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言危行》 第1章 诡言危行 作者:耍花枪文案:那个漂亮道士在看我,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啊?【不靠谱版文案】狄斫想要收个小徒弟,附加条件是孤儿小徒弟需要有个爸爸。秦霄蜀看上了一个漂亮道士,附加条件是他必须多一个拖油瓶儿子。秦霄蜀:一下老婆孩子都有了,完美。狄斫:徒弟这个爸爸好像有点不正常。深藏不露僵尸攻秦霄蜀x心狠手辣(不是)美人道士受狄斫(音同卓)俩主角都是我的宝,不能骂【点进来也是缘分,就收藏一下叭狄斫:我对你的身体有点兴趣。秦霄蜀:正巧,我也对你的身体很感兴趣。狄斫:……我说的不是这种感兴趣。秦霄蜀:不好意思,我说的就是这种感兴趣。剧情向,慢热,灵异鬼怪类,不恐怖!【高亮】内容纯属虚构,作者就喜欢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没有第三者前男友白月光,没有。收藏评论丢海星你就是我的大可爱。微博:@枪枪只会耍花枪《弇山录》是师弟的故事,没看不影响剧情,如果有空也可以看一看……第1章 启宿舍的空调很陈旧,里边不知道沉淀着多少年的灰尘污垢,冷风从出风口呜呜往外吹,夹杂着嘈杂的轰鸣。手机里的人不断情绪激动地讲着什么,秦筱苑放下手机,轻轻摆在桌上。她盯着眼前的图稿,机械地蘸取颜料,上色,洗笔,然后再蘸取颜料。邻床的肖珍探出一个头来看她,秦筱苑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机没有开扩音,声音还是传了出来。听不清说什么,也辨不清男女,但并不妨碍急促的语速与尖锐的语气传递到这个狭小空间里。秦筱苑拿起旁边的书,盖在手机上,噪音似乎小了点,歉意地朝肖珍笑了笑。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停了下来,秦筱苑心平气和地拿起手机:“我真的回不来,有社会实践活动要参加。我知道的,我知道,是真的有事。”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秦筱苑等对方嚷嚷完,才继续说道:“我尽量吧,好不好?”对方挂掉了电话,秦筱苑放下手机,看着眼前的图稿,又蘸取一点颜料,将边缘填补了一番。肖珍满脸八卦:“和男朋友吵架啊?”秦筱苑笑了笑:“哪儿的事,是我奶奶。”对床的杨梅从床帘里钻出来,竖起大拇指:“奶奶中气十足,调门真高!”肖珍嘁了一声,又对秦筱苑道:“咱们宿舍传统可是尊老爱幼,你不能坏了规矩。”秦筱苑放下画笔,无奈道:“我奶奶要我下周五回去庆祝我小叔的生日。”“那就去呗。”杨梅掐指一算,“下周五是去福利院社会实践,不重要!尽管去与你的家人一起!”秦筱苑从下往上看她,露出大片眼白,她笑起来眼睛没有动,说不出的诡异:“我小叔在我八岁的时候,到偏远城镇考察古墓,失踪了。”人声突兀静了下来,只剩下空调在轰响。杨梅钻进床帘里:“当我什么都没说。”肖珍把耳机戴了回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你要做自己的主人,加油。”唯一一直安静的廖文文拿着笔记本端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在了秦筱苑身边,伸出一只拳头,装作手里握着话筒:“请开始你的演讲。”秦筱苑噗嗤一笑:“干嘛呢你。”廖文文一本正经:“我们灵异社要开恐怖故事大赛,我来搜集素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秦筱苑手里的画笔在下巴上点了点,“榕镇有一座未经考察的古缙国公主墓,据说挺完整,现在考古不都保护性发掘吗,这样完好的古墓是受到政府保护的。我爷爷是考古学教授,小叔子承父业,大学成了爷爷的学生,大一还被爷爷带去榕镇做过实地勘测。”廖文文听得津津有味,就差拿把瓜子嗑。秦筱苑忍不住提醒道:“记笔记,记笔记。后来我小叔就魔怔了,毕业论文都惦记这座古墓,找了几个同学一起去了榕镇。一天夜里他失踪了,镇上领导带着人搜了一个月,满山满镇,翻来覆去,没有找到。”“哇!”上方传来一声感叹,秦筱苑抬头,肖珍取了耳机,杨梅探出一只耳朵,都在听现场。“听说镇上的人发现公主墓边上开了个新盗洞,我爷爷最恨盗墓贼,公主墓又是禁止挖掘的,就说甭找了。”秦筱苑咯咯笑起来,“爷爷死了四五年,我奶奶现在说起来都恨死他了。”“后来呢?”廖文文非常期待下文,激动得两只手攥成拳头放在胸前。“后来我小叔失踪,奶奶却坚持他还活着,每年要召集家人给他过生日,刚才就是催我回家呢。”秦筱苑轻描淡写,满意地看见廖文文脸上的失望,哈哈大笑起来。床上的两人切了两声,对这个结局非常不满。秦筱苑带着笑容低头,笔下的首饰设计稿完成得差不多了,她慢悠悠道:“哎呀,明天第一节 课就是专业课,不知道大家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了呢?反正我是完成了。”“卧槽!”“沃日!”床上两个利索滚了下来,廖文文灰溜溜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秦筱苑蘸了点白颜料,往图纸上添几笔高光,祖母绿的宝石在点睛之笔下流光溢彩。真遗憾,竟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故事最恐怖的地方在哪里。十三年如一日坚持自己儿子没有死的女人,强迫其他家人也要相信,每年这一天,无论别人在做什么,都要放下一切回到家中,为一个失踪十多年的人庆祝生日。荒唐。这并不代表秦筱苑不喜欢那位小叔,他每次出门回来,总是会给她带上一些精致的小礼物。体贴幽默,长得又好看,她小时候不止一次喊过要嫁给小叔,家里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拿这句话取乐。幼年记忆中的那个帅气男子,这些年逐渐模糊了。听说小叔回不来的时候,秦筱苑还大哭了一场,奶奶抱着她一起流泪。 第3章 狄斫不想浪费时间试探,取出照片放在柜台上:“请问,你见过这件羽帔吗?”“您贵姓?”高粟礼貌问道。狄斫回道:“免贵姓狄。”高粟看了一眼照片,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狄先生,这羽帔有些眼熟,兴许仓库里有,但我不能打包票,得找找。今儿,您先看看别的?”“不用了,我就找这一样东西。”狄斫笑了笑,“应该今天能到了。”高粟瞧了他一眼,这人怎么知道今天来了件羽帔?他立刻认真了许多:“您真为这个来的?”狄斫道:“我前些日子和六宝斋老板约好,到了货就通知我,今天才得知事儿没成,羽帔辗转到了你这儿。”“老板现在不在,我就拿出来给您看一眼,您要是看上了,留个电话,我回头问了老板再通知您。”高粟见狄斫点了头,关上店门,往屋后头走。没一会儿拿出一件已经拆开的包裹,里头用柔软的黑布裹好了,放得整整齐齐。高粟将黑布揭开,露出里面的东西:“这是老板亲自收回来的,还没说让摆出来。我是见您有这张照片,兴许挺有缘的,这才拿出来给您看看。”裹在黑布里的羽帔保存得非常完整,羽毛根根分明,纤毫不损。整件羽帔是由长度一致的大刀羽制成,中间一道带着绒的飘羽,白羽因年代久远微微泛黄,靠近根部的黑色一层一层隐隐透出。画像中完美展示了着身时的模样,披在肩上,飘羽随风而舞,仙姿缥缈。实物与画摆在一起,这还能看不出来吗?完全就是画像里的那件羽帔。狄斫克制了伸手去碰触的冲动,看着高粟,眼睛亮了一度:“多少钱可以买下来?”高粟将黑布裹回去,盖子原样盖回。他把盒子放回仓库里,狄斫眼睁睁看着,却也不好出言阻止。他走回来:“不是我不愿意卖给您,还是要老板做主,这件东西还没说让卖呢。要不我帮您打个电话问问?”高粟这行里混久了,在前老板手下耳濡目染,见到与器物有缘的愿意帮人一把:“说在前头,我们老板没那么好说话,脾气算不上好。”他意思是希望不大,狄斫却对羽帔势在必得:“谢谢,请帮我问吧。”高粟拨了号码,响了几声,接通了。他看了狄斫一眼:“喂,老板,有位狄先生想要买下那件羽帔……从六宝斋那边得的消息,说是找了很久。”简单一问一答几句完毕,最后高粟点开扩音,往狄斫身边递了递。手机里传来一个冷酷的青年男声:“不卖。”随即对方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回裤兜里,高粟开解道:“老板今天有事出去了,您啊,若是诚心想要就改天再来吧,当面谈。”狄斫忽然说道:“贵店前老板是木老先生吧?”“呦,您认识?”高粟面露惊讶。“家师旧友。今天很感谢,我还会再来的。”狄斫微颔首,打开雕花仿古木门,踏入了门外大亮的光里。走出门外不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接通后一道清润的男声传了出来:“阿斫,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狄斫在强光下眯了眯眼:“原部长。那家孤儿院是有些异动,应该不会很麻烦,很快可以解决。”“那你要找的东西呢?”狄斫嗯了一声:“已经有眉目了,”“礼貌性说一句,注意安全。”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轻快,实际上一点儿也不担心。挂了电话,时间还早,狄斫通过自己的渠道获得那位木老先生的住址,决定今天就冒昧上门。木宅在一条胡同里,胡同住的都是本地机关要员和企业家,非富即贵。此时只是普通的工作日下午三点,整条胡同都十分冷清,一眼望到底,没有一个人影。狄斫找到了写着木宅二字的牌子,按响电子门铃。没多久,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开了门,疑惑道:“你找谁?”狄斫略一点头:“很抱歉未曾预约便冒昧拜访,请问木老先生在家吗?”那女人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气度不似普通人,又生得俊美秀致,怎么看也不像坏人,问道:“你叫什么?来见木先生有什么事?木先生在家呢,但我得去问问木先生见不见。”“我姓狄,您与木先生说,实宗传人狄斫前来拜访。”狄斫微微躬身,以示感谢。女人合上门,进去了没一会儿,就带着笑前来开了门:“狄先生,木先生请您进去呢。”木荥旗的居所是一座仿四合院的老宅子,年轻的时候自己买了地皮建造的,里头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屋里摆件饰物不扎眼,整体而和谐,氤氲着岁月沉淀的气息。院里摆着石桌石椅,木荥旗就坐在石椅上。他比狄斫的师父板爷小十来岁,现在也有六十好几,蓄了短须,两鬓斑白,面色却红润有光精神俱佳,鹤发童颜也不过如此。木荥旗双眼明亮,既不近视也不老花,仔细端详着走到他面前的狄斫,表情的变化能清晰看出他回忆在复苏。“你是阿斫!”木荥旗笃定道。狄斫笑着点头:“木前辈。”木荥旗年轻时走南闯北到过榕镇,就是在那时与板爷结交,也见到了狄斫。那时狄斫年纪虽小,但有些人就是有那么一股灵性,对某些事物天然敏感,木荥旗拿出来的东西他能一眼辨出真伪。木荥旗当场拍案想收他为徒,但板爷哪里肯把宝贝徒弟拱手让人?这件事成了木荥旗一辈子的遗憾。木荥旗连忙招手让他坐下,忍不住感慨道:“前些日子我还在和我那几个徒弟说,我这辈子从没看走眼过,可就是因为没有看走眼,有遗憾才更叫人惋惜。眼睁睁看着自己发现的宝贝落在别人手里,可不得一辈子都记着?”“您别这么说。您自然不会走眼,那几位师兄弟定然也是人中龙凤。”狄斫说道。被他一句话说得心里舒坦,木荥旗又问了板爷近况,得知板爷已过世,唏嘘不已。狄斫一一回答了木荥旗的询问,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烦,木荥旗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见他目光专注一直倾听,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老人家就是话多,总喜欢回忆当年。对了,你来这里,应该不是只陪老爷子我说话吧。”木荥旗笑颜望他,目光睿智沉静。狄斫眉眼一弯,点了头。“当年师公有一件羽帔,师公逝世,羽帔便流传到师父手里。后来师父收我为徒,那时我家中四口人只剩我一个,宗门内实在没有余钱,丧葬一切从简费用也拿不出来。所以师父当了这件羽帔,为我葬了家人。”“原来如此。那你是要寻找这件羽帔?”木荥旗问道。 第5章 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吸引了秦霄蜀的目光,这个人好像过于瘦了。手背上的三条骨线清晰深刻,血管分布在白皙的皮肉里,连带着整块皮肤都泛着冷色,只在关节处有丁点浅红的血气。“过分的要求是什么呢?”秦霄蜀的声音很低沉,上身有向狄斫靠近的趋势,不用担心被两人之外的人听见。活动的手指停了下来,狄斫抬起头来,忽的一笑。秦霄蜀凝视他片刻,收起脸上所有的怠慢,坐直了身体,认真道:“我可以给你。”“条件。”狄斫重复了一遍。“没有条件。”秦霄蜀也认真重复。狄斫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态度,疑惑道:“你刚才不是说……”“所以我不是看木先生的面子。”秦霄蜀站起身,西装依旧笔挺,“两天后到店里来,我等你。”狄斫惊讶道:“秦先生不留下来吃晚饭了吗?”“你知道的。”秦霄蜀微微偏过头,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几乎像是错觉。是的,他知道的,狄斫注视秦霄蜀离去的背影,他根本不用吃饭。狄斫在大堂内小范围走动一圈,此时冷清下来,狄斫的感应更深。这是一座没有人气的房子,唯二经常活动的人,一个年事已高,一个是四十来岁的女人,大夏天里屋内清凉无风,暮气沉沉。木老爷子事业有成,家底殷实,收了几个徒弟,但本人一生未婚无儿无女。那个人和木老爷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谈妥啦?”木荥旗走了出来,面上带着自得的笑,“我就说,小秦这个人不是很好说话,但我出马么,没问题!”狄斫笑着点头:“晚辈多谢木前辈了。”留下吃了一顿晚饭,狄斫说了声改日拜访,离开了木宅。回到城东的一家廉租房,房东的门大开着,见到狄斫从楼梯上来,房东太太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强装自然地打招呼:“狄先生,你事情还没有办完呀?”狄斫应道:“还没有,确定离开的时间后我会告诉你的。”“啊哟,我不是问你什么时候走啦。”房东太太笑容刻意得夸张,“我是问问你住得还舒服不啦?”狄斫看了她几秒:“嗯,有地方住就可以了。”“住得好就可以啦,你早点上去休息吧,我看你早出晚归的,快去吧。”房东太太客气几句,回到了自己的沙发上,目光却不时从眼角窥探。狄斫上了五楼,走到红漆喷了505的房间前,轻敲了三声:“打扰了。”随后拿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孤儿院的木地板是这栋老房子原装的,快有八十年的历史了,许多年前的旧物,踩上去便嘎吱嘎吱乱响。有些地方踩下去弯曲得过分,总忧心下一秒就会折断,掉入漆黑的无底洞里。脚步声被刻意放得很轻,胶鞋底一点一点施压,木板的哀吟就变得细长,像是濒死一般有气无力。那个人从门口走到后方,然后转动九十度,迈出几步,再以脚后跟为支点左转,从后方走到门口。孤儿院里的老师例行检查孩子们的睡眠情况,熄灯之后,她要确保大家都乖乖在自己的床位上。屋里屋外都关着灯,闭紧的眼睑投不进一点光,在屋内扫射的光柱忽然投到了眼睑上,于是一片黑暗便成了一片猩红,仿佛能看见薄薄的眼睑中血液流动。“也行,你还在动哦。”也行眼睑闭得更紧,抬起手臂,将盖在身上的毯子往脸上挡。他一动也不敢动,屏住呼吸,等到一声门锁扣上的声音,他才慢慢睁开一条缝,玻璃窗上映着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所有人都睡着了,身边有人打着小呼噜,似乎还有人鼻塞,呼吸声不顺畅到令也行出现有些缺氧的错觉。他侧卧在床上,手脚都蜷缩在躯干周围,不敢伸出去。渐渐周围的声音停止,令人厌烦的小呼噜都成了奢望,也行开始发起抖来——要来了。漂亮的红色小皮鞋停在铁架床前,脚尖轻轻点着地面:“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也行闭紧眼睑,伸手用毯子将自己整个盖住,嘴巴紧紧抿着,呼吸急促慌乱。在微凉的盛夏夜晚,他将自己捂出了一身的汗。有什么在黑暗中拉扯着他的“保护罩”,头顶似乎露出了一点,也行立刻将头往两条胳膊里埋,双手紧紧扣进毛毯里,手臂用力得发酸。下一刻,冰凉的小手抓在了也行的手臂上:“抓到你了,现在你是鬼。”毛毯被无形的力量整个掀开,也行大惊失色跳下床往外跑,鞋也来不及穿。周围的床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身影,也行害怕极了,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走廊在也行的眼中无比漫长,赤脚在地上跑动的声音一直回荡,夹杂着微弱的喘息声。“谁还在外面跑动?现在应该睡觉了!”女人愤怒的咆哮声从某个地方传了过来,也行停下脚步。身上的汗浸透了小背心,顺着眉骨滑下的汗滴微痒中带着刺痛,也行抬起手想要擦拭,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手臂上三道淤青。高跟鞋在地上撞击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也行立刻拔腿开始跑动,另一个穿着裙子的身影几乎与他重合,慢半拍一般拉开了一点距离,随即分开成了两个身影。紧跟身后的皮鞋声停下了,也行脚步缓了缓,回过头。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在地上,苍白木然的脸望着他,大得惊人的瞳仁几乎看不见眼白。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行心中的焦虑达到顶峰,他往回跑几步,嘴里因为着急发出意味不明的“呀呀”声。他伸出手,紧张到手指头胡乱舞动。小女孩伸出手与他相握,几乎没有用一点力气就能将她拉起身,红色的裙摆像一只蝴蝶,离开原地时留下一抹残影。奔跑的过程中逐渐变成了小女孩引导,她带着也行躲进了一个嵌在墙上的小隔间里,拉上了锈迹斑斑的铁门。狭小的空间只有一个人的喘气声,也行抱着双膝,逃避一般将头埋在双臂形成了环里。小隔间里装两个六七岁的小孩有些勉强,他只能用尽全力将自己抱成一团,不去碰触另一个。“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找到我们的。”小女孩的声音轻得像一股风,也行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都冷得冒起一层鸡皮疙瘩。她的话音刚落,生锈的铁门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就像有人在外面气急败坏地拉扯摇晃。剧烈的晃动中夹杂着几声巨大的声响,像是有人用坚硬的东西砸着门。也行贴紧了背后的墙壁,他无所依靠,没有仰仗,唯一支撑他不要倒下去的只有冰冷坚硬的水泥。 第7章 姚文秀取出钥匙,指着走廊尽头:“那边有间挂着牌子的就是,谢谢你了。”秦筱苑笑着摇头:“没事,老师你先去吧,我一会儿都拿到教室去。”姚文秀匆忙走了出去,秦筱苑望了一眼走廊尽头,抬脚走去。门上挂着一块写着“文具仓库”的牌子,门关着,需要钥匙才能打开。打开门后,阴暗避光的库房里一股塑胶味猛地袭来,那是全新未拆的包装所独有的味道。这里需要好好通风了。秦筱苑找到铁架上的彩笔,刚拿在手里,身后传来一声暴呵:“你在干什么?想要偷东西吗!”毫无铺垫乍然响起的声音惊得秦筱苑浑身一颤,心脏猛烈跳动起来,那一瞬间耳中似乎响起尖鸣,实在给人吓得不轻。秦筱苑捏紧了手里的彩笔,不悦地向身后看去,身后并没有人。仓库不大,八平米不到,一眼望得到底。秦筱苑伸手抚在胸口,心跳还未平静,她低头徐徐出了口气。将需要用的彩笔拿出仓库,重新锁好门。回到教室里,杨梅擦拭着板书,脸色有些难看。讲台就在她身后,秦筱苑走过去将手里的工具放下。“里面有个老师好凶啊。”杨梅小声抱怨。“什么老师?”秦筱苑疑惑问道,又想起姚文秀说过,这里是有四个老师的。两个教小学所有科目,一个生活老师,院长本身也算一个。昨日有位老师请了病假,杨梅见到的应该是那位生活老师。秦筱苑安慰道:“没事的,咱们学校不也有严厉的老师吗?”杨梅嘟囔着:“那不一样。”那个颧骨突出的瘦高女人,身着套裙,脚上蹬着一双漆面黑色高跟鞋,手里还握着一根细长的教鞭,一看就不好惹。现在还有老师会拿教鞭吗?在这种地方,穿高跟鞋她累不累啊!杨梅憋了一肚子吐槽,气得肚子都咕噜咕噜叫起来。秦筱苑噗嗤一笑:“叫你早上不吃早餐,现在饿了吧?”午饭按流程是要在福利院吃的,和孩子们吃一样的东西。手撕包菜,素炒土豆丝,青椒占大半没有几两肉的鸡,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所有的菜都摆好,年龄稍大的孩子们又端来一框水煮蛋,挨个发下去。大锅菜的味道勉强算是好吃的,但是非要说它入口惊艳难得美味,那在座的人都要骂一句放屁。但饿极了的杨梅一边吃一边极力夸赞,做饭的生活老师搓着肉感满满的双手,含蓄地笑着,低头时下巴又多了一层。肖珍实在吃不下水煮蛋,她得一口蛋一口汤才能往下咽,不然非得噎得翻白眼。她灵机一动,将水煮蛋递给了坐在她旁边的小朋友,附带了一句体贴的慢慢吃,别噎着。下午度过得非常顺利,但四点的时候开始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五点半,大雨变成了暴雨,外面的路变得泥泞不堪。所有人都看向杨鹏,杨鹏有些不耐烦:“我四点半就开始打司机电话,没人接。刚才又打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说是这个时间段很忙,没有多余的车。”肖珍补充的那句话像是补刀:“我们六个人,现在司机都不敢超载,起码得要两辆。”感受到周围的丧气,杨梅掏出手机,一面不抱任何希望地打开哒哒打车,一面自我吐槽:“这个地方有人接单才怪。”手机的信号有些弱,郑浩翻了一遍天气预报。不久前还挂着太阳的界面现在已经变成了雷雨交加的场面,红色暴雨预警的出现带着一波震动。他叹了口气,继续锲而不舍地挨个拨打本地出租车公司的电话。一开始还有声音甜美的客服,再后来全变成了忙音,和“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杨鹏打着电话,忽然声音惊喜起来:“可以等可以等!只要你们可以派车过来,晚一点没关系!”他挂了电话,兴奋道:“太好了,有公司答应调派出租车过来,就是可能要等到八、九点了。”周桂香安排着一起吃了晚饭,不过才六点出头,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吃完饭,还有力气的几个人陪着小朋友玩游戏,秦筱苑有些头晕,坐在门口的竹椅上。竹椅的靠背做出一定弧度,靠上去虽然硬,但比其他椅子稍舒坦。门外的雨幕连成一大片,水滴在层层叠叠中变得浑浊,远远地能看见一点昏黄的光晕,那是来时的路灯。不知过了多久,秦筱苑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那一点昏黄的光便在她眼中碎开来,变成了三四个,然后又重新聚集,变成了两个。一个偏黄,一个是白色的冷光。秦筱苑伸懒腰的动作顿了顿,眨眨眼仔细看,确实是两个光源,冷白的光不断晃动着接近。有人来了。秦筱苑忍不住出声叫了一下周院长和杨鹏,杨鹏低头看手机,此时已经将近九点,他并没有接到派车来的电话。就在这空当,那人已经走进来了。他穿着黑色的雨衣、雨靴,在这样的暴雨天气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因为那白皙削尖的下巴上不断在滴水。手电筒是防水的,握着它的那只手也湿漉漉。他摘下了雨衣的帽子,发丝上一缕一缕的水顺着面颊下滑,那张精致的面孔令秦筱苑不禁微微张开嘴——他是在平溪路上见到的“模特”。虽然对方否认了,但秦筱苑内心还是暗暗称呼他为“模特”。周桂香走了出来,惊讶道:“狄先生,怎么这么晚来了!”狄斫扫视了一圈,没有特意在秦筱苑的脸上多停留半秒。秦筱苑有些失望,却又想到他没什么理由要记得她,这样一想,失望的程度似乎又深了一层。“今天很合适。”狄斫脱下雨衣,里面的衣服也是黑色的。手伸出门外抖掉多余的水,顺手挂在了门口的衣帽钩上。“你好,请问在路上看到来这边的车了吗?”杨鹏见到他有些激动,“或者说,你来这里搭的车走远了吗?”“城里堵死了,这边太偏,夜里下着暴雨,不会有车来了。”狄斫声音平静,对现状没有任何感想。“不可能,你又是怎么来的?”杨鹏不死心,怀疑地看着他,但下一刻,手机响了起来。出租车司机的客服来电话通知他今天不会有车派过来了,基本情况与那人说的一样。他挂了电话,手有些无力地垂下来。狄斫望向他,语调如常:“我是步行过来的。”作者有话说:说着隔日更的今天还是更了,明天可能没有,感冒了,脑子一片空白。 第9章 “啊!”一声尖叫惊醒了其他两个人,夹杂着重物落地的声音。秦筱苑立刻睁眼,解锁屏幕借着光照去,就见屏幕灯光下杨梅满脸惊恐地捂着自己的手臂。肖珍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刚才落地的是杨梅的手机。此刻黑了屏,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是你们谁恶作剧吗?”杨梅的声音有些恼怒发颤,“平时开点玩笑可以,这样也太过分了吧!”秦筱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想要追问,却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一瞬间三个人安静下来,杨梅也暂时将愤怒抛在脑后,瑟缩一下往秦筱苑身边靠。“秦筱苑,肖珍,杨梅?都睡了吗?”杨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秦筱苑靠近门边,走下床去开了门。门外杨鹏面色凝重,警惕地四下看了几眼:“我怀疑,这里的老师虐童。”“啊?”秦筱苑的疑惑几乎凝成实质,“为什么?”杨鹏严肃道:“刚才我听见有小女孩的哭声,出来查看,有个小女孩蹲在楼梯间里哭。白天我没见过这个孩子,可能就是因为身上有伤痕故意不让我们看见。”床上的两人听见连忙穿上鞋走出来:“快带我们去看看。”杨鹏带领他们走到楼梯间的弯道里,但那里并没有他说的小女孩。他有些懊恼:“刚才应该让她和我一块走的,但是她很警惕,不肯跟我走。”秦筱苑将信将疑,她白天接触三个老师,好像都不像坏人。她打了个圆场:“我们先回去休息吧,这么晚天又暗,不一定能找得到呢,明天白天我们留点心就好。”肖珍困得能站着睡着了:“那俩男生呢?”“他们……”杨鹏刚要说话,就听见两声惊恐的大叫,连忙往回走。从楼梯口到房间不过十来米的距离,才走到门口,两个男生争先恐后从房间里跑出来,愤怒地冲他们吼道:“你们干什么?”郑浩推了杨鹏一把:“不就是你叫我们的时候没搭理你,至于这样打击报复吗?”“小声点,别把其他人吵醒了。”秦筱苑皱着眉将两人分开:“你说什么?他刚才一直和我们在一块。”“当然和你们在一起,不和你们一起能整这一出吗?你看看!”郑浩伸出手臂,两条胳膊上布满条状红痕,像是用细长的鞭子抽出来的,约有十来道。随行摄像师郭文智不太想和他们交恶,垂在身旁的手臂被郑浩强行拉起来,他的手臂上也落了几道。所有人的脸上露出疑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两个人串通起来整蛊他们,唯有杨梅面色难看起来。她看向自己两个舍友,扯了扯秦筱苑的手:“你看……”细白的胳膊上有一条红痕,因为充血微微鼓起,和郑浩他们的如出一辙。“先前你们俩都睡着了,我听到有女人的声音——熄灯了!然后手臂上一痛,我还以为是你们俩逗我。”杨梅的声音微微发颤,无助地贴近舍友。郑浩脸色一变:“我也听见了,一个很凶的女人的声音。”“那个小女孩……”杨鹏忽然说道,他抬眼看着三个女生,“她手臂上也有这样的痕迹。”楼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杂乱无章透露着惊惶。狄斫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垂下眼睑,继续看着也行。他眼中清明,没有半分倦意。也行露出半张脸闭眼酣睡,身体蜷缩成一团,在狄斫轻抚下渐渐舒缓。作者有话说:我就直说了,我要海星评论。【乞讨得理直气壮】第6章 凶者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响起,一步一步,坚定清晰,甚至可以想象到高跟鞋主人绷紧的面皮与扬起的下巴。狄斫背对着门口,不动声色。旧宅是内走廊结构,靠着走廊的墙面拦腰截断,上层是单色磨砂玻璃窗。窗外闪电片刻即逝,女人的侧影像是被闪电印刻在了玻璃窗上,头发盘起在头顶,碎发一丝不苟地藏入发丝里,背僵直地挺着,上半身包裹在束缚的套装里,剪影上没有一根赘余的线条。雷声轰隆,也行身体一颤,似乎快醒了,狄斫的手轻轻覆上他的耳廓,他便暂时安静下来。迈着机械步伐的高跟鞋停在门前,门轴经年累月锈迹斑斑,门板被风吹开时发出孱弱的哀吟。“嘎——嘎吱——”高跟鞋敲击着木地板,咚的一声钝响,在木板弯曲变形之前落到下一块木板上。她像是没有看见背对她坐在那里的狄斫,森冷的目光扫射着面前的一切,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逃过她的眼睛。狄斫低垂着头不动如山,从声音辨别那东西从他的背后走过。黑色高跟鞋七厘米左右,露出的脚背因为长期穿着高跟鞋的缘故静脉曲张,暴着蚯蚓一样盘结的青筋。她的步伐僵硬,一寸一寸巡视全场,像高傲的女监狱长,审视关押着的囚徒。这里不应该有监狱长,这里没有囚徒。女人高昂着头颅,对她所看到的一切还算满意,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了门口。她的到来伴随着阴冷潮湿,还有一股若有似无微苦的霉味,室内温度骤降几度,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也行的感觉格外敏锐,开始瑟瑟发抖,眼球在眼睑之下动起来——那是意识即将苏醒的征兆。长久存在的阴影不是狄斫偶然一次安抚就能完全平静下来的,也行对于夜晚的警惕反抗剧烈起来,逐渐突破狄斫所建筑的壁垒。离开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那双高跟鞋后跟并在了一起,发出一声脆响。僵直站立的女人停在门口,与狄斫不过两步之遥。天空又被撕裂开来,强烈的白光持续了几秒,拉长的投影一直延伸到狄斫的脚边,可以清晰看见,握着细长教鞭的手正微微发抖。失败了。狄斫改变了想法,收回手,也行几乎是立刻苏醒了过来,整个身体往床头缩起,急促喘息着,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双眼含着惊恐。女人转身,暴怒的吼声伴随着高高举起执教鞭的手声调愈发尖锐,最后几个字化作刺耳的尖叫:“我说过,睡觉的时候不许动!你们听不懂吗?要我说几遍!” 第11章 秦筱苑终于克制不住,尖叫着从教鞭下跑开。她伸长了手,想要在路过女孩身边的时候拉她一把,但她的手明明已经与小女孩的手臂接触到了,却手中一片虚无。她的脚步缓了缓,向身后看去,女鬼已经不见了,小女孩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筱、筱苑!”杨梅死死拉着她的胳膊,惊恐道,“她也是……”“我们来捉迷藏吧。”小女孩再次向她伸出手。后方她们来的楼梯口已经陷入一片黑暗,秦筱苑伸出手才发觉自己在剧烈颤抖着。她试探着踏出一步,突然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小女孩拉扯入黑暗中,秦筱苑尖叫一声,头也不回地向着食堂跑去。周院长和姚老师不在,最后还剩下一个生活老师。她的房间就在食堂旁,方便早起为大家做早餐。但是到达食堂后,生活老师居住的房间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反而是那三个失踪的男生正坐在食堂里。食堂不大,也就两间教室的大小。三个男生排成一排坐在餐桌旁,背对着门口,身体僵直地挺着。那模样太过不正常,秦筱苑不敢贸然走过去。“杨鹏?郑浩?郭文智?是你们吗?”秦筱苑声线颤抖,连队伍里的男生都变成这样,她有些想哭。“是的。你们快来吧,就等你们了。”杨鹏的声音很古怪,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他的肩膀微微颤动,侧过身来,露出半张恐惧的面孔。肖珍被他吓到了,连忙往后退:“不要,我们不要过去!”她的话音落下,郑浩的上半身也扭出一个相同的角度,他的脸上布满泪水:“求你们了,过来吧。”郭文智的身体忽然**几下,转头对着地面,剧烈干呕起来。最开始几声没有吐出任何东西,随后的几下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酸水,气味扩散开来,食堂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酸涩胃液的味道。他低下头的瞬间,露出了桌面上的东西。那是六个摆放整齐的不锈钢碗,模样普通,白天他们吃饭也是用的这样的碗。但碗里现在不是美味可口的饭菜,而是酸腐变质的食物。爬动的蟑螂与涌动的蛆虫间偶尔露出底下青色的霉菌,不断攀上碗沿,掉落在桌面上。女孩们都看见了那些东西,她们忽然懂得了男生的怪异,换她们三个坐在那里,现在恐怕吐的不止一个。画面的冲击太大,但反胃的恶心感还未在身体上体现出来,暴怒的尖啸已经从秦筱苑身后响起:“快去吃饭,绝对不允许浪费!”一个小孩从另一个门走了出来,悄无声息走到了桌边,双眼紧盯着暴怒的女鬼,伸手将其中一个碗推到了地上。不锈钢碗撞击地面瓷砖发出不小的声响,女鬼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桌边,他有恃无恐地看着女鬼,心中鼓起莫大的勇气,推下了第二个碗。眼见女鬼穿过三个女孩高举教鞭冲像自己,小孩捂着耳朵放声尖叫起来。作者有话说:我需要你的海星和评论_(:3」∠)_第7章 捉迷藏也行肺活量惊人,声带的震动引发整个建筑震颤,头顶的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摇摇欲坠。男生们察觉自身脱离了无形束缚,连滚带爬地逃离那些恶心的蛆虫。与三个女生汇合后拉着她们就要逃,但秦筱苑看到也行还在那里,挣脱同伴的手想要去救他。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也行身后,目光锐利如锋芒,并起双指在手中桃木剑刃上一抹,口中厉喝:“你们快走!”杨鹏敏锐察觉对方恐怕不是普通人,立刻紧紧攥住秦筱苑的手腕:“快走!我们在这里也是给人家添麻烦!”秦筱苑回过神来,惊愕之下,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她不再纠结,和同伴们蜂拥逃出食堂。女鬼袭向也行的身影被一道金光穿透,凄厉尖啸从满是利齿的口中发出,盖过了所有的声音。她身形极力后仰,抽搐扭曲像是被钉死的毛虫,最终消失在空气中。也行的尖叫随之戛然而止,眨眨眼看向身后的狄斫:“她被杀死了吗?”“鬼魂不是杀死,是消灭。”狄斫收回桃木剑,侧目看见桌上的碗和地面一片狼藉,眼角微微**。太恶心了。“那她被消灭了吗?”也行锲而不舍地追问。狄斫耐心回答:“没有,我们现在去找她。”“可是我有点怕。我怕老师,你怕老师吗?”也行依然紧贴着他的腿,心里却不那么害怕了。学生对老师有着天然的畏惧,有些是敬畏,有些则是单纯的惧怕,过于严厉的老师或许还会成为某些人一辈子的阴影。但是狄斫对此没有体会:“不怕。”“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有些人怕蟑螂老鼠,有些人不怕,就是如此。”也行想了想,给自己鼓鼓劲:“那我也不怕。”好不容易汇合的六个人跑动中又散了。他们上了三楼,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秦筱苑忽然察觉身边骤然安静,除了作为背景音的雨声,悠长的走廊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前方的黑暗太过浓郁,失去同伴的恐惧不断膨胀高涨,硬生生遏制住她的脚步。秦筱苑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确定自身孤立无援后,小心往墙边靠去。有人在身后轻扯她的衣摆。“来玩捉迷藏吧。”小女孩再次出现在她身旁,吓了秦筱苑一跳。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追魂夺命的高跟鞋声又从黑暗中传来,秦筱苑仓皇退后,她分辨不清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小女孩面无表情仰脸看她,伸出自己的手。秦筱苑害怕地挥手,想要她远离:“你别来找我了,好不好?”每一次小女孩出现,都预示着女鬼即将到来,秦筱苑不想和她玩什么捉迷藏!小女孩的声音急促起来:“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第13章 首先是院里的人自行四处搜查,无果,后来报警,才在一个外部插上插销的壁炉里找到那孩子。那是个很偏僻的地方,没有人会往那里去,之前搜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将它忽视了。壁炉里都是带血的抓痕,优优从不开口说话,没有任何人听到过她的呼救。她就那样被关在壁炉里,生生被饿死。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个插销是谁扣上去的,上面没有任何指纹,灰尘遍布。那是周桂香的噩梦。如同现在被狄斫拿在手中的教鞭。狄斫将教鞭收起来:“抱歉,我并不是王医生派来的。我是国降部正式天师,前来处理异常事件。现在事情解决,这根教鞭我要收走了。”“你说什么?天师?”秦筱苑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所以那个小女孩优优,其实是想帮助她逃走?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狄斫,此时竟然有些想拿出手机打给廖文文,歪?出来看抓鬼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狄斫转向秦筱苑,“我已经和你同学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请不要到处宣扬。”秦筱苑摸手机的手心虚地往回缩了缩。“好嘛。”“天快亮了。”狄斫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顺便也看到了仰头望着他的也行。他蹲下来,轻轻抚摸他的头顶:“也行,你在这里等我几天吧,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意思是,也会带他走吗?也行瞪大眼睛,猛地点头。反正还会再来,狄斫也不再逗留,匆忙返回了市内。抵达容和居时,天刚破晓,容和居还未开门,以往都是高粟那位伙计开门,今日却换了个人。那身定做的修身西装将身体的每根线条都修饰得恰到好处,秦霄蜀站在门口抱着手臂,看到匆忙赶来的狄斫,面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早。”作者有话说:啊啊啊!阅兵太帅了!我爱兵哥哥!我感jio凛然正气把所有阴邪都驱散了!按照惯例求海星_(:3」∠)_第8章 同行“早。”狄斫回应道。他们没有约定确切时间,却在清晨相遇,互道一声早。天将明时暴雨初歇,清晨的空气中充满浸润的水汽,不过等太阳出来热气一蒸,一切痕迹便会随之蒸发,那一场大雨只会留下浅浅水痕。平溪路上已经有了三两行人,秦霄蜀的目光定在狄斫身上,眼中带着玩味。狄斫还穿着印彩色logo的文化衫,随身携带的包里突兀伸出一根细长的竹条,头发微长别在耳后,一时辨不出真实年龄。在他打量的目光下狄斫微微垂首,随即抬头坦然道:“刚从别处来,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进了门,秦霄蜀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外边,合上门只专心接待一位贵客。狄斫上回来急着询问,一心打听羽帔的下落,没有仔细看过四周。这次来心里有底,等待的时候分了点闲心看起店内摆设。见他姿态放松,秦霄蜀让他先坐下,转身进了里屋去取装羽帔的盒子。容和居和其他店铺乍看下没什么两样,摆在外边那些大同小异的瓷器兴许还是从同一个批发市场买来的。店内一扇门通往仓库,左侧窄楼梯通往二楼,上面是留给懂行的客人慢慢饮茶细谈的。秦霄蜀将盒子取出来,见狄斫正对着一幅画仔细端详,朗声道:“听木先生说,你也懂这些?”狄斫收回目光,转而投在他的脸上:“不能算懂,和你们比不了。”“谋生的手段,自然要做得比别人好才能混一口饭。好比狄先生,独具慧眼。”秦霄蜀站得稳当,隔着柜台双手将盒子往前递。往下两寸就是台面,他偏要举着,等狄斫来接。狄斫接过牛皮纸盒,手中分量沉甸甸的,略略抬眸:“我承你一个人情。”秦霄蜀双手环抱胸前倚着柜台:“你倒爽快,我还怕你不肯接,防备我呢。”“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防备。”狄斫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随即合上,“东西没错,多谢了。”秦霄蜀察觉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越发觉得有意思:“随我上楼喝杯茶?”“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去木先生那里。”狄斫婉拒道。秦霄蜀点点头:“那正好,我也去,开车顺路送你一程。”狄斫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不主动出手,但也不代表要与妖邪打交道。”秦霄蜀嘴角一翘:“这话晚了,从刚才你接过盒子起,你我的交道就开始了。”门外传来一声响,有人开门走了进来。墙上挂钟指向七点半,来的是店里的伙计高粟。店铺八点正式营业,他通常提前半个小时来开门,整理一番。见店里有人,高粟心里一惊,除了贼可没人来得比他早过。仔细一瞧这里边还有个老板,愣愣打了声招呼:“老板来这么早啊,哟,狄先生您也在呢。”狄斫友善地冲他点头,秦霄蜀下巴微抬:“车钥匙呢?”高粟犹豫地摸了摸口袋:“干嘛啊?”秦霄蜀面色冷淡:“载贵客去见老先生,你别问这么多。” 第15章 狄斫一愣,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有什么使不得?他身份合法得很,又有正当营生。还是说……”木荥旗顿了顿,“还是,你嫌他不是人?”狄斫心中诧异,看着木荥旗半晌没有说话。第9章 租客狄斫最终只是说道:“只要他不害人,是什么不重要。”木荥旗显然不想细谈,岔开话题一口将也行那件事包揽下来,拍着胸脯道,一定给他妥善解决。狄斫推辞不过,木荥旗铁了心要帮忙,他的拒绝木荥旗权当没听见。想来人家好心替他解决问题,事关俗世律法,他确实有心无力,一再拒绝下去就太过不识抬举了。狄斫接受了老先生美意,总之因果循环,以后总会有他能帮上忙的地方。木荥旗语气低落下来:“你知道的,我没有一儿半女养老,孤苦伶仃的老头子,死的早倒好,趁着还有情分,那些徒弟还能送我一程。我要活得久点,就该轮到盼着我死了。”狄斫不赞同这样的说法:“您怎么这样说?能赡养老人是小辈们的福气,我还想师父能长命百岁……只是没有机会了。您收的徒弟,品行自然不用说,孝顺是基本。”木荥旗说起来,几乎要老泪纵横,握着狄斫的手不住道:“你可得常来看我,你师父就你这么一个徒弟,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也尽尽做长辈的责任。”狄斫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正对上秦霄蜀冷眼看来的视线,或许只是因为他面无表情而显得冷淡,总之,确实看来不是个好相处的。狄斫应着声,木荥旗见卖惨差不多,再多可就要招人嫌了,适时收敛,面上轻描淡写地起身,留狄斫一起吃早饭。早饭是黄阿英亲手做的小米粥和包子。面少了都和不起来,蒸包子少说也得凑一笼,黄阿英本就预备给邻居送点儿的,现在不过是匀出一点给客人,保证管够。现做的包子皮薄馅大,面皮松软微甜浸着带咸味的油花,馅儿肥瘦相间,肥肉细细切得很碎,蒸过之后几乎都要化在馅里,一口下去唇齿留香。狄斫吃两个就饱了,眼角却瞥见秦霄蜀也拿起一个包子吃了起来。木荥旗捏筷子的手抬起,张嘴欲言又止,又一反常态闷声不吭收回手,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这是别人的私事,不该管。狄斫想着,默然无视。碗里的小米粥还没喝完,门外传来老头的呼声,木荥旗连忙答应,不久前还嚷嚷着要人多来看看他的老爷子赶着出门似的:“我那些老伙计等我一起下棋呢,你们也都忙着,我就不留了,自便吧,啊。”说着木荥旗搁下碗筷就出门会棋友去了,被抛下的两个客人面面相觑,无奈又好笑。秦霄蜀敲着桌面:“他老这样,把我叫来,又自顾自去玩,将我忘在一边。你吃完了吗?”狄斫说了声好了,秦霄蜀点头的动作稍迟缓,偏过头,抬起右手在鼻下掩了掩。狄斫敏锐察觉到他的眉头皱起,却很快若无其事起身,从坐着的角度看去,他的身姿高大挺拔,透着与外表不符的沉稳。那是应当的,他的外貌看起来二十出头,实际上多大年纪谁知道?两人一同走到门外,秦霄蜀看起来颇为诚恳:“我再送你一程?”“不用了。”狄斫拒绝得更为真诚。秦霄蜀点头,没说多话:“嗯。”那人站在原地,狄斫顺着胡同往外走,背后有如实质的目光超出一定范围后便消失了,他脚步慢慢变缓,最终停了下来。四周清静无人,秦霄蜀伸手捂住嘴,身体的反应剧烈起来,排异一般全力拒绝着胃里的东西,催促着要将它们排出体外。他单手扶墙,深深躬着身体,高大的背影看起来格外难受。他的五指可见地用力收紧了一下,呕吐声持续了片刻才停止。狄斫停在他身后不远处,牢牢吸在地面上的脚步终于迈开,走到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地上的食物吃进去什么样,吐出来还是什么样,没有一点消化过的痕迹,连咀嚼都很敷衍,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不能吃东西就不要吃了,难受的是自己。”狄斫轻声说道。胃里就那么一个包子,这下吐了个干净,立刻安分下来,再无异样。秦霄蜀有些意外狄斫去而复返,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拭嘴角,笑了笑:“看见你……你们吃得很香的样子,就很想尝一尝。”他进了木宅拿出清扫工具,自觉处理了现场。狄斫还是坐上了那辆小电摩,一回生二回熟,他面不改色地搂着秦霄蜀的腰,在他的指挥下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城东的出租屋楼下。秦霄蜀端详面前半老不新的楼房,默认了狄斫应当生活不富裕。沿着街区的城中村鱼龙混杂,除了一些附近教育机构的单身男女,还有小公司包下用作员工宿舍,一伙夹着烟染了头发的瘦黑年轻人从楼道里涌出来,带着放肆的笑骂声。一楼空荡荡的门面里坐着带小孩的妇女,手机里外放的电视剧传来几声尖锐的“皇上”。充斥着浓郁生活气息的地方,那位形貌昳丽的道长,被隔绝在无形的空气罩中,有些不沾人气。秦霄蜀忽然起了个念头:“我再去给你找个住的地方吧。”狄斫不解地看着他,没说话,眼角眉梢都在询问为什么。“这地方看起来不是很安全。”秦霄蜀自己也为突然出口的那句话诧异,却还是认真临时想着借口,“工作之余,总归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息吧?”狄斫摇头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你送我回来,耽误你的时间真不好意思。”“没有的事。”秦霄蜀仔细看着他的脸,从那张面孔中看出一丝强打精神来,“先回去休息吧,你看起来有些疲倦。”与秦霄蜀作别后狄斫上了楼,楼道里还残留着那群人留下的烟味。二楼房东太太的门敞开着,电视的声音开得有些大。有人坐在门口蹭wifi打游戏,游戏音效与小孩哭声夹杂在一块,房东太太专注盯着电视,没有察觉到狄斫上来了。正好免去寒暄。狄斫转身往楼上走,背后响起房东太太的声音:“狄先生啊!这么早就回来啦?”狄斫回头打了声招呼,抬脚继续走,房东太太快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热心道:“你去参加孤儿院活动啦?之前我老公去捐款哦,也送了这么一件衣服的。”“哦?”狄斫已经上了两阶台阶,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在一米六不到的房东太太面前算得上居高临下,那张微胖的脸上来不及掩饰的犹豫慌张尽收眼底。片刻后,楼上匆匆忙忙跑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额头上带着汗,脸颊上还有一块不明黑色污迹。他走到楼梯间的弯道中,脚步慢了下来,用正常速度走到狄斫身边,笑着打了声招呼。那是房东,一股狄斫很熟悉的味道从他身上扩散出来。线香焚烧的味道,掺杂了楠木和榆木,是去年的存货。“刚从外面回来啊?早点去休息吧。”房东说道,笑弯的眼睛里掩掉了闪烁逃避,他并不胖,在足够三人并肩同行的楼道中侧过身体,贴着墙面让行。 第17章 “对不起!放过我吧!”许烨惊恐地缩在角落里,那人却收了手,指尖微动,身上的符纸便飞回他的手中。“敢再碰我的东西,等着魂飞魄散吧。”许烨独自缩在角落里怀疑鬼生,厉鬼不要面子的吗?难怪常言道,会咬人的那啥不叫。好凶哦……狄先生后来重新洗了一张照片放在原位,许烨不敢再碰,绕着那张桌子走。一人一鬼之间勉强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局面。但昨晚狄先生没有回来,许烨等到日出都不见动静,心思立刻活络起来,开始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试探的结果……显而易见,狄先生不屑于自己动手,还带回来一个帮凶。许烨只想咆哮:“厉鬼何苦为难厉鬼?”电视里正在播放许烨喜欢的歌手选秀节目,却被忽然换到了体育频道,现场直播最新的游泳锦标赛。许烨试着调回去,又回到了体育频道。声音频繁转换令人厌烦,狄斫画符的动作停住,瞥了许烨一眼。许烨瑟缩一下,安分乖巧地有什么看什么,看了一会儿,觉得体育比赛也挺有意思的。棕发外国人走上跳台,旁边有动画演示他即将要表演的动作。落下的瞬间,屏幕上溅起大片的水花,观众席上一片哗然。许烨跟着喝起彩来,狄斫虽然不懂,但他余光瞥见水花四溅,想来也完成得很糟糕。接触到狄斫微妙的眼神,许烨不解道:“怎么?这不就是比谁溅起的水花大吗?”“……”狄斫不再理会他,一个糊里糊涂的鬼,看起来还很缺乏常识。两天后秦霄蜀主动联系了狄斫,他应当是从木荥旗那里得知的电话,开口第一句便是:“木先生说你想领养一个小孩,今天有空吗?”狄斫迟疑片刻,回答道:“有空。”二十分钟后,秦霄蜀开着车来到楼下。狄斫下楼时,新来的租客在和房东争论:“你们的电视为什么总跳台?我就想看跳水,不想看唱歌!你们这里是不是闹鬼?”房东太太看到路过的狄斫,眼皮跳得飞起:“怎么可能呢?你别瞎说!你那间房只是信号太好,大家电视一个型号,人家换台遥控到你房间了而已。之前的房客说了问题,我们去验证过的,就是忘了告诉你!”狄斫漠不关心地走下楼,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有鬼在换台。楼下秦霄蜀开着一辆黑色小车,刚清洗过,不染纤尘。狄斫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车内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枚铜钱悬在后视镜上。狄斫盯着那枚铜钱,久久不能移开视线。他指着铜钱问道:“这是哪里来的?”秦霄蜀瞟了一眼,随口道:“是我的。”狄斫只能想,或许是木老先生给他的。那枚铜钱,是实宗的东西。周桂香早早就在福利院等着,木荥旗是福利院资助最多的捐款人,他提前打过招呼,当然要重视。周桂香拿出也行的资料,递到秦霄蜀面前:“秦先生,您的条件满足要求,能够领养也行我们很高兴。不过我们需要持续观察一到两年的时间,后续还有不定期进行电话家访,以保证孩子生活确实很好。”“完全没有问题。”秦霄蜀说道。一到两年的观察?狄斫有些犹豫,那不是代表也行要与秦霄蜀住在一起?见狄斫与秦霄蜀同行,周桂香问道:“狄先生有和您说过也行的情况?”秦霄蜀点头:“是的,他大致告诉我了,可怜的孩子。也行需要治疗,也需要良好的环境,我不认为在这里对他恢复有帮助。如果可以,我想为他提供更好的治疗与生活环境。”“我看了您是本地人,也行已经是学龄儿童了,下半年上小学一年级,您这边也要做好入学准备。”周桂香是福利院老师,有二三十年的教学经验,这些孩子在福利院里由他们教小学课程,但也仅此而已了,初中以后还是要去公立学校的。福利院为孩子们筛选收养家庭,当然是为了给他们争取到更好的生活。秦霄蜀点点头:“这一点无需担心,我可以保证也行能够进入实验小学。”实验小学是市内排行第一的小学,入学名额有限,家长们绞尽脑汁都想把孩子送进去。周桂香笑容扩大,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对了,我想请问,秦先生还未婚,以后有结婚以及生育的计划吗?”“无论结婚与否,也行是我收养的孩子,那我就会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到最后。”秦霄蜀应对自如,“经济上不会亏待他,也会给他我的爱。”这样冠冕堂皇的话,狄斫侧目看去,他看起来像是在说真的一样。周桂香带着秦霄蜀走到院子里,这时间段已经下了课,孩子们在院子里的娱乐设施上玩。也行独自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手中握着一个小木偶。那木偶整个不过二指粗,高度在十厘米左右。细小的竹筒中穿入绳子,圆球作为关节,双脚垂下两根绳子。也行从指缝中将绳子拉紧,木人站立在他的手掌中。他嘴巴小幅度地动着,像是在说悄悄话。他不和其他小孩一起玩,看起来有些孤独。“也行。”周桂香叫了一声,也行便抬头看过来,见到站在她身后的狄斫,眼睛一亮,跑了过来。随即他注意到了站在狄斫前面的秦霄蜀,脚步顿了顿。周桂香招招手:“过来,我们去办公室。”也行跟在后边,脚步磨蹭,站到了狄斫身边。狄斫低头看他,他便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进入办公室后,周桂香在也行身边蹲下,握着他的手臂:“也行,这位是秦叔叔。”也行看了秦霄蜀一眼,眼神又飘到了狄斫身上。他明白秦霄蜀才是想要收养他的人,嘴唇紧抿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也行,你好。”秦霄蜀也蹲下来,与也行平视,第一次与小孩交谈,他思考片刻才问出一个问题,“你平时喜欢什么?” 第19章 秦霄蜀开着车没有回头,从后视镜里看他:“你应该还有工作要忙吧?”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狄斫否认的话说不出口,犹豫了一瞬。秦霄蜀掐着这一瞬的犹豫说道:“难不成你要把也行放在你住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可以。”狄斫声音小了点。他对秦霄蜀不能完全信任,这是理所应当,毕竟他们才见过几次面。秦霄蜀能帮这个忙,在狄斫看来肯定是木老先生在背后撺掇,秦霄蜀被赶鸭子上架来的,再给人家添更多的麻烦可就不应当了。秦霄蜀察觉到那未出口的抗拒,便道:“我看这样吧,我把他送去木先生那里,你忙完了去接他。”“也行。”狄斫点点头。“诶!”也行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狄斫,他听见自己名字了。“噗。”秦霄蜀抬起一只手示意,“抱歉没忍住。”“等会儿……你爸爸,”狄斫犹豫着说出那个称呼,顿住几秒后才继续说下去,“他会把你送到一个爷爷那里,你在那里等我。”也行眼睛闪烁了一下,懂事地点头。他明白,大人是需要工作的,不可能陪他太久。也行抱了抱狄斫的胳膊:“要早点回来呀,不要让我等太久了。”秦霄蜀透过后视镜,这场面叫人牙都酸倒。兀自想到,到时候给孩子上户口,也要叫这个名字吗?秦也行?倒也不难听。狄斫中途下了车,那地方看起来像是一栋烂尾楼,门前落了一地的砖瓦,没有玻璃的门窗洞开,往里看只有一片漆黑。狄斫敲开驾驶座的窗户,极为认真地道了谢,然后对也行摆摆手,站在路边看着车开走。确认他们已经离开,狄斫才拿出手机,不断接收的新消息全是陈年案件记录,翻到后面,竟然还有古籍记载。十几条都与之前接收到的照片相关,记录着各式仅剩外壳的遗体。踏入黑洞洞的大门,狄斫的身影像是被黑暗吞噬,眨眼就不见踪影。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化,烂尾楼成了明亮的办公室,躺在门口的黑猫听见声音机敏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懒散躺了回去。沿着走廊轻车熟路走到鉴定科,透过门上透明玻璃可以看清里面大半情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钢制长桌前端正坐着,头顶正在冒着热气,活像电视里的绝顶高手在发功。狄斫推门进入,看了眼时间,此时不过下午四点:“这么早就吃晚饭了?”“不,这是昨天的晚饭,加今天的早饭、中饭。”张一味双手交叉在胸前,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酸辣粉,“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我干嘛要去舔那颗蛇胆呢?我现在分泌的口水都是苦的,这碗粉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我的舌头变得又苦又烫。”张一味是正一教弟子,龙虎山张家后人。张家自视正一教正统传人,这也是位离经叛道的主,不顾家中长辈的阻拦,不去降妖除魔,偏爱研究各路法门,死活留在了鉴定科。“我还以为你是又看见什么,恶心得吃不下。”狄斫将包放下,走到铁架床前。张一味终于将注意力从冒着热气的酸辣粉上移开,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笑道:“我发的东西你都看了?”“看了。”狄斫拿起一旁的橡胶手套,仔细戴好,揭开了铁架床上的白布。照片记录得再清晰也会有些许失真,真正实物摆在面前,那种真实感是照片无法传递的。尸体身份是流浪汉,两天前被发现死在巷子中,死于器官衰竭,被收容至市医院太平间。原是预备查核身份后转交火葬场,今早被查看的实习医生发现已经产生了异变。那具躯壳从头顶裂开,一直到胯下,再从耻骨部位向左右延展,顺着大腿直到脚背。完整得像是一件脱了模的印制品,内部均匀贴合外部轮廓,只剩下不足三毫米的一层外壳。面孔保存完好,毛发附着稳定,只是眼睑太薄,失去了眼球支撑后干瘪了下去。轻轻在裂缝边缘按压,能听见细微的裂响,像是……像是烤干的薄饼被按压时一层一层断裂的声音。张一味蹲在角落的铁笼子前,“嘶嘶”声从笼子中传出来,黑色的鳞片折射出一点一点的光,有东西在阴暗处爬行。那是不久前从一只鸟妖手里扣下的野生蛇,部里准备找时间送到远一点的地方放生。除了活蛇,那鸟妖还杀了不少,存着蛇胆准备卖,张一味一时好奇,悄摸地舔了一口,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张一味身上带着雄黄味,蛇纷纷避开他的手。他从笼子里拿出一样东西,白色的,半透明,布满细致的纹路。“你看,蛇蜕皮了。”狄斫下意识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蛇蜕,仔细查看尸体后,点头确认道:“没错,是人蜕。”人蜕出于《酉阳杂俎?广知》,原是指魂魄脱离肉体,“俗讳五月上屋,言五月人蜕,上屋见影,魂当去”。但狄斫所说的人蜕不是这样一个概念,而是一种蛊。承载魂魄的蛊虫寄生在宿主身上,在另一具躯体上脱胎换骨。最早的记录在明朝。有老人言说梦到巨蛇,便认为自己能升天成仙,嘱咐家中人准备后事,不日身亡。家人将老人下葬后,有道人从门口路过,面色凝重,告知此地妖气冲天。家人匆忙挖开老人坟墓,一片黑云冲天而起,飞沙走石,片刻后风停沙止,众人只见棺内尸身只剩一层外壳。此后记录断层,早清才又有了记录,之后直至民国,近代,记录的间隔越来越短。最近的一次记录,就在两年前。张一味仔细研究后,这些旧案中都有出现过见到巨蛇的说法,他倾向于目前的记录都系同一对象所为。记录间隔出现变化,那说明了一件事——人蜕的有效周期缩短了。“巨蛇,人蜕……”狄斫捻着手中的蛇蜕,对着光源,半透明的蛇蜕在光线下显得晶莹夺目。城内近来似乎没有听说有蛇妖入境,但人蜕出现在这里,便是最为有力的证据。“城内需要加强戒备,周边各出入口都要仔细排查。今早发现,那应该是昨夜就完成了蜕变,对方随时可能离开。”狄斫笃定道。张一味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盯着面前的蛇笼:“蛇羹好吃,还是口味蛇好吃?”“你小心点。”狄斫严肃道,“大妖虽说对未生灵智的同类不会有太多感情,却也不会容忍他人在它面前杀害。”“你要这么说,那我觉得鸟妖要比我先遭殃。”张一味满不在乎地说道。狄斫面容凝重,显然在认真思考这句玩笑话。张一味眼睛眯了起来,闭上嘴。不会有这么巧吧,他只是随口一说啊!第12章 苗头 第21章 在狄斫的刻意之下,天被聊死了。到达出租屋楼下,狄斫下了车要去抱也行,却被秦霄蜀抢先一步,附带一句“我是他爸爸”堵住了狄斫的嘴。秦霄蜀抱着也行名正言顺跟上楼,狄斫在前面带路,恰好碰到周慧子出门上班。她似乎比平时晚了点,匆匆下楼,与狄斫相视一笑便擦肩而过。狄斫目光跟随在周慧子身后,几秒后收回。秦霄蜀貌似不经意地说道:“那姑娘,最近要倒霉了。”“嗯。”狄斫继续往前走,并未因为那句话出现波动。没有人能一直一帆风顺,总有点背的时候,只要不危及性命,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这样的毫无波动在秦霄蜀眼中转化成为一个安全信号,看来狄斫没有别的想法。他有些自嘲于自己这样的心态,却又忍不住想,本来他就对狄斫抱有不一样的心思。狄斫照例敲门后才进屋,阴冷的房间像是开了天然冷气。许烨站在角落里,怨毒地瞪着走进这间屋子的第三者,他怀里竟然还抱着该死的第四者!也行打了个喷嚏,下意识伸手去搂抱着他的人的脖子,但触手的皮肤微凉,一点温度都没有。也行一下被吓醒,睁眼扭动身子伸长胳膊要狄斫抱。“秦先生,既然已经送到了,那就请回吧,我们要早点休息了。”接到逐客令,秦霄蜀从容地作别,下楼离开。毕竟现在“他儿子”在狄斫手里,想什么时候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凌晨两三点,整座城市都进入了沉睡,大片大片建筑熄灭了灯,街上基本看不见行人。店铺都放下了卷闸门,露出白癜风一般的小广告,显得萧条。二十四小时全开的便利店成了整条街道上唯一的光源。店员坐在柜台后边打瞌睡,轮值晚班必须昼夜颠倒,明明睡了一整个白天,到这个点却还是困到闭眼就睡着的地步。立柜式空调被调到了十八度,柜台边的关东煮持续保着温,热气和着食物的味道飘散。这个时间段不会有人来了,这是店员往常的经验。快要陷入深度睡眠时,店员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冷冻醒,他忽然发现店里站了一个人。打着哈欠说出“欢迎光临”,心里却疑惑自己怎么睡得那么死,连客人进门的提醒声都没听见。那人在酷暑里穿着长袖长裤,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店员站起来问了一句:“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那人没有理会他,站在那里静止不动。他的脸被有些长的头发挡住,低垂着头,却依然看得出身材高大。店员不由得小心掂量自己的分量,对方若是有歹心,凭他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那人在货架上拿了两个三明治,转身就往外走。妈的,真的遇到抢劫的了!店员纠结一番,看着店内的监控,他的表现全程被记录着,起码,做个样子?店员迅速从柜台内走出来,鼓起勇气说道:“先生,你还没给钱!”那人停下脚步,微微侧脸,能看到他似乎是打了个哈欠。店员走近几步,保持着安全距离。“先生?”店员见那人又静止不动了,侧面看上去,好像闭着眼睛在打瞌睡。店员脚步又往前蹭了蹭,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拍:“先生?”那人终于对外界有了反应,睁眼看向店员。他的面容很英俊,但那双眼睑下的瞳仁却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黄绿色,黑色竖瞳在接触到光后收缩得像一条黑线。店员震惊地僵硬在原地,过于恐惧令他眼睛都忘了眨,还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根本无法收回。一声巨响,重物撞击货架倒下,伴随着零碎物件掉落的声音,门口的感应铃声隐没在嘈杂里。“欢迎光临。”第13章 拜师狭长逼仄的墓道里并不是全暗的,石壁上镶嵌着夜明珠,柔和黯淡的光自墙壁上方洒下,视野里像是弥漫着浓浓的雾,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朦胧虚无,如同幻象。那是狄斫很熟悉的地方,实宗背后山群腹地,巨大的墓藏匿于此,埋葬着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盗墓贼趋之若鹜,他会在做完功课后去清理那些尸体。往常狄斫行走在墓道,像是行走于自己家中般自在。但今日有些许不同,怪异充斥着每一寸空间,不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狄斫停下脚步,注视着悠长墓道的尽头,夜明珠的光被黑暗吞噬成断断续续的模样,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爬行。它的身体隐没在暗处,嘶哑的声音像是从粗糙的磨砂纸间传出来,带着不详的血腥气:“救……我……救……救救我……”狄斫冷然看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骤然出现在暗处,喑哑粗粝的声音逐渐靠近,狄斫皱起眉,后退了一步。身影在黑暗中爬动着,一只手投进了幽幽的光线中,那只手弯曲成爪状,冒着狰狞的青筋。狄斫下意识想要离它远一些,他的脚步后移,重心落到后方时,猛地被黑暗吞没。睁开眼,床边正站着糊涂鬼许烨,他恶意地笑着:“做噩梦啦?做了亏心事是会这样的,凭你肯定会早日习惯的。”狄斫没有理会许烨,看向身边熟睡的也行,他抱着狄斫的胳膊,睡得香甜。所谓的夜惊症,不过是也行夜间见到那些东西做出的应激反应,跟随在狄斫身边他便安心下来,今后大概率不会出现那些症状了。没有安全感倒还真是个问题。狄斫抽了抽胳膊,也行睡梦中有所察觉,抱得更紧了。外面天还未全亮,狄斫索性闭上眼,将思绪放空,平静下来。手机在床头震动,七点的闹钟响起,也行睡眼惺忪地坐起来,闭着眼睛喊:“我醒了。”趁着他松手,狄斫穿鞋下了床,换好衣服,转头说道:“醒了就起床换衣服,早餐想吃什么……”他回过头,却发现也行跪趴在床上又睡着了。“小孩子就是讨厌。”许烨冷哼一声。他最讨厌小孩,不管什么样的孩子,都是无理取闹又任性的。讨厌别人的时候不妨看看自己的样子?狄斫顺手赏了许烨一道符,把也行从床上拎起来。“走,拜师去。”祖师爷像按理需要日常供奉,但这间房里还有别的东西,狄斫平时是收起来的。将祖师爷像贴好,狄斫领着也行跪在蒲团上。“先拜祖师爷,磕三个头。”狄斫吩咐道。 第23章 那双黄绿的眼珠中映着狄斫的身影,不紧不慢地顺着墙壁滑下。滑行的速度骤然加速,它大张着嘴,似乎是想要将碍事的人整个吞下。作者有话说:又是没有评论和海星的一天_(:3」∠)_第14章 有蛇“你觉得,蛇会需要人蜕这种东西吗?”办公室里基本所有人都来鉴定科里参观了一圈,戴玉玉是峡市分部少有的年轻女孩,看了一眼之后拍着胸口跑出来。为了寻找线索集思广益,张一味找来了部里几个同事,果然得到了有用回馈。张一味惊讶拍桌:“盲生,你发现了华点!”“脱胎而出的身体不会超出本体的身高,所以我们的调查范围可以限定在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公斤左右。”高陵合上笔记本,对自己目前的结论有些不太满意,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太少。那么,使用人蜕的其实根本不会是巨蛇。也就是说需要找的对象,是两个。狄斫看着面前的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整齐排列,闪烁着骇人的寒芒。他站在原地,等待着那张嘴靠近。但他要找的不是巨蛇,而是……狄斫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桃木剑向身后刺去。近在咫尺的男人鬼魅一般往后飘离,避开了攻击而来的桃木剑。那男人的面容与照片中的流浪汉有五分相似,身高也与高陵预估的差不多。笑眯眯地说道:“二对一。”“是吗?”狄斫站直了,手中桃木剑自然垂下。“哼。”一声冷哼从男人身后传来,他惊讶地看向身后,壮硕的身体立在巷口,将出去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鹳妖余关满脸阴郁,大晚上正是店铺里生意火热的时候,却被叫来一起降妖伏魔。真是莫名其妙!他明明也是妖怪,干嘛要和那些狗屁道士混在一起!虽然心中极度不甘愿,但余关还是没能驳了狄斫的面子。“二比二。”狄斫的声音有些冷,他面对着男人,背后却留给了巨蛇。巨蛇的上半身竖起,再次张开嘴向着狄斫攻来。余关腾空而起,挥舞着手中惯用的那把斩蛇刀。壮硕的身躯竟然带着奇异的轻盈之感,从中间二人头顶越过:“不好意思,你的对手是我!”狄斫看着那如同鬼魅的男人:“怎么样?我们是打一架你再和我回去,还是现在就跟我走?”“那么急干什么?不如我们先观战?”男人笑眯眯的模样令人背脊发寒。他背着双手,悠闲站在原地,甚至视线都不在狄斫身上,而是越过他看向身后的巨蛇。狄斫思索片刻,虽然不是他叫来的余关,现在让余关一只鸟单打独斗,而他却和敌人在旁边观战,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男人伸出手,狄斫警惕一瞬,随即就见他指着狄斫身后道:“你看,我打赌,蛇一定会赢。”狄斫回头看了一眼,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敌人,一点都不怕被偷袭。男人有些惊讶,面上笑容更深。不是傻,就是有恃无恐。巨蛇的身体几乎要比道旁的榕树还要粗,它盘踞着下半身,灵活躲闪着余关的攻击,还能伺机发出攻击,似乎寻找不到破绽。余关有些气喘地落在了地上,左右移动几步,巨蛇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他身上。此时的巨蛇犹如披着坚甲的武器,坚不可破,却又带着极大的攻击性。稳定地坚守在一处,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点。余关忽然站定不动了,手中的刀竖起,在路灯下闪过一道白光,空下的左手伸向背后,不知从何处抽出来一条蛇。蛇的鳞片是黑色的,腹部花白,被捏在手中也没有放弃挣扎,蛇身不断扭转弹动,黑色的甲片与白色的腹甲不断交叉展现。余关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刀横向挥动,蛇头被削落在地,蛇血洒落了一点便迅速被举起拿到嘴边,他竟然生喝了蛇血。动作并没有到此结束,他手中的刀顺着手捏住的地方下滑,扭动的蛇身不再像刚才那样激烈,但仍在刀锋的指向之下左右闪避。他的动作娴熟而迅速,几下就将蛇腹中的蛇胆挑了出来。“这个小东西,很补的。不知道你的蛇胆,是不是比它更补?”余关将蛇胆吞入口中,如同所有的鸟,不需要咀嚼,直接喉头滚动吞咽。巨蛇的眼皮有些懒散的半垂着,经过他这一番动作,那双眼睛睁开了,软软垂下的上半身又竖立了起来,蛇信吞吐着,眼中带着怒气。身旁的男人说道:“惨了惨了,他不该这样做的,你朋友还有家人吗?麻烦你快点通知一下,不然消化完什么都不会剩下的。”狄斫忍不住侧目:“我会让它吐出来的。”“打它之前要问过我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道。狄斫配合地问道:“可以打吗?”男人一笑,他的面颊微微仰起,在灯的照耀下白得像纸:“它要是乱吃东西,可以打的。”随着巨蛇的怒气被激发,余关的身体部分发生了转变,逐渐妖化。他甩了甩两条腿,将鞋子甩到了一边,但是袜子来不及脱,就被尖利的爪刺破。面颊变得狭长,嘴唇化作锋利坚硬的喙。而狄斫站在路边,身边站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起围观两只妖怪打架。整个过程在狄斫看来是有些乏味的,兽化之后的形态互相攻击,这看起来就像动物世界。而狄斫已经过了对动物世界感兴趣的年纪了,今晚应该带着也行来,他或许会喜欢。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原本的战意在身旁男子的影响下平复下来,狄斫甚至有些想打哈欠。巨蛇的速度忽然加快,余关原本的势在必得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他躲开了头部的攻击,却被突然袭来的蛇尾给抽中。栽倒在路边的时候,余关忍不住口吐芬芳:“草!”它一直都只是活动上半身,搞得余关都忘了还有蛇尾的存在。这一尾巴抽得不轻,余关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眼前发黑还未回过神,巨蛇的头部逐渐靠近,张嘴就将他吞了下去。狄斫眉心一拧,提剑就要冲出去,却被身旁人伸手拦住。“急什么?难道我会让它乱吃脏东西不成?”男人轻描淡写地道。他走到巨蛇身边,抬脚轻轻在它身上踢了踢,语气严肃中透露着一股怪异的亲昵:“快吐出来!”那双黄绿的眼睛看了眼狄斫,身体挪动一下,张嘴将余关从口中吐了出来。 第25章 秦霄蜀开着车在路口等候,狄斫自觉上了车,透过后视镜看到躺在车后座的秦筱苑。秦霄蜀问道:“她怎么办?”狄斫回过头去,未经世事的女学生,吓晕到现在还没醒。他不知道秦筱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就像不知道秦霄蜀为什么会出现。两人似乎还是本家,要不是秦霄蜀不认识她,狄斫都要怀疑他们是兄妹了。“我送她回学校。”狄斫道。“你送?”秦霄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狄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打开车窗往外一扬。符纸借着微弱的风力漂浮在空中,忽然自燃,白色的灰烬也在空中分解。后方车门被打开,后视镜里能看见一双青黑的手探进来,将秦筱苑抱起。但转过身却只能看见秦筱苑凭空悬浮,随即消失在车内。实宗门人与鬼打交道,御鬼之术当然不在话下。秦霄蜀的惊讶没有维持几秒,等后车门关闭,将车发动起来。车内寂静一片,不过还未到令人不自在的地步。秦霄蜀一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在下巴上摩挲,问道:“你平时工作都这样危险?”“危险?”狄斫摇摇头,“能应付过来就不叫危险。”“这样啊。”余光能瞥见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孔,目视前方,正在专心开车。今晚秦霄蜀的出现在计划外,虽然出现了些许差池,但对方确实帮了他。狄斫有些别扭,在羽帔和也行的人情债后似乎又加了一笔。这样不断出现变数令狄斫心中生出不安与毛躁,他隐约想要退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狄斫斟酌着轻声问道。“也行不肯睡觉。”秦霄蜀语气如常,“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那小家伙在门口抓着铁栏杆等你,谁劝都不肯放手。我跟他说出来找你,当然不能骗他。”“麻烦你了。我以为事情能很快解决的,怪我错误估计了情况。”狄斫语气低沉。车开得很稳,他的头依靠在椅背上没有丝毫晃动。秦霄蜀瞥见他的姿势有些怪,头向后仰着,背脊却与椅背间隔着距离,面上带着可见的倦意。对方没有说话,他也不再开口,寂静中的尴尬似乎在那几句话后缓和了些许。抵达木宅,也行真的如秦霄蜀所说蹲在门口,两只小手抓着铁栏杆,眼巴巴望着门外。小孩多觉,也行以往都是按时十点睡觉的,今天竟然坚持等到了现在,哈欠连天坚持不放手。黄阿英搬了小板凳守在他身边,木荥旗年纪大实在撑不住睡了。狄斫心中愧疚得无以复加,木老先生虽是说了,有事随时可以将也行放到他这里,他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确实是欠缺了考虑。也行透过半闭的眼睑看到了狄斫,一下精神起来,睁大眼睛,却很快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别开脸不肯看他。狄斫忍不住唇边挂了一抹笑。以前师父好像也是这样,不怎么爱出远门,虽然把所有的杂活都交给他干,但总会坐在自己的躺椅上看着他。他在山上等师父回来,板着脸从山下回来的师父也会在见到他时露出笑容。“也行。”狄斫蹲下,伸手碰了碰也行的,小孩手背有些冰凉,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也行别开的脸没有坚持多久,吸着鼻子转过来。他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铁锈,带着诡异的腥味。也行松开手,从黄阿英打开的门里钻出来,狄斫伸手要抱他,却被他避开了,反而主动拉着狄斫的手。狄斫对黄阿英表达了歉意,明日再登门对木老先生表达感谢。秦霄蜀干脆司机做到底,又将那一大一小送回了出租屋。深夜楼下已没有行人,只有几家夜宵快餐店亮着灯,一点光足以照亮出租屋楼下这块地方。目送狄斫与也行上楼,秦霄蜀也回到车上准备驱车离开。他的目光下意识往旁边狄斫刚坐过的副驾驶扫了一眼,视线被一块褐色的污迹吸引,很小一块,印在杏色的车坐垫上。那个位置对应的是背脊。秦霄蜀眉头深深皱起,他从未见过狄斫露出那样明显的倦意,这块污迹实在令人心生不详。也行应该也察觉到了,秦霄蜀很快想到这一点,有些懊恼地捶了一下方向盘。连那个孩子都敏锐察觉,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秦霄蜀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从楼下往上望,数到五楼,能看到亮起的窗口。他想要上楼的脚步踌躇片刻,收了回来。狄斫防备着他,对他的靠近越来越警惕,受伤也将他划在不必说的范围内,现在上去实在唐突。秦霄蜀暗暗气恼地打开车门,驱车离开。楼下的车总算是开走了,狄斫收回视线,也行跪坐在床上,向前伸长了脖子,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更靠近他一些。“你不困吗?”狄斫问道。也行点头:“困。但是我得看着你。”“看着我?我是犯人?”狄斫发觉也行出乎意料地粘人,他和师弟就不这样,打小他们俩人就独,谁也不爱粘着。“你不是犯人,但是你会成为犯人的。”也行一脸一本正经,“今天新闻里说了,随便抛弃小孩也是犯罪。”狄斫解释:“我没有抛弃你。”“抛没抛弃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也行嚷嚷着从电视里学来的那一套。“小朋友,少看电视多读书。”狄斫起身拍了拍他的头,“快睡觉,小孩子不睡小心长不高。”“我可高了,我和其他小朋友天天比,和我一样大的没我高,比我大两岁的也没有我高!”也行跪坐的腿立起来,手高举过头顶,像一只面对威胁虚张声势扩大自己体型的小动物。狄斫正觉得他有些滑稽,却听他冷不丁来了一句,“你是不是要涂药?”狄斫沉默半晌:“你帮我?”“诶。”也行下了床,穿上师父为他买的天蓝色拖鞋,在师父的指挥下啪嗒啪嗒跑到柜子前,翻找出一个小玻璃瓶来。狄斫脱掉上衣,黑色的上衣被巨蛇掉落的唾液腐蚀掉了一小块,并不起眼,穿在身上不注意看发现不了。但那滴唾液渗透到了皮肤上,很快就烧开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皮肉。伤口如同那个**一样不值一提,但烧灼的疼痛感格外强烈,一些不明液体正在往外渗落。腐蚀到了真皮之下,渗出的液体掺杂了血液,比血液稍稠,不能顺畅滑下。也行安排狄斫坐在床沿,自己站在狄斫身后。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他下手,狄斫忍不住问道:“涂好了吗?”也行满脸纠结地从侧面探出脸来,他不敢下手:“你身上好多疤,感觉好疼。”这不废话么。狄斫偶尔也能体会一点师父为什么有时候暴躁,他在也行这岁数也没少做啼笑皆非的事。狄斫多了点耐心,半是哄半是威胁:“那都是些旧伤,没事,你涂药吧。再不涂药,我就被活活疼死了。”“那不行!”也行满脸惊吓,颤抖的小手在背后像啄木鸟急促点头。这要换做板爷坐在这里,准得得一句“没出息”。但狄斫不是板爷,他只会微笑安抚一句,做得好。 第27章 “不,我不需要解释。”张三鳣抬起手,“我要我的妖丹。”在场一片寂静,张三鳣看不起那俩手欠没胆抖得像脱水滚筒洗衣机的货色,转头看向狄斫:“阿斫你说,现代法治社会,妖精妖怪们都安分守己,我弄来一颗妖丹容易吗?他俩非要看非要看!现在弄丢了,我简直想弄死他们。”狄斫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此,他的目光被戴玉玉随手抽出的那张纸的文字吸引,那似乎是一篇旧报告。张三鳣瞥了一眼:“那是我两年前的旧报告。玉玉说想看关于‘人蜕’的资料,我就复印了一份给他们。”狄斫侧过脸,张三鳣两道无需修剪的柳叶眉抬高了:“昨晚来的那两个,两年前我也抓回来过。”“你一个人?”狄斫眼中惊讶与敬佩毫不掩饰。“压根没有打起来。”张三鳣表情有些哭笑不得,“那条懒蛇要睡觉,老鬼就乖乖跟我回来了。”狄斫想到昨晚的情形,确实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后来呢?”“他们住了几个晚上,等那条懒蛇睡饱了,就跑了咯。”张三鳣撇了嘴角,“放心,由着他们去吧,休息够了他们会自己走的。”这样的话令狄斫困惑,怎么说得像是随来随走?“监禁室里的降妖阵困不住他们吗?”张三鳣回忆起当初:“呵,对蛇有用,对老鬼完全没用,佛光普照都不带怕的。”不是邪物?“我听说,老鬼和部长是旧相识。”狄斫说道。“是吗?这我倒真不知道。”张三鳣坐下,张一味连忙挪到了最边上的角落里,对这位亲姐姐的恐惧超过了所有事物。她突然想起什么,“你这么说倒是真有可能,部长确实跟我说过不用管他们。”狄斫问道:“即使害了人命?”张三鳣笃定:“即使害了人命。”监禁室内。眉目精致西装革履的国降部部长原君策,坐在软皮沙发椅上,对面简单的铁架床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自称老鬼的男人,另一个则是出现在便利店监控器中的男子。男人一脸昏沉慵懒,倚靠在老鬼的肩膀上,眼皮子都懒得掀。他的肤色偏冷,看不见生气,没骨头似的软软攀附在老鬼身上,手臂却紧紧勒住老鬼的腰。“没精神就回去睡,化形出来还不是给我添麻烦?”老鬼虽然嘴里这么说着,手却扶住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半点厌烦和不情愿。男人的回应是打了个哈欠,下颌像是没有限制般大开,闭合后在老鬼肩头磨蹭几下,挪到了脖颈边,眼睛依旧紧闭,一动不动睡着了。“他原来不是这样的。”老鬼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的睡梦,“我们落到这步田地,拜你所赐。”“你可以不用如此,去转世轮回,重新开始。虽然每一世都会早夭,但也可以尝遍百种人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也不必损耗精元,有着上古血脉的大妖这种死法也太憋屈了吧。”原君策淡定无比,双手在身前指尖相抵,唇边挂着淡淡的笑。老鬼眼睛眯起来,笑容带着冷意:“我受永世轮回之苦,现在看来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还是你吗?”“我会改变局面,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原君策放下手,轻拍两下,“好了,今天的叙旧到此结束,你自己找机会离开吧。”狄斫等了近二十分钟,决定不等了,他站起身往外走,正好遇见原君策从外面走进来。两人一照面,狄斫问道:“你们谈完了?”“啊?”原君策顿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见过了,不是危险分子,让他们走吧。早上过来遇上早高峰,还堵了好一会儿呢。”狄斫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但说不上来。那确实是他所熟识的原君策,浑身散发的那股凛然正气实在是完全无法伪装。原本就不是什么大案的“人蜕案”再次以呈上报告书作为句号。张三鳣中午十一点半就拎着包准备回家,狄斫也完成报告收拾收拾要离开。戴玉玉从没见过他这么积极下班,惊奇道:“三姐回去要喂娃娃,你又不用。”狄斫思索片刻,点头道:“以后要了。”看着狄斫匆匆而去的背影,戴玉玉坐回椅子上,大力捶着桌面:“我竟然晚了一步!哪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和阿斫有了娃娃!”张一味抬起头:“我说话很凭良心,半个月是不可能知道有娃娃的,所以那个女人和他认识一定在你之前。”“你有个屁的良心!和你的尸壳壳过一辈子吧!”戴玉玉想掀桌。“你看见了吗?”屋里传来房东太太的声音,那声音发颤,带着恐惧。房东太太没事就坐在屋里看电视,偶尔分一眼去看监控,看到什么都要叫一声。房东没好气地说道:“一天到晚看监控!有什么好看的?”房东太太声音变得尖锐:“你过来看,你快来看看!”她的声音太过慌张,房东带着厌烦与不满走了进来,顺着她手指看向五楼的监控屏幕。屏幕太过老旧,黑白画面画质很糟,这以往在他们眼中是省了大笔钱的绝佳品,但现在终于觉得不合时宜。那是狄先生前两天带回来的孩子,可狄先生是不久前才来的外地人,现在就把孩子接过来是不是太过仓促?诚然,这些不是房东该管的事情,可狄先生说自己未婚,现在安然无恙地住在505,还带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房东瞪着屏幕,死死地,眼睛一眨不眨。小孩站在五楼的505房间口,双手拿着一条毛巾,像是和什么拔河。那条毛巾被拽成一根长棍,因为受到两边的力度而笔直,另一方在门里,他们什么也没瞧见。拔河的姿势不断变幻,小孩似乎使了很大的力气。胜负很快分明,小孩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扯进了门里,双脚被拽得微微离地。随后是那扇刷了浅蓝色油漆的门猛然关上的画面。房东太太脸色惨白,505里只住了狄斫一个人,他们也没有看见其他人住进去,和小孩拔河的是什么人?又或者说……那是人吗?房东突然后退一步,他的喉咙里冒出一声低叫。房东太太浑身一震,目光又回到屏幕上,接下来的一幕更加匪夷所思。房门再次打开,小孩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他手中抓着那条毛巾,走到了走廊中间。那里正对着楼梯,也是摄像头的死角。小孩手里的毛巾簌地伸直了,像是被什么拉扯开,另一端延伸入摄像头找不到的角落。随即小孩的右脚后退一步,再次和那股力量拔起河来。小孩咬着牙,用力的表情在屏幕里模模糊糊,他这次似乎是赢了,毛巾被他拽了回来,因为惯性后退几步,摔在了地上。 第29章 狄斫有些愣,很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他的眉心打了个结:“我也要搬过去?”秦霄蜀对那个结很不满:“你不愿意?也行是你的徒弟,现在还小,你不跟着他怎么能行?”“我……没必要吧。”眉心那个结打得更紧了。“很有必要,也行离不开你,你知道的。你要是不和他一起来,到时候我得凌晨一点再到你楼下接你去陪睡,那样不是更麻烦?”秦霄蜀耐心地给他分析目前的情况,绝口不提自己,只拿也行做文章。“那是不是不太好?也行去救已经够打扰你了,再加上一个我,这样……”狄斫动摇了些许,若是每晚去秦霄蜀家中陪也行,那不如直接搬过去。“我喜欢大一点的空间,所以房子是三室一厅,二百平足够了。你和也行可以单独住一间,空间很大,独立空间绝对可以保证。”秦霄蜀言之凿凿的模样实在很有说服力,狄斫想,若是他去做传销,说不定也很有成就。约定两天后正式搬家,狄斫与秦霄蜀分道扬镳,回到出租屋。他上楼时房东没在,房东太太在看电视,点头打了个招呼,狄斫继续上楼,他走到三楼拐角处被房东太太叫住了。“狄先生。”他回头去看出声的房东太太,女人很紧张,满脸写着纠结,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招了招手:“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狄斫轻轻吐出一口气,还是走了下来,跟随在她身后进了屋子。房东太太调出了上午的监控,把上午的异常画面放给狄斫看。画面中也行怪异的行为在狄斫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房东太太眼里可不一样,狄斫思索片刻,决定表现得惊慌一点:“这是怎么了?”房东太太口中那句“有鬼”都挤到牙缝边上,还是没能出口,她讪讪道:“这我哪儿知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注意一下你家小孩儿。孩子太小,还是别一个人放在家里,很危险的。”狄斫感激地道了谢,起身说着要赶快回去看,上了楼。把孩子一个人放家里不安全?狄斫还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师父就经常把他一个人放在旧宅里,自己下山去做法事或是做些别的,那时候他一个人也待得好好的。现在看来确实要慎重考虑也行的事情,师父的行事放在现在的标准下完全不能看,随便哪件事挑出来都能挨一顿好骂。秦霄蜀所说上学的事情也要尽快安排,狄斫心中难免有些沮丧,他似乎真的没有秦霄蜀会做一个好家长。打开门,也行乖乖坐在椅子上看电视,听见门响声扑出来迎接。“师父你回来啦!”他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还差一两分钟就十二点了,严格来说他确实遵守了约定,也行很满意。狄斫板着脸:“你今天在家里干什么了?”也行指着电视:“我看动画片啊。”狄斫不理会他的狡辩,直接道:“你把她带来我没有拆穿,但是外面有监控,被别人看见了。”也行嘴巴张得圆圆的,狄斫继续批评道:“你竟然还想着能瞒过我,不知道你的小脑瓜里想的什么。”片刻后,挨训的小朋友变成了两个。狄斫双手抱在胸前,对低着头的优优说道:“你们两个,只知道玩,别人都找我告状了。”优优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偷偷看他一眼,抿着的小嘴红红的,像个洋娃娃,狄斫本来就不怎么生气,这会儿重话也说不出口。小孩子贪玩也是应该的,之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说清楚规矩,那也是他这个做大人的没有教好。狄斫声音放轻了:“下不为例。”也行从蒲团上站起来:“我们去吃麦当劳!”正是午饭时间,麦当劳里人有些多,也行终于排到队伍前面,兴奋地说道:“两个儿童套餐。”服务员看了面前这一大一小,顿了顿:“先生,两份儿童套餐?”“是的,两份。”也行踮着脚尖。“还需要别的吗?”狄斫微微一笑:“不需要了,谢谢。”“好的,请稍等。”服务员看着那一大一小找了位置坐下,等同事过来顶上,偷偷拿出手机发朋友圈:“我的天哪!我看见一个带小朋友的大帅哥,竟然要吃儿童套餐,这也太可爱了吧!”服务员放下手机,因为那一个微笑一整天都能心情很美好。回到住处,狄斫远远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不由得露出笑容。那是也行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他觉得那两个人对师父一定很重要。也行很快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合照中师叔的好朋友,但另一个人他从未见过。也行看了眼师父,他一定会表现得很棒的!第18章 师叔“我们先上楼去吧。”狄斫率先说道,领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上了楼。狄斫打开了房门,相较于外面的阳光普照,屋里阴凉得不寻常,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来,在场的人却没一个表现出异样。狄斫揽着也行的肩膀:“这个是付叔叔。”付宗明扫视一圈,听见介绍自己回过头,笑着对也行说了声你好。也行大大方方叫了声付叔叔。那付叔叔看起来高大,但和他的朋友站在一起总是有笑容的,看起来格外随和。“另一位……”狄斫有一瞬犹豫。从小陪伴他的师弟被人骗去身体,阴差阳错下恢复以往的记忆,成为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昔日轮转王座下阴使宿白。他们仍是同一个人,却不再是以往的身份,虽然他一直心底将宿白当做师弟,不知道让也行叫师叔宿白是否会介意。“就叫师叔好了。”宿白弯下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方盒,“师叔第一次与你相见,这是见面礼。”方盒被打开,盒中装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五行八卦金坠,黑绳编织的腕绳可调节松紧,四根垂下的绳子尾端坠着小**。也行盯着宿白的脸,这个师叔生得好看,虽然和照片里的师叔长得不一样,但是他们给他的感觉一样温和。但师叔给的礼物他不能随便收,周院长从小就教他们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只有监护人允许才可以。也行望向狄斫,如果狄斫拒绝,他也没关系的,师叔会喜欢他就已经很好啦! 第31章 “这间房一千,要网络的话另加五十,还有管理费是固定的五十。房租水电另算。”房东看他们衣着打扮不像穷人,便带他们来到价位稍高的一间房来看。却不想司阙摇摇头:“贵了。还有更便宜的吗?”房东视线在两人间扫了个来回,点点头:“楼上还有更便宜的。”他走出房间,重新锁上门,房东太太也在楼梯口观望,见他们出来往楼上走,跟在了后面。五楼的房间较为便宜,主要也是因为之前的那件事情,出了人命,连带着一整楼都贱价,多晦气。房东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门,让他们进去看,老头还是那副不管事的模样,司阙看了一眼屋内:“采光不行。”他的目光往走廊另一头看,这个时间段没有租客在,每扇门都紧闭着,走廊里只有半扇窗透出一点外界的光。房东太太抬手打开了灯,说道:“这边价格是要便宜点的,你们两个,还有个老人家,我看住三楼那间就很好了。平均下来,一个人也就只要五百块。”司阙笑了下,目光瞟向505的位置:“我来的时候查了一下,你们这里有一间505,似乎只要四百。”听他提起505,房东眼中有些不自在,连忙说道:“那间已经租出去了,有人的。”“我们能去看看吗?”司阙问道。房东太太警觉起来:“你们到底是不是要租房子的呀?怎么不看房子,光在这里问这些,搞不懂你要干什么。”那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头总算开了口,他的声音沉着沧桑,带着股令人心安的平稳:“我们确实不是来租房子的。我是来,给你们解决问题的。”房东立刻挥手:“不知道你说什么,不租房子就离开这里,快走!”老头子眼神锐利起来:“505是不是闹鬼?”房东与房东太太对视一眼,隐隐觉得,似乎真的有高人来了。第19章 宵夜下午也行想去游乐园,宿白没去过,小时候只能看着母亲带别人去,和师父去了榕镇也没那条件,长大后从连想都没想过那样的要求。但现在也行提起,他心中有些蠢蠢欲动。付宗明从来都拿宿白没有办法,毫无底线地纵容他。宿白立刻牵起也行去排队,陪伴师侄的任务他义不容辞。狄斫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师父,有人可以陪伴也行他很高兴。工作日游乐园人群稀薄,狄斫和付宗明坐在供行人歇脚的长椅上,周边空旷无人,交谈声不会传入第三个人耳朵里。手中的冰镇果汁外层布满细小的水珠,汇聚成一滴滑落,在手指与瓶身接触的部分蔓延开,填满缝隙。掌心的温度不断被带走,狄斫凝视着远处的背影:“还有多久?”“十年。”付宗明拿出一根烟,燃着了,在指尖上掐着。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想做点什么,缓解焦灼。狄斫笑了笑:“够了。”“十年之后魂飞魄散,世间不会再有他一点残痕。我会跟随他一起。”付宗明掐着烟的手支在扶手上,无名指无意识地在粗糙漆面上蹭了两下,“这是轮转王的极限。”阴间那位掌管轮回的君主绝不存在仁慈,这是他最大的让步。“师兄你呢?阳使的金印毁掉,你与阴间不再有联系了吧?”付宗明将话题转移到狄斫身上来,不愿再提那些令人绝望的事情。但问过之后再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片禁区?实宗自开山祖师起便是轮转王座下阴阳二使中的阳使,奉轮转王之命,手握金印,游走人间,所行鬼道。传到这一代,象征阳使身份的金印毁在了狄斫手里,为了救宿白。最终的结果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完美,可在狄斫看来,付宗明能与宿白同生共死,求仁得仁,这也算是一种完满,那么,他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虽不再是阳使,与阴间的联系还是有的。那几位鬼差时常与我互通有无,还算不错。”听闻轮转王又开始物色新任阴阳使,倒不知道,又是谁要倒霉了。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付宗明将狄斫与也行送回来,随后和宿白回了酒店,约定明日一早再来。也行困成一团,被狄斫抱上楼,躺在床上还迷迷糊糊说:“师叔真好呀。”狄斫替他盖毛毯的动作顿了少许,嗯了一声。“照片上的师叔是不是也这么好?”也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道,“他什么时候来看我啊?”“……照片上的就是这个师叔。”狄斫无奈道。但也行已经睡着了,他没有听见,自然也不会追问。狄斫坐在床边,因二人突然到来回忆起往事陷入沉思。十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他丢失的十二年还存在碎片般的记忆,丢失的原因才是回忆中他最想剔除的部分。他犯了一个大错,因生性乖张,不服管教,擅自施行禁法,妄图令人死而复生。引来轮转王被取走一魂一魄,直到一年前宿白帮他从轮转王那里讨回来,才恢复神智。狄斫只记得经过是如此,具体的过程一概是模糊的。那在墓中被他选中试验禁法的盗墓贼,应该早就被师父处理掉了吧。狄斫心中生出迟来的愧疚,令死者不得安息本就是极大的罪过。手机在一旁震动,狄斫拿起看了一眼,注视屏幕上的三个字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震动声骤然停止后是一片静默,没有人率先开口,但比沉默显然是狄斫略胜一筹。“睡了吗?”秦霄蜀的嗓音有些低沉。狄斫瞟了一眼缩成一团挨在他腿边的也行:“也行睡了。”又是一段沉默,秦霄蜀再次开口:“你呢?”“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电话那头的冷淡似乎可以化成实质,秦霄蜀撑在车窗边望着楼上亮起的灯,平静说道:“还没睡的话,可以请你下楼吗?” 第33章 也行气鼓鼓道:“假和尚骗钱,真讨厌。”“骗钱事小,他们这些假和尚骗点善捐,至多是伤了些慈悲向善者的心。怕的是害命,假和尚、假道人,统统都是罪大恶极。” 狄斫看向餐馆墙壁上的电视,目光冷然。电视里播报着本城首富家产缩水,名下产业股票暴跌,今早开市一片飘红。第20章 桩子狄斫安心将也行交给了宿白,自己去上班了。也行这回倒是一点都没有不舍,拉着宿白的手高声喊师父再见。宿白笑了笑,看着狄斫:“早点回来吧。”狄斫注视他们的眼神温柔:“嗯,会的。”办公室里又坐满了人,近几天不知道是刮了些什么风,这几位都在。狄斫先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戴玉玉从洗手间里出来,美滋滋地凑到张一味面前:“怎么样,我今天的丸子头好看吗?”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小团子,用黑色的皮筋绑在头顶,皮筋上还有一颗金属的小星星。张一味抬起头,诚实地说道:“像道士下山。”戴玉玉瞟了一眼认真看文件的狄斫,道士下山,捧着脸心里更美了:“我可真好看呀!”张一味面无表情:“求求你心里有点数。”戴玉玉不再理会他,脚步发飘地走到了狄斫面前:“阿斫你看文件呢?”“嗯,新任务,我先看一下资料。”狄斫礼貌对她点点头。戴玉玉面上腼腆,绞尽脑汁想什么话可以继续聊下去,随即被高陵给挤开了。“听说,开发区工地上挖出桩子了。”高陵推了推眼镜,掩在镜片之下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什么是桩子啊?”戴玉玉一脸好奇地凑过来。“打地基嘛,当然要桩子啦,没有桩子怎么打得稳。”张一味头也不抬,手里把玩着一个小魔方。那魔方与寻常市面上见到的魔方完全不同,外表是个不规则的多边形,各面也不是各色方块,每一个分割开的小面上都有一个符号,那些是符文,只要拼完整,就会组成一道符咒。组合方式没有局限,只要是含有那些符文的咒语,就有无限种可能。“这是哪里来的?”狄斫没有见过这样的玩意。“这是我那位多才多艺的姐夫给我小侄女做的小玩具。嘿嘿,有意思吧。”张一味得意洋洋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欠揍。张三鳣的声音传过来,凶巴巴的,与寻常别无二致:“张一味!你是不是活倒退了你!居然连三岁小孩的玩具你也偷?”反正这两姐弟在一起就没什么好声好气的时候。张三鳣将文件从狄斫手里抽出来:“这份,是我的。”“我今天又没有事?”狄斫困惑不解,平时分配任务他这里可从没断过。“上头的意思。”张三鳣随手翻了翻文件,“部长说你有贵客要接待,让你休息几天。现在可以收拾收拾走了。”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狄斫盯着张三鳣手里的文件,他只看了一半,都还没看完。“桩子的事情,你知道吗?”张三鳣见他热爱工作的眼神不忍心,将这份文件概括转述给他听听,“房子拆迁挖出来的,一个女人,被封在水泥里,只剩下骨头。”“又是这样的死法。”命案见得太多,张一味早已不新鲜了。狄斫立刻想到,多半就是工地里的人,或是开发商下的手。“我们查了一下尸骨身份,是六年前从恒源辞职的普通白领。辞职原因是要回老家结婚,后来就与所有的同事断绝了联系。”“两天前被挖出来后,早晨在工地上发现了一滴血。”“就一滴血?”戴玉玉疑惑出声。又不是大片的血迹,一滴血也值得这么大反应?鉴定科骨干张一味同志强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的血。”狄斫似乎抓住点什么,但他的思绪很快被打断。“好啦好啦,你该走了。”张三鳣卷起文件塞进包里,“我也该去给我闺女赚奶粉钱了。”茫然无措的狄斫从部里两手空空地出来,头一回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上头的意思,那应该是原君策知道宿白到来,特意安排的。狄斫拿出手机,他要联系付宗明问他们在哪儿,好去找他们。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近来陌生号码出奇多。狄斫接起电话,思索了半天,才将电话那头响起的声音与一张年轻女孩的面孔对应上。秦筱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他的电话,狄斫猜想,或许是找到了周院长,周院长有他的号码。但不知道秦筱苑为什么会找到他,如果是为那晚的事情,他或许应当准备一下应付的说辞。大清早被人请来喝咖啡总有哪里不对劲,狄斫见到秦筱苑,比起她脸上的憔悴来,那点不对劲也不算什么了。秦筱苑坐在狄斫对面,手里热气腾腾的咖啡开始变凉,她有些愣。旁边的人起身要走,碰到身后的椅子,椅子腿划过地板,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秦筱苑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狄斫:“狄先生。”“秦小姐有什么事吗?”“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我真的很困扰。身边的姐妹也做不了什么,我不想让她们担心。”秦筱苑又低下头,她组织了好几遍语言,终究还是开了口。“我看见我小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开端。狄斫没有接话,静静听着。秦筱苑开了话头,接下来的话便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股脑全部倾泻而出。 第35章 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了,再多的幻想也是没有意义的。要离开时,秦筱苑争着要付钱,却被狄斫抢先一步,她有些懊恼:“明明是我说要请你喝的,怎么倒还让你付了钱……”“没关系。来找我的人都有各式各样的不如意,你没有事情需要我解决,就是一件好事。”狄斫说道,“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再被无谓的事情困扰。”“谢谢你。”秦筱苑双颊发红。一开始见到这个人,无疑被他的外表所震撼,虽然现在也是如此,但除此之外,她感觉到了隐藏在外表下的温柔。真好呀,她总是遇见温暖的人。秦筱苑对狄斫挥挥手,离开了咖啡店。狄斫改变了主意,不打算立刻去找宿白,他想先去找秦霄蜀。当然,并不是刻意地非要去找他不可,只是之前宿白提起的辜阿姨生日近在眉睫,他需要去准备一份礼物,随带的事。平溪路古董店内摆放的大多都是地摊货,但与老板们熟识了,他们会拿出一些好东西来,正好今日有空可以去看看。狄斫路过容和居时,下意识想秦霄蜀应该不会在店里。他往里瞧了一眼,立刻就被店里的伙计叫住了。“狄先生?您又来逛逛?”狄斫放缓脚步,跨进门槛里:“嗯,随便看看。”伙计往楼上瞅了一眼:“老板正在楼上会客呢,您要不先等等?”“不了,我还准备去别的地方……”狄斫话还没说完,楼上传来秦霄蜀的声音:“谁来了?”伙计高声道:“是狄先生。”脚步声从天花板上传来,秦霄蜀探出小半截身子,见到狄斫眼带笑意:“来了,上来吧。”狄斫看着他,脑中想着那张照片,与秦筱苑所说的那些话,脑中还未有定论,身体已经迈开腿往楼上走去。楼上并不只有秦霄蜀一个人,还有另一个瓜皮帽小老头。桌上的实木茶盘通了电,一壶水正在加热区“咕嘟咕嘟”直冒泡,茶碗里还剩着一点茶水。瓜皮帽小老头并不在乎来了生人,镇定与秦霄蜀面对面坐着,手边桌上摆着尊小玉佛,翠绿通透,似乎成色不错。瓜皮帽老头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贤侄啊,你看看我这件东西。南唐的玉佛,我看,怎么也得值个几百万。”狄斫的目光随着老头的话定在小玉佛上,秦霄蜀忽然将话头引向了他:“狄先生也懂这些,不如说说你的看法?”这话引得狄斫一愣,他摇摇头:“我只是个看客,怎么好意思开口呢。”瓜皮帽老头见有生人要加入进来,顿时来劲了:“你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好东西自然要拿出来共赏,你们识得这东西的好,我还高兴呢。说!”狄斫目光在他与小玉佛之间扫了个来回:“晚辈冒昧问一句,这玉佛是多少钱买回来的?”“不多,三万。”瓜皮帽老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满脸对自己捡了漏的自满。狄斫垂眸一笑:“倒也不亏,成色可以。”“这话什么意思?”瓜皮帽老头想听的是那句你可赚大发了,现在这句话远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顿时不满意起来。皱起眉头正要发作,只听得水壶发出一阵尖啸,秦霄蜀将尖啸的开水壶从加热区上拎下来,开口说话了。“您不明白?不亏就是您也没赚。南唐的,我看是东郊慈家塘的。”秦霄蜀倒水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缕清亮的水柱落到大茶壶里,手腕一转,水柱干脆截断,滴水不漏。“成色可以呢,就是说您这件器除了成色之外,别无优点。做旧手法倒还凑活,不过是几年前的手段了,看来这位大师没有与时俱进。玉的成色的确是好,只是雕工不值一提,粗制滥造的工艺,找个好师傅再雕琢雕琢兴许还有得救。”一段话出来,气都不带喘的。狄斫暗地里觉得好笑,他确实不需要换气。瓜皮帽老头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手里捏着白瓷茶杯就要往地上摔,突然动作停顿住,面上反而露出了笑容。楼下又传来伙计的声音:“老板,廖先生来了。”然后是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伙计,来帮忙。这儿有样东西,你来帮把手,给搬到楼上去。”瓜皮帽老头放下茶杯,将小玉佛装进了自己带来的盒子里,颇有些阴阳怪气:“后生,一会儿你说话可得小心着点。”“马老头,你这是在摆什么威风呢?恫吓小秦我可不答应。”打楼下上来一个干瘦老头,穿了件黑色羊绒小马甲,圆框的金边眼镜就放在胸口的贴袋里,背着手踱步,颇有些官架子,想来退休前也是个领导。“你来也不管用,我可不怕你。”瓜皮帽老头不服气。