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深处》 第一章 商晓寒心情沉重地坐在长凳上,等着侦讯队的传唤。在她前面已经有二十三个人接受了传唤,每一个从审讯室出来的人都神情疲惫,但似乎并没有遭受刑讯。 她的前面是和自己一直住在一起的挚友山雨琦。山雨琦是个漂亮的女孩,十九岁,肤色白皙,身材高挑匀称。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次的变故,她很有可能会成为龙逸晖的女人。是女人,而不是妻子。商晓寒很为她不值,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龙逸晖是教主的次子,而山雨琦只是一名最低等的教徒,两个人的身份相差太远。商晓寒总劝她不要作贱自己,以她的美貌,完全可以嫁个中下等身份的教徒,可是山雨琦太迷恋龙逸晖了,在她的眼中,这世上仿佛除了龙逸晖就再也没有别的男人了。商晓寒感到很不可理解,但是山雨琦是她最好的朋友,除了帮助朋友,她也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每次龙逸晖和山雨琦私会,她都会自觉地离开她们的住处,到别的姐妹那里将就一宿。 “晓寒,我很担心。”山雨琦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没事的,应该只是问些话。我们从来不参与上面的行动,能有什么好交代的呢?”商晓寒拍拍山雨琦瘦削的肩,安慰她说。才几天工夫,山雨琦似乎更瘦了。 “不,我担心的是他……” “他”自然指的就是龙逸晖了。 “听说他被拘禁在思过崖,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商晓寒重重叹了口气,“应该不会有事。不管怎样,他总是教主的儿子,教主总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儿子呀。” 山雨琦摇摇头,“不,你不懂。他曾经跟我说过,他的大哥一直容不下他,他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大公子不会放过他……” 商晓寒不安地四处看看,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低语。“雨琦,别胡思乱想了。” 她很想找到更好的理由来安慰山雨琦,可是现时处境的她实在没有能力去帮好友摆脱忧虑,只好不停地拍她的肩头,让她平静一些。 “山雨琦。”终于轮到山雨琦了,她游魂般地失神地慢慢走进审讯室。 商晓寒目送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山雨琦似乎在里面呆了很久,商晓寒一直不安地望着审讯室虚掩的铁门。黝黑的铁门在刺目的阳光下发出幽森的光,里面是死一般地沉寂,让人怀疑那里面是否还有活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雨琦终于出来了。她的脸色苍白,身形比进去前更萎顿了。 “怎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商晓寒还没来得及把话问完,就听见叫唤自己的名字。山雨琦无神的瞟了她一眼,跟着一名武士走了。商晓寒不敢怠慢,连忙进了那扇铁门。 审讯室不大,原本是青龙堂里的一间库房,平时用来堆些杂物。自从青龙堂被查抄之后,为了便于审讯,这里就改作审讯室了。商晓寒对这里很熟悉,因为以前这里就归她负责看管。只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竟要在这里接受审讯。 主审是从白虎堂来的一名香主,四十多岁年纪,看起来很和蔼的样子。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商晓寒慢慢放松了心情。 主审把商晓寒粗略打量了一下,道:“你叫什么名字?” “商晓寒。” “在青龙堂里负责些什么?” “管库房。” “什么库房?” “都是些杂物,厨房用的,还有各房各处的什物。” “你的上司是谁?” “库房执事万群。”商晓寒一一回答。 主审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书记员把记录递给他过目,然后放到商晓寒面前,示意她摁个手印。商晓寒照着做了。 主审道:“你可以回去了,会有人带你去新的任所。” 商晓寒微感意外,没想到审讯这么快就结束了,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要离开这里,去新的地方。不知道新的地方会是哪里,会和山雨琦在一起吗? 初夏的清晨还有些微微的凉意,商晓寒却已是满头大汗了。山坡上开满了淡蓝色的花朵,远远看去一大片一大片的,可到了近处却又找不到了,只看的到星星点点的小蓝花点儿。这里视野很开阔,由于地势较高,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整片山坡。矮矮的院墙挡不住浓浓的绿意,满眼望去,到处都是绿幽幽的。 这就是商晓寒新的任所——玄武堂翠云别院。天一教下四灵分堂均有各自的别院,通常用来接待临时来访的教中高层,除了有人来访的日子,平日里都是空着的。玄武堂的堂主乃是教中资格极老的莫问松,论起辈分来,他应该是教主的表叔,只不过年纪并不很大,刚刚过五十岁而已。大约是这层关系,平常教主也不会派人到这里来探查什么,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教中高层来访,翠云别院自然也就总闲着了。商晓寒在这里的任务就是负责打扫。虽然这里通常没有访客,但以防万一,她每天都要把各处的院落和房间打扫一番。当然,做这项工作的不止她一个人。整个别院总共有十六个人,一个总管,两个执事,十三个低等弟子。商晓寒就是这十三名低等弟子中的一人。她分管的院子叫深云苑,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人也负责这里,三个女孩子住在一间房舍里。 来这里不过三天,商晓寒已经和这里的每一个人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相貌并不十分出众的她生性随和,为人又细致,大家很快就喜欢上了她。总管廖大娘特地把她分配在了风景最好的深云苑,使得她工作闲暇时可以从院子的小门出去,到院子后面的山坡上去散散心。 那片山坡名叫伊人埔,坡地低凹的地方还有一条浅浅的小溪。商晓寒最喜欢到小溪边去走一走,转一转。小溪不过二尺来宽,商晓寒轻轻一跨就可以跳过去。溪畔生长着淡蓝色的小花,零零星星的,很像夜空里的星星。商晓寒每天到这里来都会摘上一把,插在床头的小瓷瓶里。 早上天麻麻亮商晓寒就起来了,把深云苑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干净,然后掸去满身的尘埃和负担,悠哉游哉地转到溪边。她用袖子随意地抹掉额头上的汗珠,长长地舒了口气。沿着小溪随意地走着,商晓寒的心却轻松不起来。她一直牵挂着山雨琦,自从那天在审讯室外分别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通消息了,不知道山雨琦被派到了哪里。不管在哪里,肯定不会在青龙堂了。据说青龙堂中所有的弟子都被分派到了别处,如今的青龙堂里全是大公子安排的亲信。商晓寒知道现在还在很特殊的时期,她得过些日子再打听山雨琦的消息,但愿山雨琦能够耐住性子,别因为和龙逸晖的特殊关系而惹出别的祸端来。 一抹淡蓝色的影子吸引了商晓寒的视线。她看到那抹淡蓝色从山坳中翩然而出,慢慢地往这边走来。商晓寒一直注视着那身影,直到他走到距离她很近的地方,似乎还朝她微微一笑了,她才回过神来。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身材修长挺拔。不过,从他的衣着质地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很高贵的出身。 “姑娘,这里是伊人埔么?”男人的声音略显低沉,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感。 商晓寒点点头,心里有些慌乱。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朗的男子,龙逸晖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了,但是跟这个男人相比,难免显得脂粉气重了些。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阳刚之气。 男子微微一笑,算是答谢了。他绕过商晓寒继续往前走。 商晓寒连忙道:“公子,前面不能走了。” “哦,为什么?”男子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这里是玄武堂的别院,外人不可以进入。”商晓寒客气地说。 “天一教弟子也不能进入?” “只有本堂弟子可以进入。”商晓寒坚定地说道。 男子走到离她略近些的地方,轻笑道:“我看这里景色很好,想转一转,不会惊扰贵堂。姑娘就当作没有看见,如何?” 商晓寒觉得他的笑好眩目,但是她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更坚定地道:“不行。公子请到别处去吧。” 男子的脸色有些暗下来,显然对自己被这个极不起眼的小女子断然拒绝而感到很伤颜面。他沉吟片刻,挤出一抹不太情愿的笑容,“好吧。”说着,顺着原路走回去了。 看着男子翩翩的背影,商晓寒苦笑起来。她也觉得自己过于死板,其实就满足这男子的愿望又如何?她摇摇头,想甩掉这件有些伤脑筋的小事情。 原本以为这次邂逅应该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却没有想到第二天她又见到了这俊逸的男子。或许在商晓寒的潜意识中,她渴望能够再见到这男子,所以,第二天她依然来到前一天呆着的地方,痴痴地望着男子来时的方向。只不过,当她再见到男子时,已经是午后了。 男人显然没有想到会再遇见商晓寒,他失笑道:“真不巧,我们又碰上了。” 商晓寒有些尴尬,垂下眼,道:“是啊。公子住在附近么?” 男人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嗯,就在山坡的背面。不过我刚来不久,对这里不太熟悉。因为听人说这里的景色很好,所以就想来看看。 商晓寒迟疑道:“如果只是看看,那……当然没有什么要紧的……” 男人眉头微挑,似乎听懂了商晓寒话中的意思。商晓寒侧过身体,轻轻道:“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男人颇感意外,随即又了然地一笑,道:“多谢了。” 商晓寒不敢去看他,只是垂着头。等她再抬起眼来时,男人已走得很远了。 从这一天开始,商晓寒仿佛有了新的工作,她每天早早地起来,做完手中的活儿,就跑到溪边等着,一等就是一整天。而那男子似乎确实钟情于这里的风景,几乎每隔一天都要来一次,不过,他们每次相遇的时候都不尽相同。为了不错过与男子的相遇,商晓寒哪里也不敢去,就呆在原地,直到天黑。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终于有一天男子忍不住停下来,问道:“姑娘就住在这里么?” 商晓寒的心跳加快了,嗫嚅道:“嗯……是……” 男子微笑道:“怪不得总看到你呢。” 商晓寒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向来很少跟男人打交道,何况又是一个如此出色的男子。 男子似乎也觉得无话可说,跟她道了别。 商晓寒懊恼极了,暗暗责怪自己的木讷。她应该大胆地问问男子的姓名、住处,至少对他可以多一些了解呀。 意外的是,并没有等到隔一天,第二天男子早早地便来了。商晓寒真是又惊又喜,她鼓起勇气迎上前去,但是还是无法说出话来。男子耐心地看着她,道:“姑娘有话要说么?” 商晓寒结舌道:“不、不,没有……” 男子笑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商晓寒深吸口气,道:“公子也是本教弟子么?” 男子点点头。 商晓寒道:“公子是哪个堂的呢?” 男子思索了一会儿,道:“青龙堂。” “青龙堂?” 商晓寒瞪大了眼睛。 “怎么啦?” “青龙堂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男子淡淡一笑,道:“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附近,我来探望朋友的。” 商晓寒想询问更多关于青龙堂的事情,但是又不知如何启齿。男子似乎看出她的为难,微笑道:“姑娘很关心青龙堂,莫非是从青龙堂调过来的?” 商晓寒苦笑道:“青龙堂的事情大概所有人都知道吧。” 男子点点头,“确实,这是一件大事。” “我确实是从青龙堂调过来的,我有一个好朋友,也被调走了,但是我不知道她被调到了哪里。” “他是男的?” “不,是个女孩子,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才十九岁。” “你想知道她的下落,是吗?” 商晓寒点点头,求助似的望着他。 男子想了会儿,说:“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她叫什么名字?” 商晓寒说出了山雨琦的名字,没有注意到男子微微惊讶的神情。 “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只要知道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我就可以放心了。” 男子道:“好,我尽量去打听。不过,可能会比较久。” “没关系,我可以等。” 商晓寒除了说“谢谢”以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打听到以后我要怎么找你呢?”男子道。 “我就在这里等着。” “你每天在这里等吗?”男子微微惊讶。 “嗯,我本来每天都在这里等……”商晓寒突然止住。男子的脸上却流露出别样的神色。商晓寒垂下眼,不敢去看他。 “好吧,到时候我还是来这里找你。”男子说完后便走了。直到过了很久,商晓寒才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个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她竟然还是没有问! 商晓寒再次见到那个英俊的男人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这一个月里,她一如既往的守在小溪边,但是男子一直没有出现。商晓寒明知道那个男人不会这么快来到,但是她就是怕错过了与他的相遇,整日整日的守在那里。渐渐的,她有些能够理解山雨琦的执著了。或许,她的心已经为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而动了。 这一天,突然下起了暴雨,倾泻而下的雨柱把盛夏里的燠热稍稍减弱了些,但还是闷得叫人不舒服。 商晓寒穿上蓑衣准备出去,同住的女伴宋温婉柔声道:“今天还要去么?” 商晓寒应了一声。另一个女伴高惠道:“下这么大的雨,外面路很不好走。再说了,你要等的那个人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在这种天出来。你就别犯傻了。” 商晓寒笑了笑,道:“每天都习惯了,没关系的。中午不必等我吃饭了。” 两个女伴除了叹息,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商晓寒蹒跚地走到小溪边,只能呆呆地望着山坡的那一头。直到暮色渐渐降临,她才看到一个人影从山坳中转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禁幽幽长叹了一声。可那人影竟一直都不消失,反而离她越来越近,一直走到了她的跟前。 “商晓寒。”男子轻声叫道。 商晓寒恍若从梦中惊醒,悚然一惊,道:“真的是你?” 男子不禁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等……”商晓寒道。 男子又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伞往商晓寒身上移动了一些,为她挡住了些雨水。“你就这么傻等着吗?我已经叫人把山雨琦的消息送到了翠云别院,她们说你还在外面……” “啊,是吗……”商晓寒喃喃道,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著些什么。 “不早了,快回去吧。”男子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竟有些不忍。 商晓寒茫然地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来,忙叫道:“等一等……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大名……” 男子迟疑片刻,道:“我叫易曛。” “原来是易公子,多谢你了。”商晓寒长吁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感。至少现在她知道了他的名字,至少她可以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了。 已经知道了山雨琦的消息,似乎再没有去小溪边等待的理由了,但商晓寒还是执著地来到小溪边。这一天很意外的,易曛已经等在那里了。 由于头一天的暴雨,路面很泥泞。易曛的鞋子上沾满了泥巴,衣服上也沾了些污泥。商晓寒又惊又喜,几乎说不出话来。 “看到了么?”易曛问道。 “谢谢你。”商晓寒道,“让你费心了。” 易曛笑了笑,道:“没什么,我有个朋友正好在白虎堂,所以很快就打听出来了。” “知道雨琦的下落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商晓寒道:“只是,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易曛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何足言谢?你若真想谢我,不如陪我四处走走吧。” 商晓寒实在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提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不……没有……”商晓寒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老天爷似乎有意成全商晓寒,经历了头一天的暴雨,天空异常地晴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湛蓝的天空透亮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小溪的水变得更充足了,汩汩地流着,泛着雪白的浪花。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得极慢。易曛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商晓寒含着笑道:“是啊,景色确实很美。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青龙堂,毕竟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七年。” “哦?这么久?那么你不是很小就到了青龙堂吗?” 商晓寒点点头,说起了自己的身世。“我小时候家里很穷,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爹妈养不活我们,就在我四岁那年把我送给了一群过路的江湖人。其中的一个收我做了徒弟,还把我带到了青龙堂。打那以后我就在青龙堂生活了。” “你的师父呢?和你住在一起吗?” 商晓寒摇摇头,“师父十年前就去世了。师父这辈子也是孤身一人,什么亲人都没有。我算是他唯一的亲人吧。” 易曛微微叹了口气,“这么说,现在的你也是孤单一人了。” 商晓寒笑了笑,道:“我不孤单呀,我有好朋友。雨琦虽然不在我身边,但我们会互相牵挂的。而且我在这里也结识了新的朋友。我不是孤单一人呢。” 易曛也笑了笑,道:“这样想很好。这么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商晓寒的眼睛闪亮起来,易曛口中的“朋友”对她而言仿佛具有另一种含义,那似乎就宣告他们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教友了。 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别快,过了午后,两个人才感觉到饥饿。易曛笑道:“谢谢你今天陪我走了这么远的路。” 商晓寒不好意思地一笑,“哪里,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终于不得不道别了。商晓寒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明天……明天能再见么?” 易曛略为迟疑了会儿,淡淡一笑,道:“可以,老地方见吧。” 商晓寒强压着内心的雀跃,她知道至少明天还可以看到他。 第二章 “晓寒,你喜欢上他了是吗?”宋温婉好奇地说。 难得今天商晓寒没有出门,因为昨天易曛告诉她,他得回去了,要过很久才能再来。商晓寒便再也没有去溪边的兴致了,她怕自己一到那里就会不由自主地眺望,然后等上一整天。 “那还用说?你看她现在跟掉了魂似的。”高惠有些气恼地说道。商晓寒的样子让她看了心里老大不舒服,简直丢尽了女人的脸。 商晓寒幽幽地叹了口气,什么也不想说。 宋温婉道:“你要是很想见他就去找他呀。你不是知道他在青龙堂么?既然有名有姓又有任所,要找个人有什么难的?” 高惠道:“可是那个人走得那么干脆,要是他对晓寒没有那个意思,岂不是让晓寒空欢喜一场?又或者他已经有了妻室,就算他愿意和晓寒在一起,晓寒也只能做个小妾,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商晓寒心头蓦地一惊。高惠的话确实有道理,她不也曾经对山雨琦说过这样的话吗?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得男女之情,所以把这些事情看得极其简单。然而如今她自己也陷入其中,才知道其中滋味呀。 “惠惠说的也有道理。晓寒,你还是跟他问清楚比较好。”宋温婉也跟着担忧起来。 商晓寒无心去理会她们的谈话,索性走出去,一个人静静呆着。回想这几天,她对易曛几乎无话不谈,而每次她说到自己到过哪里、见过什么,易曛也总是带着微笑听她说,那个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而且,她也觉得易曛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她对于“喜欢”的理解竟是如此简单呀。直到昨天,易曛在跟她道别的时候突然提到要离开的话,她几乎还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易曛就像一阵风似的地飘然而去了。她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如今听了高惠的话,她才渐渐明白,原来自己的不安其实就是高惠所说的那些话呀。 她真的很想去青龙堂找易曛问个清楚,但是这话该怎么说出口呢?易曛对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超过一般朋友的表示,初次的相遇也只是极偶然发生的。如果那天换作是别的人的话,易曛也一样会像对她那样对待别的人吧。 在苦闷中度过了十来天,商晓寒终于可以摆脱相思的苦恼了。看来,时间确实是弥合创伤的最好的良药。三个女孩子的生活终于恢复到了最初,商晓寒又开始每天去小溪边散散步,每天摘一些新鲜的小蓝花回来,插在自己床头的小瓷瓶里了。 这一天,商晓寒刚回到房舍,廖总管就派人来找她了。这可是很奇怪的事情。到玄武堂三个月来,只除了第一天分派任务,之后廖总管就再也没有找过她。商晓寒惴惴不安地来到廖总管的公务房,除了廖总管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很严肃的女人。 廖总管脸色凝重道:“二位特使,她就是从青龙堂调来的商晓寒。”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女人沉声道:“好,商晓寒,我们是从总坛来的,关于前任青龙堂主的事情还有一些不太清楚的地方需要重新审查,所以,我们奉命带你去总坛接受讯问。” “我上次不是已经接受了审问吗?难道还有什么没有说清楚的吗?”商晓寒心头很是不安。 另一个女人有些不耐烦道:“这次是由少教主亲自交代的,由总坛来审讯。你赶快收拾一下,马上跟我们走。” “少教主”就是大公子了。看来果然如山雨琦所说的,大公子决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龙逸晖。商晓寒的心情渐渐沉重下来,可是她又能怎样呢?倘若事情真的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那么,为了山雨琦她也只能牺牲自己了。下定了决心,商晓寒便不再犹豫,赶紧去收拾。 商晓寒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裳,还是她作为青龙堂的库房看守时上面给配发的衣裳呢。她很高兴自己十六岁以后就没再长个子了,因为那样她就不用担心衣裳会变小。其实山雨琦也有些小了的衣服,但是山雨琦瘦,而她身材丰腴些,还是穿不了。 在总坛两名特使的押送下,经过了两天的行程,商晓寒终于来到了天一教总坛。若不是因为龙逸晖的谋反案,商晓寒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到总坛来。 总坛到底是什么样子,商晓寒还是没有看清楚,因为她一到总坛就被隔离在了一间空屋子里,除了来给她送饭的人之外,她无法见到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到处去看看了。到总坛的当天没有任何人来问她问题,商晓寒便在屋子里枯坐了大半天。 第二天,她还没有见到审讯者,却意外见到了山雨琦。 两个人在审讯室外相遇了。山雨琦的脸色很憔悴,似乎苍老了七八岁。她的眼中充满了幽怨,恨恨地瞪着商晓寒。商晓寒被这眼神吓得悚然一惊。 “雨琦,怎么啦?” “哼!”山雨琦冷笑地哼了一声,“你装什么糊涂?” 商晓寒更惊讶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一直很担心你……” “是吗?你担心我不会老实交代,所以就出卖我?” 商晓寒瞪着眼睛,道:“我出卖你?我什么都没有说……” “你什么都没说吗?你还有什么是没有说清楚的……” 商晓寒还想再说,可是已经有人在传唤他们进审讯室去。 审讯室看起来就像是一间普通的公务房,没有任何刑具,两侧还有座椅。商晓寒和山雨琦并肩站在堂下。商晓寒自从上次与山雨琦分别之后,就一直希望能够再见到她,可万万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而且山雨琦对她似乎还有许多误会。 就在商晓寒内心惊疑不定的时候,武士高喊:“少教主到。” 商晓寒垂下头,听到许多脚步声,还有入座的声音。 “审讯开始。”主审说道。 “商晓寒?” 商晓寒低着头,应道:“弟子在。” “把头抬起来。” 商晓寒照着做了,看清楚了堂上坐着的人。这一刻,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为什么坐在主审身边的那个人看起来那么像易曛呢?那个人应该是少教主吧。 “山雨琦?” 主审又叫山雨琦的名字,山雨琦抬起了脸。 “据可靠消息,你们二人自去年起便帮助前任青龙堂主龙逸晖与外界联络,以策划谋反事件。你们可还有话说?” 山雨琦冷笑两声,道:“都已经查清楚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商晓寒的心一点一点地冰冷下来,她只觉得脑袋中一片空白。 “商晓寒,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主审问。 “请问上差,究竟是哪里的可靠消息?”商晓寒冷冷道。 少教主定定地看着她,道:“商晓寒,你去年五月间,曾经连续三次去邬家集的东来客栈送消息。这事可有?” 商晓寒颤声道:“去邬家集是确有其事,但是我是去采购堂中所需物品。” 主审道:“你在青龙堂中只是一个最低等的弟子,负责看守库房,哪有资格外出采购?而且一个月之内连续三次去同一个地方,且这个地方并不是什么物资丰庶之处,这不是很奇怪么?” 商晓寒无话可说。这件事本来是个秘密,就是青龙堂中知道这事的人都极少,总坛又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是山雨琦说出来的?当然不可能。又或者是龙逸晖自己说出来的?但就是龙逸晖也未必知道得这么清楚呀,因为她的行动都是由山雨琦直接指示的,别人无从得知。她当然也想到了易曛,但是她并没有告诉易曛自己去邬家集办事的事情啊。 商晓寒的无语也就等于默认。后面似乎已没有了继续审讯的必要,主审又问了些问题,无一不是证据确凿的,商晓寒也确实无从争辩。她的内心早已是一片荒凉,她已经隐隐觉得自己被人出卖了,而那个出卖她的人应该也就是高坐在大堂之上的漂亮男人。商晓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人带回羁押室的,她和山雨琦关在了同一间房里。山雨琦一直冷着脸,不理睬她,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跟山雨琦解释。 傍晚,有人来送饭了。来人临走时说:“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听候发落。” 商晓寒忙道:“我可以求见少教主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 来人略微迟疑,点了点头。 山雨琦瞪着她,冷冷道:“你终于承认了?” 商晓寒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淡淡道:“我并没有出卖你,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在我心目中,我把你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 山雨琦噙着泪,别着脸坐在一旁。 没过多久,有人来把商晓寒领了出去。商晓寒跟着那人来到一间书房,侍卫们都退了出去,商晓寒看到房中只有一个人,负着手,背对着门。 “你应该认出了吧?”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感。 “我真蠢,竟然想不到易曛就是龙逸曛。想必少教主也是这么认为的。”商晓寒冷笑着说。 龙逸曛缓缓转过身,直面着商晓寒。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很淡漠。 “伊人埔之行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偶然,在这偶然之中竟然还有重大的发现,就更加是个意外了。” “少教主怎么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得那么清楚?我记得我并没有告诉你这些。” 龙逸曛撇撇嘴,道:“要知道这些并不难。我知道你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库房看守,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到处走动,但是从你的言谈中我知道你去了不少地方,有些地方你还去了多次。于是,我派人拿着你的图影去那些地方寻找和你接触过的或者见过你的人,然后顺藤摸瓜,自然找到了很多线索。凭我的力量,要做到这些并非难事。” 商晓寒心更凉了,那些她曾经认为的“幸福”原来正是这个不幸的根源。 “我确实错了,我对不起雨琦。”商晓寒忍着泪,她很伤心,但是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表露出来。 “不管怎么说,你的话对我们找证据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这也可以算是立功吧,所以,对你的处置不会很重。” 商晓寒深吸口气,道:“我记得‘易曛’曾经跟我说过‘我们也算是朋友’这样的话。如果他确实这么认为的话,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他能看在朋友的份上答应我。” 龙逸曛面色凝重地看着她,没有表态。 “不管山雨琦会遭到怎样的处罚,我希望来承担她的那一份处罚,否则,我只有一死来谢罪了。”龙逸曛看着她,默不作声。 商晓寒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月十五。伏龙谷。 丁丁当当的敲击声在山谷中此起彼伏地响起,其间还夹杂着镣铐的相互撞击声。偌大的山谷中满是戴着铰链的人,但是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埋头干活,努力挖凿石块,为这座山谷开辟道路。 商晓寒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原本圆润的脸庞此刻清减了许多,反倒令她看起来柔弱了些。她的手上随处可见狰狞的伤口,新伤痕掩着旧伤痕。说不疼那是假的,但不论怎么疼都比不上心里的疼。可是,她没有任何怨言,她甚至觉得心里坦然,因为山雨琦终于和龙逸晖一起去了思过崖。他们除了被禁锢自由之外,并没有遭到额外的处罚,因为商晓寒承担了所有的罪责。不过,这个责罚对于她面临的罪名来说已经减轻了许多。龙逸曛并没有做得很绝,也许他内心里觉得对商晓寒还是有些愧疚的。商晓寒把这些事情反复想了很多次,她也强迫自己不去想,但是过去的经历老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尤其是和“易曛”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他的笑,他的声音,仿佛魔咒一般地深烙在她的心头了。 “好了,到了会亲的时辰了。大家可以到登天台去,但是记住,只有一个时辰,时辰一到就回来。”执事长站在高处大声喊着。大家纷纷丢下手中的工具,往登天台奔去。霎那间,空荡荡的山谷里只剩下商晓寒和几个执事了。 执事长走到依旧埋头干活的商晓寒跟前,道:“商晓寒,你怎么还在这里?” 商晓寒低着头,道:“我没有亲人。不会有人来看我。” 执事长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时候大家都没干活,你也休息一下。” 商晓寒摇摇头,道:“我不累。”她不知道自己停下来之后又会想些什么,所以只好让自己不停地干活,累得什么都感觉不到才好。 执事长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一名执事匆匆跑来,在执事长耳边低语。执事长脸色微变,道:“少教主已经到了?” 那名执事点头道:“就在那边。”说着,指着山谷的尽头处。 “少教主”三个字仿佛钉子般地凿进商晓寒的心头,她用力地敲打着石块,仿佛想借这股力拔掉心头的钉子。 执事长和众执事们急匆匆地去了,只留下了商晓寒一个人。