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侍卫,本宫包了》 作品相关 《这个侍卫,本宫包了》 作者:柠檬很萌了 文案: 本书又名《捉只侍卫做夫君》,《本宫命苦,总有刁民想害本宫》,《24孝忠犬禁欲系夫君养成手册》 “我跟皇帝哥哥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哪个?”公主一本正经的问道。 侍卫:“……”,公主您不是会游泳么? 皇帝看着面前这个咒自己死的妹妹,无奈扶额。 妹妹的公主病又犯了,哪位太医可以医治? 一句话简介:这个侍卫,本宫包了! 入坑指南: 1.本书甜宠,一对一 2.前期慢热,情节一点点的展开,有权谋算计,有爆笑日常。 3.公主的性格是逐渐变化,前世活的窝囊,今生她要反败为胜,手撕渣男,暴打白莲花,暗坑心机女。 4.背景架空明代,考究党请绕道 5.写这本书的初衷是:愿每一段隐藏在黑暗中爱得沉痛无望的感情都能有善终,所以过程虽有小虐,结局完美幸福 6.每日更新,欢迎入坑 7.微博名:黑化的粘皮糖,柠的读者群:398275100,有兴趣的可以加一下哦,敲门砖为男主名~ 内容标签:重生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昭华公主,秦默┃配角:严如是,安宁郡主┃其它:公主,侍卫 作品简评: 前世昭华公主看走了眼,落得凄惨下场,如今一切重来,她只想沉迷手撕渣男打脸白莲不可自拔,不想竟顺便捕捉了一枚俊俏禁欲的小侍卫做夫君。从此,宫斗是任务,虐渣是顺手,宠宠宠才是王道。文笔幽默,文风轻松,人物性格饱满,有甜有虐。前世爱得深痛无望的秦默被公主倒追不舍,今世终于在虐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且虐的前世渣男体无完肤。本书超级好看,值得一读。 ================ 《这个侍卫,本宫包了》 作者:柠檬很萌了 文案: 本书又名《捉只侍卫做夫君》,《本宫命苦,总有刁民想害本宫》,《24孝忠犬禁欲系夫君养成手册》 “我跟皇帝哥哥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哪个?”公主一本正经的问道。 侍卫:“……”,公主您不是会游泳么? 皇帝看着面前这个咒自己死的妹妹,无奈扶额。 妹妹的公主病又犯了,哪位太医可以医治? 一句话简介:这个侍卫,本宫包了! 入坑指南: 1.本书甜宠,一对一 2.前期慢热,情节一点点的展开,有权谋算计,有爆笑日常。 3.公主的性格是逐渐变化,前世活的窝囊,今生她要反败为胜,手撕渣男,暴打白莲花,暗坑心机女。 4.背景架空明代,考究党请绕道 5.写这本书的初衷是:愿每一段隐藏在黑暗中爱得沉痛无望的感情都能有善终,所以过程虽有小虐,结局完美幸福 6.每日更新,欢迎入坑 7.微博名:黑化的粘皮糖,柠的读者群:398275100,有兴趣的可以加一下哦,敲门砖为男主名~ 内容标签:重生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昭华公主,秦默┃配角:严如是,安宁郡主┃其它:公主,侍卫 作品简评: 前世昭华公主看走了眼,落得凄惨下场,如今一切重来,她只想沉迷手撕渣男打脸白莲不可自拔,不想竟顺便捕捉了一枚俊俏禁欲的小侍卫做夫君。从此,宫斗是任务,虐渣是顺手,宠宠宠才是王道。文笔幽默,文风轻松,人物性格饱满,有甜有虐。前世爱得深痛无望的秦默被公主倒追不舍,今世终于在虐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且虐的前世渣男体无完肤。本书超级好看,值得一读。 ================ 《这个侍卫,本宫包了》 作者:柠檬很萌了 文案: 本书又名《捉只侍卫做夫君》,《本宫命苦,总有刁民想害本宫》,《24孝忠犬禁欲系夫君养成手册》 “我跟皇帝哥哥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哪个?”公主一本正经的问道。 侍卫:“……”,公主您不是会游泳么? 皇帝看着面前这个咒自己死的妹妹,无奈扶额。 妹妹的公主病又犯了,哪位太医可以医治? 一句话简介:这个侍卫,本宫包了! 入坑指南: 1.本书甜宠,一对一 2.前期慢热,情节一点点的展开,有权谋算计,有爆笑日常。 3.公主的性格是逐渐变化,前世活的窝囊,今生她要反败为胜,手撕渣男,暴打白莲花,暗坑心机女。 4.背景架空明代,考究党请绕道 5.写这本书的初衷是:愿每一段隐藏在黑暗中爱得沉痛无望的感情都能有善终,所以过程虽有小虐,结局完美幸福 6.每日更新,欢迎入坑 7.微博名:黑化的粘皮糖,柠的读者群:398275100,有兴趣的可以加一下哦,敲门砖为男主名~ 内容标签:重生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昭华公主,秦默┃配角:严如是,安宁郡主┃其它:公主,侍卫 作品简评: 前世昭华公主看走了眼,落得凄惨下场,如今一切重来,她只想沉迷手撕渣男打脸白莲不可自拔,不想竟顺便捕捉了一枚俊俏禁欲的小侍卫做夫君。从此,宫斗是任务,虐渣是顺手,宠宠宠才是王道。文笔幽默,文风轻松,人物性格饱满,有甜有虐。前世爱得深痛无望的秦默被公主倒追不舍,今世终于在虐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且虐的前世渣男体无完肤。本书超级好看,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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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楔子1 鸿禧六年,明宣帝凤铭瑄于三月祭祀时遇刺,昏迷不醒,燕王凤俊彦奉摄政王,主持朝政,同年六月十五,明宣帝驾崩,享年三十,葬景陵。 可就在众大臣推举燕王登基之时,平西侯爷和太后的侄女朝阳郡主挺身而出,拿出证据指出先帝乃燕王所害,燕王拒不承认,七月,燕王登基,改国号为建文。 而一向跟平西王交好的苏丞相却一反常态,站出来怒控平西王有谋逆之心,满朝文武震惊。 平西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攻上京城,这一仗打了三年之久。 而此刻,在离平西王府几里远的山坡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昭华公主满身污泥,她身上桃红色的月华裙早已经褪了颜色,裙摆处不知道被什么割断了,露出血迹斑斑的脚踝,上面的伤口还未凝固,染着污血,又红又肿。 她看了看后面追来的身影,感到绝望,看来是逃不掉了。 在她身后,严如是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背上,垂着眼皮子打量着她,眸光在她受伤的脚踝处流转片刻,闪过一丝讥诮,他挥舞着手上的马鞭,好整以暇道:“公主,本世子劝你,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看在这六年来的夫妻情分上,只要你交出玉玺和信件,我还像以前那样待你,如何?” 虽是商量的语气,他面上的神情却是自信满满,好似面前的人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 昭华公主抬起头怒视着面前的男子,绝美的面容上勾起讥嘲的笑容。 六年的夫妻情分? 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当年母后一道懿旨将她嫁给平西王世子为妻,她亦对温润如玉的他一见倾心,可婚后没多久,他就先后纳妾,每一次都表现得他身不由己,不得不纳,她那时小产,对他心灰意冷,便整日躲在院子里,不理俗世。 一年后祭祀之时,皇兄遇刺,她悲痛欲绝,赶去京城陪伴着皇兄,而他,在昏迷的皇兄面前痛哭流涕,日夜不停的坚守在皇兄身边,凡事亲力亲为,连皇兄吐出来的秽物,他都不假他手,亲自帮忙擦洗处理。 若不是见他如此忠心耿耿,她又如何会相信他,那时候她对他已经没有了夫妻之情,帮助他不过是利用他来跟燕王抗衡,而他,却是利用她夺取凤家天下。 恨只恨,她识人不清,被他的甜言蜜语给骗了,竟是自己跳进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里,这三年来更是一心替他谋划,设计扳倒燕王,若不是前 段时日从他们的行为中察觉到不妥,命秦默暗中查探,她也不会知道,平西王竟是有谋权篡位之心。 接着,她便被囚禁起来,这一囚禁,就是三个月。 昭华公主冷笑出声:“哦,你想如何待我?是将我关在凤怡院,日夜派人监视,还是要毒哑我,砍掉我的双手,以免我日后反击?恐怕在你的眼中,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吧”。 她望着对面随之而来齐刷刷举着弓箭对着她的暗卫,丝毫不怀疑,但凡她将玉玺交了出来,下一刻,他就会要了她的命。 与他在一起这么久,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你还做你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我的世子妃,待我君临天下,你就是我大元朝的皇后,前呼后拥,受万人敬仰……” 严如是眉头微蹙,与她相伴到现在,虽然谈不上伉俪情深,但也算是相处和睦,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愿意做绝了,等父王登上皇位,他会请旨求父王饶恕她,给她留个全尸,也算是对他们这么多年夫妻之情的一个交代。 “哈哈哈——” 昭华公主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仰天大笑着,泪水从她瘦弱的面上滑落,如同她的心一点点的坠入尘埃,“皇上……皇后……哈哈,还大元朝,你们连国号都拟好了是不是?严如是你这个狗贼!你妄图夺取我凤家天下,还好意思站在这里许诺什么皇后之位,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严如是冷笑着,漠然道:“狠毒?呵呵……比起狠毒,谁也敌不过公主你啊,伙同外人跟自己的亲哥哥作对,啧啧,下手可是毫不留情啊,燕王怕是要恨透你了”。 见昭华公主孤傲地站在那里,面上毫无悔意,严如是迎上她不屈不饶的眸光,阴鸷地眯起眼睛,眼眸一转,侧头想了想,嘴角蓦然绽放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昭华公主,既然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本世子就不妨告诉你,你最心爱的皇兄,那个短命鬼,并非是死于燕王和苏丞相之手,而是我爹派人刺杀的,然后嫁祸给了燕王,你皇兄死的那叫一个惨啊,好不容易从昏迷中醒过来,也幸好老天有眼,那一日是我侍奉在他身边,见到他清醒过来,我蒙住他的口鼻,送他归了西,你真该看看你皇兄当时的神情,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哈哈哈……” 见她面色一点一点惨白,神色龟裂,严如是面上的笑容越发的畅快:“本世子不妨再告诉你,你的好妹妹朝阳郡主,早在你我大 婚之前,就已经将身子给了我,你的好外祖父李国公,一早就投奔到我爹身边,而你一心恨着的苏贤之那个老匹夫,竟然临到最后,挺身替三皇子挡了好几刀,啧啧,那可真是护主情深啊,你还设计害死了他的女儿,你说,你不狠毒么,你与我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先皇地下有知,怕是要被你这个好妹妹给气活,他可是最疼爱你的……” “你住口!” 昭华公主惊骇无比,她双眼充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内心像被重物狠狠地锤着一下,猛烈地刺痛着,她联想到当初。 对,当初,确是他含着泪,跑来告诉她是燕王下的毒手,是燕王谋害了她的皇兄,那悲愤欲绝的模样让她原本就怀疑是燕王的心更加坚定了,皇兄出了事情,她只觉得她的整片天都塌下来了,其他的一切都不在她的眼中,她一心只想着报仇。 后来,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伪,可他演的太好,演的太真,再加上燕王暴戾乖张,向来对皇兄不敬,三番五次跟她作对,她便……昭华公主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想到此,眼前止不住的发黑,心像是痛到没有了知觉,她眉头一蹙,俯身,喉咙处的血腥哇得一声吐出,染红了地面,她含着泪,凄惨地笑着:“哈哈哈……没想到,我竟然是错信了奸人,在替仇人做事,严如是,没想到竟是你杀了我皇兄,皇兄他对你不薄,你好狠的心啊!” 她擦着唇角的鲜血,固执地站着,站得笔直,被关起来那么久,逃跑了这么久,她早已经体力不支,心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昭华站在那里,任由冷风阴狠地刮着肌肤,身上的疼痛更加地清晰,每一处都在提醒着她,她有多么愚蠢。 父皇勤政爱民,后宫稀薄,子嗣凋零,膝下生有三子一女,大皇子凤鸣秦乃是宫女所生,一直养在苏贵妃身边,早已病故,而苏贵妃亦在父皇去世之时殉葬;三皇子也就是燕王凤俊彦是贤妃所生,而她和皇兄则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因此,自幼她就与皇兄走的极近,而不喜欢那个整日冷着脸,面若冰霜的燕王。 燕王总是跟皇兄作对,朝堂上公然顶撞皇兄,每每对着她也是说话毫不留情,她厌极了他。 这也是为何,皇兄出事之后,她第一个怀疑燕王的原因,她占着宫殿,不肯燕王靠近昏迷着的皇兄,她错信了严如是,让他有机可趁,她帮着严如是攻打燕王…… 她最亲的皇兄被她的枕边人活活闷死,而她,却亲手将江山送到贼人手中,严如是说得对,皇兄若是地下有知,怕是 要生生的被她气活,皇兄不会原谅她,燕王不会原谅她,被她害死的苏暮雪不会原谅她……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狠心?”,严如是不屑道:“自古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是在鲜血和尸骨中建成,公主,我劝你还是乖乖的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本世子惩戒不听话的犯人,有的是手段,那些……你可都见识过”。 昭华公主原本孱弱的身子仿佛快要凋零一般,在风中萧瑟,她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哼,废话少说,要杀要剐随你便,想从我这里套话,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严如是,他怕是还不知道吧,纵然帮助他对付燕王,三年前,皇兄驾崩之时,她就将皇兄遗子托付给了她的伯父淮南王。对付燕王是一回事,但这天下,终究是她凤家的天下。 她再信任他,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 更何况,真正的玉玺在三日前她就已经托付给了素衣,连同平西王企图谋权篡位的证据一同快马加鞭送至淮南王府,她还留在这里,不过是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为素衣争取时间罢了。 因为只有她在,严如是才不会怀疑。 也只有她在,素衣才能够顺利把信物送出去。 他这样生性多疑的性子,是不会相信她会将玉玺这般重要的东西交由一个婢女保管的。 昭华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既然他想要这天下,那她就多给他找几个对手,淮南王,恭亲王,他们可都是凤家的人,手上皆握有重兵,这天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第2章 楔子2 严如是不愿再和她虚与委蛇,他伸手,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拿过弓箭,上下打量了一番,拉起了弦,对准了公主的胸膛。 突然一个黑影冲了过来,身形如电闪到近前,将公主一揽,紧紧地护在怀里。 看到来人,纵然恼羞却一直都表现得很淡定的公主突然间惊慌起来,她拽着来人的手臂,“秦默,你……你怎么回来了?素衣呢?” 他不是护着素衣前去淮南王府吗? 莫非出了差错,被平西王府的人给拦截了。 公主越想越惊慌,她眸光一瞬不瞬的逡巡着眼前的黑衣男子,试图从他冷峻的面容上看到一个答案。 “公主放心,属下护送素衣姑娘前去,半途中遇到了风公子,人和信物都已经交给他了”,黑衣男子面无表情道。 昭华公主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是一怔,“那你来做什么?”,他既已将素衣安全送到,完成了任务,为何还要前来? 莫非又出了什么变故? 想到此,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黑衣男子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如画的眉目一如往昔,只是那俊朗的眉头紧紧地蹙着,见昭华公主眼眸深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他内心一痛,面上却不显,温声道:“属下来带公主走”。 他自然是为她而来。 早在公主下令之后,他就知道,公主是存了必死之心,他想带着她逃走,以他的武功还是有八成把握的,可是公主志不在此,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顺着她的心意,为了达成她的心愿,他一路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护送着素衣姑娘离去,也幸好上天怜悯,让他们中途遇到了淮南王世子,他将素衣托付给世子之后,片刻未停,赶了回来,只为了见她最后一面。 此次,若有生还的希望,他定倾尽全力护送公主离开。 如若没有,那他便陪着她死,黄泉路上,他依旧护在她身边,为她披荆斩棘。 她生,他伴她左右,默默守护着她。 她死,他也绝不苟活。 严如是看着他们,当下也认出了来人,他名唤秦默,是先皇在世时,赐给昭华公主的贴身侍卫,在来到公主身边之前,他可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 他曾亲眼看着他是如何的以一敌百,如何的百步穿杨,如何的一箭三雕,其武艺高强,甚至远在他之上,这样的人才,在这乱世之中,本该建功立业,成为一 代名将,却沦落到成为公主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严如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秦默,起了惜才之意,他高声道:“秦默,本世子知道你是个人才,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若是跟了本世子,本世子便既往不咎,让你在麾下当大将军,日后升官加爵,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岂不美哉!” 秦默闻言,将公主护在身后,抬头,冷峻的眼眸落在了严如是身上,淡然的语气中透露着三分嘲弄,“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先皇和公主对我有知遇之恩,秦默虽是下人,却也懂得何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理,自当肝脑涂地,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言外之意就是他严如是是一个连下人都不如,不知恩不图报的小人。 昭华公主闻言,不禁侧目,她看着稳稳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伟岸的背影,有些动容,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竟然有一个人不顾生死地站了起来,面对着旁人的威逼利诱,仍然无动于衷,高声说着他愿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她的母后,她的夫君,那些曾经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皆背弃了她,到最后,竟然是一个她平日里甚至忽略的侍卫为了她挺身而出。 严如是面色一沉,厉眸紧盯着秦默,语气骤然转冷,“识时务者为俊杰,冥顽不灵的下场就是粉身碎骨!你既是个人才,又何必如此顽固不化呢,本世子惜你是个人才,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回答本世子也不迟。” “不必了”,秦默斩钉截铁道:“我秦默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只管放马过来,我便是死,也绝不与你同流!” 他护着公主,一边应付着严如是,一边探查着地形,找寻着突破之法。此处地段荒野,无山林遮挡,而严如是带领的兵马有二十来人,已经呈半圆形将他们包围住,一支支利箭直指着他们,他们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今日,怕是逃不出去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身子微侧,低声对着身后之人说道,“公主,待会儿属下引着他们向南,东边百米处有一个小山丘,你先跑到那里躲起来”。 “能逃出去吗?”,清冷的声音传来。 秦默身子一震,对方来势汹汹,夺取他们的性命犹如探囊取物,他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只能拼上一拼。 见秦默僵硬着身子不说话,昭华公主望了望对面,心沉了沉, 面上却露出了一丝释怀的浅笑,“既然逃不出去,那就索性不走了,都说生且尽欢,死亦无憾,本宫这一生虽未能尽欢,临死之前能够做成一件事情,如了心愿,又能得你这般忠心之人守护,已然无憾”。 “公主……” 秦默喉咙一紧,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此时,严如是冷冷一笑,从马背上抽出一箭,对准了远处的身影,拉满弦,“秦默,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本世子无情了”。 话落,他手上的力道一松,嗖一声,利箭直直射向公主。 秦默一怔,以他的武功是能躲过去的,可是躲了又如何,躲过这一箭,也躲不过接下来的,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闭了闭眼睛,释然一笑,公主说得对,既然躲不过,索性坦然面对。 死又何惧? 他转身,挡在了公主面前,利箭从他的左胸膛穿过,血液当场溅出来,鲜血如注喷出,溅在了公主那条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苎丝纱裙上,昭华公主的心猛得一缩,睁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 她扑过去,颤抖着捂着箭穿透的地方,可是血像是一条奔涌不息的河一般汨汨流出,她用手去堵,可是血水仍然顺着指缝疯狂的向外涌着。 她猛得抬头,望着对面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怒骂道:“严如是,你个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她感觉到袖子被拉扯,忙低下头,却看见秦默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透,秦默几不可见的对着她摇了摇头,整日冷峻的脸上却忽然带出了一抹微笑,她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不得好死?”,严如是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言,他提嘴就是一个冷笑,“本世子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不得好死!” 他大手一挥,命令道:“放箭!” 顿时,十数支箭呼啸而至,转眼间便将秦墨射成了马蜂窝,然而他却像是半分感觉都没有,只是痴痴地望着公主,见她流泪,不禁努力地抬起手,在触到她光洁的脸庞不由一顿,眼眸微闪,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她的脸庞,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手指轻颤,温柔地替昭华公主拭去眼角的泪水,若无其事地笑了出来,张了张口,强忍着疼痛清咳一声,哑着嗓子道:“公主……公主不要哭,属下有罪,未能……护住公主……”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气息稳了一稳,“公主——” 可是不待他 再说什么,便再也压制不住喉咙处向上翻涌的血气,眉头一蹙,一张嘴,猛得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神涣散,再也说不出话来。 “啊——”,昭华公主发出撕裂般的喊声,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惊慌地上前捂住他的嘴,可是他原本攀住她胳膊的手却缓缓地垂了下去。 “不,不要——” “秦默,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 昭华公主双手扶着眼前的男子的肩,垂首看着穿透他身体的箭头,哽咽着声音,哭喊道:“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 “秦默,我命令你醒过来,本宫命令你醒来啊……” “呜呜呜……所有人都抛下我了,只有你……”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 严如是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昭华公主抱着黑衣男子痛哭流涕的模样甚是碍眼,他面色变得阴鸷狠毒,眼眸微微眯起,冷芒一闪,随后唇角一勾,发出一阵嗤笑,“哼,说什么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却原来……不过就是些男盗女娼的勾当,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说着,从马背上拿出利箭,对准了再无遮掩的公主,手臂用力,狠狠地灌满了全力,手一松,将箭送了出去。 昭华公主早已经瞧见了这一幕,她只是惨然一笑,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没想到和她昭华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竟然是他。 她眼看着利箭射过来,却嘴角含笑,不躲不闪,从容地上前一步,紧紧地抱着秦墨转了个身,将背对向箭来的方向。 利箭撕开空气,带着雷霆之势攻来,穿过秦默的身体,直直的射进了她的胸膛,将二人射了个对穿。 热,只是烧灼的热袭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血如秦墨一般喷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他的衣衫。 山坡上的风微微的吹过,空气中有种微甜的味道。 昭华公主甚至能听到她的血缓缓流尽的声音,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她的身体越来越轻,眼前也开始模糊,一片血雾中,昭华公主奋力地睁开眼,紧紧盯着面前苍白的面容,这一生,她稀里糊涂,识人不清。 来世,若有来世,绝不这样活了。 第一章 公主重生 明宣帝最近偏头痛。 昭华公主自摔了一跤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温婉乖巧的性子不再,她昏迷的这两日请了得道高僧入宫为她作法,她跟着听了一会儿佛法,竟然闹着要出家。 这可如何是好? 整个大明王朝谁人不知,昭华公主自幼聪慧胜过男儿,三岁擅诵,五岁成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乃大明朝第一才女,性子更是温文尔雅,端庄贤淑,自她及笄以来,求亲的折子一个接着一个,堆满了龙案,平西王世子严如是更是带着万金前来求娶。 眼看着严如是跟公主越走越近,大有“一见钟情,再见定情”之势,太后也和他提过几次,就在他为他们二人赐婚之后,出事了。 昭华公主在御花园内摔了一跤,磕破了头,更是感染了风寒,这一摔,她昏迷了三日。 昨个儿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看到他之后先是抱着他嗷嗷大哭,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好似与他分别了多年,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好不心疼,他当时打趣,笑话她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说出去平白让人笑话了。 怎知公主闻言,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非说自己看破了红尘,要出家当尼姑。 偏生他是极护着这个妹妹的,不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现下该怎么办? 这圣旨已下,难不成要他朝令夕改? 明宣帝想到此,就头痛不已。 六月夏初,暑气已然袭来。 此刻,长信宫中,昭华公主躺在华贵的紫檀四柱灯笼棉围架子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被子,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开得分外茂盛的合欢花,眼神空洞。 整整一天一夜,她才彻底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她明明已经死了,被严如是那个狗贼一箭射穿胸膛而死,死在凄凉的深秋,死得透透的,怎么一睁眼,竟然回到了鸿禧三年,皇兄刚下完圣旨的第三天。 昭华公主有些分不清现在是现实和梦境,她明明死了,却又回到了六年前,还正好是她刚被许配给严如是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真实,可之前的呢?是虚幻吗? 不,绝对不是!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痛苦,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被万箭穿心而死,那利箭刺入肌肤,划破她的骨肉直直扎在心上的疼痛和无望,这种苦痛,只要经历过一次便永世难忘,可现在的她, 现在的一切,又确确实实是六年前的。 是上天怜悯吗? 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这一世,她一定要保护好身边的人,绝对不让他们受到半分伤害! 时隔六年,她依然清晰的记得,鸿禧三年的六月初八,皇兄下旨将她下嫁给平西侯世子严如是,她那时年幼,一颗心早已被温润儒雅的他给占据,得知消息之后,开心不已,却在当日下午走路之时摔了一跤,头部磕上了石头,受了伤,病了很久才得以康复。 而此后的六年,她嫁给奸人为妻,皇兄被害,她识人不清,帮着仇人做事,一直到最后,横尸山头…… 想到那个无情无义的男子,昭华公主的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好像鲜血又一次透过纱布渗了出来。 “公主醒了?” 门帘微动,轻轻慢慢的脚步声传来,昭华公主抬头却见一身穿淡黄色交领短袄,白色护颈环绕,外罩同色短袖直领对襟短袄,下着柳绿马面裙,梳着双平髻的丫鬟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这婢女容貌清丽,长得甚是好看,她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湛湛有神,修眉端鼻,说话间颊边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可爱,身材更是窈窕有致,走动起来颇有女子的韵味。 瞧见昭华公主靠在床上发呆,她先是一怔,随后加快了步伐,将药碗摆放在桌上,惊喜道:“公主可算是醒了,世子爷都在外面等了许久,奴婢这就去喊他进来”。 她话落,不待公主反应,转身就要离去。 昭华公主眸光沉沉,落在她身上,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这婢女名叫晚晴,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大大咧咧,俏皮可爱,看上去心思单纯,毫无心机,可是她却记得,在她下嫁严如是的第二年,晚晴就爬上了严如是的床,还哭哭啼啼地求到了她的面前,要她抬了她的妾位。 她那时痴傻,以为她是性子单纯,还站出来替她说话,后来才知,她却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在身边而不自知。 昭华公主的眸光刹那间变得冰冷,严如是不过是在外头站了片刻,她就等不及走进来替他说话,难道,她早在这时就已经是严如是的人了? 不等她吩咐,就擅自作主张。 她究竟有没有将她这位公主放在眼里! 昭华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晚晴,不必了”。 “为什么?”,晚晴闻言停住 了脚步,公主心地善良,平日里跟她们也是随意惯了,可是这次公主醒来,却变得不一样了,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 晚晴扭过头,一脸的茫然,却在接触到公主的眼眸时一愣,被她眼底的冷意给震慑住了,她喃喃道:“公主,您……您这是怎么了?” 公主向来很喜欢她,像这般用冰冷骇人的眼神看着她还是头一回。 难道是……公主发现了什么?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昭华公主察觉到自己失了态,她虚弱的闭上了眼睛,面露倦意,手扶上额头的纱布,无精打采道:“本宫头痛得很,你先下去吧”。 “是,公主”,晚晴不甘心的咬了咬唇,俯身退了出去,传达着公主的旨意。 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昭华公主眉头紧蹙,握紧了拳头。 她前世的夫君,平西侯世子严如是就在门外。 那个面如冠玉,俊美不凡,文韬武略,一入京城就赢得无数好感的男人,分明是一个衣冠禽兽,他谋划凤家天下,以迎娶她之名入京,暗地里结党私营,最后残忍地杀害了她最敬爱的皇兄,更是一发利箭送她归了西。 她恨不得杀了他,就像他活活闷死皇兄一般活活的蒙死他,让他也体会一下那种无能为力的痛楚,她恨不得……恨不得撕了他的皮,啃了他的骨头,将他狠狠的踩在泥地里,让他永远都不会出来祸害他人! 昭华公主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里,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流了下来,她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用力的掐着,狠狠的掐着,唯有如此,她才能强忍住胸中爆发出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愤怒和怨气。 她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跑出去撕裂那个让她恨到肺腑之中的狗贼! 她一定要忍,她必须要忍。 门外,严如是听闻公主不想见他,不由得一怔,“你说,公主她不愿意见我?怎么会……” “奴婢也不知道”。 严如是眼眸微闪,他看了看紧闭着的大门,好看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一弯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世子爷,您怎么了?”,晚晴见状,连忙上前拍着他的后背,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世子爷,您要不要紧?奴婢去为您端杯热水来”,说着,转身就要进屋。 严如是伸手拉住了她,“晚晴姑娘,不必如此”。 转 角处,素衣端着点心走了进来,正看见严如是拉着晚晴的手,而晚晴的手则搭在世子的后背上,这已经是逾越了。 公主抱病在床,她身为婢女,却在门外跟世子爷亲亲我我,这成何体统! 素衣咬着唇,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一直到整个人都隐藏在墙后,侧着耳朵,偷看偷听起来。 晚晴被严如是拉着手,绯红了面颊,她害羞的低垂下头,有些不舍地从他手中抽出手,“没想到世子爷还记得奴婢的名字,晚晴不过是一介婢女,世子爷直呼奴婢的名字便是”。 “虽是婢女,长得却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娇嫩”,严如是靠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被心上人这么一夸,晚晴的脸越发红了,心跳得快要从喉咙处蹦出来,她强忍着内心的欢喜,扭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大门,低声道:“奴婢听闻世子爷担忧公主的身子,连着三日来不眠不休,为公主诵经,奴婢多嘴,世子爷不管如何,都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要太过劳累”。 “公主既醒,我便放心了,改日本世子再来探望公主”,严如是点了点头,踏步走了出去。 晚晴右手抚摸上左手,那处滚烫一片,被世子爷握在手中的触感还在,她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又红了几分,跑了出去。 在她身后,素衣漫步走了出来,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呸了一口,骂了几声贱蹄子,这才端着点心,向着门内走去。 第二章 无路可走 素衣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昭华公主整个人隐在阴影中,低垂着头,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周身萦绕着悲伤的气息,那气息浓郁得将她整个人封闭了。 仿若那是她一个人的世界,其他任何人都走不进去。 素衣眉目一转,见药碗摆放在桌上,一口未动,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公主自醒来之后就是这个状态,一个人痴痴的看着某处发呆,只有皇上来的时候她才稍微缓过神来,她有时候连别人唤她都听不见,也不知道公主是被撞坏了脑子,还是撞坏了心。 “公主……” 她轻轻唤了一声,见昭华公主毫无反应,她又唤了一声,“公主,公主您醒醒”。 昭华公主缓缓抬起头来,额头纱布上的血渍触目惊心,素衣见状一惊,“怎么又出血了?奴婢这就去喊太医”。 “不必了”,昭华公主开口劝住了她,她眸光含泪的看着眼前之人。 素衣自七岁入宫便贴身伺候着她,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她,她记得,素衣曾经劝过她,严如是此人不可靠,可她那时候榆木脑子石头心,并不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前世,素衣,秦嬷嬷和秦默是她最后的依靠,如若不是他们忠心耿耿地一直陪伴着她,她怕是撑不到那么久。 想到秦默,公主的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时隔这么久,她已经记不起秦默是何时跟着她,又是在什么情况之下来到她身边。想来也是,他不过是一个侍卫,无足轻重,前世的她,如若不是在遇到变故之后,他生死相随,她又怎会将他放在心上。 公主想到秦默,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是……公主您都出血了”,素衣担忧地看着她额头上被血染红的纱布,公主这一摔可真是严重,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还是找太医前来医治,更为妥当。 “无碍”,昭华公主撑着身子起身,端起一旁的药碗,用勺子拨弄着乌黑浓厚的汤药,道:“素衣,本宫昏睡了几日,头疼得紧,和本宫说说近两日来发生的事情”,时隔六年,很多细节她都已经忘了,只记得一些重大的事情。 “是,公主”,素衣点了点头,她拧起了漂亮的柳叶眉,不解道:“不过这中间,倒是发生过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 “公主昏迷的那三日,奴婢每日前来,都在院门口发现一株园叶唐菖蒲”,素衣指着窗外的花园,道:“奴婢也不知 是何人送来,就将花儿栽在院子中,公主你说这事奇怪不,是谁送来的也不说一声,就这样摆放在院门口,不过是送株花来,又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偷偷摸摸的做什么?更奇怪的是,公主醒来之后,这花就不曾再送来过……” 园叶唐菖蒲,那是她喜欢的植物,是谁这么有心? 昭华公主一怔,暗自将此事记在了心中,继续问道:“其他呢,还有什么事情?” “奴婢一一讲给公主听”,素衣从公主和朝阳郡主一同游御花园,摔了一跤说起,说到朝阳郡主难受得在她床边痛哭流涕,皇上急得每日都来看望她很多次,再到平西侯世子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的为她祈福,事无巨细都一一回报,甚至连燕王都前来看了她两回,见她没有醒,看了她一会儿便走了这类事情都说了出来。 前宫。 秦默操练完带刀侍卫,转身,回到营房休息。 马刺凑了上来,嘻皮笑脸道:“左统领辛苦了,最近本该是你休沐的日子,怎么还这么拼?你就不想休息几天,去皇城外走走?” 秦默扭头瞥了他一眼,不曾说话。 马刺也不恼,仍是凑着,接着道:“我这儿啊有个大消息,你要不要听一听?” “不感兴趣,你喜欢,就说给别人听”,秦默冷漠的拒绝道。 马刺坏笑着看着他,唇角上扬,“是关于昭华公主的,你确定不想听?” 秦默的身体一僵。 “行吧,你既然不想听,那我便不说了,走咯——” 马刺转身,还未走出房门,便被秦默拦截了下来。 “公主不是苏醒了吗?她怎么了?” “哟,刚才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满脸写着‘我心情不好,走开,别理我,让我一个人呆着’,怎么这会儿突然就转了性子?”,马刺损着他,“秦左统领,你莫不是暗恋着昭华公主?” “你这胡言乱语的本事倒是见长”,秦默拧起了眉头,一张冷峻的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隐藏在袖子中的手却紧紧的捏了起来:“若是不说也行,你下旬的休沐免了,多操练一日。” “别……别……” 马刺瞬间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公报私仇啊你,我算是怕了你了,行行行,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这皇城中暗恋着公主的人多的去了,就咱营里还有好些呢,我听说啊,这昭华公主醒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还 闹着要出家呢,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将她许配给平西侯世子,在这个当头公主闹了起来,你说这事……这叫个什么事啊!” 马刺自顾自的道:“如若公主当真要悔婚,天下恐怕是不太平咯……不过这样也好,乱世之中出英雄,咱们呆在这皇宫之中,建不了功也立不了业,若是战争一起,嘿……那就各凭本事了……” 马刺说了半天,见秦默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扭头,却见秦默冷峻的面容阴沉的有些凶煞,他一怔,推了推他,“左统领,你怎么了?” “无事,你下去吧”,秦默转身,往床上一躺。 “左统领,你说公主是怎么想的?”,马刺不死心的问道。 “这些不是我们该关心的”,秦默吐出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似是不愿再多言,一直到马刺出了门,他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公主她到底怎么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那花…… “严如是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的为本宫祈福?”,长信宫中,昭华公主念着这句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面上的神色不明。 素衣沉稳,看来看得通透,她想到来时见到的场景,咬了咬牙,在心中挣扎了一下,终是说了出来,“公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昭华公主看着她面上的犹豫,又加了一句,“就算你说的不对,本宫也恕你无罪”。 “按理说,奴婢是个下人,不爱议论主子的是非,可奴婢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自当为公主尽心尽力,在外充当主子的双眼和手脚,在内为主子出谋划策,为主子分担忧愁”,素衣话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见昭华公主垂首,认真的看着她,面上并无发怒的迹象,便鼓足了勇气,将接下来的话说了出口:“奴婢……奴婢还是觉得世子爷并非良人!请公主三思”。 素衣说完之后,便低垂下头,似是等着被公主责罚,上一回她这般说,被公主训斥了,这一次,也不知会如何。 可是她等了半响,都未有动静,她疑惑之下,偷偷地抬起头,却见公主又对着不知名的地方发起了呆,又一次露出那似忧伤似迷茫似回忆似苦恼的神情。 良久,昭华公主似是缓过神来,垂首,见素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她唇角一扯,露出一丝风华绝代的浅笑,眼神坚定,“你说得对,他确实不是良人!” 素 衣一怔,一个念头自脑海中涌起,公主她……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夜。 昭华公主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皓月当空,星辰密布,可她的心却冷若冰霜。 她重生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知道三个月之后,她就要嫁给严如是那个狗贼,他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般耗着她,最初的那一段时间,他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将她捧在心尖儿上宠着疼着,她也以为,这就是她想要的良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足矣,可是后来呢,不过一年半载,他就抬了右相之女司马蓁蓁为妾,那时,他跪倒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说他此举实属无奈,说司马蓁蓁是个清白姑娘,却被他毁了身子,他也是逼不得已,再后来……一个接着一个的妾侍进府…… 他将她的心她的爱狠狠的踩在了脚底,还摆出了一副无辜的面孔,让她恨不得怨不得,她一退再退,最后闭门不出,整日将自己锁在寸大的院子里,不理朝夕,再然后,鸿禧六年的三月初八,皇兄遇刺…… 此后的日日月月,她的心跌入谷底,再不曾露过一丝笑容。 想到此,昭华公主的心狠狠的一撞,生生的疼着。 这条路,她该怎么走下去? 上天何其不公,她是活着回来了,可是她回来晚了,为什么不早上几天! 若是早几天,哪怕只是早上五天,在皇兄不曾下旨的时候…… 那样,她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严如是! 第三章 公主反击 严如是要迎娶世子妃,这还不简单,莫说这朝上大臣多的是,大臣的女儿更是多如牛毛,单单几个亲王,侯爷的女儿就有好几个,有嫡出的有庶出的,有相貌美的也有才华好的,随便从中挑出一个,给个公主之位,便可嫁给平西侯世子。 可如今圣旨已下,早已经昭告天下,这门亲事原本就带着安抚平西侯之意,她此刻悔婚,分明是不将平西侯爷放在眼里,皇兄虽疼她,却也不得不为天下考虑,更何况,皇兄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一言一行皆被天下人盯着。 她身为公主,可以言行无状,可以放浪形骸,可以不管不顾,可皇兄身为一国之君,却不能跟着她胡闹。 她想将自己从这婚事中摘除出去,还得靠她自己。 这件事情不能急,更不能乱,她要慢慢琢磨,既然她回来了,这一世,就断然没有叫严如是继续猖狂的道理,前世欠她的,今生,她要他们加倍奉还! 昭华公主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午时,她迷迷糊糊转醒,尚未睁眼,便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公主醒了?” 秦嬷嬷连忙上前,将床帘拉上,伺候着昭华公主起身。 “是何人在外面大吵大闹?”,公主喝了一点薏米红豆膳粥,抬起头,问道。 “朝阳郡主和二姑娘在外面求见,因着公主您吩咐过,在您未醒之时,任何人不得进长信宫”,秦嬷嬷面色有些不好,“所以素衣拦着不让,她们在外面争执了起来”。 朝阳郡主是皇太后的哥哥李太傅家的嫡长女李清漪,二姑娘则是次女李静姝,若是论辈份算起来,这两位可都是她的姨姐。 她们二人,一个仗着太后的宠幸,骄纵任性,胡作非为,偏偏胸大无脑,最易受人挑拨,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跟她争夺,但凡是她喜欢的东西,她都要抢过去;而另一个,表面乖巧温顺,唯唯诺诺,其实心机深重,是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之人。 此番她摔跤,正是朝阳郡主趁她不留意,伸腿将她绊倒所致。 前世,她碍于皇家的颜面,碍于性格的束缚,一直温柔对人,哪怕旁人都欺负上门了,她还秉持着和为贵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她们颇多隐忍,让她们以为她好欺负,一个一个的都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朝阳郡主和右相之女司马蓁蓁更是直接爬上了严如是的床……昭华公主想到前世在这些人手中吃过的亏,眼眸微眯,她既然回来了,这人生也该改写改写 了。 严如是,她是绝对不会嫁的,她们既然喜欢跟她斗,喜欢跟她抢,那她抽身之后,不妨顺水推舟,将她们送到严如是怀中,让她们自己明争暗斗去。 她才不跟着掺和! 这一世,她要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管他什么皇家颜面,管他什么世俗礼节,管他什么家族繁荣,都跟她没有半吊铜钱的关系! 再说了,那家族也不是她的,而是母后的娘家,她可不会忘记,她姓凤,而不是姓李,李氏若是坐大那可就是外戚专权,这天下,终究是她凤家的天下。 昭华公主挑了个最大的蜜饯扔进嘴里,淡淡的甜味溢于唇齿,赶走了她心中泛出的苦涩。 她薄凉的笑着,起身,面上绽放出一抹薄凉的笑容,“秦嬷嬷,将那件朝阳郡主最喜爱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拿来给本宫穿上,既然她们来了,就去会会吧”。 长信宫门口,素衣与朝阳郡主僵持着。 朝阳郡主咬牙切齿的盯着对面的女子,怒斥道:“大胆贱婢,本郡主都说了正是太后的旨意,还不让开!” 素衣一脸倔强,固执的站在原地,即便面对着凶神恶煞的朝阳郡主,依旧没有退缩之意,“公主吩咐了,未经她同意,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还请郡主先回去,待公主醒来之后,奴婢自会通报”。 “放肆!敢说本郡主是闲杂人等,本郡主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朝阳郡主还待说什么,李静姝小心翼翼地拉着朝阳郡主的衣角,轻声劝道:“姐姐,公主抱病在身,不想见到闲杂人等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若我们先回去吧,若是公主醒来听闻了,怕是要误以为我们在这里为难她身边的婢女,公主若是生起气来……”,她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似是不敢再多言。 虽是劝解,可她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说朝阳郡主连公主身边的婢女都不如,出入还要看一个婢女的脸色。 朝阳郡主本就在气头上,闻言冷哼一声,怒气更甚,不屑地看着素衣。 她就是为难了她又怎样,她堂堂一个郡主,难不成连个低贱的婢女都收拾不了,她早就看不惯素衣,一直想找个机会狠狠的惩戒她一番,当下素手一扬,“啪”的一声对着素衣洁白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贱蹄子,本郡主还不信收拾不了你。” “啊——” 她这一掌可是毫不留情,素衣被她打得头一歪,白净的面上瞬间发红,五指印清晰的落在上面,触 目惊心。 素衣捂着脸,眼眶一下子红了。 李静姝站在朝阳郡主身后,眼看着素衣被郡主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她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原以为她姐姐只是比正常人愚笨了一些罢了,没想到,她竟是愚昧到这个地步! 她不过是稍稍挑拨,她竟真的动手打了公主身边的人。 李静姝眼角瞥见一明亮的身影漫步而来,她心中得意,面上却露出惊慌的神情,连忙拉着朝阳郡主,劝道:“姐姐,莫要再打了,素衣姑娘也是奉命行事,公主若是计较起来,怕是要责罚姐姐了”。 “哼,什么素衣姑娘,不过是个低贱的婢子而已”,朝阳郡主挑眉,冷冷的甩开她的手,语气不善道:“你个胆小如鼠的,这有什么好怕的?本郡主就不信了,她昭华公主会因为我教训了一个婢女而处置我”。 “噢,是么?”,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朝阳郡主抬头,正看见一绝色女子缓缓向着这边走来。 她面色苍白,额头裹着白色的纱布,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波光流转,甚为动人。她身穿一袭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烟云粉散花素软缎绸衫,袖口处绣着精致的花纹,三千青丝散开,只撩了些许的发丝挽成了简单的碧落髻,用一支清雅的梅花簪子别着,其余垂了下来,随着微风轻舞,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裙摆处落梅点点,衬得她气若幽兰,恍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昭华公主站定,眸光一转,落在素衣脸上,在看到她面上的五指印之后,面沉如水,转首,似笑非笑的看着朝阳郡主,道:“你还真是了解本宫,知道以本宫温和的性子,不会因为你教训了一个婢女而处置你”。 朝阳郡主早在见到她身上的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这可是她一直想要的,却被昭华公主得了去,这让她如何不气!闻言,她得意一笑,这昭华公主果真是草包一个,身边的侍女被打了,却只会忍气吞声,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日后还有谁会死心塌地的帮她。 她今日就是打了她身边的侍女又如何?她能将她怎么办? 朝阳郡主眯起眼,轻蔑的乜了昭华公主一眼,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扬起头振振有词道:“这卑贱的下人今日敢得罪我,明日便敢得罪当今皇上,我现在不过是出手替你教训下人罢了,你不必谢我”,语气半分恭敬都没有。 她面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开来,昭华公 主冷笑一声,扬起手,对着她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五个纤细分明的手指印清晰的印了上去。 院子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素衣和秦嬷嬷惊了,晚晴怔住了,李静姝呆住了,皆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向来温婉,与人为善的公主竟然动手打人了,打的还是朝阳郡主! 而最惊愕的自然是朝阳郡主,她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脸,愤怒的抬头,嚷道:“昭华公主,你竟然打我……” “啪——” 话未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了过去,比之前更深的手掌印在了朝阳郡主的脸上,左右大小相同,深浅不一的巴掌印显得她的脸特别臃肿丑陋。 “本宫话还未说完,你急什么?以本宫以前的性子,自是不会跟你计较,可是现在,本宫忽然觉得自己这软棉的性子不大好,所以改了”。 昭华公主甩了甩手,闲闲地拨弄着头上的梅花发簪,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冷声道:“第一个巴掌,打你不分尊卑,见到本宫也不行礼,第二个巴掌,打你出言无状,行为过失,素衣是奉本宫的命令行事,你训斥她,就是在训斥本宫,你掌掴她,就是在打本宫的脸!” 第四章 成了淤泥 素衣没想到公主会为她出头,她看着面前公主挺直的身姿,眼眶温热,心中一阵喜一阵忧。 她感动于公主的宽待,喜的是公主终于不再隐忍,忧的是太后向来疼爱朝阳郡主,公主此番,怕是要引来麻烦。 昭华公主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捏住了朝阳郡主的下巴,一双桃花眼冰冷如霜,打量着她面上的巴掌印,见她睁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勾唇一笑,缓缓道:“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当初母后给你取这名字之时,是希望你如湖水一般清澈明净,可偏偏你却长成了淤泥,难道是本宫对你太好,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以至于连本宫身边的人你也敢动手,你当本宫是死了的吗?这是第一次,本宫暂且放过你,如若有下次,本宫绝不轻饶!” 朝阳郡主长这么大,何时被人打过,在内,她被爹娘宠着,下人们捧着,在外,因着皇太后的偏爱,所有人都顺着她,这也是她性子骄纵的原因。 她捂着疼痛的脸颊,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击,一抬眼,却对上昭华公主那一双泛着冷光的幽眸,那眸子深幽似海,如无敌深渊一般,隐隐藏着冷锐锋芒,她一怔之下,被她眼中的凌厉和狠毒给吓到了,一时之间,竟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同样惊骇的还有李静姝,她怎么也没想到昭华公主竟然会动手教训姐姐,她不是向来温婉吗?怎么摔了一跤,性子大变了? 李静姝看了看怔住的朝阳郡主,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霾,上前一步,劝道:“请公主息怒,姐姐她并非故意,还请公主饶过姐姐这一回,静姝在这里谢过公主了”。 昭华公主侧首,清冷的眸光落在她面上,静静的打量着她,不言不语。 李静姝被她这般看着,有些忐忑,不知昭华公主此番是何意,她定了定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主真是冤枉姐姐了,我与姐姐一同进宫拜见太后,太后听闻公主醒了,甚至想念,姐姐就自告奋勇前来寻公主……太后还在永寿宫中等着呢”。 这一句话提醒了朝阳郡主,她缓过神来,怒视着公主,咬着牙齿,暗恨道:待会儿到了太后面前,看你怎么得意! 昭华公主眼眸眯了起来,她们早不提,晚不提,这时候将太后抬出来,这是在拿母后压她吗? 她这是有多不受待见?让外人抬着母后来压制她。 好,很好! 永寿宫。 皇太后闲来无事,唤了 娘家嫂子李太傅之妻谢氏和恭亲王妃一同打马吊牌,因还差一人,便叫了容嬷嬷跟着凑个数,将牌局圆了起来。 恭亲王妃看着手中的牌,笑开了花,道:“太后的手气可真真是好,这一连三轮都是主将,不过这一吊啊,我是赢定了”,说着,打出了一张七索。 “哟,这可真是大了”,容嬷嬷看了看手中的牌,笑道:“奴婢手气差,手上最大的才是六索,这我可要不起”。 谢氏眼角瞥见太后的手,见她右手微微移动,摸上了其中一张牌,似是要出,连忙跟着后面道:“我也不要”。 “你们啊,莫不是在让着哀家”,太后打出一个牌,赢了三吊,笑吟吟道:“喊你们来陪哀家玩玩的,牌桌上不分大小,不过是图个乐子,你们这一个个的尽让着哀家,这可不行啊,下回啊,还是跟你们打叶子牌,不玩这个了”。 “瞧太后说的”,恭亲王妃将手上的牌摊开,指着牌道:“瞧瞧,瞧瞧,臣妇手上这牌,三十,二万,四索,七钱,九钱……这牌怎么打?这也没办法打啊,臣妇倒是想赢个一吊两吊的,那也要有牌才行啊”。 太后闻言笑了起来,扭头,看向谢氏,“你手上什么牌啊,给哀家瞧瞧”。 “臣妇的牌差得很,不看也罢”,谢氏怏怏然一笑,手一松,将牌推到了桌子中央,跟打出去的牌混在了一起。 恭亲王妃眼尖,瞧见了其中有九索和百万,分明比太后的牌大,她眼眸微闪,却聪明的不曾点破,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昭华公主的身子怎么样了,估摸着这会儿她们三个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清漪是个皮猴儿,没规没矩的,每回见到昭华公主都要玩闹一番”,谢氏提到自己的孩子,面上绽放出慈爱的笑容,嘴上却道:“若是清漪有昭华公主的一半温婉,静姝有昭华公主的一半才气,我这个做娘亲的就知足了”。 “昭华公主温婉大气,朝阳郡主俏皮可爱,静姝这孩子也是个乖巧懂事的”,恭亲王妃笑道:“姐姐还说你家是个皮猴儿呢,你还是没看到我家那个,那可真真是……每日都要被她气上几回,这不,今日知道我要入宫,非吵着要过来,我怕她吵到昭华公主,硬将她锁在了后院……” 正说着话,突然,朝阳郡主一掀屋帘,闯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太后面前,仰起被打肿的脸颊,泪眼汪汪的瞧着太后,哭诉道:“太后,您可要为清漪作主啊”。 “哟,怎么了这 是?”,坐在一旁的谢氏见自己的女儿被人打了,当下心一提,问道:“清漪,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被谁打了?” 朝阳郡主擦拭着泪水,见在座的几位皆疑惑地看了过来,哭得越发大声,那模样,好似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扭头,指向随后而来的昭华公主,咬牙切齿道:“是昭华公主!是她动手打了我,呜呜呜……太后,你可要为清漪作主啊……” 太后抬头,见昭华公主漫步而来,在她面前站定,她穿着素雅,衬得面色越发的苍白,一双桃花眼却清冷如霜,看着她带着无边的冷意,那眼神跟先帝如出一辙。 想到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太后心生烦躁,看着昭华公主的眼眸也不善了起来,质问道:“昭华,你又欺负清漪是不是?” 昭华公主眉头一挑,眸光安静的落在太后身上,凝视着这个明明是世界上和她关系最亲,却又偏偏离她最远的人,眼神悲伤而讽刺。 欺负? 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好端端的躺在屋内养伤,不曾招谁惹谁,朝阳郡主欺上门来,还掌掴了她的贴身婢女,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 而她的好母后,在听到她苏醒的消息之后都不曾前来看望过她,如今,她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明明看见了她额头上的伤势,关心未有,体贴未有,甚至连事情的真相都不曾顾问一下,上来就指责她,要她低头认错,就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哪怕错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想到前世…… 前世,就是她的好母后,将手伸到了朝堂之上,三番五次的提拔娘家人,她那个废物舅舅,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连番升级,从正六品工部都水清吏司升为正五品中书省左司,再升到正二品中书省参知政事,如今已经是正一品太傅,位列三公。她的那个纨绔表哥李文强,不学无术,品德败坏,整日里游手好闲,流连风尘之处,年尚二十五,就已经娶了六房姨太太,却也在朝中挂了个正四品通政司誊黄右通政的职位,这是何等的荒谬! 还有眼前跪着哭诉的李清漪,也被封为朝阳郡主…… 她与严如是的婚事是她的好母后一手促成,皇兄想要打压外戚,母后在后宫闹着要自杀,指着皇兄怒斥其不孝,这也间接地导致了皇兄和燕王的不和,皇兄死后,母后做了什么?她顾及着李家,一道旨意,将李清漪送到了严如是的床上,美名曰怕她孤单,让李清漪与她作伴… … 皇兄处处忍让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外戚坐大,她忍让着她,事事迁就着她,被一个“孝”字束缚,最终,落得个惨死山头的下场…… 昭华公主的头又开始疼了。 她低垂眼帘,遮住眼中的种种情绪,俯下身,恭敬地行了一个万福礼,“见过母后”,再抬头之时,面上已挂上了温婉的笑容,又跟恭亲王妃和谢氏打了个照面,做足了礼节,这才转身,拉着素衣来到跟前,轻声道:“素衣,抬起头来,让母后瞧瞧”。 素衣胆怯地上前,抬起了头,她右半边脸浮肿着,显然刚被人扇过。 谢氏扭头一见,再看了看自己女儿的脸,如何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知女莫如母,想来是清漪她脾气一上来,扇了这婢女一巴掌,公主这是以牙还牙呢。 谢氏想通之后,心一紧,连忙抱着朝阳郡主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瞧这面上的伤势,怕是十天半个月的都恢复不了,这可怎么办啊,大姑娘家家的,顶着这张脸还怎么出门……” 第五章 权衡利弊 “娘亲……”,朝阳郡主哭丧着脸,投到她的怀抱,边哭边道:“清漪好疼啊,呜呜呜……清漪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清漪担心公主的伤势,好心好意的去看望她,那婢女却拦着不让进,出言侮辱清漪,清漪气不过就替公主教训了她一下,谁知道……呜呜呜,谁知道公主出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朝着清漪扇了过来,清漪心里苦啊……” “我可怜的孩子,莫哭莫哭,再哭脸上的伤更重了” …… 她们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哭得甚是凄惨。 李静姝站得远远的,低垂着头,眼眸中满是讥诮,李清漪还真是命好,爹娘疼着就罢了,就连太后也惯着她,又顶着郡主这个身份,到哪都被人捧着,而她呢,同样是李家出来的女儿,只因嫡庶之分,她就生生的比李清漪矮了一大截,从她的妹妹沦为了她的奴婢。 今日若被打的是她,恐怕没人会站出来替她说话。 恭亲王妃站在一边打量着昭华公主,见她不卑不亢地站着,而太后,则脸色铁青地瞪着她,看看谢氏是怎么袒护朝阳郡主的,再看看太后是怎么苛责公主的,恭亲王妃在心中这么一对比,忍不住为昭华公主叹了一口气。 都说女儿是娘亲心头的宝,她怎么瞧着,这太后对昭华公主不像是对母女,倒像是一对仇人,这可真真是奇怪。 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就为了一个婢女,你扇了清漪两巴掌?” “她不知礼数,目无尊卑,儿臣是在教她做人的道理”,昭华公主顶着太后的怒视,面色平静,淡声道。 她伸手,一圈一圈地揭开了头上的纱布,露出了额头的伤口,那伤口有铜钱大小,已经结疤,周围青紫一片,可见当时受伤有多严重。 昭华公主道:“母后可想知道,儿臣是怎么受的伤?” “自然是你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太后在看见她额头的伤口时,面上闪过一丝疼惜,这点怜惜之情还未加深,就被朝阳郡主的哭闹声给赶走了,再加上昭华公主的眼神过于冷冽,让她看了不喜。 太后严肃的看着她,不满道:“这么大的人了,整日里莽莽撞撞,走个路都能摔跤,成何体统?你受伤之后,清漪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念着你的伤势来宫中看望过你两回,你倒好,醒来之后,不由分手就赏了她几个打耳光,昭华,还不向清漪道歉!” “向她道歉?” 昭华公主提嘴 就是一个冷笑,“母后怕是不知道吧,儿臣这额头上的伤口就是拜她所赐,当日在御花园内,她与儿臣言语不合,脚下一绊,伸手将儿臣推倒在地,儿臣的额头刚好撞在石头,当场昏了过去……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呵……恐怕她急得是没有下狠手,将我当初摔死吧”。 低垂着头装模作样哭泣的朝阳郡主闻言一惊,正要为自己辩解,太后却先一步训斥道:“哀家看你是摔坏了脑子糊涂了,怎么说出这等混账话来,论起来,清漪她好歹也是你的姨姐,你怎能如此诽谤于她,她又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的厌恨她”。 谋害当朝公主可是重罪,这罪名若是做实了,朝阳郡主可是要被送到宗人府的,她尚未成亲就入了宗人府,这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娶她过门。 太后权衡利弊,自然是要将此事掩盖过去。 朝阳郡主没有想到太后会替她说话,她先是一诧,随后心中一喜,再接着,隐藏在袖子中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肉,痛得她泪水涟涟,一下子又哭了出来。 她跪着来到太后面前,深深的磕了一头,仰着满是泪水的脸,抽泣道:“公主真是冤枉清漪了,当时公主一不小心踩了颗石子,眼看着就要摔倒,清漪连忙上前,想要拉住公主,没想到一伸手,落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就那样摔了下去,看到公主额头渗出的血,清漪都吓傻了……公主莫不是在怪清漪没能拉住你,如若是这样,那清漪知罪,都怪清漪不好,没能拽住公主……呜呜呜……” “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件事情与你无关,莫要多想”。 “多谢太后姑母替清漪说话,姑母对清漪真好,清漪感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几声姑妈叫得太后心中微酸,她上前虚扶起朝阳郡主,对着她的眼睛,喃喃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瞧把这孩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真真叫人怜惜”。 朝阳郡主顺着太后的手起了身,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转泣为笑,“都怪清漪不好,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惹太后怜惜了”,她转身就要去拉昭华公主的手,“公主,是清漪不好,你就原谅清漪这一回好吗?” 昭华公主垂眸,盯着两个人牵着的手,眼中锐利一闪。 她完全可以挤出一丝温婉大度的笑容,牵着她的手,告诉她没有关系,姐妹之间毋须如此,和睦才是最重要的,说起来,她们也是姐妹…… 她完全可以和前世一样,睁一只 眼睛闭一只眼睛,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将这件事情掩盖过去,这样皆大欢喜,大家面子上,尤其是李家的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可是…… 昭华公主脑海中浮现出以前,她一次又一次的忍让,一退再退,而她们,一次又一次的将她的尊严和骄傲踩下脚底,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她因着皇兄的死哭晕了好几回,恨不得随了皇兄而去,李清漪却一顶粉轿子抬进了府。 她虽是妾,却身披正红色的凤冠嫁衣,笑语晏晏,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总有一天,她会夺走她所有的一切…… 而她的夫君,那个温润的男子,面露为难的看着她,说这是皇命,是太后下的旨,他也没办法。 他说,昭华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如今只是权宜之计,我需要李家的助力,我会为你皇兄报仇…… 昭华公主心中生寒,她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抬首,眼角的余光正扫见朝阳郡主眼中来不及隐藏的嘲弄。 她在笑话她。 是呢,她昭华公主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被人算计了还要笑着接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与她握手言好。 昭华公主勾了勾唇角,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讽刺,只在她的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朝阳郡主这点小伎俩她还真不放在眼中,阴谋诡计她不是不会——而是懒得跟她玩罢了! 她缓缓地转身,正要说些不打紧的话,眼前却一阵发黑,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素衣见状,心疼的拧起了眉头,想要上前拍拍公主的后背,却又怕太后责怪,急得拽紧了衣袖。 朝阳郡主的手尴尬的落在半空中,她咬着牙,委委屈屈地看着公主,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显得尤为可怜。 这一幕落在了太后眼中,她只以为公主是在故意拿乔,当着众人的面给朝阳郡主甩脸色,当下不悦地拧起了眉头,语重心长道:“昭华,你怎的如此不懂事!哀家平日里是怎么教育你的?你身为公主,自当雅善歌辞,德言容功,克尽己私,皆归于礼,应当为女子表率,如今不过是摔了一跤,磕破了点皮,你就装病不起,哀哀怨怨,对着清漪不依不饶,你的气度呢?你的贤德呢?你的修养呢?清漪可是你的姨姐,就算有做错什么她也已经认错了,你如今这般得理不饶人,这就是你的德?这就是你的度?别忘了,你身上虽流着凤家的血,可也有李家的,李家是你的后盾,李家好了,你才能好,李 家不好,也就是你不好!你给哀家记住这一点!” 太后说着,状似无意地瞥了恭亲王妃一眼,眼中的警告意味浓厚,她这段话既是说给公主听的,也是说给恭亲王妃听的,她这是在告诉她,这天下可不只是凤家的,她是李家人,皇上的身体里也流着李家的血脉,李家日后定然会繁荣昌盛! 她此话一出,站在后面的恭亲王妃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飞快的隐去。 自古以来,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哪有劝女儿帮衬着自己娘家人的道理,太后这番话可谓是荒诞,再说了,这凤家是什么,李家是什么?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君臣之别,好比天地之别,云泥之别,怎能相提并论! 这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娘家,夫家,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戚,帮衬着倒也没错,可这是皇家啊,天家无情,兄弟之间尚且刀剑相向,何况是外戚,古往今来,多少外戚坐大,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太后这番话,可真真是不讲道理。 第六章 你们想让她死吗 恭亲王妃想到近日来王爷对她说的话,在心中哀叹一声,她今日为何要进宫,进宫也就罢了,为何要让她目睹太后跟公主争吵一事,如今,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唯有站在这里装傻充愣了。 太后说完之后,见昭华公主立在那里,不言不语,心中的怒气更甚。 她最不喜的就是昭华这性子,倔强,固执,跟先帝一模一样!不管她说什么,都只是僵硬着身子沉默,一言不发,又或者是直接点头认同,认错,点的那叫一个爽快,认错也是分外诚恳恭顺,看着好似什么都听她的,可其实她心中怎么想,心中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她这个做母后的还真摸不透。 太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训斥道,“哀家听说了你昨日跟皇上吵着要出家的事情,昭华,你实在是越来越让哀家失望了,那严如是是个乖巧恭顺的好孩子,也是你自己点头说喜欢的,如今圣旨已下,你却跑来反悔,你当这是儿戏吗?这话若是传出去,你的颜面何存?皇家的颜面何存?你昏迷的这几日,那孩子为了你,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在佛堂为你祈福,他对你的这份情,旁人看在眼中,哀家看在眼中,就你不放在心上,将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你要作到何时,你当真要气死哀家才甘心吗?” “可不是”,朝阳郡主在一旁插话道:“严哥哥对公主一片真心,清漪瞧着都羡慕呢,如严哥哥这般重情重义的好男儿,普天之下能寻几个”,话里满是酸意。 谢氏连忙拉着她,小声训道:“清漪你闭嘴”。 “清漪说错了什么吗?本来就是这样”,朝阳郡主一脸的不服气,叫嚷道:“清漪听说,严哥哥昨日来看她,还被她挡在了宫门口,严哥哥对她那般好,把她捧在手心上,她却半分不领情!”,她就是为此事而来。 今日一早,她就听说了严如是病倒的消息,她是未出阁的女子,就那样冒冒失失的前去探望,怕是要引人非议,在打听到严如是为何病倒之后,她恼羞成怒。 又是昭华公主! 她得到了严如是,却不珍惜,她想做什么?借此来羞辱她吗? 若说一开始,她只是见昭华公主对严如是起了兴致,才会刻意来跟她争,但凡昭华公主喜欢什么,她就想抢过去,可后来,渐渐的,她的想法就变了,那严如是英俊不凡,温润儒雅,她慢慢的也就对他上了心,他那般出众的男儿,想来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够抵挡他的温柔。 她就这样爱上了他, 她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的。 可是严如是的眼中只有昭华公主,她想要的东西,都是昭华公主的,如今,连她喜欢的人,也是她昭华公主的,这让她如何能忍,她李清漪自问没有哪一点比不上昭华公主的。 论容貌,她自认不凡;论家室,她虽有些不如,也可是郡主的身份;论才华,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偏偏才学闻名天下,被人众星捧月的却是她昭华公主!从小到家,不管是哪方面,她都被昭华公主给压下去了,但凡有昭华公主在,旁人的眼中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她昭华公主有什么啊?还不是仗着一个公主的身份。 如若她没有这个身份,恐怕她什么也不是! 昭华公主耳听着太后的训斥,一口气闷在胸口,咳嗽得越发厉害了,她努力睁开眼,死死的盯着太后,额头的青筋爆出,一跳一跳,剧烈的疼痛着,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头好痛,痛得不行了…… 她心中不由的哀叹一声,手覆上额头,触手之处温热一片,果然伤口又裂了开来,她松开手想抽出袖中的帕子,鲜血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划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苍白毫无血色的肌肤配上刺目的殷红,触目惊心。 “啊……公主流血了”,素衣连忙扶住了公主,惊叫了起来,“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昭华——” 凤铭瑄下了朝,便听说了公主与朝阳郡主的恩怨,当下和燕王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见了让他心神俱裂的一幕,连忙飞奔上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妹妹,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对着一旁呆愣着的宫女吼道:“瞧着朕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昭华公主在闭眼之前,只来得及看到凤铭瑄发怒的面容,她轻扯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世上最护着她的人来了,真好。 要说凤铭瑄最在乎什么,若说第一是天下,那第二,绝对就是他的宝贝妹妹。 他对昭华公主的宠爱向来是毫无缘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只要遇上公主的事情,他都会失去冷静,但凡公主喜欢的,想要的,他都会尽可能的满足公主。 公主爱好读书,他就从各处搜罗来名贵孤本;公主喜欢字画,他请来了天下第一大家教公主练字;公主冷了,才至深秋他就让宫人支起地暖,公主热了,他恨不得从寒冷的北方运来冰块给公主消暑,当然,这一点……技术上而言,暂时未能实现。 眼看着昭华公主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凤铭瑄抬起头,怒视着朝阳郡主,咬着牙道:“她都这样了,你们还要逼她?你们是想让她死吗?”,话虽是对着朝阳郡主,眼神却撇向了太后。 朝阳郡主被他瞪得心一慌,完全傻眼了。 这……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过来握了个手,最多就是给了公主一个挑衅的眼神,跟着起了哄,她还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呢,谁知道公主竟然就这样眼皮子一耸,晕了过去! 太后如何不知此话是冲着她来的,她冷冷一哼,“昭华是哀家的女儿,哀家自是疼她的,可她仗着身份,欺辱清漪,哀家看不过去,说了她几句,皇上难道要因此责备哀家吗?” “儿臣不敢”,凤铭瑄面色阴冷,他捏紧了拳头,深呼吸了几口气,抬头,深深的看了朝阳郡主一眼,满含警告,朝阳郡主被他瞪得后退了一步。 凤铭瑄打横将昭华公主抱起,僵硬着身子道:“母后若没有其他事情,恕儿臣先行告退”,说完,不待太后反应,踏步而去。 在他身后,燕王厉眸微眯,在太后,谢氏,朝阳郡主身上流转,眼神中满是讥讽,半分恭敬都没有,道:“太后有闲心顾问这些事情不如多打打马吊牌,或者去行宫散散心,礼礼佛,不管是朝堂还是昭华公主的事情,都不用太后操心”,话落,也跟着离去。 自皇上和燕王走后,恭亲王妃也寻了个理由离去。 太后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常常地叹了一口气,指着门外道:“你看,这就是哀家的好儿子和好女儿,如今他们大了,翅膀硬了,就越发的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谢氏素手轻翻,泡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抿嘴笑道:“太后您这是多虑了,这孩子啊就是这样,平日里看着不亲厚,可关键时刻啊,那点血缘亲情就显出来了,昭华公主温婉恭顺,皇上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皇帝”。 “温婉恭顺?” 太后端着茶盏,轻叩茶盖,冷哼一声,道:“你是没看到她那僵直的身子,她若真是个柔软谦顺的性子倒也罢了,你瞧瞧她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哀家本以为给她赐了婚会好些,她竟然闹着要出家,她们兄妹二人,一个性格随了先帝,一个随了苏贵妃那个贱人,瞧着就让人不喜!” 先帝勤政爱民,却是痴情之人,可他的痴情,却并非是对她,而是给了苏丞相的妹妹苏贵妃一人,先帝死后,苏贵妃一 杯毒酒,追随着先帝而去。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她李太后是不受先帝宠爱之人。 如若苏贵妃膝下有子,这太后之位,哪里轮得到她来坐。 太后想到此,眼前浮现出苏贵妃临死前的模样,那是先帝闭眼的那个晚上。 她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来到苏贵妃所在的凤怡院,彼时,苏贵妃尚未得到消息,她身穿中衣坐在窗下看书,在见到她时,绝美的面上先是迷茫,随后问她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她薄凉一笑,走上前去,将她看着的书卷拿起,看了看,冷笑道:“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苏贵妃可真是有雅兴,深根半夜在这里看《长恨歌》,可是惦记皇上了?” 苏贵妃眸色清冷的看着她,淡然道:“闲来无事时的消遣罢了,算不得雅兴,皇后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恕不远送”,苏贵妃话落,起身却看到了她身后嬷嬷们手上端着的三件事物,面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化成嘴角的一声叹息,“你把皇上怎么样了?” 第七章 你去死吧 “不是本宫把皇上怎样了,而是皇上他自个儿没了”,她冷笑着,将先帝已薨的消息告诉了她,果然,在她面上看到了震惊,慌张,惊恐等神情,那是她最喜欢的神情,她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来了。 她厌急了平日里苏贵妃面上那温婉的笑容,厌极了她那不急不慢的性子,厌极了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谦让着她,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她的那种谦让,在她看来就是同情和鄙夷!她的无欲无求,在她看来就是虚伪和装模作样。 苏贵妃的端庄大气和温婉,衬托得她越发的小人。 还未等苏贵妃反应过来,她便命几个嬷嬷架住了她,让她从白绫,毒酒,匕首这三个中选出一样来了结自己的性命。 苏贵妃面色惶恐,凄楚地看着她,满脸泪水,她哀伤,痛楚,悲凉,却独独没有挣扎,而是冷冷的看着她,质问道:“是你杀了皇上?是你杀了皇上对不对!”,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她怎么可能回答她,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会烂到肚子里,不管对谁都不会提起,“是与不是,又如何?皇上临走前说了,阴曹地府太冷了,若是没有苏贵妃的陪伴,他做鬼都难安,所以命本宫前来,送你下去陪着他!这长恨歌可真是写得好啊,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多么美好的爱情啊,生死相随……哀家就成全了你们!” “啊——” 苏贵妃呆楞地站在那里,撕扯着嗓子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号声,那声音尖锐,痛楚,像极了她这些年来每日每夜在内心发出的咆哮,只是如今,一切都换过来了,痛楚的是苏贵妃,而笑着的,却是她! 苏贵妃哀嚎之后,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她面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越发地凄楚可怜,她抚摸着腹部,神色哀伤地看着她,缓缓道:“放心,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苟活,只是……你真以为没有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你又该如何面对铭瑄和昭华?这两个孩子品性纯良,日后若是他们知道了真相,你让他们如何看你?善恶到头终有报,李香蓝,你会后悔的!” “啪哒——” 正此时,窗外传来一声动静。 她心惊之下派人前去探查,嬷嬷说是一只夜猫子不小心踩到了花瓶。 苏贵妃颤抖着手,从白绫上划过,最后选择了毒酒。 上好的鹤顶红,入口即化,见血封喉,且无药可救。 她看着苏贵妃饮下鹤顶红,看着 她面色青紫,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最后痛苦的死去,在苏贵妃的身下,鲜血流水般淌着,开着世间最绚烂的曼珠沙华,好看极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曾经是她的所求,也是先帝的所求,她所求的是与先帝一双一世一双人,先帝却只想跟苏贵妃比翼双飞,最后她两杯毒酒,送他们去了阴曹地府。 他不爱她,无所谓! 她忍了多年只想有朝一日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没有爱情,她可以拥有权贵,也是一样的,甚至很多时候,权贵比爱情更能让人心满足。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想废了她,甚至连圣旨都拟好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去死吧! 带着他心爱的人,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同去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 太后心中的无名火团聚在一起,手下一个用力,滚烫的茶水撒了出来。 “哎呀,太后您没事吧……” 谢氏一惊,连忙掏出帕子,将桌上的茶水擦去,见太后的手并未烫伤,这才放下心来,面露担忧,“太后,可是臣妇沏的茶不好喝?” “与你无关”,太后一双眼眸深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哀家还不是被那两个不孝儿给气得!” 朝阳郡主连忙跟着道:“就是,太后姑母,你可要为清漪做主,清漪好端端的被昭华公主扇了两巴掌,清漪心里苦啊,可是清漪觉得,太后姑母才是最苦的……” “为何这么说?” “清漪……清漪不敢说”,朝阳郡主眼眸微转,她嘟着嘴巴,垂下头,好似真的惧怕一般。 “好啦,就你那点小心思,哀家会看不出来?”,太后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李清漪跟她年轻的时候性格相像,本性单纯,有什么心事全摆在了脸上,让人一眼就看穿,嘴巴甜,乖巧可爱,又会哄人开心,这样的孩子,纵然有些小心眼,那也是让人瞧得明白的小心思。 反观昭华,性子孤僻,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一脸的漠然,好似全然不将她这个母后放在眼里,她虽然嘴上应着,可那眼神,永远都是深幽不见底,像极了苏贵妃,这也是为何她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嫡亲女儿,她却不喜欢她的原因,太后抿着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若是说得不好,哀家也不舍得治你的罪”。 朝阳郡主扯嘴,上前抱住太后的右臂摇了摇,撒娇 道:“清漪知道太后姑母最疼人家了,清漪心里也感动,所以才难受,将才那一幕太后姑母您也看到了,昭华公主她根本就不把人家放在眼里,对太后您也是不冷不热的,那哪里像是一个女儿该对娘亲应有的态度,还有燕王殿下,进了屋,见到太后连行礼都不曾,分明是没有将太后您放在眼里!清漪瞧着都觉得堵心,皇上和昭华定然是好的,可就怕这日子长了,他们被燕王殿下带偏了,要知道……那燕王殿下,以前可是养在苏贵妃身边的,那已故的苏贵妃,清漪听娘亲说过,她可是一肚子的坏水,心机极重的狐狸精,她带大的孩子,能是什么好的,肯定……” “住口!”,清漪话未说完,就被谢氏打断。 朝阳郡主一怔,抬头却见谢氏起身,惊慌地拉着她跪了下来,冲着太后道:“请太后恕罪,清漪她年幼不懂事,口无遮拦,请太后恕罪” 朝阳郡主先是迷茫的看着她,一脸的不解,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当下面色一白,她刚刚可是出言侮辱已故的苏贵妃和当今的燕王殿下,这罪名可不轻! 她吓得连忙磕头,道:“太后姑母……清漪并非故意……请太后恕罪” 远远站在一旁的李静姝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冷笑,瞧见太后面上的神情就知道这话分明是说到太后心里去了,太后又怎么会因此而治罪呢,这母女两个可真是会演戏,就算李清漪没脑子,不知道其中的道道,难不成谢氏也不懂? 偏偏高位上的那位对这一招很是受用。 她心中不屑,面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紧跟着她们跪了下来,口中念着“请太后恕罪”。 “好了,都起来吧,哀家什么时候要治你们罪了”,太后端着茶杯饮了一口,徐徐道:“只是这话,在哀家面前说说倒也罢了,出了这门,可不准泄漏半句,否则就是哀家,也护不了你了”。 谢氏面上一喜,连忙拉着朝阳郡主对着太后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笑盈盈的起身,陪着太后唠着家常,朝阳郡主也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说点俏皮话逗得太后一直乐呵,一时之间,倒是其乐融融。 长信宫中。 昭华公主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正对上凤铭瑄那双清润的眸子。 “公主可算是醒了,您再不醒啊,门外跪着的太医们都要急哭了”,素衣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笑着上前,扶着公主起身,伺候着她喝完药,这才退了出去。 “还疼吗?” 凤铭瑄心疼的抚摸上她额头的纱布,太医说,昭华公主这一摔,甚是严重,差一点,就摔坏脑子了。 昭华公主摇了摇头,扯出一丝轻笑,“好些了,让皇兄……”,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她泪眼汪汪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声音哽咽,“让哥哥惦记了”,前日她尚未清醒,朦朦胧胧中见到了皇兄,竟无语凝噎,而今她全然清醒,看着眼前她不知道梦了多少回的皇兄,看着他熟悉的脸庞,看着他那关怀的眸子,一时之间,满心全是动容。 她回来了,真好,皇兄还活着,真好。 这一世,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皇兄,绝不允许! “昭华……” 凤铭瑄何时见过妹妹露出这般伤感的表情,那冰凉的眼眸像是经历过生死看破了尘世,他捧在心尖上疼爱着的妹妹,他只愿她一辈子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却不曾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竟叫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当下内心一痛,上前抱住了昭华,“朕的好妹妹,是哥哥不好,让你受苦了!” 