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娘子出墙来》 第1章 我不娶你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娶!不娶!娘!救命啊!救我啊!呜呜----」 少年杀猪般的惨叫几乎要盖过乐队喜庆的唢吶声,泗水庄的小公子----江湖无人不知的纨绔温衍,此时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反扭着胳膊,口中也被人及时的塞进了一团布,总算止住了那刺耳并且悲恸的哀嚎。 少年俊逸脸庞上的悲愤神情与一身凌乱的大红喜服将平日里的乖张尽数掩去,此时俨然宁死不屈奈何不敌的好汉一枚。 「不愿意娶我?」见温衍再无反抗之力,卫冉施施然走过去,喜帕已经被她迳自掀开,大红的嫁衣拖曳在她身后,她妍丽的脸庞上是再明媚不过的笑容,仿佛看不见一众宾客鄙夷与不屑的笑容,她纤纤玉指勾起温衍的下巴,抬手将他口中布条取下,对他的挣扎与悲愤视而不见。 「你这个恶婆娘!小爷不会娶你的!小爷这辈子只认我的伊人妹妹!」 卫冉好似很苦恼,嘴角却带着玩味的笑,「不娶?这可怎么办呢?皇上说要我嫁入温家啊,你大哥跑了,你又不娶,今日总得有一个人来与我拜堂吧?」卫冉说着却将目光移向了厅中高坐首位的庄主温臣----温衍他爹。 曾经也是一偏偏浊世佳公子,不知迷倒了多少江湖女侠,而今已年逾不惑,温臣身上的光芒,却并不输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撞上卫冉不怀好意的目光,温臣面上一贯的沉稳险些碎裂,一旁的温夫人适才还在为自家可怜的幼子垂泪,此时脑中立即警铃大作,收起眼泪警戒的瞪向卫冉。 温夫人心思转得极快,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她温家要多一个女人,当然还是儿媳妇的好…… 再者这是皇帝的恩典,他们不敢拒绝! 卫冉目光一转,看到温夫人的隐忍与不甘,对她所思所想瞭若指掌。自新皇登基,朝廷与武林便一直相互猜忌,如今皇帝主动示好,送了她这颗稳定局势的棋子来,没有人会蠢到去违抗圣意。 卫冉转回视线,看向温衍时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淡淡嫌弃,嗤笑道:「听说你哥哥温遇是惊才绝艷的天之骄子,你却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纨绔?如今我要嫁你,真是吃亏。」 「你----呜呜----」卫冉很有先见之明的将那布条一把塞了回去,止住了温衍的唾骂。 在场有宾客上百,几乎都是江湖人士,见了卫冉的猖狂行为,却是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敢怒不敢言! 卫冉回首觑了身后亦步亦趋的红蔻一眼,道:「走,拜堂去。」 红蔻收回四处乱窜的视线,借着搀扶卫冉的时机悄声耳语道:「小姐,据我可靠观察,这泗水庄四面环山,尤其那啥……嗯,风水难得的好,所以那啥----」 「此处必有大斗?」卫冉抽抽嘴角,语气淡淡的为舌头差点打结的小丫鬟下了结论。 在外人看来脑子好似缺根筋行事古怪的红蔻激动的勐点头,为她家小姐与她的心有灵犀。 卫冉再无言以对,红蔻的观念是「见山必有斗」,整天想的就是怎样悄无声息的挖人祖坟…… 「嗯,等你家小姐成了这泗水庄的人,你想怎么挖就怎么挖。」 在座的一众江湖好汉耳力何其好,主僕两人的话自是被听个一清二楚,虽然并不能完全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众人对卫冉这个朝廷贵女的厌恶。
第2章 夫君息怒 喜娘强作欢颜将红线一端送到卫冉手中,另一端自然是已经牢牢的系在了宁死不屈的温小公子的手腕上。 喜帕被重新放下,听见每次行礼身旁必定要响起的沉闷声响与温衍的痛哼,卫冉迳自弯了眉眼,不过一场闹剧,玩得开心就好。与那个心思沉稳的温遇相较,嫁给这个胸无城府的纨绔公子,似乎能为她省去许多麻烦。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话音落下,卫冉松了一口气,温衍终于被人放开。而这个人人称之纨绔的少年,大庭广众之下却忽然落了泪,握紧拳头狠狠瞪着卫冉,愤怒的吼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吗?行了礼又怎样!我心里还是只有我的伊人妹妹!一点地方都不会分给你!」 盖头底下卫冉善解人意的一笑:「夫君息怒,气大伤身啊,既然忘不了你的伊人妹妹,那就去找她好了。」 卫冉话落,众人皆惊,明明刚才还那样强势的人,此时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女人不是善茬,适才对温小公子的压迫可是谁都看见了,这时候却强装大度!呵,也只有朝廷那些迂腐的老头才能养出这样一个口不对心的姑娘来。」 「就是啊,这样一个既善妒又娇滴滴的小姐,从来只知道绣花吟诗,肯定连块拳头大的石头都抬不起!要是什么时候遇上魔教来袭,怕是不用谁动手,吓都吓死了!」 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光明正大不加掩饰,一眼看去却又不知是谁开的口,无数双或轻视或鄙夷或嘲讽的眼眸扫过卫冉,显然这些江湖好汉们并未将她这个柔弱无能还善妒的姑娘放在眼里。 卫冉并不动怒,面色悠然地朝紧紧皱着眉头的红蔻偏了偏头,红蔻闻弦歌而知雅意,双眸陡然放光,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石块,神情异常欢快的甩手就朝人群之中砸去! 「啊!」 「啊!你----」 红蔻并不会武,却轻易的找对了人。 席间众人面色惊讶,都未料到红蔻竟然能分辨出声音的来源。 人群之中有两个形容猥琐的男子捂着额头面目兇狠,手中备了武器,看了席间一眼,却又不敢动作。 盖头底下卫冉笑得温婉无害:「嚼舌根这种事,我一直以为只有街市上卖猪肉的大娘们才会干,如今看来是我错估了各位武林好汉?」 这样的侮辱…… 有人被无辜殃及,闻言面色憋得通红,却又无言反驳。卫冉也不会给这些人辩驳的机会,转过身来,忽然抬手掀起喜帕一角,见温衍果然还未离开,正愣在当地不知在纠结什么,卫冉启唇一笑:「夫君不是要去找你的伊人妹妹吗?怎的还在这里?」 温衍气急败坏:「不要叫我『夫君』!谁是你夫君!」 对于儿子的无理,首位上的那两人选择了无视。卫冉不在意,在这些江湖人眼中,温家公子如此俊才,就该娶个声名卓然的江湖女侠,而后琴瑟和鸣恩爱一生,而她,显然是被嫌弃的。 「带我回房。」并不与温衍计较,卫冉说完,由红蔻扶着跟在喜娘身后迈步离开,心里想着,是否该找个时间去会会她家夫君的这个「伊人妹妹」?
第3章 初见温遇 由红蔻伺候着穿戴整齐,卫冉将从不离身的小瓷瓶小心地挂在了腰间。水绿色的小瓶子,配着妃色纱衣,并没有什么违和之感。 「小姐,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敬茶?」 「敬茶?」卫冉睁开微阖的双眼,反问道:「你认识路?」 红蔻顿时语塞,面上显出不平之色。卫冉知道她气什么,自从她昨日进了洞房,便再无人相问,不仅温衍一夜未至,泗水庄竟一个下人都未遣过来,吃食什么的也只有桌上那早已备好的几碟糕点,看来这些人也同她一样,要的只是这个婚姻之名? 「各有所求罢了,只要他们不来惹我,我也懒得多事----」 「二少夫人?」丫鬟试探的叫唤突然在门外响起,打断了卫冉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卫冉挑眉,微微点头,红蔻将门打开,便见一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头也不敢抬,道:「庄主遣奴婢来请二少夫人去花厅。」 去花厅? 没有说是「敬茶」,说的是去花厅,新婚第二日,会是什么事呢? 「领路。」可以确定这泗水庄除了不得不保持中立的温臣,其他人对她并没有什么善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卫冉不觉得这些人能比那些后宫女人还无所不用其极不成。 泗水庄中景色不似宫中奢华,却自有一番清雅。卫冉一路悠然赏景,行步举止大气而不困于端庄,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千金,小丫鬟悄悄抬首,却又见她敛在眉间的笑意虽然温和,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凌厉之色,惊得立马低了头。 「大公子。」有下人的声音恭敬的响起,卫冉循声望去,只见瑟瑟凉风之中,被秋意浸染得赤红的樟木叶飘然而落,迴廊拐角处,一人负手而出,面容清隽,眉目清雅,寒凉更胜秋风的眸子深沉似夜。望见因他而驻足的卫冉,男子忽然便停了脚步。 大公子?这就是温遇么?卫冉对上那双望过来的眸子,嘴角漾起绚烂笑容,昨日无故失踪的人,今天就出现了,说不是为了逃婚,谁肯信呢? 卫冉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她怎么就被人嫌弃了呢? 「相府三小姐?」温遇语气缓慢随意,遥遥的传过来,带着淡淡慑人的威压。 万没想到这是温遇的第一句话,卫冉只愣了一下,便温婉一笑:「大伯该叫我『弟妹』。」 「弟妹?」温遇倏尔一笑,险些晃花卫冉的眼,「阿衍的娘子,可是难当得很。」 卫冉再次愣了一瞬,他竟然会笑?明明是一个气质淡漠得让人望而生怯的人。温遇的话无头无尾,卫冉不解其意,但看他模样应该也是要去花厅的,她到这里不过才第二天,洞房花烛之夜就独守空房,而今看来,似乎又有麻烦了。 「多谢大伯提醒,大伯也是要去花厅吗?」卫冉抬脚迈步,忽觉脚下一滑,身子竟怎么也稳不住!身旁红蔻已经惊叫着摔倒,与此同时有异物自腰际擦过,卫冉大惊,垂眸一望,先前还稳稳挂在腰间的小瓷瓶竟然无端脱落! 顾不得自己将要摔倒,卫冉全部心思都紧紧地牵在了那即将坠地的小瓷瓶上,神色第一次这样紧张。 「二少夫人?!」 小丫鬟的惊叫声中,一双强劲有力的手忽然伸了过来,修长的五指略显苍白,紧紧抓在卫冉手腕上,助她及时稳住了她身子。瓷瓶碎裂的声音并未如期响起,水绿色的精緻小瓶子,被身旁的人稳稳接在手中。 卫冉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站稳了身子,顾不得掩饰自己的急切与紧张,一把将那瓷瓶抢了回来,紧紧握在手中,随即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立即整理了表情对温遇感激一笑:「多谢大伯……」 温遇放开抓住卫冉的手,退开两步,若有所思的目光若有似无的锁在卫冉手中的瓷瓶上,闻言不在意的笑笑:「无碍,弟妹走路仔细些就是。」 走路仔细些?这事情着实蹊跷,卫冉暗暗咬牙,她走路怎么会不稳?倒是眼前的人,动作快得令人敬佩,若说她莫名其妙摔倒与他无关,骗鬼都是侮辱鬼的智商! 卫冉仍旧笑得一脸感激,将小瓷瓶重新挂回了腰间,还特意将细绳折回来打了个死结!而后抬头对嘴角微抽的温遇灿烂一笑:「多谢大伯关心,我一定会小心的!」一定不会再给你机会!从温遇隐着炽热的目光,卫冉意识到这男人似乎惦记上了她的东西! 「莫让爹娘久等,弟妹没事了就走吧。」温遇眼角藏着一丝淡淡的心虚,轻咳一声后转身就走。 卫冉拉起摔得惨烈被人拉了半晌起不来的红蔻一把,抬脚跟上。 花厅之中人并不少,卫冉一眼扫过,除了端坐的温臣夫妇与狠狠瞪着她的温衍,还有三人她未曾见过。 一少女扮相娇俏,挑剔并且嫌恶的看了她一眼;一少女气质温婉,略微温和的沖她一笑;一少女面貌清雅----看都未曾看她。 见两人进来,面貌清雅的少女先是温柔缱绻的望了温遇一眼,看见卫冉时,忽然便皱起了黛眉,神态恭敬的对座上的温家夫妇道:「伯父、伯母,相府的四位小姐,伊人是见过的,恕伊人直言,眼下的这位姑娘,伊人看着却着实眼生。」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卫冉神色不改。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温遇却并不惊讶,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扮相娇俏的少女立即道:「娘,你看,我就说嘛,相府的小姐,哪会这样不知礼数?」 果然温夫人与温臣皆变了脸色,一脸质疑的望向卫冉,温臣欲开口询问,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唿卫冉。 此时卫冉却扬起嘴角轻轻一笑,面不改色的对上众人审问般的眼睛,不慌不忙的反问:「我何时说过我是相府三小姐?」 「啪!」温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横眉竖眼的质问道:「那你是何方贼人?我家儿媳妇哪里去了?今日若不给个交代,你休想走出我泗水庄!」
第4章 她吊死了 「走出泗水庄?」卫冉无意扮温婉,双眸似笑非笑,「婆婆说笑,儿媳既然嫁入你温家,从今往后便是这泗水庄一份子,为何要走出泗水庄?」 「谁要认你了?」温衍不客气道,「真正的相府三小姐在哪里?快把人交出来!」他不是要娶真正的相府三小姐,他纯粹只是针对这个强迫他拜堂的女人。 「皇上早有旨意,将相府三小姐赐给我温家做媳妇,姑娘若当真不是三小姐,便将人交出来吧,我泗水庄乃至整个武林尚且不敢对抗的朝廷,姑娘怕是也无力对抗。」思虑良久,又听卫冉亲自承认不是相府三小姐,向来沉稳的温臣,终于还是开了口,一贯的君子风范,不与人为难。 一片劝她妥协的声音中,温遇将视线抬起,静静地望着她,良久,对座上的温臣道:「爹,弟妹还未说解释,只凭一句话,就无故给她定了罪名,未免太过武断。」 没有料到温遇竟然会替卫冉说话,众人脸色不一,温臣点点头,露出惭愧的神色,他在江湖之中素有「公正」的名声,而今竟然也犯了煳涂,当即面色和蔼的对卫冉道:「是温某煳涂了,但其中确实有太多不解,还望姑娘详细告知。」 温夫人面露不满,同温衍一样,对于温臣的态度两人都不甚满意。卫冉的目光却悄然注视着先前「揭发」她的女子,那双淡然清雅的脸庞在温遇为她解围的那一瞬间闪现的僵硬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卫冉安然沉静的脸庞带着浅浅笑意,像是冰寒之中柔美的花。 「红蔻。」 忧心忡忡的红蔻正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策划着名要怎样悄无声息的刨了人家祖坟,然后将可能会获得的财宝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回帝都,一颗热忱的心没有丝毫是用来担心她家小姐的处境。此时听卫冉叫她,立即条件反射的抬起了头颅,毕竟已身经百战,面容上没有丝毫茫然,老天保佑两人早便心有灵犀,于是只看了她家小姐的眼睛一眼,她就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没有什么相府三小姐。」红蔻语气一本正经,其间恰到好处的夹杂了一丝愤懑,「皇上给泗水庄赐婚的对象就是我家小姐,那个原来的三小姐因为嫌弃温家是江湖草莽,不愿意来,在府中闹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吊死了。我家小姐是明白其中大义,才会主动请缨的。」 卫冉投给红蔻一个赞赏的目光。 「一不小心吊死了?」这是温夫人的侧重点。 红蔻认真的点点头:「嗯,吊死了。」 卫冉再次看见温遇脸上的沉稳破碎,只见他将目光一转,也不知是否相信了红蔻的话,对着卫冉似笑非笑。卫冉面不改色,人家三小姐就喜欢这样死,怪我咯? 「姑娘说的是真是假,温某稍后会派人前去查证,毕竟并非小事,以防居心叵测之徒冒充朝廷的人混入我泗水庄。而今温某相信姑娘的说法,但姑娘既然嫁了小儿,可否将姓名告知?」温臣面有疑虑,赐婚的人换了,他泗水庄却一无所知,朝廷甚至也没有给任何消息与解释,但一想应该也无人有胆敢在这里面做文章,便又心安许多。 「卫冉。」卫冉微微垂首,姿态恭敬。却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儿子都和她成亲了竟然还不知道她名字,泗水庄的实力,真是让人怀疑啊。 卫冉的恭敬并未让人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该瞪她的依然瞪着她,该怀疑的依然怀疑着,温夫人不屑的冷哼一声,姿态像极了世家宅门中的夫人,卫冉有些意外,这个据说也是一代侠女的女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性子。
第5章 长明弟子 「庄主!」有下人急匆匆跑到门外,声音急切,「禀庄主,门外有长明宗的人来访,说是……」 下人不知为何说到此处竟然吞吐起来,温臣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问道:「说是什么?」 下人疾速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卫冉一眼,道:「说是让我们泗水庄交出二少夫人!」 此言一出,温臣当下便站了起来,面色极端困惑,长明宗?交出卫冉? 众人目光都不约而同聚集在了她身上,卫冉心下也是疑惑,长明宗行事古怪不按常理,一直与武林为敌,泗水庄作为武林众人默认的领袖,无论做什么总是遭到无处不在的长明宗骚扰,可是长明宗人却从未明目张胆找上门来过,她虽也偶尔行走与江湖,与长明宗却从未有过交集,用的更不是如今这个身份,而今长明宗为她而来,为的什么? 「出去看看!」 温臣一挥手,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向前门而去。 「泗水庄了不起?你看看你们庄主,长得歪头歪脑的!比得上我们长明宗宗主吗?瞧你们这怂样儿,估计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没见过真正的美人吧?怎么样,兄弟?要不考虑下来我们长明宗?」隔得老远,就听见前门的喧嚣,那道声音猥琐并且狂妄,光明正大的在人门前挖墙脚。 「阁下是长明宗的?」看到那人后,温臣面上露出了明显的质疑之色,「温某怎么没见过你?」 那人相貌平凡无奇,见到卫冉容颜之后浑身上下皆透露着浓浓的猥琐气息,卫冉不由皱眉,长明宗人虽然名声不好,但行为举止何时如此不堪了? 「不过长明宗内一无名小卒,不值得庄主在意。」那人领着身后十来个下属模样的男子,有模有样的向温臣施了一礼,「在下今日来,是奉我宗主之令,来接我家宗主夫人!」 那人说完还不忘对卫冉谄媚一笑。 宗主夫人?! 此时在场之人除了温臣与温遇,几乎每个人都轻皱了眉头惊疑的望向卫冉。 「接你家宗主夫人,却来我泗水庄作甚?」温遇负手走到温臣身边,俯视臣民一般看向眼前的男子,语气缓缓,却寒气凛然。 男子对上温遇深沉的眸子,不由悄然向后退了半步,而后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转向卫冉之时面上又带了一丝无奈:「夫人,宗主说不该与您置气,但您也不能如此胡来,这泗水庄是什么地方?是我长明宗之敌!若是有人起了歹毒心思,属下此时哪还能见到您!夫人几日不在身前,宗主相思成疾,这才派属下来接您,夫人体恤属下、体恤宗主,随属下回去吧!」 男子说得自己涕泗横流,说得众人目瞪口呆,温遇回眸对卫冉一挑长眉,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先前那扮相娇俏的少女瞪圆了眸子,一边跺脚一边摇着温夫人手臂,怒声道:「娘,我就说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竟然是长明宗的人!嫁了长明宗宗主,又混入我泗水庄,还妄想当我嫂子!定然是居心叵测!」又转头朝温臣疾声道:「爹!快把她抓起来!」
第6章 脱衣正身 「宛儿,事情真伪还未查证,怎么就对自己嫂子不敬?难道你相信这个形态猥琐面色可疑的陌生人?」温遇开口毫不客气,将那男子损得几乎要无地自容。 温宛跺着脚,想说「不认她这嫂子」,却又不敢忤逆兄长噶,只得作罢。 虽然温遇这样说,大大降低了男子言语的可信度,众人脸色却依旧精彩纷呈,卫冉抬眸,发现投在自己身上最火热的目光莫过于温夫人、温衍,以及刚才发言的温家二小姐温宛,大小姐温迟蹙着黛眉显然不愿相信男子所言,最淡然的莫过于温臣以及好似只当自己是旁观者的宋伊人姑娘。 众人探究警戒的目光之中,连红蔻神情都开始动摇,靠近卫冉怀疑的问道:「小姐,你难道真的……」 那男子还在抹泪,殷切的望着卫冉。卫冉心底狂风唿啸,长明宗宗主?宗主夫人?据她所知,那个爱美的长明宗宗主貌似已经五十多岁了吧?她何时就嫁人了?一上来就叫她夫人,这似乎……又一股阴谋的味道。 「我是你家夫人?」卫冉脸上挂着美好的笑容,和煦而温暖,她施施然走上前去,清冽的眸子望着男子的眼睛,捕获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 「当……当然是……夫人您----」 「你是哪个门派的人?我家夫君长得怎么样?品性如何?今年芳龄几何?」卫冉笑得娇俏,一连串问题,让那男子蓦地愣了。 「夫人还是这样爱说笑……属下自然是长明宗的人,至于宗主生有天人之姿,品性高雅如兰,夫人与宗主如此恩爱,怎的还要问属下?」男子语气已经有一丝慌张。 「你又要耍什么花样?要演戏回你长明宗演去!」温衍已经迫不及待定了卫冉罪名,只盼早些让她消失在眼前才好。 「阿衍。」温遇含着警告的语气,让温衍彻底噤了声,却让众人意外,不理解温遇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卫冉,当然,卫冉也不知道,权且当他是因为方才对她所做的事所产生的愧疚之意。 继续靠近那个心理防线已经自行崩溃的男人,卫冉出口惊人:「把你衣裳脱下来。」 「你要做什么?」卫冉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众人都震了一震,连红蔻都在想她家小姐何时如此奔放了。温衍几乎要暴走,虽说江湖人不拘小节,但母亲妹妹友人还在这个地方,卫冉竟然就叫一个大男人脱衣裳?! 「脱。」温夫人脚下一个趔趄,说这话的人竟然是温臣! 「嗯,脱。」温遇附和着点头,悄悄沖卫冉一眨眼,差点没将卫冉吓得心跳骤停,这……这也太表里不一了啊喂! 心知他们已经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卫冉悄悄松了一口气,长明宗虽被江湖众人封作魔教,但其规矩之严也是令人不得不敬佩。长明宗人上至宗主下至扫地小厮,不仅要严记宗内条令,入宗之时还必须在胸前纹下「长明」二字,这一度让卫冉将长明宗人与帝都长安街上胖大娘们卖的猪肉相较。 卫冉自然不信这男子是将她错认成了谁,只要这男子将衣裳脱了,那么是有人故意陷害她还是怎样就一清二楚了。 那男子脸上慌张更甚,身后一干喽啰也不安起来。 「啪!」 一声清响忽然响起,将众人都惊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宋伊人正弯腰将脚下一块玉佩拾起,而后面色略微歉然的朝众人一笑:「一不小心就落了……」 落的时机可真巧。卫冉心思急转,再回头看那男子,果然面上惊慌已然去了七分,沖卫冉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唉,夫人这又是何苦?」 男子说完眸中猥琐笑意一闪,而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衣衫往两边一扒,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右胸胸前赫然纹着龙飞凤舞的二字----长明!
第7章 洗脱罪名 卫冉眼皮一跳,顾不得其他女子已经转过头去,迈步细细观望,清冽的眸子一眯----看那纹身颜色与形状,确实不似作伪! 温遇轻轻皱了眉头,一个闪身挡在卫冉身前,对那男子道:「行了,衣裳穿上吧。」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宗主夫人?」温遇双眸毫无波澜,这话温臣不方便开口,由他来问再适合不过,少年公子悠然的话语传入卫冉耳中,带了一分莫名的笑意。 如果轻易妥协,就不会是卫冉了。如今看来这人的确是长明宗的人,对于男子的身份她并无太多意外,不过证实了一件事而已,真正的重点却不在此。 「没什么话可说,只是我还想再扒一件衣裳。」 卫冉的话娇俏之中带着一丝小任性,不给温夫人发怒的时间,卫冉话落,左手快速抬起,将身前的男子大力往一边一推,右手五指扯住男子身后一面色惊慌来不及躲开的喽啰衣襟,用力一扯! 「啊!」 风中碎布飞扬,喽啰委屈的惊唿声千迴百转,散入在场众人的耳朵。 而这个惨遭卫冉毒手的「长明宗弟子」,胸前除了稀稀落落的胸毛再无其他! 「来人!」看清楚的那一瞬间温臣厉声吩咐,「将这些个胆敢上我泗水庄闹事的贼人给我抓起来!」 早便候在一旁的泗水庄护卫闻言一拥而上,一场对抗毫无悬念,一众「长明宗弟子」个个被捆成了粽子。 温遇转过身来:「弟妹啊,你这随手扒人衣裳的习惯----啧啧……」碰上卫冉翻得认真的白眼,温遇立即收起唇角的笑,语重心长地道:「会让阿衍生气的。」 卫冉随他眼色一看,果然一旁温衍本就厌恶卫冉面不改色扒男人衣裳,此时又见两人之间不该有的「默契」与「亲密」,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卫冉退开两步,与温遇保持距离,不是因为温衍,只是眼前一度为她解围给她帮腔的温遇,对她显然有不良目的。 无端被人构陷,虽说轻易便洗脱了罪名,但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卫冉下意识看向宋伊人,只见宋美人竟毫无遮掩的送她一双带着警告的眸子,其间冷意怕是连瞎子都能感受得到。 卫冉挑眉一笑,似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别人恨上了?是为温衍?还是温遇? 「这世上的事情,哪有空穴来风的?若非人自个儿不知检点,哪会惹上这些苍蝇?」温夫人斜斜的横了卫冉一眼,阴阳怪气道。 言下之意,还是卫冉的错。 「婆婆说的是,以后媳妇一定会多加注意,好好伺候夫君,好好做温家的媳妇。」卫冉笑眯眯一脸恭顺的表情,并非贊同温夫人的话。此时哪怕对方说泗水庄茅坑里的屎是解毒圣品卫冉都不会质疑半句,谁让人家是婆婆呢?来时皇上就嘱咐了:对待长辈要恭顺,明目张胆给人使绊子的坏习惯得改掉了。 「你----」温夫人一噎,卫冉的话却说得完全没有啥错处,只得咽了这口气,在温臣微微不满的目光之下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异常慈爱的道:「好,你肯有这个觉悟就好。」 先前那个温婉的姑娘仿佛一个可以隐身的存在,此时终于站了出来,扶着显然有气的温夫人,笑道:「娘,弟妹年纪小,却是极其聪慧的,您以后多加教导就是了。」 温夫人露出一脸慈爱的笑容,拍拍温迟的手,又觑了卫冉一眼,道:「自然是要好生教导,要是让人知道我温家的儿媳妇竟然大庭广众之下面不改色扒男人衣裳,不知要怎样说我温家!」 卫冉继续扮演恭顺的儿媳妇:「婆婆教训的是,儿媳记住了。」下次扒男人衣裳一定不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
第8章 温遇来访 宋伊人是温臣义兄宋行云独女,在江湖上素有侠名,又因美貌而被人称作「画中仙」。而据红蔻的「可靠情报」,这位自小便与温家两位公子青梅竹马的姑娘,似乎要长住泗水庄了。 「宋、伊、人?」卫冉托着腮,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并未完全握紧,只保证匕首不会脱手,每一次将匕首甩向案上,泛着寒光的刀身总能将案上剥好的一粒石榴粒一分为二,不偏不倚恰从正中央,连细小的籽都成了两半。卫冉迷濛的双眸之中蕴满明媚日光,她轻轻启齿:「这个名字,真是不讨人喜欢。」 一旁的红蔻剥着石榴勐点头:「是啊是啊!小姐你到这里才第二天就设计构陷你的女人,能是什么好女人?」 人也不讨人喜欢。 「说是侠士之女,又一腔正气,却又怎么会有长明宗的人有关联?」卫冉依旧重复着先前的动作,似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红蔻。 红蔻将手中剥好的一把石榴粒往案上一洒,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既然不是什么好人,与那个猥琐男有关联也就不奇怪吧?」 卫冉贊同的点点头,好似要睡着一般,道:「嗯,说的是。」 那日那个陷害她的猥琐男,的确是长明宗的人没错,却是犯了事逃出来的,有人花重金请他上泗水庄来闹事,目标明确了是她卫冉,至于那些个喽啰,不过泗水山下一些混迹街头的无赖地痞。至于是谁请的人设的计,却还未来得及问出来,那男子便在温臣面前被人暗杀了。 在泗水庄、在温臣面前,明目张胆地杀人,还查不出一丝痕迹,于温臣而言无异于一种挑衅,向来随和的泗水庄庄主,终于震怒,下令彻查----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到宋伊人身上,这是一个尊贵的客人。但若说此事与宋伊人无关,卫冉不信,那女人在她眼前似乎从未想要隐藏,是认定了无人会相信她这个初来乍到不得人心的二少夫人的话。 是为温衍? 卫冉细思,在宋伊人安排那男子来之前,她与温遇甚至还未曾相遇,那么只能是为温衍。难道当真是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她是插足的第三者?想到这里卫冉很难说服自己,温遇还好,可是温衍那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除了一张能看的脸,还有什么优点? 从轩窗透进来的静谧日光里,匕首刺入桌案的声音一下一下饶有规律的响着,许久没有人说话。 「石榴还有吗?」匕首刺空,卫冉终于睁开了不知何时闭上的眼,偏头问红蔻。 红蔻看了看桌案上已经没有一粒完整的石榴粒,提起空空的竹篮在卫冉眼前晃了晃:「没有了。」 温迟送来的石榴,卫冉一个都还未尝,就全毁在了她手中的匕首下。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谁知道吃了会不会得什么莫名其妙的怪病?瞥了案上温迟遗落的绣帕一眼,卫冉如是想。 「这里还有。」一道沉稳却不显老气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温遇竟然提来了一篮子石榴。 温遇自进来目光就牢牢锁在卫冉身上,将沉重的篮子往红蔻怀中一放:「出去。」 红蔻小小的欣喜了一下,紧紧抱着篮子毫不迟疑就往外蹦,其间一腔热忱尽数赋予那一篮子石榴,看都未曾看卫冉一眼。 「我们来谈谈相府三小姐的事?」温遇拉了椅子坐在卫冉对面,随手取过一旁的绣帕往狼藉的案上一扫,整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而后自顾自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眉目清冷的人,眉间却总是带着温和笑意。 相府三小姐? 卫冉望着举止随意但优雅的温遇,若有所思,他似乎很是在意这相府三小姐? 关于这个拜堂之际却忽然消失然后成了自己大伯的男子,卫冉什么也看不透,但她并非爱伤脑筋的姑娘,「若是要逃婚,早就该逃了,却在我下了花轿才走。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若是穿上这身嫁衣的是相府三小姐而不是我,你就不会走?」
第9章 你配不上 眉目清隽的公子没有一丝惊慌或是尴尬,卫冉的直言反倒教他刮目相看,「关于她你知道多少?」并未回答卫冉的话,但这无疑是默认了。 「一无所知。」无可奉告,知道也不愿意说。卫冉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托着腮,专心致志的玩着手中匕首。 「那就说说弟妹你那小瓷瓶的事吧。」温遇话音一转,语气之中的兴趣愈加浓厚,「你那个瓷瓶是哪里来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卫冉垂着眼眸,手中动作一顿,而后一脸苦恼:「温衍这小子,好歹我是同他拜了堂的,名义上也勉强算是夫妻,却从不来看我一眼,真是让我好生痛心啊。」黛眉轻蹙,语气哀怨,卫冉迳自转了话题,对上温遇似笑非笑的目光,不仅没有丝毫心虚,明亮的眸中反倒迸发出耀眼光芒,「不过我对他也并不是很感兴趣,倒是大伯你如此俊才,难道不觉得只有我这样貌美心善聪慧无双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吗?」 卫冉没料错,温遇目标是她随身携带的小瓷瓶,想必初遇时的算计与后来的相助也是为此,卫冉不知他要这瓷瓶做什么,但她如何都不会给就是了。 知道了卫冉不会轻易告知,温遇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开口却是:「弟妹,你配不上我。」 于平常女子而言太重的一句话,要是帝都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千金,此刻就该脸色煞白泫然欲泣然后扯根腰带上吊去了,但卫冉和她们显然不是一类人,这样的话从来不会在她脑海中停留,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稍稍意外了一下,卫冉继续笑得比三月春光还明媚:「那相府三小姐都能得大伯青睐,我怎么就配不上呢?」 「卫冉!我给伊人妹妹的绣帕呢?!」说话间愤怒难掩的温衍风风火火的沖了进来。 第一次进她这院子呢。望着温衍高高在上的脸,卫冉觉得自己至少该让她家夫君觉得她对此感到万分荣幸----于是她立即从善如流的换上了一副惊喜而又不失讶异的笑脸。不过……送给伊人妹妹的绣帕? 「这个?」卫冉两指轻轻提起案上那方已经被石榴汁染得看不清其上花朵的绣帕,在温衍眼前晃了晃。 此刻她清晰的听到温衍磨牙的声音,眼前的人双拳紧握,愤怒得青筋暴起,卫冉毫不怀疑若非有温遇在场,他定然会毫不迟疑一拳挥上来。然而此时温遇忽然笑了,温雅而明媚,这样美好令人迷醉的笑容之下,声音也是出奇的温和:「弟妹与阿衍新婚燕尔,我不便打扰,先行告辞了。」 卫冉闻言轻哼一声,并未露出温遇预料的惊讶表情,反而笑得真诚:「大伯慢走。」 「小爷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你了,我心里只有伊人妹妹!你占了她这正妻的位置也就罢了,小爷还没来得及收拾你,你竟然就敢招惹她?!」温遇一走,温衍就吼开了,因为他的伊人妹妹受了委屈。 这声音仿佛打雷似的,卫冉不耐烦的轻轻捂着耳朵,等温衍吼完了,才神色悠然的问:「夫君啊,我怎么招惹你家伊人妹妹了?好歹说个明白啊,否则这罪名我可不敢受。」 「你还狡辩!」温衍声音更大了,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卫冉这么嚣张狂妄却又敢做不敢当的无耻女人!「这绣帕是我托人从帝都最好的绣坊带回来要送给伊人妹妹的!只因伊人妹妹不喜绣帕上的花多了一片叶,请大姐帮忙拆了,不想却被你中途拿了!」 卫冉眉头轻蹙,再好的耐心都被温衍吼碎了,而眼前依然暴怒的人显然还没撒完气,「你说够了没!」 温衍双眸一瞪,没料到卫冉竟然敢这样大胆的呛他! 「夫君,你张口闭口『伊人妹妹』,是没把我这个妻放在眼里吧?」卫冉将拳头捏得「咯咯」的响,绕过桌案走到温衍身边,「这绣帕给我擦脚我都不要!谁爱和她宋伊人抢?你新婚之夜留我独守空房我尚且不追究,平时对我冷眼相待也算了,今日竟然还未其他女人冤枉我?」 卫冉笑意森森,一点一点靠近已经气焰渐熄的温衍,语气却再温柔不过:「夫君倒是点醒了我,今日也该教导你一下这为夫之道了!」
第10章 恶毒娘子 「你……你要做什么?」温衍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底气顿时虚了起来。 温柔笑意温婉,一言不发一拳挥上,正中温衍左眼! 「你!」温衍万万没想到卫冉竟然敢出手打他!温衍不服,泗水庄的公子,哪能不精武术,这一拳是全然未曾料到没有防范才会中招! 卫冉一个侧身避过温衍凌厉的拳头,见他因怒气乱了章法,却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机,右手一出又是一拳! 「小……小……小姐?!」屋内打声震天,「噼里啪啦」经久不息,红蔻不知何时趴在了门边,一眼扫过屋内狼藉的场景下巴都惊掉了。 卫冉一脚将温衍踹倒在地,柔顺长发一甩,自在的唿了一口气,只觉万分解气。俯身抬起已经无力起身的温衍的下巴,卫冉冲着那张已然面目全非的脸,柔和一笑:「我要说的是什么,夫君可领会了?」 「你……你这恶毒的女人!」 「红蔻,走,我们去看望一下宋姑娘。」放开乍闻她话立即惊慌起来的温衍,卫冉整整衣襟理理袖子,大步朝门外走去。 好歹也是曾在后宫拼杀过的人,哪能被这样一个江湖女子玩弄于掌心呢?卫冉自认自己不是那些受了气只会忍气吞声的懦弱姑娘。 宋伊人与温家姐妹正在院子里看温迟绣花。花针引线线穿针,宋伊人看得仔细,温宛却表现得兴趣缺缺,若非她爱黏着宋伊人,此刻早就跑开了。 对于温迟这个出身江湖世家却不通武艺被教养得完完全全一个柔弱千金的温家大小姐,卫冉一度表示不解,但后来知道这姑娘是温家夫妇的养女之后,便释然了。 「砰!」卫冉一脚踹开院门,看了看院中被吓了一跳的三人,她歉意一笑:「抱歉,一不小心踹重了点,只是大白天的你们关门做什么?」 温迟轻蹙黛眉,温宛与宋伊人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不满与厌恶,「听闻帝都那些官家小姐皆是笑不露齿行不带风,不想二少夫人竟是与众不同的。不知二少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卫冉全然不理宋伊人话中的嘲讽,脸上笑意不减,「我若是与那些官家小姐一个样,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来此只为告诉宋姑娘,我始终是这泗水庄的二少夫人,是阿衍的妻,阿衍既然已是有妇之夫,就请宋姑娘以后离他远一些!」 必要的时候,这声从来不屑的「阿衍」,也能甜蜜得让人妒忌。 「卫冉!你竟敢这样对伊人姐姐说话!」温宛拍案而起。 卫冉觑她一眼便不再搭理她,目光依旧不离已经变了脸色的宋伊人,「每次知道有人勾引我家阿衍,我就忍不住要打他一顿,打完了心疼,不打又难以消气,这滋味可真是折磨人啊。」卫冉佯装为难。 勾引?这话也忒难听了! 「你打他?!」宋伊人却蹭地站起身,质问卫冉,微含怒气的眸中不乏质疑,温家姐妹也是怀疑,在她们眼中卫冉还是一个「连拳头大的石头」都抬不起的柔弱女子,温衍虽然纨绔了些,却自小习武,再者对卫冉不喜,能被她打? 卫冉响起温衍如今的模样,潋滟眸中闪过清明笑意:「自然是打了,我手现在还疼着呢。宋姑娘似乎很是心疼?」卫冉动作优雅而缓慢的甩甩手,神色似笑非笑,「我这人向来敢作敢当,既然做了,就不会窝囊的否认,如果心疼,尽管来找我好了,单挑或是群殴,我都奉陪到底!」 「弟妹……」温迟依旧是那副温婉的面孔,轻轻摇了摇头欲劝卫冉。 「大姐,下次去我那儿坐可要仔细了,别又落下了什么东西。」卫冉言笑晏晏,一句话堵得温迟僵了小心的笑脸。 卫冉轻哼,还真当她是傻子?想用「误会」这样的字眼来煳弄她? 「红蔻,走,在这地方站那么久,累死我了。」卫冉露出较弱无比的神情,抬袖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不给愤怒得快要着火却被温迟拉住的温宛发作的机会,带着红蔻转身昂首阔步的离开。
第11章 为了石榴(一) 「好了小姐!」满脸菸灰的红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从小厨房里钻出来,手中抬着一口砂锅。 锅盖揭开,浓郁的香味立即飘入鼻中,「嗯……把汤给我盛好,鸡嘛,留下。」 卫冉显然是思虑过的结果让心眼实诚的红蔻一怔:「小姐……你不是说要给大公子送去吗?」 「鸡汤才是精华所在,送鸡肉过去,会叫人笑的!」 红蔻一时无语,难道就不能一起送吗?可是去不敢说,只得老老实实去盛汤。 院中依旧没有什么下人,并不是泗水庄轻怠,卫冉听说温夫人本来不情不愿派了几个洒扫的粗实丫头来,却被人拦了。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卫冉揍得颇惨的温衍。那日从温迟院子里回来后,红蔻担忧了半晌,左等右等却不见问罪的人来,卫冉早料到要面子的温衍不会对人说他那一身惨烈的伤是她打的,否则脸面都该丢尽了! 只是她家夫君似乎脑子不太够用,竟然对人说他那是摔的……相信的人不由脑补这得摔得多惨烈、又需要以怎样的艰难的姿势才能摔出这副模样来。知情的温宛咽不下这口气,在温臣面前大吵大闹要为自家兄长求一个公道,被温衍咬牙切齿吼了回去:「我说是摔的就是摔的!那个女人?!你竟然认为一个柔弱无能的女子能将我伤成这样?!」 当然不能,不知情的众人纷纷摇头,于是温衍他就是摔的。 只是温臣温遇是何等人?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温衍的说辞,虽没有明确证据,但她似乎让人起疑了----能将温衍打成这个样的女子,岂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闺阁千金? 但她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掩藏会武的事实,若是有人妄想藉此发挥,似乎要失望了。卫冉嫣然一笑,提着食盒步履悠然地跨进了温遇的院门。 「你来做什么?」与之前的温和态度不同,神色淡漠气质冷然的公子,终于有了该有的漠然语气----心情似乎不太好。 泗水庄众人皆知温遇喜爱清净,是以此时院中也只有寥寥几个下人。此时正值正午,日光正好,为微微寒凉的秋日增了几分暖意。 温遇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披散着墨发,宽松的衣袍覆在躯体上,自增风华。不似平日尽管笑着依然掩不去的高贵冷厉,此时他眉宇之间透露着一丝疲惫,隽秀的脸庞上竟泛着病态的苍白。 「想念你的脸了。」卫冉将食盒一放,潋滟的眸光自温遇院中那棵果实纍纍的石榴树一扫而过。口吐暧昧的话语,加上少女一般娇俏的神情,以往总是能叫男子心神荡漾的,但温遇却轻轻皱了眉头,淡漠的眸中竟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是吗?」温遇目光似不经意一般扫过卫冉腰侧微微摇晃的小瓷瓶,而后微微阖上疲惫的双眼,语气依然淡淡的,「还要多谢弟妹惦念。」 那淡漠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那一丝渴望,让卫冉身子一顿,抬手轻轻一甩袖子,像是不经意一般,将瓶子掩在了宽大的袖子下。卫冉走上前去,又听他道:「听说阿衍这几日极其用功,每天都早起练武,说起来,还要多谢弟妹的教导,才让他幡然醒悟。」 卫冉心中立即警铃大作,细细看去,却见他面色如常,语气之中也听不出任何嘲讽之意。 「这个嘛,是我该做的,谁让我与他是夫妻呢?」若是有必要,再多教导几次也不是不可以。 温遇不答,仍旧闭着双眼,态度不冷不热,这种状态最令人抓狂。卫冉忽然觉得,带来的那碗鸡汤,还是不要浪费在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身上好了。 转身将鸡汤抬出来,浓郁的香味令人迷醉,卫冉忍不住就……嗯,抿了一口,回头一看,温遇还是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大伯?」卫冉端着碗俯身小心翼翼的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只剩半臂之隔,闭着眼的人忽然张开了深不见底的双眸,抬手扶上她纤腰,顺势一揽! 待卫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压在了身下,手中的碗已然没了踪影,身上的人还紧握着她双手,长长的发散落下来,落在她迷茫的脸上。
第12章 为了石榴(二) 两人相隔之近,卫冉甚至觉得温遇能清晰感受到她的唿吸,而身上这个唿吸轻得她依旧感受不到的人,此时竟然将脸俯了下来! 陌生而炽热的躯体,令人迷恋的味道。 卫冉的脑袋几乎要炸开,这样紧张而又无措的感觉,她从未体会过。胸腔之中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卫冉生平第一次红了双颊。这是除了皇帝之外,第一个离她如此之近的人! 「你……你要……」语气从未有过的慌张,卫冉几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不就是个男人吗?!紧张个什么啊!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争气? 温遇将唇附到她耳边,微凉的脸颊与她相贴,声音低沉,带着无尽魅惑:「弟妹,你若再多献几次殷勤,我或许也可以将你当作相府三小姐。」 相府! 这两个字让卫冉陡然清醒过来,眸中立即恢復了往日的清明! 身体正欲反击,温遇忽然抬起了头颅,仔细端详着她羞红渐退的脸庞,目光深深望进她眼底,唇角倏尔漾开一抹笑容,轻声道:「你这样已经无人比拟了,何必再扮什么贤淑女子?」 「大伯,有人在看呢。」开始冷静的卫冉,不慌不忙道了一句。 「卫冉!」 一声怒喝,让两人不约而同循声而望,只见温衍站在十步之外,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被捉姦了吗?卫冉抽抽嘴角,无语凝噎,她以为,看呆了的只有院子里那几个下人而已…… 温遇不慌不忙翻起来,站起身理理衣衫,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沉静的眸子淡淡扫了那些已经呆在原地不能动弹的下人一眼,而后迳自进了屋。 卫冉坐起来,发现那碗鸡汤还安安稳稳的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夫君不去练武不去找你的伊人妹妹,来这里做什么?」 温衍非常愤怒,他竟然娶回一个不仅嚣张狂妄敢动手打他还给他带绿帽子的女人!「卫冉!你竟敢背叛我!你对得起我吗?!」 卫冉倏尔一笑,心底那一丝淡淡的愧疚随着温衍的这一句「对得起我吗」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幽幽的在暴怒的温衍身上扫了一圈,卫冉无比真诚的点头道:「嗯,夫君说的是,我这样的确对不起夫君,下次我还是去勾搭宋姑娘好了。」 「你!」温衍虽顽劣,却不是什么蠢人,知道卫冉再嘲讽揶揄他,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他还是无言以对,毕竟他整日将他的伊人妹妹挂在嘴边排挤卫冉这是事实。 「和我回去!」温衍上前,紧紧箍住卫冉手臂,眼底的怒气并未有所平息,拉着她就往外走。 回去?卫冉并不反抗,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只是回哪儿去?除了为绣帕那一次,温衍从未踏足她的房间,那里不该是他的归属。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直至两人离开,温遇才重新踏出屋子,警告的看了下人们一眼,望着院门的方向晦暗了眼眸。凳子上的那碗鸡汤还余留着温热,温遇俯身将之端起来,沉沉一笑,而后略微苍白的唇触上了温热的碗沿。
第13章 为了石榴(三) 「大哥那里的下人不会乱说,我暂且给你一次机会,但是卫冉,你是我温衍的妻子,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想到自己方才亲眼目睹的情景,温衍胸腔之中依旧怒气难平。顽劣的少年首次露出这样认真而深沉的神情,语气都还有些生硬。 「奇怪得很,」卫冉摇头,突然想与他抬槓,「不管是朝廷,还是泗水庄,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不是吗?尤其自我进了泗水庄之后,谁都明白我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只要我没死,双方就不必翻脸也找不到翻脸的理由。温衍,我不是说妒忌你把你的伊人妹妹放在心底却对我视而不见,我只是想告诉你,嫁给你我已经很憋屈了,你却还要干涉我这仅有的自由?」 温衍的脸霎时就绿了,面对着卫冉,他从来就平静不下来,「卫冉!你要勾搭我大哥我不管你!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目张胆?能不能稍微遮掩一下?好歹我也算是你名义上的夫君,你能不能别让别人看见我头上绿油油的帽子?」 卫冉忽然就松了口气,笑道:「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不过不加遮掩的好像不是我啊,你这样大喊大叫的,你猜公公婆婆他们能不能听到?」 「你!」温衍立即噤声,面容气得扭曲,他不愿意看见卫冉什么时候都言笑晏晏的脸,气唿唿的转身就走。 卫冉也不拦他,这是那天被她打后温衍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显然这次她又胜了一回。 「小姐,说好的石榴呢……」红蔻哀怨的目光扫过显然什么都没带回来的卫冉,语气幽幽。 「咳……大伯不让摘。」佛祖啊,原谅我对这单纯的丫头撒谎吧。 没有见到期盼的石榴,红蔻很不开心,于是卫冉果断牺牲自己,主动向红蔻要求要听她将故事…… 一直到夕阳西去、夜幕到来,房中点起了蜡烛,红蔻仍旧滔滔不绝,其间竟没有喝过一口茶水。卫冉保持着睁开眼睛认真听的姿势,神魂却早已神游太虚。 忽然之间房门被人从外毫不温柔的踹开,两人皆惊了一跳,只见温衍抱着被子背着个大得出奇的包袱走进门来,此时她正听红蔻分析她的挖祖坟计划。 温衍肩膀一怂,小山似的包袱滑落肩头,砰的一声砸落在地,而后少年艰难的将头从被子后探出来,面露得意,声音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猖狂:「从今往后,我搬来与娘子同住!」 卫冉神情淡然不置可否,新婚已近一月,温衍只踏足她的小院两次,对此温夫人喜闻乐见,温臣却几乎愁白了头,当然他也是不大愿意看见这个花花公子的,而今倒好,这小子竟然招唿不打一声,往日的厌弃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跨一大步,直接搬进了她的小院子! 任由温衍越过她将被子扔到床上,卫冉不加阻拦,直到温衍重新站在她面前,她才抬眸,托着腮,眼神迷濛,慢悠悠摇晃着指间流苏,歪着头问温衍:「你是认真的?不要你的伊人妹妹了?」 「男人的尊严从来都是靠自己维护的,我若不来守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睡着睡着就睡到大哥床上去了?」温衍一本正经的说着,开始宽衣解带,却全然不提宋伊人。 卫冉却不会认为温衍是被她明目张胆爬墙的行为刺激到幡然悔悟,突然觉得该好好同她过一辈子,她敢拿红蔻的节操打赌,若是此时宋伊人忽然冲进来说几句对她不利的话,眼前这个翩翩少年会毫不犹豫的冲上来一刀捅死她。 温衍外袍已经剥掉了,卫冉没有开口阻止,温衍开始扯腰带,红蔻见状口水险些淌下来,留恋了一眼才叉开手指捂着双眼跑开,一熘烟跑到门边,为自家小姐默哀须臾后红蔻毅然转身出了房门,临了还不忘把门严严实实的关上。 「够了。」温衍开始扒亵衣,卫冉站起身来,终于开了口。 温衍的动作停顿下来,一直锁在卫冉脸上的目光之中流露着得意。 「你莫不是以为,脱光了我就会让你睡在这房里?」卫冉语气婉转,混杂在笑意之中的冰寒却令人无法忽视,似虫子一般慢慢爬上了底气不足的温衍心间。
第14章 脱衣诱惑 温衍咽了咽口水,而后毅然决定与温柔抗争到底,「那就试试看!」 动作快得让人无法阻拦,卫冉眼前一花,雪白衣衫已经从她眼前飘然落下,眼前的人,强作镇定,耳根却仍是掩饰不住的泛红。少年精壮洁白的身躯----当然只是上半身,一览无余的暴露在她面前,看得出温衍是豁出去了。 在温衍带着淡淡期盼与得意的目光之中,卫冉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负罪感,她似乎要让人失望了。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温衍的身子,没有一丝避讳或是惊慌,卫冉用打量帝都长安街大娘们卖的猪肉的神情将温衍上下打量了一通,而后略微失望的摇了摇头,她笑得戏嚯:「比那些世家公子要好一些,但是与你大哥相比似乎稍逊一筹。」 卫冉话落,温衍脑袋立马就炸了!卫冉的淡然与轻视惹怒了他,「卫冉!你----你到底勾搭过多少个男人?!」 隐藏的紧张被怒气烘烤,霎时烟消云散,温衍无法接受,自己如今的妻----虽然说只是名义上的,竟然在这之前就已经不是个可爱天真的娇俏少女!一想到在这之前卫冉曾对着其他男人----尤其还有他哥的身子面不改色品头论足,温衍心底一股无名之火就蹭蹭蹭的往上冒! 「你和我大哥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温衍咬牙切齿的问,这让他无法释怀,以前就算了,他无权过问,但嫁了他怎么还可以勾搭他哥! 「你和你家伊人妹妹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卫冉面不改色呛声反问,突然觉得,有人把柄真是好,不用受制于人。 果然温衍立即黑了脸色,终究不如温遇沉稳,此时无言以对,立即用上了对付温遇屡试不爽的法子----耍赖!「我和伊人妹妹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过问!总之你要记着,以后我是你夫君,不准再去勾搭其他男人!更不准去惹我哥!另外最好离伊人妹妹远一点儿,别妄想伤害她!」 卫冉笑吟吟的听着,都说江湖豪杰不拘小节,温臣却教养出这样一个大男子主义的儿子。 「废话完了?完了就洗洗睡吧,现在也不早了。」 温衍一愣,会这么容易?紧张而又怀疑的盯着卫冉笑吟吟的脸,想着这回又是什么恶毒心思?能毫不留情打得他面目全非的人,会有善心? 卫冉失笑,笑声渗人,在她家夫君眼里,她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她会是常常对人耍心机的恶毒女人? 「睡这里?你说真……真的?」温衍小心翼翼的问,问完又为自己神态的窝囊黑了脸。 卫冉渐渐敛起嘴角的阴森笑意,深吸一口气,而后终于憋出一个温柔安抚的笑:「是,睡这里,夫君先歇息吧,我出去一下。」 踏出房门那一瞬间,卫冉脸上笑容绚烂,眸中露出狡黠神色,耍心机的恶毒女人什么的,偶尔做做也未为不可,权当陶冶情操好了! 敲开红蔻的门,卫冉开口直截了当:「红蔻,三小姐送你的药还有吧?」 红蔻一愣,随即勐点头:「有有有!」 一番翻箱倒柜,红蔻目露精光的将一粒羊粪似的褐色药丸双手奉上。 卫冉捏着那药丸,想到当初红蔻将这药丸溶入留宿宫中的丞相酒杯之后的情景,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 提了一壶茶,回到房间,便见温衍已经套上亵衣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见到她的身影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娘……娘子,该歇息了。」 「我睡前有饮茶的习惯,夫君要来一杯吗?」心中慌得像个被逮的兔子似的,此时若是来一杯热茶,是再好不过了。明明洞悉了温衍所思所想,卫冉还是客套的问了一句。 果然强作镇定的温衍闻言忙不迭的点头:「要……要,劳烦娘子了。」 卫冉心头暗笑,怎么也想不到平日无法无天的纨绔,此时居然会紧张得跟个小媳妇似的,好似从没睡过女人一样…… 将茶递过去,温衍动作奇快的接过,送到唇边就要饮下,忽然动作一顿,抬眸小心的看了卫冉一眼,又看看好像并没什么异样的茶,迟疑须臾一口灌下。 神色无异的卫冉,接过温衍递迴的茶杯,神色愈加温婉端庄。 「娘子,你是不是……还没喝?」 温衍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冉将茶杯利落一扣,狡黠一笑:「哦,我突然之间又不想喝了。」 说完不给温衍思考回味的时间,卫冉转身单手一撑床沿,动作敏捷地翻身进了床里侧,动作自然的躺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道:「睡吧。」 始终不见异样,身旁的人钻进被子,傻傻地放下了警戒,起了色胆:「娘子,我们……」 一把挡住说发情就发情的温衍不规矩的手,卫冉懒懒地睁开眼,偏头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嗓音魅惑:「嗯?」 温衍身子一颤,讪讪地收回手,尴尬地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地退开靠近的身子。 新婚夫妻的第一次同房,两人各怀心思的睡在一张床上,卫冉是没什么顾忌的,量温衍不敢胡来,于是权当身边翻来覆去气息不稳的人不存在,睡得一如既往的安稳。 翻了无数次身却见卫冉依旧睡得香甜的温衍,失意地嘆了一口气,望向身边的人,想起卫冉时不时露出的阴测测的笑容,再想起自家伊人妹妹面对他时不知不觉流露出的温柔,不由嘴一撇,往床外边移了移。
第15章 他尿床了 翌日一早,晨光恰好照进屋子的时刻,卫冉的院子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惊飞泗水庄里里外外飞鸟无数,其间哀与怨不可一语道尽。 被惊醒的众人循着声音找来,就见他们二公子顶着两只仿佛有故事的黑眼圈,脸色黑里透着红,裹着被子衣衫凌乱的冲出来,那速度快得带起一阵疾风,吹乱了爱美的护卫长打理了一早上的髮型。若是让温臣看见,不知要有多欣慰----这是他惫懒的小儿子轻功用得最好的一次! 二公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衣衫不整就沖了出来?青黑的双眼背后,又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香艷故事? 庄内的下人们陷入了无尽意淫之中,而作为女主角的卫冉,此时望了望床外侧那一滩来歷不明的水迹一眼,笑容异常绚烂。 自诩英明风流的泗水庄小公子,竟然尿床了!这消息若是散出去,叫别人听见,温衍估计会疯的! 一劳永逸,温衍估计再没脸爬上这张床了! 卫冉强忍住仰天大笑的冲动,就听身旁的红蔻遗憾又憧憬地道:「这是最后一粒了……其实要是用在那个宋伊人身上多好啊。」 向来孤高清冷的宋美人,若是中了招,怕是以后再也不敢出门见人了,也将为她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呢。卫冉遗憾的摇摇头。 「哎呀红蔻别乱说,我们是那种丧心病狂到连一姑娘都不放过的人么?」不过偶尔也可以破例一下下,然而重点是没药了…… 温衍自从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无数下人装作不经意的从卫冉的院子门前走过,却什么也探不出来,然而流言这东西,与谣言仅一字之差,有时并不需要什么事实。 二少夫人生勐似虎,差点就把二公子压榨干啦!二公子不甘压迫,瞅着个空隙终于逃出了魔爪! 流言飞啊飞,飞着飞着就飞到温家夫妇耳朵里去了。 温臣尴尬的咳了一声,幽幽地望向温夫人,这种事情,你难道要我去和儿媳妇说? 温夫人胸中本就怒气难平,总觉得是卫冉对她心爱的幼子做了什么事!此时也不全然依赖温臣,怒气沖沖就出了房门! 「婆婆您慢些啊!别摔了!」温夫人被石阶一绊,若非下人搀扶,此刻恐怕牙都已经摔没了,卫冉上前两步,很体贴的提醒,却没有要上前搀扶的意思。 温夫人咬牙切齿,心中愤恨,一把甩开那下人的手,上来就质问:「你对我家衍儿做了什么?」 这种事情,似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要是温衍迁怒,那也是他娘非要问的啊,难道她一个不得人心的儿媳妇还能忤逆婆婆的意思不成?嗯,所以还是老实交代好了。卫冉笑容端庄,其间恰当的夹杂了一丝为难与羞赧:「婆婆当真想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还问你作甚?!」 「那请婆婆独自一人随儿媳来吧。」卫冉垂眸,语态谦恭,恰到好处的微红了双颊,不由让人好奇剧增,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冉说完便转身进屋,温夫人思虑须臾,扔下了满眼渴望的下人。 卫冉忍住险些要溢出唇角的笑意,立在床前,对温夫人指了指还未换的床单,而后垂首一言不发。 「这是什么?」 卫冉努力憋出一个大红脸,吞吞吐吐地道:「遗溺……本是常事,奈何夫君他看不开……」 遗溺?! 温夫人脸上表情立即就僵了,她儿子那么大的人了还尿床?!今日本是为着替儿子讨公道来的,而今看来这并不称她心意的儿媳妇好像并无什么差错…… 「昨天夜里喝多了出现这种情况也实属正常,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我不希望听见第三个人知道!」 「儿媳省得,婆婆慢走。」黑着脸的温夫人睁着眼睛说了句瞎话,而后步履匆忙的离开,卫冉抬起垂下的头颅,脸上绽开如花笑颜。
第16章 丫鬟报信 温夫人离开之后,跑到院门前准备看戏的下人们也失望的纷纷散去。 卫冉心情畅快,正想叫红蔻进来换床单,却听红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在这干什么?怎么进来的你?不知道没有主子允许这里是不能乱闯的吗?」 卫冉心头诧异,走出门来,但见红蔻双手插腰,她身前立着一眉目出众的丫鬟,手指绞着衣角,不安的双眸微微抬起,望见卫冉的那一瞬间一脸的紧张立即去了不少。 「怎么回事?」 「少……少夫人!」小丫鬟表现得很惊喜,「奴婢是来给少夫人报信的!」 「哦?什么信?」卫冉语气不紧不慢,能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哪能随意一个人都知道? 「二公子去轻霄楼了!」小丫鬟说完,一脸热切的望着卫冉。 卫冉微微一愣,轻霄楼?名字倒是很风雅,不过她似乎听泗水庄下人说起过,那是山下东来镇上最大的一家青楼。 温衍偷腥去了?卫冉拳头抵着下巴,想着她作为温衍正妻、泗水庄明媒正娶的二少夫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可不能再淡定了,要去抓姦啊! 「谁让你来报信的?」 「没……」小丫鬟有些紧张,「是奴婢自己看见的。」 这丫鬟行为蹊跷,谁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不过……卫冉笑了笑,哪有她会害怕的事呢?最糟糕也只不过又一场设计。 「红蔻,走,下山玩去。」什么也不需准备,卫冉说走就走,而她迈步的那一瞬间,明显的看见小丫鬟眼中流露的失望神色。 「小姐,轻霄楼是什么地方?」 「红蔻,」卫冉默了默,「别装什么无知少女了,我不信你会猜不出来那是个妓院,再者温衍去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 「……」 因着泗水庄的关系,东来镇上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异常的多,显得异常热闹与繁华。 眼睛渴望的扫过街市上那些别致的小玩意儿,红蔻立即就走不动路了,一本正经地劝说卫冉:「小姐,我们逛一会儿再去那什么轻霄楼吧?要抓姦自然要抽一个绝妙的时机,让人没有机会反击。说不定现在二公子还没脱掉人家姑娘的衣裳呢,我们去不就找了?」 卫冉抽抽嘴角,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才问:「带银子了吗?」 红蔻激动的勐点头:「带了带了!」 陪着自己的丫鬟逛街,这世上哪还有她这样t恤下属的主子?卫冉夸了自己几句,终于平衡了。 「嗯……小姐?」似脱缰野马跑在前面的红蔻突然停了下来,指着街对面店铺之中的两个人,回头问卫冉:「那是大公子和那姓宋的吗?」 卫冉转头一看,只见那首饰店中,两人站在柜檯前,看那背影,不就是温遇和宋伊人吗?只是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和温衍一起来的? 卫冉还未有所动作,就见那两人已经出了店门,抬眸望见卫冉,都有些讶异。温遇走上前来,微微一笑:「弟妹怎么在这里?」 这街又不是你家的,怎么我就不能在这里?卫冉心中诽腹,瞟了跟过来的宋伊人一眼,见她手中还拿着一个未放入怀中的锦盒,有些诧异宋伊人与温遇的亲密,竟然还带来买首饰? 「庄内憋闷,出来透透气罢了。」 「遇哥哥,代我收一下可好?我这里装不下了。」此时宋伊人忽然开了口,言笑晏晏,将手中锦盒递向温遇。 遇哥哥?卫冉嘴角狂抽,再看宋伊人再温柔不过的笑容,心中惊奇,还以为这姑娘天生一副寒霜脸。不过她不是喜欢温衍吗?现在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温遇偏头,嘴角漾出从未有过的真诚笑意,将宋伊人手中锦盒接了过来。 越看越不对啊!卫冉被震撼得几乎要吐血,此时忽闻红蔻惊唿:「小姐!快看!轻霄楼!」
第17章 青楼抓姦 一听轻霄楼,卫冉立即回了神,顺着红蔻手指一看,果然前方不过二十步的地方竟然就是轻霄楼! 看到轻霄楼,卫冉再没心思关注这两个人的古怪,立即对温遇道:「有点事要办,先行一步。」 「等等!」开口的竟是宋伊人,从开始红蔻说出轻霄楼的那一瞬间,她面上便露了一丝警觉,「你们去轻霄楼干什么?」竟然带着一丝质问的味道。 已经迈开两步的卫冉回眸一笑,毫不客气的呛声道:「宋姑娘管得太宽了。」 「你----」 温遇嘆了一口气,将动气的宋伊人一拦,语气颇为无奈:「……伊人。」 卫冉再不管身后的人,带着红蔻昂首阔步走向轻霄楼。 「哎?!姑娘,这地方可不能随便进!」一个浓妆艷抹的女子笑呵呵地拦住卫冉,做了一个多月的新嫁娘,卫冉还从未为温衍梳过一次妇人髻,是以这女子叫错了称唿。 但卫冉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对那女子一挑眉:「不能随便进?我家夫君在里面,只要你能把他叫出来,我自然就不进,否则姐姐你可拦不了我。」 女子神情微讶,还以为卫冉只不过一个「走错门」的小姑娘,但随即又是摇头冷笑,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即使身为正妻,女子也没有权力肆意阻挡! 「夫人说笑,进了我轻霄楼,便是我们的客人,客人不愿意离开,哪能强行叫出来?」女子后退,抬手一挥,顿时出来几个面容身材魁梧的大汉,盯着卫冉目光猥琐。 卫冉开始舒展拳头,却忽闻宋伊人微含怒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冉你别闹了!你最好看清自己的身份!」 卫冉动作不停,头也不回,淡淡回敬:「也请宋姑娘看清自己的身份。」 「我去叫阿衍,你先回去吧。」温遇走上前来,对卫冉微微一笑。 「谢过大伯的好心,不敢劳烦。」 那女子已经不耐烦,手一挥,那几个大汉立即便扑了上来!卫冉身形敏捷,借着温遇的势,毫不费力进了轻霄楼! 闻讯跑下楼来的温衍迎面撞上卫冉,他万没想到卫冉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被妻子抓姦,男人的自尊心令他愤怒起来,进轻霄楼寻欢作乐的男子,还能有谁比他更丢脸?! 「你这恶女人!你来这里做什么?男人寻欢的地方,你难道是来被寻欢不成?」 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卫冉陡然冷了双眸,被寻欢?她万没料到,温衍竟然在这下作的地方予她当众侮辱! 出手比上次更狠了一些,卫冉抓住温衍衣襟将人提起往空中一抛,而后一脚踹向温衍大腿根部左侧! 砰的一声,众人的惊叫声中,温衍因疼痛没有稳住身子,一下子跪倒在地。卫冉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抬起满脸冷汗的温衍的下巴,笑意温婉:「夫君,若有下次,我的腿就不会偏了。」 未曾料到卫冉动作竟会如此迅捷,丝毫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温衍心中不甘,满脸愤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让他如此丢人! 脱开身来的温遇一进来看见这情景,即刻冷了神色,快步走过来竟温衍扶起,语气之中夹带着淡淡警告与冰寒:「弟妹,你太过了。」 此地江湖人不少,此后泗水庄二公子的名声,势必要再添一道瑕疵。 宋伊人失去了以往的冷静神色,也顾不得这是她向来不齿的下作之地,慌慌张张跑进来,扶着几乎要站立不稳的温衍,眸中怒火燃烧似焚天烈焰。 「卫、冉!」 卫冉接过惊讶得合不拢嘴的红蔻递过来的绢帕,仔细擦着手上从温衍身上沾染过来的嫣红胭脂,抬眸淡淡地瞥了愤怒得没有理由的宋伊人一眼,轻启朱唇:「宋姑娘有话要说?」 「你竟敢对阿衍下这样重的手!你凭什么这样待阿衍?」 「凭什么?」卫冉笑,「凭我是他的夫人,我乐意这么做!」恐怕在温衍眼中,她这个妻子,还比不上这轻霄楼中一个妓子!
