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修行》 第一章 楔子 万千载物化宇内,看世间谁主沉浮? 茫茫天地之间,九州四海之内,芸芸众生无不以适于自身的生存之道行事。 然而自生灵存在之日起数百万年间,无论世界如何变迁,成为何等样貌,总会有一些物种不满于现状,为求获得更好的生存环境,用尽一切方式凌驾于他族之上。而强势种族虽能得意一时,却终不能久领风骚,没有哪一类物种愿意屈居下流,只要世与时宜,那些处于弱势的种族便会再掀波澜,与强势种族角逐长短。是以数百万年来,各物种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止过,却始终没有一个种族能长盛不衰——直至人类出现。 人类虽然在体能上弱于其他强势种族,却是当之无愧的万物灵长。在上万年的蜕变繁衍过程中,无数的有心之士、有为之士,依靠旷古的智慧和优越的创造力,借助身外辅具战胜了所有阻碍其步伐的物种,终于实现了征服自然的愿望,将自身的活动区域扩张到了整个世界,成为大地上真正的王者。 其中更有一些奇人异士,凭着卓绝的心性和体质,参悟天道,冲破瓶颈,使自身掌握了足以震烁天地的强横力量。而掌握这种力量的过程,被人类称之为“修行”。 时至今日,修真炼道之说已在世间流传了几千年,然而修行之人在世人眼中仍如传说一般遥不可及。传言修行者能力通玄,可日行万里、挥手平渊、力拔山河,一夫可敌凡人万万之众;更有甚者,将他们形容成三头六臂,头角背羽,长生不死的,其实大多是一些喜好编故事的闲人讹传罢了。 然而修行者拥有常人望尘莫及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几千年来,每逢人间出现祸乱,都会有一些修行者站出来扶危救世,虽不至于力挽狂澜,却也足以震慑凶恶。也正因为如此,世间才会有那许多关于修行者的传说,千百年来一直为人传颂。 然而一种力量,绝无专属一族之理。大千世界,诸般生灵,虽然在灵智上差于人类,但在对自然界的感知以及与天地相容的秉性上却并非尽不如人,其中一些与生俱来的天性甚至是人类穷毕生精力也无法超越的。就在人类的修行者匿迹于山林僻野苦心钻研的同时,许多身具灵性的种族中也出现了一些得窥天道的“异物”,它们通过与人族不尽相同的另类途径,竟也走上了修行之路。这些“异物”,便是后人口中的“妖”了。 “但凡妖者,必定穷凶极恶残忍至极!”这是人类对妖的评价。只因一些妖在感受到修行带给自己的质变后,竟然挖空心思创出了一些能够迅速提升自身修为却相当残忍的修炼方法,想要在短时间内赶上甚至超过人族的修真高手。而它们的举动也终于引起了人族修行者的注意,一些隐匿的高手纷纷出世卫道,就此拉开了修行者口中“正道”与“魔道”持续数千年的对抗…… ******************** 九州之地,谓之玄明,三面环山,一面傍海。玄明九州,乃是凤、隆、磐、金、中、焦、新、向、千九州的统称。 卧龙山脉,形似卧龙,由北方黑山、东方天涧山和南方燕回山三个分支山脉组成,将玄明大地紧紧的包围在当中。 天涧山中溪流众多,汇聚成河,名为洗星。 洗星河自山而下,迢迢万里,沿途聚集支流,河道逐渐开阔,经玄明百地,直入西方望罗海。玄明各族,沿河而居,繁衍生息,渐渐形成了部落。 其后三千年,各部落以原居址为基地,纷纷向外扩张。 组成部落的族人摆脱了游移散居,安定的生活加速了人口的增长,也加速了扩张的步伐。 终于有一天,在部落与部落之间扩张的脚步相遇时,纷争无可避免的出现了。开始是小规模的冲突,最后演化成了大规模的战争。 残酷的战争持续了千年之久,成百上千的小部落在这一千年间浓缩成五个大部落,分别是中原的赵氏一族和北王部落、东南锦秀高原的冶玛部落、发源于黑山脚下的黑巾军和东方日出高原上的东游族。 五大部落间的战事又持续了近三百年,最终赵氏一族击败了其他四大部落,成功地统一了玄明大陆,建立了大陆上的第一个国家——焱(音同“焰”)。 焱室统一大陆后建都中州盛龙,雄踞中原,将其他部族的大部分残余族人遣散到四方的边陲荒凉地带。 其后一百多年中,焱室经历了三代君王的统治,国家政权逐渐巩固。然而赵氏一族在三百年的战争期间与其他四部积怨甚深,尤其是北王和冶玛两大部落,冶玛部落在与赵氏的对抗中几乎有一半的族人被杀,而北王部落不仅失去了自己“北王”的族号,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生存千年的领土。 虽然大焱朝历代君王都对四大部落的族人实施了怀柔安抚的政策,但是在四部看来,焱室所做的一切都不足以弥补其对他们的伤害。冶玛部落在焱室第四代国君惠祥王统治时期率先发动了叛乱。 相对于玄明大陆上的其他三大部族,冶玛部落更为彪悍,在三百年的玄明统一战争时期给赵氏一族造成了极大的阻碍,其疯狂的战斗力至今还令焱国军民谈之色变。 焱室第四代君王惠祥王不愿引起大的战乱,在冶玛部落发难初期依旧对其采取安抚的策略,然而一再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冶玛部落变本加厉的侵袭。在“冶玛之乱”的第五个年头,以惠祥王膝下长公子昭毅公赵臻宇为首的焱室主战派终于力排众议,开始了对冶玛部落的反击。 焱室的反击并未能令冶玛部落忌惮退缩,反而激起了其族人深藏心底多年的仇恨,令他们更加疯狂地投入到与焱国军队的战斗之中。 冶玛部落的叛乱筹谋已久,而且经过了多年的积累,休养生息后的部落军马战力几不次于四百年前。而焱国军民已经习惯了一百多年的太平盛世,如此大规模的战祸令他们感到惊慌失措。因此战乱之初冶玛军队连破城池,直将焱国军队逼退到中原地界。然而焱室第五代皇族昭毅公乃是不世的军事奇才,又是大焱国有数的修真高手,加上朝中大将徐英志的辅佐,大焱军在反击的第三个月便稳住了阵脚,进而将冶玛大军杀回了锦秀高原。 正当焱军想要乘胜追击彻底平定“冶玛之乱”时,领军主帅昭毅公赵臻宇忽然神秘地失踪了,军事指挥重任落在了副帅徐英志一个人的肩上。在冶玛部落老酋长赛罕的率领下,冶玛全族争相参战,战事陷入僵局。 此时大焱朝中的求和派又渐有抬头之势,然而原本摇摆不定的惠祥王由于痛失爱子,心中对冶玛部落恨意陡升,竟将求和派群臣全部押入大牢,誓要以武力平定“冶玛之乱”。徐英志与冶玛酋长在战场上不下百次的较量中互有胜负,双方陷入持久战。 所有人都以为冶玛部落必定耗不过大焱,持久战也必定不会持久,最后的胜利必定是属于大焱国的。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冶玛部落却做到了。他们不但坚守住了原本就属于他们的锦秀高原,而且一直坚持到二十年后惠祥王病危,徐英志被急召回盛龙。 平乱之事终被无限延期…… 第二章 一家 西方望罗海上,清波荡漾,浩渺无垠。一艘大船布帆鼓阔,顺风前行。 大船船身很宽,船舱也较普通的船只大上许多。船舱两侧各自摆着一排盆栽,种的是些藤蔓,顺着舱壁向上攀爬,在舱顶上相互缠绕,有的更是从另一边垂了下去。藤蔓上开出些许小花,颜色不一而足,在这广阔的海面上虽然不能招蜂引蝶,却也添了阵阵清香。船头船尾各自竖着一支大旗,旗布是鲜艳的红色,每支旗上都绣着一个大大的黑字。船头的是“焱”字,船尾的是“俊”字,两支大旗迎风招展,遥相呼应。 一个英俊的男子伫立在船头,极目远眺。只见他眉目柔和,似含笑意,鼻梁挺直,微薄的嘴唇勾出一条动人的弧线,有如雕刻般的脸部棱角分明。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头顶处盘成圆髻,用一条布带系着,那布带的颜色却异常扎眼,是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金色。一袭青色披风之下,浅黄色绣龙劲装随着海风的吹拂而微微浮动,那狰狞的龙形在阳光的照耀下似欲破衣而出,腾空而去。此时的他正背负着双手,凝眉望向东方海天一线间的那一抹红弧。 “王爷一个人在这里吹海风啊,怎么不来找奴婢下棋?”身后船舱中走出一位美妇人,笑吟吟地对船头男子说道。 男子闻声回头,只见一个面目精致的美人儿巧笑嫣然,媚眼含娇地凝视着他。那美妇人一头柔顺的秀发随意的披散在纤背香肩之上,给人一种慵懒之美。淡黄色的丝质衣衫在海风的吹拂下徐徐而动,时而紧贴在身上,凸显出美妇的娉婷身姿。 美妇人全身健美匀称,唯独腹部却显出难以遮掩的尖圆,显然是身孕已久了。 船头男子见到美妇人后微微一怔,随即迎上前去,语气微含责备地说道:“不是叫你在船舱中好好休息的么?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快些回去!”说着便双手扶住美妇人的双肩将她身子扳转面向船舱推去。 美妇人急忙将男子的手拂了下来,扭身娇嗔道:“哎呀,相公!人家身子哪有你说的那般娇弱了!” 男子却不敢由着她的性子,又扶着她的肩膀央声道:“紫淑,你听话。现在站在这里的可不只是你我两个人,你也得为咱们的宝贝儿着想啊!”说着大手伏上美妇人的小腹轻轻地抚摸着。 “讨厌!”美妇人在男子的胸膛轻捶了一下,丢给他一记媚眼,用纤细的手指刮着自己的肚皮娇声说道:“我这里可是龙种呢,你俊文公的骨肉又岂是那么弱不禁风的?” 原来这英俊男子就是大焱国的二公子俊文公赵臻良,而美妇人就是他的妻子魏紫淑。赵臻良听见妻子的话后忍俊不禁,笑着伸手捏住她娇俏的鼻子说道:“只望我俊文公的骨肉不要随他娘这般不听话,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魏紫淑咯咯娇笑着打掉丈夫的手,佯怒的娇哼一声,撅嘴说道:“人家在船舱里都快闷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吹海风,也不理我。”说着叉起腰仰着头气鼓鼓地瞪着赵臻良。 赵臻良被爱妻娇蛮的模样逗乐了,伸出双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道:“不是有紫燕和紫薇陪你么,难道她们冷落了你,才让你出来寻我了,嗯?” 魏紫淑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看他表情分明是在取乐自己,大叫不依,粉拳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胸膛。赵臻良让她捶了个高兴,这才抓住她的小手说道:“好啦,这风也吹过了,相公也捶过了,总该回去了吧!” 魏紫淑从他手中抽出小手,将头一歪嘟嘴说道:“不要。回去又要被闷死了。二妹和三妹才陪了我一会儿就开始练功了,说是要在太阳将升未升的最佳时辰炼精导气。你又宁愿一个人站在这儿发呆也不回去陪我,我才不要回去做孤家寡人呢。” 赵臻良听妻子叫苦,不禁莞尔一笑道:“那还不是为了让你们姐妹说些贴己话儿么!既然现在她们正在练功,那我就陪娘子进去,咱们夫妻说些贴己话儿,娘子意下如何啊?”说着脸带舔笑,竟将魏紫淑的小手抓在手中轻轻捏了起来。 魏紫淑面色红润,媚眼如丝,看着满脸坏笑的赵臻良,反过来捏住他的手娇嗔道:“就是你会作怪了!咱们俩在那里说……说些什么贴己话儿,却叫二妹三妹如何能安心练功?我看你啊,不只是想和我一个人说贴己话儿吧!”说着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了半分。 赵臻良察觉手上有异,立时呼痛讨饶:“哎,哎,娘子,你慢点儿,慢点儿啊,你相公的手可是肉做的。” 魏紫淑放松了力道,娇声说道:“现在知道痛了?哼……早知道你喜新厌旧,就不该让二妹三妹也跟了你……”语气中怨怒明显,竟将头撇到一边,不看赵臻良。 赵臻良见妻子生气,急忙将掌中的小手抓紧说道:“娘子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啊,我又岂是你说的那种喜新厌旧之人?若我真是那般不堪,又怎么对得起你们三姐妹于我的垂青?再说你们三个本就是好姐妹,是你说的不准我对她们不好,我这不正是一视同仁嘛,怎么反倒惹得你吃起醋来了……不气了啊,娘子,咱不气了,好不好?话说回来,你若不让她们跟我,这世道上人心险恶,她们两个孤苦无依,你却让她们到哪里去?若是她们被人骗了,你这个做大姐的能不心疼?再说你日后若是念起她们,却要到哪里找?……” 魏紫淑听着丈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跟她痛陈厉害,起初还有些解释讨好之意,到后来说来说去竟把她说的好像满身的不是似的,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从他掌中挣脱,揪住他的耳朵拧道:“好啊,你这个坏东西!我才抱怨一句,你就回我十句。还什么‘人心险恶’什么‘被人骗了’,你以为我们姐妹都是好相与的么?这世间除了你能骗得了我们,我们还会被谁骗了……几百年的道行,偏就敌不过你这个坏东西,呃……” 魏紫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臻良一把抱进了怀里。埋首在她如海般的青丝间,嗅着她淡淡的发香,赵臻良双眼微闭着在她耳边喃喃说道:“紫淑,让你们姐儿仨陪我这个凡人度过一生,阻滞修行,苦了你们了……” 魏紫淑本欲挣扎,听到他的话后却不再动了,本来推拒的双手也改成了环抱:“相公,你怎么又说起这样的话了?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们从没觉得和相公在一起很苦,反而觉得很幸福。你知道么,在山中的几百年,我们几次都想出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世人将我们视为妖邪,都恨不得诛之而后快,能够认可我们存在的万中有一就不错了。而你就是那万中之一,不但承认我们,还敢冒世俗之大不韪娶了我们。嘻嘻,要我说啊,我们才是捡到宝了……哎,你轻一点儿,别挤到小东西!”魏紫淑感觉抱住自己的力量明显加大,出声叫道。 赵臻良一时激动,听到妻子的提醒慌忙松开娇躯,伸手抚上圆腹,歉声道:“怪我怪我,一时情急,差点儿挤到我们的小宝贝儿,呵呵……娘子,还生气么?” 魏紫淑没好气地看着他,嗔道:“还能生气么!?真不知道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落在你这冤家手里,尽是些整治我们的法子。” 赵臻良闻言立时喊冤:“哪有此事?相公我爱护你们还来不及,又岂会想什么牢什法子整治你们?嘿嘿……既然不气了,咱回船舱吧娘子,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魏紫淑见他怪笑不禁有气,歪着头道:“好啊!不过我要先看一会儿风景!” “这里能有什么风景?四面全都是海水,要看风景,等到了岸上让你看个够,好不好?”赵臻良边哄边劝地说道。 “不要!”魏紫淑螓首一摇固执说道。 赵臻良见劝不动妻子,佯装生气,将脸一板说道:“紫淑,你若再不听话,可休怪我家法处置喽!” 魏紫淑丝毫不惧,双手在腰间一支,挺了挺圆润的肚子道:“我才不怕呢,你舍得么?”说着竟然还将双手放在耳边朝他扮了个鬼脸,踱步走到船头。 赵臻良见拗不过妻子,唯有摇头苦笑,跟上去将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 魏紫淑感受到丈夫的温柔体贴,朝他甜甜一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让它遮住了前凸的胸腹,身体靠向一旁的赵臻良。 赵臻良很自然的将魏紫淑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闻着妻子幽幽的发香,一时间甚是陶醉。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相拥在一起感受着片刻的宁静与安详。 东方的骄阳已经升到了半空,挥洒下了万丈光芒刺破云层,照向大地。海面上波光粼粼,被海风吹起的波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有如条条金线,徐徐飘远。几声鸟鸣传来,却是一只海鸥在前面衔起一尾小鱼吞了,飞上空中,发出一阵欢畅的啼叫,盘旋飞去。 魏紫淑凝望着海天之间几只翱翔的海鸥薄影,下意识的将头在赵臻良怀中挪动了几下,靠在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轻声唤道:“相公……” “嗯?”赵臻良将怀中的娇妻紧了紧,随口应道。 “咱们离开盛龙已经有三个月了吧!”魏紫淑问道。 “嗯,三个多月了。从盛龙来时是初夏,现在……已经是深秋了。”赵臻良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父王的病情怎样了!” 魏紫淑听出了丈夫语气中的忧虑,伸出一只手与他手掌相握,抬起头温柔的注视着他道:“相公不必担心,师傅的赤罗果有解毒续命修身健脑的神效,一定能治好你父王的顽疾。” “嗯。”赵臻良微微点了点头,在她额上轻吻一下,又埋首在那如云般的乌丝中。 魏紫淑见一向倜傥善言的丈夫忽然沉默寡语起来,知道他是担心父亲的病情,也不再相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与他依偎在一起。 轻风吹起两人的散发,迎着温暖的阳光徐徐舞动。晨时的海面风和日丽,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娇媚的声音打破了船头的宁静。“哎呦,怪不得世人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看来咱们的大姐呀当真是被这花心相公吃定了呢。” 相拥的二人闻声回头,却见两个曼妙的身影俏立在舱门前。两个女子相貌极美,眉目中暗含春情,朱唇间挂着浅笑,头饰精致,衣着华丽,一绿一紫,互成映衬,身姿仪态,绰约而妩媚。 魏紫淑走过来拉着二女的手,笑吟吟道:“你们两个丫头分明是五十步笑百步,你们不也让这风流鬼吃了么?” “我们还不是怕姐姐你一个人受欺负,才冒险以身饲虎的。是吧,紫薇?”绿衣柳紫燕问着紫薇,却朝赵臻良抛了一个媚眼,赵臻良忙挤眉相还。 紫衣荣紫薇看到赵臻良极为受用的样子,大是不爽,顿足娇嗔道:“大姐!你看那色鬼一副无赖样子,真是恼死人了!” 魏紫淑自然了解自己相公的风流相,也不以为意,反倒被荣紫薇撅着嘴的样子逗乐了,笑着伸出一只手掐在她粉嫩的俏脸上。 赵臻良更是开怀大笑,踏上两步将三位娇妻尽揽入怀,亲亲这个,又香香那个,最后在荣紫薇娇艳的红唇上狠吻了一记,笑道:“看来我要祝贺二夫人和三夫人道行精进了,刚才相公我小试一下,发现在吃醋的功力上三位夫人已是不相伯仲,比世间女子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三女听得赵臻良拿她们取乐,大叫不依,六只小手在他身上又掐又捶,直令他坠入那“英雄冢”中。 赵臻良吃不消却又逃不脱,惟有双臂一紧,将三具娇躯紧紧压在怀中。正觉享受,忽听得怀中一声娇叱:“哎呀,你这死人,压到我了……” 赵臻良这才想起怀中还有一个身怀六甲,忙松开手。魏紫淑在他肩上捶打两拳,嗔他作怪。赵臻良忙好声讨饶。 柳紫燕和荣紫薇二人揉着魏紫淑的圆腹,眼中尽是羡慕之色。只听柳紫燕道:“大姐,我们若是像你一样能怀宝宝就好了。” 魏紫淑听出她话中的苦意,拉着她和荣紫薇的手道:“妹妹你们不用心急,要知道姐姐原身是狼女,本就有生育之能。而你们的原身却是首乌和芝马,要精修之后依靠玄妙道法才能怀胎的。妹妹们现在只需勤加修炼,再给这死人多吃些奇草异果,延他百十年寿命,待妹妹们修道得成,还怕不能给这死人开枝散叶?” 二女听了她的话各自高兴,赵臻良却是哭笑不得。 荣紫薇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头道:“待我们修道小成,最早也要六十年后了,现在大姐已经怀上第二胎,等到那时,恐怕大姐的孙子都有此时的相公一般大了。” 魏柳二女听得她的话先是一愣,接着掩嘴大笑起来。赵臻良却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抱住荣紫薇,在那张俏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夫妻四人正欢闹间,忽然听到船舱中传出一阵“呯呯嘭嘭”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个满含羞怒的声音:“天麟,你太坏啦……你,你回来,别跑!” 第三章 两小 四人相顾愕然,齐齐向船舱望去。 舱门中突然钻出一个少年,十一二岁模样,生的极是俊美。只见他刘海飘逸,眉如剑宇,乌黑发亮的双瞳灵动异常,鼻梁挺翘,嘴角含笑,满脸得意之色,却是和赵臻良有七八分相似。 少年见到四人,快步奔了过来,躲在赵臻良身后,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探出头向舱门望去。 这时一个少女急冲冲地追了出来。只见她十三四岁模样,却是生的乖巧动人,柳眉下星眸闪动,琼鼻挺秀,樱唇中皓齿如玉;青丝悠散,似海流苏,不拘不束,玉面生晕,润红娇嫩;一身红色绣花锦衣纤侬合体,配上她玲珑娇小的身材,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 她快步跑来,边跑边喊,微微喘息,小脸愈发的红润了。待她奔出舱门见到赵臻良四人,一愣之下停住了脚步,见四双眼睛都询问似地看着她,一时娇羞不已。急切间左右一瞥,发现少年在赵臻良身后鬼头鬼脑地探头向她张望,不禁又气又恼。有心前去抓他,却苦于在赵臻良四人面前不好动手;但若是就此放过他,却又心有不甘。 少女一时又羞又恼,莲足一跺,玉手指向少年娇声道:“天麟,你有本事就不要躲在王爷背后。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你做的好事……却不敢承认了!?”说到后来少女明显有些扭捏,声音也小了许多。 赵臻良四人听到少女口中说出“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却又听身后的赵天麟回道:“有什么不敢,我便承认了!我便是那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从来都光明磊落。” 若是一个大人说出这样的话,别人一定笑他脸皮够厚。但这话用赵天麟稚气未脱的声音说出口,却给人一种童言无忌的可爱之感。 “好啊,你既然承认了,还躲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快过来向我赔不是!?” “我承认便承认了,却没有说我做错了,为何要赔不是?” “你!哼……大夫人,你看天麟,他老是欺负我,你快帮我教训他。”少女上前抱住魏紫淑的胳膊摇晃道。 魏紫淑显然很是疼爱少女,轻轻抚摸着她的俏脸,笑道:“玉奴乖,告诉我天麟是怎么欺负你的,我帮你教训他。” “嗯。”官玉奴在大夫人的抚摸下偷眼瞪向赵天麟,道:“他,他……摸人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已几不可闻,但赵臻良四人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赵臻良将赵天麟从身后拉了过来,板着脸道:“麟儿,玉奴说的可是真的?” 赵天麟在父母和二娘三娘四道目光的注视下丝毫不惧,挺胸昂首道:“确是真的……爹不是告诉过麟儿么?玉奴日后是要做麟儿老婆的,那麟儿便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男人,就如同爹和娘亲、二娘三娘一样。麟儿摸自己的老婆,却有什么不对了?” 四人听了赵天麟的解释都是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赵臻良更是抱起天麟狠狠地亲了一口。 赵臻良本就风流,虽生在皇室礼教之家,却不愿拘于世俗。他少年时好游历名山大川,在黑山西北林中见到魏紫淑三女和一个道人斗法,他误打误撞竟助三女斗败了道人。得知三女并非人类后,他非但没有害怕逃避,反而欣然与她们结成了夫妻,将她们带回皇城。 而三女久居深山,对世间风化只是一知半解,此时见赵天麟可爱,也只顾笑得前仰后合。只有魏紫淑念及儿子,伸手在丈夫胳膊上一拧,嗔道:“都是你这死人,教坏了麟儿。” 赵臻良吃痛,忙将天麟放下安抚娇妻。 官玉奴趁机扬起两只小拳头拼命捶打赵天麟,边捶边道:“我叫你乱说,我叫你乱说!” 赵天麟却也不吃亏,立刻举起拳头回击。两个半大孩童绕着四个大人追逐打闹起来。 早上的太阳虽已升起,海面上却仍有一层薄雾未消,淡淡的,有如一缕素纱飘在半空。偶尔飞过的海鸟也都是些早起的鸟儿,多在觅食,也不欢叫。一望无际的大海依然寂静如夜,却也没能阻了船上人们的兴致。 官玉奴突然“啊!”的叫了一声,左手揉着右肩,皱眉怒视着赵天麟:“臭天麟,你打疼我了,这般用力,我恨死你啦!”说着转身气鼓鼓地跑进船舱。 