难的鬼修中,他是怎么修出半身的实体的? “他挺好的啊,我有碰见过他,他还在跟我抱怨你家惊火大师太凶,他有一次遇见你想喊你来着,被惊火大师直接吓跑了,连跟你打声招呼都不敢。” 我惊讶地眨了眼睛:“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想来,惊火大师肯定没跟你说过这件事了。” 确实没说。 我忍不住笑了,那个霸道的家伙,那天肯定是听到了廖俊明对我说跟我双修的事,以至于都不愿意让我再看到廖俊明,简直是个醋坛子。 笑着笑着,心中充斥着一份糅杂着幸福的苦涩。 我一定、一定,要找到他! …… “你确定是走这边吗?” 苗半仙仰头望着前面的高山。 我们此时在一处群山环绕之中,走得好好的,被一处高耸的山峰挡住了去路,奇怪的是,这山峰高得吓人,仰头看去,好似钻入了云层之间,可我们从前头的几座不算怎么高的山头走过来,直到在这山峰的山脚下之前,居然未曾看到这座山峰。 按理说,这么高的山,应该早能看到峰尖才对。 如今摆在面前的难度就是,我从乙木那感应到的路线,竟是要穿过这座山峰。 单是爬上去再翻过去,就很有问题了! 我试过绕远一点再重新感应路线,结果走着走着,还是走到这座山峰面前,根本没办法绕过去。 “我们刚也试着绕开了,可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这里,就说明,这是唯一的路了。” 苗半仙走出树下的阴影,往那座山峰靠近一点,再次仰起头,被头顶上的光芒照射得眯起眼睛,半响后道:“这么高的山,可得爬好一阵啊。” 我知道他的担忧,我和小宝黑蛋都好说,他这么个纯人类,要短时间翻过这座高耸入云的峰巅,是有点困难。 然而他陪着我们到了这地方,总不能丢下他吧:“我们轮流带着你上去。” 苗半仙无奈地叹气:“看来我的一世英名,是真的要折损在这了。” 被女人背,被小孩背,被一只猫背,他一个大男人的……确实挺没面子的。 我笑道:“反正除了我们,也没人知道了。” 他耸耸肩:“说得也对。” 我也走出了阴影,仰头望着那山峰,哪怕阳光让我很不舒服,我也没打算退怯。 这点高度算什么,只要能找到仇诗人,就算是天,我也要给它翻过来! 不过我想得还是太简单了点。 眼前这座高峰,几乎九十度的垂直,大大增加了攀爬的难度,这也是苗半仙刚那么为难的原因,一开始,苗半仙倒没依靠我们,使出他种种手段紧跟着我们,到了后面,灵力耗得差不多,虽他肯定还能再上一段,可谁也不知道这么陡峭的山,继续往上会遇到什么,还是有所保留的好。 在我想背他一段时,黑蛋叫了一声,几个灵巧地跳跃就来到苗半仙跟前,它低声咆哮,随即身体就开始变大,变成一只身长近两米的猫……好吧,看起来更像是老虎。 它给了苗半仙一个鄙夷的眼神,再示意他趴到自己的背上来。 好在苗半仙这人脾气确实好,为人也圆滑,被鄙视了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爬上黑蛋的背上,搂抱着它,还故意般地发出舒服地喟叹,把黑蛋气得吱吱叫了两声。 后来又转成小宝来背,本来我看小宝那么小,想自己来的,可不知道他跟黑蛋怎么回事,就是不让我背苗半仙,连让我多靠近苗半仙一点都不乐意。 看着小宝小小的身体驼起苗半仙,长长的指甲嵌入石壁里,虽说看着轻轻松松地,可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男人,总有些怪异。 等再换成黑蛋时,我偷偷地问小宝,小宝还跟我生气:“妈妈怎么可以背他呢,你这样我怎么跟爸爸交待!” 我:“……” 好,我懂了。 如此盯着我和小宝都不喜的太阳攀爬了半天,速度不慢了,可连这座山的一半都没爬到,且午后两点多,那阳光已经不止是让我不喜了,还开始对我产生影响。 再看身旁的小宝,他原本轻松的脚程这会看起来多了沉重,他僵尸的身体怎么会轻易疲惫,定然也是这阳光的损害。 哪怕心里着急,我还是选了一个相对大一点的山壁上的平台,我们躲进去稍作休息一会。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心疼。 小宝躺在我腿上,手里捧着装着血液的奶瓶,吸得津津有味,黑蛋恢复原本的大小挤在我们身旁,尾巴一甩一甩,在一探头就是深渊的陡峭壁台,竟还能整出惬意的姿态。 不过讲真,如果不是心中惦记着,在如此高度,一眼望出去,那风景,壮阔得能够震撼你的心灵。 一旁的苗半仙看得瞪眼:“现在真是不一样了,连僵尸都能収做儿子了,我下次是不是也能収个小鬼做女儿了?” “你这猥琐的家伙,不会是想着童养媳吧?” 正说笑着,我忽然好像听到了“嘶嘶”的声音。 小宝从我身上坐了起来,一点不浪费地快速两口吸干瓶子里的血,然后和黑蛋一起,挡在了我面前,站在此平台的最外围。 苗半仙同样有所感觉,戒备起来。 可我们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什么,除了偶尔略过的一两只鸟外,没再看到有什么东西冒出来,是对方隐藏得太好,忍耐心太高,还是只是靠近了就马上离开了? 忽地,心下猛然感到一阵危机,汗毛直立,凭着感觉低头看去,就见一条小拇指粗细的小蛇,不知何时来到了苗半仙的脚边,昂起了蛇脑袋就要朝苗半仙的脚咬下去。 “小心!” 虽然我害怕蛇鼠,可危机之下,本能地还是抬脚去踩那条小蛇,结果我脚刚碰到,那蛇脑袋后传就给我先来了一口。 蛇有没有毒我不知道,可那一口,竟然吸走了我一点魂力。 这、这绝不是普通的小蛇。 苗半仙的反应不慢,虽然小蛇反咬我一口,也给他提供了时间,当下飞射出一张符纸,直接将小蛇轰炸出平台,掉下山去。 他没有停,手指连动不知做了什么,随之脸色大变:“不好,我们……我们被蛇给包围了!” 什么? 我还没能吸收他这句话的意思,就看到平台四周,包括左右遮挡起来的石壁,一个个蛇脑袋探了出来,看起来都不大,甚至还有比刚才那条小蛇还小的,可数量实在惊人,密密麻麻地越来越多地涌在平台四周,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在想到被咬一口就会被吸一口魂力,要是被它们扑过来咬个几百几千口,我也会没命的,对我来说,这简直是剧毒啊。 也不知道,苗半仙要被咬一口,会怎么样。 “怎么办?”苗半仙沉声问着。 我们现在被困在半山中,落脚的地方只有这两平米都不到的平台,往前一步就是深渊,往上往下都是峭壁,且被蛇给占据,真是前无路后无门啊! 我呵呵地冷笑着:“没有路,就打一条出来。” 来之前,什么样的危险我都想过了,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 一连抽出好几道符,双手齐发选择往上扔,将上方岩壁上盘旋的蛇轰飞,那群蛇一条条飞起在摔落,扬起的飞沙也挡住了旁边的蛇马上围拢过来,趁这个机会,我招呼着大家赶紧往上爬。 小宝终于展露了他的能力,小手抓住苗半仙,将将他甩在了自己背上,弓着不大的背脊将其顶起来,两手的指甲无坚不摧,插入石壁跟切豆腐一样,脚一蹬平台,当先背着苗半仙往上窜。 我和黑蛋紧随其后,一边将追过来的蛇打落,黑蛋发威,身上的毛根根竖起,丝毫不比刺猬身上的刺差,很多扑向它的蛇,都被他的毛刺给扎落,没有碰到黑蛋的皮肉。 我身上也缠绕着两条闪电,所有扑向我的蛇都被弹开,然后一身焦黑。 被小宝背着的苗半仙更没有闲着,他的蛊虫、弯刀、符纸,能用的都用出来了,虽说是小宝背着他行动,他却用出自己所有力量,将小宝保护完善,没让任何一条蛇靠近小宝。 可我们并没有爬行多久,在我们上方的小宝,当先停了下来。 “怎么……” 话没有全问出来,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在小宝上方,密密麻麻地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蛇,挡住了往上通行的路。 这蛇简直跟蚂蚁似得,打不完的。 黑蛋咆哮一声,身形再次变大,直接攀着石壁蹦到小宝上方,替他当下了好几条迫不及待扑下来的蛇,而我们周边的蛇,也对我们加大了攻击。 除了我变幽灵体可以悬浮之外,不管是黑蛋还是小宝,都是垂直地挂在石壁上的,离了刚才的平台,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想要翻转身体都得带动技能。 若说这种时候,我们还能艰难地往上继续爬行的话,当我们之前看过的一闪而过的鸟,也跑过来“凑热闹”的话,悲剧可想而知。 当时我们都没注意,这里的鸟块头会那么大,最小的一只都有承认一条胳膊的长短,翅膀很有劲,翅膀煽动起来带起猛烈的风,本来,在这陡峭的岩壁上风力就不小了,再有这些鸟的加成,我的幽灵体差点都被风给刮飞。 它们还会对我们进行偷袭,在我们艰难抵挡源源不绝的蛇时,这些鸟就从我们背后头顶脚尖出发起攻击,简直防不胜防。 “啊——” 我听到一声叫声,回过头时,就看到小宝和苗半仙的身体从我身旁坠落! 原本小宝待的地方,一只穿山甲居然从石壁里钻出来,不用想都能猜到小宝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跟着往下跳,直追着坠落的小宝和苗半仙,在我之后,黑蛋也跳了下来。 掉落的速度很快,狂风刮疼眼睛,我逼迫着自己把眼睛睁大,然后甩出一条红绳,让苗半仙和小宝堪堪地抓住红绳,我手臂变长,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块,坠在了石壁上,将红绳拽紧,小宝和苗半仙就挂在红绳下,那瞬间的弹力加重力,让我险些抓不住石块。 紧接着,黑蛋也掉了下来,就挂在我身上。 我缓了缓,才算是稳住了自己,也挂住了大家,这时候我很庆幸自己不是人了,更庆幸我不是刚死时那么没用,不然,真这么掉下去,苗半仙不死都要重伤,断手断脚是肯定的,连小宝我都不敢肯定他能够完好无损。 毕竟,以我们那速度,我们可是整整爬了好几个小时啊,我们所在的高度可以想见。 我低头看去,见小宝反应很快地重新用爪子嵌入石壁中,稳住他和苗半仙后,我大大地呼一口气,天知道刚看到他俩掉下来时,我“心跳”都跟着停止了。 正想跟小宝喊话,那种不好的感觉又来了,我迅速地抬起头,只能看到一只逐渐放大的鸟头,迎面朝我撞过来,那力气太大了,还借着往下的冲势,两只抓住推在我肩上,我就那么生生地被推得往后仰,手上抓的石块砰然掉裂,我后仰着直直往下掉。 我几次试着挽救,那只鸟就跟我过不去,我愤恨地拿出匕首划伤它,又飞来它的族群,全飞在我周围,别说我头顶“乌云密布”,就连崖壁都没办法触摸到。 临近山脚的时候我放弃了,张开双臂任由自己摔落在地面上。 我跟瘫痪了一样,动都不想动,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仿佛一抬手就能碰到,实际上怎么都到达不了的峰顶。 小宝黑蛋和苗半仙也下来了,他们是见我掉下来后追下来的,没像我,身上粘了一身的鸟毛,外加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妈妈!”小宝直接跪扑在我身旁,“妈妈,你哪里痛,小宝帮你呼呼?” 我勉强打起精神坐起身来,软绵的手摸了下小宝的头就重新垂下:“妈妈没事。”只是觉得累而已。 一只鬼魂而已,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然灵魂也受了震荡,还不至于让我也断手断脚的,我只是不甘心,登山时还信誓旦旦地说,就算是天,也要翻过去,事实是,这座山峰的一半,我都没能越过去。 “别气馁,”苗半仙是成年人,他大概明白我现在的心情,“这座山本就奇葩,我们在外围时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且还跟惊火大师他们失踪地点有关,就证明这座山恐怕不只是山而已,我们才失败一次而已,再想想办法。” 我一手扒着头发,一手撑着额头,泛着疲软:“你有办法吗,那源源不断的蛇,还有那比老鹰还猛的鸟,我们受到攻击的地方连一半都不到,再往上,还不止有什么等着我们,我们若是一遍遍的试,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从乙木突然传来甲木的讯息,我就在想,或许根本不是仇诗人在呼唤我,而是他出事了,甲木护主之下才与乙木产生了联系,所以我怎么可能不急,多耽搁一秒,都不知这一秒里,仇诗人在面对着什么。 况且,就算愿意多花点时间,可一遍遍的来,哪怕身为鬼的话,魂力也支撑不住的。 苗半仙问:“那你要放弃了吗?” 放弃?怎么可能放弃! 我被苗半仙一句话给激得站起来,来回走动几次,又停下来看着那藏在云中的峰顶,摸着下巴思索:肯定有什么办法能够过去的,要不然,对方又是怎么把仇诗人他们带过这座山峰的,对吧? 可通过刚那一次的攀爬,直觉告诉我,想翻过这座山不太可能,不是我对那些蛇啊鸟的胆怯,真的就是一种玄渺的直觉而已。 那会不会……有其他的办法,可以不通过攀爬而越过这座山呢,就像电视里讲到的魔法世界,不是就有穿墙过去,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吗? 想到此,我收回了往上的视线,看着前方跟我们平行的石壁,我还故意走进一些,伸手去摸一摸,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亦或者像魔法世界那样可以直接穿过去的? 不过我走了一圈后就失望了,碰了一手青苔泥石外,啥都没发现。 苗半仙和小宝黑蛋跟着我找,同样没有什么成果。 177 感应寻找(3) 我忍不住想,要是我会仇诗人那些算法就好了,他总能找出一条正确的路出来……等等,虽然我没他那手高深的算法,可是,他的另一项本事,我倒可以模仿一下的。 收回碰触石壁的手,我往后倒退两步,同时招呼小宝他们也退开一些,然后,我手指夹了一张暴符,打向了岩壁。 轰隆的声响过后,岩壁掉了几块石块,被暴符打中的地方凹了一小块进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不过也说明,这里的岩石颇为坚硬,暴符的威力可不小,却只造成这么小的动静。 这更加深了我的打算,既然这里打不坏的话,我可以更加大胆地做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若有人经过这里,就会一听到一阵阵不绝于耳的轰隆隆声响,我几乎沿着山脚底下的石壁都用暴符炸符等等攻击性的符箓打上一遍。 本以为还得打上一整圈,虽然这座山峰宽度没有高度来得宏伟,甚至相比高度,宽度真的跟小拇指似得,不过这是看跟什么比,我要真炸上一圈,也得弄个半天。 想没到,只炸到一半,就有了收获,这大概是来到这座山峰底下后,唯一的好消息吧。 被我炸开的是山壁外的一层假皮,既然有假皮包裹,底下肯定有秘密,当我们将被炸裂的假皮剥掉后,露出里头的机关。 想来,原本这假皮,应该有另外的机关打开,结果被我干脆果决地给炸开了。 果然,有时候暴力是很有用的一种手段。 机关有一点复杂,但还难不倒苗半仙,五行八卦阴阳八卦,他虽比不上仇诗人,多少还是懂一些的,一番计算后,我们听到了轰隆隆的水声。 旁边过去,同样挨着山脚的地方有一方水潭,面积不大,里头都是淤泥污水,水声就是从这水潭底下传来的,这会的水潭里的水位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降。 没多久,水潭就空了,水潭底下全是淤泥,而在水潭中间,有一个洞口,让我们迟疑的是,刚那满潭的水哪去了,要是都流进中间那个洞里,我们下去的话,不就反被淹在水里了? “我先下去看看。”我朝苗半仙跟小宝打了个手势,转而幽灵体,飞到潭中钻进洞里。 洞下大概两米深,虽然光线弱,可还是能看出地面是干燥的,虽有一些沼气,普通人进来也能够抵抗得住,我越发好奇水潭里的水都哪去了,不过,看着眼前这条明显通往山峰底下的路,很可能就是我们找了半天的地方了。 我高兴的同时还有点郁闷,要真是从山底下就能穿过这座山峰的话,我们今天一整天爬那么高的地方,又是被蛇咬又是被鸟啄的,到底是为的什么? 郁闷过后,我收拾心情,飘出洞口,朝他们招呼一声,小宝和黑蛋各自一个蹦掉,就直线地从洞口中落下,苗半仙就有点倒霉了,水潭里都是淤泥,中间的洞口离潭边有三四米,苗半仙从洞口下来时,还是难免地沾到了泥土。 “走吧。” 我们往前走去,眼前的光线,随着头顶的洞被我们甩在身后而越发幽暗,将早就准备好的手电筒打开,小心翼翼地往前。 哪怕现在脚踏实地了,也没有比在空中壁上来得踏实,有另一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时刻让我们绷紧神经。 而且,随着越发深入,在我们应该进入山峰底部范围内后,就有无形的压迫感在我们头顶,既觉得自己自己顶着千万金重的东西在行走,又觉得头顶那说不清多高的山峰会踏下来将我们压成肉泥。 这种感觉,随着我们越深入,压迫就越强,连我在内,都有点承受不住地弯下脊背,苗半仙脸颊上都布满了汗珠。 “也不知道我们头顶上这座山横截面有多大,什么时候才能穿过去。”单单说这么句话,苗半仙就有些喘。 走在最前面探路的是黑蛋,夜色并不影响猫科动物的视力,它回过头来看我们时,还能发现它的眼睛在发光。 然而在这泰山压顶般的压力下,它也不好过,矫捷的身段稍显笨拙了一点,具体体现在它走得并不灵巧,一步一步地很是沉重。 就在庞大压力下,每一步都很艰难,且快要撑不住坐地上的时候,黑蛋停了下来。 它在一块地面上嗅了嗅,再用前爪刨了刨,再嗅一嗅,最后朝我看来。 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我带着小宝当先走过去,在黑蛋停留的那块地上用脚踩了踩,想着这地方是什么吸引了黑蛋,下一秒,我脚下的土地突然就裂开了,毫无预兆地,我就悬空了,随即身下的洞穴传来一股吸力,我幽灵体的漂浮都抗拒不了地往下追! 由于小宝就站在我身旁牵着我的手,我掉下来他自然跟着掉,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我第一反应是先将小宝抱在怀里,努力抵抗着那股吸力,让掉落的速度尽可能地慢下来。 感觉足足掉了近百米,我和小宝母子俩栽倒在地上。 魂体有片刻的虚弱,刚控制身形降慢速度花费了很大精力,但我还是马上爬起来,将小宝扶起来:“宝宝,有没有摔伤?” “妈妈,我没事。”小宝应着,他看起来确实一点事没有,在自己衣服上拍了拍,还给我也拍了拍,是个能干的孩子。 我也算认识到他这身躯的坚硬程度。 “啊——”脑袋上方传来惨叫,我抛出许多张符纸,在半空中一张一张地叠起来,拖了下掉落下来的苗半仙和黑蛋,再弹落在地上。 看苗半仙虽然灰头土脸的,但整体没什么事,就知道这家伙保命手段不少,我便也调侃一句:“我说你能不能小声点?” 叫那么大声,不谁都知道有人跑进来啦? “这不是怕砸到你脑袋上,出声提醒你吗?”苗半仙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就表示没事。 黑蛋叫了一声,我们同时朝前方看去,就见在这离地面近一百米的地下,就矗立在我们此时面前的,有一扇高大四五米的大石门。 大石门上刻画着很多很古老而神秘的图文,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了,我也不是考古学家,无法分辨那些图文画的是什么意思。 来到这,那股沉重的压力就减轻不少,我们脚步还算轻快地来到大石门前,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这也有机关吧,我们找找。”我拿着乙木感应过,路线就是通往这大石门的,现在就看怎么进去。 苗半仙到两边摸索着,黑蛋也到处嗅闻,小宝跟着黑蛋身后,学着黑蛋的动作,还弓着身子翘着屁股,就差没像黑蛋那样双手跟着着地了。 那小模样挺搞笑的,有他在身边,总能安抚我屡次要燥起来的情绪,吐几口气,再次耐下心情寻找机关。 凭着古怪的直觉,我摸索着跟前的石门,还往上悬浮摸向石门上较高的位置,几次尝试我发现,我最高可以漂浮到跟石门齐高的位置,再往上那股吸力就会再次传来,将我往下扯。 “诶?”我奇怪地摸了摸面前的石门,我现在大概在石门两米到三米的高度,就在左边的石门上,我摸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我在裂缝边惯性地推了推,然后……我推开了一扇小门。 在这四五米高的大石门上,两米到三米间左边的位置,有一扇长一米八,宽半米的小门! 小门时常见到,就是没见到这种开在大门中间位置的? 要不是我能飘上来,正常情况,谁会知道大门的大石板上有小门需要你推开? 苗半仙和小宝黑蛋都凑了过来,我接过苗半仙扔给我的手电筒,通过小门往里头照去,里头很黑,手电筒的光在里面只剩下很微弱的光芒,只能大致地照到一些轮廓,都无法分辨出照到的是什么东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里头没有人。 “进去吧,不过要小心点,这种地方,什么东西都可能出现。”我交待着苗半仙,随后抱着小宝飞过那扇小门,落在地上。 苗半仙紧随其后跃进来,黑蛋就站在他肩上。 他压低声音咳了两声,一手在鼻子前扇扇,一手捂着脖子抓了两下。 这里常年封锁,又在地底下几百米的地方,空气确实非常不好,他烧了张火符,过滤掉面前的灰尘,才好受一点。 准备好后,我们往里头,两根手电筒左右照射,看都跟大石门差不多的图文壁画,看到几根盘旋着龙纹的柱子,还看到了一口——棺材! 那是口石棺,比普通的木棺材要大上一倍,就放在这间石室的中间,颇有一种古老沉淀厚重的感觉,诡异的事情见得多了,在这环境里看到一口棺材倒没太惊讶,且,注意力还被棺材后面的另一扇石门给吸引了。 同样是两扇石板合起来的石门,相比外头那五米的高度,这个石门只有两米。 178 迷洞(1) 这个石室里除了那些图文外,什么都没有,要研究这些图文,得花好大的功夫,比如“上色”“清洗”,否则根本看不清刻画的是什么,我们根本没想到会来到这地方,要工具没工具的,最后我和苗半仙觉得,还是继续打开新的那扇石门看看。 不过想得容易,石门严丝合缝的,虽说比外头那石门小得多,可重量可不轻,我们这所有人的力气加起来,都无法将其推开。 我也试过找小门,想看看会不会跟外头那石门一样,有个小门可以轻松通过,结果是,运气只有那么一回。 最后只能想着或许有机关能开,这地方,又不敢用炸的,可四周围都逛了一圈了,啥都没有,最后,苗半仙将他的罗盘拿了出来,几经尝试,最后的结果都指向了——那口石棺! 苗半仙叹息:“我们若想过去,很可能要在这口石棺上下功夫了。” “不要吧。”我围着石棺转半圈,“里面有粽子怎么办?” “怕什么,不是有你儿子在吗?” 说着,我俩都同时朝小宝看去,小宝马上挺胸抬头,很是骄傲:“对的妈妈,有我在,不怕!” 我:“……” 我:“那,打开看看?” 说得容易,这棺材盖的分量可一点不比石门轻,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齐力将棺盖推动,这幸好是我和小宝,都有凡人不能及的力量,我忍不住想,那些盗墓者要遇到这种棺椁,是怎么开的? “卧、卧槽!” 当我生怕在里头看见可怕的粽子,忐忑地将手电筒的光,从挪开拳头大小的棺盖细缝里照进去时,就不由自主地爆一句粗口。 里头没有我以为的粽子,甚至可以说空空如也,只除了……一张猫皮! 一口这么大的石棺里,就装了一张猫皮? 跳到棺盖上的黑蛋,这时候突然就拱起脊背,对着棺材盖打开的那个口子从喉咙发出低低地吼声,像里头有什么威胁到它的东西。 说真的,它叫的这几声,让我有点悚然,都说猫通灵,虽然黑蛋是只豹猫,可我依然觉得黑漆漆的棺材里,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感。 苗半仙拧着眉说:“我听过一古老的传言,关于用猫来做第一层陪葬的,说是可以用来……” 他话说一半顿住,看脸色并不太好。 “怎么了?”我问。 他神色忧愁:“替命。” 我没明白:“什么?” “猫有九条命,用其替命替魂。” “哈,难不成还能让死去的墓主人复活不成?”我状似玩笑地说了句,就看到苗半仙不太好的脸色,他道:“单指猫自然不行,而且大多数的复活,永生,都只会让人变成怪物的趋向……算了,我也就那么一说,古代多少帝王想着能够长生的,各种方法都试了,不都失败了吗,现在,也只是一只猫而已。” 他在最后故意放松语气,可他敛起的神色让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揣着不安的。 想到仇家那个老怪物……我摇摇头,甩开那只会让人怯弱的想法,我们想要前进,就不能顾虑那么多,吸一口气,道:“那就来吧。” 小宝将黑蛋抱走,就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猫,然后我和苗半仙一起,将棺盖推得更开一点,几乎露出一半的棺材内部,也就将在那张猫皮完整地露出来。 先检查了下其他地方,除了刻画的差不多的图文外,真的找不出其他东西了,也没有凹凸的地方能够充当机关的,迫不得已之下,我将手伸向了那张猫皮,嘴里念着:“莫怪莫怪,我既不是要盗墓,也不是想伤害你这仅剩的皮,我就想找到方法通过这里,你若还有灵,就对我们网开一面吧。” 会说这些话,主要还是因为刚刚黑蛋的反应,让我直觉地这里不止有猫皮存在。 可就在我的手指即将碰到猫皮的时候,那干瘪的皮动了一下,扁扁的爪子直接往我手上挠过来,我吓得收回手,再一看,猫皮还好好地在原地,并没有动过的痕迹。 “怎么了?”苗半仙见我伸手又収手的,疑惑地问了一句。 我没有说话,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我也不确定,想了想,我再次朝猫皮伸出手去,这次做了心里准备,我直盯着猫皮,以防它再出现什么动作。 可这次什么都没发生,我很轻松地就碰到了,难道刚真的是我的错觉? 刚这么想,手指就传来疼痛,紧接着,我就感到自己的“生命力”从伤口疼痛的地方被吸去,这可比吸我魂力还要可恶啊。 换做一个人类来,绝对会瞬间吸得只剩下皮骨。 怒火在心中盘绕,我有一种帝王被底下奴仆侵犯的感觉,也不急着收回手,眼眸里闪过红光,我一改刚才的客气,冰冷的声音仿佛能凝成直线:“我本看在你也是个灵的份上,咱井水不犯河水,回头要能出去,我还能给你弄点供奉,回头能修成猫妖猫仙的,也算你造化,不会白糟蹋了这么多年生生困在这里,你却偏要我毁了你,是吧?” 我现在可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的鬼,有前世传给我的修为,有仇诗人严格的培训,还身具远古大阵,当我火起来的时候,一身气势就算吓不死人,也足够吓死这么只猫灵了。 吸力消失了,一股黑气从猫皮里钻出来,一只透明的小猫出现在猫皮旁边,总共也就巴掌大点,两只前爪弓在身前,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朝我低低地“喵”了一声。 这算是跟我认错了? 我漠然地收回手,果然中指指尖被化开了一道小小的痕迹,我也不在意,说道:“刚被你吸走的那点生气,就当做是报酬吧,帮我们打开这扇石门,你可以的吧?” 透明的小猫“喵”了一声,见我不计较被它吸走的“物品”,它高兴地摇了下尾巴,之后它再次化为烟雾钻进了自己的猫皮里,这时候,整个猫皮都翻了翻,将它原本的地方露了出来。 我伸手摸了摸,发现一道很小的细缝,抠了抠,抠出了一块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板,板底下放了一把钥匙,那钥匙长度都有十几公分了。 早先寻找石门开启方法时,曾在石门上看到一个小小的圆洞,很不起眼,你几乎要以为那不过是图文里的某个刻画得深一点的部分,现在想来,可能是锁眼了。 把钥匙插进去,拧不动,我都要以为是不是找错锁眼了,可这钥匙不算短,能让整个钥匙身都探进去,说明孔洞不算小,哪有那么巧,是吧? 我看钥匙很坚固,就多加点劲去转,总算给我转动了。 之后听到“咔”的声响,之前怎么都推不动的门,这会“轰隆隆”地自动开启了。 门开后,手电筒一照,看到的就是通往下面的石阶。 我:“……” 苗半仙道:“这不会是一层一层地往下,然后通往地狱吧?” “你别老瞎说。”我唾骂他一句,这种地方最怕说什么来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说话,“走吧。” 黑蛋照例走在前头,它矫健灵活,又有狗一样的鼻子,适合在前头领路侦查。 每一层石阶距离都比普通的阶梯要高,宽度和比身后两扇石门要略宽,前方只有手电筒照出的往下一层层的石阶,不知通往何处。 不过我们没有下阶梯太久就到了平地,平地前方,又他妈是一座石门。 “还有完没完了!”我气呼呼地瞪着那石门,恨不得眼睛里能射出两道激光,直接将这两扇大石门给射穿。 黑蛋前后脚走了过去,在门底下嗅了嗅,然后伸出爪子去勾勾门板底下的缝,再然后,那门就被他勾出了一点。 我:“……” 我不知道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是算一个墓穴,还是一个什么密地,这些看起来很有威猛很吓人的石门,都弄得这么随便真的好吗? 跟前的这门跟上一层后面的石门差不多的大小,应也差不多的重量,除非这看似石头做的门,其实是泡沫?不然一只猫的爪子那么一勾,门怎么就开了呢? 黑蛋也有点蒙,还回过头来瞅着我们,在手电筒的光芒,两只眼睛亮得吓人。 我叹气:“那就、进去吧。” 苗半仙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能这么顺利也不错,你怎么反倒不高兴?” “这种地方,难点比简单的好,通常简单就代表,危险性更大。” 苗半仙叹息一声,这谁都知道,只是不太愿意直接说出来。 我牵着小宝走了过去,黑蛋退到我脚边,我扣住黑蛋勾出来的门缝,用力往外拉,那“轰隆轰隆”的声音,一再证明着这门是货真价实的沉,绝不是泡沫做的。 我们缓步走了进去,手电筒一照,发现这层的摆设,跟上一层的几乎一样,包括有龙纹的柱子,中间的石棺,和石棺后面的石门。 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进了一个迷宫。 179 迷洞(2) “是不是还要再开一次石棺,再碰见一只猫灵?”我嘀咕着到石门前推了推,确定无法像进来那扇门那般容易打开后,就惯性地将目光锁定在了石棺上面。 苗半仙也道:“试试看吧。” 我们俩同时过去,刚把手放在棺盖边上时,这黑暗的墓穴忽然就亮了。 这突然的光亮着实让我们吓了一大跳,立马转头查看,发现竟然是几根柱子上的龙纹发起光来,原本靠着手电筒也只能在限定的空间里看到一点,可借着足足六根柱子上的光,整间不小的石室一下子都敞亮了起来。 再说那几根柱子上的龙纹,之前用手电筒照的时候没感觉,如今一整个亮起来,就觉得有六条活灵活现的龙盘旋在柱子上,最顶上的龙脑袋,瞪着一双凶目,嘴里还衔着宝剑。 却听苗半仙的声音:“这不是龙,是睚眦,龙之九子的第二子。虽有说睚眦是克杀一切邪恶的化身,但它嗜血嗜杀也是事实。” 说到这他就头疼:“我总觉得,要有大事。” 可不是,这柱子的龙纹一亮,就像舞台上的开启的灯光,演出即将开始。 我们小心戒备地环顾着四周,但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寂静的环境中,一分一秒都觉得像过了好几个小时。 谁都没有耐心就这么干耗下去,连黑蛋都烦躁地嗷呜两声,小宝贴着我的腿站着,大眼睛盯着四周,手在我裤腿上揪起一团打着圈。 末了,我们还是只能将目标继续放在石棺上。 开棺的步骤和上一层的一样,然而这次,刚刚打开一条缝,就直接喷出一股黑烟,黑烟呛人得很,居然连我都觉得不舒服,人往后退,头一瞥就咳了起来。 “妈妈小心!” 耳边听到小宝的喊声,如今经验也算丰富的我,第一时间就抱住挡在我前头的小宝,跟他一起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敢往后看去——黑蛋和苗半仙也颇为狼狈地退开,而我们之前围着的石棺,那棺盖自己划开了棺材的一半,从里头冒出的黑烟聚拢在一起,揉成一团看着很粘稠的人形,像人的影子一样。 那人影随着越来越多的黑烟,就越拉越长,越长越大,最后矗立在棺材里,足足有近三米高! 人影举起手臂,跟甩长鞭一样第一个朝我和小宝甩下来,手臂拉得很长,手掌的部位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我抱着小宝再次翻滚,可那手臂落到我刚倒的地方,居然还能折射过来,我一把将小宝从怀里丢开,自己拿着匕首对上了影子手,然而匕首一碰到那影子手,立马就被影子给包裹了进去,要不是我手紧紧抓着手柄,匕首就要被抢走了。 两边肩膀一紧,是身后的小宝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一提,将我从影子手的下方给提溜了出去。 影子手继续拉长了想继续攻击,身后苗半仙迫近,一把弯刀劈在长长的还会绕弯折射的手臂上,结果跟我一样,弯刀跟劈到水泥上似得,刀直接陷了进去。 不过这点时间,也足够让我和小宝暂时脱离了危机,能够重新调整状态,然后再冲上去帮苗半仙,黑蛋的身影也时不时地跳过进行扰乱。 糟糕的是,我们没办法伤到它,无论用什么武器,都跟砍泥水一样,就算刀子没被吸进去,将其砍得裂开一块,下一秒就能再给你粘合上,跟不死似得。 试过用符箓咒术攻击,除了定身术之类的能定住它一小会,爆炸类的跟刀子攻击差不多,哪怕炸出个洞,过两秒就“愈合”了。 但同时,我们四只也十分灵活地避开了人影的所有攻击,这黑影脾气比我们还不好,我们还没急呢,它就先发了火,身子扭动起来,我们刚怎么都无法将其分裂,它现在倒自己分裂出了好几团黑雾,然后那一团团黑雾就形成了另外的人影,不一会,就变成了十来个人影,有的站着,有的贴地上,有的滑到了天花板上,但都是朝着我们这统一方向来的。 “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苗半仙这好脾气的都咒骂起来。 我哼道:“就是不让我们活啊,你这不废话吗?” “接下来怎么办?” “你好好想想,你师姐他们,有没有教过你什么有用的术法,能对付它们这类妖物的?” “我现在脑子里一团糟,想不出什么,你呢,惊火大师也很厉害啊。” “……我就是想不起来才问你的啊。” 仇诗人在教我基础时,偶尔会顺道教一些偏门的术法,可在战斗中,一般都是怎么习惯怎么来,你学的知识很久没用自然就会忘了,哪怕是学有所成的神医,偶尔都会想不起要开的方子里的药名。 “那那……” “别那了,赶紧跑!”都攻到面前了还傻站着。 就算伸手再灵活,面对一只人影还好说,这么多只围拢着我们,它们的手脚都能够变长转弯,还能怎么躲怎么逃呢,黑蛋高高跃起躲避一波攻击时,被横空过来的另一只影子手打中,撞在墙上时,被掐住了脖子,就那么固定在了墙上。 紧接着是苗半仙,影子手变成好几条黑线,将他团团地缠绕在一起,跟茧子似得,还越缩越紧,要活活地将苗半仙挤成肉沫一样。 我也被撞击得倒在地上,小宝冲过来想要救我,跑到半途,被另一只影子手逼开,他愤怒地长出獠牙,眼睛闪出红紫的光芒,发出低低却震耳的咆哮,努力地挥着爪子要将拦在他面前的影子手臂撕碎。 而我,眼睁睁地看着朝我缠绕过来的影子手,身子被不知何时潜伏在身下的人影抓住,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候,一道激光发射过来,打在了即将扑向我的人影,然后那个人影一阵扭曲之后,居然开始消融,最后化成水蒸气,消散了。 激光一道接一道的发出,很快,整个石室里的人影几乎被消灭了个干净,包括躲在石棺里那个最大的人影,都被快速地消灭掉了。 这反差太大了,我有点消化不了。 但更让我消化不良的,是拿那奇怪的激光干掉这些人影的一伙人,我最怕看见的,张晓芳、夏左夏右、狐狸,连巫小葵都来了,唔,苗半仙的师姐江雅惠也在其中,正一耳朵拧起苗半仙在那训斥,此外,还有好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外加他们带着的手下,足足有二三十个人。 张晓芳她们来到我面前,面色十分不愉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嫂子,你怎么能独自带着小宝行动,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额……”我有点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将冲进我怀里的小宝抱住,勉强笑了笑,“你们怎么都来了,魔都那边不用看着吗?” “再怎么看着也没用,如果源头不解决,我们只会浪费人力。”张晓芳摆了摆手,心情不好的她,口气死板板的。 “是吗?但我们都来这了,被妖魔侵扰的普通人怎么办,谁、谁去帮忙?” 张晓芳顿了下,随后道:“放心吧,肯定留了人手了。” 夏右也道:“还是赶紧走吧,不能再这里耽搁。” 然后她和狐狸走到石棺前,从石棺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插在了石门的锁孔里,用力转动后,石门就开了。 这动作,可真够熟练的。 夏右他们已经当先进了石门,身旁的张晓芳也催了我一声:“走吧。” “哦。”我揽着小宝,默默地跟着后面,苗半仙也蔫头蔫脑地随在她师姐后头,我们进石门后,有意无意地,就刚好碰在一起走一块了。 “你还好吧?”我小声问着苗半仙,我看他师姐刚才拧他耳朵挺凶的。 苗半仙叹着气:“是啊,我师姐这次可真是气疯了。”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下手可狠了,一会咱乖觉点,这群女人啊,疯起来没边。” 我神色恍惚地点点头,根本没注意听他后半句说了什么,我盯着前面的张晓芳夏右等人,再回头看看在我们后头的,我们四只,简直被围堵在中间,逃跑的方向都被堵了。 我撞了苗半仙的胳膊,声音凝聚,只让苗半仙听到:“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哪奇怪?” “就他们……是不是来得太快,太突然,也太巧了?” “是有点,可这能说明什么?她们早发现了你要独自出发,所以一路跟着你?” 