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往上走的两人手里抬着的东西很沉,咬牙提着一股气,一步一步稳稳走上来。“小秦啊,给你廖叔叔看看,这件是不是好东西?”干瘦老头自觉坐在了茶盘边上,自己取了茶杯,这就喝上了。伙计把东西放下,将包装打开:“老板,我们就先下去了。”“去吧。”秦霄蜀不紧不慢地斟着茶,招呼狄斫也坐下,拿开水把杯子烫过,新倒了一杯给他。干瘦老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啧了一声,瓜皮帽老头哈哈大笑:“你看这待遇,羡慕不来吧。”“甭废话,小秦,快来看看,鉴鉴宝。”秦霄蜀起身走到那大件边,往里看了一眼。那是一块实木茶盘,比他桌上的那块还要大。伸手在木头上摸了摸,又敲了敲,随即回到了自己位置上。见他不说话,干瘦老头心里有些忐忑:“怎么,小秦?这件你怎么说?”“看您找不找得着喜欢的,遇上有缘人,或许也能卖个好价。”秦霄蜀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瓜皮帽老头挑眉看了干瘦老头一眼,干瘦老头像是得了挑衅,立刻有些着急:“小秦,有话就直说,是好还是不好,你给个准话!”“木料上等黄花梨,纹路清晰,木质坚硬,是难得的好料。”秦霄蜀夸了一句,在场俩老头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料想这样的话后头跟着的可不见得好,瓜皮帽老头面色紧绷,倒是比干瘦老头还要紧张。“俗话说,好料不用工,一块好木料就该原原本本的样子摆着。原本就该值几十万,若是遇上好师傅,还能翻几番。不过这雕工,您自己掂量吧。” 第37章 “师兄,再见。”同样一句话,听在耳中却是不同的感受。送走宿白好付宗明,狄斫牵着也行往回走,也行紧紧贴着他的腿:“师父你还有我呢。”心中的惆怅被那一句话破除,狄斫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你?”“你也舍不得师叔,我也舍不得,可师叔是要走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呀。但是师父,我可以陪你很久啊!”也行言语间带着孩童的天真,狄斫总为他说出的话感到惊讶。以前他也是这样以为的,那时师父、师弟都在,他可以陪伴他们很久。狄斫点头说着自己也不确定的话:“是啊,我们可以互相陪伴很久。”也行喜滋滋地拉着他的手蹦了蹦,送走师叔的难受很快消散,现在得了师父一句话开心极了。住进秦霄蜀家中倒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带领他们将整个房子看了一遍,主卧外的两间卧室等也行挑过,另一间便给狄斫住。夜里狄斫等看着也行睡下才回房,他适应能力不错,在陌生环境下并没有任何不适,这让狄斫安心许多。听到门外的声响,然后是一片寂静,秦霄蜀脑中出现狄斫睡着的画面,如果心脏会跳动,那它现在应该跳动如擂鼓。可它安分躺在那里,为主人隐藏一切情绪。张三鳣的任务一直没有进展,被她从手中抽走的文件狄斫也去要了一份。那不应该是难办的案子,张三鳣的战力公认的高,龙虎山张家后人皆是降妖除魔一把好手,三五天过去,怎么也该有眉目了。第五天事情有了突破,但突破的并不是别的,张三鳣遇险受了伤,被与她同行的戴玉玉送到医院,还缝了三针。狄斫闻讯赶回来,天热,大家都穿着短袖,张三鳣手臂上的白纱布格外显眼。“这是怎么了?”戴玉玉搀着张三鳣,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她们后边跟着一只大橘猫,进门就躺下不动了,有人经过都懒得看一眼。戴玉玉见到狄斫打起了精神:“我们找到女鬼了,遭遇激烈反抗,三姐不小心受了伤。啊!对了,这只猫,女鬼看到它就跑了。”被一只橘猫救了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前张三鳣打死也不信,她怎么会需要被一只猫救呢!但现在事实就是如此,张三鳣摆手:“小伤,不值一提。那女鬼怨念极大,凶险异常,一时不察。”近来也没有听闻那女鬼害人性命的事情,那处工地在拆迁之前一直是安静祥和的小区,怎么会产生这么大的怨念?太不寻常了。狄斫后知后觉:“你们那天说的桩子,是‘驭鬼桩’?”“没错。”张三鳣面色有些难看,“几天前我去查看现场,在地上发现了礞石的痕迹。”礞石,驭鬼桩,这两样东西在,最大可能就是那里设了鬼门阵。礞石引路,鬼魂会沿着礞石的方向移动,刻有“引魂经”的驭鬼桩是给鬼设置的屏障,针对魂魄而设的鬼打墙会让鬼魂不停在原地打转,日长月久,就算是没有怨气的鬼魂也会生出怨气,逐渐变成恶鬼。“我们认为,这与峡市首富杨发有关,那地方以前就是杨发负责的工程。”张三鳣说道,“魂魄长时间被囚禁会产生极大的怨念,怨念会越来越深,直至化作厉鬼。最重要的是,在鬼门阵之上,还有另一个手法诡异的聚气转运阵法。”那手法张三鳣从未见过,她日常所见的都是普通道友,邪门歪道哪还能大街上随处可见呢?女鬼被礞石引路困在阵法中,她无法逃脱,怨念与日俱增,但覆盖其上的阵法随即将那些怨气转化为另一股力量,变成了支撑峡市首富杨发的气运。这也说不通女鬼怎么会这么厉害,狄斫忽然想起关键还在那滴血上,纯阴之人的血,于鬼而言是绝佳的“兴奋剂”。“说起来,杨发好像也就是前几年才登上首富的位置的。”戴玉玉说道,“我记得清楚,那时候的首富是姓孙,因为与杨发竞争失败破产跳楼,老婆孩子被追债的人逼得连夜逃走,剩下整楼的员工不知道找谁讨薪水,轰动一时呢。”现在看来,那些人背地里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事情。狄斫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名字:陆道林。奴役鬼魂的手段,狄斫身为实宗门人见识过不少,道家正派也有这样的法术。但所有驭鬼术法都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要求绝不能太过分,也不能为满足自己私欲。俗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寻常驱使小鬼只要供上酬劳即可,只是交易罢了,倒也算不得奴役。可有一种人,将鬼魂视做牛马,即使是魂飞魄散也不在乎,只想榨取魂魄的最后一丝可剥夺的价值。这样的人狄斫只听说过一个,那便是师父少有的旧仇人陆道林。实宗门人从不与活人结怨,但陆道林是彻彻底底的意外。板爷当年是轮转王手下阳使,阴阳两界都要给几分薄面,又的确有真本事,眼高于顶。他奉轮转王之命出行,前去处理奴役魂魄、阻碍轮回的道人。结果遇上个不给面子的陆道林,还在第一回 就吃了个暗亏,这事说起来板爷能气得把桌板拍碎。论真本事板爷自然不输谁,陆道林那一招旨在出奇,第二回 就没用了,眼见打不过,便跑得极快,后来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狄斫想到出租屋内少了的玩具,还有那日在楼道间察觉的陌生气息,心中顿生不祥。他说了声有事先走,抛下摸不着头脑的众人赶回了那间出租屋。房东太太见到他,脸色竟然没有了往日的不自在,笑着说道:“狄先生怎么来了?是有东西忘了?”狄斫说道:“是的,我想借一下钥匙,再看看那个房间。”“哦呦,不好意思呀,那间房已经被租出去了,现在我也不能带你去看了。”房东太太说着,将视线移回了电视上。那位高人在狄先生前脚刚走,后脚就来将厉鬼收走。事情解决后,悬在心头的石头落下,她再也不用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腰杆也挺得笔直。既然对方不愿意给钥匙,狄斫当即不再言说,转身上楼。房东太太瞟了背影一眼,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随他去了。505果然已经住了人,门口放着鞋架,上面有两双鞋。狄斫没有进门,他抬起手放在门上,闭上眼感应,片刻后放下手,面色更为凝重。许烨不见了。狄斫找到附近的鬼差,却只得到一副茫然的表情。 第39章 陆道林所说的那些,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证过,不是吗?政府城市建设规划到阵法所在地时,杨发正在为新项目昼夜颠倒,竟然忘记了还有阵法这件事,意识到出现问题为时已晚。阵法遭到破坏之后,杨发的运势急转而下,公司竟然出现了大片的资金亏损,财政上的漏洞一下爆发出来,打得他措手不及。好在杨发手里还存着陆道林的联系方式,当即联系了他,将他接到了峡市。陆道林对目前的情形不以为然,只道:“既然旧阵法无用,那就干脆重新开始,反正这世间的冤死鬼不难得,就算不是冤死鬼,也有的是办法慢慢将它变成怨气肆虐的恶鬼。”这几年的顺畅让杨发长了几分脾气,面对陆道林也敢敲桌面:“我没有时间等,现在公司的财务情况非常糟糕,我需要即刻见效的阵法!你要多少钱,我就能给你多少!”要找鬼还是件难事吗?只要知道哪里有鬼宅,就有现成的可以抓。陆道林等的就是这句话,即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他也假模假样地吩咐一句:“司阙,你在网上找找,有没有低价房屋出租的信息。”有鬼的房屋若是自居,那定然是要找人来解决的,出租的房子就不一定了。房东可不见得有那份心思,要管租客的死活。早在来见杨发之前,他们就找了几间极为廉价的出租房,在陆续看过几家之后,他们选定了城东的那间505室。那间出租屋内的鬼是自杀身亡的,但生前极大的怨气使他被束缚在那间房内,不得解脱。快一年了,怨气积累得差不多,应该拿起来就能用。“这件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我有消息就会来找你的。”陆道林说着,对司阙一招手,转身要走。杨发在身后追着道:“陆道长,请你一定要尽快!”怎么可能快呢?若是麻烦这么快就解决了,他又怎么会在危机感的催促下,拿出更多的钱?陆道林与司阙下了楼,前台已经换了个年轻女孩,他和善地对着女孩点头,径直往门外走去。走到停车场,司阙脚步顿住,他们的车前站着一男一女,视线正从车上移到他们这边来。男人一身黑衣,女人手臂上缠着绷带,正是收到戴玉玉的讯息赶来的狄斫与张三鳣。狄斫猜得不错,杨发的确与一个叫陆道林的人有联系,他们前脚进了宇翔大楼,狄斫和张三鳣后脚就跟来了。“我不能动手,等下就在一边等你。”狄斫微微侧头,声音放轻了。张三鳣点点头:“没问题,我可以的。”她看向陆道林,朗声道:“你就是陆道林?”陆道林仍是嘴角带笑,带着长者威严:“无礼小辈,不应该先自报家门么?”“就凭你,也敢叫道陵?”张三鳣手中青铁剑出鞘,竖起的刀锋闪出寒芒,凶相毕露。利剑本就是凶器,即便是修道者,亦是道有柔善佐以锋刃,张家人除魔卫道,手下功夫自然是不容小觑。龙虎山正一教张家,祖天师张道陵,就算知道此道林非彼道陵,但邪道中人和自家祖宗叫一个名字,张三鳣可受不了。狄斫走到了一边,这回可能真要打起来了。作者有话说:画了一张师兄人设图发在微博,然而微博没人陪我玩【捶桌】第24章 纸人陆道林早已预想到会出现这场面,以往他行事隐蔽,不会在一个地方多停留,也是提防被人发现行踪。看来几年前的那个阵法已经被人查出蛛丝马迹,来者恐怕不能轻易打发。陆道林转念一想,好在这次来的是个黄毛丫头,对他构不成威胁。他面色不虞,没将这黄毛丫头放在眼里:“你一个小丫头,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到时候说我欺负小辈。你再纠缠,我可没有不对女人下手的讲究。”张三鳣脸色微变,什么小丫头,她女儿都三岁了!“少废话,干脆点,要是不打就和我们回去接受审判吧。”“我没那闲工夫和你们耗。”陆道林冲着司阙使了个眼色,这就转身要走。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张三鳣并起双指,大喝一声,“起!”随着她的右手抬起,预先布下的符阵发动,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四人划分在一块封闭区域内。符阵并无攻击性,仅仅只是起隔离作用,外界无法看到内部发生的事情,也防止内部的人逃走。陆道林回头,眼中隐隐有些凶狠,张三鳣不依不饶的态度点起了他的怒火,这回非要出手教训教训她不可。陆道林眼色一厉,先下手为强,抬手便打出一道符。符篆悬在半空无火自燃,一道火龙自火苗中冲天而起,向着张三鳣冲去。张三鳣身手灵活,闪身避开来,手中青铁剑斩向龙头,青铁剑像是碰触到坚硬的内芯,当即火花四溅,火龙在攻击下轰然溃散。大片火花还未完全消弭,高温热浪席卷四周,张三鳣当即打出一道水符,登时蒸汽蒸腾,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浓厚的蒸气发白,一时间迷得在场所有人双眼什么也看不清。狄斫站在角落,却感觉到有人靠近,他现在不能动手,只能步步后退。“你是陆道林的徒弟?”狄斫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司阙,他似乎没有恶意,但还是因为立场动了手。狄斫冷声道:“你师父行伤天害理之事,你就这样跟随他?”司阙态度却随性:“他伤天害理总会有报应的,这是他仇人的事,你们把他抓回去又能做什么?把他关在牢里,供他住宿,还要管饭的吗?”狄斫耳中听得这些话,忽然觉得怪异,这是一个尊敬师父的徒弟会说的话?张三鳣那边正打得激烈,陆道林这么些年总有些手段,见他们似乎要越靠越近,狄斫心中警觉,恐怕陆道林要使阴招了。就在陆道林双手掐诀,张三鳣一剑挥去打断他的施术,二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陆道林面上浮起一道诡异的笑容。“小心右下方!”狄斫适时出声提醒,就在话音落下那一刻,陆道林垂下的袖子中飞出一道红光。 第41章 也行很认真,至少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狄斫放下东西,坐在旁边看着也行,秦霄蜀就坐在沙发上看他。察觉到那道视线,狄斫转过头去,秦霄蜀自然地垂头避开他,将注意力放回到书上。“你是哪里不舒服吗?”看到秦霄蜀的手一直放在腹部,狄斫好心问道。“有一点,不碍事。”秦霄蜀没有抬头,并不把它当一回事。狄斫回过头,过了几秒,像是想起什么,又看向他,问道:“你上次吃了东西,之后呢?”“嗯?”秦霄蜀满脸茫然,什么之后?“你吐出来了吗?”狄斫停顿几秒,“还是说,上了厕所?”秦霄蜀脸色一变:“……”他忘了正常人还有这样一回事。狄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胃部,那里冰冷一片。“你这个人……”狄斫欲言又止,脸色有些难看。他一把将秦霄蜀拉起来,对看向这边的也行说道,“你继续。”也行乖乖把头转过去。狄斫将秦霄蜀带进卫生间,他的手放置在秦霄蜀的胃部,稍稍用力,在他身上的几个穴位按揉。被人揉着肚子感觉很奇怪,秦霄蜀浑身僵硬,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很快,一股恶心感涌上来,秦霄蜀脑中有的没的全散了个干净,捂住嘴,将狄斫推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等将胃里的东西清空,秦霄蜀脸色难看地走出卫生间,对上狄斫严肃的脸。“你以后,什么东西都不许吃了。”他的脸色更难看了。第25章 晚餐门铃适时响起打破了僵持的局面,秦霄蜀从狄斫身边走过,打开了门。门外的人将手里的东西递进来便立刻离开,秦霄蜀合上门,将手中的环保袋顺手放在餐桌上。“你们晚餐准备吃什么?也行肚子饿了。”秦霄蜀看向狄斫,“小孩子身体正在发育,总去外面吃不太好。我买了一点菜,要不要在家里吃?”菜都已经买好了,显然不准备留回绝的余地。狄斫犹豫片刻,也行仰着那张小脸满是期待,他还没有吃过师父做的饭菜呢。狄斫终于点点头:“嗯,我来做饭吧。”“你会做饭?”秦霄蜀颇有兴趣,退开一点,让狄斫进入厨房。厨房内所有必备的东西早已置办好,只等着有人使用。狄斫熟练地煮上米,将案板刀具清洗一遍,然后打开刚送来的环保袋。秦霄蜀买的都是不能久放的素菜,还有一盒带着新鲜血水的鸡中翅。狄斫将鸡中翅放到一边,择菜清洗。秦霄蜀倚着门框,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但直到最后,也没有碰那盒鸡中翅的意思。他出声提醒道:“还有一盒鸡翅。”狄斫端着装好盘的菜,回过身来望着他,欲言又止。也行从秦霄蜀身后探出小脑袋:“今天有鸡翅吃?我可喜欢吃鸡翅啦!”到嘴边的那句“我不会”被也行期待的眼神哽住,狄斫有些犯难。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少要吃点肉,可他从没有做过肉食,就这样拒绝也行,实在有些残忍。秦霄蜀敏锐察觉到什么,走上前,伸手在狄斫的肩膀上轻拍:“你先带也行出去吧。”狄斫心中诧异,端着两盘素菜走出厨房,也行跟在后头踮脚张望:“鸡翅呢?”餐盘被放下,也行只看到两盘绿油油,小狗一样趴在桌沿上,有些失望:“没有鸡翅。”鸡翅正和那个人在厨房里呢,但出来是什么状态,狄斫可不敢打包票。他小声说道:“吃素不好吗?”“跟师父吃什么都好。”也行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当然嘛,有鸡翅也行。”狄斫忍不住好笑:“你哪里是也行,你现在眼里只有鸡翅,改名字叫鸡翅好了。”也行一本正经坐直了:“也行。”嗅到厨房传来的肉香味,也行肚子里像是开台唱戏,咕噜声一串接着一串,但他忍住了,一脸严肃地盯着青菜。坐在一旁的狄斫抽出一张纸:“把口水擦一擦。”“哦。”也行接过纸巾,连表面的矜持也维持不住,巴巴望着厨房,嘴巴迫不及待开始咬空气。秦霄蜀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放在桌子正中:“可以了,准备开饭吧。”也行蹦下凳子,跑进厨房,不一会儿传来水声,他抱着三只碗和三双筷子跑出来:“师父,米饭我够不着!”狄斫站起身:“我来帮你。”秦霄蜀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这样的场景莫名令人感到安心。也行端了小板凳,盛好饭交给狄斫,然后和他一起回到餐桌上。把餐具分配给每一个人,也行才坐回位子,开始大口大口吃饭。狄斫咀嚼的动作缓了下来,有人直直盯着他,勉强才能当那道视线不存在。桌子不大,狄斫才发觉自己正坐在秦霄蜀正对面,与他对视一眼后态度自然地垂下了头,只是之后再也没有抬起过。“爸爸,你怎么不吃啊?”也行咬了一半的鸡翅夹在筷子尖,分神看秦霄蜀时掉了下来,他忙不迭用手把它捡回碗里,不能浪费!“你师父不让我吃。”秦霄蜀随口应道,只当也行是礼貌性表达一下疑问。 第43章 狄斫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应该的。”张一味转身要回去,突然回过头来,“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姐。情况你都知道了,我怕她应付不来。”原来只是想说这个,狄斫笑了笑:“我会尽力帮忙的。”与张一味作别,狄斫拿起包准备外出。他要去当时挖出女鬼的阵法处再查看一番,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木荥旗的电话打了过来,狄斫没有多想便接了。电话那头传来黄阿英几乎要哭断气的声音。也行不见了。第26章 绑架也行是在跟随木荥旗散步的路上不见的。附近的老头都在社区公共区域下棋,木荥旗牵着也行在一旁看,棋瘾上来就要坐下杀几盘。也行作为顶懂事的小朋友,当然要顺着老人家啦。木荥旗上手就输了两盘,不乐意了,当即牵着也行要回去。走到巷口,坐在门口择菜的黄阿英原本面上含笑,却在看清他们的时候变了脸色。“木先生!您手里牵着什么?”木荥旗一愣神,他手里头牵着也行啊。木荥旗低头,却见手里的孩子不见了,只有一只半新不旧的布娃娃。木荥旗松开手,布娃娃失去着力点掉到地上,沾了点灰尘。那哪里是也行!木荥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往四周看了看,想证实这只是也行的玩笑。黄阿英放下围裙急忙要到外面去找,木荥旗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这样出去肯定是找不到的。他立刻阻止黄阿英出门,让她打电话给狄斫。孩子是在被托付给木宅后走丢的,黄阿英还在狄斫走时承诺一定会照顾好也行的,现在也行不见,她着急得不行,说不了两句就哭起来。狄斫反倒冷静很多,安抚了几句挂掉电话,立刻赶到了木宅。那布娃娃是唯一留下的线索,木荥旗是个平常人,途中也行被换走没有察觉也情有可原,狄斫并未责怪,但阻挡不了木荥旗和黄阿英两位长辈连声自责。秦霄蜀接到消息赶回来,先将木荥旗与黄阿英安抚住:“你们现在自责也无济于事,让狄斫静一静吧。”黄阿英抹了眼泪,收声带着菜篮去了厨房。木荥旗坐在平日常坐的躺椅上,阴着脸一言不发。秦霄蜀走到狄斫面前,问道:“有头绪吗?”“嗯。近来结怨的有一个,只是还没找到他的行踪。”狄斫面上没有表情,眼睑垂下,秦霄蜀看出他眼中的疲惫,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狄斫又说道:“优优也不见了。”“优优?”秦霄蜀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她是也行在孤儿院的小伙伴,也行把她也带出来了。”狄斫抬起头,唇边的笑一闪而逝,“也行很聪明,无师自通。”秦霄蜀立刻明白,优优恐怕也是另一种存在。狄斫低声道:“我会找到他的。”也行手里头捏着小木偶,不时和它说着悄悄话,手里牵着的那只手似乎有些奇怪,走路的速度似乎也越来越快。也行抬头看去:“吓!”那双长腿不断前进,他只能看见一个陌生的背影。也行瞪大双眼,四处张望:“木爷爷呢?不是木爷爷牵着我吗?”他握着也行的手很用力,也行试着用力挣脱,却纹丝不动。周围的场景变得奇怪扭曲,不像是行走在人世间。也行心里害怕,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在这个地方被丢下,可能会更可怕。这样一想,也行立刻不再挣扎,顺从地跟在司阙身后。被带到一栋房子里,司阙松开手的一瞬间,也行立刻蹿了出去,缩在角落里蹲下了。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吓的小动物。背后坚实的墙壁给了他一点支持,就像以前在孤儿院里一样。带他来这里的人几乎是立刻转身关上门离开,将也行留在了只有一张凳子的空房间里。也行蹲在角落,优优与他近的几乎要面贴面,阴冷潮湿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重重灰影在周围逡巡。似乎能听见水滴落在水洼里的声音,嘀嗒嘀嗒。也行紧盯着地面瑟瑟发抖:“好多……好多鬼……”优优站起来,也行的视野里只能看见那双红皮鞋。优优离开片刻,等她返回时,也行感觉好多了,再次抬起头,四周已经清静下来。蹲得腿脚发麻的也行试探着站起来,坐在了凳子上。那似乎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高度与大小都十分合适。也行端正坐着,双膝并拢,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要多乖巧就多乖巧。优优在空旷的地方跳房子,地上不知道被谁画了格子,她望向也行,也行摇摇头:“我不玩了,你自己玩吧。”优优便自顾自跳着,一点也没有被绑架的担忧。也行很羡慕,要是他也能这么没心没肺该多好。可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必须得担心师父呀,要是师父知道他不见了,该有多紧张啊!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再次开启,也行已经熟悉了屋内的黑暗,乍然大开的门让他眯起双眼。门外似乎就是把他带回来的人,但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外。“你为什么要绑架我?”“这里是哪里?”那个人背对着他,倚靠着墙壁点燃了一支烟。细长的烟卷和也行平时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烟味被风吹了过来,味道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闻,带着一点薄荷味。那人转过身来看他,外面的光被走廊遮去了大半,屋里很黑,从也行这个方向看去,那张脸只有一小半能看见,等他走进来,反而看得更清楚些。那张脸很好看。也行嘟着嘴,但还是师父更好看。 第45章 他拨通了电话,直接递到秦筱苑手中。电话那头穿来肖珍母亲的声音:“喂,筱苑啊,珍珍给你添麻烦了。你们几个和司先生一起安全一点,太晚了,你们就不要回学校了,他会送你们来我家的。”“哦,好的伯母,今天晚上就麻烦你了。”秦筱苑有些欲哭无泪地抚着醉鬼上了车,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你最好看好她。”前排的司先生忽然说道,秦筱苑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她现在喝醉了,你也见到她刚才想要攻击我,要是一会儿再发作,车翻了我们可是一起上路。”秦筱苑一言难尽地看着肖珍,她以后再和她们出来喝酒她是狗!从那辆车上下来,秦筱苑搀扶着肖珍,男人似乎想来搭把手,站到了秦筱苑身边,却被她用胳膊肘挡开。秦筱苑的笑容很勉强:“不用了,我可以的。”肖珍的母亲很快来开了门,对男人不咸不淡说了句谢谢,和秦筱苑合力把几个舍友带进房子里。进门前,秦筱苑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倚靠在车旁,点燃了烟,火星在黑夜中忽明忽暗。第二天赶早回学校上课,第一节 课结束已经十点半了。肖珍和杨梅不停在耳边抱怨头疼,秦筱苑忍不住幽怨地想,这是谁害的呢?廖文文突然用力扯了把秦筱苑:“你快看窗外!”秦筱苑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狄斫正站在教学楼下。那双平静的眼眸看着这个方向,看见秦筱苑时他脸色微变,片刻后向她点了点头。秦筱苑快速跑下楼,狄斫没有寒暄,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我徒弟失踪了,他身上有我给他的一枚铜钱,我跟随印记找到了这里。”狄斫注视秦筱苑,“准确来说,是在你身上。”秦筱苑惊讶道:“不会吧,我身上怎么可能……”她一边说着,一边搜自己的口袋。上衣兜里什么都没有,但摸到裤子时,她忍不住面上露出困惑。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指尖正夹着一枚铜钱。作者有话说:低迷,收藏它一动不动像王八第27章 解救一早得知也行失踪,狄斫当时并不慌张,但他出门一趟后回来,就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盯着手中物件发呆。看来这一趟一无所获。秦霄蜀控制不住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狄斫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奇异的魔方。他的模样看不出情绪,秦霄蜀试探着问道:“这是什么?”狄斫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这是同事送给也行的东西,昨天回来忘记给他了。”“他回来就可以给他了。”提到也行,秦霄蜀声音放轻了。“嗯,我的同事在帮忙找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狄斫说道,“那布娃娃上会残留有施术痕迹,只要我的同事鉴定出来,就可以循迹找到人。”他指的是张一味,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鉴定法术痕迹实际上是很复杂的操作,不一定行得通。但此时也只能这样想了。那枚铜钱是实宗弟子的凭证,同时也可以当做一个追踪定位器。但那枚铜钱被转移到了秦筱苑的身上,她昨天去过的地方太多了,还去了人挤人的酒吧,根本不记得有谁接近过她,更不知道是谁把那枚铜钱放进了她的口袋。陆道林是隐藏身份的老手,他从未被发现,定然也是有自己的法门,狄斫对此不抱有太大希望。如果没有办法,就只能等对方露出更多的蛛丝马迹。秦霄蜀安抚地在他的肩头轻拍,狄斫长长出了一口气,说了声我没事。电话铃响起,秦霄蜀看着来电显示,在狄斫面前亮了亮。屏幕上是周院长,狄斫有些无措,秦霄蜀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很快接通:“周院长,你好。”“秦先生,我们第一次家访要安排日程了,请问你们现在情况如何?如果这几天方便,我们提前约定好一个具体时间。”电话那头传来周院长和蔼可亲的声音,声音中都带着笑,似乎是为也行的幸运感到高兴。“我们这边一切都好,也行很懂事,我们相处很愉快。你们可以选择中午过来,那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吃一顿便饭。”秦霄蜀从容应对,“周六或周日都可以。”“那就周六吧,吃饭就不用了,哪能那么麻烦你。我们周六早上九点来,你看怎么样?”秦霄蜀沉稳道:“可以的,麻烦您了。”“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愿意收养也行就很好了,确定也行过得好也是我们安心。对了,也行现在在旁边吗?”周院长突然问道。秦霄蜀看了狄斫一眼,电话里的声音他也听见了,侧头看过来,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流转着柔和的光,像是破开伪装下隐含的担忧。秦霄蜀微微怔愣,立刻反应过来,说道:“也行现在不在我身边,他在午睡。”周院长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是呀,现在已经差不多到时间了,我要去叫孩子们起床了。那就不多打扰,你们好好休息吧,周六见。”“好的,周六见。”秦霄蜀松了一口气,电话那头的周院长忽然又说道:“对了,秦先生,把也行送进福利院的那位先生,前几天来过福利院了。他想要见也行,我告诉他也行已经被收养,他很高兴,让我替他向你们说一声谢谢。”“送也行进福利院的人?”秦霄蜀疑问道。“是啊,那位先生是外地人,六年前把也行送到了福利院里,之后就离开了峡市。前几天刚见到的时候,我还没认出他来。”周院长笑着说道。几句寒暄后通话结束,秦霄蜀不确定地看着狄斫,如果时间到了还没找到,那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六年前?狄斫从周院长的话中捕捉到这句话,六年前陆道林也在峡市,是巧合还是什么?狄斫陷入沉思,他忽然想到宿白送给也行的那枚纯金八卦,狄斫立刻取出罗盘,开始搜寻那枚八卦的位置。很快狄斫紧皱的眉头一松,罗盘有回应了。现在只能祈祷,那枚八卦没有被发现,还戴在也行的手腕上。狄斫拿上包准备出门,秦霄蜀连忙起身问道:“你要去哪儿?”“我应该找到也行的行踪了。”狄斫言简意赅。“等等,我和你一起去。”秦霄蜀走上前,“你一个人我很担心。”狄斫凝视他片刻,没有拒绝,转身出了门。 第47章 那身影在熊熊燃起的火光之下狼狈闪避,符纸打在身上竟然像被巨石砸中,他很快找到了逃离的路线,攻击之下逃走。狄斫没有追上去,他要第一时间确定也行的安全。也行从黑暗的房间里跑出来,扑到了狄斫怀里:“师父!你终于来了!”“你没事吧?”狄斫上下查看了一番,确定也行并没有任何不妥,这才放下心来,将也行揽在怀里。“师父不用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受苦的,我吃得饱睡得香,师父一点都不用担心我!”也行紧紧揽着狄斫的脖子,有个担心他的家长的感觉太好了,他都舍不得放开了。狄斫不再逗留,当即带着也行回到家中。那孩子抱着他的脖子睡得正香,连送魂魄回到身体的过程中也没有醒,非常省心省事。从得知也行失踪到把他找回来,不过大半天的时间,狄斫却觉得累到脱力。他坐在也行床边的凳子上,让急促的呼吸平静下来。原本一直觉得也行不像实宗弟子,狄斫就没见过那么粘人的小孩。他也不是个做家长的料,照顾不来孩子,收了这个徒弟之后一直是忐忑的。今日找到也行后他说的那番话,才让狄斫惊觉,也行的确是实宗弟子。骨子里的坚毅独立从不妨碍直白地表达出喜爱,只是因为对他的信任,才会显得那么亲近。秦霄蜀站在房门前,看着屋内的两人,轻轻替他们关上了门。第28章 夜谈夜里总能听见窗外传来若有似无的猫叫,秦霄蜀从浅眠中醒来,眼中清明。他的睡眠从来都是如此,不会困倦,意识放空后便会陷入一种类似睡眠的状态。今晚睁开眼后心绪却再也无法恢复平静,秦霄蜀心底有一股无名的冲动,抓心挠肝地翻腾,催促他去做些什么。不知道狄斫今天有没有受伤?秦霄蜀顺从内心站起来,打开门来到狄斫的房间前,抬手敲了敲。三声敲门声落下,门内没有一丝反应,秦霄蜀耐心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三声。昏暗寂静的走道中,陡然生出一种偷窃似的紧张感。秦霄蜀得不到回应,尝试着伸手去拧门把手,轻而易举把门打开了。门没有锁,即便这里是自己家,贸然开启这扇房门也无疑是非常不礼貌的。秦霄蜀想了无数句如何应对狄斫的质问,但门内床铺整齐,被子平整铺在床上,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疑惑随之而生,秦霄蜀轻轻打开也行的房门看了一眼,猜想或许狄斫是在帮也行盖被子。也行清洗干净了躺在新换的床单薄毯里,睡得极沉,房内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这么晚狄斫会去哪里?秦霄蜀没有听到有人出门的声音,他的目光转向浴室。走到浴室前,没有开灯,门是合上的。秦霄蜀伸手将浴室的门打开,浴室内的一幕令他几乎惊得魂飞魄散。狄斫沉在浴缸里,满满的水几乎要变成鲜红色,那具躯体就躺在水中一动不动。“狄斫,狄斫!”秦霄蜀冲上前将狄斫从水里捞出来。他的身上未着寸缕,皮肤触手滚烫,冷白的肤色在月光下呈现一片冷色,与掌心下的温度截然相反。秦霄蜀的手接触在裸.露的皮肤上,眼前的场景让人心中生不出一丝绮念。探手想要将人抱起,却摸到他背后一片怪异的触觉,秦霄蜀连忙将他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看清背后的情形,只觉得触目惊心。他肤色极白,残留着各式的疤痕,愈合后的疤深浅不一,一块红色的新伤尤为扎眼。那是之前受伤的地方,明明一开始只是指甲大小,但现在它已经扩大到硬币一般,此时不断有血液从中渗出。怀中高热的体温令秦霄蜀产生一种错觉,不断汩汩涌出的鲜血像是火山里喷发的岩浆,那些鲜红的液体不可碰触。秦霄蜀咬牙将狄斫从浴缸中抱出来,扯下搭在一旁的浴袍把人细致包裹起来,送到卧室中。找遍了整个屋子,没有找到任何医药纱布,他有些懊恼地想到,那是应该的,因为他自己根本就用不上。心中的烦躁似乎被体温点燃,秦霄蜀不敢放着狄斫一个人在这里,距离这里最近的药店都要走两个路口。好在他查到城内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可以送货上门,秦霄蜀拨打了电话,让人送点药和纱布过来。“您要什么药?”电话那头的人问道。“能让伤口愈合的……不管什么,只要治伤口的,都给我拿一个。”秦霄蜀挂了电话,手足无措地看着趴在床上的狄斫。薄毯只盖住了下半截,大片背脊露在外面,血液似乎停止从那个伤口渗出,红白对比鲜明。秦霄蜀不敢碰触,此时的狄斫像一件悬在丝上的瓷器,轻微的震动都会令它跌得粉身碎骨。没过多久,床上的人轻微动了动,秦霄蜀浑身绷紧了,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稳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怎么在这儿?”狄斫声音里带了点鼻音,那双细长的眉毛蹙了蹙,视线在秦霄蜀脸上停顿几秒,重新闭上了眼。“你差点淹死在浴缸里。”秦霄蜀的声音平淡,甚至有些冷淡,天知道他尽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做到这地步。狄斫闭着眼静静趴了几分钟,坐起身穿上睡袍。黑色的丝绸睡袍是秦霄蜀放在那个房间里的,心底也没有想过狄斫真的会穿。乍然见着睡袍上身,格外的好看。睡袍下一双修长的腿露在外面,黑白分明。秦霄蜀看着坐在床沿边的那个人,不自觉喉头滚动。“那条蛇的唾液有腐蚀性,与术法相斥。我这几日尽量避免因为施术让伤口恶化,但为了救也行,不得不出手。”狄斫的声音很轻,他说完,秦霄蜀才意识到那是在对他解释。秦霄蜀眉头皱起,无奈道:“你……偶尔也可以,向别人求助的。”狄斫没有接话,转而问道:“你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你叫秦霄蜀呢?”秦霄蜀微愣,说道:“木先生说,发现我的时候,身边有一个只写了名字的笔记本。”“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还有家人。”狄斫低垂着头,露出一截后颈,昏暗的房间里似乎浮着一层浅浅的荧光。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将后领慢慢翻折整齐,然后顺着领口滑落下来。他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动作软绵绵的。秦霄蜀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回他的问题上来:“想这种问题有用吗?”“是没用才不想,还是真的不想呢?”他看起来柔软温顺,像是能握在手心里一般纤细。平日的表情与眼神太过凌厉,导致那副好皮囊大多时候不能久视,而现在可以肆意打量,却让人心怀罪恶。 第49章 根据那位僧侣给的地址,戴玉玉带着猫转了几趟车,总算找到那位乌丘居士。或许是常年茹素清心寡欲,戴玉玉听那僧人的语气,还以为乌丘居士是个老头,没想到看起来还挺年轻的。戴玉玉对乌丘居士说明来意,没想到乌丘居士只是看了橘猫一眼,淡淡说道:“这猫不是我养的。只是怕附近的顽童虐待,所以给它戴了个项圈,有主的猫多少会顾忌。我看你是个心善的姑娘,若是喜欢,你就把它留下。我这里还有一袋猫粮,你也一起带走吧。”然后戴玉玉就抱着猫稀里糊涂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袋猫粮。部门里有人愿意喂养黄干事,除了猫粮,任何人在它面前吃东西,不给也不强求,但凡伸手默认都是给它的。戴玉玉到自己的储物柜里拿了包平时喂猫的火腿肠,见也行在旁边玩,带着点讨好的心思送了一根给他。哪知道正好被黄干事看见了,当场炸了毛,飞起来就要抢,也行躲都躲不及。戴玉玉试着劝架,无果,只能回来找狄斫。后来一步听完全程的张三鳣笑得直不起腰来,“它看起来懒洋洋的,和人打架还是头一回见呢。阿斫你快出去看看吧,别把你徒弟给挠了。”张三鳣觉得挺有意思,跟着狄斫出门去看。来到大堂,黄干事炸着一身毛,正抱着也行的腿咬着衣服不放,仗着十来斤的肥硕身躯,拖得也行行动迟缓,逃都逃不利索。也行紧张抓着黄干事的两只爪,见到狄斫,惊慌地喊起来:“师父!师父!”张一味在一旁看得起劲:“悟空,你可以的,你要靠自己。”狄斫上前去把也行从黄干事手下救回来,没伤着皮肉,锋利的爪子给衣服勾了两个洞。也行看了一眼,紧紧抓着狄斫的手,郁闷道:“这可是新衣服。”张一味亮出手臂上的伤痕安慰道:“别说了,一件衣服而已。你是没见到总部那边的小二黑,我去一趟挂了不少彩,到现在还留着疤。”人多起来黄干事也不怂,趴在地上揣着手,毛脸淡定,像是无事发生过。也行看了看它,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戴玉玉说道:“姐姐,那根火腿肠给它吧,我不用。”戴玉玉把火腿肠打开,递到也行手里,也行怯怯地伸长手,不敢太接近。黄干事尾巴摇了摇,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份象征着“投降”的食物。一人一猫一肠泯恩仇,也行摸着黄干事的毛,口中惊奇地哇出声,眼中几乎要冒出星星。看也行找到玩伴,几个手头一堆事要做的大人结伴回了办公室。张一味问道:“你前天着急忙慌来找我,说徒弟不见了,怎么这么快就找回来了?”狄斫还未说话,张三鳣已经给出回答:“因为那个人的目的并不在也行。”“没错。”狄斫肯定了她的话,但对方真正的目的他不得而知。他谨慎地检查过也行,对方剥离生魂的手法熟练而稳妥,没有任何损坏。也行的身体虽然被埋入土中,在浅土层下做了简单防护,没有窒息危险。唯一被带走的是优优,也行甚至说,那个人不会伤害优优。“陆道林的踪迹已经摸清了。你最近不舒服的话,就不要插手了,全部交给我就行。”张三鳣善意提醒道。“原本我也不想插手,但他们动了也行。”狄斫很认真,“我实宗的弟子,绝没有被人平白欺负了的道理。”张三鳣点点头:“你万事小心,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半路张一味与他们分开,只有张三鳣与狄斫同行。狄斫想起早上的事,说了一句:“也行有点特殊。”张三鳣笑道:“肯定有特殊的地方,你才会收他做徒弟,不特殊才稀奇。”狄斫说道:“抓捕老鬼的时候,我身上落了一滴巨蛇唾液,也行竟然能闻到。”“鼻子灵敏一点,也是有可能的。”张三鳣点点头。狄斫继续说道:“但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能闻见。今天早上,也行问我是不是伤还没好。”“你知道也行姓什么吗?”张三鳣问道。狄斫摇摇头:“他很小就被送到了福利院。听周院长说,那好心人是在街上捡到的,给他取名字叫也行,送到福利院后就离开了。”张三鳣犹疑着不能确定:“听起来,倒像是童家人。”狄斫面露不解,张三鳣解释道:“我听我父亲提过,童家人血脉天生五感超人,只是人丁稀少,很久没有听说过童家人出现了。”“你说要是有什么家族遗传胎记该多好,”张三鳣拍着掌心,“可惜没有,童家也没有辨明身份的信物,在外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狄斫点点头:“没有确切证据,那就不能轻易下结论。”张三鳣欲言又止,看起来有些紧张,目光四下观望确定周围没人,贴近狄斫耳边:“童家人藏得深,因为……传说他们是近仙之体,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甚至可以成仙。”又是长生不老。狄斫皱起眉头,因《弇山录》而起的祸事已经够多了,祈求着那些东西的人从没有断绝过,竟然连吃人也能成为一种捷径。狄斫对张三鳣说道:“请你不要将这件事同任何人讲。”“当然。我们又不能确定也行就是,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父亲不知道看的什么稀奇古怪的杂书,这样的说法我还没从别处看见过,一般人不会知道的。”张三鳣明白他的担忧,就算是再荒唐的谣言,也总会有人相信。遇到心术不正的人,长生、成仙,都是巨大的诱惑,现成的捷径怎么会不走。也行在部里安静待了一整天,有黄干事陪着一点也不无聊,和狄斫回去还要和它挥手打招呼:“阿黄明天见。”回到家中,屋里已经飘着饭菜的香味了。也行换好鞋开心地扑到饭桌边,中午和狄斫吃的食堂饭菜也香,但家里做的饭菜就是比外面的更好吃,那可是家啊!厨房里没有人,狄斫下意识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看到秦霄蜀在阳台打电话,定下心回了房间。“小秦!快来救我,快来!”电话里木荥旗的声音慌乱惊恐,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可预期的灾难。秦霄蜀没说几句,电话挂断了,回到客厅遇见狄斫放好东西出来,随口一提电话的事情。找回也行当天秦霄蜀就立刻告知了木荥旗,让他们不用担心,木荥旗在电话里还是放心了的模样,今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第51章 杨发心里一惊,一掌拍开那杯水,蜘蛛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落在沙发上。杨发站起身,抬起脚就要踩死它,却被女人拦住了。“诶,不要!”女人笑了笑,看着长脚蜘蛛迅速爬走,消失在沙发缝里:“蜘蛛吃蚊虫的呢,又不咬人。你看你,手上都被蚊子咬了这么大个包,我去拿花露水来给你。”什么包?杨发低头看自己的手,虎口处的确有一个红彤彤的包,不疼不痒。他抬起手试探着挠了挠,包上似乎有一根微小的刺,指甲盖挠动时细微的刺痛感传来,杨发用力闭眼想看得更清楚,那根刺微不足道,但他必须得拔出来。他看清了那根刺的模样,黑色的,露出一个小尖。试着挤了挤,好像露出的部分确实变长了。杨发用力挤弄着那个红色的包,一根将近一厘米的黑色长刺露在了外面,但它似乎没有全部出来的迹象,像一根生长得异常茂盛的毛发立在那里。杨发逐渐惊恐起来,不敢再去碰那个包,而黑色的“毛发”忽然开始动起来!那是蜘蛛的腿!杨发浑身的冷汗下来,恐惧到达一定的程度后,他猛地伸出手想要一鼓作气将它扯出来。“毛发”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先一步缩了回去。巨大的惊慌与恐惧瞬间占据了所有情绪,杨发慌忙从桌上摸索,他不能让那种东西在他的身体里,他要把它挖出来!锋利的水果刀碰触到指尖,立刻被抓到手中,杨发划开那个突出表面的“小丘”,鲜血汩汩流出,但很快他就看见一块凸起在皮下移动,越过手腕潜行到了小臂上。“该死!”杨发立刻拿着水果刀划开小臂,唯恐蜘蛛越爬越高,他索性从手肘处直直划开到手腕,然后横着一道一道切开。酒精麻痹了头脑,也麻痹了身体,这些动作一点都不能让他感到疼痛。他麻木地一刀刀划开自己的皮肤,没有蜘蛛,他没有找到!女人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杨发回过头去,依然是那张看不清的面孔,但那个女人的长发在杨发眼中摇晃。那不是头发,那是蜘蛛。杨发拿着手中的刀向女人刺去,一刀接着一刀,女人悄无声息地倒下,血液在地板上蔓延开来,肆意横流。猛然清醒的杨发看着眼前的一切,扔下手中的刀,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女人倒在地上,披散的长发凌乱铺展在地面,挡住了大半张脸。杨发哆嗦着想要拂开她的头发,确认她是死是活。他又杀人了,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下手的感觉和当年一样,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顾虑,凭着一股子冲动就那么做了。“对,只要处理好,就没事了……不会有事的。”杨发直愣愣盯着眼前的女人,伸手将遮住脸的头发拨开。大片的蜘蛛从头发下涌出来,杨发吼叫着甩开手,隐藏在黑发中几乎要与之融为一体的蜘蛛开始疯狂涌动。杨发连滚带爬站到茶几上,那些蜘蛛牵动着他每一根神经,他崩溃地喊叫着,却没有看见身后的女人悄无声息站了起来。“你在怕什么?明明你一脚就能碾死它们,明明它们伤害不了你。”女人的声音阴沉恐怖,头顶的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是下一秒就能炸裂。她眼中淌出两条血泪,黑色长脚蜘蛛顺着血水淌下,纤细的腿从眼皮下探出,在发青的眼白上舞动。“我明明,没有一点害你的心,我对你那么好,以为你是我的命中注定,而你却因为无缘由的恐惧要我的命。”女人一步一步向杨发走来,他站在一米五长的茶几上退无可退,只能大吼着辱骂的话。他已经完全明白站在他面前的是谁,恐惧在此刻到达顶峰。这哪里是女人,分明是个女鬼!女鬼猛地扑上来,伸出双手掐向杨发的脖子。她的手指异常尖细,像是……像是肤色的蜘蛛腿,掐在脖子上直往皮肉里钻。杨发用力去掰,却纹丝不动。他的血液淤积在脸上,几乎要变成酱紫色,喉咙骨头受到压迫发出的声音清晰传入颅内,如被淹没的窒息感让他心中生出必死无疑的绝望。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有人破门而入,数张黄符打出,落在女鬼身上,伴随着惨叫声,掐在脖子上的手松懈了力道。杨发倒在地上干呕,狄斫只扫了他一眼,迅速看向女鬼,预防她的再次攻击。但那样的攻击并没有完全限制女鬼,她很快再次向着杨发扑去,目标非常明确。狄斫抛出浸了黑狗血的红绳,红绳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绕着女鬼,压下她的手臂将她层层勒住。女鬼的脚步不止,口中的牙齿锋利尖锐,发了疯一般想要置杨发于死地。狄斫拉着红绳的手一收,生生扼制女鬼前进。手中一张手帕大小写着红色经文的白布飞起,于半空中扩大到数十倍,将女鬼从头笼住。凄厉的叫声从缝隙中透出,女鬼却再也不能动弹。几阵剧烈的扭动后,白布重新恢复之前的大小,女鬼的身影已不在原地。狄斫从口袋中拿出小巧精致的瓷瓶,捡起白布盖在瓷瓶上,随后用木塞将瓶口堵住。红色经文是用他的精血混了朱砂所写,不然对付起来很麻烦。背后的伤还在,对现在的他来说,速战速决才是要紧事。“你是来救我的?你也是道长?”杨发喘过气来,他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两步,“道长!”看了无比狼狈的杨发一眼,狄斫并不打算理会他,收起瓷瓶准备离开。见狄斫只是收了女鬼就走,杨发惊恐去拉他的裤脚:“道长!请你让这个女鬼魂飞魄散,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他害怕了,他怕这个女鬼还能再次逃出,还要追杀他。狄斫冷淡道:“我不做这种事情。”见他不为所动,杨发的惊慌转为愤怒:“不就是要钱吗!你们这些人,为了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做?”狄斫闻言回头,目光冷然。一个杀人凶手,有什么资格这样和他说话?他放下手中的小瓷瓶,揭开木塞。“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在楼下等你,今晚,当我没有来过。”倒在地上的杨发眼前只能看见茶几底部,有一只蜘蛛静静守在角落里。它织了一张网,密密麻麻的细白蛛丝大张着,蜘蛛就蹲在网中央。他想起来了,女人死的时候,他因为太过恐慌,把尸体抛在杂物间里放了两天。那里灰尘遍布,蛛网横生。等他鼓起勇气前来处理尸体时,已经有蜘蛛在微微浮肿的尸体上结网了。现在那只蜘蛛向他爬来,就像当初一样,从容不迫,无声无息。作者有话说:我反正不怕蜘蛛,快乐!第31章 捕获等待不到十分钟,女鬼出现在狄斫面前,与此同时,狄斫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单调急促的“滴滴”声在指尖划过屏幕后停止,“阿斫,我收到短讯,陆道林在逃离峡市的路上。” 第53章 周院长的拜访如期而至,也行表现得无比乖巧阳光,秦霄蜀也极力配合,成功让周院长露出满意的笑容。家访结束后,狄斫跟出门外,出声叫住准备离开的周院长:“院长,我想问您一些事情。周院长目光柔和,狄斫问题直接:“福利院里有过姓司的孩子吗?”“司这个姓倒不常见,我好像不记得有收过姓司的孩子。”周院长摇头否定,过了一会儿,灵光乍现一般叫了一声,“我倒是记得来福利院收养的人里,有个姓司的。”姓司的那对夫妇原本是峡市地质研究所的研究员,夫妻二人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后来检查发现是女方不能生养,夫妻二人协商过,来福利院领养了一个男孩。周院长会对他们记忆深刻,是因为那个他们收养的孩子。不过,要不是前段时间出现在福利院的女鬼,她也不会一下就想到那对夫妻身上去。“那孩子很聪明,长得也好看。”周院长笑了笑,“他名字还很有意思呢,叫童前。不过是儿童的童,前进的前。”狄斫却皱起眉:“是那个和优优一起玩的小前吗?”周院长惊讶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事情呢?没错,就是他。”如果司阙就是小前的话,他怎么会和陆道林混在一起?被收养之后不应该……生活得更好一点吗?周院长口中的那对夫妻温文尔雅,颇有文化修养,还是信奉科学的研究员,不像是会将领养来的孩子交给别人的人。狄斫追问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现在的情况?那我可不知道了,那对夫妻没多久就调离峡市,还带走了小前,我们就这么断了联系。”周院长说道,“虽然我们会走访确定孩子情况,但一般情况下只是私下了解,尽量避开直接接触孩子。甚至有些家长想着孩子年纪小,不愿让他知道这些事,我们就不会去打扰。也行之前那些家庭……你知道的,所以我才上门来亲眼确认。”周院长又想起了点什么:“说起来,捡到也行的那位先生也说自己姓司,不过他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我也就没有问。”那个送也行进入福利院的人也姓司?六年前陆道林在峡市,那司阙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狄斫送周院长下楼,回到家中,也行正趴在茶几上玩魔方,他已经成功转出两行来,正骄傲地举起给狄斫看。他走过去,赞许地轻抚也行头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被带走那天,那个人有和你说什么吗?”也行思索一番,迷茫地摇摇头。狄斫微微一笑,在他的头顶轻拍,起身回房。那人不愿意透露任何与自身有关的信息,但狄斫总觉得,他和也行有关系。那些,会和也行的特殊有关吗?喉咙里微痒,狄斫掩唇咳嗽两声,就听身后门被拧开的声音。他回头看着秦霄蜀,讶然道:“怎么了?”秦霄蜀面上没什么表情:“你怎么了?”狄斫愣了一瞬:“我没怎么啊。”“哦。”秦霄蜀若无其事合上门,脚步声延续到厨房后消失。“……”什么情况?第32章 遇见那个人越来越过分了。他的目光总是凝在狄斫身上,狄斫敏锐察觉,却只是皱着眉当做没有看到。他反而更加肆无忌惮,那道目光堪比射线,打在身上热烈而毫不掩饰,狄斫停下从冰箱拿牛奶的手,忍不住警告地看向他。清早起床就被人这样盯着,他又不是动物园里任人围观的动物。秦霄蜀嘴角噙着笑,浓眉下一双平日里冷淡的眼柔和下来,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我想牵你的手。”“为什么?”狄斫毫不理会话里的暧昧。“因为你能让我的心脏跳动。”秦霄蜀脚尖往前挪了半寸,“因为我想感受你掌心的温度。”狄斫全然无动于衷,僵持片刻,秦霄蜀退回原位,嘴角弧度阔得更大,眼睑垂了下去:“没关系。”一只手伸到跟前,秦霄蜀一时来不及掩饰惊讶,迅速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狄斫手往上抬了抬,眉梢微挑,藏在眉间的那颗痣微微跳动,黑白分明的瞳仁会说话一般。它在催促,在引导,在鼓励。秦霄蜀握住那只手,纤细的骨头在手里像是用力捏不得,不过真要动起手来,或许情况会反过来。不知怎么就把手递出去的狄斫现在有些尴尬,他想把手收回来,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在胶着的氛围里被无限拉长。狄斫想开口问还需要多久,秦霄蜀已经先一步把手松开了。骤然消失的感觉忽然让人有些不适应,狄斫还没回过神,就听到秦霄蜀说:“我可以抱你一下吗?”狄斫诧异地看着他,没有得到回答,他就顶着一副真诚的面孔,安静等待。像是得到允许就会开心地张开手抱过来,得到拒绝也不过是默默转身离开。狄斫对自己的心理越发不能理解了,他竟然点了头。秦霄蜀果然露出了笑容,将他虚虚笼在怀里,却不像狄斫预想的那样抱一下就离开。秦霄蜀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没有动,狄斫看不见的双眼中满是愉悦。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在面对面拥抱的姿势下,对方胸腔中的震动隔着单薄的布料传递过来。亲自感受到心跳从无到有,狄斫内心也忍不住感到惊奇与探究,那具微凉的躯体甚至有回温的趋势。秦霄蜀微微一动,他的脸颊便接触到狄斫的发,微长而柔软,嘴唇旁是他的耳朵,能看见细微的血管,透出薄薄的粉色。怀里的人浑身僵硬,但是没有任何退避逃脱的意思。胸腔里的心跳快速到根本掩饰不住,怀里的人也对他的一切直观明了。秦霄蜀贴着近在咫尺的那只耳朵说出那句话:“如果我亲吻你,会怎么样?”没有回应,二人之间一片寂静,半晌,冷静到刻板的声音响起:“你会得到我的一顿打。”狄斫推开他,转身走回房间,没多久拿着包换鞋出了门。秦霄蜀目送他出门,上扬的嘴角按都按不下来。也行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爸爸,师父呢?我刚才听见门响了。” 第55章 身后肖珍的呼吸逐渐平稳,白天惊鸿一瞥的那张面孔在秦筱苑脑海中挥之不去,身体已经困顿,心中不自觉涌起的焦虑让她想找一个人倾诉,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睡不着。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着存在通讯录中的狄先生三个字,秦筱苑犹豫着迟迟不敢点下去,最终她还是点在屏幕上,退出了通讯录页面。第二天一早,秦筱苑醒来发现身边没人,走到客厅里,发现肖珍竟然伏在桌子上哭。秦筱苑连忙上前安慰,只听到她的呜咽声,和含混不清的几个词。“我爸爸……死了……他死了……”第33章 葬礼肖珍哭过一场后很快平静下来,坐在小区外面包店里吃现做的芒果千层。芒果独特的香甜与冰凉奶油混在一起,口感绵软爽滑,随着几口蛋糕咽下,肖珍顶着哭红的眼眶和鼻尖喃喃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伤心。”“想哭就哭吧,情绪是要发泄出来的。”秦筱苑怕她把悲伤憋在心里,那样倒不如痛痛快快大哭几场。“我是说真的。”肖珍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口,“我爸自从有钱之后就不怎么关心我了,他在外面找女人被我碰见过好几次,还想塞钱堵住我的嘴。我这么正直,当然要……瞒着我妈了。”肖珍的肩膀垮下来,眼泪又聚集在了眼眶里:“我妈一直以为我爸挺好的,根本都不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这种事情怎么说都会伤害她,我只能藏在心里。我爸之前还跟她提离婚,我妈死活不同意,她现在肯定伤心极了。”那也太难了。秦筱苑怜悯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家庭带来的伤害往往是最大的。“现在我只有妈妈了……我妈要是找了小白脸,我就彻底没人要了。”眼泪落在勺子里的芒果千层上,被囫囵塞入口中,肖珍抽一张纸巾擤了把鼻涕,长长出了口气。秦筱苑忍不住说道:“我总觉得,那应该是误会。”“是吗?”肖珍一愣,整张脸皱了起来,“反正我看见他和我妈在一起喝咖啡了。”秦筱苑小心劝导:“这种事情不好误会的,你不放心的话,还是和你妈妈好好谈一谈吧。”肖珍点点头,像是听进了劝告。秦筱苑知道此时她最需要的就是陪伴,再多留几天应该也没有关系。葬礼是在殡仪馆举行的。吊唁的人不少,操办人员是肖珍母亲这边的家人,现场一切从简,大部分人都站着,将小小的灵堂挤得水泄不通。秦筱苑看着最前端的死者照片:“你爸爸是杨发!”杨发死于一场车祸,酒驾是车祸的主要原因。他没有系安全带,车撞到水泥路障,整个人撞到了前玻璃上,颈椎断裂骨折,头颅粉碎。汽车配置了最好的防爆玻璃,他的撞击竟然没有将玻璃撞破,仅仅是将玻璃撞出蛛网一般的裂纹。他死时满头是血,双眼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玻璃上的裂纹,一副死不瞑目的惨相。殡仪馆尽全力修复,现在棺材里躺着的至少看得出人样。肖珍在棺材前拜过,随意道:“嗯,不过他已经死了,生前是什么人都无所谓了。”“我的天,我知道你家有钱,但我没想过你们家竟然……对不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秦筱苑在棺前低头忏悔,从棺材前走开才继续问道,“你不是姓肖吗?”“我就不能和我妈姓?”肖珍不觉得这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我爸是入赘我家的,创业资金还是我妈给的呢。”在肖珍的带领下,秦筱苑挤到前面坐在了第二排。肖珍的母亲肖薇正静静坐在最前排,没有表情,只是默默掉着眼泪。她穿着裁剪得当的黑色长裙,耳上戴着一对珍珠耳环,坐得端正,看起来优雅知性。秦筱苑看着那个背影,她要是到了这个年纪还能这么美,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年华老去。秦筱苑根本掩饰不了震惊,尽量压低声音:“我也没想到你们家是出这么大的事……那你和你妈妈岂不是要被迫接受那些债务?”肖薇平静的声音从前排传来:“没有债务了。”和好友在后排的窃窃私语全被听得一清二楚,秦筱苑尴尬片刻,小声问道:“为什么?”“珍珍爸爸的公司与我们没有关系,现有财产也早就做过公证,是我的个人资产,与他无关。所有的债务全部由公司承担,公司还有其他负责人,现在已经有人接手,连累不到我们。”肖薇解释道。她讲述的声音温柔,但那只是因为她本身的嗓音柔和,其中包含的情绪甚至比不上那些唏嘘的外人,听起来就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肖珍不怎么想面对母亲,站起身:“我去厕所,你去吗?”秦筱苑连忙点头:“去,一起。”肖薇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良久才收回目光。葬礼的主人翁曾经是个身家百亿的富豪,即便肖珍的母亲没有大肆宣扬,现场还是混进了不少来路不明的人,这也导致了厕所里人满为患。秦筱苑先出来,实在不想和厕所里这些人挤在一起,和肖珍说了一声她在外面等。百无聊赖之下,秦筱苑四处张望,忽然在走廊拐角处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肖珍的母亲。秦筱苑伸出手想要打个招呼,但肖薇没有看见,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正在疑惑中,另一个身影也从同一个地方一闪而过。他的步伐极快,秦筱苑却看得分明,正是那晚去接她们的司先生!这个人出现在葬礼现场,似乎还要和肖珍的母亲私下接触。秦筱苑回头看着人头攒动的厕所,肖珍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跟了上去。肖薇挎着包,秦筱苑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什么递到了司先生手里,很快两人就分开,司先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侧门。肖珍的母亲转过身往回走,秦筱苑慌忙转身,叫她名字的声音传来,秦筱苑只能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转身:“阿姨好。”“你看见了?”肖薇双眼沉静睿智,秦筱苑在那目光之下点了点头,她没有责怪,只是说道,“筱苑,你和珍珍是好朋友,我想你和她多谈谈。”秦筱苑壮着胆子问道:“那位先生?”“他只是一个收钱办事的人。我找他帮了点小忙,结果被珍珍看见,误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她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我也很无奈。”肖珍的母亲叹了口气,“你能帮我解释吗?”秦筱苑只知道点头,肖薇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但她也不敢问啊!回到厕所门口,肖珍正在门口找她:“你去哪了?”秦筱苑说道:“厕所味道大,我到旁边透口气。”听她一说,肖珍也不能忍了,捂着鼻子:“苍天,真的太难闻了,我们快走快走!”葬礼现场比她们离开时还拥挤,肖薇坐在原位,像是从没有离开过。她注视着面前的大幅照片,轻轻抚摸着手上的戒指。 第57章 视线重新回到窗台上,指尖掂起一片枯黄打卷的细长叶子,轻轻一捏,便伴随着脆响在指尖化成碎末。窗台左侧与视线平齐处有一根生锈的铁钉,挂过什么的痕迹大致可见。屋顶死角挂着沾满灰尘的蛛网,墙角不显眼处有一块相较于其他位置干净的方块。狄斫轻捻指尖,将枯叶碎末抖落干净,随意问道:“这里之前是不是挂过杨柳枝?”他移动脚步,指着墙角,“那里之前贴过符纸?”观测现场痕迹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男人不觉得惊讶,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是又怎么样。”“窗台上挂杨柳枝是为了防止邪气侵入,墙角黄符是有人来现场处理过,屋内灵体危害不大,所以容许与前屋主共处。屋内布置被你破坏,只是被骚扰而没有生命危险已是万幸。”狄斫想了想,“前屋主卖给你应该会告诉你这些忌讳才是。”男子嘴里嘟囔:“妈的,老东西居然敢害我!”他对上狄斫清澈的双眸,有些恼怒,“反正这房子是正当来的,就让你解决一件事情,你管这么多干嘛?”他怎么看这个人都不靠谱,早知道就找个年纪大点的道士来了。“家中没有女主人吧?”狄斫从口袋里取出符纸,夹在二指间轻轻晃动,符纸便在指尖自燃。燃过的灰烬没有落到地上,而是顺着火苗升腾,接触到屋顶便分解无形。火苗快烧到尽头,狄斫双指一送,最后寸许符纸在半空中燃尽,丁点痕迹也没落下。“没有,我老婆死得早。”男人有点被那一手唬住,老实回答道。“房子里需要时常打扫,男人也可以做家务。或者请个钟点工,隔一段时间清理一遍。屋内不洁容易藏污纳垢,屋顶四角灰尘一定要时常清理。”狄斫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手指在桌上划过,显出一条清晰的痕迹,男人看着他指尖的灰尘怪不好意思的。狄斫在玄关处停下:“进庙先拜神,进屋先拜人,这是规矩。杨柳枝挂在原位,以后不会有大问题了。”说完,他拧动门把手准备走,男人不敢置信:“这就完了?”“嗯。”狄斫打开门,“高利贷不是长久的活计,早点找些正经事做。原屋主只是小惩戒,积怨越来越深,闹出人命,可就不是掉头发那么简单了。”男人站在原地一脸深思,这个人怎么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比掉头发更严重的事情?难道是……秃头!狄斫走出门几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从他身边经过,走进了那扇门里。男人愤怒的声音传出来:“妈的,讨债鬼!你还知道回来?快给老子去买扫把!”狄斫摇摇头,走下楼。楼梯边团着一只猫,听到人声抬起头,狄斫停下脚步它便颠着小碎步跑来,叫声也被颠碎了。猫儿拿头蹭了他一裤腿的毛,真是个亲人的小家伙。狄斫躬身在它头上摸了摸,狠狠心放开它起身离开。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凄厉猫叫,狄斫回过头,见到那孩子紧跟他身后跑了下来,正踩着猫尾巴。“你在干什么?”狄斫出声制止,小孩见到旁边有人,面上一慌,松开脚跑开了。狄斫皱着眉,走进几步,那猫儿刚被人欺负过,却还是小声叫着向狄斫靠近。狄斫不敢再迟疑,将猫抱起来,直接带回了办公室。见到狄斫回来,戴玉玉第一个蹦过来:“你也捡猫回来了?”“哦豁,我们这里成动物园了。”张一味摇着头,“又来一只吃破产的胖橘。”峡市之内流浪猫狗太多了,部里好心人多,隔三差五有捡猫的事情发生。戴玉玉见狄斫脸上的纠结,拍着胸脯道:“小事情,我能解决。我加入了一个动物保护小组,全城领养群组七八个,这猫长得好看,肯定很多人抢着要。”张一味阴阳怪气:“成天正事不干,招猫逗狗的事情干得不亦乐乎。”戴玉玉竖起浑身的刺:“我不是和高陵在找那颗妖丹吗!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那它就交给你,我要先走了。”见他们又要怼起来,狄斫连忙转移话题,将手中的猫递到戴玉玉手上。戴玉玉面对狄斫迅速换了张笑脸,抓着猫爪摆了摆:“明天见!”“等等等等,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住在城东的一家出租屋?”张一味出声拦住狄斫。“有什么事吗?”狄斫停下脚步。“很有问题,我昨天被一个朋友委托去看了现场。”张一味各行各业的朋友都有,涉猎广泛学习自然也广泛。“有个旅馆房间,几乎全部被人血染成红色的了。”张一味说道。现场大量的血液很好取样,经过市内基因库数据对比,血液来源于同一个人——峡市外来务工人员中的一员,周慧子。狄斫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存了几分同名同姓的侥幸,但接过张一味递来的照片,那张明艳清丽的脸让所有的侥幸完全消失。“血液大量溅射,整个房间都被染红了。”张一味说道,“警局里的朋友说没有找到尸体,那里可能是第一现场,但是尸体被转移了。”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在同一时间内失去大量血液基本上这个人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但狄斫他们所从事的就不是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工作。“我觉得没有尸体。”狄斫给出自己的猜测。张一味点点头:“你猜怎么着,我发现了不属于人类或是鬼魂妖物的气息。”“吸血鬼吗?”戴玉玉蹦了蹦,隐隐有些兴奋:“我还没见过吸血鬼呢,听说都是俊男美女,都长得超级好看!”她看到那张照片,哇了一声:“我信了,他们吸血鬼是不是都是颜狗啊,吸血对象都要挑长得这么好看的!”“你脑袋瓜里想什么呢?”张一味毫不留情地怼道,“吸血鬼还用人血刷墙?”戴玉玉咬着牙:“那是什么?”“恶魔。”张一味说道,“你这个比我那吸血鬼还不靠谱。”戴玉玉不屑地放下手中的照片。“这有什么不靠谱的?”张一味手指飞舞,从平板中调出一堆聊天记录,“这是我从她社交软件里找到的记录,她的交流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666’。”“嗯?”戴玉玉满脑袋问号,“我也经常666啊,瞧不起啊?”“666,是撒旦的代号。”张一味满脸严肃,“喂,干嘛?你们什么表情?我说错了吗?”“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狄斫不认为他的猜测不靠谱,但是他答应也行要回去陪他吃晚饭的,所以现在非要走不可。张一味感慨地挥手:“去吧去吧!以前你陪我加班到深夜,现在你有了也行,就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哎!”话音刚落,张一味的手机响起来:“喂,姐夫?晚上吃火锅?诶诶,我下班了,今天不加班!我马上就来!”戴玉玉忍不住嘲讽:“不管你的恶魔啦?”“咱们市里不是有教堂吗,那是他们洋和尚的事情,不重要!”张一味手一挥,下班!也行在家中是有秦霄蜀陪同的,但是吃饭这件事,还真是非要狄斫不可。秦霄蜀一丁点东西也不吃,让也行分外费解。 第59章 狄斫闻言,手指动了动,秦霄蜀迅速站起身按住他的手,明白玩笑话到此为止了:“只是和你开玩笑而已,不必紧张。”一点受了教训的模样都没有,狄斫开始怀疑是不是刚才那一下根本没有起效。他收回手:“这种玩笑不合适。”秦霄蜀是有爱人的。狄斫想起照片里搂着秦霄蜀肩膀的男孩,秦筱苑口中那个坚贞不移,十多年照顾亡故爱人家人的赵叔叔。秦霄蜀不记得那些事情,做出这样出格的行为,狄斫不会苛责。但他自己是知道的,那就不能纵容超出界限之外的言语和行为。对那个家庭来说,秦霄蜀已经是失踪十多年的人了,常人心中他必死无疑,事实也的确如此。就算现在他稳稳站在这里,又怎么可能再以这样的样貌回到家庭中?物是人非绝非虚言,亡者回归普通人家庭会有什么后果,谁也无法预料。不否认有人可以接受,但不能接受的那些人,才是不可预期的变数。复生宿白是例外中的例外,付家已经脱离普通家庭的范围,一切是付宗明求来的,更因为宿白是狄斫最爱的师弟。秦霄蜀本人与家庭,狄斫一概不了解,当然不会做那些多余的事情。在没有确定之前,最好是什么都不做。夜晚陪在也行床边等他沉沉入睡,狄斫走出房间合上门,并没有回到自己房中,而是换鞋准备出门。秦霄蜀听到开门声,从房中出来,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我之前住的地方对门有个女孩,你上次见过的,还记得吗?”狄斫一边换鞋一边说道。秦霄蜀没什么印象,听他提起女人警惕起来,顺口答道:“嗯,那女孩怎么了?”“她应该出事了。”狄斫说道,“我去看看情况。”“我和你一起。”秦霄蜀说着走到门边,换好鞋,“太晚了,出去不安全。”狄斫静静看着他,秦霄蜀改口:“太远了,开车送你。”果然,靠这个人是不存在的,也行的安全还是要自己来。狄斫取出一张符,夹在双指间竖在胸前,嘴唇翕动。楼道里照明灯明灭闪烁,秦霄蜀敏锐察觉四周气氛不对,温度降低不少,不消片刻,头顶的灯忽然熄灭。他心中警惕,站在狄斫身边,不着痕迹地将他放在保护范围内。楼上与楼下的灯光从楼梯弯处渗出,电梯显示楼层的红灯亮着,秦霄蜀听见狄斫身后的声响,视线迅速向那个方向看去。高大佝偻的黑影出现在狄斫身后,将手持符纸的身影衬得娇小纤细。黑影身形诡异,它伸出手悬停在狄斫头顶,关节突兀的巨大手掌看起来能将大半个人包裹起来。小心还未出口,秦霄蜀就听狄斫开口说道:“蛮阿,你在这里保护也行。他要是醒了,告诉他我很快就回来。”那被叫做蛮阿的黑影点点头,消失在原地,头顶的灯再次亮起来。骤然亮起的光让眼睛有些不适,秦霄蜀迟疑道:“那是……你的宠物?”狄斫简单解释:“师父让我供养的饿鬼,修功德的。我们走吧。”“之前怎么没见过?”秦霄蜀问道。“你觉得它适合放出来带着到处走?只有小苏才……”狄斫语音骤然截断,别开脸不再继续说下去。小苏还是小酥?秦霄蜀明显察觉他说到那个名字情绪的变化,那个人是谁?是男是女?秦霄蜀也不再说话,心里翻江倒海,开车去出租屋的一路安静得诡异。出租屋的大门早已关闭,不刷卡进不去。狄斫上前轻轻推门,不知做了什么,轻松打开门走了进去。在511的门口站了不到两秒,对面的门开了,505的新住户是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看到对门站着两个男人小声嘀咕:“我就说是卖的吧,二男一女还真会玩。”“你说什么?”狄斫单纯没听清。年轻人笑容令人生厌:“诶,你们两个一起的吗?花多少钱啊?我寻思邻居应该能便宜点吧。”狄斫皱着眉,秦霄蜀先一步说道:“你眼白滞黄,腰腿无力,唇色发乌,还有口气,是不是长年累月纵欲过度?看起来就一副肾亏肝虚的模样。”他侧头往年轻人身后看,“一个人住也要节制,少撸点。”那人立刻炸开,从门里走出来,却顾忌着对方两个人,门开着方便随时躲进去。“卧槽!你说什么呢?你们不就是来嫖的吗?那女的晚出早归,那么晚还化妆,不是做那行的化给鬼看啊?你们敢做我还不能说了吗?”出租屋内的设备多数都是旧的,连墙壁上的灯都蒙着厚厚的灰尘。狄斫侧头看向楼道,将挽袖子的秦霄蜀拦下。女人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步伐虚浮,手中握着一根棍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模模糊糊。那人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惊恐之下着急忙慌往屋里跑,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妈的,什么狗屁东西,说老娘的坏话!”周慧子满脸戾气,将男人一棍子拍倒在地。“有烟吗?”周慧子向两人伸出手,语气如常。她的手呈现一片青白,没有血色。那是当然的,不久前被人放了那么多血,现在唇上都一丁点血色都没有。“你怎么会在这里?”狄斫问道。“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周慧子说着,拿出钥匙将门打开。她除了身上湿淋淋的,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狄斫问道:“外面下雨了吗?”“没有,是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人工池塘里。”周慧子回答道。秦霄蜀碰了碰狄斫的胳膊,示意让他看周慧子的脖子。她穿着圆领的t恤,脖子全部露了出来,侧面有一道红痕,是伤口愈合之后的痕迹。而且是跳过结痂那一步骤直接快速愈合的痕迹。 第61章 揉搓用力过度,脖子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周慧子放下手,茫然与烦躁交织,整个人有些意识混乱。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狄斫提出建议:“要不你和我走一趟,我想我同事应该有办法帮你解决问题。”“太晚了。”“太晚了。”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狄斫目光在另两人身上相继扫过,秦霄蜀有些尴尬地碰了碰鼻尖,转脸看向一边。周慧子瞟了秦霄蜀一眼,对狄斫说道:“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想先一个人静静。你也需要休息,明天一早你再来找我吧。”秦霄蜀温声说道:“是的,不急于一时。”这么晚把张一味从床上叫起来似乎不太好,狄斫想了想,点头道:“那行,明天一早我再来接你。”留了一张符在周慧子门前,用以随时监控情况,回去的路上困意泛起,狄斫看到车上的电子表,才惊觉已经凌晨三点。他靠着椅背阖上眼睑,秦霄蜀动手将他的椅背往下调了点,侧头看见长长的睫毛微颤,最终还是没有睁开。嘴角的笑容逐渐加深,心满意足地专心开车了。早上八点不到,狄斫就来到楼下,戴玉玉和张一味早上收到信息,也跟了过来。周慧子用丝巾裹着肩颈,她低垂着头走到狄斫身边,轻声打了个招呼。狄斫没有多言,准备带她去国降部,戴玉玉和张一味在一旁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个老太太气势汹汹擦肩而过,一个低垂着头,一个高昂着头,两个女人彼此都没有注意对方,老太太高亢的声音响起,周慧子才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老太太疯狂按着门铃,嘴里不断喊着出来、偿命之类的词汇,街道上的人都聚集过来,狄斫与周慧子反而停驻在人圈之外。房东很快就出现,老太太立刻嗓门更大了。“我女儿是在你们这里出的事,你们凭什么不赔钱?我那苦命的女儿啊!你才二十六,正是最好的年纪,就这么死了!”那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拿着一张放大的照片在众人面前亮出来,“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还是外企员工呢!怎么就死了呢?你们赔钱!五十万,没有商量!”房东躲在门后,不愿与她正面冲突,隔着门喊话:“你有证据她死了吗?那里有做母亲这么诅咒自己女儿的?”“她流了那么多血,还能不死吗?那房间现在还没清理干净呢?你去看看?”老太太从地上蹦起来,气势十足地吼道。“既然是死在了宾馆里,你找我们干什么?”“宾馆我已经去过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一个都别想跑,都要赔钱!”房东一脸晦气地转头看向房东太太:“嗨!什么狗屁,胡搅蛮缠,和她说不清楚,报警报警!”房东太太立刻拿起手机拨打110。“喂,警察同志,我们这里有人勒索,对!你们快点来!”周慧子站在人群外,看着坐在大门前叫骂的老太太,现在又想点一根烟。她的身体有些无力,轻轻倚靠着狄斫:“我怎么就没真的死了呢?”狄斫安慰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戴玉玉在后边哭丧着脸:“输了输了,输得太彻底了。周小姐长这么漂亮,这谁顶得住啊?”张一味安慰道:“你哪里输了,有本事让这个女人来和你比吃饭啊,她能比得过你我名字倒过来写!”戴玉玉的表情僵住:“你信不信我把你给吃了?”“信信信,你当初吃人参果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吃一个我不在话下。”张一味立刻服输。戴玉玉尖叫出声:“你才是猪八戒!”第37章 鬼质回到办公室,狄斫被迎面扑来的香气熏得鼻尖发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旁边的张一味直接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嘴里蹦出几个无意义的语气词。周慧子笑起来:“上帝保佑你。”张一味连连摆手:“可别可别,玉帝他老人家会介意的。”心虚地将桌上的固体熏香盖上,戴玉玉偏头问道:“周小姐信上帝?”周慧子微愣,摇摇头:“不怎么信。公司有个信教的同事,她介绍了一个新来峡市的牧师给我,说是给我介绍对象,实际上我看是想传教。我一打喷嚏他就说这么一句,我都学会了。”戴玉玉颇为不屑:“洋和尚就这么花里胡哨的,又没什么真本事。”狄斫在一旁提醒:“修道之人不可妄言。”“我就那么一说。”戴玉玉身体左摇右摆,没个定性,对周慧子笑嘻嘻的,“我就是这么爱瞎说大实话。《驱魔》看过没?他们驱魔要把人绑上,拿个十字架对准,洒圣水,然后念几句经,那能顶什么用?”张一味控制不住想泼她冷水:“就你能,谁都没你猪悟能能行了吧?”戴玉玉身体僵住,努力克制自己想打人的冲动,她是淑女。“你再说一句我是猪,我可要骂人了!”完全无视戴玉玉的威胁,张一味从门边拿过一个折叠起来的金属框架,拉开来与门框的长宽差不多。“周小姐,请你过一下仪器。”张一味扶着一条边,招呼了一声。那件被称为仪器的东西看起来灰扑扑的,和五金店的不锈钢框架没什么两样,周慧子心里疑惑,从框内走过——就是跨过接触地面的那根金属管。没有任何反应,手边的红灯闪都不带闪的。张一味嘴角扯了扯:“周小姐,再走一遍吧。”周慧子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却还是依言照做。张一味与狄斫对视一眼,两人像是打了通哑谜,张一味微微点头,狄斫便垂下眼睑走到了一边。“八戒,好好陪着周小姐,我和阿斫单独说点事。”张一味挥挥手,把金属框折叠起来,扔回墙角。关闭的房门将疯狂的粗鄙之语隔绝在房间内。 第63章 戴玉玉视线跟在他身后没影了才收回来:“今天这么热,部长怎么还拿着外套啊?果然为了风度,温度都不重要!”狄斫眉心微蹙,很快舒展开,问道:“刚才找我有事吗?”“啊!张一味让你过去呢。你不是问那个叫许烨的鬼吗,上回抓了陆道林,他就被临时收容了,你要现在去见他?”狄斫跟随戴玉玉走出房间,正看见原君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来了,令人不安。压下心底的怪异,狄斫来到收容室。无数各式各样的玻璃圆柱错落在收容室内,玻璃圆柱有绝对隔绝作用,在一定距离之外,内外皆互不可见,从狄斫这个位置看去,所有容器光洁无暇,空空如也。张一味正站在靠左的玻璃圆柱旁,狄斫靠近了才逐渐看清内部的身影。“喏,这就是我们解救出来的那个鬼质。”张一味指着玻璃柱中的许烨说道。见到狄斫,许烨立刻向他扑过来,却被玻璃牢牢挡住。张一味敲敲玻璃:“安分点。这可是特制隔离非人个体玻璃,你出不来的。”“放我出去!”狄斫声音不温不火:“出去之后呢?回到那间出租屋里吗?”许烨站在玻璃屋中,面色阴沉。狄斫的声音转冷:“你不能投胎转世,是因为你的灵魂被另一种力量牵制着,你到底做过什么?”“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许烨满脸凶狠,“我只想离开这里!”张一味撇撇嘴,和狄斫走出收容室:“看来这里问不出什么了。我觉得真有可能是恶魔,要不,我们去问问洋和尚?现代化降妖伏魔,要与国际接轨嘛!”降妖伏魔?与国际接轨?这是哪里跟哪里!作者有话说:活着是人质,死了是鬼质,没毛病。第38章 疑凶洋和尚是自己主动找上门的。戴玉玉在大楼门口撞上一个人,对方本就没站稳,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戴玉玉弯腰:“喂,你没事吧?”罗德捏着胸口的十字架,看着面前那张面孔微愣:“my god,angel.”戴玉玉伸手将他拉起来,打量他身上的牧师袍:“外国人?你是牧师?”罗德回过神来:“哦,是的。我是华裔,祖父是东方人。”戴玉玉上下看了他几眼,忽的一笑。罗德见到她的笑容,也笑起来,却不知道戴玉玉想的是:哦,假洋鬼子。那个叫罗德的年轻男人是峡市教堂新来的牧师,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峡市的教堂很大,算是比较正规的两个宗教场所之一,另一个便是峡市第一大寺宏通寺。这两个地方都有专属制服,国降部这边比起来完全就是杂牌军,张一味都想和上级请示统一制服了。罗德被戴玉玉瞪了一眼,咳一声将视线收回来:“我来这里是有要事的。”张一味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要事不要事的我先不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来这里的路的?”“哦,我知道市里有一些……你们叫‘妖怪’的生物?我是问它们得知的。”罗德略点头,“现在才来拜访,失礼了。”“不失礼,没事你最好别来。”张一味不跟他客气,“既然你都知道妖怪了,那你说说你的要事是什么吧。”罗德调整了气息,郑重说道:“这座城市中,出现了堕天使。”戴玉玉和狄斫排排坐,面无表情眼神淡定,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罗德不自在地探了探脖子:“我说,有堕天使。”“嗯,听见了。”戴玉玉不为所动,指了指张一味,“你和他可能比较有共同语言,他猜是恶魔。”狄斫不说话的原因简单,他只会传统驱魔降妖,辟邪驱鬼之术,恶魔的事情两眼一抹黑,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想走人。张一味总算等到表现的机会,轻敲桌面:“和我说说吧,坦白从……不对,信息共享。”怎么像审犯人?罗德一时有些懵,他很快调整好状态,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照片上是一枚放在展示台上的蓝宝石戒指,正中那颗蓝宝石大得像是贵妇们炫富才会戴的珠宝。女人天生喜欢闪亮的东西,戴玉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枚戒指原本保存在开顿教堂中,传闻它的主人是堕天使贲薨。两年前,有一群留学生来参观教堂,其中有一人偷偷带走了它。”罗德说道,“我们不断寻找着这枚戒指的下落。”那群留学生来自世界各地,好不容易从留学生中确定了偷窃者的身份,找到学校却得知对方已经回国。再简单的事情跨国都会变得艰难,更何况一个对国外势力防备的东方国家。教堂方只能派遣罗德来到这个国家寻找,或许这张东方面孔能够得到一点便利。罗德现在觉得主教的话一点也不能信,他迄今为止根本没有因为这张脸而获得任何方便!他继续说道:“我找到了那名偷窃者的家,但是他的家人告诉我,他们没有得到他回国的消息,还和家人断了联系。”张一味眨巴眨巴眼:“一枚戒指,至于千山万水追这么远吗?”“不是我们要追回戒指,而是戒指的主人在追。”罗德连忙摇头,“那个沾满血的房间,就是警告。”狄斫忍不住皱眉:“为了找回戒指,就要滥杀无辜?” 第65章 姚西微笑着举起刀,看着刀锋映出自己的面孔,得意爬满面孔,但没有维持几秒,表情僵硬在脸上。刀面映出了他的身影,还有他身后的戴玉玉。姚西匆忙回头,却被一拳打得扑倒在桌面上,拳脚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他忍不住大声求饶呼救。“这么废物还敢出来当连环杀手?你编的那些话漏洞百出你知道吗?绝对机密就敢随便在外面找翻译,你也不怕我转手就卖了?”戴玉玉狠踹几脚停了手,将掉落的刀捡起:“这个,就是凶器,是证物。你等死吧你!”“你是警察?你不可以滥用私刑,我要找媒体曝光你!”姚西惊恐万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情况一下就变成这样了?戴玉玉不再和他废话,抽出一根符绳将他的手捆上,和等待在门外的张一味一起将他带回国降部。在国降部询问室内,面对质问,姚西忽然像是开了窍,绝口否认要杀人,只说是见戴玉玉浑浑噩噩,想带她休息一下。“就算我有歹心,至多就算我强.奸未遂,我又没真的动手,你们有证据吗?”姚西靠着椅背,一脸有恃无恐,质疑起狄斫和罗德的身份来,“你们是警察?不穿制服,穿得奇形怪状,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罗德委屈,他没有穿得奇形怪状,这是牧师的制服,符合国际标准的!戴玉玉坐在狄斫身边,满脸柔弱:“我冒着很大的危险去的,他都拿刀出来对着我了。”狄斫安慰她:“没事了,现在安全了。”戴玉玉点点头,看向姚西:“你的刀已经拿去化验了,上面只要有一丁点血迹,你就被锤死了!”姚西面色僵硬一瞬,不再说话。很快张一味化验完毕,敲敲门将狄斫和戴玉玉叫出审问室,罗德不见外地跟在后面。对上两个人询问的目光,张一味摇摇头:“刀上没有周慧子的血。”“怎么可能?我们查兼职群里的人,就是他没错啊。”戴玉玉不解。难道真的抓错人了?这个人如他自己所说,就是个普通色狼?张一味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迅速接通:“喂,姐,怎么了?”张三鳣言语简略:“又出人命了。你说得对,是外来物种干的。”罗德的手机也一阵蜂鸣,他拿出手机打开屏幕,弹出来的照片令他发出一声哀吟。那是蒋牧师发来的照片,漆黑夜色中一束聚光灯打在画面正中,光圈中心,一具尸体正挂在教堂上方的十字架上。尸体在聚光灯下褪色发白,唯有暗色的血液顺着圆锥形的屋顶还在往下淌。第39章 下一个“我变个戏法给你看好不好?”后山的林子总是枝叶繁茂,阳光透不过层层的叶片,林间的雾气让周身变得潮湿阴冷。那个面容模糊的人站在面前,轻轻说道:“一个小戏法。”狄斫看着脚尖前已经死透僵硬的鸟儿,它的羽毛还带着未干的水珠,被那只苍白的手拾起,合握在双手中。那双手将鸟儿遮挡得一丝羽毛都露不出来,抬起到胸前,然后微微垂首,朝双手间的缝隙轻吹了一口气。他维持着将鸟儿捧在手心里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狄斫听见一声微弱尖细的叫声,随后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那人的指缝中不断漏出。他松开手,那只明明已经僵硬的鸟儿竟然站在他的掌心里,鸣叫着转动着小巧的头颅,扑扇了一下翅膀。狄斫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人带着微笑,从容将手伸到他面前。狄斫伸手想要碰触,但鸟儿“唰”地展翅从掌心飞了出去。这就是他口中的小戏法?狄斫没有感应到任何施术的痕迹,这个人就这样凭空让一只鸟儿活了过来。那个人收回跟随鸟儿的目光,漠然转身离去。狄斫迈开步子,他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那个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远,狄斫跟在他身后,怎么也追不上。茂密的树林越来越深,像是一个无边际的黑洞,开始吞噬光线,重重束缚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记忆中的后山不是这样的,那充满生机的树林绝不是这样阴森的模样。狄斫停下脚步,身边是鸟叫声,重重叠叠,与无生机的黑暗森林完全相反,抬头看向前方的枝条,那只从掌心飞离的鸟儿就站立在那根枝条上,仰着脖子发出清脆的叫声。狄斫走上前,那只鸟儿便落在面前的枯枝上,纤细的爪子在枝条上灵活跳跃。狄斫的目光定在它身上,想要抓住它,他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鸟儿察觉到他靠近的动作,随即停下,两只黑豆一般的眼睛盯着狄斫。一人一鸟就这样彼此静止,没有动作,空气凝滞。狄斫感觉手脚有些僵硬,他的手指微微一动,那只鸟儿没有等到他靠近,忽然就僵直着从枝条上掉落。狄斫呼吸一滞,刚才还活力满满的鸟儿,竟然又重新像之前一样跌落在他的脚尖前。羽毛上的水珠还未干,周围是千篇一律的树木,他像还站在原地,不久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喉咙干涩令他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那只小到能被抓在掌心里的鸟儿,此时在他的眼中无比诡异。不是因为鸟儿,而是因为拾起它的那个人。狄斫再次缓缓伸出手,那只鸟儿突兀地动了一下,腹部鼓动起伏,像是还有呼吸。顷刻间,它从腹部爆裂开,整个身躯炸开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烂肉。粘稠的血液与猩红肉末四下溅开,苍翠的叶片布满溅射的血滴。血腥味夹杂着其他莫名的味道拼命往鼻腔内涌,几乎让人窒息。狄斫的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他紧紧闭上眼睑,视野内一片猩红。“狄斫,狄斫?”狄斫猛然吸着气从床上坐起,呼吸急促,浑身肌肉僵硬,很快便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秦霄蜀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给他支撑,隐蔽地调整位置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第67章 戴玉玉冲他一笑,拿出一个很旧的空钱包:“你看这是什么。”“你从哪里……算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肯定是他和房东太太说话时顺来的,狄斫不再多言,示意她继续。戴玉玉拿出小罗盘,将罗盘放在空钱包上,手指在针上轻轻拨动,罗盘转动几圈,便指定一个方向不再移动。跟随着指针的指引穿过三条街道,他们追踪的同时对方也在移动,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很快,狄斫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他轻拍戴玉玉的手臂:“我看到他了,就在前面。”戴玉玉看着前方的人群,她不认识房东,但人群中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撒腿就跑,瞬间锁定了目标。“站住!不要跑!”戴玉玉气势十足地吼道,意识这样不符合淑女人设,又捏细了嗓子补了一句,“不要跑了啦!”狄斫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些,房东仓皇逃走的动作坐实了他的心虚。如果真的没做什么,他为什么要逃?房东太太为什么要通风报信呢?很快房东逃到了十字路口,绿灯瞬间切换成红灯。车辆行驶,行人止步,他的脚步停了一瞬,听到身后别跑的喊声,房东满头大汗,下定决心闯入了车流中。一声尖锐的刹车响起,沉重的撞击声和数声尖叫混在一起,那个身影被撞击离地面,飞出四五米才落地。戴玉玉站在原地,看着突如其来的车祸,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作者有话说:伸出讨要海星的小手第40章 银币房东太太好几天没有露过笑脸了,楼里的租客见到她也刻意躲避。见房东太太提着保温桶锁好门下了楼,站在楼梯间的两个中年妇女才小声嘀咕起来。虽然只是她们自以为的小声。“听说啊,这栋楼里又开始闹鬼了。”“可不是,我每次去楼顶晒衣服路过五楼,都浑身发毛,那里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瘦高老太太连连点头。听到楼里两个老太太的谈话,一个路过小年轻也主动凑过来:“你们在说闹鬼的事情?”两个老太太对视一眼,含糊说道:“嗯嗯,是啊。我俩没事瞎聊,别太当真。”“难怪!”小年轻一脸恍然捶着手心,他就说那晚明明看见了周慧子,那女人还敲了他一棍子,第二天起来却听房东说她前天就被人杀了。活见鬼了这不是!矮胖老太太见他这副模样,问道:“你也见了鬼?”小年轻摆手:“嗨,别提了。”“房东也是自找的,谁让他偷了人家的东西?当时就折腾了几回,现在还遭着报应呢。”瘦高老太太说道。“谁说不是。我在这里住得久,我还记得,住五楼的姐们儿说,那鬼夜里还挨个儿敲门找东西呢。”矮胖老太太说道,“房东也是缺了大德了,闹鬼的房子还往外租,不遭报应谁遭报应?”“什么?你们说闹鬼的房子还要租出去?这可真他妈缺德。”小年轻啐了一口,周慧子那房间能住人吗?知道屋里死过人还不瘆得慌?他心有余悸:“我知道,你们说的是死了个女人的511是不是?还好我住505,没在那闹鬼的房间。你们俩慢聊,我先回房了,被你们这么一说,我还真背脊发凉。”注视着小年轻的背影,俩老太太回过头,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怜悯。原来这就是那住进鬼屋里的倒霉孩子。房东太太拎着保温桶上了公交,一路坐到市医院,径直往住院部走去。上了楼,就见病房前守着人,她微垂下头,走了过去。张一味笑眯眯地:“来送饭啊?”“啊。”房东太太伸长脖子往病房里边望,狄斫站在病床边,那个叫戴玉玉的女孩正插着腰数落,把一旁教训不听话病人的护士声音都给压了下去。“你是有什么问题?宁愿出车祸也不愿意和我们好好说,不就是偷拿了租客的戒指吗?至于自找死路吗?这下你舒服了吧?”胳膊腿都打了石膏的房东格外倔强,语气比身上的石膏还要硬:“我没有拿租客的戒指,没有!”戴玉玉拔高了音量:“没有拿,那你见到我们跑什么?不是慌张逃跑,能出这意外吗!”房东一时语塞,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狄斫抓住重点:“你是说,你拿的不是戒指?”房东觑了他一眼,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一脸烦躁地说道:“我后来不还回去了吗!鬼都没来找我了,你们还来找我干什么?”他的回答令狄斫出乎意料,他看向戴玉玉,看到的也是一张迷茫的面孔。戴玉玉满脸疑惑:“那你拿走的是什么?周小姐说她看见你拿着的,小小的,圆的,金属,不是戒指吗?”“那哪里是……哎!我拿走的是一枚银币!”房东忍不住说了实话,“就一枚普通硬币大小的,值不了多少钱。我见就摆在桌上,想着人都死了,拿走也没人知道。我哪里晓得他做了鬼还不放过我啊!”“那枚银币现在在哪儿?”狄斫追问道。“我真还回去了!”房东为自己叫苦,完好的那只手急促拍着床板,“他一直缠着我,我实在受不了,就把银币从门缝底下塞回去了。”周慧子的确说过,她见到房东夫妇把东西还回去了。许烨执着于要找回那件东西,这让狄斫以为房东拿的是戒指,所以许烨执着的东西是那枚银币?505那间房在许烨死后没有人入住过,狄斫是第一个住进去的,银币应该还在屋子里,需要再去找一找。可戒指又去了哪里呢?这个答案,或许真的只有许烨知道。“你们以为那个许烨是什么好人吗?”房东脱口而出后,面色紧张起来,眼神左右飘忽,像是忌惮什么,“他以前是和别人合租的,那人没说一句话就走了,事实上是不是走了,谁知道呢?” 第69章 蛮阿点点头,手指捏着发财树的叶子,扯得整棵树发颤。“可……不可以……”“不可以。”狄斫注视着他,直接干脆。扯叶子的变成了两只手,指尖接触过的叶子在落地的途中逐渐发黄干枯,落地时已经打卷。“听话。”狄斫不理会他,从包里拿钥匙去开门。蛮阿的手一顿,索性往地上一倒,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呜声打着滚,活像个撒泼胡闹的小孩。“我就……多玩一下……一下……”蛮阿伸手去抓狄斫,他的手可以包裹住整个小腿,身体不甘扭动着,差点给狄斫拉出个一字马。手中钥匙掉落在地板上,狄斫敏捷地站稳,转头想要训斥,却听见身后的大门被打开,一道低矮的身影从脚边蹿过。分神一瞬,狄斫的小腿被一股力道拉扯,整个人往后倒去,被一个健步冲上来的秦霄蜀接在怀里。狄斫仓促站稳,才看清从他腿边冲过去的是一条狗。“汪!汪汪!”全身白色皮毛,只有头顶一块黑的田园犬冲着蛮阿吠叫,那股忠心护主的劲头,比老宅里养的威风威武差不了多少。蛮阿觑了眼狄斫,为刚才差点害他摔跤心虚,却见他只顾着看那条狗,委屈地站起来,哼哼唧唧小跑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秦霄蜀指指那个方向示意:“你的宠物,不是,你供养的饿鬼跑了。”“不用管它,那么大个头还怕丢不成。”狄斫脱离虚虚搀扶他的那双手,下颌向冲他拼命摇尾巴的白狗微扬,“这是怎么回事?”秦霄蜀蹲下摸了摸狗头,对它刚才的行为表扬一番:“下午突然跑到我们门口的,也行很喜欢,就留下了。”他拿起项圈上骨头形状的铭牌给狄斫看,上面写着鲁鲁两个字。那张憨厚老实的毛脸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对每一个人都很友好。狄斫沉默几秒,才说道:“鬼差要来带它走,谁也不能留。”秦霄蜀笑起来,他就知道这个人其实心软得一塌糊涂。鲁鲁等秦霄蜀站起来,立刻机灵地冲进半开的大门里,秦霄蜀笑眯眯轻推狄斫进门:“到那时候再说。”打开也行的房门,那孩子乖巧地躺在床上,小肚皮在毛毯下随着呼吸起伏,没有乱七八糟的睡姿。狄斫看了几眼退出来合上门,门边特意给也行准备的小桌上摆着两叠黄纸,都用墨水画满了符咒,粗略看去有百来张。“你给也行布置的作业,他都有认真完成。你没时间回来看,他就摆在外面,等你有空了检查。”秦霄蜀站到狄斫身后,“明天早点回来吧,至少陪他吃晚饭。”狄斫没有接话,看着那叠符纸,面色柔和。他伸手将符纸拿起,一张一张翻看。秦霄蜀注视他的背影,手指抚着下巴。好像又瘦了。不吃肉不吃零食,上哪里长肉去?从背后看,微垂的脖颈显出皮肉依附骨骼的线条,格外脆弱。想要触碰的念头在心头蠢蠢欲动,他看入了迷,右手不自觉抬了起来。那个背影忽然一僵,秦霄蜀如梦初醒,将手指握成拳收回身侧。“怎么了?”狄斫翻动的速度加快,全部看过一遍后攥起拳头,细看来微微发颤。秦霄蜀有所预感:“作业没有完成好?不会吧,我看他挺认真的。”“认真就不会把符头画成这个样子了。”狄斫放下那叠符纸,好好一个三勾符头,画到后面像三只简笔飞鸟,越到后面笔触越轻快,想也知道他画鸟画得多开心。狄斫脚步一动,秦霄蜀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都是小问题,反正只是练习。”狄斫回头瞥他一眼:“我知道,我要洗漱休息了。”秦霄蜀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狄斫继续说道,“明天早上再收拾他。”秦霄蜀点头表示,请便。第二天一早,也行小朋友睁眼就看到了亲爱的师父,哇的一声扑到狄斫怀里:“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睡着之后没多久就回来了。”狄斫保持严肃,“我检查了你的作业……”“我都有好好完成哦!”也行听到作业两个字,终于等到师父看他的成果了!他一脸求表扬,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满满都是期盼。狄斫的声音堵在喉咙里,面对这样的眼神他犹豫了。这几天他都失约,一回来就是严厉的批评,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其实除了符头笔触发飘以外,其他地方都看得出来挺认真的。而且数量上也没有偷工减料,或许是算数不怎么好,还多画了两张。狄斫硬生生把那些话咽下去,轻抚也行的头顶:“完成得不错,再接再厉。”“我会的,谢谢师父!”也行再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自觉穿上小拖鞋去厕所刷牙洗脸。狄斫一早准备要说的话此刻憋在心里,现在说出口更奇怪了,郁闷地走出也行房间。秦霄蜀将早餐摆好,走到狄斫身边,自然而亲昵地在他后背轻拍:“慢慢来。”“你当然这么说,他又不……”狄斫收声,从法律层面来说,也行还真是秦霄蜀儿子。秦霄蜀笑容止不住,掩饰性地转移话题:“你今天还要忙吗?”“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狄斫说道,“我尽量早点回来。”秦霄蜀在他微长的发稍轻抚,指尖掠过折磨他一整晚的后颈,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心里默默加上一句,这样才乖。狄斫注视他转身回厨房的背影,掩去眼中的复杂。早餐过后,狄斫语气委婉地指出问题,也行积极表示一定会改正,那股郁闷得到彻底消除。教小孩不一定非要严词厉色,也行这么乖的更不需要,狄斫对此表示非常满意。家里多了条狗也没什么不同,鲁鲁就趴在人的脚边,一声不吭,除了昨晚吓唬蛮阿,还没见它叫过。狄斫出门去上班,鲁鲁跟在身后一路送他到站台,见公车发动了才慢慢转身回去。狄斫拿出手机,拨打秦霄蜀的电话。手机里传来秦霄蜀百转千回的一声喂,狄斫说道:“养狗记得给狗栓绳。” 第71章 绿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几口啃掉大块的鸡腿肉,将骨头扔回饭盒里。瞧那意思,反正鸡腿他已经吃了,他不负责,也别想找他麻烦。那人又从腰包里掏出一沓钱:“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因为一看你就是个狠角色,你什么都干得出来。”“……等下,人家这么说你就信了?”张一味打断了绿毛的讲述。“那当然不能因为几句话我就听他的!”绿毛挺起胸膛,理直气壮,“主要还是那沓钱的缘故……”狄斫将张一味按住,问道:“然后呢?”“然后他告诉我,他和教堂那边有矛盾,想要报复,给他们添点麻烦。”绿毛整个儿萎靡下来,“我们谈好价格,他说让我抛一袋垃圾扔到教堂顶上,我就去了。”要不是狄斫按着,张一味差点跳起来:“那他妈是垃圾?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什么活生生的,早凉透了。他说他是火葬场工作的,这是没人认领的无名尸。”绿毛倒委屈,嚷嚷着,“人真不是我杀的,要找,你们找那个人去啊!”“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真他妈是个人才。”张一味比出大拇哥。绿毛脸一红:“还成,我妈也说过我会出人头地的。”张一味拍着桌面:“我那是夸你吗?啊?”绿毛吓得一哆嗦,直往余关身后躲。“你不知道做这种事的后果是什么??”狄斫问道。比起随时暴跳的张一味,狄斫看起来冷静很多,态度也没那么糟,绿毛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狄斫一顿,继续问道:“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有他的联系方式或照片吗?”绿毛再次摇摇头:“我们约定时间在网吧门口碰头,然后带着我到教堂附近的墓园,他把钱和那具尸体都交给我了。”张一味拿起旁边板砖厚的书砸过去:“新鲜尸体和冷冻货你都分不出来,你这个妖怪怎么当的?”余关不敢躲,只能搂住绿毛能挡一点是一点:“我说你哪里有那么多钱给我,原来你……狄先生,你们原谅他这一回吧!我这个表弟啊,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然怎么会只能跟我混呢?”身边敦实可靠的身体给了绿毛十足的依靠,他顿时涕泪齐下:“我刚从那小地方出来,只有我哥肯收留我帮我。成天见你们对我哥呼来喝去,我也想要做点什么帮他。那人说给我钱,想着反正人也不是我杀的,我就干了,真没想那么多。”余关看着绿毛,眼中噙着泪花:“弟弟……”绿毛回头望着他:“哥!”两只鸟妖抱头痛哭,兄弟情感人至深……个屁。张一味上前把余关拉开:“行了行了,你们拍苦情戏呢?这是犯罪交代现场。”余关五大三粗的模样别开脸抹眼泪,看着像是饱受压迫的穷苦人民。张一味满脸嫌弃,之前拿刀威胁他们的不知道是谁。“要是所有干坏事的都像你们一样积极投案,这个世界该多么和平美好啊。”张一味感叹一句,拿出刻着符文的锁链,“来,手伸出来。”“他不是都交代了吗,怎么还要抓起来?”余关慌忙又想拦,被张一味一句“过来你就是妨碍公务,你们兄弟俩可以住一间牢房”堵了回来。狄斫调出监控,想让绿毛确认,找他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姚西。绿毛看了屏幕上坐在角落的那个人,立刻确定就是他,那鲜明的脑门他记得倍儿清楚。张一味的声音骤然变冷:“等下。阿斫,监控画面被定格了。”狄斫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出门往审问室跑去。等在门外的罗德当机立断,肯定有大事发生!余关眼睛一亮:“狄先生,我来帮你。”他右手暗地里用力掐了绿毛一把,绿毛总算是脑子灵活了一点,连忙喊道,“我也要帮忙!”张一味跟在狄斫身后,不耐烦道:“帮忙就不要傻站着,找到画面上那个人,反抗就用你们的嘴叨他!”绿毛胸有成竹:“我知道刀塔,我幻影刺客贼溜。”余关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拔腿追了上去。姚西使用主人暂借给他的力量,从审问室中走出来。走廊里没有人,这里的工作者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奔走,这个时间段很少有人在。他摸索到囚禁室所在地,一间一间囚禁室牢门紧锁,从半透明的窗口往里看,只可以看见模糊得只有大致轮廓的影子。那些影子大小不一,奇形怪状不成人形。姚西将离自己最近的几扇门打开,站在走廊正中紧张地咽下唾沫。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所有囚室里的囚犯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来。正在疑惑中,一间尚未被打开的囚室中传出苍老的声音:“你以为释放囚徒这么简单吗?”“打开这扇门,我教你怎么做。”姚西走到那扇门前,那扇门明显与其他不同,窗口是铁栏杆,可以清楚看见屋内情形——形容憔悴的老头子正被整个绑在铁架床上,和精神病院里对待有攻击性精神病人一样。老头正是不久前被抓获的陆道林,他见姚西动作迟缓,忍不住呵斥道:“既然已经开了头,贼胆尽管大些,这么畏畏缩缩怎么能成事?”姚西注视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向面前的门伸出了手。狄斫赶到审问室,门已经被打开,房间内空无一人。脑中飞速运转着,狄斫可以肯定姚西逃不出去,除去那枚戒指外,这里还有一个人的灵魂是他的目标。转身想要出去,身后却像开小火车一般一串人冲了上来,将门口堵了个结实。罗德一个脚滑扑倒在地,张一味被余关结结实实撞上,最后面的绿毛埋头跑来,一个头槌冲在余关身上,好不容易站稳的张一味还是被撞了出去。