赵臻良见儿子气跑了小玉奴,笑着蹲下身抚摸着赵天麟的头道:“臭小子,不行了吧,连自己的老婆都摆不平,还敢自称‘大丈夫’!?嘿嘿……用不用老爹我帮你啊,嗯?” 赵天麟却将他的手抓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忽然狡黠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爹,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麟儿只要摆平一个玉奴就万事大吉了,可三位娘她们任何一个都要比玉奴难对付百倍呢。嘻嘻,老爹啊,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赵天麟说完竟还老气横秋地拍了拍赵臻良的肩膀,不理被他震住的“老爹”,向三位娘打了声招呼,飞快地钻进了船舱。 船舱从外面看已经不小,到了里面更显宽敞。赵臻良此次是为父出海寻找异果灵药,一艘大船上带足了人手和食粮用水,这时正是返航途中。 赵天麟径直走过六个门口,停在第七个木门前,轻推之下,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径自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带上。 房中一个纤柔的少女正背对着门坐在木榻上,从微微颤抖的双肩不难看出那少女正在哭泣,然而似乎是刻意忍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赵天麟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蓦地探身过去大声问道:“你在哭么?” 少女哭的伤心,不觉有人进来,一惊之下慌忙擦去脸上的泪痕,将头撇向一边:“要你管,谁让你进来的?” “哎,你是水做的么,就那么轻轻捶一下也会哭鼻子!?你刚才那般狠命打我可听见我喊一下了?”赵天麟见官玉奴真的哭了,似劝慰似理论地说道。 “和一个女孩子比,你不觉得羞么?还好意思说!”官玉奴怒斜着他道。 被她这么一说,赵天麟也觉不好意思,但他不愿承认,仍嘴硬道:“那,那你一个女孩子家那般打人你就不羞了?再说……再说你还比我大两岁哩!” 官玉奴听他搬出一套歪理甚是恼怒,不由抱起床上的绣枕砸了过去,恨声骂道:“你这坏蛋!不知道自己天生就一身牛劲么?还敢强词夺理,你瞧……”说着撸起袖子,只见那白皙的胳膊上赫然是一片红肿。 赵天麟看到官玉奴手臂上的伤,感到一丝歉意。然而这一丝歉意不过在心中一闪而逝,此时的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官玉奴气愤之下将袖子撸过肩头而露出的白嫩手臂。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玉奴光滑的手臂。 从记事时起官玉奴就在他家了,她似乎是没有爹娘的。赵天麟出身皇室,虽然父亲为人率性,却钟情于奇艺山水,不愿让他接触官场谄媚之众,因此他到现在也只有官玉奴这一个玩伴。两人玩耍时拌嘴居多,俨然一对小冤家。赵臻良曾笑称以后要让玉奴做天麟的老婆,赵天麟便时常以玉奴相公自居,惹得官玉奴对他一顿追打。 官玉奴气呼呼地抬着胳膊,见赵天麟也不回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的手臂发呆,不禁俏脸发红,急忙放下袖子,娇声嗔骂道:“坏蛋,看什么!都怪你!” 赵天麟也不还嘴,一屁股坐在床上,拉过她的胳膊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娘说我现在还小,掌握不好力的……还疼么,让我看看。” 官玉奴想起他刚才看自己的样子,小脸还不由得发烫,瞪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看的,掌握不好力,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却还是任由他挽起了袖子。 赵天麟看了一眼就把袖子放了下来,不理官玉奴的气话,说道:“好,你既然说怪我。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便帮你治了这伤,免得你又到娘亲那去告状。” 赵天麟说着便站起来跑了出去,不多时又从外面回来,小手中捧着一大堆瓶瓶罐罐,一股脑儿放在官玉奴床上,自己也爬上了床。 官玉奴冷眼瞧着他,见他一一将瓶塞拔掉放在鼻子上闻一闻,不禁好奇起来,撅着嘴问道:“哎,你弄这么些牢什古子,莫不是想毒死我么?” 赵天麟挑选出几个瓶子,将里面的药粉倒进罐子里,活水调匀。听到官玉奴的话,不满叫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正宗的皇室秘方,专治跌打瘀伤,连御医都不舍得用的。要不是老婆受伤,我还不拿出来哩!”说着便卷起官玉奴的袖子给她擦拭。 官玉奴听他口中花花,不由气恼,伸手敲他的头道:“你无赖乱讲,什么‘老婆受伤’,谁是你老婆了!” 赵天麟见官玉奴乱动,药水涂抹不上,便攥住她的胳膊为她上药。却又没掌握好力度,攥疼了她。 官玉奴痛呼一声,使劲扭动着手臂要挣脱他的手,同时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肩膀。 赵天麟无法上药,索性将官玉奴整个人强行抱进怀中,双腿压住她的腿,一只手按住他的胳膊,让她不能动身,这才开始给她擦起药来。 官玉奴拼命扭打,无奈赵天麟身具狼人血统,虽然小小年纪,力气却是极大。她挣扎未果,也就认命了,任由他抱着给自己上药,只是嘴中仍气道:“你就是会欺负我,打伤了我又装好心来治,我早晚给你折磨死了。”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我误伤了你,这不是也赔过了,药也上过了,你还想怎样。要不然,我就坐在这里不还手,任你打好了。”赵天麟擦拭完毕,放下药罐,松了手脚上的力道,却仍然将官玉奴抱在怀中。 官玉奴年方十四,懵懂年华,却已依稀有了少女心事。加之久居俊文公府中,赵臻良与三位夫人都是放浪形骸之人,调笑风月从不避忌。她与赵天麟耳濡目染,虽是年少无知,却也比同龄少年早熟了不少。此时被赵天麟抱着,官玉奴不禁面红耳热,心跳不止,却没有挣脱,只是用力捶打着他并不宽阔却很结实的胸膛,说道:“就是怨你,就是怨你……若你以后再敢欺负我。我,我便死给你看!” 官玉奴娇躯在怀,赵天麟虽年少不通情事,却也感觉甚好,忙不迭应道:“你放心,以后只有你打我,我是再不敢打你了。” 官玉奴见他立下承诺,这才停了下来,伏在他怀中,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不禁全身惬意温暖。 赵天麟在官玉奴的后背抚摸着,不时摩挲到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感觉异常柔嫩。心道:怪不得爹那么喜欢抚摸娘亲她们,原来女孩子的身子这般柔软啊,比抚摸最上等的绸缎还要舒服。他如是想着,手上不觉加力,竟在官玉奴的腰上轻捏了一下。 官玉奴此时异常敏感,受他偷袭,仰起俏脸捶他一记,嘟嘴道:“小坏蛋,手老实点,不许作怪。” 赵天麟见她明眸皓齿,腮边眉梢还有刚才哭过的泪迹,弯弯的睫毛轻轻颤动,衬托着下面水汪汪的眼睛更显清澈。赵天麟心中突的一阵悸动,双臂用力,将怀中人儿拼命抱紧,压下头去,张口在那粉嫩的脸蛋上咬了一口。 他继承了魏紫淑一半的狼人血统,身体里本就蕴藏着极大的野性,身体发育也早于常人。久受父母熏陶,内心深处的兽性早已萌动,此时异性相吸,他便情不自禁地做出了一系列的反应。 “啊!”官玉奴骤然受袭,却是她心系的男孩,一时间不知所措,心头有如鹿撞,面如火烧。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埋首在他怀中不敢看他,更将自己的身体竭力向他靠拢,似是想要借此来阻挡他的侵袭。 赵天麟鼻中嗅到她发间幽香,不由得喘息加重,黑亮的眼中竟闪出绿油油的光芒,一双手兀自加大力度,在她背臀间来回揉抚。 官玉奴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抓住赵天麟作怪的双手,面色绯红,秀目迷离中透着丝凝重,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天麟。 赵天麟不明所以,一时也不敢乱动,问道:“怎么了?” 官玉奴微微喘息着,直视着他的眼睛:“天麟,你真的会要了玉奴做你的,做你的‘老婆’么?” 赵天麟感觉到官玉奴语气中的认真,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收起了心中的躁动,赵天麟迎着她的目光。 良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天麟要玉奴做老婆,天麟要做玉奴的相公,天麟不会让玉奴嫁给别人……” “你发誓!” “皇天在上,后土为鉴。我赵天麟在此,对大焱朝赵氏一族列祖列宗发誓。誓要娶官玉奴为妻,一生爱护。如违此誓,天诛……” 官玉奴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娇笑道:“谁让你发毒誓了,呆子……” 赵天麟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呆子”,以前总是听三位娘叫爹,他当时还好生奇怪,现在听到官玉奴叫他,只觉心中美滋滋的舒坦。他抓住官玉奴的小手,慢慢地摩挲着。看着玉面含羞低头不语的玉奴,赵天麟心中大乐,适才那股莫名的躁动再次涌上心头。 赵天麟突然捧起官玉奴的俏脸,猛的将头凑了过去,学着记忆中爹娘的样子,吻住了那微微颤抖的樱红嘴唇。 “唔……”官玉奴霎那间如遭电击,脑海中一片空白。此时天麟和她做的,竟是那每次看到王爷和夫人做时,她都会脸红不敢去看而又忍不住偷瞄的事…… 赵天麟吻着怀中的人儿,感受到她的颤抖,不停地用舌头或牙齿舔咬那不知所措而紧闭的酥唇。 甜甜的,香香的……怪不得爹娘都乐此不疲地做这件事,原来这感觉竟是如此美妙。天麟如是想着,不禁更加放肆地吮吸起来。 一对少年男女就这样在船舱房间中的木榻上倾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起这一记吻带给他们的美妙滋味来。 不知过了多久,船舱中的一对儿依然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船身却毫无征兆地晃了一下。 振动突然而剧烈,以至于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双双跌倒在床上。 赵天麟心生警兆,跳下床拉起玉奴就跑,直到出了船舱。 “爹!娘!” 赵臻良四人正凝神注视着海面,听到呼喊立时回过头来喝道:“麟儿,快带玉奴回船舱!” 赵天麟听到了爹娘的话,却没有照做,他微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第四章 泥鳅 赵天麟和官玉奴震惊地呆立在舱门前。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此时竟卷起了大风,掀起了巨浪。 此时赵臻良和魏紫淑三女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不曾有过的凝重。赵臻良的脸色沉重的可怕,就算是大焱王病重,赵天麟都没有见过父亲如此的紧张。 远处的天空还可以看到蓝天,可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却生出一层浓厚的乌云。风不知几时已经变成了逆风,而且越刮越大,直令官玉奴站立不稳。赵天麟见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两人相视一笑,却又被船外的景象吸引了过去。 风云翻滚,天地昏黄。空中的乌云状若旋风,延伸百里,遮天蔽日。海面上的雾气本来已近消散,此时却又忽然凝聚起来。海中波涛汹涌,一浪盖过一浪,不时形成几个漩涡流旋转扩大。 船帆已经收了起来,以便减小行船的阻力。但此时的风浪过大,饶是他们的大船,也不禁在翻腾的大海中左右飘摇。 一排手持刀枪明盔胄甲的士兵分布在甲板四周。这让赵天麟明白了他们是遭遇了强敌,而不是自然风暴。于是他拥着官玉奴,悄悄退回了船舱中。 蓦的,天空轰然炸响,一记落雷击入海中,天上掉下了几滴豆大的水珠,随即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 士兵们手中紧握着刀枪,赵臻良四人环伺着天海和四周的动静。 没有人打伞,甲板上的人瞬间被雨水淋透。 赵臻良扭头看向身披披风的魏紫淑。魏紫淑知道他关心自己的身体,微笑着朝他摇了摇头,又把目光投向了海面。 海天之间愈发昏暗,常人肉眼已看不见两百米之外的景象。 船身突然急剧晃动了一下,士兵们不虞有此,纷纷打了个大趔趄,向一旁倒去。运气好的摔倒在甲板上;运气不好的就直接被震荡弹起,跌入海中。魏紫淑一把扶住即将摔倒的赵臻良,目光冰冷的看向海面。 “姐姐,你看!”顺着柳紫燕玉手所指,海水中一条巨大的暗影从船底经过,游向前方海域。 那水中之物体态狭长,状若龙蛇。看那影像,少说也有十五六丈长,横里看几与大船同宽。 那物游弋搅动之下,前方海水更加凶恶,浊浪翻滚,涡流湍急。 空中不时有落雷击下,打在前方海面上,想来是击中了那物。而那物承了雷电之力,更加卖力的在海水中搅动起来。 船上三女一齐施法稳住船身,大船虽仍行在风口浪尖,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剧烈晃荡了。 “姐姐,那是龙么!?”荣紫薇紧皱着双眉望着前方海域。 “那不是龙!”魏紫淑此时却不再把目光放在海中,而是凝望着黑云滚滚的天空道:“师傅曾经说过,龙乃上古神兽,不会轻易现身,除非感应到能与它相匹敌的力量进入它的领域。我们这点道行,还惊动不了龙。” “但若是海怪,虽能兴风作浪,却也没有唤雨召雷的本事。”一旁柳紫燕道。 “所以不仅仅是海怪,背后还有黑手作祟!”魏紫淑收回目光,扭头对柳紫燕道:“二妹,现在敌暗我明,对方又有海怪帮手,占尽了地利。你去牵制住前面那畜生,咱们把背后之人引出来。” “是了。你们自己小心。”柳紫燕言毕纵身一跃,在空中扭转身形,便真如一只乳燕般掠向了前方。 赵臻良又召来大批弓箭手和盾刀卒补足空缺,架好攻防之势,严阵以待。 船上的兵将都是出海之前精选出的大焱国军中擅长水战的好手,有的老家就在海边,从小就见惯了大海的平静和汹涌。但如今天这般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大海却都是生平仅见,不由得一个个面色紧张,冷汗混着雨水流下面颊,手中的兵器紧了又紧,如临大敌般注视着海面。 柳紫燕如低飞的燕子在海面上滑翔,一有下落之势便轻点海面,继续前飞。直掠出百十来丈,才发现那海中的暗影。 拔下了头上木钗,柳紫燕轻念咒语,两指长的木钗骤然变大,漂浮在海面之上。她稳稳地站上木钗,随着波浪起伏,冷冷地看着身下海水中扭动的海怪。 此时那怪物游得正欢,深浅绕旋中带动海浪四涌。柳紫燕看的心头火起,咬牙骂道:“哪里来的畜生,摇头摆尾,无由作乱,今天就让姑奶奶称一称你这孽物的斤两!”话落便从束腰间摸出一根黑色藤条,顺风一展,竟幻成一条四丈五尺长的藤鞭。 柳紫燕一声娇叱,举鞭在半空中一舞,带起阵风轻啸,手起鞭落,夹杂着一股劲气砸在海面上。 浪花四溅中,一股气流直冲海怪。 那怪物却也机警,察觉有异,立时晃动脑袋,长身一摆躲过攻击,瞬间潜入了深海。 这边海怪一遁形,海上的风浪立时小了下去。柳紫燕凝神戒备,环伺着四周海面。 但那怪物似乎真的被她一鞭子抽怕了,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海浪已渐渐趋于平稳,那怪物竟仍然没有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连雨势都小了下来,风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咆哮了。 海怪藏了起来,那“背后之人”并未现身。 “难道姐姐猜错了?”柳紫燕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心中虽然奇怪,却也不想在这海面上逗留太久,正欲飞身回船,却听到船上的魏紫淑急声大喊道:“二妹,小心!” 柳紫燕直觉不妙,脚尖轻点木钗,横向掠了出去。她动作很快,掠出之后便毫不停留地向前飞奔,不时的用脚在浪尖上借力。就像一只被老鹰追逐的脱兔,身形急闪间在身后留下了一串残影。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柳紫燕不敢理会,直奔出四五十丈才扭头回望。只看了一眼,她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海面上,就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一股巨大的气浪冲天而起,直冲到二十几丈才缓缓下落,在海面上砸起一层雪白的浪花。 她的木钗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到了百丈的高空,折成两节,旋转着落了下来。 船上的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去半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事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如果说初时的雷鸣暴雨和狂风巨浪还可以理解为过于特殊的自然景象,那么之后二夫人的“一钗渡海”和现在的滔天气浪就只能说成是不可思议了。 然而就在他们为那股“拔海而起”的气浪心惊胆颤时,又一个令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象出现了——就在刚刚气浪卷起的地方,一个硕大无比的鱼头冲出海面,紧接着是一段粗圆狭长的鱼身,鱼身无鳞,背黑而腹白。 那赫然是一条巨大的泥鳅! 泥鳅怪现出半个鱼身,两边的胸鳍不断拍打着,溅下一串散乱的水花,自上而下远远地洒向海面。那硕大的鱼头两边如西瓜般大小的乌黑鱼眼珠直愣愣地翻着,似乎对它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它的嘴张得极大,几乎可以把它自己的头再塞进去。 如此令人感到压抑的庞然巨物,就这样在众人的仰视中显露在海面上。 这一刻,风停了,雨停了,天上浮动的云停了,海中汹涌的浪停了,甚至连时间都停住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那条黑白相间直指天际的庞大躯体上。它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牵动海上每一个人的心跳,每一个人的呼吸。 然而,它一动都没有动。 静,令人发冷的静。海面上由极动到极静的瞬间变化令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柳紫燕此时已经停了下来,有些惊讶地仰视着泥鳅怪。没有木钗的支撑,她的下半身浸泡在海水里,凭着本能漂浮着。 半空中大张的鱼嘴忽然来回抽搐了几下,深吸了几口浊气,由鱼腹中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吟。 没有人会想到自己此生能够听到一条泥鳅发出声震四野的吼声,正如没有人会想到自己此生能够见到一条如此庞大的泥鳅。 这一吼仿佛用尽了它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支撑不住那庞大的躯体,泥鳅怪一头扎进海里,砸起一蓬巨大的浪花向两边飞溅。 仿佛受了它吼声的感召,天空中打下了一记响彻四方的撼雷,轰然砸进泥鳅怪刚刚沉下的海面。 风又起了,云又动了,天地间的肃杀之气更浓了。 泥鳅怪借雷电之力再次疯狂地游弋起来,海面上风浪再起,更甚从前。 魏紫淑第一个反应过来,朝柳紫燕大喊道:“二妹,快回来!” 柳紫燕反应也不慢,在听到呼喊的一刹那纵身跃出海面,带起淙淙水花,向大船掠去。 然而泥鳅怪显然对她刚才的攻击怀恨在心,一直在伺机报复。眼见她离船还有二十余丈,泥鳅怪在水中猛地一甩,如墙壁般扁平宽阔的尾巴直向柳紫燕扫去。 柳紫燕何尝不是时刻注意着这个大怪物的一举一动!眼见它袭向自己,柳紫燕蓦地停住,双脚踏浪向后翻转着腾空而起,堪堪躲过一击。 荡起的鱼尾在柳紫燕和大船之间撩出一堵巨大的水墙,船身承受不住这股冲击力道,被掀得翻向了一边。 船上的兵将纷纷落入海中,惊呼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荣紫薇助魏紫淑稳住船身,一声娇叱,飘然跃入海中。 那边的柳紫燕已经退出五六丈远,借着猛烈地风势飘在半空。此时的她全身浸湿,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受海风一吹,丝丝凉意,不由得大是恼火。 想当初她们三姐妹在黑山潜心修炼三百年,后遇名师点化,方有化成人形的道行。自那以后便只有她们欺负别人,却从没有再受过他人欺负。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一条泥鳅屡挫锐气,真应了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柳紫燕身随意动,脚踩浪尖,藤鞭挥舞中,道道气刃破空而出,直斩向水中海怪。 然而气刃进入水中后颇受阻力,那泥鳅怪身体又甚是滑溜,辗转翻滚间,气刃被尽数避过。 泥鳅怪似乎也被激怒了,不再潜入深海伺机偷袭,而是立即对柳紫燕的攻击做出了反应。只见它将头探向海面,巨嘴一张,竟吸起了海水来。 那圆阔的鱼嘴直径几达四丈,一吸之下,附近海水纷纷向这里汇聚,顷刻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流。 泥鳅怪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海水不停地被灌进那宽大的鱼腹之中,竟似将它的身形又撑大了一分。 柳紫燕趁机再次发起了攻击,她将藤鞭舞成一团黑影,运起全身真力,逼向泥鳅怪。 依然是气刃,速度却比先前快了两倍,直攻海怪的头腹。气刃钻进水中,发出“哧、哧、哧”的响声,溅起了无数水花。 一蓬蓬的浪花飞起,落下,又溅起无数朵小浪花。 有一瞬间,柳紫燕觉得这个景象美极了。若非此时正在以命相搏,若是此时她与相公姐妹平安地抵达了大焱海岸,她定会脱掉鞋子光着脚丫奔入大海,再舞动藤鞭造出这水做的烟花。 然而此刻她不是身处大焱海岸,而是在距离大焱海岸千里之外的望罗海上。无心再欣赏“水做的烟花”,她惊讶地看着前面那具庞然大物。 泥鳅怪没有闪躲,硬生生承受了她几十记气刃,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损伤,只是颤抖了几下身子,摇摆了几下尾巴。 柳紫燕很清楚自己刚刚那一次攻击的威力,她不相信泥鳅怪能够轻易化解。然而此刻事实就摆在眼前,泥鳅怪做到了。 柳紫燕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师傅总是叫她们遇到海怪时不要力敌,能不交手就不交手。 那是因为海怪是一种十分诡异的妖物,它们的道行较陆上的妖类或许低上许多,但它们可以凭借海中的优势让自身的实力提高数倍。 它们仰仗的,是大海的力量。 就像这条泥鳅,柳紫燕可以断定它的道行及不上她们姐妹中的任何一个,但就是因为在海中,她们反倒要处处受它牵制。 看着那逐渐鼓胀起来的鱼腹以及一张一合的巨嘴,柳紫燕知道这畜生就要“喝饱了”。泥鳅怪蓄势将成,接下来就会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攻势。 她必须趁现在找出这怪物的破绽,在它开始进攻之前先对它给予有力的打击和重创。 柳紫燕正要攻向泥鳅怪,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她凝眉向前看去,突然心中一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有一种心慌意乱的感觉。 第五章 老鬼 柳紫燕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 船!泥鳅怪要攻击的不是她,而是他们的船! 泥鳅怪显然已经对她这个尽处下风的对手失去的兴趣,身处大海的优势使这条“地头蛇”几乎可以完全无视她的琐碎攻击。 