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星空,那片海(下)》 第1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1) 爱情从来都不可能只有甜蜜,苦痛也是爱情的一部分,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自己,也让我们更珍惜得到的甜蜜。 我好梦正酣,睡得正香时,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响起,将我从深沉的睡梦中叫醒。 迷迷糊糊中,我用被子紧紧地捂住耳朵,只想随着困倦,再次沉入梦乡。可熟悉的音乐像一只温柔的手,执着地拉着我,阻止我再次沉睡。 熟悉? 突然间,我反应了过来,一直响在耳畔、扰人清梦的曲子是我最喜欢的《夏夜星空海》。 我不禁慢慢地放松了被子,仔细听了起来。 应该是用钢琴弹奏出的曲子,不同于古琴的空灵雅静,悦耳动听的曲子中多了一点轻灵欢快,就好像一群美丽的小精灵正在繁星满天的大海上轻盈起舞,赞美着星空下的大海是多么辽阔、多么美丽。 江易盛也会弹一点钢琴,但这绝不是他弹奏出的,是吴居蓝! 他肯定是不想我晚上失眠、白天睡觉,所以弹琴叫我起床。 我匆匆披上睡袍,赤脚跑出了卧室,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居高临下看过去—— 落地大窗前,阳光灿烂,吴居蓝穿着一件白衬衣,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正在弹奏曲子。轻薄的晨光中,他的上半身宛如古希腊神庙前的大理石雕像般完美,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抚过黑白相间的琴键,悠扬的音乐就像山涧清泉般流泻而出。 我倚着栏杆,静静地凝视着他,凝视着这人世间所能给予我的最美的风景。 一曲完毕,吴居蓝抬起头看向我。 大概我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太多我心里早已经溢满的感情,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瞬,才说:“我已经准备好早饭了。” 我对他灿烂一笑,说:“我去洗个脸、刷个牙,马上就下来。” 吃完早饭,我问巫靓靓今天的安排。 本来以为肯定要和巫靓靓的老板见一面,但巫靓靓说老板有事,暂时不会见我。 他派了两个律师来公寓,我一边喝着吴居蓝煮的咖啡,一边把合同签了。我委托公司出售两块石头,对方从售价里抽取30%的佣金。 等律师走了,我问巫靓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我没有去吃晚饭,你老板生气了才不愿见我?” “他没有生气,至于为什么现在不想见你……”巫靓靓倚着吧台,很无奈地摊摊手,“老男人的想法太古怪了,我也不知道老板究竟在想什么。” “会影响我卖石头吗?” “绝对不会!不过,那两块石头没那么快卖出去,你恐怕要多留几天,可以吗?” 我想了想说:“可以!我们正好在纽约玩几天。”我本来打算尽快赶回家去陪吴居蓝,就没有做任何游玩计划,但现在吴居蓝也来了纽约,正好可以改变一下计划。开玩笑!二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不好好玩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接下来的四天,我一边和时差搏斗,一边按照网上的旅游攻略,中央公园、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自由女神像、帝国大厦、时代广场、华尔街……一个没落地全去了。 自由女神像是1886年落成,大都会博物馆建于1870年,都是吴居蓝离开美国之后的事。他和我一样,也是第一次来。我和吴居蓝一起站在这些建筑物前合影时,我一面觉得很开心,吴居蓝关于这些地方的第一次记忆是和我在一起,一面又有点莫名的伤感,百年后,如果吴居蓝旧地重游、再来这里,可还会想起今时今日? 纽约的所有旅游景点,我们基本都去过了,只差一个百老汇。江易盛问了好几次是不是该订票去百老汇看一场音乐剧,我和巫靓靓都装作没兴趣,不愿意去,江易盛只能悻悻地作罢。 事实上当然不是因为我没有兴趣,而是因为吴居蓝那句关于剧院的话,让我对百老汇的剧院格外重视。 根据网上查的资料,百老汇的第一家剧院park theater建于1810 年,第二家剧院the broadway建于1821年。毫无疑问,吴居蓝在纽约期间,百老汇已经有很多剧院在营业了,他曾在里面看过戏,留下过不少美好的记忆,所以这是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我查了一下资料,1838年到1865年,如今在百老汇最受欢迎的音乐剧还没有诞生,那时正是歌剧的黄金年代。1850年前后,威尔第推出了三部风靡世界的传世经典歌剧:《弄臣》《游吟诗人》和《茶花女》。我相信,以当时美国人对欧洲文化的崇拜和追捧,这三部歌剧在纽约的剧院肯定是常演剧目。吴居蓝身在纽约,又喜欢去剧院,肯定看过。 前两部歌剧我查了资料才知道讲什么,后一部我看过小说,也看过电影,对故事很熟悉,就选它吧! 我悄悄找巫靓靓商量,希望她能想办法在park theater或the broadway安排一场歌剧演出,演出剧目是《茶花女》,要威尔第时期的风格,所有费用我会出。 巫靓靓知道我不是一个乱花钱的人,诧异地说:“要花不少钱!演员费可以省一点,反正纽约多的是有才华的年轻演员,但场地租用费不会便宜,只怕要好几万美金。” 想到一比六的汇率,我咬了咬牙说:“我有心理准备,你就从我卖石头的钱里扣好了。不过记得保密,不要让吴居蓝知道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巫靓靓盯着我看了一瞬,承诺说:“我会帮你安排好,保证给你一部地道的十九世纪歌剧。” 我感激地说:“谢谢!” 巫靓靓摇摇头,“我奶奶说‘爱情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巫术,它能让自私者无私、怯懦者勇敢、贪婪者善良、狡猾者愚钝’,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巫术。” 我不好意思起来,哪里有她说的那么神奇?只不过是我不甘心吴居蓝以前的时光中没有我,企图用金钱重塑一段过去的时光,镌刻于他的记忆中罢了。 在巫靓靓的安排下,《茶花女》的歌剧演出定在了十月份月圆之夜前一天的下午。 观赏歌剧的传统是要穿正装,吴居蓝自然是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西装。我穿上了特意去买的礼裙,一条海蓝色的长纱裙,十分飘逸蓬松,像是夏日午后的大海。我第一眼看到这条裙子,就觉得吴居蓝应该会喜欢。当我从旋转楼梯上迤逦走下时,他看到我的一瞬,从他的目光里,我感觉到我的判断没有错,他的确喜欢。 因为是包场,我们到达剧院时,剧院里冷冷清清,只有我们四个人。我带着吴居蓝选择了正中间的位置,江易盛和巫靓靓坐在了我们前面两排。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前面的江易盛和巫靓靓头挨着头、窃窃私语,我和吴居蓝却沉默地端坐着。我敏锐地感觉到他情绪似乎并不好,一直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地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座位。 我突然有点惶恐,会不会弄巧成拙了? 幕布缓缓拉开,舞台布景非常复古,音乐也很古典,迅速把人带到了十九世纪的欧洲。 第一幕是茶花女的巴黎寓所。一群上流社会的男人围绕着巴黎当时最美貌的交际花大献殷勤,男主角阿芒被介绍给茶花女玛格丽特,他急切地表达着他的爱意,却遭到了茶花女的拒绝。 我看着舞台上衣饰烦琐优雅的男男女女,恍惚地想起《茶花女》小说出版于1848年,《茶花女》歌剧首演于1853年,描述的正是那个时代的爱情。我自以为是地强拉着吴居蓝坐在我身边,去看一段旧时光的爱情,却忘记了考虑,当年他看《茶花女》时,身边坐的是谁? 我试图用金钱去参与一段早已逝去的时光,可也许,是让逝去的时光参与了我现在的时光。吴居蓝正坐在我身边,但明显和我一样,心有所思,我所思是他,他所思是谁呢? 百年前,陪他看过《茶花女》的人已经消失;几十年后,我也会消失;百年后,是不是也会有个女孩不甘心地试图参与到已经逝去的今日时光中? 我也知道自己这么想很没有意义,过去和未来都在我的时光之外,实际上我都根本不存在,可以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一刹那,我竟然那么悲伤、又那么贪婪,不但想拥有现在,还嫉妒着过去和未来。 吴居蓝渐渐恢复如常,他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轻声问:“怎么了?” 我盯着舞台,摇摇头,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吴居蓝握住了我的手,“你不喜欢看这个?” 我努力笑了笑说:“我想看看你看过的东西,那时候应该很流行看歌剧。” 吴居蓝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场只我们四个人的歌剧演出,他说:“你特意安排的?为了我?” 我点头。 吴居蓝拉着我站了起来,“我们离开!” 我都没顾上跟江易盛和巫靓靓打一声招呼,就晕晕乎乎地被他拉出了剧院。 离开了那个封闭黑暗的环境,不用再欣赏过去时光的爱情,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吴居蓝脱下薄羊绒大衣,披在了我肩上,我知道他身体特异,并不畏惧寒冷,就没有谦让。 他的外套带着他独有的清冷味道,我微笑着拢得更紧了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百年前、千年前,可曾有人也在萧瑟秋风中,用他的外套取暖?他现在可会想起她? 吴居蓝带着我避开了游人多的街道,向着附近的公园走去,越走视野越开阔。正是十月金秋时节,纽约街头的色彩浓烈明亮,犹如一幅幅色泽饱满的油画。 秋高气爽、天蓝云白,长长的林荫道上,高高的大树,有的金黄绚烂,有的绯红夺目,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落叶,各种色彩交杂,远远望去,我们就像是走在华美的锦缎上。 第2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2) 我正心神恍惚地看着风景,突然听到吴居蓝说:“我不喜欢剧院!我的听觉和嗅觉都比人类敏感,剧院里声音嘈杂,一大群人坐得密密麻麻,对我的耳朵和鼻子都是一种折磨。” 我傻了,“可是你说……你对剧院的印象最深刻,我以为你是喜欢剧院。” 吴居蓝眺望着远处湛蓝的天说:“我告诉过你,当年,我本来还想在纽约多住一段时间,可因为一件突然发生的意外,我不得不提前离开纽约,回到了海里。那件突然发生的意外就是我被人发现了真实的身份,被设计抓住了。” 我“啊”一声,几乎失声惊叫,明明知道吴居蓝现在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可依旧觉得害怕紧张。不管东方,还是西方,人类对“非我族类”的残酷血腥都是一模一样的,我忍不住问:“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吴居蓝淡淡说:“1861年南北战争爆发,随着战局的恶化,越来越多的男人或自愿、或被迫地加入了战争。因为证件上,我正是最合适的年龄,我和几个朋友都被征召入伍。其中一个朋友的情人是我的好友,离开前,我答应了她,会尽力保住她情人的性命。战场上,有太多无法控制的意外,为了保住这位朋友的命,我不得不显露了自己非同人类的力量。他当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装作没有留意到我的特异。1865年,南方宣布投降,南北战争结束。就在我们庆祝战争结束的那个晚上,他给我吃的饭菜里下了毒药,设计把我抓住了。” 又是一个关于背叛和出卖的故事,自从人类存在的那天起就在不断地重复发生,以至我都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觉得很心痛,“后来呢?” “他们把我关在一个特制的玻璃缸中,想在剧院里展出,凭借我一举成名。我对你说我对纽约的剧院印象深刻,是因为我曾在舞台上,透过玻璃缸,看他们一边激动地盯着我,一边贪婪地商量着展出成功后的各种计划。” 我屏着口气问:“后来呢?” “在正式展出的前一天,1865年7月13日,我的人放火烧了那家叫barnum museum的剧院,趁乱救走了我。” “啊!barnum museum?我……我……搜索百老汇的历史时,看到过这条新闻,在当年是很大的事件!”那篇文献强调说这是一个由四层楼改造的大娱乐中心,位于百老汇街西南角,荟萃了当时美国最受欢迎的流行文化,可惜一夜之间就被烧成了灰烬。我还遗憾它竟然在吴居蓝离开的那一年就被烧毁了,否则我可以把歌剧安排在那里上演。 吴居蓝对我安抚地笑了笑,“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是啊!已经都过去了,他现在好好地在我身边!我松了口气,继而十分愧疚于自己的自作主张,“我……我不知道你对剧院……我以为……对不起!” 吴居蓝半开玩笑地说:“你告诉我你刚才在难过什么,我就原谅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难过?” 吴居蓝一边牵着我的手慢步而行,一边瞥了我一眼,淡淡说:“你的情绪很强烈,我的感觉不算迟钝。” 我咬了咬唇,期期艾艾地说:“我在想你以前喜欢过的女孩。” 吴居蓝猛地一下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我。 我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有几个前女友,甚至结过婚,都很正常了!我只是随便想想,你放心,我能理解……” 吴居蓝用手托着我的下巴,抬起了我的头,逼我和他对视,“没有!” “没、没有?”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像个傻子。 “一个都没有,你是唯一。” 如果是别的男人说这句话,我只会当作虚伪的甜言蜜语,一笑而过,但说这句话的是吴居蓝。虽然他表情平淡、语气平淡,只是陈述着一个不想我误会的事实,可那是千年的漫漫光阴。我知道我浅薄、小气、自私、无聊,但知道了没有一个女子握过他冰凉的手,没有一个女子享受过他的关心照顾,知道他心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我的惊喜是如此强大剧烈,让我忍不住泪盈于睫。 “你啊……”吴居蓝弯着手指,用冰凉的指背轻轻地印了印我睫毛上的泪珠,似乎实在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才好。 我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像每个知道自己被宠爱的女孩一般,用装模作样的蛮不讲理去要求更多,“那么漫长的时间,一个都没有?我不相信!就算你没有喜欢过别人,也肯定有别人喜欢过你吧?” 吴居蓝肯定看出了我是恃宠生骄,他掐了一下我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说:“你以为每个女人都会像你一样脸皮比海龟壳还厚?” 我一下子真的羞恼了,蛮不讲理地说:“我哪里脸皮厚了?你才脸皮厚呢!” 他笑着说:“好,是我脸皮厚!我家沈螺的脸皮比牡蛎肉还嫩!” 我被他那句“我家沈螺”逗得心里直发酥,再板不起脸,用拳头轻捶了下他的胸口,嘟囔:“我脸皮厚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 他不笑了,轻声说:“对不起!” 我愣了一愣,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对不起,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如同纪伯伦所说,爱情从来都不可能只有甜蜜,苦痛也是爱情的一部分,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自己,也让我们更珍惜得到的甜蜜。 吴居蓝盯着我的眼睛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找一个人类做伴侣。归根结底,在人类的眼里,我是异形的怪物,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时,他们也许会有好感,但绝不会有人真选择一个怪物做伴侣。” 我立即说:“你不是怪物。” “那我是什么?”吴居蓝笑吟吟地看着我,并不像是很在意我的回答,可又透着隐隐的期待。 我抱住他的腰,清晰地说:“你是我的爱侣,相爱一生的伴侣。” 吴居蓝静静地站了一瞬,收拢了胳膊,紧紧地抱着我,低下头,在我的头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和吴居蓝回到公寓时,已经六点多。 江易盛在玩平板电脑,巫靓靓在看电视,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我抱歉地对巫靓靓和江易盛说:“不好意思,我们中途离场了。” 巫靓靓没兴趣追究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我说:“两块石头已经卖掉了,如我所猜,老板把两块石头都买了下来,总价是三百五十万,扣除各种缴纳的费用,你最后拿到手里是一百九十多万。” 我对这笔意外的收入很满意,“谢谢你,也谢谢你的老板。” 巫靓靓说:“前一句,我收下了。后一句,你亲自对老板去说吧!我奶奶安排了一个酒会,让你和老板正式见面。”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我惊讶地说:“今天晚上?你现在才告诉我?” 巫靓靓耸耸肩说:“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老板下午给我奶奶发的信息,谁知道他老人家碰到了什么事,突然就迫不及待地想见你?” 江易盛低着头,一边打游戏,一边冷笑着说:“一会儿不见,一会儿想见,把人当猴耍吗?” 巫靓靓踢了他一脚,江易盛不吭声了。我暗笑,女王的调教很成功! 我想了想说:“今天晚上就今天晚上吧!” 我计划等过了月圆之夜,吴居蓝的身体一切正常后,就回中国,估计以后再无机会见巫靓靓的老板。虽然只是一笔生意,可人家热情款待了我们,我也应该当面向人家道声谢。 我问巫靓靓:“酒会的着装有什么要求?” 巫靓靓说:“我奶奶已经帮你准备好了,都在你的卧室放着。” 请人吃饭,还要负责准备衣服?这是哪国的礼仪?我有点蒙。 巫靓靓看了眼吴居蓝,站了起来,对我诚恳地说:“这件事对我奶奶很重要,她希望你能盛装出席,所以……拜托你了!”巫靓靓对我弯身,行九十度的鞠躬礼。 我被吓了一跳,忙说:“好的,好的!”巫靓靓对我们一直照顾有加,我决定不管她奶奶准备了什么奇装异服,我都会硬着头皮穿上,权当彩衣娱亲。 走进卧室,看到巫靓靓的奶奶准备的礼服,我放下心来了,并不是什么古怪的衣服,也不是我想象的鲜亮耀眼的老人家审美品位。一件白色的提花收腰及膝公主裙,剪裁简单,做工素净,除了衣料本身的提花,再没有其他任何装饰。 我穿上后,才发觉这剪裁和做工都肯定大有学问。看上去很简单,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妥帖,让我觉得穿得很舒服的同时,完全凸显出了我身材的优点,可以说,我从没有穿过这么舒服,又这么美丽的衣服。我想翻看一下是什么牌子,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让我怀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高级私人定制。 我走出衣帽间,对巫靓靓说:“裙子很合身,也很好看,谢谢你奶奶!” “你喜欢就好。” 巫靓靓让我坐到梳妆台前,她站在我身后,帮我把头发绾上去盘成发髻,戴上亮晶晶的钻石发饰。她自己一头利落的短发,帮人打理起长发的速度却很快,不一会儿就说:“ok,头发好了!稍等一下,再化个淡妆。” 也就十几分钟吧,巫靓靓说:“换上那双银色的鱼唇高跟鞋,去照一下镜子,看看满意不满意。” 我穿上高跟鞋,走到镜子前,吃惊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巫靓靓很满意我的反应,一边笑着,一边把一条钻石项链戴到我脖子上,又帮我戴上了配套的钻石耳钉,“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巫术。” 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真的是巫术!一条裙子、一个发型、一个妆容、几件首饰,就让我好像彻底换了一个人,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看上去高挑、纤细、美丽、高贵。 女为悦己者容!我立即想到了吴居蓝,匆匆往楼下跑,“吴居蓝!吴居蓝……” 没有人回答我,不但吴居蓝不在,连江易盛也不在。 巫靓靓在我身后说:“他们有点事,提前出发了,待会儿和我们在酒会碰头。” 我失望地说:“他们有什么事需要提前出发?” 第3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3) 巫靓靓笑着说:“别担心,吴大哥不会错过你今晚的美丽。” 我被戳破了心事,不好意思了,忙掩饰地说:“你去换衣服化妆吧!我等你。” 不到二十分钟,巫靓靓就换好了礼服、化好了妆,摇曳生姿地走了出来,一袭玫瑰红的长裙,纤秾合度、张扬热烈,犹如晚风中盛放的玫瑰,我忍不住惊叹,“何谓尤物?你就是现身说法啊!” 巫靓靓笑挽住我的胳膊说:“走吧!” 我们到酒会现场时,我才发现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小酒会。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穿梭不息的白衣侍者,还有衣冠楚楚的客人,怎么看都很像是我在好莱坞电影中看到的隆重晚宴,难怪巫靓靓的奶奶要特意为我准备衣服和首饰。 一路走来,一直有人在打量我们。我有点局促不适,巫靓靓却顾盼生姿,十分享受众人的瞩目。她笑着说:“别紧张,他们只是在欣赏你的美丽。”她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朝我眨眨眼睛,“谁叫我们今夜一个是烈火玫瑰,一个是清水百合,并蒂双开,男人最大的梦想!” 我苦笑,“这就是你奶奶仓促准备的小酒会?” 巫靓靓无奈地说:“今晚对她很重要,老人家很注重仪式感!你该庆幸,她时间有限,邀请的客人也很有限,如果再多给她几天时间,估计连非洲部落的酋长都会来。”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一直说今晚对你奶奶很重要……” “小螺!”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回过头,发现竟然是周不闻和周不言。他们惊讶地瞪着我,把我从头仔细地看到脚,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 我也毫不客气地细细打量着他们。这两人挽臂而站,透着亲昵,明显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只看外表,男子斯文、女子秀丽,的确是一对璧人。可想到周不闻竟然撇下自己的女友,跑来装模作样地追求我,而周不言竟然能眼看着自己的男友对别的女人玩暧昧,我觉得有点恶心。 大概我的眼神太嘲讽,周不闻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想分开一点和周不言的距离,周不言却挽得更紧了,示威地看着我。 周不闻微笑着说:“小螺,你怎么在这里?” 我对他看似温和有礼,实际高高在上的语气很不舒服,学着他的口气,也微笑着说:“不闻,你怎么也在这里?” 周不闻的笑容僵了一僵,问:“吴居蓝没有陪你来吗?” 我的语气柔和了,“他待会儿过来。” 周不言再按捺不住,讥讽地说:“土包子!以为卖了两块破石头,就是有钱人了!拿着几百万人民币就敢来纽约炫富,当心你那个吃软饭的绣花枕头男朋友被真富婆看中,给抢走了!” 吵架吗?我想赢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输过!我笑眯眯地说:“周小姐有空担忧我,不如先担忧一下自己,至少我男朋友从来没有企图出轨的不良记录。”我拍拍周不闻的肩膀,一副哥俩好,浑不懔的样子,“大头,你有没有告诉你女朋友,你向我表白,还企图强吻我,被我拒绝了?” 周不言气得脸色发青,“你……你……那根本不是真的!不闻是我的未婚夫,他只是假装……” “不言,闭嘴!”周不闻脸色难看地低斥,但已经晚了。 一件因为没有证据,我一直鸵鸟般拒绝面对的事实摊开在了我面前。我盯着周不闻,用力掐着他的肩膀,有很多话想质问,可过于愤怒难过,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竟然真的是周不闻!为什么?飞车抢劫、入室盗窃我还勉强能理解,可他怎么能那么对江易盛的爸爸?怎么能派了四个歹徒来袭击我?多年的情谊在金钱面前难道一点都不重要了吗?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拽离了周不闻的肩膀。已经熟悉到骨髓的温度,我立即反握住了他的手,才扭头看向他。 在吴居蓝深邃宁静的目光下,我的愤怒和悲伤渐渐平静了。 周不闻看到吴居蓝身旁的江易盛,脸色越发难看了。 江易盛笑了笑,对周不闻说:“我记得第一次喝酒,是跟你学的,我觉得很难喝,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还被你嘲笑不像男人。大头,我再敬你一杯!” 江易盛随手从侍者端着的托盘里拿过了一瓶烈性洋酒,倒了满满一玻璃杯,仰起头一口气喝完。 周不闻看着他,面如死灰。 第一次喝酒,是年少友情的开始;最后一次喝酒,是年少友情的结束。因为当年的李大头,江易盛对周不闻所做的不再追究,但绝交酒后,周不闻再犯秋毫,江易盛会睚眦必报。 想起年少时,我们三个躲在无人的海滩上,一边偷着喝酒抽烟,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再看看眼前,我觉得心里堵得很难受,本来盘旋在嘴边的质问都变得没有了意义。没有“为什么”,或者说“为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时光终究改变了我们的模样,让我们变成了陌路人,追问过去的时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对陌路人没有任何意义。 江易盛笑着把喝空的酒杯递到周不闻面前,周不闻却迟迟没有接。江易盛笑问:“敢做就要敢认!连喝杯酒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周不言并不懂江易盛和周不闻打的哑谜,看江易盛喝酒大概就像林黛玉看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饮茶,她鄙夷轻蔑地说:“你们这叫喝酒?连餐前酒和餐后酒的英文都没弄清楚就来参加violet的酒会,丢人现眼!不闻,我们走,不用理他们!” 周不言拖着周不闻离开了,江易盛把空酒杯还给了侍者,我担心地问江易盛,“你还好吧?” 江易盛说:“别担心我,也别因为周不闻影响自己的心情,不值得!”他瞅了一眼吴居蓝,笑得意味深长,“小螺,今天晚上你是主角,重头戏还没开场呢!” 我看看他和吴居蓝格外正式的装扮,想起来今天晚上是来见巫靓靓的老板的,但我现在真的没心情和陌生人谈笑风生,只想赶快完成任务,返回公寓。 “靓靓,你老板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 巫靓靓瞟了一眼我和吴居蓝交握的手说:“老板叫regulus,是拉丁文,意思是王子,也有狮子的心的意思。我奶奶马上就会介绍他和你认识。哦,我奶奶就是刚才周不言提到的violet,很多不了解她的人都以为她博学、神秘、优雅、迷人……” 巫靓靓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宴会厅里骤然的安静,让我随着众人热情的目光已经看到了她奶奶,一位打扮得体、谈笑迷人的老妇人正款款走进来。她一袭黑色晚礼服,头发整齐地绾在脑后,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年龄,可时光在她身上留下了优雅和风度,把每一条皱纹都变成了岁月的馈赠。一屋子花枝招展、争奇斗艳的女子,在她面前,突然之间竟好像都沦为了陪衬。 我忍不住看看她,又看看巫靓靓。巫靓靓的面孔很亚裔,她奶奶却很西方,不是金发碧眼的西方,而是拉美裔的黑色头发、蜜色肌肤。两张面孔截然不同,却又能找出明显的相似之处。 巫靓靓解释说:“我奶奶自称是吉卜赛人,有西班牙的血统。我有印第安人和中国人的血统。”