昭华公主扑在他怀里狠狠地痛哭了一场,像是将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都化成泪水滚落了出来。 第八章 这可能吗 燕王凤俊彦坐在一旁的黄花梨独板围子罗汉床上,一双寒彻的眸子紧紧地锁着昭华公主,眼神隐晦难懂,闪过一丝疼惜和探究。 眼前之人真的是昭华公主?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股特别的感觉,总觉得昭华公主摔了一跤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应该说,很多东西都变了,这也是他留在这里的原因。 “哭够了没有?”,凤俊彦冷声催促道。 “要你管”,昭华公主抬起头来,擦拭着泪水,不客气的回道,语气中却没了以往的敌意,再次见到燕王,她内心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凤俊彦冷着脸,语气冰凉,“你以为本王乐意管你?” “那你来我的长信宫做什么?难不成是关心我?” “本王来这,自有本王的道理”,凤俊彦依旧冷着脸,只是脸颊两处多了两朵可疑的红晕,他轻咳了一声,扭过头,接着道:“昭华你摔坏脑子了吗?本王会关心你?莫要痴人说梦话。” 怎料,他话音刚落,昭华公主却咧开嘴,破涕为笑。 其实再世为人,她的心境变了很多,以往凤俊彦冷脸对她,她只当他是厌弃她,看不上她和皇兄,因此,她也从未正眼看过他,二人的关系僵硬到一触碰就冻结结冰,可如今,她却觉得和他拌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她曾经误会他,冤枉他,怨他,恨他,却在见到他的时候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皇兄能带着他前来,向来是及其信任他的。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放下心中的芥蒂,相信他一回? “三哥你倒是会说笑,你不关心我,难不成去关心李清漪?” 凤俊彦先被她这一笑给怔住了,再被她口中的“三哥”给惊到了,他眉头一拧,握着茶杯的手蓦然握紧,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似甜,似酸,似喜……说不清道不明,他干咳了几声,扭过头,将这怪异的感觉强压了下去,面上的红晕却越发明显。 这一幕被凤铭瑄看在眼中,他哈哈大笑,一颗心落了下来,欣喜道:“你们二人和好了,这倒是喜事一桩,也算是了了朕的一桩心事。” “谁跟他和好了?” “谁跟她和好了?” 顿时,两个不满的声音同时响起,昭华公主与凤俊彦对视了一眼,双双别过头去。 凤铭瑄眸中的笑意越发浓了,“好好好,没有和好,朕算 是服了你们两个了。” 这么一闹,气氛缓和了许多,凤铭瑄拿出帕子替她擦着泪,怜惜道:“眼睛都哭肿了,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昭华不愿嫁人,就守着哥哥,在这后宫中过日子,挺好的。” 凤铭瑄闻言眼眸一深,扭过头,跟凤俊彦交换了一下眼神,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凝重之意,这里面有情况! 在此之前,昭华公主跟严如是相处和谐,并未听说二人有何矛盾,甚至连争吵都不曾出现过,怎的她摔了一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不想嫁了? 莫非那严如是有任何不妥之处? 严家蛰伏一方,手握重兵,如若严家出现什么不妥,那可就是整个大明朝出现什么不妥,这也是今日他们前来的原因! 凤铭瑄斟酌了一下言辞,开口问道:“可是那严如是对你不好?” 昭华公主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这时候,她与他相识不过半年,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平西侯世子严如是倾慕昭华公主,将她捧在心尖上疼着宠着,可谓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说他对她有何不好,哪里不好,她还真挑不出个错来。 良久,昭华公主叹了一口气,“他对我挺好的”,好到……让她瞎了眼蒙了心。 凤铭瑄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点头然后摇头,既然对她好,为何她又突然不想嫁了? 他接着问道:“那是怎么了?之前你们不还好好的吗?你们……你们还一起吟诗作对,一起游湖赏花,也是你亲口来跟哥哥说,你说你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起,让哥哥给你赐婚,怎么突然间说变就变了?”,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诡异。 妹妹性子沉稳,绝不会朝三暮四,就在她摔跤之前,提起严如是还一脸幸福的模样,情窦初开,怎么如今,不过短短四五天的功夫,妹妹她提到严如是就一脸的厌恶,对,是她眼中的厌恶分明,甚至还有着浓郁的仇恨,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凤铭瑄问完,见妹妹阴沉着脸不说话,他突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面色一僵,扶住昭华公主的双肩,问道:“是不是他对你……他把你……” 年轻的皇帝有些说不出口,他忍了忍,换了一种说法,“他欺负你了是不是?” “……”,昭华公主顿时无语了。 她前世嫁给严如是六年 ,已为人妇,自然知晓皇兄说的“欺负”是何意,当下面色一红,顶着凤铭瑄灼热的眸光,她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见妹妹不说话,凤铭瑄的心猛得一沉,以为严如是当真对公主动手动脚了,瞬间怒了起来,紧紧抓着她的双肩,问道:“他真的欺负了你?这个孽障,他竟然……他竟然……” “不是”,昭华公主连忙摇头,拉着凤铭瑄的手道:“哥哥,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与他……连手都不曾碰过。” “那就好,那就好”,凤铭瑄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缓了下来,心却仍然高高的吊着,“那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跟哥哥说吗?” 昭华公主神色悠悠,她往后靠了靠,低声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哥哥,我这一摔,差一点就走了”,她该怎么说,她又能怎么说? 难不成要将前世今生这荒诞的事情说出来? 说出来,且不说哥哥会不会信,这件事情委实太大,太过惊人,她还是烂到肚子里为好。 “妹妹……” “哥哥,你就从来不曾怀疑过严如是进京城的动机吗?” 凤铭瑄闻言,与凤俊彦对视了一眼,他面上的神色不变,手掌却悄悄的捏紧了,静静的看着昭华,他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过严如是。 自严如是进京之后,他就试探过他,此人才华横溢,文韬武略,颇有大将之风,一般贵族子弟,或者是手握重权的将领,为了打消帝王疑虑,都会让子嗣佯装纨绔,可是他却不遮不掩,不卑不亢,一派的君子作风,坦坦荡荡,反倒让他挑不出毛病。 这门亲事,他本不看好,若不是见妹妹真心喜欢严如是,他又怎么会下旨,可如今,圣旨刚下,妹妹却反悔了,这中间,当然有缘由,难道说,妹妹发现了什么? “他有何动机?”,凤俊彦一双冰冷的眸子忽明忽暗,率先问了出声,“昭华,你发现了什么,是不是他勾结外臣?结党营私?笼络大臣?皇兄登基不久,这京城之中能够被他笼络的大有人在,右相,阁臣,还是……” 他顿了顿,道了出来:“还是李国公!” 昭华公主愕然,竟然……全被他给说中了。 严如是既然存了那念想,自然会有所动作,首先便是要给自己树立良好的形象,笼络人心,皇兄登基之时,母后垂帘听政了一段时日,纵然母后已经退回后宫,可她的心,却留在了朝堂之上。 一个颇有野心的太后和一个权利日渐壮大的太后娘家,不管在哪朝哪代,对于皇上而言,这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皇上想要收回权利,势必要打压李家,打压李家,自然就牵扯到了太后的利益。 君臣之间,母子之间…… 忠孝不能两全。 可皇上他先是整个天下的皇上,其次才是太后的儿子。皇上夺回权势,压制住李家,自然不会苛待太后,到时候将太后送至五行山,又或者让她在后宫颐养天年,终归是一个去处,可若是皇上因着这点母子之情,一再的退让,到时候,祸及的将会是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孰是孰非,这步棋该如何走下去,什么该抓,什么该弃,已然明朗! “这些我还真不知道……”,其实她知道,可是没有证据的事情,说了又能如何? 昭华公主吐出这一句,在对面二人审视的眼眸中,她心中绞痛,缓缓道:“可若是这些他都有做呢?他放着好好的封地不待,来到京城做什么?当真只是为了迎娶我?这可能吗?他封地上就没有女人了吗?他只身一人来到京城,在没有任何助力下竟然能够站稳脚步,且跟京中数位公子哥交好,这可能吗?他与我的一次又一次偶遇,陪我谈论诗词歌赋,难道他当真是一个不慕名利,只寄情于山水之间的才子?他爹爹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威名四方,生出的孩子却是这般的清风霁月,这可能吗?” 连着三个可能吗,问得在场的两位齐齐变了面色。 第九章 彻底活过来了 “他表现的太好,太过完美,完全找不到一丝不寻常之处,可这恰恰是最不寻常的地方!” 昭华公主靠在淡蓝色织锦缎靠背上,轻声道:“哥哥,我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一个甚为离奇的梦,梦里的一切和如今一样,不同的是,我已经嫁给了严如是,随着他去了那荒蛮之地,我怀了他的孩子,那孩子却被他的侍妾害死了,他表面上爱我,敬我,处处体贴,时时关怀,恨不得将我捧在心尖儿上,可这些关心都是假的,都是做给人看的,他利用我,踩着我上位,一步一步地实施他的计划,先在京城权贵之中露脸,赢得所有人的好感,再然后一点点的铺路,恩威并济,笼络权臣……他能利用和我的姻缘来为自己谋前程,就能利用旁的女人,他是那么会伪装的人,容貌英俊,才华又出众,还会说甜言蜜语,那些女子,又有几个不被他迷住的,他的表妹,李清漪,司马蓁蓁……后来,一个一个女人进了侯爷府,后来,他一步一步地上位,一直到……” “……一直到最后,他杀了我!” 昭华公主想到那些,浑身犹如浸没在冰雪之中,冻得她浑身发冷,她低垂着头,用近乎梦游般的声音喃喃道:“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到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格外的清楚,这两日我躺在床上,想到梦中的一切,仿若在梦境中度过了那凄凉的一生”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彼时看《庄子·齐物论》,读到这一段,我尚且觉得好笑,这梦是梦,现实是现实,如何能够混淆,可如今这一摔,昏迷了三日,我自己也分不清了,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总觉得梦境中的才是真实,而如今的一切,都是虚幻……” 可不就是虚幻吗? 她到现在都未能分得清。 凤铭瑄未能想到昭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深邃的眼眸微凝,直直地看着她,良久,拍了拍她的手,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妹妹莫要多想,既然是梦,那便忘记了吧,现实总归是现实,你是大明朝最尊贵的公主,是朕最心爱的妹妹,朕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你既不愿嫁,那这门亲事,我们退了便是!”,哪怕此事会很麻烦,哪怕会引发动乱,他也绝不能将自己的妹妹送入狼牙虎口! “说得倒是轻巧”,凉凉的声音传来。 凤俊彦端着茶杯,饮了一口,放下,冷冷地斜了对面的兄妹二人一眼,冷笑一声,道:“一个死活不愿意嫁,一个不舍得妹妹吃苦,冲动的结果只会更糟糕,自古以来有几个公主的婚事能自己做主的,最后还不都是沦为权贵的牺牲品?” 昭华公主面色微冷,“三哥的意思是让我也成为权贵的牺牲品?” “你乐意吗?别说你乐不乐意,皇上会同意?就算皇上能同意,本王也不同意!一个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的人,又谈何治天下”,凤俊彦语气中半分恭敬都没有,他阴鸷地眯起了厉眸,“依本王看,既然怀疑这平西侯有反心,干脆不动声色,将计就计,那严如是想要迎娶公主,那就让他迎娶,至于最后嫁不嫁得成,可由不得他决定,而是掌握在皇上您的手中。” 昭华公主怔怔地看着凤俊彦,前世的种种在眼前浮现,她突然间很想问他,问他那个沉淀在她心中多年的问题,“那三哥你呢,你想登上那至高之位吗?那龙椅,如若不是皇兄,便是你来坐,你当真一点都不动心?” 问完之后,她缓缓松了一口气,猜疑了那么多年,怨恨了他那么多年,如今,她不想再去怀疑什么,她要的只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他说,她便信! 凤铭瑄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制止她,“妹妹,不可胡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没有胡闹”,昭华公主固执道。 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满是认真,紧紧地盯着凤俊彦的脸,不错过他的每一个神情,“我只是想当面问个清楚明白,三哥,你与哥哥一同前来,自然是深得哥哥信任的,你虽与我同父异母,可终究我们都是凤家的儿女,你老实告诉我,当真对皇位没有想法吗?如若有一日,哥哥倒下来了,那皇位便由你来坐,你当真不曾动过念想?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念想,杀了皇兄,取而代之的念想?”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在这诡异的安静中,凤俊彦动了。 他缓缓起身,行至床边,附身顶着昭华公主的眼眸,深邃的眼眸倒映出她坚定的面容,他开口,反问道:“昭华,你说呢?” “你的想法,我又怎么会知道?不若你自己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动过心?” “自然是有过的!” 一言落下,昭华公主的心缓缓地沉了下来,坠入了冰河之中。 将她面上的神情瞧得分明,凤俊彦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角,接着道:“如若皇 上是一位明君,爱民如子,将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们安居乐业,拥戴他,谋权篡位这样的事情只有傻子才会去做,因为不论是谁谋反,结局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可若是皇上昏庸无能,刚愎自用,亲小人而远贤臣,任由外戚专权……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朝堂上一片狼藉,百姓们怨声载道,若是那样,就算本王没有动作,各地的壮士豪杰也会揭竿而起!” 昭华公主一怔,抬起头,与凤俊彦的眸光对上,只听得他用坚定无比的声音说道:“昭华,你要记得一句话,我有没有当皇帝的念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兄,他能不能做一个好皇帝!这天下,是我们凤家的,任何人都夺不走!这一点绝对不会变!你,我,都有责任帮助皇兄守护好这个江山!” 昭华公主眸光沉静地看着他,良久,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一字一顿道:“我相信皇兄,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我也相信!” 凤俊彦淡声回道。 昭华公主秀眉轻扬,面上的笑容越发放大,明媚如三月里的暖阳,美丽不可方物。 心中的芥蒂消除,她的心,彻底活过来了! 第十章 掐指一算 六月十二,阳光甚好,宜出行,宜嫁娶,宜祈福。 这日,昭华公主伤势一好,立马央着凤铭瑄恩准她前往佛安寺祈福,凤铭瑄沉吟半饷,便点了点头,正待选个良辰吉日,公主已经拿出整理好的行李,笑得一脸谄媚。 “不用看也不用选,妹妹我掐指一算,卦象说,今日就是个好日子!” 昭华公主精神抖擞,“皇兄若是为我的安全担忧,不若派遣羽林军护送我出城,待到了寺庙,我选二十名护卫留下保护我的安全,其余人,则回京复命,皇兄你意下如何?” 看来她这是打定了主意,非去不可了。 凤铭瑄眉头一挑,“这件事,母后知道吗?” 昭华公主也跟着挑了挑眉,“皇兄,请问若是事先请示母后,这一趟,我还去得成吗?” “所以,你打算瞒着母后?” “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这件事情也瞒不住。” “那你打算如何?” 昭华公主一脸的坦荡,“皇兄,你难道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先斩后奏?再说了,待我到了佛安寺,再告诉母后也不迟啊,若是母后不同意,我就在佛安寺多待几天,替她老人家礼佛,多给些香油钱,这可是无尚的功德。” 凤铭瑄:“……”他这个妹妹真的变了。 以往她对母后可谓是言听计从,从来不曾忤逆半句,如今,竟开始坑蒙拐骗,油嘴滑舌了。 看着她面上明媚的笑容,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他叹了一口气,终是如了她的愿,招手吩咐羽林军统领带领三十名高手护送公主出行,母后那里,自有他挡着。 皇上妥了协,昭华公主却不干了。 她柳眉一竖,立着三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嘴巴翘得可以挂油瓶,“皇兄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三十个?才三十个?”,她声音拔高,“万一我在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那三十个都是大内高手,定能护你周全。” “万一遇到土匪强盗怎么办?” “……那也能护你周全”,羽林军可都是以一敌百,等闲的土匪强盗根本不放在眼中,挥一挥手就可以搞定。 “万一遇上武林高手怎么办?” “……依旧能护你周全。” “万一遇上六十个土匪强盗呢?万一遇上数几十位武林高手呢?万一遇上绝世高手 呢?到时候怎么办?”,昭华公主急了,她噼里啪啦一通问,最后眉毛一耷,嘴巴一瘪,哀怨道:“皇兄你说到时候怎么办?你最可爱的妹妹就要被坏人杀死了,我死了也就算了,以后谁来陪着你,谁来逗你开心?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宝贝妹妹了!” 凤铭瑄:“……” 年轻的皇帝无奈扶额,谁来告诉他,他那乖巧温顺的妹妹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凤铭瑄斟酌着字眼,道:“如若当真遇上如你所说的土匪强盗和绝世高手,就算再多的羽林军怕也打不过。” “所以皇兄你这是打算见死不救了?” “……”,这跟见死不救有什么关系? 从皇宫到佛安寺,往返不过两个时辰,全程官道,又有羽林军守护,怎么会出问题,别说出问题了,就是一只飞鸟乱入,那些骁勇善战的羽林军也会将其斩于剑下。 准确地说,只要公主不作死到自己非要往刀剑上撞,基本上性命无忧。 危险?哪里来的危险? 凤铭瑄眸光一眯,“昭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昭华公主头一回觉得,皇兄面对她的时候,精明可以少一些。 她自然是有事情瞒着他的,可这事,她却不能说出口,永远也不能说出口。 重回一世,很多事情她已记不清了,而有些事情她记得,可也不想去追究了,那些恩恩怨怨,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七个字,欠别人的,她会还给别人,别人欠她的,她也会去索要回来,如此而已。 唯有一件,唯有一人,如刀刻在她的心中,每一笔一划,每一滴血,每一个伤痕,都在她心上开出最绚烂的桃花,鲜红刺目的桃花。 这几日她夜夜难眠,一入梦便是严如是狰狞的面孔,梦里是大片大片的血红色,那漫天的血雾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淹灭,在一片血红色之中,是秦默踏着鲜血而来,对她伸出了手,告诉她别怕,他会一直陪着她。 他说,公主不要哭,是属下无能,未能护住公主…… 公主,不管是生是死,属下都会一直守护着你,为你披襟斩棘,赴汤蹈会也在所不惜。 多么好听的誓言啊,这是世间多少儿郎于情动之时都会许下的海誓山盟,可最终,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誓言跟谎言的区别在于,一个说的人当了真,一个听的人当了真。 相同之处却在于,前者若听的人也当了真,那就真的可笑了。 可秦默不同,他沉默寡言,他性格木讷,可他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什么,就做到什么。 他说守护她,就赶回来,陪伴她一直到最后,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护送素衣到了淮南王府,他就可以留在淮南王身边,可是他还是回来了。 明知道这是一场赴死的行程,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他说为了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就真的做到了,最后为了她,被万箭穿心而死,临死看着她的眸光,温柔得让她心碎。 世间怎么可以有他这般的人。 他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他那般冷峻的人,怎么可以有那么温柔的眼神,怎么可以…… 她昭华公主自问是敢作敢当之人,欠下的债,她会一一去还,可是秦默呢,欠了他的,她该怎么还? 那万箭穿心的疼痛,他生死相随的恩情,还有他温柔的眼眸,她拿什么去还? 顶着凤铭瑄探询的目光,昭华公主咬了咬牙,面上露出窘迫之色。 实在是之前的年年岁岁,秦默的存在感太弱。 她身为公主,自是不可能将一个侍卫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放在心上,因此,她已然忘记秦默是在何时,在何种情况下来到她的身边,也不知道在来到她身边之前,他是什么身份和地位,她只知道,他是羽林军的一员,以保护皇上为己任,他是一等一的高手。 若是她突兀地跟皇兄问起他,或是询问他这个人,只怕会引人猜疑。 她一个养在后宫深处的公主,如何得知一个羽林军侍卫的名字,又怎么会突然问起他来。 这也是今日昭华公主急着要去佛安寺的原因,一来她想见到秦默,二来,她想寻个由头将秦默弄到她的身边,她若是一直待在后宫,还怎么见到秦默! “不愿意告诉哥哥吗?” 昭华公主咬着牙,摇了摇头,闷声道:“倒也不是不能说,皇兄,其实昭华是想从你的羽林军中挑选几人来做我的护卫,这才……” “原来如此,这有何难,朕将羽林军喊来,让你挑几个便是”,凤铭瑄一挥手,吩咐了下去。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秦默耳中,马刺闻言凑了上来,推了推他,“左统领,你说公主会不会选中你?” 未等秦默 开口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还是别选中了,你可是从三品的大统领,日后若是立个功,封官加爵,锦衣还乡,赢取娇娘,再来个爵位世袭,那可真真是走上人生巅峰啊,何苦去公主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卫。公主若是选了你,那可真是你倒了大霉。” 秦默瞥了他一眼,抬步走了出去,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马刺习惯了他的冷漠寡言,嘿嘿一笑,跟着他走了出房,嘴巴一刻都不曾停,“可是我就不同了,我如今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带刀侍卫,人微言轻,要往上爬,还远着呢,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爬到头啊,在羽林军中,我守护着皇上,便是再忠心,再有能耐,那也只是锦上添花,皇上可用的人多的去了,皇上身边的能人也多得去了,我算老几?可是去了公主身边就不一样了,对于公主而言,到了她身边的人,那便是雪中送炭,只要做好了公主吩咐下来的差事,保护好公主,便很容易出头,到时候还没有人跟我争,我就是公主身边一等一的大侍卫,身负重任,这么一对比,我还是去公主身边吧,更何况,日夜陪着美人,总比天天对着一群男人要来得有趣,若是公主看上了我……” 秦默停住了脚步,面色有些阴沉,冷声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赶紧归队!” “是,我的大统领”,马刺做好了决定,甚是开心,他双腿一并,规规整整地行了一个礼, 秦默清点完麾下禁军,与右统领汇合,带着人马向着前门赶来。 第十一章 养只面首 昭华公主站在凤铭瑄身后,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前面,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起来,她压了压胸口,那里面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放佛有什么就要破茧而出。 她的呼吸,短促而急切,昭华公主突然间胆怯了起来,不敢再抬头。 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曾这么紧张过。 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怎么办? 凤铭瑄扭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昭华公主,一脸的茫然加不解,他如今是越发看不懂自己这个好妹妹了,羽林军来了,她却红着脸躲到后边去了? “昭华——”,他低低唤了一声。 昭华公主终于平复了下来,轻咳了几声,迈步上前,正要装作不经意的巡视一番,眸光却在只瞬间被最前排的某人吸引住了。 世间怎会有如此清秀俊雅的少年,白皙的皮肤,雕刻般分明的五官,剑眉下一双寒眸静谧无波,浑身上下透露着淡漠的气息。 清风徐徐,周身的一切仿若都已远去,她的眼中,心中只剩下那人。 秦默…… 昭华公主在心里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心中仿佛有一根琴弦被一只素手轻轻拨动着,又仿若和煦的春光下,她站在绿意青葱的山坡上闭上眼的那一瞬悄悄从耳畔吹过的那一缕微风,胸膛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溢满,只觉得阳光正好,暖暖地融照在她的身上,暖得她心头发烫,烫到疼痛…… 她的眼眶微红,视线却紧紧黏在他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公主的视线太过灼热,饶是淡漠如秦默,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手脚都好像放错了位置,他拧起了俊朗的眉头,忍不住反思了起来,是不是他的仪容不够整洁,仪态不够端庄? 不应该啊。 他出门之前特意整理过头冠,衣裳也是浆洗过的,佩刀他从不离手,怕是陈旧了些……莫不是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这位公主。 他心中一片忐忑,昭华公主却不再看他,扫了一眼阶下站着的那一众羽林军。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昭华公主手一指,在羽林军中点起将来,一连点了十几位出列,皆是她选中的护卫,这其中,却没有秦默。 秦默低垂着眼眸,袖子中微微攥紧的双手沁出薄薄的汗来。 原来……只是他的妄想吗? 还未等他伤心完,昭华公主的手就朝 着他的方向指了过来,“这一位,看起来武功高强,貌似很能打,我的贴身侍卫,就他了!” 秦默猛然抬头,他面上不显,低落的心又高高地飞扬了起来。 昭华公主带着人马浩浩荡荡的往佛安寺赶去。 马车内,公主随手将身侧的诗经拿起,心中焦躁不安,一直待马车出了皇城,她再也按耐不住地转身,将车后的帘子挑起一角,一双清凉的眼眸望了过去,想看看秦默在做什么,怎料正好对上秦默那双深邃的眸子,四目相对,她犹如做错事情被逮个正着的孩子一般,受惊般慌忙将帘子猛得一撂,回过头胡乱地抓着诗经翻了一页看着。 她目光只盯在一行,半炷香过去了,却一页都未曾翻动,诗经上的风雅颂她是一个字都未曾看得进去,脑海中满是那个淡漠的身影。 他竟是如此俊美吗? 那通身冷冽的气质,就是比起京中显贵人家的公子哥也不惶多让。 前世他也是如此吗? 昭华公主努力回忆了一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竟然……脑海中全无印象,她竟从未正眼看过她,那时的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卫。 昭华公主叹了一口气,索性合上了书卷,将这扰人心烦的东西再次扔到一旁,眼不见为净,什么“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我心则说,我心则夷的”?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哪里见到了就不忧愁了?哪里见到了就会内心平静! 可见书上说的全都是骗人的! 她抿了抿嘴,伸手又将帘子挑起,马车外,秦默扭过头,正跟一旁的侍卫说些什么,他的侧颜也是如此的好看,明眸、高鼻、纤薄双唇……棱角分明宛如神袛,公主的心又开始纷纷凌乱地跳了起来,正此时,秦默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扭过头,蓦得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那一眼,让公主的心漏跳了半拍,慌忙转身。 待转过来之后,她面色一红,低低地笑了出来,她可真是傻,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般想着,昭华公主在心中长长的舒缓了一口气,安抚住纷乱的心,扭身,再次掀开帘子,视线偷偷扫了过去……这个臭秦默,长得还真不赖…… 一旁的素衣将公主的行为看在眼里,见她一会儿掀开帘子看看,拧起秀眉哀叹一声,一会儿嘴角又抿上一抹羞涩的笑意,再一会儿,又掀开车帘向后看看, 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看得她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公主她这是怎么了? 车后,马刺打马上前,用马鞭推了推秦默,“你说公主为啥会选你做她的贴身侍卫啊?这不是毁你前程吗?” “我怎么知道?” “我就纳闷了,你说公主放着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文武双全,惊才绝艳,聪明绝顶的盖世大英雄不选,为什么偏偏选了你?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马刺一甩头,伸手在掌上啐了一口,抿了抿早已用油头抹得油光锃亮的双鬓,露出一个自以为很英俊的神情,接着道:“你瞧见没有,刚才公主偷偷地掀开帘子回头看了我好几回呢,那小脸蛋通红通红,左统领,你说——公主她是不是看上我了,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啊?” 秦默扭头,眸光在他面上的雀斑上一闪,冷声道:“与其在这里乱加猜测,倒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保护好公主。” 他嘴上这般说,心中想的却是,公主当真是在看马刺?他还以为是在看他。 难道……是他多想了? 马刺闻言点了点头,也在一旁愁了起来,怎么办?公主看上他了,万一对他用强,他该不该屈服? 都怪他长得太过英俊,若是公主要他做面首,他是点头呢还是点头呢还是点头呢? 到时候,是不是应该佯装腼腆一番,显得他是一个矜贵的人? 也不知道公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方式,是温柔还是霸道? 马车内,素衣见公主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书卷,眼神游离,心思不知道飞到了何处,她心中好奇,也跟着掀开车帘向后看去。 热热闹闹的大街上,屋宇鳞次栉比,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铺子,有人声鼎沸的茶坊,有吆喝声传菜声交错的酒楼,有满是阔气的当铺,和络绎不绝的绸缎庄,还有卖珠宝香料的,火纸马的,有看相算命的,有在空地上表演杂耍的,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各色摊档之前人头攒动,酒馆茶楼、绸庄缎铺之外彩旗招展。 街道口,正好有个戏班子在街头耍杂技,那红衣小姑娘瞧着不大,站在高高叠起的凳椅上,头顶着五六个瓦片,颤颤巍巍地保持着高难度的姿势在风中摇曳——看着怪可怜的。 素衣了然一笑,“公主可是觉得她可怜,有些不忍心?” 昭华公主一愣,她这点心思太明显,竟然被身边人看了出来,她扭头 ,给素衣递了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唉,可不是瞧着他可怜吗,确实有些不舍,六月的天,秦默穿着那么厚的铠甲在身,额头都沁出汗了。 有人懂她的心思,昭华公主开心了起来,推了推素衣,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素衣浅笑,“这有什么难的,公主若是喜欢,直接买下来,养在身边就是。” “养……养在身边?”,昭华公主一愣,嘴角抽了抽。 这样,秦默岂不是成了她的面首?确实有公主养面首的例子,凤阳公主,山阴公主,平阳公主……不管是前朝还是当代,哪一个公主不是面首成群,这都是公开的秘密,莫说是公主了,就连很多贵夫人都会养几个面首玩玩,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她也要效仿? “是啊,怎么了公主?” “若是……”,昭华公主的脸颊红了红,“若是他不同意呢?” 原来公主担心的是这个,素衣抿嘴笑道:“公主放心,一会儿奴婢去和她说,这是公主的仁慈和善心,她感谢公主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同意……” 昭华公主听得又是一愣,“他会感谢我?真的吗?”,他那样淡漠的人,会愿意成为她的面首吗?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秦默被冠上“面首”二子,她心中就堵得慌。 她没有想过去拥有秦默。 她只想秦默跟前世一样留在她的身边,和前世一样对她好,坚定不移地陪着她一起走下去。有他在,她的心会踏实很多,她会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一直守护着她,不论是生是死,不论有多艰难,都义无反顾的守护着她,不离不弃。 第十二章 小瘟神驾到 昭华公主揉捏着衣角,有些犹豫,“要不然还是先缓缓,容我想清楚了再说,这样贸然前去,我怕惊扰了他……” 素衣偷笑,也不知公主是怎么了,不过是买个丫鬟罢了,怎么犹犹豫豫的,她开口劝道:“她这样的大多是孤儿,买来做丫鬟……” “还是等以后再说了,面首一事还是从长计议……” 二人同时开口,双双一怔,同时呆住了。 “……面……面首?” 在这诡异的静谧中,素衣嘴巴张了张,有些结巴,她很想问一句,公主你说的是谁? 面首不是男人才能做的吗?她们不是在谈论那耍杂技的小姑娘吗? 怎么突然冒出面首二字? 素衣将对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渐渐反应了过来,敢情她们谈论了半天,说的都不是同一个人。 昭华公主回过神来,挑眉,眼眸狐疑地看着她,问道,“你在说谁?” 素衣一时语塞,她默默地掀开车帘,默默地指了指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杂耍班。 昭华公主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遥远的瞧见一个小女孩鲤鱼翻身,从高空中跳下,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她了然一笑,赞赏地点了点头,“这身板倒是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买下来吧,吩咐下去,给侍卫们一人做一套常服,每人赏五两银子。” 素衣领命,正待下车,公主又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领队的那位瞧着面善,给他多做两件衣裳,布料要用云锦的,不……不行,云锦的太招摇,木棉织的就行了,木棉织的衣裳夏天穿着最是凉爽,鞋面要缂丝料的,厚底,穿着舒坦……” 昭华公主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眸盯着诗经上的某一页,似被上面的句子吸引住了,这些话也像是随口而出,可向来了解公主的素衣却知道,公主越是漫不经心,说明她越是上心。 看来这位大人,很得公主的心。 佛安寺位居京郊的麒麟山上,香火鼎盛,每日前来的香客络绎不绝,百姓们来佛安寺礼佛,祈福,还愿。 公主在素衣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望着眼前耸立在山林之中庄严的寺庙,唇角一勾,扭头正要说话,眼角却瞥见了不远处踢踢踏踏而来两辆马车,那马车装饰华贵,上面挂着粉色的丝带,上面印有恭亲王府的标记,她的脸蹭得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这个小瘟神怎么来了! 安宁郡 主甩开侍女的手刚跳下马车,四处看了看,眸光定格在不远处匆匆离去的背景上。 咦,那衣裙瞧着甚是眼熟,背影也眼熟,哎呀,后面停着的马车更眼熟呢……这是谁家的千金小姐? 她眼尖地看到了素衣,双眸一亮,当下奔了过去,高喊着:“姐姐——是昭华姐姐吗,我是安宁啊,昭华姐姐,姐姐——” 那熟悉的背影一怔,在听到叫唤声之后似乎走得更急了。 安宁郡主追得更紧了,好不容易追上了,她抚摸着胸膛,气喘吁吁道:“昭华姐姐,你走这么急做什么,是我在喊你啊,你看看你,你都不关心我,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她正是听出来了,才走这么急。 昭华公主嘴角微抽。 面前这位仰着头,露出“啊——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表情的姑娘,是恭亲王爷唯一的嫡女安宁郡主。 若说朝阳郡主是骄纵任性,爱耍小心眼的母老虎,那安宁郡主就是看似天真烂漫,其实内心住着一只大恶魔的小妖精。 恭亲王爷膝下唯有这一女,自然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什么都依着她。 说来也奇怪,这安宁郡主不爱女红刺绣,不爱琴棋书画,偏爱舞刀弄枪,整日里扛着一把大刀,非要去闯荡江湖,恭亲王无奈,只得为她选夫家,原是想着只要她出嫁了,女儿家心思就会定下的念头。 可谁料,挑选了很久,不是这儿不好,就是那儿不好,安宁郡主嫌弃这个长得不够英俊,又嫌弃那个性子软绵绵的,不管多好的世家子弟,她都能瘪着嘴,从别人身上挑出个毛病出来,这婚事也就一推再推,恭亲王再好的性子也火了,直接大腿一拍,帮她选好了夫家。 婚事定了,日期定了,安宁郡主却开溜了。 整整两年多,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一直到明宣帝去世,平西侯举兵造反的时候,她蓦然出现了。 昭华公主永远记得她那时候的模样。 原本古怪精灵的人,像是经受了重大的打击,眼眸如一汪死海,失了色彩,她以女子之身,披上战袍,征战沙场,与她刀剑相向。 彼时,她尚且不知严如是的真面目,心疼安宁郡主之余,也因为她的立场而痛心,却从来不曾想过真的伤害她。 可最终,安宁郡主还是死了。 她被严如是一箭射穿心脏,鲜血 喷洒了一地。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安宁郡主的身子已经僵硬,她一身的白衣被鲜血染得如同那日的夕阳一般,狠狠地灼伤了她的眼。 在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羊脂白玉,到死都不曾松开…… 安宁郡主死后,她很久很久都无法释怀,头一回,她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做错了,她不懂,为何安宁郡主看着严如是的眼神满是恨意? 她也不懂,为何严如是非要杀了安宁郡主?甚至为了杀她,刻意将她调走…… 安宁郡主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十七岁啊!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宁郡主消失的那几年,又到底去了哪里,经过了些什么?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安宁郡主当年的消失,跟严如是有关。 也就是那时,她开始怀疑严如是,开始暗中调查他,她为了此事,跟他大闹了很久,再后来……往事不堪回首! 昭华公主上一世亏欠的人有很多,安宁郡主便是其中一个,还有燕王,苏暮雪……他们虽为严如是所害,可子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子而死。 算起来,终究是她的错,是她识人不清。 昭华公主的左手紧紧地扣住自己右手的皓腕,她的那双手上,沾染过太多的鲜血,她没杀过人,可是那些人都因她死的死,伤的伤…… 安宁郡主一言落下,见昭华公主呆楞地瞧着自己,眼神凄楚迷离。 她伸出手,在公主眼前晃了晃,脆声唤道:“姐姐——昭华姐姐,你怎么了——” 见公主仍是蹙着秀眉不理她,她扭头,满脸的不解,“素衣,你家主子是不是被妖道收了魂儿啊?怎么瞧见我来了,就跟傻了似的?” “……”,昭华公主回过神来,一掌将她的手打掉,下巴一抬,眼神睥睨,“你才傻了,你才被妖道收了魂儿呢!让开,本宫赶着去礼佛,没空搭理你。” 话落,她转身就继续往前走,脚步急促慌乱。 安宁郡主愣在了那里,她扭过头,看了看同样一脸茫然的素衣,完全傻眼了。 她有说什么吗? 不就是一句“傻了吗?”,这不是很正常的一句调侃话儿吗?平日里和她相处,她都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啊,也没见她生过气啊,今日这是怎么了? 安宁郡主属于打破砂锅问到底型的人,她心 中有疑惑,就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当下快走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拉着昭华公主,正要质问,却在看到她面上滚落的泪珠之时愣住了。 “你……”,安宁郡主张了张嘴,“昭华姐姐,你……你莫不是真被小鬼锁了魂儿去了?” 她似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扭头张望了一下,这才干巴巴的道:“没事,没事,这里是寺院,满是佛气,别说小鬼了,就是阎王来了,也会被挡回去的!” “胡说什么?你放开!”,公主一甩袖子,瞪着她,泪珠子又滚落了下来。 不远处的秦默牵着马,一抬头将这一幕瞧在眼中,他眉头一皱,唇角抿出了冰冷的弧度,公主怎么哭了? 安宁郡主愣了愣,良久,她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前去宫中看你啊?我其实想去来着,我一听说你病了就想去的,真的!可是我那天练武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碎了爹爹最亲爱的花瓶,又踩碎了他心爱的兰花,爹爹一生气就把我锁在屋内,不允许我出门,直到今日苏姐姐前来找我,要我陪她上山礼佛,爹爹才肯放行……” 她说着,声音小了下去,满脸的委屈,拉着昭华公主的袖口摇了摇,道:“姐姐,我错了,你不要生安宁的气好不好?安宁保证,以后你若是生了病,我第一个去看你……不,呸呸呸,我瞎说什么呢,什么生病不生病的,姐姐身子好着呢……” 昭华公主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心中的阴霾少了些。 “郡主,你走慢些,等等我——” 正此时,苏暮雪在丫鬟的陪同下缓缓走了过来,她抬头,正与对面的女子对上,连忙屈膝行礼,轻声道:“见过公主。” 再抬头时,她看清了公主面上的泪痕,愕然之下连忙垂下首,装作未见。 “起身吧,宫外不必多礼”,昭华公主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去。 第十三章 姓吹名牛皮 佛安寺位于山中,庙廓绿树环抱,花草簇拥,庙宇更是屋瓦镀金,光彩夺目,蔚为壮观,宝华殿内,香火缭绕,殿中弥漫着让人安心静神的檀香味,昭华公主跪在香蒲上,双手交错向上,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看着庄严的佛像,在心中叹息。 如若当真拜佛就能够万事如意,梦想成真,这天下便没有纷争,没有动乱了。 从来拜佛,求的只是心安,而并非求事。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昭华公主拜过之后起身,眸光便落在了对面的苏暮雪身上。 她今日一袭白衣,长长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别上,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品,如此清新淡雅的装扮,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眼看着苏暮雪带着侍女秀云走了出去,昭华公主漫不经心的看着陈列在两边的罗汉佛,走了两步,回头,推了推安宁郡主,对着苏暮雪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来寺庙礼佛?” 安宁郡主抿着嘴,眼珠子滴流转,“昭华姐姐你什么时候好奇心这么重了?想知道是不是?我偏不告诉你!” “你当真不说?” “唔,姐姐你想知道也行,你得先告诉我你跟李清漪是怎么回事?”,安宁郡主一脸的好奇,“我可听说了,她被你扇了好几巴掌呢,那脸啊肿得跟肉包子似的,真是解气,可惜我未能亲眼瞧见,昭华姐姐,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早就该这般教训她了,不过,你这样甩她脸面,太后责罚你了没有?你今日来此,莫不就是被太后罚的?唉,你的处境可真艰难,头顶上压着一个太后,被人欺负了只能隐忍,能怎么办?如今好不容易还手了,还被太后训斥,要不然你先歇着,我帮你对付那个贱蹄子?本郡主旁的不行,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最擅长了,什么下毒啊,巫蛊啊,使绊子啊……本郡主可是手到擒来,教训一个贱蹄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宁郡主一脸的骄傲。 “……”,昭华公主斜了她一眼,“安宁,你压根就不知道苏暮雪为何来此,是不是?” 她说了大半天,昭华公主半个字都未曾听得进去,而是冒出这么一句话,呛得安宁郡主连连咳嗽,“你乱说,哪有这回事……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再说了,这京城里头有我大郡主不知道的事?我可是京城万事通!” “万事通?以本宫看,你干脆改姓吹,名牛皮得了,你最擅长的啊,除了捣乱,便是胡诌八道。” 素衣在身后,抿着嘴偷笑。 安宁郡主嘟着嘴,“你……昭华姐姐,哪有你这样说人家的啊,亏我还一直帮衬着你,你……你说这话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哪有吹牛皮,我都是认真的,不信你问问我,这京城中大小事情,我安宁郡主有几个不知道的……” “好好好,你最厉害,你什么都懂,行了吧”,公主懒得跟她磨嘴皮子,直接转身,带着素衣往苏暮雪离去的方向走去。 苏暮雪是左相苏贤之的嫡孙女,前世,左相一直扶持着燕王,跟平西侯爷暗中勾结,最后却为了救燕王,惨死在平西侯刀下,她一直不解,左相为人清廉,在百姓心中威望颇高,为何会站到燕王身边,与皇兄作对?又为何会跟平西侯爷勾结上? 前世便是因此,她看不惯苏暮雪,只以为苏暮雪是那等心机深重的女子,以为她跟皇兄的死脱不了干系,最后她一杯毒酒,送苏暮雪上了路。 后来她查到,左相的儿子和儿媳,也就是苏暮雪的爹娘,是被山贼所害,那伙子山贼武艺高强,像是从军营中出来的,据说是母后派去的…… “哎,昭华姐姐,等等我——”,眼看着公主一言不合转身就走,安宁郡主提着裙子跟上。 长生殿内。 苏暮雪上了香,又添了不少香油钱,一转身,正对上昭华公主那双清凉的眸子,她一怔之下,连忙曲膝,“公主怎么来了?” 昭华公主一双锐利的眼眸透过她,扫向香台上供奉着的长明灯,前有木牌,刻着“苏牧”,“苏安然”,“苏陈氏”,她指着苏安然的牌子问道,“他是谁?” 苏暮雪扭头看了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哀伤,“苏安然是我哥哥,嫡亲的哥哥。” 话落,又添了一句,“十年前,他们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到了强盗……等祖父寻过去的时候,已经尸骨无存……” 昭华公主“嗯”了一声,有些疑惑,“尸骨无存,又怎么确认是他们遇了害?” 安宁郡主上前,拉了拉公主的衣角,小声劝道:“姐姐,这是人家的伤心事,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别人的痛处问?” “本宫问话,你插什么嘴?一边呆着去”,昭华公主瞥了她一眼,目光继续盯着苏暮雪,似是等着她的回答。 “没关系,这件事情在京城中也不算个秘密,只是年岁久远,知道的人不多了,也就无人再提及”,苏暮雪浅笑,恭敬 地回道:“当年,家父带着哥哥前去老家,可是十余天过去了,老家那处却等不到人,便沿路探查,发现他们最后的落脚点是在奇峰山下,那奇峰山上有强盗窝,等祖父得了讯息,带着官兵前去剿匪,在山上看到了自家的马车,那上面有我们苏家独有的徽章,强盗头目被抓之后,供出他们确实劫过从京城而来的马车,一男一女带着一小男孩,还有六个家丁,他们怕事情暴露,杀了他们……不过中途,小男孩——也就是我哥哥,被爹爹拼死送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秦默处理完事情,便来到公主身边报到。 公主既然点了他做贴身侍卫,他自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公主的。 ”祖父多年来遍寻奇峰山周围的村庄也未能找到哥哥,渐渐的,也就死了心,哥哥那时年少,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在山中逃亡,山中野兽颇多,他怕是凶多……”,苏暮雪低声说着,不经意的转头,一眼瞥见了秦默,她话音戛然而止,一双温柔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瞧着他。 秦默被她盯得有些无奈,身子往后偏了偏,隐藏在阴暗处。 苏暮雪似是察觉到自己失了态,连忙低垂下首。 昭华公主一双漂亮的眸子在苏暮雪和秦默身上来回审度,怪不得她今日打量秦默之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她看了许久,都未能找出异样之处。 她原以为这是因为秦默是她前世的大恩人,她乍见之下心情过于激动,情绪过于亢奋才导致的错觉,可如今,当苏暮雪和秦默同时站在她的面前,她便找到了这异样之处——秦默的眉眼和脸型轮廓竟跟苏暮雪有六七分相似。 这倒是有意思了。 她打听多年前这件事,便是想解开皇兄跟左相之间的恩怨,如若秦默当真跟苏府有关,这件事情就好办了。 苏暮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秦默,沉默片刻,扭头看着昭华公主问道:“公主,不知这位是……” “本宫新选的贴身侍卫,原羽林军的大统领,怎么?苏姑娘也对他感兴趣”,昭华公主明知故问。 苏暮雪咬了咬唇,她受到的教育是不允许这般孟浪地瞧着陌生男子的,可终究抵不住心中的诧异,她急于求证,便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了,“瞧着有几分面熟,暮雪鲁莽,敢问这位大人家住何方,年龄几何,家中可有什么亲人?” 秦默扭头看向公主,在得到她的首肯之后,道:“回姑娘的话,在下姓秦名默,是个孤儿,年龄…… 幼时摔了一跤,全然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一概不记得,如今只身一人住在京城。” 苏暮雪的眼眸一点点的发亮,声音也颤抖了起来,“那你去过奇峰山吗?或者,你来自奇峰山附近?你是怎么来到京城的?你老家在何处你记得吗?不……不能这样问,从你有记忆的时候,你在何处?” 秦默拧起了眉头,摇了摇头,“在下并不知道奇峰山,也从未听说过此处,自在下有记忆以来,便是在河间府的一家医馆内,后来一路乞讨来到了京城。” 河间府距离奇峰山有千里之远。 十年前一个逃亡的小男孩,怎么可能跑那么远。 苏暮雪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或者,真的只是巧合,她怔了怔,眸光在秦默的面上辗转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暮雪鲁莽了,公主,郡主,暮雪身子不便,先行告退。” 昭华公主眼眸在木牌上刻着的“苏安然”这三个字上流转片刻,看了看苏暮雪离去的方向,眼眸中划过一道幽光。 世人只知佛安寺香火旺盛,是京城最大的寺庙,却无人知道,在佛安寺的后山,建了一座皇家别院,专供皇家贵人前来礼佛修行。 昭华公主刚来到别院住下,安宁郡主就屁颠屁颠的着人带着一堆行李来到门口,也不管公主是否同意,她吆喝着下人将自己的行李一股脑的全都堆放在公主房间,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 第十四章 公主的谋略 “床褥要铺五层,本郡主喜欢睡软床,陷下去的那种,对了,熏香!熏香别忘了,还有木盆,花瓣,夜晚泡澡用,还有花盆,对,就摆在窗前,那秋千架子往边上移一些,搁在那里挡道了……” 安宁郡主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指挥个不停。 昭华公主坐在一旁晒着太阳,闲闲地抿着茶,看着安宁郡主在她的地盘上耀武扬威,一言不发。 待安宁郡主终于消停了下来,院子里也布置得整整洁洁,看上去有了那么一些人情味儿,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了公主身旁,叫嚷着,“翠花儿,我爱吃的酱肘子,烤鸭,红烧肉都摆上来吧!本郡主累了一天,可饿坏了!” 昭华公主伸手,指了指桌面上摆放的佛经,点着她的额头,道:“长点心吧,礼佛还这么大荤大肉地吃吃喝喝,可不怕被人知道,毁了你的名声?” “名声?”,安宁郡主嗤笑一声,“那是个什么东西!值几两银子?能填饱肚子吗?” “你倒是伶牙利嘴,就是脑子不够好使”,昭华公主一挥手,吩咐下去,“素衣,将斋食摆上来,我与妹妹对饮几杯。” 等公主口中的斋食摆上来时,安宁郡主瞠目结舌,她素手伸出,点着桌上两份几乎一样的膳食,咽了咽口水,“姐姐,这就是你口中的斋食?这大块的红烧肉,还有这鳝鱼,这蹄膀,这羊肉,这鸡肉……这些都是斋食?” 公主顿了顿,一脸的坦荡,“有问题吗?” 安宁郡主:“……” ……她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昭华姐姐比她还要无耻! 昭华公主脸不红心不跳,夹着一块鸡腿肉放到她碗里,柔声道:“这素鸡做的可真是好,色香味俱全,你尝尝。” “……”,连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这么的炉火纯青。 安宁郡主一脸崇拜,“姐姐,那些传言是真的?你当真摔了一跤把脑子磕破了,连性子都转了?” 秦默一直站在后面,将公主的变化看在眼中,闻言,清朗的眸子落在公主身上,闪过一丝担忧,公主她的身子还没有康复吗? “嗯”,昭华公主低低应了一声,夹了一块烤鸭放在嘴里,随意问道:“以前的我是怎样的?” “以前的你啊……”,安宁郡主拖着长音,“我若是说实话,你会不会生气?” “若是要你说假话,我为什么要这样问?直接让你夸我 得了。” “也是哦”,安宁郡主点了点头,“以前的你,怎么说呢,昭华姐姐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我只是说个实话,你见过狗狗是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狗狗,你养着它,教它作揖,教它坐下趴下和起立,教它去捡球,陪你玩,它特别的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也特别的温顺,温顺得完全没有脾气,哪怕被人欺负了,被人算计了,它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可它不管怎样的都忍耐下来,一味的去讨好人,它单纯到以为只要自己各个方面都做好了,做对了,别人就能对它好,别人就能善待它了,可现实呢?现实是,它越是忍耐越是乖巧,那些恶人就越不把它当回事,觉得它好欺负,也觉得它傻,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地去欺负它,狗狗虽然单纯,可再单纯的性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到那时,一切就回不了头了……心死了之后便再无所畏惧,可那时候就算是反击又能如何呢……” 昭华公主的面色有几分惨白。 这说的可不就是她吗? 前世的她,跟安宁郡主口中的小狗有什么区别? “前日听到消息,说你打了李清漪,阿娘回家跟我说起的时候,她说你傻,怎么能动手呢,这不是落下话柄让人抓着说吗?李清漪纵然有不对,可是她的不对都是旁人不放在眼里的小事,不过就是教训了一个下人,又能如何?你应该忍着,继续纵容着她,纵容到有一日,她自个儿犯了天大的错,那种无法挽回的大错,到时候,就狠狠地惩戒她,惩戒到她再也不敢来犯你,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嘛,这才是有手段,有谋略的,可是我却觉得,昭华姐姐,你做得对!” 安宁郡主喝着小酒,脸颊微红,她看着昭华公主,接着道:“咱们凤家自老祖宗开始,便是在马背上打天下,从来都是我们欺负旁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旁人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昭华姐姐,我说心里话,在京城里头,除了阿爹和阿娘,我就跟你最亲了,虽然你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我觉得你心地善良,聪慧,也是真心喜欢我的,谁是真心对我,谁是虚假对我,别看我小,其实我瞧得比你明白,不……应该说是比以前的你明白,那日听说你动手打人,我便猜到你大约是忍受够了,不想再忍了,今日一见,果然,你是真的开窍了。” 昭华公主身子一僵,神色复杂,眸中多了一抹沉郁之色。 “昭华姐姐,其实这京城里头,尤其是我们皇家,有几个是真的傻子?谁心里不是跟明镜儿似的,就说我吧,你看我整日里舞刀弄枪 ,跟个男儿似的,我阿娘整日里把我是个皮猴儿挂在嘴上,要我好好跟着你学学,学学女红啊学学琴棋书画啊,说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的样子,这样才嫁得出去,可是,我就算那般做又如何?该看不惯我的还是看不惯我,该喜欢我的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变了心,我做好了,成为众人眼中的乖乖女,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话细声细气,做事文文雅雅,成为一个大家闺秀,我又能得到什么?到最后还不是要一顶红轿子嫁到别人家去,守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礼,既然结局都是一样的,我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我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这日子是我自己过的,我是郡主的身份,我爹是王爷,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昭华公主握着酒杯在手中摇晃,半垂眼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良久,她猛得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你说得对,我可不就是一条狗吗?屈居于那囚牢之中,明明知道一切却冲不出去,永远都是忍耐忍耐忍耐!从前,父皇在世之时教育皇兄曾说,当眼观天下,胸有谋略,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方成大器,这个忍,是隐忍,是伺机而动,是猛虎出击前的宁静!父皇走后,母后却教我们放宽心,要宽以待人,要严于律己,什么事情都要想想旁人的好,要善待李家,哈……她可真是个好母后,生生的把我们兄妹两教育成了软脚虾!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我却一直被猪油蒙着心,顾念着那些所谓的血缘情谊,你说的对,为什么要忍?” 她一巴掌拍在桌上,惊得餐盘晃动了几下。 “我身为大明朝最尊贵的公主,我爹和我哥都是一国之君,我却连一个小小的李清漪都整治不了,还让她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就这样,别人还要来教我忍耐,我凭什么忍耐?我又为什么要忍耐?我怎么就要忍耐了!” 昭华公主抬起了头,一脸的倨傲,“她李清漪以为我和她一样,呵……她那些下作的手段,小打小闹的我还真不放在眼里,她以为我只看过《女戒》和《女则》吗?哼,老娘看的是《资治通鉴》,学的是《孙子兵法》,读的是《贞观之治》,要想对付她,有的是手段,老娘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绝对是电闪雷鸣,让她知道,到底何谓尊卑之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秦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直的后背,眸光定格在她的衣裙处,那里盛开着朵朵梅花,像极了公主的性子,坚韧不屈,刚强不饶。 不知为何,这样的公主,让他心生怜惜 。 安宁郡主被她这些话给震慑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良久,她乍乍舌,“姐姐,你说你咋不早点摔跟头的,瞧这一个跟头,让你整个人的境界都提升了。” “总归要成长的”,昭华公主眼眸一厉,“任世人痴我,笑我,辱我,骂我,欺我,侮我,诽我,谤我,轻我——我便骂他,打他,训他,踹他,算计他,坑害他,送他去死!” 安宁郡主凑了过去,一脸坏笑,“说的好,有好玩的可一定要带上我啊,咱们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昭华公主斜眼,将她面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看在眼中,抿嘴一笑,“放心,自然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不是说京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么?这话从何而来?” “嘿嘿,这可得归功于翠花儿,有她在啊,就没有她打听不到的消息”,安宁郡主一招手,“翠花儿,过来让公主见识一下。” 第十五章 害羞的侍卫 昭华公主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粗衣女子,平淡的眉,寡淡的唇鼻,长得甚为普通,放在人群中都认不出来的长相,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秦默问道:“可知道他是谁?” 秦默一怔,抬头扫了一眼翠花,顿时就看出了她的不同之处,她这样相貌平庸之人,最容易被人忽略,也最善于伪装。 翠花心知公主这是在考验她,上下看了秦默几眼,眸光在他的腰处一凝,面上的神情松懈了下来,她低垂着头,恭敬地回道:“回公主的话,他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前羽林军左统领秦默秦大人。” 昭华公主挑眉,身子微微前倾,“哦?如何看出来的?” “回公主的话,是腰牌,秦大人身上的腰牌上都写着呢”,翠花顿了顿,又详细解释道:“能站在公主身边的定非常人,羽林军共有两个统领,右统领右眼下方有一寸长的伤疤,分外明显,而据说左统领正值弱冠,相貌英俊,年少有为,奴婢但瞧此人仪表堂堂,眉宇间隐隐露出一抹威严,可见他并非一般的侍卫,极有可能是左统领,再者,此人至始至终都站在公主身后,而其他的羽林军则守护在院外,没有诏令不得入内,由此可见,秦大人深得公主信任,应是公主的贴身侍卫。” 秦默在听到“深得公主信任”这六个字时,冷峻的面容微动,眸中多了一分柔和之色。 “嗯,观察细微,倒是个心思灵巧之人”,公主点了点头,敲击着桌面,“说说你对李国公一家的看法。” 李国公,正是当今太后的父亲李敖。 翠花飞快地看了安宁郡主一眼,见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一脸的闲适,似是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回公主的话,李国公其人,位居人臣,膝下一子一女,女儿是当今太后,儿子是李太傅,父子皆是国之栋梁、社稷之臣。” 回话明显谨慎了不少。 见昭华公主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接着道:“这李太傅娶有一妻谢氏,后院还有三个姨娘,两个通房丫鬟,谢李氏生有嫡女朝阳郡主,陈姨娘生有庶长子李文强,吴姨娘生有庶女李静姝……” “行了行了”,昭华公主打断她的话,“这些话,京城里头谁不知道?本宫若想知道这些,犯得着来问你?李家这点事情本宫比你清楚!” 见公主突然生气,翠花无措地看向安宁郡主。 她确实知道不少事情,可这些事情,她能说吗?那些话, 她敢说吗? 李家是太后娘家,公主是太后的嫡亲女儿,公主对李家到底是何种态度?她虽然看出来一些,可这些上位者的心思是最难猜的,写在脸上的不代表就是真实的想法。 她不敢去猜,也生怕自己猜错,回话自然是挑大伙儿都知道的事情讲,不求有功,但求无错。 安宁郡主嗑着瓜子,笑得没心没肺,“翠花儿你怕什么?平日里跟着我,你不是挺随意的有啥说啥吗?上回你还跟我说那周侍郎养外室被正妻找上门去闹那事,说的可有意思了,怎么今日尽挑明面儿上的事情讲?你怎么对我的,就怎么对公主,主子问话,你尽管回答便是,其他的事情跟你无关,你也无需考虑过多,知道吗?” “是,奴婢紧遵郡主教诲。” 昭华公主手指敲击着桌面,沉吟道:“本宫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五天时间,人手随你使唤,银子随你用,给本宫将李国公,右相,左相,平西侯世子严如是这四位府上的消息打听清楚,那种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专挑小事打听,谁跟谁红过眼闹过事情,谁偷了情人养了外室,谁屋子里多了东西,谁院子里少了一片叶子,谁近日来行事作风突然反了常,哪怕只是胃口上的突然忌口,或者谁家的奴才婢女最近有很大的调动,诸如此类,但凡外人不知道的大事小事都给本宫打听好了交代上来,以后每日回报,明白吗?” 待翠花退了下去,安宁郡主瞪着大眼睛一脸惊奇地看着她,“阿姐啊,你要是想听乐子,我带你去茶馆便是,那茶馆里头每日里都有说书人咿咿呀呀地讲故事,可热闹了,对了,你知道什么叫捧角儿吗?” 她说的起劲,自问自答道:“这说书人,有那说得好的,下方听客就会给赏钱,这赏钱给多了,那说书人身份被抬高,价格也就贵了,这就要捧角儿,我去那听了几回,有一个叫媚娘的姑娘说起书来那叫一个精彩,不管什么样的角色到了她嘴里,就跟活过来似的,有血有肉,回头我带你去听听。” 昭华公主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莫不是你阿爹不肯你出门,你想拉我做挡箭牌?” “……”,安宁郡主瞬间蔫了,一脸哀怨的看着她,“昭华姐姐,我突然觉得你以前的性子也不错,譬如我耍小心眼时,你从来不挑明!” 昭华公主嘴角扯了扯,“那是以前!你这点小心思,我一眼就看穿了。” 是夜。 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啊——不要——” “不要死啊——不要——” 昭华公主满头大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凄厉的叫喊声惊醒了在外面守夜的素衣。 公主起身,缓缓坐起,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斜洒进来,照出她一张小脸苍白一片,她摸了摸胸口,那里生生的疼着,极速跳跃的心脏代表着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昭华公主大口喘息着,惊疑不定。 素衣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公主一身白色中衣,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迷离,蕴藏着无尽的哀伤,她连忙上前擦拭着公主头上的冷汗,心疼道:“公主可是又梦魇了?奴婢这就去给您温一碗安神汤。” “不必”,昭华公主喘着气,“秦默呢?秦默在哪里?把秦默给本宫叫来——” 话到最后已是厉声嘶吼。 素衣一怔,还未反应过来秦默是何人,一个黑衣人便悄然无息的出现在屋内,看到公主不停发抖的身体,黑衣男子握在两侧的手紧了紧,上前,还未行礼,手就被公主一把抓住。 素衣见此,眼眸微闪,低垂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关上了门。 屋内,黑衣男子俊眉微拧,正要抽开,在发现她的手冰凉一片,手心里全是冷汗。 心没来由得一软,他下意识地回握住那冰凉的小手,低声唤道:“公主……” “别问,什么都不要说,秦默,你陪着我好么,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公主低喃自语。 秦默像是石头一般,僵硬的半跪在床前,可是她紧绷着的身子却终于软了下来,重新躺了回去,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细密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轻颤着眨去眼角的泪痕,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终是噩梦一场。 还好,她还活着,还好,他就在身边,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天来是怎么度过的。 白日里,她对着别人温言细语,一切如常,可一到夜晚,每一个午夜梦回,那刺骨的疼痛就渐渐的漫上来,手指仿佛还能触摸到那滚烫的鲜血,怀里仿佛还抱着那逐渐冰凉僵硬的身体,那利箭钉入身体,锥心的疼痛仿佛=随时在身体的某处炸裂。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秦默将她护在怀中的情景,在那之前,她都未曾正眼看过他。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用身体为她做盾,任箭雨飞射过 来,将他的后背戳成一个刺猬,而他却微笑着看他的眼神,那眼神,温柔的似能溢出水来。 那一刻,她的世界仿佛都跟着坍塌了,身体渐渐冰冷,可手指却带着灼热。 甚至,当冰冷的箭刺入身体,皮肉跟骨头仿佛一点点的撕裂开来,她却觉得轻松,有秦默在,原来死,也不是那么的痛苦。 …… 昭华公主紧紧地闭着眼睛,身子一转,一把抱住了秦默,止不住的颤抖,“秦默,我好怕……” 秦默被她这一拥,失了魂。 不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他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地怵在那里,任由公主趴在他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好似只有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又好似白驹过隙,一瞬间已沧海桑田。 昭华公主缓缓睁眼,从他的胸口抬起头来,柔和的月光下,他面容如玉,浓郁纤长的睫毛下一双墨色眼眸漠而不寒,此刻正慌张地投向旁处,似是不敢与她对视,在他的脸颊上,有着可疑的两团红晕。 他这是……在害羞? 察觉到这一点,昭华公主一愣,不知为何,突然很想逗逗面前这位害羞的青年,她冰凉的手指缓缓抚摸上他的眉,狡黠一笑,凑上去,对着他的眉心落下一吻,果然,他身子一僵,面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 “公……公主……”,秦默红着脸,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公主的视线那般的灼热,烈火般燃烧着他的心,他该怎么办? 第十六章 公主冷吗? 他面上的窘迫和无措她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只觉得一直以来沉沉浮浮的心终是有了着落,安定了下来,那些惶恐和不安都随着他的到来渐渐远去。 秦默的心中杂乱不堪,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 公主今日有些反常,为什么? 想到她那只莹白纤细却又冰凉的小手握在手心的感觉,喉咙不由得一紧,心也极速跳动了起来。 他向来独来独往,更未曾跟女子接触过,他有些困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眉间那一触即离的吻恍若那一缕最轻柔的春风,却吹得他星火燎原,让他感到不安,无所适从。 昭华公主起身,重新回到床上,手却攥着他,一直不曾放开。 秦默半跪在床前,低垂着眉眼,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过来,公主这般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大约是梦魇之后心里害怕,不敢一个人睡,他抬首,问道:“公主可是要人为你守夜?” “嗯。” 他抽手,起身向外走去,公主以为他要走,蓦然从床上爬起来,奔了过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他,“秦默,你要去哪里?” 修韧颀长的身姿一顿,“属下去请素衣姑娘来……” 昭华公主打断了他的话,“请她来做什么?” “……”,自然是请她来陪伴着公主。 秦默眼眸微凝,他倒是想守着公主,可一来,男女有别,二来,公主的身份尊贵,他就算是守夜,也只能待在外室。 昭华公主绕到他跟前,踮起脚,乌黑清亮的大眼睛里凝聚起点点泪光,认真地问道:“秦默,你是不是讨厌我?” 秦默愕然,他怎么会讨厌她? 见他不说话,公主嘴一瘪,“好哇,你果然讨厌我!” 秦默又是一愣,看着她嘴角向下抿起的弧度,突然慌张了起来,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讨厌她? 她这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啊! 公主抹着眼,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人家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讨厌人家,嘤嘤嘤……我只是想你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好害怕,人家刚才还做噩梦了,你却要抛下人家……” 虽是哭泣,可只是张着嘴干嚎着,半滴眼泪都没有。 “……”,秦默看清楚公主的表情后,一时间又好气 又好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耐着性子任由她拉扯着自己的衣袖。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深更半夜出现在公主的寝室已经是逾越了,难道要他抱着公主哄她开心?说他不讨厌她,说他不会离开? 这些话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说不出口。 公主嘤嘤嘤地哭闹了半天,偷偷从手指细缝处瞧他,见他没有动静,心一沉,好看的桃花眼中渐渐漫起一层雾气,秦默他……他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 难道这一世,他变了? 可是明明…… 明明他是在乎她的,他前世那般的护着她,与她同生共死…… 他临死前那眼眸,那般的温柔,温柔的似能滴出水来,仿若一场牛毛细雨,下在她那已经苍白无力的世界里,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醒过来,每一次的午夜梦回,那场雨便下大了一些,她每想到秦默,那场雨便下得更大了一些,等到那场雨下成了倾盆大雨,她明明就站在雨中,却找不到他了。 他明明就在身边,可是她却找不到他了,而他,也看不到她了…… 她并非傻子,又怎会读不懂那时他眼中满满的情意,前世,她的身边并非只有他一个侍卫,却只有他是用生命在守护着她,他对她,又岂是“食人俸禄者,忠人之事”这般简单。 所以这一世,她养好身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寻他,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她都想好了,等她打倒严如是,碾死那群大坏蛋,她就带着她的小侍卫浪迹天涯,逍遥快活!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默变了。 是他先来招惹她的,可当她终于醒悟,转了身,他竟然不在了? 昭华公主心中冷哼,既然已经将他拽到了自己身边,她便不允许再有任何变故! 秦默,你以为你还能逃得出? 这霸气的念头只在脑海中如流星一闪,便划过去了,公主终究还是沮丧了起来,他在身边又如何?他已经变了,他都不在意她! 这个世界本就冰冷,只有他在身边,她才能有安全感,一颗惶恐不安的心才能安定下来,她才觉得踏实。 若是连秦默都不在乎她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昭华公主越想越难过,这下真的哭出来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她光洁的面上姗姗落下。 秦默打算先将公主哄好,让她上床休息,公主若是不愿让 素衣姑娘守夜,他便待在窗外的廊庑下好了,这样公主若是梦魇了,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他拿定了主意,一抬眼,却见公主竟然伤心的大哭了起来,那大颗大颗的泪珠将他向来镇定无比的心彻底打乱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拿出帕子,却发现自己今日出门为了方便,并没有携带帕子,想伸出袖子替她擦去越落越多的泪水,可是手伸到一半便僵住了,强忍着僭越之心,慌乱道:“公……公主怎么了?”, 余光中却瞥见公主竟然是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眉间骤然紧皱,脑海中只剩下那张哭花的小脸和那双赤着的玉足,一时之间,他将所有的规矩全都抛到了脑后,拦腰将公主打横抱起,大步向着黄花梨六柱凤纹架子床走去。 “公主,恕属下僭越了。” 昭华公主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落入他温暖的怀抱中,她哭泣的动作一停,呆呆的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那完美的下巴,有些反应不过来。 咦,这招这么管用? 公主面上的泪水未干,唇角却止不住地勾了起来,她似乎找到了对付秦默的办法。 秦默抱着她像是抱着最稀贵的珍宝,甚为小心,他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拉起一旁的被子替她盖上,眸光从她漏露的脚踝上一顿。 他犹豫了一下,替她盖好之后,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将手伸了进去,当握住她那冰凉的小脚时,他的俊眉又忍不住蹙了起来。 公主的脚微微一缩,感觉到暖意从他的手掌传来,那温暖从脚尖一直蔓延到心上,暖得她心头发烫,她面色一红,却是渐渐放松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的侧颜。 “身子是自己的,冷了,热了,都只有自己能体会,旁人无法替你分担,公主应当爱惜自己的身子”,秦默内力运起,徐徐替公主暖着脚,待手中冰凉的小脚渐渐暖和了起来,秦默低声问道,“公主,还冷吗?” 昭华公主一愣,望着被子中隆起的那个鼓包,心中有些复杂,一时酸,一时喜,一时悲。 她虽贵为公主,身边的奴才侍女一大堆,可却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她。 冷了吗,热了吗,痛了吗,苦了吗……从来不曾有人问过她,公主你难过吗?你是不是冷? 她甚少以柔弱示人,因为她的心早已经被现实冰冻了,早已不期待真心,也早就学会了默默承受,承受着所有的一切。 昭 华公主摇着头,想说“不用担心,她不冷”,可眼眸一转,想到了之前她一流泪,秦默就手忙脚乱的模样,神使鬼差的,话一说出口便成了“冷……好冷啊,我怕你走,就没有留意到,秦默……我好冷,浑身都冷……” 秦默眉头一蹙,看着公主哀怨凄楚的表情,如同某个惹人怜爱的小动物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心一软,准备撤离的手便又握了上去。 他陷入了不断的自责当中,都是他不好,如若他早些发现公主的不对劲,公主就不会受凉了,她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这个时候,她也只是一个怕黑的少女罢了,她不过是想要人陪着。 她摔过跤,磕破了头,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还因为他着凉了,他真是罪该万死。 他既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便该全心全意护着她。 公主想要他守夜,那他陪着便是,担忧那么多思虑那么多做什么?只要公主开心,其他的,还重要吗? 昭华公主红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地拉着他的袖角,面上的神情楚楚可怜地似一条被抛弃了的流浪狗,泫然欲泣,“秦默,还是你对我好……” 秦默一怔,抬首见公主眼眶红红,那模样楚楚可怜,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他的心又软了几分,“没有人对公主好吗?” 昭华公主一愣,神情怔忡起来,声音也似呢喃般轻轻叹了一声,“倒是有一个,我二哥,他是真心待我的。” 她口中的二哥,正是当今皇上。 第十七章 小狐狸公主 “皇上宅心仁厚,是一位明君”,秦默回道。 “正因为是一位明君,我才不能拖累他”,公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身为羽林军统领,恐怕很多事情也都听说了,二哥他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处处受制,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就算懂也帮不上什么忙,又岂能在后面给他添乱,原本母后是我们最强的支柱,可她却一心偏帮着娘家人,平日里,我被人欺负了,受了委屈,顾及着皇家的面子,也顾及着母后顾及着的李家的面子,从未说出来,一心想着万事以和为贵,这回,我被李清漪推倒,磕破了头,倒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一退再退,旁人反倒觉得我好欺负……” “前些日子我打了李清漪两巴掌,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还被母后训了,母后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帮着李清漪,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李清漪背上谋害公主这一罪名……父皇在世的时候,让我随着哥哥们一同到文华殿读书习字,我不喜欢女红,父皇便不让我碰;我不喜欢看那些束缚女子的文章,我的寝宫连女戒这些书册的影子都找不到,可是父皇一走,母后就立即将先生打发了,不仅把我爱看的书全都没收了,逼着我看女戒,看女则,看女德,她说,父皇把我惯坏了,惯得我性子刚烈,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柔软和娴淑,说我脑后有反骨,要把我的烈性磨平,重新将德,容,言,工捡起来,让我成为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我也不懂这是为何,我对她向来恭顺,几乎处处顺着她的心意,可她就是看不惯我的一言一行,说什么表面恭顺未必就是真的孝顺,我也不知道对着她,我还能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 秦默一顿,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还有一丝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怜惜,公主她竟是连这些皇家隐秘之事都告诉他,这些话,她怎么能说出来?还是说…… 这些事情,她只跟他一人提起。 秦默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如同明珠一般耀眼夺目的女子,一直以为公主养尊处优,生活无忧无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昭华公主蜷曲着身子,双手抱胸,眼眸幽远地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明月,“秦默你看,我身边,宫女太监们对着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敬我,怕我,畏我,厌我,母后……唉,不说她了,至于三哥,他跟我一向不和,李家那两个姐妹,一个娇纵蛮横,一个颇有心机,唯有二哥是真心疼我的,我也是真心舍不得他的,又怎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他身居高位,所承受的远远超过我,已经够苦的了,我又怎舍得他再为我担 忧……” 她声音低沉而缓慢,面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这些话语缓缓道来,听上去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月儿有多圆,可秦默却从中听出了几许无奈和莫名的伤感,他右手一动,缓缓收起内力,将被子的一角掖好,起身,向外走去。 公主见状,凝望着他的背影,本就幽深的眸子又黯淡了几分,声音轻到近乎呢喃,“你还是要走吗?” 她从未跟任何人吐露过心迹,也从未这般想要靠近一个人,她忍着痛将自己的伤口血淋淋地剖开,想要将那些腐肉烂痂统统除去,只留下最柔软的部分,可是他却这么坚硬,刺得她血肉模糊。 昭华公主自怨自艾,她这么迫切的想要抓住他,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 秦默身子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昭华公主的心沉入了海底,她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遮住了眸底的痛楚,一瞬间,巨大的落寞将她包围。 重来一世,她想改变很多,唯独不希望秦默改变。 他若是变了,那她该怎么办? 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想改变的都能改变,想留住的都能留住,世事从不尽美。 终究…… 是她妄想了。 昭华公主望着妃色鲛纱的承尘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正要翻身入睡,却对上一双清润的眼眸。 她一怔,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中来不及褪去的无望和悲痛被秦默瞧得分明。 他默默的收回了视线,垂着眼,淡声道:“属下已经将帘子放下,天色已晚,公主该歇息了。” 公主又是一怔,原来刚才他不是要走,而是去放帘子? “你……你不走了?”,声音微颤,带着一丝的干涩,有些难以置信。 秦默却不再看她,只是指了指一侧的罗汉塌,“属下会为公主守夜”,意思是他今晚不走了,就睡在塌上,陪伴着公主。 公主楞楞地盯着他笔挺俊朗的背影,心中的苦涩和悲痛渐渐被雀跃代替,心中甜甜的,她唇角止不住的弯了起来。 月色静好。 秦默躺在罗汉塌上,面向着窗子,长长的睫毛掀开,一双清润如水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墙壁,目无焦距,他不该这样,他本该离去的。 公主的闺房又岂是他能待的。 可她的眼神太过哀伤,神色太过忧愁,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像是滴落在他的心上,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了。 昭华公主在床上翻了个身转向左侧,不一会儿,再翻了个身转向右侧,再过了一会儿,她又扭过身来,反复几回之后终是睁开了双眼,盯着头顶的纱帐发呆,睡不着怎么办?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长。 她翻个身,眨巴着眼睛看向榻上的秦默,心中闪过一万个念头,也不知道秦默他睡着了没有? 六月的天,夜晚微寒,罗汉塌是实木而制,上面仅铺了一层垫子,白天坐着倒没什么,可若是睡人,那又硬又冷的肯定睡不踏实,秦默就这样合衣而眠,受凉了怎么办? 昭华公主咬着唇,一脸的纠结,秦默若是因此着凉,寒气入体,她定会心疼,可若是让他离去,睡回自己的屋子,她又不想。 她怕黑,怕鬼,怕做噩梦,有秦默在,她觉得安心。 昭华公主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罗汉床边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后背,轻轻唤道:“秦默……你睡了没有?” “秦默……” 榻上的青年缓缓睁开双眸,直起身子,淡漠的眸光一扫,看了过去。 公主眉眼弯弯,笑靥如花,“秦默,你冷不冷?” “不冷。” “睡得习惯吗?” “还好。” “不如,你和我一起睡吧……” “……”,秦默一愣,反应过来公主方才说了什么之后,身子往后靠了靠,原本淡漠的面容终是起了反应,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公主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昭华公主咬着唇,“我一个人好害怕,那日摔跤,我差点回不来了,近日来每次一闭上眼睛,我都能看到很多不敢看到的东西,每每都能从梦中吓醒,秦默……我好怕……” 她这倒是真话。 不知为何,秦默从她的面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哀伤,他心一软,犹豫了起来,正要答应,但想到男女有别,身子又往后侧了一些,淡声道:“公主乃金枝玉叶,属下身份低微……” 更何况,他虽不敢肖想公主,也有这个自信管得住自己,可与她同床共寝,这不是坏了她的声誉吗? 昭华公主小脸一垮,盯着他不说话,良久,她眸光含泪,缓缓向着架子床走去,见公 主终于不再折腾,秦默紧绷着的身子一松,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躺下,却听得公主压抑的咳嗽声传来。 他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咳咳……”,声音脆弱,不似作假。 秦默翻了个身,只要他装作入睡,公主也会入睡吧,他闭上了眼睛。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传来,他常年练武,耳力甚好,床上传来了公主压抑着的呻痛声,他紧闭着双眸,装作听不到。 等公主想开了,就好了。 过了半饷,屋子内终是安静了下来,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公主终于睡着了,他睁开眼睛,一抬首,却见公主蹲在床角,双手抱胸,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的隙缝中洒下来,将她的身影照的孤单而落寞,犹如一座冰雕,显得沁凉无比。 公主她好似很难过,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并非他的分内之事,秦默再一次告诫着自己。 公主已经许配给了平西侯世子,听闻公主甚是喜欢他,二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三个月后他们便要大婚,公主日后自有良人相伴,他们会举案齐眉,携手到老,公主会很幸福。 而他——他只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他的职责是保护公主的安全。 其他的,他以前不曾想过,现在更不会。 秦默又缓缓地躺了回去,可闭上眼,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公主蜷缩在墙角的身影,那般的孤独,那般的脆弱…… 第十八章 公主的心机 秦默的心不安了起来,他忍不住睁开眼睛,眸光投向月光下那人,不知为何,这样安静的公主让他心里发慌,心头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啃噬。 公主对旁人自称“本宫”,对着他,都是以“我”自称,公主担心着他睡得好不好,冷不冷,公主和他谈心,那些话,他相信只对他一人说过……纵然心有疑问,纵然不明所以,可是,不可否认,公主对他真的很好,好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公主看着他的眼眸,满是依赖和信任,好似认识了他很久很久…… 秦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自嘲。 他与公主,一个天,一个地,这些终究是遥不可及的虚妄罢了,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妄动念想。 可是望着公主那孤单的身影,本不想理会,腿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他叹息一声,在她的床前站定,问道:“公主可是身子不舒服?” 昭华公主闻言,隐在双臂中的面上露出狐狸一般古灵精怪的笑容,抬首时,却面露疲倦,黑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柔柔弱弱道:“无事,不用担心,我只是……只是心里头有些难受罢了……咳咳……” 她低垂着头,又一次咳嗽了起来,小肩膀一抖一抖,那模样甚是可怜。 “……”,秦默沉默地看着她,良久,低声道:“公主,是否要属下……”,他顿了顿,终是下定了决心,硬着头皮道:“可愿属下睡在你的身侧?” 啊哈,这招果真管用! 公主抬首,澄澈的眼眸一亮,但随后很快的黯淡了下来,她咬着唇,一脸的忧郁,“秦默,你是在可怜我吗?” 