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 第1章:中举 秋风萧瑟,黄叶纷落在一篱笆院里,一面色枯黄的消瘦男子,捏着扫帚,不时抬头看向门外。 “范大娘在家吗?” 说话间,从门外走进一背着手的老汉,见了男子笑了:“哟,秀才老爷在扫院子呢,老朽打搅了。” 男子见了老汉,面色不自然地直起身子,木讷的应了句:“二大爷,您怎么来了。” “嘿,我来什么事你不知道,甭跟你说,你娘呢?” “娘去河边洗衣服去了,就回的。” 老汉倒也不客气,自顾里往里走,端了一茶壶就出来,坐在院子石墩上。 不多时,一老太捧着木盆进来,见了老汉,眉头皱起也不说话,把木盆放地上,晾起了衣服。 “我说大妹子,不兴许你这么待人的,我这一大活人坐这半天了,你就不说句话?” “哎呦,我这老眼昏花的,原来是二大爷,我还以为昨晚放这的干柴,愣是没把你认出来,你瞧我这,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老太这才发现一人似的,满是诧异,一拍大腿:“瞧你这怎么喝上冷茶了,范羽还不去给你二大爷烧壶热水来。” “别了,我今儿来也不是为喝你这粗茶,咱们谈谈正事,前些日子说的,我女儿和你儿子的婚事,我找了东坡观的瞎半仙算过日子,下个月初一正适合婚嫁,这不就赶紧过来跟你商量商量。” “哦,这事啊,瞧我这记性,对了范羽,上次你是怎么跟娘说的来着。” 范羽满脸涨红,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娘,我不娶瘸子。” 这话一出,老汉不乐意了,猛地把茶壶一放,口水喷出:“好你个范傻子,我女儿怎么了?要不是看你一秀才,你当老子乐意啊,咱别废话,你把欠的银子还了,我也高攀不了你这高门大户。” “我,我……” “你什么你,还钱……童叟无欺,三两雪花银,这是你前些日子去安庆府考举借的,借条我也带来了,也不要你利息,本金还了就行。” 老太眉头一竖,抢过扫帚就打范羽:“你这混账东西,怎么跟你二大爷说好的,不娶就不娶,说人家女儿是瘸子干什么?她瘸干你何事,要你多嘴,还不快给二大爷赔个不是。” “得得,你娘俩别给我在这演戏,当我老糊涂是不?” 老汉使劲摆手,又指着范羽骂道:“就你这样,还想考举人,都考了七八次,屡次不中,人都近四十了,你这要能中举,我把脑袋搬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老太不干了,把扫帚一杵:“二毛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我家范羽就不能中举?七八次不中怎么了,人考了十几次,六七十岁中举的也有。” 这时,外面突然‘噼里啪啦’一阵响,接着就是鸣鼓打锣,几个穿戴红花的衙役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皇榜:“谁是范羽?” 几人一愣,半天无人应。 几个衙役郁闷,左右打量,再次喊道:“这里可是范羽,范老爷家?” 老太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见这阵仗,再加上外面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街坊,一时间说话有些不利索:“是,是,这里是范羽家,您几位是?” “是就行。” 衙役面色一变,笑容洋溢,抬头挺胸高声鸣唱道:“恭喜范羽范老爷,本次秋闱,名列三十二名。” 场面刹那静了下来,一个个目瞪口呆,好似活在梦里,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穷乡僻壤,烂尾小巷也能出举人? 老太倒退几步,又快步过去,一把抓住衙役衣服:“我儿中了?” “中了,中了,恭喜老夫人,范羽范老爷中了。” 老太哆嗦着手,双目含泪,转身对范羽道:“儿,你听见了么?” 范羽面目时而煞白,时而涨红,嘴里嘟囔着:“我中了,我中举人了,我中举人了。” 旋即走了几步,接着头昏目眩,猛然往地上一扎,晕死过去。 …… 范羽再次醒来,映入眼眶的是一张憔悴的脸,嘴里不自禁的喊:“娘。” “诶,醒了就好,你可把娘吓死了。” 老太抹着泪珠子,既激动又后怕,捏着范羽的手不放开,却又担心他身体:“儿,你可还好,有哪里感觉不舒服么?” 范羽茫然,抬眼四顾,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屋外还有人好奇地探头探脑。 “这,这是哪?” “你看娘,把这事给忘了,街坊邻居听说你中举了,都给你祝贺来了。” 范羽双目无神:“中举?” 我这是穿越了? 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脑海传来,双眼出现重重幻觉,既熟悉又陌生。 时而高楼大厦,铁鸟高飞;时而古风古色,粗茶淡饭,这两种记忆混合在一起,产生的巨大反差,直叫人呕吐。 很自然的,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一年后。 范羽终于从重重幻觉中找回自我,接受了穿越的事实,而这个身份中举,给他带来的,更多的是生活上的变化。 他和他亲属家人,从此不用征避,田地也无需缴税,县里更是分发了三百亩良田,和一百两银子,县太爷听说他因为中举而傻,特地过来探望,又多给了五十两。 日子一下子好过了起来。 旧房子也在街坊的帮衬下翻新了,门槛加高了不少,用的是上好木材,就连家具也是全套的楠木,漆器与瓷器更有不少。 倒把陋居装点得不一般,让老太嘴巴就没合拢过,看哪里都觉得满意。 而心理上,却始终不得融入。 这晚,范羽躺在床上,闭目入定,脑中流转着一篇经文,名曰‘黄庭’,此经文从他醒来,就存在脑海中,深刻清晰,忍不住就暗自念诵。 初始无甚惊奇,时间久了,却感觉神异,虽无其他变化,但精神却越发饱满,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健壮,就连本来枯黄苍白的头发,也逐渐变黑,皮肤紧凑细腻起来。 最是不可思议的是,无法口中出声,更无法写在纸张上,一旦落笔,立即化为一团乌黑,不成字形。 如此这般,尝试过多次,最后也就不再纠结,只把它当作一种消遣,夜半无人时,默默念诵。 第2章:亲朋 松滋县是上等县,地处江南以北,水脉交错,交通发达,自古是商业重镇,又紧靠安庆府,无甚匪类,虽不富,倒也无饿殍。 城外有一条大河,名曰渠水河,宽数十丈,深三丈有余,上游分支居多,不成体系,下游百脉汇川驶入黄河,无法成为一条商业水道。 虽是如此,但也是两岸数万百姓的生命之源,浇灌良田,吃水用度都在此中。 到了春季,河水上涨的时候,更有无数渔民撑船而出,撒下大网,收获满载大鱼。 此时正是夏季,河面上也无船只,岸边河草有气无力,树上的知了‘咿呀咿呀’的叫个不停。 范羽靠在树干上,眯着眼睛打着盹,一根竹竿放在膝盖上,另一头甩得老远。 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勾。 他也不图几条鱼,就为了打发时间,实在是怕了母亲,成日里督促他读书,要他考进士,这才偷得半日闲,躲到河边钓鱼。 ‘哗啦’一声破水声,听着就知道,旁边的老叟又有收获,也不睁眼,早就习以为常。 论钓鱼的本领,十个他也不如人家老叟一上午的收获,自己鱼篓里臭鱼烂虾几条,人家却满满一斗。 “嘿,这鱼可新奇,通体红润如玉,鱼目光泽透明,上了岸也是活蹦乱跳,劲头挺大的,可惜个头不大,不然能卖个好价钱。” 范羽睁开眼看去,果真是一条巴掌大的红色鲤鱼,鱼鳞如纹,细密泛光,正在老叟手里使劲蹦跶。 河里有鲤鱼他是知道,但这般纹彩的却罕见,觉得惊奇就直起身子瞧去。 “范老爷喜欢?” 老叟咧着黄牙,紧走几步,递了过来:“这鱼品相不错,老汉头一次见到,稀罕得很,您要是喜欢,拿去玩耍就是。” 范羽一笑,自钱袋里捏出一碎银:“我也不占你便宜,这二钱银子你拿着,够买下这条红鱼。” “您这,那老汉就多谢了范老爷了。” 老叟接过碎银,连连作揖,抬头看了下天,告辞道:“已到中午,老汉得回去吃饭,婆姨怕是等急了,就不打扰范老爷了。” 说着,收拾好渔具,再次告退后离去。 待老叟走后,范羽捧着红鱼,放在眼前打量,觉得惊奇,这鱼目好似人眼,流光溢彩,灵性泛泽,却透着一股悲伤。 “你这小家伙,谁让你贪吃的?这下可好,被人钓上岸来,要不是你范老爷我,怕是免不了一碗鱼汤,进了肚皮。” 范羽随手一丢,红鱼化作一条弧线,‘哗啦’一声落入水中:“去吧,去吧,再也不要贪吃了,下次可没这么好运。” 拍拍手,也起身收拾渔具,优哉游哉的就往城里去,一路上遇到不少乡人,话语中恭敬不失羡慕。 到了家里,没进院子,就见门口倚着一妇人,先是一愣,接着脑中蹦出妇人信息。 却是他大姐,早年出嫁到乡下,离着县城有数十里地,来往不便,见的次数也不多。 但在记忆里,大姐家也不富裕,自己读书的钱,他家就出了大半,虽屡次不中,也有怨言,奈何老母霸道,其丈夫又是一个没主见的,也就屡借不还。 远远的瞧见范羽,大姐三步做一步地奔来,一把夺过渔具:“哎呀,举人老爷怎能亲自拿东西,这我来,我来就行。” 范羽哭笑不得,任由她去:“大姐,您这次回来,可是有事?” 大姐双眼一瞪,刚要斥责,旋即又想到自家弟弟,如今是举人老爷,顿时泄了气,翻了翻白眼:“你中了举人,就不兴许你姐回家省亲,来沾沾你的光彩不成?” 范羽连连摆手:“范羽不敢,大姐莫要羞煞与我。” “晾你也不敢。” 大姐哼哼几句,旋即猛地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的回头:“不对啊,你之前可是木头一个,一棍子打不出几个屁来,今日怎地,脑袋活泛起来了?” 范羽顿时结语,无言以对,好在她也不多想,只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对着天磕头:“真是菩萨显灵,祖宗保佑啊,保佑范羽再中进士,光宗耀祖。” 进了院子,一壮实汉子出来,露出小心的笑容:“小叔,您回来了。” 这是大姐的丈夫,老实的一人,无甚本事,务农是一把好手,也有一身力气,平日里家里有什么重活需要帮衬,都会托人带去口信,来日就会过来。 不然凭着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自己和年迈的老母,如何能把家中操持的妥帖? 也不生疏,上去见礼:“却让姐夫想念,范羽有愧。” 这般倒把姐夫吓着了,紧张得手无足措,语无伦次的道:“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瞧你这点出息,前些日子不是你嚷嚷着要来看范羽么,怎地见了人,就说不上话了。” 大姐没好气的捶了下,直让姐夫涨红着脸,只嘿嘿傻笑,更让大姐气不打一出来,狠狠揪了下。 “舅。” 一个半大的小童,长得结实,发黑的皮肤说明没少跟着姐夫下田,性格也随着其父,木讷又老实。 但打心眼里,范羽是喜欢这小家伙的,记忆里一次,他生病在床,其家中田地需要收割,姐夫和姐都走不开,一小童背着十斤粮食走了几十里,到了天黑才到县城。 当时老母就落泪,抱着这小家伙心疼得不行。 都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这小童更格外乖巧,从不顽皮,孝顺让人放心。 范羽露出笑容,一把抱起他:“又长肉了,再过几年你舅就抱不动你了。” 小童露出憨笑:“舅,长大了我给你拉马车,娘说了,舅是举人老爷,要坐马车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呢。” 范羽大笑,捏了捏他脸蛋:“范哲啊范哲,马夫虽能时常坐车,可哪有坐在车厢里舒坦,舅送你读书,将来也考举人,好不好?” 小童咬着手指,摇摇头:“娘说了,我不是读书的种子,学好种田,将来就能娶上媳妇。“ “别听你娘的,听舅的,舅说你行你就行,走咱们吃饭去。“ 一旁的大姐,眼睛都快笑没了,和傻笑的姐夫对视一眼,眼中透着欣喜。 看样子,自家弟弟虽中举人,可并未嫌弃他们这些穷亲戚,将来算是有一个依靠了。 第3章:道人 夜晚,像往常一样,大姐跟着老母一起睡,姐夫摆张木板,在厅堂里入眠,至于范哲就跟着他。 月光如水,静而清冷。 朦胧里,听见外面敲门声,久不见停,如此反复终于把范羽吵醒,正纳闷为何姐夫在厅堂却不开门,把小范哲的脚小心挪开,披上衣服下了床。 出了房门,姐夫正睡得香甜,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也没能吵醒他,无奈地摇摇头,打开门出去。 到了大门前,寻声问:“门外何人?” 门外无人答应,透过门缝往外看,一红衣女子提着篮子,在月光下悄然而立。 范羽皱了皱眉头,打开大门,瞧这女子,生得秀美却不曾见过:“你是何人,深夜敲门所为何事?” 女子一见他,立显喜悦,跪地就拜:“红莲见过恩公。” “姑娘你……” 范羽吓了一跳,让出身子道:“姑娘怕是认错了,我不是你的恩公,快快请起。” 女子摇头,再拜道:“红莲不曾认错,正是恩公当面,今日晌午救命之恩,红莲不敢忘。” 晌午救命之恩? 范羽左右一回想,更深信她认错了人,苦笑道:“姑娘,你真认错人了,我今日晌午不曾救你,哪里是你什么恩公,姑娘你快快起来,莫要再跪着了。” 女子犹豫片刻,才道:“不敢隐瞒恩公,晌午恩公所救红鱼,正是红莲。” 范羽面色一变,一甩衣袖:“姑娘,休得胡言乱语,现已深夜你还是赶紧回去,免得家人着急,我就不送了。” 说着,就要关门送客。 “恩公,恩公且听红莲解释。” 女子着急,抵住门槛,抬头说道:“红莲本是渠水河中一小妖,平日里在河中牧渔戏耍,今日瞧着鱼饵,也不知犯了什么浑,耐不住好奇,竟咬勾而食,被拉取上岸,在那皓阳烈日之下,哪怕微有真力,也无法使出。 要不是恩公所救,此时红莲,怕不是入了他人口腹,魂飞烟灭万劫不复。” 范羽目瞪口呆,吞了吞口水,退了几步直勾勾的盯着女子:“你,你莫要再胡说……” “恩公你且看……” 女子手腕一转,一条由水滴组成的鱼儿,竟凭空而现,俏皮似的打了个摆,旋即在离地半丈处灵活游动,月光下若隐若现,十分神异。 “你,你,你是妖怪?” 范羽脑袋一片空白。 “恩公莫怕,红莲虽是妖,但不曾害过人,只在渠水河里自由自在,偶尔会作弄闲人,但却未曾有过杀心。” 好半响,范羽才定下心神,这还亏得这半年来,夜夜念诵‘黄庭’,在心神这一块,倒是稳固得很。 深深吸口气,方才问:“这世界,真有神仙妖怪?” 红莲摇摇头:“有无神仙红莲不知,自我诞生灵智,未曾见过其他妖类,更多的是偷听渔民书生聊天所知。” 范羽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那你可知,修炼之法?” 红莲咬着嘴唇:“红莲只会本能吞纳水精之气,却无修炼之法,叫恩公失望了。” 范羽叹了口气,略有些失望,忽地发现红莲还跪在地上,立即虚扶道:“姑娘快请起。” 接下来,也不知聊了多久,一声鸡鸣后,眼前一晃,范羽猛然惊醒,左右一看,却在自己房间里。 原来是一场梦。 县里热闹,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像水一般的车马,一辆接着一辆,几乎水泄不通。 小贩的叫卖声,店小二的传唱声,声声入耳,范羽一路闲逛,时而停步观看舞刀弄枪、耍猴顶罐的江湖艺人,又听那街边说书人讲古说今,有那街头小巷的趣事,也有神鬼异志让人惊叹。 “让让,劳驾让一下。” 正听得入神,就被推搡了踉跄,回头怒目而视,七八个短衣打扮的家仆气势汹汹,中间护着一管家模样的老者,最显目的是其旁边的道人。 一杆拂尘托手,长须过胸,宽松的道袍随着走动,显得飘飘欲仙,好似神仙人物。 好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 且听旁人说道:“陈家这次可下了血本,听说足足五十两雪花银,才把清风观显明道长请来作法……” 范羽接话:“这显明道长,又是何人?为何请他作法,需五十两之多。” 陈家他知道,松滋县乡绅之家,家资万贯,良田千顷,更有店铺数十,可谓大财主。 但这清风观,却第一次听说。 那人一瞧范羽打扮,顿时恭敬:“原来是举人老爷当面,小的口不遮拦,让老爷见笑了。” 范羽摇手轻笑:“你不必多礼,我且问你,这显明道长是什么人?” “老爷有所不知,这清风观本是城外一破落户,大半年前来了一道人,有大神通大法力,能降妖除魔,消灾解难,更听说寿过百余,还能日食半牛,健走如飞,名传县里。” 一百余岁?可真是长寿啊。 范羽心中惊讶又羡慕,难免有些其他心思,自己这具身体虽经过这段时间休养,但如今已然年近四十,走几步路来就气喘吁吁,能活到六七十就非常不错了。 于是心中一动,悄然跟了上去,不过一两里地,转了个弯人就不见踪迹。 忽地,两旁窜出几个身影,上来就擒拿,把范羽死死扣住动惮不得。 管家走出来,上下打量着范羽,眼中闪过惊诧,口中问道:“可是范羽范老爷当面?” 一听这话,几个小厮不敢放肆,赶紧松手,退到一旁。 范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作揖道:“正是范羽,陈管家认识我?” 管家笑:“范老爷中举,可给咱松滋县大涨脸面,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顿了顿,又道:“不知范老爷,一直跟着我等作甚?如不是显明道长发现及时,还当是尾随的小贼呢。” 范羽面皮一红,咳嗽几声,再次作揖道:“却没有其他心思,只听旁人传说,显明道长神通广大,这才动了心思,前来见一见。” 一旁不说话的显明道人,淡淡的道:“这位居士,莫要听闲人传言,老道不过是会些江湖把戏,不值一提,哪里有什么神通。” 说罢,一摆拂尘:“休要再跟着。” 眼看众人离去,范羽却不气馁,反而尊定了这道人,有大本事。 第4章:求师 一棵老树依在一面破墙上,蔓藤垂落而下,爬满整片墙壁,延伸得很远,缠在一面匾额上,几乎遮蔽了字体,但隐约可见‘清风观’三个刻得很深的字。 从墙角里蹦出一只虎皮猫,伸了伸身子,忽地警惕看向不远,接着一个跳跃爬上了树。 不多时,一面色略带枯黄的男子,杵着枯枝,一步三喘气地走来。 “显明道长,范羽前来打扰,还请见一面。” 范羽整理衣冠,拍了拍灰尘,上前抠门作揖,如此三遍还不见动静,也不气馁,就端坐在门口。 这些日子,几乎每隔两三天,就来清风观,一来求学,二来解惑。 求学则是想身体健康,寿长百年;解惑则是因为,那次梦见红鱼化作的女子,对仙道神秘感兴趣,更对自己如何魂落此界,大感疑惑,想弄个明白。 可惜显明道人,好似知道他的来意,初次前来吃了杯茶,话都没多说几句,就被轰出来,之后更是门都进不去,呼喊不能应。 一坐就是大半日,饿得前胸贴后背,口干舌燥满身汗臭,满心郁闷,想来今日又失望而归。 只好站起身,踉跄一个跟头,差点跌破脑袋,苦笑着也不言语,心中更加沮丧。 ‘吱吖’一声,大门打开,显明道长一脸惊讶:“范居士,你怎么还在这里?” 范羽赶紧作揖:“范羽见过道长。” 显明道人眉头紧锁,瞧着他狼狈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让开身子:“进来歇息一会,吃一杯茶吧。” 说着,自顾往里走。 范羽激动得脸涨红,深深作揖:“那范羽就打扰道长了。” 入门,一大鼎映入眼眶,里面插满了香火,青烟缭绕,香气扑鼻。 道观不大,左右三间,其中是神庭,居中高坐神像,其下摆放几个草蒲。 靠着墙壁,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桌子上面摆放着竹签和铜卦,还有一些经文典籍。 “范居士请坐。” 显明道人一摆衣袖,扫了下椅子,旋即请入座,又从旁边的炉子上,提着冒着热气的水壶,亲自给范羽斟茶。 范羽吞了吞口水,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冒着高温的水壶,久久不能语。 见此,显明道人轻笑:“居士不必惊讶,老道山野中人,手皮粗糙,耐热耐寒,倒也不怕这点温度。” 范羽越发恭敬,站起身作揖跪拜:“还请道长收我为徒,范羽愿侍奉您老左右,常伴明灯。” 显明道人面露震惊,连忙站起身,摆手道:“居士乃举人,是贵人,前程似锦,又有大好年华,哪能入老道门下,快快请起。” 范羽越发坚定,摇头道:“范羽如已年近四十,虽侥幸中举,可如今文思穷语,别说中进士,再叫我读书,也是读不进去的。” 自见了道长您神异,如思夜想如何投入门下,这才三番五次前来,如若道长不应,范羽长跪不起。” 显明道人急了:“你,居士啊,你这不是为难老道么?老道山野中人,餐风饮露,又喜常年行走,其中苦楚岂是那般容易?居士还是起来吧。” 范羽深深磕头:“道长,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只求您收下范羽。” 显明道长来回走动,扯了扯长须,闭目摇头:“你入道之心如此虔诚,老道也不再阻拦你,但咱们约法三章,你要是能做到,再谈拜师之事,如何?” 范羽惊喜,抬头就应:“别说三件,三十件也答应。” “第一件,老道暂且收你为记名弟子,先学医,再采药,为百姓看病,你可能做到?” “能。” “第二件,如若吃不得苦,也不可抱怨老道,在外也不许打着老道名号,不可告诉他人此中事情,你可愿意?” “愿意。” “至于第三件,你虽作老道记名弟子,但也不可忘却俗世父母亲人,要遵守孝道,赡养老人,更不可放下学业,你可同意?” “同意,同意。” 显明道人摇摇头,衣袖一摆,就把范羽扶起来:“也罢,如若这三件事你能做好,老道再收你为入门弟子。” 范羽再次跪下磕头:“弟子定能完成,还请师傅放心。” “好了,如今天色已晚,你且早些回去吧。” 显明道人摆了摆手:“你虽是记名弟子,但我门下规矩,你也得遵守。” “既入我门下,不得欺师灭祖,不得为非作歹,更不可助纣为虐,一旦发现,定不轻饶。” “弟子谨记,绝不犯错。” 接着说一些旁枝末节的话,旋即站起身,作揖告退。 …… 自这日起,范羽白日去道观,研习药经,又在显明道人的指点下,熟悉脉络和药材。 时光飞转,弹指半年。 如若把半年前的范羽和现今的范羽对比,就会发现形若两人,身体健壮了不少,面色更加红润,眼中神采熠熠,好不自信。 一身青灰长袍整洁干净,坐在一张破桌前,伸出几根手指搭在一位老汉手腕上,片刻后睁开,轻声道:“老人家无需担心,最近天气寒冷,不过是受了些凉,多注意保暖,不要吃喝生冷之物,多喝些热水就行。” 说着,执笔写了一副药单:“这是几味寻常草药,值不了几个钱,您可去药铺或者山上采集,合着煎上几碗,不出半月,保准您好转。” 老汉佝偻着身子,感激地站起身:“范先生真是活菩萨啊,老汉给您磕头了。” “老人家不必多礼,范羽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范羽拦住老汉,道:“时间也不早了,范羽明日再来,劳驾您出去说帮忙说一声,免得外面等急了。” “省得,范先生放心吧。” 送走了老汉,范羽这才吐了口气,扭动了下手腕,这一天忙下来,几乎水都没喝上几口。 他也早习惯了,自几个月前,显明道人就要他行走县里,专门去那偏远乡下,给穷苦人看病写方子,其中少不得自己采药。 一些常见的药并不贵,但穷苦人家,宁愿用身子去抗,也不愿多花一钱银子买药。 换做其他郎中行医,自是不管这些。 奈何显明道人,要他在行走过程中,多采药,多煎药,多看病理,把学到的通过实践,更深的去理解。 俗话说,学医前三年做徒,后三年旁观抓药,再三年行医治病,再在实际看病中,增长见闻研究药性,才能真正的出师。 而他不过半年时间,就开始抓药看病,这全是因为每夜诵经‘黄庭’,再苦再累,一晚上就能精神饱满,而且过目不忘,十分神奇。 这让显明道人震惊,同时也不把他当普通人看,一堆堆不知从哪里搬来的药经密典,要他一遍又一遍的去看。 真真是学海无涯,‘黄庭’作舟啊。 第5章:驱邪 寒风萧瑟,枯叶漫飞,光秃秃的树干上缠着条条蔓藤,仅剩的枝叶也枯黄一片,随意搭在门额,挂在木匾上。 范羽背着竹篓,手里提着一坛好酒,推门而入,进了院子就喊:“师傅,我回来啦。” “哟,范师兄回来啦,来来来,东西给我就行,我替你拿进去。” 一年轻道人迎了出来,这是显明道人的二徒弟,也是近半年收的,年纪不大,性格跳脱,之前是一饭馆的伙计,因得罪了客人,被掌柜的赶了出来。 又不想回乡下,在松滋县城瞎晃荡,差点没饿死大街上,被显明道人瞧见,索性留下作一火工头,洗衣做饭,清扫篱亭。 范羽嫌弃的拍掉他伸过来的手,指着他穿搭在身上,显得宽大又皱弄的道袍:“衣服穿好点,这样子像个什么?” 小道满脸笑容,随意收拾下,凑过脸往竹篓里看:“师兄,你这次又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拿去自己看。” 范羽笑骂,卸下竹楼,丢了过去,口中问:“师傅他老人家呢?” “神堂里打坐呢。” 范羽点点头,就往神堂去,到了近处放轻脚步,就听里面传来显明道人的声音:“是范羽吧?进来吧。” “是,师傅。” 范羽快步走进去,显明道人盘坐在蒲团上,正背对着他,拍了拍衣袖,跪下叩首:“弟子范羽,见过师傅。” “嗯。” 显明道人应了声,缓缓站起来,转身打量了一番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人精神不少,也长壮士了。” 旋即走了过来,虚扶起范羽,道:“说说,这次行医半年,可有感受?” 范羽略微沉吟,便道:“师傅让弟子行走乡里,行医看病,一路走来,最大的感受便是,天下虽平,但百姓任苦,而富豪乡绅则日日欢乐,夜夜笙歌,田地百顷,奴仆成群,如此这般迟早生事。” 显明道人大笑,拍了拍范羽的肩膀:“来,坐下说。” 范羽立即上前,甄满茶水,恭敬的立在一旁,显明道人也不强求,只抚须而笑:“范羽,你只看到这苍生之苦,百姓之疾,但却没看透这世上之事啊。” “弟子愚笨,还请师傅指点。” “不错,这天下兴,百姓日子过得太平些,但日子一样清苦;可天下乱呢,百姓日子那是更苦,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更有生命之忧。” 显明道人顿了顿,抬目问道:“如若是你,你是愿意这天下太平,还是天下大乱?” 范羽脱口而出:“自是天下太平。” 显明道人点点头:“很好,我让你行走乡里,就是让你看明白这点,百姓虽苦但天下太平,只要勤劳苦干,至少饿不死,也无刀兵之祸。” 范羽心中一动,道:“师傅的意思,弟子明白了。” “哦?你说说,你明白了什么。” “师傅的意思是,百姓虽苦,但只需填饱肚子,伺候好田地,再学些百工之巧,亦或者经商读书,有了期盼,那就什么都不苦。” 显明道人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范羽,为师没有看错你啊。” 范羽一愣,接着大喜,立即叩头道:“师傅,您要收我正式入门了?” 这是显明道人,第一次自称为师,以往他只是记名弟子,随时可能被轰退,所以从不许他在外人面前透漏拜师之事。 显明道人摆摆手,道:“不急,如今正好有一事,需你助手,此事之后再正式拜师不迟。” “师傅请说,只要弟子能办到的,定能办到。” “到无甚大事,周家镇周居士家,前些日子闹邪祟,需要连作三天的法事,此次你且陪同,也好助我一臂之力。” 邪祟? 范羽心中一惊,问:“师傅,当今之世,果真有妖魔邪祟?” 显明道人笑而不语,摇摇头不做多解释。 …… 周家镇离着县城近百里路,山路崎岖,一路穿山过河,第二日晌午才到。 镇子不大,也就数百户人家,有一条街,周家便在这条街的尾部,门庭高大,外面还有两尊石狮子。 门口站着几个仆人,见了范羽和显明道人,立即上前问:“可是显明道长?” “正是老道。” 仆人闻言,立即让旁边人进去通报,片刻后就有管家出来:“道长请进,我家老爷正在厅内等候。” 范羽跟在身后,一路打量着周府,廊亭蜿蜒,雕龙画栋,又有假山石池,花草遍地,可谓富贵逼人,财力雄厚。 心中又有纳闷,这周家到底作何生意,区区一乡绅财主,是不可能攒下这般家业的。 