雪白的鱼腹浑圆鼓胀,巨大的鱼嘴一闭一张,似乎在向所有的人宣布,它已然酝酿成熟,凶猛的进攻即将开始。 在泥鳅怪疯狂地吞吸之下,周围的海水急剧向它流去,他们的船竟也在水流的推动下缓缓飘向了那张巨嘴。 船中的数十名水手奋力拨桨,想要摆脱那湍流的束缚,然而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他们的力量与海怪相比就如同蚍蜉撼象般微不足道。 眼看着船身一荡一荡地靠向泥鳅怪,柳紫燕心急如焚。同为妖类,她很清楚泥鳅怪接下来的动作。她几乎可以想象船在靠近它的一瞬间被它突然喷出的巨大水息掀起几丈高后支离破碎的情景。 必须要阻止它!柳紫燕在心中喊道。 她手腕一抖,藤鞭立时幻化成一杆长枪。只手提枪,一声娇喝,柳紫燕如风般刺向泥鳅怪的眼睛。 此时泥鳅怪蓄势待发,见柳紫燕袭来,虽然恼怒,却也不想分神他顾。只见它巨头一摆,堪堪将要害避开。本拟再次利用滑腻的厚皮令攻击无从着力,却没想到柳紫燕这次为解大船之困,用上了本元之力,攻势雷霆万钧,长枪点在它额上,竟然破开了厚皮,在它那巨大的鱼头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伤口。 泥鳅怪没想到刚刚两次出手都对它无能为力的“小不点儿”此时竟然能够伤到它。额头上传来的阵痛不禁使它长身急剧地颤抖,一张巨嘴张到最大,似是想要痛呼或是表现愤怒,却被满腔的海水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嗬”的闷哼。 想这泥鳅怪从一条食指大的小鱼长成一只称霸深海的巨怪,数百年中经历过的恶斗何止百千,却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头上留下伤口过。 柳紫燕的这一枪彻底惹怒了泥鳅怪,让原本想要慢慢耗死他们的泥鳅怪提前发动了进攻。 只见它涌出海面,胡乱折腾了一番,便将鱼嘴对准了大船。 柳紫燕被它一阵胡乱闹腾迫出了二十几丈,再想回击已然来不及了。 此时只要泥鳅怪一张嘴,他们的船就会被强力轰出的水柱击得粉碎。虽然有大姐和三妹在,相公和天麟他们不至于因此丧命。但是失去了船的支撑,她们三个山妖早晚都会被这只海怪给生生耗死。 柳紫燕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无力之感。此时她既无法伤到泥鳅怪,又无法赶回去救船上的至亲。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丑陋的巨嘴一点一点的张开,自己却毫无办法。 泥鳅怪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发出一个轻蔑的冷笑,嘲笑它的对手不自量力,在这片大海上跟它斗就像是螳臂当车自取其辱,最终的胜利永远只会属于它。 泥鳅怪似乎十分享受自己发威前的时刻,它居然还摇着尾巴冲大船昂了昂头,似是在提醒对方准备好,它就要攻击了。 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注视着这巨大的海怪,他们的目光中透露着惊恐、焦虑和慌张。 可能是想到了得意之处,泥鳅怪居然又抽动了一下嘴角。 但它心中很清楚,自己这次并不是在笑。 因为它感觉到了疼! 没错,那种感觉就是疼。就是刚刚柳紫燕藤枪刺进它额头皮肉的那种感觉。然而那撕裂般的痛感却不是来自额头上的伤口,而是来自身后! 泥鳅怪下意识地将一双漆黑的大眼珠向后翻转着看去。 映入它眼帘的是几朵浪花,一蓬鲜血和一个似乎刚从水中窜起来的娇小身影,还有……它的尾巴? 那段在半空中旋转着的一丈来长光滑却又正在淌血的物体,赫然是它自己的尾巴,是它那刚刚还在得意摇摆的尾巴! 剧痛,从伤口传来;恐惧,由剧痛转化。 泥鳅怪终于忍受不住身上的剧痛和心中的惊恐,仰天哀嚎起来。 汹涌的水浪从它那张巨嘴中喷薄而出,直涌上百丈高空,才如暴雨般落了下来。远远看去,就像是大海中升起了一朵水蘑菇。 泥鳅本性胆小,这怪物倚仗自己的一身怪力,在海中横行百年未遇敌手。没想到今天竟然接连被袭受伤,一时间又触动了它早已抛诸脑后的本性,想到海中许多凶猛鱼类都会闻血觅食,不由得心胆俱寒,在海面上狂喷了一阵海水后,身子一扭潜入深海,再也不敢露头了。 此时荣紫薇轻飘飘地落入海中,脚下踩着一苇由叶子幻化成的小舟。她全身尽湿,手上拿着一把大剪刀,刀锋显然也是用叶子幻成的,上面还能看到一条条精美的纹理。不时有暗红色的血滴从刀尖上滑落,昭显着它刚刚瞬间剪断怪尾的壮举。 早在柳紫燕与泥鳅怪斗法之时,荣紫薇就悄悄地潜入海中,伺机对泥鳅怪偷袭。她是山妖,在海中潜行极为不便,但总算在最后一刻成功地阻止了泥鳅怪的蓄势一击。 荣紫薇驱动小舟将柳紫燕接了过来,二女凝神戒备着海中异动,缓缓向大船靠去。 直到她们上了船,泥鳅怪也没有再出现。 海面上的惊涛骇浪已经完全湮没,偶尔吹来的海风也只能吹起几叠海纹。浓雾来的快,散的也快,不多时便已退出了很远。 “那臭泥鳅跑得倒快,若是再留片刻,定要将它剪成十段炖汤吃!”荣紫薇抖擞着湿透的衣衫愤愤地说道。 “这怪物道行不高,却高在占尽地利。它不出海,我们与它交手便会吃亏。这次若不是它被你那一剪刀慑住,心下怯了逃走,真要拼起命来,只怕咱们三姐妹联手都未必敌得过它。我看我们还是加紧赶路,尽快离开这畜生的活动海域为好。”柳紫燕说到后来,眼睛已经看向赵臻良和魏紫淑。 赵臻良点头称是,随即传令下去扬起大帆全速行驶;魏紫淑却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向天上依旧翻滚的黑云,悠悠说道:“尽快离开……他会让我们尽快离开么?” 赵臻良和柳紫燕她们被她说得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说出这句话。 赵臻良以为她在说刚才的泥鳅怪,心下也不禁暗自发怵,若不是他生性就爱猎珍涉奇,又娶了三位妖类娇妻,看到这种世所罕见的异象,早就吓得两腿发软了。 然而柳荣二女与魏紫淑共处了几百年,知道那泥鳅怪虽然凶猛,却也不能让她如此担心。她这么说,莫非那“背后之人”真的存在? 二女心下猜测,狐疑地看着魏紫淑,却陡然间听她一声轻啸:“西海赤罗岛九丑大仙门下不肖弟子,不知可曾与阁下结怨,若是这船上有人开罪过阁下,还请不吝现身一见,好叫小女子当面谢罪!” 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广阔的天空和大海之间飘荡。 赵臻良忽然听到妻子呼喊,一时间不明所以。他一向都对几位夫人的修行能力甚为折服,但这次听大夫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海上喊出这句话也不禁有些迷糊,正要开口相问,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怪笑。 “哈哈……小女子?哈哈……是小女妖吧!唉也不对,你怎么也要有三四百岁了,应该叫老女妖才是!哈哈……还有你那个师傅九丑老鬼,人长的丑不人不妖也就算了,还偏偏喜欢收你们这些死猫烂狗枯枝野草的妖精徒弟,真是丢尽了我天龙密宗的脸面!” 那声音飘忽不定,沙哑刺耳,闻之令人心生厌恶。 船上三女闻声心中一惊,脸色齐变。她们的师傅出身天龙密宗,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人既然能道出她们的底细,先前又驱使泥鳅怪向他们攻击,定然是师傅的仇家,看来今天免不了要一场恶战。 赵臻良却没有发现她们的异样,听到那“人”说道自己的妻子,心中大是气愤,也不管他在哪,就高声喊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阻拦我大焱国官船!有胆说话却没胆现身,鬼鬼祟祟,莫非你比九丑还要多一丑,不仅丑而且臭,不但不人不妖,而且还是不男不女的十丑人妖,所以没脸出来见人么!?”他对三位娇妻极为疼爱,最见不得她们受委屈。如今听到她们被那“人”指点,激愤之下,不由得出口成脏。 “呔!可恶!小子,你是何人!?”沙哑刺耳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中已经明显带着怒气。 “好说了,大焱国二公子俊文公赵臻良的便是在下。十臭老鬼,你是何方人妖?”赵臻良连回带骂地说话,惹得魏紫淑三女都不禁笑了起来。 “哼,原来是大焱王的不孝儿子。你老爹行将就木,你却还有心情游山玩水。嘿,大焱王膝下三子,老大失踪多年,老二沉迷于奇淫游乐,老三又只知道整日地舞刀弄棒,看来百年的大焱朝也是气数将近啊!”那“人”虽是在感叹大焱国运,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伤怀之意,话里话外尽透着冷嘲热讽。 “放肆,你算是什么东西,大焱朝气数尽与不尽也轮不到你来评断。我家相公此次出海,正是向师傅他老人家求药救治大焱王,正是要保大焱国百世基业。只有你这混帐才说他是游山玩水!”荣紫薇听不过“他”说自己相公的坏话,怒声喝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这贼子竟敢在此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可是要与整个大焱国为敌!?”柳紫燕也跟着沉声说道。 “妹妹们又何必东动气呢?想来这厮便真如相公所说是个不男不女十丑恶臭的老鬼,整日不敢出来见人,实在是慌得太久了才与我们逗逗闷子的。但我们又实在是忙着赶路,不便久留了。这位呃……是男是女或者是其它什么,咱们素未谋面,也不知该怎样称呼,便姑且叫你‘臭老鬼’吧。‘臭老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了。”魏紫淑故意要将那“人”气出来,声音极尽娇柔妩媚,虽然很轻,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到。 “‘臭老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了!”这次却是柳紫燕和荣紫薇听她说得好笑,一起大声喊了起来,连赵臻良也凑了一份热闹。 “啊……气死我啦!”沙哑刺耳的声音提高了数倍,“丑八怪!你收的好徒弟!不知死活的女妖精,哼哼……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我危言耸听,我看你们三个妖魅才是想要栖身在这臭小子身边祸乱大焱,哼哼……可笑这小子还执迷不悟,对你们甚是沉迷,竟是一个不要江山要美色的亡国之种!哼,你们急着想走么,没那么容易!今日老夫就替天收了你们这三个孽障,再替大焱清理了这个亡国种。你们不是想知道老夫是谁么?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话音刚落,黑云滚滚的天空突然划下一条雷蛇,浓密的云层中突然飘出一朵黑云,由远及近向他们飘来。 赵臻良联想起刚才魏紫淑所说的泥鳅怪还有个“背后之人”,没想到现在真的腾云而来,知道“他”道行不浅,忙严声命道:“所有弓箭手准备御敌!凡是接近我船一百米之内的,不管是人是鬼是禽是畜,全部格杀勿论!” 那黑云来势迅疾,伴着一阵怪笑声,转瞬间便飘下了几百丈。赵臻良眼见着它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大,直到了船前方一百米的半空。再不迟疑,赵臻良猛地将手一挥,喝道:“放箭!”船上一百多个弓箭手一齐放箭,顿时箭矢如雨般朝着那黑云射去。但弓箭的有效射程不过五六十米,过了这个距离就大失了准头。而且目标居高临下,他们仰视拉射,难度又大了几分。箭矢飞到一半就已经后继无力,纷纷下坠落海,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 此时赵臻良才有空细细打量那飘下来的黑云,却发现原来不是“云”,而是——一只大乌鸦!? 没错,那赫然是一只乌黑巨大的乌鸦! 赵臻良有一刻认为自己是眼花了,然而他分明看到了一只浑身漆黑的大鸟,那双伸展开来有八九丈长的翅膀正在不紧不慢地拍打着。而最让赵臻良能确定它是一只乌鸦的,是它发出的那耳熟的“嘎、嘎”叫声。 那叫声听起来像是在笑!? 或许就是在笑吧!在嘲笑船上那些明知做不到还不停地拉弓放箭的士兵们。再过一会儿,他们将会成为它美味的午餐。 它的主人也在笑,笑得很刺耳,很难听。只听那沙哑的声音道:“有趣,有趣之极。想不到雄霸一方的大焱国养的竟都是些无能之兵。嘿嘿,看来我是高估了你们。黑头,下去。让咱们的军爷们好好练练射靶!” “黑头”显然是那乌鸦,听到命令后,果然振动双翅向下降了少许,却仍距船有八十米远。 赵臻良船上的兵将都是军中好手,经过层层选拔才得以追随俊文公出海。此时听到来人竟然在主子面前出言讥讽,不由得都大是恼火,卯足了劲儿开弓猛射,但射出的箭矢却总是在距离乌鸦不远处坠落下海,即使有几支接近的,也都被乌鸦煽动翅膀带起的阵风给吹偏了。 乌鸦背上之人眼见船上的弓箭手喝骂连连却无一命中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引得身下乌鸦也是一阵尖叫。 赵臻良这才看清乌鸦背上之人,原来是一个七八十岁模样的古怪老叟。那老叟坐在乌鸦背上,身形算不上宽阔,粗略看他装束,居然穿着一件金色的衣袍。老远就能看到他一张蜡黄的脸,却在额头以上慢慢地转成金色,他那整个光秃秃的头就像镀了金一般,头顶正中尤为发亮。 此时老叟正笑得前仰后合,赵臻良看在眼里,愤怒中忽然感到一丝悲哀。 他想起了一个人。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大焱国昭毅公赵臻宇。 若是他在这儿,定然不会让这老叟如此嚣张。可惜,诚如老叟所言,他已经失踪多年了。如今那个力拔山河的大焱国第一勇士,身在哪里啊!? 终于,赵臻良还是举起了右手,艰难地道:“停!”这一个字仿佛一记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心中,也抽在了每一个大焱士兵的心中。 对方还没有出手,他们已经败了。万箭齐发,无一命中。 赵臻良看着自己手下垂头丧气的士兵们,一时间心中隐隐作痛。 蓦地,身后响起了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呔!糟老头,不要得意的太早。吃我一箭!” 第六章 天龙 在赵臻良已然喊停地情况下,船上居然还有人敢继续放箭。 赵臻良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就已经知道是谁。 放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十二岁的宝贝儿子——赵天麟。 “绷……”弓弦颤动。 “嗖……”力箭生风。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支如流星般飞驰而去的箭,除了乌鸦背上的老叟。 老叟还在大笑着,他没有注意到那支箭,黑头却注意到了。 黑头本来对所有射上来的箭都漠不关心的,但是这一支居然冲破了它振动翅膀制造出的小型风阵,直冲向它粗长的脖颈!黑头一声惊鸣,本能的想要避开,没想到身子一侧,避开了脖颈,却将翅膀送了过去。 “噗”的一声轻响,锐利的箭矢刺进了黑头的翅肩,随即没入它巨大的身体,若不是撞上了骨头,估计立时就能将它的翅膀洞穿。 箭在军队征战时是极为犀利的锐器,然而对于这只大乌鸦来说却如针一般短小。饶是如此,它依然被那箭上所带的凶猛力道冲的浑身一颤。 黑头的怪声痛啼和剧烈的振荡终于惊醒了兀自狂笑的老叟,他震惊地看着身下已经开始失去平衡左摇右晃的黑头,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哈哈……有趣,有趣之极!原来这臭老鬼养的都是些没用的畜生。嘿嘿,看来我们是高估了你。大焱国的儿郎们,莫要太用力啦。没见这老人家连站都站不稳了么!?”赵天麟竟用相同的语气将刚才老叟讽刺大焱士兵的话改头换面又送还给了他。那句“大焱国的儿郎们”用赵天麟稚嫩未脱的语气说出来,非但没有使人感到不伦不类,反倒引起了船上兵将齐声地呐喊。有的弓箭手索性再次奋力拉弓向上放箭,射出的箭虽仍是在半途纷纷坠入海中,然而有了赵天麟刚才的举动和话语,此时他们射不中倒像是知道老叟的乌鸦不禁打而故意放水似的。 赵臻良任由兵将们鼓噪欢闹,也不制止,笑着向赵天麟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赵天麟感觉到父亲在看自己,也回望过去,脸上装出一副过分骄傲的得意神色,居然还装模作样的朝赵臻良拱了拱手。 赵臻良立时将脸一板,佯怒地瞪了赵天麟一眼,随即转回身,脸上复又挂上了笑容,心中感到一阵欣慰。 老叟已经从乌鸦背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咬着牙用阴毒的眼光注视着下面欢呼雀跃的大焱士兵。 他已经从乌鸦翅膀上滴出的点点黑血猜到发生了什么。显然,船上有人射伤了黑头,而射箭之人似乎竟是那个人群背后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看来要除掉俊文公一系并不像他当初想的那般容易。然而多出些许阻碍,并不会对他的计划造成太大的影响,因为他真正的杀手不是海怪,也不是黑头,而是他自己。 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老叟微微抬起右脚在黑头背上轻踏了两下。 此时黑头已经适应了翅肩上的疼痛,虽然较先前飞得有些吃力,却已不再左右摇晃了。感应到主人的指令,黑头攸的朝大船冲去。 船上的兵将们还在为赵天麟的一箭之威欢呼雀跃,没想到敌人这么快便冲到了眼前。刚才隔着百米远还不怎么觉得,此时离得近了才感觉到黑头真实的巨大,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它掠了下来,竟然没有几个人想起要放箭射它。 黑头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心中愤恨,急于报仇。它知道射伤它的人是谁,一经主人许可,便迫不及待地朝赵天麟俯冲过去。 赵臻良也没想到他们会来的这么快,眼见大乌鸦已经扑到了船前,急忙转身大声喊道:“麟儿快回船舱!所有将士,与我共同御敌。”然而他刚喊完却突然一愣。 只见赵天麟并不惊慌,反而满脸凶狠地直视着迎面冲来的黑头。上箭,举弓,瞄准,拉满弓弦,赵天麟的动作缓慢而精准。他没有着急,直到黑头距他十五六米远的时候才“嗖”的一声将箭射了出去。 其实赵臻良的担心倒是多余了。要知道魏紫淑并非普通的狼女,而是黑山狼王之后。赵天麟受她遗传,身体里的凶性和傲性与生俱来,得天独厚。遇到这种凶猛强大的怪物,非但不会令他惶恐退避,反倒会激发他体内的戾煞野性,定要与之分个高下才肯罢休。再者魏紫淑三女也在时刻紧盯着老叟和乌鸦的一举一动。她们到现在还未出手,一是对于她们来说,腾空对敌比在海中对敌还要难上数倍;二是她们不想一上来就大包大揽,那样会伤到赵臻良的自尊,但若是发现威胁到丈夫和天麟安全的情况,她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 赵天麟这一箭算准了叫黑头避无可避,而黑头也真的没有闪避。 眼见又是一支“细小”的箭带着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黑头不但不躲不闪,反而迎着那箭锋冲了过去。 箭与黑头瞬间相遇,竟发出“铛”的一声震响,如同撞在一堵墙上一般。细看之下,原来是黑头用它那尖喙对上了赵天麟的箭。 赵天麟终究是年纪尚小,力量虽较一般武士大上不少,却仍是有限。而乌鸦的嘴又是全身最硬的地方,因此赵天麟这一箭只是让黑头停顿了一下,便又扑将下来。 此时的距离已经不容许赵天麟避让或是再次放箭了,而赵天麟也确实没有那样做。只见他将弓猛地掷向黑头,然后身体屈蹲,双手成爪前探,龇出一口白牙,面露凶狠,竟摆出了一副野兽恶斗的架势。 可惜赵天麟虽身具狼王血统,却终究是太小了。若是此时站在这里的是狼王,黑头或许还会迟疑一下,可现在面对还处在成长期的赵天麟,它没有感受到丝毫狼王所能散发出的霸气与威胁。因此它毅然决然地张开巨喙向赵天麟啄去。 眼见年少的赵天麟就要喂了鸦口,一旁突然挥来一记藤鞭,瞬间卷住了黑头的巨喙,向一旁扯去。却是柳紫燕挥鞭而至! 黑头一心想要吃掉赵天麟报一箭之仇,不虞有旁人干涉。适才船上的弓箭手只有赵天麟能射中它,它也就想当然地以为只要除掉了赵天麟,船上的人便任它宰割了。没想到此时竟又蹦出一个比赵天麟还要厉害的,藤鞭上传来的那股拉扯之力大得出奇,竟硬生生的将它的来势拽偏了。 黑头猛冲的势头被柳紫燕从中途拦截,一时稳不住身子,笔直地向船舱撞去。 老叟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切,此时霍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快如闪电般刺向柳紫燕。 柳紫燕没想到他会在此时出手! 事实上从黑头一冲下来柳紫燕就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老叟身上,因为不论从哪方面考虑,老叟都比黑头要危险的多。 柳紫燕初时以为他在接近船头时就会向她们三姐妹出手,毕竟与赵天麟那一箭相比,她和荣紫薇刚才大战泥鳅怪时所展现出的实力要大得多;但是紧接着老叟稳坐不动的架势推翻了她的设想,让她以为他是要攻击赵天麟,从而引得她们为救天麟而与黑头相斗,他再趁她们无暇他顾的时候向她们出手;然而当柳紫燕全力去救赵天麟而将自己的防御交给她的姐妹时,老叟居然还是一动不动,要知道此时是攻击她的最佳时机,若等到她们救下天麟再回过头来对付他,那形势对他来说就大大的不利了。 但不管怎样,老叟不动总比动手的好,那样柳紫燕就可以更加从容地应对黑头。 此时连目光一直紧紧锁定老叟的魏紫淑和荣紫薇都被老叟的静态所迷惑而分心注意了一下柳紫燕和赵天麟的状况。 老叟却在这时动了。在所有人的潜意识中都已慢慢将他的存在淡化的时候动了。 他的动作很快,眨眼间便跃下了鸦背,将剑刺入了柳紫燕的肩头。若不是柳紫燕及时偏了一下身子,恐怕这一剑就要从她胸口上穿一个洞了。待魏紫淑和荣紫薇合力击向老叟时,已经晚了一步。 柳紫燕被老叟这一剑刺得很深,肩头剧痛难忍,半个身子都酸麻的难以动弹。 只这一剑,她便知道这老叟的道行远远在她们三姐妹之上,至今为止她见过的人中,也只有她师傅九丑大仙能与之相比,若真是如此,那她们今天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然而让柳紫燕感到震惊的却不仅仅是老叟的道行,还有他手中的那把剑。 柳紫燕能清楚地感受到当那把剑刺进她身体的时候她内心中的战栗和本元精气的流失。 一把软剑……摄魂……噬魄!柳紫燕的心头猛地一震,瞪大了双眼目光痴离地看着刺进自己肩头的那把剑。 老叟将柳紫燕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没想到那丑八怪连剑的事都告诉了徒弟,想来他当时是一片好心,却不料此时竟帮了自己,害了他的徒弟。眼见柳紫燕已经忘记了招架,自己只要将剑尖轻轻一划便能取了她的性命,老叟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加冷酷了几分。 手腕一抖,老叟决定先解决掉一个再说。他将每一个动作都算计的极为精准,此时魏紫淑和荣紫薇都已经各执兵器杀到。她们与他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几乎在眨眼间就能将兵器砸到他的身上。然而凭着自己的一身道行和手中的宝剑,他有足够的信心在瞬间杀死柳紫燕后再抵住魏、荣二女的攻击又使自己毫发不伤。 老叟心念电转,手却不停,剑尖已经开始向柳紫燕的心口划去。而柳紫燕此时仍然沉浸在对老叟手中剑的震惊当中,眼看着利剑袭来,竟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眨眼间就要香消玉殒。 魏、荣二女心中焦急万分,手上攻向老叟,嘴上却大声地呼喊着柳紫燕的名字,希望能够及时地叫醒她;赵臻良更是直接扑向了柳紫燕,看他的样子是想要去替柳紫燕挨那一剑。然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能阻止老叟的动作,他的剑尖已经滑到了柳紫燕的胸口。 只待深深地刺进去,穿透那柔软的躯体! 那个朝夕相对鬼精灵般喜欢整日作怪的人儿,就要在他们的眼前缓缓地倒下! 就在这时,老叟握剑的手臂突然猛的急剧颤抖了一下。他感觉从肩头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直令他痛呼出声。再也顾不上刺杀面前的柳紫燕,老叟扭头看向自己的肩头。 