一时间哀嚎四起,场面惨不忍睹。狄斫心中暗道不好,就听一阵“轰隆”,整层楼剧烈摇晃着,滚滚浓烟不知从何而来。走廊里烟感器喷洒出大量水珠,不消片刻地板便全部湿透。张一味扶着腰站起来,嘴里一串骂骂咧咧,见狄斫冲进水幕中,龇牙咧嘴也不能掉队。两个鸟妖面面相觑,刚提起一只脚,狄斫回过头:“你们两个,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第73章 许烨得意一笑:“我刚才才下决定,十分钟后你要是还没有过来,我就会走到你面前。看到你比我更沉不住气,我很高兴。”他亮出藏在布丁杯底的银币:“看来我真的是今天的幸运儿。”聚会的主人立刻来到许烨身边,要为他兑换一份礼品,许烨拒绝了,他看着陈宇摇摇银币:“不换了,银币给我吧,这可是我的幸运币。”主人哈哈大笑起来,十分慷慨地将银币送给了许烨。许烨与陈宇的关系飞速发展,不再打着团体聚会的名号会面,而是两人间的亲密约会。四年的时间比许烨想象中快得多,毕业前最后一个月,许烨约了陈宇去参观开普教堂。开普教堂是本地区第一家举行同性婚礼的教堂,许烨想要知道那个地方,到底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陈宇不会拒绝他的邀请。但开普教堂并没有比其他教堂更特殊,只是一个小稍显老旧的教堂,甚至头顶天花板还是透光漏雨的。许烨坐在排放整齐的木质座椅上,陈宇走到展台前看陈列出来放了铭牌的展品——一些有名牧师使用过的鹅毛笔和圣经,其中最贵重的,大概是一枚铜制领带夹。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他来过很多次。以前是孤身一人,这一次,他带来了陈宇。许烨很清楚,他的家人允许他肆意挥霍,尽情玩乐,却不会允许他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比之更大的困难是陈宇的家庭。省吃俭用耗尽全家人的心血供一个孩子出国,他们对陈宇的期望与要求,是许烨不敢想象的高墙。回到家乡之后,他们的关系将会就此终止,成为永远的秘密。但带陈宇来这个教堂,一同踏进这扇门的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这好像是他和陈宇的婚礼,没有主婚人,也不需要宾客,唯有上帝见证。虽然,陈宇或许不知道这个教堂的特殊意义。许烨撑着下巴,那个背影微微前倾,那种展品都看得仔细。这就是许烨喜欢他的一点,陈宇对待所有的事情都很认真,“许烨,你过来一下。”陈宇回过头,面上带着隐蔽的欢喜,许烨站起来,镇定地向他走去。心怀不轨的人总是会多想的,因为有异样的想法,才会抱有异样的期待。许烨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或许约见陈宇的时候,就已经寄希望于,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开普教堂的特殊意义。陈宇笑着说:“伸出手来,右手。”许烨的心跳骤然加速,他顺从地伸出手。随后,一枚夸张到假得不能再假的蓝宝石戒指出现在他的无名指上。许烨哑然失笑:“这是哪里来的?”“就摆在展台上。”陈宇也笑出声,片刻后收敛起笑容,注视着许烨,“如果我买得起这样一件真货,又怎么会让明明触手可及的东西消失呢。”许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陈宇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不应该说,他伸手想要将那枚戒指放回原位,但许烨握紧了拳,他无法将它取下来。“算了,反正是个假货。”陈宇松开手,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许烨松开紧张得满是汗的手,飞快抓住陈宇:“我们两个人离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们逃离了教堂,逃离了学校,逃离了所有认识的人。许烨凭着一股冲动,陈宇也像是陪他一起疯魔。可惜疯魔的劲头没有持续多久,头脑冷却下来之后迎来的是巨大的后悔。许烨肆意惯了,他都可以强忍所有不适住在这里,反而陈宇对此颇多怨言。许烨一时接受不了陈宇翻天覆地的态度,他放弃优越的生活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只是在目前的基础上提高一点生活质量,陈宇竟然训斥他乱花钱。开始只是小吵几句,之后是越来越剧烈的争吵。对门总是上夜班的女孩敲门提醒,陈宇冷着脸坐着不动,许烨只能自己去开门道歉,然后回来面对不定时的冷战。所有的争吵他都能忍受,没关系。他们没有争吵的时候也很甜蜜,这样想着,许烨还是能露出笑容。陈宇的不满越来越大,学业未完成没有拿到毕业证,找不到好工作。他怀疑人生怀疑一切,甚至想不通当时怎么会做出这样荒谬的决定。时间长了,他总会想念家人,从小家人就把最好的给他,他没有理由抛弃家人,怎么就那么狠心断绝了这么久的联系呢?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身体好不好?我想给他们打个电话,听听他们的声音。这些成了陈宇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许烨很烦,他也什么都没有了,默默忍受着一切,陈宇说这样的话是后悔了吗?“我想回去看看我爸妈。”陈宇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许烨坐在床边没动,他站起身,拿出行李箱收拾东西。他是说真的。许烨明白了,他站起来打开门,和对门被吵醒打开门来看的女孩说了几句没事,随后冷眼看着他收拾。女孩哈欠连天,没一会儿就回去了,许烨也走进来合上门。许烨和陈宇坐在一起,身边的人很安静,再也不会对他大吼大叫。但陈宇现在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会有很大的味道。“对了,互换戒指的步骤还没有完成。”许烨翻箱倒柜,从角落里找到那枚蓝宝石戒指,满脸认真地将戒指戴在陈宇的手上。他的手指有些僵硬,不过影响不大,在许烨看来还是好看的。许烨靠在坚硬的墙面上,心里有什么东西落了地,长长舒出一口气。“所以,这就是你杀害陈宇的全部过程?”张一味问道。戴玉玉啧啧摇头:“这都是些什么人呐,只能用鬼迷心窍来形容了。”跟在旁边听完全程的罗德严肃点头:“没错,这一切都是那枚戒指所造成的。” 第75章 清理灵魂印记不是随便能处理的,罗德决定带许烨去教堂净化,轻松取得同意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个地方,这些人,给他带来的压力比前二十年都大!“这样就算结束了吧。”张一味目送罗德离开,觉得一身轻松。本来他就不爱到处跑动,才会选择在鉴定科,高陵出去那段时间只能由他顶上,可给他累坏了。“不,事情还没完。”狄斫摇摇头,“你忘了吗,还有一个周慧子。”许烨从不是狄斫关注的重点,周慧子才是。张一味和他都有所察觉,周慧子的状态明显不符合常态。她的一切状态与活着没有区别,但那不可能。姚西亲口承认是他割开了周慧子的喉咙,半夜抛尸到偏僻的人工湖中。那晚周慧子浑身湿漉漉地回来,回答狄斫的问题时口齿清晰,思路明确,却看起来对自己的现状一无所知。狄斫猜测,或许是她的大脑自动忽视了那一段记忆。那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受到巨大的伤害之后,她的大脑选择性无视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张一味哀嚎一声:“绝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带兔妖回到家中,出乎狄斫的意料,整个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感应到也行很安全,狄斫便不再担忧,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兔妖身上。不用主人招呼,那只兔妖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手掌在皮质沙发上抚了抚,不屑撇嘴:“竟然是真皮的,你这道士也不怎么样。”狄斫无视他的话,没有旁人在,他径直问道:“你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兔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没有立刻回答,装傻充愣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我可不记得和你有说过话。”狄斫声音冷硬,“你偷那颗妖丹,是有人指使吗?”兔妖眼神闪烁,一口咬定没有:“我就看它闪闪发光觉得好玩,就顺手牵羊拿去玩一会儿,玩够了就会还回来,是你们小题大做了。”狄斫不信他的鬼话:“那妖丹怎么会到你肚子里去,难不成是高陵硬逼你的吗?”“还不是你同事吓的,”兔妖趴在沙发扶手上,宽松的t恤附着在身体上,显出一段柔软的腰线,“我们兔子一族本来就胆小,他忽然跳出来,我当然下意识想藏起来。”狄斫看了监控,兔妖那日是来办理暂住延期手续的,路过办公室门口,趁戴玉玉和高陵两个没注意偷偷将妖丹拿走。可兔妖预先也不知道妖丹会在这里,没有任何预谋动机,临时起意的说法看起来有点可信,但狄斫并不倾向于这种说法。那颗妖丹属于一只讹兽,西南荒经记载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或许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契合,那颗妖丹已经开始影响兔妖了。他的口中几乎没有几句真话,但狄斫确信,讹兽知道的东西不会少。谎言有两种,一种是知道真相的刻意,知真而说假,将所有的一切都与事实相悖。还有一种是口空白话,对其一无所知,却信口雌黄,实则对自己说出的话是否符实并不清楚。讹兽偏偏属于第一种。兔妖在妖丹的影响下诱哄狄斫将他带走,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讹兽会知道。狄斫站在原地打量着兔妖,兔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面孔纯良真诚,趴在沙发上显得柔软而无害。兔妖露出一个笑容:“为什么盯着我。”狄斫缓缓开口:“兔子的弱点在耳朵和腹部,我在想什么样的攻击方式,不会致命又可以让你说实话。”兔妖浑身一僵,他收起笑容,警惕地看着狄斫:“你、你不会这么做的,私下使用暴力违反规则,你会受到处罚。”他说的有道理,狄斫点点头,并起双指夹起一张符纸:“那就只有这个方法了。”兔妖惊得收起双腿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双眼闪烁着盈盈的泪光,咬着下唇。狄斫毫无怜惜之色,持符的手微微前倾,符纸便从指缝中飘出,摇摇落在兔妖面前。一束火苗从符头燃起,很快形成火圈,眨眼将兔妖包围起来。眼中可见滚滚热浪扭曲了景象,兔妖在火圈中惊恐大叫出声。有毛的动物都对火避之不及,兔妖无法忍受逐渐升高的温度,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无法维持柔弱的假象,数次试探着想要逃,却不能接近火墙分毫。“你想干什么?”兔妖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向狄斫,原以为那个人站在人群里闭口不言的人好糊弄,找个机会逃走就好,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动了手。狄斫双手掐诀,定定看着他:“关于那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你都知道些什么。”兔妖眼珠左右滚动,火圈没有一丝破绽,面前的局势对他十分不利,他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身边,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太笼统的话说了相当于没说,狄斫一点不放松:“我身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太多,你说的具体是哪个人,又是六界哪一界?”兔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那个词他无法说出口,浑身的汗让衣物湿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兔妖放弃了,大口大口呼吸着,不停叫着:“水!我要水!”心跳声越来越大,鼓胀的耳膜不断发出轰鸣,兔妖瘫倒在沙发上,双眼通红。手机铃声打断了这一场“严刑逼供”,狄斫松开了掐诀的手,火圈霎时消失,周围根本没有焚烧过的痕迹,一切只是幻象。屏幕上的号码狄斫记得,正是属于不久前他提起的周慧子。“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慧子的声音极度不安与惊恐,狄斫很快明白,她的意识已经觉醒了。极度的惊恐过后是诡异的平静,周慧子声音低沉:“我想起来了,我被人割开了喉咙。他把我装进袋子里,抛入了水里。”“我已经死了。是不是?”狄斫沉默片刻,给出了肯定的回应。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周慧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我为什么会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不知道。”狄斫只能给出这样的答复。 第77章 “赵叔叔,你们是摄影社认识的吧?”秦筱苑问道。她伸手揭开一层旧报纸,那下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硬壳相册。自从大学加入摄影社,小叔还拍了很多照片洗出来放进相册,这些都是他的作品。赵会成微愣,嗯了一声。虽然这些年经常往来,但赵会成并没有进过这个房间。秦家人一开始对他不能接受,即便之后关系渐渐缓和,他也没有提出过分出格的要求,这里的东西他没有机会看过,现在见到秦筱苑翻看,忍不住好奇。秦筱苑打开一本相册翻看起来,里面记录着一些生活气息浓厚的画面,看起来大多都是在一个古朴小镇拍摄的。秦筱苑突然抬头,眼中含着希冀:“赵叔叔,你知道这些照片是在哪里拍的吗?我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好美,希望能有一天去亲眼看看。”画面上的雕花木柱,青黑瓦片覆盖的屋顶,在屋檐下抽旱烟的大爷,还有趴在大爷腿边睡觉的大猫,无一不使人感到宁静。赵会成粗略看了眼照片,却没有什么印象,他摇摇头:“应该是他自己去的,我不记得有见过这些地方。”秦筱苑有些遗憾,合上相册放回原位。相册之下是一叠海报,秦筱苑随意翻了边角,大致可以看出似乎是一些机械科幻风格的海报。翻动中,一抹红在海报中格外显眼,纸张的材质似乎也有所不同,稍硬,有点像相片纸。秦筱苑翻动海报的手停住,好奇驱使下将那张红色的八开大小的纸抽了出来。那不是海报,那是一张特意放大的照片。秦筱苑看着照片上的人愣住了,赵会成看清画面,片刻后回忆起些什么,握着秦筱苑的手臂微微用力:“筱苑,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照片的!”秦筱苑无法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更无法回答赵会成的问题。照片是十多年前的,稍显老旧。青石板的复古街道,行人往来充斥边角,画面中心是个身着红色异服的少年,少年不过十四五岁,交领右衽宽袍大袖。细看之下,布料是由无数块拼接而成,深浅不一的红色组成画面的主色调,与之对应的是少年白皙的脖颈与面庞。少年微仰着脸,视线似乎是看向拍摄的人,眼神睥睨乜斜,眉目精致如描画过一般,干脆利落的唇线抿成一条,下颌线都显得完美。他的双手一左一右各抱着一条小狗,小狗毛发蓬松吐着舌头,憨态可掬。其中一只仰着头试图去舔他的下巴,构成一张趣味而富有美感的画面。画面中的那张脸让秦筱苑脑中如同劈开一道沟壑,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狄先生眼熟,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认为那个人是模特。这张照片一直挂在小叔的房间里,她每次到小叔房间里都能看到。直到小叔失踪,这张照片才被和其他海报一起收起来。秦筱苑有些激动地看向赵会成,她想告诉他,这个人她见过,但她转脸看到的却是赵会成面上的凝重。“筱苑,你小叔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照片?”他的面色和语气让秦筱苑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哽在喉咙里,她嘴唇张了张,出口的话是:“我不知道。”“这个人很邪门。”赵会成紧皱眉头,“我和你小叔大学第一次外出考察看过一场巫术表演,台上的就是这个巫师。这张照片都透着一股邪气,让我很不安。”秦筱苑震惊于他口中的话,疑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狄先生明明……是个道士啊?她的视线回到照片上,少年那张脸在照片中鲜明夺目,眉间的痣似乎都带着光彩。那张脸和狄先生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年岁的增长让他变得成熟稳重。不对,还有神采,画面中的少年神采飞扬,带着桀骜,而她见到的狄先生,像一潭无波的深水。赵会成伸手将那张照片从秦筱苑手中取出,目光在身边寻找垃圾桶,秦筱苑心中一慌,将照片抢回来,若无其事地重新塞回海报中,将杂物堆在上面。“我们快把东西放好然后出去吧,这里很久没有打扫了,都是灰尘。”秦筱苑手忙脚乱,生怕耽误了一秒赵会成就要将那张照片扔掉。走出房间重新将门关好上锁,秦筱苑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不管那张照片是不是真的邪门,那也是小叔的东西,秦筱苑不想让别人随意处置,即便那个人是赵会成,也不行。第45章 吞噬安置周慧子的出租屋内,杨淑华端着盘子出来:“和朋友打电话啊?”“嗯。”周慧子收起手机去拿碗筷,坐在餐桌旁。看着餐桌上的三道菜,周慧子平静说道,“怎么都是鸡蛋?一道菜有蛋不就好了。”一碗紫菜蛋汤,一盘青椒炒蛋,还有鸡蛋羹。味道当然是挑不出错的,只是三道菜都做鸡蛋怎么吃啊?“全部是鸡蛋怎么了,鸡蛋有营养啊。我看你这几天都脸色不好,一看就血气不足,特地给你补身体的,快吃。”杨淑华夹了一筷子菜,自顾自吃起来。“你忘了吗?我以前因为鸡蛋过敏,浑身长红疹,医生说我不能吃鸡蛋的。”周慧子盯着面前的菜,面上没有表情。“不要听医生说的那些胡话,哪里会有鸡蛋过敏这种事情?只是身上长些红疹,过几天就好了,又不严重。我做都做了,你必须吃!”杨淑华瞪着她,将筷子拍在桌面上。周慧子没有动:“过敏是会死人的。”杨淑华看起来更为恼怒:“呸!乱说什么,晦气。吃鸡蛋还能死人?你给我吃一块看看啊,我就要看你今天会不会死!你今天死在这里,我保证丧事给你办场大的。”尖酸刻薄的话毫无遮拦地脱口而出,周慧子盯着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杨淑华脸色僵**一瞬,母女二人尴尬对峙着。周慧子收回视线,动作迟缓地夹起一块鸡蛋放入口中,咀嚼两下咽了下去。眼眶干干的,嘴里也没有滋味。她明明还维持着表象,却在意识到自己已经遭遇不测之时彻底失去意志。杨淑华见她动了,把这当做屈服的信号,得意地哼了一声:“看吧,我就说没事。你就是书读多了,才这么多毛病,我们这一辈人健健康康,就没听说过什么过敏不过敏的。”周慧子没有说话,端着碗筷一口一口吃着饭菜,吃完将碗筷放到厨房,说了一句困了,便躺到床上一动不动。她以前也老这样,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不声不响躺着掉眼泪。杨淑华看着她的背影,慢悠悠吃着饭,为自己对女儿的了解自得,嘴里还在数落:“吃这么快干什么,赶着投胎啊?吃完就躺下,噎不死你。”那是她的女儿,想什么她会不知道吗?现在就是在表达抗议,等着她过去道歉呢。可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做母亲的要去给女儿道歉呢? 第79章 等收尾的人到场,想到家里还有只兔妖,狄斫这就要走,高陵见他才从昏迷中醒来,怕又出什么意外,决定送他回去。在路上简单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高陵,狄斫下意识隐瞒了他看到那个人影的事情。高陵在意的点有些偏:“很奇怪。她母亲前脚离开,周小姐就立刻恢复原状。她和家人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还能有这么大的执念?”狄斫也不能理解周慧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执念只是一个说辞,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出现在周慧子房间的那个人。他摇摇头说道:“产生执念并不一定是因为大事,每个人在意的点不同,我们又怎么知道那对她来说不是大事?”“人的情感还真是难以琢磨的东西。”高陵推了推眼镜,难以说清道明的东西没有过多讨论的必要,人已死,唏嘘一场就够了。电梯到达指定楼层,狄斫刚掏出钥匙,防盗门便从里打开。前来开门的秦霄蜀见到门外除了狄斫外还站了一个人,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请进。”厨房里还烧着菜,秦霄蜀快步回到厨房,高陵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一亮。狄斫的手轻握高陵的手臂,他回过头,看见狄斫认真的眼神:“这个人由我负责。”高陵眉梢一挑,笑着道:“明白了。”“我带回来的那只兔妖呢?”狄斫四下看了几眼,沙发上没有看到兔妖的身影。秦霄蜀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什么兔妖?你先坐下等几分钟,马上就可以吃饭了。”狄斫疑惑地挨个房间查看,没有见到兔妖,他站在客厅里皱起眉头:“我在电话里有和你说过的。”秦霄蜀端着一盘菜走出来:“和我说过什么?”“那只兔……”高陵嗅到饭菜香味,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又提亮了一度:“你们伙食可真够好的,竟然还有爆炒兔肉!我可不可以搭个饭?”得到秦霄蜀的点头,高陵拿起筷子夹起肉往嘴里送,一边咀嚼一边竖起大拇指:“太难吃了,真的好难吃!”秦霄蜀抱着手臂,与狄斫一齐盯着他。被两双眼睛盯着,就是木头也得觉得烧得慌,高陵停下筷子,迟疑道:“我想说的明明是……”“太好吃了。”秦霄蜀接上他的话。高陵连忙点头:“不是不是!”他捂住自己的嘴,满脸不可思议。好在还没咽下去,高陵浑身鸡皮疙瘩起来,将嘴里的肉吐出来,冲进厨房漱口。狄斫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看向秦霄蜀:“你吃了这个肉吗?”秦霄蜀谨慎地没有动,果断说道:“没有。”狄斫指着桌上的菜碟:“我带回来的兔妖,怎么会变成这样?”“不知道,我回来就看见茶几上有只死兔子。”秦霄蜀眼神真诚,无比认真。狄斫目光定在他的脸上,良久,他问道:“你喜欢我吗?”秦霄蜀迟疑片刻,勉强说出口:“有点喜欢。”狄斫点点头,真话,那看来是没有吃。从厨房漱完口出来的高陵眼睛瞪得比发现自己心口不一还要大,他刚才他妈的听见了什么!“兔妖吃下妖丹有一段时间了,他的肉还残留讹兽的力量。”狄斫有些头疼,“事情麻烦了。”他没有感应到禁制被解开或破坏,兔妖在秦霄蜀家中死亡,妖丹再次不翼而飞,秦霄蜀竟然还……把兔妖的身体炒掉了!狄斫哪里有心情吃饭,周慧子在他赶到之前先一步死亡,兔妖又在这个时间出了事,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他看向秦霄蜀的目光越来越凝重,这个人,到底信不信得过?“刚才只能证明你没有吃兔妖的肉,并不能证明你说的全部是真话。至少,破坏证物的罪名是落实的,我必须要带你去接受调查。”狄斫做了目前情况下唯一能做的事情。高陵没忍住,说道:“兔妖我们怎么带走?”秦霄蜀微微一笑:“带你是带不走了,你可以端走。”“……”高陵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干了。爆炒兔肉还热乎着,香气四溢。高陵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个密封性能好点的盒子,这香味遭不住啊!“不把我铐起来吗?”秦霄蜀笑着对狄斫说道。狄斫转过身:“你自己老实跟上来。”秦霄蜀眼中兴味盎然,悠然跟在狄斫身后:“也行怎么办?”狄斫沉默片刻:“暂时送到木先生那里去。”“你还准备关我很久?”秦霄蜀问道。狄斫没有理会他,电话通知了木先生。木荥旗很快打个车就来了,狄斫见到他叮嘱道:“木先生,您只对也行说我们有事要办,很快就会回来就好,其余不必多说。”木荥旗看得出他的认真,连连点头:“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也行,上次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严重的事,担忧的目光看向秦霄蜀,又转向狄斫,“有事情,好好解决。”“您放心。”狄斫不再耽搁,他要立刻带秦霄蜀回部里。前方很快就要到达国降部入口,狄斫脚步停了下来。 第81章 秦霄蜀暂时将注意力收回来,跟在他们后面。那被叫秦教授的老学者走着走着落到了后头,和他站在一起:“晕车好点没有?”“我很好。”秦霄蜀强压下残留的恶心感,不想与陌生人太多交流,尤其是对方看起来和他很熟。秦教授带领的学生队伍就住在镇上的旅馆里,旅馆设备陈旧,勉强能够使用。一行二十六人刚好十三个房间,标准双床房,所有人放好东西二十分钟后在楼下集合。分发房卡与分配室友同时进行,秦霄蜀率先上前领房卡,立即有人表示愿意和他同住。秦霄蜀只想拿到房卡查看自己的行李箱,对即将和他共处一室的室友是谁没有半点兴趣。刷开房门后,秦霄蜀打开行李箱一件一件翻看。除了一些衣物,箱子里还有一个钱包,一本学生证和笔记本。钱包里装着身份证和一些现金,身份证、学生证上的照片与名字正是他自己——他好像只有这两样东西是确认已知的,哦,现在还知道他刚满十八。翻开笔记本,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着专业名词解析,看起来和文物历史相关,与学生证上考古学专业吻合。最后写字的一页只写了一则记录,是日程安排:班集榕镇考察,为期七天。除此之外,这个箱子里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好在,秦霄蜀逐渐想起了些什么。他是考古学专业的学生,今年大一。这次考察不是学校课程,而是秦教授敲定的特殊安排。两个领队的老师,一个是教授,一个是班主任。室友踟蹰着靠近少许,秦霄蜀敏锐察觉,迅速回头看去,室友立刻说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不好意思在车上弄掉了你的东西,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去找。”这大概是同班同学,但秦霄蜀对他没什么印象,语气冷淡:“不用了。”他迅速把东西塞回行李箱里,揣上钱包走出门,“记得拿房卡关门。”他们到达的时间点很尴尬,离正常吃饭时间差那么点,却又因为长途坐车饥肠辘辘。在众人强烈要求下,五点不到就吃了晚饭。领队的两个老师简略说了这几日的日程安排,秦霄蜀仔细听着,他不饿,那些饭菜无法引起食欲,便一口也没碰。晚饭结束时外面太阳还未落下,之后是个人活动时间,秦霄蜀找寻不到有用线索,便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小镇。比起待在旅馆内闭门不出,他对这个小镇兴趣更浓厚。整个镇子不大,从镇子入口处的报刊亭拿一张地图,就能自己走遍全镇。秦霄蜀跟随地图往小镇周边走去,行至一处低谷前,周边是一层一层渐次低矮下去的台阶。他所在的位置是最高点,往下低谷处是一个背山大平台,平台正中有一个木制的高台,目测约有七八米高。台阶也远高于寻常标准,近乎半米,更像是一个观赏台。低头看手中的地图,地图上没有标注这个位置,秦霄蜀四处张望,此时竟然没有人从周围经过。得不到人解惑的秦霄蜀准备先离开去看看别的地方,反正之后领队老师会找当地人给他们介绍,并不急于这一时。就在秦霄蜀准备转身离去时,忽然看见从高台后方爬上去了一个人。纤细的身影瞬时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少年人站到了高台之上,这个距离之下秦霄蜀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四肢修长,身形剪影都赏心悦目。高台呈四方形,边缘没有任何护栏,支撑的木质结构之间缝隙很大,稍不留神就会跌落。实打实的泥土地面,失足可不是好玩的。秦霄蜀忍不住出声喊道:“小心,那里很危险!”高台上的少年似乎是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没有理会,反而站到高台的边缘,走向高台另一边,似乎是在用脚步丈量平台的距离。秦霄蜀快步从台阶上跳下去,走到高台下方,仰头看去:“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玩?”这个角度看不见高台上的人,也听不见上面的动静,秦霄蜀卷起手中的地图,在木杆上敲了敲:“听见了吗?”木板边缘探出了一张脸,秦霄蜀目光触及后一愣,脚步不由往后退了一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那真是一张漂亮的面孔。面容白皙,眉眼如画般精致,抿着唇,眼中带着不驯的桀骜,双唇紧抿,居高临下看着那莫名其妙的人。秦霄蜀底气稍微不是那么足了,他清了清嗓子,将声音放得柔和:“上面没有防护措施,很危险的,你还是下来吧。”他有些担忧自己的行为唐突,不小心吓到他,从高台上跌下来怎么办?少年的脸又消失在边缘,不一会儿,秦霄蜀就见他从高台后面敏捷地跳了下来。他衣着单薄,腰肢柔软,身体灵活得像山间精灵一般,面孔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少年就站在高台另一边,这个距离不远不近。秦霄蜀能清楚看到他长而微翘的眼睫,打量自己时微垂眼睑,眼睫便在边缘密密排开,投下一小片阴影。秦霄蜀有些移不开眼,手里的地图不自觉间被揉捏得皱巴巴的。他没有理会秦霄蜀的打算,几步蹿上台阶,拿起放在边上的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高高的边界线上。秦霄蜀揉揉鼻尖,看看四周缓解尴尬。这处高台周围泥土是黑灰色的,看起来像是积年累月烧出的纸灰,脚下泥土里还有些散落的纸钱残留。秦霄蜀绕着高台走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可以上去的阶梯,稀疏的木架间隔可不像是让人随上随下的。临近黄昏,天色黯淡下来。秦霄蜀只穿着单薄的外套,风有些凉了,他终于动身爬上台阶,从原路返回。旅馆的接待是个中年男子,姓胡,与领队老师是旧识。秦霄蜀在前台买了瓶水,顺便打听那个高台是什么情况。“那个台子?你们没事别往那边去啊。”胡老板说道,“那是我们镇上举行祭祀的地方,一般人不允许靠近的。”“什么祭祀?”秦霄蜀越发好奇,一般人不让靠近,那少年还爬到高台上去玩?“镇上每年四月举行的春祭,为一年祈福的。”李老板没有卖关子,“周围的镇子都知道有这个活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人来看呢。”“那也算标志性建筑吧,我怎么没在地图上见到地标?”秦霄蜀倒不是不信,只是想从他嘴里多挖点东西出来。“因为那是不能大肆宣扬出去的神秘仪式。”胡老板读高中的闺女突然从柜台下冒出来,她刚才在捡掉到柜台底下的笔,听见有人在打探祭台的消息,颇有兴致地跟他说起来。“你们来的时机正正好,还有几天就是春祭了。你们老师以前就带人来看过,这个应该是在你们日程安排之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秦霄蜀的注意力从那少年身上转移到祭祀本身,他对这些民俗风土也很感兴趣,这对父女说得这么神秘,他越发觉得好奇:“祭祀是什么样的?你能讲讲吗?”“祭祀流程很简单,奉上牲畜祭品,然后是主祭上台祈福,求来神雨赐福,之后就结束了。”胡娇说得简略,显然是有精彩部分不想说,满脸神秘,“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秦霄蜀点点头,道谢后上了楼,从班主任口中确认了会有参观春祭环节后,心中隐隐带着期待。贯通榕镇的中心大道直通往小镇后方,少年在路上飞奔,赶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回到住处。 第83章 这个秦教授,认识他的母亲?没头没脑的话先放在一边,他好像有什么事……秦霄蜀疑惑地回头,所有人各自又似乎一切正常。等看见从楼上冲下来的身影,秦霄蜀才想起,哦,原来是这件事。但是,管他呢。“阿斫,你在看什么呢?”在场的壮汉都是镇上居民,自发过来帮忙的,干着枯燥乏味的体力活,总得找点话题活跃活跃气氛,开始胡乱调侃起来。狄斫收回视线,说道:“没什么。”他们便大笑几声,跳到了别的话题上。那个陌生人总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像是能化作实质,如影随形。春祭的日子在三天之后,所有人员这几天都在祭台布置走流程,师父板爷去年还跟着指点两句,今年干脆山都不下了。狄斫无视那点微不足道的怪异,他必须专注面对,流程与所有必须品都要把控,他得保证祭祀当日不能出一点意外。祭祀要用的牲畜陆陆续续全部到位,走过流程后,暂时放在附近农舍。临近黄昏,参与活动的人都快散了个干净,有人发现千挑万选挑出来的羊挣脱系在脖子上的红绸逃了。狄斫跟随着一群人找到天黑,才从一户人家后院把羊找回来。刚把羊关回圈里,就听得一声雷响,还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大雨倾盆而下,所有人一窝蜂跑进离这里最近的镇长家避雨。外面大雨磅礴,镇长热心留帮忙找羊的居民一起吃了顿晚饭。晚饭后,镇长家里的伞和雨具都被急着回家的人借走,狄斫夜里要回山上去,山路不好走,只能留下等雨变小。眼见外面黑得连房屋轮廓都看不见了,狄斫再也坐不住,起身对镇长告别。他心里下定了的主意没人能改,镇长也没法拦。镇长妻子不忍心让狄斫淋雨,进屋没多久,拿了件蓑衣出来,递给他:“阿斫,你穿着这个回去。外面雨大,别淋坏了,过两天还要进行祭祀呢。”镇长不满道:“这都是老古董了,雨这么大哪里挡得住……要不今晚留在这里睡吧?”“那可不行,我师弟还在等着我呢。”狄斫笑了笑,将蓑衣接在手里:“谢谢,明天我给您还来。”“不用那么急,什么时候方便再来,送给你也不打紧。”镇长妻子说道,“路上慢点,雨天路滑,多加小心。”“诶。”狄斫应了一声,披上蓑衣冲进夜雨中。急促的脚步在雨点几乎要融合成一片,深棕的蓑衣披在身上极宽大,不时有雨水顺着缝隙渗入,没一会儿身上就已经湿透了。狄斫顾不得许多,心里惦记着小师弟,只顾埋头往回赶。路过一条巷子,狄斫眼角闪过一点光,他脚步停了下来,折返几步。暗巷中一团模糊低矮的影子,光正是从那里发出的,狄斫仔细辨认才看出那是一把粉色的小伞。这么大的雨怎么还有人在外面晃?狄斫走近了,那把伞转动起来,伞下的人转向他这边,手电筒的光扩大了些,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那个总盯着他的生人。秦霄蜀站起身,狄斫目测他身量起码一米八,粉色小伞勉强罩在头顶,实际上没起任何作用,他浑身像刚在水里泡过。狄斫的少年身形在他面前不够看,他退后一点:“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第一次开口对秦霄蜀说话,嗓音清亮悦耳,透着一股少年人少见的沉稳。秦霄蜀让开一点,露出腿边的狗:“它从今天下午就一直跟着我,好像是要求助。”他原本已经回了旅馆,但外面突然下起大雨,而且没有要停的迹象,他还是借了胡娇的伞和手电筒出来看看。那是镇上的流浪狗,母狗应该不久前刚下了崽,哺乳期的特征还非常显著。见它挪动时后腿有些不便利,狄斫蹲下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查看,后腿上巨大的伤口皮开肉绽,他忍不住语带怒气:“牲口。”狄斫在它的头上轻抚:“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那狗听得懂人话一般,拖着伤腿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狄斫立刻跟在它身后,秦霄蜀不用思考,撑着那把可笑的粉色小伞当了队尾。流浪狗回到一间只剩了半截的土砖房前,手电筒的光足以照亮大半空间。它的孩子就躺在几块破布上,四只小狗,其中一只已经不动了。流浪狗舔着狄斫的手坐下,三只小奶狗急哄哄凑到母亲身边喝奶,但母狗站起来避开了它们。重复几次躲避的动作,狄斫终于意识到它是想让人把小狗带走。可……板爷不怎么喜欢这些动物,擅自带回去恐怕难以说服。狄斫犹豫着,身后的秦霄蜀收了伞:“它是想让我们照顾它的孩子呢。”“你能养吗?”狄斫问道。秦霄蜀笑了笑:“我没有办法一下子养这么多。”“能养一只算一只吧。”狄斫目光落在小狗身上,饱含怜悯,“太小了,没有妈妈很难活下来。”三只小奶狗花色不同,一只黄色,一只黑色,还有一只毛色纯白,只有头顶一块黑花。狄斫拎着白色的小奶狗塞到秦霄蜀手里:“那这只好看,归你了。剩下两只我来想办法。”秦霄蜀微愣:“你觉得好看,怎么不……”狄斫一笑,眼中带着狡黠:“白毛太扎眼,藏不住。”他面色一整,严肃道,“既然你应承下要养着,可要好好养。”“那是当然。”秦霄蜀不免郁闷,难道他看起来像会半路扔狗的人?“我先走了,你也快回旅馆去。”狄斫不再与他多说,匆匆跑进雨里。秦霄蜀忽然想起什么,冲着狄斫的背影大声喊道:“我的名字叫秦霄蜀!”没有回应,只有立体环绕的雨声,砸在头顶的破瓦上,落在大片的水洼里。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秦霄蜀捏着手里的小奶狗,莫名其妙就多了这么个小东西,他哪里会养?小奶狗饿得张嘴嗷嗷叫,秦霄蜀越发惆怅起来。作者有话说:敲敲破碗乞讨海星第48章 羊接下来几日,秦霄蜀都能在路过祭台时见到狄斫,他会趁着吃完晚饭太阳还未完全落山的空当,去祭台周边溜几圈。 第85章 “打一个电话让他们送过来应该比较快,一去一回可是两倍的路程。”察觉到狄斫隐藏的焦虑,秦霄蜀不免心含怜惜,想替他做点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插不上手。“那边村子这两天修路,挖断了电线,已经好几天没有电了。”狄斫敲击手中罗盘的手指泄露出一丝情绪。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乱七八糟的事情总爱凑一堆。秦霄蜀收了声,默默陪在他身边,两人披着夜色赶到了数里之外的村子。根据手中罗盘指引的方向,狄斫顺利找到了那户人家,好在对方还没睡,一个老奶奶起来开了门。听说是为祭祀准备的牲畜,老奶奶十分大度地挥挥手:“牵走吧,牵走吧。不过你们要小心哦,它脾气很大的,小心别受伤了。”一头羊而已,想来也不会厉害到哪里去吧……秦霄蜀想到那头性子刚烈到撞死自己的羊,又有些不太确定。狄斫笑着应道:“好嘞,您先歇下,我们自己去就行了。”绕过房屋,那头强壮的公羊就在屋后的简陋羊圈里,生人靠近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垂下头吃草。在秦霄蜀看来,似乎比之前那头羊温顺。“你……小心一点。”狄斫轻手轻脚靠近,他想提醒秦霄蜀注意安全,但开口才发觉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敏锐察觉到停顿,秦霄蜀立刻自我介绍:“秦霄蜀。霄是龙于九霄的霄,蜀是蜀道难的蜀。”狄斫点点头:“你往那边,我在这边,不要让它逃了。”他从包里拿出绳索,灵活地打出一个活套结,小心翼翼套在了羊脖子上。羊抬起头,狄斫停顿片刻,没有等到接下来的动作才继续,一切进展还算顺利。就在绳套收到最后,即将大功告成之际,那头像是掌握兵法精髓的羊忽然发作,低下头向着身边的人发起攻击——伪装温顺迷惑敌人之后,便是趁人奋起反击,兵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秦霄蜀的注意力全然在狄斫的双手上,羊向着他袭来未能在第一时间有所反应。狄斫大惊失色,外来的大学生意外受伤恐怕不是小事,他几乎没有做多考虑,便扑过去挡在秦霄蜀面前。羊头撞在腰上的一瞬间,狄斫闷哼一声,几乎要怀疑那羊头是不是铁做的,怎么能这么硬!被狄斫扑了个满怀还替他承受重重一击,这令秦霄蜀震惊到魂不附体,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及时避开了第二次进攻。“你没事吧?”秦霄蜀慌乱起来,不忘抓住绳索在木桩上绕一道勒紧,将羊困在木桩边,防止它再次靠近。狄斫单手搭在秦霄蜀肩上,另一只手捂着后腰,整张脸埋在秦霄蜀的胸膛里,一动不动。纤细的少年身形目测单只手臂就能圈起来,秦霄蜀的手迟疑着慢慢接近,闷闷的声音从胸前传来,带着几乎引起浑身颤栗的微微震动:“先别碰我。”秦霄蜀浑身僵硬,停下动作,任由他倚靠。狄斫缓过劲来,抬起头郁闷地说道:“之前那羊是四五个成年人一起抓的,我们俩还是太勉强了。”他退后一步,仍有一条手臂支撑在秦霄蜀身上。秦霄蜀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不要紧?”“不要紧。”狄斫咬牙说道。秦霄蜀却觉得不对劲,认真打量他几眼,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半人高的围栏上。“坐好,不要摔了。”他声音低沉,有些严肃。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狄斫心里有几分意外与抗拒,一手抓着木质围栏,一手推拒,却没能拦住秦霄蜀的动作。脚上的布鞋被人脱下,狄斫迅速缩回脚,还是被人强硬抓在手中。秦霄蜀抬头看着他,满眼认真:“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这样在外面跑了一天。”脚底被挑破的血泡大的挨小的,一只脚上七八个,在没怎么吃过苦的秦霄蜀看来简直惨不忍睹。狄斫心里有些生气,他从围栏上跳下来,敏捷地绕开秦霄蜀的手:“不关你的事。你帮我来抓羊我应该谢谢你,但是其他的都与你无关。”那双赤足踩在地上,秦霄蜀强压下心头的无名火,放缓了语气:“对不起,是我越线了。你不要光脚踩在地上,地上脏。”狄斫板着脸将鞋穿上,心里越发郁闷。“你这样走回去,明天两只脚恐怕都要废了。”秦霄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我背你。”骑羊都好过让这个人背吧!狄斫目光投向安静下来的羊,秦霄蜀说道:“刚被羊顶过,你还想试试从羊背上摔下去的滋味?”无视狄斫满脸的怨气,秦霄蜀微微蹲身:“快点上来,再耽误你今晚别想回去了。”狄斫注视那个背影,眼中闪烁着未明的情绪,犹豫片刻,趴在了他背上。好轻啊。秦霄蜀脑中不自主冒出这样的想法,背着一个人,他还能空出一只手去解栓羊的绳子。狄斫主动接过牵羊的绳索,秦霄蜀的双手便空出来,自然而然地支撑他的双腿。那双腿虽然看起来细瘦,透过布料却能感受到蕴含力量的肌肉,明明心里清楚这少年一点也不柔弱,秦霄蜀无法控制地想将他当做易碎物品对待。背上的人十分安静,秦霄蜀有些不自在,他得说些什么分散注意力:“你脚上是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儿,狄斫的声音才响起:“我师父不让养那两只小狗,要送人,可小苏喜欢,我就连夜去把狗讨回来。走了很远的路,当然会这样。”“小苏是……”这回狄斫回复得很快,也不像之前一样语调消沉:“小苏是我的师弟。”秦霄蜀潜意识不想狄斫过多提起这个人——听到他那么在乎另一个人,总觉得莫名难受。两人再次安静下来,寂夜中只有两人一羊的脚步声,清晰得像是能引起回音。“等等……”狄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秦霄蜀脚步停顿,试图回头去看。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覆盖在他的口鼻之上。秦霄蜀一头雾水,只听见狄斫的声音骤然变冷: 第87章 狄斫沉默地点点头,推开搀扶他的手往镇子里走去。秦霄蜀不放心,镇长拦住他:“你是秦教授带来的吧?你们老师找你找疯了,赶快回旅馆去,丢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狄斫似乎有所感应,回过头来看他,迟疑几秒,说道:“明天见。”秦霄蜀放下心来,笑道:“明天见。”回到旅店里,室友还没睡,他见到秦霄蜀便露出笑容打了个招呼,随即自以为隐蔽地打探他去了哪里。秦霄蜀冷漠地看着他:“我离开后,你在羊圈边做了什么?”“什么?”室友浑身一僵,他眼神躲闪,“你离开我也走了,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秦霄蜀一字一句说道:“离那里远一点。”他的目光深沉,包裹着利刃,让人不敢直视。一个团队需要有组织有纪律,所以,即使天一亮秦霄蜀便到了楼下大堂,但等秦教授组织好所有学生已经八点四十,他还不能一个人先走。到达观看台时,那里已经站满了人,祭祀典礼早已开始。视角最好的位置都被占据,他们只能站在外围。有人给秦教授送来了一叠透明雨衣,次第分发下去。头顶的太阳蓄势待发,晴好的天色看不出有雨的迹象,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少都穿着雨衣,学生们见状纷纷穿上。身旁秦教授只是将雨衣拿在手里,秦霄蜀便也将雨衣放在一边,专心看着祭台。祭台上摆了张桌子,放着一只白瓷瓶和一些瓷碟。细白的瓷瓶里装着花。奇异的是,那是开在四时的四种花,分别是桃、莲、菊、梅。四种花竟然能同时盛开,四时共存。新鲜的家禽放了血摆在瓷碟上,正中是一个羊头——那正是昨晚秦霄蜀和狄斫一起牵回来的羊。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一只白瓷的空碗,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秦教授笑呵呵道:“来早点能看见现宰羊呢。不过太血腥,我怕你们受不了刺激,特意来晚点。”秦霄蜀瞥了他一眼,略显敷衍地嗯了一声,目光回到了祭台上。他紧紧盯着高台,胸口隐隐发热,几乎产生一种心脏在跳动的错觉。身着红色法衣的少年站在高台之上,手握一枝灼灼盛放的桃花,贴近胸前,另一手持一柄桃木剑,随着脚下踏着有规律的步伐轻轻舞动。桃花瓣随着动作飘落,被高处的风卷走落入人群里,引得观众争相伸手去接。狄斫走完一套步法,最后一步恰巧落定在桌前。他放下手中桃木剑,然后取出瓷瓶中的花,放置在一旁。随后拿起白瓷瓶,将瓶中的水倒在了瓷碗中。最后一滴落下,瓶中水与碗沿持平,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端起瓷碗的手很稳,碗中的水没有撒漏,甚至不见涟漪。狄斫将瓷碗平举于胸前,仰起头看着天空。秦霄蜀能清晰看见他的嘴唇翕动,却分辨不出他说了什么,只能猜测或许是绝密的咒语。唇瓣重新抿起,狄斫维持着那个姿势,将手中瓷碗往上一抛。他的动作有力,碗中的水被扬起,火红的衣袍随着动作鼓起舞动,像一团燃烧的火,将那张雪白的面孔围在中间。秦霄蜀移不开视线,他死死盯着那个身影,看到因为持续一段时间的动作喘气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然后是那张脸,像是察觉到什么,侧目向他看来。这个距离不可能看得清楚,但秦霄蜀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有光。眼睑轻眨,光便漾起。作者有话说:要……海星【弱弱的】第50章 循环扬起的水四散开,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滴水落地了。一滴水砸在鼻梁上,带着春日的寒意,秦霄蜀回过神来,他总算分了点神看向四周。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从碗中腾起的大片水花溅落在高台,万里无云的晴空骤然变色,大雨倾盆而下,几乎不给人留一丝反应的时间。没有人因为这场雨慌乱,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为这场没有征兆的雨,为这场能带来神明恩泽的祭祀。除了那帮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他们好几个带了相机,穿了雨衣的还算幸运,没穿的正哀嚎着手忙脚乱把雨衣胡乱罩在头顶。就算来不及护住自己,起码先把相机保住。秦霄蜀再次看向祭台时,狄斫已经不再看他。他托举着瓷碗的手没有放下,素白纤长的手指托着碗底,像是白瓷延展而出的支架。灼灼桃花躺在他的臂弯里,会随风离枝的花瓣却没有因为大雨凋零。欢呼与喜悦的笑充斥整个观赏台,无数手臂抬起,去迎接雨水。在当地人的传言里,祭祀祁来的雨能够洗净污浊,去除晦气,消灾解厄,延年益寿。总之,凡是吉利的话语都能用来描绘这场雨带来的好处。他们尽情在雨中舒展着身体,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秦教授抬起手臂,掐表数着时间,十分钟后雨势变小,雨停时刚好满满一刻钟,一秒不差。秦教授放下手,侧过脸去看秦霄蜀,面上带着可见的高兴:“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很奇妙,所以想让你也来看看。”秦霄蜀目光无法从高台上移开,那个少年引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愣愣点头,实际上并没有听进去秦教授说了什么。高台上的人垂下手,悬在半空,隔了一段距离将碗中的水倒入瓷瓶中。满满一碗无根之水,水流清亮,注入瓶口一滴不撒。狄斫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桃花枝插入瓷瓶,随后抱着先前从瓷瓶中取出的花从侧面慢慢走下祭台。秦霄蜀这才发现,祭祀当日,祭台旁边摆着长梯。倒也是,他手里抱着那束花,从长梯下来才安全。“快!快下去!”秦教授忽然一巴掌拍在秦霄蜀的手臂上,“去抢那枝桃花!”秦霄蜀还未回神,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穿过看热闹的人群飞快地跑下观赏台。不少人抢在了他的前头,但净是些女人,不分年龄,老少皆有。心中产生怀疑便会绊住脚步,秦霄蜀脚步稍一迟钝,就看到了第一个跑到狄斫面前的人——旅店老板的女儿胡娇。像是提前达成了默契,她与狄斫相视一笑,狄斫便取出那枝桃花放到她手中。秦教授让他去拿的桃花已经到了别人手里,秦霄蜀反而更想得到点什么,他放下顾虑,重新迈开步伐。随后到达狄斫面前的是一个小女孩,她要走了莲花。一个衣着素白的女人拿走了梅花枝,秦霄蜀冲到狄斫面前时,他手里只剩了一枝重瓣菊花。 第89章 作者有话说:谢谢给我海星的大可爱!第51章 幻境苗妙妙是一只家猫,原先是宫里头的御猫,后来那地方被改造成了博物馆,大部分区域都被封锁起来,闲人禁止入内,自然也没人伺候她了。她生来就是被捧在手里当祖宗的,混得和外边流浪猫没有区别那怎么行?所以苗妙妙出了宫,纡尊降贵找了个平民养自己。好在那平民虽然工资不高,对她却是极好,吃穿用度都不亏待。两天开个猫罐头,三天喂一顿生骨肉,下班回家第一时间就来陪她玩逗猫棒,的确是个鞠躬尽瘁的奴才。被请来做翻译前不久,苗妙妙刚被强行抓去洗过澡,大发了一顿脾气跑出来,让那平民自己反省反省。路上遇到戴玉玉来找她帮忙,挽着手就跟来了国降部。戴玉玉领着苗妙妙到鉴定科,黄干事蹲在观察台上舔爪子,指甲里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一旁放着那只被开膛破肚的死老鼠。不愧是外边的流浪猫,苗妙妙控制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噫……”黄干事舔爪子的动作停顿片刻,冲着她“哈”了一声。苗妙妙亮出爪子,娇艳红唇咧开:“嘶!跟你祖宗耍横呢?看我不挠……”“你俩等会儿再掐,现在干正经事,严肃点。”张一味板着脸,极为严肃。苗妙妙收回爪子:“有什么正经事,快点说,我一会儿还得回去看那家伙反省得怎么样了。”“我们都不懂黄干事说什么,你帮我们翻译翻译。”张一味说道。他们修道之人能通鬼神不假,可也没学过兽语。找部里其他人也不老合适,谁知道黄干事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苗妙妙狐疑的目光带着鄙夷,张一味挥手:“赶紧,你问它,在哪里抓到的老鼠,怎么抓到的?”苗妙妙将信将疑问了,黄干事一阵喵喵喵,十分话痨。苗妙妙拣了重点:“它说老鼠压根没跑远,碰上就逮住了呗……不是,我们猫抓老鼠完全符合常理啊。”“猫抓老鼠符合常理,老鼠吃人可不符合常理吧。”张一味挠着头,他总觉得黄干事不是一般猫,可现在看来它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不,它肥得一点也不普通。“我同事那么厉害都被一口吞了,它怎么一点事没有?”张一味不死心,上前将黄干事翻来覆去想要找到机密所在,惹得黄干事忍不住探出爪尖,喉咙里骂骂咧咧没好声气。高陵坐在门外,困得一闭眼就能睡着,戴玉玉伸出两根手指在他手背上掐起一小块肉,立刻瞪大眼坐直了。戴玉玉幽怨看着他:“阿斫都被吃了,你竟然还能睡得着?”高陵推了推眼镜,维持严肃正经的模样:“我也很痛心。但困是生理现象,不可控。”张一味一无所获地出来,苗妙妙冲戴玉玉摆摆手:“没别的事我就先回了,改天见。”戴玉玉勉强扬起笑脸,等苗妙妙一走,又垮了下来。高陵脑袋困木了,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的后果,是眼睛睁着,而大脑已被麻痹,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可恶!”张一味拳头捶在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戴玉玉吧嗒吧嗒掉眼泪,嘴里说着:“这可怎么办呀,三姐怎么还没有回来?”身边一个能顶事的都没有,以往张三鳣不在还能靠阿斫,现在出事的变成了他,戴玉玉一下没了主心骨,心里慌得不行。高陵发了一会儿愣,总算暂时缓过来,但仍是两眼发直:“和阿斫一起被吃掉的那个人,你们也关心一下?”戴玉玉:“嗯?”“被吃掉的是两个人?”张一味声音变了调,“你怎么不早说!”“哦,我忘了。”高陵轻描淡写。“我还以为你能比张一味靠点谱,是我想多了。”戴玉玉忍住想锤他一顿的冲动,“那又是个什么人?”“他是……阿斫的同居人。”高陵说道,他想了想,补充道,“他们一起抚养了一个孩子,叫也行。”戴玉玉恍然:“他呀!也行是阿斫的徒弟,你说的应该就是也行的养父。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那是临时的,临时的哦!”“住一起多久先放一边,孩子师父和爸爸都没了,是不是应该去告诉一声?接走孩子的是个老人,现在等消息的是年迈老人和幼小儿童,你们想想怎么说委婉点。”高陵目光在戴玉玉和张一味两人间来回,试图得到一个明确答复,无论赞同还是反对。但那平日里针锋对麦芒的两人此时竟然默契地同时别开了头,当做没有听见。“假装没有听到是没有用的,不要逃避现实。”高陵眼睛都快闭上了。戴玉玉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说不定,一会儿阿斫就从老鼠嘴巴里出来了呢?”高陵睁眼,凌厉伸出手指:“快去!”一个小时后,张一味和戴玉玉出现在木宅门口,彼此戳着对方的胳膊:“你去按门铃。”“不,你去。”还没争论出个结果,门里传来小孩清脆的声音:“是师父来接我了吗?”轻快的脚步声传来,铁门被打开,门里探出一张可爱的笑脸,但笑容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瞬间消失。门内的也行认得他们,出现的是这两人而不是狄斫,也行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即使是狄斫有事回不来,也应该是秦霄蜀来接他才对。最多,两个人都走不开,那就让他在木爷爷这里住一晚,没有多大事。可现在师父的同事出现,怎么想都不会是为寻常事而来。戴玉玉脸上的笑都僵掉了,拿胳膊肘捅张一味:“你说。”张一味脸上笑眯眯,心里脏话一万句,但他得硬着头皮上。“也行,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张叔叔。”张一味微微弯腰,靠近了些。也行紧紧扒着门,不敢撒手,看起来可怜弱小又无助。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开口,只要告诉他真相就好了,这一点也不难。 第91章 你的海星和收藏对我很重要,谢谢每一个大可爱。第52章 老宅手中的铜钱已经被焐热,车缓缓停下,略显老旧的框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秦霄蜀茫然四顾,那些陌生的面孔像隔了雾,红色的唇咧开,露出黑洞洞的嘴,连同两只眼睛,像白板上凭空生出的三个空洞。他走下车,不顾身后的呼唤,向着城镇边缘跑去。低谷下的高台空无一物,高低悬殊的台阶空荡荡的,生着杂草。他得找到……他得找到……“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秦霄蜀回过头去,狄斫正站在他身后,眼中带着打量。眼睑垂下再抬起,眉峰微动,带着那颗小痣也跳跃起来。“这里不让生人接近的,你不是镇上的人吧?”狄斫收回视线,对旁人没有多大兴趣。端直从秦霄蜀身边走过,只说道,“快离开这里吧。”秦霄蜀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眼睁睁看着狄斫从身边走过,跃下台阶,伸出去的手被强行截止在半空。看着狄斫爬上高台,用脚步丈量脚下的尺寸,一丝不苟,认真专注的模样也格外好看。秦霄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站在了可以看清狄斫身影又能保证声音可以清晰传递的位置。“你的名字,叫狄斫是吗?”高台上的人停下所有动作,向他看来,淡漠的目光中带着冷意。他再次移动脚步,站到了高台边缘,几乎可以看到半个脚掌悬在半空中。秦霄蜀再也不能克制,有些气恼地严肃道:“退后一点,注意安全!”狄斫一双细长的眉毛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先下来,下来再说。”秦霄蜀脚步不由自主往前几步,总忧心他会掉下来。狄斫瞥了他一眼,顺着支架爬下来,保持了安全距离:“你是什么人?”这话怎么回答?他看起来好像更加警惕排斥了。秦霄蜀在这一瞬间,突生急智:“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狄斫面上多了几分困惑。秦霄蜀冷静补充:“或者你师父。”狄斫了然点头,原来是找师父帮忙的,既然知道师父,能知道他的名字也不奇怪。他摇摇头:“师父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明天再来。”“可是我很着急。”秦霄蜀注视着他,认真说道,“我需要你……或你师父的帮助。”狄斫没有理会他,转身要从另一边离开,秦霄蜀向前一步:“我觉得,我已经死了。”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狄斫停下的脚步,皱着眉头看来:“哪里会有人这样咒自己的。”“不信你来听听,我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我的身体冰冷。”秦霄蜀一步一步向狄斫靠近,走到他的面前,嗓音低沉,“像死人。”语气中带着与话语截然不同的暧昧,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唇齿间缠绵过一遍再蹦出。他摊开双手,将胸腹展露出来,带着诚意坦诚相待。可那是一个隐蔽的,巨大的陷阱。他张开了网,熟知引起对方兴趣的是什么。洞悉了被藏起来的好奇心,然后以此为诱饵,将他引到跟前来,随即准确捕获。那双清亮秀美的瞳仁微动,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但很快,狄斫反应过来,他退后一步,生硬说道:“既然是找师父的,你还是等他吧,我帮不了你。”“你还没试过,怎么知道呢?”察觉到他的谨慎小心,秦霄蜀越发想要撩拨。他像躲在洞穴里跃跃欲试,又无法克服那一丝紧张顾虑,迟迟不敢离开保护圈的小动物。但秦霄蜀知道,一点,还需要一点,只要表现得足够无害,就能让他放下忧虑冲出来。狄斫不再犹豫,转身几步跨上了台阶,抓着放在一旁的包,步伐飞快。让他跑了。秦霄蜀眼中露出惋惜,他很快调整状态,加快脚步跟上去。穿过城镇,直达后方的荒林,狄斫几乎没有停顿地穿梭在林中,灵活的动作如同山中生出的精灵。秦霄蜀躲避着横生出来的树枝,牢牢跟在他的身后。或许这就是现在这副状态唯一的好处,他不知疲倦,不用喘息,机器一般无知无觉。前方的身影进入了一座古旧的老宅内,大门紧闭,将跟随在身后的不速之客关在门外。秦霄蜀停在门前,望着这座满目疮痍的大宅,灰尘堆积,饱经岁月摧残,门楣大柱上竟然还有数个弹孔。以往应当是一座风光大宅,现如今虽显老旧,但出乎意料不显得破败。门外听不见门内的任何声音,秦霄蜀直觉就算他去敲门,也不会有人来开的。绕着整座大宅子走了一圈,终于让他找到一颗靠近院墙的歪脖树,他试探着往上爬,竟然还真给他爬上去了。秦霄蜀踩在歪脖树上往里看,不高的墙头堆着黑瓦,数棵瓦松点缀,横生一派趣味。狄斫正在后院里,不只是他,石桌旁还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干净秀气,双眼脸颊微圆,还未褪去婴儿肥。桌上摆着几沓画了符的符纸,两人正坐在桌旁叠符纸。“师兄,外边有人。”顾苏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了墙头几秒,转头看向狄斫。“不用管他,找师父的,等师父回来应付就好。”狄斫头也不抬,手上动作飞快地将符纸折叠,督促道,“别走神,一千平安符还有六百没叠,一会儿师父回来我可帮不了你。”顾苏瞪圆了双眼,白净小脸上满是紧张,乖乖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符纸上。一双白皙纤长的手和一双微有些肉感的小手,比赛似的取符纸、折叠,重复机械的动作没什么乐趣可言,秦霄蜀却看得入神。只是平淡的日常,做了些寻常事,可怎么那个人做起来就是格外赏心悦目。突然感觉裤脚被什么扯了扯,秦霄蜀收回视线往下看,一个干巴老头站在树下,笑眯眯的模样看着挺友善。“小伙子,腿脚挺不错的。”老头又抬手在他的小腿上拍了拍,“喝!瞧这好腿,没被打断过吧?”看着老头说出那样的话,仍是笑眯眯的模样,秦霄蜀决定收回友善的评价。 第93章 狄猛声大,说那话时,板爷正捧着好心人施舍的馒头稀粥蹲在他门口,听见了,忙抬高了腔调:“使不得,使不得!叫什么‘敌军’,不好不好。”狄猛闻声出门,他是个一心过自己日子的大老粗,没去看过祭祀,更不认得板爷。见板爷穿着不像个干体力活的,虽然邋遢了点,但并非寻常乞丐那样日积月累的污垢,至少活动间从衣物下露出的胳膊和脖子都很干净。“大叔,那您给出个主意,叫什么名字好。”狄猛是个爽直的,大着嗓门说道。“依我看么……”板爷筷子捏到了最上头,轻点了两下,说道,“有了。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依我看,孩子就叫狄琢。”狄猛生平就对有文化的人高看一眼,请板爷吃了一顿,还收留他住到客房里。住了几日,见识到狄家那小孩儿,板爷改了口:“精雕细琢可改不了,你这儿子得用上刀劈斧砍,好整一顿,‘斫’字才压得住。”狄猛越发觉得板爷是个高人,家里那混小子可不是好好吃顿苦头才知道改么?直到五个月后土匪被打散,全部举手投降下山,板爷才离开狄家住回了老宅子。后来狄猛才晓得,板爷就是后山上那位远近闻名的道士。两年后狄猛带着儿子上了山,一见板爷就跪下了:“老神仙!”板爷没有上前搀扶,隐隐有些受了的意思,摆摆手嘴上说道:“嗨!你见过被土匪赶出家门的神仙啊?”“老神仙,我没有办法啊!”狄猛一巴掌拍在狄斫背上,让他跪下,“这狗儿子,不听教导,自己心里天大的主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老师说教不了他,他妈好话歹话说尽,全成了耳旁风。我嘴笨不会说道,只能揍他,有一回皮开肉绽,看得我都不敢再下手,他还是死性不改!”板爷瞧着狄斫虽然疼得龇牙,但老实跪着,不像他爸说的那么顽劣不堪。他看了一眼,随即目光游离,不接话茬。狄猛一手按在儿子头上,继续说道:“没有学校肯要他,他妈妈在家里整日发愁。您有文化,又是德高望重老前辈,一定有办法治他。”板爷仔细看了狄猛的面相,不动声色转脸看向狄斫:“你愿意留在山上和我学当道士吗?”狄斫抬头看他,龇开一排小白牙,痛快道:“当然愿意。”“诶,那你就是我徒弟了。”板爷点点头。“师父!”狄琢磕了一个响头,从狄猛蒲扇般的大手掌下钻出来,站到板爷身后去了。“孩子就交给您了。”狄猛牙根咬紧了,没说多话,扭头走得坚决。板爷待人走远了,这才慢悠悠说道:“你爹是短命相。”狄斫一脸迷茫,板爷又道,“大难临头,难逃一劫。”“什么意思?”狄琢不懂。板爷撇撇嘴:“学当道士先学木工,后院几根圆木,你去把它们锯成十二块两米长的木板,厚薄要一样。”狄斫摇摇头:“我不会。”板爷抬手在他头顶抚了一下,声音温和下来:“我教你啊。”无论时隔多少年,狄斫回忆起板爷收他做徒弟的场景,都得忍住骂人的冲动。哪有师父收徒弟第一天,就告诉徒弟你爹要死了的?哪有收徒弟第一件事,就是教徒弟给自己早死的爹亲手一块一块锯棺材板的?那副棺材全由狄斫自己动手,板爷背着手在一旁看,像个监工。狄斫喊累坐着不想动,他也不说话,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这么做做停停,花了两年的功夫才完成。棺材方上第二遍新漆,就派上了用场。镇上连夜大雨,有人家中墙倒了,请狄猛去帮忙。那房子本就不结实,遭大雨一淋倒了半边,还剩一半勉强立在原地。帮忙的一伙人中有个愣头青,不知怎的动了一根木柱,顷刻间,房子另一边也倒了下来。一阵哗然中,掉落的红砖砸中狄猛的头,迟了半步,整个人就淹没在了砖头里。狄斫以往从不知道,那具他亲手打的棺材竟然能那么沉。出殡的那天,停了几日的雨又下了起来。按镇上规矩,若长子已成人,则需由长子抬棺,狄斫年纪尚小,只能在左侧扶住棺木。母亲面带坚韧跟在棺木后方一步之遥的地方,狄斫看不见她,只能仰头去看板爷。他仍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对生死已漠然。狄斫收回视线,倒也不为他的漠然难受,毕竟那只是他的爸爸,又不是板爷的。雨势越来越大,墓地在半山腰,抬着沉重的棺木上山不是件容易的事,眼看要错过吉时,抬棺的几人咬牙加快步伐。狄斫深一脚浅一脚跟上,用微不足道的力气想减轻他们的负担,即便一点用也没有。左前方的人突然脚下一滑,棺木猛地一震,随即压得那人摔倒在地,正向狄斫的方向倾斜过来。狄斫伸出两条胳膊拼尽全力去托棺木底部,但那棺木太沉了,里面躺着的是他眼中巍峨如山的父亲,他没有办法,根本没有力气抬起。一只枯瘦的手从身侧探出,稳稳地接住了下坠的棺材。重负瞬间消失,狄斫的双臂不住颤抖,他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因为用力过度。身旁的板爷双手托着棺木,干瘦的手背青筋暴起,极稳,他向前方大喝一声:“站起来!”跌倒的人从地上爬起,重新将杆子扛在肩上,送葬的队伍得以继续前进。到达墓地,狄斫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人将棺材放入事先挖好的坑里,手还在不停地发抖。板爷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沉稳有力,捏得人生疼。疼痛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情绪,狄斫渐渐冷静下来,仰头看着板爷。他在雨中微眯着眼,绷直的嘴角微微下垮,威严而肃穆。良久,板爷低头来看他:“你还得再打一副棺材。”说完,他抬头看向别处。狄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母亲跪伏在墓碑上,泣不成声。“我实宗的弟子,第一步就要学会看淡生死,亲缘情分有则惜之,失去也要能坦然送走。”板爷说道,“什么时候你能做到了,那就算是能出师了。”狄斫做不到,那些话被冰冷的雨水浸透,落在耳中冷漠异常。 第95章 可是,这样更加不应该了吧!作者有话说:今天的我没有脸面要海星,可以不给,但明天请不要忘记_(:3」∠)_放假回家就是大扫除,我恨大扫除第54章 铜钱祭祀要用的牲畜都被放进了圈里,还有别的需要布置,活物集中放在一起,他们好去做别的事。负责羊的那人用了一根红绸系住了羊脖,另一头牵在木桩上,白毛映衬着红布,瞧着格外喜庆。在场各人自有分工,秦霄蜀跟来也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便站在边上看着,突然说道:“小心羊逃走。”“你说什么?”那人回过头来,诧异秦霄蜀是在对他说话。“这样系不牢,羊会逃走。”秦霄蜀重复道。那人面上不怎么高兴,嘟囔着:“我栓了多少回,就没见跑过一只羊,一个外乡人怎么那么多话……”狄斫贴好符纸,抬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也是好心提醒,出了意外再补救,不如预先检查仔细些。刘叔,再加固一遍吧。”“诶。”被叫刘叔的男人对狄斫的话还是信服的,没有多言一句,上前处理系羊的绳索。狄斫四下看了看,对秦霄蜀说道:“你也看见了,这里没有你能做的事,你回去吧。”秦霄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中的桃木剑:“这把剑有什么用处?”“斩妖除魔。对付异类,比钢刀铁剑都管用,你要试试吗?”狄斫手腕微转,那柄桃木剑就被收到了身后。秦霄蜀望着天装没听见,狄斫看了眼日头,不再和他多费口舌,直觉说什么都不会管用,索性自顾自去练习了。诵念咒语还需搭配脚下罡步,狄斫需要以脚测量,好确定每一步落脚的位置。他在台上走了一遍又一遍,秦霄蜀便在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摒除杂念,不被外物侵扰是修道者必修的功课,狄斫合上眼,片刻后睁开,便全身心投入到步法练习中,不再顾及其他。天色渐晚,狄斫才停下练习从台上下来,他照例要在离开前巡视确认一遍。红绸似乎真的如同秦霄蜀所说不牢固,狄斫察觉那结有些松,上前去想要系牢些。秦霄蜀看到狄斫走进羊圈里,忍不住出声叫道:“小心!”狄斫手刚触碰到那根红绸,那原本安分站着的羊突然一动,向着他撞来。秦霄蜀冲入羊圈中,将狄斫带离到边上,却被一根木棍绊倒在地。清脆的金属坠地的声音响起,一直揣在秦霄蜀口袋里的那枚铜钱掉落在地板上,原地滚动几圈后终于静止。狄斫闻声而动,转头定定注视落地的铜钱,只来得及看清铜钱正面铸字“阴阳神灵”,铜钱就被一只手盖在掌心之下。秦霄蜀的手再快,也还是落后了一步,他知道狄斫已经看到了那枚铜钱。但他欲盖弥彰地将铜钱紧紧收在手心里,混着砂砾泥土,极力阻止任何人看见。剧烈的晕眩感突然袭来,眼前视野昏暗天旋地转,狄斫一瞬失去了力气,仰起的头向下垂落下去。秦霄蜀仓促伸手垫在狄斫脑后,防止他受伤。见到狄斫面露痛苦之色,秦霄蜀心疼地把人抱在怀里,发泄一般抬手要将那枚铜钱扔出去。怀中紧闭双眼的人却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那是阴阳神灵厌胜钱,你敢!”熟悉的冷漠语气,带着一点焦急,因为痛苦而微颤。秦霄蜀暗叹一口气,将手收了回来。被老鼠吞噬之后看到的世界是一片虚空,夺去所有光线的纯黑,唯一可见的只有彼此,也是唯一可以碰触的东西。秦霄蜀听得出被他压在身下的狄斫在克制自己:“你做什么?”他将自己移到一边,等狄斫重新站稳,如实说道:“老鼠要袭击你,我想帮你。”狄斫嘴唇动了动,强行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我自己可以应付。那只老鼠,只要捏住脊梁骨,就可以避开。”他在克制自己的愤怒,应该是真的很生气。秦霄蜀认真道歉:“对不起。”造成错误的情况下,强调自己出于好心,看起来会更像是在推卸责任。秦霄蜀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说了两遍对不起,意识到这句话也是苍白无力的,索性不再说话。狄斫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注视这片虚空。“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它在读取我们的记忆。”狄斫说道。“谁?读取记忆?”秦霄蜀一时不明白他的话。“下坠的时候,你有看见深处的眼睛吗?”狄斫已经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听起来语调如常。但内心是如何想的,那就无法确定了。秦霄蜀摇摇头:“没有注意。”他光顾着注意狄斫有没有受伤,无心其他。狄斫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铜钱,抬起秦霄蜀的一只手,郑重放在他的手心里:“我们遇到了大.麻烦。在这里……我可能什么都做不了。那对于我来说是极大的困难,能帮助我的,只有你了。”对目前现状尚且一无所知的秦霄蜀,无法抵抗那么情真意切的祈求。那是来自狄斫的求助,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虽然他没有做过梦。“你需要我做什么?”秦霄蜀反客为主地握着他的双手,拉近彼此的距离。他向来不惮于表现自己对亲近的渴望,现在的情形下,更加自然且名正言顺。明确认识此刻没有时间计较这些,狄斫飞快说道:“你的记忆有所缺失,幻境对你的影响应该不会很大,但这只是我的猜测,实际上会如何谁也不知道。我需要你收好这枚铜钱,如果见到我,就把它交给我。”他咬咬牙:“也有可能,我们处在不同的幻境,你也帮不了我。”秦霄蜀从未在狄斫脸上看到过那样明显的不确定,他对自己的认知超乎想象,认准了那是他所不能应付的东西。秦霄蜀越发深刻认识那句嘱托的郑重,他连自己都不再信任,却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不会的。”秦霄蜀语气坚定,“我一定会找到你,相信我。”除了他,还能相信谁呢?在这样的处境中,他是狄斫唯一能信赖的人了。 第97章 因纤瘦而显得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秦霄蜀站在原地,不敢触碰他。如果他能早一点,如果他没有在车上丢失那枚铜钱,或许可以避免狄斫受到幻境太多影响。那些如果没有说服力。秦霄蜀清楚知道自己的私心,再来几遍,他都会藏起那枚铜钱,就像狄斫知道自己对幻境毫无抵抗力,他也对这样的狄斫无法舍弃。秦霄蜀自嘲地笑了一声:“早知道,我就把铜钱扔得远远的。投入湖中,或是埋进深山里都行,总之,不会让你见到。”“你疯了。”狄斫声音有些哑,他抬起头,双眼微红,面对秦霄蜀收敛了一切表情。“我没有疯。”秦霄蜀一步一步走到狄斫面前,蹲身与他平视,“你还记得被吞噬之前问我的问题吗?我说谎了。”狄斫表情有了些许松动:“你吃了那只兔子的肉?”“和兔子没有关系。我说有点喜欢你,那是骗人的。”秦霄蜀直视他的双眼,“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到不能自已。可我不敢贸然说出来,因为我怕吓到你——就像现在。”狄斫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斩钉截铁道:“你绝对是疯了!你忘了你是有……”他强行停下说了半截的话,摇头说道,“不可能。”秦霄蜀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我在木先生那里见到你第一眼,就有一种熟悉感,在这个幻境中我才意识到,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在这里才是。”幻境会获取人的记忆,狄斫是知道的。可秦霄蜀没有以前的记忆,不确定因素太多,那是他愿意将希望寄托于秦霄蜀的根本原因。“你想起以前的事了?”狄斫愣愣看着他。“没有。如果幻境的一切都是遵从于真实记忆,我想,被我遗忘的记忆依然存在于某一个角落。而那只眼睛……”秦霄蜀皱着眉,别扭地吐出那个词,“无所不知?”秦霄蜀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是从来到榕镇的车程开始。然后遇见狄斫,参观祭祀,离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车在驶离榕镇后,又再次回到这里,这或许真的是他的某段记忆。无所不知,才能那么准确地利用弱点。狄斫缓缓抬起手,搭在秦霄蜀的手腕上,将他的手拿开。不仅是复制记忆中的场景,幻境中的环境和人的反应都会随着行为改变而变化,完美做出符合常理的反应。不会让人起疑,不会叫人去怀疑它的真实性。那只眼睛到底是什么?连师父板爷也无从得知,他从幻境中逃脱后,陆道林带着那只老鼠销声匿迹,心中的疑惑至今也得不到解答。狄斫冷静下来,激烈的情绪没有维持太久,他从不是情绪化的人,适当发泄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事上。所有的不舍都是对师父师弟的,虚假的幻境再真实,也不过是在骗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离开这里。也行……也行还在等他们回家。“离开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狄斫低声道,“我们本不需要耽误这么久的。”榕镇里的少年人,与峡市的狄斫相去甚远。秦霄蜀见到的狄斫,总是不经意间透露出疲惫,背负无数无形的重担,成日绷紧了一根脆弱的弦,时刻强撑着不让自己被重负压垮。现在,他又变成了那副模样。秦霄蜀强硬地按住他的双手:“也行有木先生照顾,不用担心。你早出晚归,和他打不了几个照面,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你自己呢?既然已经在这里了,你为什么不肯解开自己的心结?”狄斫垂下头看着手臂上的疤痕,伤口会好,疤痕却不会消失。他慢慢开口:“怎么解开?我的人生丢了十二年,丢失的时间让我觉得自己只是闭了一会儿眼,睁眼却看到一切面目全非,师父去世,师弟被人谋害,命不久矣。非要没心没肺全然不在意了,那样才可以吗?”秦霄蜀怔愣看着他,那些话是狄斫的过往,他所不知的过往。狄斫翘起嘴角,笑意却只浮在表面:“你知道什么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秦霄蜀回过神,无视尖刻的语气,逼迫他正视这个问题,“你可以选择永远记住,但它绝不应该成为你的包袱,甚至让它成为痛苦的源头。你所忌惮的东西,恰恰反映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你想回到这里,不是吗?”我没有。声音在颅内激烈响起,狄斫却无法说出口,否认的话语苍白无力。他的唇失了血色,双肩小幅度颤抖,眼眸黯然。秦霄蜀单膝跪地,紧紧拥住他:“没关系,我陪着你,我在。”胸膛内的心跳渐渐复苏,血液流淌起来,似乎体温也在逐步上升,几乎要比狄斫身上都暖和了。“我犯了一个错,妄图复活一个死人,那是世间的禁忌,不可碰触。”狄斫的声音充满疲惫,“可我忘了为什么,大约是没有抵抗住对禁法的好奇。师门历来为阴间轮转王办事,我触犯禁法很快被阴间知晓,师父为了不让我断送性命,亲自动手惩戒——那是有效的,轮转王只取走我一魂一魄。”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秦霄蜀默默听着,手臂无意识间收紧。狄斫的袒露是将伤口亮出来,不需要任何人发表任何感慨,就算是听得心如刀割,也得闭着嘴听下去。那是自己求来的东西,滋味与想象中不一样,甚至掺着玻璃渣,搅得鲜血淋漓,血沫带着碎肉。他也得挺直了腰板,他要支撑另一个人。狄斫仍然不愿与别人提起缺魂少魄时的际遇,跳过那一段说道:“两年前师弟出山寻我,将那一魂一魄从轮转王手中讨来,我得以恢复。可他却遇到歹人,身体遭人抢夺,魂魄堕入无间地狱,被救回也难逃魂飞魄散的惩罚,只是迟早的事。一切是我亏欠他的,我却无法偿还。”原以为,吞了讹兽妖丹的兔妖知道能让师弟继续活下去的方法,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去查看周慧子情况的那一会儿功夫,兔妖竟然成了餐桌上的一盘菜。猛然想起这件事,狄斫盯着秦霄蜀的侧脸:“兔妖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秦霄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安抚地顺着他后脑的发,说道:“你不会需要它。”“即便我不需要兔妖,那颗妖丹也是要找回的,在我手里丢了,难道不还是我去找吗?”狄斫挣扎起来,这个人果然还是很有问题!秦霄蜀手臂收紧了,不想放开他:“我陪你一起找,在此之前,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狄斫停下挣扎的动作,微喘着气:“我不信任你,一点也不。”秦霄蜀垂下眼睑,笑起来:“没关系。”没关系的。现在有他陪着了,只要在身边,怎样都可以。作者有话说:各位大可爱新年好!第56章 破妄板爷向来起得早,推门走出房间第一眼,就见到他大徒弟站在门前,抬起眼睑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又或许是整晚都没有睡。为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应当的。板爷抬手落在他的肩膀,干瘦却有力的手捏了捏:“等我抽袋烟。” 第99章 天色彻底黑暗下来,所有景物消失,只有狄斫与秦霄蜀能看见彼此面对面站着。悬挂于天幕正中的“太阳”越来越巨大,随着黑暗降临,它逐渐显露出本相——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球。时机到了!狄斫取出一张符篆,周身旋起一股气流,借助风力,他浮在半空,伸手抓住了那只眼睛。将眼睛捏在掌心里的一瞬,僵直立在原地的秦霄蜀也被黑暗吞噬。“师叔,师父什么时候会醒啊?”“快了。”也行的声音……他也出现在幻境中了吗?狄斫半睁开眼,勉强坐起来,他的前额隐隐作痛,抬手想要按住额头,却发觉手中捏着什么东西。微微一愣,才发现手中握着的是一只眼球。看起来很新鲜,像刚被摘下来一样。“阿斫,你醒了?”宿白的声音让狄斫回过神,他身下的床很熟悉,房间里的摆设也似曾相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里是秦霄蜀家里。也行伏在床沿上,扬着上半身往狄斫面前凑:“师父,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没有,我现在很好。”狄斫看着也行和宿白,目光下意识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他很快掩饰这一动作,对宿白问道,“我怎么在这里?”“他们从老鼠肚子里找到了这颗眼睛,不允许我带走,我只能带着也行等待。距离你们被吞噬已经过去了三天,还好你们出来了。”宿白心里松了口气,看向也行的目光充满慈爱。也行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啊,不时还会说些安慰他的话,提起阿斫是绝对的信任坚定。狄斫抬手在也行头顶抚了抚,也行动作麻利地跪在床沿上,扑到了狄斫怀里。“那颗眼睛被你抓在手里,你们就那么凭空出现了。见你短时间没有清醒的迹象,秦先生就把你带回了这里。”宿白说道,他稍有些迟疑,还是说道,“秦先生很关心你。”狄斫搂着也行,看向宿白:“你怎么来了?”宿白说道:“我感应不到你的存在,就立刻来到了这里。”“真难得。”狄斫轻笑一声。宿白微愣:“什么?”“真难得那个人会让你单独出门。”狄斫说道,“还是三天。”宿白脸色一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那早已没电关机了。他向来不怎么用这东西,一直忧心狄斫还要照顾也行,完全忘了这回事,慌忙取来充电器插上开机。数不清的短信和未接电话涌入,开机没过几秒电话就打了进来。宿白强行镇定地接通电话:“宗明。”“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像放进密封器皿里的炸弹,引信滋滋冒着火花,摩拳擦掌等着把粉饰太平的外表炸得粉碎。“我在师兄这儿,马上发地址给你。”宿白立刻积极回应。三言两语挂掉电话,宿白看向狄斫,“他已经到达你之前的住所,现在正赶过来。”狄斫轻拍也行的背:“也行,帮我倒杯热水来,好吗?”也行乖巧点头,麻溜爬下床跑了出去。狄斫靠在床头,微垂的眼睑带着淡淡倦色,宿白坐在床边,静静陪伴。“你还记得师父要我们堤防陆道林是怎么说的吗?”宿白点点头,笑着说道:“当然记得。”板爷提起陆道林和他那只老鼠总是咬牙切齿,握拳砸在桌面上,他闷声说道:“我一想到你一个人在外边,再也见不到你长大成人,我的心啊,就心里头难过得不行。”狄斫小声道:“那时候,他得多难过啊。”他的视线落在空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显得空洞。宿白知道他说的那时候是什么,那场至今没有人能说清楚的祸事成了不能提起的禁忌,能逼得板爷亲自动手的错误也成了一桩不堪回想的糊涂案。“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宿白宽慰道,“人是要向前看的。”“可我觉得,事情还没有过去。”这样的想法挥之不去,他以往不愿回想,从幻境中出来后,他反而想探寻真相。那些事情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把刀,如果不能解决,他永远不会好过。付宗明来得很快,宿白强撑着镇定与狄斫告别,然后毫不反抗地被带走。也行看见狄斫面上的倦意,懂事地不再打扰,回到自己房间之前认真强调:“师父,我明天早上再来找你,很早很早哦!”房间里一下变得空荡荡的,狄斫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门锁“嗒”地一响,有人打开了门,行至床前站定。他蹲下来,握着狄斫微凉的手:“我错了,不要搬走好不好?”“就算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我心里很难受。”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片刻后,平静的声音才响起:“一人一次,扯平了。”作者有话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第57章 猜测周慧子的魂魄在阴间被找到了。她游离在无尽的荒原,双腿无法停止一般。累,很累。 第101章 狄斫承认道:“是我一时被蛊惑。”“可以理解,你以为我怎么得到它的?”张三鳣对他眨眨眼,露出温柔如长姊的一面,“至于那位把兔妖炒成一盘菜的秦先生……”骤然提起那个人,狄斫反应了几秒,才说道:“他说兔妖的死与他无关。”“不用紧张,我们仔细检查过那盘兔子肉,确定是死于妖丹反噬。”张三鳣笑着说道,有些回味,“味道真的不错。”看到狄斫一言难尽的表情,张三鳣哈哈笑起来:“放心,我们是等妖丹残余影响消失之后再吃的。”狄斫松了口气,与张三鳣分别,一路走回办公室。看见门外站着狄斫,也行立刻冲到门口,一把抱住了大腿。刚见过阴魂身上还残留阴气,也行打了个冷颤,黏糊糊地贴在狄斫身边,寸步不离。也行一大早跑到了狄斫房里,也没人叫他起床,和狄斫一起刷牙洗脸时不时瞟两眼,生怕人又不见了。狄斫只能伸出手揉揉他的后脑勺,以示安抚。早餐秦霄蜀已经准备好,三个人只做了两人份,两双眼睛只盯着狄斫一个人。狄斫面不改色地吃掉自己面前的食物,他已经开始习惯这样诡异的情形了。不出意料,狄斫出门上班时,也行死活要跟去。狄斫自知他们相处时间确实少,还让孩子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是该弥补,点头答应带上他。站在玄关处等也行换鞋,狄斫往屋内看了一眼,一早起来没说过一句话的秦霄蜀端着碗碟进了厨房,他没有立刻动作,可以看见半个宽阔的背影,直挺挺站立着。狄斫垂下眼睑,也行已经换好鞋仰头看着他,一起走到走廊里反手关上大门。厨房里的身影这才开始动作,传出打开水龙头的声音。也行虽然嚷着要跟来,被单独放在办公室也很满意了,戴玉玉拍着胸脯保证,这回一定不会让也行和黄干事打起来了,说的也行怪不好意思的。戴玉玉这会儿手里还举着和也行一起玩的魔方,已经转出了大半,想来她也出了不少力。她颇有些兴奋:“阿斫,你看你桌上有什么!”狄斫下意识往桌面看,一个方形布袋放在空荡荡的桌面上,他心里莫名觉得有点不妙。迟疑片刻,狄斫拉开袋子的拉链,露出里面的保温盒,目测高度,应该是两个。“谁送来的?”狄斫心里有答案,再问一遍只是为了确认。戴玉玉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这件事情却在他意料之外。部里有食堂,早饭中饭晚饭都可以解决,并且很方便,这一点他早就和秦霄蜀说过。一个僵尸,面对一群道士不应该躲得远远的吗?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来。“你不是跟高陵说秦先生有你负责吗,我想着应该没有关系的,就让他进来了。”戴玉玉双手撑着桌面,上身往前倾,俩眼里一边一个字:八,卦。“长得蛮帅的,就是看起来性格不太好,可能就是冷酷那一挂的吧。”狄斫随口应了一声,用手背探了饭盒的温度,热度正好,便说道:“也行,你先吃饭,我还有点事。吃完盖好放回去就好。在这里等我,下班我们就一起回家。”也行依然抱着大腿,把视线从饭盒上转移到狄斫脸色,失望的表情摆在脸上:“师父这么忙吗?很忙的话那就去吧。晚饭再一起吃,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师父一起吃过饭了。”狄斫:“……现在一起吃吧。”也行立刻松手,蹦得可欢实了。谁知就算狄斫陪着吃饭,没过一会儿也行的表情又失落起来,狄斫放缓了声音:“怎么了?”也行偏头看着他:“你不觉得少了什么吗?”狄斫有些茫然,也行微微嘟着嘴:“有你在的时候,我们都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呀!”狄斫颇为意外地看着也行,他对那个便宜爸爸这么有感情?可秦霄蜀在幻境中说的那句话,狄斫可没有忘记,秦霄蜀本来是不喜欢也行的。也行什么都不知道,只傻傻记得人家的好,一个单纯的傻孩子。“虽然爸爸不是我的真爸爸,但他每天做饭给我吃。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每天做的饭不是假的哇!”也行拿勺子舀了一大口饭菜,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满足地眯了眯眼。“小朋友。”狄斫低声嘀咕一句。小孩子说的话也有很多真理,不管出于什么心态,所做过的事情,都是已经切实付出过的。能够做到这一步,那旁人也不应该说什么了。况且,开始也不代表以后。也行在渐渐喜欢那个人,那个人应该也会有所改变吧。狄斫只能这样想,最好是如此。两人都将饭盒中的饭菜吃完,分量刚刚好。将没洗的饭盒重新盖好放回袋子里,给也行布置几项作业打发时间,狄斫走出办公室,向鉴定科走去。坚定科的门半掩着,从门口往里走,到尽头的办公室门前,那扇门是紧闭的。狄斫敲了敲门,随着门内人一声请进,那扇门的禁制被解开,狄斫推门走了进去。这间办公室没人用,放了一些杂物,灰尘可见地蒙在器物上。张一味像是知道来的是谁,头也没回,举起手中的仪器,那看起来像是一只喇叭,底下连接着小方盒,上方正中一块显示屏:“这是初版妖物追踪器,研发出来没用过,上一任留下的,放仓库里起码八年了。”狄斫有些莫名:“为什么会有这个……我们不是有罗盘了吗?”“不然它怎么会放在仓库里吃灰?”张一味放下那台机器,转身回到工作台前,“一堆垃圾。”“这里怎么会有这些?”在狄斫看来,那些仪器具有的功能,好像都有相应的法器。“我的上一任,是个醉心发明的理工男,成天想做些小发明。入道门晚,被家里人安排进来后,也在持续创作。只是能用上的不多,上回检查周慧子身体情况的仪器就是他发明的。”张一味摸着下巴,“据我所知,用上的就那一个。”“后来么,倒是混得挺好的。”张一味感慨一声,“娶了我姐,成了一位真正的勇士。”狄斫:“……”张一味发表一番翻找旧物而生出的感慨,然后才看向狄斫:“哦,你是来问那颗眼球的吧?”“嗯。怎么样,有结果了吗?”狄斫走近几步,正看到那颗眼睛放置在玻璃器皿里,直直盯着前方,说不出的诡异。就是这个东西,包含一个小天地,古往今来,不知道困死过多少人。“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我有个猜测。”张一味坐直了,他认真看着狄斫,抿紧唇,面上带着迟疑,不知道那些话应不应该讲。 第103章 晚餐结束后,自己收拾自己的碗筷,吃完放进厨房水池里。有时狄斫洗碗,但那机会不多,大多都是秦霄蜀来。也行放下碗筷便跑了出去,狄斫看着他跑开,回过头带上了厨房的门。似曾相识的场面,秦霄蜀放下手上的一切,调侃道:“你总是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和我说话,我不认为厨房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厨房不过七平米,当初做装修规划时没有想到过生命中会出现这么一个人,秦霄蜀看着那张没有表情却依然惹眼的面孔,他更没想到这里会成为两人谈话的地点。早知道就把厨房好好装修一番,以免显得局促。狄斫的手从门把手上滑下,一道暗芒稍纵即逝:“其他时间没法避开也行。”“晚上我也不介意的,你我的房间都行,我可以陪你聊,”秦霄蜀停顿几秒,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清晰,“一整晚。”狄斫沉默片刻,开口道:“你在幻境中,应该得知了自己的一部**份信息。现在有了线索,足以获取更多与你过去有关的消息。比如……过去的家庭住所,亲人朋友。”还有恋人。那个词狄斫没有说出口,过去的恋人,这个词好像有些刻意,所以他选择“刻意”回避。秦霄蜀的笑容减淡,摇摇头:“我还没想好。”狄斫垂下眼睑,明知故问:“有什么没想好的?”秦霄蜀摊开手:“我不知道。很多东西不可预期,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事实上……”他眉头飞快皱了一下,恢复平静,“我没有立刻寻找真相的想法。相比较而言,我想先让你和也行稳定下来。”他和也行?这又是哪里跟哪里?“也行要准备开学了,我亲爱的,狄先生。”秦霄蜀浮起一个微笑,那称呼让狄斫盖在衣物下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秦霄蜀食指轻敲桌面两下:“我承诺过要让也行进实验小学,幼升小录取早就结束了,现在安排也行进去需要费点功夫。明天白天也行还和你去上班?”狄斫点头:“是的。”“那正好,明天我出去见一些朋友解决一些事情,也行就麻烦你了。”秦霄蜀伸出手,“我以也行父亲的身份,拜托你。”狄斫注视着他,瞳仁中将一切都映得清晰:“其实,你挺喜欢也行的,对不对?”秦霄蜀微微侧头,他站在原地未动,两人间的距离却像是在逐渐缩短。他忽然庆幸起厨房的空间这样狭窄,他能敏锐感觉到狄斫清浅的呼吸扑在脸上、唇上。向前伸出的手更为主动地握住那只白皙细瘦的手,他的声音放轻放缓:“我最喜欢的是你。”随后是长久的寂静。秦霄蜀的心脏开始跳动,与他忐忑的心境十分应景。他听见了一声叹息,狄斫眉眼带着无奈,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抬起,轻拍他的肩膀:“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为什么?”秦霄蜀诧异地看着他。严词拒绝也好,能够接受更好,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狄斫平静道:“等你找到家人,你一定会为自己现在的言行后悔的。”他说完,拧开房门走了出去。秦筱苑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他在幻境中的榕镇亲眼看到了。秦筱苑口中的赵叔叔和秦霄蜀亲密地站在一起,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快乐吧。狄斫无声呼出一口气,秦霄蜀已经得到一些过往的线索,那么他也不必完全隐瞒。如果秦霄蜀来问,狄斫会毫无负担地将自己所知的全部告知。对方不问,他是不会说的,那绝对是自找麻烦。连秦霄蜀自己都知道结果不可预期,狄斫没有那闲情逸致。他看向趴在沙发上转魔方的也行,不论如何,也行才是和他真正有密切关系的。倒是秦霄蜀所说的开学提醒了他一点,也行被送到孤儿院时没有详细生日,所以周院长将收留也行的那天定为他的生日,就在后天。也行的生日啊,那也是个特殊的日子。干脆后天请个假,陪也行一天吧。狄斫走到也行身后,也行回头看来,他便微笑着说道:“这几天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笑容僵硬在那张小脸上,也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爬起来抱着狄斫大腿:“画符可是很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我成天忧心师父,根本没法静下心来,也画不好符呀!”理由找得简直理直气壮,狄斫板着脸,也行偷偷觑着他的脸色,自以为动作隐蔽。“算了。”狄斫看不得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严肃道,“从明天起每天多加十张,直到你补完为止。”也行是标准给点阳光就会灿烂的小孩,眉开眼笑答应下来:“保证完成任务!”第二日一早,狄斫照常上班,依然捎带着也行。出门顺手捡起投放在门口的各种宣传广告单扔进垃圾桶,狄斫想了想,取出粉笔在门口隐蔽角落画了个小阵法,也行瞪大双眼看着他的一笔一划:“这是什么?”狄斫说道:“你看清楚,记下来。这个阵法看起来很简单,但能让人忽略眼前存在的东西,实用性很强。画在这个地方,以后发广告的人都会直接无视这里,门口会整洁干净很多。”也行惊奇地喔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虽说工作时间带个孩子不合规矩,好在也行安分不会乱跑,戴玉玉负责后勤,干的都是些清闲的工作,特别积极地要求要照顾也行,她心理上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和也行关系越发好起来。狄斫照例接到新任务,出去了一趟。家宅中招来不干净东西的事情层出不穷,算是琐碎的小任务,解决得很快。等狄斫回来,戴玉玉和也行一个站在地面,一个跪在椅子上,两人都手肘撑着桌面,死死盯着桌面一个地方。“你们在看什么?”狄斫好奇走上前,桌面上的那张传单有些眼熟,好像早上也有一张被他和着其他广告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宣传单整体色调为黑白,小面积蓝色点缀,营造出诡异的画面,将本就显眼的红色字体衬得扎眼。最大的字体写着的是:密苏里病院。“哇——”戴玉玉激动地戳着那张宣传单,“我看见网上的宣传贴很久了,终于要到峡市这种三十六线小城市来了吗!太激动了!”“这看起来,是鬼屋吗?”狄斫不太懂这些。“算是吧。里边有工作人员角色扮演,和你互动,很刺激的!”戴玉玉摩拳擦掌,她必须得去!虽说她自小学习道法根本不惧怕鬼怪,但突然的惊吓以及突变的剧情所带来的感官刺激,一点也不会比其他人感受得少。而且这是人为扮演,一定比真鬼好玩多了! 第105章 “我?我都毕业好多年了。”女孩年轻的脸上扯出一个略显敷衍的笑容,“我叫戴玉玉。”买好票,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到候场室,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着重强调:“不要殴打工作人员,不要殴打工作人员,不要殴打工作人员。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都不够,你们千万要克制住自己。”签下生死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通道,戴玉玉困惑地回头望去,来往纷纷的人群中没有那个她熟悉的身影。明明和狄斫约好十点集合的,他怎么会失约呢?阿斫从不会失约的。红色颜料泼染的厚塑料帘子放下,光线被隔绝在外,黑暗正式降临。秦霄蜀和狄斫看着面前假的不能再假的仿岩石装饰,门框正上方用红漆阴刻四个艺术字:地狱凶间。周围好像没有什么人来,戴玉玉不是说网上很多人都想来鬼屋玩吗?这门可罗雀的模样可和她说的不一样。也行站在两人中间,手里捏着一支棉花糖,有一口没一口舔着。“确定是这里吗?”狄斫看向秦霄蜀。“嗯……根据定位来看,是这里吧。”白河广场负一层,根据定位应该不会错。秦霄蜀也完全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他不太确定。不过,走过来的路上,他的确有看到密苏里病院的宣传牌。一个手里拎着牌子的中年男子从面前走过,看见他手中的立牌正是密苏里病院,秦霄蜀出声叫住对方:“你好,请问这里是密苏里病院吗?”那男人停下脚步,打量他们一眼,笑了起来:“是啊,你们是要来玩的吗?到我这里买票就行。”中年男子放下立牌,走到“岩洞”前的办公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票据来。“可你这里明明写的是地狱凶间。”秦霄蜀心想,他们看起来有这么好糊弄吗?“嗨,我们这里本来是地狱凶间,这不外来的鬼屋招顾客嘛,你看改个名字你们这不就来了?”中年男子说着,将手里的立牌往那四个殷红大字上一挂,挡上了。秦霄蜀回头看去,狄斫没来过这种地方,有些好奇地往里边隐蔽张望。他笑了笑,反正今天时间充裕,进去看看也没什么,一会儿再去找那个密苏里病院就好。他看向中年男子:“我也佩服你能睁眼说瞎话的勇气。买票,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中年男子嘿嘿一笑:“识货!一个人十块,小孩半价。”狄斫看过来:“宣传单上不是说四十九块九一个人吗?”中年男子冲狄斫竖起大拇指:“那行,我听你的。”秦霄蜀面色骤然冷下来:“他不是在和你说话。”秦霄蜀侧向狄斫,“我们找错地方了,不过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一会儿再去另一个也不迟。”狄斫低头眼神询问也行,得到也行积极的回应。和师父、爸爸一起出来玩多不容易啊,当然去哪里都好!买好票还未入场,身后又来了两个年轻女性,穿着打扮时尚,一个齐耳短发,另一个烫着披肩梨花头,发色微黄。梨花头女孩惊喜地看着狄斫:“是你啊!”她拖着身旁的同伴快步走过来,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秦霄蜀皱着眉,看向狄斫:“你们认识?”狄斫摇摇头,也有些疑惑,女孩一点不见外:“你是玉玉的同事对不对?你好,我叫苗妙妙,是猫妖。你没见过我,我在你们员工墙上见过你。”苗妙妙身边的短发女孩有些局促,看起来似乎是个普通人。见狄斫看着女孩,苗妙妙主动介绍:“她是盛娜,我的好朋友……准确来说是奴才,但是照顾她的面子,我是不会在她面前说的,嗯!”苗妙妙猫着身子靠近,自以为超小声。狄斫看到她身后盛娜脸上的无奈和纵容,笑了笑,没说话。苗妙妙四处看了看:“玉玉呢?不是她约我过来玩的吗,她怎么还迟到了?”“你也是和戴玉玉约好的?”狄斫指了指还露在立牌外边的“间”字,“我们找错地方了。”也行舞了舞手中的棉花糖:“姐姐,我们准备进去玩哦,你们要不要一起?”苗妙妙立即抱着盛娜的胳膊:“我要玩这个!”盛娜稍迟疑一秒,苗妙妙的额头就抵在她的肩膀上不停地蹭:“我要玩嘛,我要玩我要玩。”“老板,买票。”盛娜高声喊道。狄斫牵着也行走到秦霄蜀身边,秦霄蜀微低头掩饰性地将拳头放在唇边,难得没有正眼看他。但狄斫没有错过他眼中的羡慕。羡慕什么?羡慕人家有猫吗?作者有话说:谢谢给我评论的大可爱!爱您!第60章 金印等几人付过钱,老板从柜子里拿出一支款式老旧的手电筒来。按下开关,灯泡闪了闪,拿手掌一拍这才亮起来。“你们一会儿可要跟紧我,里边儿可吓人的很,别走丢了。”老板神秘兮兮,转身走向黑洞洞的入口。秦霄蜀突然说道:“也行,牵着我。”他将左手递给站在右侧的也行。一脸单纯的也行听话地伸出手,随即发现自己竟然随着秦霄蜀收回手的动作站到了边上,那满脸正经的人又对师父说:“手给我。”狄斫:“……不用了,我不害怕。”秦霄蜀不容拒绝地抓住狄斫垂下的手:“老板说,会走丢的。”也行收回视线,老气横秋叹了口气。还晓得先把他牵好,这个爸爸还不算完全没救。盛娜虽然一时没抵抗住买了票,心里还是有些许不安:“喵喵,你那朋友不是还在等吗?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第107章 周遭一瞬陷入阴冷中,寒意几乎要在骨缝里扎根。千钧之力压在身体上,重负之下呼吸都难以自如。狄斫慢慢调整呼吸,看着黑影从镜子中探出半截身体,稳稳悬在镜中。它向狄斫伸出一只手,那只分不清五指的手掌中躺着一方金印。那是狄斫熟悉的东西,他甚至知道,金印下方刻着四个字,“阎王亲临”。曾经那枚金印在狄斫手里不过几年。那件师父亲手交给他的东西,又在出事那时被亲手拿回去。直到多年之后,辗转由师弟交还到他手中。但金印不该出现在这里,它已经被轮转王毁掉了,那是为救回宿白违抗轮转王付出的代价。黑影的头部微微转动,那张脸没有嘴,声音却从他的身上传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还是不要?”狄斫闭上双眼,用力向后仰头,极力避开那只手。呼吸平静下来后,他张了张嘴,似乎发声没有阻碍。他一字一句说道:“师父说的,我得自由了。”周围的寒气骤然激增,就在狄斫以为对方被激怒时,那黑影收起了金印。漆黑的手指依次收回握成拳,金印重归黑暗,整个黑影缓缓缩回镜子里。禁锢身体的重力顷刻消失,狄斫后退一步,秦霄蜀握紧他的手支撑住他,迅速问道:“怎么了?”狄斫皱着眉:“你们毫无察觉吗?”他的目光从秦霄蜀身上移到了苗妙妙那边,猫妖瞪圆双眼,不明就里看着他。狄斫如实说道:“刚才有东西来过了。可能是……轮转王。”苗妙妙吓一跳,把轮转王称做“东西”也太大胆了,连忙将手指竖在唇边:“会被听见的!”狄斫摇摇头:“没事,他已经走了。”苗妙妙不是很放心:“那可是神呀,他想让人发觉才会被人发觉,我们这些道行低微的小妖可不敢招惹。”那些阴气不是来自轮转王本身,而是从所处的地方带来的,他本身的气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轮转王会再来找他,完全出乎狄斫意料。不管怎样,这一次狄斫没有接下金印,他很快就会找到新的使者,总会有人愿意的。神……或许是因为接触过,这位阴间神明反而没有了那层距离感,反而与那冷冰冰的名词划分开来。其他神是否也是如此行走在人间?六界众生皆在此间,宿白不正是遇到了仙人,才将那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书带回来?可是,到底是宿白误入异界,还是异界之人降临了凡世?狄斫陷入沉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定有。周慧子口中那个人,与她家中出现的那个人就是同一个。他察觉不到任何残留气息,只有两种可能。对方力量太过强大,可以收敛气息到如此地步。或者,对方的气息是他所不能分辨的。“我以为这个鬼屋就那么大点,怎么走了这么久啊?”苗妙妙抱怨道,自从狄斫提到那个名字后,这地方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诡异。周围的灯光越来越稀疏昏暗,盛娜拿出手机照明,走到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害怕了。她怕什么?她不有猫呢吗!在走上一座小巧到每边只有四阶台阶的微型拱桥后,苗妙妙看着旁边的三个大字,呵呵一声:“这就是奈何桥。”最后一个人走下桥,盛娜手中的灯忽然熄灭,一直魔音穿耳的喇叭也停止了。她手一抖,按了几下手机屏幕竟然没亮,身旁苗妙妙立刻揽住她:“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秦霄蜀两只手都牵着他的宝贝,没空去拿手机照明,在黑暗中侧耳倾听,晃了晃狄斫的手:“有声音。这鬼屋在我们之前还进过其他人吗?”“不知道。”狄斫戒备起来,“牵好也行,有脏东西过来了。”惨叫声由远至近,有男有女,比起刚才喇叭里的声音,这些显然富有情感生动多了。“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鬼啊!”他们依稀只听出了这么几句,喊叫声混杂在一起吵得耳朵疼。狄斫仔细听了听,他似乎从那些声音里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戴玉玉作者有话说:我的假期又延长了……第61章 密苏里病院半小时前。密苏里病院能够短时期内在网络迅速传播开,得益于精湛的道具、布景、音效、灯光,与骇人听闻的剧情设定,更不可缺少的是推广宣传。社交网络中刷屏一个月,廖文文已经对密苏里病院有了多方了解,她紧拉着身边人:“大家贴近一点,等下不要跑散了。要知道,恐怖片里分开行动那可是必死无疑啊。”入场后没有工作人员随行,但整座鬼屋里分散着各式npc。为了保持氛围,不允许手机打光,分配下来的照明设备是一台手摇电筒,停止摇动手柄一分钟内会熄灭,这算是体力活,因此落到了龚智手里。