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东篱》 奔命01 下毒,她就不会跑了? 追命之毒,虽不能短期使人毙命,发作时却如万蛊噬心,痛苦无比,此毒需要三日服一粒抑制毒性的药,方可保命,而欲解此毒,唯天下奇石,清心石。 清心石,相传是女娲补天遗下的奇石,世间仅此一块,却也不知所踪。 可是她知道,她知道那块石头在哪儿,在谁人手里。 陶然在官道上策马狂奔,六天前她从软禁她的往生谷逃出来,骑着快马向西北奔逃,她一边注意着不被往生谷的人发现,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赶向峨眉——晚了,就意味着性命不保。往生谷内大约有五六十人,即使全谷出动一时也搜查不到这里,并且她最可能去的方向是东边的杭州,她却往西北而行,路途相殊,已过六日,她也可放心的行官道。 薄暮初明,湿气甚重,陶然两日前在驿站买的千里良驹终是不敌两日两夜不停歇的狂奔,长嘶一声,倒了下去,陶然抚了抚马脖子,抬头看向前方,隐约看见不远处就有人家,便弃马而行。 等走近了,陶然才知道这是一个小镇,镇上熙熙攘攘已有不少小贩,她找人问了哪里有马卖之后就顺着那人指的方向走去,途中经过一条偏僻的街道,街道边站了几个头上插着稻草的孩子,想是家中穷苦卖儿卖女的人。街道上只有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脂粉味奇重的女人就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和另一个中年女人讨价还价。陶然本无心注意这些,吸引她的只是那女孩的眼神,死寂却又透着恨意的眼神。那两个女人正在就这个孩子究竟值十两还是八两争吵着,陶然走过去,将二十两银子丢给中年女人说:“这个孩子我要了。” 中年女人看来了一个财主,立马答应,旁边的女人却是对陶然的突然出现很是不满,嘴里骂着这个:“这个人是她先看上的。”陶然则完全不理,她甚至没有看那个女孩,只冷冷的说:“还不和我走吗?我救了你。” 女孩有一丝的犹豫,本来死寂的眸子里带着迷茫,陶然却没有管女孩和不和她走,径直走开,女孩意识到时赶紧跟了上去,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上去,只是看到陶然走远了,下意识的要和她走。 女孩刚走出几步就被刚开始要买她的那个女人拉住,那女人很是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拉住女孩衣袖,对着陶然喊道:“你是谁,敢和万娇楼抢人,你也不打听打听……”话说到这里却生生顿住了,拉住女孩袖子的手也松了松,只因陶然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让阅人无数的她不寒而栗,像是一只脚踏进了地狱,她那所谓的后台也保不了她。 陶然冷冷看了那女人一眼后,又看向女孩,语气依旧冰冷,“你还不走?”女孩连忙抽出衣袖,小跑着跟了上去。 女孩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听话,许久之后她才明白,她是被陶然所表现出来的气势所震慑,而在犹豫不定的状态下完全出于本能跟着陶然,也可以说,她是被那一刻陶然散发的气息吓到,本能的觉得跟着她才是最安全的。 陶然并没有直接去买马,她去了小镇的的客栈,开了一间客房,给了那女孩一张银票,让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买一辆结实耐用的马车,再买两匹好马,准备好这些后,到客栈来找她。 见她吩咐完之后,女孩显然有些疑惑,“你就不怕我拿着这些钱跑了吗?” 陶然只淡淡道:“记住,是我让你免落风尘。” 女孩没再说什么,拿着银票走了出去。等女孩走了一会儿,陶然从腰间摸出一粒黑色药丸就着客栈里的茶水咽了下去,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嘿嘿,大家来猜猜,谁是穿越人,猜对有奖哦。 奔命02 等陶然再见到女孩时,饶是见多了美女的她也不由得惊艳,暗想那万春楼的人在这个女孩身上花费心思也不足为奇。女孩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且穿着深色布衣,并未梳妆,却也透出过人的姿色,让人望之神醉。 陶然打量了女孩一下,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唇齿微张,像是要说,却又马上住了嘴,再说时,便是一句:“我没有名字。” 陶然淡淡扫了她一眼,她的神色就已经被她尽收眼底,也知道她是记恨爹娘,不愿要他们给的名字,她微微想了下,道:“你以后叫香菱。” 女孩咬住下唇,应了下来。 陶然又道:“从今天以前的事情便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今后我是你的主人。” 香菱刚应下来就响起了敲门声,响了几声后门外的人说:“客官,有人要见您。” “请他进来。”陶然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香菱,示意她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浅尝一下,似是不满意,打开茶壶壶盖看了看,又盖上。 推门进来的是客栈伙计,伙计恭恭敬敬的请进来一个女人后又退了出去。进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衣着华丽的女人,身上依旧是一股浓烈的脂粉味,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女人,便是早上欲买香菱的人。 陶然一个看她们衣着就知道她们是什么人,来这儿有什么事。她轻轻笑了下,看着进门便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的女人说:“不知万娇楼的老鸨来这儿有何贵干。” 衣着华丽的女人见她这么说也微微笑了下,即使年华易逝那笑中也透着风情,年轻时想必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看姑娘也是聪明人,想也知道我的目的,你身后那位姑娘我愿意出十倍的价钱,买与我怎样,姑娘可是赚了一大笔。” 听到这话,香菱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大概是怕被陶然卖了,落入那风尘场所。 香菱的小动作陶然自是知道,她白皙漂亮的指尖轻轻在茶杯沿上转了一圈,衬得细腻的白瓷也失了颜色,浅浅笑着,如梨花般清淡,“这人可是我先买的,贵楼没有理由带这么多人过来‘买’人吧。”说到“买”字的时候陶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端起茶杯来晃了晃,看着对面的女人。 “姑娘,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女人也笑了,笑得风情万种却也带着警告。 陶然却依然笑着,“这罚酒我还吃得起。” 女人低喝一声:“进来。”门外瞬时涌进几个大汉,就等着刚那女人一声令下便擒住房里两人。女人含笑看着陶然问:“姑娘还坚持吗?” 陶然但笑不语,端着茶杯又晃了几下,这房间里除了刚刚说话的女人,陶然与香菱,其他人都倒了下去。 失去的这许多的帮手女人依旧神色不变,风情万种的笑着:“想不到姑娘竟是用迷药的好手,只可惜……对我没用。”女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又细又长的匕首,直刺向陶然,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她是怎么出手的。 女人身手虽快,陶然却比她更快,她左手一把捏住女人的右腕,右手端起茶杯一口给她灌了下去。“那喝下去怎样。”陶然刚说完这句,女人便倒在了桌上。这几个动作发生只在瞬间,女人刚说完“对我没用。”陶然正好接上“那喝下去怎样。”香菱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身手,当时就愣在了那里,陶然起身拉着她就走。 香菱刚回过神就问:“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在我打开茶壶查看的时候,这种迷药在水里一时不会有事,时间久了再加上另一种迷药的刺激就会散发出来,另一种迷药我在抚摸杯沿的时候下在了茶杯里,你不会晕倒时因为你吃了解药。”陶然无神与她说那许多,索性把她的疑问全说了出来,最后补了一句:“你买的马车在哪里?” 如果再猜不出来……我也没办法……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避世之人01 如此又行了五六日,白天香菱驾车,陶然休息,晚上陶然驾车,香菱休息,一路上倒还算顺利。 这日刚到蜀地,陶然便端了一杯鲜血给香菱,让她喝下去,这几日香菱已经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虽然也有一丝迟疑,却也强忍着恶心喝了下去。见她喝了之后陶然没说什么,只让她继续赶路,去往峨眉。 时值深秋,峨眉山下落叶遍地,寒意甚重。马车不便进入树林,陶然与香菱便弃了马车,徒步行走在林中。 陶然越走越慢,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脸色苍白,香菱没有问什么,陶然的事,她从来就不能过问,她只得放慢脚步,和她一起走。 不多久,她们面前就出现了一片金灿灿的菊花,同时,香菱觉得颈后一痛,便晕了过去。陶然打晕香菱后又向前走了几步,离园中木屋近了一点,直到看见一抹青衣的影子,所有隐忍都崩塌了,在进树林没多久她身上的追命就发作了,只是她一直强忍着走到这里,此刻她所有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牵动嘴角笑了一下,身上的疼痛像是加深了好几倍,痛得她晕了过去。 陶然转醒时,鼻翼是淡淡的檀香,身体上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她缓缓睁开眼睛,查看了一下四周。她所处的是一件俭朴的木屋,房里有一张床,一个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在窗户旁还放有一个案几,旁边放有一把椅子,案几上零散放着一两本书。房里没有人,她缓缓爬起来,慢慢下床,这时屋外走进一个尼姑模样的女人,虽着僧服却并未剃发,青丝松挽,眉目祥和。陶然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人——静安师太,她立刻跪了下去,垂眉道:“多谢师太救命之恩。” 静安师太缓步扶她起来,让她坐回床上,闻言道:“姑娘不必如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我乃佛门中人,本该如此。” 陶然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她拉住师太的衣角,急切的问:“不知师太可有看见我妹妹。” 静安师太温和微笑,“那位姑娘在外屋,她虽中毒不深,却没有半点内力,我若轻易用内力怕是会伤了她,姑娘,可否告诉我你们中的是何毒,或许我能为你找到解药。” 陶然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此毒名为追命。”停了一下,又说:“为往生谷谷主所施。” 闻言静安师太脸色微变,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姑娘为何会惹上那往生谷?” 避世之人02 陶然知道她疑心自己是江湖中人,而她则不愿踏入江湖,所以会问这些。她微微垂眼,眼里掉下一两颗眼泪,像是想起了伤心的事情,连声音也带上哭音:“我本是杭州一个商贾之家的小姐,只因往生谷谷主看上我的琴艺,便被他抓了去,让我日日为他抚琴,我逃了出来,又被他抓了回去,他就给我下了毒。”说到这里,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在裙上留下一滩水渍。 陶然料想她肯定会问从往生谷到峨眉,千里迢迢,三天内绝对不可能赶来,她又是怎样到的这里才毒发,还有她怎么知道她能救她,到这里来寻她,而她又为什么知道她在这里。但是这些静安师太都没有问,她只是静静的听着,见她说完了,为她擦掉眼泪,温声道:“这毒我恰巧会解,姑娘若是要躲避往生谷的人,可以住在我这里,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除却几个附近村子的村民,也没人进来过。” 陶然低低啜泣几声,回道:“谢谢师太。” 静安师太说她要出去采办一些生活用品,出去了,陶然拿着佛经坐在香菱旁边慢慢看着,她看得很慢,很仔细,只是因为有些字她不认识,佛经的意思也有些难理解。她翻了几页后,一直安静躺着的香菱动了起来。陶然侧目看去,香菱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捏住床单,样子很是痛苦,陶然知道这是她喝了自己的毒血后追命发作,她从腰间摸出几粒黑色药丸,见只有4粒,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一颗给香菱喂了下去。不一会儿香菱的手就松开了,眉头又慢慢平和,应是睡了。 静安师太去了很久才回来,久得香菱醒来之后陶然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她们的处境,并让她适应了自己妹妹的这个身份。小镇离这里不是很远,大概有五六里路,静安师太晌午出发,半夜才回来,用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静安师太是坐着牛车回来的,牛车上堆满了木板和一两包衣服,大米。树林本就不适合马车行走,牛车也是一样,静安师太把这些东西带回来想必花了很大一翻力气。 静安师太的木屋旁边又多了两间屋子,第二天静安师太请了几个临近村子里的村民来帮忙,很快就搭了起来,被子什么的也很快置办好了,陶然香菱这就算在这里住下来了。 陶然的生活很清闲,静安师太的的生活主要靠屋旁的药园,园子里种了许多珍贵的草药,现在这些草药是她和香菱在照顾,而草药本就是个自生自长的东西,而不用花许多时间,她更多的时间是在菊花丛里晒太阳看佛经。静安师太那晚回来时带了几样药回来,和着清心石的粉末煮给她们喝,陶然中毒时日已久,一时也难以清除干净,毒发的次数却也越来越少,疼痛越来越轻,香菱则是早就没事了。 静安师太是一个生性淡泊的人,陶然知道她的故事。静安师太自幼在峨眉出家,二十七岁时被推举为峨眉继承人,恰逢江湖纷争,主避世的静安师太与师傅意见不合,离开峨眉避世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避世之人03 菊花在地上开出一片金黄,每一根茎上都开了好几朵菊花,直压得花朵垂到地上,染上许多泥土。在金菊的映衬下,木屋显得格外俭朴,木屋外陶然穿着蓝色布衣悠闲的做着事。她把木棍插入地里,搭了个矮矮的花架,扶起垂到地上的菊花,用麻绳固定到支架上。陶然做得很慢,一边搭着花架一边断断续续的哼着歌,时而抬头看看远方,安静而美好。 这样的日子,又何尝不好呢? 她有些累了,走到屋边的竹椅上坐下,拿着佛经一页页的翻看,屋内时不时传来静安师太教香菱识字的声音,“这个字是菊。”“这个字念菱。” 陶然放下书静静听了会儿,五脏六腑有微微的痛,她早已经习惯了,那是追命余毒未清的结果。她将书合上,闭上眼睛,轻轻哼着:“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曾以为我会永远陪在她身旁……” 哼着哼着竟渐渐有了睡意,秋日的阳光不冷也不晒人,很是舒服。门“吱呀”一声开了,静安师太从门里走出来,温声提醒:“然儿,该吃药了。” 陶然低低“啊”了一声:“我忘了。”说着准备进屋寻清心石来泡水喝,清心石其实并不是一块石头,它只是将几种珍贵的药材烧成灰,又淋上另外的汤药凝结而成的像石头一样的一块药,只是清心石的制作方法以及药方都已失传,世间也没剩下几块,所以显得异常珍贵。 