我摇摇头,直觉告诉我并不是这样的,盯着前方的张晓芳看看,又盯着夏右看看,没发出哪不对,但心里头又躁动不安,十分难受。 不管我脑子里如何纷繁杂乱,我们还是跟着他们来到了负第三层,同样的庞大的石门挡在我们面前。 同样是夏右和狐狸上前,一阵摸索后,没什么难度地就把每层石室的外门给开启了。 我们走了进去,张晓芳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每个人手上拿着把跟荧光棒类似,但比荧光棒要亮的棒子,还有人朝石室里头扔了什么东西,石室的角落亮了起来,很快,整个石室,就敞亮在我们眼前。 180 迷洞(3) 这第三层层,跟前两层不太一样了。 周围的墙壁、石棺、里头的石门还有那六根柱子是差不多的,只是柱子没有亮,那六只睚眦安静的蛰伏着,连眼睛都是闭着的。 不同的是,除了那六根柱子,还多了十来个冰柱子,凌乱地矗立在石室的空地上,冰柱子没有顶着石室的六根柱子高,只有大概两米的长度,直径一米的宽度,蓝盈盈的冰很浓,看不到冰柱子里头。 张晓芳他们看都不看冰柱子一下,径自地走到石棺边,想将石棺打开找钥匙,我抓着其中一人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大家这么急着往下走是为的什么?” 我是因为乙木感应到甲木,跟着它们连接出的路线在前进,那他们呢,从碰到他们,他们的目的性就很明确一样。 “这是几千年前,一个古国国王的墓穴,我们来这,自然是要找那群失踪的人。”那人脸冰冰地说着,随后又很是不耐地说,“行了,别问那么多,跟着就是。” 我皱了皱眉,但也真的没再问,而是趁着他们找钥匙的当会,观察着那十来根冰柱子,看着就只是冰柱子,也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可就是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召唤着我。 夏右很快就拿到了钥匙,正当她要去开里头的石门时,我快速地朝最近的一个冰柱子冲过去,旁边看我的人没想到我会突然动作,竟真的被我跑出他们隐隐的包围圈。 “嫂子,你做什么?” 张晓芳朝我喊着,我没理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冰柱子,在张晓芳朝我走来时,我摊开手掌贴在了冰柱子上,手中能量催动,还有闪电的光芒缠绕在我身上,朝我伸过手来想要阻止我的张晓芳被迫后退。 而在我的催动下,冰柱子开始有融化的迹象。 在化掉的水流走,逐渐变薄的冰柱隐约能看到里头似有什么东西,又过了一会,终于看清,冰柱子里的,是一个人。 看着有点眼熟……啊,就是那个白溪! “白溪怎么会在这里?”没再想阻止我的张晓芳似乎也很意外,“难道,失踪的人不在最底下,反而被冰封在这里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夏右下了命令,让大家想办法将十来根冰柱子的冰都化掉,而在他们施展各个技能的时候,我面前的这块冰柱已经融化了一大半,但我没心思继续了,将他交给了其他人,游走在另外的冰柱里,想知道仇诗人是不是也在这里面。 凭着奇怪的气息感应,那在心里痒痒的召唤声,我来到了最里面的一根冰柱子前。 那召唤声就来自眼前的冰柱,让我奇怪的是,召唤的感觉不是那种心灵相通的,是实实在在地有人在我心底里喊着,两者很相似,都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可我就是能够分辨出两者的区别,我也说不来是为什么,现在的迟疑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还是将手掌贴在了冰柱子上,用之前的方法将冰融化,一如我所猜想的,这次水流了几层后,冰层里显现出来的人,就是仇诗人。 我立马将之前的种种疑惑抛之脑后,激动地加快速度,只想赶紧将仇诗人放出来,脚下更是急得前后踩了踩。 “死人,死人……”我喃喃地唤着他。 千里迢迢,长途跋涉,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了。 眼睛酸疼地,想要流泪。 “爸爸!”小宝也看到了,赶紧跑过来,也不怕冰地张开手臂抱住了冰柱,对着里头的人喊着,随即又转过头来看我,“妈妈,这是爸爸吗?” 我没意识到他的话有点不通,连连点头:“是啊,我们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一路走来,最怕的,就是来不及、赶不上,没能找到他。 已经先后有人被从冰柱里放出来了,里头的人随着冰柱化开,再没有支撑地往后一倒,被张晓芳他们的人扶住,我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动静,直到听到有人喊说,人没死,还活着,只是有点虚弱,我大口喘上气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们都没事了,仇诗人应该也没事。 拼命输出能量,加快速度将冰融化,眼看着冰一点点缩小,心里又急又不得不忍耐的感觉,仿佛要喷火。 当最后一层裹着仇诗人的冰化掉,仇诗人往前倾倒,我立马上前一步将他抱住,紧紧抱住:“死人,死人!” 我犹如一个瘾君子,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身上得到许久不曾得到的能量,将头埋在他脖颈里拼命地嗅着,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冰了太久,除了一身冰凉的气息外,没有我熟悉的味道,也没有我熟悉的温暖。 但这么多天见不着又担心又思念的心情下,我没舍得松开他。 仇诗人的抵抗力果然比别人好,在那些比他早被解放出来的人都还没醒过来,他已经先睁开了眼睛,可他第一时间不是看我,也不是跟我说话,而是掏出一把手掌长的小刀,暗器般对着他前方,我背后的张晓芳飞射过去。 这动静没有瞒过我,我跟着转身,就看到张晓芳反应快捷地接住了那柄小刀,拧着眉生气地喊:“老大你发什么疯!” 与此同时,那些被解救出来的人,也纷纷醒了过来,并朝着搀扶他们的人动手。 不过被冰封的人身体机能都没能恢复过来,所以他们哪怕用的偷袭,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一通短暂的交锋后,两边人马分开,各自对持,唯有我和仇诗人这边,除了仇诗人刚刚对张晓芳出手外,我和他还和平地相拥着。 “谁是你老大。”仇诗人半个身子靠在我身上,脊背却绷紧,那是随时可能攻击地蓄力状态,“在我面前装,还真够自信的。” 张晓芳沉下脸,夏右等人也都回到了张晓芳身边,更是朝我喊道:“嫂子,过来。” 我:“……” 张晓芳阴沉着道:“他绝不是老大!我就说,我们接到的消息,老大不可能在这一层的,这是假的,你快点过来。” 我抬头朝自己站了起来,比我高出许多的仇诗人,再回头看看张晓芳他们,我不知道我该相信哪一方。 “嫂子,”夏右有点急切,“如果我们是假的,又怎么可能帮你把他们都解封出来,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仇诗人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把我们解封了,又怎么能将我们彻底解决?别装了,你们身上那股木头的味道,都快馊了。” 什么木头? 我听得正奇怪呢,仇诗人已经放开了我,并快速地朝张晓芳他们冲了过去,眨眼间就到了他们面前,一个拳头就轰了过去。 随着仇诗人动手,被解封的包括白溪在内的人也一起冲了过去,张晓芳跟着下达命令:“动手。” 两边人马再一次打了起来。 我就站在一旁皱着眉观看,苗半仙也小心地从边缘移到我身边:“这、这,我们该信谁啊?” 我没有回答,不知该如何告诉苗半仙。 小宝扯了扯我的衣角:“妈妈?” 我被小宝喊得清醒过来,忙蹲下身,将之前打人形黑影打得极其凶悍,这会又极其软绵的宝贝儿子抱进怀中,抚摸他的脊背:“宝贝不怕。” “爸爸他……” “嘘,妈妈知道,没事的,爸爸没事的。” 一边转过头,看着仇诗人一人对上张晓芳和夏右……这种情形很少能见到,平日里不管是张晓芳还是夏右,都对仇诗人带着一股敬意,特别是夏左,这孩子简直是对仇诗人唯命是从,哪能看到他们这么搏命般的互殴。 最终还是仇诗人更胜一筹,手指结着手印,两指指尖夹着一张符箓,朝着张晓芳和夏右扔了过去,那符箓在空中“轰”地变成大火球,火势很猛,迎面朝着张晓芳两人烧去。 张晓芳惨叫一声,紧接着她就真的变成了木头,大概一米二的高度,有头有身体有四肢,雕刻得挺细致的,可木头就是木头,行为举止间,都显得笨拙,关节活动不是很流畅。 苗半仙睁大眼睛:“我们刚刚就是被这玩意给骗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虽然我是觉得张晓芳他们怪怪的,本应很熟悉的她们让我感到很陌生,而且虽说我偷偷跑来是不对,她们生气是应该的,可她们的怒意中,我总能察觉出一丝被她们极力隐藏的不友善。 但总归,我确实也被蒙蔽了一段时间,很想跟苗半仙来这么一句,就这玩意,把我们给骗了? 随着张晓芳露出圆形,其他人,夏右、狐狸,包括江雅惠等等,足足二三十个人,都变成了木头人偶,他们还在挥动着他们的木头手臂。 别看它们动作好像比较笨拙,当它们一只手臂朝你挥过来时,你就知道其重量了,整个人都能给你砸飞。 且你看着笨拙,想从背后偷袭时,它往往能够迅速地回臂阻挡,且身体坚固,既抗揍,也扛各种刀剑等冷兵器。 181 迷洞(4) 花了不少的代价,自身也受不少伤的情况,才勉强将这些木头人偶打残的打残,拆卸的拆卸。 这些木头人偶生命力可顽强,有的没了双脚都还要挥动着双臂爬过来,拧断脑袋,身子都还能动,脑袋都还能咬。 最后干脆一把火全烧了个干净。 解决完后,这些身体状况还没能从冰封中恢复过来,并且大战一场的人,纷纷坐在地上调息,想尽可能地恢复,白溪走到仇诗人身边说了两句,期间,白溪还朝我看过来,给我一个颇为暧昧的笑容,之后就走到同伴身旁,跟着坐下身打坐。 只剩下仇诗人,他没有马上恢复身体的打算,而是朝着我走回来。 他在我面前站定,深邃的眼眸只看着我,专注得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里,就我一个人。 好一会,他缓缓道:“我以为你会帮它们。” 我朝他温柔地笑着:“我相信你,只相信你。” 仇诗人凝视着我,嘴边也缓缓地扬起了宠溺地微笑,他伸手顺了顺我脏乱的头发:“等这次的事忙完了,我们就回家,我会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我微笑着:“好!”在小宝又拉扯我衣服时,轻轻地摸摸小宝的头发,让他稍安勿躁。 一旁心有余悸的苗半仙问道:“既然都找到你们了,我们还要继续往下吗?” “自然要,”仇诗人道,“所有事情的源头就在下面,不能就这么放过,否则世界必将生灵涂炭。” 他看了看苗半仙,又说:“你若是害怕,可以先走,我们这十几个人都是好手,不差你一个,你回去,给其他人报个响,也是好的。” 可苗半仙坚定地摇头:“这事这么危险,多个人总比少个人好,我别的不行,做个先锋总可以吧?要让我师姐知道我就这么退走,她会先把我打死。” “随便你,”仇诗人淡淡道,“你别后悔就行。” 苗半仙挺挺胸膛,表示自己没在怕的。 我笑了笑,见仇诗人去查看白溪等人的情况,抱着小宝坐在角落,一点不急,一点不怕的样子,偶尔闭上眼睛,在旁人看来,就是在休养生息。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吧,白溪他们先后睁开了眼睛,说是没有好全,但无碍于接下来的行动就可,说是没那么多时间,让他们完全恢复过来。 之后,有人去把掉落地上的钥匙捡起来,打开了第三层石室内部的石门。 石门后,又是新的石阶。 “走吧,”仇诗人牵着我的手,“不管下面有什么危险等着我们,我都会保护你。” “嗯,我知道。”我全心信任地回视着他,以前,可从未听他说这么多肉麻的话。 第四层,第一个石门照样没什么难度地打开,而里头的摆设模样,跟第一层一样。 跟第二层一样的是,我们一进去,六根柱子上的龙纹就亮了起来,睚眦的眼睛也跟着睁开,六个柱子上的眼睛,都凶狠地瞪着我们这些擅闯的人。 虽在第二层的时候已经见过,可在第二层时,虽觉得这睚眦做得很逼真,但并没有太大的压力感,然而这会,真的有种柱子上的睚眦会活过来的感觉,它们盯着我们的目光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仇诗人他们没什么畏惧地往里走,我却每一步都觉得不对劲,我想跟仇诗人说,他在我开口前,就先安抚我不要怕,有他们在。 我抿了抿唇,没再想开口,握紧了小宝的手。 他们中有个人比较急,第一个冲向了石棺,要去寻找钥匙,就在他招呼身旁的人想要将棺盖推开的时候,一声低沉,却已足够震耳的吼声响起,那刻感觉整个石室都跟着震动,六根石柱的龙纹,越发亮了起来,那紫色橙色的光芒交错着刺眼的光芒。 仇诗人挡在了我面前,所有人都戒备起来,目光紧锁在六根柱子,但那越发妖艳和耀眼的光芒,强烈得让人几乎没办法把眼睛睁开,我在迫不得已把眼睛闭上的前一秒,隐约看到六根柱子上的睚眦好像出现了虚影,却六个虚影似乎在朝着彼此靠拢。 “吼——” 又一声咆哮,沉沉地像低吟响炮,震得人气血翻涌,犹如天要崩地要裂。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睚眦……真的活了?!! 六根柱子的睚眦精魄组合成一只真正的睚眦,它无比庞大,无比威猛,就盘旋在我们头顶上,仿佛覆盖了整片“天空”,凶恶的眼睛似要将我们全都撕碎,再吞下腹中,且有一股说不出邪恶还是正义的磅礴气势,将我们团团压制。 我有些慌,抓紧了小宝,同时又忍不住地频频抬头看向睚眦,那眼睛…… 仇诗人一声令下,其他人朝他靠拢,以他为中心地踩出阵法步法,睚眦吐出一口龙息,所有人手臂挡在头顶上,身子弓曲,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刚走出的步法因此停滞,还是仇诗人猛一跺脚,一声吼啸,卸掉了大半的压力,才让大家继续完成那套阵法。 我和小宝还有苗半仙就站在仇诗人身旁,无形中也充当了阵眼,当阵法形成时,我就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跟我相连。 可那感觉并不怎么好,我须得一起承受压力,若是对方攻击,我也得一起扛。 重要的是,有毁阵先毁阵眼一说,这头睚眦很可能会当先朝我们发动攻击。 仇诗人似乎察觉到我很不美妙的心情,安慰我:“因为你的特殊性,才让你做这阵眼,你放心,我拼尽一切也不会让它伤到你。” 我缓了缓心绪,朝他笑道:“当然,死人肯定是不会伤害我。” 他满意地摸了下我的头,随即又转过身,对上睚眦。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睚眦好像有所顾虑一般,都是意思意思地试探性的攻击,跟它眸底那越发凶残的目光一点不像,而且,它有一柄宝刀,却始终没有使用。 但仇诗人这边却毫不客气,聚集众人的力量,还包括从我这里抽走的一部分,朝上空的睚眦反攻,轰得睚眦的一边都焦黑了,鳞片掉落。 我下意识地捂着胸口,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轰隆的攻击声响让我烦闷,还是力量被抽取时的胸口烦躁。 睚眦似乎也火了,它张开大口,口中蓄积着能量团,再一口朝我们喷下来,我只觉得一巨大的雷鸣声响在头顶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在作痛,差点没一口气喷出来。 但也只是这么好似翻了个车的难受,说到实际伤害并没有多严重,等我缓和过来才知道,大部分力量都落在了外头布阵的人群中,他们一个个的眼耳口鼻都或多或少的渗出血来。 按理说,这不太应该,因为像睚眦这样的种族,哪怕没有理智它也有战斗本能,它能够分析出最薄弱的地方,然后一击即中,可它却偏偏放过最重要的身为阵眼的我,去对付外部分的人,要知道,只要阵眼还在,外面的人再怎么受创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复原。 是仇诗人把我护住的吗? 我仰头望着那头睚眦,它凶恶的目光也正好对准了我……我依稀感受到我那颗并不存在的心脏在跳动,我不知道那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 “变阵!”仇诗人见十几个人都抵不住对方一个不大不小的攻击,迅速地转换更强力的攻击阵型,这种阵型会让攻击更加锋锐无比,可同样的,弊端就会更显现出来,那就是防御,特别是几乎将处在阵眼中的我完全的暴露出去。 我实在不明白,处在这位置,仇诗人是要怎么保护我,难道,看着最危险的,实则最安全吗? “班澜!”仇诗人喊住我,他正在汇集着外部十几个人传递给他的能量,那能量化为长矛,而他将能量长矛反递给了我。 “攻击它,班澜!” 我看向那根长矛,怔怔地没有接。 “我们必须尽快地往底层去,那里有通往幽涅之地的通道,我们得去将其重新封印,不能在这里耽搁。” “为什么,是我?” “只有你这里,才能发动最强的攻击,班澜,你知道的,我不会骗你。” 他温柔的话语,拨动着我的心弦,我下意识地就伸出双手接过了长矛,听从仇诗人的命令,将长矛对准了头顶的睚眦。 我能感受到长矛到了我手中后,能量一下子就得到了倍的增幅,在这点上,仇诗人确实没有骗我,可我都能感受到的庞大力量,那个睚眦,却没有任何畏怯,它望着我,红色的眼睛里没有退缩,甚至大有我尽管朝它攻击的意思。 可我却,心头麻乱…… “快点班澜,没有时间了。” 在仇诗人的催促下,我闭了闭眼睛,再重新睁开后,眼里多了坚定。 我将自身的能量都输入长矛中,然后……发动攻击! “嗤”的一声,那是长矛刺进肉里的声音,让人发狂,让人作呕,让人激昂的声音。 “班澜,你、为什么……” 182 迷洞(5) 那根长矛,在仇诗人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从他的背后穿了过去! “班澜,你、为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瞪着一双眼睛:“你疯了?” “我没疯!”我微微弓着身子,那支能量矛集合了十来个人的力量,再发出的时候,更是抽取了我大半的能量,我现在身子有些虚软,可我感到很痛快,“我说了,我只信死人。” “我……” “你不是!”我没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果断地否决了他,“你不是他!” 眼前的仇诗人阴狠地眯起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你居然连我都不认得了?” 这种含糊的话,最能让人产生自我怀疑了。 我双肩颤抖起来,乍一看像忍受着什么痛苦,直到我的笑声传出来:“呵呵呵……哈哈哈……太可笑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认不出自己的男人呢?” 下一秒,我又収起了笑脸,冷冷地盯着“仇诗人”:“我是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仇诗人”没动,那张棱角分明总显得霸道的脸流露出一丝不屑,似在嘲讽我就算发现了真相又能做什么。 头顶上的睚眦发出震耳的吼声,整个石室再一次抖动起来,那龙的威压足够让人趴伏在地面上瑟瑟发抖,我却反倒挺直了脊背,甚至没再抬头去看睚眦,不顾它那凶恶的眼神里流露出的焦急,和一声声企图阻止的龙吟。 我开始凝聚魂力,周围的气流开始旋转,在我身后看着的苗半仙终于意识到不对,神色惊慌地上前一步想要跟我说什么,我却先一步将小宝黑蛋塞给他,将他一掌打出了阵外,在他们企图再进阵时,整个阵法已经被一股紫色的电流包围起来。 “班澜,”假冒仇诗人的家伙慌了,“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命?”我呵呵地笑着,任由着庞大的能量在身体里冲撞着,“不是早被你们拿走了吗,我现在哪还有‘命’?” 不就仗着我是阵眼,我家死人不敢伤害我,才那么肆无忌惮吗? 阵眼,也是可以自毁的,一群笨蛋! 我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体内的狂风,剐得我好疼,那疼刺激着我,让我保持着清醒。 “轰——” 包括“仇诗人”“白溪”在内的十来个人,统统被冲击力横扫出去,一个个脚朝我地倒在地上,其中以“仇诗人”伤得最重,毕竟,再次之前,那根要攻击睚眦的长矛,可是汇集了他们的能量反攻在他身上的。 烟雾散去,唯独我还站在原地上,但我的情况并不好,紫色的闪电还在我身体里切割着,魂力灵气在我犹如拼凑出来的身体细缝里跑出来,再钻进去,凝结的身体时不时地出现透明的情况。 睚眦发出哀鸣,硕大的脑袋朝着天,发出巨吼,整个石室的轰隆隆地发出爆炸,当睚眦低下头重新低下头时,它嘴里已经衔着宝剑。 那宝剑发出耀眼的光芒,在睚眦的操控下,飞射下来,直直地扎入石室的中心,一波好似水波的能量,三百六十度放射性地崩开…… 天崩地裂,脚下的地面坍塌,我坠入黑暗中的最后一秒,龙吟中伴随着小宝哭泣的喊声: “妈妈——” 世界恢复了安静。 “班澜。” 听到呼唤,我睁开眼睛,我仿佛陷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缓缓在我跟前降落的睚眦,这会面对面了,才知道它有多么的庞大,我这么个人身,都没有它的脑袋大。 它朝我伸出爪子,尖锐的指甲就在我眼前,只要再往前一点,足够把我的脑袋拍下来,可我却不怕,伸出手来握住了那比我的手掌都大的尖爪,轻轻地摇晃一下,不自觉地跟他撒娇,然后借着它尖爪作力站了起来,挨近了那像是龙首的大脑袋。 那双血红的大眼睛可吓人了,凶恶得像要吃人,我就顶着这么一副一点不温柔的目光挨近了那大脑袋,轻轻依偎上去,额头挨着它。 你看,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把你认出来的。 不用多说,不用解释,没有那些甜腻的情话,没有美好的对未来的承若,甚至,不曾温柔,可事实上,我一直享有你给我的,最独特的温柔。 大脑袋在渐渐地变得透明,直至消失时,那双血红大眼里流露出的,依然是恶气满满的警告: 警告我不许胡来,警告我,必须好好的! “妈妈!” 真正睁开了眼睛,黑暗褪去,手电筒的光晃人的眼睛。 小宝正跪在我身旁,轻轻推着我的手臂,抽泣着无声地喊着我,看见我醒来,小脸绽放出喜悦的光彩:“妈妈,妈妈!” “醒了?怎么样,没事吧?”苗半仙在我想起身时,帮我一把,然后坐在我身后撑着我,我摸了把小宝的脑袋让他宽心,再把目光转向四周。 理应在负第二层的并且被烧成会的木头人偶,此刻正排排站在四周,除了那扮演张晓芳的近三十个木头人偶,另外还添加了十来个,应该就是白溪他们的“扮演者”了,除此之外,多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袭红裙,一边长一边短,短的那边露出雪白的小腿,小腿上刺着一条蛇的纹身,刺青的手艺不错,那蛇跟真的一样。 在她的耳畔应别有一朵美艳又不俗辣的大红花,但此时,那大红花已然四分五裂,只剩下破碎的花瓣散落在周围,她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血吐出来。 我记得她,当初在那尸骨山的那座空坟里,她把我拐进一个空间里,逼着我看奴隶是怎么被剥皮的,还想逼着我去杀那些兵卫,差点没把我给逼疯。 后来给仇诗人砍断像是尾巴的裙摆,被她逃了。 “班澜,这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苗半仙问,我盯着那红裙女人,冷冷地笑:“我想,我们一直都停留在第一层……” 我不知道所在的地方是哪,暂且管这里为迷洞吧,有好几层,然而,从刚才到现在,我们其实一直没从第一层通过。 要说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也不尽然,准确的说,应该是真实与谎言并存,张晓芳他们是假的,他们的存在,是为了突显后来被冰封着的“仇诗人”等人,试想,两波人都冒充你的朋友,其中一方灭了另一方,拆穿了另一方,我们是不是就会更相信前者? 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地让我们相信“仇诗人”,自然是为了接下来对付睚眦。 我抬头看看那六根柱子,柱子上的龙纹不再发光,那六只雕刻的睚眦已经不再给人压迫感了,这会再看,一整个死寂沉沉的。 那是因为,之前,真正的仇诗人的精魄,就被封锁在六根柱子为支撑不知出来的困阵里,我想,对方有本事将仇诗人的精魄困住,却没办法将其销毁,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我的手来杀死! 回头想想就觉得分外惊险,我要真的信了红裙女人所扮演的仇诗人,那么……幸好,幸好我认出了真正的死人,也借助死人的力量,不仅让他的精魄脱困,他也帮我破除了一直困惑我们的迷境。 我心里焦虑的是,我不知道仇诗人的精魄出来后,去往何处,是到他的本体去,还是…… 但不管是哪一种,单单他被生生地困在这,做一只怪兽等着我去杀,我就怒不可遏。 推开搀扶我的苗半仙,我靠自己站稳,刚刚强行破坏阵眼对我的伤害很大,现在单靠自己站着,就花费自己好大的力气,挺稳了好久,才迈出这一步,慢慢地朝红裙女人走过去。 她也抬起头,朝我嫣然一笑:“你们还真是一往情深呢,这都骗不过你们。”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很想看看,在什么情况下,她这张巧笑吟兮的脸,也能出现恐慌:“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洗耳恭听。” “……你说的情话,太肉麻了。” 女人的嘴角抽了一下。 她随即又笑了起来:“失败就是失败了,不过倒是你,你刚说对了,这里才第一层,往下的每一层只会更难,你确定还要往下走吗?” 我淡淡地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确实挺费心的,”她吟吟笑道,“你看看,就是我把仇大师的精魄困在这的,也是我差点让你们互相伤害,可是你,你能做什么,你都知道一切了,你敢杀了我,为你自个,为仇大师报仇吗?你敢吗?” “你就是想让我杀了你,对吧?” “是啊,”她毫不在意自己的目的被揭发,“我就想让你杀了我,可你做得到吗?我也不妨告诉你,你想到第二层去,钥匙就在我身上。” 她扬起下巴,美丽的容颜尽显得意。 “这样啊,”我喃喃自语着,“你都如此恳求我了,我要再做不到,就真要让你笑话了。” 女人笑容敛了几分,似在观察我说真的还是假的。 183 迷洞(6) 我勾起嘴角,乙木出现在了手中,红裙女人先是疑惑,而后想明白我要做什么的她,从刚才的无动于衷到此时想要逃离,她甚至发出奇怪的哨声,可迷阵已破,那足足四五十个木头人偶呆呆地站在两边,没有任何动静。 我按住她的肩膀,反手就是一巴掌过去,打得她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再举起乙木,扎进她心窝里。 源源不绝地生命力输往我身体里,补充着我之前的创伤:“本来我还在想,我受这么重的伤,接下来的路程要怎么走,真该感谢你提醒我这么好的办法,也谢谢你给我提供这么丰盛的一餐。” 夺取别人的生命来补充自己,这要换做以前,我定然会觉得这是很邪恶的事情。 人或许只有真正痛过,吃过大亏,才会懂得,邪恶的划分,可不仅仅是指谁害死了谁,否则,古往今来,正义怎么会由胜利者来书写? 红裙女人在抽搐,她挥着双手朝我打来,蹬着双脚不死心地还想挣扎,然而随着我力量的回归,内里的创口也由她的生命力来恢复,越发虚弱的她如何逃得过。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那么强大,我在她面前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任由她嘲讽欺凌,要不是有白玉保我,有仇诗人及时赶到,我都不知道我会被她怎么样。 如今风水轮流转,可真有意思! 她的手挠着我的手臂,起先还能给我造成一点伤害,到现在我已没有感觉了,她也越发无力,到最后挠不动了,两手瘫在了地上,随后,她紧致白皙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枯槁下去,变成满是褶子的干枯的八九十岁老人的皮。 当我停止收取她的生命力,将乙木拔出来时,她静静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她还有口气,微弱地喘着,原本貌美如花的她,只剩下一副鸡皮鹤发,一个随时可能断气的老人。 “你看,我不一定要杀你,才能给自己和我男人报仇的,让人痛苦的方法千千万万,死了算什么。”我站起身,“我还是得跟你说声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会杀你的。” 她怨恨地瞪着我,皱巴巴的褐色嘴唇蠕动着想骂什么,却一个音都挤不出来。 她该感谢我,没有在这时候给她一面镜子,不然,说不定还能更刺激她。 我走到她脚边,明明已经缩水了,可小腿上的蛇刺青依然鲜明,我蹲下身,抓住那带有刺青的脚皮,用力地将其撕扯下来,没多大一会,那带有刺青的小腿皮,就被我提在手上,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提着这块皮,我来到那口石棺边,被我和苗半仙开启的缝还在,我暴力地揣了一脚石棺,只听一声凄厉的猫叫声,便见一只猫灵从细缝里钻出来想要逃走,被我用另一只手抓了回来,掐住它的脖子。 “你还真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呢,”我冷酷地缩紧手掌,任由猫灵在我掌心中无望的挣扎,“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留着你了。” 此时的我,内心被暴戾的气息包围,只想见血,只想毁灭! “班澜!” “妈妈!” 呼喊声让我一顿,我回头,就看到苗半仙凝眉,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再看看此时的自己,一只手抓着一张血淋淋的皮,一只手掐着一只猫灵,暴戾的样子是以前的我不会做的事,说实话,我也有一瞬间的愣怔,怀疑自己怎么了。 但很快又收敛了心神,我脸上沾着血珠子,妖贻地笑着:“我这样子,很可怕?” “妈妈一点都不可怕。”妈控的小宝睁着大眼说瞎话,一副我做什么都是对的,以我为荣的模样。 苗半仙轻咳一声,也说:“不用的事不同处理吧,那个,你真要将它消灭在此吗?虽说它也有错,可它被囚拘在此,很多事不是它能选择的。” 我低头看向猫灵,在那猫脸上,竟看出了凄凉的味道。 连黑蛋都跑到我脚边蹭了蹭。 我最后压下了那股暴戾之气,将猫灵丢给了苗半仙,让他处理,无论是丢回原地,还是想办法带出去,都是他的事,我不管了。 然后,我走到石门前,将手中那块皮平摊开来,拿来手电筒,将光照在皮上的蛇刺青上,那蛇倒影在石门上,慢慢地与两扇石门中间,一个模糊的图文重合,之后门“咔擦”一声,轰隆隆地打开了。 苗半仙惊讶地问:“班澜,你怎么知道这门怎么开的?” 我淡淡地道:“碰巧的吧。” 与仇诗人精魄短暂相会的时刻,他留给我信息。 “走吧,”我抱起小宝,“第一层就这么难过,第二层可能更甚,我们要小心点。” 带着沉甸甸的一颗心,我们走进了石门,门后果然是石阶,一阶一阶地深入到光源探测不到的地方,真如苗半仙所说,像是通往地狱一般。 我们往下大概近两层楼高,才见到第二层外头的大石门。 在迷境里,我们很轻松地就能进去,现实里就没那么容易了。 花了好大功夫将大石门打开,刚开启一条缝隙,迎面扑来一阵热气,等大石门开启到能让一人通过时,那灼热的气流瞬间就让苗半仙汗水之流,我的脸色也通红通红的。 刚走进去,那热气差点就把我们再轰回去。 比起上一层的黑暗,这一层可“明亮”太多了。 环眼看去,这一层里要好多个坑,就像许多温泉一样,一个泉眼一个泉眼的,但这里的泉眼全是炙热的岩浆,还往外“突突”地翻滚着,时不时地溢出坑边,再流回去。 “这不对吧,”苗半仙道,“按照那红裙子女人说的,这还不是最后一层,不是最底,姑且算是中央地区,就有这么多岩浆,这不科学!” “在这里,还讲什么科学。”我望着里头的那扇石门,“想想怎么过去吧。” 单单从门口走到这里,两米不到的路程,就能感受到越发滚烫的气流,可想而知走到里头,那温度估计会把人直接烧起来。 这一层,或许没有上一层那么攻心,却实实在在地拼身体了。 “把我们所有法宝都用出来,看看能走到哪一步吧。”苗半仙说着,当先拿出一个石盘,那石盘莹润光滑,上头还刻着卦。 他将其往头顶上一抛,石盘就悬浮在我们头顶,放射出青色的透明罩子,将我们四只都罩在其中,瞬间将那难耐的热气挡在外头,顿时一阵清凉。 “走。” 我们开始往里头走去,然而我们碰到的问题,不仅仅是空气的灼热,满石室的火坑,有的横跨几米,有的两两相连,有的里头的岩浆水会互通,我们想要直线走过去是不可能的。 我们必须得绕着走,偶尔走着走着发现此路不通还得再退回去,更恶劣的是,有的火坑还会突然喷溅出火花,跟喷泉似得,飞溅的火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苗半仙拿在手上防身的弯刀,探出防护罩外,就被那火滴喷溅到,那刀柄就黑了一大块,眼看着就要被穿透了。 要知道,我们现在还没走到三分之一,越里头的火坑,温度只会越高。 这么一来,浪费了大半功夫,我们顶上的石盘里的能量,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苗半仙加大能量输出,但他的脸色已不太好看:“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行不通的,从这里的温度来看,我们要到里面去的话,就算是我全盛的时候,用这法宝只怕也撑不过几秒。” 那怎么办? 我看着前方那扇石门跟我们的距离,在第一层的时候,并不觉得那石门跟我们有多远,这会却觉得远如天边。 “退回去吧。”我道,总不能让苗半仙死在这里。 前进时困难,倒退时容易许多,毕竟路线都记得了,且往回走,温度会越来越低,虽然最低的地方也差不多三伏天的大中午,可承受过更热的,再回到一开始,只会觉得那温度“清凉”了。 “你们就站在这等我,我自己进去看看。”一回到外头的石门,我就这么吩咐他们俩。 “这不行,”苗半仙拒绝这个提议,“就算你是鬼,那里面的温度也足够把你给蒸化了,你别胡来。” “没事的,”我安抚道,“我只是试试,不行就像刚刚那样退回来,你好好在这里回复一下内息,说不定等我退回来后,还要再靠你帮我们再走一遭。” 苗半仙还有点犹豫,我已经下了决定:“好了,我又不是傻子,热得受不了还不会回来吗,就当我再去探探路好了,总比在这干耗子强。” “好吧,那你注意点啊,一发现受不了马上回来啊。” “行行行,我知道。”真唠叨。 我转变成幽灵体,选择飞过去,既然走着行不通,就看看飘能不能飘过去。 起先还挺顺利的,飘着飘着,就发觉自己本该轻飘飘的身子竟越发沉重起来…… 184 迷洞(7) 勉强支撑到我们刚刚走到的位置,就几乎再难前进一步,甚至一个控制不好,就要往底下的火坑坠下去。 我勉强撑住,堪堪地悬浮在半空,偏在这时,一个火坑突然高高地喷出火来,火滴四洒,最高的还达到了我所在的高度。 我赶紧移动身子躲开,可身子本就沉重,这一下,我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坠下去。 远处,还能听到苗半仙和小宝喊我的声音,包括黑蛋的吱吱吼声…… 眼看着火坑离我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坠入其中,我小腹再次传来酸麻的痛感,紧接着就有一层类似于苗半仙刚刚发出来的透明罩,将我全身罩住,只不过这透明罩是紫色的,隐隐有雷电的光芒闪过。 从远处看,大概像一个紫色的泡泡,泡泡里装着个轻飘飘的幽灵,本要掉下去的我,在紫色泡泡下,又慢慢地飘回空中。 我好奇地伸手碰了碰泡泡壁,触手冰凉有弹性,连带着在里面的我,都少了那快烫死人的热气,觉得一下子舒服许多。 我左右看看,见紫色泡泡一直悬浮在空中不动也不是个事,便试着催动紫色泡泡往前飘,没想到还真的可以,而且几乎畅通无阻地越过重重火坑,哪怕到了最里头,我所感受到的热气都在能接受的范围。 虽不知紫色泡泡怎么来的,想来应该跟远古大阵有关系,也不愧是远古大阵,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它时,就被它那恒古的气息所震慑,抵挡区区的“火焰山”真没什么难度。 本以为该是比第一层要难的关卡,反而这么轻松地过来了? 不,还是有个问题,就是里头石门要怎么开启。 我在石门边的几个火坑里找了找,最后找到靠近石门,挨着里头墙壁,与其他火坑比起来并不显眼的火坑,如果只是从外头的石门走到里头的石门,是不会碰到这个角落旮旯里的火坑的,要不是我有紫色泡泡,估计也不会到这么里头的地方查看,也就不能发现,这个火坑里的盛的是“水”。 是红色的透明液体,不用任何实验都可以断定,这红色透明液体,温度肯定比这里的任何一个火坑里的岩浆来得高,哪怕它很平静地像一汪死水。 最重要的是,因为是透明的,所以我能够清楚地看到火坑底部插着一根钥匙! 这就好玩了,明晃晃地把钥匙摆出来,可谁敢把手伸进去捞那把钥匙? 怎么整? 我将手贴着泡泡壁上,然后用力地试着伸出去,然后发现,这个泡泡壁很结实,也很有韧性,随着我的手伸长,泡泡壁跟着凸出去,并没有被我钻破。 我眼睛一亮,趋势着紫色泡泡降落在那个火坑边上,然后趴在边上将手伸进火坑里,刚接触到那红色液体,哪怕隔着紫色泡泡,整个手掌都传来刺骨的疼痛,可以想想平日里被滚烫的开水洒在皮肤上的痛感,这红色液体可是随便仍一样东西,还没靠近都能自己先烧起来的。 