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巫靓靓的奶奶站在麦克风前,用英文致欢迎词。 她的语速不快,发音也很标准,我基本都听懂了。她今晚邀请的客人都是和她有合作关系的朋友,有已经合作了上百年的老伙伴,也有正在拓展亚洲生意的新搭档。她的生意涉及很多领域,地产、珠宝、制药、医疗、矿产、新能源……violet做生意的方式和现在企业的经营理念不太相同,她没有一家公司上市,全部都是私人拥有,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低调却富足的商业王国。 我越听越好奇,这样一位聪慧优雅的女士究竟会为什么样的老板服务?要多有魅力的人才能让她臣服? violet突然看向了我们的方向,她伸出手,做出一个恭敬邀请的姿势,“如我之前告诉大家,我的家族只是替我的老板经营所有生意。今夜,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我的老板regulus。” 大家都看向我们,准确地说,都是顺着violet的目光看着吴居蓝。我若有所悟,却难以相信,茫然地看看四周,试图找到另一个人,证明是我误会了。但是,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只有吴居蓝。 今天下午他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我耳畔,“我的人救了我”,百年前他就不是一个人,有人追随他、保护他。美国自从建国,除了一次南北内战,政局一直稳定,只要有稳妥可靠的代理人,当年的产业延续到现在非常正常。 吴居蓝安抚地捏了捏我的手,放开了我,向着violet走去。 violet退让到一旁,用力鼓掌,霎时间,整个宴会厅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violet和几个站在前面的老人都激动得眼含热泪,似乎正见证着一幕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 吴居蓝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冷峻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拥有一切、看尽一切的王者,不管发生什么都理所当然。 掌声渐渐停歇,吴居蓝对violet和那几个老人说:“good evening,my friends,i’m back!” 他们又激动地用力鼓掌,看得出来,他们都如violet女士一样,不仅个人魅力出众,财力和社会地位也很出众,他们的一举一动总是会带动别人跟随,惹得整个宴会厅里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唯独没有跟着激动的人就是我、江易盛、周不闻和周不言了。 周不闻和周不言正用最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我,一副“明明看到一个人踩了狗屎,却没想到竟然是金矿”的见鬼表情。 第4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4) 其实,我的心情和他们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被我包养的人变成卖了我也包养不起的人,感觉真的很糟糕。而且,我一直或多或少地认为我是吴居蓝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可现在,我发现我顶多是几分之一,还是能力最弱小的那几分之一,让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掌声停歇,那几个看上去很有社会地位的老家伙一一上前向吴居蓝打招呼,他们或带着自己的儿子、孙子,或带着自己的女儿、孙女。他们的祖先应该都是从欧洲移民到美国的,虽然故土早离,可他们的外貌和语言依旧带着故土的影子,西班牙裔、德裔、意大利裔、法裔……他们每一个人用的语言都不相同,吴居蓝也分别用不同国家的语言和他们说话,一举一动,礼仪完美。 众人簇拥中的吴居蓝让我觉得几分陌生,虽然我一直知道他穷得连鞋子都没有时,也不改傲慢和挑剔,但现在亲眼目睹他犹如归来的王者一般,淡然地接受着众人的欢呼和敬服,却是另外一种感觉了。他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他做的事我完全看不懂,他身边的人我完全不认识……他显得很遥远、很陌生。那个月圆之夜,即使他显露真身,告诉我他不是人,我都没有这种感觉,可现在我觉得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轻声说:“他还真的很像他的名字呢,一位王子!” 巫靓靓盯着吴居蓝,毫不迟疑地说:“不是很像,regulus就是王子!” 我愣了一愣,忍不住想,如果他是王子,那我是什么呢?会不会是午夜十二点前的灰姑娘,虽然穿上了美丽的公主裙,打扮得像一位公主,但终归是要脱下裙子,打回原形的? 江易盛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在他的示意下,我看到周不闻带着周不言静静地退到了人群外,正向着门口悄悄走去。盯着他们的背影,我竟然也有一种想逃走的感觉。 “感谢诸位的光临……”吴居蓝的声音突然响起,竟然是中文。 周不闻和周不言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我也回过了头,奇怪地看向吴居蓝。 吴居蓝正目光犀利地盯着我,和他视线相撞,我不禁心里发虚,他看透我的所思所想了!他的目光带着一点怒气,似乎在说:你敢逃?你试试! 吴居蓝盯着我,用中文缓缓说:“今夜邀请你们来不仅仅是想和诸位见一面,更重要的是想请你们见证我即将要做的事。” 他穿过人群,迈步走向我,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我和他身上。 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人群的焦点,也不习惯做人群的焦点,紧张地想后退。吴居蓝屈膝,单腿跪在了我面前,手上拿着一枚硕大的蓝色钻戒,“小螺,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如同听到了定身咒语,立即被定在了地上,震惊地问:“你说什么?” 幸亏,不只是我被惊吓住了,人群中也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把我极其失礼的问话掩盖住了。 吴居蓝盯着我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屏息静气地听完,立即展颜而笑,迫不及待地一把从他手里抢过了戒指,“我愿意!我愿意!” 江易盛拼命地咳嗽,我才发觉,我似乎太着急了,应该眼含热泪、矜持地把手伸过去,让吴居蓝给我戴上戒指。可是,我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抢过来了,难道要我再还给吴居蓝吗? 我捏着戒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吴居蓝本来犀利的目光柔和了,他笑着站了起来,很是自然地拉过我的手,替我戴上了戒指,就好像仪式本该如此。然后,他握着我戴着戒指的手,弯下身、低下头,非常绅士地在我手背上吻了一下。 如同有一股电流从我的手背击向了我的心脏,让我刹那间激动得心跳加速、血液逆行,这一刻,我才头晕目眩地真正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吴居蓝,向我求婚了!是求婚!求婚!求婚! 从这段感情的开始,我就一直是那个奋力往前走的人,吴居蓝一直表现得很犹豫,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是很想拒绝,只不过架不住我脸皮厚,可连我这个脸皮厚的家伙都没敢考虑结婚,吴居蓝竟然向我求婚了! 真是奇怪!我依旧是我,他也依旧是他,只不过我的中指上多了一枚象征他承诺的石头,可是,一切都变了!就算他再说我听不懂的话,做我看不懂的事,周围都是我不认识的人,那又怎么样呢?不管多么陌生的世界,他都会陪在我身边!何况,他还宁愿让所有人都听不懂,也要用中文,只是为了让我能听懂。 吴居蓝握着我的手,盯了一眼周不闻和周不言,用中文对所有人介绍:“我的未婚妻,沈螺!” violet善解人意地帮他翻译成了英文,但她身边的所有老人都保持着沉默,似乎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吴居蓝静静地注视着他们。violet第一个举起手,开始鼓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鼓掌,最终整个宴会厅里又是雷鸣般的掌声。 吴居蓝微微一笑,说:“谢谢!” 音乐适时地响起,violet给巫靓靓使了个眼色。 第5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5) 巫靓靓笑着对江易盛说:“借用一下你的美貌!”不等江易盛反应过来,她就拉着江易盛走进了舞池,随着音乐,开始翩翩起舞。 江易盛动作略微迟滞了一下,很快就跟上了她的舞步。 他们俩,男的风流倜傥、女的艳光四射,舞步花样百出,又出奇地和谐,引得不少人也开始跳舞。 围绕在吴居蓝身前的人渐渐散去,violet和那几个老人却没有离去,她恭敬地对吴居蓝说:“请跟我来。” 我们随在她身后,走进了和宴会厅相连的一间休息室。 侍者把门关上,音乐声和人语声都被关在了门外,室内显得很静谧。吴居蓝带着我在沙发上坐下,别的人全都站着。 violet很亲切地对我说:“已经听靓靓提起过你很多次了,我可以叫你小螺吗?” 中国人的礼貌,尊老爱幼,violet肯定算是长辈,我想站起来,吴居蓝却按住了我,我只能坐着不动,笑说:“当然可以。” violet微笑着向我介绍她身边的几个老者,每个人都会走上前,拿起我的手,弯身低头,轻吻一下我的手背。自始至终,吴居蓝一直坐在我身旁,一句话都没有说。我隐隐地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西式礼节,更像是一个仪式,但究竟代表着什么,吴居蓝没有解释,我也没有问,只是尽可能地维持着从容端庄,不求出彩,只求不出错。 等所有人和我打过招呼后,吴居蓝握住我的手,站了起来,开口说道:“沈螺是我选定的生命伴侣,从今日起,我们分享生命赐予的所有荣耀,也分担生命带来的所有苦难。” 我心中震动,呆看着吴居蓝。 violet几乎大惊失色地说:“regulus……” 吴居蓝目光锐利地盯着她,violet挣扎了一瞬,谦恭地低下了头。 吴居蓝又用英文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说:“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我说的话。” 说完,他带着我,走出了休息室。 吴居蓝看了眼正翩翩起舞的江易盛和巫靓靓,问我:“你想再玩一会儿吗?如果想跳舞,我可以陪你。” 我摇摇头,“我想回家了。” 他说过他的听力和嗅觉都远比人类敏锐,这样声音嘈杂、气味混杂的场合,他肯定不喜欢,正好,我也不喜欢。 吴居蓝笑了笑,温柔地说:“好,我们回家!” 回到公寓后,当我站在密码锁前输入密码时,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套公寓的密码是我的阴历生日了。不是巫靓靓叫人换的密码,而是吴居蓝特意设置的密码。 我问:“这个房子是你以前住过的房子?” 吴居蓝说:“嗯!不过,每隔二十年,他们会重新帮我办一个身份证件,也会重新装修一次房子,除了那些书架上的书,别的地方基本都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我推开门,弯身屈膝,俏皮地做了个请进的姿势,对吴居蓝说:“欢迎回家!” 吴居蓝说:“以后也是你的家。你的生日我没有送你生日礼物,这套房子就算我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什么?送给我了?我愣住了。 吴居蓝拉着我走进公寓,“你别觉得很贵重不愿意收,当年我只是喜欢这里植被茂密、人烟稀少,以极低的价格买下的。” 我回过神来,嬉皮笑脸地说:“我没嫌贵!傻子才会嫌钱多!只要是你送的,多贵我都敢收!我就是不敢相信天下真的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本来我做好了勤勤恳恳、努力养家的准备,没想到你这么土豪,让我直接升级成了米虫。” 吴居蓝微微而笑,凝视着我说:“小螺,这样的你,真的很好!” 他的目光深邃专注,简直可以用“深情款款”四个字来形容。我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就是不好意思和他目光对视。 吴居蓝轻声地笑了起来,戏谑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振振有词地说:“看我的房子!”说完,我真的仔细打量起我的房子来。 突然,我看到了两样熟悉的东西。 “呀!它们在这里!”我惊喜地跑了过去。 那块螺化玉的珊瑚石像是在海岛的老房子里一样,放在客厅的地板上,上面放着一盆绿色的盆景;鹦鹉螺化石也像以前一样,作为装饰,放在客厅的架子上。 吴居蓝说:“这是你爷爷的旧物,如果不是为了钱,你肯定不愿出售。现在我们既然不缺钱,就让它们依旧陪伴着你吧!” 我看看珊瑚石和鹦鹉螺化石,再看看屋子四周,沉默地凝视着吴居蓝。 厨房里很中国化的调料和食材,卧室里的海螺摆设,浴室里我用惯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甚至打开电视后能收到的中文台……难怪我总觉得布置屋子的人好贴心,想得好周到,几乎照顾了我所有的需求。 吴居蓝走到我身前,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说:“这屋子里的东西我以为是巫靓靓找人布置的,原来是你亲手布置的。” 吴居蓝说:“时间太紧张,只有半天时间,我只能随便布置一下。回头按照你的心意,我们再好好布置一下,以后你再来纽约,就可以住得更舒服一点。”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人这样放在掌心,呵护周全、万般宠爱。 我眼睛潮湿,忍不住依偎到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那枚深蓝色的钻戒在我的手指上熠熠生辉。 我爱的人,来自蓝色的海洋,给了我海洋般的深情!不管前方是什么,荣耀或者苦难,我都心甘情愿去承受! 第6章 心甘情愿被扑倒(1) 不要对我太好了,我已经很爱很爱你,可我还是会怕我的爱配不上你对我的好! 湛蓝的天空,蔚蓝的大海。 一只灰黑色的小船漂浮在海中央。 海面上没有一丝风,海浪温柔得犹如婴儿的摇篮一般,轻轻地一摇一晃。 我在海里游弋,那么快乐、那么自在,就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鸟儿飞在蓝天中。 突然,爸爸、妈妈又开始吵架,我一着急,腿抽筋了,海水灌进了我的口鼻,我双手无意识地挥舞挣扎着。爸爸、妈妈却忙着吵架,谁都没有留意到我。 我向水下坠去,我不停地挣扎,却越挣扎越下沉。 我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失去了呼吸,整个人像一缕白云般,一直飘向海底、一直飘向海底……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不停地大口喘着气,就像是真的差点窒息而亡。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渐渐平静下来。自从我克服心理障碍,敢穿着救生衣下海后,就很少做溺水的梦了,但偶然做一次,总是让人觉得好像真死了一次般的痛苦。 为了尽快摆脱这种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不愉快感,我下意识地去想快乐的事……我想起了昨夜吴居蓝的求婚,总觉得幸福美好得不像是真的,不会只是黑夜里的一场美梦吧? 我急急地举起手,看到了我连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的蓝色戒指,才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 吴居蓝确确实实向我求婚了,我也答应了! 我凝视着手上的戒指,微笑着说:“早上好,吴夫人!”说完,我用力亲了下戒指,精神抖擞地跳下床,去刷牙洗脸。 我下楼时,吴居蓝已经在吃早餐。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抬头看向我。 我走到餐桌旁,笑着说:“吴先生,早上好!” 他被我的称呼弄得有点莫名其妙,疑惑地盯着我。 我背着双手,看着他,甜蜜蜜地笑着,没有一丝要答疑解惑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把准备好的早餐放到我面前。坐下时,顺手在我脑门上敲了下,“吃饭了!” 我坐到他身边,一边喝牛奶,一边神神秘秘地问:“想不想知道我在高兴什么?” 吴居蓝瞥了我一眼,完全看透了我的鬼伎俩,淡淡说:“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告诉我。” 我懊恼地说:“不管我要说什么,你都应该先说‘我想知道’。” 他配合地说:“我想知道。” 我愉快地说:“我不会告诉你!” 吴居蓝一边用刀叉切着培根,一边表情淡漠地说:“真难以想象,我竟然和你进行这么无聊的对话。” 我瞪着他,“吴先生,你什么意思?” 他头也没抬地说:“难以想象的不是对话无聊,而是,我竟然甘之若饴。” 我就像是突然掉进了蜜罐里,从头到脚都冒着甜蜜蜜的泡泡。可那个说着甜言蜜语的人却好像完全没觉得自己是在说甜言蜜语,不管表情,还是语气,都如同陈述客观事实般淡然平静。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越看只觉得越开心,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吴先生”,吴居蓝抬起头,对我说:“我在这里!”然后,他转头看向走道,淡淡地问:“你们看够了吗?” 躲在墙后、只探出一个脑袋的巫靓靓和江易盛讪讪地走了出来,巫靓靓急急忙忙地解释:“我是怕打扰你们。” 江易盛没有那么多顾忌,走过来揉了一下我的头,坐到了我身旁,大大咧咧地说:“我就是想看一下某个脸皮超厚的女人脸红的样子。” 我得意地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江易盛咬着面包,不怀好意地说:“是吗?吴夫人!”他非常有意地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糟糕!小秘密暴露!我立即心虚地去看吴居蓝,没想到吴居蓝也正看向我,两个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我的脸唰一下就变红了。我忙说:“江易盛胡说的!我叫你吴先生才不是那个意思!” 江易盛哧哧地笑,“拜托!吴夫人,你智商能再低一点吗?这种解释和招供有什么区别?” 我再不敢看吴居蓝,转头瞪着江易盛,简直恨不得把手里的牛奶泼到他头上,青梅竹马什么的最讨厌了,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江易盛不但不惧,反而拿出手机,迅速地给我拍了几张照,笑眯眯地对吴居蓝说:“吴先生,想要赎回吴夫人的恼羞成怒照,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就发朋友圈示众了!” 我气得要捶江易盛,“你敢!” 吴居蓝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照片发我手机,条件随你开。” 江易盛愉快地说:“成交!”他对我做鬼脸,“吴先生已经摆平了我,吴夫人请息怒!” 我心里又尴尬,又甜蜜,悻悻地放开了手,低下头,做出专心吃早餐的样子,没有一点勇气去看吴居蓝。 早餐快吃完时,巫靓靓问:“regulus,你今天的安排是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吴居蓝问:“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艘配置齐全的小游艇,有两间卧室,非常安全、也很舒适。” 江易盛诧异地问我:“你们今天要出海?” 我抬头看吴居蓝,今天是阴历十五、月圆之夜,吴居蓝肯定自有安排,我不敢擅自做主。 吴居蓝说:“我要带小螺出海,你们不用去。” 巫靓靓忙说:“regulus,我和江易盛一起去比较好,我知道您会驾驶船,但我有开船的驾照,而且熟悉这艘船的所有设备,多一个会开船的人总是安全点。” 吴居蓝想了想,说:“好!” 巫靓靓看吴居蓝答应了,转头叮嘱江易盛:“待会儿收拾行李时,多带一点衣服,我们要在海上过夜,晚上会很冷。” 江易盛惊讶地问:“这么早出门,还不能当天往返,要去的地方很远吗?” 吴居蓝说:“纽约附近的海水太脏了,我们要去深海。” “哦!”江易盛以为我们是为了看到好的风景才要去深海,我却明白吴居蓝的意思,他是真嫌弃纽约附近的海水脏。 淡蓝色的天空、深蓝色的大海,白色的游艇行驶在海天之间,放眼望去,蓝色几乎成了唯一的色彩,无垠又纯粹。 我靠坐在背风处的甲板上,晒着太阳,惬意地舒展着身体。 江易盛和巫靓靓却身体僵硬,神情凝重地盯着船舱,因为我可爱的老古董吴先生根本没有驾驶过设备这么先进的船,他又傲娇地拒绝了巫靓靓的帮助,竟然一边翻看着说明书,一边开始学着开船。 但凡看到说明书上某个没有见过的功能,他立即像小孩子试驾玩具船般,兴致勃勃地试验起来。 江易盛眼含热泪地说:“我们这是真船,我也是真人啊!” 白色的游艇像喝醉了一样,歪歪扭扭地行驶着,时不时还会突然发出响声,冒出一个新鲜的功能,吓人一跳。 江易盛不敢再看,无力地瘫靠在舱壁上,哭丧着脸问巫靓靓:“这真的是他的船?” 巫靓靓也没有勇气继续看了,小心地说:“是老板的船,只不过……他是第一次开。” 江易盛用脚踢我,“你听到了吗?” 我点头。 江易盛说:“你能不能去劝劝他?考虑一下我们的人身安全吧!” 我干脆利落地说:“不要!我觉得他的开心比你们的安全重要很多。别紧张,就算船翻了,他也会救你,不会让你淹死的。” 江易盛恨恨地骂:“沈螺,你这个有异性就没人性的家伙!算你狠!”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哪里有你们狠?早知道吴居蓝的身份,却不告诉我,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还想继续愉快地做朋友吗?”昨天晚上我太高兴了,顾不上找他们算账,现在开始秋后算账。 巫靓靓忙撇清了自己,“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regulus是我的老板,老板的命令,我不能不听啊!” 我悻悻地说:“好吧!算你理由充足!可是,江易盛,你呢?” 江易盛冷嘲:“是你自己太笨,那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关我什么事?” 我默默检讨了一下,的确有不少蛛丝马迹。只不过我被吴居蓝的第一面印象给迷惑了,总是把他想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却忘记了,我那两块从海里捡来的石头就卖了几百万,他能在海里来去自如,相当于坐拥一个无穷无尽的宝藏,怎么可能会穷到一无所有? 我问巫靓靓:“你去海岛做医生,是特意去寻找吴居蓝的吗?” “我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那段斫鱼脍的视频,觉得视频里的男人有点像奶奶收藏的老照片上的老板,就立即赶去确认了。” 吴居蓝的老照片只能是1865年以前的照片了,我吃惊地问:“你是说……吴居蓝的老照片吗?” 巫靓靓说:“对,我们家仅有的一张老照片。” 昨天晚上,我就感觉到violet是知道吴居蓝的身份的,看来我的感觉没有错。 我担心地问:“知道这事的人多吗?” 巫靓靓说:“别担心,非常少!连我妈妈都不知道。我是因为将来会接替奶奶的位置,所以奶奶告诉了我。” 江易盛疑惑地问:“什么知道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对江易盛做了个鬼脸,“我有个秘密,可是,就是不告诉你。” 江易盛讥笑,“你现在满脑子除了吴居蓝,还能有什么?他再帅,也是个男人,我对男人的秘密没兴趣!” 我笑眯眯地反唇相讥:“你没兴趣可真是太好了,至少咱俩这辈子不用因为抢男人反目成仇了!” 巫靓靓扑哧笑了出来,“你们感情可真好!” 我和江易盛相视一眼,彼此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各自扭开了脸。 巫靓靓笑问:“你们这算是网上说的相爱相杀吗?” 我突然想起什么,求证地问:“吴居蓝的那些网上视频是你删除的吗?” 巫靓靓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让人去删除的,还让人发帖宣传说视频里的内容都是假的,只是商业包装手段。抱歉!” 我说:“你考虑得很细致谨慎,是我应该谢谢你。” 果然不是吴居蓝做的,不过,吴居蓝揽下这事也是有道理的,巫靓靓是他的人,做的事自然算在他头上,只是……我纯粹好奇地问:“在你来我家之前,吴居蓝就知道你了?” 第7章 心甘情愿被扑倒(2) 巫靓靓往我身边挪了挪,悄悄说:“我刚到海岛时,就见过老板了。当时,我跟踪他去菜市场买菜,完全不敢相信这么居家的男人会是奶奶口中描绘的regulus。我还在纠结怎么试探他一下,没想到他早察觉了有人在偷偷跟踪他,把我揪了出来。我没有立马说出自己是谁,他把我当成了周不闻的同伙,差点痛下杀手,吓得我立即报出家族姓氏,他才放过了我。我确定了他是regulus,可是,他完全没兴趣搭理我,我没有办法了,才通过江易盛登门拜访。”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巫靓靓那天说的话句句都很有深意。 巫靓靓看着我手指上的蓝色钻戒,说:“昨天晚上,周不言看到你戴上这枚戒指时,眼睛都能喷火了!这样的蓝色钻石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更不可能是打折商品。” 她扫了眼船舱,看吴居蓝正专注地研究着雷达屏幕,压低了声音说:“老板肯定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他这是介意周不言对你出言不逊,还是介意周不闻对你意图不轨。” 我不好意思地说:“吴居蓝才不会介意这些小事呢!” 巫靓靓笑得颇有深意,“不介意?你知不知道是老板让我奶奶请的周不闻和周不言,否则,就算奶奶和他们有一点生意往来,也不可能邀请他们出席昨日的酒会。” 我傻眼了。 巫靓靓幸灾乐祸地说:“小螺妹妹,听姐姐一句劝,以后千万别在老板面前提周不闻想强吻你了。你当时只顾着和周不闻说话了,我可是亲眼看到老板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可怕。” 我想起来,吴居蓝抓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周不闻肩头拽开,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才对他这个小动作回过味来。我心虚地问:“吴居蓝真的眼神变得很可怕?” 巫靓靓点头,学着我那晚的动作,哥俩好地搭到我的肩头,“你不但说了周不闻想强吻你,还这么亲昵地搭人家肩膀,老板的眼神就变得很可怕了。” “我只是想恶心一下周不闻和周不言!” 江易盛嘲讽说:“你这就叫作无差别攻击,顺便也恶心了吴大哥。” 巫靓靓附和说:“这种伤敌也伤己的招数还是慎用吧!” 我郁闷地想,昨天晚上我还说了什么,没有再乱说话吧? 凝神回想着昨晚见到周不闻的细节,周不言的几句话从记忆中跳出,“土包子!以为卖了两块破石头,就是有钱人了!拿着几百万人民币就敢来纽约炫富,当心你那个吃软饭的绣花枕头男朋友被真富婆看中,给抢走了!” 我心里一惊,细细琢磨起来。 江易盛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嘲笑地问:“喂,你不会这么怕吴大哥生气吧?” 我拍开他的手,严肃地问巫靓靓:“周不闻和周不言他们家是不是挺有钱的?” “看你怎么定义有钱,和老板相比,他们犹如萤火对月光。” “几百万人民币对他们是不是不算什么?” “肯定!昨天晚上周不言身上戴的首饰至少就要一百多万。” 我看着江易盛,江易盛也看着我。以他的智商,肯定明白我在思索什么了。 江易盛皱着眉头说:“如果几百万人民币对周不闻和周不言不算什么,你的那两块石头就不可能是他们的行动目标了,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吴居蓝的声音从船舱门口传来,“我让violet邀请周不闻和周不言出席酒会,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查清楚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我和巫靓靓面面相觑,刚才背后议论他的话都被听到了! 