陶然看到桌上已经泡好的清心石眼神有些飘忽,隔着一扇门的香菱认真的写着字,自己手里还握着佛经,而她说香菱是她妹妹……香菱绝世容颜…… “然儿,你喝完药后我再用内力为你逼一次毒,虽不能清干净,却也好些,你到时跟着我将内力在天灵,檀中,丹田几处大穴走一圈。” 陶然手指摩挲着碗沿,低低道了声:“对不起。” 静安师太先是一怔,继而展颜微笑:“不用说对不起,我能看出来,然儿是个善良的孩子,你说假话,定是有你的苦衷。” 陶然知道她对静安师太说的话漏洞百出,她本没打算在这里住下来,不过住在这儿总是好的,比到处逃命强。而静安师太却是知道的,她虽知道却也不闻不问,收留了她们,当她说她在骗她时,她却说“然儿是个好孩子”。 陶然静静地看着静安师太,“可是我骗了你,你真的不问吗?” “你若愿意说,肯定会说的。” 她不敢看静安师太,感动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起涌出来,使得她的双手有些颤抖。 静安师太温和的笑着,眼尾的皱纹慢慢舒缓,“然儿,做我徒儿怎么样,学一些保命的招式。” “嗯。”陶然语气变得沙哑,“师太,谢谢你。” 静安师太微笑。 死亡01 转眼便是几月,这几月里陶然教香菱识字,静安师太传授了她们一些武艺,倒也平静,只是陶然的毒,现在还没有彻底清干净,她中毒半年有余,一时自是难以清除干净的。 天气凉了起来,峨眉山下是不下雪的,只有屋边那几株争相开放的那没透出东意。陶然这日在小镇里购置了一些衣物,正赶着牛车慢悠悠地拉回树林。 冬日的树林静得出奇,除却牛车行走的声音便再无它声。陶然缩在衣裘里半合着眼,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想躲在家里睡觉。快要到木屋时,陶然呵了一口气,从牛车上慢吞吞下来,把手伸进袖中,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虽然这样安静平和的生活都快让她忘记那许多事了。 她站直身体,深深吸了口气,柔声说:“出来吧。” 因她这句话,林中突然多出了几个人,皆穿着一身华丽花哨的劲装。几乎在几人出现的同时,陶然猛的睁开眼睛,手中几道银光射出,除却一人,其他人晃了晃,便摔倒在地。余下的一人也是在陶然睁眼的同时点足侧身,这才险险避过,此刻她一手扣住腰间长剑剑柄,讥诮道:“陶然,几月不见,武艺精进啊。” 陶然闻言微笑,语气越发柔软:“琼珠姐姐,我这手是在如意门时学的,可不是之后才学的呢。” 趁琼珠冷笑时,陶然手中又射出几道银芒,直取她口中“琼珠姐姐”的几处大穴。 不料陶然有此一击,琼珠连忙拔剑格挡,一边注意着陶然,以防她有下招,却不料陶然拔腿就跑,连忙飞身追逐。 陶然当然要跑,琼珠是浮云谷第一高手,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她再怎么也不是琼珠的对手。 琼珠眼看就要追上陶然,剑尖离陶然身体不到半寸,陶然突然使出几个诡异的身法,琼珠只觉眼前一花,陶然似幻影般消失在自己剑下,丈外的木门“碰”的一声被一个蓝色的人影撞开,随即关上。 这身法是静安师太教与她的,使出时形如鬼魅,虽不适合远距离奔走,却适合在打斗时以速度压制对方,是近身搏斗的好招式,而静安师太却说,这套身法用来逃跑最合适,所以这身法的名字就叫跑路。 陶然进屋就看见静安师太转身去里屋,香菱抓着她的手腕问:“怎么了?” 想必她们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陶然反手拉住她的手,“你先藏起来。”说完一把将她塞到了柜子里。 死亡02 这时静安师太拿着一把剑走了出来,几个影子交替闪过,人已到了屋外。静安师太施展起身法是游刃有余,再加上精妙的剑法,琼珠自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之后,琼珠已是气喘连连,静安师太依旧素淡,就连剑招也清淡从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在琼珠渐渐力竭时,林中又出现几个人,看装扮也是浮生谷的,有了这几人相助,琼珠暂时有了喘气的余地,静安师太一人与他们缠斗在一起,也没落个下方。 旁边的陶然一直关注着战势,现在瞅准时机,如鬼魅般游近浮生谷的人,从袖中拿出一把飞刀稳稳的划过一人脖子,那人立刻毙命,而后几个幻影,陶然又站回了她刚才站的位置,即使是看见了,也无法阻拦她,当真如鬼魅。 浮生谷的人看见自己的同伴在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下被杀,心下都惊了惊,专心应对静安师太的同时分神留意陶然,怕她再趁自己不注意给自己致命的一击。 琼珠看见陶然杀了一人后,眉头紧皱,从与静安师太的缠斗中脱身,转刺向陶然。陶然手中几道银芒射出,被琼珠堪堪避过,心叫不妙,她只有飞刀,无法与琼珠的剑抗衡,连忙跃向静安师太的方向。 静安师太注意到琼珠的意图,也抽身前来解救陶然,这时琼珠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原本刺向陶然的剑转势刺向静安师太。静安师太本就飞身过来,此时尚在半空,无法避过琼珠着一剑,情急之下翻身以剑格挡,金铁交鸣间一黑色物体从琼珠袖口飞出,落在静安师太握剑的手上。 琼珠冷冷一笑,抽身后退。 陶然大惊,从琼珠袖口飞出的黑色物体她认识,是往生谷的毒虫!她连忙跑向静安师太,静安师太的剑却没有因这毒虫慢半分,一剑刺向偷袭得手正在窃喜的琼珠。琼珠没有料到她竟不畏毒虫,不管不顾的刺来,这一剑避无可避,生生刺进了她的胸口。 往生谷的人看见琼珠受伤,立刻扶起琼珠,抽身而退。 静安师太没有追上去,她立在原地,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缓缓倒地。陶然连忙接住静安师太瘫软的身体,静安师太此刻鼻子嘴巴耳朵都有血流出来,看上去恐怖至极,陶然连忙用手擦流出来的血,却越擦越多。静安师太伸手制止了她的无用功,素净的手握着陶然满是鲜血的微微颤抖的右手,缓缓说:“然儿,答应我,三年内不要再入江湖,去寻个好人家嫁了,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要理江湖上那些事实非非,我知道你有你的事要做,不求你永远离开江湖,至少三年,至少三年,不入江湖,不要寻仇。” 陶然泣不成声,点头答应。 静安师太此时安静的笑了,她看向天空,悠悠说:“然儿,”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悠远,嘴角挂笑,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我死了之后将我带回江宁,葬在江宁城。” 陶然带着静安师太的遗体,寻了个隐蔽的地方火化,打点好行装,带着骨灰,坐船顺水而下,去往江宁,往生谷一行元气大伤,到一时没有再回来。 他乡故人今日知01 靖康之难后,宋高宗赵构继位,迁都江宁,江宁易名建康。 建康位于长江中下游,处水运要道,史上多朝建都于此,自古便是繁华之地。 建康城最有名的酒楼名为菊花楼,它之所以有名不是因为它是历史悠久口碑良好的百年老店,也不是因为价格低廉童叟无欺。相反,菊花楼才开张一两年,它之所以会出名,不仅是因为它位于建康城最繁华的街上,更是因为它的贵。在菊花楼吃一顿饭抵得上寻常人家几月的花销。 一个地方出名了,无论名声好与坏,只要名声够大,总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很显然,万俟容与就是其中的一个。此时他正摇着一把金边折扇慢悠悠地走进菊花楼,几天前刚下过一场雨,天气骤然冷了下来,不少人都开始准备冬衣,他这样拿着扇子一扇一扇的直让人想上去问他冷不冷。而万俟容与穿着一身只有“翩翩浊世佳公子”才喜欢的白衣,腰间挂着一把剑,剑柄还系有九龙剑穗,神色悠然。 酒楼的伙计眼睛尖得很,一看就知道来了个金主,连忙挂着笑脸迎了上去,热络的招呼着。这菊花楼分为三楼,一楼大堂接待的是普通客人,或置办宴席之类,二楼通常接待一些有钱的商贾或者文人雅士,三楼为雅间,一般需早日预定。伙计问清万俟容与只有一个人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客官楼上请。”显然是把万俟容与纳入了有钱人一类,万俟容与也摇着他那把金边折扇上楼。到了二楼之后之后万俟容与终于知道这菊花楼为何名菊花楼。二楼的每一把椅子,每一张桌子上都雕刻着精细的菊花图案,墙上也挂着各种风骨的菊花图,其中不乏名人之作。万俟容与啧啧赞叹了几声,说这菊花楼的主人真是爱菊成痴,引路的伙计立马把话接了过来:“您是来早了,要再晚来一两月,那时万菊齐开,这楼上楼下也要摆满菊花,那叫一个漂亮。” 万俟容与颇感兴趣的“哦”了一声,说:“那时我一定要来看看。”他拣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将腰间长剑放在桌子上。 伙计马上跟了上来,“请问客官想吃点什么。” 万俟容与丢给了伙计一块碎银子,“上几个小菜。” 伙计拿了银子后眉开眼笑,应者退了下去。万俟容与抬眼便看见窗外繁华的街道,不由得感叹一声:“不愧为建康。” 邻桌一位身着青色儒袍的人听见他说的话,凑过来问:“想必公子是第一次来建康城吧。” “啊。”万俟容与没想到有人接话,低低“啊”了一声,笑眯眯的说:“本少爷可不是第一次来建康城,只不过是第一次来这菊花楼而已。”万俟容与的脸像十七八岁的孩子,他这么说颇有几分涉世未深的纨绔子弟的样子。 那青衣人也笑了起来,做出一副好客的样子,“公子既然是第一次来菊花楼,那我这个菊花楼的常客也应给公子介绍一下。”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向桌子上瞟了一下,看到桌子上那把剑剑鞘剑柄做工精致,应是价值不菲的一把剑,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万俟容与将一杯茶推向青衣人,依旧笑吟吟的说:“那说来听听。” 这时邻桌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突然说:“杜寿,这里是菊花楼,你竟然也敢……”青衣人瞪了他一下,他剩下的几个字便卡在喉咙里不敢再说出来,缩了缩脖子开始暗悔不该多管闲事。 ¬;¬;¬;¬;¬;¬;¬;¬;¬;¬;¬;咳~读音更正: 万俟:moqi 他乡故人今日知02 青衣人杜寿端起茶抿了一口,食指轻敲了两下桌子,向万俟容与瞧了一眼,见他没甚异样,在肚子里编排了一下,说道:“这菊花楼的老板是个女人,爱菊成痴,过些日子就会在楼里摆满菊花,而且都是名品。” 万俟容与“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杜寿的手指又敲了几下桌子,心里想着大概是他对这方面的东西不敢兴趣,于是换一方面继续说:“这菊花楼的老板可漂亮得很。”说完这一句就不再说端着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万俟容与立刻敢兴趣的问:“有多漂亮。” 杜寿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他向万俟容与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来这楼里的男人,有一半就是为她来的。” “客官——菜来嘞。”随着这一声吆喝,伙计开始上菜,杜寿也收回身开始给万俟容与介绍这楼里的字画,介绍到最后一幅时,他突然神秘兮兮的说:“这是菊花楼的一个秘密。” 万俟容与循着杜寿的手指看向墙上的话,仿佛长在他脸上的笑突然变了,只一瞬他又恢复吟吟笑意,一边吃着菜一边听着杜寿介绍。 画上是一个红衣掩面的女人,手里抱着一把琵琶,虽然红纱掩面,却也看得出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画上还题有一句诗:“犹抱琵琶半遮面,晚春楼里醉轻音。” “据这楼里的伙计说,这幅画是菊花楼的老板娘亲留下的,画上隐藏着一个秘密,画却遗失了,这幅画是她凭着记忆画的,说是谁寻到这幅画,她必有重谢。我看这事奇怪得很,却也不知她到底寻这幅画干什么。” 娘亲留下的秘密什么的,一听就知道是胡扯,万俟容与收起筷子,突然对杜寿说了声:“兄台,抱歉了。” “什么?”杜寿还没反应过来,万俟容与突然一盘菜扣到他头上,杜寿蹭的一下站起来,开口想骂,却见万俟容与笑吟吟地看着他,骂人的话一下堵在嘴里,只问:“你干什么?” “‘秀才骗子’杜寿,本少爷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见被认出来了,杜寿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转念一想,这里是菊花楼,菊花楼是不允许动武的,而且他也没有把柄落在官府手里,自是不怕的,想到这里他火气腾的一下升了起来,大声骂道:“小子,老子又没骗你,你凭什么说老子是骗子。” 他身穿儒袍,头上还有汤汤水水流下来,又这样老子老子的骂,甚是滑稽,楼里已经有许多人笑了起来。杜寿又瞪眼看着楼里的人,大声喝道:“笑什么笑!当心老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揍了一拳,一个趔趄撞到了前面的桌子上,万俟容与揉揉拳头,感叹一声:“用拳头砸人自己也会痛的啊,本少爷果然不适合打人。”说着他拿起了桌上的剑,笑吟吟的看着刚刚爬起来的杜寿。 杜寿突然想起这个小子是初来菊花楼,菊花楼的规矩他还不清楚,坏了菊花楼的规矩会有什么下场他也不知道,暗骂自己太蠢了,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跑。万俟容与提起一条板凳扔了过去,一闪身就到了杜寿前面,用剑鞘在他脚下撩了一下,杜寿一下扑倒在地上,飞过来的板凳就直接砸到他身上。 “公子是第一次来菊花楼吧。”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万俟容与抬头就看见一个极美的女人从三楼走下来,那女人穿着华贵的衣裙,妆容精致,年纪虽不大,却透着一股老练。她向杜寿看了一眼,微微笑道:“不知他怎么得罪公子了?”女人指指地上的杜寿。 他乡故人今日知03 “他没有得罪我。”万俟容与一脚踢开杜寿身上的板凳,“只是想教训一下他而已。”杜寿慢慢爬起来,刚刚被板凳砸了一下,看上去很吓人,其实他并没有受什么伤,此刻也不急着走,他要看看这小子的下场。 “也就是说公子是诚心来捣乱的了?” “也不全是。”万俟容与看着楼梯上的女人,“我要见菊花楼的主人。” 女人吃吃笑了一下,“公子说笑了,我就是这菊花楼的主人。” “不是的,”万俟容与慢慢走到女人身边,“我说的是……”最后几个字消失在唇齿间。 “她不见客。”女人微微一笑,看了万俟容与一眼。 万俟容与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女人的脸色立马变了,她看着万俟容与,沉沉的说:“好,你等等。”转身欲走。 万俟容与突然提醒她:“帮我把这人解决了。”他看了一眼杜寿。 女人嫣然一笑,“好的。”她转身对楼里的伙计说:“把这位先生请出去。” 万俟容与心情很好的坐回窗边,招呼着伙计点了几个最贵的菜。 他等的人在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来了。 这也是一个女人,她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并非因为她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只因身上那股子清傲的气息,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她一袭白衣,如傲雪寒梅,让身边的人觉得靠近她都是一种亵渎。 这时候却有人“嘿”了一声,这声音自是万俟容与发出的,“陶然,果然是你,这么烂的找画的理由亏你想得出来。” 他这一声“陶然”喊出来,周围的人纷纷交头接耳,只因这陶然原为杀手门派如意门掌事,三年前如意门被攻破之时她以一人之力救如意门一百多人姓名,一战成名,她却在那时不知所踪,成为一时江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说是说非的人都有。这几年如意门声名鹊起,这陶然自然又被提出来,自是很多人知道。如今这陶然却出现在这里,怎能不勾起江湖人的好奇心,就是不是江湖人的,看到其他人的反应,也凑上前去问陶然是谁。却也因为如意门本就是一个极其神秘的门派,在场的人也没一人认得这菊花楼主人到底是不是如意门的掌事。 