我根本受不住那滚烫的疼痛,刚伸进去立马又収了回来,这还是紫色泡泡挡去了大部分的热度,否则我现在估计已经化为水蒸气了。 看这火坑挺深的,要想捞到钥匙,估计我整条手臂外加大半个身子都要下去才行,可我刚刚知道手掌伸进去就觉得受不了。 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不行! 我奋力地摇头,在没碰见仇诗人前就已经很担心他了,现在知道连他那么厉害的人,精魄都能被逼出来还困在第一层里,我简直不敢想象他都遇到了什么事。 他在等我去救他,只要想到这,我就觉得我身体里蔓延出比这火坑里的液体还要滚烫的心情。 沉一口气,我扭了扭手腕,做好十足的准备后,再一次将手伸进那红色的透明液体中。 当疼痛到达极致,当忍到一点极限就会变得麻木,当我最后,成功将钥匙从火坑里拔出来时,我站在坑边,拿着钥匙的手垂放在身旁,因为疼痛,脑子里一顿一顿的疼,好一会都是混沌状态,更别说那只手,我几乎怀疑那还是不是我的手,虽然紫色泡泡护着明面上看,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可实际上完全没有任何知觉了。 可哪怕如此,那只手还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钥匙不放,完全是一个机械状态,听从着曾经下达的命令。 我浑身颤抖了好久,才慢慢地从麻木中恢复过来,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拿钥匙那只手立马传来麻疼感,让我久久没能迈出第二步。 咬牙在逐渐适应中走到石门前,找到锁眼,用好不容易拿到的钥匙将石门打开。 几乎在石门打开的刹那,有冰凉的风吹进来,我不知道那风打哪来的,却能吹散一石室的热气。 倒不是说那能烧死人的热气不见了,只是稍微降低了,有点本事的,还是能通过的,苗半仙自然感受到了这一变化,灵力恢复得差不多的他,带着小宝和黑蛋,按照我说的方向,艰难地渡过了重重火坑来到我身边。 饶是如此,到了里头这个石门,他一身的汗又被蒸干,在那青色罩子下,衣角仍被火烫过一般卷缩起来,能清楚地闻到烧焦味,脸色更是苍白。 不过他的眼神是兴奋的:“班澜你行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呵呵着:“秘密。” 他笑骂我一句,但也只是玩笑话,没真的要我说出所谓的秘密,反而暗暗的扶住我没受伤的手,支撑着我往下走。 紫色泡泡在我们走出石门后就收回了我体内,除了手臂的麻痛,我只感觉到些许疲惫,没有灵力魂力像苗半仙那样被抽空的感觉,只是腹部却隐隐作痛。 不是很严重,还可以忍受。 到了第三层,打开外面的那扇石门。 进去前,苗半仙还在嘀咕,二层是火,第三层会不会是水或者冰什么的,然而我们进去后,却发现第三层里头种植了大量的植被。 在地底深处,很多植物都是不能活的,而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植物,要么不同寻常,要么经过了变异。 在我们面前,是一片叶子发着蓝盈盈光芒的草,每一株大概十几公分,最高的有半人高,轻轻摇摆着,要换做在其他地方看到,估计会感叹一句美景,但在这种地方,却让我们不得不警惕起来。 除了这些蓝草,还有几棵钻到洞顶上的数,树枝繁茂,树叶同样是蓝色的,树干上缠绕着粗壮的根脉,每一条根最少都有承认的拳头粗细,看着格外的狰狞。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多想,在树干上的,根脉缠绕出的形状,像一个人脸? “不知道这关是什么,”苗半仙扫视着周围,“总感觉比上一关要让人毛骨悚然。” “嗯,”我也有同感,“我们小心些。” 黑蛋照例往前探路,我牵着小宝走在后头,苗半仙断后,那感觉有点像在林中行走,不是一个山洞里。 黑蛋不停地在蓝草中嗅着,看它时刻拱起的背和竖着的毛,我感觉他感知到或者嗅到不安稳的因素,但又不太确定,所以才始终保持这副模样。 忽然的,它停了下来,两爪在前,朝着某个地方呲牙低吼。 我也感觉到了,对着那边一棵树喊道:“谁?出来!” 然后,我看到一只老虎缓缓地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说是老虎,却有一张人脸,张开大嘴,里头则是野兽的獠牙。 这只怪兽我见过,同样是在尸骨山上遇见的,玛德,一个一个的,都在这等着我呢。 怪兽看见我后,嘴里发出像是婴儿哭声的吼声,看着我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走来,猫科动物的爪子,让它走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我们戒备的时候,它走着走着,没有任何预兆地跳了起来,朝我直扑过来,我霎时就想到当初,它只这么一个动作,就让我无法避开地被它压在身下,差一点就被它给吃了。 这时候,一道黑影也扑了过来,在空中拦住了怪兽,双双倒在一边的蓝草地上,互相掐着翻滚了一圈,张着嘴巴想要咬上对方的脖子。 那黑影不用说就是变大的黑蛋,像一头真正的老虎,威武雄壮。 不过怪兽像是古老的传说马腹,并且曾经在尸骨山上的交锋,那一口咬断我方人马的胳膊,就知道它已然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而黑蛋只是只豹猫,虽说不是什么仁慈的妖,但也从未吃过人。 两相对比,黑蛋渐渐地弱了下乘,我及时地扔出一把刀子,才让它免于被怪兽咬掉一只爪子。 而就在我盯着它们俩的战斗,想着关键时候给予黑蛋帮助时,小宝不知什么时候绕了过去,暗中偷袭给了怪兽背部一爪子。 怪兽吃痛,反身要咬小宝,在我“心”刚提起时,小宝一跳,跳得比怪兽高,比怪兽远,躲开了它的攻击,然后这时候,怪兽又受到了黑蛋的偷袭。 185 迷洞(8) 应该很厉害的怪兽,在黑蛋和小宝这对小伙伴的配合下,身上布满了爪痕。 它退到一边,健硕的胸口上下起伏着,脸上有一道横过眼睛的伤口,血肉模糊的,看起来伤得不轻,可我从它的目光中,看到了愤怒,显然事情不会那么容易解决。 当怪兽再一次扑向小宝时,小宝刚想动,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双脚被蓝草给缠绕住了,他险而又险地才躲开怪兽的攻击。 黑蛋倒是左跳又跳的避开了蓝草,可他刚帮小宝抗下一波,再次落地时也无法幸免。 “小宝!”我撸起袖子上场,敢伤害我儿子和干儿子,看我不拔了它的毛! 我再次扔了把刀子过去,将想要撕咬我儿子的怪兽避开,它也不急着对付小宝,还停下身子朝我看来,那双人眼里露出嘲讽和不屑。 很显然,曾经差点被它吃下肚的我,对它来说没有一点威胁。 我呵呵它一脸! 再次转变成幽灵体,我从蓝草上飘过,直扑向怪兽,再它张嘴朝我咬过来时,身子以常人做不到的角度扭过去,贴着怪兽的身侧滑过去,再落到它的背上去。 手中匕首横过它的脖子,鲜血四溅! 怪兽再次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脖子都被我割出一个大口子了,它的身躯还能猛力地蹦跳,在我抓着它背上的毛不肯从它身上下去时,它直接驮着我去撞一棵树。 如果只是撞树的话还好说,在我碰到树的刹那,那些粗壮的根茎就缠绕过来,无视我幽灵的身体,束缚着我的四肢,与此同时,我之前看到的那像人脸的地方,还真的张开了嘴巴,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要将我吞下去。 “妈妈!” 小宝神力爆发,所有缠住他的蓝草顷刻间寸寸断裂,小宝脚一蹬,就那么大幅度地跳跃到我这边,张着他长长的指甲,朝着要吞掉我的大口抓了下去—— 数十根根茎断裂,纷纷落在地上,同时,我按住怪兽的身躯,小宝拧住它的脑袋,在往后一崩,借着我们母子分开的力气,将怪兽的脑袋生生地扯断了! 怪兽的脑袋被小宝随意地丢在一边,怪兽的身躯随着我跳开,也轰然倒在了地上,看着无声无息了。 地面上的蓝草不捆人了,只是依旧微微晃动着,依然给人不太好的诡异感觉。 “这关也太好过了吧。”苗半仙挠挠头,他全程都没做什么,就被一只猫一个孩子一个女人,把一只怪兽给解决了。 他很是羞愧地叹气。 我们走到里头的石门前,发现果然没有哪一关是容易的,上一关虽说钥匙不好拿,至少让我轻易地找到了,这关,都不知道钥匙在哪里。 满室的草和树,这钥匙随便塞在那一拨草丛里,单单扒草一寸寸找,就够我们喝一壶的。 “咋整?真要这么慢慢找下去吗?”苗半仙一边拨弄着地面上的蓝草,一边说着。 我也正趴在地上翻着呢:“不然怎么办,一把火将这里的草都烧了?” “诶!”苗半仙立起上身,眼睛一亮,“说不定可以。” “啥?”我看着满室的蓝草,“这烧得起来吗?就算烧得起来,可别把我们也给烧了。” 苗半仙耸耸肩,用欠揍的语气说:“试试呗。” 他再次拿出那块石盘,将其扔至空中,石盘放射出的绿光在苗半仙的操控下,先试着罩住一小块地,再在那小块地里放火。 火把那块地的蓝草烧了遍,再蔓延到绿光罩子边缘时就熄灭了。 “怎么样,可行吧,我们就这么圈一块圈一块的烧,也比我们慢慢摸索来得强。”他得意地朝我看来。 我摸摸鼻子:“看着是可以,那钥匙会不会也被烧了啊?” “想想这地方得存在多少年了啊,钥匙那么容易被烧毁的话,也存在不了那么多年了。” 有点道理:“那试试?” 苗半仙开始忙活起来,每次都罩一块地起来用火烧伤一遍。 本来进行得挺顺利的,我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感觉身后的树好像动了? 我回头盯着那棵树,没发现什么又转回头,过了几秒,那蠕动的声音再次出现,我退开一步再次转头看向身后的树。 这次,这树没再掩藏,那层层缠绕的根茎,蛇一样互相缠绕蠕动。 “苗半仙,停下!” 我惊得大声喊着,苗半仙被我喊得吓一跳,停止火烧蓝草,凑到我身边来:“怎么了怎么了?” “你、你看!”我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树,“有、有没有觉得,那里面有个人在?” 就在那些缠绕着的根脉里,影影绰绰地露出一点衣角的痕迹。 苗半仙眯眼看了会:“好、好像真的是?” “不能再烧了。”我当下道,“这人原本只是被裹在里面,你放火烧后,这些根脉就将其勒紧了,估计你越烧就会勒得越紧,最后将人活活勒死。” 原本只是包成个茧子,最起码人在里面没怎么样,这会衣角什么的露出来,不是根茎放过了他,反而是缩紧了。 “诶,那怎么办?” “小宝,你试试。” 小宝嫩嫩的小脸严肃地点头,亮出爪子走过去,再不伤到里面的人的情况下,试着将根茎割断。 只是,在根茎被破坏后,刚看到遮在里头的人的半边身子,其他根茎就卷着那人想要转移方向,从这棵树甩到另一个树上,你追我赶后,根茎缠着那人的身体和脖子,再高高扬起根茎,将那人挂在半空给我们看。 我们这才瞧清楚,那人竟然是——白溪! “想到下一层去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我们一跳,一番寻找后发现,声音竟然来自怪兽那颗离了身子的头。 那双眼睛没有睁开,嘴巴却一张一合:“想得到钥匙吗?” “怎么回事?还没死透吗?”苗半仙说着,一张爆符打了过去,将那张怪兽人脸炸得血肉模糊。 即便这样,对方流着血的嘴巴依然能够张开:“呵呵,不用白费劲了,我已经死了,也不可能再复活。”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就问你们,想不想离开这里,想不想拿到钥匙。” 我沉声问:“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其实很简单的,想要通过这一层,只要做一件事。” 随着人面嘴里说的,吊着白溪的根茎将白溪晃了晃,似要引起我们的注意,随后又听人面说:“钥匙就在这人类的肚子里,你们只要取出来就行了。” 苗半仙第一个大惊:“那岂不是要开膛破肚?” 如果送到医院,开膛破肚取出钥匙在缝合,说不定白溪还能活,可在这里,在场的一人一鬼一僵尸一妖,没有一个懂医术的,就算我们能勉强在给他开肚后还能给他缝合,并且用仇诗人给我的药水吊着他的命,可是,对方既然给我们出了这么个题目,会那么简单地让我们把人再救活吗? 直觉告诉我,对方出的这个题目,目的无非就一个——让我杀人! “祝你们好运吧,桀桀!” 笑了两声,那人面就彻底安静了下来,看样子确实是死透透了,要不是不止我一个人听到它说话,都要以为又是幻觉了。 “不是,班澜,真要下手吗?”苗半仙看着被吊着的白溪,咽了咽口水。 斩妖除魔没问题,可杀人,不说我,人家苗半仙也没做过这事。 “先把他放下来再说吧。”看白溪一动不动的,还不知道这会死没死呢。 小宝和黑蛋一起发动,没一会就将白溪从根茎中解救下来,虽然根茎屡次威胁要将白溪勒死,可大概因为给我们的“任务”限制,它无法真的对白溪下狠手,才给了小宝黑蛋机会。 探气,发现白溪确实还活着,放心的同时,心头更是沉甸甸的。 放心是因为毕竟是一条人面,而且白溪在阴阳局担任很重要的职位,如果他能回去,姓翁的就不会再那么嘚瑟了,是今后整治阴阳局的关键人物,还跟仇诗人有交情,算是仇诗人的朋友,不为别的,单单这点,我也不希望他这么死了。 心里沉重自然是因为那钥匙该怎么拿。 在苗半仙的帮助下,白溪苏醒过来,不知是之前被吓到了,还是他警惕性就是比较强,眼睛还没睁开呢,第一时间就要从地面上翻身而起,但还没缓过来的身子马上又虚软地趴回去。 “白先生,你别紧张,是我,你还记得吗?” 白溪还在试着退开,听到我的话,凌厉的眼睛往我扫来,然后愣了一下:“是你?老仇家的媳妇?” “对,是我。” 在我的示意下,小宝乖巧地上去把白溪扶着坐起来,比起大人,可爱的小孩比较能降低人的戒心。 白溪用掌心揉了揉头,勉强提起精神:“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我家老仇的。”我坦诚道,“然后就被困在了这里,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被这么……” 186 迷洞(9) 白溪一顿,因为我的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本来弓着的背坐直了,眼睛放出x射线。 我见此,在想到仇诗人的情况,担心地继续追问:“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家老仇呢,他怎么样了?” “老仇他……”白溪放下揉脑袋的手,在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通过手掌看到曾经发生过的影像,“他……死了……” 我愣了好久,才意识到他刚说了什么话。 “你胡说什么!” 刚刚还温和询问的我,一下子爆吼出声,要不是一丝理智拉扯着,我可能已经一拳打进他肚子里,将钥匙取出来,管他死不死了。 真的,那想法在脑子里疯狂的运转,我差点压制不住……就这么一句话,就让我发狂。 苗半仙拉住了我,小宝也跳回我怀里,抱住我的腰,依赖地缠着我,似乎是被我的模样吓到,又似乎是听懂了白溪的话,被他的话惊到,他瑟缩着没有一点亮爪子气势的样子,小脸尽是茫然无措,我心里一颤,哆嗦着手摸着他的圆脑袋,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吓到小宝,不要吓到小宝…… 对我突如其来的发飙,白溪并不惊讶,也不生气,他应该是预料到了这种程度,在惩治仇家时,他看起来意气风发,这会却显得颓丧:“是真的,你可能很难接受,但我是亲眼看到的!” 我冷冷地笑着,对他说的话一句都不相信。 可大概是想到那缕精魄,苗半仙面色不好地将我抓得更紧:“你们遇到了什么,惊火大师那么厉害,怎么会那么轻易就……” “他本来是有机会逃离的,”白溪喃喃说着,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但他发现了你的尸体……” “什么?”我的、尸体? “是的,他们用你的尸体做威胁,老仇那么精明的人,居然……” 白溪说,他们好几个人被抓到这里,是为了献祭,姓翁的和姓赵的,想通过此来达成两方友好交易的桥梁,便将自己人类的同伴给贡献出来。 不过仇诗人早算到了这一步,所以他们会被送到这来,有一部分是仇诗人的安排下将计就计的,虽然敌人比他们想象中强大,让他们折损了大半,但对方也没好到哪去,就在底层,两方彼此对持彼此封印,看起来算是平手,仇诗人却比敌方想象的还要高一手。 要知道,两方对垒,谁都没了战斗力,只要出现一个能打最后一拳的,就能反败为胜了。 偏偏在最后,因为一具尸体,仇诗人选择自杀! “那是炼化池,我亲眼看着他跳下去的,那敌方,任何生物沾染上都活不了。” 直至此刻,我才算看明白,白溪看着我的目光里,含着的那一丝复杂情绪是……怨念。 因为我,让他们功亏一篑了。 “没有惊火大师,你们同样会失败,还会败得很快,对吧。”苗半仙见我情绪不对,白溪说到最后,那责怪的意味越发明显后,他站出来发声了,“这样的话,惊火大师要有本事力挽狂澜的话,那当然好啊,可他要做不到的话,这事能怪他吗?没有谁规定保护你们,拯救世界这件事一定要他来完成,说白了惊火大师也不过是个凡人,人家选择保护自己女人,选择以这种方式牺牲,那是人家的事,你在责怪他和他所爱的女人之前,为什么不先想想,你们为什么没本事赢!” 我很诧异苗半仙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我此时处在一个灰色与红色交织的感官世界中,我倒想跟他说句谢谢,但我现在,已然无法跟人正常的交流了。 我傻了一样站在那里,只有小宝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惊慌地抱紧我,小腿蹬着想要扑上来,而我难得的没有理会他求抱抱的心思。 看起来,像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交谈。 白溪在那感叹:“你说得对,可我就是……唉……你们呢,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被困在这里,要找到钥匙……”苗半仙将我们遇到的事大概说了遍,着重点在这一层的钥匙,明示暗示地说着钥匙可能在白溪的肚子里。 是啊,钥匙! 脑子里嗡嗡地,听什么都被我过滤掉,可钥匙在白溪肚子里这几句话,却不停地在我脑子里回放。 对,要拿到钥匙,拿到钥匙才能离开第三层,尽快到下面去,找到仇诗人……他不可能死了,他一定在等着我去救他,我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必须马上离开这一层。 这么想着,我目光阴沉沉地,带着凶残地盯向白溪的肚子。 正在交流着怎么取到钥匙,苗半仙甚至提议能不能用泻药,又说钥匙那么大,菊花可能受不了这类的,然后他们的交流同时停了下来,感受到我的煞气,朝我看过来,再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白溪的肚子。 “那个,班澜,你可别冲动啊!” 白溪被我这么一盯,也是头皮发麻:“对,咱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试着看能不能拉得出来。” 我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他的肚子看,那森冷的目光,让白溪都觉得怕:“我、要是我之前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的话,你见谅,我其实也是惋惜老仇他就这么……” 后面的话,在苗半仙一肘子撞击下,他没往下说。 “肚子,钥匙。”我终于开口了,嘴里就念叨着这两个词,把眼前这两个男人吓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随后我还拿出了一把匕首。 “等等等等,班澜,我知道你急,可你不能这么乱来啊,会出人命的啊。”苗半仙伸着一手挡在前面,声音都颤了。 白溪咬咬牙,最后狠下心道:“好吧,就当为社会为人民做贡献了,虽然我不知道凭你们,下去了能做什么,但总有希望在的,不能阻止它们,这世界就毁了,我活着也没什么用。” 他站起身来,挺挺肚子:“来吧,从我肚子里拿出钥匙,你们赶紧到下一层去吧。” 很有奉献精神。 我看着他冷冷一笑,他闭上了眼睛等着挨刀,苗半仙在我们中间焦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小宝和黑蛋一左一右地扒拉着我,一副我做什么它们都支持的坚定。 然而……我拿着匕首转身了。 在苗半仙和白溪都错愕的眼神下,我走到了那只怪兽的老虎身体旁。 没有了人脸,单单看这分开的身体,真的会以为是只普通的老虎。 我蹲下身,眼睛红红的,看什么都是红的,有什么在影响着我的神智,心中的暴戾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封锁,我高高举起匕首,用力地切入……老虎身的肚子里。 一刀一刀,实力地演绎着,什么才叫做开膛破肚。 鲜血喷溅在我身上、脸上,在蓝草幽幽的蓝光下,我想,现在的我一定像午夜的杀人狂魔、分尸狂魔,曾经一个大点的伤口都能让我不忍目睹,现在,我能够眼睛不眨地将老虎肚子里的肠子掏出来,在里面摸索着寻找着,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眼睛越来越红,更别提一旁的苗半仙和白溪,看直眼了都。 甚至,苗半仙还捂住了嘴,一副想吐有生生别回去的样。 好在,这过程并没有太久,我总算在那堆内脏里,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抽出来后,一个红红的滴着血的钥匙,被我同样血红的手握着。 钥匙,被我找到了。 白溪:“……” 苗半仙:“……” 后者僵硬地笑着:“呵呵,钥匙找到了……不是,钥匙怎么会在这怪兽的身体里?” 不用我回答,逃过一劫的白溪当先怒道:“你怎么这么蠢,它告诉你钥匙在我肚子里,钥匙就真在我肚子里了?肯定是在骗你们的了!” 是的,这事不难猜。 怪兽肯定是有主人的,主人给它的命令要么灭了我们,要么就和红裙女人一样逼我杀人,正常人在肚子完好的情况下,比成人手掌还长的钥匙,有坚固地保存那么多年不化的,是怎么进到人肚子里的,无非就是嘴把塞进去,可那样一来,就算内脏不被割破,喉咙肯定是要受伤的,但白溪跟我们说话时,喉咙完好无损,他自己都不知道肚子有钥匙。 再来想想,那怪兽死了,灵魂即将陨灭的情况下,它为什么第一时间就能想到钥匙在白溪肚子里,按照正常逻辑,钥匙肯定是在肚子里,但不是在白溪肚子里。 这就是一种惯性思维,你做了件什么事让你上心了,那么接下来就会重点注意,会觉得怎么有那么多事跟这事一样的。 这里除了白溪,就只有怪兽有肚子,相比白溪,我更觉得怪兽的肚子,更能容纳一把钥匙,那怪异的脸,说不定也能无损地吞下一把钥匙。 我低着头,看着被我捣鼓得血腥可怖的虎肚子,有些发怔。 “呵呵,那、那既然钥匙找到了,我们、走、走吧?”苗半仙磕绊地小心提议着,见我没反应,还唤了我两声。 187 迷洞(10) 我仿佛被吓到般抬起头,茫然的脸上少了一丝戾气,要不是脸上的血迹说明着刚发生的事,说不定我自己都会以为,刚刚挖老虎肚子的人不是我。 “怎么了班澜?” 苗半仙问着,语气很轻,也很拘谨,没有之前跟我随意聊天的轻松,像是真的被我吓到了。 “你很害怕吗?” “啊?什么?” “你是不是怕我?我刚刚……很吓人对不对?” “额?” 我怅然地举起手,看着那血糊的手上还带着肉沫,此时清醒后再看,我恶心得想吐:“我很可怕,对不对。” “班澜……” “有一天,我是不是也会变成怪物。” 会肆意地,将刀子捅进任何人的身体里,享受那种利刃钻进肉里的声音? 我很茫然,很无措,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完全失控的……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那颗魔种,是真的? 倒是见我这样,苗半仙吁了口气,然后主动走到我身边,无视我一身的血迹拍了拍我肩膀:“乱想什么呢,要是我将来的老婆出了什么事,我说不定比你还疯狂……你先别想那么多,我也觉得惊火大师不会那么容易就……总之,我们赶紧赶过去看看,嗯?” 我点点头,想将钥匙递过去,一见满满的血,我尴尬地拿出水壶冲了冲,再用纸擦了擦,至少看起来没那么“血腥”了才交给苗半仙,由苗半仙跑过去把石门打开。 我们要进那扇石门时,白溪跟在我们后头。 “白先生,”情绪恢复过来的我,语气也恢复到之前,“你要跟我们一起再下去吗,或许你可以先回去,阴阳局那边可能需要你。” 不是我那么快就接受了仇诗人死亡的事,而是理智清醒后,我越发肯定仇诗人不会死。 就算真的死了,他还留有精魄,灵魂说不定也在……拼着真变成怪物,我也要见到他。 “如果底下的这事无法解决的话,我回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跟你们一起再拼一把,我比不了老仇,多少还能当个肉盾吧。”他淡淡地说着,但棱角坚毅。 除去他曾有些怨怼我让仇诗人放弃了那一丝赢的机会,这人还是不错的,在以为钥匙在他肚子里时,他还准备慷慨就义地献出自己的肚子。 “那走吧,别耽误时间了。”苗半仙说着,这次,他走在了第一个。 小宝和黑蛋依旧在我身旁两侧,直到走在这黑漆漆的安静的石阶上,小宝才在我耳边很小心地问:“妈妈,我们会找到爸爸的,对吗?爸爸不会不要妈妈,也不会不要小宝的,对吗?” “对。”我抱着他,亲吻他额头,“妈妈发誓,我们一家子,一定会在一起的,不管在哪里。”人间、天堂、亦或者,地狱! 打开第四层的石门。 这一层,里头空空的,除了相隔在对面的,通往下一层的石门外,这一层什么都没有。 不,有一个人,背对着我们站在石室中间,安静得像个雕塑。 从身高体型来看,应该是个男人,而且,我应该是认识的,给我的感觉太熟悉了。 果然,在我们戒备地往里走了一小段后,男人转过身来,在手电筒的灯光下,男人的笑容异常的诡异:“小澜,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我咬牙切齿着,差一点又陷入刚才的癫狂中。 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假扮成殷湦,又害死了我姐姐班芷的男人! 种种恩怨,我看着他的目光跟淬了毒似得,恨不得一个眼光就能将他毒死! “我姐在哪?”我恨恨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四个字,带血的。 “你说呢,”男人轻轻一笑,“她都没用了,我还留着她做什么。” 我眯了眯眼睛:“你还记得她?她还活着是不是?” 身边所有人,哪怕至亲之人都不记得我姐,唯独我,这本就很奇怪,要是在反面世界死去的人,蝴蝶效应,身边跟她有关的人事物都会改变,没理由我例外。 可不仅我记得,这个假殷湦也记得,那有没有可能,我姐还活着,或者说,她还留在反面世界里,只是没办法出来,所以她在正面世界里依旧相当于被抹除,可我这从反面世界出来的人却能够记得她? 我不知道我猜测的对不对,亦或者只是我的妄想,但总归给我带来一丝丝希望。 假殷湦怔住,随即耸耸肩:“谁知道呢。” 他随即又笑道:“别这样看我小澜,我可是很想你的,还想着看在旧情的份上,要不要给你放放水。” 我盯着他,跟看一条毒蛇,我已然认出他是谁了,五百多年前,那个穿着黑袍的,在仇家祖地里,抽取小宝的血做实验的,还想割小宝肉的那个人,不,说人,更可能是魔,活了五百多年,连老怪物都老得不成样子,他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力壮? 我死死压着上前一刀砍死他的冲动,抽着气说:“你想怎么放水?” “直接让你过去如何?” 他笑着,毫不在意地挥了下手,他身后的石门就开启了,“轰轰”地,石门后一片黑乎乎的,等着我们踏入。 不止我,苗半仙和白溪他们也都面露诧异。 这么简单地放我们通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见我们都不动,歪着头问:“怎么,你们不过去吗?” “你想做什么?” “我哪有做什么,”他摊开手,“放你们过去你们都不要,那我可要把门关上咯,你们想再开启可就难了,这一层,可没有钥匙的。” 他刚说完,石门“轰轰”地要重新合上了,苗半仙朝我看来:“要不,拼一下?” 我咬咬牙,死瞪着假殷湦,从头到尾,我始终看不透这个男人,无论是红裙女人还是人面虎身的怪物,都没有他十分之一的可怕,那种怕,是来自于骨子里对他的寒颤。 “走!”我喊着,当先朝那石门冲过去,在经过假殷湦时,我整个身子都绷紧了的,但直到我越过去,他都没有对我做什么,反倒是我,在那瞬间隐约闻到熟悉的味道,那好像是…… 已经跑到石门前了,我突然心慌起来,这迫使我转身朝来时的路上看去,然后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 “怎么回事?”连跟着我回头的苗半仙都惊呼出声。 在我们眼前哪里还是石室,除了我们直线跑过来的路线是一条条横木外,那不过一米多宽的横木两边,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的那种。 更让我震惊的,是那个假殷湦就站在横木边缘,一块较其他横木要长一点的,多突出的那一块上,头顶上有一块巨石压下来,正好被他撑着,否则我们刚刚跑过来的时候,一定会被那巨石砸到,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事,苗半仙和白溪黑蛋肯定要被砸个半死,一不小心再掉到两侧的深渊里,那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为什么,假殷湦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站着的那个地方,因为巨石的压迫,没办法前进,没办法后退,只能干耗着等死! 那巨石很大很大,我都站在这里了,都能感受到那极强的压迫感,那威胁告诉我,哪怕是魂体,估计也逃脱不掉。 假殷湦慢慢地转过头来,依然是那般无所谓地笑着,眸底却泛着温柔和解脱:“小澜……” 我张了张口,尝试了几次都挤不出声来,最后实在控制不住往回跑时,才嘶哑地喊着:“啊湦!” 苗半仙和白溪同时拉住了我,我挣扎着要甩开他们,发了狂地扭着手臂想要抽出来,眼睛直直望着殷湦,奋力地想朝他跑过去。 那是殷湦……那就是殷湦!!!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还在,可他假扮成假殷湦,就只是想让我可以以他为垫脚石,顺利地跑到这边来。 不,这比知道他死了还要残忍! “小澜,”轻轻的声音,轻轻地飘到我耳边,“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小澜,勇敢地往前走吧,今后守护你的人,在前面等着你……” 巨石往上升起,然后以更快地速度砸下去,砸断了横跨两边的横木,断裂的横木,坠入深渊的黑暗里,也不见那个以一己之力,撑起巨石的残魂。 【幽幽五年载,那魔假扮成我,为了掩盖自身气息,将我的魂魄拘在他体内。 我一直看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残忍地伤害我从小保护到大的女孩,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曾经以为自己也算一个人物,被一只魔死死困住时,才发现自己无能到这等地步。 班芷是个好姑娘,也是个极聪明的人,那是我被杀害后,第一个识破魔的伪装的,也是第一个在这五年里跟我见过面的,哪怕是短短的一刹那,我们都意识到彼此想要做的事情,默契的,不用说,就能够配合彼此。 在反面世界的时候,我用蓄积五年的力量试着护住她,但似乎是失败了,她消失了,没有回到正面世界,也没有留在反面世界,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亏欠她太多,却没有机会偿还。 我想,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她或许就在某一个世界里,得到她从未得到过的幸福。 小澜,我的生命虽然很短暂,可那短暂的时光里,因为有你,连天空都是彩色的,我已经满足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相信,因为他,你会过得很好。 珍重,勿念!】 188 迷洞(11) 那是一封信,以某种形式压缩,在最后的关头里,传入我的脑海里。 那是,殷湦在最后,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我跌落在石门边上,怔怔地看着断裂的横木掉落,看着巨石压迫而下,无论我怎么看,都再捕捉不到那抹身影。 血红色的眼珠,从眼眶里溢出来,掉落…… 我无数次想着,我要能像人一样可以哭,可以流泪多好。 这个小小的期待实现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无比的可笑,无比的讽刺。 “班澜!” “妈妈!” “老仇媳妇!” “嗷嗷!” 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呼唤,我却充耳不闻,低头,看到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那滴血泪正好落在了手背上,如清早荷叶上的露珠。 然而它带来的却不是一天开始的希望。 仔细想想,啊湦死了五年了,等于我和他,有五年没有见过,有五年没有拥抱过,曾经以为最亲近的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离我好远好远,终于再见到时,却是永别! 我连凑近了好好看他一眼都不能,离他最近的时候,竟然是刚刚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当时还以为他是假的殷湦。 “你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的死去——” 摊在地上的手抓起来,手指在地面上闹过,最后被我攥进掌心中。 在他们担忧的目光下,我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抱起小宝和黑蛋,转身背对着石门往下走,一步一步,平稳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听到身后苗半仙和白溪跟上的声响,他们张口说了几个单音,想要问我,又不敢问,最后保持了沉默。 我们来到了最后一层。 为什么说是最后一层,因为里头本该是石门的地方,只有一道成人高的裂缝,裂缝发着红蓝色的光芒,光芒扩散得庭院,将裂缝周边一米左右的范围都笼罩在内。 我有预感,那大概就是人间与幽冥之地的通道。 在裂缝前方,有一口井,我们离得远,暂且看不到井里有什么。 而井的两边,或者说,这一层的空间里,挂了好多人。 可还记得尸骨山里,有一片树林,里头挂满了骷髅,现在的情况跟那里差不多,不同的是,那里全是骷髅,这里挂着的还是人,只不知是尸体,还是…… 除此之外,最外围还竖立着几个棺材,每个棺材都没有盖盖子,可以看到里头都站了人,只是他们闭着眼睛,两手交叉在腹前,也不知死了没有。 我和苗半仙朝白溪看去:“是这里吗?” 白溪脸色难看,带着铁青:“对,我们就是被带到这来,那几口棺材里的人,就是这次和我一起被虏过来的,他们如今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还有两三个我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样被放在别的地方。要小心这些吊着的尸体,会攻击,不过最需要注意的,是那口井。” “那井里是什么?” “就是我说的炼化池,里头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刚刚帮助我们过第四关的那人……我也分不清那人好还是坏,当时是他在这里指挥的,炼化池三个字,也是我从他嘴里听到的。” “这口井里会喷溅出红色的液体,只要被沾染上一点,我们的身体就会僵硬化,不管是肌肉、关节、哪怕是身体里的血液的流动,我们想要躲避那些红色液体,可那些液体还会自主行动,甚至粘在地面上再偷偷地粘到你的身体,防不胜防,再加上周围这些吊着的尸体,我们当时根本没办法逃,当时只有老仇没事,可、他在你尸体被掌控的威胁下,自己跳进了那口井里。” 这么多话里,我只注意到最后那句,我家死人,在那口井里? 我站不住地奔着那口井走过去,白溪他们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快接近井口了,然后被他们追过来拉住,白溪急道:“你以为我骗你呢,这井……”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从井底下传来,苗半仙拉着我就要往后退,然后“哗”地好像破水声,就看到一道身影从井口钻了出来,立在井口上方悬浮着。 这动静不小,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可等我定睛一看,那不就是仇诗人吗? 高大的身形,修长的充满爆发力的四肢,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那天早上起来,我给他拿的。 “死人!” 我整张脸瞬间舒张,脑子完全无法思考,只想朝他奔去,连苗半仙他们都无法拉住我。 但我很快又停下脚步,因为小宝自己挡在了我面前,两只对大人来说短很多的手臂,往两旁伸得直直的,抿着的小嘴说不出的倔强:“妈妈,那不是爸爸,那不是!”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想哭又死死憋着,还要在我面前装出很勇敢的样子。 