廖文文和肖珍迅速黏在一起,戴玉玉悄悄靠近离她最近的人,潘诃冬秉着绅士风度,主动承担起照顾这位临时队友的责任。龚智落了单,左右看了眼,撇撇嘴默默摇着手柄,此时唯有手中机器发出的噪音才能让他稍微有点存在感。密苏里病院原是一座精神病院,在新任院长接手之后这座精神病院变成了药物实验基地,被送入病院的病人都遭受了非人折磨后惨死。久而久之,做实验的医生护士出现了各种幻觉,随后短短几天内接连爆发。所有人在病院内大开杀戒,同事相残,最终整座病院成为人间炼狱,无人生还。虽然是一个十分老套的设定,得到那么多人夸赞,这鬼屋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第109章 门上写着几个数字,分别是13,1,18,25。“这几个数字有什么关联吗?”戴玉玉看着门上的锁,那又不是密码锁。潘诃冬比较有经验:“我们想得简单点,这是鬼屋,又不是密室逃脱。我猜是对应的字母顺序,13,1,18,25,得到的单词是mary。”戴玉玉恍然点头:“我们从陈列室出来后,那些病房铭牌上都写着英文名,钥匙可能要回去找。”因为害怕,他们没有每间房间都仔细看,现在需要返回去找,肖珍背脊一毛,嗷嗷喊着她不要去!同伴们开始往回走,肖珍哭丧着脸跟上去,一个人留下更可怕。往回走的路好像和先前又有了些不同,有一间房间透出一点昏暗的光,存在,却比手电筒的光还要微弱。龚智照着门口的铭牌,那就是他们要找的“mary”。这间房之前匆匆扫过一眼,被npc追赶着,廖文文跑进来过但没仔细看。现在追赶的npc已经不见了,而床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穿着带血的白色裙子,凌乱散落的头发遮住脸,在床边轻轻晃着身体。戴玉玉扯了扯潘诃冬:“我们不会还要和她说话吧?”“应该吧。”潘诃冬试探着迈进一条腿,床上的npc猛地站起,咆哮着向门口扑来。戴玉玉心脏狂跳,拉着潘诃冬想逃走,但潘诃冬没退,他冲npc喊道:“钥匙在你这里吗?”npc停下动作,站在房子中间,伸出手指向墙角的柜子:“缝隙里,有东西。”“它在缝隙里,看着你。”潘诃冬拍拍戴玉玉的手背:“钥匙在柜子里,我去拿。”柜子的门只开了一条缝隙,大小被固定不能移动,只能伸入一只胳膊。柜子里悬挂着一把钥匙,刚好在透入的一线光亮中。潘诃冬屏息凝气,伸手去拿钥匙,一股微冷的气流冲击在手臂上,他连忙收回手,使劲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潘诃冬深呼吸,想要速战速决,他迅速将手伸入柜子里,一把抓住钥匙。下一刻,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随着他收回手的动作,一个身影从柜子中跳了出来。屋子正中的“mary”忽然有了动作,她尖叫着冲向门口的人。肖珍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她连身边的廖文文都想挣脱,闭着眼乱跑。门口的女孩儿们尖叫着跑开,根本顾不得其他人,各自向着外面跑去。身后的脚步声穷追不舍,肖珍不敢完全闭眼,她稍微睁开了一点,却晚了一步,一头撞到了墙上。她捂着额头蹲下来,呜呜哭起来,身后npc也停了下来。肖珍一边哭一边打了个哈欠,对npc说道:“大哥,我从昨天到现在只睡了三个小时,求求你别追我了,去追他们好不好?”“噗!”她发誓,她绝对听到这个npc在笑她!在npc的带领下,肖珍和队友们在那扇门前汇合,潘诃冬已经拿钥匙把门打开了。周围的灯熄灭了,只有一个微弱的光源,照不到所有人。“大家报个数吧,一。”廖文文说道。二、三、四接连出口,却迟迟没有等到第五人出声。廖文文只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立刻问道:“龚智呢?他不在是谁打着手电筒?”潘诃冬转动手腕,让光源打在自己脸上:“是我,刚才龚智说鞋被人踩掉了,我帮他拿了一会儿。谁知道npc突然跑来,我们慌成一团,他可能没跟上。”“不是没跟上。”廖文文笃定道,莫名有些兴奋,“来了来了!反贼戏码出现了,你们没看守则吗,队友不一定是自己人哦。”潘诃冬朝着来的方向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他没有廖文文那么乐观:“你忘了我们在群里说的那些事了吗?”廖文文犹豫片刻,说道:“那我们现在也没法找,先继续走下去,看情况再说吧。”肖珍摸了摸额头的包:“放心啦,这只是鬼屋游戏,npc到处都是,肯定是串通好了。”戴玉玉也赞同她们的说法,毕竟真要是有什么,她肯定知道的。少了一个人队伍也要继续走下去,她们很快来到下一个场景,数十张铁架床排列两侧向前延伸,中间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空间逼仄压抑。房间内的蓝色光源微暗,铁架床上蓝色的塑料膜覆盖着床面,中间凸出一个人形物体,两根束缚带扣在塑料膜之上,像是防止那东西逃离。蓝色塑料膜被人形物体染成暗红色,有些只显出人形,有些整个都被染红了。不知是哪个铁架床移动了一下,尖锐的声音划破宁静,淅淅索索的声音从塑料薄膜下传出来。他们要穿过这些床,到达另一边。没有了龚智,潘诃冬自愿打头阵,而廖文文见不得那两个女孩担惊受怕的模样,走到了最后面。戴玉玉不自主看着两侧,有些塑料膜破开了,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人体。皮肤溃烂,肌肉剥落,露出部分骨骼。她控制不住地想,应该是大面积溃烂,不然不会有这么多血渗出……啊啊啊!戴玉玉崩溃地捏着潘诃冬的衣摆,好绝望,身边没有一个人让她觉得有安全感,她应该说什么也要等阿斫来的!塑料膜被摩擦的声音大面积响起,有几个人形在塑料膜下挺起身体,像是要挣脱束缚。潘诃冬没有理会,直直往前走,即将到达门口让他心里放松了一点。就在他从最后一张床前经过时,那张床的薄膜破开了,薄膜下的人坐起来,露出一张沾满血污的脸,口中发出巨大的尖叫声。“啊啊啊啊!”三个女生尖叫起来,潘诃冬吼叫着,差点就要违背“禁止殴打npc”的规定。那人吼叫完,重新躺了回去,直挺挺地像一具尸体。潘诃冬忍不住抬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还挺会装死!”一股凉气拂过后颈,戴玉玉停下尖叫,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拍拍潘诃冬的肩膀:“他好像是你们的同伴。” 第111章 张三鳣问道:“在想什么?”周围没有其他人,玻璃墙的隔音效果出奇好,十分适合思考以及梳理信息。狄斫视线回到吸血僵尸身上:“你看他,吸食鲜血维持生存,畏强光。这才是正常僵尸应有的模样。”张三鳣何其聪明,他想要说的可不是面前这个,而是家里那个。“那可不一定,僵尸生存也有其他方法……”狄斫快速接下她的话:“鲜血,阳气,二选一。或者,有高人饲养。”张三鳣笑起来:“是这样没错。”“我第一次见到秦霄蜀,就看出来他有魄无魂。尸狗,伏失,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俱在。”狄斫深深凝视前方,“而胎元,爽灵,幽精,全部自然消散。”七魄俱全,三魂全散,这意味着什么,张三鳣当然清楚。秦霄蜀是自然死亡的,魂散而魄滞,有人固定了他的七魄,用了一些手段令他成为僵尸。“他不需要这些?”张三鳣略有些惊讶,“那他是如何维持现状的?”“这也是我所困惑的地方,所以我在他身边观测,现在还没有得到答案。”狄斫垂下眼睑,“反而,我的疑惑越来越多。”张三鳣放缓呼吸,静静等待他的下文。“他手里有一枚山鬼厌胜钱,那是实宗的东西。”那枚挂在秦霄蜀车内的铜钱,狄斫当时只以为是木先生送给他的。可后来狄斫否定了这个想法,木先生怎么会不知道秦霄蜀的情况,厌胜钱压鬼驱邪,送秦霄蜀这样的东西怕是老糊涂了。让狄斫确定他与实宗有关的,恰恰是那个幻境。“我在幻境中看见,我们以往是认识的,在很早之前。我对此没有印象,但我知道,出问题的可能是我那段模糊的记忆。关于他的事情,被抹掉了。”狄斫看向张三鳣,他面上露出了少见的迷茫。甚至有无助。那是张三鳣觉得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东西,让人想要安慰他,帮助他。她听说过一点以往的事情,阿斫动了记载着长生之法的禁书,妄图使已死之人复生。只是当时术法失败,他也遭受了来自轮转王的严厉惩罚,被取走一魂一魄,驱逐出师门。这些只是传闻,连狄斫本人都不太确定当时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安慰。可听狄斫话里的意思,张三鳣心中一惊:“你是怀疑……”“我不知道。”狄斫摇摇头。轮转王的再次出现让他混乱不堪,他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却又发觉所有事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秦霄蜀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那会是他的错误吗?大墓里的造物已经被师父处理掉的事情,是不是他的一厢情愿?或许,那僵尸根本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狄斫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那个人,可怕的真相在一步一步逼近。如果真相就是他所认为的这样,秦霄蜀得知了会如何?那些毫不知情时说出口表达喜爱的话,那些刻意亲近的行为,在真相面前未免太过可笑。对着一个极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人,他还能说出那些话吗?张三鳣打断了他,表情严肃:“事情还没有完全明晰,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设想罢了。你是一个冷静睿智的人,不会被这些影响你的判断,对吗?”的确,这只是他的设想,没有任何人可以证实。狄斫心中暗道,除了,轮转王。可要从轮转王那里得到真相,恐怕死都死得不干净。“还有一件事,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因为我也没有确切证据。”狄斫暂时将那些事情抛在脑后,“周慧子死的那天,我昏迷前在她的住处见到一个人,问题是那个人没有任何气息。”张三鳣抚着下巴:“这倒是奇怪了,六界之内生灵,都会有独特气息。”狄斫面色凝重起来:“我确定我没有看错,可是我看不清那个人,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但我的梦中出现过这个身影,不止一次。”他想到轮转王出现时的场景:“就像轮转王,他不能离开地府,分神却可以到人间。他所携带的气息来自于寄居的躯壳,而他本身的气息,我们是察觉不出来的。”“这么说,难道你见到的是神仙?”张三鳣若有所思,随即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到。想想也不太可能,各界之间有着壁垒,除却人妖鬼三界相对密切,神界与仙界的壁垒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轮转王尚且只能落下一缕分神,狄斫所说全然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除非是神仙降世。狄斫心中却认为,这不是没有可能。他手中那本来自仙界的书,如果没有人越过壁垒,又是如何流落人界的呢?这问题根本不能细想,涉及的知识有些超纲。张三鳣活这么大也就打打妖怪,抓抓厉鬼什么的,厉鬼再厉害不还是人死后变的?鬼差是见过几回,可也说不上交情,她又不像狄斫打小就在阎王手下做事。“阿斫你不今天请假吗?姐,你们俩都在这儿啊,正好,检测报告出来了,你们要看看吗?”张一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三鳣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扬了扬手里的报告。张三鳣抚了抚狄斫手臂,率先走向张一味。检测报告十分钟前刚出来,打印纸摸在手里带着余温。狄斫略翻看两下,发现没有张一味的解读,他们是看不懂的。等两位听众落座,张一味开始正式讲解。“这一份是切片基因序列图,你们看不懂很正常。”张一味将三张纸并排放在一起,“你看,左边这份是普通人类基因序列图,右边是妖的基因序列图,中间这份,也就是我们的主角,眼球切片的基因序列。”张三鳣伸出一只手按在桌面上,强行打断张一味的长篇大论:“我们看不懂,你就直接说结果吧。”“没文化你还这么理直气壮?”看到姐姐抬起的巴掌,张一味秒怂,“咳,我们可以看到,中间这张和另外两种完全不一样,我在数据库中也没有找到任何数据可以匹配。我有权认为这是新的发现,我决定给它命名,就叫——‘神之基因’。” 第113章 高陵推了推眼镜:“别逗了,谁都知道部长是前部长从山上抱回来的,哪来的双胞胎兄弟?就算是,双胞胎的气息也不一样啊。”戴玉玉惊奇地睁大眼:“山上抱回来的?我不知道啊!”“我怀疑你是不是山顶洞人?”张一味比戴玉玉还要惊奇,“部长当年接任都因为来历不明遭到非议,全靠部长拳头硬,才能稳坐江山十余载。”高陵补充道:“不过老部长是从原家的禁山上找到的,那山里有原家供养的白虎,寻常人不可能把孩子扔在那里。外界猜测,是原家某位的风流债,不想认下,也不愿血脉流落,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名正言顺认祖归宗。”那三个人聊起八卦来眉飞色舞,张三鳣与狄斫站在一起,面色不太好看。他们无从知晓对方拿走那东西的意图,也就无法预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真是原君策拿走的,他们就不必如此担忧了。“玉玉,”狄斫突然开口,“抓到老鬼的那天早上,部长是什么时候到的?”戴玉玉懵了一会儿,仔细回想:“都过去那么久了……好像是我早上一进门就见他已经到了,大概七点四五十的样子。”狄斫头疼地撑着桌面:“那么早……早高峰一般在七点半到九点,我遇到部长时,他却说他遇上了堵车。所以,那时我们两个见到的部长,可能已经不是同一个了。”他指着屏幕上那件外套:“你那天见到部长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带着这件外套?”戴玉玉点点头:“是啊,我见到他的时候,就是带着这个。”那件让人疑惑的外套,恐怕就是“气息”的关键。狄斫只能得到一个结论:他利用原君策的外套混了进来,用这样的小把戏骗过了所有人。即便狄斫这样说,戴玉玉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没有变形的术法,部长那张脸,整也是整不出来的啊!”她所见过的所有人,原君策和狄斫算是颜值天花板,要说还有人能长得和原君策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她不敢相信!张三鳣翻看手机新传来的简讯:“上面已经收到消息,会持续关注事态发展。考虑到那颗眼睛的特性,我们重点关注人口失踪方向。”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必须慎重。往小说,是有人冒充部长招摇撞骗。往大了说,此人音容相貌都与原君策相似,若有所图,恐怕无往不利。目前所能做的只有大范围监控,自有专人负责,其他所有人照常。越是遇到这样的未知事件,越需要按部就班,不可慌乱。不仅是原君策有所隐瞒,连宿白也有事情瞒着他。狄斫略有些烦闷,作别同事走出门外,独自往家中走去。狄斫回到家比起往常还算早,却也过了饭点。电梯停在指定楼层,两扇金属门打开等待十来秒,随后缓缓闭合。电梯里极为安静,狄斫站定长达数分钟,终于整理好情绪走了出去。门打开后就见鲁鲁趴在门口摇尾巴,这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狗十分乐于亲近这个家中所有人。它还未到投胎的时间,但可以弥留人间的日子也不多了。狄斫蹲在鲁鲁身边,轻抚它的头顶:“你的兄弟们早已离开,很快你也可以拥有新的开始。算起来,三兄弟中,数你活得最久呢。”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狄斫看向从房中走出的秦霄蜀,默默收回视线,低垂着头。单薄的身形蜷缩在门口,秦霄蜀看着觉得碍眼,走上前将他扶起来:“回来了,想要吃点什么吗?”狄斫摇摇头,轻声道:“你想起鲁鲁了吗?它就是幻境里你从榕镇带走的那只小狗。”听到自己的名字,鲁鲁兴奋地站起来,不停摇着尾巴。“看来它被照顾得很好,即便你不在,也有人很用心地照顾,让它度过了安稳的一生。”狄斫语气温和,“我带走的那两只,叫威风威武,也是老死。十六岁,在犬类中也算高龄了。”秦霄蜀没有接话,狄斫沉默下来,他们之间似乎还未出现过这样尴尬的局面。往常……往常秦霄蜀总是积极回应的。狄斫心中的猜想挥之不去,一股从未出现过的情绪慢慢侵占每一个角落,他无法自控地带着隐蔽的愧疚看待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他的错该怎么办?像是能察觉到低落情绪一般,鲁鲁发出小小的呜咽声,挨着狄斫的小腿。狄斫冷静片刻,努力让自己语调如常:“如果你想要找到家人,我可以帮你。”忐忑等待的数十秒是如此漫长,狄斫听到秦霄蜀开口:“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吗?”狄斫点点头,只是幅度越来越小。秦霄蜀终于忍不住伸出双手捧着狄斫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我不想。”罕见的强硬动作,几乎要将狄斫整个逼到贴在门上,低落情绪也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全部搅散。狄斫下意识地想要躲避,秦霄蜀一直以来展露的无害让狄斫忘了,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秦霄蜀算不得脾气好。秦霄蜀没有读心术,他无从得知狄斫心中想什么,但他看见狄斫消沉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所有其他都是无所谓的狗屁,全都去他妈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过去发生的,一定不会是让人愉悦的事。说我逃避现实也好,恐惧过去也罢,我不在乎。”秦霄蜀认真看着狄斫,“如果是在没遇到你之前,我或许有兴趣探寻过去。但是现在,我的心告诉我,我不想让任何事影响我们三个。”狄斫双眼睁圆,匆忙掩饰听到这番话的震惊,他偏开头:“这是逃避。”秦霄蜀不满地将他的脸摆正:“至少在我爱你这件事上,我从不回避。”又是这样的话,可现在听到这句话,与之前的感受全然不同。以往可以当做是玩笑话听之任之,可他逐渐意识到秦霄蜀的认真,这份认真令狄斫无法承受,也不能回应。狄斫生硬说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你忘记过往的一切,不代表与过往完全断绝。过去的家人、恋人,或许都还在等你。”“家人我能够理解,你为什么笃定我会有以前的恋人?”秦霄蜀逼近了,“我从来都只喜欢你,很早以前就见过,只能说明我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你,即便以前的事都忘了,再次见到你我还是喜欢你!”狄斫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秦霄蜀到底说了多少句“喜欢你”,他惊慌的目光越过秦霄蜀,投向他身后的卧室。也行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挂在门把手上,神情呆滞地看着这个方向。 第115章 狄斫忽然顿悟:“是不是他不让你全吃完,就跟你说食言而肥是变成大胖子?你还挺会活学活用啊。”“嘿嘿!”也行迅速把自己蜷成一团,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好了,睡吧。”狄斫轻抚他的前额,“生日快乐。”“我超快乐的!”也行闭上眼睛,小声喃喃,“我的生日愿望是,师父永远快乐。”过了好一会儿,也行补上一句:“爸爸也是。”等也行完全睡下,狄斫回到客厅里,站在秦霄蜀面前。秦霄蜀抬头看他:“肚子饿不饿?冰箱里有蛋糕,我拿给你。”狄斫不说话,他就当做默认,起身从冰箱里取出蛋糕,放置在桌面,还顺手取了一只小叉子。小蛋糕从正中切开,一整个也不过四寸,十分迷你。虽迷你,但该有的东西一点也不缺。蛋糕面上铺了一层水果,剩下的“快乐”二字用了红色果酱,装饰着奶油裱花,空缺处铺满了巧克力屑,切面可以看见蛋糕胚中间还夹了一层芒果粒。用各种甜食堆积起来的甜食,难怪宿白说小孩子会喜欢。狄斫坐在餐桌前,拿起叉子刮下一点奶油放入口中。秦霄蜀就坐在他的右手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如同往常每一次坐在餐桌边一样。“你要尝一点吗?”狄斫望向秦霄蜀,无视他为那句话震惊的眼神,握住了那只冰冷的左手。秦霄蜀双唇动了动,嘴角根本压不下来。只要一句话,一个小动作,他就被立刻击溃,一丁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他放弃地点点头,笑着道:“看来是我渴望尝一口的眼神太明显了。”坐在一旁看的人变成了狄斫,秦霄蜀庆幸自己脸皮扎实,还能理所当然地受用下来。奶油进入口中很快融化,秦霄蜀低头看着桌面:“好甜。”狄斫赞同地点头:“的确很甜,难怪小朋友会喜欢。”秦霄蜀抬头看他,双眼盛满笑意:“我也喜欢。”“谢谢你帮我照顾也行。”狄斫将面前的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作为报答,我可以等你全部吃完。等下记得吐出来就好。”秦霄蜀拿着叉子有一口没一口地磨蹭时间:“我自己吐不出来,很难受,你给我揉揉。”狄斫略沉思,点头:“好。”秦霄蜀停下动作,他靠近了些,狄斫爽快得有些反常,倒让他觉得不真实。“你是不是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狄斫作势要收回手,立刻被秦霄蜀拉紧了,自己送上来的,打死也不能放。蛋糕就剩下小半口,秦霄蜀叉起来送到了狄斫嘴边,狄斫摇摇头,他便举着手不放,狄斫只得张嘴将蛋糕含入口中。秦霄蜀淡定收回叉子,凑上前在狄斫嘴角印下一吻,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狄斫眉心一拧,一把将身边人掀翻在地,除了肉体坠地的声音,奇迹般没撞到任何东西。他微抬下颌,头也不回地进入房间关上了门。还好还好,底线还在。他刚才好像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用的是同一支叉子。秦霄蜀利索站起来,面带笑容收拾了桌面。他走到狄斫房前,敲了敲门:“说好的给我揉揉呢?狄先生,小心——食言而肥啊。”肖珍一觉醒来,顶着一头鸡窝般的头发坐在床头思考人生。她尊敬的妈妈肖薇女士走进来,站到窗前拉开厚厚的窗帘,窗外阳光直射,刺得肖珍双眼发疼。“妈,妈,眼睛疼!”肖珍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之前不是还在鬼屋吗,怎么现在会在家里?“走的时候你不是嘴硬得很,还知道回来啊?”肖薇走到床边,“赶快起床,小懒鬼。”哦对,逛完鬼屋她心里害怕,廖文文还老爱和灵异社那些人分享鬼故事,宿舍里就她俩人,就又怂到跑回家来了。肖珍讨好一笑,从床上爬起来。鞋穿了一半,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奔向床头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珍珍,有事吗?”电话那头秦筱苑的声音传来,肖珍尖叫着:“筱苑!我真的见到你小叔了!你绝对没看错!”肖薇被她的声音吓一跳:“你一个女孩子鬼叫什么?”电话那头秦筱苑还懵着:“你说什么?”肖珍捧着电话:“你那个在你八岁时就失踪的小叔啊!我见到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了,而且你还记不记得狄先生?就福利院见到的那个,他们俩好像认识哦!你要是想找那个人,联系狄先生不就可以了?”她兴奋得在原地蹦了两下,显得比秦筱苑本人还要激动。但秦筱苑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竟然只是应付几句就挂了电话。肖珍怪叫一声:“筱苑她居然挂我电话!”肖薇嫌弃地看着自己女儿:“筱苑是个正常人,你像个小疯子一样,人家是怕你精神有什么问题。”“她失踪了十三年的小叔诶!不该激动一下吗?”肖珍补充道,“虽然是长得超级像的另一个人。”肖薇有些意外:“筱苑的亲叔叔吗?”“是啊,说是去外地考察下落不明,至今都生死未卜。我是觉得还活着的希望很渺茫啦,但是筱苑的奶奶一直相信他还活着,精神状态好像都不太好。”肖珍感叹一声,“好好的一家人,就被这个意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117章 秦筱苑快速用手背擦掉眼泪:“赵叔叔,奶奶还在上面等我,我先上楼了。”赵会成回过头,笑容有些勉强:“你去吧,改天见。”秦筱苑摆摆手,下车返回了家中。其他人还未回来,鲁鲁死去之后,这座房子显得更加空旷。秦筱苑路过奶奶的房间,被房间内的声音牵绊住脚步。情绪失控的哭泣声透过门板传出来,奶奶的声音断断续续:“我错了,我错了啊呜呜呜……我不该说那些话,你回来吧……我错了……”秦筱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她近来发作时最常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年老衰弱,思想也变得脆弱敏感起来,家中丈夫尊重,子女顺从,她从前鲜少有承认错误的时候。也许真的是时间会改变一切。赵叔叔刚出现的时候也不被接受,奶奶痛骂过他几次,他都默默忍了下来,现在奶奶不也是把赵叔叔当亲人了吗?看书阁 .kenshuge.org秦筱苑走到杂物间前,取出钥匙打开了那扇门。上次收拾鲁鲁遗物,她看到一本搁置在角落里的旧日历,被特定的物件勾起了一些回忆。秦筱苑蹲下,不顾灰尘将日历拿起,一页一页翻动,找到了被标记好的日期。小叔和她最后一次对话,提到了喜欢的人,那个谁也没有告知过藏在心底的人。他郑重圈起这个日期,说他会等一个重要的时刻告诉所有人,他要光明正大将那个人带回家里。如果是小叔在的话,赵叔叔进入这个家应该会顺利很多吧。她愣愣看着日历,慢慢将头埋进膝盖间,悄无声息。被圈中的正是十三年前的今天,距离小叔失踪明明只差几天,却生生错过。他们两个,也太苦了。口袋里传出接收到短信的嗡嗡声,秦筱苑抬起头,眼眶微红。她放下日历,划开屏幕,是肖珍母亲发来的短信。“筱苑,珍珍把你小叔的事情告诉了我,阿姨认识一位能通灵的道长,如果你有这个意愿,可以找他帮忙。愿你一切安好。”短信下发附带了姓名和号码,秦筱苑看到司阙这个名字,自动对应上杨发葬礼上出现的那位司先生。家里人从不谈鬼怪,他们没有想过寄希望于占卜问鬼之术。但这是肖阿姨的一片好心,秦筱苑将这个号码存了起来。退出通讯录的手指骤停,秦筱苑盯着联系人页面,狄斫二字在所有名字中有些扎眼。肖珍在电话里说……那个长得很像小叔的人,和狄斫在一起。可赵会成的话犹在耳边,秦筱苑不敢拨出那个电话。她给狄斫看过小叔的照片,狄斫明明见过这张脸,却装作不认识。见到两个长相相似的人,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像肖珍一样,惊奇地告诉对方吗?但狄斫对她刻意隐瞒,她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但她现在很难再去信任这个只见过几面的修道者。他能操纵尸体,还是来自小叔失踪的那座榕镇,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和小叔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秦筱苑不敢再想下去,她退出杂物间,重新锁好门。或许,她应该要提前返校了。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如常,张三鳣抽时间召集组员开了个小会,部里总丢东西可不行,那样显得他们很不专业,很没水平。张一味举起手:“姐姐,我们连个统一制服都没有,已经够不专业的了。”“专业那是靠制服来体现的吗?”张三鳣指着他的鼻子,“那好,从今天起你一个人穿道袍上班。”戴玉玉在一边笑得浑身颤抖,张三鳣看向她:“你别笑,吸血僵尸那边结案进度如何?”“咳,已经调查完毕。受害人使用糯米疗法,效果突出,已经治愈出院。”戴玉玉坐直了作报告,“那僵尸王将臣……”“僵尸王将臣?”高陵浑身一震,那个名字绝对是能令在场所有道士倒吸一口冷气的存在,“那可是传说中的僵尸王将臣!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你,怎么可能被你抓来?”狄斫也是一惊,目光从面前的文件转移到戴玉玉脸上。“你断错句了,”戴玉玉好心提醒,“是僵尸,王将臣。”狄斫:“……”“王将臣已经接受过牙科医生的教育,被组织送到深山老林里关起来了。”戴玉玉摊开手,“没办法,他请来的辩护律师说他只是太饿,吸食血液量不致死,第一位死者是死于感染,主观上没有伤人命的意思。”张一味拍着桌面愤愤不平:“哪里来的律师这么不要脸?”“是我。”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出现在会议室门口,面上尺量过的标准笑容精准露出八颗牙齿,他笑眯眯地与张三鳣握过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陆,是你们部长的好朋友。”陆继丰看向狄斫:“好久不见。”陆继丰出自道门世家,家族擅长占卜之术。陆家卦师代代相传,可陆继丰的爷爷娶了个无神论的老婆,她认为生在新社会就不该沉迷封建迷信,坚持不让孩子学这门祖传的“迷信”手艺。陆继丰爷爷誓死力争才争取到能让长子学艺,但他必须对其他孩子严守秘密,否则这日子也甭过了。陆继丰身为长子长孙,有幸得到家传,学了些算卦的本事。平日说话还算靠谱,不知怎么算起命来专拣坏的说,也是有名的乌鸦嘴。狄斫看着他,沉思片刻:“你不是被送到博爱医院旁边小道上摆地摊算命去了?”“这话怎么说的,我堂堂一个侓师事务所老板,每年不知道打赢多少官司,就算哪天改行专职算命也会盘下最好的门店。”陆继丰看也不看,转动椅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喵嗷!”炸了毛的黄干事飞起来就要挠,竟然有人敢坐在它身上,找死!张三鳣手疾眼快上前抱住了它,快步把它放了出去。陆继丰忍不住嘟囔:“怎么哪儿哪儿都有猫。”“我们这里业务繁忙,不能妥善招待,还请陆先生见谅,我们就不多留了。”张三鳣说话间客客气气,满是拒绝之意。“不说笑了,其实我算了一卦。”陆继丰表情正经起来,他直直望着狄斫,“你近期有一生死劫,危及性命。宿白不放心你,恰好我有一个委托人在峡市,过来了解案情,顺便替宿白来看看你,给你提个醒。”狄斫没说话,默默看向一边。 第119章 鲁正东的话的确不妥,但他在遭遇如此巨大的刺激之下,气头上说出这样的话旁人觉得能够理解,警方也认为这根本不足以成为杀人的证据。林一淳在陆继丰办公室里看到了鲁斌的死讯,那位独自承担一切的班长年纪轻轻便死去已经是大不幸,穷困的家庭根本承受不住更多的,她便请求陆继丰一定要来帮助他们。陆继丰点点头:“也许吧。”狄斫看着陆继丰口中照片上的阴影,笃定道:“不是鲁斌干的。”“我也觉得应该不是,报仇就报仇,祸不及家人嘛。但凡有点人性,对那么小的孩子绝对下不了手。”陆继丰心道,林一淳把鲁斌夸出一朵花来,不应该做得出这样的事。“呼气煞神。”狄斫突然说出一个名字。陆继丰一僵,仔细这么一想,好像还真的极有可能是。找到老人所在的医院,那对相依为命的失独老人所在的病房有些吵闹,狄斫走到门口,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站在老人床前。他伸腿踢了钢架床,嘴里喊着还钱之类的话。陆继丰走上前拉开他,男人挥开陆继丰的手:“少他妈多管闲闲闲闲……狄先生,你怎么在这里!”跟前的人面熟,狄斫眨眨眼,目光上移。泛油的大秃顶,欲盖弥彰往中间梳的头发,还有几撮桀骜不驯的呆毛,的确是眼熟。“贵姓?”男人噗通一声跪在狄斫面前:“狄先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十分钟后,医院花园长椅上。狄斫看着面前名叫吴旭的男人,在他的提示下,终于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一间二手房里驱邪的事情。“我已经警告过你,做高利贷是要遭报应的。死去的那个是你的同伴吧?已经有血淋淋的例子在了,你怎么还敢来?”狄斫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他对劝不听的人完全没有好感,是死是活都与他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的,谁做事还不是为一份生计?我已经和老板说不干了,他让我把这笔账讨回去再跟我结账,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吴旭在太阳底下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嘴唇也在打颤:“吕刚给我打电话,说觉得老有人跟着他,他看见家里有个影子,有人要害他……我之前觉得他疯了,现在我也看到了,我知道,要轮到我了。”吕刚死的那晚,觉得心神不宁,就把他的妹夫和吴旭都叫上。几个大男人一起喝酒大声聊天,阳气旺,肯定什么鬼都能驱走。三瓶白酒下肚,吕刚突然面色发紫,倒地口吐白沫。他妹夫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吴旭只能独自送吕刚去医院。把人交给医生,吴旭回到吕刚家里时,吕刚的妹夫已经被自己的呕吐物憋死了,吴旭差点没吓死。最后吕刚也没被抢救过来,两人前后死亡,距离不过四个小时。之后吕家人接二连三的死亡,令吴旭无比恐惧,现在厄运似乎要往他的身上转移了。“那人出殡了吗?”狄斫问道。吴旭摇摇头:“还没有,在殡仪馆摆着呢,吕丽说没找到凶手,不让。哦,吕丽就是吕刚的妹妹。”狄斫说道:“带我们去看看,我只能说尽力,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该死的时候到了,谁也拦不住。”吴旭半句不敢反驳,先去停车场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好载他们去殡仪馆。陆继丰摸着下巴:“够凶。”“招惹上呼气煞神是破坏葬礼的报应,我跟他去一趟算仁至义尽了。”狄斫走向吴旭的车,留给陆继丰一个冷酷的背影。陆继丰摇摇头,实宗这对师兄弟,果然不愧是一脉相承,都是些软硬不吃的糟心角色。殡仪馆的熟人将吴旭一行人带到冷冻柜前,将装着吕刚的柜子抽出来,吴旭塞了点钱,那人便走了出去。狄斫只在门口看了一眼,语气薄凉:“没救了,等死吧。”吴旭差点当场腿软跪倒,焦急道:“你怎么,你怎么这么说?我觉得我还能活,我还能活!”狄斫就站在门口,他回头看了眼,一张桌子上放着驱邪的柚子叶。有些殡仪馆里的老人会准备这些驱除晦气的东西,狄斫伸手折下一片,在饮水机下接了点水淋湿,回到冷冻柜前。“别动。”吴旭一动不敢动,感觉到湿淋淋的柚子叶在眼睑上擦过。狄斫拿开手,他缓缓睁眼,看清面前的事物,一下瘫坐在了地上。被抽出的冷冻柜里,吕刚头冲外,一双黑色布鞋立在他的头顶。黑色长袍盖过脚踝,却奇异地能感觉到那是一具细长皮包骨头的身体,衣袍残破,空荡荡地挂在瘦长的身躯上。它弓着腰,弯腰沉下上半截身体,几乎要对折。它脸对着脸,与冷冻肉一般的吕刚靠得极近。邻有丧,春不相,里有殡,不巷歌。狄斫冷漠道:“在葬礼上还能闹事,冲撞呼气煞神怪不了别人。我救不了你,找谁也不行。可别碰到江湖骗子,没命了不说,小心葬礼都没钱办。”吴旭死死盯着站在尸体头顶的黑影,黑影缓缓转过脸来。白纸糊似的那张脸上三道黑洞般的弧,形成了一个笑脸。作者有话说:感谢所有收藏评论丢海星的大可爱!爱您(づ ̄3 ̄)づ╭?~第67章 阴使呼气煞神是三煞神之一,专司犯呼之事。生死皆为人生中一等一的大事,死亡是无人可以逃避的。而英年早逝、含恨而死、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凄惨皆是意难平之事,死亡亦会不得安宁。吴旭和吕刚在葬礼上闹事,呼气煞神便跟随吕刚到了他的家中。招惹到呼气煞神的后果便是家中陆续死人,化解之法有很多,不过也只能顾全未亡者,已死之人再也无法挽回。 第121章 “我本来就不是啊。”狄斫露出何出此言的表情,“去了榕镇我定然照顾周到,在峡市你我都是客,你来去自由,怎么能说我赶你?”狄斫看了看表:“时间不早,就此别过。”“行了,”陆继丰站直了,双手**西装裤口袋,正经起来精英律师的风采展露无疑,“卦象显示你忌水,接下来请务必远离水源,或是有水的地方。保重。”他眼中的郑重昭示着此刻的认真,狄斫点点头:“我会多加小心的。”白日琐碎事少,狄斫回得早。检查过也行的功课,厚厚一摞练手的符,能感受到满满的认真。狄斫表达赞许后,便要进行下一步教学。“符咒并非谁人画出来都有用的,大部分符咒都与修道者本身有关。”狄斫握着也行的手抓紧毛笔,“符篆生效需人咒合一,落笔心诚,聚精会神。”蘸得了墨,落笔画下三勾符头。“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符头不止一种,还有三台星君,上台虚精开德星君,中台六淳司空星君,下台曲生司禄星君。三将军,为风火雷。”狄斫的手微微用力,示意接下来的是重点,也行睁圆了双眼听得认真。“请神遣将所用的符头则与这些都不同。师门以往为阴间做事,阴曹鬼差皆能为我所用,但并不是随口呼唤就能来,需要召见令牌。”“我知道我知道!”也行举起左手,“书上有写,是敕令!”“没错,你很聪明。”狄斫在他的肩头轻拍,“敕令在不同符咒中画法也不同,同样也是需要默念咒语。”“一围天地动,二围主病动,三围不求血,四围不求脓,五围不生疽,六围不生疖,七围大神咒,急急随咒灭。”也行一个头两个大,着急忙慌拍桌面:“师父你念慢点,我记不住!”这有什么记不住的?板爷念两三遍狄斫就记住了,不过面对也行他还是很耐心:“慢慢来,我知道也行很聪明。”房门传来犹豫的敲门声,狄斫起身开门,秦霄蜀站在几步之外,像是有所避讳。“吃饭了。”秦霄蜀说完,再退几步,回到了餐桌边,“你们在房间里做什么?”不知为什么,房间里突然产生一种令他不适的感觉,狄斫开门后又好像消失了。“我在教也行念咒。”狄斫带着手上沾了墨汁的也行洗干净手,回到餐桌上,“咒的力量的确会给你带来一点不适,不过影响不大。等也行背熟,能够默念就好了。”狄斫夹了根青菜放到也行碗里:“也行,以后背书可以找爸爸,反正他很有空。”秦霄蜀捂着心口,故作伤心:“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我?”狄斫头也不抬:“让我来带也行背,这个家你都待不住。”秦霄蜀忽然觉得受宠若惊,看来狄斫还是有考虑到他的,这份心意他必须要郑重接受!也行偷瞟着给师父倒水的爸爸,哈哈笑起来。晚上十点也行准时上床睡觉,狄斫陪他睡着,才走出房间关好门。秦霄蜀照常坐在客厅里,狄斫走到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我现在要走了。”秦霄蜀诧异抬头:“你要去哪儿?”狄斫平淡道:“阴曹地府。”秦霄蜀拉住狄斫的手,语气有些急:“为什么?也行还这么小,你这就要抛下他了吗?”狄斫愣愣看着他,抬手在秦霄蜀头顶敲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要去地府见一个人,很快就会回来了。”秦霄蜀十分理直气壮:“我还不是怕也行没有妈……没有师父了。”“咚!”狄斫这下用了十分的力道,别以为临时改口他就能听不见!作者有话说:秦霄蜀:也行,你师父已经去了阴间。也行:是啊,师父还说以后带我去。秦霄蜀:……得亏咱们家不是普通家庭。第68章 周老头狄斫很长时间没有去过地府,自从师父板爷去世之后,他基本算是与阴间断了联系。除了常来往人间的黑白无常,与他们偶尔小叙以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去往阴间的路上无尽游魂野鬼,熙熙攘攘。不能形成实质的魂体可以随意从身体里穿过,狄斫小心避开,活人之躯被阴鬼穿过会被带走阳气,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行走在阴间总会引起注意,狄斫不愿被太多鬼看见,偏离了主道。周围鬼影稀疏,喧嚣渐止,一座石桥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狄斫走上石桥,站在桥当中往下望。忘川水黑潮涌动,浪潮由无数挣扎的肢体汇聚而成,罪恶的灵魂堕入深渊,永不能得到解脱。“你来了?”周慧子的声音乍然自身后响起,狄斫迅速转身,远离围栏边缘。站立在桥边的周慧子躬身,手臂在栏杆外自然垂下,引得无数只手争相向上伸举。即便距离根本不足以碰触到,也无法阻止被未知动力驱使的鬼魂不断尝试。“你也会惧怕坠入忘川中吗?”周慧子收回手,平静看向狄斫。她的面上无喜无悲,也没有白日见到的冷漠,就像两人还在出租屋做邻居时那样。狄斫摇摇头:“有个朋友告诉我,近期忌水,我还是听劝一点的好。” 第123章 “这有什么失礼的?你不来我倒还要怪你呢。”木荥旗回到院子里,扎好马步,笑着道,“我看啊,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狄斫语气郑重:“木先生,请您告诉我,秦霄蜀的来历。”木荥旗拉开的云手顿了顿,诧异地看着狄斫,狄斫也知晓这问题问得突兀。木荥旗哂然一笑:“我还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会来问呢。”板爷对徒弟的判断再为准确不过了,木荥旗想起那位老朋友,十多年未见,脑子里的音容笑貌半点没被磨损,恍若昨日。“你应该是大致有所猜想,找我只不过是为了确认,对不对?”木荥旗拿起紫砂壶给两人倒了水,“秦霄蜀的确是你师父托付给我的。”狄斫默默听着,得到确认后,没有惊天骇地的震惊,也不可能完全平静没有波动。“那是十三年前,我记得似乎是六月左右,记不大清,反正还有几天就到你十八岁生日。”木荥旗敲敲额头,懊恼自己记性退化,“那时我在外寻了块上好的桃木原料,板爷想要买下,替你重新做一把桃木剑,我就亲自给他送了过去。”一把新的桃木剑……狄斫愣愣盯着面前的桌面,他从来不知道。木荥旗看了眼狄斫,叹口气:“哪晓得,我到的那天,你师父说,用不着了。”板爷没告诉木荥旗发生了什么,木荥旗问了几次,板爷嘴紧愣是一句没透露。木荥旗去的那趟没能见到狄斫,心里清楚,后山可能出事了。他也没想到,狄斫没见着,板爷却把另一个人交给了他。“小秦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板爷让我不要多问,我当然要信你师父。带他回来后才发现他是……可我已经答应了板爷会照料他,一来他不伤人,我就当家里多了个人口。”木荥旗苦笑着,“你若是不出现,这秘密恐怕我要带到棺材里去。现在,你是要帮小秦寻找过去?”“我……”狄斫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下来。“小秦他是脾气不怎么好,可想想他也是可怜人。”木荥旗无奈垂头。他信任板爷,知晓板爷不会做没有缘由的事情,这么些年没有多言一句。现在板爷已过世,既然无法知晓他的想法,当然要以还在人世的为主。虽说,这位还在人世的也算不得是个“人”。从木荥旗家中离开,狄斫回到秦霄蜀的房子——那个临时组成的家。也行还未起床,秦霄蜀听见门口的声响立刻打开门,看着门外的狄斫,语气中带着怨念:“不是说很快就回来的吗?竟然夜不归宿。”狄斫盯着面前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孔,突然伸出手抱着他。“对不起。”狄斫闭上眼,掩去疲惫与懊悔。秦霄蜀看不见,只为他的动作而心跳骤起。只是夜不归宿而已,还没有到要说对不起的地步。这么主动,反倒叫向来脸皮厚的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秦霄蜀笑了笑,回抱狄斫:“原谅你了。”作者有话说:伸出讨要海星的小手第69章 开学张三鳣是组里唯一定点下班的人,其他几位只要任务还没完成,想耗多晚耗多晚。反正家里边没人等,有任务的继续做任务,没任务的聚在一起八卦彼此的奇葩任务,哪样不比一个人待在家里有意思?张三鳣收拾了东西,一路往外走,心里规划着给女儿做什么晚餐。小姑娘家挺能吃的,在她心里对食物的兴趣永远排在第一位,还一点不挑食,让人又纠结又好笑。远远看见狄斫在门口站着,张三鳣加快脚步:“阿斫,还没走吗?”他近来也按时下班回家,张三鳣太能理解,家里有个孩子,那颗心是绝对没法放下的。狄斫闻声回头,打了声招呼。他像是有事要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耳畔微红。张三鳣笑嘻嘻地用手肘碰碰他的胳膊,他们俩谁跟谁,有话就直说。狄斫偏偏头:“你知道哪里有卖书包、文具的吗?”张三鳣啊了一声,兴奋道:“也行要开学了对不对?”狄斫抿唇一笑:“嗯。”“包在我身上。”张三鳣看起来比狄斫还高兴,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我晚点回来,都可饿了你们父女俩就先吃,不用等我。”狄斫连忙阻止:“你告诉我在哪就好,我自己可以去的!”张三鳣执行力一流,动作飞快地挂了电话:“没事的,那市场离这里不远,现在咱们就走,一个小时到家绰绰有余。”她一把拉住狄斫的胳膊,向着停车场走去。狄斫想了想,问道:“都可是你女儿的名字?”张三鳣颇为得意地看向他:“我取的,好听吗?大名叫凌都可,小名叫coco。和你小徒弟名字比怎么样?”狄斫后知后觉,“也行”和“都可”这两个名字,好像还真差不多……随便啊。“我家小姑娘才三岁,上幼儿园小班我都时常脑壳痛。也行去上学肯定会有一些麻烦事,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张三鳣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也行很乖,是个很好的孩子。”狄斫笃定,也行不会在外面闯祸的。张三鳣笑着拍怕他的肩膀:“我也相信也行是个聪明孩子,咱们做家长的,免不了担这样的多余心不是?”狄斫摇头道:“这怎么能算多余心,人之常情罢了。”到达目的地,一连好几家店都是卖书包、文具的,张三鳣对这里熟悉,带狄斫看了一遍。有她在一旁参考,很快选好所有必需品。“暂时先买这些,开学以后,老师指不定还有别的要求呢。”张三鳣从老板手里接过打包好的袋子,交给狄斫。 第125章 吴旭遇到的那位高人叫乌丘居士,听说原来是个出家人,不知道怎么还了俗。乌丘居士为重修寺庙,募捐了一笔钱,可宏通寺要修缮的范围太大,只能又找慈善界人士借了一些。哪晓得这两年其中一个商人连年亏损,银行拒绝为他贷款,只能去找高利贷。到最后还不上钱,背后里搞了点小动作,债务转移到了乌丘居士头上。具体怎么操作,吴旭一个专门讨债的不懂,总之这人也忒倒霉了点。那天吴旭找上门要求还钱,乌丘居士竟然一眼看出他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以延迟还款期限为交换,替他化解危机。吴旭当然满口答应,乌丘居士竟然真挺有两下子。狄斫听完不置可否,他走到栏杆边:“你走近一点。”吴旭不明所以,却还是听从他的话,走了过来。狄斫伸手,穿过栏杆,从吴旭的衣服上揭下一小块东西。那是一片透明的鱼鳞,粘在衣服上不太明显。狄斫将鱼鳞拈在指尖:“这是哪里来的?”吴旭满脸疑惑,片刻后脸上突然一红。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我去乌丘居士那里的时候,他刚买了鱼回来喂猫,可能是在他那里粘上的。嗨!我一个粗汉子,洗衣服随便搓搓就完事,没注意,见笑了。”狄斫盯着手里的鱼鳞,那片鱼鳞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你们在干什么?”狄斫回头,秦霄蜀已经带着也行从教室出来了,他看着这个方向,嘴角绷直,面色微冷。作者有话说:感谢给我打赏的大可爱!【我可能是个感情充沛的感谢机器】流批……我又在放存稿箱的时候发出来了,我要自鲨!第70章 乌丘居士办理完新生报道,第二天才正式开学。开车回家的路上,秦霄蜀强调第三遍:“你们站得太近了。”狄斫好声气解释:“我们中间隔了一整面墙。”他举起手中的鳞片,“我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秦霄蜀瞟了一眼,面色没有好转的迹象:“看得还挺仔细。”这话听在耳中有些怪,狄斫眉心一蹙,秦霄蜀不会错过他的表情变化,立刻干咳一声:“这次就算了。”也行坐在后排看向一旁窗户,十分老成地叹了口气。爸爸总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惹师父不高兴了又变得比谁都快,何必呢,何必呢?狄斫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没有理会秦霄蜀,一心观察手中的鳞片。但他对鱼没有研究,找不到头绪。“在前面停下车,我临时有事,你和也行先回去。”狄斫将鱼鳞小心放入随身的包里。秦霄蜀没有多问,在路边停下,问道:“晚饭回来吃吗?”狄斫不太确定,但他看了眼后排,也行正期待地看着他,点头说道:“回来。”秦霄蜀笑笑:“那我们在家等你。”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狄斫却觉得压力骤然变大,他似乎肩负了整个家庭的期望。他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开门下车。以前在榕镇他也承载了师父师弟的期望,可那时似乎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有实质感。不过,也不会叫人讨厌就是了。狄斫带着鱼鳞找到张一味,张一味抱着手臂,严肃紧盯鱼鳞,半晌,开口说道:“我是术法鉴定者,不是生物学家,你是不是找错人了?”狄斫满眼真诚:“我只能想到找你,我觉得你能帮到我。”张一味不自觉腰杆挺直了:“你等着。”十分钟后,狄斫、张一味、苗妙妙二人一猫整整齐齐坐在鱼鳞前。苗妙妙吸了吸淌到嘴角的口水:“好香啊。怎么只有鱼鳞,鱼呢?”狄斫摇摇头:“只有这一片鱼鳞。你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鱼吗?”苗妙妙不用多想:“就是很普通的江水鱼啊,不过确实比平时见到的香很多。”她陶醉地深吸一口,“一片鱼鳞就这么香,一整条鱼该多鲜美啊。”“牙,你的牙收回去。”张一味上手按住苗妙妙。她有些忘形,长长的犬齿伸出来,两眼泛着绿光,隐隐要显出妖相。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苗妙妙又受到了来自张一味的质疑:“你怎么认定是江水鱼呢?峡市周边村里围湖养鱼的可不少。”苗妙妙拍开他的手:“我可是吃鱼的行家。围湖养殖的鱼都生活在静水中,鱼鳞厚,颜色大多都是黑灰色,吃起来泥腥味重。江水鱼则正好相反,鳞片薄,灰白色且有光泽,味鲜美。你仔细看看是不是?”狄斫恍然明悟点点头,猫妖说得很有道理。这片鱼鳞不过小拇指指甲大小,质地偏软,符合江水鱼的特征。苗妙妙激动地抓着狄斫的手臂:“快告诉我这鱼鳞是哪里来的,我一定要让盛娜给我买鱼鱼!”狄斫避让开一点:“这是我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现的,他找一位叫乌丘居士的人要账,乌丘居士买了鱼,在那里沾到了。”“乌丘居士?”苗妙妙收回手,“是他啊。”狄斫好奇道:“你认识?”“怎么会不认识,我弄了个流浪猫领养小组织,乌丘居士是我们的成员,经常帮我们照顾猫猫。我和玉玉就是在领养群里认识的,听她说黄干事在来这里之前,也受到过乌丘居士的照顾。”一面说一面嗅到鱼的香气,苗妙妙愈发难以忍耐,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她掏出手机打开聊天页面,拇指飞舞,很快对方回了消息过来:鱼还剩半条,想要可以过来拿。苗妙妙站起身说了声再见,她现在就要去找乌丘居士,好鱼不等人!狄斫跟随起身:“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来来来,一起走。”苗妙妙急吼吼地往外面冲,狄斫回头朝张一味挥挥手,随着一起离开了。 第127章 “为什么?”肖珍不敢相信,那可是足足用了三只螃蟹的蟹黄面啊!秦筱苑没有隐瞒:“我想……我想弄清楚我小叔的一些事情,今天没办法陪你们一起玩了。”肖珍与廖文文对视一眼,廖文文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你终于要找人问米了吗?”秦筱苑被她俩的模样吓一跳,疑惑道:“问米?”“对啊,问米就是找能通灵的人召唤死去的亲人啊。”廖文文成天关注这些灵异事件,身边还没见过实例呢。肖珍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双眼飞快望秦筱苑那边瞟:“说什么呢,人家还没确定是不是真没了呢。对不对,筱苑?”秦筱苑看着廖文文一脸说错话的表情,笑了笑:“珍珍说的没错,所以我就是想确定,小叔他……到底还在不在。”她扬起笑脸,安抚廖文文:“要是确定他真的不在人世,我就可以找人问米啦。”“那我们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见奇奇怪怪的人。”肖珍义正言辞,廖文文连声附和。于是,原本计划的独自约见,变成了三人同行。在茶馆见到司阙时,秦筱苑拼了老命按住咬牙切齿的肖珍,不停地小声喊求你了,肖珍这才暂时放下对男小三的痛恨,勉强坐了下来。秦筱苑调整思绪,将小叔的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忐忑地看着司阙。她没有告诉家人她要做这样一件事,这也意味着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独自来接受。她突然庆幸起有两个舍友陪伴她一起来,分坐在两边的人紧握着她的手,给了她支撑的力量。“你小叔的出生年月日,有具体的出生时间更好,有出生地点最好不过。”司阙淡定面对三个女学生,只要有人付钱,是谁找他都无所谓。秦筱苑按照要求提供了司阙所要的信息,就见他拿出一张黄纸,写下了依据出生日期推算出的八字。取过白瓷茶杯水斟七分满,司阙随手一扬,写了八字的黄纸在指间燃起,在引起他人注意之前塞入水杯中。火焰没有熄灭,而是直接将黄纸燃烧殆尽,没有产生一丝烟雾。廖文文激动地快要尖叫出来了,秦筱苑只觉得口干舌燥,和她相握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司阙凝视着面前的茶杯,良久没有说话。秦筱苑不敢出声打扰他,生怕自己的声音会让他分神。在沉默中空气都变得胶着,司阙像是才回过神,淡淡道:“不好意思,我找不到。”秦筱苑偏了下头:“啊?你说什么?”是生也好,是死也好,找不到……是什么意思?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就要复工了,我会尽量保持开工以后隔日更的。可能也许大概齐请多多给我评论叭!爱你们(づ ̄3 ̄)づ╭?~第71章 请家长司阙顺手将茶杯里的符水倒入垃圾桶:“意思就是,凭借八字无法搜寻到这个人。要么魂魄灰飞烟灭,要么,”他看着秦筱苑,“你的小叔已经超脱人鬼之外。成神、成佛、成魔,我本事不足,这活接不了,你可以另请高明。”什么成神成佛的,秦筱苑觉得他说的话越发离谱:“我小叔只是个普通人,不信神佛,他怎么可能变成那种,那种……”司阙不否认,泰然自若:“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最大,但我想你不会希望那是正确答案。”“是什么?”秦筱苑莫名紧张起来。“有人之形,无魂无魄,不死不生,以怨为力,以血为食。”司阙撑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僵尸。”秦筱苑愣愣地看着前方,周围的声音骤然静下,只有司阙的声音像是能直达脑中,清晰异常。“那种东西,集天地怨气秽气而生,算不得是人,也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如果真的是那样,找回来才是一件惨案。”“你不要说了!”秦筱苑倏地站起来,差点将面前的桌子撞翻,司阙单手按着桌面,才堪堪稳住。寄希望于这种装神弄鬼的她简直是个大傻瓜!秦筱苑怒气在胸腔里翻滚,不仅没有得到一个结果,反而连累小叔被这样一个人言语侮辱,秦筱苑恨透了自己做出这种傻事。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张百元钞放在桌面上,秦筱苑生硬地说道:“对不起,我们到此为止吧,虽然没有结果,但这是给你的酬金。”司阙视线下落,意味不明地笑起来。理直气壮的秦筱苑突然察觉这钱掏得是不是太快了点,肖阿姨付钱的时候直接给了张卡,他应该没这么便宜……吧?秦筱苑后知后觉,想要把那张钱拿回来,手稍微往前伸了一点,司阙伸手将钱拿在手里:“谢谢惠顾。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不、不用了。”秦筱苑拉着两个室友的手,用最快的速度下楼,逃离了这个地方。“你早该告诉我是要见他的,我就知道这个人有问题,怎么可能帮到你嘛。”肖珍气愤道,“还是狄先生靠谱,我还以为你会找他呢。”廖文文惋惜道:“你们都和狄先生说过话,就我只远远看了两面。筱苑,我求求你,找他的时候记得带上我。”秦筱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句“我不想找他”说出口,必定会面临更多的疑问,但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秦筱苑烦躁地甩甩头:“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个事情了,好烦啊!”“不烦不烦。”肖珍哄小孩一般和廖文文左右挽着她的胳膊,“现在还早,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去吃蟹黄面!”秦筱苑只能点点头,原以为会有收获,却变成这个样子,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好好吃一顿缓解情绪。实在没有办法,她或许最后还是会去找狄先生吧,秦筱苑无法控制地这样想。墓地中**控的尸体,狄先生身边那个人……僵尸。好像这一切都有关联,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直面,所以才想间接通过司阙找寻答案。这个方法事实证明行不通,二选一已排除干扰项,剩下那一个,别无他选。 第129章 也行出离愤怒起来:“我没有说谎!”监控里也行捏紧双拳,气得发抖,电脑屏幕在此时一闪,黑了屏。班主任伸手按了按开机键,却没有反应,她放弃电脑转而对秦霄蜀说道:“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我希望你们家长注意孩子在家中的情况,不要看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当真。”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就是也行的师父,符是我教也行画的,你们有什么意见吗?”也行回头看着狄斫,挣脱秦霄蜀的手跑过去抱着师父的大腿,将自己藏到了他身后。狄斫伸手护住也行,目光冷冷在那两个“为人师表”的人脸上扫过。秦霄蜀双手按在桌面上:“老师,我希望你给也行道歉。”“什么?”班主任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第一次碰到有家长让她道歉的!男老师眼见家长不配合,连忙出来打圆场:“我们都是为了教育孩子,希望孩子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虚心接受批评总是好的。”秦霄蜀面无表情,嗓音低沉:“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凭什么没错的人也要接受指责,怎么张嘴不会说人话?”“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老远就听到声音了。”一个瓜皮帽老头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保温杯,精神矍铄。“马校长。”班主任立刻站起身,“这位学生家长他……”一点也不配合老师工作啊!被叫作马校长的瓜皮帽老头看向秦霄蜀:“小秦啊,怎么有空来学校啦。这就是你家孩子?看着很聪明嘛。”“……”班主任与男老师对视一眼,认识校长?情况,好像不太妙。作者有话说:小秦:欺负我老婆孩子?阿斫:……什么老婆?小秦:你听错了。第72章 腥味班主任站起身:“校长,都是误会。课堂上出了点意外,这不是准备和家长谈谈,解决问题吗。”“意外?校长来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秦霄蜀毫不留情拆穿。责备也行时理直气壮,错在自己时就妄想粉饰太平?没那么容易。马校长拍拍秦霄蜀的肩膀:“先别那么生气,我这个人向来秉公处理,可不会因为和你是熟人就偏袒你。当然嘛,如果是老师出了错,那也是要承认错误的。”马校长与木先生是旧相识,自从秦霄蜀接管店铺后,便与他往来得频繁。业余爱好古玩的一群老头子,结了伴往容和居去,拿对方新入手的物件,专等秦霄蜀给点评出个子丑寅卯。看到对方走了眼,就是极大的乐趣,乐此不疲。这次也行入学,秦霄蜀越过马校长委托了教育局某位领导,获得了入学名额,这几天才与马校长联系。虽然走捷径不是多光彩的事,但秦霄蜀对此不排斥。在他看来,能达到目的就行,作为既得利者不会为此骄傲,只能算作另一种争取手段。现在的结果让他很不满意,他让也行来这里,可不是来受委屈的。“我原以为实验小学是市内排行第一的小学,教学设备完善,师资力量强大,才会选择把也行送到这里来。现在,我很失望。”秦霄蜀扫了男老师一眼。屋内空调定在二十四度,在场的人却觉得体感温度远不止。拉起的窗帘让办公室变得阴暗逼仄,那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倾轧下来,男老师觉得寒意顺着背脊攀,汗毛竖立。按在桌面上的手微用力,秦霄蜀还没有说完:“不分青红皂白,不调查不了解,妄下定论。往轻了说,是没有师德,往重了说,很难想象有多少孩子受到了这样的伤害,留下阴影,毁了一辈子。”他一字一句道:“现在,请给也行道歉。”男老师梗着脖子,不肯轻易服软:“可那是在课堂上,这里是学校,本就不应该出现那种事情。现在是科学社会,我有义务引导学生杜绝迷……”“可是你的钥匙扣上,”狄斫说道,“那不是一个平安符吗?”男老师捂着挂在腰间的钥匙扣,心虚道:“这是家里老人给的,不代表我信。非要我带上,我就带着了。”狄斫忽然冷静下来:“你连自己家人都无法引导,甚至最基本的保持自己的立场都无法做到,凭什么对别人指手画脚?”为这些愚者生气,实在犯不着。狄斫深吸一口气,看向秦霄蜀:“就这样吧,也行有些害怕,我们先离开这里。”不习惯与他人打交道,也不想勉强自己,狄斫向来如此。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刻意厌恶、怨恨某些人,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秦霄蜀没有动,他坚持要一个道歉:“如果老师都不能勇于承认错误,教书育人不过是个笑话。自大且懦弱,这就是你们的行事准则吗?”“秦先生,是我没有调查清楚,不好意思。”班主任第一次碰上这么强硬的家长,校长就站在旁边看着,有些沉不住气。秦霄蜀漠然道:“对我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你们伤害的是也行。”也行藏在狄斫身后,班主任又重复了一遍,他只是埋着头不说话,像只鸵鸟一样拒绝回应。马校长送他们下了楼,略带歉意:“分班是随机排序的,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这样吧,我给也行安排转班,去小姜老师班上好了,学生们都很喜欢她。”“那就麻烦马校长了。”秦霄蜀客气道。那天看见也行的班主任,狄斫就知道这位老师有些许性格缺陷,只是他对也行信任,学校这样单纯的环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现在看来,小问题也让他不能接受,还真是被张三鳣说中了。不过,换班容易,换个好老师却不容易。狄斫说道:“校长,我可以见见那位小姜老师吗?”马校长在容和居见过狄斫一次,毕竟那副样貌可是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只是不知道他和秦霄蜀是什么关系,马校长询问道:“这位是?”秦霄蜀:“他是木先生朋友的徒弟,也是也行的师父。”“木老板的朋友,那肯定是个大能人。”马校长招招手,“小姜老师应该正班里上课,你们再等会儿?”秦霄蜀转向狄斫,狄斫说道:“就不耽误时间了,我们可以在教室外看一眼吗?”“这样也行。”马校长点点头,就见贴着狄斫的也行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小秦啊,你这孩子起的什么名字!” 第131章 学校中午食堂准备了饭菜,学生也可以选择回家,在校吃的办一张饭卡就可以。周思雨的家长没有办饭卡,班上同学排队去食堂的时候,老师发现她没有回家也没有来排队,询问之下才知道,她家里人已经几天没做饭了,她只能靠饼干充饥。作为班主任的小姜老师就让她一起去食堂,帮她买了饭。也行看着碗里被咬了一口的荷包蛋,感叹一声:“有爸爸妈妈怎么也这么难过呀?”“那你要多帮助她一点。”狄斫嘴角弯了弯,“同学之间要互相关照。”“我知道。”也行用力点头。饭桌上另一个人全程没有说话,时不时打开手机看一眼。第一时间察觉到狄斫视线投向这边,秦霄蜀迅速与他对视,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狄斫说道:“你有事?有事的话你去忙吧,一会儿我来收拾好了。”“不是要紧事。店里伙计说有人要卖东西,发了照片给我看。”秦霄蜀划开手机,递给狄斫,“一只石狮子。”照片上的石狮子小巧精致,按旁边的人腿对比,看起来似乎只有四十公分左右。照片放大后可以看到精致的雕工,伙计很专业地把细节都拍了下来。更引人注意的是石狮口中的圆球,似乎与寻常石狮不同,石狮口中含球对雕刻师工艺要求极高,直接在口中雕刻成球。而这件石雕用的不是本料,而是深灰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点半透明的墨绿色。这样就只能是将圆球切半,放入口中再粘合,图上看不到粘合痕迹,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雕工上等,口中含的还是一颗夜明珠。是件好东西,可惜只有一只。”狄斫把手机还给秦霄蜀。也行十分好奇,伸长脖子张望,秦霄蜀转手递给他,说道:“我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石狮应该有一对,另一只说是不小心砸碎了,我可不敢收。”“为什么?”也行两眼放光,“我觉得它很好看。”“石狮可不是什么好看就能要的东西。”狄斫放下筷子,“石狮属于乾卦,居西北位,五行属金。摆放的位置不对或是有所不慎,挡煞辟邪的物件本身就会成为煞。”秦霄蜀轻叩桌面:“石狮成双成对,雄狮脚踏绣球,雌狮足抚幼狮。如果一边损毁,另一边也不能留,需要重新换一对。这个,收不得。”也行似懂非懂:“这样呀。”确定不收后,嘱咐过伙计没事可以早点关门,秦霄蜀不再看手机,专心陪着他们吃饭。吃完晚饭一起收拾桌面,手机微微一震,秦霄蜀漫不经心划开屏幕,看到最新消息,眉头皱了起来。狄斫询问道:“怎么了?”“有人想买下那只石狮,”秦霄蜀放下手机,“总有人就是这么不信邪。”“明天一早,我去把它收回来,会造成安全隐患的东西不能放任在外。”狄斫说道。秦霄蜀看着他,忽的一笑:“那老板我知道,他买到手的东西,不狠坑人一笔就算亏,至少一半现金支付。你准备拿多少钱去买?”狄斫:“……金砂不行吗?”他没有钱。秦霄蜀强忍住笑,说道:“不用管他们。这石狮虽说不吉利,安安分分放在那里顶多就是时运不济,破坏财运。有些人要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狄斫不置可否,照片上看不出什么,但还是明天亲眼去确认一下比较好。转天一早送也行去了学校,狄斫跟着秦霄蜀来到平溪路,古玩一条街陆陆续续开了门。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对着二楼指指点点。秦霄蜀抬起手一点他们聚集的位置:“就是那家。”容和居斜对面的店铺还没开门,二楼临街的玻璃洞开,围在底下那几人脚边碎玻璃溅了一地。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从内破坏,破窗而出。狄斫走到店铺附近,那几人聊着天没有注意他,口中说着报警之类的话。一会儿有人来这里会清场,狄斫趁着现在观测现场,目光在边角处一寸一寸搜寻。整条街门店装修风格都极为类似,装饰性灰瓦突出一截,刻意仿古。狄斫在窗沿处看到了一点红色,心中不妙的预感在这一刻得了证实。警察还没到场,过了几分钟一个年轻人赶到现场,看到破掉的玻璃惊叫一声,快步走上前拿出钥匙开了门。一分钟不到,惊恐的叫声从二楼传来,刚进入门内的人连滚带爬地从门内跑出来。“头、头……人头!”狄斫向前的脚步被震动的手机制止,拿出手机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张三鳣的声音:“阿斫,我们发现了一具无头尸。”“嗯,”狄斫冷静道,“我在头这里。”“啊?”张一味靠着强大的交际能力,把人头要来和无头尸凑到了一起。这事当然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诡异,尸体和头距离七八公里,分别在两个区,沿途监控里没有可疑人物。还有,凶手把一颗人头放到古玩店里做什么?尸体做了检查,身上几处爪痕,撕咬痕迹不多,头颈断裂处齿痕牙印明显,分明是被某种大型猛兽咬断的。痕迹干脆利落,没有犹豫,力道精准,像极了专业的狩猎者。戴玉玉看着无头尸差点懵过去,调整视线又看到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天呐!这也太糟心了!受害人那张脸没有被破坏到不可辨认的程度,根据发现人头的伙计辨认,死者是个工匠,未婚,父母在老家。他将自己家改造成工作室,长年做着一些古董修复工作。前一晚,死者被宋老板叫到店里,交代了一些工作。之后伙计到时间下班回家,只有死者和宋老板二人在店里。早上一来,伙计见到二楼窗户被打破,连忙开门进去查看。上了二楼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异常,到窗边伙计看到地上一滩红色液体,循着呖呖啦啦的痕迹看向桌边,正对上一双瞪大的眼睛。 第133章 他愿意等,不着急。狄斫喝完手里这杯茶,说道:“我还是觉得宋老板很有问题,一天不把石狮抓到,我一天不能安心。”秦霄蜀点头:“姓宋的损毁古物的事情干了不少,唯利是图。工匠死了,买主也死了,夜明珠却不在他们手里,姓宋的嫌疑很大。你要小心。”狄斫应了一声,起身回了部里。他将自己的猜想告诉张一味,得到了张一味的赞同:“可能性极大。口中有球是吉狮,口中无球是凶兽。石狮成煞,被人敲了牙取走夜明珠,肯定是要报仇的。”“秦霄蜀说的话提醒了我,工匠或许是因为损坏它而被杀,富商的死肯定是因为接触过夜明珠。宋老板作为指使者,与夜明珠的接触时间也更长,石狮没道理不来杀他,宋老板那里一定有问题。”狄斫话音刚落,戴玉玉从外面冲了进来,气还没喘匀:“他问题可大了!你们知道我看到宋老板和谁在一起吗?”狄斫摇摇头,戴玉玉一锤桌面:“陆道林的徒弟!那个小白脸啊!”“司阙?”张一味若有所思,“合理,他们不一开始就是专找有钱人坑嘛。”“明知石狮杀人,他竟然无动于衷,简直就是道门之耻。”戴玉玉气坏了,“这都死第二个人了,他还想干嘛?”“接下来他会让宋老板落单,等遭遇危险再出手,借此提高价位。”狄斫敛起眉心,这个老套路他们百用不厌。如果真的是这样,石狮很快就会找到宋老板,他们的机会就来了。戴玉玉惊叫一声:“我马上通知三姐,阿斫不愧是你。”狄斫却对司阙有些在意,一直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他,送也行去福利院的那个司先生,到底是不是他?想到也行,狄斫抬起手腕看表:“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去哪儿?”张一味问道。“到时间接孩子了。”狄斫十分坦然。说完,他对戴玉玉摆手作别,离开了鉴定科办公室。张一味挺起胸膛:“果然,有了家庭就会被拖累,只有像我这样,才能全身心奉献给工作!”戴玉玉冷笑一声:“没人要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可要点脸。”“五十步笑百步。”张一味才不会被这么低级的话激怒,冷静回怼。“不管怎么说,我可是初中收过情书的人。虽然那是一封匿名信,手写的我名字可一点也不掺假。”戴玉玉扬扬下巴,“你才是,地道的母胎单身狗。”“被一个瞎子喜欢有什么可自豪的,初中的事情还拿出来说,人家现在说不定你是谁都不知道。”张一味反唇相讥。“无所谓!”戴玉玉豁达摆手,“那个人是谁都不重要,我现在有阿斫,天天看到他我就开心了。不和你说了,我来这里就是找阿斫的,现在,拜拜。”戴玉玉离开时带上了门,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张一味撇撇嘴,重新审视手边的鱼鳞,还是工作才能使人快乐!狄斫踩着放学的点到达校门口,也行正和一群同学排着队往外走,小姜老师一声解散,学生们纷纷跑向等候在周围的家长。也行向着他跑了两步,又站在原地等了等。落后几步的冯思雨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几天下来,新同桌对她太友好,总和她一起走,但她清楚知道,不是因为自己变好了,而是秦也行本身是个友好的人。他的家长也会那么好吗?冯思雨怯怯望着狄斫,她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像是从广告画里走出来的。这让她更不敢靠近,怕看到他嫌恶的眼神。也行等不及,拉着狄斫走向冯思雨:“思雨,这是我师父。”冯思雨仓促看了狄斫一眼,低垂着头,紧张得不敢说话。“你是也行的新同桌吗,你们相处得还不错吧?”狄斫半蹲着,柔声询问。冯思雨头低得更深,狄斫耐心等待着,听到了一点细弱的声音,但声音细如蚊讷,无法分辨。片刻后,埋着头的女孩声音稍微清晰了些:“你知道吗,水里是另一个世界。”“你说什么?”狄斫有些惊讶,他伸出手,想要碰触冯思雨。但女孩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跑开,狄斫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略尴尬地收回来。也行睁大双眼:“师父,她怎么了?”“可能是不喜欢陌生人碰她吧。”狄斫牵起也行的手,“我们先回家。”“爸爸怎么没来?”也行拉着狄斫的胳膊蹦蹦跳跳,“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一起接的,我也想你们两个一起来接我。”“……”狄斫维持冷静,“也行,师父和爸爸,跟爸爸妈妈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啊?这样吗,那我有点想要小姜老师当我的妈妈!”也行转动小脑袋瓜,“做师娘我也不介意。”狄斫:“过分意见不予采纳。”也行鼓着脸颊:“我去问爸爸。”这是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也行在饭桌上提起要小姜老师当妈妈或者师娘的事情,第一次得到了来自家长的严肃教育。看到站在墙角缩着脖子像只鹌鹑的也行,狄斫于心不忍。童言无忌,小孩子想要妈妈有什么错,至于语气这么严厉吗?秦霄蜀抱着双臂冷声说道:“你想要妈妈,我可以既当爹又当妈。但你要师娘,那绝对不行。”试图上前把也行解救出来的狄斫脚步一顿,犹豫片刻,他还是不去凑过去了。用那么严厉的语气说这种话,也亏他说得出口!口袋里手机震动两下,狄斫拿出手机,显示张三鳣发来的消息:“狮子出现了。”“我有事要出一趟门。”狄斫自顾自回房拿好包,这堂“思想教育”课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秦霄蜀沉声道:“和师父说再见。” 第135章 夜明珠在别人手中,石狮暴躁不安地在屋内不断走动,顾忌两人在场,隐隐想要回头再去攻击宋老板。狄斫现在没有逗猫的兴趣,对它伸出手:“还给你。”石狮将信将疑,即将走上前,张三鳣突然出声:“阿斫小心!”狄斫余关瞥见一道影子向着他的手飞来,迅速收手躲过,那样东西落地,才发现是一个小盆栽。被激怒的石狮猛地扑上前,狄斫面色微变,将夜明珠抛开,避过这次攻击。只要狮子重新将夜明珠含入口中,趁机束缚住它,这件事就可以解决了,狄斫眼含愠怒看向出现在门口的司阙,正是他扔来的盆栽。“司先生!你快帮我把夜明珠找回来!”宋老板见到司阙一下有了主心骨,大声嚷起来。“你这是,要断我的财路?”司阙似笑非笑,瞟了眼缩在墙角尿了裤子的宋老板,这单生意算是废了。石狮抓住机会,含着夜明珠跃出窗外,张三鳣立刻说道:“阿斫,我去追,你小心一点!”“我知道了。”狄斫挪动脚步,挡在大开的窗口前。司阙没有要追的意思,手指微动,宋老板便失去了意识。狄斫沉声道:“既然收了阎王的金印,还会缺这一点钱?”“听说你们宗门两袖清风过得清贫,怎么自己穷还不许别人富吗?”司阙坐在沙发上,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让那个女人一个人去追,你放心?”狄斫面色沉静:“一只石狮而已,三鳣应付得来。反倒是你,比猛兽危险得多。”“承蒙夸奖,我会再接再厉。”司阙笑着点头。“虎毒尚且不食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连亲人都能伤害的人,怎么会不危险。”狄斫若有所指,目光紧盯司阙的脸,不放过一丝变化。司阙却像是戴了一层面具,面上纹丝不动,眼中亦如井水无波。他毫无反应,狄斫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逃离了这里,毕竟陆道林擅长的就是逃跑,没想到你还在。”“这城市没被你买下,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不好吗?”司阙状似无辜,眼中带着狡黠,抬手一指墙角,“杀人的是狮子,惹怒狮子的是他,我保他一条命怎么还成了坏事。”狄斫不与他诡辩:“多行不义必自毙,好自为之。”“彼此彼此。”司阙笑了笑,“我可在地府听了不少关于你的旧事,恐怕,要小心的是你。”狄斫目光一厉,却被震动的手机打断:“阿斫,石狮跟丢了。”之前的杀人事件事出有因,那找回夜明珠的石狮大概率是不会再随便伤人的,但凡事都怕个万一。狄斫看了司阙一眼,转身从窗口跳出。在城市中搜寻数小时后,狄斫终于循着一簇火光找到了跟丢的石狮。但他们所见到的是一只被烧毁的石雕,那颗夜明珠也随之一起焚毁。短时间内达到这么高的温度不是易事,狄斫与张三鳣面面相觑,到底是谁下的手?焚烧的余温还烫手,即便那是一只伤了人命的石狮,下这样重的手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收拾完残局,狄斫打开门,首先看到的是拼命摇尾巴的鲁鲁。这只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狗,只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像是在卑微地表示它绝不会带来麻烦。秦霄蜀不满地走过来将它叫开:“你回来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我才对。”狄斫一阵无言,目光投向也行的房门。“已经睡了,你也洗个澡早点休息。”秦霄蜀把狄斫拉进门,说话的时间多的是,现在更应该让他好好休息。狄斫换下鞋,忽然问道:“水里是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秦霄蜀对这句话的想法没有那么复杂,直接道:“你朋友不是说你忌水吗?水里有几个世界都和你没关系。”真是简单粗暴。狄斫放下东西,拿上睡衣走到浴室内。冲洗干净身上的泡沫,白皙的皮肤上浮出一块一块搓出的红痕,即便他并没有用多大力。狄斫抹了一把脸,目光定在浴缸上,注视片刻,拧开水龙头。浴缸里的水很快放满,狄斫迈腿跨入浴缸内,缓缓躺了下来。他闭上眼,让自己滑入水中,一串小气泡冒出后,他整个人没入水面之下。眼前一片昏暗,耳中全是混沌的声音,水温下降得很快,但还在可以忍受的地步。“……”有声音,像是人声,狄斫想着,可能是秦霄蜀在门外叫他。他没有感受到另一个世界,在浴缸里这样尝试似乎毫无意义,狄斫睁开眼,双手撑着浴缸准备坐起来。“救……救命!”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伸出来,掐在狄斫的肩膀上,遏止他起身的动作。狄斫反应迅速地抓住搭在肩膀上的手,但那只手表面坚硬滑腻,很快从他手下溜走。狄斫从水中起身,看着被剧烈动作翻搅起的水花,被它给逃了。拿起浴巾擦拭干净身体,换好衣服,狄斫蹲身准备放干浴缸的水。一道反光映入眼帘,狄斫伸向浴缸塞的手顿了顿,转向了反光传来的方向。他从水中摸出了一块鳞片,半透明有光泽,和上次那片一样。作者有话说:敲破碗讨海星第76章 家访 第137章 这里人很少,自从不远处开了新市场后,这个地方客流量少了很多,商家也搬走了几户,两三家的卷闸门是闭合的。找到地址上记载的门牌号,姜璐娴上前敲击卷闸门,没有人回应,倒是松松垮垮的卷闸门“夸啦啦”作响,十分扰民。一旁店铺的老板正关了门要出去,见到隔壁站了个陌生年轻女人,上前来问了一句找谁。姜璐娴收回手,歉意地笑笑:“我是冯思雨的班主任,冯思雨是住在这里吗?”那老板点点头:“是呢,他们好多天没开门了,我就见到他们家女孩自己去学校。”姜璐娴立刻问道:“冯思雨今天没来上课,你们今天有见过她或者她家里人吗?”“那没有。我们早上六点就开门了,每天都看着她去上课的,今天确实没见她从这里过。我还想,她是不是睡过头了?”老板挺热心肠,一看表到了要出门的时间,便指着前面:“这一面是铺面,人都住楼背面。你往前走,然后从小巷子右拐,一扇红色的门就是他们家。”“太谢谢您了。”姜璐娴十分感激,能得到好心人的帮助真幸运。顺着那老板指的方向,往前走十来米就看到了一条小巷子。姜璐娴看了看周围,零零落落几个居民坐在门口,但能看见人她心里就安心不少。铁锈红的门的确是个明显的标志,就算面前这扇门灰尘与锈迹堆叠,勉强能看出是红色,在一片绿漆、铝皮门中一眼就能找到。姜璐娴敲了敲门,等待近五分钟,她忍不住凑近听了听。屋内听不到任何声响,姜璐娴再次抬手敲门,金属门忽然“啪嗒”一声打开了。冯思雨从门缝里探出脸来,面上白得吓人。姜璐娴心脏砰砰乱跳,她都没听见脚步声,门突然就这么打开着实吓了她一把。她勉强保持镇定:“思雨,你怎么早上没有来上课?”冯思雨很没有精神的样子:“我不舒服。”姜璐娴有些慌神,想到她说爸爸妈妈都生病了,是不是她也传染了?“你爸爸妈妈呢?”“在家里。”冯思雨这样说着,手却拉着门,不想让姜璐娴进来,“老师你回去吧,我明天会去上课的。”姜璐娴立刻说道:“不行,你生病了需要照顾,需要吃药。你爸爸妈妈也生病了,谁在照顾你们?”“老师,你走吧。”冯思雨露出恳求的眼神,她不想让姜璐娴留在这里,她不想让她看见里面的东西。“回来了?”屋内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可以辨认出他说的是什么,但姜璐娴总觉得那个发音很奇怪——像是不属于人类器官所发出的。出于礼貌,姜璐娴透过门缝喊道:“冯思雨爸爸,我是姜老师。”门内在那一句话后没有了声音,姜璐娴有些尴尬,她小声问:“那是你爸爸?”冯思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的身体往后退了退,想要让门缝一缩再缩。男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回来了?”听起来是在迎接外面回来的人,姜璐娴疑惑道:“除了你和你父母,还有其他人来吗?”冯思雨摇摇头,声音细小如蚊呐:“没有,只有我和爸爸妈妈。”姜璐娴注视着她,轻声说道:“老师只是想帮助你,你的爸爸妈妈生病了,还不知道病有多严重,老师帮你看看好不好?”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冯思雨拉着门的手松懈了一点。她也想帮帮爸爸妈妈,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冯思雨放下手,退后一点让姜璐娴进来。走入门内,浓重的鱼腥气像是呼吸的每一口都带着固体颗粒,刚适应了一点肉腥味的姜璐娴,再次陷入嗅觉地狱。姜璐娴面上一片平静,她忍不住想到,她要是改行进入演艺圈,凭这演技小金人随便都能拿个十座八座的。透过连接前后的通道,姜璐娴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黑暗里,那声音再次从那个方向传来:“回来了?”明明在门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进来后姜璐娴才发现,充氧机的发动机声和“咕噜咕噜”的水声不绝于耳。她看不见暗处,却听到水里有什么大型的东西游动。“哗啦。”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可爱的海星!【您的感谢机器已上线】第77章 变鱼下午三点,张一味将石狮残骸检验报告交给张三鳣,张三鳣翻过一遍转手递给狄斫:“你也看看。”石狮被连同口中夜明珠一起被烧毁,从术法痕迹来看,如此精纯的力量绝非常人能办到,依靠强大法器或许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想合法持有这种法器一定要记录在案,否则视为非法持械,谁知道暗藏着利器是不是准备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目前峡市登记在册的法器有几个能达到这一效果,接下来挨个排查就是了。不过张一味不认为下手的人在其中,毕竟大家都遵纪守法,协助抓捕石狮是值得嘉奖的好事,现场一点痕迹都不留,难不成是做好事不留名?怎么想,也绝无这个道理可言。“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部长干的?”张一味试探着说道,“现场又是没有留下任何气息,不知道你们,反正我就见过这么一个。”狄斫摇摇头:“或许。”“可惜了夜明珠。”张一味感叹道。张三鳣眉梢一挑,瞟向窗外,抬手在狄斫肩上拍了拍:“那个是……” 第139章 腮部有一道明显的弧,还未完全裂开,延伸到脖子处的白色皮屑随时可能剥落。那已经不能完全称得上是人类了。狄斫皱着眉头,将灯光往前移了一点,被男人身体挡住的地方还有一块砧板,一条只剩下鱼头的鱼骨架躺在砧板上,鱼头完整,身上的鱼肉被剃得干净。死鱼眼浑浊发灰,不知怎的,越看越像是生了一张人脸,它忽然张开嘴:“回来了?”也行哇地叫了一声,抱着狄斫的手更紧了。身后上方发出一声响,是从楼梯那里传来的。狄斫手中电筒立刻照向楼梯,却迟了一步,只照见一道身影从暗处快速爬了过去,灯光追逐下一秒就失去了目标。狄斫清楚看见,那个身影也是被鱼鳞覆盖的。它的情况比这个男人更为严重,没有布料遮掩,全身表皮完全褪去,只维持基本的人形。“蛮阿!”狄斫出声,高大的饿鬼出现在他身后,立刻将也行笼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隔层传来女人的声音,狄斫三两步奔上楼梯,门被从内部锁住,他敲了敲:“是思雨和小姜老师吗?”门内声音骤然消失,片刻后,姜璐娴颤抖的声音响起:“你是谁?”“我是也行的家长,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姜璐娴不知道门外的人是如何找来的,但有个可以正常交流的人总比那两个“怪物”好,她连忙回答:“我和思雨都没有受伤,但思雨有点发烧。那东西……还在吗?你报警了吗?”“嗯,还在。”狄斫有条不紊,“你们在里面暂时不要开门出来,一定要等我说安全。无论听见什么,千万不要开门。”听到门外人这样说,即便麻烦还没解决,姜璐娴鼻子一酸,终于等到有人来救她了!姜璐娴在这房子里差点没崩溃,她只是上门来做个家访,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被冯思雨带进来之后,她想拿手机照明,结果灯刚打开,一个浑身鱼鳞的怪物从身后冲出来,不停攻击她。冯思雨在一旁尖叫着喊妈妈,那怪物狂躁得惊人,没有因为叫喊声而停下。慌乱中姜璐娴失手摔碎了手机,一下子失去光源直接吓哭了。冯思雨在黑暗中拉着她的手跑上楼梯,躲进房间里锁上门,怪物跟上来不停在门外撞着,姜璐娴吓得哭都哭不出声,直愣愣盯着门掉眼泪。看起来脆弱的门板竟然坚挺地支撑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怪物攻击的声音终于停止。手机被摔,这个房间也没有电话,无法联系外界,她不敢出声,呼救只会把怪物重新引来。姜璐娴只能从冯思雨的闹钟看到时间在不断流逝,离她从学校出来,过去了将近四个小时。门外自称也行家长的人下了楼,姜璐娴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搂着冯思雨,小声问:“外面那是什么?你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吗?”冯思雨也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坏了,听到姜璐娴的问题,红了眼眶:“那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生病了。”姜璐娴无奈又崩溃,这怎么看都不像只是生病而已吧!作者有话说:你枪,一个永不恐怖的甜文作者。第78章 水池师父到楼梯上查看情况,也行只能紧紧贴着背后的蛮阿,他听见黑暗中有什么在快速移动。光滑坚硬的麟甲与各类材质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形成一道移动轨迹,那东西在暗处潜行,伺机而动。水汽浓郁,空气都变得粘稠潮湿,指甲一类的东西在物体表面划过,声音骤然加大,也行敏锐察觉它要冲过来了!也行慌忙掏着口袋,口中念起狄斫教的咒,拿出打火机点燃指尖的符纸。他还没那个能力让符纸自燃,师父说可以适当借助于外力。符纸燃烧起来的一霎,亮起的光在黑暗中极为耀眼,但转瞬即逝,甚至来不及撑到让他看周围一眼。随即,那张即将燃尽的符中掉出一朵蔫了吧唧的小火花,落在地上跌碎了。也行眨眨眼,怎么他见师父用的时候,出来的是一条火龙?虽然小火花不争气,没有起到实质性攻击作用,但起码发挥了一点照明的功效。也行在火焰彻底熄灭之前,看到了那张布满鳞片的恐怖面孔。它的五官在硬化的表皮下变得扁平,瞪着猩红的眼正面朝他冲来,露出满口利齿。“吓!”也行转身埋头将脸藏起来,不想和怪物面对面,“师父!”狄斫听到也行的呼唤,加快步伐回到店铺所在的位置。一声巨响在这一空间内响起,重物撞击的声音夹杂着零碎物件落地的脆响混成一片。手中灯光投向声音传来的位置,浑身覆满麟片的怪物倒在地上,身边散落着它撞掉的东西。狄斫看向蛮阿,它收回脚站在原地,小心拉着也行退后到墙边。“做得好。”狄斫毫不吝啬夸奖,走到那怪物身边。“师父你要小心啊!”也行心里担心得不行,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狄斫语气如常:“不用担心。”怪物的外形轮廓还保留有一点人类特征,看得出来原本是个女性。它身上大部分鳞片已经变成了青灰色,少数几个部位生长时长较短,还是浅灰色。鳞片从身体每一处生长出来,从额头延伸到头顶,头发大量脱落,残留的发丝一缕一缕从鳞片缝隙中伸出。它的双手指间生出了蹼,指甲生长速度极大加快,变得黑硬尖锐。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的男人和它发生了一样的畸变,只是程度稍轻了一些。再晚些发现,他们都会变成这个样子。狄斫拿出符绳,准备将它束缚起来。他们应该就是冯思雨的爸爸妈妈,在没有确认畸变可不可以逆转之前,最好还是不对它们造成致命伤害。虽然看起来,面前这个恢复平常的概率极低,那男人或许还有救。符绳碰到怪物鳞片的一瞬间,怪物抬头死死盯着狄斫,坐起身,生着尖锐指甲的双手抓向他暴露在外的脖颈。狄斫反应迅速,手中桃木剑反手用剑柄击中它的胸窝,让它重新倒下。狄斫暂时放下手中充当电筒的手机,用符绳扣紧它的双手。剧烈的挣扎被强硬压制,它根本无法挣脱。怪物的挣扎持续了一段时间,狄斫可以压制住,却无法继续,有些不耐烦起来。适应黑暗后勉强能看到大致轮廓,他单手用力,空出另一只手伸向怪物的额头。 第141章 “难得你还记得我。”老鬼依旧一副闲散的模样,嘴里说的话却尖锐,“再不带着你的小徒弟跑路,会被人连皮带骨一起吃掉的。”他手一扬,将一块白色的东西扔了出去:“给你,包起来。”狄斫伸手接住,触手才发觉那是一块蛇蜕。老鬼的意思是让他用这个把也行的伤口包裹起来?“五百年才蜕一次,便宜你了。”老鬼催促道,“不要耽误时间,一会儿引来了可就麻烦了……”他的话未说完,大开的门被人敲击几下:“不好意思,我已经来了,来早了吗?”老鬼眼眸微眯,不动声色随时准备逃离。门口,那张背着光的精致面孔微微一笑,与狄斫在水中忆起的面孔完美重合。顶着原君策那张脸,却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狄斫很久以前是见过他的,在后山。那人说要变一个戏法,然后复活了一只死去的鸟。复活并不是复活,那确实是一个拙劣的戏法。死物,又怎么可能原原本本地活过来呢?作者有话说:敲着破碗伸出小手。第79章 重九躺在地下的鱼骨弹跳过一次,像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那张肖似人脸的面孔逐渐变化,恐惧、痛苦一一浮现。“你是谁?”狄斫将也行往身后带了带,迅速用那张蛇蜕将也行的手臂包裹起来。他不仅盯着“原君策”,同时也在观察老鬼的动作。显然老鬼对这个人是无比熟悉的,并且看起来颇为忌惮,他所带来的威胁让老鬼全神戒备。那句“连皮带骨一起吃掉”语气中带着调笑,可老鬼眼中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吗?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原君策”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笑了几声。老鬼瞥了他一眼,对狄斫说道:“知道他的名字没有好处,脑中想起那个名字,他都会感应到,并闻风而至。不过你的话,可以托关系讨一碗孟婆汤来,或许能摆脱他。”“那我该如何称呼阁下,总不能也叫你——原部长吧?”狄斫不动声色,在局势尚未明确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即便狄斫认为此人对他没有生命威胁,之前的几次会面,都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但怕的是对方不是冲着他来,而是为了也行。也行的特殊血脉一直未能得到证实,这人的出现和老鬼的话,显然意味与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敌暗我明,他必须想办法试探对方底细。“重九。”那人面色淡然,“一个代号而已,叫我重九就行。”“你和老鬼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我们以往没有结怨吧?”狄斫暗中摸到云符——那是国降部员工的身份证明,反面记录员工姓名宗门,正面刻着一道古老符咒,在实战中能瞬间爆发抵抗致命一击,是最后的保命符。他将云符悄悄塞入也行手心里,防止突发什么意外。重九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而是走上前,拎着鱼尾将那条人面鱼拾起。“可算让我抓到你了。”重九打量着还算完整的鱼头,“真是藏了个好地方。”浑浊的鱼眼依然死气沉沉,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像是表里如一的死了。倒在地上的男人却像是被什么操控,突然从地上弹起,充满攻击性地冲向重九。重九余光都不曾施舍一点,自然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抬起,指尖微动,一簇火便从男人落地的那只脚下升腾而起,瞬间席卷全身。火焰呈现出一片明黄,大片干燥的表皮是绝佳的助燃物,大片的火焰足以照亮整个空间每一个边角,耀眼而灼热,不能逼视。热浪一波一波扩散,但没有听到任何惨叫声。他像是被剥夺了发声的能力,干枯开裂的嘴扩大到极致。蛋白质燃烧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然后是烤鱼的香味,接着是火候过度,难闻的焦糊味道。狄斫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男人已经在精纯的火焰之下化为一块焦炭。店铺内数不清的杂物堆积,但除了男人本身焚烧殆尽,那片火没有殃及任何东西。他的目光从焦炭转向重九,眼中带着些许不赞同。对方只是笑容温和地说道:“受讹兽蛊惑,吃下带着妖气的肉,是绝无可能逆转的。这种情况下,我赋予他的是解脱。”重九越过狄斫,看他身后的也行:“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带着这个孩子来这里,我可能还要再找一阵子。”与其说是讹兽的妖丹被这条鱼吞掉,倒不如说是妖丹为寻求寄主而选择了这条鱼。在被捕捞上岸后转卖至这家水产店,又被店主夫妇烹食。误食是绝不可能的,它一定是预谋留在这里,防止被出售或是丢弃,而蛊惑店主吃掉它的肉。这里绝对是一个绝佳的气息掩藏之所,狄斫进入这里察觉到有所异常,但没有想到竟然是讹兽的妖丹在作祟。现在,妖丹一定就含在那颗鱼头中。重九那样自然而笃定的话语,还有这一场无根源的火,让狄斫想起什么:“是你烧毁的石狮?”“你是说那只茫然逃窜的丧家之犬?”重九微微一笑,“失去另一半,由驱邪避煞的吉狮变为杀人的凶兽,它的痛苦煎熬你也知晓。从人世消失对它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他忽然抬起手,五指张开,站在另一个方向伺机逃离的老鬼腾空而起,却在碰到无形的屏障后落回原地。重九像是能预测动向一般,将空间封锁,截断了所有逃走的路。从始至终维持淡定的老鬼眼中凝重,攀附在脖颈边的蛇带着杀气,头颅高昂。“现在可还不能走。”重九伸出食指,从左至右数过来,“一个,两个,三个。”老鬼,也行,秦霄蜀,唯独跳过了狄斫。“不用着急,我一会儿就来给你们安排妥当。”他说着,捏住鱼头,用力掰开了它的嘴,“我不想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告诉我,还有一只眼睛在哪里?”鱼张开嘴,机械的人声传出:“我不知道。”讹兽言东而西,言善即恶,重九却有办法让它说真话:“你死前不是说了几句真话吗?你教他们挖去我的眼睛,致我沉睡数千年。形神俱灭或许比身死痛苦,但好处是你不会再记得。”重九看似在专心对付着手里的鱼,可从他方才预判老鬼的动作看来,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第143章 第80章 血脉面对面前这个人,狄斫有太多疑问,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道:“我累了,先回房间去了。”秦霄蜀保持抱着手臂的姿势立在那里,面无表情时显得冷酷。狄斫想起上回他送饭去办公室,戴玉玉对他的评价,其实她也说得不错。唯有面对狄斫和也行的时候,他才言笑晏晏。这样的特殊对待让狄斫不知应当如何面对,但他不可控制地,逐渐对眼前的一切生起怀疑,这个人一定对他有所欺瞒。吞下那颗妖丹的兔妖,就在他所设下的禁制里,没有遇到威胁,妖丹又怎么会无端反噬出逃?就算是因为遇到威胁,它强行逃脱禁制,狄斫会得到感应,而那天,禁制没有遭到过任何攻击。他不在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从得知,秦霄蜀也不会告诉他。在幻境中,秦霄蜀笃定地说:“你不会需要它。”他又凭什么,说出那样的话呢?被救下的姜璐娴和冯思雨两人家庭情况不同,处理方式自然也不同。姜璐娴被几个身着制服的男人带到一边,确认她没有看清太多东西,而且一直安分待在房间内,对底下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那些人对视一眼,便告知姜璐娴,这是一起实验室巨蜥逃出引发的惨案,冯思雨父母已经遇害,而小孩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那是自己的父母。这件事是神秘组织的绝对机密,任何人不能将机密外传,否则将会受到严惩。人间蒸发事小,被抓去做实验受的苦可就难说了。一顿连哄带吓,姜璐娴脸色发白,捂着嘴一句话不敢说,然后被带上车送到了住处附近。整个过程简单粗暴,毫无人情味可言。虽然张三鳣知道后,把那几个给自己加戏的挨个抽了一遍。冯思雨与畸变的父母相处十来天,这几日所经历的事情对一个孩子,无疑会造成极深的心理阴影。被救出来那会儿还有些发烧,一时找不来能接手照顾的亲戚,只能接回部里暂时安顿。找到亲人也不敢随意交出去,谁知道她有没有吃下那些鱼肉。或许是因为量少,暂时还未反应呢?冯思雨被安置在伪造成病房的观察室内,安排专人照顾,为她准备饭菜,但她十分排斥旁人的靠近与碰触。张三鳣从监控中观察到,冯思雨时不时挠着身体,似乎很痒,最常挠的地方是背后。掩在衣服下的皮肤看不见什么情况,但这让张三鳣回想起收回来的那对夫妻的尸体。一个死在水中,一个被火烧灼成炭,焦炭表层残余鳞片纹路,女人身上的鳞片在死后变得暗淡发黑,腥臭味更为明显,脑子里一出现这画面,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张三鳣立刻找来医生,经过一番检查之后,确定只是普通湿疹,这才放下心来。没问题就可以尽早让她出来,再替她找到亲人,生活上安排好,这是他们能做的极限了。狄斫心中有所愧疚,即使冯思雨的母亲已经无法恢复,死在他手里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获得张三鳣的许可,狄斫得以进入观察室内。冯思雨认得他,没有表现出见到其他人的惊慌。但那双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眼泪迅速汇聚起来,豆大泪水砸在床上,她抿着唇,仅仅是呼吸一抽一抽的,不泄露一点哭音。狄斫清楚,她知道是他。她在门里,认出了他的声音。狄斫半蹲在床边,与她平视,看到那双稚嫩的唇控制不住地颤抖,他低声道:“思雨,我不想欺骗你,你母亲的死与我有不可分割的责任。我诚心对你道歉,不是为了你的原谅,只是表达我的歉意,对不起。”眼泪流得更凶,像打开了止水的闸门,冯思雨背过身去,抬起手背擦拭眼泪。她不发一言,只是哭。没有嚎啕宣泄,咬着唇,喉咙收紧发抖,哭得用力,又用了更大的力气压抑自己的声音。狄斫想安慰她,伸出的手悬停在距离几厘米的地方,然后收了回来。他的歉意只是因为冯思雨伤心,而非杀了异变的女人。如果冯思雨因此而怨恨,他也只能坦然接受,仅此而已。回到办公室内,张三鳣从监控里看到了全程,聪明地不再提此事,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也行今天怎么样?”“今天他请了病假,没有去学校,我怕不安全。”狄斫对她没有隐瞒,将重九的事连同出现的老鬼和盘托出。他越发觉得,与老鬼熟识的并不是原君策,而是重九。重九顶着那张脸堂而皇之出现在各处,没有任何人能分辨出来。可他也不觉得原君策是毫不知情的,至少,他已经知道了老鬼和重九的存在。“你还记得我和你说,我父亲看过一本记载童氏秘闻的杂书吗?”张三鳣颇有些神秘,“自从那天想起来,我向父亲确认过没有记错,就一直在家里找,终于让我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狄斫下意识看向她,张三鳣从挎包里拿出一本残书——书封掉了一半,纸页枯黄起皱,拿在手里竟然还有点发脆。“这就是那本书?”狄斫将书拿在手中,书封上被画得一塌糊涂,歪七扭八不成句的字散布,看着就是低龄儿童的杰作。张三鳣有些脸色发红,她小时候和张一味尽拿家里的书乱涂乱画来着,一时激动竟然忘了处理一下再拿过来。她强装正经咳了一声,报了个页数,狄斫便直接翻到了那一面。张三鳣凑近了些,指尖在字里行间划过:“书中记载,童氏一族并非天生异能,而是有奇遇。山中遇仙人,机缘之下得到一滴仙人之血,自此福泽子孙后代,生而为近仙之体。”“不过,语焉不详的杂谈太平广记里更多,真真假假……只是一本杂记而已,原本找出来只是想自己再看看。”张三鳣说道,“我带来给你,其实是因为我发现这本书的作者,是原忠慈。”狄斫敛起眉心:“是我想的那个原吗?”“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原。”张三鳣深吸一口气,“原忠慈就是原家祖师爷。”狄斫不解道:“原家祖师爷怎么会写这样的杂记,又怎么会在你父亲手里?”提起这个张三鳣就忍不住吐槽:“你敢信吗?这书是我爸小时候和原家那些人单脚斗鸡赢回来的!他一大把年纪了,现在说起来还得意洋洋的呢!”狄斫笑了笑:“叔叔童心未泯,是好事。” 第145章 “他是前任家主原正启从原家禁山抱回来的。原君策天生体质驱邪镇煞,天赋异禀,学习术法无师自通。”宿白直视前方,“但他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躯壳在异境中生出的一团意识。”“你是说原君策没有魂魄?”狄斫想要知道真相,却从未想过真相会是这样。“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魂魄,但这世间的壁垒既然存在,闯入异世一定会受到某种影响。在长期受到影响后,他不能再维持原状,因而发生了不可控的改变。”宿白含糊其辞,但话里表达的意思狄斫能够全部领会。他知道原君策与重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宿白的话听起来,像是原君策与重九……本该是一体?“你们现在见到的重九并不能造成多大的威胁,但他一直在寻找恢复的方法。”宿白忧心忡忡,“他与原君策完全不同,不存在一丝人性,甚至与当初我见到的仙人也不再相同。按照你的说法,他决定要收回他在这世间的一切,包括……你手中的那本书。”师父板爷死后,实宗所有都由狄斫继承,他一直将《弇山录》收在自己手里。狄斫以为除非他死,否则这本记载各种长生之法的异书,短时间内不会再引起争端。“你说得没错,他确实为此找过我。”狄斫回想起在部里见到冒充原君策的重九,在那时他询问过《弇山录》的事情,狄斫还为此感到困惑。现在想起来,那都是他即将有所行动的预兆……“对了,眼睛,他在寻找眼睛!”狄斫想到了更为严重的事情。重九口口声声说他的双眼被挖走,可原君策的双眼完好无损,凭空多出来的一双眼睛又是谁的?如果两只眼睛都被找回,或许代表着,现在僵持的局面会完全打破,重九所想达成的事情,将会一一实行。“他已经得到了一只眼睛,现在正在寻找另一只。”狄斫的忧虑宿白完全知晓,他语气算不上轻松,但也没有过多忧虑:“没有人知道另一只眼睛在哪里,也是一种安全信息。重九还未恢复,也至多是其本身不死不灭,不会殃及更多的人。”这也是宿白之前一直没有向狄斫提及的原因,只要没有产生实质性的危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君策会得到全方位的防护,绝不让重九得逞,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能为旁人所知。“现在就怕,他不甘愿被此束缚,强行做些什么可能会伤害到也行的事情。”狄斫心里不安,既然知道了,那他无法继续当做无事发生下去。“那座城市危险的话,那就不要继续待在那里。”宿白十分担心他的安危,他更怕重九强行从狄斫手中夺回《弇山录》,不择手段,更不会在乎他人的性命。“嗯,我有这个打算,暂时离开这里。”狄斫有认真思考过,虽然没有考虑太久,权衡利弊,离开这里是最优选。宿白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回榕镇吗?”狄斫迟疑片刻:“还不确定去哪,榕镇是最容易找去的地方,我应该不会回去。”重九去过榕镇,那地方也不安全,这是狄斫唯一确认的事情。事情已经知晓了大半,狄斫能做的只有带也行躲避灾祸,重九的出现让他危机意识加满,这件事上,他不能让也行冒任何险。秦筱苑的邀约……狄斫看着手机,见一面也不是不可以。秦霄蜀和也行在家下了一下午的飞行棋,听见门响,就见狄斫面无表情地开门进来,开口让也行先回房间。秦霄蜀在也行背后轻推,看着他回房关上门,转脸看着狄斫关切询问:“怎么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狄斫抬起眼睑,那张似描画出的秀致面庞写满认真,“兔妖到底是怎么死的,和你有没有关系?”秦霄蜀注视着他,转移目光抚了抚额头,随即放下手。他坦然道:“我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个自称重九的人。在鱼店见到他之前,重九找上门过一回。”那天,狄斫收到周慧子电话需要暂时离开,秦霄蜀从图书馆回来,见到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人,当然要礼貌性警惕一下。那兔妖,反而主动和他搭起话来。“你想不想知道兔妖死之前和我说了什么?”秦霄蜀一点也不像在被人质问的模样,言语中带着笑意。“他和你说了什么。”狄斫板着脸。秦霄蜀手肘撑着桌面,支着下巴:“他说,你把他带回来是想对他做奇怪的事情。”狄斫:“……”“他说,你对你师弟情深爱切,全心奉献,甚至为了不让他死,要逼他说出能救你师弟的方法。”奇怪的事情就是威胁酷刑?狄斫紧握住拳,额头青筋直跳:“然后呢?”“然后重九就出现了。”秦霄蜀面色淡然,“他说他了解你,如果知道有什么方法,你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尝试……对不对?”