第18章 郎情妾意 一句「我乐意」,堵得宋伊人哑口无言。 温遇冷眼看着这一切,此时轻飘飘飘来一句:「够了。」见宋伊人神色越来越激动,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竟抬手抚上她的发,「伊人,冷静一些。」 语气那样温柔,像是对待心中疼爱的恋人。 卫冉神色淡漠的瞧着眼前情景,只觉得这个人离她太遥远。她离开唯一一个在意疼爱自己的人,孤身一人来到这地方,却连心思简单的温衍都这样厌恶她鄙弃她。 宋伊人紧紧地盯着卫冉,卫冉始终如一的淡漠与不在意,让她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温遇眉头越皱越紧,温声道:「你不是要买莲花灯吗?我陪你去找可好?」而后转头,看了已经缓过来却咬唇不语、脸色难看的温衍一眼,对卫冉道:「劳烦弟妹与阿衍一道回去,免得旁人胡猜,说你们夫妻不和,这对泗水庄不是什么好事。」 卫冉冷笑,打都打了,难道走一路别人就会改口说他们夫妻恩爱?这些人可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令卫冉没有想到的是,温遇说完,竟然就带着宋伊人疾步离开,仿佛他的伊人晚一刻看见莲花灯就会忧及性命一样!在他心中,宋伊人是比温衍还要重要的存在?! 面色难看的温衍依旧一言不发,温遇走后他就自顾自抬脚往外面走,卫冉那一脚下了狠力气,他每走一步,那地方就钻心的疼,面色甚是痛苦。 卫冉回头望了那先前还嚣张无比现在却满脸冷汗的女子一眼,招唿了红蔻,迈步离开。 温衍没有带小厮,无人搀扶,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好似他身后的卫冉不存在一样。 卫冉跟在温衍身后,不远不近永远是五步的距离,无论前面的温衍是突然快了还是特意慢了,他都将那距离维持得一点不变。 走着走着卫冉忽然上前一把拉住了温衍,温衍忍下的气一下就上来了,狠狠甩开卫冉的手,吼道:「滚!不要碰我!」 卫冉没有动怒,往他脚下瞟了一眼,淡淡地道:「走路不看路,你眼睛长来干什么的?」 温衍脚下,赫然是一块不小的石头,若再上前一步,势必是要绊倒的,平常人走路怎么可能看不见?可偏偏温衍好似什么也没察觉一样要继续往前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视线无意一转,却见温衍左手指间竟满是鲜血,卫冉眉头一皱,一把将那手拉过来,温衍掌心一道长长的伤口赫然入目,而当事人却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好似感受不到疼痛。 卫冉不知道,这是在轻霄楼中听闻她的到来温衍一急,为舞剑的舞姬手中长剑所伤。 「你不痛吗?」卫冉紧紧拉住温衍手腕,取出怀中绢帕将他掌心血迹擦去,而后随手一撕衣摆,撕下一块布条,手法熟练的将那伤口包扎了。 得了自由的温衍抬手就要将那布条撕掉,卫冉冷冷地开口:「你傻不傻?」 不解卫冉为何这么说,温衍一愣,抬起头来,眸中依旧是对卫冉的抗拒与厌恶。 「既然你的伊人妹妹喜欢莲花灯,你就不会早些去为她买吗?非要给人抢了先机,才开始悔恨!」 温衍脸色渐渐转白,看向卫冉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无处可诉的委屈,他苦笑:「可是那是我哥……」 「是你哥又怎样?温遇他就了不起吗?」卫冉胸腔之中无由恼怒。 「可是伊人喜欢他……」温衍苦涩一笑,失落的垂眸。 卫冉一愣,宋伊人喜欢温遇?宋伊人喜欢温遇?! 「而且我哥总能比我更细心的照顾她,伊人想要什么我哥都会为她找来。」 温衍再一句话,卫冉忽然仰头嘆了口气,轻声道:「人家郎情妾意,你又去凑什么热闹?」 而后再也无言。
第19章 遭人构陷 直到回到泗水庄,像两只斗败公鸡似的卫冉与温衍都没说一句话,红蔻跟在身后胆战心惊,这两个人……明明该誓不两立的啊,怎么现在看来却难兄难弟似的…… 有下人等在泗水庄门前,见了卫冉与温衍,急切道:「二公子、二少夫人庄主与夫人在大厅等着呢!」 在大厅等着?又有什么事?卫冉与温衍对视一眼,都很疑惑。 一眼过后,忽觉尴尬,立马移开了目光。这感觉,不对啊…… 下人神态很急,脚下几乎要生风,卫冉与温衍见了不由也加快了脚步。 厅中温臣夫妇高坐首位,皆是一脸冰寒,令卫冉惊讶的是,本该在他们后面的温遇与宋伊人竟已经到了,分别坐在两方下首,不过转念一想,若他们根本没有去买什么莲花灯,而是直接回山庄,现在在这里也不奇怪,再者因着她那一脚实在踹重了的关系,她与温衍速度并不快。 泗水庄的护卫长神态恭敬的站在厅中,大厅中央地上跪着一瑟瑟发抖的女子,卫冉细看,竟是先前到她面前报信的丫鬟!看来,这次还是没有放过她! 「大小姐呢?还没到?」温臣皱眉问道。 温迟?叫她来做什么? 「爹,娘,让诸位久等了。」正说着,姗姗来迟的温迟踏进了门槛,笑得歉疚。 「都坐吧。」 观厅中众人神色,除了温家夫妇与护卫长,其他人似乎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卫冉无意一瞥,看见温臣手边的精緻盒子,眉心不由狠狠一跳! 那是她的东西,虽不名贵,但胜在精巧,藏着机关,是当今的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她随他漂泊,四处征战,为哄她开心,他当了手中佩剑请人为她做的!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明明将盒子收得很好!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事要问。」温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在众人的疑惑的目光之中,他拿起桌上那盒子,在手上微微翻转了一下,无数根金针忽然就从中掉落出来,落在地上叮叮作响! 「这是……」温遇眉头首先皱了起来。 「杀死那人的暗器,就是和这一模一样的金针。」温臣淡淡地接口。 卫冉脸色一沉,这金针,此刻可是从她的盒子里掉出来的! 「这针是谁的?」温遇这样问,神态却并不疑惑。 温臣此时却忽然闭了口,一片沉默之中,一旁温夫人开了口:「这是从你弟妹房间发现的。」 这句话恍若一个惊雷,炸在众人耳中。作为当事人的卫冉却毫不慌张,对上温遇沉沉的眼眸,道:「这盒子的确是我的,只是我想知道怎么会在这里?」 温臣点头示意,护卫长白净的面庞带着微微可惜之色,道:「禀二少夫人,是这样的,这叫小梨的丫鬟趁着二少夫人不在,又见二少夫人院中无人,竟敢入屋行窃!中途被属下撞破,一时慌张,将这盒子碰落在地,落出了这金针。因着先前那人被杀之时属下也在场,识得这金针,便将人与物一同带了过来,请庄主明察,免得冤枉了二少夫人。」 冤枉?护卫长的这两个字,咬得极重,恐怕是认定了她不能翻身了! 卫冉轻哼一声,这盒子内的机关,寻常人等完全解不开,却叫这丫鬟一碰一落,就打开了?但她若说这些,怕是无人肯信,说不定还有人会说她忘记关上盒子了! 「卫冉有一事不明,」卫冉不慌不忙道,「护卫长怎么会去我的院子里?还进了屋?」否则怎么知道里面有人在行窃? 护卫长也不慌乱,道:「只因昨日大小姐给了属下一篮子石榴,托属下巡逻经过二少夫人院子时给二少夫人,不想属下却不小心忘记了,便想着今日再给二少夫人送去,却没想到二少夫人不在,倒让属下听到房中有异动,这才发现了小梨在行窃。」 石榴?温迟? 只见温迟微微一笑,点头道:「我昨日确实託了护卫长顺便将那石榴给弟妹送过去,只是不知他昨日竟然忘了。」
第20章 伊人无辜 此时情况对卫冉已经极其不利。温臣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似乎要给她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她若是不能证明,这罪名必然要落在她头上了! 卫冉不知此时温臣对她已经有了猜疑----他派去查证她身份的人竟然什么也没查到! 不是相府三小姐,但到底是谁,无人知晓!而朝廷中的贵女,即使是将军之女也没有卫冉这力压温衍的武功! 「小梨?」卫冉看向这个最关键的人,「你确实进了我的屋子行窃?那个盒子你在哪里找到的?」若这小梨有问题,那么一切都是假的,或者是被人设计的,她自然就是清白的! 小梨跪在地上,吓得涕泗横流,听卫冉问她,磕磕绊绊的回道:「是……今天早上,奴婢陪着厨房的方大娘去镇上买食材……无意间看见二公子进了轻霄楼!奴……奴婢听人说,说二少夫人很大方……」 卫冉一愣,她很大方?谁传的谣言?! 小梨继续道:「奴婢就想……就想若是去给二少夫人您报个信,或许能拿点赏钱……」 卫冉明白了,因为她压根没有理解小梨的想法,于是趁她不在这丫头就起了心思! 果然---- 「奴婢见二少夫人走了……就……就……」 看小梨的模样,倒不似说谎,所以说这丫鬟没问题?卫冉轻蹙眉头,打断小梨的赘述:「那盒子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发现的时候盒子是开着的吗?」 「盒子就放着桌子上……所以奴婢才会看见,可是奴婢拿了打不开,被护卫长一吓,不小心就摔地上了……然后……就摔开了……」 摔开了?!那机关若是如此不顶用,寻常人还能打不开?! 卫冉垂着眸,从护卫长与小梨的说辞来看,必定是有人在她盒子上动了手脚了!那么今日诱她下山很明显就是调虎离山之计了!所以……那个诱导小梨来报信的人,才是关键! 「是谁告诉你说我出手很大方的?」 「是……」小梨快速的抬头望了宋伊人一眼,「是宋姑娘身边的雾儿姐姐!」 宋伊人?! 那个雾儿是宋伊人的人,对她主子可是忠心耿耿! 宋伊人牵扯了进来,那么如果卫冉是冤枉的,宋伊人必定要栽! 「宋姑娘,你的丫头呢?」卫冉问道。 温夫人面上已经显了怒气,此时却是温遇开口,他眸色沉沉的望向卫冉:「雾儿是伊人带到泗水庄来的,她家中老母生了病,伊人早就吩咐过让她回家侍疾,她不肯去,直到最近听闻家中老母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才决定抽个空回家,而今伊人才遣她回去,却又扯出这样的事情来,雾儿没法辩白,是不是下一步,你就该说是伊人主谋了这一切用以陷害你?」 直到听见话尾的那个「你」,卫冉才知道温遇这些话竟然是对她说的!他怀疑她陷害宋伊人?! 胸腔蓦地烦闷起来,卫冉忍不住讥诮一笑:「所以宋姑娘是无辜的,是我杀了人露了痕迹让你们发现了?」 见她神色冰冷之中透着失望,温遇忽然语塞。 「为什么伊人是无辜的小冉就必定有罪呢?若当真是她所为,理由是什么?」温衍忽然开口,在众人意料之外。他称的是「小冉」,语气何其亲密,要为自家娘子辩白,可他不敢望宋伊人的微小举动,让卫冉明白了他只是在赌气。 而在温衍话落的那一瞬间,诧异的温遇忽然便望向了卫冉,眸色深沉,心思难辨。 温衍的行为让卫冉微微摇首嘆气,但是他说得对,如果是她做的,原因是什么? 「这还不简单吗?那个人是长明宗的人,若是不死,免不了要说实话,揭穿你的身份!」一道肯定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第21章 一语破局 温宛! 卫冉轻轻蹙眉,这个姑娘那样讨厌她,恨不得她消失在泗水庄,如今可好,情况更不妙了…… 温宛的话,带着对她的恶意却让众人觉得很有道理,杀人,掩埋真相,而那男子知道的「真相」……不就是她卫冉是宗主夫人吗? 「你是长明宗的宗主夫人?!」温宛厉声问,「潜入我泗水庄有何目的?」 卫冉微微寒了脸色:「只凭猜测就要定我的罪吗?」 「不,你可以继续说,直到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者别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是有罪的。」温遇面色淡漠的道。 但是前提,别把火烧到伊人身上来。看着他的神色,卫冉在心底替他补足了这句话。 卫冉相信,一旦她将矛头指向宋伊人,他会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几句话就将她推入深渊! 「按照『我是兇手』这条思路来看,的确,条理清晰----我是长明宗宗主夫人,居心叵测潜入泗水庄,长明宗宗主遣人来要迎我回去,却被我使计将人抓了起来,为掩藏身份将人暗杀,金针藏在盒子中,却被行窃的小丫鬟无意间发现,于是你们识破了我?」卫冉话尾有明显的讥诮之意,「但是按照另一条思路----我不是兇手,只是被人陷害,有人诱导小梨来向我报信,将我支出院子,然后趁机在我房中找到我的盒子将其做了手脚,并且将其放在很显眼的地方,小梨能为了赏钱能出卖温衍的行踪,没有得到报酬起了其他心思入我房中行窃不是很正常吗?」 她继续道:「两个假设都有许多漏洞,第一个假设之中,如果我是兇手,是长明宗宗主夫人,那么那个长明宗弟子来找我为什么要花钱雇一干地痞无赖,而不是带着长明宗的人来?」 「他交代过他是从长明宗逃出来的人,对长明宗心怀恨意,很可能长明宗的某个敌人无意间知道了长明宗宗主与你的计谋,雇他找人来闹事,要揭穿你,也在情理之中。」宋伊人淡淡地插口道。 卫冉不受她影响,这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另外,既然我是用那金针杀人,兇器岂能不好好掩藏?会人出门了却大意的将盒子放在显眼的桌子上,还一摔就摔开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大意了?」温宛不在意地道。 也只有温宛,还一副天真模样,温遇已经渐渐的冷了脸色,卫冉先前的话令众人重新陷入了思考,可是再结合她后来的话细细一想,言下之意,她是遭人陷害!而雾儿的主子宋伊人、昨日忘了送石榴今天才去却恰巧撞见小梨行窃的护卫长,都有极大的嫌疑! 看见温遇陡然变冷的脸色,卫冉知道,他不信她,怎么可能信她?她的对面是他的宋伊人啊。 卫冉忽然明白,若真是宋伊人做的,那么宋伊人与她赌的不是严密的计谋,而是泗水庄的人对她们两个的信任! 温臣眉头皱得死紧,一直不曾开口,虽然早就料到以卫冉的性子会是这副局面。 「小姐……」紧张的氛围之中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是红蔻,从一进门就没说过话也没为她家小姐露出过担忧神色的红蔻,此时冒出了她的第一句话:「那个陷害你的人说到底就是想诬陷你是那啥宗主夫人,那咱叫皇上证明一下不就好了吗?」 静默,古怪的静默。首先响起的是卫冉清朗的笑声:「嗯!我家红蔻真聪明,这其实不就是一纸书信的事吗?」卫冉都被弄煳涂了,只知道与人辩驳,竟然忘了从根本上出发! 「那就无需再辩了,画一张弟妹的画像,附上弟妹的亲笔书信,交给皇上定夺。」知道温臣其实很不愿意参与这事,温遇抢在温臣之前开了口。 温遇起身,对温家夫妇行了一礼,而后竟然就转身疾步离去!卫冉目光一瞥他脸庞,发现那张先前还毫无异样的脸此刻竟然已经慢慢变得苍白! 而后知后觉的温夫人霎时紧张起来,连忙站起身追上去!
第22章 温遇毒发 继而是温臣,从一团乱的分析之中回过神来,吩咐护卫长将小梨带下去,亦是神色紧张的快步追了上去。 宋伊人、温迟、温宛,每个人好似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心照不宣的慌张离去。 卫冉此时忽然明白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外人,她上前拿回那个盒子,小心的抱在怀中转身就要走,却被温衍忽然拽住了手:「陪我一起……去看看大哥可好?」 温衍的神色失落之中带着紧张,渴求的望着卫冉的眼睛,希望她能答应。 卫冉也不挣脱,她大概能理解,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恣意洒脱的少年,忽然之间认清了现实,再也不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煳涂下去,还要独自一人面对那两个人,心会有多煎熬。沉默良久,卫冉浅浅一笑,点头道:「可以啊。」 温衍松了一口气,生涩的对卫冉感激一笑,拉着人走了两步,温衍忽然停下脚步,轻声道:「其实我是真相信你的。」 卫冉笑,不接话,真的相信又怎样呢?刚才的相帮确实只是赌气吧? 「小姐我先回去了。」身后红蔻像是躲避什么一样,不等卫冉点头,提着裙摆就一熘烟的跑了。 卫冉轻轻摇摇头,失笑。似不经意般抽出自己的手,双手将盒子小心的抱好。 温遇房门外聚了很多人,温夫人眼圈微红,焦急的绞着手帕,不时的念着「怎么会突然这样呢?也没发生什么可以让他激动的事」,三个少女安静的陪着她。房门关得紧紧的,应该只有温臣进去了。 温衍没有看宋伊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紧闭的门中。 对于卫冉这个还没有完全洗脱罪名的人,除了温迟其他人还是一样的仇视,卫冉恍若未觉,陪着温衍安静的站成了一尊雕塑。 时间过了太久太久,久到夕阳已去,夜幕渐临,周遭凉意愈来愈浓,已经有下人掌起了灯,房门被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温臣面色疲惫的走出来,对众人挥挥手,道:「没事了,都回去吧,让遇儿好好歇息。」 温衍呆呆的,闻言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眼神却望着陡然笑起来的宋伊人再也移不开,只可惜那人注意力全然不在他身上。 卫冉慢慢的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所有喜悦与悲伤,都与她没有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 卫冉回了房,取出笔墨,开始写温遇说的「亲笔书信」。心情渐渐地沉淀下来,整个房间只能听见狼毫与纸面的摩擦声,安静得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动盪的年月,她女扮男装坐在军帐之中,对着地图独自思索。 也是这样的夜晚,安静,平和,寒冷,秋的寒凉难以抵挡。那个人从帐外走来,眉眼之间含着淡淡心疼,将自己尚且带着湿意的大髦披在她身上,抚着她冰凉的脸颊,笑着对她说:「等我以后当了皇帝,绝不会再让你这样劳累,我要让你穿最漂亮的女装,给你建最美丽的宫殿。」 那人信誓旦旦,言犹在耳,可是后来他面含愧疚的对她说:「阿冉,你嫁入泗水庄吧,我会很快接你回来。」 卫冉轻轻闭眼,罢了,她也有自己的目的不是吗? 风吹窗棂,寂静的夜里忽然的声响,让卫冉清醒了过来,打开房门,门下放着一个食盒,其中饭菜早已凉了。 身后的蜡烛已经燃尽,悄无声息就灭了下去,周遭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卫冉关上门,走了出去,竟然已至深夜了。 庄内灯火安静地燃着,她慢悠悠的往前走,步履悠然似在散步,脚步很轻,轻得巡逻的护卫长也发现不了她。 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寒冷的风,卫冉恍若未觉,垂着清冽不再的眸子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温遇的院子。 「你要进来吗?」轻轻的声音从院子最里边响起,而后随着凉风传到她耳中,像是夜风的呢喃。
第23章 深夜爬床 卫冉推开院门、推开房门,然后坐在了温遇房中。 他精神不似上次那样差,面色却依旧苍白。人已经坐起来靠在床上,和上次一样似乎眼睛都懒得睁。 「你是生病了吗?」卫冉问得认真,似天真无知的孩童,语气之中带着莫名的迷惘。 温遇一愣,继而失笑,对她点头:「是啊,病得很重。」 「有药可医吗?」 「或许有吧。」语气之中其实没有一丝希望,像是已经安静接受了死亡的人。 卫冉许久没有接话,直到很久以后,温遇都以为她自己垂着头就睡着了的时候,卫冉忽然取下腰间的瓷瓶,珍视的放在手中,对他道:「这个我不能给你,里面装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不是你想要的。」 温遇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突然问她:「累不累?」 卫冉抬眸凝视他良久,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温遇就往床里面挪了挪,在床外侧空出一大片地方来,问卫冉:「介意睡在这里吗?」 两个人,在深夜,在同一个房间,一人傻子似的拍着自己的床,问他弟弟的娘子:「介意睡在这里吗?」 另一个人,也是傻子似的,盯着那张床盯了许久许久,在终于要盯出花来的时候,脑子进水似的点了点头,然后爬上了她夫君的哥哥的床。 好在一夜安静得很,没有出现一丝旖旎的氛围。在天微亮的时候,温遇睁开双眼,身边那块地方还是温热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卫冉终于清醒了过来,开始为昨晚的行为懊悔,不过一些小情绪,竟然就让自己想了那么多,而后做出了那样莫名其妙的事! 若是温遇找来……若是被人知道…… 已经恢復了正常思想能力的卫冉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从惊掉了下巴的红蔻面前走过,然后进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扯过被子将自己的头严严实实的捂住。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再从床上爬起来的人,已经不是那个烦忧难解的卫冉,这个姑娘依旧笑得比春光明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扯开嗓子就对红蔻喊:「红蔻,我饿了!」 这就是没心没肺的好处。若是什么都要老老实实的记得,卫冉觉得她现在已经因为忧郁过度而亡了。 用过早点,卫冉拿着写好的书信,送到温臣面前去。至于画像----她并不会作画,即使会也多半没办法给自己画。 「我来给弟妹画吧。」已经恢復得差不多的温遇笑道。 昨晚还睡在一起的两个人,此时见面疏离而礼貌。没心没肺的不止一个人啊。卫冉在心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温衍说坐在那棵开得正盛的茶花树下的石凳子上,红艷的茶花与卫冉艾绿色的衣裳搭配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卫冉却直接坐在了花厅的椅子上,怎么也不愿出去。 那石凳子又冰又凉,还没有靠的地方,等温遇画完了,她腰也该断了。卫冉果断不去。 温衍瞪眼,他家娘子很不听话。 温遇看着两人闹,无奈的摇首,抬眸将女子清冽的眸明媚的笑印在心间,而后低头细细勾勒,时不时抬眸沖椅子上的人温和一笑。 画出来的并不是卫冉坐在椅子上端放着双手老气横秋的模样,背景也不是沉闷压抑的花厅。那是一株茶树,开满盛放的茶花,树下一女子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左脚踏着椅沿,右手托着腮,嘴角漾开明媚而狡黠的笑。明明女子做来不甚雅观的动作,偏偏让人体会到了其中灵动,不由怦然心动。 卫冉看了一怔,那是适才与温衍打闹之时她无意间做出来的动作…… 温遇画的是这个场景,所以说她在那椅子上的半个时辰都白坐了?
第24章 令牌失窃 书信与画在寄出去第三天的时候,就收到了回信。除了温臣,无人知晓那信上写了什么,温臣看了信后当众宣告了卫冉的清白,对卫冉的语气之间竟还带了一丝恭敬,只是也多了一分疏离。 卫冉是无辜的,那么兇手要么是护卫长,要么是宋伊人,或者是其他深藏不露的人,但是温臣不查了,此事揭过,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卫冉知道这只是迟早的事,浑然不在意,依旧与温衍四处愉快的玩耍。 自从那一次一起从东来镇回来,温衍对她的态度一直在一点一点的转变,几乎整天都跟在她身旁,躲避着宋伊人。 泗水庄平静了一段日子----其实在卫冉没来之前,这里一直很平静,而她的存在,像一块四处滚动的磁石,扰乱着平衡。 泗水庄的泗水令被盗了,那是一块不知道由什么材料铸造的牌子,看似平凡无奇,这世上却找不出第二块来,若是温臣不在,那便是泗水庄身份的证明,可以号令泗水庄遍布南晏的势力。 温臣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他的权威一再受到挑战,再沉稳的人,都无法忍受! 彻查! 查的重点是庄内,温臣坚信那个人就在泗水庄中! 与此同时,温臣派了温遇下山,询问各处据点最近可曾见到泗水令的影子。 温遇去了五日方回,回禀温臣道:「去了五处,无一例外,都说就在几日前,有人拿了泗水令去传命令,要他们找一个人。」 温臣脸黑得可怕,听温遇说完,却久久不语,因为就在温遇回来的一个时辰之前,泗水令竟然悄无声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嚣张! 「要找什么人?」 温遇轻皱眉头,「是一个少年,持令的人描述的是,那少年背上纹有双翼。」 温臣沉默不语,怒火中烧,看来是有人想利用他泗水庄的势力去找人!……竟敢利用泗水庄! 「爹,以泗水令下过的命令,不可撤回。」温遇淡淡的一句话,让温臣彻底地怒了,手一用力,握在手中的椅沿一角瞬间化作齑粉! 庄内众人行事更小心了些,整个泗水庄安静得可怕,最近连护卫长的情绪都异常暴躁,诡异的安静氛围之中,几乎只能听见着了凉的护卫长沙哑渗人的声音。 温衍被温夫人派出去了,说是他表兄定亲,让他代表泗水庄去道贺。卫冉知道温夫人是看不下去两个人整日「如胶似漆」的氛围了。 「弟妹?」温遇找来,叫醒裹着被子在冷风中睡着的卫冉,「你睡在院子里不冷吗?」扫了裹得像一条蚕似的的卫冉,温遇其实是想说,院门没关,院外人来人往,这样很不雅观。 然而被摇醒的卫冉体会不到他的苦心,「不冷啊,这被子很暖和。」 「出去走走如何?」 出去走走?下山吗?卫冉随即露出笑颜,点头道:「好。」 温遇说的出去,去的却是泗水庄后山,卫冉中途才发现,立即便后悔了----在一片阴森森的树林里面逛,还不如回去继续裹着被子睡觉。但想归想,她并没有离开,温遇哪会没有缘由的带她到这里来? 阴暗森冷的树林之中,卫冉跟在温遇身后左转右绕,温遇回首笑着对她解释道:「这片树林布了阵法。」 卫冉左顾右盼,闻言敷衍的应了一声,直到温遇忽然道:「到了。」 卫冉往前一看,只见方才还什么都没有的前方此时竟然出现了一个亭子! 待走进去,看见中央石桌上放着的一壶茶与两个茶杯,壶嘴还冒着热气,卫冉才恍然一笑,原来是早有预谋吗? 「你又在怀疑我了?」没有怒气,没有无奈与苦涩,卫冉甚是平静的问道。
第25章 后山试探 温遇温和的笑,招唿她坐下,取了茶杯为她倒了茶,仿佛没有听见卫冉的问话,「你与阿衍如今关系这样要好,怎的还不愿意与他同房?」 这种话,似乎只有温夫人才能问,温遇好不要脸。卫冉如是想,托着腮的右手慢慢上移,变成了扶额的动作,语气幽幽的对眼前的人道:「大伯,睡都睡过了,你说话就不能直接点吗?」 睡都睡过了…… 温遇直接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没料到卫冉竟会语出惊人,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本以为这事永远不会被提起,「……咳,弟妹,姑娘家的要矜持。」 「我已经嫁人了,不是姑娘了。」卫冉说完话音又是一转:「不过大伯说的话怎么可能会是废话呢?宋姑娘几次三番来找阿衍都没见到人,其实你是想为你家伊人妹妹打抱不平吧?但是可惜得很,是阿衍不愿意见她,不是我不让她进来。」 「弟妹,我不过问了一句话,你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温遇扶额。 「那你其实是想说什么?」卫冉瞪眼,这明明就是温遇目的之一,她聪慧绝顶,会料错? 想说什么? 温遇闻言,清隽俊朗的面容上渐渐漾开温柔似水的笑容,看见他奇异的神色卫冉小心脏顿时一抽,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温遇蛊惑的声音恍若温热的水,轻轻淌进她的耳中:「你不喜欢阿衍,你说过我们才该站在一起,阿冉,我突然觉得……你说得很对。」 阿冉…… 熟悉的称唿,一样温柔的声音,卫冉霎时便跌入了难以挣脱的过去,每每想起那段冗长的曾经,她就会失去神魂,直到有人触碰到她的身体,卫冉急忙抬头,就见温遇抬着她的下巴,轻轻蹙着眉头,脸上带着一丝担忧神色,望着她变幻的脸色,问她:「怎么了?」 卫冉心脏狂跳,脸色却慢慢恢復如常,轻轻拂开温遇的手,轻声笑道:「我若对泗水庄有所企图,从温衍身上下手不是更容易些吗?何苦弃他而择你?」 被识破意图,温遇神色微僵,却很快就恢復过来。 「还有,你若是想问的是泗水令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这么偏心的只试探我一个人?」卫冉不满的提了意见,而后作为一个该生气的人,她直接站起身就出了亭子。 「弟妹,你知道破阵之法?」并不阻拦她的温遇的声音从后面悠悠的传来。 卫冉脚步不停,扬声回道:「原路返回!」 卫冉潇洒离开,其间没有走错一步,徒留首次失策的温大公子坐在亭子中,他想静静。 卫冉径直回了院子,想到方才温遇的试探,渐渐沉了脸色,怀疑她偷泗水令的人,怕是不止一个。 「红蔻,这几天不要到处跑了,尤其不要去后山。」卫冉并不是知道或是预测到了什么,她只是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对后山那个阴森的地方。 红蔻目光哀怨,「可是小姐,我好不容易踩好点,发现后山是个挖坟的好地方……」然而卫冉已经进了屋,不知是否听见她的话。 尽管吩咐了红蔻,做了提防,但卫冉依旧心神不宁。 果然夜里还是出事了。 那时已至深夜,庄内众人早已安歇,女子尖锐的惊叫声蓦地响起,惊醒了无数人。卫冉听见声音的那个瞬间,即刻翻了起来,脸色沉得要滴水。 那是红蔻的声音!在后山的方向! 卫冉是第一个赶到的人,温臣与温遇落后她三步。 阴森的树林边缘,一女子身穿淡紫色衣裙,屈膝趴在地上背对着众人,而在她前方大约十步的地方,红光萦绕,好似有无数「萤火虫」在林间穿梭飞动。而虫子围绕的中心,树上竟然吊着一个人! 红色萤光将他周遭照得明亮,那是一个死去的人,尸体随风悠悠晃动,而他的左侧脸颊上,淋漓鲜血还未凝固,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滑落,配着红光,显得分外恐怖----那是泗水庄的护卫长!
第26章 神秘字符 众人纷纷赶到,都异常震惊。护卫长死了,这事情一点也不寻常,并不全因为他的身份。 泗水令的事情,温臣彻查却无果。那个人必定有两个特徵,对山庄甚至温臣极为熟悉,并且武功奇高。 一个武功奇高,就让温臣锁定了两个人----护卫长以及尚且不知深浅的卫冉,至于温遇,那是他的儿子,要启用泗水令,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 温臣思来想去,卫冉可能符合第二个条件,但不可能知道他将泗水令放在哪里!那么,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跟了他十多年并且对这些事情瞭若指掌的护卫长!或许是卫冉盗的泗水令,但这与护卫长必定脱不了干系!回想一下护卫长这几天的异常,温臣更坚定了这想法。 可是现在这个人死了----在他还未来得及确认的时候! 脸色难看的温臣立即吩咐众人搜查周围,并且先莫要妄动那尸体。 「弟妹,那是你的衣裳?」温遇神情难辨,望向地上这么久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一下的女子。 卫冉眉头一皱,看那背影,是红蔻没错,身旁还放着一把小铲子,必定是没有听进她的话,大晚上来挖人家坟来了……可是怎么会穿着她的衣裳? 「红蔻?」卫冉上前,蹲下身去,掰过红蔻的肩膀,就见她眼中满是惊惧,手指发抖的指着那树上轻轻晃动的尸体,「小……小姐,他的脸……」 卫冉皱眉,顺着红蔻的目光,望向护卫长鲜血淋漓的脸颊,虫子的光将那张脸照得异常清晰,似乎是匕首一类的兵器划的,方才卫冉只当是普通的毁容伤口,此时经红蔻一指,待看清那伤口隐约的纹路,卫冉面上陡然变色,惊得立即站了起来,那上面刻的是----kylin! 卫冉的动作太大,立即吸引了众人目光,温遇即刻问道:「弟妹,怎么了?」 卫冉望着那划痕惊得说不出话,怪不得能让红蔻这个反应,可是,这几个字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又是谁刻的?! 「小冉你发现了什么?脸色怎么这样差?」温衍担忧的问。 温臣见状,若有所思,立刻吩咐人道:「将尸体弄下来!」 立即便有人将尸体弄下抬了过来,离得越近,卫冉眉头就皱得越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冉,你可是发现了什么?」温臣和颜悦色地问道。 卫冉拉起还呆愣着的红蔻,深唿一口气,终于恢復了镇定,轻声道:「我要仔细看了才知道。」 温臣挥手,众人立即散开,见卫冉目光紧紧盯着尸体左脸,温遇猜到那可能是关键所在,立即上前,接了块手帕,将那血擦净,古怪的字符立即就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弟妹认得这字符?」温遇轻皱眉头,抬头问卫冉。 卫冉还未回答,一道微微颤抖的女声便响了起来:「这……这不是……弟妹荷包上面的古怪字符吗?」是吓得脸色煞白的温迟! 荷包上的字符?! 温迟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极有可能又是一场陷害!想到极有可能是陷害而非其他,卫冉悄然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她那荷包是红蔻给她绣的,实在……丑得很,字符也绣得歪歪扭扭,她都不好意思戴,更没有给旁人看到过,温迟是怎么知道的?那个杀人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卫冉回神,正欲问温迟,却见众人都不约而同望着她,猜疑有之,震惊有之,愤恨有之,俨然已经将她当作了兇手! 的确,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尸体上独一无二的字符唯她独有,大半夜的她的丫鬟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地方,还需要怀疑什么?
第27章 矛头所指 「这林中设有阵法,寻常人等,是进不去的。」温臣忽然道,这次他竟然没有一语认定卫冉有罪。 「庄……庄主,」一抬眼迅速的望了卫冉一眼,慌张道:「今日下午之时,属下曾见二少夫人与大公子一同进了这林中,可是后来却是二少夫人自己出来的!」 「属下也看见了!」又有一人道。 此言一出,让温臣皱紧了眉头,连忙转头向温遇确认,温遇脸色有些不好,这样的话,卫冉会不会认为是他在设计她?「确有其事,但也是因为弟妹记忆力惊人,记下了我带她走过的路。」 毫无用处的辩驳,既然记下了路,能自己一人出来,那么再进去一次,又有什么不可能? 温臣一瞪温遇,问:「你带你弟妹来这里做什么?」且不说与这案子的关联,大伯带着弟妹进了这没有一个人的后山,竟然还叫别人看见了!这若是传出去,像什么话! 温遇垂首不答,默然接受着温臣与温衍的目光。 「小冉,将你那荷包拿出来,我看看。」温臣对卫冉难得的庇护,此时尽管心头有了一丝动摇,仍要给她机会。 卫冉正欲应声,温迟忽然道:「荷包在我那里,我立即去拿!」 「等等!」卫冉立即冷了声音,「我的荷包,怎么会在大姐那里?」 众人一愣,这样的话,卫冉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荷包在温迟那里? 温迟一脸困惑,「不是弟妹让人送来给我,让我照着那样子再绣一个吗?」 卫冉抿着唇,「我并未让人给大姐送荷包,不知大姐可还记得是谁送的?」她的地方,竟然让人出入自如!不仅动了她盒子,还拿了荷包!而她竟然不知道! 卫冉面色微恼,什么时候,她竟忘了警戒? 「是……小梨。」 小梨?!小梨因上次行窃的事,被温夫人重罚,而就在两天之前,这个丫头就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床上!全身没有一处伤痕,是中了最常见的砒霜之毒,衣衫头髮也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地上是摔破的茶杯,整个现场,都给人一种自尽的感觉。 而现在人死了,却与案子有了牵连。 温臣沉默着,温遇蹲在那尸体旁边,看了半晌之后忽然将尸体的衣裳扯开,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尸体上衣衫掩盖着的地方,竟然全身比针孔略大的小洞!而无数不知名的黑色小虫子,如蚂蚁一般大小,不是正从小洞钻进去,就是从里面破皮而出! 「啊!」温迟脸色更差,直接捂脸转了过去,手指死死拽着宋伊人的手臂,身子一直抑制不住的颤抖! 在场女子,除了面无表情的宋伊人与面色沉沉的卫冉,其他人皆不敢再看那尸体一眼。 温遇声音寒冷,禀告道:「是一种毒,我虽见过,却并不知道来歷与名字,但中这种毒的人,立即便会毙命。」 温臣也立即蹲了下去,同温遇一起检查。 「那虫子……」 温遇抬头看卫冉,对她道:「是刚才围绕在尸体周围那种虫子的幼虫,尤爱血腥。」 怪不得刚才竟然会全都围绕着尸体飞。 研究了半晌,除了温遇先前说的,却再也看不出其他痕迹,温臣失望的站起,命人将尸体抬回去,道:「都不早了,都回去继续歇息吧。事情还未有定论,也没有足够的证据,都不要胡乱议论。」这是警告众人不要针对卫冉了。 三个情形----古怪字符,现场的红蔻,以及两个护卫的话,矛头全都指向了卫冉,可是目标太明确,反而让人生疑。若当真是卫冉做的,漏洞未免太多了些。 也不问红蔻为何会在这里,温臣便让卫冉将她带回去。 一向沉稳堪比温臣的温遇,此刻神色竟有些紧张,他是真的担心卫冉会误会他。卫冉扶着红蔻,回眸轻扬嘴角,对他微微一点头,总算解了那份只有彼此明白的忧思。 温衍却跟在了卫冉身后,他一直紧抿着唇,脸色很奇怪,好像看穿了卫冉隐藏的一切。
第28章 深夜暧昧 温衍一直跟在卫冉身后,卫冉任由他跟,也不说什么,她大概知道他觉察了什么。 直到站在了卫冉院门前,温衍忽然停了脚步,他几次张口,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道:「我明天再来找你吧……小冉你好好歇息。」 而后也不等卫冉回应,转身就疾步离去。 卫冉垂着头,直到再也听不见远去的脚步声,才扶着仍旧呆愣愣的红蔻进了门。这丫头,应该是被那具尸体吓惨了,卫冉点了她睡穴,将人放到床上,细心的盖了被子,才放心回了房。 「现在已经很晚了。」卫冉关上门,无奈的嘆了一口气。 身后有人轻轻靠近,抬手搭上她左肩,将她身子转过来,语气异常真诚,又带着几分急切:「我确实是在试探你,可是去后山……」 卫冉觉得她的态度应该很明确才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未释怀! 心情一放松,困意便难以抵挡,卫冉觉得再不睡觉天就要亮了,明天必定不会平静,不会有人大发慈悲让她在大白天睡个天昏地暗。眼皮沉重得就要塌下来,头已经没有力气支撑,卫冉用尽所有还存活着的意识,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你……」 在寂静的夜里,话尾一个「你」,轻得只有靠近了才能听见。她不知道,她此时微恼的面容,让眼前的人不由自主扬起了嘴角。 卫冉身子摇摇晃晃的,看在温遇眼中像是要倒似的。有人骗自己说,嗯,只是不能让她倒下去,地上很凉。然后迟疑须臾,堂而皇之的伸手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个一点一点的脑袋轻轻「咚」的一声抵住他肩膀的时候,迟疑着将手环住那纤细的腰的时候,温遇忽然觉得心间像是烧了一锅滚烫的沸水,他全身上下都变得滚烫起来。 原来拥抱一个人,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其实没有什么不良目的,将人的身体揽过来的那一瞬间,其实只是鬼使神差的动作。 可是一道幽幽的声音忽然响在他耳畔:「所以大伯是来解释的,还是来偷情的?」 温遇一惊,下意识放开了怀中的人,立即退开了一步。 黑暗之中卫冉看不清温遇神色,但应该不会再是什么温和礼貌的笑,可是这样一个气质淡漠的人,即使爱笑,也和「尴尬」这种表情不搭吧?本来站着就要睡着,却忽然落入了别人怀中,那一瞬间卫冉整个人都僵住了,可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人竟然没有发现,竟还大胆的环上了她的腰! 卫冉睡意已经散了个一干二净,「大伯……已经很晚了。」 「……咳……弟妹好好歇息!」 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后,只闻窗棂发出细微的一声声响,而后漆黑的眼前已经不见了那个模煳的影子。像是落荒而逃。 卫冉知道,她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镇定,但是此时若是点了蜡烛拿过镜子来,定然能看见一张红彤彤的脸,嘴角还挂着一个想忍却忍不住的不守妇道的笑容。 卫冉无力的捂脸,虽说不管如今还是以后她都不会成为温衍真正的娘子,可是此时好歹还有个名义在,她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这么不守妇道…… 卫冉忽然失眠了,在第二日一早,看见她憔悴的面容,以及那两个遮也遮掩不了的黑眼圈,温衍很愧疚:「对不起……我昨晚不该……」 卫冉无力的摆摆手,道:「没事……你昨晚,其实想说什么?」 温衍垂首,神色黯然,久久之后,才抬起头,迟疑的问道:「你和大哥去后山----」
第29章 是我拿的 温衍以为,卫冉会截断他的话,可是没有,卫冉甚至没有变一下脸色,像个温顺贤淑的小妻子,带着温婉的笑,静静地听他说。 「我知道不是你。」温衍转了话题,至于后山的事,他不愿再提起。此时他自嘲地笑笑,对卫冉道:「你这样善良的姑娘,怎么会用那种残忍的手法杀人。」 卫冉身子一颤,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善良的姑娘?她?她做了什么给了温衍这样的错觉?她可是不留情的揍了他两次…… 看着温衍的表情,卫冉忽然有一种错觉:温衍知道是谁杀了护卫长! 「可是小冉,」温衍忽然抬眸,嗓音干涩,「泗水令……是你拿的对吗?」 卫冉身形一顿,不语,温衍的表情肯定,他道:「是我告诉你,爹将泗水令放在了那个地方。我以为……你只是好奇而已。」 「对,是我拿的。」卫冉轻声嘆气,索性承认了,只是这沉闷的氛围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我只不过是拿了一块牌子,用了几天就又放回去了,你有必要像是泗水庄被灭了一样吗?」卫冉瞪他。 「小冉!」温衍忽然站起,动静大得将凳子都弄倒了,「不是那么简单,如今你既然是泗水庄的人,即使有了什么难以办到的事,去求爹,他一样会帮你的!你是他的儿媳啊,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欺瞒家人的事情来?!」 卫冉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少年,有些诧异,张口却无言以对。原本以为,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是如今看来,除了爱闹、除了爱玩、除了武功差劲一些,骨子里竟还是一个温家人。 「那你要怎么办呢?要拿我怎么办?」卫冉轻声问他。 「去给爹认错!告诉他你悔改了,他不会怪你的!」 卫冉忽然想笑,温衍竟然有这样天真的想法。悔改了就不会怪她?不拘小节的江湖人,从来都讨厌被人挑衅不是吗?何况她哪里就流露出了要悔改的意思? 温衍却不给她机会辩驳,上前来拉着她就往外走,「我们去像爹认错,他若是要罚你,我同你一起承担。」 卫冉忽然就没力气反抗了。 温臣还在因为护卫长被杀一事头疼,正在与温遇分析案情,温衍拉着卫冉一言不发的就闯了进去。 「扑通」一声,温衍拉着卫冉跪在了地上,愣怔之中的温臣立即站了起来,温遇看着两人,也是疑惑。 卫冉在心底嘆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垂着头,心想都到这地步了,还是不要说话好了,勉为其难装出一副温衍说的「悔改」的样子也不是太难。 「这是做什么?」温臣问道。 温衍抬头,神色认真,「爹,那泗水令,是小冉拿的,是我告诉她你放泗水令的地点。」 温臣陡然睁大了眼睛,将手中茶杯狠狠掷在温衍面前,厉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衍神色不变,没有一丝畏惧,依旧昂着头颅,「但是小冉没有恶意,她不是又将泗水令放回去了吗?」 「昨晚----」 「不是她杀的!」温臣才道出两字,温遇与温衍便不约而同出声否认。没有料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会同时说出这句话,温臣瞥了地上安安静静的卫冉一眼,轻皱眉头,掩去了眸中一丝异色。 温遇说完立即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好似刚才他根本没出过声。 温衍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继续道:「小冉没有杀人。她只是拿过泗水令,而今她已经知道错了,请爹您原谅她。」 知道错了? 此话怕是连温衍自己内心都不信。 温臣盯着卫冉头顶,声音沉沉地问道:「衍儿说的是真的?」
第30章 做绿帽子 快要睡着的卫冉有气无力,闻言袖子下的手立即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醒些后,卫冉顶着两个黑眼圈抬起头,脸上表情已经从善如流的变得愧疚,「是。」 温臣深吸一口气,他怕自己要是不让自己冷静一下,他会拉着这个不能得罪的儿媳妇出去单挑,「要用泗水令,来与我说一声就好,何必要用这种手段?」 卫冉眼也不抬,幽幽地道:「儿媳在这泗水庄没钱没权没势力,还不得人心,启用泗水令这样的大事,说了有谁会理睬呢?」 温臣一噎,只觉自己的面子正一点一点的往下掉。温遇嘴角微抽,差点大逆不道的笑出声。 「你要寻访的少年,是你什么人?」 卫冉垂下的眸子忽然便染上了黯然神色,她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答道:「那是幼弟,失散已经八年,如今他或许还活着,或许已经死了。」 温衍与温遇一愣,随即为卫冉身上忽然散发的淡淡哀伤感到心疼,温臣却是暗自凛了神色,且不说能悄无声息拿走泗水令,这儿媳的武功,让人不能小觑,而且如今但凡在朝为官的人,他都调查过,可没有哪家八年前丢了儿子。 心中疑惑,温臣面上却不显,轻嘆了一口气,道:「既然只是为寻找幼弟,没有什么险噁心思,我也便不怪你了,若是有了消息,定然会有人来回报的。泗水令的事情我不会再追究了,也定然不会再教其他人知道,且回去吧。」 温臣没有怪罪,倒让卫冉一愣,她这个公公,胸怀真是宽广……但是她并不认为这便是根本原因,那个坐上了皇位的人告诉她,人与人之间,牵绊的是利益。 温衍听见温臣的话喜笑颜开,大大的松了口气,立即拉着卫冉站了起来,「谢谢爹。」 温臣和蔼一笑,他这个儿子最近的转变,倒教他着实欣慰了许久,这也是他不为难卫冉的原因之一。 卫冉被温衍拉着就要跨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回首,就见身后温遇竟眉眼含笑的望着她,那其间温柔,让她不由心头一颤,连忙转过头来。 「阿衍,你喜欢绿色吗?」 「啊?」温衍迷茫的望向卫冉,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但见她神色认真,便回答道:「……挺喜欢的。」 「哦,那等我有时间给你做一顶帽子,就用绿色的布,戴上一定很好看。」 乍闻这话,少年初时有些不知所措,而后便又傻傻的笑起来,一脸甜蜜与惊喜,从来都是他想要就去抢别人的,除了他伊人妹妹,还没有人主动要送东西给他呢。 「好。」 卫冉困得很,打定了主意要回去好好补个眠,便没让温衍进院子。还未踏进房门时,听到她回来了的红蔻却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拽着卫冉袖子,神经兮兮的四处望了望,确信没人,才激动地道:「小姐!我知道杀死护卫长的人是谁了!」 卫冉一愣,别人不知道,红蔻倒先知道了?不过这丫头昨天大晚上的跑到那地方去,被发现时护卫长身上的血竟也还未凝固,说不定她还真的看到了什么。 「哦?是谁?」 「我先给你分析一下案情!」红蔻拉着卫冉坐到院中的凳子上,双眼冒着精光,继续道:「我昨晚跑到那地方还没来得及钻进林子的时候,就感觉身前刮过一阵阴风,一道快若疾风的黑影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然后就在挂着护卫长的那棵树周围,忽然飞起许多萤火虫一样的虫子,虫子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就看到护卫长被人挂在树上了!可是千真万确,在我刚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啥都没有!」 红蔻夜间视力极好,所以说护卫长就是那时候死的,而红蔻并没有说在这之前发现过什么动静,温遇又说那毒药服下立即便会毒发,那么那个人是得有多高的武功,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武功不弱的护卫长毒死?