我忙狗腿地说:“看!我就知道吴居蓝不会那么无聊小气,肯定是有正经的原因才会邀请周不闻和周不言的。” 巫靓靓对我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法极其不齿,压着声音提醒我:“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吴居蓝提着一打啤酒走过来,轻描淡写地说:“不错,只是四个目的中的其中一个。” 巫靓靓朝我做了个“危险人物靠近,我还是躲远点”的怪异表情,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朝着船舱走去,大声地说:“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应该有个人守在船舱内,船上只有老板和我有驾照,老板既然出来了,我就去守着了。” 吴居蓝坐在了我身旁,把啤酒递给江易盛。江易盛拿了一罐,给我扔了一罐,要给吴居蓝,吴居蓝摇摇头,表示不喝。 我打开了易拉罐,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装模作样地看风景,企图把刚才的话题揭过,“已经看到了很多鱼群,希望待会儿能看到鲸鱼。” 江易盛却成心要害我,一边喝酒,一边笑眯眯地问:“吴大哥,你邀请周不闻和周不言出席酒会的其他三个目的是什么?” 吴居蓝说:“一个是让他们看清楚小螺身后的力量,我之前就说过,再企图伤害小螺,必须考虑承受我的怒火,但他们应该觉得我不够资格说这话,没往心里去,我只能用他们能看懂的浮夸方式再告诉他们一遍。” 本来以为他在饭桌上说的这句话是玩笑话,没想到他是认真的,我心里暖意融融,温柔地看着吴居蓝。 江易盛问:“还有两个目的呢?” 吴居蓝淡淡说:“刚才巫靓靓已经说了,我不喜欢周不言对小螺说话的态度,更不喜欢周不闻对小螺表达爱慕之意,尤其他竟然敢当着我的面!” 刹那间,我觉得头顶电闪雷鸣,窘得立即转过了脸,还是看风景比较安全! 江易盛也被囧到了,刚喝进口里的一口啤酒差点全喷了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说:“大哥!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正儿八经的语气说这么不正经的事情,会死人的!” 吴居蓝蹙了蹙眉,严肃地问:“你认为这事不正经?” 巫靓靓趴在窗户上,半个身子探在外面,大声说:“江医生,你刚才的说法非常不科学、不严谨!但凡看过一点《动物世界》就应该知道,对于雄性而言,凡是关于配偶的事都很正经,不管示好还是示恶,都有可能引发生死决斗!老板可是很守旧的人,上次我看到周不闻当着老板的面竟然对小螺大献殷勤,就在愉快地等着看他怎么死了。” 我忍不住问:“靓靓,你确定你是在开船,不是在偷听?”我觉得巫靓靓本来挺正常,可自从跟了个不正常的老板后,说话也开始又雷又窘。 “是在开船!”巫靓靓立即缩回了身子,装出很忙碌的样子。 江易盛呵呵干笑了两声,看看我,又看看吴居蓝,自己找借口撤退了,“我去看一下靓靓。” 游艇一直向着碧海蓝天的深处驶去,越远离人类居住的陆地,风景就越好。 我和江易盛在海边长大,也算是从小看惯大海的景致,可不同的海域,风景总是不同,别的不说,就是大海的颜色都不同。 白色的海鸟绕着我们的船上上下下地飞舞,偶尔还会落在栏杆上,借我们的船行一段路。海豚追赶着鱼群,时不时跳出海面,在蔚蓝的海面上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江易盛和巫靓靓用力地打口哨、鼓掌,聪明的海豚似乎明白有人在欣赏它们“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美丽身影,越发来劲,偶尔还会在空中来个连体翻,惹得我们大呼小叫。 吴居蓝坐在我身旁,安静地看着我一边大叫,一边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 巫靓靓看到我的手机外面套着一个透明的密封塑料袋,塑料袋上有一根长长的带子,让我可以挂在脖子上,她好奇地问:“你的手机怎么这样?” “网购的手机防水袋,设计很合理,完全不影响打电话和拍照,既能挂在脖子上,又能绑在胳膊上,防止落水后手机被水流冲走。” 我笑拉起吴居蓝的衣袖,他的手机用束带固定在了胳膊上,和我的是情侣手机套。我把我的手机摆旁边,向巫靓靓炫耀,“怎么样?” “你……考虑得真周到!”巫靓靓好不容易找到一句可以赞美我的话后,默默地转过了头。 我心里想,不是考虑周到,而是吃一堑长一智,我可不想每个月换一个新手机! 目送着一群海豚远去后,我对吴居蓝遗憾地说:“爷爷说他小时候海岛附近有很多海豚,船稍微开一开就能看到鲸鱼,可惜这些年环境被破坏得厉害,海豚越来越少,至于鲸鱼我更是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见过。” 吴居蓝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我看江易盛和巫靓靓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低声问:“海豚虽然生活在海里,可其实并不是鱼,而是哺乳类动物,那个……” 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吴居蓝却立即明白了我想问什么,“虽然被叫作人鱼,但我们和海豚、鲸鱼一样,都是胎生,并不算鱼。人类的古老传说中,东方把我们叫作鲛人,西方把我们叫作mermaid、merman,都离不开同源的‘人’。我想大概你们的祖先早就知道从基因的角度来说,我们的确是同源。只不过在进化的过程中,你们选择了陆地,我们选择了海洋。为了在不同的环境中更好地生存下去,身体不得不向着不同的方向进化,亿万年后,大家就变得截然不同了。就像鲸鱼和海豚本来都是有后肢的,但因为选择了海洋,它们的后肢消失,变成了鱼鳍。” 很早以前,我曾看过一篇论文,是对比研究中西方的古老传说。 第8章 心甘情愿被扑倒(3) 那篇文章分析:在古老的年代,中西方隔着浩瀚的海洋,根本不可能有文化上的交流,但很多的传说和记载,却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性。从概率的角度来说,巧合的可能性很小,更大的可能是生活在不同陆地上的人类都见过、经历过,所以不同大陆的传说和记载有了惊人的相似性。比如,远古时期的洪水。不管东方还是西方的传说中,都有洪水泛滥、人类艰难求生的记录。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地质研究证明了,人类历史上的确经历过大洪水。 我还记得那篇文章也提到了人鱼,说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在很古老的传说中就有了这个物种,对他们的外形描述也是大同小异,如果排除小概率的巧合,更大的概率就是这个物种曾经真实地存在过,甚至仍然存在。 毕竟,虽然人类已经登上过月球,可对地球的了解却还是浮于表面,整个地球只有29%的面积是陆地,71%的面积都是海洋。那么浩瀚的海洋里,究竟藏着什么,现在还没有人真正知道。 吴居蓝看我一直在凝神思索,温和地说:“我对这些只是泛泛了解,你如果对生物进化的事情感兴趣,可以问violet,她的家族一直致力于研究这些。听说她帮discovery做了两期《mermaids》,还帮crypt-o-zoo做了《the merman》,里面探讨了人鱼的起源和进化。” 我感兴趣地说:“回头去找来看看。” 我想起了查阅的资料,好奇地问:“书上说鲛人哭泣时,流下的眼泪是一颗颗珍珠,真的吗?” 吴居蓝说:“好像是真的。” 我惊讶地问:“好像?你都不知道?” 吴居蓝说:“你以为我们像你们一样想哭就能哭吗?人类和海豚一样,有泪腺;但人鱼和猿猴、鲸鱼一样,根本没有泪腺。” 我想不通地说:“海豚有泪腺,人类的近亲猿猴却没有泪腺?” 吴居蓝说:“很多生物学家也想不通这个问题,一直在研究。因为没有泪腺,人鱼几乎一辈子都不会哭一次,我从没有亲眼见过人鱼哭,只是听族里的长辈提起过,似乎确有其事。” 我盯着吴居蓝的眼睛,不解地问:“没有泪腺,那怎么才能哭出珍珠呢?” 吴居蓝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好笑地说:“我又没有哭过,我怎么知道?族里的长辈说要痛苦伤心到极致,我想象不出那种感觉。”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吴居蓝都已经活了上千年,被人背叛陷害过,被自然界的猛兽重伤过,目睹了无数次生离死别,不管什么痛苦和伤心都算是经历过了,却一直没有落过泪,估计是没有泪腺,真哭不出来。 突然,一声闷雷般的巨大声音传来,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海面,一下子变得目瞪口呆:蓝宝石般澄净的蓝天下,一道冲天而起的“喷泉”,高达十几米,声势惊人。 江易盛冲到了栏杆边,兴奋地大叫:“鲸鱼!鲸鱼!” “真的是鲸鱼!好大!”我也忍不住兴奋地站了起来。 极目望去,海面上不知何时聚集了十几条鲸鱼,绕着我们的船缓缓游动。 刚才那一下声势惊人的“喷泉”就像是报幕员的报幕,把我们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它们身上。 好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它们像一个有经验的表演团般,大小间隔、参差错落地一时沉下、一时浮起。每当浮起时,就会喷出水柱,水柱上粗下细,顶部丝丝缕缕飞散开,犹如一朵朵白色的大菊花。 它们彼此配合,变换着喷水的方位和喷水的高度,让空中的朵朵水花时而高、时而低,组合成了不同的形状。有的时候像天上的星辰,有的时候像起伏的涟漪,有的时候像是盛开的花朵。 它们甚至懂得利用阳光的折射,制造彩虹。最大的一条鲸鱼的身躯比我们的游艇还大,它会缓缓地从我们的游艇边游过,在最适合的位置喷出高高的水柱,让阳光在我们的眼前折射出一道七色彩虹,伸出手,那彩虹就浮在掌心。 江易盛刚开始还激动地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后来完全看傻了,呆若木鸡地站在栏杆前,不停地说:“它们是在有意识地表演!” 似乎是为了回应江易盛的话,十几条鲸鱼齐齐浮出水面,成交叠的环状围绕着我们的船,一起喷出了高高的水柱。美丽的水花在我们头顶的天空绽放,好几道彩虹交错出现在蔚蓝如洗的天空。我们眼前、身边都是彩色的光芒,像是绚丽的烟花在缤纷地绽放,可因为是朗朗白日,比沉沉黑夜的烟花更明媚鲜亮、轻盈灵动。 流光溢彩中,我回头看向了吴居蓝——这是大海,是他的领地,只有他才能让这如同童话般的梦幻场景发生! 吴居蓝淡淡说:“一个小礼物,送给从来没有看到过鲸鱼的你。” 碧海蓝天间,七彩的霓虹就漂浮在他身后,让人仿若置身仙境,但此时此刻,再瑰丽的天地景色,也比不上他淡然的眉眼。 我一时冲动,猛地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贴在他耳畔喃喃说:“不要对我太好了,我已经很爱很爱你,可我还是会怕我的爱配不上你对我的好!” 第9章 心甘情愿被扑倒(4) 吴居蓝看上去静站不动、面色如常,鲸鱼的“表演队伍”却骤然乱了,喷出的水柱也失控了。 一个喷起的水柱距离船舷太近,水花朝着我和吴居蓝飞溅而来。吴居蓝急忙搂着我一转身,背对飞过来的水花,把我藏在了怀里,他自己被水花溅了个正着。 江易盛阴阳怪气地嘲笑我:“沈螺,你的智商和脸皮都开始越来越没有下限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就往男人怀里扑。” 我心中又惊又喜,对江易盛的话充耳不闻,呆呆地盯着吴居蓝。 吴居蓝放开了我,没在意地拭了一下头上的水珠。自始至终,他一直都是那种平静淡漠、波澜不兴的表情,但刚才,他肯定情绪波动很大,所以才让鲸鱼们失了控。 我窃喜地想:是因为我!?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吴居蓝神情自若地说:“衣服湿了,我去换件衣服。” 他转身走向船舱,经过江易盛身边时,顺手拿过江易盛手里的空啤酒罐,双手轻松一拍,就拍成了一张扁平的圆片。他又把圆片放回江易盛的手里,淡淡说:“如果我不是心甘情愿,没有人能扑到我。” 江易盛的嘲笑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形状规整的薄薄的圆片。 我本来严重怀疑,吴居蓝其实并不介意穿湿衣服,而是和我某些时候一样——不好意思地落荒而逃了!可看到他还能分出心神帮我从江易盛那里找回场子,我又觉得我大概真的想多了! 我从江易盛手里拿过被吴居蓝压成薄片的啤酒罐,一边翻来看去,一边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被他的面瘫脸给骗了,在这段恋爱中,他也会羞涩紧张,也会因为我的一个亲昵触碰而失控。 我心满意足地想,这才正常嘛!好歹我也是看遍言情剧的人,什么激情画面没有见识过?没有道理比他这个老古董更紧张羞涩啊!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只觉得太阳刚升起没有多久,就已经到了日落时分。 我们把船停在海中央,一边欣赏着晚霞,一边用晚餐。巫靓靓做了香味浓郁的海鲜忌廉烩意面,味道十分鲜美,吴居蓝却没有要海鲜忌廉汤,只吃着很清淡的面。 我记得吴居蓝并不排斥味道浓郁的食物,奇怪地问:“今天有忌口的食物?” 吴居蓝淡淡说:“如果不是我自己烹饪的食物,清淡一点,方便吃出有没有加入药物。” 江易盛差点被刚吃进口里的意面给噎住,表情古怪地说:“你认真的?” 我知道这是真得不能再真的话,但看巫靓靓的神情很尴尬,忙哈哈笑着说:“当然是开玩笑的了!他就是有点上火而已。” 吴居蓝瞥了我一眼,没有反驳我善意的谎话。 等吃完晚饭,收拾完餐具,天色已经快要全黑了。 江易盛一边喝着酒,一边兴致勃勃地提议:“今天是农历十五,月圆之夜,等月亮升起来了,我们来个月下垂钓吧!” 我立即否决,“今天晚上我要和吴居蓝单独活动。单独活动!只有我和吴居蓝!”江易盛自小就喜欢热闹,不突出强调我需要私密空间,他肯定要跟着过来凑热闹。 “哦——”江易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又奸又贱。他放下酒杯,拉开窗户,探头出去看了一圈,“幕天席地,你们可真有野趣,今天晚上风大,小心着凉!” 我反应了一瞬,才明白了他的荤话,忍不住一拳捶到他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龌龊思想?” 江易盛应声而倒,瘫软在桌子上。 我笑着推他,“别装柔弱了!” 他却纹丝不动,我又推了几下,才发现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昏了过去。我被吓着了,就算我那一拳用了点力气,可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打晕啊! 我惊慌地叫:“吴居蓝!”又想起巫靓靓才是正儿八经的医生,“靓靓,你快过来看一下!江易盛昏倒了!” 巫靓靓倚着吧台,非常淡定地喝着红酒,“我给他的海鲜面里放了镇静剂,不昏倒才奇怪。别担心,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彻底傻了,下意识地去看吴居蓝,味道浓郁的食物真的会添加药物啊?那我呢?我也要昏睡过去了吗? 巫靓靓猜到了我所想,忙解释说:“你的食物里,我什么都没有放。” 吴居蓝盯着巫靓靓,平静地说:“原因!” “有些事没必要让江易盛知道,这是最保险的做法,公平起见,我也会服用镇静剂,陪他一起昏睡一晚。”巫靓靓晃了晃酒杯,“已经放在了酒里。” 巫靓靓一口气喝光了红酒,走过来,竟然双手用力一提,就把江易盛扛了起来。她像扛沙袋一样扛着江易盛,朝着通往舱底的楼梯走去,“我们下去睡觉了,两个房间我和江易盛一人一间,反正你们用不上,就不给你们留了,明天早上见!” 巫靓靓的脚步声消失在舱底,我依旧目瞪口呆地看着楼梯口的方向。 吴居蓝说:“他们家的人从小就要接受严格的体能训练,一百多年前是为了保命,现在好像是家族传统。” 我回过神来,果然是女王威武!不管是力气,还是智慧,都简单粗暴!她对江易盛够狠,可她也算陪江易盛有难同当了。而且,她所做,也许正符合江易盛的心意。 以江易盛的智商,我不相信他没有发现吴居蓝的不同寻常,但是他什么都不问,就表明了什么都不想知道。其实,很多时候,知道得太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 第10章 你可以出卖我(1) 只要你能够安全,不管是用我做交换、还是出卖我,都无所谓! 天色已经全黑,海上的风又急又冷,吹得人通体生寒。 吴居蓝穿着薄薄一件白色衬衣,站在栏杆边,眺望着东边徐徐升起的月亮。 我却全副武装,高领的套头羊绒衫、短款薄羊绒大衣、加厚牛仔裤,还戴了一顶毛线帽。 我搓了搓手说:“白天还好,晚上真挺冷的。” 吴居蓝扭头看了我一眼,“待会儿我下海后,你去船舱里等我。” “不要!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上一次,吴居蓝怕吓到我,只在远处向我展示了他的身体,一旦靠近我,就会把下半身藏到水里。这一次,我不想他再躲避我了,我希望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不仅仅是不害怕他,我还爱任何模样的他。 吴居蓝说:“海水很冷,正常人在这样的海水里泡一个小时就会休克,你的身体不可能下水。” 现在是十月底,在陆地上都需要穿大衣御寒了,我当然明白自己不可能陪他下海。 我指着船尾说:“游艇的后面挂着一只救生用的小气垫船,我可以坐在气垫船上陪着你。”那样虽然我在船上、他在水里,但至少,我们可以手拉着手,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 吴居蓝想了想,说:“好!” 本来我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他,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我的提议。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抱着他的胳膊,激动地说:“吴居蓝,你真好!” 吴居蓝摇摇头,伸出手,帮我把帽子戴正了一点,“是你很好、非常好!” 我有点害羞,不好意思地拖住他的手,往船尾走,“赶在你腿还能动前,帮我把气垫船放到海里去。” 吴居蓝翻出了栏杆,踩着船沿,轻轻松松地把固定在船尾的气垫船放到了海里。 我着急地想立即下去,他说:“等等!” 吴居蓝走进船舱,从船舱里拿了两条羊绒毯、一个热水瓶和一小瓶伏特加。 这会儿没有人,他也不再掩饰,足下轻点,一个飞掠,就跳进了气垫船里。 我说:“我穿得这么厚,肯定冻不着的!你别光忙着照顾我,还是先想想你还需要什么。” 吴居蓝低着头,一边布置气垫船,一边说:“一切我需要的都能在大海里找到,除了你!” 他说话时神态自然、平平淡淡,就像是说“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一般寻常,我却听得耳热眼酸、心荡神摇。 吴居蓝抬起头,对我说:“可以下来了。” 我没有动,一直凝视着他。 他十分奇怪,露出个“发生了什么”的疑惑眼神。 我的老古董吴居蓝啊,真是又精明又呆傻!我笑了出来,忍不住脆生生地说:“吴居蓝,我爱你!” 吴居蓝的表情越发的平静淡然,眼神却有点飘忽,避开了我的视线,微微下垂,冷冰冰地说:“下来吧!” 只可惜,我已经完全识破了他这种用波澜不兴掩饰波澜起伏的花招,而且他越这样越激发我的恶趣味,很想调戏他。 我笑眯眯地说:“喂!我说我爱你呢!你都不回应的吗?至少应该深情地凝视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也爱你’,或者……直接深情地拥吻?” 吴居蓝以不变应万变,看着月亮升起的方向,表情淡然地说:“我的腿马上就要动不了了。” 呃——算你厉害!我再不敢磨磨蹭蹭,立即抓着栏杆,翻骑到了栏杆上。我心里默念着不要看水、不要看水,可眼睛总要往下去看气垫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起伏的海水。身体立即起了本能的畏惧,我自己都难以理解这种心理机制——坐在船上,就没事,刚翻上栏杆,脚都还没有离开船,就畏惧得想打哆嗦。 吴居蓝伸出手,想把我抱下去,我忙说:“我自己来!”如果我爱的人是一个普通人,我怕不怕水都无所谓,大不了一辈子不下海、不游泳。但是,吴居蓝以海为家,那么我就算不能做一个游泳健将,也绝对不可以怕水。 吴居蓝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我一边紧紧地抓着栏杆,一边在心里默念:“有吴居蓝在!不怕!不怕!你能做到……” 突然,“叮叮咚咚”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我的手机在响。 我应该尽快下到气垫船里就可以接电话,但是,我的手紧紧地抓着栏杆,就是不敢松手。“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像是一声声不停歇的催促,我越着急,就越害怕。 “不用这么逼自己!”吴居蓝猛地抱起了我,把我放到了气垫船上。 我十分沮丧,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就是做不到呢? 吴居蓝说:“先接电话!” 我打起精神,接了电话,“喂?” “沈螺吗?” 声音听着耳熟,但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我说:“我是沈螺,你是哪位?” “我是沈杨晖!” 没等我反应过来,沈杨晖就开始破口大骂:“沈螺!你个王八蛋!混蛋!臭鸡蛋!烂鸭蛋!你怎么不去死?都是因为你,你个扫帚星,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沈杨晖边骂边哭,我整整听他骂了三分钟,还是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我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们,连电话都没有通过,我怎么就成了扫帚星,去祸害他们了? 沈杨晖依旧在翻来覆去地咒骂我:“沈螺!都是你这个扫帚星的错!如果不是你,妈妈根本不会和爸爸吵架!我妈没说错,你就是个贱货……” 我说:“我是贱货,你和我有一半相同的血脉,你就是贱货二分之一!连贱货都不如!” “臭狗屎!” “你臭狗屎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都进了你大脑!人家是脑子进水,你是脑子进屎!” “……” 我和沈杨晖来来回回地对骂,两人的言辞堪称会聚了汉语言文化的糟粕,我担心地扫了一眼吴居蓝,发现他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对我泼妇骂街的样子很淡定。我放下心来,继续狠狠地骂。 沈杨晖被我骂傻了,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像疯狗一样乱叫,可以正常地谈话了。 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好好地说清楚!否则,我立即挂电话!” “你可真冷血!” “你对我很热血吗?沈杨晖,你妈骂我时,压根儿不回避你,证明她压根儿没打算让你和我做姐弟,你想我怎么样?” 沈杨晖不吭声了,手机里传来呜呜咽咽的抽泣声。然后,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事情的经过,我渐渐整理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起因是那面被继母抢走的铜镜。有人找到继母,想购买那面铜镜,刚开始,继母考虑到沈杨晖姓沈,那也算是沈家传了几代的纪念物,没有答应出售。可对方提高了出价,许诺一百万,继母就动心了,决定把镜子卖掉。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一贯懦弱的爸爸这一次却很坚决,不管继母是装可怜哀求,还是撒泼发疯地哭骂,他都不同意继母卖掉镜子。继母在家里随心所欲惯了,自然不可能就此罢休,两个人为了铜镜吵个不停。 今天早上,爸爸开车送沈杨晖去学校,顺带打算把继母放到地铁站口,方便她去上班。一路之上,一家三口也算其乐融融,可继母又接到了买镜子的人的电话。爸爸才发现,因为对方承诺出到一百二十万,继母已经答应了卖镜子,并且偷偷地把镜子带了出来,打算待会儿就把镜子交给对方。 两人又开始为卖不卖镜子大吵,无论继母说什么,爸爸都不同意。吵到后来,继母情绪失控下,不顾爸爸正在开车,竟然动手打爸爸,导致了车祸。 爸爸坐在驾驶位,继母坐在副驾驶位,沈杨晖坐在继母的后面,在发生车祸的一瞬,爸爸为了保护妻儿,把方向盘拼命向右打,让自己坐的一面迎向撞来的车。 最后,沈杨晖只是轻微的擦伤。继母骨折,伤势虽重,可没有生命危险。爸爸却脾脏大出血,现在正在手术抢救中,生死难料。 沈杨晖六神无主、慌乱害怕下,就迁怒于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就不会那么坚持不卖镜子;如果爸爸同意了卖镜子,继母和爸爸根本不会吵架,就不会发生车祸,继母不会重伤,爸爸也不会生死未卜。 沈杨晖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向我寻求安慰帮助,而是纯粹地发泄,他说着说着,又开始骂我。 我一边听着他的咒骂哭泣,一边恍惚地想起爸爸离开海岛时对我的承诺,“小螺,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是只有你姓沈,你放心,那面镜子我一定让杨晖好好保管,绝不会卖掉!” 从小到大,爸爸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没有原则的善良软弱,像黏糊糊的面团,没有一点棱角,谁都能揉搓一番,所以他总是惯性地出尔反尔,也没有什么男子汉的担当。妈妈却不但能干,而且漂亮,她和同事发生婚外恋,闹到离婚,虽然外人都喜欢指责她,我对她有失望、有心冷,却从来没有恨过她离婚,因为爸爸这样的男人真的很让女人绝望。 只是这一次,我完全没有想到爸爸能这么坚持地遵守诺言,也完全没有想到危急时刻,他竟然能果断坚毅地把生的机会让给妻儿。当然,我更没有想到爸爸好不容易坚守一次诺言,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我心情沉重地问:“手术还要多长时间?” “这是很大的手术,医生说时间不一定,至少还要两三个小时。” “现在谁在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 叛逆期的少年,我换了一种说法,“现在哪个亲戚在医院?” “我姨妈,她一直骂骂咧咧,说全是我爸的错,还追问我到底从爷爷那里继承了多少钱,我都懒得理她!” 杨家真是家风彪悍,不过,幸好沈杨晖也继承了这点,不至于吃亏。我问:“你们钱够吗?”他们虽然继承了爷爷的存款,可还房贷、买车,估计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沈杨晖讥讽:“不够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打算给我和我妈钱?” 我没理会他的刻薄,平静地说:“我现在手头有一笔钱,可以打给你们。你需要多少?” 沈杨晖一下子沉默了。 我不耐烦地说:“喂?你说话啊!” 第11章 你可以出卖我(2) 沈杨晖吸了吸鼻子,说:“谁稀罕你的破钱!那个想买镜子的人又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还在昏迷,我就接了电话,已经把镜子卖掉了!沈螺,我告诉你,我讨厌那面破镜子,就是讨厌!什么沈家的祖爷爷、祖奶奶的,关老子屁事!” “沈杨晖,你……”我想说,你觉得是我导致了爸爸和你妈吵架,却不想想,如果不是这个买镜子的人一再来诱惑你妈,你妈会和爸爸吵架吗?你以为这样做是报复我,却没想到是便宜了敌人吗?但是,想到他妈妈昏迷未醒,爸爸生死未卜,我把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 我说:“既然已经卖掉了,你就把钱看好了,你姨妈肯定喜欢钱大于喜欢你这个外甥。等你妈醒了之后,你避开你姨妈,把这事跟你妈悄悄说一声。” 沈杨晖不屑地说:“你当我傻啊?我当然知道人心隔肚皮、财不露白的道理了!” 我说:“等爸爸手术成功后,你再给我打个电话行吗?” 沈杨晖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问:“你觉得手术会成功?” 我宽慰着他,也宽慰着自己,“宇宙有吸引力法则的,我们这么想,事情就会向我们想的方向发展。” 沈杨晖说:“手术成功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好,我等你的电话。” 沈杨晖恶狠狠地说:“万一要是……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他说完,立即挂了电话。 我怔怔地拿着手机,心里滋味复杂。 和爸爸吵架时,不是没下过狠心,权当自己没有爸爸,可是,真出事了,却是割不断的血脉相连,心里又慌又怕。