商晓寒忍不住哭了,没有人的时候她才会纵容自己流泪。可是眼泪仿佛也要远离她,才落了几滴就流不出来了。她用袖子抹了抹脸庞,脸上顿时被泪水和泥灰弄花了。 “少教主怎么到这种地方来呢?小心……”执事长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里一切都正常么?”龙逸曛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禀少教主,一切正常。”执事长恭敬地道。 商晓寒埋头凿着石头,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儿地使力。突然,凿子偏了方向,钉在了她的手上,顿时沾着灰尘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背流了下来。 执事长快速地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道:“怎么回事?”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撕下衣襟给她包扎伤口。商晓寒噙着泪,任由执事长握着自己的手。 一旁的众执事有些不太自在地左顾右盼。龙逸曛冷冷地看他包扎完毕,道:“这里不分男女都做一样的事情么?” 执事长终于松开手,站到龙逸曛身边,欠身道:“是。” 龙逸曛道:“虽然都是戴罪之身,但毕竟男女有别,应该分别对待。男人做男人的活,女人做女人的活。” 执事长微微一愣,随即道:“属下知道了。属下立即重新安排。”他不太能理解少教主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几十年来,凡是获罪受罚的弟子无论男女都做一样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但是既然少教主现在发了话,他也乐得照做。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关注着商晓寒,老早想帮她免掉这项艰辛的工作,可是商晓寒并不领情,甚至变本加厉地让自己辛苦。也许是商晓寒特殊的身份引起了他的格外关注,也许是她的不言不语、近乎自虐式的工作方式让他震惊,总之,他的心被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女子牵动了。他知道,商晓寒还有三个月就要离开这里了,他只想在这三个月里好好地照顾她,让她麻木的脸庞能够有一些快乐的表情。 “还有,”龙逸曛突然又道:“男人和女人的工作区域要分开,分别由男女执事看管。” 执事长点头称是,眉头却皱了起来。显然,少教主的最新要求把他想照顾商晓寒的念头扼杀了。但是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商晓寒安排给一个性情好些的女执事负责,那样,她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些。 龙逸曛没有再说什么,他从商晓寒的身边慢慢走过,瞟了一眼她受伤的手。商晓寒的伤口渗出来的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龙逸曛皱起眉头,微微生气道:“这样还怎么能做事?让她手上的伤好了再说。” 执事长心头微喜,忙道:“属下遵命。”然后吩咐一名女执事带商晓寒回去休息。商晓寒头也不抬,朝执事长鞠了一躬,然后随那女执事离开了。 龙逸曛叹了口气,似乎想排除自己心中的不快。 “你的手怎么样?”执事长来到商晓寒休息的房舍,看见她呆呆地坐在床头。 商晓寒微微一惊,连忙站起来。 执事长拿出带来的金创药递给她,道:“记得换药,伤口会好得快些。” 商晓寒除了说“谢谢”之外,再无别的言语。 执事长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再主动说些什么。这个时候,负责的执事进来了。 “哦,执事长?”女执事有些惊讶。 “高执事,少教主的意思你可清楚?一定要等商晓寒的手完全好了再让她做事。” 高执事点点头,道:“属下明白。”执事长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呆得太久,他深深看了商晓寒一眼,终于出去了。 高执事一直目送他出去,才微微叹了口气,道:“商晓寒,你难道感觉不到执事长对你的心意么?” 商晓寒摇摇头,道:“属下身份卑微,又是戴罪之身,不敢有任何妄想。” 高执事拉着她的手坐下来,道:“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而且再过三个月你的拘禁期就满了,总要为将来做打算呀。执事长虽然出身并不十分高贵,但也是一表人才。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商晓寒还是摇摇头,道:“高执事,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执事长是个很好的人,他配得上更好的女子。” 高执事终于也叹息着走了。 商晓寒枯坐在床头,她并不是没有感觉到执事长对她的关切,只是她的心早已被那个人占据着,尽管那个人高高在上,是她这一生都不可能与之并肩而立的人,但是她就是没有办法再去面对别的男子。更何况是执事长这么好的男子,她怎么可以践踏他的心意呢? 在高执事的特地照顾下,商晓寒休息了半个月才重新开始干活。现在,她和一群女人们专门负责洗衣做饭这类轻松的活儿,看管她们的也全是女执事了。女人们都称赞少教主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见过少教主的女人们更是对他充满了仰慕之情。商晓寒便在这些女人们爱慕的言辞之中反复勾起对龙逸曛的记忆,她内心里好不容易渐渐平息的思念之情便一遍又一遍地翻滚起来,充斥着她的全身。 在这剩下的日子里,执事长总是借着一些由头来看过她几次,每次商晓寒都淡漠地回应着。但是她内心里满怀着对他的感激。在她拘禁期满的前一天,她向高执事问起了执事长的名字。 高执事有些意外,她想不到商晓寒在这里呆了半年竟然还不知道执事长的名字。“执事长姓苏,叫苏孝临。说起来执事长也快到了而立之年了。他在这里当执事长差不多有五年了,听说上头有意提拔他当分堂里的香主,那可就有前途了。”高执事自顾自地说着,她知道商晓寒虽然没有出声,但是耳朵是在认真听的。 “高执事,谢谢你们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以后若有机会报答,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高执事失笑道:“说什么话呢。咱们最好不要再碰面了,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愿你再不要到这里来。”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老早就听说你为了朋友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大家真的很佩服你。你刚来的时候,上头也特地交待过,不要难为你。原先我们还觉得你一定是有什么来头,后来看你总是孤单一个,每次会亲日也没有人来看你,我们才知道你身世可怜。你这么能干,性情也好,所以执事长才喜欢你。只可惜,唉……” 商晓寒心头难过,觉得明天对她而言更加的渺茫。不知道她会被分派到哪里去,玄武堂她也不想去了,不想再去那个与“易曛”相识而且留下太多美好回忆的地方。青龙堂是肯定去不了的,那么白虎堂和朱雀堂呢?天一教下除了四灵分堂之外还有五行分坛,五行分坛远离总坛,地位在四灵分堂之下。倘若能去五行分坛也不错,或许遥远的距离能够让她忘记过去吧。 第二天早晨,伏龙谷为商晓寒的释放举行了简单的欢送会。她在这里虽然没有什么贴心的朋友,但是为人不错,大家都不讨厌她。执事长亲自为她洒了清水,祝福她重获清白。 商晓寒终于朝他露出了微笑,道:“谢谢你。” 苏孝临愕然地看着她。一旁的高执事笑眯眯地道:“有什么话赶紧说,总坛的人还等着呢。” “保重。”苏孝临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些什么,他的鼻子有点儿酸酸的,也许过了今天,他就再也不可能和这个女子相遇了,说再多的话也没有什么用。 商晓寒跟大家摆摆手,算是告别了。 第三章 商晓寒很意外总坛会派人来接她。当然她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通常都是怎么安排的,或许每一个从这里出去的人都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吧。 总坛来的使者是个年轻的女子,长得很漂亮,并不比山雨琦差。商晓寒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可是使者的脸很冷漠,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商晓寒几乎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她们可是初次见面呀,使者为什么要敌视她呢?商晓寒不敢多嘴,沉默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你的任所在总坛天一殿,虽然只是一般的小从,但是毕竟是在天一殿,得时刻记得规矩,不得有半分逾矩的言行。否则,即便是少教主也不能包庇你。知道吗?”使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商晓寒只能呆呆地望着她。 使者斜觑了她一眼,轻蔑地笑了笑。 商晓寒带着满腹的疑惑第二次来到总坛。第一次来这里时是在半年前,她接受了第二次审讯,发现了“易曛”就是龙逸曛的真相。这一次来,她的心情更复杂。原本以为以她的身份会外放到偏远的分坛去,竟不曾想到会来到总坛,并且在总坛最核心的地方——天一殿做事。 天一殿据说是教主处理事务的地方,这里最低等的侍从被人称作“小从”,小从之上有管事,管事之上有执事,而执事之上便是香主了。总坛里的香主不同于分堂,其地位高于分堂香主,低于堂主。据商晓寒所知,总坛里的香主若升一级,便可到分坛任坛主或在分堂任个副堂主之类的。当然倘若运气好,还可以进入护法殿,担任护法。护法殿里有大护法四人,护教使者若干,没有固定的人数,但一般都有二十多人,俱是从教中出身高贵的弟子中选拔出来的。商晓寒也知道,自己无论有多么努力,最多也只能到达执事这个等级,因为她的出身太卑微。在天一教,出身是很重要的,如果想让自己能够获得更高的地位,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就得想办法立功,获得更多升职的机会;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立功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嫁个好男人,改变自己的地位。其实,商晓寒若是选择了苏孝临,那么她极有可能让自己在教中的地位迅速提高,但是她拒绝了,便等于丧失了连升四级的机会,也难怪高执事会叹息“可惜”呢。 这些事情都是商晓寒在天一殿工作了两个多月后才了解到的情况。这两个月里,她一如既往地埋头做事。她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负责清洁整理。她不怎么识字,所以管事放心地让她整理教主的公务房,而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机密事情泄露出去。再者,商晓寒在这里没有任何熟人,也不怕她结党营私。更重要的是,商晓寒是少教主直接安排进来的,这个理由比什么都来得硬朗,所以,管事放心大胆地把商晓寒安排在天一殿做整理清洁工作。 因为所有的清洁整理工作都是在教主处理事务之前或之后,所以,基本上她不会跟教中的高层教徒碰面,当然也就没有机会见到龙逸曛了,除非龙逸曛主动找她。可是两个月来,龙逸曛没有来找她,也没有任何人来找她。商晓寒便每天按照一般小从的作息时间干活、吃饭、休息,偶尔也会轮着值夜。值夜的情形很少,通常是教中有什么重大事情需要连夜处理的时候,他们这些小从就不能按时休息,然后大家排个班,每个时辰就有两名小从值夜,直到天亮。这两个月来,商晓寒只值过两回。每次她都守在殿外,等候里面吩咐。当然,里面的吩咐不会直接传达给她,而要通过执事,再由执事传给管事,由值夜的管事传给小从。所以,商晓寒还是没有可能见到龙逸曛或是听到他的声音。但奇怪的很,商晓寒觉得自己似乎就在龙逸曛的身边,因为她知道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虽然没有见面,但是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走过同样的路,也许还触摸过同样的东西。只要这样想,商晓寒就觉得很满足了。 今天傍晚吃过饭,管事乔默通知天一殿的小从今夜又得值夜。大家都垂头丧气的,因为今天是三月初三,按惯例这天除了轮值的小从外大家都可以离开总坛外出夜游。“夜游”在天一教弟子来看是不可多得的娱乐,大家不必因为要点名而在亥时以前返回房舍,而且还可以在外面玩个通宵。有些男弟子甚至可以去花街柳巷去狎妓,因为在这一天无论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也不会有人追究的。但是在平时,以天一教严厉的教规,是没有人敢做出逾矩的行为的,即便是教主本人也不可以。 由于要值夜,天一殿所有的小从不得不重新排班。原本今天轮值的是商晓寒和董宇,大家觉得他们两个人最走运,所以要求他们轮值最辛苦的一班——丑时。但凡人到了这个时辰最想睡觉,反正今天本就该他们两个轮值,所以就把最辛苦的班交给他们。董宇朝商晓寒眨眨眼,商晓寒只当是没看到的,漠然地看向别处。董宇是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很喜欢跟女人说俏皮话,也不管对方是十五岁的小姑娘还是五十岁的老太太。他自己也生得俊秀,女人们多半也喜欢她。商晓寒算是个异类,不喜欢跟他说话。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商晓寒对自己有念头,就越是想招惹她,所以,他特地跟乔默说了些好话,总把他和商晓寒安排在一个班里轮值。其实商晓寒对和谁一起轮值并不在意,她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董宇喜欢她,所以,对所有的安排一概接受,没有任何异议。 班次排好后,大家便轮流休息。这个时候对商晓寒来说,觉是睡不着的,只好找些事情做。她想起自己的衣服大都磨损了,该补一补,便找同样是小从的一个女孩子要了些碎布。天一殿里的小从身份虽然卑微,但真正家境极其穷困的也极少,商晓寒便又算得上是个异类了。好在她生性随和,又少言寡语,大家对她并不排挤,有时也给她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譬如给她些旧衣裳,或者用不上的器物等等。商晓寒也一概接受,从不推辞。 在房舍里借着昏黄的油灯,商晓寒仔细地补缀她的那件袖口有些磨损的长裙。已经偎在被窝里的小从韩香嗤笑道:“还补什么?这件衣裳太难看了,早该扔了。前几天小钧不是给了你一件衣裳么?怎么不见你穿?” 商晓寒淡淡道:“我穿不下,等过些日子天暖和些了再穿吧。” 韩香失笑道:“你也真怪!看你平时吃得那么少,怎么身上的肉这么多呢?你看我,怎么吃都不长胖。哈哈……” 商晓寒瞥了她平板的胸脯一眼,微微一笑。韩香捂着胸口,嘟起嘴道:“现在男人只看女人的腰,腰越细越好看呢。” 商晓寒点点头,继续做自己的活儿。一旁闲坐着的赵钧儿忍不住道:“你一天不损一下晓寒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她哪儿招惹你了?” “还不是因为小董现在眼里就只有晓寒?”冷眼看她们说了半天话的徐寂微冷笑道。 “小徐,你皮痒痒了是吧?”韩香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蹦到徐寂微跟前。徐寂微也不示弱,倏地站起身来。两个女孩子互相瞪着眼。 “好好好,你们要打就出去打,免得打坏了这里的东西让晓寒心疼。”赵钧儿连忙说,把她们两个往门外推。 商晓寒笑着摇摇头,不理会她们。像这种情形差不多每天都会发生,这也算是大家的枯燥的生活中的一点儿乐趣吧。 约摸到了子时,商晓寒吃了点东西,做好轮值的准备。夜晚天气十分寒冷,她素来怕冷,便把自己的破夹袄穿在了里面,外面蒙着刚刚补好的长裙,束好了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确实臃肿得很,倒不是她的腰有多粗,实在是衣裳不怎么合身,看起来似乎堆了一大堆破布在身上,她自己都不由得要笑起来。管他呢?也不会有谁在意她穿些什么,难看就难看吧。带好了令牌、录事笺、炭笔,商晓寒便往候值所去报到。 候值所里此刻只有轮值管事乔默和一名记录小从在,两个人靠着椅子在打盹儿。商晓寒轻轻咳嗽了一声,乔默睁开眼睛,坐正了身体,呵呵一笑,道:“晓寒来了。还早着呢,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商晓寒微笑道:“我向来瞌睡少,坐着也是坐着,还不如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那记录小从忙道:“你来得正好,我肚子饿了,你帮我去厨房弄点儿吃的来。我这里可走不开。” 乔默敲敲他的头道:“你还吃得下?晚上都吃了四大碗饭了。” 记录小从摸摸头,道:“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然得多吃了。” 商晓寒笑道:“好,我去看看,但是不能保证现在还有吃的。” 记录小从眨眨眼,道:“保管有。我听说少教主命人做了点心,还做了不少呢。” 商晓寒心里突突地跳得快了,道:“少教主平时不爱吃点心呀,今天怎么……” 乔默道:“哦,是这样。听说今天到大殿来的人中有不少是女人,咱们少教主心细,特地吩咐厨房弄些点心。” 记录小从接过话道:“我见到了她们,可漂亮着呢。怪不得大家都抢着要去朱雀堂呢,朱雀堂的香主们果然个个漂亮。我还听说其中有一个就是朱雀堂主的女儿,教主有意让少教主娶她呢。” 商晓寒心头一阵难过。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想龙逸曛的任何事情,但是一听到他的名字或是跟他有关的事情,她就不由自主地会胡思乱想起来。 “好了,你快去,要不然让别的人抢了先,可就真的吃不到了。” 商晓寒默默地往厨房去。厨房离候值所尚有一段距离,又是半夜,路上黑得很。商晓寒这才发现因为自己失魂落魄而忘记拿灯笼了,但是她又不想再折回去,便摸黑往前面走。约摸走了一半的路程,一个黑影子从旁边掠了过去。商晓寒吓了一跳,低声喝道:“是谁?” 那影子突然又折回来,停在商晓寒面前。原来是个女孩子,因为夜色太浓,看不清楚她的长相。 “太好了,总算碰到个活人。”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语气俏皮活泼。 商晓寒放下了心,失笑道:“姑娘,你要去哪儿?” 女孩清脆的声音道:“我要去厨房找点儿吃的,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路。嗳,你知道怎么去吗?” 商晓寒暗想:“原来饿了的人还不少呢。”她笑道:“我正好要去厨房,跟我走吧。” 女孩高兴地拍拍手,道:“好极了。” 两个人并肩往厨房去,不多时便到了。女孩夸张地叹了气,道:“原来这里就是呀,害我绕了好大的圈子。” 商晓寒借着灶里的火把灯点亮,自言自语道:“应该有人在呀,都到哪儿去了?” 女孩道:“哦,他们都到大殿上去了。” 商晓寒这才看清楚女孩的相貌,柳眉星目,鹅蛋儿脸庞,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张一翕的,分外惹人喜欢。 “姑娘是从大殿上来的?” 女孩点点头,径自从锅里拿了个花卷塞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啊,呜……他们说话太啰嗦……我就跑出来了……” 商晓寒道:“姑娘是从朱雀堂来的?” 女孩笑道:“是啊,我娘就是朱雀堂的堂主。我叫黎子媛。” 商晓寒一时呆住,没有想到竟会这么凑巧地碰到传言将会嫁给龙逸曛的朱雀堂主的女儿。她心里不由得更加苦涩。这个黎子媛和龙逸曛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单从相貌上看,两人就如此般配,更不用说身份也颇相当。 “原来是黎姑娘。”商晓寒微带忧伤的语气道。 黎子媛哪里感觉得到她的情绪,径自好奇地四处看着,道:“我看总坛也不过如此嘛……” 商晓寒心里也这么认为,在她眼中,青龙堂才是她最喜欢的地方,那里的一切她都那么熟悉,哪像这里,不能到处走动,也不能随意跟人交谈,更叫人痛苦的是,她还得时时忍受随处可以听到的关于“少教主”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黎子媛突然问道。 商晓寒如实告诉了她。 “哦?今天该你轮值呀,那呆会我找你玩儿怎么样?” 商晓寒除了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黎子媛又随手拈了块糕点塞进嘴里,朝她摆摆手,道:“我先回去了。出来久了,他们会发现的。”说着,做了个鬼脸。 商晓寒心里想:这么活泼的女孩子,他也一定会喜欢吧。 回到候值所,时辰也差不多了。商晓寒把该带上的东西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误之后便往大殿去。与前一班的人交接之后,商晓寒便在殿前的廊下垂手肃立着。过了一会儿,董宇才慢条斯理地晃过来,一脸的惺忪,似乎才刚刚起来。董宇凑到她跟前,低声笑道:“你来得这么早,没见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商晓寒冷着脸,不理会他。董宇呆了一会儿,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便站在她旁边,再不说话。 巡夜的执事领着一队武士从这里经过,商晓寒朝他们微微欠了欠身。那巡夜的执事跟商晓寒也不陌生了,两个多月来倒有七八回碰在一起当班。商晓寒虽然朝他行礼,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想过问他叫什么名字。董宇低声道:“你们很熟吗?” 商晓寒摇摇头。 董宇有些吃味道:“那你干吗朝他笑?他也不过是个执事罢了,听说家里没有什么背景,估计也没有多大前途。” 商晓寒不理睬他,继续沉默着。 董宇觉得商晓寒会对这个人的事情感兴趣,便自顾自地说道:“我对他可了解着呢。他有个妹妹,也是个小从,前年跟一个执事偷偷好上了,可是那个执事又不要他妹妹了。他气得跑去和那个执事打了一架,结果,那个执事升了职,当香主了,可他还是个执事。听说去年本该给他议职的,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取消了。轮到下次议职恐怕得再等上两年了。” 商晓寒对于“议职”之例也有所耳闻,凡教中弟子任职满三年者若无违规事件便可申请议职,通过者可担任高一级职务。商晓寒知道自己是服过罪的,按例将顺延一次议职。她满十六岁时当上见习小从,十九岁担任正式小从职务,按惯例本该到二十二岁时议职,但是去年的一场变故使她前途全毁,不但今年的议职取消了,三年后的议职申请是否能通过还是个问题。想到自己的遭遇,她不由得对那执事多了分同情。 “他叫什么名字?” 董宇万没料到商晓寒会突然主动和自己说话,当真是又惊又喜,不由得洋洋得意道:“哦,他叫丁志镕,他妹妹叫丁志敏。” 商晓寒把“丁志镕”三个字默念了一遍,暗暗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了苏孝临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商晓寒,你在这里呀。”黎子媛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董宇不由得惊艳地轻呼一声。 “黎姑娘,找属下有什么事情?”商晓寒微微欠身道。 黎子媛笑吟吟道:“不是说了要找你玩的吗?不知道他们要议到什么时候,我可不耐烦听下去了。走,咱们出去走走。”说着,挽起商晓寒的手就要走。 商晓寒站定道:“黎姑娘,现在是我轮值,不得擅自离开。” 黎子媛嘟起嘴巴道:“这还不容易,我现在要你跟我去办公差,这样就没关系了吧?” 商晓寒苦笑道:“若是这样,还须先跟轮值管事通告一声才可。” “嗯?这么麻烦?上哪儿去找轮值管事?这样好了,就直接跟殿上执事说吧。走,跟我一起去。”黎子媛再不顾商晓寒的反对,拉着她就往殿上走。 商晓寒拗不过她,被她一路拖到殿前的廊下。恰巧龙逸曛正在询问殿前执事黎子媛的去向,那殿前执事见黎子媛返回,才松了口气。龙逸曛有些疑惑地看着商晓寒,不知道她与黎子媛怎么这么熟稔。“表哥,我跟晓寒出去办点事。你跟他们的管事说一声,免得他们以为晓寒擅离职守。”黎子媛匆匆说完,也不待龙逸曛有任何表示,便又拽着商晓寒跑了。 一直出了总坛,商晓寒见黎子媛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忙扯住她道:“黎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黎子媛眨眨眼,笑道:“今天不是总坛的夜游日吗?咱们去青楼妓院逛逛,看有没有总坛的人。” 商晓寒吓了一跳,说话也不利索了。“那……那怎么行?我们是女子,怎么能……能去……去那种地方?” “怕什么?我们换个装扮,谁也认不出来。”黎子媛洋洋得意道。 她也确实有办法,不大一会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弄来了两套男装。黎子媛个头不大,比商晓寒略高一点儿。两个人一身男装,站在一起,倒也还不觉得奇怪,只是商晓寒身材丰腴,即便穿上男装,胸脯却十分饱满,难以掩饰。商晓寒双臂抱胸,觉得很难为情。黎子媛又找来一件斗篷叫商晓寒穿上,宽大的斗篷把商晓寒的身体笼罩住,确实看不出她的体型来。 换好装后,黎子媛便往花街的方向去。商晓寒跟上几步,道:“黎姑娘,真的……真的去吗?要是被人发现了……” 黎子媛笑眯眯道:“今天是三月三,做什么事情都是允许的。你只管放心跟着我就好了。”她态度十分坚决,让商晓寒无法阻拦,只好跟在她身后。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看不到人了,但是青楼妓院的门口却是人声鼎沸。黎子媛仿佛轻车熟路一般,径直来到“花眠楼”。门口招徕顾客的妓女们很快围了过来,搔首弄姿,百般撩拨。商晓寒早红透了脸,但是她穿着斗篷,脸被纱巾遮着,没人看出她的窘迫。她看到黎子媛摆出一副很神气的模样,沉着声音道:“芸娘呢?本少爷今天要她来伺候。” 一个鸨母模样的中年女人袅袅娜挪的扭过来,笑眯眯道:“这位公子爷,芸娘已经有客人了,您下次再找她吧。我们这儿的姑娘都漂亮着呢,叫青青来伺候您吧,她那小模样儿包您喜欢……” 老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晃动的一锭金子吸引住了,眼睛直直地瞪着那金子。 商晓寒也很吃惊,不知道黎子媛的手上怎么突然就多了一锭金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 “叫芸娘来伺候本少爷。”黎子媛的语气坚定得没商量,仿佛她就是专程来找麻烦的。 老鸨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金子上挪了过来,苦笑道:“公子爷,今天芸娘招待的那位爷可是咱们花眠楼惹不起的……”“哦?他是谁?”黎子媛淡淡问道,仿佛已经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了。 “水月阁主云之南。”老鸨压低声音道 黎子媛脸上露出喜色,高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我正想会会他呢。云之南又有什么了不起?”她一边说一边大步往里走,老鸨吓得脸色煞白,想拦又不敢拦。 商晓寒怕黎子媛惹出事端来,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花眠楼里原本热闹的气氛因黎子媛的突然闯入而骤然冷却,众人都呆呆地望着这个美貌少年,被他一身贵气震慑住了。 “是谁要见云某?”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众人一起仰头望去,就见一名高大魁梧、面貌俊朗的男子倚着栏杆。这人正是水月阁主人云之南。 “我要见你。”黎子媛朗声道,直直地盯着楼上的男人。 云之南看清楚说话之人后,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黎大小姐怎么也到这种地方来了?” 黎子媛笑吟吟道:“我不到这里来,怎么找得到你呢?” 云之南缓缓走下楼梯,无可奈何地看了黎子媛一眼,抛给老鸨一锭金子,摇摇头,走出了花眠楼。黎子媛笑呵呵地跟在他后头。走了两步,她似乎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商晓寒,连忙回头说道:“晓寒,我先走啦,你随便玩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四章 商晓寒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天一教总坛,还没来得及回宿舍就看见龙逸曛和一名中年女子并肩站在天一殿前,正在向当值的执事训话。那执事见到商晓寒,才松了口气,叫道:“黎姑娘呢?” 商晓寒硬着头皮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中年女子怒道:“太不像话了!一个女孩子家居然去那种地方!” “姨妈,别生气。子媛一定是知道云之南在那里才去的。”龙逸曛温言劝解。 这女子正是黎子媛的母亲,朱雀堂堂主邵永华。她的姐姐便是龙逸曛的母亲邵玉华,天一教教主的元配妻子。 邵永华气冲冲地瞪了商晓寒一眼,道:“你和子媛一起去的?你怎么不拦住她?” 商晓寒真是有口难辩,只好垂着头。 龙逸曛道:“你下去吧。”他呵退了商晓寒,又安慰了邵玉华几句,挽着她的胳膊进大殿去了。 商晓寒慢慢走回房舍,实在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见到龙逸曛。她一想到自己被斥责时的情形,便有一种难以排解的屈辱感。然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她只是一个小从,只能听命于上司,哪怕上司错了,发生的后果也还是得她来承担。她想改变这种状况,也许通过议职可以逐步改变,但是她今年的议职资格已经丧失,再等下一次,她就二十五岁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样的人生实在很悲哀。商晓寒换回自己的衣服,看了看那套男装,她倒真希望自己就是男子,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有更多的机会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房舍里其他的三个人应该都去值夜了,商晓寒知道自己的班还未站完,但既然黎子媛给她请了假,她就索性让自己放松一下。于是,再没有片刻犹豫,商晓寒换上自己最整齐的衣裳,出去“夜游”。 商晓寒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情人,甚至没有一个熟悉的地方落脚。这个时候,只有青楼还敞开着大门,但是她不能进去,因为她不是男人。那些夜游的弟子们都去了哪里呢?他们现在不是三五成群地聚赌,就是正和情人幽会。而她,唯一的朋友——山雨琦却因为她的“多嘴”而被拘禁在思过崖,雨琦恐怕也已经不再把她当作朋友看了。这一切都拜龙逸曛所赐,然而,她却一点儿都不怨他,反而更牵挂他了。 “唉……”商晓寒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现在她走进了一条小巷,巷子里没有任何光亮,四周一团漆黑。她隐约觉得有人跟在自己后面,她并不害怕,因为她既无财又无色,实在不必担心什么。她甚至希望有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主动来招惹她,那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舒展一下拳脚。在青龙堂的十七年中,她枯燥的生活里只有练功,武功也就成为她唯一可以炫耀的东西了,尽管她从不对人炫耀这一点。 确实有人在跟踪她,但是那个人显然并不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他走得缓慢而沉稳,发出轻微的声响,就像一个普通的路人那样发出来的声音。商晓寒莫名地觉得安心,她能察觉出那人没有恶意。她暗暗笑了笑,猛地回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攻击那人的胸口。速度很快,但是没有多少力量,她的本意就只想吓唬吓唬他。 那人倏地后退,仿佛一道青烟被狂风扫过,又瞬间凝固成一根黑色的柱子。 商晓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在淡淡的星光下,她能看到他一身黑色劲装,戴着斗篷,斗篷四周垂着黑纱。他身材高大,显然是个男人。 “好惊人的轻功。”商晓寒轻轻道。那人没有回应,但似乎在看着她。 商晓寒道:“阁下有什么指教么?” 那人慢慢走过来,这一次,他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仿佛他是在云中漫步。走到距离商晓寒七八步远的地方,他又站定,做了一个“请出手”的动作。 商晓寒点点头,道声“得罪”,随着话音,她的身体已经掠了过去,双掌如穿花般地拍向他的左肩、右肩、胁下、腹部,但是都被他用左手格开——他的右手始终负在背后,双脚牢牢站立,没有丝毫移动。 一口气拍出二十八掌,商晓寒已经完成了一套掌法,但没有一掌打到他的身上。商晓寒并不觉得沮丧,她早就料到此人武功一定高绝,她甚至很庆幸,毕竟平时能碰到这样的高手的机会实在很渺茫。 商晓寒略为调理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她看到这人的右手垂了下来,知道他要出手了。她连忙屏气凝神,盯着他的右手。突然,她觉得眼前花了一下,紧接着就感觉有个东西轻轻触着自己的咽喉,她顿时觉得浑身一凉。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她完全看不到他的出手。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抵着自己喉咙的是他的左手的食指与中指——那是一种打穴的标准指法——他的右手依旧负在背后。 “再来。看清楚了。”他说道,声音低沉沙哑而果断。 商晓寒死死盯着他的手,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手,在她左右肩头处各拂了一下,左手笔直地伸向她的咽喉处。原来如此!商晓寒明白了。他的右手用的是虚招,目的在于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引对方抬起双手抵挡,露出咽喉处的空档,然后左手直奔对方的咽喉要害处。因为左手经过的路线最短,所以速度极快,让对方始料不及。 这人演示一遍之后,又摆出“请出手”的姿势。商晓寒把刚才的动作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遍,然后快速演练一番,但是她的力道把握得并不好,左手两指重重地点在了他的咽部。