且看奴仆成群,婢女如云,也非一般官宦人家,实在有些摸不清头脑。 到了一处客厅,管家退下,就有站在外面候着的仆人迎来:“显明道长请进,老爷在里间候着。” 好大的架子啊,都到了庭前,也不出来迎接,到底是欲情故纵,还是久居人上,形成的上位者心态? 进了里间,就见一身穿华服的老者,端着茶杯吃茶,听了声音才放下茶杯,站起身作揖道:“老朽身体不便,未能迎接,还请道长见谅。” “周居士不必客气。” 互相见礼作揖,旋即入座看茶,一番寒暄后,显明道人就道:“老道自打进府,也是打量一番,却也未曾看出有甚异样,更无丝毫邪气,反而是祥和弥漫,福气逼人,一副龙凤呈祥的风水之势,未曾见到居士在信件上所说的邪祟啊。” 周老爷抚须大笑:“早闻道长神通广大,能降妖除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说罢,看了看站在显明道人身后的范羽:“这是?” 显明道人轻笑:“此乃老道记名弟子范羽。” “范羽?” 周老爷诧异:“可是两年前八次不中举,中而成痴的那个范羽?” 范羽尴尬,老脸一红,作揖道:“正是在下,范羽见过周老爷。” 周老爷闻言,坐直了身子,对显明道人恭敬许多:“不瞒道长,几月之前,我周府夜晚时常有仆人见到黑影晃动,派人蹲守查看,也都捕捉不了蛛丝马迹,时间一长闹得是人心惶惶,马畜不宁,前些日子,还……” “前些日子如何?此地无外人,居士照说无妨。” “说来惭愧,此事本该报官,但老朽怕生出事端,也就隐瞒下去。” 周老爷叹了口气,道:“自半月之前,一仆人在巡逻时,无故死于非命,请来仵作和郎中,也无法查明死亡原因,几天前又死一人,下人里传出谣言,说我周府遭了天谴,你说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周府百年名声,立即毁于一旦啊。” 说罢,站起身深深作稽:“还请道长救我周家于水火,事后必有重谢。” “居士不必着急,还请快快起身。” 显明道人连忙扶起周老爷,抚须道:“此事蹊跷,其中必有隐情,不妨晚上待老道查看一番,再做决断。” “那一切就拜托道长了。” 周老爷喊来下人:“带道长他们先去歇下,让厨房备些酒菜送去,要是怠慢,剥了你的皮。” …… 第6章:江湖 风高夜黑,月色清冷。 范羽听着周府仆人打了第三次更,揉了揉眼睛,看了下四周,小声道:“师傅,这都三更天了,也无其他异样,我看这所谓的邪祟,今晚是不准备出来了,要不咱们先回去休息吧。” “禁声,需要聒噪。” 显明道人盘坐在地上,闭目呵斥:“这点耐心都没有,如何修道定心?看样子这半年让你行医,算是白学了。” 范羽一个激灵,困意瞬间没了,赶紧道:“师傅,弟子知错了。” 显明道人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范羽松了口气,一阵风吹来,冻得他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衣服,蹲在角落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外面,再也不敢抱怨和松懈。 今夜周府让下人们早早歇下,也无巡逻护院的,灯火都未有一点,黑洞洞、静悄悄地让人害怕。 到了丑时,范羽实在坚持不住,双眼皮一直在打架,就靠在墙壁上,蜷缩着身子小憩。 忽地,心中一个惊悸,浑身鸡皮疙瘩出来,差点叫出声音,又赶紧忍住,直起身子恐惧的往外看。 除了月光下婆娑的影子,黑暗里死寂一片,其他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范羽惊惧,看向显明道人,见他闭眼打坐,好似什么都未发现,更是疑惑。 “范羽,为何忽然惊醒,可是发现了什么?” “师傅,这个,弟子并未有发现异样,只是受了些风寒而已。” 范羽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下并未说出来,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惹来显明道人的不满。 “不对,有动静。” 显明道人猛然睁眼,手指一掐,看向一处墙壁,久久不语,半响后又站起身:“咱们去看看。” 说着,也不等范羽,一个翻身就起来,箭步而出。 “师傅,您慢点。” 范羽左右看了下,好似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打了个激灵,紧跟着而出。 几十步,绕过一片假山,显明道人停下来,蹲下身子往地上一抹,放在鼻子边闻了闻:“是人血。” 人血? 范羽心中一惊,下意思地四处打量,生怕从哪个角落疙瘩里蹦出一个怪物。 “早走了,不在此处。” 显明道人沉着嗓子:“这血迹里,好似有其他气味,你也过来闻闻。” 范羽闻言,立即蹲下身子瞧去,在假山一角,有一小片黑色,月光下并不显眼。 用手指沾了点,放在鼻子边,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充斥鼻孔,强忍着恶心,仔细分辨。 “这血迹中,怎有一丝名伶草的气味?” 范羽惊疑,再仔细闻了下,确认道:“确实是名伶草的气味,这东西我曾采集过,用来掩盖尸臭,特别是病死之人,用此草药,能防疫又可除臭。” “名伶草?” 显明道人微微点头,忽然身子一跃,飞也似地扑向三丈外,手中拂尘‘嘣’的一声,挥洒而出,好似棍棒铁锹,打向一处黑暗。 “是何方屑小,藏身暗处不敢见人?” 声音出,人却倒飞,撞在假山上,一口鲜血喷出,拂尘也断成几瓣,散落一地。 暗处,树枝摇曳,却无半点动静,好似方才一切,都是虚幻假象。 范羽好半响,才定下心神,就在几息前,自己感觉有一头凶恶猛兽,潜伏在暗处,接着就见显明道人倒飞而出。 也就一刹那功夫,又回归平静,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蹲身扶住显明道人:“师傅,您怎么样,我这叫去喊人过来。” “不要去。” 显明道人一把拉住范羽,有一口鲜血吐出,顿了顿道:“于我交手的不是邪祟,是一功夫了得的高手,他方才手下留情,并未下死手,不然那一刹那,我便死于非命。” 范羽手无足措,不知道该怎么办:“那,那该如何是好?” “此事已然超出我能力之外,不是寻常的作弄惩罚,更像是江湖仇杀。” “江湖仇杀?” 范羽茫然,这怎又扯出了江湖呢?江湖是什么,难不成还有武林高手不成。 “好了,既然人家并未下死手,说明不想让我们透漏此事,更不想留下蛛丝马迹,此事到此为止,你也不许透漏今晚发生的事,不然我俩必定大祸临头,随时有杀身之祸。” …… 翌日,院子里的血迹引起了骚动,但好在未有人再死,下人们一打听才知,邪祟已除,这血是妖邪所化,顿时让沾染的下人恨不得把手剁了。 “显明道长,那邪祟果真除了?” “周居士不必担心,邪祟已被老道击毙,周府再无祸患,从此府定人安,六畜兴旺。” 周老爷大喜,哈哈大笑,深深作揖:“道长果真仙人,老朽感激不尽。” 说着,喊来管家:“去账房取三百两白银来。” 显明道长赶紧拒绝:“这如何使得,老道不过是尽本分,降妖除魔而已,哪能收取纹银。” 周老爷笑道:“能保我周府平安,别说三百两,三千两也不多,道长不必拒绝。” “那就多谢周居士了。” …… “师傅,为何邪祟未有,又有隐情不报,还要收取纹银?” 回去的路上,范羽纳闷,觉得不舒服,但见显明道人无动于色,心安理得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相问。 显明道人抚须轻笑:“范羽啊,你说如若我不收银两,周居士能信邪祟已除?” “可没有邪祟啊。” “迂腐,如若我直说没有邪祟,而把事情说明,那我等立即有杀身之祸,你当昨夜那高手,真不敢杀我等?” 如此,范羽再也不敢多问。 回了清风观,显明道人本来红润的脸颊,立即变得苍白,一句话没说,就把自己锁在房中。 这把火工小道吓了一跳,忙问原由,而范羽苦笑一声,只让他照顾好显明道人,便出了道观。 半月后。 整个松滋县城都知道,范举人拜师清风观显明道人门下,就在城里最大的佳味酒楼,半数乡绅财主过来观礼。 “师傅在上,请受弟子范羽一拜。” 范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叩首,旋即从伙计手中端起茶水,递上去:“师傅请喝茶。” 坐在上首的显明道人,接过茶水,轻轻抿了口,满意地点点头:“好徒儿。” “恭喜显明道长新收佳徒,也恭喜范举人拜师入道。” “同喜同喜……大家吃茶。” 观礼的人纷纷恭贺,对拜师入道,并未惊异,要知当今皇上,不知拜了多少神佛道仙,封了许多和尚道士作国师。 皇帝都这样,何况下面的臣子百姓呢? 所以大家见怪不怪,反而觉得是一种美谈,但反过来看,一举人拜师入道,确实值得众人过来观礼。 第7章:丹炁感应篇(求推荐求支持) 一时间,显明道人风头大胜,求师问道者络绎不绝,破落的清风观在旁人眼中,神秘让人敬畏。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短短不过月旬,就有十余记名弟子入观,单是束脩就有近千纹银,更集资修缮门庭,扩建院落,增加神像。 这日,显明道长叫来范羽,两人席地而坐。 “范羽,今日叫你来,你可知何事?” “弟子不知。” 显明道人问:“你已拜入我门下经年,正式入门也有月余,就不好奇为师出身,所修何种道?” “弟子虽有诸多疑问,但师傅不说,自有师傅的打算和道理,弟子不敢逾越。” “善。” 显明道人拍手而笑,道:“今日叫你来,便是为了解你心中之惑,教你修行之法。” “”弟子……弟子……“” 范羽大喜,拜师一年,从熟读药经典文,到行走乡里,一日不敢懈怠,不就是等着这一日么? 伏地跪拜,几近哽咽。 “起来吧。” 显明道人抚须而笑,道:“这一年来,未曾教与你修行之法,一来磨炼你心性,二来考验你根骨和品性,皆为上等,敬孝道,明事理,心中暗藏良善,不辞辛苦为万民治病,从不抱怨,老道没有看错你啊。” “多谢师傅赞誉,这些都是弟子本该做的,弟子不敢当。” “你不必谦虚。” 显明道人沉吟片刻,又道:“为师今年一百二十余岁,早知天命,如今不过苟延残喘,能有你继承我的道统,也算大幸。” 虚按了下,制止范羽说话,闭上眼,沉吟半响后,才开口道:“百余年前,我本是一行走乡里的小郎中,那年正好赶上大旱,又有乱兵造反,险些饿死街头,要不是师傅他老人家,那会有我今日?” 摇摇头,叹道:“可惜我资质不够,未能完成师傅他老人家的期望。” “师傅……” “人老了,话就多,你不必在意。” 显明道人吐了口气,睁开眼道:“自你第一次来清风观,为师便看出你心有疑惑,这一年来,想必有更多问题想问,现在便问吧。” 范羽面色犹豫,一咬牙道:“师傅,弟子想问,此间世上,当真有神仙鬼怪?” 显明道人道:“那你以为这世间可有仙神存在?” 范羽不敢隐瞒,便把一年前夜半鲤鱼报恩之事,说了出来,旋即作稽问道:“还请师傅解答,此到底是弟子做梦,还是世间真有妖精。” “既然你已见过,还要问为师?” “那,那不是梦?” 显明道人稍微严肃,淡然道:“山川百兽久而不死,便会化妖,花草树木沾了灵气,就会成精,器具用久了,染了人气诞生灵智,就会成怪,这也是妖魔鬼怪的来历。” “而一般这些精怪妖物,是不会轻易出入尘世,一则有高人行走,二则也不利于它们修行,至于偶然遇到,也不必害怕,书本话剧上说的妖魔害人,那不过是说书人的把戏罢了。” 范羽神情有些恍惚,本来就支离破碎的世界观,一下子崩塌,震得他口不能语。 半响后,才深深作揖:“谢师傅指点。” 显明道人摆摆手:“此事你迟早会知道,今日与你说,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普通人一辈子也罕有遇到,哪怕是为师也经历不多。” “你可还有疑问?” “师傅,您可会神通法术?” 显明道人愕然,旋即大笑:“神通法术?这为师可不会,范羽啊,你读书虽多,但不可以书本之说,论世间之事,这世间再多高人,也不过是武功高强,哪有什么神通法术,那不过是古籍记载罢了。” 说着,自衣袖里拿出一本羊皮古卷:“既然你对神通法术这般感兴趣,这是为师行走之时,无意中得来,你可当作饭后娱乐观赏。” “这是?” 范羽接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古篆,好似符箓,连在一起看久了,就会头昏目眩,立即挪开眼睛,不敢再看。 “为师得它已有数十载,多番领悟也不得入,查遍了古文经书,才得知此中古篆,乃千百年前神秘符文,如今认得几乎没有,留着也无用,就当作你拜师入门之礼吧。” “此物如此贵重,弟子不敢收。” 显明道人佯装生气,一甩衣袖道:“让你拿着就拿着,休得聒噪。” 范羽只好收下,再次谢过。 “这些东西不过是饭后闲事,当一个兴趣爱好就行,莫要太较真了,根本还在练武,这才是根本。” 显明道人看了眼范羽,叹道:“你如今已近不惑之年,元气流失,精力不盛,练武已然迟了些,但持之以恒,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范羽大失所望,他是见过显明道人手持滚烫水壶,几步三丈的本事,当时就非常羡慕和向往。 “你也不必气馁,这练武的根本,根基虽然重要,但若是后天努力,成就一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师傅不必安慰,弟子能跟着您修习武学,已然是天幸,不敢再有奢望。” 显明道人点点头,抚须道:“今日已晚,你先回歇息,明日为师再助你入门。” …… 明月入窗,夜深人静。 范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寐,想到明天就可以习武,既激动又期待,又想到自己年纪已大,终究不过是一场空,感到十分失落。 深深吸了口气,闭目定神,脑中流转着经文,睡前诵经‘黄庭‘已成为了他的本能。 十遍后,就酣然入睡。 在梦中,一个个神秘的古篆字符飘荡,一会形成山川河流、树木花草,不时又变成飞禽走兽、水鱼虾蟹,变幻莫测,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他忽地一惊,这古篆怎么这般熟悉? 心神震动,景象飞散,接着惊醒过来,左右四顾,正在床上,而窗外蒙蒙亮,显然时间还早。 吐了口气,再躺下再也睡不着,回味着刚才的梦,越发觉得熟悉,好似那古篆在那见过。 “想起来了,那不是师傅赠送与我的神秘羊皮古卷上的字么?” 范羽惊呼,身子再次坐起来,而这般声音,也惊醒了老太:“羽儿,发生何事,为何惊叫?” “娘,没事的,你睡吧,我就是做了个噩梦,现在就睡了。” 等了会,听见老太并未起床,这才偷偷起来,轻手轻脚的拿起衣衫,从衣袋里掏出羊皮古卷。 点燃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上面的古篆,越看越熟悉,正是他方才梦中的字。 “丹炁感应篇。” 看久了古篆,眼前一花,前面几个字就出现在他脑中,不由自主的念出来。 第8章:引气 翌日一早。 范羽前往清风观,一路上心神不宁,连相熟的人打招呼也没听见。 满脑子想着,昨晚遇到的怪事。 清风观外面,已铺成一片碎石道场,周边移植了树木花草,而众师兄弟正在忙碌。 “范师兄,您来了,师傅在神堂里,让你到了直接过去。” “多谢师弟。” 范羽谢过,径直进观,神堂里坐落了七八个人,皆是显明道人新收的记名弟子,见了他纷纷见礼。 “你们都下去吧。” 显明道人挥退旁人,见范羽疑惑,淡淡的道:“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你的这些师弟,不过是仿人雅士,不必给他们徒生烦恼。” “弟子省得。” 显明道人微微点头,问道:“你可知武功,练的是什么?” “刀剑斧叉?” “那些不过是器具功夫,不足为重。” 显明道人快步走到火炉前,挪开水壶,两指往里一夹,取出一枚炭火,放在手心一搓,随手杨开,顿时漫天飞灰。 这不罢手,只单手虚空一握,飞灰立即犹如万鸟归巢,投入掌中,缩成一泥丸。 范羽目瞪口呆,吞了吞口水:“这,这就是武功?” 显明道人摇摇头,手中泥丸一弹,瞬间迸发,打入地面青砖内,却未震碎周边,好似本身就有这个小洞一般。 “这乃气,真气。” “真气?” 显明道人点点头:“武功根本,在于练气,任你刀剑功夫如何了得,没有真气,不过是花拳绣腿,不值一提。” 范羽有些迫不及待:“师傅,如何才能练气?” “练气之前,首先得引起入体,这气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只有感到它,把它纳入体内,日夜打磨积累,方能入门,之后化作根本,形成道基,至于再上的境界,你现在不必知道。” “你且坐下,定下心神,不必抗拒。” 范羽闻言,立即席地而坐,闭目定神,这让显明道人惊讶,没想到其入得这般快。 也不多想,深吸一口气,单手拍在范羽天灵盖上:“为师且先让你感应到气的存在,之后你多加练习,引气入体便能入门。” 范羽立即感到一股热流从天灵而下,接着经脉膨胀,瞬间游走周身,几个来回后,便消失在丹田处。 显明道人倒退几步,险些站不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气息不定的道:“这便是真气,为师已留一丝气在你体内,可存一月,你只需日夜感应,一个月后再给你引气。” 范羽睁开眼,见显明道人狼狈模样,顿时大惊:“师傅,您没事吧?” “无事,你不必担心。” 显明道人摇摇头:“你且先下去,去偏殿打坐,初次引气入体,最是清晰不过。” “弟子多谢师傅。” 范羽起身作揖,犹豫了下,道:“弟子还有一问,想请师傅解答。” “你且说来。” 得了应许,范羽走到桌边,拿起毛笔,在纸张上写下‘炁’字,问道:“师傅,此炁是为何意?” 显明道人双眼一睁,精光大闪,死死盯住范羽,半响不说话,忽地问道:“你从何处得知此炁字?” 范羽吓了一跳,低下头道:“师傅,弟子从古籍中看到,形容此炁不同寻常,所以这才问的。” “古籍?” 显明道人深深地看了眼范羽,执笔写下‘气’字,这才道:“为师所说的气,乃天地根本,但这你写的炁,也是根本之一,‘气’‘炁’本就是同根同源。” “那它们有何不同?” “真气乃武功根基,而此炁,却是上古传闻,修炼者的本命根本,如今炼气则广,而炼炁的罕见,只有那些守着家族规矩,或深山老林避世不出的古老门派,才会修炼。” 闻言,范羽心中一震,更不敢把昨夜怪事说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见显明道人如此失态。 “你下去吧,再有关于炁的书籍,一并带给为师,免得你误入歧途。” “是,师傅。” 范羽躬身后退,却未发现显明道人眼睛就未离开过他,直等他消失在门岩后,这才收目。 …… “丹炁感应篇,到底是何物?” 范羽心神不宁,哪能安心引起,盘坐在蒲团上,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有种直觉,这事和‘黄庭’经文脱不了干系,甚至是因为它,方能领悟古篆的意思。 一想到此事,既担忧又期待。 却不敢对旁人说,‘黄庭’是他最大的秘密。 强忍住心思,直等到近天黑,告别显明道人,然后快步离去,到了大路上,更是飞也似的跑。 到了家,饭也不吃,钻进书房拿出羊皮古卷,再次看去,不过片刻就头昏目眩,一下子栽倒在地,好半响才缓过神。 脸色苍白的把古卷丢于一旁。 “怎么回事,一个字都没领悟,反而差点晕厥过去。” 范羽纳闷,难不成需要诵经完‘黄庭’后,才能领悟其中意思? 吃食完,早早歇下。 把羊皮古卷放在心口,闭目定神,默默诵经‘黄庭’,很快就入睡。 却不知,在窗外,一个影子站了许久。 又是同样的梦,但此次范羽有了昨晚的经验,不敢动摇心神,只放松思绪,任由那变幻万千的古篆演变。 清晨。 范羽从梦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羊皮古卷翻看,果然眼前一花,一行行字就映入眼眶。 “形而万千,意发丹田,磨天地之精,采日月之华,得万物之炁……” 一篇经文,通透的在他眼中流转,不用思考便能明白大意,这是一篇修炼之法,和引气不同,此乃炼炁。 炁存在于万物之中,人同样存在炁,只不过一般人感应不了,但如果因为炁不对,就会心慌失措,甚至大病一场。 而炼炁,就是加强自身的炁场,不为外物而动,最终化为一种手段,有千变万化之能,此为神通。 终于,范羽眼睛离开羊皮古卷,满脸涨红,吐了口气:“果然精妙,如若不是‘黄庭‘,怕是研究一辈子,也别想领悟其中含义。” 第9章:惨案 一晃数日。 这日,众弟子做完晚课,显明道人留下范羽,两人坐下吃茶,聊些琐碎之事。 显明道人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放下茶杯,道:“范羽,前些日子赠与你的羊皮古卷,你可研究明白了?” 范羽心中一惊,手中茶杯差点打翻,慌乱地整理好,起身作揖道:“让师傅见笑了,那羊皮古卷,弟子,弟子尚未有任何收获。” “你看你,紧张什么?为师不过随口一问,又不是考校与你,更何况为师翻看数十载,查遍古典经文,都无法解析其中意思,你不过短短半旬,哪能勘破。” “师傅说的是。” 显明道人抚须而笑,道:“这些日子为师收集了些古典经文,其中就有提到这些古篆,你明日把羊皮古卷拿过来,让为师再瞧瞧。” 范羽不敢不从:“弟子省得。” 退出神堂,与诸位师弟见礼,旋即出了清风观,一路上心事重重,一不小心踏空了,栽倒在田埂里。 但脑袋里,却想到的是,难不成师傅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这念头一出,瞬间冷汗溢出。 这该如何是好? 爬起身来,灰尘也不拍,加快脚步往城里赶,刚到城门口,就听身后马蹄如雷。 “闲人闪开,闲人闪开……” 几名衙役骑着马,手中提着一竹筒,疯狂驱马往里跑,一路上鸡飞狗跳,惹来咒骂。 “看样子,又是哪里发生了大事啊。” “是啊,这都临近傍晚了,还往县里送消息,说明事情不小啊。” 听了些闲人的话,范羽也不去打听,埋头地往家里走,进了院子,就见大姐端着菜篮子正洗菜。 “范羽回来啦,快去洗把脸,饭很快就好了。” 话没说完,范羽就钻进了书房,让大姐一脸诧异,嘟囔着:“今儿是怎么了,一脸的心事。” 进了书房,把羊皮古卷翻出来,一会拽在手中,一会又平铺在书桌上,唉声叹气满面愁容。 …… 翌日。 范羽把羊皮古卷放入怀中,深吸一口气,迈出家门,半个时辰后到了清风观。 进了神堂,发现气氛不对。 昔日这个时间,正是众师兄弟做早课的时候,而今日就显明道人盘坐在神像下。 “范羽,你来了,坐,为师有话与你说。” 范羽正襟危坐。 显明道人睁开眼,抬头看着神像,久久才道:“你可知,昨日周府灭门之事?” “周府?” 范羽一愣,接着震惊的高呼:“周家镇的周府?” “不错,昨日周府一百余口人,被人杀害,手段十分狠辣,鸡犬不留。” “到底何人这般大胆,敢犯下这般滔天大罪?” 范羽一惊,猛然站起身,脱口而出:“难不成,难不成就是那晚,与师傅交手的强人?” 显明道人冷冷地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这……师傅,咱们报官吧。” 范羽脸色一白,想到那晚经历,细极思恐之下,更加惊惧。 “报官?” 显明道人叹了口气:“昨夜县里三百里加急,把消息送往安庆府,怕是不日就有府衙的捕头前来追查,到时候肯定会查到吾等身上。”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实话实说就是,难不成还能把我们当作凶手不成?”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显明道人摇摇头:“且不说府衙会如何,吾等作为唯一知道隐情的人,那凶手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那……那,师傅,咱们该怎么办?” 范羽又急又怕:“咱们总不能束手就擒,任他宰割啊。” “逃吧!” 显明道人苦笑:“逃得越远越好,唯有这样,才能保全性命。” 范羽茫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可,可我娘亲,还有大姐他们怎么办?” “江湖恩怨,不会波及到普通人的,一旦再次犯下大案,就不是府衙过问了。” “这,这……弟子再想想,再想想。” 范羽六神无主,死死捏着拳头,下不了决心。 显明道人劝道:“范羽,最好今日就走,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那我,先回去跟娘亲他们告别,再跟师傅离去。” 待他离去,显明道人久久长叹:“范羽,你我师徒一场,为你多留半日,拖住凶人,也算对得起你了,能不能逃得性命,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范羽匆匆告别,飞也似地往家里赶,走到一半方才想起,忘了问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又往哪里去,于是又往回赶。 谁知,人去楼空,只有一封书信放在神像前。 “范羽,如若你看到此信,说明为师已经离去……” 范羽脑袋一片空白,后面的内容都未看清,久久才放下信,软瘫在地。 一个时辰后,县城。 范羽双目无神地走在街上,转过一个弯,刚要迈入小巷,忽地一股极度心悸之感,刺激得他浑身发麻,身体僵硬不能动。 “范兄,范兄?” 巷子外摆摊替人写家书的老秀才,见范羽一动不动,脸色铁青,额头虚汗滚落,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拍了拍:“你怎么了,怎么不回家?” 这一拍,把范羽给惊醒,立即低下头,转身就要走,忽地又回过身,僵硬着脸一笑,对老秀才道:“葛兄,借你笔墨一用。” 说着,提笔就在一纸张上写,不敢耽误时间,只寥寥数笔,就把信塞进老秀才手里,深深作揖:“拜托葛兄,把此信交于我娘,谢了。” 旋即,跑也似的钻进人群。 留下满脸愕然的老秀才,看了看信,又看了看范羽离去的方向,跺了跺脚:“唉,这叫什么事?” 三天后,一处老林里。 范羽浑身脏兮兮,衣服也被树枝划破,靠在一树干上,嘴唇干枯,喘着粗气,从腰间拿出一山芋,胡乱擦拭一下,狼吞虎咽的张嘴就吃。 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夜晚,月光从树杈间隙里透出,夜莺悠扬空洞的鸣叫,山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范羽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惊惧的打量着周围,好半响才镇定心神,这才感觉浑身无力,嗓子犹如刀片在割,疼痛难耐。 爬起身,跪在地上,对着松滋县城方向,深深磕了几个头,泪流满面:“娘,儿子不孝,对不起您。” 那日在小巷口,感到的心悸是如此强烈,犹如那次在周府遇到的情形一样,立即想到凶手,可能就潜伏在家附近。 连续三天,一路奔逃,专走小道山林,饿了摘山果,渴了饮山泉,昏天暗地不知方向,也不知逃了多远。 最终,晕倒在地,实在无力再逃。 磕完头,索性躺在地上,不想再动,悠悠间又昏睡过去。 第10章:一年(求推荐求收藏) 天色大亮,鸟兽纷飞。 范羽悠悠醒来,挣扎着起身,用枯树干作拐杖,一步一步的挪动。 走了许久,找了处山石坐下。 此时朝阳升起,万道霞光透过滚动的云雾,挥洒在山间,山风拂动,卷起千堆叶。 望着远山,神情若痴。 不知多久,方才回神,刚起身就有一物从怀里落下,一看却是那羊皮古卷。 “形而万千,意发丹田,磨天地之精,采日月之华,得万物之炁……” 古篆无声,但耳边好似响起铜钟,‘嗡’的一声,彻底明悟,心窍一松,接着就感觉一股沛然之力盖压而来,抬头一看,顿时一呆。 只见那朝阳,紫气东来,又见那万千树木,气蕴腾腾,宛若天地间一下子生机勃勃。 