但是,我现在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隔着茫茫太平洋,就算立即往回赶,也需要十几个小时,手术早已经做完了。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像受了惊吓突然看到大人的小孩,立即拽紧了他的手。真的好奇怪,明明他手的温度比我的体温低很多,可每一次握住他的手时,都觉得最温暖。 吴居蓝说:“我已经发了消息给violet,她会联系上海的同行,尽全力抢救你爸爸。” 我不知道能有多少帮助,但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我后知后觉地留意到,我坐在气垫船上,吴居蓝双腿僵直,没有办法屈膝,只能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弯下身,握着我的手。 我急忙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问:“你的腿……是不是要消失了?” 吴居蓝安抚地说:“没有关系,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我说:“你赶紧下海吧!” 吴居蓝说:“你现在心情不好,还是回船上休息,顺便等沈杨晖的电话,不需要担心我……” 我摇摇头,“正因为我心里不好受,才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能照顾自己,并不需要我,但我需要你!” 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吴居蓝都比我强悍太多,一直以来,都是我需要他多过他需要我。 吴居蓝不再劝我,凝视着我说:“我也需要你!” 我笑了笑,正要说话,吴居蓝突然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保持安静。 他凝神听了一瞬,对我说:“有船在接近我们。” 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不过吴居蓝说有,肯定就是有了。我皱了皱眉,抱怨地说:“这么大的一片海,竟然偏偏要从我们停泊的地方路过。” 吴居蓝平静地说:“也许不是路过。” 我愕然,不是路过,那是特意而来?我急忙说:“因为我的事,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你赶紧下海,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我都会应付的。” 吴居蓝不理会我的提议,说:“你先上船,去舱底和巫靓靓待在一起。” 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表明他不下海,也休想让我上船。 吴居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我看到挂在胸前的手机,念头一转,把手机塞到了高领羊毛衫里,藏得严严实实。 我和吴居蓝手拉手,站在气垫船上,静望着夜色深处。 渐渐地,我听见了引擎的轰鸣声,两艘冲锋艇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我们飞驰过来。似乎怕我们逃跑,还用了左右包抄的阵势,明显不是善意而来,我心里的一丝侥幸也落空了。 我看看越升越高的月亮,焦急地对吴居蓝说:“你先跳下海去!不管这些人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会好好和他们谈。反正你不善于和人沟通,还常常把人激怒,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吴居蓝没有吭声,也没有动。 我明白他的心情,他不愿意让我独自去面对危险,但是,我真的不能让他留下,只能利用他的弱点来逼迫他。我轻声央求:“如果让他们看见你,我才会真变得危险!人类的贪婪会驱使他们变得疯狂……” 吴居蓝突然低下头,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我一下子蒙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性命,不管他们要求什么,你都配合。只要你好好活着,别的都无所谓,包括我的秘密和我。” 他在说什么?是说我可以出卖他吗?我瞪着他,“你让我出卖你?” 吴居蓝说:“不是出卖,是交换!必要时,你可以用我来交换你的安全,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在说什么?我郁闷地说:“用你来交换我的安全?那不就是出卖你吗?” 吴居蓝不耐烦和我纠缠字眼了,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你能够安全,不管是用我做交换、还是出卖我,都无所谓!” 正在此时,一束刺眼的光打在了我们身上。 我不得不先放弃了“出卖他”的问题,眯着眼睛看向两艘冲锋艇。 冲锋艇上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大汉,两排黑压压的枪口对着我和吴居蓝。即使以吴居蓝的非人体质,若被这么两排枪扫中,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除了大学里军训打靶,我这辈子再没有见过真枪,总觉得有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但是,美国是私人拥有枪械合法的国家,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都可以在手袋里装一把合法的枪,何况来的这群人明显不是普通人呢? “沈螺,腿脚吓得发软的感觉如何?” 闻声看去,我才发现周不言和周不闻站在冲锋艇的正中间,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即使面对着两排能瞬间把我打成筛子的枪口,可因为知道了不是冲着吴居蓝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我竟然觉得轻松和欣喜,完全没有周不言想象中被吓得腿软的感觉。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我可犯不着激怒她。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周不言,“你们……想干什么?杀人可是犯法的!” 周不言嘻嘻一笑,“听说你喜欢看电视剧,肯定看过《csi》这些美剧吧!应该知道那句著名的:no body,no case.没有尸体,就没有案件。这么辽阔的大海,想让你们尸骨无存不费吹灰之力,等太阳升起时,不会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我猜不透周不言到底是想吓唬我,还是真的不在乎杀人。我试探地问:“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周不言皮笑肉不笑地说:“想知道我们要什么,麻烦你到我们的船上来。” 我看了眼吴居蓝,迟疑着没有动。如果我动了,他还站立不动,肯定会引人怀疑,可是现在吴居蓝根本寸步难行。 “砰”一声,一发子弹打在了吴居蓝的面前,气垫船破了个洞,开始漏气。 我被吓得脸色煞白,紧紧地抓着吴居蓝的手。 周不言娇笑着说:“你们最好配合点,否则下一次说不定就打在吴居蓝身上了。” 我忙说:“我马上就过来!正好,我也想知道你们究竟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不放,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想不通我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的。”我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神示意吴居蓝放心离开,周不言他们对我有所求,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吴居蓝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凝视着我。深邃的双眸不再像夏夜星空下风平浪静的大海,而是像暴风雨前的大海,颜色越来越深。我知道他现在的愤怒和无奈,身为一个强者,在我最需要他保护的时候,他却无法行动,连自保都困难。 我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不是蜻蜓点水式的轻吻,而是法式深吻。他没有防备,轻易地被我的舌头撬开了双唇,舔舐过他冰凉的唇齿,只觉得像划过锋利的刀刃,舌头立即破了,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间。 这个大傻瓜,连内部器官都已经变得不像人了,竟然还在为了我苦苦支撑。 我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想加深这个满是血腥味的吻,吴居蓝用力地推开了我。 我笑看着他,用口型对他无声地说:“我等你来继续这个吻!”一边说话,一边借着他推开我的力,也用力地把他往后一推。 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突然从用力地搂抱变成了用力地往外推,他不想我掉进海里,只能自己立即收力,偏偏双腿已经僵硬无力,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挺挺地翻向海里。 随着他翻下海的动作,枪声响起。砰砰的声音,将平静的黑夜撕裂成无数晃动的碎块,我看不清楚吴居蓝究竟有没有被射中,只看到他被风吹起的白衬衣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掠过夜色,坠入了黑暗的大海。 枪声依旧响个不停,周不言脸色难看,猛地叫了一声:“够了!” 我含着泪,愤怒地瞪着周不言,此时此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祈求:没有射中、没有射中…… 周不言生气地对周围的人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带过来!” 两个壮实的大汉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到了冲锋艇上。 周不言“啪”的一巴掌扇到了我脸上,“你再瞪我!是你们先企图逃跑,我们才开枪的!白痴,人掉进这么冷的海里,就算我们不开枪,他也会被活活冻死!” 周不言下令冲锋艇绕着游艇一圈圈行驶,明亮的探照灯将海面照得一清二楚,一直没有人浮出海面。 周不言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周不闻带着两个人搜查了一遍我们的游艇。 第12章 你可以出卖我(3) 一个大汉站在游艇上,对周不言说:“小姐,船舱里还有两个人,不过都喝醉了,沉睡不醒。” 周不言身旁一个肤色黝黑、长得像东南亚人的精瘦男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什么,周不言似乎吓了一跳,一时间没有吭声。 我隐约猜到他们的意思,祈求地看向游艇上的周不闻。 周不闻没理我,从游艇跳到冲锋艇上,漫不经心地对周不言说:“船舱里的人是江易盛和巫靓靓。江易盛无足轻重,可巫靓靓是violet的孙女。对能干的下属而言,死了老板说不定是好事,但死了孙女,没有人会善罢甘休。” 周不言点点头,对身旁的男人凶巴巴地说了两句话,那个男人不敢再吭声。 我放下了悬起的心。 周不言下令说:“开船!” 马达轰鸣声中,冲锋艇带着我向黑黢黢的大海深处行驶去。 半个多小时后,冲锋艇靠近了一艘大船。 周不言率先带着人上了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不闻,你带着沈螺去见爷爷吧!我回房间换件衣服洗个澡,晚点再过去陪爷爷。” 周不闻说:“好!” 我被押到了船上,起先说话的那个精瘦的东南亚裔男人过来,搜我的身。从我的口袋里陆陆续续搜出纸巾、唇膏、护手霜和几枚糖果,他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海里。我努力地收紧小腹,不想他发现我藏在衣服里的手机。 他检查完外面,不满地皱了皱眉,命令我解开大衣。 我一边不得不解开大衣,一边心里紧张地想:怎么办?怎么办?要被发现了…… 已经走到船舱里面的周不闻等得不耐烦了,回头问:“好了吗?” 男人说:“没有手机。” 我讥嘲地说:“在游艇上!你们突然就把我抓了过来,难道我还有时间去带手机?没看连钱包也留在游艇上了吗?” 男人看了一眼不耐烦的周不闻,接受了我的说法。他掀开我的大衣,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暗袋,又扫了一眼我绝不可能有衣袋的套头羊绒衫,让开一步,表示放行。 周不闻带着我,沉默地向前走着。 直到走到一个房间外面,他停住了脚步,轻声说:“我爷爷想见你,为了你自己好,说话态度好一点。” 他敲了敲门,有人说:“进来!” 我们走进了一个布置奢华的大房间。落地大窗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沙发上,正在品尝红茶。他穿着三件套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副马上就要去参加盛宴的样子,可凹陷的脸颊、浑浊的双眼、泛白的嘴唇,让我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爷爷,我们来了。”周不闻说完,恭敬地站到了一旁。 “不言呢?” “她说先回房间洗个澡,换件衣服。” 周老头嗤笑,“女大外向,她是想让你一人独领这份功劳。” 周不闻低着头说:“我明白。” 周老头盯了一眼周不闻,眯眼看向我,和蔼地说:“你就是沈螺吧?不闻可是经常提起你,我早就想请你过来见一面,但不闻总是坚持要用温和的方法,不想惊动你,没想到最终我们还是要按照我的方式来见面。” 我看到房间里有单独的卫生间,突然计上心头,做出尿急的样子,问:“能让我用一下卫生间吗?” 周老头好笑地问:“他们连卫生间都不让你用吗?” 我不悦地说:“之前在汽艇上,周围都是拿着枪的男人,没被打死就不错了,我还敢提要求上厕所?后来一上船,就被押到这里来了。” 周老头笑指了下卫生间,绅士地说:“请自便。” 我立即走向卫生间,进去后先反锁了门,抬头看看四周,这是周老头自己的卫生间,应该不可能安装监视器。 我一边真的用马桶,一边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检查声音,果然不是静音,幸亏一路之上没有人联系我。 我赶紧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给吴居蓝发短信,没有时间打字,只发了一个:“5?” 我坐在马桶上,手上合掌,把手机夹在手掌中间,默默地祈求着:回我!回我!回我…… 手机轻颤,回复到了。虽然还没看到他写了什么,但知道了他还活着,一直被挑在刀尖的心终于回到原处。我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含着泪花,吻了下中指上的蓝色钻石戒指。 我怕外面的人起疑,不敢多待,站起身,一边冲马桶,一边看短信。 吴居蓝的短信也很简短:船外平安。 我一下子觉得心安了,他就在船外的海里,纵然这是龙潭虎穴,只要知道我不是孤单一人,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发了条短信:平安有人再联。 我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流着,先迅速地把三条短信删除,以防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手机,暴露了吴居蓝。 我依旧把手机贴身藏在毛衣里面,紧贴着肚皮。照了下镜子,确认外面看不出来后,我快速地洗了下手,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我走到周老头面前说:“能给我一杯水吗?” 周老头这次没有立即答应我的要求,而是微笑着说:“你不好奇我们究竟想要什么吗?” “好奇!”确认了吴居蓝平安无事后,我变得很镇定,既然已经见到了幕后的大boss,不妨就好好地探探来龙去脉。 周老头说:“你认为我们想要什么呢?说对了,我就允许你坐下和我喝杯茶。” “刚开始,我以为你们是图财,想要那两块石头,后来发现你们根本不在乎几百万人民币。准确地说,就算是几百万美金,你们也不在乎。”今天晚上那阵仗不是一般家底的人能搞出来的,周老头一定比我想象的更加有钱有势。 周老头笑了笑,自负地说:“周家不敢说大富大贵,但绝对没有缺过钱。” 我说:“我弟弟说你们花了120万买走了沈家的铜镜,可我觉得,那面铜镜并不是你们的最终目的。如果你们只是想要铜镜,以周不闻和我的关系,老早就打听到那面铜镜到了我继母手里,不可能等到现在才去找我继母买。” 周老头笑着点头,对周不闻说:“是个聪明姑娘,不言比不上她。” 周不闻说:“我喜欢的就是不言的简单直接。” 我没理会他们的拉家常,继续说:“我的推测是,你们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和沈家老宅有关。你们是因为在沈家老宅里一直没有发现,才寄希望于那面被我继母拿走的铜镜,毕竟那也是老宅的旧物。” 周老头鼓了两下掌,表示我全部推测对了,“请坐。” 我没客气地坐到周老头的对面,周老头拿起桌上精美的茶壶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解了渴后说:“大吉岭茶,你是下南洋的华人后裔?” 周老头端起镶着金边的白瓷茶杯,品了一口说:“小姑娘怎么不猜我是第一代的过番客呢?” “乡音易改、旧习难弃,如果你是第一代下南洋的华人,就算喝红茶,也肯定是紫砂壶的工夫茶,不会用英式的茶具,更不会喝这种地道的印度红茶。” “乡音易改、旧习难弃!”周老头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我爷爷的确是喝了一辈子的工夫茶,连带着我爸爸也深受他影响,茶具一定要用紫砂壶。” 原来是下南洋的过番客,难怪行事胆大心狠。爷爷曾说过,当年过番的人,都是从死路里寻一条生路,但凡在海外能闯下一片基业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我问:“那面铜镜应该又让你们失望了吧?”如果铜镜里就有他们找的东西,我就不会被带到这里来了。 周老头说:“这次你可猜错了!” 猜错了?我意外地愣住了。 周老头把两张放在他手边的照片递给我,“照片上的东西就是在老铜镜里面发现的。” 照片上是一张薄薄的似绢非绢、似革非革的白色东西,上面画着一幅地图,我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所以然,疑惑地看向周老头,“这是什么?藏宝图?” 周老头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周不闻说:“爷爷,我出去看看不言。” 周老头目光犀利地盯了周不闻一瞬,说:“你留下吧!我相信你也很好奇我到底让你和不言在沈家找什么!不过,记住了,下面的话你听到耳里,记到心里,绝对不能再从口出!” 周不闻说:“是!” 周老头定了定神,问我:“你相信世间有起死回生药吗?” 我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周老头又问了一遍,“你相信世间有起死回生药吗?” 他竟然是认真的!我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周老头,干脆地说:“不相信!” 虽然我亲眼见过了童话故事中的人鱼,甚至相信有外星生命的存在,但是起死回生药……完完全全不相信! 个体的生命怎么可能长存?我相信浩瀚宇宙中,包括我们的地球,有生命漫长的生物,寿命以千年、甚至万年计,但是,一切生命的终点都是死亡,不外乎是时间长短的差异。 比如,朝生暮死的蜉蝣、春生秋死的昆虫,相较它们,我们人类数十年的生命简直像长生不死;可乌龟能活数百年、玳瑁能活上千年,在人类眼里,它们才算得上长寿。 可是,不管是低级物种,还是高级物种;不管是寿命长、还是寿命短,只要有生,就肯定会有死。这是宇宙不变的定律,因为连孕育生命的星体,甚至整个宇宙,都会湮灭。 周老头说:“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不相信起死回生,唯独你应该相信!” “我?” 周老头神秘地笑了笑,话题一转,问我:“知道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的故事吗?” 话题还真是越来越诡异了,我说:“知道!” 第13章 你可以出卖我(4) 周老头说:“秦始皇派徐福带队出海去寻找长生不老药,后人多认为秦始皇是被徐福骗了,可骗子骗人通常是为了获得利益,以当时的航海技术,徐福离开富饶的内陆,去危险的海上无异于寻死,世间有这样自寻死路的骗子吗?我倒更倾向于认定徐福坚信海上有长生不老药,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寻自己的信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秦始皇和徐福都认定长生不老药在海上?海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古人对于海上有长生不老药确认不疑?” 我刚开始还听得漫不经心,可他越往下说,我越心惊,如果徐福见过吴居蓝的族人,把对方的寿命漫长、容颜永驻理解为长生不老,不就是会幻想对方有长生不老的办法吗? 周老头问:“你相信鲛人的存在吗?” 我霎时间心里惊涛骇浪,却一点异样也不敢流露,尽力装出不感兴趣、百无聊赖的样子,“起死回生药,长生不老药,鲛人,你不会接下来要和我谈五维空间和外星人吧?” 周老头没理会我的讥嘲,自顾自地说:“中国有鲛人的传说,‘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西方有人鱼的传说,欧洲一直流传着人类女子ae和人鱼相恋的故事,安徒生还根据这个民间传说写了一部诗剧《ae and the merman》,这个你大概不知道,但肯定知道他的另一个故事《the little mermaid》……” 我装作不耐烦,打了个哈欠,“你抓了我来就是想说服我海里有人鱼存在吗?” 周老头露出如邻家爷爷一般的慈祥微笑,我却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周老头说:“我爷爷告诉我,曾有个打鱼人亲口告诉他见到了鱼神,说鱼神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鱼尾,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人鱼,或者说鲛人吗?” 周老头盯着我说:“那个亲眼见过鱼神的打鱼人就是你爷爷的爷爷,我记得他的外号叫沈鱼仔,爷爷说因为他水性好得就像一条鱼,人又瘦小,他们就都叫他鱼仔,本名反倒没有人叫了。” 我再也装不出不在乎的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周老头。因为高祖爷爷的水性实在神乎其技,虽然事隔百年,渔民里仍有关于他的零星传说,所以我一直都知道高祖爷爷外号鱼仔,有不少老渔民都说他是鱼神的儿子。 周老头露出缅怀的神情,“当年我们家在沙捞越,我是爷爷最小的孙子,父亲为了尽孝,让我去陪伴腿脚不便的爷爷。爷爷快去世前,总给我讲这个沈鱼仔的故事,我以为是他瞎编的故事,从来没有当过真,等后来发现有可能是真的时,爷爷早已死了几十年,很多事都无从求证。” 事关我的祖先,我忍不住问:“你爷爷到底讲了些什么?” 周老头说:“如果不是事关你我,其实就是一个最寻常的民间传说,所以我一直没有当真。在一个美丽的海岛上,有一个叫沈鱼仔的贫苦少年,他经常受人欺负,却勤劳又善良,水性在一群年轻人中最好,所以被叫作鱼仔。一天,他冒着暴风雨出海打鱼时,捞到了受伤的鱼神,他不惜代价救了鱼神,鱼神为了报答他,传授了他秘术。从此沈鱼仔变得更加善于泅水,能采到别人采不到的珍珠,捉到别人捉不到的鱼。后来,他买了渔船,盖了大屋,娶了媳妇,幸福地生活着。” 的确如周老头所说,这事如果不是事关自己,怎么听都是一个宣扬善有善报,鼓励人们多多行善的民间传说。 周老头说:“爷爷说沈鱼仔有一次喝醉后,告诉他鱼神送给他的秘术是起死回生术,能让他死而复生,所以他不再怕水了。” 我回过神来,嗤笑地摇摇头,“我高祖爷爷死了,曾祖爷爷死了,爷爷也死了,如果有起死回生术,或者长生不老术,他们怎么会死的?” 周老头皱着眉头,烦躁地说:“我不知道!但我查到的越多,就越相信爷爷的话。你们家一定有人鱼传授的秘术,我也一定要找到!” 我把他递给我的两张照片还给他,讥讽地说:“你找到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周老头说:“我爷爷说他因为失手打死了人,决定只身下南洋。临走前,和他关系最要好的沈鱼仔拿了一幅海图给他看,说是海里的鱼神送给他的。爷爷照样绘制了一份,之后许多年,爷爷靠着那幅鱼神传授的海图几次死里逃生,最终在南洋站稳了脚跟。” 我不禁腹诽,常年在海上漂荡,靠着海图才能站稳脚跟,如果不是做船运,就是做海盗。看周老头这副模样,十之八九是做海盗了。 周老头似乎看透了我所想,带着点自傲,坦然地说:“爷爷做过很多年海盗,后来金盆洗手,带着一帮兄弟开起了船运公司。那幅被爷爷视作命根子的海图,我们这些儿孙都见过,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爷爷的话,都认为是老爷子为了树立威信、故弄玄虚。” 周老头举起那两张照片,热切地盯着我,“可我现在亲眼看到了爷爷说的那幅海图,沈鱼仔的海图!研究人员已经发来了研究数据,绘制这幅海图的材料非常特殊,不是现知的任何一种材料,我怀疑就是典籍中记载的鲛绡。等地图送到美国,进行完更细致的分析,就可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了!只要沈鱼仔的海图是真的,那么他所说的起死回生术也肯定是真的了!” 第14章 你可以出卖我(5) 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却因为贪婪,双眼迸发出烈火燃烧般的欲望。我看得心惊肉跳,唯一的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吴居蓝的真实身份,否则,他会化身为魔鬼,做出难以想象的恐怖举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老头太过激动,引发了病势,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周不闻立即拿起电话叫人,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跑了进来。 周不闻想上前帮忙,周老头暴躁地推开了他,示意他离开。 周不闻恭敬地说:“爷爷,那我先带沈螺下去了,等爷爷身体好一点了,你们再聊。” 周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周不闻带着我离开了。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把我和周不闻的脚步声完全地吸去,白惨惨的灯光照着狭窄的通道,让人有一种沉闷的压抑感。 我脑子急速地转动着,必须要想办法尽快离开,否则万一他们发现了一直尾随的吴居蓝,或者吴居蓝因为担心我,做出什么举动,引起他们的注意,都会变成不可想象的劫难。 我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江易盛的事谢谢你!” 周不闻的脚步慢了一点,“我以为你会因为吴居蓝恨死我。” “吴居蓝的事和你无关。” 周不闻扫了眼四周,说:“我搜查你们的游艇时,悄悄扔了两个救生圈下去。也许等我们走后,吴居蓝会自己爬回游艇上。” 虽然我知道吴居蓝根本不需要,但难得他还有这份心……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到了走廊尽头,周不闻一个拐弯,带着我走到了甲板上。 冰冷的海风猛地吹了过来,我一个激灵,脑子变得格外清醒。 周不闻走到我身旁,“你爸爸的事,我很抱歉!我让他们用金钱和平地解决这事,没想到会发生车祸。” “我继母那个脾气,怪不得别人,沈杨晖说她竟然在车上打架,结果她没事,我爸爸却生死难料。” 我们这种家庭复杂的人,除了我们自己,别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评论。周不闻安慰我说:“听说是上海最好的医生,叔叔会平安的。” 我停下脚步,说:“我爸爸现在生命垂危,如果我们沈家有起死回生药,我早就给我爸爸用了!我真的完全不知道,甚至听都没听说过什么起死回生药!” 周不闻说:“我相信你!” 我说:“那个疯老头明显就是病入膏肓,因为贪生怕死,偏执地追逐一个虚妄的幻想,难道你要一直跟着他一起发疯吗?” 