她并没有想到他居然全不避让,竟硬生生地受了她一招。 “啊……对不起!”商晓寒慌张地收回手,她知道自己这一下力量不小,一般人是绝对受不起的。 这人摆摆手,又点点头,竟从商晓寒身旁走过去了。商晓寒愣愣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猛地回过神来,高声道:“多谢前辈赐教……” 东方已微微露出曙色,商晓寒这才发觉夜晚已经过去,她得在天亮之前赶回去,否则会误了点名。 三月初三那一夜的离奇经历虽然在商晓寒的心中留下了许多悬念,但是她再也没有机会在那个时间去那个地方等待那个人。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商晓寒时常想:她与龙逸曛的相遇或许也是上天注定的,龙逸曛从来没有刻意利用她,如果时光倒流,她或许还是会跟他毫无心机的诉说自己的喜怒哀乐,哪怕会因此给自己带来可怕的后果。 转眼已到五月,在天一教里,这是个繁忙的日子,因为教中所有弟子的“议职”都在五六两个月里进行,每年如此。所以,一到这个时候,总坛就会变得格外热闹,总有来自各坛各堂的各个层级的教徒在这里往来穿梭。于是,天一殿的会议也就变得格外多起来。值殿小从们不得不放弃所有的轮休,还时常要值夜。在天一殿的值殿小从中,商晓寒是身份最卑微的一个,她没有任何靠山,又受过处罚,还被取消了今年的议职资格。当其他小从为了今年的议职而四处奔走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交给商晓寒去做,商晓寒自然都顺从地接受了。她本来就是个乐于为他人分担忧愁的人,更何况她从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要求。 今天的天气有些闷热,但商晓寒心情很好,因为她终于可以穿赵钧儿送给她的那些旧衣裳了。和她一起负责清扫工作的小从们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偷懒去了,大殿里只有商晓寒一个人在埋头整理东西。这已经是她非常熟悉的工作了,她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几个月下来,她认识了不少字,已经可以不必再问别人就能很快地把各种资料放到相应的格架上了。她知道自己当初若识字的话,或许也不会轻易地为山雨琦传递那些谋反的信函,那样一来,今日的一切或许也都会变得不同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商晓寒加紧了手头的工作,会议快要开始了,那些来议事的坛主护法们应该就要陆陆续续地来了。如果她不赶紧把这里整理好的话,不但她要被责骂,还要连带地拖累其他小从和管事。 “商晓寒?”一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商晓寒蓦地回头,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苏孝临微笑着道。 “执事长,你……你怎么……”商晓寒说不上自己内心是什么感觉,有些意外,也有些伤感。 苏孝临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他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微笑道:“还好,没有变得更瘦。” 商晓寒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想不到还能见到执事长……” “我也没有想到。”苏孝临道,“我听说你到了总坛,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做事。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商晓寒摇摇头,笑道:“大家对我很好,没有人欺负我。” 苏孝临轻叹道:“这么大的地方,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做事吧?其他的人呢?” 商晓寒道:“他们在别的地方忙呢。我这里很快就收拾好了,请执事长先休息一下。” 苏孝临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来帮你。” 商晓寒知道自己确实需要帮手,也不拒绝,一边把东西整理好,一边告诉苏孝临哪些东西放哪里,不多时,两个人就把东西全部整理好了。 “我得退下了。”商晓寒匆匆道,就要离开。 “我要怎么去找你?”苏孝临忙道,生怕一眨眼,商晓寒就从眼前消失了。 商晓寒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因为就算告诉了他自己的住处,他也不可能去找她。正在犹豫间,又有人进来了,商晓寒只得匆忙退出大殿,不理会苏孝临的追问。因为走得太急,她迎头撞到来人的胸口,险些摔倒,幸好那人把她扶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商晓寒低着头,连声道歉。 “晓寒,要不要紧?”苏孝临赶上前来问道。 商晓寒抬起头,这才看清她撞到的人竟然是丁志镕,不禁很是尴尬。丁志镕淡淡道:“小心点。”说完,径自入了大殿,他身后是一脸淡漠的龙逸曛。 看见龙逸曛进来了,苏孝临恭声道:“少教主。” 龙逸曛道:“苏坛主来的很早。”他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商晓寒,道:“其他人呢?” 商晓寒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道:“其他人都做完了事,先行离开了。” 龙逸曛“嗯”了一声,也进了大殿。商晓寒不敢去看他的背影,等后面的人都进入大殿,这才匆匆离开。苏孝临实在无暇再去追问她的情形,只好盘算着议事结束后再打听她的去处。 商晓寒抚着狂跳的心口,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知道龙逸曛是否看到她和苏孝临在一起做事的情景,也不知道他会怎样看待自己和苏孝临的关系。明知道龙逸曛根本不会去在意这种事情,但她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暂时是没有什么事情了,商晓寒回到房舍休息,等着管事再来通知她去大殿收拾。通常情况下一次议事至少得两个时辰,没有特殊情况,这两个时辰里她是很清闲的,她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到房舍后面的树林里去练练武功。 房舍后面的树林很深,一般的女孩子们都不太敢往那里面去,商晓寒不怕,她喜欢到很深很深的密林里去练功,那样就不会被人打扰。看看时间还早,商晓寒换了身短装往树林深处走。她仔细回想三月初三那天晚上那个黑衣人教给她的一招,又把自己这十几年来所学的招式在心中细细琢磨,暗暗叹息:要是还能碰上那位高人就好了。虽然在青龙堂的时候师父曾夸奖自己武功不错,但是毕竟很少有机会与人交手。师父过世得早,后来她就跟着堂中的武师习武。武师的武功虽然也很高,但是毕竟不如师父来得耐烦,再加上她是个女子,身份又低,越发没有人愿意好好教她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她自己在一旁看那些高层弟子们练功,心里默默记得一些招式,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琢磨练习。原先她还觉得自己的功夫不错,谁知那天见识了那位高人惊人的轻功之后,才发现自己真是目光短浅。想到这些,她就越发努力地练功,练到专心的时候,时间似乎也会过得特别快,也可以帮她减轻对龙逸曛的思念。 商晓寒独自在树林里,一边比划着招式,一边默想,几乎忘记了还要去大殿当值的事情。当她想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商晓寒暗暗叫“糟”,看来免不了要被臭骂一顿了。她郁闷地跑到候值所,果然看见管事乔默正被当值的执事训斥。乔默一看见商晓寒,仿佛见着救星一般,叫道:“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不到你的人!” 商晓寒除了道歉,真不知说什么好。当值执事道:“你快去接引馆,苏坛主都等了你快两个时辰了。” 商晓寒一愣,“什么苏坛主?是等我吗?” 乔默急道:“我的姑奶奶,叫你去你就赶紧去吧,问那么多干什么?” 商晓寒被他半推半搡地送到接引馆前。乔默道:“你自己进去吧。” 接引使者知道她是苏孝临在找的人后,立刻把她引到偏厅。商晓寒这才知道原来苏坛主就是苏孝临。 “我……我不知道执事……哦,不,苏坛主找我……”商晓寒结结巴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愿意单独面对他。 苏孝临微笑道:“我说过要找你的。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名。我没想到一说出你的名字,好多人都知道呢。原来是少教主把你引荐到天一殿当值的……”他说后面这句话时,语气有些怪怪的。商晓寒感觉到了,但又说不上怪在什么地方。 商晓寒垂着头,道:“起先我也不知道……” 苏孝临笑道:“知道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我找你,是有句话想问你。” “苏坛主有什么吩咐么?” “不是吩咐,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他微顿了顿,道:“我马上就要去金义坛任坛主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商晓寒怔怔地望着他,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很突然,并非苏孝临任坛主之事,而是他要带她一同去的想法。她当然知道,如果跟着苏孝临去了金义坛,她的人生将从此改变,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做到执事的位置,但是,那是她所希望的前进之路吗?而且,那是否就意味着她可能再也无法触摸龙逸曛生活过的痕迹呢? 商晓寒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为什么?” 商晓寒抬起眼,道:“我已经有自己的目标了,我想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它。” “但是只靠你自己的努力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实现。” “我知道,但至少我努力过了,我觉得那就够了。”商晓寒温柔地说道。 苏孝临沉默良久,终于叹息了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商晓寒点了点头。 第五章 “你真的拒绝了?”韩香不可置信地叫道。赵钧儿和徐寂微也都是一脸的不认同。她们早听说金义坛新晋坛主在找商晓寒的事,却想不到是为这事,更想不到商晓寒竟拒绝了,不禁深感惋惜。 “晓寒,你到底怎么想的呢?苏坛主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又还没有成家,说不定他就想娶你呢。你过去了,不管怎么说也比现在这个身份强上十倍啊。”徐寂微感慨道。 “是啊,我看苏坛主长得一表人才呢。”赵钧儿道。 “哼!我看你呀,一定是在打少教主的主意。”韩香嗤笑道。 商晓寒心头一震,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就是不想靠别人。” “找个好男人出人头地也不算靠别人呀,还不是靠自己吗?”韩香不以为然道。 “晓寒,”徐寂微迟疑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才不愿跟着苏坛主走吧?” 商晓寒默然许久,缓缓摇头道:“我明白自己的处境,我配不上苏坛主。” 赵钧儿道:“晓寒,你可别这么想。你现在只是个小从,难道你要嫁人的话也要嫁个小从吗?” “是啊。现在像你这个年纪的小从还真不多呢。”韩香冷笑着道。 “韩香,你为什么老说这种话?晓寒又没得罪你!”赵钧儿不服气道。 “哼!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好了,你们也别闹了!”徐寂微微微生气道,“既然我们住在一起,就该像姐妹一样。晓寒,你要是还把我们当朋友的话,就跟我们说说你的真实想法,我们大家一起来帮助你。” 商晓寒感激地看着大家,道:“我也没有什么想法,只希望靠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改变现在的样子,我想做到执事……”她没有再往下说,但是她的内心还有更远大的目标,她想最大限度地缩小和龙逸曛的距离,希望有一天能像在伊人埔的时候那样和龙逸曛并肩而行。 “哈!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心愿呢,原来就只想做个执事而已。”韩香失笑道。 “这对晓寒来说已经是很大的目标了。”赵钧儿道,她朝商晓寒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商晓寒笑道:“我也知道对你们来说,做个执事确实算不了什么,但是这就是我的理想。” 徐寂微也笑道:“这个好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顺利的话,也只要六年就可以实现这个理想了。” 商晓寒笑着点点头。是啊,六年时间,那意味着她的青春时代都将用于等待,当她顺理成章地能够有资格成为执事时,她也快三十岁了。不,她要努力缩短这个时间,她希望她能在龙逸曛成婚之前以执事的身份参加他的婚礼。 一切又恢复正常的生活。苏孝临去了金义坛,任职公告已经张贴出来。同时,各个职所的议职结果也都公布了,韩香和徐寂微顺利升职,成为管事。赵钧儿明年才参加议职,所以和商晓寒依旧是值殿小从,而韩香和徐寂微则要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六月底的一天,她们四个人决定出去庆祝,也算是一场告别。地点定在洪福酒楼,听说是韩香家的亲戚开的酒楼。 出发之前,商晓寒很郑重地打扮自己。她没有什么首饰,赵钧儿把自己的妆奁借给她,帮她梳了个很时髦的发髻,还插上了一支银簪子。韩香破天荒地把自己的一件新衣裳送给了商晓寒,照她自己的说法,是嫌那衣服太胖了,显不出自己的好身段来。商晓寒知道,韩香虽然总喜欢损她,但她内心里是很善的。商晓寒穿上韩香送的那件衣裳,整个人顿时显得俏丽多了。 “看来老话说得不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们晓寒这么一打扮,还真漂亮呢。”徐寂微笑道。 女孩子们欢欢喜喜地上了街,这一天对于她们来说是最后的聚会时间了,管事乔默特地给她们放了一天假,还特别允许她们可以不必在亥时之前赶回来。韩香已经计划好了,在洪福酒楼吃过中饭后大家一起去逛庙会,晚上则去徐寂微家里玩,并在她家里吃晚饭。商晓寒心里还有个小小的计划,她想再到三月初三碰到那个神秘黑衣人的地方去一次,希望还能再碰到那位指点她的高人,虽然这种可能性实在太渺茫,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中午的洪福酒楼生意特别兴隆,因为老板是韩香的大伯父,所以她们得到了一间包厢,可以隔绝外面的嘈杂。 很快,满满一桌子菜上来了。商晓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笑道:“哇,今天可有口福了。” 韩香颇有得色道:“你可别吃太多了,要不就长得太胖了。” 徐寂微失笑道:“你这是做东的人说的话吗?哪有主人劝客人少吃些的道理?” 商晓寒道:“韩香说得有道理。我是得少吃点,苏坛主都说我胖呢……” “啊?”三个女孩子不由得一起惊呼,“苏坛主会说这样的话吗?” 商晓寒尴尬道:“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差不多啦……” 女孩子们肆意笑闹,商晓寒自从青龙坛谋反事件之后就很少这么开心了,想到这一年来的遭遇,她不由得感慨万千,竟牵挂起山雨琦来,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正在说笑间,包厢的门被打开了。大家一起望向门口,只见丁志镕站在门口,脸色有些不自在。 韩香道:“丁执事?” 丁志镕道:“你们在这里聚会么?” 徐寂微道:“是啊。丁执事有什么吩咐么?” 丁志镕略为压低声音道:“各位声音小一点,少教主正在隔壁会客。刚才实在是太吵了……” “啊——”女孩子们不由得发出一阵尖叫,丁志镕的脸色更加不自在了。 韩香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道:“少教主也在这里么?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这个……恐怕不行。” “我们就偷偷看一眼,丁执事,行个方便吧。”赵钧儿央求道。 “这个确实不行。”丁志镕说完,赶紧离开了。 商晓寒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隔壁是否也听见了。韩香道:“要不,我们打扮成送茶水的人进去看看?” 徐寂微道:“别惹乱子了,要是被少教主发现了,肯定要重罚我们的。弄不好,刚刚通过的议职就得取消呢。” 赵钧儿道:“寂微说得是,你们马上就成管事了,肯定有不少机会见到少教主,倒是我们,总难得看见少教主呢。我听说少教主平时总是很严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商晓寒听她们七嘴八舌的说话,心里默默回忆着伊人埔的时光。她真想告诉她们,龙逸曛一点也不严肃,相反,他很会笑,笑得人心里甜丝丝的。 “晓寒,你怎么不说话了?”徐寂微发现商晓寒格外沉默,大家也停止了议论,看着她。 “啊?我在听你们商量呢。”商晓寒笑道,“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 “这样好了。晓寒,你打扮成送茶水的女仆,你打开那边的门后,暂时不要关上,我们三个就躲在外面偷偷看一眼。这样就算被少教主发现了,他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你是少教主推荐到天一殿的,少教主总不会处罚他自己推荐的人吧?”韩香说道。 商晓寒心里顿时慌了,从内心里来讲,她很想接受这个提议,因为她也好想看一看龙逸曛,可是她又怕自己看到龙逸曛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万一被他发现自己假扮女仆,他会怎么想呢? “你想害死晓寒呀!”徐寂微反对道:“她现在已经够倒霉的了,怎么能让她冒这种险?” “我去,”商晓寒道,“没关系。不过你们得动作快一点,别弄出动静来。” 韩香高兴得拍拍掌,立刻去找她的大伯父商量。不一会儿,她把送茶水的伙计叫了进来,把茶盘交给商晓寒,道:“就靠你了,可别搞砸了。” 四个人悄悄来到走廊,商晓寒深吸口气,站直了身体。那伙计在包房门外高声道:“茶来了。” 里面道:“进来。”包房的门打开了,丁志镕站在门口,一眼就瞧见了商晓寒,不由得怔住。他正想说什么,商晓寒已经闪进门内。韩香她们在旁边冲丁志镕讨好地笑了笑,丁志镕怕被少教主发觉,也只好装作没看见。 房间里除了龙逸曛外,还有一个男人,坐在龙逸曛的对面,这个男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似乎是他的随从。打从商晓寒一进来,三个人的目光就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因为之前送菜的都是伙计,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俏丽的女孩子,自然会引起关注。 商晓寒把茶水端上桌子,正要后退,龙逸曛对面的男人忽然捉住她的手,道:“且慢。” 商晓寒吓了一跳,把头垂得低低的,道:“有事么?” 这人忽地轻笑道:“想不到这酒楼还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姑娘不是这店里的人吧?” 商晓寒吃惊地抬起头,道:“你怎么……怎么会这么说?” 这人笑意更深,道:“姑娘的手一看就不是做粗活的,这分明是练武之人的手。”他把商晓寒的手握得牢牢的,让她完全无法抽出来。 龙逸曛淡淡笑道:“文谡,不要难为人家了。” “逸曛,这不会是你派来的吧?你一向都很谨慎,不会连这点小破绽都看不出来吧?” 龙逸曛沉下脸,道:“这地方是你自己挑的,带什么人也是你自己决定的。” 这人哈哈笑道:“开个玩笑,你还是那么容易当真。”他又看向商晓寒道:“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龙逸曛皱起眉头,道:“文谡,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商晓寒脾气再好,此刻也受不了了,她猛地抽出手,微怒道:“请公子自重。”说完,气冲冲地出去了。 在走廊里的三个女子都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形,把商晓寒拉到隔壁包房里,低声问刚才的情况。 商晓寒一想到自己被那个轻浮的男人握住手,竟然还当着龙逸曛的面,她就气愤得不得了。 韩香道:“听那口气,那个登徒子应该和少教主很熟,少教主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来往呢?” 徐寂微拍拍商晓寒的肩膀道:“别生气了,这都怪我们,不该让你做这种事。” 商晓寒有些过意不去,道:“也没什么。你们看清楚少教主了吗?” 赵钧儿一脸兴奋,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少教主真的好英俊,跟她们说的一样。”韩香不以为然道:“我觉得和二公子相比,还是差得一点……” “好了,小心言多必失。”徐寂微及时拦住她们的话,“快点吃完了,我们上街逛去。” 当下,四个女孩子吃饱喝足,手挽手的上街去了。 商晓寒虽然跟着她们一路闲逛,但心里总还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因为那个男人冒失的举动,害得她都没敢看龙逸曛一眼,想再看到龙逸曛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晚上,她们在徐寂微家里吃了晚饭,正好徐寂微的哥哥徐实烈回家来了,女孩子们又兴奋起来。因为徐实烈是护殿使者,经常随侍在龙逸曛左右。 “徐大哥,少教主平常也是那么不苟言笑吗?”赵钧儿好奇地问。 徐实烈笑道:“少教主平时的严肃是出了名的。你们这些小丫头就别胡思乱想了,听说教主已经有意让少教主娶他的表妹黎姑娘呢。” 商晓寒也早听说了这件事,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徐寂微道:“哥,你听说过少教主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徐实烈失笑道:“小妹,你怎么也被她们影响了?不过,这个问题已经有好多人问过了。我虽然跟随少教主有不少年了,但是从没见少教主对那个女孩子特别留心,应该还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吧。” “徐大哥,”商晓寒忽然道:“你是怎么做到护殿使者的?我听说这个职位不是通过议职来安排的。” 徐实烈道:“不错。护殿使者属于特别甄选,不能通过议职来任命,得靠自己的能耐去争取。怎么,你想知道些什么?” 徐寂微道:“哥,晓寒今年的议职资格被取消了,有没有办法补救?” 徐实烈道:“不能参加议职的人也可以参加特别甄选,不过,这需要有人推荐。”他又笑道:“而且,这推荐的人至少得是护法以上级别的人才行。在咱们总坛,有资格推荐的也不过才六个人。”不消说,这六个人就是教主、少教主和四位大护法了。 见商晓寒黯然下去的脸色,徐寂微道:“晓寒,你也别灰心。既然你是少教主推荐过来的,请少教主再推荐你去参加特别甄选应该也可以。” 徐实烈道:“你们别把特别甄选想得太简单。被推荐出来的人并不是马上就有甄选资格的,还得先参加武试,通过了武试才能再去参加甄选。” 原来,天一教在提拔弟子方面有一套非常严格的程序,除了议职这条途径之外,凡做到香主以上的弟子都得参加甄选,甄选过关的人才有可能晋升更高层级的职位。而在这条升职途径之外,还有一种特别甄选,就是护殿使者甄选。其人选通常由高阶弟子推荐,通过武试后保留十二个名额参加甄选,十二个人中选出六人成为护殿使者。凡成为护殿使者的弟子亦可参加正常甄选。这条途径是专门针对那些武功特别出众的弟子设置的。 “若没有相当好的武功,根本不可能通过武试。”徐实烈道。 “晓寒,你是不是想参加特别甄选?”徐寂微道,“你对自己的武功有把握吗?” 徐实烈道:“晓寒,很少有女孩子去参加特别甄选的,护殿使者这个差事对女孩子来说并不适合,女孩子的身体是吃不消的,而且危险很大,一旦护法们遇到危险,护殿使者就得用自己的命去保护他们。” 商晓寒沉吟道:“我对自己的武功也没有多大把握,但是我很想去试一试,总好过现在这个样子。只是,我找不到可以推荐我的人。” “可以去求少教主啊。哥,你去跟少教主请求吧。”徐寂微道。 “如果晓寒无法通过武试,少教主会不会觉得很丢脸?”韩香道。 徐实烈笑道:“那是肯定的。要知道凡是能被推荐出来的,都会受到推荐者的专门指点。那些大护法都有自己的绝招呢。” “唉!那就没指望了。少教主怎么可能亲自来指点晓寒呢?就算他愿意,以晓寒的资质,只怕也没什么长进。”韩香叹道。 商晓寒猛然想起那日遇到神秘黑衣人的事来,如果能再得到那黑衣人的指点,她的武功或许还会再长进吧。“寂微,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再也坐不住,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上那位高人。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约了一个朋友见面。” “什么时候回来?” 商晓寒沉吟道:“这个我也说不准,你们不必等我了。” “哈,晓寒要去会情人吧?”韩香笑道。 “不是……”商晓寒有些难为情,但她又不能明说,只好低着头匆匆离开。 韩香道:“我们要不要跟踪她?看她约的是什么人。” 徐寂微道:“你别去破坏人家的好事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晓寒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她要真有情人,还会整天跟我们一起?我看,她说不定真有要紧事,说不定就跟她的议职有关呢。”她又对徐实烈道:“哥,这件事你真要考虑一下。要是今年不参加甄选,等到下一次又得过两年呢。” 徐实烈道:“只要晓寒的武功能过得去,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帮忙。” “徐大哥,你可以先帮晓寒指点一下嘛。”赵钧儿道。 徐实烈笑道:“我整天在少教主左右,哪有空闲?再说,晓寒不也整天忙碌么?难道要她晚上不睡觉地练功么?” “嘿嘿,那可不行,晓寒虽然可以不睡觉,可徐大哥晚上不能奉陪呀。”韩香坏坏地笑道,惹来其他人一阵笑骂。 商晓寒努力回忆着上次所走过的路,但是她已经记不清楚了。那天她本来就是随意而行,又是半夜,根本没有看清周围有什么特征。此刻才过掌灯时分,街上灯火通明,行人还很多。她闷闷地走着,暗笑自己的呆傻。 “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她的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商晓寒吃惊地回头,说话的是个高个儿的青年,一脸邪邪的笑。“是你。”商晓寒一下子认出这人正是酒楼里抓住她手的男子,她顿时沉下了脸。 “可叫我好找,我在那间酒楼打听了半天,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那里的人。”他凑近她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天一教的。你假扮女仆去那里干什么?” 商晓寒心里一慌,不想理睬他,转身要走。这人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不说实话可走不了。” “你放开我,要不我要喊人了。”商晓寒用力甩开他的手,但是他握得很紧,怎么都甩不开。 “你们少教主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他把商晓寒拉得更近些,凑着她的耳朵道。 商晓寒顿时僵住,不敢再挣扎。她冷冷看着他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人眨眨眼,道:“我只是对你比较有兴趣罢了。” 商晓寒看了看周围,已经有路人在看他们了,她怕招来更多人围观,便低声道:“这儿不好说话。” “去我那儿。”他说着,竟拉着商晓寒往前走。 商晓寒想跑又跑不掉,想喊人又怕暴露身份,心里万分苦恼,只好任他拖着走。 这人拉着商晓寒穿过两条街,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他敲了敲门,一个小厮开了门,道:“少爷回来了。” 他把商晓寒拉进厅堂,这才松开手。商晓寒轻轻揉着手腕,怒道:“看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原来竟是个无赖。” 这人呵呵一笑,道:“我最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玩把戏,这是你咎由自取。”他吩咐侍女送上茶水,斥退了旁人,道:“我姓阮……” “我……”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商晓寒,是天一教的小从。”阮文谡不待商晓寒说话,径自言道。 商晓寒索性闭上嘴巴,不理睬他。 “说吧,你假扮成女仆到那里去到底是为什么?你们少教主若是知道了的话,大概也不会就这么放任不管吧。” 商晓寒紧闭着嘴,低着头,就是不理睬。 阮文谡轻声笑道:“既然这样,我还是直接去问龙逸曛好了,他应该比我有办法问明白。” “不要。”商晓寒忙道。她倒不是怕龙逸曛知道这件事,而且她相信当时龙逸曛已经认出了她,她只是不愿意龙逸曛被这种事情骚扰,给他添麻烦。“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我当时看见少教主在会客,就很好奇那个客人是谁,所以才假扮成女仆的样子进去看一看,没想到一下就被识破了。我并没有其他的目的。” 阮文谡直盯着她的眼睛,忽地笑道:“撒谎!” 商晓寒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道:“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 阮文谡笑道:“既然你对我这个客人如此好奇,不如我现在就给你机会,让你多了解我。” 商晓寒道:“阮公子,我对你的好奇心止此而已。如果没有别的吩咐,请恕我告辞。” 阮文谡不再阻拦她,只微微一笑,道:“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多,后会有期。”他吩咐侍女送商晓寒出去。 离开这座宅子,商晓寒长吁口气。她回头望了那大门一眼,外表上看,这宅子跟普通的民居没有多大区别,不过,奇怪的是,宅子上没有门匾,门口也没有明显的标志,要找这个地方还真不容易。 被姓阮的一纠缠,时间已经不早,街上只剩下零零星星的行人。商晓寒还想再寻那黑衣人,便不急着回去。她慢慢地穿过大街小巷,目光在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逡巡,但是都没有黑衣人的影子。 “那位前辈上次也许只是碰巧路过这里吧……”她默想,有些失望地坐在一座牌楼的石墩上。她所面对的这条大街又长又宽,此时静悄悄的,周围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和偶尔从远处飘来的猫叫声。长街的另一头很暗,仿佛通向无限遥远的夜空。一抹幽幽的影子缓缓从夜色中现出,悄无声息。 “前辈!”商晓寒倏地站起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影子和三月初三那一夜她所见到的那人的打扮一模一样,甚至连走路的速度都没有改变。 黑衣人缓缓走到商晓寒的跟前,但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商晓寒有些犹豫,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上去。黑衣人见商晓寒呆立在原处,便停下来,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商晓寒仿佛得到了许可,连忙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一直到郊外的树林边上。那里有座木亭,亭子里悬挂着四盏灯笼,把周围照得很亮。四下里空旷寂静,仿佛能听到草丛间传来的虫鸣。 黑衣人在亭子前站定。商晓寒有些激动道:“没想到还能见到前辈。” 黑衣人轻轻点了一下头。商晓寒道:“上次承蒙前辈指点,弟子的武功很有长进。弟子愚昧,还想请前辈多赐教一二。” 黑衣人又轻轻点了一下头,双脚微分,摆出一个起势。商晓寒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先出手,不禁心头大喜,连忙抱拳道:“多谢前辈成全。得罪了!”说罢,提掌直攻黑衣人左肋。黑衣人微微右倾,左臂轻轻一挡,化解了商晓寒的这一招。商晓寒接着使出二十多招,与上次不同的是,她不按拳法的顺序出招,只是看黑衣人哪里有空档就往哪里攻。说来也怪,黑衣人似乎对她的每个招式都极熟,总是等她把每一招都使老了才慢慢出手化解。仿佛受到黑衣人的影响,商晓寒的出手也越来越慢,最后竟至于不知道该往哪里攻了,居然手足无措起来。 黑衣人收势道:“不要顾虑,只管出掌。”说完,他竟主动推掌,拍向商晓寒的肩头。商晓寒打起精神,使出浑身解数,极力抵挡。这一次,黑衣人有意加快速度,商晓寒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出手,接连挨了好几掌。幸好黑衣人掌上并没有使力,否则商晓寒早就非死即残了。 两人来来去去过了二百多招,商晓寒累得气喘吁吁,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黑衣人这才停手,道:“你力气不济,武功很难再长进。” 商晓寒黯然道:“弟子愚钝,不知道怎么练才好。” 黑衣人默然片刻,道:“我教你一套内功心法。除此之外,还要多练膂力。若要练成真功夫,不可以靠投机取巧。”当下,传给商晓寒几句内功入门的口诀。说完之后,便要离开。 商晓寒忙道:“前辈,弟子如何可以找到前辈?” 黑衣人身形微顿,随即又隐入到夜色之中。商晓寒知道他不愿多话,心里虽然微觉怅然,但是今夜对她来说,收获极丰,内心里对这黑衣人十分感激,也对他的身份极感好奇。 这一夜,商晓寒便在这里练功,不知不觉,直练到天亮,才匆匆返回总坛。 第六章 此后商晓寒一直因为事务繁忙无法离开,但是每天半夜她都会偷偷跑到房舍后面的深林里练功。那黑衣人的内功心法虽然只是入门功夫,但对于从未连过内功的商晓寒来说还是深涩了些,有些地方她还无法完全理解,因而进步也不明显。 韩香和徐寂微已经调到别处去了,房舍里暂时只有赵钧儿和商晓寒两个人。赵钧儿年纪尚小,比较单纯,也有自己的一群玩伴。