再看自身,好似漏斗,丝丝白气钻出,摇曳而上,消散在空中。 “这就是炁?” 范羽喃喃自语,忽然轻笑,接着哈哈大笑,又掩面而哭,犹如幼子。 …… “红尘世界,一片茫茫雾,觅道觅道自寻我千里步,问谁好?问谁好?” 一披头散发,长须及腰的男子,穿着破衣烂衫,提着药锄,背着竹篓大步从山里走出。 不时摇头高唱,唱到高兴时,放声大哭,疯疯癫癫十足一怪人。 “范疯子回来啦,范疯子回来啦。” 没进村子,就有顽童跟在后面,吐着舌头做着怪脸,不时用石子扔打,见了怪人回头,立即尖叫而散。 一庄稼青壯,扛着锄头从田埂路过,瞧见怪人,笑着问:“范先生,刚从山里采药回来?” 怪人只咧嘴一笑,拍了拍背后的竹篓,旋即低头过去,让青壯直摇头。 到了一破庙,也没门,径直走进去,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扑鼻而来,神堂里摆满了晒干的草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把竹篓往地上一放,丢下药锄,倒在草堆里就睡,不一会就鼾声大作。 到了下午,方才醒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提着满篓草药竹篓,走出门就往破水缸里一倒,随意洗了下,就摆在外面晾晒。 然后就开始生火,把一瓦罐放在上面,加入各种草药,鼓捣好一会,才盖住盖子。 半个时辰后,药香弥漫,只闻了闻,摇摇头也不看,一脚踹开,瓦罐打翻,药汁满地。 “味不对,味不对,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怪人挠了挠头,来回走动。 “范先生?范先生?”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年轻人,到了近处笑道:“范先生又在熬药?” 怪人瞥了他一眼,不说话,撇过头去,自顾嘟囔着。 年轻人也不生气,把手里东西摇了摇,却是一酒坛:“范先生,今日晌午去了一趟县城,看我给您带来什么了?” 怪人回头一看,眼睛一亮,一把夺过酒坛,拍开封泥,仰头就喝,几口下去就是小半坛。 “范先生,再过一些日子,就入冬了,我娘让我来跟您说一声,她今年多打了一床棉被,改日就给您送来。” 年轻人见怪人不回话,也习以为常,忽地问道:“对了,范先生,我一直好奇,您医术这般高,为何会沦落于这般境地?” 大半年前,其母亲因为劳累成疾,花了不少银两也不得治,请来的郎中让准备后事,被路过的怪人听见。 只丢下一篓药材,又嘱咐几句煎药的方子。 不过几日,母亲居然能下地,身子日渐好转,为了报恩,知道其好酒,就时常买些酒水孝敬。 见怪人还是不回话,年轻人讪讪一笑:“行,您忙着,那我先回去了。” 刚要走,怪人就开口:“让你娘别准备了,过几日我就走。” 年轻人一惊,急问道:“范先生,都快入冬了,你要去哪里?这要是下大雪,外面的日子可不好过的。” 怪人却不理会,转身就进了屋,年轻人只好作罢,急急忙忙往回去。 夜晚,怪人从梦中惊醒,一双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闪着精光,耳朵一动,爬起身走了出去。 几只卷着毛茸茸尾巴的小松鼠,正偷偷摸摸的搬着甘果,听见动静,齐齐回头看来。 一时间安静。 忽地,小松鼠扔下甘果,撒腿就跑,消失在夜色里。 怪人哑然失笑,坐在门槛上,呆呆的看着明月。 一年前,他流落于此,寄居破庙,研究药理,白天上山采药,晚上打坐诵经。 时间久了,反而习惯了。 “范羽啊范羽,你来到此世上,就是为了沉沦不止么?连小鼠都知觅食求生,你为何不能奋发图强?” 范羽仰头长啸,声如老猿,越发高昂,久而不息足有一百余息时间,在夜色里传得老远。 一时间狗叫四起,就有人跑出来骂:“你个范疯子,又在发什么疯了,大半夜不睡觉,瞎叫什么?” 范羽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不敢回声,旋即又轻笑自语:“既然来到这世上,又因求师问道,而沉沦此境,如今也算入了门,也非一无所获,何不一路前行,寻仙仿古,看看这世间之广大?” 宛若黄钟,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一直好似漏斗的身体,终于堵住一部分,炁在丹田处运转,一丝一丝积累,犹如滴滴雨露,正在汇聚成河。 站起身,骨头‘噼里啪啦’作响,浑身好似有着用不完的劲,径直进庙,拿起剪刀,把长须剪断,只留下一小截,又拿起几根干草,随意扎住长发。 “去也去也!” 踢翻竹篓,丢掉药锄,大步向前,只在月光里留下长长的影子。 不过数日,就到了一处县城,问了乡人,才得知此乃庐山地界,于是便歇下脚步。 见他行头,城门处的官兵衙差,都懒得去管他,任由他进入,不收分文。 进了城,又是一番景象。 行人如织,车马如龙,一眼望不到头的商铺,外面挂着布幡、木匾,有小贩的叫卖声,有顽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也有顾客和卖家的争吵声。 好一个繁华如锦的卢山县。 ‘咕噜‘ 却是肚子饿了,正愁怎么解决吃食,就听一声轻笑,抬眼就看一年轻小姐,正掩嘴而笑,见他看来立即转身就走。 不一会,就有一小丫头,扑棱扑棱的跑过来,脆生生的把一荷叶包递给他:“呐,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 见范羽发愣,小丫头一跺脚:“你这乞丐,还不快收下,小姐还在等着我呢。” “那,那就多谢你家小姐了。” 范羽接过,作揖而笑:“也谢谢小姑娘你了。” 小丫头皱了皱鼻子,一扭头就跑了。 第11章:庐山 半边素鸡,吃得是油嘴滑舌。 旋即乱逛,听说书人惊木‘断案,看卖艺人耍猴弄枪,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站在天桥上,眺望四方。 庐山以雄、奇、险秀闻名于世,素有‘匡庐奇秀甲天下’之誉,又东偎鄱阳湖,北枕滔滔长江,集灵秀于一地,可谓是人杰地灵,吸引无数风流墨客前来。 庐山县的繁盛就不言而喻。 作为一科考大县,街边摆摊的穷书生,自然少不了,范羽犹豫了下,上前拱手作揖:“兄台,可否借笔墨纸张一用?” 头戴纶巾的书生,神情诧异,上下打量着,迟疑一下:“听你说话,也是读书人?” “往事不堪,不提也罢。” “原来如此,先生请。” 书生并未因为范羽破衣烂衫而小瞧,把纸墨摆好,让开地方。 范羽略作思考,提笔就写。 “苍劲有力,如走龙蛇,好字好字,兄台果真是我辈中人。” 书生扶手而赞,再次打量范羽:“不过,这妙手回春,是何意?兄台懂得黄岐之术?” “略懂一二,不值一提。” 范羽谦虚一笑,看了眼书生:“兄台是不是,夜半梦多,时常惊醒?” “正,正是。” “不必担心,不过是虚火上身,调理一段时而,就能痊愈。” 范羽提笔又写,速成一张方子,吹了吹递过去:“其上草药,日服一次,六次见好,就当是谢兄台高义。” 书生一愣,接过一看,果真一张药方,正要疑问,抬头就不见了那人踪迹。 城隍庙外。 范羽席地而坐,用一块石子压住纸张,旋即闭目养神,静待人上门。 此时虽是下午,但香客络绎不绝,路边停着数不尽的车马,一些聪明的小贩,正挑着担子招揽顾客。 旁人高喊,生意火红。 他则无人问津,甚至遮鼻躲让,到成了一奇观,让人惊异,也有人上前来看,见地上纸张的字,嗤笑摇头走开。 “咦,这不是上午那老乞丐么?小姐,小姐快看,是上午咱们遇到的老乞丐。” “簪玉,休要胡说,天色不早,咱们早些回去,免得爹爹担心。” 范羽耳朵一动,睁开眼看去,正是上午赠予半片素鸡的小姐,其后跟着几个仆人,显然是大户人家。 见她们要走,招收高喊:“这位小姐,请留步。” 小姐身子一顿,眉头轻皱,身后的仆人就上前斥骂:“哪里来的乞丐,我家小姐也是你敢乱叫的,还不快滚?小心打断你的腿。” 范羽却不理,起身作揖:“多谢小姐上午恩赐,范羽感激不尽。” 小丫头瞪着眼珠:“你这乞丐,倒是没良心,那半片素鸡是小姐留给我的,你怎么不谢我?” 范羽轻笑:“那也谢谢这位小姑娘了。” 小丫头顿时眼眉笑开,人小鬼大的插着腰:“不谢不谢,反正人家也吃饱了。” 说着,伸头看向地上,瞪大眼睛:“妙手回春?小姐,他是郎中,没见过乞丐也做郎中的啊。” “簪玉,不得无礼。” 小姐轻轻行礼,轻声问道:“这位先生,不知有何事?” 范羽摇摇头,仔细打量小姐,眉头一皱:“怪事,怪事,小姐唇红齿白,生机勃勃,不像是生病之躯,为何却显颓废之相?” 迟疑一下,丹田处一股沛然之力涌出,直冲双眼,眼前景象瞬间一变。 满世界的炁纠缠在一起,犹如滔滔黄河,斑杂不堪,其中更有凶恶之炁化作猛兽模样,张牙舞爪,十分可怖。 范羽额头冷汗溢出,深吸一口气,不再多看其他,只看向小姐身上,一丝丝不起眼的黑色炁,犹如毒蛇一般,缠在其身上,不时仰头吞噬白炁,慢慢壮大。 好似发现窥探,猛然抬头,盯向范羽。 范羽心头一悸,如若换做往常,他是扭头就走,但既然要报恩,自然不能不管。 一咬牙,死死看向那条黑炁,旋即放开自身心神,一股浓郁的炁喷薄而出,惹得那条黑炁频频游动,焦躁不安,然后猛然一跃,跳到他身上。 只觉浑身一寒,接着咳嗽几声,不再迟疑,把周身窍穴关上,任由那黑炁在周身游动而不得入。 “你这乞丐,看够了没有?” 小丫头见自家小姐,脸色涨红,越来越恼怒,上前踢了一脚范羽,鼓着嘴巴:“见你可怜,我家小姐才赠予你吃食,你这人不感恩不说,还这般看我家小姐,真是坏人一个。” “簪玉,咱们走。” 小姐一甩衣袖,偏过头不再看范羽,踩着木踏上了马车。 小丫头瞪了一眼范羽,也跟着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范羽这才吐了口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软坐在地上。 “亏了,亏大了。” 范羽苦笑,自己积攒一年的炁消耗大半不说,还沾染了一丝恶炁,如若处理不当,怕是自己都会一场大病。 世间万物,都存在炁,大抵处在无序当中,而人的炁更是杂乱,随着心情的变化,身体的健康,甚至他人的影响,都会变化不断。 而那小姐身体无恙,但却不知为何,会有一丝黑炁,这般恶炁一旦任由发展,吞噬其本身存在的炁,迟早会生一场大病,甚至丢了性命。 “看样子,又得去山里做一段时间野人了。” 范羽轻叹,‘丹炁感应篇’虽让他能感应万物之炁,但却没有运作手段,只能采集山药果实,通过此等弥补亏损。 休息片刻,把那张‘妙手回春’的纸张揉碎,本想凭着自己医术,争些银两改善伙食,补贴用度,谁知没来这庐山县一日,就又得回归山林。 难怪,古籍中的神话故事,那些仙人喜欢隐居山野,罕有游走人间,这要是时常来一次,岂不是道无法求,命就丢了? 夜晚,找了处破院,里面几个乞丐围着篝火,见了他也不奇怪,自顾埋头烤火。 范羽也不打搅,归拢了一些稻草,盘坐在上闭幕养神。 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暗诵‘黄庭’十遍后,就默默感应丹田处的炁,那一丝丝炁犹如雨滴,正缓慢增加。 至于体外,那一条黑炁,时不时游走全身,想找个‘窟窿’钻进去,但他哪里敢放开心神? 如此一夜,天还没亮,就起身而出。 第12章:山狐 此地界,自然是庐山最广,也是庐山最大,百余座山峰连绵不绝,其中沟壑纵横,壁崖横天,又有悬壁翘石,瀑布琼林,十分雄伟壮观。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范羽站在一山崖前,眺望远方,山风吹拂,云海翻滚,欲要他乘风归去,好似身处仙境, 入山已半月,饮山泉食山果,白天采药,晚上打坐,与清风作伴,和山兽为伍。 这样的日子,倒也自在。 庐山自古就是名山古迹,有数不尽的庙宇道观,哪怕如此,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是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 自然就有许多上山采药,或打猎为生的人。 寻了处前人居住过的山洞,里面灶炉瓦罐倒也齐全,甚至还有一张木床。 于是鸠占鹊巢,就地落脚。 把晾晒干了的草药归整好,生起篝火,把山中寒冷驱散,又架起瓦罐,添加些药草,就着热汤吃着山果,将就着填饱肚子。 洞外山风呼啸,‘呜呜’作响,紧了紧单薄的破衣,蜷缩着身子躲进干草里。 半夜时分,正迷迷糊糊,隐约听见一女子呼喊,翻了个身不在意。 但呼喊不断,终于把他惊醒,侧耳倾听,却在洞外。 “先生,先生在吗?” 夜半女子声,难不成是迷路的游客? 范羽起身,整理了下衣衫,拍打掉身上的杂草,旋即走出洞外,就见月光下,一俏丽小女子,正焦急的探头张望。 见了他,立即一拍手,喜道:“先生在就好。” 范羽拱手作揖,疑惑问道:“小姐是?” 女子发现自己的失态,略微羞涩,吐了吐舌头,也学着拱手作揖道:“我叫胡媚儿,见过先生。” 范羽瞧她作揖,姿态古怪,又不好发笑,只轻笑道:“原来是胡小姐,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女子却不答,只问:“先生可是懂得黄岐之术?” “略懂一二。” “那就行。” 女子面露惊喜,一把拉住范羽的衣衫:“先生快跟我去,我家姐姐生了病,麻烦您给她瞧瞧。” “这,这……” 范羽一愣,身子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心中纳闷,这小姑娘好大的力气。 山间树多,月色昏暗,但这女子脚步轻快,丝毫不受影响,倒苦了范羽,好几次差点摔倒。 “姑娘,你慢些,慢些,咱们这是要去哪?” 一路疾行,弄得昏头转向,到了后面也不知身在何处,只好跟着前行。 “先生问得奇怪,给我姐姐治病,自然是要去我家啊。” “你家?” 终于,眼前一亮,来到了一处平摊地界,前面一座灯火通明的大院坐落其中。 范羽心中纳闷,这深山老林,居然还有人在此安家住宅,当真稀奇的很。 女子上前叩门,接着大门打开。 一尖嘴猴腮的男子伸出头,立即谄笑道:“原来是十三姑娘,您大晚上的去哪里了?方才姥姥还问呢。” 忽地看见范羽,脸色一变:“十三姑娘,你怎么带生人回来?要是被姥姥知道,可是要挨骂的。” 女子撅起嘴巴,冷哼一声:“姐姐生了病,十三当然得给她找大夫,这就是我请来的大夫,还不让开?” “大夫?” 尖嘴猴腮的男子一怔,就被女子推开,无法阻拦,只好关门拔腿就往后院跑。 到了一处深院,就喊:“姥姥,姥姥,十三姑娘带了一个生人回来,说是要给二小姐治病,您快去瞧瞧吧。” “这丫头胡闹……” …… 范羽被拉着,一路走马观灯,瞧着大院里,处处古朴又古怪,虽高挂灯笼,可却未有一婢女仆人。 过了一廊坊,穿过门拱,来到一偏院。 里间三四人,都是轻衣缦衫的女子,个个颜容出挑,见了范羽纷纷惊叫,遮面四散。 范羽尴尬,我有这么可怕么? 进了厢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抬眼打量了下,简单又不失精致,架子上更是放满了书籍。 “也是个爱书的人。” 范羽心中这般判断,见女子径直往内房去,老脸一红,顿住脚步。 “先生,我家姐姐就在里面,你快过来呀。” “大小姐闺房,岂是范某随意进入的,还请你把大小姐请出来吧。” 女子一跺脚:“你们人,真是麻烦。” 说完扭头就往里跑,片刻后跑出来:“姐姐卧床不起,说话都难,先生就别讲究这些了,快进来吧。” 说罢,拉着范羽就往里进。 “这,这……好吧。” 范羽苦笑,自己倒是造作了,既然人家都不介意,自己还纠结什么? 内房不大,一张床和几个衣柜,外加一梳妆台,而床上躺着一女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神情好似十分痛苦,不时皱着眉头忍耐疼痛。 “先生,你快看看,我家姐姐她生了什么病?” “胡小姐莫急,容我看看。” 范羽走上前,仔细打量,心中一惊,顾不得礼仪,掀起被子把手搭在女子手腕上。 “奇怪了,心率这般弱,脉搏更是杂乱,但气血却强劲得很,真是有悖常理。” 范羽喃喃自语,又探手在女子额头摸了摸,如火一般,温度高的吓人。 “先生,我家姐姐可能治好?你一定要救救她啊,求你了先生。” 女子见他神色,泪珠子落下,猛地跪在地上,吓得范羽赶紧扶起她。 “我且问你,你姐姐何时得的病,期间又发生什么状况?” “姐姐是昨日患病,本来好好地,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倒地不起,接着就成这样了。” 昨日? 范羽陷入思索,看从脉象十分怪异,又从血气看不似生病,却又昏迷不醒,高温不退。 也罢,只有这般了。 范羽深吸一口气,丹田处的炁立即游出,结在双眼,再看去,手脚一软,差点倒地不起。 哪有什么深宅大院,分明就在一处乱石大洞之中,而那躺在石台上的女子,不过是一条赤色大狐狸罢了。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范羽扭头,果见那说话的女子,也是一头赤色狐狸,正直立而言,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冰凉。 狐妖? 他脑中想起,几年前问道显明道人,其说飞禽走兽得了灵气,就会化作妖物,久居深山罕有入世。 第13章:再访 深山老林之中,哪会有大宅高户,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不惧猛兽,夜半寻自己看病? 原来是一窝狐妖,真是瞎了自己这双眼睛啊。 一时间,竟无语。 女子催促几遍,见范羽面色苍白,冷汗直流,急忙上前推了下:“先生,先生你别吓我……” 范羽惊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二小姐的病,范某实在看不出原因,恕在下医术浅薄,还请姑娘另请高明吧。” “这怎么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姐姐怎么办?” 女子大急,一把揪住范羽衣衫,‘迟璞’一声,本就是一身破衣,一下子被扯断。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女子脸一红,旋即又抓住范羽的手:“反正,你就是不能走。” 范羽又气又惧,又不敢恶言相向,在他眼里,这哪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分明就是一个张牙舞爪的狐狸。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头灰毛老狐狸,领着几只灌鼠走进来。 女子吓了一跳,赶紧过去见礼,小心翼翼的看着老狐狸:“姥姥,你怎么来了?” 老狐狸冷哼一声:“姥姥不能来?再不来,这洞府就要被你掀翻了。” 范羽心头直跳,这小的都没能糊弄过去,又来了老的,这该如何是好? 老狐狸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了范羽,旋即拱手作揖道:“老身见过这位先生。” 范羽赶紧回礼,作揖道:“范羽不敢当,不敢当。” “小孙女无礼,半夜请先生来,打搅先生了。” “不碍事,不碍事。” 范羽连忙摆手:“只是在下医学疏浅,无力救治二小姐,还请姥姥见谅。” 老狐狸点点头,深深看了眼范羽,淡淡的道:“既然先生束手无策,那老身就不多留了。” 说罢,吩咐道:“尔送先生出门,莫要惊扰先生,可省得?” “小的们知道。” 灌鼠领了命就在前头带路。 范羽出了门,忍不住回头看向老狐狸,和那绿色的双目对视,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赶路。 待范羽走后,女子立即就急了:“姥姥,他走了二姐姐怎么办?” “放肆。” 老狐狸面色一冷,手中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杵:“我等山野之灵,本就不与人来往,你竟然胆敢带生人进来,简直无法无天,还不跪下?” 女子泪珠子落下,噘着嘴跪下:“可,可二姐姐她……” 老狐狸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十三啊十三,你糊涂啊,你请来的那人,分明就是一个修行之人,早就看破了你身份……如若他起了歹心,引来旁人,吾等几十口性命,立有灭顶之灾啊,好在观其身上,并无煞气,反而清气厚重,倒是一个良善之辈。” 女子惊骇,急忙道:“先生他是修行中人?可并未有一丝真气啊,我可是试探过的。” 老狐狸苦笑:“别说是你,就算姥姥我,差点也走了眼,要不是他神态怪异,气息森然,想到祖上留下来的典籍中记载,这才醒悟过来,他修炼的不是真气,而是更为古老的炁。” “炁?那是什么?” “千百年前,世间生灵,修炼的就是炁,但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全然消失,这才有了之后的真气。” 女子疑虑道:“那他很厉害?可我感觉,我一拳头就能打倒他啊。” 老狐狸闭目沉吟:“厉害倒不至于,如今世道炁难练,而真气好入门,一些练炁的古老门派,也不是苟延残喘?从未出现过厉害人物。” “那,那二姐姐她……” “听天由命吧。” …… 范羽一路上身子绷紧,出了大门,刚要走就听后面灌鼠道:“先生沿着小路走就行,到了尽头会看到一大石,绕一圈就能出去了。” 闻言,范羽头也不抬,拔腿就走,走了十几步,立即飞奔,好似身后有猛兽追赶,半刻也不敢停留。 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一空,果然一几人高的大石,在月光下隐隐生辉,上面好似有几个大字,走近仔细一看,几个斗大的古篆。 “琼林宫?” 不去多想,赶紧围着转了一圈,眼前一晃,再抬头看去,哪有什么小路?遮掩的树木,满是杂草。 回到山洞,篝火已然熄灭,重新用火石点着,多放了些干柴,红彤彤的火苗燃起,却驱不散浑身的寒意。 今夜真是奇幻,先是半夜求医,再到深入妖窝,居然还能全身而退,当真稀奇。 到了清晨,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走到洞口一看,满山雾霭,一片白茫茫。 今天算是搬不了家,下不了山了。 范羽心中一叹,只好回洞,把篝火重新点燃,熬了些药汤,喝了几大碗,胃里滚烫,驱散了寒意。 山里的雨,从来就不定,本来是小雨,到了下午转变成了磅礴大雨,洞口的水滴串成雨帘,成了瀑布,流淌着往洞里更深处。 范羽拿起锄头,在洞口挖了一小渠,把雨水拦住,引到外面,这一忙碌,浑身湿透。 又把衣衫脱下来,用篝火烤干,忙完这些,就端坐在门口,静静的听着山外风声、雨声、雷鸣声。 到了半夜,大雨才停歇,淅淅沥沥的变成了小雨。 范羽心却提了起来,不时看向山洞外,心中祈祷,那狐妖不要再来。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 到了下半夜,刚眯下眼,就听外面犹犹豫豫的轻呼,一个激灵,翻身就起,抓起锄头死死盯着山洞外。 “先生,先生我进来了啊?” 还是那小女子,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范羽:“先生,您这是?” 范羽又怕又气,无奈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你姐姐的病,我治不了么?” 小女子咬着嘴唇,低下头道:“十三知道,先生已看出我身份,昨夜冒昧来求,实在迫不得已,还请先生见谅。” 范羽沉默,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前来?” 小女子忽地跪在地上,狠狠磕头道:“十三是妖类,未有教化,但十三知道,现在能救姐姐的,只有先生了。” “庐山广大,少不了高人,而且那些道观佛庙,也是高僧道仙遍布,你去求他们,总比范某强。” “先生有所不知,那些庙宇里的大和尚,满口的慈悲,却有一副狠心肠,十三不少姐妹,就死在他们手里,至于那些道观,更是龌龊,捉了姐妹,留之豢养是为私欲,亦或剥皮抽筋,张扬道行。” 范羽纳闷:“那你为何信任我,不怕我也是那些中人么?” 小女子抬头破睇而笑:“这些日子先生在山里采药,不曾刻意虐杀生灵,和那些假面慈心的和尚,还有满口道德的道士不同,我都看在眼里的。” 第14章:洞府(求推荐票) 范羽老脸一红,他不是不杀,而是追不上啊,又无猎人的本领,更无强劲得武功,遇到山野猛兽,躲还来不及,哪里会有其他想法。 “知道先生有大本领,如今姐姐危在旦夕,姥姥又束手无策……” 小女子泪珠子又落下:“求先生救救我二姐。” 范羽迟疑:“这……我治过人,但从未给妖看过病,怕是无能为力。” “先生请放心,不管能不能治,我都不会埋怨您。” “可,可是……” 小女子看出了范羽的担心,赶紧道:“先生不必担忧,我等虽是妖类,但久居深山,从未害过人的。” 这点他倒是相信,从其身上的炁看,并无恶意,而且昨晚要是它们有杀心,自己哪能逃得出来? 范羽轻叹,丢到手中锄头:“走吧,范某且试一试,可事先说好,要是不成,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的。” 小女子惊喜,爬起身连连摆手。 外面下着朦胧细雨,也无月色,漆黑一片,地上更是潮湿,水洼泥坑,一不小心就会跌倒。 “先生,我拉着您,只管跟上就行。” 范羽正要推辞,一只小手抓过来,接着被带着往前走,两边的树叶拍打,水滴飞溅,只好闭上嘴,任由她拉着。 这次比昨晚慢了许多,路也专挑好走的地方,虽然还是摔了几跤,但那是因为路滑,泥土松散的原因。 灯火通明的大宅坐落中央,高挂的灯笼随风轻摆,小女子拍开大门,尖嘴猴腮的男子一看范羽,惊叫道:“十三姑娘,你怎么又带他来了?姥姥要是知道了,定然会生气的。” “都怪你多舌,不然姥姥怎么会知道?哪天把你舌头拔下来,丢给山里的豺狼吃,看你怕不怕。” 小女子眼眉竖起,踢了一脚男子,冷哼哼的拉着范羽往里走,直把男子急得跺脚,一转身跑向后院。 进了院子,来到厢房。 范羽抖了抖衣衫上的雨水,再次打量了一番躺在床上的女子,见其面色越发红润,红得好似要滴血。 赶紧把手一探,滚烫如火,气脉越发弱,心中一惊,比昨晚要严重得多啊。 知道寻常的医术手段,无法探明原因。 不再迟疑,深呼吸后,丹田处的炁蕴蕴而上,双目一亮,房间再次变成一座山洞,而那女子,也变成了躺在石台上的赤色狐狸。 哪怕再次见到,心头也是一颤,好在这几年诵经‘黄庭’,心神倒也稳固,只一瞬间,就定下心来。 仔细瞧去,赤色狐狸身上,如火似的炁,正腾腾翻滚,犹如一个即将爆发的小火山。 口中忍不住道:“她这是修炼出了问题吧?” “修炼出了问题?我等几十年来,都是日夜吞纳吐气,并未出过差错啊。” “那就是怪事了。” 范羽俯身仔细查看,这一看却把自己吓了一跳,那翻腾的赤色炁中,居然隐藏着一股凝结如水似的杂色真气。 更古怪的是,这股真气,正逐渐的被炁带动,缓缓消散,每散去一丝,赤色狐狸就颤抖一下。 这就是问题所在? 范羽不敢轻易确认,再次细细查看,如此反复后,这才散去眼中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先生,我家二姐得了什么病?” “二小姐,她……” 范羽迟疑,看了眼女子:“她体内真气,正被一股外力,强迫散功。” 女子大急:“散功?这不可能,我二姐怎么可能会散功呢,不行,我得去喊姥姥来。” “别喊了,老远就能听到你嚎嚎声,把姥姥耳朵都叫疼了。” 一老太太杵着拐棍走了进来,正是那老狐狸,未用炁去看,倒也慈眉善目。 范羽赶紧躬身作揖:“范羽见过姥姥。” 老太太叹了口气:“有劳先生了,先生能过来救治孙女,老身感激不尽。” “姥姥客气了,范羽不过是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先生不必谦虚,方才在外,老身听到先生说,我这二孙女,体内真气正在消散?” 