那白衣女子却是淡淡笑了下,如三月融雪,“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并非陶然,公子可唤我莫姑娘。” 万俟容与细细打量了一下莫姑娘,嘴里喃喃的说:“像,真是太像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纷纷明白,这莫小姐只是与传说中的陶然长得像而已,却也不免多看几眼,也不知是因为这莫小姐风采绝佳还是想见识一下陶然的相貌。 莫小姐扫了一眼桌子上昂贵的饭菜,淡淡地说:“这顿饭我请了,你与我来。” 万俟容与趁别人还在议论的时候,站起身来,整整衣服,拿起长剑,与莫小姐走了出去。 他乡故人今日知04 天空中几朵闲适的白云悠然飘过,秋天暖暖的阳光融在一片未开的菊花里,碧绿的叶子泛着浅光,耀得人睁不开眼。菊花中间有一块平坦的大青石,大青石上置有一张红木矮桌,矮桌上放有细腻的白瓷酒壶与酒杯,还摆有一碟子红枣。 莫东篱盘腿坐在大青石上,抬手给万俟容与倒上一杯酒,说:“你又是跑出来的吧。” 万俟容与把他那把金边折扇放在桌上,把剑放在青石上,“你可以到街上摆个摊算命了。” “以万俟少爷的性子,真要出门肯定会带上仆人,还要雇上一辆舒适的马车,再不然,也要找个人和你一道,供你吃供你住。” 万俟容与吐吐舌头,哀怨道:“还不是因为你,三年前差点在如意楼丢了性命,回家就被我那爱子如命、顽固不化的爹给禁足了。”他把头放在矮桌上,打开扇子盖住自己的脸,继续哀怨:“你当初就不该救本少爷,你不救本少爷本少爷就不会被关起来。” “都三年了,还不让你出门?”莫东篱问道。 万俟容与继续在扇子底下哀怨:“足禁两年前就解了,只不过以后每次出门都得向他汇报,说清去哪里,他还要派他的亲信跟着,暗无天日啊。”叹完之后他收起扇子,从碟子里拿起一颗枣丢进嘴里,脸上全无半点哀怨的神色。 莫东篱也不问他为什么跑出来,端起酒杯浅酌了下,说道:“这次你是想去往杭州?” “是啊。”万俟容与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一亮,立刻赞道:“真是好酒,陶然,你哪儿寻的这么香的酒。” 这酒还未入口就嗅到一股桂花的味道,这味道竟比青石旁正在开放的桂花还要浓烈,入口之后味道圆润,带着微微的甜味,酒性不烈,当真的香醇可口,闻之心醉。 “我用这园子里的桂花和泉,自己酿的。”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桂花树,补了一句:“这是去年的。” 莫东篱的宅子离菊花楼不过半里,也是建康城最繁华的地段,低价贵得出奇。她却一掷千金,在这样的地方置了半亩地,不做生意,只用围墙围了起来,正中修了一栋三层小木楼,楼边种着两棵巨大的槐树,墙边种了一些竹子,芭蕉,桂树,更多的地方则种着许多菊花,菊花中间放一块半丈见方,半人高的青石。这园中有一泉眼,莫东篱便引了泉水,用乱石做岸,码出一条曲折的小溪,又在青石旁挖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小坑,坑底码了一些花花绿绿的鹅卵石,将溪水引进坑里,养着几尾红鲤鱼。这青石旁又有一棵桂树,两株腊梅,一棵桃树。 万俟容与看了一周,叹道:“你真有钱。” “这不是我的钱。”莫东篱为他倒满酒,托颊看着看着水坑里的鱼儿,“我从往生谷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几件东西出来——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说到这里,万俟容与原本笑吟吟的眸子黯淡下来,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声音有些嘶哑:“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也认为我会死。”莫东篱微微笑道,神色平和。 万俟容与见她这样,叹了口气,“你就没打算回去吗?” “从往生谷出来之后,我一直想回去。”莫东篱的手指拂过几株菊花尖稍,眼睫低垂,“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发现,现在这样也挺好,而且我已经——回不去了。” 莫东篱所说的回去,自然不是万俟容与口中的回去,这点万俟容与知道,他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又看着手中香气四溢的桂花酿,默不作声。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莫东篱突然道:“要在这里住下来吗?你爹能猜到你要去杭州吧。” 万俟容与想了想,答道:“好。” 他乡故人今日知05 莫东篱的这栋木楼从外面看和普通木楼无二,里面的陈设却是很特别,木楼里面是清一色的清漆,木头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客厅只一张矮矮的方桌,桌边是长椅,长椅上放有淡绿色的垫子,看上去温暖舒适。客厅采光良好,阳光从四面的窗户四面的窗子照进来,很是明亮。卧室主要是二楼,每间房间都有一个伸出房间的平台,长约五尺宽约两尺,四周有木质围栏,看这个小台子上可以看见院里园外的景致,屋内更是特别,床是一张木板,没有蚊帐,床上是蓝色碎花棉被,屋里有一把椅子,一张案桌,同样干净明亮的陈设。 万俟容与一沾床就饱饱的睡了一大觉,他赶了好几天路,肯定是累极了。第二天却也精神饱满的莫东篱去买衣服——他这次是偷跑出来的,身上的衣服当然只有这一套,要在这儿住,肯定是要买的,至于为什么要拉莫东篱一起去,自然是他这次出来没带钱。 万俟容与说他要去建康最好的成衣铺买衣服,莫东篱虽然在建康住了一两年,却并不常出门,除了知道建康最出名的酒楼是菊花楼外,什么最好的成衣铺之类的却是不知道的。万俟容与却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出门,说他知道。 万俟容与拉着莫东篱去的地方叫“如意铺”,“如意铺”是个绸缎铺子,兼卖成衣,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莫东篱梳着双髻,穿着鹅黄色窄袖的裙子,做丫鬟打扮跟在万俟容与的后面,心里却是叹了口气,这如意铺市她任如意门掌事时为了扩展势力开的第一间铺子,面上做的是绸缎生意,暗里却是人命买卖的交易地,万俟容与拉她来这里的目的已是显而易见。 莫东篱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如意楼掌事又被叫做帐中人,顾名思义,帐中人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除了当家的和贴身丫鬟,几乎没人知道帐中人是美是丑,是胖是瘦,她也不会被如意铺的人认出来。 万俟容与一边向里走,一边说着:“你不知道的吧,着两年如意铺只做面上生意了,却也收入不菲。”他声音不大,在这吵闹的铺子里也没人注意。 莫东篱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她当初决定开绸缎铺的本意就是如此。 万俟容与没有再提有关如意门的事,他在花光了莫东篱带的所有钱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东西都丢给了莫东篱拿,谁叫她今天要扮丫鬟和他出来,有让自己拿东西丫鬟空手的主子吗?万俟容与没有买几件衣服,却件件昂贵无比,莫东篱跟在他身后有些无奈的问:“我就不明白,你平时这些昂贵的的衣物哪里来的,你爹又不会为你买这些几十上百两的衣物。” 万俟容与看起来心情很好,他笑吟吟的回道:“自然是有人心甘情愿地为我付钱,就像小篱你这样的。” 莫东篱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她轻轻叹道:“要是你爹知道你骗吃骗喝会被气死的。” 万俟容与拿着扇子慢慢扇着,语气轻快:“这是你自愿的,不能叫骗吃骗喝。”他一直摇着扇子在前面走着,久未听到莫东篱的回答才觉不对,回头一看,早没了人影,万俟容与心下疑惑,她怎么自己走了,而且还走得这样无声无息,口中却喃喃念道:“莫不是她有事先走了?” 他乡故人今日知06 万俟容与又在街上转了一圈,这才跺着步慢慢走回去。刚进园子就隐约听见断断续续的笛音,皆是一两个清脆短暂的单音。自幼习笛的他当然听得出,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单音是因为这人不会吹笛,不懂得如何换气。循声望去,就见莫东篱坐在菊花丛中间的大青石上,手里握着小刀在制作竹笛,在竹上开了一个笛孔之后放在嘴边吹出一两个单音,又拿起沙石打磨笛孔。 听见脚步声,莫东篱看向万俟容与,“还记得迴梦游仙吗?” 被莫东篱这么问一句,万俟容与放下被她莫名其妙丢在大街上的微微恼意,转而微微笑道:“记得。” 闻言莫东篱在爱桌下选了选,拿出一支式样普通的笛子,贴上笛膜,扔给他,,他这才看见矮桌下面放有一堆竹笛,矮桌后还放有一把古琴。 万俟容与伸手接过竹笛,嘴里还不忘调侃:“你这爱好有够特别。” 莫东篱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将琴置于矮桌上,拨动几下琴弦,嘴里轻哼着曲调,自顾自地弹起来。 万俟容与将竹笛放于唇边,仔细听莫东篱弹的几个音后,那记忆中带着忧伤的曲子便在唇边荡漾开来。 陶然喜欢在如意楼厚重的白色纱帐里弹这首曲子,每一次弹起这首曲子的时候,陶然就会变得疏远,仿佛没有人能进去她的世界,错了,有一个人能进去的吧,毕竟万殊和她合奏时是那么的默契。他初次听她弹琴时,就有一种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觉,她沉浸于自己的琴,眼里带着读不懂的哀伤,或是嘴角带笑,仿佛看见了时间最美好的事。 莫东篱本来轻声哼着,此时调子一沉,她开口唱到: 冰封的泪 如流星坠落 跌碎了谁的思念 轮回之间 前尘已湮没 梦中模糊容颜 莫东篱的声音很是清冽,如空谷清泉,唱着这样的调子,一种别样的悲伤夹杂着怀念与追忆的感觉萦绕在菊花丛中,让人突然间想到许多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总有些沧海桑田的悲伤。 菊花繁 江湖远 花谢花开霜满天 叹红尘 落朱颜 天上人间 情难却 情相牵 琴瑟一曲一千年 今生缘 来生缘 沧海桑田 成流年 古老的剑 斩断了夙愿 唤醒了谁的誓言 转瞬之间 昔人已走远 追忆往日缱倦笛声在这里戛然而止,万俟容与拿笛的手轻颤了下,他放下笛子,幽幽地说:“你改词了。” 莫东篱恍若未闻,她继续唱下去: 菊花繁 江湖远 梦中流连往日间 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蹁跹 情如风 情如烟 逍遥一世凡尘间 今生缘 来生缘 难分难解 最后一个音弹出,万俟容与看着莫东篱,莫东篱看着自己的琴,死一般的沉默。 关于迴梦游仙 这一章其实不看也没什么,不会影响后续的情节发展,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认真看一看这章。 《迴梦游仙》是仙剑奇侠传第四部主题曲,当然是游戏版的,《迴梦游仙》本来是纯音乐,只是有很多人为它做了词,莫东篱所唱的词是由其中的一个词《千年缘》改编的,我挺喜欢这首歌的,以下是莫东篱的唱词: 冰封的泪 如流星坠落 跌碎了谁的思念 轮回之间 前尘已湮没 梦中模糊容颜 菊花繁 江湖远 花谢花开霜满天 叹红尘 落朱颜 天上人间 情难却 情相牵 琴瑟一曲一千年 今生缘 来生缘 沧海桑田 成流年 古老的剑 斩断了夙愿 唤醒了谁的誓言 转瞬之间 昔人已走远 追忆往日缱倦 菊花繁 江湖远 梦中流连往日间 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蹁跹 情如风 情如烟 逍遥一世凡尘间 今生缘 来生缘 难分难解 菊花繁 江湖远 梦中流连往日间 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蹁跹 情如风 情如烟 逍遥一世凡尘间 今生念 来生念 莫让缠绵 成离别 以下是原词,其实没改多少…… 冰封的泪 如流星陨落 跌碎了谁的思念 轮回之间 前尘已湮没 梦中模糊容颜 昆仑颠 江湖远 花谢花开花满天 叹红尘 落朱颜 天上人间 情如风 情如烟 琵琶一曲一千年 今生缘 来生缘 沧海桑田 成流年 古老的剑 斩断了夙愿 唤醒了谁的誓言 转瞬之间 隔世的爱恋 追忆往日缱倦 昆仑颠 浮生远 梦中只为你留恋 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蹁跹 情难却情相牵 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缘 来生缘 难分难解 昆仑颠 浮生远 梦中只为你流连 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蹁跹 情难却 情相牵 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愿 来生愿 莫让缠绵 成离别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也不知有多少人能看懂。 他乡故人今日知07 良久之后,莫东篱缓缓开口:“懂了吗?” 他当然听懂了,她在告诉他,她不会再踏足江湖,往事如烟,她虽怀念却不想回去,她在诉说她的决心。 万俟容与惨淡地笑了一下,他这次跑出来去杭州可不是去玩,江湖烽烟再起,即使他想置身事外也不行,他闭上眼睛,语气有些颤抖,“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我,我哥,如意小姐,李天行,都认为你死了,只有万殊不信。她为了找你已经疯了,李天行放手让她掌管如意门,她暗杀了当初参与进攻如意门的所有人,为了寻找往生谷的位置,她已经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你一心扶正的如意门,已经沦为江湖魔道。这样,你还不打算回去吗?”最后一句话,万俟容与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她。 莫东篱抬头幽幽的望着园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抱起琴,极其郑重的说了一句:“你还是嬉皮笑脸好些。” 万俟容与哑然失笑,莫东篱紧接着说:“当你拿着折扇的时候,还是嬉皮笑脸好些,到我房间来。”说完足下一晃,从青石上跃起,掠过菊花丛,飞身进入自己的房间。 万俟容与静了一会儿,他看着莫东篱足尖踏过的地方,喃喃说:“轻功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莫东篱踏着新生的菊的嫩芽跃上阳台,却也折分毫,如此轻功,抵得上踏雪无痕了吧,他记忆中那个九流武功的陶然这几年变化这么大,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万俟容与自认没有如莫东篱般踏雪无痕的轻功,也不敢弄坏她种的菊花,只得沿着小路,走到青石边,将竹笛放到矮桌下,再走进屋里。 莫东篱的房间与客房差不多,只是地上堆有一些书,杂乱却干净。莫东篱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万俟容与进来时她正写完最后一笔,将纸折好,装进信封,用蜡油封口。她转过身,将信封交给万俟容与,“交给万殊。”说完她看了一眼房间,又叹了口气,淡淡的说:“你先离开,从西面的围墙出去。” 万俟容与接过信封,问:“你不走?” 莫东篱一直看着窗外,此刻她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蜡烛,点燃,“你先离开,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早去杭州,不然……还不知道万殊她……会做出什么事。” 万俟容与收好信,按照莫东篱说的,从西面的围墙跃出,脑子里却想着,莫东篱让他送信,为什么还用蜡油封口?难道她不信任他?心里到底写了什么? 莫东篱拿着蜡烛走到一楼,在酒窖里拿了两坛酒,一坛倒在地上,一坛泼在周围墙壁上,轻轻叹了声:“秋高气爽,空气干燥,只可惜是含水酒精不是汽油,”翻手将点燃的蜡烛扔到地上,慢慢走出屋里。 