我刻意地用了贬义称呼去叫周老头,观察着周不闻的反应,周不闻却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没有任何不悦,显然对周老头没有什么感情。 周不闻说:“我是不相信,但是,爷爷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你怎么解释你高祖爷爷非同寻常的水性,还有藏在铜镜里的海图?” “我高祖爷爷的水性谁都没有真正见过,也许只是因为他运气好,又的确水性好,采到了别人没有采到的珍珠就被人夸大其词了。至于藏在铜镜里的海图,也许是机缘巧合,高祖爷爷从哪个达官显贵那里得来的,不敢说真话,假托鱼神赏赐……” 我正在努力地说服周不闻,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你们在聊什么?”周不言脸色不悦,带着一个拿枪的大汉从船舱里走了过来。 周不闻微微一笑,坦然地说:“在聊刚才爷爷说的一些事。” 周不言脸色稍霁,“听说爷爷又不舒服了,我们去陪陪他吧!” 周不闻说:“好!”他指了指我,对那个带着枪的大汉下令:“把她带去关起来。” 周不言笑眯眯地挽住周不闻的胳膊,转身就走。 我提高了声音,大声说:“周小姐!周不闻对我的感情只是小伙伴的感情,因为我们俩特殊的家庭,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所以他对我多了几分关心和照顾。你不但不应该生气,还应该高兴他这么做。” 周不言停住了脚步,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我第一次如此感谢周不言的高傲做派,她不屑走回来和我对话,正好方便了我继续大声地说话:“证明你选对了男朋友!女人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不就是对自己有情有义的男人嘛!如果他能那么轻易就对我和江易盛下狠手,只能说明他不念旧恩、薄情寡义,今日他对我们这些小伙伴都这么长情,明日只会对你更长情,毕竟你才是那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周不言明显被我的话打动,却刻意地板着脸,对我冷冰冰地说:“我们的事,不用你管!”说完,她拉着周不闻扬长而去。 周不闻回过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如他之前所说,对于能干的下属而言,老板死了,不见得是坏事。尤其是一个贪恋权势、独断专行的老板,应该没有下属会希望他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押送我的大汉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往前走,我一边走,一边向着栏杆靠过去。 “你干什么?”他拿着枪,冲我指了指,警告我老实点。 我笑了笑说:“这是大海,又不是小河,难道我还指望跳下去游到岸边吗?而且你的老板可是知道我有恐水症,绝不可能自己跳下水!” 我摘下了手上的蓝色钻戒,举在他眼前,“这枚钻戒,可以让你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干了。” 迷离的灯光下,硕大的蓝色钻戒光芒闪耀,对追寻金钱的人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盯着看了一瞬,好不容易收回了目光,恶狠狠地对我说:“少废话!赶快走!” “送你了!”我把钻戒扔给他,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我趁机翻上了栏杆,他急急忙忙地举起枪。 我说:“你的老板见过这枚钻戒,知道这枚钻戒我绝对不可能送人。如果钻戒在你手里,你却说我送给你后跳海自杀了,绝不会有人相信!最合理的推测是什么?当然是你见财起意,为了抢钻戒把我推下了海!我劝你,最好还是带着这枚钻戒赶紧跑,算是我的封口费!”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一个倒仰,身体笔直地坠入了大海。 第15章 绝对不可能放弃(1) 也许真如他所说,漫长的岁月已经把他锻造得十分坚强,不会受伤,也不会脆弱,更不用说委屈这种情绪。可是,我还是为他觉得委屈。 我不知道吴居蓝到底在船外的哪里,也许只是远远地辍在船后,但我刚才故意大声说了那么多话,以吴居蓝的非人听力,应该能捕捉到我的声音,也应该会赶到附近。 “扑通”一声,我落进了冰冷的海里。 即使闭着眼睛,完全拒绝看到让我恐惧的水,可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死亡一般的黑暗迅速将我包围。海水像黏稠的浓浆一般堵塞住我的每个毛孔,恐怖的窒息感席卷了我的每根神经,和噩梦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刹那间,理智完全溃败,我本能地挣扎起来,甚至张开嘴想要呼吸,似乎水面就在头顶上方,只要扬起头、吸进氧气,就会摆脱这恐怖的窒息感。 突然,一双强壮的臂膀将我用力地拥进了怀里,张开的嘴也被他用唇封住了。 我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唇紧贴着我的唇,湛蓝的双眸凝视着我,似乎在安慰我: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 此时此刻,我正在海底,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被水包围着。但是,我正在这世上最温暖的怀抱里,氧气源源不绝地从他的唇间渡到我的唇间。静下心去感受,没有记忆中的可怕窒息,也没有记忆中的恐怖死亡,肌肤相贴、唇齿相依,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旖旎。 我忍不住伸出手,环住了吴居蓝的脖子。 他知道我已经平静下来,一手搭在我的头顶,一手紧搂住我,突然加速游动起来。因为速度太快,急速掠过的水流变得有若实质,从裸露的肌肤上划过时,竟然有切肤的刺痛感。如果不是他的手掌撑在我头顶,帮我卸去了一部分力,应该会更加疼痛。 “哗啦”一声,吴居蓝带着我从海下升出了海面。 我急急忙忙四处张望,目力所及,已经看不到周不闻他们的船,一轮金黄的圆月下,只有无边无际的大海在一起一伏。 平安逃离! 我忍不住欢畅地大笑起来! 吴居蓝在我头上敲了下,“还笑!这么冷的海水你也敢跳下来,完全不要命了!” 他面色不善地盯着我,似乎还要训斥。我双手攀着他的肩膀,突然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愣住了,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有本事你再训我啊! 你再训,我就再咬! 看他不敢再吭声,我得意扬扬地放开了他,“别以为你武力值比我高,我就没有办法对付你!” 吴居蓝盯着我,对我微微一笑。 我毛骨悚然,“大事不妙”的念头刚刚升起,忽然间,就觉得天旋地转,似乎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我忍不住“啊”一声惊叫。 然后,我发现不是世界倒了,而是我倒了下来。我像是躺在草地上一样,平躺在海面上,而吴居蓝正压在我身体上方。 我喃喃说:“这不科学!”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才发现他长长的尾鳍柔软地打了个卷,裹着我的下半身,他的双手拥着我的上半身,让我稳稳当当地躺在了海面上。 我忍不住动了动双腿,又蹬了蹬脚,发现我仍然稳稳地平躺在海面上。我胆子大了起来,动作也变得剧烈了起来。他尾鳍的力量温柔却又强大,并没有给我强硬的束缚感,可不论我如何折腾,他都能卷住我,让我绝对不会掉到水里。 我正欢快地动着,突然发现吴居蓝的身体变得很僵硬,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眼眸深处似有什么在熊熊燃烧……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卷着我双腿的尾鳍不是无知无觉的玩具,而是……吴居蓝的下半身。 我的下半身,他的下半身,而且是没有穿衣服的下半身……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下半身的感觉变得十分敏锐,明明穿着一条牛仔裤,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穿,每一寸肌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尾鳍的触碰…… 我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吴居蓝。 吴居蓝嘴角轻扯,面无表情,却声音沙哑,满是蛊惑地问:“还有胆子再咬一下吗?”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嘴唇,皎洁的月光下,犹有水珠的嘴唇像是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让人想……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立即移开了目光,刻意地越过他的面孔,看向头顶的苍穹。 墨蓝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犹如宫崎骏的动漫般梦幻完美,可更梦幻完美的还是月光下的那张俊美容颜,似乎整个浩瀚苍穹都变成了幕布,只为了凸显出他的容颜。 吴居蓝说:“如你所愿,我们继续来完成那个未完成的吻!” 声音刚落,他含住了我的唇。 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吻,甚至就在刚才,我还戏弄地吻了他一下。可是,这一刻,当他真正开始吻我时,我才明白,我们这才是第一次接吻。 温柔灵活的舌,坚硬锋利的齿,像一条喷着火焰的水龙,既毫不留情地焚烧着我、炙烤着我,却又柔情满溢地抚摸着我、安慰着我。在他的强势和温柔前,我的神魂刹那间被搅了个粉碎,无助地随着他飞上云霄,轰然炸开,变成了漫天绚丽的烟花。 一吻结束,我喘着气,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到了吴居蓝的颈窝里。 吴居蓝沙哑着声音问:“弄疼你了吗?” 我老实地点点头,“但是……更快乐!连疼痛都是快乐的!” 吴居蓝笑了起来,“下次,我会更小心的。” 我贴着他的脸颊,低声说:“我也会学习如何避开你锋利的牙齿的。” 吴居蓝紧紧地抱着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突然,我打了个喷嚏。 吴居蓝忙问:“冷吗?” 我想说“不冷”,可是寒意已经从每一寸肌肤涔透进我的身体里面,被夜晚的冷风一吹,我开始忍不住打哆嗦,根本没有办法撒谎。 我说:“刚才还不觉得冷,这会儿开始觉得有点冷了。” 吴居蓝说:“人类的体温临界点是33摄氏度,一旦体温低于33摄氏度,肌肉就会失去控制,器官机能就会失常,陷入昏迷或痉挛。现在的海水只有7摄氏度,一般人浸泡在这样的海水中,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体温就会低于33摄氏度。” 我苦中作乐地说:“原来《泰坦尼克号》的悲剧结尾,科学原理是这个。我小时候看的时候还奇怪,水又没结冰,人怎么会冻死呢!” 吴居蓝显然没看过这部风靡全球的爱情电影,没听懂我的冷幽默。他手搭在我的颈窝,测试着我的心跳,“你最多再坚持半个小时。” 我开始算时间,冲锋艇开了半个多小时,我又在周不闻他们的船上待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是说,即使开船也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开回我们的游艇所在处。我试探地问:“能游回我们的游艇吗?” 吴居蓝说:“如果我带着你,大概四十分钟能到达游艇,但你的体温会降得更快,也许十几分钟后就会陷入昏迷。” 我开始觉得我跳下海的举动有点莽撞了,难怪吴居蓝只是尾随着周不闻他们的船,并没有冲动地想要救我,他很清楚我的肉体是多么脆弱。 我讷讷地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吴居蓝说:“尽量保持你的体温,等violet来。你被带走后,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她,她会派人开直升飞机来接我们。” 我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故意吓我!” 吴居蓝直立在水里,打横抱起了我。他背向风吹来的方向,替我挡住了冷风,“从现在开始,尽量缩起你的身体,减少热量流失,但必须一直和我说话,保持神志清醒。”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一边努力地像个婴儿一样缩到他怀里,一边忐忑地问:“violet是不是没有那么快?” 吴居蓝凝视着我说:“你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没有再问。 我看着身周的茫茫大海,笑嘻嘻地问:“这里没有街道名、没有标志性建筑,violet怎么找到我们?” “手机有全球定位功能,只要我选择开放权限,violet自然能锁定我的经纬度,你不阅读说明书的吗?” “哦,这样啊!”美剧里演过的,只是我一时没想起来而已。不过,我也真佩服吴居蓝,估计除了他,没有人真会把手机、电视机、电饭煲的说明书从头看到尾,并且一字不落地记住。 我东拉西扯地问:“不是说运动产生热量吗?为什么你要让我缩起身子呢?” 吴居蓝说:“陆地上,通过运动让身体散发热量,衣服这些保暖物会把热量留在体表。但在海里,衣服都是湿的,你运动产生的热量没有办法留在体表,很快就会被冰冷的海水带走,反倒会加速消耗你的体温,和发烧时用湿毛巾冷敷来降低体温是一个道理。” “哦,这样啊……难怪jack让rose爬到板子上,没有让她游泳呢……” 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虽然脑子里仍然牢牢地记着吴居蓝的话,坚持和他说话,保持神志清醒。可是,不仅肌肉被冻僵了,连思维都好像被冻僵了,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完全想不到要说什么。 吴居蓝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下我的嘴唇,“小螺,和我说话。” “嗯,我、我想想……想……”我又闭上了嘴巴。 吴居蓝问:“你为什么会突然跳下海?我看船上一直挺平静,本来想等violet来后,再行动。” 我一下子清醒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却一直没顾上告诉他。 我强打起精神说:“周不闻的爷爷在找起死回生药,他说我的高祖爷爷见过鱼神……就是鲛人。他在我家的那面铜镜里找到了一幅鲛绡做的海图,他相信鲛人懂得长生不老,能治好他的病,帮他起死回生。” 吴居蓝不悦地说:“这就是你突然跳下海的原因?” “嗯!不能让他们……发现你。” “我不是说了,用我交换你的安全是可以的吗?” 第16章 绝对不可能放弃(2) 我生气了,“吴居蓝,你个神经病,你把自己当什么?你以为什么都可以拿来做交换的吗?我可以用金钱或者其他东西去交换我的安全,但我能用自己的心脏去交换我的安全吗?我把心脏割给了别人,我还能活吗?” 吴居蓝沉默了一瞬,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说:“可是,我不是你的心脏,它不能自己回到你的胸膛里,我却能保证自己回到你身边。” 我其实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却恶狠狠地威胁:“你再说,信不信我咬你!” 他笑了起来,轻轻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喃喃说:“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有些东西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他说:“好!” 不知不觉中,我闭上了眼睛,迷糊了过去。 吴居蓝重重咬了一下我,逼我睁开眼睛,“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会有暖和的毯子了。” 我精神了一点,“violet……要来了吗?” 吴居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逗引着我和他说话,“你怎么把我给你的戒指送人了?那可是我们的订婚戒指!” “戒指……是可以交换的,你再送我一个好了,可以更大一点!” “好,我再送你一个更大的!你猜猜那个人有没有告诉周不闻你跳海了?” “没……没有。” “他没有说,但应该被发现了。”吴居蓝笑了笑说:“小螺,我们有客人来了,正好借他们的烈酒和毯子一用。” 我昏昏沉沉,脑子不太管用,根本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就说:“好!” 轰隆隆的马达轰鸣声传来,我以为是violet来救我们的飞机,精神一振,清醒了几分,人也变得有了力气。可是仔细看去,竟然是周不闻他们的船去而复返。 我不明白,以吴居蓝的听力,不可能现在才知道船来了,为什么不提前离开呢? 我立即就想到了,唯一的原因就是我。 我的体温已经接近人类体温的临界点,肯定坚持不到violet来了。如果不及时救治,也许会出现器官冻伤。 吴居蓝这是打算用敌人的物资来救我了,可是…… 刺眼的灯光照亮了黑夜,让藏匿变得很困难,两艘冲锋艇四处巡弋,还有身着全套潜水装备的人正在待命。 船上的扩音器里传来周老头激动到疯狂的声音,“沈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的男朋友吴居蓝就是!吴居蓝就是!哈哈哈……他肯定知道让我活下来的办法!” 我心里一寒,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我哪里露了馅? 吴居蓝猜到我所想,低声说:“和你没有关系!我身上的疑点很多,周不闻只是没有往那个方向想,只要他接受了周老头的想法,迟早会联想到我。” 是啊!吴居蓝的斫脍视频、客栈上的牌匾、会武术、神秘身份……这些都是周不闻知道的。 周老头在船上走来走去,兴奋得手舞足蹈,完全不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沈螺、吴居蓝,你们出来,我们可以好好谈一下……你们放心,我决不会伤害你们!” 我着急地对吴居蓝说:“沉下去!趁着他们还没发现你……沉下去!” 吴居蓝没有动,扫了眼冲锋艇上的人,淡淡说:“他们手里拿着的仪器是雷达生命探测仪,可以用于搜救落水的人类,我们的游艇上也有。我看过说明书,五十米以内,他们仍旧会发现我们。你买的手机防水袋,水深超过二十米,就会因为水压而失效,手机会立即失去信号。” 看到他们操作着那个仪器搜来搜去,我几乎要哭出来,无力地拍着他的胸膛,“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不管多深都可以!快点沉下去!要不你自己先游走,反正我快要被冻死了,让他们先救了我去,你速度那么快,肯定能躲开……” 吴居蓝用自己的唇封住了我的嘴,看我不再说话了,他抬起头,盯着我,神情冰冷地说:“永远不要再对我说放弃配偶的话,我一生只择偶一次!”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吴居蓝,眼里渐渐盈满了泪花。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在我胸前不停地振动。 我脑子发蒙,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的电话会响。 吴居蓝说:“沈杨晖的电话,你爸爸的手术结果应该出来了。” 我看向距离我们越来越近的船和冲锋艇。 接电话吗? 就是放弃最后的逃走机会! 不接吗? 这可是有关爸爸安危的电话! 吴居蓝说:“这是你一直在等的电话,接电话!” 我哆嗦着手,颤颤巍巍地拿起了手机。 “喂?” “手术很成功,爸爸没有事了!医生说应该能完全康复!姐姐,谢谢你的医生朋友……” 听到了爸爸平安的消息,我本来想立即挂断电话,可是手机中传来的那声“姐姐”让我一下子傻掉了。 沈杨晖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急匆匆地说:“我妈叫我了,我挂电话了,不和你说了!” 但是,他并没有立即挂断电话,而是又快速地说:“姐,你不用赶来上海,反正见到我妈就是吵,搞得大家都不愉快,很没意思!等明年暑假我和爸爸去海岛看你,我会想办法让我妈留在上海,只我和爸爸去看你!到时候你带我出海去玩啊!拜拜!” 我呆呆地拿着手机,怀疑自己的听力已经被冻出问题,出现了幻听,沈杨晖竟然叫了我“姐姐”? 几声大叫,从冲锋艇上传来,“找到了!找到了!” 我回过神来,危机已经迫在眼前,顾不上再思索沈杨晖诡异的“姐姐”了。 “那边!在那边!” 他们在仪器上发现了我们的位置,冲锋艇朝着我们的方向开来。 雷达生命探测仪应该只能锁定人类生命特征的我,对吴居蓝完全没有用。如果吴居蓝肯放弃我,想要逃走轻而易举。 但是,既然他不愿意,那么,不管什么,我们都一起承担吧! 两艘冲锋艇、一艘大船,朝着我们的方向,成三角合围的阵势包抄过来。 吴居蓝却没有一丝紧张,从容不迫地拿起手机,给violet打电话,“你不用赶来了,我要先处理一点事情,处理完,再联系你。” 吴居蓝挂了电话,对我说:“我要完全变形了,会不能发出人类的声音。” 我全身打着寒战,点了点头。 如同看电影的快镜头,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变化。 鳞片像是迅速结冰的冰面,从他的腰部迅速地向上蔓延,逐渐覆盖了整个背部,又继续向上,覆盖到肩头和后颈。鳞片的颜色从克什米尔蓝宝石般的深蓝逐渐变淡,直到水晶般的浅蓝。然后,鳞片又从肩头顺着两只手臂往下蔓延,逐渐覆盖了整条手臂,颜色从水晶般的浅蓝逐渐加深,到手腕时是蓝宝石般的深蓝。随着鳞片覆盖过青筋暴起的手背,手也发生了变化,手指变得细长,指间生出相连的蹼。鳞片的颜色到指尖时已经变得蓝得近乎发黑。 我感觉我依靠的怀抱变得如同钢铁般牢靠,他的两条胳膊坚硬如石,似乎无坚不摧。 随着他身体的变化,他的面容也开始有了变化,眼眶更加深陷、眉骨更高、鼻梁更挺、鼻翼更窄、下颌更突出。眼珠和头发本来都只是黑中带着一点蓝,现在却完全变成了克什米尔蓝宝石般的蓝色,和他的尾鳍是一个颜色。 吴居蓝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突然低下头,把他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他故意地朝我张开了嘴,一颗颗白森森的利齿,和鲨鱼的牙齿一般锋利,充满了骇人的力量。 我即使已经被冻得马上就要失去意识,仍旧忍不住咧开嘴,僵硬地笑了笑。不是因为他锋利的牙齿长得多么好笑,而是,他已经不再担心会吓到我了,反而开始用自己的锋利獠牙来故意吓唬我,只能说明他知道我爱的就是他,不管何种面貌,我都深爱,所以他可以任意地做自己。 船上的探照灯照向我们所在的这片海域,我们俩被笼罩在了一片白惨惨的光芒中。 吴居蓝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低着头,温柔地凝视着我,似乎说着:没有关系,如果实在坚持不了,就睡吧! 我精疲力竭,眼皮重得怎么撑都撑不开,却知道这绝不是睡觉的时候,依旧苦苦地支撑着。 吴居蓝轻轻地吻了下我的眼睛,似乎给了我一个许诺: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解决! 我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中,我听到了如同天籁一般的歌声响起。 发音奇怪,没有歌词,只是意义难辨的吟唱,甚至根本分辨不出歌声来自哪里。 墨蓝的苍穹之上,一轮金黄的圆月照耀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波光粼粼的海水随着海风轻轻荡漾。 空灵动听的歌声就好像从那美丽的月亮上随着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温柔地落在了人们的身上。从耳朵、从眼睛、从鼻子……从肌肤的每个毛孔钻进了心脏深处,直接和灵魂共鸣。 在每个人的记忆海洋深处,都有一座收藏着时光,却被时光遗弃的孤岛。那里没有风雨、没有苦涩,也没有伤害,只珍藏着所有的快乐和温暖。 操场上,小伙伴们一起追逐喊叫;夕阳下,妈妈递过来的一朵蒲公英球;周末的早上,爸爸开着车带一家人出门;林荫道上,和暗恋的人迎面而过时,他的一个微笑…… 灵魂走得太久、走得太远,一直忘了回头,现在终于可以擦去一层层的灰尘,拨开一道道的迷障,再次去问候那个被掩埋、被遗忘的自己。 时光之海在轻轻地荡漾,欢乐犹如海面上的粼粼月光般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就在这个珍藏着时光、却被时光遗忘的孤岛上,和过去的自己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灼烫刺激的液体从咽喉落入五脏六腑,我渐渐有了几分微弱的意识。 迷迷蒙蒙中,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十分疲惫无力。那种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块岩石的沉重感,让我不愿思考,也不愿动,似乎连动一下小指头都困难,只想沉沉地睡过去。 第17章 绝对不可能放弃(3) 虽然身体的每寸肌肤、每个毛孔都渴望沉睡,但是,灵魂却挣扎着不愿睡去。潜意识深处总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的事,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事…… 吴居蓝!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吴居蓝趴在地上,一手托着我的头,一手拿着一瓶烈性洋酒,正在给我灌酒。 看到他平平安安地就在我眼前,我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吴居蓝应该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醒来,他愣了一下后,似乎明白了我反常醒来的原因。他的眸色突然加深,一边凝视着我,一边继续喂我喝酒。 我配合地喝了几口,他看着差不多了,放下了酒瓶。 酒精起了作用,我感觉身体从内到外都渐渐暖和起来,应该已经平安渡过会被冻伤的危险。 我想坐起来,却发现脖子以下完全动不了,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毯子,被裹得像是博物馆里的木乃伊一般。这个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全身光溜溜,一丝不挂。 我完全理解这么做的必要,又湿又冷的衣服穿在身上肯定不行,想要迅速恢复体温、避免冻伤,当然要尽快把湿衣服全部脱掉,把身体擦干、温暖四肢。可是,想到有可能是吴居蓝扒光了我的衣服,我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我缩在毯子里,怀着一丝侥幸问:“是violet帮我脱的衣服?” 吴居蓝摇摇头。 我脸涨得通红,“是……你?” 吴居蓝点了点头。 我和他都有点不敢看彼此,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突然,我发现我们所在的房间有点熟悉,竟然、竟然……是周老头的房间!因为我平躺在地上,视线的角度和上一次进来时站立的角度很不一样,所以没能立即认出来。 我再顾不上害羞了,惊恐地问:“我们被捉住了?” 吴居蓝摇摇头。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促地问:“你怎么不说话?现在是什么时间?” 吴居蓝没有回答我。 我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我猛地抽出一只手,掀开了遮住我视线的毯子,清楚地看到他的下半身仍旧是一条深蓝色的鱼尾。 鱼尾的色泽不再是如同克什米尔蓝宝石般的晶莹剔透,而是如同太阳下被晒得皱巴巴的蓝色旧绸缎。他的胸口、下腹,还有手上都是伤痕,长长的鱼尾更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擦过,几乎遍体鳞伤,不少鳞片下都涔出了血迹。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你还没有变回人身,怎么就敢上岸呢?你什么时候见过海豚和鲸鱼跑到陆地上来啊?” 吴居蓝没有吭声,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我,艰难地坐了起来。 