商晓寒很少到处结交朋友,所以总是形单影只,房舍少了两个人之后,她就越发显得孤单了。不过,商晓寒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倒没有觉得怎样不好,相反,她觉得挺清静,有时候天气不好,她便在房舍里比划一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炎热的七月。 特别甄选通常都在十月间举行,商晓寒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武功,很难得到推荐机会,所以她也不急,只是埋头苦练。 这天,商晓寒接到乔默的指派,到大殿候值。这种情形是很少见的,因为通常情况下在大殿候值的都是当值小从,今天本该她轮休,她正准备出去练功,还没来得及换装就接到了指令,说大殿护法点名要她去候值。 商晓寒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会是哪位护法会点她的名。看见商晓寒犹豫不决的样子,乔默道:“这是好事情,你不正想有人推荐你去参加特别甄选吗?说不定点你名的大护法有这个想法呢?” “乔大哥,我从来不认识哪个大护法,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会不会是弄错了?” 乔默道:“错不了。我跟当值执事确认过了,确确实实是点你的名。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再说吧。” 商晓寒满心疑惑地来到大殿,这个地方一般都是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她才会进去,有人的时候她就只能在殿外候值。今天因为是大护法点名要她进去,她才有机会在有其他高阶弟子的时候进入大殿。 此刻大殿里似乎正在议事,教主龙盛毓坐在大殿中央,下面分列着四大护法、四灵分堂堂主和护教使者们。少教主龙逸曛站在他父亲身后,微垂着头,似乎有些心事。 “教主,商晓寒带到。”当值执事道。 商晓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来到殿中,道:“属下参见教主。” 龙盛毓道:“文谡,你说的就是这个丫头?” 一旁的阮文谡淡笑道:“就是她。” 商晓寒一听这声音,吃惊地看过去,就见那日纠缠她的姓阮的男子就站在列队中,看他所站的位置似乎就在大护法之列。阮文谡朝她眨眨眼,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商晓寒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龙盛毓道:“你要把她带到玄英宫可以,但是还是要谨守教规,知道吗?即便你是大护法身份,若违犯教规,一样会受处置。” “属下谨记在心。”阮文谡正色道,全无刚才的轻浮了。 商晓寒心里一沉。她知道玄英宫是大护法所居之处。四大护法都有各自的居所,以四方之名命名,东边为青阳宫,西边为白藏宫,南边为朱明宫,北边就是玄英宫。阮文谡若住在玄英宫,那么毫无疑问,他就是取代了前任护法的新晋大护法了。 龙盛毓道:“今日大家都与新任大护法见过面,文谡年纪虽轻,但做事老练,大家也要多帮衬他。” “是。”众人齐声道。 商晓寒退在一边,等候众人鱼贯退出大殿。龙逸曛和阮文谡留在最后,两人慢慢走到门口,在商晓寒身边站住。商晓寒深埋着头,不敢去看他们。 龙逸曛道:“你今日的要求已经超出了大护法的本分。本教教规素来严谨,希望你不要惹出事端。” 阮文谡嘻嘻笑道:“我虽然风流,但不下流,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你只管放心。” 龙逸曛道:“商晓寒,从今日起,你就到玄英宫当值了。你先把东西整理一下,收拾好之后就到玉衡阁来。” “啊?”商晓寒没听明白,她要整理什么东西? “你东西多不多,我叫人帮你搬?”阮文谡道。 “我要搬家吗?”商晓寒不解道。 “那是自然。你到我的玄英宫去当值,当然得住在玄英宫了。” 商晓寒求助似的看着龙逸曛,她实在不想和这个难缠的家伙住在一个地方。龙逸曛却已经先行离开,只留下一道渐渐远去的背影。 阮文谡若有所思地顺着商晓寒的目光看过去,笑道:“我听说你想参加特别甄选的事情了。有人向少教主提出了请求,不过遭到了拒绝。” “是吗……”商晓寒喃喃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龙逸曛会拒绝似乎是很正常的,他没有必要为她去冒任何可能丢脸的风险,但是她内心里还是渴望龙逸曛能够对她特别一些。 “你要真想参加的话,我也可以推荐你。怎么样?” 商晓寒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阮文谡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商晓寒无精打采地回到房舍,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很少,除了衣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刚打好包袱,就有人来带她去玄英宫。在总坛,商晓寒还没有去过天一殿以外的地方,因为大护法的居所实际上是每个大护法的私人禁地,除非教主特别派人去,否则一般不会有人随意进入。 作为天一教四方神宫之一的玄英宫处于天一教的北面,由议事厅、练功场、修炼所和其他住所组成,有专门的院墙将之与其他宫殿相隔离,自成一处独立的建筑群。商晓寒无奈地走进这里,暗想:再也无法去触摸龙逸曛生活过的痕迹了。因为除非必要,龙逸曛是不可能到这个地方来的;而她,也除非必要,否则走不出这个大圈圈。她不甘心就这样埋没在这里,她还是要想办法去参加特别甄选,寻找其他的出路。 把包袱放置在自己的住所后,商晓寒打听了去玉衡阁的路。玉衡阁是少教主专用的书房,他也时常在那里处理一些无须在天一殿里商议的教中事务。 “知道怎么走吗?”阮文谡懒散地靠在门框上,双臂抱胸地看着她。 商晓寒点点头,不想和他说话。她默默地走到门口,但是阮文谡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她只好看着他。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上司恐怕不妥当吧?” 商晓寒垂下头沉默着。她本来就不擅言辞,更何况眼前这人又很令她反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阮文谡似乎也觉得无趣之极,长叹一声,慢慢踱了出去。商晓寒如蒙大赦一般赶紧离开。一路上,她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玉衡阁。玉衡阁与玄英宫相隔甚远,如果不熟悉路的话,只怕找一天都找不到。为此,商晓寒更加悲观了,她一想到从此以后她与龙逸曛竟要相隔如此之远,心头便似有块巨石压着一般难受。 玉衡阁里只有龙逸曛一个人,他静静地坐在案前,等着商晓寒的到来。他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这一个时辰里他竟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派人去催促。他不想让人看出他的落寞,所以让所有的侍从都退了出去。 商晓寒终于来了,是徐实烈领她进来的。进门前,徐实烈小声道:“少教主今天心情不太好,你要小心说话。”商晓寒点点头。 门口的声音虽然小,但是龙逸曛还是听见了,他不禁苦笑,难道自己的心情都表露在脸上了吗? “属下参见少教主。”商晓寒站在门口低声道。 龙逸曛看着眼前垂首低眉的女子,竟有些怀念在伊人埔与她相处的那些日子来。那时的她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每天痴痴地等待着他的出现。人非草木,他又何尝不知这女子对他的心意?然而,为了龙逸晖的案子,他不得不利用她话里的信息,但也害得她人生更加坎坷。也许是出于想补偿她的考虑,他把她推荐到了天一殿,但是谁也料不到,他的表弟阮文谡的出现把这一直以来的平静彻底打破,不仅对商晓寒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至还超越本分地向教主提出要求,把商晓寒调到玄英宫当值。阮文谡向来风流不羁,他的这个要求自然引起了许多暧昧的猜测,以至于连教主都公开提醒他不要做出超出教规的事情。龙逸曛心里当然清楚何谓超出教规的事情,但是他除了以少教主的身份再次跟阮文谡强调这一点外,并没有其他的立场去维护商晓寒。现在他只希望给商晓寒一些暗示,提醒她不必事事屈从阮文谡。这也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合适的事情。 商晓寒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是她的内心很慌乱。似乎很久都没有两个人这么独处过了,以后也许也很难再有。自从她来到总坛,龙逸曛就没有单独见过她,也没有刻意跟她说过什么,那么,龙逸曛叫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龙逸曛没有说话,商晓寒也不敢问。时间仿佛都凝固住了。 “住处安排好了吗?”龙逸曛清了清嗓子,终于发出了声音。 “安排好了。” “阮文谡……护法是新晋大护法,他母亲是我的姑母。教主向来很欣赏他,这次教中人事发生了很大的变动,教主特地借这个机会把他召来。”龙逸曛道,“虽然你现在隶属于玄英宫了,但是仍然是天一教弟子,如果护法待属下不公,作为弟子也可以向教主申诉。” “属下明白。”商晓寒低声道。 龙逸曛还想再说点什么,外面禀报说阮护法求见。龙逸曛皱起眉头,道:“请他在偏厅等候。” 商晓寒道:“少教主如果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属下就告退了。” “听徐殿使说,你想参加今年的特别甄选?”龙逸曛忽然道。 商晓寒微微怔住,她暂时并没有考虑这件事。 “我考虑了一下,如果在十月之前你的武功能够再长进一点的话,参加武试应该没有问题。推荐的事情可以由阮护法去办,在暗器方面他可以给你指点。” “暗器?”商晓寒道,“还要比暗器么?” “不错。虽然武试的时候不需要比暗器,但是正式甄选中有这一项。不管怎么说,你也曾属于天一殿,你若表现得太差,对天一殿来说也不体面。”龙逸曛沉声道。 商晓寒有点儿犹豫,如果由阮文谡来推荐她的话,那么他们在一起的机会不是会很多么?这可不是她所乐见的。但是既然龙逸曛这么说,也说明他对她寄予了厚望,她不愿意让他失望。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应该抛开个人成见才是。 离开玉衡阁,商晓寒先回玄英宫把住处稍微整理了一下。先前因为忙着见龙逸曛,她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清理。傍晚时分,一名小从给她送来了两套新衣裳,说是阮护法叫送来的。 商晓寒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收下了。她知道自己的衣裳确实有些失体面,如果到时候要参加甄选,还真得准备些好点儿的衣服。 接下来的日子竟意外地平静,阮文谡似乎忘记了她商晓寒这个人,非但没有再难为她,甚至连与她见个面的时候都没有。于是,商晓寒就一心一意地找了个清静地方练自己的武功。她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在武学方面也没有太多天分,加上一直没有出色的师父指点,她的武功确实长进很慢。商晓寒心想: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那位神秘前辈就好了。 玄英宫是个热闹的地方,因为有阮文谡在,就永远有美丽的女人——一群美丽的女人、热闹的女人。商晓寒虽然是小从,但是没有具体的分工,她的存在仿佛是多余的,玄英宫里几乎没有用得上她的地方。这里的女人大多很排挤她,因为她是阮文谡点名要来的人,但是自从来到玄英宫后就再也没有引起阮文谡的注意,所以大家也理所当然的可以“欺负”她。不过,商晓寒对什么事情都淡然的态度让大家觉得欺负她也很无趣,所以很快,她也被众人遗忘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没有当值任务的人都可以早些回家休息。商晓寒没有家,她一向都住在总坛里,搬到玄英宫后,就住在玄英宫里。与天一殿不同的是,这里都是每个人一间房,私密性比较强。商晓寒没有当值任务,她想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上那位前辈。 吃过晚饭后,玄英宫里显得格外冷清。除了当值的弟子们外,其他的人多半离开了总坛。商晓寒也匆匆地出去了,她不知道可以在哪里去找那位前辈,于是干脆直接去上次前辈传授她内功口诀的亭子。亭子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和上次所见相比,少了灯笼,多了些红男绿女。大约是中秋节的缘故,有些年轻人在这里聚会。想是时候还早,大家还聚在这里,没有离开。商晓寒很是失望,只好远远地等着。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有些失落。 月到中秋分外明。今天夜里天气格外晴朗,银盘似的明月高悬中天,清辉洒满大地,照在人身上仿佛有种淡淡的清凉感。那亭子里的人们似乎玩兴正浓,一直谈笑风生。商晓寒突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朋友,那些在青龙堂里朝夕相处十多年的朋友,如今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山雨琦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她似乎很久没有关心这些事情了。也许是看到了这种熟悉的聚会场景,于是勾起了很多回忆。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声音陡然从后面响起,叫商晓寒吃了一惊。 “是你!” 阮文谡冷笑道:“看样子我很不受欢迎。” 商晓寒垂下脸,仿佛和她身下的大石头融为一体了。 阮文谡朝天翻了个白眼,摸摸自己的额头,道:“你干嘛在这里傻坐着?” 商晓寒不作声,依旧垂着头。她并非有意忽略阮文谡的话,而是实在不知道怎样回答,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跟我来。”阮文谡没好气道。 “做什么?”商晓寒终于有了反应。 “有任务。”阮文谡没有回头,但是他拉着商晓寒的手。他知道,不这样做,商晓寒恐怕还会继续赖在石头上不理会他。他的存在对商晓寒来说无异于空气。 商晓寒一路被拖着走,她想挣脱,但没有成功。阮文谡终于在一座气派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门口的侍卫看到他,立刻讨好地迎上前,道:“阮公子大驾到了。” 阮文谡这才放开手,对商晓寒道:“你是我的随从,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商晓寒抬头看了看门楣,上面写着“水月阁”三个字。她觉得很熟,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她和黎子媛去花眠楼要找的男人似乎正是水月阁主人云之南。原来水月阁就在这里。 侍卫把阮文谡领进了大厅。大厅里似乎正在举行宴会,十来张桌子坐的满满的,觥筹交错,热闹之极。在座的人似乎都认识阮文谡,纷纷跟他问好致意。坐在主人位置的正是云之南,他请阮文谡在离他最近的桌子旁坐下。阮文谡刚刚坐定,就有一个妖娆的女子偎到他身边,给他倒上了酒。商晓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把自己隐藏在一个角落里。她打心底里厌恶这个工作,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她相信如果她跟随的人是龙逸曛的话,绝对不会处在这样的窘境当中。 阮文谡似乎也忘记了商晓寒的存在,和众人一起饮酒笑闹起来。倒是云之南这个主人想起了他的随从,凑近他道:“你怎么带个丫头出来?” 阮文谡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商晓寒,笑道:“一个乡下丫头,想让她见见大场面。” 商晓寒很受伤地垂下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暗暗打定了主意,要找机会离开这里,不管后果有多么严重。 大厅里越来越热闹,有了阮文谡的加入,众人更加放纵起来,那些陪侍的女子们娇声笑着,摆出许多妩媚放荡的姿势。商晓寒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阮文谡正专注于和他身旁的女子调情,于是慢慢地往大门口挪动脚步。没有人注意到她,甚至连门口的侍卫都懒得去看她。她轻巧地跨出大门,仿佛获得自由的鸟儿往大街上飞奔。 夜已深沉,天地间布满了淡淡的银辉。凉风习习,商晓寒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决定自己今后的每一天该怎样度过、在哪里度过。对于她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晋升,不断地晋升,直到不再受制于任何人。 商晓寒又来到先前她等待的亭子,里面的人已经散去了,亭子里空荡荡的。她慢慢走上台阶,在条石上坐下,头倚着廊柱。真快,认识龙逸曛已经一年了,一年前与一年后的变化竟然那么大,那时的她怎能想到今日呢?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会在当时就跟他表白自己的心意,那样的话,即使依然会有今日,她也不必因为再也无法跟龙逸曛吐露情衷而遗憾了。 商晓寒兀自想着心事,全没察觉有个黑衣人正慢慢向她走来,直到黑衣人进了亭子,她才恍然一惊,失声道:“前辈!” 黑衣人点点头,他的脸始终被黑纱遮住,让人看不到他的任何五官。 “前辈,请收弟子为徒吧。”商晓寒突地跪下道。 黑衣人转身避开,冷冷道:“我不收徒弟。” 商晓寒很失望,她也知道自己身为天一教弟子,随意拜外人为师是有违教规的,但是教中没有人可以教她,靠她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获得进步。 见商晓寒依旧跪着,黑衣人道:“武功我可以教你,但是我不会收你为徒。” 商晓寒仰起脸,又有了希望,喜道:“弟子平白无故受了前辈许多恩惠,弟子要如何报答前辈呢?” 黑衣人似乎从没想到要报答的事情,沉吟道:“日后我若有需要你的地方,你肯为我效力就是。” 商晓寒迟疑道:“弟子是天一教教徒,不能做有违教规的事情。” “我知道。”黑衣人道。 商晓寒十分惊奇,但是她不敢多问。“前辈觉得弟子还可教么?” 黑衣人道:“不管可不可教,只要你自己肯用功,总会有收获的。” “弟子愚笨,上次前辈教弟子的内功口诀,弟子有许多不解,还请前辈指点。” 黑衣人便将那口诀与她细细解说一番,之后两人又对拆了几招,虽然都是商晓寒以往用过的招式,但经黑衣人指点之后,竟又可演化出其它许多招式。商晓寒只觉得豁然开朗,出手也更灵活些了。 眼看天色将晓,黑衣人道:“虽然我不能时时指点你,但是你自己要勤练,尤其是腕力。你的手腕总是使不上力气,若要持兵器,恐怕会很吃亏。” 商晓寒黯然道:“不瞒前辈,弟子的手腕在幼时曾断过,所以……” 黑衣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该习武。”默然片刻,道:“不过,你也不必灰心,手腕不行,就练腿功,也还来得及……”当下,黑衣人与她约定,每月逢五便到此处碰面,若有意外,他会通知她变更之法。商晓寒心里更加疑惑,但她还是聪明地不多问。 这一夜对商晓寒来说,收获格外丰富,不但武功上又得到了许多提点,还与这位前辈约定了指点的时间。而且,这一夜,黑衣人与她说的话也似乎格外多些。商晓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第七章 回到玄英宫时,已过了卯时。当值管事见商晓寒回来,铁青着脸,道:“一晚上你跑到哪里去了?” “昨天不是休息么?”商晓寒道。 “大护法找了你一个晚上,害得我们一圈子人挨骂。”当值管事恨恨道,原本清秀的脸庞都扭曲了。 “大护法不是在水月阁么?”商晓寒记得阮文谡应该在水月阁喝酒到很晚,应该不会去找她的,难道是当值管事故意难为她? 当值管事冷冷道:“你自己跟大护法解释去吧。”说完,翻了个白眼走了。 商晓寒还想再问问阮文谡现在在哪里,但见当值管事已经走得远了,索性不理会此事。她一想到十天后又可以跟随那位前辈习武,心里就十分雀跃。回到房里,简单梳洗一番,还抹了点淡淡的胭脂,商晓寒觉得自己气色真是不错。她很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好心情,便想到去找赵钧儿。反正每天也无所事事,只要那些人不找她麻烦,她还真是挺自在的。按过去的惯例,赵钧儿这个时候应该在大殿做事,现在去大殿的话应该可以找到她。 来到天一殿时,当值小从们正在整理大殿。商晓寒一眼就看到了赵钧儿,她不由得欢快地喊道:“钧儿。” 赵钧儿很是意外,也很高兴,连忙跑出来,握着商晓寒的手,说:“你怎么来了?都快两个月没见了。欸?今天打扮过了?有什么好事?” 商晓寒抑制不住喜悦,说:“是有好事,不过现在还不能说,以后再告诉你。” “那你找我干什么?” “想你们了。寂微她们现在身份不同,找她们不容易。”商晓寒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跟谁住一起呢?” 赵钧儿道:“你走了以后,又搬进来三个人,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不过,你也可以常来玩,她们都很好相处的。对了,你在玄英宫过得怎么样?那个阮护法对你是不是很特别?” 商晓寒重重地叹口气道:“别提这个人了。还是说点别的事情吧。” 赵钧儿不禁大感兴趣,一定要问个究竟。两个人正拉拉扯扯,一名当值执事匆匆过来,道:“商晓寒,你在这里干什么?阮护法正到处找你呢。” 商晓寒立即变了脸色,心里很不安。赵钧儿看出些名堂来,忙道:“你快去吧,要小心啊。” 商晓寒极不情愿地回到玄英殿,就见阮文谡板着脸,坐在条案后面。两名当值执事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显然被训斥过了。她们看见商晓寒,便投来怨恨的目光。商晓寒装作没看见,低声道:“大护法有何吩咐?” 阮文谡不耐烦地挥退那两名执事,道:“昨天晚上你跑到哪里去了?” 商晓寒闷闷道:“没去哪里,在大街上乱转。” “我不是跟你交代了么?你是我的随从!没有我的允许,你竟然敢私自离开。你没想过后果吗?” 商晓寒只觉得满腹委屈,但是她不想跟眼前这个人解释,于是保持着沉默。 看出商晓寒的消极对抗,阮文谡朝天翻了个白眼。他见过不少别扭的女孩子,但是从没见过像商晓寒这么别扭的女孩子,简直无法沟通。他觉得自己像有毛病似的,商晓寒越是这么不理不睬的态度,他就越是想激怒她,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打算以退为进。 “特别甄选的日子快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商晓寒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愕然地望着他,说:“我……属下的武功似乎还不够资格去参加特别甄选。”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就该抓紧时间练功。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每天辰时、未时你到流觞榭来练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应该会有些起色。” 商晓寒再也想不到阮文谡会主动提出要指点她武功。流觞榭是大护法的练功之所,除了大护法外,一般人不可以进入。阮文谡竟然叫她到那里去练功,足见非常重视此事。商晓寒本想拒绝,但又想起龙逸曛跟她说过的那番话,觉得还是接受的好。 见商晓寒没有反对,阮文谡道:“还有一点,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离开我半步。你的任务就是做我的随侍。” 商晓寒懊恼地挥舞着拳头。她怎么会那么天真?竟以为像阮文谡这样的花花公子会一本正经地教她武功?现在的事实就是,她像个木偶似的被他呼来喝去地指挥着,而他大少爷则慵懒地躺在坐床上,一旁还有两名相貌俊俏的执事给他端茶送水、捶腿揉肩。在四方神宫中,玄英宫只怕是女执事最多的一座,这都是阮文谡喜欢任用女子的缘故。 “你就这点功夫,也敢起念头去参加特别甄选?”阮文谡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推开正在给他揉肩的女执事的手,大声吼道。 商晓寒恼怒地站直身体,愤愤地瞪着他。说实话,这确实不是她的真实水平,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她实在没有心情好好练功。流觞榭原本是处很幽静的院子,乃是大护法静心潜修之所。自从阮文谡入主此处之后,这里简直快成为风月场所了,他总是会叫一些女弟子在这里练武,而那些女弟子为了取悦他,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妩媚妖娆。阮文谡自然是乐在其中的。 “你要是真想参加特别甄选,就得下苦功练。”阮文谡走到商晓寒面前,拍拍她的胳膊道:“你的招式一点力道都没有,怎么和人交手?慢吞吞的像个老太婆,只怕你还没出手就被对方给打倒了。” 听着阮文谡毫不留情的鄙薄,一旁的执事幸灾乐祸地笑着。商晓寒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忍着,她并不担心阮文谡不指点她,她只怕自己真的惹怒了他,他不愿出面推荐她参加特别甄选,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商晓寒脸色虽不好看,但终究没有顶嘴,阮文谡说了几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只好道:“你自己先练着,明天我再来看看。”说完,扬长而去,那两名女执事连忙跟着他出去了。 流觞榭终于只有她一个人了。商晓寒闭上眼睛默想片刻,把那黑衣人教给她的招式和内功心法又温习了几遍,觉得心中明澈了许多,然后又开始练习拳法。没有旁人的干扰,她练得认真多了,一招一式使来都甚是流畅。 阮文谡在拱门口看着,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奇。他本来觉得自己先前的话有些过分,想回来安慰商晓寒几句,却没想到商晓寒认真练起功来竟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与之前所见简直判若两人。他暗想:“怪不得龙逸曛坚持要推荐她参加特别甄选的,原来她的武功并不差。只是她的招式看起来甚是眼熟,不知她的传功师父是谁……” 商晓寒练得很是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口有人在看,她练了几套拳法,想起那黑衣人与她约定每月逢五与她会面的事情来,心中满是期待,脸上也不由得浮起笑意。 阮文谡看的心里老大不高兴,不知道商晓寒究竟想到了什么,她的笑脸从未对他展现过。他们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大护法,教主召见。”执事长叶秋白在拱门外说。 阮文谡点点头,转身离开。商晓寒这才注意到有人在外面,但是她只看到阮文谡匆匆离去的背影,暗想:“他怎么在这里?”她心里虽然有许多疑惑,但是想到自己的武功还要勤加练习,便丢开此事,继续练功。 阮文谡来到玉玑阁,教主龙盛毓正和其他三名大护法商议事情,龙逸曛也在一旁。 “教主召见属下有何要事?”阮文谡一本正经道。 “文谡,有件差使交给你去办。”龙盛毓道,“八月二十四是凝烟山庄庄主的寿辰,你作为本教的代表去给曹庄主贺寿。” 阮文谡奇道:“为什么要我去?逸曛去不是更好么?” 众人不由得微笑起来,青阳宫大护法高燕山道:“人家指名道姓叫你去,怎么办?” “为什么?” 龙逸曛淡笑道:“这次曹庄主借做寿之名想给他的女儿曹英姿挑一个好夫婿,想必曹家对你已经属意,所以特地要你去参加寿筵。你可推辞不了。” 阮文谡简直哭笑不得,说:“我要是不乐意呢?” 龙盛毓道:“你先去了再说。婚姻大事可以从长计议。” 阮文谡觉得自从当上大护法之后,确实还没有正正经经办过什么事,这回算是头一桩,倘若推辞的话,实在说不过去,当下也只得答应。 返回玄英宫,阮文谡考虑了一下随行的人选,执事长叶秋白老成持重,十分牢靠;执事柳蓉蓉、方丽辉年轻漂亮,可以带上;此外还得几个跑腿的管事和小从,多带几个人省心。考虑得差不多了,他叫来叶秋白,问了叶秋白的意思。叶秋白的想法和他差不多,在随行小从的人选上,叶秋白建议把商晓寒也带上。 “属下以为,让商晓寒多出去历练于她自己是极有好处的。”叶秋白知道阮文谡已经同意推荐商晓寒参加十月中旬举行的特别甄选,又见商晓寒平时十分严谨认真,因此也颇想给商晓寒一些机会以提拔她。 阮文谡略为想了想,觉得如果带上商晓寒的话,旅途中大概也会很有趣的,当下便如此决定下来了。 “执事长,我可不可以不去?”商晓寒苦着脸说,她当然知道这是执事长的一番好意,但是她得在八月二十五日那天赴约,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的。 叶秋白沉吟道:“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么?” “我……我身体不太舒服。”商晓寒实在没法说出真实的原因,只好随便找个借口。 叶秋白微微一愣,随即悟出些什么来,便淡淡一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去跟大护法说明。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吧。”他以为商晓寒有什么女人的毛病,也不便多问。 叶秋白将商晓寒的话如实回复,阮文谡皱起眉头,道:“我早上才看她生龙活虎的,怎么一下子就病了?她得的什么病?” 叶秋白失笑道:“这个女孩子家的事情,我们这些大男人怎么好问?大护法对女人也不陌生,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阮文谡微微怔住,随即有些懊恼道:“该不会是她不想去,随便找个借口吧。” 叶秋白道:“这个应该还不至于。” 阮文谡不再多说。因为商晓寒的拒绝,阮文谡连中午饭都没什么心情吃了,他隐隐觉得商晓寒肯定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才不愿跟他一起去凝烟山庄,要知道这件差事可是好多人争破了头都争不来的。他向来见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什么手段,尤其是商晓寒现在是他的属下,还蒙他推荐去参加特别甄选,他绝不容许商晓寒背着他做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阮文谡到流觞榭时,商晓寒已经在那里练起了武功。 看见面无表情的阮文谡,商晓寒有些意外,一则是她很少看见阮文谡这种神色,二则他竟然只身前来,没有像先前那样身边围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 “听秋白说,你身体不舒服。”阮文谡说,语气有些冷。 “嗯。”商晓寒应了一声,她实在有些心虚,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看过大夫没有?” “啊?”商晓寒不安地抬起眼,随即说道:“没什么要紧的,休息两天就好了。” 阮文谡道:“那就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去凝烟山庄,反正离八月二十四还有几天,晚两天出发没关系。” “不行。”商晓寒忙道:“我……我怕耽误了大护法的正事。” 阮文谡定定地看着她,慢慢说道:“你大概还不明白,在本教中想要得到提拔,光有武功也是不够的,还要看资历。资历可不是关在屋里就有的。这次的任务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你自己要好好把握。”他不等商晓寒出声,便往外走。在门口,他又回转身,道:“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我们就出发,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不舒服的话就不要练功了。”说完,人便闪出去了。 商晓寒心里极不情愿,但是又不知道怎样拒绝,暗想: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半路上偷偷溜走,他总不会为这种事情发难吧。 打定了主意,商晓寒便不那么苦恼了,依旧练她的武功。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这天清早,阮文谡穿戴整齐,领着属下们出了天一教的山门。他们一行人有二十多人,除了执事长叶秋白,还有执事四人,管事及小从约二十人。商晓寒虽然也是小从身份,但是叶秋白特地把她带在身边,并不把她当做普通小从使唤。商晓寒从内心里感激他,这让她想起了苏孝临。苏孝临在伏龙谷的时候也很照顾她,可惜她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叶秋白已经三十二岁,早已娶妻生子,他对商晓寒纯粹是上司对下属的关照。对这一点,商晓寒心里也非常清楚,所以她对叶秋白的关照并不像对苏孝临那样婉拒。 “执事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商晓寒在叶秋白身边小声问,生怕不远处的阮文谡听见了。 叶秋白失笑道:“怎么?还没去就想回啦?” 商晓寒苦着脸道:“我还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 叶秋白笑道:“果然还是让大护法猜到了,他就知道你是有事才不想去。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商晓寒迟疑道:“我……我跟人约好了……” 叶秋白呵呵一笑,道:“我懂我懂。这样吧,到时候我准你假,你可以提前回来。” 商晓寒大喜,不由得抓住叶秋白的袖子道:“多谢执事长了!” 一直暗暗观察商晓寒的阮文谡见此情景,心里很不高兴,不知道商晓寒跟别人怎么都那么熟,唯独对自己从来没有好脸色。他自问自从把商晓寒调入玄英宫后就一直很严肃地对她,可是商晓寒就是无视他的存在,看来这个女人的偏见太严重了。 阮文谡独自生着闷气,对身旁的两个美貌女子不理不睬,让旁边的人也都高兴不起来,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大护法究竟在为什么事情而生气,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惹怒他。 一行人于二十三日傍晚抵达凝烟山庄。庄主曹大猷听说天一教的使者来了,分外高兴,竟亲自到大门口迎接。正如其他人所猜测的那样,曹大猷早就有意与阮家联姻,尽管阮文谡在外面的名声有些风流,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何况他不但是天一教教主唯一的嫡亲外甥,更是江南第一剑派的唯一传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是多少江湖门派的夙愿。 