秦默:“……” 公主眸色黯淡,声音有几分受伤,“是我的提议太过无礼了,秦默,你赶紧去歇息吧,莫要管我,就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 她身子微侧,靠在床栏上,眸光幽幽,月光照在她苍白的面上,更添了几分凄凉之意,“我一个人待着,害怕也无所谓,我可以不睡……不睡,便不会做噩梦了……” 声音哀怨凄楚,带着几分无奈,好似认了命。 秦默:“……”,突然间很想拿块石头砸晕自己。 他艰难的开口,违心道:“罗汉榻上有些凉。” 公主扬起头,“你说不怕冷……” “……有些硬。” “你说习惯了”,公主默了默,又添 了一句,“你若是因为可怜我,大可不必如此,我便是再苦再累,也绝不接受旁人的同情!” 秦默:“……”,公主拿他的话堵他,他这是挖了个坑,自己刚走了两步,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啪嗒”一声掉了进去? “公主,属下想和你一起睡!” 秦默咬了咬牙,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生硬,将此生最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公主抬起小脑袋,不确定的问道:“这是你要求的?你……是自愿的?”,她望着他,眸色如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好似只要秦默说一声不是,她眼中的期冀就会黯淡一般。 秦默点了点头,“是属下自己想要的。” 公主面上露出“既然这是你要求的,那本宫就勉为其难恩准了”的神情,浅浅一笑,笑容柔弱中带着动容,动容中又不乏坚强,坚强中又隐隐透露着一分矜持。 她身子往床里挪了挪,拍了拍一旁,示意秦默睡上来。 躲在他宽大而又温暖的怀中,昭华公主唇角一勾,笑得贼精贼精,这一招苦肉计加欲擒故纵,成功拐走了她的侍卫,她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哈欠,折腾到现在,她还真是累了,身子又往他怀中靠了靠,她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秦默抱着公主,浑身僵硬。 待公主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之后,他身子微动,换了一个让她睡起来更舒适些的姿势。 垂下眼眸,看着只着中衣,毫无芥蒂地趴在自己身上安然入梦的公主,眸中不自觉的润上了几分暖色。 她竟是如此信任他吗? 次日凌晨,阳光透过纱幔照了进来。 床上的人影翻了个身,用手挡了挡那丝光亮,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便映入了一张无限放大的笑脸。 昭华公主向后一仰,在看清来者是谁后,瞬间黑脸,“安宁,你来做什么?” 安宁郡主眨巴着大眼睛,好似全然不知自己不受待见,她一脸的好奇,“我的好阿姐,你刚才做的什么美梦啊?我在这里看了你很久,见你唇角一直挂着笑,似是很开心,就没忍心打扰你的好梦。” 昭华公主扭头,见床榻的另一侧已经没有人了,如若安宁来了很久,那秦默是何时走的? “本宫做什么美梦,跟你有关系吗?”,昭华公主推开她,起身,行至镂空雕花的窗前,拉开淡色的帷幔,推开窗,正见 秦默笔挺地站在院子外,似是跟一个青年男子交谈,她眼眸微凝,暗自将那人的长相记在了心里,一挥手,对着素衣吩咐了几句。 安宁郡主溜过来,顺着她的眼眸瞧去,一眼看到了秦默,认出他便是昨日跟在昭华公主身后的侍卫,笑道,“阿姐你可真有眼光,这么英俊的侍卫你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你说他到底是不是苏暮雪的哥哥?” “不知道”,昭华公主斜眼看她,“你想要他?” “嗯,阿姐你要送给我吗?”,这侍卫看上去很能打,拉到身边,她手痒的时候还能跟他过几招。 昭华公主转身,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安宁垮脸,一脸幽怨的看着她,阿姐如今越来越坏了,不会还问她做什么,害她小小的期待了一下。 院外,马刺一脸狐疑看着秦默,“左统领,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秦默一夜未归,今日凌晨才回来,他追着问了半天,秦默一句话都不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马刺凑上前,拉着他的衣角嗅了嗅,又闻了闻他的袖子,秦默甩开手,离他远了些,“马刺,你是属狗的吗?” 哪有大男人拉着别人的衣裳嗅个不停的? 马刺眯着眼睛,似在回味,“嗯,你身上有小兰花儿的味道,还带着一丝清甜,又有点像梨花香……不,不对,这分明就是女儿香,这味道我太熟悉了”,马刺瞬间瞪大了眼睛,“左统领,你昨晚跟一个女子在一起?” 秦默撇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马刺一脸的激动,追着问道:“那女子是谁?这佛安寺里的?不……不对,佛安寺里就是有女人,那也都是尼姑,难道是公主身边的侍女?也不像啊,没瞧见你跟哪个侍女走在一起,左统领,你该不会是趁着天黑偷偷的摸下山,去了醉红楼吧?” 他言罢,见秦默面色如常,了然一笑,上前一步,推了推他,给了他一个“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都懂”的眼神,“大家都是男人嘛,是不是?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你看看我,我就喜欢醉红楼的青青姑娘,那小脸蛋美的,小腰肢扭起来跟没骨头似的,叫起来真真是魅到了骨子里去了,咱们营中除了你,哪个不曾去逛过窑子,别说我了,三儿,二狗子那几个人每逢休沐,恨不得成天睡在花楼里,只有你一个,从来不曾去过那……左统领,不怕你生气,我们私底下都以为你那什么……” 秦默扭头,终是给了一丝反 应,“以为我什么?” “嘿嘿……这你还不知道吗?你看你,别说去烟花之地了,平日里都未见你盯着哪个女人瞧过,我估摸着你就是连个女人的手都没碰过,过得这么清心寡欲,我们都以为你要么是个和尚,要么就是个太监。” 秦默冷哼,“有闲情打探别人的事情,不如多练练功夫。” “这不是关心你吗?”,马刺嘿嘿笑着,见他要走,跟牛皮糖似的又黏了上来,“大统领,你跟在公主身边的感觉如何啊?公主好不好相处啊?听说公主还要选几个人留在她身边,不如你跟公主提一提,让我也留下?” 他拉着身上的衣裳,摸着那光滑的布料,感慨道:“跟在公主身边就是好,瞧瞧公主出手多阔气,直接一人一套好衣裳,还赏了五两银子,啧啧……抵得上我两个月的月银,你说若是我表现好些,在公主面前得了眼,会不会一步登天啊?到时候要银子有银子,要身份有身份,岂不比当个羽林军体面多了?” 秦默:“……” 他正待说什么,抬头,见公主身边的侍女素衣走了过来,他神情一肃。 素衣看了他一眼,打量了一会儿,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心思灵巧,自然知晓面前的这位已经得了公主的青睐。 她对着秦默福了福身,这才眉眼一转,扫向一旁的马刺,低声道:“随我来吧,公主请你过去。” “啊?”,马刺一呆,瞧着素衣说完之后转身便走,顿了半饷,回过神来,喃喃道:“大统领,我没听错吧?公主叫的是我,而不是你?” “你没听错”,秦默面无表情,隐藏在袖子中的手却攥了起来,拥着公主入怀的感觉仿佛还在,昨夜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旖旎的梦,梦醒了,梦中的一切便全然忘了吧。 “哎呀,那我得赶紧过去,大统领,我先去了啊”,马刺惊喜万分,屁颠屁颠儿地追着素衣跑去,“姑娘,等等我——” 第十九章 有银子,任性 在他身后,秦默面容冷峻,薄唇紧抿。 他是公主的贴身侍卫,本该寸步不离的跟着公主,可是公主召见了马刺,却不曾提及他,他还要跟过去吗? 秦默跨向院子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是停在了院外,不曾进去。 马刺跟着素衣向院子内走去,他内心忐忑,公主突然召见他,是不是被他英俊的相貌所倾倒,不由自主地爱上他了? 他捏了捏衣角,想着那五两银子的赏钱,公主身份尊贵,出手阔气,若是爱上他,日后这些赏赐还少得了吗?到时候定会金山银山的送给他,那么多银子,他该怎么花呢? 小二,给爷来一桌上好的酒菜,大爷我不要最好吃的,只要最贵的! 掌柜的,今日这酒楼爷大爷包下了,一间入睡,一间放行李,剩下的给爷这十位侍女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这胭脂铺子,绸缎庄,茶馆,戏班子……大爷全买了,啥?我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买这些?你没看见爷身后这一堆美人吗?有银子,就是任性! 青青姑娘,从今日起,你就不必卖身了,跟了大爷我,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 不,不行! 他若是包下青青姑娘,万一公主吃醋怎么办?还有左统领,一直照顾着他,他若是傍上公主这棵大树,说什么也要拉他一把啊,至少也要帮他讨个漂亮的小娘子,以免他一个人孤单寂寞。 马刺垂着首,纷纷乱乱地想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昭华公主掀开纱幔,踱步而出。 纱幔轻扬,清风拂过,迎面而来的女子,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昭华公主行至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眸光在他黝光发亮,用油膏抹得平平整整的油头上一闪,轻笑一声,道:“倒是个干净整洁之人,随本宫来吧。” 我的老天爷,公主竟然对他笑了! 马刺心神一荡,脑袋晕晕乎乎,只差没有喊出一声“神仙妹妹”,一直到公主的身影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来,猛得一拍脑袋,掉过身,向着公主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安宁郡主走了两步,回过头,见马刺站在原地发呆,面上的神情甚是有趣,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拉着昭华公主,低声道:“阿姐,你这是打哪儿找来的这个活宝儿,可真是有意思,你瞧见他那模样没有,那呆呆的眼神,跟斗鸡眼似的,哈哈哈……” 昭华公主抿嘴一笑,来到庭院内,石桌上早已摆好了早膳,她端起红豆薏米粥,喝了小半碗,马刺才来到跟前。 “羽林军带刀侍卫马刺参见公主殿下,参见安宁郡主”,马刺定了定神,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恭敬地行礼。 “马刺?这名字倒是别致,是谁给你取得?”,昭华公主用汤勺舀了舀粥,摩挲着白釉六出莲瓣碗上精致的莲花纹理,问道。 “回公主的话,这名字是我爹给取的,我爹姓马,我又是个属马的,他没什么文化,说取个霸气的名字,好养活,就叫我马刺了,意思是希望我跟个刺猬似的,谁也不敢惹,走到哪里都能横行四方。” “噗嗤”,安宁郡主闻言,又笑了起来,这个马刺,可真是有意思。 马刺不明所以,摸了摸后脑勺,面前的两位主子看着亲厚,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也跟着后面扯着嘴皮子,嘿嘿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惹得安宁郡主又笑了半饷。 “你是京城人士?”,公主开始盘问。 “回公主的话,是的。” “多大了?”, “正直弱冠之年。” “在羽林军多久了?” “五年了”,马刺心中窃喜,公主这又是问姓名,又是问家室,又是问年龄的,莫非真的看上他了?接下来会不会询问他的生辰八字? 他就说嘛,他相貌英俊,性子讨喜,公主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昭华公主点了点头,眸光飘远,落在院门口的秦默身上,眸中好奇的意味浓厚。 马刺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顺着她的眸光瞧去,想着将才心里头的打算,连忙介绍道:“公主,那是羽林军的统领秦默秦大人,为人正直,温良恭谦,武艺高强,行事作风颇有风度,稳妥可靠”,他这些年来在羽林军中,全仰仗着秦默的帮衬和关照,上回他爹病重,是秦默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月银拿出来救济,他爹的病及时医治,才得以康复,若说这世上有谁是他最在乎的,除了爹娘,便是秦默了。 若是秦默也能够得到公主的赏识,那就更好了,他们哥两个一起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呢。 “看样子,你们关系不错?” 想要了解一个人,就要先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这个道理公主懂,马刺也懂。 他心中一喜,瞧瞧,瞧瞧!公主都开始关注他 身边的人了,她这分明是打算收揽他啊,想到日后的升官发财,马刺整个人晕乎乎的,连声应道:“秦大人跟属下虽是上下级关系,实则关系亲厚,不是兄弟,甚似兄弟。” “哦?”,昭华公主眉头一挑,声音微微上扬,“倒是有点意思,他也是京城人士?你们家住一处?经常在一起?” “回公主的话,秦大人是孤儿,听闻,他是一位贵人从街上捡回来的,从小就长在羽林军中,由上一任羽林军统领明大人带大,属下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营中最年轻的带刀侍卫。” 见公主对秦默感兴趣,马刺嘿嘿笑着,恨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公主,你别看秦大人一脸的严肃,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在营中颇受爱戴,对我们都很好,平日里,谁有个难处,或者是家中出了事情,他都是能帮就帮,前段时日营中一兄弟家中有事,他整整两个月不曾休沐,代替那兄弟当值……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他面上虽冷,心却是火热的,对人的好,从来不说出来,都是用行动来表达,每逢佳节,他都会拿出自己的月银请我们喝酒。” “请你们喝酒?他喜欢喝酒?喝什么酒?他还喜欢什么?”,马刺说了这么多话,目的便是向公主证明秦默是一个大好人,而公主询问的目的却是想要了解秦默,想知道他的喜好。 她眯着眼睛听了半饷,终于听到了一句关键的话语,当下脱口问了出来。 马刺一愣,有些疑惑,公主的关注点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这点疑惑很快就被内心的喜悦替代,他想都不想,直接答道:“秦大人不喜喝酒,他跟我们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秦大人他每日里除了当值,便是看书练武,他不爱喝酒,不爱赌博,不爱聚众耍闹,甚至平日里走来一个女子,他都目不斜视,从未曾见他将哪个姑娘放在眼里,就连明姑娘来了,他也是一脸的淡漠,以礼相待。” 昭华公主的心在听到“从未曾见他将哪个姑娘放在眼里”的时候,雀跃了一下,这欢喜还未升腾,便被马刺的后一句话给打压下去了,她放下碗,漫不经心的捻了捻手指头,语气轻松,好似只是出于好奇的随口一问,“明姑娘?哪位明姑娘?” 马刺傻乎乎的,没能看出公主的意图,一旁的安宁郡主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听着他们这你一问,我一答的对话,倒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公主这句句看似随意,却都是在打听秦默 的事情啊。 莫非…… 阿姐她看中的不是眼前这人,而是那位秦大人?可是阿姐不是已经许配给了平西侯世子严如是吗?听阿娘说昭华公主打算退亲,她原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莫非,这是真的了? 安宁郡主偷偷打量着一脸淡漠的昭华公主,唇角勾起一抹贼贱的坏笑。 这一趟来的可真是值得。 马刺回道:“就是前羽林军统领明大人之女明芃芃,她与秦大人一块长大。” 昭华公主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面上却扬起一抹轻笑,“看样子,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郎有情来妾有意了?” 安宁郡主分明从中听到了一丝戾气,她一双大眼睛滴溜直转,阿姐看上的人,竟然有了老相好,这事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马刺闻言微怔,那位明姑娘,明眼人一瞧便知她心悦秦默,可是他瞧着,秦默分明没有将明姑娘放在心上,对她更无男女私情。 他虽不喜欢那位明姑娘,觉得她心机深重,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可这话他却是不能说的,这话若是说出来,岂不是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他顿了顿,选了个折中的回答,“回公主的话,他们确实是青梅竹马,至于是否两情相悦,这是秦大人的私事,属下也不甚知晓。” 第二十章 公主生气了? 宫中,太后自得了消息,砸了三四个珐琅彩胭脂花纹瓶,摔了五六个青花缠枝折腰碗,又绝食了一晚,闹得整个宫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都跟着跪了一夜才消停了下来。 此刻端着青花松竹梅纹碗,抿了两口八宝莲子粥,清甜的滋味溢于唇间,她心情终是好转了一些,笑眯了眼睛,看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朝阳郡主,赞道:“清漪这手艺可真是灵巧,这八宝粥做的甜而不腻,清香可口,何必亲自下厨呢,这些事情,由下人们做就行了。” 谢氏在一旁叹息,神色赧然道:“这孩子就是太实心眼了,听闻太后喜欢喝八宝粥,非闹着要自己亲手去做,还说什么自己动手做的最是诚心,她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又哪里知道,这宫里头的御厨个个都是能人,做出来的菜肴比之她的好了百倍千倍,她做的那些岂能登上台面?臣妇劝了她还不听,非巴巴的送过宫来,要让她的好太后姑母尝尝她的手艺,太后您说这孩子,真是……唉,实在是让太后见笑了。” 她嘴上虽是在责怪朝阳郡主,话里话外却都是在暗示自己女儿牵挂着太后,对太后这份心难能可贵。 站在一边的李静姝垂着眼帘,遮住眼中的不屑,也藏住了手上的脓包,这八宝粥分明是她起早熬制的,为此还烫到了手,可到了谢氏嘴里,这八宝粥就变成了朝阳郡主亲手所做,这一对母女,可真真不要脸。 “娘亲,你就知道训我”,朝阳郡主佯装羞恼,瞪了谢氏一眼,面上一派的纯真,“人家只是想亲手煮碗粥给太后姑母喝,娘亲你怎么把女儿说成这样?人家做的手艺哪里差了,就算是差,可人家的真心在里头啊,娘亲这样说清漪,清漪心里苦。” 她说着,身子轻盈一转凑到了太后身边,拽着她的袖角摇了摇,嘟着嘴,撒娇道:“太后姑母,你看娘亲又训我,你可要为清漪做主啊……” “好好好,哀家为你做主”,太后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的这份心意,哀家收到了,这粥,也是极可口的,哀家甚是欢喜,难为你有这份孝心,哀家都记在心里。” 朝阳郡主面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扬起头,朝着谢氏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面上的神情似是在说“瞧见了吧,太后在夸我呢,有太后做我的依靠,看你还训我不?” 她这天真浪漫的模样落在太后眼中,更觉得她心思单纯,毫无心眼。 谢氏笑道:“太后您可千万别惯着这个皮猴儿,她可是个打蛇随棒上的主儿,越惯着她,越无 法无天,把她惯坏了可怎么办?” 朝阳郡主翘嘴,“娘亲,瞧你说的,太后姑母疼爱我,我心里头知道,也对太后姑母好,才不会被惯坏呢。” 太后抚着她的手,拉着她一同坐到榻上,“昭华若是有你一半的温顺乖巧,哀家就不用操心了。” 朝阳郡主眼眸微转,她今日一早便得了昭华公主去了佛安寺的消息,这才寻了个借口赶来,一来呢,是看看公主是否真的不在宫中,二来,也是想在太后面前给公主上上眼药水,离间她们母女二人,她们母女关系不好了,她跟太后的关系可就亲近了。 她扭头转了转,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明知故问道:“咦,太后姑母,昭华公主呢?为何不曾来啊?” 她垂首叹息,“也不知道昭华公主还生不生清漪的气,清漪今日特意带了她喜爱吃的桃花酥,想给她赔礼道歉,希望她原谅清漪那日的鲁莽……” 太后面上的笑容微敛,重重地将粥碗放下,满脸怒容,不悦道:“她不在宫中,哀家生的好女儿,不过是训了她几句,竟然跟哀家闹脾气,说是去佛安寺为哀家祈福,哼……什么祈福,分明是没有将哀家放在眼里,她就是巴不得哀家早点去死,哀家死了他们兄妹两个才清静!” “太后姑母,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清漪听了心中难受”,朝阳郡主心中欢喜,面上却拧起了秀眉,咬唇道:“或许,公主她只是在跟清漪置气,是清漪不好,惹怒了公主,清漪猜测这气或许不是冲着姑母,而是冲着清漪而来,姑母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公主她最是孝顺,也不是有意要惹姑母伤心的,想来是心里头有怨恨,才会如此行事……” 她虽是在替昭华公主说话,可句句带刺。 “公主跟她置气”,是说公主小肚鸡肠,一点点事情就揪着不放;“这气不是冲着太后,便是冲着她”,是说公主报复心重;“心里头有怨恨,惹太后伤心”,是说公主不仁不孝,这几个罪名落下,公主便是想洗脱也难了。 太后在深宫中打滚多年,如何不知朝阳郡主这话里有话的是在挑拨离间,只是一来,她向来看不惯公主的行事作风,觉得她缺少了女儿家该有的温顺恭谦,二来,公主此番骤然出走,分明是在打她的脸,公然跟她作对,让她觉得公主根本就没有将她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三来,李清漪挑唆是非,不过是因着嫉恨公主扇她的那两巴掌。 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比如先帝,比如苏贵妃,比如燕王,比如—— 昭华公主。 他们这样的人往往隐藏太深,表面上的所作所为跟内心是背道而驰的,让人瞧不清他们内心到底作何感想,这样的人才是最需要防范的,而如谢氏,李清漪这般的人,不管什么想法全然放在脸上,这些言语挑唆,这些讨好她的小心机,不过就是小孩子家家玩的把戏,她一眼就能看穿,也就觉得她们好拿捏,当下顺着她的心意训斥道:“好了清漪,你也不必替她说话,哀家可没觉得她这是无意的,昭华的性子是怎样的,哀家最是清楚,也怪先帝没能教育好她,非让她跟着皇子一同念书学习,须知‘女儿家无才便是德’,如今,养出了一个清高自诩,持才傲物的公主来,唉……真是叫哀家头疼!” “太后姑母莫急,清漪倒有一计”,朝阳郡主眼眸幽幽,说道。 太后身子微侧,“哦?说来听听。” 朝阳郡主低垂着眼皮子,低声道:“昭华公主不是说去佛安寺为太后礼佛吗?不若就教她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观无量寿经》,《般若波罗蜜心经》等佛经来为太后祈福,保佑太后圣体安康,松鹤长春,这样不仅能够磨练公主的性情,也能给她一些教训,让她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时候不能做,同时,抄写佛经也是无尚的功德”,这个法子是来的路上李静姝提出来的,她当时便拍手称快。 这办法实在是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口恶气,还让人挑不出错来。 她昭华公主不是躲到佛安寺吗?那她便让她知道,不管她躲到哪里,她总有办法让她不好过。 昭华公主不好过了,她心里就舒坦了。 佛安寺后院。 昭华公主问过话之后,便留下马刺在跟前伺候。 秦默端着汤药走进院子时,马刺正给公主将民间的趣事,他手舞足蹈,讲的甚是生动,逗得郡主前仰后合地捂着肚子大笑,公主虽没有郡主那么夸张,可是也抿着唇,灿若群星般的眸子中盛满了笑意。 见他走了进来,昭华公主只在他手上那碗黑黢黢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瞥了一眼,看也没看他,便转过脸,笑意未变,一双清凉的眸子紧锁着马刺,身子往前欠了欠,显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来,“快接着说,下面发生了什么?” 马刺抬头见秦默站在那里无人搭理,略显尴尬,他面上的笑容微敛,搓了搓手掌心,上前几步,劝道,“属下斗胆,恳请公主先服下汤药,等公主服药后,属下再接着讲也不迟。” 昭 华公主这才将视线投向秦默,眼眸微垂,淡漠道:“这碗药倒了吧,本宫身子已好,不需要再服用汤药。” 啊哈?这药不是她自个儿要求熬制的吗? 安宁郡主“噗”一声,刚喝进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吐了出来,好巧不巧,正吐在马刺的面上。 就在一炷香之前,她分明听到昭华姐姐小声对着素衣吩咐,让她去熬制汤药,再让秦默送进来。 马刺的脸上还挂着小心的笑,此时笑容尚在,却难看得如同僵住了一般,他为啥要多走这几步? 好好的站在原地不行吗?站在原地就不会被茶水喷到了啊! 他刚刚讲了那么多笑话,郡主都不曾喷茶,秦默一来,她就喷了,这是为何?难道秦默长得比他讲的笑话有趣?马刺默默地抬手,擦拭着面上的茶水,一脸哀怨地看着郡主。 昭华公主眉头轻蹙,递了一个“你给本宫安分点”的眼神过来,安宁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几声,装作很镇定的拿出帕子来擦拭着唇角,用无言来掩饰尴尬。 这边的动静秦默未曾放在心上,他抬眸,与公主那双略带倔强不满的眼眸对上,微微一怔,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公主好似在生气? 这气,还是冲着他而来? 第二十一章 毁人不倦 秦默垂目,他今日一直站在院外守卫,这是第一次踏进院子,还是在素衣的要求之下,若说有任何冒犯公主的行为,那便是昨夜发生的一切。 公主这是头脑清醒过来,开始秋后算账了? 秦默面色不变,端着的药碗带着一抹坚持往前送了几分,“公主,良药苦口利于病,纵然身子已好,还是要多加巩固”,莫要因为和他置气,而伤了身子。 这最后一句,被他吞进了肚中。 他做的事情犯的错,他自会领罚,也毫无怨言,唯一不愿的便是公主因此伤心难过,伤了身子。 “我身子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昭华公主瞪圆了眼,不知为何,在听到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明姑娘之后,她的心里头闷闷的,很不舒服,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她的五脏六肺。 让她难受,烦躁,想要对秦默发脾气! 可是好端端的,她又不想对秦默发脾气,所以便不想见到他,原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怎知尽信书不如无书,看不见秦默的时候,她内心更是烦躁得慌! 昭华公主恨不得满脸写着“你的小祖宗不开心了,闹脾气了,你还不快些来哄着本宫”,唇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秦默这是在关心她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公主心中的烦闷莫名其妙地减少了许多。 秦默低垂着眼眸,未能瞧见公主的神情,听她语气淡漠,似是急于与他撇清关系,想到昨夜她的依赖和信任,他手指微颤,本就没有表情的面容更冷肃了几分,“公主凤体抱恙,受苦的是公主自己,望公主珍重”,确实与他无关,可身不疼,心却是痛的。 昭华公主原以为她此话一说,秦默会表达一下“怎么会跟属下没关系呢,公主身子不好,属下也就不好了”,“公主难受了,属下也难受”,“公主快些服药吧,属下期盼公主赶紧好起来”,“公主的身子,便是属下的身子,公主痛了,属下也会痛”…… 诸如此类,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让她知道他是在意她的,她心里舒坦了,也就乖乖服药。 可是,秦默却只是神情漠然,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场面话。 公主怔怔地看着他,可他却只是垂首盯着地面。 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昨晚他们同床共枕,今日却相对无言,恍若陌路。 公主眼眸中开始积蓄雾气,上回,她并不曾听说他有个什 么破青梅竹马,或许是她压根就没关注过他的原因,难道重来一世,秦默就变了? 她默默的接过药碗,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滚落,掉落在浓黑的药碗里,“下去吧,我喝就是了”,她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溢于唇齿,却比不上她心里翻滚的酸涩。 上一世,秦默跟了她多年,对她至死不渝的情意想来是在无数个日日月月的陪伴中积起来的,今生,他到了她身边不过几日,她没有几年的时间来慢慢地培养秦默对她的不离不弃,他如今对她冷淡,也在情理之中。 秦默耳力甚好,听得泪水滴落的声音,他淡漠的眸子一扫,将公主眸中的哀伤瞧得分明,瞳孔猛得一缩,两侧的双手紧了紧,后退一步,再退了几步,语气清冷到没有一丝的温度,“属下告退。” 公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一黯,重新落座,满脸的颓然。 唉,她终究——还是太心急了。 马刺小心翼翼的瞧着上位两位主子的神情,一个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另一个微闭着眼帘,看上去心事重重,刚才不还是好端端的吗? 现在这是怎么了?气氛不太对啊。 他扭头,看了看秦默离去的方向,暗自思忖,难道秦统领劝公主服药,惹公主不开心了? 可是,他也劝了啊,怎么没见公主对他生气? 马刺眼眸一转,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是他,秦统领是秦统领,这能一样吗? 他可是入了公主眼的红人,他说什么劝什么,公主自然是听进去的,可秦统领就不同了,公主对他无感,他开口劝诫,在公主眼中便是多管闲事,她自然不喜。 马刺心中叹息,公主点了秦统领做贴身侍卫,却不待见他,以后秦统领得不到主子的赏识,会被抛弃的,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他得想办法劝劝公主。 马刺琢磨了一下说辞,上前一步,打算先哄好公主,再替秦统领说话,“公主可还想再听乐子?那书生瞧见了狐狸精的真身……” “不必了”,昭华公主挥了挥手,兴味索然,“你也下去吧,本宫想静静。” 待院子里清静了下来。 安宁郡主吃了几颗蜜饯,乌黑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看了看天边的云彩,再看了看身边多愁善感的公主,胳膊一伸,推了推她,“这么好的天,不出去走走实在是可惜了,昭华姐姐,你当真要这样难过下去?” “难过?”,昭华公主白了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难过了?” “我左右两只眼睛都瞧见了”,安宁嘟着嘴,转过头,妄图将素衣拉入自己的阵营,“素衣你说,你家主子将才是不是一脸的忧伤,好似旁人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似的?” 被点名的素衣一抬头,见安宁郡主满眼威胁地看着她,在她身旁,昭华公主闲闲地拨弄着指甲,虽不曾看她,可通身的气质却是冷冽。 素衣:“……”,什么叫做躺着也中枪! 她沉默地站在这里,一句话没说,一个动作没做,火都能烧上来? 两位主子关系甚好,得罪谁都不行,她眼观鼻,鼻观心,语气平淡道:“回郡主的话,奴婢将才发呆,未能瞧见公主的神情。” “啊哈?”,安宁郡主一脸崇拜,“阿姐,没想到你身边的侍女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对了,怎么就素衣在,那个宛晴呢,她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瞧见她?” “她留在宫中,我此次出门并未带着她”,公主神色淡淡,显然是不想多谈。 安宁郡主向来不知何为收敛,见公主不开心,她歪着小脑袋想了一想,嬉笑着凑了过去,“阿姐,这才多大点事情,看把你愁得,鼻子眼睛全皱到了一起,以前的你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都是一脸的漠然,好似那些烦心事都与你无关似的,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露出这般哀怨愁苦的神情,你若是真想拿下他,找我啊,我有办法啊——” 昭华公主眼眸微眯,一脸狐疑地看她,“你有办法?什么办法?你知道我在愁什么?” “不就是那冷面侍卫的事情嘛,阿姐你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安宁郡主对着院外努努嘴,一脸“你快别装模作样了,这些事情我早就看出来了”的模样。 站在后面的素衣闻言一惊,冷面侍卫?莫非说的就是那位秦大人? 难道……公主当真对秦大人有意? 那边世子爷的亲事还没退,这边又来了一个冷面侍卫,想到马车之上公主说的“面首”一事,素衣目露担忧,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自当一切事物以公主的利益为重,她不在乎公主的所作所为有多惊世骇俗,只怕公主会受委屈。 世子爷心术不正,在公主的屋外都能跟宛晴不清不楚的,日后指不定怎么花心冷落公主呢,她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世子爷,觉得世子爷瞧着英俊,那双眼眸里却流转着太多的东西,明明是心思深重的 人,在公主面前却是一派痴情男儿的作风,实在是虚伪,让人恶心。 以往瞧着公主心系世子爷,她不便多言,那日公主说世子爷并非良人时,她是真心替公主欢喜,以为公主摔了一跤,瞧清楚了世子爷的为人,彻底想通了,公主能够想明白,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至于秦大人,看上去冷心冷面,不近人情,可是这样的人,反而让人高看,瞧他对公主的态度,自家主子多半是单相思。 看来公主日后的路,难走了。 素衣在心中暗下决定,趁着羽林军们都在,回头打听打听秦大人的为人处事,也好替公主把把关。 昭华公主端起青釉仰莲纹瓷杯,抿了一口,打量着身旁的人,“你有什么办法?”,她向来鬼点子多,说不定真有什么好法子也未必。 将才那一受挫,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所谓心急吃不了秦侍卫,她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知道秦默是如何的护着她,也知道秦默是如何的情深意重,因为她是抱着秦默,与他一同死去的,可是这些,秦默不知道啊。 所以她如今依赖秦默,相信秦默,希望秦默陪在她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这些在她看来水到渠成甚为合理的事情,在秦默眼中便是另外一种风格,他定是觉得她这个公主莫名其妙。 她与他身份地位甚为悬殊,之前更从未见过面,她突然的缠上来,恐怕是个人都会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那是自然”,安宁郡主一脸傲娇,她晃着腿,得意道:“本郡主专业毁人不倦,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我最在行了!” 第二十二章 征服侍卫有三宝 “昭华姐姐,你先回答我一件事情”,安宁郡主凑过去,对着她挤眉弄眼,“你不是已经许配给了平西侯世子严如是吗?是不是打算对严如是始乱终弃?” 昭华公主喝茶的手一顿,语气淡漠,“没有乱,何来的弃?” 言外之意便是她从未将严如是放在心上过,未曾拿起,何谈放下! 安宁郡主了然的点了点头,手撑着下巴,道:“可是,你们之前明明那么要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皇上都为你们定了亲,所有人都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我上回见到你,你还跟他吟诗作对来着,什么‘匪报也,永以为好’,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相思啊,红豆啊,桃李啊……” 安宁郡主嘴巴下瘪,满脸的嫌弃,“听得我牙齿都要酸掉了。” 昭华公主也跟着瘪嘴,苦笑着,自嘲道,“那时眼浊,脑残,心瞎!” “这会儿呢?” “全都治好了。” “被那位冷面侍卫治好的?”,安宁郡主挑眉,不待公主回答,她嘿嘿一笑,“上回你瞧上了那严如是,我还郁闷了很久,总觉得你哪哪都好,就是这性子太软绵了些,眼神也不大好,如今你看上这冷面侍卫……阿姐,你这不爱世子爱侍卫的勇气,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昭华公主面色有些阴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你若是只会说这些风凉话,就给本宫滚出去!” “别……别别……”,见公主手一挥,好似真的打算叫侍卫将她轰出去,安宁郡主连忙求饶,讨好的笑着,“我的好阿姐,史上最好的昭华姐姐,人家这么可爱,你舍得撵我走嘛?” “舍得”,公主回答的很是干脆。 安宁郡主:“……”,好吧,看来装可爱这个法子对付不了阿姐。 “阿姐,你可知,这征服侍卫有三宝——” “喔?”,昭华公主微微坐正,起了心思,“哪三宝?” “诱!哄!骗!”,安宁郡主定了定神,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寻常女子对付男人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三种,是市井泼妇才会做的,每样都不可取,本郡主便是靠着诱,哄,骗这三个字纵横情场,阅遍天下无数男儿,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一个未曾经历过情爱,甚至连男人的手都不曾牵过的人,竟然在这里说 自己阅遍天下无数男儿! 昭华公主突然觉得自己相信她就是一个错误! 她除了捣乱,还能有什么法子? 见公主一脸“呵呵,我若是信你,我便是傻子”的神情,安宁郡主来了劲,她端着茶杯饮了一口,细细说道:“阿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这诱、哄、骗,听上去像是胡诌,实则包罗万象,里面蕴含的道理甚是奥妙,这可是我看了几百部话本,听了几百个爱情故事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你可曾看过《杜丽娘慕色还魂记》?” “这个我看过,说的可是南安太守杜宝之女杜丽娘与贫寒书生柳梦梅的故事?”,昭华公主素手轻翻,将烧的滚热的水倒入白釉纹瓣莲茶翁中,拿着竹架清洗着茶具,淡声道。 “正是”,安宁郡主瞧着二郎腿,一边欣赏着公主煎茶,一边道:“那杜丽娘在睡梦中见一书生持半枝垂柳前来求爱,二人相会在牡丹亭中,阿姐可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将奴搂抱去牡丹亭畔,芍药阑边,共成*之欢。两情和合,真个是千般爱惜,万种温存……”,昭华公主移开目光,瞥向她,眉头微蹙,这说的可是男女欢爱一事,安宁她平日里都看了些什么? 这是她一个女儿家该看的东西吗? 安宁郡主尴尬的移开眼神,轻咳了几声,“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这三宝中的第一宝,便是诱,诱乃□□也,所谓男女□□,大体离不开一个爱字,什么是爱呢?又如何知道对方爱自己呢……” 昭华公主取了一些茶叶倒入沸腾的水涡中,慢慢搅动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冷哼,“绕来绕去的废话真多,挑重点说!” “喔,那就简单了,只需三个字”,安宁郡主应了一声,见她盖上了素白莲花纹茶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吐了出来,“睡了他!” “啪嗒”,手中的茶杯被打翻,滚烫的热水撒了出来,昭华公主连忙抽回手,拿出丝帕擦了擦茶水,扭头,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睁着,狠狠地瞪着安宁郡主。 郡主头一缩,“阿姐你这般凶神恶煞地瞪着我做什么,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至于把辛辛苦苦泡的茶洒了?再说了,这可是你要问的,你去瞧瞧那些话本里的书生跟小姐,他们的爱情故事不都是这样吗,三言两语之后便开始翻云覆雨,*之后就开始谈情说爱,酸溜溜地道几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就说明这感情都是从*之欢开始的吗?” 素衣 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郡主怎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她家主子志趣高雅,定然不会被郡主带坏。 昭华公主眸光闪闪,似是真的在考虑她说的话,“倒也有点意思,你接着说,哄和骗呢,是指什么?” “哄呢,自然是好言好语的将他哄住,不管他喜欢什么,你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致,至于骗,这上面学问可就多了,阿姐,你得先摸清他的喜好恶,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害怕什么,厌恶什么,然后对症下药就是了,不过这最后两招都只是拖着他,真正能够留住男人,还得靠诱!” “诱……”,公主眸光放远,有些怔神地看着天边的云朵,也不知想些什么,定定地出了神。 “报——”,一声响亮的叫声从院外传来。 秦嬷嬷缓步走了进来,在公主面前站定,恭敬的行礼后,轻轻唤了一声,“公主——” 见昭华公主转过头来,她垂首,眸光从公主略微红肿,尚有结疤的额头上一扫,担忧道:“公主,宫里头来人了,是太后身边的容嬷嬷。” 这容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她来传的话,便是太后的意思。 昭华公主回过神来,与安宁郡主对视了一眼,深邃的眼眸幽幽转冷,“既然来了,便传她进来吧。” “可是公主……”,秦嬷嬷有些犹豫,公主的身子未好,那容嬷嬷来者不善,她担心公主又被气出病来,她身为公主的奶娘,是看着她长大的,公主这回一摔,她难受得几天几夜都难以入眠。 公主的伤势,她这个做下人的瞧在眼里,都心疼,可太后却……唉,世上怎有这样的娘亲! “该来的,挡也挡不住”,昭华公主淡淡一笑,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容嬷嬷端着厚厚的一叠玉版宣纸,躬身立在公主面前,将太后的原话传达了一遍。 “抄写佛经?为母后祈福?”,昭华公主念着这几个字,声音清冷的犹如寒冬峭壁上凝聚而成的冰雪,“朝阳郡主今日又给母后带什么好吃的了?是新鲜的玫瑰糕,还是亲自熬制的鲜粥?又或者,是从何处寻来的稀奇玩意儿?” 容嬷嬷一怔,似是没料到公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干瘪瘪的笑了两声,“公主何出此言?这话儿又是从何处传来的?太后念及公主,自公主走后,太后难受得饭也吃不下,水也不能喝,一夜都未曾闭眼,天还没亮就起身为公主祈福,祈祷观音菩萨保佑公主安康, 这儿行千里母担忧,世上哪有娘亲不担心嫡亲孩子的道理,太后她担忧公主在此处住不习惯,心疼得眼睛都熬红了,只恨不得跟着公主来,能够日日瞧见公主也好解那思念之苦,可宫里宫外的事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这才派老奴送来宣纸,也是希望公主诚心礼佛,抄送佛经乃是功德无量的一件事,菩萨瞧见了公主的真心,自会保佑公主……” “差不多就行了”,公主面色骤然冰冷,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这世上就有一种人,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是白的,什么话到了他们的嘴里就全然变了味,容嬷嬷便是这样的人。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听上去好似太后有多疼惜她,多舍不得她,其实是在指责她不懂事,不孝顺,不能够体谅太后的辛苦,这颠倒黑白的事情,她最擅长了,做起来得心应手。 如若是以前的她,听了这些话只怕会怆然泪下,一边感念于母后的思念和尊尊教诲,一边在心中自责不已,什么事情都是她不好,什么事情也都是她的错,是她误会了母后,是她不能体谅母后的一片良苦用心,可如今,再次被容嬷嬷这一番教导,她心中冷笑不已。 也怪不得前世自己落得那样的下场! 第二十三章 惩戒恶奴 吃亏怨不得旁人,都是她太傻,太没用! 她贵为公主,却让一个下人指着她蹬鼻子上脸的这一通含沙射影的说教,而以前的她竟然还感恩戴德,懦弱至此,呵……她们真拿她当傻子吗? 昭华公主眼眸微眯,她既然活了,就断然没有再让他们欺上门的道理,“容嬷嬷,本宫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指着本宫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可是在教训本宫?” 坐在一旁的安宁郡主双目放光,她有生之年竟然能够看到向来老好人的昭华姐姐发火,她这一趟,可真真没白来。 容嬷嬷乍然被打断,有些困惑,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抬头却见昭华公主眸光幽幽地瞧着她,那眼底的冷意,叫人心惊。 “老奴不敢”,她连忙垂首。 公主这是怎么了,想到那日在宫中见到她的模样,这人……当真能摔一跤就性情大变? “不敢?”,昭华公主勾唇,薄凉一笑,声音骤然转厉,“本宫看你敢得很!” 她厉眸一转,扫向容嬷嬷身后跟着的那四个大宫女,那乌黑清亮的眼眸,渐渐晕染开幽深肃杀之气,这些,可都是母后身边的红人呢。 她们手上捧着的那几叠厚厚的宣纸,无一不是在嘲讽着她的懦弱和无能,她已经一退再退,避让到了这佛安寺内,她们都有本事欺上门来,母后不会平白无故的找她茬,今日这事定然是朝阳郡主出的主意。 那厚厚的一叠,每一叠少说也有白来张,她便是从今日开始不吃不睡,没日没夜的抄写佛经,怕是抄到下月也抄不完这其中的一半。 况且这差事本打着为太后祈福的名头,她身在寺庙,若是拒绝,便会被人安上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她这是有多好欺负,让她们这般的算计,这般的坑害! 在她们的眼中,究竟还有没有她这个公主! 呵……她这哪里是公主,她分明就是个馒头馅儿,任谁都能上来拿捏一番。 昭华公主气极,一把抓着桌上的素白莲花纹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顿时“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彻院中,震慑得对面之人齐齐一愣,就连安宁郡主也被她这狠戾的模样吓了一跳,她向后一仰,抚摸着小心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热闹的心思微敛。 她知道昭华姐姐变了,却没想到,她竟然变得如此的……霸气! 果然平日里好脾气的人,生起气来就会格外的吓人。 瞧瞧昭华姐姐那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的脸,跟她阿爹有的一拼,平日里她惹了祸,阿爹就是这般看她的。 秦默自走出院子之后,便靠在院墙边上站了许久。 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出公主毫无防备地靠在他怀中入睡的画面,一睁眼,便想到公主那双清冷如霜的眼眸,还有她的那句“我的身子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公主这是把他当成了旁人吗? 昨夜月色过于朦胧,她迷了眼,将他当成了聊以慰籍的工具,等天亮了,她便后悔了,甚至不愿意再见到他,那他接下来是否要重新回到羽林军?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蓦然抽痛了一下,她大概早就忘了他,可七年前发生的一切,却永远留在了他的心中,那小小的护着他的身影,那浅浅的微笑比之她送他的那一株园叶唐菖蒲还要明媚三分,那一碗温热的米粥,暖到他心里去了……他努力了多年,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站到公主身边,保护着公主,可如今,他好不容易来了,又要被赶走吗? 秦默眉头微蹙,不论如何,他都要去争取一回,争取了,才不会后悔。 昨夜的逾越是他的过错,既然是错,便该有罚。 秦默下定了决心,便来到了下房,自领了三十大板。 饶是他武艺高强,这三十大板打下来,也够他受得了,秦默强撑着身子,起身,正要走路,腿脚一软,“扑通”一声,一下子摔倒在地。 行刑的两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无奈叹气,秦统领吩咐了不可手下留情,他们顾及着旧日的情谊,到最后已经是越打越轻,饶是这样,秦统领还受了重伤,眼看着秦统领倒在地上,他们连忙扔下手中的木棍,上前一人一边扶住秦默,拖着他去屋子内养伤。 院子内,容嬷嬷一惊,心知公主这是动了怒,连忙惶然下跪,“公主息怒”,太后再如何宠她,她也只是个下人,公主若要处置她,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在她身后,四位宫女齐齐下跪,“请公主息怒——” “息怒?” 昭华公主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言论,她讥诮地扬唇,起身,抬脚将坐下的红木圆凳踹道,指着容嬷嬷,训斥道:“你们这样欺辱本宫,却叫本宫息怒?容嬷嬷,你倒是来告诉本宫,对着这一大叠宣纸,本宫该如何息怒!平日里,本宫瞧你年纪大了些,又是在母后身边当差的,便事事对你礼遇了些,你 倒好,本宫问话,你顾左右而言他,一口一个母后如何,你这是拿着母后来压本宫?母后身边有你这样奴大欺主的狗奴才,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你当本宫是死了的吗?” 容嬷嬷跪在地上,哭嚎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老奴决定没有这个意思,请公主恕罪……” 昭华公主骂着,手扶着额头,似是被气得不轻,秦嬷嬷连忙上前安抚着,看着昭华公主的眉眼间满是慈祥担忧,头一抬,她眸光渐冷,扫向跪在地上容嬷嬷,不管怎么说,容嬷嬷都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公主今日若是处置了她,日后难免会落人口实,被人诟病,便是太后那边,也说不过去,她见公主只是垂着首咳嗽,并没有开口下命令,便知公主这是给她们一个下马威,警示她们,当下高声劝道:“公主,快消消气,若是为她们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容嬷嬷这一路走来,已是辛苦,她口口声声提及太后,怕也是担忧公主思念太后心切,公主教训了,她们记在心上,日后定然不会再出错,公主便饶过她们这一回吧。” “公主恕罪,老奴日后再也不敢了”,容嬷嬷闻言,跪在地上,不断地磕着头,“还望公主饶过老奴这一回,老奴在这里给公主磕头了……” 待容嬷嬷磕了七八遍之后,昭华公主这才有气无力的睁开了眼眸,扶着胸口叹息,“起来吧。” 她眸光落在宣纸上,冷笑一声,道:“本宫病了一场,身子虚弱,眼光涣散,太医说需要好生静养,这佛经……本宫便是想抄,也无能为力,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本宫若是不顾自身能力,硬撑着抄写,身子亏损,才是最大的不孝,知道的,会说本宫心系母后,一片孝心难能可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后可以刻意打压本宫呢,本宫又岂能让母后背负上这等骂名。” 这容嬷嬷也是个颇有眼力之人,被她一通训斥后,知道她是个硬茬,便乖了不少,闻言,连忙点头,应声道:“公主教训的是,确实是老奴考虑不周了,不知公主打算如何做?” “还用得着本宫教吗?” 昭华公主扯着唇角,冷嗤一声,凉凉道:“这抄写佛经是谁的主意,便让谁自个儿抄去,这可是替太后祈福的美差事,保佑母后圣体安康,松鹤长春的重任可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她对母后的真心有几分,孝顺又有多少,可就看她愿抄写多少佛经了。” 容嬷嬷浑身一僵,连忙垂下首,眼眸子转了两圈,拿定了主意,恭敬道:“太后一心向佛, 每日里亲自抄写佛经为皇上,为江山祈福,昭华公主甚为恭孝,原想为太后抄写佛经,保佑太后平安万福,无奈身子亏损,日日被病魔折磨,虽有心而无力,朝阳郡主心地善良,一颗孝心足以感动天地,自当虔心为太后抄写二百遍佛经,为太后,为公主祈福。” 安宁郡主坐在一旁,瞧见此景,看着昭华公主的眼眸满是钦佩。 高!这一招实在是高! 先抬出太后,再抬出她自己,这差事落到了朝阳郡主头上,她平日里不是最会讨好太后吗?如今便将这讨好太后的机会送到了她手上,倘若她不接,或者是办不好,可就要落得一个偷奸耍滑,不忠不孝的罪名,这可是与她平日里的行为背道而驰。 两百遍佛经啊,哈哈——那还不得抄到手抽筋? 安宁郡主抿嘴偷笑,真想去瞧瞧李清漪那贱人接旨时的模样,那脸色,一定会精彩万分。 她既然有胆量算计昭华公主,也该让她尝尝这恶果! “嬷嬷通透”,昭华公主点了点头,一挥手,吩咐道:“秦嬷嬷,将本宫最喜爱的那对金镶红宝石双龙戏珠手镯送给容嬷嬷,另,给四位宫女一人赏一对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和玉如意。” “多谢公主”,五个人愣了愣,你看我,我看我,终究是齐齐跪下来领了赏。 第二十四章 这亲事怎么退 秦嬷嬷亲自送着她们出了院门,临走前,秦嬷嬷拉着容嬷嬷的手寒暄了几句,低声道:“老姐姐,妹妹我今日把话儿敞开了说,这公主终归是公主,郡主是郡主,不可同日而语,公主是太后的嫡亲女儿,这母女之间可没有隔夜的仇恨,兴许今日闹一闹,明日便又好了,老姐姐可莫要犯糊涂,被人当抢使,一个劲地往前冲,平白的惹了祸事上身,公主若是动了真格,到时候,可未必有人能够救得了你。” 容嬷嬷一惊,背脊发寒,只觉得手中的金镶红宝石双龙戏珠手镯越发的烫手。 她面上的皱纹抖了几抖,终是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讪讪道:“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这些道理我都懂得,公主凤体抱恙,连起床都困难,让人瞧着都心疼,又如何抄得了佛经,可这抄写佛经的话儿既然说出来了,断然没有诓骗菩萨的道理,朝阳郡主既有这份心,又有这个能力,自然是能者多劳。” 秦嬷嬷舒了一口气,“老姐姐深明大义,实在是让人钦佩。” 容嬷嬷带着几位宫女,怎么来的,又怎么回了。 待离了佛安寺,大宫女可欣上前一步,低声询问道:“容嬷嬷,这下可如何是好?难道正要带着这一叠宣纸去李府?太后那里,该如何交代?” 容嬷嬷嘴皮子往下扯了扯,扭头,瞥了身后远远跟着的几个侍卫,“先去李府,再回宫,主子的吩咐,我们照做便是,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过问的了。” “啊?”,可欣傻了眼,呆愣愣的瞧着手上那一叠厚厚的宣纸,抿了抿嘴,有些迟疑。 这宣纸是太后送来教训公主的,公主如今命她们将它转送给朝阳郡主,分明是在打太后的脸面,若是太后追究下来,她们可没好果子吃,“若是太后怪罪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容嬷嬷眉头紧蹙,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这一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公主这下马威给的可真是够厉害,那茶杯虽没摔在她面上,却比砸在她脸上还要狠,她这是在警戒她,如若有下次,她便入那茶杯一般粉身碎语。 想到公主那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容嬷嬷心底止不住的发冷,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向来温婉,脾气好的公主怎么会露出那般瘆人的表情?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似的,让人光是一想就心惊肉跳。 这是一场公主跟太后之间的较量。 公主训斥的对,她只是一个下人,这中间,哪有她说话的份儿,她若是跟着搅合,可不就是被人当枪使,指哪打哪,所谓棒打出头鸟,若是出了事情,她便是头一个吃瓜落的。 容嬷嬷左思右想,选择站在公主这边,秦嬷嬷说的对,这母女二人再怎么闹,太后再怎么看不惯公主,公主终究是太后的女儿,从来都是儿女不孝,哪有母亲当真不心疼儿女的道理。上回公主摔了跟头,昏迷了三天,太后也跟着担忧了三天,直到听到公主醒过来的消息,她才放下心来。 若不是公主后来非把这罪名安在朝阳郡主头上,太后也不会冲她发这么大的火。 这母女两个,唉……莫不是八字不合? 院子内,侍女们将残局收拾好,素衣早已送上了新的一套茶具。 在安宁郡主用一百种方式表达了她对公主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后,昭华公主轻轻摩挲着青花白底的茶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安宁,不若你先滚出去继续说,等什么时候说够了,你再进来?” “阿姐,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安宁郡主嘟嘴,“人家这么激动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嘛!” 担心? 她明明看热闹看得很是惬意。 昭华公主低垂着眼皮子,一幅不愿与她多谈的模样。 “阿姐,那宫女手上端着的宣纸你也瞧见了,厚厚的一叠,少说也有两三百张,瞧着就吓人,我原以为你要接下来,大不了去城里头找几个会誊写的先生代写,不曾想,你竟然让它怎么来的,怎么送走了,实在是太厉害了,你就不怕太后生气?不过太后就算是生气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说的话在情在理,这事情也是朝阳郡主先挑出来,她既有本事挑事,就别怪这把火烧到她自己身上去!” 安宁郡主翘着腿,晃个不停,“阿姐,你说朝阳郡主接下来会如何?她会不会又闹出其他的幺蛾子出来?咱们要不然揣测一番?我猜测她定然会带着那几叠宣纸哭哭啼啼的跑到太后面前恶人先告状,说你欺负她,她除了这个,也没旁的本事…… 上回我不过是扔了一只蚂蚱到她身上,她就吓得不行,哭着跑到我娘亲面前告状,我娘亲是什么人?那是再精明不过的,还能被她给唬住?当下意思意思的教训了我一番,可她还是不依不饶,从我五岁那年扮鬼脸吓她一直说到我一个女儿家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不懂礼数! 哼,我懂不懂礼数跟她有何关系?我爹娘都管 不住我,用得着她来多嘴,阿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若是……” “聒噪!” 昭华公主毫无耐心,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本宫烦着呢,不想被扔出去就给本宫闭嘴!” 见她闭上了眼睛,愁眉紧蹙,似是真的心烦。 想来也是,若是她被旁人这般的算计,也会心里难受吧,安宁郡主悻悻然一笑,乖巧的闭上了嘴巴,如小狗一般趴在桌上,安静的看着公主,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般安静的阿姐好可怜,她好像藏着满腹的心事。 到底是什么,让她这般的烦闷? 一时之间,院子内只余风声。 昭华公主神色冷峻。 只因她突然间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自那日对严如是闭门不见之后,这些天来,严如是一次都不曾来探望过她,这就奇怪了。 前世,他可是使出了浑身的劲头来讨好她,隔三差五地往宫里头走,或是以宴会的名义将她约出来,赏花赏月,游山玩水,给她带各式各样稀奇的好玩意儿,他相貌生的俊美,在讨好女人这事上,他最拿手了。 她病着的时候,他还三天三夜没合眼地为她祈福,端的是一片痴情,怎么如今她醒了,他却不见人影?这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昭华公主手指轻扬,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六月的艳阳照在她脸上,为她绝美的面容镀上一层光晕,却照不进她的眼里。 想到那个衣冠禽兽,她的心中满是厌恶,来到这佛安寺,一来是为了早日将秦默拉到身边,二来,便是为了躲避严如是。 有句俗话叫:爱之深,恨之切,对一个人的恨有多浓,代表着心中对他的爱就有多浓。 如今的昭华公主心中对严如是无爱亦无恨。 她会落得那般下场,是她自己瞎了眼,怨不得旁人。 她将严如是这个人看得透透的,知道他是如何的人面兽心,知道他是如何的厚颜无耻,她对他,有的只是厌恶和愤怒,这也是她刚醒过来的时候不敢面对严如是的原因。 她怕眼中的厌弃和愤怒会被他瞧见。 这些天来,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决定了日后该如何走下去,她不想去恨任何一个人,也不愿自己这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条命就此浪费在跟严如是的苦苦纠缠上。 她有自己的人生,她应该活出自己的风采来,而不 是沉浸在仇恨的痛苦中苦苦挣扎煎熬。 失去过,才知道珍惜,死过一次,才知道生命的可贵。 前世,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活着便是为了替皇兄报仇,她恨着燕王,一心要至他于死地,最后伤人伤己,落得个惨死野外的下场,还害得秦默被万箭穿心而死,如若今生她将仇恨转移,恨着严如是,一心要杀了他,那和前世有什么分别? 就算是报了仇,又能如何? 很多事情,并不是人死了,就消亡了。 严如是处心积虑地要夺走凤家江山,这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们严家为此事筹谋了多久,他们在京中到底有多少人手,他们又留有怎样的后手,对于这些,她只知皮毛,具体如何,她一概不知,听皇兄和燕王的口吻,他们似是处于一条阵营下,相信她那般一说,江山社稷上的事情,他们自有打算。 她唯一需要忧心的便是她与严如是的这门亲事。 这亲事,她是一定要退的! 昭华公主眉头微蹙,退亲还不容易,皇兄一道圣旨赐下,她是金枝玉叶,是一国公主,她不愿意嫁,谁又能逼得了她? 可退亲之后呢? 皇兄朝令夕改,他该如何治理天下,百官如何服他?严如是那般心思深重之人,定会借此机会大脑一番,他爹若是抓着这机会率兵而上,百姓们也不管那平西侯爷是一气之下为儿子打抱不平,还是早有图谋借题发挥,在他们看来,便是她的任性和胡闹害了江山社稷,那时,她可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女。 这亲事怎么退,如何退,至关重要。 她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最好将这锅甩给严如是,这样,既退了亲,也让严如是无话可说。 第二十五章 蠢的有意思 安宁郡主托着腮帮子,看着昭华公主那双柳眉一会儿紧紧蹙在一起,一会儿又似放松了下来,再过一会儿又蹙在了一起,在心中叹息,昭华姐姐如今这性子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见她缓缓睁开了双眸,安宁郡主欣喜之下连忙嚷道:“阿姐,你不生气了?” “我何时生过气?” 安宁郡主捧着心窝,一脸哀怨,“没生气你还凶人家,人家被你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你呢,我的好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安宁了……” 昭华公主:“……不是”,她可以回答是吗? “阿姐,你是不是心里难受啊,不若你跟着我学武功吧,我心烦的时候就会去练武,大汗淋漓之后心情就好了。” 提到武功,安宁郡主就来了兴致,蹭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蹦蹦跳跳地耍了几招,招式倒是优美,却是花拳绣腿,“怎么样?我这招凤氏无影腿不错吧,进可攻,退可守,乃是我安宁女侠花费毕生所学创造的独门秘法,从来没有人见过我动武,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安宁郡主一甩额头的碎发,露出一个自以为很迷人的微笑,“阿姐,我最近正在研究武林绝学,待我名扬天下,带着你一同闯荡江湖!” “这主意好”,昭华公主眼眸一亮,顿时眉开眼笑。 她正愁着该如何摆平秦默,习武这么好的点子,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女子大多认为,在乎一个人,想跟他在一起,就要拼命拼命的对他好。 她们恨不得掏心掏肺,将全部的真心和家当都捧在手心里送过去,殊不知,这样的方法只适用于一部分的男儿。真正想要留住一个人,不是给予他什么,而是有求于他,让他觉得你生活中处处需要他,离了他就不行,那他就是你的了! 昭华公主深谙此道。 “啊?”,见公主动了心,安宁郡主一怔,她只是吹吹牛皮,阿姐竟然当了真? 她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阿爹评价她的武功曾说,胡乱挥舞,狗屁不通,师傅则摇头叹息,仰望着天空一脸的忧伤,出去后,千万别说我是你的师傅,这脸面,他丢不起。 若是当真教阿姐武功,那她不就露馅了嘛,安宁郡主眼珠子一转,打算让她知难而退,“阿姐,这习武跟琴棋书画可不同,需要的是坚毅不拔的耐力和一点就通的觉悟,你若想拜我为 师……” “谁想拜你为师了?”,昭华公主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本宫身边自有高人相助,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来教我?” 昭华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嘴角一扯,嫌弃的瞥过头去。 “阿姐!”,安宁郡主不满的叫了一声,跺了跺脚,“你以前都是哄着我的,你还夸过我武功厉害呢,你以前对我可好了,现在怎么说变就变!” “你要听假话?要我像以前一样违心说假话?”,昭华公主斜眼看她。 安宁郡主一顿,迟疑了一下,嘟着嘴,“倒也不是……可是,你好歹哄哄人家嘛!” 懒得跟她磨嘴皮子,昭华公主看向院外,却没瞧见那熟悉的身影,她眉头微凝,有一段时间没瞧见秦默了,他不是应该守在院外嘛?去哪里了? 她唤来马刺,询问道:“秦统领何在?” “属下不知”,马刺摇了摇头,自出来之后,他就没看见秦默,想到他昨夜未归,身上还带有女儿香,他微微了然,许是昨夜操劳过度,提前去休息了,“也许先回房了,秦统领已经很久不曾休沐,日夜操劳,怕是累了。” “若是累了,也该先来跟本宫请示一下”,昭华公主秀眉一拧,前世秦默跟了她几年,从未擅自离守,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起身,向外走去,“本宫坐得腰疼,想散散步,马刺,前面带路!” 要散步去哪里,不言而喻。 安宁郡主在后面撅嘴,阿姐可真会拐弯抹角,明明是想去看冷面侍卫,非说自己坐累了。 她就那般坐着,怎么会累?散步才累好吧! 安宁郡主在跟过去看热闹和不跟过去之间摇摆了一会儿,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念头,阿姐对那冷面侍卫上了心,她跟过去,万一不小心坏了阿姐的好事该怎么办?阿姐还不得记恨死她。 她如今,其实是有些怕阿姐的。 安宁郡主拿定了注意,一蹦一跳的往前山走去,她一直缠着阿姐,都忘记了来佛安寺的目的,也不知苏姐姐现在在何处? 后院一个干净的小屋内。 秦默趴在床上,望着手中泛黄的丝帕出了神。 昭华公主在离屋子还有二十多步距离时,扭身看了看四处的风景,淡声道:“本宫有些乏了,想吃糯米小圆子。” 马刺一脸无奈, 公主突然提出来看秦默,他还纳闷,不知何故。 这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公主就说累了,那夕阳还高高挂着,公主怎么说饿就饿了? 马刺傻愣愣的,不明就以,一旁的素衣却有些了然,她向来心思缜密,抬首,眸光从那半阖的木门一闪,隐隐瞧见里面的人影,心领神会,连忙俯身,恭敬道:“此处风景极美,公主不若先寻个落脚处歇着,奴婢这就去为公主准备。” “恩”,昭华公主低低应了一声,目含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在她身边的这几位宫女当中,素衣最忠诚,也最是贴心,知冷知热。 什么事情,只需起个头儿,她一点就透。 素衣话落,笑盈盈地看向呆愣着的马刺,低声道:“马侍卫一看便是心思灵透之人,想必做起活来甚是得心应手,且随我来吧,正好帮我个忙。” 啊?心思灵透? 天哪,她竟然能从他英俊的五官中看出他内在的涵养? 公主身边的侍女果然不简单! 马刺感动的快要流泪,这一刻,他心中突升“独立山峰,知己难寻,天大地大,唯你懂我”的感触,正待说话,素衣已道了一声“公主,素衣和马侍卫先行告退”,拉着他走了。 路上,马刺扭头,见公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抬头,见素衣走的甚是急促,他上前,轻声问道:“素衣姑娘,我们就这般走,留公主一人在这,真的好吗?” 素衣站定,扭头看他,见他面上满是担忧,似是真的一无所知,她唇角一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人——可真是蠢的有趣! 她见过很多蠢人,那些人大多愚昧无知,明明是个蠢货,却狂妄得不可一世,让人心中生厌,可眼前的这位却蠢的好玩,蠢的有意思,蠢的让人生不出一丝厌烦来。 马刺见她盯着自己的脸花枝乱颤地笑着,那笑容就是比之路边的花儿都娇艳几分,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也跟着后面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素衣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她抬脚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不必担忧,公主歇息时喜静,不许旁人在身旁吵闹”,这是公主的*,既然他没看出来,那她就没必要点破。 “恩,怪不得拉我走,谢谢姑娘”,马刺低低的应了一声,放下心来。 他原先还以为公主支开他们是为了单独去见秦统领呢,他就说嘛,怎么可能? 况且 ,公主见秦统领干嘛啊?秦统领人虽然好,却甚是木讷,不善言语,平日里和他在一块,都是他在一旁叽里呱啦的说一通,秦统领安静的听着,偶尔回个一两句,他总是这样,寡言少语的,一天都说不到二十句话。 再说了,公主喜欢的是他,若是单独要见谁,那只会是他。 马刺乖巧的跟着后面走,看着面前俏丽的身影,想到那句赞语,她说他心思灵透,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素衣姑娘……”,马刺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唤了一声,正要询问,又觉得这般问太过直白,不能体现出他高深的文学素养,眼看着素衣投来疑问的眼光,他想了想,那话语在嘴里一打转,说出口,就变成了“不知公主还有什么忌讳的事情,还望姑娘明言,日后也好多加注意。” 素衣一双明眸在他面上流转片刻,“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公主性子和善,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你只需尽心尽力,做好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不必过问。” 昭华公主原地转了一个圈,雕檐玲珑的房屋在蓊郁荫翳的树林中若隐若现,垂首是蜿蜒曲折的山径,抬头是湛蓝辽阔的天空,清脆的鸟鸣声时时响起。 此处风景极美,却都不在她的眼中。 她心不在焉的踢了踢地上的石头,一直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踱步,向不远处的房子走去。 第二十六章 本宫得了怪病(修) 昭华公主手碰到木门,犹豫了一下,轻轻的推了开来。 床上的男子身上盖着一层薄被,正低垂着头看着什么,淡淡的光线从窗户斜洒进来,照在他身上,为他俊逸却冷硬的脸庞笼罩上一层金色的轻雾。 昭华公主自进来后,眸光便黏在了他身上,每踏一步,那些萦绕在心头纷纷乱乱的事情就渐渐远去,一颗起伏不定的心便彻底落了下来。 眼里只有这人,心中只余安稳。 听到脚步声,床上的男子身子微微一动,以为是马刺回来了,他细细地将丝帕叠起,淡声道:“给我倒杯水来。” 昭华公主眸光一转,瞧见了桌上摆放着的茶具,她缓步上前,亲自倒了一杯水,给床上的男子递了过去,秦默头都未抬,伸手去接。 昭华公主见状,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在他伸手之时,素手一转,将自己的手推了过去。 秦默手一伸,没摸到茶杯,却摸到了一片柔软,他察觉到不对劲,扭过头,便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 来人一身白衣,双眉修长,眼眸如一泓清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能看透人心,面若白玉,颜若朝华,美得不可方物,此刻弯着腰,一双纤细修长的小手正端着茶杯,笑盈盈地看着他,那洁白的手上,覆盖着他的大手。 怪不得触手之处细腻,丝滑,同样是手,她的怎么可以比丝绸还要光滑柔软。 秦默回过味来,面色一僵,他竟然摸了公主的手! 他的脸蹭得一下子红了起来,手如触电般立即收了回来,猛得起身,带得伤口一扯,剧烈的疼痛传来,他却只是眉头轻蹙,看着不请自来的公主,有些怔神,也有些傻眼,公主怎么会来? 昭华公主眉目一转,瞥见了床上的丝帕,这就是他刚才聚精会神看着的东西? 她凝眸望去,那丝帕微微发黄,想来是有些年头,上头绣着精致的兰花,右下角露出一个“日”字。 日? 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了明芃芃,明字的左边可不就是一个“日”字!这丝帕是明芃芃送给他的!怪不得他看得入神以至于连她来了都未能察觉! 昭华公主被这个“日”字狠狠一蛰,刺痛了双眼,以至于连自己的“昭”字中也带有一个“日”字都忘记了。 她满眼只剩下那个“日”字,胸口似乎堵了一团浸满了水的棉絮,又仿佛有一团烈火熊熊燃起,将她的 理智焚烧殆尽,她狠狠咬着唇,提醒自己要保持风度,“这个帕子……” 好吧,让风度见鬼去吧,她就是要质问,女子送男子丝帕,代表着心系情郎,他接受了丝帕,便如同接受了这份爱意,他们——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了吗? 秦默见她垂首盯着丝帕看,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将丝帕一卷,收进了衣袖中,强撑着身上的疼痛起身,垂首,不自然,却又不失恭敬地行礼:“属下参见公主——” 昭华公主有些呆楞的看着他,想到前世最满意的便是他的守礼,心中不禁泛出一抹苦意,她想对他笑笑,却不知自己扯出的那抹笑容僵硬得如同哭泣一般。 她长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唇角又弯了弯,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更自然些,罢了!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秦默明明是她的守护神,他明明应该和她在一起的,陪着她,守护着她,就像前世一样,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明姑娘来,若是他们私定终身了,她该怎么办? 想到日后秦默陪伴在另一个人身边,用生命去保护她,爱护她,就像前世对她一样,昭华公主的心就揪着疼了,好像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她眼眶微红,忍住了质问的*:她都没有质问的资格…… 可是,她就这样放弃吗? 昭华公主秋水般透彻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坚决,不,她不能急,千万不能急……她若是急红了眼,跟秦默闹起来,就彻底将他推开了,她怎么能忘记,要想留住一个人,就要学会声东击西,就要对他有所求,让他觉得你需要他,但又不能太黏着,过犹不及只会适得其反。 再说了,不过是一块丝帕,算不得什么,秦默这般性子淡漠的人,前世一直到死都未曾见过他对除了她之外的哪个女子上过心,他与那个明芃芃之间未必就有什么。 她一定要冷静,很多时候只有欲擒故纵,才能达成目的! 秦默行过礼,蹲了很久都没有回音,后背黏糊糊的感觉传来,想来是伤口裂开了,他抬头,见公主一双眼眸含泪,气鼓鼓的看着他,不由得心头一跳,心虚的低下头去,难道公主发现了? 也幸好他平日里便没什么表情,那一丝尴尬被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他偷偷的将丝帕又往袖口里塞了几分,有些无措,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挤出了两个字:“公主——” 昭华公主回过神来,换上了一副哀怨凄楚的神请, 将茶杯端了过去,“不是渴了吗?你不喝?” 秦默一顿,“多谢公主,属下不渴了”,公主亲自倒的茶,他怎么敢接…… “你嫌弃我?”,公主手又往前伸了几分,瘪着嘴,泪眼汪汪,好似他说一句是的,她就会哭给他看。 “……” 他怎会嫌弃她,秦默斟酌着措辞,开口道:“公主金枝玉叶,属下不过是区区……” 话还没完便被公主打断了,“不要找借口,你就是嫌弃我!” 秦默:“……”,公主您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无奈,从她手上接过茶杯,端在手中犹豫了片刻,喝了下去。 清甜的水入口,比平日里都要甘甜几分,他微微动身,刚准备将茶杯放回,公主下一句惊人的话又冒了出来,“你玷污了我!” 秦默手一抖,茶杯差点掉在地上,他什么时候玷污过公主,他又如何敢玷污公主。 公主殿下,你可以任性,可以胡闹,这些都无伤大雅,但是……不带这么玩儿的好吗? 秦默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昭华公主上前一步,靠近了他,五指张开,在他面前晃了晃,“男女授受不亲,你摸了我的手,可要对我负责。” “负责?”,他稍愣,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只莹白无骨的小手在眼前晃来晃去,恨不能一把抓下不让它再继续扰乱自己,想到了昨夜的旖旎,拥着她入睡,她未曾提及负责,如今不过是无意间摸了一下手,她便前来刁难…… 他开口,声音有些艰难,“公…公主…要属下负责…如何?” “不管我提出什么,你都会答应吗?”,公主顿了顿,接着道:“哪怕要了你一只手,你也乐意?” 秦默半敛眉目,遮住眼中的失落,他摸了公主的手,公主若是要他一只手,他舍也便舍了,左不过就是日后的生活有些许不便罢了,可若是要他的命……他微微一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罢了,随她高兴吧,她身边有那么多为她卖命的人,马刺武功虽然差了点,倒也算忠诚,少了自己,他们也未必不能护住公主,他的心思转了十八个弯,却也只在一息之间。 秦默果断地点了点头,应道:“好,属下任凭公主处置。” “很好”,公主满意的眯了眯眼睛,“本宫最近得了一种怪病。” 怪病?秦默猛得一抬头,担忧的扫了公 主一眼,却又很快低下头去。 “恩”,昭华公主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认真道:“这是一种没有你陪着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怪病,太医说,此病无药可医,唯你日夜陪着,方能缓解一二。” “……”,世上当真有这种离奇的病? “怎么?你要对我见死不救?”,见他低垂着头不回答,昭华公主眼中的雾气浓了几分,“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病魔缠身,憔悴至死吗?” 憔悴至死吗? 秦默:“……” 他有些跟不上公主的脑回路。 “你说话啊!”,公主轻轻的推了推他。 “当然不……”,秦默尴尬的躲过公主戳在肩上的玉指,只觉得她手指点过的地方火辣辣的要烧出一个洞来。 公主声音高扬,“可是,本宫瞧着,你看起来好像很不乐意!” “……没有。” 公主嘟着嘴,不依不饶:“还说没有,我看你就是有!你不是说要对我负责吗?你不是说任凭我处置吗?这就是你的态度?我病了你都无动于衷,你就是这样对我负责的?” “……”,秦默纵然再迟钝,此刻也有些明白了过来。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这个梨花带雨的美丽女子,脑中只剩下一个疑问:这个似乎在控诉着他的女子,真的是平日里那个公主?而这个公主,似乎在……对他撒娇?这个词猛得一出现,秦默忽然惊出一层冷汗来,公主千金之躯,岂是他能肖想的?更何况,她那样美好,那样纯真,那样……柔软…… 第二十七章 是缘是劫? 上一刻,以为她要将他撵走,下一秒,她却拐弯抹角的要求他日夜陪着,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也莫过如此,秦默低着头,视线落在她和他交叠的影子上。 公主似乎……经常戏弄自己。 他有些分不清,公主如今对他究竟是怎样的,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在玩闹? 在他以为公主是当真的时候,她又漫不经心地瞥开目光,好似浑然不在意,在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玩笑时,公主的眼神又是那般的认真,认真到那双漂亮的瞳孔里就只住着他一人,她究竟是将他当成了旁人,还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 喜欢……自脑海中蹦出这个词时,秦默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黯淡,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一个离他甚是遥远的词。 他一介孤儿,一个侍卫,也能祈求吗? 他握在两侧的手紧握了又放下,放下了又紧握在一起,来回几次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自己用一股从未有过的沙哑之声道:“公主,属下是你的贴身侍卫。” 她的要求,他明白,可是,他已经是她的贴身侍卫了,本就是一直陪着她的。 她,还要他怎么做? “贴身侍卫就不能为我治疗了吗?”,公主眉头一扬,反问道。 “能……”,秦默挣扎了一会儿,终是抬起眼,很认真的看着公主,问道:“公主,真的有这种病吗?” 昭华公主挑眉,脸不红心不跳,说的甚是坦荡,“太医院的陈院使亲自把的脉,是他亲口所说,药方子都开了,难道有假?若是不信,你去问他啊,再说了,本宫专程跑来这里诓骗你?至于吗?” “……”,她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况且这么奇怪的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秦默面色有些复杂,默了默,低声道:“属下不通医术,公主要属下如何治疗?” “病情确实怪异了些,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这治疗的手法,倒是简单”,昭华公主一本正经地忽悠他,“尽你身为侍卫的本分就好,你只需日夜陪着我,寸步不离,你若是离开我三丈之外,超过一炷香时间,我就会头晕,心悸,胸闷,气短,浑身难受,所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离开我三丈开外,其他的,且看病情发展……” 她这是为了留下他,故意用这么拙劣的理由? 秦默仰头看着她,面色平静,胸口却是狠狠的一震 ,积攒了一天的不安和苦涩全被温热替代,心中的那把火,原本只剩下一点火星子,被她轻轻一吹,又一次燃烧了起来,她其实……不必如此。 不需要她找什么理由,也不需要她撒这些谎,只要她不赶他走,他便会留下来,一直陪着她。 这是他的想法,更是他的决心,一个七年前就下定的决心。 秦默眉眼坚定,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属下遵命!” “恩”,见他答应,公主紧绷着的身子缓缓放松了下来,舒了一口气,秦默为人正直,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答应了,便会做到。 昭华公主四处看了看,拧起了秀眉,嗅了嗅鼻子,“秦默,你这里什么味道?怎么腥腥的?”,此时,她才想到来此的目的,秦默为何突然间擅自离守? 秦默面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他该怎么说? 难道要他告诉公主,是他想多了,以为公主对昨夜的事情耿耿于怀,要赶他走,所以自己去领了杖责? 他若是说出来,恐怕公主真的要赶他走了。 昭华公主眉头拧得更紧了,她四处走了走,仔细嗅了嗅,“不对,这是血腥味!秦默,你受伤了?” 她不由分说,一把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一遍,没瞧见伤口,目露担忧,“秦默,你到底哪里受伤了?怪不得你不在,你快让我看看。” 秦默的脸轰得一下子更红了,他往后退了退,低声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 “我都闻到血腥味了,你还骗我!”,公主瞪他,见他无动于衷,她咬了咬牙,眼眸中瞬间溢满了泪水,“秦默,你是不是讨厌我?” “……怎么会?” “那你为何不让我看?” “……公主,真的只是皮外伤。” “那你给我看!” “……”,这样胡搅蛮缠的公主,让他束手无策,秦默低叹一声,主动承认道:“惹了公主生气,属下自领了三十大板。” 惹她生气? 公主一怔,想到秦默送药之时,她阴沉着脸,难道就因为这个? 她沉默了下来,眸光往他后背瞥了瞥,有些愧疚,也有些不好意思,“以后不必如此,你是本宫的人,本宫没有开口处罚,你不可以擅作主张”,她顿了顿,忍不住又向他后背看去,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 三十 大板下去,少不得皮开肉绽,他却站在这里陪她折腾到现在。 昭华公主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她摆了摆手,“你身上有伤,便好好歇着”,走到门口,她一顿,扭过头来,面色平静,道:“今晚,我在房中等你”,明明是分外暧昧的话语,语气却平淡到好似在说今夜的月儿有多圆。 说罢,她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清丽绝尘的背影。 秦默站在屋中,目送着公主远走,今晚……就要过去吗? 他从袖子里掏出那块丝帕,轻轻理开,上面绣着的兰花清贵淡雅,右下角一个秀气的“昭”字,像是刻在他心上的印迹,像极了那人,安静时如姣花照水,温柔可人,行动时却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龙虾,稍不留神就会被她的厉爪伤到。 她是这样夺目的一个人啊,霸占着他心里所有的角落,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也是他永远也不想说出的秘密,他从不曾妄想过,也从不曾祈求过,对他而言,能够默默的守护在公主身边,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秦默唇角一扯,勾起一个浅笑,眸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佛曰: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佛亦曾曰: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缘是劫。 不管是玩笑还是当真,也不管公主心里究竟如何想,既然她喜欢,就顺着她吧,他也想离她近一些,至于日后……等到她厌倦的时候,他再默默离开,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一切的后果,自有他承担。 第二十八章 找上门去 昭华公主自回院之后就忙活了起来。 她先是寻了随行的太医,要了几瓶上好的金创药,又打听了受伤之人的饮食和生活起居需要注意的地方,吓得太医花白胡子翘得老高,足足替她把了三次脉才放下心来,也吓得素衣连连拉着她直问,公主怎么了?莫不是身上受了伤? 接着,她又将身边侍奉的宫女唤来,耳提面命了一番,最后,唤来安宁郡主了,吩咐她派人去查查那位“明姑娘”的底细,务必将她大到家族底细,生辰八字,相貌性情,小到她爱吃哪家的蜜饯,喜欢用什么香料,穿什么颜色的衣裳,用什么款式的珠宝,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弹什么曲子,唱什么小调,看什么类型的书卷,甚至连院子里种了几株花草,花草的名字,屋内的帷幔什么式样,昨日见了何人,吃了什么都要查个底儿掉! 安宁郡主连连乍舌,“阿姐,你这是要干嘛?” “打听人啊”,昭华公主用看白痴的眼神瞧着她,一副“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怎么看不出来的”模样。 安宁郡主无语,打听人她倒是见过,但是像这般打听人的,她还真是头一回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公主她倾慕明姑娘呢。 她抿了抿嘴,眼珠子一转,凑了过去,手肘推了推她,挤眉弄眼,“阿姐,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打算让她嘎嘣一下?” 昭华公主一愣,不解地看着她,“嘎嘣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哎,阿姐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安宁郡主见她一脸的困惑,眼眸转了转,见此处除了素衣和秦嬷嬷也没有旁人,手伸出,做出摸脖子的动作,“就是把她给做了,让她嘎嘣一下,去阴曹地府歇息。” “……”,昭华公主拧起了眉头,冷淡的扭过身,“不过是让你打听个人,你想哪里去了?” 安宁郡主跟了上去,“阿姐,倒也不是我多想,你看你现在惦记着那个冷面侍卫,那冷面侍卫呢,却跟那位明姑娘不清不楚的,我若是你啊,我早就找上门去了。” “找上门?”,昭华公主站住了脚步,看着满山的翠绿,问道:“好端端的,找上门去做什么?” “当然是质问啊,阿姐你难道没有看过那些戏文?戏文里头可都是这样演的,就算没看过戏文,你就住在宫里头,后宫那些斗争,你真不明白?你那几个皇嫂背地里可是斗得死去活来,你当真不知道?”,安宁郡主斜眼看她,一脸的不置信。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昭华公主眼眸微深,说到这个,她早已及笄,也该搬去公主府了,“后宫女子争斗,左不过是些损阴德的花招,一个个面上端的是温柔贤惠,端庄秀丽,见到皇兄每一个都是含情脉脉,互相之间一口一个姐姐妹妹,那些小嘴儿比抹了蜜还甜…… 背地里,今日这个贵妃给那个才女下下绊子,明日那个美人给这个昭仪屋里添点□□,或者在皇兄面前上上眼药水,谁头一个怀了子嗣,坏了,这直接就成为众人的眼中刺肉中钉,见面三分仇,一个个恨不得削尖脑袋,变着法子往那人屋子里送些麝香、藏红花、夹竹桃粉、马齿苋……之类的,总之是怎么狠毒怎么来,还不能让人瞧出,手脚做的甚是干净,就算是出了事情也有本事推到别人身上去。” “厉害啊!”,安宁郡主一脸的惊叹,“阿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莫非……你也有参与?”,她眨了眨眼睛。 “参与?”,昭华公主冷冷一笑,“这些肮脏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啊,那些可都是你的皇嫂,皇后不是怀孕了吗?听说已有五个月,依你这么说,那后宫岂不是有人要害她?你怎么不管管?” “正因为是皇嫂,才跟我无关”,昭华公主白了她一眼,向前走着,每走一步,脑海中就闪过千万种念头,前世,皇后安全产下皇子,母子平安,皇后出身名门,甚为谨慎,整个景仁宫上上下下都被她整治得井井有条,别说是□□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皇兄并不是无能之辈,至于母后……她虽看不惯我,可对皇嫂腹中的胎儿却甚是看重,后宫有她们坐镇,还有皇后这个当事人,我一个即将嫁人的小姑子瞎操什么心?再说了,她堂堂一个皇后娘娘,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这位置,她趁早别坐了,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拉下水。” “阿姐,我以前觉得你甚是迷糊,现在才知,原来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事实如此,更何况,皇后是皇嫂,贵妃就不是了吗?名义上,她们可都是我的嫂子,我对她们一视同仁,从来后宫的势力都是与朝堂相连,皇兄也是为了平衡各处势力,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对江山社稷,对皇兄无害,其他的,跟我有何关系?我管得着吗?就算我想管,这是我该管的事情吗?我也管不了”,昭华公主有些烦闷,她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看着它沿着山路,跌跌撞撞地向下滚着,最后落在了一个大石头前,隐没在草堆里。 安宁郡主沉默了半饷,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皇家……唉,真是难啊。” “哪家哪户都一样”,昭华公主斜了她一眼,“这京城里头,有几家是干净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是非多了才热闹,不过,我喜欢清静。” “我喜欢热闹,但不是那种勾心斗角的热闹”,安宁郡主歪着头,随着她的眸光投向远方,“还好我阿爹只娶了阿娘一人,后院甚是安静,不然,成日里跟庶子庶女斗争,我这凡事都爱较劲,又喜欢闯祸的性子,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阿姐,我都想好了,日后若是阿爹逼我嫁人,我就离家出走,一个人闯荡江湖去,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可不想嫁到高门高户,一辈子困在那个方寸大的地方,夫君还未必宠我,到时候他三妻四妾,我成天跟一群女人尔虞我诈,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过!” 昭华公主听着,拧着眉头,不曾搭话。 前世的她,确实是这般做的,可最后她又回来了,满身是伤的回来了,披上战袍与她刀剑相向,临死前手上紧紧握着一块羊脂白玉,那羊脂白玉上,刻着一个清秀的“泓”字? 泓……这京城中姓名中带有泓的,只有英国公张辅之子张澄泓。 茧纶牵拨刺,犀焰招澄泓。 她曾远远瞧过那人几回,书生模样,长得倒是清俊,可俊美有余,英气不足,跟安宁郡主想要的“威风凛凛的大侠”完全不搭边,会是他吗? 昭华公主一步跨上前,从山顶上看去,晚霞甚是唯美,西边的天空像是笼罩在一种绮丽的景色之中,那块艳丽的云块在天空徐徐变幻着形状——时而像金黄色的骏马,不知疲倦的奔腾在茫茫无边的天空中,时而像染了多种色彩的山峦,层层叠叠,波澜壮阔,时而像像一个羞涩的闺中女子,在天空中轻盈的迈着小碎步,时而,又像是妙手绘制的丹青,精美绝伦。 她心中突升岁月静好之感,只觉得站在高处,看着这变幻莫测的茫茫云海,听着清风在耳畔低吟,也不失为一种乐趣,若是秦默在,就更好了。 “阿姐,你当真不想惩戒那明姑娘一番?”,安宁郡主在山上转了一圈,采了不少野花,见昭华公主站在山顶上,面色淡然,冷风吹着她衣袂翩翩,恍若仙人,像是要随风而去,她嬉笑着凑过去,问道。 