他看到了一双充满凶狠的泛着绿光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双手死命地攀抱着他的肩膀,一口雪白的牙齿狠狠咬在他的肩上。老叟已经看到了自己金色长袍上印出的血迹,那张嘴紧紧咬住他肩头的血肉,尤以上下两对虎牙处传过来的痛感最为强烈。 咬他之人,赫然是刚才还站在地上的赵天麟!老叟将所有的人都计算到了,唯独漏掉了他! 老叟心中大恨,一声大吼,体内默运玄功,立时将赵天麟震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甲板上。然而赵天麟为救二娘,这一咬已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虽被震脱,嘴尤不放,直咬下了老叟的一大块血肉。 老叟疼痛不已,大声呼痛。无奈此时柳紫燕已被赵臻良救走,魏、荣二女更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她们眼见他伤柳紫燕,这时轮到她们攻击,都是状若疯狂,拼命的杀招毫无顾忌地朝他身上招呼,一个赛一个的狠辣。 魏紫淑的兵器是两个直径两尺半的沉重金环,却是由她的一副手镯幻化而成的,看那分量一个少说也要有两百来斤,这样一副“贵重”的手镯放在哪里都是绝对不怕招贼惦记的;荣紫薇用的还是先前剪泥鳅的那把大剪刀。她们姐妹一起修行几百年,早已是心有灵犀,此时攻防互补,配合的天衣无缝。加之老叟骤然遭赵天麟偷袭,最初的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此时对上魏、荣二女的夹击只能仓促招架,非但不像想象中的那般从容,反而甚为狼狈。 总算老叟道行不浅,手中的软剑又对魏、荣二女有略微的压制作用,才令他得以在受了魏紫淑三环又被荣紫薇将长袍剪了两道大口子后成功摆脱了二女的纠缠,腾空而起一跃飞上了帆杆顶端。 赵臻良将柳紫燕抱在怀中,看到她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由得大是心疼。握住她有些发凉的小手,赵臻良眼中噙着泪光用颤抖的声音柔声问道:“紫燕,你怎样了,疼么?我马上叫御医来给你医伤。” 柳紫燕此时已然惊醒了,脸色苍白,听到赵臻良的话后摇了摇头,便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她受老叟的那一剑实在伤得太重,刚站起身子又软软地向后仰倒。 赵臻良赶忙将她抱住,语带焦虑的关心道:“紫燕,你才受的伤,千万不要乱动。你要做什么,让相公帮你。” 柳紫燕重重的摇着头,焦急而艰难地说道:“……让……让大姐……三妹来……” 赵臻良忙帮她唤道:“紫淑,紫薇!你们来,紫燕有话要对你们说!” 那边厢魏紫淑和荣紫薇正在与老叟对峙着,听到赵臻良的呼喊,二女向后轻移着脚步,眼睛却仍然死死地锁住上面的老叟。 “二妹,你感觉怎样,还好么?”魏紫淑退到他们身边问道。 见荣紫薇也微微扭过头看向自己,似要询问,柳紫燕忙摇头制止住她,微微喘息着道:“我没事……大姐三妹……你们小心啊……那老头手上的剑是……是天龙!”柳紫燕由于受伤,声音断断续续而且很低。尽管如此她的话还是传到了魏紫淑和荣紫薇的耳中,而听到最后两个字时,她们的身躯都猛的一颤。 第七章 黑头 黑头被柳紫燕藤鞭牵引,轰然撞在了船舱上。木屑纷飞,船身剧震,半个船舱在它的撞击下化为乌有。船上除了少数几人其他人都立足不稳,纷纷摔倒在地。 堪堪止住了去势,黑头站起身来,浑身一阵急抖,抖掉了身上的木屑,仰天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黑头的整个身子几乎有小半个船那样大,它扑扇着翅膀转过身来,整个船身都随着它的动作左右摇晃着。它低下头俯视着甲板上的一群“小不点儿”,扭动着大鸟头寻找着摔它一跤的人,两只乌黑的鸟眼中充满了怒意。 老叟平静地站在仅可立锥的帆杆顶端,双脚立足,即使是黑头造成的船身倾斜也没有让他现出丝毫的晃动。他一身的金色长袍已经破败不堪,肩头和胸前都染着大片的血痕。透过长袍上的裂口,可以看到他身上的几处仍然在流血的伤口和淤青。老叟目光森冷地俯瞰着赵臻良一家人,如果眼神是一把利刃,那么他早就将下面这几个人大卸八块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狼狈过,从没有过的耻辱感使他内心深处的杀意更加强烈了。 魏紫淑将目光从老叟手中的剑转向他的脸,两人目光相交,魏紫淑心中的震惊与担忧更甚,却也不露畏惧之色,张口说道:“天龙魔剑!?看来小女子是有眼无珠了,原来足下就是天龙密宗的现任掌教上官图。素闻天龙密宗乃是正道大派,教中弟子均以‘诛除妖邪、荡清宇内’为己任,而掌教更是其中身体力行的佼佼者,没想到今天竟叫我们姐妹撞上了,看来我们出门之前真应当好好拜拜菩萨的。” 上官图阴沉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菩萨是不会保佑妖精的!天龙……魔剑!?九丑那丑鬼就是这样说他的师门圣器的么?” “混帐!你这个臭老头有什么资格说我师傅!?”却是荣紫薇听不过去怒声骂道。 魏紫淑制止住荣紫薇道:“师傅他老人家与天龙密宗颇有渊源,算起来上官先生应当是咱们的前辈。只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不吝赐教。”后面一句却是对上官图说的。 上官图将魏紫淑的话听在耳中,忿忿说道:“前辈?你们也配么!渊源?九丑是我教的叛徒,若是让本座遇到,定然要清理门户,力斩不饶!你们别指望靠那丑鬼跟本座攀关系!实话告诉你们,今天本座到此,就是要铲除你们几个妖佞,拯救被你们毒害的良善!” “哦?看来我们姐妹的面子当真是不小呢,让远在天涧山的掌教不远万里追到望罗海上。我们是妖,掌教要卫道,追杀我们倒也实属常理。只是小女子有一点不太明白,堂堂正道天龙密宗的掌教‘铲除妖佞’,也需要用巨怪们帮手的么!?”魏紫淑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黑头。 上官图闻言身躯一滞,一张蜡黄的老脸立时黑了下来,仅有的冷笑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黑头此时正在与船上的卫兵苦战,它一双巨大的黑翅一阵扇动,便卷起一股劲风将卫兵们吹得东倒西歪。巨喙一啄,便将一个士兵叼入嘴中。 然而此时在士兵们眼中,它便是最大的威胁,若不杀死它,他们全部都要葬身大海。因此尽管不断有人被它杀死,尽管船身被它踩得左摇右晃,尽管它扇出的风令他们站都站不稳,他们还是跌跌撞撞前仆后继地冲了上来。 若论真实对阵,黑头在海中的作用根本就无法与先前的泥鳅怪相比。此时它已经中了大焱士兵的好多箭,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尽管它将自己的身体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却招架不住大焱士兵人多势众。它刚衔起前面冲过来的一人,一不留神,后面的人便冲到了它脚下,拿着手上的兵器朝着它的腿和脚狠命地砍砸。 尽管黑头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大焱士兵的攻击力对它造成不了致命的伤害,但是些许的小伤还是在一点一点的增加,虽不至于痛入骨髓,却也痛的经久不绝,那感觉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身上噬咬似的令它难受。 黑头终于承受不住这种车轮战式的煎熬,双翅一振,飞上了半空。 ******************** 上官图恶狠狠地盯着魏紫淑,咬牙说道:“无耻妖孽,人人得而诛之,管他用什么方法,只要是除妖卫道便是大善之举!本座以怪治妖,虽是独辟蹊径,却仍是一心卫道!” 魏紫淑一声大笑:“哈哈……掌教说到‘妖孽’。妖便是我们了,可是说到作孽,我们与掌教你比起来,还差得远哩!直到今日此时,我们姐妹从未主动伤害过一条人命。然而你,打着‘除妖卫道’的幌子,唱着‘拯救良善’的口号,实际上却是做着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勾当。就在刚才,你驱使海怪作恶,掳去了这官船之上的上百条性命!”说到后来,魏紫淑的语气中已经充满了愤怒。 赵臻良此时也走上两步,扬手指向上官图,怒声说道:“没错!你身为天龙密宗掌教,竟然驱使海怪行凶,杀我大焱士卒,你眼中可还有王法二字!?你这么做,比之世间邪魔有什么分别!?‘除妖卫道’,你先除了你自己吧!” 此时上官图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瞳孔急剧地收缩又放大,嘴角抽动了几下,终于恼羞成怒地说道:“好,好!看来你已经被这三个妖魅迷惑的丧失了理智,留在这世上也只会帮她们去害更多的人。既然已经无可救药,索性一并杀了。今天这船上之人……”上官图话未说完突然身形一动,如风般地扑向赵臻良。 魏紫淑和荣紫薇都在时刻留意着上官图,见他一动,魏紫淑毫不犹豫地飞出一支金轮朝着他的落势掷去。 “叮”的一声脆响,金轮和上官图的软剑相撞,沉重的金轮竟然被撞得向回飞去。 上官图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又挥剑向赵臻良刺去。此时荣紫薇却迎上了他,挥剪向他腰间斩去,上官图只好回剑自救。 又是一声脆响,上官图的软剑与荣紫薇的剪刀相交,火星四溅中,荣紫薇倒退了四五步,险些跌倒;上官图却在空中连翻了三个筋斗,轻飘飘落在了十步之外。 魏紫淑接住飞回的金轮横在胸前;荣紫薇又上前五步举起剪刀与上官图遥相对峙;赵臻良一动未动,依然挡在柳紫燕身前。 魏紫淑戒备着上官图,口中却对赵臻良说道:“相公,这老鬼今天是有备而来,定是要赶尽杀绝。他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你。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恐怕是盛龙那里出了变故,你快些带着二妹麟儿和玉奴坐小船先走,回去查个清楚。这里有我和三妹顶着。” 荣紫薇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赵臻良,却紧了紧手中的大剪刀。她用行动告诉了赵臻良她要说的话。 赵臻良未曾答话,柳紫燕却从他身后走了上去,站在魏紫淑和荣紫薇的中间,双手执鞭扬在胸前,目光没有向左右看上一眼,直视着前方幽幽说道:“大姐,三妹,三百年我们都一起走过,为何今日你们要让我先走!?” 荣紫薇没有说话,她平时话就很少,有也只对最亲的人说。而此时此境,能说的话她也刻意省去了。 魏紫淑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姐妹,又转回头看着十步之外的上官图,微微一笑道:“罢了。既然如此,今日咱们姐妹三个就一起斗一斗这老鬼。相公,你快带麟儿和玉奴先走,他们还小……”魏紫淑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腹部,眼中升起一层水雾,原本的微笑变成了紧咬着嘴唇。 赵臻良却从后面走了上来,手中已经拿上了一把卫兵失落的长枪,站在魏紫淑身旁,温柔地看着三女道:“你们三个想用性命拖延时间,让我们先走,弃了你们,弃了这一船的将士。你们想我做得出么?”他转头看向对面的上官图,“他是来杀我的。我能猜到是谁,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做。既然要来,始终是躲不过的,索性就直接面对!” 魏紫淑扭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赵臻良:“但是麟儿……” 赵臻良伸手抚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傻瓜,就算现在我带着麟儿走了,你们能拖到我们回大焱么?这里离大焱国还有几百里海程呢。今日是生是死,便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咱们索性就全家上阵,与这老鬼斗上一斗!” 上官图一直冷眼旁观着他们的举动,此时突然嘿嘿冷笑起来:“哼哼……真是感动啊!俊文公,可怜你一个大焱国公子,竟然被三个女妖精所迷惑,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前程。实在是可惜,可惜了啊。嘿嘿……” 赵臻良转头看向他,脸上的温柔瞬间变得冰冷:“可惜不可惜用不着你来评断。你不是来杀我的么,我就站在你面前。哼哼……可怜你一个天龙密宗的掌教,竟然被乱臣贼子所利用来做杀手。实在是可惜,可惜了啊。嘿嘿……”赵臻良向来嘴上不饶人,即便是大敌当前依然反唇相讥。 上官图闻言勃然大怒:“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你不要指望你这三个女妖老婆能护得了你。今天这望罗海便是你们全家的葬身之地!”上官图言毕霍地扬剑,闪电般攻向赵臻良,速度比先前提高了数倍。 ******************** 赵天麟拼命地扒着船舱的木屑,一边扒一边大喊:“玉奴!玉奴,你在哪里啊?”他适才只顾着对付上官图,没想到转眼间船舱就被黑头压塌,想到官玉奴还在船舱中,赵天麟一颗心如同火烧一般,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废墟拼命挖掘起来。 “玉奴!你听得见么?你应一声啊玉奴!”赵天麟的声音几近嘶哑,他又将一堆木屑抛到了后面,茫然地看着这一大片废墟,“爹,娘!你们快些过来啊!玉奴,玉奴她……”赵天麟的眼睛已经因为焦急而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终究还是个孩子。 然而当赵天麟看到了爹娘们与老头对峙的情形,他的话立刻收住了,一把抹掉了眼角的泪珠,又自己埋首进废墟之中。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那声音小的可怜,几乎被这船上的纷乱湮没。 然而赵天麟还是听到了,他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狂喜之色,“玉奴,玉奴你在哪儿?”那个声音却又消失了,赵天麟心急如焚,但是他此刻却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嘈杂之声依旧不绝响起,赵天麟却已经听不到半分。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对红润的耳朵微微地耸动着。终于,他再次听到了那个微弱的声音。 毫不迟疑的,他踏着残梁断木,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声源爬去。 所有的障碍被一一扫清,终于现出了伤痕累累的官玉奴。此时她正蜷缩在一扇倾斜的木板墙边,浑身疼痛得瑟瑟发抖。不幸中的万幸,官玉奴所在的房间只坍塌的半面,虽然身上留了许多碰撞擦伤,却没有性命危险。 赵天麟看着不久前还在与自己追逐打闹的玉奴此时竟然浑身是伤的倒在地上,年幼的心灵中忽然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他慢慢地蹲在官玉奴身旁,轻声唤道:“玉奴,我来迟了,让你受伤……” 官玉奴听到声音,睁开紧闭的双眼,挣扎着坐了起来。看清眼前之人果然是她呼唤的天麟,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猛扑进赵天麟的怀里。 赵天麟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官玉奴,轻声在她耳边说道:“玉奴,没事了……不要怕,有我在呢……” 不知过了多久,官玉奴在赵天麟的抚慰下哭声渐渐平息了。赵天麟慢慢地替她擦拭着眼泪,正要继续安慰,船身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这一下两人措不及防,登时随着船身的倾斜双双跌倒在甲板上。官玉奴本来就惊魂未定,此时事故再次突起,忍不住“啊”的大叫一声,死死地抱住赵天麟。 赵天麟护住官玉奴,紧紧抓住舱房木板固定身形。感受到怀中的少女由于惊恐和紧张而瑟瑟发抖的身体,不由得大是心疼。 紧了紧抱着官玉奴的手臂,赵天麟仰头寻找着震源。 此时船身摇晃的越来越厉害了,甲板上的杂物木屑被纷纷晃入海中,不时会传出一声惨呼,却是一些卫兵立足不稳掉下了大海。 赵天麟终于找到了震源,锁定目标的那一刻,他内心深处的怒火无可抑制地燃烧了起来。 第八章 恶战 造成船身剧烈摇晃的罪魁祸首竟是黑头! 这畜生在甲板上吃了大焱士兵车轮战的亏,心中愤恨不已,飞上半空后复又折转回来,不顾船上弓箭手射向它的箭,拉起船舷振翅一提,飞上数米后又猛然一放,再飞回提起来再放开。 船就在它这一提一放之间剧烈的摇晃起来。 赵天麟咬牙注视着那只兴奋地怪叫连连的大乌鸦,心中的恨意已经升到了极点。他脑中苦思着对付黑头的方法,再次射伤它显然已经不可能了,此时别说是放箭,连站都很难站稳;但若是慢慢地接近它制造偷袭,且不说在这剧烈晃动的船上能不能做到,就算真的到了它身前,以自己的体形,最多也只能够到它的小腿,根本就不能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 赵天麟看着愈发倾斜的船身,心念电转,忽然抓起官玉奴的手放在木隔板上,捧起她的俏脸叮嘱道:“玉奴,你抓紧了,千万别松手。看我过去宰了那只死乌鸦!”说完却猛地朝与黑头相反的船舷奔去。 官玉奴心中本就十分害怕,听他说要离开,更加慌了,忙伸手去抓他。无奈赵天麟动作太快,她抓了个空,只好抓紧木隔板,呼喊着赵天麟的名字。 赵天麟一心要去杀黑头,听到官玉奴呼喊也只当没听见,仍旧朝船舷奔去。 船身在黑头的摆弄下东倒西歪,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船上的士兵同样也是东倒西歪,丢盔卸甲,状态狼狈至极,随时都有士兵落海,能留在甲板上的已经寥寥无几了。 赵天麟在船身的晃荡下也是身形不稳,但他虽然年幼,身手却十分敏捷。只见他在甲板上抄起两支失落的箭矢,大步狂奔,总是在船身晃动之前找到甲板上可以抓牢的地方稳住,再在船身放平的瞬间向前奔去。如此停了两次,赵天麟终于奔到了船舷旁边。 黑头此时闹得正欢,它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挥舞着刀枪攻向自己的大焱士兵一个个地落入海中,心中大爽。只要再来这么两三回,就能将这条大船彻底掀翻了。 黑头正想继续摇晃下去,却在提起船舷的瞬间感觉眼前一花,似是有一个人向它飞了过来。它也没太在意,以为又是一个被颠起的倒霉士兵。没想到下一刻它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紧又一疼,显然是刚才那个“士兵”抱住了它的脖子并且用兵器刺中了它。 原来赵天麟奔向与黑头相反的船舷正是要利用船身左摇右晃的状态,在黑头去拉下落的船舷时从升起的一侧跳到它身上。至于挂在黑头的脖子上又用箭刺伤了它却是赵天麟始料未及的,实在是因为它的鸦脖子太粗,赵天麟两只手臂都合抱不过来,只好用箭刺进它的肉里先稳住身形了。 箭虽然刺得不深,却让黑头感觉极为不适。它此时飞在空中,而赵天麟所在的位置却是它的脖子,它既不能用爪子去抓挠,嘴又根本啄不到,一时间大是恼火,却也只能拼命地扭动着脖子。然而它越是扭动的厉害,赵天麟的箭便刺得越深,它便愈发难受,又愈发扭动。 黑头终于还是放弃的大船,双翅一展向高空飞去。它在空中不断扭转晃动身形,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一心要将赵天麟摔下去。 赵天麟只是死死地抓着两支箭不松手,任凭黑头如何旋转,他只是更加的用力将箭刺进它的肉里。 一人一鸟忽忽悠悠便飞上了百丈高空。 赵天麟长这么大还从未到过如此高的地方,无意间向下一看,顿时被吓得浑身冷汗直冒。只见他们的大船此时便如土豆般大小,那湛蓝无垠的大海,以前在船上还不觉得,此时却带给他无比的震撼。赵天麟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忙腾出一只手拽住黑头的鸦毛稳住身形,顺便将汗稀释掉,待这只手干了,便又换另一只手。 黑头只能生生地承受赵天麟在它脖子上又是刺又是揪,自己却无计可施。它翻转得紧了,赵天麟索性连双腿都攀在它脖子上夹住,而它却只能重复地做着徒劳的动作。真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它刚才玩那些“小不点儿”玩得甚爽,现在却又被这个“小不点儿”把自己给玩了。 黑头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赵天麟的心中终于感到了恐惧。 不能跟它耗下去了,必须要尽快解决它!赵天麟在心中如是想着,见黑头又放平了身子,暗道机会来了,猛地将双箭拔出,向前一纵,又狠狠地插进黑头前面的脖颈。 黑头本来已经对赵天麟攀在自己脖子上以及那两支箭上传来的痛感适应了不少。现在赵天麟霍然间拔出了箭,却又再次在另一个地方刺了进去。黑头不由得发出一声鸦鸣,再次疯狂地扭动起来。 挂在黑头身上随着它飞了一阵,赵天麟发现它几次从大船上空飞走,却都是转一圈又飞了回来,害得他每次都担心若是它将自己带走,那便糟糕了。 赵天麟心中好生奇怪,乌鸦本就不是海鸟,黑头若想摆脱自己,定是要找一块栖身之地才好,然而这黑头总是绕着他们的船打转,始终不肯离开,却不知道它想些什么。赵天麟猜疑一阵,便已明白,“原来这畜生是不敢离开它那老鬼主人太远,这却是帮了我的忙了。” 赵天麟心中暗自高兴,无意中向下一看,却又担心起来,“我把这畜生引到了天上,解了大船之困,可是我要如何下去呢,总不能老是跟着这畜生在天上转啊。”高处不胜寒,赵天麟此时已经感觉有些冷了。 黑头的动作又逐渐小了下来,想来是再次适应了新的疼痛。或许是折腾的累了,它开始盘旋下降,朝着大船飞去。 赵天麟正为想不到办法下去而犯愁,见它开始向下落,不由得大是高兴。却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这畜生安然回到船上,第一件事定是要将自己这个架在它脖子上的威胁除掉。此时船上仅剩了些残兵伤将,三位娘又都被老头绊住,单靠自己肯定是斗不过这大乌鸦的,必须要在它落在甲板上之前将它制住。 赵天麟如是想着,眼见黑头下落之势越来越快,心道:这畜生果真不是飞累了,哼,想要甩脱你小爷,可没那么容易呢! 船身在赵天麟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大,黑头嘎嘎大叫两声,就要拍打着翅膀落下去。赵天麟却在这时突然拔出了箭,猛地窜上黑头头顶,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将两支箭狠狠地插进它的眼中。 黑色的鲜血四溅飞散。赵天麟的脸上挂着与他年幼的面庞极不相符的狞笑。 黑头一声痛鸣,拼命甩头想要将赵天麟摔下去,然而赵天麟在一击得手后便死死地抓住了它的黑羽毛,任凭它如何大力地甩动,赵天麟硬是不松手。 黑头本来已经接近了大船,此时便想要凭着记忆落到船上。然而它瞎了双眼,瞬间失去了方向,竟直接向海中飞去。 ******************** 魏紫淑闪在赵臻良身前,堪堪接下了上官图攻来的一剑,剑上传来的强大气势使得她娇躯一震,不由得倒退了三步。幸亏柳紫燕和荣紫薇纷纷攻向上官图,才解了她的困境。 上官图以一敌三,兀自不落下风,手捏剑诀,将一把天龙剑舞的飘忽灵动,攻守之间恰到好处。 而魏紫淑三女,虽然配合默契,互为攻防,但是其中道行最高的魏紫淑身怀六甲,柳紫燕又身受重伤,唯一完好的荣紫薇却是三人中道行最浅的一个。因此三女联手夹击,仍然落到了被动招架的境地。 魏紫淑姐妹三人师承赤罗岛九丑大仙,而九丑大仙原是天龙密宗的高手弟子,因此她们虽为妖类,上官图的正道功法对她们的冲击却也并不是十分强烈。反倒是那把天龙剑,柔中带刚,锋利异常,竟隐隐透出一股阴煞之气,三女的兵器每每与之接触,都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激斗中三女都将自身修为提升到了极至,浑身衣袍无风而动,兵器之上都泛起一层青气。 上官图却不慌不忙,灵活的在三女的围攻之下穿梭着。天龙剑上泛起的青气比之三女更深更浓,却显然是遇强更强,还没有用上全力。 赵臻良已经被四人激斗带出的罡风逼出了几丈远。眼见他们越打越激烈,可自己非但不能帮忙,为了不让三位妻子分心,还要远远地避开,他感到十分不是滋味。 赵臻良虽然出身皇室,却适逢国有内忧,从小便被安排习练武技。时至今日,虽说算不上什么高手,在军中三五个亲兵却也很难近他的身。