他坐在凳子上,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狄斫,眸中深邃,狄斫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他说的没错。”“然后重九把兔妖从沙发上拉起来,妖丹强行逃离,留了一只死兔子。”秦霄蜀摸了摸下巴,“想着讹兽妖丹附身过的兔子应该挺好吃的,我就把它炒掉了。”这倒是,张三鳣还特意和狄斫说了一句兔子好吃。“我已经把那天的全部情况都说了,你……”秦霄蜀观察着狄斫的脸色,见他绷着一张脸,眼睑半垂看不出情绪来。“我要把你卖掉。”狄斫冷酷地说道,“后天和我去见一个人。”狄斫转身回了房,秦霄蜀站在原地满脑袋问号:嗯?卖掉?打定主意离开这座城市,也行还惦记着自己留在课桌里的书和文具,狄斫便抽时间去学校将他的东西拿回来。只是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司阙半路冲出来,脸色极难看,不来虚与委蛇那一套,直接说道:“也行这几天没有去学校。”“外面危险,当然是留在家里安全。”狄斫上下打量他,没有明显的外伤,“你竟然能安然无恙地逃回来。”司阙浑身紧绷,掩在衣物下的肩胛处的伤火辣辣地疼,他心中焦躁,咬牙切齿道:“不是你照看不周,让也行受伤流血,怎么可能会把那个人引来?”“也行是你什么人?”狄斫面色淡然,“我的徒弟用不着你关心。”“开什么玩笑,也行是我的亲外甥,我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以为你有能力照顾好他,才放心让你带走他,结果你却把他带到那种危险的地方。不是我赶到,也行就被你害死了!”司阙愤然慷慨的话音刚落,腹部就遭受重重的一拳,一时猝不及防,霎时难受得弓起了身子。 第147章 没睡醒的脑袋像是有几十斤重,肖珍小心把自己珍贵的脑袋放回枕头上,重新闭上眼几十秒,睁眼抬头往床下看:“不对啊,你没有男朋友啊!什么情况?”秦筱苑拿起一件黑底白色碎花的雪纺裙往身上套:“我今天要去见狄先生,你不是说那个和我小叔长得很像的人和他认识吗,说不定今天可以让狄先生带我去见他。这件怎么样?”“还行,我觉得波点那条裙子好看,穿那条吧。”没有情感八卦就没有探索的欲望,肖珍半眯着眼,“我觉得找他也是白搭,我知道你想让奶奶最后见一次小叔,但是那个人年龄对不上啊。”秦筱苑放下手里的衣服,面上表情减淡,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奶奶已经遗憾了一辈子了,就算是善意的谎言,我也想尽量尝试去做。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自从接到家里噩耗,秦筱苑已经在宿舍哭过好几回了,肖珍见她又快要哭了的表情,连忙说道:“你已经做了很多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怎么说这也不全是你的责任啊。”秦筱苑勉强笑了笑,拿起肖珍说的那条黑色波点裙:“那我就穿这个咯。”装扮妥当,秦筱苑准时抵达预定好的包厢,她脑中组织了几十遍应该如何开那个口,说“我舍友见到你一个朋友像我小叔,我可以见见他吗”?这样是不是太直接了?先寒暄几句,然后再切入这个话题是不是好一点?所有的纠结与困扰在打开包厢门的一刻全部烟消云散,秦筱苑盯着包厢内那张熟悉的面孔,脑中一瞬间的空白,她感觉自己双腿是僵硬的,往前走动时才发现它其实在发抖。“狄先生……”秦筱苑不敢置信地看着狄斫,他怎么会知道……是巧合吧,一定只是巧合。狄斫嘴角含笑,示意她坐下,直言不讳:“上次我遇到你的舍友,她见到我的朋友就说很像你小叔,我想她一定将这件事告诉了你。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猜你应该是为了这个,擅自将他带来,不好意思了。”秦筱苑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直愣愣点头。秦霄蜀面色冷淡,注视秦筱苑的目光说不上多热情,两人的面貌有五分相似,只是秦霄蜀还在为狄斫那句话生闷气,对这女孩印象就是糊里糊涂的。也行乖巧坐在旁边,狄斫牵起也行的手,对秦霄蜀说道:“你和秦小姐聊吧,我先带也行出去了,有事打电话。”秦霄蜀看他的目光深沉,狄斫没有一点压力,带着也行走出包厢。不知怎的,面对与小叔极为相似的那人秦筱苑压力巨大,面对狄斫她反倒还自在一点。双方没有人开口,寂静的包厢里越发尴尬。秦筱苑轻咳一声:“先生贵姓?”“姓秦。”秦霄蜀微扬下颌,“和秦小姐的秦没什么关系的秦。”第83章 决定虽然不知道那位秦先生的敌意从何而来,秦筱苑有些委屈,因为有求于人只能忍耐。她有想过见到狄斫后,可以向他提出请求,但秦筱苑没想到会在这么突然的情形下见到这个人。她慌张片刻,终于强行镇定下来,找到一点头绪,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相册:“秦先生,我想先给你看一张照片。”秦霄蜀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狄斫提到榕镇里见过拍照的场景,他多少猜到照片内容是什么。但见到照片上的另一个人,秦霄蜀心中生起几分不悦,眉梢微动,随即把手机从桌面上推回去。秦筱苑深吸一口气:“我有一个小叔,他在我八岁那年失踪,奶奶一直很挂念他。不久前奶奶查出癌症晚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让她不带遗憾地离开。”身体检查是秦筱苑还在家里的时候做的,爸爸一大早开会,姑姑去了外地出差,秦筱苑因为之前“叛逆”不回家,奶奶只想让她安分待在家里,所以那天是赵会成请假陪着奶奶一起去的医院。部分结果当时检查完就出了,还有几项隔了几天才收到医院的检测报告单。谁也没想到这几天之后,竟然得到的是“死亡预告书”。打电话传达这个噩耗的也是赵会成,他语气沉痛地安慰着秦筱苑,秦筱苑知晓他的心情同自己是一样的,强忍着悲痛和赵叔叔互相安慰几句,挂了电话。在巨大的悲痛过后,秦筱苑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她抛却了一切顾虑,想来确认狄斫身边那人的身份,她不想再仅仅抱着怀疑,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要得到一个结果。秦霄蜀不为所动:“然后呢?”然后……然后呢?秦筱苑情不自禁盯着面前那位秦先生的脸,他长得和小叔太像了,年纪也相仿。以至于那张屏幕上显示的旧照片和这个人摆在一起,像是时空交错,照片里年轻的小叔来到了现实。她注视着他,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带你去见我奶奶,希望她能在最后的日子里找到一点寄托。我可以给出适当的报酬,多少都是可以商量的。”提到报酬,秦筱苑垂下头,变得小心翼翼。她这些年压岁钱、零花钱攒了不少,课外做兼职,奖学金也存了一点。但怎么说对方可能是经济独立的成年人,有自己的工作,一个学生提出的报酬,恐怕很难引起对方的兴趣吧?想雇佣这位秦先生,提前商量报酬条件之类的,总好过之后的尴尬。“癌症吗?”秦霄蜀突然开口,眼中看不出情绪。秦筱苑诧异抬头,点了点。秦霄蜀又问:“外地?”秦筱苑连忙说道:“我家在首都。”秦霄蜀不置可否:“来往车费、食宿、中途花销全包?”这个意思是,他可以考虑帮这个忙?秦筱苑快速点头:“当然,全部费用我都可以承担!”说完她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满,补充道,“非必要高额开销我可能负担不起,普通家庭消费水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是说,三人份。”秦霄蜀双手交叠放上桌面,“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唯一的前提是,你能让狄先生答应和我们同行。”账户里存款有三四万左右,肖珍说过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找她,金钱这一块应该不成问题。问题是狄斫……秦筱苑抿着唇,咬咬牙点头:“我会尽力请求狄先生。第三人,是刚才那个小孩?他是狄先生的徒弟吧?”秦筱苑记得,狄斫放暑假之前来学校找她,因为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铜钱,那是属于他走失的徒弟的。铜钱现在挂在他的脖子上,看样子,刚才那叫也行的孩子就是了。“嗯,”秦霄蜀轻描淡写,“那是我儿子。”秦筱苑表情错愕,瞪大了眼睛。秦先生看起来也就二十二、三,儿子竟然那么大了!秦筱苑干干笑了两声:“好巧啊,狄先生的徒弟居然是你的儿子。”“一点都不巧,我是看上他,才会收养他徒弟做儿子的。”秦霄蜀直直盯着她的双眼,重点强调自己的动机。他用这样直接的言语告诉秦筱苑,像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宣誓主权。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秦筱苑突然顿悟对方不善的来源,恐怕是把她当做了威胁。长得相似的两个人,喜好也会相似吗? 第149章 他只是没想好去哪罢了。作者有话说:失学儿童也行√从灵异文变成了狗血文【手动狗头】第84章 安置虽然也行暂时没有去学校,学习也是不能落下的。秦霄蜀和狄斫两人分配好时间,白天由秦霄蜀负责文化课的教学任务,吃过晚饭后的时间是归狄斫的。那条不声不响跑来的狗鲁鲁就趴在也行的小书桌下,不声不响。狄斫至今搞不懂它到底为什么找来这里,只是鬼差还没来带走它,狄斫便也没有管。也行新学了一种符篆,能够让灵体短暂显出实体,在与鬼实战中,这样的符篆有助于产生有效打击。也行画了一张贴在鲁鲁身上做试验,效果显著,鲁鲁趴在地面任由也行一双小脚踩在自己身上,十分好脾气。晚饭后半个小时可以吃饭后水果,新鲜的红苹果秦霄蜀刚洗过,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狄斫拿起水果刀,一边看着也行画符,一边削苹果。狄斫削苹果的技术一流,长长的苹果皮一圈一圈均匀剥离果肉,垂落垃圾桶内,完整没有断开过。将去了皮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入果碟,狄斫说了声休息一会儿,也行应声放下毛笔,迈着欢快的步伐去洗手。洗完手回来,也行用小钢叉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又给狄斫喂了一块。秦霄蜀坐在沙发上给店里伙计交代注意事宜,反正他也不常去店里,凡事电话联系就行,再不济木先生一群徒子徒孙,随时能接手店铺,秦霄蜀走得毫无顾虑。挂了电话,秦霄蜀放下手机,站起身走了过来。那么大一个人在旁边直直盯着,饶是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很多的狄斫也没克制住,看向秦霄蜀,无声询问:你想干嘛?秦霄蜀指了指果碟:“我想吃你削的苹果。”狄斫微点头,握住了他的手。秦霄蜀一时没有动作,狄斫一边眉梢挑起来,还有什么事?秦霄蜀面色凝重,反而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还是说准备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狄斫一时没懂他的脑回路:“什么意思?”“你之前不轻易答应,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很反常。”秦霄蜀笃定,上下打量,期望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狄斫皱起眉头,有些困惑:“不是你说想吃吗?”秦霄蜀理直气壮:“就是因为我说想吃而你同意了,才更不对劲。”狄斫皱起的眉舒展开,放松下来,语气淡然:“有什么不对劲,秦小姐邀请我们是看你的面子,你说什么我不听,到时候,给我们扔半路上我找谁去。”也行咔嚓咔嚓咬着苹果,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师父和爸爸“吵架”。秦霄蜀坐近了点:“还生气?”“没有。”狄斫摇摇头,对他这样的反应有些不解,“单纯只是想没必要对你严词厉色。同一屋檐下,你我又不是敌人,友善一点不好吗?”秦霄蜀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你别这样,这样反而让我觉得你离我更远。”“为什么?”狄斫讶然看向秦霄蜀。“你以前都说我不能吃的,”秦霄蜀满脸控诉,“你现在根本不关心我。”狄斫:“……”他要把这个人打一顿。狄斫情绪不稳,处在爆发边缘,震动的手机及时分走他的部分注意力,狄斫瞥了秦霄蜀一眼,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电话是张三鳣打来的,她难得这个点打电话来,下班回家后她向来是不怎么管事的。白天没有听说有重案,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突发紧急情况,颇有些闲谈时的抱怨。“快给我气死了!”电话那头有沾水的菜下锅后在油里炸开的声音,锅铲快速翻炒,她应该正站在厨房边。还有小孩叽叽咕咕的声音传来,离话筒极近,像是就在她身边。张三鳣叫了声都可,稍等一下,小孩子的声音便小了点,又嘟囔两声彻底安静下来。狄斫问道:“怎么了?”张三鳣怒气冲冲:“那个女孩冯思雨,她家离得近的亲戚我都联系过了,没有一个愿意监护她,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会这样……”狄斫声音低下来。归根结底,如果不是他留下妖丹在这里,也就不会让它有机会脱逃,那对夫妇更不会无辜惨死。张三鳣正在气头上,说好今天回来和女儿吃饭的,结果因为要和那些亲戚周旋回来晚了点。结果可好,那些人拐弯抹角问遗产有多少,得知遗产不多,顺手就挂了电话。都可在家坚持要等她,等到现在还没吃上饭。“那是一群吸血鬼吗?一个一个的,人活着的时候借钱不还,人死了惦记遗产,给我气得额头一跳一跳的疼!”要不是女儿现在就在旁边看着,张三鳣真能现场暴走。“我明天去看看,”狄斫说道,“我认识福利机构的人,如果没有办法,只能考虑那边,我会尽量帮助她的。”张三鳣找人说出了心里憋的气,又见他真的在想办法出主意,怒火消了不少:“没关系,你不用太操心,我能有办法的。就是被他们给气到了,今天我什么都不想了,明天再处理。”狄斫应道:“好。那明天我早上来一趟,有些事要和你说。”张三鳣说了声行,还要安抚小女儿,挂了电话没再多聊。翌日一早,狄斫来到办公室,张三鳣没在,他便走向观察室。观察室内的小女孩还在睡着,狄斫开门进入,看着那张清秀的睡颜,心中怜悯。女孩快要醒来,狄斫在被发现之前走出房间,正遇到从走廊尽头而来的张三鳣。相互打了声招呼,张三鳣拿出批好的假条:“喏,你的长期假条。” 第151章 他是在起始站上的车,对坐换了两拨人,第三拨是两男一女还带了个小孩儿,安安静静在边上坐下。武浩磊瞟了他们一眼,左腿后挪,碰到腿边的小箱子,确认过随即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生活作息不规律,让武浩磊练就了闭上眼五秒内睡着的技能。但入睡快不代表睡得沉,稍微有点动静他就能醒来,好在新上车的几个人不怎么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武浩磊觉得胳膊一疼,像是被虫咬了一口。他浑身一激灵睁开眼,视线投向搭在扶手上,挽起小半截袖子的右臂。没有虫,武浩磊把手臂拿下来,伸手搓了搓,奇了怪了。武浩磊忍不住把怀疑的视线移到旁边那小孩身上,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察觉他在看他,小孩害羞地紧紧贴着坐在另一边的男人。就算以武浩磊这样一个五大三粗没啥欣赏水平的糙人来说,那张侧脸也是过分好看。武浩磊下意识往周围看,只有几个偷偷瞟来的小姑娘,看样子不是什么大明星。那人注意到孩子的动作,偏过头看来。见武浩磊捂着胳膊,还有也行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了然,轻声说道:“也行,你是不是打扰到叔叔了?给叔叔道歉。”也行龇着小白牙咧嘴笑,对武浩磊说了声对不起。武浩磊不自在摸了摸后脑勺:“没事,小朋友也没干什么。”那叫也行的小孩盯着他的胳膊,武浩磊想起手臂上有个文身,挽起袖子后露出了一点,小孩子见到惊奇是难免的。成年人见到大块文身的还会觉得不是好人呢,更何况小孩子,武浩磊可没小心眼到计较这个。也行抱着狄斫胳膊,害羞地说道:“师父,叔叔的手毛好长呀。”武浩磊一阵无语,感情这小东西刚才是在揪他手毛!“……小朋友,你看这是什么?”武浩磊干脆把袖子挽到肱二头肌,露出手臂上整个文身,非要吓唬吓唬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淘气鬼。文身面积布满大半胳膊,颜色较暗,繁复的线条组成周身环绕火焰的怒目金刚。金刚三目圆睁,獠牙毕现,发须怒冲,凶神恶煞,愤怒威猛之状。它左手施期克印,右手持骷髅宝杖,脖挂头骨串成的挂饰,腰围虎皮裙,脚踏莲花日轮。手腕、脚腕绕蛇,头顶一颗仰天长啸的绿色小马头。也行果然眼睛睁大了,惊奇地盯着文身。“怎么样,就问你怕不怕?”武浩磊面露得意,他还能镇不住一个小孩?也行摇摇头,十分诚恳:“我不怕。”他扯了扯狄斫袖子,“师父,这是什么啊?”狄斫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那是马头明王,看到那只绿色小马头了吗?观音有千千万化身,或喜或怒或哀,皆是化相。别看它凶神恶煞,本质包含了对世人的悲悯,为利益众生而现。马头明王降魔除障,消无明业障、瘟疫、苦痛、免一切罪咒邪法。”武浩磊惊讶地看着狄斫:“你也懂这个?”他一拍大腿,“我就说我能遇上懂行的,那些个人都不懂!见到怒目金刚就说是凶神,说我文这个要倒大霉。我这是花了大价钱找的文身师傅,他干这行三四十年了,什么能文,什么不能文他还能不知道?”说起这些武浩磊来了精神,长途乘车的疲累顿时一扫而光:“那文身师傅还跟我说了几句行规,观音闭眼不救世,关公睁眼必杀人。纹龙不过肩,纹虎不下山。人家懂着呢!”狄斫见也行听得入神,哇哇称奇,常年在外跑动的人,装着一肚子的故事,和人说起话来口若悬河,就当给也行找了个免费故事机也可以。但话里的错处还是要提出来的,狄斫说道:“观音怜悯世人,睁眼是亲眼去看世间苦难,闭眼却不是漠视,而是用心眼关注众生。”武浩磊兴致盎然,被提出不同意见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兴奋道:“是吗?原来还有这么个说法!”也行眼中闪烁着光,他仰脸往前凑:“师父,我可不可以也要一个这个?”“不可以。”狄斫好声气地拒绝他,“那是佛,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他想了想:“你要真的想,倒是可以给你弄一个祖师爷。”也行仔细回想每日供奉的祖师像——板着脸满是皱纹的老头子,认真说道:“还是算了吧!”狄斫笑了笑,察觉脚尖被人碰了碰,转头看向对面。秦霄蜀双手抱在胸前,正面无表情直直盯着他。和一个陌生人聊得这么欢,当他不存在吗?因为想要和狄斫面对面,所以选了这么一个位置,可狄斫压根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显而易见根本不是位置的问题。秦霄蜀周身低气压,脚尖和狄斫的相抵,微微用力。幼稚。狄斫别开脸,不理会他。一直沉默着的秦筱苑突然开口,她指着武浩磊手腕上的手串,惊奇道:“先生,这手串是买的吗?我一个人认识的人,他和你有一样的手串。”武浩磊亮了亮手腕上的铁胆菩提十八子:“这个?嗨,还真不是买的,可要说它不是买的,又花了我大几万呢!”他转向秦筱苑,把手串摘下来展示。铁胆菩提没有什么纹路,黑底色红星点,戴了几年也没有像别的手串出现包浆什么的,看着挺普通。“我住的那附近有座寺庙,前几年开始定期举行忏悔集会,有高僧讲法的那种。后来不是人一多就引导捐款么,说是积攒功德,说过悔改,捐款多的人能得一串主持开光消罪解孽十八子。喏,就这玩意。”武浩磊一脸不屑:“说是定制的,外边很难买到,我还想见识稀奇玩意,没想到就这!我跟你说,盘不出包浆来的手串都不是好手串,这玩意正经玩文玩的谁买它啊,市场不认可啊这东西!我花了大几万,就是铁球我都非得给它盘出来不可!”“忏悔……集会?那是什么?”秦筱苑像是单纯好奇地问道。秦霄蜀冷声道:“忏悔是一种仪式,出家人集会,定期诵戒。犯戒的僧人陈述自己所犯的错误,诚心悔过。只是有些人的忏悔不是真心忏悔,不会有任何成效的。”狄斫眉心微蹙,不赞同地看着他,秦筱苑像是明白了,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三个人因为各自的原因不再讲话,武浩磊倒是和也行聊得正欢,到站下车时,才发现大家在一个站下。武浩磊拎着自己的皮箱和他们告别,旅程就是这样,沿途总会遇到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人,萍水相逢,也是一种缘分。说不定以后还能遇见呢,武浩磊想着,要是下回能见到,那可就是朋友了。周围下车的旅客风风火火地走出车站,很快四处散开。秦筱苑看着狄斫和秦霄蜀,犹豫着说道:“我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你可以先和我去医院吗?”秦霄蜀看着狄斫,狄斫笑笑:“你们自己决定吧,不用管我和也行,我们已经有去处了。”他低头看了看时间:“我有一位长辈正好这几天在首都,我告诉了她到达的时间,来接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安排。”秦霄蜀脸色难看极了。狄斫说道:“没有必要什么都向你汇报。而且我只答应和你们过来,从没有说全部听从你们的安排。况且你们有事要做,我和也行不能有自己的安排?”手机适时震动,狄斫接起电话,和开车的司机确认方位,几分钟后就到。辜欣茗是付宗明的母亲,也是国降部最高领导辜惪老先生的女儿,宿白找回狄斫后,在付家短暂停留过几日,辜欣茗对待宿白如亲子,对狄斫亦是慈爱有加。这次他会轻易答应跟随秦筱苑一起来,正好想起辜欣茗回到首都,趁此机会拜访她,两全其美。狄斫想了想,握了握秦霄蜀的手:“你先处理秦小姐这边的事情吧,我相信你可以妥善处理好。那位阿姨是一位很好的长辈,我这边不会有问题的。到了我发地址给你,处理好我再来找你。” 第153章 辜欣茗难得见到他,一肚子话要说,十句有八句是吐槽她那“不孝子”付宗明的。“我都跟他说,给宿白多一点私人空间。他那表情,搞得我像是要拆散他们的恶婆婆哦!”辜欣茗指尖掐着果盘里的葡萄,说到气愤处,捏得葡萄汁水四溅。狄斫坐在旁边只是笑,师弟现在的生活很好,这样就足够了。两人说起话来没完,当然,大部分发言都来源辜欣茗。也行在凳子上坐得端正,双手扶在膝头,凳子有些高,他坐在上面双脚不能着地,只好踮着脚尖。过度集中注意力后,便是精力透支,也行眼皮发沉,耳边的谈话声渐渐模糊起来。“嘭!”辜欣茗一惊,连忙把一头磕在桌沿上的也行扶起来,搂在怀里:“我的小宝贝,怎么坐着睡着了?”也行两眼噙着泪花,嘴角往下:“奶奶,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借你的床,睡一会儿就好。”辜欣茗心疼地给他揉揉额头,都起了一个小包了。“赶紧的,不要坐在这里了,你们都去休息一下!”辜欣茗雷厉风行,迅速行动起来,狄斫将也行抱起跟在她身后,来到提前准备好的房间。房间在大宅西面二楼,屋内装饰古朴,放置一扇花鸟卷屏风,窗下摆了一张不足半米高的木榻,打开窗后可以看到他们刚才所在的那片湖。房间内有两张床,狄斫提前说好,他和也行住一间就可以。人家小孩困到那个样子还硬撑着,辜欣茗不敢再打扰,叮嘱一声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到饭点她再来叫他们。也行困得沾床就睡,狄斫在他身边守了片刻,目光凝在他额头上,无声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和他的缘分很深,短短几个月,也行就已经将他视为所有的依靠,狄斫不想辜负这份信任。从小便不断承载来自旁人的期望,狄斫从来都不愿让那份期望落空。不管那份期望有多少,都是赋予他的信念与力量。师父的期望,师弟的景仰,榕镇居民的信赖,现在还有也行的依赖。狄斫极力想要带也行离开重九的视线范围,他怕自己无能为力,保护不了也行的后果是他所不能承受的。身边任何人受到伤害,狄斫所感受到的痛苦只会成倍增长。陷入沉睡的呼吸绵长,狄斫放松下来,坐在靠窗的木榻上。发送了居住地址给秦霄蜀,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和他的家人见上面了。讯息发出后,一分钟不到,电话已经打了过来,狄斫看着熟睡的也行,犹豫着接通。“你怎么样了?”秦霄蜀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低沉,总之不像是情绪高昂的样子,狄斫猜想,或许事情进展并不顺利?狄斫压低了声音:“也行刚睡着,他一路上坐车累坏了。”“你呢?有没有休息?”秦霄蜀问道。“嗯,我还不困。”狄斫不太喜欢向别人说自己如何,秦霄蜀总是这样问,他像往常一样含糊回应,问道,“秦小姐那边的问题,现在怎么样了?”秦霄蜀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强行按捺的不耐烦:“她太过分了,竟然要我跟她们回家去。”狄斫嘴角翘了翘:“然后呢?”秦霄蜀提高了声音:“还有什么然后呢?我跟她说,这得加钱。”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秦霄蜀心头的烦躁被一点一点抚平,他紧绷的表情缓缓放松,一整天无由来的糟糕心情就这样瞬间得到了解放。低而轻的声音如喟叹般:“想见你。”“明天吧。”狄斫说道,“下午怎么样?”秦霄蜀被他的话惊到失语,随即怕他反悔迅速说道:“天上下刀子,你都得给我出来。”“对了,今天见到你那位恋人了吗?”木榻很矮,这个高度坐着正好可以够到窗台。狄斫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泛着柔波的湖水,心中一片平静祥和。湖水真绿啊。“……”狄斫提这茬一次,秦霄蜀心中对秦筱苑的怨气就增加一分。他咬着牙:“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问出这样的问题的?”“关心徒弟爸爸的心态。”狄斫指尖轻敲窗棂,“放心,你是也行的爸爸,我是也行的师父,你我的这层关系和革命友谊一样牢不可破。”去他的革命友谊!秦霄蜀嘴里的话被挂断的忙音堵住,他瞪着手里的手机,连带对来找他的秦筱苑没有一点好脸色。被吓了一跳的秦筱苑捂着胸口,感到委屈,心里苦却不能说。狄先生经常面对这个人,应该也很难吧,秦筱苑心中对狄斫生起无限怜悯。西式快餐店门口,司阙站在屋檐下,旁边是甜品窗口,正排了一条长龙领取冰淇淋。“你确定你要吃这个?儿童套餐?”司阙狐疑地低头看着优优。优优无声点头,眼中带着严肃认真。“那个人带你吃过?”司阙眉头打结。搞什么鬼,带鬼吃麦当劳,想什么呢?优优盯着宣传单,大有吃不到誓不罢休的意思。想想她所要的并不多,并且很难得有这样的要求,司阙无奈点头:“行吧,就这一次。”点好餐到靠窗的角落坐下,拒绝优优的友好邀请,司阙望着窗外。首都啊,好像和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两样。第87章 颅器文物考古研究所上班时间为早九点,八点半过后,各办公室研究人员陆陆续续到岗,单位订购的报刊更早些时候已经送到,下达各科室。 第155章 司阙的身上带着一股不详之气,但又好像不是源于他自身。司阙并不隐瞒,打开随身携带的包,从包中拿出一只瓢状的器物,轻轻放在桌面上。那件器物造型像是一只碗,形状不是规则圆形,外沿刻着骷髅,镶着金边,缀满火焰纹样。碗底有錾刻繁复花纹的托,材质像是一种金属或是合金。一团黑气从碗内涌出,巨大的怨念形成一片,笼罩在头顶。狰狞的人脸从黑气中浮现,痛苦阴暗不断从黑气中传出,窗外的天色都似乎变得暗沉。店内其他人看不见这片黑气,也行却看得见,他好奇地伸出手,想要摸摸那不明材质的碗。狄斫伸手拦下他:“这个不可以碰。”也行乖乖收回手:“这是什么呀?”“这是一种法器,叫嘎巴拉,来自密教……他们也信佛,但有很多区别,这些我不是很了解,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狄斫看着桌上的嘎巴拉,感受到浓烈的怨念仇恨,心中生出不详,让司阙将它收起来。也行懵懵的,不太懂。“你师父说得太含蓄,你怎么可能听得懂。”司阙伸手按在碗沿,那片黑气瞬间被压制,消散开来,“这是颅器,这个碗……”他的另一只手突然伸出,按在也行头顶,“是用这里的骨头做的哦。”也行背脊发寒,连忙把那只手拍开,藏到狄斫怀里。颅器是用在寺庙中的法器,代表“无常”,颅器中承载的甘露,代表一切福德智慧。边缘镶金边或银边,缀满代表火焰的花纹,上有盖下有座。他手里这个没有盖的那部分,其他地方已经很接近了。“不过,这是个假货。”司阙收回手,“颅器作为法器一般都会使用高僧的遗骨,他们认为灵魂流动,死后的身躯便只是一具皮囊,使之成为法器反倒是物尽其用,是功德一桩。这件东西,完全不够格。”听到这是假的,也行松了一口气,司阙笑着补充道:“颅器是假,骨头是真的哦。看样子,应该是近几年死的呢。”法器皆是吉祥寓意,用途弘善才能称为法器,否则就是凶器。人死后,破坏尸骨本就会产生一定影响,更何况还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死的。死前遭受极大痛苦而生成怨灵,死后尸骨被制成颅器,依附在颅器上的怨气与日俱增,无可解脱。也行瘪着嘴:“师父,我们走吧,换个位置也行。”他有点怕。用人的骨头做这些东西,那得多疼啊。挫骨扬灰都是顶恶毒的诅咒了,在骨头上雕花刻字,那得是多穷凶极恶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情。狄斫想起在车上遇到的那个人,他手臂上的马头明王,似乎也是密教供奉的神明。今天参观的那间库房中也有一些与之相关的藏品,看来在此流传相当久的时间了。司阙将颅器收回包里:“你也看到了,这些人遭受极大痛苦,得不到解脱。这样做的人,可不能放任不管。”狄斫沉默片刻,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查到源头,与一家文物研究所的某个人有关。”司阙撑着下巴,“我看到,你进入了那家研究所。”“那也和我关系不大,我只是去参观。”狄斫不怎么想和他扯上关系。面对重九的威胁他或许会考虑拉拢司阙,但现在还没有到那种地步。电话震动起来,狄斫接通,给秦霄蜀报了位置,坐在原地等待。秦霄蜀推门而入,见到坐在狄斫对面的司阙,面无表情说道:“我怎么好像记得,你今天要见的人是我。”狄斫无辜摊手,也行举起手抢答:“他自己来的,还赖着不肯走!”这三个人有点太过分了,司阙一口气哽在胸口。面对他抛出的橄榄枝挥手打落也就算了,竟然还想一脚把他踹开,这个外甥捡回来也不能要了。作者有话说:狄斫:敌不动我不动,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我,威胁我我就自爆。√第88章 会谈司阙拂袖而去,秦霄蜀在狄斫身边坐下,直直盯着他不说话。“有话要说?”狄斫问道。“没话说就不能看着你?”秦霄蜀微偏头,“见面不就是看你吗?”也行一脸严肃:“爸爸,那是我的位置。”秦霄蜀不客气地指对面:“你坐那里。”也行想了想,低头看着刚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冰激凌:“爸爸,我的冰激凌掉了,你带我再去买一个吧。”秦霄蜀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钞票:“你自己去吧,我和你师父在这里看着,你可以的。”说着,他给了也行一个鼓励的眼神,俨然一个期待孩子踏出独立那一步的好父亲。也行瞥秦霄蜀一眼,接过钱转身去买冰激凌。他已经是个七岁的孩子了,不和大人一般见识。看着也行走向柜台,狄斫轻声问道:“家里人情况如何?”秦霄蜀蹙着眉心看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见到他们只觉得厌烦。”秦筱苑的奶奶姓安,那位老太太见到秦霄蜀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门心思认定他就是自己儿子。当天便精神大好,说自己身体疼痛减轻,要出院。小姑秦莫云得到通知赶来医院,听过秦筱苑的解释,那生得和小弟一模一样的人只是被她请来给老人一个精神寄托,虽然连姓名也相同,但对方身份可查,的确是峡市人口。她只是责备了秦筱苑几句,但因为现在母亲的事情都得放在第一位,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上前戳破,和哥哥电话联系说明了情况,皆是默认了这一现状。两个哥哥工作忙,秦莫云不放心让老人和一个小姑娘跟这生人一起回家,也跟了回来。一路上秦莫云一直都看着秦霄蜀,秦霄蜀对她明目张胆的目光视而不见,甚至是对眼前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家里请了钟点工,每天都会按时打扫,老太太没有不让别人碰,反而要监督卫生做得干净不干净,她心里想着儿子一定会回来,总不能回来的时候,连个住的干净地方都没有。她领着秦霄蜀进房间,满面笑容:“你看打扫得干净吗?每天都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秦霄蜀扫视房间每一个角落,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房间只能说大致保持原样,更多东西都被整理收了起来。开始几年还是人离开时的样子,在这十多年间一点一点被拿走,收入一旁的衣帽间。 第157章 秦霄蜀微微翘起嘴角:“收到。”赵会成下班后来家里拜访,是秦筱苑始料未及的。她惊慌失措地看着门外的赵会成,心中不由得庆幸老天爷也在帮她,秦先生出去见狄先生了,正好现在不在。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秦筱苑如坐针毡,只想赵会成能快点离开。如果赵叔叔见到秦先生,秦筱苑真觉得会天塌地陷。赵会成只是来看望老太太,没有留下吃晚饭的意思。白天里的事多少对心情有点影响,秦家人的友善让他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赵会成终于决定回家,秦筱苑佯装挽留,实际上忙不迭送他出门,挥手告别关门一气呵成。赵会成向来知道这个女孩子脑筋灵活,想法诸多,不知道现在又有什么新想法,不由得无奈笑笑。“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赵会成抬头,看清门内人的面孔,随即瞪大双眼仓促后退。电梯门正对着楼梯口,几步间就退到尽头一脚踏空,好在慌忙间抓住了扶手稳住身形,赵会成霎时冒了一身汗。却不知是因为见到电梯内的人,还是因为差点失足滚下楼梯。秦筱苑听见异响打开门来看,门外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让她脸色瞬间惨白。作者有话说:今天能有更多评论和更多海星吗?第89章 异常厌恶、愤怒、恨。一瞬间席卷而来的负面情绪压制所有理智,秦霄蜀面色冷厉,踏步向前。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步一步向赵会成靠近。秦筱苑见到事情不对,连忙站到赵会成身前拦住秦霄蜀:“你要做什么?赵叔叔不是坏人,他是我们家认识的!”“总而言之,回家以后,尽量以平常心对待家人。”狄斫说的话在脑中响起,秦霄蜀紧盯着秦筱苑的脸,女孩一脸坚定地拦在面前,势必要维护她身后那个人。秦霄蜀眼眸发暗,缓缓退后一步。情绪在胸腔内翻滚,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秦霄蜀的目光从秦筱苑转移到赵会成脸上。惊慌困惑恐惧交杂,那双眼睛与秦霄蜀对视的瞬间便错开,却又因为不敢置信不断想要确认。他在心虚。秦霄蜀可以确认这一点。不明白两人起了什么冲突,但秦霄蜀表现出显而易见的不善,赵会成扶着楼梯扶手才勉强站立,形势显而易见。秦筱苑努力让自己硬气起来,但面对那张和小叔一样的脸,显得有些色厉内荏:“赵叔叔是我小叔的朋友,他照顾我和我的家人十多年,你只是我请回来陪奶奶的,不可以这么……这么不礼貌地对赵叔叔!”女孩在竭力保护身后的人,秦霄蜀选择暂时无视他们,狄斫不会想要见到他和这些家人起冲突的。赵会成听到秦筱苑的话,回过神来,这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心中的惶恐平息下来。他有些严肃地问道:“筱苑,他是谁?”秦筱苑愧疚转身,不敢看赵会成:“秦先生是我在峡市见到的,我想让奶奶最后的日子,过得快乐一点。”“胡闹,简直胡闹!”赵会成低声呵斥,“你到底怎么想的?让一个陌生人冒充你小叔吗?你奶奶还没有糊涂到认不清人那种地步。”虽然,见到的时候赵会成也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赵会成的眼睛不由自主往那边望,越看越是觉得心惊。从脸到身形都太像了,甚至和失踪那年的秦霄蜀没有半分不同。“可是,我只是想让奶奶看到一个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秦筱苑难过得啜泣起来,“奶奶见到他真的好高兴,这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她那么高兴……”秦筱苑的哭声让赵会成一愣,将全部注意力收回,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别哭了,筱苑。我不是故意斥责你的,只是我见到他,以为是你小叔回来了,我的心里……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秦筱苑擦了擦眼泪,点头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是很大的刺激,所以我不敢跟你说,怕你见到秦先生伤心难过。”赵会成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是叔叔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别哭了,擦一下。既然你奶奶很高兴,那就是好事,我没关系的。”“对不起赵叔叔,我不该瞒着你,以后有事,我一定先告诉你。”秦筱苑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没事了,现在事情说清楚,我就不打扰了。最近你们家可能不方便,我过段时间再来拜访。”赵会成说道,“奶奶病情有什么变化,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先走了。”赵会成快步从秦霄蜀身边走过,进入电梯内,直达地下停车库。坐在驾驶位,车钥匙在手中叮啷作响,他握着手腕,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毫无用处,发泄似的将车钥匙砸在副驾驶上。手机铃声在逼仄的车厢内响起,赵会成没有理会,任由铃声不断重复,深呼吸几次,总算平静下来。无人接通铃声自动中断,没过几秒,又响了起来。赵会成拿出手机,来电话的是钱新乐。“赵哥?这周末慧明寺的禅师说法,你还去吗?”“不去了。”赵会成瞟了眼挂在后视镜上,当做装饰物的铁胆菩提十八子,“我有点私事,这段时间你自己去吧。”“那行,赵哥你忙,我先挂了。”挂掉电话,赵会成发动汽车,缓缓开出地下车库。长得和秦霄蜀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那白天在研究所见到的那个人呢?他是不是……根本不是幻觉。楼道里,秦霄蜀没有动,秦筱苑底气不足,和他僵持着。所幸家里人没有开门来查看,这样尴尬的场面一辈子碰上一回都够了。“我不喜欢这个人。”秦霄蜀眉眼深沉。秦筱苑没忍住,满脸气愤:“赵叔叔不需要你的喜欢,我小叔喜欢就可以了!” 第159章 狄斫说道:“虽然知晓这些颅器是降魔降福的,生前都是高僧,但看着还是觉得让人不舒服,索性没让也行跟来。”中原大地世代流传,讲究的就是一个入土为安,风俗教义不同狄斫能够理解,却不能赞同。密教并不单指一种,其中又有分支,再下到个人修炼之法,都不尽相同,不可一概而论。正如道法宗门也会各有不同,有视自己为道门正统的,此外还有邪门外道。实宗便是众人眼中的外道,只因供奉阎王,所行鬼事。因此狄斫不觉得异教便是邪,与教法无关,究其根本,只在于施行者的善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秦霄蜀站在他身后,身体贴近,嘴唇靠近狄斫侧颊,只要稍微一动,便能碰触到。但狄斫站得极稳,秦霄蜀只能盯着方寸之间,略表遗憾。狄斫问道:“有什么问题?”“颅器的确是法器,诸多金刚大佛手中都会持有,但那只是其一。”秦霄蜀声音压低了,娓娓道来,“大威德金刚牛首人身,九面三十四臂十六足,手持各式法器,其中便有颅器。它被视为文殊菩萨忿怒相,可其实,那是为降服魔王而效仿它所化的形象。”魔王阎魔罗附在圣人身上,化作牛头人身的怪物,杀掉两个恶人,将其血饮下,砍掉他们的头颅做钵,大肆虐杀残害众生。大威德金刚听闻此事现身降魔,手持颅器和其他法器,降服了阎魔罗。魔王斩杀恶人所制作的也是颅器,却与高僧遗骨制成之物全然不同。“你的意思是,外相并不决定善恶,颅器也并非都是法器?”狄斫对这些的确不懂,秦霄蜀知晓这些他也不觉得意外,随口道,“你对这些了解很多。”秦霄蜀眼神一闪,笑了笑:“以前有人告诉我的。”“司阙拿给我看的颅器,显而易见不是正品,我所担心的是被害者会不会不止这一个。”狄斫两条细长的眉往里收敛,露出沉重之色,“打着那种名义杀人,使教法污名,罪无可恕。”“与你没什么关系吧?”秦霄蜀的手悄然揽在他的肩上,见他无动于衷,那只手下滑,搭在了狄斫的腰间,“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带着你和也行。”狄斫有些诧异他说出的话,昨天听他所说,家里人对他心怀愧疚步步忍让,怎么今天又说这样的话?搭在腰间的手没有引起狄斫的注意,秦霄蜀索性身体前倾,将下巴搁在狄斫肩头,放松了紧绷的肩背。“我昨晚见到那家伙了,那绝对不可能是我喜欢的人。”秦霄蜀严肃道。狄斫嘴角微翘:“为什么?”“他根本不符合我的审美。”秦霄蜀对自己昨日濒临失控的情况避而不谈,随口扯的话说得理直气壮。随即他声音放低了:“不过秦筱苑很维护他,那些人也是,他们好像很熟。”狄斫之前便有所怀疑,若是对家人在情绪上有所反应,那么提起相爱的恋人,不可能满不在乎甚至矢口否认。得到秦霄蜀再次确认,狄斫确定那是子虚乌有的事。那位“恋人”,必另有隐情。“秦小姐之前同我说过一点,那位赵先生是吗?他在你失踪后,一直照顾她和她的家人。这十多年的情谊在,秦小姐会维护他是应当的。”狄斫冷静分析。在狄斫看不见的地方,秦霄蜀目光冷然,附在狄斫耳边的声音却压得柔缓:“如果我说,我想杀掉他,怎么办?”“不太好。”狄斫反手在秦霄蜀的头顶轻拍两下,以示安抚,“你不沾血腥不带煞气,所以能安然于世,不被其他正道天师盯上,三鳣他们可以容许你出入部门。杀了人,你的处境可就不一样了。”不过……狄斫垂下眼睑,眼中晦暗莫名。能够让秦霄蜀见到后生起杀心,那个“赵叔叔”,到底做过什么?恍然间意识到时间悄然流逝,狄斫挪动脚步,从秦霄蜀身边退让开。仿制颅器的正品既然已经确认,那么线索便有了方向。要想仿制文物,必然要先对其了如指掌,仅凭几张平面照片是完全无法达到那种熟悉程度的。因此制作者和这件藏品接触的时间肯定不短,司阙认为与研究所内部人员有关,是有道理的。外借不太可能,狄斫委托张一味查过颅器展出记录,鲜少有这样的展览,因此颅器动向可以肯定,没有离开过研究所。只能是研究所内部人员,借助职务之便将藏品拿出仓库,朝夕相对也光明正大。“将库藏取出会留下记录,作案者一定就在那些人中。”狄斫有八、九分把握,想起之前的事情难免叹息,“虽然与我无关,但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总不好当做不知道。石狮一事,如果我早点警醒,也不至于伤两条人命。”制作出那样一件像模像样的颅器,前面不知道还有多少被拿来练手的冤魂。更不知那制作者对自己作品要求极限在何处,想要得到更完美的作品,他的心不再满足于此时,那受害者便会更多。狄斫将现在的情况大致告知辜欣茗,想要得到研究过这件颅器的人员名录,辜欣茗爽快应允,委托了他人去查。“搜索记录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现在去哪儿?”秦霄蜀问道。“我还有一个地方想去。”狄斫说道。秦霄蜀跟着狄斫去了古董街,首都的古董街和峡市的平溪路差不了多少,摆出来的物件也大同小异——像是全国统一了,工厂出大货,然后流向各大批发市场,再被这些老板们弄回来糊弄游客。“你要买古玩玉器?”大庭广众之下,秦霄蜀不好再“动手动脚”。狄斫好不容易没那么抵触,过了火可就得不偿失,他只好双手插在口袋里,“你要是想买古玩,不如回峡市去我店里,随便挑,整个店给你都可以。”“说什么胡话。”狄斫头也不回,语气冷清,“店是木先生的,托付给你照看而已。我不是要买,只是想看看那些店里卖什么。”既然司阙是在别处找到的颅器,想要将制作出来的东西卖掉,中间必然会有商人参与。制作者直接出手被发现的风险会变大,肯定会存在一条销售线。在等名单的这段时间里,狄斫想找找市场上会在哪里流通。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些古董商贩,寻常古董器物大家都会卖,但颅器那种东西鲜少会有人碰,范围一下便缩小了很多。古董市场市区便有两个,更别提那些野摊,狄斫也没想这一次便能找到,没有一点线索便算是排除了一处,也能算是收获。秦霄蜀跟随在狄斫身边看了他一会儿,也分了点注意力到边上。狄斫在找东西,做着正经事,他不能在边上当块木头。目光从一家店里快速扫过,秦霄蜀脚步一顿,拉住狄斫的手臂:“这家,进去看看?”御书屋 .7ys狄斫点点头,两人一同进入店内,佯装客人四下打量起来。店内的摆设与别家没什么两样,但秦霄蜀看见了悬在店内的一根降魔杵。降魔杵亦称金刚降魔杵,一端为金刚杵,另一端为三棱杵,中段的柄有三个佛头,分别为笑、怒、骂三相。降魔杵被用来降服魔怨,破除愚痴妄想之内魔,代表坚固锋利之智,可断除烦恼,消除灾难。制作的材质有金、银、铜、铁,还有木质,自然也有人骨制成的。相传一位仙人逝世,其骨化为金刚,帝释天便将其腿骨制成了金刚降魔杵。悬在店内的那件金刚降魔杵材质没有那么惊悚,只是普通的铜制,三棱尖端并不锐利,是一件正品法器,经过高僧开光,挂在店内可以驱邪消灾,看来店主是个懂行的人。秦霄蜀敲击柜台,柜台后看店的是个年轻人,正埋头看着书,听见桌面被敲响,抬头扯出一张笑脸来。“你们老板在吗?”秦霄蜀直接问道。 第161章 “委员公务繁忙,晚辈在府上借住已是打扰,不必劳烦委员抽出时间特地会面。”狄斫言语间颇为客气,辜惪哈哈一笑:“你没有你小徒弟坦诚,他可不讲那么多客气话。”狄斫看向也行,也行双手撑着下巴,对他眨眨眼:“师父,老爷爷带我浇花,还给花抓虫呢。”他指着面前的茶花树,“这个花我已经认识了,它叫十八博士。”十八博士是什么,狄斫眼中浮起一丝无奈:“是十八学士。”“嗯,对!”也行点点小脑袋。那是一株双色十八学士,红花带白纹,白花带红纹,现下不是茶花花期,可这株茶花开得极盛,重瓣花层次分明,排列有序,煞是好看。“这株十八学士可是非同一般,它是我一位好友所赠,听闻我喜欢茶花,不远万里给我送来。说来也奇怪,它在花盆中不能活,种在此处不仅活过来,还能花开不败,三四十年来,都是如此。”辜惪查看得仔细,不一会儿玻璃瓶底就躺了十余条青色虫子。他语气中带了些抱怨:“只是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闹起了虫害,这些虫子爬在树上,专啃我的叶子。幸好你小徒弟也是个没事做的闲人,能陪我一起抓虫子。”也行从身侧拿出另一个玻璃瓶,里边已经有了数十条青虫,不断蠕动翻滚,密密麻麻爬成一团。“我独自外出,也行劳烦您照顾了。”狄斫说道。“主要是小茶花儿在照顾,我倒是在使唤他,用童工的事情,可别到外边去讲。”辜惪笑眯眯地看来。小茶花是……辜欣茗?茗狄斫一下反应过来,忍俊不禁,将两人共同相熟的辜欣茗小名说出来,忽然觉得关系一下拉近了不少。辜惪笑着:“听小茶花说,你要一部分文物研究所研究人员名录,是怎么回事?”他能知道这件事,狄斫不意外,便将之前所得知的事情大致一说:“有人发现市面有假颅器贩卖,他怀疑与研究所里的人有关。我今日去确认过,假颅器仿制的就是研究所的一件藏品。”辜惪点点头:“原来如此。”狄斫思索片刻,还是问道:“委员没有听闻过此事吗?首都能人异士那么多,他们眼皮底下出现这样的事情,一点声音都没有?”“灯下黑你听说过没有?”辜惪仍是笑着,转头对也行说道,“所谓灯下黑,便是说照明所用的灯自身再亮,离光源最近的地方反而更容易滋生黑暗。听得越多看得越远,忽视掉的东西也就更多。”也行觉得自己能明白:“就像你把树上的虫子都抓干净了,爬到裤腿上的虫子反倒没看见。”辜惪低头看着自己裤腿,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有慧根。”得到老爷爷夸奖,小家伙自豪地挺起胸膛,狄斫摸了摸他的头:“我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到关注。”辜惪优哉游哉将腿上的虫子摘下来:“这地方,藏龙卧虎不假,可既在俗世中,自然也要为俗世奔波。那些达官贵人还保护不来,哪里会有闲情去管那些事。民不举官不究,没有冤魂找上门来,既不是术士作乱,也不是妖邪搞鬼,便不在他们职务范围内,就算知晓也会交由警察处理。”交给警察还会因为没有原告,便不能立案,那些事情就算得知了,也不会有人管他。唯有狄斫这个外人,才会和浸淫于富贵场上多年的那些人不同,遇事想着管一管。狄斫明白辜惪的意思,阳间不管的事情,阴间要管,因此阎王才会找寻阴阳使者供其驱役。制作颅器不会伤人魂魄,却是以骨施加于死者的诅咒,司阙因此而来,才不会管犯下罪行的是什么身份。正如秦霄蜀所告诉他的,阎魔罗用恶人头颅制作颅器,对原材料的选择也会对颅器有所影响。制作颅器的人工艺已经精进如此,下一步,选择的材料是不是也会有所变化?脚步声从身后的房屋内传来,辜欣茗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见狄斫在:“阿斫你回来了,正好来吃点水果,一会儿就开饭了。”狄斫笑着应声,对辜惪打声招呼,领着也行去洗手。除去他们四个,吃饭间席上还坐了几个人。几位都是道行高深的修道者,知晓狄斫是实宗弟子,皆是目不斜视保持距离。唯有一位刘庚坤道长还算友好,只是生得严肃,也行看着紧张。不动声色吃过这顿饭,狄斫放慢速度,等辜惪和辜欣茗放下筷子,出声告退。“今天多谢款待,我先带也行回房去了。”辜惪突然说道:“阿斫,你没有职务在身,处理一些事情不方便。这样吧,邬申行道长为人端正,道法高深,与研究所相熟,你与邬申行道长一同处理那件事。”狄斫一愣,虽然知晓辜惪是在帮他,但这样的决定突兀得令人猝不及防。席上被点了名的道长眉头皱起,在刘庚坤道长的眼色下还是答应了。领着也行回到房间内,也行啪嗒啪嗒跑到床边,趴在床上嘟着嘴不说话。“有话直说。”狄斫觉得好笑,“别学你爸爸,明明一问就说的,非要人问一句。”“你今天出去玩都不带我。”也行嘴巴撅得更高了。“怎么带你?我是去看颅器,你不是见到那种东西会害怕吗?”狄斫说道。也行眉毛灵活得像白天抓到的肉虫:“那也不行。”狄斫摆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你改名叫也不行啦?”“我叫什么都行,反正你去哪里都得带上我。”他挂在床沿的腿不断晃悠。“怎么,还怕我把你丢下,现在还信不过我?”狄斫说道。也行面色凝重地点头:“嗯,不是信不过,就是害怕万一呢。你和爸爸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就又成孤儿啦!呸呸呸,童言无忌,我刚才说的话不作数。”“……”果然人相处时间长了是会被同化的,也行这样,白天秦霄蜀也这样,狄斫现在觉得也行和秦霄蜀可能真有亲属关系。酒吧一条街内入驻十余家酒吧,酒吧也分几类,清吧里朋友相聚喝点小酒玩点游戏,还有些酒吧鱼龙混杂,里面的人多数是外来人口,来来走走,行踪难定。陌生人间钱色交易,声色犬马,混迹其中捣鼓些小药丸的也有,整个场子混乱不堪,像是城市中的阴暗聚集地。这里没有光明,只有金钱。朱婂是外来漂泊人员,之前找过几份正式工作,总觉得做得不开心,下班回到出租屋一定要开一瓶酒浇愁,后来干脆辞职做了酒水推销。这个名为miss的酒吧里虽然混不吝的人多,但出手大方的人也多,朱婂还挺愿意到这里来的。她站在边上听一个客人讲了个危言耸听怪异荒诞的故事,只是稍微听了那么一耳朵。那位客人口中,描绘了一个别致的美人瓶。瓶身胖而圆润,能容纳躯干,瓶口窄细,仅能圈住人的脖子。如何得知的那么详细,只因为瓶中就装了那么一个美人,刚刚好,严丝合缝。女孩还小的时候削去四肢放入瓷瓶中,只露出一个头来,就这么喂养长大。到最后,瓶中的身体与瓶壁紧紧挨着,长在一起,瓶外的人头正常生长,与赏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163章 钟易一愣,笑着摇头:“没什么信佛不信佛的,神明存在,世人眼中的神明却是不同。所谓的诸多佛,也不过是神明化相,既然是化相,也就没有信不信一说。”“我不这么认为。神明化出的万千相,是对应人心所念,祈求什么,神明便会以相应形象出现在世间,施与恩德,人自然应当诚心供奉。”狄斫说道。钟易含笑看着他:“你所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神佛普度从不是为了人们的供奉,广收信徒,也是为了度化他们。如果认为施恩度化是为了信徒供奉,那反倒本末倒置了。”狄斫面无表情的脸这才露出一个笑来:“是我悟性不高,俗见让钟先生见笑了。”“哪里哪里。”钟易摆摆手,面上的笑容越发自信从容。狄斫说道:“我的问题已经问完,钟先生可以走了。”钟易惊讶道:“就只是这样?”“钟先生还想多探讨几句?”狄斫说了句玩笑话,钟易笑了几声,告别退出办公室。秦霄蜀中途没有出声打断,等钟易走出去,才说道:“这个人有问题。”“嗯。”狄斫靠回椅背上,放松了肩膀,“他说话的口吻,像是……将自己放在了神佛的位置。”“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秦霄蜀不屑道,“既然他的嫌疑最大,下一位可以不见了吧?”“那怎么能行,既然要做,就要有始有终。”狄斫很是乐意看到秦霄蜀坐立不安的模样,提高了声音让负责人带下一位。赵会成手里的工作做了一半,忽然被科长叫了出来,将手头事情交代钱新乐照看,跟着科长出了办公室。科长敲开房门,赵会成从半开的门往里看,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两条长腿,只听见科长恭敬地对里面说:“狄先生,这是最后一个人了。”“嗯,让他进来吧。”里面的人嗓音清润,赵会成好奇心止不住。从科长身旁走入门内,看清屋里人的脸,赵会成脸色霎时变了。多年前那两个人,又坐在了他的面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会成惊疑不定,退后一步,科长在他进门后合上了门,他一下撞到了门板上。可是那两个人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他一下子想起来,对了,秦筱苑找回来一个和她小叔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会是那个人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了,永远。赵会成的视线在秦霄蜀与狄斫两人之间移动,脑中又陷入一片错乱。笃定的否决被激烈地推翻,那个人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回来。他旁边的人在呢,可以操纵尸体,驱役死者的邪恶之人。自己之前果然没有看错,是他。姓狄,他回忆起在榕镇听到的名字,狄斫,名字与那张脸对应上,赵会成惊出了一身冷汗。“赵先生,你好像有点紧张。”狄斫指指面前的椅子,“请坐。”那两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像是即将开始一场审讯。赵会成喉头滚动,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切与他无关,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就是这样。赵会成深吸一口气:“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只是随便问两个问题,不用紧张。”狄斫翻了翻手里的纸张,实际上并没有看上面的内容,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场面不要看起来过于严肃。但他的话语异常尖锐:“你为什么见到我们这么紧张?你认识我们?”“听到有人找我询问一些问题,会紧张是理所当然的。”赵会成尽量不与他们对视,食指对准秦霄蜀所在的方向,“我在老师家中见过他,不算认识。”狄斫不置可否,问了个常规问题:“你曾经从仓库中取出一件颅器,用于做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赵会成只能当做不知晓,眼珠滚动:“古籍上提到过,取出去看了看。”“可你留在手中的时间不短。”狄斫说道。“我同事也对它好奇,所以多留了一段时间。”赵会成应对道。狄斫没什么要问的,余关瞥见秦霄蜀有些不对劲,立刻说道:“问题问完你可以走了。”听到那句话像是得到特赦,赵会成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狄斫伸手强行让秦霄蜀看着自己,同时也见到秦霄蜀眼神可怖,像是要杀人。那天那句话不是玩笑,他说的是真的。狄斫一双眉毛拧起,心中惊疑不定。他毫不犹豫抱住秦霄蜀,在他的背后轻抚,那具僵直的身体渐渐放松,回抱了他。“没事了。”秦霄蜀闷闷说道。“嗯,你可以再多抱一会儿。”狄斫话音刚落,身体便被搂紧了,呼吸都有些不畅。简单的拥抱持续时间不长,他们在负责人闯进来之前走出办公室,离开了研究所。狄斫心中对赵会成这个人有了切实感受,秦霄蜀的死,一定和他有关系。赵会成在走回去的路上,只觉得遍体生寒,那天在秦家所感受到的异样又出现了。仅仅是长得和秦霄蜀相似的人吗?那为什么……会露出这么恨他的眼神?赵会成越想越是觉得愤恨不平,委屈不甘,他明明也做了很多付出了很多,凭什么要被这样仇视!钱新乐见到赵会成出去一趟回来脸色难看得吓人,上前询问:“赵哥,发生什么事了?”赵会成抬头看着他:“新乐,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你当然是好人了,还是我见过最好的人。”钱新乐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赵会成心里好受了点,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好人,秦家人也知道他是好人。 第165章 秦霄蜀看向她指的方向,松开手,没有管腿软滑到地上的秦筱苑,在海报中翻找着。那张红色相片露出来后,背对着她的人停下所有动作,可见地平静下来。秦筱苑蹭着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到走廊的墙,她才稍微冷静了一点。房间内的人在散落一地的相册中僵直站着,手中捏着那张照片,背影流露出秦筱苑看不懂的寂落。后来的事情她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姑姑喊她吃药的时候已经身在房间里。秦筱苑想起那个背影,有点想哭。或许是因为与小叔太过相似的外貌,见他那个样子,秦筱苑连被冒犯的事情都不再计较。可是他,为什么要在陌生人的房子里,找自己的相册?秦筱苑不敢和家里人提起昨晚的事,爬起来去杂物间确认,房间已经恢复了原样,唯独少了那张相片。如果爸爸他们知道秦先生有攻击行为,一定不会让他继续留在这里。秦筱苑憋得发慌,赵会成的问候就像是在充满气的气球上扎了个洞,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赵会成的心因为秦筱苑的话而失去节奏地疯狂跳动,所有的血液似乎往上涌,面部脑中充了血,一时间眩晕发胀起来。他口舌异常干涩,出口的声音也带了点嘶哑:“筱苑,你家里的那个,可能不是人。”秦筱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她短暂地丧失了语言功能似的,只能听着对方讲。大脑刻板地记下那些话,却不能转换为她能懂的意思,如同一台瞬间加大电压而短路的机器。“我之前和你提过,榕镇有一个巫师,他可以操纵尸体,你还记得吗?”赵会成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看见那个巫师和你家里的那个人在一起,他,可能是一个**纵的傀儡。你要小心。”秦筱苑混乱中挂了电话,一齐响起的嘈杂话语似乎都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消失,只留下一句:“你家里的那个,可能不是人。”那双冰冷得不似常人的手,像是还禁锢在她的手臂上。还有一个人同她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凭借八字无法搜寻到这个人。要么魂魄灰飞烟灭,要么,你的小叔已经超脱人鬼之外。”赵叔叔的意思是,那是一个已死的人。秦筱苑头脑一片空白,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小叔无比熟悉的赵叔叔在暗示,那个人就是……房门被人推开,呼之欲出的猜测被打断,秦筱苑倒抽一口冷气,惊慌地将自己的思绪扯回来。秦莫云端着热水和药走进门,见到她手里握着手机:“不是让你不要玩手机吗?”秦筱苑回过神,虚弱地将自己裹起来,说话有气无力:“是赵叔叔,他最近没空来我们家,特意打电话问问奶奶身体。”“他呀。”秦莫云听到是赵会成,微微点头,放下水杯和药。秦筱苑主动吞下药,顺便也将温水喝掉一大半。却听姑姑无由来地感慨一声:“早知道现在会是这个样子,一个外人反倒这么关心你奶奶,当初就不闹那么凶了。”作者有话说:上周脑壳发昏,没有算好更新时间,立下g。如果周一双更,那周日和周二就么得更新,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调整为日更三天,明天有更新。果然g不能乱立_(:3」∠)_第94章 相册“为什么这么说,什么当初闹得凶?”秦筱苑把杯子握在手里忘了放下,看着姑姑双眼一片茫然。“你不记得啦?”秦莫云打了个哈欠,“也是,那时候你还小,才小学二年级。你赵叔叔刚出现的那会儿,你奶奶不是对他很凶吗,其实那时候她还是收敛了的。”秦莫云面上有些淡漠:“因为你小叔没回来,她开始怕了。”小学二年级,也就是她八岁,秦筱苑记得,是小叔失踪的那年。姑姑说的话,像是小叔的失踪和奶奶有关。秦筱苑不停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秦莫云一个人照顾母亲,又多了个小病号,本就觉得辛苦劳累,这会儿和侄女说起这些事情,就当是休息时间的闲聊。她心里清楚,侄女一直责怪他们对奶奶没有尽心尽力,但他们又怎么会真的无动于衷?只是那件事情,除非是真正的小弟回来,否则会是一辈子的死结。多年刻意回避的旧事,在见到秦筱苑领回来的那人时死灰复燃,记忆再度清晰起来。秦莫云一面回想,一面说给秦筱苑听。“你奶奶一辈子都是个好强的人,哪里会想到,最疼的小儿子喜欢的是同性。”秦莫云坐在床沿,手肘撑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支着下巴,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的侧脸,提起那些事面上淡淡的,“说起来,会发现那件事情还是因为你。”“因为我?”秦筱苑惊得瞪大双眼,她怎么不记得……不对,她是知道小叔有喜欢的人,或许真的是她年幼无知说走了嘴。奶奶聪慧睿智,根本不用指名道姓说出是谁,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更多信息。只要小叔真的喜欢那个人,喜欢是根本掩盖不住的。秦莫云看着她:“你趁你小叔不在,进他房间里玩,不小心碰掉了他书架上的书,你奶奶进来收拾,看到那些书里有几本相册,随手翻了翻。等你小叔回来,大骂了他一顿,差点要打人呢。”相册……秦筱苑脸色难看起来,秦莫云没看见,自顾自说着:“你小叔当时一心只想把相册拿回来,结果让你奶奶更生气了。”秦莫云还记得,小弟看起来很在乎那几本相册,母亲恼怒于他不知悔改,还绝口否认自己有错,于是把相册扣下,并让大哥把他关回自己房间里。小弟的愤怒被无视,他们兄妹几个插不上嘴。母亲在看过那几本相册后直接焚毁,没有一丝犹豫。秦莫云不知道相册里有什么,但大致能够猜到,应该是拍的某个男人或男孩吧。被关在房间里的小弟嗅到满屋子焦糊味,疯了一般撞门,怒吼声到了最后甚至带了哭腔。只是母亲态度坚决,不容许旁人说一句。秦莫云和两个哥哥原本也不赞同小弟的离经叛道,但在母亲不留一丝余地的处理方式中,他们又觉得那并非罪无可恕的过错,不至于如此。后来父亲回来,将小弟放了出来,他第一次责备了母亲。即便是责备,也是极为温和的言辞,他向来不愿对家人恶语相向。“你小叔他知道相册被烧掉之后,第二天就离开了家,只和你爷爷说他去了榕镇,再也没能回来。你奶奶不是个会认错的人,她一直怪你爷爷,是他把小儿子放走,才导致自己痛失爱子,直到现在也是。”秦莫云叹着气,他们这些做子女的,能说什么呢?只能是装聋作哑。倒是秦筱苑这傻姑娘,不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尽做了些出格的事情。轻描淡写大致说了自己记得的事情,秦莫云总算注意到秦筱苑苍白的脸色,抬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很难受吗,吃过药也没有用?” 第167章 狄斫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话,所以他选择捂住也行的小嘴巴。管不住秦霄蜀,也行的嘴他还是能堵住的。作者有话说:本章全名: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见到的相册的内容。第95章 探店水声,发动机马达的声音……不,好像是电钻。脑子像是化成了石块,一片空白,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头沉重得抬不起来,鼓膜钝痛,在颅内响起蜂鸣,还伴随尖锐持久的电磁音。朱婂眼睑掀开一条缝,干涩的眼球视物带了些重影,很久才消失。昏暗的地板延伸入纯黑,她闭上眼,蓄了力,再次睁开。一扇门在离她五六米的地方,银色的门把手成了整个空间中的聚焦点。她动了动手臂,终于完全苏醒,痛觉感知也随之而来。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敲打过一遍,疼痛一层一层施加,每挪动一处便多曾一分苦难。她只能一点一点挪动,仅是爬起上半身,都不知过去了多久。没有人声传来,许久没有饮水的喉咙像是粘连在一块儿,发不出声音。电钻声在狭小的空间回荡,令人心生不详,朱婂控制不住涌起恐惧与绝望。腿用力蹭着地板缩回一点,想站起来,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强撑着的一口气顿时消散了。朱婂倒抽一口冷气,初醒时浑身的痛一同作乱,根本分不清哪里更痛,现在缓了些,她注意到了身上的伤,在看清后,痛觉叠加了视觉效应一下变得更为剧烈。脚踝肿大,似乎是伤到了关节和骨头,手臂和大腿上的皮肤大片蹭伤。朱婂抬起撑在地面的手掌,地砖上显出了一个血手印。手臂肌肉失控地颤抖着,朱婂看到伤口中嵌入的碎沙石。双手都被磨破了,无法清理伤口,她能做的只有给自己吹吹气,期望让疼痛减缓。身上的衣服还穿着,但磨损严重,她像是被人拖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朱婂想起发生了什么,她和买下当天所有酒的客人出了酒吧,上了一辆车。明明只是觉得对方很对胃口,如果合得来,继续发展也可以……她当时是这样想的。直到对方拿出了一块沾满乙醚的布蒙住她的脸,她毫无用处地挣扎两下陷入了昏迷。中途醒来过两次,只感觉自己在移动,朱婂想,或许是又反抗了,双手抓着地面不肯放,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眼泪含在眼眶中,强行忍住不哭出来,朱婂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她闭上双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缓缓将磨破的手掌重新贴着地面,用了所有的力气撑起身体,极力让自己站起来。尖锐的痛几乎要撕裂她的身体,她咬着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扶着墙挪到门边,朱婂试图催眠自己,忘记身上的疼痛,放空了自己一心只想逃离。她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银亮的把手上,印上了红色的手指印。不起眼的缝隙处是黑色的,这份清理工作做得并不仔细,又或许,是因为知道清理了又会被弄脏。朱婂走在一条昏暗的走廊里,脚腕的疼痛让她走不快。她往电钻声相反的方向移动,走廊里有放着杂物的桌子,她不敢碰到,或许会引来什么人也说不定。一个人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的脚步声很轻,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把扳手。朱婂还在努力往前挪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能让不那么在意疼痛,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高举起的扳手折射出一点灯光,那人想起什么,动作顿了顿,将手放了下来。朱婂突然看到了地面上的影子,站立的双腿有些分开,垂下来的手中握着什么……“啊!”朱婂惊恐地往前跑,没两步就摔倒在地。她看到了前方的门,手脚并用地向着那扇门爬去。她的力气几乎要耗尽了,一下失去平衡撞在桌子上,一堆杂物掉下来。朱婂双手痛得支撑不住,上半身前栽,头重重磕在地面。身后的人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确认头部没有太大损伤,他松开手,冰冷的扳手贴在她的脖子上:“你乱跑什么?弄伤了头,你赔不起。”朱婂眼前发黑,撞击到头部让她眩晕耳鸣,恶心感让她干呕起来。“听到那样的故事,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多么冷酷啊。”“你的灵魂是邪恶的,没关系,我会助你解脱。”按约定时间到达会面地点,秦霄蜀见到狄斫身边跟着的也行,心里不免觉得可惜,像前两回那样多好,何必带着这个小灯泡。也行歪头对秦霄蜀笑得极甜:“爸爸昨天说想我,今天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秦霄蜀挑了挑眉梢:“我也说了改天有空就去你们那儿,今天不来也可以。”也行双手叉腰:“我就知道,你们是想背着我偷偷出来玩!”“你师父没告诉你我们在办正事吗,你不怕那些人头做的东西了?”秦霄蜀拎着也行后领往上提,像拎一只小型动物。也行张牙舞爪:“我想了想,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嘛。而且我是师父的徒弟,怎么能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呢!”狄斫把也行从他手里解救下来,说道:“也行说的不错,我实宗弟子,可不能胆怯懦弱。”“你们实宗弟子,有出过这么粘人的家伙?”秦霄蜀见也行又贴到狄斫大腿边,意味不明笑了声。“也行是很棒的。”狄斫认真道。秦霄蜀不置可否,气得也行咬了几口空气,权当咬在他身上。武浩磊给的地址路程较远,也行差点在车上睡着。到了大致位置也不能立刻找到那家店,因为没有招牌,即便地址上写得详细,秦霄蜀还是来回找了几回。好不容易找到,店里的人却说要提前电话预约,否则不能见到老板。他不会将上门的买卖拒之门外,但也仅限摆出来的这些东西。摆在外间的一些古玩真假混杂,狄斫没有多看一眼,那些掩人耳目的东西不是他们的目标。 第169章 最关键的是,也行实在是怕得紧,他还是带着小徒弟撤退吧。邬申行公事繁多,很快便指派了其他道长前来接管,狄斫三人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离开。也行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抓着一个,蔫头巴脑,一点来时的干劲都没有。秦霄蜀说道:“看吧,我早说不要带也行来了。”也行抬头从眼角看他,对这个爸爸多无情有了新认知。“你说,那样的东西,制作者到底是如何让自己毫无顾忌地完成的?”狄斫困惑不解,“颅器也就算了,面对枯骨或许还能够忍受,制作天杖所用的新鲜人头,常人绝对无法直视吧。”他直面三个人头尚且于心不忍,钟易是如何做到没有一丝敬畏之心,用如此大量的同类头颅制作成“工艺品”。狄斫有些不能理解,穷凶极恶者杀生的理由千万,那种人不需要理解,他们只是为杀而杀。可仿制法器者对法器本身含义,乃至教法一定会有所了解,更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因为他们认为自身的行为是善,并深信不疑。”秦霄蜀面色淡然,“因为坚信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所以不会有畏惧,才能做出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听起来有几分道理,狄斫想到,如果同秦霄蜀所说的一样,钟易的表现便更为符合幕后制作者。用神明的视角来看世人,发自内心认同自己是一位冷静智者。这是狄斫与他交谈两句之后得出的初步结论,不一定正确,但给他的第一印象的确是如此。“天杖是一件武器,行使的当然是制裁职责,那是真的可以用来杀人的。”秦霄蜀见也行害怕的模样,越发想逗他,“还有一种叫降魔杵,像一根锥子,你知道从哪里扎入能一招毙命吗?”他虽然没说出来,但目光一直在往也行头顶瞟。也行呜哇一声挣脱他的手,可怜巴巴抱着狄斫大腿:“师父,你快把爸爸嘴巴捂住!”狄斫还是心疼小徒弟,一手护住他的背,一手盖在秦霄蜀的口鼻之上,好笑地哄小孩:“不用怕,已经捂住了。”秦霄蜀的笑闷在胸腔里,连带着捂在嘴上的手震动,狄斫唇边带着无奈的笑,嗔怪地看了秦霄蜀一眼。今日之行似乎就要这么仓促结束了,秦霄蜀默不作声跟着他们往前走,一时间沉默下来。看着并肩前行的那人,狄斫心中莫名一动,说道:“你等下还有事吗?”秦霄蜀十分绅士:“凡事你优先。”狄斫笑了笑:“如果没什么事,正好今天我们一起,你可以跟我去见见辜阿姨。”“荣幸至极。”秦霄蜀回答得很快,不留一丝反悔的机会。他磨磨蹭蹭半天不说走,可不就等这句话。狄斫提前告诉辜欣茗一声,便直接带秦霄蜀去见她了。有湖的大宅子摆在面前,秦霄蜀觉出了一点熟悉感,他微蹙眉心没说什么,等被狄斫带到辜欣茗面前,女人古怪的神色让他觉得越发不对劲。“辜阿姨。”狄斫礼貌打了声招呼,秦霄蜀别扭地跟着他叫。辜欣茗狐疑地将目光转向狄斫:“你这位朋友,长得很像我父亲一位故人的儿子。”狄斫忽然想起辜欣茗以前提起过辜惪有位去过榕镇的朋友:“您是说一位姓秦的教授吗?”“是啊。”辜欣茗顺口回答,目光回到秦霄蜀脸上,“长得可真像,秦教授还带他儿子来过。不过十多年没见,或许是我记错了。”狄斫下意识看向秦霄蜀,正与他对视上,忽然心里没了顾虑,坦然说道:“阿姨记性真好,他就是秦教授的儿子。”辜欣茗不明所以,狄斫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只说明秦霄蜀现状,情况特殊,至于缘由只字不提。听到狄斫说秦霄蜀只剩七魄,辜欣茗只觉得惊奇,对缘由没有好奇心。世间奇事太多,这一桩也不算太奇,现在狄斫在他身边,如何变成这样的不重要。惊奇过后,她又想起一件事来,皱着眉头说道:“那你怎么能叫我阿姨呢,你以前来这里都是叫我姐姐的呀!”秦霄蜀:“……”也行站在三个大人中间,幽幽叹口气。同样一个人,师父叫阿姨,他要叫奶奶,爸爸却要叫姐姐,那师父要叫爸爸什么呢?叔叔吗?辈分这种东西太难了,也行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瓜都转不过来了!秦筱苑去医院看过医生,医生告诉她是因为最近思虑过重,休息不足精神不振,才会导致一个小病久不痊愈,吃点药注意休息就好。可她完全不能放松下来,最近的事情得不到确切答案,她就一刻得不到放松。如果,小叔是带着怨恨回来的,那狄先生又是抱着怎样的目的让小叔回来的呢?她现在不敢轻易相信谁,也不敢向身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秦筱苑最终拨出了司阙的电话,比起身边人,一个生人似乎更为值得信任。电话接通后,秦筱苑有些语无伦次,思维混乱,几句话说不清楚。司阙直接告知他现在也在都城,有时间面谈更好。秦筱苑忙不迭答应,只是这回,再没有朋友陪伴,只能是自己去见他了。在约定的地点碰面,司先生大致了解了情形,再次确认自己的结论:“应该不会错,那个人就是你小叔,他已经成为了僵尸。”“他一直维持着生前的样子吗?”秦筱苑怔怔想着那张年轻的面孔,兀地掉下眼泪,“所以,小叔他很早就……是狄先生把他变成那个样子的吗?”司阙听见她提起狄斫,问道:“既然你有怀疑,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那个人呢?”“我不敢……我想要相信他是好人,但是赵叔叔告诉我,他曾在一个夜晚,亲眼见到狄先生操纵尸体从墓中走出来。”秦筱苑忐忑不安,赵叔叔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言之凿凿,和真的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司阙抬起眼睑,下巴微收,这个姿态显得目光极为冷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在夜里独自跑到坟墓边呢?” 第171章 狄斫从浴室中出来,皱着眉上前将窗户打开:“你怎么敢爬这里的窗户?”司阙没有进来,将手中的东西随手一抛:“接着。慧子让我转交给你的,轮转王当初从你这里取走的还有这个,你那师弟功课可没做好。”黑色锦囊被抓在手中,狄斫狐疑看着他:“周小姐给你的?”“我猜,是她从轮转王那帮你要回来的。她是无爱之人,正因为如此,她更为看重情义,这么帮你,你也算是走了大运。”司阙轻叹一声,“她都能如此,我更要投桃报李。作为你帮我查明颅器来源的回报,我有一些关于秦霄蜀的事要告诉你。”闻言,狄斫感到莫名:“你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他那侄女,知道的事情不少。可惜脑子缺根弦,没法将知道的事情捋顺理清,现在还糊里糊涂分不清好赖人。”司阙说道,“她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想我有必要来跟你说一声。”狄斫沉思片刻,还是问道:“有什么问题吗?”“秦霄蜀有没有跟你说,他最近的异常?”狄斫微皱着眉,轻轻摇头。司阙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可能想起了一些东西,秦筱苑告诉我,他在家里找以前的相册。听起来他的行为有些失控,你最好对他不要放松警惕。”如果有必要,出现不稳定因素就应该斩断一切可能,只是司阙可以确定,狄斫绝对不会那样做。得到提醒之后,狄斫合上窗,心中隐隐不安。秦霄蜀不愿提及家里的事情,他就没有追问,其实心中也有所预感。在陌生的峡市所处的这些年,没有接触到生前熟悉的人或事物,他才能够一直保持稳定。回到家中见到以往的住所,生前所拥有的物件,受到刺激后多少会产生变化。秦筱苑会发现秦霄蜀的异常,狄斫不算太意外,只要不沾血腥、造杀孽,就算正常现象。不对!狄斫心中忽然警铃大作,秦霄蜀在他面前掩饰得很好,在别处毫无遮掩,所以秦筱苑才会对他的表现感到害怕。秦霄蜀那天试探性地说想要杀死赵会成,其实是在他面前都已经无法隐瞒的真实想法。“也行,你乖乖在这里,我去找你爸爸,应该很快回来。”狄斫想到不妙之处,马上去换鞋。这时候拦也拦不住,也行干脆放弃,说了声师父注意安全,闭上眼拿小毯子把头一盖:“我睡着啦!”静谧的卧室不知什么时候灌进了风,夜风吹动的声音混着窗外驶过汽车的声音,呜呜作响。赵会成瞬间惊醒,他看到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从床上起来去关窗。合上窗转身的那一刻,他几乎心脏骤停。身后站着的人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像一具没有生气的雕塑。赵会成紧紧贴着身后的墙,眼中的惊恐即将满溢,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是怎么做到,半夜睡得如此安稳的?”秦霄蜀的疑问语气却是陈述,这是一个事实,却也是他的困惑。赵会成怎么能夜夜睡得安稳,毫无梦魇?怎么能?那双冰冷有力的手扣在脖子上,逐渐收拢,眼中的怨恨与杀意浓郁得化不开。窒息感与疼痛一齐在脑中迸发,赵会成的手脚回归意识掌控,开始挣扎起来。“和我没……没关系,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赵会成面上浮起绝望,“那只是一个意外……”他的挣扎反抗无法撼动面前的人,绝对的力量与必要杀死他的意志,毫无阻碍地从紧扣脖颈的那双手传来,赵会成眼前发黑,无法控制地张大嘴想要呼吸,窒息感却越来越严重。“霄蜀,住手!”狄斫跟随放置在秦霄蜀身上的印记找上门来,他顾不得太多,闯入室内,好在他及时赶来没有酿成大错。在赵会成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狄斫强行掰开秦霄蜀的双手,带着他离开赵会成的住处。跑出很远后,感觉到捏在手中的双臂放松下来,狄斫放开了秦霄蜀的手腕。秦霄蜀不满意,手臂伸直了:“握着。”狄斫攥着他的手举到他面前,秦霄蜀看了眼残留在指缝里的血迹,仍是满脸不在乎。“如果你今天杀了他,过两天我就要给你打棺材了。”狄斫放下他的手,语气无奈,“要不是司阙提醒我,真的会被你骗过去。”秦霄蜀没有看他,语气极平静:“我控制不住。”狄斫眼神微动,嘴唇抿起来。“我的死和你没有关系。”狄斫看向秦霄蜀,眼中有些不敢置信。秦霄蜀知道狄斫在想什么,今晚他彻底想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赵会成找了一帮盗墓贼进入公主墓,被我发现,”秦霄蜀冷声道,“在争执中,他失手把我推下墓穴,割断逃生的绳索,害我死在了墓里。”因为彻底想起来,才会失控到跟随赵会成的气息找到他家中,想要杀死他。狄斫始终紧皱着眉,他拉着秦霄蜀转身往回走:“我会帮你销毁痕迹。”秦霄蜀一下没忍住笑出声,狄斫偏头看他,他用力把狄斫搂进怀里。“除了杀了我的人,还有一个救了我的人。他想尽办法让我复生,使我还能够站在这里。”秦霄蜀的双手紧紧贴在那具身躯上,“刚才是我脑子不清醒,你说得对,那样太鲁莽。”狄斫站立不动,轻轻回抱他。仅仅是如此吗?秦霄蜀因为一个意外而死,他是为了救秦霄蜀,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吗?狄斫心中茫然,尝试着回应秦霄蜀的动作,见到他注视自己的笑容,嘴角弯了弯。那不是一个错误,狄斫庆幸地想着,还好那不是错误。 第173章 真正的罪犯,一定会重返犯罪现场。那所谓的恋人,也是骗她的吗?是因为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接近他们,所顺水推舟说下的谎言吗?秦筱苑害怕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后挪动。她的退避让赵会成脸色大变,语气激烈起来:“你为什么要后退?为什么要用看坏人的目光看我?”他伸向秦筱苑的双手停在半空中,惊恐地看着她身后,突然转身回到车上,开车离开。秦筱苑浑身发抖,缓缓转头向自己身后看去,昏暗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禁开口喊了一声:“小叔……”秦霄蜀向前踏了一步,身形出现在光线稍强的地方。仍旧是那张冷淡的面孔,秦筱苑却觉得亲切,眼眶酸涩,眼泪簌簌滚落,根本抑制不住。“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不要命了吗?”秦霄蜀懒得多看她,向着通向大楼的出口走去。“小叔!”秦筱苑跑着跟上去,却话到嘴边,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赵叔叔他……”秦筱苑刚说出那个称呼,秦霄蜀的脚步便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秦筱苑却莫名心虚,把话咽了回去。秦霄蜀再次迈开腿,秦筱苑急忙追着问道:“我可不可以告诉奶奶……不对,奶奶一直知道……我是说姑姑和爸爸,还有二叔他们!”“随便你。”秦霄蜀说道,“说不说都不重要,我这次回来只是告别。”“你不会留下来吗?”秦筱苑惊讶道。秦霄蜀冷酷说道:“看到那家伙脖子上的伤痕了吗?如果我留下来,你们的下场只会更惨。”“你不会的。”秦筱苑说,她顶着秦霄蜀的视线,咬牙说道,“你又不恨我们。”秦霄蜀收回目光,踏入电梯。两人分别站在电梯两个角落,秦筱苑抿着嘴唇忍了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她飞快问道:“你要找的相册,里面是狄先生的照片吗?”她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小叔到榕镇去找的人是狄先生,那张挂了三年的照片也是狄先生。而赵会成……是她的误解之下所产生的巨大错误。而这个错误竟然延续了十多年,没有被任何人拆穿。越是令人尴尬的记忆,越是会在脑中一遍遍重复出现,此时正主就在身边,秦筱苑心中一片绝望。“我听说,你很早就告诉阿斫我有恋人。”冰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秦筱苑身体僵硬着,一面抗拒与秦霄蜀对视,一面又控制不住向他看去。“呜……小叔我错了!”秦筱苑差点哭出声来。“叫叔没用。”电梯门打开,秦霄蜀踏出电梯,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秦筱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为什么不摔一跤磕死算了!呜呜呜,小叔你等等我!研究所里来了几个人,和负责人谈过话后,将隔壁办公室的钟易带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带他离开。钱新乐皱着眉,对赵会成说道:“发生什么事了?”赵会成的指尖碰触着脖子上的伤口,根本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听见钱新乐的声音一愣:“嗯?”“我的天!赵哥你脖子怎么了?”钱新乐大呼出声,连忙查看他脖子上的伤痕,“是谁干的?”赵会成含糊其辞,钱新乐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明白,赵会成有些烦躁,将他的手挥开到一边:“让我静静好不好?”钱新乐嗫嚅着,说了声对不起回到自己位置上。赵会成压下火气,走过去:“不好意思,新乐,我不该迁怒你。”钱新乐闻言一笑,说道:“哎,赵哥你就是性格太好了,我可没见过比你更好的人了。”赵会成重复道:“我是个好人?”“是的。”钱新乐注视着他,笑容灿烂,“你怎么会不是好人,你怎么可以不是好人呢?”作者有话说:请不要因为即将来临的刀而放弃我,刀刀以后会更甜嘤嘤嘤_(:3」∠)_第99章 死线不速之客带着钟易往外走,赵会成将脖子重新用高领将伤口遮挡起来,透过窗子往外看了一眼。那群人中有一人往这边看来,视线从窗口扫过,忽的皱起眉头将视线定在赵会成的方向。同行者即将走出大楼,招呼一声,那中年男人面色凝重地收回视线,与同行者一同离开。那人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光看这边?赵会成心中疑惑,但此刻困扰他的事情太多,他无暇去细思一个路过的生人。他一早试着打电话给秦筱苑,但是对方没有接听。想着秦筱苑或许是因为还在睡觉,错过了,过了半个小时赵会成又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挂断,这让赵会成心中极为难以接受。那个单纯的小姑娘,明明一直都是最信赖他的,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个与他分享,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赵会成不能理解,他问钱新乐:“一直信任你的人,怎么会突然不再相信你?”“那还能因为什么?”钱新乐整理手里刚打印出来的资料,拿在手里还微微发热,“要不就是最近做了什么,要不就是背后有人挑拨离间,骗了他。”赵会成若有所思,不会错的,他最近什么都没有做,秦筱苑会突然这样问一定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就像当初的秦霄蜀一样,鬼迷了心窍。不是那个顶着秦霄蜀躯壳回来的东西,就是背后操纵着他的那个人。他们见不得秦家人信赖他,和他相处得那么好,而他们永远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对了,赵哥,你好一段时间没有去寺里,南柏大师还向我问起你了。”钱新乐用力按下订书机,然后抬头看他,“今天下班有空吗,去和大师喝茶?” 第175章 “那可是宝贝。”秦霄蜀故弄玄虚。狄斫不吃这套,他一点也不好奇。与秦霄蜀分别,狄斫回到辜家大宅,也行在房间里玩着那枚黑色锦囊,见到狄斫回来,得了多动症似的不断揉捏:“师父,这里面是什么呀?我好想打开看一看。”狄斫眼中有些纠结:“倒也不是不能打开。”只是轮转王给的东西,一定会让人付出巨大的代价。宿白吃过亏,他也没能逃过。这枚锦囊里,装的应当就是那段过往。他刻意放着不碰,此时也行提起,又觉得已经拿到了手里,不打开也不是。狄斫犹豫着接过来,捏着袋子的两边,一寸一寸拉开。一股异香钻入鼻中,狄斫眨眨眼,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也行更加失望,那么神秘兮兮送来的袋子,居然是空的!狄斫觉得好笑,口袋中手机震动,看到熟悉的号码,顺手接了起来。“喂!阿斫,我是张一味。你是不是在首都呢?我一首都的朋友昨天跟我说收缴了一批特牛批的假古董,你猜是什么?”狄斫冷静说道:“我猜是颅器。”“我靠?”张一味声音变了调。“是不是还用的真人骨?”狄斫声音如常。“你这也知道了?”张一味迅速调整语气,“不过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我那朋友被一个无头女鬼找上了。”“那无头女鬼一直跟他说,把我的头还给我,把我的头还给我……”狄斫看向身边吓到鼻孔放大的也行,默默挂掉了电话。张一味火速又拨了过来,机灵得不得了:“是不是也行在旁边呢?放心,张叔叔这回不讲鬼故事啦。那批仿制的颅器和一根天杖被收缴之后,我那朋友发现了一件事,那些颅器好像还分了批次,其中一部分在图案中藏有‘xl’两个字母,你说颅器还有加大码的?”“什么加大码,那是……制作者留下的署名。”狄斫忽然意识到张一味所说的问题所在。颅器的制作者,绝对不止一个人。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有刀,提前道歉!_(:3」∠)_第100章 七魄灯之前从辜欣茗那里得来的名单中,除去常年在一线考察的那位老先生没有见到,实际上他们还漏了一个人。那时见过钟易后心中有了判断,再见赵会成其实是想着揶揄秦霄蜀,因此对他的话没有过多在意。现在想起来,他那时所说,借走颅器后还有一位同事对颅器感兴趣,所以在手中多留了一段时间。以赵会成名义借出去的东西,实则是另有他人想要看,而那人极为聪明,没有在此事中留下任何姓名。或许应该再去找赵会成问一问。狄斫对赵会成的感观不算好,秦霄蜀说出自己的死因与他有关后,更是直跌到谷底。秦霄蜀想起当时遇害的场景后一度失控,失手伤了赵会成,狄斫有些放心不下。不过这份担心与赵会成无关,他只是不知道秦霄蜀弄出来的伤口是否带有尸毒。毕竟之前秦霄蜀从未出手伤过人,再怎么无害,本身性质摆在那里,多少存在点隐患。秦霄蜀只想起去榕镇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被推下墓穴的场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狄斫那段记忆完全是模糊的,现在看来,他也无法从秦霄蜀这里得到线索。只能判断秦霄蜀死后到被制成僵尸那一段时间内,是没有意识的,直到被交给木老先生后才逐渐恢复。而狄斫的记忆,最有可能的是被轮转王取走。原以为周慧子帮他拿来的锦囊里装着的就是那段记忆,打开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狄斫心中有些失望。也行哈欠连天坐在床沿上,眼睛快闭上了。狄斫瞥见,暂时将心中思绪隐去,有什么事明早再说,今晚陪也行。不知道秦霄蜀现在如何,老太太刚过世,秦家人要准备丧葬事宜,今晚家中肯定氛围凝重。秦筱苑那小姑娘没了倾诉衷肠的赵叔叔,估计会找秦霄蜀哭鼻子。秦霄蜀多半眼里带着嫌弃,心里觉得烦人,却会坐在那里听。临睡前秦霄蜀来了电话,果然是被大哭的秦筱苑留下了,晚些再过来,不用等他。狄斫挂了电话,顺手抚上抱着他胳膊的也行头顶,小家伙这就已经睡了。虽然对秦霄蜀的卖关子嗤之以鼻,但多少还是有点好奇,他口中的宝贝会是什么?转天一早,秦霄蜀还没过来,狄斫索性不等了,心怀愧疚地把也行送到了辜欣茗那里。粗略交代了一下他要去做什么,辜欣茗欣然接过也行,让狄斫放心去做自己的事。也行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懂事,他可不能成师父的包袱。也行装作不在乎地挥挥手,屁颠屁颠去给那株十八学士捉虫。前天才刚捉完了一批,现在又爬满了。茶树的叶片枯萎了不少,第一次见到时绿得生机勃发,今天再见竟然已呈现枯黄衰败之相。肥硕青虫啃食茶树的叶片嫩芽,花瓣散落,还有绽放极盛的茶花整朵从枝头坠下。零落一地的白色花瓣,落了一片白茫茫。细看下,花瓣上的红色纹路却像一缕缕血丝,浮在铺开来的素白之上。也行举起镊子的手又放下,唉声叹气。这样一株满目疮痍的茶花,似乎已经无药可救了。如果只是查颅器仿制者,狄斫不必亲自去,去这一趟主要是为了看看赵会成的伤口情况如何,以后好多加注意秦霄蜀。他并不能完全确定秦霄蜀在离开这里后能恢复正常,几次毫无预兆的异常让狄斫不太放心。他所能做的就是管束秦霄蜀,预防秦霄蜀做出任何伤害他人的行为。毕竟他曾说过,秦霄蜀由他负责,这是由衷之言。狄斫在研究所门口等候,九点刚过,就见赵会成从一辆车里下来,和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人打了招呼走到一起。 第177章 他的犹豫令陈证坚不解,正要开口催促,余光瞥见那具躯体直挺挺从地面站起,口中大喊一声:“不好!”秦霄蜀在猛烈的攻击下理智全无,方圆十米内陷入一个狂躁的能量场内,所有的东西都在颤动。他满心满眼都是杀了面前的人,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浓烈的杀意让邬申行的犹豫消减不少,不管他之前有没有杀过人,若是不处理,陈证坚必然会被杀死。“他并非普通僵尸,尚有七魄在躯壳内,躯壳也被处理过。看这邪门之处,是实宗的手笔。”虽然那股狂躁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但现在不是追究此事的时机。邬申行目光如炬,“陈师弟,带了七魄灯吗?”陈证坚摇摇头:“没有,但只要燃起七点火,便可以临时替代。”“现下的情况只能如此。”邬申行迅速推开陈证坚,两人避开秦霄蜀的攻击,分开行动。陈证坚快速移动着翻找能用到的东西,而邬申行则吸引秦霄蜀的注意,他要想办法完全限制秦霄蜀的行动。邬申行忽然余光瞧见落在地上的令旗,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翻身一滚将令旗拿在手中,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法坛备有五面令旗,分别为青红白黑黄五色,代表五营神兵在此,旗上书有“敕召万神”四字。旗杆不过筷子粗细,邬申行一面躲避秦霄蜀,一面将旗杆尾端削尖了,冲着陈证坚喊了声:“制住他!”陈证坚从背后袭来,抓住秦霄蜀手臂,但他全然不敌秦霄蜀的力气,只造成了一瞬迟缓。但仅是一瞬也够了,邬申行抓准时机,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将令旗尾端扎入那僵尸眉心正中。暴走中的秦霄蜀顷刻间停止所有动作,重新闭上双眼,周围躁动的力量也平息下来。窗外的天色阴沉得诡异,他们听不见任何声音,周围像是陷入一片死寂。邬申行皱着眉头,目光缓缓扫视周围,这一切,太不对劲了。“邬师兄!七魄灯已经准备好了!”陈证坚找好七件容器,又捡回先前法坛上熄灭的蜡烛,分成七段,分别放入容器内。邬申行心中异样越发浓厚,但倒在地上的僵尸身体开始排斥令旗,陈证坚命悬一线,他也顾不上许多,接过陈证坚递来的灯按方位摆开。邬申行脚踏罡步,手持桃木剑,口中咒语仓促中听不清颂念的是什么。他行至一处,便用桃木剑尖碾熄一盏灯火,还在奋力抵抗令旗压制的僵尸浑身一阵,爆发出更激烈的反抗,邬申行额头背上的汗珠汇聚着滚落,集中了所有精力,竭力不念错一句。七盏灯依次熄灭,僵尸的反抗也越来越弱。只剩最后一盏。陈证坚心提到嗓子眼,就差这最后一步!“嘭”地一声,仓库大门被一股大力撞开,陈证坚见到冲进来的那条狗魂心中一慌,就见一人闯了进来,一股邪风刮进来,瞬间吹灭了地上仅剩的一根蜡烛。邬申行见到来人是实宗的狄斫,方寸大乱,又见蜡烛熄灭立刻回过神,向陈证坚喊道:“点灯!”狄斫目光定在秦霄蜀身上,一大波记忆随着见到他涌入脑中,纷纷杂杂一时辨不清。唯独倒在地上的秦霄蜀,与记忆中那倒在墓道中的身影重合。他的心跳停止了片刻,随即跳得越来越快,浑身血液倒流,脑中有些发胀。“蛮阿!”厉喝声中,饿鬼出现在两个道人身旁,咆哮着挥手将他们甩了出去。狄斫踉跄着走到秦霄蜀身边,那柄扎入眉心的令旗像是一根利刺,扎得他双眼生疼。“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留下的人,你们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水珠砸在地板上,狄斫伸出手,向着令旗伸去。“你不能这么做!”邬申行惊慌呐喊出声,“狄斫,你不能这么做!你知道拔出来会发生什么,不仅我们会死,包括你也会死!”狄斫恍若未闻,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握在旗杆上:“师父告诫我,不能与活人结仇,不是活人不就好了吗。”他轻轻用力,令旗轻而易举被拔了出来。作者有话说:海、海星……【顶锅盖逃走】第101章 交换品城里来的人看小镇尽是新鲜,小镇里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师父板爷和那时常带着学生来榕镇的秦教授是旧相识,秦教授几乎隔两年就会带一批学生来镇上看春祭,看过就走,下次来的就是新的一批。因此狄斫第一次见到那年轻学生模样的人,便清楚知道那是个来了就走的匆匆过客,没什么好理会的。至少他在高高的祭台上瞥见拿着地图走近的身影时,就是这么想的。“小心,那里很危险!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玩?”年轻学生跑到祭台下方,仰着脸往上喊话。谁家的孩子?玩?狄斫停下衡量的脚步,从边缘往下看去。学生似乎看不清他的模样,脚步往后挪动,眼睛眯了眯,年轻俊朗的面孔带着蓬勃朝气。狄斫不想被人打扰,飞快跃下祭台往后山跑,将那人抛在脑后。谁知道他们不仅是一面之缘,在一个雨夜救下几只小狗崽后,他越发频繁地出现在狄斫面前,并且理直气壮。他在大雨中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自己的名字,秦霄蜀,让狄斫记清楚。狄斫不以为意,过客的名字不重要。老师布置的考察任务秦霄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而是远离队伍旁观祭祀演习,还以不知怎么照顾小狗为借口,跟着狄斫去了老宅里。直到秦教授找上门来把人领走,狄斫才松了口气。让狄斫心态产生变化的是,祭祀开始前一晚。生羊撞死在圈里,需要另外找替代羊,秦霄蜀没有一句多余话,陪他找到了深夜。 第179章 刘庚坤不敢置信地看着仿佛置身事外的狄斫:“狄斫,你……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小心啊!”他的声音响起那一刻,失去控制的秦霄蜀循声而动,向着刘庚坤扑去。刘庚坤立刻取出桃木剑应对,狄斫突然起身挡在刘庚坤面前,却在面对那张面孔时无法继续动作。因为他的疏忽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每一次都是。他有什么资格,对秦霄蜀动手。面前的场景让刘庚坤意识到什么,他收起桃木剑,迅速从口袋中抽出一根符绳:“狄斫,接着!”狄斫咬牙接过符绳,将再次扑来的秦霄蜀捆了起来。被束缚而震怒的秦霄蜀愤怒吼着,那双被愤怒和杀气充满的眼睛死死盯着狄斫,再也没有以往的柔和。狄斫双手发抖,一时失误让秦霄蜀挣脱出来,刘庚坤手中那截符绳一松,就见秦霄蜀张口咬向狄斫,脱口而出:“狄斫,当心!”白皙的手掌捂在秦霄蜀嘴边,虎口处被利齿深深扣紧肉里,血液顺着伤口边缘渗出,漫向手背。狄斫眼中的痛苦穿透所有阴郁,深深印刻在秦霄蜀的脑海里。他很痛?狄斫用力将秦霄蜀仰面按倒在地上,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哽咽着说道:“可以了,可以了……”所有激烈的情绪像是一瞬间找到了突破点,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滑落,充斥心中的满是悲哀痛楚。他谁也没能保护好,直到这一刻,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些自以为至少做了些什么的想法,全是一厢情愿。与其留下秦霄蜀让他变成这个样子,当初就应该让他的魂与魄尽归地府,轮回转世怎么也好过魂飞魄散,只留一具躯壳成为毫无理智的野兽。他庆幸那不是错误的想法尤为可笑,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愚蠢之人。沾满血液的手抬起,在狄斫的脸颊上轻蹭,眼泪真是碍眼的东西。在血液与眼泪的攻势之下,秦霄蜀恢复了些许意识,可他没能擦干净眼泪,反而将血污蹭上了狄斫的脸。咬在虎口的利齿松开,狄斫瞪大双眼看着秦霄蜀,他歉意地说道:“我杀人了吗?给你添麻烦了,阿斫……”那双总在注视他的眼睛失去神采,阖上眼睑。狄斫抓住那只从面前垂落的手,喉咙被坚石哽住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片刻之后,呜咽声才渐渐传出来。作者有话说:刀完了,我发四。刀快就不会痛,不愧是我甜文枪。破碗里的海星好像不多了【疯狂明示】第102章 作俑者刘庚坤是跟在辜惪身边最近的人,辜欣茗有时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会来找他。前不久辜欣茗突然问他已经变成僵尸的人是否还能恢复常人,刘庚坤果断否认,辜欣茗没有透露其他的,得知不能后满脸失望地走了。联想到近来住进辜家大宅的狄斫,还有面前的这一幕,刘庚坤几乎可以断定,辜欣茗口中的僵尸就是现在躺倒在地的那位。刘庚坤转过身去,说道:“狄斫,现在不是时候,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刘庚坤跨出大门,在门外等候。狄斫是聪明人,他会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库房内墨斗朱砂的痕迹显然是死去的陈证坚所做,爆掉的云符也来自他,而邬申行看来是被卷入其中的。僵尸额头上的伤口与令旗,还有地上残余的灯,刘庚坤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僵尸暴起伤人,恐怕是陈证坚他们做了什么才会导致如此。想要灭掉僵尸却遭到反杀,刘庚坤一阵头疼。与邬申行多年的情谊见到他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免悲痛,可见到狄斫在僵尸向他攻来时出手阻拦,便知道狄斫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出现这样的场面必定事出有因。越是想来越是不知应该怎么办,刘庚坤焦虑之际,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看去,狄斫已经面色如常走了出来。除去眼睛有些泛红,狄斫表面看来十分冷静,他说道:“刘道长叫人来处理现场吧,我会去找辜委员。霄蜀手上沾的血都由我一力承担,该如何处置,我都会听从,不会有一句反抗怨言。”他这般明事理的模样,叫刘庚坤压下心底的痛心,勉强说道:“事情我们会查清,该是如何就是如何,若真的是陈证坚和邬申行有错在先,我们也会给你一个公平,不会严惩。”“多谢了。”狄斫对他所说的话没有多余反应,继续说道,“只是在回去见辜委员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你还要做什么?狄斫,不要节外生枝。”他的模样过于冷静,反而有妖,刘庚坤提醒道。“不算是节外生枝,诸多事都是因他而起,我只不过是去做个了断。”狄斫乜斜着眼,眸中像是一片寒潭,望不见底,“若是出了人命,多一条也不多。”刘庚坤心中警铃大作,要出言阻止,狄斫抬手隔在两人中间:“刘道长与邬道长为好友,不应当让他陈尸于此,先处理他们身后事吧。不用担心我逃走,我还会回来接也行。”狄斫身后僵尸的额上贴了一张黄符,紧闭双眼跟随在狄斫身后,刘庚坤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一股无形力道禁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狄斫离去。正午的天色阴沉黯淡,风云变色隐隐有雷光,随着狄斫的步伐延伸到远处。刘庚坤暗自心惊,那绝非一般的僵尸,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叫狄斫的人离去时的眼神让人心慌,赵会成不知道陈证坚会怎么处置秦霄蜀,既然是降妖除魔,总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放了。不过那不是他应该担心的问题,真正的秦霄蜀已经死了,回来的是被狄斫操纵的傀儡。即便狄斫说秦霄蜀不会杀他,可那样的人说出的话,信的才是傻瓜。沉默跟在身旁的钱新乐突然出声:“赵哥,今天去见南柏大师吗?我跟他说了你遇到那道士的事,大师说他有办法救你。”赵会成握了握拳,克制碰触额头的动作。道士说了阴间使者不能直接取人性命,因此更要多加注意,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他看向走廊侧面的玻璃窗,照映出来的模糊影像中,那条黑线清晰可见,只是已经缩短到不足一厘米。或许陈证坚还没有完全成功,等一等。赵会成自我安慰着,转头看向钱新乐:“现在还早,今天的工作进度还不知道怎么样,下班的时候再说吧。”临近下午,赵会成一直能看见那条黑线。虽然缩短的速度极为缓慢,但他还是能看见,那一厘米左右的黑线又缩短了一半。等它归于一点,就是他命丧黄泉之时。赵会成根本无心工作,他一直拿着一枚镜子,不断照着自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赵会成始终没有等到陈证坚的下一个消息,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拨了出去,始终无人接听。 第181章 普世而言天地有六界,彼此相连接,却又有着各自的壁垒,始终无法形成大融合。即便是妖类,在人间长时间生活,逐渐融合进入人类城市,模仿人类习性仅凭常人肉眼不能分辨,那也只是极少数的例子。更多数量庞大的妖物在妖界,与他们有着本质的不同。若想要到达异界,必须获得机缘,或者强大到可以突破壁垒,还有就是通过特定媒介作弊。唯一例外的是冥界,它与异界间的联系远超任何一个,亦或是可以说,冥界与其他世界的关系像是一个中转站,万物生灵死亡后魂魄经由冥界转世投生,无一可以避开规则。但众生命运并不相同,寿数机缘,各有天命。与其他世界比起来,人类的寿命短暂得可怜,正如人类眼中朝生暮死的蜉蝣。强行进入异世界极有可能会遭到排斥,更为严重的下场是被反噬歼灭。如同入侵体内的病毒细菌受到免疫系统攻击,越是具有威胁,所遭至的攻击越为严重。若是“神”进入人世,强大的种族对人类所产生的威胁无法估量。削弱这份力量的办法,便是限制他们的行为。传递一缕神识附身在人间的躯壳上已经是极限,就算是这样还有时间限制,不可能无期限存在。一些道门内有术法请神、请祖师爷上身,也是依从于此等规则,请来的“神”只能做短暂停留。就连阎王本尊,也无法随意降临人世,才会寻找阴阳二使供其驱役。十三年前阴使宿白离开地府成为了狄斫小师弟,能行走世间为轮转王做事的只有前任阳使板爷。周慧子所说的计划,秦霄蜀本来就应该死,应该是由板爷执行的。但那时,师父知晓了什么,虽然不曾说破,他心里其实一清二楚。那句让狄斫远离秦霄蜀的警言,是他在轮转王的威压下唯一能透露的话。因此杀掉秦霄蜀的人选变成了赵会成。狄斫仍是不明白,重九是闯入人界的神,他在鱼店内说出会吃掉也行的话,是因为也行身上流淌着童家先祖从重九那里得来的血液。但他和秦霄蜀有什么关系?甚至连老鬼也包括在他针对的对象之内。他问出自己的疑问:“重九为什么要对秦霄蜀下手?”“为了恢复力量。”周慧子说道,“他们在人间,力量不断流失,变得衰弱异常,无法吸收异界的能量,所以只能向同类掠夺。”同类……狄斫身后紧挨着秦霄蜀,他仓促回头看着那张双目紧闭的面孔,诧异道:“你是说……不止一个神?”他无法明确说出心里那个猜测,只能换一个委婉的说法。