昭华公主笑着摇摇头,“人家一没犯错,二没欺上门来,何故去招惹?” 她面 上这般说,心里想的却是,也不知道那个明姑娘到底是何方圣神,若是有机会定要去会会,她还真想看看秦默的“青梅竹马”是何等模样。 “她确实没有招惹你,可是她招惹了你心尖儿上的侍卫啊”,安宁郡主狡黠一笑,露出坏坏的神情,“要不然我来帮你?这个我最擅长了,给她下点巴豆什么的,或者是扔一只臭虫到她床上,保她三日里浑身臭得谁都不敢靠近,又或者,我去给她画一个大花脸,让她被人看笑话……” 昭华公主瞥她,一脸疑惑,她一个郡主,是从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或者干脆一些,拉着冷面侍卫一同去,让他选择一个,到底是她,还是你,这种事情就该果断一些,当着面儿说清楚了,一了百了,多顺当啊,省得你自己待在屋里整日里瞎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什么名堂来。” 昭华公主眉头拧了起来,总觉得她说的话有些怪怪的,可究竟是哪里怪,她又说不清楚。 第二十九章 是感激还是喜欢? 到底是哪里不对? 昭华公主拧着眉头,在山径小路上来回踱步,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又扭过头盯着安宁郡主瞧了半饷,良久,慢声道:“你将才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安宁郡主被她盯着有些莫名其妙,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没东西啊,阿姐这什么眼神? 她疑惑道:“阿姐,你怎么了?”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或者干脆一些,拉着秦统领一同去,让他选择一个,到底是她,还是你,这种……” “停”,昭华公主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面上的神情呆了呆,有些怔然,她终于知道哪里出问题了,“这不是女子之间争夺夫君的戏码吗?” “对啊,不然阿姐以为是什么?” “我……”,昭华公主面露困惑,也有些迷茫,“可是……我并不爱他啊……”,此话一出,她面上的神情更迷茫了起来,她知道什么是爱吗? 前世,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爱着严如是的,他相貌英俊,谈吐文雅,一派的君子作风,对她又是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可后来,这点感情很快就被他娶回来的妾侍们抹去了,她被害得小产,心灰意冷,凡事都看淡了许多,只想着守着她院子前那些花草度过一生,每日里弹琴看书,煮茶养花,倒也不失为一件雅事,可就连这点愿望都被现实狠狠的销毁了,皇兄的离世,让她性情大变…… 最后知道了严如是的真面目,她心中有的只是愤恨和怨怒,恨他杀了皇兄,恨他夺取凤家天下,也恨自己识人不清,中了他的奸计,对他,却并无半分男女之间的哀怨情仇。 戏文里头那些痴儿怨女,爱的时候山盟海誓,恨的时候也是满腔的幽怨,爱恨交加。 她并未体会过那些牵肠挂肚,不知相思之苦是何感受,不曾有过“生死相许”,更不曾恨不能与他“生则同衾,死则共穴”……如此看来,她从未真的爱过严如是,最初对他,只是浅浅的喜欢和欣赏。 “啊?”,安宁郡主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干巴巴道:“你不爱他,那你为何这般对他?”,她眼眸瞬间变得微妙,凝视着昭华公主,拖着长音道:“阿姐,你该不会只是玩玩而已吧?你想招他当面首?就像一个玩偶,看中了,便养在身边?回头玩腻了,便弃了?” “谁说我拿他当玩偶了?”,昭华公主眉头紧蹙,想都未想,直接反驳,声音尖锐。 安宁郡主将她的急躁瞧在眼中,心里暗笑,面上却露出疑惑的神色,故意拿话语激她,“可是……你不是说不爱他吗?不爱他,不就是在玩他?” “我……”,昭华公主有些结巴,她眨了眨眼睛,垂下头,面色有些不自然,“我也没说一点就不爱啊。” 不知为何,听到“玩玩而已”,“面首”这些字眼,她心中不舒服,很不舒服。 秦默才不是玩偶! 她也不要秦默当她的面首,他是那般美好的人啊,怎么能冠上这样的名头,这不是平白的玷污了他吗?她不想也不允许任何人抹黑秦默,包括她自己。 “那你就是喜欢他了?你想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安宁郡主眼眸微转,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那些戏文可不是白看的,那些陷入情爱之中的男男女女大多看不清自己的情感,懵懂迷茫,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还不是有红娘这个小丫鬟的牵线搭桥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瞧得明白,昭华姐姐分明就是喜欢上了那个冷面侍卫,她一双眸子清冷淡漠,唯独在见到秦侍卫时带着暖意,好似他是最和煦的一到清风,吹散了她眼底的阴霾和冰冷,只留下一片柔和之色,只是她尚不自知罢了。 既然如此,那她安宁大郡主便来做这个红娘,撮合他们。 阿爹说了,严如是那人看着温和,一双眼眸里却藏着太多的东西,这样善于隐忍的人才最可怕,还说如若昭华公主当真嫁给严如是,日后怕是要受罪了,以前以为阿姐真心喜欢严如是,她不便多说什么,如今瞧这情景,她似是多虑了。 昭华公主看着山上的风景,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喜欢秦默吗? “感激……算是喜欢吗?”,她喃喃问道。 安宁郡主一愣,“啊?感激?” 昭华公主眸光投远,目无焦距,“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人救了你的性命,或者说是甘愿为了你去死,为你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你感恩,想对他好,想珍惜这样的情义,想让他一直陪在你身边,这样的,算喜欢吗?” “噗嗤”,见她说的一本正经,似是真的为此事苦恼,安宁郡主轻笑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阿姐,我原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你于情爱一事上如此痴呆,真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昭华公主不满看她。 安宁郡主捧着肚子笑了很久,见昭华公主面色 越来越黑,她终是停了下来,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笑了,噗嗤……我真的不笑了……” 昭华公主脸更黑了,她转身,提步向山下走去,“等你笑够了,再来和本宫说话!” “别啊——阿姐,我不笑了,我不笑了还不行吗?” 安宁郡主连忙跟上,拉着她的手臂,讨好道:“阿姐,我真的不是在笑话你,我只是觉得有意思,阿姐,我没想到你这么迷糊……”,见她脸色又阴了下来,安宁郡主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认真道:“阿姐,你该不会认为自己对秦侍卫的好,只是因为你觉得他忠心耿耿,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所以你觉得这不是喜欢,不是真的感情?” “怎么说?”,昭华公主停住脚步,审度的眸光落在她面上,眼眸微眯,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身为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侍卫太监一大堆,他们之中纵然有那贪生怕死一流,可大多数都是忠心耿耿的啊,你若是出了事,你身边的侍卫们都会为你拼命的,也都会为了保护你而奋不顾身,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这么多人守护着你,我也没见你对他们上过心啊……” 昭华公主怔愕,她从未想过这些。 “可是秦侍卫不一样,你瞧着他那眼神,我不知道怎么说”,安宁郡主咬了咬唇,想了想,道:“就跟瞧见了一块云彩,一轮明月,一片大海……阿姐,你看见他,是不是什么都不去想了,你的眼中就只有他一人,脑海中就只有这些无边的风月,就觉得什么事情都是美好的,就想和他聊聊欢乐的事情?” 昭华公主又是一怔,良久,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 “那不就得了,阿姐,你分明就是喜欢他,至于你说的什么感恩,什么感激,这些都是虚无的,你真的感谢一个人,便会想办法去还恩情,而不是这般的喜欢他,想把他留在身边,感激和喜欢可是两码事”,安宁郡主说完,潇洒的一甩额头的碎发,甚是自得。 她可真是厉害,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 她以后可以改叫安宁大月老了,这红娘的事情做起来,可真是得心应手。 昭华公主听的专注,被她的话震慑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心里慌乱,面颊有些发烫,她竟是喜欢秦默的? 她一直以为这是感激,也一直困惑不安,难怪…… 难怪她一直想拉住秦默,难怪看不到秦默的时她心里发慌,着急的要找到他,难怪 秦默对她冷漠的时候她会不开心,也难怪在得知有明姑娘的存在时,她心里难受,堵得慌……这些本不该出现的情绪,一直萦绕着她,却原来,都是因为喜欢吗? 可是,秦默现在还不喜欢她! 昭华公主有些泄气,也不知道前世秦默究竟喜欢她哪一点,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何优点,值得他喜欢,值得他以命相护。 “想通了?”,安宁郡主将她面上神情的变化瞧在眼中,对着她眨了眨眼,甚是俏皮。 昭华公主斜眼看她,轻笑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姑且记你一功”,她不是扭捏之人,既然看清了自己的心,索性大方承认了。 “阿姐,那你接下来的路可就艰辛了”,安宁郡主甚是开心,拖人入坑这样的事情,她最喜欢做了。 她自己便是随心所欲之人,如今带着昭华公主一起惊世骇俗,在胡作非为这条路上有个人作伴,真是美好,想想都开心,她搬着手指头数着,“首先呢,你要退了跟世子爷的婚事,你还得顾着秦大侍卫,我能替你瞒着,可你难道要永远瞒着?你既喜欢他,你们的事情迟早要浮出水面,到时候太后那边怎么办?她老人家可最是古板,最看中脸面,是绝对不允许你嫁给一个侍卫的!” “这些我知道”,昭华公主眼眸坚定,并无畏惧。 “要不要我帮帮你对付严如是?”,安宁郡主笑的甚是开怀,拆散坏姻缘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少了她呢,“阿姐,你回头好好想想,真的下定决心了就来找我,我别的没有,鬼点子最多了。” “不必想,本宫考虑的很清楚,这婚事,是一定要退的,至于秦默,本宫也要定了”,昭华公主一言落下,向山下走去。 第三十章 心急,可以吃到秦侍卫 容嬷嬷一行人送宣纸去李府时,李国公正要出府。 朝阳郡主听完之后,瞪着那几叠宣纸,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凭什么让我抄写?这是太后惩罚……”,似是察觉到自己失了言,她连忙改口,“明明是太后命令公主抄的,昭华公主身在佛安寺,虔心礼佛,自当为太后抄写佛教,保佑太后凤体安康!” “太后一心向佛,每日里抄写佛经为皇上,为江山社稷祈福,昭华公主甚为恭孝,这佛经原也该公主来抄写,无奈公主自摔了一跤,磕破了头,损了身子,日夜被疼痛折磨,太医说公主的身子需要静养,不能动笔,公主实在是有心而无力……”,容嬷嬷低垂着眼皮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在公主那里怎么回话的,又在这里说了一遍,语气平稳,没有起伏。 朝阳郡主气得脸色发青,上前几步,猛得抓了几十张宣纸,奋力撕成了碎纸,扔在地上,怒斥道:“放肆,大胆的狗奴才,竟敢胡言乱语,昭华公主伤的是脑子,又不是手,前几日还好好的,扇我耳光的时候力气大得很!怎么如今让她抄写佛经她就没力气了,到底是你说谎来诓骗本郡主,还是昭华公主偷懒不愿意抄写?你给本郡主如实交代!” 容嬷嬷眼皮子微抬,瞄了李国公的神情,头垂得更低了,语气生硬,“回郡主的话,事实如此,老奴没有半句虚言,郡主若是不相信,大可以亲自去查证”,郡主性子跋扈惯了,今日有李国公在,纵然郡主吃了瘪,也不会拿她一个下人怎么样,这笔账自会记在太后和公主身上。 郡主的这些辱骂,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一个只会找太后为其做主的郡主,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 “你……”,见她一副老态龙钟,软硬不吃的模样,朝阳郡主怒气更甚,她堂堂郡主,还能被一个贱奴给欺负了,当下素手一扬,就准备往她面上招呼,“本郡主看你是活腻了!” 就在那巴掌扬着,将要落下去之时,“住手!”,一个严厉的呵斥声传来,朝阳郡主生生止住了,扭过头,见李国公满目严厉地看着她。 “祖父……” 朝阳郡主不甘心地叫了一声,指着容嬷嬷,嚷道:“这贱奴青口白舌地胡说八道,昭华公主的伤分明已经好了,她却说伤势严重,连笔都拿不动,分明是在污蔑公主,我气不过……” “住口!”,李国公被她嚷的心烦,忍不住又呵斥了一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朝阳郡主头一缩,委委屈屈地往 后站了站,不敢吭声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人,一人便是面相狠戾的燕王,另一人,便是她这个阴晴不定的祖父,祖父一生气,她躲都来不及。 李国公双手背后,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容嬷嬷,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她身后宫女手中那几叠宣纸,面色不变,眼眸中滑过一丝狠戾,转瞬飞逝。 他扭过头,训斥道:“清漪,不可无礼,这既是公主的旨意,你便该领了,这几日给我闭门思过,好好的抄写佛经,哪里都不行去!” 朝阳郡主如遭雷劈,她咬着牙,瞪了容嬷嬷一眼,终是不敢反抗,缩着脖子,应道:“知道了,祖父。” 李国公一言落下,斜了容嬷嬷一眼,随后移开目光,向外走去。 自他走后,朝阳郡主站了起身,恶狠狠地瞪了容嬷嬷一眼,“你给本郡主等着!”,她放了一句狠话,转身离去。 “嬷嬷,这可如何是好?”,大宫女上前,担忧道。 “很多事情不是咱们这些奴才该管的,谨言慎行便可”,容嬷嬷老眼精光一闪,今日这一趟,公主与郡主,一个先兵后礼,恩威并济,一个却是色厉内荏,恃强凌弱,谁胜谁负,谁强谁弱,一眼便知。 李府后院。 朝阳郡主怒气腾腾的冲进了牡丹院,“李静姝你这个贱人,给本郡主滚出来——” 李静姝正在屋内看书,闻言一怔,叹息一声,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她今日这一劫怕是过不去了,她轻轻的放下手中的女戒,起身,向外走去,在看到朝阳郡主面上的怒火时,眼眸微闪,走了过去,清秀的面上挂着担忧的笑容,“姐姐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哼,本郡主就不信这么大的动静你竟然不知道!”,朝阳郡主面色转狞,一扬手,“啪”得一声对着她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口中谩骂着,“贱人,让你算计本郡主,本郡主今日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话落,又是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李静姝挨了她这两巴掌,双目含泪,扭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哭泣道:“真是天大的冤枉,妹妹可曾算计过你!” “何时算计?哼,那让昭华公主抄写佛经的主意难道不是你出的?如今那叠宣纸原封不动的送到李府来了,全都由我来抄写,还害得我被祖父责骂,被禁足,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她说着,气不过,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扇得李静姝两 眼昏花,面颊红肿,一丝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 李静姝缓缓伸手,擦去唇角的鲜血,抬眼,楚楚可怜的瞧着朝阳郡主,满脸的委屈,自责道:“对,是妹妹的错,都是妹妹不好,妹妹见姐姐被公主责打,心痛难忍,这才乱出主意,可妹妹哪里知道,公主会这般行事,姐姐,妹妹平日里对你如何,你是知晓的,就算是借给妹妹十个胆子,妹妹也不敢算计姐姐啊,公主会如何做,妹妹哪里知晓……” 朝阳郡主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她一双厉眸紧紧的盯着她,见她面上挂着委屈的泪水,原本清秀的小脸蛋红肿的不成样子,当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说起来,也不完全是你的错。” “妹妹原以为这番做,能给公主一个教训,叫她日后不敢再随意欺辱我们,谁曾想她竟如此有心机,将宣纸送了过来,还不是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作威作福,她定是知道就算欺负了姐姐,姐姐也奈何不了她……” 朝阳郡主闻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满是狠辣,又是公主这个身份! 她李清漪哪一点比公主差了,可偏偏碍着这个身份,昭华公主处处压她一头,若不是被祖父禁足,她一定要冲进后宫,好好的在太后面前告上一状,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朝阳郡主一念至此,眼眸瞥了她,语气放缓,道:“姐姐今日教训你也是为了你好,还请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哈,连扇了她三个耳光,却要她感恩?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李静姝心中冷笑,她也就会这一招,每次心中烦闷就跑来她牡丹院发泄,骂了她打了她,出完气后,再不痛不痒地给几声安慰,她拿她当什么?李府的一条狗吗? 难道她身为庶女,就活该忍受这些? 李静姝双手紧握,面上却微微作态,露出不屈的神情,“妹妹心里头明白,这都是昭华公主的错,若不是她一心跟姐姐你过不去,姐姐也不会如此行事……” 见她识相,朝阳郡主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自她走后,李静姝面上的神情瞬间隐退,浓郁的恨意在眼中翻滚。 佛安寺后山。 是夜,月色朦胧。 秦默拖着受伤的身子缓步来到公主的院子,正要进入,一些轻微的交谈声从不远处传来,他并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向来不放在心上,本不想理会,无奈耳力甚好,素衣的声音很清楚的传来。 “嬷嬷,公主的伤势迟迟未好,这该如何是好?” 秦默的身子一顿,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秦嬷嬷眼眸瞥见一个黑影进了院子,她干咳嗽了几声,想到公主的吩咐,老脸有些涨红,她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要来做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妥,也幸好天色已晚,无人瞧见她面上的红晕,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自受了伤到现在,公主都未曾睡过一次安稳觉,每夜都从噩梦中惊醒,也不知公主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太医说,公主抑郁于心,额头上的伤势虽已无大碍,心病却甚为严重,需要静养,不能忧心,不能伤神,应少思少虑……”, “看公主这每日忧心的样子,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好不了了。” “这怎么行,太医三番两次的嘱咐,公主这是气行不畅,郁结于心,唯有每日保持心情舒畅,方可……” 秦默一怔,他以为公主所说的身染恶疾,只是为了留下他,而故意寻了个蹩脚的借口,没想到,她是真的有心病。 想到马刺所说的公主要出家的消息,昨夜她那如走丢的流浪狗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眼前,秦默好看的眉头又一次蹙在了一起,公主她到底怎么了? “咦,秦统领来了?”,素衣像是突然发现了秦默,面露诧异,惊叫了起来,她拉着秦嬷嬷从阴暗中走出,对他福了福身,道:“公主刚服了药,尚未歇息,秦统领快些进去吧。” “嗯”,秦默低低应了一声,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耳尖微红,有种偷听被撞破的尴尬感。 自秦默走后,秦嬷嬷拉着素衣寻了个偏僻的地方,目露担忧,“这秦统领眉目清正,确实是个稳妥之人,公主刻意让我们传话给他,莫不是真对他上了心?” 素衣轻笑一声,“嬷嬷也看出来了?当初公主与世子爷走得近,嬷嬷你便忧心,几次委婉的跟公主提出世子爷并非良人,奈何公主不听,如今她自己却想明白了,素衣觉得公主与以前大不一样了,嬷嬷不必担忧。” “怎能不忧心,公主金枝玉叶,岂能跟侍卫厮混在一起,这不是坏了规矩吗,若是传出去,怕是对公主不利”,秦嬷嬷搓着手,她是看着公主长大的,是真的担心公主,“更何况,公主已经许配给了世子爷,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不行,明日我得劝劝公主!” 素衣迟疑了一下,“嬷嬷,素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咱们都是侍奉公主的人,一心为了公主好。” “嬷嬷也说咱们都是一心为了公主好的,素衣却觉得,公主跟秦统领也并非不可能,素衣一直以来,就盼望着公主能够找到一位真心待公主,公主也真心喜欢的人,只要公主开心,其他的又有何妨?秦统领身份是低微了些,可他的模样嬷嬷你也瞧见了,那眼眸清明,一看便是靠得住的,为何非逼着公主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呢,公主这些年来受的委屈还少吗?” 秦嬷嬷愣住了,她细细想了想,低叹一声,“倒也是这个理……”,只要公主开心,其他的还重要吗? 弯月如钩,洒下一地清晖。 屋内,昭华公主身着白色中衣,斜靠在紫檀木雕绘梅兰竹菊的罗汉床上翻看着书卷,待秦默推开了门,她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眼眸未抬,淡声道:“无人时,你我之间,不必拘礼,坐下吧。” 秦默正准备行礼的身子一僵,“多谢公主”,他眼眸一转,挑选了一个离公主稍远的椅子,走了过去,款款落座,带动得身后的伤口一扯,剧烈的疼痛感传来。 昭华公主捧着书卷的手紧了紧,这个呆木头! 这若是换了旁人,自然是坐得离她越近越好,他倒好,挑了一个最远的位置,他这是有多想避开她? “你不想见到我?”,冰冷的声音传来。 秦默头猛得一抬,“……没有。” “那你为何坐那么远,远得恨不得出了这屋子?” “……”,秦默头皮发麻,公主这是又开始逗他了吗? 他抬头,见公主双目含泪,伤心的看着他,那委屈的眼神,似是在控诉他,想到将才听到的话,秦默的心便软了几分,走上前去,低声问道:“公主希望我坐在哪里?” “自然是坐在我旁边,抱着我,离我越近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离开”,心里的话差一点脱口而出,昭华公主忍了忍,面上依旧是楚楚可怜的神情,她向来懂得如何欲擒故纵。 心急,是吃不了秦侍卫的。 “你的意思是,本宫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昭华公主扬眉。 秦默虽觉得此话有些不对劲,可终究是点了点头,“公主的命令,属下自当服从”,他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公主有令,他怎敢不从? “不管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昭华公主放下书卷,起身,行至他 面前,看着他的眼眸,问道:“你不必思虑,只需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就行。” 公主靠的很近,近到他甚至能够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清淡的香味,秦默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强烈,他定了定心神,回道:“可……可以,可是……” “没有可是,一句可以就够了”,昭华公主打断他的话。 她唇角的笑容放大,露出得逞般的笑容,这可是他自己说的,接下来,就容不得他反悔了,昭华公主眼眸一转,从他俊美的脸庞一直打量到伟岸的身姿,最后,站在他的侧边,眸光定格在他背部,“伤口好些了吗?” “已无大碍,多谢公主关心。” 三十大板,不过区区一两个时辰,怎可能无大碍,只怕伤口刚刚愈合。 眼前的黑衣男子身姿俊逸,眉目如画,如玉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想象着他背部一片青紫红肿,昭华公主眼眸微黯,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疼,他总是这样,万箭穿心的痛苦,他都能笑着,温柔地看着她…… 他看似冷漠,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而最关键的是,他的温柔,只对她一人。 “我困了,抱我上床吧!”,昭华公主向来直接,开口命令道。 秦默一愣,手指颤了颤,开口,声音有几分犹豫,似乎很是为难,“公主……”,这样不好吧? “就如昨晚一样”,公主低声一叹,眼眸低垂,神情忧郁,满是哀愁,“秦默,你是不是每晚都要我再说一遍?是不是每晚都要我这般的求你,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是真的每晚都做噩梦,我害怕……” 这苦肉计虽好,用多了,也有一个坏处,那便是词句很容易就重复了,昭华公主轻咬下唇,还待编些哀伤凄楚的句子来,身子骤然临空,再抬眼时,整个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啊哈?秦大鱼儿这就上钩了? 她连鱼饵都还未下完呢。 昭华公主靠在他怀里,抬眼,呆愣愣地看着他坚毅的下巴和完美的脸型轮廓,心口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其实……是有点在意她的对不对? 秦默打横抱着公主,向着大床走去,他虽是看着前方,眼睛的余光却瞥见公主瞪着那双透彻无辜的水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面色不变,耳尖却不禁红了起来。 待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秦默身子一动,正要起开,昭华公主眼疾手快,趁着这 大好的机会,一把环绕住他腰,将他往身上一带。 如此短的时间,又是在两个人距离最近的时刻,他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整个人扑倒在公主身上。 第三十一章 强吻秦侍卫 “公主……” 秦默呼吸一窒,身下的柔软让他无法忽略,他正要撑起身子,耳边传来公主幽幽怨怨的声音,“不许起身,这是命令!” 撑着的手臂一顿,他抬眼,正与公主那双清润的眼眸对上,二人靠的如此之近,近到他几乎可以细数她眼帘上的睫毛,她纤细浓密的睫毛轻颤,眼中的哀怨分明,“秦默,我胸闷,心悸,头晕,难受……你不是答应要为我治疗吗?不要走,好吗?”,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恳求。 素衣的话又回荡在脑海中,公主她心病严重,郁结于心,不能忧心,不能伤神,需精心修养。 “……”,秦默心中担忧,拒绝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他不再动弹,昭华公主伸出手,抚上枕头,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瓶,这是她先前找太医要来的上等金创药,秦默武功高强,三十大板他虽不放在心上,可终究也是大伤。 她细细问过太医,太医说,若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痊愈,唯有在伤口上涂上这金创药,待伤口结疤,修养几日便可恢复,此药的唯一副作用便是涂上去之时犹如万只蚂蚁啃噬,奇痒难耐,疼痛难忍。 “你趴着莫要动,我为你上药,可好?” “不……不必”,秦默想起身,却又怕惹她生气,可是不起身,趴在她身上,他的心犹如火烤,他忍了忍,开口,问道:“公主,可否准许属下起身”,他浑身紧绷,尽量将重量上移,怕自身的重量压到她。 “我若是允你起身,你还会让我为你上药吗?”,公主反问。 “……”,秦默无言,自然是不肯的。 想到他趴在床上,衣裳褪去,漏露着后面任由公主为他上药的情景,他面上的窘迫又多了几分,那样,公主岂不是将他的身子全都看光了。 “如今这般,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至少,你心中的芥蒂会少一些”,昭华公主说的甚是坦然,一副“你看,我这都是为了你着想”的模样,让秦默很是无语。 公主,你若是不为我上药,这些芥蒂便不会有。 他抬头,正与昭华公主的眼眸对上,她眼中的掠夺之意浓郁,分明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这些年来,他从小小的侍卫做起,一直往上爬,成为最年轻的统领,其中付出的艰辛和汗水是他人的千倍百倍,再苦的训练都坚忍过来,再严重的伤他都受过,却从未如此煎熬过。 被她这灼热的眸光盯着,秦默的心猛得缩了下,他飞快地移开目光,开口,有些结巴,“公……公主乃是金枝玉叶……” “然后呢?”,昭华公主将他的局促和不安瞧在眼中,含笑问道。 “亲自给……属下上药,这……这于理不合……” “所以呢?” “属下……属下自己来便好,无……无须劳烦公主。” “还有想说的吗?” “属下不能这般……公主身份尊贵,此事万万不可……” “说完了?”,昭华公主望着他浅笑,那笑意却不达眼里,若是素衣在此,定然能瞧出,这是公主生气前的预兆。 秦默眼眸微转,想了一下,貌似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尽量逼迫自己忽略身下的柔软,他性子本就淡漠,又清醒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纵然躺在身下的是他朝思暮想之人,他也会强迫自己摒除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还请公主准许属下……唔……” 话音戛然而止。 昭华公主在他挣扎开口之时,身子一仰,伸手揽住他的颈,准确无误的吻上了他的唇,也将他未脱口的话语给堵住了。 秦默的脑子轰得一下子,所有的理由纷纷远去,眼里,心里全剩下面前这人。 他瞪大了双眼,与昭华公主四目相对,她的眼眸氤氲,染上了一层薄怒,察觉到他要撤离,她眼眸一闪,怒意更甚,轻咬了下他的嘴唇,语气略带不满,威胁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也是你自己说不管我有任何要求,你都会应允,秦默,说出来的话便该做到,你若敢再动弹一分,我便一直吻下去,吻到你听话为止。” 秦默身子僵住了。 唇上的柔软那般的真实,真实到他心神一荡,差一点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去回应,秦默眼眸微眯,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公主她……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说什么吗? 见他听话了,昭华公主缓缓离开他的唇,闭了闭眼,与他鼻尖轻抵,叹息一声,心中有些苦涩,也有一些无奈,看来,对付他这样的木头,光是苦肉计可不行,还得加上这般强硬的手段,“秦默,你日后再说这些气我的话,我便当成是你要我亲吻你的请求!” 秦默的身子又是一僵。 昭华公主素手伸出,轻轻的将他的腰带抽出,他的外衣散落了开来,秦默支撑在两侧 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薄唇轻启,喉咙有些干涩,半饷,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公主……” “嗯?你有意见?”,昭华公主挑眉看他。 “……没”,他看得出来,公主已经动怒了,他若是再反抗,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你若是当真不愿……”,他面上的困惑和隐忍她一览无余,昭华公主的眼眸黯淡了几分,他就这么不愿意吗? 她沉默了半饷,眸光瞥向他受伤的后背,良久,喃喃道:“秦默,我给你一次机会!”,声音像是从嗓子口挤出来一般。 昭华公主抬眼,紧紧的盯着他,清润的眼眸中略过一道哀伤,转瞬即逝。 重回一世,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未来的路有多艰苦,她完全可以顺着心意的心意霸占着他,用强硬的手段占据着他,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他是心甘情愿的基础上。 只要他是愿意的,那她不介意做那个主动之人,可若是他当真不想要…… 昭华公主低声道:“秦默,你若是当真不愿,我便放了你,让你重回羽林军,你还做你的统领,我绝不会因此为难你半分,更会在皇兄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让你升官加爵,我说到做到”,昭华公主说着,泪水忍不住落下。 她心中无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若是我这般对你,让你实在无法承受,你便走吧,先在这山上住一宿,待明日一早就回宫中,不必担忧,皇兄那里,我自会替你圆过去,绝不会影响你的仕途。” 她不怕艰辛和苦难,唯怕他心中不愿。 秦默的心狠狠地一震,他沉静地看着面前无声落泪的绝色女子,清楚地感觉到她是真的在伤心。 此刻的公主,周身像是围绕着浓郁的悲伤,这悲伤将她与外界隔开,他原本在她的世界之中,可如今,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感觉,他此刻若是走了,那她就会将他从她的世界踢除出去,今生今世,他都别想再看到她了,想到这个可能,秦默面上不显,心中却狠狠地揪痛着,若是这样,他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么? 他心中思绪纷扰,张了张口,想问公主为何要这般对他,想问公主为何要主动替他上药,想问公主为何要吻他,想问公主为何……可最终,秦默眼眸深邃,叹息一声,伸手,缓缓地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公主,属下不走。” 他性子虽冷漠,却不是真的傻子,公主的心意,他有些明了,正因 为明了,他才害怕,他才惶恐,萦绕在他心中这种种问题的答案,他不是不知晓,可是,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猜,不敢去求一个真实的答案。 他怕自己猜错,怕公主只是无聊之时玩玩而已,更怕他猜对了,公主当真对他有意。 他与她,身份悬殊,是不可能有结果的,这也是他一直克制的原因,没有结果的事情,还要让它开始吗?明知道是一条不归路,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可若是让他就此离去,今生都不再见她,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杀了他,反倒干脆。 “此话当真?”,昭华公主等了许久,一直到温柔的手轻拂去面上的泪水,她惊喜的睁眼,眸光灼灼的看着他,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秦默对她是有一点点动心的,她就知道,前世那般护着她的人,今生不可能对她完全无动于衷。 秦默怔了一下,终是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属下既然应了,答应公主的事情,自是作数的”,他又怎么舍得离开她? 昭华公主破涕为笑,擦了擦面上的泪水,眸光紧紧的盯着他,泪水又涌了出来,这一回,却是高兴的泪水,她在心中坚定道:秦默,我给过你机会了,这是你自己不走的,此刻不走,以后就算你反悔了,也别想离开,她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她一颗心落了下来,环抱住他,素手一动,开始解他的衣裳。 第三十二章 快要疯了 隔着衣裳感觉到公主那双不安分的手,秦默的身子微微一颤,又一次僵硬了起来,“公……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你会不晓得?”,昭华公主递给他一个“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的神情,她的手指纤长灵活,拉扯秦默的衣裳,眼看着就要褪去,秦默僵着身子,有些不配合,“公……公主,这样不……不合……” “你想说不合礼数?” 昭华公主唇角一勾,拉着他的头靠近自己,漂亮的桃花眼紧紧锁着他,眸色认真,声音轻柔,“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合乎礼数?” 她眸里似是蕴藏着浩瀚星辰,专注而坚定,许是她的眸光太过炽热,又或许是二人靠的太近,秦默被她瞧得内心慌乱,有些闪躲。 “嗯?”,见他沉默,昭华公主又近了一分,“为何不答?” “属……属下不知”,秦默艰难的开口,想说放开他,让他安静地做一个贴身侍卫,不远不近,便好,这便是对他的恩赐,可是这样的话,对着这般强势的公主,他有些难以启齿。 “你是真的不知?还是说……你其实心里是喜欢我这般待你的?你心里觉得这般不妥,却又无法抗拒?”,公主又靠近了一分,几乎快要贴到他面上,《左传》里有曰,“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可对付如秦默这般别扭,过于克制之人,只能反其道而行。 “公……公主……”,秦默一怔,呢喃了几声,便再无话。 若是公主不纠缠于他,他会沉默的守在她身边,安安静静,不离不弃,纵然会有几分悸动,他也能很好的控制住,可是如今……公主一直这般对他,他有些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守得住本心。 毕竟……他是真的心悦公主,心悦了很多年。 “克己复礼,循规蹈矩又如何?谁又会因此善待我一分?最后还不是花落人亡两不知”,昭华公主低叹一声,左手轻轻抚摸上他的眉,眸色有几分暗淡,“我不管你心里住着谁,秦默,我给过你机会,你既然应了我,我便当你是愿意的!” 不知为何,这一刻,秦默自她的眸子里看到了隐藏不住的悲伤,他心神一震,不再抵抗,昭华公主几番拉扯,已将他的外衣除去,只留下白色的中衣。 秦默耳根通红,心跳如鼓,垂眼见外衣已经她褪下扔在一旁,感觉到一只略微冰凉的手缓缓地抚摸上他的后背,温柔而不容抗拒地将他的中衣缓缓褪去,抚摸 上他的肌肤,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她的指尖传来,蔓延至全身,这只手带来的触电之感,远胜过后背的疼痛。 他身子紧绷,迟疑了一下,终是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任由她的手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他遇事向来冷静自持,就算是刀剑入骨,亦不会乱了分寸,唯有眼前之人,唯有怀中的女子,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扰乱他的心神,让他一颗原本沉寂的心纷乱如麻,剧烈的跳着,再也不是自己的。 罢了,既然拿她没办法,便随了她吧。 见他不再抗拒,昭华公主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眼眸中满是怜爱,她将药瓶打开,从中取出一个沾满了药物的棉布。 “若是疼,就吻我”,一言落下,她手中的棉布轻轻的对着他的后背覆盖了上去。 剧烈的疼痛从后背传来,这一瞬,秦默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昭华公主手中的棉布每到一处,那一处便如火烧一般狠狠地刺痛着,痛得他额头出汗,浑身紧绷。 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昭华公主手上的动作不停,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他后背的每一处,眼眸中满是疼惜,她仿佛又回到了那让她痛彻心扉的一刻。 无数支利箭飞来,秦默死死的护着她,面色苍白,额头满是汗滴,身上的血像是流不完,将他的衣裳染红…… 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看着她,沉静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容貌狠狠地记在心中,那双清朗的眼眸中没有疼痛也没有怨恨,有的只是一片温柔,他说:公主……不要哭…… 最深处的记忆与眼前的人缓缓重合…… 昭华公主脑海中的理智轰然倒塌,她仰起头,对着他的唇贴上去,一声低叹自嘴边而出,“秦默,我好像爱上你了——” 秦默,我好像爱上你了—— 短短九个字,却如同天降雷劈。 秦默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绝色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直到唇瓣被一片温热覆盖,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怔住了,“公——” 他开口,还未说出,趁他唇口张开之迹,灵巧馨香的舌头探入他的口中,轻而易举的含住了他的舌尖,一种穿心而过的感觉同时侵蚀了二人,唇齿相依,昭华公主右手不停,轻轻地为他擦拭着金创药,一边主动地含着他的舌头,吸吮挑逗,辗转缠绵,吻得强势又不失温柔,霸道的占据着他所有的神经和感觉,攻城掠地。 酥麻的感觉从舌尖一直传到头皮,再传到浑身的每一个角落,秦默躲闪不及,只能被动的承受着,伤口的疼痛和奇痒与心中的震撼相交撞着,让他无所适从。 直到公主的手抚摸上他的尾骨,替他上好药,直到后背的疼痛达到了顶峰,直到公主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低吟,直到身躯越来越热,开始不受控制…… 秦默微微撤离,向来沉静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幽暗之色,她说她爱他,她竟是爱他的吗? 她就在他身下,眼神迷离,面颊泛红,艳若桃花,那诱人的红唇像是染了最艳的胭脂,红得似能滴出血来,他想要她!他心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想狠狠地擒住唇边的柔软,紧紧的吸着她的香舌,一点点的将她吞入腹中,他想吻遍她身子的每一个角落,想抚遍她的每一寸肌肤,想如她强势地占据着他整个心魂一般去占据着她的身心,这念头一旦滋生,便迅速的发芽,生长,很快便长成了参天大树,他发了疯的想要他,想将她占为己有,他爱她不是吗? 何止是爱啊,他守了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多年便是为了有遭一日能够站在她的身侧守护着她,如今,她就在他身下,他只要主动一些,哪怕只是主动一点点,主动吻上她的唇,主动的覆盖上那片柔软…… 察觉到他的犹豫,昭华公主不满的呜咽一声,丢下手中的棉布,如藤蔓一般环绕住他,再一次封住了他的唇,舌尖轻挑他的齿间,“秦默,莫要再抗拒……” 秦默腹下一紧,胀痛得难受,他眸光沉静地看着她,眸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像是染上了一层琉璃之火,不能自持的启了齿,将那捣乱的香舌含住,灼热的吻落下,化被动为主动,温柔的亲吻着她,吻的深情,吻的动容,吻的不受控制,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吸入腹中,二人的身子隔着衣物紧紧贴在一起,近到能感觉到彼此颤抖的身子,透过颤抖的身子感觉到两颗剧烈跳动的心,心与心的相互重合。 秦默身若天堂,心如火煎,遥远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鼓动着他:不要再抗拒了,就接受了吧,只要更近一步,只要稍微近一步,便可得到朝思暮想的人,带着她一同进入陌生的巅峰,一同体验未知的一切,她疯了,他又何尝没有?两个人一起放纵,一起沉沦,一起不管不顾,一起坠入无边无际的……之中,就算是入了地狱又如何,若是地狱之中有她,那对他而言,便是天堂,秦默细吻着她,将她的身子往怀中带了几分,眼神深邃,低声喃语,“ 公主,属下忍不住了……”,声音沙哑。 昭华公主迎上他灼热的眸光,清楚的察觉到有一股灼热,坚硬地抵住了她的身子,强悍到让她无法忽视,她面色涨红,现在就要和他在一起吗?这个念头一出,仅是犹豫了一下,她便勾唇一笑,贴近他的耳畔,低声诱引道:“那就不要忍。” 耳垂被她含着,一股电流涌起,蔓延着全身,秦默揽着她的腰肢,这次,半份犹豫都没有,不能自忍得吻了过去。 灼热的吻落在她的眉心,眼睛,鼻子,唇边,这是他最爱的女子,是他穷尽一生要守护的女子,他的心爱之人此刻就在他的身下颤抖,上天何其宠他!他每吻一次,心便沉沦一次,每吻一处,便陷得越深,吻得情深,吻得意浓,吻得越发的不受控制,抱着她的身躯绷得紧紧的,浑身颤抖,好似这一刻便是天荒地老,白驹过隙,沧海桑田,只一吻便是一生,好似下一秒便是海枯石烂,任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也不改初心,再多吻一次便会完全不受控制,再多一秒就会发疯,他已经快要疯了…… 第三十三章 这个木头人 不……不行…… 他不能这般放任!心中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公主是金枝玉叶,圣旨已下,她日后是要嫁给世子爷的,若是他此刻要了她,她该怎么办? 秦默浑身颤抖,他努力的克制着,浅吻着她,手却紧紧地攥着被子,力道大到有些失控,那整洁的被子被他攥出一道又一道皱褶,他尚且摸不透公主的心思,若是她只是随口说说,若是她此刻只是一时兴起,或许,她亲吻他只是怕他伤口太疼,想用这种方式为他分散注意力,若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会有何后果……日后她反悔了,又该怎么办? 这一步踏出去,便是覆水难收,便再无转圜之地…… 他岂能……他岂能伤害到她! 秦默一双原本淡漠的眼眸转黑,沉郁到发狂,眼眸变得深邃而阴郁。 他手指颤抖地抚上她,忍了忍,终究是点住了她的睡穴,在她不可置信随即转暗闭上的眸光中,他叹息一声,喘息着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青丝里,努力的抑制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不是君子,不是柳下惠,心爱的女人躺在怀中,他纵然自控力再强,也难以自持,再亲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是否控制得住,他已经快要发疯了…… 这些发疯的事情,他一个人承受便好。 若是放纵,若是沉沦,若是要下地狱,他一人独行便足够,怎能拖累她。 他不愿,也不允许自己伤害到她半分。 秦默揽着沉睡过去的美人,伸手拂去她额间湿透的碎发,望着她尚且带着红晕的脸庞,思绪千转百回,最终化成唇边的无奈叹息,想到她之前的霸道言语,不知明日醒来,她会如何的使性子? 想象着她双眸带泪,嘟着嘴巴气鼓鼓的看着他,诉说着自己有多可怜,控诉着他的无情无义,秦默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眸光转暖,温柔得似能渗出水来,她的这些小心机,他不是不懂,可偏偏这样的她,让他束手无策。 她的霸道,她的强势,她的示弱,她的故意亲近,她的调戏,也让他在脸红躲避的时候,心中升起一抹本不该有的欢喜。 每一次的面红耳赤,每一次的惊慌失措,每一次的无可奈何,他已经分不清,他的闪躲究竟是对本心的坚守,还是对本心的抗拒…… 她怕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姿态有多惹人疼爱,有多少次他都攥着拳,强忍着上去搂住她的冲 动,故作漫不经心。 秦默穿上中衣,眸光沉静的看着她,她原来……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只这一点,便足够他暗自欢喜了,秦默心中动容,终是忍不住内心的悸动,在她的眉心轻轻地落下一吻,带着无尽的眷念和不舍,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她入眠,临睡之时,低低道了一声,“公主,属下心里没有旁人,这一生,有你一人,足矣”,声音温润而又坚定。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纸,静静的洒下,这夜,一片朦胧,这月,甚是皎洁…… 第二日,昭华公主醒来之后,神色迷茫。 她梦见秦默了,梦里的他紧紧的盯着他,眸光温柔,浅吻着她,在她耳畔诉说着衷肠,醒来,身边却空荡荡的,她手抚着额头,静静的回想,她昨夜为秦默上药,后来,二人亲吻在一起,再后来,她便睡过去了…… 他竟然点了她的睡穴! 她明明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额头沁出的汗水,他越渐沉重的呼吸,他僵硬着的身子,他分明是动了心,他分明是想要他的!可是,他却打住了,在最关键的时候打住了! 这个呆头鹅!大笨蛋!蠢木头! 昭华公主掀开被子起身,面色铁青,“素衣——” 素衣端着铜盆进来便见公主赤着脚站在地上,面色不豫,她连忙上前伺候着公主洗漱。 “公主,地上凉……”,素衣尚未说完,公主一双厉眸射来,“秦默呢,他去哪里了?” 素衣一怔,连忙垂下首,恭敬地回答,“回公主的话,秦统领醒来之后,先去后山练了武,沐浴后前来,见公主尚未醒来,便离去了,此刻应该在偏院。” “练武?”,昭华公主冷冷一哼,面色又阴沉了几分,“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给本宫好生躺着!那三十大板是毛毛雨吗?若是旁人挨了板子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他倒好,直接跑出去练武,精力可真是旺盛得很!”,最后一句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从来都是男子要轻薄女子的,如他这般到嘴的肥肉都不吃,他是什么,柳下惠吗? 她虽是斥责,语气中的担忧却甚是明显,分明是在意秦统领的。 素衣不明就以,更不知公主这大清早的为何突发脾气,她想了想,低声道:“奴婢去审问了几位行刑的侍卫,因着秦统领素来款待下属,贤明在外,他们之中亦有人曾受过秦统领的恩惠,因此,杖责的时候放了水,用了巧劲,那伤势看着严 重,其实都只是些皮外伤,没有动到筋骨,公主……大可放心。” 这杖责是有门道的,打轻打重都有文章可以做,这伤势如何,掌握在行刑人手中,有些伤势瞧这严重,鲜血直流,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受刑者却也只是疼痛些罢了,休养几日便可痊愈,有些伤势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其实内里面早已经断骨伤筋,严重着甚至可能瘫痪。 “哼,本宫有什么不能放心的,他伤势如何,本宫根本不关心!”,昭华公主嘴上不屑,怒容却缓和了几分。 素衣瞧着公主这幅嘴硬的模样,抿嘴一笑,公主这幅模样,分明是极看中那位秦统领的,偏生嘴上不承认,她上前,熟练地替公主穿衣,梳头,“公主,先前为秦统领定制的衣裳已经做好,奴婢担心太过现眼,特地吩咐给他身旁的侍卫也做了几套,此刻已经送过去了。” 昭华公主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是回应,她素手伸出,取了一支精致的白玉簪在手中把玩,淡声道:“本宫身边伺候着的人也不少,可是如你和秦嬷嬷这般知心的却不多,吩咐下去,日后秦默的话,便是本宫的话,秦默的身子便是本宫的身子,他若是再有自领惩罚的行为,第一时间来汇报本宫,谁若是敢伤他一根汗毛,本宫扒了他的皮!” “公主放心,这事,奴婢昨夜已经暗中吩咐过了,日后定然没有人敢为难于他,也没人敢将此事说出”,素衣闻言,抿嘴又是一笑,巧手轻翻,很快便为公主盘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声音放低,道:“公主怀疑的那两个宫女,已经暗中送出去了,如今跟着伺候的皆是可靠之人。” “嗯,办得好”,昭华公主对着铜镜照了照,镜子中的人一身素白色衣裳,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玉簪别着,看上去甚是清秀淡雅,她扭过头,赏识地看着素衣,“不愧是韩尚宫亲自□□出来的,你这行事作风,越发合本宫心意了。” “能为公主分忧,是奴婢的荣幸”,素衣弯腰福了福礼,抬首,见公主精神甚好,眉宇间满是自信,坚毅之色,与以往的愁容大不一样,心中欢喜,面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奴婢瞧着,公主摔了一跤,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像是回到了三年之前。” 三年之前…… 那是父皇还在的时候。 昭华公主一怔,眼眸微沉,闪过一丝哀伤和怀念,父皇在世时,他们兄妹三人感情尚且和睦,父皇从未将她当成女儿一般看待,事事顺着她的心意,不要求她循规蹈矩,只愿她 恣意而活,她那时每日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纵然母后见到她数次冷脸,亦不曾影响到她的生活,她都不知隐忍为何物。 父皇是一个长情之人,一辈子只宠着苏贵妃一人,三年前突染重疾,暴病而亡,自他死后,苏贵妃饮鸩自尽,随他而去,此后,皇兄登基,他们兄妹三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两年,燕王屡次三番的出言顶撞母后,她虽不满母后的诸多行为,亦不容许旁人这般的污蔑母后,多次跟燕王起了争执,久而久之,关系渐远…… 昭华公主的眉头紧蹙在了一起。 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燕王这般的憎恨母后,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隐秘之事?还有皇兄,他看着母后的眸光冰冷一片,她原先以为这是皇兄宠爱她,不舍得她处处被母后打压,所以对母后有所不满,可如今细细想起来,貌似自父皇死后,皇兄对母后的态度就变了……这究竟是为何?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感觉,这一切的一切皆跟父皇的死有关系,重生一回,重新来看这一切,一切都好似明朗,一切却又好像都隐藏在迷雾中。 母后究竟为何如何偏袒着娘家人,甚至连自己的儿女都不顾?前世燕王究竟是好还是坏,他究竟有没有害过皇兄?还有苏丞相,他对父皇忠心耿耿,却三番五次地在朝堂之上与皇兄作对,更是与平西侯爷暗中往来,可最后,他却为了燕王挡剑,临死之前呐喊着誓死守护大明江山……这样的人,当真是逆臣贼子? 昭华公主定了定心神,将这种种疑惑藏在心里,询问道:“近日,宫中可有消息?” “回公主的话,韩尚宫已经到了院外,公主可要宣见她?” 第三十四章 秦默发怒 “韩尚宫?”,昭华公主沉吟了片刻,淡声道:“山上清静,宣上秦嬷嬷,待会儿一同陪本宫上山走走。” “是,公主。” “安宁郡主此刻在何处?” “郡主一早便去了佛安寺,说是来了一位朋友。” 昭华公主眉头一挑,转向她,“朋友?哪里来的朋友?”,京中贵门女子娇贵矜持,大多看不上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姑娘,认为那是粗鄙之人才会碰的,这个小闯祸精也会有朋友? 素衣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好似不是官宦人家出身。” “这倒是有意思”,昭华公主抿嘴一笑,她纤长的手指缓缓摸上唇,眼眸微眯,只一会儿没见到秦默,她便想他了,“那给秦默定制的衣裳是何人送过去的?” “院外的三等宫女惋儿,衣裳都是从最好的成衣铺里挑选出来的,奴婢吩咐过了,给秦统领做个五套,那位名唤马刺的侍卫做了三套。” “嗯”,昭华公主低垂着眉眼,想了想,噗嗤一笑,“那位马侍卫是个妙人,小宫女稚嫩,未必说得明白,你带着太医前去,要用最好的药,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康复,吩咐他白日里好生休养,不必跟来伺候,他的一切吃穿用度皆记在本宫账上,记住,不可表露出来,让他瞧出异样,他那样生性淡泊的人,大概不喜被人另眼相待”,公主细细地嘱咐着。 公主说的是白日,却没说晚上…… 素衣一怔,低垂着头,安静地退了下去,她还从未见公主对谁如此的上心,即便是世子爷,公主以前跟他要好之时,对他也只是比对旁人稍微好了几分,和颜悦色一些罢了,却未曾这般事事过问,处处留意,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 这可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甚是顾及着他的感受,不允许下人特别对他。 自她走后,昭华公主赤着脚,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朝霞,眉眼深深。 韩尚宫身份特殊,她来此处,应不只是母后安排这么简单,看来宫中,不太平了。 偏院。 马刺激动的抚摸着床上的新衣裳,满脸通红,兴高采烈道:“秦统领你看,这是公主派人送来的衣裳,这可是专门为我定制的,公主她很是看重我呢,对了,也有给你的。” 他翻了翻,将自己喜欢的款式全都挑了出来,仔细看了看,摸了摸上面的布料,忍了忍,终是咬着牙,又从 中抽出了两套,连带着另外三套他挑剩下的一同送到了秦默床上,“呐,这几套是给你的,你快些试试。” 秦默接过,扫了一眼,神色淡淡,他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看重。 马刺却兴奋的外裳一脱,当场选了一件月牙白的长衫试了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穿不上,他身材矮小,略微肥胖,跟秦默站在一处,一个身材颀长,伟岸高大,一个身材短小,矮如冬瓜。 他套着袖子,将外裳拉了拉,却怎么也拉不上去,肩膀那处短了好几寸,下摆却拖到了脚后跟,显然是太长了,马刺无奈的将衣裳褪下,又重新挑了一件黑色的衣裳往身上套,依旧是这样的情况,衣裳根本不合身。 马刺气愤的将衣裳扔下,不满道:“这些人真是,连件衣裳都做不好,不是这里尺寸不对,就是那里有问题,回头定要告诉公主,治他们的罪,秦统领,不若你也试试看,若是不合身,咱们一同去退了。” 马刺说着,拿着衣裳翻看了几下,惊叫了起来,“竟然还是名绣楼的,那可是京城第一大成衣铺子,这家用料考究,做工精美,每一件衣裳都价值不菲,这衣裳我瞧着至少也需要五两银子,天哪,没想到公主如此善待我!” 他拉着衣裳左看看,右看看,不舍得又摸了上去,触手丝滑冰凉,实在是喜爱的不得了,忍不住又试了一遍,发现真的是穿不上,最后泄气地叠起,扔在床上,扭头,见秦默穿戴整齐,似是打算出门,他叹了一口气,道:“秦统领,你说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既是喜欢我,为何不让我跟去伺候,反倒是点了你做贴身侍卫?若是她对我无意,为何给我送衣裳,秦统领,你说公主她是不是想招我做面首啊?” 秦默:“……”,他此刻已经知晓,这些全是马刺一人的胡思乱想。 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他心里有一个古怪的感觉,莫非公主是想招他做面首? 这个念头一出,他眉眼微冷,心中甚是复杂,竟不知若真是如此,他该如何是好。 马刺见他沉着脸不说话,上前推了推他,递给了他一个暧昧的眼神,换了个话题,“秦统领,你昨夜又未归,到底去何处了?” 秦默想着事情,眉头一蹙,抿着嘴,不愿回答。 “我的秦大统领,我知道,你不想说的事情,没人逼得了你”,马刺嘿嘿一笑,对着他挤眉弄眼,“可咱们关系不一般啊,你当真连我也隐瞒?你跟我说实话,你昨夜是不是又去风流了?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得你的眼,让你这般的流连忘返?” 素衣带着太医前来,远远的听见了他这番话,当下脚步一顿,扭过头递给了太医一个莫要惊动的眼神,自己则悄然走近。 屋内,想到昨夜的旖旎,秦默面色不变,眼神却闪过一丝不自然,他转过身,倒了一杯茶,慢慢地饮着,一言不发。 马刺将他眼神的变化瞧在眼中,眼眸一亮,有隐情,大有隐情啊! 秦默是什么人啊,那是天塌下来都雷打不动的,他还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纠结的神情,看来当真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难道是被我说中了?”,他转动着眼珠子,面上挂着一抹促狭的笑意,“这可真是天大的消息,堂堂的秦大统领竟然有了心上人了,还夜夜留宿,秦统领,你当真不肯说出那女子的名字?明姑娘那样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要家势有家势的女子你都瞧不上,我也没见到你平日里跟哪位姑娘走得近过,莫非……这两日与你在一起的,是个青楼女子? 屋外的素衣闻言,心中一喜,她果然没有看错,这位秦统领是个可靠之人,正待走进去,马刺的后一句话飘了过来,素衣身子一顿,有些踉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这个马侍卫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好话来,他这说的是什么话,公主身份尊贵,岂能跟青楼女子相提并论! 秦默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马刺,莫要胡言乱语。” 马刺未曾察觉到异样,仍在那里自顾自的猜测着,念着,“若是个青楼女子倒也说得通,没想到你这般冷心冷面的人也会去青楼啊,哈哈……秦统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大家都是男人嘛,那女子究竟是谁?看你这番沉迷的模样,想来她功夫了得,不若改天我也去试试她的……” “嗖——” 秦默手中的茶杯凌空而起,杯中的茶水倾斜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茶杯划破空气,带着凌厉之气向着马刺的胸口飞来, 犹如锋利的宝剑,带着冰冷的杀气。 马刺尚在嬉笑,突然察觉到不对,吓得眼眸一瞪,来不及惊骇,连忙侧身,险险躲了过去,那茶杯“砰”得一声摔倒在地,瞬间四分五裂,尖锐的瓷块溅得到处都是。 声音响彻在屋子里。 顿时,屋中鸦雀无声…… 马刺呆愣愣地看了眼地上的碎片,看着满地的狼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盯向秦默,“秦 ……秦统领,你……”,他支吾了半天,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大统领虽是冷漠,却是营中公认的大好人,他好似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凡事不与人计较,从未跟谁红过眼,发过脾气,如这般动手,还真是第一回,他是哪里惹了他? 马刺呆呆地抬头,见秦默一身黑衣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透露着冷傲孤清的气质,俊美的面容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睨了他一眼,原本淡漠的眼神不再,变得凌厉而骇人,他开口,声音冰冷:“哪来那么多废话,该说什么,不该什么,你不清楚吗?” 马刺又是一呆,还是不明白,他到底说错了什么,竟引得秦统领发这么大的脾气? 马刺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怏怏然一笑,想上前,却又有些惧怕这样的秦默,想问到底是哪里说错了,却又怕他再度发脾气。 他抿着嘴,难道是因着青楼女子的事情?他不过是想开个玩笑,秦大统领看中的女子,他哪里敢碰?再说了,若真是一个青楼女子,那烟花之地,潇洒之后便转身离去的,谁会真的放在心上,也不至于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门外的素衣听到这里,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轻笑着走上前,推开门,眉眼弯弯,“秦统领,马侍卫,你们可曾收到衣裳?” 马刺一见素衣来了,连忙迎了上去,“素衣姑娘来了,那衣裳收到了,多谢公主的美意,就是有一点……” “怎么了?”,素衣瞥了眼一旁的秦默,眼眸从他床上的衣裳上划过,又落在了马刺身上。 第三十五章 本宫要做些事情 “那衣裳不太合身”,马刺跑了过去,将月牙白的长衫拿起,理顺,贴着身子比划了一番,“素衣姑娘你看,这衣裳该长的地方太短,该短的又太长,根本就不是按照我的尺寸来的!” 素衣一怔,眸光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秦统领,随即反应了过来,有些无语,也有些好笑,“原来马侍卫喜欢这款式……” 她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笑意,公主之所以会关注到他,全是因为他跟秦默走的极近,她跟在公主身边多年,对公主的性情极为了解,公主她表面上看似淡然,对谁都差不多,可其实她分的最为清楚,在乎谁,便真的放在心上,处处为他考虑;不在乎谁,便全然无所谓。 面前的侍卫虽是愚笨,倒是有点意思,只是这自作多情的性子……实在是让人有些无奈。 她浅笑道:“当初为二位做衣裳,考虑到二位的形态,特意为你们做了不一样的,你手上这一件,是给秦统领的。” “啊?”,马刺一呆,他是拿错了啊,怪不得…… 他面上一阵白,一阵青,一阵黑,最后,尴尬的笑了笑,手上的衣裳提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素衣将他的窘迫瞧在眼中,又是一笑,“都是小宫女不懂事,送来的时候没有说清楚,马侍卫若是喜欢这款式,回头让人重新做一件送来,不过我倒是瞧着,那件蓝色的衣裳很衬马侍卫的气质,马侍卫不若穿穿看?” 马刺原本低落的情绪又一次高昂了起来,“蓝色?什么蓝色?” 素衣将秦默床上那三套衣裳挑出来送到马刺手中,“你穿这些,一准好看,这料子轻盈,夏天穿着透气,比那月牙白的好,马侍卫不若去试一试?” 马刺欣喜地将衣裳抱起,扭头看了看秦默,面上的笑容收敛,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因何得罪了秦统领,他不好意思的捏了捏鼻子,有些无措,正要告退,素衣清冷的声音传来,“公主既然点了秦统领为贴身侍卫,自当贴身保护公主的安全,他这两日都是侍奉在公主房外,日后也会如此。” 马刺面色一变,秦统领侍奉在公主房外,他刚说去寻青楼女子…… 岂不是代表着他辱骂了公主…… 他手一抖,衣裳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后山,昭华公主身穿素白色百褶裙拖潺水月华裙,坐在庭院中,秦嬷嬷送来了整套精致的紫砂壶茶具,石桌旁摆放着煮茶的小炉,炉火通红,水声沸沸。 在昭华公主面前,垂首恭敬地站着宫中管事韩尚宫,正低声汇报着。 “……消息传到慈宁宫,太后虽是面色不豫,倒也不曾说什么,只是私底下抱怨了几句,责怪皇上太过纵容公主,命婢子挑选了教习嬷嬷送来,说是伺候公主起居,同时好生教导,要公主重新学一遍女诫和女德”,韩尚宫顿了顿,低声道:“婢子选了冯嬷嬷带来,她是宫中的老人,性子沉稳,是个可信之人,公主可以随意调遣。” “嗯”,昭华公主低低地应了一声,见小炉上气浮一缕、二缕,缕乱不分,氤氲乱绕,直至气直冲贵,是火候到了,秦嬷嬷连忙上前掀开炉盖,用木兰茶瓢将沸水注入紫砂胎梅式锡壶中,轻轻的搅拌着,送至公主手中。 昭华公主手法娴熟的泡着茶,看着白烟袅袅,腾腾上升,淡声道:“严如是最近在做什么?” 韩尚宫身子一怔,不可置信的抬头瞥了眼公主,随即飞快的垂首,敛了敛心神,声音微颤,“回公主的话,世子自为公主不眠不休祈祷了三日后,伤了身子,近日来一直住在严府休养,不曾出门。” “是真的不曾出过门,还是出门了,见了何人,做了什么,你却不知道?”,公主清冷的声音传来。 韩尚宫又是一怔,面上的神情有些错愕,“婢子……这就派人去查。” “不必了,他心思深重,做事谨慎,若是真想瞒过世人,你未必查得到”,昭华公主泡好茶,见那茶叶白色叶底如银针般渐渐的舒展,呈现玉白色,叶片莹薄透明,叶脉翠绿色,叶底完整均匀,根根坠壶,色泽鲜白闪亮,汤色碧绿明亮,轻轻的抿上一口,淡声道:“朝中可有什么动静?” 韩尚宫面上的神情越发的错愕,她为女官多年,加起来都没有今日受到的刺激多。 她虽在后宫当差,却是先帝留下来的人手,此事,公主是知晓的,这两年来,公主不问世事,她也以为公主已经将她遗忘,怎么如今,公主开始过问朝中大事了,她要做什么? “昨日朝堂上,阁臣谢杨荣提出赦免建文帝旧臣和永乐时遭连坐流放边境的官员家属,并允许他们返回原处,皇上应准,遭到了燕王的反对,与此同时,左相提出……” “本宫不是要听这些!” 昭华公主眉头一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这些满朝文武,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的大事,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本宫?本宫要知道的是不起眼的小事,越小越好,小到哪 位大臣提出来,众臣都觉得此事真是小题大作,根本无需在朝堂上提出来,直接交由各司就能首肯的小事!”,前世,平西侯爷谋逆是在三年后,那他是从何时开始准备的?如今?还是更早? 谋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准备完成的,他要暗中厉兵秣马,要囤积粮食,要积敛钱财,还要操练士兵,银子,兵器,军队,军需,马匹……这几样缺一不可。 平西侯爷为人谨慎,行事大胆,用兵奇特,乃是诡才,他教出来的儿子虽不及他,却也不弱,深谙权谋之术,熟识合纵连横之道,最善伪装,从他利用美色来勾引京中贵女,迷得她们每一个都如飞蛾扑火般献身,甘愿为妾与他厮守便可知,此人为了达到目的完全不折手段,可谓是——极其不要脸! 是狐狸就会有骚味,他只要暗中有了动作,她就不信揪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韩尚书垂首,细想了一下,“倒是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前段时日工部尚书司马清领了修河道的差事,近日已在建设,今日一早,司马公子又在朝堂上将此事提起,说是武陟,中牟一带堤工有险,需着重治理,皇上应允了此事。” “司马清?可是右相的庶子?”,昭华公主放下茶盏,又重新添加了一泡水,端至鼻尖闻了闻茶香,冷笑道:“这还真是有意思,修个河道又何须三番两次在朝中提起,皇兄点头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工部就可以审批,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司马家两个儿子,嫡子司马成玉是个胸无城府,头大无脑的蠢货,这庶子司马清倒是有几分本事,可是心思深重,为人阴冷,他去修河道?他吃得了这个苦?他要借此事做什么?克扣河工的工银,从中捞银子?他司马府也不缺这点银子啊……” “婢子原也纳闷,这中间,还有一段甚为玄乎的事情。” 昭华公主眼眸一眯,“哦?说来听听。” “司马公子前段时间说是着了魔,每日梦见很多女鬼从河里爬出来,满脸狰狞,哭喊着索要他的命,一连梦了几次,司马公子次次都被这鬼梦给吓醒,醒来之后,浑身颤抖,面色虚白,久久未能清醒,后来找了高僧一看,说他被河里的女鬼缠身,那女鬼乃是投河自尽,要他去修理河道,将女鬼的阴气压住,同时修理河道也是为了行善事,积福报,于他,于百姓都有好处,于是,他焚香沐浴,戒斋三日之后便去领了这差事……” 昭华公主蹙着眉头,手指轻叩着桌面,细细想了一会儿,良久,冷冷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无稽之谈!玄乎之 事,十有*都是人杜撰出来的,女鬼?压制阴气?呵……本宫看,分明是他们心中有鬼,就算有阴气,那也是他们心中的煞气和邪气!”,前世,右相可是与平西侯狼狈为奸,难道他们此时已经勾搭上了? 可这修河工一事,官员揽下来就算是有什么手脚可做,那也是贪些银子,那点银子能有多少?此事怎么看都跟谋逆扯不上关系,莫非是她多想了? “公主所言极是。” 昭华公主眼眸微眯,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就算跟谋逆扯不上关系,也会另有缘由,“既然他们爱玩鬼神一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本宫不妨陪他们玩玩,将本宫身染怪病的消息放出去,回去告诉皇上和太后,太医说本宫身子虚弱,需要佛气滋养,这别院靠近寺庙,香火熏绕,静心凝神,本宫住着甚好,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回宫了,另外,你手里头,京城里面能用的人手一共有多少,召集一些回来,本宫要做点事情。” 韩尚宫猛然抬头。 第三十六章 公主谈茶 “不必惊慌,更不必放在心上”,将她面上的错愕瞧在眼里,昭华公主闲适地往椅背一靠,眸光幽远,“只是一些闲暇时打发无聊时光的小事罢了,回头让人将前朝的史书准备好,随着人册一同送来,交给秦嬷嬷,至于严如是那边,不必派人监视”,他那样的人,不会轻易露出狐狸尾巴,监视他,只会打草惊蛇。 “是,公主”,韩尚宫眸光微闪,垂首恭敬道。 待从公主那退下之后,韩尚宫擦了擦额头的薄汗,看了看头顶的蓝天,深呼吸了一口气,今日这一趟,甚是艰难,也收获极大,她扭头对冯嬷嬷吩咐道:“在公主跟前伺候,定要尽心尽力,凡事不可擅作主张。” 冯嬷嬷低眉,有些犹豫,“太后那边……” 韩尚宫紧紧地锁着她,面色严厉,“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的主子便是公主,太后那边该怎么回复,你该问的是公主,而不是我!” 这话分明是说,公主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主子。 冯嬷嬷一怔,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面色转喜,“婢子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公主,唯公主之命是从。” 自韩尚宫走后,秦嬷嬷上前,重新温着茶,见昭华公主低垂着眼眸,手指轻叩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叹息一声,低声问道:“公主,你当真要与世子退亲?” 昭华公主回过神来,将茶盏中的茶末倒出,用热水冲淋着壶嘴、壶盖,同时冲淋着茶杯,端着茶盏细细地看着,好半饷才低低应了一声,“嗯,嬷嬷可知本宫为何喜欢泡茶?” “婢子不知”,秦嬷嬷摇了摇头,公主喜欢喝茶,更喜欢泡茶,那一手泡茶的好功夫,京城贵女中无人能及,她常常一个人待着,静静的泡一杯茶,看茶叶袅袅,在热水中欢舞,直至沉淀,眼眸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主总是这样,心思深沉,叫人琢磨不透。 “茶,禅也,昔日的苏贵妃极喜欢喝茶,本宫这一手的好茶艺都是她传授的,同样的茶叶在不同的人手中,泡出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本宫这煎茶的功夫不及她的一半”,昭华公主用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再用烧开的水淋过,静静的凝视,看着原本清透的水渐渐变成浅茶色,那原本干瘪的牙尖开始在水中舒展,旋转,起舞…… 她的面容也在袅袅烟雾中变得极不真实。 “纵然不通茶道,嬷嬷也该知道,这茶若是泡坏了,茶叶腐烂,内有残渣,便全毁了,便是加入再 好的茶叶,注入再上等的水,也再无转圜之地,只能倒掉,重泡一杯”,昭华公主说着,轻轻的搅动着茶水,抬起头,盯着秦嬷嬷,冷漠的吐出几个字:“姻缘当如是!” 秦嬷嬷神情一滞,“公主……” “本宫与世子的姻缘,就好比一杯泡烂的茶,既然已坏,弃了反倒干脆”,昭华公主面容轻松。 秦嬷嬷神色复杂,目露担忧,“那秦统领……婢子问一句不当问的话,公主当真要与他一处?” “自然”,想到秦默,昭华公主面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她盯着清澈碧绿的茶水看了半响,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笑容甚是迷人,“佛家有曰:空持白千偈,不如喝茶去,说的是,拥有千百条高僧的偈语又如何,参尽枯禅皆不是,还不如放下一切,喝壶茶去!” 她所向往的,便是悠然自在的生活,尘世太过浮夸焦躁,唯有于烟波浩淼,于这清静山林中,有秦默相伴,方能心境澄明,坦然面对。 昭华公主起身,往外走了几步,扭身,看了看桌上那尚烟雾缭绕的茶具,声音轻柔而坚定,“玉液琼浆固然滋味无穷,但比不上品一小壶香茗的真情趣,秦默,便是本宫的一壶茶!”,一杯永远都品不够的茶! 秦嬷嬷闻言大震,公主喜爱泡茶,可以说是喜欢到了骨子里,不管到了哪里,都要亲自泡上一杯,细细的品尝,她说秦统领便是她的茶…… 她老脸微红,没想到素衣姑娘说的是对的,公主这模样,分明是对秦统领动了真心,她这哪里是在养面首,分明是打算与他共度一生。 对一个侍卫动了真心,这于公主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 秦嬷嬷低垂眼眸,暗叹一声,就算是坏事又如何,公主的性格甚是偏执,她若是下定了决心,没人劝得住,如今也只能跟着公主,走一步看一步了,她垂首,跟上公主的步伐,询问道:“公主现下要去何处?” “既然是以祈福,精心养身来这佛安寺,本宫自然要去做做样子!”,公主一言落下,率先向着佛安寺走去。 在她身后,秦嬷嬷眼角微抽,连忙跟上,内心却甚是无奈,做做样子…… 公主,你这样对佛不敬,真的好么? 佛安寺内。 安宁郡主缠了慕容兰心半个时辰了,“好兰心,你就给我玩玩好么?就玩玩……” “不行!”,慕容兰心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东西尚 在研究中,还未成型,你个皮猴儿,我若是给了你,你还会还给我吗?” “肯定还,肯定还!我的好兰心,小心心,你就给我看看嘛!”,安宁郡主嘟着嘴,“上回,你要的孤本,我可是千方百计的从阿爹那里骗来送给你,怎么这回,人家想瞧上一眼,你都不肯,人家放着阿姐不陪,跑过来寻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阿姐?你哪个阿姐?”,慕容兰心拧着眉头,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摆明了不信她,“你们府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嫡女吗,你哪里来的姐姐?再说了,你那个孤本,可是我用上等的夜明珠与你换的”,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颗的夜明珠,你在市面上见到过么,咱们两啊,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着谁,你也莫要每回都拿这孤本的时候说话,我听得耳朵都生出老茧了。” “好啦好啦,不说这事了”,安宁郡主眨了眨眼睛,凑了过去,“你忘了吗,那宫里头的昭华公主,她可不就是我的姐姐?” 慕容兰心斜眼看她,“你以往不都是叫她公主的吗,偶尔心情好才会唤她一声昭华姐姐吗?怎么如今,一口一个阿姐,叫的这么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嫡亲姐妹呢。” “哼,我和阿姐的关系比嫡亲姐妹还要亲”,安宁郡主提到昭华公主,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有阿姐护着就是好,原本阿爹还禁我的足,一听说我与阿姐在一处,他便允了我在外面疯,看来日后还是要抱住阿姐的大腿,不过有一点……阿姐她脾气不大好,生气的时候可凶了,凶巴巴的,跟个女夜叉似的,连我都有些害怕……” “安宁,你说谁是母夜叉?”,一个冰冷中带着咬牙切齿意味的声音传来。 安宁郡主的身子一顿,苦着脸,转过头去,一脸的哀怨,“阿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昭华公主走近,眸光锁着她,“你说本宫脾气不大好?” “没……没说……”,安宁郡主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说本宫生气的时候凶巴巴的?” “没……没有这回事……”,安宁郡主快要哭出来了,她眼眸一转,指着慕容兰心,尖声道:“阿姐,我真没有再说你,我在说她,是她!她是母夜叉,她特别的凶,可凶了,阿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慕容兰心嘴唇张大,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这个惹祸精! 自己惹事就算了,还把她拖下水!她这是倒了几辈子霉才遇上安宁这只祸害! 她敛了敛心神,连忙蹲下来,按照戏文里那般端庄的行礼,恭敬道:“民女慕容兰心见过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安康。” 当当当,情人节小剧场送上: 某日,秦默陪着公主上街约会。 公主边走边买,没过多久,秦默手上就多了一大堆物品,有零嘴,有玩偶,还有胭脂水粉…… “快过来”,突然,走在前面的昭华公主尖声一叫,随即压低声音喊道:“秦默,快点快点——” 以为公主出了什么意外的秦默心一慌,扔下手中的东西,提速飞奔过去,却在看到公主指的东西的时候,满脸黑线! 在前面一个小土坡上,两个可爱的小狗正纠缠在一起,其中一只趴在另一只身上…… 秦默脸红,结结巴巴的劝道:“公……公主,非礼莫视!” “干嘛?”,昭华公主杏目圆瞪:“秦默你胆子肥了,你敢教训我,你自己不行,还不准我看吗?”,到嘴的肉都不吃,明明动了心却强忍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男子,昭华公主想到那晚,便一脸的幽怨。 秦默额头滴汗:“……属……属下……”,其实,他是想要的,可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其中一只小狗内心:姑娘,我承认你长的好看,可是在人家羞羞的时候盯着看,这样真的好么? 另一只狗内心:有两只臭流氓盯着人家羞羞看,该不该停下来咬他们,在线等,急! 第三十七章 公主养起了面首 “不必多礼”,昭华公主转眸,见面前的女子身穿碧色底梅竹菊纹样立领对襟服,逶迤拖地杏白底镂花八幅裙,身披淡色缕金折枝花卉蝉翼烟纱古香缎,手上戴着碧玺石的佛珠手串,脚上穿的是面软底缎鞋,面容俏丽,笑起来,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颇有几分姿色。 长得甚是可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原是慕容家的”,昭华公主斜斜地看了她几眼,眸光从她手上的紫檀木盒子上掠过,面无表情。 慕容兰心又一次屈了屈膝。 公主点了点头,这礼仪倒是学得不错。 安宁郡主凑了上来,“阿姐,这是我的手帕交慕容兰心,你也知道慕容家?她家产业遍布各地,银子可多了”,慕容兰心一脸的尴尬,连忙拉住她,“郡主!”,当着一朝公主的面说她家银子多,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世上谁家的银子能多过皇家的?若是真有这样的人家,只怕是离灭门也不远了。 “……”,昭华公主无奈扶额,哪有人这般介绍自己的朋友的,她转眸,狠狠地瞪了安宁郡主一眼,“你给本宫安分点,再嚼舌根,小心本宫撕了你的嘴。” 安宁郡主对着她吐了吐舌头,一脸的调皮。 公主不再理她,转身,向着佛堂走去。 自她走后,慕容兰心长长舒了一口气,上前拧了安宁郡主的手臂一把,“你个皮猴儿,有你这般拉朋友下水的吗?怪不得在京城贵女中没有朋友,哼,就你这性子,估摸着除了我,其他姑娘都不愿意搭理你。” “人家明明是跟阿姐介绍你,哪里拉你下水了?”,安宁郡主一脸的不以为然。 “还说没有?”,慕容兰心不解气,狠狠的踩了她一脚,“好端端的,你介绍我给公主做什么,她那样身份尊贵的人,岂是我能见的?” 安宁郡主被她踩了一脚,吃痛地龇牙咧嘴,嚷嚷道:“你也知道阿姐身份尊贵啊,那我还是郡主呢,我的身份也尊贵啊,怎么没见你对我那般的有礼。” “你要我对你有礼?”,慕容兰心挑眉,一脸我早就看透了你的模样,“你确定?” “……”,安宁郡主缩了缩脑袋,慕容兰心可是她在京城里头唯一的手帕交,她们相交多年,私底下随意惯了,她此刻不过是随口说说,才不要兰心当真将她当郡主看待呢。 慕容兰心瘪了瘪嘴,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这些望族里出来的名媛是怎么看待商户的,定然觉得我们这些商家家出来的女子满身都是铜臭味,又势利眼,又贪财,不像你们这些贵女,每日里焚香煮茶,琴棋书画的,端的是一派高雅,若不是你性情极好,我才不愿意跟你处呢。” 安宁郡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阿姐知道你是商户出身,瞧不上你,所以有些不开心?” “公主是金枝玉叶,瞧不上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慕容兰心撇过头,语气不咸不淡。 将才公主面色不善,看她的眼神无风无波,传闻昭华公主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性情和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可是今日一见,却觉得她甚为高冷淡漠,那一双眼眸幽若深潭,带着丝丝的凉意,与传言甚是不符,她还真以为公主是看不上她的身份。 “不会的,你定然是误会阿姐了”,安宁郡主笑道:“我阿姐她人可好了,她刚才那火气是冲着我来的,不是针对你。” 二人正说着,一个小尼姑就走了过来,传话道:“安宁郡主,慕容姑娘,公主请你们进去说话。” 慕容兰心一愣,指了指自己,“也包括我吗?” “是的,请二位施主随贫尼来吧。” 皇宫,御书房内。 韩尚宫低垂着头站在殿中,低声回报着,“……公主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倒是不错,婢子去时,她尚未苏醒,一直到已时三刻才召见奴婢。” “已时三刻?”,凤铭喧好笑的摇了摇头,“朕这个妹妹啊,如今这性子可真是变得彻底,她以往在宫中,可是每日卯时就醒来。” 坐在下首的燕王淡淡的抿了一口茶,眼眸中划过一道深意,一挥手,命令道:“接着说。” “……公主在后院的亭台里,一边煮茶,一边听婢子汇报,婢子将太后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公主,公主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反倒是问了婢子平西侯世子最近的动向,公主说世子心思沉重,做事谨慎,倘若真有什么动作,明面上未必查得出来。” 凤铭暄身子微正,与燕王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许凝重,昭华公主她这一醒来,真的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 韩尚宫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接着道:“公主还问了婢子朝中有何动静,当婢子提起几件朝中大事时,公主却兴致恹恹,说不愿意听这些大事。” “哦,对大事不感兴趣,那公主想听什么?”,燕王晃动着手中的茶杯,眼眸深邃,此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公主想听小事,不起眼的小事,那种哪位大臣提出来之后,众臣都觉得小题大做,根本无需在金銮殿上提出来,直接交由各司就能首肯的小事”,韩尚宫将公主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道:“婢子便跟她提起了工部近期修河道的差事,公主似是对此事很感兴趣,要求婢子将前朝至今的史书送到别院,似是打算探查此事,甚至……” 她将公主的原话完整的说了出来,道:“公主听了之后,沉吟了许久,说她要办些事情,要婢子将京城中各处的人手册子送过去。” “嗯,公主还说了什么?” “说她身子虚弱,需要佛光普度,近期不打算回宫,要在别院多住些日子,其他……就没有了”,韩尚宫说着,顿了顿,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又垂下眼帘,道:“公主在别院一切都好,不过……婢子听说了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情?”,凤铭暄端着茶杯,询问道。 “公主这两日来,皆唤了贴身侍卫,也是前羽林军左统领秦大人……额……侍寝!” 凤铭暄“噗”一声,刚喝进去的茶水喷了出来,“你说什么?侍寝?” 韩尚宫硬着头皮,“是公主下的旨意,秦大人在第一天侍寝之后,主动去领了杖责。” 凤铭暄面色煞是好看,良久,才吐出一句话:“秦默一向守礼,他恪尽职守,忠心耿耿,又颇有才能,朕甚为看重他,他会有此举也不足为奇,原想着再过段时日抬他的官位……你接着说。” “公主知晓后,亲自前去看望,同时下令,日后秦大人再有此举,谁都不准动他,当夜,公主又召了他侍寝……” “先将此事压下去,其他的,唉……朕这个好妹妹,实在是让人头疼……”,皇上沉吟了半饷,无奈叹气,挥了挥手,“派去监视严如是的人手撤回吧,佛安寺加派些人手,其他的,既是公主的旨意,照办便是。” 待韩尚宫退下之后,燕王斜长的桃花眼一挑,“咱们这位小妹妹,如今是越发长本事了,竟开始养起面首来,养的还是上等的羽林军统领,她这是跟你抢人啊,不过那秦默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寡言少语,办事严谨,最重要的是忠心耿耿……” 凤铭暄扶额,叹息道:“昭华莫不是这一摔,记起以前的事情来了?说起来,这秦默还救过公主的命呢 。” 他眼眸一深,七年前,公主出宫游玩,见到了被人欺负的秦默,那时候,秦默不过是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小乞丐,公主起了怜悯之心,将他救起,安排在身边,二人相处甚宜,甚为投缘,公主心善,以礼相待,并不曾拿他当下人看过,岂料后来出了事,若不是秦默拼死保护公主,只怕那时,公主便去了…… 想到他们赶过去的时候,秦默满身是血,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完整的地方,却死死的将公主护在身后一动不动的情景,凤铭暄又是一叹,“当年昭华回来之后,整个人恍惚了很久,太医说她是惊吓过度,选择性的遗忘了此事,也将秦默也忘记了,朕这才将秦默安排在了羽林军中,特意嘱咐明大人好生照料他,没想到时隔七年,公主提出选贴身侍卫,一眼挑中了他,莫不是缘分使然?” 燕王冷冷一笑,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摩搓着茶杯,沉声道:“是不是缘分,这个无从考究,左右不过是多了一个面首,公主圈养面首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大事,让人封住消息便是,我关心的是她跟世子的婚事,我总觉得…… 昭华这一摔,大不一样了,她有事情瞒着我们,这件事情,还关系着严如是,她如今竟然开始打探朝中之事,司马清领了修河道的差事确实有些怪异,我正准备派人去查,既然这件事情引起她的注意,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第三十八章 养面首又如何 凤铭暄眉头一挑,看向他,“你莫不是想让昭华去查此事?” “正是如此”,燕王邪气一笑,眸色深沉,公主的转变,远比他想的还要有趣的多,“任谁都不会想到一个不问世事的公主会干涉工部修河道的事情,既然昭华有心,索性就让她去查,一来呢,可以掩人耳目,二来,也可以看看她的能力,咱们这位妹妹,可是越发有本事了,严如是那边,就如她所言,暂且按兵不动,至于太后那边……” 燕王说到这里,面色转阴,一双厉眸被冰霜覆盖,道:“昨日李国公去了趟和记酒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谢家的马车便停在了酒馆的后门,怕他们发现,我的人没有靠近,一直到戌时,李国公才从酒馆走了出来,马车沿着皇城绕了半圈,才回了府,今日早朝上便有大臣提出要开恩科,选拔人才,那两个官员,可都是谢杨荣的人,他们这是打算插手科考,往朝堂上插入更多的人手,哼……他们也不怕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凤铭暄向来温润的面容严肃,手指敲击着桌面,冷声道:“让他们往上爬,做得越多,错得越多,终有一日,朕会将他们连根拔起,至于母后那边……等收拾了李家,朕会送她去武当山,当她颐养天年,这些年,她该插手的,不该插手的,已经做的太多了”,他这些年来,碍于母子情面,也因着公主的孺慕之心,迟迟不曾动她。 李家势力庞大,在朝中枝叶颇多,若要连根除去,绝非一朝一夕,只有一边施压,一边放任,李国公贪恋权势,察觉到他的打压,定然会奋起反抗,拼命的壮大李家,这时候,唯有按兵不动,让他继续恣意妄为,等他的错处多了,再剪掉他的羽翼,将李家一举拿下! “皇上猜得不错,我在朝堂之上佯装不服,处处与你作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已有人来游说本王,试图挑拨离间”,燕王重重地放下茶盏,提嘴就是一个冷笑,“我们一直怀疑严如是来京的动机,却从未抓到他的把柄,上回经公主那般一说,看来,他当真是来者不善,依我看,昭华养着面首也是好事一桩,至少知道她对严如是无心,日后我们动起手来才更方便。” 提到公主,凤铭暄面上又好气又好笑,“朕的好妹妹长大了,她如今这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连朕都对她无可奈何,秦默那样的人,恐怕更是对她束手无策,朕一个好好的羽林军统领,就这样被她拐跑了,真真是……无从说起。” “她有自己的主张,也算是好事一桩”,燕王倏然一笑,甚是淡 定,仿若昭华公主养面首在他看来,算不得多大的事情,“以前她看上严如是,我尚觉得她眼光一般,如今,可算是开了窍,秦默那样的男子,面容俊美,才华出众,又忠心耿耿,她喜欢上也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养一两个面首算不得什么,就怕她日后心血来潮,养上十个二十个,那时,咱们这两个做哥哥的,就需要愁了……” “噗……”,凤铭暄刚喝的茶水又一次吐了出来,二……二十个面首…… 他那个温顺柔善的妹妹……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会吗?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不能确定,光是想到那个场景,就足够他头大。 燕王将他面上的复杂瞧在眼里,淡笑一声,“秦默那人,我见过很多次,也听说了不少他的事情,他那样的木头人,昭华就算是想吃,也未必能如愿,怕就怕这朝夕相处,昭华拿出磨人的功夫,秦默抵挡不住……” 燕王说着,话音一转,问道:“二哥,待退亲之后,昭华若是还愿与秦默一处,你会成全她吗?秦默就算是倚着羽林军统领的身份,终究是没有门第没有家势,远远配不上公主。” “秦默是昭华捡回来的,这些年来他的一言一行,朕都看在眼里,对于他,朕信得过,如若昭华当真欢喜他,朕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凤铭暄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地答道。 名声累人,这一点,在他登基之后,最为感触。 他的一弟一妹都甚是可爱,在旁人眼中,燕王冷酷无情,阴晴不定,手段残忍,可其实他内心坚定,心中自有柔软的一面,反观昭华公主,外表温顺娴淑,柔柔弱弱,可其实她性子刚硬,真的决定什么事情,便说一不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是真心护着他们二人。 