范羽点点头,道:“不错,二小姐体内的真气,正在被一股外力所引动,正在缓慢散去。” “外物引动?” 老太太面色一紧,沉声道:“可是炁?先生知道,老身说的炁,并非真气,而是和先生所修炼一般的炁。” 范羽一惊,旋即释然,人家活了不知多少年,肯定见多识广,知道炁也不足为奇,于是点点头,不再掩饰:“不错,真是一股杂乱磅礴的炁所干扰,如若不制止,不出一月,二小姐体内的真气,就会全然消散。” “那怎么行,二姐姐苦修数十年,一旦真气消散,怕是万劫不复啊。” 女子脸色一白,苦苦哀求:“先生,求您救救二姐吧。” 范羽苦笑,摇头道:“我虽能看出,却无解决办法,实在无能为力。” “那,那二姐姐她……” “聒噪。” 老太太一杵拐杖,呵斥道:“叫叫嚷嚷的,成何体统?尔等且出去,老身有些话跟先生说。” “你也出去,不得我吩咐,不准进来。” 女子闻言,不敢不从,一跺脚和仆从一起出去。 范羽惊疑,不知老太太有什么话跟他说,拱手道:“姥姥有何吩咐?” 老太太沉吟片刻后,道:“不瞒先生,我这二孙女这般,完全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范羽惊诧:“难不成,姥姥知道原由?” “不错。” 老太太叹了口气,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子,道:“先生有所不知,这处洞府,本不是我胡家所有,我等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不等范羽问,就道:“这里原本乃一处古老仙府,也不知上古哪个门派所有,如今没落了,这才被我们占据,而那深处,却留着一股奇怪禁制,千百年来我族不断探别,皆不能入,甚至不少死于非命。” 说着,抬头看向范羽:“他们死的原因,正如现在老身二孙女这般状况,被一股炁所干扰,最终真气消散,魂飞湮灭,所以数百年前,族祖就禁止任何人不得再次探入,谁知这丫头不知死活,还是偷偷过去。” 范羽惊奇,没想到这处妖窝,居然是上古洞府,难怪看着石林遍布,高洞阔府。 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略显失态,收敛心神,问道:“难不成,就没有解救之法?” 老太太迟疑片刻,道:“本来无法,但如若先生探险而入,却有可能。” 范羽讶然:“姥姥是让范某再探洞府,寻得解救之法?” “正是,本不该让先生犯险,奈何天意弄人,昨日让先生离去,今日先生又来,说不定这乃先生的机缘。” “机缘?” 老太太微微点头:“那洞府有上古禁制,非练炁者而不得入,老身虽不知其内如何,但想必定有不少奇珍异宝。” 范羽有些迟疑,又有些心动,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容我再想想。” 第15章:诡计 范羽最终决定一试。 人生短短百来年,自己已然走过一半,如若再瞻前顾后,再遇到事,就只能如在松滋县一般,生死由人。 而且,此次机会难得。 ‘丹炁感应篇’已然领悟近两年,丹田处那一缕炁,始终滴水蓄池,到现在不过薄薄一层。 除了用来观万物之炁,寻找药草,躲避猛兽外,并无多大作用。 前些时日,引黑炁上身,用了半月时间,通过日夜诵经‘黄庭’,又熬食草药,尚未全然磨灭。 正如空有宝刀,却无法使用一般。 此次闯入妖窝,好在这些妖狐良善,未有害人之心,如若下次遇到恶兽凶妖,岂不是小命危已? 自己手段太单一了。 既然下定决心,就开始作准备。 老太太准备了药浴,又置办了新衣,肉食更是不少,如此三天,清洗了头发,修了美须,简直脱胎换骨。 “先生,你看,那就是古洞府。” 老太太手一指,范羽提炁充斥双眼,只见前方怪石林立,一条由方石组成的台阶,延伸至幽幽暗处,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丝荧光闪过。 再看他处,高阔的溶洞里,无一丝生机,滴滴答答的水流从不知多高落下,显得空旷而又死寂。 范羽辞别众妖,迈步而上,后面那唤作十三的女子,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待范羽身影消失在石阶尽头,女子终于忍不住道:“姥姥,先生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丢了性命才好。” 老太太脸色一冷,一双狐眼幽暗生光,讽笑道:“三番两次来我族洞府,岂能留再他?” 女子还要说,被老太一棍棒打去,顿时惨叫一声,滚落一旁:“混账东西,头一次留他性命,放他离去,你居然还敢带他进来,你可知人妖殊途,忘了那些死在秃驴道人手中的族人么?” “如今他心生贪婪,死在其内,哪怕其身后有高人,也怪不得与我。” …… 范羽小心翼翼的迈上石阶,立即感到一股神秘的注视投在他身上,越往里走越明显。 强忍住心悸感,一步步往上走。 光线越来越暗,直至彻底无视觉,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火折,吹了吹火苗就燃起,昏黄的光亮照亮三尺方圆,再次迈步向上。 五十,一百,两百…… 仿佛没有尽头。 在这黑暗孤寂的环境里,心跳都犹如擂鼓,喘息声如牛,舔了舔舌头,不敢四顾探望。 那股窥探注视感,几乎就在身边,冷漠无一丝感情,冰冷得让人害怕,好在并无恶意,这才让他敢继续前进。 昏黄的火光,并未给他带来丝毫安全感。 既然连那二小姐,都能深入其中,最后全身而退,那自己理应也能。 如此鼓励着自己。 终于,脚步一顿,台阶到了尽头。 高举火折,抬头看去,一面巨大的石门耸立在眼前,高不见顶,左右不见边,未有中间一丝缝隙,恰好能钻进一人。 “范羽啊范羽,人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你都到了不惑之年,还是一无是成,虽中了个举人,可如今一无所有,不敢回乡,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呢?” 范羽深吸一口气,侧着身子,走入其内,隐约之间,好似听到一声轻叹,接着眼前一黑,‘啪’的一声,从高处跌倒在地,火折也滚到一边,奄奄一息。 顾不得疼痛,爬过去捡起火折,谨慎的四处探望,一面足有人高的墙壁在他面前,举手一看,那是什么墙壁,分明就是门槛,自己正是从上面跌落下来的。 门槛都这般高,主人家得多高? 范羽揉了揉身子,举着火折,继续前进,地面倒是平整,哪怕历经千年,上面除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并无破损,偶尔发现一些石台,上面刻满了神秘古纹。 忽地,灰尘上见到一个脚印,好似小兽,立即想到那狐妖二小姐,想必是她留下的。 于是选择跟着脚印,既然她能全身而退,说明探索的地方,并无太大的危险。 并且也想看看,这二小姐,到底遇到了什么。 高大的楼台,层层的石阶,还有苦干不见底的大水池,都显得那么气派。 一个垮倒一半的大殿里,凌乱的石椅,一些盛装着什么的器皿,都曾表明主人家走得匆忙,甚至连收拾都省过。 火折光线逐渐变弱,见着有一片布块,本想捡起燃烧,谁知一碰就成了灰。 只好从杂石堆里,抽出几根烂木,撕破衣衫绑了绑,噼里啪啦’乱跳的火星四溅,顿时火光大作。 预备了几根,夹在腋下,走出这破损的大殿,继续往他处探索。 “怎么回事,脚步怎么没了?” 范羽纳闷,那小兽脚印,到了一处楼台前,居然消失不见了,难不成那二小姐,就是在这遇险的? 立即又警惕起来,四顾里望,并无其他异常,除了眼前的一座不知多高的楼台,别无他物。 低些身子,再仔细观察,这才发现问题所在,此处的灰尘比其他地方少了许多,好似数月半载就有人打扫一般。 “难得,这里面还居住着活人?” 范羽觉得不可思议,要知这洞府,根据姥姥说,可是有数千年历史,如若还活着人,那得多少岁啊。 细思极恐,越想越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又想到自己进来时,那股窥探的目光。 它到底是人,还是鬼? 可到了洞府之内,那股目光就消失不见,并未对他冒然进入,作出任何反应。 “管他是人是鬼,我到了这里,难不成还要我退去?” 范羽一咬牙,索性什么都不想,拔腿就往楼台而去,到了近处越发感到其神秘和古怪。 红门石柱,玉阶作栏,其上的纹理,好似符箓,密密麻麻数之不尽,观之头晕。 举起火把,往上一照。 三丈高处,一个巨大的石匾,其上如龙走蛇刻着几个古篆,正好他认识。 ‘天机台。’ 范羽轻声读出,心中疑惑,不知此楼台,在数千年去,在这门派之中,有是何种地界。 一路走来,他处楼台殿宇大致倒塌,唯独这‘天机台’高高耸立,丝毫不见破损。 可见不凡。 第16章:虚妄 楼台高耸不见顶,单是一火把,实在无法照亮所有,再往上就一片黑暗。 丈余宽的大门上,两柄奇怪的把手,好似一双合在一起的手掌,紧紧扣住,没有一点缝隙。 用力推了推,丝毫不动。 如此试了几下,都不得入,只好寻了下,是不是有什么开关。 就见两边把手背部,刻着两个古篆。 “阴、阳?” 范羽心中一动,立即联想到了太极八卦,也是有阴阳之分,可如何打开门,却丝毫没有头绪。 “咚~”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吓得他一个激灵,立即靠在门上,拿着一根枯木,死死盯着黑暗深处。 “谁在那?” 范羽清喝,无人答应,好似方才是错觉似的,于是运起丹田处的炁,充斥双眼。 黑暗之中,并无任何异样,更无任何生灵的炁存在。 难不成,真是我错觉? 丝毫不敢放松,片刻后也无动静。 这才转身看门,顿时面色震惊,只见那方才平凡无奇的大门,呈现出黑白之色,静止不动,宛若两扇门板。 “这是炁?” 范羽下意思的用手触摸,接着体内本就稀少的炁,立即蜂拥而出,融入门板之中,就见本来静止不动的黑白之炁,瞬间转动起来。 眼前一黑,身子被吸入其中。 不知多久,思绪静止不动,仿佛没有了世间感。 忽地,眼前一亮,下意思的闭上眼,就听耳边响起声音。 “阮师弟,你怎么才来?老师都开讲半个时辰了。” 好像是在跟他说话? 范羽睁开眼,就见自己身处在一处高殿大堂之内,周遭坐落着数十名衣着紫色长袍的人,由于背对着他,无法看清面目。 跟他说话的,是一个方脸中年人,正端坐在后面,指了指地上的蒲团,轻声道:“快坐下,别惹老师不高兴。” 老师? 范羽正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言语,身子更是自行走动,坐在蒲团上。 更可怖的是,他能听到自己说话,但声音却不是他:“紫竹师兄,老师讲到哪了?” 中年人头也不回,小声道:“正讲阴阳,接下来要说紫薇易数。” “紫薇易数?” 那声音疑惑:“这不是入门弟子才听的么,怎么还讲这个?” “老师自有老师的道理,你我听就是,更何况老师说过,紫薇易数虽是旁门左道,但大道三千,处处通玄,我天机台不正是以易数稳坐琼林宫三殿之一么?” “师兄教训的是。” 接着,那声音不再开口,抬头看向大殿中央云台之上。 范羽的视线,也跟着看去,离地三丈高的云台上,坐着一白发苍苍的老道,正闭目讲道。 但奇怪的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其面容,好似隔着一层面纱,模糊不清。 “……天地万物,皆由炁而生,也由炁消而死,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就有阴阳之变,观其动向可明自身,观其异象,可分凶吉……” 范羽听得断断续续,仿佛声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让他茅塞顿开,如壶灌顶。 往日见过的种种之炁,存在的疑惑,瞬间明白过来,一时间激动,不敢再分心。 虽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但这般机缘,实在千载难逢。 “尔等,可明白?” 浑厚而苍劲的声音,从高台传来,惊醒了范羽,接着就听众弟子齐齐道:“弟子明白。” “嗯,如有不明,稍后可入殿提问。” 云台上老道,沉吟片刻后,道:“接下来,为师要讲的乃紫薇易数篇,尔等不可觉得此乃旁门小术,要知天机难测,人心难定,此术正是诸多易数中,最为齐全之术。” “弟子谨记教诲。” 如此,一番谆谆教导后,老道才开始。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此乃天道之策。” “……紫薇易数,囊括五行之变、八宫之数,其五行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土,土生金;又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八宫又名八卦,分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又所属五行,乾、兑金;坤、艮土;震、巽木;坎水;离火……” 如口吐金莲,音似黄钟,在范羽耳中响起,震得他心神晃荡,一时间不能自已。 不知何时,老道停了讲道,垂下目光,看向范羽:“你可懂了?” 范羽本能的站起身,躬身作揖:“弟子懂了。” 说完,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开口说话,顿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再看周围,其他人纹丝不动,好似就他能听到这般话语,立即醒悟过来:“前辈,是您让我来这里的?” “非也。” 老道叹了口气:“老道不过一缕寄在虚妄中的残念,如何有这般能耐?不过是天意罢了。” 天意? 范羽正要说话,老道一长袖:“机缘已尽,去吧。” “前辈……” 范羽一下子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手抵着门板,从未挪动半步。 茫然四顾,四周一片幽暗。 不知何时,那存在于脑海的‘黄庭’,正缓缓转动,犹如自己在暗中诵读,片刻后才停歇。 缓缓吐了空气,放下手,好似做了一场大梦,深深对着门鞠躬作揖,旋即转身离去。 期间换了一根烂木,一个时辰后,沿着脚印,再次回到洞府口,纵身爬了上去,侧身而过。 出了石门,再次深深作揖。 返回之路,显得轻松很多,到了与老狐分别之地,却未见她们,以为回去了,也不多想。 谁知到了胡家,哪有什么深宅大院,更无狐妖灌鼠,留下的凌乱之物,说明它们已然搬走。 心中明悟,看样子那老狐狸,并非是想让他深入洞府,寻得机缘,而是故意引诱他而入,想借此害死他罢了。 真是诡计多端,狐心难测啊。 微微一哂,不再计较,自顾甩着半边衣袖,轻快地沿着小路,一直前行,直到见了那大石。 “琼林宫。” 范羽感叹,见那虚妄之中,辉煌阔殿,弟子众多,想必也是大门派,但谁又能想到,千百年后,却成了灰灰,湮灭在时间洪流之中? 当真是天威难测。 就像那一窝狐妖,她们可曾想过,自己会全身而出,而且得了机缘? 第17章:十算七不准 再次回望了洞府方向,不再感慨,围着大石转了一圈,眼前一晃,就出现在外边。 空气湿润,地面泥泞,一片寂静。 山风吹拂,隐隐的光线,透过雾霭消失在山的阴影里,有猿鸣叫,幽幽绵长,回荡在山间。 一时间,孤寂涌上心头,仰望天际苍穹,夜幕上几颗星辰高挂,更显寂寞。 …… 清晨,太阳从山脊一头升起,透过滚滚云雾,挥洒在半腰处的瀑布上,溅起道道彩虹,鸟儿成群飞舞,从一山崖边略过。 范羽从打坐中醒来,瞧着篝火熄灭,加了一些干柴,洗漱完后,吃了些山果,饮了热汤,就出了山洞。 一个哆嗦,被冷风刺得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衣裳,感受着阳光带来的丝丝温暖。 “快入冬了。” 范羽吐了口气,微微的凝雾飞散,站了许久回到山洞,收拾一下,背着竹篓和药锄就上山。 雨后的山里,万物好似复苏,炁更加强烈,一些珍贵药草被雨水冲刷后,反而生机勃勃。 圆柱形,长四五寸,黄褐色的是三七,散淤止痛,也能治咯血、便血;叶披针形,杆高六七寸的是竹菇,微苦,有驱热避暑功效。 其余还有,白芨、卷柏、佩兰、天麻等,不过一上午,就有许多收获。 穿过一瀑布幽潭,饮了些山泉,擦了擦汗水,正要歇息,就见一颗大树下,老藤缠绕,枝叶繁茂,在这其间,几条细小的藤枝隐匿其中。 “何首乌?” 范羽连忙过去,小心翼翼的扒开枝叶,仔细分辨,旋即惊喜:“卵形,花序圆锥状,两边粗糙,无毛,托叶鞘膜质,是何首乌没错。” 再观其长度,有三十余寸,比普通枝叶长了许多,怕是有近百年。 不敢用药锄,用手轻轻拔去泥土,沿着根部,小心翼翼的清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底。 块根肥厚,椭圆形,黑褐色中带着一点赤色,像大番薯,肥满肉多,足有一尺长。 范羽轻轻往上一提,掂量了下,两斤有余,感叹道:“卖了换钱,也得值百两白银。” 但这种珍贵药材,卖了可惜,要知何首乌,其根块入药,可安神,养血,活络,解毒,更可增精血,强筋骨,乃练武之人最上等宝物。 钻山入林这些年,采药无数,但像这般大的何首乌,可是头一次。 难不成,自己气运来了? 忽地一怔,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转瞬即逝,又没有一丝灵感,但隐约间,好似忘掉什么重要事一般。 左思右想,丝毫没有头绪。 沉吟许久,摇摇头,既然想不起来,不再纠结,把何首乌放入竹篓里。 看了看天色,已然到了下午。 山里天气多变,不能久待,随时有可能下雨,到时候山林之中,可无躲避之所。 更何况,夜晚里的山林,可不比白天,野兽出没觅食,遇到山猪还好,遇到野狼那可要命。 而且竹篓也满,再有收获,也盛装不下。 于是就往回敢,不过翻了一山头,云气猛然翻滚,电走游蛇,接着就是磅礴大雨。 范羽苦笑,一道雷光炸开,震得双耳发痒,身子却一顿,失去平衡,滑倒在地,差点落入悬崖,还好手疾眼快,抓住一树干,慢慢爬上来。 “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啊。” 这一感叹,心中却好似黄钟大作,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了。 紫薇易数。 昨晚在那琼林宫,天机台虚妄之境中,获得的机缘。 接着,那一幕幕景象在他脑海里闪过,仿佛耳边响起了老道的声音:“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下意思的,手指掐诀,片刻后,又停了下来。 记忆好似遮了层轻纱,一些关键之处,朦朦胧胧挠人心神,不管如何去想,也不见清晰。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记得啊,好似被人遮掩了一般,难不成是那老道做的手脚?” 范羽越想越疑惑,昨晚回来后,居然把此事给忘了,丝毫没能想起,要不是方才一声惊雷,把他惊醒,怕是要彻底忘记。 现在又似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始终不得入门。 可又一想,如若那老道不愿传授,为何要单独把此等秘术讲解? 到底怎么回事呢。 雨水早已浸湿衣衫,把他淋个通透,又一声惊雷,不敢再逗留,匆匆离去。 回到山洞,把竹篓放下,点燃篝火,接了些水,放了些田七、三七进瓦罐。 旋即脱掉衣衫,盘坐在干草上。 “乾为天,兑为泽,离为火;震为雷,巽为木,坎为水,艮为山,坤为地,又为五行所属,而五行对应天时……” “卦气旺,震、巽木旺于春;离火旺于夏;乾、兑旺于秋;坎水旺于冬;坤、艮旺于辰、戌、丑、末月,此乃五行之中,然五行又相生相克; 卦气衰,春坤、艮;夏乾、兑……” 双目轻闭,喃喃自语,手指一动,宛若莲花绽开,又迅速合拢。 许久后,才吐了空气,摸了下汗水。 方才他给自己算了一卦,问的是亲属安危,卦象上说,略有惊慌,却无大碍。 心情振奋起来,于是再次闭目,准备算一下坑害自己的狐妖一行,结果模糊一片。 不罢休,如此四五遍后,才有了卦象。 行于南,离地百十里,居于林,藏身洞。 南方百十里处,那就要深入庐山了,也不知那群狐妖,寻了个什么地界作为新窝。 范羽轻笑,也不再去想它们,毕竟自己得了机缘,谁吃亏不一定呢。 又是四五卦,中了两卦,其余皆是模糊。 再算时,心神一衰,立感疲劳,仿佛走了几十里地,又做了许多重活,精神萎靡不振。 丹田处的炁,也不知何时,已然消耗殆尽,一丝不剩,难怪这般疲惫,原来起卦是需要消耗炁的。 不敢再起卦,收齐手势。 可一想到,一天只能十卦,而这十卦七不准,唯有三卦才灵,心中既失望又激动。 失望是因为遗忘了太多,记忆始终隔了一层雾,模糊不清,激动则是因为,他终于有了运用炁的手段。 第18章:遁入红尘真自在 一场大雪,粉饰得大地满目银装,田埂里没了农作物,渺渺青烟青烟从远处的村庄升起。 寒风萧瑟,呼声阵阵。 范羽背着竹篓,脸颊冻得通红,双手插在双腋下,佝偻着身子前行。 一个多时辰后,就到了庐山县城外。 进了城里,街边的小贩并未因为大雪,而放弃买卖,站在店铺外的伙计,也未因为寒冷而忘记招揽生意。 “伙计,你家掌柜的可在?” 寻了家药铺,伙计上下打量了下他,又瞧着竹篓里的药草,点点头,不冷不淡的道:“你要卖药材,这边请。” 带着进了里间,指了指地下:“把药材倒出来吧,掌柜的在后边,就不用惊动他了。” “那就有劳了。” 范羽也不生气,把竹篓放下,倾倒处里面的药草,有三七、白芨,卷柏等,不一而举,分量虽少,但种类繁多。 伙计用脚踢了踢,随意翻看了下,点点头道:“采集手法倒是老练,未有伤及品相,坏了药性,但这些都是普通药材,值个七两三钱银子,但如今冬天,入山也难,再给你加五钱,你看行就留下,不行你拿走。” 范羽想了下,价格倒也公道,拱手道:“小兄弟给的价格合理,那就多谢了。” 伙计嗤笑:“我们庐山药行,一向童叟无欺,讲究的是信誉,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可曾亏待过一位采药人?” 说罢,也懒得再争辩,进了后院,片刻后就拿出七两多碎银:“你拿好,还有药材,照往这里送就是。” 范羽谢过,出了药铺,不远就是一成衣铺,进了里面,掌柜的不出柜,让伙计接待。 一套棉絮长袄,外加两双鞋,就是三两纹银出去,又选了一身单衣,到手还没捂热的银两,就去了大半。 临了,用二钱碎银,买了一块白布,借了笔墨,沉吟后,写下:七分问天,三分问我。 掌柜的伸长脖子,嘲笑道:“你还能算卦?莫不是骗人钱财吧。” 范羽吹了吹墨汁,也不恼怒,反问道:“掌柜的不信?要不你算一卦,一两银子而已,不准不要钱。” “一两银子?” 掌柜的瞪大眼睛,连连摆头:“不算,不算,我好好的,算什么卦?” 范羽眼睛往上一瞟,轻笑:“也罢,既然掌柜的嫌贵,那范某送你一卦,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个时辰,掌柜的必有血光之灾。” 墨干,携之而出。 留下掌柜和伙计面面相窥,半响后,掌柜的恼怒:“这江湖骗子,竟敢咒我有血光之灾,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方要起身,结果木架上,落下一匹布,木板角正好砸在他头上,‘哎哟’一声,头破血流。 …… 范羽出去后,忍不住大笑,倒不是他神机妙算,未卜先知,而是那布匹摇摇欲坠,下面正好是掌柜。 谁叫他狗眼看人低,冷言冷语嘲讽呢? 身子暖和了,就该填饱肚子,找了一客栈,掀开布帘,一股热浪充斥而来,里间坐满了吃食的顾客。 店小二披着抹布,上来就问:“先生,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得了,您这边请……甲等房一位。” 范羽赶紧摆手:“无需甲等房,一般就行。” 店小二也不再喊,倒也顾忌了范羽脸面,只前面带路,穿过店堂,到了后院,就问:“先生,彼号有甲乙丙丁四色房,您看?” “如何收费?” “甲字号一晚一两二钱,独门独院,三餐不少鱼肉,晚上还有宵夜,乙字号一晚八钱,包吃无鱼肉,丙字号三钱一晚,不包三餐,至于丁字号……” 店小二看了眼范羽,咳嗽一声:“丁字号在角落,被子暖和,热水供应。” 范羽心道,自己还剩不到四两纹银,还得吃食,甲字号是住不起,乙字号也贵,但丙字号不包吃食,把三餐花销一算,还是觉得乙字号划算。 至于丁字号,看店小二神色,就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在山中住了这些时日,吃不饱住不暖,到了山下自是不能亏待了自己。 定了房间,店小二笑容微盛,领了去一间厢房,是一个三个厢房各立一边的局面,院中虽小但五脏俱全,倒也清净。 “您歇着,稍后小的就把饭菜送来,如有什么吩咐,到前面喊一声就是。” “先别急着走,给我打一桶热水来,我要沐浴。” 待店小二走后,就打量着房间,分内外两间。 里间是住,床铺被子素色,简单但十分干净,外间是接待喝茶休息的地方,有漆桌,长凳,上面摆着茶杯水壶。 八钱一晚也算值了。 片刻后,店小二与几个伙计,端着饭菜,拎着水桶进来。 “您吃食完,有甚吩咐,喊一声就行,水明儿早晨,小的再来倒掉。” “你先别急着走,把这个用竹竿挂一下,等下给我送来。” 范羽把白布丢了过去,小二接过,也不打开看,点点头就出去。 一荤二素,油水不多,但味道还行,吃了三大碗粟米,这才拍了拍肚子。 饭毕,就把热水倒入大木桶里,热气蒸腾,用凉水掺了下,旋即去掉衣衫,往里一跳。 “舒坦。” 也不知多久,未洗过热水澡了,在山中都是清泉净身,哪有什么热水可以用。 傍晚,店小二带着挂着白布的竹竿过来,面色古怪的道:“先生,您看这般还满意么?” 范羽拿过来,点点头,笑道:“多谢小二哥了。” “不打紧,不打紧。” 店小二说完,就告辞离开。 如今招牌有了,明天就可以上街开工了,先得把吃食住宿的钱,给挣回来。 一分钱难倒一好汉。 自己以往都是钻山入林,饮山泉,吃山果,基本上在山野中度过,如今打算行走江湖,那钱财是少不了的。 行医治病,也不失为一条道,但大户人家谁去信一个游走的郎中?穷苦人又没有多少钱。 未有这算命,才能钓到有钱人。 君不见,那庙宇道观,地主老财捐了多少香火,把大和尚小道士,喂得是肥头油面,大肚别腰。 正所谓,穷人算命问前程,富人烧香保富贵。 第19章:衙门里县太爷断案 辰时左右,范羽起床。 客栈里的伙计,已经忙碌起来,有提桶擦拭桌椅的,有拿着大扫帚清扫篱庭的,也有举着竹竿敲掉屋檐冰凌的。 去了前堂,掌柜的拱手问好:“客官昨晚可休息得好?” “劳烦掌柜的挂记,昨晚洗了热水澡,吃饱喝足,美美的睡得香沉。” “那就好,那就好,客官早上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准备着。” “来一份羊杂面就行。” 片刻后,掌柜的亲子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羊杂面,白面粉做的面条上,放着一些碎葱,闻了闻香气四溢。 “我听着客官口音,不像北方人,嘱咐了厨房少放了些葱,不知还合你胃口么?” “嚼劲十足,入口软绵,用的是上好的面粉,还特地多加了羊杂,掌柜的费心了。” 掌柜的瞧着范羽满意,露出笑容:“那您慢用,有事就吩咐。” 范羽瞧着他意思,想必是有话要说,但又怕唐突,立即就笑道:“掌柜的,是否有话与范某说?不必客气,你尽管说就是。” “却被客官瞧出来了,失礼了。” 掌柜作揖致歉,沉吟一番,看了眼范羽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不错,掌柜的为何这般问?” “不瞒客官,这些时日,芦山县来了不少江湖走客,市面上有些不太平,前些日子还闹出了人命,惊动了衙门,如今衙役官差四处抓人,客人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好。” “江湖中人?” 范羽看出他的担心,定是昨日让伙计,处理招牌被他知道,这才有这般试探。 