但那也太过荒谬,秦霄蜀明明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出生长大的人,狄斫根本没有察觉到异于常人的……可若周慧子说的是他所猜想的那个意思,他根本察觉不了。“魂魄投胎转世是一种保护,洗清记忆,去除一世累积的沉重累赘,也是一种躲避压制的途径。”周慧子没有指名道姓,笼统说道,“但损失一直存在,这是无法阻止的。”“他的魂魄被如此轻易抹去,神是如此脆弱的吗?那为何纵容重九在人间为祸,地府所能做的事情,只有杀掉秦霄蜀一个选择吗?”狄斫的唇微微发颤,双眼微红,周慧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并非如此。”周慧子索性在此时一并说出来,事已至此,狄斫应该知道真相,她向轮转王要回那份记忆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灭神不是我们可以做到的,轮转王的分神来此也做不到。未到天人五衰寿尽之时,地府也奈何不了他们。选择投入轮回者,将会舍弃其他,重生之后只有一魂一魄为核心。”周慧子冷然的面容有些不忍,与她对立的狄斫站在秦霄蜀之前,高大的男人额头贴着黄符僵直站在那里,意识全无。“换而言之,秦霄蜀被抹除掉的,是为人的部分。就算你继续留着这副躯壳,找回剩下的一魂,身为人的秦霄蜀也不可能回来了。”周慧子说出残忍的真相,再也无法坦然面对狄斫。她只是一个死去没多久的新鬼,不知什么原因被轮转王选中,仅是这些时间所了解的事情就足以让她明白,那些被称为神的,与人类完全是两个世界。实际上,这一次也应当是要收走秦霄蜀剩下的那一魄,这是她的任务之一。重九在峡市找到秦霄蜀,让轮转王再次起了心思。周慧子犹豫了,她最终没有那样做,而是觉得狄斫这样能够开心,继续保持现状也未尝不可。但赵会成招来的那两个道士做出的事情,彻底打破了表面的太平。秦霄蜀以这样的形态存在,根本就是一种妄想。身后宽阔的胸膛稳稳支撑着狄斫,不会行动却也不会离开,坚定站立在那,成了狄斫仅剩的支柱。周慧子的话让狄斫一瞬失语,脑中却抓到了什么。死去瞬间离体的三魂没有完全消散,还有一魂存在。而那时他在墓里看见的重九的身影,就是为了掠夺而来,那一魂,一定就在重九手里!他要回去,回到峡市去找重九,不管多艰难,他也要把那一魂找回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他只想让秦霄蜀能再度看着他。极度的悲痛之后反而会让人平静下来,狄斫找到了希望,理智逐渐回笼。即使那些事是另有隐情,当初的死亡是轮转王在背后推动,赵会成所做的事也不能完全消除。十三年前是意外失手推下去的,那么这次呢?难道不是他怀着恐惧与恶意,要致秦霄蜀于死地吗?狄斫再次抬起手中的桃木剑指向赵会成:“你害死他一次,还想要害死他第二次。这一次,我不会原谅你。周小姐,请把他交给我。”赵会成惊恐地往周慧子身后躲藏,却被周慧子推向狄斫。轻飘飘的魂体踉跄着被狄斫抓住,他不由自主看向面色阴沉的狄斫,也无可避免看到紧贴在他身后的秦霄蜀。少年时曾有过好感,喜欢过的那张面孔,在此刻变得阴森可怖,不带一丝人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眼睑怒目而视,带着凛冽的杀意。如同,他们第一次在秦家电梯口重逢时一样。恐惧又化为了不甘,赵会成握紧拳头,恶狠狠说道:“你想怎么折磨我?你这样将人变成邪恶僵尸的巫师,背后有多少肮脏残酷的手段?”狄斫冷冷看他一眼,松开他的手,两人中间出现一段符绳,一段扣在赵会成手腕上,另一端在狄斫手心里。他不发一言转身就走,周慧子在原地看着他离去,幽幽发出一声叹。赵会成一路不断咒骂呵斥,狄斫始终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直到走到赵会成熟悉的路上,他逐渐意识到不对,安静下来。狄斫突然开口:“我之前见到过一个杀害情人的案例。女人只是告诉男人自己怀孕了,男人却因为懦弱恐惧,害怕这个情人危害到自己,在想象中变得恐惧,然后在恐惧的驱使下将女人杀死。”赵会成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我那时才知道,有些人杀人的原因真是千奇百怪,出于各种冲动杀人,因为积怨杀人,还有因为恐惧杀人。他们本身不会遭受到任何侵害,却因为自己想象中的场景而生出恶意。” 第183章 也行迈着短腿扑向师父,被狄斫稳稳接住。他牢牢抱着狄斫的大腿,这个位置能更直观地看见秦霄蜀身上的血迹。也行的呼吸急促起来,仰头看着狄斫说不出话。狄斫此时面对旁人,皆是一副平静不起波澜的模样,被团团包围也视若无睹。将也行的手握紧了,狄斫说道:“感谢辜阿姨这几日的收留照顾,只能日后再找机会报答。我还有一些事要办,今天就向您请辞了。”“这样仓促吗?”辜欣茗想要安慰挽留,却看着他们不知从何处开口。她从刘庚坤那里得知陈证坚贸然出手导致的那件祸事,她不觉得是狄斫的错,可她终究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那个。“嗯。”狄斫想了想,“因为一些闲杂琐事,来的时候也没有正经与辜委员会面,离开前还是应该亲口对辜委员道个别。”辜欣茗连忙点头:“是啊,你还是先进来再说。”她呵斥守在门口的人让开,请狄斫他们进门。秦霄蜀从辜欣茗跟前走过,浓郁的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辜欣茗心中忧虑更甚,这事若是父亲不肯松口,恐怕不能善了。这几日辜惪留在家中的时间比以往要长,那株十八学士今日倒是虫少了很多,可花叶也枯萎凋谢过半,看来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盛况了。当年老友秦教授送给他的这株茶花,是作为辜惪庆贺他幼子出生的回礼。这份君子之交不掺杂任何利益,辜惪听闻秦教授幼子失踪,在榕镇搜寻无功而返后,想要为其提供一点帮助,也被回绝。辜惪浇水的动作一顿,事实上,那时秦教授应该是知道凶多吉少了吧。榕镇的那位板爷,秦教授与他有过怎样的往来,恐怕谁也不会知晓了。庭院外传来一片脚步声,辜惪望过去,目光从那些人面上一一扫过。狄斫坦然道:“辜委员,晚辈回来接也行,我们准备回峡市了。”“你怎么能就这样走呢?”辜惪放下水壶,从庭院中走出。辜欣茗忧心地叫了一声爸爸,被他抬手拦下。辜惪走下台阶,站到狄斫跟前,面上带着和善的笑:“你准备就这么离开?怎么也应该洗个澡换身衣服啊。”狄斫抬眸看向辜惪,他做好了力争的准备,没想到辜惪竟然没有追究的意思。“欣茗,你也好意思说照顾阿斫他们,这点小事还需要来请示我吗?”辜惪笑着转向辜欣茗,辜欣茗回过神来,欣喜点头,拉着狄斫往外走。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也行就被带回了房间,辜欣茗嘱咐几句后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狄斫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也行松开他的腿跑到秦霄蜀面前小心观察,不一会儿溜溜跑回狄斫身边偷偷张望,控制不住跑到离秦霄蜀更近一点的地方,然后又跑回来。这样往返跑了几回,狄斫有些头晕把他按住了。也行小心伸手去擦他脸上的血迹,但干掉的血有些擦不掉,也行忧心忡忡:“师父,你又受伤了吗?”“没有,是别人的血。”狄斫蹲下,抱了抱也行。也行一点也没被安慰到:“可是你和爸爸身上有好多血,我很害怕。”“那我现在就带他去洗澡,洗干净就没有了。”狄斫轻轻说道,“也行,你不能总这么害怕。很多时候,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害怕是没有办法解决任何事情的。”也行抬起手背擦擦湿润的眼睛,没忍住突然大声哭了起来:“那我最后害怕这一次,好不好?”他哭了几声,瞟着一动不动的秦霄蜀,“呜呜呜,爸爸他再也不会抱抱我了吗……”“不会的,他只是暂时这样,师父很快会让他恢复的。”狄斫不能继续听也行哭下去,放开手站起身,“我带爸爸去清洗干净,你要不要一起?”也行抹着眼泪抽噎:“不、不要了,我要一个人,一个人哭一会儿,呜哇……”“不要哭太久。”狄斫揉了揉他的头,拿上衣服带领秦霄蜀进入浴室。过了一会儿听见外面哭声停止,狄斫放下心来。狄斫脱下衣服,然后帮秦霄蜀去除身上的衣物,一个细卷从外套中掉了出来,狄斫手疾眼快接住,才不至于掉到水里。狄斫将手里的外套放到一边,好奇地把那用皮筋固定的细卷打开。摸起来像是相片纸的质感,但哪里会有人弄这么大一张照片。秦霄蜀说要回去拿的东西,不会就是这个?竟然用这种方式“偷运”出来,亏他会想。狄斫展开那张纸,看到照片上竟然是自己。那不知是什么时候拍下的,一脸眼高于顶,手里还掐着两条小奶狗,现在看来真是有点傻。狄斫下意识嘴角一翘笑起来,几秒后抬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另一只手迅速将照片放到一边拧开了水阀。水流从头顶冲刷下来,狄斫放下手,辩不出脸上的水痕究竟是什么。看着站在水流之外的秦霄蜀,狄斫默默继续脱掉他的衣服。顺着手臂流过去的水在秦霄蜀脚下汇聚成红色,那双沾满血液的手狄斫牵起来搓了搓便露出原本肤色,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额头上那张符极为碍眼,狄斫手有些颤,咬紧牙根将符揭了下来。秦霄蜀猛然睁开双眼,纯黑的瞳仁中映出狄斫的身影,但他很快重新闭合眼睑,陷入无意识状态。额头正中一个浅浅的圆坑残留,没有血液可以供它淌出。狄斫拉着他的双手前进一步,踏入淋浴范围之内,细致地将他身体每一寸清洗干净。狄斫的心逐渐真正平静,一丝不苟地完成两人的清洁,最后穿上衣服。全程秦霄蜀任由摆布,残余的一魄尚能根据狄斫的话语做出一点反应,仅仅是这个也成为狄斫不可放弃的信念。他已经没有别的可以指望,仅此而已。干净的衣服换好即将要走出浴室,狄斫拧开门把手的动作停顿,侧转上身,回头在秦霄蜀唇上印下一吻。冰冷的,和墓中那个吻没什么两样。狄斫转过头将门打开,没有看见身后人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哭够了的也行坐在床上,没等狄斫吩咐就乖乖收拾起自己的小行李,收拾完自己的就去帮师父,虽然他们的东西都不多。收拾完行李,也行盯着秦霄蜀额头上的伤口一直看,狄斫还以为他又要有什么问题,却见他跳下床跑到自己的包包边,翻出一个东西拿回来。“师父,给。”也行将手里的创可贴往前一伸,眼巴巴看着。狄斫最终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将印着熊猫吃竹子的儿童创可贴贴在了秦霄蜀的脑门上。他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婉拒了辜欣茗的挽留,狄斫没有再多留一晚,带着也行和秦霄蜀坐上了返程的列车。上车过程倒也没有很麻烦,办法总比困难多。但坐上车反而变得奇奇怪怪的,狄斫只能刻意无视对面投来的视线。也行吃着小零食,吃困了就趴在狄斫怀里睡觉,十分合情合理。但是旁边的秦霄蜀是怎么回事?站都站得稳稳的,怎么坐着反倒东倒西歪,明明就靠着窗还要往他肩膀上靠? 第185章 司阙转身看向门口,不知什么时候门被打开了,一个老和尚站在门口,不甚赞同地看着他。“施主,那枚佛骨舍利不是你应得的。”老和尚双手合十,他穿着一身石青色僧衣,颈上挂着一串佛珠,斜挎的布袋就是唯一的行李,一副寒酸至极的模样。他仔细看了看司阙,忽地露出一脸恍然:“你是新任十殿阎罗座下阳使。我以为会是我那旧友徒弟接任,没想到竟然换了个人。”司阙上下打量他,旧友的徒弟接任?说的是狄斫?司阙问道:“敢问大师是?”“贫僧法号,”那老和尚微微一笑,“渡恶。”列车到达峡市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也行这个时间点困得不行,先前醒来吃了点东西,看师父睡得沉没有吵醒他,自己拿符纸折着玩,折完飞机折小青蛙,不亦乐乎,到快下车的时候反而又困了,睡得像小猪。狄斫小睡了一会儿,恰好在下车之前醒来,搂着也行看着窗户的方向。秦霄蜀现在安分坐着,他闭着双眼,靠在椅背上,但身体僵直紧绷着,无法放松下来。只要给他下达“睁开眼,看着我”的指令,他就会照着做。但狄斫感到有些无力,他不想那么做。列车缓缓到站,狄斫抱着熟睡的也行,让秦霄蜀拿着行李。乘车抵达小区门口,下车后还有一段距离要走,手里那五十来斤的“小猪”坠得手臂酸痛发麻。狄斫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秦霄蜀,心中想到,反正他也不会累,带着点没道理的负气,把也行塞到他怀里。也行像是一只树袋熊,遇到可以攀附的树干就抱了上去,即便在熟睡中,也双手牢牢搂着秦霄蜀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明明知晓秦霄蜀不是故意不做出任何回应,狄斫还是对现状不满,要是当时遇到威胁,直接杀掉那些人就好了……他有些无法控制地这样想。太傻了,他和秦霄蜀两个人都是。狄斫往前走的脚步停下,身后跟随的脚步声也随之戛然而止。秦霄蜀单手提着行李,臂弯托着也行,另一只手空在那里,狄斫注视片刻,牵了上去。回到家中,狄斫轻轻拍了拍他那小徒弟:“也行,洗洗再睡吧。”也行靠在爸爸肩膀上哼唧两声,凉凉的身体搂着很舒服,他一点也不想醒来。算了,今天就随他。狄斫让秦霄蜀到也行房间把他放下,那小家伙竟然死死抓着不放。真是拿他没办法。狄斫拿毛巾打湿拧干,给也行大概擦了一遍,让秦霄蜀今晚和也行一起睡。狄斫将自己的东西从行李袋中拿出来,放回原位,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最后将也行的衣物放到他的房间里。合上柜门,狄斫听见也行在说梦话:“师父……爸爸……”他走到床边坐下,也行屈着身体抱着秦霄蜀的胳膊,小嘴张着,吧唧两下:“不分开……”“黏人精。”狄斫小声说道。狄斫关了灯,却没有出去,而是脱了鞋在床边躺下,合上了双眼。三个人好像还从未睡在一起过,也行睡在中间,不知梦见什么,露出一个笑容。黑暗中,笔直躺着的秦霄蜀向着身侧偏过头去,悄无声息。狄斫原以为自己会因为身边多出一个人而睡不安,实际上好像还挺适应的。尤其睡着后身边温度凉爽,消暑降燥,一觉醒来精力恢复了大半。他上半身越过秦霄蜀,叫醒也行,师徒两个起床一起刷牙洗脸。“爸爸呢?”也行抓着自己的小牙刷。“你帮他刷吗?”狄斫反问。也行仔细思考,然后点头:“也行。”当然最后还是狄斫亲自上手,也行就差拿牙刷给爸爸洗脸了。“我下回一定可以的!”也行信誓旦旦。狄斫擦干他的脸,说道:“我还不知你晚上会到处爬。”明明睡在他和秦霄蜀两人中间,早上起来愣是爬到了秦霄蜀另一边。“啊?”也行懵懵的,但师父说是就是吧,他学着大人的模样耸耸肩,“我睡着了,我也不知道呀!”作者有话说:阿斫:你再不理我,我就要有小脾气了。小秦:我每一个细节都在回应你啊。第106章 新同事回到峡市之后,狄斫反而没有表现得那么着急。两个人吃过早饭,狄斫带着也行把家里打扫一遍,也没有让秦霄蜀闲着,简单的清洁工作他还是可以做到的。狄斫联系了木荥旗,告知他们已经回来的事情,木老先生没有在电话里多问,直接让他们去木家吃中饭。黄阿英在电话那头喊话:“阿姨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也行你早点过来哦。”也行响亮清脆地诶了一声,咽下嘴巴里疯狂分泌的唾液。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会很喜欢小孩子,因此会一再拉低底线,没有节制。他们会想方设法用尽自己所能去满足对方,在没有别的能做的情况下,投喂成了最简单易达的方式。狄斫再三叮嘱,不用准备太多菜,他们几个吃不完的。到了木荥旗那里,还是见到了一桌**个菜,十个壮年男子都够吃了。他们几个一圈看下来,老幼妇残凑一块,就剩狄斫一个正常男性,比起其他几位食量确实能稍微多那么一点点,那也不是能吃完这一桌的饭桶啊。黄阿英神秘一笑:“根本不用担心,我还能浪费么——我早买了一堆打包盒,就准备让你打包带走哩!” 第187章 “秦先生是我们同事的徒弟的爸爸,也是他的同居人。”戴玉玉哦了一声,“你不知道他,他在你来之前刚好请了假,和秦先生回去见家长,谁知道……”戴玉玉忍住要哭出来的心情,继续说:“谁知道秦先生被人暗算,现在失去了意识。好好一个……那什么,出去一趟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可怜哇。他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秦先生也对他很好,现在一个人带着没有意识的秦先生和一个小孩,这日子可怎么过,呜呜呜!”说着说着,戴玉玉几乎要心梗,连忙捂着胸口喊着不说了不说了,哭得呜呜的。原君迪对不认识的人没法产生过多感受,顶多也就觉得好像是有点惨。他更想知道戴玉玉说的“那什么”是什么?那位他还没见过的同事,经过戴玉玉的寥寥数语,在原君迪心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形象:漂亮,温柔,在家相夫教子,在外独当一面。丈夫出事变成了植物人,她坚强地独自照顾孩子,还有活死人般的丈夫。一个温柔,但眼神坚定的漂亮寡妇跃然于眼前。原君迪忽然有些隐隐的激动,他不动声色:“那她就要回来工作了吗?”“嗯,应该是吧。他做事果断的,打这通电话应该就这两天会回来了。”戴玉玉哼哼两声,擦掉眼泪。原君迪眼中带着憧憬,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同事充满了期待。第107章 猫曾海伟不喜欢猫,大的小的,黑的白的,甚至是近来网络上“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倒炕”声名鹊起的橘猫也不能得到他一个好眼色。猫那种东西,不知道会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用尖锐的爪子在裸露的小腿上留下血痕。阴险卑鄙,夜行昼出,如鬼魅一般。它抓在手里也是柔软的,明明和狗一样是骨架上附着皮肉,捏在手里的触感却完全不同。它扭动身体,灵活得像蛇,能转动出一个扭曲得不可思议的角度,来咬你一口,根本无法控制。还有它的叫声。学猫叫,学猫叫……烦死了的学猫叫!那明明听起来像是婴儿的哭声,叫起来没完没了,就像听不懂人话不停无理取闹的婴儿,一样令人厌恶。曾海伟觉得那种生物恐怖极了,他读了很多书,越是看过的书多,越觉得自己的感觉是对的。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赤身、人面、马足,名曰窥寙,其音如婴儿,是食人。有兽焉,其名曰马腹,其状如人面虎身,其音如婴儿,是食人……那么多叫声像婴儿的东西,它们都是吃人的。可没有人见过那些生物,反而是叫声如婴啼的猫随处可见。为什么不能是猫呢?他是说,书里记载的那些吃人的怪物,有没有可能其中一个指的就是猫呢?这么一想,那些遍布城市的流浪带毛动物不仅是讨人厌,还有些不可名状的恐怖。曾海伟凌晨四点被“猫叫秧”吵醒,起初,他以为是邻人的小孩闹夜,无能却偏要生育的男女们,又造出了一个令世界更嘈杂的声音。他们自己的人生本就是一团糟,然后让一个不足半米长的小东西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糟,真是够愚蠢的。但隔壁的男主人身材似乎挺强壮,不适宜正面冲突。曾海伟闭上眼,等待那没人性不通理,待优化的小东西停下。如果像手枪一样,能有婴儿消音器就好了。如果没有的话,那给他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也不是不可以。婴儿的哭声久久未停,还有越来越凄厉的趋势。隔壁的那对男女是死了吗?曾海伟愤怒地想到,哄一哄孩子都不会?那摇一摇,晃一晃,让婴儿如同水豆腐一般的大脑晕厥都不会吗?很快他意识到那不是真正的婴儿哭声,毕竟婴儿真要保持这样的频率和时长哭泣,早就因为缺氧咳嗽窒息了。曾海伟立刻想到自己最厌恶的动物,猫。可偏偏那是城市的常客,与人类共享同一个空间。制止那种东西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曾海伟循声走到一扇窗户边,对着那个方向,扔出了手中的花盆。花鸟市场上五块钱一盆买回来的促销多肉,反正也已经快死了。凄厉的叫声响彻小区上空,该死的声音果然停下了。曾海伟终于满意,回到床上,继续睡到了闹钟响起。高中努力一把考上y大成为名校学生,只是曾海伟前半段人生的小小里程碑。他坚信,凭借自己的才能,以后的前途将会无可限量,所以今天的学生会会议绝不能缺席。不少名人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他们在学生会里呼风唤雨,然后崭露头角,显示出自己的领导才能。虽然曾海伟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会成员,但是他才进入学生会半个学期,这只是个开始。曾海伟洗漱好,换好衣服走出门,小区门口那些讨人厌的流浪猫今天都不在,只有一只黄白相间的猫瘸着一条腿钻入了花丛里。那条瘸腿上似乎沾着泥土,也许就是昨晚那只。看来他命中了,曾海伟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在前往公交站牌的路上,曾海伟脚步突然停顿,他看到了前方有一只猫,橘色的,肥硕的身躯与他见到的其他猫比起来,简直像是充了气。它脖子上戴了项圈,似乎是有主人,但是那让曾海伟更加厌恶。流浪猫会粗浅的辨别人类是否带着善意,那是流浪生活中从痛苦中学来的技能。而有些傻猫分不出来,它们见到人就会想要靠近,不管对方是否喜欢它们。那样的行为简直无异于拿着榴莲冲向人群,人类就不应该碰触它们,曾海伟是这样认为的。有主人的猫大多都是那样的傻猫,曾海伟露出凶恶的眼神,踏着脚下的地砖,大喝一声,想要将它吓走。但那只肥猫一动不动,蹲在花坛的边缘,用那双黄绿的眼睛盯着曾海伟。那样的眼神让曾海伟毛骨悚然,他看了看四周,没有旁人。于是他走上前,冲那不知死活与他对视的猫踹了一脚。过于肥胖的猫闷闷哼了一声,跳下花坛跑开几步,然后还是在原地蹲着,玻璃一般不带感情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太恶心了,太恶心了!曾海伟伸手去摸包里的美工刀,那把“功勋”无数的美工刀,曾经帮助他做过很多事情。 第189章 那轻蔑的无视让原君迪心中不满,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反应过度,根本不需要表现得那么害怕。以前狄斫是没有拘束的实宗门人,现在可不一样,大家同为国降部的一员,又是在工作时间,大家同事一场,他不犯事,狄斫也不能对他做什么。原君迪立刻摆出正儿八经的架势走到狄斫面前:“好久不见。”狄斫面无表情:“走开。”原君迪一噎,面上不服气,听见有人开门进来,不情不愿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张三鳣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对狄斫笑着说道:“来上班啦?也行去学校了吗?”“送去了。”狄斫对她笑了笑,“小区门口就是公交车站,很方便。”在此之前,一直都是秦霄蜀开车接送,狄斫不会开车也没有驾照,只能换一种交通工具。越是如此,狄斫越是察觉秦霄蜀在背后所做颇多。他从来没有说过,只是默默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将那些视为理所应当。狄斫心里清楚,那并不是理所应当的。“你之前担心的事情,现在有办法解决了吗?”张三鳣瞟了眼原君迪,没有言明。“依然还是担心,但现在我不会回避了。蛮阿跟在也行身边,有什么情况就会立刻通知我。也行身上带了一道符,可以使我瞬移到他身边,做足了周全的准备。”狄斫说着,笑容淡了些,“学是要上的,不能因噎废食,是不是?”这倒是,张三鳣点点头。虽然知道秦霄蜀在首都失控杀人的事,可张三鳣到底还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关系。例如,邬申行道长道行高深,明明已经点起了七魄灯,为什么还会遭到反杀……还有,秦霄蜀和狄斫的关系?狄斫的处理方式有些出乎张三鳣的意料,她没想到狄斫会袒护秦霄蜀到那种地步。之前是因为不沾血腥杀气,所以秦霄蜀可以成为特例,现在明知他潜在的威胁,竟然还敢把他带出来。这样寸步不离的模样,很难说是普通情谊。疑问在张三鳣脑子里一直盘旋,她打定主意要找机会问清楚。张一味特意跑来和休假归来的狄斫打招呼,听说晚上狄斫要去姐姐家里吃饭,兴奋地拍着胸脯:“那肯定是要带上我的!”掐着点等到下班,张一味收拾东西就往姐姐办公室跑。却被幸灾乐祸的戴玉玉告知,狄斫他们提前下了班,先接也行去了。张一味眼珠滴溜溜一转,没顺风车他还没长腿吗?他又不是不认路。这顿饭他是非蹭不可!汽车缓缓行驶在路上,狄斫坐在副驾驶,秦霄蜀被放置在了后座。狄斫再三对张三鳣表达给她添了麻烦,她连忙讨饶:“你再对我多说几句谢谢,我都要以为自己成女菩萨了。”狄斫不好意思收了声,张三鳣状似无意地问道:“秦先生恐怕不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了吧?”从前?七魄俱全的时候那样吗?狄斫摇摇头:“不能,缺失的部分不会再回来了,自然不可能同从前一样。”狄斫看向窗外,面孔漠然,张三鳣识趣地不再问那些问题。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样带着他到处走,不怕他再伤人?”“我会控制好他的。”狄斫说道,“原本想过让他待在家中,可转念一想,如果在我离开的时候他失控闯出家门,反而更是危险。我也不想……让他从我的视线离开。”那句话叫张三鳣心里一惊,连忙将注意力全部转回方向盘上。她的感觉,果然没错。接到也行后,他坐在后排抱着秦霄蜀胳膊,口中不停说着话,一下子让车厢热闹不少。“师父,思雨她现在也有朋友了哦!”“你不是一直是她的朋友吗?”狄斫回过头去看他。“我是说除了我啦!”也行瞪大眼睛,“因为她现在穿着新衣服,没有味道了……唔!”也行捂着自己嘴巴,他不该说人家,现在没有了也不应该。“这样很好。”看来冯思雨没有因为父母的事情和也行疏远,孩子们还能继续做朋友,也说明冯思雨现在生活还算不错。有也行上来之后,张三鳣瞬间觉得气氛轻松了许多,说起近来发生的一些奇事,话锋一转突然提起被调来的原君迪。“原君迪之前我只是听过他的名字,想着你和原部长都熟,这个人应该你也认识。”张三鳣说道,“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被关在家里,遭到禁足。现在被重新放出来,调来这边,应该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吧?”“或许?我和他不是很熟。”狄斫对那家伙没什么兴趣,只要原君迪起一点使坏的心思,他保证让他后悔来这一趟。不过那样愚蠢的家伙,失去了背后支使之人,应该翻不起什么水花来。张三鳣的丈夫是个看起来有些粗狂的男人,那叫凌槊的男人穿着围裙打开门,略带歉意地说道:“都可开着她的小车把微波炉电源插头碾断了,修好它花了很多时间,饭菜马上就好。”他说完,又冲回厨房关上了门。张一味笑眯眯地坐在客厅里和他们打招呼,满脸得意。张三鳣上去就给他头顶敲一下:“不晓得帮忙就知道吃!”坐在小车车里的凌都可学着妈妈的样子叉着小胖腰,红嘟嘟的小嘴奶声奶气重复了那句话。张一味立刻捂着胸口戏精上身:“都可,你这样说舅舅,舅舅心真的很痛。娘亲舅大懂不懂?舅舅可是你除了爸妈最亲的人,以后你遇到坏人,都要靠舅舅给你撑腰的,你知不知道?”凌都可被逗得咯咯直笑,肉乎乎的小脖子几乎都要缩没了。狄斫笑了笑,发现也行正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狄斫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也行茫然地转向他,像是还没回神。 第191章 尖叫声伴随着书砸在床上的闷响,远没有老鼠动作敏捷的曾海伟来不及躲避,感觉湿冷的触感碰到了自己的腿,然后是脚,再是背……啮齿类动物的牙切入皮肉,刺痛感在恐惧之下被无限放大,曾海伟狠狠甩动身体,听到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后,攀爬到背后的老鼠存在感消失了。他向着地面看去,空无一物。房门被家人推开,曾海伟不顾询问冲进了洗手间,背后被咬伤的地方还在流血。他大声咒骂着拿起莲蓬头冲洗伤口,对关怀询问的家人恶语相向。该死的老鼠,该死的动物!黄干事再次趴在门外,等待前来上班的人把它抱进办公室大楼。国降部大楼并非随随便便可以进入的,它或许是趁着别人下班的时候跟着混出去,现在又要故技重施跟着人混进门。有那么一丁点不要脸,但它不在乎,因为它只是一只小猫咪。戴玉玉忧心忡忡:“黄干事,你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吗?大晚上到处跑,很容易遇到坏人的你知不知道?”原君迪看她和一只猫这么语重心长,在一旁说道:“猫能懂什么?它哪儿能听得懂人话。”“听不懂人话,但它明白人想表达的意思啊,”戴玉玉不服气,“小动物都会懂得察言观色,你是不是真对它好,它记得可清楚了。你对它不好,它也记得牢牢的!”“这倒是。”原君迪点头道,“我大爷爷曾经说过,猫虽然没有九条命,但它记仇能记九辈子,千万不能得罪它们。”之前总部那边的黑猫小二黑更是不得了的会记仇,还是阴间信使,它们这些猫背后有靠山,比他这个人都有地位多了。“那什么,狄斫他怎么还没来?”原君迪旁敲侧击,倒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一下,对,关心一下。“阿斫他和三姐去处理任务啦,听说有只外来的妖怪不懂规矩闹事,结果闹出了妖命。据线报说那妖怪有点凶,他们俩合作追捕去了。”原君迪哦了一声,收拾了东西也准备出门。这边虽然没什么大案,小妖怪小鬼之类的幺蛾子时有发生。等原君迪处理完一桩老母亲不满儿子病床前不孝,趁着头七回来闹事的任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狄斫他们已经回来了。狄斫手臂上包着纱布,脸色发白,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原君迪视线稍移,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僵尸额头被贴上了黄符,前两天他见到的时候,还没这待遇。这一趟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但这办公室里唯一能和他八卦的戴玉玉不在,高陵一直不怎么搭理他,就算搭理他这会儿也有任务出了门。原君迪不动声色回到自己位置上,几个人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到下班时间,狄斫对张三鳣说了声今天就不去她家了,也行他会让别人帮忙接回去。张三鳣脸色也有些奇怪,点头没有强求。眼见狄斫就要带着僵尸走了,原君迪抓着自己的包追了出去。“等等!狄、狄斫!”原君迪喊住狄斫,追上去,“你们今天遇到什么事了?”狄斫意外地看着他,虽然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对方看起来有几分真诚,狄斫含糊几句:“罪犯反抗激烈,受了点小伤,这是常事。”“受点小伤当然不算什么事。”原君迪皱着眉头,不满地指着他身后的秦霄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的情况很不对。”狄斫面色冷下来:“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会带着一个僵尸?据我所知,你们实宗没有驱役僵尸的习俗吧?”原君迪严肃道。狄斫不想理会他,转身继续往外走,原君迪在身后不依不饶:“那本书还在你手里吧,你是不是想做那些错事,你忘了所有人的教训了?想要复活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你所得到的绝对会比你失去的多……”狄斫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他:“你以为我是你爷爷那样的又蠢又坏的人,为了得到长生连孙子的命都愿意舍弃?那些你得到的所谓的教训,不正是我给你的吗?”听到他提起爷爷,原君迪住了嘴,停在原地,面上带着倔强片刻后,原君迪说道:“正是因为爷爷的前车之鉴,我才不想看到你重蹈覆辙。斩恶龙者,终将成为恶龙。”“我不会干那种蠢事的,你放心好了。”狄斫实在不想看到那张蠢脸,简直是没有任何长进。说什么斩恶龙者终将成为恶龙这样的话,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原君迪虽然还是有些蠢,那些蠢话至少是出于好心。一年前,原君迪的爷爷出于寻求长生的目的,想要从狄斫手中拿走那本记载着诸多长生之术的仙书,病入膏肓之体撑不了几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用”了原君迪的身体。所谓的借用,只有那个一根筋的家伙才信。后来原君迪的身体被狄斫找回,原君迪那极度震惊愤怒的母亲怒而教子,顺便叫来了他那六个身强体壮的舅舅帮忙教育。现在的原君迪,足以证明有时候强硬教育还是挺有用的。狄斫不再去想原君迪的事情,将注意力完全聚集在他身边的秦霄蜀身上。白日追捕的妖物反抗激烈,狄斫不小心受了一点皮外伤,流了一点血,却没有想到,一直跟在身后的秦霄蜀突然暴起,对妖怪发起了攻击。张三鳣惊愕之余,趁着妖物猝不及防,一举将妖物拿下。当时秦霄蜀嗅到血腥味后异常躁动,又是在室外,狄斫只能拿出符纸暂时限制他所有行动,现在他要尽快将秦霄蜀带回去。打了一通电话给木先生,今晚让也行暂时去木先生那里过夜,明天一早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去木宅接也行。木先生没有多问,连忙答应,只说接到也行后再给他打电话。安排妥当了也行,狄斫带领秦霄蜀回到家中,反锁好门窗,再将他带回卧室里。狄斫设下结界,小心将秦霄蜀额头上的符纸取下,秦霄蜀安安静静坐在床边,毫无反应,他这才松了口气。狄斫坐在他对面,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第193章 秦霄蜀松了手,退后一点坐了起来。狄斫趁机拿到那张符,防备地看着秦霄蜀。若是再有什么突**况,直接上手就叫他只能原地躺尸!秦霄蜀愣愣坐在那里,直勾勾盯着狄斫看,就在狄斫以为那口气已经失去作用之时,他又动了起来。他的身体前倾,将狄斫的身体限制在双臂之间。一条腿落在不设防的腿间,随着往前移动的动作,膝盖也往前顶。再往上几分,便是一个危险的位置。惊得狄斫双手撑着床飞速往后缩,直至背后抵到床头。狄斫拿符的手已经抬了起来,秦霄蜀却在离他十公分的距离停住,俯下圈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小腹上。他就这么乖顺地重新躺下,如同擂鼓般的心跳随着呼吸停止,一同消失。窗外漏入几分余晖,落在那张英挺俊朗的面孔上,缘边一圈像是撒了金粉。狄斫久久不能动作,不是因为半边身体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却也是因为那个人。手中的符纸飘然落下,狄斫的手在半空微微停顿,随后覆上了秦霄蜀的头顶。像往常抚摸也行似的,轻轻顺了顺他的发。秦霄蜀在墓中生命走向尽头之时,把最后的生气给了他。放在头顶的那只手轻轻颤抖,夕阳完全落下,床上的两个身影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始终没有移动分毫。也行一大早就搬了小板凳在门口等师父,没等几分钟,就见到狄斫从巷子口走来。狄斫还没说话,也行已经先行抬起手:“敷衍我的话就不用说了,老实交代你又哪里受了伤吧。”狄斫笑了笑,抬起胳膊给他看那一小块纱布:“一点皮外伤。”也行严肃地看着他:“你嘴巴怎么回事?”狄斫其实早上起来就看到了,下唇被咬破了一点,还有些肿,遮起来似乎有点欲盖弥彰,只能这样硬着头皮来了。也行忽然瞪大眼睛,脑中已经想象到伤口会出现在这里的姿势画面,“难道是摔倒的时候,脸着的地!”狄斫:“……是。”也行觉得好愁人,只要师父没有按时出现,他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三天两头受伤,实在叫人不省心。“也行,再不走你可就要上学迟到了。”狄斫敲着手表提醒。也行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叹了一口气,也行抓着狄斫伸出来的手:“师父,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爸爸我是指望不上了,我只有你了……诶,爸爸呢?”也行这才想起少了什么,自从他们回来之后,师父都是和爸爸一起行动的,怎么今天爸爸没在?狄斫冷声道:“他在面壁思过。”也行小声嘟囔:“我觉得,他肯定不会真心思过的。”狄斫无所谓,思过不重要,面壁了就行。卧室中,秦霄蜀额头贴着黄符,面对墙角,木桩似的一动不动。无知无觉者,无惧无畏。狄斫不经意间微抬头,余光瞥见长巷一边高处站立一个身影。他侧目看去,熟悉的身影站立在屋顶,正无声注视。狄斫收回目光,面色如常领着也行往外走。他来了。虽然没有动手,但这样出现,是满怀信心的狩猎者,对猎物漫不经心的鸣枪警示。他在说着,逃吧,越是逃,抓捕越是有意思。狄斫看向身边的也行,他并非完全不知情,在鱼店中他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处境。可他对于狄斫的决定毫无异议,全身心的信任依赖,听从狄斫的每一个吩咐。就算狄斫说的是回到这个地方,也行也只是露出高兴的神色,说着要回家了。狄斫不会让也行出事的,以性命担保。送也行进了学校,狄斫照常去上班。这回见到的不是趴在门口的黄干事,而是戴玉玉抓着黄干事训话的场面。见到狄斫来了,戴玉玉一脸不可思议地将黄干事举起来,大脸胖橘五官皱在一起,看起来像是满面愁容。“阿斫,我简直不敢相信它大晚上去做什么,我说出来你肯定也不信!”戴玉玉情绪激动,“我就看它这些日子行踪诡异,昨天晚上忍不住跟踪它,你知道它干什么去了吗?”狄斫诚实地摇摇头。戴玉玉大声说道:“它居然抓了老鼠往人家屋里丢!”她拔高了音调,再次强调,“活老鼠!”狄斫知道黄干事是抓老鼠的一把好手,看到戴玉玉这么激动,尝试为黄干事说话:“或许是那家人帮过它,送礼物呢,猫不是会给恩人送自己捕来的猎物吗。你先把它放下。”狄斫犹豫一下,补上一句:“一直举着怪累的。”黄干事嘴里含糊地骂骂咧咧。“怎么可能是礼物?它是抓老鼠,可那不妨碍它觉得老鼠脏啊,我还不知道它?”戴玉玉忍不住摇了摇手里的黄干事,“人家怎么得罪你了,要这么报复人家?在城市里找得到蛇,你还挺能耐!”“喵呜——喵呜呜——”黄干事忍不了,和她对骂起来。“玉玉,你能不能尊老爱幼一点,和老爷爷吵架这么有意思吗?”苗妙妙插着腰,正义地出现在戴玉玉面前,把黄干事解救了下来。“老爷爷?不至于吧,黄干事哪有那么老。”戴玉玉不满地嘀咕。“快三十岁了,还不老啊?”苗妙妙表情夸张。狄斫意外地看着黄干事,一点老猫的迹象都没看出来啊。 第195章 “好感人啊。”戴玉玉听到这里,表情写满了羡慕,“延续了千百年的爱情,一朝破土,给全世界宣告他的爱。我的天,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爱情呜呜呜。”苗妙妙用关怀傻子的眼神看着她,狄斫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搜到了相关信息,找到一些图片看过之后,他对苗妙妙说道:“你要说的不是简单的考古事件吧?”苗妙妙一脸还是你懂我:“当然。墓葬发掘出来后,很多人遇到了奇怪的事情,他们说大晚上的看到了穿着古装的女人在游荡,不止一个人这么说。”“那位平公主?”狄斫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呀。”苗妙妙耸耸肩,“我虽然是只猫妖,但我修行就是个半吊子,也不会抓鬼,只知道那里确实有阴气。工地要是出事,娜娜会很难办的,我就来找你们了。”狄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住在“奢华”古墓中的公主他认识一位,身处王位的父亲恨不得将举国的珍宝都塞进那座墓里,这位平公主的墓穴相比起来实在简陋。时间上看来,平公主好像同阴和公主差不多是同一时期。狄斫想着,或许能够问问宿白,他可能会知道这位平公主的事情。“还有哦,我忘了跟你说。”苗妙妙突然想起,“其实工程进行挖到墓穴已经天快黑了,当场刮了一阵怪风,飞沙走石,他们才注意到地下不对劲。不过我当时没在场,也只是听说。”作为一只居家宅猫,苗妙妙可不会往工地跑,还是后来有人见到奇怪的东西,盛娜才让她去看看。“那玉玉要是有空,就去吧。”狄斫说道,毕竟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摆明了就是想去。戴玉玉欢呼一声:“太好了!我这就去见证这段武将与公主之间穿梭千年的爱情!”狄斫:“……”自从狄斫回来后,所接的任务都是些简单不费时的,方便他及时回去接也行放学。这个时候原君迪的加入便显得有那么几分重要,复杂的难办的,通通塞给他,国降部峡市分部诸位员工达成共识,他们一点都不心虚。在原君迪怨念的目光中,狄斫和张三鳣下了班,接回也行,在张三鳣家中享用一顿丰盛晚餐,然后回家。也行抓着狄斫的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师父,虽然我知道爸爸是挺麻烦的,但是下回我们还是带上他吧。”狄斫挑起眉梢,也行有理有据:“植物人也要经常和他说话的呀,说不定,说着说着就能醒了呢?”“他是无魂少魄,不是植物人。”“那要不试试喊魂?”也行真诚建议。狄斫无从反驳,竟然有几分道理,要不是他知道喊不回来,他就信了。狄斫脚步突然一顿,看向前方。许久不见的老鬼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随即迈步向这个方向走来。第112章 借宿也行打了个哈欠,眼光偷偷往边上瞟。有他胳膊粗的黑蛇挂在旁边那个人身上,头从后背横过去,靠着肩头,身体在手臂上绕了两圈,尾巴勾着那人的小指头。黑色的鳞片在路灯下折射出异样光彩,靠近尾巴的部位包扎了一块纱布,在光溜溜的蛇身上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也行恍惚记得,那是在鱼店里受的伤。“你们离开这里后,他就一直盯着我,这两天突然发现他不在周围,我一猜,肯定是你们又回来了。”或许是没有直呼姓名的习惯,真名不可提,假名又觉得别扭,他确信可以听者达成共识,狄斫肯定知道那位“不可说”之人是谁。老鬼双手插在口袋里,气定神闲,也行蠢蠢欲动的手被他看了个正着,大大方方微抬手臂:“想要摸摸?”观察对象突然对他说话,也行立马有些怂,刚想往师父腿上贴,想起自己说过再也不能害怕,壮着胆子点点头。“就一下。”老鬼便架着胳膊,摆好了姿势,一点询问黑蛇意见的意思都没有。也行惊奇地向着蛇尾巴伸手,隔了一段距离,黑蛇敏锐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向也行看来,吐出蛇信。冷血动物的眼睛和人的太不一样了,如同玻璃制品一般看不出感情。“忘了说,尾巴不能摸,只有我可以。”老鬼补充道。也行手往上抬了抬,在蛇身上轻轻摸了一下,这回黑蛇没什么反应,懒懒地趴了回去。干燥阴凉的麟甲坚硬无比,但又可以感觉到麟甲之下将它们连接起来的皮肉,刚柔并济,是一种很奇异的触感。新鲜感让也行兴奋起来,他露出笑容看向师父,却见狄斫没什么表情。也行很快收敛了这一点情绪,和师父站在了同一阵列里。莫名其妙跑来的陌生人,一定要有防备之心,嗯,就是这样。狄斫语气莫名:“不好吗,分担了你的危机,现在你不是有了喘息的机会吗?”“你在开玩笑?”老鬼表情古怪起来,“显然我们这些人中,你小徒弟最方便下手,杀了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也行听懂了,他怒目而视,龇着小米牙表达自己的愤怒。除了愤怒,还有点觉得他说得很对的羞耻。“所以才有我来保护他。”狄斫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这些事情他都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那时会选择带也行离开,是因为还有选择的余地,没有到绝境,他不会和重九硬碰。但现在形势急转,秦霄蜀的魂在重九手里,他必须直面他,所有的危险不可避免。老鬼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嘁。我才发现,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人。”眼泪?已经掉过了。狄斫早已做好准备,但目前的情况还是让他有些奇怪:“看样子重九还没有对任何人下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老鬼看向狄斫:“你见过刀还没有磨好,就开始杀羊的吗?”他们于重九而言,就像是放养在山坡上的羊,等待羊的命运只有挨宰。而持刀者所要做的,就是确认那些羊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利落下刀了。 第197章 和秦霄蜀并排躺下,狄斫偏头看着秦霄蜀的侧脸,微微转身,也让秦霄蜀侧身面对自己。那双睁开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却少了温柔与情意。如果老鬼说的是真的,那狄斫的行动就要加快了。“你要快点醒过来啊……”不管被剔除属于人的部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狄斫都可以接受。狄斫伸出手臂,搭在秦霄蜀的腰上,靠近他的身躯,额头微微抵着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好好看看我吧。”第113章 师兄弟一大早,狄斫被一阵米香唤醒,他茫然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秦霄蜀。秦霄蜀睁开双眼,始终注视他的方向,手臂轻揽着他的后背,手掌贴在背后,呈现出保护者的姿态。紧贴的胸膛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心跳,良久才跳动一次。狄斫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变换了姿势,似乎睡前是让他闭上了眼的,不知什么时候又睁开了。他只能猜想,可能是潜意识的渴望,在睡意混沌中让秦霄蜀这样做的。仅剩的一魄影响不大,或许会有残存的意识,但在没有受到任何外界刺激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做出反应。基于常识做出了理性的判断,狄斫极少产生天真的想法,至少这比秦霄蜀自己动了可信。他不会袒露心中所想,更是不愿细究。实宗门人亲缘断绝,孤身终老,情爱于他皆是无稽。但眼前的场景让他生出一丝恍惚,他自己都尚未察觉到,他竟然那么喜欢这个人吗……狄斫准备起身,揽着他的手臂形成一个牢固的圈,不会给人窒息压迫之感,却也无法轻易挣脱。“放手。”狄斫开口说道。秦霄蜀没有丝毫反应,狄斫不由皱起眉,伸手去掰他的手臂,微微用了点力,竟然还是纹丝不动。狄斫眉间的困惑渐渐散去,他盯着秦霄蜀那张沉寂如雕塑的面孔,再怎么不愿多想,此时也不得不多想了。“听得见我说话吗?”狄斫轻声说道,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又问,“感觉得到我在触碰你吗?”狄斫双眼微眯,忽地将双唇印在秦霄蜀冰冷的唇上。接触到那一刻,身旁那具躯体微微松懈,狄斫趁机从手臂禁锢中脱离出来,翻身下了床。秦霄蜀还躺在原地,狄斫觉得那双眼睛似乎跟随着他移动,细看却还是无神地直视。那是一种极微妙的感觉,稍不留神便会像错觉一样转瞬即逝。在诸多“巧合”之下,狄斫终于觉察到秦霄蜀的确是具备一定的意识,比他所估量的要多很多。不过还是没有办法做出更多的回应,最多也就是现在这样做一些小动作。狄斫无法说出什么责备的话,只怪自己对这方面失去敏锐,对经验过于依赖,以至于疏忽了眼前的一切征兆。他一直都在,这个念头让狄斫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重新回到床边,凝视片刻,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起身走出卧室。渡恶法师醒得早,煮上了一锅白粥,见到狄斫连忙招呼:“快来喝粥。”老鬼坐在沙发上,依旧是懒散的模样,举起手:“我也要一碗。”也行打开房门,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师父早,老师父早。”他身后跟着司阙,眼底有些发青,像是一晚上没睡好。司阙觉得自己留下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狄斫还能让也行被伤害不成?他这一留宿,反倒让那小家伙给几句话直击内心,一晚上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我就不吃了,还有事,先走了。”司阙冷酷说道。也行拿着狄斫挤好牙膏的小牙刷,闻声迅速回头:“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刷牙洗脸吗?”那张小脸极严肃,眼中隐隐带着嫌弃。司阙:“……没带牙刷,回去我就立刻洗漱。”也行皱着脸哼了一声,迈开小短腿进了洗手间。司阙勉强维持冷酷的外表,朝狄斫点头,开门走了出去。关门的一瞬,他似乎听见了轻笑声,但他的倔强和尊严告诉他不能回头。累了,这个地方,他不想再来了。狄斫在桌边坐下,四方的桌子难得坐满了人,渡恶法师又给每人煎了个荷包蛋,也行有两个。“大师,昨夜太晚,我没有多问,您是有事要找我吗?”狄斫问道。渡恶和尚正端着白粥喝了一口,一下烫了嘴,连忙放下碗筷摆摆手。说到这个,他突然想起昨天太晚,狄斫又忙着照顾也行,他还有东西没拿出来。渡恶和尚拿起挂在旁边的土黄色布包,那是他出寺云游的时候寺里发的,跟了他几十年,十分结实耐用。他左右拉开布袋口,倒扣过来抖了抖。鼓鼓囊囊的大布包里突然掉下一大坨白花花的东西,“汪汪”声立刻在客厅里响起来,白毛狗拼命摇着尾巴在狄斫脚边打转,终于找到主人的兴奋溢于言表。也行惊奇地看着渡恶和尚的布包,这么倒居然没有别的东西倒出来!他更惊奇地看着那条白毛狗狗:“是鲁鲁!”“我是在路上遇到它的,那时它魂魄受损,我就把它收了起来。后来知道它认得你,一心想着要找主人,我正好要来峡市,便先到你这里来了。”狄斫对鲁鲁怀有愧疚,实在是辜负了它的忠心耿耿,他一心只在秦霄蜀身上,忘了鲁鲁。也行呜哇一声跳下椅子,想要抱住鲁鲁,却是穿过它的身体扑倒在地。阴魂穿体让也行打了个哆嗦,他搓着手臂说道:“鲁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你回来真是太好了!”鲁鲁摇着尾巴,晃出重影来,一点也没有记恨。狄斫将视线从鲁鲁身上收回来:“大师要来峡市做什么?”“我有一位师弟,当初他同我一起出寺,四处云游,后来我们有各自想去的方向,便分道而行。后来听闻他在峡市宏通寺住了脚,没有再离开。此次来,是为了找这位师弟。”渡恶和尚摸了摸粥碗,好像稍微没那么烫,端起来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这位师弟,是九世高僧,十世佛子,这第十世修行圆满,便可成佛。凡修行者都有命中劫数,师父当年预测,师弟六十四岁时有一大劫。我寻到那枚积攒九世功德的佛骨舍利,希望它能助师弟安然度过这一劫,阿弥陀佛。”那位乌丘居士……狄斫试探着问道:“大师可知道您师弟近况如何?” 第199章 木荥旗只觉得一阵强光刺眼,忍不住抬起手紧紧捂住眼睛。良久,身边没有响起任何声音,也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存在,那女子似乎没有靠近他。木荥旗试探着拿开手,隔着眼睑没有感觉到刺眼的光,这才放心睁开眼。寂静的庭院内清凉无风,站在屋檐下的女子也没了踪影。想来应该是走了,木荥旗松了口气,往屋内走去,边走边叫喊黄阿英的名字:“阿英,你到哪里去了?在就应我一声。”怎么回事?黄阿英从来不会不交代一句就离开,从二徒弟宁显走的时候起,木荥旗就在门口站着,他没见黄阿英离开过。整个宅子走了一遍,木荥旗没有见到黄阿英的踪影,他有些气喘,按着酸痛的膝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阿英跑到哪里去了?”木荥旗困惑地自言自语。“阿英是谁?”一道有些耳熟,更多的是生疏的女人声音自身后响起。木荥旗先是一惊,以为先前那穿着奇怪的女人还没走。他转过头去,看到身后女人的身影,霎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双手和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小婵……”他口中吐出故去三十年的亡妻小名,眼中却满是惊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小婵已经死了,他亲眼看到的!是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容貌年轻姣好,而他已经是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她怎么会是自己心爱的妻子小婵呢?那双笑起来有些弯的杏仁眼嵌在微微圆润的鹅蛋脸上,生得和小婵一模一样。木荥旗记得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总夸小婵生了张福相,家里不富裕,娶了她一定能使家庭兴旺。若是母亲没有去得那么早,她们一定是相处最好的婆媳。日子的确过得越来越好,可母亲病故,小婵也没多享几天的福。她们都死了,木荥旗总想着,她们应当在地府里挽着手等他,带着……他那早夭的儿子一起。“爸爸,你坐在这里干嘛,不是说好陪我写作业吗?你成天东奔西走,好几个月都不回家,快来陪陪我!”木荥旗猛地回头看去,十岁的儿子木嘉艺正站在走廊尽头。“嘉艺,嘉艺!”木荥旗从凳子上站起来,顾不得酸痛的膝盖就要往那边去。他看到小婵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后,木荥旗陷入短暂的迷茫,目光回到儿子那边,却看到木嘉艺的表情变了。他惊恐地看着这个方向:“爸爸,你拿着刀干什么?爸爸,你不要过来!”身后的小婵扑上来狠狠抓着木荥旗的手臂,声音尖锐凄厉:“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木荥旗停下脚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慌乱解释:“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会伤害任何人……”他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摆动双手。“我没有……”动作戛然而止,他看到自己手里抓着一把窄刃的小刀,前端尖锐锋利,握在手中冰凉,颜色古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抖,那柄小刀从松动的指尖跌落,在地板上砸出一声脆响。握在手心的刀柄露出了完整面貌,雕刻成鬼头的木刀柄正面朝上,那张鬼脸带着狰狞的笑。鬼头刀,多为执行酷刑的行刑人所用。鬼头大刀用来斩首、断腰,而尖峰的小刀则是……用来凌迟。抓着手臂的小婵不见了,儿子木嘉艺也不见了。木荥旗退后几步,双眼死死盯着那柄鬼头小刀,大气不敢出。年轻的木荥旗从不信邪,仗着这份胆量,他做下几笔生意小有资产。又一次和同伴下乡收古董旧物时,有村民拿出了三把小刀,声称是祖传的老物件。木荥旗有些心动,但年岁稍长的同行的人告诫木荥旗,不要买村民手里那三把刀,因为那是鬼头刀。三把小刀的形态不同,第一把更像是尖刺,第二把刀刃窄而薄,第三把刀刃微弯,较之第二把刀刃更厚些。刀柄上的鬼头引起了木荥旗的注意,他不知为什么,执意要收下那些刀。后来……木荥旗回忆停在此处,他猛然抬头,向着卧室方向跑去。空置多年的木嘉艺卧室空无一人,木荥旗扶着墙喘着气往自己卧室跑去,他的腿脚越来越沉重,咬着牙拼命加快速度。实木房门被用力推开,木荥旗看清了屋内的情形——一大一小两个粗略显出人形的灰色裹尸袋并排躺在床上,显然是装着什么。血液浸染在裹尸袋表面,显出大块大块不详的红色斑块。木荥旗往前挪了一步,两具尸体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他心脏几乎骤停,再也无法抑制恐惧,捂着绞痛的心口转身逃开。“呜呜呜……呜呜……”爱妻的哭声出现在耳边,木荥旗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剧烈喘着气,干枯的喉咙像是要裂开,急速缩紧的心脏传出尖锐的痛感。恐惧,紧张,令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儿。木荥旗抬眼看着前方,装着尸体的裹尸袋就站在路的尽头,小婵的哭声从那个方向传来,如泣如诉。“荥旗,放我出来,这里好黑,我想出来,呜呜呜……”所有的情绪在这哭声中渐渐变得麻木,木荥旗缓缓迈动脚步,走向爱妻。“小婵……”木荥旗注视面前的裹尸袋,那是他挚爱的妻子,即便死了,又能可怕到哪里去呢?颤巍巍的手伸向了裹尸袋,他打开了一道小口,还未看清什么,一块东西从裹尸袋里掉了出来。他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低头看去,一块带血的肉落在地板上,溅开了几朵血珠。就在这看清的几秒间,又是数块碎肉从裹尸袋里掉了出来。切口干净平整,像片烤鸭一般老到专业的手法。 第201章 这幅画就像……就像是某个人临时兴起所作,忽略了大量细节,让文物研究者摸不着头脑。“哦,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我们研究了这幅画,还是有一定的收获的。”宁显伸出手指,在画上煞有介事地点了点,“那位教授研究古典,有这样一个发现。”周礼记载,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其中禋祀、实柴、槱燎都是将柴薪堆积,焚烧作为祭品的牲畜,是最为隆重的祭礼。画面中的火堆与炙烤的祭品,说明祭祀的对象就在那几位神明其中。狄斫闻言陷入沉思,老鬼却把他的手臂一拉:“行了,我们该了解的差不多了,先走了。”狄斫看向老鬼,见到他使眼色,心中明了,转向宁显说道:“我会全力找寻木老先生,有什么情况,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你。”宁显满面愁容,可他也毫无办法,只有点头交付狄斫去做。狄斫跟在老鬼身后走到空旷的路口,老鬼突然拉他离开,是从中得知了什么吗?还未等狄斫开口,老鬼自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可知道司命之神?”狄斫点点头:“阴间掌管鬼魂名册的冥吏,是泰山府君的手下。”“哦,对,你原先与阴间往来,晓得的自然是这个司命。”老鬼不置可否,“其实,司命并非单指某一个个体,而是一群。”经他这么一说,狄斫才想起更为普遍意义上所知晓的司命之神是什么。书中记载,中央司命者,或曰制命丈人。主生年之本命,摄寿天之简札,太一变魂而符列,司命混合太一,以行籍而由之,故称丈人焉。司命即便在神中,也有极高的地位。“怎么会有一群?”狄斫有些莫名。“怎么不会有一群?你们口中月宫嫦娥就一位,实则神界女仙都可称嫦娥,那司命自然也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老鬼说道,“左司命有三十六大员官,右司命也有三十六大员官,作为担负生死寿夭的天神,比你那位阎王爷,不知要高到哪里去。”狄斫摇头:“没有什么可比性,司命是天界之神,与阴司之神互不干涉。即便司命掌管寿数,神明在这千年中早已退出人界,留下的也不能与当年比较,主管人间的还是阴司阎王。”他说完,骤然一愣,双眼微瞪,看向老鬼。老鬼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话,点头说道:“上界的司命闯入人间,扰乱人界生死秩序。所以我猜测,正因为如此,轮转王才会出手干预。”重九是司命,那么那本记载各种长生之术的书便也可以知晓来源了。老鬼是见到那副画后才说出这样的话,那是不是代表画上所描述的,便是那场将重九召入人界的祭祀?“不过,巫女祭祀的图怎么会出现在公主墓里?”老鬼疑问道。狄斫沉吟片刻:“有两种可能,举行那场祭祀,墓中的这位公主也参与其中,是重要的一环。还有一种可能,那巫女,也在公主墓中。”“那有没有可能,公主就是巫女呢?”老鬼突发奇想。这把狄斫问倒了,但他觉得,公主就是巫女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不管怎么说,可以确定公主墓和重九有关。木先生的消失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我们都要找到他。”狄斫下了结论。“找到他又有什么用,你一个肉体凡胎,还想要以卵击石不成?”老鬼原本想,赶在重九之前能找到什么牵制他,现在看来,重九又走到了他们前面。“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做什么?”狄斫反问道,“难道你们真的毫无可以击败的破绽吗?”“就算有,也不是凭你可以做到的。”老鬼并非嘲讽,而是真诚地说出他的认知。“哦。”狄斫得知有用信息后,态度冷淡下来,“我所了解的就是如此,接下来你不必跟着我了。”老鬼看着狄斫利落转身的背影,脑子里冒出一串问号。他是不是被用完就扔了?这还有天理吗!“三姐,三姐,你见到黄干事了吗?”戴玉玉手里拿着一个开了一半的猫罐头回到办公室,但张三鳣居然没在。忽然她隐约听见了张三鳣的声音,循声走到张一味的办公室门口,推开虚掩的门往里看。哦豁,三姐又在打张一味。“你真是皮痒了是不是?上回你擅自把那东西拿出来,我没骂你,你居然给我弄丢了,回去等着被长老抽筋扒皮吧你!”在张三鳣一顿暴怒狂骂之下,张一味抱着手臂面色严肃:“姐,我发誓,那东西丢了,绝对和我没关系。”“什么丢了?”戴玉玉小声问道。“没什么,一件家里祖传的东西。”张三鳣语调如常回答了戴玉玉,又切换暴怒状态对着张一味,“你一定要给我找回来!”“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张一味面色凝重,“我之前见到,阿斫从我办公室离开。”张三鳣抬手照着他头顶就是一掌:“你还想祸水东引给阿斫!”被那声怒吼吸引而来的原君迪从戴玉玉身后探头:“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张一味再也无法保持淡定,挥着手喊道:“我明明就看到阿斫从我门口离开,我也没说一定是他拿的,但你这么维护他也太不公平了吧!”张三鳣一百分的肯定:“阿斫不会做这种事。”原君迪忽然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你们以为你们很了解他吗?那个人,为了复活师弟,用白骨生养血肉,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许你这么说阿斫!”戴玉玉生气了,手里的猫罐头砸在原君迪身上,倾倒出大半来。张三鳣来不及制止:“玉玉,那可是黄干事的口粮,它一会儿看见又要骂你了。”戴玉玉惊叫一声,想起自己刚才为什么过来:“黄干事不见了!”张一味长叹一口气,他就说吧,肯定不是他的问题,你看不仅丢东西,猫也丢了。浑圆的大橘走在路上,避开行人,身躯肥硕步履却很轻盈。 第203章 手中桃木剑指向重九,狄斫不慌不忙:“既然如此,我的剑来时,你可不要躲。”这话听在重九耳中尤其可笑:“我从不知躲是什么。”那柄桃木剑或许能对付妖魔鬼怪,可对他来说根本毫无用处。那日在鱼店中,狄斫明明就试过用这柄桃木剑贯穿他的胸口,对他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竟然这就忘了。重九站在原地,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狄斫深吸一口气,表情逐渐郑重起来,胜负就在此一举,重九的轻视至关重要,可能,不会再有别的机会了。桃木剑在不断加快的步伐下势如破竹,狄斫眼神坚定,剑尖像戳入泥人一般毫无阻碍地进入重九的身体,在这一刻,他的心才终于完全放下。成功了。重九胜利者的笑容只露出一半,**胸口的桃木剑乍然变得灼热,伤口处冒出缕缕青烟,仿佛正在被细火烧灼。他满眼不敢置信,愕然注视狄斫,像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狄斫松开了手,将桃木剑留在他的胸口,轻轻说道:“快点结束吧,我还要去接也行呢。”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原君迪还没见到狄斫的身影,他没忍住,问戴玉玉:“狄斫怎么还没来办公室,这都几点了?”戴玉玉还生着昨天那句话的气,没有好脸色:“阿斫请假了,今天有事来不了。”他能有什么别的事?原君迪心里犯嘀咕,却也不敢说出来,他算是见识到这女人的厉害了,真气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留的。原君迪想了想,将目标转向了张一味。昨天的事就在张三鳣绝对的信任下暂时搁置,但他看得分明,张一味的委屈真真的。摸到张一味办公室,原君迪出声打了个招呼,张一味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有事吗?”“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原君迪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一味打断。“没有要紧事就出去吧,这里忙着呢。”“……”原君迪表情凝固,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相信,丢了的东西一定另有隐情,你是无辜的。”张一味放下手中的工作,看向原君迪,态度依然不冷不热。倒不是被那句相信感动,而是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原君迪笑了笑:“我更相信,你说看到狄斫从你这里离开是真的。”张一味意味不明冷笑一声,放弃了和他交流。原来是借机给人上眼药,不知道这人和狄斫什么旧仇,但挑拨离间在他这里不管用。他虽然说了是狄斫来过他这里,但其实心里是相信狄斫的,即便真的是狄斫拿走的那样东西,也会有自己的原因。可是,那原因会是什么呢?张一味手上动作停顿,原君迪又适时问道:“我特别想知道,你们丢的东西是什么,能告诉我吗?兴许我能帮你们找呢。”张一味随口说道:“就一块废铁,又不值钱,也不是什么法器,丢仓库垫桌角的。要不是偶然发现它能切动那只眼球……”他说到这里,猛地一顿,蹭地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大吼一声:“糟了!”张一味转身就往外跑,面色慌张得像是即将迎来灭顶天灾。原君迪被那突然的一声吓得身躯一震,却立刻明白事情一定不简单,与其耗在这里等他们解释,倒不如先找到当事人狄斫。怎么可能是普通的请假?狄斫一定做什么去了。原君迪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纸鹤,走到窗边抬手一扔。纸鹤振翅飞到半空悬停,逡巡一圈,片刻后像是确定方向,朝着西边飞去。找到了!原君迪兴奋拍手,毫不犹豫转身向出口跑去。第117章 陷阱纯白的纸鹤自半空中掠过,灵动得像翩然的蝶。它跟随搜寻到的气息前行,除了绕不开的障碍物,根本不去辨别那些路是否便于他人行走。穿过茂密的枝叶,纸鹤飞行速度缓了下来,等待身后的主人跟上来。原君迪紧跟着纸鹤一头扎进了绿化树丛中,踉踉跄跄从枝干中挤出来,身上沾了些枯叶。就差最后两步,原君迪被脚下的枯树枝一绊,冲出树丛差点控制不住栽倒,往前俯冲几步才勉强停住。他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站直了向四周张望,在空寂的小公园里寻找他放出去的纸鹤。一团橘色的影子从余光闪过,原君迪目光快速向那方向看去,就见引路纸鹤傻愣愣悬停在半空,随即被一只蹑手蹑脚、敦实但灵活的胖橘一跃而起叼在口中。起了缓冲作用的肉垫让橘猫落地的姿势没那么滑稽,将纸鹤叼在口中后它准备离开,转头与诧异的原君迪对上了脸。那不是黄干事是谁!原君迪大喊一声:“黄干事!把它放下!”像是被这一声吼吓到,黄干事立在头顶的双耳往后折成了飞机耳,叼着口中的纸鹤就往反方向跑。原君迪顾不得许多,拔腿跟了上去。纸鹤搜寻到这个地方,无故失踪的黄干事竟然也在这里,跟上去准没错!四脚狂奔的黄干事终于忍不住,吐出口中的纸鹤。沾了口水的纸鹤还没来得及重新起飞,被紧跟上来的主人一脚踩扁,彻底壮烈。“黄干事,你要去哪儿!”原君迪眼见橘猫越跑越快,觉得自己恐怕要追不上了。这猫怎么比他那纸鹤还难追?不过好在黄干事没有无止境地跑下去,它总算停下,在前方坐了下来,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原君迪喘得像条狗一样跑到它身边,下意识抬眼往前方看去。面前是一块圆形空地,正中种着一颗三四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古树,他要找的狄斫此时正站在这棵树下。而树下另一个人,令原君迪瞪大双眼,甚至惊吓到瞳孔放大。“大、大哥!”原君迪往前走两步,却看到“原君策”胸口插着的桃木剑,硬生生停下脚步。 第205章 他声音平静,重九竟然一时无言,怎么会有人如此将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即将完成最后一步,狄斫捏着手中的那块石头,问道:“木老先生失踪,不是你下的手,对吧?”重九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给了狄斫答案,那件事情与重九无关。“那,就这样吧。”随着狄斫手中的石头落在阵眼,重九眼前的世界变为黑暗。桃木剑内可以克制他的东西不断让他遭受烧灼的煎熬,随着头颅垂下,意识归于一片荒芜。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小秦应该可以醒啦第118章 复苏面前枯死的古树被粉饰太平的幻象掩盖,连带着被钉死在树干上的重九的身影也消失。完成最后一步,狄斫的心才算落到实处,从开始到现在的镇定出现了一点松动,随即摧枯拉朽般土崩瓦解,背后冒出一身冷汗。他实在是幸运,靠着猜测与直觉进行到这一步,每一个决定都是铤而走险。稍有差池,或是原君迪没有出现——狄斫回头看向地上的人,那么现在躺在那里的就会是他那莽撞愚钝的家伙已经失血过多晕死过去,此时面色发白,看起来有几分凄惨。不能再耽搁了,狄斫打电话告知张三鳣,把原君迪带到大路附近再通知了救护车。黄干事懵懵懂懂蹲坐在原地,狄斫想将它带上,救护车不允许宠物上车,狄斫只能将黄干事放下。车门关闭即将启动,黄干事四肢发力,悄无声息跳上车顶,当了回偷渡客。亲眼看着原君迪被医护人员送入手术室,狄斫才放松了绷紧的全身,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下来。黄干事躲过旁人视线走到狄斫身边,在他裤腿边蹭上一层猫毛,安心趴了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捏过隐隐作痛,冰冷的金属椅子吸走了身上的热气,狄斫捏着手心里的玉佩,唯独它像是有生命一般,是暖的。他闷声不吭地进行了这一切,谁都没有告诉,全凭着想要唤醒秦霄蜀的信念,做完所计划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皆是破绽漏洞。不过那些已经安然度过,然而接下来最后一步,是让魂归入体。醒来的秦霄蜀会如何,是谁也无法预料的,那才是对他的最终审判。接到消息赶来的张三鳣微喘着气,看到长廊里狄斫孤身独坐的身影,脚步缓了下来。她走到狄斫跟前,一言不发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狄斫眼睑动了动:“抱歉。”“抱歉什么?受伤的不是我,他还在里面抢救呢。”张三鳣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立场出言指责怪罪。她相信狄斫,一直都是,“现在,能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吗?”即便猜到了几分,张三鳣也想从狄斫口中听到完整的经过。不可否认,原君迪那句话有些作用,那就是提醒了张三鳣,她们确实并不了解狄斫。与狄斫相处的时间不长,短短几个月,要说能全然了解那是骗人的,狄斫不提起的过往他们一点边都触碰不到。但张三鳣希望狄斫能信任她,将她当做可以齐肩并进,一起战斗的伙伴,现在开始也不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出意外,会结束得很快。”狄斫望向手术室的门,现在那个意外就躺在里面。狄斫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多一个人知道,泄露的可能就多一分。我全凭重九对此毫无察觉,才好出其不意,他对自己的自负与对他人的轻视,才是最好的武器。”“所以,你才偷偷将神兵借走,用来对抗重九?”张三鳣眼中露出若有所思,“我一直疑惑,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原部长,有他的介入,不是应该能多人帮你解决吗?”狄斫摇摇头:“他们本就是一体,遇到对方的后果,只能是互相吞噬。原部长是从那具神体中诞生的意识,存在不过短短二十多载,被抹杀掉的会是谁,不言而喻。”他的话已经清晰明了,张三鳣的疑惑却在增多:“既然你清楚对方的力量,那么,这次你肯定不会是去与重九单挑,你到底做了什么?”狄斫看向她,平静说道:“我用神兵的一部分将他困住,再用阵法将他封印起来,不被外界破坏的话,至少能坚持五十年。”张三鳣再次被他话中的内容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神兵可以克制重九他们应该能想到的,但只有狄斫想到了,并在他们毫无察觉之下,施行了计划,他们的确是迟钝的。“这只是缓兵之计吧。”张三鳣最终只是这样说道。“能稳定多长时间就是多少,多一日也是一日。”狄斫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想那些更久远的事情了。万事珍惜当下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是诸多变故的将来。十三年前他猝然面对秦霄蜀的身死,十三年后再次面对秦霄蜀的魄灭。这些都是难以预料的,甚至是被提前告知的不可避免。这世间最多变诡谲的,不外乎命运二字,何必再去计较太多。珍惜每一分手中紧握的,才是不辜负。手中玉佩温润微热,狄斫对这份最终审判不定的心,终于再次得到说服。那个人是秦霄蜀,就算被抹除为人的一面也是他。狄斫所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对结果。如果秦霄蜀不再记得他,那也可以重头来过。只是这一回,先喜欢上的会是他罢了。那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结果一样就好。他不会将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毕竟事在人为,他不信自己会让事情落得最糟糕的结果。“阿斫!”戴玉玉冲出电梯,从楼道那头拐过来,喊出声后才意识到医院不能大声喧哗,连忙捂住嘴。她加快步伐跑到狄斫面前,两眼闪烁点点泪光:“你跑哪里去了,有没有受伤?三姐说你在医院,我担心极了!”狄斫的思绪被完全打断,被戴玉玉面上的焦急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受伤的是原君迪。”戴玉玉收起眼泪:“哦,是他啊。”虽然和原君迪没什么感情,戴玉玉基本的同情心还是有的,“伤得不重吧?”狄斫认真点头:“伤得还挺重的。”他声音放低了,“是替我受的伤。”戴玉玉惊讶得捂住嘴:“不会吧!”这样似乎有些太夸张,戴玉玉掩饰地在包包带子上滑动两下,“我是说,他竟然还挺勇敢。” 第207章 秦霄蜀眼中的狄斫神色古怪,听他的话,自己似乎是忘记了很多事情。明明记忆中的狄斫十八都还差几天,面前的人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透出一股沉稳成熟。这意味着,在墓里他成功保护了狄斫,没让他死在毒气之下。然而在那之后呢?这叫也行的孩子目测七八岁了,秦霄蜀有些头疼,他到底错过了什么?秦霄蜀:“阿斫,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狄斫平静下来,尽量让自己语气如常:“你只记得我们在墓里?在那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秦霄蜀肯定点头:“当然记得,我那时去榕镇找你,却被人跟踪,他……”他的眉头狠狠拧起来,眼中显出一点凶色冷光。那在狄斫看来,无端有了几分无情狠戾,暗自心惊。狄斫知晓自己还是被那些话影响,即便现在外表看不出来,已消散的魂魄归根结底,一定会形成部分缺失。“他把我推下墓道,害我身死。”秦霄蜀面色冷下来,“我会找到他,亲手杀了他。”狄斫不动声色:“赵会成吗?他已经死了。”秦霄蜀目光骤然诧异:“他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就在不久之前。”狄斫目光一错不错,“你的母亲也已经过世,是你亲眼看着她离去的,这你也不记得了吗?”秦霄蜀闻言情绪并未有多大变化,只是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算尽了这辈子的孝道。不过是生出容纳我神魂的容器的女人,在身死之时,其实就已经与她完全断绝了瓜葛。”之前的秦霄蜀的确对家人没有多少感情,但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容纳神魂的容器……狄斫眼神微变:“容器是什么意思?”秦霄蜀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掩饰道:“既然是魂魄轮回转生,每一具新生肉体,不就是承载灵魂的容器吗?”不,那不是人类应该说出的话。秦霄蜀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明确的认知——狄斫再次回想起墓底的那个冰冷的亲吻,那渡入他口中的最后一口生气,寻常人怎么可能办到呢?这是不是意味着,十三年前的秦霄蜀,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常人。至少,在墓底的时候是知道的。狄斫忽然觉得脑中有些乱,如果是那样,第十殿阎王轮转王的安排,秦霄蜀又是否知情呢?或许那就是一场排除他在外的里应外合,秦霄蜀根本就是与轮转王商量好的,上演一出金蝉脱壳。反正于秦霄蜀来说,人身不过是一具容纳神魂的容器,可以随时抛之弃之,投身进入轮回便可以再换一个身份,出现在任何地方。与那具躯壳有关的人或事,自然也会随着转变而抛却。那他,当时强行扣下秦霄蜀的七魄,是……一厢情愿吗?狄斫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一点,周围的空气有些稀薄,呼吸凝滞之感让胸口如同压着什么。秦霄蜀看他面色发白,像是有些不适,关切问道:“阿斫,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把窗户打开。”也行连忙拉着狄斫的手往凳子边拉:“师父你快坐下。”大门传来门铃声,狄斫有了离开这狭窄空间的理由,他匆匆说了句我去开门,打开卧室房门快步走了出去。秦霄蜀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目光又转移到也行身上:“你真的是我儿子?”也行闻言立刻双手插着腰,气鼓鼓地:“户口都已经上好了,你反悔也没有用了!”别以为他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只有秦霄蜀收养了他,狄斫才能继续当他师父。就算秦霄蜀把他退货了,他也愿意和师父逃走,没那么做,还不是怕师父被人当成拐卖小孩的。门口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秦霄蜀走出门外,也行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狄斫正站在门口,和一个年轻男人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太小,秦霄蜀一点儿听不清。也行看到门口的年轻男人,撇撇嘴。秦霄蜀没有错过他的反应,问道:“这个人你认识,他是谁?”也行轻哼一声,扬起圆圆的下巴:“我舅舅。”秦霄蜀斟酌片刻:“亲的?”“应该是亲的吧。”也行不能打包票,他也没亲眼见过啊。秦霄蜀面色稍许郑重了一点,与向这个方向望来的司阙对视上。生得还算俊朗,与也行细看有一点点像,但稍一错眼就又不像了。他有些迟疑,要不要去打招呼,这是小舅子吧?“你简直是冥顽不灵,轮转王已经放过你无数次,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触犯底线。”司阙见到开门的狄斫,便是一顿斥责。自从成为轮转王阳使,阳世那些孤魂野鬼都要敬他三分,重九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心腹大患,为更好监控周围,他发展了不少眼线。一个小时前,有游魂野鬼告诉司阙,重九被无名道人困在了阵法中,他因为害怕没有细看,只远远望了一眼就立刻来告知。司阙一想,觉得只有狄斫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二话不说就找上了门来。狄斫抬起眼睑看他,不言不语,甚至准备关上门。司阙眼疾手快挤进门内,站在玄关与狄斫对峙。“你贸然应对重九,稍有差池你就没命了!”狄斫轻叹一口气,解释道:“秦霄蜀的一魂在他那里,我必须要拿回来。”司阙没有收声的意思,继续说道:“那不过是个早就该死的人,你这么做值得吗?”“他不是。”狄斫说道。“什么不是?”司阙对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打断了,一肚子打好腹稿大义凛然斥责的话顿时化为乌有。 第209章 他整整损失了和狄斫相处的十三年。但将目光转到现在,秦霄蜀只能暂时克制自己,他实在不想操之过急,因为突兀出格的行为引起狄斫的戒备疏远,那是得不偿失。“到你了。”秦霄蜀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狄斫,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冷静客观地映出他的身影,没有多余的东西。他应了一声,与狄斫擦肩而过进入洗手间。刚才肩膀碰到了一点。秦霄蜀若无其事反手关上门,对自己这样暗搓搓搞小动作的心思唾弃而又窃喜。阿斫他生活环境单纯,也鲜少与旁人过多接触,对这些小动作迟钝得很。秦霄蜀一面埋怨对方的心无杂念,又肆无忌惮地在边缘试探,矛盾纠结地享受这份甜蜜的折磨。门外,狄斫抬手碰了碰肩膀,目光注视那扇门,像是能透过门看到里面的人。也行的呼唤使他收回目光,抬脚向厨房走去。秦霄蜀洗漱完坐到餐桌边,也行和狄斫一人一碗清水面,上面浮着两条惨绿的青菜叶。也行碗里好歹还有颗荷包蛋,狄斫那碗就是真真儿的“一清二白”。秦霄蜀单手撑着下巴,说道:“虽然胃感觉不到饿,但我很想吃。”狄斫夹面的手顿了顿,平静说道:“你的身体会不断产生欲望,六欲难抑,只能凭借意识克制。”“不克制会怎么样呢?”秦霄蜀紧追不舍。狄斫看了他一眼:“过犹不及,无限膨胀的欲望如同深渊,你觉得坠入深渊会如何?”“一个人坠没意思,有人陪我觉得尚可。”秦霄蜀回答得干脆。狄斫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他,只看到满眼认真,脑中却乍然跳出昨日那个猜想,下意识移开了视线。“爸爸,你今天会和师父一起送我去上学吗?”也行把脸从面碗里拔出来,满眼期待。秦霄蜀自然而然地又把问题递给狄斫:“我买了房,车呢?”他不记得这些,狄斫耐心回答道:“在地下车库。”秦霄蜀满意点头,转向也行:“我开车送你,带你师父一起。”也行欢呼一声,把手里的碗举得高高的,差点没泼自己一头。“我等这一天很久啦!”他兴奋地扭着身体,吃清汤面都更有干劲了。秦霄蜀坐上车想了一会儿,发动汽车的动作还算熟练,狄斫暗地里松了口气。快到学校的前一个路口,秦霄蜀靠边停下了:“前面车太多了,我们把车停在这里,走过去。”也行完全没有异议,两手都抓得紧紧的,原地蹦了两蹦。秦霄蜀目光顺着自己手臂看向牵着自己的也行,然后又顺着也行另一条胳膊看向牵着也行的狄斫,他们被连成了一体,这让他心中产生诡异的满足感。“我们看起来很像送孩子上学的双亲。”秦霄蜀说道,接触到狄斫惊讶看来的目光,补充一句,“开个玩笑。”玩笑吗?狄斫收回目光,他之前也开过这样的玩笑。那时候的自己只觉得他的比喻莫名其妙,现在听来,却成了狄斫寻找他和之前有几分相同的证据。狄斫看着秦霄蜀,嘴角微微翘了翘:“我也觉得有点像。”秦霄蜀瞬间瞠目结舌起来,他没有听错?刚才那句话真的是出自狄斫的口?狄斫提醒道:“ 再不快点走,就要迟到了。”秦霄蜀心中仍是震惊的,但又不免想到那是狄斫对“玩笑”的顺嘴搭音,当不得真。需要借口说是玩笑的真心话,还能指望得到什么正经回答吗?将也行送进学校,狄斫看了看时间,对秦霄蜀说道:“我要去上班,你可以回去了。你可以去木先生交给你的店铺看看,我把地址给你……”“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什么?”狄斫翻包的动作停下,面对满脸认真的秦霄蜀略微思考,点头说道:“跟我一起也可以。”开车到达大楼门口,秦霄蜀找到停车位停好,无声地跟在狄斫身后,努力充当一个不占位置不引人注目的背景板。但他想不引人注目也很难。张三鳣见到狄斫的同时也看到了秦霄蜀,好奇地指了指:“他这是?”“恢复意识了。”狄斫说道,“只是记忆停在了当年出事的时间。”“之前的事情都忘了?还能想起来吗?”张三鳣问道。狄斫不确定地摇头:“不知道。”张三鳣唏嘘一声,想起正事:“对了,公主墓那边不是一直说闹鬼吗,昨天晚上,出人命了。”“怎么回事?”狄斫一边询问,一边跟张三鳣往办公室走。秦霄蜀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心中忍不住泛酸,却只能努力克制。张三鳣说道:“死的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他在死前听几个酒肉朋友说,公主墓那边的考古队已经收队了,墓葬坑里再找找,还能找到金子,这人居然就真的去了。”秦霄蜀听得直皱眉:“怎么可能,我们清理墓坑都是用刷子一点一点清除泥土,不可能会漏下东西。”张三鳣闻言看向他,狄斫解释道:“他以前是学这个的,你继续说。”张三鳣恍然大悟点头,继续说了下去,那人死于一支羽箭,一箭穿胸,显然凶手非常擅长使用弓箭。“那只羽箭是从隔壁将军墓里挖出来的,除此之外,考古队那边还丢了一把弓。”张三鳣说道,“那是从锁好的仓库里凭空丢失的,肯定不是常人所为。”“我们去现场看看就知道了。”狄斫说道。张三鳣点头:“那我们一会儿一起去看看。我先去趟资料室放东西,办公室见。”她说着,对狄斫摆摆手,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211章 “可能,不止两个。”狄斫出声说道,“木老先生失踪之前,他的徒弟宁先生去看过他,恰好宁先生在去木老先生那里之前,去了一趟公主墓。”木老先生失踪的事情一直盘桓在狄斫心头挥之不去,时间越久他心中越着急,没有一点线索让他举步维艰。他的无力秦霄蜀看在眼里,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用力捏了捏。狄斫错愕地回头看向他,心里满满安定下来。“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现场。”终于脱离三姐魔鬼般的视线,戴玉玉在张三鳣转身之后,立刻表情欢快起来,对狄斫摆摆手,欢送他们离开。狄斫暗暗觉得好笑,记吃不记打的性子,难怪和黄干事那么合得来。想起那只橘猫,狄斫路过大堂下意识搜寻那抹身影,却没有收获,不由心中想到,它近来越来越野了。在张三鳣的带领下,狄斫先去看了受害人的尸体,羽箭穿胸而过,直指心脏,一箭毙命,麻利得像个职业杀手。随后他们又去了丢失弓箭的仓库,见到了那位看守。仓库是当地文物局的内部仓库,一般作为临时存放点,看守是一位专业工作人员,对那柄弓很有印象。长弓是从棺木中取出的,一定是墓主生前珍爱之物。最为奇妙的是,长弓的弓弦用的是动物筋腱与质地极好的麻绳,经过数千年未曾腐坏,轻拨弓弦,还能听到弓弦高频振动的声音。工作人员望着上方,像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那柄弓为十石弓,除非天生神力,一般人偷过去也没用啊。”“那还真是见鬼了。”张三鳣语气里听得出十分不满。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杀了人等待他的只有制裁。打定主意要把罪魁祸首找出来,张三鳣回头准备叫上狄斫离开。却见狄斫看着秦霄蜀眼睛一眨不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秦霄蜀的目光却定在那副画上。那副画在张三鳣看来和涂鸦没什么两样,它有研究价值可不是因为画得多好,而是因为它出自公主的棺椁。虽然现在也没人看出,它到底传递出了什么有用信息。秦霄蜀收回视线,望向狄斫,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见狄斫盯着他,条件反射般露出微笑。“你在看什么?”狄斫问道。秦霄蜀耸耸肩,手指隔着玻璃划过那簇熊熊燃烧的火,点在边上的一个人身上:“她手中捧着的,是一只眼睛。”第122章 清醒张三鳣走近那副画,顺着秦霄蜀指尖看向他所指的位置。那里画着一个比火柴人细致不了多少的小人,处在同一位置的其他人要高不少,约摸是个小孩,看不出是男是女。她是佩服的,在指点之下才找到他所说的东西,那么小的一个小圆圈,里边比芝麻还要小的一个小黑点,说是污渍都有人信,他居然看得出那是画的一颗眼睛。现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各方提出的观点都有待商榷,不可直接否认。在场的工作人员立马认真起来,一副严肃讨教的模样:“这位,你还有什么发现没有?”秦霄蜀果断摇头:“想从这幅画里找出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我看你们还是早点放弃吧。”“为什么?如果这墓真的是公主墓,那棺木中随葬的物品,定是国之重宝,肯定是有研究价值的。”工作人员一脸看外行的不认同,他刚才竟然还以为这位能说出什么高见,也不过如此。秦霄蜀不置可否,转脸对狄斫说道:“这里已经看过一遍了,我们可以走了吗?”狄斫便将目光投向张三鳣,她对工作人员说了声打扰,率先离开了这栋大楼。仓库附近的确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但并非厉鬼的阴寒之气,反倒有些凛冽的杀气。男墓主生前为战功显赫的将领,有这样的杀伐气不意外。但狄斫对秦霄蜀的话感到疑惑:“你为什么说,那副画没有研究意义?”秦霄蜀对他则有耐心多了,解释道:“官方画师所记载的画面可没有这么粗糙的,至少会有图腾,但这幅画整个画面唯一突出的只有巫女和祭祀的火,其他什么都没有,显得儿戏。这样的判断是出于直觉,总之,我不认为这是足以给公主陪葬的东西。”“原来如此。”狄斫若有所思,秦霄蜀跟在他身边,话题停止后显得格外安静。看了眼走在前头准备去开车的张三鳣,秦霄蜀突然小声说道:“你为什么总在看我?”这个疑问句从他口中说出,十分肯定自信。狄斫微愣,看向他:“是吗?什么时候?”“现在。”秦霄蜀侧头与他对视,“你一直都在暗中注视我。”你是不是喜欢我?但后半句他聪明地没有说出口,他知道狄斫脸皮薄,这话不好明着问出来,他自己心里知道就好。秦霄蜀对自己的大度体贴非常满意,希望狄斫能察觉到他的苦心。“你为什么这么觉得?”狄斫仔细想了想,他好像的确是有意无意在观察秦霄蜀。毕竟他虽然苏醒了过来,但传递给狄斫的感觉却带来了更大的不安与困惑。到底,那时的“意外”是他自己的选择吗?秦霄蜀毫不掩饰:“因为我也在看你,所以我知道你在看我。你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忍不住去看彼此,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什么?”狄斫心中有些紧张,他察觉到自己暗中观察的目光了,是这没有刻意掩饰的无意识窥探,让他感觉到不舒服了?秦霄蜀没有直接给出结果,他想换一种方式,引导狄斫自己找到答案。“阿斫,你还记不记得,在墓里找到我之后发生了什么?”秦霄蜀试探着问。狄斫垂下眼睑,掩去眼中闪过的一丝痛楚,轻轻点了点头。秦霄蜀没有错过这一瞬的情绪转变,后知后觉自己提起了一件不该提起的事情。但话已出口,他咬牙继续问道:“我亲了你,你还记得吗?”那算是一个亲吻吗?现在想来,大概是他意外闯入害自己陷入险境,秦霄蜀的不得已之举,和人工呼吸没有什么区别。“我记得。”狄斫深深注视他,目光坚定却又柔和。秦霄蜀内心的期待被这样的眼神完全调动起来,却听狄斫说道,“你把最后的生气给了我,救了我一命,这份救命之恩我永生不忘。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嗯?秦霄蜀的表情一言难尽,这样的回答他竟然无言以对,他提起这个可不是想当救命恩人啊!“我不是……”他的解释还未出口,狄斫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取出手机,屏幕上没有显出备注,但他认得这个号码,连忙对秦霄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速接通了电话。“原部长。” 第213章 看着张三鳣走远,狄斫见原君策视线落在秦霄蜀身上,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原君策状似随意地问:“这就是害你被板爷下狠手驱逐,又被轮转王取走一魂一魄的那个人?”狄斫呼吸一窒,没想到这件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当着秦霄蜀的面被说了出来。他回头向秦霄蜀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张阴沉夹杂着困惑愤怒的脸。“你说什么?”秦霄蜀的语气森冷低沉,那是狄斫从未见过的极怒状态。狄斫想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那话里的内容听起来让他被软刺包裹般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他作为别人口中的当事人。他不愿再度提起那件往事,特别是在秦霄蜀面前。但秦霄蜀没有看狄斫,只是死死盯着原君策,像是说出一句他不想听到的话,就能暴起杀人。原君策更是不可能因为这种程度的愤怒而退缩,他面上挂着浅淡的笑,镇定自若语调平和:“阿斫一直说他在墓里闯了祸,他见到一个刚死还热乎的盗墓贼,然后将他制成了僵尸。因为这件事,板爷被迫先下狠手,让轮转王不好发作。所以轮转王没有直接要他的命,只是取走一魂一魄,并将他驱逐出榕镇。阿斫流落在外十二年,吃了不少苦头,去年才被他师弟寻回。”他嘴角又翘了翘,眼睑微微抬起,睫毛投影切碎眼中的光:“那个盗墓贼,就是你啊。”“原部长,”狄斫面容认真严肃起来,“那些事我不想再提起。”原君策看他的眼神柔和下来,略微有那么一点诚意的道了歉:“对不起,不小心说走嘴了,我不知道你没有告诉他这件事。”“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狄斫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轻描淡写。或许几个月前他真的可以做到轻描淡写,但现在他一点也不希望秦霄蜀知道。那样愚蠢鲁莽的行为,只是带来了巨大的灾祸,不仅仅是给他自己,还有秦霄蜀。狄斫目光投向另一个人,身后的秦霄蜀牙关打开了,但映入他眼中的是示弱般的逃避哀求,双唇像是被针线紧紧缝合在一起。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沉默着,自始至终像影子一般跟随在狄斫身后。那样的沉默并不会让他的存在感减小,反而让狄斫怀疑自己背后也具备了视觉功能,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另一个我……最近有出现过吗?”原君策终于转移了话题,狄斫回答道:“他短期内应该不会出现了。”“短期?你做了什么吗?”原君策十分诧异。“我想办法把他暂时困在了一个阵法中,应该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狄斫省略了细节,只说结果。但到底能支撑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原君策对他的秉性算是知晓,无奈地说了几声你啊你,放弃对他的所作所为做出任何评价。时间还早,原君策带狄斫在外吃了一顿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宿白和付宗明近况。全程秦霄蜀只是在一旁听着,那些与他毫不相干,却与狄斫十分密切的人和事。他错过了很多东西,那个他耐心等待长大的少年,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他的等待像是一个笑柄,任何人都有资格拿它来耻笑一番。等一等,再等一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机?计划总是被种种变化打乱,他不想再等了,一刻也不想。秦霄蜀看着与原君策说着话的狄斫,明明没有呼吸,却觉得自己叹了口气。算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他要是现在当着原君策的面说那些话,阿斫恐怕是会恼羞成怒的。谈话接近尾声,狄斫看了眼时间,对原君策说道:“今天到此为止吧,也行快放学了,我们得去接他。”原君策点点头,起身结了账走出店外。秦霄蜀的车停在办公室大楼外边,他们得先回一趟大楼去开车。在办公室大楼外,原君策挥挥手,看着他们驱车离去。收回手放回口袋里,正准备抬脚离开,有什么东西滚了过来,撞在他的脚后跟上。他低头,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停在他脚边,一个人走到他身边,向那颗苹果伸出了手。原君策先一步弯腰将苹果捡起来,笑着放入那人手中。“谢谢……”乌丘居士喉咙的声音像是被什么突然截断,他看着面前那副面孔,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原君策视线往下一扫,看着挂在他臂弯里的胖橘猫,忍不住夸了一句:“好肥的猫。”黄干事嗷了一声,喉咙里响起了呼噜声。原君策摆摆手,潇洒转身离开,乌丘居士注视他的背影,如梦初醒。“那不是他。”“喵。”黄干事挣扎着想从他臂弯里逃出去,这栋大楼里有猫罐头,它知道的。校门口人潮涌动,顺利接到也行后走到了稍微空旷一点的位置,车就停在那里。也行高兴地举起手:“师父你看!”他掌心里是一颗玻璃珠,墨蓝色半透明,点点碎金嵌在其中,像是包裹了一片星河。狄斫刚夸了一句好看,也行手一抖,那东西叽里咕噜一顿乱滚,直掉进了一旁车棚角落缝隙里。也行啊了一声,追着玻璃珠蹲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前,伸长了胳膊往里够,就在眼前了,可他就是碰不着。这间废弃车棚很久没有使用过,栏杆间的缝隙中还结着蜘蛛网,一直沉默着的秦霄蜀走上前,帮他从缝隙里把那颗玻璃珠捡了回来。秦霄蜀低头将玻璃珠放到也行手心里,也行满脸快乐,狄斫笑了笑,瞥见秦霄蜀头顶挂了一点蛛网,抬手想要将那点灰白的蛛网拂去,却被他偏头躲开。狄斫微微一愣,手停在原处,几秒后收了回来,恍若无事发生一般说了声回家吧。晚饭是秦霄蜀做的,坐在饭桌上,他仍旧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一旁看着。也行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吃过晚饭写完作业,又完成了练习画符的功课,提前洗漱回了房间。狄斫也没有停留,进入房间内,做完晚课躺到了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狄斫回过神,起身去开了门。他以为是也行睡不着来找他,出乎意料的,门口站着的是秦霄蜀。“我可以进去吗?”秦霄蜀问。狄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盯着他片刻,随即让出了位置。 第215章 他又忘了?秦霄蜀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狄斫的声音放得更柔缓:“所以,我在等你想起来。”寂静中,卧室内的两道呼吸同步,逐渐融合为一体。秦霄蜀坐起来,在狄斫惊诧的目光中把他放平在床上,顺手圈在自己怀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唇边是狄斫白皙的右耳,秦霄蜀盯了片刻,最终只是说道:“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也行觉得自己越来越棒了,他又在师父来叫他之前醒来了!他兴冲冲打开门,冲到次卧门口,没错了,这里是师父的房间。抬起手还没敲,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也行抬头:“师……爸爸?”怎么是爸爸开的门?他疑惑地回头看背后的主卧,又看着面前的秦霄蜀,小小的脑袋充满大大的问号。秦霄蜀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点,你师父还在睡,他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不要打扰他。”也行点点头,捂住嘴巴,带着他小小脑袋里的大大问号被秦霄蜀牵进了洗手间。第125章 泽兰狄斫起来之后看到的情景是,也行悄悄地吃着碗里的面条,然后蹑手蹑脚回到房间,把书包拿出来,又踮着脚尖跑到沙发上坐着,晃着一双小脚不知道在想什么。狄斫觉得,也行怎么……鬼鬼祟祟的?他向着另一个方向的洗手间走去,门敞开着,秦霄蜀正站立在洗手台前,背对着门。一只手臂抬起,不知道在做什么。另一个身影出现在身后的第一时间,秦霄蜀的视线稍作偏移,透过镜面和狄斫对视上,放下手笑了笑:“醒来了?”“你把闹钟关掉的?”狄斫语气透出一点无奈,“我一直都起得早,用闹钟是为了叫也行起床。”秦霄蜀转过身:“也行他也起得很早。”狄斫仔细看了他几眼,忽然意识到秦霄蜀刚才是在查看额头上的那个伤口。与自己对视的视线稍有一点转移,秦霄蜀都能马上察觉到,他刚放下的手又抬起来,欲盖弥彰地在额头上遮了遮。“你没有问,我还以为你没有发现。”狄斫说道。“它就在我脸上,这么显眼,我怎么可能看不见?”秦霄蜀两条浓黑的眉往下压,“不用想也知道,在这种地方留下这样的伤口,一定是件很丢人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你也不要告诉我。”略有些小性子的话让狄斫忍不住嘴角翘了翘,又很快抿直了。他朝着秦霄蜀的额头伸出手,秦霄蜀主动低下头,身体前倾,侧颊碰触到他的掌心,目光真挚而热切。狄斫心中又生起一点愧疚:“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秦霄蜀还在追逐那一闪而逝的笑,闻言面上神情变得严肃正经起来:“听到你这么说,我是真的很高兴,原来你这么在乎我。可我不想你将保护所有人当做自己肩上的担子,你没有这个义务。”狄斫眼睑垂下片刻,又抬起来:“我没有妄图保护所有人,我分得很清楚,谁是我对我很重要的人。”秦霄蜀眸光深沉凝视着他,良久,才吐出一句话:“这话我爱听,多说两句。”狄斫拿手一指门外,秦霄蜀点头,配合地往外走,给他让位。但走到狄斫身边,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凑近了些,最大限度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今早发现,这个伤口好像小了点。”狄斫因两人距离过近而产生的一点不自在,被他的话分走了大半注意力,仔细盯着那个伤口,不放过一分一毫的变化。“好像真的小了……”狄斫有些惊奇。秦霄蜀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具备愈合功能,他早已做好这小洞会存在一辈子的准备,这样的变化的确算是惊喜。“我觉得,”秦霄蜀慢吞吞地说道,“很有可能是生气的缘故。”“啊,的确。”狄斫面露恍然,他竟然没有想到,如果生气能够让他身体机能恢复,那自愈能力也会相应恢复,这真是太好了。狄斫的笑容全然绽开,眼中闪烁着点点碎光。“所以,我们要多亲几次,时间再久一点。说不定,它可以完全消失呢?”秦霄蜀说话的节奏拉得缓慢,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师父,你起床啦!你们在说亲什么?”也行短胳膊短腿拎着小书包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脸懵懂。秦霄蜀面不改色,蹲下身,指了指额头上的伤口:“你看,有没有变化?”也行立刻被带着走:“唔,变小了一点点。”“没错,”秦霄蜀语气肯定,“唾液可以促进伤口愈合,亲一下,伤口会好得更快。”也行一脸学到了新知识的激动:“原来是这样!”他跨步向前,吧唧一口亲在秦霄蜀额头上,“爸爸你要快点好。”霎时秦霄蜀眼中情绪复杂,有些哭笑不得,面色柔缓下来,认真说道:“我会的。”“你现在也可以快一点,我上学要迟到了。”也行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转身啪嗒啪嗒跑回了客厅。秦霄蜀站起身,看向狄斫,狄斫也给了他一个同款坚定眼神:“下次要记得关门。”“我还要上锁,他进不来,你……”秦霄蜀双眼微眯,“也不要想逃出去。”狄斫冷静地无视他,把人推出去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用最快速度解决洗漱,狄斫走到客厅里,看见也行等得无聊,把前一段时间做收鬼练习的小瓶子拿了出来。笔触有些稚嫩的符纸贴得也有些歪,不过很管用,第一次试验就成功了。家里有现成的试验品,可以保证安全性,不需要去外边找。也行揭开符纸,汪汪的狗叫声立刻出现在客厅里,被关了几天的鲁鲁兴奋得尾巴甩成圈,也行的手刚抬起来,鲁鲁便冲上来,把狗头凑过来给他摸。这个动作……狄斫视线稍移,秦霄蜀也向他看来,原本意识到不对的神情,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立刻理直气壮起来。 第217章 “是平公主,没错了,你们见到的一定是平公主。”戴玉玉激动地在原地跳了跳,“公主的鬼魂在寻找明昭将军!”困惑两个字像是压在绿毛的脸上,皱得有些难看:“那是谁?谁和谁?”戴玉玉给他科普最近清理出来的公主墓,还有从相邻两座墓里发现的绝美爱情。高陵、绿毛和泽兰,一人一妖一鬼都在听故事,狄斫的视线悄然落在泽兰身上。死时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即便当年十五岁已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岁数,但她看起来还带着些孩子气,生前应该是得到了极好的照顾,生活优渥。她也是从公主墓中出来的,正是殉葬十具尸骨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晓自己的名字,连提起那位平公主也唤不醒她丁点记忆。此时听戴玉玉说着从考古队那边打听来琐碎细节,再自己二次加工攒出来的爱情故事,泽兰脸上的好奇惊讶不似作伪,满是新奇。说完那段故事,戴玉玉口都干了,连忙停下喝了一口水。狄斫放缓了声音,问道:“泽兰,你不知道平公主和明昭将军的事情吗?”泽兰睁着一双大眼睛,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按照专家们的推测,还有将军墓中那块书写遗言的石碑推测,这位武将很有可能是一路保护公主来此,公主在此地逝世埋葬,将军便也随之驻停守墓。跟随在公主身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二人之间的情愫?若是武将因为与公主之间地位差异,而深埋心中的情感,周围的人察觉不到,至公主死后方才敢表露并刻在石碑上,倒也说得通。可绿毛遇到的“平公主”在寻找明昭,那便是两情相悦,这样的情况之下,要想不表现出来,那这份演技放在当下起码可以拿十座小金人。最好泽兰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否则,她表现出来极度自然的茫然无知,足够与那互相爱慕却能不被周围人发现的那两位同台竞技。还有一点,墓中其他人都已往生,为什么平公主和明昭还有泽兰会一直留在墓中,直到公主墓被挖掘出来才苏醒。他们三个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怎么想,都觉得说不通,狄斫脑子里梳理不出一条清晰的线索,只能暂时搁置一边。在绿毛那里问不出多的有用信息,狄斫和高陵回到办公室,和张三鳣做简要报告。秦霄蜀正在他的椅子上坐着等待,见到他进门,狄斫从那张脸上读出“你怎么才回来”的不满,安抚地冲他笑笑,走到张三鳣桌边,递上那份口述记录。张三鳣一边看,狄斫一边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女鬼在找明昭,那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将军墓中挖出来的东西有残留气息,我们可以用它们作为诱饵,引女鬼出来。”狄斫最后提出一个建议,得到了张三鳣的肯定,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张三鳣拍拍手:“事不宜迟,今晚我们就开始。”