我看看他,又抬头看看仇诗人,就看到在仇诗人身后,那到裂缝里发射出一道红黑色的光芒,从仇诗人的后背钻进他身体里。 眼前的仇诗人嘴角勾起了很邪恶的笑容,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的黑瞳仁白眼球,却时不时的有红光闪过,阴邪的魔气满满的堆积在他身体左右,周身的黑气黑得没有一丝杂色,且浓厚得快要将他淹没,却又受他控制着。 他人根本无法看到黑气,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操控自身的黑气。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仇诗人,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身躯,此时给我的感觉却无比的陌生。 他动了动脖子,还扭了扭手臂肩膀,像在调节着关节,一脸的舒适:“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壮的人类身体了,倒也能让我用一下。” “你、你是谁?”我气得发抖,“从我家死人的身体里滚开!” “哟哟,脾气这么冲呢。”“仇诗人”将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随即不满意地拧起眉头,那模样跟仇诗人平时地动作有点相似,只是仇诗人给人的感觉霸道,而此时却充满了邪魅,“那些蠢货,到现在也只让魔种长这么一点,我可没时间再等了。” 他说着,右手一动,我就无法控制自己地朝他飞了过去,再快撞到他时,被他一只手掐住了脖子,他是悬浮在井口上方的,我就跟着被掐着脖子挂在空中。 苗半仙他们惊叫地喊着我的名字,小宝第一时间高弹射跳过来,却被“仇诗人”轻轻松松地弹了回去,紧接着,他手一挥,身下的井口喷出了一束红色的水花,水花纷纷洒落在井口周围。 紧接着,白溪说过的那幕出现了,红色的水渍自己动了,先是渗透到地底下,然后来到苗半仙白溪的脚底下,再猛地钻出,企图粘到他们的身体上。 发现这一点的我想出声提醒他们快躲开,可掐着我脖子的手,禁锢着我整个魂体,让我连发个声都没办法,心惊胆颤之际,还是白溪曾经中过招有了堤防,及时地拉着苗半仙躲过了第一波。 可这些红水滴太诡异,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从哪个地方冒出来,他们狼狈躲避的同时,周围挂着的尸体也一个个地落下来。 “你还有闲心去管他们。”近在咫尺的声音将我唤回,我一侧头,就对上离得很近的眼睛,那双本该很熟悉的眼睛里,却没有我熟悉的神情,邪恶的、冰冷的,“是不是该想想自个了。” 他往后移动,将脚下的井口让出来,反倒让我悬浮在井口上方,他扬唇笑着,恶劣地作势要将我扔进井里:“我给你个选择,你亲自去杀了那两个人类,那么,你、这个僵尸孩子,我都可以放过,还有你在意的,我现在的这副躯体,我也能还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呵呵一笑,嘴唇无声地动着:不、可、能! “啧,你可真一点都不聪明,你觉得这俩人类在这里能活吗,迟早要死,死在你手里还能换回你自己和你儿子,这很划算,也不算在你们人类的道德问题,不挺好的吗?再者说,你不想很想要回你男人吗,你连他都不管了?” 我再次呵呵。 我相信苗半仙和白溪,这里的环境再艰难,他们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而且,如果我真的做了这项交易,换回仇诗人又怎么样,他或许不会怪我,但他一定会在心里责怪他自己。 我不愿意让他不开心。 “看来,你是不愿意选择一条好走的路了。”他神色淡淡的,带着王者的睥睨,“那么……” 他嘴角一勾,掐着我脖子的手一松,我连抗拒的机会都没有,就笔直地坠入井里! “妈妈——” 最后的声音,是小宝撕裂般的喊声。 我心疼的同时,被漫天的红水淹没了。 189 迷洞(12) 睁开一条眼缝,目之所及地都是红色,和红色的泡泡,我奋力地挣扎着,想要钻出水面,却有什么拉住了我的腿,将我拼命地往下拉,我越发焦急,因为……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在水中窒息的感觉。 那可真不好受,更不好受的是,怎么都没办法游上去,摆脱不了窒息的困境。 没办法,我只能先处理掉拉着我的东西,只要解决了,我可能还有希望留一点力气到水面上去。 我一低头,先是看抓着我脚裸的是一只手,换做刚开始,这绝对是可怕的一幕,现在却没什么奇怪,哪怕真是女鬼也没什么可怕的……然而,我目光随之移动,看到那只手的人的脸后,我“噗”地一声,喝了两口血一样的红水。 那……那张脸不是我的吗? 难道,这是我的……身体? 我头朝下,飘落到“我”的脸前,“我”也正盯着我看,跟我眯着眼睛不同,“我”正常地挣着眼睛,可眼珠子里的倒影,除了一片血红的水外,并没有我的影子。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眼前的“我”本麻木呆滞的神情,忽然勾起一抹跟刚刚的“仇诗人”一模一样的邪恶笑容…… 在我惊愕的时候,“我”或者说她,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往她那里带。 我大感不好想要遁走,可她完完全全地将我压制。 不是说她力量有多大,而是来自于身体对灵魂的克制,而且,我总算知道我以前吸收的金黑光点,功德和罪恶,都去了哪里,应该都是被我的身体吸收了,虽然身体对我有很强的压制,可也共享了讯息给我。 那功德和罪恶,功德维持着我的身体不腐化,甚至越发坚硬,罪恶却是被大魔给吸收了,借我的手来增强它的力量,怪不得短短一年的时间,幽涅之地跟人间的通道裂缝能够破开当初仇寒尘下的封印。 似乎是我的血脉具有不一样的力量,能够使经由我手的功德和罪恶增加一辈,这可能来源于陈氏一族的预知能力,也可能来自于前世陈澜一,我不知道,无从考究。 而且,我若能魔化了,就能…… 仇寒尘死前说,解开大魔封印的要满足几个条件,其中之一,是他的心头血,他不在了,可五百年后他的后代仇诗人的也能代替。 现在看来,这心头血应该是到手了。 还有另一个条件,当时仇寒尘没说出来,现在我知道了,关键就在我身上! 然而现在不是我想这些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身体居然是想将我塞进她的身体里,死去的灵魂被锁在身体里的情况……那是要练煞! 练煞的基本条件,死前承受着强烈的痛苦,和满腔的怨气! 脑子里闪过这一讯息,下一秒,我就无法抗拒地被迫“重回”了自己的身体里,眼前陷入黑暗。 那一天,家庭聚会,哥哥姐姐都在,殷湦也来了,爸爸提起两天后订婚的事,我闷闷不乐,想跟爸妈说订婚取消,我跟殷湦没可能在一起的。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小到大,我和他就是配对的,被大家认定的一对,连我自己都那么觉得,从未想过我会嫁给除他以外的人。 我突然说我不嫁了,爸妈会怎么想,一定会追着问我理由吧,我能直接把姐姐跟殷湦的事招出来吗,我下意识地不想那么做,姐姐现在变得很陌生,可我仍记得小时候她有多照顾我。 看殷湦镇定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跟爸妈商讨订婚的事,末了还跟老哥做一起小酌,说着商业上的合作,我心里越发不爽,自己偷偷躲进厨房里喝了半瓶的红酒。 之后,我以我明天要找工作的理由,提前离开了家里。 要是再待下去,我觉得我会疯掉的,太压抑了,被姐姐和未婚夫双重背叛,偏偏还不敢说,还看他们一个两个没有一点羞愧地在我面前晃,我简直要怀疑人生,怀疑我在卫生间外听到的,和姐姐对我愤怒的抱怨等等,都只是我的噩梦。 不,真正的噩梦还在后面。 我让家里的司机送我回我自己的小窝,因为喝了酒,在车子轻微的摇晃下,整个人疲惫而昏沉,就靠着椅背想小憩一下。 等我迷迷糊糊清醒一些时,发现还在车里,这都坐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到我那小区,转头往外一看,天都黑了……不对,这、这是什么地方,不是去我那小家的路。 “喂,你要带我去哪,快停车。”我拍着前座的靠背,喊着司机,“我让你停车啊!” 当时想,不会出现电视里讲的,有坏人潜伏进我家,假扮成我家的司机,想要绑架我? 车子没停,倒是司机拿掉了他头上戴着的鸭舌帽,再缓缓地转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小澜。” “啊湦?”我不敢置信,同时前倾的身子往后缩,不知为什么,此刻的殷湦给我的感觉很陌生,也很……可怕,“你、你这是想做什么?”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你放我下车啊!”我尝试着打开车门,但车门被司机那边主控,我根本没办法打开。 我眼睛滴溜地转了一圈,猛地朝前一扑,想要反控车子,虽然觉得此时的殷湦不对劲,也听班芷说印少华的事就是他唆使的,可我从小被他疼宠到大的,下意识地就做了,本能地以为他不会伤害我。 然而我错了,我手连方向盘都没碰到,他一个手刀就劈了下来,我顿时就失去了意识。 ………… 好难受,快不行了…… 一只手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将我从水中提了起来,忽然得到的空气,我拼命的呼吸,结果之前呛进口鼻的水,让她我了起来。 揪我头发的人并没有放开我,反而掰着我的头发,迫我仰起脸来,我模糊的视线,看到整个屋子。 偌大的像个废弃办公室的杂乱房间,站了几个背着手的、穿着黑色紧身t恤的高壮男子,一盆比像个小型泳池的鱼缸装满了水摆在我面前,我被迫跪在鱼缸边,全身早已湿透,地上也因为我刚才被按进水里时的剧烈挣扎,而被溅湿,一地的水。 我还懵逼着,脑子一片浑噩,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遭遇这些。 依稀记得昏迷前,看到的殷湦诡异的笑脸…… 抓着我头发的,是一名女生,我模糊的眼睛认了半天才认出,这是我哥班戟分手不久的女朋友刁凤,长得是不错,家里条件也好,就是骄纵任性,有一次刁难我时被我哥发现,我哥就跟她分了手。 “很痛苦吗妹妹?”刁凤另一只手拍了拍我被水浸得冰冷的脸颊,“可是比起你对我的伤害,这才万分之一呐,你就受不了了?” 伤害?什么伤害?到底谁伤害谁了? 根本没等我的回应,刁凤再一次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按到了水里,任我挣扎,任我逐渐的手脚无力,任我胸腔里满满的全是疼痛! 那一刻,自以为心胸宽阔的我,在痛苦中怨恨上了这个疯女人。 凭什么这么对我? 还有殷湦,是他把我送给这个女人的? 我试过反抗,可别说那几个雄壮的保镖男,我自个的身体在之前就被透支,这会哪还有力气反抗,只能像个小丑一样拨弄着。 我以为我会就这么死了,却在意识快模糊掉时被解放出来,我软绵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湿掉的头发粘在我的脸颊上,此时是夏天,我全浑身冰冷,冷得快没了知觉。 连思想都变得空白。 脑袋旁边,却多了一双鞋子,我勉强睁开眼顺着那腿往上看,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得高高地俯视着她。 这是她未婚夫…… 殷湦! 为什么? 就算他跟我姐有一腿,可我跟他,青梅竹马,相互扶持着长大,比亲人还要亲厚,为什么……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我抓住男人的裤腿,使命拽着让自己抬起上身,愤恨而急切地瞪着他:“你不是啊湦对不对,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你是谁,你是谁!!” 我当时并未真的以为有人穿了殷湦的皮,假装是他来伤害我,我只是借此来缓解心里的疼痛,好像劝慰自己这人不是殷湦,就能够自欺欺人。 男人无情地看着我,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慢慢的张唇,一字一字地说给我听:“你说呢?可能就在我身体里睡着,也可能早就……” 他手里比着烟花爆破的手势:“飞灰湮灭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听不懂? 他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嗤笑:“说不定,他在地狱里等着你,未婚夫妻一场,我送你去见他吧?” 我升起一股寒意。 听到旁边的动静,转动眼珠一看,就见刁凤指挥着黑t恤的壮汉,将一只只不知哪捉来的漂亮的蓝色鱼儿,倒进了刚才的鱼缸里。 “妹妹,这鱼是不是很漂亮啊?” 190 迷洞(13) 刁凤回头看我,露出特别灿烂的笑容。 透过那透明的鱼缸,那一条条游来游去的鱼儿,犹如一副美丽的风景画! “知道食人鱼吧,这鱼跟那些食人鱼一样,会一口一口地啃掉你身上所有的肉,放心吧妹妹,这些鱼儿个头小,吃不了多少的,我算过了,你可以让它们吃上整整一天呢!” 刁凤走过来,摸小狗一样摸了摸我的头,那笑容,就像一只魔鬼!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她,使命地往前爬去。 可我能爬到哪去,我在地上爬,两人就在我身后慢慢地走,仿若在看着一个小丑,在给他们表演好笑的哑剧! 想到食人鱼的恐怖,我就害怕,我算是明白了,这两个人就想折磨我,就想看我痛苦,我却不明白,他们到底哪来的对我那么强的恨意。 哪怕希望如此渺茫,我也不想放弃,爬到没力气了,我就一点点挪。 心里升起悲鸣,谁能来救我,谁能救救我! “在祈祷吗?”看着我那比乌龟还慢的速度,刁凤觉得特别逗趣,明知道逃不掉的,为什么还要浪费最后的力气? 是心里还有希望吗? 那就打破那最后的希望吧! “还是说,妹妹还在想着拖延时间,等着哥哥来救你?” 我身子一震。 我确实抱着最后的希望,想着家里人能够找到我,班戟,闫斌…… “哈哈,妹妹,你怎么还那么天真啊,你以为,是谁把你的地址透露给我们的?” 刁凤只用了短短几步,就追上了我,再次揪起我的头发,迫我露出脸来,她似乎就爱看我此时绝望的神情:“你不知道吧妹妹?你哥哥,他已经跟我复合了,甚至为了求得我的原谅,什么事都愿意做,哪怕是……” 她俯身,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毁了你!” 我睁了睁眼睛,足足呆傻了两三秒,忽然的,我从肺里发出一声嘶吼,不顾被撕扯的头皮,扑倒刁凤身上对着脖子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骆驼被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绝望,让我疯魔,让我恨不得生啃了他们的血肉,跟他们同归于尽! 我哥不会这么对我,他不会的! 可连殷湦都这么做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同归于尽只是痴人说梦,我被男人扯离了刁凤,刁凤呲牙着摸了下脖子,发现流血了,一直笑嘻嘻的她变了脸色,一巴掌扇向了被男人桎梏着无力反抗的我:“想死是吧,好啊,成全你!” 看着娇弱的刁凤力气不小,一个人就将我拽回了鱼缸边,在她的示意下,走来两个黑保镖将我扛起来,没给我反应时间,就将我整个人扔进了鱼缸! 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不会懂那种疼痛,皮肉被撕扯,奋力挣扎却只能在水中扑腾,好不容易扒出鱼缸边缘,刚探头就会再次被按下去,永无逃生的希望。 没多久,整个鱼缸里透明的水就逐渐转换成鲜艳的红,扑腾的水花也从一开始的猛烈,慢慢的寂静下去! 但我依然没有死,虽然被捞起来时,我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我还醒着,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昏迷过去,是有多强烈的不甘,让我保持着清醒,然后看着刁凤跟殷湦,让人抬来了一具棺材! 然后我发现,在靠近门口的方向,不知何时,我姐也站在了那里,她冷着脸,散发着强烈的寒意。 那时候我以为,她释放的冰冷,也是对着我的。 她和刁凤殷湦一样,都想我死。 “身为你嫂子,我总不能让妹妹死无所依,你看看,这具棺材你还满意吗,我专门订做的,子弹都打不穿,重要的是,一旦封死,就一点空气都进不去哟。” 我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着刁凤指使人将我抬进了棺材里,棺材盖合上的最后缝隙里,我看到的是男人的冷漠,和刁凤近乎疯狂的眉眼! “轰隆”一声,通往地狱的棺材盖紧紧闭上。 我的世界,仅剩下黑暗! 我最后,是在棺材里窒息死的。 被一点点剥夺掉空气,怎么都推不开棺材! 我死了。 是啊,我已经死了,现在就是一鬼魂…… 死前的记忆,冲刷着我,就像有无数的深水炸弹不停地砸向我,我不想接收,却阻止不了它们争先恐后地来。 我的身体在拼命地想将我往她身体里扯,那感觉,就仿佛我当时即将被封印在棺材里,我恐慌,我畏惧,我痛苦,我恨! 殷湦背叛了我,姐姐背叛了我,刁凤报复我,我哥是帮凶……他们折磨我,杀了我…… 不、不是这样的,殷湦是假的,我姐一直在帮我,我哥也不是帮凶! 两种记忆在互相倾轧,互相反驳,两个我在互相谩骂着,最后长出爪牙的我,挥向了流着眼泪的我,在那瞬间,我无力反抗地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死去的灵魂回归自己身体里,并不是一件美妙的事,相反,那会极其的痛苦。 无穷无尽的黑暗淹没了我,外头包围我们的血色红水代替了屍魂钉,将我完全禁锢在身体里,我除了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外,我没办法动、看不见、听不到、说不了话,偏偏我还有意识,却像一个植物人,从头冰冻到脚,包括五感知觉,连时间的流逝都捕捉不了。 可能,只过去了短短几秒。 可能,已经过了几百年。 我难受,我好难受…… 我好像正在被什么溶解,连带着自己的记忆,都在一点一滴的消息,心中对死前的仇恨反而在迅速地扩大。 有什么东西,破了牙,快速地生长着。 “班澜、班澜……” 谁在喊我? 呵,我早已没了任何感知,哪还能听得到有人喊我,不过是“闷”久了出现的幻听罢了。 可是,哪怕是幻听,这声音好熟悉啊,是谁呢? 想不起来了,我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能够出去,我要……所有的人,所有的生灵……为我陪葬! “妈妈、妈妈……” 嗯,是个小男孩的哭声。 “妈妈!” 是个……女孩? 腹部传来疼痛。 这太难得了,在完全没有任何痛觉触觉的情况下,居然能感受到腹部的疼痛,我几乎要以为这也是我幻想出来的疼痛,可这疼痛太真实了,且一下比一下剧烈,想要忽视都难。 因为这清清楚楚实实在在的疼,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把我团团包裹缠绕的黑布割开了一条细缝,让阳光得以照射进来。 流失的记忆慢慢的回笼。 我在这做什么呢,我怎么能待在这里,小宝在等我回去,死人在等我去救他啊! 有冰破开的声音,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像隔着一个玻璃罩子往外看的视角,我看到仇诗人就站在我面前,笔挺挺的,凶悍的眼睛里,含着怜惜。 我喜悦地想要冲向他,发现自己只能看着而无法左右自己行动时,我才察觉到不对。 小宝就站在我身旁,掐着我的腰,嘶声叫着什么,我听不见,也感受不到,只能看他的动作推测出他好像在推着我,想要将我推开。 我的目光往前方移,在慢慢看下来,先是看到一只满是创伤的、被撕咬过的手臂,在顺着手臂看过去,“我”的手握着一把刀,那把刀的刀尖,刺入了仇诗人的胸口! 仇诗人一手握着刀柄,可他不舍得伤我,就只能这么僵持着。 这一幕,被我被扔进满是食人鱼的浴缸里还让我害怕,当我察觉到“我”正用力地想将刀完全插进去时,那恐惧到了极点。 不不不,快住手,快住手啊!! 腹部的疼痛再次传来,传遍全身早已失去的神经,那一刻,我重新感受到了我的身体,我的手脚,快于思维的,我的手钻出了我的身体,一同握住了那把刀。 我是直接握在了刀刃上,如此,才能不让刀刃继续往仇诗人的肉里探近。 我再一用力,我整个魂体都钻出了我的身体,也在这同一时间,我的身体失去了能源般,笔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管不了自己的身体了,我扑倒仇诗人胸口:“怎么样,有、有没有事?疼不疼啊……你怎么那么笨呢,你可以把我打飞啊,你那么厉害,怎么就让我伤到你了呢,你怎么就、那么笨!” 仇诗人握住我的手,另一手将还插在胸口的刀拔了出来:“没事,一点小伤。” 小伤?怎么可能是小伤,这要是再深一点,可能就直接刺入心脏了。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出来!” 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想要问罪的话,一转头,就看到一团黑红蓝交缠在一起的像云像气流的东西,随后,我感觉到一股视线,将我看了个遍,那道声音再次出现,比刚才还要惊讶:“一只鬼魂,怎么可能孕育生命?难怪,难怪你还能逃出来,孕有生命,你就不能算真正的死灵,难怪……” 我听不懂他这些话的意思,倒是仇诗人扬了下眉,目光随之朝我肚子看来,眼里隐隐发亮。 191 迷洞(14) 我搀扶住他,顺便将小宝拉到身边来,这会也顾不上安慰他,我环顾一圈,见白溪和苗半仙都还在,只是躺在仇诗人身后,身体僵硬动不了……还活着就好,想来刚刚是仇诗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事?” “你刚刚掉到那口井里了你还记得吗?”苗半仙舌头也僵了,说话有点大舌头,“你一掉进去,惊火大师的精魄就出现了,将占了他身体的那一团,”他用眼神示意着那团三色云,“给挤出去了,惊火大师一得回身体就要下去救你,然后你自己跳出来了,可你不知怎么回事,完全不认得我们,也听不进我们喊你,一来就要杀我们。” 他说得很委屈:“幸好有惊火大师在。” 我:“……” 那崇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我后怕地大喘一口气,要是我再晚点清醒,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声冷哼来自被忽略的三色云,他是由幽涅之地里的恶气怨气化成,又因为被当年的仇寒尘封印,所以现在只能以这种形态展现在众人眼前。 “你是不是得意得太早了?还是我那些手下没用,要早点让你犯了杀戒,让你堕落成魔,我现在也不用这么麻烦。” 这声音刚落,我倒在地上的尸体动了,下一秒,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就跟僵尸出棺材的动作一样。 我被自个的身体吓一跳,本能反应地挡在仇诗人跟前。 可紧接着,我自个失控地转身,一把掐住了仇诗人的脖子……我瞪大了双眸,怎么回事? “哈哈哈,你这身体可一直在我手里,陪伴我整一年,我通过这具身体来吸收你给我带来的补品,也是我,将其保养得这么好,这身体,早已被我掌控,说来,这身体里的怨气够重,要不是留着有用,我还真不介意用用这具身体。” 我几乎没能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全部心神都用来抵抗完全失控的魂体,然后糟糕的是,那被我有意遗忘的死前的记忆,再一次侵入我的脑中,如三色大魔所说,我身体的怨气太重了,身体跟灵魂的紧密联系,让我根本无法抵挡。 我看到的,是殷湦,是刁凤,他们俯视着嘲笑着趴在地上的我,他们将我丢进了满是食人鱼的浴缸里,他们将我封在了棺材里…… 我要他们死,要他们死! 掐着脖子的手指在收紧,一只温热的手反握住我的手背,让我打了个冷颤。 那水里是真的冷啊,被鱼咬得是真的痛啊,在那棺材里是真的绝望啊。 可就是手背上的这一点温度,将我从那深渊里拉了出来。 耳边还在回荡着命令,要我将眼前这人的心头血取出来,看看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真心。 我…… 我呵呵他一个大嘴巴子! 我迅速地转身,将仇诗人透过相握的手传给我的火种,朝三色云团丢过去,大魔自然发现了,在它闪躲的时候,而仇诗人借着我的遮挡,将另一个火种,悄悄地射进了三色云团里! 爆破声响起,三色云团里多出了一道金光,在云团里钻来钻去。 “你、你们……”大魔愤怒的咆哮着。 “你来自罪恶的深渊,你以为你很了解人心,也自以为将一切都玩在掌心之中。可你根本没有真正的懂过感情,那是最不可理喻的东西。” 是的,他们故意将我折磨致死,就是为了让我死后拥有庞大的怨气,来让他们实际上种植在我尸体里的魔种发芽,甚至成为我凝结实体的某部分条件,来为后面一系列的事故做准备,还有后面操控我时有利的因素,这怨气真的很好用,我也一度差一点,就迷失在那怨恨之中。 可是,我姐为了我,留在了反面,从此被正面世界抹去,除了我再没人能记得她,包括她最爱的家人。 真正的殷湦,五年的蓄积,本该有望逃出假殷湦的掌控,却在最后,为我撑起了局势让我通关。 我哥,在我失踪七天后,总算找到我时急切地冲去找我,在尸骨山发现我坟墓时,哪怕知道那地方不简单,仍旧选择为我搜寻那一点点线索。 这么多这么多,我永世都偿还不了的感情,还抵不过那些些的怨恨吗? “现在看来,你并没有得到我家死人的心头血嘛,怎么,取他心头血,也需要经过我的手吗?”我这是明知故问了,答案明显就是这样。 当年的仇寒尘何其聪明,又对陈澜一绝对的信任,才会留下这样的解封条件。 “呵呵呵呵,”大魔森冷地笑起来,“那又怎么样,你说的这些感情能提供你们什么,灵气?魔气?你再深爱他们,他们死了,你有办法救他们吗?而现在,你抵挡得了一次,能一直抵挡下去?你们人类,是最脆弱的玩意,皮脆血薄,更无用的,就是自个的灵魂!” 它转眼将那些金光全都收拢进团子里不再冒出,在这时候,我身体里的魔种高速的生长,我以为已然影响不了自己的怨气,被我的尸体收拢到体内,全都化为魔种的养料。 大魔大笑:“你以为这一年里,你的身体就只是在我身旁睡个觉吗,还是觉得,我刚刚说我能够全面控制你身体,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的?” 我的手在抖,整个魂体麻麻的,来自身体的克制,让我几乎想要妥协。 仇诗人突然从身后抱住我,小宝也抱住了我的腰。 “别怕。” “等我回来。” 留下两句简短的话,他就放开了我,我贪恋他给我的温暖想要挽留,他已经朝着三色云团冲了上去,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小小的身高,却高高跳起的小宝,父子俩一下一上的攻向了三色云团。 我多么的幸福,有幸被这两个男子汉这般保护。 “快起来。”后头的白溪对苗半仙喊着,两人身上的僵硬好像化解了不少,毕竟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这会起身,一起跑到那几具棺材前,找跟白溪一起被抓来这里的几个人,听说在外头,都是大人物来着。 “他们还有救吗?” “肯定是有的,”白溪痛恨地瞪着三色云团,“他们就是受这裂缝跑出来的魔气影响,只要能将裂缝封住,这团魔就是凭借这些魔气,才能在自个没有解封的时候出来闹腾,只要裂缝被封住,这大魔就好解决了,他们也能醒过来。”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将那道裂缝封住?” “没错,正好趁老仇拖着大魔的时候,正是我们的机会。” “要怎么封啊。” “以身为墙你不懂啊,裂缝的封印其实还在,只是破了个孔,五百年前仇寒尘下的封印哪是那么容易破的,我们只要把那小洞补上就行了,只可惜,我这身体没有魔气,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当年仇寒尘,可是……算了算了,尽力一试吧。” 白溪故作轻松地说着,可单单以身为墙,就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见苗半仙不说话了,白溪笑骂:“怎么小伙子,怕了?放心,这里这么多具尸体呢,加上我,够用了,你一会只要帮下小忙就行。” “谁说我怕了,我是想说,我也可以……” “行了,我比你大,听我的……别争了,没时间了,来,听我指令,一会我让你……” 我静静地听着白溪和苗半仙的对话,看看仇诗人和小宝,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尸体。 打开手掌,掌心处有一簇小小的火苗,这是仇诗人留给我的,嗯,说是留给我自保的。 手往上一抛,火苗脱离了手掌,轻飘飘地落下,落在了我的尸体上。 “轰——”,仇诗人的火种很好用,我的尸体都不用泼汽油,就一下子燃了起来,顷刻间,大火就将我的尸体吞没。 大魔发出吼叫:“蠢货,你在干什么!” “班澜,快把火熄了!” “妈妈——” 我笑了,看着自己的尸体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尘归尘,土归土,死后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逆天行事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我能比别的魂魄多个实体,像正常人一样,在死后的这段时间,过着和人没什么区别的生活,还能跟仇诗人谈个恋爱,我已经比其他人,其他鬼,要幸运太多太多了。 可能,其他鬼魂的尸体没了,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可我知道,我能够凝结实体,最大的依仗就是我的身体,也因此,身体若毁了,我借来的所有幸运,都将化为虚有。 就像拔苗助长,虽然短时间里长高了,代价却是枯萎。 一直以来,仇诗人最忧心的就是这件事,他身体一度被夺,精魄也被困在迷洞一层里,也是因为我的身体,我失控地伤了他,还是因为我的身体。 所幸,我这身体,在最后的最后,还能有一点用处的。 火焰将我和尸体包围起来,让外面焦急的仇诗人都没办法进来,我平静地看着地上烧成的灰土,双臂展开,灰土飘扬起来,反过来融入了我的魂体里,我环抱着将它们拥抱。 然后,化作一道黑光,飞射向那发着紫蓝幽光的裂缝中。 狂风卷起满石室里被仇诗人定住的尸体,一个又一个地砸向裂缝中。 我的眼前,是一条不知会通往何处的隧道,圆壁上尽是深色的光,我转身,面前有一个等身高的“圆镜”,镜子外头,仇诗人爆发出强大的能量,就像封在他体内,属于仇寒尘的部分被解锁开,他以极快地速度朝我迫近,那伸出的手,马上就能碰到我。 却在最后,指尖刚触摸到我面前的镜面,那镜面波动起水纹,然后…… 彻底的黑暗,永远的沉寂…… 可我想,天下,总该可以太平了吧? 我在最后,还是做了一会英雄。 却分外想念,那与他,与他,与她,最平淡的生活…… 192 结局(1) 黑匣子: 白溪看着那道裂缝,忽然就变成了一块状似普通的墙壁,没有任何光芒出现,没有任何魔气外泄,要说痕迹,那只有一道浅浅的,像累刀子划出来的痕迹算吗? 他看着老仇以让人眼花的速度奔过去,却只能撞在那墙壁上,心里头阵阵懊悔。 他就不该说出来的,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狠扇自己两耳刮子。 而他身旁的苗半仙,傻住了一样定在原地,那表情,都快哭了。 整个地下石室,安静得连心跳的声音都听不见,陷入一种诡异而死寂的沉默之中。 也因此,当一声“滋”响起的时候,突兀得心头一紧。 只见那三色云团,拧动拉长,越变越大,最后弄出一个巨人的样子,它知道裂缝被封,它的处境很不妙,便想速战速决,先将眼前对它威胁最大的仇诗人干掉。 “老仇,小心!” 然而这一切动静,仇诗人好像都没有听到一样,他的手掌捂着墙上那道浅淡的痕迹,眼睛也盯在那看,对背后的危险无动于衷。 直到,巨大的人形的爪子即将轰向他头顶时,他突然就动了,轻飘飘地抬起手,抓住了巨型的爪子,看似没有任何压力地反过来让那巨型爪子无法动弹。 仇诗人慢慢地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他那双眼睛全成了红色,明明是人的眼睛,却似一头伤痕琳琳,却站直四肢要最后一战的困兽。 凶残地要撕碎面前一切事物。 大魔被吓了一跳,它没想到这人类居然能直接用手抓住自己,然,下一秒更让它震惊的事发生了,它非但没办法逃脱仇诗人的钳制,仇诗人另一只手也按住了它的腰部。 也没见他做什么,直接被它压制在体内的金光再次活跃起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分割它的此时的“躯体”。 仇诗人没有表情的脸冷冷地看着,只有眼底的目光越发残暴,他从喉咙里挤出低吼,生生将巨大的人形大魔举了起来,再抓住一边往地上砸了下去。 “轰——” 地面震荡起来,白溪和苗半仙相互扶持还抓着某个贴壁的棺材才站稳,黑蛋身子太轻,弹了起来再落地,滚出好远。 还一动不动的,竟只剩下小宝。 大魔蒙圈中,发现自己又被举起来,再次往地上砸,一次又一次,石室受不住此番连续的震荡,石块沙土纷纷坠落。 虽说大魔不会被砸死,可也不好受啊,震荡中,它也没办法处理体内的金光,只能任由着它肆虐自己的“身体”,它试着挣开仇诗人,可从仇诗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恐怖的压力,完全地将它压制。 这感觉……就像当初将他封印的仇寒尘! 仇诗人将大魔摔回了原本三色云团的模样,总算停下了。 经过这一番的发泄,他看起来好像好多了,面上十分平静,可认真看的话,他的眼睛更红了,乍一看,就像他整个眼珠子全是红色所成,没有一丝白或黑。 他将三色云团举在胸前,然后拧巴拧巴,最后将其揉成了手掌大小的圆球。 这圆球上,金光大盛,从圆球任何一个角度,四面八方地发射出来,撕心裂肺的惨叫让还落着石块的地下石洞被震得更加不堪,随时可能倒塌。 仇诗人走到井口边,将手中金光闪耀的圆球往井里丢去,圆球落进去后,他结了手印,在这石洞的四个角落里飞来四根锁链,交叉着将井口封住。 锁链闪过黯哑的光,随后陷入沉寂,表面看,是四根朴实无华的锁链,当你轻轻扯动其中一根,耳边就回宛若听到龙吟虎啸,分毫都不敢再动。 做完这些,仇诗人如机器人没了电源,呆呆地站在那里,不会反应了。 “爸爸!” 小宝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拳头,说话时因为过于用劲,拳头往下压:“妈妈说过了,她不会离开我的,她说,不管去哪,都会带着我,她没有骗我的,对不对!” 似乎,谁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在落石纷纷的地底深洞里,谁都没动,黑蛋爬了起来,对着小宝“呜”鸣着。 “爸爸,爸爸你回答我呀!” 向来乖巧的小宝,首次如此不依不饶地讯问一个答案。 仇诗人动了,僵硬地转过身,隔着一米多的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彼此对视几秒后—— “是的!”他回答了,用沙哑的声音。 他走回那道原代表裂痕的浅痕前,语气竟柔和下来:“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苗半仙碰了下白溪,眼睛红红地说:“惊火大师不会……不会疯了吧?” 他说得自己都哽咽了起来。 白溪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他们就见仇诗人将手掌重新贴到那浅痕上,做着之前被大魔打断的动作,之前,他们以为他是无法承受失去班澜,接下来他们才发现,不仅仅如此。 仇诗人的手掌亮了起来,那浅浅的痕迹也随之亮起,把白溪他们吓一跳,以为仇诗人为了找回班澜,想让通道解封。 好在,那浅痕只亮起一瞬,就熄灭了,然后,一缕轻烟从那浅痕里飘了出来,被仇诗人用手盛住。 那轻烟就那么轻飘飘地悬浮在他掌心上,慢慢地现出原形。 一小小的幽灵,闭着眼睛,静静地立在那里,身体透明得随时来一阵风,都可能将她给吹散。 饶是如此,小宝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妈妈!” “嘘!”仇诗人朝他比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将这小幽灵放在了一个玉做的瓶子,他可见的松一口气,眸子里的红色褪了少许,但却紧紧盯着玉瓶,生怕会再出现什么变故。 同一时间,没了魔气的侵蚀,没有大魔的禁制,那些躺在棺材里的大人物苏醒,白溪让苗半仙先看看他们,自己来到仇诗人身后,关于班澜的事,他识趣地没有问,只问了当前严峻的问题:“我们怎么出去?” 往回走的话,面临的就是深渊,功力再强也休想回过去。 “这简单。”仇诗人轻柔地抚摸着瓶身,看也不看身后的白溪,淡淡地回答了他。 班澜身上有远古大阵,也是这远古大阵在最后保住了她这一缕幽魂,通道的封印,有她的身体,和大部分的魂力,累积在这石洞里那么多的尸体,也足够了。 而远古大阵,可以用来传送,如前世的陈澜一将班澜召唤过去一样,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传送的地方,必须有她自己的气息相连才行。 