火势借着烈酒,很快便烧了起来,火舌缠绕着木质的楼梯,柱子,蜿蜒而上,干燥的木材见火便燃,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整栋木楼都陷进了火海里。 莫东篱的园子里有几丛茂盛的竹子,进去便见不到人,竹林中有一个墓,目前立着一块汉白玉的石碑,碑上没有字,只刻着一株素雅的菊花。莫东篱站在这里看着楼烧起来,看着几道人影进入园内,她转过身看着碑上的菊花,轻声说:“师傅,对不起,我不得不违背我的誓言。”她靠着墓碑坐了一会儿,知道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又说了声对不起,从竹林后的围墙跃了出去。 在从如意铺回来的路上她便发现了往生谷的人,她突然消失也是为了躲着他们,而那栋木楼里有太多与菊花楼相关的痕迹,常人知道的菊花楼的主人是香菱,她一直小心隐藏着香菱的存在,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江湖风起如旧日01 西子湖畔,万俟别苑。 万俟别苑有一个小小的园子,院子里有一个青瓦朱漆的凉亭,亭子里一张石桌,一个石凳。 石桌旁有一辆木质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纤秀柔弱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双眼平视着前方,像在看亭外的桂树,又像在看树后的走廊。 一只白鸽扑啦啦地落在石桌上,歪着头叫了两声,少年放下茶杯,双手循着割胶的声音摸去——原来他眼睛不好,刚才既没看树也没看走廊。就在他快要摸到白鸽时,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妇走过来,她的手上拿着一本册子,眉眼间温柔端庄,却又透着几分娇气与愁绪。她放下册子,将鸽腿上的纸条取下来,展开:“是公公写的信,他说容与从家里跑了出来,可能会来杭州。” 这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万俟容与的哥哥,万俟家三子,万俟容渊,幼时摔断了双腿,而后眼睛也渐渐失明,自幼体弱,断腿之后就未离开过轮椅,所以显得纤秀柔弱,看上去就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而那布衣少妇,便是他过门三年的妻子,李天琳。 “什么时候寄出的?”万俟容渊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如同他的样貌般温和清淡,带着微微暖意。 “七日前。”李天琳放下纸条,将万俟容渊膝上有些滑落的薄毯拉好。 万俟容渊微微点了点头,“让人通知万殊,容与如果到了杭州,让她知会我。” “好。”李天琳在石凳上坐下,翻开了册子,那是万俟家商号的账本,从第一行开始念。 万俟容渊伸手合上账本,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櫈,即使看不见也知道大概位置。“今天不念账本了,和我说说江湖上的事吧。” 李天琳依言放下账本,看向万俟容渊,目光温柔,“近日华山掌门请求公公联合整个江湖与如意门为敌,遭拒,于是在华山召开武林大会,召集与如意门有过节的门派讨伐如意门,除少林,万俟山庄等少数门派坐视不理,其它门派已有不少弟子从华山出发,前往杭州。” 万俟容与微微点头,表示他知道,“大概还有多久可以到?” “不出三日。”说到这里李天琳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是如意门门主李天行的妹妹,三年前如意门被攻破之时,陶然舍身救人,如意楼丫鬟妓女惨死的事仍在眼前,此时便又快面临那样的事。 万俟容渊摸索着握住他的手,轻轻唤了声:“天琳。”李天琳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转而微微一笑:“容渊,万殊没有做错,对吧,我也恨啊,如意楼那些伶女,丫鬟,他们有什么错?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他们完全没有参与如意门的任何事,他们当初妄杀无辜,万殊为他们报仇,万殊有什么错?” 万俟容与温和微笑着,缓缓说道:“万殊没有错。” 看着万俟容与的微笑她便觉得心安,她爱这个男子爱了三年,即使她知道他不爱她,她仍义无反顾的嫁了过来。 “天琳。”万俟容渊轻轻唤道,“要回如意门吗?” “不了。”李天琳用手碰了碰茶杯,凉了,她起身,“我去给你换一杯茶。” “天琳。”万俟容渊唤住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和你一起回去。” 江湖风起如旧日02 即使万俟别苑与如意门同在杭州,从万俟别苑去如意门也需小半日。马车缓缓而行,路边金桂飘香,在这样柔和缠绵的秋日里万物都显得有些昏昏欲睡,却总有些东西惊扰这一刻的宁静,一匹快马掠过,扬起几片落叶。马上的人斜目睨了一眼缓行的马车,催马更快的前行,而他去的方向,正是如意楼所在的方向。 快马上的人是万俟容与,在他离开建康后一刻不停的赶往杭州,他知道他身上的信可以让一个人放下执念,可以挽救许多人的性命。 如意楼毁后重建,比之之前更加奢侈华丽,四处弥漫着青楼该有的糜烂腐化的气息。 如意楼是青楼,也是人命买卖的场所,只是在这风雨满城的时刻,已经没有生意上门,只有几个不知情的人喝着花酒。 如意楼分三楼,一楼大堂,二楼客房,三楼阁楼。如意楼的阁楼极是宽敞,设有主厅,两个偏厅和一间卧房。阁楼是如意小姐以及如意门掌事会客之所,平时丫鬟小厮未经允许不得入内,现在既无客人,难得清静,只闻淙淙琴声从主厅流出。值此风雨前夕,琴声却不急不躁,平缓清澈得让人舒心。 阁楼右厅内纱幔重重,正是如意楼掌事——帐中人会客之所。时任如意门掌事的万殊正坐在层层叠叠纱帐中央,她斜卧在软榻上,一手执着一张信纸,一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完书信后,将信纸放回桌上,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神情疲惫却又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纱帐外走进一个儒衣男子,年近三十,面容温雅俊秀,带着几分儒生气息。他将一碗素粥放于桌上,走过去轻轻拥住软榻上的万殊,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柔声问:“怎么了?” 万殊向他怀里靠了靠,并未睁眼,“他们快来了。” 拥住万殊的人姓蓝名诺,出生于书香门第,由于家道中落,弃文从武,浪迹于江湖,后结识万殊,便留在了如意门。 蓝诺略微看了几眼桌上的书信,淡淡道:“三日,够了。” “这几日可能会下雨,让他们准备火药的同时准备一些油纸,还有,明日就闭门谢客,给伶女丫鬟安排一个隐蔽的住所。” “都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蓝诺喃喃的说。 “她会来的,只要她听说了这个消息就一定会来的。”万殊的语气有些凄凉,她明白,如果她能来,她为什么不回来?她却不相信她死了,她抱着一丝微薄希望满天下寻她,她把如意门变成如今这个摸样也只是希望她回来寻她。 阁楼里的琴声突然停止,只听一个淡漠的声音道:“进来。” “吱呀”一声,一个笑吟吟的声音道:“如意小姐,我要见万殊。” “万俟少爷,掌事她不见客。” “你去告诉她,她若是不见我,是会会后悔的。”万俟容与此刻在如意楼阁楼正厅里,他毫不见外的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慢慢摇着金边折扇。 如意小姐一袭素衣,清清淡淡地坐在琴前,她年近三十,面容清冷从容,看上去就像她的琴声一般无波无澜。“有事我可以帮你告诉掌事。” “有人让我带封信。”既然她如此说了,他也信得过她,就直说了,“需要尽快交给万殊。” “你交与我便是。”如意小姐不看万俟容与,又弹起了琴。 万俟容与被晾在一边也不恼,他清楚如意小姐的为人,她如此说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愿意交给她就给,不愿意就不给,她不会多说一句话。他曾经认为如意小姐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她好像一直就在如意楼里弹着她的琴,或和别人弹着生意,表情从来就是清清淡淡,好像不在乎所有的事。他拿出信,扔在如意小姐的琴案上,起身就走。 “记住,越快让万殊知道越好。” 木门的隔音效果本来就差,万俟容与与如意小姐的对话万殊和蓝诺听得清清楚楚,蓝诺低下头问万殊:“你不见吗?” “见什么。”万殊懒懒地回了一句,却盖不住那层薄薄的寂寥,“他只会告诉我然儿死了。” 江湖风起如旧日03 万俟容与一下楼就往大门走,这里是决计不能多留的。大门外停有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一个丫鬟扶着一位女子从车上下来,马车旁有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纤秀的男子,男子身旁还站有一个黑衣中年人。那女子向如意楼大门望了一眼,对他点头微笑,很明显看到了他。 万俟容与看了一眼神色冷峻的黑衣人,便知逃不过,只得走上前,低低叫了声:“三哥,三嫂。” 万俟容渊转过头,微微一笑:“容与,爹有写信来。” “我明日就回去。”那黑衣人是万俟容渊的护卫杨悲风,别说他自己,就是他爹,万俟山庄庄主,现今的武林盟主也不一定是他对手,与其做无谓的抵抗,还不如乖乖就范。 万俟容渊笑得越加温和:“爹没说让你回去,他只是说你偷跑出来,可能会来杭州。” 万俟容与闻言眉开眼笑,扑到万俟容渊怀里蹭蹭,“还是三哥最好。” 看着如同孩子一般的万俟容与,李天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小丫头想笑又不敢笑,忍得难受,只有杨悲风一脸冷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万俟容渊摸摸他的头,他的手苍白瘦弱,“容与,别闹了。”他和万俟容与年龄相仿,他上面的两个哥哥要每天学武,只有他因双腿皆废,不能练武,而万俟容与是早产,也是自幼体弱,爹爹不怎么管他,他们自小就在一起玩,感情是最好的。 万俟容与从万俟容渊的怀里爬起来,万俟容渊微微一笑,转头向旁边的丫鬟吩咐:“春心,你在这儿候着。”又侧头问万俟容与:“进去吗?”其实他的眼前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只能看到有东西在移动,他说话的时候习惯转头,看着眼前的人,有时会让人误以为他的眼睛没问题。 万俟容与笑道:“我才见过他们,就不进去了。” 万俟容渊点点头,和李天琳杨悲风一起进了如意楼。 万俟容与看着他们进去,静了一会儿,展开折扇走到马车里坐下,掀起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春心聊着天。 “春心,你对杭州城熟不熟悉。” “回少爷,春心对城里还算熟悉。” “陪本少爷去逛逛怎么样?” “可是容渊少爷让我在这儿候着。” “春心你看啊。”万俟容与拿折扇轻敲她的头,开始给她算时辰,“少夫人得和楼里的人叙旧吧,如意楼的故人这么多,怎么也得说一两个时辰,然后她还要找她哥哥叙叙旧,她哥哥也不知道藏在哪儿,就算找到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你家少爷还要和如意楼掌事商量大事。这么算来,两三个时辰他们是出来不到的,这么长时间在这儿干等很无聊啊,陪容与少爷去逛杭州,怎么样?” 小丫头被他说得有些心动,看了一眼马车,有些迟疑地说:“可是这马车……” “没事没事。”万俟容与给了她一小锭银子,合起折扇指指如意楼门前的一个伙计,“你去把他叫过来看马车。” 春心跑过去和那伙计说了几句,指指马车,那伙计点头答应,春心给了他一小锭银子。 万俟容与所说的“逛杭州”并没有去什么有名的地方,他只是在城里逛了几圈,顺便感叹了几句杭州城越来越繁华,然后就回了如意楼门外的马车,与万俟容渊一起去了万俟别苑。 江湖风起如旧日04 两日后,舞榭歌台。 舞榭歌台位于杭州最大的烟花街上,与如意楼对楼而立,它能在杭州众多青楼中占有一席之地只因它的歌舞为杭州一绝。 这日下午,舞榭歌台来了两位客人,一位锦衣华服腰间佩剑却又拿着一把金边折扇,一位坐在轮椅上,双目空洞无神。两人看上去都只有十七八岁,舞榭歌台的老鸨是个眼见的主儿,看到这两人进来就立刻迎上去,看到一位客人双目无神,愣了一下,随即笑脸相向:“两位是来听曲儿的吧。” 这两人自是万俟容与和万俟容渊,万俟容渊微笑点头,他从未来过这种烟花之地,却也表现得从容淡定,而万俟容与明显是风月场所的常客,他熟捻的拿出一锭银子丢给老鸨,摇摇金边折扇:“在二楼给我们安排一间靠街的房间,然后把素女姑娘叫来。” 素女是舞榭歌台当红的艺倌,平时多少王孙公子千金买笑,只是近几日客人稀少,今日更是无人上门,老鸨看着万俟容与手里把玩着的金边折扇,笑着招呼:“二位爷楼上请。” 房间里点着香,是青楼常用的催情香,万俟容与走到床边打开窗子透气,对面的如意楼大门紧闭,不似有人,只阁楼隐约有琴声传出。 “万殊在楼里埋了火药?”万俟容与回身问万俟容渊。 “是的。”万俟容渊答道,“不仅一楼有,二、三楼也有。” “小殊做得可真绝啊。”万俟容与靠在床边微微感叹。 “不是万殊的主意。”万俟容渊转动轮子慢慢来到床边,房间里迷离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她身边有个男人,名蓝诺,这是他的主意。在蓝诺进入如意楼之前,万殊只是派人暗杀当初进攻如意楼的江湖人士,蓝诺进入如意楼之后,万殊的暗杀越加疯狂,还放出消息说是如意门做的。” “当初进攻如意门的不乏被人唆使的正派弟子,所以他的目的是引全江湖与如意门为敌。他利用这个机会引陶然出来,即使陶然真的死了,或者没来,他也可以将这些名门正派一网打尽。”万俟容与眼角缓缓舒展,笑了笑,“还真是聪明呢,蓝诺——究竟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杭州蓝家独子,我查过,确有此人,而且相貌无差,他说因家道中落流落江湖,蓝家也确实如此,不过,绝非这样简单。” 万俟容与微微沉吟,“他把引子埋在哪里?” “不知道。”万俟容与手指清敲着轮椅的扶手,发出“嗒嗒”的声音,“这几日可能会下雨,楼外的账,绳都不能作引子,如果在楼外,必定是在避水遮雨挡风且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如果在楼内,应该是在门边,窗口之类容易离开的地方。” 万俟容渊所知道的情况当然不是万殊、蓝诺等人告诉他的,他有不知道的也属正常,万俟容与略微想了想,看着窗外的如意楼,他突然道:“可惜你看不到,而我对重建后的如意楼不熟悉,不过既然会下雨,楼里的可能性大些,而且他们要引人进来,也必须呆在楼内,最有可能就是……三哥,这素女的箜篌可是一绝,你今天绝对不会白来。” 脚步声渐近,万俟容渊从窗口退回来,温和微笑,“‘江娥素女’我倒要看看是否如传闻中那般可以用李长吉的‘空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来形容。” 门开了,进门的是一位白衣女子,手抱箜篌款款而来,莲步轻移,眼波流转,气质如兰。素女进门欠欠身,在椅子上坐下,丹唇轻启:“不知二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声音轻柔动听,令人闻之心醉。 江湖风起如旧日05 “就弹姑娘喜欢的吧。”万俟容渊微微侧头,做出倾听的样子。 素女调了调弦,从指间流出的便是柳耆卿的《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妄?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唱到一半,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并不大,丝丝细雨从窗口飘进来,湿了窗台。几人沉浸在素女的箜篌与歌声里竟浑然未觉。曲毕,万俟容与半掩上窗户,回头对万俟容渊轻轻一笑:“三哥,下雨了,明日回去可好?” 万俟容与颔首:“好。” “那我们等会儿去听瑟瑟的琵琶去看云袖的舞。”