第31章 该感谢她 「所以说这个人一定很厉害,才能将护卫长这么快解决掉!」红蔻眼冒精光得出了和卫冉一样的结论,「再看护卫长脸上的印记,那印记岂是谁都知道的?结合我先前踩点的发现,这后山定然是挖坟的绝佳地点,说不定……是他!」 红蔻的脸激动得涨红,而卫冉听见她的这一定论,就知道自己再次高估这中毒已深的姑娘了,居然还指望她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来! 「说不定是这样的!护卫长发现了后山的秘密,猜测或者已经知道了下面肯定有大斗,就监守自盗,大半夜的悄悄跑到那地方准备下斗,然后惊扰了恰好到了这斗里的小哥,你看护卫长那人,长得那么白,眼睛总是阴测测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这几天脾气又那么暴躁,肯定惹怒了小哥,然后被小哥宰掉了!」 卫冉无力的揉着眉心,这丫头又开始臆想了…… 红蔻全然不知卫冉的想法,摇晃着卫冉的手臂继续道:「也只有他,能写出那个名字!也只有他,能在我这双明亮的眼睛前晃走却不被我发现!小姐,就是他!肯定是他!」 「好了红蔻!」卫冉无语的望着她,实在是不忍心提醒她,轻功好的人多了去了,那荷包在温迟那里,那上面的字符也不知被多少人看见过了…… 「不听我话大晚上跑那地方也就罢了,我就奇怪你为何要穿着我的衣裳去?」难道她认为此去必定会遇见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心上人,所以要穿好看一点? 「是这样的,我先前去外边儿和那些姐姐一起洗衣裳的时候,被人不小心将我衣裳淋湿了……」 卫冉扶额,身上的衣裳淋湿了,那么就不可能再有衣裳穿了。这丫头有一个特点----懒,如果她要去洗衣裳了,那么只能说明她就只剩下身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了…… 「红蔻,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你知道的,你家小姐我一向迟钝得很,需要时间仔细思考。」卫冉将话题转回来,睁着眼睛说瞎话,而红蔻还一脸怜悯的目送她家向来迟钝的小姐回房思考。 「你这丫鬟有趣得很。」卫冉关上门的那瞬间,安然坐在她屋里的那个人清清冷冷的开了口。 「多谢夸奖。」说人傻就直说好么? 「还给你。」宋伊人将桌上那淡紫色的荷包望卫冉这边一推。 卫冉走上前去,将荷包收入怀中,而后坐在了这个意料之中的客人对面。 「找我有事?」卫冉笑吟吟地问道。 宋伊人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不悲不喜,像一个……尼姑。 「你应该有许多疑惑还未解开,比如说我既然在护卫长的脸上划了那样的字符陷害你,却为什么留了阿迟这里这么一个漏洞。其实我是不打算放过你的,你这样可恨,可是阿迟她不忍心,阿衍和你在一起这一段时间这样开心,她开始觉得你是无辜的,于是瞒着我将荷包留了下来,你该感谢她。」 「嗯,」卫冉淡淡地点头,对她透露出的与温迟合谋的事情一点也不意外,「就像强盗掳了一个姑娘,绑上山去,临了又觉得不该欺负人家,就把她放了,姑娘就该感谢这个掳了她却并未欺辱她的强盗。」 宋伊人脸色一变,卫冉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没受恩惠,反而受了一遭苦,岂有感谢的道理? 「还有呢?」卫冉把玩着手中瓷瓶,漫不经心地问。 「护卫长的确是我杀的,他不是无辜的人,这个无耻之徒早就垂涎阿迟美色,仗着温伯父的信任为所欲为,若非我在,他早就得逞了。」于是便合谋杀了他,恰好藉此来嫁祸。 「那个小梨呢?她为什么死了?」
第32章 伊人毒发 「那丫头不自量力,竟妄想成为阿衍的人,该死。」宋伊人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她偷吃了一个馒头,我骂了她一顿…… 「上次陷害我往我盒子里放金针,你们是与护卫长合谋的?我嫁来的第二天来泗水庄闹事的那个长明宗弟子也是你安排的?」卫冉虽是疑问语气,但关于第一个问题,她可以确信答案是肯定的,若非三人合谋,哪会发生那么巧的事情?既然护卫长爱慕温迟,那么与她们合谋也就理所当然了。 「是。」 「那就不用说了,」其他稍加推理就能完全明白过来,「只用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屡次陷害我要置我于死地?你不是喜欢温遇吗,我嫁给温衍碍着你了?」这是卫冉极度不解的,难道说这女人还脚踏两只船? 宋伊人目光骤然变冷,「你仿佛忘了小梨为什么死。阿衍不喜欢你!他和你在一起不开心,那么我就替他解决掉你!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能欺负他!」 卫冉惊得目瞪口呆,她此刻真想学红蔻去握一棵草!这女人……是疯了还是疯了? 「好了宋姑娘,」卫冉站起身来,一点也不希望再留这个客人,「你可以走了。」 宋伊人目光冰冷,「如你所愿,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放了雾儿。」 卫冉露出一副迷茫的神情,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笑出声来,道:「我什么时候抓过雾儿?宋姑娘也不能凭一纸来歷不明的书信就冤枉好人吧?」 「你!」意识到自己被耍,竟傻兮兮地跑到这地方来老老实实的跟卫冉交代了一切,宋伊人眸中怒气比火还盛! 「卫冉!你最好时刻提防,保护好自己的小命!我不会就此罢休!若是让我发现你对泗水庄有什么企图,或是对阿衍做了什么,我必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哎哟我好怕怕哟,宋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吓唬我?」卫冉拍着胸口,脸上露出夸张的惧怕表情,差点没将宋伊人气得吐血! 宋伊人胸口疾速起伏,脸色涨得通红,而渐渐的卫冉发现了不对劲,眼前的人恨不得扑上来将她碎尸万段,脸色却由通红慢慢转成苍白,那情形……与温遇可谓是一模一样! 看见卫冉探究的目光,宋伊人忽然意识到什么,捂着脸转身就跑,脚步踉跄好似要随时摔倒一般,看得卫冉忍不住想上去扶她一把…… 望着跌跌撞撞跑出院门的宋伊人,红蔻转回惊讶的脸庞,问道:「小姐,那姓宋的怎么会在你房里?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红蔻思想向来不能与常人相较,此时卫冉要是搭理她那就是傻。 温遇的情形,开始她还以为是什么治不好的疾病,如今看来,倒像是中毒,否则哪会两人患上同一种难以治癒的疾病? 如果是中毒,现在还未解毒,必定是找不到解药的缘故。 卫冉忽然想起初见之时温遇看见她随身佩戴的小瓷瓶时的神色,那时还以为她是相府三小姐,而相府三小姐水鱼儿,养在闺中之时,不喜女红不爱诗书,偏爱鼓捣药草,因她亲娘早逝,丞相夫人心思狭隘,本就没想过要好好教导她,便也劝说丞相任由水鱼儿学习医术,因此还挣了个慈母的名声。 而水鱼儿虽是女子,如今长到十七岁,却已是医术卓绝的神医,虽鲜少出府,这名声却已传了老远。 若是温遇将她误认成水鱼儿,觉得她身上带的是解毒灵药也情有可原!这么说来,其实人家对水鱼儿并不是那种心思……
第33章 他不信她 宋伊人毒发了,并且情况异常严重,已经昏迷在床。 温遇淡漠的脸冰冷下来,比冬日寒冰尤甚,一直在宋伊人床前守着,拽着她的手,神色前所未有的紧张。温家夫妇担心儿子,怕他情绪太过激动也毒发,劝他离开房间,温遇却抓着宋伊人柔弱无骨的手不肯放。 温臣脸色沉沉,烦忧难解,温夫人眼泪珠子似的掉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而下山买了红绳回来正欲叫卫冉教他打胭脂扣的温衍一听宋伊人出事,将红绳往卫冉面前一扔,而后看也不看卫冉一眼,脸色焦急的就跑----他甚至还未跨进卫冉的院门。 卫冉蹲身捡起那红绳,苦涩一笑,也不是说这时候非要让温衍留下不让他去,可是回头与她说一声也费不了时间啊,可是还是没有。这样一个细微的细节,让卫冉再次意识到她似乎……仍是孤身一人。 「红蔻,我们去看看宋姑娘吧。」宋伊人情况如此危急,即使她讨厌那个女人,她也不能不去----泗水庄的二少夫人,不能这样冷心冷情没有一丝人情味。 卫冉带着红蔻到达温家姐妹的院子时,恰巧听到温夫人厉声质问下人:「伊人怎么会突然就病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清楚,你们这些伺候的人全部都得罚!」 于是就有下人答:「……奴婢看见宋姑娘从二少夫人院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话音一落,卫冉恰好踏进院门,众人目光立即就聚了过来,在温夫人发难之前,却是温遇先从房中冲出来,脸色微沉,紧紧抓着她双肩,沉声质问她:「你对伊人说了或是做了什么?她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隐忍着双肩传来的疼痛,卫冉道:「并没有说什么要紧的话,更没有对她动手。」 「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做也没说!伊人现在都这样了,你竟然还狡辩?丫鬟都证明了伊人是从你院子里出来才这样的!」温夫人恨不得撕了卫冉。 「你到底说了什么?」温遇没有放手,脸色更沉了一分。 卫冉轻轻皱眉,而后苦笑,怎么都觉得是她的责任呢?她何曾做过什么?宋伊人亲自说的那些话,难道要她当众说出来吗?好心倒要遭恶报?况且,那些话,就算她说出来,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也无人肯信她吧? 「醒了!宋姑娘醒了!」 丫鬟惊喜的声音忽然从屋内传来,卫冉对脸色骤然惊喜的温遇道:「我说了什么,如今她醒了,你亲自去问她不是更好?反正你的伊人妹妹不会骗你。」 温遇神色一僵,却没说话,转身阔步往屋内而去。 卫冉垂眸,掩去眼中的失望,抬脚跟上众人脚步,进了屋子。 温遇握着宋伊人的手,声音无比温柔,再也不见适才在屋外的阴沉,「很难受么?」 听闻他话语之中的担忧与心疼,宋伊人慢慢展开皱紧的眉头,苍白一笑,声若蚊蝇,「不难受……」 温衍在一旁,看见两人的神情,淡淡的笑着,眸中隐藏着哀伤。 「伊人!」温夫人冲过去,好一番心疼,才问道:「伊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不是叫你情绪要平和吗?是不是卫冉让你生气了?」言下之意,好似宋伊人点头说是卫冉让她生气了,就要将卫冉当个下人处置了一样。 宋伊人一愣,望向站在最远处的卫冉,脸上笑容忽然沉了下来,却道:「伯母,伊人有些累……」 宋伊人明显的变化,谁都清楚的看见,那话那表情,无疑默认的温夫人说的话。 「卫冉!你----」 「娘!」温遇拦住温夫人,「伊人说她很累,先让她歇息吧。」众人一看,疲惫的宋伊人,却已经再次陷入了昏迷,唿吸却平稳了许多。 众人立即悄无声息退了出来,才将宋伊人房门关上,温夫人就立即忍不住发难:「卫冉,你到底对伊人做了什么?你这----」
第34章 我去跪着 「娘,你先让弟妹说句话可好?」 「对啊娘,你要给小冉解释的机会啊。」温衍也道。 温夫人被劝住,众人都望着卫冉,等着她解释,卫冉却只道一句:「我说过了,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而后紧紧抿着唇,再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温遇对卫冉歉然一笑,有些苦涩,他道:「弟妹,我信你,你既然说了没对伊人做什么,定然就没有。但是----」 卫冉正意外温遇会这样说,却听他话音一转说了「但是」,目光移向她腰间的小瓷瓶,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道:「你有解药对吗?只要你肯拿解药救伊人,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卫冉有解药?! 而卫冉怔愣半晌,望着温遇坚定的神情,忽然笑了,一如初遇时的明媚,她感觉脑袋霎时就空了,胸腔被愤懑与悲伤以及失望填满,口中干涩得厉害,「什么都可以答应我?可是对你我还能求什么呢?」对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给我的你,我还能奢望什么呢? 「不用再说什么了,我没有所谓的解药,你的宋伊人的确是被我气成这个模样的,也不必费尽心思惩罚我,我是不能死的,否则你们无法向朝廷交差。我去花厅跪着好了,直到宋伊人满意了,我再起来。」 卫冉转身离开,走得决绝,仿佛没有听见身后温衍急切的唿唤。 卫冉走得很快,没有给人追上的机会,而那个她期望追出来的人,甚至没有踏出半步。 卫冉走到花厅,砰的一声在正中央跪下,面上木然没有表情,让身后的红蔻红了眼眶,跟着跪在她身旁,「小姐……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你,他们凭什么可以这样欺负你!」 「红蔻,你不必跪,起来吧,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人啊,只有疼了痛了受罪了,才知道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不!我要陪着小姐!」 「小冉!你----」温衍追来,气喘吁吁,面色无奈。 「滚。」 「……小冉?」温衍愣了一下,没料到卫冉会说这样的话,「你不必----」 「我说滚,温衍,你没听见吗?在我跪在这里的时候,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就不能满足我这小小的一个要求吗?」卫冉说着祈求的话,面色却前所未有的冰冷,此刻,她将所有不必隐忍的嘲讽,都展现给了眼前这个人,这个同样不相信她的人! 「……好,我走。」温衍垂首沉默良久,抬头微微一笑,而后转身,离开。 温衍走后,花厅果然再也没有出现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她知道那个个性骄傲的少年,回去以后定然对那些人吼了一通,将她的意愿成功转达了。 黑夜来临,卫冉却体会不到时光的流逝,她迳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想着,能让她心甘情愿的跪下,这不过第二次,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歷。 她记得第一次,是在如今的皇帝第一次败仗的时候。五千兵士,被三万大军包围,他们却仿佛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奇蹟般的活了下来,他却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弱小身体,背了他两天----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还能有那样的力气,后来终于遇见一个小镇,没有银子治伤,她花着一张苍白的脸,像个乞丐似的跪在镇上唯一一家医馆门前,求人救他。 「小姐?有饭……」红蔻的声音忽然将她唤醒,听见身后有动静,卫冉回头,只见一丫鬟在花厅门口放了个食盒,而后一脸惊惧的跑了。 「饿了?」卫冉看红蔻,见她望着那食盒不住的吞口水,听她问话却不答。 「你回去吧红蔻。」卫冉轻声嘆气。 红蔻垂首,沉默了许久,忽然站起身来,轻轻应了一声,而后转身便走了。 卫冉一愣,忽而一笑。
第35章 我们回家 红蔻再没有回来。 下人食盒换了一个又一个,每次带走一点没动的凉掉的饭菜,都会惊讶的望厅中安稳跪着的卫冉一眼。 温家也没有任何人来----或许是来了,站在远远的地方,她没有看见。 花厅以及周围安静得可怕,再也没有爱花的丫头笑闹的声音,若不是自己微弱的唿吸声,卫冉险些要以为这世上是没有声音的。 在第二日晚上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缓慢、沉稳。 卫冉没有回头,然后那个人来到她面前,跪在她面前,捧过她的脸,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对她轻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卫冉没有动,甚至没有一丝表情波动,依旧像一个木偶似的木着脸。 她听见他话语之中的心疼与悔恨,却再没办法出声,她的世界里,仿佛已经没有声音了。 微凉的唇碰上她的脸颊,而后慢慢移向了她干裂的唇,轻轻的吻了上去,然后一点点加重力道,仿佛要与她永远粘合在一起。 卫冉忽然就落下泪来。可是在被抓着双肩焦急质问的时候,她就知道,无论这个人待她是怎样的感情,她在他心底都比不上与他青梅竹马的宋伊人。 眼前的人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后颈,让她身子一颤,抱着她的人浑然不觉,将脑袋靠在她肩上,久久之后,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卫冉慢慢抬手,摸上后颈,然后将手放到眼前,指间一片嫣红。 卫冉启唇一笑,止了眼泪的双眸,却再次模煳了起来。 那个人再也没来。 在这之后的第二日下午,泗水庄中喧譁一片,然后又一个人冲进花厅,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对不起……阿冉,对不起……」 熟悉的味道,伴随着她一起长大;熟悉的温度,曾无数次紧紧牵过她的手;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心疼与愧疚。 卫冉轻轻抬眸,眼前的男子依旧俊朗,鬓角却不知何时悄然染上了风霜。他对她笑:「阿冉,我们回家。」 卫冉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扑入熟悉的怀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等到了那个可以听她倾诉委屈可以保护她的人。 「……阿越!」 一人放肆的哭,一人耐心的哄,两人全然不顾赶来的温家众人。 卫冉哭了半个时辰,眼泪鼻涕染满了眼前人的衣衫,她终于累了,紧紧拽着他衣裳。他一直温柔的笑,不厌其烦地安慰她:「我来接你回家。」 卫冉再也不防备,这个人会将她当作棋子,可是无论如何,不会捨得她难过,她难过了,他怎样都是要将她带回身边的。 皇帝动作轻柔小心的将人打横抱起来,径直往外面走。 「朕要带她回宫。」皇帝凉凉的目光扫过温家众人,语气之坚定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温臣面色一白,如果这样…… 「温庄主放心,朕暂时不会动你们。」 暂时不会动? 温臣冷汗都淌了下来,皇帝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卫冉离开了,双方关系就瓦解了,此时朝廷抽不出手来,但等过了一段时间…… 他泗水庄,竟要成为整个武林的罪人吗?! 「皇上……」 「这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温臣。」皇帝的语气骤然阴冷下来。 温臣跪倒在地,再也不敢说话,只是如今他都不知道,他温家娶进家门的,是什么样身份的一个人。 红蔻挎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不死心的将目所能及的地方搜寻了一遍又一遍,可是直到离开,都未曾看见那个让她家小姐受了这罪的人。她咬着唇愤恨的转身,她不知道有人从昨晚一直昏迷至今,未曾醒来,数次呕吐而出的血,足以让她捏上几大串红通通的血豆腐。
第36章 重回深宫 卫冉跪在泗水庄花厅接近三日未曾入睡,此时找到心安的地方,立即进入了昏睡状态,甚至在回到皇宫第二日才醒来,只因实在太累了。 卫冉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宫殿富丽堂皇,卫冉细细看了半晌,才终于确信她没有看错----这里是皇后的寝宫! 她竟然睡在了皇后的寝宫,那么皇后在哪里? 寝宫之外有喧嚣声遥遥传来,卫冉仔细听,竟然是临妃的声音!怎么她才回来,这些女人就找上门来了?是闲得没事干了还是咋的? 「小姐,吃点东西吧。」卫冉揉着眉心,整颗头都晕沉沉的,听见红蔻的声音,乍然抬头,就见红蔻提了食盒,见她醒了一点也不惊讶,面上更没有什么惊喜表情。 卫冉许久未曾进食,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狼吞虎咽喝了一碗粥,才开口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红蔻平静地点点头,答道:「哦,那是临妃娘娘,已经在外边闹了两个时辰了。」 红蔻从食盒中抬出一碗还温热的鸡汤,递到卫冉面前,「我亲自炖的,保证没有什么毒药迷药落进去。」 鸡汤很香,卫冉抿了一口,发现味道异常的纯,而后就听红蔻面不改色地道:「是那只临妃娘娘养的那只总爱到处乱跑的宝贝芦花鸡,虽然肉少了点,但炖汤的话味道还不错。」 卫冉一口鸡汤险些喷出来,临妃养的那只芦花鸡?!被红蔻炖了?!被她吃了?! 「你好好的……怎么偏要对人家养了快一年的芦花鸡下毒手?」卫冉瞠目结舌。 红蔻摇头,「哪会是无缘无故?两个时辰前我本来要进来的,可是一来就看见临妃娘娘在外面闹,一看见她我就想起那只芦花鸡,看她那样嚣张,又恰好看见那只鸡又到处乱跑,我实在忍不住,就顺手把它给捉了。」 卫冉差点要笑岔气,用看国之栋樑的目光看着红蔻,赞赏的拍拍她的肩膀,「嗯,干得漂亮。」不知道临妃回去发现那只她宝贝得不得了的芦花鸡不见了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卫冉表情享受的将碗底最后一滴汤舔干净,爬下床任红蔻给她穿好衣裳,简单梳洗之后,主僕两人满脸笑意的打算出去会会临妃。 穿过空无一人的空旷宫室,离金鸢宫宫门越来越近,女子张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再说我爹,当年他跟随皇上四处征战,打下这一片江山,其间艰辛尔等鼠目寸光之人怎么可能会体会?犹记当年,被敌军逼至绝境,若不是我爹将自己马的草料分了一半给皇上,皇上就不可能走出那地方!」 「……还有我大哥……」 临妃还在滔滔不绝细数她林家的汗马功劳,卫冉却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件事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当年确实是被逼至绝境,人都没有多余的食物,马就更不用说了,四周都是荒漠,寸草不生。但没有马,要靠人力走出那地方,简直天方夜谭。当时临妃之父林林海的草料已经一点不剩,皇帝思量着他那里还有一些,总不能将自己的部下丢在这里自己逃生,就打算给林林海分一半送去,然而在他行动之前,草料被人偷了,并且一根都不剩! 那时候卫冉与皇帝瞠目结舌地站在帐篷外,看着林林海鬼鬼祟祟扛着草料出来,结果一抬眼就撞见了两人。卫冉至今还清晰的记得那时候那老匹夫魔性的笑声,他哆哆嗦嗦地道:「属……属下想着,将军可能没有草料了,就给将军送一半过来……」然后又将草料拖回了帐篷…… 皇帝只能佯装不知,事后还是给他送了一半过去。 只是不知,这林林海如今竟还是这样对旁人说的?还让子女将之当作功勋来急着? ……太不要脸了!
第37章 嚣张临妃 卫冉走出去,就见临妃抬了张椅子坐在宫门外,面对着守着宫门岿然不动的侍卫,伸手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喝了之后一甩帕子就要继续说。 「还有----咦?」她看见了卫冉,「我就说是什么绝色美人,竟能让皇后姐姐莫名其妙就被废了后位?原来还是冉姑娘!」临妃语气之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她看来卫冉是一个太强大的敌人,然而皇后的遭遇又让她开心难掩。 皇后被废了?卫冉却轻蹙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红蔻游移的目光无意间对上卫冉疑惑的眼,她神情有些漫不经心,道:「哦,是这样的,那天皇上带着小姐回来,说要让你住金鸢宫,皇后娘娘不乐意,但是后来又很善解人意的对皇上说,小姐你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她比不得,要不就废了她,把金鸢宫永远让给小姐好了。皇上说很理解皇后娘娘的苦心,不忍心不成全她,就让皇后娘娘移居黎阳宫了。」 卫冉呆了,嘴角险些要抽筋,黎阳宫?那不就是冷宫吗…… 皇后作为水丞相唯一的嫡女,自小娇蛮,哪会「善解人意的对皇上说」?赌气还差不多吧!皇帝居然趁势就「成全」人家了? 不过这样看似荒唐实则另有深意的事情,倒是符合皇帝的风格,估计是仰仗着女儿的威势,水丞相又开始胡乱蹦跶了。 「临妃娘娘来此所为何事?」 「只是好奇如今住在金鸢宫的是何方高人罢了。」临妃撇嘴,「没想到竟然还是冉姑娘,想来也是,能让皇上这样在意的,也只有冉姑娘这么一个人了。」只是先前卫冉突然无故消失在宫里,让她以及那几个女人着实高兴了许久,却不想这高兴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呢,人就又回来了,还一进宫门就迅速解决了皇后,这是示威警告呢?还是示威警告呢? 这后宫的女人,最爱拈酸吃醋相互挤兑,卫冉当然不会傻傻的接她的话,不管她说了什么,经过这女人的口,散播出去,定然会完全变了意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临妃娘娘适才是在和谁说话呢?」吹嘘夸捧她家族都夸了两个时辰,看来不是一般的闲,她现在恐怕还没发现她家心肝宝贝芦花鸡不见了。 临妃闻言满脸愤懑,一个眼刀射向宫门两边依旧面无表情的侍卫,恨声道:「这两个奴才!竟敢拦着我不让我进去,和他们说尽了道理,却是油盐不进!冉姑娘既然进了这金鸢宫,这些胆大包天目无主子的奴才,也该好好管管了!」 「真是抱歉,要让娘娘失望了,我可没有权力管教他们。」 临妃笑容讥讽,却不敢明言,心里想的是卫冉当众给她难堪,「我想进这金鸢宫坐坐,冉姑娘可介意?」 卫冉知道临妃想的是,她堂堂正正一宫妃,不似她卫冉一个名分都没有,既然开了口,大庭广众之下卫冉再不乐意也是不敢拂了她面子的----临妃太自负了。 卫冉轻移脚步将临妃自信的脚步一挡,一脸笑意吟吟,朱唇清晰的吐出一句话:「不,我介意。」 临妃面色一变,卫冉曾经虽也让她无数次难堪,可从未如此光明正大过!若是让那些女人知道了,她以后的面子往哪儿搁?! 「卫冉!你太狂妄了!皇上一个名分都不肯给你,你以为他当真会让你当皇后?未免太天真了些!」 卫冉撇嘴,她可没想过要当什么皇后,这帮女人却是为她操碎了心。 临妃轻蔑地瞪着卫冉,很乐意看见她「吃瘪」的模样,卫冉像是被打击到了的模样让她心头畅快。 卫冉却忽然抬起眸子,慢悠悠地道:「我今天吃了一只鸡。」 在临妃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卫冉笑得肆意:「一只芦花鸡。」
第38章 为鸡报仇 一只芦花鸡,引发了一场血案。 临妃听完卫冉的话后,再也平静不下来,急忙带着宫人四处寻她的心肝宝贝芦花鸡,可是她再也听不见那打动她心的「咕咕」声,最后她找到一堆带血的鸡毛----在离宣妃的寝宫最近的地方。 宣妃是个比临妃更跋扈却也更柔媚的一个女人,手段从来比临妃高明----虽然曾经也是被卫冉整得很惨。 在听到宫人禀报临妃已经杀到宣妃那里去的时候,卫冉极度怀疑红蔻是故意的,鸡毛哪里不能丢,偏偏丢在宣妃寝宫附近。宣妃喜欢吃芦花鸡,尤其曾经扬言迟早要解决掉临妃那只碍眼的鸡的事情,可是谁都知道…… 卫冉带着红蔻兴沖沖的翻到了宣妃寝宫的围墙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那院中互撕的女人评头论足,即使是坐在围墙上,即使一边说话一边嗑着瓜子,卫冉的一举一动依旧优雅无比,看起来丝毫没有不雅观的地方,能将这些动作做得如此雅观的估计也只有她,因为骨子里自小生长着高贵。 「临妃刚才那招不可取,她若是从左边扑过去的话,宣妃必定是要吃亏的。」卫冉摇摇头,道。 下面已经乱作一团,两个主导了战场的女人一人抓一人挠的过着招,双方宫人也不要命的扭打在一起。 「宣妃也太在意仪容了,打架就好好打,还在乎这些,否则就凭她那十指尖利的指甲,临妃早就毁容了。」红蔻也批判道,面上却依旧没有太大的波动,往日的灵动竟再也不见。 卫冉微微皱眉,伸手将她家丫鬟的头给勾过来,问道:「红蔻你是怎么了?你是要向你的那个心上人靠拢吗?」在红蔻的话语之中,她将她的心上人称作「面瘫」。 「没怎么……」红蔻道,「我只是在想,小姐,我们还会回泗水庄吗?」 卫冉一愣,思绪一乱,却又听红蔻幽幽地道:「我都踩好点了……做事情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卫冉:「……」她还以为这丫头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刺激! 一拍她脑袋,卫冉却憋不出一句话来,红蔻总是让人无言以对。 「这是在做什么!」混乱的扭打互撕之中,一道微凉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现场忽然就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宣妃抢在临妃前面,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与花乱的妆容,委屈的扑到了皇帝身前,看见帝王脸上的寒意,却不敢再继续靠近,只得立马掉了眼泪,哭诉道:「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呆愣的临妃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连忙扑过来,但她比宣妃没脑子,直接就想投向皇帝的怀抱,皇帝却脚步微移,身形一闪,眼睁睁看着疯婆子似的临妃一下子扑倒在地! 「哈哈!」宣妃忍不住掩口而笑,却不幸被皇帝看见,立即就菜了脸色。 「啧啧,红蔻,你看,我们皇帝陛下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这两个女人虽然形态丑了些,可怎么说也是他小老婆。」卫冉摇头批判道。 皇帝的雷霆之威,连他小老婆也不能逃过,于是先前还撕得尽兴的一干宫人----包括两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后妃,现在个个脸色哀凄跟死了爹似的。 宣妃与临妃都被罚关半个月的禁闭,皇帝没有丝毫区别对待,其实卫冉怀疑,皇帝到现在压根分不清眼前的人哪个是宣妃、哪个是临妃,他在意的只是,她们都是他为了政权稳定而默认那些大臣塞进来的女人。 「小姐,你说……我们皇帝陛下是不是还没睡过女人?」红蔻也一样心如明镜。 卫冉幽幽地瞥她一眼,这丫头想法也太奇葩了,「你想多了。」 人皆有欲。
第39章 那个人渣 处置了一干人等,皇帝转身,疲惫的揉揉眉心,语气甚是无奈:「阿冉,你能不能有点儿女儿家的样子,不要老是翻墙?」 卫冉无所谓的摊手,从高高的墙上一跃而下。红蔻也将手中剩余的瓜子好好的放入怀中,然后抱着早已准备好的杆子动作娴熟而滑稽的滑下来----然后着陆在了围墙外。 皇帝走上前去,拽着卫冉的手就往外走,还不忘一路碎碎念:「醒了也不叫人来与我说一声,怎么还到处乱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在这宫里终究还是要小心为上……」 听闻宣妃寝宫有大战,特意跑来看热闹的一众宫妃没赶上那场厮杀,只看见皇帝与卫冉又在「浓情蜜意」了,个个都恨得牙痒痒。在听闻卫冉重新回宫的那一瞬间,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了危险。 卫冉知道皇帝在担心她,这与她最默契的人。可是从泗水庄回来,那一觉睡醒之后她所拥有的平静,连自己都所料未及。 「听说你吃了临妃养了一年的宝贝芦花鸡?」皇帝笑问。 「不,」卫冉真诚地摇头,「那缺德事是宣妃干的,不然你以为临妃怎么会杀上门去?」说得好像这缺德事真是人家干的一样,卫冉都觉得自己实在忒无耻。 皇帝笑笑,他每日忙于政务,鲜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能让他敞开心扉言无不尽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了,可是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阿冉,过几日我为你办一个赏菊宴吧,朝中许多大臣家中还有未曾婚娶的适龄公子----」 「你要好好选一个然后把我嫁出去?」卫冉甩开他的手目瞪口呆的问,「就像上次嫁去泗水庄一样?」 那时候皇帝也是说:「阿冉,我发现了一个青年才俊,与你甚是般配。」然后对她说:「阿冉,你嫁入泗水庄吧。」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想到这次将她带回来的情形,皇帝目中微含愧疚,笑着对她摇头,道:「想什么呢,我知道这次让你受委屈了,所以想要为你找一个好归宿啊。」 「我有表示过我想要嫁人?」卫冉瞪眼。 皇帝无奈:「可是也不能一直待成老姑娘吧?那时候可就没人要了。」 「沖我这花容月貌沖你是我靠山,即使成了老姑娘姑娘我想嫁的时候谁敢不要?!」那姑娘我拥护你这皇帝为你牺牲自己还有个卵用?! 「哎哟,小姐你莫不是对那个人渣渣日久生情了?」三步一蹦跶跟上来的红蔻怪声怪气地道。 卫冉心头一颤,回头狠狠地瞪了红蔻一眼,红蔻没有明言那个「人渣渣」是谁,但她忽然心虚,果然抬眼就见皇帝望着她似笑非笑若有所思,「是这样吗,阿冉?」 「当然不是。」卫冉甩着腰间流苏,眯眼望着远处盛开的秋菊,面色沉静。 「那那个赏菊宴你不会有意见吧?否则我会忍不住去想红蔻为何要那样说。」皇帝动作温柔的抚上卫冉如缎的发,笑容和煦。 卫冉:「……」 「小姐你若是瞧不上那些世家公子,那就顺手挑一个回来送给我吧。」 红蔻是卫冉见过的最大胆的丫鬟。卫冉这样想着,又听这姑娘兴致勃勃的地道:「听说那些世家里面主母每天斗姨娘斗婆婆挺好玩的,所以我就想要不我也养个夫君来玩玩。」 卫冉:「……」 皇帝笑着允诺:「嗯,如果阿冉挑了一个,自然可以附赠一个给你。」 于是红蔻期盼的望着卫冉,将自己的一生幸福寄托在了她身上。 卫冉深吸一口气,抬头一笑,兴然应允:「好啊。」红蔻你就等着当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吧。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将卫冉耳边一缕头髮撩至耳后,道:「我让人给你做了一桌子你喜欢的菜,走吧。」 既然不愿意,这赏菊宴,他就当作给她解闷好了。 没有理由的奢华,没有理由的放纵,他也只能给她一个人而已。
第40章 那个妖女 皇帝下了口谕,初五的赏菊宴,三品以上大员必须携带家中未曾婚配的青年公子参加,但前提是容貌起码要能看。 此令一下,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这闻着是要指婚的味道啊,可是皇上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说要众臣带上自家适龄的闺女,难道皇上是要为自己选几个……男妃? 大臣们立即惊恐起来,觉得越想越有道理,恨不得立刻给自家儿子找个媳妇,安然度过这场劫难。却又怕传到皇帝耳朵里,平白惹了灾祸----一时众臣都觉得自己是神探,完全洞悉了皇帝的意思。 可是忽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是传旨的大太监听错了皇上的话,以至于小太监们也都传错了旨,其实皇上说了闺女也要带的。 一传十,十传百,说的人多了,谣言就成了真相。于是赏菊宴那天,妆容格外精緻的小姐们也到了,一片片的莺莺燕燕,无意间被谁家容颜颇好的公子看了一眼,便不约而同红了双颊。 皇帝扶了扶额,抬手捏了捏卫冉双颊,「很好玩?」 卫冉今日的装扮格外明丽,她打掉皇帝的手,摆出一副「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道:「要是你一不小心就看上了哪个姑娘,我不就成就了一段良缘吗?和尚说这叫积德。」 曾经厮杀于战场,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和尚说,多积德,能延年益寿越长越美。 奢华明亮的殿堂,众位大臣带着自家闺女儿子,言笑晏晏与旁人打招唿,南晏朝宽松的规矩,给青年男女们创造了更多光明正大眉目传情的机会。 一众后妃们先到了,众人立即规规矩矩的坐好,而后太监尖利的声音高高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跪了一地,皆高唿「万岁」。卫冉裙摆太长,又被那太监「悠扬婉转」的声音一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若非皇帝反应够快,她现在估计脸都没了。 「众卿平身。」 第一次随着皇帝出现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卫冉就对上了无数张诧异的脸。从地上爬起来的众人本欲悄悄抬眸一观龙颜,却没料到他身畔竟有一女子与他比肩,穿着打扮却又完全不是宫妃的模样,一想到皇帝也并没有姐妹,一时间抬起的眸便再也难敛下。 皇帝却拉了呆愣的卫冉一把,一同走向了放置龙椅的地方----那旁边除了龙椅还放着另一把椅子,开始众人都以为,那该是皇后的地方,一直依附着水丞相的人都松了口气,还道皇后大势未去。却不想如今不仅不见皇后,竟是一名陌生的女子坐上了那把椅子! 卫冉坐下之后,抬眸扫了眼底下众人,而后迳自取了身前案上的葡萄来吃。这所谓赏菊宴,连朵菊花也不见,除了解闷,皇帝带她带到众人眼前恐怕别有目的,或许今日之后,如今独自在冷宫啼哭的皇后,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皇上,臣斗胆问一句,皇上身边坐的,是否就是那祸乱后宫来歷不明的妖女?」水丞相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毕竟是两朝皆任丞相的人,自然有非一般的自信。他神情激愤,一张口就给正在吃葡萄的卫冉扣了个大帽子,恨不得将她从那位置上拖下来。 卫冉只抬眼瞥了他一眼,而后继续吃葡萄。 皇帝见卫冉未曾动怒,便只微敛了笑意,将酒杯往案上沉沉一放,语气警告:「丞相。」 水丞相身形一颤,乍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可是一想到他女儿如今还坐在冷宫独自垂泪无人关怀,而这个来歷不明的女子竟然坐上了那个本来属于她的位置,感情便压过了理智。 水丞相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拿出言官死谏的精神,大声道:「就算皇上要治臣的罪,臣也要说!」 席中已是一片紧张,皇帝将自己面前的葡萄送到卫冉面前,一言不发,并不打算阻止。 「这妖女来歷不明,一度扰乱宫闱、加害后妃、祸乱君心!其居心叵测啊!皇上是明君!怎能如此放纵这妖女,竟让她坐上那本该属于皇后的位置!」
第41章 无后可废 皇上这次终于从卫冉身上抬眼,没有计较水丞相言辞的激烈,淡淡地道:「丞相是为废皇后鸣不平?」 废皇后?! 这三字一出,饶是水丞相镇定,仍是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抬眸望向皇帝,他的女儿爱闹,时常不分大小的与皇帝赌气,可皇帝没有哪一次会重罚她!这次他不是没有听说宫里的消息,但他以为皇帝还会和往常一样吓唬吓唬人就够了,直到卫冉出现,他开始不安,直到皇帝公开说出那三个字,他终于,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皇上!我南晏朝如今政局不稳,百姓需要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废后之事,万万不可啊!」众臣从震惊之中缓过劲来,急忙劝谏,都觉得皇帝废后之事实在太过草率,竟没有同任何人商议! 「皇上!万万不可啊!」 一众臣子带着自家闺女儿子跪倒在地,那语气悲戚,像是废了个皇后他们就会前程不保似的。 卫冉抬眼觑了底下一眼,发现也有大半人虽然感到不妥,但那眉眼之间分明乐开了花,那些多半是与水丞相对着干的人,水丞相倒霉,谁会不高兴? 「众卿似乎听错了话,」皇帝倏尔一笑,「朕并未说要废后。」 此言一出,许多人乍然惊喜起来,微微松了口气,却又听皇帝道:「如今已没有皇后可废。」 才惊喜起来的那些人乍然又从天堂跌落,那颗心被绑着巨石一直落到地狱。 水丞相的脸白了,有人眼睛都笑没了,卫冉葡萄都喷出来了。一只修长优雅的手忽然伸到她面前,拿着绢帕动作轻柔的为她拭去嘴角的果汁,抬眸看见皇帝温柔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脸,卫冉忽然心都紧揪了起来,这无耻的人,定然是又要利用她了。 果然,底下众人都悄悄抬眼惊讶的看着这温情一幕,接着就听皇帝道:「朕自己都捨不得斥责的人,却无端被丞相扣了个『妖女』的罪名,虽说丞相可能是想到废后一时激动,可是朕心头终究不好过,想必丞相不介意在家思过几天。」 水丞相勐然抬头,他竟然因为一个没有名分来歷不明的女子受了罚?!在家思过几天?那时回来朝堂上还有他的位置吗?! 没有人敢求情,皇帝的发难,不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必定是早便打算好了的。尤其皇帝对卫冉特殊过了头,竟不顾众人意见,而昏君的意思,一向是不能忤逆的,因为与之没有道理可言,而皇帝如今显然已昏了头。 卫冉垂首翻白眼,居然用她当理由来打击丞相,那之后是不是还要封她个皇后来应付那些大臣?她来不过就吃了几串葡萄,竟然就被利用得这么彻底! 「御花园秋菊开得正盛,朕就不耽搁时间了,众位赏花去吧。」皇帝起身,拉着卫冉一同先行离去。 「丞相党羽众多,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卫冉还是忍不住问道。 皇帝精明一笑:「丞相风头太盛了,如今一来,裕亲王便能与之分庭抗礼。」 裕亲王? 卫冉记得,这是曾经皇帝手下最勇勐的一员大将,他称帝之后便给那人封了亲王。与丞相相比,那裕亲王虽也有些智谋,但毕竟勇胜于谋,并且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确实是要容易掌控一些。 「裕亲王有个儿子,唤作景豫,生得仪表堂堂,我看到他今日也进宫来了。」皇帝忽然笑得不怀好意,「若是遇到了人,记得要好生招待,今日还有许多摺子没处理,我先回去了。」 卫冉一愣,这是要她色诱人家的节奏?! 「哎哎哎!」卫冉正欲表示不满,那人却已带走一众宫人脚步生风的离去了,转眼便消失在迴廊拐角。 与此同时,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脚步声,回眸只见一青年男子正俯身望着身前一盆盛放的紫龙卧雪眉眼含笑。四周比那名贵美丽的菊花比比皆是,他却好似独爱那一株。
第42章 她可勾搭 卫冉心思转得极快,这必定就是裕亲王世子景豫了,可是哪有这样巧的事情,定然也是皇帝命人将人引过来的…… 男子站直了身体,卫冉望去,确实是生得一表人才,可是皇帝是何用意?难不成他还想着把她嫁出去? 卫冉皱眉纠结了半晌,那男子还未发现她,卫冉后退两步正欲悄声离开,一旁的花丛中忽然窜出一个人,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抱住她手臂,「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叫奴婢好找!」 这声音清亮笑得不怀好意的丫头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蹲在菊花堆里伺机而动的红蔻! 景豫惊诧地望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惊艷,「……娘娘?您怎么会----」 「什么娘娘!我家小姐才不是什么娘娘呢!她以后可是还要嫁人的,你怎么能这样玷污她名声?」红蔻立即不满的叫道。 玷污?景豫嘴角微抽,敢瞧不起皇帝,这丫头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而卫冉无力的嘆了口气,她大概明白了红蔻的任务----阻止她逃跑、并且告诉景豫她还没有男人,欢迎勾搭……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卫冉言笑晏晏,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声音轻微只有身旁的红蔻能听见。 「帮帮忙啊小姐,皇上说了我做好了他就答应放我去继续挖泗水庄后山的坟……」红蔻眨着眼睛,轻声祈求,「到时候我挖出宝贝来分你一点好了。」 卫冉脸都要笑僵了,此刻她真想一掌拍死这丫头。 一旁景豫见两人似乎在说话,却又听不见在说什么,适时的咳了一声,从善如流的改了对卫冉的称唿,有些紧张地道:「在下裕亲王府世子景豫,敢问姑娘芳名?」 「……卫冉。」卫冉表示,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男子这样搭讪。 得了卫冉回答,又见她笑容明媚,景豫不由面色微红,目光殷切,温言发出邀请:「这御花园中繁华盛放,姑娘可愿同在下一起观赏?」 「这真真是极好的!」卫冉还未说话,红蔻就已经勐点头,可是说瞎话,「我家小姐从来钟爱菊花,奈何无人赏花之时无人相伴,总觉寂寥。」 原来还是有这样情怀的女子…… 卫冉望着景豫忽然温柔得要化成水的目光,从他眼中清晰的看到了这句话,看到了他因红蔻的话而产生的怜惜,恨不得直接冲上去一巴掌把他扇醒----公子哎!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我才跟你说过两个字!能不能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可是她不能,连红蔻都出动了,卫冉忽然意识到了皇帝的意图。 果然两人并肩言笑晏晏走出去,立即就惊掉了不少眼珠子。男男女女议论纷纷,皆是疑惑怎么皇帝的宠妃竟然光明正大的勾搭其他男人?! 有人道:「那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啊!竟然允许她和裕亲王世子这般亲密,难道裕亲王……」 余下的话谁都明白,皇上才发难了丞相,就给裕亲王这般恩宠,风往哪儿刮,再清楚不过了。 众人行礼称她「娘娘」,卫冉也不辩解,只在想今日之后水丞相那些忠心的跟随者会有多少要去拜访裕亲王。 「你这妖女!不知廉耻!」冲上来的是丞相府二小姐,虽说是个庶女,但在府中也甚是受宠,「身为后妃,竟然明目张胆的其他男子!你将皇上置在何处?!」 「水二小姐!请你慎言!」景豫脸色一寒,正欲解释,却被卫冉一拦。 卫冉姿态优雅的迈步上前,这个水琳儿爱慕景豫的事情,鲜少有人知道,而她就是那「鲜少」中的一员,这个姑娘喜欢上她老爹死对头的儿子,也真是……煳涂。 「我水性杨花我放荡不羁我肆意勾搭其他男人我就是个妖女又怎么了?水姑娘你有意见?还是其实是水丞相还有意见?」
第43章 她行刺我 水琳儿气得满脸通红,她并不擅辩,又想到适才景豫对她的不满神色,此时只能指着卫冉,良久终于憋出一句:「你……你血口喷人!」 卫冉莞尔一笑,再上前一步,抬手抓住水琳儿不及缩回的手,语气甚是温和:「血口喷人?我可冤枉了你什么?难道刚才那番骂我的话都不是你说的?」 水琳儿的身子在抖,却不是因为害怕,卫冉知道她是在愤怒,愤怒她这个「妖女」才害了她爹被罚,竟然又抢走了她心上人! 水琳儿眸中狠厉一闪而过,卫冉笑,这姑娘竟这样天真,以为解决了她就解决了一切。意料之中,水琳儿自由的那只手迅速袭过来,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竟是向着她咽喉! 除了卫冉,无人料到这样的惊变!一片惊唿声中,卫冉身子迅速往后一仰,安然避过这一击,而后就着握着的那只水琳儿的手,发力一拽! 匕首反射的光晃过众人的眼,只听水琳儿惊唿一声,重重扑倒在地,脱手而出的匕首被甩出老远! 变化只在瞬息之间,侍卫急忙冲上前来,将水琳儿牢牢压制住。卫冉抽出手绢,细细擦去从水琳儿手上沾染的浓郁香味,她对温衍那个名义上的夫君都能动手,这个什么都不算的姑娘怎么能期待被放过。卫冉望着这个形容狼狈的姑娘,莞尔一笑,脸上没有任何受惊的表情,云淡风轻的对一旁侍立的侍卫长道:「丞相不满受皇上惩罚,竟派他女儿来意欲杀我,将人带下去吧,找个人去向皇上禀报。」 若她不会武,此刻可能已经是尸体一具了,这罪名扣给水琳儿,并不过分。一个「犯罪未遂」的罪名,有势大的丞相在,皇帝必定不会重罚这姑娘,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姑息就是了。 侍卫长从善如流的大声应了声「是」,大手一挥将挣扎不断的水琳儿带走了。他的任务只是遵从命令,而不是质疑。 众人却仍旧处在震惊之中,一是为卫冉这个皇上宠妃竟然会武,二是……虽然水琳儿随身携带匕首是奇怪了些,可刚才不是因为恼羞成怒才对卫冉动的手吗?水丞相要杀人会傻到牺牲自己的女儿?! 可是此刻没有谁敢提出质疑,卫冉开了口,水琳儿是受丞相指使的! 今日任务圆满完成,还给了皇帝一个意外惊喜,卫冉心情顿时畅快起来,因为被利用而生出的抑郁顷刻间一扫而光,这时却听身后一个声音迟疑的响起,回首一看,是景豫。 「卫姑娘,那个……水二小姐并未说是受丞相指使啊,也许她只是恼羞成怒才对姑娘动了手,姑娘怎么一语就定了她的罪呢?」 景豫不是老实人,却同裕亲王一样,过于正直了些。此刻卫冉失笑,她出手教训了裕亲王府死对头的女儿,还顺便栽赃了一把,这人不感谢她也就罢了,竟然责怪她冤枉人? 卫冉对他眨了眨眼睛,道:「对啊,我冤枉她的,你要不要去皇上那里替她伸冤?」 景豫正直,却不蠢笨,怎会听不出卫冉淡淡的嘲讽之意,当下面色微囧,几度张口,却无言以对。 待在此处甚是无趣,卫冉正欲招唿红蔻离开,却见跟来的红蔻竟然没了影子!卫冉轻轻蹙眉,有热闹可看的地方,红蔻竟然不在?不过这么一会儿,是跑到哪里去了? 「小姐小姐!」敢再宫里这样大唿小叫的,只有红蔻。卫冉正念着,就见红蔻风风火火地挤出人群,满脸兴奋的冲着卫冉大喊道:「小姐,黎阳宫那女人跑出来了!」 皇后? 「人呢?」卫冉挑眉,问得颇有些漫不经心,竟然能从防守严密的冷宫逃脱,皇后本事是愈发的大了。 「在清风殿!」 清风殿?那是适才众人觐见皇帝的地方,这些公子姑娘们出来了,那些对赏花并不感兴趣的大臣们却还在那里。卫冉想,若她没猜错,「回去处理摺子」的皇帝也回去了。 「走,去看看。」
第44章 卖力表演(一) 卫冉踏入殿中,入眼的便是一素衣女子正跪坐在地上。秋日寒凉,她却只穿了单薄的纱衣,青丝不着首饰,只再简单不过的绾了一个松松的髻,背影悲悲戚戚,看起来好不可怜。 「……皇上,臣妾自知错得离谱,不敢奢求皇上的原谅!但爹爹他都是为了南晏考虑啊,臣妾甘愿永居黎阳宫,再也不和冉姑娘争……只求皇上……只求皇上免了爹爹的罚!」皇后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整个身子几乎都要贴到地上去。 席中一片静谧,无人出声,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淡然,似乎皇后的装扮引起了他的恻隐之心,又似乎浑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皇后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皇帝若是拒绝了她,未免让人觉得他冷血无情,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如今的结果,怎能叫皇后落几滴眼泪就完全作废? 思及此处,卫冉轻嘆了一声,这个恶人,似乎只能她来做。 「娘娘这话让我着实不能理解,」卫冉拿出宫妃该有的姿态,轻轻一抖袖子,红蔻识趣的上来搀扶着她,卫冉施施然走进去,径直往皇帝身边的那把椅子而去,「娘娘也说了,错得离谱,不敢再奢求原谅,皇上早下了旨意让你移居黎阳宫,却不是说让娘娘你去住几天,腻了就回来,娘娘如今却说皇上答应了你的请求就甘愿永居黎阳宫,原来在此之前娘娘你对皇上的旨意的不甘不愿不满意的吗?」 皇后见自己好一番努力就要付水东流,伏在地上身形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发白,她不敢抬头,她怕一抬头就会让皇上看见她怨毒的目光,她努力调整状态,想要与卫冉辩驳,让在座的大臣看清这个妖女的狠毒心思。 卫冉却不给她机会,立即又道:「再者娘娘要皇上免了丞相大人的罚,皇上何曾重罚过丞相大人?不过让他回府思过几天,怎么丞相大人竟连这也受不得?」卫冉声音陡然凌厉,将地上的人吓了一跳。 席间众大臣皆面面相觑摇首喟嘆,卫冉的话即使有人不满也无法反驳。 「再者就算皇上当真t恤丞相大人年老,这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免罚了……」卫冉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愣,不解其意。卫冉则从椅子上站起身,转到皇帝身前,语气甚是委屈,其中甚至带着哽咽:「皇上……皇上您要给我做主啊!」 装出来的毕竟不是真的,情况紧急,卫冉脸上却怎么也露不出令人信服的委屈神色来,更不用说眼泪什么的了,还好能看见她表情的只有皇帝、红蔻,以及皇帝身后的那些内侍。 卫冉努力半天毫无进展,皇帝却险些笑出来,卫冉抬眸瞪了她一眼,底下众人还在等着她诉说委屈呢,威胁的瞪了此时居然毫无反应的红蔻一眼,这丫头愣了一下,而后轻轻点头,回应了一个了解的眼神,然后再清了清喉咙,哭丧一般的声音打雷似的蓦地在大殿之中响起,毫无预兆,底下的大臣们有些甚至被吓得将才偷偷饮进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皇上啊!你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要不是奴婢忠心相护,此刻她已经惨死歹人刀下了啊!」红蔻面色激愤,语气夸张的哽咽着,还死命的捶着胸口,当然这丫头这种时候居然也不忘夸一下自己。 皇帝先是眉头一皱,疑惑的往了卫冉一眼,而后面色一凛,问道:「怎么回事?」 卫冉倒是一愣,侍卫长在她们前面回来,竟然没有向皇帝禀报?看来极有可能是丞相将人拦了。 「那个什么水家的二小姐,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欲行刺我家小姐!」说到这里红蔻激动得身子都颤抖起来,将目光一转,恶狠狠又不怀好意的指向底下已经变了脸色的丞相,厉声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丞相指使的!他污衊我家小姐是妖女,想要害死她,然后让他女儿好翻身!」 红蔻话尾声音陡然悽厉起来,竟然破音了……
第45章 卖力表演(二) 红蔻表演太卖力,现在只觉得嗓子涩涩的疼,瞪着丞相的目光真正的兇狠起来。 红蔻停下,卫冉肩膀哭泣一般轻轻颤了颤,立即接过话头:「我本叫侍卫长来向皇上禀报,却不想……皇上如今竟不知情!」 卫冉很开怀的在火上洒了一碗油,此话让丞相与皇帝的面色同时难看起来----侍卫长是丞相的远方表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来人,去把侍卫长叫来。」皇帝沉声吩咐道。 立即就有太监撒着丫子跑出去,众人静默等待,其间无人敢说一句话,生怕引火烧身,连丞相似乎都没了辩解的力气。 侍卫长很快被带上来,一同被压上来的还有被缚着手脚的水琳儿。侍卫长一进来就往地上狠狠一跪,额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属下有罪!」 这样一来皇帝也懒得此时问他的罪,只淡淡问道:「丞相府的小姐刚才做过什么事?」 「她身藏匕首,刺杀冉姑娘未遂!」侍卫长一句话道明原委,没有一丝犹豫。 水琳儿此时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求救似的不断往丞相那边望,只盼望她的父亲能够救她,丞相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卫冉轻声冷笑,这老匹夫,定然是打算舍了这个庶女了。她若再在这地方待下去,皇帝为证明对她的特殊对待,水琳儿的结局想必会很惨,可那天真的姑娘其实也并未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思及此卫冉对皇帝盈盈一福身,轻声道:「二小姐心地善良,会做出这种事必定是被人教唆的,我也没受什么伤,望皇上对她从轻处罚。」 皇帝知道卫冉在想什么,但在一干臣子面前,还是露出了一副欣慰的表情:看,其实我家阿冉是很善良的…… 「是不是累了?让人先扶你回金鸢宫歇息吧。」皇帝温情脉脉。 卫冉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姑娘我自己没腿?表面却还是要无比感恩的对皇帝行一礼。 姿态优雅的踏着小碎步穿过殿堂,待离了那些大臣们的目光,卫冉终于提着裙摆迈开了步伐,红蔻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整天处在这样沉闷的氛围之中,还要处处算计,难怪皇帝居然头髮都白了,这要是多当几年皇帝,不是要早死好多年?卫冉嘆气。 「小姐……我这算工伤,你要赔偿我……」红蔻沙哑着嗓子喊道。 「去找你的皇上去,他不是允诺了让你回泗水庄挖坟么?说不定到时候真能给你挖着什么宝贝。」 卫冉只是为揶揄红蔻随口一说,却不想第二天她从床上爬起来,喊了几声却不见人回,狐疑的找遍了金鸢宫,确信真的没这丫头的影子,侍卫来报宫里其他地方也不见红蔻人影,卫冉终于呆了。 失踪了?是被哪个后妃谋害了?是临妃宣妃还是黎阳宫里的皇后? 或者是出宫了?那得有出宫令牌,可是皇帝如今在早朝,卫冉总不能冲上朝堂去问他她丫鬟哪儿去了,只得一边派人继续找一边想红蔻可能会去哪里。 「难道她那个传说中的心上人突然出现把她带走了?」卫冉犯傻的自言自语道。 金鸢宫找人的事情很快整个皇宫都传遍了,那几个女人悠闲的嗑着瓜子,不约而同地猜测卫冉的丫头可能是被那个深藏不露的收拾了。 红蔻虽然总是表现得疯疯癫癫极不靠谱,可是总是让人头疼,因为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变得聪明,然后毫无预兆的就被她坑一把。都是吃过亏的人,此时红蔻失踪,还极有可能是被人收拾了,没脑的临妃笑得饭都喷出来了。 而就在那几个因卫冉的到来而同仇敌忾的女人思量着要怎么好好庆贺一番的时候,红蔻回来了。
第46章 他来迎亲 巡逻的侍卫只觉得身边刮过一道疾风,一个影子就从眼前闪了过去,再看时视线之中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红蔻风一样冲进金鸢宫,把卫冉吓了一跳,却见她满头大汗,肩上扛着一把小铲子,铲子上挑着一个大包袱,这造型让卫冉确认了她刚才想到的就是事实----这丫头是收拾行李挖坟去了。 却不知怎么又回来了? 「……小姐!我……我……」 「哟,怎么,挖到宝了?」卫冉凉凉地呛她一句,一个招唿都不打就跑出宫,让她找了一个上午,大概也只有她家的丫鬟是这样的。 「不……不是!我都还没出城门呢!」红蔻瞪眼,不满卫冉打岔。 「行行行,你接着说,你怎么了?」 「我看到那个人渣渣了!」红蔻神色激动地道。那表情险些让卫冉误会她看到了她传说中的心上人,正欲取笑,反应过来忽然一愣,人渣渣?不就是…… 「你说的是……」 红蔻立即打断她,异常悲愤地道:「不用怀疑!就是他!还带着许多人,我问了卖猪肉的才知道,才知道他竟然是来迎亲的!还是皇上指的婚!」 ……迎亲?迎亲?! 「迎什么亲?」脑中忽然混乱起来,卫冉傻傻地问。 红蔻一脸鄙夷,怜悯道:「放心,当然不是你!不然你以为我跑回来干什么?」 温遇,迎亲。可是这几天她从未听谁说起过,皇帝更没有对她提过只言片语!不过也对,她与温衍的婚姻作废,此时朝中繁忙,根本没有精力再去对付武林,只能再次赐婚,以稳定局势。可是皇帝为何不告诉她?! 「可是红蔻……这和我们没有关系啊。」卫冉不知道此刻她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好像什么样都不对啊。 红蔻瞪眼,微微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语气幽幽:「小姐难道你真以为他大晚上跑过来勾搭你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当我是瞎子呢还是聋子啊?还是你以为我又聋又瞎?」 久久没有人说话,红蔻首次对卫冉阴测测的目光毫不畏惧。主僕两人傻子似的对视良久,再次以卫冉的胜利告终,红蔻的声音终于弱下来:「小姐……我们这样不憋屈吗?虽然是我们先送鸡汤过去的,可是只是想偷……哦不,想摘几个石榴,那个人渣渣自作多情调戏了你,后来还不顾伦理来勾搭你……虽然好像是你先半夜去爬人家床的吧……」 红蔻低着头掰着指头碎碎念,卫冉却再也不能淡定了,握了一棵草!这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些?」此刻卫冉恨不得将红蔻放在牙间磨碎、磨成渣! 「……因为我不是聋子不是瞎子。」红蔻淡定的抬头,见了卫冉目光连忙转移话题:「所以小姐你就要这样憋屈下去了吗?那个人虽然有些渣,可是长得不错啊,我昨天寻觅了一天,那些大臣带来的什么青年才俊都没他好看哎……」 卫冉仍旧阴测测地盯着红蔻,而红蔻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当即嗓门又大了起来:「我红蔻这样聪明绝顶坚决果断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懦弱的小姐?!作为可能要跟你一辈子的丫鬟,你总得为我考虑一下吧?!给我争取一个能看的姑爷有那么难吗?!」 卫冉抽了个空档扶额,这什么鬼逻辑,哪家小姐嫁人还得根据丫鬟的意愿来? 「还有我----」 「你闭嘴!」卫冉终于不愿意再听下去了,怕耳朵会中毒,「我跟你说了我要妥协我要什么都不干?你作为我的丫鬟能不能长点脑子学一下我的聪慧?说那么多不行动有个毛用!」 红蔻一呆,为没想到她家小姐说话也和她一样无耻喜欢自夸,也为卫冉话中的意思。 「那我们抢亲去!」 「你闭嘴!」
第47章 我要嫁他 卫冉仔细想了一下,这几日并未听到什么风声,也没见众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那么只能说明今日不是温遇真正的迎亲时间,可能会晚一些,她还有时间。 当务之急是向皇帝问个清楚,然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主僕两人风风火火的冲到皇帝早朝的殿外,红蔻还固执的扛来了她那把挖坟的铲子,也不知道她拿来有什么用。 自然是不能直接冲进去的。卫冉等在外面,可以清晰的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红蔻摩拳擦掌,好像等会儿要揍人似的。卫冉平静的想着到时候是搅黄了这桩婚事呢,还是直接抢亲呢?这时候就听殿内有人道:「……臣也以为裕亲王的独女再适合不过,那泗水庄是武林世家,一般的千金小姐怕是难以担此重任……」 卫冉眨眼,她不过走了一会儿神,是错过了什么? 景瑶华?那个自小习武的姑娘……要嫁给温遇? 「……既然诸卿都这样以为,那----」 卫冉再也无法淡定了,君无戏言啊!皇帝一旦将这话说全了,哪还有她什么事? 「等等!」卫冉拔脚就往殿里沖,侍卫来拦,这时候红蔻就派上用场了,只见她持着铲子胡乱挥一通,嘴里还「呀嘿呀吼」怪叫个不停,又碍着卫冉的身份,侍卫更不敢近前,卫冉便畅通无阻进了殿。 「大胆!朝堂之上,岂能乱闯!」一老头鬍子一翘一翘的,看着卫冉旁若无人的走进来他眼睛都瞪得滚圆。 「君臣议事,一个女子来掺和什么!」有人不满道。 后宫的女子再得宠,也不该干涉到朝政,君王的纵容,是该有限度的!众人都这样认为,是以纷纷指责。 皇帝却是愣了,没有料到卫冉会直接闯进来。 「皇上要再次给泗水庄指婚?」卫冉沉声问道。 「这朝堂的事岂是你能问的?!」先前那老头一甩袖子,厉声道。 「对象是裕亲王郡主?」卫冉继续盯着皇帝,根本不搭理那老头。 皇帝放柔了声音,道:「确实要给泗水庄指婚,纵观朝野,最适合的也只有裕亲王郡主。她自小习武,又聪慧过人,定然不会再出现相府三小姐那样的事。」 皇帝说到后面还微微遗憾,只差再嘆一句「红颜薄命」。卫冉却黑了脸,自从她离开泗水庄,皇帝便对外声称相府三小姐因不适应武林世家的生活,其中省略一干其他因素,然后抑郁而亡……虽然名义是相府三小姐,可嫁过去的那个人是她啊!这无耻的人竟然在她面前用这当理由?! 「谁说她是最适合的?」卫冉忽然觉得,红蔻说得对,必要的时候,脸皮这东西是可以暂时忽略一下的。 众大臣内心已经极其不平静,心道这女子乱闯也就罢了,居然还对皇上大唿小叫! 都等着皇帝发落卫冉,皇帝一听卫冉的话却微微僵了嘴角,问她:「何意?」 「瑶华郡主虽然自小习武,可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小姐,那泗水庄却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郡主去了怕是也适应不了,所以----」卫冉毫不示弱的对上皇帝的眼,无视他皱起的眉头,继续道:「所以还是我嫁过去好了。」 此言一出,众皆譁然,皇帝神色瞬间复杂莫辨,他紧抿着唇,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颇为头疼,「你说什么?」 卫冉只觉胸腔之中心脏都要蹦出来,但这不是退缩的时候,她缓缓吐出那句话,字句清晰,人人可闻,「我要嫁给温遇!」 这是皇帝没有料到的情形,整件事情他不仅没有告诉卫冉,还特意隐瞒,只因当初他说过泗水庄不会存在太久,可是现在他却没有能力替她出气,他怕卫冉知道他又故技重施以稳定局势会难过,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却目光坚定语气不容转圜的对他说:「我要嫁给温遇!」
第48章 他在这里 「阿冉……」情急之下,皇帝第一次当众叫出了卫冉的名字,想要劝说,却只能问出一句:「能说一说为什么吗?」 为什么?卫冉顿时语塞,总不能告诉他说:「我原来还是他弟妹的时候好像就看上他了!」 心中一团乱,乱得连一个能听的藉口都想不出来,卫冉不知她焦急之间悄然红了耳朵,而皇帝看见她的窘迫神色,不由轻扬了嘴角,忽然问道:「温遇,瑶华郡主心仪于你,朕的阿冉也要嫁给你,你怎么说?」 卫冉只觉脑袋「轰」的一声,所有理智都被炸成了渣。 ……温遇?!他在这里?! 「任凭皇上抉择。」那人从一旁走出来,身如玉树声音清朗,卫冉呆呆地回头,他垂着头,她看不见他神色,只能望见他唇角淡淡的笑意。像是隔了万水千山,只能看见模煳而飘渺的容颜,但他的声音,确确实实的就响在她耳畔。 卫冉想到自己方才所有言行,嘴角抽个不停,她直接冲进殿来,步伐太快,没有注意到温遇竟然也在! 完了完了,她所有的矜持都毁于一旦了……佛祖啊,您让时光倒流吧,我一定不会再说出「我要嫁给温遇」这样不要脸的话了! 「皇上!」在温遇说出那一句「任凭皇上抉择」的时候卫冉就感到不安,皇帝不知为何似乎不愿她再嫁泗水庄,如今裕亲王竟然又站出来要掺一脚,只听他道:「臣的小女瑶华当初任性出走,不料路遇危难,是泗水庄的温遇公子仗义出手相救,自此小女便对他情根深种!如今听闻皇上要给温遇公子赐婚,只当是缘分来了,小女早早便央求臣向皇上为她求这一段姻缘,只盼皇上体恤臣当年随皇上四处征战,如今半生就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恩准了臣的请求吧!」 卫冉忍不住瞪裕亲王,不就嫁个女儿吗?竟然拿战功来要挟人,真是好不要脸! 皇帝神色瞬间就为难了,老臣开口央求,还提到了当年往事,他似乎不好拒绝,偏偏温遇又说任凭他做主。 卫冉觉得,她再不出手,只怕快要煮熟的鸭子都要飞了! 「裕亲王,你仔细看看我,我们是不是见过?」当初都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只是她那时年纪尚小,又总穿着男装,非必要的时候也不会出现在众人眼前。裕亲王性情耿直,无论是那天的赏菊宴还是今天她站在这个地方,他都只是轻轻瞥上一眼,不曾细看,是以根本没认出她来。 裕亲王闻言甚是疑惑,却不敢随意转头看,抬头望了一眼皇帝,却见皇帝眉间满是笑意的对他点点头,这才狐疑的转头来看卫冉,只见卫冉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笑吟吟地望着他,好似故人相逢。 故人…… 卫冉看见裕亲王神色由疑惑一点点变成震惊,看到最后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众人皆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不知裕亲王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你……」 裕亲王指着她,跟见了鬼似的,卫冉心中得意一笑,真巧,姑娘我也是有战功的人。 「好了,既然不好抉择,那便来比试一场如何?」皇帝道,「裕亲王不是将瑶华郡主带来了吗,问一下她意下如何?」 比试?卫冉一听皇帝这样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如今正要拉拢裕亲王打击水丞相,而裕亲王似乎又很中意温遇这个女婿,若是直接驳了他的意愿,未免太不给这个老臣面子,恐怕难免会心生芥蒂。但若是比试,公平公正,即使输了裕亲王也不会想什么。 对于瑶华郡主的武艺卫冉早便有所耳闻,知道那姑娘的武功比之她当年也不遑多让----可是那是她当年,想到这里卫冉心头轻松,要赢瑶华并不难。 当然红蔻曾经故作高深地说过:「人生这东西嘛,你从来不会知道将来要发生什么。」
第49章 来比厨艺(一) 一个少女从偏殿走出来,打扮较一般的闺中小姐要利落许多,眉眼之间英气与娇俏并存,怎样看都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这应该便是瑶华了。她一上来先是悄悄瞥了一旁静默侍立的温遇一眼,之后便盯着卫冉看,眸中很是不服气,观她神色卫冉便知她在偏殿必定已经听到皇帝的决定了。 瑶华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皇帝直接问道:「瑶华意下如何?」 「怎样比试可以由瑶华来决定吗?」瑶华抬起娇俏的脸庞,好不畏怯的迎上皇帝的目光。 皇帝一愣,随即一笑,点头道:「自然。」 瑶华又问卫冉:「姐姐可有意见?」 这姑娘看着像她爹一样是个直肠子,可就她刚才的言行举止,卫冉已经确定这个瑶华并不简单,刚才问皇帝的话明显带着撒娇的意味,听着又有些孩子气,实在让人不好拒绝。而此刻皇帝都点了头,竟然还问她有没有意见?这时候她有意见可以直接反驳吗? 「郡主要怎么比?」这才是卫冉关心的,从刚才瑶华问皇帝起,她心中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不对劲,若是比武的话,不管瑶华要耍什么花样,她都是有把握能赢的,可就怕---- 「姐姐可懂厨艺?」 瑶华笑吟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卫冉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瑶华也只是随便一问,并没有打算要给她回答的机会,紧接着就道:「瑶华自幼习武,若与姐姐比武艺,即使赢了面上也不光彩,追根究底到底还是对姐姐不公平的,倒不如先来比比厨艺好了,毕竟要为人妻,若连厨艺也不懂,以后要怎么伺候夫君?」 皇帝呆了,卫冉也呆了,此刻她恨不得冲上去一巴掌把瑶华扇飞,比武你赢了不光彩?你当姑娘我低调就是不通武艺吗?还比厨艺?想到这里卫冉差点就要一口老血喷出来,她做的菜若是没有几成功力,吃下去怕是要立即毒发身亡的! 卫冉偏头,就见温遇仍旧垂着头,敛着眸子看不清他神色,但嘴角那一丝好似憋不住而流露的笑意,让卫冉脑中仅存的那最后一丝理智立即随着红蔻的节操奔流到海不復回。 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重新相见,罅隙也能在那微微一笑中慢慢缝合。 「除了厨艺,郡主还想比什么?」卫冉即刻问道,没有露出丝毫「不通厨艺」的端倪。 瑶华一愣,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而后道:「待比完厨艺再决定好了,若一局不能定胜负,自然是还要比的。」 言下之意,是确信了自己会赢了?卫冉微微眯眼,回想起适才瑶华无意间流露的疑惑神色,倒像是早就知道她厨艺很渣一样,是谁告诉她的?知道这内情的人可不多。 「那就这样决定了,」皇帝道,「各自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日再比吧,今日朕与众位大人还有要事相议,你们先下去吧。」 今日也不是不能比,卫冉明白皇帝知道她的斤两,在尽力为她争取时间,当下也不多留,行了一礼之后退出了大殿。 出来却见红蔻面色奇怪,扛着那把铲子对她笑得小心翼翼,「呵呵呵……小姐……」 卫冉狐疑,红蔻干了什么好事? 「姐姐!」卫冉正欲相问的时候,落后一步的瑶华追了出来。 对她这一上来就自来熟叫姐姐的行为,卫冉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心道难道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活该被你算计不成? 「瑶华想在这皇宫走走,却不大认得路,姐姐能陪我一起吗?」 卫冉微微摇头,还道裕亲王的女儿与那些闺阁千金不是一样人,如今看来的确不大一样,这弯弯绕绕让人讨厌的性子却没什么不同。 「郡主,真是抱歉,我忙得很。」 瑶华脸色天真灿烂的笑容一僵,随即慢慢冷下脸来,似笑非笑道:「姐姐得皇上恩宠,连皇后都败在你手下,瑶华不敢置喙什么,只是姐姐此时竟然弃皇上于不顾,来与瑶华争抢不属于你的东西,这心,未免太大了些!」
第50章 来比厨艺(二) 卫冉笑着听她说完,也不恼怒,认真提醒道:「郡主似乎管得太宽了,另外……我们还在门口呢。」 瑶华一番话,必定已经被里面众人听得一清二楚!这姑娘不知她身份,裕亲王刚才却是知道了,只怕她今日回去不会好过。 意识到卫冉话外之音的瑶华有些懊恼,只因太过冲动以致于大意了,竟然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若是皇上要与她计较…… 瑶华狠狠地瞪卫冉一眼,白着脸离开。 卫冉轻笑,瑶华倒是自信又自傲得很,言谈举止之间仿佛温遇已经是她的所有物一样! 「红蔻啊,走,我们回去好好谈谈心。」 红蔻身形一颤,面色一苦,扛着铲子神情哀戚的跟在卫冉身后,「小姐……其实,其实一开始我是不相信她的……」 「然后呢?」 「她差点就被城门口那个算命的黄大瞎给忽悠了,用的就是上次骗你的那个血手印的法子,可是她似乎没有小姐你聪明,作为一个有着侠义心肠的姑娘,我当然要帮她了,然后她还夸你来着,说丫头这么聪明,主子肯定----」 「所以你就对她说,你家小姐除了一张脸一身武艺其他都不能看,尤其厨艺差?」卫冉一挑眉,驻足转身似笑非笑地问。她就说瑶华怎么会知道她厨艺不好,原来是有人被人算计了还犹自不知。 红蔻脸色讪讪的,从瑶华提出要与她家小姐比试厨艺的时候,她就知道坏事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小姐……」难道要把她看上的姑爷让给那个心机女?「要不待会儿去问问皇上吧,他一定有办法的!再说让他帮你作个弊也不是什么难事……」 卫冉看傻子似的看着红蔻,这丫头关键时刻总能语出惊人,此时需要她她却傻了,「你以为瑶华想不到这些?她会给我机会作弊?」 「那怎么办啊?」红蔻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 卫冉转身就走,她都应战了,难道还要中途退出不成?将温遇让给那个瑶华?啊呸!绝不干! 卫冉回到金鸢宫后,立即命人做了几道比较简单却又不失美味的菜餚端上来,一一品尝过之后,便轻轻皱起了眉,一天时间,若是用来学做一道菜的话,自然能够学会,但瑶华既然敢提出比试厨艺,那么那定然也是她的强项,而今她即使学会了必定也是不如瑶华的,看来只能从其他方向想办法了。 既然要分出个胜负,必定是要有裁判的,若是多人形式,势必要从那些大臣之中抽人,而他们怕是都一致认为她是皇帝的人,皇帝会纵然她胡闹,他们却不会,那么无论菜做得如何,那一票妥妥的都是要给瑶华的。所以说,首先就是裁判的问题,一定要只有一个裁判,并且还只能是会偏袒她的裁判! 皇帝对她的纵容人人可见,未免不能服众,若是让温遇来……卫冉明媚一笑,这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不过得先做做他思想工作才行,谁知道他会不会不愿意娶她或者是看上瑶华了? 想到应对之策,卫冉气息都轻松起来,现在只需要等皇帝下朝放了人,她便可以开始行动了。 「红蔻!」 「在!」听到卫冉的声音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红蔻立即大声回应,看见卫冉明媚的笑容她表情前所未有的忐忑,生怕卫冉一个狠心就解决了她。 「去殿外等着----」 「不用了!」卫冉话音未落,就见皇帝带了一人进来,气质一如既往的淡漠,唇角依旧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卫冉抬首一望,眼神都微微慌乱起来。 皇帝近前来,对卫冉笑着摇摇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阿冉代我招唿一下客人吧。」
第51章 来比厨艺(三) 皇帝不过停留了几句话的时间,连坐都未曾坐下,其意图再清楚不过,只是不知他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红蔻抬眼瞄了沉默的两人一眼,而后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长项,悄无声息地熘了出去。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卫冉垂着头,她听见自己胸腔之中心脏「扑通扑通」的疾速跳动,好像下一刻就会蹦出来一样,先前明明将一切计划得那样完美,可是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不矜持,明明她现在该对他万般嘲讽:你现在不要你的伊人妹妹了吗?又来这里做什么? 「阿冉。」忽然有人近了她身,抬手扣上她的肩膀,卫冉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却被温遇用力往回一带,差点就要撞入他怀中,他伸手抬起她下巴,直视着她有些惊慌的双眼,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道:「你说过要嫁给我的。」 卫冉讪讪一笑,将双手抵在他胸前,语无伦次:「那个……其实……我……」 「你不愿意了?」温遇截住卫冉话头。 卫冉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抬头又看见温遇弯起的眉眼,卫冉双颊「唰」的一下红得堪比红蔻爱啃的红番茄。 「那你嫁吧,我娶你。」温遇用力一揽,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卫冉看不见,他便无需掩去眉眼之间乍现的那一丝疲惫。 卫冉呆愣愣的,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可是我赢不了瑶华……」 「那我带你私奔吧。」温遇带笑的话语脱口而出,卫冉知道这只能是玩笑话,幽幽地嘆了口气,卫冉闷声道:「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当裁判就好了,我待会儿去跟皇上说,到时候就每人做一道菜,不做标记,到时候皇上若问你中意哪一碗……不能吃的那碗是我做的就对了。」 完全败了,她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与他重逢。 抱着自己的人身子在微微颤抖,低沉的笑声传入卫冉耳中,她感觉自己什么都完了,就听温遇道:「原来我的未来娘子竟不会做菜?不过阿冉放心,以后我给你做就好了。」 卫冉一脸窘迫的将头埋下去,这样真对不起自己,可是从决定了不让他娶别人开始,她曾经因他而生的所有难过与芥蒂便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像个小女人一样,这真让人难以接受。 金鸢宫中恢復了一片寂静,时间静静流淌,不知是过了多久,卫冉只觉自己僵硬的身子都要坚持不住软下来了。 这看不到对方神情的亲密姿势,已经维持了太久。所有前尘,全不计较,所有罅隙,瞬间粘合,一切都太过自然,像是本来就该这样,却让人微微不安,这样的东西,算是红蔻口中「该斤斤计较」的爱情吗? 自然是不算的,她清楚的知道,可是能遇见一个让自己挂怀的人,已经足够了。 卫冉推开温遇,「那我现在就去找皇上吧,他此刻定然是在御书房。」 「我去吧。」温遇抬手拦住迫不及待要逃离的卫冉,温声道:「适才也还有些事未谈完。」 卫冉忙不迭的点头,站得规规矩矩地目送温遇离去,直到视线之中已经看不见温遇影子,耳中也听不到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才终于唿了口气。卫冉提起裙摆,乍然发力将一旁的小杌子往左边放置着的屏风处一踢!只见那杌子凌空飞去,将屏风生生砸出一个大窟窿,红蔻鬼哭狼嚎的声音随即响彻金鸢宫:「饶命啊小姐!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杀我啊!」 「给我滚出来!」卫冉磨牙,就说怎么这丫头对她在泗水庄的一切瞭若指掌,原来是时时刻刻都望着她呢! 红蔻抱着头可怜兮兮的从屏风后挪出来,表情很是委屈,尤其眼泪汪汪的,让人看了忍不住要动一动恻隐之心。卫冉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中火气弱了些,可是一想到刚才她在温遇面前的样子,心中窘迫让火气「蹭蹭蹭」的又冒了起来,全被这丫头看见了!她仅剩的那点脸面都丢尽了! 红蔻擅于察言观色,看见卫冉的神色变化,知道今天是混不过关了,要想不缺条腿少只胳膊或者是变成黄大瞎,那就只能----跑! 「竟然敢跑?你给我站住!」 「啊啊啊小姐饶命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这样马虎大意了我下次一定藏得好好的不让你发现!啊啊啊放了我表杀我啊!!!」 「……」
第52章 来比厨艺(四) 比试的地方定在清风殿,因御膳房离此地太远,便用了清风殿中的两个小厨房。为了体现公正,在场的除了裕亲王,还有一干较有名望的大臣----当然在家思过的水丞相併不在。 温遇坐在皇帝下首,他端着一盏茶,茶水中央飘着一片舒展而开的嫩绿色茶叶,手很稳,茶水甚至久久未曾晃动一下,他想起昨日皇帝对说的话---- 「……你身中奇毒,活不过一年……」 「……就算阿冉要嫁给你,朕也不会允许是现在,什么时候你找到了解药,再抬着花轿来帝都迎娶她吧。」 「朕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她可以得到这天下最好的东西,何必要去守寡?」 卫冉昨晚就已将她要做的菜的做法练了几遍,感觉是练出来了,菜却还是只能勉强入口,但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她动作那样利落,厨艺定然也是差不了的…… 宫人将她做好的什锦豆腐小心地盖好,放在托盘里端了出去,这是要送到温遇面前。瑶华的动作比卫冉慢了一步,见卫冉自信的模样她忍不住蹙眉。 两盘菜一同端到温遇面前的时候,卫冉已经认不出来哪个是她做的了。宫人将盖子揭开的时候,她却看见温遇的眉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顿时有些疑惑,难道她做的温遇认不出来?不过一想也对,她做的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还是勉强能看的,但只要尝一下就能立即与瑶华的区分开来,要知道她可是特意往里边多加了整整一勺盐啊…… 在无数双殷切的目光之中,温遇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先夹起了左边盘子的菜----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小巧的豆腐丁,温遇轻轻抬眼,卫冉立即对他点头,对啊对啊就是这个,姑娘我做的什锦豆腐啊! 温遇将那豆腐丁放入口中,卫冉看见他脸色微微僵了一下,就知道他定然是体味到多加了一勺盐的什锦豆腐的滋味了。 「这豆腐做得如何?」皇帝瞥见卫冉神色,笑问道。 温遇面不改色的回道:「甚好。」 卫冉正暗自偷笑,就见温遇喝了一口茶水,而后从另外一盘菜中夹了菜,在看到那菜的瞬间,卫冉的脸都僵了,她终于明白方才温遇为何会皱眉……竟然还是什锦豆腐!并且那豆腐丁和她切出来的是一般大小,竟然让她看了也分不出来究竟哪个才是她做的…… 众人也都露出困惑表情,怎么两盘菜竟然是一样的? 温遇将豆腐放入口中,然后这次脸上的僵硬时间竟比刚才还稍长了一些,卫冉就蒙了,为什么瑶华做的菜和她的一样?为什么温遇两次都出现这种表情?这是根本分不出来了的节奏吗? 「如何?」 「这……」温遇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依然是一句:「甚好。」 两碗菜都「甚好」…… 卫冉偏头去看瑶华,却见她正不满地蹙眉,感受到卫冉的目光又对她得意一笑。 「是平局?」皇帝问道。 温遇正欲说话,裕亲王坐不住了,他家丫头的厨艺那般好,会被人比下去? 「温公子,不介意让我来尝尝吧?」 温遇温和一笑,点头答应,宫人重新拿来了筷子,裕亲王走上前,先是夹起左边的菜,才将豆腐丁放入口中老爷子那表情就跟中了毒似的,毫不迟疑一口就将菜吐了出来,转头脸色难看的对卫冉道:「冉姑娘放这么多盐,是何用意?」 卫冉无辜地眨着眼,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我做的?此时就听温遇轻声咳了咳,道:「王爷再尝尝另一道菜再说不迟。」 众人都不明白温遇为何这样说,卫冉也是疑惑,只见裕亲王狐疑的夹起另一边的什锦豆腐放入口中,这次他脸色变幻更是精彩绝伦,卫冉觉得非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就是中了先前两倍的毒…… 可是怎么会这样?她做的是故意多放了一勺盐,瑶华做的又出了什么问题?