他身为皇帝,一言一行都有天下人看着,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唯一宝贝的妹妹,不求她行为规范,为皇家长脸,但求她事事如意,遵照着心意而活。 秦默的身份低微又如何,只要昭华喜欢,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凤铭暄俊朗的面容上布满了笑意,“有秦默陪着她,朕甚为放心,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朕相信,秦默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至于母后那边……到时候,有朕来挡着,你先退下吧,再不走,宫外那些盯着的眼珠子就该转动了。” “听闻左相那消失多年的嫡长孙有了些许眉目,我先去看看”,燕王走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他眼眸微转,闪过一丝兴 味,面上瞬间换上了怒容,高声道:“皇上是在糊弄臣弟吗?既然下定了决心,又何须来问臣弟的意思,恕臣弟不能苟同,先行告退。” 话落,凤铭暄眼眸微转,闪过一丝了然,手边的茶杯应景地砸了下来,“滚!给朕滚出去——” 只听的茶杯碎落的声音,燕王已经打开了大门,怒气腾腾地冲了出去,门外,太后的步辇已到,燕王眼眸冰冷,扫了她一眼,“这御书房乃是皇上与大臣商讨国事之地,太后来此,可真是费心了,恕本王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放肆!”,太后厉眸从地上碎裂的茶杯上一闪,瞪向他,“这就是你跟哀家说话的态度?凤俊炎,你当真以为哀家收拾不了你?” “收拾?”,燕王脚步一转,向她走去,一双冷峻的眼眸如刀子一般落在她面上,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他在走进了几分之后,眸光紧紧的锁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不知太后要如何处置本王?是偷偷在本王服用的药碗里放置慢性□□,还是一杯毒酒送本王归西?只是可惜,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行事作风皆有章法可循,太后就算要惩戒本王,也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会让天下人诟病,说太后你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嗜杀王爷!” 太后在听到“□□和毒酒”之时,眼眸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莫非,他知道了些什么? 不,绝对不可能! 当初的知情人,都被她处理干净了,那件事情绝不可能泄露出去,太后眯了眯眼睛,正要说什么,燕王已经猖狂一笑,转身而去。 容嬷嬷担忧地看着太后铁青的面色,上前几步,道:“太后……” “无事,放他走!”,话语已经是咬牙切齿。 太后扭头,看着燕王的眸光冰冷,露出凶狠和厌恶来,真不愧是养在苏贵妃身边的人,当初就该连他一起杀了! —————————————— 你们要的小剧场来袭: 寒风簌簌,悬崖峭壁上,两个黑衣人执剑相向。 才露过一次面的严如是满脸怒火,“秦默,你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一条走狗,你有什么资格当男主?前世公主是嫁给我的,今生,她也该是我的!” “是你的吗?”,秦默一脸冷峻,嗤笑一声,淡声道:“是你的,旁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你便是再争,也无用!” “是谁派你来勾引公主的,说 !本世子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秦默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柠檬。” “你说什么?柠……柠檬?”,严如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怎么会……” 竟然是作者!是作者废了他! 他……他为何要如此做! 严如是心神大震,后退了两步,怆然一笑,如若是柠檬,那他还有胜算吗?他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沉痛,再睁眼时,依然是肃杀一片,“本世子就不信,没有读者喜欢!秦默,你给本世子等着,终有一日,本世子会卷土而来,那时,便是你心碎之日!” 自他走后,昭华公主从大树后伸出小脑袋,对着秦默招了招手,“秦默,过来~~” 秦默收起利剑,走了过去,垂首,“公主有何吩咐?” 昭华公主掂起脚,一脸惊喜地瞧着他,“你刚才说,你想要我?” “……没”,秦默面色有些不自然。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我?”,昭华公主瞬间摆起脸来。 “……我……”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给我一个字的回答!” 秦默:“……”,他可以说嫑吗? 第三十九章 迷迭香 佛安寺。 昭华公主漫不经心地翻看了几页佛经,兴致恹恹。 秦默不在,她做什么都无趣。 对面站着的安宁郡主和慕容兰心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见她一会儿唇角一勾,露出一丝浅笑,面色柔和,一会儿又蹙紧了眉头,似是怀念谁,在一会儿,又痴痴的笑了起来,再一会儿,面色又阴了下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昭华公主这是怎么了? 那佛经上到底写了些什么,让她面部表情如此的……丰富。 事实上,那佛经上写的东西,昭华公主是一个字都不曾看得进去,她脑子里就两件事情,一件,便是如何退了与严如是的那门亲事,另一件,便是如何啃下秦木头。 前者,尚且好处理,这后一件,还真是让她头痛。 她喜欢守礼懂规矩的人,身边伺候着的宫女太监,皆是恪尽职守之人,可是秦默的守礼,却让她有些受挫,很是无奈,她好想秦默能够变通一些,哪怕只是一些些,她就可以攻破他的心房,强势的入住进去,让他从此,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只有她一人…… “阿姐——”,安宁郡主试着唤了一声,公主呆呆地盯着佛经,没有回应,她走上前,拿走桌上的佛经,看了看,上面满是“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她狐疑的看着昭华公主,“阿姐,你刚刚在想什么,露出那般多愁善感的神情?” 昭华公主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一把抢过佛经,扔在桌上,“安宁,你如今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她抬头,瞥向慕容兰心,眸光扫向她手中一直抱着的木盒,低声道:“本宫听说过你慕容家,你哥慕容恒年少有为,精通买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前世,慕容家便是天下首富,经营着粮仓,丝绸,成衣,珠宝,酒楼……各行各业都有涉及,家主慕容恒独具慧眼,手握天下财脉,在后来的乱世之中,发了一笔国难财。 前世,她尚且觉得经商之人满身都是铜臭味,他们眼中只瞧得见银子,定然大多是见利忘义之人,甚是恶俗,可如今,重活一世,她却像是开了窍,很多东西重新看过去,想法和眼光都变了。 慕容兰心抬眸,见昭华公主眸光淡淡的看着她,那眼神清明干净,提及她哥哥,透露着丝丝的赞赏,全然没有意料中的鄙夷和不屑,当下勾唇,笑容也真诚了几分,谦逊道:“多谢公主抬爱,我哥哥不过是个商人,算不上年少有为。” “不必妄自菲薄”,昭华公主斜了安宁郡主一眼,后者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她无奈一笑,“你既是安宁的手帕交,与她情同姐妹,在本宫面前便无须拘礼。” 慕容兰心点头应道。 昭华公主默了默,眸光重新落在佛经上,突然问道:“你信佛?” 慕容兰心一愣,她来寺庙是为了寻安宁郡主,至于佛……她还真不信,可是当着公主的面,又身处寺庙,这样的话便如何也不能说,于是,低声应道:“图个心里慰借罢了,信则有,不信则无。” “听闻这京城有三家寺庙都是你慕容家捐钱建造的,你却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倒是有意思。” “我哥说,先齐小家,再齐大家,做人当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修身养德,第二个境界是照拂好身边的人,第三个则是接济天下,我慕容家每年都会拿出一大笔银子,修建寺庙,接济穷人,或是送些干粮和衣物去贫穷地区,不图名利,不为功劳,不图回报,但求顶天立地,问心无愧,至于信不信佛这一说,兰心认为,佛在乎本心,内心向阳,心中有光明,眼底有慈悲,那信与不信,又何妨?” “嗯”,昭华公主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正视着她,良久,浅笑一声,“这想法倒是与本宫不谋而合,左右本宫在这别院呆着无事,你日后便常来坐坐吧,陪陪本宫。” 这话,分明是接受了她。 安宁郡主大喜,眼眸放光,“阿姐,你这是接受兰心了吗?你不嫌弃她的出身?” “……”,昭华公主眉头轻蹙,不满的瞥了她一眼,安宁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真要改改了,“本宫何时说过嫌弃她?” 慕容兰心抬头,公主不曾嫌弃过她? “士农工商,商人为下,这些都是无聊之人杜撰出来的,若无商人,何来的市面承平,若无商人,若无买卖,百姓们的吃穿用度哪里来?本宫倒是觉得商人很好,凭借着能力和手段谋取应得的酬报”,昭华公主将面前的佛经合上教给伺候在一旁的尼姑,起身,道:“清贵人家大抵看不上银子,觉得银子是俗物,是肮脏之物,可是谁不需要用银子?没有银子,他们的奢华生活从何而来?本宫就极喜欢银子”,银子可是一个好东西。 笼络人心需要银子,上下打点需要银子,吃穿用度需要银子,造反谋逆更需要银子…… 昭华公主眼眸一深,平西侯爷要造反,定然离不开银子,慕容家家大业大,乃是大明朝第 一首富,若说严如是没有将主意打到慕容家身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前世慕容家并没有被收拢,看来慕容家主慕容恒着实有些手段。 慕容兰心闻言大怔,她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昭华公主,有些动容。 名门贵族大抵看不上商人,认为他们登不上台面,这还是第一次,从一个权贵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话,还是一国公主所言,面前这位公主,当真跟她想的不一样,完完全全不一样。 她露出真挚的笑容,轻笑道:“兰心也喜欢银子,若是公主不嫌弃,兰心日后就多来叨扰,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公主抿嘴一笑,“看安宁盯着你手中的盒子瞧了半饷,里面是何物?” “是蝴蝶”,慕容兰心毫不犹豫的将盒子打开,两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从盒子里飞了出来,扑扇着翅膀,围绕着她转了两圈,最后落在了她的衣袖上。 “哇……这是哪里来的蝴蝶?”,安宁郡主激动的上前,正要去抓,那蝴蝶扑闪着翅膀,瞬间飞起,她扑了个空,嘟着嘴,“兰心你好偏心,我磨了你那么许久,你都不曾给我,结果阿姐只是提了一下,你就放出来了,哼,亏我对你那么好!” 她只顾着看热闹,昭华公主却从中看出了不寻常之处,那蝴蝶飞起后,盘桓了一会,又一次在同一个地方落了下来,轻轻的嗅着她衣袖上的花纹,那模样,倒像是在采蜜,“这蝴蝶,可有何不寻常之处?” “公主慧眼”,慕容兰心将蝴蝶捉起,重新放回了盒子里,“此乃追踪蝶,我衣袖上涂了粉末,这是我府上的大夫最新研制的,只要在身上撒上一些粉末,方圆三里以内,追踪蝶都能找到人。” “哦,如此神奇?”,昭华公主眼眸微闪,对此事上了心。 慕容兰心回府之后,便去寻了慕容恒,将今日在佛安寺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对昭华公主赞不绝口,最后感慨一声,“哥哥,没想到这公主如此有趣,除了安宁那个皮猴,我还从未见哪位贵女如此坦荡,性子直爽,亲口承认自己喜欢银子呢。” 慕容恒不经意的放下手中的账簿,将里面的信件掩上,询问道:“你说,她主动提及我?” “是啊,公主还夸你年少有为,是一个大人才呢,还说京城中数得上来的几位公子哥里面,哥哥你的才华就是跟英国公之子张澄泓比起来,也未曾多让。” “这倒是有意思了”,一个养在深宫中的公主,竟然对外 界如此熟悉,慕容恒眼眸微眯,“她还说了些什么?” “其他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都是一些闲话,问我京城里头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一些近期流行的式样头面……”,慕容兰心歪着头想了想,“哦,对了,公主好似对船只,河流很感兴趣,问了我京城有哪些码头是慕容家名下的,还问了码头的长工,说是希望何时能够登船游护城河,欣赏沿岸的京城风光……” 船只,码头,长工…… 若是他没有记错,近期右相之子可是领了修河道的差事,从码头调走了不少长工去做苦工。 慕容恒眼眸一深,公主提及此事,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一个公主,关心这个做什么? 他抬眸,见慕容兰心提起昭华公主满目都是笑意,一双深邃的眼眸也不禁染上了柔和之色,兰心虽单纯善良,却甚是聪慧,看人极准,她甚少与人结交,便是秉着宁缺勿滥的原则,如今仅见过一面,她便认定了公主,想必那昭华公主自有过人之处,至少,是对兰心坦诚相待的,否则,依着兰心敏感的性子,不会这般的喜欢她。 “听闻昭华公主博学多才,甚是聪颖,既然你们投缘,那你日后可多去佛安寺走动走动”,慕容恒放下这句话,眼看着慕容兰心走出了房门,他叹息一声,从账簿下抽出信封,上面的“严“字清晰醒目。 第四十章 逼问秦默 是夜,月色溶溶。 秦默孤身一人来至公主院前,院内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向屋内看去,见那处漆黑一片,瞧不见人影,他微怔,将将戌时三刻,公主就已经入睡了吗? 以往他来,公主都尚未就寝,她总是靠在榻上抱着一本书卷安静的翻看着,公主似是极喜欢看书。 想到昨夜的一切,他心中叹息,素衣的话语又回荡在耳边。 她说,公主从未对谁如此上心过; 她说,公主是真心待他的,他自领了杖责,公主大动怒火; 她说,公主今日醒来很生气,赤脚站在地面上,站了很久很久…… 公主她看上去并没有恢复记忆,可如今这般的将他放在心上,究竟是为何,难道当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吗?秦默捏紧了拳头,来至门前,正要敲门,伸到半空中的却僵硬在那里,公主连门都关上了,摆明了是不想见他,看来,她是因着昨夜的事情生了气,他今日忏悔了一天,细细回想,也觉得他那般做着实有些不大妥当,可若是重来一回,他依旧会那般做。 很多事情,虽说不合规矩,可若是公主想要,那他便顺着公主,不合规矩又如何,左右公主开心了,就好,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可是有些事情,即便公主想要,即便公主会因为他的抗拒而生气,他也不能任由她胡来,这女儿家的贞洁便是头等大事,公主尚未成亲,她与平西侯世子的婚约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如若他与公主发生了些什么,公主婚后该怎么办?她此刻坚定,日后若是反悔了呢? 他绝不能冒这个险,任何伤害到公主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秦默叹息一声,伸出来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公主许是已经睡了,那他便不打扰了,他转身,走了几步,却又顿住,真的就这样走吗? 公主说过,要求他日夜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公主此刻正在气头上,他若是就此离去,公主会不会越发恼火? 秦默进退维谷,站在月色下,有些无奈。 “你要徘徊到几时?” 清脆中带着愠怒的声音骤然从身后响起,秦默转身,见昭华公主不知何时开了门,站在门口,盯着他看。 大约是走的急,她未穿鞋,赤着脚站在地面上,看着他的眼眸里满是控诉,秦默眉头一蹙。 “若是我不出来,你便要在这里徘徊到天亮吗?”,质问的口吻,声音略显尖 锐。 昭华公主阴沉着脸,抬脚就要向他走来,秦默瞬间移动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势,眸光落在她□□的小脚上,眉头蹙得更紧了,“公主,地面凉。” 昭华公主顺着他的眸光下移,看到了□□的脚,她提嘴就是一个冷笑,“这会儿倒是关心起我来了,昨夜敲昏我时,怎么没见你关心我?” “……”,秦默垂下头,公主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他还是沉默得好。 见他不说话,昭华公主一咬唇,这个呆木头,她还不信自己治不住他! 她眼眸一转,瞬间涌起无边的怒气,嚷道:“你既不关心我,那你走好了,就让我待在外面,冻一夜,冻死我算了!” 话落,昭华公主一把推开他,赌气般往外走去,尚未走两步,便被他从后头搂住,拦腰抱了起来,踢开门,向房内走去。 在他怀里,公主露出得逞的笑容,这笑容转瞬即逝,她立马换上了哀怨的神情,“你抱我回来做什么,你不是不在乎我吗?” 秦默面色有些不自然,他轻轻将公主放在床榻上,眸光沉静地看着她,叹息一声,“公主,身子是自己的,莫要亏待它。” “亏待又如何,善待又如何”,昭华公主嘟着嘴,自怨自艾,“我重病在身,需要你的陪伴,你却对我不闻不问,我这个公主当的还有什么意思,没人疼,没人爱,趁早病死算了……” 秦默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帮公主盖上被子,仅是犹豫了一下,一双大手便伸了进去,将她冰凉的两只小脚握在手中,大抵是近日跟公主贴身的事情做多了,这类事情做过一次,再做一次时,内心的芥蒂便少了很多,他认真的看着公主,低声道:“公主不是没人疼。” “那你呢,你疼我……爱我吗?”,昭华公主眼眸紧紧锁着他,语气显得轻松,眼眸里却是十二分的认真。 她眼神下移,落在被子上,或许是黑暗中,人的感觉会变的格外的敏感,又或许是脚边传来的温热过于暖心,让她突升岁月静好之感,或许,她跟秦默在一起也不错。 若是此后的年年岁岁都有面前半跪着的男子相伴,她冷了,他就像这样替她暖着脚;她出事了,他会第一个赶过来,拼尽全力护着她;她开心了,会拉着他分享喜悦,他定然是和她一起开心的;她不开心了,他会陪伴在左右,纵然木讷了些,可最可贵的不就是那份不离不弃吗? 如严如是那般见到女人嘴上抹了蜜似 的,只要女子稍微有些暗示,便动手动脚,极会哄骗女子的难道就很好吗?秦木头虽不会说好话哄她开心,不会变着法子逗她,可是只要她需要,他就会在,他关心着她的冷热,为她的身子着想……木头也有他的可贵之处。 倘若秦默为夫君,他定然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秦默面色一僵,屋内没有掌灯,淡淡的月光洒下,他的容颜在月光下几不真切。 良久,他开口道:“公主是属下的主子,属下敬重公主,自是疼惜公主的。” “敬重……”,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昭华公主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轻声道:“可是我好像爱上你了,你真的对我……半点感觉都没有吗?”安宁郡主说的对,感情就该明了,那些弯弯道道的东西她厌弃了,若是跟秦默也需要藏着心思,也需要拐弯抹角,千转百回,那她未免太过失败,未来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她没有多少时间。 秦默整个人僵住了。 这是公主的第二次表白。 他抬眸,在对上公主一双清澈的明眸时,整个人又是一怔,不知所措起来,她的一双桃花眼很美,微微上翘的睫毛长而浓密,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他的心又开始狂跳,比昨夜还要厉害几分,他不自然的撇过头,想到了当年,他满身是伤的从医馆走出,他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不知自己家住何方,天大地大,他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该去往何处。 脑海中似是有一团火,猛烈的燃烧着,火中的身影他看不清楚,依稀记得有一个凄楚的声音在不断的呐喊着:快跑,快跑,跑去京城—— 快跑,去京城—— 他不知道脑海中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京城,更不知道京城里头有什么在等着他,他知道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可他努力的去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终他还是往京城去了,除此,他也没有别的去处。 他一路乞讨,一路打听,一路颠簸,受尽了苦难,足足走了月余,都未曾能够到达,就在他再也走不动,停下来歇息时,来了一伙小孩,见到他的时候他们捂着鼻子露出嫌弃的表情,指着他谩骂着,也不知是哪个孩子率先动的手,他们拿石头扔他,上前踹他,嘲笑他…… 他饿得头晕,浑身无力,躲闪不及,只能任由他们欺凌,惊慌无助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他抬起头,那迎 面而来的小身影在阳光下濯濯生辉,她小手一挥,命令身边的仆人将那些人赶走,迈步向他走来,站定在他面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打量着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明明有手有脚,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任由旁人欺凌。” 他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如玉琢般晶莹剔透的小姑娘,她肌肤娇嫩,眉眼弯弯,那一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看着他带着丝丝的暖意,里面没有半分嫌弃之意,上前拉着他的手,脆声道:“小哥哥你别怕,他们已经走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你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我差人送你回去。”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瞧见了仙女。 从此,他的一颗心便彻底的落在了她的身上,从那时,他便下定了决心,此刻,她救他,护他,善待他,日后,他定会强大起来,到那时,便换他来护她。 于他而言,与其说公主是他的主人,倒不如说,昭华公主是他穷尽一生要去守护的人。 见他低垂着头,不说话,昭华公主轻轻的推了他一下,“你就没有话要说吗?”在她亲口说出爱他之后,他却呆愣住了? 不应该啊。 第四十一章 秦默主动(内有小剧场) 秦默低着头,面无表情:“公主要属下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她已经忘记了他,忘了七年前的一切,她是最尊贵的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呵护的一颗明珠,她可以任性,可以胡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可他呢,他能么? 他身份低微,虽然他并不因此而自卑,可有些事情,是他永远都不敢去想的,有些感情,就像那些记忆一样,只能够藏在最最阴暗的地方,若不是公主把他调到身边来,可能他一辈子都只能远远的看着公主,默默的守护着公主,将这段感情深藏,多说一句,多做一点,都生怕别人看出来。 只要能够跟在公主身后,远远的看着她,守护着他,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他向来认清自己,从来不敢去奢求什么。 “你不说是么?” 昭华公主挑眉,今日,她非要问出一个结果,“那我问你,你是否愿意和我在一起?” 秦默紧抿着嘴,不言不语。 他的命都是她的,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爱与不爱,又有何区别,说与不说,又如何?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公主有些失望,以为他不会说出什么之时,他终于抬眸,凝视着公主,启唇问道,“公主所说的在一起是何意?是要属下做您的面首吗?” 昭华公主被这句话震住了,睁大了双眼看着他,不可置信中带着一抹受伤,“你竟是以为我要你做面首的吗?”面首不过是一个玩物,他见过哪个公主对面首动情? 她的真心,他当真感觉不到吗? 她若是拿他当面首,又怎会如此对他…… 秦默微怔,想说不是,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止住了。 昭华公主眼中似有光芒碎落,沉静的俯视着他,良久,深吸了一口气,想要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可谁知牵动的嘴角却苦涩了起来,“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 她垂眼,看着他刚毅的脸型轮廓还有紧抿着的唇线,脚微微收缩,离开了他的手,原本满是期待的面容也如同覆了一层冰霜,满是寒彻和伤感,“你既然这般以为,那便这样吧”,说罢,拉住他的衣襟往身边一带,微凉的唇印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唇,一滴滚烫的泪水留下,声音颤抖,“你可愿意?” “公……公主……” 秦默将她面上的悲痛看在眼里, 有些慌乱,他好似真的说错了话。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其实知道,公主并非拿他当面首看待,可是,在一起的另外一层含义,便是招他当驸马,这一点,他不敢去想,也不敢说出口,可是如今看来,公主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七年前,同样的问话,他斩钉截铁的回答说愿意,只要公主想要,他便愿意,可是七年之后,他却犹豫不决,不敢说出口…… 他一直不知道公主为何会突然这般对他,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却好似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或许,真的是缘分使然,很多东西都是没有原因的。 秦默第一次开始反省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的本意是陪伴在公主身边,守护公主,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公主,可若是伤害公主的人是他呢?若是他的反抗只会给公主带去悲伤和难过,他还要继续吗?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当真就是对的吗? 昭华公主抵着他的额头,叹息一声,“你心里该明白,我并非拿你当面首,你若是不回答,我便当你是应了,你是愿意与我在一起的是不是?” 秦默身子又是一僵,感觉到她的悲痛,她面上滚烫的泪水像是滴落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跟着揪痛着,他喉咙有些干燥,半饷,低声道:“可是,公主已经与世子有了婚约……” “那个你不必过问,日后我自有法子退了”,昭华公主提到世子,一脸的漠然,“我只问你,你可愿意?秦默,只要你愿意,我们坚定的走下去好不好?其他的你不要去想,好不好?”,声音带着些许的渴求。 只要他点头,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不管未来再艰再险,有他在,她都有勇气去面对。 她想的很清楚,秦默既然没有推开她,三番两次的对她妥协,并且答应了一直守护着她,他自会做到,想来也是对她有些意思的,可是他性子淡漠,为人正直,碍着身份自然不愿承认,她若是逼得太紧,非要让他说出爱与不爱,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一步一步来,先将他诱拐到自己身边,只要他心中有他,她自会攻破他的心房。 其实,她完全可以如安宁所说,直接下药要了他,可她更想要的是两个人心灵相通,心心相印,很多事情不能急,她要秦默主动去要她,而不是她事事强迫,她堂堂公主,想要一个男人还不简单,可是她是真心在乎他,真心待他的,才会需要他的首肯。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秦默犹豫了一下,突然靠近,一把抱住 她,头一侧,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来。 这一次,轮到昭华公主瞪大了双眼。 秦……秦默竟然主动吻她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察觉到她身子僵硬,秦默眼眸一深,面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闭上眼睛,起身,抱紧了公主,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紧紧扣着她的腰,禁锢在怀中,什么也不说,低头封着她的唇,他的动作轻缓,温柔的印在公主的唇上,好似怕稍微用力就会伤害到公主。 察觉到柔软的舌头探了过来,他身躯一震,默了默,含住了那片香甜,生涩的回应了起来。 月色柔和,淡淡的照着相拥的两个身影上。 待公主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微微撤离了几分,垂眸,为公主擦拭着泪水,温声道:“公主,如若这真的是你所要,那属下……是愿意的”,不管是做面首还是别的,既然公主想要,他应了便是,至于其他的,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管怎样,凡事都有他挡在前面。 公主闻言又是一怔,惊喜的拽着他的衣袖,不可置信的问道:“此话当真?你……你当真同意了?” 秦默面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他点了点头,“属下……愿意。” 主动亲吻这种事情,本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可是,在他看到公主的神色,从欢喜到期待,再到不可置信,哀伤,痛楚,再到冷漠之时,便再也忍不住了,原想着公主只是一时兴起,可是一时兴起又怎会露出那般悲痛的神情,或许,公主虽然忘记了他,有些东西却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也未可知。 他虽然淡漠,心思却甚是灵透,如何看不出来公主在将才那一刻心中所想,他若是继续抗拒本心,只怕真的会彻底寒了公主的心,那样的结局,是他想要的吗? 昭华公主的心,一下子从谷底,又飞到了高空中。 他语气虽淡,表情虽是别扭,可是这短短的两个愿意,听在她心中,却犹如一双手,轻轻地拨动着她的心弦,一下一下的撩拨着,而她,轻易被他带起了丝丝情愫。 昭华公主破涕为笑,一把环抱住他,“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秦默,你可不能再反悔了?” “嗯,不会。” 她清润的眼眸中荡漾出浅浅的笑意,在月光之下灼灼生辉,她面上的笑容好似得到了世界上最珍爱的宝物,也让他内心一软。 秦默不禁 看痴了,他心中的芥蒂又放下了些许,原来是他想太多,没想到他应承了下来,公主是这般的欢喜,她是真的喜欢他。 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昭华公主心情大好,拉着他到了床上,正要做一些不能直视的行为,她突然一顿,翻身看了看他的后背,“秦默,你的伤势怎样了?” “无碍”,纵然已经答应了公主,可如这般二人坐在床上,被她火辣的眸光注视着,脸皮薄的秦默还是禁不住红了脸。 “你褪下衣裳让我看看伤势。” “真的不必”,秦默面色又红了几分,“太医已经为属下瞧过了,下午刚上了药。” 昭华公主眼眸止不住地往他身后瞟,她是真的担心,秦默身子未好,若是此刻吃了他,只怕会伤到他身子,那些不能直视的事情,还是等他完全康复了再说,左右秦默是她一个人的,她还担心他飞了不成。 她静静的看着秦默,伸手抚摸着他的面容,他长得真好看,如玉的面容,淡墨的眉毛,清润的双眼,高挺的鼻子……那眉,那眼,润了月色,分外的温柔,流光溢彩,像是将她整个人浸在里面。 秦默……其实是爱着他的对不对? 第四十二章 严如是到来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它能够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个人思想,一旦沾染上了,便很难戒掉,心防也会因此而慢慢松懈,昭华公主从一开始便是打的这个主意,强势地将秦默留在她的身边。 只要他愿意留下来,每日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温柔与霸道共施,偶尔再装装柔弱,博取他的怜惜之情,让秦默慢慢的习惯陪在她身边,昭华公主相信,长此以往,秦默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连着几日,公主白日里去寺庙里看看佛经,煮煮茶,散散心,夜里,则躲入秦默的怀中,相依着入睡,秦默也从一开始的浑身僵硬到后来的渐渐放松,如今私底下,偶尔与公主的肌肤相亲,他除了面红耳赤之外,已能勉强应对。 自秦默身子好了些,昭华公主便缠着他要学武功,秦默无奈,只能应允,便从最基础的教起。 昭华公主绕着后山刚跑了小半圈便气喘吁吁,累得上气不接下去,她停下来,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只觉得太阳照得她头疼,脑袋晕晕,跟着小跑的素衣也是一脸的汗水,她担忧地看着公主,“公主若是累,不如歇会儿吧。” 她每天尚且做些活计,就已经累得双腿发软,公主身子矜贵,从未动过,只怕更是累得不行。 昭华公主揉了揉酸涩的小腿,抬起头,见领跑的秦默停了下来,踱步过来,她挥了挥手,“太累了,我先歇会儿。” 秦默面色不改,他是习武之人,这半圈小跑在他看来如同散步一般,他眸光从公主泛红的小脸蛋上划落,落在她额头的汗水上,闪过一丝心疼,低声道:“习武是一件艰苦的事情,公主若是受不了,可以歇着。” 她身为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里看看书,煎煎茶,赏赏花,弹弹琴,莫说是重活了,便是提个轻物都有一堆宫女代劳,向来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疼着宠着,如这般从山下跑到山腰,已经是受苦了。 有他在,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全,她又何须习武? 秦默的本意是为她着想,舍不得她吃苦,让她歇着,昭华公主却以为秦默是瞧不起她软弱,认为她不能坚持,当下直起腰板,抬头挺胸,昂着头,一脸不服输的样子,“谁说我受不了了,我只是累了歇息一下,接着跑!” 话落,自己率先提速向前跑去。 秦默无奈叹息,与素衣对视了一眼,低声吩咐道:“公主这边自有我陪着,劳烦素衣姑娘去为公主备些温水。” 昭华公主喘着粗气,慢吞吞的在前面跑着,好几回腿酸了再也迈不开步,她都强迫着自己一路向前,跑到双腿没了知觉,跑到整个肺脏都在叫嚣着疼痛,都不曾停歇,一直到达山顶,她再也受不住了,脚下一个踉跄,正要摔下去时,身子稳稳当当的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 她唇角无力的勾起一个极浅的笑容,身子彻底放松了下来。 秦默环着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一抱,见她满脸是汗,面无血色,心疼的蹙紧了眉头,从怀中掏出丝帕,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着汗水,低声叹道:“公主为何要练武?” 昭华公主的眼眸却被丝帕拐走了,这就是那个丝帕! 让她心神俱震,悲伤了很久的丝帕,秦默抱着她,竟然还用这绣着旁人名字的丝帕为她擦汗!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都不能忍,婶能忍,她昭华公主可忍不了。 她手一伸,正要夺走丝帕好好的质问他一番,一个让她惊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公主,你怎么了?” 昭华公主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整个人僵硬住了,面色又煞白了几分。 严如是听闻公主在山上,便赶了过来,岂料入眼便是公主靠在一个黑衣男子怀中,那相拥在一起的画面让他心中突升不悦。 他轻功运起,飞奔了上前,一把推开秦默,将公主搂入怀中,眼眸瞪向秦默,微愠道:“你是何人,胆敢……”,眸光在扫向秦默的面容时一顿,竟然是是羽林军左统领秦默秦大人。 听闻公主点了秦默做贴身侍卫,没想到此事是真。 严如是松了一口气,语气放缓,“原来是秦大人,公主这是怎么了?” 秦默抬眼,眸光盯着严如是抱着公主的手上,微微一闪,别开视线,握在两侧的手却忍不住捏紧了,“公主从山下一路跑上来,累着了。” “嗯”,严如是低低应了一声,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颤抖,他俊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担忧,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当下抱得更紧了。 昭华公主身子颤抖,不是受了惊吓,而是气着了。 这个狗贼!他竟然来了! 面前英俊不凡,俊美绝伦,正一脸担忧看着她的男子——平西侯世子严如是,便是化成灰她都认得,即便有了这么多天的缓和期,她脑海中仍然轰得一下子炸裂开来。 前世的种种记忆纷乱而 来,有他前几年的温言善语,一步一步的哄骗,有他的狠戾无情,他笑着说出如何杀死皇兄的漫不经心,那纷纷而来的箭雨,还有临死前的最后一瞥…… 昭华公主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前挠花他那张虚情假意的脸! 察觉到怀中的娇人抖得更厉害了,严如是垂眸,正与她那双满是愤怒的眼眸对上,他微微一怔,不由地蹙起了眉头,公主这是怎么了? 他重新看去,目光带着审度和探究,昭华公主察觉到自己失了态,连忙头一侧,有气无力的干咳了几声,低垂着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一闪,再抬眼时已经是一派清明,抚摸着额头,大口喘息,道:“世子怎么来了?” 严如是盯着她看,见她面容苍白,面上挂着汗水,嘴唇没有半分血色,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如水,含着浅浅的笑意,哪里还有将才的怒气和怨愤,当下在心中嗤笑自己是看花了眼。 “公主可是在怨我来晚了”,他叹息一声,抱着公主站了起来,正要说话,突然的弯腰,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贴身侍女暖柔高声道:“世子爷为了公主,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的祈福,盼望着公主能够早日醒来,得知公主醒后,他一刻都不曾歇息,便赶去宫中,想着第一时间见到公主,岂料公主却将世子爷置之门外,世子爷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病倒了几日,如今好不容易身子刚刚恢复,听闻公主来了这佛安寺,便连忙赶了过来,为的就是能够见到公主一面,世子爷他……” “够了,不要再说了!” 严如是眉眼一竖,瞪了过去,“暖柔你如今越发不长进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难道心中不清楚吗?” 暖柔似是将将察觉到自己失了言,连忙跪了下来,“暖柔知错,请公主恕罪——” 昭华公主抬起眼眸,瞧了瞧满目担忧的严如是,又看了看跪在那里,一脸惊慌的暖柔,心中讥诮不已。 如若不是事先授意,一个小小的侍女怎敢在她面前这般大声喧哗。 他若是真不想让她知道,早在暖柔开口之时便该呵斥住,而不是等她说完了才装模作样的去让她住嘴,他们……当真拿她当傻子一般戏耍吗? 这样低级的手段,前世的自己竟然在最初的一两年觉得他温润纯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长情之人,昭华公主想到自己在他手中吃的数不清的闷亏和算计,一股郁闷之气涌上心头,以 前的她,究竟是怎么瞎的? 就算是眼睛瞎了,难道,心也瞎了吗? 见公主眸光微冷地盯着暖柔,严如是将她往怀中又带了几分,一副万分疼惜的模样将她额头上沾湿了的碎发理顺,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面颊,眸中的柔情似是要溢出来,“公主,你可还在怨我?” 这只脏手! 昭华公主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时难以控制,让精明的他瞧出端倪来,前世她虽是与秦默一同死了,可终究没能亲眼看着严如是惨淡的下场,皇兄的仇没有报,秦默的仇没有报,甚至她自己的仇都没有报,她恨不得将他推开,再狠狠的踹了上去,将他踩个稀巴烂,再活活的闷死,好出出心头那口恶气! 可这终究只是想想而已。 她不断的在心中告诫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 此时还不是跟他翻脸的好时机,她一定要忍耐!绝对不能让他瞧出半分异样,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再让她如以往那般跟他亲近已是不可能了。 昭华公主借着咳嗽的动作,拂去严如是的手,微微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世子多虑了,本宫并没有怨你”,她只想他死,就是这么简单! 第四十三章 他们才是一对 严如是见她站立不稳,想重新揽住她,却被她侧身躲了开来。 “世子请自重,你我虽有婚约,可终究尚未完婚,男女授受不清”,昭华公主站定之后,又微微退了一步。 见她低垂着头,面色不霁,只当她是在怨他多日未来,心中闹别扭,严如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能和他闹便是好事,女儿家的脾气大抵如此,闹些小脾气,耍些小任性,只要他花些心思哄哄便好,当下温柔一笑,道:“还说不曾怨我,如今见到我,一口一个世子,跟我这么生分,你忘了吗?以往私底下,你可都是叫我子瑜的。” 昭华公主秀眉一蹙,内心“呕”一声,恨不得吐他一脸。 子瑜是他的表字,她以前竟然如此恶心? 昭华公主怏怏然一笑,她拼尽全力一路跑上山,一来是觉得既然说了要练武,便该说到做到,不能半途而弃,二来,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更靠近秦默一点点,原本是想借着体力不支这个大好的机会倒在秦默怀中,一边装柔弱一边博同情,顺带着揩揩油,岂料被严如是这个狗贼打断,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可若是让她如以前那般跟他要好,却也是做不到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子又往后退了退,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微微弯腰,学着寺庙里尼姑的口吻,道:“我如今是清修之人,佛门重地,还请施主不要妄语。” 严如是伸出来的手尴尬的落在半空中,被她口中的“施主”给惊到了。 她……当真要出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昭华公主将他面上的尴尬和不解瞧在眼中,心情微好,正要唤秦默上前扶着她,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严如是心机深重,报复心又强,此刻自己对他一脸淡漠,拒之于千里之外,转头就跟贴身侍卫腻腻歪歪,分明是当面甩他脸色,依着他的性情还不定怎么嫉恨秦默,若是因此给秦默招惹上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她权衡了一下利弊,她虽不能立即露出马脚,却是可以慢慢坑严如是的,左右此刻离成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变故,比如,严如是出了事,再比如,她和严如是的婚事黄了…… 为了日后与秦默的双宿双飞,她委屈几个月又如何? 昭华公主拿定了主意,扬起脑袋,眼眸依旧不善,“不知世子前来,所谓何事?” 严如 是眸光沉沉的看着她,慢慢地收回手,似是有一些受伤,他勉强的挤出一个落寞的笑容,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今早收到李府递的请柬,朝阳郡主约了京中贵女公子们五日后游湖,我私心想着,你定然也会去,便耐不住先来寻了你,公主,你……你可是怨我未能护住你?那日接到圣旨,我欣喜如狂,只想着我们的好事将近,昭华,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你不知道我拿到圣旨那一刻,内心有多激动,知道你摔了,我心疼了很久……” 他说着,似是激了动,上前几步,一把抓住昭华公主的手,面上满是恳求的神色,“公主,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告诉我了,我会改,你这样一句话不说地跑来佛安寺,说是要出家,在我们已有婚约的情况下,你让我如何想,你可知道,我的心也会痛,也会难过……” 秦默沉静地站在身后,暗沉无波的眼眸落在他们相握的双手上,面色有些苍白。 严如是今日一身月牙白长衫,公主也是一袭白裙,二人站在一起,衣袂翩翩,有青山为衬托,有万里晴空为背景,像极了一副唯美的画像。 他们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身份尊贵的世子……秦默的脑海中闪现出“天作之合”,“国士佳人”,“珠联璧合”等字眼。 他们二人在一起是最合适不过的。 秦默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严如是话落,见公主眼中的冰冷褪去了一些,他心中一喜,又逼近了一步,眉间含着柔情,深情道:“昭华,我们之前明明那么好,吟诗作对,谈天说地,你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些可都是你说的,我们之间的情谊,你当真都忘了吗,你若是丢下了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昭华公主的脑子轰的一下子,连忙甩开他的手,眸光不自觉地瞥向严如是身后的秦默,有一种做贼心虚的罪恶感。 这些可都是以前的事情,久到她自己都忘记了的……也不知道秦默他听了会不会不开心。 秦默低垂着眼帘,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右手紧紧的拽着丝帕,手背上青筋突出。 丝帕……那张绣着“明”字的丝帕…… 昭华公主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秦默他……竟然对此无动于衷? 她眼眸瞬间转冷,带着些许的受伤,她担心着秦默会因此不开心,可是秦默他压根就不在乎……她可真是想太多了 。 昭华公主唇角一扯,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抬眸,直视着严如是,“世子爷可真是会做戏,你既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何又跟朝阳郡主不清不楚的?上回你们见面时的眉来眼去,你当真以为本宫没有瞧见?世子爷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只怕对着朝阳郡主也说过吧!” 她现在不能乱,不能慌,严如是极难对付,她必须先将他打发掉,秦默的事情日后可以慢慢来,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慢慢夺回秦默的心。 秦默闻言,整个人僵硬在那里。 “原来你是因着这个跟我置气”,严如是眉梢一松,原来是吃醋了。 他家中两个姐姐,他爹更是妻妾如群,他自幼便是在女人堆里长大,对于如何哄女子开心,怎么诱拐女子的芳心,他颇有心得,此番他进京便是带着目的而来。 京城中各大势力盘踞,每一个都不好惹,像是一块硬石头,让他无从下口,思来想去,他也只能从闺帷处着手,从来后宫与朝廷息息相关,他若是能够加以运用,得到几位贵女的真心,事情便好办许多。 以他这几个月来无懈可击的表现,公主的真心,他已然夺走,如今她骤然不理他,定然是有原因的,如今说开了,反倒好,严如是面上露出好笑的神情,叹息一声,道:“我与朝阳郡主仅见过几次,话都不曾说过几句,甚至连她的相貌,我都未曾瞧得清楚,又怎会与她有儿女私情,公主,你应当知晓,自从见到了你,我的眼中便只有你了,旁的人,旁的事情,皆与我无关,也都不在我的眼中!” 昭华公主:“……”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如此让人面红心跳的情话,严如是果真是个人才。 女子大多都是软耳根子,最受不得的便是倾慕之人的情话,那些甜言蜜语,就如同醉人的□□,让人明知道是毒,也甘之如饴,明知道那话里的真心未必有几分,也依旧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 前世多少女子皆拜倒在严如是的长衫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昭华公主又一次开始反思,如若不是重来一回,如若不是事先知道他的真面目,光是听到他这番所谓的“肺腑之言”,见到他那副深情似海的模样,她会不会上钩,会不会以为他当真如此痴情? 她心中讥诮不已,面上却轻轻地“哈”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本宫误会你了吗?” “不……不是公主误会了我” ,严如是低声叹息,一脸的自责,“是我不曾做好,如若我能早点赶过来,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公主也不会忧心这么久,都是我的错……” 昭华公主淡淡的注视着他,心里想着之前的朝朝暮暮,她以前究竟是有多瞎,竟然能够跟面前的男子相伴多年,竟然能够喜欢上这样的男子? 如今,她只是见到他便心中生厌,喉咙作呕,听着他这些话,更觉得恶心。 她以前怎么没发觉,一个大男子整日里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说着“我的心有多痛”是有多么的矫情和做作。 她若是不松口,只怕严如是还会继续做戏下去,昭华公主叹息一声,手扶着额头,身子晃了晃,“罢了,既然说开了,此事便一笔勾销,本宫累了,下山去吧。” 严如是自然是事事依她,连忙上前,搀扶着她,昭华公主身子僵硬了一下,忍了忍,终究是不曾推开,二人一同想着山下走去。 在他们的身后,秦默站成了一个木头。 原来,公主并没有如她之前所表现的那般对世子爷不在乎,她一直对世子念念不忘。 那她这些天来对他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在和世子置气,报复世子的“花心”吗? 第四十四章 公主诈秦默 想到前几日的旖旎,想到她突如其来的依赖和不舍,那些柔情意意的话语尚且回荡在耳边……秦默面容越发的冷峻,他在心中低叹一声,早就听闻公主与世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公主她应该是很喜欢世子的,她之前说的要退婚大约也是气话。 幸好,他并没有全然当真,也幸好……他那晚在最后关头刹住了,一切都来得及。 秦默细细地将手上的丝帕卷起,收入怀中,抬起头,盯着蔚蓝的天空有些出神,看来以后,公主不会需要他守夜,无需再教公主习武了,她与世子之间的隔阂解开了,二人和好如初,琴瑟和谐,待三个月后,他们大婚,而他,只需要站在公主身后,默默守护着她便可。 他是真心祝愿公主能够幸福美满,即便那份幸福不是他给的。 秦默性本淡漠,站在山顶吹了半饷冷风,很快就想开了,他收回视线,向着山下走去,每一步都略显沉重,明明已经想通了,明明自以为无所谓,心却不受控制的抽痛着。 他似乎……陷得有些深。 这份沉重,等他慢吞吞的走到院子里时,一下子被昭华公主打散了。 昭华公主在见到他的时候飞奔过来,扬起小脑袋,苦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的揪着他,质问道:“秦默,你为何到现在才回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秦默:“……” ……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低垂着头,眸光从公主抓着他衣角的手,移动到一旁抿着嘴偷笑的素衣身上,再到撇过头似是看不下去的秦嬷嬷,再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马刺,最后,落回了公主面上,有些无措,“公主……” 他想了想,问道:“世子走了吗?” 昭华公主桃花眼一瞪,两只小爪子揪着他的衣袖,扒拉着他不放,哭的更凶了,“人家难受成这样,你一句关心都未有,开口就询问旁人,惦记着旁人,秦默,你当真不要我了吗?” 秦默:“……” 下山之前,秦默把一切都想得很清楚,决定重新归位,将他那无望的情感收藏起来。他能做的,便是默默的祝福公主,寂静的陪伴,这本就是他的初衷,可如今,昭华公主一脸哀怨,哭哭啼啼的好似他是那戏文中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秦默一头雾水,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将才心中暗下的决定也全然被公 主打乱了。 等他手忙脚乱的将公主哄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昭华公主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茶杯,眼眶红红,嘴巴翘得似能挂上一个大油瓶,“说,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你一个人躲在山上干什么呢?” 严如是都走了好几盏茶的功夫,秦默才过来,莫非是在山上偷偷的想念着他那个青梅竹马?想到这个可能性,昭华公主的嘴巴翘得更高了。 秦默沉默了下来,他该怎么说? 他望着面前的容颜,面色平静,不顾内心的揪痛,淡声道:“属下见公主与世子和好,便不曾过来打搅。” 和好?打搅?她什么时候跟严如是和好了? 就算是打搅,也是严如是打搅了她跟秦默的好事! 昭华公主眉头一挑,“秦默,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秦默:“没有。” 否认的甚是爽利,半分犹豫都没有。 昭华公主的脸又一次阴沉了下来,她定定地看了秦默一会儿,“秦默,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女子?” 秦默一怔,他确实有喜欢的女子,那个人远在天边,竟在眼前,可这话,他却是说不出口的。 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昭华公主见他低垂着眼眸不说话,眼眸一转,开始打迂回战术,“我听说明家那位姑娘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顺手拈来,性情温和,大方得体,听说你与她私交甚笃,你觉得如何?” 她端起白玉茶盏,纤细修长的手指拿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茶碗,眼睛却紧紧锁住秦默,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秦默一怔,明家?哪个明家? 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公主所说的是前羽林军统领之女明芃芃。 秦默眉头一蹙,有些疑惑,明姑娘确实每年都会去营中寻过他几回,可那皆是因着明大人的吩咐,他与明姑娘话都未曾说过几句,甚至连她相貌如何都未曾注意过,又怎会知道她私底下性子如何,才华如何?行事作风如何? 这些年来,他的脑海中除了公主,就只有练武一事,从未对旁的人旁的事情上过心,更没有与明姑娘私交甚笃一说。 只因他顾及着男女有别,每回明姑娘来,他都是当着旁人的面一同见她,还从未与她单独接触过。 他这些想法若是让明姑娘知道,只怕要哭成泪人了,她一颗芳心落在秦默身上,每回去寻秦默都只能拿明大人当借口,给他送她亲手所做的糕点,原以为这样能够赢得他的关注,可是每回她过去,秦默都只是客套的感谢,并将那些吃食分给营中的侍卫一同分享,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她过,更不用说私下相处。 “公主……”,秦默不知公主为何会问及明姑娘,有些怔神,他与明姑娘只能说认识,却并不熟悉,对她的性情也不了解,因此,不知该如何回答。 昭华公主将他面上的犹豫和恍惚瞧在眼里,心猛地一沉:他这犹犹豫豫的是什么意思?他当真喜欢那位明姑娘?她这是……把他的真心诈出来了? 她往椅背上一靠,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眼眸一眯,端起一副“好心好意关心下属”的神情,将茶杯放下,继续诈他,“不必吞吞吐吐,你是我的贴身侍卫,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也知我很是看重你,自然要替你操心的,我听说你与那位明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要是当真看中了她就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做主,为你们将亲事定下来,也算是成人之美。” 昭华公主面上一副好人模样,心里却打着其他的主意。 她要看看秦默的反应,看他是不是当真对那位明姑娘上了心,如若真的情根深种,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有可能她心一软就放手了,毕竟她性本纯良,棒打鸳鸯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做不来,最主要的,她不愿意因为她的自私而伤害到秦默,可若是秦默对那位明姑娘只是稍有好感,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她定要想尽办法扣牢秦默的心。 他只可以喜欢她一个人! 秦默闻言大惊,猛得抬头,不可置信的看了公主一眼,随后飞快的垂下头,脑海中一片慌乱。 公主说这话是何意?为他和明姑娘赐婚? 她是要赶他走吗? 他面色苍白,隐在两侧的双手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却仍然控制不住内心宛若刀刺般上涌的疼痛,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掀衣袍,扑通一声单膝跪了下来,昭华公主一瞬间挺直了后背,面若冰霜,“秦默你……”你难道当真爱着那位明姑娘? 秦默低垂着头,先用沉郁的声音道:“属下虽与明姑娘相识,却并无半分儿女私情……” 昭华公主提到嗓子眼的心彻底落了下去,她重新端起茶杯,正要饮茶,却在听到他的下一句话 之时一下子顿住了。 “属下只想安安静静的待在公主身边,做公主的贴身侍卫,守护着公主……” “啪”,清脆的响声传来,却是公主手中的茶杯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秦默低垂着眼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未能看见公主面上的神情从怔然到欣喜,那极富有戏剧性的变化过程,只是用一种沙哑酸涩的声音接着道:“属下不想成亲,对明姑娘当真没有半分念头,还请公主日后莫要再说出为属下赐婚这样的话……公主说看重属下,属下心里感激不已,公主如若当真为属下考虑,还请公主恩准属下继续做您的贴身侍卫,这样便是对属下最大的恩赐……” 这些话,藏在他心中多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即便是一个营中处了多少年的兄弟,他也从未说出过。 他话音刚落,昭华公主便如大白鸟一般扑了过来,一把抓住秦默的手,力道大的惊人,“你……你此话当真?这些……这些都是你的肺腑之言?”声音有些颤抖。 她一直担忧,担忧自己如今对秦默的所作所为是一种变相的强迫,昭华公主心中甚是矛盾,一面想留住秦默,一面又害怕他是被逼的,这种矛盾的情绪困扰了她许久。 第四十五章 像是一场梦 瞧见了秦默眼中的阴霾,她原是想诈诈他,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对明姑娘上了心,谁曾想,竟然将秦默的真心话给逼出来了,她做梦都想着秦默对她说出这番相似的话来,做梦都盼着他是真心想待在她身边的! 她拴住他并不是强迫于他,而是他自愿陪伴在她的身边……得到这个认知,昭华公主眼眸含泪,这一次,她的泪水不是故意作,也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而是真心因为秦默的话动容。 秦默原以为自己说完这番话会引来公主的震怒,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情况,他抬眼,正与昭华公主那双激动的眼眸对上,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地回答道:“自然都是真话。” “好,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是你要留在我身边”,昭华公主紧紧的抓着他,眸中的泪花越积越多,眼前渐渐模糊,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是从未有过的喜悦和放松,“秦默,我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欢心……” “公主……” 秦默怔了怔,此情景在他的预料之外,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昭华公主紧紧地环抱住他,呢喃道:“秦默,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她这话说的突然,也有些莫名其妙,秦默不明就以,也无暇顾及这些。 公主没有赶他走,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回抱住了公主,淡淡的清香味扑鼻而来,秦默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心又沉沦了几分。他认识的公主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她既然说了要他留下,自然不会赶他走,她既然说了喜欢他,那定然也是真的喜欢他,是他太过紧张,太过害怕了。 他该相信公主的,而不是无端的去猜测,去乱想。 当隐藏在心底多年,不敢期盼的事情成了现实之时,秦默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场太过美好也太容易醒过来的梦。 梦,之所以是梦,在于它的美好而又短暂,梦醒了,梦中的一切也都成了空。 秦默搂着公主,心道: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就让梦醒得再晚一些吧…… 素衣端着茶水走至院外,将这情景看在眼中,叹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正要返回,却撞上了躲在院外鬼鬼祟祟的马刺,她眉头一挑,一脸狐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马刺头一缩,伸手指了指院墙上的细缝,从那里可以清楚的瞧见里面相拥着二人,“素衣姑娘,他们……公……公主和秦默……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以启齿,“秦统领成了公主的面首?” 向来一脸严肃,性子淡漠,寡情寡欲的秦大统领竟然成了公主的面首!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这比大白天的突然撞见一只女鬼还要来的惊吓。 素衣瞪了他一眼,“管好你这张嘴,若是传了出去,小心你的脑袋!” “放心吧素衣姑娘,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还是知晓的”,事关秦默,他自然不会说出去! 马刺头探了探,又瞥向了里面,眸光定格在秦默身上,纠结地满脸都是褶子,他反正吊儿郎当,没什么大本事,就算是做了公主的面首也就做了,左右他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个臭不要脸的人,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哪里管得了旁人如何看待。 秦大统领可不同,他官位尚在,日后升官加爵,荣华富贵自不必说,怎么着都比跟了公主好啊,跟了公主虽然能够吃香的喝辣的,可是终究登不上台面,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净,这笔账怎么算,秦默都是亏!亏大发了! 日后,这件事情若是被人发现了,旁人会怎么看他?会怎么评价他?那还不得被千夫所指? 马刺越想越为秦默担忧,不行,秦默是他唯一的兄弟,他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跳入火坑。 他得找个机会好好劝劝秦默。 寺庙外。 严如是一跃上了骏马,扭头看了看气魄恢弘的庙宇,眼眸微眯,“暖柔,你觉得公主如何?” “爱争风吃醋,耍些小性子,同一般女子并无任何区别”,想到将才公主不善的目光,暖柔便一肚子火,公主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跟寻常女子一般,被她家世子爷玩弄于鼓掌之间。 “可是我总觉得她有一些不一样了”,严如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人还是这人,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女儿家就是这样,想必是她跟世子爷闹别扭,世子爷却不曾及时哄她的原因。” “嗯”,严如是点了点头,或许是他多心了,正要打马回府,小厮四九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凑到了严如是跟前,低声道:“世子爷,朝阳郡主在醉霄楼雅间等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世子。” 朝阳郡主? 脑海中闪过李清漪那娇羞的面容,严如是眉头轻挑,闪过一丝不屑,“她能有什么事情?” “说是有关 公主的事情”,四九说着,声音又低了几分,“侯爷来了口信,这李府是一个突破口,让世子好生掂量,眼光要放宽,莫要局限于一处。” 意思就是让他也顺带着跟其他势力打好关系。 严如是听懂了弦外音,凉凉一笑,这对他而言可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老人家还说什么了?” “修河道的事情,让盯紧了,要日夜兼程,尽快完工,以防夜长梦多。” “那处便是再快,也要三四个月的时间,司马家那小子是最精明不过的人,如今这速度正好,赶得太急,反倒会引人注意”,严如是闲闲地卷起马鞭,打了一个漂亮的花鞭,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凤铭暄那皇位是如何来的,旁人不知,他却是清楚的很。 新帝在朝堂上处处受制,只怕早就受够了李家和谢家的专横,这京城里头,燕王跟新帝关系极为不和,听闻昨日还在御书房吵起来了,皇上当场砸了不少宝贝,左相与太后那点恩怨,世人皆知,他自然是站在燕王身边的;至于右相,那个老狐狸从来就是见风使舵,又与他家渊源颇深,只要给足了利益,不怕收拢不了;而恭亲王,手上虽有兵权,这两年来却甩手做了一个闲散王爷,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皇上,燕王,李家,右相,几个强大的势力鼎立,矛盾不断,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阿爹的眼光极好,他此番挑了一个最乱也是最好的时机进京,势必要将这趟浑水搅得天翻地覆! 京城里头的水浑浊了,鹬蚌相争,从来都是渔翁得利。 “侯爷还吩咐了,蓬南岭那边……” “这事情不是有了主张吗?已经在筹备之中,回去告诉我爹,万事尽在掌握,这京城,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意思!”凤铭暄如今要收拾李家,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管旁的事情。 “侯爷说,还是谨慎些好,京城里头卧虎藏龙,先帝虽……” “行了,本世子知道了”,严如是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这些话,他已经听出老茧来了,这四九什么都好,唯有这啰嗦,穷操心的毛病,怎么都改不了,“不是说那朝阳郡主相邀吗?本世子先去赴美人约,这些事情过后再说。” 话落,他一扬马鞭,纵马向着醉霄楼的方向驰去。 醉霄楼里。 小青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紧张不已,“郡主,你当真要如此做?若是让老爷发现了,可怎么办? ” “怕什么?祖父他一早就出门了,我从后门溜出来,那后门的老妈子是我娘的人,断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朝阳郡主对着铜镜照了照,又从袖子中拿出随身携带的香粉抹了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郡主您怎么着都好看”,小青叹息一声,“只是小姐,你当真要如此做?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 朝阳郡主白了她一眼,闲闲地摆弄着发鬓上的金累丝镇宝蝶赶花簪,只觉得自己那张脸在金饰的衬托下越发的娇艳妩媚,美艳逼人,她得意一笑,“昭华那个贱人胆敢这般算计于我,逼着我抄那劳神子佛经,我总要讨还些利息回来,好教她知道,我也不是那般好惹的!” 小青不解:“可是这般……岂不是连郡主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世上哪有人跟自家主子似的,用自己的清白来坑害旁人,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郡主乃是千金之躯,什么样的好男人寻不到,为何非要惦记上那平西侯世子?那世子究竟有什么好的,让郡主如此着迷? 想到严如是,朝阳郡主唇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一颗芳心乱跳,嗔了她一句,“你懂什么啊?那世子既然跟昭华有了婚约,自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儿,小青,你说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昭华公主摊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第四十六章 一只臭虫子 若是她能够诱得严如是爱上她,那她便是彻彻底底地打了昭华公主的脸,也让昭华公主知道,纵然她身份再高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连一个男人都留不住的窝囊废! “可是……”,小青咬了咬牙,“三个月后世子爷与公主大婚,便是驸马,这驸马虽说可以纳妾,可终究是不能扶正的,郡主你若是跟了世子爷,岂不是……岂不是只能做妾?依着郡主您的身份和出身,便是做一个世子妃都是绰绰有余”,哪里需要放下身段去与人为妾,这不是自甘堕落吗? 这最后一句,被她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朝阳郡主的眼底有一瞬间的阴霾,她想着严如是的英俊潇洒,再想到昭华那张让她看了就生厌的脸,咬了咬唇,“阿娘说了,不争馒头争口气!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为的就是这一口气,最重要的就是活出个模样出来!我若是抢了昭华的男人,让世子甘愿得罪公主而纳我为妾,那我便是赢了昭华,她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得忍受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等我进了世子府,自有手段谋取世子的宠爱,到那时……” 她得意地扬起了唇,“本郡主自有法子将她的骄傲和自尊撕下,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西墙上挂着的一大幅山水烟雨图,栩栩如生,那画背后,是一个暗室,那墙上凿了一个小洞,两颗小脑袋正凑在一起,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其中一个伸出手指,戳了戳画中的一角,大眼睛凑了过去,在瞧见了里面的情景时,抿嘴一笑,对着一旁的小脑袋勾了勾小手指,两个人贼偷贼脑地从暗室里溜了出来。 安宁郡主一出暗室,便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指着慕容兰心道:“今个儿可多亏了有你,才能瞧见这么一出好戏。” “醉霄楼可是我们慕容家的产业,在我的地盘上,哼,还不是任我怎么诓她”,慕容兰心撅着嘴,尾巴都快要翘上天,“前些时日听你说过,她被禁足,在家里抄写佛经,今日却偷偷摸摸的来了我醉霄楼,还定了上好的雅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是要见谁?” “没听她们在那里念着世子世子吗?这世子还能有谁?淮南王世子又不在京城,自然是平西侯世子严如是,也就是我阿姐未来的驸马爷。” “张口闭口就是世子,啧啧,她一个名门闺秀竟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我还以为她有多清高呢。” “什么清高?她就是一浑身恶臭的癞虫子,逮着谁都乱吐毒气”,安宁郡主努了努嘴 ,一脸的不屑,李清漪是个什么货色,她可是一清二楚。 李清漪那小蹄子仗着自己得了太后的宠爱,整日里耀武扬威,得了个郡主的封号,就真把自己当成金凤凰,恨不得飞上天了,说白了就是一只丑陋的臭虫子,异想天开! “噗嗤,这比喻好,臭虫子,噗嗤,好好笑……”,慕容兰心脑海中联想到李清漪满身疙瘩,绿着脸,趴在地上跟个臭虫子似的模样,便忍不住连连发笑,“她不仅是臭虫子,还是一个愚蠢的臭虫子,李清漪身份也算是尊贵,又是郡主,要什么有什么,为何非盯着旁人的未婚夫婿不放?放着正夫人的位置不坐,跑过去主动贴着别人,去做一个下贱的妾,面子里子她都不要了吗?” 这件事情,任谁都觉得太过荒唐,李清漪好歹是世家出来的贵女,她失心疯了吗? 难道真的是个傻子? “她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好不容易有点脑子,全用在对付我阿姐身上了,我阿姐人好,不稀罕搭理她,她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呸,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安宁郡主说起李清漪,语气分外不善,她大大咧咧的往榻上一坐,挑着桌上的坚果,斜睨了她一眼,边吃边道:“难怪生意做那么大,第一首富的名声可不是白当的,你们慕容家的人心眼儿可真多,连酒楼的雅间都有暗室,啧啧……可真是不简单,你们是想做什么,偷窥食客吗?” “倒也不是为了这个,谁有那个闲心,整日里去偷窥旁人,这些都是我哥的主意,我们慕容家所有的产业都备有暗室和逃生密道”,提到慕容恒,慕容兰心的尾巴翘得更高了,“所谓狡兔三窟,只有万事具备,防患于未然,才能高枕无忧,我哥说了,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不管何时何地,不管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都要留有余地,为自己备几条后路,这也是我们慕容家的家规”,这事情本是一个秘密,不过安宁郡主是她的手帕交,她信得过她,自然也就不曾隐瞒。 “你哥哥可真是厉害,就这头脑,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慕容兰心笑的得意,“那是自然,我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更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听她们的话音,这李清漪约了严如是,莫非……他们背地里真的有些见不得人的勾搭?”,慕容兰心上前,从她手中抢了几个坚果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嘎嘣嘎嘣吃了几颗,推了推她,“你说若是他们当真有些什么,那个李清漪可不是什么好鸟,万一世子当真上了她的贼船 ,他们成了好事……那昭华公主该怎么办?不若我们寻个办法搅黄了这件事情?” 虽然只见过昭华公主一面,可是她打心眼里喜欢那个公主,觉得她为人和善,也没有京中贵女身上都有的清高和傲气,她是真心盼着公主好。 如若未来的驸马尚未完婚,就与旁的女子暗通幽曲,还是在她的醉霄楼,她知道了却不去阻止,岂不是对不起公主。 她这边担忧着世子会抵挡不住诱惑,那边,安宁郡主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阿姐喜欢那位冷面侍卫,对严如是无意,她也极不喜欢严如是,若是严如是当真跟李清漪那小贱人发生了些什么,岂不是当众打了昭华公主的脸? 那他们的婚事还作数吗? 正想着,隔壁的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了开来,安宁郡主连忙蹑手蹑脚地来到暗室,听到里面的传来的见礼声,分明是严如是来了。 她眼珠子转了几圈,闪过一丝狡黠,瞬间拿定了主意,退了出去,拉着慕容兰心,附耳过去,小声问道:“兰心,你寻掌柜的上来问问看,这酒楼里还有没有旁的京中贵女,没有贵女,贵公子也行,一并喊过来。” “寻贵女上来做什么?”慕容兰心将她面上的坏笑看在眼中,一脸狐疑地瞧着她,这小丫头古灵精怪,一肚子的坏水,她该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自然是看好戏了。” 慕容兰心有些了然,“你想破坏他们的好事,教李清漪勾引不成?” 安宁郡主斜了她一眼,这人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犯起傻来了,“为什么要破坏呢?我巴不得他们成事呢”,他们好事一成,她阿姐就可以借此机会甩了严如是,跟她的冷面侍卫在一起,多好的一桩买卖啊。 “啊,你怎么这样想……”,慕容兰心眉头皱在了一起,“可是这般,公主该怎么办啊?难道当真让李清漪得逞,她日后岂不是要踩着公主?” “踩我阿姐?就凭她?”安宁郡主发出一声鄙夷的嗤笑,她最是看不惯李家的姑娘,“她算个什么东西!严如是如若当真被她勾引上了,这样的男儿也要不得,我阿姐身份尊贵,相貌绝美,性子又好,她堂堂一个公主,什么样的好男儿寻不到,为何非要在他这颗歪脖子树下吊死,这不是明月照了沟渠吗?他今日能够被李清漪勾上,明日便也能被旁的女人勾搭上,后天又能被另外的女子牵扯上,这样没完没了的招惹桃花,我阿姐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总归一心一意守着一个人的男子也是有的,比如我阿爹,他不就被我阿娘收拾的服服帖帖?我倒希望严如是跟她成了好事,咱们多寻几个人来做目击证人,日后将这件事捅出去,让他们这对贱人哑口无言,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就拿着这件事情大做文章,黄了他跟我阿姐的婚事,这样对谁都好!” 慕容兰心张了张嘴,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良久,她犹豫道:“你既然存了这个心思,咱们直接在他们行好事的时候闯进去,捉奸在床,岂不是更好?”她已经被说服了。 “那也不行,到时候他来一句都是李清漪勾引他的,又或者,他说自己被下了药,神志不清,左右嘴巴长在他脸上,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虽然被人瞧见了,可皇家碍于颜面定然会封口,这件事情说不定就会不了了之了”,安宁郡主咬咬牙,这大好的机会,她可一定要把握住。 阿娘说了,小打小闹的整治不了一个人,最多就是给他挠挠痒,只有抓住别人的要害之处,确定自己能够一击就中才可放手去做,否则,就只能隐忍不发。 这回,她说什么都要帮阿姐一把。 安宁郡主眼珠子转了几转,“兰心姐,你听我的准没错,咱们寻上几个贵女来,我自有主张”,她附到慕容兰心耳边,耳语了一番,慕容兰心听完之后,瞪大了双眼,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芒。 第四十七章 撞破□□(双更合一) 隔壁的芷兰厅内。 小青送了茶水进来,便知趣地退了出去,朝阳郡主端着茶水递过去,见严如是坐在榻上,眸光温和地瞧着自己,不禁羞红了脸,细声细气道:“世子爷请用茶。” “多谢郡主”,严如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接过茶杯之时,摸了一把她那洁白的柔荑,朝阳郡主面上的红晕更盛,她“哎呀”一声,抽回了手,嗔了他一声,“世子爷……”声音婉转动听,甚是娇媚。 严如是将她面上的绯色瞧在眼里,眼眸微眯。 李清漪一个闺中女子私下约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她堂堂一个郡主,竟然如此的不知廉耻,做出这等主动送上门来的事情,实在是让人不齿。 严如是想着父亲的交代,心中虽不屑,面上的神色却甚是柔和,低声道:“不知郡主寻在下来,有何要事?” 朝阳郡主偷偷抬眼,见他一身白衣,皮肤白皙,剑眉凤目,薄唇性感,端着茶杯,轻轻地抿上一口茶,举止投足间皆透露着高贵和优雅,不由得一颗芳心乱跳,只觉得严如是便是自己期期盼盼的良人,面色又红了几分。 他是那般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这样的好男儿,本该属于她,凭什么好处全让昭华公主给占了,想到此,她看着严如是的目光火辣,完全不加掩饰,“清漪听闻世子爷为公主祈福,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终是累倒了,在家中养了足足好几日才能下榻,而公主她却对世子爷不闻不问,闹着要出家,她也恁狠心了些,清漪心中难受,为世子爷不平……” 严如是闻言一愣,想到公主今日对他的淡漠,她看着他的眼神……却与以往不同。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公主摔了一跤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好似不是她了。 “劳烦郡主挂心,是在下的不是”,严如是清朗一笑,“在下身子已无大碍,多谢郡主关心,至于公主……想必,她也是无心,是有苦衷的,我愿意等她。” “什么苦衷,依我看,她定然是惦记着她的老相好”,见严如是提及公主满目都是温柔,朝阳郡主心中生恨,嘴上也不管不顾起来,只恨不得将能泼的不能泼的脏水一股脑都往公主身上泼一遍,“世子爷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公主桃花运极旺,且不说多少男儿倾慕她,那英国公之子张澄泓便与她私交甚好,你们的婚约一下,那张公子自请调离京城,去了汴梁城,便是忍受不了心爱的女 人被旁人所占,我曾听公主说,她对那位张公子可是颇有好感呢……” “竟有这事?” 严如是微诧,他怔忪了一会儿,似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朝阳郡主将他面上的疑虑瞧在眼中,心中愉悦,嘴上更是恣意攀咬,“世子爷待公主的真心,清漪瞧在眼中,为世子爷不值,公主她上一回便对世子爷避而不见,如今又不闻不问,分明是没有将世子放在心上……世子爷,清漪真的舍不得你……” 她说着,身子前倾,抓住严如是的手,眸光含泪,柔情意意地凝视着他,严如是眼眸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眼眸微转,面露难色,“郡主的心意,在下明了,也甚为感动,只是……在下跟公主已有婚约,若是与你……恐令公主伤神,此事若是公主知晓,依着她的性格定然不依不饶,在下实在是不愿因着自身的原因,让你们的姐妹感情生了间隙,更怕因此为李家带来灾难……” 他嘴上说着不行,手却不曾拿开,任由她放在上面。 朝阳郡主一听他话音有转变,心中一喜,又见他眸光沉沉的望着自己,那眼神犹豫中带着一丝丝的伤感,似是真的因着不能与自己在一处而难过,当下芳心一荡,心跳失了控制,心思也跟着他的话走了,却原来,他也是对自己有意的,只是碍于公主挡在中间,他不敢逾越,也是怕祸及到李家…… 得到这个认知,她心中大喜,连忙坐到严如是身边,连声道:“世子爷莫要担忧,就算……就算你我真的在一起了,也不会祸及到李家,更不会为世子遭来仇恨,反而对世子有帮助呢。” “哦?”严如是长眉一挑,反手将她往怀中一带,朝阳郡主猝不及防之下惊呼一声,羞红了脸,露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来,伸手推了推他,那手力柔软的像是在抚摸,“世子爷,不可……”她眼眸一转,落在茶杯上,难道药效已经发作了? “不可怎么?” 严如是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眸温柔的似能溢出水来,“清漪妹妹还没有告诉我,为何说我与你在一起,会对我有帮助?” 朝阳郡主被心爱之人抱在怀中,他的手所碰之处像是燃着火苗,所到之处让她心头一烫,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恍若到了天堂,恨不得将一颗真心捧在手心上送给他,自然是他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世子怕是不知道吧,太后她为何一直宠我,一来皇上的位置可是李家联合谢家一起推上去的,二来,已故大皇子和先帝的死因,可都蹊跷着呢,这 些可都是……” 她话未说完,严如是便伸出食指,封住了她的唇,“傻丫头,这些话岂能乱说,又怎能告诉我一个外人,你就不怕说出来之后,我再告诉旁人吗?” 被他温暖的手指点着唇,又撞进他包含着担忧和爱意的眼眸,朝阳郡主的心中满满的都是暖意,甚为动容,她果然没有看错人,世子爷当真是君子作风,若是换成旁人,在听到这样的隐秘之事,自然是好奇,连忙打听,可是世子爷却是急急避开,可见他是真心喜欢自己,为自己好的。 这一刻,朝阳郡主觉得今日的所作所为彻底值了,她早已经将报复昭华公主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在她的心中,即便不是为了报复昭华公主,她也是愿意跟着世子的。 “世子爷,清漪的心都给了你,自然是信得过世子爷的为人的,更何况这些虽说是秘辛,却也并非无人知晓,清漪知道,这些话,跟旁人自然是不能说的,可是跟世子爷你,却是没有关系的……” “那也不能说,傻丫头,我是舍不得你”,严如是斩钉截铁道。 他眯着眼睛,仔细的思虑着她将才的那一番话。 皇上开始打压李府,李国公如若是个聪明的,自当收敛手脚,借此机会隐退,不仅能够保全李家,也能在皇上那里博一个好感,皇上自然也会记得他的这份恩情,日后善待李家。 可看如今这情景,李国公贪恋权贵,不愿放手,势必会铆足劲头跟皇上斗上一斗,听闻公主惩戒朝阳郡主时,李国公的面色很不好,如若他以朝阳郡主为突破口,搭上李家这条线,跟着后面推波助澜一番,岂不是为严家增加了一大笔助力? 严如是一念至此,面上的神情越发的温柔,他伸手,撩开她额间飘落下来的碎发,低垂着眼眸深深地注视着她,以前不曾注意过,没想到这朝阳郡主相貌倒是不错,这个念头一出,严如是下腹一紧,只觉得面前的美人又娇媚了几分,“清漪妹妹可是喜欢我,愿意与我在一起的?” 说起来,他自来到京城,还未曾碰过女人。 昭华公主又是一个不解风情之人,与她的相处只停留在摸摸小手阶段,他忍了几个月,早就寂寞难耐,如今有女子主动送上门来,还是对他有利的女子,他自然是照收不误。 朝阳郡主呆呆的躺在他怀里,被他的男子气息笼罩着,扬起脑袋瞧着他英俊的容颜,眉目含春,呐呐着不知该如何回复,好半晌,才低声道:“如世子爷这般青年俊才,世 间哪有女子能抵挡得住……不怕世子笑话,清漪……思慕世子已久,愿意陪伴在世子身边,长长久久,哪怕……哪怕只是做个妾,也心甘情愿,还望世子莫要取笑人家……” 话落,她似是因着羞涩而低垂下头,严如是盯着她的眼眸闪过一丝讥诮,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躺在男子怀中,说出这番话来,可真是毫无廉耻,他唇角一勾,敛去眸中的嘲弄,抚摸上她的脸蛋,沉着声音道:“清漪妹妹倾心于我,我亦对清漪妹妹一见钟情,自然是不愿辜负妹妹这一番心意,可若是叫公主知晓了你我的事情,该如何是好?毕竟我与她尚未成婚,我们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我是男儿也便罢了,左右多了个风流的名声,可是你呢,总不能毁了你的名节……” “清漪不怕”,朝阳郡主痴痴地望着他,脑海中除了面前的男子,便什么都没了,“我们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旁人又怎会晓得,清漪为了世子,愿意等……等到世子可以娶清漪地那一天,清漪别无所求,只想着能够伺候世子爷,一生一世……” 她话音未落,严如是便将她打横抱起,往南墙边上供人休息的小床上一放,整个人欺压了上去,一双大手更是不安分的顺着她光洁的脖子向下,一把抓住她的某处,惹得朝阳郡主惊呼一声,羞涩地撇过头去。 他眸中染上了一层欲,火,“清漪妹妹如此动人,让我有些情不自禁……不知你可愿意?” “清漪愿意……” 但凡大户人家,都会请教习嬷嬷来教导儿女之事,朝阳郡主虽未经世事,可对于男女之事,隐约懂得一些,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握紧了拳头,内心一半期待,一半又有些害怕。 她今日只给严如是下了一点点的*药,原以为要勾上世子,势必要花些功夫,没曾想,他竟也是爱慕自己的,日夜朝思暮想的男子就在身边,朝阳郡主被他迷的晕晕乎乎,浑身发软,傻乎乎的只恨不得将心都扒出来给他看。 她是一定要嫁入世子府的,身子总有一天要给他,那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区别,况且,这男人大抵都会对自己的第一位女子有着别样的情感,她自然希望事事都超过昭华公主,可她又哪里知道,严如是分明就是个采花高手,他阅过的女子都能排成几排了,又岂会在乎她一个。 朝阳郡主伸手搂着他的脖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满脸娇羞道:“还望严哥哥疼惜人家……” 严如是捏了几下,腹下的火热越 发膨胀,他隔着衣物揉捏了一番,道:“清漪妹妹莫怕,哥哥也是第一次呢,有妹妹这般娇嫩的美人相伴,能够一亲芳泽,便是叫我死也甘愿了。” 他说着,大手在她身上点着火,很快就将她脱了个精光。 严如是挑逗的功夫甚是厉害,不一会儿,朝阳郡主便软绵绵的倒在了他的怀中,轻轻的低吟了一声,“啊……严哥哥,清漪愿任凭你处置……” “当真愿意?” “当真……啊,严哥哥,清漪喜欢你,你可一定要娶人家啊……” “严哥哥也喜欢你呢,爱你爱得紧,自然会娶你进门,我们一起共赴*可好?乖乖地躺在我怀里,让严哥哥带着你一同去感受”,话落,察觉到手指下的某处已经湿润,他奋力地对着某处用力的撞了进去…… 南墙那边的含香厅。 左相之女苏暮雪,兵部尚书之女朱茵佳,以及刑部侍郎王文京,老文斗之孙顾清让正聚在此处,几个人一同说了一会儿话,安宁郡主满面笑容地拽着苏暮雪的手,笑得甚是开怀,“原以为五日后才能见到姐姐,没想到姐姐今日竟然同朱姐姐一同出来散心了,倒真是有缘。” “你个皮猴儿,怕是贪玩偷偷溜出来的吧,有没有告知公主?”苏暮雪笑得温婉,“也不知道朝阳郡主怎么突然来了这等好兴致,约着大家一同去游湖。” 安宁郡主心中冷笑,哪里是什么好兴致,她分明是想见到严如是,只是这话,却是不能说的,她扬起巴掌大的笑脸,笑盈盈道:“游湖好哇,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吟诗作对,还有美酒佳肴,也不失为一大乐事。” 她心中盘算着时辰,对着慕容兰心一挑眉,后者了然一笑,站起了身,“说到美酒,这雅间可是我专用的,昔日与哥哥一同过来,藏了好几壶美酒在里间,我这就去取来同大家分享。” 王文京闻言一笑,“慕容家私藏的酒,绝对是上上品,今日倒是有幸一尝,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多谢慕容姑娘款待!” 自慕容兰心走后,顾清让温润一笑,淡声道:“我曾跟随祖父下江南,那里有一种酒甚为甜美,喝入口中丝滑香浓,可谓是酒中极品。” “顾公子说的可是流香酒?”苏暮雪询问道。 “正是此酒,苏姑娘也曾去过江南?” “并不曾。”她摇了摇头,“祖父的一位老友从江南带过来的,我有幸喝过一口,确 实美味,饮之令人神爽。” 几个人正说着话,突然,见慕容兰心面色发白的走了过来,神色空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惊着了。 苏暮雪率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担忧地询问道,“慕容姑娘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却只是摇了摇头,一声不吭,苏暮雪扭过头,看向她刚刚离去的方向,与安宁郡主对视了一眼,后者面上一派的天真浪漫,“瞧这模样,倒像是撞见了鬼混,本郡主这几日在佛安寺礼佛,受了佛光熏染,才不怕那些妖魔鬼怪,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小鬼,能把兰心姐姐吓成这样!” “我也去我也去。”朱茵佳生性活泼,见到这等好事,自然不肯落下。 王文京甚为刑部侍郎,自然也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当下也跟了过去。 三人刚一走进暗室,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便传了过来。 “啊……严哥哥,轻一些,清漪好痛啊……” “清漪妹妹乖,忍一会儿,再忍一会儿,初时有些疼痛,待会儿就有好滋味了,让严哥哥好好疼疼你……说,严哥哥是你的谁?” “啊……是清漪的夫君,清漪好喜欢严哥哥啊……啊……清漪便是为奴为妾,也愿意跟着世子爷……” “乖,清漪真乖,严哥哥带你上天好不好,让严哥哥带着你一同……啊……” …… 只听了几句,朱茵佳和王文京面红耳赤,恨不得把耳朵割了! 他们听到的这是什么?这……这分明是欢好的靡靡之音! 安宁郡主虽有心理准备,也不禁连连乍舌,乖乖隆地隆,这可真是劲爆啊,原本还想着寻个什么借口让旁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没想到他们自己就说出来了,男女欢好的时候都会这样吗? 她向来是个脸皮厚的,早知会有此情景,又一心想着如何对付他们,面上的尴尬和红晕只出现了一会儿,便退散了。 待从暗室出来之后,她眼眸一转,面上露出不解的神情,拉着朱茵佳的衣袖摇了摇,天真地问道:“朱姐姐,里面到底是怎么了?听声音好像是平西侯世子和朝阳郡主,他们在打架吗?还是在敷药?安宁好担心啊,要不然,我们去看看?” 朱茵佳:“……”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来问她! 