轻笑道:“掌柜的放心,范某会上山采药,也会行医治病,更会看相算命,唯独不会杀人放火,伤天害理。” 掌柜的讪讪一笑,略微尴尬。 这时外面传来吵闹,听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好似衙门前,有人敲鼓。 正在吃食的几名客人,也兴冲冲的出去。 “这是?” “客官有所不知,咱们芦山县,出了一奇案,叶氏商行叶姥爷离奇死亡,留下遗言把家产分了其胞弟,却未留给遗孀半点钱财,如今两边闹到衙门,都好些日子了,这不又闹起来了。” 范羽惊然:“哦?还有这等事,遗产不留给遗孀,反而给胞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掌柜的嘲笑:“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现如今叶姥爷胞弟,要把那对孤儿寡母赶出家门,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闻言,范羽倒是起了兴趣,草草吃食完,回了房间,拿着竹竿招牌,告辞了掌柜,就出去了。 出了客栈,范羽把竹竿一杨,白布垂落,其上两行字:七分问天,三分问我。 衙门好找,一问就知。 到了后,发现里外三层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垫着脚仰头望,朱红色的大门前,跪着一老一少两女人,高举着一状纸,大冬天的穿的少,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不多时,衙门打开,出来几个衙役,冷眼一扫,淡淡的道:“状告者进。” “谢几位差人。” 年轻女子扶起颤颤巍巍的老妇,谢过衙役后,往里面去。 旁观者一拥而上,又被拦在门外,只远远看着里间,那一老一少进了大堂,堂上一长案,案上挂着一牌匾,匾额上写着:明镜高台。 此时,从两边小跑出两班衙役,旋即一官帽带歪,衣衫不整的县太爷在师爷搀扶下出来。 一声惊堂木:“升堂。” 两班衙役,水火棍敲击地面:“~威~武~” 音毕,县太爷抓起一令牌,往地上一丢:“来人呀,先打三十大板。” 左右衙役,立即上前,分别按住老少,高举水火棍,‘啪啪啪’打的结实,一时间惨叫连连。 门外看热闹的旁人,都安静下来。 打完后,老少已然进气少,出气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县太爷咳嗽一声,拿过师爷端上的热茶,漱了漱口,这才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老少,一拍惊木:“堂下何人,何事状告?” “民妇叶氏,民女叶欣见过大老爷。” “民妇、民女叶欣状告叶青霸占家产,欺凌我孤儿寡母……” 老少艰难爬起,跪在地上高举状纸,凄声道:“青天大老爷,请为民妇、民女做主啊。” 师爷下来,接过状纸,递给县太爷,而县太爷看也不看,就放在一旁:“那叶青是尔等何人?” “是民妇伯兄~” “是民女大伯~” 县太爷勃然大怒,面色一冷,惊木拍起:“弟告兄,子告父,按朝廷律法,来人呀,再打五十大板。” 不等老少辩护,左右衙役,立即上前按住,一顿痛打。 没等打完,老少已然晕厥过去。 县太爷冷哼一声:“既然没有话说,那就退堂。” 说完,在师爷的搀扶下,往后面去。 “走走走,闲人莫看。” 衙役驱散群人,把老少拖着,往衙门外一丢,旋即关上大门。 看热闹的人围上去,摇头叹息:“怕是那县太爷,收了姓叶的不少银子,不然哪会这般,无事先打三十,有事再打五十,人还没说话,就要被打死。” 不一会,人就散去,留下老少在冰凉的地上,无人问津。 范羽暗自轻叹,走上去探了下,还有些气息,忽地一怔,仔细分辨这年轻女子容貌,却认识她。 正是初来芦山县,赠予他半只素鸡的小姐,记得那时,她还美貌动人,还有小丫鬟伺候,现在却憔悴如斯,判若两人。 唤来几个妇人,付了一钱银子,让她们把老少背回客栈,却把掌柜的吓着,连忙推脱,最后加了些银两,这才勉强答应。 买药,煎药,就到了下午。 “我,我是在哪?” 年轻女子醒来,虚弱的要爬起身子,牵扯到疼痛,又倒下去,这才发现躺在身边的老妇:“娘亲,你……你怎么了,你醒醒别吓欣儿……”” 范羽端着一托盘,上面两个小碗,走了进来:“别摇了,你母亲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再加上一顿毒打,伤了身子,但不用担心,不过是皮外伤罢了,修养时日就能好。” 女子这才平复情绪,旋即又疑惑:“您是?这是哪?” 范羽轻笑:“把你们母女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人,至于这里嘛,自然是客栈。” 第20章:画中藏玄机 女子茫然,回想起上午发生的事,脸色一白,挣扎着起身:“谢先生救命之恩。” 范羽过去按住她:“不用起来,你身子弱,又受了伤,还需休息莫要乱动。” 说着,把药碗递过去:“这是为你煎熬的药,能驱寒、消淤血、养元气,趁热喝了。” “先生……我……” “好了,别哭了,你现在还需静养,情绪不能太激动,有什么话喝完药,睡一觉醒来,再说不迟。” 待女子喝完,又把另一碗药递过去:“来,你喂老夫人喝下。” 一阵忙碌后,女子也累了,药劲也起来,片刻后就昏睡过去。 外面,掌柜双手插在袖子里,见了范羽出来,赶紧上前问:“那对母女如何了?” “并无大碍,休息一晚就行。” “那就好,那就好。” 掌柜松了口气,又道:“对了,我已吩咐厨房,熬了些清粥,等她们醒了,就让伙计端上来。” 见范羽面带惊讶,立即摆了摆手:“客官放心,不收钱的,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范羽作揖:“那范某就替她们谢过掌柜了。” 掌柜轻摇头:“和您一比,我这又算得了什么?您才是菩萨心肠啊。” 待他离去,范羽哑然失笑。 这掌柜,做生意锱铢必较,为人谨慎胆小,但心底却善良,倒也是一个妙人。 到了夜晚。 范羽坐在外屋,在昏黄的油灯下,看着从掌柜那借来的杂书,就听内屋有响动。 连忙走了进去,就见年轻女子正痛苦的捂着胸口,立即上前,拿起一木盆,扶她起来:“吐出来就好了。” 闻言,女子立即呕吐,一股腥臭,却是淤血,旋即满脸轻松,脸色也红润了些。 拿着毛巾,让她擦拭了下,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喝些水,会舒服些。” 事毕,笑道:“淤血吐出来,身体也就无恙了。” “多谢先生。” 女子满眼感激,又担忧道:“我娘她怎么还未醒来?” “没事,她毕竟年纪大,不能和你身体相比,再过一会就应该会醒。” “对了,你们怎会陷入如此境地?” 一说此事,女子泪珠子落下,哽咽着道出了原委。 叶家三代为商,初始不过一店铺,做些小买卖,到了叶父手中,开始振兴家业,风雨几十年,才有了现在的叶氏商行。 谁知去年年底,一场风寒,让叶父卧床不起,后来虽是痊愈,但身体大不如前,日渐消瘦,短短不过数月,最终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而去。 说到这,女子略带恨意:“父亲仙逝后,我那伯父拿出遗属,逼迫我和我娘,把家产分与他,如此还不罢休,不但夺了商行,还要赶我们出家门。” “那遗属,可是真的?” “遗属是真,上面是我父亲笔所写,并有手印……” 范羽叹,也不知那叶姥爷,到底是怎么想的,遗产不给自己亲生闺女和遗孀,反而给了一个外人。 当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如若遗属是真,这事就不好办了。 但始终觉得,此事必有蹊跷,疑惑的问:“难道你父亲,就未给你们母女,留下其他什么东西?” 女子一怔,犹豫了下,道:“倒也不是,父亲临终前,给了我们两张水墨画。” 水墨画? 范羽略微沉思,就道:“如今这两张水墨画,在何处?” 女子咬着嘴唇,苦笑道:“先生是觉得,那两张水墨画中有我父亲暗藏的玄机?怕是要让先生失望了,我那狡诈如狐的大伯,不知查了多少次,这才给了我们,只不过是两张普通的画而已。” 范羽却不信,心中一动,立即闭眼掐指,炁从丹田出,转眼就是一卦,却是一片模糊。 也不气馁,如此三四卦后,最后才清晰出来。 惊险多难,柳暗花明。 这是卦象显示这一对母女,说明此事还有玄机。 收手,范羽淡淡一笑:“不必轻易下结论,既然你父留与你们,自是有他的道理,明日咱们把画拿来,再瞧一瞧,说不定有转机呢?” 这时,老妇幽幽醒来,方要说话,面色痛苦,范羽立即端来木盆:“老夫人不必憋着,吐出来就好。” 闻言,老妇张嘴吐出几口淤血,好半响才缓过来,虚弱的道:“这位先生是?” 女子赶紧解释,老妇面露感激:“先生菩萨心肠,我们母女感激不尽。” …… 翌日一早,范羽与老少去了她们住处,是之前女子贴身丫鬟,簪玉的家,如今她们暂住在此。 进了门,一阵寒暄。 女子从房间里,拿出两个竹筒,递给范羽:“正是此画,先生请看。” 范羽接过,从中取出画卷,缓缓打开,头一张用水墨轻描淡写,画着一个院子里,老妪站在桃树下,眺望着日落的太阳。 又打开另外一张画卷,这张画的是,一窈窕女子正在为老妪梳妆打扮,其余几笔,是墙壁上三张挂画。 也无文字,单就画像。 但可以看出来,这画上的老妪与窈窕女子,可以确定指的是老妇和女子。 这两张画,一个在室外,一个在室内。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忽地,范羽一丝灵感闪过,立即就问:“对了,你们谁住在西边院子里?” “姥爷在世时,就与老身住在西苑里。” 老妪答。 范羽猛然醒悟,旋即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女子惊喜:“先生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范羽一指两张画道:“真相就在画中……你们先别急着问,我问你们,叶姥爷生前,可有什么至交好友?” “姥爷生前,和谭家、云家两位姥爷,关系最为要好,年轻时互托生死,一起闯荡商道。” 老妪想了想,回答。 “如此就好,你等去寻来他们,去往叶府,到时候真相自然大白。” 范羽见她们满脸疑惑,轻笑道:“你们不必心急,去了就知道了。” 老妪欲言又止,满肚子疑问,只好按照范羽的吩咐,与女子出去,去寻谭家、云家两位叶姥爷生前至交去了。 第21章:门前对峙 叶家门外,三四辆车马,十余人,其中两个老者,正与老妇说话。 见了范羽一行人来,老妇抹着眼泪,道:“这位就是救下老身母女的范先生。” 一老者扶着长须,眯着眼睛看向范羽,打量了一番,淡淡的道:“就是你让叶氏寻我等来的?” “不错,正是范某让老夫人请来二位。” “听说,你在画图中看出玄机来?” 老者手一顿,道:“那两幅画,不单我等看过,那叶青更是检查数遍,也不曾瞧出蹊跷,偏生你一个外人,到能看出明白?” “病人知道自己病了,但不知道如何得病,更不知得了什么病,作为外人的大夫郎中,却能瞧得明白,看得仔细,更能医治,这位老丈你觉得呢?”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个能看出真相的人?” 老者冷冷的道。 范羽微微一笑道:“看破真相倒也不至于,却有一些猜测,此次请二位来,正是想请你们做个见证,倚着你们二老的威望,想必那叶青也不敢造次。” 老者一甩衣袖,冷笑道:“好,如若猜测是错误,看你如何收场。” 另一老者上前,按了按手,制止两人争吵:“老谭啊,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咱们这不过来解决事情的么,你瞧你……哎……” 老者叹了口气,对范羽作揖道:“我这老友就是这牛脾气,先生莫要生气,老朽给你赔个不是。” 范羽连称不敢。 脾气大如牛的姓谭,这位自然就是姓云,云姥爷认真的问道:“先生,当真从那画中,看出真相来?” 范羽笑而不语。 老者沉吟,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全凭先生吩咐。” 旋即,一挥手,吩咐左右仆人:“来人啊,去敲门,让那叶青出来见我们。” 仆人快步前去,只砸了几下,大门就打开,一老门房惊慌的道:“莫砸了,莫砸了。” “快去把那叶青喊出来,就说谭家、云家姥爷来见。” “……这……这……” 仆人一瞪眼,作势要打:“还不快去?” “去,我这就去……” 门房吓了一跳,抱着头慌忙往里跑,一不小心在地上摔了一跟头,连忙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而去。 不多时,一肥耳大肚的中年男子小跑出来,见了谭、云二老,立即献笑道:“什么风把您二老请来了?” 谭姓老者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理。 “你这叶府,我们就不能来?” 云姓老者淡淡的道。 中年男子赶紧道:“能来……能来,我叶家自然欢迎二老前来做客。” “要不是做客呢?” “这……” 中年男子面色一僵,笑容渐收,横了眼躲在后面的老妇和女子,直起身子道:“不知您老说的什么意思?叶某不太明白。” “你当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谭姓老者双眉一竖,冷喝道。 中年男子大笑,旋即冷冷一甩衣袖:“如若是做客,我自是欢迎,既是恶客,那恕在下有事,就不远送了。” 旋即,就要转身回去。 范羽上前,道:“慢着。” 中年男子脚步一顿,皱着眉头道:“你又是何人?” 范羽一笑:“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既然是闲事,那叶某就奉劝你一句,打哪来就回哪里去,闲事管多了,可是容易出事的。” “那就要看什么闲事,如若是遇见恶事、不平之事,那范某就得管一管了。” 范羽拱拱手。 中年男子再笑,冷眼道:“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管这闲事。” 范羽一指老妇和女子:“你可认得她们?” 中年男子冷哼:“认得又如何,不认得又如何?” “那就是认得,那你再看看,可认得这个?” 范羽把手中画卷打开,轻轻一杨。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甩衣袖:“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范羽也不恼,认真的道:“这两卷画,乃你兄长,叶姥爷临终前,留与其遗孀之物,你可承认。” “不错,是我兄长留下的,那又如何?” 中年男子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想要转身离去,但左右谭、云二老看着,又有越来越多的闲人围观,略微显得焦躁。 “既然你承认了,那还请二老做个见证。” 范羽对谭、云二老拱手道。 “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范先生,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范羽一笑:“二老一会就知。” 说罢,又对中年男子道:“叶姥爷临走前,把这家产店铺,留与你,但遗属真相,你知天知旁人不知,如果你现在把家产分与这孤儿寡母一半,我等立即就走,不再打扰。” 中年男子冷笑:“可笑,兄长把家产留与我,为何要分与他人?” 范羽把水墨画敞开:“事实真相,就在其中,如果你现在不分,那等下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中年男子冷笑不语,一甩衣袖,干脆不理会范羽。 范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收起墨画,对谭、云二老道:“还请二老一起进去,做个见证。” 见范羽这般胸有成竹,二老也有些相信,他是真的看出了玄机,明白了真相。 “慢着,此乃我叶府,岂是旁人随意可进的?” 中年男子拦住,不让众人进入。 谭姓老者立即暴怒,指着男子骂:“你这般阻挠,可是心虚,老朽早就看你心怀鬼胎,怕是我那兄弟突然死亡,就是你在其中害的。”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惊慌道:“休要血口喷人,我那兄长,明明就是病死的,诸人可作证。”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等进去?” 谭姓老者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心虚,叶兄虽死,但你这般欺凌其遗孀,你晚上能睡着觉?” 中年男子无言以对,索性不理会。 谭姓老者气得手脚发抖,但人家手中有遗书,这座府邸就是人家私宅,不让旁人进去,也无任何办法。 第22章:墙内藏金 僵持许久,气氛凝重。 范羽沉吟一番,道:“你看这般可好,如若在叶家未取得真相,从此叶氏母女,不再与你折腾,也不会分你半点家产,你看如何?” 中年男子一怔,怀疑的看了眼范羽,又扫了眼老妇和女子:“你可能做主?” 躲在后面的老妇与女子上前,点点头:“就按先生所说,如若没找到真相,老身与小女不再踏入叶家半步。” 中年男子一想,摇头道:“除非尔等立下字据,否则说破大天也不行,到时候你们再反悔,我找谁说理去?” “如此甚好。” 范羽大笑:“就请谭、云二老做一个见证,立下字据,如若未在叶家找到叶姥爷临走前,留下关于财产的真相,那叶氏母女从此不再与叶青纠缠。” 中年男子看范羽这般自信,又有些疑虑,但一想到自己早把叶家翻了个底朝天,任何地方都没放过,未有什么其他东西,心中一定。 立即吩咐仆人,拿来纸墨。 云姥爷写字,左右旁人看,旋即让老妇与女子,还有中年男子留下手印,这才成立。 “字据已立,谁也不许反悔,尔等可明白?” “明白。” 云姥爷把字据一杨:“现在立了字据,你现在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吧?” 中年男子冷笑,让开身子:“进吧。” 一行人进入叶家,范羽就问老妇:“老夫人,你和叶姥爷,之前住在何处?” “西苑。” 老妇疑惑,前面带路道:“先生跟老身来。” 穿廊过门,来到一处院子,里间果然有一颗桂树,由于长久没人住,也没有仆人打扫,地上落叶铺了一层。 老妇落下泪珠,哽咽的道:“姥爷生前就与老身,住在此院。” 范羽点点头,又往房间走,进去了果见三幅画,分别挂在三面墙上。 心中微微一定,走到壁画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又摘下来,敲了敲墙壁,隐隐听到沉闷之声。 会心一笑,对中年男子道:“可否借铁锤、铁锥一用?” “铁锤、铁锥,你要这些有何用?” “你拿来就是。” 中年男子疑惑,但还是挥手,让仆人去取。 取来铁锤和铁锥,范羽让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对着壁画之前的位置道:“尔等把这面墙壁砸开。” “不行,这怎么可以?此乃我叶府,虽让你们进来,但可没有同意,让你们砸毁墙壁的。” 中年男子立马拦住。 范羽面色一落:“字据上,可没写不允许砸墙的,怎么,你想毁约?” “你……好,如若墙壁砸了,没有东西,我看你怎么办。” 中年男子气急。 “砸。” 范羽一晒,喝道。 几个仆人,拿着铁锤和铁锥,回头看了眼自家姥爷,见其微微点头,立即举起铁锤砸下。 “砰~” 几锤下去,墙壁就出了一个洞,漏出一个口子,拿着铁锥的仆人,立即敲到边沿的砖块。 不一会,洞口就大了。 仆人惊讶:“里面有东西,好像是一个箱子。” 箱子? 众人好奇,围过去看,透过洞口,发现里间是一个小暗格,其中就摆放着一个木箱。 “把它抬出来。” 范羽吩咐,几个仆人上手,初始居然没拖动,使了好一把劲,才拖出木箱,又是一沉,差点没托住。 放在地上,地面微微一震。 “打开它。” 仆人用锥子撬开铁锁,一打开众人惊呼。 居然满满一箱子金锭,怕不是有千两之多,那就是万两纹银啊。 “再把其余两面墙壁砸开。” 几个仆人立即上前,砸开一面墙壁,其中又是一箱子,拖出来打开一看,还是一箱子金锭。 于是再把另外一面墙砸开:“这里也有一个箱子。” 打开后,却是珠宝,外加一封信。 范羽拿起信件,翻开一看后,久久不语,斜了眼已然冷汗淋漓的中年男子,冷笑道:“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旋即把信件递与谭、云二老。 二老看后,面色铁青:“畜生。” 老妇夺过信件,只一看身子就软瘫下来,嚎啕大哭,女子急了忙去看,这一看也是泪水滚滚。 原来,叶姥爷早知自己命不久矣,奈何其弟私藏祸心,以老妇和女子性命作为要挟,逼迫其留下遗书,把家产留给他。 但叶姥爷知道,自己一死,遗孀肯定会被欺凌,甚至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好在早些年藏了不少黄金和珠宝,作为家中生意青黄不接之时用的,正好留与遗孀。 但又怕被叶青看破,只好留下两幅画,暗藏玄机,并只字不提。 事情已然真相大白。 谭姓老者双目赤红,须发怒张,指着中年男子:“畜生,你谋害兄长,逼迫其写下遗属,谋夺家产,欺凌遗孀,你还有什么话说?” 中年男子惶恐:“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 “白字黑字在这,你还想狡辩?” 谭姓老者气急而笑,扬了扬手中信件。 闻言,本就有所预感的中年男子,一下子脸色苍白,双目痴呆的软瘫在地,喃喃的道:“我没有……叶家本来就有我一半的,是我,是我与他一起打拼下来的,本来就是我的。” “来人啊,把他绑起来,与我一起去见官。” …… 不过一日,此事就传遍整个庐山县,县衙前人山人海,都是来瞧热闹的。 “来人呀,把这谋害兄长,夺取财产的恶徒押下去,隔日流放三千里。” 一声惊木,一句判词,此事落下帷幕。 “民妇、民女谢青天大老爷。” 老妇和女子跪在堂前,深深叩拜,泣不成声。 正所谓,善恶有报,只是时候未到。 范羽站在衙门外,轻轻一叹,心中也为老妇和女子感到高兴。 忽地,身子一震。 只见一缕缕炁,从老妇和女子身上袅袅升起,然后缓缓飘过来,落到他身上。 只觉浑身一暖,眼中好似看到了老妇喜极而泣、女子激动不已的景象。 接着,就感知丹田处的炁,多了一大截,之前只能算作一层薄水,现在至少有一小拇指深。 第23章:万化定基(求推荐求收藏求支持)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万化定基……万化定基,原来如此。” 范羽喃喃自语。 那一缕缕炁逐渐消散,直至彻底融入他体内。 曾记得,显明道人与他说过,武者练气,需日夜打磨积累,最后形成道基,方可算得上登堂入室,真正入门。 炁和真气乃本根同源,皆是源自万物。 之前一直未曾领悟,自己根基所在,未想到,‘紫薇易数’却是一篇筑基之法。 直至今日,才看到大道所在,豁然顿悟,自己机缘所在。 需一算一卦,看人间百态,尝人生百味,方能铸就道基。 真是身怀异宝不自知,他人点破才值钱。 一时间,心潮澎湃不能自己,转身离去。 …… 客栈里,老妇与女子在丫鬟的陪同下,再次拜谢范羽,并携来百金以作报偿。 范羽婉拒,笑道:“老夫人不必再谢,范某已经得到收获,再收钱财有损天道,反而不美。” 老妇与女子面面相窥,表情茫然。 从她们身上得来的炁,可比得自己数年修行,更何况那‘紫薇易数’筑基之法,岂是百金可比? 范羽笑而不语,不作解答。 一摆手,拿起竹竿,拱手道:“机缘已尽,范某也该走了,咱们有缘再见。”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踏步离去。 口中歌曰: 易中秘密穷天地, 造化天机泄未然; 中有神明司福祸, 后来切莫教轻传。 直至范羽走远,诸人才回过神,立即追上去:“先生……” 再看街面,哪有范羽身影? 在旁一直未说话的丫鬟玉簪,拉了拉自己小姐的衣袖,低声道:“小姐,你不觉得范先生,咱们好像在哪见过么?” “玉簪,你见过范先生?” 玉簪一跺脚,急道:“小姐,你忘了去年,在城门前你给一乞丐半边素鸡么?之后还在城隍庙前遇到了啊。” 女子一怔,脑中立即浮现出诸多事情,一时间痴了,轻叹道:“原来是他……” 老妇忙问缘由,得知后感叹:“先生乃高人也!” …… 远山雾茫茫,一片银装,寒风在阡陌之间呼啸,吹来不远处村庄袅袅青烟。 一头骡子低着头,行走在大道上。 范羽骑在上面,把自己蜷缩在衣领里,拍了拍骡头:“老骡啊老骡,这般寒冷还让你驮着范某,受累了。” 这头骡子,是他从一菜贩那,用了三两纹银买来的,用作代步,以减腿脚之苦。 骡子打了个鼻嚏,好似在回应。 范羽看着这千里银装,忍不住大笑:“老骡你倒是好性情,既然你任劳任怨,范某也不会亏待你,到了下一处集市,定给你买最好的草料。” 一夹腿,旋即尴尬的发现,老骡速度并未加快,还是稳打稳扎的一步步埋头前进。 只好息鼓偃旗,老老实实的坐在上面。 固本危,利于南。 这是他之前给自己卜的卦辞,方才不等大雪停,匆匆离开庐山县。 虽不知危机从何而来,但他不想冒这个险。 利于南。 听闻南方有一大城,名曰金陵,占地百里,人口百万,萃聚千古精华,文武揽胜,物华天宝,乃当朝重镇。 金陵? 范羽若有所思,一丝丝记忆从深处冒出,旋即哑然失笑,一挥长袖:“老骡,走也。” 行数十里,尝风雪,终见一孤山客栈。 客栈外高杆上,飘着一块布,其上写着:福源客栈。 范羽抖了抖衣衫,把骡子拴好,拿着竹竿往里进,打开布帘一股热气扑面,浑身一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客人一位……” 伙计在门口,看了眼身后,立即高唱:“客官,您请进。” 呵,人真多。 范羽只扫了眼,大堂里坐满了人,都是来往躲避风雪的路人,于是问:“伙计,可有客房?” 伙计微微弯腰,歉意的道:“不好意思客官,咱客栈上等房间,已住满了,您要是不讲究,通铺倒是有位置。” 范羽想了下,通铺虽然杂乱,人也多,环境不好,但总比在荒郊野外的忍受风雪好。 “行,范某不是较弱之人,通铺就通铺吧,劳烦小哥了。” “得,您放心,准给您安排妥当。” 伙计一笑,边走边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方圆几十里,就咱一家客栈,现在外面又刮风下雪,天色也晚,住店的比往日多了许多,房间就有些不够用,您要是再晚一些,那就得打地铺了。” “对了,客官,您可要吃食?” “来一碗羊杂面,外加一壶小酒就成。” 范羽看了眼大堂,迟疑道:“可坐得下?” 伙计轻笑:“出门在外,都不甚讲究,相遇便是缘,拼个桌椅是常有的事,一瞧您就是不经常外出。” 说话间,就来到一处桌前,客人是一位刀疤脸,方要说话,那人就抬了抬眼皮,伙计讪讪一笑,不敢再问。 于是转身,又往另外一桌去,拱手道:“两位客官,可否容这位客人拼个桌?” 两人一怔,抬头看了眼范羽,笑道:“出门在外,遇见了就是朋友,请坐就是。” “打搅了。” 范羽拱手,把竹竿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那两人也不再搭话,自顾低声相谈,不时端起酒杯。 不多时,伙计端着一托盘小跑过来,把面放下,从上面又拿下一壶酒。 范羽谢过,从衣袖里拿出几钱银子,递了过去。 “客官,您慢用,有事招呼一声就行。” 伙计说完,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酒是普通的高粱酒,味道不甚烈,但这天寒地冻的,一壶酒下去,也是浑身暖洋洋的。 吃食完,正要离去。 一人拦住,抬眼看,却是方才那刀疤脸,也不惹事,准备绕过去。 “慢着。” 刀疤脸大手一抓,扣住范羽肩膀,往回一推。 