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真正的修真高手,他的那些功夫竟连花拳绣腿都称不上。 赵臻良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心中却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他的妻子在战斗,他却站在一旁观战。不是由于对手太弱用不着他出手,而是因为他太弱根本帮不上忙。 赵臻良正在暗自苦恼,冷不防船身一阵剧烈摇晃。他现在刚好站在靠近船舷的位置,船身一斜,他立足不稳,终于失足落入海中。 “大姐,相公落海了!”船身的摇晃对激斗中的四人没有丝毫的影响,然而三女都记挂着船上的亲人,看到赵臻良落海,荣紫薇先忍不住喊道。 魏紫淑也看到了赵臻良落海的一幕,心中也很着急,但此时正在全力对敌,不容得她分身他顾,只好咬了咬牙说道:“咱们先杀了这老鬼,再去救相公!” 柳紫燕和荣紫薇也明白现在她们当中任何一个都不能分身去救人,只好加紧了对上官图的攻势。 上官图一直不急不缓的与三女缠斗,抱定心思要在赵臻良面前将她们慢慢地耗死,看到赵臻良坠海而三女被自己拖住不能施救,不禁发出一阵桀桀冷笑:“嗬嗬……怎么,想去救他么?妖精几时都变得如此重情了?惹得本座都想要娶上几个女妖精了,嗬嗬……哎,干脆你们也别去救你们那没用的相公了,让他淹死算了,你们就地改嫁给本座,如何?啊嗬嗬……” 魏紫淑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扰乱她们的心神,眼见柳紫燕和荣紫薇听到他的话后都是怒火中烧喝骂连连,已经开始只攻不守了,忙出声喊道:“二妹三妹,不要中了这老鬼的计!哼,你想要娶妖精?我倒是可以帮你,我们还有一个四妹,是个母猪精,与你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穿针引线啊,妹夫?” 上官图本人对妖类极为排斥,见则杀之。此时看到自己挑拨见效,心中大喜,耳听着魏紫淑出言提醒、反唇相讥,也不以为意,冷冷一笑道:“不必,恐怕你没有机会了……”上官图说话的同时剑诀一变,天龙剑立时从一把幻化成九把,从不同的角度向三女袭去。 柳紫燕和荣紫薇听到魏紫淑的提醒,随即明白了上官图的动机,正要做出调整,上官图的剑却如毒蛇般攻了过来。 三女虽惊不乱,只见魏紫淑用双臂套上金环横在身前飞速旋转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金轮瞬时由两个变成六个,霎那间魏紫淑身前尽是金光闪闪的环影;柳紫燕和荣紫薇也像她一般,荣紫薇的大剪刀舞起来就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一般,足以抵挡住任何角度的攻击。 上官图身随剑走,手中之剑仿若能不断延长一般,曲折缠转着刺向三女。 三女受他剑上煞气所迫,纷纷向后退去。 “叮叮叮”一阵急响,魏紫淑和荣紫薇的的身前闪起一串火星,而柳紫燕却“啊”的发出了一声惨呼。 攻向魏紫淑和荣紫薇的剑,只是在她们身前一划,便如影随形般与攻向柳紫燕的剑合而为一。少了魏、荣二女的牵制,上官图轻而易举地破开了柳紫燕的防御,天龙剑直接从她的前胸贯入,后心穿出。 魏、荣听到柳紫燕的呼声都是大惊失色,她们此时才明白原来上官图的突施杀手只是针对重伤的柳紫燕一个人。 天龙剑上缠绕着柳紫燕的藤鞭,刺入她的身体,竟发出一声怪异的锵吟。剑身忽然现出一种紫色的光芒,那光芒忽明忽暗,一收一放,而柳紫燕的身体和藤鞭竟在这一收一放间急剧地萎缩起来。转瞬间,一具鲜活的躯体就萎缩成一棵干瘪的首乌。 上官图拂去剑上的枯藤,张嘴在那首乌上咬了一口,又呸的一声吐了出去,皱眉说道:“小妖精,肉这么苦……” 荣紫薇看得目眦尽裂,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大吼一声:“啊……二姐,我替你报仇!”挥剪向上官图攻去。 魏紫淑也是双目通红,蓦地将手中金轮狠狠地砸向了上官图,仰天发出一声狼吼,半蹲下身子,身体开始急剧变形,瞬间撑破了身上的衣物。她的全身毛发开始不断增长,嘴开始向前凸出,嘴中长出锋利的獠牙,耳朵变得细长,手指变成利爪,一双眼睛泛起绿幽幽的光芒,赫然是一头体形硕大的狼。 变成狼的魏紫淑再次发出一声狼吼,咆哮着冲向了上官图。 上官图将魏紫淑的金轮荡飞,对疯狂扑来的荣紫薇冷冷一笑,不避不闪,迎着她的剪刀挥剑刺去。 荣紫薇一心要为柳紫燕报仇,早已将天龙剑对她们的克制抛诸脑后,攻势不停,拼命向上官图杀去。 天龙剑与大剪刀瞬间相遇,没有想象中兵器相交的铮鸣,天龙剑竟直接穿透了剪刀,刺进了荣紫薇的身体。 荣紫薇眼看着自己的剪刀枯萎成两片干枯的大叶子缓缓地落在甲板上,她感觉到自己的精元被迅速地吞噬着。 上官图看着已完全失去抵抗意识的荣紫薇,冷笑一声,正要将剑一送将她穿透,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他涌来,知道是魏紫淑扑倒,也不以为意,迅速抽出天龙剑飞身飘走。 魏紫淑堪堪触到上官图的衣角,也不追击,扭头看向荣紫薇。此时荣紫薇也正看向她,那双清澈的瞳孔中尽是不舍,似是闪着莹莹泪光,却又在转瞬间干涸,黑亮的眼睛失去了光泽,整个身躯开始萎缩。 魏紫淑眼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妹妹慢慢变回了一颗芝马,心中伤痛不已,然而她知道荣紫薇这次不比柳紫燕。柳紫燕已经被彻底吸噬成一颗枯梗,再无可救,而荣紫薇只是被打回原形,仍可以从头再来。因此她再不迟疑,突然回身叼起芝马,向甲板上放置的小舟处奔去。 第九章 血婴 魏紫淑将芝马放入小舟,又叼起小舟奔到船头抛入大海。 上官图并没有趁机向她出手,而是站在远处冷笑着看她做完一切。 魏紫淑转回身,远远地与上官图对峙着。 “奇怪么?本座还不屑于在这时候动手。”上官图手提天龙剑,缓步朝魏紫淑走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都死了,她能在这大海上漂多久?” 魏紫淑怒哼一声,瞬间做出了扑击之态。 上官图丝毫不惧,继续向她踱来,口中不屑一顾地道:“怎么?难道你有自信能胜过本座?”此时上官图离她只有五步之遥。 魏紫淑突然拔地而起,凌厉无比地扑向上官图。她本是身怀六甲,行动多有不便,若是单与上官图斗法,便只能被动苦撑到死。而此时她变身为狼,虽然取胜的希望仍很渺茫,却增加了攻击速度和攻击频率,已有了反击的机会。 上官图眼见魏紫淑扑来,闪身一避将她让过,天龙剑一转,顺着魏紫淑的去势追去。 魏紫淑感觉到背后的威胁,落地之后脚步不停,迅速向前掠去。她变身成狼后行动迅捷异常,在已是破败不堪的甲板上奔跑跳跃十分灵敏;上官图紧随其后,竟也能堪堪跟上她的脚步。 一狼一人从船头奔到船尾,眼见前方已无去路,上官图突然飞身扬剑,孤注一掷地刺向魏紫淑。 此时魏紫淑前后左右都是死角,又在急速奔驰中,除非跳海,否则只好回头去面对上官图和他的天龙剑了。 疾奔中的魏紫淑时刻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上官图的动作,眼见他飞身攻向自己,魏紫淑突然一个急停,迅速卧倒向后接连翻滚,竟在间不容发的情况下从剑身之下翻到了上官图的背后。 虽然毫发未伤,魏紫淑却仍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天龙剑从她身上擦过时,她能明显感觉到剑上传出一股强烈的吸噬之力,仿佛一个鲜活饥渴的巨怪一般。魏紫淑不敢停留,爬起身迅速回奔。没想到那天龙剑竟如此厉害,自己凭借狼身的速度依然只有逃命的份儿,难怪师傅以前总是十分慎重地警告她们,若是碰上手持天龙剑的人,便只顾逃走便是了。可惜师傅的话犹在耳畔,二妹和三妹却已经遇害了。 上官图一击不中,再回身魏紫淑已经跑远了。上官图也不再追,冷哼一声,口念玄诀凭空一跃,轻飘飘飞到半空,手执天龙剑对着大船凌空就是一斩。 魏紫淑用余光看到上官图的动作,心知不妙,猛奔两步到船舱前,幻回人形,抱起依然在瑟瑟发抖的官玉奴,左右没有找到赵天麟,不再停留,飞身一跃跳入海中。 上官图这一斩用上了全力,天龙剑虚空画出一道剑光,快若迅雷的劈进大船。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船依旧随着海上的波浪起伏着。 上官图轻轻落在帆杆上,动作轻灵飘逸,宛然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 然而就在他的脚踏上帆杆的一瞬间,整个船身一颤,突然从船头和船尾甲板的正中部位蹿起了一道水帘。伴随着两道水帘的开始,整个船从中裂开,汹涌的海水一股脑涌了上来,大船缓缓沉入了海中。 ******************** 黑头想要依着记忆落在船上,却因为瞎了双眼转了方向,一头扎进了海里,全身的黑羽毛被海水一浸,瞬间成了只“落汤的乌鸦”。 黑头吓得嘎嘎大叫,使劲拍打着翅膀想要飞起来,然而被水浸过的身躯和翅膀都极为沉重,它又不辨方向,飞起不远便又落入海中。 赵天麟也不比黑头强多少,他的狼性本身对水就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偏偏黑头又不断地胡乱拍打翅膀,拍得浊浪四涌,溅得赵天麟浑身湿透,甚是狼狈。赵天麟无可奈何,惟有紧紧拽着黑头的羽毛,寄希望于这只乌鸦能像鸭子一样适应游泳,即便它不能适应而沉了下去,也最好把头留在海面上让他栖身。 然而赵天麟的愿望显然是异想天开,乌鸦的爪子不是鸭蹼,再如何用力划也拨不住水流。黑头可劲儿折腾了一阵,终于开始一沉一浮地做最后的挣扎了。 赵天麟被猛灌了几口海水,呛得鼻涕眼泪直流,头脑有些晕乎,抓住黑头羽毛的手不觉有些松动。不料本已趋于休克的黑头突然回光返照似的一激灵,猛地将头一甩,再次扑腾起来。赵天麟不虞有此,一下子被甩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条难看的弧线,“扑通”一声落入海中。 赵天麟心中惊恐万分,手足并用,使劲儿地倒腾。然而他再怎么努力也没能改变自己不会游泳的事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喝饱了海水,筋疲力尽地向海中沉去。 什么声音……是哭声!谁的哭声竟如此的熟悉……在为谁哭?是为他么? 赵天麟在放弃挣扎的一瞬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玉奴!他猛地睁开双眼,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狠狠地在自己浑圆的肚子上一拍,喷出一大口海水,双腿一蹬向海面浮去。 浮出水面的第一件事就是猛烈地咳嗽,随后做了几个深呼吸。赵天麟惊奇的发现他居然可以慢慢放松着浮在水面上了,尽管这种“放松”实际上并不舒服,但是总比喝海水要好得多。 迎面飘来一个黑黝黝的“物事”,赵天麟伸手一抓,竟是一个人头!顺着人头向后看去,一具完整的尸体呈现在赵天麟眼前,赫然是一具大焱士兵的尸体! 赵天麟的胆子并不算小,可此时也不禁“啊”的轻叫一声,急忙松手放开那头颅,一把将尸体推了出去。 眼看着尸体飘远,赵天麟这才想起适才听到了玉奴的哭声,忙转过身向海面上张望。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登时大吃一惊。 只见此时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影影绰绰地漂浮着无数具大焱士兵的尸体,而就在那些尸体飘来的方向,他们的大船正缓缓地沉入海中。 “爹!娘!玉奴!”赵天麟不顾一切地朝大船游去,他那狗刨似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不仅费力速度还很慢,但他依然咬紧牙关一刻不停地游了过去。 不知经过了多少具尸体,官玉奴的哭声渐渐清晰,却也渐渐衰弱。赵天麟可以听到玉奴呢喃着他的名字,不由得心中大急,加紧向前游去。 又躲过了一只漂浮的木桶,赵天麟终于看到了他的亲人,然而这并没能让他高兴起来,因为第一眼看到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 ******************** 魏紫淑抱着官玉奴跳到了小舟上,回望一眼顷刻瓦解的大船,催动小舟向一旁渡去。 小舟在四周围迅速的游走,魏紫淑螓首环顾,努力地搜寻着赵臻良父子俩。 魏紫淑的心中焦急万分,此时大船已毁,若是能早一刻找到赵臻良父子,他们一家便还有逃生的机会。然而魏紫淑极目四望,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又不敢出声呼唤,怕被上官图听到他们的回应而去杀他们。 正当魏紫淑为丈夫和儿子的安危担忧的时候,上官图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你是在找他么?”魏紫淑一惊,霍然转身回望。 上官图站在与魏紫淑相隔十几米远的一块木板上,面带冷笑,手中剑斜向下指着一个横卧在木板上的人。 那人一动不动,显然是处在昏迷中,整张脸被散乱的头发遮住,看不清楚,然而魏紫淑一眼便认出了那人就是自己的丈夫。 魏紫淑忽然冷静了下来,冷冷地看着上官图道:“没想到啊,我们一家会葬身在这海里。我们姐妹虽然是妖,道行却并不算高,也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自然是劳烦不了天龙掌教的大驾。” 上官图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只是默默地站在对面,听她说下去。 魏紫淑继续道:“天龙密宗以除妖为己任,可你并未直接来杀我们。按照你最初的计划,那泥鳅怪便能把一切都解决了,对么?” 上官图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魏紫淑也不等他接话:“也就是说你事先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你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相公,大焱国的俊文公。” 上官图仍旧默然不语,但沉默有时候能代表很多。 魏紫淑见他不做声,心中已然明白:“我已是将死之人,能告诉我是谁么?” 上官图这次却开了口:“将死之人知道真相,可以变成厉鬼去讨债,可是你不能,你是个将死之妖,就算知道了是谁,你又能怎样?” 魏紫淑苦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可是我还有一点想知道,以你天龙掌教的身份帮他,你能得到什么?” 上官图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本是匡扶正道之举,自然能令正道大昌!” 魏紫淑听到他的话突然一愣,继而大声狂笑起来,边笑边摇着头:“哈哈哈……正道!?啊哈哈……居然是正道!?啊哈哈……” 上官图的脸色瞬间变冷,凶狠地盯着魏紫淑道:“妖女,你笑什么,你懂得什么是正道?为了这个宏愿,别说是冒着道所不容杀了这些人,就算是要本座立时自尽,本座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上官图忽然手起剑落,登时一颗头颅带着一蓬鲜血飞上了半空。 “啊……”魏紫淑的狂笑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呼,一双眼睛变得红如鲜血,纵身一跃向上官图扑来。 眼见魏紫淑来势凶猛,上官图也是大喊一声,仗剑飞身迎了上去。 两人各运玄功,在空中你来我往,招招搏命,激斗之中,不时掀起片片海浪。魏紫淑咬牙切齿,丝毫不惧天龙剑的煞气,手化利爪,不断向上官图的要害攻去。 然而两人的道行终究是差距太大了,上官图有天龙剑在手,无形之中实力又增一倍。魏紫淑却是手无寸铁,又有身孕,攻守之时多受影响。 上官图已将道法运至最强,显然是不想再拖延时间了。魏紫淑虽然也是以命相搏,但是实力上的绝对差距却使得她捉襟见肘,左支右绌。魏紫淑身上的伤口逐渐增多,她感觉每一次天龙剑划破她的皮肤都会带走她的部分精力和体力,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了。 终于,在上官图一剑刺中她的胸口时,魏紫淑被远远地击飞,跌落在上官图刚刚站过的木板上。 上官图落在魏紫淑的小舟中,两人的位置与斗法之前刚好对调。上官图执剑指向怀抱着芝马瑟瑟发抖的官玉奴,扭头向对面的魏紫淑看去。 一切都结束了,魏紫淑伏在木板上,轻轻地抚摸着木质的纹理,上面还留有赵臻良的血迹。 她累了,已经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就这样离开吧……至少,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一切都结束了,上官图忽然仰头看向天空。乌云已经散尽,阳光重照大海,万里晴空,干净如纸。 上官图忽然笑了,他终于实现了自己对他们的承诺,今日之后,天龙密宗将成为正道独一无二的领袖;而他,将带领所有正道之士斩尽妖邪,实现“正道大昌”的宏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十年间他付出了太多,而今,这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了。 ******************** 赵天麟再没有想到,他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至亲的身首异处。望着父亲的头颅被无情的斩下,赵天麟的脑中轰然炸响,进而陷入一片空白。他的心中机械的反复回荡着一句话:他杀了爹,他杀了爹…… 赵天麟的黑瞳逐渐变得赤红,一张幼小的面孔扭曲的几乎变形,他突然仰天长号,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号毕,赵天麟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如鱼般朝着上官图和魏子淑正在酣斗的方向掠去。 此时胜负已分,上官图收回目光,手握天龙剑刺向官玉奴。官玉奴浑身颤抖,将怀中的芝马抱得更紧,苍白的俏脸上写满了惊恐,凄清的双眼泪光闪闪地看着慢慢接近的剑尖,口中哽咽着低声唤道:“天麟,天麟……” 小舟一旁突然窜起一蓬浪花,上官图心生警兆,急忙撤剑防御,却仍然晚了一步。 赵天麟从背后攀上了上官图的肩膀,一口已现獠牙的锋利牙齿疯狂地咬上了他的脖颈。 上官图只来得及扭回头看到一双眼睛,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到那双眼睛,与先前不同的是,此时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赤红色的。 上官图的心中甚是气苦。就在今天,他,天龙密宗的掌教,居然两次被那眼睛的主人偷袭得手!更加可恶的是,上官图已经知道了他不过是个孩子。 巨大的疼痛感和屈辱感令上官图几欲疯狂,他突然将双臂举过头顶,仰天怒吼,体内的玄劲瞬间外放,直将那破败的金袍都冲的鼓胀起来。 赵天麟被上官图突然迸发出的强大劲力瞬间撞飞,直落在二十几米外的海面上,已然昏厥。但他刚才咬得甚死,竟又连皮带肉地从上官图的脖颈上撕咬下一大块血肉来。 “天麟!”“麟儿!”小舟和木板上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上官图浑身是血,两次被赵天麟偷袭得手,他的心中早已充满了恨意。双脚猛力在小舟上一蹬,上官图腾空跃向赵天麟,就要将“那偷施暗算的小子”万剑分尸! 蓦地背后传来一声大吼:“上官图!”随着吼声,天空中突然劈下一记沉雷! 上官图大吃一惊,回身望去。 只见上一刻还卧倒在木板上的魏紫淑此时已经站了起来,用变成利爪的双手划开了自己的腹部,竟从腹中取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婴孩! 而那记沉雷正劈在了婴孩之上。细皮嫩肉的婴孩瞬间被劈成了一团血雾,弥漫在魏紫淑的双手之间。 此时魏紫淑的样子着实令人生畏:赤裸的上身布满伤痕,腹部赫然有一个血洞,一条条的肠子正慢慢地从血洞中流出;那张秀丽的脸已经被七窍中流出的鲜血掩盖,显得异常恐怖。 魏紫淑已经精尽力竭,浑身颤抖的她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但她依然强撑着将双手举过头顶,嘴中开始发出恶狼呜咽一般的吟唱。随着魏紫淑吟唱之声的加大,她双手间飘散的血雾渐渐凝聚起来,核心处不断有电光闪现。 血雾最终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球,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魏紫淑缓缓垂下双手,右手遥遥指向上官图。 “九幽魔狼咒!”上官图惊呼一声,身为天龙密宗掌教,他对妖族的一些强大咒术十分清楚,这“九幽魔狼咒”正是狼王成妖后可以引发的最强咒术!想不到这女妖居然有狼王血统! 此时已不容上官图多想,血球再次胀大,瞬间化成无数血刺向他冲来。血刺的速度极快,上官图身在半空根本无从闪躲,惟有运起十二分力,挥剑在身前造出一层剑网屏障。 “叮叮当当……”血刺刹那间与剑网相遇,发出一阵响亮的脆鸣,天龙剑居然也在血刺的威力之下开始不断地颤抖。 剑网抵挡住了大部分血刺,却仍有三颗透过了剑网打进了上官图体内,瞬间泯没无形。 上官图“啊”的痛呼一声,翻身栽进了海中。 魏紫淑颓然地跌坐在木板上,口中喃喃地说道:“孩儿,娘对不起你……”突然又如惊醒一般挺直了身子,大喊道:“麟儿,麟儿……” 此时官玉奴已经划着小舟救起了赵天麟,听到她的喊声,急忙回道:“大夫人,天麟在这里。” “他怎样了?”魏紫淑焦急地问道。 “大夫人,天麟他昏过去了!”官玉奴带着哭腔回道。 魏紫淑终于松了口气,又急声说道:“玉奴,你快将麟儿推下海,你自己也下去,我送你们走!” 官玉奴不知道为什么送他们走还要让他们下海,但是她十分敬重大夫人,既然大夫人这么说,她也就照做了。 魏紫淑待官玉奴也跳入海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双手插入海水里,再次吟起了咒语。 此时海水中已经淌进了不少魏紫淑的鲜血,她的咒语一起,百米之内的海水突然“沸腾”起来,不断有气泡冒出海面,并最终脱离海面向空中飞去。 官玉奴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异象,她赫然发现自己也被一个气泡罩住了,正在缓缓地向空中飘去。而同样的事也发生在了一旁的赵天麟身上。 魏紫淑咒语刚成,身体瞬间幻化成狼形,一头扎进了海中,缓缓地向深海沉去。她本来想再最后看一眼赵天麟的,却已经没有了抬头的力气。她只能最后一次在心中默默地念道:麟儿,娘今后再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温润的海风依旧吹拂着海面,吹起了波浪,却吹不散那血腥的气味;温暖的阳光依旧照向大海,照醒了鱼蟹,却照不醒那些沉睡的灵魂。 漫天飘浮着红澄澄的气泡,被风一吹,都飞走了,飞远了。 谁也不知道它们会飘到哪里。 海中突然窜出一条人影,直冲上五丈高,才攸的落了下来,落在了小舟上。 竟是适才被打入海中的上官图! 上官图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剧烈的喘了几口粗气,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一把抹掉了嘴边的血迹,目光阴冷地看向四周。他忽然发现海面上少了些什么,那妖精和女孩儿呢?上官图在小舟上急转了几个圈,仍然没有发现她们的半点踪影。 蓦地,上官图瞥到了天边的一群红点。待他定睛望去时,那群红点却已然消失了。 上官图望着红点消失的方向,眉头深锁,脸上现出迷惘之色。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上官图看着溶入海水的腥红鲜血,突然扬剑向天大吼了起来:“啊……啊……” “啊……啊……”凄厉的吼声在辽阔的海面上传出了很远,很远…… ps:第一卷最后一章了,求一下收藏和推荐,初次写作可能入戏比较慢,但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写好的,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第一章 玉孤 在大焱国土的最北方,横亘着一座黑山。此山东西走向,横延千里,北接万里冰寒荒地,是卧龙山脉的一支。 