她垂眸,盯着安宁郡主拉着她的手看了半响,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尚未出阁,却撞见了这等肮脏事情 ,同行的还有一个男子……她不好意思的瞥了王文京一眼,连忙转过头,语气有些不善,“郡主,他们不是打架,也不是敷药,别去了,也别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伤风败俗!” “啊?”安宁郡主面上的迷茫和无知演绎的恰到好处,她抿了抿嘴,似是才反应过来,“天哪,该不会是……可是,世子不是跟公主有婚约吗?他们……天啊,怎么会……” 似是察觉到自己失了言,她连忙捂住嘴巴,躲到了朱茵佳身后,知趣的不再多言。 演戏可是一门学问,在最关键的时候露一手便好,若是一直装下去,反倒会引人怀疑。 没有跟过去的苏暮雪和顾清让将他们的表情瞧在眼里,两个人眼眸微转,也都明白了过来,当下屋子内的几个人面色都不大好。 良久,王文京猛得一拍大腿,“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不是欺人太甚嘛!怪不得昭华公主搬去了佛安寺,也怪不得她闹着要出家!唉……这叫什么事……我爹前阵子还和我说,打算去李家提亲。”他曾经倾慕过朝阳郡主,也曾动了求娶她的念头,却没想,今日叫他撞上了这一幕,实在是晦气! 看来这门亲事也不同提了,她就算是郡主又如何,这般的作风不检点,谁敢娶? 娶回来还不得头顶着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苏暮雪面色有些苍白,她揪着手中的帕子,想到昭华公主,眉头蹙得更深了,“这该如何是好?朝阳郡主好歹也是名门贵族出身,堂堂的李家嫡女,怎么会……天哪,那昭华公主该怎么办?要不然……我们提醒他们一番,不能做的太过火……” “提醒?怎么提醒?人家好事正做着呢。” “唉……原以为那世子爷是个清俊温良的好男儿,不曾想,竟有如此一面,倒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 朱茵佳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她咬了咬唇,左右今日听见的又不只是她一人,再说了,那肮脏事情又不是她做下的,她难堪什么? 该难堪的是那朝阳郡主! “原先就瞧着他们不大对,没想到当真背地里勾搭上了,这两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不行,咱们去撞门,将他们的好事昭告天下,让旁人都来瞧瞧!我得派人回去告诉我阿爹,让他去宫中一趟,昭华公主是金枝玉叶,岂能这般的被他们欺辱!”安宁郡主一咬牙,一跺脚,率先嚷道。 第四十八章 捉奸在床 “不……不行!” 她话音刚落,便被慕容兰心打断道:“前几日去寺庙见到公主,她面色苍白,身子未好,若是此刻咱们将此事捅了出去,公主气急攻心,该怎么办?” “昭华姐姐为什么身子抱恙,为什么跑去了佛安寺?为什么身子迟迟不见好转,难道当真是摔破了头这么简单吗?”安宁郡主又是一跺脚,连着几个问句叫在场的人面色都变了。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光是这样还不够,那朝阳郡主是个一个两面三刀的货色,最会的就是哭泣讨好卖乖,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严如是若是狠起来,大可以将事情都推到朝阳郡主身上,或者说自己被下药了,神志不清,根本不是有意而为之,世人说不定就会因为他是男人而原谅一二,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可若是他们先前就有一腿呢,若是他们的事情已经伤害到公主呢,或者说,若是他们为了在一起,已经开始谋害公主呢…… 安宁郡主眼眸一转,灵机一动,干脆一股脑的将所有的事情都推了上去,“难道你们就没听说吗?昭华公主摔跤之时,身边只有朝阳郡主一人,公主是什么人?她自幼学的是宫中礼仪,走个路能摔破了头?这话谁信谁就是没脑子!她醒来之后,扇了朝阳郡主好几巴掌,更是闹着要出家,随后就搬去了佛安寺,昭华姐姐那般温婉的性子,却突然做出这番举动来,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依我看啊,昭华姐姐分明是早就撞破了他们的奸|情!” 真话,有时候未必会让人信服,可若是这真话里头掺杂着假话,真真假假,玄乎起来,世人反倒是信了。 在场的可都是人精,听她的话音,再联想到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个个脑筋都转了过来。 朱茵佳率先嚷道,“对,我也听说了,前些日子还跟姐妹们说起此事,这好端端的,公主怎么就病倒了,摔跤能摔这么严重?听说头都磕破了,昏迷了好几日,这还是在宫里头,那些宫女太监呢,就没有一个跟在身旁吗?再说了,公主平日里待人最是宽厚,怎么突然动手打人了?” “是啊。”苏暮雪也跟着点了点头,“莫非当真如安宁郡主所说,她是为情所伤?若是如此,倒也解释得通……” 安宁郡主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这是踩到点子上了,她心中得意,用力咬着唇,又添了一把火,“不怕告诉你们,其实这件事情,昭华姐姐早就知道了,我上回去瞧她,她一脸的神伤,还说自己不 敢再住在宫里头,至于为什么,她却流着泪水,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自己是伤透了心……她那满脸落寞的样子,便是我瞧了都心疼不已,这件事情不捅出去,难不成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郡主说的对!”王文京面色冷峻,“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如若他们当真因着私情谋害公主,这罪名可就大了,只是可怜了公主……尚未成婚,却遇到这样的事情……” 慕容兰心见他们隐隐有出去撞门的趋势,双手揪着帕子,有些犹豫,“醉霄楼是我慕容家的产业,这雅间也是单独劈开留我慕容家独用的,如今无意中撞见这样的事情,恐怕我慕容家脱不开干系,到时候朝阳郡主发起火来,责难于我们慕容家,你们都是名门望族出来的倒也罢了,我一介民女……” 她话未说完,可是话里的含义很明显,她慕容家不愿意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来。 这也是安宁郡主事先吩咐的。 暗室的事情在场的几个人知道也就罢了,他们几个人的人品信得过,再加上此事冲击颇大,他们的注意力都被世子和朝阳郡主吸引去了,未必会想那么多,可若是将此事捅出去,知道的人多了,难免会有有心人关注起醉霄楼的暗室,猜测会不会其他房间也会有暗室,这样一来,如同将醉霄楼推到了刀尖浪口。 安宁郡主想将此事捅出去,却不想因着此事将慕容家拉下水,这才拉拢了几个人来做见证,由他们出面将事情暴露出去,好过她和慕容兰心单枪匹马。 这捉奸的事情,人越多越好,闹的越大越好! 慕容兰心话落,安宁郡主一挥手,大义凌然道:“兰心姐姐放心,这点道理我们还是懂得的,既然是为了申张正义,自然不会连累到你们慕容家,相信在场的都会为此守口如瓶,左右我也是个郡主身份,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去撞门!” 说着,便往外冲,被苏暮雪拉了过来,“郡主先别急,你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去了,你拿什么借口撞门?若是他们反咬一口,说此事是你设计所为,那该如何是好?” 安宁郡主一昂头,“哼,反咬我什么?他们这对狗男女座下这等肮脏事情,还能将脏水泼到旁人身上不成?” “这事难说,那朝阳郡主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看着他们这般的为所欲为吗?” 王文京一敲折扇,“这些事情,岂能 由你们女儿家出面,这事情既然被我们撞见了,就断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顾兄,不若我们出去,佯装喝醉,闹出个动静来,好撞破此事。” 几个人正商量着,正准备如此行事,突然外面传来碗盘碎落的声音。 芷兰厅门口。 小青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醉汉,指着他怒骂道:“混帐东西,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若是冲撞了贵人,饶不了你!” 这里声响颇大,不少客人从雅间走了出来,楼下大堂内不少人皆抬头望去。 小二一脸纠结地望着地上碎落的菜肴,苦着脸,这一摔,一天的工钱可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他是被人撞倒的,就算是赔偿,也该这个醉汉赔偿,他这般一想,连忙撒开腿往楼下奔去,边跑边叫道:“掌柜的,有人砸场子了——” 这一喊,又吸引了一大批人。 那醉汉满脸通红,脚步踉跄,眯着眼睛打量了小青一番,眼中精光一闪,又瞥了眼一旁吓跑了的小二,嘿嘿一笑,醉醺醺的上前一步,伸手往小青脸上抓了一把,肆无忌惮道:“哟,这小妮子说话可真不客气,贵人?什么贵人?本少爷倒真要看看你口中的贵人是谁!” 话落,他摇摇晃晃地上前,抬脚便狠命地向门踹去,只听得“轰”得一声,门应声而开,小青双目瞪大,双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脑子中只有“完了”这两个字。 苏暮雪和朱茵佳,慕容兰心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远远的避让了开来,站在门外,不曾离去,也不靠近。 安宁郡主这些年来惹祸不断,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她可是不管不顾,在赶过来的时候看见这样的情景,一抬头,瞥了那往里走的醉汉一眼,似是有些眼熟,只是眼下不是去分辨他的时候,她眼珠子一转,落在面色苍白的小青身上,像是收到了惊吓,大喊一声:“啊呀……你不是朝阳郡主的贴身侍女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高的好似生怕旁人听不见。 小青面色更苍白了,这个京城小霸王怎么也在! 她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根本不知何为避嫌,今日只怕…… 安宁郡主面上一派的纯真无暇,见她呆愣着瞧着自己不说话,她眨了眨眼睛,接着叫嚷了起来,“对了,你家主子呢?难道在里面?朝阳郡主也太不够意思了,出来玩也不告诉我,我这就去寻她,看看她在吃什么好吃的!” 话落,她 唇角含笑,抬脚便随着人群一同向屋内走去。 醉霄楼的雅间布置甚为精巧,左侧是吃饭的圆桌子,茶几,牌桌,古琴架应有尽有,右侧,用一漂亮的春夏秋冬屏风隔开,里面安置着软榻,供人休息。 此刻,右边的屏风处一片狼藉,男女的衣裳扔的到处都是。 就在外面闹起来的时候,里面颠鸾倒凤的两个人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只是尚沉浸在无边的欢爱中的二人都未能反应过来。 严如是身下的动作一顿,看了看身下一脸桃红,娇喘不已的美人,面上涌起一层怒气,这醉霄楼是怎么经营的? 小二呢?管事的呢? 竟然纵容人在外吵吵闹闹,打搅了他的好事,成何体统! 他附下身,将朝阳郡主那红润的唇含在嘴中,身下越发的用力。 二人朱唇紧贴,身躯相连,羞云怯雨,直捣得朝阳郡主一双魅眼迷离,心神飘到千里之外,只觉得身在云端,心在天堂,不知今夕是何夕,眼看到了紧要关头,突然,门“彭”得一声从外面被人撞了开来,严如是那喷薄欲发的欲|望一下子卡在了最后关头,生生的被吓了进去。 第四十九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那物软绵绵地掉了出来。 严如是倒抽了一口气,痛得整个人趴倒在朝阳郡主身上,还未等他从中反应过来,一群人已经涌了进来,当头之人便是那醉汉。 众人进来,只瞧见一对男女躺在软榻之上行着好事,那男子衣裳不整,身下的女子更是不着片缕,此刻两条洁白修长的腿正圈绕在男子的腰间上,一双手更是牢牢地攀附着男子的肩头,微眯着眼睛似是沉|沦其中,神情迷离,连屋子里进了人都未曾察觉。 两个人的下半身光溜溜地紧紧地贴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欢好之后才会有的味道,可见在此之前,这边发生了什么。 这情景,甚是暧昧不堪。 那姿势,怎一个香|艳了得。 严如是怒火中烧,一抬头,门外强烈的光线让他遮眼躲了下,他怒气更甚,一把抓起一旁的东西,看也不看就冲着来人狠狠地扔了过去,“滚出去——” 醉汉一把将物体抓住,醉眼一眯,正是严如是的玉佩,他冷笑一声,道:“门外的丫鬟如此猖狂,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平西侯世子在这里行好事!”话语里满是嘲弄的意味。 听到平西侯世子这五个字,不明就里,跟着来凑热闹的众人皆是一惊,谁人不知平西侯世子的大名,他自入京以来,行为举止端正大方,一派君子之风,在京中颇受好评,更是与昭华公主订了亲,是未来的驸马爷,可如今…… 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众人齐齐拧紧了眉头,未来的驸马爷竟然跟一女子在酒楼的雅间行颠鸾倒凤之事,这……这实在是有伤风化! 恶心!无耻!太不检点了! 朝阳郡主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睁开了迷茫的双眼,听到声音,她先是一呆楞,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一双瞪大的眼眸中盛满了恐惧和慌张,惊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声音像是来人不少,她看都不敢看一眼,浑身颤抖,死死地拽着严如是,将脸蒙在他的胸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藏住,绝对不能叫人看见她的面容! 绝对不能! 她尚未出阁就做下这等事情,若是让人瞧见了是她……若是让人知晓她做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严如是被她这么一拽,察觉到怀中的娇人身子僵硬,浑身抖动,只听得她用细微如蝇的声音在耳边念着,“别……别出去 ……千万不要……不要让人看见是我……” 他身子一震,头一个反应便是将怀中之人推开,可是他推了两下,朝阳郡主整个人像是黏在他身上,怎么推都推不开,这一刻,他脑海中闪现了千万种念头,他的容貌已经被人瞧见,这么多人在场,这件事情便是想捂也捂不住了,不若索性大方承认了。 况且,寻常少爷房中都会安置几个通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若他以喝醉酒宠幸了一个小侍女为由头,或许能将此事圆过去,外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最多就是他这几个月来树立的好形象轰塌了些,男人嘛,谁还没几个侍妾通房? 风流些,又如何? 念着和通房厮混,总比让旁人发现他与朝阳郡主偷|情的罪行轻的多。 他长臂伸出,将一旁的衣物一捞,胡乱的往怀中之人面上遮去,待朝阳郡主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之后,他提着衣物,狠狠地瞪向来人,厉声一呵,“吵什么,闹什么?混帐东西,给本世子滚出去,谁若是敢踏进来一步,爷就杀了谁——” 这一呵,还真将不少人呵斥住了,不过这人中却不包括那醉汉,王文京以及安宁郡主。 小青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在瞧见这幅情景时,脑子轰的一下子,连忙奔了过去,胡乱的抓起地上的衣裳往朝阳郡主身上套,用自己的身子挡着。 可再怎么挡,该被人瞧见的,也都瞧见了,遮得了上边,遮不了下边,朝阳郡主又紧紧地护着脸,因此那光溜洁白的身子,被不少人瞧在了眼里,她手上死死拽着衣裳,怎么都不肯放下,小青只来得及将她身上的关键部位遮挡住,其他的,尚且露在外面。 当下就有人嗤笑一声,嚷了起来,“这小妮子身材可真不错,就是比起青楼的娇娘也不曾多让,怪不得世子爷把持不住,这青天白日的就在酒楼里行着好事,哈哈,可真是有兴致……” 说话之人正是王文京,他身居高职,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别人碍于严如是的身份不敢多言,他可不怕! 有人带头说了话,其他人也跟着后面指指点点起来,“这位仁兄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瞧着这位姑娘身材极好,说不定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女子。” “这京城里头谁人不知世子跟公主订了婚,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会这般行事吗?依我看啊,这姑娘要么是世子从青楼里面带出来的,要么就是他的通房……” “瞧她那风骚的模样,至少也是个头牌, 怎么平日里没瞧见?” “哎呦,出来吃顿饭还能瞧见这么一出好戏,啧啧啧……这一趟,没白来哦。” …… 紧接着,不少一些不堪入目的话语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虽是小声,可里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朝阳郡主听到旁人将自己跟青楼女子比在一起,恨不得咬碎了银牙,她不敢将脸露出来,小声的吩咐着小青快点替她穿上衣服,哪怕只是合着中衣,也比这样□□裸的强。 有热闹可瞧,堂下的人也都纷纷涌了过来,因着屋子不大,外面的人瞧不见里面的情景,急得一个个踮着脚,伸长着脖子跟被人提着嗓子的死鸭子似的,一边瞪大着眼睛拼命的往里面钻,一边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之间,十传百,百传千,百姓们都知道了平西侯世子在酒楼中与情人私会,青天白日的就在房中行着好事,实在是过于孟浪,这等香艳之事可是千年一遇! 众人奔走相告,很快,酒楼中聚集了不少人,这其中,便有朝阳郡主的嫡亲哥哥李文强,李文强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猛的一放,吆喝着小厮一同往雅间走,打算去瞧瞧这出好戏。 屋内,那醉汉眯着眼睛从严如是的身上滑过,眸光移到了朝阳郡主□□在外的香肩上,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憎恨,他提嘴就是一个冷笑,道:“世子爷可真是艳福不浅啊,这刚和昭华公主订了亲,转头便在酒楼里与情人幽会,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幸运,竟得了世子的青睐!” 严如是正慌慌张张地往身上套着衣裳,闻言冷哼一声,抬起头,在瞧见来人是谁时,怒气又上了一层,这醉汉虽是头发散乱,可是那模样,他绝对不会认错,正是英国公张辅之子张澄泓,他不是去了汴梁城吗?什么时候回京城了? 更重要的,是他第一个闯进来的! 慌乱之下,他反倒是镇定了下来,严如是立即就想到了朝阳郡主之前的闲话,他与昭华公主是有旧情的! 怪不得…… 怪不得昭华公主突然对他冷淡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怪不得好端端的,突然围了这么多人上来,怪不得,他无缘无故的会来踹开门,什么喝醉,什么耍酒疯,恐怕都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目的便是为了捉奸! 既然他来了,那昭华公主呢? 这件事情,她是不是也掺和了一脚?又或许说,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他们两个人合起伙来布的局? 他越想越怒,越想越气,眼眸一转,想到了他喝下的那一杯茶,对了,那茶里绝对下了药,他原先以为是朝阳郡主所为,可是现在一想,疑点重重,朝阳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如何会做出这般自动送上门来的举动,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不会……她自己也是被下了药? 如此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 严如是心中的怒火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燃烧,他厉眼一眯,紧紧地锁着张澄泓,既然他们做得出这陷害他人的事情,那他就不介意将他们的事情捅出来,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严如是可不是任由旁人揉捏的软柿子,“张公子,莫要以为你与公主那档子事,本世子不知晓!如今你带人前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幕吗?现在你满意了吗?你如愿了吗?本世子不妨现在就告诉你,我与公主的婚事是皇上亲自下的旨,纵然你再不甘,也奈何不了我!”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皆是一震。 什么叫他与公主那档子事?难道这件事情还另有隐情不成? 安宁郡主原本躲在人群中瞧热闹,听到这话,如何坐得住,当下推开面前挡着的人,来至张澄泓身边,看着躲藏在小青背后的朝阳郡主,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第五十章 兄妹都蠢(双更合一) 就知道这对狗男女不安分,被抓住了肯定会将这屎盆子往别人身上扣,没想到,他严如是当真做得出来,这样的话,他也说得出口,实在是让人不齿! 也幸亏她聪明,留了一个心眼,带了几个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来做这个见证,安宁郡主心中狠狠地唾弃了他们千百遍:她朝阳郡主既然做得出这等勾引旁人未婚夫的事情,却还想藏着掩着,不想被人看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有她这个安宁小青天在,又岂会让她如意。 这般想着,她心中不屑,面上却露出迷茫无知的神情,指着软榻上的人,惊讶道:“啊——这不是朝阳郡主吗?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她声音之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还嘈杂的屋内,像是突然被人罩了个袋子,将所有的声响收录其中。 顿时,屋子内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像是被定住了般,瞠目结舌的看着软榻上的身影,震惊到忘记了她的身份,也忘记了回避,那白花花的大长腿,那□□在外的小蛮腰,那白皙的小胳膊……榻上之人,竟然是李国公的嫡孙女朝阳郡主! 天哪,朝阳郡主跟平西侯世子偷情,还是在酒楼里偷情! 这……谁来告诉他们,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朝阳郡主哭泣的声音一顿,这个声音,她便是耳朵聋了都不会听错,是安宁郡主! 这个小王八犊子怎么来了! 她咬着牙,狠狠地捏了小青一把,将脸蒙得更紧了,小青得到了暗示,情急之下来不及思考,连忙否认嚷道:“胡言乱语,我们家小姐怎么可能是朝阳郡主,简直是胡说八道!” 跟没脑子的人斗就是这点好,还没等她想出个点子来,对方就自动将弱点送上门来。 安宁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青,本郡主跟你家主子打小认识,你以为背对着本郡主,本郡主就认不出来了吗?再说了,若我猜错了,你家主子真不是朝阳郡主,此刻不应该连忙点头,将这污水泼在朝阳郡主身上吗?你这样急于否认,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青身子一僵,她这是……好心办了坏事?朝阳郡主捏着她的手臂更紧了,小青疼得泪眼汪汪,却不敢再吱声了。 严如是瞪着安宁郡主,眼眸冒着火光,似是要将她整个人吞下,安宁郡主抬起头,不屑地回瞪了回去,“世子爷瞪着本郡主做什么啊, 本郡主实话实说罢了。”比谁眼睛大是不是? 他爹是侯爷,她爹还是王爷呢,论身份论地位,她压他一头! 谁怕谁? 对面,正对着芷兰厅的一处雅间的轩窗半开,一双墨色的眼眸将对面的一切尽收眼底,眸光在慕容兰心身上顿了顿,闪过一丝无奈,他这个妹妹啊,自从结识了安宁郡主,尽爱惹事生非。 她在前面胡闹,只能他这个做哥哥的在背后为她收拾残局。 慕容恒缓缓将轩窗关上,转身,看着面前的玄衣男子,轻笑一声,认真拱了拱手,道:“多谢燕王出手相助。”若是张澄泓不横插一脚,将严如是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怕今日这事很难遮掩过去,安宁郡主身份尊贵倒也罢了,严如是不敢拿她怎么样,他慕容家便成了炮灰。 “幼时,张澄泓说话结巴,备受旁人欺凌,本王那个傻妹妹心地善良,瞧见后站出来保护了他,更是不厌其烦的鼓励他改掉了那毛病。” 燕王抿了一口茶,缓缓道:“不必谢本王,张澄泓此番回京便是为了公主,如今遇上这事,便是不叫他出面,他也会冲过去的。” “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他确实是个人才”,燕王手握茶杯,眼眸深邃,淡声道:“本王已经派人去通知巡城御史和李太傅,严如是不是个小角色,他如今有心招揽你,此时不宜对上,慕容公子还是尽快离去的好,若是叫他知晓你在此处,怕是脱不了干系。” 慕容恒俯身又是一谢,他转身,吩咐属下将慕容兰心带回府,这才从密道离去。 却说对面,就在安宁郡主跟严如是对上之时,“让开,让开,快给本大爷让开!”正此时,一个猖狂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 一门心思赶来看好戏的李文强摇晃着纸扇,推开众人,闯了进来,眸光在严如是身上一闪,嘿嘿笑了起来,“世子爷,好久不见啊,原来是躲这儿风流快活来了,快让本大爷瞧瞧,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娘子,竟能得了你的青睐?”他眼眸一转,落在了朝阳郡主□□在外的肌肤上,顿时眼眸一亮,极品啊! 他整日流连青楼,阅遍无数美人,一眼就能瞧出此乃上等货色,当下又是一笑,“世子爷果真是厉害,这美娇娘果真不赖,不若借给大爷玩两天!” 在场的不少人面上的神色越发好看了。 朝阳郡主听到声音,浑身一颤,整个人往里缩了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这 位废物哥哥可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他们的关系本就不和,若是让他瞧见……只怕会更糟! 严如是面色铁青,瞪着他气得牙龈发酸,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他这是在做什么? 李文强横行霸道惯了,做事随心所欲,全然不顾他人的看法,他想瞧瞧美人的模样,便向前几步,似是准备去掀开朝阳郡主面上的衣裳,被严如是拦住,二人厮打在了一起,安宁郡主激动地瞪大了双眼,有意思,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她这人最大的特点便是唯恐天下不乱,在这关键时刻,不添把火怎么行! 安宁郡主俏皮一笑,扯着嗓子叫喊道:“李公子,你可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他刚刚可是玷污了你的亲妹妹朝阳郡主!” 李文强打斗的动作一停,面上满是错愕,“你说什么?朝阳郡主?” “对!跟世子偷情的不是旁人,正是你的嫡亲妹妹朝阳郡主,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安宁郡主叫嚷的好似生怕旁人听不见,她急得跳脚,为他们的智商着急,她都嚷成这样了,朝阳郡主还捂得严严实实的,都没有人上前撕,这些人实在是太笨了!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自己上前掀开她的遮羞布。 好在李文强是个光长脑子却从来不用的蠢人,他这些年在京城中耀武扬威全仗着李家的权势,闻言,他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不可能,我妹妹好好的在府上待着,又怎会来这里!”他抬头,见对面不少人瞧着他的眼神甚是诡异,带着讥诮,古怪还有丝丝的同情,那些眼神让他心中很是不舒服,起了疑心,咬了咬牙,一转身,狠狠地将小青踹开,看都未看他一眼,狠狠地拽着朝阳郡主,手劲之大让朝阳郡主尚未反应过来,面上的衣裳已被他一扯,“不要……啊……” 顿时一张惊慌失措又带着恐惧的面容露了出来。 赫然就是朝阳郡主。 她呜咽一声,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眼前一阵接着一阵的发黑,最后揭开她遮羞布的竟然是自家人!这让她如何能忍,当下将所有的愤恨和怨怒全都集中在了一起,拼尽了全力狠狠地捶向李文强,怒斥道:“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我要杀了你!” “骂我是蠢货?你竟然敢骂我是蠢货?” 李文强的怒气也被她激发出来了,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周围人看笑话的眼神更是刺激了他的神经,他 面容狰狞,左手一把拽着朝阳郡主的手臂,右手抡起拳头,重重地对着她的脸蛋揍了过去,直把她打的脑袋一歪,整个人趴倒在地上。 周围瞧着的人忍不住议论了开来: “没想到当真是朝阳郡主,嘿……堂堂的李家嫡女竟如此孟|浪,真真是……” “她还未出嫁吧,瞧见没有,她将才搂着世子可紧呢,分明是自己主动的,这可真是个尤|物啊,竟然无师自通。” “那可未必,说不定人家私底下已经尝便了个中滋味呢,如今只是被发现了而已,那没发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呢……” “哼,一个郡主,竟然如此的不知检点,依我看啊,便是连青楼的女子都不如,真正是叫人不齿!” “嘘……你声音小一点,没看见世子的面色都变了吗?当心要了你的脑袋!” “若是说真话也会被砍了脑袋,那我还真不服气了,他们做得出这种事情,旁人还不能说了是吗?” …… 朝阳郡主趴在地上,面上被打了一拳,火辣辣的疼着,却抵不过她心中的疼痛。 她长这么大,向来是被人捧在手心疼着宠着,什么时候受过这等侮辱,她不敢抬头去看别人那鄙夷嫌弃的眼光,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声音传来,她忍不住捂住耳朵,两行清泪流下,安宁你这个贱人!千万别落在她的手中,否则……她定饶不了她! 李文强瞧见她这模样,又听得那些污言碎语,忍不住抄起一旁的椅子,作势要往她身上砸去,“你这个败坏门风的贱人,大爷我今日就替父亲打死你!” 小青哭丧着脸上前,抱住李文强的腿,哭泣道:“大少爷快别打了,给郡主留点颜面吧,她也是一时想不开,才会犯下这等过错,还请大少爷高抬贵手。” “滚开,下作的东西!”李文强一脚将她踹开,仍不解气,又对着她的腿狠狠地一踹。 一个区区的小侍女竟然敢来抱他的大腿,她算什么东西?一个肮脏的下人罢了! 在他们李家有一个共识,这下人不过是个会说话的东西,跟那圈养的牛啊马的没什么两样。 李文强指着衣裳不整的朝阳郡主,训斥道:“这等败坏我李家名声的贱人,不要也罢,趁早死了干净,省得玷污了我李家的门面!” 朝阳郡主捂着脸,悲愤之下抬起头,哭着看着他,满面泪水,“我玷污了李家的门面?李文强你倒 真是会说话,你这些年来是如何败坏李家名声的需要我来提醒你吗?祖父和爹爹这些年来为你擦了多少次屁股需要我都说出来吗?你干的那些龌蹉事情难道还少吗?你要杀了我是不是?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看我不打死你!”李文强一下子扑了上去。 事情越闹越凶,隐隐有收不住的架势。 此时,什么礼法,什么章程,什么身份,什么面子……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到脑海外去了,谁还会在乎这个,出了这样的事情,里子面子全都不要了! 李家兄妹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两个人又都是极品的蠢货,当下打起来了,小青倒是忠心,在一旁死死的拖着李文强,被李文强踹得倒地不起,有几个好心肠的上前劝着架,拉拉扯扯,更多的却是在一旁看热闹,瞎起哄。 严如是面色铁青地站在一旁,不曾阻止,也不曾开口,而是微眯着眼睛,嘴唇抿成了冰冷的弧度。 安宁郡主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连连乍舌,见过蠢的,可是蠢成这样的兄妹,还真没见到。 她正发着呆,突然一个花瓶向她飞来,一个黑影一闪,将花瓶接下,将她往身后一带,一双冷峻的眼眸看向她,“郡主小心。” 安宁郡主抬头,正对上一双满是寒气的眸子,不禁一怔。 张澄泓长得甚是清秀,白皙的皮肤,清润的眼,眉宇间还带着书卷气息,她以前还曾私底下笑过他长得跟个女人似的,半分男子该有的硬朗都没有,可是今日见到的他,完全颠覆了她记忆中的印象。 这人……怎么如此多变? 张澄泓见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自己,眉头又是一蹙,对这个郡主,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只是因着她的主动站出来而高看了她几眼,寻常女子若是见到这样的情景闪避都来不及,她却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想来也是为了昭华公主吧,这倒是一个有情有意的女子。 张澄泓一念至此,对她的态度又和善了许多。 事情闹成这样,醉霄楼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闹哄哄的,遇到这样的大热闹,便是掌柜的再怎么阻拦都没有用,百姓们瞧见有热闹可见,一个个的凑了过来,在听到这热闹还是跟朝阳郡主和平西侯世子有关,更是激动不已,一个个只恨不得自己长着三头六臂,能给飞到屋子里去将这振奋人心的情景瞧个清楚。 门外的,楼梯口的,大堂里的人瞧不见里面的情景 ,急得满头是汗,一个个的伸着脖子扯着嗓子追问,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屋内的人趁着空档将话儿往外传,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传到最后已经完全乱套了。 事情传到李太傅耳中时,他气得砸了手里头的佛珠,他女儿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丢尽了脸面,他此刻去做什么?被人当笑话看待吗? 他一挥手,吩咐下人去将那不争气的东西领回家,自己则率先去寻父亲,这件事情必须有一个结果。 等巡城御史带着兵马赶过去的时候,已然被面前的情景惊呆了。 这是……闹饥荒了还是在造反吗? 这叫什么事! 好在这是京城,律法最严明的地方,百姓们虽喜欢看热闹,却也害怕官兵,等当差的来赶人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皆一步三回头的散了,不敢再继续逗留,虽说法不责众,可这件事情毕竟事关皇家的颜面,看热闹是一回事,保住小命又是另外一回事,谁知道官兵们会不会突然抓人,若是为了此事进了牢房就得不偿失。 更何况,该看到该听到的热闹已经差不多了,已经够他们茶余饭后谈论许久。 消息是最后传到佛安寺的。 彼时,公主正缠着秦默教她轻功,她非说自己学会了盖世神功,闹着要从屋顶上跳下来,岂料她的脚刚一离开屋顶,便如掉了线的风筝往地上砸去,若不是秦默一直守着她,在最要紧的关头将她抱住重新飞了上去,只怕她早已摔成一瘫肉泥。 秦默原以为公主经这一吓,会就此放弃“飞鸟梦”,可没想到公主反倒来了劲,非说刚才只是意外,她是真的会飞,一定要重新试一次,他又哪里知道,公主这般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他抱她,更加亲近她。 就在昭华公主第八次飞行失败被秦默从空中捞住搂在怀中,她正嘟着嘴准备为自己寻理由时,秦默唇角轻扯,在她耳边轻轻落下一句“公主若想属下抱你,大可直言,无需如此折磨自己。”声音沙哑,带着磁性,昭华公主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失了控制。 这个秦木头,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她面上有一丝被拆穿的尴尬,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声音细弱,没有半分底气,“我只是……只是内力没有运用得当才会一直摔下来,并不是真的不懂轻功。” “嗯。”秦默带着她回到地面,顺着她的话音应了一声,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煞有其事道:“公主武功盖世,只是内力暂时被 封印住了,属下明白。” 昭华公主接过白玉茶杯,递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心情甚好。 素衣在院子外得到了消息,气得拧紧了手中的帕子,早就知道那个世子爷不对劲,果然,如今竟然和朝阳郡主勾搭上了,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 她转身立即回到院子里,噼里啪啦将得到的消息说了出去,昭华公主闲闲地抿了一口茶,扭头见秦默面上神情不变,似是对此事毫无反应,她学着安宁郡主翘着二郎腿,小腿一晃一晃,面上的神情甚是惬意,偶尔还配合的笑一笑,笑的甚是欢乐。 素衣还在愤恨不平,“公主,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您与世子的婚约刚定下来,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一起,还被人当场捉住,这不是平白的让天下人笑话吗?公主您的颜面在哪里,皇家的颜面何在?他们可曾将您放在心上,这如今,世子总要给朝阳郡主一个说法,难道要婚前纳妾?他们……”素衣一跺脚,“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等素衣说完了,昭华公主将茶杯放下,脑海中闪现出前世临死前严如是说的话:“本世子不妨再告诉你,你的好妹妹朝阳郡主,早在你我大婚之前,就已经将身子给了我,你的好外祖父李国公,一早就投奔到我爹身边……” 原来就是这时候吗? 在大婚之前,他与李清漪行了好事,依着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对李清漪动真感情,恐怕是色利当头,说不定前世里,这件事情外人不知,李家人却是知晓的,不然他如何收拢李家? 他一定是挑准了皇兄跟李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找上了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那人,最善嘴皮子功夫,允诺李家一些事情,帮着李家抵挡皇兄的打压……她那个外祖父若是个聪明的,在皇兄开始忌惮之时就该放权,而不是跟皇兄对着干,他的野心太大,手伸得太长,拼命的往朝中安插人手,这样只会激怒天子;她的母后若是个聪明的,便该安安稳稳的待在宫里头颐养天年,她和皇兄都是心慈之人,定会将她当老佛爷一般供着,善待她的,可如今,她一心偏袒李家,非要干涉朝政;还有李太傅,李文强,李清漪…… 李家的人,一代比一代蠢,一个比一个蠢出花样来了,都是只看眼前利益,走一步看一步,多一步都想不到的人。 第五十一章 救命恩人(三更) 按理说,李家是皇亲国戚,家中出了一个太后,一个郡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好好的当他的皇亲国戚不好吗?却偏偏要作死,一家人都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拼命地往死里作,这也难怪前世他们会投奔到严如是身边。 他们这种就是自己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人,只要稍微挑唆一下,就能跟着走。 昭华公主眼眸微眯,前世,严如是与李清漪的私情隐藏地好好的,她一直到临死之前才知晓,还是他亲口所说,今生,他们竟被人撞破了,这可真是有意思,是谁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又是谁将这件事情捅出来闹大的? 不管是谁,这个人绝对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近日来一直在愁该如何退亲,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拿着他与朝阳郡主的私情来大做文章,可惜一直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原想着找个机会给他们下药,反正他们会有奸|情,不若她来助他们一臂之力,没曾想,还未等她动手,他们自己就捅破篓子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安安静静的待在后宫中等待出嫁,不曾动手打过朝阳郡主,不曾认识秦默,也不曾跟安宁郡主这般亲近过,更不曾结交慕容兰心。 莫非这一世,因着她的改变,很多事情都随之改变了? 素衣急道:“公主,现在该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这般的胡作非为?” 昭华公主笑靥如花,分明是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这些?没别的了吗?”一副听故事没听结束,意犹未尽的神情。 素衣一诧,“公主你怎么不生气?” 生气?她为什么要生气?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昭华公主小腿晃得更欢了,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晃腿是这般的惬意,果然,跟着安宁郡主是容易学坏的,“这门亲事本就是男不愿娶,女不愿嫁,没什么好气的,你说他们是在醉霄楼出事的?当时有何人在场?” 秦默眉头微挑,有些诧异的看向公主,再见到她面上真挚的笑容时一怔,公主她当真如她所言,根本不曾将世子放在心上…… 得到这个认知,他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是在醉霄楼发生的事情,听说安宁郡主,苏姑娘,慕容姑娘,顾大学士,还有张公子皆在场,其他的,奴婢不知。” “噗嗤……”昭华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在酒楼里行好事?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他们也做的下去,他们可真是颇有雅兴……不过也是,正因为酒楼人多才最安全,谁会想到有人会在雅间里面偷情。” 严如是为人谨慎,断然不会主动约旁人去酒楼,这件事情,定然是李清漪主动的,她应该是为了报复她,才会出此下策。严如是看中她背后的势力,李清漪相貌不俗,身材不错,有女子主动投怀送抱,没几个男子会拒绝。 当然,她家冷面侍卫除外。 想到此,昭华公主幽幽怨怨地瞥了秦默一眼。 秦默一脸的茫然,公主为何突然幽怨地瞧着自己,他……又做错了什么? 素衣不屑地瘪嘴,“真真是……太不要脸了。听说是在门外守着的贴身侍女冲撞了一个醉汉,两个人争执起来,引来了不少人围观,醉汉撞开了门,他们的事情才暴露出来。” 昭华公主眉头一挑,“醉汉?哪里来的醉汉?知道是谁吗?” “不知。” “派人去查查,这个醉汉,或许是个关键点,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让人去探探,无论大小事宜,皆来汇报。”昭华公主手指敲击着桌面,安宁郡主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这个小祸害精不管到哪,就跟雷电一般,哪就能掀起一阵狂风暴雨,这事情八成跟她也脱不开干系。 回头,她定要好好审审她。 昭华公主闲闲地往椅背一靠,一脸的悠然自得,“本宫的未婚夫与旁的女子私会,我这个主角儿总该做些什么,将本宫听闻之后悲伤欲绝,吐血昏迷的消息散播出去,说的越凄惨越好,同时阻止任何人前来探望,尤其是严如是,来了就给本宫打出去。” 素衣看着公主嘻皮笑脸地说出这番话来,目瞪口呆。 她知道公主不喜欢世子,却没想到她放的这么彻底,可就算是不在意,朝阳郡主做出这般事情,等于是当众打了她的脸,公主她也不在意吗? 昭华公主似是知道她所想,斜了她一眼,“素衣,你怎么想?” 素衣张了张嘴,呢喃道:“奴婢以为,他们做下这等事,便是不曾将公主放在眼里,公主总该站出来整治他们一番。” “整治了又如何?既没想跟他在一起,那他娶了谁,纳了谁做妾,跟谁欢好,与本宫有何干系?” 昭华公主站起身,行至院子里,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捏在手中,慢慢地揉碎,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释然,“他们不曾将本宫放在心上,本宫又何须将 他们放在心上,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大动肝火,本宫既说了要退亲,就会与他严如是彻底撇清关系,如今他做下这般事情,倒是如了本宫的愿。” 昭华公主扭过头,看向素衣和站在一旁始终未曾言语的秦嬷嬷,“你们是本宫身边最亲近的人,该知道本宫心中所想,严如是这样的人,本宫便是嫁过去了,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何况,本宫已经心有所属……” 她说着,扭头看向秦默,眼眸的含义很是明显。 秦默一怔,公主她这是在跟别人宣布他们的事情吗?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本宫既然下了决心,就断然没有中途停止,半途而废的道理,不管未来的路有多崎岖,都无怨无悔。”她怔怔地看着秦默,说出这番话来。 秦默被她火热而专注的眼神盯得心跳加快,失了心魂,心中是满满的感动,公主她……竟然是真心想与他在一起的,而不只是说说而已。 那他还要一直躲避下去吗? 见秦默被她盯得红了脸,昭华公主心情大好地撇开视线,“素衣,秦嬷嬷,你们可明白?” 她们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之意,两个人跪了下来,坚定道:“公主放心,奴婢自当一心伺候公主,为公主之命是从。” 醉霄楼,等人散的差不多了,酒楼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严如是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气得两眼发晕,他今日,真不该一时冲动就与她欢好,面前的朝阳郡主此刻看来,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气度和修养,她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碎不堪,一条修长的大腿更是裸在外面,而李文强嘴角流着血,也不知道是被谁趁机打上去的,两个人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他从最初的惊慌到后来的盛怒再到愤恨,如今已经全然冷静了下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便是再无转圜,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尽量将事情圆过去,努力的将对自己的不利降到最低。 他与朝阳郡主的事情左右是败露了,皇上,公主那头少不得要给他使些脸色,皇上和李家,两边都不能得罪了,这个度,一定要掌控好,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绝对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出了纰漏,此事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有了张澄泓的出面,让他确信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世上根本没有巧合,若是巧合多了,便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朝阳郡主好端端的怎么会投怀送抱,她一个闺中女子,如 何懂得这些,又如何会如此的迎合他,还这么巧合地被张澄泓撞破? 他们二人一定都是中了迷药,而下药的这个人便是张澄泓。 这件事情,还得从源头查起。 严如是定了定心神,走了过去,眼眸紧紧的锁着小青,后者在她的注视下,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又往下缩了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老实告诉本世子,为何你家小姐会突然要相邀?这事可有隐情?” 小青缩着脑袋,偷偷地瞄了呆愣在那里好像是傻掉的朝阳郡主一眼,不敢多言。 “你不用怕,更不用惊慌,只要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就算旁人要动你,本世子也会恕你无罪!”严如是阴冷的眸光从安宁郡主,张澄泓等人身上划过,若是眸光能杀死人,只怕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千百遍。 他向来自负,心中笃定了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奸计,便不怕小青说出真相,却又怎知,这件事情原本就是朝阳郡主投怀送抱,自己所为,跟旁人并无关系。 小青被李文强踹了好几脚,浑身都疼,想着自己忠心耿耿,却得来了这个下场,心中不免生了怨恨,左右回到了李府,老爷和夫人也不会放过她,那她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干脆一股脑的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第五十二章 退婚 “……我家郡主因为公主那一巴掌怀恨在心,才动了这心思,世子爷是未来的驸马爷,若是婚前纳妾,等同于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地扇了公主一巴掌,郡主命令婢女去百草堂买了合欢散,在世子爷未来之前,偷偷地下在了茶水里。” 她话音刚落,朝阳郡主似是从怔忪中反应了过来,满目狰狞地扑了过去,扬起巴掌对着她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胡言乱语的贱人!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陷害我!” 她这一巴掌用了全力,小青被李文强那几下子踢得太狠,本就受了重伤,又被她这么一招呼,一下子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痛得她揪紧了领口。 小青怆然擦去唇角的鲜血,眼里闪过一丝浓郁的恨意,她打小便跟随在朝阳郡主身边,他们李家人从未将下人当成人一般看待过,生气了便打,动不动就责罚,出事了便推出去顶罪,郡主平日里对她也是动辄打骂。 她却一直为郡主考虑,为她筹谋,今日这事,她本就觉得不妥,可主子要做什么,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下人能管得住的。 如今出了事,依着老爷夫人的性子,她怕是不死也半条命都没了,这般一想,她眼底的恨意更浓了几分,咬了咬牙,抬起头,神色凄楚地看着朝阳郡主,声嘶力竭道:“郡主说这话可真真是冤枉奴婢了,奴婢若是那狼心狗肺之人,大可直接甩脸走人,又怎会在郡主出事之时立马赶过来,为郡主穿上衣裳,若不是婢子眼疾手快,郡主的身子怕是早已被旁人看光了,大少爷打您的时候,也是奴婢苦苦的拉着他,为此深深受了大少爷好几脚!”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刁奴,本郡主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朝阳郡主气得扬起手,又准备向她面上扇去,却被一只小手抓住。 朝阳郡主恶狠狠地扭过头,正对上安宁郡主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不由地眯了眯眼,“安宁,这里没你什么事,你给我放手!” 她使劲挣扎了下,却未能挣脱开,不由得怒气更甚,“安宁,我警告你,放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李清漪,你对着下人撒撒气也就罢了,对着我,请将你的大小姐脾气收起来!论身份,我可不弱于你。”安宁郡主提嘴就是一个冷笑,她可是练过功夫的,对付李清漪这只软脚虾,绰绰有余。 见她铁青着脸,不再挣扎,安宁放开了她,扭头,瞥着严如是,高声道:“若是本郡主不曾听错,世子爷先前说是张公子带人来,言外之意可 是自己与朝阳郡主的事情是被人算计的?” 严如是眯了眯眼睛,抿着嘴不言不语。 他确实如是所想,可是在听到小青的话后,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朝阳郡主跟昭华公主之间的恩怨他是知晓的,她会为了报复公主而故意来勾引自己,这件事情她未必做不出。 见他阴沉着脸不说话,安宁郡主冷笑一声,扬起头,瞥了眼在场的几位,很好,留下来的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今日便让她来替阿姐出出这口恶气。 她转身,看向小青,“你刚才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朝阳郡主眼眸一厉,连忙冲着小青怒斥道:“小青,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可还在李家,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你若是此刻醒悟了还来得及,本郡主念着与你的主仆情分,尚能对你网开一面!” 她话落,小青低垂的眼眸中恨意翻滚,她讥诮一笑,朝阳郡主说这话不过是威胁她罢了,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又有何惧? 这般一想,她心中的怨恨更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安宁郡主拜了拜,面上满是痛苦的泪水,恸哭了两声才哽咽着嗓音,道:“世子爷和郡主如若不信,大可以去百草堂一问,郡主暗恋世子很久,常跟奴婢提起就算是给世子做妾,她也心甘情愿,郡主闺房的枕头底下还藏着绣有世子爷名字的丝帕,如若此刻派人去搜,定能搜得出来,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若有半句虚言,当遭天打雷劈!还请世子看在郡主对您一切痴心的份上,善待她……她是真心爱慕您的啊,为了您,甚至愿意婚前失贞,这般的用心良苦,试问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做到?郡主她真是爱惨了您,世子便是看在郡主对你这般情深的份上,也改成全了她的心意。” 她这段话,等于做实了朝阳郡主的罪名。 朝阳郡主身子一软,往后退了退,面色惨白。 安宁郡主将她面上的神情看在眼里,精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讥诮,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王文京眉头紧锁,紧跟着道:“在下与安宁郡主,苏姑娘,朱姑娘还有顾兄在隔壁饮酒作诗,对这边的情况稍有了解,确实是那走了眼的小厮无意中撞了张公子,弄脏了他的衣裳,当时我们皆在场,撞破这件事情纯属是个误会,事情的真相已出,还请世子莫要牵连他人。” 苏暮雪拧起了秀眉,见小青唇角染着血,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忍不住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小青一 怔,连忙摆手,“苏姑娘……不……不必……” “你受了重伤,先别说话。”苏暮雪扶着她坐到软榻之上,扭过头,不悦地看向严如是,道:“事情确如王大人所言,跟张公子无关,世子爷若是非要揪出一个幕后主使,不若将我们都算在里面,再闹下去对谁都不好。” 严如是面上的神情变了几变,最终冷哼一声,就要离去。 李文强唤住了他,“世子欺辱了我妹妹,难道就想这样离开?” 严如是双拳紧握,扭头,不屑地瞥了朝阳郡主一眼,讥笑一声,“李公子难道没听那侍女所言,是郡主对本世子下了药,如此说来,本世子也是受害者之一!”话落,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拂袖离去。 在他身后,朝阳郡主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地面,满嘴都是苦涩,她这般做,到底值不值得? 此时的宫中。 凤铭暄正与几位朝中大臣商量国事,听闻此消息,龙颜震怒。 堂下的几位大臣也是愤恨不平,兵部尚书朱启龙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当即出列,道:“启禀皇上,既然那朝阳郡主跟平西侯世子情投意合,朝阳郡主便是宁愿为妾也愿意与他在一起,不若成全了他们,驳回昭华公主与他的婚事。” 他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右副督御史,翰林学士等人先后出列,“臣等复议。” 凤铭暄眼眸盯着龙案上的折子,眼眸深邃。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前脚昭华公主嚷嚷着要退婚,在别院养起了面首,下一刻,严如是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以这为退婚的理由可以说是合情合理,便是说到哪里都不为过,那严如是有这么愚笨,这么大的把柄都能让人抓住? 偷情也不知道挑个隐蔽的地方?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他那个好妹妹设的局? 凤铭暄越想越觉得后者更有可能,他无奈扶额,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妹妹不愿意与严如是在一起,如今有了这现成的借口,顺势退了便是,这般一想,他面上怒气更甚,“爱卿们言之有理,既然朝阳郡主宁愿做妾也要跟随了世子,朕岂能棒打鸳鸯。来人,传朕口谕,撤了昭华公主与世子的婚约,平西侯世子与朝阳郡主情投意好,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朝阳郡主许配平西侯世子为侧妃,一切礼仪从简,三日后完婚。” 他言罢,像是想起了什么,唤住了传旨 的太监,加了一句:“朕那个妹妹是个性子急的,恐她知道此事伤神,大动肝火,派二十名羽林军和两位太医去佛安寺,务必要保证公主安全,任何人,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不得入内;世子大婚之时,亦不允她到场,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殿中大臣们齐齐跪下,高呼一声:“吾皇圣明!” 太监便领命前去。 是夜。 严如是接到了圣旨,阴沉着脸站在院子中,在他身后,暖柔低声汇报着,“……世子爷走后,对面的雅间内,走出了燕王和其手下。” “原来是燕王!”严如是面露戾色,如此倒也解释得通了。 他看得出来,那位侍女并没有说谎,此事是朝阳郡主主动为之,没有人强迫她,亦没有人诱引她,定然是他走进那雅间,引起了对面燕王的注意。 燕王跟皇上可不一样,皇上他以文治天下,爱民如子,颇为贤德,燕王却是一个狠角色。 他位极人臣,残酷无情,上过战场杀过敌,为了目的不折手段。自他入京以来,与燕王的几次见面,都是避其锋芒,因为他知道,比起当今皇上,燕王更难以对付,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愿意跟燕王对上。 第五十三章 世子爷不举? “世子爷,那您与公主的婚事,当真取消了吗……” “圣旨已下,如何能改?”严如是眯着眼睛,这门婚事本便是权宜之举,退了便退了,倒也无妨,只是可惜了他这几个月来树立的好形象,也多亏了小青那一番话,将他身上的的罪名洗清了不少,“将朝阳郡主为报复公主,给本世子下药,逼迫本世子与其欢好的事情传出去,酒楼,茶馆,市井之地,传的越闹越好。” 暖柔一愣,“这样岂不是得罪了李家?” 她以为世子爷收拢朝阳郡主是为了搭上李家的大船,难道她猜错了? 严如是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唇角挑起一丝冷笑,“得罪李家的不是本世子,而是燕王,将燕王当时在场的消息,寻个好时机,透露给李国公,他生性多疑,自然会将这两件事情联想起来。” 做都做了,事情也出了,脸面也丢尽了,这李家,他若是不能搭上,那他今日受到的侮辱算什么,岂不是功亏一篑? 有那侍女的证词,如今满京城都知道是朝阳郡主先来勾引他的,这主动权已然落在了他的手中,现在该着急的不是他,而是李家。 如若他此刻什么都不做,直接攀上李家,这背信弃义的罪名可就做实了,世人少不得要骂几句“负心汉”,严重一点,更是会说他不将公主放在眼里,他这是藐视皇家威严,那些御史们更会参他几本,这一步,怎么走,如何走,甚是艰难。 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将这场戏接着演下去,李家,他一定要抓住,皇家,他也不能放弃! 他定要将丢失的面子找回来。 严如是闭着眼睛细细思索了一番,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一件件,一桩桩,在他的脑海中排列成行,他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些儿女情长的不过是个幌子,虽说是个幌子,可一定要将事情处理完毕,绝对不能影响到他的大计! 事有轻重缓急,他如今不能急,不能慌,一旦脚步乱了,接下来便会步步错。 严如是缓缓地定下心来,想着公主的冷漠,又想到朝阳郡主望着他那痴痴的模样,唇角一勾,抿上了冰冷的弧度,再睁开眼时,已然是一片镇定,“明日便随本世子去趟佛安寺,这面子在哪里丢的,本世子自然要在哪里捡起来,河道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掌控中,请世子爷放心。”暖柔说着,声音一顿,又道:“司马姑娘得知了此消息,在房中哭了很久,派了身 边的婢女传了话来,问世子爷可记得昔日的约定。” 严如是眉头一蹙,厌烦的挥了挥手,“她的事情先放一放,回头备些小玩意儿,抄录几首诗送过去,你知道该如何处理。”话落,他转身,向着屋内走去,“下去吧,派人寻个可靠的女人送到本世子的房间内!” 暖柔不可置信地抬头瞥了眼,随后慌忙垂下,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暖柔办事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送了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入房。 那女子生的娇媚,一进屋,便褪去了衣裳,浑身上下只余一层薄薄的轻纱罩着,轩窗半开,清风徐徐,她身上的轻纱随风而舞,玲珑有致的身材忽隐忽现,每走一步就扭动着腰肢,风情万种。 “世子爷——”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千转百回,一直行至塌前,弯下腰来行礼,娇声道:“奴家名唤媚娘,今夜伺候世子爷,还望世子爷怜惜。”能够伺候世子爷,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媚娘低垂着的眼眸中溢满了温柔,眸光落在严如是俊美不凡的面容上,心一跳,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禁不住羞红了脸,以往伺候的那些男人大多臃肿不堪,丑陋粗鄙,哪像世子爷,年少有为,英俊潇洒,今日——是她赚到了。 严如是眯着眼,从她颇有姿色的面容移动到她漏露在外的脖颈,再向下……他大手一捞,将媚娘带入怀中,引的媚娘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落入他的怀中,她伸出细长的手臂圈住严如是,媚眼如丝的瞧着他,“世子爷——” 严如是伸出右手挑着她的下巴,唇角一勾,眼眸深邃,“倒是个可人的。”他大手肆无忌惮的抚摸上她的滚圆,美好光滑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身子一动,将她整个人压了下去,二人很快纠缠在了一起。 他久经风月,挑逗的技术甚是厉害,不一会儿,媚娘便浑身酥软的倒在他的怀中,娇声道:“啊……爷……快些给奴家吧,奴家受不了了……” 沉迷其中的媚娘,右手悄悄的下移,抚摸上他的那处,隔着衣裤摸索了起来,却发现那处软绵绵,没有半分动静,媚娘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正对上严如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她一怔,情|欲褪去了一些,开口,喃喃道:“世子爷……可是奴家做错了什么?” 严如是眉头一蹙,心中烦闷,今日在紧急关头被人吓住,未能尽兴,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想着寻个女子发泄一下欲|火,可是抚摸到现在,他心火如焚,身下 却迟迟没有动静。 难道……当真被吓坏了? 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个翻身,二人位置颠倒。 严如是躺在床上,将媚娘的头往下按去,沙哑着声音道:“上来,让本世子试试你吹|箫的功夫如何?” 媚娘眼眸一转,面上浮现出娇柔的神色,扭动着腰肢下移,贴在了他的某处,“媚娘会尽心尽力,伺候好世子爷……” 她轻轻的揉捏着那处,褪下他的衣物,伸出小舌,将他整个含了进去,细细的吮|吸,做的格外细致,严如是眯着眼睛,大手插|入她柔顺的长发之间,慢慢地享受着,只觉得她那小舌甚是厉害,不断的挤压,轻噬着那处,让他心中痒痒,急于发泄。 可是他那处,却软塌一片,迟迟没有动静。 媚娘尽力伺候着,心中不免有了些想法,世子他……莫不是不举? 这个念头一生,她的心骤然下沉,如若此事是真,这么大的秘密被她知晓,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媚娘越想越害怕,嘴上的动作却不敢停,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尽力的伺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两个人都麻木了。 严如是心中的欲|火和得不到满足的气愤以及他不行了这个沉重的打击交织在一起,彻底压倒了他,他猛然推开媚娘,怒吼一声,“滚!给本世子滚出去!” 媚娘被他这一推,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她吓得面色惨白,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忙跪了下来,“请世子爷恕罪,请世子爷高抬贵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此刻在她眼中,严如是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狰狞恐怖。 严如是起身,随手将外衣一套,眼神冰冷地走了过去,附身,似侮辱一般大力的揉|捏着她的某处,捏的那处又青又紫,媚娘疼得满眼都是泪水,却不敢呼痛,只是一味的求饶,哭成了泪人,“世子爷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世子爷饶过奴婢,奴婢家中尚有亲人,奴婢不想死……” “哦?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应该知道什么?” 严如是眯着眼睛,眼底泛着危险的光芒,“你可知,本世子最厌恶的便是你这样自作聪明的女人!” 媚娘瞪大了双眼,恐惧的往后退了退,惨白的面上布满了汗水,“世子爷不要……奴婢真的不是自作聪明,奴婢会守口如瓶的,真的……奴婢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 “本世子自然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媚娘面上一喜,“世子爷这是相信奴婢了?” 很快,她面上的欣喜就转换成了绝望,只因严如是的下一句话是:“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媚娘身子一软,心如坠冰窑,整个人倒在地上,连呼救都忘记了。 严如是却不再看她,起身,朝外唤道:“卫暗,将这贱人拖出去,处理了!” 很快,便有一黑衣人落入房中,一把擒住媚娘。 媚娘这才反应了过来,拼命的挣扎着,哭喊着:“不……不要,世子爷饶命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会说的,世子爷饶命啊——啊!”声音戛然而止,却是被卫暗敲昏了。 严如是冷着眼看着媚娘被拖了下去,眉头紧蹙,站在屋子内许久,终是唤来了暖柔,吩咐她去秘密的去寻个大夫来。 暖柔目露担忧,不解道:“世子爷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本世子要做的事情,是你该问的吗?”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传来,暖柔连忙垂下头,“奴婢失言,奴婢这就去寻大夫过来。” 自她走后,严如是站在原地,紧紧的攥着拳头,眼中恨意滔滔。 燕王,张澄泓,安宁郡主,你们害本世子至此,本世子跟你们没完! 第五十四章 他会怎么做? 佛安寺后山。 凉亭四周摆放着站石灯,将此处照的与白昼无疑,当中的石桌上摆放着棋局,经纬纵横的棋盘上黑白子分明。 昭华公主一袭白衣端坐在北边,手执白子,凝神望着面前的棋局,在听完之后,重重落下一子,瘪了瘪嘴,有些不乐意,“没意思,真是没意思,这么快就结束了?” 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一旁观战的安宁郡主嘴瘪得比她还厉害,“没意思你还听了三遍,阿姐你可真是口是心非!” “好端端的你审那侍女做什么?将李清漪给他下毒这件事情捅出来,罪全落到李清漪身上了,岂不是平白让严如是捡了一个便宜?” 安宁郡主双手拖着腮帮子,一脸的不服气,“谁让严如是先泼脏水的,他被人抓住了把柄还不知悔改,非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是被张公子和你算计的,还说你们之间有些什么,我那时气不过才闹了起来,还不是为你出气,阿姐你不知道他有多气人,我真恨不得扇他好几巴掌。” 闻言,一直站在公主身侧的秦默抬眼,看向安宁郡主。 昭华公主的关注点却在别处,“这有什么气不过的,嘴长在他脸上,他想怎么说怎么说,随他去便是,你又何须将旁人的言语放在心上,更何况……”昭华公主瞥了秦默一眼,面色微红,她虽然跟那位张公子没有关系,却勾搭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说起来,也确实跟旁人有了些什么。 她不可能将秦默藏一辈子,一辈子让他见不得光,她既爱他,一心一意要与他在一起,日后总是要将他过到明处的,到时候,少不了流言蜚语满天乱飞,再说了,若论闲言碎语,光退婚这一件事情,就够旁人背地里取笑她这位公主无能,连自己的未婚夫都看不住,平白的被人抢走了。 她若是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趁早拿根绳子上吊自尽,别活了! 活着干嘛?不是被流言骂死,就是自己活活气死! 安宁郡主眨巴着眼睛,“阿姐,你都不问问我张公子是谁吗?他可是你的一位熟人哦。” 秦默的手不由自主地捏了起来。 “张公子?澄泓吗?他回京了?”昭华公主微诧,余光却注视着秦默,在看到他攥着的拳头时,唇角勾了起来,“他那般温润的性子竟能喝醉酒,还能跟人闹起来,倒真是难得……” 安宁郡主瞥了秦默一眼,对公主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俏皮,“听说人家可是为了你呢 ,就连严如是也说他跟你之间有些什么,阿姐你就不感动吗?你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些什么?” “你不必来套我的话。”昭华公主余光瞥见秦默的双拳攥得更紧了,心情大好,她眼眸一转,斜了安宁郡主一眼,“我与澄泓是君子之交,我那一手的好丹青便是师承于他,与他亦师亦友,绝无半点儿女私情,他帮我,也在情理之中。”原本这些无需解释,可是有秦默在,她不想也不愿秦默有任何误会。 秦默闻言,缓缓的松开了手,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眉头一蹙,抬头,正对上公主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那眼眸清澈却又带着洞悉一切的敏锐,好似将他心中所想全然看得清楚明白。 他面上有一瞬间的尴尬,仿若做错了什么事情,被公主逮了个正着,也幸好他性子淡漠,内心虽有波动,面上却不显。 昭华公主却扭过头,不再看他,而是继续盯着棋盘,仿若将才的那一瞥只是无意之间,“你问起他做什么?” “人家就是好奇,随口一问嘛。”安宁郡主听到她的回答,不知为何,心情又灿烂了几分,她歪着头,想到张澄泓踹开门,以及后来将她往身后一带时那形如流水的动作,那护住她的情景,脸颊微红。 以前瞧着,只觉得他是个白面书郎,甚是温雅,没有半点男子该有的刚毅,不曾想,他大男子起来,还挺有英雄气概的。 昭华公主淡淡的落下一子,吃了不少黑子,轻笑着看着对面的人,打趣道:“安宁还跟我说,她与你对弈,输了很多回,我原以为你是个棋艺高手,不曾想,竟上了她的当。” “我的棋艺,对付安宁郡主还行,在公主面前,就真真是没眼看了,她个鬼精灵,又不是不知道我几斤几两,每回都把我推出来,平白的让公主看笑话了。”慕容兰心一直安静地坐在对面,听着她们的对话,她插不上话,便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偶尔抿嘴一笑,闻言,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伸手,偷偷地拧了下安宁的手臂。 她的棋艺确实不精,只能说懂一些如何行子的技巧,充其量知道怎么提子,怎么打劫,再多的,她便不晓得了,昭华公主每走一步,她都要思量很久才能落子。 跟公主处了几回,觉得她性子极好,她也从一开始的拘束,到现在的放松,跟公主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慕容兰心下棋很慢,昭华公主等得无聊,便开始拉着安宁郡主追问捉|奸细节,在听到朝阳郡主跟李文强打起来时,“噗嗤” 一声笑了起来,“这李文强倒真是去的及时,没有他,这场戏还真没这般热闹。” “可不是,阿姐你是没瞧见,在李文强掀开她挡着脸的衣裳时,她那表情像是恨不得当场杀了他,真真是笑死我了,哪有哥哥这般对妹妹的,家丑不可外扬,他若是个聪明的就该护住李清漪,赶紧让人散去,他倒好,一个劲在那里添乱,只恨不得叫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妹妹与人在酒楼里偷情……” “李家若是有个聪明的,懂得分寸,懂得进退,又能主事的人……朝堂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了。”昭华公主唇角一扯,点评道。 慕容兰心身子一顿,知趣的垂下头,她一个外人还在场,公主说这些话也不知道避讳下,还是说……公主是信任她,才不避讳? 对面前这位昭华公主,她有些琢磨不透,外界传言她是个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之人,可她见到的公主,性子却是多变的,安静的时候温婉矜贵,对外人颇为冷淡,公主的架子端得高高的,可是私底下跟她们,却又像姐妹般玩闹说笑,偶尔还会聊些家长里短,爆出几句俏皮话,实在是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这边有些忐忑,安宁郡主却是毫无心眼的捧着肚子咯咯直笑,“有意思!那李文强毁人的本事倒跟本郡主有的一拼,旁人若是利用起来少不得花些心思,细细琢磨一番,该怎么将那人带进沟里,他倒好,我这还没有利用他呢,他就自己跳上来了,专门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家里的人,指哪打哪,百发百中!” 昭华公主抿嘴一笑,“这人若是蠢起来,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能蠢成这样,也算是天地的造化!”前世,李家这个嫡子虽说行事荒诞了些,可到底有他爹在后面为他擦屁股,多多少少管着他,倒也没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这世上,愚昧的人千千万,各有各的傻法,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都喜欢自作聪明,认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而其他人都是傻子。 李文强便是这样的人。 看来今生,这对付李家,还得从他身上入手。 昭华公主漫不经心的落下一子,眉头轻蹙,今日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严如是会怎么做? 他那样精于算计的人,最懂得取舍,必然会挑选出一条对他最有力的路。 想来他明日头一件事情就是入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此事说个清楚,有侍女的证词,他完全可以为自己洗刷罪名,皇家的颜面重要,可他被下了药,算起来 也是被害人,真正该处置的是李家,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大里说,是他们藐视皇家威严,不顾力度,恣意妄为,往小里说,便是儿女情长,争夺夫君的戏码,上不得台面。 皇兄意思意思训斥一顿,夺走李家一些权利便好,若真的拿着此事大做文章,便有些小题大做了,想来皇兄也是因着这一点,才会下那样的旨意:一方面,成全了她退婚的念想,另一方面,李清漪堂堂郡主却成了妾,也算是打了李家的脸,更重要的是,严如是的正妻之位空缺,这人选不管是谁,势必会跟李家反目,要知道,李清漪可是个逮谁就咬的疯狗,她好不容易嫁给了严如是,断然不会允许有旁的女人跟她抢夺。 严如是如今最主要的目的,严家最主要的目的,她一清二楚,也已经提点了皇兄和燕王,想必他们也在暗中盯着,可是……这中间的过程呢,他会怎么做?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之下指认严家有谋逆之心,只会被人说成是栽赃陷害,只有抓到了实质的证据,才可以控诉他。 第五十五章 公主的闲话 谋逆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需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因为一旦走错了,一步错,则满盘皆输。严如是定然是分外小心谨慎,断然不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昭华公主手指无意识地轻捻着棋子,细细思索着。 前世嫁给严如是的头一年,她心中欢喜,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后两年心灰意冷,渐渐消沉,整日里躲在院子里守着她那堆书册和花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曾关心过世事如何,一直到皇兄出事,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恨着燕王,想方设法的报仇,一心只想杀了燕王,若不是后来安宁郡主的事情让她起了疑心,她都不曾怀疑过枕边人竟然是她的杀兄仇人。 这也导致了她对严家的事情知晓不多。 退一万步讲,前世她一个养在后宫中的公主,不是皇子,更不是大臣,又何须去过问朝中如何如何,从前,她从不曾关心过这些。 可这一回,跟上一次不一样了。 她已经知晓了严家的心思,就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严如是在京城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手,京城中除了右相,还有谁是他的人?严如是留在京城,可是京城附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因着她的改变,如今很多事情都开始改变,最大的改变就是她这一世早早的退了婚,不必再嫁给严如是,而严如是跟李家的关系也摆在了台面上,京中所有人都盯着呢。 这关系是明里还是暗里,差别可大了。 前世李家弃明投暗,李清漪傻傻的将身子送给了严如是,再加上严如是的花言巧语,他们背地里登上了严家的贼船,今生,有她在,严如是休想这般轻易的得逞,也休想借着李清漪搭上李家。 她一定要好好想想,想想该如何离间这两边! 昭华公主捏着棋子,想了很多很多,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也只是一瞬间,她抬起头,看向慕容兰心,笑道:“你回去之后,可曾被你哥责骂?” “啊?”慕容兰心一愣,想到下午回府之后挨训的情景,不禁苦了脸,还真被公主猜对了,下午她被提回去时,哥哥面色很不好。 她实话实说道:“训了,哥哥说我太胡闹了。” “罚你了吗?” “这倒是不曾。”慕容兰心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哥哥只说我做事冲动,白长了一个脑子,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却无一不精通,还说我既然喜欢公主,那就和安宁一起,平日里多来佛安寺走动走动 ,沾沾佛气,跟着公主您看看书练练字,修身养性,好散散身上的顽劣。”哥哥向来宠她,即便她犯了错,也只是训斥一顿,将她往好的地方指引,还从未严厉地惩戒过她。 昭华公主眯着眼看着她,来佛安寺是假,与她多走动走动是真,听她的话音,慕容恒甚是宠她,他为何让自己的妹妹常来她这里,是在向她示好? 她一个手上无权无势,婚事还黄了,很快就沦为天下人笑柄的公主,有什么值得他费心的? 还是说……他知道些什么? 如若今生严如是跟李清漪是在酒楼里行的好事,会不会前世亦是如此?如若真是这样,同样的地盘,按理说,今生能够被发现,前世就算没有安宁郡主的搅和,也该露出一丝蛛丝马迹……昭华公主想到此,无奈一笑,她怎么忘了,慕容恒能在战争之中保住慕容家,安身立命,可见他是一个明哲保身之人,更懂得进退之道。 前世慕容家发现了这秘密,在没有安宁郡主和张澄泓站起来挑事的情况下,如若自行挑开,不仅会得罪严家,更会将自身暴露,将慕容家丢到风尖浪口上,这中间如何取舍,已然明了,慕容家自然是守口如瓶,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昭华公主想通了这层关节,执子落下,又是一笑,“你哥哥倒是宠你,只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若是常来佛安寺,耽误了婚事该如何?”这若是前世的她,定然会觉得慕容家不忠不义,是彻彻底底的奸商,说不定还会因此记恨上,可重回一世,很多事情已然看开,明哲保身没什么不好,认清形势,趋利避害,又能护住身边的人,才是真正大智慧者。 慕容兰心浅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我们商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我哥说了,未来的夫婿随我挑,相貌年龄家室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寻一个一心一意待我好的,我哥还说,最好找一个上门女婿,省得嫁到别人家还要伺候公婆,低声下气的在别人手里讨生活,哪有待在自己家里强。” 昭华公主随口问道:“那你可有看中的男儿?” 慕容兰心摇了摇头,“还真没有,哥哥一惯宠着我,旁的女子自幼就要习女诫,背女德,要做女红,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说话细声细气,见到陌生人就躲避……这些,哥哥从来不曾要求我,他只希望我做自己,要我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我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就千方百计的去寻来,我喜欢热闹,喜欢出去疯玩,他也不曾阻止,而是派人跟着我,确保我的安全, 哥哥他从来不拿那些俗礼拘着我。” 昭华公主挑起了眉头,眼眸中露出一丝疑惑,站在他身侧的秦默也似发现了异样,眼眸一转,瞥了慕容兰心一眼。 慕容兰心说着,叹了一口气,“后来跟着安宁,知道了不少京中大宅后院的是是非非,我对婚姻之事更加没有兴趣了,不愿意嫁给别人跟一群妻妾争风吃醋,也不愿意被人世俗礼节拘着,被公婆压着,我只想过无拘无束的生活……所以婚姻一事,随缘吧,再说了,哥哥比我大三岁,都未曾娶妻生子,我做妹妹的就更不着急了。” “哦?”昭华公主眉头挑得更高了,“你哥尚未娶妻生子,连妾侍通房都没有吗?” “没有。”慕容兰心低垂着脑袋,未曾瞧见公主面上的神情,只当公主是在和她聊家常,“哥哥他好似对女子不感兴趣,这些年来没瞧见他跟女子走得近过,他每日除了处理事情,便是过来陪我,询问我一天的所见所闻,偶尔提一些建议。” 昭华公主沉默的盯着棋盘,良久,问道:“你爹娘临走前,也不曾为你哥寻门好亲事?” “不曾。”慕容兰心摇了摇头,随后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是不曾,寻过一回,两年前,我刚及笄,爹娘倒是为哥哥定了一门亲事,可是哥哥死活不愿,在爹娘的院子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晓得,只知道后来,爹娘松了口,不再提给他娶妻一事,再后来爹娘云游四方,将一半的家产交给哥哥一人打理,这也是我慕容家的家规,男子二十便要独当一面。” “你哥……” 昭华公主顿了顿,见慕容兰心提及这些事情之时,眼神清澈干净,面上的笑容也极为真挚,似是全然不曾发现其中的异样,不由得垂下眼帘,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眸里一半赞赏一半复杂,感慨一声,道:“你哥哥心思缜密深沉,善于隐忍,颇有远虑,还真是个人物。本宫佩服的人不多,你哥哥便是其中之一。” 她不再拖沓,直接落下关键一子,赢了慕容兰心,彻底结束了这一局。 安宁郡主凑了上来,眨巴着大眼睛,“阿姐,那我呢?我是不是个人物?你佩服不佩服我啊?人家为你摆平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曾夸夸人家!” 昭华公主斜眼看她,“你要我如何夸你?机智伶俐?胆大妄为?还是夸你闯祸第一,使坏第二?”她好笑的点了点安宁郡主的小脑袋,“鬼精灵,你这是跟我讨赏来了,你也不想想,哪回来我这 里不跟搬家似的,瞧见好东西就一股脑的指挥人抬走?上回那串南海珍珠帘子,可是你顺走的?你个小贼!” 安宁郡主撅着嘴,“人家哪有……再说了,那珍珠帘子,明明是阿姐你送给我的,反正你也不喜欢这些,我拿回去挂在门边,可好看了。” “行了,那些小件儿,你喜欢便拿去。”昭华公主缓缓起身,见天色已晚,便吩咐素衣分别派四个羽林军护送慕容兰心和安宁郡主回府,待她们都离去之后,她安静地坐回原处,随手捡了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回想着将才慕容兰心所言,眸中多了一些难辨的沉郁之色。 “会下棋吗?”也不知过了多久,昭华公主动了动身子,从思绪中缓过来,转头,瞥向秦默。 “略懂。”秦默扭头,瞥向棋盘,上面白子的摆置看似杂乱,却都是有迹可循,每一步都是在铺垫,而黑子的摆置虽说按着寻常的口诀而来,看似合理,却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相比之下,高低立见。 昭华公主一颗一颗地捡着棋子,“坐下陪我下一局,让我看看你的棋艺如何。” 第五十六章 表白大侍卫 “属下棋艺不精,比不得公主,不敢班门弄斧。” 昭华公主捡棋子的手一顿,扭过头看向他,唇角一勾,轻笑了起来,“哦,那你精通什么?” “属下……”秦默顿了一下,他做事只求努力进取,从不去在意结果,也真不知道自己精通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无精通之艺。” “不必妄自菲薄,旁的不知,但是有一样,秦默你甚是精通。”昭华公主丢下手中的棋子,缓缓起身,行至他面前,站定,在他略带疑惑的眼神中,伸手轻轻地点着他的胸口,戏谑一笑,道:“本宫瞧着,你临阵逃脱的本事倒是厉害。” 被她手点的地方如同着了火,秦默脑子轰的一下子,想到了那晚的事情,公主这是在暗讽他。 她还在介怀此事…… 秦默往后退了退,有些无措,这话……他没办法接。 昭华公主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她走得更近了些,绝色的小脸蛋上挂着顽皮的笑容,那俏丽的模样,不同于旁人在时的慵懒和淡然,难得一见,“你不说话,可是在默认此事?” “属下……”秦默张了张口,又退了一步,面色红了几分,不知该如何回答。 昭华公主将他面上的窘迫看在眼里,继续逼近,“嗯?到底是默认还是否认?” “我……” “吱了一声,看来是在否认了。”她面上的笑容更甚,又走进了一步,直接将他堵在了亭柱前,“那下回,你还临阵脱逃吗?” 话语里带着些许的火药味,恍若他只要开口说一声还会,她便对他不客气。 秦默背靠着冰冷的柱子,心却如火烧,他低垂着眼眸,直视着面前的女子。 夜色朦胧,她漆黑的眼眸似是蕴藏着浩瀚星辰,此刻紧紧的盯着他,好似她的眼中就只有他,公主的眼中一直都只有他。 “下一次,你还会推开我吗?”昭华公主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对付旁人,她有十二分的耐心,她要做的事情,更会周密部署,事事谨慎,唯有在秦默面前,她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秦默不一样,他与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放下所有的心防,全心全意取相信他,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肆无忌惮地说着想说的话,做着想做的事情,哪怕这些并非对的。 可就算是错的又如何? 前世她 恪尽守礼,事事循规蹈矩,顺着别人的心意而活,乖巧的好似一个没了自己意识的木偶娃娃,到最后,还不是落得凄惨的下场,她做对了,母后会因此善待她吗?严如是就不会图谋不轨了吗?天下就可以太平了吗? 既然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她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她喜欢秦默,便要留住他的心和身体,就是这么简单! 昭华公主眸光火热,秦默却只是沉默的望着她,眼眸深邃,像是要将她的样子深深的记在脑海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公主以为等不到答案,快要失望之时,一双大手伸来,将她整个人往怀中一带,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落入一个宽大而又温暖的怀抱之中。 昭华公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这么快就梦想成真了? 如此难得的机会,公主自然不肯放弃,立马反手圈住他,躲在他怀中的小脸上洋溢着得逞的笑容,像一只偷腥的小狐狸。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秦默唇角微微勾起,抱得更紧了几分。 他垂首,犹豫了一下,终是伸出手,温柔的抚摸上她的后脑勺,“公主,若是属下当日不曾停住,你可会后悔?” 昭华公主从他怀中抬起头,有些了然,“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你怕我后悔才停了下来,而不是你不想要?” “……嗯。”秦默面色微红,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公主对他的情意,对他的在意和关心,他并非傻子,自然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愿便是守护着她,愿她一世安好,如若这就是她想要,那他为何不能给? 如若与他在一起便是公主的心愿,他为什么要因为对象是他,而一直逃避? 这些也是他近日来一直在想的问题。 如若公主都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不在乎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他为何要因着所谓的“为了公主好”而抽身离开,一再躲避? 公主有她自己的人生,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做主,他没有权利去决定什么是对公主好,什么是对公主不好。 只要是公主想要的,就行。 至于后果……不管是什么后果,自有他挡在前面,公主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绝对不会拖累公主。 昭华公主失笑,微微错了开身,从他的怀中撤离,紧紧地盯着他,“秦默,若我只是把你当成面首呢?你也愿意吗? ” 气氛有一刻的凝滞,空气中只余晚风拂动。 秦默面色不变,眼神中的温柔更没有变,好似公主说的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冲击,他低声道:“属下并不在意公主如何待我,贴身侍卫也好,面首也罢,属下并不介意。”他在意的始终都是公主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他会不会伤害到公主,至于公主如何对他,那是公主的事情,与他无关。 他从来就不是自私之人,在他看来,所有的感情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不需要公主为他做任何事情,更不会认为他爱着公主,公主就必须爱着他,感情从来就不是对等的,那些回忆,那些念念不忘,那些挣扎和折磨,他一个人受着,一个人记着便好。 他一惯想得开。 秦默声音平淡,没有一丝起伏,昭华公主的眼眶却湿润了,“是不是……只要我心意已决,绝不后悔,你便无悔?” “是!”声音坚定,不再犹豫。 “哪怕死,也愿意?你该知道,如若你与我的关系传出去,势必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秦默抬起头,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眸投向她,眼神专注而认真。 “愿意。”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其中包含的意义却分外沉重。 短短的两个字,却是将他的命交到了她手上。 从多年前被她救下的那一刻,他的命便是她的了,他很珍惜自己的命,因为活着,能够见到公主,能够陪伴着公主,可若是为了公主而死……秦默眼眸微闪,他与公主同床共枕多日,他抱过公主,亲过公主,甚至还差点与她发生不该发生的那些,这里面任意一条,但凡传出去,就足够要了他的命。 他的命,从遇到公主开始,就已经不是他的了。 昭华公主继续逼问,“哪怕……有一日,我抛下了你,你也愿意吗?” 秦默平静无波的眼眸终是有了一丝波动,俊朗的眉头蹙了起来,他不想离开,这是他唯一做不到的事情,“如若有一日,公主不再需要属下,属下绝不会影响到公主的。”公主不想见他,他便不会出现在公主眼前。 可是,他不会离开。 昭华公主睫毛轻眨,豆大的泪水滚落了下来,天地恍惚,月色迷离,她的眼中只剩下面前这人,“秦默,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前世,他为她万箭穿心而死,今生,又是这般的将她捧在手心上疼着宠着,世上怎么会有这 么好的人,还碰巧让她遇上了。 昭华公主一下子扑进秦默的怀中,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裳,“秦默,你不要多想,更不要怀疑,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把你当夫君一般对待的,我此生绝不后悔,也不会抛下你,你也不要抛下我,好吗?” 