阮文谡这次造访凝烟山庄,打扮得甚是庄重,因他现在身份是代表天一教,而天一教素以严谨著称,所谓入乡随俗,他便也遵循天一教一贯的作风,收敛了自己的浪荡举止。 曹大猷是第一次见到阮文谡本人,只觉得这人比传言中规矩多了,虽然长得并不十分俊美,也还算清秀,到是很让人放心的女婿人选。 曹大猷握着阮文谡的手,一边往山庄里走,一边亲切地道:“令尊令堂大人都好么?龙教主身体还清健么?” 阮文谡恭恭敬敬地一一回答。刚进到正厅,就听见一个极喜悦的声音道:“爹,是什么贵客到了,竟然亲自去迎接?” “英姿,快来见过阮公子。”曹大猷笑呵呵道。 一直跟在叶秋白身后的商晓寒不由得认真打量起这个女子来。原来这个女孩子就是传言中可能会与阮文谡订婚的曹英姿。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八九岁,高挑身材,和阮文谡的高高个子倒是十分相配。她盯着这两人看,直到发现阮文谡在看着自己时,才感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四处张望,想掩饰一下内心突然而来的慌乱。 这天晚上,凝烟山庄专门为阮文谡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其隆重之程度简直要让人以为这是凝烟山庄大小姐的订婚宴了。随同阮文谡一起来的天一教众人无不掩嘴窃笑,他们实在很少见到一贯风流不羁的阮大公子如此尴尬的神态。商晓寒心里惦记着与黑衣人的约定,不免显得忧心忡忡。阮文谡看在眼里,以为是商晓寒很介意凝烟山庄对他的厚遇,竟有些窃喜。他又哪里想得到商晓寒的心思呢? 叶秋白在商晓寒耳边低语道:“不要急,明天寿宴一完你就先走,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有了这句话,商晓寒紧皱的眉头才略微放松了些。 宴会结束后,凝烟山庄特地安排了一整座院子给天一教的贵宾们住。商晓寒一进屋子就瘫在床上,不想动弹了。和她住一间屋子的小从龚小云道:“哎呀,你这是什么样子?要是叫别人看见了,会说我们天一教的人一点规矩都没有的。” 商晓寒不理会她,重重叹了口气。 “奇怪了,大家都挺开心的,就你一个人长吁短叹,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喜欢大护法?” 商晓寒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道:“什么话?谁说我喜欢大护法?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人?” 龚小云看她一脸激动地样子,摆出一副了然的样子,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咱们教中喜欢大护法的人可多了,但是喜欢归喜欢,可不能痴心妄想啊。” 商晓寒咬咬唇,不想再提起那个人来。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哪有时间为那个人分心?管别人怎么说,有朝一日,她会以自己的实际能力证明给所有人看,她商晓寒不是像那些鼠目寸光的小女子们所认为的那样,她更希望能够从龙逸曛的眼中看到赞许和欣赏。 第八章 寿宴的正日子到了,江湖各派都派出了代表出席宴会。整个凝烟山庄仿佛举行武林大会一般热闹。阮文谡因要与各派人物见礼,简直忙得晕头转向。好在他长袖善舞,能说会道,在众人簇拥之中竟如鱼得水。曹英姿一直跟在他旁边,让人以为他们已经是一对佳偶了。商晓寒原本想趁机溜开的,谁知阮文谡一会儿要她拿吃的,一会儿要她拿喝的,她的腿几乎都要跑断了。叶秋白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只能用好言语安慰她。 累了一整天,终于可以回房间休息了,商晓寒睡在床上连动都不愿意动一下了。明天似乎还有宴席,但是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她心里默默盘算着,赶紧跟执事长知会一声,好早点走人。打定了主意,商晓寒一骨碌地坐起来,把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塞在枕头下。 商晓寒来到叶秋白住的房间,正好他人在里面。叶秋白自然明白商晓寒来找他的目的,笑道:“看来你真的很急。怎么?现在就要走么?” 商晓寒道:“是啊,现在不走,等到明天恐怕就来不及了。” 叶秋白不禁好奇道:“到底什么事这么急?据我所知,你在总坛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吧?” 商晓寒十分敬重叶秋白,也不隐瞒他,便把自己明日与人约好见面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没有说具体要做什么。叶秋白似懂非懂,他只依据常理猜测,估计这女孩子约了情人见面,可能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所以才这样珍视。于是爽快地准了假,然后叮嘱了她几句,要她路上小心。 商晓寒喜不自胜,连声道过谢,就往房里奔。快要到房间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闪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商晓寒仔细一看,竟是曹英姿。“曹姑娘?你要找我们大护法么?他现在不在。” 曹英姿有些难为情道:“我知道。商姑娘,我知道你是阮公子身边最得力的人,我有样东西想麻烦你交给阮公子,好吗?”说着,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方帕,方帕里面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 “我看阮公子非常信任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这个忙的。” 商晓寒很为难,她打算马上离开,但是看曹英姿这样恳切,又不知怎样拒绝。 曹英姿把东西塞到商晓寒手中,道:“拜托你了,一定要交到阮公子的手里,还有,别让人家看到了。”她不好意思道,一副羞答答的小女儿姿态。 商晓寒无奈,只好收下。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里,恰好龚小云也回来了。她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小云,你看到大护法了吗?” “看到了啊,还在和他江湖上的朋友喝酒呢。” 商晓寒把曹英姿交给她的手帕递给龚小云,道:“你帮我把这东西交给大护法吧。” 龚小云好奇地想打开来看,商晓寒连忙拦住她,道:“不许看。算我求你帮我这个忙。” “你怎么不自己给去?” “我……”商晓寒想了一会儿,道:“我不好意思嘛……你就帮帮我吧,别让人看见了。” 龚小云笑眯眯道:“我就说你喜欢大护法嘛,你还不承认。肯定是什么定情之物,我估计大护法那儿像这样的东西多得都堆满房间了。” 商晓寒一心急着要走,也不管龚小云说什么,连声道了谢,把龚小云推出门去。龚小云又在门外笑着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商晓寒一看四周没有人,连忙拿着包袱隐入到夜色之中。 龚小云拿着东西朝阮文谡喝酒的院子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见执事方丽辉和柳蓉蓉随侍在阮文谡身旁,陪着一群男男女女的青年喝酒笑闹。龚小云绕到阮文谡身后,悄声道:“大护法,商晓寒说有东西要交给大护法……”她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方丽辉就把她手中的东西抢了过去,笑道:“哈哈,商晓寒居然也会做这种事?大护法,连她那样的木头人都给大护法送定情物了呢……”旁边的人听到这话,纷纷嚷着要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阮文谡喝多了点酒,被闹不过,只好让方丽辉打开看看,原来不过是个用来系玉佩的结子,没什么特别的。众人不由得哄笑起来,一个人抢了过去,道:“正好我新买了块玉佩没东西系,就送给我吧。”阮文谡不大乐意,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故作潇洒道:“什么稀罕玩意儿,只管拿去。”那人倒也不客气,竟堂而皇之地系在腰上了。 龚小云在一旁看得暗暗着急,但又无法说什么,只好把那方帕夺过来,塞进阮文谡怀里,道:“大护法,东西我可交给你了。”说完,赶紧离开了。 第二日清早,阮文谡起来穿衣服,无意中看到落在地上的方帕,忽然想起昨夜龚小云送来的东西,心里后悔不迭。商晓寒破天荒地送他东西,他连看都没看上一眼,竟然就被别人拿走了。最要命的是,他居然都不记得是谁拿走了那东西。他拾起手帕,小心地塞进袖袋里。 八月二十五日是寿宴的最后一天,阮文谡从一大早就没看见商晓寒的人影,他问龚小云,龚小云说她一整夜都没有回来。阮文谡心里一沉,不知道商晓寒会去了哪里。他寻遍了山庄,也没有看到。叶秋白知道阮文谡在找商晓寒,忙上前禀报了给商晓寒准假的事。 阮文谡疑惑道:“她昨天晚上才叫小云送东西给我,怎么会这么急着走呢?” 叶秋白禀明了商晓寒离开的缘由,阮文谡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从袖中抽出方帕,狠狠地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叶秋白不明他为何生气,连忙捡起方帕仔细端详。这方帕上绣了几支牡丹,方帕的一角还绣上了“英姿”二字。叶秋白连忙赶上阮文谡,把方帕交给他,道:“大护法,你看,这手帕上好像有主人的名字。” 阮文谡犹自愤愤地接过来一看,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变了脸色,暗暗道:“糟糕,要出大事了。” 正在叫苦不迭的时候,曹英姿已经一脸怒容地冲过来,对着阮文谡就是一耳光。阮文谡顿时愣在当场,旁边的人也被这一幕惊呆了。曹英姿噙着泪道:“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做呢?” 阮文谡嗫嚅道:“对不起,曹姑娘。我不知道是……都怪我的属下……” “你真的要好好管管你手底下的人,尤其是那个商晓寒,亏我还那么信任她,还求她……”说着,掩着脸,哭着跑开了。 阮文谡怒冲冲地叫过龚小云,龚小云便把昨夜商晓寒交给她东西的事情说了一遍。阮文谡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当下,他也无心再逗留,连忙跟曹大猷告了罪,领着天一教众人离开了凝烟山庄。 商晓寒一路狂奔,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了总坛。她来不及吃东西,连忙换了身短装,就往与黑衣人约定的亭子去。此时,天色刚刚暗下来,天空中早已悬着一弯弦月,宛若女子的蛾眉,煞是好看。商晓寒见黑衣人还没有来,便先自练起来。练了许久,渐渐有了些凉意,又觉得肚子饿得慌,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日一夜未进食了。眼看已到深夜,黑衣人竟还没有来,商晓寒心里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前辈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难道他忘记了约定?是我弄错了日子吗?”她想来想去,就是不见黑衣人来。虽然很饿,但商晓寒还是想继续等着,生怕自己一离开,那黑衣人就来了。她实在饿得身体发软,便靠在亭子的廊柱上坐着休息。她只觉得凉意袭人,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刚刚练武出的汗早被凉风吹干了,她不由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头也昏昏沉沉起来。 商晓寒蓦地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猛地站起身,只觉得头重脚轻。黑衣人似乎一夜都没有来,商晓寒十分失望,但又很担心,可是眼下也只有先回去了。她知道自己似乎是病了,不敢大意,慢慢的往玄英宫去。 刚踏入宫门,当值管事就匆匆跑过来道:“商晓寒,你终于回来了,快去大殿,教主要见你……” 他话音未落,商晓寒已经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当值管事吓了一跳,赶紧叫人请大夫来,然后自去大殿禀明情况。 此刻,天一殿上气氛格外凝重,龙盛毓沉着脸,手中还拿着曹大猷给他的亲笔信,里面怒斥了天一教的无礼之行。龙盛毓并不十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暂时还没有发火。龙逸曛已经听说商晓寒失踪两天的事情,隐隐猜测此事可能跟商晓寒有关。阮文谡刚刚进来,还未开口说话,想等当事人到了再说。当值管事气喘吁吁跑来说商晓寒已经回来,但昏迷不醒,殿上众人不由得大惊。龙逸曛道:“父亲,看来此事另有隐情,还是先等商晓寒醒过来再说吧。” 龙盛毓点头应允,让众人先退下,只留下阮文谡一人。 “文谡,我知道你虽然行为放荡不羁,但大事上绝不草率。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那个商晓寒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文谡苦着脸,道:“都怪我不谨慎,把曹姑娘送我的东西当成是别人的东西随意送了人,结果曹姑娘很生气,我也……嗨,这事确实罪责在我。” “那个商晓寒呢?她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阮文谡迟疑道:“有一点点关系,但是也不关她什么事,这件事如果曹庄主要怪罪的话,全由我一人承担。毕竟我手下的人做错了事,我也脱不了干系。” 龙盛毓颔首道:“嗯,你能这么想很好。责罚肯定是少不了的,否则曹庄主那里不好交代。你自去准备一下吧。” 阮文谡告退后,先回玄英宫看了看商晓寒。大夫说是久未进食又风邪侵体所致,调理几天就好了。阮文谡又叫过叶秋白问了详情,叶秋白便把商晓寒出发之前曾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都怪属下愚钝,属下原以为晓寒是要去见情人,便说可以准她的假……” “她说要见的是什么人?” “她没明说,但是看得出来,她很急着见那个人,而且似乎他们约好了时间,所以她才连夜赶回,连饭都没吃。不知道她要见的人见到没有,看这副样子,恐怕发生了什么事,她身体一向结实,很少生病,这次却如此形象,只怕受了不小的打击。” 阮文谡心里微微一动,道:“她经常外出吗?” 叶秋白摇摇头,道:“这个属下倒不十分清楚。” 阮文谡知道从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又陷入了沉思。叶秋白道:“依属下所见,大护法还是去问问少教主吧。商晓寒是少教主带到总坛来的,或许少教主知道的事情更多些。” 阮文谡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当下便去找龙逸曛。恰好龙逸曛也来玄英宫看商晓寒,两人便在中庭里坐下说话。龙逸曛把自己与商晓寒相识的过程简略说了一遍,道:“我只知道她有个好友叫山雨琦的,到现在都还和逸晖在一起,她们不可能见面。” “我觉得她要见的人一定是个男人。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失踪一天两夜,还不吃不喝。”阮文谡冷笑道。 龙逸曛轻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阮文谡道:“我猜想他们一定有固定见面的时间。八月十五那天她也是一夜未归,昨天是八月二十五,显然也是他们约定见面的日子。就是不知道他们见面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没有受外伤,难道是精神受了刺激?” 龙逸曛沉吟道:“你怎么能断定他们见了面?” 阮文谡一愣,随即悟道:“是啊,或许正是因为她没有见到要见的人,所以才受了刺激。对!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等了一个晚上,结果没有见到那个人,于是身心交瘁,终于体力不支而倒下。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失约?商晓寒一定也很担心。她真的没有情人?” 龙逸曛微咳两声,淡淡道:“我不知道。” 阮文谡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龙逸曛失笑道:“我为何要瞒你?当初你指名要商晓寒,教主也把她调拨给你了,这几个月来,她都在你的眼皮底下,我连她的面都不曾见过,你问我,我又能说些什么?” 阮文谡无奈地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想不明白。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眉目,但又没有明确的线索,不由得心烦气躁。 “我看你还是先不要管商晓寒和谁见面的事了。凝烟山庄那边打算怎么办?” 阮文谡长叹一声,道:“虽然这件事闹得很不好,但是我也了了一件事,也算是有得有失。如果舅舅要我去凝烟山庄负荆请罪的话,我也会去的。” “曹姑娘不好吗?我听说她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再说,凝烟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是响当当的,配你绝不会委屈了你。” “我知道,但是婚姻之事还是要讲究缘分的,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件事。” “你年纪也不小了,姑妈曾经跟我父亲说起过,希望能早点把你的亲事定下来,要我父亲为你物色个合适的人选。” 阮文谡笑道:“我娘就是多事,早跟她说过不要操太多心,我的女人我自己来挑就好,不用旁人劳心。” 龙逸曛淡笑道:“莫非你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阮文谡一怔,随即连连摆手道:“还没有。不说我了,你的事情怎么样?听说舅舅打算让你娶你的表妹,定下来没有?” 龙逸曛叹道:“没有。子媛喜欢云之南的事情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以子媛的脾气,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你呢?你喜欢子媛吗?” 龙逸曛沉吟半晌,道:“我喜欢什么人都不重要,我和你不同,不管父亲安排哪家的女子,我都会接受。” “龙逸曛,我们兄弟之间向来是没有秘密的。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商晓寒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龙逸曛懊恼道:“你这是什么话?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把她安排到总坛来只是想补偿她而已,绝不可能有其他的原因。再说了,我和她之间相差太远,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 阮文谡极少见龙逸曛如此急躁的样子,连忙道:“好好好,算我失言,但我有句话还是要说。常言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对她无意也就罢了,就只怕人家对你有情。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态度不干脆,说不定会让人家误会。以防万一,我看有些话你最好还是挑明了的好。” “你的意思是,难道商晓寒对我有什么念头吗?”龙逸曛冷笑道,“就算她有,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阮文谡,倒是你,对商晓寒是否关注得有些过分了?你在女人堆里向来无往不利,难道在商晓寒那里碰钉子了?” 阮文谡被他戳到软肋,不由得气急败坏道:“好!我承认当初点名要她到玄英宫来是对她有点兴趣,但现在这点兴趣早就没有了。那个女人木讷又无趣,无才又无貌,叫她做我的丫鬟我都嫌丢人……” “两位公子……” “滚出去!”阮文谡怒吼道。 龙逸曛却已经变了脸色。“商晓寒……” 阮文谡愕然地望着廊子下立着的惨白人影,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两位公子,属下是为凝烟山庄的事情来请罪的。”商晓寒平静道,声音却似毫无力气。 阮文谡素来伶牙俐齿,此刻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满脑子在想:“刚才她都听见了?刚才她都听见了?” 龙逸曛清清嗓子,故作镇静道:“此事教主自有处置,你就不用管了。”说罢,便匆匆离开。 商晓寒微微欠身,也转身离开。“等等!”阮文谡终于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 “大护法还有什么吩咐?”商晓寒欠身道。 “你……来……来多久了?” “属下刚到,无意打断大护法和少教主的谈话,请大护法恕罪。”商晓寒淡淡说道。“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属下刚到,不知道大护法和少教主在谈些什么。” 阮文谡见她脸色虽然苍白却又很平静,不像是很生气地样子,暗暗庆幸刚才的话没有被她听到。虽然他大可不必担心,但还是觉得有些心虚,说话也就不那么利索了。 见阮文谡没有再交代什么,商晓寒便告退了。她慢慢地往自己房间走,心里空空的。阮文谡和龙逸曛的话她听得一字不落,真是字字伤心!阮文谡的话虽刺耳,但她并不十分介意,龙逸曛的话虽然说得不痛不痒,却让她心如刀割,她不禁为自己这一年多来的痴心而感到羞愧。 走到房门口时,正巧叶秋白要找她。“晓寒,怎么不多休息会儿?脸色还这么难看,药喝了没有?” 商晓寒点点头,道:“已经喝了药了,多谢执事长!给执事长添了很多麻烦,我很过意不去。” 叶秋白笑道:“一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大护法,你得好好谢谢他。凝烟山庄对这次事情很生气,教主本来想追究当事人的责任,大护法一个人全部承担了。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商晓寒想到自己的失误给天一教带来了名誉上的损失,心里很难受,道:“都是我不好,受人之托又没有忠人之事。还害得大家都受累。” 叶秋白道:“说起来应该怪我,我不该让你一道儿去的。如果不是我坚持,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不知道教主会怎么处罚大护法,希望不要太严厉。” 这天下午,玄英宫接到了刑堂的处置书,罚阮文谡上思过崖禁闭四十九日。思过崖就在总坛大殿背后的山顶之上,山上都是光秃秃的岩石,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块微微凸出的岩石勉强可以遮挡一下。眼看天气渐渐转冷,马上就要入冬了,山崖上一定寒冷异常。玄英宫众弟子听到这个消息,无不为阮文谡担心,纷纷指责商晓寒害人不浅。商晓寒心里也异常难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茶饭也不进。 第二天清早,阮文谡便只身上思过崖去了,等他再下来,就该是十月中旬了。 第九章 仲秋已过,西风猎猎。商晓寒赶了一整天的路,早累得大汗淋漓了。眼看凝烟山庄就要到了,她不敢耽搁,更加快了步子。来到凝烟山庄的大门,商晓寒自报身份,护院一听是天一教的人,顿时变了脸色,把门一关,不理睬她。商晓寒沮丧地坐在门前石阶上,想暂时喘口气。没过多久,大门竟开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道:“你是天一教来的?我家小姐要见你。” 商晓寒连忙跟他进了山庄。来到后花园里,就见曹英姿正坐在凳子上做着女红,一旁立着侍候的婢女们。商晓寒上前见了礼,道:“曹姑娘,我来给你赔罪了。” 曹英姿放下手中的女红,看着她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教主不是已经处罚了阮文谡吗?” 商晓寒道:“是。但是大护法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让曹姑娘受委屈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我来给姑娘赔罪。” 曹英姿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笑道:“你想怎样赔罪呢?” 商晓寒道:“任凭姑娘处置吧。” 曹英姿想了想,道:“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不追究那件事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姑娘但问无妨。” “阮公子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 商晓寒道:“这个我们做属下的确实不知。” “那……他回去以后有没有说什么跟我们凝烟山庄有关的事?” 商晓寒思索片刻,道:“我回去以后还没有和大护法见过面,大护法就上山受罚去了,所以这个我还不太清楚。” 曹英姿冷笑道:“既然什么都不清楚,你就回去吧。” “姑娘是否不再生气了?” “生不生气那是我的事情。如果天一教确实觉得有愧的话,就叫阮文谡他亲自来吧。”曹英姿说完,叫人送客。 商晓寒本来就不擅言辞,见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凝烟山庄之行比商晓寒想象中的要失败。她原本想误会是因自己而起,那么自己有责任去请罪,倘或凝烟山庄原谅了她,也许能够帮忙减轻阮文谡的责罚,但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回到玄英宫时,阮文谡上思过崖已经五天了。这几天里除了定时往山上送饭的人以外,其他人等一概不准上山。商晓寒很想知道阮文谡在山上的情况,便央求叶秋白想法子让她上山一次。叶秋白知道商晓寒对阮文谡心怀愧疚,也想帮她,便寻了个机会,让商晓寒和送饭的弟子一同上山。 这天,天气骤然变冷,一夜的北风似乎把整个世间都吹进了冬天。商晓寒抱着棉衣,随送饭的小从上了山。这山路因为向来少有人行,不免杂草丛生,到了接近山顶的地方,却又荒凉一片,尽是光秃秃的岩石。商晓寒看到此景,心头已经很难受了,待再看到一脸憔悴、胡子拉杂的阮文谡时,心里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似的,半天缓不过气来。她突然想起当初山雨琦被自己“出卖”后的样子来,几乎都不敢见阮文谡的面了。阮文谡一直低着头,似乎闭着眼在想什么,并没有看见商晓寒。送饭的小从把食盒放在一块平整的岩石面上,然后把上一顿的食盒收拾好,准备带下山。他朝商晓寒使使眼色,示意她有话快说。商晓寒默默地把棉衣放在阮文谡身旁,然后转身下了山。 转眼到了九月初五,又是与那黑衣人相约的日子。商晓寒还是如约前去,约摸到了亥时,那黑衣人又悄然出现。商晓寒因为心事重重,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黑衣人也不觉得奇怪,也不解释上次失约的事,只淡淡道:“近来练功练得怎样?” “前辈觉得弟子的武功确实能长进么?”商晓寒问道。 “武功修为虽然与天赋有关,但是否能够长进更多的还是要看后天的努力。所谓‘勤能补拙’,不管怎样,努力总比不努力的好。” 商晓寒默然半晌,道:“前辈为什么一直肯为弟子点拨武功呢?弟子与前辈只是萍水相逢,何况弟子也不是什么可造之材。前辈是否能够告知一二?” 黑衣人也默然半晌,才缓缓道:“这也是缘分吧。而且我今天来要告诉你,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今后我不会再来了。” 商晓寒似乎也并不很吃惊,只微微有些失落,道:“前辈之前对弟子的指教,弟子十分感激。日后前辈如有所需,不妨让弟子效劳,以报答前辈指点之恩。” 黑衣人点点头,道:“虽然我不会再教你什么了,但你可以自己研习。”他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商晓寒道:“这是我手绘的一套拳谱,你拿去好好练习,再配合我教你的内功心法,一个月之内,你的武功肯定会有长进的。” 商晓寒恭恭敬敬接过书来,跪下朝黑衣人拜了两拜。黑衣人侧身不受,淡淡道:“你走吧,我也要走了。”说完,纵身一跃,宛如一道黑烟,再也不见踪影。 商晓寒怅然地翻开书,夜色朦胧,看不清书上的内容,便干脆回玄英宫再慢慢看。 此后,商晓寒便按照黑衣人给她的拳谱认真修习,果然觉得武功大有长进,无论是出拳的力道还是速度都比以前大大提高。眼看已到九月底了,到了特别甄选报名的时间。阮文谡还在思过之中,商晓寒对特别甄选便不再抱有希望,玄英宫里的众人不免又讥笑她是咎由自取。商晓寒一概不予理睬,只专心习武。叶秋白私下对她说:“不如请少教主做推荐人,以你目前的武功,要通过特别甄选应该不是难事。” 商晓寒淡淡笑道:“我想还是不参加了。经过上次那件事,我也明白了很多事情。像我这样不顾大局的人就算当上了护殿使者,又有哪个大护法敢让我效力呢?我觉得倒不如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好。如果日后有机会立功,我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这次机会很好,何不牢牢把握呢?” 商晓寒轻叹道:“我还是希望能够由大护法亲自推荐,否则我宁可放弃。” 叶秋白沉吟道:“晓寒,虽然你只是一个小从,但是我平常也把你当做我的小妹看待。现在你只当是一个兄长在和你说话吧。大护法对你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这一点宫中人尽皆知,那你自己心里究竟怎样想呢?” 商晓寒失笑道:“我和大护法是在一个很偶然的场合下认识的,所以大护法对我态度跟别人不同些。不过,大护法自己也说了,他现在觉得我这个人很无趣,已经对我没有什么兴趣了。这是我亲耳听到的,当时少教主也在场。我是玄英宫的弟子,当然对大护法有效忠之心,除此以外,别无他念。” 叶秋白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在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不好跟大护法说的,尽管找我。” 商晓寒十分感激,连声说好。 这天,当值管事来找商晓寒,说少教主找她。商晓寒来到玉衡阁,就见龙逸曛正在看一些卷宗,正犹豫着要不要晚些再来,龙逸曛已经扬声道:“快进来吧。” 商晓寒看见还有几名执事也在,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情。 龙逸曛道:“听玄英宫的执事长说,你要放弃特别甄选?” 商晓寒点头称是。龙逸曛沉吟道:“为什么?” “阮护法不是正在思过当中吗?没有他的推荐,属下就不想参加了。” 龙逸曛颇觉意外,道:“你的意思是,只有阮护法的推荐,你才参加,是吗?” 商晓寒点点头。 “这又是为什么?特别甄选的名额并不是必须由所属有司来推荐的,如果有别的护法或是教主推荐,你也一样可以参加。还有什么顾虑吗?” 商晓寒道:“属下没有什么顾虑,属下只是觉得由本宫大护法推荐更好些,那样的话,如果幸运过关,也可以还留在玄英宫里。” “你想留在玄英宫?因为阮护法?” 商晓寒摇摇头,道:“不是。自从属下到玄英宫之后,总是遭人排挤。他们都认为属下是仰人鼻息的无用之辈。属下想靠自己的真本事来改变他们的想法。所以,属下会留在玄英宫,直到他们信服为止。” 龙逸曛愕然半晌,良久才道:“我很敬重你的想法。不过,这次你必须参加特别甄选,因为……阮护法早在一个月前就递交了推荐状。明天下午,到事务处领取口令牌吧。” 商晓寒顿时呆住。一个月前,不就是阮文谡因为她的过失而遭处罚的那个时候吗?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呆呆地点了点头。 既然必须要参加特别甄选,商晓寒便不敢怠慢,越发勤练武功。 日子一晃就到了十月十五日,天一教总坛在这一天格外热闹,两年一届的特别甄选将在天一殿外的大广场上进行。广场四周已经放置好了座椅,广场的正中央搭起了一座三尺高的露台,作为比武场地。整个甄选将进行七天,前四天为初选武试,后三天每天进行一个项目的较量。第一天比的是拳脚,因为不需要很大的场地,所以安排在大殿外进行。这是甄选项目中唯一允许所有人观看的项目。两外两项是兵器和暗器,须在练武场进行,届时只许执事长以上教徒观看。因此,前五天的比赛是最热闹的。 商晓寒一早就穿好了短装,把头发束在头顶上,看上去英姿飒爽。玄英宫众人平日里虽然排挤她,但今日她代表的是玄英宫,大家还是希望她能够顺利通过,为玄英宫挣得颜面。因为阮文谡不在,整个宫里的事务都由叶秋白来处理。叶秋白领着属下们为商晓寒举行了简单的壮行仪式,然后一起前往天一殿。 辰时三刻,甄选开始。司仪先宣读了比武规则,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然后唱名。被点到名的选手要站上露台亮相。一般说来,各选手的推荐者越有来头,往往就越被看好。为了公平起见,各推荐者一次最多只能推荐四名选手,当然也有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很出众的人才,当年的初选不足二十四人的。本届就是这种情形,总共只有十六名选手。根据惯例,从中选出十二名选手参加总选,再按照二选一原则,录取六名选手授以护殿使者的称号。究竟谁推荐的选手能够最终成为护殿使者,往往是所有人都最关心的问题。有些教徒甚至还开设赌局,参加者十分众多。本届甄选,各宫大护法都推荐了选手,其中教主龙盛毓推荐了天一殿的三名执事,青阳、白藏、朱明三宫各推荐了四名,少教主龙逸曛和阮文谡则联名推荐了商晓寒一人。当司仪唱出商晓寒的名字后,满场一片哗然。自有甄选制度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有两名推荐者共同推荐一名选手的例子,就连商晓寒自己也感到震惊。她只知道阮文谡推荐了自己,却没有想到龙逸曛也推荐了自己,他们对自己就这么信任吗?商晓寒的手心不由得沁出了汗,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管怎样,她必须至少通过初选,否则不但让玄英宫丢人,更会让少教主蒙羞。 这次的甄选因为史无前例的出现联名推荐的选手,而且这名选手还是女子,这使得商晓寒顿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相比较其他参加甄选的女弟子来说,商晓寒的关注度显然要高得多。其他的选手不由得对商晓寒又羡又妒。众选手向教主行过礼之后便退下台各自准备。商晓寒环顾四周,其他各宫都是大护法亲自坐镇,唯独玄英宫的大护法座位是空着的,她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难受。执事长叶秋白拍拍她的肩膀道:“打起精神来,大护法会看着你的。” 商晓寒朝他感激地一笑。她又看到龙逸曛正和身旁的人低声说话,他身后的丁志榕和徐实烈都是她很熟悉的人,他们也正在朝她点头。