这听起来好像不可能,因为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自己,可陈澜一成功了不是吗?至于班澜这边……她虽然尸体没了,可却留下了一颗心脏! “真的?那快点吧,这地方不能待了。” 仇诗人“嗯”了声,最后看了眼面前壁上的浅痕。 他没说的是,因为他强行将班澜的这缕幽魂带出来,以至于这封印并不牢固,大概下一个五百年,甚至不到五百年,这通道就会再次被开启。 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真有大劫难发生,那也是后代子孙的事了。 他不要苍生,不做好人。 他只要班澜! …… 刁家在魔都,勉强能够占有一席之地,但和那些真正的一线大家族比起来,就差了许多。 但,权钱上比不上,在别的方面,却要强过不少,比如,广纳后宫。 刁父在外养了几个情人,几个私生子,刁凤的母亲虽是原配,却只生了她这么个女儿,偏他父亲又很重视儿子,觉得必须得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这就形成了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成天的在她面前蹦跶。 她干死过几个,可也有真有才能的兄弟,将她压得死死的,性子偏激的她不甘心,不服输。 一个机会,让她认识了班戟。 不管是才貌,家庭背景,都让她很心动,她耍了手段,好不容易成了他的女朋友,她在塑料姐妹里炫耀,被家里本看不上她的父亲捧着,连带她母亲脸上都尽是风光,可渐渐的,她发现,班戟根本不在乎她。 不会跟她约会,连联系都没有,都是她主动往前凑,死死扒拉着,而他,宁愿陪着妹妹无聊地晒太阳,都不愿多跟她说两句话,甚至为了她妹妹,连敷衍都不愿直接就分了手。 她从风光的天堂,一下子坠入了被众人取消,被兄弟打压的地步,连她妈都骂她蠢,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杀死班澜她一点都不后悔,只觉得痛快,看着班澜死前被她折磨,她就觉得这阵子的郁结都畅快了。 只是奇怪的是…… 193 结局(2) 只是奇怪的是,杀死班澜的细节刁凤还记得,可跟谁合作的,她却记不清了,隐隐约约地好像是个男的? 起先,她还有点心惊胆颤的,后来发现什么事没有就放开了,试着找班戟复合不成,她已经盯上了下家,只是家境比不上班家,得过最好的,要将就次要的,她不太满意。 后来,她隐约听到班澜的消息,说是还活着,把她吓一跳,她试着打听过,却没有一点真确的消息。 心惊胆真地又过了几个月,她时常做恶梦,失眠情况很严重,只好沉迷于酒色之中。 这天,她因为昨晚晚上去蹦吧很晚才回来,到中午晃晃悠悠起床时,刚到楼下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她爸爸面色铁青再隐忍着什么,她那个最后可能继承家业的一对兄弟,坐在一旁等着看好戏,而她妈妈正在朝她爸哀求着什么,她隐约听到,说是小凤不会这么做的。 关她什么事? 然后,她发现客厅里还有一个人。 闫斌,她认识,虽然他跑去当了警察,可闫家在魔都,比班家差不了多少的。 他怎么会来她家,难道是…… 她满怀期待地走上去:“是闫少爷?请问……” “能把手伸出来吗?”他冷冷地,公事公办的态度问。 她有点懵逼:“什么?” “把手伸出来,给你个东西。” 她意识到什么,羞涩地将手举起来……一个手铐拷住了她。 “你在去年七月杀害班家的小女儿班澜,现在证据确凿,跟我们走一趟吧。” 是啊,闫斌是个警察,她怎么就忽略了这件事! “不,不是,”她挣扎着想要摆脱手铐,“你这是污蔑,我没有!” “带走!” 闫斌根本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只要想到是这女人害死的班澜,他恨不得现在就一枪毙了她。 “那个,闫警官啊……” 不知是被自己的夫人缠得没办法,还是家里出个杀人犯丢脸,刁父起身试着为自己女儿说两句,可闫斌冰冷的眼神,让他吓得不敢再上前。 “你刚才可能没听清楚,死的,是班家的小女儿。”向来正义的闫斌,冷讽地勾起嘴角,“刁总,您想好怎么承受班家的报复了吗?” 刁父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再不敢多说一句。 别说救女儿了,只要能抵消班家的怒火,不让其报复刁家,他亲自将女人奉上都行啊。 亲手将刁凤关押等候听审,甚至,他还动用了私人关系,保证刁凤在里头绝对不会好过后,他赶忙驱车往班家赶。 不是没人在意刁凤这个凶手,而是除了他,其他人都暂时没心思做这件事,他对刁父说的并没有错,等班家从伤痛中抽出手来,估计魔都里,再不会有刁家。 一路急赶,总算赶到班家。 而此时的班家,犹如被一股乌云笼罩其中,连空气都是压抑的。 院子里的树,都挂上了白绸,大厅里设上了灵堂,纸扎的豪华大屋装了整个屋子,还有好几个圈花放在两边,全都精美漂亮,却无法让人心头有一丝愉悦。 灵桌上,那张黑白照里,班澜柔美的笑着,仿佛被润了色的眼睛,似乎正在看着你。 闫斌站立许久,才朝里头的仇诗人走去,那人正在点香,给即将烧完的香炉里的香补上。 “小澜真的还能回来吗?” 仇诗人看都没看他,不想理会他这无聊的问题。 班澜现在很虚弱,她需要靠大量的供奉来维持,所以他让班家弄了灵堂,祭拜,明天还会出葬,建一座坟。 虽然,是一座空坟。 仇诗人亲自穿上法衣,给班澜做法,其他人给亡灵做法是超度,而他,是在给她聚集能量。 跟班家相熟的人都来了,一个个或真或假的带着惋惜的表情,对眼睛红肿的班母说着节哀,班父挺拔的脊背都弯了几分,两鬓发白,班戟肃穆着一张脸,偶尔两眼发直,发着愣。 好在,仇大师带给他们的消息,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还能撑着。 橙橙的外婆带着橙橙来了,橙橙将手中的一个玩偶放在了灵堂上,那玩偶带着旁人看不到的点点金光,飘入灵桌上,遗照前的玉瓶里。 橙橙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乐颜的母亲也来上了一炷香,她看起来好多了,认的干女儿的照顾,让她重燃了生命的希望,她对着班澜的相说了声谢谢。 叶子、赵星、童欣……在短时间的特赦下,也赶来磕个头。 张行一和段菲,陪着段菲的母亲过来,段母来到班母身边,细细地安抚着。 白溪、苗半仙、张晓芳、巫小葵、夏左夏右等等这些自己人,也都赶来帮忙,包括胡子和做了伪装的樊老,至于阴阳局,没了大魔,没有魔气的滋生和干扰,他们抽出手来,加上白溪等人,清洗了阴阳局的污垢。 一波人来,又一波人走。 始终念着经的仇诗人,和始终跪在灵堂边的烧着冥纸的小宝,没有动弹过,黑蛋就趴伏在小宝身边,帮忙看一下火。 许多能量,一点一点地汇集到玉瓶里,这比什么都让他们高兴。 就在日暮西山,仇诗人正打算脱下法衣,然后准备守夜时,发现一大波的金光,从外头飘了进来,纷纷灌入了玉瓶里。 那是…… 当年青城的子民! 仇诗人怔了下,随即浅浅地扬起嘴角。 并没有完全愚蠢的人。 五百多年前,仇寒尘和陈澜一为了青城的百姓付出所有,陈澜一哪怕怨着恨着,在最后还是选择保下这些百姓。 仇家将魔的侵入推在这夫妻身上,本以为青城百姓信了,谁曾想,他们只是不敢反抗罢了,却在自己家里,偷偷的供奉起长生殿! 如今,这些功德,全都留给了陈澜一的后世班澜。 玉瓶摇晃了起来,瓶塞“啵”地一声弹开,一个小小的幽灵从瓶口飘了出来,悬浮在玉瓶上方。 仇诗人目光热切起来,情不自禁地朝她伸出手,在即将碰触到时,那透明的幽灵睁开了眼睛,朝他甜甜地笑着…… 番外1 二人世界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本次飞往xx的航班……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请再次确认安全带是否系好……” 随着乘务员的播报,大家收起小桌板,系上安全带,关掉手机。 随着飞机的飞行,乘务员按乘客要求送来中档酒品、水果还有甜点,因为是头等舱,待遇自然是好得多。 一名男子,打开薄毯,盖在身旁的空座位上,平铺着像给一个看不见的人盖上,随即喊来乘务员,要一杯果汁。 乘务员看了眼他跟前的酒杯,没多问,应了声“稍等”,很快就端来了果汁,然后看到这名五官狂野扣人心弦的男子,将果汁放在了空位旁的桌子上。 乘务员有些奇怪,今天头等舱的座是满的,她怀疑男子旁边座位的客人没有赶上这趟飞机,可男子的行为又透着怪异,可现在那座位没人,她又不好让人家不要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其他空的位置上。 可能有些人,就是有某种怪癖吧。 被认为有怪癖的男人,也就是仇诗人,悄声对着旁边的空位说着:“呐,你要的果汁,少喝点,你现在还不能很好的消化。” 在正常人的肉眼里看不到的,空位上其实坐着一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眼里带了几分俏皮的女……鬼,她左右看了看,因为座位的隔间,除了仇诗人,其他人都看不到她这边后,她就端起了杯子,喜滋滋地喝了一口。 她现在的“食物”,大多来源于仇诗人、家里亲人给她的供奉,人类的食物是不需要吃的,且以她现在的情况,早已不是当初“强壮”的随时随地可以凝结实体的班澜了,人类的食物少不了烟火气,是她没办法接受的。 可以前每日三餐的,有时候还懒得吃,真的什么都不能吃后,反而想念得紧,连一杯果汁,都能当个宝。 仇诗人望着她目光柔得能掐出水来,可当班澜转过头来后,他又故作正经地板起来,将自己桌上的水果放过去:“水果也能吃点,同样不能多吃。” “嗯嗯!”班澜用力点着头,依依不舍地将果汁放回桌上,倒没马上去拿水果,而是转向窗外,看着飘在飞机底下的白云,略带忧心地说,“也不知道小宝怎么样了。” “放心吧,就是陪黑蛋走一趟罢了,这是当初让黑蛋留下时承若给它的,既然小宝当它是伙伴,自然要帮它完成这件事。他现在成长得差不多了,不用为他担心,他可比你厉害得多。” 这次就是趁着儿子不在,他特意带着班澜去旅游的,好好地过过二人世界,也顺便躲躲那群天天争着抢着夺走班澜注意力的人。 这群人就包括了班澜的父母,哥哥和朋友,自从眼睁睁地看着班澜投身到裂缝之中,几乎以为她就这么消失后,他的心态就变了。 他无法忍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也无法忍受他人吸引她的视线太久,他有时候恨不得拿个宝盒将她收起来,藏在怀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谁也不给看。 他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太对,可他一点想要纠正的想法都没有,这次出门,他谁都没有通知,悄悄地安排了所有,目的地是一座私人岛屿,里头的海上娱乐措施听说建的不错。 “那当然。”班澜骄傲地昂昂下巴,那可是她儿子啊,随即又摸向自己的小腹,“也不知道,我们的女儿,什么时候才会出来,那我们小宝就有妹妹了。” “这不好说,她的情况跟普通女子孕育不同,能够怀上她,跟远古大阵有关,但同样也需要你给她提供能量,你现在还太虚弱了,她成长得也慢。” 班澜蹙起眉头:“那岂不是可能像哪吒一样,怀了三四年?” 仇诗人轻笑一声:“还真说不准。” 娇哼一声,班澜靠在椅背上,别说,头等舱就是头等舱,座位可以随时跟着你的身量来调整,这样半躺着很舒适,她都困了。 现在的她,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休眠之中。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死人给她拉了拉薄毯,她也依赖性地朝着仇诗人那边靠过去…… 乘务员给其他乘客提供帮助后,经过仇诗人身边,看他偏向身旁的空位,一只手略带弧度的越到那空位的椅背上,看着像揽着什么人。 她无端端地打了个寒颤,快步地离开了,心里还有点惋惜。 这么一个出色的男人,怎么好像脑子有问题啊? 飞机在那私人岛屿附近的城市降落,之后他们还要乘船过去,大概两个小时的航行时间,不算太远。 下了飞机,仇诗人黑色t恤搭配军裤和军靴,差不多到耳际的头发没什么特别的发型,就是清清爽爽的,戴着副墨镜,更加突出他的高鼻梁,抿紧的嘴唇红润,但显得冷硬不近人情。 全身上下,一个字:酷。 他拖着个行李箱,没人看到的班澜,就反身坐在行李箱上,让仇诗人拖着她走,她晃着两条腿,踢打在行李箱上,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旅人,偶尔跟其他人靠得近些,她还故意伸出手在人家眼前晃一晃,偷走人家的手机放在对方的另一个兜里。 还扯了某个男人的头发,他转身就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子,女孩子正低头玩手机,察觉到视线,茫然地抬头…… 班澜捂着嘴偷笑,仇诗人反手揉上她的头发:“皮这一下,很开心?” “嘿嘿!” 出了机场,这会天色已经暗下来,仇诗人便没有将班澜収到就戴在他脖子上的玉珠里,拦了辆专门在机场候着的计程车,司机操着口音问去哪,仇诗人直接回了前往私人岛屿的那个码头,他们要做的是晚间的最后一班船。 司机缓缓地开着车,无意间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就见男乘客揉着自己的女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女人娇羞地瞪他一眼。 司机嗤笑一声,感叹着现在的男女真是大方,以前的人,在外面哪敢这么亲亲热热的。 不对,刚刚上车的明明只有一个男的? 车子紧急刹住,司机猛地回头,就见男乘客坐在后座上,虽然一只手搁在了另一边的靠背上头,但并没有太大问题,多的是人这么做,然而并不见他镜子中看到的那个女的。 他疑惑地回头再次看向后视镜,这回,后视镜里也只有男乘客一人。 难道是眼花了? “师傅,你在做什么,我赶时间的。”仇诗人状似不耐地喊道。 “抱歉抱歉。”司机赶忙重新启动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后座上,班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顺利地坐上轮船,这轮船是私人岛屿主人的,专门用来承载来往私人岛屿的游客的,白天一班晚上一班,一天两个来回。 轮船里的设施非常好,堪称豪华,能到这岛屿上游玩的,一班都是土豪居多,岛上的票更是高昂的贵,不过从轮船的设施就能看出岛上的娱乐的配板如何了,想要到这岛上玩的可一点没有因为票贵而减少,甚至还有人,就为了坐这轮船买的票。 仇诗人的出色是不用多说的,加上能来到这船上的,大多非富即贵,他刚上船没多久,就被不少男男女女给盯上了。 仇诗人冷漠地不回应任何人的目光,他绷直的脊背和昂然的身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大家,靠近着死!可这样的他,拒绝了服务员为他提行李的要求,并且在拖动行李时,动作多了丝小心和轻柔,好像行李箱里放了多么珍贵的物品。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片刻,便来到轮船餐厅里进食。 他找了靠近角落的一张圆桌,说是圆桌,这圆桌“全身”透明,不过是桌面还是支撑桌面的桌腿,亦或者桌面上摆放的餐具,都是透明如水晶,看着就很有观赏性。 要了两份餐具,一份放在自己面前,另一份放在被他拉近的另一张椅子对着的桌面,他亲自动手摆放好,就有个美艳的女人走过来直接坐在了那张,被仇诗人特意放身边的空椅子上。 “两份餐具,你在等人吗?介不介意,我也坐在这?” 她一手的手肘放在桌上,身子朝仇诗人倾过去,抹胸长裙因为她的动作更显得波涛汹涌,下巴都快搁到仇诗人的肩上了,红唇吐着香气地靠近他耳朵。 仇诗人不是无动于衷的,但不是因为眼前的美色,他拧起的眉头和眼底的冷气,预昭着他此时的不爽。 因为这女人强行坐在椅子上,将班澜给挤开了,要不是班澜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早在女人说话前,就先一拳将她打飞出去。 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没发现他这里一点不欢迎外人靠近吗? 女人不知道仇诗人此时心里所想,她见仇诗人皱眉,还以为他在艰难抵抗自己的魅力呢,自信让她看不清现实,越发地往仇诗人身上凑:“你都点了什么吃的啊,要不要来点酒,这里的酒挺不错的,保证你喜欢,正好啊,”她将自己柔弱的手搭在仇诗人肩上,“可以给我们助助兴。” 班澜板着手指,在扭动脖子,将脑袋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动,再三百六十度地转回来,看着女人几乎贴上仇诗人的身体,她呵呵冷笑:“把她交给我,行不行?” “好。”仇诗人自然没意见,就算曝光了班澜的存在也没关系,不还有他在吗,他倒也看看,有哪个干捉鬼这行的,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捉他老婆! 然而,这声被女人听了,就以为他同意了,心里暗暗欢喜。 这男人相貌好,身材更棒,那身肌肉给她特别多的安全感和心动,却又不会过于夸张……她已经在幻想着接下来的旅途中,她会过得非常的性福了。 她还想继续往仇诗人身上靠,然而不知怎么回事,身体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虽然马上稳住了,可却跟仇诗人拉开了距离。 大概觉得自己坐着都差点摔倒有点没面子,她脸上出现了尴尬,没再往仇诗人身上靠,反正晚上时间多的是,她反身叫来服务员,点了瓶酒。 酒和菜几乎同时上来,服务员还替仇诗人和女人的杯子里倒酒,随后才离开,女人端起酒杯,因仇诗人一直没有要跟她亲热一点的意思,她只要自己再启动媚骨技能,又要柔弱地往仇诗人身上趴:“来,有缘在这里碰见,我敬你一杯。” 嘴里说着,眼睛则随意地往酒杯里瞥了一眼,随后便大惊失色地叫了一声,更是下意识地将手中地杯子丢了出去,落在桌子上,杯子倒没坏,就是里头的酒都倒了出来,在从桌面流淌到地上。 仇诗人不动,那滴落的液体也没有溅到他分毫,可他看着桌上的狼藉,还是不满起来。 餐厅里的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服务员也赶过来询问,女人还惊魂未定,指着杯子尖声喊着:“杯子里有脸,有人脸!” 她刚刚就看到那盛着液体的酒杯里,有一张惨白的鬼脸,虽只瞥了一眼,但那鬼脸好像在对着她桀桀的笑,太可怕了。 听到她说的话,除了仇诗人,可站在靠在仇诗人另一边谁也看不到班澜,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服务生眨了两下眼睛,才伸手将倒在桌上的杯子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下,还看了几眼桌上的液体,结果一切正常。 班澜做出一个假装挖鼻孔的手势,再弹弹手指,嗤了一声,表示不屑。 “这位小姐,我都检查过了,并没有您看到的那什么人脸,可能是因为头顶灯光的原因,您估计是看错了。” 在绝大部分的人心中,这世上哪有鬼啊,有乘客看不惯这女人,听到服务员的话后,直接笑了出来。 “不可能,我真的看到了。”被否决被取笑,让女人大起胆子将杯子从服务员手中抢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那杯子光可照人,只倒映出她自己的脸。 番外2 乐园 女人傻愣在原地,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请帮我换张桌子,谢谢。”仇诗人没有表情地对服务员说着,“另外,这些菜重新给我上一份。” 他说着,就起身走到另一张空桌上,班澜还朝着出了大丑,不甘心又不敢喊的女人伴了个鬼脸。 想勾引她男人?呵呵,好戏才刚开始呢。 女人如何在接下来的旅程中屡屡受到惊吓已经不重要了,两个半小时过后,轮船已经到达了私人岛屿。 岛上只有一家酒店,但要容纳大部门游客的住宿,酒店的规模可想而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民宿,是这里的原住民的房子。 仇诗人预定的是酒店,刚进房间,班澜就兴奋地到处摸摸看看,正好酒店服务员给他们送东西,一进来,就看到本该放在大床上的玫瑰花,一朵朵地悬浮在空中,虽然在他进来后,那些玫瑰花都纷纷落下,假装无事地搁在地上,但还是惊呆了服务员。 妈妈,我看到超能力了! “一点魔术罢了。”仇诗人淡淡地解释,接过服务员递给他们的几张游乐场等地方的附赠门票后,将服务员请了出去。 回到里面的房间,就见心虚的班澜躺在了床上,侧身躺的,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搁在腿上,做出妖娆魅惑的姿势,想以此逃过惩罚:“官人,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安寝可好?” 仇诗人一声冷笑,班澜暗道不好,身子一翻就想逃,仇诗人速度更快,一把按住了她的背,让她不得不趴在床上,承受着他压下来的重量。 “你觉得你逃得掉?嗯?” 灼热的气息就喷在自己耳朵后,明明是透明的幽灵体,却依然能够感觉得到那让她浑身跟着发热的气息,班澜干脆将头埋到枕头里,哼唧着:“本女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这魔头要杀要剐随你便!哼!” “这可是你说的。” 然后,她被迫翻了个身,平躺着对上压着她的仇诗人,视线从他的眉眼,渐渐的移到他的嘴唇上……唔,怎么觉得渴呢。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往下掰:“来,惩罚我吧。” 仇诗人低笑一声,好听的嗓音让她觉得耳朵发烫,心头更热,下一秒,他如她所愿地吻了上去。 缠缠绵绵的一吻结束,唇瓣分开,班澜舔了舔嘴角:“再亲亲?” 仇诗人失笑,然后成全了她。 两人就像是刚刚恋爱的男女,只想着能跟对方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能够融合在一起,再不分离。 只可惜,他们现在也只能玩亲亲了,再进一步却是不能,因为班澜此时的状态,根本受不住仇诗人太多的阳气侵占。 到最后,仇诗人只得回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再回床上抱着班澜:“明天还要出去玩呢,睡吧。” 班澜窝在他怀里轻轻“嗯”着,过了一会,她小声地说:“我会尽量让自己好起来的。”那样,他就不用忍得那么辛苦了。 声音虽小,还是被仇诗人听到了,刚被冷水浇下去的火苗有在升起的势头,他一巴掌拍在了她屁股上:“别在勾我了,快睡,不然的话……” 班澜赶紧闭上眼睛,还故意发出呼噜声,表示自己睡着了。 逗得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闭着眼睛的仇诗人,勾起了嘴角! 其实,能够还能恢复神智,还能够待在自己身边,对仇诗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 白天,艳阳高照,班澜蔫蔫地趴在床上,看着窗帘都挡不住的阳光,叹气:“这样要怎么好好玩嘛。” 仇诗人套上上衣,将脖子上的玉珠露出来:“放心,我会玩给你看的。” 班澜直接拿起枕头砸向他。 然后就见仇诗人拿出一把黑伞:“行了,走吧,趁现在还早,等中午十二点到三点这段时间,你就真的不能玩了。” 早晨和傍晚,在这黑伞之下,还是能保她无恙的。 班澜赶忙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呀,我、我还没选好衣服呢。” 之前仇诗人说带她来这里玩,她很高兴,直到今早起来看到外头的阳光才想起,自己现在比以前更加的不能在阳光下站立,还以为得等到晚上呢。 仇诗人笑道:“又没人看得到你。” “可有其他鬼魂啊,我得穿得美美的,哼。”穿得漂漂亮亮的,再挽着优质男朋友,绝对能在一众魂友们面前挺胸抬头、趾高气昂……额,后面的成语请忽略。 仇诗人将虚纳袋里拿出班澜真正的行李箱,现在人类的衣服她没办法穿了,所以这行李箱,包括行李箱里属于班澜的衣物、包包乃至于鞋子,全都是仇诗人自己做的纸扎,然后烧给她的。 说真的,他虽是一个大男人,可做“手工”,竟然比当初的孟萌还要精致,且,他还自己上网搜索现在女孩子喜欢的、流行的物品,在跟照那些图片自己动手做的,做完后一一地烧给她。 私人岛屿有个海上乐园,里头的各类设施自不用说,相邻的海洋馆里,更是有各类其他海洋馆看不到的海洋生物。 上午的时间,一名男子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一众游客间,还是有点突兀的,特别是这名男子不管玩什么,手中的伞都不离身,不曾合拢,就更引人注目,不过也因此,有些娱乐项目,拿着伞的他就不能玩了。 班澜窝在伞里,倚靠在仇诗人身上,有些惋惜地看着那过山车,那轨道很长,也很惊险的样子,一会高空,一会冲入水中的,很好玩的样子。 可她肯定不能玩了。 除此之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和仇诗人站在伞下,看看风景罢了,很多游戏都不能玩,也无法下水,好在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不然得多郁闷。 不过当她发现好几个躲在阴暗出的鬼魂后,她还是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嗯,感觉自己比儿子还要幼稚了。 阳光最猛烈的那段时间,就和仇诗人进海洋馆,阳光缓和些后再出来,之后也没逛多久就回酒店了。 私人岛屿最出名的,当然不是这些很多地方都有的海上乐园,而是这里的不夜城。 不夜城就建在酒店和海上乐园的中间,一到晚上,那里头就会进行狂欢。 等仇诗人吃了晚餐,两人来到他们那层酒店的休闲场所坐一会后,才出发到那不夜城。 只有真正进入不夜城,才知道里头有些什么。 第一层很普通,就是夜场舞台,有美艳的舞女舞男,歌手,底下的人喝酒狂欢,穿着各种奇装异服,不管是灯光舞台,还是各种酒类,在这里都是享受。 第二层是赌场,其他高级赌场有的,这里自然都不会少,连一些小玩意都有,大到天际的赌博,小的几块钱的,都能让你体验。 重点就在三层以后了。 这里有最真实的游戏体验。 至于是什么游戏,就看情况了,三层以后并不是每次都开启,每次开启的游戏也不尽相同,重点是,游戏中也会出现死人的情况。 饶是如此,依然有很多人想要上三楼,不夜城对三楼以前并未做过宣传,甚至也只在不夜城门口,和一二楼楼梯处贴一张说明海报,可就像一种干瘾,吸引着所有来不夜城的人,都想要参与那真实的游戏。 班澜和仇诗人在一楼的舞厅里喝了点酒,是她让仇诗人点的,她则趁机小小地抿一口解解馋。 让仇诗人跳舞是别想了,他们也就做一边欣赏欣赏那精美的舞台和跳舞唱歌的人,再看看底下人越发疯狂的模样,没待多久,就上二楼了。 长这么大,班澜还没进过赌场呢。 整个大厅,以环形的形状延伸出去,分了好几个区域,另外还有几个包间,上来后发现并没有乌烟瘴气的感觉,虽然也传来吼声,但环境干净亮堂,荷官穿着制服,不管男女都是漂亮有气质。 凡事两人以上对赌的,仇诗人都没有下海去玩,以他的能力,输的可能性太小了,而这种钱财赢过来,对修士的仇诗人来说并没有好处,班澜知道,所以她也没有要拉他玩的意思,就到处看看。 本来还有跟机器电脑玩的,可班澜一靠近,那机器就出故障,还引来管理员查看,仇诗人差点被当成故意动手脚的窃贼来着。 班澜有点丧气,仇诗人不顾是否有人看着她,神色淡定地摸摸她的脑袋:“你想玩也不是不可以。” 班澜眼睛亮了下,随即又摇摇头:“算了,我原本也就是来看个热闹的,一会楼上那什么真实游戏不是要开启嘛,我们在这逛一下就行了。” 说着,她也不沮丧了,仗着没人看得到她,自由自在地跑到那些赌徒身后查看。 忽然,她看到一个小男孩。 他趴在一个男人的脚下,搂着男人的小腿哭喊着,而那个男人坐在一张赌桌上,胡子拉渣的,两眼底下发青,嘴唇也有点发黑,给人的感觉就是萎靡哀丧。 一看就是个有赌瘾的赌徒。 在这座不夜城里,这样的人倒是少见,毕竟来这里的大多是游客。 这男人听不到脚下男孩的喊声,甚至没感觉到他的存在,男孩的哭声也让周围来来去去的人无动于衷,因为男孩……是鬼魂。 “观其面相,这人早年应也富庶过,只可惜后来自作自受,应是沉迷在这赌博上,不仅仅将自己的钱财败光,看他的精气神,也都消耗在这赌桌上。”仇诗人说着,随处看了下,便拉开一个看面相还算和善的游客,“那位你认识吗?” “他啊,老典嘛,他是这的原住民,本来这岛被卖下开发后,他和一些这里的原住民办了民宿,还开了家这岛屿风味的私家菜,看这不夜城就知道这岛的游客情况啦,让老典也赚了不少,可惜后来,不知他怎么想的,迷上了这玩意,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前段时间他儿子生病,错过了治疗时间,早早夭折了,孩子他妈伤心之下离开这岛,不知道去哪了。” 班澜嘀咕一句:“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仇诗人跟那人道了声谢,在他后脖子点了下,那人有点迷糊了走了,忘了问仇诗人为什么要打听老典的事。 随后仇诗人才对班澜说:“这人经常到岛上来玩,如果这姓典的经常时常在这赌场里的话,知道很正常。” 班澜凑到他面前细看:“你是怎么知道他经常到岛上来的?” “秘密。”仇诗人轻笑着,随即低下头,顺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一只手不客气地在她臀上一捏。 班澜冷笑地呵呵,不理这老色鬼,推开他往那哭泣的男孩飘过去。 大概男孩小小的软软的,让她想到小宝,小宝经过几次源火的进化,已经长大很多了,可她仍旧记得第一次看到小宝时,他就是那么软软的小小的,瞪着大眼睛看着她,然后跑回屋里对他爸爸喊着:“妈妈回来了!” 现在看到这么个孩子哭得这么惨,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你再怎么哭,他也是听不见的。” 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声音,让小男孩愣了下,好半响,他才转过头来看向班澜,目光却是戒备和畏惧,往他父亲身边缩了缩,哪怕知道他的父亲并不能保护他,可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知道自己死了,是鬼魂,也看见过其他鬼魂,可他太弱小了,一直都只有被欺负的份,所以一看到其他鬼,第一反应就是躲。 班澜叹息一声,随即又硬气地挺起胸膛,直接伸手去抓,男孩瑟缩着想躲,可下一秒还是被抓离了老典,迅速换个角落的位置,面前站着仇诗人和班澜,他怕得瑟瑟发抖。 “你怕什么呀,我又没对你怎么样。”班澜点了下男孩小典的脑袋。 小典先是吓得一哆嗦,随即捂着脑门,惊奇地抬头看着班澜……刚刚,他好像感受到一股能量,从他脑门里钻进去。 全身都变得好舒服好舒服,之前被其他鬼魂欺负,他现在的魂体特别的虚弱,随时可能消散的,可有这能量,他好像,好多了? “你不该在人间逗留的。”这孩子,只凭着一点执念留在人间,没有一点自保能力。 “可是,”小典已经不太害怕了,这会转头看向老典,“我爸爸他……”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仇诗人淡淡道,“你留在他身边一世,也改变不了。” 小典垂下了脑袋:“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想如何?”仇诗人反问。 “我想让我爸爸不要再赌了。” 仇诗人轻蹙眉头,就算能强制性地让那赌徒不再赌,可他也有可能做别的事,看那男人的命格,余生都会被自己虚度浪费,浑浑噩噩的过活,直到某天死在街头。 在解封了仇寒尘留下的那部分力量后,仇诗人看相算命这方面能力更强,或许比不上卦者天然的预知能力,可看一个普通的,甚至连点阳刚气都没有的男人,还是很容易算到他的命运的。 但随即,他又说:“只要他不再赌就行了,是吗?” 小典快速地点头:“大、大人,你能帮帮我爸爸吗?” 他算看出来了,这男人很强大,他一靠近就觉得颤栗,不是因为他经常被欺负的缘故,而是一种来自本源的克制,而且身为人居然能够看到他,小典还没有开发的脑袋瓜里,就觉得这人一定很厉害,就把电视里看到的称呼套用上了。 “有个办法,不过你也答应我,你父亲不赌之后,就回你该去的地方。” 小典连连点头,小孩的思想干净,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在听到“大人”答应后,看着他的目光里,除期待外,竟还有一丝虔诚。 班澜正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将小典带到仇诗人面前,就是想让仇诗人将他点化,毕竟捉鬼,他是专业的,什么样的鬼该怎么处置,他一向做得很好,不放过恶鬼,也不会滥杀魂魄。 谁想,仇诗人跟小典聊着,就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她惊讶地眨眨眼睛:“可你不是说,赌来的钱……” “没事,再还回去就成了。” “哦。”班澜刚觉得懵,想明白后又兴奋起来,摩拳擦掌的,“那赶紧的,我都等不及了。” 仇诗人:“等不及去厕所啊,还要我教你。” “混蛋。”班澜跳到他背上,咬向他耳朵。 仇诗人任她咬着,外表看跟什么事都没有地往老典那赌桌走去,小典傻愣愣的,在班澜回头朝他招手,才乖乖地跟上。 然这会,老典已经被从赌桌上赶下来了,因为他今天不知从哪借来的本都赔光了,正搓着手想着再从哪弄些筹码。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手感很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赢的。 就在这时候,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耐烦地想要驱赶,就听到对方说:“这位先生,我跟你赌一把如何?” 老典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仇诗人:“小子,你什么意思?” 仇诗人招招手,一位荷官手捧着一盘子的筹码过来,老典看到那些筹码,眼睛都亮了,他对这赌场的规则在了解不过,这些筹码加起来有上千万啊,或许跟包间里那些动辄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赌注还差点,可对他来说,就是天价。 他刚刚听到什么,这人要跟自己赌一把? “这个,”他搓着自己的手,语气也恭敬起来,“先生,你这意思是……” “你刚没听错,”仇诗人神色傲然,“我就想跟你赌一场,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可我现在……没、没带够钱,而且、你为什么要找我赌?” “老子看你顺眼找你赌不行?”仇诗人照本性地霸气说着,“赌注也很简单,不需要你出码币,我要别的交易,赢了,我这些全归你,输了,你答应我个条件。” “就这样?” 仇诗人睥睨道:“哪那么多废话,就是这样,你赌还是不赌!” 仇诗人要是温温和和的,老典可能还要在墨迹一下,毕竟这事透着不对劲,而且以他的贪婪,可能还得再谈谈条件。 可仇诗人那尊傲之气,和不容否决的霸道,让老典心生颤栗,不敢多问,甚至不敢多想,而摆在他面前的那些筹码,又让他十分心动。 他吞了吞口水,点头了:“好、好吧,不知道要赌什么?” 在仇诗人的示意下,荷官将他们带到一个空的包间里,不夜城做得这么大,这赌场自然会随时留几个包间,给这种突发状况使用,说白了,只要有钱。 看仇诗人衣着没多华贵,住的房子也是在魔都偏角村子里,一栋普普通通的小洋房,可是,他是真的不缺钱,那些请他上门的富豪,大比大比的钱打入他的账户里,仇诗人看都没去看那个账户里有多少钱。 “就赌你拿手的好了。” 仇诗人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从容大气的语气,就像一个真正的贵族,不将小盈小利看在眼里。 老典被他震得连坐在椅子上都小心翼翼的,最后选择了玩纸牌点数。 荷官拿出崭新的牌,漂亮的洗牌后给他们发牌,谁也没看到,偌大的桌子上还坐了一只鬼,她一会盘腿,一会趴着,一会逗留着不敢跟她上去的小典,直到见老典在看牌时,她才凑到老典那边去。 她嘴巴一张,朝着老典吹一口气,那老典就觉得眼睛被风吹进了沙子,当下也忘了想哪来的风,就拿手揉眼睛。 等他再重新看向手中纸牌的时候,牌上的数字模糊起来,为此,他往前凑近地看,就在这时候,一只惨白的手居然从小小的纸牌里钻了出来,直逼他的眼睛。 他惨叫着将纸牌丢开。 “嗯?”仇诗人面露不爽,“好好玩个牌,你吼叫什么?” 老典睁眼一看,什么事都没有,被他扔掉的牌,有的在桌上,有的掉在了地上,以防他作弊,荷官亲自帮他把牌捡起来。 班澜低低笑了起来。 番外3 真实游戏 仇诗人却一脸正经地仿佛没听到这笑声,只不满地对重新坐下,但还惊魂未定地老典低喝:“你是玩还是不玩。” “玩,当然玩。”那么多的钱,他想办法也要赢的,怎么能不玩。 老典抹掉头上的冷汗,想着刚刚应该是眼睛进沙子,看花了眼,将纸牌重新拿在手里,觉得手背有点痒,就用另一只手挠了挠,他本人没太注意,更没看到逐渐黑起来的手背。 “该你了。”仇诗人见他老久不动,冷漠且不耐烦地催促。 “好、好的,马上,马上。”嘴里应着,老典心里焦急得不行,他眼睛不知道咋了,从刚开始,就看不见手中的牌,全一片模糊的,像有什么遮住了似得,然而看其他的又看得清楚,证明他眼睛没问题。 可这事他能说吗,说他什么都看得见就看不见牌?会以为他在搞事情吧? 急得他脑门上全是汗。 没有其他办法,他只能努力去认牌,最后勉强看出个印子,认定了是他以为的那个数,高兴地开牌了。 