她一定是积了几百年的德,祈祷上千年,又拯救了千万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才修来了一个秦默。 秦默在听到“夫君”二字时,身子狠狠一震,心口猛然一缩,被她的话语给震撼到了,他望着面前让他心跳失率的面容,良久,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真的吗?”昭华公主扬起小脑袋,眸光灼灼的看着他,“你说话算话?” “算话。”他轻声应着。 “一辈子都不需离开!” “嗯。”秦默心一动,抚摸上她的脸,“公主不必担忧,属下答应公主的,自会做到。” 公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欢喜,开始撒娇,“那你先亲我一个。” 秦默想通了便不再犹豫,主动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温声道:“如此,公主可满意?” “还不够。” 昭华公主踮起脚,手一伸,搂住了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带着蛊惑的声音,开口道:“之前,我与他尚有婚约,你不知我的心思,怕我日后反悔,拒绝了便罢了,可如今,我只有你一人,现在,以后,都只有你一人,你还要拒绝我吗?” 秦默听出了她的弦外音,呼吸一窒,“公……公主……这里是庭院……” 第五十七章 野外欢愉 夜晚的山上甚是宁静,只听得晚风轻拂,吹得树叶簌簌摇晃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芳草的清香。 昭华公主扭头,见皓月当空,树摇星疏,不觉生出了岁月静好之感,余生若能这般,与他一同看着风景吹着风,说说话,也不失为一大乐事。 她眉目一转,落在他面上,心知他是想歪了,当下轻笑一声,刻意带着他往更歪的地方想去,“只宜辅枕簟向凉亭,披襟散发,古人都说好,为何不行?” 秦默:“……” 此句原意并非如此,公主牵强附会的本领着实厉害。 他面色又红了几分,结巴道:“这……不大好吧……” “哪里不好?”昭华公主挑眉,语气故意硬了起来,“将才还说愿与我一起,这会儿,又反悔了?” “不……属……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将他面上的羞涩和无措尽收眼底,昭华公主内心无奈,好不容易将秦默骗到手,却是个禁欲冷面侍卫,他是千年和尚投的胎吗?为何稍微调戏一下便脸红成这样? 昭华公主在心中做着日后要多多调戏他的打算,她有一辈子的情话要与他细说,他这般不禁挑逗可不行。 公主又逼近了一分,“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属……属下……”秦默背靠着亭柱,没有退路,又不能推开公主,他该怎么办? “不说话的话……”昭华公主又逼近了一步,手指点着他的胸膛,“可就代表默认了。” 秦默垂眼看她,四目相对,她眉头轻挑,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秦默没出息的又红了脸,他面上窘迫,心中慌乱,脑海中止不住的浮想联翩,那夜的旖旎又一次回到了他的眼前,与眼前娇媚的人影不断重叠。 他试图跟公主讲道理,“公……公主,野外欢愉……不太好……若是让人瞧见了,恐怕……” 昭华公主一挥手,打消了他的顾虑,“此处无人,我的院子,谁都不敢靠近。” “可……夜深露重,公主金枝玉叶,属下……属下不愿委屈了公主……” “委屈?为何委屈?哦,对了,你说什么?野外欢愉?” 昭华公主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唇,盯着他的眼,笑得甚是狡诈,“我不过是有些冷,想你陪我一同走走,秦默……你想到哪里去了?” 秦默的脸轰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却原来,是他多想了吗? “属下……属下……”他呢喃了半天,一句话都未能说出来。 正当他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时,昭华公主突然踮起脚,在他面上落下一吻,淡声道:“我有些冷,一同回屋吧。” 话落,她向后退了一步,见秦默面上窘迫的神情依旧,抿嘴又是一笑,率先转身走开,秦默怔怔地在原处呆了半饷,随后紧随其后。 初夏的月光皎洁温润,如流光一般倒泄下来,透过稀薄的空气,透过层层树枝,照得地面入夜空一般,星星点点。 一路上,昭华公主不时地抬起头看看星空,看看四处的风景,又看看身侧的黑衣男子,心情甚好,恍惚中,记忆中也有这样的片段,深深的存封在她的记忆之中,稍不留神就被打开,那是前世在平西侯府的时候,她每次心烦的时候都会一个人跑到后山散心,不允许任何人跟着。 她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在山中走着,每走一步都在思考,思考着自己为什么心烦,思考着如何去处理那些烦心的事情,也思考着自己为何会落入那般境地,她在山中兜兜转转,沿着崎岖的小路一直向前走着,走到天黑,走到心冷,走到自己完全找不到方向…… 她就那样一个人待在深山之中,抬起头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枝看着夜空,那时候的她,心冷的好似寒峭上的冰雪,眼睛里没有一丝丝的温度,只觉得天地恍惚,她孑然一生,无依无靠,天大地大,何处能安身? 也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个黑影,是秦默找到了她。 他向来寡言少语,即便是找到了她,也不会开口说话,更不会像旁人那般劝她回去,似乎,他从来不曾劝过她。 他总是默默地陪着她一起向深山中走去,脚步轻盈,安安静静,若不是她偶尔脚下一崴快要摔倒时,他飞快地上前搭把手,她都快要忘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而秦默,在扶稳她后,会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不远不近的跟着。 不言不语,做着不离不弃。 日子久了,她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每每想要散心,便允许他随身陪同,再后来,她会偶尔同他说说话,谈天谈地,从诗词歌赋谈到山川星河,从五行八卦说到奇闻趣事,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懂,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秦默话很少,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她已经忘记那时候自己是何等心境,竟会对着贴身侍卫吐露真言,也忘记那时候 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后来,她逐渐的信任秦默,信任到即便将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也相信他定会全力护着自己…… 或许前世里,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之下,秦默已经走到她心里去了,只是她那时候心中装着太多的东西,身边亦不曾有人开导,所以……她未能自知,只当自己是信任秦默,而非男女之间的情|爱。 昭华公主顺着鹅卵石的甬道一直向前走着,视线无意中瞥见甬道的右侧,那处不同色彩的剑兰丛丛,恣意地盛开着,晚风吹拂,几瓣花瓣散落,她眼眸一眯,想起了刚醒过来之时,素衣所说的话,在她昏迷那两日,每日都会有人送一株园叶唐菖蒲,摆放在她的门前,可送花之人,却从未出现。 后宫中戒备森严,若是宫中之人,大可不必这般遮遮掩掩,若是严如是所赠,依他的性格,自会是亲自捧着花送到她的手中,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严如是是如何如何对她好的。 这园叶唐菖蒲是剑兰的一种,花瓣呈现淡粉色,甚是好看,是她前世里甚为喜欢的花,意在祝人身子安康,福来运转。 做好事不留名这样的傻事,绝对不是严如是所为,倒像是秦默的作风……昭华公主心念一动,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她扭过头,狐疑地看着秦默,转念一想,若是她骤然相问,那花不是秦默所送,岂不是尴尬,如若当真是他所送,依着他的性子,未必会承认。 她眼眸一转,状似无意中提起:“多日未曾回宫,也不知道我院子门前那些兰花,宫人可有照看好?” 秦默瞥了她一眼,“公主养护的花草,宫女们定会尽心尽力。”她年幼之时,便甚是关爱花草,每逢下雨之时都会特意叮嘱宫女照拂好那些盆景,没想到这么多年,这个习惯,依旧没变。 “倒也是。唉,只是可惜……”昭华公主低垂下头,叹了一口气,“院子前剑兰不多,秦默,你可知后宫中还有何处养着剑兰?改日差人去之移植些过来,那剑兰要品种多,堆放在一处才好看。” 秦默自窘迫之后,整颗心一直吊着,闻言,未曾多想,答道:“公主若是喜欢,属下记得公主院子右侧的御花园边上种植了许多剑兰,以园叶唐菖蒲居多。” “如此便好。” 昭华公主唇角轻轻勾了起来,看来是他没错。 想到秦默在自己昏迷之时,趁着天黑偷偷的去看望自己,顺便从御花园偷了几株鲜花送过去,昭华公主的唇 角又上扬了几分,难道……秦默一直暗恋着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公主心中雀跃,她刻意放慢了步伐,与秦默并排走着,待靠近秦默时,她小手伸出,悄悄地拉住了秦默的手。 秦默手指微微一动,扭过头看着她,眼神从挣扎到复杂,最后一点点的软化,他反手握住那微凉的小手,与她十指相扣,二人紧紧的握在一起,隐藏在黑暗中的俊脸,悄悄地红了起来。 他扭过头,继续看着前面的路,心却不禁跟着手中的柔软一同飘走了,只觉得这样的月夜,特别的美好。 两个人沉默着向前走去,谁也不曾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树叶飒飒,小道边杨柳依依,淡淡的清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月光下的一对佳人,越走心越靠近,到最后,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分不出彼此…… 一直到回到房中。 秦默伺候着公主上床,替她盖上被子,自己则起身去关上了轩窗,守夜多日,这些事情如今做起来,已是得心应手。 他一向恪尽职守,又很是克制,以往虽是同床共枕,却并未发生什么,今夜说开之后,二人之间多了些别样的情愫,好似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被打破了,让二人的距离更近了很多。 秦默关上轩窗后,站在月光下,眸光紧紧锁着床上那人,好久都不曾挪开一步。 他心中隐隐有一个预感,他此刻若是过去了,他与公主之间可能就会发生什么,他的以后,公主的以后,一切都会改变,彻彻底底的改变。 这一步……他该迈出去吗? 第五十八章 吃干抹尽 昭华公主安静地靠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似是等着他做这个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默终于动了,他缓缓向大床走去,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很稳,每一个步伐都像是踩在心尖儿上。 短短的六七步,却像是踏过了很多年。 这一幕落在昭华公主眼中,却是步步生莲,每一步都是走在她的心里,周围的一切,这床,那忽明忽暗的烛火,墙上的墨画,窗外的星空,在面前俊美的男子面前都成了陪衬,她的眼中只看得见他,也只剩下他…… 一直到他来到床沿,褪去外衣上了床,就仿若彻底住到了她的心房之中,紧紧地关上了门。 他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 在他放下床幔,进了被子,如往常那般将她搂入怀中之后,二人的身子皆是一震,昭华公主靠在他怀中,往他身上蹭了蹭,小手不安分的往他身上探去,被秦默一把抓在手中。 他开口,声音有些无奈,“公主,你不困吗?” “不困。”她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瞧着他,月色静好,他那双眸子如月色一般溢满了清晖,那样的璀璨,好看极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眼睛如此好看,睫毛纤细密长,那眸子如此的澄澈分明,他平日里也是这样的吗? 昭华公主起了兴致,凑了过去,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秦默,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好。”秦默单手靠在脑后,轻声应着。 “秦默……”昭华公主轻声唤着。 “属下在。” “秦默——”公主又唤了一声。 “属下在。” “秦默……” “属下在。” …… 反复几次之后,秦默侧过头看着她,眼眸中的无奈更甚,“公主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唤唤你的名字。”昭华公主浅笑着望着他,突然毫无征兆地一个翻身将他整个人压倒,半趴在他身上,“秦默,私底下,只有我们二人的时候,你不必一直自称属下。” “属下……”她身上清清淡淡的幽香袭来,强势地将他所有的意识和感觉都夺去,秦默身子一怔,呆楞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容颜,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眼眸清亮,专注而热切;一个复杂而迷茫,眼眸闪动中带着丝丝的挣扎。 “怎么,你改不过来?”昭华公主挑眉。 秦默面有窘迫,点了点头。 “那便罢了,也不急于一时,终有一天我会教你改过来。”昭华公主眸带笑意,说着,微凉的手指抚上他俊朗的面庞,呢喃道:“我今天……很是开心,秦默你可知,我终是了了两桩心愿。”一个,是与严如是退亲,另一个,便是将他留在身边。 秦默听懂了她的话音,眉眼一深,不知该如何作答。 昭华公主趴在他身上,定定地看着他,低低问道,“秦默,你和我说说,你是不是只喜欢我一个,心中没有旁人是不是?” “嗯,没有。”这两个问题,他回答的很是斩钉截铁。 “真的只有我一个吗?” 秦默眉眼十二分的认真,“真的。” 昭华公主点着他的嘴唇,想到被他偷偷珍藏起来的那张丝帕,心中不大舒服,那丝帕是明姑娘的,他却一直留在身边,她甚至还看见,他用那般迷恋的眼神瞧着丝帕,她虽心知秦默是真心真意待她的,也知秦默是那种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甚至包括生命的人,可终究女儿家的妒忌心里作怪,让她明明知道一切还是忍不住去猜疑。 昭华公主嘟着嘴,点着他的唇,咬着牙道:“秦默,我虽不知你为何喜欢我,可你既然喜欢了,便不可反悔,别看我现在对你这般好,你该知道我身为公主脾气有多不好,也该知道我这个人心肠极其狠毒,对付坏人自有一套办法,你若是哪日负了我,喜欢上别的女子,我定不会放过你!” 秦默垂眼,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咬着牙佯装凶狠的公主,心口一动,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一只手环抱住公主,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怀中一锢,什么也不说,直接抬头,封住了她的唇。 唇瓣分离间,他低声一叹,拉着她的手往心口一放,温声道:“公主,属下心中没有旁人,也不会有旁人。” 他的声音低沉,看着她的眼神也在逐渐的变化,挣扎和彷徨少了很多,多了些坚定和柔和……他在努力的靠近她。 她不是一个人在努力。 手下的那颗心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强劲,有力。 昭华公主的手一颤,心也跟着一缩,满心都是感动,那些疑虑和不安纷纷远去,她伸手抚摸上秦默的下巴,在他声音落下之后重新吻了上去,不同于秦默的蜻蜓点水,她的吻如同她的人一般强势而又霸道,轻咬着他的舌头,像是要将他整个吸入腹中,一股穿心 而过的感觉同时袭击了两个人。 秦默被动的承受着,心神剧震,她的唇那般的柔软,那般的美好,那般的……叫他心跳乱了节奏,叫他难以自制。 他禁不住启了唇,生涩的回应着,轻轻地靠近,慢慢的去探索,小心翼翼的描绘着她的唇形,万分怜惜的搂着她,动作轻柔无比,好似生怕自己一个用力而弄疼了她。 他的吻,如他的人一般,真实而又柔情,轻轻柔柔而又幽远绵长,如春日里最和煦的那道清风,轻轻地,缓缓地吹进公主的心里,柔软而又不容抗拒地吹走她内心所有的阴霾,吹散她内心所有的苦痛和不安,只留下温暖和柔和,只留下最美好的感觉,叫她整颗心都被他占据,再也逃不开。 清风无形亦无体,摸不到也看不见,却又是无处不在。 一旦爱上了,沾染上了,便很容易就沉醉其中,被他包围,便再离不开,也不想离开了。 仅仅是一个吻,便能让人感受到他一颗真挚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心,感受到被他捧在手心里疼惜呵护……昭华公主睫毛轻颤,沉溺其中,全部的心神和感受皆被他掌控。 二人紧紧相拥,唇齿相依,吻的情深,吻的意浓……月色下的两个人皆动了心乱了情。 两颗心紧紧地印在一起,再难分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又或许是一炷香时间,又或许是天荒地老,一直到公主难以自抑地发生声音,呼吸困难,离了唇,二人才方才结束了这漫长的亲吻。 秦默抬眼,见公主半眯着眼睛,睫毛轻颤,眸光似秋波,巴掌大的小脸微红,娇若三月桃花,脑海中想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八个字,他眼眸一深,凝神看了许久,忍了忍,终是将手臂一带,将公主搂入怀中,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低沉着声音,淡声道:“公主,歇息吧。” “歇息?都到了这时候,你跟我说你要歇息?” 公主一怔,随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感觉到他因着那个吻而越渐滚烫的身子,他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突出,额头上有薄汗沁出,分明是在克制压抑,“秦默,你又要临阵脱逃吗?” “公主……”他身子一僵,有些无措。 她却不再言语,手臂一用力,将他往身上一拉,强迫他上来,伸手抚摸上他的眉,眼神迷离,“秦默,我想做什么,你当真看不出吗?你想要什么,你当真要一直 忍下去?” 他心跳如鼓,呼吸乱了方寸,良久,他听到自己用沙哑到不行的声音道:“公主,你尚未大婚……你若是,若是此刻给了我,日后不与我在一起,你该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还想着我嫁给旁人是不是?” 昭华公主瞪着他,手抚摸上他的唇,那温润的触感让她心一颤抖,她嘟着嘴,有些委屈,也有些难受,禁不住落下泪来,“秦默,不管未来如何,会发生什么,会有怎样的后果,我此生只会与你在一起,只有你一人,再也没有旁人,可能……我们的婚事没有那么顺利,若是旁人不肯,我便不嫁人,我只与你在一起……” 她说着,抵着他的鼻息,缓缓道:“既然我们都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不在乎世俗的名利,那你为什么要抑制呢?你不要去想我会怎么办,不要去担心这样会伤害我,也别再说这些话来惹我难过,你的拒绝才是对我的伤害。” 秦默身子狠狠一震,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听得她道:“秦默,我们在一起,好好的在一起,好吗?不要去想未来如何,我知道你只是怕伤害到我,真的不会的,我若是不和你在一起,才是最大的伤害,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脆弱,甚至带着丝丝的恳求。 秦默凝视着她的双眸,这一刻,所有的抑制和压抑轰然倒塌,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他应了一声,垂首,对着她的唇吻了上去,舌尖轻柔在她的唇上落下细致的吻,昭华公主伸手环抱住他,加深了这个吻,每一次的接触都给彼此身上带去强烈的触动,就好似二人是对方身上遗失的最重要的部分,如今一个吻,让他们心灵相通,彻彻底底补全了对方的人生。 月色朦胧,此地无声。 两个人深深的拥抱在一起,不再言语,也不需要再言语,此刻,再多的话语,再多的山盟海誓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什么比唇齿相依,两个人紧紧地依靠在一起更能体现出双方的情感……一直到一闷哼声响起,公主紧紧的抱着他。 起起伏伏间,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整个人犹如在大海之上漂浮的一叶扁舟,迷迷茫茫寻不到方向,只能任由他掌舵,任由他带着她一同遨游。 也在此时开始懂得,何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第五十九章 生则同衾 夜空沉沉,月色迷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要了她多少回,待退离之后,秦默气息缭乱,喘|息着抬起眸,看着身下面颊绯红,微阖着双目,有气无力掩着面的昭华公主,眸光深邃幽远,带着浓浓的爱意和怜惜。 昭华公主被他瞧得小脸通红,有些手足无措,轻轻地推了他一下,秦默方才如梦初醒,连忙翻过身,落到她身旁,拿起一旁的被子替她盖上,见她捂着脸似是不好意思,唇角不禁勾了起来。 先前张牙舞爪,一副他若不要了她,她就跟他没完的模样。 这会儿……她倒是知道害羞了。 秦默拿开公主的手,动作轻柔地搂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和怜惜似能滴出水来,他轻轻地挑开她散落在如玉面上的青丝,见她眸光似秋水,盈盈地望来,内里波光潋滟,映出他的面容,好似她的眼中只装得下他一人,不由得心跳失控,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满了,慢慢的溢了出来。 他开口,声音带着和往日不同的低沉和暗哑,“公主,可还疼着?” “嗯。”昭华公主低低地应了一声,正要摇头说不疼,身下撕裂般的疼痛袭来,痛得她眉头一蹙,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公主……”秦默心一紧,慌乱地拉起被子将她盖住,抚摸上她的额头,只觉得手下汗津津的,冰凉一片。 还好,不曾发热。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心却纠得更紧,紧锁着眉头,神色懊恼了起来,暗自责怪自己太过鲁莽,他于床第之事无半点经验,也不知是否是弄伤了她。 她这般浑身冒冷汗,蜷着身子定然是痛得不行…… 秦默内心越发不安,俯下身亲了亲她微湿的额头,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问道:“公主疼得厉害,可是身子有何不妥?属下这就去寻太医!” 话落,身子一动,就要离去。 这个秦大木头! 昭华公主无奈,她浑身上下如同散了架,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却不得不强撑着一口气拽着他的手,“秦默,别走……” 秦默身子一顿,扭过头,反手握住她,眸色担忧。 “不必请太医。”昭华公主顿了顿,低声道:“我只是累了,秦默你过来,陪着我就好……” 他重新回到床上,将她搂入怀中,手掌触碰到她光滑柔顺的发丝,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动 了动唇,喉头有些发紧,竟发不出声音来。 良久,他似是豁出去一般,垂首,抵着她的额头,叹息一声,道:“公主,属下……” 昭华公主不解地望去,从这个角度,能够清楚的看见他轻轻眨动的睫毛和眼下的红晕。 秦默微微侧头,公主一眼便撞进了那双幽深的让她有些移不开眼的眸子,月色皎皎,她甚至能够清楚的看见他眸子深处荡起的层层圈圈的涟漪,仿佛是夏日泛舟,漾在湖上,让她有些头晕,有些发热。 秦默他……似在害羞? 秦默忍了忍,艰难的开口,“可是……属下做得不对?” 见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来,他的身子不自觉有些僵硬起来,只觉得手掌握住的那条玉臂忽似灼|烫得他几乎抓不住。 秦默嘴唇翕动,不自然的错开视线,面上无甚表情,耳朵却通红起来,低声道:“属下之前并未……做过,亦不曾习过,可是哪里做的不对,做错了,伤到了公主……” 以往马刺神秘兮兮的捧着一些小册和画卷要与他共享,或者是同他说一些风|月之地经历的趣事,营中的男子平日闲暇时便爱谈论这个,每每见到听到,他都是漠不关心地走开。 情爱一事,他未曾考虑过,亦不曾放在心上,对旁的女子更是提不起半分兴趣。那种“随便找一个温顺乖巧的女子凑合着过日子”的念头他从未曾有过,只因他很早便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守着公主,那时的他死都不会相信,有遭一日,他竟能够得到心心念念的人,将她搂入怀中,与她缠绵…… 如今,回想过去,他倒是有些后悔,那时马刺与他分享小册子,画本之时,应该跟着看上一些,至少粗略懂得一些,知道该怎么做,该如何做,怎么让公主舒坦些,也好过他这般没头没脑,全凭着本能胡来。 他此前并未经历过这些,所以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看见公主这般,他脑海中第一想到的便是去寻太医,却不知道公主为何不肯,他虽有困惑,虽然担忧,却也不想逆着公主的心思做她不想要的事。 他只是心疼,不知该如何替她缓解疼痛,只恨不得代她受过。 昭华公主对上他有些无措,闪躲的眼眸,身上的疼痛依旧,心中却甚是欢愉,不由得笑了出声,她以前倒不知,他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可爱的让她忍不住想再欺负他一次…… “我没事,你也不曾伤到我。”往他怀中钻了钻,昭华 公主叹息,身子实在是太疼了,还是下次吧。 日后多的是机会。 她的秦默毫无经验,于此事甚是懵懂,动作生涩,确实需要好好□□,想到此,公主面色红润,只觉得一颗心满满地被他占据,再也腾不出地方给旁人。 秦默抱着她,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担忧,他想问能不能让他看看那处如何了,若是红肿了是否要上些金创药,却又觉得此话说出来过于暧|昧,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他喉咙动了动,抱着公主的手微微收紧,低首,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若是……疼得厉害,属下帮你揉揉?”声音沙哑,带着丝丝的磁性。 “……”昭华公主呆愣愣的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能说出如此之话。 秦默……替她揉…… 揉那种地方! 她的脸刷得一下子涨得通红,这怎么行,多不好…… 这绝对不可以! 可是,鬼使神差地,她竟在第一时间点了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声音像是从喉咙口挤出来一般,随后往他怀中一躲。 秦默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迅速的答应,他微微一怔,稍微挣扎了一下,搂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另一只手便向下探了过去…… 他动作生涩,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轻轻的安抚着她。 昭华公主原本透彻的眸子望着他,不自觉的卷起了一阵轻雾,绮丽之中带着些许的迷朦,像是含着氤氲的水汽,泪光盈盈。 见她如此,感觉到手指下的柔软越发的柔|润,秦默的眸子幽深了起来,他眯起眼,遮住眼中蹿起的那一簇火苗,艰难的开口,“公主,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怕自己会受不了再一次要了她。 昭华公主向来不知何为收敛,将他的变化瞧在眼中,她唇角勾起,欺压上去,灼热的吻落了下去,一双手更是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点着火,“为何不要?” “公主……”秦默抓着她不安分的手,想让她停止,再这样下去,他未必控制得住,“你身上还疼着,属下不能……” “既然知道我疼,还不快过来为我治疗?” 昭华公主打断了他的话,望着他,眸光潋滟,含着无限的蛊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先前曾说过,我得了一种怪病,一种没了你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怪病,太医都说了,此病无药可医,唯你日夜陪伴,方能缓解一二……你若是离了我,我便会病魔 缠身,憔悴……唔……” 话未说完,便被他堵住了。 她尚未从秦默开窍了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他已经进来,紧接着,全部的心神和感觉都已被他重新掌控。 柔情似水,此时此夜,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起起伏伏之间,将快乐和疼痛都揉碎,掺杂在一起,昭华公主紧紧的抱着他,感觉到彼此的颤抖,眼神迷离。 佛曰: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缘是劫。 那些她以前不懂的事情,开始明了,原来真的爱上一个人,真如古人所言,情到浓时,只恨不能将两个人揉成一处,紧紧的连在一起,哪怕是疼着痛着也甘之如饴。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任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都不改生死相随的决心。 她开始懂得。 ……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最后,昭华公主招架不住,闭着眼睛,窝在他怀中沉沉的睡去。 自她睡后,秦默微微动着身子,替她盖好被子,月光斜洒,落在她艳若桃花般绯色的面容上,他不由得看痴了,禁不住内心的悸动,垂首,在她眉宇间落下一吻,低低地道了一声,“公主,我爱你。” 这个夜晚甚是漫长,迷迷茫茫中,昭华公主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第六十章 七年前的旧事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初夏。 她随当时还是太子的二哥下江南游玩,乔装打扮成商人,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哉,途径一家茶肆,坐下来喝茶歇歇脚,她见远处有一间破庙,左右闲着无事,便向那处走去,二哥不放心,吩咐几个侍卫随身跟着。 那处地势荒凉,路面杂草成堆,里面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花花草草,她玩的起兴,一边走,一边看,快到破庙的时候,远远传来吵闹声。 她心中好奇,向着那个地方走去。 “臭乞丐,快点滚远点,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就是,脏死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杂碎,待在这里好几天了……” “我阿娘说了,这样的人身上都带着病,一定要离远点,不然会传染的!”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咱们来比一比,拿石头仍他,看谁能打中他的脸……” “这主意好,谁若是赢了,咱们一人给他五个铜板……” …… 这些话语随着风飘来,落到她的耳中,她眉头一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竟然拿着殴打旁人作为赌注,实在是太过分了。 待她走了过去,瞧清楚了是什么情况后,眉头皱得更紧了,眼前,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怔围堵着一个瞧不清面容的大男孩,那男孩身上的衣裳倒是不错,可惜满是灰尘,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蜷缩在角落里,任由他们欺凌。 其中一个野孩子凑了上前,对着他的小腿狠狠的一踩,又远远的躲开,扭身,见他只是动了动,却不曾有任何反应,胆子不禁打了起来,又凑过去踹了踹,似是觉得这样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连忙召唤着身边的伙伴上前,“大家快看,他是个傻子,哈哈……被打了都没有反应,是个大傻子……” “你才看出来啊,我一瞧见就知道他是个大傻子!” “臭乞丐大多都是傻子,天生带着煞气,命中克父克母” “福宝你离他那么近,也不嫌臭。”一个穿着布衣,身材高挑的女孩捂着鼻子,往后退了退,露出嫌弃的神情,“快点将他赶走,瞧见个傻子在这里,真是晦气,赶紧撵走他,咱们一会儿放风筝玩……” “梨花姐都这么说了,臭乞丐,还不快滚……” 那群孩子对着角落里的男孩,又是辱骂又是扔石头,又是拳打脚踢。 不知为何,瞧见那男孩孤零零的蹲在那里,埋着头被人欺负,一言不发,也不还手的模样,她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只觉得这样的场面甚是碍眼,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因着父皇的宠爱,她随心所欲惯了,瞧不顺眼,自然要拔刀相助,当下站了出来,高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见那群孩子转身看了过来,她拿出公主的气势,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冰冷着眼瞧着他们。 那高挑的女孩在瞧见她后,眼眸里闪过一丝厌恶,瞪着她,“哪里来的野丫头,我们在做什么你眼瞎了看不见吗?还不快滚!” 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野丫头。 她提嘴冷笑,面前的一群小孩,她还真不放在眼里,也不愿意跟他们计较,平白的掉了自己的身份,当下一挥手,命令跟随着的侍卫将他们赶走。那些孩子虽然顽劣,却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一瞧见高大强壮的侍卫,先前的怒气和猖狂不再,吓得连忙丢下手中的石头跑开。 她缓步上前,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男孩,他看上去十来岁,衣裳破旧,脚下的鞋子更是磨破了头,露出沾着泥巴的脚趾,听到声音,他缓缓的抬起头,脏兮兮的面上一双眼睛清澈,甚是明亮。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有意思的人。 瞧他身量颇高,向来是有几分力气的,一个大男孩怎么连一群孩子都打不过。 “明明有手有脚,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任由旁人欺凌?”她轻笑着又上前了一步。 “小姐不可——”身后的侍卫们瞧见此景,担心他来路不明,连忙劝道。 她却觉得无所谓,面前的男孩眼神如此清澈干净,又怎么会是坏人,她身为公主,自幼在后宫中长大,年龄虽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戏码却见过很多,看人自有一套本事,而最主要的是面前的男孩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没有来由。 见他呆愣愣的盯着自己瞧,她又是一笑,这小哥,怎么如此有趣。 她伸出手,脆声道:“小哥哥你别怕,他们已经走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你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我派人送你回去。” 他眸光下移,盯着她的手看了半响,神情有些无措,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终是伸出了手,与她握在一起。 二哥在看到他时眸光微闪,道了一声,“这少年瞧着眼熟。” 问他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家住何方,家里可有何人,他一概不知,只说自己大病了一场,很多事情全然忘记,从河间府来,一路行乞到这里。 二哥在听到“河间府”时愣了一下,眼中的希冀黯淡了下来,他拿出一锭银子,“救人救到底,你如今生无分文,只怕走不远,这锭银子你拿着,再带些干粮上路,寻个落脚处,好好的学门手艺,活下去。” 她在一旁瞧着,见二哥问完之后就要赶他走,嘴一瘪,顿时不乐意了。 这可是她捡来的呆木头,自然归她所有。就算要赶走他,也只能她来赶。 她这般想,也就这般做了,上前拉着他的胳臂,瞪向二哥,“不行,我好不容易捡了个……”察觉到自己失了言,她轻咳了两下,换了个说法,“我救了他,他还没报恩呢,怎么能就这样走?” “清扬,不可胡闹!”二哥无奈扶额,道:“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挟恩图报,君子不为。” 她仰起头,反驳道:“昔日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子曰失之矣,二哥,听到没有,失之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后来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二哥你看,连孔子都说,施恩当图回报,二哥你这般说,可是违背儒礼,还有,不要叫我清扬,好难听啊,叫我昭华就好。”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夫子教你的学问,你就是这般全用在自家哥哥身上。”二哥好笑的摇了摇头,对着呆木头道:“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是去还是留,决定权在你。” 呆木头扭过头,清润的眸光落在她面上,她连忙唇角一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恨不得满脸写着“你看人家这么可爱,你就留下来吧”,每次她这般一笑,父皇和哥哥就什么都依着她。 呆木头垂下眼,低声道:“我愿意留在姑娘身边。” 见他愿意留下来,她心中雀跃,自小学的礼数和规矩全都被她抛到脑后,连忙拉着他坐到桌子上,一旁二哥和侍卫们担忧的神情她一概不管,哥哥们每日事务繁忙,父皇甚少空闲,母后整日里凶巴巴的,这个不准,那个不许,她做什么母后都看不惯,如今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她自然是要顺着自己的心意。 她端着粥送到他手中,眯着眼笑道:“小哥哥饿了吧,来,快喝些热粥,暖胃的,这处地势荒凉,没什么好吃的,等我们到了城镇,再给你寻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呆木头盯着粥看了半饷,又抬起头看了看她,眼中似有光芒闪烁,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垂着首喝了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动作甚是小心谨慎,她捧着腮帮子在一旁看着,越瞧越满意。 他虽瞧着脏兮兮,可脸型轮廓却甚是英俊,等梳妆打扮后定然是个俊俏的少年郎,二哥拿出银锭子,他看都不看一眼,说明他不慕名利,愿意留下来更能说明他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这沉默寡语的性子也甚得她心。 想到出宫之前秦嬷嬷说的话,她唇角一勾。 再过几年,待她及笄之后自然是要招驸马的,京城中几位大臣家的公子大多油头粉面,纨绔成性,甚是无趣。 英国公家的长子张澄泓性子倒是不错,与她有过几番接触,她也只是拿他当朋友,至于左相家的嫡长孙苏安然,因为母后厌恶苏家,他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只远远瞧过几眼,虽未能窥得全貌,却看得出,那是个气度非凡,俊朗无双的少年,只可惜是个短命鬼,去年一场意外,随着他爹娘一同去了阴曹地府。 思来想去,她决定利用这次出宫的机会,挑个瞧得顺眼的养在身边,观察个几年,若是合得来,她便抬成驸马,左右父皇和哥哥们都宠她,到时候父皇若是不允,她便使出磨人的功夫,天天缠着他,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平日里她刚开始哭,还没有闹起来,父皇就已经点头了。 第六十一章 当局者迷 她心里打着小九九,瞧着呆木头的眼神也就变了,全然将他当成“可能的未来夫君”一般看待。 要想得到一个人的心,先从胃开始。 她瞧得出来,面前的呆木头很久没有吃东西,就特意嘱咐店家将粥熬烂了,又拿了自己车上的点心送给他吃。 待他吃饱喝足后,就带着他上路,将他安排在自己的马车内,二哥一开始不赞同,见她坚持,也就随了她的心愿。 一路上,呆木头蜷缩着身子坐在马车的最后面。 她拿着书卷佯装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对面,看了一会儿书,听不到任何动静,她抬起头看看他,见他坐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又接着垂下头来看书,书上写的东西她一个字都未曾看进去,脑子里全是这个呆木头。 奇怪,他怎么跟个哑巴似的,一个字都不吭。别人不问,他绝不开口,就算是问了,他也未必开口。 他就不闷吗? 她忍了半饷,终于放下书卷,叹了一口气,原以为他会主动同她说话,比如,问问她的身份和来历,问问她要将他带去何处,或者是问问别的也行,只要他开口问了,她就可以顺着秸秆往上爬,一点点的套路他,可谁知,他竟对任何事情无动于衷。 她在感到挫败的同时,打算主动接近他,“小哥哥,你就这样跟过来,也不怕我把你卖了?万一我是坏人呢?”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眸光清润,摇了摇头。 “小哥哥,你真的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吗?” 他摇头。 “真的连自己的爹娘是谁,家住何方都全然忘记了?” 他继续摇头。 “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不?” 他身子一顿,点了点头。 真的是个木头! 她在心中叹气,他只会摇头和点头吗?难道就不能同她说说话,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此乃秦地,不若姓秦,至于名,你这么寡言少语……就叫你秦默可好?” 他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好。” 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心中一喜,稍微往他那里挪了挪身子,“你读过书,习过字吗?” 秦默眉头一蹙,身子往外靠了靠。 他这细微的动作被她看在眼里,她眉头蹙得比他还要紧,直截了当道:“你为什么后退?不愿意靠 近我?” 他身子一怔,面上闪过一丝窘迫,“我……身上脏,尚未清洗,怕……” “没什么好怕的。”她一甩手,眸光从他脏兮兮的身上一扫,好像确实很脏,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沐浴了。 想来也是奇怪,寻常哪怕一点点污渍她都拧着眉头,一脸嫌弃,可是面前的这位少年,她却生不出一丝丝反感厌恶的情绪来,瞧见他这番模样,她想到在她未找到他之前,他还不知道过了多少苦日子,吃了多少苦,饿了多少天,被人欺负了多久……他身上这般,定然是穷困潦倒了很久才会导致的。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觉得难受,若是她能够早点遇到他该多好,这样,他就能少受些折磨,“小哥哥,你不要有那些想法,我一点都不嫌弃你,你先别急,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寻个客栈住下,就可以清洗了。”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还没告诉我呢,你认识字吗?” 秦默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自己可曾念过。” 手头正好有书册,她拿起递给他,指着书上的内容,“若是会,念给我听听。” 他拿过书卷,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停顿地读了下来,咬字清晰,甚至流畅,看来不仅认识字,学问也不错,她眼眸微微闪动,又追问了他很多,从论语考到诗经,再从鬼谷子谈到中庸,不管是什么问题,他都能背诵下来,回答得也是条理清晰,思维敏捷,颇有见解。 这倒是件稀罕事。 不记得自己姓名,年龄,家住何处,去能够记得学过的东西,觉得书卷上的内容,也记得自己在何处,她问了他很多日常问题,他都能回答上来,也就是说,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但是生活自理上面的全然都记得。 她对他的兴趣更浓厚了,只觉得他身上定然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到底是怎样的刺激能让人忘记最主要的东西? 他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却知识渊博,才华远胜于她,虽然闷声闷气,却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领悟,他就像是一个谜团,乍一看,觉得这谜团甚是简单,不过尔尔,可是走近却发现,若要解开还需花费一番功夫,就在你以为自己快要解开之时,层层的迷雾将你困住,让你瞧不清他究竟是怎样的。 越走近,对他的兴趣越浓,越想了解,就越看不清,越看不清,就越想走近…… 就这样,她拐了一只小秦默 在身边。 她当时被父皇惯坏了,做事情随心所欲,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不管是否合乎世俗礼节,只考虑两点:一是这件事情是否顺自己心意;二是此事是否对自己有利。 她瞧遍了京中贵门子弟,在心中一一比较了一番,未能找出喜欢的人,稍微有些兴趣,看上眼的唯有左相家的嫡长孙苏安然,可那点兴致也只是因着他身上的气质甚是温润俊朗罢了,对他相貌具体如何,性情如何并不清楚。 可惜她还未深入了解,这个短命鬼就已经魂归西天。 她无奈之下,便将主意打到了京城外的男儿身上。 彼时,她心高气傲,又有些倔强和固执,年龄虽小,脾气和心境却不小。 关于日后,她很早就开始为自己做打算。 虽说她是公主,不喜欢驸马也可以养几只面首在后院消遣消遣,左右她身份尊贵,荒诞些也无人敢说什么,可终究,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戏文里的情情爱爱,生死相随,她瞧着甚是有趣,也想尝尝那相思究竟是何物,竟能让人那般的着迷,忘却自我。 便想着与其等着几年之后父皇下旨为她赐婚,让她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倒不如她现在自己就挑选一个看对眼的人。 将他养在身边,好生□□几年,□□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日后正好招为驸马,这样就算是日后不喜欢了,自己也不会有怨言,毕竟人是自己亲自□□出来的,不喜欢,也只能认了……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既省去了嫁给不爱之人的困扰,也打发了闲暇时光。 这主意,确实妙哉! 她做事情雷厉风行惯了,既然下定决心要自己养个看得顺眼的男子做夫君,这厢瞧中了秦默,颇合心意,当即立断,将他诓骗到手,从此走在培养未来夫君的道路上,乐此不疲。 学过的三十六计,权谋之道,收买人心之学问,不管好不好使,也不管是不是有用,全都用在了秦默身上。 每日闲来无事就将他拉出来逗一逗,平日里更是极尽所能地待他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稀罕之物都一股脑的送了过去,看到什么有趣的也会第一时间拉着秦默去瞧,开心了拽着他劈里啪啦说一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拽着他倒苦水,全然将他当成了大哥哥,对他好到连凤铭瑄都开始妒忌。 秦默也从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后来的在她面前,话多了起来,偶尔也会主动跟她说上几句。 两个人的关系越发亲厚。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生性淡漠的秦默,因着那点“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上了公主的贼船,栽在了公主手里,他的一颗心,就那样彻彻底底的落在了公主身上,再也装不下别人。 他未能瞧见公主善良乖巧的羊皮下,其实是一只满肚子坏水的大灰狼,更想不到,他眼中年仅八岁,天真烂漫,单纯善良,可爱乖巧得犹如小仙女的公主,竟然胆大妄为到从那时起便开始寻夫君,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他以为自己是苦苦的单相思,以为这些爱慕,这些心动和着迷,沉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却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公主盯上了,早早的就列入了未来夫君的名单中,否则,公主如何会待他那般好? 第六十二章 你叫我什么? 翌日凌晨,素衣早早的便过来,以往这时秦统领已经醒来,可是今日,院子里格外的安静。 她心中起疑,便去问了院外的护卫,一听侍卫们说不曾见到秦统领,心中一个咯噔,一个念头不期然地从脑海中冒了出来,她在门外踌躇了半饷,正要离去,门却“吱嘎”一声被人推开。 秦默缓步走了出来,在见到她时,眸色淡淡,好似早就料到一般,垂首,低声道:“公主尚未醒来,劳烦素衣姑娘备些热水。” 此话背后的含义甚是明显。 素衣的脸轰的一下子涨得通红,眼神不自觉的撇向屋内,连忙应了下来,转身离去。 待走到无人的地方,她停下来,抚着胸口,那处扑通扑通,跳的极快,心中的那个猜测得到了证实,公主她……她竟然将第一次给了秦统领。 天哪!这可是个天大的事情! 不行,她一个人拿不了主张,得找秦嬷嬷商量商量。 素衣一转头,正撞上冯嬷嬷。 冯嬷嬷问道:“素衣姑娘怎么站在此处,公主可曾醒了?” 素衣一惊,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嬷嬷,她是太后命令韩尚宫送来监督公主的,虽然韩尚宫是公主的人,可面前的人,未必就真的值得信任,很多事情,还是不能告诉她的,“公主还未醒过来,嬷嬷可有事情?” 冯嬷嬷迎着她打量的目光,镇定自若。 她是宫中的老人,人情世故自然瞧得比谁都明白,她心知自己骤然过来,自然比不得如素衣和秦嬷嬷那般在公主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若想得到公主的信任还需一段时日。 公主喜静,这是宫里头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身边伺候着的人也是一减再减。 这些天来,她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公主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甚为谨慎,随身伺候着的仅有素衣,秦嬷嬷和秦侍卫,其他人各司其职,在没有传令下不得靠近,就算是靠近了,也是低垂着头,不敢打探主子的*。 因此,她也一直远远地候着,一步也不曾靠近公主的闺房,见素衣眸光带着警惕,她微微一笑,低声道:“没什么事情,就是关心一下,公主身边有素衣姑娘伺候着,自然是最妥当不过了,婢子这就去小厨瞧瞧,为公主做些羹汤。” 话落,她缓缓向外走去。 屋子内。 温暖的阳光透过帷幔射了进来,为床上的人影镀上了一层 淡金色的薄雾,床上的人影翻了个身,用手挡了挡光亮,迷迷糊糊中,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身下撕裂般的疼痛和四肢的酸胀传来,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她脑海中混沌了两秒,随即下意识的伸手,床的另一边尚有余温,人却不见了。 秦默又不见了? 以往也就罢了,这头一回……这个大木头,竟然都不知道陪着她! 昭华公主掀开被子,正要起身,却听到轻微的关门声,接着,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是秦默! 她一惊,第一反应竟然是连忙胡乱的将被子往身上一盖,闭上眼睛假装睡熟。 秦默轻声关上门,扭头,缓步向内屋走去,见床上的公主闭着眼,似是睡的安稳。 他掀开被子上了床,轻手轻脚的将她搂入怀中,将她细长的青丝绕在指尖,垂眸,盯着她漂亮的小脸蛋瞧着,见她眉头不自觉的一蹙,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小脸蛋紧紧地绷在一起,那模样,甚是可爱。 她怕是还不知道,人在装睡的时候,神情与真的入睡完全不同,一眼就能看穿。 秦默静静的看了她半饷,见她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附身靠近她耳畔,低声道:“公主,你要装睡到何时?”声音温润,如泉水叮咚。 竟然被发现了。 这个呆木头,拆穿她做什么? 昭华公主嘟着嘴,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正对上他那深邃的墨眸,昨夜的一切又回到了脑海中,那般的旖旎,那般的缠绵悱恻。 他深情起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身子里,对她极尽温柔。 明明是那般性情淡漠的一个人,于床第之间,却能柔情成那样,除了初次的莽撞和急切,后来的好几回,他都克制而又耐心,一点点攻占着她,占领着她所有的感受和心神,一直到最后承受不住……他的每一个动作,亲吻,抚摸还有深入,都能让她感觉到他的心意,感受到他绵延刻骨的情谊,让她有一种自己被他捧在手心上珍视爱护的感觉。 昭华公主一想到此,又羞又涩地瞪了他一眼,眼眸里一半柔情一半嗔怒。 她难得露出这般女儿家的娇羞,秦默不由得看痴了,心里最柔软的角落狠狠一颤,溢满了感动,她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这般可爱的一面。 昭华公主嗔了他一眼之后,羞涩得厉害,不敢直视他的眼,干脆被子一拉,“唔”了一声,整个人蒙了进去。 秦默还未感动完,瞧见此景,好笑的摇了摇头,伸手拉着被子,耐心劝道:“公主,蒙在被子里,对身子不好。”他怕闷着她。 “我就喜欢躲在被子里,跟你无关,不用你管。”闷声闷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秦默轻轻扯了扯被子,不曾拉得动,她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躲在里面,死活都不肯出来,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公主,先出来好吗?躲在被子里,呼吸也不顺畅。”他耐心劝道。 “不要,就喜欢带在里面……”昨夜一开始的张牙舞爪全都没了,昭华公主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睁着大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小世界,想到被子外的那人,脸又红了起来。 她怎么这么没出息。 她突然躲起来,倒不是使性子,而是突然间,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默了,一看见他那张脸,就禁不住想起昨夜的种种,一想到昨夜的种种,那些生动的细节,那些情不自禁的动作,那撩人心扉的话语就不断地在脑海里冲撞着,让她心跳加速,脑袋晕晕,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她仍是躲着不出来,秦默无奈,手上一用力,一下子掀开了被子,在她露出来之时,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整个搂在怀中,垂首,见她细长的睫毛轻颤,面颊绯红如桃花,不禁又一次笑了起来,轻轻的在她唇角落下一吻,低声一叹,“公主这是要始乱终弃吗?” “啊?”她不解地挑起眉头,撞进他的眼眸中,被他瞧得面红,她有些无措,被子一拉,扭过身子,就要再次逃离。 就在她扭身要继续将头蒙在被子里之时,搂在腰间的手力道突然加重,一股伤不到她却又不容置喙的力量将她一拉,整个人翻了个身子,天旋地转间,她已经倒在了床上,一抬眼,秦默手撑着床,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 “秦默你……唔……” 话尚未说出,便戛然而止,被他一吻封住了未说出来的话语。 秦默俯下身,毫无征兆地吻上了她的唇,舌尖轻挑,启了她的齿,灵巧的舌头探入,吻的温柔又不失霸道,昭华公主的心不受控制的乱跳着,纷纷乱乱,像是要跳出喉咙口。 她被动地承受着,从一开始的怔神,到后来的渐渐的迷离,最后,慢慢地放松,伸手圈绕住他,二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远去,只剩下两颗炽热的心,相互靠近,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再也不能 分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二人呼吸加重,隐隐有受不住的架势,感受到怀中的美人身子颤抖,情不自禁的轻|吟出声,秦默微微睁开眼,撤离了开来,见怀中的她如玉般的小脸上绯红一片,痴痴地瞧着他,神情有几分羞涩和恍惚之意。 四目相接,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情意。 昭华公主不好意思的瞥过头,“我何时对你始乱终弃?” 秦默凝眸看了许久,抚摸上她的面颊,轻声一叹,“公主昨夜要了属下,今日却说你的事情与我无关,这不是始乱终弃吗?” “我……”她不好意思的往他怀中躲了躲,不愿承认自己是害羞了。 秦默却不容她躲避,轻轻扳开她的头,深深的注视着她,温声道:“公主,属下并不后悔,我们之间的事情,如若有什么需要承担的,罪责都在我。” 他说着,温热的吻落在她眉心,抵着她的额头,缓声道:“是属下心系公主,爱慕着公主,也是属下要与公主在一起,要了公主的身子,答应公主的,属下自会做到,属下只希望,公主不要有任何负担,所有的罪责,自有属下一人扛着。”这是昨夜拥着公主入眠后,他心中所想。 这所有的一切他无法逃避,既然此刻,公主心悦他,他也深爱着公主,那他们在一起又何妨? 以后的事情,他想了很多,若是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不管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他都会一力承担下来,等到公主什么时候厌倦了他,他自会离开,绝对不会影响到公主。 但,在此之前,他会好好的陪伴着公主,穷尽所能的爱护着公主,珍惜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烟消云散的爱恋。 这是他做的决定,也是他下的决心。 听懂了他话语中的含义,昭华公主身子一颤,这个傻木头! 若是旁的男人要了女子身子之后,情深意重的会抱着对方山盟海誓,携手度过,若是那无情无义之人,则会用过就弃,她的傻秦默,却是将那未必存在的后果都想清楚了,从一开始,就为她找好了退路。 他不管何时何地,都是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第六十三章 秦默反攻 想到梦里的一切,昭华公主扯唇一勾,轻轻的点了下他的鼻子,笑道:“小哥哥,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这呆楞的性子,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改一改?” 她语气欢快,说的轻松,秦默胸口却猛然一窒,跳的飞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有些紧张,“公……公主,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叫你小哥哥啊,我说你跟个傻木头似的,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变通一下。” “公主……”秦默紧紧的盯着她,“你想起来了?七年前的一切,你都想起来了吗?”那岂不是代表着那件事情,她也记起来了? “是想起来了,只是有些凌乱。”昭华公主说着,拉起他的手放在心窝上,叹息一声,道:“有些事情,我记起来了,也有一些,还是没能记起,不过记得的那些,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我不想去想,秦默,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只是这些话,说一次也就够了,再说第二遍的话,就真的伤我的心了。” 她的心跳很快,一下一下,很有力,感觉到指尖下鼓动的心跳,秦默手指一颤,心猛得又缩紧了几分,喉咙有些紧,“公主……” “嘘,先不要说话。”昭华公主抬起手指,按住他的唇,低声一叹,道:“你先听我说。你将才说的那些,分明是将我从这段感情中摘出去了,难道你以为,我对你只是一时的兴致吗?你是不是觉得,如若日后当真出了什么事情,有什么后果,你站起来说一切都是你的责任,是你勾引我或者……是你要挟我与你在一起,这就是对我好吗?我身为一国公主,这般做日后会有多少的阻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会不晓得?我既然晓得,却依旧这般做,自然是做好了全然的准备,又何须你来为我做这些打算? 你这般与我说这些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瞧着,你分明是做好了出事之后跟我分离的打算,你决定日后出了事情你一力承担下来,大不了以死谢罪,成全我的名声,可是你觉得,我当真在意那点名声吗?” 秦默垂眸看她,神色复杂。 昭华公主顿了顿,看着他,接着道:“我若是在意名声,又何须如此行事?直接顺着母后的心意嫁给严如是,又或者其他我不爱的男儿岂不是更为直截了当,只是我如今的性子偏激,断然不会那般的听话,婚后与驸马不和,我性子不好,不会对他虚与委蛇,假情假意,更做不来委曲求全的事情,世间男儿多薄情,我即便是公主,也管不了驸马纳妾或是养外室,到时候,他抱着其他 的女子,后院莺莺燕燕的惹我心烦,我又岂会善罢甘休,说不准脾气一上来便养几个面首玩玩,左右无情无爱,跟谁不都一样,你说到时候,我的名声还会好吗……” 秦默听到这里,俊朗的眉头紧蹙,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昭华公主眸光沉静,声音低沉,“金玉再好,不是我想要的,就算是满天下的黄金白银送给我,我也不会开心,我只想要你,哪怕就这样,你安静的陪伴在我身边,我也觉得世事静好,心情愉悦……你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些,向来是说一不二,我既然认定了你,便不会松手,如若在出事的时候你自作主张的将我丢下,自己平白的去送死,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那时候我会如何?我最爱的人因我而死,我该怎么办? 你说……我该有怎么办,天大地大,再也寻不到你,我一个人活着又能如何……你信不信,那时候我定会一剑自刎随你而去,左右不过一条命罢了,你能为我舍弃,我便也能为你舍弃!你既然敢丢下我去死,我便去阴曹地府找你,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话到了最后染上了一层狠意。 “公主不要!”秦默心中一痛,惊呼出声。 不知为何,在她说出随他而去之时,他脑海中浮现出她身中利箭,满身是血地倒在他怀中的情景,光是一个极快的画面就让他心痛不已。 “你也知道不要?推己及人,你说出那些话时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只顾着照顾着我的安危,可曾顾及着我的心?” 秦默低着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伸手替她顺着柔滑的长发,舒服的叹息了一声,良久,他才闷声道:“公主,你说的,我都记得了。” “这还差不多……” 昭华公主嗔了秦墨一眼,嘴角弯起一抹调皮的笑意,媚眼如丝,“你以前说的可都不作数,我们既然在一起了,感情便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就算是有什么后果,有什么罪责,未来有什么艰辛和苦难,也是两个人一起承担,你若是再有这样的想法……” 昭华公主冷哼两声,露出一抹坏笑,佯装凶狠道:“我就咬你!” “咬我?” 秦默瞳孔一缩,抚摸上她的唇,眼波流转出琉璃光彩,低头,将唇凑到她的耳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诱|惑,道:“不知公主打算咬属下哪里?” 昭华公主面色一红,这个木头何时学会调|情? 她伸出舌头,轻轻的舔着唇边的手指,毫无意外的察觉到他手指一颤,原来这般……他是有感觉的。 察觉到这一点,她唇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坏笑,一口将其含住,舌尖滑动间,声音娇柔似水,“你想要我咬你何处?” “……属下不知。”手指被她柔软湿滑的舌尖轻轻吮吸着,秦默眼眸一深,任由她这般的胡作非为,腹下紧|胀,眸中不可抑制地染上一层沉郁之火,他望着身下娇若桃花的脸庞,禁不住心中的悸动,细致的吻落了上去,“公主……” 食髓而知味,二人于对方,是毒,更是药,一沾染上便难以戒掉。 第六十四章 舆论风波 秦默动作温柔而不失力道,一点点的攻池掠地,占领着她的心,将她溢出口的声音揉碎成唇边的低|吟|轻|喃,牵引着她的感觉,带着她一同沉|沦。 昭华公主无力的躺在他怀里,清晰的感觉到灼热的温度自他身上传递而来,只是一个吻,便叫她沉迷,叫她心动,叫她口干舌燥的想要汲取更多,明明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却还觉得不够亲密,想要靠的更近一些,明明已经有过最亲密的行为,却还觉得爱的不够浓烈,只恨不得将两个人揉碎了混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谁是谁,方才甘心。 待呼吸越来越灼热,身子越来越滚烫,秦默停了下来,抵着她的额头,二人极为默契地不曾言语,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良久,待呼吸渐渐平稳,秦默抚摸着她的脸蛋,声音微哑,“公主该起身了,属下已经吩咐素衣姑娘备着热水。” “嗯。”昭华公主低低地应了一声,“日后无人时,不必唤我公主,唤我闺名即可。” 女儿家的闺名不可轻易告诉旁人,只有最亲的人和夫君方可知道,她自出生便是公主,旁人看到她都尊敬地行礼叫她公主,幼时,父皇和哥哥偶尔唤她闺名,都被她制止了,后来哥哥和母后都叫她昭华,她的闺名也就渐渐被人遗忘。 秦默微怔,“属下记得,公主并不喜欢这名字。”七年前第一次遇见她,她就说过,不喜欢旁人唤她清扬,让皇上直接叫她昭华。 昭华公主扬唇轻笑,“怎么会不喜欢?凤清扬这个名字,这可是父皇亲自给我取得,只是后来读到诗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之后,我才不让哥哥这般唤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她念着,眸光灼灼的盯着秦默,一字一顿,认真道:“这世上,我只想适我愿,携手一生的那位唤我名字,而那个人,便是你,秦默!”前世,即便是嫁给了严如是,她亦不曾将自己的闺名告知,在她看来,只有倾心想托的人,才可以唤她闺名。 秦默闻言,身子猛得一怔,一双墨眸紧紧的锁着她,眸光逐渐灼热。 昭华公主拉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的手宽大,骨节分明,正好能将她的小手包裹住,看着那连在一起的两只手,她的唇止不住地勾了起来,“秦默,你不觉得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说的不正是我们的初次相遇,从邂逅相遇到适我愿兮,像极了我们,也希望我 们能够携手与共,永不相弃。” “清扬……” 秦默揽着她的手臂收紧,唇角轻勾,绽放出愉悦的笑容,这笑容甚是耀眼灿烂,为他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添了几分俊逸清晖,宛若宁静夜空里的皎皎月光,宛若冰天雪地里温暖的那一缕阳光,宛若碧海蓝天中舒展的柔软白云…… 他低垂着头,深深浅浅的吻着她的面颊,低声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 酒楼内发生的一切,短短一夜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与昭华公主有了婚约的平西侯世子竟然跟李国公的嫡孙女朝阳郡主在酒楼中偷情,昭华公主被气出病来,倒在佛安寺里生死不明,这两个消息一出,全城哗然,整个京城跟炸了锅似的突然间热闹了起来,酒楼,茶馆,戏园……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此事。 百姓们闲来无事,最爱听的便是八卦趣闻,如今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便是想遮也遮掩不住的。 当日在酒楼里目睹事情经过的人,此刻争相恐后的站出来,跟人细说此事,有人说,朝阳郡主跟世子爷很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他们二人时常瞒着众人偷情,就在皇上下旨为公主和世子赐婚当日,公主发现了他们的事情,怒斥之下,朝阳郡主气不过,推了公主一把,害她险些命丧黄泉,公主昏迷了多日才得以清醒,一时之间,万念惧灰,说要削发为尼,搬离了皇宫,住到了佛安寺后院,而朝阳郡主跟世子爷竟然毫不收敛,公然在酒楼中行房事,被人逮个正着。 也有人说,世子爷是无辜的,此事全是朝阳郡主一人所为,是她爱慕世子爷,心生嫉妒,先是推了公主一把,害她昏迷多日,随后又毫无廉耻地勾引世子爷,在他的茶水里下药,逼迫他与她欢好,又故意将此事宣扬出去,目的便是要当众打公主的颜面,女儿家的身子丢了,她势必要嫁给世子爷的,如今这般,正好称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 还有人说,世子爷生性风流,朝阳郡主送上门来,他将计就计,与她共赴*,岂料被人算计,撞破了此事,听说啊,被人发现的时候,二人到了紧要的关头,大白天的在酒楼的软榻之上,不着片缕,两个人身子光溜溜的,像两条泥鳅一般紧紧的连在一起,就连进了人都未能察觉。 …… 朝阳郡主自被带回府,就被怒不可竭的李太傅狠狠的打了几个大耳光,又被踹了很多脚,就在他还要继续动手时,谢氏哭着趴在她身上,痛哭道:“老爷,事情已 经发生了,如今你便是打死她,也挽回不了局面,她可是咱们亲生的女儿啊——” 李太傅满脸怒火,以往旁人见到他,哪个不是点头哈腰,可如今,别人见到他,虽不曾说什么难听的话语,可那怪异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这是颜面尽失! “正是因为是亲生的,才不能容忍!”他怒吼一句,令人将李清漪带下去,罚跪祠堂,三天不得吃饭。 谢氏无奈之下,舔着脸求到了宫里头,太后向来疼爱朝阳郡主,她心想着,或许太后能够出面,帮她一把。 太后自皇上下了圣旨之时便已经得知了此事,她死活都不相信朝阳郡主能做出这等事情来,前后派了三拨人出去打探消息,直到所有人都证实了此事确实是朝阳郡主所为,她不是被人陷害的,才彻底的愣了神。 太后呆呆的坐了很久,才挥了挥手,像是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整个人苍老了好几岁,下令日后谢氏和朝阳郡主不得踏进后宫半步。 她宠朝阳郡主归宠爱,可是朝阳郡主抢了公主的驸马,还闹的人尽皆知,如今她的亲生女儿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便是她也护不住朝阳郡主了,更何况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会再护着她,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她是半分都不会帮衬着李家。 谢氏刚到了宫门口,连门都不曾进入,就被堵住了。 容嬷嬷亲自前来传话,她低垂着眼皮子,面无表情道:“太后病了,谁也不见,谢夫人请回吧,太后说了,朝阳郡主好大的本事,连驸马都能勾上床,她既是这么有主张的一个人,日后就不必再进宫了。”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谢氏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身后的侍女连忙扶着,她怕是直接就倒了下去,“嬷嬷,无论如何,你给通报一声,让我见见太后,她不会不管清漪的,她不会不管的……” 眼瞧着她的手伸了过来,容嬷嬷赶紧后退了一步,面不改色,看着谢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她也是个明白人,是非曲折自然是瞧得明白。 太后这些年来对李家可以说是仁至义尽,旁人不能理解,她跟着太后几十年了,是最能体谅的,太后对朝阳郡主那般好,全然顾及着李家的面子。 平日里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太后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自然会劝公主忍耐,以和为贵,凡事,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也就那么过去了,何必为了一些小事伤了和气,可如今,朝阳郡主公然抢了公主的驸马,将皇家的面子 狠狠的踩在脚下。 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 她这不仅仅是损害了皇家的颜面,更是狠狠的伤了太后的心,毕竟太后是真的疼爱她的。 这件事情,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太后这次,是绝对不会帮着李家的。 容嬷嬷想清楚了这里头的关键,看着谢氏的眼神就越发冷淡了,“夫人还是回去好好劝解下朝阳郡主吧,她三日后便要嫁给世子爷为妾,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场喜事,可要好好操办一下。”她重重地咬着“妾”这个字,见谢氏面色唰地一下子惨白了下来,扭身,带着宫女回去复命。 在她身后,谢氏像是散了架一般,整个人倒在侍女身上,心里的悲痛只增不减,她空洞的眼望着面前紧闭着的宫门,那守门侍卫的眼神讽刺,生生的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抚着额头哀嚎了一声,痛哭了起来。 连太后都不帮忙了,她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啊,难道真的要与人作妾? 谢氏这一趟吃了个闭门羹,灰溜溜的回去了。 如今,各式各样的传言满天飞着,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每一个版本都不尽相同,但普遍的,所有人都肯定的说,朝阳郡主已经与世子爷在酒楼里行了好事,二人未婚先偷的罪名是是实打实的,这一点,不容置疑。 喜欢热闹,喜欢听趣闻是很多百姓们的本性,尤其这趣闻还是达官贵人们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很多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一听说公主跟世子爷的婚事黄了,皇上下旨将朝阳郡主许配给世子爷为妾,众人都拍手称好,都说这婚事退的好,这若是不退,公主日后还不定会受多大的委屈,既然朝阳郡主跟世子爷早已暗心相许,那他们在一起便是。 民间有句俗话,这女表子配狗,天长地久,就让他们二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省得去祸害他人。 一夕之间,朝阳郡主的名声大臭,市井街头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倘若她不是出身显赫,只怕早就被人拉去浸猪笼了,哪里还会让她如意地嫁给世子爷,而世子爷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昭华公主一人,成了很多人同情的对象。 这未婚就退,虽然错不在于她,可终究女儿家的名声也不好了。 这京城里头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敢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驸马,这若是成为驸马,可就是捡漏,是会被人耻笑的,甚至还有人不咸不淡的扔出几句酸话,说这这好端端的, 世子爷跟朝阳郡主好了,定然是昭华公主魅力不够,手段不行,不够温柔,也不够知暖知热,所以才留不住男人…… 消息传到佛安寺时,昭华公主正斜歪歪地躺在软榻之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吃着坚果,一边和安宁郡主闲聊,秦默安静地站在她身后,面色如常,唯有素衣一人,时不时的抬起头瞥向秦默,再看看公主,咬了咬唇,心思深沉。 在听到传言说严如是是被朝阳郡主陷害之时,昭华公主丢下果壳,斜了安宁郡主一眼,“瞧瞧你看的好事!” 她扭头,撇向站在一边的秦嬷嬷,“这消息,传的人多么?” “很多。”秦嬷嬷抬头看了公主一眼,递了一个名册上去,垂下头,低声道:“韩尚宫将前朝史册送来过来,同时给了名册,公主先前在街上收的那卖艺丫头巧巧颇有慧根,武功不错,身子灵活,婢子再□□一段时日,日后跟外面接头的事情,可由她去办。” “嗯,你办事,本宫放心。” 昭华公主翻着名册看了看,安宁郡主连忙伸长了脖子凑了过来,被公主狠狠的瞪了一眼,她头一缩,怏怏然笑了起来,又重新坐了回去。 公主将名册放下,沉声道:“严如是还没有走吗?” 今日一早,严如是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佛安寺求见她,被羽林军给拦住了,他在外面守到现在,都未曾离开,非说要见她一面,要将事情解释清楚。 第六十五章 引导舆论 秦嬷嬷抬起眼,看了看公主,见她神色无常,这才低垂着眼帘,道:“守卫们已经赶过几次,世子爷一直赖着不肯走,跪在庙前,寺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他一直在那里说自己是被下了药,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说即便是退了婚,这件事情他也一定要说清楚,说他不在乎世人会说什么,只怕公主您会误会他。” 安宁郡主是个爆脾气,一听就火大了,蹭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竟然还有脸说!本郡主活了这么久,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这分明是想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大男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若是一力承担下来,我反倒佩服他几分,如今倒好,直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李清漪身上,我虽反感她,可这严如是跟个苍蝇似的,也实在是让人恶心……” 安宁郡主越骂越气愤,扛着她的大刀就要下山找严如是算账,被昭华公主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昨日事发突然,严如是被人逮了个正着,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他无力反驳,也就让安宁郡主捡了个便宜。 如今这会儿,他已经回过神来,更是有备而来,就安宁郡主这样莽莽撞撞的性子,真的冲上去跟严如是对上,还不得被严如是带到坑里去,任由他利用诓骗。 安宁郡主嘟着嘴,满脸不乐意,“阿姐,你不见他,又不让我去,难不成,咱们就干坐在这里,任由他在外面胡诌八道,将罪过全都推到李清漪身上?” “急什么?”昭华公主瞥了她一眼,“婚都退了,我与他已经毫无关系,他如何说,如何做,跟我有什么干系?”严如是如今所作所为,为的什么她一清二楚。 这但凡男女之间发生了关系,世人皆认为是女子吃亏,他严如是一个大男人,又是世子,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到?根本不愁婚姻,可朝阳郡主就不同了,她婚前失贞,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便是乖乖的一顶粉轿子抬进严府做个小妾,第二条,便是一条白绫活活的勒死自己,死前反咬严如是一口,好歹留个名声,将这件原本铁板钉钉的事情变成一桩悬案。 李清漪那样的人,自私自利,也最惜命,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是绝对不会寻短见的。 只怕此刻,最着急的是李家。 严如是定然也是瞧准了这一点,才趁着这大好的机会赶过来,这佛安寺香火旺盛,每日来来往往都是香客,他挑了人最多的时候来此,趁着人口 众多,他往庙前这么一跪,看上去像是颜面尽失,可其实呢? 这样做,一来,显出他的诚心,他是真心实意要跟她道歉的;二来,事情已经发生,若是旁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定会想方设法地将这件事情漂漂亮亮的圆过去,这时候要做的不是祈求她的原谅,而是去李家提亲,低调的将朝阳郡主迎娶进门,将此事翻过去,日子久了,人们也就不会再想起此事。 他却反其道而行,来向她请罪,这行为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不明智之举,在她这里讨不到好,也有可能得罪李家,两头都落不到好,可也正因为如此,世人会觉得他严如是是真的无辜,是被下了药才跟朝阳郡主欢好,这件事情上,他也是受害者。 有了这个认知,那接下里的一切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他与她退婚并非他所愿,他迎娶朝阳郡主是无奈之举,他跟李家交好,不仅无罪,反而是他负责任的体现,世人也会认同他的做法,毕竟他与她的婚事已经翻过去了,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既然娶了朝阳郡主,就对她负责,一点毛病都没有,就算日后他另娶妻纳妾,都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他是被逼着娶朝阳郡主的,此事对他而言本就不公平,他另寻新欢又如何? 严如是打的什么算盘,昭华公主看得一清二楚,见身旁的这皮猴儿一副坐不住,死活要跟严如是大干一场的样子,无奈叹息,安宁此刻若是去辱骂殴打严如是,只怕正中他下怀。 此刻,他越惨,世人越同情,他以后的事情就越好办。 她怎么能让他得逞呢? 昭华公主眉头一抬,心中有了主意,她挑着坚果扔到嘴里,见安宁一副严如是欠了她几万两银子的神情,噗嗤一笑,嘎嘣嘎嘣吃着零嘴,将严如是的打算说了出来。 安宁郡主听了之后,呆愣在那里连连乍舌,良久,似是缓过神来,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人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 “不要脸又如何?左右这事情办了就好。”昭华公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严如是是一个能够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之人,这一点,她一清二楚,“这场戏,既然开始唱了,就别停下来!他做了一半,那另一半,也该本宫上场了。” “阿姐你有什么打算?你要出去教训他吗?”安宁郡主瞬间眼前一亮,她一直都知道,阿姐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真正的狠角色,她动起真格来,可就不是那般简单的事情。 昭华公主白了她一眼,这丫头虽然 聪明,可很多时候做事不爱动脑子。她一挥手,对着素衣耳语了一番,安宁耳朵竖起来,跟着听了半饷,失望的坐了回去,眼瞧着素衣走了出去,她叹息一声,不乐意道:“阿姐,你这是赶走他,又不是教训他,这不是平白的放过他吗?” “急什么?”昭华公主对着跟前站着的秦嬷嬷努努嘴,“我这还没说完呢。” 她将膝盖上的人册翻了翻,在看到里面有严府的字样时,眼眸一转,将人册递给秦嬷嬷,吩咐道:“本宫人手不够,这人册里的天冬和冰梓,先挑出来试用下,严如是既然要在这时候博一个好名声,定然会嘱咐他的人在京城散步他是被下药了的消息,那本宫便跟着加把火,去让人放出话来,就从严家放出话,说朝阳郡主爱慕严如是许久,一心想要嫁给他,无奈这中间隔了一个我,害得他们这对鸳鸯不能在一起,朝阳郡主谋杀本宫不成,便起了先跟他一夜风|流的念头,原本严如是也是不愿服从的,可是李家出了面,私底下跟他接触了一番,拿着严家的前程威胁他, 正好最近有不少大臣上折子恳求皇兄削藩,李家承诺,只要严如是如了朝阳郡主的心愿,愿意娶她为妾,便会在朝堂上帮衬着严家,此后严李两家世代交好,李家更会倾尽全力帮助严家,愿意将一半的家产拿出来作为嫁妆,严如是在威逼利诱下,终是点了头,这些都是他们事先说好了的,李家是大家族,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三日后他们大婚,这李家一般的家产可都要归结到严如是名下……” 她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个人集体乍舌。 安宁郡主更是直接愣在当场,久久反应不过来。 昭华公主垂首想了一想,觉得没有什么该补充的,这戏唱到这里也就够了,若是再加些料,只怕会适得其反,她挥了挥手,“就这些吧,赶紧派人将此事落实了,越快越好,记住,这些话一定要是从严府传出来的,中间拐个弯子,不要让人一眼就察觉出是严府,要让李家自己去查出来。” 秦嬷嬷领命退了出去,自她走后,昭华公主抬眼,瞧了瞧天边的云彩,只觉得今天天气明媚,阳光灿烂的刚刚好。 寺庙门口。 严如是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身子挺的笔直,丝毫没有因为公主不在而懈怠,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却像是未闻。 人群中有几个他的人,在里面高声叹息,将舆论往他想要的方向引,说这世子爷实在是可怜,好不 容易得了圣旨要迎娶心爱之人,却因为被人下药,迷迷糊糊中与他人欢好,平白的丢了脸面,也害得自己跟公主的婚事黄了,这不,他一大清早就过来跪地恳求公主原谅,也是个可怜人啊。 百姓们大多数听风便是雨,严如是相貌英俊不凡,气质如玉,尤其是那一双温润的眼眸,远远的望着,像是含着无尽的深情和哀愁,他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凭风吹太阳晒。 堂堂的世子爷竟然落得如此地步,跪在门口任旁人指指点点,这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当下不少人动了恻隐之心,再加上人群中有人刻意引导着,大伙儿都觉得这世子爷用情极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长情之人,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与公主注定有缘无份,如今只能生生错过。 更有不少小姐夫人,在瞧见严如是俊美的面容时,小脸一红,潜意识就相信严如是不是那等见色忘义之人,都认为他是被下了药,无能为力之下才与朝阳郡主交好,这般一来,辱骂朝阳郡主的人就更多了,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来,直把朝阳郡主说成了一个卑鄙无耻,下流脏脏的贱货。 第六十六章 挑拨离间 素衣到来的时候正看见这样的场景。 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再抬眼时,面上已然是一片愤怒,几步来至严如是跟前,对着他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还未说话,严如是已然着急的开口,道:“素衣姑娘,不知公主如何了?她可是愿意见我?” 顿时,庙门口安静了不少,很多人都盯着素衣看了过来。 顶着周围无数双注视的目光,素衣定了定心神,道:“回世子爷的话,公主自前段时间磕破了头,身子骨本就弱,太医再三嘱咐要好生静养,切勿动气动怒,昨日世子爷与朝阳郡主的好事传来,公主伤心过头,当场咳出血来,昏迷了过去。” “你说什么?”严如是闻言,眉头一蹙,蹭得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似是着急过了头而忘却了礼数,上前几步紧紧抓着素衣的手,急声道:“你说公主她咳血了?那她现在如何了?你快说啊!”声音到了最后,已经是在嘶吼。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更觉严如是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当下便有人感慨一声,道:“唉,真是造化弄人啊,这原本的一对佳人,就这样硬生生的被拆散了……” “可不是,要我说就该让那个郡主浸猪笼,如此不要脸地勾引他人未婚夫,实在是可恶。” “昨日刚得知此事,我还觉得这世子爷真是风流,这即将成为驸马了,竟然跟朝阳郡主厮混在一起,根本不把皇家颜面放在眼里,听说朝阳郡主给世子爷下药,我还不信,私心想着朝阳郡主出身名门,怎么都不会作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没曾想,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情……” “这世子爷可真真是可怜啊,跪在这里大半天,听说今日还被人弹劾了,唉,作孽哦……” …… 素衣听得众人的话,低垂的眼眸中冷意更甚,她甩开严如是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冷下脸来,“世子爷请自重,太医连夜为公主医治,公主已经醒过来了。” 严如是似是此时才察觉到自己失了态,连忙露出懊恼的神情,也跟着后退了一步,面上的神情甚是哀伤,“她是不是……心里怨恨着我?可是她该知道,我是断然不会做出那等事情,实在是……实在是被……” 他捧着心口,摇摇手,似是难受的不愿再多言。 他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哄得住周围的百姓,却骗不了素衣,素衣心里作呕,面上的神情更冷,高声道 :“公主说了,世子爷既然与朝阳郡主情投意合,又有了肌肤之亲,她与你的缘分便就此尽了,好合好散,前尘的种种全当梦一场,如今这梦醒了,也该烟消云散了,我们公主深明大义,自愿放手成全世子爷与朝阳郡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请世子爷莫要再来纠缠。 再说了,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如今世子爷已经是李家的夫婿,若是按照民间的辈分算起来,朝阳郡主说起来也是公主的表姐,以后世子便是公主的表姐夫,这沾亲带故的,公主可不想再跟世子有任何接触,以免传出什么闲话来,落人口实。” 她声音一顿,眼角瞥见周围百姓们皆露出认同的神情,唇角一勾,加了一句,“我们公主跟某些人可不一样,是断然做不出那等抢夺旁人夫婿的事情的,世子爷滞留在此,迟迟不肯走,莫非是要给我们公主招黑?” 严如是面色一僵,素衣这段话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来,可话里的意思却甚是犀利,骂人还不带脏字。 他原想着利用百姓们的同情心来给自己挽回些局面,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差不多了,若是再继续下去,只怕适得其反,百姓们此刻同情他,听了素衣的话难免脑筋一转,起了旁的念头。 他若是继续留在此处,只怕好不容易重新拣回来的一点名声,很快就会败光了,世人会反过来说他拎不清轻重,跟公主有婚约的时候与郡主勾搭上了,如今跟郡主有了婚约,却停在公主门前迟迟不走…… 即便他与郡主的事情是他被下了药,这般一想,也确实不妥。 他心中思绪百转,很快就做好了应对,面上的哀伤又多了几分,身子像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脚步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素衣身后的寺庙,眼神幽怨凄楚,“她……竟是连一面都不愿见吗……我原想着,无论如何见她一面,当着面解释清楚,至少让她知道……让她知道我并非是自愿的,可如今……” 严如是惨淡一笑,摆了摆手,“罢了,全当梦一场吧……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他转身上了马,这一次,甚是决绝,头也不回的离去了,留给百姓们一个孤寂而悲伤的背景。 百姓们见无热闹可看,也就一个一个的散了。 素衣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转身,向山上走去,想到今早见到的情景,床上那丝丝点点的鲜血触目惊心。 公主她……竟然将身子给了秦统领。 若是以往,她自然是为公主欢喜,她看得出来,秦统领是一个可靠之人,公主若是跟了他,至少秦统领是绝对不会辜负公主的,可是如今,在世子跟朝阳郡主好上的当晚,公主这般行事,她竟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如若公主是因为世子跟朝阳郡主好了,因此受了刺激而故意这般做,她日后该怎么办? 素衣皱着眉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日后真是任重而道远。 公主这般任性,她还是要盯着公主些,她若是真心爱上秦统领,最好不过了,可若是没有,公主还惦记着世子爷……她得看着,以防公主做出什么傻事来。 公主虽不问世事多年,可这些人手都是先帝留下来,皇上一直在用的,所以办事效率极高,这命令从公主那传了出来,很快就到了皇上和燕王耳中,又从他们那里加工加料,送了出来,不一会儿,这些消息就传遍了半个京城,很快,就到了李家。 率先听到消息的是李文强,他虽有官职在身,却也只是挂着名头,又是游手好闲惯了的人,狐朋狗友更是一堆,他当时正在青楼喝着花酒,听到堂下有人在谈论这个消息,惊得一下子从软榻上蹦了起来,连怀中的娇人也顾不得了,叫嚷了起来,“荒唐!我们李家绝对不可能承认这种事情!” 一旁阁臣谢杨荣之子谢绍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话儿都传到这里来了,只怕不一会儿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事情能有假?你现在在这里嚷嚷着说不可能,谁会信?” 吏部尚书之子吴子虚眼眸一转,也跟着添了一把火,“你们李家出手可真是阔气,阔气的很啊,嫁出一个嫡女竟然要赔上一半的家产,啧啧……这么大的手笔,京城中可无人能及,只怕接下来的婚事要轰动京城了。” “哼!什么嫁嫡女,她做下这等丑事,竟然还不知羞,如今不过是给人做妾罢了!”李文强气的胸膛呼哧呼哧,一起一伏。 “文强你现在气也没用。”谢绍延喝了一口酒,斜眼看着李文强,“也就是你傻,堂堂的嫡子活的都不如一个嫡女,你就当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吗?你是李家唯一的嫡长子,李家如今所有的一切,将来可都是你的,这未来是你的,跟现在是你的有何区别,咱们直接换句话说,这李家就是你的!这句话不过分吧?” 