天一殿虽然也推荐了三名执事,但是商晓寒曾经在那里做过一段时间,深得大家的喜爱,所以天一殿里的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持商晓寒,但还是有人朝她眨眨眼,表示支持。商晓寒心里充满了感动,大家都很信任她,她决不能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因为选手只有十六人,那就意味着只要淘汰四人便可以结束初选。所以,十六人被分成四组,每组四人分别与其他三人比武,胜一场计十分,打成平手各计五分,最后总分最低者被淘汰。为了公平,每个人每天只需要参加一场比武即可,这样三天后便可知分晓。 商晓寒抽签抽到了丙组,与她同组的都是男子,其中天一殿一人,青阳宫有两人。这三个男子都露出得意的样子,显然他们对自己的武功相当有信心,也颇轻视身为女子的商晓寒。商晓寒什么也不说,只朝他们三人微微点了点头。分了组之后,组内又要进行抽签以决定第一轮的对手。这次,商晓寒抽中了青阳宫的一名执事。这名执事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显然升迁之路一向平坦,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午时初刻开始第一场比武。因为是甄选,所有招式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所以规定三百招为限,如果三百招之后还不分胜负则定为平局。第一场比武由甲组先上场,上场的两人分别来自天一殿和朱明宫,不过才一百来招,天一殿的选手便明显占了上风,朱明宫弟子体力不支,被天一殿弟子一个地堂腿扫中下盘,跌下台去。如此胜负便已分出。天一殿首战得利,不由得欢声雷动,龙盛毓看得连连点头。接下来几场也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均有明显的胜负。轮到商晓寒上场,场外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想见识一下商晓寒的武功究竟怎样。 商晓寒朝对手抱了抱拳,摆出架势。青阳宫弟子笑道:“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今日的比武实在是不由自主,你是女子,就让你先出手吧。” 商晓寒也不客气,笑了笑,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得罪了!”话音未落,身形已经扑上前,双掌穿花般的朝对方攻去。 显然青阳宫弟子过于大意,全没料到商晓寒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动起手来却如此利索,赶忙左闪右避,十分狼狈。商晓寒看他身形移动的速度一般,心中便有了数,当下发力猛攻,不到七十招,便一脚踢中对方背心,将他踢到露台边缘,险些掉下去。这人本打算爬起来再战,却听到场外叫好声一片,不由得满面羞惭,索性翻身下台,隐入人群中去了。 商晓寒朝台下行过礼,慢慢走下露台,回到玄英宫的位置上去。玄英宫众人纷纷上前祝贺她,看着大家真诚的笑脸,商晓寒觉得鼻子酸酸的,差点儿流下眼泪。 这一天直战到天黑才全部比完。此后两天都顺利度过,商晓寒轻轻松松便打败了三名对手,总分为三十分,丙组中第一天与商晓寒交手的青阳宫弟子一场未胜,被淘汰掉了。如此一来,商晓寒便成功进入了总选。 十月十七日下午,通过初选的名单便宣布出来了。商晓寒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回到玄英宫。叶秋白道:“明天休息一天,好好保存体力,后面还有三天的比试,那可比初选要累得多了。” “执事长,大护法是明天下山吧?” 叶秋白微笑道:“大护法早下山了。教主特别允许大护法提前三天下来。那天我不是说了吗?大护法看着你呢。” 商晓寒吃惊道:“大护法都看见了?我怎么没有看到他呢?” “大护法就是不想让你分心,所以特地藏起来了。不过,今天你得去见大护法一趟,得为后面的比试做点儿准备。” 商晓寒按照叶秋白的指示到了流觞榭。自从阮文谡上山以后,她就没再到这里来练功了。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阮文谡,商晓寒心里竟莫名的有些紧张。 阮文谡看见了商晓寒,道:“祝贺你通过初选。” 商晓寒不安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到阮文谡原本圆润的脸变得瘦削了,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阮文谡重重叹了口气,道:“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呢?跟我就没一句话可说的吗?” 商晓寒连忙摇手道:“不、不是,属下很惶恐……” 阮文谡不由得笑道:“真是难得,你也有惶恐的时候?我看你在场上比武的时候很有气势呢。” 商晓寒难为情地笑道:“幸好没有给玄英宫丢脸。” “可别高兴得太早。后面真正的较量还没开始呢。你现在不过在拳脚功夫上面有些优势,但是兵器和暗器都是你不擅长的,你打算怎么办?” 商晓寒沉默下来,阮文谡的话说中了要害。因为自小手腕有伤,她很少学兵器,更不用说打暗器了。除了拳脚功夫,另外两样她确实很糟糕。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也别太担心。我看你内力大有长进,只要掌握精妙的招式,一样可以在兵器上发挥作用。”阮文谡道,“时间虽然有点紧,但是下点儿苦功总会有效果的。今天晚上你就不用睡觉了,做好练一晚上的准备吧。” 用过晚饭,阮文谡便把商晓寒叫到流觞榭。天色虽然已经暗了,但练功场上架起了十来座火盆,十分亮堂。场上只有阮文谡和商晓寒两个人,其他人都回避了。商晓寒知道这是练武者的规矩。 阮文谡自带了一柄宝剑来,道:“你应该知道,我家号称江南第一剑,论剑法,江南武林中没有人敢与我家抗衡的。既然你是由我推荐的,大家肯定也都想见识你的剑术,所以,你就在剑术上下功夫吧。”他把带来的剑交给商晓寒,道:“少教主曾经告诉我,你的手腕受过伤,所以我特地叫人打造了一柄剑,比一般的剑要轻很多,如果用得好,绝不比一般的剑威力弱。” “大护法,少教主跟你说我的手受过伤?他怎么知道我的手受过伤呢?我从没有跟少教主说过。” 阮文谡失笑道:“他能耐大得很,想要知道什么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是。这件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连我曾经呆过十多年的青龙堂也没有人知道。这是我到天一教来之前的事,我自己都记得不清楚了,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阮文谡不禁大感兴趣道:“这可有趣了。你确定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比如你的好朋友?” 商晓寒心里一动,想起那个黑衣人来。她似乎曾经跟那黑衣人提起过此事,这世上除了她的亲爹娘外,大概只有那黑衣人知道。难道……她的心里突然变得乱糟糟的,说不出的烦躁。 似乎看出些什么来,阮文谡道:“你想到什么啦?” “没、没什么……”商晓寒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能……可能是我的朋友告诉他的吧……” 阮文谡直觉商晓寒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他不急,回头再去问龙逸曛,一定能问出什么来。 “现在我就把阮氏剑法中最精妙的招式传给你,不过能学到多少,就看你的天赋了。”阮文谡说完,先将要教给商晓寒的一套剑法演练了一番。这套剑法是阮氏剑法中最厉害的一套,总共只有九式,每一式都只有一种主要招式,根据对手的招式可以进行无尽的演化,十分精妙。阮家人自称这套剑法为“逍遥剑”,意谓“天大地大,任我逍遥”,因此剑法在江湖中鲜有对手,杀伤力又极强,江湖中人便戏称其为“九死一生”。商晓寒虽然很少接触兵器,剑倒是比较熟悉的,这是江湖人最常用的一种兵器。正因其常见,高手也就很多,能在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自成一派就很不容易了。 阮文谡演练完一遍后,将剑法要领简略讲了讲。他见商晓寒只是点头,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明白了多少,盯着她道:“真的懂了?” 商晓寒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脑袋却不笨,何况阮文谡说话本来也很清楚简洁,自然是听得懂的。她见阮文谡似乎很小瞧自己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属下真的懂了。”若是以前,商晓寒少不得心里会有想法,但自从阮文谡为自己的事情而遭处罚后,她看待问题的角度发生了很多变化,也不再对他怀有什么偏见了,是以说话态度也变得真诚了。 阮文谡还似有些不信,便开始一招一式地教授。商晓寒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完之后总要在心里再回顾一遍,然后才动手比划。她跟那黑衣人学了一阵子武功,悟性都大有提高,所以学剑法也不吃力。学完了三四招后,阮文谡才真的相信商晓寒确实是懂了,高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学武的人才,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高手。” 商晓寒暗想:“要不是那个人指点,哪有我今日呢?真的是他么?”这一想,竟出了神。 阮文谡见商晓寒又发起呆来,叹道:“学武之时最忌讳心有旁骛。我看你今天心不在焉,干脆不要学了。” 商晓寒连忙敛住心神,道:“不,我想学。” 阮文谡道:“你若真心想学,就一定要专心致志。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今天夜里能够学完,明天再练熟,到时候就算占不了上风也不至于太丢人。” 商晓寒想到这次比试的重要性,便不敢再分神,一心一意跟着阮文谡学。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商晓寒终于把九式都已学会,剩下的只须认真练习,灵活运用罢了。 阮文谡长吁口气,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他甩了甩胳膊,觉得精神有些不济,便休息去了。 商晓寒不敢放松,便留在流觞榭里勤练。早上叶秋白来看她,知道她通宵未停地练功,说道:“先休息一下,要不然明天就没有精神比武了。” 商晓寒摇摇头道:“我不累。明天的比武我不担心,只要把这套剑法练熟了,我心里就有底了。要不然,就算要我睡觉我也睡不着。” 叶秋白知道她十分要强,说不过她,只好由她去。他吩咐属下去弄碗参汤给商晓寒补一补,商晓寒感激不已。 第十章 十月十九日,总选开始。十二名选手根据抽签分成四组,每组三人,还是先在组内比试拳脚。为了防止作弊,四组同时进行比武,一天之内每人都要各比两场,规则与初选一样。商晓寒抽到了甲组,同组的两人分别来自白藏宫和青阳宫。商晓寒心里暗暗高兴,从初选情况来看,天一殿的选手实力最强大,其他的人都不足为惧。两场比武下来,商晓寒竟又全胜,那两人各一负一平。 第二天比试兵器,重新抽签分组。这次商晓寒抽到了丙组,同组的两人都是天一殿的。玄英宫众人不由得担心起来,商晓寒本就不擅长兵器,再加上对手是最厉害的天一殿选手,只怕没有一点胜算。 商晓寒把逍遥剑九式在心里默默回顾了一遍,又把那黑衣人曾经教过她的招式默想了一遍,心里十分明朗。第一场由天一殿的两名选手比武,商晓寒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因为这场比赛只允许执事长以上的教徒观看,所以旁边只有叶秋白。 “怎样?有把握吗?”叶秋白问。 商晓寒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随机应变吧。”不知道为什么,学的东西越多,反而越觉得什么都没有学。黑衣人教她的内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能让她随心化用各种招式。阮文谡所教的剑法也确实精妙,几乎谈不上什么招式,全在乎握剑者的运用。她确实没有任何的把握,但又觉得一切都在把握之中。 两名天一殿弟子的比试结束了,两人实力差不多,但终究分出了胜负。休息半个时辰后,商晓寒将上场,她得连续进行两场比试。她要对付的第一名对手是刚才失败的一名天一殿弟子。轮到商晓寒上场了,观赛的除了几名高层教徒外就是评审专使。阮文谡和龙逸曛坐在观看席上,两个人都显得十分严肃。 商晓寒朝对手行过礼,等对方先出手。那人因先败了一场,不免有些急躁,挥舞着长剑便猛攻过来。商晓寒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对手,尽管之前已经把各种招式牢记在心,但应用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一时间,她左挡右避,手忙脚乱。不过才十来招,对方一剑削在她头发上,顿时一头秀发披散开来,还落下了许多断发。看台上的阮文谡腾地站了起来。商晓寒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的对手也吓了一跳。 评审专使示意商晓寒把头发梳理好后在继续,商晓寒只好用头绳将散落的头发束在一起,因为头发削短了许多,不好再盘起,只好任其垂着,像根马尾巴在脑后晃来晃去的。 商晓寒自知不是对手,但她不愿轻易认输,还是拼了命地应付。终于在一百多招后被对手的剑指中了胸口。按照规则,商晓寒便算是输了。 休息的时候,阮文谡过来问她是否受伤。商晓寒摇摇头道:“没什么,是我反应太慢了。” 阮文谡摸了摸她垂下的头发,叹息道:“真悬!”商晓寒心里莫名地感动起来,垂下眼一言不发。龙逸曛远远看着这两个人的举动,满脸的落寞。 第三场比赛开始,商晓寒这一场的对手是先前已赢过一场的,又休息了一场,看起来精神抖擞,志在必得。商晓寒调整好呼吸,慢慢走向场中央。 这人做出礼让的姿势,商晓寒便也不客气,挺剑上前。有了上一场的经验,商晓寒觉得招式运用起来熟练了很多。她也不管什么招式,但看见对方胸前有空档就进攻,对方进攻她就避让,不知不觉竟过了一百招。这人不免有些着急,出手更猛了些,想一举击败商晓寒。商晓寒见对手一记狠招使来,胸前露出空档,当下想也不想便挺剑迎上。这人本打算一剑抵在商晓寒的咽喉,谁知商晓寒不躲不避,眼看剑尖将要刺穿喉咙,这人身形一顿,手腕一抖,剑尖从商晓寒耳垂旁掠过。这时,商晓寒的长剑刚好送到,他只得僵住身体,否则,商晓寒的剑就会刺中他的腹部。商晓寒收住剑势,朝他抱了抱拳。这人脸色煞白,不知是受惊吓过度还是生气,沉着脸下了场。 三场比试下来,三个人各一胜一负,比分一样。傍晚时分,总分已经算出来,商晓寒积三十分列第四位。 晚上用过饭,阮文谡气呼呼地对商晓寒道:“你不要命了么?要不是许崇云身手好,你的身上早就多了一个血窟窿了。” 商晓寒淡然道:“属下不怕死。护殿使者不就是要随时准备用自己的性命去守护教主和护法们的吗?” 阮文谡顿时无语。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难道不是为了议职才想当护殿使者的吗?” 商晓寒道:“这只是属下的初衷,但现在不是为了这个。有一个人改变了属下的想法。” “他是谁?” 商晓寒摇摇头,道:“属下不能说,大护法也不用再问。” 阮文谡心里老大不高兴,暗想:“难道是跟她约定见面的那个人吗?那个人究竟是谁呢?”他知道商晓寒不想说的话是问不出来的,只好道:“明天比的是暗器,你打算怎么办?你的手腕不能太用力,就算现在开始练习暗器恐怕也不行。” 商晓寒道:“属下尽力而为,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 第三天比试的是暗器,规则很简单,有梅花钉、柳叶镖、铁蒺藜三样暗器,每样五枚,每位选手将每件暗器掷出,掷中一次目标则记一分,最后计算总分。 十二名选手分成四组同时进行,每组三人轮流上场。商晓寒从未练过暗器,刚开始的几次连靶子的边缘都没挨到,比分远远落后于其他人,直到七八轮以后才有掷中的。这本在她意料之中,所以不急不躁,倒是看的人不时发出遗憾的呼叫声。最后,商晓寒只积了四分,她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微笑着回到位置上。 阮文谡朝她点点头,伸出大拇指。商晓寒只是淡淡一笑,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晚上,阮文谡命叶秋白为商晓寒准备庆功宴,叶秋白道:“结果还没有出来,要不要先等两天?” 阮文谡道:“不必等,她这护殿使者当定了。” “大护法的意思是……” 阮文谡眨眨眼,似乎胸有成竹。 商晓寒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却没有想到叶秋白说晚上有宴会。她想到这是阮文谡下山之后的第一次聚会,大家或许是要为大护法洗尘,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去玄英殿。 大家见商晓寒来了,都围拢过来向她祝贺。商晓寒不解道:“结果不是还没有出来吗?而且我的成绩那么差……” 阮文谡笑道:“功夫不负苦心人,会有好结果的。”说着,领着众人向她敬酒。商晓寒连忙回礼,满饮了一杯。 因为阮文谡素来平易近人,大家都显得十分随意,各自按喜好坐在一起。阮文谡则招呼商晓寒坐在他旁边,叶秋白在另一边作陪,同桌的方丽辉和柳蓉蓉等女弟子看得又妒又羡,但今日本就是商晓寒的庆功宴,所以即便再不满,她们也只得先忍着。 大家轮番给阮文谡和商晓寒敬酒,阮文谡酒量尚可,商晓寒就不胜酒力了,才三杯下肚,就觉得头重脚轻,眼前模糊了。叶秋白见商晓寒已有些醉意,说道:“大护法,晓寒已经醉了,让她早些休息去吧。” 阮文谡叫人送商晓寒回住处去休息,然后自与其他人喝酒热闹。商晓寒被人扶着返回住处,冷风一吹,她觉得脑袋似乎清醒了些,但是心里闷闷的,很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等送她的人走了,她一个人晃到花园里,坐在一张石桌子旁。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山雨琦的怨愤背影,龙逸曛的款款笑语,不断在眼前耳边回旋,挥之不去。 “商晓寒……”似乎有人在喊她。 商晓寒抬起朦胧的眼,似乎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她身旁。“易曛……你来了?你终于来找我了吗……”商晓寒咯咯笑起来,却像是在哭。“我不恨你,从来没恨过你……是我自己傻……我是个大傻瓜,哈哈……你走吧,走吧……” “商晓寒,你看清楚我是谁!”阮文谡懊恼道,扶着摇摇欲坠的商晓寒。他本来想看看商晓寒醉成什么样了,谁知她不在自己房里,反而跑到花园里吹冷风,还把他当成了别人。 商晓寒趴在阮文谡胸口,吃吃笑道:“哦,是你呀,执事长……我知道执事长对我好,可是我……我配不上你,我不……不能跟你走……你走吧,你也走吧,别再管我了……”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阮文谡很生气,用力摇晃商晓寒的身体,吼道:“你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龙逸曛,也不是什么执事长。看清楚……” 商晓寒被他摇得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一个恶心,“哇”地一声吐了起来。幸好阮文谡躲闪得快,从商晓寒身后抱住她,免得她摔倒在地上。见商晓寒吐得差不多了,阮文谡愤愤地把她打横一抱,抱进了她的房间。他想去叫人来把商晓寒清洗一下,商晓寒却一把拉着他的手,道:“你走……走……别再来了……”她虽然这么说,手却抓得紧紧的。 阮文谡想挣脱她的手,却见她已经嘤嘤地哭起来,不知为何,他心里一阵难受,柔声道:“好了,我不走……”他就在床边坐着,看见商晓寒慢慢睡去,才轻轻抽出手来。想到之前听到商晓寒所说的醉话,阮文谡就坐不住了,他要立刻去找龙逸曛。 龙逸曛轻轻叹了口气,他本应该感到轻松的,商晓寒虽然名次较低,但教主还是网开一面,破格授予她护殿使者的称号。他该为商晓寒高兴,但是心情却很沉重。他能理解商晓寒参加甄选的目的,但是她真能胜任护殿使者的职务吗?她真的清楚这份差事的重量吗? 阮文谡的突然来访让龙逸曛微微惊讶。他以为这个时候阮文谡应该会在玄英宫里庆祝呢。 阮文谡一脸怒气,道:“龙逸曛,你对商晓寒到底做过什么?竟然让她那么痛苦!” 龙逸曛愕然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喝多了?”阮文谡一身酒气,但是看上去并不像喝醉的样子。 阮文谡冷笑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吗?你和商晓寒究竟怎么认识的?她为什么说不恨你?”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没跟我说什么,她只是把我当成你了,哭着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阮文谡愤愤道,“我以前就奇怪,她是你引进来的人,你却从不关心她,其实你是在躲着她,对不对?” 龙逸曛沉着脸,冷冷道:“阮文谡,你最好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跟我说。商晓寒现在在哪?如果你想伸张正义的话,我们就三人六面把话说清楚,免得你胡言乱语。” 阮文谡一愣,龙逸曛的样子绝不像是推诿,难道他误会什么啦?可是商晓寒酒后吐真言,该不会有假吧? “她……她已经睡下了。” 龙逸曛心里一惊,迟疑道:“她睡了?你说她把你当成我了?你们……” “你别想歪了。”阮文谡忙道,“她喝醉了酒,把我当成你说了些话。后来她睡着了,我就来找你,想问个清楚。” 龙逸曛松了口气,淡淡道:“我做事向来问心无愧。我相信商晓寒也是洁身自好的女子,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我会去找商晓寒问清楚的。” 阮文谡道:“算了,你不要去找商晓寒,这个女人很顽固,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说完,离开了玉衡阁。 夜色已深,阮文谡的心里却似有无限烦恼。他相信龙逸曛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商晓寒的事,难道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吗?还有商晓寒所说的“执事长”又是谁?肯定不是叶秋白。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脑子里面很乱。这一夜发生的事情成为阮文谡的一个心病,他想找商晓寒问个明白,却又不知道如何启齿。 商晓寒的授职令很快下来了,玄英宫里众人无不雀跃。护殿使者虽然不是正式的职务,却十分光荣,能够随侍教主或大护法左右。这份荣耀就算是护教使者都未必能够享有。因为商晓寒要求留在玄英宫,所以教主没有把她调离玄英宫。商晓寒还是留在自己原来的地方,只不过她的任务变成了保护大护法,得整天跟在阮文谡身边了。这一点真是羡煞旁人。 十月二十五日,商晓寒正式上任。一早上,她就打扮利索,到阮文谡跟前报到。阮文谡见她还是把头发束在脑后,看不去不男不女,皱起眉头道:“你……就没有更合适的装扮?” 商晓寒不解道:“属下这样不妥当么?” 阮文谡失笑道:“虽然你是护殿使者,但好歹也是个女孩子,总要讲究一下打扮吧。这样算什么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有什么特别癖好呢!” 商晓寒看看自己朴素的衣着,嗫嚅道:“属下……属下只有这样的衣裳……” 阮文谡叹了口气,道:“你跟我来。” 商晓寒不知道阮文谡要去哪里,只好跟着他走。两人出了总坛,走上大街,来到一间衣店门口。店老板很热情地出来招呼他们,道:“客官,要什么衣服?” 阮文谡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悠悠道:“看有什么适合她的给她挑几件,不必担心价钱,只管挑好的。” 店老板笑眯眯地叫过两名下女,给商晓寒挑衣裳去。商晓寒心里虽老大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既然他大护法嫌弃她穿得太寒酸,她就听他的号令好了,谁叫现在他是她的顶头上司呢?没过多久,商晓寒已经试了四五套衣裳。她身材丰腴,个头适中,一旁的下女笑道:“姑娘穿什么都好看呢!”商晓寒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赞她,不禁难为情起来,道:“不要拿太多了,我只要两件。”她从下女拿出的衣裳中挑了两件素淡的长衫,道:“就这两件好了。”下女依言将衣裳包起来,领着商晓寒回到大堂里。 阮文谡道:“这么快?” “嗯。”商晓寒匆匆走出衣店,觉得很难为情。 “欸,等等,再跟我去个地方。”阮文谡叫住商晓寒。 两人又来到胭脂水粉店。阮文谡挑了些脂粉,叫人包好,交给商晓寒道:“女孩子总要打扮一下才好。” 商晓寒心里很懊恼,闷闷不乐地抱着一大包东西,道:“是,大护法。” 阮文谡偷觑了她一眼,沉吟道:“你到总坛来之前还在哪里呆过?” “最开始是在青龙堂,后来调到了玄武堂,也没有呆多久就被送到伏龙谷罚劳役,后来蒙少教主举荐到天一殿做事。” “那个……前天你喝多了酒,提到一个什么执事长,那是个什么人?” 商晓寒完全不记得那天喝醉酒的事情,想了半天,道:“是叶执事长吗?” “不会是他吧。”阮文谡故作不经意道,“你说不能跟他走,怎么会是叶秋白呢?” 商晓寒脸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属下乱说话了吗?酒后之言不足为信,大护法不要放在心上。” 阮文谡心知商晓寒不肯说实话,也不再追问。 因为阮文谡的要求,商晓寒不得不回房去换衣裳。她换上新买的衣裳,又抹了点胭脂。那天比武时头发被削掉了许多,看起来很不整齐,她便把头发绾了个髻,用银簪子簪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商晓寒暗道:“真是个麻烦的人!”她把自己仔仔细细看了一番,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才又去书房见阮文谡。 阮文谡见到重新打扮过的商晓寒,愣了片刻,笑道:“你是道姑吗?居然打扮成这样!” 商晓寒怒道:“到底要怎么样才合你的意?” 阮文谡道:“你去问问柳执事她们女孩子家该怎么打扮。” 商晓寒心里很受伤,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重重道:“是!大护法!”说完,转身冲了出去。 阮文谡莫名其妙,不知道商晓寒到底为什么这样生气,连忙跟了出去,早不见商晓寒的身影。他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商晓寒一口气跑出玄英宫,去天一殿找到赵钧儿。赵钧儿看着眼睛红红的商晓寒,吃惊道:“你怎么啦?不是刚刚升为护殿使者吗?被骂了么?” 商晓寒把赵钧儿拉到无人处,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气愤道:“我早就知道阮护法嫌我丑,但我只是个护卫,难道也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吗?” 赵钧儿安慰她道:“晓寒,谁说你丑啦?你看这样多好看!是那个阮护法没眼光。你要是觉得在玄英宫呆着不高兴,就跟少教主说,把你调到天一殿来。我们都挺想你呢。” 商晓寒垂下头,道:“这是两码事,我没觉得不高兴。”她挤出一抹笑意,道:“算了,我就是刚刚觉得心里不痛快,跟你说了以后就好了。我得回去了,你慢慢忙吧。不要……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事儿,知道吗?”赵钧儿会意地点点头。 商晓寒也不想回玄英宫,看着已经到傍晚了,索性上了街,慢慢走到回风亭。今天是二十五,她想起那黑衣人来,不由得幽幽叹息了一声。自从一个月前黑衣人说再也不会见她之后,她也没再到这亭子里来,那个黑衣人真的再也没来过吗?黑衣人真的是龙逸曛吗?除了他,还会有谁知道她手腕受伤的事呢?商晓寒独自坐在亭子里,想着心事。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龙逸曛信步走着,抬眼一看,竟然是回风亭,亭子里还坐着个女子。他不由得失笑,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呢?他觉得那女子的背影看起来甚是眼熟,便走了过去。 商晓寒听到有人来了,心里一动,猛地站起身来。龙逸曛正要开口相问,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两人看清楚对方的面孔,都呆住了。 “少教主?” “真巧,在这里碰到你。”龙逸曛有些不自在地笑道。 商晓寒看着他躲闪的眼睛,原本想问的话都忍住了,淡淡一笑,道:“想不到少教主也喜欢这里,属下就不打扰少教主了。”说着就要离开。 “晓寒。”龙逸曛叫住她,“我还没有祝贺你呢。” 商晓寒微微欠身道:“少教主给了属下很多帮助,属下感激不尽,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龙逸曛琢磨着她的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都沉默着,冷不防被一声咳嗽给惊了一下。 阮文谡慢悠悠地走到亭子里,道:“怎么这么巧?你们约好的吗?” “不是。”龙逸曛和商晓寒异口同声道。 阮文谡笑道:“我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哇。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商晓寒微微愠怒道:“属下和少教主只是偶遇,没有什么事的话,请容属下先行告退。” 龙逸曛道:“文谡,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找晓寒的?” 阮文谡撇撇嘴,道:“我找她。身为我的护殿使者,居然让我这个大护法苦苦找了一个下午,还真是个称职的护殿使者呀!” 商晓寒垂下头,道:“属下知错了。” 龙逸曛不悦道:“护殿使者又不是奴隶,并不需要随时守在主人身边。” 阮文谡失笑道:“我有事找我的护殿使者,这难道不可以吗?”他一把拉住商晓寒的手,道:“走吧。”商晓寒尴尬地望了一眼龙逸曛,然后垂下头任由阮文谡拉出回风亭。 龙逸曛看着两个人渐渐走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十一章 “大护法,不回玄英宫吗?”商晓寒看阮文谡走的并不是回去的路,连忙停下脚步问道。 “我看是你自己不想回去吧,要不然怎么一个下午都不在?”阮文谡说着,语气有些不高兴。 商晓寒先前的恼怒早已消失,此时也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过于草率,不由得心虚道:“属下知错了。” 阮文谡惊讶道:“你怎么啦?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 商晓寒不好意思道:“身为护殿使者,本来就应该听从大护法的命令。” 阮文谡伸手试探她的额头,喃喃道:“病了吗?没有发烧啊……” 商晓寒真是哭笑不得,道:“属下没有生病。大护法找属下有什么吩咐吗?” 阮文谡微微一愣,道:“有、有事。”他想了想,道:“你这次能通过甄选完全是靠运气,要想做个称职的护殿使者,还得勤练武功。我上山的一个多月里也没有检查你的武功进展,正好今天天气不错,我要考察考察你。” 商晓寒听他说起思过崖的事情,心里又不安起来,忙道:“都是因为属下,害得大护法受罚。” “你知道就好。所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偷懒跑出去玩。” 商晓寒失笑道:“属下没有偷懒跑出去玩。” “那你出来干什么?跟龙逸曛约会吗?” 商晓寒的脸色顿时变了,半晌说不出话来。阮文谡自知失言,道:“估计你也不会。你这么无趣的人,怎么会有男人愿意和你约会呢?哼!” 商晓寒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笑道:“大护法说的极是。属下确实是个木讷又无趣、无才又无貌的人,给大护法做丫鬟都嫌丢人呢。” 阮文谡顿时扭捏不安起来,道:“那天……那天的话你明明都听见了,怎么说……” 商晓寒得意地一笑,道:“属下听见什么话了?大护法说过这样的话吗?” 阮文谡一时语塞,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说着,伸手要去捏她的脸。商晓寒连忙笑着躲开,阮文谡不肯饶她,追了过去。两人一路小跑着,不知不觉跑到一片丛林里。 阮文谡本想吓唬一下商晓寒,却见商晓寒的脸色突然变了,连忙上前道:“怎么啦?” 商晓寒指了指一旁的草丛,只见草丛里趴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阮文谡把商晓寒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蹲下身体去探那人的鼻息,竟是个死人。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的尸体翻过来仰面躺着,只见那人身体尚未完全僵硬,浑身都是血迹,腹部的伤口极深,似乎是致命伤。“这人是刚刚死的,不知道是被什么兵器所伤。竟然敢在我们天一教的地盘犯事,行凶者的胆子倒不小。”阮文谡沉声道。 “怎么办?要查清楚吗?”商晓寒问道。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死人,心里有些惶惶的。 阮文谡见商晓寒脸色不好,拍拍她的肩膀道:“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来处理。”说完,拉着商晓寒离开了丛林。一路上,商晓寒都很沉默,阮文谡道:“吓着了吗?” 商晓寒挤出一丝笑,道:“还好。只是第一次看到,有点儿不舒服。” 阮文谡道:“我们习武之人总要碰到这样的事情的。” 商晓寒点点头,她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身为护殿使者,不是也要随时为大护法而牺牲吗?她偷偷看着阮文谡,心里闪过一个很怪的念头,觉得自己很愿意为他效力,甚至是献出生命。她为自己会产生这样的念头而感到不可思议,不由得连步子也放慢了。 “怎么?吓得腿都软了?”阮文谡失笑道,“走不动了?来,我背你。” 商晓寒很是意外,随即也不客气地趴到他的背上。阮文谡竟真的背起她,边走边笑道:“看你浑身都是肉,倒一点儿都不重。” 商晓寒嘴角噙着微笑,静静地听他说话。真奇怪,以往听他说话,不到三句就心烦,现在竟一点儿都不烦,还觉得有趣。 “喂!睡着了吗?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大护法,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商晓寒忽然问道。 阮文谡身体突然一抖,险些把商晓寒摔下来。“你、你说什么?” 商晓寒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淡淡道:“没什么,我可以自己走了。”她不等阮文谡回应,已匆匆地先走了。 这天以后,商晓寒就再也没有私自离开玄英宫过,每天都守在阮文谡身旁,阮文谡到哪,她就到哪,形影不离。 