范羽踉跄几步,止住身子,眉头一皱道:“这位朋友,我与你有仇?” 刀疤脸咧开嘴,道:“要有仇的话,你还能站在这?” 说着,一指范羽手中的竹竿:“跑江湖算命的?” 范羽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第24章:江湖险恶,处处是杀机 刀疤脸一捏拳头,咔嚓咔嚓直作响,狞笑道:“还有些脾气,某家这拳头,可见不得委屈的……” 掌柜的跑来,弓着身小心的道:“两位客官,出门在外都是朋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滚一边去,哪有你说话的份?” 刀疤脸不耐烦的一把推开掌柜,看向范羽:“小子,某家想请你算一卦,算算某家此次可能平安,算得准的话,某家少不了赏赐你。” 整个大堂安静下来,都看向这边。 范羽嘴角一勾,嘲讽似的笑:“范某虽是个跑江湖的,但也有些规矩,也不多,就三条,一不算无良无德、伤天害理之辈,二不算命不久矣,大祸临头之辈,三不算欺世盗名、道貌岸然之辈。” “好,说得好,好一个三不算。” 有人鼓掌叫好。 “是谁,是谁?” 刀疤脸面色一青,怒目而睁:“哪个没带卵的家伙?站出来,让你家爷爷扭断你脖子,好叫你多舌。” “砰~” 一酒杯,带着破风声,砸在刀疤脸头上,顿时头破血流,摇晃几下,轰然倒地。 “滚。” 声音传自墙边一桌子,其上坐着两三人,头戴斗笠,脚间靠着刀剑,说话的就是其中一个。 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武人。 刀疤脸捂着头,惊惧的爬起身,连滚带爬的往后院跑,一句狠话都不敢说。 范羽松了口气,真要打起来,自己虽然不惧,但也没多大把握能赢。 整理下衣衫,走了过去,拱手道:“在下范羽,多谢这位朋友解围。” “先生不必客气。” 那人一笑:“先生方话还没说完,您所说三不算,不知他是哪一个不算?” 范羽一怔,笑道:“那人面色发青,应堂发黑,该命不久矣,此种人算了也是白算,何须让他烦恼?” 这真不是他说气话,方才不过一打眼,他就看出其身上,炁色不对,浑身缠绕着丝丝黑炁。 不出几日,必然横死山野。 那人一顿,把斗笠解下,露出一张英俊脸庞,看向范羽:“先生,不知我可在那三不算中?” 范羽立即拱手道:“朋友说笑了。” 那人摆摆手,指了指旁边空余位置:“先生请坐。” 范羽迟疑一下,坐了下来。 那人拱手道:“在下姓陈,这二位乃我好友,此次做一桩买卖,心里也无地气,不如先生也替我们瞧瞧,这次买卖可是顺心?” “这……” “还请先生不要推托,不论好坏,都与先生无关。” 范羽沉吟片刻后,仔细打量他,这一看心中一惊,其浑身炁倒是正常,但体内真气却格外浑厚,犹如一团铁石般凝固。 一双星目,犹如深洞,暗藏杀机。 这三人,不似良善之辈。 范羽心中做下定论,这一耽搁,立即让那人疑虑:“先生,可是看出什么来?” “还请稍等片刻,容范某算上一卦。” 范羽回过神,不再分心,只想早点卜算完,赶紧走人,免得惹祸上身。 “先生不用铜钱龟甲,也不用看字摸骨?” 那人惊疑不定,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铜钱龟甲,看字摸骨?” 范羽一愣,摇摇头道:“范某卜算,无需这些。” 那人将信将疑的点点头,但心中已然把他当做江湖骗子行列,也就不再热情,拿起酒杯自顾抿着。 范羽却不知他心中所想,闭目静心,手指掐诀,一刹那间就是一转,数次之后,终得结论。 问平安。 身死道消,回头是岸。 一睁眼,眼前一片血色,好似血海翻滚,手指一抖,幻象顿时消除。 那人瞥了眼,轻笑道:“先生脸色不太好,莫不是算到我,此次不太顺利?” 范羽不以为意,未瞧出他揶揄的神情,只拱手道:“这位朋友,如若信得过范某,奉劝各位立即回去,莫要再往前走,不然……” “不然如何?” 范羽下意思看了他一眼,见其眼中寒芒闪闪,立即把要说的话吞回去,讪讪一笑道:“倒也无事,只是会有些波折。” “哦?” 那人大笑,把杯中酒一口抿下:“既然先生算到我等此行不算太平,那就有劳先生与我等走一趟,这次买卖结束后,定会重重感谢。” “这怎么行?” 范羽吓了一跳,这人必死无疑,跟着他岂不是也要遭殃? “就这样说定了。” 那人手掌一搭,按在范羽肩膀上,强行让他坐回去,凑过身子低声道:“陈某不管你是骗子,还是另有所图,如若你不跟着,先生是知道后果的。” 说罢,丢下几两银子,在范羽脖子上轻轻一划,旋即起身离去。 范羽脖子一寒,隐隐感觉到几股冰冷得视线,欲哭无泪的只好跟上。 这叫什么事? 刚从狼窝出来,又掉进了虎穴。 这几人住的是上等房,独门独院非常安静,进了里面,其余两人解下斗笠,却是一男一女,年级都不大,但神色非常冷峻。 “先生请坐。” 那人倒了一杯茶,推了过来,道:“忘了自我介绍,在下陈亮,不知先生贵姓?” 范羽强自镇定,勉强笑容:“免贵姓范,字羽。” “原来是范羽范先生。” 那人看了他一眼:“不知范先生,仙乡何处?” 范羽却不答,只道:“山野之人,四海为家罢了。” 那人也不恼,反而大笑,摇摇头也不多说,道:“今日还请先生委屈一番,在这休息一晚,明日咱们就启程。” 范羽立即站起来:“陈兄,范某不过行走江湖的,没甚本事,卜算不过是一种谋求生活的手段,还请高抬贵手,放在下离去吧。” “唉~先生稍安勿躁,我等不会伤害你的,你且放心就是,不过是瞧着先生行走江湖,应比我等更有经验,所以带上你,好让你帮忙做成这笔生意罢了。” 说罢,起身就走,临走前还把门关上。 另一间房内。 三人坐下,女子皱着眉头,看了眼陈亮:“他不过一普通人,为何你要带上他?” 陈亮冷哼:“此次南上夺宝,那婢女应九儿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从四方好手中逃脱,全凭一手分金点穴之术,丝毫怀有真气之辈,进入三里方圆,立即被她感知,旋即从容逃脱。” 女子一眯眼睛:“那你的意思是?” “应九儿脾性无常,生杀全凭心意,但却有一不杀,那就是术外方士,到时候让他潜伏过去,作我等眼线。” 陈亮一握茶杯,‘咔嚓’一声,化作粉碎,恨恨的道:“定要那贱婢逃脱不得。” 女子疑虑:“他会就范?” 陈亮阴冷笑道:“那就由不得他了,是吧,云兄?” 一直未说话的那人,面色死白,睁开一双惨绿色眼睛,咧牙一笑。 却让两人身子一寒,下意思的想要远离。 第25章:卦无错判 翌日一早,范羽眯眯瞪着眼睛,猛然从凳子上坐起。 房门被推开,陈亮走进来,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房间,似笑非笑道:“范先生昨晚可消息好?” 范羽欲言又止。 陈亮手一摆:“既然范先生休息好了,那咱们就走吧?” “陈……” 范羽摇头叹气,认命似的,跟在后面。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瞧着这几人不似善类,真要逃跑,保不准会下杀手。 出了客栈,一行人上马。 瞧着范羽去拉那头骡子,陈亮皱了皱眉头,又翻身下马,从马棚里迁出一匹马,绳子丢了过来。 “客官……客官,这是其他客人的马,您……” 陈亮一握刀柄,未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吓得伙计不敢继续说,只认倒霉。 这要是丢了客人马匹,掌柜的会扒了他皮。 范羽嘴角一抽,讪讪一笑:“这个,我不会骑马……” 这真不是他说谎,是真不会骑马。 要会骑马,自己会买头骡子? 陈亮沉默,深深看了一眼范羽,戴上斗笠,翻身上马:“上我马。” “老骡啊老骡,如今我自身难保,你就自求多福吧。” 范羽犹豫再三,看了眼马棚里低头吃草的骡子,暗叹一声,把马绳递给伙计,小心翼翼的上前,努力几次,也未能上马。 陈亮脸色闪过一丝青意,一伸手,抓住范羽衣领,往身后一丢,接着一夹腿,马匹顿时狂奔而出。 “慢,慢点……” 范羽差点被甩出去,下意思抱住陈亮的腰,陈亮身子一僵,旋即一道劲气震开他的手:“再敢乱动,小心你的手。” 一前一后,三匹马在大路上奔驰。 天色暗灰,寒风萧萧,夹带着片片雪花,天地间一片茫然,只有三道孤零零的影子。 远山朦胧,树木低矮。 不过一个时辰,数十里地过去,未见其他行人,路也越来越不好走。 到了山道,更是停了下来。 三马并驱,女人说话:“前面山路,说不定有埋伏,我先去看看。” 说罢,脚步一踢马背,身子犹如青燕,划破七八丈,又在树杈上一点,眨眼睛就消失在远处。 “下马。” 陈亮翻身而下,头也不回的吩咐了声。 范羽早就想下来,落地差点软瘫在地,屁股一片酥麻,都没了感觉,腰更是疼的厉害。 使劲揉了揉腰,又搓了搓冻僵了的脸颊,见两人都沉默不语,也不敢乱说话。 片刻后,女人身影连纵,一个飞跃,落到马前。 “前面山道崎岖,路非常滑,只能下马行走。” 其他两人立即牵马而行。 大雪封山,隐约的车马轱辘痕迹,也被掩盖,范羽跟在后面,不时往后看。 他隐隐感应到,一股若有如无的视线,非常隐匿,也无丝毫杀意,所以无法判断具体方位。 犹豫了下,见三人并未说话,也就不提醒。 说不定这三人,早就发现了呢? 翻了一座小山,到了一处三岔口,几人站定。 陈亮从怀里拿出一羊皮卷,是一张地图,掀开斗笠面纱,仔细看了眼,道:“这三条路,左边通往芦山县县城,右边通往昌吉县,中间是去浔阳县。” 抬头看了眼从未说过话的那人:“云兄,看你的了。” 那人微微点头,走上前几步,单膝而跪,手臂前伸,就听‘嘶嘶嘶’的声音,一条碧绿色小蛇,从袖子里爬出。 “碧涎,闻闻……哪个方向。” 那人取出一小布块,上面有些暗红色血迹,放在碧绿色小蛇前摇了摇。 碧绿小蛇滑落地面,蜿蜒而行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旋即在地上打着转。 半响后,小蛇越发焦虑,蛇信吞吐不定,不时仰头张望。 “应九儿,用了不知什么法门,把自己气息闭住,我的碧涎判断不出方位。” 那人手一拂,小蛇立即钻进衣袖。 陈亮冷哼一声,恨骂道:“贱婢,等我抓到她,定要她生不如死。” 范羽心中禀然,这三人果然不是善类,张口闭口就是杀人,也不知要寻什么人,到底结下何等仇恨。 “浔阳县定是不可能,那边三江帮的地盘,她不会自投罗网,昌吉县也不太可能,那边平原居多,不易藏身,倒是庐山县……” 陈亮眯着眼睛,冷冷道:“去芦山县,那贱婢大有可能藏身于那。” 说罢,牵着马匹往左边走。 忽地,几人脚步稍微一顿,只见一处山壁凹凸处,有四五人在那烤火歇息。 其中一人,正是昨晚客栈里,刁难范羽的刀疤脸。 那几人也看到了范羽他们,立即紧张的站起身,手里握着刀剑,警惕的死死盯着。 陈亮几人慢慢行过,气氛极度凝重。 ‘咔嚓’ 却是刀疤脸几人中,太过紧张,不小心把刀给拔出半截。 “找死。” 陈亮冷冷一句,刀光一闪,好似幻影,又消失不见,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看刀疤脸几人,不敢置信的想要低头,血液瞬间喷出,接着倒地不起。 范羽叹了口气,昨晚就看出,刀疤脸命不久矣,不日会横死山野,谁知道却是死在陈亮手中。 山野,横死,卦象当真不会有错。 摇摇头,闻着那股浓郁的血腥,也不停留,紧紧跟上。 …… 庐山县城外,来往的人不少,两边也有一些小摊贩。 几人远远的下马,把刀剑用布裹住,旋即牵着马跟在其他进城的人身后。 范羽苦笑,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到庐山县了。 记得卦象上说,自己固本危,行于南。 可自己还未走出庐山县,又被强迫回来,难不成自己这一劫难,就逃不过去了么? 城门口的衙役,蜷缩着身子,靠在墙壁上,有一眼没一眼的扫着人群,身前一个箩筐,进城的都往里面丢几个铜子。 “你们几个……站住。” 一衙役长矛一伸,挡住陈亮几人,方要开口,脸色一变,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银两,立即笑道:“几位不是本县人吧,天气冷,赶紧进去找家客栈,洗个热水澡吃一顿好的。” “谢了。” 陈亮几人,头也不回的往里走。 倒是范羽,几次三番想找那衙役,看到那衙役用牙去咬银两的龌龊样,顿时打消念头。 靠这几个衙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逃脱呢。 第26章:名传县里 几日后。 客栈,小院内。 三人坐定,陈亮阴沉着脸:“这几日江湖走客原来越多……。” 几人沉默。 陈亮不死心,抬头问道:“云兄,碧涎可否感应到那贱婢身在何处?” 那人摇摇头,轻轻抚摸着衣袖:“碧涎乃我师采三千五百余种药材,耗费十余年培养,又深埋地肺三年,方才成气候,能辨五百三十种气机,便是隔着百余里,也能追踪。” 顿了顿,摇摇头道:“那贱婢,定是躲在人流密集之地,借杂乱气息掩盖自身,方才让让碧涎无法判断位置。” “我能感觉得到,她就在庐山县城中……” 几人不语,知道又如何? 其他江湖中人,定然也是确定这一点,才聚集于此。 “紫郢剑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否则,我们无法向山主交代。” 陈亮一拍桌子,站起身:“此宝关乎我等前程,不能再等了。” 片刻后,范羽站在房内,忐忑的看着三人。 “三位,不知唤范某何事?” “张嘴。” 范羽一怔,接着就见碧眼人手掌拍在他胸膛,嘴巴下意思的张开,一条绿影从衣袖中跃出,落入自己嘴中。 一阵蠕动、滑腻、冰冷,瞬息就钻入自己内脏,盘缩在肚皮处。 不等范羽说话。 “我只给你三天,三天时间内,如若不能让你神算之名,名传整个庐山县……。” 陈亮冷哼,接着范羽肚子里剧痛,犹如翻江倒海,肠子在打结。 …… 下午,庐山县大街上,一张桌子,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面布,上面写着:“七分问天,三分问我。” 范羽哭丧着脸,蹲在桌子后面,不时摸了摸肚皮,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条碧绿色小蛇的存在。 三天时间。 如若不能三天内,让自己名声广传整个庐山县城,这条碧绿小蛇,就会咬碎自己心脏。 尝试运炁,包裹小蛇,把它引出体内。 痛,痛死了…… 小蛇倒是动了,但整个肠子就开始打结,吓得不敢再试。 还想着找个机会逃跑,算是泡汤了。 “算命的……你这样做生意不行啊,都不吆喝一声,躲在桌子后面,这要有生意上门,那才是怪事。” 旁边卖烧饼的大爷,咧着一口黄牙,嘲笑道。 关你屁事啊。 范羽暗骂一声,苍白着脸站起身,隐隐感觉到几股视线落到他身上,神情立即一僵。 这几人,定是躲在某个地方监视他。 也不知这几人到底什么打算,为何要他名传庐山县,但肯定不是好事。 奈何,自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啊。 “算命咯~” 有气无力的吆喝几声。 终于,到了近傍晚的时候,一妇人路过,脚步一顿,犹豫再三,又转身回来:“先生,您这……这一卦多少钱?” 范羽精神一振,立即道:“一钱银子一卦……前程,姻缘,财运,平安都可以算。” “一钱银子?” 妇人犹豫了下:“那算了。” 说着,就要转身走,范羽立即拦住:“那您说多少钱一卦合适?” “三文钱?” “那就三文钱。” 妇人一愣,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范羽,摇摇头:“真三文钱?” 范羽点点头,认真的道:“就三文钱。” “我……我不算了。” 旋即小步迈着,快速离开。 范羽满脸郁闷,你不是说三文钱么,我都答应了,你怎么还走。 晚上,客栈里。 范羽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陈亮冷冷地道:“还剩两日……你好自为之。” …… 翌日,范羽还在那个摊位。 打起精神,吆喝了几声,还不见人过来。 这不行,得想个办法。 什么最吸引人? 免费的。 范羽想起前世营销案例,左右一试,立即吆喝:“算卦,算卦……不要钱,算卦不要钱……” 这一吆喝,立即吸引一拨人,纷纷围了上来,倒不是算卦,而是看热闹。 天下间,哪有做赔本买卖的,第一次见算卦不要钱的。 还有这等好事? 有人问:“你算卦,真不要钱?” 范羽拱拱手:“范某初来本县,一来想与乡亲们结个善缘,二来想打打名气,前三日皆免费为大家算卦,分文不取。” 还是有人不信,半响后卖烧饼的大爷,笑道:“既然算卦不要钱,那替老汉算一卦,就问咱这烧饼买卖,今日会如何?” 范羽左右一看,瞧着几个看热闹的,边吃着烧饼,边探头探脑,轻笑道:“依着范某看,您今日生意比昨日好,而且会越来越红火。” 大爷不信:“当真?” 范羽故作姿态,一指他钱袋:“不信的话,您数一数钱袋,是不是比昨日上午卖的多一些。” 大爷将信将疑,打开钱袋数了数,惊讶道:“却是比昨日多一些……” 旁人惊叹,一人上前,拱手道:“先生为我算一算,我问此去回程平安。” 范羽打量了下他,年纪不大,三十余岁,满面风霜,道:“您是做生意的吧?” 那人一笑,不答。 范羽也不再问,指尖一掐,一转眼就是几卦。 问平安。 危于水,遇神避,大吉。 抬眼看了眼那人,沉思片刻后道:“您最近是不是准备走水路经商?” 那人眼中惊讶,犹豫了下,点点头:“先生如何看出?” 范羽笑而不答,道:“如若相信范某,莫要走水路,改走旱道,遇到庙宇道观尽量避开……” 说罢,就不再开口。 那人神色变幻不定,他与范羽素味平生,更别说知道自己因为一批货,因为急着赶回去,故高价租了一艘船,准备走水路返回。 “先生高人也。” 站起身,深深鞠躬,准备离去,又顿了顿身子,从衣袖里拿出一两银子,放下就走。 旁人震惊,面面相窥,又有些不敢相信,但那锭雪花花的银子,可是在桌子上。 “我来,我来……” 有人抢先,上来就问:“我问姻缘……不管你灵不灵,准不准,我可不给你银子的。” “范某说过,分文不取。” “那就行,对了,你为何不用铜钱还有龟甲?其他算命的,哪怕不用这些,也会批字看相啊。” 范羽不答,只打量了下他,尖嘴猴腮,面露菜色,一看就知道穷苦人,又斤斤计较,不甚大气,能娶到女人才怪。 可也不敷衍他。 第27章:街头卜算 问姻缘。 求女不得,求神不入,终老一生,家徒四壁。 范羽嘴角抽搐,这算个姻缘,结果把人家庭状况都算明了。 咳嗽一声,可怜的看了他一眼:“你……” 那人紧张,吞了吞口水:“我是不是能娶上一个漂亮媳妇,还能生几个娃?” 范羽摇摇头:“姻缘难定,红绳难牵,你还是努力挣钱,改变家状,说不定还能娶上一媳妇。” 旁人哄然大笑,那人赤红着脸,急了:“放屁,我……我哪里娶不着媳妇了,你就是个骗子……” “得了,三呆子,赶紧回家看看,你家米缸里还有几粒米吧,这比较实在。” 旁人打趣,那人只低着头,钻了出去。 人越聚越多,把整个街面给堵住,引来更多的路人关注,一些好事的,还吆喝着喊人过来。 人人往前挤,都要卜算。 范羽手一伸,看向一位提着篮子的老太:“老人家,可有卜算要问?” 老太一愣,有些怯懦,摇了摇头,身子往里边缩了缩。 范羽笑道:“老人家莫要担心,范某近三日算卦,分文不取的。” 老太抬起头看了眼,又快速低下头,想要离去,奈何人太多,挤了几次,都未出去。 瞧她白发苍苍,面色黝黑,一看就知道是久在田地里侍弄庄稼的人。 再看篮子,里面满篮子菜,地上还有一箩筐,想必是来城里买卖的。 “这位先生,既然人家不愿意,您就别强求了,我来吧,我算财运,劳烦您给瞧瞧。” “我来,我来……” …… 范羽沉吟一下,轻叹道:“也罢,范某略懂黄芪之术,瞧您气色,也是久病缠身,这就为您写一方子。” 方才一打量,看热闹的人里,老太气色最差,眉头之间,隐又晦色,这才点了她。 执笔书写,字如游龙,一张方子就写成。 “都是些便宜草药,也好分辨,您找个识字的,帮您读一读,再托人采一些,不出一月,您身体保准好转。” 老太小心翼翼的接过,折叠好收入怀里,感激的看着发范羽:“先生真是好人。” 范羽摆了摆手,好人做到底,一指老太道:“范某一日三卦,现在已然过了两卦,谁要买了这位老人家的菜,剩下一卦便是他的。” 算卦还要买菜? 众人迟疑,忽地传出一声音:“我家老爷买了,先生这一卦,留给我家老爷吧。” 接着人群分开,几个仆人拥护着一位老者过来,挤出一片空间。 “不知这位老爷贵姓?” “老夫姓袁。” 范羽拱手道:“原来是袁老爷,不知您要问什么?” 老者扶了扶长须,笑呵呵的道:“先生,觉得老夫应该问什么?” 范羽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范某以为,您应该问平安。” “为何要问平安?何人平安?” 老者手一顿,面色惊疑。 范羽嘴角一勾,道:“当然是您的平安。” “大胆,你这跑江湖的,居然敢诅我家老爷,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么?” 仆人怒斥。 老者收起笑容,摆了摆手,制止仆人,深深看向范羽道:“先生为何这般认为?” 范羽看了眼怒目而视的仆人,笑道:“方才袁老爷也看到了,范某略懂黄芪之术。” “瞧您面色,虽是红润,看似健康,但不过是用上等药材,强行补上去的,正所谓强补损心,多补伤神,您这是补过头了。” “先生好眼力。” 老者微微认真,吩咐道:“取三两纹银给先生。” 仆人立即上前,放下三两碎银,而那老者转身就要走。 “袁老爷,您就不想再看看?” 范羽也不急,只道:“是药三分毒,您这身体药石服多了,想必晚上胸口隐隐作痛,让您夜不能寐。” 老者脚步一顿,问:“那依先生所言,老夫该如何根治?” “这也不难。” 范羽执笔写下一方子,仆人接过递给老者,老者仔细看了眼,把方子收好。 “袁老爷可要卜算?” 范羽这才问。 老者此时神情,比之前认真许多,沉吟一番,拱拱手道:“那就有劳先生,为老夫算一算,大儿前程,今年可能高中举人。” “袁老爷稍等。” 范羽点点头,闭目定神,手指一掐。 问前程。 多补伤神,再补伤身;皇榜提名,流转心意。 范羽一愣,面色古怪,看了眼老者,道:“袁老爷,您儿子,今年必中举人,但要……” “但要如何?” 老者急上前几步。 他可是为了儿子高中举人,操碎了心,奈何自家儿子年幼神童,虽早早考了个秀才,可这一连三四次,都名落孙山。 自家事自家知道,生意遍布周边数县,连豫章府都有店铺,可谓家财万贯。 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自家儿子能中举人,光宗耀祖,如若能做官,那更好。 范羽瞧出他心思,轻叹道:“袁老爷,方才范某边说过,强补伤身,多补伤神,您只需在其秋闺前,莫要再给他多补,那就必中。” 老者瞠目结舌,许久后才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容不得他不信,自家儿子每次秋闺前,名贵药材,大补之物,不知吃了多少。 这事他可从未对人说过。 迟疑了下,问:“先生,我儿之前几次考举,难不成也是补多了?” 范羽哭笑不得:“正是。” 老者满脸懊悔,谁能想到,这补品吃多了,也会坏事。 “来人啊,给先生取五十两纹银。” “袁老爷,范某说好了,近三日卜卦不收分文,而且您也买了这位老人家的菜,就当卦资如何?” 范羽婉拒。 老者犹豫:“这……这怎么行?” 范羽轻笑:“您可不能让范某言而无信啊。” 闻言,老者深深作揖:“先生真乃高人也。” 五十两纹银都不要? 众人哗然,更加深信不疑,纷纷喊道:“先生,先生,求为我算一算……” 范羽拱手道:“今日三卦已过,诸位要卜算,明日再来。” 众人失望,却未离开。 老者吩咐仆人,驱散旁人,道:“先生,不如去老夫府上做客如何?” 范羽倒是想,奈何客栈里还有三位煞星,自己肚子里盘着一条凶蛇,只好婉拒。 第28章:妖女 如此一日,神算之名,哄传县里。 现在满城人,都知道有一神算,每日不收分文,在街头算卦。 虽只算三卦,可人家还会行医看病,也是不收取任何钱财。 富贵人家或许不在意,但穷苦老百姓,却非常珍惜,往日里看病抓药,哪次不是刮尽家资。 当夜。 月色皎洁,范羽躺在床上,诵经‘黄庭’,这几年下来,自己悟性越来越高,几乎过目不忘。 身子也越来越健朗,本来有些白发,现在彻底乌黑,耳目更是敏捷。 可见‘黄庭’的好处。 忽地,耳朵一动,猛然爬起身,他感应到一股微弱至极的气息,从墙外飘了进来。 心中暗暗警惕。 陈亮三人,早在他名传县里的时候,就已经离去,留下肚子里一条小蛇,让他不敢逃离。 那夜半来人,有是谁呢? 肯定不是走错门,这一间上等院,可是付了半月之资,现在独他一人住。 气息隐匿在窗前,一动不动。 范羽也不敢发出声,只紧张的死死盯着。 好半响,窗外传来一声清脆如铃的笑声:“先生真是好耳力……” 范羽心中一跳,被发现了,也不再装,故作镇定道:“你是谁?” “不是先生您引奴家来的么,为何还要多次一问?” 那人咯咯轻笑。 范羽苦涩,我什么时候引你来的,你莫要胡说…… “姑娘说笑了,范某从未引你而来,怕不是其中有些误会。” “这就奇怪了,先生身上的碧涎气息,难不成是自己跑来的?” 一阵轻风吹动,带来一股淡淡的香气,接着就见一女子站在黑暗中,瞧不见面容。 范羽下意思的看了眼紧闭的窗户,未见打开,也不知她如何进来的。 “碧涎?” 未感应到杀机,心中微定,下床拱手道:“姑娘定是误会了,范某不知碧涎是何物,也未见过碧涎。” “你肚子里不就是了?” 女子银铃而笑,揶揄道。 范羽面色大变,心中疑惑,瞬间解开,难怪那三人要他名传县里,原来是为了引这女子现身。 既然这女子现身了,那三人肯定离这不远。 忽地,肚子一阵绞痛,那小蛇在里面翻滚,好似要破肚而出,立即冷汗如水,软瘫在地。 “碧罗山老毒物的碧涎,滋味如何?” 女子走上前,用手指按了按范羽的肚皮,好奇的问。 范羽痛不欲生,恨不得把肚皮破开,取出小蛇来:“姑娘,救我……我是被逼的。” “奴家当然知道你是被逼的……不然你能说这么多话么?” 女子掩嘴一笑,站起身退后几步。 “救我……” “救你?奴家为何要救你,又不是奴家给你下的蛇。” 女子十分惊讶,偏着头,咬着手指道:“救你也不是不可以,可你能给我什么?” “我……我能看病……” “可奴家没病啊,这可如何是好?” 女子苦恼的一跺脚:“哎呀,你再不说给我什么,奴家可是要走了。” “算了算了,你还是找给你下蛇的人,让他救你吧,正好他们也来了。” 女子揪着手。 “贱婢,今日看你如何逃。” 门窗瞬间炸开,三道身影,犹如鬼魅,落到院中。 此般动静,惊醒了整个客栈,一时间嘈杂一片,几个守门的伙计探头一看,立即小跑回去。 “你这么大声干嘛,吓到奴家了。” 女子拍了拍胸脯,嗔怒道:“追了人家这么远,你到底想干嘛?” “贱婢。” 陈亮手中刀出鞘,月光下如练,带着狂暴的刀气,瞬间划破十余米。 刹那间,劲气肆意,房屋破损。 一声惨叫,一人倒飞出去,却是陈亮,浑身是血,手指更是断裂,刀落到一旁。 “你真气……还丹之境……” 几人分开,各落一边,其余两人也好不到哪去,吐了一口血,勉强站立。 女子正要动手,瞧了眼远处,噘着嘴:“人这么多,奴家才不跟你们玩呢……” 旋即翻身一跃,一把抓起范羽,纵身而出,在屋顶脚步连踏,一步数米远。 “妖女休走,留下紫郢剑。” “交出紫郢剑,饶你不死。” …… 数十道身影,在房顶跳跃,远远的就喝道。 “给你们剑……。” 一柄剑落下,正好落在陈亮身边,下意思的一手抓住,脸色瞬间变了:“这不是……” 话没说完,数十道真气打下,几人瞬间被撕成碎片,剑也破碎。 “假的……追。” 突然,一声巨响,在城中炸开,接着火光滔天,却是衙门军械库烧着了。 “走水了,走水了……” 一时间,鸣锣打鼓,无数人跑出来救火。 本来追赶的数十人,身子一顿,狂怒道:“为何突然走水?” 本来隐隐感应到气机,被搅和得一塌糊涂。 “定是那妖女手段,好一个心狠手辣……”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挖出来……” 劲风扑鼻,耳边风声如雷,眼睛更是睁不开。 范羽只感觉肚子一涨,接着眼珠子一凸,那条小蛇疯了似的,撕咬他肚皮。 要不是他用炁死死压住,立即就得身亡。 “哎呀,蛇主人死了,这小蛇就要发疯了。” 女子惊呼,但脚步不停,纵身落入一院子,脚步一点,身如青烟,飘进一楼阁。 