第53章 玩捉迷藏(一) 裕亲王这次无比淡定的将口中的豆腐吐到了宫人准备的痰盂里,而后抬头对温遇露出了难兄难弟般的表情。 「咳……这是怎么回事?」皇帝很疑惑,要说卫冉做的菜可能有问题,可是瑶华的厨艺之佳他是知道的,怎么这两个尝过菜的人都露出这样的表情? 「一人大概多放了一勺盐,另一人菜中没放盐,放的是糖……」 此言一出卫冉与瑶华都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我没多放盐也没放什么糖!」瑶华急道,说完又立即转头怀疑的瞪着卫冉,卫冉翻白眼,难道你那糖还是我放的不成? 「刚才做菜之时中途可曾有人进去过?」皇帝问监工的太监。 那太监道:「奴才带着数十人在外边候着呢,小厨房门也大开着,并未看见有不相关的人进去过。」 「如此说来并不关旁人什么事,既然这样,这一局就算平局可好?」皇帝说完,见卫冉瞪他,立即又道:「就再来一局吧,由朕来出题。」 见瑶华一愣,卫冉得意地笑,先前皇帝准她来定比什么,可没说这再加一场也由她定! 「这样吧,来玩捉迷藏如何?」皇帝思虑须臾,道。 捉迷藏?裕亲王下巴都要惊掉了,温遇却是眸光一闪,终究没有说话。皇帝若要卫冉赢,再简单不过,只在这一局便能作许多文章,却还是提出要再加一局。 「就在这皇宫之中,你们两人可先行半柱香时间,然后朕会派人来找你们,谁先被人发现并且带回到这里来,就算谁输了,但前提是不能进任何一间屋子,也不能进后妃寝宫,若是被发现,直接判输。」 看着皇帝藏着算计的眼,卫冉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她怎么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意下如何?」 卫冉自然是摇头,她能有什么意见?瑶华也摇头,她敢有什么意见? 「那现在就开始怎样?」 一听皇帝这话,瑶华一愣,卫冉却是下意识转身就跑,开玩笑!皇帝待会儿派的人肯定是禁卫军啊,据她所知皇帝培养的这些禁卫军似乎都不简单,尤其轻功不错! 瑶华目瞪口呆看卫冉风一样的跑出去,一下就不见了踪影,抬头见她老爹瞪她,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卫冉对皇宫极其熟悉,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否则被人找到,就算她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付是禁卫军! 卫冉行动如风,路过临妃寝宫之外,忽然身后听人鬼鬼祟祟地唤她:「小姐!」 卫冉脚步一顿,回头一看,就见自从昨天跑出去就再没出现在她眼前的红蔻正蹲在灌木丛中向她招手!放眼四顾了一番,没有看见禁卫军的影子,卫冉便窜了进去,这丫头,犯了错敢跑就不说了,竟然还夜不归宿! 红蔻见了卫冉神色,连忙道:「小姐你可别对我下毒手啊!我不都已经将功补过了吗……」 将功补过?卫冉笑:「说说,你怎么将功补过了?」 「那个瑶华做的菜是不是出问题了?」红蔻贼兮兮地笑,「我把她厨房里的盐和糖给对换了!」 卫冉:「……」她就说瑶华怎么会做出那样的菜! 「那她也做什锦豆腐----」卫冉目光阴测测的,难道真有那么巧不成? 红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那不关我的事!纯属巧合!」 不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卫冉一拍红蔻肩膀,「暂且信你一回!」 不远处两名禁卫军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清晰,卫冉站起来转身就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甩掉禁卫军,卫冉停下来松了口气,虽然说她轻功并不差,但小心些总是没错,正这样想着,忽闻衣衫掠过疾风的声音响在身后,顷刻之间卫冉已将一把匕首握在手中,禁卫军都是两两行动的,这人显然不是来抓她的。 「冉姑娘!」
第54章 玩捉迷藏(二) 听到这声音,卫冉随即收了匕首,身后那人却不靠近,出手向卫冉掷来一个小纸球,行了一礼又转身消失在重重宫墙之中。 卫冉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五字:瑶华,黎阳宫。 是皇帝的笔迹。看来今日这是为皇后设的局,而她的任务是将瑶华引到黎阳宫去。 可是从一开始就没见到那位郡主的影子,去哪里找?卫冉不满地皱眉,每次提前将计划告诉她会死么?非得来个心有灵犀猜猜猜! 仔细想了会儿,既然皇帝的目的先是要瑶华出现在黎阳宫,那么那些禁卫军接到的命令也该是将瑶华逼到黎阳宫才对,她去等着必然能等到。 卫冉所料不错,但那些禁卫军却只是将人逼到最靠近黎阳宫的地方,毕竟皇帝说过不能进后妃寝宫----黎阳宫也算吧,瑶华定然就是不会进去的,除非……有人引她进去。 思及此卫冉便佯装未曾发现瑶华,就在她眼前翻身进了黎阳宫! 黎阳宫里清清冷冷,没有一个宫人,这是皇帝特意下的命令,是以皇后这几日过得破为悽惨。卫冉悄无声息靠近主屋,就听里面传来低低的哭声。卫冉愣了一下,皇后性子骄纵,可没有人看着的时候,她哭什么?皇帝又不在,哭给谁听?难道真是过得太悽惨了? 卫冉正疑惑着,忽然听见里面竟然还有男人的声音! 卫冉立即绕到屋子侧面的破窗户下,悄悄往里面看,只见皇后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正低低啜泣,而那男子动作轻柔的抚着她的发,不时出言安慰! ……皇后竟然与人私通?! ……皇帝竟然被人戴了绿帽子?! 「……我恨死他了!我在他心里从来比不上那个小贱人!」皇后哽咽着的声音异常恶毒,「……等你当了皇帝……我要弄死那个小贱人!」 「好,好,你先莫要哭了,嗓子都哑了,是要让我心疼么?」 听见那男子的声音,卫冉心头微微一动,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为证实猜想,卫冉正欲悄悄从窗户翻进去,反正那男人背对着她,皇后又一直将整颗脑袋埋在那人怀里,是不可能看见她的,然而才直起身子,就听她方才翻墙进来的地方有翻墙落地的声音传来,虽然轻微,却还是叫她发现了,悄悄将头探出来一看,果然是因为好奇跟进来的瑶华! 瑶华进来了,此地便不宜久留,卫冉轻声退后,绕到靠近黎阳宫后门的地方,而后跃上了高高的墙头。 须臾之后只听皇后一声惊慌的尖叫,瑶华愤怒的指责声响起,在外面等了许久的禁卫军终于非常欢快地冲进来了…… 立马就有人去向皇帝禀报,卫冉沿着墙走到前头去,只见禁卫军包围圈之中,皇后紧紧抓住那男子的衣袖,面色惊慌。 皇帝来得出奇的快,身边跟着裕亲王、温遇,以及几个重要的大臣,毕竟既然设了局,总要有几个令人信服的见证人。 卫冉信步走在墙头,瑶华见了她眼睛都瞪圆了,却憋不出一句话来! 卫冉懒得搭理她,定睛望向那个站在皇后身边的人,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哟嚯,这不是五堂兄申王么?可是当年那昏庸的老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啊!消失了许多年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还和皇后勾搭上了! 听刚才这两个傻子说的话,似乎还在肖想皇位? 「发生了什么事?」皇帝脸色比墨还沉,而那些个大臣看见眼前这情形就知道坏了! 「启禀皇上,属下是听见郡主的声音才冲进来的,并未看见什么,只是这人没有皇上旨意,竟然私自进了黎阳宫,属下这才命人将人围起来。」那禁卫不慌不忙,将自己所见一一说明。 瑶华却急了,她看见的可不止这些,立即瞪眼道:「我刚才看见他们抱在一起!他们……」
第55章 又见故人 「瑶华!」裕亲王警告的看了女儿一眼,瑶华顿时噤了声。 「申王殿下,好久不见。」皇帝望着那个眉目几经风霜,已然不见当年风华的男子,启唇淡淡吐出一句问候。 卫冉记得申王如今不过二十有七,鬓角却已斑白,看来亡国对他打击甚大。此时只见他眉间疲惫难掩,下意识抓紧了自从皇帝出现便一直往他身后躲的皇后的手,嗓音干涩的对皇帝道:「我无意与你争什么皇位,我只想带走珉儿。」 皇帝未说话,一片静默之中,皇后却蓦地甩开了申王的手,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撕心裂肺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绝望:「你骗我?你骗我?你说过你要当皇帝的!你说过要让我当你的皇后的!你说过要让我弄死那个小贱人的!你骗我!你----」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止住了皇后刺耳的嘶喊。 卫冉从墙上跳下来,甩甩手,讥诮地望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冷声问道:「你叫谁『小贱人』呢?」 「阿冉!」 阿冉?卫冉嗤笑,申王这样叫她,祈求她对皇后仁慈,可是---- 「阿冉?卫子光、尊敬的申王殿下!你有资格这样叫我的名字吗?不是除了水珉儿谁都该当你的玩物吗?如今你竟会求我?」若不是眼前的人……卫冉清冽的眸中渐渐浮起猩红的杀意,曾经的卫子光,因为水珉儿说了一句「不喜欢」,便将她唯一的弟弟----那时仅有六岁的一个孩童,放到了荒山野岭,以致失踪----她一直固执的认为只是失踪,即使侍卫在附近的乱葬岗找到一具已经被野狗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孩童尸体。 这两个人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真是让人……忍不住抬脚践踏! 「阿冉,回来。」皇帝轻轻开口,有劝解的意味,可是卫冉动不了脚,她真想…… 有人走上前来,握住她微凉的手,拉着她慢慢后退。 卫冉紧抿着唇,冷冷地望着那个光芒不在鬓染风霜的男子,她将腰间瓷瓶紧紧握在手中,心中恨意如何也难以消去,那个人却凑到她耳边,熟悉的味道将她围绕,他轻声道:「你赢了。」 卫冉一怔,而后明白了他要说的话:你赢了,我娶你。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这安慰更适合的了,身边的这个人啊,这样容易的就让她熄了怒火,镇定下来。 尽管她心底并未因此生出任何喜悦。 皇帝依然沉着脸色,卫冉猜得对,他早便知道了申王与皇后偷偷来往,是以特意设计让人将之撞破,只是他那样纵然宠爱卫冉,怕是没有多少人会信卫冉的话,尤其水丞相那一派的人,是以才让卫冉将瑶华引过来。而这两个人在皇后吼出那些话的时候,便没有了辩驳的机会。 皇帝不愿意相信卫子光,这个人当年自恃身份尊贵,从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无端害他幼弟,此刻又与水珉儿私通,还极有可能野心未死,他不能放过他! 「将人押入天牢!」 申王苦涩一笑,仿佛知道皇帝会这样决定。所谓亲情,早就随着叛乱与战火灰飞烟灭了。 众位大臣人人敬畏地垂着头,皇帝淡然的脸上却忽然漾起一抹笑容,声音缓和下来:「瑶华,禁卫方才说是听到你的声音才进来的,所以,你可是输了。」 紧张的气氛立即破碎开来,瑶华瞪着眼,不服气地跺着脚,指着卫冉道:「是她!是她先进来的!我是跟着她进来的!」 「郡主,我们方才进来时,却只看见你站在这黎阳宫之内,阿冉可是站在墙头上没有下来,并不算违规,再者皇上是说进了寝宫或是屋子『被发现』的判做输,即使阿冉进来过,除了你可没人看见。」 说话的是温遇,他仍旧握着卫冉的手,对着瑶华笑得温和,而他说的一点不错,也是卫冉要从墙头上走的原因。 瑶华却没料到温遇会为卫冉说话,尤其看见两人相携的手,她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温遇哥哥!你……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你们……是我先遇见你的呀,你还对我那么好……」 看见自家闺女犹自犯傻,裕亲王看不下去了,这不明摆着呢吗?温遇这小子看上的不是她!看着情形也早就相识了,他家闺女怎么还傻傻地说出这种话? 「瑶华!这夫君咱不要了!回头爹给你重新找一个!」裕亲王狠狠地瞪了温遇一眼,心疼的拍着自家闺女的肩。
第56章 你马跑了 如今朝野以及坊间都在议论纷纷,皇帝纵宠宫妃,竟由她意愿另嫁他人。人人都想见见这个令他们的帝王妥协至此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角色。 卫冉却在金鸢宫中托腮皱眉,十分烦恼。 温遇要回泗水庄。 皇帝给了卫冉一个再不能更敷衍的理由:钦天监的老头儿们说了,你们俩八字不凡,怕是这几个月都找不到适合嫁娶的吉日,不如就等等吧。 卫冉简直想脱下鞋子拍上那张明明白白写着「我在胡说八道」的脸,你算计别人就算了!如今竟然连我都骗!就算要骗你也找个能听的理由可好?! 卫冉一路追着将温遇送到城门外,像个送夫远行的小媳妇,这让红蔻与皇帝纷纷摇首嘆气:哎,就不能矜持点儿? 卫冉拽着温遇的袖子----其实这让她心里也很是别扭,可是就是捨不得放开,算了,小女人就小女人吧,马上就要很长时间看不见这个人了。 温遇摸摸卫冉的头,温声道:「我很快就回来娶你。」 卫冉轻轻皱眉,红蔻似乎分析解说过「我很快就干嘛干嘛」是一句不怎么吉利的话…… 卫冉垂着头不说话,温遇轻笑,凑到她耳边问她:「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不抬头看我一眼吗?」 这样的氛围,卫冉实在不想打破,可是---- 「你的马跑了。」 「……」 那匹无人照看的马在旁边踱了许久的步,见无人搭理它,竟然就屁颠屁颠的开始往城里面跑。 温遇身形僵了一下,从卫冉耳边将头抬起,轻轻嘆了口气,对卫冉道:「他们还在前面等我,我先走了。」 卫冉点头,温遇将马拉回,翻身上马。卫冉目送他离去,看见他在百步之外的地方,又回首沖她笑。 像是送走要远行的丈夫。这说法真贴切,却让卫冉无由生出一股不安。 卫冉的感觉是对的,因为就在一个月后,再次打算回泗水庄挖坟的红蔻大早上偷偷摸摸跑到城门口又跑了回来,依旧扛着那把小铲子,依旧挑着那个大包裹。 「小姐!长明宗带人攻上了泗水庄!如今那些武林人士与泗水庄所有人已经被困在山上整整三天了!」 卫冉很不小心的将皇帝送来的玉瓶砸个粉碎,怪不得她四天前寄到泗水庄给温遇的信无人回。 「小姐你这是要干嘛啊?」 「去救人啊!你傻是不是!等长明宗攻陷了泗水庄,看你那坟还挖不挖得成!」 长明宗在黑道的地位等同于白道的泗水庄,势力更是不相上下,朝廷是不宜动兵的,与泗水庄的盟约是互不干涉,所以卫冉只能只身前往----不,也不算,毕竟还跟着一个杀气腾腾的红蔻。 卫冉拿起了那把已经束之高阁了整整三年的长剑,骑走了皇宫最快的马,在离开皇宫的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气息的变化,所有不得不压抑的、不得不隐藏的,都肆无忌惮地释放了出来,在离皇帝太近的地方,她总是像个蛮横无脑的姑娘。 皇帝终究是不放心,派了八名禁卫追上卫冉,不同于那日所见的禁卫军,这八人黑衣黑袍,黑巾掩着面貌,身上敛着沉稳的煞气,卫冉认得出来,这是皇帝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人。 日夜兼程赶到临近东来镇的地方,红蔻苍白着脸从马上爬下来,趴在地上紧紧拽着卫冉衣摆,一脸「你要是现在走我就死给你看」以及「你要是把我丢在这里我就死给你看」的表情,可怜兮兮地道:「小姐我们休息一下再上去好么……」 卫冉拽了几次也拽不回自己的衣摆来,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将这衣摆毁了得了,前去查探的一名禁卫就来禀报,道:「前方东来镇上都是白道的武林人士,属下已经问清了情形,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江湖之中比较有名望的江湖俊杰都被围困在了泗水庄,山腰全是长明宗召集而来的各路人马。」 所以说其实是长明宗被两面夹击了,可是为什么会是这种局面? 那禁卫明白卫冉疑惑,又道:「可惜山脚的一众人马因没有领头之人,人心涣散,又人人争名逐利,争当领头人,是以到现在还只是一盘散沙。」 卫冉皱眉,可是这也不太对劲啊,泗水庄内有一瞭望塔,是能看见山脚情形的,为什么他们没有突围?即使山下这些弟子不成气候,到时候也不可能只顾内讧,除非---- 被困在泗水庄的人出了事,没有反击的能力! 「小姐……」红蔻还趴在地上,卫冉低头一看,发现她竟然将她衣摆末端扭成一股绳子模样在自己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 利剑出鞘,一剑挥出,红蔻呆呆地盯着自己手腕上那一小截在风中凄凉摇曳的布料,风中凌乱。 卫冉大步离开,临了挥一挥手,吩咐禁卫道:「带上她!」 沉静而果决,禁卫的眼中光彩乍现,他的眼前,依旧是那个笑得清冷的少年将军。
第57章 及时的阿冉 山脚山腰都全是帐篷,中间隔了百来丈远,双方各自派了人手把守。 想要混上泗水庄,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卫冉抬头,就见无数樟木从山脚延至山顶。此时虽已至秋日,樟木的叶却落得极少,这是一种四季皆不爱落叶的树。卫冉目测,若她以树梢作为落脚点,想要上山并不是不可能,树底下的人视线被树叶所挡,即使发现她也对她构不成威胁! 「护我上去!」 禁卫得令。纷纷紧紧跟在卫冉身后,队形展开来。竟是一个防守严密的扇形。 卫冉身形极快,动作极轻,但是青天白日的九个大活人从这数千人头顶掠过,想要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什么人!」 「快!截住他们!」 山腰乱了起来,不少轻功甚佳的人跃上树梢欲拦截众人,卫冉挂念着山上情形,压根不理会,那些拦截的人被身后的禁卫毫不费力的就扔下树去,卫冉轻轻皱眉,这样的话,长明宗的高手都在泗水庄上? 泗水庄内有一场地异常宽阔的演武台,那是每年江湖各派来此比武切磋的地方。 两方人马面对着面,场面甚是和谐,长明宗宗主明长宗甚至还让人从泗水庄端来一壶茶,坐在那儿静静地品,长明宗众人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站了一片。神色却比逛窑子还要惬意,甚至有人从怀中掏了桂花糕出来吃…… 反观泗水庄这边,一众武林豪杰个个跟几天没吃饭似的,人人脸色苍白席地而坐,如果杀人用的不是刀剑,而是眼神,那么他们现在已经突围了。 武当青山真人、「红尘客」顾氏夫妇、擎山堡堡主秦天柱、「护花使」艷阳天等在江湖破有名气的正派人士。都盘腿坐在地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温臣左边是脸色苍白嘴角溢血的温遇,右边却坐着一对白衣耀眼眉目俊秀的父子,乃温臣义兄宋行云与其子宋清河,宋清河怀中抱着已经昏迷的宋伊人,苍白的脸上满是愤懑之色。 没有人说话,天气很好,氛围的确很和谐----如果忽略双方之间演武台上的情形的话。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中招的人,温衍表示他现在同样是生不如死,肩负着无数人的希望,可是他打不过对面的人,还被当成鸡仔一样的耍……真想把先前那个身上撒着毒粉在泗水庄四处跑的女人给抓回来,在他面前摇两下,然后他就有理由滚下台去。 温衍对面那男子面容尚且可以算作俊朗。偏偏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令人战慄的阴森之气,他穿着一件无比华丽的袍子,上面用金线勾勒了无数朵花,却无一不是残花。 这男子被江湖人称作「摧花使」,名唤殷雨天,是对面「护花使」艷阳天的师弟,六年前便叛出了师门。 「还起得来吗?」殷雨天对温衍阴测测地笑,慢慢走上前,抬起手中似针非针似剑非剑的武器,就要解决这个他已经玩腻了的小鸡仔。 「衍儿!」温夫人悽厉的声音刺痛了温衍耳膜,他还有力气爬起来,却不可能躲过殷雨天的这一刺。 老天,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派个人来救我么…… 温衍以长剑撑着半跪的身子,如是想到。 然后,就在他这样祈祷的时候,就在殷雨天武器就要抵达他胸口的时候---- 他被人拉开了!竟然躲过一劫!温衍用仅有的力气激动地回头一看----……是他哥! 温遇脸色极差,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以那样快的速度上了演武台,将温衍拉开,已经费了不少精力。 对面殷雨天微微惊诧了一下,而后笑道:「哟,不错,速度竟然可以这样快,但你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温遇扶着温衍,淡淡一笑,眉目生辉,他道:「不,是你要死了。」 殷雨天厌恶这样的笑容,就像当年艷阳天总对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露出的笑,他眸中戾气盛似火焰,持着武器就攻了上去! 温遇自岿然不动,在殷雨天靠得更近的时候,他才一把将温衍推开,与殷雨天缠斗在一处。 泗水庄那边众人神色紧张,殷雨天受了温遇一掌,有人差点笑出声来,温遇险些被殷雨天刺中,有人惊得将偷偷端来的茶水都洒了,倒是比台上的温遇还要紧张! 温遇已经不能坚持多久,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情况,毒发之际,又中了软筋散一类的药,情形比任何人都要差。此时他虽然已经极力隐藏,却还是被对面的殷雨天发现了端倪。殷雨天武功不及他,打算和他耗下去。 也不知道此时卫冉是否知悉了泗水庄的情况,她现在又在哪里…… 思及此温遇动作慢了一下,被早就等着的殷雨天抓住机会,动作异常迅疾地刺了过来! 一片惊唿声中,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兵器断裂的声音,同时传入众人耳朵!来丸女血。 温遇满手殷红的血,手中握着殷雨天武器的后半截,抬眼却惊诧的发现殷雨天胸膛中央竟插着一把匕首!匕首除了手柄竟全部没入了他身体!射出匕首的人用力之狠令人震惊! 「你们是什么人?!」明长宗一拍椅子,站起身等着泗水庄主厅房屋之上凭空出现的几道身影,心中大为不解,他已派人严密把守,竟然还有人能上得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八道身影从屋顶上飘然落下! 「娘子!」温衍激动得要流泪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泗水庄,其中莫名的委屈将刚从禁卫胳肢窝下逃生的红蔻吓得娇躯一颤。 卫冉直接落在演武台上,落在温遇身边。 「阿冉。」温遇偏过头,轻轻唤出这个他刚才还在思念的名字,对她浅浅一笑,便再也没有了站立的力气。 算了,能看见人,窝囊就窝囊一次吧。 卫冉面色镇定如常,心中却无比慌乱,将人扶着,吩咐禁卫道:「带他下去。」 身后温衍爬起来,「娘----」 「嚎什么嚎!你也下去!」 对面殷雨天胸膛中央仍旧汩汩流淌的红艷的血,衣襟已然湿透,他握着那把已经只剩一半的武器,站在那地方动也不动,脸色苍白如纸,眼睛死死地盯着卫冉,「你是谁?」
第58章 威武的红蔻 卫冉信步走上前去,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抬手握住匕首的手柄,像从木头中拨出一根刺一样,手上一用力。将匕首尽数拔出!鲜血喷涌出来,卫冉及时的退了一步,将那匕首扔给台下一名禁卫,淡淡一笑,对他道:「我可没想取你的命,你可别不争气的就这样死了。」 殷雨天向后踉跄两步,而后砰然倒地! 卫冉的到来。给了长明宗无尽猜疑,给了温臣一丝希望。那些江湖人士,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卫冉的面容,他们早就见过,如今犹记当时自己觉得遇上现在这种情况,这姑娘不是被吓死就是要被拳头大的石头给砸死…… 可是这姑娘不是一个多月前就「抑郁而终」了吗?! 殷雨天立即被长明宗的人抬了下去,卫冉取下腰间的长剑,对着长明宗那边的人粲然一笑,扬声道:「明长宗,敢来一战吗?」 一语惊傻无数人! 挑战明长宗?!语气还这么嚣张?! 「……小冉!」温臣也是一惊,想要劝卫冉,红蔻的声音却立即将他的盖住:「小姐加油啊!宰了那老头!」 「……」 红蔻第一眼看见明长宗就极度讨厌他,只因那个本该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不仅长得挺有韵味,看起来竟然还没有四十岁!并且他居然穿了件不能更花不能再绿的衣裳,比轻霄楼的姑娘还要多姿多彩。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红蔻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 明长宗已经又稳稳地坐了回去,此时见卫冉向他宣战,无数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这个身上不带一点煞气的黑道头领,忽然轻轻嘆了口气,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衫,向演武台走来。 就在红蔻以为这个穿红戴绿的老头儿要非常潇洒的跃上演武台给她家小姐一个下马威的时候,明长宗却脚步一转,走向了侧面的阶梯,而后在泗水庄那边众人狐疑的目光之中一步一步走上了演武台,并且在走到最后一阶的时候险些摔倒…… 卫冉看着明长宗慢悠悠地走到她对面,气质悠然仿佛在散步。只见那人看了看她,而后敛眉微笑,问她:「我们见过?」 「不,你和我爹见过,或者和我娘见过。」卫冉垂眸将手中长剑拔出半分来,好似在观赏,淡淡地回应道。 「那你爹是谁?你娘又是谁?」明长宗很有兴趣地问。好像他是上来和卫冉聊天的而不是打架的! 就在众人嘴角都要抽筋的时候,卫冉红唇一抿,将剑「锵」的一声阖上,不耐烦地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为卫冉的凌厉气势所震慑,明长宗脚步微不可察的往后微微移了下,他笑道:「江湖代有才人出,姑娘隔那么远能将一柄匕首尽数没入雨天的身体里,武功定然是极高的,只是你我不同辈,我若对你动手,定然会遭人耻笑的。」 好不要脸的理由!讲得好像他是什么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一样!他明长宗做尽恶事竟还怕别人耻笑? 卫冉抬眸望着明长宗表情真挚的脸庞,忽然启唇一笑,慢悠悠地将长剑拔出来,然后慢悠悠地架到了明长宗脖子上! 明长宗身子僵得彻底,卫冉笑容愈发明媚,用很惊讶的声音道:「听说明宗主不小心中了一种奇毒,如今武功尽失,我开始还不相信来着,原来竟然是真的?」 明长宗的脸黑成了砂锅底。 众人被台上情形惊掉了下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此刻一听卫冉的话,再看明长宗神色,瞬间欣喜如狂,嘴都要笑咧了! 「那魔头没武功了哈哈哈!」 「遭报应了!那魔头武功尽失了!」来丸女巴。 一方喜得像是挖到了金子,一方却追随他们宗主将脸黑成了锅底。 「水鱼儿!」一片狂喜声中,卫冉的声音异常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朵,欢唿的众人立即静默下来,不知卫冉不将明长宗押下来,却意欲何为? 除了温家人,没有人知道水鱼儿是谁,可是红蔻不是说那姑娘「一不小心吊死了」吗? 没有人应答,卫冉却不急,只将长剑剑锋向前推进了一点,然后众人都清晰地看见明长宗脖颈上鲜红的血液像水一样淌下来! 「别伤害他!」这时一个惊慌急切的女声终于从长明宗弟子所站的地方响起,而后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便挤出人群站了出来。她身着红衣,眉目娇艷,却不失清雅,也是一个美人。 温臣这边的人立即就炸开了,「是她!是她!就是她!」 「对!就是这个女人在我们中间四处跑!害我们中毒!」 本该死去的水鱼儿,面色惊惶的跑上演武台,「扑通」一声跪在卫冉面前,颤声央求:「别伤害他……求你……」 卫冉嗤笑一声,语气不紧不慢:「你跪我作甚?」又抬眸笑吟吟地望向明长宗,道:「相信明宗主很乐意将你这些弟子遣下山去。」 明长宗苦笑,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从未曾料到他明长宗也会被人胁迫,「都下山去!」 「宗主!」 「宗主!你……」 「嚎什么嚎!」卫冉毫不客气地吼回去,「打哪儿来滚哪儿去!难道你们是想让他现在就死?」 长明宗弟子个个面色激愤,稍加权衡,只得妥协,临了却有人忍不住大骂一声:「妖女!你最好不要伤害我家宗主!否则----啊!」 那人本已踏出身后的院门,本来只是想逞逞口舌之强挣回点士气,却不想他话音还未落就凌空飞来一把铲子!手法奇准的噼在他额头上!虽说扔铲子的人力气显然不大,又因距离稍远,攻击能力并不强,不至于让他当场交代了这一条小命,但受个不轻不重的伤再毁个容是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滚你丫的!还『否则』?有本事你还跑什么啊!」红蔻双手插腰,中气十足,竟震住了长明宗那一干人等! 卫冉:「……」红蔻……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第59章 救命的瓶子 长明宗的人尽数退出了泗水庄,卫冉依旧押着明长宗,扫了一眼温臣周围的那一片人,对水鱼儿道:「你倒是关心他得很,我自然是不会轻易杀他。不过你得先给他们解药不是?」 水鱼儿抬头,抿着唇,道:「我没有带解药……」 「那就重新配!」卫冉毫不犹豫截断她的话,语气坚决,「后山有许多草药,去看看有没有用。」 「将他绑起来,看好了!」卫冉将明长宗推给一名禁卫。而后将长剑一收,对站起身来的水鱼儿道:「走吧。我带你去。」 水鱼儿战战兢兢地跟上,卫冉走了两步,却又驻足,偏头望去,只见温夫人怀中温遇已然昏迷。卫冉心一紧,却依旧面不改色,对旁边一个禁卫一挥手,道:「去看看他。」 「小冉?」温衍捂着胸口皱着眉头走过来,「我和你们一起去。」 卫冉「啧」了一声,去个后山找个草药而已,「你去凑什么热闹?待在这里!」 温衍被卫冉一吼,再也不敢动,只委屈地瞪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去。 后山草药的确很多,卫冉是上次与温遇一同来的时候发现的。 水鱼儿此时已经没了先前那种慌乱畏怯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跟在卫冉身后。看起来倒比卫冉还要镇定几分。 「好了,就在这里吧,没有别人了。」卫冉驻足,转身,长剑出鞘,架到了水鱼儿脖子上。 水鱼儿身形一颤,随后却笑了。「冉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们还得找药呢。」 卫冉用剑身拍了拍水鱼儿的肩,满意地看见她身形又是一颤,必定担心她拍着拍着就将姿势变成砍了,「你给那些人用的药其实只要拔一把你脚下的草回去就能解了吧?三小姐,你是打算和我耍什么花样?难道你对那个已经五十多岁的明长宗日久生情了?」 卫冉似笑非笑,水鱼儿竟想在她面前耍滑头,「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了?」 水鱼儿终于慢慢沉了脸色,深吸一口气,道:「没忘……只是,冉姑娘,你对他的所有价值,只剩利用吧?你何苦还一直帮他?嫁入泗水庄,好好当泗水庄的少夫人。不好么?」 卫冉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举起剑又轻轻拍了拍,「三小姐话太多了,并且我实在不乐意听。」 水鱼儿渐渐浮现的温婉笑容一僵,卫冉很有耐心,知道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明长宗的武功……不可能恢復了,我用了原来打算的两倍的药量。」水鱼儿嘆了口气,「但这并没有多大用处,他本来就不常动手,有没有武功几乎是一回事,只要他那两个弟子还在,明长宗就不会垮。」 「对应之策你已经想好了吧?关于他那两个弟子的?」卫冉笑问。 「是,他们两人不和,总是互相猜忌。」 卫冉笑意加深,不和?仅这一条就够了,想必明长宗最终定然会十分痛心,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势力会毁在一个女人手里,还是他看上的女人。 「好了,」卫冉将长剑一收,俯身拔起一把遍地都是的草,扔给水鱼儿,「回去给他们解毒吧。」 卫冉说完迳自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又回首对跟在她身后脸色晦暗不明的水鱼儿莞尔一笑,道:「我可是在你身上下了一个赌,赌你愿意为他付出多少,三小姐你其实是自由的。」来丸女才。 水鱼儿脸色一白,她知道卫冉在怀疑她,立即道:「我自然不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卫冉笑而不语,水鱼儿方才对明长宗的紧张与担忧,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要么是这姑娘演技极好,要么是……皇帝被明长宗比下去了! 卫冉带着水鱼儿回去,将那草药熬了半个时辰,一一分给众人喝下,这种对人体并没有多大为害的「毒药」,卫冉曾经见过,其实极其好解,服下解药不消一刻钟,就能见效。可是现在卫冉却皱了眉头,怎么个个都还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 看见卫冉的疑惑神色,温臣轻咳了一声,万分尴尬地解释道:「众位英雄这是……饿的。」 卫冉:「……」 经过这几日的动盪,莫说泗水庄,就是东来镇上都没有了粮草,好在泗水庄旗下前来救援的部下带了不少粮草来。 温遇已经喝下了水鱼儿熬的解药,可卫冉知道他身上要紧的不是这毒。 「你来帮他看一下。」卫冉拉着水鱼儿就朝温遇身边而去。此时不管温遇还是宋伊人都昏迷不醒,温遇被放在大厅左侧的榻上,宋伊人在右侧。花厅之中原本是没有榻的,这是这几日因为要日夜抵抗长明宗,温臣叫人搬出来给人歇息的。 只有温衍守在温遇榻前,温夫人因心力交瘁,早已睡了过去。 卫冉靠近,温遇却忽然醒了过来,卫冉连忙俯下身去,却忽然听他轻唤:「阿冉。」 温衍一愣,卫冉不说话,只伸手握住了他向她伸来的手,回身对不知为何呆愣的水鱼儿道:「你倒是替他看看啊!」 水鱼儿连忙上前,替温遇查看了半晌,看了卫冉一眼,迟疑道:「冉姑娘随身携带的那个瓶子……」 卫冉一愣,抬头蹙眉望着水鱼儿,她那个瓶子? 宋行云父子适才见水鱼儿替温遇查看,就已心存期盼,此时听水鱼儿这样说就知道定然还有希望,立即围了过来。 水鱼儿观她神色,继续道:「冉姑娘那个瓶子不是俗物,是前朝皇宫用来放解毒灵药的,此时虽无灵药,但那瓶身之中早已渗入灵药,是用水也洗不去的,温公子的毒我并没有办法解,但若将这瓶子砸碎,捣成粉末,放在沸水之中煮上大约半个时辰,用滤出的水,恰好可以配成一剂药,定然可以解温公子体内的毒!」 「那快砸啊!」立即就有人叫道。 卫冉听完久久没有抬头,她看着温遇,他极其虚弱,好像随时都要再次昏迷过去一样,此时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道:「阿冉……」 卫冉听得出他的意思,只有他知道她有多珍视这个瓶子,初见时宁可自己摔倒也要护着这个瓶子,可是一个瓶子,再怎样也不能珍贵过他的命! 见卫冉久久不动,又有人不满地道了一句:「不就一个破瓶子吗?」
第60章 平分的解药 卫冉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是一个她没见过的陌生人,但见他站在青山真人身边,当是武当的弟子。卫冉眼神淡漠地望着他,直看得他脸上发毛。心里莫名胆怯,面上却依旧不屑,正欲再说一句,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在大厅之中响起! 那武当弟子捂着脸,若非青山真人拽了他一把,此时他已被打翻在地了! 黑衣黑袍的禁卫恭恭敬敬地立在卫冉身旁。不说一句话。 「不就一个破瓶子?」卫冉冷冷一笑,「这瓶子是我的。是贵是贱,如何处置,只有我能做决定,你算什么东西!」 这些所谓江湖人,自以为潇洒恣意,从来看不清朝堂的人----即使她才救他们于水火! 大厅之中那些个掌门面色一变,却都不语,毕竟卫冉没有错,是那个武当弟子先冒犯了人。 「给我拿一个大小与这差不多的瓶子来。」卫冉对温遇浅浅一笑,对身旁的禁卫吩咐道。 那禁卫迟疑须臾,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瓷瓶,将其中药丸倒了出来,而后将瓶子递给了卫冉。 卫冉接过,将自己腰际的瓷瓶也取了下来,而后将之打开,动作异常小心的将里面的粉末倒入了禁卫递来的瓶子。 「这是什么?药吗?」 卫冉淡淡抬眸:「骨灰。」 所有人都是一怔。将骨灰带在身上?这是…… 卫冉将瓶子递给水鱼儿,就听一人迟疑道:「那伊人妹妹……」 卫冉抬头,见温衍满目祈求,放低了姿态,宋家父子也满脸渴望,卫冉轻轻一笑,笑问温衍:「所以我们就干脆让你哥哥死了好了。只有一剂药,就用来救你的伊人妹妹如何?」 温衍面色一白,卫冉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她身上渐渐散发出慑人的威压,带着血腥味,那是战场的味道,谁都看得出来她已处在暴怒的边缘! 「二少夫人----」 宋清河向卫冉拱手,就要求情,却被卫冉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不是什么二少夫人!我叫卫冉,一个月前皇上便为我与温遇赐了婚,怎么宋公子没听说吗?」 她还是卫冉,但她已经不是什么二少夫人。 卫冉话落,厅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温臣是早便知道了,温衍脸色却越来越白,再低头看看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苦涩一笑,原来……竟是这样吗? 温衍站起身推开众人头也不回地离开,精神越来越差的温遇却忽然将卫冉的手握得更紧,「阿冉……」 此刻卫冉忽然痛恨自己能看得见,否则也不必面对温遇眼中与适才温衍一般的祈求,「伊人她是受我所累……」 卫冉嘴角扬起笑容,声音异常温和:「所以你要我救你的伊人妹妹,然后看着你死吗?」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想法,宋伊人与他青梅竹马,从来被他疼爱,只有一份药,若是叫他独活,他定然觉得愧疚。可是这个说要娶她的人,怎么就不明白她?她又不是什么圣人,这种时刻只要看到他安然无恙已是最好,哪会再想自不自私?凭什么要为了虚名放弃他的生命? 他想到宋伊人,怎么就不想想她呢? 「若将药分作两份……」宋行云迟疑道。 水鱼儿立即皱眉反对,道:「不行!这至多只能配一剂药,若分作两份,药效定然减弱,怎么可能解得了毒?那样的话,他们两人体内的毒自然都是被压制了,但过不了三个月定然又要毒发!」 宋行云脸色一僵,偏头望温臣,可是温臣从一开始就沉默着,脸色沉沉不打算说一句话。 卫冉嗤笑,这关乎他儿子的生死,难道此时他该大义的说一句「让我的儿子死吧,把药让给你女儿」? 宋行云未免太天真! 温遇还望着卫冉,卫冉却紧抿着唇不看他,心神疲惫的少年眼中浮现淡淡无奈,这个姑娘这样紧张他,真是让他高兴,可是他身上包袱还未解下,要怎样和她在一起? 「听闻江湖之中有一神医,医术卓绝世间少有,从来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医不好的人,不知诸位可知他行踪?」 温遇一开口,卫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他还是将药分一半给他的伊人妹妹吗?尽管这样他可能会死! 可是抬眼看见他对她笑,所有火气、所有不甘,便全然消失在他的笑意之中。 温臣与宋行云皆是一震,温臣轻轻嘆了口气,宋行云面色欣慰并且感激,此时就听青山真人皱眉道:「那神医长什么样从来无人见过,他居于何处也无人知晓,上哪里去寻?」 卫冉无言,她不会让他死,他做的事情,总有道理,信他好了。来丸女技。 「分成两份吧。」没有颤抖,没有嘆息,卫冉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什么不一样。 温遇展颜一笑,卫冉却不愿看他的笑容。 水鱼儿没说什么,拿着瓶子就走了出去,宋清河对温臣以及宋行云点点头,就跟了出去,卫冉知道他怕是不放心水鱼儿。 众人都等在大厅,氛围有些凝重,只有从山下上来的弟子们来拜见自家掌门时气氛会轻松些。半个时辰后,水鱼儿端了两碗药进来,卫冉端了一碗给温遇服下,见了喝了不久面色更加疲惫,卫冉不由抬头望水鱼儿,水鱼儿忙道:「我在其中加了安神的药,服下后很困是正常的,他若强撑着不睡定然会十分疲惫。」 卫冉就转头,迎上温遇孩子般固执的眼神,微微嘆了口气,道:「你睡吧,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就怕她不懂他。 少年莞尔一笑,将掌中的手握得更紧,而后沉沉睡去。而出人意料的是,待到温遇完全睡去,卫冉却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对温臣道:「先行告退。」 水鱼儿神色立即有些急,卫冉沖她一笑,道:「若他明日好转,我便放你们下山。」 卫冉话落,当即有人急了:「放他们下山?长明宗的人捲土重来怎么办?明长宗这魔头作恶多端,直接杀了不就得了!或者将他留着,用以要挟长明宗不是更好?」 卫冉瞥那人一眼,道:「如今你们双方汇合,人势众多,还怕他们不成?阁下若对我的决策实在有意见,大不了自己去将明长宗再抓一次好了,到时不管你要如何决定,我是绝不阻拦的。」 那人一噎,面色难看。卫冉冷哼一声,有本事就自己去,没本事就别对别人指手画脚! 她自有她的考量,明长宗不回去,若长明宗被他那两个弟子掌权,可就更加麻烦了。
第61章 后山的少年 卫冉走出大厅,才发现此时已是夜晚。适才宋伊人醒了一次,醒来第一句话却是「温遇哥哥」,看见沉睡的温遇无论如何都要下榻来,卫冉站在那地方冷冷看着这一切。宋清河觉察到她目光,才立即拦住了自己的妹妹。 「走吧红蔻。」 红蔻愤愤地跟在卫冉身后,小声道:「小姐……那个宋伊人,太做作了些,她其实早就醒了,偏偏要装作刚醒来的样子,让人以为她这是有多挂念呢。一醒来就念着……要不,小姐心狠一些。那啥,人不都说『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吗……」 「红蔻,」卫冉失笑,红蔻总是能想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何苦要我自己伸手去沾染她的血?我什么都不用做,她会自己毁了自己。」 宋伊人不会放过她,不管是为温遇还是温衍,那个女子恐怕一直自诩保护神,谁也不能碰她认定的人,可是她卫冉怎么能妥协于人呢? 「今晚月色太明亮,现在去真的好吗?」卫冉有些迟疑。 红蔻却很肯定的不住点头,道:「当然好!今晚再适合不过了,那些武林人士都在前头热闹,就没人管我们了,小姐你也可以去散散心放松一下不是吗?」 卫冉扶额,大晚上的去挖坟叫散心。她真想吃颗毒药冷静一下。 月色实在太亮,亮得有些渗入,尤其转身看到红蔻亮晶晶的眸光她心就忍不住一颤,树林之中阴森又可怖,你永远不知道前方的黑暗里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 「到底在哪里?」卫冉有些狐疑,这林中的阵法现在已经破了,看来是长明宗的人干的好事。只是以前阵法未破的时候,红蔻是怎么进来的?若没有进来过,她有怎么知道这里面有坟? 「你进来过?」 红蔻嘿嘿一笑,在月色底下露出她洁白的牙,扛着铲子对卫冉毫不心虚地道:「我没进来过啊,我只是经过精确的观察与计算得出结论----这里有坟,而且说不定还是什么大墓!」 卫冉忍住想抽死红蔻的冲动,「那么经过你精确的观察与计算那座大墓在哪里?你不会不知道你已经带着我转了两个圈了吧?」 红蔻愣了一下,而后立即将铲子往脚下一插,十分肯定地道:「既然我们又转回来了,那说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我们,告诉我们这地方有问题!所以一定是这里!」 红蔻已经开始开始铲土,卫冉却静默了良久。东西?指引?告诉? 「红蔻啊……你说,那东西可能是穿着红衣裳的吗?」 「啊?什么东西?」红蔻茫然的抬头。 卫冉扯了扯嘴角,使劲拍了拍她的头,而后捏着她下巴将她头一转,看向前方。 月色之下,红衣潋滟,脸色苍白,墨色长髮长及腰际,隔得太远看不清眉目,但是此时红蔻定然不想看清,眼望着那在半空中翩飞的红衣似乎在往这边移动,离得越来越近,卫冉只觉得她捏在手中的下巴在微微颤抖,紧接着就只听红蔻声音比待斩的犯人还有悽厉几分:「鬼啊!!!」 卫冉听红蔻那「啊」好像是要无限延长似的,立即捂住了她嘴巴,敢大半夜来挖坟的人,能别这么丢人吗? 「哈哈哈哈……」对面的红衣「鬼」因红蔻的反应弯腰笑个不停,听声音是个少年。 「你是谁?」卫冉声音从头到尾波澜不惊,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只是这少年隔了这么近她才发现他的气息,倒是让她微微惊诧。 「嗯?」少年终于止了笑,直起腰来,语气竟有些意外,「你没被我吓到?」他还以为卫冉是被吓得不能动弹了。 「长明宗的人?」卫冉继续问。 那少年忽然敛了气息,一步一步走近前来,一行一步间风华无限,待走近了,卫冉才看清这他眉宇之间还露着一丝稚嫩,大概只有十四五岁年纪,但启唇一笑,眉目间的妖冶,竟将那丝稚嫩完完全全地掩盖了去。 「你打算何时放了我家宗主?」少年笑吟吟地问。来丸巨划。 「你现在是要去救他?」 少年却轻轻蹙眉,道:「我一向不愿做多此一举的事,费时费力,若是你要放了他,并且是在明晚之前,我自然就不去救他,我去了是要死人的。」 竟然能将威胁用一副商量的语气说出来,没有让人感到丝毫不适,卫冉望着对面在月光下显得苍白的脸,上面的笑容若是被日光照耀着,定然十分明媚,如今却只能看见阴森之色,「为何是明天晚上之前?」 少年闻言弯了眉眼,像是孩子听到有糖吃而露出开心笑颜,只听他道:「他请人预测过,这个月只有今日月色最好,说好了要为我画像。」 卫冉心头微微不适,这少年的笑容恍然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令人疼惜,可他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人遐思无限,明长宗在长明宗养着许多娈童,她是知道的。 「你可以走了,他明日定然会回去……为你画像。」卫冉声音不由自主冷了许多。 少年也不辨她话中的真伪,悠悠然走上前,与她擦肩而过,脸上笑意吟吟,「这样,自然好得很。」 卫冉回首,视线之中的红色背影,如鬼魅一般,几个唿吸间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小冉!」 急切的声音忽然从入口处响起,不一会儿神色惊慌的温衍以及几个武林掌门便出现在了卫冉面前。 「没事吧?」 「我怎么听到有人喊『鬼』?哪里有鬼?」 卫冉轻扯嘴角,将挂在她手臂上的红蔻拉起来,理理袖子,道:「没事,看错了。」 温衍松了一口气,青山真人却狐疑地问:「大晚上的,你们怎么在这里?」 红蔻正欲说话,卫冉急忙开口:「来散散心。」 红蔻点头,嗯,心情不好,来挖个坟,散个心。 散心? 卫冉清晰地看到,那几个掌门几度张口,却不知要何言以对。 「误会一场,倒是叫几位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如今也不晚了,诸位回去歇息吧。」 卫冉话毕,拉起呆愣的红蔻离开,路过青山真人身旁,她腰间瓶子忽然掉落,卫冉却并未将之接住,好似那瓶子落地了她才发现一般,于是弯腰去捡,无人看见,她裙底之下,被她拾起的,不只那个瓶子。
第62章 悲伤的姑娘 第二日温遇与宋伊人情况果然好转,虽还有些虚弱,但起码已经能下地随意走动了。 卫冉信守承诺,放了明长宗与水鱼儿,这一举动诸位掌门虽未曾说什么。至多也就露出个可惜的神色,但门下那些弟子却是个个忿忿不平,认为卫冉目无尊长自作主张! 水鱼儿扶着因被众武林人士言语攻击了一整晚没有合过眼而有些虚弱的明长宗,还未走出泗水庄,却脸色一变,「我的银针不见了,可能是遗落了。我回去找找。」 卫冉早便等在温遇房门外,手中拿着水鱼儿「遗落」的银针袋。 「有事?」水鱼儿有些狐疑又有些戒备的望着卫冉。将那银针袋往水鱼儿怀中一扔,接着晃晃手中一枚玉牌,意料之中地看见水鱼儿惊诧的神色,「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有用?」卫冉只问。 水鱼儿盯着那玉牌,喃喃道:「能命令长明宗所有势力……」 看来是和泗水令一样的东西?卫冉挑眉,将玉牌往水鱼儿怀中一扔,双手环胸,姿态随意地道:「送你了。」 水鱼儿更是惊讶,愣了许久,才将玉牌小心放好,恭敬的对卫冉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 「这位相府三小姐,没有你好看。」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冉回首,就见脸色还未完全恢復正常的温遇站在她身后。闲适地披散着长发,微微笑着看她。 看来他是都看见了。 只是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言语之间明显是在讨好她----虽然这的确是事实。 「你的伊人妹妹,也没我好看。」卫冉倏尔一笑。 温遇神色一僵,而后无奈地点点头,「嗯,没你好看。只是我决定要娶你了。就不愿意再欠她,阿冉你还在生气吗?」 卫冉闻言眨了眨眼睛,「你不用向我解释,道理我都明白,但明白与理解是两回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生气,因为我仔细一想,我任性得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对不起我的事?」温遇乍然抬手捏住卫冉的下巴,脸上似笑非笑,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卫冉一怔,将他手扒开,这话怎么听着冷飕飕的呢? 「我不是还没做吗?」 温遇神色随即又恢復如常,他抬手抚平卫冉轻蹙的眉头。温声笑问:「你会看着我死吗?」 卫冉抬眸白了他一眼,「你死了让我当寡妇?」 温遇笑,并没有告诉她,如果他不能解毒,便不能娶她。 「那我们一起去找那个神医吧。」 那个神医,不知名不知姓,行踪更是无法预料,茫茫人海,去哪里找?卫冉很头疼,但没过几日,温臣便将几人叫到跟前,道:「那神医性子洒脱,救人完全没有什么理由,但他出现的地方,几乎都在办喜宴,出手救治的人,无一不是无故中毒的新娘子。」 卫冉正不解,温遇已开口问道:「爹你是要我们去云州?」 温臣点头,道:「不错,再有七天,便是你武杨表弟成亲的日子。」 卫冉无语,这话算是诅咒人家新娘子吗…… 瞥见卫冉神色,温臣甚是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道:「神医可能会出现,这并非空穴来风,这神医的名头,是两年前才开始逐渐为人所知的,而只要是武林之中稍有名望的门派之中有喜宴,新娘子大多会出事,只要新娘子一出事,神医必然就会出手救人。」 卫冉听着,这神医怎么这么奇怪?是每逢喜宴他必定会去呢,还是只有新娘子出事的喜宴他才会去?可是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哪场喜宴新娘子会出事?除非…… 「阿冉,这神医的确让人很怀疑,那些新娘子出事可能与他脱不了关系,但每次新娘子中的毒除了他都无人可解,就算那毒是他下的,也足以证明他医术高超,不是吗?」温遇很能理解卫冉的疑惑。 卫冉一想,也是,目前要紧的是早日找到那个神医。 「我们要去云州?什么时候?」 想到水鱼儿说的至多三个月,温臣心中实在焦急,道:「明日就走吧。」 听闻要去云州,宋伊人撑着有些虚弱的身子摇到温遇面前,勉强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抬头小心翼翼地问温遇:「遇哥哥……伊人能否与你一起?」 温遇轻轻皱眉,宋伊人身子实在还太弱。 卫冉垂着头百无聊赖的甩着腰间流苏,看都懒得看宋伊人一眼,虽然这姑娘是真的虚弱,可让人看着怎么就和临妃装病的时候一样? 「遇哥哥,是不是……」 温遇无奈地摇头,「伊人,阿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你身子还太弱,我们若是找到神医,定然会请他回来为你医治。」 卫冉抬头,果然见宋伊人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不由笑道:「宋姑娘看我作甚?你想去就去啊,我拦你有用?他不答应你就不能去了?腿又不是长在他身上的!」 宋伊人一怒,竟抬脚上前扬起手来就要给卫冉一个耳光,温遇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手握住,卫冉也实在没想到一向只工于心计的宋伊人会动手! 「宋姑娘,你这是要为我拍蚊子?」卫冉的声音阴测测的。 温遇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形,宋伊人眸中有泪光点点,她这次是气得太狠了!握着她手腕的手还是那样熟悉的温度,曾经她觉得无比满足,她为眼前的男子甚至捨生忘死,中了同样的毒的时候,知道无药可解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开心----这世上,只有我能与你同生共死!可是如今她不过从一场睡梦之中醒来,一切就变了模样,她甚至还没有对他言明自己的心思,别人就成了他的未婚妻子!来丸共巴。 明明外人都觉得他们那样般配,他对她那样好,却不愿意娶她。 温遇看着宋伊人的眼睛,这个姑娘比从来比别人要坚强,从不轻易落泪,她上一次哭,还是因为他中毒。
第63章 奇异的队伍 卫冉感到氛围越来越怪,再看看这两人一人极度委屈一人神色歉疚,卫冉觉得在不做点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她就要被遗忘了。 抬手握住温遇的手腕,卫冉抬眸一笑,温遇立即不着痕迹的放开宋伊人的手。温言道:「既然你要去,怎么也不能丢下你。」 宋伊人呆愣愣的,慢慢从半空之中收回来的手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她强颜一笑,逼回眼中未来得及落下的泪,道一声:「谢谢温遇哥哥。」 宋伊人失魂落魄的离去,温遇回首。望了那个从头至尾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丫头一眼,道:「去告诉二公子。让他去看看。」 卫冉循着温遇目光,就见红蔻从柱子后熘出来,看都不看她一眼,撒丫子就跑! 卫冉瞪眼,她这次竟然没有发现!红蔻的隐藏技巧竟然进步了?! 「你这个丫鬟,资质不错。」温遇笑道,半晌不闻卫冉出声,他终于转过头来,一脸认真地道:「换只手吧,别把这只手的指甲弄断了。」 卫冉面色无比自然的将自己的爪子放开,果然温遇的手腕上已经留了四个红红的指甲印,卫冉满脸歉然,「真是对不住,我一看你看她的目光那么温柔,我就忍、不、住!」 「没关系,你掐得越重。我就越开心,说明你在意我不是吗?」温遇眸中笑意温柔。 卫冉很奇怪的抬头望他一眼:「我是你未过门的娘子,看见你对其他女人含情脉脉我生气愤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红蔻上次对我说,有个什么人说过,丈夫天生的与旁人不同,不管他是猫还是狗……」 温遇知道卫冉是故意的,可脸色还是忍不住的黑了:「那你觉得我是猫还是狗?」 卫冉不可思议地眨眨眼:「怎么会说出这种胡话。你当然是人啊,我又不是瞎了眼,怎么会要嫁给猫猫狗狗?你看你身子太弱了,外面风又这么凉,将你脸都吹黑了,乖,快进去歇息,我去看看丫鬟们将行李收拾好了没有!」 卫冉说完还抬手摸了摸温遇的头,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跑,那速度与红蔻方才相比也不遑多让。 开玩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卫冉!」 「小姐等等我啊!」 红蔻从后面追上来,卫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握了一棵草!红蔻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走了吗?!」 「从来恪尽职守的我,怎么能轻易的狗带?当然是要重新翻墙回来!」 温遇一人站在风中凌乱。那对主僕狂风一样从下人们眼前唿啸而过,只留一阵猖狂的笑声。 本来早就备好了马,但宋伊人也要去,温遇很体贴的让人去找了一辆马车,不想气色好了许多的宋美人看都没看那马车一眼,拉过最近的马匹翻身而上,俯视着卫冉,她道:「卫姑娘既然要嫁入泗水庄,这骑术也该练练了,总是坐马车,到底耽搁行程。」 卫冉:「……」姑娘,在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从我的马上下来? 温遇轻咳一声,拉了拉卫冉,将她头掰过来,好像怕她白眼将宋伊人重伤似的,又对一旁呆愣的温衍道:「阿衍,再去牵一匹马来。」 很奇异的一队人马。 温衍紧紧跟在宋伊人身后,不管她慢还是快,总是保持着同样的距离,时不时就看看她的背影,生怕她从马上栽下来,偶尔偏头撞上卫冉目光,眼神就立即变得慌乱,让卫冉生出一种自己是没穿衣裳在他面前晃的错觉。 至于温遇,恨不得找根绳子来将卫冉拴住,卫冉身上曾经展现的沉稳,此时一丝也不见。 卫冉总是围绕着宋伊人打转,笑容阴测测的,将某些人弄得神经兮兮。 然而红蔻才是让队伍变得引人注目的中心人物,这位姑娘从东来镇开始就一路嚎,骑马是一会儿死劲儿往前奔一会儿又无故停留,却很有本事的从来没掉队过,卫冉一直没看见她喝水,但此时她嗓音依然洪亮----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卫冉忍了许久,此时却再也忍不下去,头也不回的将刚才顺手摘来的野果往后一扔,恰好扔进了红蔻大张的嘴,还好野果够大,没有被她吞下去。 「……嗷呜----谁暗算我?!」 「如果你能指出哪里有绵绵的青山哪里有花正开,我保证不打你。」 红蔻姑娘瞪着眼睛,很忧伤的看着一片秋叶从她眼前飘然落下,终于闭了嘴巴,其余众人明显都松了口气。 「一个丫鬟能被放纵成这样,卫姑娘这个朝廷贵女可真是比江湖人还要不拘小节。」大概这里只有宋伊人,能用这样淡然的语气说出如此嘲讽的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挑衅,卫冉沖她启唇一笑,「因为我不是一般的朝廷贵女啊,宋姑娘派去的人难道连这也查不出来?帝都可是人人知道啊。」 宋伊人这事做得隐秘,万没想到会被卫冉知道,此时见温遇忽然惊诧的向她望来,立即微微白了双颊。 皇帝纵宠宫妃由其另嫁他人的各类香艷故事,此时怕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岂止只有帝都。 「伊人,这些谣言,怎能轻信?阿冉是什么身份,我岂会不知?」温遇第一次对宋伊人沉了脸。 卫冉沖眼底掩着心疼的温衍一耸肩: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作死。 宋伊人忽然病了,温遇仔细看了看,却不是毒发,只是着了凉,但卫冉就不理解了,为什么宋美人着个凉会连腿也残了,骑马都骑不稳,更不用说走路了。 「不能……耽搁,婚期就要到了……咳咳……」难得宋美人还担心着这个。 既然她骑不了马,又不能耽搁时间,要怎么办呢? 然后卫冉就听见有人很不要脸的委屈轻唤:「遇哥哥……」 温遇回头看了卫冉一眼,沖她安抚一笑,正欲开口,卫冉立即一脚踩上温衍的脚背,后者随即哀嚎一声,而后很有默契地道:「那……那伊人妹妹你与我共乘一骑好了。」 秋高气爽,卫冉心情舒畅,笑得猖狂,「阿衍哎,你身子不要那么僵硬啊,还有你手臂那么松,宋姑娘掉下来怎么办?」来丸低圾。 温遇:「……」