万俟容与展开折扇瞟了外面一眼,“下雨真麻烦。” 素女颇为奇怪的看着这两人,这两人似乎全然没有听她的箜篌,又好像听得很认真,不然怎会曲毕才去关窗?而他们刚才提到的瑟瑟的琵琶云袖的舞,瑟瑟的琵琶还好说,可云袖的舞——那轮椅上的人分明是个瞎子啊。 知道自己想了许多不该想的,她连忙敛起心绪,轻声问:“公子可还想听什么?” 万俟容渊很客气的问:“姑娘可会《雨霖铃》?” “可是柳耆卿的《雨霖铃》?” “正是。” “青楼歌女,哪有不会的。”说完低眉信手弹起来,曲调一扬,便听素女轻柔婉转的声音唱到:“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 这一夜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时近五更,万俟容与坐在窗边把玩着扇子,扇骨上有几丝裂痕,并不明显,裂痕处有极细的金丝固定,才不致于在今后的使用中彻底裂开。这扇子是陶然送他的,陶然说他若是拿一把金边折扇就更像游戏江湖的翩翩公子,他便欣然接受。 雨已经停了,他的听力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极好,他能听见隔壁房间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那是万俟容渊的房间,看来他已熟睡。这一夜与他房间只隔一条街的如意楼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出奇,他会在这里坐到五更,只因他在等,等人。华山召集的那些人不是傻瓜,敢以如此浩大的声势来铲除如意门,当然不会在三日后如意门已经做好准备才来,按最快的速度来算,应该是今晚就到,而晚上,无疑是进攻的最好时机。但是今晚如意楼没有任何动静,也就代表着,他们没来,或许是领导这次讨伐的人太蠢,也有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陶然没来,他已经到达两日,陶然还没到,他同样不知道原因。他从来不知道陶然在想什么,同样无法揣测她是否会让他送一封信,而自己却依然留在建康,而他也不知道她写给万殊的信上写了什么,根本无从猜测。除却陶然自己不愿来,还有一种可能,顾永晗遇到了华山的人,但建康与华山本在不同方向,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天微亮,万俟容与打了个哈欠,上床睡觉,白天的事根本不用他多心。 江湖风起如旧日06 浓云惨淡,凉风阵阵。 今日甚少有人来这杭州最大的烟花之地,门外接待的姑娘有些昏昏欲睡,街边枯树上的黄叶打着旋儿落下,飘飞到空寂的大街上,生出几分萧索的味道。 大街一头,有十几人踏着黄昏而来,这十几人或佩刀或持剑,也有使枪或鞭子,或是斧头铁锤,人人兵器各不一样,且有男有女,皆身着劲装,显是江湖人士,一黑衣持剑的男子向周围的人说着什么,想是这一行人的领头人。 一行人在如意楼前停下,黑衣男子向身旁的汉子说了些什么,那汉子点点头,向来的方向走去,然后黑衣男子又向剩下的人说了几个字,比了个手势,其他人便四散开来,而那黑衣男子抬步走向如意楼对面的舞榭歌台。 “‘落霞孤飞’于孤飞领头,‘十里春风’戚十娘,‘惊龙鞭’玉辰……”万俟容与挨个数给万俟容渊听,一口气说完十几个人名与江湖名号,万俟容与看向万俟容渊,笑吟吟道:“要请‘落霞孤飞’进来坐吗?他进了舞榭歌台。” 万俟容与和万俟容渊依旧停留在舞榭歌台,他们此时在大厅上的雅阁里,雅阁设在歌舞台上面,二楼下面,前可观大厅里的歌舞表演,后可看大街上人来人往。 万俟容渊点点头,万俟容与扇尖一指,向旁边的丫头吩咐道:“帮我把那个人叫上来,告诉他有故人在此。”转而又对万俟容渊道:“三哥,这里交给你了,行礼问好什么的麻烦死了。” 万俟容渊答了声“好。”,万俟容与便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于孤飞很快来了,他挑帘进来,见是万俟容渊,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转而叫了声:“万俟兄弟。”万俟容渊看不见,他也就省了抱拳之类的礼数。 万俟容渊微微笑道:“于兄,好久不见。” 于孤飞环视了一周雅阁,看见雅阁后的窗子微微吃了一惊,问道:“万俟兄弟可是为了讨伐如意门之事而来?” 万俟容渊笑而不答,侧头让丫环出去,道了一声:“请坐。”便伸手在桌上摸索。 桌上除了茶具什么也没有,于孤飞料想他是想喝茶,便倒了杯清茶递到他手里,万俟容渊双手接过,微笑着道了声:“谢谢。” “你……”于孤飞骇然地看着他,却见他笑得越加温柔平和,语气一窒,转而放缓声音说道:“你想干什么?” 刚才他递给万俟容与茶杯时,用茶杯碰了碰他的手,万俟容渊双手来拿,他只当盲人做事喜欢用双手,却不料他接过茶杯的同时左手一翻,扣住他的脉门,他对这个病弱的男子并无防备,被他扣了个正着。更让他骇然的是这个看上去苍白柔弱,风一吹便倒的少爷居然拥有深厚的内力,江湖人皆知默契山庄三子腿残眼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从未听说过他居然也习武,而且武学造诣远远高出同辈人。 江湖风起如旧日07 “只是想让于兄听我把话说完。”万俟容渊抬手给他倒了杯茶,竟如常人那样准确无误的提起茶壶,倒进杯子里,再将杯子推向于孤飞。 于孤飞越加惊骇,他望着万俟容渊空洞的双眼,不可思议道:“你的眼睛……” “看不见。”万俟容渊淡淡道,“只是听见你刚刚把茶壶放在了这里。” “那你怎么知道水满了……” “杯子里装水多少不同,水倒进杯子的声音也不相同。”万俟容渊微笑,不再与他说他是怎么能做到和常人一样,继续说他刚才没说完的话,“如意楼里埋有火药,可能周围也有。” 于孤飞还处在震惊之中,木讷的看着万俟容渊,他在想,若是这个人是一个健全的人,那他将会是一个多可怕的人。 “诛如意,报血仇——” 楼下突然响起撼天动地的齐呼声,于孤飞身体一震,方才反应过来万俟容渊说了什么,他欲站起身来,却被万俟容渊扣住手腕,他用力一挣,他本是使刀之人,腕力非比常人,如此一挣竟没能挣开,他此时无心去想万俟容渊有多可怕,他瞪着他,有些愤怒:“你干什么!” 万俟容渊对他微笑:“把话听完。”万俟容渊微微侧头倾听窗外的声音,他患有眼疾,耳力比常人都好,在楼下嘈杂的声音中辨出丝丝琴声,他对他安慰地笑笑,“他们暂时不会有事。” 于孤飞强压下怒火,语气生硬:“有事快说!” “引子在大堂烛台里。万殊等等会引楼下这些九帮十八派的人进楼,那时你去毁掉烛台。”万俟容渊将茶放到他手上,微微一笑,“于兄师出名门,一身正气,侠义非常,不知于兄可否答应一件事。” 他的脉门还被他捏在手里,楼下那么多人还等着他去救,他又赞他为江湖侠士,他能说“不”吗? “说。” “如意楼的伶女丫鬟都是可怜人,你们既自称名门正派,要为江湖惩奸除恶,想必是不会为难她们的,对吧?”万俟容渊侧头,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此时似乎直直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若有人为难于她们,你也会出手阻止,是吧?” 于孤飞心挂着楼下的局势,眉头紧锁,却也冷冷答道:“那是自然。”他语气生冷并不是他要挟于他,而是因为他要他答应的事是一种侮辱,不仅侮辱了他,还侮辱了一起前来的各路兄弟。他要他答应的事,就好像他们会对如意楼那些手无寸铁的女子怎样。 “有于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万俟容渊缓缓放开他的手腕,微微一笑:“请便吧。” 万俟容渊刚松开他的手腕,他便将茶放在桌上,从窗口掠出,他一刀就可将烛台劈个稀巴烂,岂需茶水。 如意昨夜风雨至01 万俟容与转过回廊,下楼,又上了另一边楼梯,来到昨晚听素女箜篌的房间。窗子外有几枝干枯的树丫,树丫上还有将落的黄叶,这个房间比雅阁高,也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万俟容与倚在窗框上静静看着对面的如意楼,如意楼阁楼依旧有琴声传过来,一如往常的从容淡雅的琴声。 那是如意小姐的琴声。 如今的如意楼一眼望去,谁都会认为是一座空楼,只有那琴声在证明着楼里是真的有人。 诱饵,这是万俟容与想到的第一个词。如意小姐不会武功,这是许多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的事,以不会武功的如意小姐为诱饵,引此次来的人入楼,万殊不会做这种事,她比任何人都重感情,那么,就是蓝诺的主意了,以如意小姐为诱饵,只怕护其周全不可能。 很快大批人马赶到,楼下响起了口号声,万俟容渊撇撇嘴,都没点新鲜样么,怪不得那些黑道邪派做事比名门正派来得干净利落,杀人之前要开武林大会,弄得人尽皆知,然后声势浩大的赶来,到了也要喊喊口号显显威风,也难怪万殊会埋了火药招待他们。 如意楼的琴声骤停,万俟容与心下一亮,心想原来并不是要牺牲如意小姐来灭这些人,只是用如意小姐的琴声来告诉这些人楼里并非空无一人。琴声停了就再未响起,如意楼是杀手的联络地,想必密道什么的有不少,如意小姐怕已离开如意楼。 万俟容与面露微笑,他静静看向楼下那些正派人士,在人群里寻找武林高手,越看心里却越疑惑,先前来的那些人不说是绝顶高手,也是江湖上喊得出名号的人物,而现在楼下这些人却只是一些门派的普通弟子,除了领头人,其他能及刚才那些人十分之一的都没有。想想越是疑惑,突见如意楼大门打开,几道人影从门内掠出,扑向人群,顿时响起了几道惨叫声,楼下局势陷入混乱。 激战正酣,从如意楼四周出现十几人加入战局,如意门的杀手节节败退,退入如意楼,万俟容与眼瞳紧缩,这从如意楼四周出现的十几人比刚来时少了两人,一人是“落霞孤飞”于孤飞,还有一人是“十里春风”戚十娘,那个以轻功闻名天下的女人。 人已快全部进入如意楼,从舞榭歌台掠出一黑影,快速进入如意楼,预料之中的爆炸声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咵啦”一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万俟容与蓦然想通,戚十娘之所以没有出来,那是因为她去追如意小姐了,而如意小姐将去的地方,如意小姐将去的地方正是如意门!如意楼只是如意门做买卖的地方,毁了也不会对如意门又多大影响,而不知隐藏在杭州何处的如意门才是如意门的根基所在,此次领导的人为找出如意门可谓煞费苦心。 万俟容与既已想通,便不再停留,脚不沾地的赶向如意门,如意门重建之后他虽不知道建在何处,但他三日前逛了一次杭州,观察了杭州城的布局和新建的建筑,也大约知道了如意门所在。 暮色四合,月华遍地,凄清安静的夜里响起厮杀声,万俟容与心知自己来得太晚了,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只希望在他赶到之时,所有人都安好。 万俟容与掠过房顶,已可清楚听见如意门里的声音,他远远望去。 那是谁?那个面挂白纱持剑而立的白衣女子是谁? 如意昨夜风雨至02 万俟容与停了下来,那人一身飘然出尘的白衣,持剑而舞,剑若游龙,飘然过处光华遍地,竟让人看不清剑势走向,身形虚幻缥缈,只见白影晃动,不见其人。 万俟容与看着那人,不知该喜该忧,那人喜欢身着白衣扮清高,一手飞刀出神入化,却偏偏央求他教她剑招,还说绝对不是想偷习他们万俟家的剑法,即使她面挂白纱,身形晃动,手里使的不是万俟剑法,他依然能认出她来。 站在屋顶上的万俟容与眸光黯淡,他静静看着那人以一人之力抵挡所有人,那人三年前也是那样,妄图以一人之力挽救败势。为什么要一个人,明明这不是她的事啊,明明她可以不一个人,明明有那么多人,她不是最强的哪一个,为什么要挺身而出? 万俟容与脱掉了身上华贵的衣服,只着中衣,将头发放下来,在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将头发简单束在身后,又撕下一块布片蒙面,收好扇子,将原本华丽现在却破烂的衣服扔到角落,飞身而下,缓缓拔出剑。 他要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如意楼终究还是破了,此次前来的绝非泛泛之辈。于孤飞在如意楼劈烂烛台之后就赶到了如意门,既然如意楼准备了炸药,那说明如意门的高手都在如意门,如意楼既已无事,他要赶过去助如意门的人一臂之力。 他看到那个女人一个拖住所有人,使得如意门的人有时间逃走,他也看到另一个蒙面白衣人前来,他也看到那个女人逃之夭夭却没人追得上。随后在如意门暗室找到如意楼的丫鬟伶女,气急败坏的各派弟子欲杀之而后快,他出手阻止。 杭州城郊,月明星稀,树影斑驳,树下几辆黑色马车缓缓而行。 第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墨衣男子,他坐在马车前就像一座雕像一样,神色冷峻,不言不语,倒是马车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对话。 “公子,这个速度可以吗?”一轻快明丽女生道。 另一温柔的男声缓缓道:“无碍,如果行太快反而会惊扰到一些有心之人。” 这队车队正是刚刚死里逃生的如意门一行人,行在最前的是万俟别院的人,其后是如意门之人,而最后一辆马车上坐了两人——陶然和万殊。 “然,”万殊靠在陶然肩膀上,挽着她的手,“你终于回来了。” 陶然微微“嗯”了一声,“是啊,回来了。”她望着车顶,靠着万殊的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回来了就好,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是啊,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陶然将手伸向马车角落,竟拿出了一个酒囊,又拿出一袋盐花生,她把酒囊扔给万殊,又摸出一个,“我从建康带过来的,自己酿的。” 万殊打开闻了一下,说了声:“酒鬼。”打开喝了一口,接过陶然递过来的花生,懒懒嚼着。 如意昨夜风雨至03 发现这一章写得很差啊,懒,不想改了。 “谁和别人拼酒喝吐了的,说我酒鬼。”陶然喝了一口,转过身看着万殊,“说真的,啤酒真的很难喝。” 万殊也起身,盘腿和她对坐,“你想说没有你酿的酒好喝,对吧。” “本来就是。”陶然扔了两颗花生在嘴里,“啤酒跟马尿一个味。” 万殊鄙夷地看着她:“你喝过?“ “咳,”陶然差点被呛到,“谁喝那种东西。” “那你还说像马尿。”万殊又喝了一口,故意气她,“啤酒比较好喝。” “切,”陶然也和她一样盘腿而坐,撑着头看着万殊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万俟山庄。” “欸?怎么去那里。” 万殊脑里顿时浮现出那个人说的话,“这一战之后不管是什么结果,杭州市不能再呆了的吧,那么,我邀请你来万俟山庄。” “万俟容渊邀请的。” “万俟容渊想得很周到啊,这一战后不管什么结果都不能呆在杭州城了,离开去别的地方万俟山庄倒是个好去处,至少我们低调一点,就不容易被江湖上的人找到。” “是啊,所以我答应了嘛。”万殊抓着酒囊喝了一口,发现陶然定定的看着她,“怎么了?” “万殊,怀念过去吗?” “嗯?”万殊有点不明所以看着她,“什么意思?” “不回去了,怎么样?也不再管如意门,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嗯……”陶然笑笑,“隐姓埋名。” “为什么这么说。”万殊将酒囊“啪”的一声扔在车厢上,“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回去?你从来都这样,生日时你从来不打电话问候,有什么事找你你从来都说有事,现在又要丢掉朋友留在这里?!”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陶然手里捏着酒囊,有些苦笑,“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这里有什么好?我为什么不想回去?可是我们还可以回去吗?五年了,五年了啊,我们回去能做什么?他们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想过没有。” “为什么不可以回去?你懂颜妍你懂廖宇吗?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有了新生活,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能回去?” 