他的鱼尾在水里那么优雅美丽、行动敏捷,现在却显得笨重硕大、举步维艰,甚至连一个扶我坐起来的简单动作,都让他费尽了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平衡。 我扫了一眼四周,发现面朝甲板的那扇落地窗户被打碎了,地上一片狼藉,可以判断出吴居蓝是从那里进到房间里来的。可是,我难以想象他如何只凭借两只手,带着我上了船,又如何打破了玻璃窗,拖着一条长长的鱼尾,把我带进了屋子里。 他没有腿,只能靠着两只手,在地上爬行,帮我找到保暖的毯子,帮我拿到烈酒。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吴居蓝指指自己的鱼尾,朝我摇头,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这点小伤对他而言没什么,不要担心! 我俯下身去看他的鱼尾。 为了替我取暖,房间里的空调开到了最大,温暖干燥的热风呼呼地吹着,对我自然是好的,可是对一个本来就需要水,还离开了水的人鱼来说显然不好。 鱼鳞像是晒干的松果,变得干枯翘起,很是难看。还有好几个地方,应该是在地上爬行时,在哪里刮擦的,鳞片全部掉了,露出里面被擦伤的嫩肉,看上去有点可怖。 我的手从他受伤的地方抚过时,想到拔去鱼鳞的痛苦对他而言,大概就像剥下我们人类皮肤的痛苦,我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簌簌滚落,滴在了他的鱼尾上。 吴居蓝把我扶了起来,他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笑着指指裹在我身上的毯子,示意我的毯子就要滑到胸口下了。我没有管毯子,反而伸出双手,猛地抱住了他。吴居蓝急急忙忙帮我按住下滑的毯子。 他是鱼尾,我是被毯子裹着的人,两个人都行动不便,搂在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的眼泪依旧落个不停,吴居蓝安抚地一下下吻着我,用唇将我脸颊上的泪珠一颗颗拭去。 也许真如他所说,漫长的岁月已经把他锻造得十分坚强,不会受伤,也不会脆弱,更不用说委屈这种情绪。可是,我还是为他觉得委屈。 他是这个世界的强者,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委屈自己。但是,因为我,他就是这么委屈了自己!为了我,上了陆地!为了我,受完全没必要的伤!为了我,变得行动笨拙! 我呜呜咽咽地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赶快回到海里去!” 吴居蓝看了一眼窗外,笑着点了点头。 我撑着地,想要起来,抽抽噎噎地说:“我帮你。” 他摇摇头,指了指我,做了个费力的样子,表示我很沉。现在回去时,没有我的拖累,他很容易。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体重刚刚好,才不胖呢!” 吴居蓝示意我把头转过去,不要看他。 我知道,他是怕我看到他拖着长长的鱼尾,笨拙艰难地爬过地板时觉得难受吧!骄傲的他不愿这样难堪的画面被我亲眼看到! 我冲他笑了笑,听话地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 听到身后传来的沉重摩擦声,我忍不住又开始流眼泪,却不愿让他知道。我努力地屏住气息,让眼泪安静地流下。 过了一会儿,“扑通”一声的落水声传来。 我立即回头,看到他已经不在了。 不过,我知道他就在船外,依旧在陪伴着我。 我有所依仗,胆子很大,拽着毯子站了起来。我跑出周老头的房间,去别的房间找衣服穿。 我快速地推开几个房间的门后,应该是找到了周不言的房间,衣柜里塞着满满当当的名牌衣服。 我们俩胖瘦差不多,但身高不一样,她的衣服对我来说都有点小,不过,有得穿总比没得穿好。我挑了件宽松的毛衣和长裙套到身上,谈不上好看,但足够保暖。 我把薄毯子当大披肩裹到身上,迫不及待地走到了船舱外。 清凉的海风中,东方已经破晓,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漫长的一夜终于要结束了! 突然,我的身体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不管是大船上,还是两艘冲锋艇上,就好像突然之间时间被冻结,所有人以一种古怪的姿态突然陷入了沉睡状态。 周老头趴挂在船栏上,神情兴奋喜悦;周不闻和周不言抱着彼此,正在甜蜜地微笑;冲锋艇上的大汉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每个人的姿势都不相同,可是表情都相同,都在幸福陶醉地笑着。 四周人很多,却鸦雀无声,场面十分诡异,但我很清楚这是吴居蓝弄出来的,所以没有惊吓,只是觉得很神奇。 应该是昨天晚上我朦朦胧胧中听到的歌声吧!让人沉睡在自己最美的记忆中,不愿意醒过来。 我好奇地盯着甲板上的一个船员,犹豫着要不要戳一戳他,看看他究竟会不会一下子醒来。 身后传来吴居蓝的声音,“你就算推倒他,他也不会醒来。” 我惊喜地回头。 吴居蓝站在初升的朝阳下,对我微微而笑,“欧洲的民间传说中,人鱼的歌声有魔法,可以魅惑人类的灵魂。如果用现代科学来解释的话,也许算是一种高级催眠术吧!” 不过分开了短短一会儿,却像是久别重逢,我有点鼻酸眼热,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 吴居蓝拥着我说:“太阳升起,人鱼的魔法就会消失。” 第18章 绝对不可能放弃(4) 他的话音刚落,随着明亮的阳光照射到一个个人身上,我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声音,陷入沉睡的人们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他们的意识依旧停留在要抓我和吴居蓝的思维中,喊着:“人呢?他们在哪里?” “啊——在甲板上!” “抓住他们!” 周不闻和周不言也醒了过来,他们看看四周,再看看我们,表情惊讶困惑。 周老头却因为贪婪和疯狂,完全忽略了一切,看到我和吴居蓝,兴奋地叫起来:“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吴居蓝乖乖地举起了双手,表示完全配合他们。 我看了眼吴居蓝,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招,不过我确信这些人肯定要倒霉了……我乖乖地也举起了双手。 当我们刚被押进船舱,外面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我透过玻璃窗,看到了直升飞机,美国海岸巡逻队的船。巫靓靓、江易盛,还有violet都站在船上。 荷枪实弹的军人站在船头,大声用英语喊:“我们接到报案,你们的船劫持了美国公民,现在请你们放下武器,配合检查!重复,放下武器,配合检查……” 我疑惑地去看吴居蓝。 吴居蓝说:“我本来想杀了他们,但你要在人类社会生活,我不想你因为我的行为产生心灵困扰,那就很不值得了,还是用人类的规则来解决这事。” 难怪violet一直没有出现,我还觉得纳闷,她再慢也应该到了啊!原来是吴居蓝改变了计划,让她去报警,然后掐着时间赶到。 吴居蓝对我笑了笑,我正纳闷,他怎么突然莫名其妙笑得这么温柔,然后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回纽约的直升飞机上了,吴居蓝却不在飞机上。 巫靓靓说吴居蓝作为受害者要向警察陈述事情经过、配合警察的调查,所以他和violet都随警察走了,让巫靓靓、江易盛和我先回来。 我郁闷地问:“吴居蓝为什么要把我打昏?” 巫靓靓惊讶地说:“不是那些劫匪打的吗?老板是这么跟警察说的!” 劫匪打的?明明是他把我打晕的,好不好?我满面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脖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敲的,我倒是没觉得疼。可是,为什么要把我敲晕呢? 巫靓靓想了想,笑了起来,“老板真是体贴又腹黑啊!” 江易盛安慰我说:“吴大哥是为了你好,那个场面不看最好!我这个看习惯了尸体的人都有点受不了。” 我问:“怎么了?” 巫靓靓言简意赅地把我昏倒后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周老头人到暮年,却仍旧保持着海盗的凶悍,丝毫不害怕政府的军队,还企图反抗。但是,他手下的人没有他的贪婪,也没有他的狠辣,在正规军的压倒性火力面前,周老头雇用来的打手们很快就投降了。 企图反抗的人都被当场击毙,包括周老头的心腹和周老头。 我和吴居蓝作为受害人被成功解救。 周不闻和周不言被抓了起来。 巫靓靓告诉我会以绑架胁迫和谋杀未遂罪起诉他们,具体判多少年,还要看官司究竟怎么打,但坐牢肯定免不了。 听到周不闻要坐牢,我心里很难受。 江易盛冷冷地说:“你知道周不闻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吗?周不闻在我的手机上安装了跟踪程序!幸亏你和吴大哥平安无事,否则我……我……该怎么办?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周不闻的路也是他自己选的!” 我小声说:“周不闻还是手下留情了。” 江易盛说:“我知道,所以吴大哥也对他手下留情了。但是,不能因为他捅人刀子时没有一刀致死,就觉得他做的事情可以原谅。” 我想了想,没有再吭声。 从开始到现在,几次都差点出人命,不仅是江易盛的爸爸和我爸爸,还有吴居蓝。如果不是吴居蓝恰好体质特异,上一次在鹰嘴崖,这一次在海里,他已经死了两回了。 巫靓靓说:“小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老板已经看在你和江易盛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否则被当场击毙的就不只是周老头了。” 我叹了口气说:“你放心!我难受归难受,但不会去求吴居蓝放了周不闻的,一定让巫女王把这口恶气出了!” 巫靓靓拍了拍我的肩膀,嘟囔着说:“我奶奶都快被气死了,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教训我呢!” 我们回到公寓时,吴居蓝和violet竟然已经回来了。 巫靓靓惊讶地问:“奶奶,你怎么比我们还快?” violet说:“我们坐的是军用飞机,又是警察护送回来的,自然比你们快了一点。” 吴居蓝问我:“你身体怎么样?” 我瘪了瘪嘴说:“没事!你呢?” 吴居蓝说:“没什么问题,一点皮外伤正好帮助警察取证。” 我一愣,他还真是……会就地取材啊! violet对我说:“晚一点警察会来一趟,需要你配合做一下调查。” “哦,好的。” 我突然想起周老头最后的话,面色骤变。 violet问:“怎么了?” 我欲言又止,巫靓靓对江易盛说:“我们先回房间吧!” 江易盛立即和巫靓靓离开了。 我担心地说:“周不闻和周不言应该知道吴居蓝是……怎么办?”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violet神色一松,笑了起来,“周不闻是聪明人,知道作案动机、涉入案件的深浅会影响最终的判决结果,他现在已经把一切都推给了周老头,声称自己和周不言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出于孝心,按照周老头的命令行事,绝对没有想过危及他人生命。放心,他不会乱说话!周不言被他保护得很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可是……” violet笑说:“小螺,颠覆他人的信念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youtube上每年有上千条视频号称自己亲眼看到了人鱼,还有录像为证,可有谁相信呢?就算是真的也会被当成假的。如果这位周先生说regulus是人鱼,我正好可以请精神病专家鉴定一下他的精神状况,建议监狱给他们强制服药和治疗。” 我说:“周不闻从我家的镜子里拿到了一张地图,有可能是鲛绡做的。” violet不在意地说:“那个东西啊……现在正在我们的实验室里。周先生会收到满意的分析报告的。” 我松了口气,可能存在的唯一证据解决了! 周老头和周老头的心腹都不在了,其他人并不知道周老头抓我们的原因。周不闻是听了周老头的猜想,自己做的推断,估计只是将信将疑。当时,他随着周老头追过来时,未尝不是抱着验证真假的态度。结果,还没有等到真看清楚吴居蓝,就被吴居蓝的歌声催眠了。 等他收到那份地图的化验报告时,也许仍然没有办法打消他的怀疑,但他只能一辈子都将信将疑了。如violet所说,就算他说出来regulus是人鱼,谁会相信呢? 我如果不是遇见了吴居蓝,突然有个人跑来告诉我某个长着两条腿,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人是人鱼,我一定会一边呵呵干笑着,一边悄悄地后退,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别激怒疯子,赶紧逃走为妙! violet犹豫了一下,问:“regulus,我们到达时,没有任何人受伤,您采取的行动应该很温和,是用人鱼的歌声把他们都催眠了吧?” 吴居蓝盯了violet一眼,淡淡说:“看来你把长辈们传授的知识都记住了。” “谢谢您的夸奖!”violet僵硬地笑了笑,对我说:“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鱼都能使用声音作为武器,regulus是人鱼中的最强者,又是月圆之夜的歌声,所有被歌声催眠了的人关于那一夜的记忆都会越来越混乱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彻底放心的同时,开始有点好奇violet怎么会这么了解人鱼,他们家究竟和人鱼族是什么关系?我看了一眼吴居蓝,觉得也许应该找个机会问一下他。毕竟从某个角度来说,violet他们现在相当于是我的婆家人。 第19章 我清楚自己的心意(1) 因为爱上了一个人,所以爱上了和他有关的一切。所有代表他的一切,都会让我觉得温暖幸福。 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已经九点多。 刚吃完早饭,就接到了沈杨晖的电话,他叫起“姐姐”来已经十分顺溜。我没有询问他改变的原因,顺其自然地接受了他“让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吧”的信号。 沈杨晖和我聊了几句后,说爸爸想和我说话,把手机给了爸爸。 我一边和爸爸聊着天,一边走到楼上,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正对面是那扇五米多高的落地大窗。温暖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和煦地笼罩在人身上,有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抬眼望去是湛蓝的天、洁白的云,还有几只盘旋飞舞的黑鹰,令人心旷神怡。 爸爸虽然刚做完手术不久,但因为心情好,精神也很好,说话声音比以前没受伤的时候还有生气,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平时动辄喝斥他的妻子变得温柔了;正在叛逆期、压根儿瞧不起他的儿子也对他尊重了许多。 “爸爸,你别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好好养病,早点休息……好的!我挂了,拜拜!” 我放下手机,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想起了那面从高祖爷爷手里传下来的铜镜。虽然东西没了,但换来了爸爸一家和睦,爷爷和高祖爷爷肯定不会介意,只会欣慰。 吴居蓝提着一个深褐色的木盒从旋转楼梯上优雅地走了上来。我斜倚在沙发的扶手上,静静地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宽肩窄腰,长腿翘臀,完美的人鱼线和麒麟臂,一身简单无华的白衬衣和黑色牛仔裤,却被他穿出了时尚大片的魅惑和性感。 大概我的目光太过赤裸裸,他盯了我一眼,表情越发漠然,一言未发地坐到了我身旁。 我瞅着他,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女人们夸赞一个男人身材好都喜欢说他有人鱼线,你知道什么叫人鱼线吗?” “不知道!”吴居蓝面无表情地把精美的木盒放到了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怀着调戏面瘫男的恶趣味,正想仔细解释一下何谓人鱼线,吴居蓝抬眸看着我,淡淡地说:“不过,顾名思义,既然是以人鱼为标准,我相信,我肯定会让你满意的,毕竟我才是真人鱼。” 我呆愣住了,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微微解开的领口,肌肉匀称的胸膛,平坦紧致的小腹,线条流畅的人鱼线…… 霎时间,我心跳加速、脸发烫,有一种全身的血都冲进了脑袋里的感觉。 吴居蓝却依旧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似乎等着我给他解释何谓人鱼线。 我立即移开了目光,再不敢看他一眼,更不要说调戏了。我像往常一样,开始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其他。 我弯过身子,做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拍拍茶几上的木盒,“给我的礼物吗?这么大,什么好东西?” 幸好吴居蓝没有再和我纠缠他的人鱼线,一声不吭地帮我打开了木盒,里面装的竟然是那面已经被周不闻买走的铜镜。 我惊讶地问:“你买回来的?” 吴居蓝说:“不是。我有此打算,但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周家两兄弟主动送回来的。” 我说:“周不闻和周不言的父亲,周老头的两个儿子?” “嗯。他们希望取得我的谅解。” 我想了想,大致明白了周不闻和周不言父亲的想法。从周不闻的态度上,能感觉到他继父对他是真好。估计两兄弟本来觉得周老头活不长了,为了顺利得到遗产,就顺着老人家去闹腾。等老人家死了,一切自然就都结束了,可没想到最后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会原谅吗?” 吴居蓝说:“让他们没有能力再作恶就行了。” 他的意思应该就是没有财力、也没有能力再来打扰我们,我发现吴居蓝虽然久不在人世居住,但他处理事情远比我这个人类考虑得周到。我没有再多问,放心地交给他去处理。周不闻对我和江易盛心存余情,吴居蓝也没有对他赶尽杀绝,但从他别有所图地出现在我和江易盛面前时,就注定了我们绝不可能再是朋友。以后我们就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他的未来和我无关。 我拿起镜子仔细看了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来被打开过。 吴居蓝说:“那张海图,我让violet放回了镜子里,算是原物奉还。” 我考虑了一会儿说:“我想把镜子留在这个屋子里,不带回海岛了。”倒不是提防继母再起贪心,而是,不想再把他们卷入到麻烦中。 吴居蓝无所谓地说:“都是你的房子,你喜欢放哪就放哪。” 我敲了敲镜子,好奇地问:“周老头说绘制那张海图的布料是传说中的鲛绡,真的吗?” “是人鱼做的东西,人类把它叫作鲛绡。” 果然,周老头说的话是真的呢!我唏嘘感叹地说:“高祖爷爷竟然真的遇到了人鱼!天哪,好神奇!人家怎么想见都见不到,我们家竟然有两个人遇到了人鱼!可是,高祖爷爷从来没有告诉过太爷爷吗?为什么爷爷一点都不知道呢?一句都没有对我提过!” 吴居蓝的表情很古怪——尴尬、窘迫、为难,踌躇着欲言又止,似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我十分惊讶,他这个面瘫脸竟然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什么事情会让他都觉得尴尬为难? 突然间,我福至心灵,把所有事情联想到了一起——1865年,吴居蓝被人下药抓了起来,受伤后仓促地回到海里。纽约岛和海岛看上去很遥远,可都在太平洋,对人鱼而言,是没有疆界的同一片海域。更何况,吴居蓝第一次登上陆地做人就是在海岛所在的大陆,他对这片大陆有感情。 我指着他,满面震惊地说:“是……是……你!海图是你给高祖爷爷的?” 吴居蓝表情怪异地轻轻点了下头。 “你……你……是高祖爷爷遇见的鱼神!”我觉得头很晕、心跳很急。 我当然知道他寿命比人类漫长,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活生生的证据是另外一回事。想到我爷爷的爷爷曾经和他交谈过,把他奉若神明,而我现在和他谈恋爱,还企图把他变成我们家的女婿,我突然觉得……我真的好彪悍、好厉害啊! 吴居蓝肯定想到了这件事会对我产生冲击,很是不安的样子。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伸出手,掐了一下他的脸颊。 吴居蓝诧异地盯着我的手,又是一副被冒犯到的表情。 我诚恳地检讨,看来还是我调戏得太少,他竟然还没有适应! 我还想再掐,他抓住了我的手。我立即换了只手,非常愉快地再次冒犯了一下他的另一边脸颊,他无可奈何地再次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恢复了凛然不可侵犯的面瘫脸,我心里舒服了。 我不解地说:“高祖爷爷都把自己的神奇经历告诉了周老头的爷爷,没有道理不告诉自己的子孙啊!爷爷应该知道这些事吧!可是他怎么从来没有对我提过呢?” 吴居蓝的目光很是深沉,慢慢地说:“大概是不想你有心理负担,希望你像正常人一样平静地生活。” 我点点头,“也是!如果不是遇见了你,这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对了,高祖爷爷真的救了你吗?” 吴居蓝说:“我需要一味解毒的药,那种药只长在内陆的高山上。我因为有伤,没有办法变身。你的高祖爷爷是个很善良的人,帮我找来了那味药。” 我笑:“难道我不善良?” 他扫了眼我被他紧紧抓着的两只手,面无表情地保持了沉默。 刚才看到他神情尴尬不安时,我心里不舒服,想要他恢复平常的面瘫样;这会儿他波澜不兴了,我又总想看到他的禁欲脸上出现裂痕。我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我眼睛一眯,想把手挣脱,他知道我又要使坏,抓着没有放。 我不怀好意地朝他笑笑,你以为我手不能动,就没辙了吗? 我嬉笑着扑了上去,企图用嘴去咬他。吴居蓝左躲右闪,又不敢真用力怕伤到我,他叫:“小螺!小螺……” 这个时候,你叫什么都没用,我才不会听呢! 终于,我如愿以偿地扑倒了他。 我压在他身上,故意做出色眯眯的恶霸样子,“美人,今天你就从了我吧……” “哈哈哈……”江易盛的爆笑声从楼梯上传来。 在他的声音掩盖下,还有一声小小的偷笑。毫无疑问,一定是想笑却不敢笑的巫靓靓了。 我僵住了,愣了三秒钟,立即翻身坐起,郁闷地瞪着吴居蓝:你的非人好听力呢? “我想提醒你,你不肯听。”吴居蓝面无表情地解释完,也翻身坐了起来,看向江易盛和巫靓靓。 巫靓靓立即收敛了表情,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顺带还给了江易盛一胳膊肘,警告他也收敛。 江易盛忙也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看到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我沮丧地想,吴居蓝面无表情是高深莫测、不怒自威,我面无表情是拿腔作态、心虚胆怯。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原形毕露,顺手拿起一个靠垫,恶狠狠地砸了过去,“有什么好笑的?” 江易盛笑嘻嘻地接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心样子,“大王息怒,小的有正事禀奏!” “什么事?” “我已经在美国玩了十一天,医院只给了我两周的假,我必须要回去了。你看你是再在纽约住一段时间,还是和我一起回去?” 我征询地看着吴居蓝。虽然我现在也算是在纽约有了一个家,可纽约对我的全部意义就是他。 吴居蓝说:“随你。” “那……我想回去了。纽约的冬天太冷了,不像海岛的冬天,风和日丽,到处都还是绿树鲜花。” 吴居蓝说:“好,我们回去。” 他对巫靓靓吩咐:“帮我申请签证,买机票,这次我和小螺一起乘飞机回去。” 我一听乐开了花,吴居蓝如今是有身份证件的人了!以后我们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了! 巫靓靓迟疑着说:“regulus,您……” 第20章 我清楚自己的心意(2) 吴居蓝盯着她。 巫靓靓勉强地笑了笑,说:“好的,我下午就去办。” 我装作没有看见巫靓靓的异常,什么都没有问。既然吴居蓝没有告诉我,那就是我无须知道。 吴居蓝对江易盛说:“在你走前,你能不能抽时间去一趟violet的研究室,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江易盛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巫靓靓,没有说话,脸上的嬉笑表情却渐渐消失了。 我不解地问:“检查什么?” 吴居蓝说:“violet的研究室有人类世界最好的脑科神经专家,还有专门研究遗传精神病的专家。江易盛的病不见得能完全根除,但也许能降低发病的概率。” 巫靓靓说:“人类目前的医学研究并不能完全根治基因携带的疾病,但也不是束手无策。就像宫颈癌和乳腺癌,通过防疫针或提前手术,可以降低75%左右的发病概率。影星安吉莉娜·朱莉通过提前手术将自己得乳腺癌的概率从87%降低到了5%。而且我们很幸运,有regulus在,他们……他对治疗江易盛的病会有很大帮助。” 江易盛冷笑了两声,对巫靓靓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仅要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变成疯子,还要把这个变成疯子的概率精确地计算出来。我现在还可以告诉自己我也许像爷爷,但检查后,我却会知道我一定会像爸爸?” 巫靓靓说不出话来。任何身体检查都会是两种结果——好消息、坏消息。 江易盛冷冷地说:“不是只有你懂医学,你以为我这些年没有看过前沿的研究资料吗?请不要自以为是地插手我的私事,我和你没那么熟!”他说完,转身就向楼下走去。 巫靓靓立即追了过去,“易盛,易盛……” 我顾不上去安抚江易盛,压着声音,着急地问吴居蓝:“你真的有可能帮到江易盛?” 吴居蓝说:“人鱼和人类作为进化的两个分支,走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进化道路。就像北极熊和熊猫,同一个祖先,可因为选择了不同的生活环境,北极熊现在是食肉的凶悍猛兽,熊猫却变成了食草的观赏性动物。相较人类对外在力量的倚重,人鱼的进化一直是围绕自身,人鱼对脑域的开发、对身体各个器官的了解和使用的确比人类强。我不能说一定,但有很大可能我可以帮到江易盛。” 看来巫靓靓之前已经私下和吴居蓝详细地沟通过,确定了可行。我立即说:“我去劝江易盛接受检查!” “小螺,应该……” 事关江易盛的未来,我十分着急,顾不上再听吴居蓝的分析,疾风一般冲下楼梯,想要尽快去说服江易盛。 可是,当我冲到客厅,一个转弯,跑到过道里。正要往江易盛的卧室冲去,却猛地急刹车停住了,眼前的一幕是—— 巫靓靓双手按在墙上,身体紧贴着江易盛,把他压在墙上,正在强吻他。 我半张着嘴,目光呆滞地看了三秒,默默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客厅。 吴居蓝站在旋转楼梯的楼梯口,倚着楼梯的扶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个非人类的耳朵肯定早听到了动静,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阻止我。我红着脸冲他挥了下拳头。 吴居蓝说:“我说了‘应该不用了’。巫靓靓的劝说方法肯定比你的更有效率。” 我回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开心!好开心!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女孩在完全知道江易盛家的情况和江易盛的情况后,依旧选择了爱他!原来他那些年的孤单和伤心,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最好的这个! 我忍不住踮起脚,用力地抱住了吴居蓝,“谢谢!”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谢谢你让巫靓靓出现在江易盛的生命中! 我拖着吴居蓝坐到楼梯的台阶上,等着江易盛和巫靓靓。 我拿着手机,一直替他们算时间,惊叹地说:“好长时间!” 吴居蓝在我脑袋上敲了下,“胡思乱想什么呢?