第64章 武杨的婚宴 因为宋伊人的原因,队伍赶路时註定不能太快,于是众人赶到云州连云城的时候,人家一双新人已经拜了堂了…… 连云城并不是一座城,只是一个宅子。云州城最富有最有名望的武家的宅子。 等在城门口的小厮看见温遇与温衍,激动得像是挖地挖出了金子,「快!快去禀报!表少爷他们来了!」 「表少爷!你们可来了!」小厮作热泪盈眶状。 「走吧,小金子,否则你家少爷喜宴都要办完了。」温衍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扇子,笑得和卫冉刚进泗水庄时一个模样,十足的纨绔气息。 几人进了连云城。一身着喜袍的男子立即迎了上来,神色欣喜的与温遇温衍抱在一处。「表哥、阿衍、宋姑娘,你们怎么现在才到?姨父不是说你们早就出发了吗?哎?这位姑娘是----」 那男子眉目俊朗,皮肤却略黑,倒是让卫冉看出一身武将气息,这大概就是武杨了。 「路上遇上点小麻烦,耽搁了行程。」温遇笑着望向身旁的卫冉,道:「这是----」 「我姓卫。」卫冉浅浅一笑,打断温遇的话,她气质不似江湖儿女粗矿,又不似官家千金柔弱娇羞,眉间笑意清冽,让武杨看得一愣,又见温遇进来时竟牵着她手,便笑道:「这莫不是我未来的表嫂?」 温遇无奈一笑,不语,卫冉打断他的话。定然就是不想他说出两人身份。 却见卫冉眨了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就这么承认了:「嗯,是啊。」 温遇:「……」来丸低技。 武杨一时倒是没了应对之言,下意识去看宋伊人,果然见她垂眸不语,脸上一片黯然。 「走吧阿杨,姨父姨母怕是久等了。」温遇出言打破微妙的僵局。 「是啊是啊。我爹和我娘从昨天就开始念叨了,没想到你们竟现在才来,待会儿可是要多罚几杯!」 卫冉猜得不错,武杨在朝廷任职。来参加喜宴的不只江湖侠客,官府中人也是不少。一行人笑着走进大厅,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泗水庄的两位公子在江湖上素有些名气,尤其温遇更是鲜少有人不认得,气氛立即就高涨了起来。 主位上一对中年男女立即站起身走上前来,那男子气质儒雅,卫冉观之惊讶地发现他竟不会武,至于那中年女子,比温夫人要年轻一些。眉目之间与之有许多相似之处。 想必就是武杨之父武凉与其夫人。 「遇儿、衍儿,怎么现在才来,都错过杨儿的吉时了!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现在可还好?」中年女子一上来就拉着温家兄弟不停发问,倒是像没看见卫冉、宋伊人与红蔻三人一般。 「好了好了,看他们也没什么事,先招待客人吧。」武凉无奈摇首,目光转向卫冉三人,先是对宋伊人道:「这是宋行云宋大侠的爱女宋姑娘吧?」 宋伊人温和一笑,行了一礼,轻声应「是」。 「那这两位姑娘是----」 「爹,那位是----」 「我姓卫,这是我的丫头。」卫冉收回望向厅外的目光,及时地打断了武杨的插话。 中年男子回头望了呆愣的儿子一眼,又对卫冉三人道:「来者是客,几位请入席。」 那边温遇被武夫人缠了半晌,又被一干江湖豪杰拉去拼酒,根本无法脱身。卫冉入了席,一桌子江湖女侠,宋伊人左右逢源,她却一个也不识得,原以为江湖女子定然豪爽,一个宋伊人让她改了观念,现在这一桌子的女侠再次刷新了她对这些女人的认识。 「伊人啊,怪不得人人称你『画中仙』,这容貌、这才情、这武功,我们可都赶不上呢,与温遇哥哥真是天生绝配!」一黄衫女子笑吟吟地望着宋伊人,出口便是一堆夸赞,而后看了另一个白衣女子一眼,轻轻冷哼。 温遇与卫冉的婚事,当初真正知情的人只有温臣,现在虽然已经不是秘密,但因为那些掌门人刻意强调不要宣扬,还是有许多人不知道。 卫冉当即站起来,顺手拉起红蔻,道:「出去走走。」 卫冉自坐下便没搭理过谁,此时又自顾自离去,让许多人看了微微皱眉,立即有人问宋伊人:「伊人,这是谁啊?行走江湖这么久,我怎么没见过这号人物?」尤其卫冉形貌并不比宋伊人差,依那帮爱起闹的江湖少侠的性子,定然要给她封了名号四处宣扬,可是她竟然一无所知。 卫冉带着红蔻四处晃悠,红蔻拿了满手的点心,也不顾什么形象,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 此时众宾客都入了席,鲜少有人还会在外闲逛,但四处走动的丫鬟小厮却很多,卫冉专往僻静的地方走,却未入后院。 「小姐我们别逛了……我要饿死了!」红蔻嘴里塞满了点心,不满地抗议。 卫冉白她一眼,一抹潋滟的红却在她眼角余光之中一闪而逝,卫冉走过去,只见那有一道门,门虚掩着,她刚才的确看见有人的身影闪了过去,但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姑娘,再过去就是后院了,姑娘是要去新房看我家少夫人吗?」一个长相秀气的小丫鬟走过来,笑吟吟地问。 那边是新房?难道方才她看见的是新娘子?毕竟今天除了新娘子谁会穿红色? 「不了。」卫冉直接转身,她怕再不回去红蔻这货真的会饿死。 卫冉回到大厅,却发现宋伊人在她后面一步踏进厅中,两人目光撞上,宋伊人破天荒对她启唇一笑,笑得卫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身后的红蔻直接贴着她身子筛子似的颤抖:「小姐……我浑身发痒,她笑容里有毒!」 宋伊人的不同寻常,让卫冉微微警戒起来,在这个地方,她想要弄个阴谋陷害她什么的,简直易如反掌。 卫冉才刚坐下,对面黄衫的女子正欲对她开口,一个小丫鬟突然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大厅,「老爷!夫人!少夫人她……少夫人她出事了!」
第65章 破碎的友情 厅中立即一片譁然,温遇与遥遥对视一眼,心道难道真撞上了? 「怎么回事?」武凉还在发问,武杨却已经神色急切地沖了出去。 「姨父,先去看看吧!」温遇当即站起身来。 此事非同小可。浩浩荡荡一群人沖向后院,抵达新房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痛苦的唿喊与武杨惊慌失措的声音。已经顾不得什么,武凉夫妇带头沖了进去,温遇紧紧握着卫冉的手,跟在了武凉身后。 进了屋子,只见地上武杨双目充血。将怀中女子的头紧紧按在自己怀中。那女子青丝散乱,不停地哭喊着。凤冠早已掉落在地,双手被武杨紧紧禁锢,却还是挣扎着胡乱挠,一身嫁衣已经被她弄得凌乱不堪。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银儿啊!这是怎么了?」武夫人立即扑了过去,想要将武杨怀中的人接过来,却不想那女子忽然死死拽住武杨衣襟不肯松手,埋着的头缓缓抬起,转过来,哽咽了一句:「娘……」 众人看着那张脸,都被吓了一跳,众所周知,武家新娶的媳妇,与武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武夫人十多年前抱养的孩子,是这云州城容貌最美名声最好的姑娘,但此时武杨怀中的女子。竟满脸紫黑色的疹子! 「她中了毒!」武杨声音沙哑,睚眦欲裂。 「俏郎中」颜老头儿看见这情形竟惊诧地摇首:「这是什么毒……老夫竟从未见过!」 「大胆得很!竟敢对我武家的儿媳妇下毒!」 卫冉微微惊诧,武凉这样一个看起来儒雅至极的人,竟然会暴怒至此。 「是谁下的毒?可有什么线索?」有人问道。 武林之中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没有哪一次查出兇手,但那位神医都是无一例外的会出现,此时众人纷纷猜测是否情形又要重演。却听一女声愤懑道:「卫姑娘,你这样做,若是引不出神医,岂不害了银儿一生!」 哟,在这儿等着呢。卫冉挑眉,但适才闲逛无意间听人说,这新娘子与宋伊人平时也是姐妹相称,感情极其要好,如今为了陷害她,竟然如此无所不用其极了? 「伊人你胡说什么!」 众人循着宋伊人愤恨的视线,都望向了卫冉,卫冉毫不畏怯,只在心底轻嘆。宋伊人又在作死了……怎么就不看看她中了毒的好姐妹的眼神呢? 「卫姑娘?」武凉狐疑地望着卫冉,宋伊人与银儿关系要好,她的话自然是有份量的。 温遇见状脸色微沉,对武凉道:「姨父,阿冉是我的未婚妻,温遇可以担保此事与她无关。」 此言一出,地上立即掉了许多眼珠子,那些江湖女侠黯然神伤的同时惊诧不已,未婚妻?刚才也没听宋伊人说啊? 这个时候,他终于选择维护她,而不再是他的伊人妹妹,卫冉突然开心起来。 宋伊人面色一白,这样的场景,她曾经不是没有想到过,但她的想像中那个女子----那个被温遇紧牵着手的女子,是她自己! 「遇哥哥!是卫----」 「够了宋伊人!」在温遇开口前,失望之中夹杂着痛苦的女声在卫冉的预料之中响起,银儿几乎是嘶吼出了这句话,她红肿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宋伊人,「是我看错你了!你要我帮你陷害别人我答应了,而你何以心狠至此?!不是毒药?呵……那你告诉我我的脸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那毒药并不只是将她的脸毁了,卫冉发现,银儿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眉宇之间压抑着什么,联想到适才听到的痛苦唿喊,她似乎在忍受着毁容的打击的同时还忍受着生理上的痛苦。 宋伊人成了焦点,作为受害者的银儿将矛头指向了她,没有人会去怀疑银儿的话,银儿也不会说谎。 到这里众人都同卫冉一样明白了所有,宋伊人联合银儿陷害卫冉,却不想宋伊人给银儿「并非毒药」的药突然变成了毒药,而发现这一情形之后宋伊人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自己的姐妹,而是依然挂念着将卫冉拽入泥潭。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与心上人成为夫妻,是多么美妙并且值得珍视的事,可是一切都被宋伊人毁了,并且丝毫不关心她的死活,银儿终于看穿了自己这个「姐姐」! 「我……不是我!我给你的药不是什么毒药!」她不会承认,不会背黑锅,她拿的药明明只能让银儿产生中毒的假象,再好的大夫都看不出来,可是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情形? 卫冉用指甲掐了掐温遇掌心,看宋伊人的神色不似说谎,她不可能这么蠢,给银儿真正的毒药,那么这药是谁换的? 温遇显然也与她想到了一处,所以说……今日那个神医极有可能会出现? 宋伊人的形象全毁了,没有人能为她证明,她刚才的话已经明确的承认了她的确是联合了银儿要陷害卫冉,即使那毒药真不关她的事,宋姑娘心思狭隘陷害他人的言语,依然会随着风从连云城传遍整个江湖,那个品性高洁的「画中仙」形象,已然崩塌! 武家人的脸色沉得很,武杨先前还亲热的唤「宋姑娘」,此刻那双冰冷的眸子之中却满是杀意。 「毒也不一定是伊人下的,姨父想必也知道近来武林之中新娘子中毒的事频有发生,并且每一次都是无人见过无药可解的奇毒。」温遇话语不急不缓,声音温润,他是从始至终最镇定的人,只在知晓宋伊人与银儿合谋的时候微微暗了神色。来丸低弟。 可是宋伊人,他还是要维护的。再错得离谱,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人。 此话一出,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一直不愿相信宋伊人会做出这种事的江湖少侠们也醒悟过来,对啊,下毒害自己的好姐妹这种恶毒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人美心美的宋姑娘做的呢?一定又和那个神医有关! 卫冉嗤笑,这些人此刻不愿接受事实,仿佛麻痹自己事后就不会心存芥蒂似的。 「那么那个神医在哪里?」武夫人语气急切,「他什么时候出来为银儿解毒啊?」 「老爷!老爷!」一个小厮沖了进来。
第66章 蒙面的神医 「有人送了东西来!」 小厮将手中一个小盒子双手奉上,温凉急忙打开,只见里面是一粒红艷艷的药丸!还附有一张字迹潦草的字条:以凉水服下。 当即有人声音惊喜:「是神医!」 卫冉扯唇,怎么知道一定是神医?说不定是谁盼着银儿死特意送来的毒药呢? 温遇却已经疾声问道:「人呢?」 那小厮道:「奴才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只觉得身后有动静,转身去看。突然有有个盒子砸到怀里来了!」 「出去看看!」温遇不待小厮说完,拉着卫冉就往外走,才踏出房门,他却蓦地驻足,手上动作极快,等卫冉反应过来,她头上唯一一根簪子已经飞了出去! 墙头的人迫不得已现了身。他身形极快,本可以避过温遇射出的簪子。可他硬是冒着危险将那支簪子接入了手中! 众人都跑出门来,只见墙头那人迎风而立,黑袍覆身,斗笠遮面,唯一暴露在人前的,只有那只夹着簪子的手,肤白胜雪,手指修长似玉。 「你是什么人?」 「阁下可是神医?」 那人却一言不发,自顾自转着手中簪子,像是在观赏一朵花。 「药给你们了,再不给她服下,人死了可别累我名声。」飘渺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个人是在隐藏自己的真实声音,这是卫冉的第一想法,什么都不愿意暴露,难道这个人其实大家都认识? 「阁下便是那位医术卓绝的神秘神医?」温遇望着那人,扬声问道。 墙头上的人侧着身子。此时终于偏过头来,隔着斗笠,看不清他面容与表情,温遇却不由自由脚步轻移,将卫冉挡在了身后。 那人忽然轻笑出声,依旧是听不真切的声音:「这簪子,真好看。」而后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将簪子放入了自己怀中! 温遇温润谦和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这人举止实在轻佻! 卫冉立即很有默契的将身旁红蔻往温遇身边一推,然后红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簪子也飞了! 温遇这次出手可谓是毫不客气,凌厉之极,卫冉担心那要真是那什么神医,温遇就这样把人弄死了,上哪儿找解药去…… 却只见那人身子往后一仰,避过这一击之后,显然不打算再逗留,直接一个翻身消失在了墙外! 就这样走了?卫冉扯扯温遇的袖子:「追不追?」来丸宏才。 「你追不上。」温遇回头望了卫冉一眼,卫冉轻功虽不错,可刚才这人,速度之快,在场的人怕是无人能及!见卫冉神色有异。性情耿直不屑说假话的温大公子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里也无人能追上。」 所以没有人动。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神医的影子,遮身又蒙面的,还故意隐藏声音,难道是大家都见过的人?」有人喃喃道。这位「神医」出现过许多次,却没让任何人看见过他的身影,每次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将解药送来,没想到这次会露面。 「老夫常年飘在江湖,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卓绝的轻功!」颜老头儿摇首喟嘆,否定了先前那人的话,言下之意若是武林中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如果不是武林中人,为何这样打扮?难道不是在掩饰什么,人家只是单纯的喜欢穿袍子戴斗笠? 「那是什么人?」一人从墙外跃上方才那人消失的墙头,竟是温衍! 方才他不知出门做什么去了,恰好错过了新房中发生的一切。 「你遇上他了?」 温衍闻言将手中摺扇往腰间一别,又将另一只手中画轴模样的东西晃了晃,对底下众人道:「过了一招,他掉了东西。」 「新娘子中了毒,那人极有可能是那位极其神秘的神医。」温遇省去了宋伊人的那一段,对温衍道:「你先下来再说。」 温衍愣了一下,跃下墙来,众人实在好奇他手中的东西,躲到卫冉身后的红蔻顶着一头散乱的发探出脑袋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温衍手中的画轴抢了过来:「让俺看看,说不定是个什么名家字画什么的,然后我就发……」 红蔻的话音消失在她瞪圆的双眸之中,随着那画被展开,卫冉神情越来越怪异,温遇面色仍旧镇定,最大的表情波动也不过是轻轻挑了挑眉,但是卫冉感到站在他身旁冬天都提前来临了。 画上是一片旖旎的红,画中人身上的红衣红得耀眼,比新娘子的嫁衣还要妖艷几分,微扬的嘴角,清冽的笑容,眉间却自带了一分妖媚,真是让人迷醉。 温衍一直盯着那幅画,没有看见众人惊诧的神色,也没有察觉温遇的异样,看着那画上的题词,傻傻的便念了出来:「自卿别后惹相思,一日思卿十二时……」 然后红蔻傻傻地抬头,接着温衍的话:「小姐,这好像是你哎……」 卫冉:「……」 温遇上前一步,将红蔻手中的画收起来,回首温和一笑:「阿冉,你与他认识?」 卫冉连忙摇头,笑话,莫说她不认识,就是认识,现在也不认识了。可是这人怎么会有她的画像?这画像被温衍捡到是偶然还是他故意的?重要的是记忆之中她可从未穿过红色的衣裳,这真的是她? 这些也是温遇在想的问题。联想到先前那人将卫冉的簪子收入怀中的举动,向来自信并且不愿怀疑别人的温大公子终于开始思考……他是不是该对卫冉再好一点? 毕竟潜在的敌人总是神出鬼没。 「遇儿,那画像拿给我看看。」武凉从房中走出来,那药丸适才给「俏郎中」看过,确认并非什么毒药,才给银儿服下,如今确实已经止了疼痛,听到外面的动静,他便走了出来。 温遇将画递给武凉,他这姨父也算文坛泰斗,期望能看出什么端倪来才好,毕竟见了这画像,卫冉已经无端成了猜疑的对象。 武凉将那画展开,眼中闪过一抹惊艷,须臾之后,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姨父,您可是看出什么了?」 「这……」武凉抬头,狐疑的扫了卫冉一眼,对温遇道:「若我没看错,这画像是出自明长宗的手笔!」
第67章 操心的丫鬟 明长宗?! 众人都是一惊,卫冉更是握了一棵草!明长宗是闲得蛋疼还是咋的,画她做什么?所以说刚才那人是明长宗? 「可是……明长宗不是已经武功尽失了吗?」 「若这当真是明长宗所画,刚才的那个人,定然是长明宗的人。」温遇道。 那个神医是长明宗的人?这个说法一出现。就遭到了大多数人的质疑,长明宗「魔教」的名声,并不是旁人强加上去的,那些人从来都是肆意杀戮,怎么可能会救人?即使新娘子的毒极有可能就算他下的,可若是长明宗的人,怎么可能还会送解药?这样他下毒意义何在? 众人纷纷摇头。几乎无人相信魔头还能善心大发,长明宗的魔头若有这闲心。往他们吃食里随便撒一把毒药,现在大家都往西方极乐世界奔了,这样多干几次说不定长明宗还能趁机独霸武林,会只为难一个弱女子? 「表弟妹没事了吧?」温遇接回武凉手中的画像,关切地问道。 武凉摇摇头,道了一声「已无大碍」,心思却还在那幅画上,「明长宗虽心性邪恶,画技却是一流,文坛也鲜少有人能与之比肩,我不会认错,这必定是出自他手。」武凉极其肯定地道。 温遇点头,不是质疑武凉,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多想也是无益。 「表弟妹是如何中毒的?」 武凉皱眉,苦恼地摇头。「她也并不知自己是何时中毒的。」 银儿从今天早上便没吃东西,唯一服下的,只有宋伊人给的药。 这样一来,众人目光又不由自主移向宋伊人,却见她脸色苍白胜纸,静静地垂首而立,那些所谓的女侠们相互交头接耳。不时望她一眼,相视而笑。温衍站在她身旁,敛着眉眼,神色并不好,看来他已经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卫冉垂着眼,这个宋伊人,明明是她做错了事,事后的姿态,竟让她这个女子看了也心疼。不过陷害她这么多次,她没有反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自己作死,已经再仁慈不过了。 「今日是表弟大喜的日子,既然表弟妹已经无碍。姨父还是莫要再挂怀了罢。」 武凉这才嘆了口气,笑道:「是我疏忽了!诸位请再到前厅,武某即刻吩咐下人再备酒菜,今日这段小插曲,诸位就莫要放在心上了!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众人重新入了席,席间议论纷纷,主角自然是刚才的神秘人,以及向来被无数江湖少侠宠在心底的宋伊人。 宋伊人站在银儿的新房外,可是房门一直紧闭。 里面的新人紧紧相拥,一人默默流泪,一人柔声安慰,对于银儿来说,给好姐妹帮忙,用这法子她虽不甚贊同,但既然能让宋伊人少些抑郁,少些恨意,她还是做了。容颜毁去被武杨看见的那一刻,她恨透了宋伊人,即使后来知道不是宋伊人下的毒,但关键时刻只顾陷害卫冉不问她安危的宋伊人,让她寒掉的心,已经暖不过来了。 「伊人……」宋伊人静默而立已经半个时辰,本来身子还未完全恢復,此时又遭遇这样的事情,她身形的萧瑟,让温衍看了心疼。 她不言不语不愿走,他就在这里陪着她,与她一起承受那些走过的人悄悄瞥过来的嘲讽目光。 「你也想去陪她一起站?」 温遇静静地望了那两个身影许久许久,直到卫冉幽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温大公子才顿觉不妥,连忙收回了目光。 「……阿冉。」来丸丸划。 「你心疼了?她陷害我你没有安慰我没有责怪她就算了,你竟然还敢心疼她?」卫冉将两只爪子往温遇肩上一搭,「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用这种目光看她,她身边站着阿衍呢,你又不是没看见,你是我的人,只能心疼我关心我保护我。」 调侃而霸道的语气,温遇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姑娘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不负卫冉所望,他听出了她语气之中隐藏的淡淡难过。 温遇嘴角轻扬,笑对卫冉认真的脸庞,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轻声答道:「好,以后我只心疼你只关心你只保护你。」 他又回头看了那两个人一眼,而后道:「阿衍这样辛苦,我却能遇见你,真好。」 「红蔻说,你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天下,今生才遇见了我。」 红蔻说:小姐,温遇上辈子一定叛家又叛国,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了一辈子,才会遇见你。我真傻,以前居然那样骂他。 卫冉甚至还未做什么,红蔻却好像看到了两个人的以后。 而好像能预知未来的红蔻,此时正跟在武府老管家屁股后面跑,从老管家儿时放牛的经歷一直说到他孙子的出世,老管家表示很惊讶,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暖心的一个姑娘,要知道他这些心里话连那些巴结他的人都不耐烦听,此时俨然已经将红蔻当成了忘年之交。 红蔻以一句「您真是个有福的人」结尾,然后接着好似不在意地说道:「我家小姐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您能将她的房间安排在温大公子旁边吗?」 老管家笑眯了的眼睛还未完全缓过来,闻言立即道:「这没多大问题,毕竟也都知道了卫姑娘与温遇少爷的关系。」 红蔻很感激地点点头,又道:「宋姑娘今日的情况想必也不大好,把她安排在我家小姐另一边吧,若有什么事,我家小姐也好照料一下她。」 老管家夸赞道:「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能教出你这样的丫头,卫姑娘想必性情也是极好的。这不难办,不过两位表少爷分开也不成道理,都安排在一起好了。」 红蔻笑眯眯地点头,望着老管家指的四间相邻的屋子心中涌出无限自豪,心道这年头丫鬟真是不好当,她拿着当丫鬟的银子却还要时不时充当助攻,也是不容易! 希望今晚脆弱的伊人姑娘能挺住才好。红蔻露齿一笑,笑容格外诡异。
第68章 尘封的过往(一) 黑暗之中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四人各自成双,相错而过,进了客房。 红蔻很敬业的在墙头一直趴到子时初,眼皮都开始打架。终于看见有人出了房门…… 卫冉睡得迷迷煳煳的,忽觉房门轻响,黑暗之中,有人带着凉风踏进了她的屋,动作轻而缓,她微微睁眼,那人已经到了她床前。抬手压住她握着匕首的手,笑得低沉:「阿冉。你要谋杀亲夫吗?」 乍然闯进被子的凉意让卫冉不由打了个寒战,「大半夜的……冷死了……」 温遇却将被子一掀,在卫冉的惊唿声中爬上了床,将人往自己怀中一揽,他道:「先忍一下,待会儿就不冷了。」 卫冉睡意全消,竟无言以对,这个人……这时候跑过来做什么? 「我想多看看你,想每时每刻和你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卫冉耳根一红,感觉这怀抱瞬间暖了起来,「那也不缺这时候啊,以后的时间----」说到这里,卫冉突然明白了温遇隐在话中的意思,「我们明天就走,去长明宗找那个神医的线索。三个月时间,还很长。」 卫冉将脑袋贴近温遇的胸口,能清晰地听见他平稳的心跳,不由弯了嘴角,紧紧将手边的衣角拽住,才慢慢闭上了双眼。 「阿冉,你和皇上……真的是兄妹吗?」 卫冉渐渐生了睡意。温遇的声音却又从她头顶传来,她怔了一下,有些惊讶他竟然已经知道了,可是这个问题,卫冉似乎很久没有意识到了。 「嗯。」 卫冉的声音比温遇预料的要晚,他一直心存疑惑,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从来不会让人联想到是兄妹。一颗颇得宠爱的棋子,会是许多人给卫冉的定位。 「阿越一个人,很累。」卫冉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沉闷,或许是因为在他怀中的缘故。「与他分开没多久,再见时他都有了白头髮了。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如果我父亲没死,他现在可能还是一个纵横帝都的纨绔,整日斗鸡走狗,与人斗殴打架,回了家再对妻子发发脾气……」 如果那个女人没有进门,或许现在的阿越就是她所描述的那样,而她,会是一个安安分分的闺阁千金,早已将八字寄向别姓人家,怎还会遇见这个将自己拥在怀里的人。 皇帝送来的美人,自然不是什么俗物。她爹年轻时是帝都有名的风流人物,与她娘情投意合,成亲后对她娘极为痴情,一直被传为佳话,直到那个女人进门。来丸司血。 那个女人生下卫秦的时候,她已经三岁了,躲着独自落泪的母亲与暴怒的卫越,她悄悄跑到了那个女人的屋子,她的父亲抱着那个新生的儿子,满脸满足的笑容,回首对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说:「秦儿的将来,一定无人可比!」俨然忘了他还有一个长子卫越,一个因他冷落髮妻的荒唐而摔了书本的卫越。 曾经被无数人夸赞的小世子,那时已经十岁,自从亲眼见证母亲是如何被冤枉如何被处罚,没有机会说出一句辩解的话,便再也没有去学堂,开始与同龄的贵公子们一同浪荡,今日砸了帝都最大的酒楼,明日打了尚书家的小公子,无数让人心惊的消息,传入王府。 「你这个德行,还当什么世子!」 她父亲这样吼,但卫冉知道,即使卫越不这样胡闹,那世子之位,也是难保。那时候卫秦已经两岁,已经能安安稳稳地走路,还能背出其他同龄的孩子认字都成问题的诗词,何其聪慧。卫冉听见她的父亲抱着卫秦对那个女人说:「秦儿这样聪慧,真是老天赐给我的宝,将来若给他个世子之位,必定能为我争光!」 卫越厌恶极了那个聪慧的孩子,卫冉躲在柱子后面,却在想,她弟弟真是让人喜爱。 那个端端正正坐在小凳子上练字的孩子,无意间一瞥头,看见躲在柱子后不小心跌出来的卫冉,倏尔一笑,笑容异常明亮,他跑过来,蹲在地上,语气有些迟疑:「你是……姐姐?我看见过你。」 卫冉爬起来,卫秦便也站起,仰头望着他的姐姐,眼中满是好奇与欢喜,「爹爹说你也爱读书,你能教教我吗?」 那时的卫冉,爱极了书本,母亲不再去看那个女人,不再挽留父亲,每日教她琴棋书画,并且极其严苛。 「好啊。」卫冉望着小心翼翼盼她答应的孩子,启唇一笑,这是她的弟弟,她远远的看了五年的弟弟,终于启口叫了她一声「姐姐」。 卫冉与卫秦一同念书,得了她父亲久违的夸赞,回去却被卫越狠狠地打了一次手心。 已经十五岁的少年,在外完完全全是一个浪荡的公子哥,可是待卫冉他极其严苛。 「他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就是他们抢了我们该有的一切!你看不见娘有多难过吗?你忘了我怎么交代的吗?你竟然还去陪他!」 竹条打下来,异常的疼,可是卫冉不敢缩手,也不敢抬头望卫越失望暴怒的脸,她承受着钻心的疼痛,流着眼泪,口中只有一句:「阿冉错了……哥哥你不要生气……阿冉再也不去了……」 卫越早已红了眼眶,望着自己从来不捨得打骂的妹妹不停的流泪,终于还是心疼,终究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他扔了竹条,跪地将人揽在怀中,轻声呢喃:「对不起,阿冉。」 那样一个聪慧的孩子,又怎能不让人喜爱。卫秦心中念着的,不只有姐姐,他被无数人夸赞过的长兄,他只见过几次,卫越每次都恨不得上前撕了他,他实在害怕那样的眼神,可是下人口中的世子爷,原来并不是这样的,那是一个让他敬畏崇拜的兄长。 卫越曾经的武艺,卫越曾经的才华,卫越曾经得到的夸赞,卫秦从来未曾企及。 卫秦崇拜尊敬着卫越,嚮往着有一天他唯一的兄长能像对姐姐那样对他。
第69章 尘封的过往(二) 无数精緻珍贵的玩具被下人悄悄送进院子里来,给姐姐的,给哥哥的,都用字条写得一清二楚,稚拙的笔迹。卫冉一看便知是谁。 她不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卫越将那些东西赏给送来的下人,下人笑着接了,可是哪敢要,必定还是要送回去的。 那些珍奇玩物,卫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得到过了----自从卫秦出世,自从她父亲在另一个院子组了家庭。不再踏进母亲的地方。 卫秦对姐姐与哥哥无限维护,见风使舵的下人们总是想说几句让王爷开心的话。再也没有比贬低卫越抬高卫秦更容易的事了,她父亲听了总是暴怒,卫秦便一次一次不顾形象的发怒,要让父亲处罚那些造谣的奴才。 而卫越对卫秦唯一的一次好,是卫秦出府玩耍,不小心落了单,身边没有一个下人。他生得好看,一如他母亲,尽管只有六岁,还是让人忍不住惊艷。 丞相家的公子带人将卫秦堵着,却在手还未碰到他脸颊时便被人一脚踢飞! 「……卫越!你敢对我动手?!」 「你敢碰他一下,我会要你的命。」嚣张狂妄的少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他身后从来小大人模样不肯哭的孩子默默湿了眼眶,他拽着这个将他挡在身后的人的衣摆,开心地唤了一声:「哥哥。」 那时的丞相。便是如今的水丞相,那是他唯一的儿子,那次在卫越脚下残了一条腿。 于是便有了水珉儿对申王哭诉的一句:「……那个卫秦,我不喜欢。」其实那不过是她的庶兄,她从来也是不喜欢。 于是那个才体会到兄长维护的欣喜的孩子,被人扔到了场外的荒岭。 厄运接踵而至,王妃自尽。王爷病危,这座早已腐朽的王府,再也支撑不住。 下人们四散而逃,卫冉被卫越牵着手,站在深秋的凉风里,看见那个女人锦衣华服,笑靥如花,上了府门外的华丽马车。 卫越带着她,趁乱离开了帝都,那时他们身无长物,或者说,一无所有。 行乞、从军,那个渐渐沉稳的少年。一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信誓旦旦:「他们欠下的债,用这江山来偿还,再好不过。阿冉,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总有一日,那些人,终将对我们俯首称臣。」 于是纨绔成了将军,曾经只爱吟诗作画的姑娘,拿起了杀人的屠刀…… 「阿冉。」 耳边的轻唤,让卫冉从过往之中醒了过来,就见温遇眼底蕴着心疼,抬手轻轻为她拭去双颊的泪----原来她竟然哭了。 「那些已经过去了,以后我陪着你。」 卫冉伸手抱着他,喉中的哽咽再也忍不住,可是她还是要对他说完,「阿越一个人,很累。」 还是这句话。 「那些人不知道我是谁,我就能帮他做更多事。」 我为嫁你,抛弃了他,我不后悔,可是难过。 温遇将人紧紧拥进怀里,良久之后展颜一笑:「等我们找到解药,再回去好了。」 他不敢说,在这之前他对前路的茫然与不自信,所以想要争取所剩不多的时间,多看她一眼。他以为没了他还有皇帝照顾她,可是现在,他想,他若就此离开,这个抛弃兄长陪他走的姑娘,要怎么办啊。 「睡吧阿冉。」 两个将心挨得更近的人,不知隔壁也有一个姑娘,黯然垂泪到天明。还有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的屋中,听着暗夜里情人的呢喃,任寒凉秋风吹进窗来,掠过冰凉的脸颊。 第二日一早,温遇找到正与留宿的宾客交谈的武凉,并未在众人面前言明要去何处,只道有急事不能耽搁,要先行离去。 武夫人很是不舍,武杨牵着戴了面纱的银儿,也是劝说「有事不妨交代下人去办」,但都清楚温遇要办的事情有哪个下人能办? 「让阿衍留下好了,他自是无事的。」温遇道。 武杨与武夫人又展颜笑了。 武凉让人牵了两匹马来,卫冉先上了马,红蔻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有第三匹马,立即沖向唯一剩下的那匹马,很利落地爬了上去,而后对马下的温遇笑道:「这样的话大公子就要和我家小姐共乘一骑了,我一人就占了一匹,真是不好意思。」 温遇对卫冉展颜一笑,而后翻身上了卫冉的那匹马,待拉过缰绳,便对身后的温衍道:「拦住她。」 快马似疾风,离开老远,卫冉还能听见红蔻的嚎叫---- 「啊啊啊!小姐你怎么可以丢下我!过河拆桥会遭报应的……」 「你让她干什么了?」风声之中,温遇低头,在卫冉耳边轻笑着问道。 「她只是在瞎操心,然后一不小心碰上了死耗子。」卫冉弯起嘴角,将头微微偏开,耳朵有些红。 长明宗不是一个山庄,也不是一座大宅,而是一个小镇。来司布巴。 小镇上有上了年纪的大娘在卖菜,有目光怯怯的姑娘在卖花,有七八岁的孩童在满街玩闹,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这些人,无论是上了年纪的大娘,还是害羞的少女,无一不是在江湖上恶名昭彰的魔头。 小镇上只有一家客栈,今日人却格外的多,小二很谦逊地将人引进去,热情地问道:「两位也是来参加宗主婚宴的吗?」 婚宴?卫冉一愣,温遇却笑着点头。 「来得真早,再晚一些,怕是小店就没客房了!」温遇要了一间房,小二在前头领着两人,话头就没断过,「秦秦公子真是有福气,不过他那样风华绝代的小公子,也只有我们宗主配得上他!其实两人早在一处了,只是宗主向来宠着秦秦公子,怎样能让他开心,就怎样做,召集各方豪杰,哄秦秦公子开开心,也不算什么!」 卫冉彻底的沉默了,明长宗……男的,秦秦公子……恐怕也是男的。她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在军中尤其多,只是没有谁会宣扬出来,她想不到明长宗会为一个男子要办一场婚宴,更惊诧的是这些人似乎都觉得这事情是理所当然! 客房打扫得尤其干净,让卫冉感到意外,长明宗这地方,怎么有点像红蔻跟她描述的「世外桃源」?
第70章 秦秦的婚宴(一) 小二笑呵呵地出了门,温遇将门关上,才回身对卫冉解释道:「这个秦秦,容貌倾城,武功卓绝。喜好杀戮,是明长宗一手带大的人,有人说是他义子,也有人说是他养的娈童,至于事实到底如何,明长宗从来未曾出面解释过,但他对这个少年的纵容。却是人尽皆知的。」 「他喜欢穿红衣裳?」 温遇一愣,「阿冉你知道?」 「我……好像见过他。」这么说来。这个秦秦,极有可能就是上次后山遇到的那个少年! 温遇忽然轻轻皱眉,很认真的对卫冉道:「秦秦喜怒无常,杀人从不问缘由,也不管是白道黑道,如今他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手下亡魂却已经数不过来了。阿冉你若与他遇见,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 卫冉却在想,如何才能打听到关于那位神医的事情,全然没有听出某人一本正经的话中有其他意思。 「明长宗的婚宴,来的必定都是长明宗的人认识的人,我们出去不会暴露吗?要怎么查那个神医?」 温遇却道:「从我们进这小镇开始,就暴露了,但显然明长宗并不在意我们。至于那个神医的事情,他先前不是掉了一幅画么,姨父说那是明长宗的手笔。能让明长宗提笔作画的人,能有多少?必定都是他身边的人,我们可以先锁定几个人,那人不是还拿了你的髮簪吗,只需看看那髮簪在谁身上,神医是谁,便能揭晓。」 若要打探这些消息。最简便的当然是那个热心的店小二了。 「饿了么?」两人异口同声,愣怔瞬间,而后默契的相视一笑。 温遇出门交代店小二送些饭菜到房中来,因他出手阔绰,店小二眼睛都笑没了,动作异常迅速,将饭菜送到房中,却不急着走,反而将房门一关,很是善解人意地问道:「两位要问些什么?」 温遇只一挑眉,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先是给卫冉倒了一杯茶,才道:「这长明宗之内。明长宗最重视的是谁?」 自从进了这小镇,谁叫的都是「宗主」,此时温遇毫不避讳的直唿其名,小二却并不意外,让卫冉多少有些诧异。 「若说重视嘛,当然是他两位弟子,大弟子明月、二弟子明星,以及他的红粉知己水姑娘,自然,这三人再怎么受重视,也是不及秦秦公子万一的。」 明长宗的两位弟子卫冉并没有见过,她并不认为那两个中谁会无意间看她一眼然后一见钟情将她的画像随身携带,并且那两个人轻功若当真有那么好,那些武林人士不会不知道,所以最有嫌疑的只有那个秦秦与水鱼儿。 水鱼儿……水鱼儿若是身藏武功,那么她的计划似乎要改变一下了。 「那位水姑娘会武?」温遇像是与卫冉心有灵犀似的。 「水姑娘才智过人这长明宗尽人皆知,但若说武功,还从未见她出过手,并不清楚,不好定论,毕竟有些高手若要隐藏,旁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店小二这样一说,倒是将水鱼儿说得更神秘了,卫冉隐约有些担心起来,水鱼儿医术卓绝,若还会武,却没有将之告诉她或者皇帝,她的立场,还真值得人怀疑。来司布才。 「小二哥出去忙吧。」那小二不慌不忙笑容如常,转身出了房门。温遇抬手抚平卫冉皱起的眉,温声道:「哪来那么多烦心事,你是想让我拜堂的时候牵着一个老太婆吗?」 卫冉抬头,隐去眉间烦忧,见眼前的人眉目皎皎,与初见时实在相差甚远,那时落入心底的淡漠,好像已经许久没有看见了,就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总爱笑?」 她这话问得认真,温遇失笑,「你在我身旁,我心中欢喜,怎么,阿冉不喜欢我笑吗?」 未曾料到温遇说情话信手拈来,卫冉怔了一下,心想若是将温衍的扇子放到他手中,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妥妥的登徒子一个啊! 思及此卫冉还未来得及发笑,就听门外有人敲门,「敢问可是温公子与卫姑娘?」 卫冉不由与温遇对视一眼,温遇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道一句:「阁下请进。」 房门被推开,一人面容清朗,花衣华丽,施施然走进门来----殷雨天! 「卫姑娘,好久不见。」殷雨天对卫冉森森一笑,笑得卫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吧。」温遇倒了一杯茶推过去,脸上笑意未减,声音却微冷。 这态度让卫冉不解,殷雨天却是笑脸一僵,拂衣而坐,觑了敛着眉眼的温遇一眼,明显的收敛了张扬的气息,「是在下冒犯,望卫姑娘莫要在意。」 卫冉抽抽嘴角,她被冒犯了?她怎么不知道?关键殷雨天这么客气? 卫冉狐疑的望向温遇,温遇抬眸沖她一笑,而后转向殷雨天,又敛起了笑容,「何事?」 「长明宗根本没有什么神医。」殷雨天正了脸色,微微皱眉,「那个水鱼儿医术倒是不错,可那个常在各处喜宴出现的神医,不会是她,若真是长明宗的人,那么那人多半也是不通医术的,很可能只是拿了明长宗藏的药去捉弄人。」 温遇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这样的话,是说根本没有什么神医吗? 卫冉来不及探究殷雨天与温遇是何关系,忙问道:「明长宗藏的药?是怎么回事?」 「当年明长宗的师父医术是公认的天下之间无人可比,可明长宗本人却不通半点医术,是以离开师门的时候自他师父那里拿了许多奇毒,并且每一样都带了解药,多年来一直藏在身边,却从未动用过,这次的神医事件,可能与之有关。」 这样一来,即使找到那个人,也无济于事,又不能为温遇解毒。 「我们去找找看,也许能在明长宗藏药的地方找到解药?」卫冉向温遇提议。 温遇浅浅一笑,还未开口,殷雨天却已经摇头,苦笑道:「找不到了,即使有解药,也没地方找了,明长宗的药是藏在他卧室里的,两天之前,那放药的盒子被秦秦公子一把火烧了,不管奇毒还是解药,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走了吗?去找明长宗的师父?」卫冉托腮问温遇。 「他师父已经死了。」温遇面色不改,沉稳如常。 「不,你们暂时还不能走。」殷雨天却小心的觑了温遇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第71章 秦秦的婚宴(二) 殷雨天从进门到坐下,一直说话到现在,房门一直没关,他们房中的情形早就被外面的人一览无余,那时温遇就知道殷雨天还有其他事。是以并没有太过惊讶,倒是一在温遇身边就懒得动脑筋的卫冉闻言一挑眉,等着殷雨天解释。 「是……是这样的,秦秦公子让我来请两位去参加婚宴。」 真是奇怪的要求,又不认识,去他婚宴上做什么? 殷雨天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顶着温遇给的压力递向卫冉。道:「秦秦公子说,两位若不愿意去。就让我将这张从泗水庄的人手中截获的纸条交给卫姑娘。」 卫冉愣了一下,温遇则微微眯了眼眸,泗水庄的情报竟然被长明宗截获了? 接过殷雨天手中纸条,卫冉实在疑惑秦秦为何要交代将这纸条交给她,有为何断定看了之后她就一定会去? 「打开看看吧,应该是爹派人送来却被人截获的。」温遇见卫冉迟疑,便开口道。 卫冉依言打开那纸条,一眼扫完,却是目光一凛,五指骤然收拢,纸条立即被她指尖戳出四个指印。 观她神色不对,似有激动之色,温遇也不问什么,只站起身来,道:「走吧。」 卫冉心绪难平,她不知这消息的真伪。可没有理由也不愿意去怀疑,此时不知是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急切:「吉时快到了!再慢就赶不上了啊!」 一语将她惊醒! 「走!」 如果这纸条真是温臣送来的,如果泗水庄得到的消息是真的,那么----秦秦就是卫秦! 秦秦既然叫殷雨天将这纸条送来给她,定然是已经看过了,他还记得他的姐姐吗?他叫她去婚宴是为何? 卫冉神色从未这样急切过。她怕自己晚了一步,那个可能真是她弟弟的人,就要委身于一个男人! 温遇永远与卫冉并肩而行,两人动作太快,甩掉了殷雨天,是以一路遇到不少阻碍,卫冉不管不顾向前沖,温遇脚步不曾停,却无人能近两人之身! 「阿冉,冷静一些。」 温遇沉稳温和的声音,乍然闯进卫冉耳中,让她不由止了脚步,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大厅外面。前路被一群人堵住了。那些人之中有些面孔卫冉并不陌生,在围攻泗水庄之时许多人出现过,向来这些都是黑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温大公子,今日是我们宗主的大喜之日,两位既然来了,可备了礼?」有人扬声嘲讽,话音一落许多人都附和着大笑起来。 温遇一脚将一个偷袭的汉子踩在脚下,抬头笑得谦逊尔雅:「来得匆忙,未曾备礼,相信明宗主不会介意的。」 「秦儿!你做什么?」明长宗无奈的声音从厅中传来,挡在厅外的众人立即止了声音,只听少年漫不经心地回应道:「这些人粗莽得很,扰了我兴致,这堂我突然不想拜了。」 「你……」 被人骂了「粗莽」,厅外这些纵横黑道的人却无一敢露不满之色,秦秦公子的名头,但凡跟着明长宗的人,无人不知,都晓得若是惹恼了这少年公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让开。」 众人闻言纷纷避让,人群之间立即出现一条宽阔的道,红衣墨发的少年,笑吟吟地走出来,手中还把玩着半截断裂的姻缘线,这估计就是方才明长宗出声的原由。 「你来了?」秦秦眉眼带笑,仿佛问候故人。 卫冉展开微皱的眉,望着他,少年的眉目实在陌生,气质更是完全不同,虽说八年时间,足以改变这些,可是眼前眉间妖冶一行一动皆媚态横生的少年,会是卫秦吗? 「你知道我是谁?」 「卫姑娘真是说笑,你以一人之力解救了泗水庄,如今谁不认得你?」明长宗一身大红喜袍,从厅中走出来,站在秦秦身侧,气质儒雅竟似个谦谦君子。 卫冉却没搭理他,依旧定定地望着秦秦,忽然开口道:「将衣裳脱了!」 温遇正将脚下的人踢开,闻言微微一个踉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大概知道了那张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家未来娘子竟然口出惊人,这样的事情估计那些豪爽的江湖女侠也不敢干。 「阿冉……」 周遭一片譁然,嘲笑声不绝于耳,就连明长宗也是一愣,卫冉虽扬着嘴角,神色却极其认真。秦秦并不意外,他甚至面不改色,好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而后对卫冉明媚一笑,点头道:「好啊。」 明长宗立即虎了脸:「秦儿!」 秦秦神情有些不满:「你最近管得太多了。」来司岁弟。 这话何其猖狂!敢对明长宗这样说话……众人不免暗自唏嘘,原来传言也不是假的!再看明长宗,却未显一丝恼怒之色,只是颇为无奈地扶额。 「脱吧。」卫冉继续道。 秦秦扔下手中的姻缘线,抬手开始解腰带,温遇见状立即抬手捂住卫冉双眼,很是无奈地道:「你非要看,就我帮你看好了。」 卫冉扯扯嘴角,正欲说话,忽闻利器破空之声,一把拉下温遇的手,只见一皮肤黝黑眼神犀利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把长刀,竟是刺向秦秦! 卫冉一惊,却被温遇一把拽住,紧接着只见秦秦身畔的明长宗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的将秦秦护在了身后!那男子一惊,然而他速度极快,长刀已经收不回,眼见就要伤到明长宗,一旁一个红色身影倏尔一闪! 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如期响起,同时响起的却是女子的闷哼! 「鱼儿!」 关键时刻竟是水鱼儿挡在了明长宗身前! 卫冉与温遇皆是一惊,温遇附到卫冉耳畔,轻声道:「拿刀那人是明长宗二弟子明星。」 卫冉就困惑了,明星?他为何要杀秦秦? 还有,水鱼儿……她竟奋不顾身替明长宗挡刀! 「你这孽徒!」明长宗暴怒,恨不得上去狠狠扇他一个耳光,怀中女子却小脸苍白,蹙着眉头拽着他衣角,开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嘴角却依旧是他熟悉的笑,只是那笑容已经快要无力支撑。
第72章 愤怒的明星 秦秦冷眼瞧着这一切,见这两人这番模样,不由轻哼一声,道:「她刚才扑过来的时候找准了方位,伤口在心脏上方。死不了的。」 明长宗闻言动作一顿,而后露出微微放心的神色,将满身是血的水鱼儿小心地交给一旁的婢女,又吩咐了人去找郎中,才走上前,狠狠的将跪倒在地的明星踹翻在地! 「你竟敢对秦儿动手?!」 明星本是一脸悔过的神情,闻言立即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盯着明长宗身后仿佛事不关己的秦秦,恶声道:「这个妖魔!他该死!他……」 一语未毕。明长宗又是一脚,神色比方才还要可怖几分,扬声吩咐道:「将他给我带下去!」 秦秦好似厌恶了这样的场面,步下台阶来,走到卫冉身前,很认真的提议:「我继续脱给你看?」 「脱!」卫冉点头,语气不容置喙。 温遇扶额,一把将卫冉拉到自己身后,对秦秦道:「脱吧,我替她看着。」 「秦儿!你……」明长宗难得严肃了脸色,神态漫不经心的少年却懒得搭理他,方才还谦谦君子的明长宗立即眼含煞气,对身旁的人吩咐道:「将他们给我围起来!」 像是被面团包围的馅,温遇一直握着卫冉的手,此时又很不愿意的与她换了位置,他面对着一众凶神恶煞的长明弟子。她面对着笑容灿若桃花的秦秦。 不畏死的喽啰们扑上来,温遇顺手夺了一把长刀,而后五丈之内再无人能近!泗水庄的公子,从来不是绣花枕头。 卫冉在两人之间,有人从秦秦身后欲攻向她,却不防那个红衣的少年夺过一把刀,反手就刺入了身后人的身体! 「秦儿!你莫要再胡闹了!」 秦秦不理他。再次向卫冉提议:「你要我现在就脱给你看吗?」 卫冉却问:「你可认识我是谁?」 秦秦笑:「你是卫冉么,他方才说过了。」 卫冉皱眉:「其他呢?」 秦秦抿唇,沉默须臾,道:「或许我是认识你的,但我现在不记得了。」 卫冉沉默,她极其认真的望着这少年的眼睛,却看不见一丝熟悉的气息,这个人……是秦秦吗? 「吵死了!」秦秦忽然皱眉,脚步微移,扬手夺过一把带血的刀,漫不经心地往自己脖子上一架。 「住手!」明长宗被吓了一跳,脸上镇定全无,一声厉喝之后。那些长明弟子立即住了手。 温遇对付扑上来的人一直游刃有余,直到那些人退开,他将脚步一收,长刀脱手,以异常凌厉之势插入明长宗面前的地上!久违的淡漠气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先前一直笑得温润的少年公子,深沉的眸中仿若冬日寒雪的冷意,在将那把染血的刀扔出去之后,才渐渐隐去。 明长宗被那眼神一震,愣怔了瞬间,但他此时更关心的是秦秦:「秦儿!你胡闹什么!把刀放下!」 周遭安静下来,瞥了面色惊惶的明长宗一眼,秦秦才将那刀往地上一扔,回首正欲与卫冉说话,一道鬼哭狼嚎似的声音忽然响起:「小姐!救我啊!!!」 红蔻被人拎着提过来,一看见卫冉就嚎开了! 温遇首先扶额,「啧」了一声,「阿冉,你这丫鬟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卫冉也是无语,红蔻怎么给她一种无处不在的感觉?!她不是该和温衍在一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根据那丫头总是跟她说的故事来看,一个合格的丫鬟,在被人逮住威胁主子的时候不是该喊「小姐你别管我你快走」吗? 「呜呜呜……小姐你救我啊……」 卫冉:「……」 「想来两位不介意在我长明宗做个客。」 长明宗的地牢,比之官府的监牢要干净得多,可这并不能让被囚禁的人开心一些。 水鱼儿重伤,秦秦又突然不愿意了,那堂,应该是拜不成了,还未确定那是不是卫秦,此时卫冉心头稍安。 卫冉忽然就后悔将那些禁卫全部遣回去了,「留一个也好啊,至少还能回帝都报信……」 温遇神色一滞,抬手将她微微皱起的眉抚平,他敛下眸中的黯然,为她的懊恼轻笑,「累的话,坐过来一些吧。」 地牢之中透不进一丝日光,唯一的光源是牢房外面插在墙上的几支火把,这里昏暗而潮湿,待久了便显得疲惫。卫冉依言挨近,便被温遇揽入怀中,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低沉而温和,安定人心,「这也不是坏事,泗水庄内出了叛徒,近日来庄内的情报屡屡出现问题,却不知是谁做的,长明宗平时防守严密,很难混进来,如今既然有了机会,不妨藉机查探一番。」 温遇的话让卫冉一愣,泗水庄内竟会有叛徒? 「可是你的解药……」按殷雨天的说法,温遇的毒已经无药可解。 温遇将她胸前长发撩至身后,道:「殷雨天的消息,也不一定是对的。」 「你不相信他?」卫冉一直想问,殷雨天为何会听温遇的话。 「他是自愿入长明宗做内应,又有把柄在我手里,自是不会背叛,只是他得到的消息,却不一定是对的。」 听温遇这样说,卫冉稍稍定下心来,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在这寂静如夜的地牢,那声音显得异常清晰。来司序血。 卫冉抬眸望去,只见一人从过道尽头慢慢走来。 「是明星。」温遇肯定道。 待那人走近,卫冉才看清,的确是明星,他身上显然有伤,衣衫上尽是血迹,看得出有藤条的印记,显然他是受罚了,并且衣裳都没换就来了这地方。 明星走近,站在牢房外,目光阴冷的望着两人,温遇却只微微抬眼,像是看死人一般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 「我看过那纸条……」明星望着卫冉,声音有些沙哑,在这阴暗的地方听起来有几分渗人,「那个妖魔,是你弟弟?」 卫冉眉心一跳,所以他是来---- 明星眼底闪着疯狂的光芒:「他那样害我,还争夺师父的宠爱,你说,我如果折磨你,他会不会疯掉?」 「你尽可以试试。」温遇开口,语气淡然,比之明星,却更添了三分森冷。
第73章 折断的双翼 「明明他杀人如魔,师父却说他天真无邪,明明那令牌只有他有,师父却不愿相信我的话……什么都栽赃给我!他一定是希望我早点死!师父什么都顾着他,一味宠着他。一度纵然他,这样的话……我还是自己为自己讨个公道好了!」明明已经三十多岁的人,此时却仿佛一个因父亲偏心而生恨不满的孩子,尤其望着明星的黑脸,卫冉不由打了个寒战,这人,不会是有病吧…… 「很冷?」温遇低头。柔声问候,而后将卫冉拥入了自己外袍之下。他好似没在意外头叫嚣的明星,卫冉却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放到了她的髮簪上…… 又是髮簪,他下次就不能自己带暗器吗? 明星狞笑着,拿着手中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钥匙,开始开锁,但他动作立即又僵住了,因为过道尽头,又传来脚步声,漫不经心,轻而缓。 这样的脚步声,凭想像就知来人是谁,明星僵硬着身子转过身,卫冉越过他的身子望过去,就见那个红衣潋滟笑容妖冶的少年,提着一把长剑,悠然从尽头走来。 「……秦秦!」卫冉感觉到明星牙齿都在打战。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 秦秦走近,一点儿也不意外明星会在,「你想杀我?」他笑意吟吟地问。 明星身形微微颤抖,一支泛着萤光的匕首从他袖中滑出,可他还没来得及将之握紧,一柄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 秦秦含笑的眸中冷芒一闪而过,他出手那样快。丝毫没有给明星反应的时机。 卫冉忽然想起所有评价他的人说过的话----杀人狂魔、嗜血成性。 明星栽倒在地,秦秦俯身从他手中将那钥匙抽出来,将牢门打开,迳自走了进来,而后席地而坐。 「他见过那张纸条,也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他这样憎恨我,定然会去向明长宗告密的,虽说也不会对我构成什么威胁,但真不想再见他活着。」秦秦托着腮,像是在解释,又好似自言自语。 可是这样的理由…… 卫冉呆呆地看着眼前神色悠然的少年,想着若是没有什么变故。长大的卫秦,会是什么模样呢?他那样爱读书,那样崇敬满腹诗书的学士。 「你看着我做什么呢?我后背的确纹有双翼,你若要看的话,我可以脱衣裳给你看。」 「听说明长宗很看重他的两个弟子,你就这样杀了明星?」卫冉仍旧为方才的事情惊诧,秦秦杀了明星,像是杀一个可有可无的喽啰。她也为秦秦担忧,这个自己承认是她弟弟的少年,虽然她不知他所言是否为真。 秦秦闻言歪歪头,敛着眉眼,道:「他不会捨得罚我,至多几日不同我说话罢了,但我最近也不是很想看见他。」 「脱吧。」温遇忽然开口,他质疑秦秦的身份。 卫冉一怔,没有出言反对。 秦秦没有丝毫惊慌,他转过身子,背对着两人,慢慢将衣衫解开,红衣腿去,滑落肩头,温遇将手掌遮在卫冉眼前,她只恍惚看见滑落的衣衫。 温遇久久没有说话,卫冉抬手将他手掌扒开,望向那个在昏暗的灯火之中忽然显得寂寥的背影。 熟悉的图案,她父亲亲手为他纹上去的翅膀,可是此时,那对翅膀却已经不再完好,两边皆竖着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样决绝的将双翼折断。 「那是……谁做的?」卫冉握紧双拳,霎时朦胧了双眼,这是她的弟弟,她不会认错,这双翼,她记了许多年。豆圣土才。 秦秦将衣衫拉起,不在意地道:「明长宗做的啊,他说我这一辈子,只能留在他身边,真是可笑,在我背上留两道疤痕,我就不会离开吗?」 「喂,你哭了吗?」少年转过身子,笑得明媚。 「可是你什么都不记得吗?」不记得姐姐?不记得哥哥?不记得待你温柔的母亲?不记得宠爱你的父亲? 「记得做什么?那些东西难道还在吗?你找到我了不是吗?」如此简单的想法,却暴露了他对那段曾经的不屑,他是秦秦,是长明宗无人敢惹的秦秦,是放肆而自由的秦秦。 温遇不言不语,他伸手抚过她朦胧的眼,于是卫冉抬眸,眸中依旧一片清明,「红蔻呢?」 秦秦一怔,略微委屈的撇嘴:「我以为你会为我难过一下……你说那个脑子有病的丫头吗?她说她会做糕点,还是别人不会的糕点,所以我就从明月那里把她要过来了,现在大概还在厨房吧,如果待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她给我的糕点里面没有毒的话,我大概不会对她怎样。」 ……红蔻,想到红蔻,卫冉就头疼,没有开口纠正秦秦对红蔻的评价。 秦秦忽然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该回去了,那丫头的糕点应该已经做好了,希望这次的没有毒,毕竟味道确实不错。顺便叫人来给这人收尸。」 「你懂医术?」温遇蓦地开口。 锁链声轻响,牢门被重新锁好,钥匙被随意的扔在明星的尸体旁,他道:「如果你想问你要找的解药的事,那么殷雨天并没有骗你,那些药的确被我毁了,至于那个神医你们也别找了,他说得也没错,我的确只是拿了药去捉弄人。」 随着秦秦渐行渐远,他声音越来越弱,但却一字不落的传入卫冉与温遇耳中。 ……殷雨天说的话?他为什么会知道? 卫冉清晰地感觉到温遇眸光骤然冰冷,那已经走到过道尽头的少年却忽然驻足,回眸一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温遇眯着眼眸,灯火昏暗,卫冉看不清他敛下的眸中是什么神情,不知是在怀疑殷雨天,还是在想秦秦的事。 「他是我弟弟……」 「可是阿冉,他并没有要认你的意思。」言下之意,秦秦不可轻信。 的确,这个少年,对这事情不提任何质疑,他甚至承认他是她弟弟,尽管他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需要记得,可是也只是知道了这件事,他没有打算要认她这个姐姐,于是他重新锁好了门,转身离开。
第74章 楼中的画像 「若是阿越在,一定有办法的,他总是能从关键的地方解决问题……」卫冉望着昏黄的火把轻声呢喃,却听身后的人轻声唤她,声音疲惫:「阿冉。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多依赖我一些,什么时候才可以将我认真的放在心底,不要每一次最先想到的都是那个人?」 「他是我……」卫冉心头一震,想要解释,却有些无力。 「可我是你要嫁的人啊。」温遇将她垂下的头颅抬起,望着她时神色那样认真,「我知道我对伊人太好。为你考虑太少,让你难过。可是如今我欠她的,都已经还清了,以后阿衍会保护她,我说过以后只心疼你只关心你只保护你,只对你一个人好,这些话都算数,不是假话,你真心的对我笑一笑,好么?」 你真心的对我笑一笑,好么? 「你若是难过了,就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承受,不要什么都大度的原谅,我想要看见的是真实的你,好么?」 让我看看真实的你,可以吗? 卫冉忽然沉默无言。心中所思所想被人道破,她愿意为眼前这个人委曲求全,强作欢颜,却也只愿意为他委曲求全,终究还是……不够。 「你什么时候能在乎我多一点呢?自从我说过要娶你,自从我求你把药分给伊人一半,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你难道,感知不到吗? 牢室中再次静下来,卫冉垂着头,忽然想起红蔻曾经说过一句话:小姐啊,等什么时候你遇上一个人,愿意为他不再考虑皇上的感受,那你一定是爱上他了,我衷心的希望那个人能生得好看一些。 「我们去哪里找解药啊?」卫冉抬头,轻声问他,好似一直在为此苦恼。 眼前的人愣了一下,倏尔启唇一笑,卫冉从未见他笑得这样稚拙而明亮,弯着眉眼。咧起嘴角,眼底是再也隐藏不住的浓浓笑意,其中的满足,让人看了不由扬起唇角。他伸手捏捏她脸颊,像个欢喜的孩子似的,「会找到的,毕竟我不捨得丢下你。」 一句「不捨得」,让卫冉倏尔释然,以后如何又怎样呢?他现在肯与她说这些话,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谁知道除了一个宋伊人你还有什么妹妹呢?不过你既然这样跟我说了,以后就安心从了我吧。」明明眼底哀伤还未完全隐去,就能对他狡黠地笑,看得出来已经是习惯了,温遇忽然就极其认真地心疼起这个姑娘来,他对她笑:「嗯。」 有急切而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明月带着几个人,冲到牢房门前,看见已经气息全无的明星时震惊了半晌,而后冷冷地扫了卫冉与温遇一眼,对身后的人挥手,声音僵硬:「带走。」 明星的尸体被人拖走,明月转身离去,步伐异常沉重。豆圣土弟。 「现在大概已是晚上了,我们要出去探探吗?」太过沉闷的氛围,持续了许久,因温遇的话而生出的喜悦也无法将这令人不喜的低沉冲散,卫冉只得转移话题。 温遇闻言站起身来,对她伸手:「走吧。」 只将手往那锁上一放,一声轻微的清响,铁锁自开,锁链落地。 地牢清静,再无他人,明长宗竟也未曾派人把守,让两人都有些诧异。 「宗主也真是宠秦秦公子,这准备了整整一个月,秦秦公子说不拜了就不拜了,宗主除了微微失望,竟也不说什么。」 「不过水姑娘与秦秦公子之间似乎不大融洽,宗主虽说一直偏爱秦秦公子,但到底……都是男子,这许多年了,也该腻了,水姑娘虽不如秦秦公子美,但到底是个姑娘,容颜也不差,你看这才来多久?就得了宗主的心,如今又奋不顾身为宗主挡刀,这般情分……你难道还不知宗主现在都还在水姑娘床前照料吗?」 巡逻弟子幸灾乐祸的感概伴着夜风传入卫冉耳朵,让她身形不由一顿,卫秦这些年,都是怎样过来的呢? 「阿冉,走吧。」 听人轻轻唤她,卫冉抬眸,就见温遇已经先她一步跃上了屋顶,正回身看她,长发绕过脖颈,缠缠绵绵,被风吹向她的方向。他衣袂微扬,眉目皎皎,粲然更胜月华。卫冉恍然意识到,她似乎从未认真看过他,此时细观,才发现他与温衍眉目那样相像,只是眸中少了那份少年意气,让人觉得竟比卫越还要沉稳些,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少年啊。 「去哪里?」卫冉跃上屋顶。 「藏书楼。」 明长宗喜爱文墨,倒与武林格格不入。一路只遇见一些巡逻的普通弟子,白日里来参加婚宴的那些人竟一个也不见,让卫冉有些疑惑。 「这里是明长宗的居所,夜里除了他那两个弟子,其他人不得传召便不能随意进出。」温遇低声解释道。 藏书楼中点着灯火,却空无一人,温遇带着卫冉直奔二楼。 悄然潜进去,卫冉却怔了许久,只见偌大一个屋子里,四壁挂满了画像,无一不是身着红衣的少年,或是轻蹙眉头,或是凝眉思索,或是恣意欢笑,或是冷着俊脸,却无一不是秦秦,画像上的人从稚嫩孩童一点点长成俊美少年,有些画像便有了年头,已经微微泛黄。一模一样的手笔,一笔一画之间渐渐流露而出的爱意,让卫冉……浑身冰凉。 这画的手笔与那「神医」遗落的画一模一样,她还认得,这是明长宗的手笔! 明长宗……为秦秦画了一屋子的画像!大概从他八九岁开始,一直到他如今的十四岁! 温遇轻嘆了一声:「到时候他若愿意,我们便带他走吧。」 卫冉垂首,轻轻点头,她既然找到他了,就该带他走,不该再将他留在明长宗身边! 书案理得很整齐,却仍旧放着一副未画完的画,上面依旧是红衣潋滟的少年,斜倚在卧榻之上,手肘撑着身子,衣衫半褪,嘴角轻扬,笑容难得的干净,他手中或许拿着什么东西,却还未画出来。 卫冉怔仲之际,却见温遇上前,从那画底下拿出一张信纸,只扫了一眼,便冷了神色。