陶然叹了口气,“whydoyouthis?” “什么?”万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丢给她,骂了声,“你丫!” 那张白纸轻飘飘落下来,刚好落在陶然前面,只见那张白纸上规规矩矩写了几个字,“你tmd” 陶然瞟了一眼,傻笑,“这不是怕你不知道是我吗?” “我说你不也是没有忘记以前那些事吗?” “没忘记不代表可以回去,你找到画了吗?” “没有。”万殊靠着马车,摸起刚刚被她扔了的酒囊,喝了一口,“不说这些了,等现在这些事过去了再说。” “也是。”陶然突然看着她,笑笑,“说说那个蓝诺的事吧。” 如意昨夜风雨至04 “其实也没什么,”万殊托着腮,双眼看着她,面露微笑,“他救过我一命。” “英雄救美啊,”陶然有些讽刺的说,万殊只当是她觉得这个相遇俗,转而问她:“这几年你经历了什么?” “也没什么,也就是被往生谷谷主,”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抓去了,往生谷谷主要我天天给他弹琴,后来我逃出来了,只是中了毒,就去找医生……” 陶然说了很多,只是没有说她这两年其实可以随时去找她。 另一辆马车内是一男三女,都是如意门的人,如意门主李天行,李天行之妻赵兰,以及如意小姐,李天琳。 李天琳会坐这个马车是因为他哥哥受了伤,一剑刺进左肩里,失血很严重,她初看到时差点认为他已经死了,现在虽然没有再流血了,可是脸色苍白如死,令人揪心。李天琳在他身侧垫了床被子,以防他被颠着,看着哥哥已经熟睡,嫂子和如意小姐也靠着马车睡了,她才好好回想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先是悲风说要连夜出城,让她上了马车,然后她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哥哥,而后,而后是陶然!陶然回来了。李天琳靠着马车,缓缓闭上眼睛,眼里有晶莹流了出来,陶然回来了,她要是死了多好,可是她能活着她也很高兴,陶然,你若是活着……不回来就好了。 那个时候,万俟容渊来如意楼找万俟容与,她就在如意楼里,她看见那个温和俊雅的男子慢慢进来,即使他是坐在轮椅上,她依然爱上了他。她为了嫁给他去央求哥哥给她说媒,她为了嫁给他开始学女红,她为了嫁给她舍去了仗剑天涯的梦,变得端庄大方。直到她和他已经有了婚约,她才发现他喜欢陶然,他和陶然在一起笑得那么温柔,他赞陶然的琴,赞陶然的词。 陶然,你要是不会来有多好,我即使守着一个不爱我的人,我也不希望你回来。 一路较为平安的到了万俟山庄,万俟容渊将如意门一行人安排到了万俟山庄的一个院子里,说是他新结识的朋友,想到这里来游玩,借住在这里。 因为有万俟容渊的照应,马车直接行到院子里停下,万俟容渊叫春心给他们安排后就和万俟容与,李天琳去见万俟老爷了。 陶然从车上下来,打量了一下院子,很普通的四合院结构,青瓦白墙,庭中种有几株梅花,大门上挂有一块牌匾,上写“幽梅院”,倒是个清幽雅致的地方。 赵兰和如意小姐小心的扶着李天行下车,春心见他肩上又有血流出来,说院子里该准备的都备好了,请随便,她去请大夫。 两个女人扶着李天行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其他人也各自安顿,院子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春心倒也细心。 如意昨夜风雨至05 过不久春心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白须老者和一女童,老者慈眉善目,须发皆白,身上背有一个医箱,看上去颇有几分医者风范,女童大约6、7岁,没有梳髻,额前短发齐眉,小脸两边的齐发刚刚到肩,只身后用白色的丝带夹杂着头发辫了两个辫子,辫尾齐腰,很是可爱。 老者说李公子只是失血过多,并未伤到筋骨,无甚大碍,将伤口处理,上了药,就离开了,说是明日下午再来换一次药。 才安顿下来,陶然的屋子里便多了许多人,陶然还活着,每个人都是欢喜的,只是陶然的脾气大家也是知道的,只是在屋里坐了会儿,道了安好,便再无话。即使想知道她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陶然也只答一句在往生谷,不消片刻,屋里的人就走得七七八八。 蓝诺是最后来的一人,路上分坐几个马车,他们也不过只见过数面,且李天行伤重,万殊一见陶然便不管如意门的事,整天和她粘在一起,而陶然早已不是如意门掌事,她也不管事,只呆在马车里,就蓝诺在路上打理,现在也院里院外的打理,总不免忙了些,所以最后才到。 陶然见到蓝诺进门,对他微微笑了下,陶然很少笑,脸上从来就是冷淡的表情,这么一笑倒如春风拂面,让人很是舒心。 蓝诺回以一笑,带着几分儒生气息,也是让人舒心的微笑。 万殊见这二人笑得如此和善,一直提起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担心陶然不喜欢蓝诺,她记得颜妍曾经认识了个男生,陶然为了让他们断绝联系好说歹说,甚至不惜以绝交为威胁,只因那男生她第一眼就觉得对颜妍太过危险,不适合颜妍。 万殊上前拉起蓝诺的手,扬了扬牵着的手,对陶然说:“蓝诺,我相公。”又转身对蓝诺说:“不用我介绍了吧,陶然。” 蓝诺看向万殊,眉眼间尽是温柔,“不用的。”又抬头看向陶然,报以微笑,“久闻汝名,今日得见,果非池中之物,难怪殊儿上天入地的寻你。” “蓝公子过奖了。”陶然恭谦笑道:“倒是蓝公子能文会武,仪表堂堂,思虑缜密,实非凡人。” “好了!”万殊出言打断他们之间的恭维,颇不耐烦的看着他们两人,“烦不烦啊,我说你们就不能正常点说话?”说着用眼睛斜了他们二人一眼。 “万殊,你先出去,我有话与这位蓝公子说。” “嗯?”万殊不明所以,陶然看了她一眼,她终是答了声:“好吧。”出去了,出门时,脑子里还回想着陶然的眼神,她看不懂那个眼神,那眼神分明带着笑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从来都不懂陶然,即使她将她视为可以为之死的朋友,她也将她视为可以赴汤蹈火的朋友,她却依旧不懂她。 万殊刚出门,陶然脸上就恢复了漠然的神情,她看着蓝诺,似有几分无奈的说:“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蓝诺听见这话,眸子里突然溢满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在求我吗?”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 女孩的的样子参照死神里的碎蜂,忘记是几番队队长了。。。。。 如意昨夜风雨至06 陶然全然未理他的讥讽,“你若伤害她,我就杀了你,至少是梦,你也得把它维持下去。” “你杀得了我吗。”蓝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可以试试。”陶然冷冷的说,“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害万殊,我都不管。” 说完陶然摔门而去,跃上屋顶,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 幽梅院是一个很偏僻的院子,位于万俟山庄外围,再外面就是一片小树林,陶然越过围墙,停在一棵松树上,寻了根宽大的树丫坐下,靠在树干上,闭目深思。 她想到了三年前的事,静安师太死后,她常常刻意不去想三年前的事,如今却一件件从脑中冒出来,像是压抑太久之后的爆发,一下子全涌进了她的脑子,她也不再刻意压制,任凭一件件事在脑中来来回回。 三年前 杭州如意楼 正是初春时分,远远天空上有几只纸鸢飘摇,屋檐边掠过几只燕子,迎春花开得格外艳。 如意楼后庭种有几棵梨树,此时开出满树白色,几棵绿芽夹杂在其中,甚是漂亮。树下有一石桌,桌边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女子头上衣上也有些许花瓣,她像是浑然未觉,呆呆的看着梨树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那女子淡淡说了一句话:“云寒生得如此俊俏,这次花魁就是他吧。” 走廊里一人面露难色:“这……” “云寒会答应的,还劳烦妈妈您教教他女子的仪态,明儿我就把云寒给您叫来,艺名儿……就叫玲珑得了。” 老鸨咬咬牙,应了下来:“是。”心里想着这姑娘这次想的又是哪出啊,云寒好生生一个公子,偏偏要弄来做花魁,这如意楼不还有这么多姑娘吗?虽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多言,退下去准备花魁的事了。 梨花树上突然探出个头来,笑道:“陶然,亏你想得出来,让如意门第一杀手来做花魁。” 陶然仰头,笑得极其好看,“伪娘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陶然说完后突然听到有人绊倒的声音,她手指一动,一道银芒射出,那人展开折扇轻轻一拦,飞刀就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收起晃花人眼的金边折扇,看着陶然,满是笑意:“这主意绝妙。 我还有个主意,陶然露齿一笑:“万俟少爷卖身偿债怎样?这房钱,饭钱,还有杂碎的花销,万俟少爷若是卖身为丫鬟,十年就可以还清了。” 梨花树上的人突然跃下来坐在陶然对面,她穿着鹅黄色的劲装,看上去有几分英气,只是年纪太小,略显稚嫩,她阴阴笑道:“这主意更妙。” 如意昨夜风雨至07 万俟容与歪着头想了下,居然答道:“好像挺好玩。” 陶然笑了起来,却不再和他闹,只是转头问身前的黄衣女子:“万殊,这次回来得这么快,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万殊有些得意的笑笑:“这次简单,我觉得都不用我出手。” 万俟容与走过来,并不搭话,陶然却突然看着他,对他讨好的笑:“万俟少爷,你把你在这儿的花销都免了,教我剑法怎么样。”看见万俟容与没有答应,她又加上一句:“我绝对不是想偷学你们万俟家的剑法。” “然,你这一手飞刀都练到出神入化了,学剑做什么?”问的却不是万俟容与,而是万殊。 陶然眨眨眼睛,“学飞刀是为了保命,不让别人近身,而剑嘛,剑乃兵中君子,耍帅必备嘛。” “陶然领会到了剑之精髓,这个徒弟,我收啦。” “咳、咳。”万殊被他们两个呛到,不去管他们的疯言疯语,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交与陶然,“门主写的。” “嗯。”陶然应了一声,拆开来看,全没有把万俟容与当做外人,看到一半,她眉头微颦,喃喃说:“又失败了。” 万殊听她这么说,联想近来发生的事,试探着问:“可是扬州姓王那个地主一事?” “嗯。”陶然微微点头,“不仅失败了,人也没能回来。” 听她这么说,万俟容与也轻皱了下眉头,“第三个人了?” “是的。”陶然将那封信点燃,扔在梨花树下,“全都没有回来,而且都是老手,经验功夫都不低的人。” “这次我去吧。”万殊说道,“我倒要看看那地主有什么本事连折三人。” “不行。”陶然静静分析,“这件事恐怕不简单,不能冒险,保险起见让云寒去,如果耽搁的时日少,还赶得上回来做花魁。” “扑哧”一声,阴霾的气氛一扫而光,三人又说笑起来。这时一个丫鬟前来,欠欠身说:“掌事,如意小姐找您。” “知道了。”陶然站起身,也不告辞,双手一撑石桌,跃上梨树,又借着梨树跳到二楼楼屋檐上,再一跃上了三楼,三楼窗子开着,她双手搭着窗沿一借力就跃进屋里。她轻功不好,旁人怕只需在二楼借一借力就可跃上来,她只有麻烦一下,借梨树窗沿上来,也自得其乐,当做是锻炼自己的轻功。 窗子里有一张矮几,一张软榻,四周皆是雪白的纱帐,她嫌这里闷,没事的时候就喜欢从窗子溜出去,到如意楼后庭透透气,她不走正门只因不想被人撞见,想保持一下这帐中人的神秘感,她也多挑后庭无人时下去,现今除了如意门少数几人,也没人知道她的样貌,甚至有人不知她是男是女。 她刚刚进窗,就听见如意小姐淡漠清冷的声音缓缓说道:“这件事关系甚大,且风险过高,妾身不能做主,但请先生去侧厅与帐中人一谈,取舍由她。” 如意昨夜风雨至08 她刚刚进窗,就听见如意小姐淡漠清冷的声音缓缓说道:“这件事关系甚大,且风险过高,妾身不能做主,但请先生去侧厅与帐中人一谈,取舍由她。” 又有一男声道:“请小姐引路。” 不一会儿人已到帐外,听得如意小姐道:“到了,妾身不便在此,现行退下。”便有轻缓的脚步声渐至门边。 账外另有清脆的女声响起:“先生想托付的事,已可道来。”那是她的丫鬟,也是刚才来传话的那个小丫鬟,名为金盏。 刚才那男声道:“一千两买义军首领之首级。” 适时靖康之乱后,朝廷与金人议和,偏安于长江以南,每年向金人进贡献媚,金人却依旧常常渡江劫掠,弄得民不聊生。后江北义军兴起,与金人对抗,适才民生得以休养,过上几年安生日子。 陶然不说话,帐外的小丫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笑吟吟的说:“这事如意门不接。” 那男子似是咬了咬牙,从牙缝里吐出两字:“金子。” 金盏有些迟疑的看了素帐一眼,那里面仍没有声音,她也只有答道:“不接。” 那男子怒从心生,先是如意小姐婉拒,再他坚持下才带他来见帐中人,二这帐中人一字未说,这个丫头却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越想越气,他被如意小姐引进来请了坐添了茶,此时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声道:“你一个小丫头岂可做主!我与帐中人商议不是与你这个贱胚。”说完抡起手臂向金盏脸上打去。 既是帐中人的丫鬟,怎能没有几分胆识几分功夫?金盏轻轻向后移了一步,那人便打了个空。那人可能也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平时也经常打骂丫鬟,还没见过敢躲的丫鬟,此时打空,心中怒气更甚,不再理会金盏,转而拉扯纱帐,口中骂着:“好个如意门,送上门来的生意不接,还纵容丫鬟越主,这帐中人想必是个窝囊废。” 金盏见他拉开最外层纱帐向里走,正想阻拦,突然帐中一道银芒射出,堪堪划过男子的侧脸,削落他几根头发,钉在他身后的墙上。男子生生顿住脚步,只听帐中一清越的声音道:“义军兴起,保江北安宁,是以你我能在这商谈生意之事,若义军衰,纷乱再起,只怕这里也不会有安生日子,这生意不是不能接,而是接不得。公子若是对那义军首领有私仇,等金人退去,天下安定,自可前来,到时如意门定会接此生意。若是朝堂之事,公子想除去此人,如意门就更不会接此生意,这刀口舔血的买卖也不好做,朝廷的事,不管有利与否,如意门都是不会接的。” 那男子“哼”了一声,“如意门,也不过如此。” 却听帐中人继续道:“公子若想闹事,在下奉陪。” ------------------------------------------- 义军的事完全是因为看了《杯雪》就拿来用了,没有考证。 如意昨夜风雨至09 男子听了这句话,脸色一绿,甩袖而去。 陶然靠在软榻上,垂首闭目,她在想近来发生的事,扬州王姓地主一事,她本未当多大件事,在递给门主的单子中注明不需费太多人力,却没想到接连失败,最后竟会派出云寒。按说若是个普通地主,应不会连诛三人,这事怕有蹊跷,如意门出任务从来是单人,一人调查与刺杀,杀手一死,就连刺杀之人的情报也不会有。她察觉事情不简单,派云寒出去一是比较有把握,二是若真有蹊跷,他也比较容易全身而退。 她想了一会儿,都觉安排妥当,便修书一封让金盏交给门主,她只管生意往来,人手调配却是门主直接掌管,她只做谏言。她在这如意门时日一久,门主也知她行事妥当,虽有时令人不解,却也常常另有用处,所以给了她一些调配人手的权力,而调动云寒,本是大事,当然得让门主知道。 金盏走后,陶然向窗外望去,见两人都已散了,也不再下去,走到前厅去听如意小姐弹琴。 如意小姐弹的是一首非常出名的曲子,名为流水,她向如意小姐讨教过琴艺,听了一会儿,便来了兴致,说让她来弹一弹。如意小姐让开身,将琴递于她,她盘腿坐下,将琴放于膝上。既是她弹,必不会如如意小姐一般规规矩矩的弹古曲,她弹的是一首她玩过的游戏的曲子,名为《迴梦游仙》当时便喜欢这首歌,学会弹琴之后她就根据《迴梦游仙》的调子谱了琴谱,此时弹开,她也跟着唱。 一曲弹毕,她还回味在歌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琴还给如意小姐,听她弹。