谁知道,荷官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判定他输了。 “不,这怎么可能!” 他不信地拍桌而起,指着自己的牌反驳着,仇诗人冷冷一笑:“你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什么牌。” 老典哼哼低头,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看错,可一低头,发现纸牌在他眼里变得清晰起来,他清楚地看到上面的数字和数字代表的符号。 是小得不能小的点数! “不不不,我看到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难道你想说我们换了你的牌不成?”仇诗人冷哼,“牌是从你手中自己放出来的,这期间谁也没碰过。” “我、我不是,这、这怎么……” “行了,”仇大富豪没心思听他辩解,“输了就是输了,该付出你的筹码了。” 老典愣了下,才想起他要付的筹码只是答应对方一个条件,顿时又放松下来,虽然不能拿到对方那么多钱实在很可惜,可他也没什么损失嘛。 重新坐了下来,再次挠了挠发痒的手背:“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仇诗人两手手掌交叉放置桌上,身子也往前倾,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睛盯着老典,老典本没注意,可不知不觉地就和他对上眼,傻了一样看着不会移开,“我要你,从此再也不能踏进任何赌场,再也不进行任何赌博,一旦违反,就罚其体肤。” 老典在仇诗人的目光中恍惚了一下,随即醒过神:“先生,您不是再跟我开玩笑吧?” “如果不能答应,那么,就以双倍的赌注赔偿吧。” “什么,你明明说……” “是啊,我说的是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但条件任我开不是吗?”仇诗人淡定地道。 老典咬咬牙,最后道:“行,我答应你,不进赌场,也不进行赌博。” 反正等这大老板走了,他是不是进赌场,是不是赌博,这人上哪知道去?就算赌场不让他进,他在自己家里约牌友,他管得着吗? 如此想着,老典没有丝毫心里负担地同意了,他觉得,不过是口头上随便说说的罢了,在他看来,这大老板蠢得很,虽说对方赢了吧,可居然那这么大的钱,来跟他要求这么个不靠谱的条件。 心里鄙夷着,老典完全没发现,他手背上的黑色渐渐地渗透进他的皮肤里。 “那最好了,希望典先生能够说到做到,否则……”未说完的话语,含在似笑非笑的嘴里。 老典不屑地哼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直接喊出了他的姓氏,恨恨地起桌离开了,暗啐着今晚真是倒霉,等这人走了,自己再来好了,啧。 他根本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机会再来赌场,也没办法进行任何赌博了。 以后,只要他想进赌场,他的手背就会开始溃烂,又疼又痒,再一看,溃烂的地方像一个凹凸的人脸,犹如鬼面疮。 如果他无视自己的手执意进赌场,溃烂的地方会慢慢地扩散,蔓延到整条手臂,然后身体……其实不用到身体,只需要到手臂就足够他疼得顾不上赌了。 不止是进赌场,凡是他想赌,都会是这样的结果,就算他因疼得受不了放弃赌博了,手臂上的溃烂也不会马上就好,而是跟真正的伤口一样慢慢愈合,他要真不死心溃烂到手臂上,怎么也得几个月才能好全。 他被迫戒掉了赌博,但坏掉的脑子就是坏掉了,他并没有因此振作起来,为了逃避痛苦和赌瘾,他就喝起了酒。 注定他要沾染一向癖瘾,没了赌瘾就酒瘾,天天在酒里醉生梦死,偶尔醒来,想到自己儿子死了,老婆跑了,就越发地不愿清醒了,直到某一天死在大街上。 仇诗人自然不知道他会哪天死,只知道他这生都避不开“瘾”这事,最后的下场也并没有,但他并没有将这些告诉小典的意思,只说,他父亲以后都不会再赌。 “你的心愿,我帮你完成了,”仇诗人不讲情面地对小典道,“桥归桥,路归路,你也该走了。” 小典迟疑着:“那、那我能再去看看我妈吗?” “你妈很好,”仇诗人道,“虽然没有富贵的生活,但也算寿终正寝,她将来还会有个孩子。” 小典失落地低下头:“哦。” “你跟她的缘分今生已尽,走吧。” “嗯。” 仇诗人就在那包间里,荷官早被赶走了,他就在这,将小典送到下面去。 一转头,就看到班澜趴在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两只脚往上翘着,正稀奇地看着他。 “怎么?” “不是也有很多魂魄留在阳界吗,也没见你多管过。” 仇诗人往班澜面对着的椅子上一坐,掐着她的脸颊:“我确定是你先管的。” 在班澜拍开他的手,才道:“太弱了,留在阳界,他撑不了多久就会消散,现在的阴差越来越浑水摸鱼了。” 见班澜又用那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他手动挑起了她的下巴:“想说什么就说。” “那个……”班澜试探着问,“我从醒来那段时间,比那小孩还虚弱,你怎么没想过送我去投胎?” 他不让她的魂魄消散,也不让她去投胎,半强制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对其他的鬼魂,却又是另一副面孔,真的是……太双标了。 仇诗人顿了下,目光即刻暗沉下来,黑色瞳仁边框的地方,隐隐又有发红的迹象:“你有我在,谁能欺负你,谁又敢带走你?” 大概这话刺激到了他,让他回想到当时以为失去的疼痛,这段时间缓下来的神经再次崩起来,他掐着她的下巴:“还是说,你想走?” “当然不是。”班澜撑起身,不顾下巴被捏着,往他凑过去,仇诗人再失控也不会伤到她,松开了手,让她跪在桌上搂抱住自己,“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一直一直。”到灵魂消散为止。 他轻轻地抚顺着她的头发,明明很轻柔的动作,却仿佛下一秒就会用力掐住:“你最好记住你现在说过的话。” 他弯下身,回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后,闭上眼睛。 忍了好一会,直到眸底的红色褪去,他才重新睁开眼睛。 班澜偷偷地做了个鬼脸,她可不敢再刺激他了。 真实游戏开始了。 仇诗人带着班澜,和其他要参加游戏的客人前往三楼。 别看不夜城很大,能够进入三楼玩这个游戏的却不多,钱是一回事,还得有本事弄到通行证,每一次游戏只发三十张。 当班澜知道这通行证有多难搞定后,对自己的状态还颇为得意,不用通行证,不花钱,她都能够上去。 大家被工作人员带到了三楼的客厅,那个客厅被装潢成八九十年代的样子,地板都是条纹形的,编织的沙发,很有上个世纪的气息。 三十个人纷纷落座,仇诗人坐在角落的一张高脚椅上,听着工作人员介绍今天的这款游戏。 今天的游戏名叫:捉鬼! 听到这名,班澜“心”跳了下,往仇诗人身边靠了靠,仇诗人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下,拥着班澜。 游戏的场地在三楼、四楼、五楼,一共有三十只鬼,就藏在这三层楼里的任何可能的角落,找到一只,就算一个积分,游戏时间到明天早上五点,最后谁的积分最多,谁就获胜。 而在这三层里,有美食、有美酒、有美女,二楼赌博厅里比较受欢迎的赌博游戏也有,甚至还有些私密的让人愉快的东西,只要你能找到,照样能够享受,简而言之,这三个楼层里的东西,随便大家碰,如果能够赢得游戏,不仅可以带走在这里面你喜欢的一件物品,还可以跟这座岛的主人提一个要求。 但是……工作人员在最后交待了,他们每个人都会分到三十张的符纸,找到鬼时用符纸贴上去就算是你捉到的,积一分,可你找到一只鬼的同时,那只鬼也可能反攻你来避免被你捉到,你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死! 班澜很是疑惑,她不太明白,既然玩这个游戏会死,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参加这个游戏,就为了在这里享受一晚上,外加跟岛主提的那个条件? 她不敢说这三十个人都是普通人,至少有大部分人是,像仇诗人这类有能力的,可以不用怕什么“鬼”反击的,那普通人呢? 宣布完游戏规则后,工作人员就离开了,示意大家可以开始了。 游客们有一部分估计是第一次参加,面面相觑地颇为拘谨,但好像也有知道内情或已有经验的,不管其他人,高傲地就先离开了这个小客厅,然后便也有跟了出去。 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班澜也跟着仇诗人走了出去。 看起来有年代感的客厅出去后,就是一条长长的,只有浅黄灯光照着的走廊,走廊是弯曲的,看不到尽头的。 走廊两旁,交错着许多房间。 房间的门很厚重,门外也没有贴什么告示牌,也不知道房间里都有什么,早先出来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而在我们后面的,都只是看看,有人试着开门,发现门没有锁,就进去了。 班澜看着这些门都一样,就随便选了一间,看向仇诗人,仇诗人没有异议地拧开那门的门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没什么不对的,就是种了许多花,而且是各种名贵品种的花,整个房间简直就是花的海洋,能够集齐到这么多的名花,也真是不容易。 不过,班澜虽然也觉得这些花很漂亮,但也就这样了,正要和仇诗人离开呢,就听到门再次开了,有人进来。 那人的目光最先锁定在满屋的花里,惊得目光发直,然后竟然看不见仇诗人般冲进来,望着一朵不知啥品种的花,目光如痴如醉,跟遇到了自己最爱的人一样。 班澜挠了挠头发,想拉仇诗人退出去,别打扰人家跟花谈个恋爱。 谁知道仇诗人不动,反而转身,朝着另一朵同样很漂亮的花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他也看上花了? 班澜一惊,很有危机感地飘上他的背,扯他的头发再扯他耳朵:“你干什么呢,这里有花精是不是?” “有没有花精我不知道,但你记得我们这游戏的任务是什么吗?” “啊?”班澜愣了下才想起,“捉鬼啊?” 仇诗人扯了下嘴角,伸手朝一朵花伸去,看起来像是要把那朵花摘下,班澜由于听了他的话,虽然还揪着他的头发,但没再制止,只好奇地看着。 可还不等仇诗人碰到花,刚进来的那个男人就跑过来:“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他挡在了那花面前:“这可是名贵稀少的变异蝴蝶兰!” 仇诗人冷冷扫他一眼,将其推开后,手继续朝那花伸去,男人又横过来挡,还朝仇诗人出手,仇诗人拧起眉,按住男人肩膀,顾及是个普通人,没用什么力气,一个过肩摔就将男人砸了出去。 仇诗人不是个爱花之人,他这人,说白了就是有点粗俗,大老爷们一个,赏花什么的,简直呵呵,而这屋子又到处都摆满了花,这一摔下去,仇诗人又没特意捡地方,于是,给砸中了好几盆花。 这下子,爱花成痴的男人疯了,非要跟仇诗人拼命不可,拿起瓷盆摔碎后的碎片,就要朝仇诗人的后背扎去。 哪怕知道仇诗人不会被这么个人伤到,班澜还是从仇诗人背后飘下,转身对向男人,在男人冲到跟前时,怒意让她身形闪了一下,被男人看到了。 “鬼,有鬼!” 男人惊恐地后退,想要跑又舍不得这里的花,随后又想到现在的游戏,他不认为真的有鬼,刚刚估计是什么科技造成的闪现,由于班澜一闪即逝,他将目标对准了仇诗人:“你就是鬼!” 他拿出符纸,就要往仇诗人身上贴去。 仇诗人是真的怒了,再不客气地一个手刀将他劈晕过去,然后对班澜说:“在这里小心点,不要再被看到了,参与这个游戏的人里,有几个是有捉鬼本事的,你可别被当成三十个鬼中的一个被抓走了。” 班澜诺诺蹭蹭地挨着他,对他抿着唇讨好地笑着,在死人生气的时候,千万要顺着他的毛摸。 他哼了一声,没有推开班澜,可那脸冷得让班澜偷偷打寒颤:“那什么,你不是要捉鬼的吗?” 仇诗人瞥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继续朝着刚那盆什么蝴蝶兰地伸出手,抓住根茎,然后连着土的拔起来,班澜发现,花盆底下还有个木盒。 木盒的盖子和盒子闭合接连处,画着符咒,班澜一看,那符咒就对她发起亮光,竟是压制鬼魂的符咒,幸好有仇诗人挡在身前。 随即,木盒就被仇诗人挑开,那符咒自然也就破了,只见一团黑气飘出来,那黑气很快就形成一个人形,一个长得特别丑陋的,跟这里美丽鲜花完全格格不入的男恶鬼当先朝班澜扑了过来,竟是想将班澜吞噬。 班澜迅速后退,恶鬼以更猛烈的速度逼近,奇怪的是,仇诗人竟然没动,任由着恶鬼逼向班澜。 只见班澜手一番,乙木出现在手中,往恶鬼的眉心刺去,恶鬼因为冲势过猛,哪怕发觉不对也来不及避开了。 乙木快速地将恶鬼的能量转入班澜体内,在恶鬼逐渐虚弱后,班澜才将乙木拔出,仇诗人这才将分到的符纸贴到恶鬼的头上。 恶鬼咻咻两声,变成一个黑色的圆球挂坠,圆球只有拇指指甲的大小,这象征着仇诗人得了一分。 班澜闭着眼运化后,她的魂体隐隐凝结了几分,只是看起来不怎么明显。 从看到恶鬼的那刻,她就明白仇诗人真正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了,要靠鬼修一点点修炼的话,她不知得什么时候才能凝结实体,但她有得天独厚的体质,还有跟她相连的乙木,这是想让她来吸收点恶鬼厉鬼的鬼气、能量,才增强自身。 既是恶鬼,肯定是犯下罪孽的,且因为乙木的特性也不会真让他们消散,所以倒也不怕添加自己的罪孽,只是,仇诗人以前的正义,是不会让她做这种事的。 现在,却什么都不顾了,只要她好。 仇诗人等班澜睁开眼后走过去:“怎么样?” 班澜笑笑:“挺好。话说,这游戏说的三十只鬼是真鬼啊?我还以为是人扮的呢。” “嗯。” “可是,这主办方居然拿真鬼来做游戏,这什么人啊?”班澜越想越觉得不对。 “其实,这次过来,是工会里接的一次任务。” “啊?” 仇诗人道:“近期,好几个势力或家族,再得知有恶鬼以上等级要去清除时,每每赶到,就发现那里的恶鬼都不见了,只剩下残留的鬼气。你该知道,不少恶鬼,都会被困在一个地方,有的是不想离开,有的,是没办法离开。” 班澜点点头:“然后呢?” “若是有什么地方将恶鬼以上等级的都召集过去,亦或者,有人接连地收集恶鬼,你觉得会是一件小事吗?” “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赶在他们面前将恶鬼灭了,可能是什么隐世捉鬼大师,没被人知道的?” “不可能,鬼魂是否被销毁,在短时间内是能感知到的,那些地方既然还有鬼气残留,说明那恶鬼离开不久,既然没有感知到是被销毁,那只能是被带走了。” “哦,那你们是觉得跟这岛有关?” “是碰巧,前段时间有个朋友,带着他养的鬼来到这岛玩,然后发现,这岛的气场很奇怪,进岛之前,没发现任何问题,进岛之后,却能让鬼魂们感到十分的压抑,之前的那个小曲,他死前是带着怨气的,还有浓浓的对他父亲母亲的执念,按理说,他不应该那么脆弱的。我那朋友,察觉到这里气场不对后暗中调查过,中途,他养的鬼不见了,并且跟他断了联系,你也了解过一些养鬼的讯息,该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养鬼分为两大类,就像魔分为正魔和邪魔,就像我和仇诗人,某种程度上,我现在也算是仇诗人养的鬼,就类似于相互陪伴的,虽大多也是主仆关系,但主能够给他养的鬼提供鬼修的机会,对被养的鬼来说,其实是互益的。 另一种就是曾经裴芯那样的,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是什么。 仇诗人说的他朋友养的鬼,就是第一种,而断了联系,要么那鬼被灭了,要么有人道行比这朋友高,强行切断了联系,可不管哪有,对那只鬼和那个人,都会有所损害的。 “我朋友为了找他的鬼,发现了点秘密,不过他也因此被追杀,要不是有保命的法宝,他估计早死了,也不可能将这件事告知。结合其他的一些线索,我那朋友又在我们工会上下了寻找他的鬼,和帮他报仇的任务,我想着这里要真被収了那么恶鬼的话,说不定可以反过来被你利用,就接了这个任务。” 不然本来是狐狸要接的。 番外4 神灵水 班澜听明白了,然后心里很不愉快,委屈地扁嘴:“所以,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二人世界,才带我来这里的?” “怎么不是,”仇诗人很肯定地说,“既能给你补身体,确实有好玩的,出行的只有我们两个,同时也是我们两个一起调查这地方,这要不是二人世界,是什么?” 班澜:“……”她竟无言以对。 正说着,被敲晕的男人有醒来的迹象,仇诗人顺手将拔起来的蝴蝶兰再放回花盆里,牵着班澜走出了这个房间。 这会,走廊上已经没看到其他人影了,大概要么往四五层去了,要么就是也进了某个房间里。 班澜跟在仇诗人身后,又选了一个房间进入,比起刚才花房里的安静,这房间里,就分外的吵闹,简直就是个ktv房。 房间的长沙发里,坐了好几个真的长得不错,且各种风格都有的美女,有好几个男的就选了这间房,并且短时间内没有要走的打算,唱着歌喝着酒,泡着美女,不知道他们可还记得他们来这里要玩的游戏? 对仇诗人的到来,其他人看了一眼就没注意了,毕竟房间很大,美女不少,现在游戏刚开始,还没开始划分地盘。 仇诗人环顾一圈,就直接朝着一个清纯的像是还没步入社会的单纯模样的女生走过去,她此时正被一个男人讨好着,那男人见仇诗人过来,马上挥手道:“兄弟,先来后到,这是我先看上的。” 因为有花房那爱花男的事在前,仇诗人这次一把揪起男人的衣服就将他远远地甩出去,在男人跑回来的当会,快速地抓住想要逃跑的女生,女生,就是一女恶鬼知道自己败露了,当场青了脸色呲着牙要跟仇诗人拼命,被仇诗人丢给了班澜,被班澜吸取大半能量后,被仇诗人封印起来。 过程发生得很快,大家只看到美女突然变得很可怕,还未来得及感受害怕,美女就被收服成一颗小珠子了。 这下子,大家看向身旁的女人,都怀疑了起来,往回冲的男人,也傻愣地站在原地。 仇诗人没管他们,径自地离开了。 “虽说恶鬼比较能够接近人的阳气,有的还会吸取人的精气,可是,什么时候,他们可以不附身,就能够实体化地跟人窝在一起了?” 班澜可没忘记,当时房间的人都能看到那只恶鬼的。 “这更说明,这地方很有意思,不是吗?”仇诗人勾起嘴角,眼里闪烁着某种光芒,就像好战的人,找到了对手那般。 班澜花痴地看着他:自家男人真是越来越帅了啊。 “不对啊,”她甩了下头,醒过神来,“那他们怎么看不见我?” “当然,因为你有我护着。” 不要脸,班澜朝他吐舌头。 接下来,因为好奇,班澜让仇诗人接连地又开了几扇门,有的门后是温情,有的门后是酒国,任何你能想得到的娱乐,在这些房间里都有。 可是,班澜依旧不明白,单靠这些,是怎么让大家趋之若鹜地来玩这个有生命危险的游戏的? 后来又捉了一只鬼后,他们就往上一楼。 就在临街四楼的楼梯边,有一排贴着墙壁的橱柜,透明的玻璃里,放着一瓶瓶五颜六色的药水,上面贴着纸条,写着金、木、水、火、土、风、雷、冰等等,每个瓶子下面都对应着一到两个字,在柜子旁,班澜看到了说明书。 选一瓶神灵水,你就能拥有超能力,在这里,寻找你人生的巅峰。 一共有三十多个瓶子,已经有好几个地方空了,显然是被拿走了,怪不得在三楼时,发现人并不多,算一算,不到十个,班澜之前还在想,虽然众多房间里面的诱惑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大部分凡人来说,还是有吸引力的,怎么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留下,见过最多人的一个房间,还是那个像ktv的房间。 原来,大部分人都上四楼来了。 如果这个说明书是真的,这些所谓的神灵水真的有让人拥有超能力的功效,那她多少明白,这么多人来玩这个游戏是为什么了。 能够拥有非凡的力量,谁不想呢。 可是,就算真的神灵来了,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普通人具有所谓的超能力吧?而且一下就三十个人? 见仇诗人拿出了一个标志着雷的瓶子,班澜凑过去嗅了嗅,没嗅出什么味道:“这是真的假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真要试啊?”班澜不太赞同,这地方很诡异,这什么神灵水的也诡异,谁知道人喝了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现在很懊恼在下面逗留太多时间,因为有准备或者熟悉这游戏的人,早早的就上楼来并且喝过神灵水了,剩下在三楼被迷惑住的少部分人,估计也不会来了,要是她和仇诗人早早来的话,就能看到别人喝这神灵水是什么反应了。 “放心吧,就算是毒药,也毒不死我。” 班澜还是很忧心,可她阻止不了仇诗人,想着仇诗人那至阳体质,什么不好的东西在他身体里都能被烧掉,她勉强放心一点。 然后就将仇诗人,将那带雷的瓶子喝了进去。 “怎么样?”她揪着他的衣服紧张地问,还伸手到他胸口处摸摸、捏捏,想感受一下那液体喝下去后,会有什么影响。 然后她的手就被仇诗人握住,他低头睨她:“别浪!”这地方,做事可不方便。 班澜给他翻个大白眼:“我问你话呢,好好回答。” 仇诗人眼里闪过宠溺:“嗯,是有一股能量在身体里流窜。” 他说着,张开手,手心里就有一团雷电球,手一挥,雷电球扔出去,在地板上炸响,不过威力不是很大,只在地面上留下点焦黑的痕迹。 班澜问:“你确定这不是远古大阵上的雷电?” “不是,就是液体里自带的,不过它并不能让人真的拥有超能力,其实相当于给你个具有雷电力量的道具,里头装了雷电的能量,用完了就没有了。” “那对人体有没有害?” “你说呢。”仇诗人冷笑,“会透支一个人的生命力,但普通人是无法知道这点的,哪怕以后他们死得早,估计也不会想到是因为今天喝了这种药。” “那你呢,”班澜恨不得再次上手在他身上摸摸,“你没有事吧?” “无碍,说了伤不到我。” 班澜这才吁口气,一边跟着仇诗人来到四楼,一边问:“你说这岛主弄这些玩意出来干什么,什么神灵水的,既然能够产生作用,花费应该很巨大吧,通行证再贵,也抵消不了这三层楼的设计,和这些神灵水吧?” 看看四楼,跟三楼完全不同的风格,一整个豪华的大厅,漂亮的水晶灯,壁灯,和落地自动窗帘,真皮沙发,装饰架上摆放着不知什么年代的红酒,还有坦克飞机模型,直立的一米柱子上放着花瓶。 未等班澜看出这层楼里有什么比三楼更吸引人的,就看到一团火焰飞了过来,且直面照着仇诗人打过来。 那火球的威力还挺猛的,仇诗人一侧身,那火球砸在墙上,火球经过压缩然后爆炸,爆炸声比仇诗人刚才的雷球要强得多,虽这里的墙和地板很坚固没有造成过大的损害,可表面对比,这火球比雷球厉害。 当然,那是因为仇诗人当时只是在实验神灵水的作用,意思意思地弄出来给班澜看罢了。 但显然其他人不这么想,神灵水不同的人喝了后效果也会不同,同样的属性,有的人更厉害一些,这会发火球的,应该算是比较厉害的,至少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他从暗处走出来,一点没有偷袭人的愧疚,反而趾高气昂的,头一次拥有非人力量,让人心跟着膨胀,都认不清自己原本的地位。 “抱歉啊,”没有什么诚心地说着,“刚有只鬼从这跑过去,我还以为是你呢。” 仇诗人看都不看他,这样的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他想带着不爽地瞪着对方的班澜离开,却传来一声暴喝:“站住!” 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人的气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班澜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一来就指着班澜道:“你们要走可以,她留下。” 本来还不想管这些人的仇诗人脸色立马变了,知道班澜是被发现了,他也不再隐瞒,拉过班澜到自己身后:“这是我带来的,跟这游戏没有关系。” 同时班澜也有点明白,恐怕是中年人原本该是捉鬼这行的,只是原本的功力不够,没有发现班澜的存在,但在神灵水的刺激下,也让他多了点本事,哪怕这本事很快就没有,然而放到现在,就是个麻烦。 他不理会仇诗人的说辞:“你是想留着给自己攒积分吧,小子,我劝你还是把她交出来,否则的话……” “你们在说什么,这里还有一只鬼?”之前的喷火男当先喊道,要知道,这个客厅因为接着楼梯,已经被找过好几轮了,而且,这里的鬼大家都能看得见,现在居然多了一只其他两人看得到,而他看不到的鬼,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喷火男不爽了。 但没人鸟他,仇诗人看着的也是中年男子的方向:“呵呵,你刚说什么,把她交给你?” 只有离仇诗人最近的班澜才能发现,仇诗人的眼睛又开始红了。 自从她以身做墙去补裂缝差点烟消云散后,仇诗人在她这方面就变得特别敏感,现在出现了一个想对付她的人……唔,班澜表示很同情,对这位中年男人的同情。 “你大概对这里很不熟悉吧。”中年男人慢慢走过来,一脸的势在必得,“你知道每次的游戏里,死亡人数是比对外面通报得要多得多,三十个人里,能有十个安然无恙的回去就算不错了,而死的这些人,只有少部分是死在鬼的反扑下的,毕竟这里的鬼的能力都被限制了,而人,却拥有神灵水来增幅。你知道,大多数人,是怎么死的吗?” 他在仇诗人和班澜面前两米左右的距离站定:“我不妨告诉你,真正死在鬼的反扑下的,都是在三楼徘徊的没用的人,其余的,都是因为这积分的争夺。” “就为了跟岛主提的那个要求。” “没错。”中年男子手里夹着一张符,并不是主办方发的那些能将鬼定住并裹成圆球的符纸,而是他自己的攻击符箓,“你要是识相一点,我可以饶你一命,接下来的游戏时间,我也可以尽可能保你一命,能活着离开这里,总比死了要好。” “你要跟我抢她。”仇诗人在对方那么一长串的话里,只吸收到这么个重点。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也算吧。” 仇诗人呵呵着,他的眼眶已经全红了,接下来一句废话都没有说,随手招来雷球就朝中年男子丢过去,中年男子不屑地冷哼,想来他跟喷火男一样看到仇诗人实验的那个雷球,根本不把仇诗人此时的攻击放在眼里。 殊不知,喝的那点神灵水,早被仇诗人至阳之火烧干净了,现在扔出去的,是他自己的能量,看似小小的一团,威力嘛…… “轰!” 中年男子连连后退,虽然最后用尽全身力量站住了,可内里一阵气血翻涌,他心头大骇,可还不等他彻底站稳甚至想明白怎么回事,迎面轰来一个拳头,他下意识地举臂一挡。 这次,他没有任何抗拒之力地倒飞出去,撞到花瓶,又跟花瓶一起飞,等他落在地上时,嘴里血水直喷,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 要不是班澜赶忙上前拉住仇诗人,还不知道中年男人还要受怎样的折磨呢,仇诗人的拳头,挨一拳就够受的了。 仇诗人缓了缓气,但眼睛还是很红,他干脆拉着班澜就走。 至于那个喷火男,早在仇诗人丢出雷球时,他就当先受不住,被电晕了。 之后,仇诗人和班澜就在找鬼和揍人中渡过。 说真的,那些鬼真的挺能藏的,像相框背后,坏掉的灯泡里面,还有藏在一只臭烘烘的鞋子里的,还有……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仇诗人并没有要得第一的打算,因为他捉鬼更多的是为了班澜,可无奈于老有人凑上来,如那中年男子所说,更多的玩游戏的人,是死在人类自己手里,有不少不知死活的人因为班澜打上仇诗人的主意,仇诗人被中年人激起的怒火,非但没有消下去,反而被这些搅和得越来越盛,所以无一例外的,都被仇诗人痛揍得很惨。 时间慢慢地走过,竟然到了五点。 彼时,班澜正和仇诗人待在五楼里,听到铃铛响起的声音,才发觉游戏时间到了。 然而,回到三楼那个上世纪装潢的客厅里,只有少数的六个人,连那个爱花成痴的男人都没看到。 有班澜看着,仇诗人哪怕愤怒地再失去理智,也没有杀人,可其他人却斗得狠,并且,在这三层楼里,有隔绝气息的法阵,往往除了自己待的地方,无法探查到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所以再次期间,班澜只见到早已被杀死的人,却没有听到求救声或感应到杀机之类的,哪怕她有心发发善心救几个人,都没能遇到。 而且,被仇诗人打过的那些人也没看见了…… 提交积分盘点后,发现第一名竟然是仇诗人,他足足拿到了十八个积分,也就是収了十八只鬼,第二名的,是一个脸色阴霾的女人,她足足得了八个,第三名三个,剩下的三个一个积分都没有,这么算起来,还有一只鬼没有被捉到。 班澜正想着,就见收缴了所有“积分”后,工作人员把目光对准了班澜,班澜一惊,意识到了什么,眼见着工作人员朝她走来,不等她有动作,仇诗人就挡在她面前:“做什么?” “先生,这是规矩,游戏接受后,所有的鬼都要还回来的。” “这是我带来的。” 工作人员笑道:“先生,她就算在三十只鬼当中的,不然你们以为,还剩下的那只鬼,在哪呢?” 仇诗人没有问,为什么自己带来的,会被算在游戏当中的三十只鬼内,很显然,这是打算做强盗买卖了。 仇诗人扭了扭脖子,今晚的玩家大部分都不抗揍,他打得很不过瘾的。 工作人员很会察言观色,见状就知道仇诗人打算做什么,可他一点不畏,还笑着劝道:“您已经是第一名了,不但可以在这三层楼里拿走你最喜爱的物品,还可以跟我们岛主提一件要求,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您何必为了一只鬼,放弃您的前途呢。” “前途?我的前途,你这所谓的岛主给不了,也没资格给。”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大家信仰的岛主,工作人员脸色变了变,他收起笑脸,正想警告一番,仇诗人已经不想跟他废话,拳头直接就轰过去了。 监视着游戏的工作人员,自然知道仇诗人的厉害,他很重视仇诗人的这一拳,可他对自己的实力也很自信,已经做好了抵挡的准备,然而仇诗人到了跟前的拳头却突然变了方向,拳头变成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 下一秒,工作人员飞了起来,被砸了出去。 “不想这里被我毁了,就把你所谓的岛主给老子叫出来!” “哈哈哈,不愧是惊火大师,上一任的特殊部门队长,能让您到我这来玩,可真让我这岛蓬荜生辉啊。” 一阵大笑夹着鼓掌声传来,有个大家都不知道的门打开,一名身材高大,大夏天却穿着件长袖长款风衣的男人,很有气势地走出来,在他身后还跟了几个打扮跟工作人员相似的“保镖”。 被知道身份仇诗人不慌不忙地侧过身,对上那个应该是岛主的男人。 “我姓毕,欢迎仇大师的到来。”而后,毕岛主对身后的人道,“好好安顿我们这五位玩家,他们能活着就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的贵客,要好好招待。” “是。” 然后,闲杂人等被清除干净,连被仇诗人揍的工作人员都被抬走,这个客厅里,只有仇诗人班澜,毕岛主和他身后的保镖。 毕岛主在沙发上一坐:“仇大师,我们谈谈如何?” “你觉得我们能谈什么。” “这可多了,”毕岛主很感兴趣地说,“聊聊兴趣爱好啊,还有您要对我提的条件啊,这些都可以谈。” 仇诗人冷笑:“我的条件是要你的命,你也会给我吗?” 此话一出,那些保镖全都往前站了一步。 仇诗人浑然不惧,长腿一跨,就在毕岛主对面的沙发上一坐,气势上完全碾压那些保镖。 “呵呵呵,”惊愣过后,毕岛主当先笑出来,“仇大师可真爱开玩笑。” “谁说我开玩笑了。” 仇诗人板正严肃的脸,确实怎么看都不像玩笑,完全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毕岛主暗暗吸一口气,但不愧是做了岛主的人,很短的时间就调节过来,他微笑着说:“其实,我本人是很欣赏仇大师的本事的,既然仇大师已不在特殊部门,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聘请仇大师呢?您别急着拒绝,或许我这里,会有您需要的东西呢。” 他说到这,特意朝挨着仇诗人坐下的班澜看了一眼,让屁股刚挨到沙发的班澜,下意识地跳起来,幸好仇诗人反应快,及时地一搂腰,让她坐好。 毕岛主见仇诗人的注意力全在女鬼身上,他放了那么大的饵,他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问都不问,深觉没面子的毕岛主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最后干脆直接把饵说出来:“据我所知,仇大师是急着要让您这边这位女士凝结实体吧,如果我说,我可以提供生命力,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实体的地步,是否能让您好好的考虑考虑?” 番外5 回家了 仇诗人总算有点反应。 生命力,也可以说生机,哪怕是鬼魂,虽已死气阴气为主,但也蕴含着生机,否则早消失在天地间,连灰都不存在了。 在恶鬼身上汲取的,就包含了一点点的生气。 要说生命力最旺盛的,要属人类莫属了,之前的神灵水,燃烧的就是那生命力。 但,恶鬼作恶,本就是要销毁的存在,而擅自收取人的生命力,那可真真是罪恶了,且,人的生命力,也不是那么好抽取的。 “我还真是不明白毕岛主的意思,毕岛主是有办法,得到人的生命力?” 说完,仇诗人又自个截了自己的话:“瞧我说的,毕岛主买这这座岛,创办不夜城,再暗中筹划这些真实游戏,可不就是为了收集你口中的生命力。” 毕岛主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哪怕他很快让自己尽可能地放松状态来掩饰内心,眼底的冷意也没有散去:“你知道了什么?” “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仇诗人不答反问,这样一来反而让对方更加揪心,然后仇诗人才嗤笑一声,“你们都把劳什子神灵水摆出来了,还怕被人知道?” 毕岛主忽地笑了:“其实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我也没真怕你知道,再说,从一开始,我就说了,玩真实游戏的人会有生命危险,大家还不是自愿来的,我可有逼迫过?” “所以是真的,你盗取人的生命力,再贩卖给别人?” 班澜听得眉头一跳:竟然是这样? “是又如何?”毕岛主无所谓地道,他拢了拢外衣,“原本,我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要么答应我刚才所说的,要么……跟你这只女鬼,一起死在这里!” 班澜不客气地哼出声。 邪恶大魔都没能把仇诗人的命拿下,这屁岛主有什么能耐在这吹。 班澜的鄙夷是毫不掩饰的,这会在这里的人都能看见她,可把屁……毕岛主气得差点不管他的初心,直接让人把这不懂得尊重银的一人一鬼灭了。 然而,不等他下定决心,就见仇诗人手一张,一只不知躲在他手里多久的纸鹤,蒲扇两下翅膀,在毕岛主反应过来,让人抓住纸鹤时,纸鹤飞离仇诗人几寸的距离,就消失不见了。 仇诗人见他惊疑不定,“好心”地告知:“你刚说的,都已经录现在并且传递出去了,毕岛主,你很快就会接受阴阳局的调查,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这不可能,”毕岛主再也笑不出来,沉下脸,“这地方早已被屏蔽了,你根本不可能将消息传出去。” “就这小小的屏蔽,啧。” 大概是被那声“啧”给刺激了,毕岛主猛地站起身:“我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的,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 哪怕仇诗人还坐着,在高度上矮一大截,仇诗人却依然能够睥睨地望着他:“你、试试。” 班澜“天真”地往仇诗人怀里一窝:“天啊,好吓人,死人我好害怕。” 仇诗人:“……” 演技真的是有待提高! 毕岛主好一会没有说话,被气得反而沉静下来,然后,他重新坐了回去,同时手指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保镖围了上来,与此同时,外面和里面的门都开了,又进来了不少人。 班澜一看,哟,好像都是能力者的样子? 被重重压迫下,仇诗人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他镇定地坐着屁股都没挪动过,只开口询问一件事:“前段时间,有个来你们岛上玩的养鬼师,有只鬼被你们抢走了是吗?” “任何从外头来的鬼,都会在这岛上待下。” “我就问你那只鬼还在不在,其他废话你可以不用说。” “你……”再次被噎住,毕岛主恨恨地道,“你别急啊仇大师,等你死了,我会让他给你陪葬的!” 仇诗人了然地点点头,这话至少证明了,那只鬼还在。 然后,在毕岛主的愤怒下,“保镖”们朝着牢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拥”上去,虽然传言中仇大师(惊火大师)很牛逼,可再厉害也就一个人,双拳能敌得过四手吗? 至于那只女鬼,那样的也就是个摆设了,他们用来玩游戏的恶鬼,哪一个捉出来都比她强。 二楼一楼,不管是赌博中,还是舞得正嗨的人,忽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仿佛是地牛翻身,很多人清醒过来,特别是一楼的,纷纷跑出不夜城。 刚迈出大门,就有一道闪电迎面劈下,幸好落下的地方是在他们身前,要是劈在他们身上,哪还有命在。 怎么回事,地震了不算,还打了这么粗壮的雷电,难道科幻电影里的雷神要粗线了,然后灭了他们一整个岛上的人? 在人们瑟瑟发抖,既不敢待在屋里头,又不敢真的走出去,大门口堵了越来越多的人,差点造成踩踏事件的时候,那吓人的雷鸣声终于停止了。 