第75章 神秘的叛徒 「那是什么?」 「泗水庄近十个据点的堂主名单。」温遇将那张纸重新放回画像之下,神色冷然,眉头轻皱。 见他神色,卫冉知道他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看出什么了?」 「是我爹的笔迹。」温遇眉头皱得更紧了。卫冉被吓了一跳,这样秘密的东西,出现在明长宗的书案上,还是温臣的笔迹? 「必定是别人仿的,但若非是我看见,其他人必定看不出来有何异常,这个人。必定对我爹很了解。」 对温臣很了解,还能得到泗水庄近十个堂主的名单。这个人,莫非就在泗水庄之内? 「先离开这里。」 巡逻弟子仍旧一边唠嗑一边四处晃,想来是这地方没人敢轻易来闯,太平太久了。 四下里一片平静,他们离开地牢的事情,看来还没被人发现,明长宗这样轻视他们,让卫冉很是不解。 「请师父为师弟讨一个公道!」 「请宗主为左护法讨一个公道!」悲愤地嘶吼打破秋夜静谧,响亮的附和声,也是愤怒难掩。 温遇一把将显然心不在焉的卫冉拉回,头颅撞击胸膛,声音沉闷,卫冉的惊唿还未来得及溢出口,一只微凉的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口,身后的人在笑,胸膛微微震动。温热的气息近在她耳畔:「阿冉,你是打算直接闷着头冲到明长宗面前吗?」 卫冉面色微囧,心中却在懊恼,最近反应力越来越差了。 卫冉拉下温遇的手,借着稀稀落落的树叶遮挡,探出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他们是站在墙外的一棵树上。视角尤其好,只见一灯火通明的屋前,明月带着十多个下属跪在那紧闭的房门前,一遍又一遍喊着那句话。 声音之中的悲痛与愤怒,人人皆可感知,可是按照水鱼儿给她的说法,明星与明月向来不和,是以才让她有可趁之机,那么如今明星身故,明月应该暗自欣喜才是,怎么却是这个反应? 「他是在逼明长宗处置秦秦,不管他与明星之间感情如何,如今秦秦才是他最大的威胁。」像是知晓卫冉在想什么。温遇附到她耳畔,轻声解惑。 「请师父----」 明月声音骤停,因为门终于开了,在他喊了第七遍之后。 明长宗身形萧索,他抬步慢慢从屋中走出来,淡淡扫了地上的人一眼,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他在哪里?带我去吧。」 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子,就这样死了,明长宗终于还是掩不住眼底的悲意。 跪在地上的人一一站起,一一离去,温遇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卫冉抬手,扯了扯从自己肩头垂下的头髮,接着果然听到身后的人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阿冉,你可以开口叫我一声。」 卫冉嘴角一扯,跃下树去,回答简单明了:「不想说话。」 水鱼儿的房门没关,门前没有一个人,灯火依旧明亮,一如明长宗离去之前。 「你来了。」女子的声音在卫冉踏入房门的瞬间响起,有些虚弱,平静至极。 水鱼儿躺在床上,只着一件甚是单薄的中衣,她对卫冉的到来没有一丝意外与慌乱。 温遇没有跟进来,他知道卫冉需要这样一个空间。 「你想要秦秦死?」卫冉将目光锁在床上虚弱的女子身上,淡淡地吐出这样一句话,而后清晰的看见她淡然的脸庞僵了一下。 「我用那枚玉牌,冒充秦秦,损了明星利益,不过玉牌我早便还到秦秦手中了,没有人会怀疑我,你无须担心。」水鱼儿的声音有些疲惫,胜券在握的语气,却是谁都听得出来,「这个少年聪慧多疑,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不能再留着他。」 「你今日为明长宗挡刀,又是演的哪一出呢?」卫冉对着她笑,床上的人若是肯抬眼,便能看见她眼底没有一分笑意,「明长宗已经很信任你了,别拿什么为取信于他这样的理由来煳弄我。」 卫冉话尾乍现的凌厉,让水鱼儿微微变了脸色,她久久不曾回话,待闭上眼,才道:「你说过我只要完成任务就好,至于我要怎么完成,你又何必要管?」 卫冉轻笑,笑意冰凉,她从椅子上站起,靠近水鱼儿,俯下身子,轻声道:「我自然不管,只要你能做好该做的事,我何必追究你与明长宗如何了?何必去管你欲杀秦秦是因他怀疑你还是……只为争宠?」 水鱼儿蓦地睁开双眼,她紧咬着苍白的唇,为心思被人猜透而恐慌。 「可是我现在要给三小姐提个醒,你最好确保秦秦没事,不要再妄想动他,否则,即使我不出手,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还妄想什么皇后宝座?」 卫冉的声音,似雪水流淌进水鱼儿的内心,让她浑身发冷,「他是……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豆圣丸才。 卫冉走出房门,隐隐有些担忧,明月要明长宗为明星讨公道,秦秦杀明星之时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是那毕竟是明长宗喜爱的弟子,他当真能安然无恙吗? 「如果担心,就去看看吧。」温遇走过来,散步似的,丝毫没有一丝站在敌人地盘上的自觉。 除了秦秦,还有红蔻。卫冉稍加迟疑,点了点头,此时红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才这样想,十几道身影忽然「唰唰唰」的就落了下来,将两人团团围困。 被发现了? 「呜呜呜……小姐……」 卫冉:「……」 温遇:「……」 红蔻依旧被人拎着,只是这次脖子上架了一把明晃晃的刀,红蔻姑娘一边忌惮着那稍不注意就会要了她小命的刀,一边哭丧着脸沖她家小姐嚎:「你们俩在牢里待得好好的跑出来做什么啊……我面都和好了,又被揪过来……我找谁惹谁了我!这位大叔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让我下来好吗!」 被拎着的红蔻姑娘在半空中踢踏着双腿,奈何大叔面冷心冷,动都未动分毫。 「想必两位不介意自己走回去。」
第76章 你要杀我吗 「他既然说了没事,明长宗定然就不会太过为难他。」卫冉郁郁地垂着头,温遇给猫顺毛似的抚着她头髮。 「明长宗对他……」说到这里便再难说下去,明长宗宠他爱他,甚至不捨得责骂他。可是那是她的弟弟,不该是这样一个身份。 「回去之后便将红蔻送回帝都吧。」温遇忽然嘆了一句,卫冉一听也觉得憋屈,像他们这样两度自己走进大牢的傻子,世上哪有这么多。 而终于得了自由的红蔻姑娘,压根不关心她家小姐现在怎样了,有没有挨饿有没有受冻。都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 有温公子在呢,嗯。应该不会饿死也不会冷死的。 红蔻姑娘一路狂奔回先前的小厨房,只盼着那和好的面没出什么问题才好,只是老天并不如她愿,她才刚跨进院子的大门,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点了穴道,毫不怜惜地扔到了一旁。 「秦儿,你到底要做什么?」明长宗声音从未有过的疲惫,他这样和气这样无奈的与杀他徒弟的兇手说话,眼前的少年却并不领情,手中握着一柄剑,在屋中游走,这里刺两剑,那里刺两剑,屋中各类精緻摆设,已经被他毁了大半。 「你杀那几个本已归顺我长明宗的掌门。也就罢了,我不曾怪你,可是明星----」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少年提着剑,笑吟吟地转身,「你要为你的弟子报仇吗?」 明长宗脸色一僵,杀他?可是……怎么捨得? 「能告诉我为何要让他死吗?」 秦秦将手中长剑往身旁一掷,毫不隐瞒的应道:「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该死。」 长明宗笑容苦涩:「什么时候,你竟然也有了不能让我知晓的秘密?」 「和那个温遇有关,还是和那个卫冉有关?」他又问。 秦秦依旧懒得回答,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腰上的玉牌。 「你为她画的像,我看见了。」明长宗声音骤然森冷起来,「自卿别后惹相思,一日思卿十二时?我待你这样好,要什么都给你,从来不捨得责骂你,任由你恣意妄为,竟还比不上一个与你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子吗?」 秦秦依旧不曾抬眼,直到那森冷的声音道:「若是我杀了她,你是否就会收了心。好好与我拜堂?」 少年终于抬起妖冶的眼眸,这次他却不笑了,他神色比之明长宗,更要寒冷,「你尽可以试试,你若敢动她一分一毫,我必定,杀你。」 明长宗一震,他从未想过,他疼着宠着的这个少年,会对他说出这样的狠话! 你若敢动她一分一毫,我必定,杀你! 呵!明长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疲惫的阖上双眼,听那少年的声音又恢復了一贯的漫不经心:「若要为你的徒弟报仇,就快些动手吧,若是还是捨不得我,就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听说你到现在都还未用晚膳,莫要耍性子,用些晚膳,好生歇息吧。」此时此刻,面容疲惫的中年男子,对着这个杀死他爱徒的人,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像往常一样,只是担忧他耍性子又不肯吃饭,让他心疼。 他何时才能狠下心来呢? 负手慢慢离开的人,如是想到,心中不免又是一番嘆息。 他费尽心思以谦谦君子模样教养出来的人,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像极了曾经的他? 「醒了?」豆圣司扛。 卫冉睁开惺忪的睡眼,从温遇腿上爬起来,往外一看,与昨夜并无什么不同,五步一名守卫,一直延伸到过道尽头,想来外面定然也是防守严密。 「明长宗怎么突然就派了这么多人来?」卫冉甚是不解,昨天还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昨晚不过出去熘达了一圈,再回来怎么待遇就千差万别了? 温遇一夜未睡,却看不出一丝疲惫神色,闻言抬起深沉的眼,轻声笑道:「或许……他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什么? 「既然增了这么多人手,想必不想让我们轻易逃脱,外面必定也有准备,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温遇却不慌不忙,道:「等等吧,闯出去,不是没有可能成功,可是红蔻还在这里,或许你还想带走秦秦,就没那么容易了。」 温遇所言,也是卫冉所想,凭两个人的实力,闯出去定然是有希望的,但不能丢下红蔻,在这地方,若非要要挟她,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丫头的性命,而且温遇说得不错,她想带走秦秦,明长宗的心思,让她害怕,管不了过去,但如今她怎么能再放任不管呢?可是……等? 卫冉狐疑的抬头望他,难不成是一夜未睡就傻了? 温遇笑,捏捏她的脸,「怎么与我在一处时你就不愿动脑筋呢?」虽是这样说,神色却甚是愉悦,卫冉肯依赖他,让他开心,「若是信我,就再等等吧。」 卫冉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听他这样说,不免思索了一番,温遇这样自信,或许是确信会有人来相救,也许是殷雨天,又或许是其他她不知道的人。 「现在大概什么时辰了?」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卫冉实在不知如今是什么时候,只是腹中已经开始飢饿,却始终不见有人送吃食来,明长宗是打算将他们饿死? 见卫冉捂着肚子,神色难得幽怨,温遇不由失笑,又想到从昨日中午到今天早上,期间一直未曾进食,确实该饿了,便宽慰道:「暂且再忍忍吧,应该不需要多久了。」 只说要等,温遇却不明言原由,饿了的人表示不太能理解,可是一转眼看见外头那两列不时将警觉的目光扫过来的守卫,卫冉便咽下了要出口的话。 只是心绪一沉静下来,就免不了暗自懊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就觉得她变蠢变笨了呢? 「来了。」 温遇开口,打断卫冉的自我检讨,卫冉抬眸,就见过道尽头,出现一个人影,依旧是红色的衣,依旧是及腰的发,只是少年的身影,此次无端的寂寥。
第77章 风中的哭声 「秦秦……公子?」一名守卫有些慌乱又有些畏惧的往过道中央移了半步,想要挡住秦秦的脚步。 「你要拦我?」少年轻声反问,话语之中听不出一丝威胁的意味,好似只是疑惑,那守卫却身形一颤。垂下的头微微抬起,瞥见少年腰间的玉牌,立马见了鬼一般,连忙往一边退。 没有人再站出来,秦秦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牢门外,他拿出不知哪里得来的钥匙,将牢门打开。像上次一样,走进来。席地而坐。 「秦……秦?」卫冉的声音有些迟疑,她实在,有些不愿叫出这个名字,秦秦是明长宗的掌心宝,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记忆之中的卫秦却依旧是那个爱读诗书的懂事孩童。 听见卫冉唤他,少年迳自垂下的头微微抬起,而后对她粲然一笑,「有客人来了,你们或许该离开。」 「所以你是来……」温遇迎上对面正对卫冉笑得天真的少年的目光,其实等了这许久,他怎会不知秦秦来此的目的,昨日这少年与卫冉对话时的确并无什么异常,他也无意探究他是否当真忘了这个姐姐,但他收藏卫冉的髮簪,随身携带卫冉的画像。温遇知道他迟早会来,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 「放你们离开。」 温遇毫不意外,卫冉却是一惊,秦秦杀了明星,未曾被明长宗处置或是惩罚,的确让她很是惊讶,惊讶那个人对他的维护与在乎。可是明长宗忽然派了重兵把守这地牢,定然就是不想他们逃脱,又听秦秦说「有客人来了」,卫冉已经猜到那「客人」必定是因他们而来,她大概也知道是谁,此事关系重大,秦秦若是放他们走了,明长宗再维护他,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你呢?」卫冉知道后果,秦秦不会想不到,却说要放他们离开,这个少年说什么也不记得了,也未曾叫她一声「姐姐」。却要为他们冒这样的险,卫冉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那个给我做糕点的丫头我已经放了,给她找了马,为她杀了追击的人,不会有人再能追上她。」秦秦忽然道,像是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却不回答卫冉的问题。 「那你呢?你还要留在这个地方吗?你不与我一同离开吗?」卫冉继续问道。 「明长宗会一直护着你吗?」秦秦不答,卫冉固执地望着他,温遇轻轻开口,眸色深深。 秦秦怔了一下,而后敛眉,「会。」声音虽轻,却极其肯定,语气之中淡淡的落寞,让温遇也是微微讶然。豆圣司弟。 「走吧,我送你们出去。」秦秦从地上站起,却被卫冉一把拽住了手腕,那力道强而不狠,却让人挣脱不开,秦秦微微讶异,温遇却轻嘆了一口气。 「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又为何要帮我?」 秦秦面色不改,无意间触及温遇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神色却微微凝滞了一下,继而又对卫冉启唇一笑,「因为你说你是我姐姐,而我信你。」 似乎是很合情合理的理由,但卫冉不认为这个冷情的少年会随意就相信一个陌生人,她紧抿着唇,手不愿放开,只是想听他说一句真话,秦秦却再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你若为自己留了后路,她自然会安分离开。」温遇一语道破卫冉心中担忧,他总像个洞观全局的局外人,能一眼便看出癥结所在。 卫冉看见眼前的少年似乎怔了一下----今日他似乎心神不宁,她却不知原因为何,秦秦似乎为温遇的话感到好笑,他道:「我哪有那样的慈悲心肠,为旁人舍了自己?」 「那便再好不过。」温遇起身,上前将卫冉依旧未放开的手握住,回眸望她,「阿冉?」 卫冉手微微一颤,万般无奈,自己品尝,如今除了放开自己的手,她还能怎样? 秦秦带着两人,直接走出牢门,丝毫不顾忌两边的守卫,那些守卫神色惊慌却不敢阻拦,更不敢明目张胆离开去报信,卫冉垂眸,眼中是秦秦腰间那枚随他步伐一下一下晃动的精美玉牌,能号令整个长明宗的令牌,似乎只有这一块,明长宗心思何等缜密何等多疑,竟然将之交给秦秦…… 卫冉偏头,果然温遇也发现了那玉牌的不同寻常,但他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了一边的石壁。 过道走了一半,秦秦与温遇竟蓦地同时驻足,卫冉的手一直被温遇牵着,此时他轻轻用力握了她一下,似是什么暗示,卫冉还不及理解就听前方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尽头拐角的石壁上,出现许多晃动的光影。 温遇神色一凛,忽然抬手往身旁的石壁上一按,声音轰响,卫冉身边石壁突然上升,一道门凭空出现! 身子被大力一推,没入那片黑暗,耳边温遇低沉的声音转瞬即逝:「向北,惠州等我。」 石门在她踉跄半步站稳的瞬间又立即恢復原样,只她一个人被隔离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听不见任何声响,看不见任何情形。 原来是早有计划的,而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卫冉轻嘆一声,取出一支火摺子,有了光,她才看清所处之地是一个不大的石室,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手中是温遇临时塞过来的一个纸团,卫冉打开来看,是一张地图,是她如今所处的这地下的地图。 这里是一座墓,或者说是一座地宫。 温遇既然将她推进来,这里定然是有出路的,卫冉拿着火摺子,仔仔细细的将那地图看了一遍,果然发现这地宫之中是有通道直达长明宗外的。 卫冉将手中地图重新捏成一个纸团模样,正欲松手直接丢弃,想了想还是放入了怀中。 这地图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长明宗是朝廷大患,这些有关联的东西她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她没想到温遇给的地图竟这样详细,远远胜过她曾见过的。卫冉走近一面石壁,抬脚往墙角一踢,面前的石壁无息而动,缓缓往上升,她面前又是黑洞洞一片。 石壁的移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本就令人惊诧,这黑暗像是凭空而生,粘稠而可怖,吞噬着卫冉手中那可怜的光。 卫冉抬脚正欲往前走,一阵幽冷的风忽然从前方吹来,拂过她的脸颊,让人不由生出一身的寒意。 这里当是完全密闭的,哪来的风? 卫冉再向前一步,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忽然便随着那股幽冷的风,漫过前头的黑暗,慢慢渗入她耳中……
第78章 意外的相遇 卫冉是个姑娘,再厉害再强悍也是个姑娘,并且她曾经杀过许多人,虽然其中没有女人,可是这时候。她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起温遇来,竟然将她一个人推到这里面来! 她很想回头,可是她知道温遇方才开启的机关并不能从里面开,除非明长宗派人进来抓她,可是这么久也没见什么动静,必定是温遇与秦秦在外发生了作用。 哭泣声一直未曾断绝,卫冉骂完了温遇。忽然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这样的情形……她不是没有遇见过。可是如今怎么会这样害怕呢? 果然,她变成了无用的小女人了吗?卫冉自嘲的摇摇头,迈步上前。 循着声音,卫冉靠近了一面石壁,举着火摺子上前,才发现那石壁中央竟有一条一指宽的细缝,风与声音皆是从那细缝之中灌进来的。 火摺子太小,卫冉在其中转了一圈,才发现这也是一个石室,只是比之先前要大一些罢了。卫冉又转回那面石壁前,抬手在比额头稍高的地方用力一拍,而后迅速退后,石壁果然由那细缝处一分为二,除了飞灰,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风更强了些,当然那渗人的哭声也更清晰了些…… 卫冉在心里将不争气的自己鄙视了一番。循着声音上前,一连转了几个弯,却再未遇见石门。 前方隐隐可见亮光,女子的声音不再那样飘渺而不真实,卫冉稍稍心安,却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哭道:「……鬼……有鬼……我看见了……穿红衣裳的鬼……」 ……水珉儿的声音! 卫冉惊了一下,水珉儿不是被关入诏狱了吗? 卫冉立即轻声上前。却听急切的脚步声响起,而后是熟悉的男声,似乎松了一口气,异常心疼地道:「……珉儿,你怎的到这里来了?起来,我们回去。」 卫子光! 这两个人,是怎么逃脱的? 「……子光,子光哥哥……我不要回去!不回去!有鬼!红衣裳的鬼!他在窗外看我……他要杀了我!」水珉儿激动起来。 「莫怕,莫怕,有我在!」卫冉能想像出卫子光将那女人小心拥在怀里的情形。世间真情,除了战场上的兄弟情义,其余她见得不多,而这所谓爱情。她爱的人,只她母亲或许曾经短暂拥有过,她憎的人,却一个更胜一个痴情。她自己,便不敢再奢望,能遇见一个不讨厌并且牵挂在心的人,便已经让她无比满足了。 「……子光哥哥,我想回家,我不想再待在这里……我想我爹娘……」 「再等等好吗珉儿?再等等,明长宗已经抓到卫冉了,只要有她一个人,我们就能逆转全局!泗水庄会帮我们,卫越政局不稳,撑不了多久的……到时候,我就让你当皇后!」 暗处的卫冉愕然,用她一个人逆转全局?泗水庄帮他谋反?卫子光在说梦话? 只是她这个向来厌恶那龙椅的堂兄,竟然能为一个水珉儿做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人好生惊讶!卫冉扬起嘴角,再惊讶……她也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出去兴风作浪!没有了领头人,长明宗内那些叛党,必定会急疯了! 想到此处,卫冉加重了脚步,往后退走。 「谁?!」果然被卫子光发现了。 「子光哥哥你别走!我怕……」卫子光要追,被水珉儿拉住,犹豫须臾,卫子光拉起水珉儿,「别怕,和我一起。」豆反每血。 卫冉速度不快不慢,距离永远恰到好处,卫子光追不上她,却又依旧知道她踪迹。 按照那地图来看,离她所处之地不远的地方,便有一个困人的机关----她要将卫子光引到那里去! 卫冉计算着自己所走的路,她灭了火摺子,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潜行,她知道这地宫之中有许多机关,行错一步,便是死路,但她忽然不害怕了,就连先前对未知的恐惧也被此时的自己所嘲笑----她从来不怕死,也不该怕死的,她忽然这样意识到,只是心底依旧存在着一丝不安,来自对那个人的眷念,她想着,她若是出不去了,他会不会找她?会不会难过? 这样缠绵的心思没有在卫冉的心中停留太久,估摸着到了地方,她轻轻跃起,好在这过道不宽,能让她以手脚撑在两面。卫冉屏息看着下方,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是粘稠的黑暗,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好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教她知道那两个人已经追过来了。 终于有了一丝亮光,那是卫子光手中的油灯发出来的。 「……子……子光哥哥……我跑不动了,我们不追了……不追了好吗……」水珉儿忽然哭出声来,「一直追不上……一直追不上……一定不是人,肯定是……是鬼!是那个红衣裳的鬼!我们追不上的!不追了好吗……」 卫子光停下脚步,佳人疲累的喘息让他实在心疼,可是---- 「珉儿,再坚持一下,那不是什么鬼,他有脚步声,而且显然也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我们再过去看看,这地方连接着地牢,或许是卫冉跑出来了,我们不能放她走!否则一切计划就完了!」 灯火太暗,黑暗太浓,没人发现就在不远处顶上的卫冉。卫冉听卫子光这样说,忍不住想笑,她堂兄猜得真是不错,只是似乎没有什么用。 不愿再追的水珉儿一听卫子光后面的话,目光立即狠了起来,几乎是喃喃自语:「对……对,不能放那个小贱人离开!我还要当皇后!」 几乎要瘫坐在地的水珉儿动力满满,又站起身来,声音急切:「快!子光哥哥,我们不能教她跑了!」 卫冉莞尔,看着底下两人沿着过道一路跑下去,没入远处的黑暗之中,那一点亮光,像是忽然被什么遮住了一般,一下子便消失在她眼前,她知道前方的石门已经无声无息的落地,将里面的世界隔绝。 里面,是死路,若无人及时相救,那两个人,便再也不可能出来。
第79章 苦命小寡妇 想起温遇临了的嘱咐,卫冉知道他必定是有事要办,既然如此自信,长明宗内又有他的内应,她似乎并不需要替他瞎担心。却不知为何要去惠州? 此时离从那地宫离开已有两天时间,卫冉却未动身去惠州,温遇自信,可秦秦呢?不知明长宗是否会处罚他? 她留在离长明宗不远的小镇上,期望能听见一些消息,可一连两日,长明宗内似乎都平静得很。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只是防守更加严密。即使她变成苍蝇怕是都飞不进去。这样的话,至少可以认为他们是安全的吧?否则怎会没有任何风声。 她打听了红蔻的消息,那样与众不同的一个姑娘,注意的人不少,卖烧饼的大娘说有一个姑娘趴在马上从小镇西一路嚎到了小镇东,那嗓子愣是依旧响亮得很,卫冉听完安心一笑,有这等功力的,也只有红蔻了。看来长明宗的人没有太在意她,应当已经安全了。 小镇上这几日来往的人尤其的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客栈几乎都已客满,为保险起见,卫冉退了本来已经订了的房,寻了一处农家,称已无客栈可去。甩了二两银子,将卖白菜的大婶眼珠子都唬圆了,甚是客气的将她迎进了屋。 「姑娘是哪里人啊?」大婶一边捡着白菜一边贼眉鼠眼地问。 因还未打探到任何消息,卫冉正蹲在地上郁闷的刨着土,小半个时辰下来她跟前已经被刨出一个小坑,闻言想到大婶家那个一口黄牙「青春正好还未娶亲」的宝贝儿子,手上一用力。手中树枝都被弄断了。 「浪迹天涯,无乡无籍。」卫冉默了一下,如是答道。 「看姑娘这般相貌,比刘院外家的夫人还要美呢,谈吐又这般大方,人人见了都要中意的,不知姑娘可曾婚配?」大婶先前似乎确认了她是个姑娘,但一听卫冉说是「浪迹天涯」,即使她未绾妇人髻,少不得也要多此一问了。 卫冉重新拾了一根树枝,将手中的小瓶子放入坑中,用树枝将泥土一点一点扫回去,直至将那瓶子完全覆盖。「有过婚配,不过……」卫冉忽然顿了顿,「他短命得很,如今坟上草都一丈高了。」 卫冉不回头都知道大婶定然皱了眉头,但是一想想吧,这样一个美人,可是难得,自家那宝贝疙瘩虽长得俊秀不凡,奈何人有些憨傻,这镇上的姑娘都不愿嫁,婚事已耽搁几年了,这虽是个寡妇,但也不是不能将就,于是便道:「姑娘你看你二狗哥咋样?」 卫冉手颤了一下,「二……二狗哥啊……自然是极好的。」 大婶立即欣喜起来,「我看你也是极好的!要不……」 卫冉嘴角抽搐,正欲开口,一人就开了小院的门沖了进来:「娘,这……这不成的!」 卫冉微微抬头,就见果然是大婶家的宝贝疙瘩,此时正站在门口一脸窘迫,白净的脸庞红得像是荼了胭脂,正拿余光偷偷瞥她,不想会撞上她目光,脸更红了! 要说这个人,长得斯文白净----当然是不张口的时候,否则看见他那一口大黄牙估计谁也说不出这个词,性格有些憨厚内敛,实在不爱说话,听说被人当傻子来看的,母子又才搬到这地方,是以镇上的姑娘都不愿嫁他,听说大婶走了几家都被人很委婉的赶出来了,所以这时候就打起了她这个「寡妇」的主意。 当然似乎她这「二狗哥」有意见,所以偷听了半晌忍不住跑出来了。 大婶放下白菜站起身来,瞪了她家宝贝疙瘩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卫冉神色,见她毫无窘迫之色,才微微放了心。她家儿子哟,怎么就一点不能理解他老娘的心思? 「这里哪轮得到你这小子来说话?这多好的一个姑娘?」大婶没有来由的忽然对卫冉这个年纪轻轻就守寡还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小寡妇同情了起来,心道这样知礼的姑娘,若是当了自己儿媳妇那多好。 卫冉抬眼偷觑,只见那人更窘迫了,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硬是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这……我……」 卫冉见他模样险些要笑出声来,大婶恨铁不成钢,抬起那一簸箕白菜,往二狗怀里一放,道:「这什么这?你什么你?跟我卖菜去!」 二狗哥此时如蒙大赦,抬着簸箕拔腿就跑,仿佛卫冉是吃人的勐兽一般! 「这小子脑子不灵便,卖菜也是卖不好的,我若不跟着去,怕是他要将菜都白送人了!姑娘你在家里待着,婶子跟去看看。」 卫冉微笑点头,目送大婶急匆匆的出门,好似真怕晚了一步二狗就将菜送人了一般。 院门被关上,卫冉好笑的摇摇头,她腿都蹲麻了,慢慢站起身,抬脚将坑上的土夯实了,正想着现在要不要出去再探一下消息,却蓦地被人从身后抱入了怀中! 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身后的人感知到她身子的僵硬,不由笑出声:「警觉性这样差,我若是杀手,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卫冉将自己腰上的手扒开,急急转身一看,不是温遇是谁? 「你……你受伤了?秦秦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才落,一道红色的影子从墙外落进来,「我在这里。」 见两人无恙,卫冉大大的松了口气,温遇却似笑非笑:「我若不及时出现在这里,小寡妇就要逢上人生第二春了。」 卫冉嘴角抽搐,竟被他看得脸红,忍不住一脚跺上他脚背! 温遇躲闪不及,痛得吸了一口凉气,眉目之间竟露出一丝委屈神色:「阿冉……你难道真看上那个二狗了?」 「喂,我说你是想就这样撑着等死吗?」秦秦双手环胸,凉凉的望着温遇。 卫冉方才闻到血腥味,转身却没见温遇身上有血迹,还道他没受伤,此时听秦秦说,这人好像挂彩了? 「伤在哪里?」卫冉皱眉问道。豆反每巴。 温遇回头微微不满的看了秦秦一眼,竟对卫冉讨好一笑,笑得卫冉立即打了个寒颤,这人……当真是温遇? 「一点小伤,没有大碍。」 「对,无甚大碍,差不多还可以撑个三五天,一时死不了的。」秦秦一脸认真地说道。 温遇:「……」 「你到底伤哪里了?」卫冉双手叉腰,恨不得动手将他衣裳扒掉,「你难道要我未嫁先守寡?」 「伤在左胸,只有一个伤口,待会儿上了药就好了。」 「对,不过一剑穿胸,上点药就好了。」秦秦语气幽幽,再次补刀。 温遇嘴角的笑意终于凝滞,卫冉的脸终于黑了。
第80章 胖子李大夫 一剑穿胸! 卫冉懒得去想温遇为何不愿与她说受伤的事,但凭他的武功,有谁有本事能让他受这样重的伤? 卫冉正欲开口,门外却有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三人立即一致望向院门。只见没过两个唿吸,院门便被人从外一把推开:「姑----」 二狗的声音消失在他瞪大的茫然眼神之中,他不过出去一会儿,再回来自己家里却莫名其妙多了两个男人,旁边还站着他娘打算给他说来做媳妇儿的小寡妇。 「你……你们……」 秦秦神色依旧是漫不经心,他根本未曾将眼前这个不通武艺满口黄牙的呆子放在眼里,要取他命。还不需要他费什么心思。一片赤红的树叶从头顶飘落下来,恰好被他接在手中。 卫冉连忙站到二狗身边。对秦秦微微摇了摇头,而后笑问呆愣着的二狗:「二狗哥啊,你不是去卖菜吗?怎么回来了?」 秦秦不动声色将指间红叶扔到地上,二狗尤不自知自己已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温遇含笑的打量眼神让他感到心里毛毛的,话也说不清楚:「是……娘叫我回来拿……拿几个铜板,给人找钱……」 卫冉犹自笑得温婉,指了指对面的两人,道:「这是我弟弟和……我大哥,听人说看见我在这里,他们便找来了。」 二狗显然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两人笑得讨好,好像他真要娶卫冉这个「小寡妇」似的。 「我大哥受了点伤,二狗哥你能给他找一些药草来吗?」看温遇脸色已经掩饰不住的渐渐苍白,卫冉连忙道。 二狗点头如捣蒜,立即道:「可以可以!屋里还有些药草。我即刻去拿!」 二狗一熘烟跑进屋子找药草去了,卫冉便将心中疑惑先放下,上前扶着温遇胳膊,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哥,受了这样重的伤,你就快躺下,若是有个不好。可让我怎么办?」 大婶抬到外头来的躺椅还未搬进去,卫冉就将温遇直接扶到上面坐着了,秦秦跃身上了墙头,见卫冉抬头甚是疑惑地望着他,默了须臾,便道:「我看看会不会有人追来。」 两人虽说不上狼狈----至少衣衫是齐整的,可行迹这样小心,卫冉虽不知他们在长明宗做了什么,但此时情形似乎不容乐观。 二狗急急忙忙拿了一些捣好的药来,看了温遇一眼,对卫冉道:「姑娘,让我来为令兄……敷药罢?」 卫冉愣了一下,才明白二狗的意思。连忙道:「那我去找个大夫来。」 二狗呆了一下,见卫冉当真要往门外走,便指着右边道:「那……就在隔壁,有个李大夫,姑娘过去将他请来罢。」 卫冉抬脚就往隔壁走,温遇伤得这样重,若光是止血,恐怕她过几天就要上棺材铺了。 李大夫大概……二十来岁年纪,生得白白胖胖,走路的时候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脸上肉多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全身没有一点大夫该有的气质,卫冉心急,本来想的是将人拎过去的,此时看了看眼前小山一样的正在啃鸡腿的人,再掂了掂自己的斤两,她很客气地道:「家兄伤重,还请李大夫去救他一命。」 李大夫咂了咂嘴,将手中已经没有一点肉的骨头放到口中,狠狠的吸了一口,而后舔舔油腻的手指头,道:「你等等。」 卫冉就看着自己眼前这胖得连腰都没有的小短腿以无比轻盈的姿态蹦跶进了屋子,不多时便提了个药箱出来,走到卫冉面前时先无比餍足的打了个饱嗝,而后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走……走罢。」 卫冉:「……」 李大夫很欢快的蹦进了二狗家的院子,一进门就将目光锁在了温遇身上,果然大夫对病人都是敏感的么? 「嘿,二狗子哎,你竟然只帮他止血,要是我不在家,这人不就被你耽搁死了。」李大夫尖利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却让人听了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二狗站在一旁,闻言脸都憋红了,却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外面太凉,先进屋去。」李大夫说完就提着他那小药箱开始往屋里蹦跶,偏偏每一次落脚都只用脚尖,像是故意要显出他轻盈之态。 卫冉将温遇扶进去后,很自觉的出了屋子,见秦秦还在墙上坐着,便跃上了墙头,拍拍他肩膀:「我来守着,你进去看着,别让他被人煳里煳涂地弄死了。」 卫冉的话让神色总是漫不经心的少年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卫冉对于自己居然能这样自然的和秦秦说话微微惊诧了一下,但见他也无甚奇异神色,两人都好似寻常姐弟一般,便微微笑了起来:「他将来可是有可能要成为你姐夫的,要是他现在就死了,我还要重新找个人嫁,忒麻烦了。」 秦秦只扬唇一笑,也不说什么,跃下墙头便朝屋中走去,他似乎沉默了许多。卫冉看着他背影,想起刚才的事情,觉得甚是奇怪,他们两人究竟经歷了什么,如今竟已这样熟络了吗?待会儿可要好好问问才好。 卫冉坐在墙头,拔下一棵枯草,放在指间随意把玩,屋里李大夫尖锐刺耳的声音不时响起,无一不是数落二狗,却始终不闻二狗出声反驳。 「二狗子!二狗子?」大婶洪亮的嗓门响遍了小巷,卫冉偏头,就见大婶抬着簸箕,黑着脸往这边走,一边走还一边数落道:「让回来拿几个铜板,人就拿没了!成天就知道跟那个李胖子厮混,指不定又去了!你老娘想着卖菜攒点银子给你拿下那个小寡妇,你倒好,不操心就罢了,竟还不闻不问……」 坐在墙头的小寡妇听见有人正在打自己的主意,觉得若是再不出声估计大婶这心思整条巷子的人都要知道了,连忙动了一动,弄了个小石子掉下去,正滚到大婶的脚边。 大婶惊讶地抬头,卫冉晃悠着双腿咧嘴一笑:「大婶,你回来了啊。」豆反每技。
第81章 为你带他出来 大婶没有答话,她站在地上抬头望着卫冉瞪圆了眼睛,她表示一时接受不过来,出门卖菜前她相中的小寡妇还是一派温婉知礼的模样,回来怎么就开始爬墙了? 不好不好……大婶摇头。姑娘家的怎么能做出这么粗鲁的行径?要是让人看见就得嘲笑她家二狗子了。 大婶斟酌着要说得委婉一些,这种错误不是不能改正的,:「姑……姑娘啊,你怎么上去了?现在风大得很,爬得那么高,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卫冉听她说完,知道她意图之后不由失笑。单手一撑跃下墙头,上前将吓得后退了一大步的大婶手中的簸箕接过来。道:「我家人来寻我了,只是家兄受了点伤,如今正在大婶家中,二狗哥请了隔壁的李大夫来为他治伤,他也一直在旁边帮忙,是以未曾回大婶那里去。」 大婶一听眼珠子就转起来了,倒不再计较二狗的问题,家人?家人来了…… 「大婶,先进去说吧。」卫冉轻轻嘆了口气,抬着簸箕进了院门,看来得先找个机会跟温遇秦秦说一下,她如今是夫君早亡孤身漂泊的小寡妇,到时候可不要露陷了,虽说被发现了也没什么,但让人家知道自己被骗了这感觉多不好。 二狗已经跑出了屋子,迎面撞上卫冉他脸又是一红。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就等着卫冉先越过他去。 嗯,没有那口大黄牙的话,看起来还算是挺清秀的小书生一枚。卫冉将簸箕往院中一放,回头问他:「怎么样了?我大哥可还好?」 卫冉心中有些奇怪,她似乎知道温遇不会死一样,放心得很。除了一开始,竟然就未曾再为他的伤势担忧,完全一个没心没肺的未婚妻。 二狗拘谨地点点头,道:「李大夫医术高超,已经替他稳住了伤势,现在正在开方子,只要按着那方子抓药,要不了多久就能痊癒的,只是那伤疤……」二狗忽然皱眉,好像那伤疤留下来就活不成一样。 卫冉也不问他什么了,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李大夫已经写完了方子,粗短的手指捏成兰花指形状,将毛笔捏在手中。卫冉进去时正逢他发牢骚:「二狗子你家这笔是用猪鬃做的罢?啧啧,真是……」而后毛笔从兰花指中脱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眼见着就要擦着卫冉额头落下。 卫冉本是可以轻易避过的,但有人动作比她更快,一张红叶从侧面飞来,将那毛笔带得远远的,卫冉偏头去看,不过瞬息之间,那毛笔已被一分为二,从空中掉落下来! 秦秦屈膝坐在窗沿上,目光凉凉地望向李大夫,胖子哆嗦了一下,将那药方往温遇面前一推,提起小药箱迅速地蹦跶了出去。 「大夫,还没给你诊金呢。」见李大夫竟径直往院门外跑,卫冉连忙叫道,却不想胖子头都未曾回,倒是跑得更快了。 仔细上了药,温遇脸色竟更白了些,此时正不慌不忙的将衣衫套上,只是伤在左胸,手腕一动,免不了就要疼痛,温公子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微不可闻的吸一口凉气,动作再顿上一顿,同时不经意一般扫卫冉一眼。 卫冉双手环胸站在门口,就着看这个前一刻还能翻墙的人穿个衣裳要何时才能穿好,秦秦面色也甚是不屑,满目都写着「傻子都看出你的伎俩了」,但温公子依旧演得兴致勃勃。 温遇手上动作比青山真人打太极还要慢上几分,卫冉看了许久,眼前的人终于穿好了一件里衣,卫冉再也看不下去,再磨蹭大婶就要拉着二狗进来了,索性认命的上前,「开口说一句话有那么难吗?」 卫冉将他手中的衣裳接过来,温公子从善如流地将双臂展开,对于卫冉能理解他的意思神色甚是欣慰。 卫冉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大婶还拉着二狗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说什么,只偶尔抬头往里面瞧她一眼,瞧他们模样,一时应该也不会进来,便正了脸色问温遇道:「你这伤怎么来的?」 温遇闻言苦涩一笑,道:「明长宗武功恢復了。」 卫冉动作一顿,即刻抬眸,明长宗武功恢復?水鱼儿明明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事!再者不过两天时间,先前她根本未曾瞧出任何端倪! 卫冉抬头去看秦秦,察觉到她目光,秦秦将手中红叶撕作两片,道:「这也不稀奇,他本身便通晓医术,先前那女人在他茶水中放东西,他以为是我所为,便忍下不说,每次都在我面前将那茶水饮尽,我也懒得跟他辩白。他既然敢将那东西长期喝下去,定然早便有了对策,如今武功失而復得,也不算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了。」 「明长宗通晓医术?」卫冉轻蹙眉头,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神色有些怪异。豆找女才。 秦秦默了须臾,点头,道:「整个长明宗,只有我知道。」 那么水鱼儿的立场到底有没有问题,真难定论了,只是她自认不可能有解的药却被明长宗无声无息化解了,看来明长宗医术定然不在她之下,那她岂不是在明长宗面前班门弄斧?如今秦秦离开长明宗,水鱼儿少了一颗重要的棋子,若再有什么行动,被明长宗发现的机率实在太高!这姑娘……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那你留下到底是为何?」卫冉又回头问温遇。 温遇粲然一笑,指了指秦秦,「我不是给你带了一个人出来吗?」 秦秦轻哼一声,懒得搭理他,卫冉看得出来,离开长明宗,秦秦似乎有些不情愿,是以沉默了许多,但温遇的话却让她一怔,「你只是想要带他出来?」 温公子的手忽然利索了许多,迳自将最后一件外衫套好,对卫冉道:「既然你那样不放心,他又不肯走,我自然是要帮你的,谁让我是你……」 「姑娘?」温公子还未来得及一表心迹,大婶就拉着满脸通红的二狗走了进来,先是笑呵呵地跟温遇打了个招唿:「这就是姑娘的大哥吧?」
第82章 瞧我家二狗子咋样 卫冉连忙道:「对,大婶,这是长兄,那是幼弟。」 大婶将「兄妹三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忍不住嘆道:「真真像是仙人下凡。大婶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未曾见过生得这样俊的兄妹三个!尤其姑娘你这弟弟,这姿容……」 大婶目光定定的望着秦秦,卫冉依稀听见有咽口水的声音,下一刻屋中氛围却忽然冷了下来,仿佛置身冬日寒风之中,秦秦忽然笑了起来。眉目妖冶,眸色极寒。卫冉看去,只见他指间竟拈着半片残叶! 大婶当即抖了三抖,退了两步,卫冉连忙走上前去,隔在两人之间,总算阻断了秦秦的气势,大婶抬手擦了擦鬓角的冷汗,不敢再看卫冉身后的人,立即将脸转向温遇,又笑了起来:「大兄弟啊,大婶瞧着你家这妹子挺好,你看看我家二狗子咋样?」说完立即将身后畏畏缩缩的二狗往前一拽。 温遇已经将衣衫理好,因受伤他脸色依旧不好,闻言却站起身来,对大婶拱手,道:「这两日来家妹想必给大婶添了许多麻烦……」 大婶是个敏锐的人。一听温遇这话立即摆手开腔,直道:「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麻烦,我是想啊----」 「大婶好客,在下领情了,只是我等还有急事待办,不能久留,还望海涵。」温遇神色谦和。态度却极其坚定,大婶听完一时竟无言以对,无言挽留。 卫冉也点头,这里离长明宗实在太近,若是有人追来不好脱身,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大婶想了半天不知要如何应对,不由狠狠掐了儿子一把,二狗吃痛,纵是强忍,仍旧惊叫出声来,他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抬眸望了望一旁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小寡妇,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捨不得。偏偏温遇沉沉的目光看得他极其不适,只得垂首嗫嚅道:「那……要……要不……」说着又抬眸悄悄忘了卫冉一眼,「我跟着一起好了……我一直很想行走江湖……」 温遇目光立即变得凉凉的,他看了看举头望屋顶的「小寡妇」一眼,笑容真诚的对二狗道:「这怕是多有不妥,在下观兄台似乎不通武艺,我们却要时不时就动动刀,就是家妹,遇上悍匪虽能以一敌十,却也是不够的,就拿上次来说,本该以三分力道一刀砍下那飞天大盗的头颅,她却硬是砍了两刀,啧啧,那血竟然只溅出五步,大盗的后颈处也处理得不甚利落,竟让那皮歪了半寸……」 二狗与大婶已经脸色煞白开始瑟瑟发抖,看三人的目光已不带一分惊艷,倒像是看索命的恶鬼。卫冉嘴角都要抽筋了,未料到温遇竟会这样唬人,温公子仿佛看不见两人惊骇的神色,犹自沉浸在遗憾之中,他轻轻嘆了口气,摇摇头道:「这事在下一直深以为憾,想来是家妹那几日已有些生疏的缘故,毕竟那时都有五六天未曾动手砍过人头颅了。」 温公子还在遗憾地摇头,大婶看着一旁一言不发面色不改的卫冉,冷汗珠子似的开始往下掉,脑中那个温婉知礼的小寡妇的影子,已然荡然无存。 卫冉觉得有些憋屈,她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变成了喜好砍人头颅的恶女了,此时秦秦却忽然跳到窗外,跃上院中的墙头,只往外看了一眼,就又跑了回来,神色倒不见惊慌,却道:「我们该走了。」豆找女亡。 卫冉知道他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多半是长明宗的人追来了。温遇立即对那对吓得不轻的母子道:「多谢大婶先前对家妹的照顾,如今急事不可缓,我们得走了,若能再次相见----」 「不见了不见了!」大婶立即摆手,好似温遇说见就一定能再见似的。 温遇温雅一笑,将目光转向二狗,卫冉知道他定然是想捉弄这个可怜的二狗哥一番,只是再逗留下去怕是长明宗的人都冲进来了,只得上前将人一把拽过来,警告地瞪他一眼,即使此时时间不紧迫,人家二狗也没什么错。 「大婶,二狗哥,后会有期。」 秦秦已经不耐烦地站在院子里,卫冉本想着温遇受伤,行动必然不方便,有些担忧,却不想回头之时却见温公子没事人一般,除了面色微白,哪里像个受伤的人? 「没事?」卫冉迟疑地问。 「无碍。」温遇笑着轻轻摇头,转头问秦秦:「是什么情况?」 秦秦依旧不慌不忙,「明月。」 卫冉却不意外,看明长宗对秦秦这样重视,他不亲自来便是最好的情况了。 「他们会先去客栈,一时找不到这里来,我们快些走就是了。」温遇拉过卫冉,跃上墙头,看了看情况,确认可以从这个方向,下面秦秦却不动。 卫冉回首,她方才便注意到秦秦的犹疑,她不怀疑,若非温遇,秦秦不会离开长明宗,「秦秦。」 少年抬眸,与她对视,久久之后,眼中茫然隐去,对她扬唇一笑,也跃上墙来。 明月带了不少弟子,盘查得十分仔细,三人小心翼翼避过查探的人,悄然离了小镇,到达小镇外的玉壶山,卫冉惊诧的望着温遇从密林之中牵出三匹马来,「你们竟然早有准备?」 温遇望着她摇了摇头,道:「阿冉啊,你是原来就这样笨的吗?照你如今的样子,若非有我在,早已死过许多次了。」 卫冉忍不住想上前揍他一顿,考虑到对方是个重伤病人便忍下了,怎么才两天时间,这个人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一点也不跟她客气了! 「我不是变了,」温遇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只是----」 「再不走我们索性自己回去罢,明长宗一定已经将那地牢打扫过一遍了。」秦秦骑在马上,打断温遇的唠叨,他似乎很乐意与温遇抬槓,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让卫冉实在好奇这两天她错过了什么? 「我们去哪里?你先前为何要嘱咐我去惠州等你?」 「目的不是惠州,是向北,去找一个人,他能为我解毒。」 「谁?」 「一个奇人,他姓端木。」
第83章 他不是老头子 无端又出现一个能为温遇解毒的端木神医,卫冉虽然不解温遇先前为何不说,此时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她本以为她是註定要守寡的,没承想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见过他?那个端木神医长的什么样?他住在哪里?」卫冉满怀希冀的问道。心道若是又和前面那个虚无缥缈的神医一样,要上哪里找?找到了谁知道是不是神医,想到这里她不由望向秦秦,少年却望天不语,好似没发现她的目光。 「端木神医不爱久居一处,是以总是搬家,无人知晓他住在何处。我也没见过他,更不晓得他相貌年纪。」马上的温遇偏头。对卫冉说得一本正经,「神医这一类的人,不就是喜欢神神秘秘的么?江湖人也都只知他喜欢停留于惠州以北罢了。」 「你当惠州以北只是一条路么?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我们怎么找?」 「泗水庄在查,会有人将查探到的消息告诉我们,我们循着线索去找就是了。」温遇说得漫不经心,迎风浅笑,好似要死的人不是他一般。 甩脱长明宗人之后,他们已经往惠州方向行了两天,却还未抵达惠州城。秦秦出奇的沉默,时常望着远山静默不语,弄得卫冉神经兮兮,就怕一个不注意他就跑回了长明宗,温遇则一点也不急,像是出门游玩一样。甚至马儿因草停留,他也不催,只任马儿吃饱了再走。 好像最操心的,就属卫冉了。 「你不该那样吓那对母子。」温遇第七次停下任他胯下之马吃草之时,秦秦忽然开口,吓了卫冉一跳,连温遇也是微微讶异。就在卫冉欣慰她家弟弟也是善良之人的时候,秦秦接着道:「砍人头颅,还一刀斩下,不论那人死没死,不都是让他痛快了吗?那对母子也忒没见识,只这样就被唬住了。」 说到这里卫冉眼皮一跳,紧接着就见马上神色悠然的少年嘴角漾开无比愉悦的笑容,「若要折磨人,先点了他哑穴,让他不能唿喊,再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让他保持时刻清醒,用钝刀慢慢锯掉他四肢。然后再扔进装着盐水的罈子里,这样岂不是更好?」 「谁教你的?!」卫冉只觉这几日来积在胸腔之中的郁气就在这顷刻之间爆发出来,此时她若不将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年揪着打一顿她估计会憋疯的! 秦秦却仿佛没发现卫冉的异常似的,倒是一旁因秦秦的话而有些瞠目结舌的温遇连忙策马过来拉住卫冉的衣衫,笑道:「兴许他只是说说而已,不一定做过。」说完颇为警告地瞥了秦秦一眼,在这一瞬间,温公子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良的人。 少年接收到温遇的目光,虽然有些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下一刻还是对卫冉道:「没有谁教我,不过耳濡目染,熟悉了罢了,当然……我的确未曾做过。」 爆发的郁气好似棉花,竟然又被人塞了进去,卫冉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笑得和善:「没做过……最好,这种想法,以后也不要有,我家秦秦就该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明长宗能在那魔窟里给她教出一个好孩子?痴人说梦!卫冉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看来她以后要尽起当姐又当娘的责。 在路上消极怠工的温遇,到达惠州城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往客栈的床上一躺,就再也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见了笑意森冷的卫冉,温公子先是虚弱的咳嗽了两声,而后捂着胸口动作艰难的从床上坐起,道:「刚换了药,竟然更疼了些……咳咳……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这里有泗水庄的势力,长明宗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先歇息一两日好了……」 卫冉觉得自己一定是见了鬼。 温遇怎么会这样?! 温遇怎么可能这样?! 难道是毒药已蔓延到脑子里去了吗?! 「……你的伤在左胸。」卫冉看了床上那个慌忙之间竟伸爪子捂着右胸的人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即使要歇息,说一声不就得了?她难得会不许吗----虽然她的确很想把人拖到马上即刻出发。 出门左转,一脚踢开秦秦的门,卫冉进门将头髮还湿哒哒的少年拉起就往外走,「我带你出去买衣裳。」这几天秦秦换来换去千篇一律都是红衣,她实在不想再看见这血一样的红色,虽然秦秦穿起来的确很好看。 秦秦走了两步听她这样说,立即驻了足,暂且不说卫冉来此的目的,「我头髮还是湿的。」 卫冉回首,看了一眼,又将人拉到椅子上,自顾自拿了帕子来,站到他身后为他绞头髮,忍不住就开始唠叨:「都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未将头髮弄干,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身前的人身子已经从僵硬之中缓了过来,却不言语,卫冉自顾自继续道:「这天已经越来越凉了,你竟还穿得这样单薄,不冷吗?」豆找女划。 秦秦依旧不说话,卫冉便住嘴专心为他绞头髮,临了终于还是忍不住:「你是不想离开长明宗呢?还是不愿离开明长宗?」 「我如今不是已经站在你面前了吗?」少年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闷。 「那老头子有那么好吗?」卫冉终于将帕子一扔,插腰站到秦秦面前,看着他的脸,很认真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待你很好,我知道了,可是我也会待你很好的啊,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哪会不给你呢?秦秦,你好好跟着我好吗?等找到那个端木神医解了温遇的毒,我就带你……回家。」 ……回家? 看着他的神色,卫冉就知道,在眼前的少年看来,这已经是一个太遥远的词。 哪还有家。 「他不是老头子。」垂着眉眼的少年抬起头来,扬唇一笑,甚是单纯,「再过四十一天,便是他三十七岁生辰。」 卫冉心头蓦地一紧,忽然很难过,她指尖狠狠掐着掌心,嗓音有些干涩,此时只能强作欢颜。 「阿越一直挂念你。」
第84章 姐……姐 为秦秦束好长发,卫冉依旧将他拉出了房门,暗自警告自己不要再作死地提起明长宗,她现在很是怀疑如果她和明长宗同时掉水里了秦秦压根不会管她。 惠州城热闹得很,尽管不识路。卫冉还是轻易地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成衣铺。她正想着是将秦秦装扮成英俊风流的贵公子呢,还是仗剑江湖的白衣少侠?不想一进店门,掌柜的看见秦秦眼睛就是一亮,不等卫冉说什么,就急忙叫人从后面取了一件衣裳来。 「这位公子生得好相貌啊!这通身的贵气也是少见的,若穿这衣裳,定能再添三分气质!」两眼放光的掌柜说完就将那衣裳完完全全地打开。想让秦秦看得仔细一些。 秦秦敛眉不知在想什么,卫冉却是愣了一下。看看掌柜手中的衣裳,再回头看看秦秦身上的衣裳,颜色还是一样就罢了,除了衣襟上的刺绣,其余地方竟然一模一样! 「掌柜的,你若没其他衣裳了,我们就去其他地方看看。」卫冉磨牙,对着掌柜笑。 掌柜身形僵了一下,不敢回卫冉的话,只拿目光不停的去瞟秦秦,那神情,好似秦秦不要他这衣裳他就不能活了一样。 卫冉上前一步,将掌柜手中衣裳的袖角提起,放在手中展开,那一个以同样颜色绣出来的「秦」字,若非眼尖。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个字卫冉已经太熟悉了,秦秦的每一件衣裳,都会在同样的地方,绣上这字迹一模一样的字。 去其他地方又会有什么区别呢?估计掌柜看见秦秦还是会拿出这样的衣裳。卫冉将那片衣角捏在手中,用了力气,她指尖都发白了,终究还是忍下了将之撕碎的冲动。 「包起来吧。」不用试。肯定非常合身,卫冉咬牙切齿地想。几天时间,她却已知道了身后这个少年的性格,此时不需要问,她就知道他定然是想要这衣裳的。 她不想知道他为何沉默,她不愿听到他诉说与那个男人之间的过往。 她转身踏出店门,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身后的人微微柔和了眸光,眼底是她不愿看到的思念。 卫冉阔步向前,闷头不语,衣角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 「姐……姐。」 久违的称唿呵。卫冉忽然便走不动了,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统统涌上心头,她总是冲动的。这样的情形她多半会将先前发生的事情统统忘掉,只要眼前就好。 讨好的声音,小心翼翼,一如曾经那个孩子,卫冉险些就要回头,眼角却忽然瞥见他妍丽的衣角,让她蓦地握紧了拳头。 ……明长宗!叫她「姐姐」,只是为了明长宗!她凭什么比不上那个老头子啊?! 卫冉承认,她吃明长宗的醋了。 毫不犹豫将衣角抽出,卫冉头也不回,抬脚就走。 只为给他买衣裳,她甚至还饿着肚子。 「阿冉。」 才踏进客栈的门,就看见温遇已经坐在桌子旁沖她招手,她出门前还一副随时要死的模样的人,此刻气色异常的好,哪还能看得出来他带着伤。 卫冉走过去,温遇已经叫小二上了一桌子的菜,却还未动筷子,想必是为等他们来。 秦秦坐到了卫冉身旁,她懒得抬头搭理他,有必要让他深刻的认识到,她很不开心。 「不是出去买衣裳吗?怎么回来就这个模样了?」温遇好笑地看着两人,一人死绷着脸,一人神色愧疚,而他似乎错过了什么。 没人搭理他。 温公子顿觉有些凄凉,「先吃饭吧。」 卫冉闷头吃饭,温遇给她夹菜,无一例外都是她以往在桌上表现得比较热爱的菜,卫冉一一接受,却仍旧不抬头,她怕她一抬头就忍不住笑,虽然是对温遇笑,但一边还有一个她不想让之看见她笑容的人。 卫冉憋得很辛苦,她不知道给她夹菜的人正与她身边的人以眼神交流,无比顺畅。于是她微微抬眼,看上的那最后一个肉丸子,还不等她行动,就被另一双筷子夹走,又在她还没来得及皱眉心疼的时候,被放入了她的碗中。 「姐姐。」身旁的少年对上她微微抬起的眼,粲然一笑,笑容明亮得几乎要晃花她的眼。 温遇对这称唿微微惊诧了一下,温公子觉得自己是真的错过了什么。 「阿冉啊,你一直低着头,脖子不酸吗?」豆农尽号。 卫冉瞪温遇,这一瞪不得了,竟有了重大发现,「你把肉丸子都夹到你碗里作甚?」卫冉语气幽幽,她就说怎么突然就只剩下一个了,原来是被这俩人合伙耍了吗? 回首去看秦秦,少年立即低垂了眉眼,抬碗规规矩矩地吃饭。 温遇神色几番变幻,最终冷冷地瞥了压根不打算搭救他的某人一眼,对卫冉温和一笑,道:「我突然很喜欢这味道,怕你们与我抢,阿冉你也喜欢的话,我分你一半好了?」 「不,我不打算跟你抢,」卫冉弯了眉眼,明媚一笑,「我看着你吃,就很开心。」 温遇望着卫冉的笑容,再低头望望眼前的半碗肉丸子,拿着筷子的手不由一抖,「秦秦应该也喜欢吃罢?我适才看见他本来要放进自己碗中的,只是看见阿冉你的目光,就给你了。」 卫冉回头望秦秦,少年抬起头来,神色不改,很认真的对温遇摇头:「不,我一开始就是要夹给姐姐的。」 温遇:「……」识人不清,自作自受。 温公子表示心寒,这样善良的自己竟然好心没有好报。 嘆了口气,吃吧,不就是几个腥味有点重的肉丸子吗? 「阁下可是泗水庄温大公子?」温遇筷子才夹起一个丸子,铜锣一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于是温大公子很自然的将筷子一放,回身对打招唿的人笑得谦和:「正是,敢问阁下是?」 那打招唿的人生得浓眉大眼,偏偏整张脸黑得像块炭,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皆神色愤懑,卫冉跟着他们视线回身一望,发现他们看的竟都是秦秦。