如意小姐弹的也是《迴梦游仙》,这是这曲子在她弹来就多了几分宁静与淡泊。陶然听着听着,忽然道:“扬州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是的。”如意小姐淡淡答道,“此事恐有蹊跷,有渐渐削弱如意门之嫌。” 陶然沉吟一会儿,开口道:“如意门做事干净,且人钱两清,即使知道是如意门做的,按照江湖规矩也应找买凶之人,可能不是。” 如意小姐琴曲不停,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泊,“你还未来时,如意门发生过一次内乱。那是如意门第一杀手名唤影棘,杀手本应无情,他却爱上了一名商贾之女,门主将他囚禁,派另一人进行刺杀。刺杀成功,影棘得闻,伤心欲绝,竟逃了出来,找到那人尸骨,回到如意楼。他本如意门第一杀手,回楼报仇,无人是他对手,当时的帐中人联合楼中几位高手与他交手,击退影棘,影棘带着尸骨逃走,那一战之后,帐中人却因重伤而亡。” “你说是影棘做的?” “极有可能,他这几年销声匿迹,不知是他放下了,还是筹划报仇之事。” “如此说来,倒是极有可能。”陶然沉吟了一会儿,说到:“看来需要调查一下。” 如意昨夜风雨至10 如意小姐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陶然知道她说完了她的故事,便不再插手门中之事,陶然有时遇到事会找如意小姐商量,只因她在如意门的时间比她长,有些事比她清楚,而说是商量,基本是她在自说自话,像今天这样如意小姐说了一大段话最后还发表了自己看法的时候很少。 陶然说了要调查,行动起来更是迅速,她先查看了影棘在如意门经手的生意,随后派人寻找影棘去向。 三五日之后,仍没有影棘消息,陶然却等来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结果——云寒负伤而归! 云寒在如意楼后门,他伤得极重,身上布满伤口,最骇人的是后心处有一剑伤,只怕再向下分毫便伤及心脏。陶然怕搬运会影响到他的伤势,就让他在如意楼养伤,而云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有诈。” 他苍白着嘴唇哑声将扬州之事告诉陶然。 他刚到扬州就中了埋伏,伤重而逃,他已然明白为何如意门有三人都丧失于扬州,因为那局就是为如意门杀手而设。 他虽然不知道是何人设局,但明显那人对如意门极为熟悉,至少也是对如意门杀手行事熟悉,有人布局引如意门杀手去扬州而杀之。 云寒伤重,气息本就不稳,说这许多话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陶然点头表示她知道,叫了个丫鬟进来照顾,便走了出去,她要去找一个人,就是花钱买王姓地主命的那人。 她去找了那人的记录,还未有所动作时便听说门主来了,因扬州一事,他已知道,他要亲自处理。 陶然拿着那张记有这笔交易详细记录的那张纸出门迎接,其实她很不喜欢门主到如意楼来,迎接什么的不仅浪费时间还麻烦。走出阁楼鼻翼间就是青楼特有的熏香,腐化糜烂,她和如意小姐都不喜这个味道,所以阁楼没有点香,此时闻着头微微有些发晕,很不舒服。 “金盏,这香的味道是不是太重了。”她微微侧头对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说。 金盏并没注意这些,她从进如意楼开始就和这种味道呆在一起,早就习惯,此时听帐中人一说,她顿时觉得今天的香比往常更加熏人,也觉头有点晕晕沉沉的,“我这就去给他们说。” 陶然点了点头,金盏领命就往管熏香的丫头那里跑。 ———————————————————— 呐,李天行什么的。其实我脑子里想的就是朽木白哉,但是筒子们看的时候千万不要把他想成朽木白哉,这样会毁了朽木白哉大人的,不知道朽木白哉的同学去补死神。 如意昨夜风雨至11 门主李天行在大堂,因为是上午,楼里并没有客人,门里的事也可放心的在大堂处理。陶然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那个华贵的人,黑色中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袍,神色冰冷,陶然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名字——朽木白哉,可惜他没有朽木白哉冷也没有他帅,不然让她天天看也不会烦。 这就是他和朽木白哉不同的地方啊,朽木白哉说话都是那么冰冷的,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恭敬的答道:“回门主,扬州之事正在调查当中,已经知道是有人故意设局,是谁还未调查清楚,已查明买主身份。” 陶然上前几步,双手呈上。原本紧闭的大门“啪”的一声打开,一阵风夹杂着阵阵香气卷入,顿时楼里纱幔飞扬。 这是?!陶然突然顿住,这香味有异!她一手捂鼻,另一只手瞬时射出几只飞刀直袭大门。如意楼顿时警戒起来,人人用袖掩鼻,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大堂。 李天行转身看着门外,他并没有捂住口鼻,门口飘进来的香味夹杂上如意楼熏香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全身无力的毒药,只是他内力深厚,根本不怕这些。此时他双眼紧盯着大门,扬声道:“不知哪位兄台有意请教,可否现身一见。” “哈哈哈哈。”大门传来一阵张狂的笑声,一个人影顺着光慢步而入。 如意楼的人此时紧盯着那人,只见他走进如意楼,原本因光太强而一片黑暗的脸慢慢变得清晰,那是一张柔和的脸,只是脸上的表情张狂而邪魅,透着嗜血的快意。 李天行与闻声出来的如意小姐瞳孔皆是一缩,嘴里缓缓吐出两字:“影棘。” “哈哈,大意了哦。”一阵轻快明丽的女声响起,楼里两名护卫应声而倒。 陶然猛然回身,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子提着剑向自己袭来,她连忙向后一跃,闪过一击,袖里飞刀射出。女子斜身一闪,飞刀便从她两旁划过,依旧追来。 “呀,呀,小燕,你失手了呢。”刚才那女声依旧响起,陶然举目一望,只见二楼走廊上倚着一个身材娉婷,面容娇好的绿衣女子,她手里握着一把剑,剑尖尤在滴血,眼神却饶有兴致的看着楼下。 “啰嗦——”被她唤作小燕的人嘴里喃喃回了一声,一剑向陶然刺来,陶然只觉眼前一花,似有六七把剑向自己刺来。 “呀。”楼上一声暴喝,“轰”的一声却是楼梯碎掉的声音,万殊手握大刀对着闪开她一击的女子邪邪笑道:“别太嚣张。” “复仇吗?没想到你竟然联合了往生谷之力。”李天行在两名女子突然袭击后依然不动分毫,神色冰冷的看着影棘。“是——呢。”影棘忽然抽出别在身后的双刀向李天行砍来。 如意昨夜风雨至12 如意楼的普通丫鬟婆子,打杂的小厮,见到这个场面转身就向外面跑,这种情况,保命要紧。先跑的人跑到门外突然折了回来,眼神里带着深深恐惧,嘴里喃喃念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回应他的却是当头一刀。 门外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圈人,皆是看上去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手里的兵器各式各样,显然并非一派,而是临时聚集。那些年轻人此时从如意楼各个可以进出的地方进来,正在和万殊颤斗的绿衣女子手里一把黑色粉末挥出,万殊心知这粉末有异,连忙闪躲,那绿衣女子却趁她闪躲之际,跃到另一边走廊上,对着楼下嘻嘻一笑:“大家听好了哦,主人说如意门卖凶杀人,作恶多端,今天便要除之,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哦。” 那些年轻人听到扬名立万几个字,立刻精神百倍,其中一个年轻人向着绿衣女子回道:“琼珠姑娘,这里就交给我了,女儿家金贵的双手别让这些恶人给玷污了。” 琼珠嘻嘻一笑:“谢谢王公子啦。”只是那“王公子”瞧不见她此刻眼里的轻蔑。 如意楼所有人都被逼到了大堂,云寒,如意小姐之类不能动手之人被护到最里面,琼珠,小燕,影棘将他们逼到这个圈子里就收手,就像看猎物一样看着他们。 “你那里还有没有飞刀。”陶然低低问着身旁的金盏,她平时身上只带一两把飞刀,而更多的飞刀是她的贴身丫鬟带着。 “有。”金盏将她身上所有飞刀不动声色的塞给陶然。 “好,你等等打开楼梯下的暗道,让所有人下去,我断后。”说完陶然轻轻退了一小步,对身后的万俟容与说:“都听见了吧,等等你助我,拖住这些人,最后一个进暗道。” “好。”得到万俟容与回答,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包围的人,她选择万俟容与是因为他够聪明,他虽武功不怎么样,却也能全身而退,此时万殊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然,我和你一起。” “别傻。”陶然轻声说,“不然到时一人也走不了。” 万殊微微侧目看着她,心里不想走,却只有听她的话,此时不能给她惹麻烦,心里极其痛恨着这样的自己,却又不得不这样做,“然,你一定要安然来找我。” 陶然微微一笑:“会的。” 如意昨夜风雨至13 金盏在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慢慢后退,直到她触到开启暗道的机关,用力一扳,暗道缓缓开启,方才大叫:“大家进来。” 陶然闻声几道飞刀射出,几个冲在前面的人立刻倒地,众人齐齐一顿,都有些心悸。 “没用的家伙。”有人喝了一声,却是影棘,一刀向陶然斩来。 “容与。”陶然一声还未喊完,万俟容与就已挡在她面前,为她挡去这一刀,万俟容与用的是巧力,如此厚重实沉的一刀被他扇子轻轻一接,砍在扇子上的力就只剩下三分。影棘另一刀也顺风而至,他已顾不得许多,直接用扇子一挡,这一次砍在扇子上的力道却是十层十的力道,“当”的一声,万俟容与只觉虎口一麻,制作精良,取材上乘的扇子已应声而裂。 万俟容与应付影棘的时候,陶然又射出几枚飞刀,逼得他人不敢上前。 人已经撤离得差不多,陶然大喊一声:“撤!” 万俟容与闻声后撤,他扇子已裂,阻挡时已无兵器,身上伤口血流不止,行动不便,陶然看出,一脚踢向他,便将他踢入暗道。又出手摆平几个追上来的人,陶然回头看向暗道,却见万殊望着她,迟迟不愿进去,“傻子。”陶然暗骂,奔过去夺过她的刀,肩头一撞,将她装进暗道,也借这一撞之力版下机关,暗道缓缓合上,陶然提起大刀向着梯子一劈,碎裂的梯子掉在地上,盖住暗道入口。 做完这些,身后剑光已至,她已来不及抵挡,倒在乱剑乱刀之中。她看着那些人的脸,微微一笑,只希望他们安全,那些人一个个愤怒的看着她,每一刀每一剑都没有落在致命的位置,就好像要将她凌迟。 “停手。”一个温和却带着气势的声音响起,那些人就真的停了下来,陶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听见一个清丽的女声叫了声:“谷主。” 陶然嘴角挂着一丝惨笑,往生谷谷主啊,那个以神秘和毒药闻名的往生谷,她这次不知要被折腾得多惨才会死呢。她的身上布满伤口,不断有鲜血浸出,她手指紧紧握着一枚飞刀,想要对准那个人影射出去,手指却怎么也动不了分毫。 她看见那个儒雅的男子向她走来,微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英俊的脸上充满危险的气息。他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看着浑身是血的她,缓缓问道:“呐,如意门掌事?在阁楼唱曲的那人?” 一个人的浅吟低唱 后来她就被那个男的救了,把她带到了往生谷,为她治伤,让她天天弹琴唱歌给她听。 蓝诺啊——陶然微微叹了口气,他想要干什么呢,他爱万殊吗?不爱的,他不爱万殊,他心里藏着个人,虽然她不知道那是谁,但是确实存在着那个人。 她的心乱了,很久没有去想这些人心间的钩心斗角,也很久没有做过那种掌握大局与人博弈的事,她这两年把心放在了菊花楼上,太久没做过的事,总有些生疏了,一个蓝诺就弄乱了她的心,让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付。 想起了那许多事,她看着头顶的松树,突然就想唱歌,于是就开口唱了。先是唱到:“细雨飘,清风摇,凭借痴心般情长;皓雪落,黄河浊,任由他绝情心伤。放下吧,手中剑,我情愿;唤回了,心底情,宿命荆。为何要,孤独绕,你在世界另一边;对我的深情,怎能用只字片语写得尽……” 唱着唱着她觉得太悲了,这本是一个游戏的歌曲,她已经忘记故事是什么了,好像也是一个悲剧,她想着现在自己是混在江湖,又换了一首唱:“穿越红尘的悲欢惆怅,和你贴心的流浪,刺透遍野的青山和荒凉,有你的梦伴着花香飞翔——今生因你痴狂,此爱天下无双,剑的影子,水的波光……” 唱到一半,她发现这首歌虽然是武侠电视剧的片头曲,唱的却是情,而且同样的悲伤,她突然就不想唱有故事的歌了,想了一会儿,她想到了易安词,她一直很喜欢李清照,此时想了想,却唱起了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唱了一会儿才开口唱到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小令虽短,她却在唇边反反复复唱了两遍,又想到了《停云》便弃了李清照的词改唱陶渊明的,她低低唱到:“霭霭停云,濛濛时雨。八表同婚,平路伊阻……” 她一直唱着,恍惚间想到了许多事,金盏丫头好像开启暗道后被人用飞刀杀了,当时太过紧急,她无暇回头,再次回来却没有看到,好像真是被杀了,当时死的好像还有很多人吧,毕竟她一个人是挡不了所有人的,到底哪些人死了,她也记不清了,连当年刀砍在身上的感觉她都记不清了。 等她再想到唱歌时,她却发现她正在唱着:“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啦……想她。啦…她还在开吗?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夜来幽梦忽还乡01 “姐姐,你唱得真好听。”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树下响起。 陶然低头一看,短发垂肩,身后用白丝带扎着两个辫子,整齐的刘海,却是日间和大夫来的那个女童, 陶然静静看着她,她走到这里不可能发出一点声音,她却完全没有发觉,即使她在神游,她也应该有所察觉才对,而且这个小孩的打扮,太时尚了,太有动漫风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多了,她只觉得那个女孩就像是在cody,不过,江湖啊,有性格的孩子,很多的吧。 陶然静静看着她,她也静静看着陶然。陶然看着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琉璃”那个女孩也回以一笑,她笑起来的样子眼里闪光,很是可爱。 陶然并不是很喜欢孩子,特别是不懂事的孩子,因为很麻烦,不过这个孩子总给她一种情切的感觉,人总有时候回莫名其妙的喜欢一些人,陶然就很喜欢这个孩子。 “要上来吗?”陶然看着那个孩子,想着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明白她说的话吧。 “嗯!”琉璃点点头,陶然原本放在树枝上的双腿微微一晃,她准备下去抱她上来。琉璃这是却用她稚嫩的声音说:“姐姐,不用。”原本站在树下的琉璃身形一晃,已经坐在了同一根树上,双脚下垂,一晃一晃的看着陶然。 “耶~真厉害。”陶然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女孩,这就是天赋吧,这么小的孩子轻功就已经这么好了。 “姐姐也很厉害。”琉璃看着她笑,“姐姐的歌很好听。” “想听吗?” “想听。”琉璃睁着黑黑的眸子看着她,眼眸就像琉璃一样漂亮却没有神采。 她突然就想起了“三无少女”也就是无口、无心、无表情,琉璃这个样子很像呢,这个女孩处处都让她想起现代的事,不管是那种感觉,还是装束,就连一个表情都让她想起,她虽然不想再回忆那些事,却也接受着现代的一些东西,回避着想起现代的人,现代的事。 “想听什么?” “姐姐会什么?” …… 2015年 易安市某小区某居民楼某居民室内 傍晚的阳光暖暖照进室内,白色的墙壁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昏黄的光晕里一个单薄忙碌的身影分外显眼。 