一天,叶秋白匆匆来报说教主召集所有护殿使者去天一殿,似乎有重要事情要交代。商晓寒不敢怠慢,跟阮文谡禀告一声后便前往天一殿。阮文谡心里一沉,暗想:“难道有什么特殊任务么?”天一教但凡要派人执行一些特别的任务,往往会调动护殿使者出去。因为护殿使者没有固定的职务,而且武功都比较高强,平时又很少在江湖上露脸,比较利于特殊的行动。但这类行动往往又是很具危险性,阮文谡不禁有些担心。 商晓寒抵达天一殿时,那里已经到了七八个人,俱是来自各宫的护殿使者。其中有几个就是这次新晋的护殿使者,商晓寒最眼熟的就是许崇云。他看到商晓寒之后露出微讶的神情,随即脸色变得很深沉。 徐实烈将来人清点了一遍,不一会儿,龙盛毓和龙逸曛一起出来,众人见过礼后,分别坐下。 徐实烈朗声道:“教主,差不多都到齐了,请教主示下。” 龙盛毓点点头,示意龙逸曛说话。龙逸曛道:“今天晚上各位要出去执行一桩很重要的任务,具体分工由徐实烈安排。希望各位齐心协力,圆满完成任务。”交代完毕,龙氏父子先行离开,徐实烈则具体说明任务内容。 刚刚回到玄英宫,阮文谡就迫不及待地问商晓寒是怎么回事。商晓寒因之前徐实烈有交代,不能暴露行动计划,只好含糊道:“只是一般的行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概是人手不够才叫我们去帮忙的。” 阮文谡见行动如此保密,一定不会很简单,但是教中的规矩他也清楚,只能心里干着急,什么也不能做。 吃过晚饭,商晓寒就换上了一身夜行服,到约定的地方集合。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商晓寒心里很紧张,来到约定的小树林,徐实烈已经守在那里了。他朝商晓寒点点头,低声道:“任务都清楚了吗?” 商晓寒点点头。 徐实烈道:“跟你同组的武功都很高,万一得不了手就赶紧撤退,后面会有人接应,不可恋战,尤其不能被人抓住。知道吗?” “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徐实烈沉声道:“没有万一,要保证万无一失。” 商晓寒心里顿时明白,手心里不由得沁出了汗。今天晚上她的任务就是当一支神秘的队伍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她得冲散护卫的队伍,将护卫们引开。在参加行动的人员中,她的拳脚功夫和速度是比较突出的,所以徐实烈把这桩任务交给她去做。为了安全,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其他人的任务,对于这桩任务的其他环节也都一无所知,因此,即便有人不慎被俘,也透露不出什么信息。 一切布置妥当后,徐实烈就离开了商晓寒。夜晚凉意很重,但商晓寒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相反的她觉得身体中的血液在沸腾。她不敢想事情,聚精会神地盯着十几步外的驿道。 天气阴沉得很,仿佛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一阵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幽幽传来。商晓寒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全身都绷紧了。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两列队伍,都是清一色着白衫的少年。听到一声哨响,商晓寒立即如燕子般地掠了出去,冲向少年的队伍。队伍立刻散开,团团围住后面的一辆大马车。 商晓寒挥舞宝剑刺向少年们,她也不知道应该先对付哪一个,反正看到人她就刺过去,转眼之间,十几个少年就将她围住了。商晓寒感到四面密不透风,少年们的武功并不弱,人人手中都拿着剑,商晓寒知道是时候引开他们了,便冲开一条路,往树林深处跑。身后有人大叫:“追!”她便跑得更快了。听到身后有匆匆的脚步声,商晓寒反而松了口气,她已经成功地引开了一部分人。她跑得很快,脚步声渐渐远了。于是,商晓寒停下来,回身进攻准备退回去的少年。果然,前来追赶的少年又与她缠斗起来。树林里的光线非常昏暗,商晓寒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她完全凭着天生的感觉进攻、躲闪,然而她已感到十分疲惫了,体力严重下降,出手渐渐慢了起来,不知何时,她身上已有多处受伤。似乎并没有人来接应她,此时她要么继续跑,要么就战死在这里。 商晓寒不想死,她提起一口气,继续跑。她在树林里胡乱跑着,后面的追兵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逮住她,竟没有放弃地追着。商晓寒看到前面有闪烁的火光,她本能地朝光亮的地方跑,等跑到近处,她才发现自己竟又跑回到驿道上了。此时,驿道上一片狼藉,似乎刚刚发生过激烈的战斗。那辆大马车歪倒在路旁,地上还躺着几名白衣少年。商晓寒还来不及细想,追兵已到。追赶她的白衣少年们看到地上的同伴,立刻有两人去查看那些人的情况,剩下的四个人缠住商晓寒,不让她逃脱。 商晓寒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原来她的衣衫全被汗水浸透了,冷风一吹,格外寒冷。汗水顺着头发一直流到了她的眼皮上,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谁的剑刺中她的大腿,她支撑不住,跌倒在地。白衣少年正要用剑挑开她的面纱,突然,又有三个黑色的影子掠了过来。白衣少年们也早已斗得无力反击了,没过多久,这仅存的少年们便都倒在地上了。商晓寒急促地喘着气,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没有力气,甚至连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一名黑衣人将商晓寒扛在肩上,还有一个则拿着她的剑,三个人很快闪入到树林中。他们对这条路非常熟悉,没多久就来到一座亮着灯光的小祠堂里。徐实烈已经等够在这里了,他看见昏死过去的商晓寒,沉声道:“都处理干净了?” 为首的黑衣人点点头,他把商晓寒放在地上,立刻有人上来给她检查伤势,上药,绑扎伤口。伤口的疼痛让商晓寒清醒过来。这时,大家都摘掉了面纱,商晓寒看到参加行动的人都在这里了,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人受了点轻伤,绑着纱带。 徐实烈道:“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崇云,你们没有及时去接应吗?” 许崇云沉默着没有答话,一旁的人道:“她跑得太远了。我们吹了哨子,可是她没有回来,还和那妖妇的手下打斗。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都顺利回来了。” 徐实烈道:“你们的任务是接应前面的人,没有接应到,那就是失职了。” 这人还要争辩,许崇云已沉声道:“确实是我的过失,我晚去了一步。如果少教主要追究责任,全由我一人承担。” “哼!她的武功不是很高吗?那天可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 “闭嘴!”许崇云低声喝道,“错了就是错了,如果连这点责任也承担不起,就不要做什么护殿使者了。” 这人见许崇云生气了,才懊恼地扭过头,心里还是很不服气。 徐实烈沉吟道:“好了,不管怎么说,人都回来了,我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今天参加的人都会记上大功,记得回去以后就要忘记今天的事情,不要忘记了我们的规矩。” 众人点点头。徐实烈对还十分虚弱地商晓寒,道:“你暂时留在这里养伤,其他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商晓寒眨眨眼睛,表示明白。 除了徐实烈和一名护殿使者外,其他的人趁着夜色离开了。两人换上普通人的衣裳,守在商晓寒身旁轮流休息,直到天亮。商晓寒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难受得不得了。 天色大亮之后,有人驾着马车来了。徐实烈把商晓寒抱上马车躺着,然后返回天一教总坛。 龙逸曛看着了无生气的商晓寒,眉头都纠结在一起了。徐实烈垂下头道:“都怪属下组织不力,让晓寒受了重伤。” 商晓寒虚弱地道:“不,是……我……没有听……号令,连累……大家了……” 龙逸曛道:“能够一个不落的回来就好。晓寒,你安心养伤,等痊愈了再回玄英宫,免得你们大护法大惊小怪。” 商晓寒暂时留在天一殿的暗阁里休养,龙逸曛则派人告诉阮文谡,说商晓寒被派往别处了,要过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商晓寒暗想:“大护法会相信吗?” 阮文谡当然不相信,立刻冲到天一殿找龙逸曛。“商晓寒去了什么地方?” 龙逸曛淡淡道:“护殿使者随时都可能被派出去,这很正常。” “但她是我的属下,身为上司,想知道自己的属下的去向总不算过分吧。” 龙逸曛慢条斯理道:“文谡,你得明白,商晓寒首先是天一教的弟子,然后才能算是你的属下。她不是你一个人的私有物。” 阮文谡气呼呼道:“据我所知,所有的护殿使者都在原位,只有商晓寒不在,这是怎么回事?” 龙逸曛道:“她执行她的任务,跟别人有什么相干?何况,她执行的任务越多,立功的机会就越多,这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难道你不希望她越来越好吗?” 阮文谡一时语塞,半晌才闷闷道:“我只是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又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不知道会不会受伤害。” 龙逸曛皱起眉头,道:“你不必担心,过几天她的任务完成了自然会回来的。” 商晓寒在暗阁中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她很想出去告诉阮文谡自己很好,又怕吓着他,只好忍耐着,想尽快好起来,能早日回玄英宫去。 幸好商晓寒身体比较强壮,只过了五六天,伤口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龙逸曛每天都会到暗阁中去探望商晓寒,但两人很少交谈。龙逸曛明显地感觉到商晓寒越来越疏远自己了,他一方面觉得这样很好,另一方面又不免怅然若失。商晓寒也惊奇地发现自己对龙逸曛已经不再迷恋,相反的,她越来越喜欢和阮文谡呆在一起了。当然,她也明白,自己和阮文谡在身份上也有天与地的差别,所以,她也不想让阮文谡知道自己的心意。 当商晓寒终于出现在玄英宫里时,阮文谡的怨气还没有消。他故意摆出很生气的样子,恶狠狠地说:“你也知道回来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得到教主的器重,攀上高枝了呢。” 商晓寒虽然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她实在没有力气和阮文谡拌嘴,只好淡淡一笑道:“属下知错了。” “你知道错在哪里吗?” “属下不该未经大护法同意就擅自接受他其他的任务。” “你知道就好。”阮文谡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他走到商晓寒的面前,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你,到底去了什么鬼地方?才几天不见,就瘦成一堆柴了。” 商晓寒被他拍得险些摔倒在地,身体晃了晃,把阮文谡吓了一跳。阮文谡连忙扶住她道:“怎么啦?受伤了吗?伤在哪里了?” 商晓寒苦笑道:“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阮文谡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道:“什么?伤在什么地方了?女孩子怎么可以受伤呢?” 商晓寒简直哭笑不得,道:“大护法,我们习武之人受伤是很正常的。女子为什么就不能受伤呢?” 阮文谡道:“女孩子就应该漂漂亮亮的,要是身上到处是伤疤,哪个男人敢娶她?” 商晓寒失笑道:“这恐怕只是大护法一个人的喜好吧,江湖中的女孩子不是一样嫁人吗?”阮文谡不依不饶,非要知道她伤在哪里。商晓寒无可奈何,只好说腿上受了伤。其实她身上伤口很多,只不过腿上的伤更重一些罢了。她原本想腿上的伤口十分隐蔽,应该看不出来,但阮文谡执意要看看伤势。 商晓寒有些难为情道:“大护法还是不要看吧,毕竟男女有别……” 阮文谡瞪着她道:“你也算女人吗?你要真是个女人,能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吗?” 商晓寒简直无语,只好躲到房里,撩起裤腿让他看看伤口。阮文谡看了一眼,立即冲了出去。商晓寒看看自己的伤口,暗想:“伤口虽然有些深,但还不至于让人看了反胃,大护法的反应也太过了吧。” 商晓寒正在奇怪,就见阮文谡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漆盒进来了,二话不说,把盒子打开,用药杵刮了些药膏涂在她的伤口上。这药膏颜色漆黑漆黑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抹在伤口上凉凉的,十分舒服。涂抹好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用布给她把伤口缠好,道:“记得每隔一天换一次药,连续上五次药,伤口脱痂之前不准沾水。” “这是什么药?” “我家祖传的金创药,用了以后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来。这种药只有我们阮家才有,连他们龙家都用不到。” 商晓寒心里甜丝丝的,但脸上不敢表露出来,只淡淡说了声“谢谢”。 “还有哪里受了伤?” 商晓寒连忙摇头,生怕说出了地方,他又要执意看,那叫她多难为情。阮文谡沉着脸,道:“伤好之前哪里都不要去,我会随时来检查的。” 商晓寒只有乖乖点头的份。 其后的几天里,商晓寒果然就呆在自己房里,顶多到花园里转转,阮文谡也每天过来看她,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没有定时。有时碰到商晓寒换药的时候,阮文谡便亲自为她换药。商晓寒几次想问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但都忍住了,她怕把话说得太破,以后反而难以面对了。 转眼到了年底,各地分坛的坛主们要回总坛述职,还要在一起过新年。商晓寒知道苏孝临去金义坛任职已有半年,这次肯定也会来,她很想见见他,告诉他自己已经成为护殿使者的事情。苏孝临以前对她非常关照,如今自己的境况已经大有好转,也是该向他致谢了。 从腊月中旬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堂主和坛主们来到总坛。这天,赵钧儿特地到玄英宫来告诉商晓寒,苏孝临到总坛了,下榻在接引馆里。商晓寒不想让阮文谡知道自己要去看望苏孝临的事,便向叶秋白请了假,说要和以前的姐妹们出去聚一聚。叶秋白没有多问,便准了假。两个女孩便直奔接引馆去。 苏孝临见到商晓寒,不禁又惊又喜。他实在想不到商晓寒会主动来找他,更想不到此时的商晓寒已经是护殿使者了。 “你真是了不起啊,晓寒。” 商晓寒淡淡笑道:“多亏了大家的帮忙。以前在伏龙谷的时候也得到了苏坛主的许多照顾,我都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苏孝临叹道:“真是世事难料。也许你坚持留下来是对的。难得我们在这里又碰到了,不如我来做东,请你们吃顿饭。” 赵钧儿拍手叫好,道:“干脆这样好了,我们和寂微韩香她们很久没在一起聚一聚了,不如把她们也叫上吧。” 商晓寒对苏孝临道:“她们都是我在天一殿时最好的朋友。” 赵钧儿忙道:“是啊是啊,我们常常听晓寒说起苏坛主呢。” 苏孝临颇感意外,“是吗?说我什么?” 商晓寒忙摇手道:“没说什么,别听她乱讲。钧儿,你赶紧去叫寂微她们吧,我们就在老地方见面。”她说的“老地方”就是寂微的大伯开的洪福酒楼,她们以前常在那里聚会。 “好,你们先去吧。”赵钧儿连忙去找徐寂微她们。 商晓寒和苏孝临两人一起上了大街,往洪福酒楼去。苏孝临见商晓寒满面春风,试探着道:“听说你是阮护法点名要到玄英宫去的,阮护法对你很照顾吧?” 商晓寒含着笑道:“大护法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老嫌我这不好那不好,不过还真的很照顾我。”她说起凝烟山庄那件事情,满是感慨。 苏孝临落寞地一笑,道:“看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很放心了。” 到洪福酒楼门口,商晓寒看到有个人很像丁志榕,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转念又想:“就算少教主在,大护法也不一定跟他在一起,没什么可担心的。” 洪福酒楼的伙计认识商晓寒,马上把她领到一间厢房里。徐寂微她们还没有到,商晓寒便和苏孝临一边说话一边等着。刚讲上两句话,厢房的门刷地一下开了,冲进来一个人。 商晓寒吓了一跳,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大护法……” 苏孝临连忙起身见礼道:“阮护法。” 阮文谡阴沉着脸,道:“商晓寒,你不是说跟一群姐妹们见面吗?你的姐妹们呢?” 苏孝临忙道:“阮护法,今天是我做东,请晓寒的姐妹们到这里来聚一聚,她们稍后便到。阮护法要不要也一起来坐一坐?” 商晓寒不想阮文谡留在这里,正在想找个什么借口让他走,阮文谡已经大喇喇地坐在商晓寒身边道:“那很好哇。” “文谡,你要坐这里吗?”龙逸曛跟着也进了厢房。 苏孝临连忙又跟龙逸曛见礼。商晓寒心里哀叹了一声。 “是啊,你也来吗?”阮文谡道。 龙逸曛笑了笑,居然也坐了下来,就坐在商晓寒的另一边。坐在商晓寒对面的苏孝临看看阮文谡,又看看龙逸曛,感觉气氛有些古怪。 这时,徐寂微她们三个女孩子也到了,连徐寂微的大哥徐实烈也和她们在一起。韩香她们一看到龙逸曛竟然也在,兴奋得叫了起来。韩香抢先挨到龙逸曛身边坐下,徐寂微笑着摇摇头,和她的大哥坐在一起,赵钧儿看看只好坐在苏孝临旁边了。这四男四女把张大圆桌挤得满满的。 不多时,酒菜都送上来了。苏孝临举杯先敬龙逸曛,大家都跟着满饮了一杯。第二杯他又来敬阮文谡,大家又跟着陪了一杯。徐实烈道:“再该敬东家一杯了。”大家笑着又饮了一杯。 韩香端起酒杯,道:“来,晓寒,你今天得多喝几杯,要不是你,我们哪有机会聚在这里呢?苏坛主可是冲着你的面子才请客的呢。” 商晓寒尴尬地拿起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正要喝,旁边的阮文谡一把夺过她的杯子,道:“这杯我来代她喝。” “为什么?”商晓寒问道,旁边的人也都看着他俩。 阮文谡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忘了?那天你喝多了抱着我又哭又笑还乱说话,你想让大家再看一次吗?” 商晓寒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低下头不做声。旁边的人不知道阮文谡跟她说了些什么,都大感惊奇,只有龙逸曛沉着脸,因为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 “阮护法,你跟晓寒说什么啦?”韩香大声叫道。 阮文谡只是笑,商晓寒连忙道:“好了,韩香,你也知道我的酒量很差,你就饶了我吧。” “不行!”韩香不打算就此被糊弄住。 “我来代她喝。”阮文谡道。 “那也不行!” “我来代她喝,怎么样?”龙逸曛淡淡道。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他。韩香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要是少教主嘛,那就行。” “为什么?”阮文谡不高兴道。 “因为少教主长得英俊些。”韩香得意地笑道。 众人不由得喷笑。徐寂微哭笑不得,道:“韩香,就算你仰慕少教主,也要含蓄点吧。” 韩香笑眯眯地敬了龙逸曛一杯,龙逸曛倒也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苏孝临举杯道:“晓寒,你当上了护殿使者,我应该祝贺 第十二章 商晓寒扶着阮文谡走了不过一条街,就觉得手上的压力顿时没有了。她吃惊地瞪着挺得笔直的阮文谡,道:“欸?大护法酒醒了吗?” 阮文谡得意地笑道:“我有千杯不醉的酒量,根本就没有醉。” “那你干嘛要装成喝醉的样子?” 阮文谡捏捏商晓寒的脸,道:“我不这样,你舍得走吗?我就知道你表面上说听我的话,暗地里还是擅自行动。” 商晓寒无可奈何道:“属下只不过见见故人而已,怎么能算是擅自行动呢?” “故人?一个差点儿把你拐走的故人吗?” 商晓寒失笑道:“大护法说的是苏坛主吗?属下和苏坛主不是大护法想像的那种关系……” “但他确实喜欢你,这是事实吧?” 商晓寒默然地点点头,道:“但是属下辜负了苏坛主的好意。” 阮文谡不由得笑起来,道:“这样才对。你是玄英宫的人,只能对玄英宫一心一意。” 商晓寒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垂下头,默默地走着。阮文谡拉着她的手,道:“怎么啦?我说错了吗?你生气了?” 商晓寒轻轻握着他的手,道:“大护法说的没错。属下是玄英宫的人,永远对玄英宫一心一意。” 听见商晓寒这么说,阮文谡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商晓寒轻轻叹了口气,道:“大护法喝了不少酒,不要吹了冷风,早点儿回去吧。” 一路上,商晓寒都很安静,阮文谡也很安静。他很想找些话讲,但是商晓寒看起来怪怪的,他不敢随便说话,怕惊扰了她。 回到玄英宫里,已经到了半夜。商晓寒回自己房里,简单洗漱过了,便上床休息。她回想着晚上的情景,阮文谡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回旋。这个男人啊,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很容易让女人动心吗?他怎么可以装出那么无辜的样子呢?商晓寒无奈地笑着。 “笃笃笃。”似乎有敲门的声音。商晓寒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她,她连忙披了件外衣去开门。 一个高大的人影扶着门框站着,看不清他的脸。但商晓寒立刻认出来,“大护法?” 阮文谡闪进屋里,闷声道:“有件事情我一定要问清楚,否则我睡不着。” 商晓寒赶忙点起灯,道:“大护法有什么事情要问?” 阮文谡见她穿着中衣,外面就只披着件单衣,吼道:“你想冻死自己吗?快到床上去!” 商晓寒暗暗叹了口气,赶忙缩到被窝里坐着。阮文谡看她坐在床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好像在邀请自己过去抱她似的,心跳猛地加快起来。他顿时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搓着手,嗫嚅道:“我……我在这里……方便吗?” 商晓寒道:“大护法请坐。”她指了指梳妆台旁边的凳子,这是房间里除了床以外唯一可坐的地方。 阮文谡不安地坐下来,道:“那个……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因为……咳……我打扰了你和朋友的聚会?” 商晓寒摇摇头,道:“属下没有不高兴。朋友聚会本来就是图个热闹,当然人越多越好。” 阮文谡挠挠头,“那……那就好。你……你说会永远对玄英宫一心一意,是真的吗?” 商晓寒点点头,道:“当然。属下不是这里的护殿使者吗?” “如果……如果这里换了主人呢?” “大护法的意思是会离开这里,是吗?” “那当然。我们家几代单传,我得回去继承山庄,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我想知道,如果我离开了,你是不是还留在这里呢?” 商晓寒淡淡笑道:“属下说过,一切都听大护法的。大护法让属下怎么做属下就怎么做。” “如果我要你跟我一起去阮家庄呢?” “好,属下听大护法的。”商晓寒毫不犹豫道。 阮文谡又惊又喜,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他站起身走了几步,仿佛有什么重大事情难以决断。 商晓寒看他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道:“大护法还有什么顾虑吗?” 阮文谡转头看着商晓寒,突然冲到床边,双手捧着商晓寒的脸,吻上了她的唇。 商晓寒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她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感受着嘴唇上的灼热。 “不行,不行,我得走……”阮文谡终于放开她,懊恼道。说完,风一样地冲出了商晓寒的房间。 玄英宫里所有的人似乎都感受到了阮文谡的异常。他原本是个很开朗的人,现在却整天失魂落魄,长吁短叹。大家偷偷地问执事长叶秋白发生了什么事。叶秋白也不知道,他觉得商晓寒总在阮文谡身边,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他跑去问商晓寒。 商晓寒吃惊道:“有这回事吗?我看大护法挺好的呀。” 说曹操,曹操到。阮文谡看见商晓寒正和叶秋白嘀咕什么,吼道:“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说?一定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吗?” 叶秋白吓了一跳,商晓寒无辜地摇摇头,道:“我早就习惯了,大护法常常这么跟我说话。” 叶秋白知道阮文谡一定有问题,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大护法,少教主召集所有的护殿使者,有重要任务。” “什么?”阮文谡瞪起眼睛,“商晓寒不能去,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大护法,属下有什么重要任务?”商晓寒奇怪道。 “我要立刻回一趟阮家庄,你跟我一起去。” “可是大护法,”叶秋白忙道,“少教主这次的事情好像连大护法也得去参加,所以大护法恐怕得推迟回家了。” “哦?我也要去?怎么不早说!”阮文谡的怒气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平易近人。 叶秋白真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他们的大护法一定有问题,而且这问题绝对跟商晓寒有关系。他要把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出去,好让大家都小心提防,免遭无妄之灾。 “什么?我不同意!她长的这么难看,哪个男人敢呆在她身边?”阮文谡一声大吼,把天一殿里所有的人都震住了,龙逸曛以及所有的护殿使者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后对商晓寒投去同情的目光。只有这目光的焦点——商晓寒一脸的淡定。阮文谡又不是第一次说她丑,再说了,阮文谡虽然总说没有男人敢呆在她身边,可是他自己不是一天到晚黏着她吗? 龙逸曛咳嗽两声,道:“护殿使者中只有商晓寒是女子,难道叫一个男人假扮成青楼女子吗?” “找个长相俊俏的一样可以。男扮女装又不是什么稀奇事。”阮文谡不以为然道。 徐实烈忍着笑,道:“阮护法,我们护殿使者中似乎没有适合男扮女装的人,属下也认为晓寒是最适合的人选,她是个地道的女人,而且……晓寒其实很漂亮,只是大护法的眼光太高了,看不入眼罢了。” 商晓寒难为情地低下头,很不习惯自己被大家议论着。 龙逸曛道:“好了,文谡,这个计划是早已定下来的,不能再做更改了。你也知道,护殿使者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做这些掩人耳目的事情,当初教主特别破格让晓寒成为护殿使者就是想让护殿使者中有女弟子,这样执行任务起来会更方便些。除非晓寒自己拒绝。晓寒,你的意思呢?” 商晓寒道:“属下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商晓寒!”阮文谡恨恨地瞪着她,却又无可奈何。 “文谡,你也有很重要的任务。”龙逸曛道,“届时,我们会安排花眠搂的花魁芸娘陪着你,你就好好演一场争风吃醋的好戏吧。” 商晓寒似笑非笑地看着阮文谡,阮文谡嗫嚅道:“为什么是我?难道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吗?” 龙逸曛淡淡道:“江湖中谁不知道阮大少爷的风流大名呢?除了你,谁敢跟‘赛太岁’争女人?恐怕就连水月阁主人云之南也要让着你吧。” “赛太岁”的大名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他的真名叫什么,江湖上的人几乎都忘记了,十几年来大家都当面叫他“赛大爷”,背后叫他“赛太岁”。赛太岁很喜欢花眠搂的芸娘,每次到中原来的时候总要找个机会见一见芸娘,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五年,今年赛太岁又来了,当然必定会去花眠搂见芸娘,日子就在腊月二十。因为他每次来之前都会派人送给芸娘一些贵重的珠宝,他觉得女人都喜欢这东西,尤其是像芸娘这样的漂亮女人。 腊月二十的下午,花眠搂已经开始做好了迎客的准备,不过他们要迎接的还不是赛太岁,而是天一教的贵客。天一教的少教主将在这里宴请水月阁主人云之南,因为云之南也喜欢这里。作陪的是阮文谡,有阮文谡在这里,云之南就不要芸娘陪伴了,因为他知道阮文谡更喜欢像芸娘这样的漂亮女人。龙逸曛说,会给他安排一个新人,或许没有芸娘漂亮,但很可爱。云之南很好奇龙逸曛居然也变得这么世俗了,所以他决定卖龙逸曛这个面子。 花眠搂的二楼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除了水月阁外,受邀的还有与天一教交往甚密的江湖门派的代表。花眠搂的姑娘们鱼贯进入大堂,按事先安排好的入座,每个客人身边都有一位姑娘陪伴。云之南的身边是一个看起来确实相当可爱的女孩子,圆圆的脸蛋,脸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笑的时候,酒窝里仿佛溢满了糖,让人感觉甜蜜蜜的。云之南相当满意,不过他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个女孩子吸引了,这个女孩子坐在龙逸曛的身边,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身体坐得笔直,虽然浓妆艳抹,却丝毫不显风尘之态。龙逸曛总会不经意地去看她,眼神格外深沉。 这个女孩子是谁呢?云之南总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他有过目不忘的能耐,但凡见过一次的人再次见到时他一定会有印象,但这个女孩子他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却又真的眼熟。 阮文谡满肚子不高兴。让商晓寒坐在龙逸曛身边已经让他很吐血了,而那个云之南又老是色迷迷地盯着商晓寒看,他简直如坐针毡,暗骂龙逸曛不道义,把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弄成这副德行。 商晓寒很紧张,不是因为坐在龙逸曛身边,而是为之后将要执行的任务。她能做好吗?她还真有点儿担心呢。她太紧张了,完全注意不到至少有三个男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转。 芸娘进来了,给在座的众人行了个万福,然后伴着音乐声,歌舞了一曲,赢得众人雷鸣般的叫好声。商晓寒早就听说过芸娘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有倾国倾城之貌。最难得的是,芸娘虽然沦落风尘数年,却还是一副清新可人的模样,怪不得能令天下众豪杰折腰呢。芸娘歌舞完毕,袅袅娜娜地坐到阮文谡身边。若是往常,阮文谡少不得要跟她调情一番,但自从商晓寒出现以后,他竟然变得规矩了,对别的女人兴趣缺缺。这一点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总以为自己身为天一教的大护法,本应该收敛行为,所以对自己的变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龙逸曛说了些感谢大家赏光的话,提议大家共饮一杯。陪侍的女孩子们纷纷为各自的客人倒酒,只有商晓寒呆呆坐着。龙逸曛小声道:“倒酒。” 商晓寒愰过神来,赶紧往龙逸曛面前的酒杯里倒酒。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一双手抖得厉害,酒都洒到桌子上了。眼看酒杯就要漫出来了,龙逸曛连忙捉住商晓寒的手,低声道:“够了。” 商晓寒“哦”了一声,又坐直了身体,一脸的严肃。 阮文谡一肚子火气,一仰脖儿,猛灌了一杯酒。芸娘柔声道:“阮公子慢些儿,莫伤了胃。” 酒宴热闹得很,有花眠搂的姑娘们助兴,这些男人都显得放荡不羁,酒过三巡,有些人的手便开始不规矩了。花眠搂的姑娘们早已见惯,故意夸张地发出尖叫和取笑的声音。商晓寒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脸颊也红了。 就在场面几乎要乱成一团的时候,一声暴喝从楼下传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只见花眠搂的老鸨花容失色地跑进来道:“各位大爷,不好意思,赛大爷来了,点名要芸娘呢。” 芸娘有些不情愿,拉了拉阮文谡的袖子。从内心里讲,阮文谡真巴不得有人把芸娘换走,然后把他的商晓寒换过来,但是他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只好故意装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大声道:“什么‘赛大爷’‘赛小爷’?你没告诉他芸娘正在伺候谁吗?” 老鸨还没来得及搭话,赛太岁已经吵吵嚷嚷地上了楼,叫道:“芸娘!芸娘!” 众人看见壮得跟宝塔似的赛太岁,都吓得面如土色,有的已经离座,仿佛随时准备夺路而逃。芸娘挤出一抹讨好的笑,道:“赛大爷怎么现在才来?” 赛太岁笑眯眯道:“美人儿,大爷这不是来了嘛……” 阮文谡冷着脸,慢慢站起身。他身材高挑,站起来竟不比赛太岁矮多少。“赛太岁,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本公子今天已经包下了芸娘,阁下就耐心等着吧。” 赛太岁怒喝道:“你是哪里的黄毛小子?敢跟老子叫板?” 阮文谡冷笑道:“我看你一把年纪了,才客客气气跟你说话。你连本公子是谁都不知道,也敢到中原来撒野吗?” 龙逸曛淡淡道:“赛太岁,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我们天一教的地方,阁下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阮文谡慢腾腾地坐下来,对芸娘道:“今天你就是我的人,谁也带不走。” 赛太岁横行江湖十几年,何曾受过这种气?一股无名之火顿时直冲脑门,他暴喝一声,伸脚就要去踹阮文谡,阮文谡把芸娘推开,躲过他这一脚,叫道:“你有种就下楼跟本公子较量较量。”说完,翩然跃到一楼,身形煞是潇洒。赛太岁也跟着跳了楼,震得楼梯缝里的尘土直往下掉。 