高陵松口气,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狄斫看了他几眼,灵光乍现,他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了。“我好像,有两天没有见到张一味了。”狄斫扫视了办公室一圈,平时张一味一天能跑来两三趟,印象中两天就没来过了,“他最近很忙吗?”“辛苦你能想起他来。”张三鳣从电脑后边探出头来,眼中戏谑,“我差点就要和高陵打赌,你能几天才会发现。”狄斫不解道:“难道一味出了什么事?”“他能出什么事,打小惹祸到大的——他回家关禁闭去了。不是偷拿了家里东西,还给弄丢了吗。”张三鳣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一点不担心自己那傻弟弟。狄斫几乎是立刻意识到她所说弄丢的东西,正是自己不问自取的那件“神兵”,面上露出愧色。张三鳣打着哈哈:“你别往心里去,那哪是多重要的东西?是几个长辈借题发挥,要治治他呢。”“那也是因为我……对不起。”狄斫不知该说什么好,给他人带来了麻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可那时他没有别的办法,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张三鳣不赞同地嗯了一声:“跟我说对不起简直太见外了,你当时跟我说,我一定会给你,结果有什么不一样呢?”狄斫摇头:“结果虽然一样,过程却有不同,不问自取终究还是不对。”“那我罚你半个月工资,不许说了,再说扣你一个月的。”张三鳣板着脸,不跟他钻这个牛角尖。平时挺爽快一个人,怎么一觉得自己做错事,就想不开呢?狄斫抿唇笑了笑,心领了她这份好意。张一味不是会忍受逼迫的性子,独自回去领罚,更没有人来找狄斫麻烦,定然是自愿认下了所有过错。这对姐弟俩对他诸多照顾,狄斫心中感慨,坐到秦霄蜀副驾驶上,仍在沉思。“在想什么?”秦霄蜀故作平静,抓心挠肺地想把狄斫的脸扳向自己这边。之前时不时望来的探究视线,随着那晚把话说开也消失了。秦霄蜀现在就是不甘,非常不甘,但想到狄斫因为那些事情内心痛苦,夜不能寐,这份不甘淡了下去。他按捺下自己的情绪,提醒道:“系好安全带,准备开动了。”“我以前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觉得是件麻烦事。交朋友并不是必要的事情,没有朋友我也很好。”狄斫系上安全带,“现在觉得,有真正的朋友的确是件幸运的事情。”秦霄蜀从眼角余光瞟了他几眼,一本正经道:“有男朋友也是。”狄斫:“……”车内一片寂静,秦霄蜀想说点什么补救,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却听狄斫喉间发出了一个单音。“嗯。”后视镜中,驾驶位上的人嘴角翘起,弧度不断加深,根本压不下来。离入夜实施计划还早,狄斫和秦霄蜀去买了菜——主要是秦霄蜀买,狄斫就在旁边跟着看。从市场回到车上,秦霄蜀忍不住好笑:“大娘多送的葱够一盘葱花煎蛋的。”狄斫看着他,笑起来:“那是她们见你长得好看。”秦霄蜀忽然捂住胸口,眉眼微蹙,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狄斫一阵心惊,伸出去的手被秦霄蜀紧紧抓住:“阿斫,我的心脏受不了。它从一动不动瞬间变成猛跳,很容易出问题。”“为什么会这样?”狄斫难掩担忧,难道秦霄蜀的身体有什么不对?秦霄蜀与他对视,眼中深情如同一汪深潭:“因为我为你心动。” 第219章 张三鳣将临时借来的几支羽箭递到众人手中:“这里是平公主最近出现的地方,用增幅阵法扩大你们手中羽箭所带的气息,就算今晚没能引来,信息也可以传递出去。”“你们要注意安全。”狄斫叮嘱道。戴玉玉心中隐隐兴奋:“放心吧,我们机灵着呢。”各自朝着分配方位拉开距离,远远能相互看到对方身影,狄斫收回视线,拿出粉笔在地上画下阵法,将羽箭置于阵法正中。暗芒渐次从四个方位亮起后隐灭,所有人都做好准备,在原地守株待兔。狄斫没想过今晚就能找到女鬼,他们的工作大多数情况下,都要做这些搜查、追踪、埋伏的事情。只是以往搜索都会有迹可循,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这位平公主除去在出现过的地点留下阴气外,途中没有留下痕迹。从木宅到数公里外的街道,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没有显出相应移动轨迹。平公主的事情处处透露着蹊跷,没有一处能合理解释,这是最令狄斫困扰的地方。重九想要在峡市寻找的,就是这座公主墓吗?有什么在公主墓中,是重九必须要得到的……狄斫心口重重一跳。他捂着胸口,有些不敢置信。那日秦霄蜀指着公主墓出土帛画的一角,说那是一颗眼睛,还有凭空消失的木先生和余关……他怎么没有早点想到!重九另一只眼睛,一定就在这位平公主手里!可是她的行踪难以预测,现场会残留阴气,证明她本身是存在鬼气的,途中不留下痕迹,定然是因为她有掩盖气息的秘术。这位公主绝不简单。狄斫意识到,他们所要面对的女鬼绝非轻易可以对付的,起身想要给同伴传递警告,却听一声尖叫冲天而起,划破夜空。“啊!”尖叫声是从戴玉玉的方向传来的,狄斫毫不犹豫拔腿向那方向跑去,同时见到另外两个方向也有身影靠近。站在戴玉玉对面的,正是绿毛口中的女鬼。那一袭装扮与狄斫在研究所中见到的女尸一模一样,肤色惨白,但面容充盈,维持着生前的模样。戴玉玉是被突然在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原本专心致志等着传说中的公主出现,突然背后有个女声叫了句“明昭”,没有任何预警,一下给她吓得尖叫出了声。她感觉自己肾上腺激素飙升,心脏几乎速率过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战战兢兢转身,戴玉玉面对面与女鬼看了个正着。她说不上是个绝色美人,清秀有余,眉目显得平凡,和考古专家找人做的复原图差了不少。戴玉玉也是佩服自己,这会儿还能想这些东西。“你不是明昭。”女鬼再次开口。她被明昭的气息吸引而来,见到的却不是他,眉头皱了起来。戴玉玉还在愣神,就听见狄斫远远地大声呼喊:“离开那里!离她远一点!”他少见在外如此失态,戴玉玉的视线被呼喊声吸引,余光瞥见女鬼交叠在胸口的双手正在缓缓打开。就算平时再怎么慢一拍缺根筋,戴玉玉此时危机感与求生欲齐齐爆发,惊叫着躲闪开,走位灵活。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反应迅速过!女鬼动作被打断,目光扫向包围过来的另外三人,狄斫一把抓住向他冲来的戴玉玉,紧急停下脚步,并喝止了张三鳣和高陵。张三鳣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狄斫说的不会有错,停止向女鬼靠近,高陵更是十分配合。女鬼神情漠然,来几个,都一样。那双手的动作再次开始,目标由戴玉玉一个人,变成了四个。狄斫脸色大变:“分开跑!分散开!”话音刚落,原本往中心聚集的四人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皆是迅速转身,向着反方向奋力疾奔。交错不停的脚步速度没有分毫减弱,察觉不到身后的气息狄斫也不敢停下。直到肺部快要炸裂,喉咙口冒出血腥味,他才慢慢放缓速度,扶着墙走动几步停下喘息。他掏出手机,打开内部通讯工具,四人小组群体通话拨出后,陆续得到了回应。高陵剧烈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张三鳣勉强还能问话,也只说出了一句为什么。“那个女鬼,另一只眼睛在她手里。”狄斫努力调整呼吸,“会吞噬掉人的眼睛。”“我不行了,我要回去躺下。”戴玉玉快断气的声音传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还没靠近抓捕对象,就先转身逃跑。”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现下肯定是没有办法了,张三鳣气还没喘匀:“散了散了,咱们明天再商量对策,我喘不上……喘不上气了。”狄斫嘱咐一声好好休息,挂掉通讯,等体力恢复一点,动身往回走去。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大亮,有人按响了门铃。狄斫几乎一夜未睡踏实,听见声音立刻起身开门。门外老鬼开门见山:“你让游魂野鬼给我带的消息收到了。另一只眼睛找到了是什么意思?它在哪儿?”跟着狄斫走出房门的秦霄蜀看着面前的老鬼,肩膀上挂着一条手腕粗的黑蛇,懒洋洋垂着头,像条仿真玩具。他语气莫名:“你就是那玩蛇的老鬼?”老鬼看向他,肩膀上的黑蛇也应声抬头,动作惊人的一致。黑蛇吐了吐蛇信,口中发出“嘶嘶”声。作者有话说:厌辻:你错了,是我玩他。第128章 遇袭老鬼抬手在黑蛇头上拍了一下,控制了力度:“你凑什么热闹,睡你的。” 第221章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先挂了。”狄斫应了声,匆匆挂断电话。想查看秦霄蜀的情况,却被他按住双手,只说自己没事。狄斫按捺下不安,对老鬼说道:“另一只眼睛在一个女鬼手里,她已经在短期内利用眼睛多次作案,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她。奇怪的是我们侦测不到她的移动轨迹,和靠近的气息,每次出现都很突然,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老鬼点头说道:“我尽力。不太可能完全没有气息,或许只是你们感应不到。”他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找我。”狄斫点点头,把他送出门外。回头看见秦霄蜀闭上双眼靠在沙发上,狄斫心中隐隐担忧,秦霄蜀像是察觉到,睁眼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时间到了,要叫也行起床去上学了。”他说完,从狄斫身边走过,进入也行房间。没一会儿牵着也行出来,也行活力十足地和狄斫道了声早安,然后和爸爸手牵手走进洗手间。但愿真的没事。送也行去学校的路上,狄斫一直在副驾驶上暗中观察,秦霄蜀忍不住说道:“时时刻刻都要看着我,就这么喜欢我?”也行捂住自己的小耳朵:“我没有听见。”狄斫:“……”到了学校门口,也行自觉下车,煞有介事地站在车窗外对狄斫说道:“我会尽快忘记的。”看这个样子恐怕是忘不了,狄斫点头:“好,晚上多画二十张符交给我。”也行扒着车窗:“这不公平!爸爸说那么大声,又不是我偷听的,为什么罚我?”“你为什么认为这是惩罚?”秦霄蜀挑高眉梢,“这是让你熟悉符咒的奖励啊。”也行认真思考,小表情更是严肃:“师父,画好的符可以在爸爸身上试验吗?”狄斫也认真思考,更认真地点了头。秦霄蜀目瞪口呆:“好一出父子反目。也行,是你师父罚你,为什么要报复我?”“这是惩罚吗?这是师父给我熟悉符咒的奖励。作为我亲爱的爸爸,你难道不愿意给我最好的帮助?”也行叉着小胖腰,理不直气也壮。秦霄蜀反思自己之前的想法,也行他根本就不傻!“快进教室,要打铃了。”狄斫催促一声。也行抓着两根书包带,冲进学校大门:“师父、爸爸再见!”秦霄蜀发动车准备送狄斫去工作,狄斫侧开脸暗暗发笑,他开口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你在笑。”“我没有。”狄斫严肃维持了三秒,然后破功。“你明明一直在笑,都没有停过。”秦霄蜀故作不满地说着,如愿以偿地看到狄斫笑得更灿烂。但下一刻,狄斫脸上的笑容消失,目光定在后视镜上。昨夜见到的女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后座,此刻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被安全带绑在位置上也无法快速逃脱。狄斫向秦霄蜀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秦霄蜀只来得及踩下刹车,紧急停在路边。最值得庆幸的是,这条路上车少。秦霄蜀反手与狄斫的交握,用力得关节发白。后视镜中女鬼的手完全打开,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就在她双手之中。陷入一片黑暗时,狄斫分明听见了秦霄蜀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又来?”又来……那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忘记了吗?第129章 执念意识回笼之时,狄斫紧闭的双眼没有立刻睁开,眼睑隔绝光线,四周寂静一片。心脏在胸腔内有力跳跃,静止的身体因这跳跃而微不可查地震动。被吞噬之前紧紧交握的手此时空空如也,指尖触及的只有自己的掌心。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不至于让自己受伤,稍硬的质地敦促他保持清醒。秦霄蜀不在身边,狄斫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是被分散了吗?如果这是重九的另一只眼睛,那么能力应该是类似的。现在能明确感觉到与上次不同的是,他没有沉浸入幻境里,而是保持清醒的意识。不知道这一次,会出现在什么样的幻境中。上一次是使人沉迷其中的快乐记忆,这一次,应该不会是相同的了。狄斫深呼吸几次,缓缓抬起眼睑。悠长昏暗的墓道出现在眼前,散发柔和光泽的夜明珠镶嵌在石壁上,照亮前后几步的空间,两颗夜明珠之间有一段黑暗间隙,按照这样的规律延续到尽头。呼吸声变成了两道,一道平稳绵长,属于狄斫自己。另一道急促浑浊,每一声都带着肺里的杂音,像是充满异物,让他喘不上气来。前方黑暗里有什么在动,狄斫的呼吸节奏变了,很快又调整回来。一只沾了血污的手从黑暗中探出,五指按在墓道地砖上,修长手指用力曲起,在夜明珠的冷光下发着死人般的青色。但狄斫知道这个人还活着,至少那时候是。随着那只手的用力,秦霄蜀的面孔出现在光亮处,遭受撞击的额头豁开了口,脸上有些擦伤,身体内部出现几处骨折,那些伤是致命的。他还活着,但很快就不是了。狄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调整呼吸上,努力克制这惨烈场面对他所产生的影响。这是过去式,现在秦霄蜀已经被他找回来了,并且让他知道,他做的没有错。狄斫的心定下来,再次看向面前那个身影,目光平静很多。刚学会的禁法无法让魂魄不全的灵魂复生,于是他决定换一种方式,就算只是身体,他也要留下来。那些伤口,狄斫记得自己将它们清理干净了,制作成僵尸的过程中,意外地愈合了。狄斫对此是满意的,毕竟秦霄蜀来榕镇的时候,身上可没有这些碍眼的东西。进入这鬼地方之前,秦霄蜀还和他在一起,这个场景实在太没有说服力。 第223章 老鬼对秦霄蜀说出,狄斫所不能听到的那个词,应该就是关键所在。那或许,就是秦霄蜀以前的名字。重九、老鬼,他们都是不能以真名示人的,呼唤出那个名字就会被听到,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名字或许也带着力量。有些可惜。秦霄蜀惋惜了片刻,说道:“或许我有办法。”“你确定吗?”狄斫总算能回头看他,那张面孔与往常无异。秦霄蜀摊开手:“试试?”狄斫嗯字含在喉咙里,双手被秦霄蜀紧握住,眼前一闪,突然出现在一条街道上。狄斫四处望了两眼,语气放松了点:“在峡市了,这是湖潮路。”秦霄蜀随意看了看,又把视线移回狄斫脸上。除了没人,这条街的确挺正常。“救命!救命救命啊!”狄斫诧异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鸟人形态的身影正快速移动着,紧跟在它身后的是一条庞大得几乎占去半条街的黑蛇。鸟人逐渐逼近,似乎看清了他们,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这他妈有条蛇不够,还给我塞个臭道士来,贼老天我是和你有仇吗?”“……”狄斫拉了拉秦霄蜀,“咱们让让,别影响大自然蛇吃鸟的规律。”第130章 他人之境长巷中巨大的硬物摩擦声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坚硬麟甲刮擦过水泥地面声音浑浊,而撞到街面上的金属配件发出的,又是另一种音调。黑鳞巨蛇穷追不舍,与跳跃躲避的鸟人距离越来越近,强大的气势向着周边扩散开来。躲避的时机正好,狄斫拉着秦霄蜀从原地跳开,落在屋檐之下。鸟人因为惯性刹不住,一下冲了过去,下一刻就见巨蛇将他们刚站过的地方压出一道凹陷。路边胳膊粗的金属路牌只是被轻轻带了一下,便弯折到一边,这要是肉体凡胎,还不得当场粉身碎骨?狄斫边上观战,莫名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秦霄蜀和他肩并肩站着,调侃一句:“这可比动物世界精彩多了。”一语惊醒梦中人,狄斫突然顿悟,脱口而出:“是余关!”鸟人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动作稍一迟疑:“谁叫大爷我?”紧随其后的黑蛇麟甲乍然反射出一弧光,毫不犹豫地将眼前的猎物一口吞下。被肆意蹂躏过的街道,此刻安静下来。没有其他的人声,在场的四个生物少了发出噪音的主力之一,狩猎者吞掉猎物之后,静止在原地不再动作。吞了只鸟人,竟然没能让粗壮的蛇身出现明显的变化。秦霄蜀看向狄斫,狄斫眨眨眼,这可和他没有关系。“我们过去看看?”狄斫试着提了个建议。秦霄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背上某个地方戳了戳:“你去试试?”那句话表达的是截然相反的意思,不过重点不是那句话,而是他的动作。狄斫浑身一僵,说不出的古怪从那个地方迅速传遍全身,不自在地往旁边倾斜一点。但那点距离一经拉开,就被秦霄蜀立刻占据。那副拭目以待的表情与蓄势待发的姿势,传达着信息:再躲可就要上手抱了。被碰到的地方,在他来到峡市之后不久时受过伤。是被妖物唾液腐蚀出的一个小伤口,就指甲盖大小,看似不起眼,实际上给狄斫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吞下余关的黑蛇,也就是给他造成困扰的那个妖物。若这条巨大的黑蛇是厌辻的话,不可能老鬼不在这里。狄斫察觉不到还有第五人的存在,这条街道真实到连卷闸门上的小广告都完美复制,可这里没有其他生命存在,街面毁坏严重竟然都没有人出来看一眼。况且,余关在遇到女鬼之后失踪,很可能也是被眼睛卷入幻境中,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狄斫眼中疑惑:“我们好像到余关的幻境里来了。”“哦?”开口味蛇夜宵店的鸟妖?秦霄蜀兴致缺缺,“那我们走吧。”“余关的表弟来报了案,他现在是受害者身份,我们不能不管。”狄斫说着,就要往黑蛇身边去。幻境的话,应该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狄斫刚走出两步,秦霄蜀一步跨出拉住他的手,对向他看来的狄斫说道:“你准备和这条长虫打一架,再把那只鸟从长虫肚子里挖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狄斫不觉得这步骤有什么不对。“你忘了,幻境可不止来一遍。”秦霄蜀对黑蛇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狄斫循着方向看去,黑蛇突然开始动了起来。巨大的身躯逐渐缩小占地面积,上半截身体竖起,慢慢弓成一道弯弧,随后张开嘴,吐出了一大坨东西。沾满不明液体的余关懵懵坐在地上,半妖化现出的羽毛已经全部湿了,他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口中发出哀嚎爬起来就跑。追捕游戏再次展开,寂静街道重新充满了喧嚣。眼看余关和黑蛇在视野中越跑越远,狄斫此时淡定下来,站在原地静观其变。秦霄蜀从身后大门洞开的店铺里搬出一把凳子,说了声坐,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狄斫回头只见一把凳子:“你不坐吗?”“你坐我腿上,还是我坐你腿上,都行。”秦霄蜀面不改色。狄斫默默别开脸,那还是甭坐了。“救命,救命啊!”呼救声从反方向传了过来,余关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身后跟着气势汹汹的黑蛇。这场面,和他们刚出现在这里时一模一样。 第225章 狄斫看着秦霄蜀拎在手里的塑料袋,满意点头。“不过,既然你可以进入他人的幻境,那我们还不能离开。”狄斫面容严肃起来,“木先生,他也在这里。”秦霄蜀凝视他片刻,无奈又纵容地笑起来。谁让他喜欢的,是个心软善良的人呢。第131章 碎肉(可能小高能)狄斫不太确定,木老先生所处的幻境会是怎样的?已到暮年的老人家这辈子所经历过的事情太多,总不乏绝望至极的境地。最令狄斫担忧不安的原因,是他记忆中,当年木老先生找到板爷时的模样。第一次见到木荥旗,是狄斫刚拜入实宗门下不到两年的时候。板爷头一年还有几分自觉,凡事都由自己出马,知道疼惜小徒弟年幼。第二年就有些原形毕露,对狄斫要求严格起来,因此狄斫那会儿已经开始跟着板爷忙前跑后了。偏僻小镇上来几个外乡人,是格外引人注目的,更何况是一个形容憔悴、面容枯槁的沧桑男子。他手里拎着一个脏旧的背包,身上的衣物脏得不成样子,看起来像个精神情况不明的流浪者。双眼浑浊布满血丝,半长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胡子拉碴,身上的衣物沾着些不明褐色污渍。没人上去搭话,他便没有出声,只愣愣往前走,见他这副模样,在场的人无不退避开来。谁知道他是不是意识清醒,要是神志不清地发起癫来,误伤了人怎么办?没人搭理的男子在街角坐了下来,有好心人给他扔了点食物,他便抓起来就吃。没人敢贸然收留一个陌生人——他衣服上的痕迹,着实可疑,至少观望几天再说。白日那人在街上坐着,到了夜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镇上人们都休息得早,天黑便很少有人在外走动。这夜便听到有人在街道上疯狂奔跑,嘶哑惨叫声不断响起,那叫声太过凄厉,没有人敢出门查看。那声音一直没有停下,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出门,跟随惨叫声找了过去,看见的却是骇人听闻的场面。初来榕镇的那个人缩在小巷角落里,手里拿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不停割着自己的手臂。淋淋洒洒的血迹落了一路,他的口中不断说着:“对不起,我知道这样是很疼的,对不起……”惊悚的场面镇住了前来查看的几个壮汉,他们面面相觑,犹豫了几秒,终于鼓起勇气扑上去,将他的手拉开。被割伤的手臂有好几块肉几乎要掉下来,观之可怖,几个大男人都不忍心看下去,强行将他扭送去了诊所包扎伤口。平静安宁的生活之下,一点异动都会成为热门的谈资。邻里间很快传开了,镇上来了个手里有刀的危险疯子,千万要小心,不能靠近他。这事惊动了镇长,见到那人之后,让人从他随身带的包里搜出一些证件,送去镇上派出所查看验明身份。所幸证件是有效且匹配的,镇长得知这个男人叫木荥旗,是峡市人,不知道怎么流浪到榕镇来,看样子大概是精神失常。趁着调查详情的空当,镇长在木荥旗身边转了两圈,看他双目无神,立刻判断他这大概是中了邪,让那几个抓人的壮汉,把他送到后山板爷那里,给板爷看看。那是狄斫第一次见到这样落魄的人,那张脸看起来似乎五十多了。可他又想,或许是因为太过憔悴的关系,实际上可能没有那么老。板爷见到木荥旗没有说什么,而是有些苦恼地对其他几个镇上居民抱怨:“我虽然平时也做些驱邪抓鬼的事情,但也不是什么脏东西都可以送到我这里来的,快给我退到门槛外边去!”闻言那几个壮汉驾着木荥旗退到门槛之外,见其他人没说话,其中一个站出来:“板爷您总不能让这人在镇上祸害其他人吧?总之,他我们就留在这里了,您大德,帮帮这苦命的人吧。”板爷背着手站在门里,那几个汉子试探着后退了两步,见他仍是不开口,转头便下了山。狄斫问师父:“我们要帮他吗?”“你别管。”板爷抬手关门,“自作孽,不可活。”狄斫透过缓缓闭合的门缝,看到坐在门外的佝偻背影,只是心里暗道可怜。在山上的夜晚也不宁静,狄斫刚熄了灯要睡,就听院墙外传来痛苦的叫声。他起身穿鞋,打开房门却见师父正站在院子里,见他开门来,说了声:“回屋去,拿点棉花堵住耳朵。”狄斫合上门回到床上,有些心不在焉地从垫絮上扯着棉花,说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外面那人到底怎么回事?师父虽然不是个和颜悦色的,倒也不至于这样冷酷地对待那样凄惨的人。可以肯定的是,门外那人没有杀过人,看不出犯下过重大罪行的狠戾。棉花堵在耳朵里压根不管用,狄斫听着那越来越嘶哑的惨叫声响了一整晚,停下没多久天便亮了。狄斫煮好粥从厨房里端出来,板爷端坐在自己位置上,面上也是一夜未睡的疲倦。“一群糟心的,还嫌我麻烦事情不够多,把这么个东西送到山上来,一会儿我就给他撵回镇上去。”板爷脸色难看,狄斫知道师父心情不好,还是忍不住出声劝一句:“我看他实在可怜。”“你知道什么?只是在这里说两句话,其实还不是给我添的麻烦?”板爷板着一张脸,不假辞色。狄斫想想,的确是这个理,不能慨他人之康:“对不起师父,我以后不会说这样的话了。”板爷眉梢动了动,端起粥碗一边嘟囔一边往嘴边送:“不过么,既然我徒弟说了,我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这样的结果的确好,但狄斫不会因此感到特别高兴。他与这件事没有多大关系,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师父愿意出手,是他自己想通的。板爷终究还是把木荥旗放了进来,让狄斫清出一间空房间,抓了点草药煎成汤喂他喝下,一碗药下去,他眼神清明了不少。清醒了一点后,木荥旗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声音粗粝难听,比夜晚的嚎叫还要令人难以忍受。好在在场的只有板爷和狄斫,那一老一少只是在一边看着,冷眼旁观。板爷让狄斫先出去,自己和那人单独谈话。狄斫向来是听师父话的,连墙角也不会听,只知道当晚惨叫声是在宅子里响起的,不过持续半晚就停了。一大早山下来了人,用一副担架把他抬走,等狄斫再见到木荥旗已经是半个月后了。精神不少的人,洗了澡换了衣服,胡子刮了个干净,头发也理短了些。事情似乎得到了解决,木荥旗说是改头换面也不为过。那时狄斫才知道,看起来已经五十多的木荥旗,实际上不过才四十出头而已。从那之后,木荥旗经常来拜访,和板爷逐渐交好,成为好友。狄斫至今仍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板爷不同他说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因此他并不纠结。 第227章 他抬起一双干枯布满皱纹的手,捂住脸颊,低低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来。“呜呜,小婵,嘉艺……呜呜呜……”秦霄蜀忽然想起什么,附在狄斫耳边说道:“我想我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了,他们是木先生的妻儿。”狄斫下意识去看木荥旗,应该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吧?木先生的妻儿,竟然是死于……那当初他夜夜惊恐,是被惨死的妻儿纠缠吗?可即便是那么痛苦的死法,也不该缠着木荥旗不放,狄斫不信木先生会杀了自己的妻儿,也不信他什么也没做。“木先生,节哀。”狄斫蹲下身,轻轻触碰他的肩头,“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现在就离开。”闷闷的声音从捂着脸的双手下传来:“他们去哪儿了?”谁?那两个血人吗?狄斫有些无措地看向秦霄蜀,秦霄蜀没他那么照顾老人家情绪,直接说道:“这里只是幻境,你所看到的都是假象。”“是假象……”木荥旗放下手,面容呆滞,“是假象啊。”狄斫温声说道:“木先生,您的困扰,不是已经被我师父解决了吗?”是啊,板爷帮他解决了。木荥旗脑子像是卡了壳,只能一点一点反应,表情也像是失去了控制,呆愣得像个机器。狄斫心沉了下去,表面上事情解决了,实际上,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我有个美丽能干的妻子,还有个聪慧懂事的儿子,我害死了她们……我害死了她们。”木荥旗开始喃喃自语,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不听劝阻,带回了凶器,凶器中的恶鬼渴望血液的滋润,它向我的妻儿下了手,一刀一刀剐下她们的肉……就在我奔波在外的时候,就在我自得的时候……”不过短短两周,两周的时间一切都面目全非,他美满的家庭瞬间破碎。本该在家中等待他归来的一双妻儿,变成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些碎肉混在地上,分不清属于谁。法医分拣的时候费了些功夫,最后分装入两个袋子。因死状惨烈,案情严重,不能轻易火化尸体,只能暂时收容太平间。找不到杀人凶手,丈夫又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那最终成了一桩悬案。不是的,他知道是谁杀死了他的妻儿。是他自己,是明明被告知不能收,却偏要将鬼头刀带回来的自己。木荥旗低低地说:“她们一定很疼,被残忍地杀害,我知道那样的痛苦。”狄斫想起当初被割伤的手臂,那是木先生赎罪的方式吗?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过不妙,困住他的根本不是幻境,是他自己将自己困在了心结里。狄斫严肃起来:“木先生,你在他们死后,做了什么?”这样的心结不会是一天两天生成的,木荥旗流落到榕镇的时候,距他妻儿逝世已有两三年。依稀记得,根据镇长打探来的消息,他在家人去世之后没多久,就精神失常,发了疯地跑出自己家。那时候,逼他逃离这个地方的,就是那双变成血人的妻儿吗?“我不过是想,我不过是想……”木荥旗忽地眼中亮起一点光,“我不过是想让她们回来,回到我的身边。”不过是失去亲人后的人之常情罢了,想要逝者归来,有些人只是想想,而有些人,则会想尽一切办法,明知涉险,也要不顾一切。狄斫有一瞬间失语,他没有资格逼问木先生这个问题,因为木先生可能和他一样,都是后者。“我买到了青蚨血。”那声低语清晰地传入狄斫耳中,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站起来,缓缓退回到秦霄蜀身边。秦霄蜀伸手揽住狄斫的肩膀,他也明白了木荥旗说的是什么,嗓音低沉:“真是不知者无畏。”青蚨是一种虫,母子不离,取其子,母即飞来,不以远近。虽潜取其子,母必知处。这种生物的特性,便是无论分离多远,母子都会找到对方。“青蚨还钱”就是利用这一特性,用母血涂八十一钱,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使用时,一次只用其中一种,将另八十一文留在手中,花出去的钱自然会回到手中。不用再明说,狄斫已经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渴望妻儿归家的人,得到了传说中的青蚨血,理解产生了偏差。在去往太平间看望妻儿尸体的时候,将青蚨血倒在了尸体之上。他所等来的,不会是美丽的妻子、聪慧的儿子,只会是两具血尸,以及沾到青蚨血的散碎肉块。的确如狄斫所想的那样,木荥旗将子虫的血倒在了尸体上,母虫血则浇在自己身上。他们如愿归来,只是,并不是以木荥旗想看到的形象出现。亲人变成那副模样已是重大打击,睁眼却看到他们以那样的形态站在自己面前,木荥旗几乎要当场疯掉。那晚血尸出现在家中,受到惊吓的木荥旗慌不择路地逃出家门,但无论他逃到哪里,都会被沾染青蚨血的尸体找到。他住进了旅馆里,夜晚却听到敲门声,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起身透过猫眼往外看,两具血尸就站在门外,轻轻碰撞着门,顽固地不肯离去。旅馆也不能停留了,木荥旗只想逃到更远的地方去。他带着仅有的证件和钱包,逃出这座城市。然后,他在不断出现在面前的妻儿身影与不断的逃避中彻底崩溃,变成了狄斫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木荥旗抬起颤抖的双手,解开衣领的扣子,向两边扯开露出胸膛。大片狰狞的疤痕展露在眼前,狄斫眼神闪了闪,有些不忍直视。“板爷他,替我割下了沾到过青蚨血的肉,把他们一起埋了起来。”木荥旗面容因痛苦扭曲起来,“可我,没有一日不觉得她们还跟着我。”第133章 逃脱眼前的事物出现了一瞬的扭曲,除了面前的木荥旗,因为只有他是真实的存在。狄斫可以确定不是他的错觉,他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变化,清晰的人影和扭曲的背景对比十分明显,这个空间刚才有什么改变了。秦霄蜀警觉起来,将狄斫揽在身边,沉声道:“又开始了。”他们耽搁了一会儿工夫,过于强烈的执念让消失的幻象重新恢复。侧耳去听,卧室外的走廊传来了湿哒哒的脚步声,像是能看到印在地板上的血脚印。与余关和狄斫不同,木荥旗对这幻境生成的景象怀着恐惧,但他竟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愿。秦霄蜀尝试再次让幻境消失,却受到了抵抗,目光投向呆坐在原地的木荥旗,眉心蹙了蹙。 第229章 “公主,你已亡故多年,早该安息了。”狄斫心放了回去,并不是完全不能交流,那就是好事。“我在找人。”女鬼开了口,“没有找到他,我是不会离开的。”狄斫与秦霄蜀对视一眼,秦霄蜀微不可查摇头。没有办法,她完全将那只眼睛捂在胸口,没有一刻松懈,强行掰开她的手去抢,反而可能又被吞噬。真是个棘手的家伙。狄斫将视线转回女鬼的方向,问道:“你要找的是明昭将军吗?”女鬼面容微动,眼中流露些许悲伤:“是的,我在找他。明明他与我一起长眠,现在我找不到他了。”狄斫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我知道了。我帮你找到你想要找到的人,作为交换——”他指着女鬼交叠的双手,“那个东西,要交给我们。”那双手可见地收紧了一下,在狄斫的注视下,女鬼轻轻点了头。第134章 归来与女鬼达成口头协议,狄斫通知了高陵和张三鳣前来接引,十五分钟后就见一辆车从路口驶来,停在他们面前。高陵率先下车,见到有生人靠近,女鬼的身体小幅度移动,眼神戒备。狄斫说道:“我现在将你转交给我的同事,在找到明昭之前,你需要接受我们的管制。如果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那双眸子极其认真,女鬼微垂下头,默认了。张三鳣例行公事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女鬼的声音虚浮缥缈,红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楚衣。”安排高陵先把楚衣带回车内,张三鳣维持的镇定松懈下来,小幅度拍着胸口:“天呐,阿斫你也动作太快了,这女鬼居然被你制服了。”她又看了眼在边上站着的老鬼:“你们俩……是碰巧?”“不是,是我委托他帮我找楚衣,控制住楚衣的其实是他。”狄斫没有否认和老鬼相熟,在张三鳣看来,他们应该只见过一次,想了想,狄斫还是多解释了一句。“楚衣的行踪诡异,我们无法找到移动轨迹,老鬼能察觉到一些我们所不能察觉的气息,所以我找了他。”张三鳣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她没有对他人私交刨根问底的爱好,望了眼自己的车,高陵正从车窗里朝她挥手。感慨了一句:“我还觉得挺意外的,楚衣竟然没有抵抗。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不必受我们的控制。”事实上,她想说的词是威胁,狄斫刚才的那句话可以算得上是以明昭作为要挟,警告楚衣不要轻举妄动。以楚衣的能力来说,不该就这样忍气吞声,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狄斫却说道:“如果明确知道自己找不到呢?”什么意思?张三鳣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看着狄斫。是说楚衣清楚自己找不到那个人,才会顺从,仰仗他们找人?坐在车里的高陵一个人面对那女鬼,心里有些不能淡定,按了下喇叭,催促张三鳣快点回到车里来。听见喇叭声,狄斫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准备先把木先生送回他家,他这几天……很辛苦了。”张三鳣扩开肩背深吸一口气,爽利道:“那行,你自己安排,这边交给我好了。”目送张三鳣的车离开,狄斫转头与秦霄蜀对视:“黄阿姨还在家里等着,现在先去木宅吧。”身边还有一个人需要应对,狄斫看向在场另一个人,老鬼有些好奇地不住打量狄斫,狄斫回以疑惑的眼神。老鬼还处于半知未解的状态,他回想之前狄斫的异常行为,还有秦霄蜀的明显变化:“我都被你给糊弄过去了,光想着那只眼睛和重九的事情,却忘了最重要的——他是怎么回事,明明上次见到的时候还是一具行尸走肉,你做了什么?”狄斫嘴唇抿了抿,嘴角往下弯了一瞬,那是个不耐烦的信号。秦霄蜀不会错过他任由一个微表情,熟知狄斫不是个愿意重复和人多解释的人,他理所应当地站出来,隔开了老鬼。“如你所见,我恢复了。”秦霄蜀面色冷然,“别以为我和你一起追拿私逃天人,有多少交情。我们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问。”老鬼:“……这是不是你们人界所说的过河拆桥。”狄斫点头:“嗯。”老鬼一锤手心,懊悔道:“我就不该多那个嘴,合该让他多糊涂些日子……那也不对,我这几天都没有见到重九,连他在周围的气息都没有感应到。”“趁现在,逃得越远越好。”狄斫认真道。老鬼喉咙里那句“开什么玩笑”未出口,看清了他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老鬼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凝重起来,视线在面前的两人之间来回,退后一步,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身边老鬼的气息越来越淡,远离后残余的气息很快被流动的风搅散。秦霄蜀从来没有过问狄斫是怎样将他的一魂取回的,他只需要知道狄斫在此过程中没有受伤,这就够了。至于后续出现任何麻烦,那就是他的事了,阿斫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没有每一桩每一件都记录在册,秦霄蜀也已全然知晓自己在狄斫心中所占据的位置,不再需要任何额外的证明。“我们走吧。”狄斫唤了一声,秦霄蜀下意识对他一笑,他反应了几秒,嘴角也微微翘起。木荥旗在后座十分安静,被两根安全带分开的两人坐在主副驾驶位上,也陷入沉默中。秦霄蜀开车得心应手,不妨碍分心想些其他的事情,更不妨碍眼神往边上飞。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的狄斫直视前方,不用多余动作干扰驾驶员,只偶尔眨下眼。利落的下颌线勾连耳垂,再往上一点是唇瓣,两端都是诱人亲近的柔软之地。白皙与红润两色分明,只是看两眼,都觉得心情大好。小小的满足之后是更多的欲求,一股不应该存在的饥饿感开始作怪,迫使秦霄蜀收回视线。牙尖痒痒的,想要咬点什么缓解这份渴望,在幻境中说的话变得越发清楚。狄斫答应的事,是不会反悔的。车在巷子里停下,狄斫解开安全带,下车给木荥旗开了门。木荥旗慢吞吞从车上下来,无精打采地道了声谢,走上前,见大门没锁,一把推开了门。“木先生!”第一个看见他的是黄阿英,一声惊叫引得木荥旗抬起头,却被眼前满院子的人吓了一跳。十来个人里除了几个老伙计,几个在峡市内的徒弟都赶了过来,呼地一下拥上前,此起彼伏叫师父的声音几乎要把人给淹没。木荥旗呆呆看着面前活生生的徒弟们,各个都迫不及待诉说自己的担忧,面上更是掩不住的情绪激动。嘈杂的人声中,木荥旗根本分辨不出他们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回应,他一一安抚过去,感受着鲜活的人气。 第231章 在如此积极监督之下,工期又往后拖了一段时间。等狄斫完成,上过一遍清漆,已是两周后了。清早洗漱完毕,也行坐在餐桌前吃秦霄蜀煎的鸡蛋饼,浑然不觉狄斫背着手向他靠近。“也行。”师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也行嘴里叼着半块鸡蛋饼,小眼神里透着迷茫。狄斫微垂着头看他:“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把手伸出来。”也行伸出油滋滋的手,却在看到狄斫拿出来的东西时,“哇”地一声飞快把手缩了回来。狄斫被他一惊一乍弄得有些糊涂,就见也行将那半块鸡蛋饼放回碗里,滑下凳子冲进了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冲着双手:“师父!你等一下!”也行不仅用洗手液把一双手洗得干净,还用纸巾把指头缝都擦得仔细。他重新回到狄斫面前,虔诚地伸出双手,两眼放着光,无数星星在其中闪烁。狄斫被他的仪式感影响,不免也郑重起来,轻轻把手中的桃木剑放到也行手心里。“你师公以前为我做了一把桃木剑,我一直用到现在。现在我亲手做了一把送给你,也行,你要好好使用它,斩妖除魔,驱邪辟鬼。”“哦——”也行眼中的光又亮了一度,他一直觉得师父用桃木剑特别帅,现在他也拥有了,“谢谢师父,师父对我太好了,我好幸运哇!”也行激动地抱着狄斫蹦了两蹦,小家伙还有点力气,蹦起来还得用点劲才能站稳。他才是狄斫最幸运的收获,从不会多添麻烦,懂事又有恰到好处的独立,作为一个孩子,他做得已经足够好了。狄斫安抚道:“好了,继续把早餐吃完,一会儿送你去学校。”狄斫在桌边坐下,秦霄蜀正坐在他对面,比起激动的也行,他有些冷静得过分。这是理所当然的,得到礼物的又不是他。狄斫看着他,他便坦然对视,可那若无其事的态度在狄斫看来,正是他“有事”的无声控诉。到了出门的时间,也行很快穿上鞋蹦到了门外,狄斫换鞋的动作慢了几拍,秦霄蜀站在他身后,狄斫瞟了眼也行,飞快回头说了句什么。那声音小得差丁点就能错过,秦霄蜀却清晰捕捉到每一个字,并顺利将它们拼凑成一句话。“晚上我去你房里。”从不怀疑自己听力的秦霄蜀站在原地,陷入纠结中,他没听错吧?“霄蜀,电梯来了。”狄斫的声音把秦霄蜀从纠结中拉了出去,他跟随进入电梯内,看着狄斫的侧颜,将那点纠结抛诸脑后。这个人是他的,根本不需要纠结!早上的行程是固定的,先送也行到学校,再送狄斫去办公室。“等下你直接回家去?”车里一片寂静,狄斫突然出声问道,秦霄蜀飞快瞟了他一眼:“我很长时间没有去店里了,一会儿回店里看看。”“嗯。”狄斫安静下来。车停在路边,他打开车门下了车,从另一边绕过车头,突然在车窗边停住,敲了敲车窗玻璃。或许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也可能是有什么话要说,秦霄蜀放下车窗,在安全带限制范围内最大限度上半身往外倾斜:“还有什么……”柔软的唇落在嘴角,轻触即离,像是蹭过一片被风吹来的花瓣。这可是办公楼的大门口,秦霄蜀缓缓抬高一双眉,一时说不出话来。“路上注意安全。”狄斫站直了,叮嘱道。“啊,嗯。”秦霄蜀维持淡定,“你进去吧。”看着狄斫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秦霄蜀坐在车里,有那么几分钟不知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只是表面的淡定彻底崩塌,嘴角疯狂上扬。好不容易捱过整个白天,秦霄蜀准备好晚饭,坐在一旁看着那对师徒细嚼慢咽。也行扶着自己的小碗,咬了一口心爱的鸡翅,开心得扭了两下。“太可惜了呀,爸爸每天都做很多好吃的,但是他自己吃不了。”也行小小叹了口气。秦霄蜀直勾勾看着狄斫:“我不想吃这些,你们吃就好了。”狄斫咀嚼的动作缓下来,碗里多了一块红烧肉,秦霄蜀的声音像是直接在耳边响起:“你要多吃点,不然很快会肚子饿的。夜晚,很长。”也行附和:“爸爸说得对,我老是躺在床上觉得肚子饿,一觉得饿就睡不着,睡不着就会觉得越来越饿。”“你明明每次都沾床就睡,像小猪似的。”秦霄蜀毫不留情地拆穿。也行简直不敢置信:“我们的父子之情又要走到尽头了吗!”“放心好了,就算感情真的破裂,我也不会把你送回去。”秦霄蜀摸摸他的小脑袋,“你要感谢你的好师父。”也行气鼓鼓,伸着小短手要把他的手掌扒拉开,却够不到,开始胡乱挥舞起来。狄斫吃着饭,旁观着一场好戏,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明明只有三个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清。也行似乎比刚见到时,更活泼大方。秦霄蜀也是,即便清楚他现在已剔除其他魂魄,反倒觉得多了那么点人气。也行完成晚课和作业,被狄斫带去洗完澡,出来又和秦霄蜀嬉笑玩闹了一会儿,准点打起了哈欠。等秦霄蜀看着他入睡,走到客厅时,浴室里已经响起了水声。 第233章 早上狄斫一睁眼就起身下床,换好了衣服,秦霄蜀伸出去挽留他的手都还没碰到,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速。虽然以往也是这样,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昨晚做了最亲密的事情,夜里秦霄蜀怕他累着没多纠缠,早晨还没有温存这是什么酷刑?反正也行还没出房间,怀着隐蔽的怨念,秦霄蜀将狄斫整个笼在自身之下,直冲着目标而去。“不行。”狄斫手疾眼快,竖起手掌挡住了他的脸,“不可以亲嘴。”秦霄蜀有些不敢置信,狄斫说完那句话抿紧了唇,但见到他深受打击的模样,眼神闪了闪,还是开口解释道:“等下要送也行去上学,以免受到生气影响。”秦霄蜀愣愣看了他片刻,噗地笑出声来。狄斫有些莫名,机警地抓住机会退开了些,拉开两人的距离。他退开得及时,刚站定,也行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师父,爸爸,早上好。”“早。去洗脸刷牙,牙膏已经挤好了。”秦霄蜀头也不回,只盯着狄斫看。“哦。”也行穿着他的一双小拖鞋“啪嗒啪嗒”跑进了浴室。秦霄蜀这才看了浴室方向一眼,上前一步,把狄斫刻意拉开的距离重新归零。“不亲嘴,亲脸也可以的,就一下。”他的语气十分诚恳,双眼写满期盼,狄斫的拒绝无法说出口。没有拒绝就是默许。秦霄蜀深得打蛇顺杆上的精髓,当即捧着狄斫的脸,亲吻落在他的嘴角边,态度暧昧地蹭着柔软唇瓣的边缘。狄斫双手撑着身后的桌沿,绷直了身体支撑住秦霄蜀下压的力道。酸疼的腰无声发着警报,他几乎要生出腰快折了的错觉。也行举着牙刷小跑出来:“爸爸牙膏掉了……啊,我自己会挤。”一个急转,也行慌慌张张抓着他的新小青蛙儿童牙刷原路跑了回去。狄斫想推开秦霄蜀,但现在推开也来不及了,餐厅毫无遮挡,一览无余,什么看不见?秦霄蜀为数不多的一点自觉总算起了点作用,放开狄斫退后了一点。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会有些忐忑不安。他清楚知道,狄斫一直避免在房间以外的地方有过密接触,防止被也行看见。昨晚的亲密让他高兴得现在还没缓过劲来,竟然一时得意忘形,秦霄蜀暗自懊恼。“还站着做什么,坐下吧。”狄斫语气如常,眼神朝着他惯常坐的位置示意。秦霄蜀老实坐下,仔细看狄斫的确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说道:“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我为什么会不高兴?”狄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明白他在说什么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有点不像你。”狄斫故作轻松:“你之前可理直气壮得很。”“那是不一样的。没得到你的回应之前,我只能抓住所有机会亲近你。而现在,我更想尊重你的意愿。”秦霄蜀单手撑着下颌,“未得到就无所畏惧,得到了才会惧怕失去。”狄斫将他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然后给出一个认真的回复:“你在放屁。”秦霄蜀:“……阿斫,你又说脏话。”“如果你还有这样的想法,我还能再说一遍。”狄斫伸出一根食指戳着他的额头,“仅仅因为这种小事,就能失去,你是在轻视我的感情吗?”秦霄蜀也察觉自己小心谨慎过了头,但狄斫能这样认真的回复,让他悸动不已。他的眼神发暗,扫视那双形状姣好的唇:“我怎么会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今晚,我们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什么?”也行洗漱完毕,走到餐桌边,他总是只听到最后一句,都不知道师父和爸爸在说什么悄悄话。狄斫收回手,避开这个话题。也行顺着他的指尖看向秦霄蜀额头,惊奇地叫了一声:“哇!爸爸,你额头上的伤口又变小了好多。是师父帮你治好的吗?”“当然,这是秘密治疗,你师父为了治好它费了不少力气。我刚才是在说,让你师父再帮我治一次……呃,你快吃早餐。”桌子底下踩着自己的那只脚用了点力,秦霄蜀当然不觉得疼,但不妨碍警告的意思完美被接收。这个理由也行完全相信了,对狄斫表达了一番崇敬之情——也就是狠狠夸了一顿,终于满足地吃起了自己的食物。对面的狄斫低头吃着早餐,沉默不语,最多嗯一两声回应。秦霄蜀乖乖闭嘴,眼中带着浓厚的笑意,他的阿斫头顶都是好看的。果然先前是错觉,这个家伙哪里有一点悔过的意思?明明还是一样口无遮拦!狄斫再信他那么容易“脆弱受伤”,就是真傻。黑色轿车停了下来,狄斫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被秦霄蜀出声叫住了。“怎么了?”狄斫收回搭在车门上的手。“等等,有个小礼物。”秦霄蜀解开安全带,向着后座探过身体,手臂在座椅下准确摸到他要找的东西,“这个给你。”狄斫接过他手中的四方盒子,他对这方面的好奇心不旺盛,因此只是态度平常打开了它。见到盒子中躺着的那把桃木剑,狄斫浑身静止一般,一时间做不出反应。“你自己的桃木剑‘丢了’,有合适的木料也是做了给也行,我托人找了一些,这把看着就挺让我不舒服的,应该将就能用。”“谢谢。”狄斫声音有些低,指尖摩挲着桃木剑身,将它拿出来握在手中,“这个小礼物,我很喜欢。”“不用太喜欢。”秦霄蜀侧头看着他,“你把所有的喜欢都给我就行。”狄斫嘴角翘起:“晚上见。”“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秦霄蜀双手握着方向盘,指尖轻轻敲击。狄斫想了想:“路上注意安全。”秦霄蜀轻叹一声,见讨吻无望看向前方:“行吧行吧,这样也可以。”“霄蜀。”“嗯?”秦霄蜀条件反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温热柔软的唇在他的唇上停留了几秒,秦霄蜀圆满了。 第235章 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曾海伟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开了。那里不是小猫咪去的方向吗,看这个人的模样,找小猫咪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司阙想也没想,抬脚跟了上去。那家伙的脚后跟边上,跟着数个猫魂,怨气与阴气缠身,眉目间尽是阴鸷偏执,是个彻底没救的家伙。黄干事坐在花坛边上,注视着花坛中心的古树,很久才眨一下眼睛,专注的模样像是准备考大学。背后有人悄然靠近,黄干事浑然不觉,一声怪叫吓得它原地一蹦,这才转过身看到身后偷袭的人。曾海伟狼狈地站稳,手里握着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身后悄无声息跟来的司阙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眼神更冷。黄干事炸了毛,伸爪就是一套喵喵拳,曾海伟面色狰狞地将它踢到一边,防备地盯着司阙。他这一动作让司阙再也忍不了,上前狠狠给了他几拳。曾海伟挥舞着手臂阻挡,抱着头逃窜。“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司阙没兴趣和人打架斗殴,晦气地给了他一脚,虐猫的变态。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还不忘捡回遗落的小刀。司阙嫌恶地想到,到时候给他送进恶狗村,让那些可爱的狗狗给他留下点深刻教训。司阙蹲下身,揉着黄干事的头:“你胆子倒是大,这都不逃跑。”他的目光投向花坛中央的古树,这个地方……他语气莫名:“你可要离这里远远的,这种危险的地方,不要再来了,知道吗?”“司先生。”狄斫在远处看见司阙的身影,他身边似乎还有一只橘猫。走近后,狄斫可以确认,那只橘猫正是部里养的黄干事。司阙是他约在附近见面的,黄干事怎么会来这里?狄斫有些疑惑,但他的疑惑没有维持多久,毕竟猫这种生物,热爱自由,出现在哪里都不应该太奇怪。“啊,你来了。”司阙收回手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来,毫无铺垫地直接进入正题,“你要的东西,在这里了。”狄斫接过那张纸,“谢谢你。”“举手之劳,怎么说,也是托你的福才让我获得这个机会。”司阙毫不避讳,是因为狄斫拒绝轮转王才轮到他。事已成定局,能备胎转正也算是他的造化。“你们,最近怎么样?”司阙犹豫着问道。“也行吗?”狄斫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在学校里交了很多朋友,老师很喜欢他。他爸爸虽然不说,我知道他也很喜欢也行。”“是吗,”司阙笑了笑,“他的童年很幸福啊。”比他幸福多了。狄斫看着那张笑脸,无端感受到了一股落寞。他一直担心也行没有亲人的爱会有所缺失,他还那么小。现在看来,其实无论年龄大小,都会因此而遗憾。“你可以见也行的。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你。”狄斫说道。“得了吧,我干的事情我自己还不知道吗……他肯定特讨厌我。”司阙双手插进裤袋里,往四周望了望,“不要说那些多余的,东西交给你我也该走了。”当时在陆道林的胁迫之下,司阙做出了一些伤害到也行的事情。狄斫不能代替也行原谅,既然他这样说了,那狄斫也不再提起。狄斫想起还有件事要问,阻止司阙离去的脚步:“我还有个问题,你对你们家族了解多少?”“你是指哪方面?”司阙挑高了眉梢。“原家先祖有一本杂记,记载童家先祖山中奇遇,得了一滴仙人血。也就是你身上所流淌的血液的由来。”狄斫简单描述了那本杂记中的记载,仔细观察着司阙的表情变化。但他所看到的,却是不屑。“我了解的?跟这里记载的完全不一样。”司阙冷冷说道,“这所谓的仙人血,根本就是种植在血脉中的诅咒。”司阙的父母早亡,与姐姐一起被送到了福利院,那时他已经记事,清楚记得父母是如何惨死的。之后是姐姐。先他一步被领养的姐姐,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长大、结婚生子。等找到她们的时候,姐姐与姐夫都遭遇了不测,葬身于火海,只留下一个不足两岁的幼子。被陆道林牵制的司阙没有任何办法留下那个孩子,他只能将那孩子送到福利院。他知道周院长是个好人,一定会善待也行的。他们一族的命运无一例外皆是不得善终,如果那是奇遇,是仙人恩赐,为什么会落到这种下场?怀璧其罪?那倒是值得可怜,但司阙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我在三生石看到了。”司阙抬眼看向狄斫。狄斫追问:“看到了什么?”“吃人。”司阙轻描淡写,“那个茹毛饮血的人是我的先祖,他吃掉了一个人,那滴血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血脉继承随之而来的是,我们也要承受被人杀食的恐惧与威胁。”流淌罪恶之血的人们,怎么可能得到善终?司阙一直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好过,也行也是,直到看到罪恶之源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感谢你的让位是发自内心的,成为轮转王的使者足以让我摆脱那样的命运。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倒了血霉,于我来说,是我的荣幸。”司阙长出一口气:“也谢谢你帮我照顾了也行,我想,你也会是改变也行命运的人。”狄斫沉思着,所以最初得到重九那滴血的人不是童家先祖,那会是谁呢?“你只看到吃人的一幕?前因后果呢?”狄斫想知道,重九为什么会给出那一滴血。司阙摇摇头:“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么多,其他的似乎都被掩盖掉了,或许其中涉及机密,我无法窥探。”似乎含着巨大密辛的线索断在了这里,狄斫有些无力地想到,轮转王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面前的古树幻象如同真实,也会随风而动,但那终究是粉饰太平的虚假幻象。在其之下的是深渊,稍有不慎,就会毫不留情将所有人吞噬。“我先前就想说了,”司阙指了指一旁的小树林,“那只鸟好像在监视我们。”狄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东张西望着。旁人看不见的丰厚羽毛之下,疯狂流着汗。狄斫仔细看了看:“你是……余关?”“我靠!这样你都认得出来?”余关诧异得口吐人言。 第237章 “也行,你爸爸来啦!”小姜老师见到狄斫和秦霄蜀下车,眼睛一亮。也行扔下手里的小木棍,噘着嘴等他们过马路,心里对迟到行为非常不满,脚下却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小姜老师,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耽误你的时间了。”秦霄蜀接过也行的小书包,带着略浮于表面的歉意,和也行的班主任打了个招呼。小姜老师有些不好意思,瞟着去牵也行的狄斫,脸颊微红:“应该的,学生被送到学校里来,我们就要负责他们的安全。不然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毁掉的可是整个家庭,我们当然要注意。”狄斫笑了笑:“也行,和老师说再见。”也行把手高举过头顶,用力挥了两下:“小姜老师再见!”“也行再见。”小姜老师挥挥手,迈步走向了自己的小电摩。今天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格外开心啊。车驶入小区,坐在副驾驶上的狄斫忽然身体朝着车窗的方向倾斜了一点,秦霄蜀问了句怎么了,狄斫摇摇头,只说没事。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升到楼上,也行兴奋地在门口蹦了蹦:“今天吃什么菜?有鸡翅吗?”这问题狄斫没法回答,负责伙食的向来是秦霄蜀。“我可不记得我们家是点餐制。”秦霄蜀打开门,让狄斫和也行先进去。“我觉得可以有!”也行大声说道。“我觉得你师父不会想顿顿都吃鸡翅。”秦霄蜀在他头顶上揉了揉,放下书包,直接进了厨房。话是那样说,开饭的时候餐桌上还是摆了一盘鸡翅,也行开心得不停嘿嘿地笑。狄斫吃得很快,等待也行吃完的过程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好不容易也行放下碗筷,他立刻说道:“我出去一下。”“我陪你。”秦霄蜀说着起身,却被狄斫拦住:“不用,我马上就回来。”他走到门口换鞋,打开门走了出去。走得匆忙,钥匙也没有拿。秦霄蜀无奈地对也行说道:“你先写作业,我和你师父很快回来。”也行懵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话地点点头。狄斫走出小区大门,往两边看了看,随后向着右边走去。走出四五十米,他见到了蹲在墙角边的人,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没有看错。迟疑片刻,狄斫还是出声说道:“秦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蹲在墙角的人闻声身体一震,抬起头来,正是从首都回来后再也没有见过的秦筱苑。秦筱苑见到那张脸,眼泪瞬间在眼眶内打着转:“狄先生……”“阿斫,有什么事吗?”秦霄蜀紧随其后走了过来,秦筱苑见到他,登时傻了一般,说不出话来。秦霄蜀对这个侄女只留下单纯的记忆,但没有了任何情感,她对秦霄蜀来说类似于熟悉的陌生人。他有些奇怪:“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秦筱苑带着哭腔:“我……我找不到你们了,手机也打不通,我找了你们很久。我知道也行是福利院的孩子,就去找周院长,我告诉她你是我小叔,求了她很久,她才把你的地址给我。可我找到这里,不敢进去……”狄斫说道:“是我把你的号码拉黑了。你们之间的亲缘已经了断,他也做了最后的告别,你不该找来的。”“可是……小叔他……”秦筱苑不想轻易放弃,那可是她的小叔啊!阿斫不愿理会的人,那就是不用理会的。秦霄蜀拉过狄斫的手:“走吧。你就这么跑出来,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呢,下回不许这样了。”“小叔!”秦筱苑喊了一声,但那两人充耳不闻,她咬咬牙,加快步伐跟上去,声音冲破紧缩的喉咙,“小、小婶!”秦霄蜀的脚步停了下来,狄斫被那一声叫得浑身僵硬,他很快察觉到,安抚地捏捏狄斫的手,严肃地回头:“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第140章 归还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也行抬头向门口看去,心想师父和爸爸回来得真快。可他看到出去的是两个人,走进门的却是三个。也行好奇的目光落在最后进门的秦筱苑身上,他认得,是那个请他们去外面玩的大姐姐。想了想,也行有礼貌地主动打了个招呼:“大姐姐好。师父,爸爸你们回来了。”秦筱苑听见也行的声音,笑起来,对也行招招手,瞥见秦霄蜀没有表情的面孔,笑容收敛了些。她贸然拜访,没有任何通知就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打扰人家了。狄斫换好鞋,直接走向也行,话是说给秦霄蜀听的:“你和秦小姐聊,我带也行进房间里去。”“好。”秦霄蜀的视线像是锁在了狄斫身上。秦筱苑谨慎小心地观察着周围,自然也没有忽略这一点。也行乖乖收拾书和本子,牵着狄斫的手回到自己房间里。有师父陪着,在哪里都可以的,写作业哪里不是写?房门收拢最后的缝隙,彻底关闭,秦霄蜀才收回视线,走到客厅沙发坐下。客厅安静得让秦筱苑将自己的心跳声听得清楚,紧张胆怯催促着跳动频率。血液似乎都要往脑子里冲,脸颊充血发热,分布的动脉涌动着,和心跳频率一致。秦筱苑攥紧了背包带子,努力控制呼吸。狄斫和也行进入房间后便没了声音,她一个松懈,就被自己明显的呼吸声吓了一跳。女孩一副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样,秦霄蜀没有兴趣为难她,也不想在这里和她耗着,有这闲工夫不如和阿斫多待一会儿。“今天应该还在上学吧,要是没什么事,回学校的末班车八点半就没有了,早点回去,太晚不安全。”逐客的意思清晰明了,不带一丝感情。秦筱苑深吸一口气,坐在沙发上,低声讲述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我那天看到了你,在奶奶的灵堂前。你和狄先生在一起,模样有些不对劲,但是赵……赵叔叔的鬼魂让我非常害怕。我那时吓坏了,头脑一片空白,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打不通你和狄先生的电话了。”即便是知晓赵会成做了些不可原谅的事,并一直欺骗她,秦筱苑也没有想过他会死。见到赵会成出现在奶奶葬礼现场,她怀着怨恨、愤怒的心情,想要驱逐他离开,她的手却穿过了赵会成的身体。正如她自己所说,面前那个熟悉的面孔已非阳世之人,着实让她吓得不轻。 第239章 到达办公室,狄斫发现自己比余关还要早一步,办公室里只有高陵在等着。有所发现之后,余关立刻打电话通知,张三鳣照顾小女儿没法来,戴玉玉又是女孩,太晚就不用出门了,能到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好在余关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他的绿毛表弟,两只鸟妖相拥而泣,口中不停喊着:“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许久都没有消息,突然收到这样的喜讯,高陵立刻振奋起来:“你们真的找到了?”余关满脸自豪:“当然。”他扯过挂在腰上的布袋,豪气地往桌上一扔。“你还给带回来了?”高陵惊喜不已,想不到这鸟妖抓鬼还有一手,“厉害厉害。”“先说好。”余关按着袋子,“既然我把它抓回来了,那间店,得马上解封。”“不耽误,等下你就能去开店,保证能赶上宵夜。”高陵推了推眼镜,维持最后一点矜持,“把他放出来吧。”“哼,你们可得小心着点,一会儿被伤到可别赖我。”余关得意地扬起头,解开布袋,将一只手伸了进去。狄斫潜意识觉得有些不对,怎么抓鬼用这样的布袋?但余关信誓旦旦,他屏息凝神,盯着余关那只手。高陵咽下一口唾沫,那只手开始从布袋里往外退了。随着余关抽出手,长条状物从袋子里掏出来,还在不断扭动着。高陵表情呆滞:“这是什么?”“五步蛇啊,就我店里逃……那什么,反正就是很危险的毒蛇!”余关举起蛇,想让他看清楚点。高陵额头青筋暴起,嘴角都快蹦出火花来了:“我们是让你来抓蛇的?”余关慢半拍地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惊慌地瞟了眼绿毛,却看到他比自己更惊慌。狄斫转脸对高陵说道:“封条贴到明年。”高陵摇摇头,明年?不,太短了,起码三年不准开张!作者有话说:所以相册里到底是啥呢?第141章 弓箭看着那两人相继出门,余关举着手里的五步蛇出声叫住高陵:“诶,那,这蛇怎么办?”高陵回过头,面无表情,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我数三下,再让我看到这蛇,就以危害居民人身安全罪把你关起来。”吓得余关赶忙把手背到身后去,健壮的身躯透着一股委屈。绿毛也不敢说话,识趣地跟着走到外边,不妨碍他们关门,免得生气了又要挨骂。狄斫走在最前面,在楼道里跑酷的黄干事见到熟人立刻凑过来,喵喵叫唤两声,往他脚边一躺。狄斫停下脚步,到储物柜拿了个猫罐头给黄干事打开,随后径直离开。两个道士前后脚出了大门,绿毛张望两眼确定都走了,有些不服气,蹲下戳了戳黄干事的头:“这家伙怎么就没人嫌弃它?什么事都不干,就会吃,胖死了。”吃着猫罐头的黄干事毛脸一皱,张嘴就咬在他的指尖上。绿毛惊得站起来,看着冒出血珠的手指头,哭丧着脸:“哥,我是不是要去打狂犬疫苗?”余关恨铁不成钢,扬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打什么狂犬疫苗!你怕不是忘了,你是个妖怪!”绿毛一哽,把食指放进嘴里含了含。他哥好凶,面对道士唯唯诺诺,面对表弟重拳出击。“我们到底是要抓什么来着?”余关把手里的五步蛇绕了两圈,重新塞回袋子里,“我怎么不记得了?光知道要把毒蛇找回来,把正经任务都给忘了。”绿毛含着手指头,有些模糊地说道:“好像是抓鬼,说是一个男鬼。两千多年的鬼了,哥,你觉得你能对付吗?”余关眼神一厉,抬手扶了扶挽到手肘上的袖子,沉声说道:“不行也得行。我余关可从没吃过这种瘪,那鬼说什么也得抓回来,好在这群道士面前一雪前耻。”他抬手抽出腰间别着的砍刀:“这把跟随我多年的刀,受过多少血液洗礼?别忘了,我们可是妖。”绿毛点点头,露出崇拜的眼神:“可不是!表哥这把刀,一天起码杀三十条蛇,旁边哪家夜宵摊的刀能比得上它!”“少说两句不会死。”余光冷哼一声,将砍刀重新插回腰间,“要不是你多嘴,我店能被封吗?”绿毛缩着脖子跟在余关身后,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问道:“我们现在回去睡觉?”余关抬手又要捶,绿毛连忙捂着头,余关鼻腔里蹦出一个单音,收回了手:“不睡了,我要去把那鬼找出来。你也帮忙想想,我们该去哪找。”委委屈屈哦了一声,绿毛开动脑筋,回想高陵之前交代的一些线索,忽然脚步一顿。他站在原地,一拍大腿:“哥!他们要找那男鬼,我们可能真见过!”余关闻声回头,焦急问道:“在哪?”“公主坟那边上,我们这几天路过好几次,我都看见一个穿盔甲的男人从我们边上走过去。”绿毛一只手左右比划。余关怒道:“那你怎么不说!”“我们,”绿毛迟疑往他手里的布袋一指,“不是在忙着找蛇吗?”余关气得头发根根竖起,血液直冲脑门,咬牙道:“走,我们去找他。”这段时间以来,并不是完全没有线索,而是猎物就在眼前,他们下意识地视而不见。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那群道士知道,他们要是晓得误事的是自己,肯定又要借题发挥了,余关绝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两只鸟妖一前一后升空,张开翅膀飞向公主坟。空中是绝佳的侦查地点,鸟瞰街道一览无遗,所以张三鳣才会招揽他们来当临时工,想让他们发挥特长。谁又能想到,他们不是能力有问题,而是压根没搞清楚状况呢?知道绿毛脑子一根筋,余关特意严肃警告:“你千万不要跟他们说我们之前就见过那鬼,一定要说是今天才发现的,知不知道?”绿毛认真点头:“知道了,哥。哥,那边好像有个人影。” 第241章 他满意地收回视线,听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少顷,狄斫身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浓厚的睡意:“刚才我手机是不是响了?”秦霄蜀只是在他背上轻拍:“时间还没到,你继续睡。”狄斫又闭眼缓了会儿,起身拿着手机查看。但那物件仿佛变成了一块板砖,屏幕怎么按也亮不起来。秦霄蜀已经开始想怎么蒙混过关了。狄斫回过头来:“把你的手机给我。”秦霄蜀老实把手机交出来,瞥见屏幕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心里对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来的人怨念更深。狄斫换了手机卡,下一秒手机便响了起来,接通后张三鳣的声音传了出来:“阿斫,余关和他表弟受伤了。”“被五步蛇咬的?”狄斫还有些没睡醒。“什么五步蛇?”张三鳣一愣,“你怎么和高陵问了一样的话?不是,他们是被人用箭射伤了。”“我马上过来。”得到地址狄斫便挂断电话,对秦霄蜀说道,“这个先借我用。”罪魁祸首当然不敢有异议,只是不舍地拉着他的衣摆:“又要出门?都这个时间了,你才睡了两个小时不到。”“早上可能要你一个人送也行上学了。”狄斫换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卧室,走出两步又折返,探入半个脑袋,“辛苦你了。”“我做什么都不辛苦,我只想你不要让自己这么辛苦。”秦霄蜀无奈地笑笑。狄斫摆摆手,随后响起大门关闭的声音。好想把他绑在家里,秦霄蜀脑中跳出这么一个危险想法,被他很快抹去。正好白日秦筱苑的到来提醒了他一些事情还没做,秦霄蜀索性也起了床。有些事情,后悔没用,但不代表不用追究,是时候去讨债了。第142章 已往生“所以,你是说,因为你们兄弟情深,不离不弃,相互扶持,才会齐齐中箭,双双被送进医院,是这样吗?”张三鳣双手合抱在胸前,被从熟睡中叫醒的双眼带着点红血丝,因为困倦稍显阴沉的面孔前所未有的严肃。她身后是接到电话赶来的高陵和狄斫,三人呈三角站立,阴暗的气场竟然完全相同。面前是两张病床,换好病号服的余关和绿毛,以相同的姿势坐在病床上,就连身上的绷带造型也是一样的。绷带层层包裹着右肩,刚上过特效药的伤口不断传来热辣的刺痛,上半身稍一动作,伤口周围的肌肉活像被撕裂开来,疼得两只鸟妖动都不敢动。“挺仗义,伤都要伤同一个地方,我是不是该给你们颁个最佳兄弟情奖?”高陵冷笑一声。余关冷汗扑簌簌地往下掉,绿毛虽然觉得那语气怪了点,但他仍是天真地问:“颁奖就不需要了,我们这算是工伤吧,有补偿吗,住院费报销吗?”要是绿毛在完好的手这边,余关早已经一个巴掌朝他后脑勺呼上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想屁吃呢?张三鳣闭上眼忍了忍,再次睁眼,尽量平和地询问问题:“之前说抓到了,合着是抓到了一条蛇是吧?你们详细说说,怎么碰到那鬼的。”余关谨慎看着面前的三人,活像是女魔头带着左右护法出巡来了,说错一句话都得死的节奏啊!“我们记得,你们特别交代要注意公主坟附近,降妖除魔当然你们更专业,这么交代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们特意去了那附近,好巧不巧,这就赶上了。他身上的铠甲和你们给的照片一样,这回肯定没弄错。”说完,余关依次暗中观察三个道士的脸色,都没什么异常变化,放下心来。的确是有这样交代过,张三鳣记得很清楚,将军墓中的石碑明确写着墓主人是在为公主守墓,肯定不会轻易离去。只不过发掘之后,公主墓已被清空,连同棺椁一起被存放至研究所。这样他们就不能确定,那位将军是会回到出土地点,还是会去找棺椁尸首。两个地方情况有些不同,公主墓地原本属于盛娜公司所有,因为准备建一座食堂才会开挖,公主墓清理完成后很快就要再次动工。在张三鳣的建议之下,才暂时没有进行,平时鲜少有人过去。而研究所每日人来人往,各类学者专家造访,夜里还有人通宵研究。用羽箭射杀一人的鬼还没被抓住,保障人身安全才是首要任务。张三鳣的安排是两边兼顾,国降部员工守卫研究所,那两只鸟妖反正做夜宵习惯了,夜里精神百倍,在户外巡逻正正好。“你们觉得呢?”张三鳣看了看身后的高陵和狄斫,“他隐藏得够深的,居然今天才冒头出来。”狄斫看着眼前的两只鸟妖:“有些奇怪……”“当然奇怪,为什么那位公主和这位将军都神出鬼没,居然连你们俩妖怪都发现不了,这将军难道和公主一样难对付?”高陵认真分析起来,“你们两个,见到那男鬼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要说异常的地方,还真有。”余关严肃点头,“我们在天上飞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有鬼存在,靠近之后才能感受到一点阴气,但那也不强。”高陵推了推眼镜:“这就是说不通的地方,鬼那么厉害,阴气怎么可能不旺盛?阴气是鬼维持本源的根基,也是力量之源,你的话我不怎么信。”见他面露怀疑,一脸不信,绿毛一下急了:“我哥说的是真的,那鬼和别的鬼不一样。我们从他身边路过好几次,都没注意到他,要是阴气盛,我们能无视吗?”狄斫视线移到绿毛脸上,然后是另外两双眼睛。被三双眼睛盯住,绿毛浑身一僵,这种被锁定在攻击范围内的恐惧感,比被那支羽箭对准还要恐怖。好像,表哥特意叮嘱过,不能说出这件事……“还住什么院,高陵,现在就去挖坑,把他俩给我活埋了。”张三鳣浑身的低气压仿佛要具象化。高陵撸起袖子作势要行使暴力,两只鸟妖吓得身躯一震,牵扯了伤口,顿时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高陵立刻一左一右捂住他们的嘴,大晚上在医院里嚎,扰民了知道吗!“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狄斫想起司阙交给他的东西,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张三鳣。接过那张纸,张三鳣有些好奇,立刻打开来。寥寥数字,一扫尽收眼底。 第243章 周慧子说他抓了三个魂魄带进地狱,狄斫能猜到他做了什么。没被判入地狱的鬼魂,便是罪行不足以遭受如此重罚,他不该这么做的。那个肆意妄为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引来轮转王?狄斫最不愿见到的,便是这位阴间神明,但他更不放心让秦霄蜀面对轮转王。汗水滴在地面瞬间蒸发,连水汽都只来得及残留一瞬,狄斫有些不耐烦地四处搜寻秦霄蜀的身影。火海中一块突出的山石上坐着一个人,狄斫一眼便认出那是秦霄蜀。火焰的光照得人通红,狄斫的呼喊声被恶鬼哀嚎声吞没,他艰难靠近,伸手抓住了秦霄蜀的肩膀。秦霄蜀回过头,见到身后的居然是狄斫,惊讶地问道:“阿斫,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才对吧。”狄斫感受到掌心下微凉的衣物,质问先缓一缓,抱着那具身体感受地狱火海中绝无仅有的凉意。秦霄蜀立刻降下身边的温度,手背在狄斫脸上贴了贴,温度烫得吓人。火光下,那张面孔发红,辨不出是否是他自身的颜色。“你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我们现在就离开。”秦霄蜀就着拥抱的姿势想带狄斫离开。温度降低后稍微能适应些,狄斫看了看周围,有些警惕,看得秦霄蜀觉得好笑,他没见过狄斫把提防别人摆到明面上的样子。“你是不是见过轮转王了?”狄斫问道。秦霄蜀直率地点头:“见过了。我原本也想把他踹进火海里,可惜他跑得快。”狄斫闻言放心下来,直视秦霄蜀的双眼:“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千万不要听他的。”秦霄蜀故作惊讶:“我怎么可能听他的,我当然只听你的。”“我没有开玩笑。他对你说了什么我不用知道,我只是要告诉你,他不会编造谎言,但他所说的那些话不是全部。片面的真实只会蒙蔽你的双眼,煽动你,误导你,让你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狄斫的模样实在是认真严肃过头,秦霄蜀微愣,随即一把抱紧他:“你这么担心我吗?”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狄斫眼中担忧挥之不去。辜欣茗和宿白都曾深受轮转王之害,秦霄蜀身死也是他在背后谋划。他亲自来见秦霄蜀,怎么可能出于简单的目的。“我们先离开这里。”狄斫说道,身体却动不了,他稍一挣扎,秦霄蜀抱得更紧,忍不住叫他放手。“我放手你又会很热的。”秦霄蜀理直气壮。没法反驳,狄斫没好气:“所以呢?”“我抱你出去吧,公主抱你喜欢吗?”秦霄蜀提出建议,狄斫表情微变,他立刻改口,“要不背你也行。反正抱和背你选一样,不然我就这么抱着你,站到地老天荒。”“你是……”狄斫及时控制住情绪,抿着唇把所有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妥协,“你转过去。”看来是不能抱了,秦霄蜀眼中流露出惋惜,但这样也很不错。狄斫在他背上趴好,就听秦霄蜀说道:“你太轻了,也行再过几年都能赶上你了。”“你当也行是猪么?”狄斫声音很小。他有些难为情,这么大年纪,被人背在背上感觉太过奇怪了。尽量把头放到最低,下颌就贴在了秦霄蜀的肩膀上,狄斫勉强接受了这个姿势。身下人步伐很稳,肩背宽阔,狄斫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想起,这并不是秦霄蜀第一次背他。他微微偏头,秦霄蜀的侧脸放大在面前,线条利落带着点锐利,和记忆中那张稍显青涩的侧脸重叠。狄斫看得入神,有节奏的晃动和贴近的身体,让他觉得安心。倦意悄然袭来,他打了个哈欠,引起秦霄蜀的注意:“困了你就闭眼眯一会儿,到你可以自己走的地方我就叫你。”“我就眯一小会儿。”狄斫很小声,不多做抵抗地闭上了眼睑。移动一直没有停止,秦霄蜀走出地狱,又从阴间返回阳世。人间天还未亮,从两界之间过渡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差异,秦霄蜀怕狄斫被骤然变亮的光闹醒的担忧也消失了。他的整个世界就在背上,真希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秦霄蜀没有任何叫醒狄斫的意思,他的脚步放得缓慢,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人。灰蒙蒙的天色透出了一点蓝,似乎天快亮了。看了眼狄斫搭在他胸前的手腕,金属表盘上时针指着五,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但他希望,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模糊的天幕上云层开始变得清晰,地平线底端浅蓝中泛着浅浅的红色。曦光冲破云层,照射在周围的建筑与行道树上。一面镀了金边,另一面生出了影子。秦霄蜀走到临湖的长椅边,没有立刻放下,轻柔地对近在咫尺的人说道:“阿斫,看,日出。”闭紧的眼睑微动,睁开时还有些迷蒙,狄斫抬起头下意识往前方看,几秒后才清楚眼前的景象是什么。他从秦霄蜀背上下来,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他凝视远方的日出,许久才眨一下眼。一日之中,能够直视太阳的时间大概就只有此时与夕阳渐垂。红日一点一点从地平线生出,将周围的天幕也染色,却一点也不刺眼。“好久没有看过日出了。”狄斫舍不得移开眼睛,他却知道,秦霄蜀的视线是看向他的。狄斫忽然侧过脸来,秦霄蜀不躲不闪,坦然与他对视。阳光附在那张俊朗的面孔边缘,狄斫注视片刻,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起来。“有什么好笑的?”秦霄蜀见他笑,不自觉嘴角翘起来。狄斫笑容不减:“我在想,还好你不怕太阳。”秦霄蜀眯起双眼:“我怕太阳才好笑。”狄斫一下笑出声,勉强止住,站起来:“日出看完了,再不回去,也行就该起床了。”湖边有早起的老人出来晨练,人声传了过来,刚才的好气氛彻底消失殆尽。秦霄蜀点头跟着起身,把重新变得空荡荡的双手插进裤袋里。狄斫眼神闪烁,伸手拉住他一边袖子:“你不牵着我吗?”“当然要牵!”秦霄蜀握住他的手,抓得很紧,却又不至于弄疼他。狄斫紧张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我们走快点。” 第245章 套路似的安抚几句作为开头,张三鳣说道:“平公主现在正在我那里做客,她寻找将军已久,一直无果,所以委托我们找到将军。还请将军跟我们走一趟,平公主正在等你。”“明昭”冷声道:“我凭什么信你,空口无凭。这是公主安息之地,我会一直守护此地。”张三鳣暗道一声遭,她只想着找到这男鬼拿下带回去就是,没想到他还挺难搞。也没找平公主要什么信物,这下可怎么办。“公主之墓已被清理,这里已经不再是公主安息之所。将军武力超群,不妨大胆跟我走一趟,有什么不妥,你尽管出手,谁人能阻挡你呢?”张三鳣绞尽脑汁想着劝他跟来的话,觉得自己就像个人贩子。“明昭”突然举起手中弓箭,对准毫无遮蔽的张三鳣,即便只是冷兵器,那箭的威力不容小觑,张三鳣没有自信能躲过——这几年下班就回家带孩子,哪儿有时间练身手啊!但张三鳣还没有所反应,高陵已经提前替她紧张了,往后蹭的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之夜格外刺耳。“谁?”随着“明昭”一声厉喝,羽箭已经调转方向,射向高陵藏身的地方。猝不及防的攻击让高陵乱了阵脚,平日里就和那些妖怪斗斗法,哪里遇到过这个?居然还有人在暗中埋伏,“明昭”霎时对张三鳣原本就不多的信任荡然无存,立刻草木皆兵起来。慌乱中高陵被什么挂到,眼镜掉落,眼前模糊一片更是慌张,找了个方向猛冲,结果一下撞到了墙上。仓促退后几步,不详的玻璃碎裂声伴随着鞋底的异样传来。高陵气得浑身发抖,在愤怒中镇定下来,胡乱掏出两张符扔出去,恰好打断了“明昭”射向张三鳣的动作。张三鳣眼见气氛突变,立刻带着高陵离开,所幸那东西没有追来。在那之后他们各自回家,张三鳣一夜没闭眼地从家里来了办公室。今晚得让狄斫跟她去,高陵再要去,也只能算是顺带的。“嗯,我今晚跟你走一趟。”狄斫没有迟疑,立刻答应下来。张三鳣有一点纠结,但很快还是好奇占了上风:“昨晚,是关于秦先生的事吗?”“嗯。”狄斫并不否认。“抓三个魂魄进入地狱是怎么回事?”张三鳣问得小心翼翼。狄斫脑中依次闪过火海中见到的那三张眼熟面孔,平静说道:“是当初害死他的,和后来想要再度消灭他的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张三鳣小声道,“想不到还挺记仇。”据可靠的小道消息,张三鳣得知了秦霄蜀真实身份是多年前失踪的秦教授之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现在不重要。那两个试图抹杀秦霄蜀的人被当场反杀,同时,狄斫参与的一起法器造假案件中,一名受害人与秦霄蜀失踪前是旧识。张三鳣自动挨个对进去,正好三个。“他不是为了自己。”狄斫脱口而出,缓了几秒,才说道,“我知道的,绝不仅是为自己而报复。”张三鳣点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话多,但这句话还是应当要说:“阿斫,秦先生那边,你要多注意。”狄斫嗯了一声,张三鳣指的什么他明白,肆意妄为过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这个话题到此终结,双方都是明白人,点到为止即可。他突然回头看了看跟上来的戴玉玉,指着她的头顶说道:“玉玉,你这支珠钗可以借我用一用吗?”“当然可以。”戴玉玉爽快地把珠钗拔下来,递给狄斫,“你想用多久都可以。”“不用太久,明天就还你,谢谢你。”狄斫将珠钗收起来,张三鳣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支珠钗,但想了想,反正早晚会知道,便不再追问。“我宣布,今天上班时间可以随便睡,晚上继续加班,各位加油。”戴玉玉看着那三位不辞辛苦昼夜颠倒的战斗力睡了一天,黄昏时分才起来吃了两口她预留的热饭,再整装待发。忍不住心里感慨,好在自己只是个后勤。前往公主墓的路上,狄斫摸着包里那支珠钗,心中暗道,希望他没有猜错。作者有话说:海星两万啦!感谢大可爱们的支持,明天有更新,“公主”和“将军”世纪会面,应该会是名场面【我瞎说的第145章 相见张三鳣开了车,怕汽车引擎声惊扰,停在三百米开外的地方,然后徒步接近。“不知道他今天还会不会在。”高陵已经戴上眼镜店送来的新眼镜,换了一款防掉落眼镜架,以防万一。这座公主墓真是邪门到家了,挖出来的鬼一个比一个难搞。前有抱着吞噬人的眼睛不撒手的公主,后有武力超群善射的将军,唯独跟随戴玉玉回家的泽兰看起来人畜无害。随葬在公主墓中的小婢女,不知道怎么被遗忘在墓中,还未投胎转世,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天选。张三鳣目光直视前方,用暗中潜行的姿态靠近,只是公主墓周边空旷,他们根本无法靠太近。远程伏击,完全是来给弓箭手送菜。“他还在。”张三鳣远远望着那个身影,他手中紧握弓箭,另一只手搭在箭筒上。那箭筒中的羽箭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昨夜的攻击那么猛烈,竟然不见变少。他站在公主墓前方,岿然不动,唯有头颅偶尔调转方向,扫视周围。昨日经历两拨来历不明的团伙接连来犯,“明昭”提高了警惕,时刻戒备在公主墓边。“他真的存在自我意识吗?”狄斫疑惑道。张三鳣向他看来,狄斫说出自己的不解:“如果他是要守护公主,这已经是一座空坟,尸身在研究所,魂魄……姑且算作在我们手里,他为什么要守着空地?”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那里只剩一个大坑。张三鳣之前没有将重心放在公主墓,就是从常理去想,棺椁都没了,守墓的鬼魂肯定会去寻找。张三鳣若有所思:“说的也是。我们现在怎么做?”“昨晚你们遭到攻击,高陵用符,是起了作用的吧?那就不是完全拿他没办法。”狄斫与她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一个计划。确认过眼神,想到一块去了。两人目光转向认真旁听的高陵,高陵浑身一僵,眼神惊恐起来。 第247章 秦霄蜀正盯着狄斫的手臂,忽然察觉有点异样,抬眼发现那几人都看着他。他眉梢微抬:“阿斫说试试,那就听他的。”张三鳣严肃点头:“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一会儿躲远点。”为免发生意外,他们决定将两位带到一间中间有隔断层的监察室,封闭好之后,再关闭隔断层。这样双方见面有什么变故,也不会伤及其他人。一切准备就绪,张三鳣按下按钮,解除隔断。她和高陵屏住了呼吸,秦霄蜀本就没有,他对那边的情况没多大兴趣,狄斫也显得平静许多,只是眨眼的频率拉长了些。监控室内的公主与将军见到了彼此,但下一刻,监控室微弱的灯光明灭闪烁,连带周边的灯光都变得不稳。巨大的能量引起的阴风将发丝吹乱,楚衣举起双手,那是想要将对方吞噬的动作。而“明昭”面对楚衣,竟然也毫不犹豫地向她攻击而去。“什么情况?”张三鳣一下懵了,说好的跨越千年的爱情呢,怎么一见面打起来了!“果然没错。”出现这个场面狄斫没有太多意外,低头看着手中的珠钗,“看来这位公主,也是假的。”第146章 公主打从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确定,守墓者与墓中女主人这对男女间,必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即便不是双方情投意合,无论生死都要坚守公主墓的将军,他那份情意都是是绝不可否认的。但现在的场面完全超出所有人的设想,诡异反常到令人不知所措的地步。“公主”和“将军”会面竟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别说是爱人了,说是仇敌也不为过。两股能量在宽敞的透明监察室内不断碰撞冲击,特制玻璃不断震动,像是随时要爆裂开。两道身影追逐反击,下手一点儿也不含糊。狄斫盯着监察室,楚衣几次试图将“明昭”吞入眼睛中,但那对他完全不起作用,反而被“明昭”的攻击逼得不断躲避。仿佛楚衣寻找多日的将军并不是面前这个人,而“明昭”所要守护的公主也并非面前的女子。这个“明昭”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存在,楚衣或许是认出来了。但“明昭”的行为又如何解释?难道楚衣说谎了吗?张三鳣紧张地看着监察室里的战况,万分担忧监察室的玻璃墙被冲破,双眼如炬盯着两个身影的距离,找到恰当时机,快速拍下隔断按钮。将监察室分隔两半的隔断层降下,将两个攻击越来越猛烈的“冤家”分离,张三鳣忍不住激动地举起拳头,长出一口气:“呼!”在被隔离开后,“明昭”立刻平静下来,不再充满攻击性,另一边的楚衣却一反往常,不断撞击玻璃墙怒吼着。特制玻璃隔音效果很好,因为之前持续的能量爆发影响设备,音箱传出的尽是尖锐蜂鸣。张三鳣试探着再次打开音箱,楚衣的声音清晰炸开。“他不是明昭!明昭现在在哪儿!”巨大的声音几乎震得耳朵要聋了,张三鳣赶紧按下关闭按钮。“我们得感谢陆道林,要不是他之前炸了办公室,我们也不会换上更坚固的材质。”张三鳣语气稍微轻松了点,至少玻璃墙没有震动得之前那么厉害。“你们看见了吗?楚衣的攻击。”高陵认真起来,重新戴回眼镜的他通身学者气质,像是下一秒就能做出一篇高端学术报告来。狄斫点头:“看见了。”张三鳣的视线落在楚衣紧闭的双手上:“那只眼睛的攻击对假将军是无效的。”“没有思考能力的死物,便不会有所谓的执念与记忆,当然不会有效。”秦霄蜀说道,“他们已经会面,结果就是这样,阿斫,没有着急的事,先回去休息吧?”狄斫侧头看向倚靠着办公桌放置的那张弓,断了的弦只剩一半软塌塌垂在半空,他与秦霄蜀对视:“其他事暂时不急着现在处理。”“那我先接阿斫回去了。”秦霄蜀对张三鳣和高陵摆摆手,牵着狄斫往外走,一点也不客气。高陵立刻借坡下驴:“三姐,熬夜多了可是会猝死的。”张三鳣直愣愣看着还处于激动状态的楚衣,她被目前的情况弄得一头雾水。“明昭”是假的她知道,不过什么叫公主也是假的?认主的“明昭”是因为楚衣不是公主,才出手攻击?她转头想问狄斫,确认自己有没有理解错,却发现身边只剩了高陵:“阿斫人呢?”高陵指着门口:“人早走了。”张三鳣叹口气手一挥:“明天再说吧,你今天也累了,回去喝点胖大海,养养嗓子。”两人走出观测室,随手关上了灯。幽蓝的灯光下,透明监控室内被隔离开的“明昭”与楚衣一静一动,片刻后,两道身影隐没在灯光消失的黑暗中。大楼外的一排停车位只停了两辆车,一辆属于张三鳣,另一辆是秦霄蜀的。“你今天没去接也行,他可是有小情绪了。”秦霄蜀替狄斫打开车门,等他坐进去合上门,然后回到驾驶位。狄斫白天断断续续睡了很长时间,现在不困,从满脑袋杂乱线索里分出一点注意力给秦霄蜀:“然后呢?”“然后就乖乖自己洗洗睡了,不然带他出来找你吗?”秦霄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边瞟着狄斫一边抿着唇笑。父亲携幼子千里寻人,听起来特别像午夜伦理节目。狄斫想起几个月前刚领回也行那时候,工作繁忙,只能暂时把他寄放在木先生家中。有一次因为一些突发事故,导致没能及时去接回他,明明困到不行,也要死撑着等自己去接。其实那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害怕被抛下,那孩子从小遭受的伤害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现在的情况好太多,他能够在没有狄斫的情况下安稳沉睡,说明狄斫所未能给予的那一部分安全感有人补上了。感谢的话秦霄蜀又要说他见外生分,狄斫笑笑,在秦霄蜀肩膀上拍了拍。秦霄蜀不是很满意:“这么敷衍?”狄斫转移话题:“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那个将军身上,有没有重九的气息?”秦霄蜀意味不明哼了一声,给了个肯定答案:“有。”“你觉得他会是什么?”狄斫问道。 第249章 原本想要被用作建造食堂的空地中挖出来的古墓,寒酸得可怜。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只有毗邻的将军墓中发现的文字可以作为参考。那被暂时认定为“平公主”的墓,现在他们却发现连墓主的尸体都好像搞错了。虽然这样问有些奇怪,但张三鳣对那座墓充满疑惑,非常想得到准确答案。见到泽兰轻轻点头,张三鳣更为严肃:“那么,为什么躺在棺木里的是楚衣,而不是你?”这个问题让泽兰身体一僵,狄斫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对楚衣,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畏惧。诚然,泽兰对任何除戴玉玉以外的人都表现得胆怯。可以确认的是她真的怕生,依靠戴玉玉像是一种雏鸟情节,除最先发现她并收留她的戴玉玉以外,旁人都需要紧张戒备。可是听到楚衣时她的反应却不是纯粹的畏惧,她的视线朝下看,露在外面的细眉往内侧收,传递着愧疚的情绪。狄斫想起泽兰被挖出的尸骨,身着宽大朴素的衣服,与其他随葬者摆放在一起。而楚衣则是衣着华贵,安详躺在棺椁之内。那是泽兰的墓,却躺着另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他问道:“你说楚衣也是公主,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原本她也应该是受尽宠爱的公主。”泽兰声音低低的,她放下捂住脸的手,望着狄斫,“你们见到她了吗?”“她现在就被关在这里。”狄斫说道。泽兰不明所以地转头对着戴玉玉,她没有说过啊。她一直待在戴玉玉家中,不久之前楚衣不知怎么找到那里,想要伤害戴玉玉,被她拦下。在那之后,戴玉玉没有再跟她提起过楚衣的事情,她还以为楚衣早已离开。戴玉玉也想起她没有说过这件事,虚虚掩住嘴:“我一直以为你是宫女,好不容易逃脱贵族压迫,我怕你想起之前受过的那些苦,就没说。”虽然那些“苦”都是她自己脑补的,怎么想封建王朝的奴婢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吧!泽兰站起来,向他躬身行礼:“请你们不要为难她,如果……如果发生了什么,我愿意代她向你们赔罪。”真是奇怪,为什么要代一个旁人赔罪?身为公主的骄矜高傲在她身上一点也看不见,见到其他人害怕得时刻想要躲起来,楚衣的确比她更像一个公主。但是,现在她却站出来维护楚衣,压下自己的恐惧面对他们。狄斫视线投向张三鳣的方向,张三鳣回看他一眼,对泽兰平静说道:“现在的问题,恐怕不是赔罪可以解决的了。”她索性直说了:“你身为墓主人,墓里有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吗?她手中那只眼睛,成了危害他人的工具,她在用那东西肆意伤害他人,我们不可能放掉她。”“怎么会这样……”泽兰面上的难过毫不作伪。即便楚衣已经追到戴玉玉家中,她亲眼见到楚衣试图出手伤害他人,她还是想做挣扎。戴玉玉相信她与楚衣的所作所为毫无瓜葛,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泽兰一直试图帮楚衣说话。“你的墓被生者损坏,惊扰你们长眠是生者有错在先,但亡者始终应当进入地府,我们只能想办法补救,防止生者被伤害,希望你能理解。”张三鳣说着极为官方的话,“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信息,我们好尽快帮助你们转生。”泽兰沉默良久,说道:“我可以见见她吗?”张三鳣没有理由拒绝,好心提醒道:“她现在状态很不稳定,可能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看着。”泽兰点头应下,跟在张三鳣身后,经过戴玉玉身边时,看她的眼神有些可怜。戴玉玉本就觉得她弱小可怜又无助,连忙追出去:“我也去看看。”剩下两人留在办公室也没意义,索性一同去了。没有得到回答的那个问题,高陵想了好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我们看见泽兰尸骨身上穿的衣服根本不合身,那应该是楚衣的才对。而贵族服饰本就更为宽大,所以棺木里的女尸穿的实际上是公主的衣服。”“原本她也应该是受尽宠爱的公主”那句话,是说楚衣以前也是一位公主,后来却成了随葬宫女的一员?那么其中一定有过巨大变故。“平公主死后才会有墓葬,而随葬者,不一定已经死亡。”狄斫低声说道。“难道泽兰因为楚衣是活着殉葬,感到自责,才会为她赔罪?”高陵推了推眼镜,好像这样也说得通。生殉者,在墓中得到了属于公主的最后一点优待。这事不能往细了想,高陵干干吞咽了一下。狄斫不会轻易下结论,加快步伐:“跟去看看就知道了。”在张三鳣的带领下,泽兰只能在远处观望,特殊材质的玻璃墙很好隔断了气息,不用害怕被对方察觉。监察室内的楚衣还处于狂躁状态,她的口中不断咆哮着什么,从口型可以判断出一个不断重复的词汇:骗子。可以看出来,她对那假将军极度不满意。泽兰盯着她所在的监察室,忽然迈出一步,缓缓向楚衣走去。理所当然的,楚衣看到了泽兰,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不再狂躁,整个平静下来,注视泽兰的靠近。泽兰停在玻璃墙外,与楚衣毫无阻碍地对视。楚衣突然双手拍在玻璃墙上,她浑身一抖,吓得后退了一步。墙内的楚衣俯视她,面上出现一抹嘲讽的笑。那双红唇动了动,说了一句话。“你还是那么没用。”狄斫远远看着那两个女鬼隔墙对望,像是成了两座静止的雕塑,很久都一动不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取出扫了眼亮起的屏幕,秦霄蜀发来的短讯:我在大厅。他来做什么?狄斫轻拍张三鳣的肩膀,示意自己先出去一下,张三鳣点了头,他立刻跑向大厅。秦霄蜀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瞥见狄斫跑出来,对他招了招手。狄斫还没说话,秦霄蜀先开了口。“你看,”秦霄蜀撑着下巴,伸出食指在虚空中一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圆滚滚的胖橘正一步一步走向猫粮,“黄干事走路外八。”狄斫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他要说的是这句话,但视线无意识地跟随他的指尖看向黄干事。明明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之前也没有注意到,在被特意指出来后,因为外八而左右摇晃的步子越看越觉得好笑。黄干事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得有些慢,这样一看,它不仅是外八,好像还有点顺拐。狄斫抿着唇忍了忍,想保持严肃,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第251章 世事如同风云变幻莫测,国主战死,都城被破似乎只在朝夕之间。武将明昭闯入宫中营救公主,带着公主和一部分宫人离开。在他的运作之下,泽兰毫发无伤地从暴军中脱困。泽兰坐在马车里,不敢回头看一眼从出生都不曾离开过的皇宫。她从未想过离开这座宫殿是以这样的方式,那一年,她十五岁。楚衣跟随在她身边,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烧杀抢夺的混乱场面:“你的子民被杀了,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泽兰怔怔看着眼前的膝盖,抬起手捂住了脸。她应当……她应当悲痛的。那是她的子民,她是公主,理应悲悯。可她所痛苦的,是她根本无法承担公主的责任,她只想逃离这里,走得远远的,抛下所有与那座宫殿相关的一切。“亡我国者,我必亡之。喜好征战杀戮者,使其死于征战杀戮。不配其位者,使其流亡。”楚衣的声音像是诅咒,一字一句砸在心头。泽兰明白了什么,却像是失去了反抗能力,连怨恨都生不出来。她死在了流亡途中,在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得到了解脱。可她又见到了楚衣,那个诅咒如跗骨之蛆,再度爬满她的身体。听过泽兰的讲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戴玉玉看不得泽兰哭得可怜,将她带离安慰。狄斫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毫不意外地看见秦霄蜀盯着他,好在张三鳣和高陵临时有任务,此时不在边上。“你怎么想?”狄斫走程序似的问了这么一句。秦霄蜀摇摇头:“我没听,没兴趣。你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吗?”狄斫忍了忍,没忍住:“我让你留在这里,就是需要你一起分析!”秦霄蜀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如果没那么刻意还是有一点可信的。“按照泽兰的说法,楚衣就是当初召唤重九降临人间的人。”狄斫试着说出自己的看法,“那只眼睛又是怎么到楚衣手中的呢?”狄斫认真思索,秦霄蜀知道他很想将那只眼睛从楚衣手中拿回来,可惜那只眼睛有着重九一半的力量,来硬的造成破坏太大,狄斫肯定不允许。他只能打起精神,和狄斫一起“头脑风暴”。“有人捡了漏。”秦霄蜀正色道,“我们在讹兽的建议下,取出他的双目,并未确定他的死亡。遭遇天谴身消之后,那双眼睛自然不受我们掌控,下落不明,看来就是在那之后有人找到了。”“一只在陆道林的老鼠口中,或许是畜生觅食无意间吞下的。另一只出现在宫中,只能是人为。”狄斫忽然站起来,“那副画!”和楚衣尸身一同出土的画,所描绘的正是那场召来重九的祭祀,画面中的女巫是楚衣本人,那根本就是楚衣自己所绘制的。而那副画中,出现了那只眼睛。第149章 画和上面打过招呼,狄斫再次见到了保存于研究所内的那幅画。知晓泽兰与楚衣身份后再看这幅画,画面所传达的信息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脉络一下清晰起来。那副画画面正中画着身体曲线明显的巫女,那是身着异族服饰的楚衣。巨大篝火是焚烧祭祀牲畜的圣火,而周围的人则是参与大典的古郧国皇族与贵族们。狄斫找到秦霄蜀点出的位置,在画面的一角,比身边人稍矮些的人正捧着那颗眼睛。“这幅画画的并不只是一个场景,而是两个。”狄斫思索着,说道,“许多古画卷、壁画都是如此,在同一画面展示不同时间段的场景,这里也应当是如此。”中心的场景绘制的是祭祀现场,而这角落位置所画的,是有人找到那只眼睛后,进贡给王族的情形。接下那只眼睛的人比周围人要矮上许多,画法和周围人一样简单粗糙,狄斫不觉得接下那只眼睛的人会是楚衣。他问出自己的疑惑:“虽然那只眼睛现在被楚衣拿着,但送入宫中的物品,应该轮不到楚衣去接吧?”“除非国主是个侏儒,不然不会矮其他人那么多。”秦霄蜀看到狄斫眼中的不确定,替他说出了那个猜想,“这个人可能是泽兰。”如果拿到眼睛的人是泽兰,那么……这意味着泽兰没有和他们说出全部实情,她还是有所隐瞒。绝大多数人都会如此,不一定是出于某种私心,或许只是下意识的本能,在描述时选择只说出有利于自己的部分。同一件事在不同角度看来,呈现的样子也是不同的,再客观的描述,也不一定是真实的情形。因为从一开始,它的视角就已经是偏颇的。不清楚具体情况,狄斫不愿恶意揣度他人,他更希望泽兰是真的无辜。就算是无意间造成了严重后果,也好过这世间再多一个恶人。“有没有可能,”狄斫看向秦霄蜀,“呈上那颗眼睛的人,是也行的先祖。”秦霄蜀回望他,低声道:“你是说他们身上流淌着的那滴血,有可能是他祖宗在寻找重九时得到的?”狄斫犹豫片刻,点了头:“否则无法解释童家先祖身上会有重九的血。”张家那本杂记所记载,童家先祖入深山,遇仙人,得到一滴仙人血,不仅长寿,还获得了神力。可这记载与司阙在阴间所见“吃人”的场景完全不同。杂记中记载的只是听闻,相较之下,狄斫更倾向于司阙所说为真。假设司阙所见到的就是当年的场景,童家先祖获得那滴血的途径,是在某种绝境之下吃掉了某个人。那就是说,得到重九馈赠的其实另有其人,通过嗜血食肉,那滴血转移到了童家先祖身上。“那个不知名的人,帮助重九活了下来,作为交换,重九给了他一滴血。”秦霄蜀像是喃喃自语,“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救了个什么东西。”狄斫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靠吃掉他人苟活的童家先祖得到那只眼睛,带着它回到皇宫,呈交给国主。随着国破家亡,泽兰和楚衣流亡在外,眼睛被带到峡市,因泽兰亡故,而一同埋葬在此地。”重九会来到这里,一定是对这只眼睛所在位置有所感应,但他一直没能找到,这或许与楚衣那能够隐蔽气息行踪的异术有关。细想起来,如果再稍晚些处理重九,等他找到楚衣,一双眼睛集齐,下一个要找的人就是原君策。原君策绝不是重九的对手,那接下来的便是,早该陨落的神重新降临人间,再次带来灾难。如此想来,狄斫心有余悸。“泽兰不能往生,肯定还有其他原因,仅仅是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应该造成现在的局面。”狄斫拿出手机将那幅画拍下来,“我一会儿回去写份报告,今晚你去接也行,晚饭不用等我。” 第253章 “泽兰和我们说了一些事情,我想跟你确认一下。”狄斫对她的无视不置一词。张三鳣此刻正在监听器另一头,泽兰的话他们不会轻易全信,事情不能只由一个人评说,多方取证再归纳分析才是完整流程。“你们想让我说出什么呢?听由你们欺骗,将我关在这里,你以为我还能再信你们吗?”楚衣没有试图使用那只眼睛,甚至没有露出任何攻击性,但她现在表现出的状态更糟糕,她在消极应对,拒绝任何沟通。看来让楚衣见到那有着明昭外表的东西,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从一开始寄希望于他们不曾反抗,到现在完全丧失信任。但狄斫并不后悔,如果不是那团执念的反应,他们也没法确定楚衣不是平公主。口说无凭,能证明公主身份的只有它。狄斫缓缓说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早已往生,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低垂的头动了动,楚衣低声说道:“你骗我。”“我有没有骗你,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狄斫语气平静,“如果他还在,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反而想要依靠我们。”隔着玻璃墙能清楚看到楚衣的每一个动作,她的头压得更低,只能看见乌黑的发顶。她的身形小幅度晃动着,像是激烈动摇的意志影响到了外在。但她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激反应,即便听到明昭已往生,也不像见到冒牌货那样激动得一言不合就动手。这一切是有征兆的,她从长眠中醒来,没有在墓中感觉到明昭的存在,残存的气息都已消散,可她不愿承认。“他明明说过,会永远守护我的。”森冷的语调让周围的温度骤降几度,狄斫站在原地,呼吸喷洒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雾。“他要守护的,只有平公主。而平公主是泽兰,不是你。”狄斫不留情面地拆穿她的妄想。如果选择消极应对,那就让她愤怒起来,激烈情绪之下才会更有交流的意愿。楚衣抬起头,双眼发亮,在冷色灯光下泛着蓝:“泽兰?不,泽兰说,她不愿做公主,她会把公主的位置还给我。”“她怎么会这么做呢,她又能得到什么?你害她国破家亡,夺走她的一切,连墓葬都要鸠占鹊巢,将她的尸骨丢弃在一边,她凭什么要让着你。”狄斫一字一句说得清晰,眼前的白色雾块越来越大,几乎看不见楚衣的脸,他没有停下,也没有伸手将雾气拭去。“你什么都不知道!”楚衣的身影突然移动,整个闪现在玻璃前,狰狞发青的面孔紧贴着透明墙壁,像是中间没有任何阻隔,下一秒就能扑上来。更冷的温度将白色雾气消除,狄斫看着那张面孔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的仇恨,你的报复,还未结束吗?”楚衣怔愣着,狰狞的脸渐渐恢复平静,她交叠在胸口的双手紧了紧,片刻之后,说道:“早已结束了,我已经不恨了。”她的话出口,却痛苦地垮下嘴角:“为什么,我连怨恨的资格都没有吗?”仇恨不可能完全消失,只有放弃,仇恨者不再执着报复,而是将仇恨当做一种平常的东西,不为其冲动,却也不可能忘记。“我死去的父母、哥哥、陪伴我长大的朋友,还有大巫,他们都死在我的面前,我不应该报仇吗?”女鬼的声音逐渐沙哑凄厉,发泄情绪一般声嘶力竭:“男子屠杀殆尽,女子受尽侮辱,孩童被圈禁买卖,我的族人遭遇这一切,不该百倍奉还吗!”