这会儿他们在说话。” 我兴致勃勃地问:“在说什么?” 吴居蓝瞥了我一眼,显然没兴趣回答我的问题。 我才不相信他们会只说话,也不相信以江易盛的性格会不“反受为攻”。我嘿嘿一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把手机调到录像功能,决定去录制…… 吴居蓝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拽了回去,“巫靓靓是柔道九段。” 我脑海里生动地浮现出她那天像扛沙袋一般扛起江易盛的画面,如果替换成我…… 我打了个哆嗦,立即决定还是乖乖地坐着等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易盛和巫靓靓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看到我和吴居蓝并排坐在楼梯上,一副“排排坐、分果果、看大戏”的样子,两人都一愣。 江易盛说:“吴大哥,我跟你去检查身体。” 我悄悄对巫靓靓做鬼脸、竖大拇指,故意是两个相对的大拇指,还轻轻地碰了碰。 巫靓靓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我差点“嗷呜”一声叫起来。江易盛到底又做了什么,竟然让巫女王脸红了? 江易盛扭头看了一眼巫靓靓,笑眯眯地对吴居蓝说:“吴大哥,我有很多小螺小时候的照片,你要看吗?” 赤裸裸的威胁!我立即求助地挽住吴居蓝的胳膊。 吴居蓝对我和颜悦色地说:“没有关系,你可以把他小时候的照片拿给巫靓靓。”他又对江易盛说:“作为报复,如果你还有小螺的什么秘密,都可以告诉我。” 我和江易盛面面相觑。 巫靓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朝我眨眨眼睛,“欢迎你们俩继续内斗,互相揭发!” 四个人一起吃过中饭后,吴居蓝和江易盛去violet的研究所检查身体,巫靓靓去公司帮吴居蓝准备旅行文件,我一个人留在了公寓里。 我有点无聊,决定找本书来看,在阅览区的书架间慢慢地走着。 吴居蓝的藏书很多,不亚于一个小图书馆,只是书的语言种类也很多,几乎囊括了欧洲各个国家的语言,而我唯一懂的外语就是英文,所以我能看的书并不多。 我抽出了那本丹麦文的《ae and the merman》。我们到纽约的第一个晚上,吴居蓝看着书架上的这本书说:“以前我读过的书。” 我以为他是说看过这个故事,现在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他读过这本书。扉页上有安徒生的亲笔签名,别的都看不懂,但regulus却看懂了。 又是一位已经化作了皑皑白骨的故人!我感慨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把书又放回了书架上。 最终,我拿了一本英文版的《安徒生童话》,靠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看了起来。 翻开扉页,目录上的名字基本都熟悉,我选了那个人人都知道的《小美人鱼》,也就是《海的女儿》。 一个短篇童话故事,大概情节我都知道,读起来很快。只是,这一次很多情节都别有感触。 比如,人鱼公主变成了哑巴,不能开口讲话。故事里描述是因为她用自己的美妙声音换了两条人类的腿,我却觉得更有可能是她的变身不彻底。像吴居蓝一样,在某些情况下,发音器官依旧停留在人鱼的形态,自然就没有办法发出人类的声音。 还有,故事里说因为人鱼公主失去了声音,不能讲话,所以她没有办法告诉王子真实的情况。王子不知道是她救了他,误以为是人类公主救了他,爱上了人类公主。可我觉得人类和人鱼都是高等智慧生物,怎么可能因为不能讲话就无法沟通?手势、文字、绘画都可以交流啊! 而且,就算人鱼公主不能说话,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找一个中间人转达。她的姐姐,还有女巫,又没有失去声音,都可以去告诉王子真实的情况。与其说,人鱼公主是因为失去了声音,无法告诉王子一切,不如说是她自己选择了不把一切告诉王子。 不过,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故事的后半段。女巫给了人鱼公主一把锋利的匕首,让人鱼公主去杀掉王子,只有王子的鲜血和生命才能让人鱼公主返回大海,继续活下去。 故事为什么会变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呢?难道一个女孩得不到男人的爱情,就必须杀了他,才能拯救自己吗? 我正浮想联翩地推敲着这个童话故事,突然,门铃声响了。 我立即拿着书,往楼下冲,快到门口时,才反应过来,不可能是吴居蓝,他知道开门的密码。但是,也不可能是陌生人,否则大堂的前台和开电梯的david不会让他上来。 我打开了监视器,站在门外的居然是violet。 我想了想,打开了门。 violet微笑着问:“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和你聊几句吗?” “请进!” 我走进厨房,询问:“咖啡还是茶?” “茶,不用准备奶和糖了,我和中国人一样,已经爱上了茶的苦涩。” “这样的话,那我请您喝工夫茶。” 我端出整套茶具,为她冲泡了一壶中国的大红袍。 violet一边喝茶,一边拿起我随手搁在沙发上的《安徒生童话》。 violet微笑着问:“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幸运,竟然遇到了童话故事中的人鱼?” 我说:“我是很幸运,不过不是因为遇见了童话故事中的人鱼,而是因为遇见了吴居蓝。” violet说:“请不要觉得我今天来意不善,我对regulus绝对忠心。” 我喝着茶,未置可否。她刻意挑吴居蓝不在的时间来见我,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和我喝茶聊天气。 violet沉吟了一瞬,说:“regulus应该告诉过你,他上一次来纽约时,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说过。” “regulus品性高贵,肯定没有告诉你是谁出卖伤害了他。” 第21章 我清楚自己的心意(3) “没有。他只是说一个好朋友请求他在战场上保护她的情人,他为了救那个男人,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没想到战争刚结束,那个男人就设计陷害了他。” “好朋友?竟然仍然认为是好朋友……”violet喃喃重复了好几遍,对我说:“那个出卖了regulus,给他下药,联合外人把他抓起来的人是我的太爷爷。” 我放下茶杯,惊疑地看着violet。 “那个请求regulus保护她的情人,后来又带着人放火烧了barnum museum剧院,冒死把regulus救出来的人是我的太奶奶。那场大火不仅烧毁了一座大剧院,还烧死了十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太爷爷。” violet苦涩地笑了笑,“从某个角度来说,我的太奶奶亲手杀死了太爷爷,那场大火之后,奶奶说太奶奶一生再没有笑过。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太爷爷,更因为她觉得愧对regulus。如果太奶奶能亲耳听到regulus依旧认定她是朋友,没有介意那件严重伤害到他的事,她一定会非常开心。” violet把《安徒生童话》放到我面前,“既然你已经见到了真正的人鱼,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侍奉人鱼的女巫。我的太奶奶、奶奶都是追随侍奉regulus的女巫,我也是!”violet对我优雅地弯腰行礼。 “什么?女巫?”我神经再坚强,也被吓了一跳。 violet笑着说:“很奇怪吗?每个人鱼故事里都有我们女巫的存在啊,虽然常常扮演着邪恶的角色!” 我讷讷地说:“只是没有想到……女巫也是真实存在的。” violet说:“在欧洲历史中,女巫是不可缺少的重要篇章,我们当然是真实存在的了。你对女巫的了解是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对欧洲历史没什么了解,只是在好莱坞的电影里看过女巫。穿着黑衣服,戴着尖帽子,骑着大扫帚,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 violet笑着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无穷的可能性,但我的家族和我认识的女巫都没有能力骑一把扫帚就可以在天上飞,虽然这的确很环保,值得提倡!” 我禁不住笑了笑。 violet说:“我们家族和人鱼的结缘要上溯到十五世纪罗马教廷对女巫的捕杀。最早导致猎杀女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说的那种‘特殊能力’,而是因为当时有这么一群女人,她们识字、研究人体和动植物、会配制药物帮人疗伤救命,并以此为生。但是,她们的存在危及罗马教廷的信仰推广。1484年,两位教士亨利希和耶科布写了《女巫之槌》,在罗马教皇英纳森八世的支持下发动了‘女巫审判’,对女巫进行追捕和猎杀。几百年间,几十万女性,有的研究数据说是上百万,死于猎杀女巫的酷刑下。我的祖先非常幸运,她们遇见了人鱼,在人鱼的帮助下,平安地度过了那段黑暗恐怖的日子。” violet说:“现在提起‘猎杀女巫’,听的人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是个很遥远的名词,可只有身处其间的人才会明白在罗马教廷的支持下,这个法案的影响力有多么深远和多么恐怖。你猜猜最后一起审判女巫的案子发生在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说:“一八几几年?” violet摇摇头,“1944年,女巫海伦·邓肯被英国政府逮捕。” 我吃惊地说:“1944年?” violet微笑着说:“你看!对女巫的迫害,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遥远。1735年英国通过了《巫术法案》,直到1951年才被丘吉尔废除。你可以想象从1484年到19世纪末,我的祖先们的生活是多么艰难。从十五世纪,我们和人鱼缔结盟约开始,我们就追随侍奉人鱼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救了我们,也不仅仅是因为女巫和人鱼一样被人类视作异类,还因为人鱼一直帮助我们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研究我们的‘邪恶巫术’,人体的秘密,每个植物、每个动物的秘密。从过去到现在,女巫都渴望了解这具肉体里藏着的秘密,想要更健康的体魄,更年轻的容颜,更长寿的生命……以前被视作异端,只有人鱼认可我们的执着,但现在……我们被叫作科学家。” violet自嘲地笑了笑,说:“现在,每个女人比过去的女巫更疯狂地追求容颜的年轻美丽!羊胎素、人胎素、玻尿酸、肉毒素……各种神奇的巫术都被看作了合理的存在,即使那些研究通灵的女巫也只是在研究‘超自然现象’。我的祖先一直在幻想这一天的到来,没有人鱼的帮助和资助,我们坚持不到今天。” violet凝视着我,非常诚恳地说:“我们欠了人鱼很多很多,我们家作为regulus一族的追随者,更是欠了他很多很多。请你相信,我对regulus的爱与忠诚绝对不会比你少。” 我丝毫不怀疑她对吴居蓝的忠诚,但是,就如同婆婆肯定都深爱自己的儿子,可对儿媳妇嘛……我说:“您今天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violet端起一杯茶,安静地喝完后,说:“安徒生从他的角度讲述了《小美人鱼》的故事,你想不想听一下从女巫的角度讲述的《小美人鱼》故事?” 我一直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谨慎地说:“如果和吴居蓝有关,我才会想知道。” violet说:“人鱼和我们人类的进化方向不同,人类更倚重科技这些外力,人鱼的进化却一直是围绕自身。每个人鱼的体内都有一颗珍贵的灵魂之珠,人鱼的灵珠和他们的精神力息息相关。” 我问:“什么叫精神力?” violet说:“很难用我们人类的名词去精确定义,简单地说就是不像强壮的拳头、锋利的牙齿这些眼睛能直接看到的肉体力量。比如,人鱼的歌声就是他们精神力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还有,人鱼和海洋生物之间的神秘沟通方式,人鱼像海豚一样的回声定位,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都算作人鱼的精神力吧!” 我点点头,表示大概明白了。 violet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类王子去大海游历,一条从来没有去过陆地、也从来没有见过人类的小人鱼好奇地跟随着王子的船,一直偷看他们。很不幸,王子的船遇到了暴风雨,掉进了海里。小人鱼想救他,可惜她自己还不够强大,暴风雨又实在太大,王子还是被淹死了。小人鱼很内疚,舍不得王子就这么死去,一时冲动,将自己的灵魂之珠给了人类王子。有了人鱼灵珠的力量,王子死而复生……” 我忍不住打断了violet的讲述,好奇地问:“难道周老头说的起死回生术真的存在?” violet解释说:“所谓的起死回生只是一种相对而言的概念,一种对我们还不了解的技术的敬畏称呼。比如,我们现在切开大脑、移植内脏,已经很寻常,可如果让古人看到,肯定会震惊地说是起死回生的秘术。人鱼只是可以通过自己的灵珠救活溺水而亡的人,而且时间有严格的限制,对人类别的绝症并没有办法。” 我点头,“明白了!” violet继续讲述:“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用自己珍贵的灵珠去救人类的人鱼,小人鱼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反正人鱼的寿命远比人类漫长,她只需耐心等候,等到人类王子死了,把灵珠拿回来就好了。小人鱼救活了王子后,决定把王子送到陆地上,为了确保王子获救,小人鱼把他送到了一个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当她躲在礁石后,看到昏迷在岸边的王子被人救走后,她放下心来,打算返回深海,没有想到却被人类的渔船发现了。因为海上的风暴和救王子,小人鱼已经非常疲惫,在逃离人类捕捉的过程中,小人鱼受了重伤。她必须拿回自己的灵珠,否则她就会死去。但是,王子一旦失去了灵珠,就会死去。” 我听得整颗心都吊了起来,明明知道故事的结局,依旧紧张地问:“小人鱼去找王子拿回自己的灵珠了吗?” 第22章 我清楚自己的心意(4) violet说:“人鱼虽然是力量强大的种族,却喜好和平,从来不随意杀戮。人鱼灵珠的转让原则也不是杀戮,而是心甘情愿。如同人鱼要心甘情愿让出灵珠去救王子一样,王子也必须心甘情愿放弃灵珠,人鱼才能拿回自己的灵珠。可是有谁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小人鱼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求助于追随自己家族的女巫。女巫是人类,很了解人类天性中的自私自利,想让一个人类为小人鱼舍弃生命,绝无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让他爱上小人鱼。我奶奶说过‘爱情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巫术,它能让自私者无私、怯懦者勇敢、贪婪者善良、狡猾者愚钝’。小人鱼在女巫的帮助下,上了陆地,来到了王子的身边,但是,王子已经爱上了那个把他从海岸边救回并悉心照料他的人类少女。不管小人鱼是多么美貌聪慧,多么努力地想引起王子的注意,王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爱上她,而是一直爱着那个心地善良的人类少女。无可奈何下,女巫准备了锋利的匕首,想要帮小人鱼强行拿回灵珠。但是,小人鱼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品性正直、对爱情忠贞的王子。不管女巫和姐姐们如何哀求,她还是心甘情愿地再次放弃了灵珠,化成泡沫死去,用自己的漫长生命换了人类王子短暂的一世欢愉,甚至他都完全不知道小人鱼为他所付出的一切。” violet低下头,用纸巾轻轻地擦去了滑下的泪珠。 violet的眼泪让我心里惊涛骇浪,恨不得自己只是置身于噩梦中,只要醒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努力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很遥远的故事而已……但是,我比谁都清楚,violet怎么可能特意跑来,只是单纯地给我讲一个故事,还讲得自己潸然泪下? violet抬起了头,目光犀利地盯着我,就好像锋利的匕首,抵着我的命脉,不允许我有任何退路。 我声音颤抖地问:“如果人类有了……人鱼的灵珠,她的身体会……会……有什么征状?” “表面上不会有任何异常变化,医院里的检测仪器也完全检测不出来。她不可能长出鱼尾,不可能突然就能在水里来去自如,也不可能寿命变长。但是,她的身体会变得比以往更好,几乎不会生病,就算生了病也康复得比别人快。” 我喃喃说:“原来……竟然是这样啊!” violet说:“regulus……” 我站了起来,努力克制着内心的震惊和恐惧,对她说:“请你离开!” violet急切地说:“小螺,让我把话说完,我必须要告诉你……” 我指着门,厉声说:“我和吴居蓝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必须告诉我!有什么话,你让吴居蓝来亲口告诉我!” “小螺,regulus……” 我一下子情绪失了控,捂着耳朵尖叫起来,“我让你离开!离开!马上离开……” violet急急忙忙地朝门口走去,“好的,我离开,我立即离开!”她站在门口,高声说:“小螺,我知道你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我说的一切,我会等你的决定。” 门重重地关上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依旧捂着耳朵,一动不动地站着。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不去听,就可以当作它不存在的。 隔着朦胧的泪光看出去,四周依旧是熟悉的一切,可是,原本的一屋温暖已经变成了刺骨寒凉,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我从头到脚淹没,让我连喘息都觉得艰难。 我惊慌失措、什么都没带地逃出了屋子,隐隐约约听到前台和我说话,我充耳不闻,径直走出了大厦。 我没有分辨方向,随意地走着,反正也没有能去的地方,只是想远离一下吴居蓝。 冷风吹到身上,带来刺骨的凉意。 我觉得我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地思索一下,但是,身体内的每一寸地方都充斥着惊恐和愤怒,让我的大脑一片混沌苍凉,不知道能想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不停地走着。 走着走着,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湖泊,不知不觉中我就停下了脚步。 虽然我也算是个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可我对水的感情并没有比其他人类更深厚,直到我爱上了吴居蓝——来自海洋深处的人鱼,我才真正爱上了水。 任何时候,看到蓝色的水面,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微笑。吴居蓝的谐音是吾居蓝,我爱的人居住在蓝色的水里呢! 因为爱上了一个人,所以爱上了和他有关的一切。所有代表他的一切,都会让我觉得温暖幸福。 但是,现在我看着湖面,却没有了温暖幸福的感觉。 因为,我会忍不住地去想那些吴居蓝给我的温暖和幸福,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身体内的人鱼灵珠? 我站在湖边,静静地凝视着湖面,回想着遇见吴居蓝后所发生的一切。 那个悲伤的清晨,我拉开了门,他倒在了我家的院子里。 赤裸的双脚上伤痕累累,他应该走了很多的路,才艰难地找到了我。一百多年过去了,人类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语言、文字、交通工具、通信方式……全部都变了,他肯定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狼狈地出现在我面前。 吴居蓝并不是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不解人情世故的人鱼,他肯定明白那么落魄狼狈的他让我喜欢上几乎绝不可能,但是“绝不可能的可能”竟然发生了…… 我双手交叉,贴放在了胸前。 难以想象,这个身体内竟然有属于吴居蓝的东西。 当年,高祖爷爷帮助了吴居蓝,吴居蓝应该慷慨地允诺了满足高祖爷爷的一个愿望。对海上的渔民而言,最害怕的就是淹死在大海里,吴居蓝用能“起死回生”的灵珠作为报答,让高祖爷爷不再畏惧下海。但做了一辈子渔民的高祖爷爷和曾祖爷爷都没有用到,爷爷也没有用到,我却在七岁那年意外溺水。 原来,我经常做到的噩梦是真的,我真的曾经死亡过,只不过,爷爷用吴居蓝馈赠的灵珠救活了我。 原来,茫茫人海中,吴居蓝和我的相遇,并不是毫无因由。他是特意寻我而来,为了取回他的灵魂之珠。 难怪刚见到他时,我总会被他的一个眼神就吓得心惊胆战,不是我胆子太小,而是我动物的本能,感觉到了他对我的杀意。 他那骄傲淡漠的性子,估计一想到居然要委曲求全地想办法让我心甘情愿地爱上他,就很郁闷、很不耐烦吧!肯定恨不得一掌劈了我,直接把属于他的东西拿回去。反正有恩于他的是我的高祖爷爷,他已经用“借出灵珠一百多年”的实际行动报答了。 可惜,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昏倒在了我的脚边,我对他有了“滴水之恩”,他只能在“一掌劈死我”还是“让我心甘情愿归还”之间纠结…… 我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真可恶!本来是他有求于我,我可以享受一下美男的引诱和追求的,但是,他竟然完全无视规则,硬生生地把一切变成了我想尽办法去讨好他、追求他! 我心甘情愿地爱上了他,他不但不张开双臂热烈欢迎,还一次又一次冷酷地推开了我!真是可恶啊! 渐渐地,刚刚发现一切的惊恐和愤怒平静了,只剩下绵绵不绝的悲伤缠绕在心头,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尖锐地痛着。 我冲着蓝色的湖面笑了笑,轻声说:“本来应该惩罚一下他的欺骗,玩一下失踪,让他好好着急一下,可是……我舍不得让他着急担忧呢!”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才对我好,我爱他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可以不清楚他的心意,但我不可以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转过身,朝着公寓的方向,脚步坚定地走了回去。 经过一段僻静的林荫小道时,一声呼唤突然传来:“沈螺!” 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到了violet。 violet快步走到我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殷切地问:“你想清楚了吗?” 不是不理解她的心情,但还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冷冷地说:“想没想清楚,都是我和吴居蓝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我转身就要走,却突然感觉到后颈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我回过头,震惊地看着violet。 她拿着一个已经空了的注射器,喃喃说:“对不起!” 我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摇晃的虚影。我身子发软,脚步踉跄,努力地想抓住什么,却只看到violet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一片漆黑。 第23章 这就是我们的选择(1) 如果我们的相拥只能隔着荆棘,那么我愿意用力、更用力一点地抱紧他!即使荆棘刺穿我的肌肤,刺进我的心脏,只要能距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实验室里,或者说手术室里。 我穿着白色的无袖长裙,平躺在一张手术床上,头顶的无影灯照着我,不远处的无菌台上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刀具和手术器械,似乎只要再进来一个医生,就可以开始对我进行开膛剖肚的手术。 一瞬间,我很迷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手术室里。我生病了吗?紧接着,我就想起了violet和我昏迷的原因。 我惊恐万分,想要立即跳下手术床,却发现身子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我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连跌带撞地从手术床上翻滚到了地上。 我盯着那扇代表着逃生的门,挣扎着向门口爬过去。 突然,门被打开了,巫靓靓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不在手术床上,而是在地上,愣了一愣,急匆匆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惊惧地挣扎着后退。 巫靓靓停住了脚步,她不安地说:“抱歉!我以为你还在沉睡,却忘记了你体内有人鱼灵珠,不能以正常人的体质来看。” 我已经退到了墙角,再没有了退路,反倒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仰头盯着巫靓靓,讥讽地说:“抱歉什么?抱歉你们要把我开膛剖肚吗?” 巫靓靓的表情很窘迫,她缓缓地蹲到了地上,减少了对我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她说:“奶奶的确曾经这么想过,她派我去海岛时,曾对我说‘那种巫术般的爱情太虚无缥缈了,我们必须做好另一个行动方案的准备’。我在见你第一面时,就没安好心,我觉得很抱歉!” 我没有想到她这么坦白,呆呆地看了她一瞬,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巫靓靓的那个夜晚。 她指着桌上的海螺说:“天王旁立着女王,像是娥皇女英、双姝伴君,但你可知道,天王赤旋螺是专吃女王凤凰螺的?”我以为这句点评海螺的话是对我说的,没有想到,她其实是对吴居蓝说的。她在婉转地游说着吴居蓝——食物链上,一个生物夺走另一个生物的生命很正常。 难怪吴居蓝会在饭桌前反常地说:“我正式宣布,沈螺是我的女人,从现在开始,如果任何人再对她有任何不良企图,我都会严惩。请在采取行动前,仔细考虑一下能否承受我的怒火。”当时,我只觉得吴居蓝的话又雷又囧,如今才发现,他的话句句都有深意,他不仅仅是在警告周不闻和周不言,也是在警告巫靓靓和巫靓靓背后的violet。 原来,我以为新朋旧友相聚、温馨浪漫的晚餐,一桌六个人,除了江易盛和我,其余四个人的心思压根儿不在晚餐上,也一点没有觉得气氛温馨浪漫。 真是讥讽啊! 我苦涩地问:“你们现在想把我怎么样?” 巫靓靓沉默了一瞬,说:“奶奶希望你能把人鱼灵珠还给regulus。” 我看了眼无菌台上放置的手术刀,问:“你们现在已经有自信可以强行拿回灵珠了吗?” “距离《小美人鱼》的故事已经过去了上千年,女巫的知识和技术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过,我们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事,只是一种理论上的自信。奶奶想要的最佳方案当然是你能心甘情愿地同意。” 看来他们的打算是我同意最好,如果我不同意,他们也不介意强行剖开我的身体。我说:“你们这么做,吴居蓝知道吗?” 巫靓靓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吴居蓝肯定知道巫靓靓她们的企图,但是,从一开始,他就严厉地警告了巫靓靓。甚至,他特意带着我来纽约,安排了盛大的酒会,当众下跪求婚,举行了一个相当正式的订婚仪式,应该也是为了让violet他们承认我,不至于乱来。 我想起了他对violet他们说的那句话:“沈螺是我选定的生命伴侣,从今日起,我们分享生命赐予的所有荣耀,也分担生命带来的所有苦难。” 