几个大着胆子的人瑟瑟发抖地走出去,抬头仰望着天空……那是一片星星闪耀,天气好得不能再好。 地面也没有震动了,更没有哪里裂开或倒塌的痕迹。 要不是刚刚这么多人都感受到了那剧烈的震动,和眼前看到差点把最先跑出去的人劈死的雷电,都要怀疑刚只是集体的一个梦? 此时的三楼: 毕岛主专门培养起来的那群保镖们,一个个黑成碳地倒在地上,虽然还残留着一口气,但全都被废了,估计连普通人都不如,可以说虽生犹死。 仇诗人虽有自己的正义,可他向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毕岛主还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同样没动,仇诗人是实力过高无所畏惧,而他,是战斗开始的刹那,他就被仇诗人恐怕的气息全面压制,他是想动也没办法动。 他这才真正的了解到,仇诗人的实力,到底有多高。 “你就在这等着阴阳局的到来吧。” 丢下这么一句,除了衣着稍微乱了点外,没任何改变的仇诗人牵着班澜的手就要离开。 “呵呵呵呵……” 在他们身后的毕岛主却在这时候神经质地笑起来:“你以为凭借我,就能在这里做这些买卖?仇大师,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在我上面,有多少权贵在支撑着我吗,你就不怕,你一踏出这里,会有无数的追杀等着你?” “那我就等着他们来。”仇诗人霸气地说,“正好,你估计也不知道,阴阳局最近正在清理门户,就等着你口中的权贵自投罗网呢,我倒想看看,会是谁,第一个跳下来。” 他带着班澜继续往外走,毕岛主疯狂地嘶吼起来:“仇诗人,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要惩治我,有什么资格让阴阳局来逮我?是,我是在这里布一个局,让那些贪心的人又乖又傻地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力,可别说这种人本就该死,就说说你吧,仇大师,你不也是带你这只女鬼来汲取恶鬼的那点生机吗,同样的事,我们谁比谁高尚!” 仇诗人停住脚步,班澜愧疚地看着他的背,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收集你的罪证,本就只是因为接到的这么个任务,和我一个朋友的嘱托而已。我可以告诉你,这算什么呢,只要她能好,哪怕让我到幽涅之地里落地成魔,我也甘愿!” 他扯出冷笑:“毕岛主,我来这,从来不是为了什么正义!” 一次大义,一次英雄,就让他差点失去班澜了,这世界的人民该庆幸班澜“复活”了,否则,他或许就会取代迷洞里被封印的那只大魔了。 走出那间客厅,仇诗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停在原地,掐指算着什么。 班澜好一会才勉强收起自己那颗痴汉的心,问道:“怎么了?” “就找我朋友那只鬼。”仇诗人淡淡地应着,仿佛刚刚那甘愿成魔的人不是他,“我刚刚已经破坏了这地方的屏蔽法阵,那只鬼还在的话,应该能找到。” 他刚说完,掐算的手指一动,就多了根香,点燃后,随着香气飘出的一丝烟雾,晃晃悠悠地往前飘去。 他们跟随着那缕青烟,发现,这栋楼其实有六层,提供游戏的楼层,班澜原本以为是三、四、五楼,可实际上是三楼、五楼、六楼,四楼被隐藏起来了,连她之前上下三“四”楼时都没发现不对。 真真正正踏入第四层,浓烈的阴气冲刷得班澜身体都凝实了一点,而四楼,看着有点像那种荒废地楼层,长长的走道上布满了蜘蛛丝,两边的门和窗有的坏掉了,被不知哪来的风一吹,一会开一会关的,有窗玻璃被打碎了,剩下的玻璃看着十分尖锐。 这简直就是个鬼屋。 原本看到的那些富丽堂皇,简直就像是鬼怪施展的一个幻术。 忽觉脚下有什么东西窜过,把班澜惊了一下,一低头发现竟然是一只老鼠,那老鼠红着一双眼睛,竟然不怕人(鬼)地朝她冲过去。 正文提过好几次,班澜最怕什么,就是这蛇鼠了。 “啊——死人,老鼠,有老鼠啊,呜呜呜呜……” 她身后极其灵活地跳上了仇诗人的背,两手牢牢地扒着他的脖子,甚至随着老鼠的靠近,还有再往上坐在他脑袋上的冲动。 然后仇诗人淡定地一伸脚,将连他都不怕跑过来的老鼠踩上去。 那老鼠在仇诗人脚下扭动着,班澜越看越觉得恶心,紧紧闭上了眼睛,没过两秒就听到仇诗人说“好了”,她哪怕睁开眼都不敢再往老鼠所在的地方瞄上一眼,然而仇诗人却跟她说不是老鼠。 她狐疑地一看,竟然只是几根头发? “这是恶气所化,我之前教过你的,你现在倒全还回来了。” 班澜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非但没从他背上下来,还亲热地跟他蹭着脸颊,以此来讨好。 她也不是故意的,不仅仅是现在魂体虚弱无法实体化,感觉她以前知道的知识都跟着退化,甚至,以前看得清楚的黑气,虽然现在还看得到,但没有从五百年前刚回来那会看得那么清楚了,仿佛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 班澜说:“吸收了不少恶鬼的生气,也没见我好一点,你说我哪天变成个傻子……” “那也是老子的傻子。” 于是,班澜满足了。 这会,仇诗人背着她往前走。 除了刚才那只老鼠,随着仇诗人的深入,无数只老鼠纷纷涌出来,夹杂在老鼠中的,还有虫子、蜘蛛,哪怕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恶气晦气所化,班澜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干脆将脸埋进仇诗人宽厚硬实的背上,什么都不去看。 就让她此生,当个没用的鬼吧。 仇诗人步伐沉稳,特别是知道背上趴着一只没出息的阿飘后,他更是让自己平平稳稳地,哪怕是在对付这些污邪晦气的时候,也没让班澜感觉到太大的起伏。 于是,在沾染着仇诗人的体温和淡淡檀香味,班澜没有一点心里问题地……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酒店里了。 她躺在那张大床上,窗帘上映照着阳光的“影子”,茫然半响,她举起的手放在眼前。 皮肤细嫩,一看就是从小到大没干过什么重活,偏白了点,看着不太健康,可班澜此时却有点激动,她、她的手不是透明的,而是实体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酒店房间里提供给客人的等身镜子前,上面清楚地出现她的样子。 竟然、竟然能恢复实体了? 傻乎间,浴室的门开了,里头洗完澡的仇诗人围着条浴巾就走出来了,那身材,那肌肉,那用力的臂膀,那修长的双腿…… 班澜化身为狼,嗷叫着扑过去,身子轻灵一跳,就跳到他身上,两脚夹着他…… “帅哥,你为何趁着我意识不清时,把我带到这里来,你想干什么?” 仇诗人高冷地呵呵:“我确定你更想干什么。” 瞧瞧这姿势,瞧瞧那恨不得扒了那条浴巾的眼神,他再次呵呵。 “不对不对,”班澜猛地摇头,然后凑到他耳边,“你应该这么说……” 听到她在他耳边说的两个字,他眼底里压抑许久的狼光看起来非常的凶狠,他抱着她,直接将她摔到床上去。 “来呀帅哥,别浪费大好时光……”在柔软的床上跌得身形都稳不住,班澜还不知死活地持续勾引着。 然后,仇诗人凶狠地压了上去,残暴地啃了她一回又一回,直到实体的时限来临。 当阴阳局的人过来时,班澜正哀怨地漂浮在仇诗人身边,看着他收拾行礼准备离开。 她的性福生活还任重而道远啊,只能痛快地爽这么一回,就得保持长时间的幽灵,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地保持住她的实体呢? “好了,走吧。”提着行礼的仇诗人朝她招手,虽然还没吃饱,但起码纾解过了,仇诗人一点没有被小妖精榨干的虚软,反而精神饱满,略带着一丝餍足。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刚才虽说他都有些控制不住,但还记得在关键时刻用上双修,让班澜得到的力量在她身体里增实,想必离她下次能够实体化的时间会缩短,保持的时间会增长。 这会是一个良性循环,慢慢地,也就不再需要汲取恶鬼的生机了。 只需要在她每次实体化的时候,抓紧时间做爱做的事就行了……听起来很爽是不是? 之所以一开始不用,反而让班澜去吸恶鬼的生机……废话,那时候班澜凝结实体连两分钟都保持不住,还怎么来一次?不然以仇诗人地占有欲,怎么可能让她去吸别的鬼的生机,这种事,单单听着都觉得他家班澜被玷污了。 玛德! 走出酒店,跟阴阳局和仇诗人的朋友碰了个头,阴阳局来的也是熟人,是白溪的下属,他特别佩服仇诗人把人家的窝破坏成那样,居然还能在人家的酒店里快活。 瞧脖子上的草莓,还有那毫不遮掩的手臂上的咬痕……秀恩爱的都去死! 仇诗人神色淡定地将一个玉瓶丢给他的朋友,他朋友往里一看,对仇诗人道了声谢,班澜猜测,他要找的鬼,估计就在那玉瓶里了。 也不知道在那四楼里,她睡着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 日子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过去。 如仇诗人所期盼的,班澜越来越多的时间能够凝结实体了,他们的生活也逐渐向着以前靠拢,班澜负责一日三餐,有空就打扫打扫屋子,没空就用脚指挥着仇诗人去干,偶尔充当仇诗人的助理,陪着仇诗人以执行任务的名义,到各个地方旅游。 重点真的是后面,因为他每次挑选任务的地方,要么是风景好的,要么是有好玩的,要么是有美食的,最重要的是班澜没去过的。 一次两次,小伙伴们还没发现,等多了不发现都难了,小伙伴们一边谴责老大这个万年光棍,终于能秀恩爱后比谁都夸张,一边又暗搓搓地在私底下感动。 班澜出事后几乎暴走的老大,终于慢慢正常下来了。 唯一不满的,大概就是……有必要将嫂子藏得那么结实吗,让他们看一眼怎么了,怎么了! 对于这点,班家人,恨不得全家拿把菜刀去追杀他! 把我们的女儿(妹妹)还回来! 终上所述,班澜此时的生活是幸福的。 有爱她的家人、朋友、儿子、爱人。 但她心里,仍有一个秘密。 有一次,可以凝结实体时,她偷偷出了趟门,在一块阴穴宝地里建了两个墓地。 一个是她姐姐的,一个是她前未婚夫的,她把他们建立在一块,想着也好有个伴。 虽然,这只是个心理安慰,谁知道他俩的灵魂都去了哪里,怎么可能在这里相聚呢。 班澜拿酒敬他们,跟他们说点悄悄话。 很多都是小时候的事,有她、有班芷、有殷湦、有班戟、有闫斌。 五个一起长大的人,最幼稚的时候,谁都跟谁打过架,最好的时候,一起受着长辈的惩罚,然后学电视上的武侠剧,说他们情比金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些词,别说有多肉麻恶心了。 可如今这些记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因为少了其中一个,蝴蝶效应,将活着的其他人的记忆都给篡改了,他们的记忆,已经跟班澜的不一样了。 她流着用眼药水充当的眼泪,笑着调侃:“姐姐,我觉得吧,啊湦是喜欢你的,他在……走前,留给我的那封信里提到了你,在所有人、鬼都不记得有你存在的时候,他居然还记得,可能这跟他待在假殷湦体内有关,不过要没把你放在心上,也不可能的吧。就当是成全我一个心愿吧,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好,我希望你们能遇到彼此,做情人也好,做夫妻也好,做朋友也好,哪怕是……”敌人。 相爱相杀也很萌啊,只要不再是今天这种悲剧就好。 “行了,我跟你们也说得够多的了,再不走,我家死人又得抓狂了,他最近把我看得太紧了,嘿。” 嘴里抱怨着,眼里的笑意出卖了她。 “我会幸福的,你们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 也操心不到了。 她低着头慢慢地走出林子,然后做了个小小的屏障,普通人是看不到那两座墓碑的,而能力者就算发现了,还能对那两个空坟怎么样吗,就算真挖了坟也得不到什么。 那不过是班澜心里的一个寄托罢了。 忽然,落落寡欢地班澜有所感应地抬起头,就看到小路的路口,站了一个人,单手插兜,另一手拿着手机看着,没有焦急和狂躁,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 抬起头看见她后,仇诗人没有其他反应,神色淡淡,隐藏着温柔:“事情处理好了吗,该回去了。” 班澜笑了,冲上去牵住他朝她伸来的手,大大的手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回家了。” …… 在一人一鬼的身影渐渐远去时。 有道身影,走进林子里,停留在两座墓碑前…… 番外6 她不再是她 经过一番调查,明理的暗里的,她都找不到一个叫班芷的姑娘的痕迹。 虽然她现在姑且算中层,勉强能够养活自己还稍微有点闲钱的行列,远远够不上班家那个层次,可班家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并不是多么需要保密的东西。 只有一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原本应该属于班芷的在班家的职位,被班家亲戚和班戟包拢,班父第一任妻子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传闻出来,班父和第二任妻子早年因误会分离后,也没有留下一个女儿,后来再嫁给班父,只生了一个儿子班戟,和女儿班澜。 或许,她是来到了一个跟原来世界相同的平行空间,只是这个空间这个世界里,没有班芷。 班芷看着自己调查来的所有结果,一手撑着额头,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她现在应该叫尹红,在反面世界里“死”去,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叫尹红的姑娘。 她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既不像是鬼附身,也不太像是借尸还魂,反倒像是曾经无意间打发时间翻阅的,魂穿题材里讲的。 尹红这个姑娘,年纪跟她妹妹班澜差不多,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奶奶长大,在那个镇上,有什么新闻传得很快,尹红这个没爹没娘,奶奶年纪又大的孩子,一直被镇里的其他孩子欺负,等她妈在外工作打拼几年,总算功成名就想起这个女儿时,才发现她女儿换了社交障碍,还挺严重的,上初中的时候,还有过轻生的念头。 这让她母亲对她很愧疚,没多久她奶奶又去世了,她就跟着她母亲过了,不知是不是为了补偿这个女儿,她母亲没有再嫁,在一家外企里做高管,工资待遇都不错,足够养活自己和女儿了。 但几年过去了,尹红虽然没再轻生,可病情并没有好多少,她不喜欢跟人接触,包括跟她母亲交流都很少,整个人看起来阴阴沉沉的,常年躲在自己家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她母亲拿她没办法,想着也不需要尹红工作赚钱,就干脆养在家里了,这种情况,直到班芷的出现。 说起来,尹红的社交障碍对班芷来说是好的,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人真正地了解尹红这个姑娘,班芷本身也属于比较孤傲的,都是宅在房间里,谁直到尹红的芯已经换人了? 作为曾经班家出色的女儿,哪怕是躲在房间里,她自然也有办法调查到班家一些比较外围的事情,像上面说的一儿一女的事。 就算她曾有心去见见爸妈,可如果他们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班芷这个人,那么,就算她千辛万苦地挤到他们面前去,也只会落得一个居心不良,亦或者神经病的头衔吧? 有那么一刻,她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复活”有什么意义,属于她的人生完全变了,真正的亲人没了,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完全的陌生。 尹红残留的灵魂碎片里,那极其悲观的思绪影响着她,让她也禁不住地想何不就这么解脱了吧,过奈何桥时喝一碗孟婆汤,将这一世的所有都往得一干二净! 就在她拿起一把尖锐的水果刀时,冰凉的触感反而让她猛地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换个身份换个地方,不就是从一家子变成了一个人吗,想想后来发生的事情,自己内心担负那么多,怕连累家人,不也一直是自己扛着吗,有什么区别? 她可是班芷啊,是班戟和班澜的姐姐,她向来走的是女王的路线啊,怎么可以这么脆弱,这么经受不起打击? 就算再不堪,她也能够重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 就是这么霸气! 不过她暂时也不能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尹红的性子摆在那里,她突然能够出去挑战人生,出去跟人谈判做生意,这不摆明地告诉大家她有问题? 思虑一番,她觉得自己也不用着急,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她都好久没有彻底放松地睡一觉了,更何况,从刚才发生的情况来看,尹红的灵魂碎片还没完全消散,甚至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她得花点时间来整整。 可干坐着完全当个闲人这种事,班芷还真做不出来。 于是,也不哪根弦不对,她写起了。 这本叫《空坟》,写的是她曾经遇到的一些诡事,却是以她妹为人物原形写的。 或许在她心里,对这个妹妹,有爱有恨有嫉妒也有羡慕,也想以旁人的角度,来记录故事里作为配角的自己。 也算是,作为那逝去的无人知道的过往,做一个缅怀。 这样一写,就写了几个月,本也是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站里慢悠悠地更着,有那么两三个忠实的读者,在这期间,班芷感受到了很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首先,她没以前活得那么精致了,变得懒散许多,也悠闲许多,偶尔跟读者的交流里,也感受到不小的乐趣。 以前高高在上的班大小姐,何曾这么平易近人过? 这样的生活,很平静,她渐渐地适应了尹红的身份,偶尔尹母加班回来,她也会试着回应一下这个疼爱孩子,却完全不知如何表达的母亲,单单这点,就让尹母欣喜万分,然后,不管工作多累,她会给班芷做很多好吃的,会给班芷买很多流行时尚的衣服,会偶尔念叨班芷在家里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母女俩在一点点地靠近,从尹母身上,班芷仿佛看到了班澜的母亲,其实也是她的亲生母亲。 班母其实对她很好,总是偷偷地给予她照顾就怕她知道了不接受,一开始,她因为自己的母亲,对班母有点尴尬,后来知道班母才是自己的亲生妈妈时,心里又怨念起来,为什么是我妈妈却不认我,为什么当初要把我丢下做别人的女儿? 直到现在,再无法回到她身边时,班芷才后悔起来,她的每次拒绝,总会让班母黯然神伤,当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时,她永久地失去了她。 或许是移情吧,她在不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尹红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汇报尹母,潜移默化地让尹母觉得自己的女儿再慢慢好转。 母女俩的生活,也算逐渐温馨了起来,尹母更是敢在要加班晚回时给女儿打个电话说一声,也敢于多啰嗦几句。 这种情况在别人家庭里或许很奇怪,可这对母女却很满足。 然后闲适的日子,有一天忽然就被打破了。 她的,虽说不算扑得特别惨,但离火差了十万八千里,然后某一天,就真的火了! 有一家影视公司,亲自点名了要将她的拍成单元剧,同时,还愿意出资给她包装出版,这么一推,话题度就上去了,书被关注得多了,自然也就小火了一把。 可班芷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对方跟她联系时,说可以面谈,约了个地方。 班芷犹豫了起来。 这本《空坟》,她暗搓搓地写得爽快,可一旦拍电视就等于公布出去,哪怕里面的人物名字全都换了,故事情节更是改编不少,可要亲生经历过的人,恐怕会认出来吧? 虽然,现在谁都不记得她,她写下的这些故事,恐怕也无人记得了,她根本不用担心,可奈何她心虚啊。 对方很坚持,在她犹豫着不太愿意时,时不时地在网上、电话里与她联系,说是哪怕见一面,好好地详谈一下,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被磨得没办法,班芷同意了。 她想的是,她也许久没出门了,在这么宅下去,估计真的会跟尹红一样有什么社会障碍,出去见见人也好,至于的事,再说吧。 …… 沈特助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怎么回事,一定要投资这么一部不温不火的灵异,人家作者不同意,还坚持要他磨到人家同意。 他堂堂一个大集团大公司大总裁手底下的特助,不知道被多少人巴结,头一次这么求爷爷告奶奶地请求一个人:请让我帮助你吧? 事情是这样的,秘书室里有个新来的小姑娘,大概刚接触到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中,哪怕她负责的已经算是很轻松的,且还没接近核心的工作,依然觉得压力很大,而她释放压力的方式很是诡异,竟然是看灵异。 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的,就找到了这本《空坟》,她看也就算了,工作以后的私事,谁管得着呢。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在整理资料,并发邮件到总裁邮箱里时,居然把那本也给传过去了,总裁还看了,不仅看了,看了之后还连夜要他定制出一份关于这本书的计划出来,让他忍不住想,那本书到底有何魅力让总裁如此的? 后来,他问过那位新来的秘书姑娘,到底是怎么把那本书给传到总裁的,那位秘书姑娘很无辜地说她也不知道,因为她是用手机看的,文件都在电脑里,两边挨不到啊。 就跟那本书自己跳到总裁的邮箱里似得。 于是,这件事成了公司里十大不解之谜! 言归正传,总算把这本书的作者搞定了,能跟他的大总裁交待就好,免得一日三餐,都要承受大总裁的冷气外放,明明看着挺儒雅的人。 说起他们的大总裁,在一年前还没有引人注意,好像是小时候脑部受过问题,变成一个傻子,他父亲,也就是公司的董事长一直将他养在国外,身边培养着一个堂兄弟的儿子、女儿,一个自己收养的义子,在所有人以为,将来的继承人,就在这三个人中间选择了,谁知道大总裁强势归来,短短的时间收回了本该是他的权益,在加上他董事长的支持,做了几件对公司集团发展很有利的事,稳固地坐上了总裁的位置。 很多人都猜测,总裁小时候遭受过迫害,董事长怕歹人再朝他儿子下手,才故意对外称儿子脑子出了问题,然后把他藏起来暗中培训的,否则总裁怎么可能一回来,就大刀阔斧地做了那么多事,还件件出色? 但话说来,有这些雷霆手段的总裁,人长得其实挺秀气,给人一种斯文儒雅的感觉,当然,你也不会觉得这样的他好欺负,因为他微笑时,眉宇间的清贵,久居上位者的威压,总能让你自动地低下你的头颅。 他敲了总裁办公室的门,电子门自动开启,他走了进去,向总裁汇报情况:“……她已经答应跟我碰面了,我跟她约在了xx餐厅,我会好好说服她同意我们的……” “不必了。” 对着电脑,同时拿着笔的手臂上还压着一份文件的男人抬起头来,而他的话,让沈特助不太明白。 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让人家作者答应见面了,总裁却反悔了? 男人瞥了胡乱猜测的沈特助一眼:“我的意思是,不用你去,那天,我会亲自赴约。” 哈?沈特助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一个日理万机的大总裁,所谓的影视公司也只是他们旗下的子公司而已,像这种要找拍电影的事,交待给子公司的人去办就ok了,可他非但让自己这个特助去操刀,如今总裁大人还要亲自跟作者会晤? 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秘辛? “行了,”总裁大人大手一挥,“你要没别的事就出去吧。” 沈特助:“……” 当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一个人后,总裁大人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然后像是无意识地再次打开了那本。 看得出作者应该是第一次写,虽然文笔还算过得去,可逻辑等方面稍显稚嫩和生疏,但不管是讲诉的故事,还是作者本人那惯用的语气,在他看来都无比的熟悉。 一起长大的人,你的小伙伴惯用什么语气什么格式说话,可以说了解得跟自己吃饭一样可入骨髓。 至于里的故事,当年发生的种种,有一大半都是那只假借他身份的魔策划的,像小澜的死,死后进的那家公司,也包括小芷身上发生的事,在魔身体里的他,无疑是最清楚的。 会是她吗,那个骄傲的女人,他内心里期待又紧张,同时也会怀疑,会不会是有其他“人”,冒充她写的这本。 总归很快就能见到,等见了之后自然能够分晓。 如果真的是她…… 那么,他绝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了! …… 不知尹红的残魂作祟,还是真的是太久没出门跟人相处,在约好的时间里,换好外出的衣服后,班芷还是迟疑了起来。 她心里有想要退缩的意思。 要不给那人打个电话,说她有事,改天再约? 不行,她班芷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过了,见个负责人而已,想她以前当ceo的时候,这什么负责人的,在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 这般想着,她恢复了些许曾经作为女王的自信,背着个背包,打扮比以前要淳朴简单的她出门了。 坐计程车到了约好的那家餐厅,她一报上名,服务员就领她进了包间,包间里还没有人,她早到了一步,餐厅里的人应该是早被告知了,所以对她照顾得很周道,空调温度适中,端上饮品和一些开胃菜,主菜自然要等另外一个人到了才上。 没让她等太久,就有一个男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温润,合身的西装,打理得当的头发,脸上温和的笑容,加上还不错的容颜,都很让他加分。 当班芷听到动静抬头的刹那,就对上了对方镜片下的眼睛。 那一刻,她愣怔了。 差一点,她以为这是在很久以前的一次聚会上,她跟殷湦作为两家的代表约在一起谈公事,当时她也先到了,后来的殷湦一边微笑着说抱歉他来晚了,一边缓缓地朝她走来。 再一次看到相同的眼神,她以为回到了当时,殷湦没死,还是班芷的男朋友,她悄悄的、悄悄地,喜欢着,想着只要能是朋友,只要还能见面,她心里就欢喜了。 她甚至偷偷地想,两人一起在这吃饭,算不算是在约会? “你好,我姓周,周绪,是这次xx的负责人。” 这番自我介绍,让班芷不得不醒过来神,一看,男人已经站在了她跟旁。 从踏进这家餐厅后,班芷就不自觉地拿出了上辈子的那股范出来,跟个大老板一样,让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候着,不敢因为她衣着简单就小瞧她。 她看着镇定得不得了,气场也够强大,这都是以前锻炼出来的,在特定的场合,本能地释放。 然而现在,当她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人家的脸发愣,而且人家都来到身边了还无所察觉,这让她赶紧站起来的身形显得慌乱了,甚至有点局促:“……你好,尹红。” 再来看这个男人,哪里还是脑海中殷湦的模样,只是,他给她的感觉,和刚刚对上的眼神,实在是太像殷湦了。 互相打了招呼,再各自坐下后,班芷低下了头。 她想过会不会真是殷湦,又觉得不可能,哪有那么好的事,她魂穿了,他也能魂穿了不成,还穿在一个平行空间里? 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人有相似罢了。 然后打起了精神,应对这个负责人。 “这样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吃饭,吃饱了我们再慢慢谈,你觉得呢?”周绪微笑地说着,体贴着尹红这个点,估计早饿了,看她现在有点紧张的样子,说不定早饭也没有好好吃。 “好。”她现在也没心思谈什么。 在周绪的示意下,早就被他提前一个晚上点好的菜一一端上桌,班芷直到吃了几口才发现,桌上的几道菜,竟全是她喜欢吃的,是巧合吧? “尹小姐,”吃得差不多后,周绪态度温和地询问,“您的我看了,很让我喜欢,你是怎么来的灵感,平时喜欢看灵异类的和恐怖电影吗?” “不,”理智恢复后的班芷,恢复到酷酷的冰冷,“我讨厌各种灵异事件,也不看恐怖电影和。” “额,可是你写的是……” “写灵异,不代表就得喜欢。” “说得是,我也只是好奇,既然不喜欢,又是如何那么多的灵感?” 周绪的态度始终很温和,可问到这句话时,他隐藏在内的凌厉气息稍微泄露了一些。 班芷抬眼看他,这种程度不该是没什么可畏惧的,但她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觉得透不过气,气场马上就弱了,她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如此挫败,让她语气越发的冷然:“这跟你没关系。” 周绪顿了下,随后从善如流地道:“是,创作过程,我们这些局外人自然不会懂的。”他一点不因为她的态度而生气,话题直接转到这次的主题上,“那么,对于我们说的改编成单元剧拍摄,您迟迟没有同意是为什么呢,如果有什么要求,您都可以提的,我们这边给的待遇,也绝对不会亏待您。” 这些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周绪对她的态度可以说很好了,刚在吃饭期间,也处处照顾着她,换做别人,不说其他,看在帅哥这么温柔体贴的份上,估计早就妥协了。 可班芷却无端端地烦躁,她也说不来为什么,周绪在说话时,总会往她这边倾斜一些,两人本来坐得就比较近,她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一种无名的燥热,说不上来的情绪,真让她体验到了何为坐立不安。 这种情况下,她如何心平气和?甚至,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口气不好地说:“我不喜欢,不愿意让我的拍电视剧,行不行?” 她瞬间爆发的吼声,在包间里回响,班芷自己都傻住了,以往跟顾客应酬时,再不耐她也没这么失礼地发过脾气,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无措极了。 她站起身来,不敢看周绪,只丢下一句:“抱歉,你们找别的吧。”就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包间…… 番外7 放不下 “尹小姐……” 一口气冲出餐厅的班芷低着头走路,对身后的呼喊充耳不闻。 “尹小姐!” 那人比她还执着,硬是追着她不放,见她始终不肯转头,他也没有冲到她面前来,而是就那么地跟在她后面,保持着一到两米的距离,紧跟她的步伐。 班芷想,这人真烦,于是脚程更快,看他能跟多久。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可以打计程车走,这样苦巴巴地赶路意义何在? 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低头狂走,走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去了,这条街上人看着好少,车子也不多,想都知道不好打车。 她暗暗运气,自己怎么跟班澜一样犯蠢了呢? 不过走了这么一段路,她也冷静了下来,站在街边,重整仪态,哪怕可能打不到车,她也一副自信的模样,全程不看身旁的人。 然后听到了一声轻笑,来自身后的声音道:“不继续走了?” 班芷看着街的两边,想着自己要不要叫辆车过来,或者再往回走? 坚决没听到某人的声音。 虽也不知好好的,她跟这男人别扭什么,可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其实我就是想问你,”周绪没在意,自顾自地说,“这个背包,是你的吧?” 什么背包? 班芷还是回头瞟了一眼,觉得周绪挂在臂弯的那个背包很是眼熟,好像她有一个……妈蛋,可不就是她的吗! 脸一下子涨红,心里把周绪大骂了八百回合,刚才跟着她的一路上,他都有机会跟她说背包的事,却偏偏等到这时候,亏他长了一张纯良的脸,腹黑得血都是黑的。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之前说了,她是个骄傲……唔,也可能是个傲娇的女人,她转回头,冷酷地说:“不要了。” 娘的,那背包是为了此次会面新买的!! 然后她听到男人又是一声轻笑,带了点调侃的意思:“真不要?不要给我吧,看着挺新,也挺好看的。” “那是女包,你背着不怕闹笑话?”班芷忍不住就回过去。 “那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浪费了吧?我瞧瞧啊,哟,还有手机呢,这算不算买一送……好几个呢,我可赚发了。”不止有手机,还有钱包,其他的小物品,都塞在这背包里了。 刚班芷实在是走得匆忙,甚至是慌乱,就这么把包给丢在了餐厅包间里。 班芷翻身将背包抢了回去,使劲瞪了周绪几眼,有良好教养并且从小就学会端着的她,想要骂几句粗口都骂不出来。 周绪适可而止,说:“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惹你生气,可总归是我不是,就当给我赔罪的机会,让我能够有这荣幸,送美女回家?” 班芷轻哼一声,从背包里拿出手机叫了车,再在他面前晃一下,表示自己有车可以来接了。 周绪笑了笑,没有反驳和继续游说的意思,只是也不走开,就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陪她等着。 这时间是漫长的,班芷眼观鼻鼻观心,一直假装身后的家伙不存在,然后不停地在心里念经,感觉时间被无限拉长,终于她叫的车停在了眼前,她赶紧快步地迈过去。 可她刚一坐进去,那个看起来温和的男人,竟然十分无奈地也挤进车里,在她瞪大的眼睛中,拿过她的手机,一通设定后再把手机给她。 “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请你吃饭,也希望我说的合作,你能再考虑考虑。” 因为有司机在,周绪没有多说,只简单交待一下,便在班芷地怒视中下了车,还对着窗户,笑着跟她招手。 班芷气哼哼地将车窗玻璃升上来,催司机赶快开车。 司机开出一段后,跟班芷说起话:“刚那男的是要追你的吧,看他那样,我就知道,他一定对你有想法。姑娘啊,现在的男人最会骗人了,你可得把眼睛睁大点,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随随便便就同意了,以后吃亏的,还是你……” “没有,你想多了。” 第一次见面,周绪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反倒是她的反常才不对劲。 说实话,周绪除了背包那里有看她笑话的嫌疑,一直都表现得可圈可点,没什么过失,反而对她很是包容体谅,倒是她,莫名地任性发脾气,无缘无故就离了场,肯定特别的招人烦吧。 说到底还是她心里的结,周绪给她的感觉,实在跟殷湦太像了,她有想过,可能真的是殷湦……可是他又怎么样,她跟殷湦,不是一句曾经的朋友就能够诠释的。 曾经的她觉得,能够待在他身边,或朋友或亲人或工作伙伴,什么都好,只要在他身边,就满足了。 爱过才知道苦,放弃后才知道原来的自己有多么累,在加上跟班澜发生的种种,殷湦对班澜的执着,她看在眼里,多少年了,忍着忍着,直到现在,才知道忍着的这些年,她将一根针扎入心底扎得有多深。 就算是她胆小吧,不是不爱了。 是爱不了了。 …… 回到家中,坐在沙发上仰头靠着,环顾着比起以前的别墅,可以说小太多的家,还有这一点一滴,有她现在的母亲布置出来的温馨,她燥郁的心情逐渐地纾解。 掏出手机给尹母打了个电话,确定她今晚会早点回来吃饭后,班芷起身再次出门。 她打算去买点菜,给她现在的母亲做一顿晚餐……不仅仅是回报这位妈妈,也是想转移下心情。 等她进了超市,来到蔬菜区,她就愣了。 菜应该,怎么买? 她不像班澜,从小就被看守在家里,这丫没事做,就跟着家里的保姆学做菜,还时常趁着家里人不在,偷偷和保姆去买菜,好在买菜的地点就在他们家那个大院里,有专门的超市供给,否则,那会不愿意让班澜出门,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夭折的爸妈,说不定早将保姆辞退了。 总之,她那个看似单蠢实则颇为狡猾的妹妹,比她这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姐姐,要会做饭。 