“那些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你已经报仇成功了,为什么还要抓着那东西不放?”狄斫保持自己的节奏,不受她的影响,指着她交叠在胸口的手,“你抓着那只眼睛,怎么可能放下。”楚衣竭力吼过,佝偻着身体,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她才站直,面上恢复平静。只是此刻的平静,看起来格外渗人。“她是怎么告诉你的?”此时提到的她,只会是一个人。狄斫简略描述:“你恢复了泽兰的视力,她的父亲让你参与祈福祭祀,而你却招来了灾祸,让她国破家亡,流离失所,最终在流亡途中死去。”楚衣的表情微妙变化,狄斫无法确定那表情中的含义,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失望。他想了想,补充道:“你手中那只眼睛,与你招来的灾祸有关,它被送到泽兰手中,死后随葬,现在落到了你手里。”“我就知道,她永远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无辜纯洁,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楚衣冷哼一声,眼中失望更甚。狄斫的关注点在于,楚衣没有否认拿到眼睛的是泽兰,看来那位小公主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拥有如此强大的神秘力量,竟然能毁灭一个国家?”狄斫说道。楚衣眼神黯淡:“那是大巫临死前教我的,她要我为他们报仇,教我招来灾难的方法。我尽力按照她所说的做了,可是,可是……”当做奴役进入皇宫中的幸存者们,被分散到宫中各处。楚衣成为平公主的婢女,她见到那位被当做掌上明珠的小公主,才知晓她从出生便双目失明,从未见过一丝光明。泽兰比她小五岁,身形娇小,因为看不见,面上总是有些茫然。她受尽所有的宠爱,珍宝堆满宫殿,宫殿内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无时无刻都有人跟随她的左右。楚衣是最低等的下人,无法接近公主,见到养尊处优的泽兰,总是会想起在父母兄长疼爱下长大的那些日子。而现在她失去了一切,被迫背负仇恨,一举一动都被恨意侵蚀浸染。被人宠爱的小公主越是天真无邪,她越是怨恨。恨只剩满心阴暗的自己,恨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恨让她不自觉对比的泽兰。好不容易等到泽兰独自一人,但面对那刀贴在脖子上都不懂得躲避的公主,楚衣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让自己不颤抖。她从出生便在黑暗中,可她的心未曾沾染到半分黑暗。曾经,楚衣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复仇计划一步一步实现,与泽兰越来越接近,楚衣才发现,那位纯洁无瑕的公主的确如同水晶一般,连没有感情也不差分毫。她要展现神迹,让君主注意到她,楚衣带着施血咒的刀找到泽兰,如她设想的那样,泽兰禁不住能看见的诱惑,献出自己的血液。祭品,准备好了。随后是盛大的祭祀典礼,她会在祭祀典礼上,用祭品招来灾难,倾覆这个罪恶的王朝。一颗流星落到远方不知名处,国主找人去搜寻,最终被找回的只有一只眼睛。那颗眼睛不会受到任何外力伤害,不腐不烂,始终如一。从天而降的眼睛被视作神物,与泽兰忽然复明的奇迹联系在了一起,国主便将那只眼睛送给了心爱的小女儿。战争开始爆发,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泽兰依然像被包裹在柔软丝绸锦缎中的珍宝,听着对她来说毫无概念的战报,她的目光依然纯洁清亮。她真的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楚衣不由得发出这样的疑问,泽兰的眼中只有远方的天际,从生来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凡俗一切都与她无关。 第255章 “知道就好,欠我个人情,你放心,我已经记小本本上了。”张一味伸了个懒腰,“连夜跑回来,差点在路上没了,我得去睡一觉。”“唉!”戴玉玉抬手拦了拦,“你说清楚,什么不普通?”张一味看她的眼神很微妙:“泽兰死的时候十五岁,明昭参军三年回来营救公主,那就是说,他看上泽兰的时候,泽兰最多十二岁。”戴玉玉眼皮抖了抖,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不想听张一味说了,甚至想现在就捂住他的嘴,在他说出令人崩溃的话之前。张一味嘴角一扯:“你那位深情守护,至死不渝的将军,其实是个恋,童,癖。”最后那三个字,他特意一字一顿,务必让戴玉玉听得清楚。“张一味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戴玉玉尖叫着跳脚。她简直要疯了,这个家伙就应该被关到地老天荒!张一味龇着牙笑开,看到戴玉玉抓狂心中无比快乐。站在一旁的狄斫和张三鳣不约而同退远了点,那两个心态幼稚的小年轻互相伤害就好了,他们不跟着掺和。狄斫看了眼几乎要隐没在戴玉玉头发间的那支珠钗,片刻后收回目光。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他们似乎又到了死胡同里,只能继续等待时机,期望楚衣能有想通的一天。周末狄斫难得休假,前段时间忙碌过头,也行表现得相当大度,狄斫越发愧疚,说好周末带他玩一玩。也行对出行充满期待,狄斫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秦霄蜀。秦霄蜀认真思考半天,狄斫坐在一旁紧盯着,神情专注。他有些想逗他,状似苦恼地说道:“我只想得到我和你两个人该去哪,带着个小孩,好像哪里都去不了。”此话一出,狄斫更是没办法,他自小对游玩没什么兴趣,来峡市这么长时间,除了因公出门,很少出去玩。他收回目光冥思苦想,秦霄蜀轻咳一声,又把他的视线重新拉回来,报以疑惑的眼神。“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木先生了,要不去看望木先生?”秦霄蜀提议。“去木爷爷那里吗?”也行立刻支起耳朵,听到木爷爷他就知道,一定会有很多好吃的。狄斫迟疑道:“提前问候一声吧,贸然去人家家中还是不好。”秦霄蜀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应了几声挂掉电话,对狄斫说道:“木先生没在家,他今天上香去了。”见狄斫不说话盯着他手上的手机,秦霄蜀自然地把手机往口袋里塞:“我知道他去了哪,我们去那里找他,顺便也可以去玩一玩。”狄斫平静说道:“我看见了。”秦霄蜀毫不心虚:“对,新手机。”他之前的手机在狄斫手里,而狄斫的手机因为半夜来电被变成了板砖,所以给自己买个新的完全合情合理。“我不是说那个。”狄斫伸出手,示意交出来。也行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矮矮的个子努力踮起脚。秦霄蜀捂着口袋:“我拒绝。”也行开始扒拉狄斫的手臂:“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呀,我也要看!”僵持不过几分钟,狄斫只能暂时放弃。秦霄蜀八风不动,也行又在边上,他收回手:“回来再说,现在先出门。”也行立刻不纠缠,欢呼一声跑去门口换鞋。秦霄蜀笑眯眯地跟在狄斫身后,小声说道:“我觉得我拍得很好看。”招呼到小腹上的胳膊肘象征性地用了点力,秦霄蜀顺势抓着那条胳膊,挨得更近了些。开车到达目的地,下了车狄斫才发现,他们到了峡市市区内唯一的庙宇宏通寺。秦霄蜀牵着也行轻车熟路往正门左侧走去,狄斫牵着也行另一只手跟了上去。隔老远,就见到木荥旗站在一溜手相摊边上,似乎是在围观。他前方小马扎上坐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在给一个和尚看手相。作者有话说:我觉得我可能会挨打第152章 看相木老爷子恐怕也是被这场面镇住,背着手微弓腰,目光不住从和尚道士两人之间来回,连狄斫他们靠近都没有发现。和尚的背影有些眼熟,狄斫瞧见他脖子上那串佛珠,一眼认出那是返魂木,坐在这里看手相的竟然是渡恶和尚。他一时有些好奇,默不作声站在边上观察。秦霄蜀对也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也行便捂着嘴,躲在他身边,像只小老鼠。到底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虽然师父板爷说过,同行是仇人,佛道是一家,狄斫不由得屏息凝神去听——“观你面相,”那穿着道袍,头上抓了个小揪,留着山羊胡的道士捏着渡恶和尚的手看得仔细,随后又端详他的样貌,下了定论,“你是个云游的僧人,方才来这里不久。”渡恶和尚哟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观你手相面相,知你是一世奔波之命,对不对?”道士说得煞有介事。能不知道么?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在这里蹲三百六十天,宏通寺里的和尚他哪个没见过?渡恶和尚点头道:“的确不假。”那道士又说:“你父母早亡,一直孤家寡人,与身边人缘分极浅,就算有交好的人,对方也会先一步弃你而去。我说的可有不对之处?”渡恶和尚表示赞同:“准,每一条都准。”“既然我说得都对,你也可以说说,到底要我算什么了。”山羊胡道士随口糊弄几句,一副对方心若不诚,他便不再搭理的样子。狄斫只当渡恶和尚是闲来无事,在这里与江湖骗子打趣,没想到他居然很有几分认真。只听渡恶和尚说道:“不是我要算。我有个师弟,师父说他命里有大劫,我推测多日,都算不到具体结果,或许是因为我们关系太近的缘故,说不定你帮我看看,能别有所得。” 第257章 早上送也行去了学校,秦霄蜀非要载着狄斫去看医生,到社区医院挂了号,检查结果就是着了凉,没什么大问题。近来温度骤降,昼夜温差大,注意保暖,多喝热水就好,实在不放心,医生开了点药让他们拿回去吃。开的就是很普通的感冒药,看秦霄蜀一脸严肃,仿佛那是天大的事,医生都不好意思说根本不需要开药。狄斫手里攥着胶囊,与秦霄蜀对视的目光往水壶边上稍微移开一点,秦霄蜀立刻站起身,拿起他的杯子去倒开水。狄斫看向周围,高陵和张三鳣不在,戴玉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表格,没有看向这边。将杯子放在狄斫触手可及的地方,秦霄蜀说了声小心烫。狄斫收回视线嗯一声,将瓷杯握在手里,没有立刻上嘴。他被秦霄蜀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虽然往常也会注视他,但今天有些不一样——像是他犯了什么事,需要时刻监视,明明着凉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从铝箔里把胶囊抠出来,狄斫觉得水温差不多,端起来喝了一口,准备把药送下去,却被戴玉玉出声制止。“等等!阿斫你怎么能用热水,吃胶囊要用温水啦。”戴玉玉一抬头,就看到狄斫在吃药,那杯水腾腾冒着热气,连忙出声喊停。她站起来拿了一次性纸杯,兑了杯温水拿给狄斫,忍不住教育秦霄蜀:“胶囊外壳用热水送服会加快融化,药效提前释放,影响功效,秦先生你都不知道的吗?”原来是这样的吗?秦霄蜀虚心受教:“抱歉,我没有生过病。”戴玉玉一时无言以对,狄斫难得看到有人会说秦霄蜀,他还不反驳,忍不住笑起来。“阿斫你也是,要注意身体啊。都不懂照顾自己,秦先生和你都太粗心了。”戴玉玉抱着手臂,对面前两个大男人不住摇头。狄斫小声说道:“我很少生病。”基本上,他记忆中自己就没怎么生过病,感冒着凉偶尔有,不过熬一熬就过去了。现在吃药,完全是因为秦霄蜀小题大做。“就是因为你这样,才容易不重视,小病有可能变大病。”戴玉玉语重心长,“俗话说,淹死的可都是会水的。”狄斫用温水送服了药,笑着道:“谢谢你。”“不客气。秦先生给你倒的热水也不能浪费,都要喝掉哦。”戴玉玉昂首挺胸,潇洒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上。狄斫听话地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喝着。秦霄蜀皱着眉,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正常人的感觉——虽然他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狄斫却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会受伤,会生病,也会……他不愿去想那个字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眼前来。秦霄蜀伸手想碰触狄斫,却只是指尖动了动放弃了。他的体温太低,狄斫现在需要保暖。狄斫察觉到什么,主动伸手将他的握住,嘴角带笑:“你帮我倒的热水很温暖,感觉到了吗?”惊讶一闪而过,秦霄蜀翘起嘴角:“和热水没有关系,我只要碰到你都会觉得温暖。”两人相视而笑,秦霄蜀挪了挪凳子,坐得更近了些。狄斫认真喝着热水,却听到秦霄蜀略带怨念地说:“现在再投胎当个人也来不及了。”“噗!”狄斫一口水喷出来,有水呛进气管,顿时咳得止不住,“咳咳!你、咳、你在胡说什么!咳咳!”秦霄蜀连忙抽纸递给他,又抽几张将溅出来的水擦掉。这边的骚动引来戴玉玉注目,她无奈摇头,忍不住想,阿斫这么靠谱的竟然也被秦先生带跑偏了,简直没眼看。做着枯燥的表格,戴玉玉随手翻了翻桌上的零食盒,找到话梅糖。自己拆一颗含进嘴里,抓了一把送到狄斫桌上。狄斫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一只手横空伸出,目标正是那把糖,戴玉玉眼神锐利起来,将那把糖全部收回,让那只手扑了个空。张一味不满:“你就偏心吧,我看你早晚心能偏到外面来。”往常戴玉玉一定要怼回来,但她今天冷着脸,不做理会,把糖塞进狄斫的外套口袋,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座位。好像张一味回来后,两人就是这样的相处状态,戴玉玉单方面冷战,张一味表现得像无事发生。狄斫眨眨眼,看向张一味,他不以为意,伸手要掏狄斫口袋,却被秦霄蜀不客气地拦住。狄斫捂着口袋:“玉玉没说给你,我不能违背她的意愿充好人。她好像很认真的在生气。”张一味摸了摸后脑:“因为我那天说的关于将军的话,她就生气了。不至于吧?”“我想,你还是和她道个歉吧。”狄斫说道。“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吗,我都等着她骂我什么都认了,她不珍惜机会我有什么办法。”张一味瞟了眼戴玉玉,她板着脸,不看这个方向。狄斫不能理解:“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开口呢?道歉不就是应该直接告诉对方你的歉意吗?道歉还要等对方主动是什么道理?”张一味知道自己那天说得过分了,理亏得不行:“别说了别说了,我现在就去!”他抬脚走到戴玉玉办公桌边,姿态放得极低:“对不起,那天我说话过分了,我向你道歉。”戴玉玉抬手挪动电脑屏幕,调整姿势,用后脑勺对他。“我说话没过脑子,我知道,事情根本不是我说的那样。平公主是才十二岁不假,但明昭将军也不过十七岁,少男少女的爱慕是纯真的。况且将军在外为意中人努力拼搏,面对公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这完全就是一个很纯洁美好的故事,我不该说出那种带着恶意的评价。”张一味态度诚恳,陈述有理有据,不是敷衍了事,看样子的确认真反思过。戴玉玉坐得笔直,脑袋微动,听得异常仔细,有些动摇。张一味继续道:“你就原谅我这回,以后铁定不会再犯了。”那端坐的背影晃了晃,转过一张带着傲气的脸,戴玉玉抬着下巴:“我向来对事不对人,都是因为你太过分了。”“没错没错。”张一味头点得像小鸡啄米。“那我姑且这回就原谅你。”戴玉玉严肃的表情维持不了多久,很快松快起来,拿了一颗糖给他,算作冰释前嫌的信号。张一味盯着手心里的独苗苗,又看了眼狄斫鼓囊囊的口袋,这日子还能过吗?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许久不见的猫妖苗妙妙风一般冲进来:“玉玉,我不回那个家了,娜娜她太过分了,居然凶我!”“你又干嘛了?”戴玉玉似乎对这场面习以为常。苗妙妙一脸不敢置信:“她加班不回家也就算了,我帮她抓蟑螂,只是把屋子弄乱了一点而已,她就凶我,很凶很凶!我要离家出走!” 第259章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渡恶和尚对狄斫的话不疑有他,面色凝重,“你是说,我师弟的劫数可能与那位邪神有关?”狄斫摇摇头:“不敢保证,只是你我都对此毫无头绪,只能一件一件分析。没有得到正确答案,那就都是有可能的。”渡恶和尚长长叹出一口气:“那位邪神现在在哪儿?”狄斫说道:“他暂时被我封印,如无意外,暂时逃脱不了。”封印是他仅能做的,狄斫也想尽快找到彻底消除隐患的方法,可目前还没有任何突破,他已经被困在死胡同很长时间了。闻言渡恶和尚放心许多:“既然已经被你封印,那师弟大劫应当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连狄斫自己都不敢肯定,渡恶和尚一直云游在外,所知晓的不多,狄斫没有久待,喝完一壶茶后,和秦霄蜀一起离开了。在与渡恶和尚谈话时,秦霄蜀只是在一旁听着,十分安静,出来了才问狄斫冷不冷、饿不饿。狄斫表示自己一切都好,他侧头注视开车的秦霄蜀侧脸,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彻底消灭重九的方法吗?”秦霄蜀略一点头:“知道。血肉躯壳神魂归一,等天谴,劈得灰飞烟灭,连渣都不会剩。不过有个漏洞,一旦神魂弃体逃走,那天谴也拿他没办法。”怎么听,他说的话都很奇怪,倒像是在说他自己。招天谴的办法不仅漏洞大,还有个巨大的前提,那就是他的躯壳和血也要归还。司阙和也行的身体中都流淌着被稀释的重九血液,难不成要他们的命?原君策是躯壳中生出的意识,归还躯壳,他也将不复存在。因此,这个办法是绝对不可行的。狄斫有些闷,难道真的拿重九没有办法吗?他望着窗外,清澈的瞳仁中映着窗外景色。无法确定脆弱的封印何时会被破开,唯一确定的是那一日一定会到来,可能会到他老死,也可能就是明日。时刻活在威胁中,是那样难熬。第155章 无解车内空气凝滞,秦霄蜀开着车,目光不时往副驾驶瞟两眼,狄斫侧头看他:“注意看路。”秦霄蜀嗯了声,目视前方,好一会儿才斟酌着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余光瞥见狄斫的身体向这个方向移动了一些,他说道:“凭凡俗之物的确无法弑神,我原有一把剑,可击杀重九,只是在遭遇天谴之时被天雷击飞,不知所踪。如果它还存在于世间,彻底消除重九不是难事。”“没有一点方位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狄斫刚生起的一点希望,又因为实在渺茫,不再对其存在妄想。“我记得,似乎是在东明山附近降下的天雷,被天雷轰击,不至于丢失太远。”秦霄蜀见狄斫对此有所反应,更为努力回想,“那把剑脱手后应该是飞往西南方,不过现在我无法感应到它,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他真诚提议,实在是见狄斫不安,嘴上说着能过一天是一天,实则无时不在为此事忧虑。“东明山……”狄斫念着这个熟悉的地名,脸色乎变,直直望着秦霄蜀,“我可能,知道它现在在哪。”秦霄蜀疑惑地动了动眉毛,狄斫没有开玩笑,他再次确认:“你确定是在东明山吗?天雷击中了你的剑?”秦霄蜀谨慎点头:“没错,正是因为被天雷击中,我不敢保证它还完好存在,所以一直没有同你说过。你一直为此担忧,重九的事的确需要得到彻底解决,所以才说出来。”狄斫的表情变得要笑不笑,又有些哭笑不得。他似乎能确定了,说道:“那把剑被天雷击中,已经断裂破碎,恐怕都成残片了,就剩那么一小截。”手指比划出一个长度,比巴掌长不了多少。秦霄蜀视线移到那双修长骨骼分明的手上,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你见过?它在哪?”狄斫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张家有位先祖写了一本杂记,记载他路过东明山,见到仙人打架,拾得‘神兵’,藏入库中。我之前不是同你说过,我将重九暂时封印了,正是用的那一截‘神兵’。”如此说来,秦霄蜀说得没有错,他的剑的确可以对重九产生伤害,可是已经被天雷击碎,现在所能做到克制重九罢了。这种克制并非一劳永逸,在重九的反抗之下,是有可能挣脱的,这才是狄斫忧心的根源。只是现在秦霄蜀的表情过于有趣,狄斫的忧虑缓解了许多,看着那张表情微妙的俊朗面孔,他补充道:“在被张一味发现取出之前,它被用作垫仓库的桌角,起码几百年。”浓黑的眉毛越挨越近,越压越下,那双眼中充满不可思议。狄斫能清楚看到他的表情逐渐变化,他却觉得莫名心情好了起来,继续补充:“我从张一味手里偷来的。”秦霄蜀听着他说出那些话,故意夸张的表情在狄斫绷不住笑出声后缓和下来,目光柔和。“能对付重九的兵器被毁,不是意味着希望破灭吗,你怎么还笑出来?”秦霄蜀看向前方,继续开车,眼中却是狄斫的笑脸。狄斫做什么样的表情都好看,即便不笑也是好看的,但他更喜欢见到狄斫笑的样子。狄斫抬手抹了抹笑出的眼泪,嘴里含糊说道:“说得也是。”他又笑了两声,“实在没有办法了。”掐着倒数寻找解决办法是最痛苦的,因为未知,因为不确定,感受到时间紧急的压迫,不停对自己催促,再快点,再快点!认识到根本没有解决办法之时,反而整个人轻松下来,不必再逼迫自己,对早晚都要来临的注定结局,轻易地坦然接受了。“终于不用为那件事情困扰了,好累。”狄斫整个身体放松下来。秦霄蜀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狄斫竟然会说出“好累”这个词,如此彻底的放松倒叫他紧张起来。“不如请假休息几天,你感冒还没好。”秦霄蜀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不耽误工作。”狄斫说道。秦霄蜀打了把方向盘:“你的身体要放在第一位。”这倒是个重点,狄斫认真道:“天冷了,晚上你还是自己睡吧。”秦霄蜀:“……我可以暖和起来。”“那样太耗费精力了。”狄斫不假思索,想起他的“热身运动”,抿抿唇,“偶尔一次就好,不适宜经常做。”“我的心都凉了。”秦霄蜀语气充满幽怨。虽然,他的心早就跟着身体一起凉了,但他实在没想到阻止他和狄斫在一起的会是这个原因。“没有什么能阻止你和我在一起,但是天冷可以。”“没有什么能断绝我们碰触彼此的欲望,但是天冷可以。” 第261章 显然是提前得到通知,做好了准备,凌槊比上回见到的打扮周正许多。晚餐已经准备好,摆在桌上,狄斫上次已经见识到凌槊的厨艺,这次又是一桌好菜,他们的到来给人家添了麻烦,有些不好意思。凌槊将围裙给张三鳣穿上,看样子又要进厨房,狄斫出声问道:“还要忙什么吗?”张三鳣道:“做个菌菇蛋汤,没事,是都可喜欢喝。是不是,都可?”白胖的小妞凌都可坐在自己的小椅子,正在玩益智小拼图,听见妈妈叫自己的名字,也不管听没听到说的什么,配合地点头:“嗯!”很快张三鳣端着汤碗上桌,菌菇煮在汤里鲜香四溢,说是煮给都可喝的,也行喝了两大碗。一桌几个大人都不喝酒,张三鳣和狄斫讨论着最近的一些任务。狄斫对张三鳣没有太大顾忌,说了说他的一些困惑。关于乌丘居士,张三鳣大抵是不会知道什么的。他低调隐居多年,如果不是闯入他们视野中的黄干事,他将会一直是这座城市中“隐形”的一部分。可他的影子,似乎无处不在。黄干事是他喂养的猫,那时突然出现救了与女鬼对上的张三鳣,而被戴玉玉带回收养。吃下被妖丹寄生的鱼而产生异变的冯思雨一家,也是因为狄斫在去乌丘居士家讨债的吴旭身上发现鳞片,引起警觉,才会上门查看。吴旭招惹到呼气煞神,本该必死无疑,却被乌丘居士化解。显然乌丘居士并非常人,但他却对鱼店的异象只字不提,将自己置身事外。他怎么能确定吴旭就能遇到狄斫呢?说是巧合,也没有任何问题。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没有露出任何插手其中的意图。那个人表现得太无害了,狄斫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质疑。就算乌丘居士真的见过重九,那又能怎样?连狄斫自己都觉得他的敏感没有道理,直觉偶尔也是会不靠谱的。狄斫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余关被我安排去看守封印,防止被人破坏,希望不要出差错。”说到那两只鸟妖,张三鳣快被他们前几次做的傻事蠢哭:“安排给他们不靠谱吧?”“这种小事,应该不会出问题,只是看守而已。”狄斫对他们还算有信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张三鳣啧啧两声,狄斫放心就好。狄斫忽然想起拿回家的碟片,对埋头喂女儿的凌槊说道:“凌先生的机器很有用,能够录下鬼魂的声音,帮了大忙了。”凌槊手里的半勺鸡蛋羹刚准备喂给都可,听到狄斫夸他的作品,看向这边,笑得极为灿烂。喂食的手无意识地移动,都可张大嘴盯着勺子,脑袋随着转。也行喊了一声叔叔,凌槊才发现差点喂到女儿鼻子里。他向来是不怎么说话的,但提到他擅长的地方也愿意说两句。喂完手上最后一口鸡蛋羹,凌槊参与到话题中。他讲得浅显,因为有时候要给都可解释,他学会了用更容易理解的语言阐述:“鬼魂发出的声音与人的声音频率不同,一般机器捕捉声音频率范围局限性在这,无法捕捉。我只是调整了捕捉频率范围而已,不算很难。”“能够想到频率之间的差别,分析准确频率,已经很厉害了。”狄斫听得一知半解,秦霄蜀在一旁接了话。凌槊笑了笑:“这世间万物都有它的固有频率,这个频率就像是它的身份证明,频率不同就能显示出不同的形态,研究这个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只是我精力有限,现在所了解的太少。”“不同频率能显示出不同形态……那万物的频率可以模仿吗?”狄斫有些好奇。“当然,就像每个人的声音不同,你可以根据声音辨别他人,也有人可以模仿他人的声音,万物频率当然可以模拟。但模拟终究只是模拟,不可能真的具备模仿对象的特质就是了。”这样听起来,似乎还挺有意思。有人在暗中拉狄斫的手,他态度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看着明显不记得他们的凌都可,柔声道:“都可,我带上次那个叔叔来看你了。”都可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看来,见到狄斫对她笑,高兴地举起双手,肉乎乎的小手抓了抓空气。凌槊把小女儿抱起来,交到狄斫手里:“她在要抱抱呢。”狄斫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只觉得手里软绵绵一团,又不全是柔软,像是钢筋拧了支架,外边裹上层层棉花糖。动弹两下小腿,还挺有劲。也行瞪大了眼睛,他也想抱抱小妹妹,凌槊又把都可交到他手里。也行紧张小心地抱着都可,上回都没敢碰,忍不住感慨一声:“总算有比我小的了。”张三鳣哈哈地笑:“也行要当一个好哥哥哦。”“我一定会是好哥哥!”也行喊得清脆响亮。聚会宾主尽欢,临走也行还有些不舍得,张三鳣说想来随时可以来,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作别。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天气越发寒冷,早上起来能看见窗户上凝出的雾珠。狄斫不习惯空调暖气,总要开窗通一点风,秦霄蜀更没有机会。终于有一天秦霄蜀抓住时机,“强行”按住狄斫夺取一点生气,成功挤进他的被子里。如果真的不情愿,狄斫肯定秦霄蜀无法得手,不过他们很长时间没有如此亲密,情人间似乎不应该这样。“就今晚好了,明天我就要出远门了,不要拒绝我。”秦霄蜀的亲吻细碎又绵密。“你去哪里?”狄斫有些疑惑。秦霄蜀在亲吻的间隙中断断续续说了自己的行程:“有人联系木先生,要出一件传家宝,木先生让我去一趟。四五天就回来,很快的。”“哦。”狄斫恍然大悟得很明显。秦霄蜀停下动作:“我还有份正经工作,你是不是忘了?”“噗。”狄斫没能忍住,“我还真忘了。”秦霄蜀低头,惩罚地咬了咬那双唇。他离开得很早,出发前准备了早餐,十分贴心。秦霄蜀离开的第三天,狄斫做了晚餐和也行一起坐在餐桌前,手机接收了一条张三鳣的消息。他随手点开,却在看到图片时愣住,挡下也行张望的双眼。照片中是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那张脸他们都认识,是老鬼。第157章 脱壳 第263章 师父教的召唤咒语真灵,他竟然真的成功了!也行瞬间底气十足,远处站着的那人没有靠近,这下他应该不敢过来了吧。那个人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往前踏了一步。头顶的阴影忽然一下消失了,也行感觉到,紧贴着他的存在感似乎也在减弱。他疑惑回头,却见蛮阿头也不回地转身后退,喉咙中发出含糊的“啊呜啊呜”声。也行恐慌地看着那个身影,背上汗毛竖立,“哇”的一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身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他忍不住闭着眼大叫出声:“蛮阿,你这个大笨蛋!师父,救命啊!”“也行!”师父的声音像是带着神圣特效,也行睁开眼,见到师父朝他奔来的身影,张开手臂加快步伐冲进了他的怀抱。“呜哇,师父,我好害怕……”也行喊出声,又带着点小自尊反口,“不对,我没有害怕,我很坚强!”狄斫没时间多想,乍见他身后跟来的身影,惊得没顾虑一秒接连甩出几张雷符。轰隆雷声相继炸响在走廊里,顷刻间烟雾弥漫。狄斫揽着也行快速退后,不耽误一刻地转身逃离,却鬼使神差听到了一声咳嗽。重九会咳嗽吗?狄斫迈开的步子缓了缓,回头看去。烟雾中的人咳嗽两声,毫发无伤地走出来。那张与重九完全一模一样的脸,却露出重九绝不可能出现的表情,他看向狄斫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阿斫,你是想杀了我吗?”原君策?他不是看过原君迪就离开了吗,怎么会还在这里?狄斫愣愣看着不知为何出现在此的原君策,几乎把困惑写在了脸上,也行抓着师父的手更紧了。第158章 濒死“原部长?”狄斫迟疑地叫出口。“是我。”原君策迈步向他们走来,掸了掸衣角的灰尘,抬手往后一指,“这可不工费报销。”狄斫爽快应下,并不觉得理亏。也行没出事就好,其他都是小事。他对原君策说道:“原部长请稍等,我们到办公室再说,现在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做。”凌厉的目光扫向贴墙站的蛮阿,头顶天花板的饿鬼缩了缩身体,想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惜根本不顶用。抛下小主人逃跑的蛮阿遭到了严厉批评,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它缩在办公室离原君策最远的角落里,头冲里,蜷成一团。也行站在它身后,鼓着脸颊抬手戳它脊梁骨:“真不够义气。”自抱自泣的蛮阿被戳一下就动弹一下,始终不肯转过身来。他回头看了眼和师父谈话的那位“原部长”,师父说他只是和想伤害他们的人长得一样,不是同一个。因为他体质特殊,驱邪避煞,蛮阿不能靠近,所以才会在他向前一步时后退。听到蛮阿跟着师叔时就已经认识了原部长,知道他不是坏人,不然不会敢丢下他不管。也行郑重思考过后,决定不怪它了。师父他们在说什么呢?也行好奇地将身体往那个方向倾斜,但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放弃地继续戳蛮阿玩。狄斫将放在也行身上的注意力收回,他看向眼前的原君策,和张三鳣肩并肩站到了一起。无故被两双眼睛审视的原君策有些莫名:“你们这是做什么?”“老实讲,我们不太能确定你的身份。”张三鳣没有客气。原君策的目光从张三鳣脸上移到狄斫脸上:“你也这么认为?”“我不这么认为,我知道你是原部长。”狄斫说道。原君策欣慰的表情还没完全露出来,就听狄斫继续说:“我只是对你的行迹和动机有怀疑。”原君策哭笑不得:“我有做什么可疑的事情吗?”没有人回答他,但这就是他们的答案:每个地方都很可疑,就没有一个地方不可疑。“原部长来这里不是看望原君迪的吗?既然看望过,就应该回到郗城,没有任何通知,继续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张三鳣依然问题直指要害。原君策有些莫名:“你们所担忧的事情,我也同样担忧,甚至要比你们更担忧。你们所面临的是可能的伤害,而我要面对的,是自己真的会彻底消失。”这个的回答让张三鳣和狄斫俱是一愣,眼前这个还是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原部长吗?之前汇报情况时原君策的种种反应,都像是他对一切尽在掌握,洞悉一切,自信从容得像是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张三鳣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原君策怎么会忧心这种事情呢?原君策摆摆手:“你们怎么这个时间还在办公室里,我还以为人都走了。”狄斫与张三鳣对视一眼,正好现在及时上报,张三鳣从电脑上调出那张照片,对原君策说道:“老鬼被袭击了。”袭击?原君策面带狐疑,看了照片上的尸体几眼,摇摇头:“这绝不是一般的袭击。厌辻是大妖,虽然为老鬼几乎耗尽本元,也不是寻常人或妖可以威胁到的。”狄斫赞同这一点,厌辻随口就能将余关整个吞下,只是一丁点唾液,就让他吃了亏。不知想到了什么,原君策脸色微变:“阿斫,重九被封印的地方,你有再去确认过吗?”狄斫肯定点头:“我隔三差五就会去查看现场,绝不会疏忽大意。这几天我让余关和他表弟两只鸟妖帮我看守,一有异常就联系我,暂时还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说着,狄斫拿出手机,既然话说到这里,他决定现在就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听筒中不断传出嘟嘟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后狄斫又拨了过去,始终没有接通。他脸色难看地看着张三鳣和原君策:“余关没有接电话。三鳣,你有他表弟电话吗?”张三鳣点头,试着拨打绿毛的电话,没有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第265章 突然获知老鬼遇袭,秦霄蜀又失去联系,他们还存在着共同的威胁,他好像找到了狄斫忧虑不安的源头。有些事情不必明说,心中有数便可,原君策不多加评判,只是说道:“你先回去等消息,明天还要去接也行,你不想让也行看到师父这么没用的样子吧。既然没对鸟妖下死手,他们肯定可以活下来。”说的也是,狄斫强行打起精神。也行对他崇拜敬仰,将他视为至高目标,他不能再让也行失望了。狄斫勉强扯了扯嘴角:“我不觉得是没有下死手,而是另有人出手保住了他们的命。”他不知道是谁出手相救,但他们匆匆来去,没有察觉现场有留下明显痕迹。至少这个人不弱,甚至是他们未曾见识过的隐蔽者。狄斫有一个怀疑人选,没由来的,直觉可能会是他。既然有所怀疑,狄斫没有耽误时间,回到家中短暂休息,一大早直接找上门去。在路上通知了张三鳣他上午还有点别的事,也行需要多寄放一段时间。张三鳣毫无异议,只是说着也行想要和他通话,把电话递给了也行。“师父,”也行稚嫩的嗓音听起来很严肃,“你受伤没有?”狄斫哭笑不得:“没有。”心中暗道,果然也行心里种下了不信任的种子,他现在难道在也行心中弱到动不动就会受伤的地步?“呼。”也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师父你可千万不能受伤啊,爸爸让我看紧你,不能让你做危险的事情。他说你要是受伤了,他回来就要揍我呢。”“……他不会的。”狄斫咬牙道。“我倒不是怕爸爸揍我,主要还是不想师父受伤。”电话那头也行的声音又变得忧心忡忡,狄斫几乎能想象出来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不会的,我做的都是些安全的事。”居民楼近在眼前,狄斫匆匆说了两句,和也行道别挂掉了电话。大跨几步上了二楼,狄斫按响门铃,目光紧盯门上的猫眼,依稀能看到猫眼暗了一瞬。大门半开,乌丘居士出现在门后,见到狄斫施了一礼。“施主,有事吗?”浓郁的檀香味从那间屋子中涌出,狄斫退后小半步,毫不掩饰地仔细打量乌丘居士。他看起来面色如常,睿智的双眼注视狄斫,从容不迫。狄斫直视他的双眼:“昨夜八九点左右,或者更早,你在哪儿?”乌丘居士沉吟片刻,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那时在外散步。”狄斫双目锐利:“是西坪公园?”“不错。我在那里见到两只可怜的鸟,便出手救了他们,你是为此事而来的吧。”乌丘居士不与他弯弯绕绕,直接点明他的来意。见到两只鸟妖,那肯定也见到了现场被破坏的阵法与枯萎的古树,却表现得如此淡然,像是不存在一丝疑虑。他的直言不讳让狄斫沉默片刻,才继续问道:“那么,你可有见到其他人在场?”乌丘居士停顿片刻,说道:“我没有在那里见到其他人。”对视的目光不闪不避,狄斫猜不透眼前这人,也无法判断他所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向前一步,乌丘居士后退一步,将大门拉得更开,并让出容他进入的空间。狄斫的脚步没有继续往前,他的视线紧紧锁定在乌丘居士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破绽。“这样就好。”狄斫回到原位,说道,“昨夜那人下手狠辣,鸟妖现在还未清醒,我怕乌丘居士遇到他,也遭到毒手。既然居士没事,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施主慢走。”乌丘居士双手合十,身体微弓,“你为鸟妖都如此费心,实在是大功德。”“妖亦是生灵,与我们生在此间,自然要一视同仁。”狄斫说道。乌丘居士一笑:“有些本性与生俱来,差异并非忽略便可不存在。但你能这么想,已是慧根不浅。”狄斫狐疑看了他几眼,道了声再见,利落转身离开。那间屋子内,一定有什么。让狄斫停下脚步的是也行的叮嘱,他不能就这么贸然进去。乌丘居士似敌非友,屋内情形不明,每一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就算重九真的在这里,他也绝不是重九的对手。狄斫毅然离开,不做任何停留,他迅速拿出手机,联系原君策。目送狄斫下了楼,乌丘居士合上门,回头看向禅室,迈步走了过去。光屏形成的围障内,有什么在挣扎,却无法挣开束缚。一旁的蒲团边摆着一样物件,正是一柄桃木剑,细看才能看到剑身微不可查的断痕。乌丘居士无声轻叹,颂念一声佛号,坐于蒲团之上,阖眼颂念起经文。泛着金光的符文似能具象化,悬浮于空中,最后融入屏障里。一声一声,不绝于耳。作者有话说:小秦: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家?司机,车开快点!第160章 唤醒乌丘居士的存在原君策早已知晓,他和狄斫一样,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意图。但他记得清楚,乌丘居士遇到他那回,说了句“不是他”。仅凭这一句,原君策可以断定,乌丘居士一定认识重九。原君策不许狄斫冒险,狄斫当即表示他也没有这个意思。对于这件事,他们达成共识,绝不轻举妄动。乌丘居士那边,原君策会去亲自试探。绿毛在昏睡一天后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哥,不顾劝阻拔了输液针,闹着要出去。部里安排的护工联系了张三鳣,狄斫和张一味领命,一起赶到了医院。病房里几个护士拉不住的绿毛,见到狄斫他们立马老实起来,安分坐在床边,梗着脖子虚张声势。“恢复不错嘛,”张一味打量他两眼,“这就能蹦会跳了。” 第267章 狄斫心不在焉回办公室接也行,回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钥匙还没插进去,门锁“啪嗒”一声开了。他的戒备还未形成,出现在门后的秦霄蜀面带笑容,将狄斫抱住:“你回来了。”“嗯。”狄斫后知后觉,这句话应该他说才对吧。“惊不惊喜?”秦霄蜀挑着眉,有些自得。狄斫毫不犹豫点头:“惊喜。”“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秦霄蜀小声嘀咕。狄斫嘴角翘起,笑容完全展露,双眼满满映出他的身影,秦霄蜀火速改口,“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也行站在边上,小小年纪就承担了不应该承担的成熟。爸爸不懂事他要懂事,这个时候就应该当自己不存在,他要努力保持微笑。第161章 复生汌市,一个老旧小区里摆了塑料棚的灵堂,棺木就放在灵堂里边,请来的白事班子为混口饭吃倒也卖力气,一阵吹吹打打。小区里住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就算吹打声扰民,也不会出声闹事。人家办的是白事,稍不注意就会招惹到脏东西,越是年纪大的,越对此讳莫如深。两个老人家在灵堂里哭得伤心,中年男女却冷着脸,互相用仇人的目光看着对方。四目发红,牙根咬紧,一副随时要扑上去咬碎对方的凶狠。零星的宾客在一旁嚼舌根:“这夫妻上辈子的仇没消,跟到这辈子来,互相折磨哩。”“老公去找外面的女人,老婆打麻将,就是苦了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这么没了。”“听说是触电死的,也没个人看到,被发现的时候手都烧焦了。”“哎!”一声嘘叹,结束了这一回合,等下一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前来,这些话又会重复一遍。吹打声到了黄昏,宾客坐在外边吃过了饭,白事班子的人也混上了一顿。班主带了个孩子,岁数不大,也就五六岁,跟在边上手里拿着小镲,时不时敲一下,还算乖巧。小孩吃了不少零食,吃了两口饭就饱了,一个人在灵堂周围玩。他打从记事起就和爸爸到处做白事,对这一切十分熟悉,根本不害怕。就算有人故意吓唬他,小孩子不懂,压根没听进去过。塑料棚里牵了电线装着俩灯,小孩在外面拿点燃的线香烧落在地上的纸钱残渣。一阵风把他正要烧的半张纸钱吹进了灵堂里边,小孩侧头看去,漆黑的棺木底下阴影笼罩,那张纸钱就在阴影与光亮的边界处。他小跑几步,伸手去捡,却听到头顶“咚”的一声响。纸钱攥在手里,小孩抬头直勾勾盯着棺材,又是“咚”的一声。小孩松开手,跑到班主面前:“爸爸,棺材里面有声音。”班主见周围人眼神有些不对,立刻笑笑:“你小孩子可不兴胡说。”“我没胡说,不信你去听。”小孩拿手一指,面上没有笑容,认真的表情在昏暗灯光下有些恍惚。班主还没来得及说出斥责的话,“咚”的一声响连他们都听得清楚。难不成,那死人真活过来了?这不是要命了,这种事情不常见,但遇到一回能吓死个人。几个大男人忙不迭离塑料棚远远的,就听那棺材一声炸响,棺材盖被无形的力量冲开,整个塑料棚轰然倒下,将棺木整个掩埋。养育死者的爷爷奶奶哭喊起来,冲上去扒塑料棚,白事班子一时还不敢接近,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上前帮忙。等他们揭开盖在棺材上的棚顶,棺材已经被打开了,看清棺材内的东西,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手脚不住哆嗦起来。棺材里的尸身只剩了薄薄一层,像是脱了磨具的硅胶制品,随后在可见的速度下变硬定型。班主脸色难看地退后一步,他做白事这一行多年,见过不少诡异的事情,却从未像今天见到的场面一样,如此耸人听闻。接到汌市同事联系,自老鬼尸体被发现后,人蜕再次出现。张三鳣顾虑狄斫还有也行要照顾,没有让他出差,而是派遣张一味和高陵走这一趟。狄斫想到秦霄蜀刚从外面回来,他就要出远门,似乎不太好,因此没有坚持要跟去。他同秦霄蜀说了老鬼遇袭、重九逃脱的事情,秦霄蜀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过多评论,话语的重点都在重九身上。“看好楚衣应该不会有很大问题,只要那只眼睛还在你们的管辖范围内,事情就是可控的。”秦霄蜀说道,“重九需要找回两只眼睛,他的身体才能恢复完整,身魂合二为一便不存在阻力。”狄斫认真听着他说的话,明白为什么之前重九那么多机会,都没有真正出手杀死他们。他没有针对任何人,而是为了恢复自身,他们这些碍事者都必须扫除。“没有取回身体之前,他对也行和司阙下手也没用,但拿回身体后就难说了。”秦霄蜀一直不太担心,就是因为了解这一层面。狄斫点点头,秦霄蜀知晓的事情,原君策肯定更为清楚,所以迄今为止,都表现得异常冷静。他有些自嘲地笑笑,只有对形势不明的他才会因为这些事乱了阵脚。一旦重九得逞,结果根本是他担忧不来的,他们只能尽力将楚衣手中那只眼睛守护住,那是他们仅剩的底线。知晓秦霄蜀是在给他吃定心丸,狄斫轻轻对他说了声谢谢:“谢谢有你在。”秦霄蜀注视着他不说话,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嘴。狄斫眼睑微垂,视线落在他指的地方,倾身用嘴唇碰了碰。这个吻太过形式主义,没有一点温情暧昧。秦霄蜀不能接受,他决定亲身告知狄斫自己的标准是什么样的。张一味和高陵回来得很快,来回只花了两天时间。狄斫准备出门时闹钟都还没响,他小声对跟出来的秦霄蜀说道:“今天你一个人送也行,辛苦了。”“送别吻。”秦霄蜀十分理直气壮。送别吻,难道不是送别之人给出行之人的吗?狄斫的疑惑转瞬即逝,这种小事情不需要纠结。他仓促在秦霄蜀嘴角贴了一下,赶在他说话之前说道:“我要赶去办公室,就不耽误时间了。”“这次就算了。”秦霄蜀面带不满,总要找个机会,让阿斫牢牢记住应该怎么做。狄斫挥挥手,打开门走了出去。到达办公室,张一味打着哈欠从走廊尽头走来,抬手伸出大拇指往后指,示意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在后面。他手里端着热水杯,准备给自己泡一杯大浓茶。“情况怎么样?”狄斫问道。张一味眼皮子打架,这一路都没睡好,熬了一夜让他没精力绘声绘色描述,只简单一句:“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狄斫带着疑惑,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第269章 办公室里,戴玉玉和张三鳣小心翼翼的,偷摸在边上观察去而复返的狄斫。早上狄斫不知道为什么急匆匆离开,然后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了。高陵和张一味困得脑子不清醒,完全搞不清状况,问了也是白搭,张三鳣看不过眼,索性让他们俩去休息室休息。两道视线完全无法忽视,狄斫站起身,并不打算对她们说出实情,只是笑笑打了声招呼,随即准备去找老鬼。戴玉玉担忧地走近几步:“阿斫,你脸色很不好啊,是不是上次感冒还没好?”“我没事,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狄斫对她略点头,走出办公室。戴玉玉委屈地转向张三鳣:“三姐,阿斫连应付都懒得应付我了。”“知道人家心情不好就不要凑上去嘛。”张三鳣伸长脖子张望,她也对现在的情形完全没有头绪,摆摆手,“阿斫觉得有必要和我们说的事情,一定会跟我们说的。”戴玉玉只能怀着满心忧虑,放弃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脚步声从走廊外传来,老鬼打了个哈欠,没精神地躺在床上。厌辻圈着身体让他枕着,头安静搁在他的颈侧,靠近胸口的位置,时不时睁开眼看他。“这个姿势很舒服,你不要乱动。”老鬼声音放得轻柔,提前制止了它的动作。狄斫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他站定片刻,使用权限打开门进入这块封闭区域。“抱歉。”他俯视老鬼,那张陌生的少年面孔带着不符合外表的淡定。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不会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更换躯壳,就算要换,也会挑选一个更合适的。“替他?”老鬼语气中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不,是我对你抱歉。”狄斫平静说道,“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霄蜀的异常,与他沟通,让他做出了偏激行为。他的所有行为我都有责任,伤到你和厌辻,也有我的错。”如果早点发觉,至少狄斫可以明确表达出他的态度,任何为了他存活而伤害他人性命的行为,他都不会接受。那么,秦霄蜀至少会有所顾虑,而不是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出差点无法挽回的事。不同于狄斫的情绪低落,老鬼愣了片刻,竟然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个人真是……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私欲吗?”狄斫对他的反应莫名:“怎么可能没有。”如果不是为一己私欲,他根本做不出强行留下秦霄蜀的事来。“我完全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与弱肉强食一样,没有什么好纠结的。”老鬼用蓄了这么长时间的力气侧过身体,“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够以这样的状态存活?寻找解决办法的时候,厌辻可没有和他一样中途停手。”狄斫点头道:“这也是,我最开始对你的做法不赞同的原因。”“没有办法,我曾经试过用死人的身体,本就腐败损坏的躯壳怎么可能生出健全的身体?用不了多久,就会朽烂。我能做出最大的让步,就是找一个濒死之人。他人的性命,对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老鬼慢悠悠道。他都如此,其他同类更不用说了,秦霄蜀会在最后时刻停手都是出乎他的意料。现在听到狄斫的道歉,老鬼可以确定,自己能逃过一劫是因为狄斫。老鬼看着沉默不语的狄斫,笑了笑:“你终究和我们不一样。从遭遇天谴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丧失所有,只是陷在这世间的恶鬼,无数次轮回不会赋予我们更多人性,仅是保全自己的手段。你是这世间新生的魂魄,纯粹不掺一丝杂质,我想,他大概就是因此被你吸引吧。”狄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声音都哽在喉咙里。余关说,蛇厉害了吃鸟,鸟厉害了吃蛇。那是大自然野蛮的公平,老鬼所信奉的就是这一法则。但狄斫从小便被师父告知不能与活人结怨,更不能伤人性命。活着的人享有天赋的生命,谁也没有权利擅自剥夺。更不用说为自己苟活而损害他人性命。“有些本性与生俱来,差异并非忽略便可不存在。”乌丘居士的话在脑中不断回响,意有所指。狄斫起初以为他说的是人妖有别,指的是那两只鸟妖,现在狄斫却觉得,那是对他的告诫。仿佛是洞悉了一切,提示他这个“当局者迷”的局中人。第163章 激化离开收容室,狄斫停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几秒,没有推门进去,径直离开。他拿出电话联系原君策,提到拜访乌丘居士的事,最终决定狄斫与原君策两人一起去。不知道重九现在的情况如何,放任原君策独自去,狄斫还是不放心。不是对原君策能力怀疑,而是重九太过强大,不得不小心。当然不可能直接冲进别人家中,失了礼数。他们到达乌丘居士楼下,没有提前联系,也没有呼叫,楼上的人像是能感应他们的到来,不多时开门下了楼,直直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乌丘居士手里捻着佛珠,遥遥见到原君策,淡淡一笑:“施主。”他的身上带着清修之人特有的宁静淡泊,眼含慈悲,就算带着发身着常服,与他师兄渡恶和尚相比,更像个出家人。狄斫对他生来就是注定修佛之人没有怀疑,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插手重九的事?原君策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直接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说吧,那家伙是你救的?”乌丘居士淡笑不语,目光转向狄斫:“狄先生,近来如何?”狄斫说道:“渡恶法师一直很担忧你命中有劫一事,居士收留不明来历之人,未免太不谨慎了。”木质佛珠相碰的声音低哑,乌丘居士微垂头,面容柔和:“愧对师兄牵挂,命中注定自由它的道理,担忧不来,亦担忧不去。”他没有否认重九在他这里。狄斫与原君策对视,确定了这一点。原君策仔细看着乌丘居士,双眼瞳仁中映着他的身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原君策说道。乌丘居士脸侧向他,视线却自然回避:“我送猫儿回去的时候,在街上有过一面之缘。”原君策一时没想起来,更肯定熟悉感不是源于那次“一面之缘”。他狐疑打量面前已还俗的男人,暂时将这无关紧要的事情抛到一边,说道:“你为什么要救那家伙?”“无论我救了谁,是谁都好,那都是修行之人应当做的。是人是妖,亦或是其他,没有区别。”乌丘居士应对如常。鸟妖也是他救下的,他这么说没有错处,但原君策却不认可:“救人也得看是谁,有些就不该救。”“在我眼中,只有我救不了的,没有不该救的。”乌丘居士双手合十,“我佛慈悲,渡天下人,无高低贵贱。”“无高低贵贱,却有善恶之分。”原君策步步紧逼。闻言,乌丘居士抬眼正视原君策,面上化开一个笑容:“越是恶人,越要渡他。”原君策言辞锐利:“一个还俗蓄发的和尚,谈何渡人。” 第271章 也行一脸失望:“那我不是什么都教不了你了?”“你想教我?”狄斫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老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意思是,不管是谁,都会有他的长处,要虚心和别人学习。你和爸爸都有很多东西可以教我,可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给你们。”也行放下笔,满脸沮丧,“我没有长处,一点也没有。”“你当然有长处,”狄斫揉揉他的头,“你也教会了我一些东西,比如……表达爱。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也行眼珠转了转,很快扬起脸恢复活力:“对哇!我很爱师父和爸爸,爱你们就要告诉你们呀!”“可以吃饭了。”秦霄蜀稍显低沉的声音响起,狄斫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催促他去洗手吃饭。菜都是也行爱吃的,狄斫的那盘青菜有点糊,秦霄蜀都不敢直视。饭桌上,狄斫和也行说着话,偶尔响起也行的笑声,一反食不言的常态。吃过晚饭,他陪着也行写作业、完成功课,直到送也行到床上躺好。走出卧室,狄斫见秦霄蜀坐在沙发上,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秦霄蜀忍了忍,没忍住,抱着狄斫,几乎要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我以为你生气不回来了。”秦霄蜀的声音有些闷。狄斫垂下眼睑:“生气归生气,为什么不回来。也行还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知道错了。”秦霄蜀这次的认错听起来真诚了很多。狄斫说的话他都有认真听,狄斫说要自己静静,就不去打扰。把也行接回来,做晚餐喂饱他。不知道狄斫晚上回不回来,但也做了他的份。他惧怕失去他,这份心情折磨着他,糟糕透了。狄斫回抱秦霄蜀:“让你感到不安,抱歉,我应该早点察觉的。我会和你更为亲密,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好不好?”第164章 真假兄长狄斫在自然光线中醒来,秦霄蜀躺在身旁,手臂隔着被子圈着他的身体,见他睁眼,靠近亲吻他的眉心。柔软微凉的唇轻啄,靠得太近,狄斫闭上了眼。昨晚睡得很安稳,狄斫对秦霄蜀认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要可以在有生之年,和他在一起这一辈子便足够了,他没有那么贪心。轮转王所说的寿数其实不短,只是没到长寿的地步,人均年龄还是活得到的。狄斫对此并不担忧,反正他是不可能放弃秦霄蜀的,认真反思过自己的问题,狄斫觉得自己应该留出更多的时间陪伴他和也行。无论如何粉饰,当初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可取。如果不是秦霄蜀,换做任何其他人,被强留在变成僵尸的躯壳内,对他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对此秦霄蜀的反应是满脸严肃:“为什么要换做其他人?除了我,还能有谁?你是因为爱我才会那样做,你还会爱其他人吗?我看不会,所以那种想法是多余的。”狄斫对他的自信有些无语,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正因为是他,所以狄斫才会想要将他留下来。如果不是秦霄蜀,在充满毒气的墓中,他甚至无法活下来,除非当机立断逃走,更遑论实施之后的事情。“亲够了没有?”狄斫问道。秦霄蜀把他抱得紧紧的,好玩似的亲吻他的额头、眼睑还有眉心。他含糊说道:“不够。”狄斫仰了仰头:“换个地方,亲这里,行不行?”秦霄蜀动作停顿片刻,嘴角翘起:“我都要,每个地方都要亲一遍。”亲昵好一会儿,闹钟响起,秦霄蜀恋恋不舍松开,坐了起来。“我去给你和也行准备早餐。”狄斫掀开被子,身上出了一点汗,得去冲个澡。被子压得太严实,像是生怕他着凉。第一次差点被憋死说了秦霄蜀后,现在情况好了很多,至少他只伸出一条胳膊。秦霄蜀坐在床边,说着要去做早餐,却还不动。狄斫看他一眼,他笑着道:“原来早上醒来可以和爱人亲昵这么快乐。”他说得情真意切,狄斫不是个擅长说这样的话的人,听到还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很快就会自我适应,自己说还是太勉强了。狄斫想了想,说道:“以后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我。”秦霄蜀脖子动了动:“是以后都可以和我一起睡的意思?”狄斫思索片刻,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秦霄蜀笑容满面,不管做不做得到,狄斫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让他很高兴了。吃着早餐,狄斫想起渡恶和尚,他必须要将乌丘居士的事告知渡恶和尚,他一个旁人不好过多掺手,渡恶和尚是乌丘居士师兄,总比他们说话有分量。狄斫电话通知了渡恶和尚,这件事引起他的高度重视,十分严肃地告诉狄斫,他一定会亲自上门去问清楚。说了两句规劝一定要冷静的话,狄斫放下手机,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压抑在心头的忧虑并未消失。乌丘居士的劫数,会是重九吗?攸关性命,他却一副看得透彻的模样。狄斫却有种感觉,他并非全然透彻。如果真的看透一切,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渡恶和尚引以自豪的九世高僧、十世佛子,不正是恰恰证明他尚有未尽之事,无法成佛吗?但愿,事情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糟糕。医院病房里,原君迪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物品,自从他哥来看过他一回,母亲在这里照料了一段时间,接着就各自消失。他一个人住在这病房里直到伤口痊愈出院,现在连个接他回家的人都没有,异乡讨生活搞得像孤儿。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让母亲听见,他怕是又要和六个舅舅团聚。将东西收拾好,原君迪坐在床沿喘口气,邻床的病友们纷纷祝贺。他和病友们告别,提着行李走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键。电梯到达一楼,门刚一打开,原君迪还未抬头,一个人快步走进来,按下关门按键,再按亮了负一楼。 第273章 那原本是原君迪最喜欢的一张脸,此时的笑容却让他觉得诡异可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重九的慎重维持不过三秒,就算真有什么,他不信原君策还能在他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伤到他。拉着原君迪的手稍用力,将他抓在手里跟随自己移动。重九与原君策对视,如同照镜子一般,死死盯着这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前进的脚步停在了一步之遥的地方,原君策见他不再接近,笑了笑,将握在手中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块还沾着泥土的绣铁,勉强能看出刀的轮廓。不过比半尺稍长,刀身腐蚀严重,握在原君策手里的部分似乎缠着绳状物。乍一见,重九不知道那是什么,缓了几秒,忽然瞪大了双眼。“不知道这把刀,可不可以伤我。”原君策把玩着手里的小刀,试着往胳膊上划,却不能留下半点痕迹。“呀,”他故作惊讶,“这么钝的刀,怎么可能伤到这具身体,是我错估了它。这么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没用了。”他双手握住刀的两端,双手缓缓用力,金属刀身受力弯了起来。“等等。”重九说道,“你没用的东西,我有用。作为交换,我把他还给你。”捏在手腕上的力道骤然加大,原君迪龇牙咧嘴,却不敢轻举妄动。“一言为定。”原君策笑容不改,松开了手。与此同时,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重九率先松开原君迪,他迅速跑到原君策身边,扯着原君策想让他快跑。原君策无视他的拉扯,岿然不动,将手里的刀交到重九手里。这个结果让重九很满意:“看来今天还没到时候,就让你再存活几日,珍惜这段时间吧。”原君策不动声色,等重九完全离开,才挪动僵硬的步子。原君迪不甘地道:“刚才那东西是什么,一定是有用的对不对?大哥,你为什么就这么给他了,我们快点跑不行吗?”原君策抬手揪住他的耳朵,咬牙道:“要不是为了救你这条小命,我用得着给他?费那么大功夫找到的,你觉得给他是我乐意?我看也不该给,你往他身边跑的时候不挺快的!”原君迪委顿下来,一瞬成了哑巴。大哥说得没错,重九根本不需要抓住他,只需要招招手,他身上就能炸开一朵血花。“那,那你怎么会在一楼上电梯,能怪我吗……”原君策能忍住骂人的冲动,音量却控制不住地提高:“我不得去前台问问护士你走没有吗?”虽然生气是应该的,但原君迪还是觉得委屈,瘪着嘴捡回了自己的行李袋。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了。原君策平息怒气,快速和狄斫通了电话,载着原君迪直接去了部里。狄斫仔细听原君策说完来龙去脉,在得知重九逃脱的震惊之外,另一个重点引起他的注意。能够让重九暂时放弃人质来换取,原君策拿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原君策现在提起那事又觉得火气上来,索性不说话。原君迪小心觑了他一眼,向狄斫简单描述了那东西的模样。很快狄斫就猜到了原君策一直没有离开,在这里寻找的是什么。麻绳绕柄,长埋地下千年,那是楚衣以泽兰为祭所用的刀。重九重视那把小刀,一定与楚衣的那场祭祀有关。如果楚衣能够连接两界的通道,使重九相应召唤而来,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能返回?从两千年多年的沉睡中苏醒,却发现自己与躯壳分离无法复原,重九开始寻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不仅是要回自己的身体,他真正想要的是返回神界。原君策没有否认狄斫的话,凝视窗外,仅剩三人的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狄斫强打精神,只能用另一只眼睛和楚衣都还在他们掌控中安慰自己。他拿出手机,渡恶和尚今日会去见乌丘居士,重九从乌丘居士那里出逃,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电话刚一接通,渡恶和尚似乎还在路上,有些微喘:“我正在上楼,马上就到师弟住处了。阿斫,有什么事?”狄斫只道:“乌丘居士在家中吗?”渡恶和尚按响门铃,没人开门,又大力敲了敲门。贴着门板听声,静悄悄的。他眉头一皱,大喝一声撞开门,冲了进去。“阿斫,我师弟他不在家中。”渡恶和尚嗓音里透着沧桑。狄斫望向原君策,心中有所预感,脸色骤然苍白。第166章 劫数办公室里本就只剩狄斫一个人,其他人都有任务在外,戴玉玉倒是还在大楼里,不久前去了别的科室还没回来。但狄斫不放心让她一个女孩外出,现在情况特殊,他们自己都不见得安全。狄斫让原君迪暂时留在这里,他和原君策再叫上张一味一起出去帮忙找人。简单安排过后,打了通电话给秦霄蜀。不用多说什么,只要狄斫一个电话,秦霄蜀很快应承下来,开着车来接他。计划是分方向从乌丘居士住处周边开始搜索,秦霄蜀车开得稳稳的,询问道:“出什么事了?”“重九从乌丘居士那里逃走了。”狄斫语气沉重,以他对重九的浅显了解,乌丘居士的处境不容乐观。秦霄蜀倒是不太担心,乌丘居士做出这样的行为,是自己的选择,结果如何,也是由自己承担。他是向佛修行之人,一直以来都不曾亲自参与任何事件,突然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有他的缘由。只是秦霄蜀的确想不出,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救重九。“你说过他想要度化重九,为什么偏偏是重九?”秦霄蜀和狄斫共同探讨这一问题,“他们有什么渊源?”狄斫摇摇头:“不知道。但昨日乌丘居士态度很坚定,我见无法说动他,硬来肯定是不行的,决定稍候再想办法。今早原君策遇到重九袭击,我才知道重九已经逃出。” 第275章 渡恶和尚接过手串,口中颂念佛号,说不出别的话来。傻傻蹲在那里的黄干事察觉到发生了不好的事,黄琉璃般的眼睛注视乌丘居士。乌丘居士想笑笑,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猫儿还好好的呢,它一定还能活很久。乌丘居士在众人目光之中停止呼吸,他的身体逐渐静止,眉目间一片安详,如同没有一丝遗憾。狄斫脚步后撤半步,靠上站立他身边的秦霄蜀,他的手悄然被冰凉的手握住,虽不带体温,那股力度却给了他支撑。乌丘居士竟然死在了混乱的刀下,那具老化的身体与寻常老人一样脆弱,面对利器毫无抵抗之力。虽然他的死并非重九直接造成,但乌丘居士现如今的模样与重九绝对脱不了干系。想到原君策所说的,重九出现之时不见半点损伤,甚至是令他感到巨大的威胁,十有八九,是对乌丘居士做了什么。魂魄在身死后没多久便离体,立于尸体旁。默然看了悲痛不已的渡恶和尚一眼,乌丘居士合上了眼睑。狄斫还有一些疑问,但无论他怎么询问,乌丘居士皆是闭眼不答。司阙奉轮转王的命令而赶来,死亡时刻在生死簿上记载得清清楚楚,容不得半点偏差。现在时间已到,他要即刻带乌丘居士回去复命。就算他有心想为狄斫拖延时间,以现在乌丘居士的模样,恐怕一时半刻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他索性对狄斫说道:“我先带他回地府,去见轮转王。有什么事情我会即刻来告知你。”狄斫注视着乌丘居士,得不到回应,只能作罢。点头对司阙说道:“谢谢,麻烦你了。”司阙嗯了一声,随即带着乌丘居士的魂魄离开。渡恶和尚抱着师弟的尸身,亲眼见到师弟离开,唯有一声叹息。他端详片刻,忽然伸手,从乌丘居士的脖子上取出那枚佛骨舍利,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我将此物交给师弟,便是想让他借以度过此劫。他却,他却……”他是自己选择的身死。不仅是对劫数有所预感,他早已想好应当如何做。师弟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图。原君策找来人处理现场与乌丘居士的身后事,渡恶和尚捻着佛珠退开,看着师弟的尸首被抬上车,感叹道:“知晓生死是寻常事,却仍为此寻常感伤,不敌师弟半分透彻。修行大半生,不得长进,愧哉。”狄斫一声不响,望着那具如同沉睡的尸首出神。手掌被捏了两下,他侧头看向秦霄蜀,摇摇头,示意他没事。之后,原君策带着黄干事返回部里,再送原君迪返回住处;渡恶和尚尚不能平息心情,跟随运送尸身的车一同走了、狄斫与秦霄蜀回到车上,再过一会儿,就要到时间去接也行,自上车后一直沉默。这一日起落,狄斫有些恍惚回不过神来。一夕之间变故无常,即便狄斫做好了会突发事变的心理准备,直面乌丘居士身死还是让他喘不过气。杀死乌丘居士的无论是谁,都逃不掉追责,狄斫只想将他找出来,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狄斫将这件事情上报给张三鳣,她当即吩咐下去寻找杀人凶手线索。那不是件难事,部里众人消息网灵通,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只是用不着其他人出手,那人已经身处报应之中,命在旦夕。曾海伟被送回了医院,他晕倒在半路上,手里还沾着那个老人的血。刀被他抛入公园的小湖里,背后的伤口还在剧烈疼痛着,像是要从那个部位撕裂他的身体。身体的温度几乎要烧起来,他的脑子混沌不清,只听见有人路过,拿电话拨打了急救电话。他试图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只动了一根小指头。刚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他不想被送回去!两周前,曾海伟突然开始发起高烧,体温计显示三十九摄氏度,厌恶医院和吃药的他在家中休息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的高烧就没有退下过。家人终于忍不住,强行将他送到社区诊所,开了一些退烧药,逼着他吃下,却不管用。曾海伟自己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他背后那个伤口一直没好,发炎化脓,疼痛让他夜晚翻来覆去无法安睡。逐渐他开始少尿,无法进食,身上肌肉疼痛。洗澡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喉咙、背上大片出血点散布。他头脑昏沉,眼前似乎出现了重影,那些出血点似乎遍布全身。极度恐慌之下,曾海伟去了医院,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最后医生下了结论,出血热。医生看着检验报告:“血小板量太少,肝肾功能已经出现损坏,需要住院治疗。这种病一般是老鼠传播的,你们小区是不是灭鼠工作没做好?”他的话让曾海伟想起那只邪恶的猫,还有那个恐怖的夜晚。是猫带来的那只老鼠,是那只猫害他变成这样的!仇恨激起的报复心一发不可收拾,曾海伟根本不可能安分住院,他逃出医院,寻找着那些邪恶的动物,要将它们杀死。误杀那老头让曾海伟头脑短暂清醒,很快他便无法主宰意识,逃跑途中陷入休克,被好心人再度送入医院。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能从病床上爬起来了。狄斫站在窗外,病床上的人戴着呼吸器,身体情况急转直下。病危通知书连发数封,狄斫知道,他已经没救了。能那么快找到杀人凶手主要靠的是戴玉玉,她看到黄干事,不知怎么想到流浪猫领养群里,前段时间热议的“杀猫人”。那“杀猫人”被群里一个女孩撞见过,还拍了照片。但那人不仅不害怕,还威胁她:“我看见了你的脸,你也是个学生吧。只要你敢曝光我,我一定会杀了你。你知道,我敢的。”戴玉玉连忙去问那女孩要照片,女孩没多犹豫就给了。比起受到这样的威胁闭嘴,她更想那恶棍受到惩罚。显然现在是不适宜追究的,狄斫不缺那一时半刻,他有耐心等曾海伟心跳停止。最多,也就一两天的事了。晚上陪也行写着作业,门铃被人按响,狄斫抬头望向门口,秦霄蜀放下手里的书:“我去开门。”大门打开,门外的人冲了进来,脸色说不上来的怪异。秦霄蜀没有阻拦,只对他说道:“换鞋。”司阙胡乱脱了鞋走入客厅,对狄斫说道:“狄斫,你还记得我和你说,我曾在三生石见到先祖的事情吗。”狄斫拍了拍也行,对司阙道:“我们去阳台。” 第277章 身患重病心中怨气难消,导致曾海伟逃出医院,去杀猫泄愤。袭击黄干事之时遇到了阻拦的乌丘居士,在激动之下失手杀了他。这一切,似乎都是有着因果,但其中有着什么样的关联,狄斫不得而知。第169章 袭击冰凉的鳞片从手背一路蹭过去,本就略低的体温碰触到更为冰冷的东西,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黑蛇警惕地看了眼玻璃墙外的过道,移动到床头,冰冷的鳞片贴着床上之人的脸颊,试图唤醒他。因为使用的身躯已死去几日,更换得仓促,老鬼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正常,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厌辻一起沉睡。他们暂时留在这间收容室内,一定程度上获得了保护,张三鳣还照顾到老鬼,为这间收容室添置了桌子椅子,贴心地放了几本书进去。那些书老鬼随便翻了翻,这几天没事拿着其中一本看得津津有味。厌辻也跟着在旁边一起看,书封上工整写着三个字,《白蛇传》。看到一半的《白蛇传》被不安分的厌辻蹭到地上,声响不小。老鬼从沉睡中苏醒,懒洋洋地将用蛇信碰触他的厌辻捞到怀里,嘘了一声,让它消停一点。他的双眼带着浓厚的睡意,眨了眨又重新闭合。“嘶,嘶——”黑蛇的身体绕住老鬼的身体,催促他醒来,老鬼突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黑蛇顺势绕着他的胳膊攀爬到肩膀,一人一蛇的动作完全一致,直直盯着那条走廊。昏暗的灯光延伸到远处已经十分微弱,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在这里,老鬼退后着从床上滑到地上,将自己的身形隐蔽起来。模糊的身影从远处显现,皮鞋磕在地板上清脆响亮,全白的走廊形成了微小的回音。脚步声时远时近,不好判断对方到底在哪儿,老鬼用心去细听分辨,那声音却戛然而止。伸手将厌辻压了压,老鬼探出头,见到紧贴玻璃站着的身影,呼吸一滞。那张精致得不似凡人的面孔带着笑,双眼却冷冷地注视着他。“你也在这里啊。”老鬼一阵毛骨悚然,抱紧手里的黑蛇,把头缩了回去。“你在看白蛇传?”重九的声音很轻,听在耳中有种虚无缥缈之感,透着一股诡异。老鬼捂住耳朵,不听不说不冒头。前些日子无端被秦霄蜀袭击,虽然没赶尽杀绝,但还是令他警觉。他很清楚,重九之前一直没有动手,是还在等时机,真正动起手来,他没有逃跑的机会。现在还能和他说话,看来今天不是来找他的。外面的重九还在说着话:“我倒是看过这个故事,故事里的蛇在最后被压在塔下,独留那人苦度余生。是个生离死别的结局呢。”老鬼捂耳朵的手收得更紧,但那声音直往耳朵里钻,忍不住眉间露出厌烦的情绪。他察觉到厌辻躁动,立刻伸手将它抱住,死死压在怀里。重九的目光定在老鬼藏身的地方,像只是路过这里,毫无留恋地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老鬼迅速拿出手机,拨打出一个电话。重九这么晚来到这里,肯定有他的目的,就算狄斫抵抗不了,至少要让他知道这件事。狄斫接到老鬼的警报,立刻挣脱秦霄蜀的怀抱,穿上衣服就要出门。秦霄蜀跟着一同出门,比起让也行一个人在家里睡觉,他更担心狄斫,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留下也行了。对秦霄蜀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狄斫表示了谴责,但秦霄蜀只说了一句:“你师父带你的时候,天天晚上陪着你?”狄斫没法反驳,他想说每个人情况不同,秦霄蜀又提前堵住他的话:“也行要是那么没用,你能收他做徒弟?”狄斫识相地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秦霄蜀是担心他,有些时候确实无法两边顾全,否则,他又何必寄希望于秦霄蜀照顾也行呢?赶到老鬼所在的收容室,老鬼立刻给他指了个方向,狄斫顺着他的手看去,心中猛然一惊。那柄从原君策手中得到的刀……重九是去找楚衣了!狄斫快速向着楚衣所在的方位跑去,秦霄蜀紧随其后,目光不断扫视周围,面色说不上凝重,但也绝不轻松。楚衣所在的收容室没有任何异常,狄斫跑动的步伐慢下来,紧盯着站立在收容室正中的楚衣。她低垂着头,同以往一样,双手交叠盖在胸前,没有任何动作,如同雕塑。重九不在这里,那他会去哪儿呢?狄斫迷茫地回头看着秦霄蜀,因为跑动微微喘着气,秦霄蜀抬手将他的额发往旁边拨了拨,说道:“没事了就回去吧,虚惊一场总好过真碰上。”狄斫不是很确定,却感觉秦霄蜀在捏他的手。他眼神忽闪,点头道:“嗯,还是回去好了。”两人转身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返回,内心的戒备提高到极点,全神戒备。“你的剑,还给你。”鬼魅般的声音从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狄斫心一惊,迅速转身,重九手中握着那柄桃木剑,直直向他的胸口刺来,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即将要刺入胸口的桃木剑带着一股力道,狄斫几乎能感觉到剑风击中了他的身体,但那柄桃木剑方向偏转,与他擦身而过。只差毫厘,他就要被刺中了。手臂被人用力一扯,狄斫靠着秦霄蜀退后几步,秦霄蜀面色冷然,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当着我的面,妄想伤害他,杀了你!”重九眉头一皱,手中桃木剑脱手,落到了秦霄蜀扬起的手里。他暗自心惊,却仍站在原地。天谴已经将那两个家伙的身躯击溃,神魂经过多次轮回消磨,根本不足为惧。就算狄斫将那一魂从自己手中拿走,重九心里对秦霄蜀的力量有所估量,构不成威胁。桃木剑握入手心,一股灼热迅速蔓延开来,秦霄蜀手心一片滚烫,几乎能感觉到皮肉被炙烤。他没有松手,提剑向着重九攻去。被嵌入桃木剑中的残片尚有余威,虽然外形不如当年的那把剑,但聊胜于无。秦霄蜀的剑势快而迅猛,几息间就在重九身上留下数道伤口。在重九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秦霄蜀冷笑一声:“你怕是忘了,当初是谁将你逼入的绝境。就算是现在这样,杀不了你,也能揍你。”话音落下,重九果断头也不回地离开,秦霄蜀回头看狄斫,问道:“阿斫,你没事吧?”狄斫冲上来将那柄桃木剑从他手里夺下来,抓着他的手掌,果不其然,他的掌心被桃木剑烧灼得一片通红。见他脸色不好看,秦霄蜀察觉不妙,立刻说道:“这是你师父为你做的桃木剑,现在它回到你手里了,我帮你拿回来了。” 第279章 所谓地仙,在《钟吕传道集》中有所释义。地仙者,天地之半,神仙之才。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不可见功,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者也。狄斫倒着水,目光却一直往客厅里看。司阙与乌丘居士被迎入门中,亲舅舅抱着手臂在边上站着,乌丘居士倒是陪也行玩起拼图来。秦霄蜀拍拍狄斫肩膀,说道:“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好了。”狄斫有些犹豫,总觉得不太礼貌,但他确实想知道怎么回事。端着茶水回到客厅,狄斫看向司阙:“你们在地府,发生了什么?”乌丘居士闻声向他望来,司阙没那么客气,木着脸道:“轮转王说他救了只小猫,是大功德一件。”“救一只猫能有那么好的福报?”狄斫显然不太相信。司阙鼻腔里冒出一个气音,皮笑肉不笑:“他十世修佛,九世高僧,功德无量。偏偏这一世还了俗,这一世本该去往西方极乐金身成佛,现在只能做个地仙,这样的好福报我可不要。”秦霄蜀沉思片刻,摸着下巴:“很明显,都不是一个体系吧。”司阙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那边嫌弃不肯收,他已经还了俗,又是在我们这里出的事,上边勉为其难给他个地仙当当。没有地位,糊弄人的名头罢了。”狄斫恍然大悟,看乌丘居士的眼神带了些许探究。当初老鬼听闻乌丘居士是佛子,说到他所见过的佛子皆难以成佛,乌丘居士也难说。现在一语成谶,真给他说中了。他不再掩饰,直截了当问道:“居士,你到底为何还俗?我看居士在家中亦是诵经念佛,何必多此一举?”不仅是还俗的问题,乌丘居士第一世怎么会出现在那片深山里?乌丘居士放下手中那块拼图,细碎星子遍布的星空拼凑出大半,他垂眸注视,淡淡道:“诵经是不负我佛,还俗是不违我心,并不冲突。”“为什么?”狄斫问道。“不为什么。”乌丘居士坦然回答。秦霄蜀撑着下颌,突然开口:“乌丘居士,其实是无求吧。”无所求,念佛不为成佛,助人也别无所图。这还了俗的和尚从不在俗世中,秦霄蜀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却又好像能明白他为什么会做那些事情。听到秦霄蜀这么说,狄斫心中豁然,询问缘由似乎没有意义,或许连乌丘居士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那样做,只是在当下遵从了心中指引,做出了当下的选择。狄斫叹息道:“居士应当成佛。”乌丘居士笑了笑,摇头道:“我自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成不了佛。我生逢乱世,应在五浊之世普度苍生,却于山中迷失。那时已经注定,我无法成佛。”在三生石中出现的画面,是他穿过山野,准备前往战乱之地,想要以佛法度天下人。只是在山中迷失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意志。度不了天下人,只度那一个,也是度。最终他却谁都没有度成。杀他的武者罪孽深重,杀足九百九十九人,本该得到救赎解脱,却在应错阳差之下,乌丘居士成了被杀的第一千人。此后武者的魂魄永陷杀戮,每一世都会前来杀死乌丘居士,这是早已种下的因果。“师兄总说他悟性不如我,”乌丘居士笑道,“我却知道,他那颗纯粹之心,是我远不能及的。”大人们说着话,也行高高举起手臂:“我有个问题。”乌丘居士和善地说道:“你有什么问题?”“捂着芝士是什么?”也行眨巴眨巴眼,他们说的有些话根本听不懂。这是乌丘居士的老本行,他十分乐于给也行阐述什么是“五浊”,什么是“业”。罪业形成五浊恶世,五浊恶世中遭受苦难、彼此伤害的世人又不断造业。战乱时期便会形成五浊恶世,乌丘居士遭逢乱世,却未能尽佛子的职责,这是他永世无法弥补的遗憾。“对了,这件事有同渡恶法师说过吗?”狄斫问道。“尚未对师兄说明。”乌丘居士摇摇头,习惯性双手合十,“心中惭愧,无颜面对师兄。”秦霄蜀拍板:“那更应该立刻告诉渡恶法师了,赶紧让他来把你接走。”“对了。我让司先生带我来这里,是有要事的。”乌丘居士想起还有要事,正色道,“是与那位施主有关的。”五浊恶世的源头无法追溯,是众生的恶业所造成的。那时的战乱杀戮,并不是因为邪神的到来才会发生。招来邪神的恶业,才是应当铲除的根源。黑暗的废墟里,楚衣站在角落,目光凝在不远处的那人身上。她心中有所预感,却没有得到确认,一时间不敢说话。“我的眼睛在你手中,现在,可以将它交还给我了。”重九伸出手。他只是平和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但楚衣却看出他眼中的不屑与轻慢。这个人将眼前的一切视为不值得入眼的,他的注视不是给她的,而是为了那只眼睛。他的眼睛?什么意思?楚衣交叠的双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她皱着眉,索性打开手,试图将他吞噬。但出乎她的意料,眼睛的能力对这个人不起作用。心中的慌乱惊惧在眼睛从她手中脱出,直直飞到那人手中时达到顶峰。楚衣快速后退,内心巨大的危机感驱使她逃离。背后无形的屏障阻碍了她,她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强大到不可估测的人,渐渐地,她滑坐在地,恐惧淡去,整个人木然下来。重九察觉到她的变化,嘴角微翘:“放弃抵抗了吗?”他根本没有想要得到对方的回答,自顾自说道,“你将我召唤而来,既然我给出回应,那我就要遵从我们的契约,履行诺言实现你的祈祷。”楚衣慢慢抬眼,看着他的双眼含着震惊。原来是这样,那只被视为神物的眼睛,是他的,原来是这样。“可我不知道,你的仇人明明都已经死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愿望还没有实现。”重九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那张精致到不似常人的面孔带着笑,却看不出任何感情,“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她想要什么?楚衣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人,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要怎么做。第172章 试验品乌丘居士所要向狄斫说明的事情,其实与狄斫对原君策的一些困惑有关。 第281章 狄斫的心情沉了下去,是了,他们所要面对的不止是重九,现在还有一个楚衣。第173章 醒悟戴玉玉带着哭腔,听声音似乎是抽纸巾擤了把鼻涕,磕磕巴巴地道:“我好担心她,她胆子那么小,声音稍微大点都会被吓到。楚衣那么凶,她现在一个人一定很害怕。”越是这样想,戴玉玉越是临近崩溃的边缘,呜哇一声哭出来:“要是楚衣一点人性都没有,真下手了,泽兰她可怎么办啊!”狄斫好声气地安慰:“你冷静一点,这是泽兰自己做出的选择,你要相信她。”电话那头的哭声小了点,又小声擤了擤鼻子,沉默片刻,戴玉玉抽噎着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她?”“你不是在泽兰身上留下了印记,时机到了,她会给你信号的。”狄斫柔声说道。戴玉玉闷闷嗯了一声,约定好在办公室相见,便挂了电话。“怎么样了?”秦霄蜀就听见他在安慰人了,那样体贴温柔的姿态居然是对别人的。虽然心里有些酸,但他拎得清,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事情还在我们掌控范围之内,是楚衣带走了泽兰。”狄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事情正在按他们的设想进行,成败与否,就在这个关键点。从那柄施咒所用的刀被找到时起,尚未妥善处置的楚衣与泽兰,就一直被狄斫视为可疑对象。他一直留心她们的动向,泽兰在戴玉玉的看管下,一如既往十分正常。而楚衣,她的问题则一直明显存在,并且看起来无从下手解决。秦霄蜀给他的建议是,在找不到突破口的时候,该做的是观察与等待。敌动我不动,我方养精蓄锐,而敌方做得越多,暴露出的问题越多,用心观察一定可以找到破绽。随机应变,总好过没头苍蝇似的盲目出击。听到这番话,原君策对他刮目相看:“想不到你还懂兵法,孙子就是这么干的。”秦霄蜀撸起袖子准备把他扔出去,狄斫象征性拦了拦,心里却想着秦霄蜀的话,的确是这么个理。找到戴玉玉简略说清现状,她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看好泽兰,狄斫相信她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便没有插手,只是暗中多加注意。再到不久前,重九将楚衣带走,狄斫判断接下来与他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是原君策与泽兰一人一鬼。他再次找到戴玉玉,直接与泽兰说明,她有权知道自己面临的处境。那胆小羞怯的小公主,听闻危及自身,恐怕是会陷入极度恐慌的。狄斫想要照顾她的情绪,只是那样的事情,如何委婉也改变不了危机降临的核心,聪慧的泽兰怎么可能不懂。但泽兰的表现却与他设想不同,她只是表现出少许惊讶,随即沉寂下来,目光直愣愣落在空旷处,仿佛透过那片空旷在看什么。“我是应该去见她的。”“什么?”戴玉玉有些没听清。她一个旁观者比泽兰本人更投入,狄斫说那些话的时候,整个心全程都是吊在胸口,落不到实处。“我和楚衣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我们……”泽兰停顿下来,面上闪过一瞬茫然,“我们在一起几千年,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不能再逃避了。”“泽兰你傻了,那个女人会害你的!”戴玉玉不敢相信她说出这样的话,转脸对狄斫说道,“咱们可不要听她的,她受了刺激,说的是些傻话。”狄斫对戴玉玉笑笑,将视线放回泽兰身上:“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的选择我会尊重,但我不想出现无谓的牺牲。特别是,你出了事,我们也息息相关。”泽兰低垂着头,纤细的后颈与瘦弱的肩背柔弱无力,那模样天生惹人怜爱。“楚衣并不怨恨你们,她怨恨的是我。我只是觉得……应该做个了断了。”泽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从来没有面对过,逃到了现在。保护我的父亲,明昭将军,他们都竭尽所能保护我,最终他们每一个人都离我而去。而我,还在无止境地逃着。”她柔软的目光落在戴玉玉身上:“玉玉也在保护我,我所遇到的人,都对我太好。我已经接受了太多人的付出,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没有为任何人做过什么,这个醒悟来得太晚了。”当年楚衣给她选择,是希望她能做出牺牲,换取他人的存活吧。但她的答案让楚衣失望,也让她的怨恨加深。戴玉玉不解地试图让她再想想,泽兰摇摇头,坚定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你们相信我,让我来面对楚衣。”狄斫收回思绪,伸手搭在秦霄蜀的手背上:“这把剑能用,那我们就不用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了。”秦霄蜀向下瞟了眼,淡定点头,靠近狄斫耳边:“听从你的调遣,我可以做你手中的剑。”原君策眉稍微微一抽,很快平复,这位倒是一点都不含蓄。战术看向窗外,他给狄斫留点面子,可以假装听不见。狄斫没有看向别处,摇摇头,正面给予回应:“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剑,我想与你并肩,做能彼此交付后背的战友。”少有的直抒心意,听在耳中无比悦耳。秦霄蜀笑容扩大,他的阿斫要么不说,说起这些话来总是如此直接大胆,他自愧不如。“接下来怎么做?”原君策战略假装看风景结束,回过头来那两位还在彼此深情对望,也行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他们都没发现,忍不住出声打断。“既然拿回主动权,那当然是准备反击。”秦霄蜀满脸理所当然。上下扫视原君策,对方坦然大方地任由打量,秦霄蜀笑了声:“你也要做好准备。”做好什么准备?原君策皱着眉,不太能理解秦霄蜀什么意思。是说他也要参与反击?可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他总觉得那句话的含义不可能这么简单。秦霄蜀神秘一笑,叫了声也行,跟狄斫一起出了门。他们需要找凌槊多准备几把复制品,顺便将正品残片拿回来。原君策挑挑眉,跟了上去。第174章 遗恨“人若是死了,会怎么样呢?”“我怎么会知道,只有死人才知道。”“我会死吗?”“所有人都会死。” 第283章 张三鳣想到那眼睛的厉害之处,扫了一眼便开始点名:“玉玉,高陵,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戴玉玉连忙道:“我担心泽兰,我也想去。”“玉玉,听话。”张三鳣严肃地说道。戴玉玉委屈地抿着唇,不再说话。高陵识趣地不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去,在戴玉玉后背轻拍,算是安慰。也行立刻跑到戴玉玉身边,表示自己也会留在这里,希望玉玉姐姐能陪着他,戴玉玉这才稍微能接受了点。狄斫看向秦霄蜀:“霄蜀,你能找到他吗?”秦霄蜀撑着下巴,点点头:“我试试。”他对除狄斫相关以外的事情,向来没什么危机感,就算现在也是。之前从没有主动去找过重九,但应该不成问题。感觉到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乌丘居士笑着道:“我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确定好人员,狄斫接过张三鳣递来的三柄剑,其中两把分别放到秦霄蜀和张一味手中,自己拿着一把。“这三把剑外形一致,其中两把嵌入了频率模拟器,剩下一把嵌入的是真正的残片。接下来,就看我们的配合了。”狄斫话音落下,张一味已经跃跃欲试,满口答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又将视线移回秦霄蜀身上,秦霄蜀笑着握紧他的手:“当然,我们一定是配合最好的。我的,战友。”第175章 终结“玉玉,玉玉。”轻盈细弱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戴玉玉正低头整理黄干事的小零食,听到声音侧头看去,泽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戴玉玉露出惊喜的笑容,放下手里的东西:“你回来啦!”泽兰微垂头,笑容腼腆,静静听戴玉玉说着她的担忧。待她停下,抬手将手腕上的珍珠翡翠珠串取下来,放到戴玉玉手心里,轻轻道:“我要走了,特意来和你道别。”戴玉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你要到哪里去?你一个人,不是,你一个鬼能去哪里?”在她看来,泽兰胆小又没有顾全自己的手段,无人照料,是哪里也去不了的。泽兰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我,我本就是向往自由自在,如今再无牵挂。与你一别,我便可随风去,风到哪儿,我到哪儿。”“说什么胡话,”戴玉玉觉得她是在说笑,只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你和楚衣谈得怎么样,她没有为难你吧?”“我走了。”泽兰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虚无的身体飘然转过身去。戴玉玉诶了一声,伸手去拉她,却扑了个空。一眨眼,眼前的背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手里的手串还在,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未被手心捂热,刚才就像根本无人来过。低头盯着手里的手串,戴玉玉心中一阵难受,鼻尖微酸,默默将手串紧紧抓在手心里。峡市是个老旧的城市,用戴玉玉的话来说,就是三十六线小地方,比十八线还要往后挪一截。老旧城市最不差的就是老城区,房屋没有超过十层的,不少二三层的旧楼聚集成片,起码有三四十年的历史。老城区的小巷四通八达,首尾各自连接,像是小迷宫。初次来这里的生人很难找到正确地址,是天然的隐蔽处。秦霄蜀带领狄斫循迹找到这个地方来,心里稍稍放心了些。虽然地势复杂,但张一味对这一片熟悉,狄斫方向感强,复杂地形反倒成了优势——至少在重九掏出他那双眼睛时,逃脱几率能增加许多。用力握了握牵在手心里的手,对方同样回以有力的回应。秦霄蜀认真道:“也行还在等我们回去。”狄斫微微侧头:“不对。”“什么不对?”秦霄蜀不自觉眉梢微挑。狄斫身体微微前倾,将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是我与你还有余生要度过,任何人都不能阻碍。”秦霄蜀现在嫌另一只手上的剑碍事,他就想毫无障碍地紧紧抱住狄斫,肢体皮肉贴合才能觉得畅快。但狄斫很快松开他的手,和在边上装聋的张一味点头示意,迅速分散开。独自站在原地片刻,秦霄蜀刚准备抬脚离开,面色一整,迅速转身。“喵。”胖橘蹲在他们来的那条路上,张大嘴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来的。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清澈单纯,它只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猫咪。秦霄蜀微抬下颌,看着黄干事露出一个浅笑。一群乌鸦从旧城区的某个角落飞起,它们口中哇哇叫着,扇动翅膀的声音在寂落黄昏中分外清晰。黑色身影在发红的天幕中如同剪影,向着另一个阴暗角落飞去。重九收回视线,双眼淡漠,看向前方。小巷最前方站立着一个身着道袍的身影,明黄道袍在风中轻舞,颇有些高人风范。重九眯眼细看,笑了笑:“张一味。”正儿八经套上传统道袍的张一味右手执剑,左手并做剑指,面容肃穆双眼如炬,摆出了要与重九来一场殊死搏斗的架势。实际上张一味心里有些发虚,他真没想到自己会先碰上重九,他压根就没做好付出自己这个大代价的觉悟,怎么就给他撞上了!重九的脚步挪动,张一味浑身一震紧绷,好在他只是转过来一点。背后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张一味一阵别扭,心中想着,这种情况下,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地擦擦手汗?手里握着剑真麻烦,都不能擦汗……等等,他手里有剑。张一味心定了些许,重九赤手空拳,他手里是有剑的。并且这柄剑还是改造过,能够让重九忌惮的。张一味一下勇气爆发,扬起手中的剑,大喝一声:“受死吧,看招!”重九眉心一拧,半步不退让,伸出手来,掌心里放着一颗圆圆的眼珠。张一味脚步急刹,一个干脆利落的原地转身:“快跑快跑!”这个家伙……重九要追的脚步被突然出现近在咫尺的危机感截断,他凭借本能闪身躲避,剑锋擦着他的肩膀划下。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身影逐渐在视野中展露,那张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眼中是和他一样的冰冷无情。吞噬人的眼睛对秦霄蜀是没有用的,重九完全放弃这一方法,视线落在秦霄蜀的手上。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剑,与刚才张一味手中的一模一样。重九眼中透出深思:“两把剑……” 第285章 “他强便吞噬你,现在你强他弱,被吞噬掉的就是他。”秦霄蜀语气平淡,像是在闲叙家常。原君策犹豫着,重九抬头冷冷看着他:“你敢吗?”伸出的手没有颤抖,却好像失去知觉,机械得不像是自己的。原君策的手搭在了重九的肩膀上,他还未有任何动作,心中的纠结没有减弱半分。就在此时,刺眼的白色光芒自他和重九的身体散发出来,强烈的白光之下,几乎要将两个身形融到一起。就连秦霄蜀的身体也泛出了微弱的光,狄斫忍不住抓紧他的手,秦霄蜀顺势与狄斫的手十指相扣,看起来并不担心。一股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全力托举着他们,身体产生了虚浮缥缈之感,似乎双脚即将离地,能轻易腾空而起。与重九的欣喜不同,原君策对那股脚不能着地的感觉发自内心抵触。但他无力抵抗,只能任由那股力量包裹全身,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这样的怪异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那种感觉好像消失了,但原君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那股力量消失,还是他已经适应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重九崩溃地喊出声来,原君策睁眼看着四周,他们还留在原地,不禁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脚踏实地的感觉太好了。狄斫紧张抓着秦霄蜀的手渐渐放松,和原君策同时放松下来。秦霄蜀安抚地捏捏狄斫的手,朗声道:“唯一的机会已经错过,你永远也回不去了。”他刚才感应到连接两界的通道短暂打开,但这里没有任何一个有资格回到那个世界,重九的神魂尚未与身体融合,更是半点可能都没有。“刚才那是?”狄斫犹疑问道。秦霄蜀侧脸注视他,轻声说道:“恐怕,是楚衣与泽兰。”狄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楚衣终于决定放下,终结这一切。重九喃喃着:“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原君策松开抓着他的手,说道:“我不想吞噬你。这原本是你的身体没错,但我已经诞生,便不会放弃。这是我生来就有的私心,只是我不会因为这私心而让你消失。”“你是想说,你比我高尚?”重九瞥向他,嘴角带着冷笑。“不,我是说,你与我一样低下丑恶,有这世间最俗的私欲,与这凡尘俗世之人别无二致。这样的你或我,都不配到另一个世界。”原君策心情平复下来,再看重九已经不再有波澜。与凡尘俗世之人别无二致……他已经,不能再回去了。重九眼中的光芒几乎要熄灭,垂下头颓然落败。彻底结束了。“施主,”乌丘居士静默旁观了一切,走上前来,眼中的悲天悯人从不曾散去,轻叹一声,“放下这一切,进入轮回吧。”重九怔怔望着他,乌丘居士取出口袋中从师兄手里拿回的佛骨舍利,合在掌心。柔和的光自闭合的手掌中流泻而出,暖意包裹着重九,与刚才那股力量截然不同。全程重九不曾反抗,默然接受了这一切。地府接引的鬼差已经到了,狄斫将钉着重九的那柄剑抽出,鬼差便上前带着重九消失在原地。另一个自己去往转世轮回,原君策注视方才重九站的地方,心中有些唏嘘,却又觉得这一切皆有因果,没什么好感慨的。最大的威胁消失,此后,他可以放心过自己的日子,也算是件好事。这些鬼差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要是情况不对,估计早跑了。秦霄蜀有些厌弃,向着狄斫抱怨:“轮转王干脆改名叫捡漏王算了。”狄斫思索片刻,点点头,他说得有道理。乌丘居士身上的佛光还未消失,竟然有种越来越盛的错觉。狄斫惊讶地看着他:“大师你!”乌丘居士的惊讶转瞬即逝,他双手合十一礼,淡然一笑:“阿弥陀佛,我已功德圆满了。”第176章 尾声乌丘居士浑身散发着五彩佛光,整个人像块行走的led灯牌,还是五彩加强版。秦霄蜀牵着狄斫往回走,狄斫注意力被那些光吸引,不时往那边看。他停下脚步:“大师,既然你已经成佛了,该去西天你就去吧,还是需要我送送你?”乌丘居士笑容可掬,双手合十:“施主不必着急,时间到了,我自然会离开。”他顿了顿,指着旁边的原君策道,“再说又不止我一个人在,我们一同来的不是还有其他两位吗。”原君策左右看了眼:“谁?好像,是还有一个人来着。”还有谁也跟来了,怎么一下想不起了?狄斫一惊:“张一味!”“啊,他啊。”秦霄蜀点点头,“他被重九的眼睛吞掉了,现在应该已经一起到地府了。”“怎么不早说?”狄斫稍微放心了一点,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张一味是来帮忙的,本就是连累他落入危险境地,竟然还忘了他的存在,实在不应该。这样的话倒是不用担心别的,依轮转王的品性,那双眼睛最后一定会落到他手里,成为他的库藏,请司阙帮忙将张一味带回来就好。只是眼中的时间与外界并不对等,怕是要辛苦张一味了。秦霄蜀摊开手:“你在我身边,我便眼中只有你,分不出半分给别人。”“阿弥陀佛。”乌丘居士上前一步,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行。原君策喊了声大师等等他,也跟着往前面去了。简直听不下去。狄斫摸了摸鼻尖,只是笑了笑,任由秦霄蜀拉着迈开步子。落后一步回到办公室,狄斫却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也行的哭声,脸色骤变,加快步伐。推开门,也行正和戴玉玉两人抱头痛哭,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见到狄斫回来,也行哭喊着师父扑进狄斫怀里,抽噎着说不出整话来。“怎么了?”秦霄蜀皱着眉,迅速将周围扫视一遍,确认没有危机存在。 第287章 她话还未说完,身体摆动撞掉了手里的笔,“啪嗒”一声响。秦霄蜀弯腰将笔捡起来,老板娘连忙伸手来接,碰触到他冰冷的手,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手好凉啊。”“天太冷的缘故吧。”秦霄蜀视线投向她身后那堵墙。墙上的照片很老旧了,却仍然可以一眼看出来,那是秦教授带领他们来这里时拍的群体照。墙的右上角有一个壁龛,里面供着一尊神像,往外延伸出来的平台上摆着香炉与电子蜡烛。还有一只花瓶,竖着一枝盛放的桃花枝。已是寒冬腊月,桃花竟然维持着绽放极盛的模样。老板娘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耽误了人家时间,飞快拿起笔接着登记:“我们这里有暖气有热水,到房间里就暖和了。”将房卡和押金条交到秦霄蜀手中,老板娘瞥见又有人走了进来,惊喜地叫了声:“阿斫!你回来了!”狄斫和她寒暄几句,秦霄蜀拎好行李招呼一声,狄斫便摆摆手跟他一同上了电梯。老板娘见他们俩熟络地走在一起,惊得控制不住表情。“娇娇,”后院的门里走出一个男人,站到老板娘身边,衬得老板娘娇小玲珑,他忧心地看着妻子,“你怎么一脸见了鬼的样子?”老板娘瞪大双眼,柔弱地靠在丈夫怀里。可不是嘛。睡到半夜,一股阴气从门缝外往里渗,秦霄蜀本想不理会,敏锐的狄斫已经醒了过来。黑暗中,墙角慢慢显现一个白色的身影,似乎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秦霄蜀刚想将它驱逐,却被狄斫阻拦。“阴和?”狄斫讶异地看着阴和公主——那位山中大墓的小主人。阴和公主满脸怨气:“阿斫,你回来怎么不来看我?”狄斫刚要解释,秦霄蜀先一步说道:“他一路上颠簸,不休息休息就上山,身体不会累坏吗?你根本没有为他想过,你只想着你自己。”阴和公主:“……你是什么人?”秦霄蜀扬扬下巴,揽住狄斫的手收紧:“阿斫在外面工作,都是住在我家里的。”阴和公主小脸一皱,女孩尖细的声音有些暴躁:“那又怎样?阿斫又不是买不起房子,我可以给他很多值钱的东西!”她像是被秦霄蜀刺激到了,大声喊道:“等我投胎去了,我的陪葬品都是阿斫的!”狄斫抓到了重点:“阴和,你能投胎了?”阴和公主面对狄斫收敛了些,点头道:“不久前,有鬼差来通知我,说我可以投胎了。但我想等你回来,和你亲口说一声。”她面上带着笑,狄斫注视片刻,笑容柔和:“是个好消息,愿你来世顺遂。”阴和公主走上前,轻轻抱了抱狄斫:“阿斫你要幸福呀。”那时在她的墓里,没能保护狄斫是她一直以来的愧疚,现在见到狄斫重新开始了生活,她也能安心了。阴和公主没有多做停留,她怕再留下去,更为舍不得。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狄斫重新躺下,心中默默感慨。秦霄蜀躺在被子外,静静抱着他和也行。“阿斫。”“嗯?”狄斫从思绪中脱离,抬眼看他,虽然没开灯的房间里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也行这都没醒,果然是小猪。”秦霄蜀用无比正经的语气说道。第二天一早,狄斫和秦霄蜀带也行上街去买些生活必需品。路过一间照相馆,秦霄蜀突然停下了脚步。狄斫随之停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愣片刻,下意识笑了笑。镇上唯一的照相馆就是这里,老板会征求一些顾客的同意,将他觉得拍得好的照片放在橱窗里。秦霄蜀在看的,正是狄斫和师父、师弟,还有那位付先生一起拍的合照。“眼真尖。”狄斫笑着道,目光落在秦霄蜀和踮脚张望的也行身上,伸手推门,“既然来了,我们也拍一张吧。”秦霄蜀试图控制面部表情,但嘴角根本压不住。老板重拍好几次才勉强有能看的,看着秦霄蜀直摇头叹气,但秦霄蜀脸皮厚,并不在乎。老板说三个小时后来取,狄斫他们便接着去采买。也行在边上帮不上忙,他俩买东西干脆,差不多到取照片的时间,东西也买好了。取了照片回旅店拿行李,三人就直接上了山。秦霄蜀不会觉得累,狄斫也不全将东西让他拿着,自己拿了一半。走到半山腰,秦霄蜀身上的行李又多了一件——也行实在累得够呛,嚷嚷着再走下去就要改名叫不行了。回到大宅收拾也只能是两个大人的事,好在还有个听使唤的蛮阿,在彻底天黑前搞定了一切。秦霄蜀让狄斫带也行先洗漱,自己整理着房间。等狄斫带着也行回来,秦霄蜀再自己出去做简单清理。在铺好的新床铺上躺下,也行沾床就睡着了。狄斫抬眼便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物件——两个相框摆在了一起,一个稍旧些,另一个则是全新的。一张是他和师父他们的合照,一张是他和徒弟还有秦霄蜀的合照。照片里,他的笑容似乎没变,细看,却能看出新合照中的自己,眼中带着光。狄斫怔愣地看了很久,秦霄蜀从外面端了一杯水进来,他回过神,接过那杯水。“霄蜀。”狄斫叫了声秦霄蜀的名字,他眉梢微挑看过来,狄斫向前在他额心亲了亲,“谢谢你。”“说错话了吧?”秦霄蜀严肃地眉毛往下压,“难道不是我爱你吗?”狄斫笑出声,点头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