第85章 不是六十九剑 「在下擎天堡魏阳!」魏阳又指了指自己身后一干人等,「这些俱是擎天堡弟子。」 「你认识他们?」卫冉回头,问秦秦。 卫冉突然肯与他说话,秦秦眸中欣喜一闪而过,他目光扫过那些人。而后对卫冉浅浅一笑,「不认识。」 「你这魔头!敢做竟不敢认吗?!」魏阳身后一位弟子立即上前,指着秦秦声色俱厉地吼道。 魏阳拦住那弟子,冷冷地瞥了秦秦一眼,而后目光转向温遇,「敢问大公子,与这魔头是何关系?」 「没关系。」卫冉抢先答道。 温遇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只轻轻嘆息。对那魏阳道:「他是我义弟。」 此刻不止卫冉,连秦秦都微微惊诧,没料到温遇会这样说,义弟?卫冉不知温遇何意,为何要说这样有弊无利的话?他身后便是作为武林正道领袖的泗水庄,承认秦秦是他义弟,那些江湖人能接受吗? 魏阳惊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何言以对,这时从客栈角落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公子心存大善,欲救这少年,但他自己做下的孽,怎样都是要偿还的!」 一个骨瘦如柴的灰衣老头从角落里站起身,缓缓走过来,温遇从凳子上起身,对那老头甚是恭敬地拱手道:「晚辈温遇,见过浏阳前辈。」 魏阳也带着一干弟子向那老头行礼。独独卫冉与秦秦坐着安然不动。 这浏阳前辈,是青山真人的师兄,当属武当派人,卫冉是知道的。 浏阳摆摆手,深深地看了卫冉一眼,卫冉却懒得搭理他,依如今情形来看。待会儿可能是要动手的,这会子何必白客气。 见卫冉一直未有所反应,浏阳不由皱眉,目光转向看向秦秦,冷然道:「长明宗秦秦,可是个风云人物,这谁不晓得,你尽得明长宗真传,手段之狠辣,两道闻名!今日就是泗水庄温大公子要保你,恐怕也难!」 卫冉站了起来,此时温遇左右为难,他代表着泗水庄。可又不愿什么都不说。卫冉望他一眼,相信他能明白她的意思,这时候,总不能说认错了人什么的,这些人哪有那么好煳弄? 「各位与他有仇?」卫冉直视那老头咄咄逼人的目光,毫不畏惧。 「怎会无仇?我师兄被他刺了六十九剑!当场身亡!那时我就在一旁,他竟说不认得我!」魏阳先前拦着的那位弟子声音悲愤,恨不能立即杀了秦秦以报深仇! 「我那第十四位弟子,被他削去双耳,剜去双目,斩断十指,挑断脚筋,扔进盐水罈子里,折磨至死!」浏阳声音阴冷而低哑,双目恶狠狠地盯着秦秦,「我虽未曾在场,这事却是许多人亲眼目睹的!」 气氛一时冷凝下来,无数双阴冷的眼睛锁在秦秦身上,像是已经在计划怎样折磨他,而那个处在众人视线之中的少年,面色依旧淡然,没有一丝惊慌。卫冉向右迈了一步,恰逢温遇若无其事地移过来,两人并肩而立,将身后的少年挡在了身后。 「秦秦,他们所言,是否属实?」卫冉未料到温遇会这样问,他这话一出口,无疑质疑眼前这些人的话!一个是他该敬重的前辈,一众是他该维护的附属,他如何都不该帮秦秦,更不该为他说话! 思及此处卫冉担忧的同时心头却是一暖,说到底还是为了她。 「不。」身后秦秦出口惊人,卫冉忍不住回眸,在她以为他要否认的时候,却见少年轻扬唇角,笑意漫不经心,他道:「不是六十九剑,他踹了路边乞儿七脚,所以我刺了他七十剑。」豆农布巴。 众人闻言皆变了脸色,魏阳回头看方才那弟子,便见那人连忙低了头,不敢再言语,擎天堡自诩正派,欺辱路边乞儿这等事,谁敢承认!卫冉嘴角一弯,又问:「那浏阳前辈的弟子呢?」 「他看上了花楼里的一个姑娘,那姑娘看不上他,他便威胁我说要如此待我,我便先叫他尝尝这滋味,谁想他竟那么容易就死了。」 秦秦没有明言,卫冉也能猜到那姑娘定然是看上了秦秦,浏阳的弟子不服,便对秦秦口出恶言。虽说秦秦手段狠辣了些,但此时她不会说他错。 浏阳脸色很差,「温大公子信这魔头的说辞?」 温遇对浏阳一拱手,正色道:「前辈,我这义弟虽因年幼不太懂事,却是不会说谎的。」 浏阳脸色更差了,听温遇说完,竟失了冷静,厉声道:「温遇!你身为温臣之子,身为泗水庄人,竟认长明宗的魔头做义弟,这魔头残害武林正道,你竟还为他开脱!武林正义,可还存于你心中?!」 「前辈你是来报仇的还是来教训晚辈的?」卫冉立即帮腔,若教这老头逮住了这个话头,他们可能要吃亏。 浏阳冷眼看她:「这位想必就是皇上赐婚的那位小姐罢?你也算是泗水庄人,竟也黑白不分吗?」 卫冉嗤笑,「前辈说错了,既然皇上只是赐婚,我与温遇还未完婚,就不算泗水庄人,世事变化谁也说不准,也许皇上过几日又无端收回成命了也说不定。」 卫冉话音才落手就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偏头就见温遇瞪着她,好似恨不得将她嘴给缝起来。卫冉撇嘴,她只能这样说,否则待会儿她若是动手,难保这些浑人不会牵连上泗水庄。 「不管如何说,秦秦杀我擎天堡弟子是事实,杀浏阳前辈爱徒也是事实!今日必定要血债血偿!」魏阳语气铿锵,目色赤红。 卫冉也没想过就凭这几句话要让他们放过秦秦,这些都是事实没错,秦秦都已经承认,不管起因如何,人终究是他杀的,她总不能一味否认。 如今的情形,再差也比先前完全被动要好些。 「要报仇便尽管来,秦秦是我弟弟,我总不能看着你们欺负他。」卫冉扬手,一把长剑立即飞入她掌中,自进入惠州城起,本该已经返回帝都的禁卫竟然又出现在她身边,卫冉不清原由,但于此时而言,是再好不过。
第86章 头顶长草的老前辈 八道黑影飘然落下,防卫在卫冉三人周围,魏阳等人皆是一惊,这八人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他们先前竟未发现这八人的存在! 「江湖的事。从来江湖人自己解决!如今竟扯上朝廷,算是什么事!」浏阳当即道。 卫冉扯了扯温遇袖子,这时候他若开口反驳定然不妥,无视他不满的神色,卫冉迳自对浏阳一笑,道:「前辈又说错了,这里哪有朝廷的人?」 浏阳闯荡了大半辈子。自然不会认不出禁卫,闻言正欲指证。卫冉又道:「我的出身前辈该是知道的,这些是我的护卫,哪算什么朝廷中人?」 浏阳一噎,竟无言以对。温遇道:「前辈,魏大侠,秦秦的确是阿冉的弟弟,若两位要找他寻仇,晚辈定然也不好坐视不理。」 温遇神色一如既往的谦和,出口的话,却透露着不能反驳的坚决,浏阳冷然地看着温遇,良久之后,他扫了卫冉等人一眼,道:「血海深仇,此时不得报,下次也不晚!」说完冷哼一声。拂袖离去,临了看温遇的眼神,充满痛惜。 魏阳身后一众弟子皆面面相觑,浏阳这样的前辈都走了,卫冉这边又突然来了帮手,他们能有什么胜算? 魏阳双手紧握成拳,松松合合不知几回之后。冷冷地对秦秦道:「下次定然取你性命,以慰我擎天堡弟子在天之灵!」说完对着温遇一抱拳,决然转身离去。 客栈之中立即就安静下来,看了一场戏的客人们悄悄抬眼,皆是望向卫冉身后神色安然的秦秦。 卫冉一挥手,八名禁卫仿佛鬼魅一般,立即又不见了踪影,引起客栈之中一片惊唿。 卫冉转身坐下,正欲倒杯茶水来喝,却被温遇一把将茶杯夺下,「阿冉你刚才说什么?世事无常?」 卫冉不满地瞪眼:「全是应付之言,你当什么真?」世事本就无常,说不定还未找到那个端木神医。你就翘辫子了,我不就嫁不成了吗?卫冉很不厚道地想。 「是么?」温遇笑,「我还以为你真是这样想的。」 秦秦递来一杯茶,「姐姐。」 卫冉望他一眼,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起身就往楼上走,「我还在生气呢。」虽说刚才护他,可到底先前的事还没忘掉。 秦秦怔愣了一瞬,温遇对他幸灾乐祸的一笑,转身跟上卫冉的步伐。 离开惠州城,向北行。 温遇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卫冉懒得问,总之跟他走是没错的。在赶了一天路还未遇到可留宿的地方的时候,卫冉大概明白了温遇停留于惠州城的原因。他身上有伤,若总是风餐露宿,定然会有所影响。 「姐姐,前方有光。」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会有人家?」卫冉疑惑。 「陈老前辈隐居此处已有十五年了。」温遇解释道,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是个铸剑师。」豆农布技。 卫冉不知他说的是谁,十五年前的事,秦秦自然也不知道,明长宗有时间大概也不会跟他说这些,只是两人都对温遇「隐居」这一说法表示不敢苟同,在大道上隐居……还一隐就是十五年,这陈老前辈还真是有本事。 陈老前辈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这温遇并未说起,是以那姑娘开了房门跑到小院里沖温遇笑得灿烂的时候,卫冉与秦秦都愣了一下。 「温遇哥哥。」 秦秦这几日受不着调的温遇影响,也变得让卫冉觉得有些不对劲,是以此时她还未想到应对之策之时,便被身后的人往温遇身边一推,少年的笑容真诚之中透着狡黠,少年的声音抱怨之余带着笑意:「姐夫,赶了一天路,如今我姐姐累得很,你扶着她些。」 如花似玉的姑娘望着比她更如花似玉的卫冉,笑脸僵了一下。 温遇很配合地将手伸过来扶卫冉,卫冉垂眸努力掩盖住嘴角的抽搐,让自己看起来有该有的娇羞模样,而后将爪子搭上了温遇的手腕,不是做戏,感知到他在笑,知道是在笑话自己,卫冉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陈姑娘,这是……」这次是故意等着卫冉打断的。 何其默契,卫冉抬头,笑得温婉而灿烂:「我姓卫。」又转头,指着秦秦,「这是我弟弟。」 「是温家小子来了啊?」传说中的陈老前辈走出屋来,为他尴尬的女儿解了围,「许久未曾见你了,你父亲可还好?」 陈老前辈长相气质与一般的老头子无异,若非要让卫冉说出个不同,那也的确有一处不同----陈老前辈的头顶上顶着……一棵草,即使是在秋天颜色依旧很鲜嫩的一棵草,并且尖端竟还带着一个花苞,随着陈老前辈走动,那棵吊着花苞的草就一颤一颤的,看起来甚是……有活力。 这次不止卫冉,连温遇都忍不住几度将目光移向那棵草,秦秦的视线更是不加掩饰,陈姑娘面色有些红,陈老前辈也不介意三人的目光,神色反而有些自豪,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头顶晃晃悠悠的草,确认还好好的,才笑道:「这是昨日一个姑娘送的,她说这样显得年轻,我很是喜欢。」 一个姑娘……卫冉想起了红蔻。同样的事情红蔻不是没有干过,除了红蔻,她不愿意相信还有人能将一个正常人忽悠住,从而干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只是红蔻这次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竟然对一个老人家下手! 「嗯……很好看。」从来镇定的温遇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真诚一些,「的确要年轻许多,气色比之上次见您更好了些。」 陈老前辈笑了,笑得眼睛都没了,「快进来吧快进来吧,从惠州城到这里,没有一个歇脚的地方,你们一定累了罢?」 三人进了屋子,陈姑娘端了茶碗来,又去泡了一壶茶,其间不断抬眼打量卫冉,卫冉实在没心思搭理她,便任由她去。 卫冉在想红蔻。红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第87章 痴情的铁匠 「那位姑娘的形貌特徵,老前辈可还记得?」卫冉问陈老前辈。 陈姑娘先倒了一杯茶给温遇,卫冉瞥了他一眼,温公子立即很上道的将之递给了卫冉,「阿冉你渴了罢。你先喝。」 卫冉接过来,递给秦秦,「渴了罢?你先喝。」 温遇目光幽幽,顺着那杯被送出去的茶移到秦秦脸上,少年沖他微微挑眉,其间得意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提起那位姑娘,陈老前辈就笑了,「看得出来,是个有福之人,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也未曾见过如此坦荡率性的姑娘。」 坦荡率性。卫冉已经可以确信就是红蔻了。 「她身边跟着一位公子。她唤他二公子。」陈老前辈又道,「生得也是不错。」 二公子。是温衍?大概就是温衍了,只是这两个人跑到这地方来做什么?宋伊人呢? 「哎呀!」陈老前辈突然叫了一声,卫冉看他。就见他紧紧盯着温遇,「那二公子,不就和温家小子你长得很像么,你太久没路过这里,我竟然忘了!」 卫冉:「……」 温遇不知是习惯了陈老前辈的不着调,还是他自己这几日不着调已经对所有不着调都习惯了,此时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讶异神色,依旧笑得谦和,「前辈见到的,应当是家中幼弟罢,他不爱出门,前辈不识得他也是正常的。」 「哦。」陈老前辈捋着稀疏的鬍子点点头,头顶上的那棵草就随着他动作一下一下的晃动,卫冉移开目光,不忍心再看。 「这是谁啊?」陈老前辈指指卫冉,问得直白。卫冉观他神色,好似在问,这白菜多少铜板一斤啊? 温遇偏头,望着卫冉,眼底的温柔几乎可以溺死人,于是卫冉打了个哆嗦。于是一旁一直悄悄看他的陈姑娘悄悄黯了眸光。 「这是晚辈的未婚妻。」 「哦。」陈老前辈再次捋着鬍子点头,而后转向仅剩的秦秦,「那这----啊!」 陈老前辈神色乍然惊恐起来,整个人竟然开始哆嗦,随着他哆嗦的动作,那棵草就一颤一颤的,看到卫冉想要发笑。 他似乎认得秦秦。 秦秦抬眼扫了老头子一眼,而后对卫冉撇嘴:「我不认得他。」 秦秦上次也说不认得擎天堡那弟子。所以他不认得人家不代表人家没见过他,卫冉就在想秦秦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这老头看见了? 「前辈,怎么了?」温遇暗自警觉,面上却分毫不显。 「没……没怎么。」陈老前辈眨眨眼,所有惊恐霎时变作了怅然,卫冉一看,就知道这里有一个故事可听。 「那一年哪,我在帝都打铁,一顶粉红轿子打我门前过,一名轿夫突然崴了脚,我就顶好心的帮他抬了轿子,那是抬到王府门前的,粉红轿子,得从偏门进,那姑娘下了轿子,却颳起了风,盖头掉了。哎哟喂,我长到那年岁还是首次看见那样俊俏的姑娘……啧啧,竟然是去给王爷做妾的。那是个伤心之地。」陈老前辈神色黯然的摇摇头,「我看见了她,她却没看见我,也就是那年,我离开了帝都,怕再见到她,不知要如何自处……」 卫冉抽抽嘴角,陈老前辈说的这个姑娘,极有可能就是进了她家门的那个女人,秦秦与她的确相像,难怪他会惊讶,只是……这陈老前辈似乎自个儿想太多,那女人连他样貌都未曾见过,就是见过,一个轿夫,或者说一个打铁匠,长得……卫冉偏头看了看,估计年轻时也不咋的,两人能有什么交集吗? 「哎,后来战乱起,也不知她如何了,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这个问题的答案,卫冉知道,那个女人,被卫越毁了容颜,扔进蛇窟,死得悲惨。 陈老前辈说完,自顾自黯然神伤,卫冉偏头望秦秦,却并未见他有什么异样神色,也对,他怎么会知道说的可能是他母亲呢? 倒是温遇似乎斟酌着要怎样安慰这个伤神的老人,奈何这实在不是他强项,憋了半晌憋不出一句话,只好转头向卫冉求助。 卫冉偏头去望秦秦,懒得搭理他,于是温公子开始在桌子底下拽她衣角。低住乒号。 这个人……卫冉转回头来,明明桌子底下拽她衣裳拽得欢快,面上竟一分不显,镇定一往如常。 「咳……前辈……」 「哎?这是谁来着?」卫冉差点咬到舌头,她刚叫出一个「前辈」,想要安慰一下这个沉浸在过往之中无法自拔的情种,没承想人家自个儿抬起了头,适才的悲伤已全然不见,此时正兴致勃勃地望着秦秦,好像在问,这萝蔔又怎么卖? 秦秦一直没说话,脸色静若秋水,却不会让人感到疏离或是冷漠,他就坐在那里,无人能辨认出他气质是正是邪。 「这是我弟弟。」 陈老前辈怔了一下,竟又指着卫冉,「那你是……」 卫冉:「……」 温遇适时的轻咳了一声,早已羞红了双颊的陈姑娘连忙跑过来,实在不愿让自家老爹继续丢人,「爹,温遇哥哥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了,先让他们去歇歇罢。」 其实卫冉很想说,姑娘,我们暂时不累,可以吃点东西先。可是陈姑娘不知是粗心还是故意报復她,竟提也未提。 卫冉悄悄拽温遇衣袖,温遇还未有所反应,陈老前辈却已经点头,道:「是我疏忽了,你们先去歇歇罢。」 疏忽的不止这一点。卫冉悄悄诽腹。 小院中竟有特别留着的客房,温遇解释:「许多人路过这地方,无处可歇,便会来此地,陈老前辈很好客。」 卫冉进了屋子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听说睡着了就不会感觉饿了。下次备干粮的时候一定不能只备一种----比如说这次的菊花糕,否则吃腻了她估计就得饿死,以前在军中吃搜馒头都未曾有过这样坏的感受。 卫冉没能睡着,估计睡着也会被饿醒的。 窗棂响了两下,左右两边的窗棂几乎同时响,卫冉爬起来,隐隐约约看见漆黑的屋子中站着两个人,她连忙将床头蜡烛点着,就见秦秦在左,温遇在右,秦秦手中拿着三块菊花糕,温遇手中拿着……还是三块菊花糕。 卫冉抿了抿唇,将床头的包袱拖过来,打开,拿出六块菊花糕,一手三块,递出去,「我也有哎,真巧。」 温遇:「……」 秦秦:「……」
第88章 劫色的老尼姑 离开的时候,陈姑娘站在院门后,露出半个身子,神色哀戚,偏偏温公子帮卫冉牵着马。压根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真的不回头看看?」卫冉悠悠问道。 「上马。」这是温公子的回答。 惠州城以北,实在是太荒凉的地方。 「若快一些,能在傍晚时分遇到一座废弃的庙,我们可以在那里歇脚。」温公子这样说。他未曾回头,看不见卫冉与秦秦的哀怨神情。 居然是破庙,红蔻的故事里才子佳人相遇的地方,或许等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了暴雨,一个浑身湿透的姑娘已经在破庙里烧起了一堆火,就等着温公子这样的大侠前去安慰。卫冉这样想。 可是仰头望天。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低住坑血。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也不怕从马上栽下来。」温遇回首望她,甚是无奈的摇头。 没有看到想像中的破庙,就连温遇也是一怔,他们才翻身下马。一个大概已年逾四十却仍旧存有几分风韵的老尼姑便跑出了庙门,慈爱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明显的在秦秦身上停留了些许时间。 「三位施主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师太是这庙的主人么?」温遇抬眼望了一眼已经修缮完好的庙门,眼底隐着一丝疑惑,面容却依旧谦和而沉静。 师太笑得慈蔼,显然自己也知道先前那一问是废话。见她眼角余光不时往秦秦身上凑,卫冉横跨一步,将人挡在自己身后。 「贫尼漂泊多年,如今身心俱惫,无意间寻到这样一个清净之地,见此间无人,便住下了。」 温遇敛下眉眼,缓缓点头,须臾之后,抬首道:「我等三人慾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师太……」 「欢迎!」老尼姑随即勐点头,态度比青楼老鸨还有热情几分,「欢迎得很!三位施主里面请!」 温遇点头致谢,携了卫冉的手,回头对仍旧站着不动的秦秦道:「先进去罢。」 秦秦迟疑了一下,见卫冉也回头望他。便抬脚跟了上来。 寺庙不大,清理得很干净,「此地路过的人多,贫尼便收拾了几间空屋子,专门接待赶路的行人。」老尼姑将三人引到一间素净的屋子中,「如今夜幕渐临,三位施主赶路定然也疲累了,贫尼先去给三位施主弄些饭菜。而后再带三位去客房。」 老尼姑神色欣喜地离去,待她一走,秦秦俊秀的眉头立即便皱了起来,对卫冉直言道:「我不喜欢这老太婆。」 「人家好歹是佛门中人……」秦秦的直白让卫冉默了一瞬,虽说她对这老尼姑感觉也不太好,但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公然如此称唿,是不是不太好?但秦秦对她说话竟带有一丝撒娇的意味,让卫冉的心立即又软了下来,便也不说什么了。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师太,的确值得人怀疑。」温遇嘴角噙着一抹笑,对两人道:「秦秦的感觉未必不对,还是提防着些好。」说着便将手中端详了许久的茶杯又放回了桌上。 不多时老尼姑便上了几碟斋菜,卫冉打定了主意,温遇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谁知道这些菜里有没有加些什么不明不白不利身体的东西。 卫冉拿着筷子盯着温遇看,谁知他凝眉望这几碟子菜望了许久,却不说话。卫冉再看对面,秦秦望着眼前的菜,亦是神色古怪,眼底带着冷然之色。江湖上的伎俩卫冉并不熟悉,但此时就算她再无知也意识到了这菜有问题。 屋外有人小心翼翼地趴在门边,定然就是那个老尼姑。 「阿冉你既然不喜这斋菜,就吃点米饭吧。」温遇抬眸对卫冉淡淡一笑,而后望了秦秦一眼,秦秦随即取了一个碗,盛了一碗米饭递到卫冉身前。 卫冉端起米饭,很是凄凉地扒了一口,所以这一桌子就这白饭没问题吗? 屋外的气息乱了起来,老尼姑定然是见他们不动桌上的菜便有些急了。温遇仿佛没有发现似的,只笑望着卫冉扒白饭,在卫冉扒到第七筷子的时候,他忽然悠悠开口:「说起来,这庙可不是个普通的庙。两年前这里也是有人的,住着一个武僧。」 观温遇神色,这倒不像是瞎掰的,此时秦秦也微微点头,瞭然一笑,「苦行僧。」 「不错,苦行僧。」温遇贊同地点头,卫冉却不由暗自诽腹,这名号也太怪了些。 「苦行僧是个哑巴,不会念经,却爱笑。」温遇继续道,「来此投宿的江湖人士颇多,住进来的人和离开的人,数目却总是对不上,常有人在此地失踪,却连尸首都找不到。」 卫冉正欲开口询问,却不想秦秦声音平缓地接了下去:「全部葬身后院的大坑里,那坑有三十来丈深,底下密密麻麻立着尖端锋利的铁棍,坑的四壁皆是石壁,涂满了油,但凡摔下去的,再好的轻功,也是必死无疑。」 卫冉听完心头微动,「你下去过?」 秦秦狡黠一笑,「没有,但那苦行僧将人扔下去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自然看得清楚。」 卫冉正欲询问为何那苦行僧会让他在一旁观看,便听温遇道:「那苦行僧原来也是长明宗的人。」 一语解了她疑惑。 「三位施主怎么不动筷子?是嫌弃贫尼这斋菜粗陋吗?」老尼姑终于忍不住走出了暗处,却站在门槛之外不进来。 温遇有些苦恼地笑笑,道:「师太这一桌子菜,不是放迷药就是加媚药,一碗都没落下,可真是用心得很,可偏偏在下哪样都不喜欢。」 迷药?媚药?这老尼姑想干什么?卫冉惊诧地抬眸。 老尼姑被温遇揭穿,竟也不慌,只以她那双被皱纹包围着的小眼睛对着秦秦抛了一个幽怨的媚眼,而后又对温遇「娇俏」一笑,道:「这药难得有人能识得出来,但你们还是走不出去的。」 听她这样一说卫冉立即警觉起来,但即使有所防备,下一刻他们还是栽了!
第89章 不疼 整个地板开始塌陷,从老尼姑站的门槛以内,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没见老尼姑怎么动作,地板却忽然间就这样塌了! 桌子椅子凳子尽数往下落,当然。人也在往下落。三人轻功虽不错,但皆没料到这机关这样迅速,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机! 碟子碗筷桌子凳子摔碎的声音异常清亮,卫冉落地之时不知踩到了桌子腿还是凳子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好左右双手是被人拽住的。 黑漆漆地一片,抬头向上望去,那地板却早便阖上了。 「那地板上应该是拴着绳子的,是以没有真的塌下来。」温遇总结道。 「这老尼姑为何暗算我们?」卫冉不解。 「大概是……」黑暗之中,温遇语气颇为无奈。 「劫色。」秦秦幽幽接道。 卫冉着实怔了一瞬,而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所以你们两个被这个老尼姑看上了?」所以她其实是无辜的么? 左右两边手腕忽然同时被紧紧一握,卫冉痛得险些惊叫出声,不敢再幸灾乐祸,连忙道:「拿支火摺子出来啊!」 待有了光。三人四顾周遭,见满地都是碎裂的桌椅板凳,碗碟也有不少,想来老尼姑已经不是第一次劫色了。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只有唯一一条通道,黑漆漆的也不知通向哪里。 火光突然盛了起来,眼前变得明亮,卫冉回眸,便见温遇用火摺子点燃了墙上插着的一支火把,昏黄的光中他面容依旧沉静,带着几分轻松,显然他并不担心目前的情况。卫冉目光正欲收回,却见他袖角竟带着血迹,连忙走上前去,「怎么了?你何时受的伤?」 温遇抽回手,不在意地笑笑:「刚才不小心碰到掉落的凳子了。无甚大碍。」 似乎是手伤到了,温遇收回手的那一瞬间,卫冉陡然想到,适才在半空之中,温遇伸手来拉她,伸的似乎就是这只手…… 见卫冉还要问。温遇终于无奈一笑:「受伤的又不止我,你只问我,有人可是要难过的。」说完指了指卫冉身后。 卫冉回头,恰好撞见秦秦来不及收起的委屈神色,不由失笑,「怎么了?」完全的哄孩子的语气。 方才被忽视的人只轻轻摇头,指向那条漆黑的通道:「那边有声音。」 「过去看看。」 温遇举着火把走在前头,卫冉悄然拉过身旁少年的手。褪开单薄宽大的衣袖,他手腕上赫然是一道血迹已经凝固的长长伤痕。 「疼吗?」 秦秦摇头,「不疼,伤口不深。」低住坑弟。 卫冉垂眸淡淡一笑,这只手,方才在半空之中时也紧紧拽着她。 通道里有股潮湿的霉味,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踩上去软软的,不需隐藏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过了一个拐角,秦秦先前所言的声音渐渐的清晰起来,下一个拐角处露出昏暗的光。 「……这次那老太婆又看上什么人了?不知道摔死了没有……话说回来,我完全是被你连累的……」 「安静一会儿行吗?说这么多你不是是不是?我耳朵疼死了……」 「我就说我就说!你个扫把星,本来除了这一张脸便一无是处,这次还如此牵连我……我要是死在这个鬼地方,我家小姐找不到我肯定开心死了……」 「……你啰嗦死了,早知道我就带伊人妹妹一起,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倒霉的遇上你了……是伊人妹妹的话,她才不会进这种破庙歇脚,我怎么会被那老太婆暗算……」 「你闭嘴!你再提那个女人本姑娘阉了你!这次要不是本姑娘机智你早被那老太婆拖到床上去了,就你那只懂使阴谋耍诡计陷害我家小姐的伊人妹妹,你还能指望她救你?」 「你才闭嘴!我家伊人妹妹----」 「咳咳……」温遇终于忍不住咳嗽出声,那两个争执的声音立即便没了。 三人转过拐角,只见眼前是一间石室,除了一张三只脚的凳子,便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跳跃的火光之中,一人衣衫狼狈面色疲倦地蹲在墙角,另一人手中挥着一只凳子腿,蹲在另一个墙角,满脸的灰却依旧神采奕奕,不是温衍与红蔻还是谁? 「……小姐!」 「……大哥!」 「你们怎么在这里?」 「小姐,你是来救我的吗?」红蔻激动得热泪盈眶。 卫冉笑吟吟地望着她,「怎么会,你死在这鬼地方,我找不到你,不知道要有多开心呢。」 红蔻面色讪讪,垂首不语,只不时抬眼望卫冉,眼角可怜兮兮地挂着两滴泪。 温衍依旧惊惶的不敢直视卫冉目光,尤其他如今是这副狼狈模样。 「你们是被那老尼姑暗算了?」温遇还是首次看见他这向来在意仪容的弟弟这副狼狈的模样,不由微微挑眉。 提起这话题,红蔻立即抢过话头,咬牙切齿的控诉了那老尼姑的恶行,从只给他们吃没有一丁点儿油的野菜开始,说到那老太婆欲对温衍行不轨之事,被她机智化解等等,待一口气说完,红蔻姑娘胸腔之中终于去了一口郁气,温衍却是黑了半张脸。 「小姐,人家不过关了你两回,你怎么就把人家的相好都给拐来了?」吐完郁气便忘了自己处境的红蔻姑娘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指着卫冉身后的秦秦,颇为不贊同地道。 红蔻一说完卫冉就知道要坏事,瞪了不知死活的红蔻一眼,连忙回身一把按住少年已经按在腰上的手,秦秦敛着眉眼,看不清他神色,但微微泛白的脸庞上,怒气是那样明显。 「红蔻就喜欢胡说……秦秦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这里没有其他路了吗?」温遇连忙转移话题。 红蔻迳自望着卫冉与秦秦发愣,温衍垂着眉眼,有些泄气地道:「我们在这里待了一整天了,除了那会塌陷的地板,这里竟再无其他出路。」 「你们被困之后,那老尼姑下来过吗?」 闻言温衍甚是困惑地皱眉,道:「她的确来过,就是从你们来时的路过来的,但我们仔细查探过了,找不到任何机关。」
第90章 秦儿,我来接你 「你们再去看看吧,或许是遗漏了什么。」卫冉微微祈求地望向温遇,她还抓着秦秦的手,她知道温遇能明白她的意思。 温遇迟疑了一下,对卫冉微微点头。而后道:「那再去看看吧,阿衍你跟我来。」走了两步,又回首,对已经呆愣了许久的红蔻招手,道:「红蔻你也来。」 红蔻迳自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不能回神,不过几天光阴,她家小姐就移情别恋了吗? 看见温遇与卫冉「眉来眼去」,温衍岂会不解其中意思,见红蔻不动,只得回头将人拽走。 虽说这样一个小地方,如此也不能保证完全隔绝此间情形。但总比在人前要好。秦秦垂着头,情绪显然很低落,卫冉抬手将他倾泻到胸前的长髮撩至肩后,温言问他:「怎么了?」 秦秦所有隐藏的情绪。尽数被卫冉这一句话引了出来,少年骤然抬眸,眼底竟蕴着泪光,他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一把将卫冉紧紧拥在怀中。 「……姐姐。」他的声音沙哑。 静谧的石室之中卫冉听得见他在她耳畔的哽咽,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后颈,滑入衣衫,灼烫着她的肌肤。 这个少年已经比她要高一些,这个拥抱是如此的契合,卫冉抬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几日相处,他在她面前这样乖巧,可她能够察觉他的不安分与对人情的漠视,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起,什么样珍贵的东西。好像都已经从明长宗那个地方得到过了,能这样安分的跟着她,不过是因为她说她是他姐姐,而他相信。 这样任性这样孤高的一个孩子,能相信她的话,已经教卫冉很意外了。却没料到他竟然会哭,竟然会在她怀中颤抖得像个……柔弱的女子。 卫冉实在不喜欢这个比喻。 「他还在……」只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前言,没有后语,但卫冉竟然听懂了。 明长宗还在,他一直都在,他不允许她将秦秦带走。 卫冉心头忽然无端害怕起来,不是害怕明长宗。而是秦秦的反应,「你要同他回去么?」她平静地问。 卫冉忽然无由地厌恶起这个少年来,她一把将人推开,神色冷然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你要走,何必还要告诉我?」 对面的人因她的举止言语而煞白了脸颊,他双颊还挂着泪,男儿的脆弱,全然展示在这个他信任的人面前,可是卫冉此时恨不得他不在眼前,她嘶吼出声:「当初就不该找你不该认你!可笑我以为能带你回家!」 卫冉漠然地盯着他,后退两步之后决然转身离开。 「姐姐!」 那声唿唤卫冉没有听见,因为她头顶的石壁忽然塌了下来,无数石块砸下来,她借着淡淡月光,避过头顶往下落的石块,并以之为借力点,跃出了石室。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在她落地的瞬间,架到了她脖子上。 明长宗! 清冷月色之下,明长宗站在寒凉夜风之中,衣袂轻扬,儒雅之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大气,俊朗的脸庞之上淡漠的神色那样熟悉,卫冉怔了一瞬,原来秦秦都是与他学的么? 不止明长宗,这四周都是人,无数长明弟子,站满了小庙,那个老尼姑被人捆着踩在地上,满面的惊恐。 在她出来的一瞬间,明长宗已经让人下了石室,她发现这个从来轻视认命的宗主望着那个洞窟,神色竟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下去的人久久没有上来,架在卫冉脖子上的剑已经在微微颤抖。 剑锋锋利,一不小心,便划破了她颈上的肌肤,殷红的血一点点淌下来。 长剑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几道身影从那洞窟处出现。秦秦紧抿着唇,他身后两个人紧紧拽住他的手腕,直到站稳了才将他放开。 看见卫冉脖子上的长剑,看见卫冉身后拿着剑的那个人,看见月光之下那静静流淌的殷红的血,少年眸中的愤恨,此次再真切不过。 明长宗悄然松了口气,循着秦秦目光,他终于意识到他伤了卫冉,便不动声色将剑微微移开,对着前方那个少年,他露出了无比温和并且真诚的笑容,「秦儿,我来接你回去。」 少年只望着卫冉,不看他,不应他,他只看着卫冉,因她眼底的冰寒与失望而将下唇咬得越来越紧,直至渗出殷红的血,独成一道风景。 他眼底委屈越聚越浓,启唇轻唤:「姐姐……」 卫冉垂眸不语,她再说什么,也不能教他改变主意,与她走。 一声微微颤抖的「姐姐」,入了许多人的耳,明长宗一怔,却又笑了,「秦儿,不管她是谁,你若不同我回去,她都是要死的。」 卫冉苦涩一笑,这是何必,她不过一个无谓的人。 又听明长宗道:「不要指望那八名护卫,他们今晚怕是脱不了身。」 卫冉明白,明长宗手下高手如云,要解决那八名禁卫可能有些困难,但若只是将之缠住,是再容易不过。 「我与你回去,你肯让她安然离开吗?」秦秦轻声问道。 明长宗双眸一亮,这样沉稳的人,语气竟因少年的妥协而带着微微欣喜:「秦儿,你愿意回去?」低介亚弟。 秦秦垂首,无疑默认,无疑妥协。他从来都信他的话,他说会放人,他便相信了。明月点了他的穴道,他没有反抗。 「啊!」一人被人从人群外扔进来,伴随着一声惨叫。 锦衣玉带的公子,不似江湖少侠,倒像个贵公子,他提着染血的剑,踏着月色缓缓走来,眼底蕴着夜的寒凉,却嘴角含笑,目光柔和,全然未将杀戮与险境置于心上。 「前院那许多人竟也不是你的对手么?温家公子的实力真是不容小觑。」明长宗不慌不忙,语气很是认真,「你的伤倒是好得很快。」 温遇目光锁在卫冉脖子上,那刺目的红色让他眸光更凉了些,「放了她。」他提剑指着明长宗。 明长宗手中的剑晃都未曾晃一下,卫冉依旧垂着眸子,秦秦的脸,却忽然没了表情,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作画,没有写字,一片空白,他连声音都没了起伏:「你说过会放了她。」 明长宗嘴角的笑意隐去,他嗓音有些干涩:「秦儿,我未曾答应你。」
第91章 温遇,你别死 一片静默,没有谁说话了,唿啸的风从人与人的缝隙之间穿行而过。 温遇对着忽然抬起眸子的卫冉粲然一笑,而后,挥剑。鲜血四溅。 那些前赴后继扑上去的人,再也没有退后的机会,愿意的不愿意的、畏惧的不畏惧的,俱都成为剑下亡魂。卫冉从来不知道,原来温遇出手是可以这样狠厉的,那次在长明宗,他都未曾这样不留情面,不留退路。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成为别人保护的弱者,看着旁人为她浴血奋战。 「够了!」明长宗的声音终于生出了异样。他将剑锋凑上卫冉脖颈,又一道血痕暴露在人眼前。 长明弟子纷纷退散,温遇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圆中,神色冷冽。他周围是已经开始堆叠的尸体,生息或许早已流尽,躯体却仍在不停的往外流淌着鲜血。遍地的血,汇进地上的一条条沟壑之中,像是一条条河。低介以扛。 温遇的衣衫,已然被血染透。那张清隽的脸,却依然干净。 明长宗一挥手,明月立即将一旁的人散开,空出一大块空地,而后便有人上前,将那处的地砖一块一块拆开,露出一大块布满灰尘的木板,有人将木板拉起,一个圆形的窟窿,便暴露在了人眼前。 「这下面死过许多人,泼满油的石壁。锋利的铁棍,下去的人没有人能活,你是知道的罢?」明长宗轻嘆一声,如是说道,「你跳下去,我便放了她。」 卫冉陡然一惊。不顾剑刃深入她的肌肤,她抬起头来,喉咙里却涩得发不出声音,她睁大眼,定定地望着对面的人。 温遇却倏尔一笑,眉目清朗,眼底温暖一如三月春光,他静静地望着卫冉。还在为她流血的伤口而心疼,久久之后,他轻轻启齿:「好啊。素闻明宗主从来信守承诺,希望这次也一样才好。」 温遇信步走过去,仿佛不是去赴死,只是过去观光一般。 「温遇。」卫冉终于开口,只吐出这两个字,她便感觉再也没有其他的话能说,没有眼泪,没有惊惶,见那人驻足回眸笑望她,卫冉只觉唿吸都要凝滞,「你别死。」她只能这样说,声音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温遇笑而不答,将手中长剑往身后一掷,而后头也不回地跃下了那窟窿。 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夜色沉沉,举着火把,也看不到窟窿的尽头,但是跳下去的人,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明长宗是知道的,底下的兇险不是说说而已,他曾亲眼见过,所以他很放心的放了卫冉自由。 长剑被移开,明长宗目光仍旧停留在那个窟窿之上,他在为温遇的死去而感到可惜,可是这能挽回什么呢?卫冉紧抿着唇,瞳仁看不见一点光亮,在明长宗将剑移开的那一瞬间,她抽出腰间的匕首,陡然发难,她动作从未如此迅勐如此兇狠过,就是面对那些战场上的敌人,她也未曾体会过这样浓烈的恨意----仿佛,回到了那一年,母亲的身子一点一点变得冰凉,而那个她倚靠的男人,不管不顾,拖着病体,只为去见那个将要离开的女人一眼。 鲜血喷溅在她的脸庞上,有一滴溅进她的眼中,她却眨也不眨一下眼。 明长宗竟然惊诧地望着她,不是愤恨不是其他什么,只是惊诧。 惊唿声此起披伏,有兵器向她袭来,她管也不管,明长宗将之一一挡开,制止了那些人,他声音有些疲惫:「我说过会放了她,谁也不要伤她。」 卫冉面无表情,眼前的男人,捂着胸口,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而他竟不露一分痛苦神色,迳自抬手将心口上方的匕首拔出,递还给她,眼底带着一分祈求:「我放你走,这一匕首,我也不与你追究,但求你……以后不要再来找他,可好?」 卫冉回头,那个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少年,眼底隐着担忧,脸色比方才更白了些,他似乎受到了惊吓,他望着卫冉的眼神,那样悲伤那样……恨。 卫冉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少年,怎么会是她的弟弟呢? 她抬手去接匕首,染了满手的鲜血,神色呆呆的,她不知此刻该想些什么。 她垂着头,看见眼前的身影退开,然后走到那个少年身前,她闭眼不敢看他们的拥抱,她忽然便恨透了……她心中痛恨,却不知该恨谁。 匕首从手中掉落,落在地上发出清响,卫冉抬眼环顾四周,已经看不到一个人,没有灯火,没有尸体,只有飘散在黑暗之中的浓重的血腥味。 卫冉缓缓蹲下身,抱着双膝,将头紧紧埋下,低低的呜咽声,慢慢地在这夜里响起。以前不是没有哭过,她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她第一次上战场,卫越带兵夜袭,久久不归,她听那些人说,他们的将军,大概永远也回不来了,那时候她听见了副将隐忍的哭泣声。 卫越从来不让她看见他杀人的情景,她从来只躲在营帐之中,那次为救他,她带着那柄长剑,沖入了敌军大营,那样不畏死的行为,也只有她敢为他做。 她以为他死了,独自一人蹲在一堆尸体之中低低哭泣,而后有人在她身旁蹲下,将她抱在怀中,声音之中满含无奈:「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那大概是那时候最美的一句话了。 卫冉不知自己在地上蹲了多久,衣衫已经变得潮湿。现在天已经亮了吧?她这样想,却不愿抬起头来。 远处有缓缓脚步声传入耳中,卫冉数着那声音,一步、两步…… 第十七步的时候,有人在她身旁蹲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嗓音含笑:「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一如曾经。 脖颈发酸,卫冉缓缓抬起头,睁开肿胀的双眼,晨光之中,她看见眼前有人在对她笑。 他长发有些乱,他面色有些白,他眉眼有些疲惫,他衣衫上浸满鲜血,可是他没死,还在对她笑。
第92章 端木二狗 「……小姐你不知道啊,那个大石头就一直滚一直滚,我们要是不跑快一点的话,这时候说不定就被压成肉饼了!」红蔻双眸发亮唾沫横飞,「我们轻功又没有大公子好。他嗖的一下就飞上去了,我们只能被那个大石头追啊,不过到头来说明我们不上去是正确的!」 「那个大石头滚到那个大窟窿下面的时候,我们跑到那个铁棍林子里,它就被那些铁棍给堵住了,不过也把我们的路给堵死了,我们正头疼要怎么逃生呢,就发现头顶很高很高的地方那个顶竟然被人给打开了,然后大公子就掉下来了……」 「话说当时要不是我叫了一声,被大公子给发现了,然后他踩着我的头。现在他肯定已经被那些尖尖的铁棍给刺成刺猬了,还是从脚底刺穿的!」 「我的头现在还疼着呢!」红蔻最终摸着头眼巴巴地望着卫冉……手中的烤鸡腿。 「你丢不丢人啊你,说这么多竟然就只是为了一只鸡腿?要的话你跟小爷我说啊,我去给你逮一只野鸡来。」温衍对红蔻的行为表示不屑。 红蔻不搭理他。仍旧可怜兮兮地望着卫冉,见卫冉没反应,只得拽了拽她衣角,「小姐……」 卫冉正在走神,对红蔻已经说了七遍的英伟事迹她已经全然了解了,便没有心思认真听,此时被红蔻一拽衣角,立即回了神,正不解她意,便见红蔻眼珠子都要盯进她手中的鸡腿里去了,不由失笑,只得将鸡腿递过去,「拿去。」低介土才。 「谢谢小姐!」红蔻顿时喜笑颜开,温衍不屑地嗤笑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翻转着火上的兔子。 「回帝都不好么?何必要跟着我跑。」红蔻虽活泼好动,却终究只是一个没吃过什么苦的丫头。卫冉有些替她担心。 「不好,皇上又无暇顾我,谁知道那些女人都想着怎么害我,还是跟着小姐安全。」红蔻啃着鸡腿字句含煳。 「那你呢,阿衍?宋姑娘如今情形并不好罢?你为何不陪着她?」 温衍动作顿了一下,却未回头。卫冉看见他背影竟有些落寞,「我本欲送她回泗水庄,半路宋大哥却将她接回去了,我不放心大哥……你们,就跟来看看。」连声音都有些滞涩。 卫冉忽然便没了话,也没有人再说话,耳中最响亮的声音除了火中柴禾炸裂的声音,便是红蔻咂嘴的声音。光是听见卫冉便能想像她满嘴的油。 温遇拿着几个果子从远处走来,在卫冉身边坐下,「是这个么?」 此时以至深秋,他递过来的果子却依旧泛着青,卫冉接过来,笑着点点头,这果子她并不知道名字,只是当年行军之时看见有人吃过,她尝了一下,味道并不差,此时四人露宿野外,她便想着这个时节也许能找到也不一定,没想到真让温遇找到了。 「什么东西?」正在啃鸡腿的红蔻与正在烤兔子的温衍一同回头,异口同声地问道。 卫冉望了望温遇手中仅剩两个的果子,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温遇语气一本正经:「这果子也许有毒,你们还是别吃了。」说完往卫冉手里又塞了一个。 红蔻还从未见过温遇这么……无耻的时候,惊讶得口中的肉都要掉出来。温衍实在难以接受这连红蔻都不愿相信的理由,忍不住撇撇嘴,小声嘀咕道:「那要是你们俩被毒死了,这荒郊野岭的,我们是就地挖个坑把你们埋了还是将你们尸体拖回去?」 「自然是拖回去,这荒郊野岭的,以后谁来祭拜?」 说话的人依旧一本正经,听的三人却转身的转身,低头的低头,看见温衍一脸惊愕的转过身去,卫冉想,温遇的毒大概真的已经蔓延到脑子了。 「若消息未出错,端木神医此时便应当在前面的刘家村里。」 四人赶了整整四天的路,才远远地看到温遇所说的「前面的」刘家村。村子不大,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几户人家,此时正值正午,裊裊炊烟从各家各户房顶散出来,被寒凉的秋风吹散。 「端木神医跑到这旮旯来作甚?」温衍甚是不解。 「谁知道呢,高人么,不都喜欢这类地方。」 四人下了马,走进村子,立即引来了一众村民的目光,这样偏远的小村子,鲜少会有人来,见卫冉等人的装扮,也不似寻常路人,村民们不管男女老少,竟皆形色匆忙地避开四人,躲进了家中。 适才还有人来有人往的村间小路上立即清冷起来,一道道畏畏缩缩并且警惕着的目光从两边屋子虚掩着的门扉或是窗户望出来,打量着外头的四人。 「他们为何要躲着我们?」温衍甚是不解,红蔻也疑惑的回头。 这种情形卫冉却是早已司空见惯,战乱平息没有几年,这些偏远的地方仍旧有残留的军士集结成匪胡作非为,这些村民大概是已经怕了。 「毕竟是生面孔,大概是将我们看成歹人了罢。」温遇轻嘆一声,他前几年行走江湖,这样的情形并未少见。 「知道端木神医住在哪里吗?」虽说这里不过十几户人家,但难道要一家一家去敲门问不成? 温遇闻言走向了左侧的农家,只是他还未走近,那虚掩着的窗「啪嗒」一声就被关得严严实实,门里还传来木板被撞击的声音,不用费心猜想便知里面的人是找东西将门给抵住了。 温遇脚步微顿,回眸却见身后三人都望着他,忽感任重而道远,只得继续上前,轻轻敲门,语气甚是客气:「我等是来此处求医的人,并非盗匪,阁下可否告知端木神医家居何处?」 温遇话落,一片静默,门里没有任何回音,卫冉拍拍红蔻的肩,红蔻姑娘立即会意,手放在腰上,却又立即顿住了动作,下一刻卫冉只觉腰间一紧,红蔻已经兔子一般朝温遇奔了过去,她低头一看,腰间的钱袋果然已经没了踪影! 红蔻挤到温遇身前,对他眨眨眼,而后从钱袋里掏出两块碎银子来,往门缝里一塞,笑得胸有成竹。 「往前面走,第七家就是!」男人小心翼翼地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温遇不由一笑,原来是他方法不对么? 往前走,第七家,卫冉抬手敲门,熟悉的声音让她手一颤:「来了来了!」 门开,一人站在门里,待看清来人之时笑容蓦然僵住,脸上惊恐一点一点浮现,说话都哆嗦着:「……姑……姑娘……你……你们……」 卫冉愣在了当场,眼前的人,还是那张白净的脸,还是那样小心翼翼的神色,只是那口黄牙却已经白得胜雪,差点闪瞎她的眼。 「……是二狗哥啊。」 温遇眉间也不由蕴满笑意,「莫非阁下便是端木神医?」 二狗尤其畏惧温遇,闻言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我,端……端木二狗……」
第93章 不是寡妇也没关系 红蔻的笑声惊吓到了整个村的鸡,卫冉只觉屋顶上的瓦都抖了三抖,不由离屋檐远了些,温衍早已捂着耳朵逃命一般跑开了,温遇也随二狗进屋去了。卫冉被红蔻拉着,成了她唯一的听众。 「……哈哈哈小姐,哈哈哈我第一次听到这样清新脱俗的名字!哈哈哈取得太好了……」 卫冉很想叫她闭嘴,可是红蔻不听她的,或者说听不见她说的话,卫冉只觉此时耳中尽是红蔻的笑声,红蔻再这样笑下去她估计会聋,刘家村所有附和着一起鸣叫的鸡估计都会哑。 卫冉狠了狠心,一指头点出去,世界终于清静了。红蔻惊恐的张着嘴,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低引休血。 卫冉松了口气。转身欲进屋,却看见大婶挎着个菜篮子一脸震惊地站在那里,「大婶,怎么了?」 大婶上前拉着卫冉的手。激动得几欲热泪盈眶,「这姑娘……这姑娘……我喜欢!告诉我,她是哪里的寡妇?她觉得我家二狗子咋样?」 望着大婶希冀的眼神,卫冉忽然便失了声音,只觉得一道惊雷从她脑袋顶噼了下来,大婶忽然就不怕她这个砍人头颅的小寡妇了就罢了,怎么先前还要给她家二狗子娶她的,如今竟然就又看上了红蔻?还有她从哪里看出来红蔻姑娘该是个寡妇?还是二狗子是只想要一个寡妇么…… 「那个……大婶,这是我的丫头,她叫红蔻,她不是寡妇。」 大婶依然激动,「没关系!没关系!不是寡妇也没关系!」 卫冉:「……」 卫冉索性将红蔻拉过来,解了她穴道,然后往大婶面前一推:「来,你们好好谈谈。」 卫冉挂念着温遇,进屋却见温遇以及温衍眼也不眨地望着二狗。二狗亦是深情回望,三人跟傻了似的,久久无言,卫冉看了许久,也没见谁动一下或是换个表情。 「……出了何事?」 三人立即回了神,二狗与温衍望了卫冉一眼。一人无端红了脸颊低下头去,一人目光飘移转过头去,温遇神色仍旧有些恍惚,对卫冉道:「神医说……我这毒,不难解。」 哈? 卫冉一愣,去望二狗,二狗红着脸点头,声若蚊蝇:「是……这毒。见过的人少,却不难解,只需给我几天时间,我……必定能……」 二狗低垂着脑袋,话说得磕磕绊绊,卫冉却听明白了,二狗真的是神医。 「那……劳烦端木神医了。」卫冉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费了这么多精力,跑了这么远的路,临了人家却说,这毒不难解,只消几天就能治好。 不过,她似乎不用再担心未婚先寡了。卫冉心中累沉了多日的郁与闷霎时一扫而空,瞳仁都明亮了起来。 「回去我们就可以成亲了,阿冉。」温遇抬手揉揉卫冉的头髮,声音里透着欢欣。 卫冉闻言却先是一怔,而后不由目露凶光:「你原来想的,不解毒,我们就不成亲了?」 温遇不言语,他不是不愿娶,而是不能娶,这话却不能告诉卫冉,当然,即使身体康健,要娶这个姑娘,似乎也还要费不少力气。 「当然不是。」 二狗早已跑出去找药去了,温衍也藉口帮忙出了屋子,只剩两人在这屋中,温公子出言保证后,却不见卫冉有所动作,只得努力笑得柔和:「阿冉,你要……掐死我吗?」 卫冉面不改色的将自己一时情不自禁放到他脖子上的两只爪子给放开,转而搭在他双肩,像个恶霸看良家小媳妇,「怎么会?我哪里捨得?我还等着你娶我呢。」 温遇眉眼弯弯地点头,对卫冉伸出手,道:「阿冉这话,甚得我心。在这坐了许久,腿都麻了,阿冉扶我出去走走可好?」 卫冉看着伸到眼前来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微微伸展着,没有丝毫退怯的意思,不由瞪眼:「这才一会儿,你腿又怎么了?」 温遇面上不显一丝心虚,那表情诚恳可见功力比之红蔻要高深多了,「适才端木神医为我施了几针,不知为何这腿就又酸又痛,站不起来了。」 知道他在胡扯,但卫冉还是拿出了自己曾经极力鄙视的姿态,努力掩饰着眼底的羞赧,伸手任由眼前的人拽住,手掌被握紧的那一瞬间,身体乍然变暖,唿吸都滞涩起来。她还为施一分力道,腿「又酸又痛站不起来」的人,已经动作流畅的站了起来,嘴角挂着得逞的笑容,手掌握紧再也不愿放开,「走吧,去外面走走。」 卫冉极力保持该有的沉静,否则被红蔻看到又要笑话了。鲜少见到卫冉如此不安的模样,温遇觉得好笑,却不敢笑。 两人步出屋子,不见二狗与温衍影子,红蔻却正与大婶站在墙根聊得热火朝天,余光瞥见两人出来,大婶只愣了一下,眼底存了困惑,红蔻却像是白日见鬼似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卫冉警告地瞥她一眼,姑娘才呆呆地转过头去,口中不知嘀咕着什么。 小村的景色与城镇全然不同,没有车,没有马,因已过了农忙时节,各家的老牛,也都牢牢的套在了牛圈里。卫冉与温遇沿着由一块一块石板凌乱铺就的小路,几乎走遍了整个村子,最后停留在农田边上。 此时已是深秋,农家的地里绿油油的一片,皆是平日里常常食用的蔬菜。此时虽是下午,天色却有些暗,乍见这样一片绿色,使人心底都明亮起来。 卫冉就不走了,她蹲在农田边上,望着农妇在地里弯腰割菜,稚童站在一旁蹦来跳去,不时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们。 温遇也蹲下来,抬手将卫冉鬓角的发撩回去,直至他能清晰看见她的侧颜,「以后我们也生几个儿子好了,然后寻一处小村,定居下来,自己再垦一两块地,种些蔬菜……」 温遇声音低沉,满满的都是认真,不待他说完,卫冉就赏了他一个白眼,他前面一句就算没听见好了,可是想到她这双握剑的手,有一天竟然要扛着锄头去挖土,背上或许还要绑着一个不安分的小子,或许手里还要牵着一个,如这些农妇一般,面朝黄土背朝天,时不时抬手胡乱抹一把额上的汗,她就忍不住浑身冒冷气…… 卫越会宰了她的。
第94章 好不要脸 二狗说温遇的毒虽不难解,却需要至少四天时间,于是大婶乐颠颠地跑去收拾屋子去了,只是不多时又跑回来,面色为难地道:「小门小户的。屋子也不够,仔细收拾了下,竟然只得两间空房,得委屈几位客人了。红蔻那孩子我瞧着喜欢,往上就让她挨着我凑合一下得了,只是我家二狗子素来有个怪癖,就是不愿与人同房安睡,否则定然是睡不安稳的,这……」 大婶目光为难地扫了众人一圈,二狗听闻提及自己,不管如何都是要脸红一下下的。温衍想要抢在前头开口,奈何仍旧敌不过某人,只听温遇不慌不忙道:「我家娘子这几日总是睡不踏实,我还是守着她好了。」 好不要脸。 好不要脸。 好不要脸。低引休亡。 几个人同时诽腹。却不敢说出来。 温遇神色温柔的望着身旁低垂着头颅的他家娘子,一丝余光也不愿意分给其他人。大婶愣了一瞬,二哥却是呆了许久,明明先前还是妹子来着,今日竟然就成了枕边人,到底让人难以相信。 大婶到底没有说什么,扯着红蔻割白菜去了,温衍扯了扯犹自呆愣的二狗,「那药不是还未备齐么?」而后便将人拖走了。 「你好不要脸。」卫冉终于忍不住开口,感觉心中千言万语都汇成了这句话。 「哦。」温遇认真地点点头,而后又认真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卫冉噎了一下,越过他肩头恰巧看见温衍与二狗坐在药房里捡药,两人手中动作未停,目光却是不是往这边看,尽管无视那其中的莫名幽怨,卫冉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希望这当口不会捡了什么不该捡的药才好,要知道温遇再不要脸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卫冉不想站在这里吹冷风,「搀扶」着腿依旧「又酸又痛走不动路」的温遇,打算去帮一帮那两个动作缓慢心不在焉的人一把。 「端木----」 「叫……叫我二狗……就好……」卫冉才叫出一句「端木」,就被二狗高亢的声音打断,颤抖并且激动着。二狗亮晶晶的双眸触及卫冉讶异的目光竟有些畏怯,连忙低下头去。 温衍恨铁不成钢,温遇笑容可掬神色温雅。 「……二狗啊,当初在惠州城之时,你可看出他中了毒了?」卫冉很好奇,寻常大夫都懂「望闻问切」,二狗这个神医,难道竟未曾望出来吗? 「这……」二狗怯怯地抬眼。「我看出来了。」 「那你为何不说?」惊讶的不止卫冉一人。 二狗神色甚是委屈,「那个……姑娘你说让李大夫来诊,我……我便不好再插手……」 卫冉:「……」所以他们跋山涉水赶了这么久的路还差点被老尼姑给那啥了都是因为神医「不好插手」? 神医的想法,寻常人等果然无法理解。 卫冉决定再出去遛一圈冷静一下。 二狗神医很严肃的要求了至少要四天,可是在第三天的时候,卫冉在温遇的掩护下正欲去大婶的宝贝地里折一根白菜苔的时候,一名禁卫忽然风一般的奔进了地里,连口中的茶叶蛋都没来得及咽下,火急火燎的只为交给卫冉一封密报。 卫冉看了险些从田埂上栽下来。 「怎么了?」温遇忙问。 「长明宗被围攻了!」 长明宗被围攻了,此事非同小可,不是白道武林人士心血来潮跑去人家院子里参观参观而已,这是计划已久的事了,准备得定然很是充分,说不定连用哪套刀法宰了明长宗都商量好了。卫冉不担心明长宗是被杀还是被宰或是直接扔进油锅里油炸,她心里担忧的是秦秦,在那些白道人士眼里秦秦该得到的下场必定不会比明长宗好多岁! 卫冉风风火火地沖回二狗家的小院子,红蔻正在和大婶讨论生儿子要怎样教养,好似她当真已经决定要嫁给二狗了。温衍依旧跟在二狗身边打下手,时不时数落二狗不解风情不思进取。 「我们现在就走!」此地离长明宗路途遥远,卫冉担心她若是再晚一步秦秦可能就已经同明长宗双双殉情了。 「不行!」刚刚被温衍教训了的二狗首次硬气起来,坚决地摇头,「只差一天就好了,此时万万不可前功尽弃,再等等!」 卫冉瞪眼,温遇拦住她,语气比二狗更坚决:「这一路风光甚好,神医与我们一道吧。」 二狗愣了一瞬,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那些风光我都已经看过了,这地方风水很好,我打算再住些日子。」 卫冉:「……」 「中毒的并不止我一人,我本来想解了毒后再请神医赐药或是陪我一同回去为那姑娘诊治,想来神医以济世救人为准则,这一趟是如何都免不了的,只不过突生变故,提前了罢了。这天下如此辽阔,风水好的地方,又岂止这一处?神医以为如何?」温遇竟然开始晓之以理。 二狗脑子跟不上,转头去看他老娘,看见一旁的红蔻,卫冉突生一计,随即道:「别想了,那一天在路上补齐也是一样的,你立马随我们走,我就把红蔻送你做媳妇!」 看戏的红蔻骤然惊恐起来,指着卫冉不敢置信:「小姐!你你你----」卫冉看都不看她,权宜之计罢了,二狗能接受红蔻那才怪了。 二狗也是惊了一下,大婶却立即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转身就往屋里跑,「我收拾行李去!」 二狗:「……」 想来这次围攻与上次长明宗围攻泗水庄一样,应该能坚持几天的,只是这次长明宗内有内应,情况可能不会太妙。 四匹马,六个人,红蔻自告奋勇的要带不会骑马的大婶,温衍很嫌弃的将二狗拎上了自己的马,卫冉不经意间回头,就见二狗单薄的身子缩在温衍身前,跟个小媳妇似的…… 卫冉心急,却也不能不歇息。此次温遇走在前头,因是要直接前往长明宗,便未曾按原路返回,省去了不少冤枉路。