之所以名为黑山,是因为山上生满了参天大树,枝桠交错,藤叶缠绕,密不透风,其最阴暗之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黑山坐落在这里有多久,已经无从考证,即使是黑山村最年长的老山民都说不出答案。只知山上除了参天古树外,异草奇葩,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山外的人称黑山是座宝山,也常有外来的药师猎户进山采药狩猎。 听老辈人讲,黑山的山顶有一潭黑水湖,湖中有一条墨蛟看守着湖底的宝藏。此事是真是假,无从考证,因为从没有人去过山顶,那墨蛟更是没人见过。 然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一座老山,即使它没有过去,那些依山傍水靠山吃山的山民们也会给它编出些过去。 黑山不仅够老,而且够神秘。 于是“黑山宝藏”的传闻不胫而走,近百年间,倒有几波财迷信徒信誓旦旦地进山寻宝,然而最终结果却都是有去无回,想来是迷失在那莽莽的原始丛林中了。 这样的结果反倒激发了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老山民们的想象力,他们罔若身临的将“黑山墨蛟不可抗拒的力量”告知了后辈,让小辈山民们更加的“了解”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黑山。 说起黑山脚下的村落,稀稀疏疏倒也有百十来个,其中十个里面倒有八个名叫“黑山村”的。 黑山南麓就有一个黑山村,此村总共四五十户人家,百十来口人,然而在黑山,已经不算是小村落了。 我们的故事也就是从这个黑山村开始的。 黑山村五里之外有一条小白河,河水四季长流,夏不干涸,冬不上冻,河中水暖鱼肥,河虾水贝,应有尽有。沿河两岸垂柳婆娑,争相在河面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垂柳之间长满凄凄芳草,偶有几株淡色的小花掺杂其中,画龙点睛般地给丛丛杂草点出一抹盎然之色。草丛中不时有几只蝴蝶和蜻蜓飞过,为这里平添了一处风景。若是有位诗人来到此地,定会惊呼世外桃源,席地痛饮一番后吟上几首诗歌。但对于黑山村民而言,这里只不过是个放牧捉鱼的好地方罢了。 正值盛夏,此处蝉鸣蛙噪,最有夏的味道。时间过午,村中的少年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岸边嬉戏。 一棵枝条繁茂的垂柳下面围起了几个少男少女,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本来几个人聚在一起应该有说有笑才对,可是这几个少年却像是生怕闹出什么响动似的,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紧张兮兮地注视着前方的河面。 他们这种怪异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其他少年的注意,不断有人加入他们当中。人越聚越多,直围成了一个圈子。后面再凑上来的人已经看不见前面的状况了,但见没有一个人说话,心中大是好奇,只好拽了拽前面的人问道:“哎,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前面的少年听到他问话,立刻回过头来竖起食指放在唇边,低声喝道:“嘘……你小声点儿!”言毕忙朝左右张望一眼。 问话的少年顺着他的目光向左右一看,登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先前到来的人中有不少都皱着眉头瞪向这边,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怒意。 问话的少年吓得缩了缩脖子,声音压低了十几倍问道:“噢……那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前面的少年怕他继续缠着自己,只好回道:“赵玉孤和张家兄弟正在比赛叉鱼呢,咱们不出声,就是怕把鱼给惊走了。” 那张家兄弟是村长的两个儿子,大哥叫张大富,弟弟叫张大贵。因为村长家境较为殷实,倒是把这两个小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赵玉孤是村中的张药师从山里捡回来的孤儿。说是捡,其实就是领回来的,因为当时的赵玉孤已经有十一二岁了。 张药师七年前进山采药,在下山的途中看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便好心的将他救回了家。男孩醒后,对自己的身世一片茫然,只记得自己姓赵,但赵是当今国姓,自从大焱统一四部之后,很多人都改姓赵了。张药师从男孩当时的穿着推断他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但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跑到深山里去呢?张药师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寻找男孩的家人,张药师几年间走遍了附近的村落和城镇,却都一无所获,这个男孩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苦寻未果,张药师只好作罢,将男孩留在了自己身边做一个小徒弟。因为男孩胸前挂着一块狼牙玉坠,张药师给他起名叫赵玉孤,希望若有一天他的家人来寻他,能听到他的名字而不至于错过。 赵玉孤在黑山村生活了七年,如今已是村里村外公认的好儿郎。他为人敦厚热忱,勤劳踏实,帮师傅干活任劳任怨,和村里的老少都能打成一片。而赵玉孤最出名的,还要数他的狩猎本领。 山村猎户本来就不少,其中不乏好手,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比的上赵玉孤的,那似乎是天生为他准备的行当。 第一次和张药师进山采药,赵玉孤就轻松地抓到了一只野兔。当时张药师还以为他是碰巧撞上,也没有太在意。没想到从那以后几乎每次带赵玉孤一同上山都会有意外的收获,而且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捕获的猎物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黑山第一猎手”的称号挂在了赵玉孤的身上,而且不胫而走。许多十里八乡的猎户都慕名而来,要与他比试狩猎,其中不乏有想要偷学狩猎技巧的。 赵玉孤性情耿直,不藏心机,对于向他挑战的人,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七年,一百多次比试,结果始终是一样的:下山后的挑战者无一例外地摇头慨叹:“神了,真是太神了!黑山百年都出不了一个这样的猎手啊!” 据那些回来的猎户讲,赵玉孤的狩猎方法非常的直截了当,他从来都不设陷阱对猎物围追堵截,而是单纯的依靠看、听、闻就能精确地找到猎物的隐藏方位,并且能果断地从最有效地路线将其拦截,让猎物根本无法逃避。这种“猎手天生的直觉”,是任何人都无法学会的。 由于赵玉孤隔三差五地“意外收获”,张药师家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直到今日,几乎能与城里的富户相比了。 听到是赵玉孤在和人比试,问话的少年立时兴奋起来,欢声叫道:“真哒!?”他一时激动,竟又忘了所处的环境。 眼见所有的人都愤愤地瞪向这边,前面的少年赶忙拉起这位离开了人群,走出十几米远才停下,怒声道:“你怎么搞的!都说了不要再出声的嘛!” 问话的少年赶紧赔不是道:“怪我不好,怪我不好,我也是听到是赵玉孤太过激动了。哎,你快说说,现在比到哪里了。” 拉他来的少年是他的邻居,也不好和他置气,怒着脸回道:“我怎么知道,刚刚看到张家兄弟俩一人投了三次,总共插到三条鱼。正轮到赵玉孤上,你便过来捣乱了。估计现在已经比完了……” 问话的少年不等他说完就急急地跑了过去,边跑边道:“还没有还没有,你看人群还没散,我们快些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望着那飞奔的背影,后面的少年恨恨地低骂了两句,也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的人群比刚才更加安静了。想来是怕影响到比试,大伙都自觉地向后退了小半步。一个身着青灰色布衣的英俊少年手握着一支鱼叉蹲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河中徘徊游动的几条鱼。他的身旁站着两个白净的胖子,身后站着一个二八妙龄的少女。 那少女面容娇好,眉目清秀,樱唇浅笑间带着几分顽皮,粉嘟嘟的俏脸上红霞赛脂,道不出的娇美怡人。一方红布垂帘头饰挂在脑后,与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交织缠绕,更添几分娇艳。粉红色长衫配上暗紫色的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束腰,衬托出玲珑有致的身材,浅绿色的绣花鞋中藏着金莲般的玉足,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思。 少女笑吟吟地站在赵玉孤的身后,和其他少年不同,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蹲在前面的赵玉孤的背影,根本不在意河中鱼儿的状况。 赵玉孤一动不动,仿佛是一直就长在那里的一棵树,一株草。若不是他旁边有两个横眉立目的胖子,估计那几条鱼早就把他当作一片树荫游过来乘凉了。 赵玉孤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徘徊着的几条鱼,心中开始从十到一默数,他可以肯定它们在他数到三之后便会游过来。 赵玉孤与张家弟兄打赌,以自己抓到的鱼数比他们二人之和,赌注是两担柴。但张家弟兄是绝对不会去砍柴的,那便要以四个鸡蛋相抵。张家弟兄投了六次插到了三条鱼;而赵玉孤投了两次插到了两条鱼,如今他只剩一次机会了,就算再插到一条,那也只能和张家弟兄打个平手。 五、四、三……赵玉孤眼看着鱼游过来,突然扭头看向张家兄弟,朝着他们咧嘴一笑。 张家兄弟心中正乐,他们没有觉得自己以二对一有什么不妥,反而为“自己”将要和赵玉孤打成平手甚至赢过赵玉孤而感到得意,美滋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赵玉孤,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戏谑。 赵玉孤突如其来的一笑把这兄弟俩笑愣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四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赵玉孤,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回去,又不好在赵玉孤的注视下接着笑,只能尴尬地僵在那里。那副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引得后面的少女都掩嘴笑了起来。 正当众人都在为赵玉孤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赵玉孤突然出手了。 游过来鱼已经发觉了岸上的异动,它们迅速地做出了反应,扭身就要逃走。然而赵玉孤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它们还没来得及转回身,鱼叉就已经带着一股冲劲刺到了身前。 淡淡的血红浮出水面,鱼叉刺进河沿,兀自颤抖。几条鱼迅速地潜入了深水,向河中心游去,眨眼间失去了踪影。 赵玉孤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膝盖,从水中拔出了仅余河面上两寸来长的鱼叉,在仍有些发愣的张家兄弟面前晃了晃,便将挂在上面的两条鱼拨进了身后少女送上来的竹篓里。 没错,是两条鱼,赵玉孤完美地在水中完成了一次“串糖葫芦”! 围观的少年们在鱼叉出水的一刻轰然叫起好来,他们纷纷议论着适才赵玉孤“刺鱼”的全过程,那样子像是比他们自己叉到了两条大鱼还要兴奋。 张家兄弟这时才回过神来,脸色有些难看。但见周围的少年虽为赵玉孤叫好,却也并没有瞧不起他们兄弟的意思,想来是在黑山输给赵玉孤,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吧。 捧着鱼篓的少女感觉自己手中沉甸甸的,甚是兴奋。她单手环住鱼篓,另一只手拉住赵玉孤的胳膊,一脸崇拜地看着赵玉孤,娇声说道:“玉孤哥哥,你好棒哦,这小白河里的鱼游得好快呢,却还是让你一下叉到两条!” 少女这一记马屁拍得赵玉孤心里舒坦,嘿嘿笑道:“也没有那么好,我只是随便投的。” 一旁的张家兄弟见到少女与赵玉孤说笑,心中早已升起了妒火,这时听到赵玉孤竟说刚才是“随便投的”,话中大有“杀鸡用了宰牛刀”之意,心中不由大怒。 愤愤地哼了一声,张大富开口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秀雨,你太偏心了!这小白河里的鱼游得快,可我们兄弟俩也插到了,怎么不见你来赞我们,却要与那呆瓜说笑!?” “就是,秀雨,你怎么老是喜欢和‘赵呆瓜’说笑啊!?”一旁的张大贵给哥哥帮腔说道。 赵玉孤有个绰号——赵呆瓜。这个绰号是谁给起的,几时有的,已经说不清了。自从他七年前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便时常会陷入一个人发呆的状态。有时候和玩伴一起去划船,他看到小船后会忽然间一阵恍惚,要玩伴大喊他几声才会醒过来;有时候张药师让他去沽一壶酒,他会站在道边看着几株爬入院墙的藤蔓发呆,等几个时辰之后张药师找到他,酒壶还是空的;最严重的一次是他一个人上山去砍柴,入了夜还没有回家,张药师找遍了村中有孩子的住户,都不见他的踪影,于是带着一众村民上山去寻,结果在山脚下发现了坐在两担柴上的赵玉孤,当时的他就那么愣愣地坐在那里,望着一群歇宿的乌鸦出神…… 被唤作“秀雨”的少女听到张家兄弟的话后笑脸登时冷了下来,怒视着他们道:“我与谁说笑,几时轮到你们管了!?你们输了就那样说人家,羞也不羞!?” 围观的少年们也发现了这边的新状况,一个颇为英俊带着些许书生气息的少年越众而出,站在四人面前说道:“秀雨说的没错,我们李家的女儿与谁说话还碍不到你们兄弟的事!玉孤的绰号只有那些外村输不起的猎户才会叫,你们居然也喊得出口。刚才你们只是输了几个鸡蛋,可是现在你们连人都输掉了!” 张大贵恼羞成怒,撸起袖子,铁青着脸上前两步指着少年喝道:“李石星,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ps:新卷开章,求收藏、求推荐,本书保证更新,保证完本,喜欢的朋友就帮忙顶一下吧! 第二章 斗牛 说话的少年正是李秀雨的哥哥李石星,他们兄妹是黑山村唯一的私塾先生——秀才“李学究”的儿女。 张大贵说着话就要上前与李石星动手,被张大富一把拉住了。 张大富走上两步说道:“大家都是一起玩到大的伙计,一个玩笑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呢?呵呵,赵玉孤,你放心,那四个鸡蛋欠不了你的。”张大富说着拉起张大贵就走,边走边道:“你忒也爱生气了,和他们犯得上么?他们爱和呆瓜傻瓜在一起,随他们去算了……”他虽是在和张大贵说话,却没有刻意回避,声音直接传进了李秀雨的耳朵。 小妮子紧走两步拽住了张大富,怒声问道:“张大富,你说谁是呆瓜傻瓜?” 张大富被李秀雨拉住,也不急着走了,看着李秀雨红通通的俏脸笑嘻嘻地说道:“自然不是说你了,秀雨。你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你的。” 李秀雨看着张大富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中恼怒万分,直想要在那满是肥肉的胖脸上狠狠地掴上一拳:“你说玉孤哥哥也不行!”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李秀雨拉到了一边,却是一直站在旁边的赵玉孤。 赵玉孤对张大富兄弟看都不看一眼,轻轻拍着李秀雨的肩膀,柔声说道:“秀雨妹子,你没必要生气的。” “可是他们……”李秀雨依然气鼓鼓地歪着脑袋瞪向张家兄弟。 赵玉孤用手在李秀雨的秀发上温柔地轻抚了两下,微笑说道:“嘴长在他们自己身上,想说什么由得他们说便是,反正我又不会少一块肉,也没必要斤斤计较。同样的话我也可以说他们,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李先生可不是这样教咱们的。” 李秀雨听赵玉孤说的有理,心中怒气稍平,感觉到他的大手在自己头上轻抚,不由得一阵羞喜,竟羞答答低下了头,轻嗯了一声,紧紧抓住赵玉孤的手臂,双腮泛起了少女特有的桃红。 众少年几时见过这等场景,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张大富兄弟俩,看得都快流出了口水。 还是李石星先反应过来,忙道:“好了好了,都看够了没……打雷啦,下雨啦,回家收衣服啦!” 被李石星这么一喊,众少年如梦初醒,都感到不好意思,纷纷掩饰。或是咳嗽,或是假装与旁边的人搭讪,或是抬头装作看天上的大雁。且不说此时天上有没有大雁,那抬头的小子却是被阳光刺的直打喷嚏…… 李秀雨更是一阵娇嗔,甩开赵玉孤的胳膊,将鱼篓往他手中一塞便逃到了李石星身后,狠狠地在哥哥腰间掐了几下,探出头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众人。 张大富伸手抹掉嘴角的口水,打了个哈哈,没事人一样说道:“好啦好啦,没热闹看啦,都散了吧。大贵啊,咱们还是去看大春斗牛吧!” “正是,正是,还是看大春斗牛有意思!”张大贵随即附和道。 张家兄弟一走,围观的少年们知道真的没热闹看了,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却有多半是与张家兄弟去的同一个方向,想来那“大春斗牛”也确实有几分看头。 眼见众人散了,李秀雨才从李石星背后走出来,在李石星的胳膊上狠狠一掐,怒嗔道:“都是你!胡乱喊些什么!故意糗我是不是,看我不掐死你!” 李石星被妹妹掐的呲牙裂嘴,忙呼痛道:“哎哟妹子,你轻点,轻点啊你……哥身上肉本来就不多,你别再给哥揪下块去。”李石星好不容易将妹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掰开,揉着痛处对李秀雨说道:“哥还不是为了你啊。你没看见刚才那帮小子么,那一个个儿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嘿,这也难怪,谁叫咱家秀雨生的标致呢!黑山的两朵花儿,芷翠妹子和我家秀雨,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岂能给那帮小子随便看了去?要我说,在咱们黑山能那么直勾勾盯着我家秀雨看的,两只手十个手指头都嫌多了,是不是,玉孤?”李石星滔滔不绝,本来是对李秀雨说话,可是不知不觉间便自言自语起来,到最后却又问起了赵玉孤来。 赵玉孤不禁莞尔。这李石星平时极为稳重,可是一提起他的妹妹便会顷刻间精神抖擞,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李秀雨见哥哥又在碎碎念自己,还要向赵玉孤求证,她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忙偷眼看了一下赵玉孤的反应。见赵玉孤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兄妹,李秀雨的心中不禁有些失落。然而对上那含笑看向自己的眼睛,李秀雨又不禁害羞起来,再次掐住了哥哥的手臂,娇声说道:“你还乱说!什么‘十个手指头嫌多’,一个手指头都嫌多呢!我生来就是让你们看的么?” 李石星再次被妹妹掐到了痛处,疼得激灵一下子,忙将那小手掰开闪到赵玉孤身旁,拉起赵玉孤的手臂说道:“好好好……你说不看就不看,我家秀雨不点头,谁也不能朝她看一眼。走,玉孤,咱不看她,看大春斗牛去。”说罢拉着赵玉孤就走。 李秀雨见二人真的不理她自顾走远,急忙一溜小跑跟了上去,在李石星的手臂上捶了一下嗔道:“谁让你走那么快了,也不等我。” 李石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中正自暗乐,却不料李秀雨一上来就在刚才掐过的地方捶了一记。李石星“哎哟”一声,登时转过身来,双手掐住李秀雨粉嘟嘟的脸蛋,微微用力地摇晃道:“太不像话啦,竟敢屡次三番对哥下手,看我怎么治你……”又摇了几下,李石星才松开手,转身飞快地朝前面跑去。 李秀雨不虞有此,愣了半晌才惊叫一声,手捂双腮大喊道:“你这个大坏蛋……别跑!”快步追了上去,身后留下了哈哈大笑的赵玉孤。 距离河岸一百多步远的地方,此时正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少年在与一头老黄牛较劲。那少年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宽额头,高鼻梁,整张面孔轮廓分明,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滢滢光芒,全身的肌肉隆起,显得结实而有力。 少年显然是想把黄牛牵到岸边,或是让它饮水,或是找一棵柳树拴上,但任凭他如何牵引,老黄牛就是纹丝不动,自顾自地啃着地上的青草。 少年见老黄牛赖着不走,本想作罢。不料此时不远处的几个少年嬉笑着跑了过来。几个少年和牵黄牛的少年年纪都差不多,其中一个白净的胖子笑道:“大春,你连自家的老黄牛都摆不平,平日里还敢吹嘘自己力气有多大呢?” “正是,正是……”“看来大春平日里都是吹牛的……”一众少年起起哄来,其中尤以另一个白净胖子为甚,两个胖子长相倒有七分相似。 “大春”与张大富弟兄俩是本家,全名叫张大春。黑山村四五十户人家,倒有三十几户是张姓。 张大春没有在意众人的哄闹,叉起腰对那两个胖子说道:“张大富、张大贵,你们别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们过来试试!?” “哎,我们平日里可没说过自己力大如牛!你平日把大话说满了,现在一头货真价实的牛摆在你面前。怎么样,怕了吧。嘿嘿,我看你不是力大如牛,而是话大如牛!吹大牛!大伙说说是也不是!?”张大富一面回应着张大春,一面将自己的胖脑袋左摇右晃,仿佛要向众人印证自己说的是事实。 众人少年心性,都想看热闹,自然又一阵哄闹。 张大春见张大富拿他平时说的话来噎他,知道这次若不在众人面前露两手,必定会让他们看了笑话。于是便拿下他挂在老黄牛身上的衣服扔给了张大贵,说道:“好!既然你们这群井底之蛙不知道人外有人,这次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说着重新将黄牛的缰绳拿在手中,在手臂上缠了两圈,并没有用上双手,而是单手拽着老黄牛向树下行去。 老黄牛突然受力,自然而然的竭力反抗,但这次它并没能如愿以偿地留在原地。只见张大春脚步不停,竟硬生生将黄牛拖出七八尺,终于是黄牛承受不住,乖乖的跟着他走到了树下。 张大春将牛栓在树上,拍了拍牛头,转身大步走到众人面前,从张大贵手中接过衣服挂在肩膀上,洋洋得意的看着他们兄弟俩。众少年一阵私语,看向张大春的目光中都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张大富知道难不住张大春,也不以为意,笑道:“自家的牛自己能牵着走,又算得上什么本事?况且你家那黄牛,老的都快入土了,被你这么个壮小伙一拽,焉能受得了?你这次,是占了便宜了!” 张大春认识张大富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他爱看人笑话,也不气恼,双臂抱在胸前问道:“那你说怎样才算?” 张大富见张大春上钩,心中暗喜,脸上却装出一副淡然神态道:“哼,除非你能将我家‘大帅’牵到这里。”说着伸手指向十几丈外柳树上拴着的一头健硕黑牛。 众人听得张大富提出这个要求先是一愣,进而再次鼓噪起来。 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在黑山村的十几头牛中,“大帅”是最有蛮性的一头,它要吃草,总是选草质最优的地方,一吃起来就要到饱为止。