但班芷是聪明的,面上,她很镇定从容,状似在想着要买什么菜,一边偷偷观察其他来买菜的人,偶尔跟在一位阿姨身后,看她拿什么,自己就顺手拿什么。 可她不知道很多菜都是要称了之后,才到收银台那边结账的,被收银员说了后,她冷冷酷酷地回道:“抱歉,刚在打电话,忘了。” 再提着不小心拿太多的一推车的菜,回到蔬菜区,又一阵悄咪咪地观察后,总算找到了称的地方。 她暗暗嘘口气,听说班澜在仇诗人家里都是负责一日三餐的? 可真不容易啊! 更不容易地还在后头。 她提着两大袋的东西,艰难地回了家。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班芷以前的灵力,在换了身体后就都没有了,成了一个有阴阳知识,没有阴阳之力的普通人,可卦者最强大的就是灵魂,哪怕她什么能力都没有,她灵魂的感知还是比常人强。 她隐隐觉得,有谁在看着她? 可等她四下查看时,什么都没看出来,也没发现不对。 她只能隐下那些许的不安继续往回走,有意地绕着她家周围转了两圈,才真正走进那栋公寓。 开门时,她又听到旁边的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她迅速地转头,以这个角度看不到电梯里面,只能确定电梯门确实是开了,但并没有人出来。 班芷凝眉,加快速度打开门,迅速进去迅速关门,将防盗锁各种锁都上了后,她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再凑到猫眼往外瞧瞧,可并没有人往她家这边走来。 难不成真是她多想了? 管他的,小心点总没错。 足足在门口站了十多分钟,确定没事,她提着两个大袋子到了厨房。 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就是……这做菜,要怎么做来着? 她拿出平时处理公事的精神,将今天买到的菜好好分了类,也上网查了她买的都是什么菜,再跟着这些菜,调出可以做的菜谱。 她就不信跟着菜谱,她会做不出来。 有土豆,诶,这个土豆丝不错。 要先去皮是吧,不知道有脱皮工具的班芷在刀具里翻找,拿出一把看着比较小的。 想她连魔都打过,还对付不了几个土豆吗,去皮,简单得很。 两分钟后,班芷耐心耗尽,用力地刷刷刷,巴掌大的土豆,只剩下比乒乓球大一点的程度,这简直是她学霸生涯中的耻辱! 算了算了,第一次,不要给自己太大的难度,想她当初不也是从底层做起嘛,有番茄,来个番茄炒蛋吧,她刚才在冰箱里看到了,鸡蛋也有了。 听说这道菜特别简单? 先切番茄吧。 在将整个菜板弄得全是红彤彤的汁后,她总算切好了,就是卖相十分不好,大部分都只剩个皮! 班芷眼不见为净的开始处理鸡蛋,捏破了壳,处理了半天才将壳给挑出来。 好了好了该下锅了…… 火着起来! 怎么回事,这锅怎么着火了! 终于将火灭了后,班芷看着乌黑麻漆的厨房,面无表情地转身朝客厅走去,嘴里很镇定地念着:“啊,该想想新书的开篇了,要不,写写班澜的女儿?” 刚坐在电脑前,她发现,一直跟她联系书出版影视的那个qq发来了不少消息,额,那应该就是今天见到的周绪吧? 只是,为什么觉得风格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班芷原本不想理的,可他时不时地就要发消息过来,大有她不理会就发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班芷眼一眯,回了句:“你会做饭吗?” “会啊?” 她发了一个地址。 她想着,厨房里的狼藉总是要收拾的,不然妈妈回来看到了怎么办? 她没有其他朋友,只认识这个周绪。 心里说了八百遍他的坏话,一有事情,她能信任的居然只有他,当然,她心里对自己说的是,不是要烦着她嘛,行啊,罚他给自己清扫厨房去。 …… 沈特助感觉自己真是哔了狗了。 今天大总裁应是将会议延后,光明正大地翘班出去见那个作者,如此也就算了,他是大老板嘛。 可回来后,居然把他的qq账号跟密码也都抢走了,连个理由和借口都不给他,只说不会看他跟任何人的聊天记录。 算了算了,谁让他是大老板呢。 然而,回来工作没多长时间,外套一拧,总裁大人再一次翘班了,把繁重的工作留给了他一人。 忍忍吧,谁让他是大老板! 泥煤,大老板了不起啊,敢翘班,敢把qq账号还给他吗! …… “呵呵,你这是打算,火烧厨房?” 班芷斜睨周绪:“你就说你能不能将它还原吧?” “你让我过来做饭,就是要让我帮你收拾这些。” “对,”她承认了,“要跟之前的一模一样。” 周绪看着墙上的黑色痕迹,呵呵笑着拿出了手机。 来了一伙人,很快就将那些焦黑的地方抹去,烧坏的锅也换上了一个新的,跟原来是同样的品牌,地上的水渍,掉落的菜,料理台,砧板等等地方,也都收拾了个一干二净。 整个厨房,容光焕发,比之前还要干净漂亮。 班芷:“……” “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她看着笑得很欠扁的周绪:“有啊,做饭,你不是说你会?还是,继续叫人来做?” 对她的嘲讽,周绪笑着取过围裙被自己绑上:“你忙你的去吧,好了我叫你。” 见她狐疑地不肯走,周绪也无所谓,检查着她买回来的菜,确定大概要做的,然后,就是一阵漂亮的展示。 班芷神情都变了,看周绪利索地抖动炒锅,里头的菜翻滚起来,再被他全部盛在锅里:“你、你怎么会做的?” 周绪眼神一暗,他会做菜,自然是因为知道班澜跟保姆和班母学了做饭,以班澜保护者自居的他,自然也要学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厨艺练得还不错。 但这些都过去了。 只一秒,他就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道:“可能是,我知道有一天,会来到你家给你做饭,所以才学的吧。” 哪怕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班芷还是没出息地心跳加快,她哼了声,就走了厨房。 一出去,她的双眼就陷入迷茫。 为什么要把他叫到家里来,还将地址告诉了他,只是为了让他收拾她弄出来的狼藉,给她做饭?呵呵,自欺欺人了。 班芷啊班芷,你怎么还不愿意从那不可能的梦里醒过来呢。 在电脑前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听到周绪喊她,她回过神,走出去后,发现餐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连米饭都煮好了。 看周绪大赤赤地坐下,还给自己盛了一晚,准备开吃的模样,班芷一头黑线:“我好像,只请你来做饭的吧?” “你不会要卸磨杀驴吧?” 班芷给他一个高冷无情的笑:“没错!” 周绪:“……” 看看时间,尹母应该快到家了,不能让她看到周绪,班芷走过去,将他拉起来,往门口拖:“你快走吧,别赖在我家。” “班……尹红,我没见过你这么无情的女人。” “很高兴你现在看清了我。” 周绪当然不可能真跟她生气,只觉得哭笑不得,磨磨蹭蹭耍无赖地不肯走,两人拉扯间,班芷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暗道不忙,拉着周绪就要往回走,想着先把周绪藏起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在周绪完全不配合的情况下,门开了,尹母站在门口,维持着想要换鞋的动作,蒙然地看着女儿和一陌生男人。 还是周绪反应快,站好了,标准的微笑:“阿姨好,我是尹红的朋友,我叫周绪,今天真是打扰了。” “没事没事。”尹母受宠若惊地换好鞋进来。 没错,就是受宠若惊,她女儿居然有朋友了,还是一个看着挺俊的一个小伙,她当时没能想其他的,只知道,从小患有社交障碍的女儿,终于有朋友了。 这时候,还管这个朋友是男是女。 “小红,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朋友啊,怎么不跟妈说,妈好……”她看到了一桌的饭菜。 周绪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和‘小红’是在书友会认识的,我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送什么礼,就帮‘小红’做了这些,希望阿姨喜欢。” 两次说道小红,他给班芷的感觉就是想笑的那种。 小红怎么了,小红多好听啊! 不对,屡次被抢了话的班芷反应过来,这周绪三两句话,就给自己扣了好几顶高帽呢? 谁跟他是朋友了?谁跟他书友会认识的了?谁说这顿饭是他特意给妈妈做的了? 要不要点脸! “来呀,来就来了,怎么能让你干这个。”尹母很热情,也很不好意思,一边催着班芷好好招待人家。 反正最后,变成了三个人都坐在了餐桌上,每人面前一碗香喷喷的米饭。 尹母夹菜尝了一口,对周绪就好一顿夸。 其实,当她反应过来时,也想过这个周绪是不是好人,可他都能够来家里掌厨了,肯定跟女儿认识好一段时间了,自己女儿什么样她还不清楚嘛,想跟她混熟可不是简单的事,她这个当妈的也是最近才跟女儿关系缓和的。 看这周绪,仪表堂堂的,衣着也不凡,她身为外企的高管,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个周绪,肯定出身良好的家室,那身的气度、气质、礼仪举止,没有家族底蕴,是培养不出来的。 而这样真正的少爷,钱财肯定是不缺的,美色她女儿倒有一点,可他一个大少爷为了点美色,居心不良的来给她们母女做饭? 一通分析下来,尹母稍稍安了点心。 至少从面相看,这个周绪,还是很让她喜欢的。 吃完饭后,尹母拉着周绪聊了起来,她心里还是不太放心,想着旁敲侧击再打听一些,而且,她也想从女儿朋友的口中得知一些女儿的事。 女儿朋友啊,这个词想想都新鲜。 周绪很镇定地聊起来,一点没有今天刚认识的样子,他知道尹红喜欢吃什么,知道尹红喜欢做什么,每每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有些,尹母近来也发现了,有些,是尹母自己都不知道的,她心里头很复杂,一个旁人,比她这做母亲的还了解女儿。 不过她也感到欣慰,女儿终于不用再孤孤单单的了。 这两人聊得起劲,班芷在一旁不停地朝周绪放冷气,特别是听他说自己的一些事,她心头更是麻乱,看似,周绪是在跟尹母聊天,可班芷知道,他是在跟自己释放信息。 能知道那么多关于她前世的事,还能有谁…… 最后,周绪见好就收,主动地跟尹母告辞,他要是再坐下去,班芷估计要加强身上的冷气了。 从那天之后,周绪每天都要有至少一通电话,有至少半小时的网络联系,且在知道她总是宅在家里不愿出门后,经常在下班后,就过来找她,施展各种手段,把她带到小区里散步,要加班不能来的话,也会电话催她下去走走。 两人都没有提起跟“殷湦”“班芷”有关的任何话题,周绪跟她聊天时,更多的还是插科打诨,连书拍影视的都不怎么提。 反正,这只是他把她钓出来的第一步而已,她要不愿意,他自然不会勉强她。 “今晚要处理客户的一点问题,要留下加班,你记得饭后到楼下走走。” 班芷冷笑着哼他。 这段时间,她嘴上各种嫌弃,心里却都期待着每天饭后的时间,听到他今天不能来了,她不客气用嘲讽他来掩饰心底的落寞。 挂了电话后,她想了想,还是换了身运动服到楼下小区,按照周绪给她规定的路线走上一圈。 附近的老奶奶都跟她混熟了,都跟她招呼,还有个奶奶给了她个大红苹果,她由起先的不知如何跟他们打交道,瘫着一张脸,到现在,能够微笑着回应他们。 以前每天工作工作,卦者的能力觉醒后,又处在预知到的事情里痛苦不堪,然后就是跟那些魔,跟假殷湦勾心斗角,还得瞒着班澜,把自己伪装得多么的坏。 这会,她才感受到生活中的美好! 回家时,天已经黑了,今晚尹母也要加班,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钥匙插进锁孔里时,忽觉得哪里怪怪的,回头看看,不管是电梯,还是安全出口都很平静,邻居的门也紧紧关着。 这种有点心绪不宁的感觉,从何而来? 番外8 该重新开始了 左右都看不出什么问题,班芷只能加快开门的速度,然后赶紧进屋。 把门锁上进了客厅后,她又再次停下,疑惑地扫视一遍整个客厅。 为什么她隐约闻到一股生人的气息? 正巧,她收到尹母的一条短信,说是刚才回家拿了份文件,但没看到她,因为公司比较急,就先走了,现在发条信息告知一下女儿。 班芷回复了一条:妈,你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带人回来了? 尹母:你怎么那么敏感呢,是,我同事跟我一起的,你啊,就该多接触接触人群。” 班芷有点应付地回了一个“嗯”字,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所以,她察觉到的那一丝生人气息,是尹母的同事咯? 班芷反手捏着脖子后颈,走进自己房间,拿起放在床上的睡衣到浴室里,打算洗个澡。 花洒里的热水喷洒下来时,班芷舒服地喟叹,耳边充斥着水滴“啪啪”的声响也不会觉得吵,然而让闭着眼睛的她有了些许睡意。 “咚咚——” 她眉一皱,睁开眼睛。 刚刚怎么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咚咚——” 班芷迅速地将花洒关了,她确定她听到了,类似与敲门的声响。 现在大概晚上八九点,很少有人会来她家,最近唯一经常串门的,就是周绪了。 难道真是他? 擦干水穿上衣服,班芷走出浴室,先看了眼房间,在到客厅玄关,在猫眼上往外看一眼,没人。 奇怪,那类似敲门的声响,是哪来的,还是说刚才有花洒的杂音,所以她听错了? 拿起吹风机,“轰轰”的声响比刚才洗澡时的水声还响,班芷本是享受着暖风吹过头皮的舒适,忽然,又听到了“咚咚”的声音。 她迅速地关掉吹风机,凝神竖耳地静听,可每每身边没杂音后,她就听不到那奇怪的声响了。 回忆着接连几次听到的声响时感觉,以当时听到的方位和声音强弱,很有可能并不是大门那边传来的,那…… 摇了下嘴唇,班芷手里仍握着吹风机,另一手将电线卷在手掌上,将它当防身武器,放轻脚步地回了房间,环顾一圈后,她朝衣柜走去。 慢慢的,她靠近了衣柜,一只手抓住门把,在心里默念一二三,准备将其拉开。 刚默念到二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了“咚咚”的声音,真的是敲门声,来自客厅玄关。 是她判断错了? 看了眼跟前的衣柜,班芷在催得很急的敲门声中,先到玄关去。 这次从猫眼望出去,她看到了一个快递装扮的人,她将门打开一个缝隙,还拴着安全链,在这点上,她和班澜不愧是同宗出品。 “有什么事吗?” “有你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对方将一个盒子和一根笔递过来,对班芷的戒备并没有多说。 在那小缝里签好名,盒子也塞了进来,那快递人员就走了,班芷亲眼看着他进了电梯,才关好门,拿着手中的盒子往里头走。 然后手机就响了,一看,果然是周绪。 “怎么样,快递收到了吗?” 班芷翻了个白眼,一猜就知道是他送的,这人成天地往她这跑,虽然今晚加班了没来,可明后天他再拿过来不就行了,还要专门寄个快递? 没听到班芷应声,周绪也能猜到她在干嘛,当下笑道:“我时间算得还挺准的。” 班芷想呵呵回去,忽然顿住。 如果快递人员是刚刚到的,那么在那之前,她听到的类似敲门声,是哪来的? 她原本是判断自己房间的衣柜里出了问题,后来被快递人员给引走了…… “喂?怎么不说话?” 顾不上电话里吵吵的周绪,班芷跑回房间,一把拉开了衣柜的门—— 并没有她想象的,衣柜里藏了人,她拨弄着里头的衣服,确认再三,这里面真的没藏人。 不对,她第一次想开衣柜的门时,门缝什么都没有,第二次她把柜门打开前,一扫而过的余光里,曾看到门缝里夹着某件衣服的一角! “……” 忽觉得背后一寒,她迅速地回头,什么都还没看清,就有一黑影迎头砸过来,她随着那力道摔在地上,先是麻木随后巨疼的脑袋,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以为自己是真昏过去了。 “尹红?你那里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奇怪的声音?尹红?小红?” 有温热的液体留下来,她睁开一只眼睛,沾了血的睫毛让她看什么眼前都有一红点,被她甩出去的手机在她手边不远的地方,电话里头的周绪还在拼命喊着她的名字,她将目光往上移,看到站在她倒着的身体跟前的一个男人。 男人穿了一件很旧的大衣,头发挺长,遮住了快半张脸,眼睛就藏在头发里,仿佛发着幽幽地寒光看着你。 班芷脑子快速地转动,她被打那么一下,现在头晕得厉害,得想个脱身的办法:“大、大哥,”她声音很是虚弱,“你想要什么,我家里有的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伤害我,行吗?” 男人一句话不说,而是往左迈了一步,踩住还响着周绪声音的手机,连着好几脚下去,硬是将那性能还不错的手机踩得四分五裂。 班芷心跳的飞快,从男人动作的狠劲来看,这人很有狂躁倾向,谁都说不好他会对她做什么。 而且,他为什么会躲在她家里?是趁着家里没人时偷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偷东西?还是,新闻里时常讲的,入室杀人狂? 处理完手机,对方的脸朝班芷这边转过来,哪怕眼前覆盖着刘海,她也能感觉到他正看着她。 她试着往后挪动:“我说真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别伤害我!” 可他不为所动,她往后挪,他就慢慢地往前一步,手中拿着个装饰的铜像,铜像很重,平时班芷拿都要废点力气,而此时,倾斜着铜像一角还带着血迹,那应该就是刚刚敲打她头部的东西。 男人就这么拿着铜像靠近她,让班芷一阵心惊胆颤,只能不停地往后挪,撞到墙时,她暗道一声糟,就见男人高举铜像再次朝她砸来。 班芷往旁一躲,可她此时的位置对她极其不利,只能让自己的头部避开了,那铜像,重重地锤击在自己的肩背上! 她忍着疼痛,反手扒住了对方的脚,然后,竟看到了对方的脚,是垫着脚站立的,就好像,他的脚后跟,踩着另一双看不见的脚。 这种情况,班芷当然明白是为什么,如果她本来还心存着可以跟男人谈谈的话,现在,她只想着逃命了。 用出刚才蓄积地力量,借着对方举起铜像实行下一次暴行的空荡,她迅速地扭身从男人和墙之间挤出去,爬起来往客厅里冲。 沉重的脑袋,让她跑出了斜线,刚跑出去就几个跄踉地差点再摔下去,她憋着气撑着双脚继续朝玄关跑,却在临近时,听到一声破风声袭来,她往旁一闪,一张椅子轰地砸在她差点踏入的地方,再划出去撞在门上。 看着已经追到近前的男人,再想逃出大门是不可能了。 她再退,在男人举着铜像逼近时,双手在前快速地结出手印,可她现在一点灵力都没有,结的手印没有一点效果,她大惊之下想到这点,已来不及躲,让铜像撞击到胸口,人往后飞,砸落在沙发上。 连接胸口的肋骨好像断了,她呼吸重点就痛,望着男人毫不停歇地继续逼来,她咬牙将沙发上的抱枕,茶桌上的书、杯子等等物品全朝他砸过去,然后滚落沙发,勉强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虚捂着伤处,弓着身子往阳台跑。 她想喊人来,只要有人,或许,或许她能够得救。 可她一脚才刚踏出通往阳台的门,就被揪住了头发,脑袋被拉扯之力拽着往后仰,两只手匆忙之下,掰住了的门框。 两边互相拉扯时,她看到了邻居阳台上,有个邻居正好出来收衣服。 她一喜,就想出声喊,身后的男人快她一步地将她的嘴捂住,她只能拼命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可声音好像太小,那个邻居根本没听到,而她此时,半个身子都拉到门后,只有一只脚在外面。 她用力地踏着脚,希望能够引起邻居的注意,可那邻居不知是不是眼瘸耳盲,愣是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収好衣服后,转身就回屋里去了。 班芷:“……”她感觉到了绝望。 手松了一点,之后再无力掰住门框,被拖拽了进去。 那位邻居刚进屋,就隐约听到隔壁“咚”的声音,她便倒退回去看了看,然而这时候,她已无法在隔壁阳台上看到什么了,并且,隔壁阳台的门是关上的! 她直到第二天看到新闻,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事,既觉得后怕,又有点说不出的不太好受的心情。 而这时候,邻居摸不着头脑地回了屋,打开了电视,音量开得还不小,将隔壁所有的声响,都隔绝开…… …… 班芷被拖回屋里,客厅通往阳台的门,被对方用力地甩上了。 她倒在地上,看着对方将门帘都给拉上,关上了客厅里的灯,再重新朝她走过来,对方垫着脚尖,走得没有一点声音。 但铜像砸下来的声响她还是听到了,可听到了也没用,她根本躲不过,现在这具身体,弱得超出她的想象,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她现在真的是个麻瓜了。 她以为,平凡人的生活挺不错。 到头来,她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她身体疼到麻木,不知道自己被砸了几下,她仿佛听到骨头破碎的声音,眼前的黑,不知是因为关了灯,还是……她看不见了…… “砰——” 一声巨响,将她涣散的思绪拉回了一些,紧接着,她隐约看到一道黑影扑向了攻击她的男人,两方同时撞在放电视机的桌上,将上头的东西都踢了下来,哗啦啦的一通响。 班芷恍惚了好几秒,多年来坚强的灵魂,让她又醒过身来,闭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勉强看到那缠斗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周绪。 也不知,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是怎么赶过来的。 不对,对方是恶灵附身,周绪也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她勉强撑着身子看过去,却见刚才对着她气势汹汹的男人,这会却边打边退,像是对周绪很是戒备,还带了一丝恐惧。 她想到,周绪的灵魂被那只魔关在自个身体里五年,灵魂估计是染上了魔的气息,一般的鬼怪,怎么可能不怕。 刚舒口气,却发现,男人脖子上开始冒黑色的经脉,它不再躲了,朝着周绪反冲过去,这是想试着跟周绪拼命了? 这样下去不行的,虽然周绪看着身手不错,可他如何跟一个显然吸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恶鬼斗,它现在还顾虑着周绪灵魂里魔的气息,等知道周绪其实什么灵力都没有后,根本不会对周绪手下留情,看,它现在不就开始怀疑并且试图反击了吗。 她撑起上身,张开嘴巴,小口小口的呼吸,艰难地挪动身子到之前扔在地上的一本书旁,一只手手肘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撕下其中一页。 再看看自己满手的血,连咬破手指这项工作都不用。 虽然她现在没本事了,可知道自己是卦者后,她苦练的知识,如何对付恶鬼等等方法可没忘呢。 她身上没有灵力,可天地精华,自己身体周围,灵气总是有的,她可以借用。 用自己的血,在纸上画出符文,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里,暂时将打斗的双方抛开。 最后一笔结束后,红色的符号隐隐发出光亮,班芷嘴一喷,喷出一口心头血,正洒在符文上,白纸上红色的符文金光一闪,随即又隐了下去。 班芷全身软绵,但她身上的痛感好像少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周绪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多年的默契,让他将男人反锁着压在地上,班芷见状,扑了过去,将符纸往男人的脑后一贴,根本不给那只恶鬼脱离男人身体的时间。 她好像听到了恶鬼凄厉的叫声? 下一秒,她轰然歪倒在地上,不管恶鬼和男人解决了没有,她都没有力气再来第二次了。 甚至,她都快感知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困顿地眨了下眼皮,脑子里嗡嗡嗡地响着,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周绪丢下昏过去的男人跪扑在班芷身边,班芷快闭上的眼睛,看到他模糊的脸庞,似乎很焦急很慌张地在喊着什么。 看那口型,不是尹红,不是小红,而是: “小芷——小芷——” 她闭上了眼睛。 好怀念的名字。 还有人,记得。 …… 跑,快跑! 有“人”在后面追,追上了就完蛋了,快跑! 一开始的环境是模糊的,班芷只知道提心吊胆地跟着身旁的人在跑,慢慢清晰后发现,扶着她跑的是她妹妹班澜,而身后在追的,就是假殷湦。 这是在反面世界里? 一晃神,她们来到了客厅,班澜按照她说的打开了出口,她在最后关头,将班澜送了出去,自己则留下来对上假殷湦。 对方对她的行为异常愤怒,扬起的手从手掌到手臂全黑,那只手也像是某只猛禽的爪子,当头朝她抓了过来。 她身受重伤,身上被假殷湦一刀插入的地方还流着血,虚软得根本无法在对方那么快的速度下避开。 就在这时,对方忽然表情一变,像瞬间换了个灵魂般,看着她的目光不再冷酷,而是焦急慌张、痛苦的,他用尽了全力,将那爪子张开,本来要从她身上扎下肉来的架势改为推,将她打飞出去。 身后的出口已经关闭,变成了一个不知通往哪里的黑洞,她在彻底陷入黑洞里的最后,只听到一声嘶声裂肺地喊声: “小芷——” …… “醒了,医生,她醒了,醒了。” “医生,快来看看我女儿,呜呜呜呜……” 两声激动的声音,在班芷听来一会大声一会小声的,让她有点难受,紧接着,敏锐的她听到好像又有人进“房间”了,有人打开了她的眼皮一顿看,又在她身旁说着什么。 她似乎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再次醒来时,才觉得稍微好受一点,也能睁开眼睛。 第一个印入她眼中的,就是一张憔悴的俊脸,跟她凑得很近,让她此时不甚清楚的视线都能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很小声地说:“小芷,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班芷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一是没力气说话,二是脑子还蒙着,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 后来,出去买饭的尹母也回来了,看到她睁着眼睛后,一阵喜极而泣,频频地对她说:“都是妈不好,妈不该总是加班,不该总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然、不然就不会让坏蛋偷跑进家里,把你害成这样,小红,呜呜,都是妈不好。” 彼时,班芷还说不太出话,只能由周绪安抚,说现在不能让尹红的情绪太过激动,而且人已经没事了,就应该往好的方面看,你一直难过,尹红就不能好好养身体了。 尹母忙擦去眼泪,说一些旁的乐观点的话。 班芷直到醒来两天后,才弄清楚经过。 周绪在那通电话里察觉到不对,报警的同时,也最快的速度赶到,天知道,当他听到声响直接踹门进去后,看到班芷躺在地上,黑暗中,“黑色”的液体从她身体里流淌出来,他吓得心脏都停止了。 愤怒地将还想继续捶打班芷的男人撞开,之后无论他怎么打那男人,男人都能没任何事地站起来,并且从一开始的有些畏惧,到后面的反击。 要不是班芷爬起来给他贴上了那张符纸,让男人昏过去,后面的事还能难说。 班芷昏过去后,估计是被他那踹门的一脚引来的邻居赶到,警察也到了,赶紧将班芷送往医院,尹母在公司接到通知后,差点昏厥过去。 经过调查,发现,男人是近来接连几起入室行凶的凶手,凶手有狂躁症,都会将受害者击打致死。 当时,班芷出门散步,尹家没人,男人偷偷地潜伏进去,后来尹母跟同事回去了一趟,男人就躲在衣柜里,尹母走后,还没等他出来,班芷也回家了。 后来就是事情发生的经过了,可谓极其凶险了。 虽然,男人有被恶鬼附身才做出这么多事的嫌疑,可调查发现,男人确实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反社会人格,过于黑暗的心,才让恶鬼附在他身上的,可以说,恶鬼只是壮大了他的胆子,给了他力量,真正执行的,还是男人自己。 虽然伤得重,但所幸没有那种无法挽回的伤势,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后,班芷就可以行动自如了,只是还不能过于激烈的跑跳。 出院那天,是周绪来接她的,对于救了女儿的周绪,现在尹母是放一百个心,且为了撮合他和女儿,连接女儿出院这种事,都能够交给他来。 “走吧。”周绪提着她的行礼,笑着对她道。 班芷瞥他一眼,起身走在了前面。 两人对彼此的身份,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可因为班芷心里的结,这一个月里,她什么都没表示,周绪也什么没问,没说,就只是每天坚持来照顾她,没有一天例外。 “等等,停车!” 听到班芷喊,周绪将车子停在了路边,见班芷解开安全带下车,他忙跟了下去,然后他就知道班芷怎么了。 在马路对面,班澜往一条小路走了上去。 班芷回头,正好看到周绪沉凝的神色,她心头苦涩,面上无动于衷:“你去找她吧,如果她还是我们认识的班澜,她会相信你的。” “你可能误会了。”周绪笑道,“我只是奇怪,一个月前,就是你进医院时,班家给班澜举行了葬礼。” “什么?” “所以现在看到她,我才感到意外。”他专注地看着班芷,“我现在已是全新的身份,这个世界里,殷湦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他当时有为班澜担心的,可更担心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班芷。 班澜有人为她守护,而他,在当时,只想陪着班芷。 班芷抿了抿嘴,还是偷偷跟上了班澜。 他们都知道,班澜其实早就死了,可她一直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所以听到班家为她举行葬礼才感到奇怪。 或许,这个平行空间里,班澜发生了不一样的事? 班芷不放心,总要跟去看看。 然后,她竟然看到了……自己和殷湦的墓碑。 连殷湦都感到诧异。 直到班澜离开后,她才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墓碑前,足足盯着墓碑上自己的名字看了好久好久。 忽然,她笑了,那种看开一切的舒心的笑。 原来,她还在原来的世界里。 除了自己和已经不是殷湦的周绪,还有一个原来的,实实在在过往的妹妹,还记得她! 周绪说:“小芷,不,小红,我们都该重新开始了。” 守护班澜的殷湦,直到最后一刻,仍旧实现了他的诺言。 而他现在是周绪。 在被假殷湦压制的那五年,没有人比他清楚班芷经历了什么,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多少,也是那五年让他知道了她对自己的感情。 为班澜撑起巨石让她和伙伴通过,他已经做完了属于殷湦该做的。 他现在是周绪,想给班芷,不,尹红幸福的周绪。 班芷回头,面无表情地越过他。 “走了,回去了,站在这里喂蚊子吗?” 番外9 胡子宾馆(1) 尤小美喝得有点醉,从酒楼里偷偷跑掉,在大街上埋头地走。 她很少喝酒,喝了酒后她就会想躲开所有人跑掉,然后找一个地方藏起来,让大家都找不到她。 生怕会被追上一样,她一路都走得很快,然而晕眩的脑子和原本就路痴的她,根本认不得方向,直到黑夜的冷风逐渐将她吹醒,她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条街,相比之前呼啸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这里半天都没看到影子,房子建筑也很少,远处稀疏有几栋,而在她跟前的,只有一家——宾馆。 胡子宾馆? 这名字好奇怪。 从外表上看,这房子很普通,很有民房改造的小宾馆的感觉,两三层楼高,其中一扇门开着,门外点了一盏红灯笼,能看到里头的正对着门的柜台。 这时候也不知在哪,不知怎么回去,干脆在这小宾馆里住一晚上好了,明天早上总能回去的。 反正,租房里只有她一人,她回不回去,没人会关心的,她从酒席跑出来到现在,也只有两个关系好点的同事发短信问她跑哪去了,她回了句先回家了,就没有多问了。 头重脚轻地走了进去,看见柜台里面放了张摇椅,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躺在上面,脸上覆盖了一条四方面巾,摇椅轻轻摇晃着,很舒服、很惬意。 “那个,你好?”尤小美客气地问,“请问,还能住宿吗?” 白衣姑娘动了,缓缓地抬起手,缓缓地揭开了方巾。 在看到那青白的手时,尤小美就有不好的预感,在看到白衣姑娘的脸后,她还是吓一跳,幸好及时控制住没喊出声。 现在的姑娘怎么想的啊,好好的一张脸,要画一张僵尸脸?青白的皮肤,黑黑的眼圈,嘴上还戴着獠牙,这样真能好看? “咳,能、能住宿吗?” 曲幽略有点僵硬地点了点头。 对外面的人,她会画点妆来伪装一下,可胡子老板说了,能够进这间宾馆并要求住宿的,不是能力者就是妖魔鬼怪,她也就懒得“装扮”自己了。 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平板,递到尤小美面前。 尤小美一看,上面是一些选项。 房间类型:人类套房、树、草地、天空、白云、山洞…… 什么鬼? 再往下看,房间型号,最大有上千平,最小的只有五厘米!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花板,再看看左右,就这么小的一栋房子,上千平? 估计是故意搞笑的? 接下来还有床的类型,特殊要求等等,最后还有关于自己身份的填写。 尤小美觉得好笑,不过看僵尸姐姐一脸认真严肃地等着,只要随便地点了选项,身份填写,她以为和其他宾馆酒店一样,输入身份证号,发现还有种族,她写了汉族。 曲幽接过平板看了下,有点奇怪地多看了尤小美两眼。 “怎么了吗?哦,还没问你一晚多少钱呢。” 曲幽再次将平板举起她看:刷卡还是易物。 “当然是刷卡,易物是什么?” 僵尸姐姐还是没说话,只接过她给的银行卡,一会就好了,后知后觉地把收据单拿过来,尤小美一口血吐了出来:“一万?在这小宾馆住一晚上要一万?你怎么不去抢啊?” 她那张银行卡里,辛辛苦苦地也就刚好存了一万多点,这就全去了? 曲幽再次疑惑起来,不明白眼前这人在气什么,想了想,还是跟她比了比后面的门,要她跟上。 尤小美气死了,酒精影响下,让她气焰都跟着高涨,见那柜台扮僵尸的小姐姐还想跑,就追了上去,可她用跑的,对方用跳的,她居然追不上对方。 眼看着僵尸姐姐进了一扇黑乎乎的门,尤小美没多想的就跟了进去—— 眼前先黑后亮,再次睁开眼睛时,尤小美震惊地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看着那科幻片里才有的场景。 一个像井一样的底部空间,周围一圈而上的建筑,有着数不清的房间。 曲幽跳回来催她,此时早忘了要讨回一万块的事,尤小美傻乎乎地跟着她走,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进了一个房间,那房间里有个电梯。 “你、你们这里……” 好不容易找到声音,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开了,就见一只大老虎扑了出来。 “啊——”心里承受能力再好,这会也受不住,尤小美边叫边往外跑,却撞上了一堵肉墙。 逃不掉,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要被老虎吞吃入腹,谁知道大老虎竟安静下来,蹲在地上,跟狗一样甩了甩尾巴。 尤小美惊魂未定,踹了好几口,紧盯着大老虎好久,确定它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她吞吞口水,这才想到她还趴在某个人身上。 第一眼看到对方的胸肌,她以为是个男人,等她抬头看到对方的脸,她小小地退开一步,慌张地道歉:“这位小姐,真对不起,我、我实在是……” 她整个脑子都乱了,理不清她这是进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事。 眼前这位长得极其美丽的女人,上一秒还亲切地对她笑着,这会忽然就拉下脸来了:“小姐?你叫谁?” 啊?尤小美不明所以,又有点无措地看着他,就这张脸,怎么看都是个女人,声音也比较中醒,脑袋还晕乎着的她,不明白自己哪叫错了。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美丽女人又笑了起来:“这位客人,今晚第一次来?” 点头点到一半,尤小美猛地想起来,忙道:“对、对不起,这、这地方我不住了,能、能不能把钱退给我?” “小姐!”将这两个字念得很重,“我们这,是一旦进来了,就没有退款的意思,你只能选择住,还有住。” 然后,不管尤小美惊怒的眼神,对蹲地上的大老虎说:“空仔,把客人带到她的房间里。” 尤小美想抗议,就见那只将空仔的老虎起身朝她走了过来,百兽之王的淫威,可不是她能抵挡,她叫着往旁躲,趴在左侧的墙上,恨不得能像壁虎那样爬上去。 老虎根本不管她的恐惧,一步步地逼她离开墙,朝着电梯跑去。 电梯门关上后,胡子冷笑地哼了声,从头看到尾的曲幽不太明白。 以前来的客人不想住的话随时可以走啊,只是不退款而已,怎么这次,老板要逼客人入住呢? 她怎么会知道,美丽的男人……最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