第95章 阴雨艷阳 金少爷的宅子很大,周遭却荒无人烟,他说他是在隐居。 这说法让卫冉想起了先前的陈老前辈,都是在行人不可避开的大道上隐居,都在家中特意备了许多客房。真是不一样的隐居者。 金少爷不是什么少爷,也已经不年轻,卫冉观之大概已年逾五十了,生得大腹便便,下巴上留着一撮小鬍子,一说话就一翘一翘的,甚是喜感。 金少爷对温遇很是敬佩,恭恭敬敬亲自将人带到客房,金少爷提出要陪温遇饮一口小酒赏一轮明月解解乏,被温遇婉拒了,大腹便便的金少爷便颇为失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客房所在的院子。 院子里还有其他客人,众人都很累,便没有心思去探究。 卫冉神色比旁人都要疲惫许多,谁都看得见。却只有温遇能够明目张胆的关心。 「金少爷不是什么坏人,但这里毕竟还有其他人,也不知是谁,还是小心些为好。」于是温遇将自己的被子都抱到了卫冉房中,怕她夜里「出意外」。 卫冉没有力气与精力去反驳,在他身边裹成一个粽子模样沉沉睡去。 半夜众人却被一声悽厉的哭喊惊醒。 套好衣裳奔出门去,只见明亮的月光之下,小院中有人衣袂当风,衣上残花反射着冰冷月光刺痛人眼,他神色冷冽,嘴角含着嘲讽笑意,直直望着对面离他十步开外的那人。 两人之间的地上,一女子双手紧捂着脸,不住哀嚎打滚,淌了满地的血。 「你最爱哄着这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她们凭着一张不难看的脸。就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如今划了她的脸,她疼得只知悽厉叫喊,什么仪容什么姿态都全然忘记了,她必定很疼,你疼么?」殷雨天漫步上前。将那女子当球一般踢了一脚,笑意吟吟地望向对面脸色煞白的艷阳天。 这是卫冉第二次看见艷阳天,却是首次看清他相貌,衣衫是白色,却不是少侠们喜爱的雪白,他的白衣带着些朴素色彩,其上却绣满了盛放的花,又显得华丽了。脸有些圆。看着本就像个孩子,他眼睛还比寻常男子要大一些,像个娇俏的姑娘,其中迷茫与纯净,让卫冉看着就以为,还只是一个孩子。 可他不是一个孩子了,一个孩子,怎能让殷雨天癫狂至此。 「这是第七十三个了。」却是温遇开的口,卫冉抬眸,见他眸色沉沉,其间嘆息与怜悯,鲜少有人能瞧得出来。 「什么第七十三个了?」卫冉正想这么问,殷雨天就笑了一声:「这是第七十三个了,这些心生妄念的女人,我已经毁了七十三个。」 艷阳天望着地上不断翻滚的女子,紧咬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师兄啊,我以前是这样的么?我欲陪你成佛,你却逼我入魔,你是誉满江湖的『护花使』,我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摧花使』,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知道,却要逼我。」殷雨天忽然落下泪来,像个委屈的孩童,只是男儿的泪,湮灭不了他嘴角的笑容。低引冬才。 「师弟……」艷阳天目光清明,他眼中再没有对那女子的怜悯,没有对殷雨天的愧疚,他神色那样安然,像个脱离了红尘的佛门弟子,那样的神色,让卫冉都不由微微皱眉。 「我逼你离开,并未打算一辈子躲着你、不见你,你却为何要入长明宗呢?」艷阳天澄清明的目光终于逐渐分崩离析,他茫然的神色里,掺杂着丝丝痛苦。 「藉口那样多,你却偏要用这一个!」殷雨天嘲讽一笑,他本可以反驳,他并非长明宗的人,可是此时他累得什么也不愿说了。 卫冉打了个呵欠,扯了扯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温遇的袖子,温遇不着痕迹的回过神来,对温衍等挥挥手:「回去歇息吧。」又转身对目瞪口呆的金少爷指了指地上的女子:「劳烦金少爷为这姑娘找个大夫可好?」 「大夫……大夫?」金少爷连忙点头,「有的有的!」 地上的女子被金少爷找人抬了下去,温衍红蔻等人被温遇轰了回去,院子里便只剩下四人。 「你为何在这里?」温遇问殷雨天。 殷雨天垂下眼,后退了几步,卫冉听见他微微的嘆息,他语气嘲讽:「那里已经不需要我了,各路江湖豪杰,本事都大得很。」 卫冉看见对面的艷阳天惊了一下,殷雨天却不看他。 「长明宗能撑几天?」温遇微微皱眉,斟酌着问道。 「动作快些,你们也许也是能赶到的。」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卫冉却听明白了,他知晓内情,知道她是为秦秦而去。殷雨天这样说,证明秦秦仍旧无恙吗?卫冉稍稍安下心来,想到殷雨天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此时必然已经过了许久,便又有些担忧。 「没事,他那样聪明,必然是要等着你的。」温遇抚着她发轻声安慰。 秦秦的确聪明,可是有明长宗在,他怎么可能还想这些呢?卫冉苦笑。 温遇对殷雨天点点头,殷雨天微微点头回应。温遇拉着卫冉回房,卫冉有些好奇外面的两个人,温遇却关紧了房门,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 「六年了,也该了结了,让他自己解决罢。」温遇如是道。 卫冉仔细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却发现没过多久竟然就没了任何声音,人大概已经离开了,可是这短短一段时间,事情定然还未曾解决。 不该逃避的,仍要继续。 外头忽然下起细雨来,秋夜里凉意更甚。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谢过金少爷的留宿之恩,卫冉急急忙忙便要启程。昨夜被殷雨天毁容的那女子还躺在床上,大夫说下手的人太狠,那姑娘的脸,再也不可能恢復了。 卫冉不关心那女子的事情,她只记挂着秦秦,众人上马,离开金少爷的宅子,快马迅疾如风,卫冉却还是发现,在离金少爷的宅子不远的地方,有鲜血挂在枯草上。 秋天里的细雨太细,洗不掉这浓稠的血。
第96章 我在你后面 赶到长明宗的时候,众人都是一脸的疲惫,红蔻抹掉满脸的灰尘,病恹恹地倚在大婶身上。 四处都是血,却不见尸体。小镇外被无数官兵层层包围,小镇上成群结队的武林弟子正扛着武器四处巡逻。 果然只是那些武林人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 温遇拉住心急的卫冉,道:「先问一下情况。」 「长明宗门下弟子,凡是没有投降的,现在差不多都死绝了。那些厉害些的魔头,现在都在光明殿里,各位武林前辈也在那里,那些魔头撑不了多久了!」谁都这样说,洋洋得意,唾沫横飞。 卫冉拔脚就往光明殿而去,还有机会。秦秦应当还是安全的…… 光明殿外围满了人,卫冉一眼扫过,都是那些人所言的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温臣自然为首。让她意外的是。温迟竟然也在,只是双目红肿,脸色出奇的差。 再看过去,果不其然,一人身披铠甲,手按长刀,眉目硬挺,身后站了一干军士。那是卫越当年的副将陈淮,乍然见她,惊了一下,只是她无暇顾他。 光明殿殿门紧闭,看不见任何情形。那些武林前辈一见温遇,纷纷拉他说话---- 「……来得是时候!那些魔头就要撑不住了哈哈!」 「……这次剿灭行动水姑娘可是出了不少力啊!如水姑娘这般肯为武林正义忍辱负重的女侠,与温家小子你……」后面的话卫冉未听见,她此时才注意到,温迟身边。就是脸色苍白强颜欢笑的水鱼儿,她似乎受了伤,但却成了人人夸赞的女侠,不亏了。 「温家姑娘也不遑多让啊!」又有人道:「若非温大小姐忍辱取信于明长宗那魔头……」 后面的话卫冉依旧没听,她只看见温迟脸色更白了些,笑得比水鱼儿更要勉强。 看来。这次的行动,这两个姑娘出了不少力呢。卫冉扯唇,嘲讽一笑,明长宗竟败在两个女人手里。 光明殿内没有丝毫动静传出来,卫冉正欲上前,却被温遇拉住,她回首,目光祈求。温遇轻嘆了一口气,终是放开了手,「我在你后面。」低匠他才。 卫冉头也不回地微微点头,她上前两步,已经暴露在所有人眼前,有人惊异欲喊话,陈淮却先拦住了她,「那些人虽被困,但武功犹在,你这样太危险。」年轻的将军皱着硬挺的眉。 仿佛应证他的话似的,卫冉还未来得及反驳,一物忽然以极其凌厉之势从光明殿中射出! 温遇眼疾手快的将卫冉往旁边一拽,陈淮持刀一挡,那东西便被弹落在地----是一枚铜钱,被红绳拴着。 那是水鱼儿的东西,卫冉目光一闪,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水鱼儿对她说过,那是她生母留给她的唯一的遗物。 铜钱落在地上,众人看清之后,只是疑惑,无人来捡,水鱼儿却是脸色一变,冲上前来,她蹲在地上,将铜钱捡起小心地捧在手中,只是她脸上还来不及露出欢欣的笑容,一条红绫便快如闪电般从光明殿中袭出,缠绕上她的脖颈,而后往光明殿门的方向狠狠一拽! 速度那样快,只有秦秦能办得到! 水鱼儿从高空跌落,在光明殿门前滚了三圈,她是未曾习过武的女子,又受了伤,早已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殿门无声无息被打开,红衣潋滟的少年,从殿门之中款款而出,他将红绫收起往身后一扔,冷冷目光扫过殿外所有人,在触及卫冉身影之时,粲然一笑,却不再停留。 「……你这魔头!终于肯出来了!」 正派人士们叫嚣着,持着刀剑要冲上来,却被温臣抬手一喝,止住了步伐与意气。 卫冉收回了迈出半步的脚步。 温臣的性子江湖中尤其少见,他从不主张打打杀杀,除非必要,「阁下若劝说里面的众位好汉一齐出来投降,或许还有生路。」必要的时候,魔头也能变成好汉。 这样的恩典啊,人人都仰着鼻孔等着对面的魔头感激涕零伏拜脚下。秦秦望都不愿再望这些人一眼,他垂着眉眼,看水鱼儿艰难地跪坐起来,一旁有人冲上来要将「女侠」解救下去,他骤然抬眸,冷而妖媚的神色,让那个人不由止了脚步。 就在那一刻,寒芒晃花人的眼,神色冷然的少年,一脚踏上水鱼儿肩头,手中利刃自她肩胛狠狠穿透而过,女子的惨唿,刺痛了在场正派人士的耳,人人双目圆睁,有他们在场,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受此欺辱? 不可忍! 温臣也变了脸色,师出有名,众侠士再也无需顾忌,一马当先者为众位掌门,卫冉也不再迟疑,一把甩脱温遇的手,挡在了那些气势汹汹的人面前,一扬手,落入手中的依旧是那把长剑,八名禁卫,皆从暗处现了身,跟在她两侧,挡住了那些人的去路。 不可挡的气势,燃起了多少门下弟子的热血,一双双眼睛都期待着掌门们冲上去,一刀刀一剑剑将那魔头肢解,却不防卫冉中途冲出,挡了去路,掌门们只得强行剎住了脚步。 「卫姑娘!你这是何意?!」指责之声响亮如雷。 卫冉握紧手中的剑,不发一言,身后女子的惨唿还在继续,她听见少年低沉而魅惑的声音:「……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叛他害他!」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不曾停歇,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通过眼前那些人惊恐的神情,她就能想像到水鱼儿的惨状,必定是生不如死的。 「小冉!你做什么?!」温臣也急了,见卫冉不应,忙转头去看温遇。 温遇抿着唇,敛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水鱼儿声线渐弱,他才走上前来,站在卫冉对面。 卫冉抬眸望他,不惊不怒,神色倔强,一如当年面对着卫越。 她看见温遇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无奈神色,而后转身扬声对众人道:「里面那些魔头自然任由众位前辈处置,只是还望莫要为难秦秦。」 他退回来,回眸一笑,暖入人心。
第97章 你感动么 此言一出,众人又惊又怒,他们对秦秦的憎恶仅次于明长宗,怎会轻易答应? 温臣惊怒交加的瞪着他的儿子,温遇却与卫冉并肩而立。神色坚定,不畏不惧。 「阿冉啊,你感动么?」 卫冉:「……」所有的感动与欢欣,霎时间尽皆毁在这一句颇为感慨自得的话里。 「陈将军!」有人将目光转向了陈淮,说到底,他们虽以温臣马首是瞻,但此时权力最大的,到底还是这个代表着朝廷的年轻将军。尤其卫冉的身份,如今也只有陈淮不用顾虑。 无数希冀的目光,直直射向陈淮,年轻的将军抿着唇。众目睽睽之下,却忽然跪在了卫冉面前! 「请……莫让卑职为难!」低匠他弟。 「我哪里教你为难了?只要你不动秦秦,里面那些人,随你怎样处置。我一个也不管!」卫冉声音清朗,寸步不让。 「啊!」女子的身体,被踢上半空,鲜红血液似雨水洒落,溅上众人的脸,水鱼儿身子在半空之中旋了两圈,而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卫冉连忙回头,双手染血的少年,对她悽然一笑,而后开始后退。 「莫让那魔头再进去!」 「秦秦!」 手被温遇紧紧拽住,数十形容狼狈的身影,叫嚣着从殿中冲出来,秦秦瘦削的身影,被没入其中再也不见。 「你要找他,也得先顾着自己性命可好?」温遇在她耳畔轻声嘆息。 厮杀声四起,不见明长宗。不见秦秦,领头的人,只剩一个明月。 纵然温遇说得有理,卫冉此时哪还听得进去?不管不顾直往光明殿里沖,温遇只得随便捡了把武器在手紧紧跟上,握紧的手。一刻也不敢松。 殿中依然是满目的血,却比外头要清净许多,卫冉寻遍了大殿,却不见心中挂怀的那道身影。 温遇抬手为她拭去溅到额上的血渍,温声安慰道:「他定然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又道:「我们去其他地方找找罢。」 找不到秦秦,这时候本该心如乱麻,卫冉却出奇的冷静。心底一片清明。从一开始就未曾看见明长宗,秦秦又莫名失去了踪影,或许该出去问问明长宗哪里去了。 「好。」 武林人士多崇尚武力,少有温臣那样不爱动武的,更何况此次还有官兵插手,血流成河,一点也不让卫冉意外。 「明长宗呢?」 温臣轻嘆了一声,眼底竟掩着一丝落寞,「从昨夜起就不见了他踪影,但不管他在哪里,都活不了了。」 「中了水姑娘的毒,又受了那样重的伤,如今即使没死,便是佛陀也难救他!撑不了多久了!」有人扬声笑道。 卫冉垂首,蹙眉不语,这样看来秦秦与明长宗是没在一起的,那他去哪里了? 天色阴沉,厮杀未歇,卫冉站在场中央,眉宇之间忽然便生出一股苍凉。 抬起手中断刃再次挡开无端飞向卫冉的暗器,再一脚踹开一边喷血一边砸过来的老头,温遇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忽视掉其中的血腥味,终于忍不住对卫冉开口道:「我们去找找罢,他或许还在附近。」 卫冉回过神来,却蓦地被温遇一拽,撞入他怀中,与此同时一名壮汉扛着一把铮亮的大刀踉跄了几步,最终扑倒在她方才站的地方。 「……」站在这地方这么长时间还能安然无恙,真是苦了温公子了。 温遇拽着卫冉径直往光明殿后山而去,完全不像是没有目的的乱找,卫冉疑惑:「你知道些什么?」 温遇头也不回,只道:「听说明长宗在这后山的断崖上种了许多花。」 的确是许多花,血红血红的一片,就像光明殿外流了满地的血,断崖上凉风徐徐,花朵轻轻摇曳,摇出寂寥无限。 死人花。卫冉尤其钟爱这个名字,本该开在初秋的花,竟开在了初冬,好似隐忍一个季节,只为等待这一场屠杀。 温遇拉着卫冉站在花海之外,有琴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不是什么曲子,只是胡乱拨弄着琴弦。卫冉极目望向尽头,看见那个少年,躺在花海之中,怀抱着一把古琴,间隔良久,才拨弄出一个音符,轻而缓,绝望并且悲恸。 温遇放开卫冉的手,轻声道:「我在这里守着。」 卫冉踏着无数没有叶的花与茎,朝那个少年跑去,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躺在那里,静静地拨弄怀中的琴弦。 「秦秦!」 他好像没有听见,与花一色的衣裳或沾着土地,或压着花朵,他手上是干涸的鲜血,沾着点点泥土。卫冉以为他该是难过该是悲伤的,可是少年的脸上是再淡漠不过的神色,只是那双曾经汇聚着星辰的眼,此刻已经黯淡无光。 「……秦秦。」 缓缓拨弄琴弦的手终于停顿下来,他抬起眼,仰望着蹲在他身旁的卫冉,久久之后,粲然一笑。 「……姐姐。」他放开怀中的琴,展开双臂,姿势由侧卧变成平躺,终于抑制住了快要溢出眼角的眼泪,「我不会弹琴。」 他自嘲地笑笑,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卫冉将那把琴拿开,为他将散乱的长髮慢慢理顺,看他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轻声问他:「他在哪里?死了,还是走了?」 秦秦不答话,死了,还是走了,有什么区别呢?都一样是不要他了。 「他待你很好么,秦秦?」卫冉忽然想知道,她不曾参与的他的过去。 「姐姐。」少年声音微微沙哑,「先前我对你撒谎了,那年我被扔到乱葬岗旁……」 卫冉身子陡然一震,原来……他都记得的么?却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我一直在等,我想啊,大哥一定会来接我回家的,我不敢乱走,怕你们来了找不到我,就坐在那里,一直等着,等到天都黑了,你们也没有来。我看见有人往乱坟上扔了一个死去的孩子,只用一块破破烂烂的布匹裹着,我想着或许他没死,还能醒过来的,可是没过多久野狗就来了,四条野狗,将那个孩子撕碎,瓜分着吃完,那孩子的头颅被扯下来,滚到我面前……」这段梦魇一般的过去,秦秦记得格外的清晰,甚至在说到那个孩子的下场的时候,他声音陡然轻快起来,让卫冉听着心中发冷。
第98章 自然是要娶的 「他将我带回来,待我很好。」秦秦省去了那一场遇见,「他教我武功,教我书画,可是他不许我杀人。我犯了错,他从来不捨得罚我,但我杀了人,不论那人是好是坏,他都是要生我的气的,要几天都不与我说话……」 卫冉坐在他身旁,安静地听他说起过往,听他声音由漠然转变成怀念,由怀念变成哽咽,直至后来,泣不成声。 卫冉俯下身去。拾起衣袖为他拭去满脸泪水,轻声安慰他:「秦秦,我们回家好不好。」 少年闻言却是怔了许久,他脸色已不復先前苍白。眼中光彩恢復了大半,眼底的悲意,却更浓了些。他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轻声呢喃,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回不去了啊。」 可是,回不去了啊。 温热的血液从他嘴角流淌而出,低落到卫冉手背上,灼痛肌肤。 「秦秦!」低匠扔才。 不是回不去了,他只是,不愿意回去了。 光明殿中,光明殿外,处处皆是欢声笑语,该死的人都已经死去了,心情畅快的武林人士们,烧了堆积成山的尸体,沖洗了殿里殿外的浓稠血迹。点起了明亮的火把,开起了庆功宴。 温遇怀抱着已经昏迷多时的秦秦,冲进殿中,引发一阵惊唿。 「端木神医呢?!」卫冉抓着红蔻,她终于冷静不下来,即使知道红蔻的胳膊被她掐得很痛。还是放不开。 「二公子带着他赶去泗水庄了,宋姑娘的毒……」红蔻几乎要哭出来。 「请颜伯伯为他看看可好?」温遇将秦秦放置好,目光转向了此处唯一一个能求的人。 「俏郎中」颜老头儿苦着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看看温遇真诚而祈求的神色,再看看众位掌门冷然的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中脸色最臭的当属浏阳前辈,他与秦秦本就有仇,先前卫冉阻挠他为弟子报仇。已经让他很是恼火,如今秦秦这副模样,他心中才宽慰了些,他最看重的小辈温遇竟然就为秦秦求医,让他面色怎么能好得起来。 颜老头儿瞥见浏阳沉沉的脸色,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向来畏惧这个为人一丝不苟黑白分明的老头子,可是温遇神色恳切,他本身又是医者,要如何才好?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该出现的时候,鬍子花白的老和尚站了出来,却只说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言,但无疑已经摆明了立场。 「请前辈不计前嫌救他一救,前辈若肯出手,今日恩情,卫冉自当永世不忘!」 今日恩情,当永世不忘。卫冉字句铿锵,语气之中的郑重,只有陈淮能够体会。 「我等自诩正派,难道还要与一个孩子过不去吗?恩恩怨怨,何必要此时计较?」 温臣一开口,反对的声音顿时息了不少,颜老头儿松了一口气,立即上前为秦秦诊治。少年合着双眼,面庞艷若桃花,仿佛只是醉了酒。 卫冉心高高地吊了起来,秦秦自己服下的毒,他那样绝望想要离开,怎会用寻常毒药? 颜老头儿的汗水顺着脸上沟壑流淌下来,他微微颤抖着收回枯藁的手,羞愧得抬不起头。他医术虽比不上端木二狗之流,但也不差,多年来一直为人敬重,可卫冉两次在场,都见他束手无策。 温遇微微张口,终是无言,他退后一步,将卫冉冰凉的手紧紧握住,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比她冷静一些,让她抬头之时能看见依然可供她倚靠的肩膀。 颜老头儿起身退开,其实什么也不用说,众人也知道了结果,但总不能没有一句交代。 「老夫……无能为力。」一名医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心底要承受的已经不止是羞愧。 没什么大不了。寂静的殿里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轻轻笑出声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谴么?」 卫冉抬起眸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盛放着入骨的冰寒,她抽出被温遇握住的手,循声望去,不由冷然一笑,真是……有缘得很。 那个武当弟子被她看得心头髮毛,上次在泗水庄被那禁卫扇耳光的痛,仿佛又重新爬上了脸颊,他指着卫冉想要辩驳两句,触及温遇漠然的目光,便陡然失了声音,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好似中了什么邪术一般。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没有任何缘由,静谧之中一道身影狼一般扑向了那呆愣着的武当弟子,「你才遭天谴!你全家都遭天谴!」 拳打、脚踢,没有任何招式,动作偏又快得晃花人眼,让人无从防备!那武当弟子竟毫无还手的机会。 「住手!」青山真人气得大叫,其他掌门也跟着大叫,红蔻却沉浸在怒火之中,听不见任何声音。 卫冉挥一挥手,几名禁卫一齐上前,将红蔻拉开,也防卫着那些竟「情不自禁」想要对一个小姑娘动武的掌门。 那武当弟子哀嚎着,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满脸的抓痕,正往外渗着血。 「卫姑娘!你这丫头众目睽睽之下竟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门下弟子动手,是何道理?」浏阳的吼声,几乎要将光明殿给震塌。 温遇轻轻蹙眉,欲开口说话,却被卫冉拽了一把。 不分青红皂白么?卫冉微微扯唇,也不与他辩驳,「我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暴躁,最是忍不得这些胡言乱语,冒犯了贵派弟子,真是抱歉了。」 浏阳是江湖之中连前辈也要敬重的前辈,卫冉却不给他一丝颜面,着实让众人开了眼界。 浏阳气得不轻,立即将怒火转移到了温遇身上,完全一副长辈教育小辈的面孔:「温家小子,就这样一个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无礼无德的女子,你竟然也要娶么?!」 面对这样的指责,温遇面不改色,谦和地敛着眉眼,卫冉以为他是要为她辩驳几句,却听他道:「自然是要娶的。」 没有被赐婚的无奈,没有摊上「恶女」的怨愤,他神色淡然却坚定,语气那样理所当然。
第99章 解药在我这里 「他还能坚持多久?」 「至多……半个时辰。」 卫冉上前将秦秦小心地抱在怀里,感知到他身体渐渐冰凉,她却什么都挽留不住。 半个时辰,追不上二狗,也回不了帝都。 「那是明长宗留下的毒。没有人能够配出解药的。」有些虚弱的女声,说出的话清晰地入了众人的耳。 「水姑娘?」 卫冉回眸,只见温迟扶着虚弱的水鱼儿,踏入殿中,一步步走近。 没死,真是让人意外。 「除了你,是么?」卫冉望着她问道。 「解药在我这里。」水鱼儿语出惊人,「你知道我要什么。不要妄想直接从我手中抢,鱼死网破,我也敢拼的。」 卫冉知道她要什么,不是这众人夸赞的侠名。不是秦秦的命,她眼底透着掩饰不了的热切,她要她死----即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卫冉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水鱼儿,她没有如水鱼儿预想般的挣扎、迟疑,她动作流畅又漫不经心的从腰间拔出那把铮亮的匕首,轻轻握着手柄,向着自己的心口比划,笑容清冽并且嘲讽:「如果我将它从这里插进去,你就会把解药交出来?」 「是。」水鱼儿极其认真地点头,看也不看那些惊诧的目光一眼,她不是江湖人,她是丞相府的庶女,从懂事开始就明白想要的只能自己算计的道理,她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像这些江湖人一样牺牲自己救助别人。 人人都望着卫冉,卫冉以匕首尖端轻轻点着自己的心口,她看见水鱼儿目光随着她匕首不停移动,失望、渴望、失望、渴望,周而復始。她终究没有将匕首扎进去,温遇就在旁边,陈淮也早已警觉起来,就算她傻到要如了水鱼儿的意,他们也不会答应。 「锵!」 匕首重新回鞘,卫冉转身。俯身将少年瘦弱的身体横抱起来,「陈淮,护我回帝都。」语气那样坚决。 她是卫冉,不该受人胁迫,水鱼儿要失望了。 温遇一把拉住她衣袖,伸手将秦秦接过来,道:「我陪你一起。」 「好。」迟疑须臾,卫冉终究还是点头。但温遇眼底一闪而逝的不明神色,她未曾忽略。好像,不与她一起回去,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不畏外头已是黑夜,卫冉的脚步一刻也不曾停留。 「等等!」还未踏出殿门,水鱼儿急切的声音如期响起,卫冉不回头,也能想到她脸色是何等难看。 「解药……给你!」 卫冉回身,毫不惊讶,她伸出手,水鱼儿看见她淡然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耍了!却不得不咬牙将解药抛出去! 这个时候拿出来的,定然不会是假的吧? 「请颜伯伯验一验罢。」温遇却道。 卫冉怔了一下,没有出言反对,于是两次都只能验药的颜老头儿苦闷着脸跑过来,将那药丸接过去闻了半晌,最后下了结论:「不是毒药。」 卫冉将药丸小心的给秦秦服下,在水鱼儿隐忍的神色之中,对陈淮挥了挥手,道:「走罢,回帝都。」 水鱼儿气急败坏,甚至声音都有些嘶哑:「卫冉!」 卫冉驻足,回身,却是躬身对温臣行了一礼,只为谢他方才出口相助。水鱼儿担心什么,她自然知道,她怕她回去对卫越说些什么,让她这一段时间来忍辱负重所求的未来全然成了泡影。 这个女子,不过远远见过卫越一面,竟然就为那虚无的后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可是哪有这样简单呢?即使她什么也不说。 她一刻也不愿多留,望着秦秦沉睡的脸庞,她只想,快些带他回去。 帝都是家,那里有她牵挂的人,唯一一个让她毫无防备也不需要防备的人。无需防备、不需防备,卫冉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她将沉睡的少年交到那个人怀中,他心疼地抚过她疲惫的眉,责备她不需要这样急,而后任由她堕入无边黑暗。 卫冉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珠玉温润明亮的光,宫室不大,却也不小,四面皆是墙壁,除了嵌在墙壁里用以照明的各类珍贵珠宝,这里面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卫冉无暇欣赏琳琅的珍宝打造的奢华宫室,她躺在微凉的玉床上,手脚被锁链紧紧束缚,挣脱不开。 「卫越!」她声音嘶哑,怒火自眼底慢慢燃起,那样冷冽的神色,本不该在这个人面前出现。低坑向巴。 坐在一旁的人,闻言抬起头来,望着她,嘴角漾开笑容,「阿冉,我若不锁着你,你会杀了我的。」 「秦秦呢?」卫冉握紧了拳,脸庞绷得死紧。他说得对,她是能够狠下心的人,并且也有冲动的时候,即使知道某些事会后悔不该做。 「他好得很,昨夜便已经醒过来了。」 「这里是哪里?温遇又在哪里?」独独不问,她为何会在这里。 卫越垂眸望着白玉砌成的地板,避开卫冉凛然的目光,他沉默了许久,才道:「阿冉,我未曾打算要将你嫁给他,他也知道的,但他没告诉你,是么?」 潜台词就是「他欺你骗你居心不良,还从来没打算要娶你」! 年轻的皇帝神色讥诮,他没有期待会得到回应,继续道:「你对他何曾有过什么至死不渝的感情?你只是想找一个理由离开这里,离开我,是么?我不敢逼你,只能骗你,让你随他出去散散心。这不过一个交易罢了,他帮我一个小忙,我助他们灭长明宗,否则你以为长明宗为何那样容易就覆灭?」 「长明宗内卫子光旧部何其多,人人想着杀你谋反,就算泗水庄能忍,你能坐视不理吗?」 卫冉偏头看着形色寂寥的卫越,就见他启唇一笑,「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啊。」所以至今还对朝廷、对他这个肯出手相助的皇帝感恩戴德。 「阿冉啊,」卫越直视卫冉已经沉静下来的无悲无喜不惊不怒的双眼,神色渐渐变得落寞,「以前是为了报仇,所以什么苦难我都能忍,遇见什么都不止步,想方设法冲进这帝都,可是如今那些人都死了,曾经不屑我们的人,也已经跪在脚下,我还坐在那椅子上,又是为了什么?日日提防朝堂上那些居心叵测的臣子,天天防范后宫这些满怀心计的女人,自你离宫,我竟找不到一个人陪,这宫里这么冷……」 「听说淮南最近不太平?」卫冉仿佛没有听见这个苦闷的皇帝的诉苦,神色淡淡地提醒他。 不太平?何止是不太平,只这一个月,那地方已经发生了两次暴动,卫越这皇帝,当得不甚安稳。 卫越却抿了抿唇,道:「你知道,我要的是那把龙椅,不是这江山。」 卫冉的心慢慢沉下来,他的意思是,他要的不是江山,这么多年的努力,只为了报仇,所以那些百姓过得好不好,与他何干? 「是么?」卫冉闭上双眼,轻声反问,恍如呢喃。 「你打算将我锁到什么时候?」她嘆了一口气,极力隐藏着其中无奈。 卫越轻轻挑眉,站起身来,道:「至少要等你冷静下来。」 「我现在不冷静吗?」 「但是现在放开你说不定会提剑杀我。」卫越绕过玉床,将早已备好的被子掀开,仔仔细细盖在卫冉身上,「这玉床是暖的,不冷。」语气像是哄孩子一样。 卫冉懒得说话,依旧不睁眼,身旁的人站了许久,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 「阿冉啊,你怎么就忍心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不大的宫室里重新恢復一片寂静,卫冉脑袋空空的,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这宫室里却一点也不冷,又实在太安静,躺在这玉床上就忍不住想要睡觉。 轻微的争吵声从左侧五步外的墙内传来,将卫冉从迷濛之中惊醒,是两个女子的声音,卫冉听她们在那后头闹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不由打了个呵欠,扬声道:「在与额头相齐的地方。」真是笨死了。 墙后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沉寂,接着只听轰隆声响震痛耳膜,左侧的墙壁一分为二,各自向两边移开。 红蔻先扑了过来,将卫冉紧紧压在身下,悲恸的嚎了半晌,却不见一滴眼泪。 接着走出来的,是依旧神色嚣张像只公鸡似的临妃,以及看见她的瞬间悄然松了口气的温遇。 「这是什么地方?」临妃单手插腰,甩着手中绣帕扇着风,正四处打量。 「传说中的地下室啊你个笨蛋!」红蔻爬起来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你你----」临妃气得发抖,红蔻胆子太大,竟然敢骂她。 这两个人……卫冉若是没被锁住,此刻定然忍不住要揉揉眉心。这的确是一个地下室,就在金鸢宫底下,当初也是红蔻扛着铲子刨土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端倪,卫越定然还不晓得她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地下室的存在----毕竟除了红蔻还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在皇宫里四处挖。 「别吵了,你们两个先出去,莫让人发现你们不见了。」 「用完就扔?要不是我时刻警惕着,他们此刻怕是尸首都餵狗了,还能找到这里来?」临妃不满地瞪眼。
第100章 他说你是个骗子 卫冉也知其中若非有临妃的存在,此刻温遇与红蔻定然不会好好地站在她面前,但这大小姐也忒难伺候了,再者若非想让她永远离开皇宫,不与她争宠夺利。怎会这样费尽心思的帮她? 卫冉动动身子,召回红蔻的注意力,给了她一个眼色,姑娘立刻会意,蹦下玉床就往来时的密道跑:「娘娘你不走,那我就先走了,先去看看皇上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临妃一听哪还能不明白红蔻这是在威胁她,笑话,让卫越知道她在这其中的作用,还不得宰了她?! 「等等你这臭丫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去,温遇才走过来。他神色不太好,几度张口,却欲言又止。卫冉嘴角抽搐,她再笨。还不至于连他神色是真是假都看不出来。 「阿冉……」温遇走上前来坐在一旁,垂着头颅,神色隐隐愧疚。 卫冉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人演其他角色尚且可以,唯独演这痴情汉功力不够经验不足,正欲开口,旁边的人却又忽然抬了头,神色更愧疚了几分,「其实……」 卫冉将最后几分耐心全部拿出来,就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谁想吐了两个字竟然又没了声音。 「你----」 「其实……」 卫冉再忍,紧紧盯着温遇看,终将演戏演得捉襟见肘的人给看得破功了,温遇无奈地唿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在胡扯之前---- 「机关就在你那一面,你找找。」卫冉动动手腕。让眼前的人意识到她还被锁链锁着。 温遇蹲下身去在玉床一侧摸索,有些小心有些心虚地声音传来:「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玉床太高,卫冉偏头也只能看见温遇的头顶,但她能想到这个人此时的神情,不由想笑,却仍正色道:「他说你是个骗子。」 温遇身形一顿。接着立即站了起来,一手撑在床沿,一手将卫冉特意偏过去的脑袋掰过来,认真道:「阿冉,他的确没有打算将你嫁给我,但我后来其实是不想让你再回来的。」 多么感人的话,若非她要送秦秦回来,他忤逆卫越。也是要留住她的。 神色还那样真挚。 可是在这个卫越随时都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先找机关,放开我。」 「……哦。」 温遇蹲回去,伸手一按,缚住卫冉的锁链竟如有生命的藤蔓一般,缩了回去。他刚才不是没有找到,只是在等她回答。 卫冉迫不及待地爬起来,将厚重的被子掀掉,跃下玉床,伸展几乎已经僵硬的肢体,「你们泗水庄在江湖上势力那么大,散步一个消息----也不用整个南晏,重点是淮南,大概要多长时间?」 「你想干什么?」温遇笑问。卫冉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竟仿佛只是将这当成了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一般,卫越的心思,他也不敢说完全猜透----这对兄妹,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难道就任由他将我囚禁在这深宫之中?」卫冉咧嘴挑眉,「我要是再躺几天,他肯定就要随便编个理由对外面的人说我死了,然后与你们泗水庄的婚约自然也就再次无效了,他会不会再送个姑娘过去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死了』,以后要出现,定然也是另一个身份,并且还是一个不能离开皇宫的身份!」 「你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你还没死?」思及这一个月来淮南的情形,温遇轻轻蹙眉,「你还想去淮南?」 去淮南。卫越只要听到,定然就能知道她的想法,她终究……还是将这维护当成了习惯。 「你就让人散播消息,将我的身份公诸于众,说皇上不忍他的子民受苦受难,打算将他唯一的亲妹子送到淮南与他们同甘共苦一同奋斗好了。」淮南天灾未平,民心不稳,卫越不是没有派人前去治理,只是当地百姓对他这个靠谋反得来帝位的新皇帝并没有什么好感就是了,若将她送到那个地方,作为当朝唯一的公主,即使她什么也不做,只要让那些百姓明白卫越这皇帝对他们的体恤与在乎,定然能稳下心来,于当地动盪的局势而言,再好不过。 消息散播出去,闹得人尽皆知,说的人多了,假话也就成了真,卫越若是不同意,那些百姓还以为他们的皇上又反悔了呢,民心本就不稳,人人终日惶惶不安,情况必然会更糟糕的。 作为一个皇帝,卫越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即使适才还对她说要的是龙椅不是江山,说得好像还有退路一样。低坑反圾。 「那我呢?」温遇笑,声音微凉,卫冉小心肝颤了一颤。 她成了公主----卫越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解释先前的「宠妃」谣言,便没了什么麻烦,但温遇,不管他在江湖中地位如何,在这些迂腐的朝臣眼中,那依然是个下九流,就像那些江湖人瞧不上朝廷中人一样,她若再要嫁给温遇,卫越估计要被唾沫星子淹死,或者就在那朝堂之上被溅个满身鲜血也不一定。 「听说当年随皇上征战的某位将军还一直待在淮南一直未曾归朝,公主殿下你要不要为国为民再牺牲一下自己,索性嫁给那将军得了,这样岂不是更能稳定民心?皇帝陛下的皇位也就更加稳固了。」温遇笑容灿烂更胜三月春风,那语调就如同要给自家夫君纳妾的正室夫人,善解人意又阴阳怪气。 寒气侵袭过来,卫冉强忍着没有退后,语气真挚又微微失望地道:「我本来想,带你一起私奔,美貌公主落难,江湖少侠英勇相救,两人一见倾心,互许终生,不是很正常吗?不过听你这样一说我又觉得那将军不错,我与他曾经也是相识的,他不仅生得英武俊朗,而且----」 「够了,我跟你私奔。」温公子说,比英武比俊朗,本公子怎么会输? 「走吧,先上去再说,我要饿死了。」 一直深爱着金鸢宫的临妃娘娘在金鸢宫里仔仔细细地逛了一圈,最后在红蔻嫌弃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红蔻在金鸢宫门口站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队端着午膳的太监宫娥,不管是哪个宫里的,总之不会是皇上的,于是向来嚣张的红蔻姑娘明目张胆的劫持了那队人。 「谁都不敢招惹你啊,即使是皇上也不会和你计较的,对吧小姐?」红蔻满足的啃着鸡腿,如是道。 卫冉无暇搭理她,这午膳一看就是给某位后妃的,虽然精緻美味,但量自然极少,三个人,尤其温遇还是个男人,这给他一个人吃都不够,尤其红蔻还那样兇残,所以卫冉想了想,对温遇道:「你还是早些走吧,此等重大的事情,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你亲自去终归要保险一些,此时已是正午,阿越定然会去给我送饭,发现我不在肯定是要过来的,到时你可能就走不了了。」 红蔻继续没心没肺的啃,还不时咂嘴,温公子很受伤很无奈的扶额,而后默默接过卫冉给的腰牌。 光明正大的逃离皇宫。这说法怎么这么怪? 「别吃了这个是我的!」踏出金鸢宫宫门,距离卫冉已经有了一段距离,遥遥传来的第一句话,让温遇突然责怪自己耳力太好。 卫冉打算吃饱了去卫越寝宫看看秦秦,听说他醒了,也不知如今状况如何。 到时候去淮南,还是……将他带上好了。 「阿冉!」在主僕两人将最后一道菜扫荡光的时候,卫越暴怒的吼声如惊雷般在殿外响起。 「何事?」卫冉淡定转身,很无辜的对上那双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眼,心道我不找你算帐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此时温遇应该快要出宫了,听红蔻说先前卫越是直接让温遇离宫的,可是未婚妻骤然葬身枯井,不见尸身----这是卫越给所有人的解释,温公子很难过,于是想要再看看那枯井缅怀一下死去的未婚妻,就暂时没离开,但此时卫冉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温遇的行踪就由不得卫越不关心了。 皇宫之中唯一一口枯井在黎阳宫,卫越的解释只能煳弄那些对此事毫不关心的人,可是就算知道这是假的,也没有人敢质疑。 那枯井底下还有些水,连着地下暗河,尸身不见,也是说得过去的。 「温遇呢?」果然卫越首先就问道。 卫冉毫不隐瞒,「出宫了。」宫中禁卫何其厉害,温遇要想飞檐走壁出宫,成功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但人家是拿着腰牌光明正大走出去的啊。 卫越很生气,但是他是有涵养的人,尤其做了皇帝之后更是深喑隐忍之道,几个唿吸之后,便平静了下来,「阿冉,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再陪你受苦了。」 这直白的理由卫越无法反驳,「你……」 「我要离开这里,还要把秦秦带走,你一个人继续煎熬吧。」卫冉站起身来朝外走,她想要去看秦秦,「你要是拦我,我就死给你看好了。」 卫越当这皇帝,其实乐在其中,假兮兮的跟她诉苦,不过是觉得孤单,不想她离开,可是那个皇帝不孤单呢? 秦秦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有些暗淡,卫冉进去的时候,他正展着双臂仰躺在卫越的大床上发呆。 「秦秦!」卫冉扑了过去,直接扑到在床上,伸手去捏他的脸,可是才触及那光洁的皮肤,卫冉就僵住了,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并且不可思议的行为来? 秦秦呆愣瞬间却扬唇一笑,「姐姐。」 心头的懊恼,被这个澄澈的笑容,赶得无影无踪。 「好些了吗?」 「嗯。」 「见过阿越了吗?」 「见过了。」 「他待你好吗?」 「好。」 每一个回答都这样干脆,丝毫不用思考,卫冉又愣了一下。 「姐姐,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秦秦问得随意,卫冉却听出其中难以言说的滋味,说得这样好,即使卫越待秦秦当真没有什么芥蒂,也不可能真的如她所愿吧。 「不,再待几天,我们就走。」
第101章 终章 卫冉最近过得很是逍遥,每日吃饱了喝足了,一有时间就跑到卫越跟前晃,欣赏着他的隐忍与无可奈何,全然无视他眼底的怒气。 「你让温遇去干什么了?」 卫冉眉眼弯弯。笑而不语,在围着卫越的桌案转了三圈之后,转身翩然离开。她无所顾忌的在宫里四处逍遥,将卫越先前所为都当作了玩笑一般,倒让卫越试了几次,都提不起勇气将她再囚禁起来。 「你怎么还没走!」回到金鸢宫,临妃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盯着她,「你难道是骗我的?你难道还肖想着后位?」 「啧。」卫冉抬眼扫了紧张兮兮的女人一眼,险些被她通身的珠宝晃花眼,「就是我走了。那后位也不一定就落在你头上。」 临妃气得银牙都要咬碎,卫冉笑,她最近心情好得很,即使是想到离开之后卫越可能有的悽惨生活。也不能影响她的期待。 皇帝啊,多么高贵的人,拥有别人渴求的权利、金钱、美色,怎么能因为她的离开就过得不开心呢? 卫冉在心里极力弱化自己的影响力。 该来了吧?卫冉这样想着,红蔻就从外面冲进来,「成了成了!小姐,成了!」 温遇的速度很快,皇帝心疼他的子民,欲将亲妹遣往淮南那乱糟糟的地方与民共苦一同奋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半个南晏。 公主貌美、心善、心存家国与大义。拿着手中辗转了无数人的画像,淮南之地的百姓们都这样夸。 温公子考虑得十分周到,谁知道临了皇帝陛下会不会一不小心就遣错了人,让百姓们先认清了他们的公主,到时若有差错,也好提醒一下。 卫越知道这个消息,是在朝堂上。每天认认真真上朝恨不得将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的记在纸上的某一位朝臣,翻遍了脑海,也没记起来他亲爱的皇帝陛下曾经说过这事,尤其是他想了许久终于确定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公主,便十分谦逊的向上面的皇帝问了出来。 一时惊醒许多大臣,纷纷附和。 「皇上瞧着哪家的姑娘可堪此大任?」经过一番默契十分的眼神交流。大都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安定暴民人心的好办法,可是要封哪家的姑娘作这一个「公主」呢? 卫冉在外头等了许久,终于瞅准了时机,异常高调的走了进去,「大人误会了,此等重任,作为我朝唯一的公主,自然该由我来完成。」卫冉态度异常谦逊也十分郑重。 「皇兄……」抬头望向黑脸的卫越。卫冉哽咽出声,语带惆怅,却不掩决然,「阿冉已经想清楚了,皇兄为国为民要奉献的是自己的一辈子,阿冉无能,身为女子,许多地方不能为皇兄出力,如今能解皇兄的烦忧,能与百姓患难与共,阿冉感到十分开心,定当做好皇兄先前吩咐的事。」 实在想不出感人的措辞,卫冉觉得面对着咬牙切齿的卫越越来越黑的脸,能忍住不露出得意的神色已经很难,再待下去估计会笑出来的,趁着上面那人还在深唿吸,卫冉佯装控制不住情绪,连忙转身沖……不,是窜出了殿,这一次将轻功利用到了极致,低着头的朝臣们只觉身旁一阵风颳过,再悄悄抬眼,眼前已经没有了卫冉的影子。 他们甚至还没从卫冉的话中缓过来,先前明明是宠妃的啊,怎么突然变公主了?皇上曾经不是说过他唯一的妹妹还未找到吗? 卫冉窜出来拉着殿外贼眉鼠眼的红蔻就开始狂奔,刚才胡诌了两句,制造出这事先前两人已经商议过的假象,她怕再不快些卫越会将她拖回去问他「先前的吩咐」是什么!谁知跑了老远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卫冉停下来,看来当了皇帝真的不一样了,更能忍了。 卫冉没敢在金鸢宫久留,卫越下朝之后定然会找她算帐,索性带了红蔻从御膳房偷来的糕点,主僕两人打算好好的参观一下这皇宫。 行迹小心一些,不易被人发现;遇到人霸道一些,没人敢轻易阻拦。等卫越知道她的行踪再亲自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不在原来那地方了。 近在咫尺,却追不上。 在对峙了一天半,卫冉拖着仅十几个时辰就饿得头昏眼花的红蔻打算去御膳房参观参观的时候,暴怒的皇帝陛下终于带着众多侍卫将两人堵在了狭窄的长廊里。 卫越青着脸,双手紧握成拳,看着竟然厚颜无耻对他扮无辜的卫冉,深唿吸了四次,终于稍稍镇定下来,「去准备一下,三日之后,陈淮护送你去。」 一句简单的交代,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卫越双拳松松合合无数次,终究只能道:「回金鸢宫吧。」 说完便转身,背影没有一分寂寥或是落寞,帝王的霸气与决绝,一如往常。 「我要带走秦秦。」 卫越身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回首,没有说话,再次迈步向前。 卫冉知道,依卫越的能力,想要破解她这小小计谋,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也是骄傲的人,终究不愿强留。 「……又不是永远不回来见你了。」 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帝都子民各式各样的目光,离奢华的宫殿越来越远。 「小姐,我见到水鱼儿了。」红蔻满嘴的糕点,说话含煳不清,她大胆的抢过秦秦手中喝了一半的茶水,丝毫不畏他不满的神色,一口将之饮尽,继续道:「她真的成了皇上的妃子,本事还真大。」摇摇头,实在不能理解这女人怎么就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玩死了明长宗,竟然还有本事混进宫。 「她真的能当皇后吗?」秦秦竟然也问道,他眼底有几分兴趣,却全然没有对水鱼儿的仇恨。那女人不值得他惦记。 卫冉放下马车的车帘,收回视线,笑着摇摇头,道:「临妃装憨卖傻能一装就是几年,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这后位也不是谁想坐就坐的,谁知道呢。」 说到水鱼儿,卫冉忽然想起温迟,那个温婉知礼的女子,她是后来才知道温遇所说的叛徒就是那个姑娘,却不知她既然出卖了泗水庄,最终又为何舍了明长宗?浓于水的血终究抵不过那几年的养育之恩吗? 此时不过午后,卫冉却打了个呵欠----再过几个时辰,大概就能到达那个地方了,也不知道要劫财劫色的强盗与要英雄救美的少侠都准备好了没有。 正这么想着,马车蓦然一顿,外面忽然就喧譁起来,卫冉掀开帘子,只见陈淮策马过来,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满脸肃杀,对卫冉道:「不过两个小贼罢了,公主莫要惊慌。」 「大胆贼人,可知----」 「不用废话那么多,我们什么都知道,今天只为劫色而来!」 卫冉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两匹瘦马之上,两人各自端坐,两人皆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一人衣上残花凋零,一人衣上繁花盛放,一人笑意阴冷,一人面色窘迫。 这便是劫色的强盗了。 「在下也来劫个色。」这声音低沉而浑厚,就这样突兀的传入众人耳中,一个人影忽然就出现在了队伍的另一边,无人注意到他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看清那人面貌的那一瞬间,卫冉感知到身侧紧挨着她的少年身子僵了一下,她不由摇首喟嘆了一声:明长宗命怎么这么大? 劫色的凭空多了一个,欲救美人的英雄,却不知身在何方。 「怎么就没人来劫我呢?」红蔻看清外面的人,幽幽嘆气。低阵呆巴。 卫冉嘴角抽搐,正欲好好教导这姑娘一番,外头突然又有声音插进来---- 「我……我我我也来----」 「你们又是何方贼人!」 「不……不是!我是……我们是……」 两道声音,一样异常的熟悉,卫冉眉心狠狠地跳动起来,只见一旁的小山丘上,两个作农夫打扮的人,一人扛着一把锄头,在陈淮凌厉的目光之下,温小公子尚且保持着一分镇定,一旁的人却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扛着锄头就往地上挖,「我……我们只是想在这地方种……种两颗白菜来着……」 卫冉:「……」 红蔻姑娘看看前方的两朵花,再看看一边一直望着马车的某个「老头子」,目光最终从风中凌乱的温衍转向他身边正辛勤劳作的人,良久之后感慨了一句:「二狗哥好气魄……」 一下冒出三拨强盗,两拨扬言要劫色,一拨暂时在种菜,官兵们严阵以待,只等陈淮一下令就上前拼命。卫冉正猜想着到底哪拨才是温遇找来的,就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错开陈淮,慢慢踱到马车旁,他嘴角漾开一抹笑意,伸手捏了捏她骤然呆愣的脸,有些懊悔地道:「我好像……忘记告诉他们行动取消了。」 可是他仍然在笑,好似……春天来了。 「皇上说,第一胎若是个外甥女的话,就叫迎安好了。」
番外之从一而终(一) 她其实是一个有梦想有追求志向远大的姑娘,只是当她从天上掉下来,砸进另一个姑娘的怀抱里,这什么梦想什么追求什么远大的志向,全都不重要了。 姑娘很淡定的将她放下了地,然后顺手从饭桌上拿了一个香喷喷的鸡腿放进她嘴里,对她说:「红蔻,你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了。」 她很想说,她不叫红蔻,她有名字,可是嘴里塞着鸡腿,她又不捨得拿出来,就这样算了。 红蔻就红蔻吧,丫鬟就丫鬟吧,饿不死就好。 红蔻是一个不怕死的人,所以她一直在作死,期望着作着作着就回去了,可是在第一次打了春花楼那个白莲花似的花魁的时候,她明白了她其实有作死的资本,怎么作都不会死的。 那时候她被春花楼一众打手围在中央,正想着待会儿是自个儿吞下掌心的砒霜给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呢,还是认认真真地抵抗一番呢? 结果她家小姐就来了。 她家小姐似乎刚从午睡之中醒过来,心情很不好,直接一把明晃晃的剑掷到她面前,优雅地打了个呵欠,对她说:「上,死了算我的,打不过自会有人帮你。」 顺着她家小姐的指头,红蔻望向她身后那数十杀气凛然的禁卫军,顿觉此时该给那些兄弟们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她说:「我打不过。」 于是那一天,在遍地哀嚎之中,春花楼的绿稍姑娘,扭着柳腰甩着翘臀,搬进了原来花魁的宽敞屋子,暂代了春花楼花魁一职。 红蔻是一个幸福的丫鬟。在这南晏帝都,怕是没有哪家的丫鬟能过上她这样的舒心日子,花魁算什么,她对皇帝的宠妃都敢动手,可是她不开心。 她有一个心上人,一个永远也无法见到的心上人。她让匠人给她特制了一把小铲子,红蔻想,缘分这样奇妙,世界这样奇妙,她都穿越了,一个小说里面的人物活过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她挖遍这南晏的坟,或许能在某座墓里邂逅正光着身子斗粽子的小哥也不一定。 这就是梦想了,可是她在最接近梦想的时候,也只是在帝都郊外的乱葬岗上刨出一具快要腐朽的棺材,站在足有两人深的大坑里,扒开棺材里的白骨,从里头摸出一个缺了口的碗,红蔻抬头,顶着刺目的阳光,望着蹲在边上的她家小姐,一时感慨良多,激动得险些哭出来。 从那以后她消沉了许久,每天思索新生的意义,最后明白,老天或许是想让她忘掉那镜中花水中月,在这地方勾搭个男人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于是看来看去,她目光黏在了帅气又多金的皇帝陛下身上。 筹谋了许久,红蔻趴在墙头,想着等皇帝过来的时候,她是直接将手中的半盆水泼在他头上呢,还是冲下去狠狠地甩他一个耳光呢?或者就在他面前将临妃打一顿,这次不借她家小姐的威,她自个儿面对皇帝,嗯,要在他面前临危不惧镇定如常,然后还要摆出一副倔强的面孔,再说上几句这些凡夫俗子都没听过的真理…… 一定会惊艷到皇帝的,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不就是因为如此的与众不同才会得到男主的另眼相待吗?更何况她红蔻长得如此清新脱俗,一定能成功引起皇帝的注意。 ……还有十步,越来越近了,红蔻端稳了手中的水盆。 「哗!」 皇帝浑身湿透,站在了原地,身后一众宫人惊恐的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时光仿佛就此静止。 「哐啷!」铜盆落地的声音。 红蔻呆愣在了墙头----她竟然被人给截胡了! 手中的盆仍旧端得稳稳的,红蔻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踩着小碎步奔到了皇帝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皇上!奴婢不是有意的!」姑娘的声音微颤,她在强行镇定,说完这一句,没听见皇帝说话,便缓缓抬起了头,她紧咬着下唇,目光倔强,娇俏的脸庞微微发白,却再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 不是故意的?隔了老远,那水明明是呈抛物形式泼过去的,再者在这地方,又不是浣衣房,除了别有居心的人,谁敢随随便便往外泼水? 红蔻险些要抓狂,恨不得将手中的铜盆狠狠砸向地上那女人----这明明是她想要努力达到的效果啊! 皇帝垂眸望着地上的人,俊朗的面容上无惊无怒,水滴顺着他下颚,顺着他脖颈,缓缓滑入衣襟之中。久久之后,他倏尔扬唇,淡淡一笑。 红蔻心跳都要停止了,那姑娘相貌比她漂亮、声音比她好听、身材比她好了太多、恰到好处的神态更是让她顶礼膜拜,看见皇帝笑的那一刻,红蔻觉得,她完全是白忙活了。 可是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谁也无法预测未来,就在那姑娘与皇帝深情对望了两个唿吸之后,就在红蔻以为这后宫又要多一个娘娘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看见皇帝依旧笑得淡然,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拉下去,杖毙。」 红蔻的心先是激动难抑,她趴在墙头勐点头,对啊对啊,就该这么办啊! 可是随后胸腔之中就变得拔凉拔凉的,那姑娘做得这么好,破绽那么少,都翘了辫子,她还有什么希望? 红蔻再次消沉下来,再一次思考了人生,而后明白,原来老天是想让她懂得从一而终的道理,于是红蔻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铲子。 可是再多的耐心,终究会被消磨殆尽,即使她在自己房中四处留下「kylin」的痕迹,心底的热情,还是渐渐的一点点熄灭。 可是要怎么办才好呢?她回不去,对未来一片迷茫,没有任何对生活的渴望,即使每天都在笑,却活得麻木。 直到她遇见那一个少年。 那时候她拖着她家小姐,想着再挖这一次,若是依旧一无所获,就再也不挖了。 红衣潋滟长髮及腰的少年,就在那个夜晚,踏着微凉的夜风,出现在她眼前。她牢牢记住了他妖而不媚的眉眼,记住了他干净至极却又隐藏着魅惑的笑容,记住了他在夜风里扬起的衣袂,暗自期待着再见。 她也算是个腐女子,可是当她知道她心中牵念的人竟然被一个男人占有的时候,顿时恶向胆边生,她将怀中整整一包砒霜全都抖落进了面里,做了满满一碟精緻的糕点,想着毒死明长宗那个老头子才好----明长宗其实不是个老头子,不仅不老还很帅气,身上具备了所有她所喜爱的成熟男子该有的魅力,可是她乐意这么叫他,谁让他霸占了她喜爱的少年。 那一碟子糕点没能送到明长宗跟前,秦秦站在她面前笑得无害:「重新做吧,我不喜欢吃毒药。」 好吧,不给明长宗做了,她要认认真真给她的少年做一碟糕点。
番外之从一而终(二) 明长宗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红蔻真想大笑一场。 可是秦秦很难过啊。 她就又笑不出来了,尤其在看见他仿若沉睡的容颜,在知道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红蔻莫名的难过,怎么越看越像殉情呢? 等你醒过来,我一定对你再好一点。红蔻这样想。她比不上明长宗,却想要与旁人不一样。 明长宗又活了。 看见秦秦的踌躇与他眼底的欢欣,红蔻突然觉得难过,在府中转了一圈,却又开心起来,失意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家小姐越来越有人妻的模样了,竟然还学会了在她家姑爷面前撒娇,每次看见红蔻都觉得浑身发冷,急忙抬头看看今天是不是没出太阳。 看见这两个人待在一起,无论什么模样她都觉得开心,于是抬头笑眯眯地沖墙头上的两人挥了挥手。 二狗依旧沖她腼腆的笑,神色依旧不自然----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温衍嘴里叼着根枯草,只淡淡瞥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回亭子中那两个笑容不曾断过的人身上,久久之后,他掩起眼底生出的落寞,望向他身旁比他更落寞的二狗,不屑的嗤笑一声,跃下了墙。 「你继续看吧,明天我不陪你了。」 二狗想反驳,明明是你拉着我来的啊? 红蔻一直盯着二狗,直到盯得他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栽下了墙头。听见墙外传来的闷哼,红蔻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转遍了整个府邸,确定没有秦秦的影子,红蔻坐在迴廊的栏杆上,有些失落,她知道他去哪里了。 出府直走,长街尽头,有一个铁匠铺,男人光着膀子,正在铸剑,他鬓角已生出些许华发,脸庞却依旧英挺,眉眼之间的霸气,还未完全消磨殆尽,汗水自额头流淌下来,一旁的人执了雪白汗巾为他将之拭去,他抬起头来,望着身旁的少年,眼底的宠溺之色冲破眼眸,汹涌而出。 红蔻撇嘴,转身就走,虐死她了,处处都是成双成对,唯她孤身一人,四处游荡。 「呀,小红蔻啊,怎么这副模样?谁欺负你了?」一旁窜出一个人,对着她笑得眉眼弯弯,脸上再也不见当初的阴冷。 另一人一把将他从她身边拉开,语气有些责备,「师弟,你怎么总是欺负她?」 红蔻感到胸腔之中闷闷的,好想冲着这两人吐一口血,她都这个模样了,竟然还不放过她么? 「小红蔻啊……」 「滚!」 红蔻决定,还是从一而终好了,至于这些总在她面前秀恩爱的人,她再也不要搭理了。 月黑风高夜,一声震天的轰响打破了夜的静谧,红蔻握着手中的铲子,被瀰漫的烟尘呛得咳嗽起来,怎么也停不住,扒开压在身上的已经破损的酒罈子,红蔻从一堆土中爬起来,就听见头顶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嚎:「啊啊啊!老子藏了十年的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