谁若是中途想将它牵走,即使是主人也会受到犄角相对。说来也巧,张大春也是被公认的黑山村百十口人中最有蛮性的一个。最有蛮性的人碰上最有蛮性的牛,这热闹有得瞧了。 张大春听到张大富的话后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道:“为了讨你一句话,就要我费这般大力气,还要出一身臭汗,这种不划算的事,谁会去干?” “嘿嘿,大春,你怕就怕了,何必要找这般借口呢,我家大帅的厉害这里人人都知道,你不敢去也没人会笑话你……”张大贵在一旁给哥哥帮腔道。 “任你如何说,我是怎样,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这次若再让我去,就要加些彩头。”张大春不理张大贵的激将法,依然不紧不慢的道。 少年中有想看热闹的,此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只听其中一个声音道:“是了,这打赌就是要带些彩头才有意思的。我说张大富张大贵,你们该不会是刚刚输给了玉孤四个鸡蛋,现在肉痛的不敢下注了吧!”说话之人正是刚刚赶来的李石星。 “就是,张大富,你家可是大财主,不会连这一点点小小的彩头都舍不得吧。”李秀雨也在一旁揶揄道。 张家兄弟虽然家境殷实,却也算不上财主,二人本来还在犹豫,但听到李秀雨的话,立时摇头道:“谁说舍不得?大春,你要什么彩头?” “好说了,我听说你们刚刚输给了赵玉孤四个鸡蛋,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肯出八个鸡蛋,我便过去与那大帅斗一斗。”张大春说着伸手指向“大帅”。 张大春此话一出,登时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八个鸡蛋,对于一个山村的少年来说已经不能算是无关痛痒了,更何况张家兄弟刚刚已经输过四个了。 众人都看向张家兄弟,等着他们的回应。张家兄弟此时骑虎难下,对视一眼,终于张大富咬牙点头道:“好,就是这话。” 张大春当即拍手说道:“好!我今天就叫你们心服口服!”说着大步流星的朝“大帅”走去。 众人纷纷跟上,却在离“大帅”两丈远处停下,生怕张大春一旦摆不平会殃及池鱼。 张大春健步走到“大帅”身旁,毫不避忌地拍了拍牛头道:“大块头,这儿的草都快给你啃光了,我带你去吃新鲜的,如何?”黑牛见生人靠近自己,早已心生戒备,不料那人竟还敢用手拍它的头,不禁火大起来,用两只铜铃大的牛眼珠狠狠地瞪着来人。 张大春见自己讨了个没趣,也知道这畜生不懂人言,便径自解下栓绳,拽着它往来处走去。 ps:本书更新稳定,保证完本。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三章 真香 “大帅”见有人在它进食时屡次打扰,如今竟还要将它牵走,不禁牛性大起,四蹄生力,将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原地,大有“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之势。 黑牛的抵抗却也把张大春的耿劲儿吊了上来,只见他依然不用双手,照旧将绳子在手臂上缠了几圈,凭着单手之力向前拉去。张大春一用上力,本就粗壮的胳膊立时坚硬如铁,此时他半蹲在那里,全身肌肉凸显分明。 那“大帅”感觉到栓绳上传来的拉扯之力越来越大,直欲将它带离原地,不禁发出一声牛哞,两条粗而有力的后腿奋力蹬地,向后退去。 两丈开外的少年们此时个个欢声雷动,有给张大春打气的,有为“大帅”助威的。在黑山长大的少年们,没有接触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外面的铁马金戈,声色犬马他们连想都没有想过。对他们而言,能看到自己的玩伴斗牛,已经是很有看头的一件事了。 此时的张大春身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珠,黑牛那边也是粗气直喘,但双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张大春单手提绳,沉腰立马,全身肌肉暴起,甚是彪悍;反观“大帅”,却有些支持不住了,竟然向前滑了寸许。 对于外人而言,这寸许的距离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然而张大春此时身临其境,黑牛的任何一丝一毫的动作都会牵动他的周身力道。 张大春只觉缰绳一松,再无迟疑,猛地将绳子在手臂上又缠一圈,奋力向前拽去,黑牛被强力拉出了四五尺远。 不远处的少年们已经开始欢呼起来,其中尤以李家兄妹的声音最大。张家兄弟见此情景也是顿足捶胸,大骂“大帅”没用。 仿佛受到了刺激,黑牛竟硬生生地停住了。一声怒哞,全力后仰,竟是将张大春拉回了一小步。双方再次陷入僵持。 少年们的喊声更大了,张家兄弟也再次开始为“大帅”助威。 张大春感到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了对手,他感觉体内有一股热流不断上涌,流窜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感受到体内力量的膨胀,急需一个着力点发泄。此时的他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呐喊声,看不到周围的景象。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头黑牛,更确切的说是他与黑牛之间的那段栓绳。 张大春陡然间一声大吼,再度发力拽过栓绳。 “大帅”感觉到威胁,同一时间发出一声牛哞。 两面同时发力拉扯,只听“咔嚓”一声,那条三个大拇指粗细的栓绳居然被从中拉断! 张大春蹬蹬蹬倒退了四五步一跤跌进了人群中,结结实实地跌了个仰面朝天;那边厢“大帅”也不好过,一屁股坐在地上。想那“大帅”牛性刚烈,几时受过如此待遇?后腿一支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发疯似的冲向众人。 众人大惊失色,本能的纷纷闪避。 两丈距离瞬间即至,黑牛脚步不停,直接冲向——李秀雨! 李石星眼见妹妹身陷险境,不顾一切地向这边扑来,然而他与李秀雨之间已经有了几步距离,又怎及的上发飙的“大帅”? 关键时刻,张大春蹭的从地上弹起,上前疾奔两步迎上冲过来的“大帅”,一把抓住了挂在牛脖子上的半截栓绳,奋力向一旁拉去。 在黑山村,张大春是当之无愧的“大力士”,若放在平时,“大帅”虽然不驯,他用上全力却也能摆平。但此时“大帅”凶性大发,就不是他能抵挡得了。 只见“大帅”牛头一甩,张大春便被带到了一旁,再一甩,张大春整个人便被荡到了空中。他本已被黑牛拉扯的失去了重心,如今身在空中更无从着力,终于被甩脱了栓绳,在空中打了一个旋,“扑通”跌在地上。 此时李石星已经赶到,纵身一跃爬上牛背。他本来就不如张大春强壮,想要骑上牛背引牛冲向别处。然而此时牛已受惊,丝毫的外力都会遭到它全力的抵抗。还没等李石星抓住牛角,黑牛就开始转着圈乱蹦起来。没转两圈,李石星就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张大春和李石星两次想制止“大帅”,说来凶险,但实际上只是眨眼功夫。 黑牛摆脱了李石星,在原地盲目地疾奔了两个来回,竟又向李秀雨冲去! 此时的李秀雨已经完全被吓呆了,根本不知道闪避。而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制住“大帅”,眼见一朵娇艳的鲜花就要被无情的摧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从一旁冲出一人挡在李秀雨身前,屈步弓身,双手一把攥住了已在身前的牛角。 黑牛的冲劲有多大!?竟只是让来人身躯一震,向后滑了寸许距离。 来人竟是赵玉孤!他硬受了“大帅”的冲击之力,已是满面通红。然而他知道若是自己后退,那这股力道就要让身后的李秀雨和他一起承受,他不会容许一个小姑娘由于自己的失手而受到伤害。 只听他一声大吼,运起全身劲力,硬推着“大帅”后退了七步。 “大帅”见又有人阻他去路,本想依法炮制,将来人甩飞。然而被赵玉孤擒住牛角,它的牛头竟是甩之不动。 赵玉孤见“大帅”不再发力前冲,心中一动,突然放弃了牛角,俯身前冲钻到牛头下,环抱住黑牛的脖颈,大吼一声,脚下用力一拌。“大帅”吃力不住,“扑通”一声卧倒在地。赵玉孤死命抱住牛头,任凭黑牛蹬腿踢足,左摇右摆,始终是没能再站起来。 这时张大春,张家弟兄和李石星等人也跑过来帮忙,众人有的按住后腿,有的压住前腿,有的直接就坐在了牛身上。 盏茶功夫,黑牛终于老实下来。 被“大帅”这么一闹,张大春也没心情再计较打赌的事,让张家弟兄把牛牵回家。众人都累得够呛,便并成一排躺在河岸上晒起太阳来。 张大春躺了一小会儿,突然坐了起来,扭头看向躺在一旁的赵玉孤。 此时的赵玉孤微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草地上,阳光洒在他俊美的脸庞,显得安详而和谐。 “早知道你不一般,却没想到原来你也是个大力士!”张大春注视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 赵玉孤知道张大春在和自己说话,睁开双眼扭头看向他,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到,当时只是一心想着救下秀雨妹子,其他什么都没想……现在回想一下还有些后怕,估计再来一次的话我也就做不到了,呵呵。” 张大春听他说得很随意,又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有机会,我们两个再正正式式比一场。” 赵玉孤看着他异常严肃的模样,微微一笑,转过头看向蓝天道:“好,我随时奉陪。” 张大春知道赵玉孤会答应,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次挑战,张大春这么说只是提前跟他打声招呼。 张大春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正要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 这一下事出突然,登时将躺在草地上的众少年都引了起来。众人循声望去,却发现那哭泣之人正是刚才还跟在众人身后的李秀雨。 此时李秀雨蜷坐在草地上,痛哭失声。她终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刚才受惊过度,此时才发泄出来。 众少年本以为已经风平浪静,却没想到还有后续,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们都是些十七八岁的愣头小子,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遇到女孩子哭却都是束手无策。 众人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或是央着和她说话,或是扮鬼脸搞怪,或是指着远处的花花草草大声称奇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却都未见成效。反而让李秀雨哭的更是厉害,索性双手环抱住头大哭起来。 这时赵玉孤来到李秀雨跟前,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秀雨妹妹,瞧你哭的这么大声,把牛儿都吓跑了!咱不哭了,啊!你要是不哭,玉孤哥哥给你去兰草潭捉小乌龟。” 女孩子总是喜欢些小巧的玩意儿,就连家中饲养的动物都不例外,小猫小狗小兔子,都是越小越讨喜。 李秀雨听到赵玉孤的话果真就不哭了,露出梨花带雨的面容,娇憨的问道:“玉孤哥哥,你说话可算数?” 赵玉孤立时拍着胸脯道:“那当然,玉孤哥哥几时骗过秀雨妹妹?咱们现在就去。” 赵玉孤正要拉着秀雨去捉小乌龟,却被李石星拦住了。 “不可不可,那兰草潭水深得很,万万去不得。”李石星道。 “你怕什么,又不让你的宝贝妹妹下水。到了那儿我自然会下去给她捉来,以我的水性,就算比兰草潭更深的水也奈何不了我的。”赵玉孤信心满满的道。 赵玉孤的水性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李石星还记得第一次看他下水,那时候赵玉孤一靠近水就表现出异常的小心翼翼,十分害怕的样子。张家兄弟恶作剧的趁赵玉孤不注意把他推进了河里,没想到他只扑腾了两下便沉入河中,过了半晌还不见出来。众少年这才着急了,纷纷跳进河中寻找,直找了多半个时辰,却连赵玉孤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张家兄弟吓得半死,战战兢兢的回家将事情告诉的他们的爹。村长听到他们的话后大吃一惊,也不敢去见张药师,带着一批村民就去沿河寻找,直到晚上回来,依然没有发现赵玉孤的踪影。村长只好狠狠地揍了张家兄弟一顿,带着他们上张药师家赔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村长爷儿仨到张药师家时,给他们开门的竟然是赵玉孤,当时把他们爷三个吓得瞠目结舌。 后来有人向赵玉孤问起此事,赵玉孤说在那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水,但是在入水的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于是就任由自己潜入水中,逆流而上,直到了兰草潭才钻出水面,其间只换过两次气。 李石星知道赵玉孤不是吹牛,却依然有些不放心,摇头道:“不行不行,兰草潭离这里有五里脚程,你们一去一回,天都黑了。” “我自然不会让秀雨妹子一个人走夜路,到时候我会送她回家的。”赵玉孤回道。 “可是……”“哎呀哥哥!你就让玉孤哥哥带我去嘛,我好久都没有去过兰草潭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不会待到很晚的!好不好嘛!”李石星还要再找说辞阻止,却被李秀雨拦下了,抓着他的手臂摇个不停。 李石星从小就疼爱妹妹,最受不了妹妹对他撒娇了,片刻便败下阵来说道:“好啦好啦,那就去嘛。不过,你们可要早去早回。” “哥哥最好了!玉孤哥哥,走!”李秀雨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立时甩开李石星的手臂,双手抱住赵玉孤的胳膊抬腿便走,弄得李石星哭笑不得。 赵玉孤和李秀雨二人直奔兰草潭。此时的李秀雨完全没有了刚才梨花带雨的可人儿模样,一路上搀着赵玉孤蹦蹦跳跳,活像一只飞出鸟笼的百灵。 由于李秀雨抱着赵玉孤的一支手臂,将整个身子倾在他身上,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赵玉孤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浑然天成的阳刚气息。加之两人紧贴着身体,虽有衣物阻隔,却依然能感受到赵玉孤结实的肌肉。李秀雨身心陶醉,只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任由赵玉孤带着自己向前走,浑然不知到了哪里。 此时太阳已快落山,仅有的几缕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赵玉孤感到一阵暖洋洋的舒坦,打眼看到地上他和李秀雨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感觉有些不对,想了想才想到是哪里的问题。动了一下被李秀雨抱着的胳膊,轻声唤道:“秀雨妹妹。” 见李秀雨浑然不觉,赵玉孤不禁提高了嗓门再次喊道:“秀雨妹妹!” 这次李秀雨终于从陶醉中惊醒,知道自己的窘态全被赵玉孤瞧在了眼里,心中大急,不禁慌张地道:“怎么,到了?” 赵玉孤摇头道:“没有。只是你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如此安生了?” “哦。”李秀雨听到赵玉孤并没有笑话自己,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偷眼看了看赵玉孤,发现他仍在看着自己,急忙低下头,轻咬着嘴唇,面红过耳,不再作声。 赵玉孤心中奇怪,见李秀雨脸色通红,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一摸之下,立觉不对,大声道:“秀雨妹妹,你生病啦!额头烫的厉害!这兰草潭是不能去了,我得马上送你回家!不,先去我家,我给你抓些药。”说着拉起李秀雨就要往回走。 “哎,玉孤哥哥!你,你先等一下……我,我有话要问你……”李秀雨拉住了赵玉孤,依旧不敢看赵玉孤的脸,低着头说道。 “有什么话等你病好了再问!”赵玉孤不等李秀雨有后话,拉起她就走。赵玉孤的力气,连“大帅”都抵挡不住,李秀雨用尽全身力道,对赵玉孤来说却和正常走路没什么区别。 “哎呀,玉孤哥哥……你,你先放开我……”李秀雨被拉得左摇右晃,突然举起赵玉孤的胳膊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啊!”赵玉孤吃痛,唯有放开了李秀雨。 李秀雨见赵玉孤捂着手臂,忙将他手臂抓过来看,这一举动却把赵玉孤吓得够呛,生怕她咬上了瘾,再在上面来上一口。 见赵玉孤手臂上只是印上了一个牙印,李秀雨不禁放下心来,秀拳在他胸口上轻捶一下道:“没有伤嘛,叫的那般大声。” 赵玉孤还是不放心,往回抽着手臂道:“没有伤,却也是疼的。” 李秀雨怎肯让他抽回去,反而抓的更牢,道:“玉孤哥哥,那话……我定是要现在问你。” 赵玉孤见手臂落在了秀雨手中,只好悻悻地道:“哦,那……那你快问。” 秀雨见赵玉孤安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玉,玉孤哥哥……你说,你说我和芷翠姐姐……谁,谁更漂亮?” “芷翠”是张药师的女儿,是赵玉孤的师妹。张药师没有子嗣,只有独女,一直都视为掌上明珠。张芷翠容貌秀丽,与李秀雨并称黑山的两朵花。黑山十里八乡的媒婆这两年没少往张李两家跑,就连镇上的大户人家也有不少上门提亲的,然而两个姑娘眼光极高,至今还没有挑上眼的。 赵玉孤本已安静下来,听到这话,又不禁有些神经质起来。心道:这秀雨妹子真是奇怪,病成这个样子,还有心情问这等琐事。 但此时李秀雨生病,自然要讨她的喜,便道:“自然是秀雨妹妹漂亮,谁不知道秀雨妹妹是咱们黑山村的一朵花儿啊!” 李秀雨听到赵玉孤夸奖自己,心中又羞又喜,完全不觉是在哄她,粉拳在赵玉孤身上轻捶,娇声道:“叫你尽说些漂亮话儿……那,那你和芷翠姐姐有没有……像方才咱们离得那般近过?” “方才?”赵玉孤挠头想了一下,回想起刚刚李秀雨是抱着自己的胳膊,便道:“当然有了,还有好多次呢。” “哼!”李秀雨听到这话,立时把小脸板了起来,扭头不看赵玉孤。 赵玉孤见李秀雨生气,一时摸不着头脑,道:“秀雨妹妹,你怎么了?我和师妹从小一起长大,我和她那般亲近,又有何不对了?” 李秀雨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便接着问道:“那,她有没有像我刚才那样……咬过你?” 赵玉孤这次可学乖了,心道:刚才说她和芷翠不一样时她便那般开心,说她和芷翠一样立时就生起气来,看来她就是想要和芷翠不一样的。 想明白这点,赵玉孤便胸有成竹地道:“自然是没有的!秀雨妹妹,你可要比师妹厉害得多……” “哼!”这次没等赵玉孤说完,李秀雨便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莲足使劲一跺。 赵玉孤被整的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前思后想也没想到自己错在哪里,眼见李秀雨生气,忙上前两步道:“秀,秀雨妹妹……你,你看……我……你别生气呀,你……”他“我我你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整话。李秀雨见赵玉孤被整的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好笑,却不表现出来。心思一动,突然转过身来,踮起脚在赵玉孤的唇上印上了一记香吻。 赵玉孤虎躯一震,万万没想到李秀雨会有如此举动。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他的内心深处竟涌起一种悸动,像是一缕尘封而又熟悉的记忆涌现,但当他想要去捕捉时,却又失去了那种感觉。 曾几何时,何时何地,他有过同样的感觉。那种感觉隐隐约约要比现在的强烈,却又为什么没有在脑海中留下些许的印象? 李秀雨在亲完赵玉孤后也是芳心狂跳,面色潮红,低着头不敢看他,却又用轻柔的声音问道:“芷翠姐姐,有没有和你这样过?” 赵玉孤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木然的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惊醒似的狠狠把脑袋摇了几下,道:“秀,秀雨妹妹,咱们,做了什么?” 李秀雨又羞又气,娇声道:“羞死人了!你还问!” 赵玉孤一时间不知所措,突然伸手在嘴边抹了两把,放在鼻子前深深吸了两下。 李秀雨见赵玉孤行为古怪,问道:“玉孤哥哥,你在干嘛?” 赵玉孤意犹未尽地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她道:“真香!” 第四章 一对儿 赵玉孤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李秀雨,意犹未尽地道:“真香!” 李秀雨听到赵玉孤的话先是一愣,进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越笑声音越大,到最后索性弯下腰捧腹大笑起来。 赵玉孤见李秀雨笑的开心,也跟着傻笑起来,边笑边问道:“呵呵……怎,怎么了?” 李秀雨依旧弯着腰,伸出一支纤纤玉指,笑道:“玉孤哥哥……你,你真是傻得可爱!”说完又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赵玉孤也跟着笑道:“呵呵,是吗,我不觉得……好啦,也该笑够啦,咱们回去吧。” 李秀雨从刚才的大笑中逐渐适应了下来,直起腰捋了捋鬓角的头发,笑道:“回去,为何要回去,你不是答应要帮我捉小乌龟的么?难道你说话不算数?” “可是你现在生病了。”赵玉孤辩道。 “谁说我病了?你看!”李秀雨说着拿起赵玉孤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唉!?秀雨妹妹,你还说没生病。这手是要放在额头上的,放在脸上哪能摸得出来?”赵玉孤道。 “哎呀……你……你这呆子!”李秀雨见赵玉孤如此不解风情,气的甩脱了他的手。但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不理赵玉孤,一个人朝兰草潭走去。 赵玉孤心中莫名其妙,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被李秀雨整的好似丈二和尚,这李秀雨难缠的程度与那“大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岂敢再多嘴? 况且此时的李秀雨看上去真的没什么病症,脚步也是轻快的很,自己又何苦自找麻烦?如此一想,赵玉孤索性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沿河而上,便可到达兰草潭。 此时天色已晚,蝉儿都歇了,青蛙反而叫得更欢;河岸边的浅水中生满了芦苇,那些白日里飞来飞去的蜻蜓,在太阳还没落山时便已经落在了芦苇尖上,这时候应该已经睡熟了;天空中没有了鸟儿嬉戏,却多了几点繁星点缀,一轮明月高悬。 二人一路无话,李秀雨却是恢复了先前的活泼,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皎洁的月光洒在少女的身上,映出少女姣好的身段。脑后的秀发和红色垂帘头饰随着每一个跳跃轻轻起伏,舒展,似是带起了几缕月光。定睛看时,月光又消失不见,或许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吧。 如此美丽的夜晚,如此美丽的人儿,连天上的明月都想用自己的光华洗涤尘世的美好了。 