颜妍考取了易安市某所大学,在校住读了两个半学期之后终于忍受不了学校那冬冷夏热的条件,搬了出来。这间房子是她刚租的,她把一些生活学习用品搬了进来,正在收拾。一个个巨大的纸箱显得她的身形分外柔弱,没有人帮她搬家,整理,父母都在很远的地方,而且她已经大二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做事,不能事事都想着别人帮忙。 她将放在最上面的纸箱抱下来,那里面放着书,有些重,她抱着很吃力,勉勉强强挪下来了,一个不稳就又撞到了其它纸箱,“哗啦”一声纸箱里的东西掉得满地都是。 夜来幽梦忽还乡02 颜妍只好放下纸箱去收拾地上那些散碎的东西,一件一件重新放到纸箱里——这些东西只有等她把地方收拾好了才能决定放在哪儿。 手指触到一个相框,她有些奇怪,不记得自己有带这种没用的东西。她轻轻捡起来,翻过来看相片,那是一张合照,有几个男孩子和几个女孩子,是初中时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笑得很灿烂,旁边两个女孩牵着她的手,依旧笑得灿烂。 那两个女孩是陶然和万殊。 颜妍突然觉得很累,她靠着一堆纸箱坐了下来,她以为她都忘了,却还把她们的照片带着。那两人突然消失了,就在五年前,她知道她们去了哪儿,因为那个地方她也有去过,陶然最先发现那个地方,然后就告诉她们,叫她们一起去玩。她只去过一次,胆子太小,就不敢再去了,然后她们就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突然的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她想不出她们除了去那个地方,还会怎样才能像人间蒸发一样的消失。 不久前廖宇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关于陶然和万殊消失的事,她敷衍了过去,廖宇却说他破解了万殊博客的密码,发现了一些事,明天会来找她。 她突然觉得害怕,又觉得前所未有的思念,陶然万殊消失后她有想过去那边找她们,却也想着有陶然在,不会有事的,她们只是贪玩呆久了,一直到让她恐慌的时间。然后她就开始害怕,陶然和万殊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然她们不会不回来,她想去找她们,却更加害怕,自己去那边也会出事的吧,陶然和万殊都没有回来,难道是死了?如果自己也遇到那种事该怎么办? 她想了很久,天已经黑了,她没有开灯,杂乱的房间倒不显得阴森,月色如水般照进来,满室空明。 她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了,手脚有些僵,有些难受,她便站了起来,开灯,东西还是得收拾的,依旧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整理,越整理越觉得心里不好。直到最后一个,箱子一打开,最上面放着一幅画,是幅古画,她轻轻打开它,画上是一个女子,红纱掩面,手抱琵琶,眉目含情。她还是带着这幅画啊,明明都决定忘了以前的那些人,却还把画带着,这样也好。她掏出手机,给廖宇发了条短信:我去古画里找她们,如果经久未归,还请你好好保藏好这幅古画。门钥匙我扔在了楼梯旁的那个花圃里。 想了想,她怕自己会真的回不来,又发了一条过去:古画以血为媒。 然后关机,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又将画挂在墙壁上,用小刀割破自己手指,将血涂在画上。她以前也在画上涂过自己的血,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知道还管不管用,也就再涂了一遍。 画上的血迹慢慢泛出了金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最后耀得她睁不开眼,夺目的光芒突然消失,画上的血迹也已不见。 夜来幽梦忽还乡03 颜妍的手微微颤抖,即使以前看过这种情况,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缓缓将手伸到画上,果然触不到画,手直接穿过了画纸,那边的触觉是空荡荡的。颜妍突然收回了手,她觉得害怕,不过已经做了,她慢慢的靠近,突然顿住了脚步,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种衣服过去是不行的。她转身就往楼下跑,她记得大学校门旁有一家卖cosy服装的店,虽然和古装有些出入,但也能凑合着用。 这个时候有许多学生在外面逛,大学外面的那一条街很热闹,什么火锅店,烧烤店基本都是爆满。颜妍跑到街的尽头,cosy服装店晚上一般是没人的,关门关得比较早,她来的时候看到那个老板正准备把卷帘门拉下来,她连忙跑过去,喊了声:“等等。” 老板是个年轻的男人,有着细碎刘海和到腰的黑发,他透过薄薄的眼镜片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眼睛够大,嘴唇够薄够小,脸蛋也好,是个cosy的好相貌。他松开拉着卷帘门的手,“买衣服还是订做?订做加200订金。” 颜妍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买,要古代女装,随便一套就行。” “嗯?”老板有些奇怪,一般来买cos服的都会指定买哪套,这种随便的很少见,他打开灯,在店里找了一会儿,拿着一套白色的衣服过来说:“这套吧,有个社团要cos哪部小说订的,过几天来取,你急着要就先给你。” 颜妍只是看了那件衣服一眼就说:“好。” 颜妍换上了衣服,很漂亮的女装,白衣飘飘,有点仙人的味道,用一根木簪随随便便挽了个发,那木簪是她许久前去那边带回来的纪念品,又拿了一串玻璃项链——那边认为玻璃是华贵的装饰品,很值钱。做完了这些,方才缓缓进入画里。 画的那边也是夜,也有冰冷如水的月光,颜妍走出画来,她手脚都有些微微的颤抖,这里明显不是许久之前她来过的地方。这是间小屋,屋里干净整洁,有很多的书,而她以前从画中出来的地方,只能用断壁残垣来形容。她突然想到陶然和万殊回不来可能就是因为画不见了。 在她刚刚走出画的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碗水,愕然的看着颜妍,颜妍也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理由来解释她在他屋里。而那个书生只是微愣了片刻,然后问道:“画中仙?” 雪白的墙壁,淡黄色的门,她这是在——走廊?陶然看着自己前面的那扇门,推开,这是——教室?她走了进去,班上的人都在早读,她有些恍惚,走到自己位置坐下,拿出课本来读,课本上写的字她有些看不清楚,连早读的声音都有些模糊。 在她努力想看清书上写的什么的时候,上课铃响了,老师开始讲课,她有些浑浑噩噩的看着老师,她不知道老师在讲些什么,但确实是在讲课。 夜来幽梦忽还乡04 不一会儿就下课了,她听见教室外有人在喊她:“陶然——陶然——”那是万殊的声音,她们教室隔得很近,万殊有事找她就会在教室外面喊,不是在教室门口,是在教室外面。她的声音很大,可能一层楼都能听到,开始陶然还会说她,她依旧在教室外面喊,她也就不管了。 陶然走了出去,万殊果然在教室外面,看到陶然出来万殊笑眯眯的说:“颜妍生日决定一起去吃火锅。” 陶然看着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见自己在说:“好啊,她会带上她男友的吧。” “听说是个帅哥哦。”万殊眨眨眼睛。“你会去的吧。” “肯定要去啊,哪儿。” 陶然刚刚说完这句话,发现自己面对的却是颜妍,颜妍扑到她身上抱着她哭,一边哭一边说:“他要和我分手。”声音太嘶哑她有些听不清楚,大概猜到是这句话,而为什么会猜是这句她也不知道。 然后她想安慰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张张嘴巴说:“男人而已,用得着吗?” “他不一样啊。”颜妍依旧在哭,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泪痕。 “有什么不一样,”陶然轻轻抱着她,“别伤心,你想想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会和你在一起吗,你还小,还有无数种可能,他只是你人生中一个过客而已,没那么重要。” 说着说着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一样,以前的自己应该和万殊一起骂那个男人怎样怎样,然后一边贬低男人一边安慰颜妍。 陶然突然看见廖宇走了过来,脸上是兔子般的微笑:“怎么样,战役打完了吗?” “区区一个战役而已,我给你说,我在打挑战了,我现在练出来的vx猥琐流天下无敌,要不要单挑。”那是自己的声音,他们在说——红色警戒之起义时刻?!那是很久以前玩的游戏了,很久以前?难道这是梦?对啊,只有梦才这样荒谬吧。 廖宇依旧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她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忽然就醒了,才发现满脸都是眼泪,她哭了。 陶然躺在床上,在这样的黑夜里她任由眼泪向外流,反正没人看见,她突然觉得孤单,前所未有的孤单。 万殊颜妍都说过不懂她,许多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说谎,为保护自己活着保护一些东西说了很多很多的谎,没人知道那是谎话,当她说实话的时候连自己也觉得那是谎话,然后大家都说不懂她。 窗外月凉如水,窗内黑暗无边。 她突然意识到别人不懂她那是很久以前才会想的了,十三、四岁的时候才认为大家都不懂她,连她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自己却又想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梦到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小孩子的样子,短发垂肩,刘海齐眉,身后有两条辫子,那个孩子很像是动漫里的人啊,是那个孩子的出现让她想到了那许多吧。 夜来幽梦忽还乡唱05 陶然看着从窗子照进的月光,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随便披了件袍子,来到屋外。 月光清凉通透,使得整个小院别有一分味道,不同于白日的味道。 “要是有酒就好了。” 陶然这样想着,建康带过来的酒被她和万殊在路上喝完了,此时就只有看着月亮发呆了。 “万俟山庄有酒的吧,借两罐来喝喝也没什么啊。” 如此想着,身体也动了起来,她才来万俟山庄,不清楚万俟山庄的布局,不过这种事啊,有人清楚的嘛。 陶然出了院子,避过几个丫鬟侍卫,来到万俟山庄最高的建筑上,她借着月光看了看万俟山庄的布局,最后向着一个院子跃过去。万俟山庄人人会武,衣着住处都以简单舒适为主,而那个院子偏偏种着一棵珍贵的牡丹。那牡丹足有半丈高,虽然并不是牡丹花开的季节,而且还是在晚上,陶然依旧认出来了,足见那牡丹之招摇,而喜欢如此招摇东西的人,万俟山庄怕只有一个吧。 足尖轻轻落地,向四周的门瞧了瞧,门都长得一样,此时已经是深夜,黑灯瞎火的,也不好确定那间屋是万俟容与的。想了想,只得朝离牡丹最近的房间走去,思考了片刻,敲了敲门,然后点足一跃,跃上房檐。 门开了,果然是万俟容与,他也只披了一件袍子出来开门,不过那袍子上金线夹着银线,还有水晶宝石镶在上面,华贵非常。他开门后看见没人,有些疑惑,随即抬起头来看着屋檐问道:“不知哪位梁上君子深夜拜会,可否现身一见。” “是佳人有约。”陶然从房檐上下来,看着穿金戴银的万俟容与,顿时感觉无力,就这人能把金子银子水晶宝石穿在身上就像穿麻布衣裳一样吧,她不看她,免得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只冲他扬了扬下巴,道:“走,喝酒去。” “好啊。”万俟容与笑着答道,和陶然一起走出了院子。 陶然出了院子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问他:“酒窖在哪儿?” 万俟容与顿时眉开眼笑,从袖子里拿出折扇,“啪”的一下展开,呵呵笑着:“小然,你是因为找不到酒窖才拉我出来的吧。” “是吧。”陶然不和他废话,点头承认,瞥了他手上的扇子一样,沉香扇骨,金丝扇面,昂贵的扇子,晚上出来开个门都要带着,是不是有怪癖? “那就和我来。”万俟容与身形一晃,极其“妖媚”的晃出丈余,也不知他学的哪门子轻功,他这么一晃,那身金丝银丝绣的衣服在月光下变得璀璨夺目,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他在显摆。 陶然看着他那样子想叹气,又叹不出来,只得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万俟容与如此璀璨的衣服,如此璀璨的笑,璀璨得——会让人忘了悲伤与孤独,这也是她来找他的原因。 虽然她并不承认现在的她很脆弱,她讨厌脆弱这个词,也讨厌孤独这个词。 一个人的浅吟低唱06 感到孤独与悲伤,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久以前才会感到孤独,而现在不会,她并不是感到悲伤,也并不是因为感到孤独,只是想看见万俟容与那璀璨的笑而已。 酒窖在厨房旁,没有上锁,万俟容与掀开上面的木盖就钻了下去,陶然紧随其后。 酒窖里面酒品繁多,万俟容与转了圈,挑了一小坛扔给了陶然,自己又拿了几坛,然后顺道去厨房摸了几样菜,和陶然在厨房顶上开始喝酒。 万俟容与挑的不是什么烈酒,口感很好,转眼就喝掉了几坛,陶然眸色渐渐变得迷离,她恍惚想起了某个夜里自己也是这样和朋友喝酒,然后回家后家里只有一个人,爸妈都出去了,她浑浑噩噩的洗了个澡,然后准备睡觉。酒喝得不是很多,将醉未醉,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记不得当时心情怎样,只是睡不着,就给别人发短信,一个一个的发,问他们睡了没,当时很晚了,只廖宇回了她。她说她一个人在家,害怕,廖宇却回她说:“你寂寞了。”她说她只是害怕,他依旧回她说:“你寂寞了。”她清楚的记得当时她很无语,良久之后才回他说:“好吧,我寂寞了。” 那时廖宇是懂她的吧,不能说是懂,完全的知根知底,知道她有几斤几两,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打个哈欠都知道她是想睡觉还是无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只是想起来了,想起了一起长大的人,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不着,为什么会想喝酒。 陶然没过多久就醉了,她虽然喜欢喝酒,却只是喝一些酒性不烈的酒,酒量不怎么好。 万俟容与见陶然眼神朦胧,突然就叹了口气,很轻很轻,很低很低,让人不注意听就会认为那是幻觉。他挑的酒虽然口感很好,酒性不烈,后劲却很大,像陶然这样喝早该醉了的。 陶然又喝了几口,将酒坛放在房顶上就靠着万俟容与睡了过去。万俟容与并没有喝多少酒,他此时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嘴角微不可见的泛起一丝笑,他一向喜欢笑,笑容灿烂得堪比三月春阳,却很少淡淡的笑。他此时脸上的笑却很淡,很素,很雅,像是剥落了金丝银线的素衣,淡雅却真实,没有浮华,有的只是人们制作衣服最原始的念想。 璀璨的笑最容易让人看见,看上去最高兴,最容易让人想到美好的事,但是也——最假,最容易让人看不出悲伤。 万俟容与任陶然靠着自己,拾起没有喝完的酒坛自顾自喝了起来。陶然深夜来找他,这个人从没想过避嫌么?现在哪有哪个女子像她那样的,会深夜跑来找男人喝酒,还找到卧房来,应该是从没想过避嫌。不过,以前的陶然是不会这样的,晚上有时也会在房顶或者花园里喝酒,不过不会深夜跑来找他,一起喝酒的时候也只是意外碰上,现在这样,陶然她是——寂寞了吧。 公告 也不知道这里有人看没。 这个文会发在这里只是因为要签约,不过我妈不允许,也就不签了,所以也不再发了。 要看的话去晋—江看吧,还是这个名字。 以下凑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