两人跑到街上,街上的行人早已吓得跑远了。赛太岁的手下递上一把大刀,阮文谡的手下也送上长剑,两人就在街上较量起来。赛太岁的一杆大刀力道凶猛,阮文谡的长剑轻灵飘逸,这一刚一柔,来来去去,直看得旁人提心吊胆。 商晓寒第一次看到阮文谡使出真功夫,只觉得阮文谡的剑术漂亮得难以言喻,他的宝剑仿佛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挥洒自如。剑光在阮文谡的周身形成一道道光环,如同烟花一般灿烂。赛太岁力道虽大,却丝毫占不到便宜。 打斗了两百多个回合,两人都没有占到上风,阮文谡突然叫道:“赛太岁,你跑来找女人,不怕玉残霜扒了你的皮吗?” 赛太岁一边舞动大刀,一边吼道:“谁怕那个婆娘?” 阮文谡一连舞出七八个剑花,笑道:“你只怕就会说大话,要是玉残霜到这里来,你只怕要跪在她面前讨饶。” 赛太岁“呸”了一声,攻势慢慢减弱,道:“她要是敢来,我就能叫她乖乖的听话。” 阮文谡哈哈大笑,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敢把芸娘带回去,就只敢偷偷摸摸地见面?我听说你早就想除了那个女人,就是没胆量。” “我要杀她易如反掌……”赛太岁冷哼道。正说着,只听一声娇喝,一道蓝色的人影忽地从天而降,直奔赛太岁而去。阮文谡赶紧躲开,笑眯眯地看着蓝衣人和赛太岁交手。这蓝衣人正是江湖中的绝代妖妇玉残霜,她和赛太岁私通有多年,听到赛太岁的话,气得脸都紫了,恨不得马上把赛太岁擒下,但是两人武功不相上下,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 龙逸曛在一旁看了片刻,朝随行的属下点头示意,那属下立刻闪入人群中去了。不知哪里有人大叫道:“赛大爷,干脆灭了这妖妇,芸娘就归你了。” 赛太岁早就打得烦了,叫道:“骚婆娘,你要再纠缠不休,小心我废了你!” 玉残霜气得面容扭曲,下手越发重了。这时,人群外飞来四五个黑影,直奔、向玉残霜攻来,玉残霜以一抵众,哪里受得了?不多时身上便受了伤,她厉声叫道:“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那几个黑衣人得手之后又闪了出去,玉残霜只能全力对付赛太岁。赛太岁先前与阮文谡打斗时已经消耗了许多体力,力气渐渐有所不支,身上也中了玉残霜几记毒掌。玉残霜见赛太岁受伤倒地,一眼瞥见了人群中的芸娘,顿时怒火攻心,叫道:“老娘先杀了你这贱人,叫那老鬼断了念头。”说着,朝芸娘攻去。 芸娘不是江湖中人,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她旁边的人俱是胆小之辈,立刻如鸟兽散开,这危急时刻,阮文谡挺剑挡住了玉残霜,道:“冤有头、债有主,不要伤及无辜!” 玉残霜哪管这些,二话不说又和阮文谡斗了起来。商晓寒高声叫道:“赛大爷,你要真心喜欢芸娘,就别做缩头乌龟呀!”她故意这么激赛太岁,想让玉残霜再和赛太岁斗。赛太岁果然爬了起来,玉残霜当他又要来杀自己,便丢下阮文谡,又向赛太岁攻去。这两个江湖中的凶人直打得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终于两人都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气。 龙逸曛淡淡道:“各位江湖朋友,赛太岁和玉残霜二人都是江湖中的败类,为害江湖十多年,今日幸好他们二人自相残杀,两败俱伤。依在下看,应该将这二人交由各大门派,数其罪行,然后惩处,方能还那些受他们残害的江湖同道一个公道。” 众人见赛太岁和玉残霜都奄奄一息,纷纷欢呼道:“龙公子所言极是,就由天一教来主持公道。” 龙逸曛微微一笑,道:“承蒙各位抬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吩咐属下将二人牢牢绑住,暂时关入地牢,然后择日发放英雄帖,请江湖各派来参加公审。 一切收拾完毕,龙逸曛又叫花眠搂重开宴席,为众人压惊。 芸娘因刚才惊险之时只有阮文谡一人为她挺身而出,早已对他倾心,回到宴席上便主动偎到阮文谡身边,满脸含情。阮文谡因为先前露了一手惊人的剑法,早被众人的赞颂之声捧得心花怒发,此刻更是春风得意,有些忘乎所以了。 商晓寒在一旁冷眼看着,对龙逸曛道:“少教主,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属下也该告退了。” 龙逸曛道:“这次任务,你的功劳很大,我会禀明教主,为你记个头功。” “多谢少教主。”商晓寒还想说什么,但终于忍住了。其实她并不那么在乎功劳的事情,她很想问一问龙逸曛为什么要她假扮青楼女子,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即使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女子也完全可以承担这项任务。她真的很想知道,但是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不要问得太清楚的好,龙逸曛做事总是有他的道理的,他的借刀杀人之策不但一举除掉了江湖上的两个祸害,还让天一教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更强了。他实在是个很精明的人。商晓寒觉得阮文谡跟他相比,真是要简单得多。 第十三章 商晓寒一个人悄悄地离开花眠搂,这个时候才刚刚入夜,路上尚有许多行人。商晓寒默默地在人群中穿行,有些羡慕那些步履匆匆、急着回家的人。她四岁时被父母送了人,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也不记得家乡在哪里,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商晓寒轻轻叹了口气,想念起在青龙堂时的日子。不过,那个时候的她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快乐,反倒是来到总坛后还结识了几个朋友,留下了些美好的回忆。不知道想要去哪里,商晓寒索性随意地逛着。她看到有些女孩子在买头饰,蓦地想起阮文谡给她买衣裳和胭脂水粉的事来,她看看自己一身妖娆的打扮,不由得失笑起来,觉得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商晓寒一回到玄英宫,叶秋白就找到她,说大护法找她。商晓寒奇道:“大护法不是在花眠搂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秋白道:“刚刚才回来,一回来没见到你,急得不得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商晓寒淡淡一笑,“没什么事。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阮文谡就急匆匆地过来,道:“你怎么又擅自行动了?” 商晓寒苦笑道:“属下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而且大护法好像也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啊。” 阮文谡尴尬道:“我……我那哪是什么要紧事?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回来的,哪知道眨个眼,你的人就不见了。我不是说过不许你私自行动的吗?” 商晓寒真是无语了,只好垂首道:“是,属下知错了。” “你?你已经说过很多次知错的话了,为什么总是不改呢?” 这个男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商晓寒懒得和他争辩,“大护法没有要紧的事,属下就告退了。” “别忙,还有事。”阮文谡拉住商晓寒的手,把她整个人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摇摇头,道:“太难看了,以后绝对不许把自己打扮成这样,记住了吗?” “是。” 阮文谡还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的,说:“对了,我本来是要回阮家庄一趟的,都是因为这次的任务耽搁了。明天我就动身,你和我一起去吧。” 商晓寒还是只说声“是”。 阮文谡实在找不出话说了,握着商晓寒的手,看了看,道:“女人的手怎么可以这么粗糙呢?你这样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商晓寒失笑道:“属下没有想过嫁人的事,大护法多虑了。” “是吗?”阮文谡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是没有合适的对象,还是……” 商晓寒轻轻抽回手,道:“大护法找属下是要谈论这件事吗?” 阮文谡愕然道:“你是我的属下,关心属下难道不行吗?” “多谢大护法的关心,属下还没有找到适合结婚的对象。” 阮文谡闷闷地“哦”了一声,终于放开了商晓寒。“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你一起床就来找我,不许突然跑掉。” 商晓寒哭笑不得,只好连连称是。 为了避免又被阮文谡到处找,商晓寒特地起了个大早,然后去玄英殿等候阮文谡。阮文谡却还没有到,当值管事说大护法还没有起来。商晓寒看了看朦胧的天色,也觉得自己似乎来得太早了些,便到练武场去,想利用这个清静时间练一练功夫。当上护殿使者之后,阮文谡在剑术上对她又有颇多指点,她自己也勤加练习,武功上又长进了不少。商晓寒专心练着武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自己。 龙逸曛心里暗暗赞叹,商晓寒与一年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不单是武功,连气色也好了许多。等商晓寒舞完了一套剑法,龙逸曛拍手道:“不愧是江南第一剑调教出来的。” “少教主?”商晓寒很意外,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居然见到了龙逸曛。 龙逸曛微笑道:“不必惊讶,我来找你有事。我知道,如果把你叫出玄英宫,你们阮护法肯定又会阻拦,所以我亲自来一趟。” “少教主去大殿说话吧。” “就在这里说吧,几句话而已。”龙逸曛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示意商晓寒也坐下来。 商晓寒在另一条长凳上坐下来,“少教主来有什么吩咐吗?” 龙逸曛颔首道:“我看你进步很快,留在玄英宫实在有些可惜了。教主向来爱惜人才,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还是让你尽早晋升的好。我想,这段日子你也立了些功劳,如果能再多立些功,就可以破格参加明年的议职。到时候,你就可以直接升任执事了。当然,如果你想继续留在这里也是可以的。” “多谢教主抬爱,属下会努力立功的。”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龙逸曛道,“前一阵子木仁堂的奚堂主呈报说他们的副堂主之位空了许久,想提拔一个本堂弟子担任此职。按本教惯例,副堂主向来由总坛任命,且多半是从堂外调入。不过,奚堂主也算是本教的元老了,他的意见教主当然不能不理会,所以教主让我去木仁堂实地考察一下,如果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的话就批准了奚堂主的呈报。我这次去需要几个得力的助手,我想女孩子的心思比男人要细腻一些,如果能有个女弟子一道去,也许事情更好办些。” “少教主的意思是……” “嗯,我想带你一起去。除了你之外,还有徐实烈他们,都是你熟悉的。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商晓寒确实有些动心,如果能通过立功而参加破格议职,不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夙愿吗?可是她已经答应了阮文谡,陪他一起去阮家庄,到底哪边的事情更重要呢? “商晓寒!你又让我好找!”阮文谡的怒吼声猛地响起。 商晓寒不由得皱起眉头,无奈地看着龙逸曛。 龙逸曛微感不悦道:“文谡,你对你的属下总是这么凶吗?” 阮文谡愤愤道:“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屡教不改,总是不听从命令。” “大护法,属下没有……” “你闭嘴!”阮文谡转向龙逸曛道:“你一大早跑来跟我的属下聊天吗?” 龙逸曛淡淡道:“我奉教主之命交给她一项重要任务。” “什么?又是任务?她昨天不是才执行了一项鬼任务吗?” “护殿使者本来就不是清闲的人。这一点你作为推荐者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何况,这次任务如果她完成得好就可以参加明年的破格议职。要知道,商晓寒能够有今日光靠实力是不够的,还得抓住机会。” 阮文谡冷笑道:“一个女人家整天在外面跑像什么样子?只要嫁个好郎君不就够了?” 龙逸曛失笑道:“这恐怕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晓寒大概有她自己的想法。” 阮文谡瞪着商晓寒道:“我不管什么任务不任务的,你今天得和我一道去阮家庄。” 商晓寒迟疑道:“少教主说的这件事要什么时候动身?” “管它什么时候!我不许你去!”阮文谡叫道。 龙逸曛不理会他,“现在就要出发。晓寒,我不勉强你,你自己考虑清楚。” 商晓寒看看阮文谡,有些犹豫不决。阮文谡冷笑道:“商晓寒,你要是不听我的,今后你也不必再进玄英宫的大门了。” 龙逸曛温和地道:“晓寒,你有选择的权利,不必管别人怎么说。” 商晓寒缓缓道:“少教主,属下愿意去。” 龙逸曛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瞟了一眼阮文谡。阮文谡满脸受伤的神情,他咬咬牙,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商晓寒心里一阵难受,她实在不愿看到阮文谡的那种表情,他一定很少这样被人拒绝。但是阮文谡刚才的话也很伤人啊,她是个人,不是木偶,她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有自己不想做的事,为什么他从不理会她的想法呢? “让他去吧。我了解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几天就会好的。” 商晓寒只能默默希望如此了。 龙逸曛将人手召集起来,便启程往木仁堂去。木仁堂离总坛不算太远,他们一行人都是好手,骑着马,不过两天工夫就到了。龙逸曛注意到商晓寒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默默叹了口气,道:“晓寒,还在为阮文谡的事情烦恼吗?” 商晓寒摇摇头,道:“属下在想,如果当上了执事,以后还想要什么?” 龙逸曛失笑道:“以后还想要什么?” 商晓寒微叹道:“属下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少教主,属下想退出这次任务。” 龙逸曛颇感意外,“为什么?你难道不想参加明年的破格议职吗?” “就在半年前,属下还在想这辈子的最终目标就是成为执事,但是这半年来,属下经历了不少事情,慢慢发现如果完全靠属下一个人的力量,真的永远都实现不了愿望。如果没有大护法,没有……也许属下现在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从。” “所以,你想报答阮文谡?” “不是报答。大护法对我的好是报答不了的。和大护法想比,还有一个人更让我想去报答,可惜属下也报答不了。” “那个人是……” “一个神秘人,他不愿让我知道他的身份。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去打探。所以就算我想报答也报答不了啊。” 龙逸曛沉默着,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商晓寒仿佛没有察觉到,仍自言自语道:“但我相信,他能够明白我的心情,他一定正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吧。”她静静地望着龙逸曛,仿佛说的就是他一般。 龙逸曛落寞地一笑,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属下只希望现在回去的话,大护法的气已经消了。” 商晓寒风尘仆仆地赶回玄英宫时,阮文谡却不在。叶秋白脸色有些沉重,道:“大护法接连几天都去花眠搂,现在应该也在那里。” 商晓寒淡淡道:“我知道了。”她疲惫地回到房里,一天一夜的赶路让她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想尽快赶回来,跟阮文谡道歉,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还是愿意低声下气地跟他道歉。阮文谡不在的消息让她的心陡然间变得空空的,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是什么时辰,叶秋白突然来找商晓寒,说大护法回来了。商晓寒很感激叶秋白,她知道平时这个时候,叶秋白应该已经回他自己的家了,今天一定是特地留下来的,就为了告诉她阮文谡回来的消息。 商晓寒几乎是跑着来到阮文谡的房间。她第一次到这里来,叶秋白亲自带她来的。 “大护法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叶秋白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匆匆地离开了。 商晓寒毫不犹豫地推开门。房间里点着灯,服侍的人都被屏退下,阮文谡斜靠在一张大交椅上,闭着眼睛,似乎喝醉了。 商晓寒看见衣架上挂着件斗篷,便把那斗篷取来搭在阮文谡身上。阮文谡倏地睁开眼睛,哑着嗓子道:“你回来啦?” “是,属下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你要走,就不要再进玄英宫的大门。”阮文谡慢慢说着。 “属下知错了。” 阮文谡冷笑着道:“这句话我早听厌了,也不再相信了。”他摆摆手,道:“你走吧,你喜欢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商晓寒心里很难过,她觉得阮文谡这次不像是生气,她不怕阮文谡生气,但现在她很害怕。“大护法累了,属下不打扰大护法休息了。”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了。”阮文谡轻轻说道,又闭上了眼睛。 商晓寒轻轻退出了阮文谡的房间,她感到心里难受得像是要撕裂了一般。回到房间,她用被子蒙住头,放声大哭了一场。第二天天不亮,她就收拾好了行李,安安静静地走出了玄英宫。 第十四章(结局) 商晓寒真的离开玄英宫了。玄英宫的人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大家都闷闷不乐,尽管有些人曾经很排挤她,但是现在大家又都很想念她。商晓寒在的时候,大护法总是神采飞扬的,自从商晓寒跟少教主走了,大护法就变得很颓废了。现在,整个玄英宫更是乌云罩顶,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 “执事长,商晓寒真的是大护法赶走的?”曾经最忌恨商晓寒的方丽辉问道。 叶秋白重重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已经两天了,都没有看到商晓寒的影子。他也派人出去打听过了,商晓寒似乎也不在总坛里,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自从那天晚上见到了商晓寒后,阮文谡就再也没有去花眠搂了。他当然也已经注意到商晓寒并不在玄英宫里,叶秋白早就把这事告诉了他,但是他并不急,他觉得这个女人过几天自然会回来的。 可是过了七天,商晓寒还没有回来,阮文谡心里有点儿慌了,但他不想让人看出来,于是装作很轻松的样子,道:“今天点过卯了吗?” 叶秋白道:“点过了,人都在。” “都在?”阮文谡吃了一惊,正想说什么,就听叶秋白道:“按照规矩,无故失踪三天以上的弟子将会被除名,商晓寒已经无故失踪超过十天,按规矩已经将她从玄英宫除名了。” “什么?”阮文谡失声道,“谁允许把商晓寒除名的?我身为玄英宫大护法竟然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叶秋白道:“那天大护法不是把商晓寒的斥退状交给属下了吗?” “那天晚上她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大护法没有交代撤销斥退状,而且属下已经将斥退状上呈教主,教主也批准了,还褫夺了商晓寒的护殿使者身份。大护法要看文告吗?属下这就去拿来给大护法过目。” 阮文谡感觉头都大了起来。这是什么事?他因为一时冲动,在商晓寒跟龙逸曛走后的第二天将斥退状交给叶秋白,吩咐他如果商晓寒三天之内没有回宫就将她斥退。可是那天晚上商晓寒回来了呀,他本以为发发火会让那个女人知道点厉害,哪里想得到竟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她现在人在哪里?叫她来见我!”阮文谡有气无力道。最近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精神都变差了。 “大护法,商晓寒失踪了。”叶秋白不疾不徐道。 “我知道,我现在想知道她在哪个地方。” “商晓寒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属下已经派人去总坛的各处打听过了,都没有她的下落。很有可能,她已经离开总坛了。” 阮文谡“腾”地一下站起来,然后飞快地往天一殿去。 龙逸曛正在查看卷宗,看见阮文谡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惊讶道:“怎么啦?” “商晓寒呢?她在哪里?” 龙逸曛淡淡一笑,道:“一个已经被除了名的弟子,你还这么关心吗?” 阮文谡没好气道:“别跟我绕圈子,告诉我,她在哪里?” 龙逸曛摇摇头,道:“她已经不是你的属下了,按照教规,你没有权力过问她的去向。” 阮文谡怒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 龙逸曛失笑道:“她的斥退状是你亲自起草,亲自署名的。难道那也是我故意的?再说了,我有什么必要把一个大活人藏起来?” 阮文谡气馁道:“是我一时糊涂了,斥退状我要撤销。” 龙逸曛摇摇头,道:“这个我做不了主,你自己跟教主说去吧。商晓寒已经离开总坛了,她的去向遵照她本人的意愿是对外保密的,除非有教主的特别指令。” “我跟舅舅说去。” “我劝你最好不要去。因为你最近的奇怪表现,我父亲已经对商晓寒很不满意了,如果你真的为她好,最好是悄悄打听她的下落,不要闹得沸沸扬扬。” 阮文谡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拉下脸来,强笑道:“逸曛,你该知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我保证只要商晓寒回来,我一定规规矩矩,为天一教鞠躬尽瘁,怎么样?” 龙逸曛失笑道:“文谡,不是我有意刁难你。商晓寒是我亲手带进来的人,你不是也批评我不关心她吗?现在她遇上了困难,要求离开这里,我当然会满足她的要求。你要知道,我做任何事情都是很认真的。” 阮文谡默然半晌,颓然地坐下来,道:“好吧,今天我们索性把话都说开。我看得出来,你其实也喜欢商晓寒,但是你不能娶她,我说的不错吧?” 龙逸曛沉着脸,冷冷道:“你喜欢胡思乱想那是你的事。” “逸曛,我这个人虽然浮躁得很,但我并不糊涂。只要是扯上商晓寒的事情,你就变得格外犀利,你越是刻意装作不在意,就越是表示你心里有鬼。商晓寒的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你别以为旁人都看不出来,大家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龙逸曛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我早就说过了,我喜欢什么人都不重要。所以,这种事情不必跟我讨论。” “那商晓寒呢?她喜欢的人是谁?你一点也不关心吗?你明知道我喜欢她,为什么不帮我?” 龙逸曛轻轻叹了口气,道:“阮文谡,你对我未免太苛求了。” “这一次不管怎样你都得帮我。日后你总有求我办事的时候,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会忘记今日之事的。” “你这算是威胁我吗?” 阮文谡嘿嘿一笑,道:“你得看你怎么想了。怎么样?你只要告诉我她人在哪儿,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只是一句话的事,你也不吃亏嘛。” 龙逸曛沉吟道:“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一定要来问我呢?以你的能耐,想找一个人应该是很容易的。” 阮文谡重重叹了口气,道:“换了是别人跟她扯上关系,我也不会这么烦恼,但是你就不同了。你的心思让人难以琢磨,何况……唉!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那个女人的心思也让人猜不透。龙逸曛,老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算是个当局者,所以也糊涂了。但我知道事在人为,我打定了主意的事情是绝不会放弃的。” 龙逸曛落寞地笑了笑,从手里的卷宗里抽出一张纸来,“这是调任状,你自己看去吧。” 阮文谡连忙接过来看,脸色顿时变了。“什么?你竟然调她去金义坛?” 龙逸曛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你别忘了说过的话,我已经尽我所能帮助你了。” “你真狠!龙逸曛!”阮文谡咬牙切齿道。 伊人埔的风光还是那么美,山坳间潺潺流出的小溪还是那么清澈,只是溪的小蓝花还不见踪影。商晓寒回想起两年前在这里意外碰到龙逸曛的情景,那情景仿佛还在眼前隐约浮现。她本来应该在金义坛任职的,但是苏孝临特别给她准了假,允许她自由行动。想起自从离开玄武堂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她还真想再看看曾经同住一起的两个女孩子呢。于是,她在金义坛没有呆几天就动身到玄武堂来了。 曾经和商晓寒同住一间房的宋温婉和高惠还在玄武堂,不过两个人都升到了管事,被分配到了别处。听说商晓寒回来了,两个女孩特地为她办了桌酒席欢迎她。趁着大家准备的时候,商晓寒独自来到后山,想把自己的心情好好收拾一下。 离开玄英宫虽是不得已,但她也并不觉得很遗憾。当初她很想升职,以为只要职位高了,就能被人尊重。但是经过了这一两年的时光,她渐渐明白,能否被人尊重其实跟职位的高低并没有必然的关系。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对议职也就不那么热衷了。现在她更能理解山雨琦的心情了,虽然她一直没有去看望山雨琦,但她相信山雨琦能够留在龙逸晖身边一定是幸福的。 “晓寒,晓寒……”高惠在远处朝她连连招手。商晓寒连忙往回走,免得大家久等。进了大厅,只见正中央一张大圆桌,桌子上摆满了酒菜,廖总管她们早已就坐。 廖总管笑眯眯道:“晓寒,快坐下来吧。”她把商晓寒拉到主客的位置上坐下,旁边还空了两个座位。 “还有人没有到吗?”高惠奇道。 宋温婉笑道:“刚刚听说总坛有位来巡视的护法到了,堂主说要给总坛来的护法接风洗尘,就借了我们这块地方了。” 商晓寒道:“既然这样,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别忙,晓寒。”廖总管道,“堂主已经跟大护法说了你在这里的事情。听说你也是从总坛过来的,大护法说想跟你认识一下呢。” 正说着,堂主龙显荣笑呵呵地进来了。众人连忙起身见礼。龙显荣道:“我们玄武堂可真是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一下子来了两位贵客。来来来,赶紧见过总坛来的大护法。” 众人连忙又向龙显荣身旁的人见礼。商晓寒一抬头,看清来人的脸,顿时呆住了。 阮文谡微笑道:“大家不必多礼,今日只当是一般的聚会,大家都随意些。” 龙显荣道:“是啊,阮护法在总坛里可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你们也不要太拘束,只管放轻松些。晓寒啊,你跟阮护法该是旧识了,你们就坐在一起吧。” 阮文谡朝商晓寒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下来。龙显荣则陪在阮文谡的另一侧。众人这才一一落座。 龙显荣道:“听说晓寒在总坛的时候就在阮护法的玄英宫是吗?” 商晓寒正要答话,阮文谡已抢先道:“是啊,正好是我的护殿使者,是我最得力的手下。” “哦?既然这样,阮护法怎么肯割爱让晓寒外调呢?” 商晓寒张开嘴正想说话,阮文谡又已先道:“这话可从何说起呢?哪是我想放人,是教主觉得让晓寒留在玄英宫浪费了人才,有意要栽培她,所以调到分坛里想磨练磨练她。” 众人听了,纷纷向商晓寒道贺。商晓寒反而不好辩解,只得含糊两句。 阮文谡又说起商晓寒在特别甄选上的出色表现,引得大家发出一阵阵惊呼。商晓寒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大护法,属下没有那么厉害……” 阮文谡凑近她耳朵,悄声道:“回头咱俩慢慢说。” 商晓寒只觉得他的气息在耳边轻拂,不由得脸都红了。众人见此情景,不免开始揣测两人的关系来。商晓寒尴尬地别过脸,不敢再出声。 酒席散后,阮文谡要商晓寒陪他去后山转转。众人不敢缠着商晓寒,都赶紧散了。两人慢慢走上山坡,四周静谧无声,只听得到幽幽的叹息声。 “你还真是听话,叫你走你就走了,还走得那么干脆。”阮文谡懊恼道。 “大护法说不想再看见属下,属下自然要听从命令。” 阮文谡失笑道:“我叫你不要走的时候,你为什么又不听我的了呢?” 商晓寒叹息道:“属下后来不是回去了吗?” 阮文谡点点头,道:“算了,反正我原谅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再原谅你一次也无妨。” “可是属下已经被斥退,不能再回玄英宫了。” “我没说要你回玄英宫。” 商晓寒不解地看着他。阮文谡清清嗓子,道:“我说过要带你去阮家庄的,这次你该没有什么理由不去了吧?” 商晓寒意外道:“大护法为什么要带属下去阮家庄?” “带你回去给我母亲看看。我跟她说你……那个长得挺结实的,家里兄弟姐妹又多,所以她想亲自看看。” 商晓寒更不明白了。 “咳……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商晓寒惴惴不安地跟在阮文谡的后面,为什么阮家庄的人都像看稀奇似的看她呢?从一进阮家庄的大门开始,就不断有人窃窃私语,笑眯眯地偷看她。难道她长得很奇怪吗? “大护法,属下是不是哪儿不妥当啊?”商晓寒悄悄拉了拉阮文谡的袖子。 阮文谡回头看了看,道:“挺好呀,很漂亮。”这可是他第一次说她漂亮呢,商晓寒都有些难为情了。 到了客厅,阮夫人见阮文谡和商晓寒来了,立刻站起身,认认真真地打量商晓寒。商晓寒局促不安地垂着头,绞着手指,一双眼睛都不知往哪儿看好。 “娘,怎么这么看人,让人多难为情?”阮文谡不悦道,拉商晓寒坐下来。 阮夫人看了半天,笑眯眯道:“样子是还不错。晓寒,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呀?” 商晓寒说出自己的身世,她被父母送人的时候,底下已经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了。 阮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很好。” 商晓寒一头雾水,求助似的看向阮文谡。阮文谡却耸耸肩膀道:“那就这么定了。” 阮夫人点点头,道:“行。我马上和你爹商量,给你们定个好日子,赶紧把事情办了。” 阮文谡道:“我不急。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回天一教了。” 一路上,商晓寒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她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 “大护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文谡道:“就是我母亲想看看你嘛。看来我母亲对你印象不错。” “老夫人为什么想看我?” 阮文谡道:“她老是催着我娶亲,我说已经有合适的对象了,她说得亲自看看才行。所以我就把你带回家了。” 商晓寒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母亲一向是个很性急的人,估计她很快就会有行动了。你也没有什么亲人,聘礼就下到你现在所属的金义坛吧。” 商晓寒瞪着他道:“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阮文谡失笑道:“显而易见的事,干嘛要说得那么明白?” 商晓寒简直要疯了,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脑子?他这是要娶她吗?应该是吧。“可是……你不明白说出来,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吧好吧,我要娶你了。这样你总该明白了吧。” “可是……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合适。” “我……我哪里合适?” “长得合适。” “可是……” “你哪来那么多‘可是’……”阮文谡说着,干脆捧起她的脸,狠狠地吻住她,免得她问个不停。 商晓寒吓得拼命去推他,光天化日,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虽然这里是荒郊野外,四处无人,这这这……未免也太…… 阮文谡心里闷着乐,结婚之前他是不会告诉商晓寒,自己母亲很满意她的真正原因。要是让商晓寒知道她能顺利嫁进阮家是因为阮家数代单传,需要好生养的媳妇的话,商晓寒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范的。他太清楚商晓寒的脾气了,这个女人总是表面上很顺从,骨子里却独立得很,要想收服她只能等生米煮成熟饭了。 商晓寒曾经无数次地想象,当龙逸曛结婚的时候,自己以怎样的身份去参加他的婚礼。她却从未想到有这么一天,龙逸曛会站在观礼的人群中,参加她的婚礼。尽管有许多人都认为她和阮文谡结婚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她觉得这就是缘分。而缘分常常都是上天注定了的。 后记 本文继续作者一贯的平淡风格,不过其中的人物还是很有味道的。因为这篇小说断断续续地写了有一两年,情节并没有完全按最初的构思来发展。关于结局,作者曾经征求过几位朋友的意见,女主角究竟和谁在一起最好呢?结果,大家的想法高度一致,于是作者尊重了朋友们的意见,采用了目前的结局,也是最现实也最轻松的一种结局,希望朋友们不会太失望。其实作者内心里是很希望有另一种结果的,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哪怕这个故事是瞎编的,作者也希望能够编得靠谱一些。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