当时,我就被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可直到今日,我才真正地完全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千钧之重。 我含着眼泪,笑了起来。 巫靓靓看到我的表情,轻轻扯了扯嘴角,说:“幸好我一早就打消了奶奶的念头,告诉她绝不可能欺骗你这是老板的意愿。” 我问:“你们这样对我,不怕吴居蓝发怒吗?” 巫靓靓盯着我,表情十分复杂,“怕!但……我们没有选择!” 我说:“吴居蓝现在在哪里?江易盛的检查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巫靓靓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她走到操作台前,按了一个按钮,百叶窗缓缓升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整整一面墙都是用玻璃做的。 我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打开窗帘,不耐烦地瞪着站在玻璃墙前的巫靓靓。可是,当百叶窗升起到一半时,朦朦胧胧中,我看到了一条克什米尔蓝宝石般色泽瑰丽的蓝色鱼尾,在水波里轻轻摇曳。 吴居蓝!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陆地上的某个屋子里看到他的人鱼形态,差点失声惊叫,立即手脚并用,迅速地爬到了玻璃墙前。 整个屋子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容器,三面墙是坚硬的金属,朝着我们的一面墙是玻璃,很像海洋生物馆里那些飬养鲨鱼的巨大鱼缸。 “鱼缸”大概有四米多高,里面有三米深的海水。吴居蓝下半身浸泡在水里,颀长硕大的蓝色鱼尾像是美丽的蓝色绸缎般随着水波轻轻荡漾。他的上半身浮在水面上,头无力地低垂着,明显处于昏迷状态。蓝黑色的头发飘散而下,半遮着脸,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的手臂上缠绕着铁链,双臂被迫张开,犹如古希腊神话中受难的神祗般,被扯成了一个“十”字形。八根粗粗的铁链一端固定在屋子的上下八个角,一端紧紧地缠绕在他身上,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吴居蓝锁了个结结实实。 他们怎么敢这么对吴居蓝?! 愤怒像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让我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我扑到巫靓靓身上,想要掐死她。 巫靓靓没有反抗,声音嘶哑地说:“我们……只是按照老板的命令行事。” 我愤怒地吼叫:“吴居蓝会命令你们这样对他?不管你们怎么对我,我都能理解,毕竟你们是为了吴居蓝好!可你们要是敢伤害他,我就算死也会拖着你们一块儿死!” 巫靓靓眼睛里满是泪花,“江易盛像他爸爸,遗传性精神病发作的概率是89%。” 我一下子愣住了,89%?这个概率简直是在说江易盛必然会变成疯子! 巫靓靓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她说:“老板为了帮江易盛治病,不得不恢复人鱼的形态。经过老板的治疗,江易盛现在的发病概率可以控制在6%以下。” 我一方面为江易盛感到高兴,一方面更加愤怒,讥讽地质问:“这就是你的报答方式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你的计策,你利用江易盛的病把吴居蓝诱进你们的陷阱?江易盛只是你的一个诱饵?” 巫靓靓盯着我的眼睛,一字字说:“沈螺,我爱江易盛,一如你爱老板!我们这么做真的是老板的命令!” 我相信了她说的话,慢慢地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我整个人都趴在了玻璃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居蓝。 里面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我们这边的灯光。透过玻璃墙,影影绰绰地照到吴居蓝身上。他的皮肤异常白皙,缠绕在他身上的铁链却是黑褐色。水波荡漾间,光影忽明忽暗,那些铁链就好像化作了无数条毒蛇,正在将他缠绕绞杀。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巫靓靓说:“老板为了给江易盛治病,过度使用了自己的精神力。就像一个人过度使用肌肉,必然会承受肌肉拉伤劳损的疼痛,老板现在正在忍受过度使用精神力的痛苦。只不过,这种痛苦远比我们想象的强烈。老板怕自己失控下会把这个研究室摧毁,所以让我们用最坚硬的钛合金链条锁住了他。” 我喃喃自语:“过度使用精神力?”吴居蓝之前肯定有过激烈的挣扎,他身体上有鳞片覆盖的地方还好些,没有鳞片覆盖的前半身,几乎被链条磨得皮开肉绽。 violet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人鱼的精神力和他的灵珠息息相关,失去了灵魂之珠的人鱼应该很难使用精神力。我完全没有想到regulus还能使用人鱼的歌声。即使有满月的帮助,那天晚上他也应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才能完成这件对他而言已经是能力之外的事。其实,凭regulus的力量,他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所有人,永绝后患。但是,只因为你是人类,他不想让你有心灵负担,就宁可自己去承受恐怖的痛苦。就像现在,只是因为江易盛是你关心在乎的人,regulus就不惜代价地去救他。” 我看着被铁链重重锁缚、遍体鳞伤的吴居蓝,眼睛里涌起了泪水,忍不住拍了一下玻璃墙,低声骂:“真是个傻瓜!” violet说:“在我们眼里,regulus还很强壮,可实际上,作为人鱼里力量最强大的种族,他已经很虚弱了。小螺,你愿意心甘情愿地把你体内的人鱼灵珠还给regulus吗?” 我慢慢地转过了身子,靠着玻璃墙,看着violet。 第24章 这就是我们的选择(2) violet说:“你有任何想做却未做的事情,我们都可以代你完成!你的亲人只有爸爸和妈妈,可是你爸爸和你妈妈都已经各自有了幸福的家庭。即使没有了你,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受任何影响!在这个世间,你没有任何牵挂,可以平静地离开!我保证你不会感到任何疼痛,就像睡觉一样,你会沉入一个宁静温馨的美梦中……” “奶奶!”巫靓靓面露不忍,出声想打断violet的话。 violet却完全没有理会巫靓靓,而是目光专注地盯着我,循循善诱地说:“你不是爱regulus吗?现在就是regulus最需要你奉献出你全部爱意的时刻!” “我愿意”三个字在我的舌尖上徘徊,并不是因为violet魔女般的游说,而是因为我真的心甘情愿。当我在湖边,想清楚自己的心意,转过身朝着公寓走回去时,我就已经做了决定。 “我……” 突然,我感觉到背部传来一阵震动,立即回过头,看到吴居蓝颀长硕大的蓝色鱼尾正在上下拍打,打得水面上浪花翻涌。他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被铁链拉在空中的双臂青筋暴起,连藏在手指里的锋利指甲都露了出来。八条粗粗的铁链被拽得簌簌直颤,整个屋子都跟着有点摇晃。他像是一头发怒的猛兽,似乎就要挣脱锁链,飞扑过来。 我着急地拍打着玻璃墙,大声地叫:“吴居蓝、吴居蓝……” 巫靓靓一边熟练地操作着仪器,一边安抚我说:“只是又一轮疼痛发作了,过一会儿就会过去。” 我整个人趴在玻璃墙上,紧张担忧地看着吴居蓝,却对他的痛苦束手无策。 violet站在我身侧,急促地说:“regulus应该快醒了,你如果想要救他,就必须尽快做决定!只要你说一声‘愿意’,regulus就不用再忍受痛苦的折磨!当他再次醒来时,就会恢复全部的力量,想在海洋里生活,就在海洋里生活;想在陆地上生活,就在陆地上生活。难道你不希望regulus继续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吗?” 怎么可能不希望呢?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去交换他的幸福! 但是,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凝视着被铁链捆住的吴居蓝,对violet说:“你说过‘爱情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巫术,它能让自私者无私、怯懦者勇敢、贪婪者善良、狡猾者愚钝’。” “我是这么说过!” “你只说对了爱情的一面,爱情还有另外一面,它会让无私者自私,勇敢者怯懦,善良者贪婪,愚钝者狡猾。” violet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惊讶地瞪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面对深爱的人时,不管多么善良无私的人,都会变得贪婪自私,不愿分享,只想独占,贪婪地想让他只对自己一个人好,最好能更好、再更好一点,越多越好;不管多么勇敢愚蠢的人,都会变得怯懦狡猾,因为有了牵挂、有了担忧,会为了爱人,怯懦地忍受原本不能忍受的一切,也会在爱情里变得猜忌多疑起来。” violet不耐烦地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对爱情的理解太自以为是了!就算是不顾一切的牺牲也要问对方愿不愿意接受!否则,也许给予的不是幸福,而是遗恨!” violet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也恶狠狠地瞪着她,“要么你现在用强迫的办法逼我就范,要么就让我等吴居蓝醒来!就算我要离开,我也要好好地和吴居蓝告别,确定他接受我的选择,会继续好好地生活,因为我牵挂他,不放心他,我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他,这就是我的自私和怯懦!” violet目不转睛地瞪了我一会儿,眼睛里渐渐地盈满了泪水。突然,她弯下了身子,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绝不敢违逆regulus的选择,请原谅我所做的一切!”说完,她立即转身,疾步离开了。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巫靓靓。violet放弃把我开膛剖肚了?这么容易就放过了我? 巫靓靓含着泪笑了笑,说:“老板已经一再警告过我们,甚至在给江易盛治病前,又警告了奶奶一次。你是老板选定的生命伴侣,奶奶绝不敢真伤害你,她只是诱导你自己发布命令,她做命令的执行者。” 我双腿一软,沿着玻璃墙,跪倒在了地上。 玻璃墙内,吴居蓝也平静了下来。 我的脸贴在玻璃墙上,痴痴地看着他。 他的双臂被铁链拽在空中,身子向前倾,头无力地低垂着,看上去十分平静安宁,没有一点刚才狂暴的样子。 巫靓靓看着仪器上的各种数据,说:“老板应该快醒来了,但想要变回人身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说:“能让我进去吗?我想进去陪着他!” 巫靓靓犹豫了一下,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通过注水管道游进了“大鱼缸”里。 游到近处时,吴居蓝身上的伤口看得更清楚了,十分狰狞吓人。虽然我知道他体质特异,伤口的恢复速度简直可以说是逆天。但是,我依然觉得很心痛,恨不得一巴掌拍醒他,质问他为什么不能另想一个办法。 我拿出巫靓靓帮我准备的药水,一点点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我一边要让自己浮在水面上,一边要注意避开吴居蓝的身体,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拉扯到铁链,把他勒得更痛了。 可是,这毕竟是在水里,很简单的上药动作却变得越来越费力,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向下沉去。 突然,我感觉身子一轻,竟然如同站在陆地上一样稳稳地立在了水里。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我低头一看,果然是吴居蓝的鱼尾。平平摊开的尾鳍就像是一只强壮有力的巨大手掌,托着我的脚,将我托了起来。 吴居蓝醒了?! 我立即朝他看去,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般人刚从昏迷中醒来时总会有一瞬间的迷茫,吴居蓝却目光湛然、表情坚毅,就好像他从没有昏迷过。只不过,他湛蓝的双眸里流露着恐惧,急切地盯着我,似乎我会随时消失不见。 我担心他又被铁链勒伤,皱了皱眉说:“放开我!” 他却鱼尾一摆,直接卷住了我,同时双手用力地拽住铁链,想让我更加靠近他。幸好巫靓靓善解人意地及时解开了链条,只听“咔嗒、咔嗒”几声脆响,八条铁链全部松开了。 我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地想要帮他把缠在身上的铁链解开,他却理都没理身上的铁链,而是双手一得自由,就一手搂着我的背,一手摁着我的头,用力地吻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他却更加用力,野蛮地撬开了我的唇,长驱直入地冲进了我口里,用他粗粝的舌头舔舐纠缠着我的舌。我被他吻得几乎要断气时,他才放开了我,却依旧有些狂躁不安,不停地吻着我的耳朵和脖颈。 我隐约明白了他的反常,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没有答应violet……” 吴居蓝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腾出一只手去解身上的铁链,近乎粗鲁地生拉硬拽,对自己的伤口完全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 我拽住了他的手,“你别动了,我来吧!” 他托着我,安静地漂浮在水中。 第25章 这就是我们的选择(3) 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帮他解着链条,偶尔力气不济时,他会搭一把手,帮我分担去大部分重量。 直到我把他身上的链条全部解开后,我才抬起头看向他。 四目交投,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太多情绪在翻涌,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中。我是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而他,应该是还没有办法说话。 在这个密闭阴暗的空间里,整个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和他,人世间的斗转星移、潮起潮落都好像属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孔,将他湿漉漉的头发全部拨到了脑后。 我抚过他的眼睛,漫天星河在他眼里缓缓流动;我抚过他的鼻子,晨曦微风在他鼻翼里慢慢吹过;我抚过他的嘴唇,他张开嘴,用锋利的牙齿温柔地咬住了我! 如果可以就这样,藏在怀里,咬在口里,不放开! 永远都不放开…… 我钩住了他的脖子,含着泪低声说:“再抱紧一点。” 他用整条鱼尾包住了我,双臂缠绕在我的背上。我像是个被蚕茧裹起来的蚕宝宝一般,被他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我说:“再紧一点!” 他越发用力,勒得我全身上下都痛,可是我们依旧想要更加用力,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嵌进对方的身体里。 我闭上了眼睛,想就这样和他相拥在一起,直到时间变成灰烬、世界化为虚无。 很久后,吴居蓝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螺?” 我微微动了一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问:“violet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 他说:“你没有答应violet,我很开心!” 如我所料,他听到了violet和我的对话。 他说:“就算violet不告诉你,我也会告诉你一切,我只是想让你再多一些无忧无虑的时光,所以一拖再拖。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我会向你一一解释。” 我抬起了头,盯着他问:“你爱我吗?” 他毫不迟疑地说:“爱!” 我展颜而笑,又依偎到了他的怀里。 他愣住了,迟疑地问:“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吗?” 我摇摇头。 他说:“你不生气吗?” 我摇摇头。 在那个初遇的清晨,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目的并不单纯,甚至有过杀念。但是,事情因何开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和结果。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爱,也清楚自己对他的爱。我不想再浪费我们的时间去纠缠一个开始,尤其,我们的时间也许已经很有限…… 我轻声地叫:“吴居蓝!” 他温柔地回应:“嗯?” “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吴居蓝微笑着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你已经做了选择吗?” “嗯!” “你……”我口舌发颤,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你真的不能……看着我变老变丑了吗?” “对不起!” “呵……这样也挺好!你只能记住我最美丽的样子了!” 我肌肉发颤地笑着,想让自己举重若轻一点,不要再加重本就已经很沉重的悲伤了。 但是,泪水不由自主地涌进了眼眶。 原来,他坐在我的床边,凝视着我病中的睡颜,一笔一画、仔细绘制出的那三张素描图,不是因为想伤害我才那么笔端细腻、栩栩如生。而是因为那是他心底深处最渴望实现的愿望。 千年漫长的寿命,却不能再有短短几十年去照顾我变老、变虚弱。 我努力想克制,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克制住。泪水潸然而下,犹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滑落,坠在了他的脖颈上。 吴居蓝静静地拥抱着默默哭泣的我。 从知道他身份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纠结我短暂的生命该如何陪伴他漫长的生命。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我,现在我才明白,他一次又一次的狠心拒绝是另有原因。 不是我的生命有限,而是他选择了让自己的生命有限! 他怎么能对自己那么冷酷呢? 如果我脸皮稍微薄了一点,行动稍微迟疑了一点,他是不是就像小美人鱼一样什么都不解释地永远消失了呢? 可是,王子不爱美人鱼,我却爱他啊! 他怎么能让我伤透了心之后,还懵懵懂懂,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怎么能对我这么冷酷呢?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像是蜘蛛网一般密密地缠绕进我的心脏,绞杀着我,让我痛得似乎就要晕过去。 我猛地张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头。 吴居蓝纹丝不动地立在水中,没有躲避,也没有丝毫防御,任由我重重地咬进了他的肉里,一手还轻轻地抚着我的背,安抚着我的痛苦。 我满嘴血腥,看着殷红从他的肩头一点点向下蔓延,将水面染成了胭脂红。 我的眼泪汹涌而下,趴在他肩头,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现在才真正理解了,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他的三个问题。 “这就是你的选择?” “就算会给你带来痛苦?” “就算会给我带来痛苦?” 他质问的不仅仅是我,更是他自己。他强迫我思索的生离死别并不是指我离开他,而是指他离开我。 吴居蓝抚着我的背说:“我很清楚,奉献的一方需要勇气,接受奉献的一方更需要勇气!对不起!” 我哭着摇头,不需要对不起,也没有对不起! 一颗又一颗冰凉的、小石子般的东西坠落在我的脸颊和脖子上。刚开始,我没有留意,直到有几颗顺着我的脸颊,滚落到他的颈窝。 是……珍珠? 我惊讶地抬起了头,竟然看到一颗莹白的珍珠从他的眼睛里沁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荧荧珠光,就像是一颗坠落的星辰,慢慢地消失在了天际。他原本澄净美丽、湛蓝如宝石的眼睛渐渐地变成了浓墨一般的黑色,根本看不到瞳孔,就像是所有星辰都毁灭了的漆黑苍穹,没有了光明,只剩下了悲伤。 我慌乱地伸出手摸着他的眼睛,想要堵住他的眼泪。我一边努力地微笑,一边语无伦次地说:“不要伤心!不要伤心……你知道的,我脸皮很厚,比海龟壳都厚,我什么都不怕!我真的什么都不怕!不要担心我,你看你那么打击我,我都能转眼就满血复活,我就是个抗打击的奇葩小怪物……我刚才哭只是发泄一下,发泄完后我就好了!我很坚强,真的很坚强!不坚强能追到你这个老怪物吗?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活得比你在时还好……” 我越说,一颗又一颗的珍珠滚落得越急。我的眼泪也不知不觉中再次潸然而下。 我闭上了嘴巴,沉默温柔地亲吻着吴居蓝的嘴唇。 吴居蓝说:“对不起!” 我微笑着摇头,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你选择了爱我吗?对不起你选择了让我活下去吗?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也就是我的选择。 我看着一颗颗落在我们身上的珍珠,含着泪,微笑着说:“这就是我的选择!就算会给我带来痛苦,就算会给你带来痛苦!” 爱情和人生一模一样,永远都是鲜花与荆棘同在。如果我的爱情是鲜花,我愿意拥抱它的美丽芬芳;如果我的爱情是荆棘,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拥抱它的尖锐疼痛。 因为,当我拥抱鲜花时,是吴居蓝用甜蜜和微笑为我种下的美丽芬芳;当我拥抱荆棘时,他的整个胸膛早已长满了用自己鲜血浇灌的荆棘。 如果我们的相拥只能隔着荆棘,那么我愿意用力、更用力一点地抱紧他!即使荆棘刺穿我的肌肤,刺进我的心脏,只要能距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第26章 恒星一般的生命 有的人注定是恒星,即使远离,甚至死亡,那光芒依旧留在你的星空中,照耀着你。 半个月后。 我和吴居蓝在海岛举行了婚礼。 婚礼地点选择了停泊在大海中的一艘游艇上,既脚踏实地,又漂浮在海天之间。 游艇被江易盛和巫靓靓装饰得美轮美奂,活脱脱童话故事中的梦幻之船。 因为吴居蓝对气味和声音很敏感,不喜欢嘈杂拥挤的人群,我也正好不喜欢,所以我们的婚礼只邀请了最亲近的人。 吴居蓝那边是violet和巫靓靓。我这边是江易盛和沈杨晖。爸爸仍在养病,没有办法参加,沈杨晖就算代表爸爸了。妈妈要照顾两个孩子,人又远在加拿大,也没有办法及时赶来参加婚礼,我答应了她会把婚礼的视频发给她。 其实,从法律上来说,一个周前,我和吴居蓝已经按照最严格的法律程序登记注册为夫妻。 但是,这一刻,碧海蓝天下,听到violet问:“吴居蓝,你愿意接受你身边的女人成为你的生命伴侣吗?分享生命赐予的所有荣耀,也分担生命带来的所有苦难?”我还是觉得心脏有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 吴居蓝握着我的手说:“我愿意!” violet问:“沈螺,你愿意接受你身边的男人成为你的生命伴侣吗?分享生命赐予的所有荣耀,也分担生命带来的所有苦难?” 我笑了笑,凝视着吴居蓝的眼睛说:“我愿意!” violet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彼此生命的伴侣,可以亲吻你们的伴侣了。” 吴居蓝微笑着掀开了我的面纱,我闭上了眼睛,把自己放心地全部交给了他。 大家吃完我和吴居蓝精心准备的海鲜大餐后,决定告辞,把整个游艇还给我和吴居蓝。 “祝你们蜜月愉快!”江易盛给了我一个大力的拥抱后,带着沈杨晖坐小船先离开了。 巫靓靓最后检查了一遍船上的所有设备,叮嘱我说:“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 “我会的!” violet问:“决定去哪里了吗?” 我说:“中国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抱着走,吴居蓝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violet笑了起来,感叹地说:“regulus的海洋之行……很令人期待啊!一定会看到许多令人大吃一惊的事物,记得拍了照片给我们看!” 我笑着说:“好的!靓靓送了我防水相机,我会善加使用。” violet说:“那我们走了,等你们回来。” 我把她们一直送到了船舷边。 巫靓靓已经下到了小艇里,violet正要下梯子时,我说:“violet……” violet停住了脚步,耐心地看着我。 我觉得不好意思,欲言又止。 violet说:“您是regulus的生命伴侣,不管任何事,我都愿意为您效劳。” 我越发不好意思了,回头看了眼正在驾驶舱里专心准备开船的吴居蓝,确定他没有留意我们。我往violet身前凑了凑,压着声音,吞吞吐吐地问:“《ae and the merman》的故事里说……ae为金发人鱼生了孩子,是真的吗?” violet愣了一愣,忍着笑说:“是真的!” 我涨红着脸问:“那我、我……和吴居蓝……” “也可以的。” 我喜悦地说:“谢谢你!” violet摇摇头,“是我应该谢谢你!” 我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violet说:“祝你们蜜月快乐!” 目送着violet和巫靓靓开着小艇离开后,我正要弯身收起舷梯,吴居蓝快步走了过来,“我来吧!” 他把梯子收好后,转身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问:“出发吗?我的新娘!” 他可真是永远用最正经的口气说着最不正经的话!我禁不住大笑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说:“出发吧!我的新郎!” 他说过最想我陪他去大海上,从现在开始,我就陪着他去看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分享他收藏的美妙时光和记忆。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我们的船距离人群居住的陆地也越来越远,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我们。 吴居蓝设定了自动驾驶,由着船慢慢地驶向海洋的深处。 黑夜显得格外宁静,海浪起伏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楚,像是某种生命律动的节奏,正在向我们倾诉着什么。 我和吴居蓝赤身裸体地裹在一张大毯子里,相拥躺在甲板上,静静地看着头顶的苍穹。 繁星密布、星光闪烁,璀璨的银河横跨在天上。 无数星辰汇聚而成的银河光芒万点、绚烂闪耀,就好像一条波光粼粼、奔腾流动的大河。 我向着苍穹,伸出了一只手,像是要去摘一颗星星。 吴居蓝的手从我的胸前,沿着肩膀、胳膊抚摸而上,绕过我的手腕,和我十指交缠在一起。 漫天星光璀璨,照耀着我们交握的手。 在整个苍穹下,亿万颗星辰间,我们显得多么渺小,可是,渺小的我们,却能看见浩瀚的整个苍穹。 在这漫天的繁星中,很多看似明亮闪耀的星星其实早已熄灭死去,有的甚至已经死了几千万年。可是,因为我们的眼睛依旧捕捉着它们的光芒,它们的美丽在几千万个光年之外被感知,和其他活着的星辰一起璀璨闪耀。 生和死,在这瑰丽辉煌的宇宙间,根本难以分辨。 有的人注定是恒星,即使远离,甚至死亡,那光芒依旧留在你的星空中,照耀着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