赵玉孤默默地在后面走着,心中从没有过的安详,这个夜晚,这个少女,已经悄无声息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赵玉孤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中,到了兰草潭仍浑然不觉。 这次却换成李秀雨将赵玉孤叫醒了,她见赵玉孤呆呆出神,突然停住脚步,伸出一只小手在赵玉孤面前晃了晃,大声道:“到家啦,还魂啦!” 赵玉孤给李秀雨吓了一跳,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了下四周问道:“到了!?” 此时二人之间只有两拳距离,而李秀雨正仰着头用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赵玉孤,双手叉腰问道:“玉孤哥哥,说,你在想什么坏事?” 赵玉孤赶忙退后两步道:“哪有,不要乱讲……我,我去给你捉乌龟。”赵玉孤本来也没想什么坏事,但两人离得太近,又是面对面的,他闻到李秀雨呼出的温热气息,心中竟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因此被李秀雨一问,不免有些心虚。 赵玉孤迅速除去了外衣,全身只余一条短裤。两人都是山间纯朴性情,又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少了山外的矫情,倒都没有什么难为情。 赵玉孤将衣物交给李秀雨,伸展了一下四肢,正要下水,却被李秀雨拉住了。 “玉孤哥哥,你能不能给秀雨抓两只?”李秀雨满是期待地望着赵玉孤说道。 “小事一桩,你在这儿等着。”赵玉孤说完走到潭边,深吸一口气,轻轻一纵便跃入潭中。 李秀雨看着那健硕的身影在水中消失不见,只余下层层波纹荡向岸边,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将那人的衣服紧紧抱在怀中。 不多时,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就从潭中钻了出来,狠狠的甩了几下,便从水中爬了上来。 李秀雨上前两步将衣服递给赵玉孤,娇声问道:“抓到了么?” 赵玉孤用衣服粗略地将全身擦拭了一遍,抬起头来看着李秀雨道:“天太黑了,可能小乌龟也都睡了……” 李秀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失望的哦了一声,说道:“那,那我们回家吧。” 李秀雨转身正要离去,却听赵玉孤说道:“可是你的玉孤哥哥运气好,刚好遇到两只晚上不睡觉的。”说着不知从地上拾起了什么东西,拿在手中晃了一晃。 原来赵玉孤上岸时趁着李秀雨不注意,将抓到的乌龟放到了地上。 李秀雨本以为白跑了一趟,心情有些失落,如今听到赵玉孤如此说话,知道自己是被他戏耍了,大叫着扑上来道:“玉孤哥哥真是坏透了,快快给我。” 赵玉孤有心逗逗这个小姑娘,故意将手抬高不让她抓到。李秀雨跳了两次连摸都没摸到,知道赵玉孤故意和她闹着玩,于是也放弃了去抢,拉起赵玉孤的另一只手轻轻摇晃道:“玉孤哥哥,好哥哥,你就快快给秀雨吧!”说完又跳着去抓那只手。 赵玉孤也知道差不多了,索性将手放低让她抢了去。李秀雨见自己得手,高兴地笑逐颜开,将两只小家伙捧在手心细看。 借着月光,发现两只小龟一个黑壳儿一个黄壳儿,黄壳儿的那只将整个身子都缩在龟壳儿里;黑壳儿的却比较大胆,竟伸出半个小脑瓜,用一对贼溜溜的小眼珠向外张望着。 李秀雨见两只小家伙生的可爱,心中甚是喜欢,一手拿着一只对赵玉孤道:“玉孤哥哥,秀雨要这只黄的,这只黑的给你,咱们一人一只,加在一起就是一对儿了。” “好,那我回去做一个竹笼把它养起来,等他们长大了,再让它俩生一群小家伙。”赵玉孤边穿衣服边随口说道。 可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秀雨刚才说话虽然含蓄,却已是在影射二人,如今听到赵玉孤这样回答,登时羞喜交加,低头揉弄着衣角轻声道:“玉孤哥哥,你……讨厌死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赵玉孤不明所以,问道:“我说了什么话?” 李秀雨怎好把他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还以为他是在逗她,心中羞涩,身子一扭,莲足轻跺道:“哎呀,玉孤哥哥就知道欺负人,不理你了!” 赵玉孤被说的莫名其妙,却是学乖了,知道不能在此事上纠缠,便不再答话,穿好了衣服。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只绿壳儿的小龟,扬手笑道:“秀雨妹妹,你看!” 李秀雨见赵玉孤又拿出一只,娇笑着抢了过来,道:“玉孤哥哥,原来你真的给秀雨捉了两只啊!” “唉!?我本来是想把那两只送给你的。这只,我是留给师妹的。”赵玉孤从李秀雨手中拿过绿龟道。 李秀雨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望着赵玉孤道:“原来你陪我来这儿,却不单单是为了我。” “我自然是为了你。但既然来了,能顺手给师妹捉上一只,又何乐而不为。这兰草潭的小东西生的讨喜,尤其是你们女孩子都爱得很,我给师妹带回去,她一定喜欢得不得了。”赵玉孤自顾自说道。 “是了是了,她一定欢喜得紧,她喜欢你就都给她好了,这种小玩意儿,谁又稀罕了!?”李秀雨突然将两只小龟丢在赵玉孤身上,气呼呼地走了,留下一个赵玉孤不知所措。 赵玉孤百思不得其解,捡起小龟,正要去追李秀雨,却见她又气冲冲的快步走了回来。赵玉孤忙迎上前说道:“秀雨妹妹,你这是怎……”还没容他说完,李秀雨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黄龟,扔进了兰草潭,又来抢另外两只。赵玉孤赶紧将手高高举了起来。李秀雨跳了几下没抓到赵玉孤的手,粉拳在赵玉孤胸膛狠狠捶打,怒道:“大笨蛋,大坏蛋,你去拿着和你的好师妹做一对儿去吧!”说完又在赵玉孤身上捶了两拳,转身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李秀雨气愤之下脚步加快,不一会便跑出了老远。赵玉孤虽然对她因何生气不明其故,却是不敢让她独自走夜路,忙追了过去。 追出百十来米,便看见李秀雨一个人坐在河岸,不时抓起身边的石子狠狠丢进河中。秀美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尤为动人。 赵玉孤走上前去,坐在李秀雨身旁。 李秀雨斜睨他一眼,气道:“你跟来做什么?为何不回家找你的芷翠师妹?” “我岂能一个人回去,要回也是和秀雨妹妹一起。”赵玉孤道。 “谁要和你一起了,回去看你和你的好师妹一起欢喜。我一个人回好了,你不用管我。你,你走吧!”李秀雨又抓起一块石子丢进河里,气道。 “秀雨妹妹,你到底是怎么了嘛,怎么好好的,又生起气来?”赵玉孤问道。 李秀雨把头歪向一边,嘟着嘴道:“你走好了,还管我生不生气做什么?” 赵玉孤此时是真拿她没了办法,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正焦急间,忽然发现手中的小龟,心中有了计较,便道:“秀雨妹妹,咱这次来兰草潭本就是给你抓小乌龟的,现在你把那黄的扔回了兰草潭,那这只绿的就给了你吧。” “谁稀罕了?你本就是抓给你师妹的,现在拿来送我,我才不要。”李秀雨依旧赌气道。 “唉!谁料到两只小龟让我的秀雨妹妹如此生气。既然秀雨妹妹不要,我也不拿回去了,就把它们扔进河里让它们游回兰草潭算了。看来它们也只能在兰草潭里做一对儿喽。”说着作势将两只小龟扔进河中。 李秀雨虽在赌气,却一直用眼角余光注视着赵玉孤的举动,见他真的要将小龟丢向河中,忙抢了过来紧紧护在怀里,说道:“谁说我不要了,不许丢!” 赵玉孤见李秀雨果然如他所料将龟抢了去,便微笑着看着她。 李秀雨见赵玉孤笑望着她,知道自己又上了他的当,不禁羞得扭头不敢看他,然而心中却又多了一丝欣喜。眼见手中的小黑龟又探出半个头偷偷地望着她,越发觉得可爱。李秀雨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道:“玉孤哥哥,你不会把这只小黑龟再送给芷翠姐姐吧?” “你若要了,我自然不会再送给她。”赵玉孤笑道。 “我不要,你……你也不能送给她!”李秀雨道。赵玉孤听着奇怪,道:“这又是为何?” 李秀雨道:“刚刚说好的,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它们是一对儿。你,你……总之你就是不能把它送给旁人。” 赵玉孤为难道:“这却是难为我了。我把这小家伙拿回去,师妹又岂会不要?她若要,我又岂有不给之理?” 李秀雨也知道赵玉孤说的是实情,然而若是让赵玉孤将小黑龟送给别人,她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这时赵玉孤突然拍了一下手,说道:“有了,这两个小东西你都拿回去,赶明儿我做一个竹笼送去你家。你帮我养着它,这样师妹看不到,自然也不会要了。” 李秀雨听到赵玉孤说出这个法子,又高兴起来,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那咱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吧?”赵玉孤道。 “嗯,走吧。”两人站起来,并排着朝黑山村走去。 “唉!咱们俩一人一只,可惜师妹就没有。”赵玉孤随口说道。 李秀雨见赵玉孤又提起张芷翠,小嘴一撅道:“你若心疼,就把这只拿了给她!” 赵玉孤见李秀雨又要生气,忙改口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呀,就像是河里的青蛙,手指轻轻一碰,肚皮就鼓起来了。”说着真的用手指刮了刮李秀雨嘟起的俏脸。 李秀雨被赵玉孤说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秀拳轻轻打了他一下,笑道:“去你的,你才是青蛙呢!” 李秀雨心情大好,背起手仰头看着月空,突然扭过头来狡黠一笑,娇声道:“玉孤哥哥……” “嗯?” “秀雨累了,你背秀雨走吧。” “好啊,上来!” 赵玉孤蹲下身背起李秀雨,稳步朝黑山村走去。 李秀雨轻轻伏在赵玉孤身上,感受到从他背上传过来的阵阵温暖,心中只想让这条回家的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玉孤哥哥……” “嗯?” “咱们给这两个小东西取个名儿吧!” “取名儿啊?这我可不在行,现在我背上的可是大学究的女儿,这种事情就交给她去办好了。” 李秀雨听出他在调笑自己,伸手捏住他的耳朵道:“你笑我,我把你耳朵拧下来,看你还敢不敢!” 赵玉孤立刻讨饶道:“哎呀,好了好了,秀雨妹妹,我再也不敢了。快想想,给这两个小东西取个什么名儿?” “嗯……这只绿的呢,就叫它‘雨儿’好了。至于这只黑的,就叫它……‘玉儿’吧!”李秀雨松开他的耳朵,半似斟酌地说道。“‘玉儿’‘雨儿’,叫起来倒是蛮顺口的。可是你有没有觉得这有点像咱俩的名字?师傅叫我的时候就是叫‘玉儿’的,你爹不也都是叫你‘雨儿’的吗?” “哎呀,多事!就这么定了!呵呵……‘玉儿’,‘雨儿’,从现在开始,你们可就是一对儿喽!?” ps:赶上情人节发这一章,祝所有的痴男媛女都能成双成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五章 梦境 赵玉孤和李秀雨二人从兰草潭回黑山村。 李秀雨一路上甚是开心,在赵玉孤背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逗一逗两只小乌龟,一会儿趴在赵玉孤肩上调笑他取乐。赵玉孤只是微笑着向前走,偶尔转过头调侃似的回上两句,招来李秀雨的一阵粉拳轻捶。此时若是有旁人看到他俩,定以为是小两口新婚燕尔,夜里出来找情致的。 岸边传出了几声蛙噪,却见不到青蛙,不知藏在了哪里;远处村里传出几声犬吠,想是村中的人们又出来乘凉了;白天潺潺的流水此时似乎静了下来,正如这清凉的夜一般;天上皓星朗月,地上柳影婆娑,草丛中偶尔钻出一只野兔,直起身子竖着耳朵四下张望一番,转眼间又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背上的李秀雨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两只藕臂环抱住赵玉孤的脖子,手中还紧紧抓着两只小乌龟,嘴角挂着一抹甜甜的微笑。 赵玉孤扭头看了看安静下来的小姑娘,微微一笑,脚步加快,不多时便到了村口。 村头榕树下的几方巨石上,坐着一群乘凉的村民,李石星也在其中。 黑山村方圆十几里,都是他们这帮少年从小玩过来的,因此赵玉孤带着李秀雨去兰草潭,李石星并没怎么担心。可如今见到赵玉孤背着李秀雨回来,他却是有些着急了,快步走上前问道:“小雨她怎么了?” “没怎么,你这妹子一路上皮得很,现在想是累了,睡着了。”赵玉孤应道。 李石星从赵玉孤背上接过李秀雨,笑道:“这丫头是被我爹宠坏了,这么大了还这样疯玩,看以后谁敢要了她做老婆。” 李石星这话本是与赵玉孤说笑,不想李秀雨此时却悠悠醒来,刚好听到。 小妮子登时就不乐意了,娇嗔道:“臭哥哥坏死了,尽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看我不回去告诉爹,让他好好的罚你!哼!” 李秀雨嘟着小嘴儿追打李石星,赵玉孤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村民们也都微笑着看着几个少年嬉戏打闹,偶尔谈论两句。乡间的夏夜,少了份喧嚣,却是从来不缺热闹的。 最后还是李石星先告饶赔笑道:“好了好了,哥说笑呢。我们秀雨又岂会没人要?这黑山方圆百十里村中的少年郎,想娶我家秀雨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提亲的人把家里的门槛都快踩烂了。” 李秀雨终究是个小姑娘,听到哥哥当着众人的面说有人上她家提亲的事,羞得满面通红,却又偷眼向赵玉孤望去,见赵玉孤也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忙将脸撇向一边,心中扑扑直跳,一把抓住李石星的胳膊使劲儿拧了一下,嗔道:“你,你还说?都是你!我,我不理你了……”说完红着脸向家中跑去,留下一群大笑的村民。 李秀雨跑出十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将手放在嘴边朝赵玉孤喊道:“玉孤哥哥,明儿要把‘玉儿’和‘雨儿’的窝带来给秀雨,别忘了!”说完转身就跑,窈窕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李石星看着妹妹跑远,转过头问赵玉孤道:“什么‘雨儿’‘玉儿’的,你们在玩儿什么把戏?” “哦,没什么,给她捉的两只小乌龟。真服了你这妹子,别的名字不好叫,偏偏要叫什么‘玉儿’和‘雨儿’。”赵玉孤摇头苦笑道。 “哈哈……这丫头……哦对了,芷翠妹子刚才来找过你,你早些回家吧。”李石星道。 “是了,我这就回。”赵玉孤道。 张药师的家距村口有百十步距离,赵玉孤迈开大步,片刻时间便到了。 一个头戴竹斗笠的长须中年和一个身着青色短褂的妙龄少女正在院子中收着草药,赵玉孤推门而入,道:“师傅,师妹,我回来啦。” “你倒是还知道回来,让你去放牛你都能抓空偷懒,我看以后要直接把你供起来当佛养着了。”张药师道。 “是这话了,师傅若是愿意在家里供个佛,那徒儿倒也不介意帮师傅这个忙。”赵玉孤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道。 “臭小子,我看你今天又是皮肉松了,找打是不是?”张药师笑骂着佯装要打,赵玉孤赶忙跳到一边躲避。 张药师妻子早逝,膝下无子,自从将赵玉孤领回家后便异常疼爱,赵玉孤对他也是十分亲近,两人虽是师徒,感情上却如同父子一般。 爷俩个正说笑间,张芷翠走了过来,笑道:“师哥,你饿了吧?饭菜给你热着呢,回屋吃吧。” “不急,先把药收了我再去吃。哎,师妹,你今儿个穿这一身儿真好看。”赵玉孤笑着说道。 赵玉孤不记得自己的年纪,但却倔强得很,从张药师收留他的那天起,便一直认定自己的年纪比张芷翠大,要做她的师哥。张芷翠天性随和,与他争辩两次未果后,也便认了。 “是么?”张芷翠听到赵玉孤夸奖她,颇为高兴,笑道:“今儿跟爹采药回来刚换上的。” “嗯,好看!今早穿那身时就好看,现在换这身也好看,赶明儿再换一身还好看!我师妹人生的美,穿什么都好看。”赵玉孤从小和张芷翠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早已是不分彼此,这话他也只对着她才说得出来。 “就你会说些漂亮话儿,却哪有那么多的衣服可以换了!?”饶是张芷翠从小到大早已听多了赵玉孤的直白,此时听到仍是十分欢喜。 “嗯,有的,等师哥将来赚了大钱,给师妹买上穿不完的漂亮衣服,让师妹一天换一件。”赵玉孤接口道。 赵玉孤就是喜欢和张芷翠胡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许他只是想见到张芷翠听到他胡侃之后甜甜的笑脸,那是他心中能想象到的最美的笑脸。 张芷翠年方十七,若单单从容貌而论,可称得上与李秀雨不相伯仲。然而在她身上找不到李秀雨的那种少女特有的调皮和娇憨,却有着山间女子独有的质朴与纯情。 张芷翠听到赵玉孤的话后脸上果然出现了娇羞甜美的笑容,却不再答话,只是笑着收起了药材。 一旁的张药师突然插口道:“嘿嘿,只怕等到那一天啊,我的牙都掉光了!” “师傅,徒儿知道自己不济,你却也不必这般损我吧!?”刚才还意气风发的赵玉孤听到张药师的话后立时蔫了下来,苦着脸收起了草药。 张芷翠看到他被调笑后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笑的更甜了。 三人一齐动手,不一会儿便将草药收完了。赵玉孤进屋吃饭,张药师便拿了一把芦苇编成的蒲扇躺在院中的竹椅上乘凉。 张芷翠帮赵玉孤把饭菜端上了桌,便端坐在一旁,双手托腮看他吃饭。 赵玉孤今天先与“大帅”大战了一场,之后又被李秀雨折腾了半天,肚中早已空空如也了,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对张芷翠的烹调手艺大加赞赏。 张芷翠只是微笑着给他盛饭,看着他吃完,将饭菜收拾下去,就像是一个侍候丈夫的小媳妇。 一切收拾妥当后,张芷翠走过来坐在赵玉孤身旁。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甜甜一笑,问道:“师哥,听说你今天和李家秀雨妹妹去兰草潭了?” “嗯哪,秀雨妹子被张大富家的那头大黑牛吓哭了,任谁劝也不听,我便央(注:“央”,当地方言,相当于“哄”的意思。)她去兰草潭捉了两只小乌龟回来。”赵玉孤对张芷翠是知无不言,听她问起,便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师哥就是讨女孩子欢喜,怪不得秀雨妹妹那般喜欢和师哥在一起了!”张芷翠依旧笑着说道,但在赵玉孤听来却有些怪怪的感觉。 “哪有此事,秀雨妹子生性活泼,自小便跟大伙儿一块玩到大,又如何是喜欢和我在一起了?”赵玉孤道。 “是么?师哥不去的时候却也不见她与大伙儿一块玩呢!”张芷翠娇声道。 “咦?师妹,你几时这般关心起秀雨妹子来了?”赵玉孤奇怪地说道。 “我……我只是偶尔注意了一下罢了。”张芷翠脸色泛红地说道。 “师妹偶尔注意一下,又怎能断定我不在时秀雨妹子就都不去了?”赵玉孤道。 “你……哼,师哥你如此为秀雨妹妹辩护,莫不是……莫不是你喜欢上了她?”张芷翠有些激动地说道。 张芷翠和李秀雨二人都到了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年纪。张芷翠与赵玉孤从小一起长大,芳心早已暗许。少女心思缜密,李秀雨对赵玉孤态度亲昵,她早已察觉,如今听赵玉孤一口一个“秀雨妹子”,心中不禁又酸又恼。 赵玉孤被张芷翠的话吓了一跳,焦声道:“哪有此事!?师妹你可千万莫要乱讲,被外人听到了,师兄倒没什么,秀雨妹子却是要嫁人的!” “还说没有的事,你,你现在已经如此关心她了!”张芷翠说着眼圈泛红,眼中泪光闪闪,顷刻滑落下来。 赵玉孤大惊,忙上前将师妹的手紧紧握住,急道:“师妹,你……你这是怎么了嘛,怎么说的好好的突然哭起来了,啊?莫要再哭了,你哭,师哥会心疼的!” 张芷翠泪珠涟涟,哽咽着道:“师哥,你……你还会心疼师妹么?” “这是什么话?师哥又岂会不心疼师妹?”赵玉孤此时心中颇不是滋味,在他的记忆中,师妹的脸上总是挂着动人的笑,他几乎忘了师妹也是会哭的。此时望着师妹梨花带雨的娇容,突然感到揪心似的疼,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平滑的背脊,柔声抚慰道:“莫要哭了,师哥会心疼师妹,师哥会一辈子心疼师妹,师哥会一辈子对师妹好……莫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张芷翠在赵玉孤的抚慰下渐渐平息了下来,抬起头凝望着赵玉孤,脸上泪痕犹在,秀目有些红肿,多了几分幽怨的素颜更加惹人怜爱。 赵玉孤看的呆住了,他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幅似曾相识的模糊画面,画面中一对男女相拥在一起,和他们此时的状态极为相似。赵玉孤恍惚间觉得自己置身其中,却不记得自己曾几何时在哪里有过这样的经历。 那脑海中相拥的人似乎在做着什么,赵玉孤看不清楚,心中却好像很清楚他们的动作。而他们的动作似乎也在影响着赵玉孤,他望着近在咫尺楚楚动人的师妹,竟不由自主的吻上了她微微颤抖的樱唇。 张芷翠嘤咛一声,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心中又羞又喜,激动地娇躯轻颤。 赵玉孤吻着师妹的娇唇,闻到她呼出的香气,不禁身心陶醉,将她抱得更紧。他今日被李秀雨吻了一次,虽然后来装作若无其事,但实际上那一刻的感觉已经深深烙在了他的内心深处。此刻吻着张芷翠,那种感觉再次浮现在心头,而且愈发强烈了。 然而他们二人都算得上是初经此事,以前更不会有人教导他们如何去做这种事。两个人吻了半天,竟是谁都未曾张开过嘴,只是将四瓣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良久,唇分。 屋中一片沉静,只听到两个沉重的呼吸声。 张芷翠俏脸晕红,微微垂着头,娇美的胸脯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起伏着;那边厢赵玉孤也是不知所措,微侧着身子,有些不敢看张芷翠。 他们都没有察觉,窗外的张药师正含笑注视着他们。只见他摇了摇头,转身背着手走回竹椅处躺下,望着满天星斗的夜空幽幽说道:“芷儿她娘,你看到了么?我给咱们芷儿找到个好儿郎啊……我亲手养大的……” 屋内两人渐渐平息了下来,张芷翠面色嫣红,俏脸发烫,突然起身朝门外跑去,却又在门口停住了,轻声说道:“师哥……你以后不可以再对别的女子那般好了,你,你已经有了师妹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赵玉孤一个人,那句“你已经有了师妹了”久久的在他心中回荡。 深夜,赵玉孤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李秀雨和张芷翠的影子。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却又做起梦来。 梦中他不知身在何处,面前却站着李秀雨,只见她嫣然一笑,突然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娇笑道:“玉孤哥哥,从现在开始,咱们可就是一对儿喽!?”不等赵玉孤答话,那秀雨便蹦蹦跳跳的跑开了,待赵玉孤追上去时,却又不见了她的踪影。正在左右寻找间,突然发现张芷翠在不远处幽怨的凝望着他,只听张芷翠伤心地说道:“师哥,你怎么可以……难道你忘了,你已经有了师妹了么?”言毕掩面轻泣着跑掉了,赵玉孤慌忙去追时,却又消失不见了。后来不知怎的他又到了自己的床上,怀中抱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那女子身材苗条,面貌姣好,似是李秀雨,又似是张芷翠…… 这一夜赵玉孤便在梦中被两个少女“折腾”到破晓时分。听到第一声鸡鸣后,才安生的睡了一会儿。 郑重声明:由于本书在本站的点击、推荐、收藏惨淡,从明天开始将在本站停更,在此对支持过这本书的朋友们表示歉意和感谢! ps:本书并没有太监,大家可以在zl网继续观看以后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