把范羽往地上一丢,凑过去好奇的看着:“你会死么?” “你,你说呢?” 范羽也不怕了,如若这女子不愿救他,也不会费力气带他走。 女子一拍手,欢喜道:“还能说话,那就是死不了咯。” 旋即脚步轻移,从一架子上拿下一木盒,轻轻打开,立即传出一道浑厚的剑鸣声。 “嘘,别吵哦,会引来坏人的。” 女子手指点了点嘴唇,把盒子往范羽身边凑了凑,剑鸣声更大,甚至连盒子都震动。 “好奇怪哦,为何这紫郢剑,接近你就躁动不已呢。” 女子坐了下来,杵着下巴,反复试验。 忽地,露出虎牙,恶狠狠的道:“快说,不然把你丢出去,让那群恶人杀了你。” 范羽蜷缩在地上,呻吟的道:“我,我怎么知道?” 他感觉,这女子有点神经病,喜怒无常,根本就是一个妖女。” 第29章:春香楼(求推荐求支持) 剑鸣时而欢悦,时而悲锵,在盒内颤动,好似一头被困的小兽。 “好啦好啦,别闹啦。” 女子轻轻浮动,‘哎呀’一声,一丝血痕在纤细玉指上,格外显目,嗔怒道:“不就是关你几日么,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你,说的就是你,给我起来。” “让你起来听到没有?” 一脚踢过去,把范羽踢得几个翻滚,哼哼几声,翻了翻眼皮。 又气恼的把盒子丢在地上:“本姑娘潜伏半年,好不容易把你从碧落山偷盗出来,谁知却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害得本姑娘被人追杀。” “白眼狼,坏东西……” 女子愤愤不平,走过去,踢了踢范羽:“喂,死了没?” 范羽脸色苍白,进气少出气多,肚子里那条小蛇,闹腾得厉害。 “真死了?” 女子吓了一跳,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探手,感应到范羽还有呼吸,拍了拍胸膛,吐了口气:“还有气,还有气……” 旋即把范羽翻了个边,按了按蠕动不止的肚皮,咯咯直笑:“真好玩。”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话啊,本姑娘问你话呢,再不说话,我可真不管你了啊。” 范羽此时哪还有力气说话,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要不是这几年诵经‘黄庭’,心神坚定,早就疼晕过去。 可真要晕过去,没了炁的包裹,小蛇定会破肚而出,只能极力坚持。 等了半响,见范羽不回话。 女子怂了怂鼻子,失望道:“看样子你是真没隐藏什么本领,也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货。” “好啦好啦,本姑娘心地善良,帮你一下。” 手掌一拍范羽肚皮,凶狠狠的道:“小东西,再折腾把你炖了。” 范羽眼睛一凸,一阵剧痛后,小蛇没了动静,接着眼皮一番,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摸了摸肚子,感应到那条小蛇,如冬眠般蜷缩不动,松了口气。 这才打量周围,四顾里一看,胭脂香,梳妆台,轻纱作门帘,是一个女子厢房。 “吱呀~” 门被推开,一漫衣轻纱的女子走进来,眼眸一抬,手中茶杯跌落在地,惊惶的跑出去:“姐姐,他醒了。” 片刻后,一紫衣女子走进来,范羽眼前一亮,好一个绝代佳人。 女子瞧着范羽眼神,也不羞涩,掩嘴轻笑:“先生,你可真能睡,一睡就是三天三夜了,可让我家妹妹好一顿照顾。” 范羽连忙挪过目光,低下头道:“姑娘,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春香楼呀,还能是哪里?” “春香楼?” 范羽茫然。 紫衣女子咯咯一笑:“当然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不就是妓院么。 范羽老脸一红,忙要起身,刚下床就发现不对劲,全身上下凉飕飕的。 下意思的低下头,神经一呆,惊叫一声,一手捂住又跳上床,用被子遮盖住。 惊惶到:“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先前进来的女子,小脸嫣红,垂下眼眸,咬着嘴唇轻声道:“姐姐,我先出去……” 话音刚落,人就跑了出去。 她一走。 紫衣女子就笑得前俯后仰,指着范羽:“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像个大姑娘家,丢不丢人。” 说着,眨了眨眼睛:“对了,这三天里,你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我该看得都看了,该摸的都摸了。” 范羽面红耳赤,羞愤的道:“你到底是谁?” 紫衣女子一挥衣袖,转了下身,似笑非笑的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范羽如触电,身子一抖,猛然抬头:“你是……是你……” “什么你啊我的。”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皱了皱鼻子,不满道:“本姑娘叫应九儿,不是什么你。” 旋即不满,气鼓鼓的道:“要不是本姑娘救你,帮你镇压了那条蛇,你现在哪会躺在这,早被抛尸荒野了。” 范羽恍然,方要起身感谢,立即又缩了回去,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范羽感激不尽。” “你别急着谢我,我且问你,你修炼的是何种功法,未有真气,但有股诡异气息,竟能镇住碧涎。” “范某曾拜师一老道,因年纪颇大,无法修炼真气,只能转投小道,让姑娘见笑了。” 应九儿鼓鼓嘴,瞪了瞪眼睛:“那你说说,这小道如何修炼?” “本姑娘也很好奇,什么样的小道,有这般能耐。” “应姑娘,这……” “什么这啊那的,快说,不然把你光着屁股,丢到大街上去。” 应九儿露出虎牙,恶狠狠一瞪眼。 范羽身子一冷,这应九儿性格怪异,真能干得出这种事,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索性也不瞒着,可也不傻,只把‘丹炁感应篇’背出,见她一脸茫然,又用纸张写下。 应九儿一把夺过,头也不回的就出去。 范羽松了口气,赶紧到处寻自己衣服,只发现几件衣群,只好又猫在被子里。 不到一个时辰。 应九儿气冲冲的推开门,把纸张丢到地上,指着范羽:“你骗人,这篇功法根本练不成你那种气。” “让你骗我。” 旋即手一抓,被子瞬间被扯开,擒住范羽大腿,就往下拖。 范羽惨叫,死命的抓住床挡,打死也不敢松开:“应姑娘,我,我真没骗你啊。” “放开。” “不放,打死都不放。” 扯皮条似的,这一折腾,屋外聚着不少人,‘啪’一声,门就被推开。 一老鸨领头进来,一见场面,所有人惊呆了。 场面一度死寂。 老鸨轻轻捂住嘴,指着两人:“紫云,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应九儿这才反应过来,脸一红,赶紧收回手,捂着脸道:“先生他,他欺负我。” 他欺负你? 众人无语,这场面可不像是他欺负你的样子。 “都出去,都出去,没什么好看的。” 老鸨赶紧把众姑娘赶出去,点了点应九儿道:“你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叹了口气,摆了摆秀怕,也出去了。 应九儿跺了跺脚,转过身恨恨的道:“都怪你。” 范羽脱虚似的,既松了口气,又心脏乱跳,把被子遮住身子。 第30章:紫郢剑 夜晚。 应九儿进来,把衣服丢到床上:“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范羽一把拿过衣服,又看了看应九儿。 “又不是没看过……” 应九儿嘟嘟嘴,没好气的转过身,走了出去。 范羽赶紧穿衣下床,紧跟在后面。 出了院子,就进入木制楼,夹道很窄,一边是间间厢房,不时传出靡靡之声,好似挠人心头,血脉喷张。 应九儿瞥了一眼范羽,讽笑道“这里姐妹们很多,可要我找几个陪陪你?” 范羽老脸一红,索性不理她。 未走正门,到了偏院后门,应九儿站住身子,指了指外面:“我在巷子外安排了一辆马车,此时晚上,就算有人监视,也不会把你怎样,最多把你当做寻欢作乐,夜归家中的浪荡之客。” 范羽不堪置信:“你放我走?” “你难得不想走?” 应九儿故作惊讶,手指划过衣领间一抹白皙,双眸秋波流转,看着范羽。 范羽打了个冷颤,赶紧拱手作揖道:“范某多谢姑娘。” 说着,就要转身走。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应九儿好似才想起,拍了拍脑袋,偏着头,眨了眨眼睛道:“你肚子里的碧涎,被我用真气封印,三个月后得不到加持,它会再度苏醒,凶性更会大发,不可收拾。” 范羽脸一白,冷汗都出来了,本要迈开的腿,如何也动不了。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找一个真气强横之辈,消耗本源真气,帮你逼出此蛇。” “这个高人可要找对了,碧罗山老毒物的宝物,可不是什么人都敢碰的。” 碧罗山,他几次听应九儿提起,想必是一强横门派。 本来提起一点希望的范羽,立即如打了霜的茄子,垂头丧气。 应九儿掩嘴轻笑道:“当然,本姑娘也可以帮你,但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范羽立即道:“应姑娘,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定不会推辞。” “也不难,只需你帮我带一件东西,三月后开春之际,到金陵城十里淮河飘香阁。” “什么东西?” “东西就在马车上,你上去就能看到。” 应九儿深深的看了眼范羽:“莫要丢了,到时候可就没人能救你哦。” 范羽赶紧拱手道:“定不会负应姑娘所托。” “去吧。” “那范某就告辞了。” 范羽半刻也不想多待,跑也似的出了后门,就见一车夫拉着马车停在巷子里。 进了车厢,就见一盒子,神情一愣,马上认出来,这盒子就是惹得应九儿,被诸多江湖人追杀之物。 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掀起车帘,向外看了看,又赶紧关上。 记得那晚,这盒子里剑鸣阵阵,也不知应九儿用了何种法子,让它平静下来的。 “先生,可以走了么?” “走吧。” 范羽赶紧道。 后门偏院里,应九儿听到车轱辘声远去,嘴角勾起:“范先生,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接着好似感应到什么,眼中寒芒闪闪,抬头看向空中,冷冷地道:“追杀本姑娘千里,真当我怕了你们。” 身子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 范羽抱着木盒,心情忐忑又高兴,既有逃出升天的喜悦,又有危机未去的忧心。 苦笑一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至少暂时不用面对那妖女了。 夜晚的街面上几乎没人,孤零零的马车行走,一盏马灯轻轻摇摆,外面死寂一片。 忽地,范羽耳朵一动,就听到一阵阵衣块破风声,透过窗户看,几道人影在屋顶飞纵,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接着就听到,一片刀剑、厮杀之声。 隐隐还能听到‘妖女’‘紫郢剑’的喝叫。 “赶紧走,快,快。” 范羽不敢停留,生怕又被卷入其中,但不过一里地,就听马蹄如雷。 “闪开,朝廷办案。” 马夫吓得赶紧把车马引道一边,就见数十个捕快模样的人,骑着快马疯狂奔驰,去往打斗的方向。 好半响,马车才挥动马鞭,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大晚上,城门肯定关了,出是出不去的,只好找了一家客栈,要了间房间住下。 翌日,就听食客议论,昨晚整个庐山县城一片大乱,数十江湖人厮杀一片,甚至惊动了豫章府,派出了数十个缉拿捕快。 匆匆吃了点食物,就让车夫驱马出城。 到了城门口,就发现队伍排的很远,一问才知,城门前有数十官差检查。 说是缉拿昨晚作乱的江湖要犯。 范羽一听,让车夫掉头,到了一处偏僻地,下了马车,就让车夫驱车而去。 待马夫走后,左右看了眼,见无人,拍了拍木盒,苦笑道:“带上你,我如何出城啊。” 犹豫再三,咬牙打开木盒,一柄锈迹斑斑,好似一碰就断的三尺长剑,就摆在里面。 “这就是那些江湖人抢夺的宝物?” 范羽瞠目结舌,这破剑丢在地上,都没人会捡,那么多人为他丢了性命,也要抢夺。 小心翼翼的拿起来,也有三四斤重,但没有任何神异之处。 就是一把破剑啊。 难道,是应九儿骗自己的? 范羽心中纳闷,也不多想,把木盒丢入一高墙内,撕下一块衣布,把破剑包裹好,然后提在手中就走。 半个时辰后,手里拿着一竹竿,上面是一面布:七分问天,三分问我。 背上是一长条,一副跑江湖的打扮。 边走边喊:“算命咯。” 到了城门处,立即有几个官差上前,冷眼打量了下他,一指他背后:“这是什么?打开。” 范羽赶紧解下:“官爷,就一防身的。” “防身?” 官差面色一变,几人隐隐围上,一把夺过后,打开一看,神情一愣:“就这?” 范羽尴尬一笑:“行走乡里,难免会遇到一些匪徒,带着它也能图个心安。” 官差嗤笑,把破剑丢还给他,喝道:“赶紧滚。” “是,是,我这就走。” 范羽抱着破剑,快步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范羽浑身一松,吐了口气,拍了拍破剑:“紫郢啊紫郢,不管你是真假,咱们总算出来了。” 第31章:野猪妖,打劫(谢盟主) 寒冬腊月,水道冰封,山道冻土。 树枝上吊着冰凌,寒风吹蒴,落下坨坨白雪,范羽一浅一深的走在山道上。 吐出一口雾气,抬眼四望,一片荒凉。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要是来一火炉热酒,那该多美资啊。” 范羽紧了紧衣裳,一扫石头上的残雪,趁着天没暗,休息片刻就得赶路。 “沙沙沙……” 树枝颤抖,雪团直落,一庞然大物冲出来,砸在在地面,‘砰动’一声。 范羽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居然是头大野猪,怕不是有四五百斤。 毛发如针,通体灰黑,猩红的双目下,一对尺长的獠牙往上翻,露出一张血盆巨口。 “呸,又撞错方向……” 晃了晃脑袋,摇摇摆摆站起身,转了转方向:“人呢,哪去了?” 左右四顾,忽地转过身,怒目一睁:“你怎么在这?” 范羽欲哭无泪,我也想知道,我怎么在这啊。 得,又遇到妖了。 显明道人不是说,妖精都喜欢躲在深山老林么,罕见出现在人前。 可我这不到半年,这都遇上两拨了。 庐山上那窝野狐,虽然狡猾,可没要他性命,瞧着这大野猪体积,就知道不是个善类。 “问你话呢,聋子还是哑了?” 大野猪往前凑了凑,闻了闻气味,见范羽目瞪口呆,一句话也不说,晃了晃脑袋:“遇到一傻子……晦气。” 抬起蹄子一戳,范羽立即跳也似的,往后跑。 “啊哟,不是个傻子。” 大野猪放下蹄子,身子一直,竟然站立起来,曲着腿一跳,半空中大嘴:“嚯嚯嚯……” “噗通……” 砸在地上,硬生生逼停范羽。 “别跑,再跑咬死你。” 范羽果真不跑,死死盯着大野猪,浑身冷汗出来了。 “怕了?” 大野猪一裂巨口,泛黄的牙齿一夹:“怕也不行,老猪我虽然威武,但也不是那么好讲道理的。” 范羽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猪,猪兄。” “怎么说话呢?” 大野猪一瞪眼睛,双目好似滴血,露出一丝残暴:“你把我和家养的猪相比?” 范羽一个哆嗦,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哈哈哈……” 大野猪立起身子,蹄子一拍胸口:“好啦好啦,看你吓的,我老猪不吃人。” 范羽哭着脸,赶紧作揖:“多谢猪兄,那,那没事,我先走了?” “谁说没事?有事,正事。” 大野猪身子一直,狰狞着牙齿,一声巨吼:“打劫。” 范羽目瞪口呆:“打,打劫?” “对,就是打劫。” 大野猪蹄子一指两旁的树:“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看,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不然,咬死你。” 范羽没缓过神,头一次遇到劫匪,还是一头野猪精。 “打劫,没见过世面是怎么地?快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地上。” “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范羽连忙把腰间钱袋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就这么点?” “就这么多了。” 大野猪一指范羽背后的长包裹:“里面是什么?都拿出来,别刷花招啊,老猪我可是老手,发现你私藏夹带,小心你的脑袋。” “都是衣物,你瞧。” 范羽连忙把包裹拿下来,打开放在地上。 “长条是什么?” “剑,一柄破剑,不值钱。” 范羽又解开包裹着紫郢剑的布,露出一柄锈迹斑斑的三尺长剑。 “值不值钱,我说了算。” 大野猪走近了,近了半丈,忽地毛发一炸,只听‘铮~’的一声,那破剑竟然无风自鸣。 范羽下意思的,一把抓住剑柄,接着丹田处的炁,犹如沸腾的开水,腾腾的往上涨,通过双臂流入剑中。 也就一刹那。 “铮~” 剑鸣大作,剑面上的锈迹,一片片脱落,露出一汪紫色,接着一震,一股巨力发出,拖着范羽就往上冲。 “啊~” 罡风扑嘴,一睁眼就是十余丈高,还在往上冲,到了百丈高处,好似劲力用尽,猛然往下垂落。 接着又是一阵汲取,这才停住剑身,该往往前冲。 下边,大野猪大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圆圆,好半响才道:“我日他个母猪啊,这是遇到神仙了。” “不行,这地不能待了,得换个山头再做买卖。” 一扭屁股,逃也似的,钻进山林,连地上的碎银都不要了。 范羽死死抓住剑柄,身子面条似的,被抖得一晃一晃,时而高飞,时而下降,在四五十丈高处打着旋转,接着又往前冲。 脱了缰的马儿似的,可劲折腾。 过山岭,穿河流,四处飞腾,留下一串串惨叫声和欢愉的剑鸣声。 好在荒山野岭,冰天雪地的,也无人烟,不然得吓坏路人。 好半响,除了把隔夜饭给吐出来,糊了自己一脸外,也无其他事,这才停嘴。 勉强眯着眼,往下一瞧,心头又是一颤,树木矮小,山腰过身,这掉下去,准成肉泥。 更不敢放手了。 半刻钟后,一声悲鸣,紫郢剑挣扎着飞了数百丈,逐渐往下降,不时想要拔高,奈何力竭于厮,到了距离地面一两丈高时,范羽就是吊在上面了,再也前进不得。 接着,往下一落。 范羽屁股着地,差点成八瓣,腰骨更是剧痛,还好是一土坡,也无大石,这才幸免。 往后一仰,管他冰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安抚着砰砰直跳的心脏。 好半响,才缓过神,偏头一看,紫郢剑就插在地上,毫无动静。 爬起身子,小心翼翼的伸过手,一碰剑柄。 “铮~” 紫郢剑通体淡紫色,泛出琉璃光豪,一阵一阵的嘶鸣,吓得范羽一个激灵,连连后退。 方才得经历,太刺激了,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阵阵悲鸣,剑体平静下来。 范羽松了口气,忽然感觉不对,感应丹田处的炁,只剩下丝丝几缕,在空旷的丹田里流转。 “炁呢?” 下意思的看向紫郢剑,想到刚才的经历,那头野猪精接近半丈,它就铮鸣,好似受了威胁的小兽,接着自己丹田处的炁,就被它吸取。 再然后,好似脱了缰的马,彻底放飞自我。 一瞬间,他全明白过来了。 之前应九儿提过,自打自己进了庐山县城,紫郢剑就铮鸣,原来是感应到炁的存在。 而炁就是它的驱动力。 第32章:通灵 剑长三尺,通体泛紫,如流萤一般,无一丝杂痕,丝丝豪光收缩膨胀,仿佛一头喘息的小兽。 范羽不敢接近,围着转了两圈,这才打量周围。 一处小土坡,下面流淌着一条小河,清澈见底,岸边还有未化的雪。 不远是山林,杂草丛生,也无道路。 彻底迷失了方向。 范羽苦闷的瞧着紫郢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紫郢剑纹丝不动,直插在地面。 摇了摇头,瞧着天色,也快近了傍晚,山里的雾霾在腰间往下翻腾,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会黑下来。 得尽快找处地界歇息。 山里的夜晚,是不能在河边露宿,一些半夜出没的山兽,会半夜饮水,最容易受到攻击。 本想今天出了山,寻一村子过夜,现在只能露宿荒野了。 范羽再看紫郢剑,再无动静,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去碰剑柄。 “铮~” 剑鸣如钟,吓得他连忙收回手,气恼的骂道:“你爱待着就待着,让你在这山野里受风吹雨打,雷劈日晒……” 说着,转身就走。 行了十余步,就听身后剑鸣悲锵,高低起伏,像被抛弃的小狗。 范羽也非真的要走,丢下它,到时候如何跟应九儿那妖女交代? 自己肚子里,可是有一条碧涎小蛇呢。 命在她人手里,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真的丢下紫郢剑不管。 可问题是,自己一碰紫郢剑,它就嘶鸣,再要是把自己体内不多的那一丢炁汲取,来一个一剑飞仙。 他可受不了那刺激。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范羽气的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脚,一咬牙就回身,蹲在紫郢剑面前,死死盯着它:“不丢下你也可以,但你得听话。” 又一拍脑袋,自嘲:“我跟你一剑说什么……” 忽地,紫郢剑一震,剑柄微微弯曲,好似点头似的。 范羽双眼一凸,目瞪口呆,倒退几步,指着紫郢剑道:“你能听懂我说话?” 紫郢剑一歪着剑柄,仿佛在思考,旋即剑柄点了点。 “这,这剑也能成精?” 不敢置信,确认道:“你,真能听懂?” 剑柄点了点,又好似不耐烦,轻轻嘶鸣。 范羽深深吸口气,平缓惊诧的心情,经历过诸多奇幻事件,到有了一些免疫力。 正如显明道人所说。 世间一切,飞禽走兽活得久了,就成了妖,器皿沾染了人气,就会成精,山石得了灵气,就能化作怪。 想必,这柄剑不是成精,就是有了灵智,不然哪会这般高的智慧。 也不知它的前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心中一动,又有疑惑:“那你为何,之前在应九儿那,未表现出你能听懂人言?” 剑柄一直,剑体一震,发出清脆声音,好似不屑回答,旋即又好像回忆起什么,猛然大作,剑鸣声带着冰冷杀意和愤怒。 范羽吓了一跳,连连按手:“别激动,别激动,我就问问。” 想必是那应九儿,用了什么法子,把紫郢剑给封印起来,又机缘巧合,被野猪妖精给气息给刺激,吸了自己体内炁,这才破壳而出。 好半响,剑鸣才平复。 “天色不早,咱们得找个地界休息,你别再给我乱飞啊?” 范羽探着手,轻轻一碰剑柄,没甚反应,这才一把抓起,一划而过,带起丝丝剑鸣。 “别,给我留点种子……” 却喊晚了,丹田里空荡荡,剩余的几缕炁彻底没了,欲哭无泪。 再要积累炁,几乎等同于从头开始,得耗费十天半月,要是有那么点种子,哪怕一缕,也能节省一半时间。 紫郢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小心翼翼的弯曲剑体,仿佛在偷偷看范羽表情。 旋即剑体一软,面条似的,垂头丧气跌下去。 范羽闭了闭眼,苦笑着:“没了就没了吧,千金散尽还复来,再从头开始就是。” 睁开眼,瞧着紫郢剑这德行,没好气的道:“我也未怪罪你,你郁闷什么?” 闻言,紫郢剑剑体微微上挑,见范羽真没怪它,立即直起剑体,‘嗡嗡’作响,开心的像个孩子。 范羽一甚,再无害怕,这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童’而已。 “走咯,今晚睡山洞,还是风吹雨打,就看运气了。” 心情郁闷的快,恢复的也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拔腿往山上去。 钻进山林,方要挥剑斩草,手掌一震,酥麻一片,紫郢剑‘铮铮~’直鸣,愤怒的剑体,拍打着两边杂草树枝。 “好了好了,这不杂草荆棘太多了么,谁让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范羽死死抓住它,奈何挣扎得厉害,只好放弃:“你厉害,你身份高贵,咱不斩杂草了好吧?” 紫郢剑这才一直剑体,又不放心似的,剑尖弯曲‘瞧’了眼范羽。 “说不斩就不斩。” 包裹丢了,衣服也没了,自然也就没了包裹紫郢剑的布,只好提仔手里。 一浅一深,绕过坑石,往上爬。 大雪封山,泥土结实,但也光滑,一不小心就会跌倒,周围又是树枝蔓藤。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石壁,瞧着上面凹凸出来,正好能遮风挡雨。 “今晚就在这歇息吧。” 天色已然暗下来,群山被雾霭掩埋,不时听到沙沙声音,也不知是风吹落了树上的残雪,还是有野兽出没。 把碎石清理,捡了些树枝,一抹腰间,又苦恼:“火折也丢了。” 看着一堆树枝,望而生叹。 山里本就寒冷,没了篝火可不行,再说半夜野兽出没,也得靠火来驱赶。 犹豫了下,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 钻木取火。 撕下几片衣布,揉软了用石头凿烂,找来一根枯木,不顾紫郢剑的反抗,劈成两半。 又挖了一个小洞,把烂布放进里面。 旋即取来一根细小的树枝,放进里面用使劲手搓。 半刻钟后,手都脱皮了,火星都未有一点,气急得一扔:“什么鬼东西……” 弯着剑体,瞧热闹的紫郢剑,嗡嗡作响,半边身子都软在地上。 “笑什么笑,都是你害的,你说你要是厉害,把那野猪妖给斩了,咱不就不用这么受苦么?” 范羽没好气的骂。 紫郢剑身子一直,‘铮’的一声,震起五六块拳头大的石头,眼看就要砸中范羽。 ‘啪~’ 石头猛然炸裂,碎石成灰,落了范羽一身。 “呸呸呸……你疯了?” 范羽连忙捂住嘴:“说你几句就生气,你什么剑啊。” 第33章:杀生 入夜,无月。 隐隐光线,只能看得一点雾霭里的群山,‘咕咕咕’的无名鸟鸣,在山间回荡。 范羽蜷缩着身子,尽量不靠近冰冷的山体,暗诵‘黄庭’,丹田处空荡荡,但他能感觉到,淡淡的炁正在凝聚。 到了下半夜,风更冷,实在无法入眠,睁开眼瞧着紫郢剑,杵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暗自摇头。 为了它,应九儿被人追杀,不少人甚至丢了性命,那一场场激烈斗杀,皆是它引起的。 单从今日的表现,倒是能知道,是一件宝物,但又有何用? 如果不是今日,汲取了自己的炁,也就一柄稍微神异的剑而已。 但炁,问世间又有多少人练就? 显明道人得‘丹炁感应篇’数十载,也不得入门,应九儿研究了一个时辰,丝毫无法感应炁的存在。 可见难度。 如今,世间还有没有其他炼炁的人,还无从得知。 但这些年,不论是妖,还是人,都是以真气为主,在庐山琼林宫古洞府遗迹中可以看出,炁早就在时间洪流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铮~” 紫郢剑猛然一鸣,惊醒了沉思的范羽,立即感觉到十余股冰冷的杀机。 心中一惊,立即站起身,看向不远暗处的深林。 不多时,十余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里冰冷而残暴。 “野狼~” 范羽咬了咬牙,强自镇定下来,要是有篝火,这些野狼是不敢靠近的。 脑中疯狂转动,想着脱身之法。 在隐隐光线下,一头头小牛犊似的野狼,慢慢靠近,双目越发残暴,獠牙张开,发出低吼的声音。 ‘嗷~’ 后面的头狼一声嘶吼,十余条野狼,立即得了命令,身子一顿一跳,猛然扑杀过来。 “我命休矣。” 范羽脸一白,忙从地上抓起紫郢剑,方要挥剑自卫,剑柄一震,接着剑鸣大作。 犹如狂风横扫,刹那间扑来的野狼,停住身子,旋即轰然倒地。 浓郁的血腥味,直扑鼻子。 后面的头狼,哀嚎一声,一夹尾巴钻进山林,不见了踪迹。 “都,都死了?” 范羽不堪置信,好半响才敢上前确认,果见一头头野狼,身子犹如被看不见的利刃斩杀,四分五裂却好似完整。 “紫郢,你干的?” 吞了吞口水,低头看向手里的紫郢剑,宛若耗尽了力气,紫郢剑黯淡无光,有气无力的嘶鸣一声,算是回答。 “谢了谢了,你可真是宝贝啊。” 范羽死里逃生,心情激动又彷徨,拿着紫郢剑想放下又觉得不尊重,索性捧在手里。 忽地,耳朵一动,听到远出有轻微的声动,也不敢再停留,就着一点点光线,就往另外一处地界跑。 翌日,天刚刚亮,范羽松了口气,不顾浑身被露水打湿的衣服,站起身使劲活动身子。 好一会,才把身子折腾热。 这才感受到,浑身上下黏糊糊的,不舒坦的很,扯下一段衣摆,把紫郢剑包裹好,背在身上。 寻了个方向,迈步就走。 …… 两天后,终于走出大山的范羽,一股屁坐在河边的石头上。 放眼眺望,不远处有一块块桑田,火烧过的痕迹,就连残雪也无法掩盖。 秋收过后,农人都喜欢一把大火,把田地里的杂物烧掉,以待明年又是一个好收成。 想必不远,就有集市村子。 拍了拍被背后的紫郢剑:“咱俩总算走出来了,你瞧这一路飞的,都不知这是哪个地界了。” 冬天里的大山,本就容易迷失方向,又偏离了路线,好不容易找了条山道,只好先出去再说。 提了提气,站起身来,抖了抖破布烂杉,一抹快到胸口的长须,又把头发用杂草规整一下,这才迈步。 在田埂里行了几里,远远就见一袅袅青烟的村子,临近了就有顽童发现他踪迹。 只好奇一看,立即奔散而去。 不一会,就有四五个村民出来,远远的看着,也不靠近。 范羽走近了,咳嗽一声,拱手道:“在下范羽,劳烦问下,此乃何处地界?” 村民不答,反而更加警惕。 范羽只好向一位长得结实的年轻人,问道:“这位小兄弟,这里乃何处地界?” “什么?” 年轻人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范羽一笑,那人古怪的看了眼他:“这里是浔阳县啊,你这都不知道?” “浔阳县?” 范羽微微点头,自己没走错,金陵就在东边,浔阳县是必经之路。 “多谢小兄弟了。” 又问道:“此去县城,往哪里走?” 年轻人茫然,挠了挠头:“我没去过,只知道大概方向,对了,我们里长知道路。” “那劳烦小兄弟,告知里长在何处。” “里长,里长在家啊。” 范羽无奈,只好说白了:“那,能不能请你帮忙带路?” “哦?哦。” 年轻人看了眼范羽,点点头:“你跟我来吧,里长家就在前面,这时候他家应该在吃食。” 说到吃食,范羽肚子‘咕噜’一响,年轻人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半响,才道:“里长他家抠搜的很,不会给你东西吃的。” 范羽只叹民风淳朴,说话也不遮掩,直来直去也不怕伤人。 村子不大,也就几十户,错落在田埂和山间,到了一处田坝前,年轻人手一指:“那就是里长家,你自己去吧,他不喜欢在他家吃饭的时候,别人过去……我就不去了。” “那就多谢小兄弟了。” 范羽谢过,待年轻人走后,这才往上走。 青瓦泥砖,一人高的围墙,两人并排宽的大门,门上贴着门神,上面挂着一面铜镜。 比村子里他户人家,气派很多。 整了整衣衫,上前敲门,一次无人回应,二次其内传出咒骂声:“谁啊,敲什么敲?门都被敲坏了,你赔得起啊。” 接着,木门被打开,一棉袄老头伸出头,一看范羽,神情一愣:“哪里来的乞丐?” 范羽一摸鼻子,拱手作揖道:“可是里长?” 老头皱起眉头:“不错,是我,你是谁?” “在下范羽,路径宝地,想询问下,去往浔阳县县城的路,还请里长指明。” “问路?” 老头上下打量,手一指方向:“出了村,沿着路往南边走……哎哟,也跟你说不清,你问其他人去吧。” 说完,门一关。 范羽伸了伸手,有些气恼,方要再敲门,又觉得可笑,一甩衣袖懒得再问。 ps:感谢公元1的盟主,感谢小志、精致的人偶、书友20180120011335198、我爱£萝莉、书友20170320190453394、书友20180201081416453、往前走3等等诸位兄弟的打赏。 第34章:烟火人家 冻土桑田,袅袅青烟,一派宁静冬日气象。 范羽吸着清冽的空气,肚皮‘咕噜’作响,只把腰带紧了紧,再也不看身后,就往村子里去。 衣食住行,衣物换不得新的,天色也早,暂时不急着赶路,唯有吃食,才是现下该解决的事。 怕不是,要做一回行走江湖的郎中了。 于是高呼:“行医治病,良方救命,专治疑难杂症,头疼发热咯……” 这一喊,本就不大的村子,立即热闹起来。 “村里来郎中了?” “郎中在哪?” 一户户人家出来,饭也不做了,菜也不洗了,大人小孩齐聚。 格外的兴奋。 往日里劳苦辛作,或山间打猎,或河里打鱼,或伺候桑田,皆因冬天闲在家中。 来一外人,本就值得关注,这又是一郎中,更是事关大家。 如何不凑热闹? 七大姑八大姨,就差搬凳子出来。 村中央一打谷场,不过片刻就围满了村民,你一句我一句,一片嘈杂。 范羽轻咳,整了整烂衫,拱手道:“在下范羽,见过诸位乡亲。” 有人问:“你真是郎中?” 范羽点点头,认真的道:“行医治病,靠的是医术,如若看错了病,治错了人,那就是害人害己,这事怎能作假?” 那人似懂非懂,生怕别人瞧出来,高声道:“你这一无药箱,也无招牌,再说了,你破衣烂衫,连自己都顾不上,如何让大家相信你是郎中?” 范羽一甚:“医囊木箱,不过是辅助的道具,只要有一双眼,手能把脉,凭借着望闻问切,也是一样的。” “至于这落魄模样,倒是让乡亲们见笑了,不过还请诸位乡亲相信与我,范某虽称不上妙手回春的神医,但也是一位药到病除的良医。” 众人一脸茫然,面面相窥,皆不能理解,这望闻问切,是何物? 那人索性就问:“那你瞧瞧,我可有病?” 范羽打眼一瞧,笑道:“你气色红润,语音洪亮无杂音,却无甚病。” 这点那人听懂了,既高兴又生气:“你都没有仔细看,就说我无病,我看你就是一个骗子。” 范羽面色微凝,又打量了一番那人,沉吟道:“你倒也说的没错……确实是范某漏眼了。” “啊?我,我有病?” 那人傻眼了:“你可不能看错了,我真有病?” 范羽轻叹:“如果肚子饿了,四肢无力无力也算病的话,你病的不清啊。” 众人哈哈大笑。 那人脸一红:“本来是要吃饭的,谁叫你来了,这不出来看热闹了么?” 这一番打趣,倒也让大家亲近不少。 就算这样,也无人上前。 范羽心中明了,于是一笑:“诸位乡亲们不必担心,范某路径宝地,本不欲打扰,奈何腹中空无一物,口干舌燥,只想以治病写方,换些热汤粟米填饱肚皮,不会收取半分钱财。” 众人哗然,看病不要钱,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看病需花钱,十里八乡的大夫就那么几个,路远不说,资费也不低,何况还有药草得买。 一般小病,用些老偏方,大多能治好,实在扛不住了,刮干了家底,也不过换来一些便宜方子。 他日里罕有郎中来此,又是一落魄路人,如何让人相信? 不过这一番话,倒是让人心动。 如此,众人再无疑虑。 一妇人,咬着嘴唇上前,抢先说道:“先生,我家有饭菜,您要是不嫌弃,可去我家做客。” 范羽看了她一眼,瞧她面色也不似生病,便道:“你家中可是有病人?” 妇人迟疑了下:“不瞒先生,正是我夫家。” 旁人忙帮着解释:“杏花命苦,丈夫半年前生病,如今都下不了床,现在家中就她一人操持,上要照顾二老,下有幼子待待哺……” 范羽点点头,一摆手道:“原来如此,还请带路。” 妇人家在一小坡上,下面是农田,再上是一片竹林,低矮破旧的院子,就在中间。 一头黄毛瘦狗,堵住门口龇牙狂叫,三四岁的小童忙上去按住。 妇人歉意,引进院里。 听见动静,一老太杵着木棍出来,瞧着这么多人,有些惊惶:“杏花啊,他们这是……” “娘,这是来咱们村的范先生,他是大夫,来给阿郎治病的。” 妇人过去搀扶,低声解释。 老太闻言,老泪纵横,就要跪地:“先生慈悲,我儿有救了。” 范羽连忙上前,扶起老太:“老夫人您这是折煞范某了,快快请起。” “当得,当得,只要能救我儿性命,就算要了我这老命,也是值得的。” 老太抹着眼泪,又吩咐妇人道:“杏花,快去把饭菜端上来,让先生填填肚子。” 范羽制止,道:“治病要紧,先看看病人吧。” “这,这怎么行,怎能让您饿着肚子。” 老太激动,催促妇人去办。 范羽搀扶着老太,就往里间去。 里间不大,分左右两边,中间是客堂,地面用泥土夯实,倒也平整,简陋的家具,不过桌椅板凳,也无他物。 一阵剧烈、急促的咳嗽,从左边厢房传出,妇人面色一变,小跑了进去。 范羽闻音,心中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搀扶着老太跟着进去。 房间昏暗,空气浑浊,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窗户不能紧闭,这样病情只会加重。” 范羽忙过去,把紧闭的窗户打开,一股凛冽的寒风吹进,躺在床上的男子,咳嗽得更厉害。 老太疑虑:“先生,我儿受不得风寒,最是怕冷,这窗户打开,他……” 范羽摇摇头,快步上前,打量着床上的男子,脸色蜡黄,捂着胸口强忍着咳嗽,眉头的虚汗渗出。 再看床下,一木盘里,凝结不散的浓痰里,有一丝丝血迹。 探身过去,用手按在其胸口,轻轻往下压,男子立即痛苦,咳嗽出来,又在其额头一感,却是发着烧。 “肺痨。” 范羽暗自轻叹,其胸有积水,声音便有杂声,痰多咯血,低热盗汗,面目蜡黄又消瘦,虚弱无力起不来床。 这些都是肺痨的症状,几乎不用再看,就能确诊了。 第35章:人生百态,苦在先 室内外一片安静,旁人伸头探脑,看着热闹。 老太焦虑的问:“先生,我儿患了何病?” 范羽迟疑了,看了一眼老太和妇人,轻声道:“咱们外面说,莫要打扰了他休息。” 到了外面,让老太坐下。 范羽未开口,实在是说不出口,这让老太有了不好的预感,脸色一白,死死抓住他手:“先生,我儿他……他到底患了什么病?” 妇人红着眼,咬着嘴唇,手死死掐住衣角看着范羽。 “令郎,令郎他患了肺痨。” 范羽闭目轻声道。 “肺痨?” 老太脸色苍白,哆嗦着想要站起来,使了几次劲,始终站不起:“我,我……” “娘,阿郎他……” 老太一口气缓不过来,眼皮一番,就往后倒。 范羽早有防备,一把拖住老太,掐住她人中,又按虎口的河谷穴。 好半响,老太一口岔气才缓过来。 “快扶老夫人回房歇息。” 范羽点了两个看热闹的村民,搀扶着老太回到房间。 这一忙活,这才发现,看热闹中的人,气氛也十分凝重,一些妇人甚至抹着眼泪。 肺痨,几乎无药可治,富贵人家用药膏续命,也不过是勉强苟活,而穷苦人就没那钱财,只能等死罢了。 妇人神情呆滞,依靠在门槛上,不言不语,小童不知忧苦,见了奶奶和娘亲这样,吓得哇哇直哭。 “杏花家苦啊,男人得了这病,这叫他们一家老小,如何过活啊。” “是啊,前些年邻村的张狗子不就是得了这病,抗了几年,最后受不了苦,在树上上吊了。” 村民感叹,为妇人家悲伤,一个村子上的,平日里也无矛盾,几乎沾亲带故,哪能不戚戚。 范羽心情也不好,肺痨如若在前期,大不了花费些钱财,也是能治愈的。 但男子躺了半年,甚至下不了床,已然有了重症之状,无任何药石可治。 轻轻摆头,看了眼妇人,排开众人,就往外走。 面对病症,他也无能为力。 他人也不拦着,再无人问诊,乡人怕晦气,头一次看病,就是绝症,哪里还有人敢再找。 就要出了村口,一老人追了上来,却是里长:“先生,先生慢些。” 范羽回头,见此皱眉:“何事?” 里长献笑道:“听说先生看病,不要钱?” 范羽瞧了他一眼,却不作答,而是问:“你要看病?” 里长连摇手:“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家老婆子,都病了半月了,如今地下不得,重活也做不了,都我一人操持,要不您帮忙看看?” 范羽却有疑惑,看其家资住屋,不似村里其他人家,为何半月不去诊治。 面对询问。 里长讪讪一笑:“这不也无甚大事么,花那钱干甚?” 范羽久久无语,本不想理会,方要动身,又被拦住,里长弯腰点头道:“先生慈悲,您就瞧瞧,不管何病,我都认了。” 范羽哑然失笑,你这意思,难不成看出了坏病,你就找我麻烦不成? “也罢,前面带路。” “那您慢些。” 到了地处,里长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铁锁,请着范羽进门。 范羽瞧了眼他手中的铁锁,又看了眼他:“病人在哪?” “房里,房里,您这边请。” 院子不大,简陋的很,又开辟了一小片地,搭了几个木棚,上面挂着几个大冬瓜。 进了房,里长叹气又恼怒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那不孝的女儿,她娘生病了,也不来照应,害的我这一把老骨头,又是浆衣做饭,还得伺候老婆子,哎哟那个苦啊。” 范羽随口问:“哦,还有这般不孝之子?” 里长一拍大腿:“您是不是,这不孝的东西,住了几天,吃得比我还多,说她几句就不来了。” 范羽脚步一顿,不想再接话。 到了偏房,就见一老太侧躺在床上,里长上去推搡了一把:“老婆子,救苦救难的神仙来了,你有救了。” “我可不是神仙。” “老人家,您那里难受?” 范羽摆手,上去仔细查看,试探了下脉搏,又感了下体温。 老太迷瞪着眼,反应有些迟钝,虚弱的道:“就是胸闷,使不上力气,有时候还犯头晕。” 范羽再问:“可还有其他症状?” 老太迟疑了下:“闹肚子算不算,可老拉肚子了……” 范羽点点头,把被子盖好,安慰道:“无甚大事,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再加上您呐,用食不当,少吃些剩菜剩饭,煮些清粥,我再给您开一方子,不需三日,你就能下地的。” 老太感激的点点头:“谢先生了。” “那您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范羽与里长出去,要来纸墨,里长伸头看:“先生,这纸墨可是好东西,是我那儿子,在城里做活的老爷送的。” 送纸墨? 怕不是偷的吧,读书人才互赠砚台纸墨,一个帮佣仆人,大字不识几个,谁会送这东西,又不是吃食。 当然,范羽也就心里暗嘲。 两张黄纸,两个方子,一张递给里长:“你去城里抓些药,早晚各作一碗煎,三日就能好。” 里长迟疑的看了眼方子:“要花多少钱?” 范羽不耐的道:“左右二三两罢了。” “二三两纹银?” 里长惊叫,把方子丢在桌子上:“那得买多少粮食,能买多少肉啊,太造钱了,这病不治了,反正也死不了,熬一熬就好了。” 范羽面色难看,偏过头不愿看他。 里长瞧了眼范羽,咳嗽一声道:“先生,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过夜了。” 天色不早?这才中午啊。 范羽一口气岔在胸口,久久咽不下去,冷哼一声,甩袖而出。 里长见范羽出门,忙把大门关上,上了门栓。 …… 范羽出了门,就见名唤杏花的妇人,捧着一手绢,在那候着。 妇人见了他,低下头,把手绢递过来:“先生,里长家吝啬,定不会给吃食,您将就着吃些。” 范羽久久不语,半响后,接过手绢。 妇人抿了抿嘴,犹豫了下道:“娘还在家里,我先回了。” “等下。” 范羽把手中方子递过去:“这个你拿着,上面是在山间能采到的寻常药草,十分好分辨,你……算了,我还是与你细说吧。” 见她把方子都拿反,就把方子上的草药,习性、位置,品相一一分说,并嘱咐了一些事项。 “这些草药,虽不能痊愈你丈夫的病,但也能缓解痛苦。” 实在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生老病死,虽本是常事,但正要面对,任何话语都显得无力。 妇人红着眼,低下头:“谢谢先生。” 旋即转身离去。 范羽叹了口气,打开手绢,里面是一饭团,还有两个鸡蛋,想必在妇人家,都是舍不得吃的。 “人生八苦,真是苦在先啊。” 有人无钱看天命,有人有钱靠命抗,真是人生百态,各有不同。 第36章:明悟 一声轻响,又似黄钟,在耳边回荡,震彻心神,接着见天地宛若新样。 两道淡淡的炁,从身后和村里缓缓而来,落在身上融入丹田。 本来空旷的丹田,多了丝丝淡淡的炁。 范羽站立不动,许久后,才感叹:“原来,这就是吾之道也。” “行天下,入红尘,观世间百态,尝人生八苦,解因果纠缠,好一个‘紫薇易数’……” “万化定基,那筑基又是何等境界?路漫漫其修远,不急不急。” 一声轻笑,摇头离去。 门内的里长,靠着木门,又惊又怕:“还好没留他吃饭,这说的什么胡话,怕不是个疯子。” …… 苍山远黛,阡陌独行。 寻路人问城,遥指南方,又上官道,才见商旅小贩。 不日就见一城,人流稀疏,也无差役看门,径直来往,虽不热闹,但也安详。 进了城又是一番景象,鱼市颇多,街头廊坊之间,也行挂着干鱼,一股子腥味弥漫。 却是一个渔作只城。 行就酒家,伙计迎上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范羽一扫衣裳:“你瞧我模样,是能吃得起饭,住的起店的人么?” 伙计闻言,只低声道:“掌柜平日里教导,开门做生意,不论出身,不看衣行,来往皆为客,您既然来了,自然也是客。” 范羽大笑:“你家掌柜,倒也是个妙人,那我且问你,如若我没钱,却又想吃食,又该如何?” 伙计答:“客人现在没钱,但不代表以后没钱,今日填饱了肚子,往后要是有钱了,再送来就是。” 范羽诧异,又打量了一番这家酒楼。 木质将做,足有三层,外面挂着灯笼,又有马鹏,进出的客人也有小厮迎接。 生意十分兴荣。 于是叹道:“你们这酒楼,能撑得下去,倒也怪事。” 伙计摇头而答:“客官此话欠妥,劣徒虽有,但良人更多,我们掌柜的讲一个信字,他信旁人,旁人也不会失信,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不愁客源。” 范羽又打量了一番他:“你读过书?” 伙计低头羞涩:“家里穷,只曾蒙学无有进取,蒙掌柜看重,就在酒楼里做些杂役,学些本事。” 范羽微微点头,神情略微认真:“你家掌柜的,是个善人。” 伙计伸手引路:“客官请进。” 掀起门帘,里面宽阔,桌椅长凳整齐干净,光线从高窗透入,给人感觉舒适。 大堂里,坐着十余桌客人,举杯饮酒,低声论阔,见其行装打扮,皆为朴素。 与往日里见过的酒楼饭馆不同,这些人好似非常尊重店规,不作喧哗。 这点十分难得。 伙计引着就要上二楼:“客官这边请。” 范羽站定身子,指着还有空座的一楼,问:“一楼坐得下,为何要去二楼?” 旁人闻声,皆看来,低声私语:“怕又是个化缘的,张掌柜心善,专门在二楼立了几个小厢,也是为了照顾来人的面子。” 伙计不答,低头道:“客官请。” 范羽只好跟上,就上了二楼,进了一小厢,那伙计就道:“客官想吃些什么?” 范羽拍了拍衣袖:“我这两袖清风,吃不起贵重之食,也不想占了你家酒楼便宜,来一碗面食即可。” “您稍等。” 伙计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托着一托盘,上面一碗面和一壶酒。 范羽疑惑:“我未点酒,你这是?” 伙计轻声道:“我家掌柜的吩咐的,说这天寒地冻,一户热酒也能暖暖身子。” 范羽一甚,也不做作,拱手感谢。 一碗面,一壶酒下肚,浑身就有了热气,驱散了浑身的寒意,暖洋洋的十分舒坦。 饭饱酒足,就下楼去,那伙计迎来:“客官慢走。” 范羽点点头,看了他一眼:“我也不会吃白食,容我一日,明天就送来钱。” 伙计拱手:“那就多谢客官了。” 这时,外面进来两三人,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前,后面跟着一神情恭敬的中年男子。 伙计见了,立即道:“掌柜的。” 中年男子应了声,吩咐他去忙,就引着老者往后院去。 范羽打量着掌柜背影,道:“这就是你家掌柜?” “正是他。” “那旁边那人是谁,闻着身上,一股浓郁的药石味,又带有医木箱,是个大夫吧?” “客官有所不知,这位乃咱们浔阳县刘神医,名传三府,哪怕金陵也有人来请,传说曾有宫里人,请他进宫做御医,这次能亲自来为老夫人治病,也是看在掌柜仁义。” 范羽听了,沉思片刻,道:“我能过去看看么?” 伙计苦笑道:“这,客官您就别为难我了。” 范羽一笑,指了指自己:“你别看我这破衣烂衫,但也是一位良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闻言,伙计迟疑,看了一眼范羽,道:“那我去问问掌柜的。” 片刻后,伙计回来:“客官,您跟我来。” 进了后院,伙计又道:“本来我家掌柜是不愿意的,但刘神医却说,三人行必有我师,集思广益说不定有些突破。” “您,您进去了,尽量少说话,多看就是,免得惹了刘神医不高兴。” 范羽一甚,就应了。 想必在掌柜的看来,如若连名传天下的刘神医,都束手无措的话,其他大夫自是不行。 他也不理论,倒是对那个刘神医,颇为好奇。 就在方才,与那老者打照面,他就隐隐感觉不同凡人,一股若隐若现的炁,在其周身环绕,好似一股清流,洗涤浊气,让人精神微微一振。 难不成,也是一位练炁士? 后院颇大,是掌柜自居之用,有些偏房作为伙计住宿,其他皆不进来客。 进了一厢房,伙计就告退。 一股浓郁的药石味,充斥着房间,老者眯着眼,坐在床榻上,正静神给一位老太把脉。 其余几位,想必是他徒弟。 掌柜也在其内,几人听见动静,只看了眼,就不再关注。 范羽放缓步伐,轻身走过去,站在一旁,安静的不发生,以免打扰了老者。 好半响,老者收起手,从徒弟手中,拿过一布袋,从上面取出一根银针,施手插入老太的手臂处。 如此几次,老太一口‘恶气’放出,面色红润不少,眉头也松开了。 第37章:论道 许久,老者才把银针取出,给老太盖好被子,引着几人往外走。 到了外房,掌柜忙倒茶,问道:“刘神医,我娘她如何?” 老者接过茶,抿了一口,道:“老人家前些日子偶患风寒,药石汤水灌下,再仔细调理,本该半月就好,至于为何这般?” 说着,顿了顿,看向范羽:“听闻先生,也是医者?” 范羽拱手道:“略懂而已,不过是一江湖郎中罢了。” 老者轻笑:“医者,行仁心,救人苦难,哪分高贵低贱?方才你也打眼看了,你说说,这老人家,为何风寒过去,却还是卧床不起。”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范羽虽未问切,但也听了解释,风寒在富贵人家,只要药石得当,又有高明的大夫,不是甚大病。 范羽知道,这是老者在考他,如若胡言乱语,定会被驱赶出去。 沉吟一番道:“方才也看了老人家,气色虽暗,但眉宇不黑,舌齿也变色,说明风寒已好。” 老者轻轻点头,让范羽继续说下去。 “既无风寒,也无它病,那就是身体孱弱的原因,方才刘神医银针下去,不过片刻,就放‘恶气’,想必定是肠胃不适导致。” “人幼时身体未长大,容易感病,到了成年,血气充足,肌理健康,就有抵御疾病之能,而到了老年,肌理衰退,逐渐败落,比之幼时更有不如。” “如此,可见老人家,定是久吃药石,又有鱼肉,油腻之物堵塞肠道,这才闭塞难耐,进食不得消化,肌理更加孱弱,所以才四肢无力,头晕目眩,下不得床榻。” 范羽话毕。 老者大笑,站起身拱手道:“先生果真医者也。” 旋即对掌柜道:“张掌柜,你也听到这位先生所言,你娘补品过多,油腻之物堵塞肠道,这才肚涨气难消,只需吃些清淡粥,再进一些汤水,不出几日就能大好。” 掌柜的感激,深深作揖:“谢刘神医。” 老者连摆手:“你这就谢错人了,可不是我给你娘诊治的,而是这位先生。” 掌柜的立即转身作揖:“也谢过这位先生。” 范羽扶起他:“掌柜不必客气,吃你面食,又得你赠予酒水,自当是我感谢才是。” 掌柜的惊讶:“原来是先生……我这就吩咐厨房,给你备上好酒好菜。” 范羽婉拒:“不过小事尔,无需这般客套。” 老者就笑:“张掌柜,仁心得仁,此乃大善,不过这位先生,就不必你招待了。” 对范羽道:“不知先生,可否赏脸,去老朽寒舍一聚?” 范羽笑而拱手:“正求之不得。” …… 刘神医医馆在城东,一所占地颇大的建筑,里间四面皆是药架子,来往的大夫和学徒,十分忙碌。 后院是问诊间,也学徒的住所。 老者与范羽在一静室对坐,学徒送来茶水,不时听到两人争辩。 “药石至,则病除,只需深研药理,明于心间,就能分辨病症,对症下药。” “不然,药石虽能治病,但也能害人,你我皆知,是药三分毒,把药理研究得再透彻,也赶不上人体变化,只能应对不能选择,需人在平日里生活检点,修身养性方能防御。” “话虽如此,但富贵则少,贫穷则多,富人尚不可做到,如何让平民去做?修身养性,不过是一笑言,如今之世,能填饱肚子的,已是最大的安慰。” 两人就药性、医理来回辩驳,末了居然相视大笑,回到根本问题,医者只能应对,而不能替人选择。 而这天下,又有多少人,可以选择过活? 如此,要医天下人,首先得治天下。 但大夫,如何又能治理天下? “范先生,医术了得,见解也颇为惊奇,为何如此落魄?” 老者抚须而问。 范羽苦笑,叹道:“身不由己而已,不说也罢。” 老者就不再问,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就不会轻易与人说。 良久,老者放下茶杯,沉吟道:“今日请范先生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刘老请说。” 范羽却不惊讶,两人虽然关系近了不少,但从其邀请他而来,就可以看出,定是有所求。 方才论道,不过是试探罢了。 老者微微点头,起身出去,片刻后捧着一木盒过来,放在桌子上,看着范羽道:“初始见范先生,就感先生身上,有股独特的气息,方才辩论,倒是解了老朽心中不少疑惑。” 范羽心中明白,这是因为,他两身上都有一股相同却有不同的炁的原因。 老者身上的炁,是医治万千人而无意识聚集而成,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万民之愿,虽不得秘法熔炼,但也能保身体健康,不受妖邪所侵。 而他身上的炁,大部分是解因果缠绕所得,虽相同但本质不一样。 这才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老者把木盒一推:“先生请看。” 范羽轻轻打开木盒,一股清淡的药香传出,里间用丝绸包着几枚淡银色药丸。 小心地拿起一枚,放在鼻间闻了闻,又放下道:“这是?” “老朽深研药理数十载,医术精无再进,却偶得一残方,参照其上所明,制作出这些药丸。” “此药丸虽小,但能治头疼发热,十分有效,便想着继续尝试,奈何却遇到瓶颈。” “于是索性邀请名医,广思集益,一起研究,如若能成,也能造福万民。” 闻言,范羽动容而立,深深作揖:“刘老医近入道,又心怀苍生,范某深感敬服。” 老者不以为意,摆手:“不必如此,老朽也不过是做些自己能做的事。” “今日邀请范先生来,其实就想请你一起,与我等研究此理,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 范羽迟疑,自己要在立春之前,赶到金陵,把紫郢剑交于应九儿,否则就有性命之忧。 “先生可是有什么难处?” 老者道。 范羽不再隐瞒,道:“范某受人所托,需在三月之前到达金陵,把一物交付与人,而金陵又远在千里,实在不能耽误。” 老者手一顿,旋即大笑:“此事简单尔,只需再等一月余,天气转暖后,江河冰面化去,你再乘船而下,不用半月就能到金陵。” “浔阳县乃河流密集之处,又有江河之道,本就是水道要地,别看现在清冷,你再过几日就会看到,无数商旅云集的景象。” 范羽沉吟下,拱手道:“那范某就打扰刘老了。” 老者抚须而笑,站起身拉着范羽的手,高兴的道:“走走,我这就带你去看看其他几位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