李文强点了点头,这李家当然就是他的。 “既然是你的,她朝阳郡主嫁过去,带的嫁妆,可都是用的你的,她带多少走 ,你就少多少,这如今,传出这样的话来,你李家可是大家族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是做不到……啧啧,只怕到时候酒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唉……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眼瞧着李文强面色越来越铁青,谢绍延闲闲地喝着酒,挑逗着怀中的美人。 李文强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个理,他眉头一簇,凑了过去,推了推谢绍延,“延哥,你向来有主意,这事情你可一定要帮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是你李家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清官难断家务事,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姑姑的儿子的份上,我多一句话都不会说,再说了,这一头是你,一头是你妹妹,这手心手背都是宝,你可别拉我下水,这个主意,我绝对不可能帮你出。”谢绍延懒得再看他,垂下头,亲了亲怀中的美人,惹得美人咯咯直笑。 他这番话直接刺激了李文强,李文强面色越发不好了,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是嫡子,朝阳郡主不过是个娘们,这嫁出去的女儿,岂能跟他比,这不是荒唐吗? 第六十七章 挑拨离间 谢绍延挑|逗了怀中的美人一会儿,抬起头,见李文强苦着脸站在远处,眼眸微眯,闪过一道精光,随即面上恢复了慵懒的神色。 一旁的吴子虚将这一切瞧在眼里,也低垂着头摸了两把怀中的美人那娇嫩白皙的小脸蛋,佯装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心却飘荡荡的,没个着落点。 这李文强跟朝阳郡主可都是谢氏所生,谢氏是谢绍延的嫡亲姑姑,当年也是谢绍延的父亲与李家同心协力,将皇上给推上去的,因着这几层关系,谢李两家一直都是连在一块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按理说,李家出了事情,谢家应该帮衬着才是,怎么他听谢绍延的口音,全是在挑拨离间呢。 李家倒了,对谢家有什么好处? 李文强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呼吸越来越重。 谢绍延虽眯着眼跟怀中的美人轻声逗趣,余光却一直暗中关注着他,见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四圈之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人若是蠢起来,真是比那大头鱼还蠢。 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鱼饵都扔到他嘴里去了,就等着他咬下去好一钩子钓上,他倒好,鱼饵含在嘴里却迟迟的没有动静,而最让人无语的是,他的迟疑不是在担心这是不是圈套,而是他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嘴里有了鱼饵。 谢绍延无奈之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心地指点道:“算了算了,咱们好歹兄弟一场,兄弟有难,怎么能见死不救,我便提点你一句,文强,你现在该做的不是愣在这里愁眉苦脸,而是赶紧的动起来,去查查这话头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若是按你所说,根本没这回事,那就是有人刻意在放假消息,你说谁会放出这个假消息?这个问题随便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这消息对谁最有利,就是谁放出来的,就往谁身上查!” “对谁最有利……”李文强站住了脚跟,“这还用得着说吗,当然是对严如是最有利,我李家的一半家产,那白花花的银子可都进了他严府……”话到了这里顿时愣住了,不对,不只是严如是,还有一个人也能得利,就是他那个好妹妹——朝阳郡主! 他怎么把她给忘记了,这一半的家产若是给出去了,可就是朝阳郡主的嫁妆,她若是带着李家一半的家产跑了,那银子不就是她的。 女儿家的嫁妆可就是压箱钱,是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动的,只有朝阳郡主一个人可以打理。 李文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气得牙痒痒。 就知道这个贱人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她这般的不安分! 从小他就跟这个妹妹不对付,二人关系一直很僵硬,他早就看她不顺眼,没想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银子上面来了。 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算个什么东西! 见他似是回过神来,谢绍延懒懒的晃动了一下胳臂,道:“其他的我也不多说,这件事情,究竟是你妹妹在其中捣鬼,还是那严如是心怀不轨,只要去细心一查,便能查得出来,至于查出来是谁之后,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就全在你身上了,毕竟……” 谢绍延眯着眼,拖着长音,“毕竟,那可都是你的银子啊,你在这里愣着,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花酒,再晚个两天,那一大半的家产可都被朝阳郡主带走了,到时候……你就干瞪眼吧!” “对!对!延哥说的对。”李文强猛得一拍大腿,急红了眼睛,“他奶奶的个贱人,勾引别人的未婚夫也就算了,竟然还将主意打到老子头上,真他妈拿我当傻子看待吗?老子这就回去跟他们拼了,那银子,只要有我在,她是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话音刚落,人就匆匆向外跑去。 自他走后,谢绍延推开怀中的美人,命令他们全都出去,等屋子内就剩下他与吴子虚时,谢绍延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胭脂粉末,看着门外,眼眸深远。 吴子虚拧着眉头,“延哥,你先前不是说要潇潇洒洒,醉卧烟花之地,不管尘世吗,今日为何会出手?你这架势……像是要干涉皇上跟李家的恩怨啊,别忘了你谢家一直都是……” “此一时,彼一时。”谢绍延打断了他的话,“再说了,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他怎么做跟我无关,我怎么行事跟他也无关!”是非曲直他瞧得清楚,如今上位者是皇上,不是太后,更不是李家。 一代皇帝一代臣,不管何时,他都会站在皇上这边,这是存活下来最基本的选择。 从来功高震主都没有好下场,皇上能登上那至高之位,他谢家出了不少力。他爹并非贪慕名利之人,却迟迟不肯归隐,他虽知为何,却也无能为力,也幸好谢家传到他这一代只有他这一个嫡子,他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这一条路。 他爹是绝对不可能谋反的,只要他纨绔成性,谢家就能存活下去。 吴子虚心神一震,“延哥这话的意思是?” “你觉得那严如是当真是如此没脑子之人?与人偷情竟然能够被人逮个 正着?这件事情明显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朝阳郡主虽然嚣张跋扈,却不至于出手杀害公主,这件事情发生到现在,皇上只是盛怒之下颁布了圣旨,都不曾传召严如是,而昭华公主去了佛安寺这么多天,一次都不曾出面……你不要忘了,咱们这位公主可是先帝带大的,自小就聪明灵巧,是一个极有自己主意的人,才能不输于男儿,若不是七年前发生意外,她惊吓之下失了忆,性子变了不少,此后又一直有太后拘着,恐怕此刻,一切都不一样。” “七年前的意外……”吴子虚眉头拧成了川字,“我曾听说过这件惨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听说有几个流浪汉都被处以极刑,死的甚是惨烈。” “嗯,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只是隐约听到父亲提到一些,当年下了封口令,任何人不得说起此事,也幸好最后关头有人不要命地救下了公主,公主虽然受了惊吓,倒也不曾真的被侮辱,否则,哼……只怕他们几个会死的更惨。”谢绍延眉宇间闪过一丝阴狠,幼时,他极为喜欢昭华公主,拿她当妹妹一般看待,后来听爹爹说起此事,他气愤的恨不得亲自去砍了那些贼人。 那时他曾去宫中看过公主,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再后来,先帝骤然离去,皇上登基,一切又不一样了,他曾在宫中见过她几次,她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容貌美的不可方物,可却美的没有灵魂。 昔日的张牙舞爪不再,她变得温婉,变得沉默,变得柔和……那种乖巧,还有面对太后时的隐忍,让他心里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甚为不舒服,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她小时候都不知道何为隐忍。 “延哥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公主所为?” “不管是与不是她?总之,这件事情背后有高人在操控,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他倒希望是。 如若是公主,岂不就代表着这门亲事是公主自愿退的,她隐忍多年,不愿再继续忍耐?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公主突然间想通了? 谢绍延眯着眼睛思考了很久,面上露出吊儿郎当的痞笑,“走,咱们喊上司马清和路嘉去西场赛赛马,好久不曾疏通筋骨了,这李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闹去。”若是他所料不差,这件事情便是皇家出的拳,至于用意在何处,皇上最疼公主,退婚这样的大事定然是事先问过公主的意思,又或许,这件事情,公主也有参与,她能自作主张搬去佛安寺,远离太后的掌控,想必是不打算继续隐忍。 这件事 情,如今看上去是挑拨李家和严家的关系,可是细想下来,严家不过严如是一个人在京城,他孤身一人有何好提防的,除非……皇上开始提防平西侯爷了? 平西侯爷手握重兵,占领一方,确实是一块心头病,可是通过这个方法敲打,这拳出的方向和力度都不对,不太可能! 看来,他得找个机会见见昭华公主了,或许一切的关键就在她身上。 同一时刻,李府也得了消息。 李国公毕竟久经官场,盛怒之下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连忙派人去查这个消息到底是从何处传出来的,就在李文强抬脚进屋的时候,齐叔正低头汇报着消息,“……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最先开始传这消息的,是同门客栈的一个伙计名叫来福,属下抓着他逼问,他原先不肯说,严刑拷打之下才肯招认,说是听他的堂姐所言,他堂姐在严府当差,昨夜亲耳听到世子爷身边的人说出此事,另外,属下还查到……” 齐叔停顿了一下,似是不敢多言。 第六十八章 在一起 “查到了什么,但说无妨!” “是,老爷。”齐叔头埋得更低,“明明大人已经派人压下此事,可是今日京城里头关于郡主给世子爷下药,逼迫他一事,还是传的沸沸扬扬,属下查到,这消息也是从严府放出来的。” 李国公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盯着齐叔看了半饷,声音像是从喉咙口挤出来一般,“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这是属下亲自去查出来的。” “祖父,这可是齐叔亲自去查的,这消息还能有假?”李文强站在旁边听了半响,早就急不可耐了,闻言连忙站了出来,煽风点火道:“祖父,孙儿还听说了一事,那严如是今日一早就赶去了佛安寺,跪在庙门口说是给公主赔罪,还一直跟外头人解释,说这一切都是清漪妹妹所为,将什么脏水都往我们李家身上洒……皇上都下了旨将妹妹嫁给他,他如今不顾着这边,不赶紧将这件事情圆过去,反倒去巴结着公主,分明是不将我们李家看在眼里,如今更是传出这样的闲话来,定然是瞧着皇上已经下了旨,知道我妹妹如今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才趁火打劫,想霸占我李家一半的家产,祖父,咱们可千万不能让他得逞啊!” 事关银子,他这会儿头脑清醒,机灵得不行,说出来的话也是一溜接着一溜,条理清晰,思维敏捷,可谓头头是道,“祖父你说他一个小小的世子爷,竟然如此不将我们李家放在眼中,他不就是占了清漪的身子吗?那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话可都是他命人散播出去的,他倒好,将罪名全部安在清漪妹妹头上,自己博了好名声,还妄想我李家的一半家业,他凭什么?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以为我们李家是软柿子吗?任由他捏扁搓圆?” “啪——” 李国公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他休想!” 杯子碎裂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屋子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李文强低头,怔怔地看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茶杯,眼眸中闪过一道阴狠的光芒,觉得自己真是交对了朋友,若不是延哥的提点,他此刻还在美人怀中醉生梦死,连自己的家业被人抢了都不知道。 祖父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能有这番失控的行为,想来是动了真火,只要祖父动了真火,她李清漪还有严如是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李国公摔完杯子之后缓缓起身,面色如常,恍若将才发火的那人不是他,“女为人妾,妾不娉也,皇上既已下旨将清漪许给世子做妾,我们李 家也不能违背祖制,齐叔你去安排一下,这就一顶粉轿子将清漪送到严府,她既然巴巴地要嫁给世子,我这个做祖父的又岂能棒打鸳鸯。” “祖父你的意思是……” 李文强张大着嘴巴,祖父这是要将李清漪这个贱人直接送过去,一分嫁妆都不给,是他想的这个意思吗?祖父出手可真真是狠! 李国公闲闲地整理了下衣袖,眸光落在他面上,教训了起来,“看看你这什么德行!你的差事都做好了吗?整日里不学无术,这点小事就将你吓成这样,不就是一点风言风语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李家最是守礼,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明白了吗?” “是,祖父教训的是,孙儿记在心里了!”李文强忙不迭地点头,头一回觉得被人教训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 “祖父,清漪好歹是孙儿的妹妹,孙儿去送送她。” “去吧。”李国公一挥手,向内屋走去。 李文强得了令,欢喜雀跃,拍拍屁股就往外跑。 待来到外面,迎着阳光,他像是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般,好险,差一点就让李清漪那个贱人得逞了! 李家的一半家产啊,那得多少银子啊,他们脸可真大。 李文强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左右不过半日的功夫,他得赶紧去祠堂,他要时刻守着李清漪,一直到将她送走,这李家是他的,李家上上下下所有的银子都是他的,她今日是一两银子都别想带走! 外面闹的风生水起,佛安寺却是一派安详和谐。 自严如是被打发走后,昭华公主斜靠在躺椅上和安宁郡主拌嘴,通常情况下,安宁噼里啪啦说一大桶,她三言两句地反驳回去,将她说的一无是处,惹得安宁大发脾气,一把抢走了她怀中的会桃罐子,扬言要全部吃光,一个都不留给她。 “屋子里的东西,你看上什么直接拿走,我何时舍不得过?但是这个不行,你快还给我!”昭华公主的口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不就是一点点会桃吗?虽说难得,可也不是寻不到,阿姐,你什么时候这么抠门了?” 昭华公主起了身,眸光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的罐子。 这可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粒粒饱满,颗颗圆润,自己都舍不得吃,打算留给秦默的,可不能被这小妮子给抢了,“这是给我家秦默的。” “哈?”安宁郡主吓得一愣神,手中的罐子啪唧一 声摔了下来,那颗颗晶莹剔透的会桃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染了污泥。 同样愣神的还有院子里的秦默,素衣以及站在不远处,赶过来复命的翠花,翠花是郡主的心腹,心思灵巧,连忙垂下头,掩去面上的震惊,这么大的秘密,已经不是她一个下人能知晓的。 素衣先是一怔,随后欣喜的笑了起来,公主是真的喜欢秦统领,不是因为气恼世子才与他欢好,最为震惊的莫过于秦默。 他怎么也没想到公主竟然当着下人的面说出这番话,她这是要公开与他的关系吗? 秦默面上不动声色,隐藏在袖子中的手却微微攥紧。 在场的几个人的反应皆不在公主眼中,她蹲下身子,见会桃都被摔破了,粉红色的汁液流了出来,上面还沾着泥,心疼不已。 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就这样毁了,根本就不能再吃了。 “安宁,看你做的好事!” 安宁郡主缩着头,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原本只是想跟阿姐开个玩笑,哪曾想,得到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见公主阴沉着脸,重新坐了回去,连忙舔着脸凑了过去,“阿姐,你不要生气啦,我不是故意要摔的,真的是不小心……阿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回头我多送些过来,好不好?只是……” 她眼神飘到秦默身上,推了推昭华公主,“阿姐,你们……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不行吗?”一季冰冷的眼神扫来。 “行行行,当然行,阿姐可是公主殿下,你开心就好,谁敢说不行。”安宁郡主怏怏然一笑,敢说不行的两个人,可都在皇宫里头坐着呢。 阿姐那头婚一退,这头自己就招了个冷面侍卫,这事若是传出去,京城还不得闹翻了天。 安宁郡主眉头拧了起来,见公主一脸的淡然,好似全然不将此事此事放在心上,抬头,见秦默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怎么一样的漠然,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大? “阿姐,你是认真的吗?你当真要跟……”她伸手,指了指身后那人,“阿姐,你同我说说心里话,你是闹着玩的,还是认真的?” 昭华公主斜眼看她,“问话前先用脑子想一想,本宫几时跟你开过玩笑?这件事情是闹着玩吗?” 安宁郡主被她这句话噎的一愣,无言以对了。 她捧着腮帮子坐 在一旁,良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昭华公主,“阿姐,其实我是支持你的,可这毕竟是大事,你要不然先收敛收敛?等过了这阵子,再跟皇上提起此事,皇上最疼你了,一定会同意的,至于太后那边,要不然,你干脆搬去封地住,一年半载后生个孩子出来,到时候,太后便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嗯……你说的对。”昭华公主凝眉想了想,回头瞥了眼秦默,秦默禁不住她火辣的视线,面色微红。她扭过头来,看着安宁,“你觉得,我若是怀了孕,母后能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做?会怎样对秦默?母后的性子,你不清楚?” 依着她母后的性格,只怕会瞒着她,先斩后奏,到时候留给她的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是真心爱着秦默的,也没有人会相信秦默死了,她也不会独活。 他们只会认为,秦默是她闲暇时玩玩的面首罢了,死了就死了,她最多伤心一阵子,过后自己就能想开,毕竟……有谁会将一个侍卫放在心上。 “啊……”安宁嘴巴张成了o形,“那怎么办?一直瞒着?” 昭华公主摆了摆手,有些烦闷,“先不说这事。” 第六十九章 利益关系 昭华公主没有说出来的是,这件事情纸里包不住火,她与秦默的关系迟早会浮出水面,与其藏着掩着,等着别人来动秦默,倒不如她主动出击! 她想到此,眼眸中闪过一道狠戾,如今诸事混乱,她要一个一个的去料理,等风头一过,再寻个机会好好做场戏,让他们知道她这个公主可不是吃素的,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惹,也该让他们心里头拎一拎。 秦默就是她的逆鳞,谁敢碰,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先前朝阳郡主不是要办宴会吗,如今看起来,这宴会也办不成了。” 昭华公主说着,微微挪了挪身子,只觉得身下疼得厉害。她蹙着眉头喊秦默进来,刚拉着他坐下,整个人便趴过来,赖在他的身上,折腾了一夜,她实在累得不行,浑身跟车轮碾过一般又酸又痛。 若是可以,她真想躺在床上三天三夜都不动弹,可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秦默整个身子都僵硬掉了。 在公主吩咐他坐下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内心其实是有些拒绝的,可他不愿违背公主的命令,岂料刚一坐下,公主整个人倒了过来,他本能的反应是连忙伸出手来抱住公主,怕她撞到。 手刚一触到公主时,周围几双眼睛便如利箭一般嗖嗖嗖射来,秦默脑子里这才反应过来。 他脸皮儿薄,耳尖红了起来,抱住公主的手像是触电一般,正要撤离,公主柔柔弱弱的声音便从耳边传来,“秦默,我疼的厉害。” 哪个地方疼,不言而喻。 秦默的俊脸轰的一下子全红了。 尚有外人在,他性子淡漠,哪里受不了在旁人面前这般搂搂抱抱,可终究挂念着公主的身子,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秦默紧抿着唇,捏了捏手指,打算撤离的手又放了回去,为公主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好。 随后低垂着脸,眼观鼻,鼻观心。 安宁郡主对着这一幕连连乍舌,不得了不得了。 阿姐真真是有手段,连冷面侍卫这般的硬木头都能收服,确实是厉害,改日定要跟她取取经,“阿姐,这宴会办不成便办不成,难不成她的宴会,你还想参加?” “只是想借此机会做些事情……”秦默的体贴让她甚是满意,昭华公主毫无顾忌的靠在他怀里,温温热热的暖意从他的胸膛传来,她心中舒坦,身上的疼痛也好像减轻了不少 ,小手伸出偷偷的勾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连。 感觉到他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后放软,昭华公主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语气也轻松了几分,“她不办,不若你来办一场宴会?” “我?”安宁郡主不可置信的点了点自己,“在我家吗?可是我阿爹不同意怎么办?” “谁说去你家了?”昭华公主白了她一眼,“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北定河边上便有一皇家园子,你就以为本宫疏散郁气为由,邀请京中贵女公子出来转转,春日风光无限好,咱们可以多玩几天,游船赏景,吟诗作对,顺着河水下流,中途换马车,顺道去一趟金陵城,那金陵城背靠着玉泉山,又有前朝大将军遗址,街道风景皆是传习了前朝风味,颇有意趣,难得的机会,想必愿意前往的人会很多。”更重要的是,去金陵城,必定会经过武陟,中牟一带。 这好端端的修起河道来了为的是什么?若是不亲自去瞧瞧,她根本放心不下。 “金陵城啊,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了。”安宁郡主双目放光,一提到玩耍,她浑身都是劲头,“阿姐,咱们啥时候去?干脆近几天吧,要不咱们今日就动身?” “今日动身?你怎么请旁人?”昭华公主将自己的令牌扔给她,“五日后吧,准备宴会的事情可以请兰心帮忙,你阿爹若是问起来,便说是替我办事,至于请帖,我自会派人做好送过去,你只需派人配送即可,记住,请客的时候不必遮掩,直说便是。” 去一趟少说也要两三日,这中间,船只,酒楼,马车,酒菜,艺妓,侍女……各方面准备的事情也多,至少需要三四日的时间。 “好的好的!”安宁郡主瞪大了眼睛怔了怔,随后拿着令牌连连点头,蹭得跳起来就准备离去,一扭头,瞧见了恭敬的站在树荫下等着传召的翠花,她一挥手,丢下一句“好好伺候着,以后,公主便是你的主子”之后,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待下了山,上了马车,安宁郡主面上的嬉笑收敛,神情瞬间沉重了起来。 秋霞不解道:“郡主这是怎么了?还在为世子爷的事情忧心吗?” “不是。”安宁郡主摆了摆手,头往马车上一靠,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阿姐自己也说,原打算利用朝阳郡主的宴会做些什么,如今,这差事落到了她的头上,在这关头,阿姐绝对不会是为了散心,她要借此机会做什么? 她安宁郡主好歹也是出身在皇家,身上流着凤家的血,若是连这点都 瞧不出来,就真真是白活了。 若是她开口问,阿姐会告诉她,她相信阿姐是真心待她的。 她帮着阿姐,一来是真心喜欢她,希望阿姐好,二来,也是利益相同,这才是最关键的。 亲情关系不一定可靠,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说不准的,此时好,不一定代表着彼时好,关系再亲密的,说不定哪一日说反目就能反目,可是利益相同者会一直站在一起,只要利益不变,那情谊就不会变,若是哪日利益改变了,那再深的情分,也未必能长长久久的处下去。 她和公主的利益是相同的。 皇上的位置稳了,她爹才能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她也能继续做她的逍遥郡主,若是有一日皇上倒了,不管是谁做了皇帝,她阿爹阿娘,包括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点,她心里头明白。 换句话来说,她家跟皇上还有公主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所以,不管公主做什么,怎么做,她都会全力支持。 山上,自安宁郡主走后,素衣上前添了茶水,便乖巧的站在后头。 昭华公主抿了几口便唤了翠花到跟前,见她低眉顺眼,至始至终都不曾抬过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倒是个守规矩的,“消息都探查清楚了?说说看,最近京城里头有哪些有趣的事情。” 将才安宁郡主在,她稍稍矜持了些,如今院子里只剩下素衣和翠花,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心腹,另一个是安宁的心腹,她信得过,当下手脚不安分了起来,握着秦默的小手悄悄地在他手心画着圆圈,写着字。 “最热闹的便属昨日世子爷与朝阳郡主一事,这件事情轰动了半个京城,如今街头巷尾皆在谈论此事,说什么的都有,这一点,想必公主都清楚了,婢子就说些公主不知道的趣事。”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这一回,翠花明显学乖了,查到什么便说什么,绝无半点隐瞒,“……昨夜世子回府之后,发生了两件事情,一则是半夜之时,从里头运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出来,丢到了乱葬坟,后来被燕王的人带走了。” “燕王?我三哥?”昭华公主眉头一挑。 “是。婢子自领了公主的差事,便尽心尽力去办,公主给的人,以及婢子手里头的人全都调动了起来,燕王的人似是察觉了这边的行动,中间出了不少力,不过那女子,在燕王的人赶过去之时已经命绝。” “可惜晚了一步。”昭华公主眉眼深深,“也罢,他既然 出了手,又怎么可能留下活口,你接着说,这第二则事情是什么?” “第二则,世子爷连夜派人抓了两个大夫进府,那两个大夫一直到凌晨才回馆,一回去便闭门休馆,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踪影?被暗杀了? 这可是天子脚下,杀一两个没名堂的女人无所谓,可若是两个有家室的大夫被杀,难免不会有人注意到,后续甚是麻烦,严如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干,最有可能的便是拿着他们的家人作威胁。 昭华公主想到此,又是一叹,大夫能做的无非就是医治救人,严如是病了? 也是,他那样要强的人,被人当众抓奸,想必内心既不好受。 再说了,这条线能查出什么?严如是既然下了封口令,她若是揪着这两个大夫,只怕会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她摆了摆手,“不说严府了,说说别家的事情,谢府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一切如常,谢家嫡子这些年来整日里与京中几位贵公子流连烟花之地,喝花酒赌博赛马,每每深夜才回去,被其父责骂,次日依旧如此,屡教不改……不过这谢公子确实有几分本事,虽则纨绔,却也混出了些名堂,他人缘极好,又甚是讲义气,京中整日游手好闲的几家公子皆以他为长,而博学多才,颇为上进的其他家公子也跟他关系密切,可谓是两边通吃,他这些年来出手为不少公子摆平过事情……” 第七十章 公主计谋(内含小剧场) “哦?摆平过哪些事情?举两三个例子具体说说。”昭华公主小手轻划,在秦默的手心上写着字。 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手心传来,读懂了她写的什么,秦默面色又红了几分,将她不安分的手抓紧了,低头在她耳边叹息,“公主,专心。” “本宫很专心啊。”专心听,也专心玩,两不误。 昭华公主玩弄着他的手指头,对着翠花吩咐道:“你接着说。” “是,公主。”上面的动静翠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头都不曾抬一下,这是做侍女的本分,好奇心重,惦记着主子私事的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她将谢绍延出手做的事情一一细说了起来,“……因此,工部尚书之子路嘉与他交好,经常约着去西场赛马,谢公子纨绔成性,出手极为阔绰,交朋友更是讲究一个‘义’字,去年年底,司马家嫡子看上了醉红楼的苏琴姑娘,那苏琴还未□□,不愿接客,司马公子大打出手,扬言要拆了醉红楼,公主也知,朝廷律法有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狎妓,司马公子身有官职,御史们完全可以揪着此事狠狠的参他一本……” “这一点,并不重要,不必细说,说说看,谢绍延是怎么做的。”昭华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律法是律法,人情是人情,这朝中大臣,有几个不曾去过烟花之地,若是追究起来,恐怕大部分的官员都得下台,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要没出什么事情,向来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若是揪着不放,反倒落人口实。 更何况,司马成玉的爹可是右相,这么一点小事,都不需要他出面,下面的人就可以摆平。 她关心的是谢绍延在这里头会怎么做。 “是,那苏琴姑娘琴艺了得,是谢公子的红颜知己,也不知谢公子与她说了什么,原本还死活都不肯从的苏琴姑娘,隔日就自己递了帖子去寻司马公子,司马公子大喜,去了苏琴姑娘的屋子,待了整整三天三夜,出来后就宴请谢公子,与他交好……” “一出美人计,收了一个‘好兄弟’,他倒是有几分能耐。”昭华公主点评了一句,幽幽怨怨地瞥了秦默一眼,默默,你何时能与我三天三夜…… 秦默面上闪过不自然的红色,扭头躲过,三天三夜……他常年练武,倒是无事,可是公主的体力,便是做一回都累得只剩下喘息的份,她吃得消吗?他是真心舍不得…… 昭华公主读懂了他表情的含义,这个臭秦默,胆子肥了,竟然觉得她不行! 她伸手,狠狠的掐了秦默的大腿肉一把,秦默眉头都不曾蹙一下,看着公主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 “……那司马成玉除了好色,还有旁的喜好吗?” “司马公子平日里就是与几家贵公子一同喝酒逗趣,赛马打球,偶尔还去赌场玩玩,他喜爱练武,最是崇拜武艺高强之人,可惜他自己武艺不精……司马公子与他大哥司马清不和已久,听说司马大人领了修河道差事之后,司马公子被右相狠狠的训了一通,说他整日里不学无术,毫无长进,让他多跟着他大哥后面学着,不要整日里花天酒地,不思进取,司马公子一恼火,前去找他妹妹诉苦,岂料他妹妹也跟着讽刺了他几句……司马公子一怒之下去了醉红楼,一待就是好几日,醉酒后曾扬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情,将他大哥撵下去。” “有意思,这没本事的人,向来都有大志向。” 昭华公主一言落下,能让一个庶子爬在他头上,连自己的妹妹都不喜欢他,看来这司马清真是混得不行,“接着说,这右相府里头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大事情没必要查,因为所有人都盯着,绝对查不出什么来。 这京城里头卧虎藏龙,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衍化成大事。 越小的事情,越是能抓到关键点。 “近日来倒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公主也知道,这采购的差事是肥差,这里面油水颇多,是最容易伸手的地方,可也正因为容易伸手,才是被盯得最紧的地方,这右相府里头负责采购的张大宝,平日里手脚就不老实,前阵子他老母摔断了腿,躺在医馆里,急需要用银子,他手也就伸得长了些,这前前后后一共贪了上百两银子,这件事情被人揪了出来,右相府里头的管家钱友善当众狠狠地批了他一顿,这张大宝拉不下这个脸来,跑出去喝闷酒,醉醺醺之后,说了这么几句醉话。” “哦,什么醉话?” “他说:跟府里头旁人相比,这一百两银子算什么?一根手指头都不算,他才贪了多少?说那管家钱友善仗着自己是相爷的远房亲戚,背地里还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就说府里头养马的,那十几匹马能吃多少粮草?一个月的开销竟然上千两,这不是笑话吗?” “区区十几匹马,每月的开销要上千两?它们吃的是黄金白银吗?” 秦默眉头一蹙,昭华公主身子微微挺直,平静了许久的面上终于露出兴味的笑容。 有意思,这件事情 很有意思,“那张大宝还说了些什么?” “其他倒是没有,说句实在话,这大门大户的,哪个管家的屁股是干净的?莫说管家了,这府里头到处都有文章可做,守门的门房可以贪孝敬银子,主子身边的侍奉可以贪赏银,采购的可以从中捞回扣,就连厨房的,都是边吃边拿边顺……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 翠花说了很多,昭华公主的关注点依旧落在养马的事情上,“他说的这番话,就没有人怀疑吗?” “倒是有人怀疑过,只是那时候,张大宝喝的稀里糊涂,满脸涨红,说完这些话倒头就睡了,恐怕说了些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第二日,有人拿着这些话来问他,他连连摇手回避,说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事情,还说自己那是喝醉了酒,心里头不服气,随意攀扯了几句,权当是醉话,听后就忘了吧……” 昭华公主的眉眼深了,“有没有派人去查查?”连右相府里头的一个采购人都这么谨慎吗?他在怕什么? 翠花面有局促,“还没查,因为是酒醉后的几句闲话,婢子知晓后就不曾当回事,这右相府上虽有我们的人,可终究只是三等四等的丫鬟和杂役,进不了帐房,也接触不到上头。” “此事不简单,传话给我二哥和三哥,他们手里头应该有人手,让他们好好查查此事,那个管家也有问题,好好查查,我们的人,就收回来吧。”这些,她一个居住在山上的公主,人手不足,精力有限,又不能亲自去,若是顾问太多,那些下人一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反倒坏事,“对了,左相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倒是有一桩大事,苏姑娘自来了一趟佛安寺,回府之后便去寻了左相,与他关门秘聊了许久,恰巧那时,燕王也在,接着,左相就派了两拨人马,一拨去了奇峰山,似是打算重新调查当年之事,另一拨人,则去了河间府。” 昭华公主扭头瞥了秦默一眼,左相真不愧是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老狐狸,做事完全沉得住气。 在得知秦默与他那已死的嫡长孙容貌相似,身世略有吻合之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前来看望秦默,而是派人去调查,左相的城府一向深厚。 这样也好。 虽然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也不知晓,可是她心中就有这样的感觉,秦默很有可能就是苏安然,这件事情皇兄不能出手,她也不能出手,必须交由左相自己去调查。 只有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才最让人信服。 “其他,就没有任何动作,左相依旧勤于政务,昨日与礼部,户部尚书和几位参政史议事,半夜才回府,与燕王走动也颇为密切。” “嗯,燕王是已故的苏贵妃带大的,这苏贵妃可是左相的嫡亲妹妹,听闻苏贵妃在世之时,与左相的兄妹感情极深,苏贵妃走后,燕王与苏府走得近,倒也无可厚非。”昭华公主眯着眼,良久,吐出这一句。 前世,她便对此事耿耿于怀,因着左相一力捧着燕王,她在误以为是燕王谋害皇兄之后,连着左相也一同嫉恨上了,可是如今一想,如若他们当真心怀不轨,在皇上登基之后,便该避嫌,减少来往的次数,毕竟王爷跟朝中重臣来往密切,并非好事。 从来正大光明的,都是内心坦荡之人,反倒是那些表面上看上去规规矩矩,一言一行皆顺从法度之人,背地里还不知道在使什么鬼花样,比如严如是,比如右相。 昭华公主抬起头,看着满园的风景,经她这么一折腾,有李文强那个没脑子的在中间一搅和,李家跟严如是应该是走不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这还不够! 第七十一章 为妾(双更合一,内有小剧场) 光是离间了李家和严如是还不够,前世严如是能够说服李家,自然有他的本事,她一定要确保今生他再难拉拢李家。 昨日的事情最多只是让李府丢了颜面,可是事情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李清漪嫁入严府,他们两家联姻这是不争的事实,她让人散播出去的流言,将李文强扯了进来。 李文强一个纨绔子弟能活的风生水起,全然仰仗着李家的势力和财力,依着他鲁莽的性子,在得知自己的一半家产被人占了,不管这事情是不是真的,也不管这流言是不是真的,事关他的贴身利益,他不可能坐得住,势必会大闹一场。 从来流言可畏,有他在中间添油加醋,这流言又是从严府传出来的,只要李国公相信了,她这个外祖父可是个狠角色,这样一来,李家和严家的关系就不可能好起来。 不过,她还得在其中再加一记猛料,“李家上下人心不齐,各有各的心思,不必动,他们自己就能乱成一团,就让他们自己闹去,找个好时机,将世子跟朝阳郡主欢爱的具体场面透露给右相之女,让本宫看看这个京城第一才女会如何做!”她会像朝阳郡主一样放下身段也随了严如是,还是默默的忍受,任由自己的心上人与旁人欢好? 前世,她的心机和手段可从来就不曾让她失望过。 翠花一愣,“公主,这个……”那场面无人瞧见过,这怎么描述? 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昭华公主斜眼看她,“没见过难道不会编吗?这种小事还需要本宫来教你吗?” 翠花怔了怔,红着脸点头称是。 “记住,说的越详细越孟浪越好,另外,将这次宴会是慕容家主办,慕容恒也会参加五日后宴会的消息透露出去。”昭华公主面上的笑容有些阴森,与她的恩爱情仇本就是一场戏,如今散了也就散了,严如是是那种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他要做的是天大的事情,绝对不会拘泥于这样的小事,更不会因为跟她的间隙,而放弃接近慕容恒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有慕容恒这个大肥鱼做诱饵,不怕严如是不来。 只要他来,她自有办法挖个坑丢他下去! “严府不必派人跟着,派人盯着谢绍延吧,好好查查他,一个纨绔子弟竟然能两边通吃,这倒是有些意思,朝中几个重臣的府上,都派人盯紧了,尤其是司马成玉,右相府上不要动,多派些人跟着司马成玉……” 右相府上戒备森严,未必查出什么,或许 ,他那里是一个入口处。 前世,司马成玉跟李文强一样纨绔成性,整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他能为了一个女伎而不顾身份的大打出手,说明性子冲动,暴躁,遇事完全不动脑子。 这没脑子的人利用起来,简单方便。 只需要就着他在意的点稍稍一挑拨,他自己就往坑里跳了。 李府。 朝阳郡主跪在祠堂里一天一夜,早就受够了,谢氏心软,偷偷的带了吃食送来,此刻坐在祠堂里面,泪眼汪汪的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朝阳郡主,时不时的递上茶水,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又气,又怜惜,“清漪,我的好孩子,你慢些吃,别噎着。” “娘亲,我饿坏了。”朝阳郡主咽下一口肉,全然不顾忌形象,她长这么大,还不曾这般受过苦,“娘亲,祖父气消了吗?他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晚上阴森森的,我一个人害怕……” “你这孩子,唉……都怪我平日里太过宠你。”谢氏心疼的抹着泪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做下这等事,还被人瞧见,皇上已经下了旨,将你许配给世子为妾,你说你,你这孩子,你以后可怎么办啊?你爹前阵子还说要为你挑选一个如意郎君,好好的正室你不做,巴巴的送过去给别人当妾,你怎么这么傻……” 谢氏哭红了眼睛,李清漪虽然顽劣,可是很会撒娇,嘴巴又甜,跟她的关系也最亲,她一向将她捧在手心上疼爱着,自己的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最痛心的还是娘亲,她只恨自己没能关好她,让她坐下这等荒唐事情。 朝阳郡主手一顿,惊得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娘亲你说什么,皇上已经下了旨?我要嫁给世子爷了?”她面上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我要嫁给世子爷了,我终于可以嫁给他了……” 谢氏将她的痴呆瞧在眼中,面上的泪水流得更凶狠了,“你这孩子,你怎么……唉,你这是失心疯了吗?那世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的惦记?”他们李家不比严家强? 站在她身后的李静姝低垂着的眼眸中满是鄙夷,她比谁都清楚,一开始朝阳郡主之所以惦记上世子,全因着世子是公主的心头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公主喜欢的东西,她都要抢过去。 不过如今看来,她是真的爱上了世子,是真的沦陷了进去。 这女子一旦动了真心,就跟五神通附体似的,脑子根本不转了,是什么疯狂的事情也做得出 来。 “娘亲,是你教我的,做人不争馒头争口气,凭什么好东西全让她昭华占了,我心里就是气不过……”朝阳郡主说着,想到世子爷的英俊潇洒,声音放柔了几分,“娘亲你放心,世子爷他是真心待我的,只要我入了严府,就不愁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堂堂正正的世子妃,到时候,我一定孝敬您。” 这一天一夜来,她想得清楚明白,这是她认定的人,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即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便丢尽了脸面,她依旧不曾后悔,甚至内心,隐隐中她还在庆幸,幸好被人发现,让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世子,否则那样背地里,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就是爱上世子了。 世子爷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你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娘自然是盼望着你能好,只是你这孩子,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你说你,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跟娘商量一下……”谢氏叹着气,若是清漪能够事先跟她商量好,她自然会为清漪好好筹谋一番,可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若说生气,她自然也是生气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便是再气恼也无用,难不成打死清漪,这件事情就能当成没发生吗?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尽可能让清漪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皇上下了旨,三日后你便要嫁给别人,娘亲心里真真是舍不得,清漪你放心,娘亲很早就为你准备了嫁妆,到时候……” “娘亲你可真是偏心,为妹妹准备了嫁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一声!”一声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正是李文强。 朝阳郡主身子一僵,他怎么来了! 就是他,害得她被人瞧见,害得她丢尽了脸,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脑子中轰的一下子,抓起手边的碗看都不看就向着门口狠狠的砸了过去。 李文强眼疾身快地躲了过去,那碗带着汤水一同洒在了随他一同过来的齐叔身上。 李文强一见,嘴角一咧,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娘亲可真是偏心,连祖父的话都不听,祖父可是明确下了令,任何人不得来看望清漪,便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她倒好,躲在这里面啃猪蹄膀,这日子可真是过的逍遥自在啊。” 齐叔面无表情的理了理身上的脏物,闻言,面色阴沉了下来,他们这般分明是不将老爷放在眼里。 谢氏瞥了齐叔一眼,拧着眉头,不悦道:“文强!她是你妹妹,你少说两句!” “娘,是她丢尽了我们李家的脸面,你到现在还护着她吗?甚至连她的嫁妆都准备好了,你们是不是打算将李府的银子都搬走才甘心!” 外面的流言尚未传到谢氏耳朵里,她闻言一愣,这是哪儿跟哪儿? 什么叫把李府的银子都搬出去? 谢氏听不明白,只当李文强这是胡闹的劲头上来了,在这里胡乱瞎说,他一向如此。 她板着脸来训斥道:“文强,不可胡言乱语,她好歹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关爱她一些,娘亲便是为她准备些嫁妆也是应该的,这也是我们李家的颜面。”儿子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只是如今女儿有难,她这个做娘亲的自然要先帮着女儿。 “颜面?李家的脸早就被她丢尽了,哪里还有颜面!”李文强阴冷的眯起了眼睛,他娘想来宠爱清漪,他打小就不喜欢这个妹妹,觉得她甚至骄纵。 果然外头的传言不假,李清漪这个贱人分明是没安好心,她这是自己丢了脸,还要拐走李家的银子,她休想! 李文强怒急之下,反倒镇定了下来,转向齐叔,见齐叔面色不佳,他提嘴冷笑道:“娘亲怕是还不知道吧,祖父已经下了命令,既然清漪妹妹已经跟了世子爷,干脆现在就抬了送过去,也省的夜长梦多。” “什么?”谢氏一惊,现在就抬过去?那婚事呢?难道连婚事都不办了吗? 她扭头看向齐叔,齐叔是李国公身边的人,他说的话,绝对不可能有假。 “事情正如少爷所说,轿子已经备好,老爷吩咐了,郡主是嫁过去做妾的,所以一应从简。”齐叔面无表情的说完,手一抬,很快就有六个腰圆膀粗的嬷嬷进来,道了声郡主得罪了,架着朝阳郡主就往外走。 谢氏惊住了,愕然的愣在那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她身后,李静姝也是一惊,这话的意思是直接将朝阳郡主送出,不办婚礼,不给嫁妆?这……虽说是做妾,可朝阳郡主好歹是郡主身份,怎么会不置办嫁妆,她日后到了严府该怎么办?她拿什么在严府站住脚跟?又拿什么来跟别的女人争? 她原本以为最多是丢丢人,该风光办的还是风光办了,这面子在哪里丢了,就该在哪里捡起来,将朝阳郡主风风光光送出门,日后两家交好,待日后朝阳郡主生下庶长子,位置坐稳了,还会有谁再提起此事? 可面前的一切完全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实在是太过奇怪,太过突 然,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又出了大事?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逼得祖父出面,这一举,分明是不顾朝阳郡主日后的死活。 “你们放开,本郡主自己会走!”朝阳郡主怒吼了一声,见她们纹丝不动,抬起头怒视着李文强,“是你对不对?你跟祖父说了什么?”谢氏和李静姝的担忧她全然不知道,也不曾考虑过嫁妆的事情。 她此刻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世子,左右她是要嫁给世子爷的,这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分别,她并不在意这个。 至于婚事至于做妾,她从下定主意嫁给严如是时,便做好了迎接这一切的准备。 她在意的是自己这般被人送走,在意的是李文强嘴角那掩饰不住的奸笑让她心里头甚是不舒坦。 “妹妹说这话可真真是冤枉哥哥的,你要嫁人了,哥哥来送送你不行吗?”李文强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朝阳郡主走到他身旁,斜了他一眼,眼中的厌恶浓烈,“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妹妹有跟我斗嘴的功夫,还是想想日后该怎么办吧,这侍妾说得好听点叫侧世子妃,说难听点,也就是个奴。”他咬重了侍妾这两个字,果见朝阳郡主面色发白,眼神骤然凌厉,他哈哈大笑,一挥手,吩咐嬷嬷将她抬下去。 眼瞧着朝阳郡主在嬷嬷的带领下上了轿,李文强一颗吊着的心彻底落了下去。 还好他机智地赶了回来,趁她没有反应之前将她送走,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幺蛾子来,他一扭头,瞧见了李静姝,眼睛一眯,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呢。 他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李静姝瞧见他不善的眼神,身子向后侧了侧,还未曾说话,一声尖叫传来,却是谢氏反应了过来,她飞扑了上去,却被两个老妈子拦住,眼瞧着粉色的轿子摇摇晃晃的向外抬去,心中一痛,抬起手,就向李文强面上扇去。 “啪”得一声,五个鲜明的手掌印印了上去,“她可是你的妹妹啊,你就这样让她出嫁?文强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李文强受了这一掌,被打的头一歪,愣在了原地,他伸手抚摸上红肿的脸颊,脸庞上的疼痛只让他心中对朝阳郡主的厌恶更添加了一分,他看着谢氏的眼神逐渐转冷,“娘亲真是好大的气性!这命令是祖父下的,是祖父要她立即出嫁,我不过是来看看妹妹,这件事情跟我有何关系?娘亲如今将 气都撒在我身上,可真真是不讲道理,再说了,她犯下这等丢人的事情,自动爬上男人的床,这是谁的错?难道这也是我的错不成?是我教她不知检点,不守妇道的吗?你凭什么打我?” “你……”谢氏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他,浑身颤抖,“知子莫若母,你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你当真以为为娘不清楚?清漪她将什么都告诉我了,昨日便是你将她暴露出去,如今,也是你闹着将她送走,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可是你的妹妹啊!” “妹妹?”李文强冷笑,“娘亲既然这般舍不得清漪,不若将静姝送过去与清漪相伴,这姐妹齐心,其义断金嘛!” 李静姝瞪大了双眼,他在说什么? 而更让她惊的却是谢氏的反应,谢氏眯着眼打量了她,李静姝心神大震,她若是跟着清漪走,便是陪房,连妾侍都不如的存在,她不要! “静姝一向乖巧懂事,若是有她在清漪身边陪着,我倒是省了不少心……”谢氏镇定了下来,面上的神色莫测,缓缓说道,每一字都像是刀子,一下一下刻着李静姝的心,刻得她的心脏满是伤口,鲜血淋漓,却也无能为力。 “静姝,你可愿意?” 温柔的话语响彻在耳边,李静姝的身子晃了晃。 明明是初夏的天,心却像是浸入了冰天雪地之中。 她隐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紧紧的攥着,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肉中,丝丝鲜血从指尖溢出,顺着洁白的手指细缝流着,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面色苍白的看着谢氏。 她当然不愿意,她虽是庶女,可好歹是李府的庶女,若是挑个门户低的,还是可以做正妻的。 可是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若是拒绝,谁能护住她?她娘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妾,畏畏缩缩,胆小如鼠,在府上半点威信都没有,夫人是绝对不可能护着她的,她爹爹恐怕连她名字叫什么都不大记得,至于祖父和祖母,谁会帮她?……她有利用价值吗?她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可以让祖父为她说话的价值。 就因为她是侍妾所生,就要受这个待遇? 她们凭什么? 李静姝咬着唇,低垂下眼,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和毁天灭地的毒辣,弯下身,恭敬地道了声,“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嗯。”她的顺从让谢氏提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她不悦地瞥了眼李文强,提步向外走去。 李清漪虽然就这样抬了出去,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能真的不管孩子,她得去准备准备,既然不允许给嫁妆,那些金银珠宝是不能给了,太过显眼,她得想个法子变卖些,换成银票送到清漪手上,再找个稳妥的老妈子贴身伺候着。 她那苦命的孩子啊…… 谢氏想到日后的种种,想到文强的不孝,心肝都揪着疼,造孽啊,好端端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在她身后,李静姝迎着光站着,面色苍白如白纸。 向来聪慧的脑子里乱乱的,她该怎么办? 这一去,日后的日日夜夜便要守着朝阳郡主那个蠢货,难道她一生都要耗在她身上吗?难道她就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哟,这手心都掐出血来了?”李文强那欠揍的声音响起。 李静姝缓缓的转过身子盯着他,眼神冰冷,“李文强,清漪她一直跟你作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我推出去?” “为何?”李文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仰起头哈哈大笑,面上的神情比她还要阴冷,“你和清漪是一路货色你当我看不出来?女儿就是赔钱货,我们李家养着你们,到头来你们嫁人的时候还得带走一大笔银子,你说为何?” “就因为这个?你就断送了我一生?”李静姝下唇都要咬出血来,她狠狠的盯着眼前之人,只恨不得化成一直野兽将他生吞活剥了,她生为李家人,却从未有一刻将自己当成是李家人,而李家人,也从来不曾将她当人看待过。 她此生最大的恨,便是生为李家人。 “断送一生这样的话未免为时过早。”李文强走进了一步,眸光紧紧锁着她,良久,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你当我瞧不见吗?你看着清漪的时候,眼神都是带着妒嫉的,我这是给了你机会,让你好好的陪在她身边,到了严府可不比在家里头,你若是能够迷住严如是,让严如是抬你做妾,那便是你的本事,到时候你和李清漪,谁看谁脸色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到了那时,你就会感谢我今日所做的一切!”李清漪虽是他的嫡亲妹妹,可是在他眼中,跟李静姝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甚至,他更厌恶李清漪一些,那个死丫头,丢尽了李府的颜面,甚至暗中算计他,他真恨不得踩死她,如今送一个颇有心机的人去她身边也好,既然她不让他好过,那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解决了心头的大事,李文强心情甚好,大步向外走去。 李静姝沉静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恨意浓烈,迟早有一天,她会将他们都踩在脚下,让他们为现在的一切忏悔! 第七十二章 李静姝被抢 有李国公发令,李家这回办事速度极快,那粉轿子原是现成就有的,再随便请了个吹锣打鼓的,跟着后面咿咿呀呀,好不热闹的往严府送去。 李国公吩咐了,既然是给别人做妾,那就一切从简,下人们也就完全不曾用心。 这朝阳郡主跟平西侯世子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可谓是轰动了大半个京城,百姓们本就观望着,瞧见此景,一个个的都凑了上来。 那送嫁的程嬷嬷是齐叔的内人,见状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家夫君说了,李家便是还有什么面子,那也早就被朝阳郡主丢的干干净净了,既然如此,还在乎什么? 干脆就这样,面子里子全不要了,赶紧将她送走省事。 醉霄楼二楼的雅间,带着一群兄弟从西场赛马回来的谢绍延手握酒杯,爬在窗檐看着下方的热闹,眯了眯眼睛。 “延哥在瞧什么热闹呢?”司马成玉凑了上来,伸长脖子一看,顿时就乐了,“哟,这不是李家的轿子吗,他家最近可真是热闹啊,这又是在闹什么名堂?” 同样伸着脖子观看的还有路嘉,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下面的闲话,嘿嘿一笑,吹了一个响亮的啸声,扭头唤道:“澄泓,快过来瞧热闹,这一出你铁定喜欢。” “不感兴趣。”淡淡的一声落下。 张澄泓坐在右边的软榻之上喝着茶水,与吴子虚闲聊,听到路嘉的话,头都未抬一下。 路嘉倒也不恼,仍是不依不饶地接着唤道:“你确定不来看看吗?跟公主有关的……” 话还未说完,嗖的一下,张澄泓蹭了过来,路嘉立马腾出一些位置给他,四个京中赫赫有名的贵公子集体伸长着脖子往下看,张澄泓看了一会儿便瞧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俊朗的眉头一蹙,“圣旨不是说三日之后吗?这李家可真是着急。” “这事儿,得问文强,他家的事情他最清楚。” 司马成玉盯着粉轿子,啧啧叹了起来,“这朝阳郡主生的也算是花容月貌,原本还打算让我阿娘去提亲,早知道她这么不守妇道,当初就该寻个小花园,拖她进去……也算是美事一桩啊。” 谢绍延瞥了他一眼,一副大少爷你快省省吧的神情,“好歹是文强的妹妹,她如今已经是世子的侍妾,你这点小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莫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司马成玉满嘴的不在乎,文强根本就不待见他这个妹妹, 就跟他看不惯自己妹妹一样,“这样的女人,便是送给我,我也不敢要!未婚就勾搭上男人,还是昭华公主的男人,这郡主可真真是……”不要脸! 最后三个字,被他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花轿子一点点的远离视线,楼下实在是吵闹的厉害,张澄泓重新落座,端着茶杯一抿,面色不豫。 路嘉跟着他走回软榻,对着他挤眉弄眼,“澄泓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回京都不知道先找我们聚聚,我们还想着为你接风洗尘呢,没想到你刚回京就遇上这样的大事,说,你是不是故意算计好了才回来的?” 张澄泓倒了一杯茶,端至唇边,一顿,斜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巧合罢了。” “早知道会有这等大热闹,咱们昨日便该来这醉霄楼,说什么也要跟着闹上一番。”路嘉习惯了他的冷面,大大咧咧的坐在他身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听说昨日小郡主也在场,可是真的?” “嗯。” “哈哈,我就知道,有小郡主在,这事儿铁定热闹,澄泓你经常不在京城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位小郡主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性子豪爽极了,我每回见到她,她都在跟人起争执,上个月大街上人家小夫妻打打闹闹,旁人见到这情形都离得远远的,她倒好,直接上去干涉,说自己最瞧不上欺负弱女子的男人,听听……多么豪迈……” 路嘉噼里啪啦,一件一件地跟他说着小郡主的辉煌事迹,张澄泓冷峻的面容渐渐缓和,想到那张牙舞爪的身影,那俏皮的大眼睛,还有那个让人有些头疼的活泼好动的性子……唇角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他瞧得出来,小郡主跟他一样都是刻意为之,目的便是将严如是跟朝阳郡主的事情传扬出去,只是,这件事情她从何而知?她是为公主办事还是自作主张? 这个小郡主,倒真是有个性。 窗边,司马成玉看了一会儿热闹,兴致淡淡,他眼眸一转,便被跟着轿子走的李静姝吸引住了。 哎呦,这小娘子可真真是不赖,五官精致,细皮嫩肉,那小腰走起来一扭一扭,甚是迷人。 他眼睛一亮,推了推身边的谢绍延,“延哥你快看,那个美人可真不错,这李家还真是风水好,养出来的姑娘好看,这丫鬟也生的水灵灵的。” 谢绍延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他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李家的庶女李静姝,她见人一向是 低眉顺眼,永远都是站在朝阳郡主身后,是以,京中人虽听说过她,可真正将她的容貌记住的少之又少。 他扭头,将司马成玉眼中的猎|艳之色瞧在眼里,眼眸微转,闪过一丝幽光,不打算将李静姝的身份说出来,“这小丫鬟长得确实不错,怎么,成玉你看上她了?” “嗯,瞧着挺有味道的……” 从关注到她到现在,她都不曾笑过,那漂亮的小脸蛋绷着,一双眼眸似千年的冰爽,眼中一丝笑意都没有,隐隐透露着高傲和不屈不饶,像极了初认识时候的苏琴,苏琴如今对着她一脸的谄媚,他已经有些厌了。 司马成玉看着李静姝心里痒痒,若是能够将她讨回去好生调|教,该是别有一番趣味。 他最喜欢调|教冰冷的女子,看着她们从矜持高傲到放下身段的屈服顺从,这个过程是最美妙的。 谢绍延握着酒杯,手指轻轻的摩着杯沿,眉头一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漫不经心的丢下一句,“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抢,不过是个小丫鬟,我若是你,看上眼了便直接抢回府上做个暖床丫鬟……一个丫鬟罢了,凭你的身份,难不成这点面子,李家不给?严如是会不给?” 司马成玉猛的一拍脑门,可不就是这么一个理。 这主意好,直接抢回去做个暖床丫鬟,看她跟着轿子走,应该是朝阳郡主身边的侍女,既然是个奴儿,抢回去又如何? 他可是右相的嫡子,李家会因为一个婢子跟他闹翻?还是严如是会因着一个婢子跟他闹翻? 用脚趾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司马成玉伸长了脖子,眸光又一次落到了李静姝身上,看着她俏丽的背影,越看越中意,只觉得这一趟来的甚是值得。 想着戏文里看到的山寨头目抢了花姑娘回山做个压寨夫人的桥段,喉咙一紧,他兴奋之下猛的一拍谢绍延的后背,“延哥说的对,既然喜欢,干脆抢了回去。” 他脚下像是起了风,嗖嗖就要往外窜。 在他身后,谢绍延眉头一挑,嘴上高声喊道:“成玉你回来,你可不要胡闹啊——” 司马成玉整颗心都系在李静姝身上,闻言脚步不停,摆了摆手,回了一句:“放心吧延哥,这是跟你没关系,我自有分寸,先走了啊,回头请你们喝酒!”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没一会儿,远处便传来 了他吩咐下人操家伙上场的声音。路嘉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一切,他不过是跟澄泓说了几句闲话,这是怎么了?司马成玉怎么跟火烧了屁股似的一溜烟跑了? 他抬起头,瞥见对面的吴子虚正涨红着脸,乐得直不起腰来的模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皱着眉头,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好事,是件好事!”吴子虚将方才那一幕看在眼中,笑的见牙不见眼,延哥坑起人来就是厉害,“哈哈哈,司马府马上就要添新侍妾了,这是大喜事。” 路嘉了然的挑起眉头,“成玉又瞧上哪家姑娘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可就这点爱好。 “可不是……”吴子虚笑够了,直了直身子,“走,去瞧瞧热闹。” 在场的几个都是喜闹的,一听有热闹可瞧,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外走,只有张澄泓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抿了几口茶,抬起头,瞥了走在最后的谢绍延一眼,眼眸中划过一道深意,后者对着他笑了笑,“澄泓,你不过来一同看看吗?” 张澄泓眯着眼睛,“这戏文都写好了,如今不过是照着剧本演一遍,结局如何,延哥早就知道了不是?还用得着去看?” 谢绍延挑起眉头,打量着他,“话可不能这样说,昨日那场戏,澄泓你不也是亲自上阵吗?戏本是死的,人是活的,结局如何都是人定的,中间如何表演,最为关键。” 张澄泓一双锐利的眼睛眯着又松开,眼中的深意更浓,这谢绍延果真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他这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便挑拨的这帮京城中的几位纨绔子弟对他深信不疑,这份手段,这份本事,可真是不简单。 他轻笑一声,站了起来,“走,一同去瞧瞧。” 街道上,李家的粉轿子一路上吹吹打打,很快就过了最热闹的那条街,转了个弯,准备过桥,周围不远不近的跟了一大批看热闹的老百姓。 司马成玉带着一干家丁赶过去的时候,那轿子正好停了下来,在撒喜钱。 他眯着眼看着李静姝的后背,越瞧越满意,一挥手,两三个家丁冲了上去,一下子抓住了李静姝,将她往他这边推。 李家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群人突然冲了过来,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有人抢亲啦——” 队伍一下子就乱了,所有人都往花轿那处赶,将花轿团团围了起来。 这丢面子是一回事,可是当街被人抢亲又是 另外一回事,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方,李家的下人们只想着息事宁人,将朝阳郡主早早的送到严府,也算是交了差事。 就因为大家都护着花轿,才没有人关注到李静姝,她被抓之后,先是一惊,随后恼怒了起来,待看到来人是谁时,身子猛然一怔。 司马成玉虽顽劣,倒是生了个好相貌,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眼睛,飞挑的凤尾,漫不经心的朝着你一扫,无端的生出了几分风流韵味。 他今日一袭靛蓝色华服,衣裳上绣着精致的竹叶,显得颇为精神,见家丁压着她过来,他大步走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之前离得远,未能看得清楚,如今美人的花容月貌近在眼前,那微微上翘的眼角,秀气的鼻子,紧抿着的丁香小口,尤其是那双明明勾魂,却又透着不屈不挠的眼睛,实在是让人欢喜得紧,司马成玉上前,用扇子挑着她的下巴,一双桃花眼紧紧的锁着她,“小侍女生的不错,不若跟着小爷回府,日后吃香的喝辣的,总好过跟着别人为奴为婢。” 李静姝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认出了他,右相的嫡子司马成玉,京中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颇为好色,曾经为了一个青楼女妓大打出手。 在听得他这番话后,李静姝很快就明白了现下是什么情况,原来他没认出来她,想来也是,他那样的人,又怎会将她一个庶女放在心上。 他这是错以为她是婢女,瞧上眼了,要带她回府? 李静姝眼眸微闪,这一刻,她仿佛又瞧见了新的希望。 她跟着朝阳郡主去了严府,身份也只能是个陪嫁丫鬟,就算是得了世子的眼,也只是个暖床丫鬟,到时候,还不定会被朝阳郡主怎么打压,朝阳郡主的性子她最清楚,她是断然不能容忍世子喜欢上别的女子,她无论是否能赢得世子的心,都永无出头之日,她这样上头有朝阳郡主压着,又占着“庶女”这个脱不掉的身份,以后能怎样? 可若是跟了面前的这位,至少他如今瞧上她了,那她便有六七分的把握牢牢地抓住他的心,只要握住了他的心,她离出头还远吗? 李静姝打定了主意,看着司马成玉的眼神却越发的倔强,她心知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的就越会想要,太同意得到的反倒不珍惜,“若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那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司马成玉对着家丁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家丁出手,劈向她的后颈,李静姝作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惊呼一声,身 子缓缓倒了下去。 李静姝被人敲晕了带走,那边,李家的下人在瞧见并没有人抢亲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程嬷嬷眼尖的瞧见了这边的一幕,连忙垂首,向花轿里头的朝阳郡主询问道。 朝阳郡主在轿子停下来时本就不耐烦了,一听说李静姝被贼人抢走了,当下唇角一勾,命令赶紧起轿,她真不明白娘亲为何要将李静姝送过来当陪嫁丫鬟,她颇有几分姿色,若是得了世子的眼,世子将她抬成侍妾,这不是平白的为她添堵吗? 那李静姝如何了,与她有何干系? 她被抢走了最好,省的在她面前晃着碍眼! 程嬷嬷皱着眉头,有些犹豫,李静姝再不济,也是李府的小姐,就这样被人当街抢走,这算怎么回事? 她扭头,打算瞧瞧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如此的霸道,正好听到后面赶来的几个公子哥对着那靛蓝色华服的男子喊着司马成玉。 她虽不认识司马公子,那后面跟过来的谢公子她却是认得的,那可是阁臣谢大人的嫡长子谢绍延,程嬷嬷一颗提着的心缓缓的落了下来,原来是右相家的。 她转头,佯装不知道此事,吩咐人继续抬轿。 既然知道是谁家的,就好办了,那司马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京城里头谁人不知?他看上的姑娘就一定要得到,谁敢去拦?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她一个老妈子能管得了的,有朝阳郡主的吩咐在先,这件事情,若是老爷怪罪下来,也怪罪不到她的头上,她何苦趟这趟浑水? 李府的人,各怀心思,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李静姝被掳走,而无人上前。 第七十三章 世子不举 佛安寺后山有一处天然的半月形潭水,周围参天的树木环绕,潭水清澈见底,潺潺流动,后来修建皇家别院时特地将此处圈起,稍稍休憩了一番,建了个天然温泉池,又在近处种满了茶花,甚是隐蔽。 昭华公主身披轻薄水色罗绫,闲闲地趴在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池水,偶尔挑几个摆放在池边的零嘴吃着,听着素衣的汇报,她挑起眉头,瞥了过去,“司马家的公子将李静姝掳走了,在长街上当着那么多人?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嗯,已经查了,消息属实,当时谢绍延,张澄泓,吴子虚还有路嘉他们都在场,是我们的人亲眼瞧见的,李家的轿子顿了一下,继续走了,并没有上前拦住。”素衣蹲在池边,撒着花瓣,“公主,是否要去搅黄了这件事?万一李家跟司马家……” “不必,那司马成玉是好色之徒,多情之人必定薄情寡义,李家也不会因为一个庶女而做任何决定。”昭华公主眯着眼,前世今生虽有不同,可是有些,还是注定的,比如严如是还是会谋反,比如李清漪和司马蓁蓁还是深爱着严如是,比如李静姝最后还是跟了司马成玉。 李家,司马家,严家……总会有一条线将他们串在一起。 若是她没有记错,前世,李静姝是在宴会上主动勾引司马成玉,后来入了司马府颇受宠爱,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司马成玉又看上了别家姑娘,侍妾一个接着一个的纳入后院,后来,更是迷恋上了一位名叫柳烟的歌姬,李静姝心生嫉恨,便出手害得柳烟小产,此事被人查了出来,李静姝走投无路之下,投河自尽…… 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静姝若真如她表现的那般是个老实本分的,又或者,是个有智慧的人,就应该高门低嫁,择一个出身低微却颇有责任心的男儿嫁了,反倒能过个安稳舒坦的日子,夫君也会因为她是李家出来的而不敢轻看她。 可她被李清漪压制太久,一心想要出头,心中的欲|念又太多,如何能够安分守己,她既然动了念想,会有那般的后果便是迟早的事情。 昭华公主素手摆弄着溪水,看着清澈的流水从指尖溜走,低声问道:“严府可有动静?” “朝阳郡主入府后,便被安排在后院,世子从这边走后,便进了宫,皇上当着百官的面训斥了他一通,他态度甚是恭敬,更是将所有的错都揽了下来,在得知朝阳郡主被送到府上之后,他也欣然接受,去安抚了她一顿,随后,京城里头最有名的大夫去 了严府,从后门进入,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又请大夫了?可知是什么病?” “是什么病未能查出来,严府风口很紧。”素衣一顿,低声道:“不过拿的药,知道了一些成分,里面包含了淫羊藿,锁阳,肉苁蓉,冬虫夏草。” “冬虫夏草性温,有中和作用,与肉苁蓉组合,相得益彰,乃是壮阳……”昭华公主说到这里,猛然起身,盯着素衣,眼睛瞪得大大的,“消息准确吗?他当真用了这些药?” “消息准确,世子身边的人极为谨慎,具体的药方查不到,可是自他抓药之后,药房里的伙计偷偷看过了,这几样是少得最多的。” 昭华公主惊得怪叫了起来,“严如是阳痿了?” 素衣瞪着眼睛,没有接话。 公主现在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昭华公主沉浸在这个巨大的惊喜之中,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对,早该想到的,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被人抓|奸在床,如何受得了?被吓阳痿了也在情理之中,怪不得他会连夜寻太医,还有那个死去的女子,定然是他用来做试验,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了……”这样以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昭华公主欣喜之余,跟个孩子似的在水中连蹦了好几下,震得水流哗哗直响,在斜阳下荡漾。 素衣无奈看她。 公主你这是有多巴不得世子阳痿?若是她不知道,恐怕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公主设计的,“公主,那要不要在药中做些手脚?让世子一直……那样下去?” 阳痿那两个字她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不,不可。” 昭华公主笑了很久才冷静了下来,眯着眼细细思索了一番,她开心是因为严如是倒了大霉,只要一想到严如是发现自己不行了时那阴沉着的神情,她就忍不住笑。 可是笑完之后,她又有些笑不出来了,这虽是件大喜事,但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就未必是喜事了。 她已经挖好了坑,设下了陷阱,就等着严如是跳进去呢,他若是不举了,很多事情就行不通了。 “想必两位哥哥那处也得了消息,立即传话过去,让他们不要动手脚,让严如是安心养伤。” 素衣又是一怔,“公主这是要治好世子?” 可她明明之前笑得很开心啊。 “嗯,他只是吓到了,应该没 多大问题,细心调养一番就能好起来,还是得让他好起来,他若是不行,有些事情就利用不上了。”昭华公主嘴角瘪了瘪,阳痿什么的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是眼下不行,他身为种马,自当有种马的义务,这么好的利用价值,岂能浪费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唤秦默来这里伺候便好。”解决了大事,昭华公主心情一好,便想念她的冷面侍卫了,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些什么? “……”素衣抬眸,公主穿的衣裳轻薄,又是在泡泉水,此刻喊秦默来,公主打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她忍了忍,终是问了出声,“公主真要……与秦统领在一处?” 昭华公主扭头,看向她,见她眼眸中满是担忧,心知她在忧虑什么,她“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必忧心,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本宫就不会回头,更不会后悔,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有一些追求。”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素衣面上的神情松懈了下来,公主的性子她还是知道些的,向来是说一不二,她既然说了这番话,定然是真心想跟秦统领在一处的。 既是公主心中所求,她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素衣对着昭华公主眨了眨眼睛,“公主定能达成心愿,奴婢这就去唤秦统领过来,让秦统领好好伺候公主……” “好哇,你个小妮子,竟学会打趣主子了。”昭华公主手一扬,丝丝点点的水珠撒到了素衣身上,素衣笑着躲开,笑容又轻松了几分,扬眉道:“公主可真真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明明是为了公主好……” 第七十四章 潭水深情(双更合一) 素衣去寻秦默的时候,他正被马刺缠着。 秦默近日来一直在公主身边伺候着,马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肯放他走,拉着他从历史典故,说到传宗接代,又说到那些雄心抱负,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要秦默想清楚了。 做公主的面首是一条不归路,他既然走上了,就不会有好下场。 趁着现在无人知道,他若想要回头还来得及,拖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秦默至始至终都只是面无表情地低垂着头,拿着一块细长的木头专心用小刀雕刻着,马刺说的话,他左耳进,从心里过了一遍,右耳也就出去了。 这些道理,这些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比谁都清楚,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第二遍。 马刺噼里啪啦说的唾沫直飞,见秦默半分反应都没有,凑了上去,对着他手上的木头看了看,没瞧出这是什么,推了推他,“我的大统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玩木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秦默雕刻的手一顿,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听见了。” “那怎么说?要不然干脆这样,我现在就陪着你去回了公主,咱们跟公主说要回宫继续做羽林军?不……不行,若是这样,公主会不会恼羞成怒之下将我们赶走?” 马刺一咬牙一跺脚,下定了狠心,这般做或许会得罪公主,得罪公主的下场是怎样的他不知道,反正很惨就对了,“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我们先去找公主,若是有什么后果,左右我陪着你一同受罪!” 为了秦统领,他愿意拼了。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统领误入歧途啊! 秦默淡声回了句不去,就继续垂下头做着手上的事情。 “哈?”马刺一愣,“秦统领,你该不会打算一直待在公主身边吧?” “嗯。”坚定的声音。 “大好的前途你都不要了吗?”马刺急了,“秦统领你跟我可不一样,我反正吊儿郎当,没多大本事,我只要赚点碎银子娶个好婆娘,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你年纪轻轻就是统领,只要好好干下去,前途无量,怎么着也比跟着公主当一个面首强啊。”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马刺叹气,“你们的事情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你比我清楚,到时候旁人会怎么看你?他们会把你当成以色侍人的面首,你不在意吗?” “不在意。” “你……”马刺被他这幅完全不放在心上的状态气得无语,“那若是公主日后招了驸马呢?你也不在意吗?” 秦默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公主有没有驸马,与我无关。”从前,在他看来,能够陪伴在公主身边便是最大的幸福,如今他不仅陪在了公主身边,还与她相爱了,这已经是上苍对他最大的恩赐。 这场感情,他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一个,公主选了他,留下他,一步一步的接近他,一直到最后,他们在一起了,他的心态,也只是从最开始的逃避到如今接受的转折罢了。他还和以前一样,觉得只要陪在公主身边,能够每日看见她,便好。 他对公主的心,从没变过。 “我愿意是因为这是公主想要的,也因为我自己也想留下来,公主她对我好也罢,不好也罢,都无关紧要,她有没有驸马,对我而言,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秦默低垂着头,盯着手中的木头看。 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不是他该关心的,他从不觉得他爱着公主,公主就一定要爱他不可,他也不认为他对公主好,公主就一定要回报他,他不需要公主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知道,他的心和人都是公主的,他也知道,公主并不是他的,他更知道,公主迟早会有驸马的,而那个驸马定会是个家世背景人品相貌样样都出众的男儿,也只有那样的才配得上公主。 公主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值得别人去爱,去关注,去珍惜,哪怕这份爱不是他给的,哪怕到了那时候,他会忍不住心痛,会痛的无以复加,可是,那又如何? 公主喜欢谁,愿意跟谁在一起,那是她的自由,她开心就好。 至于他怎么想,会怎样痛,并不重要。 “你……”马刺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嘴皮子都磨破了,秦默还是坚持着,他还能再说什么? 良久,马刺吐出一句话:“那若是公主日后不要你了,要赶你走,你怎么办?到那时候,公主身边待不下去,羽林军你也回不去,你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秦默转动着手中的木头,眉宇间有一瞬的哀伤,“若是公主赶我走,我不会影响到她。 “你……”马刺觉得自己除了这个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秦默,“若是真的会有这样的情况,你还不如现在就离开呢!何必经 历这一段,何必把自己置于那种地步?” 他真的要被他气疯了,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傻子? 他这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秦默面上的神色不变,眼中多了几许不为人知的痛楚,他不想离开公主。 其实马刺说的对,如若当真以后会是那样的结局,那为何要开始呢?何苦要这样折磨呢? 可是不开始……他又怎么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原先的他,知道自己跟公主不可能,将自己的感情深深的藏着,一点也不敢露出来,如若不是公主强势的将他的心房攻破,逼着他面对,恐怕他会一直将这份感情隐藏在心里最深的角落,别人看不到,也瞧不见,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如今…… 秦默想到公主的霸道和温柔,握紧了手中的木头,面上多了几分坚定之意,他不会再退缩。 既然公主喜欢他,既然他们已经踏出去那一步,那他便主动这一回,他把自己的心和全部的感情都摆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他会全心全意的去付出,去爱她,珍惜现在的每时每刻,做一切该做的能做的,若是这样都没有好的结果,他也无怨无悔。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昭华公主欢快的在泉水里游着泳,温温热热的泉水在她身上流淌着,浑身的肌肤都像是张开来一般,畅快的吸收着泉水中的灵气,她游了几圈之后,在水中站定,一抬头,见秦默一步一步,像是踏着漫漫时光而来,青山翠绿,丹霞似锦,再美的风景也渐渐地远去。 公主的眼中就只装得下眼前这人。 “你来了?” “嗯。”秦默瞧见她身上的水色罗绫单薄如烟雾,此刻湿湿漉漉地粘在身上,勾勒出诱人的曲线,不禁眉头一蹙,“公主小心受寒。” “无碍。”昭华公主素手轻起,扬起层层水花,在空中飞舞,她站在水花中央望着他浅笑,“受寒了好啊,有人才会心疼,才会对我好。” “公主便是不受寒,也一样会有人疼着。” 秦默走过去,蹲下身子试探了下水温,在摸到温热的水后才似松了一口气般站直身子,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去看公主。 昭华公主眨了眨眼睛,“秦默,要不你下来陪我一起泡温泉?”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一起……泡…… 秦默面色有些 不自然,撇过头,淡声道:“……属下会在这里守着公主。” 他说着,寻了一个石头坐了上去,掏出木头,继续雕刻着。 昭华公主瞪着他的身影,嘴一瘪,这个呆木头,竟然敢无视她! “秦默,你当真不下来陪我吗?” 石头上的身影纹丝不动。 “秦默,我一个人待着很无趣啊!” 秦默低垂着眼帘,有些犹豫,听说女子初次会很不适,听说一开始不能做多,女子会承受不了……他若是下水了,会发生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就这样待着,碰不到公主,他尚且能控制一二,若是下了水,她缠上来,二人只要一亲吻,感情上涌,接下来便是她疯他也疯,二人一发不可收拾地缠绵在一起。 他便是有再强大的自制力,在公主面前也不堪一击。 昭华公主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水中,风一吹,着实有些凉,她身子颤了颤,有些挫败,眼前的一切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她原本以为秦默来了,她一招招手,他便下了水,他们会如两条鱼一般在水中嬉戏一会儿,看看星星看看月亮,谈谈人生交流下感情,最后相拥着亲吻,做一些不能直视的事情。 月落星辰,山中静谧,树影重重,微风阵阵。 他们二人花前月下,相爱相交,有天地为证,有星月为鉴……多么浪漫,多么唯美。 可是现实呢,是什么情景? 她一个人守着这一滩温泉,秦默淡然的坐在石头上摆弄着什么破东西,根本不搭理她,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看。 幻想中的美好场景一个都没有实现,昭华公主不开心了。 她挎着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都说世间男儿皆薄情,我原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可没想到,你要了人家的身子就抛下人家,把人家一个人丢在这里,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秦默:“……” 他怎么忘了,公主任性起来,便是十头马都拉不回来。 秦默放下手中的木头,清润的眸光扫了过去,昭华公主立即抱住双肩,唇角一瘪,模样可怜巴巴,“秦默,我有些冷……” “……”刚才是谁说受寒了好,受寒了就有人疼的? 他叹息一声,“不若上来,属下带你回屋休息?” 昭华公主:“可是我想待在水里。 ” “……公主不是说冷吗?” 昭华公主理直气壮,“你可以下来陪我啊,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望着调皮任性的公主,秦默无奈扶额,再说下去只会陷入死循环,他再次低垂着头,雕刻着木头,还差一点就可以完成了。 昭华公主见说不通他,跟个受气包似的嘟着嘴站在水中,狠狠的跺了几脚,这个臭木头,死木头,坏木头,一点都不听话! 她无趣的潜入水中,游了一会儿,摸了一把面上的泉水,扭头看了看秦默,眼眸微眯,计上心来,她就不信她搞不定这个大木头! 昭华公主不再多言,双手一伸,在水中嬉戏了起来。 晚霞的余光斜洒,为湖面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湖水荡漾,数不清的花瓣在水面上漂浮着,那湖中的小人比之花瓣还要娇艳三分,如美人鱼一般在水中畅快的游耍着,时不时的惊起朵朵浪花,在空中飞舞雀跃。 秦默无意中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池中的人冰肌玉骨,眸若星辰,宛若天下下凡,曼妙的身姿在水中若隐若现,美目流转间勾魂摄魄,世间仿佛静止不动了,他的眼中就只剩下这人,这景,只觉得世间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就像是坠落人家的精灵,狡黠,顽皮,霸道地闯入他的心扉,将他整颗心占得满满的,秦默不禁看痴了。 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慌忙的垂下头,看着手中的木簪,一颗心纷纷乱乱,跳的厉害,心思不知飘去了何处。 秦默刚把木簪收了起来。 “啊——救命啊——” 突然间,一声惊叫声传来。 他慌忙的抬头看去,正见公主整个人倒仰在水中,拼命的在水中挣扎着,“秦默——救我——啊——” “秦默——” 秦默的心猛地一沉,想都未想,提步飞了过去,轻功运到了极致,一下子扑进了水中。 就在昭华公主的身子缓缓沉下去之时,熟悉的味道袭来,一双大手将她从水中捞起。 只听的哗啦一声水响,水波荡漾中,秦默抱紧了她在水中摇晃了几下,站了起来,他心急如焚,抱紧公主之后,连忙去查看她的情况,“身子可要紧,是不是呛着了……” 昭华公主像是受了惊,整个人缠了上去,紧紧地搂着他,身子颤抖,“秦默我 好怕……”隐藏在他怀中的小脸蛋上却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公主怎么了?” 秦默越发的担忧,将她拉了开来,垂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见她面色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劲。 这泉水的高度只到达公主的胸口,公主只需要站立起来便可,根本不会被淹。 方才情势紧急,他无暇顾及其他,更没有细想,如今回过神来,公主她……她是会游泳的! “……”明白过来后,秦默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人用自己的身子去吓唬别人的,若是真的出了事情该怎么办? 天知道将才他有多担心。 昭华公主弱弱的从他怀中抬起头,她这方法能把他骗下来,却瞒不住他。 见秦默面色微冷,她也知自己过分了,嘟着嘴,嘤嘤嘤地哭了起来:“秦默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人家只是想你下来陪着我,你不搭理我,我心里难受……” “我怎么会跟你生气。”秦默叹息一声,抱紧了她,他是在气自己。 清风一吹,丝丝的凉意入骨,这水摸上去还好,可若是整个人浸了之后再出来,确实很冷。 秦默越发的心疼了,抚摸着公主的小脑袋,将她往怀中又带了几分,在心中连连自责。若是他能听从公主的话下水,便会察觉到这一点,他若是早点察觉到水中凉,公主就不会受寒了。 他将公主一个人丢在水中,还害得公主为了他故意装溺水。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公主,我们回屋好吗?”他低声劝道。 闹了一回,公主明显安静多了,她咬着牙,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呢,真的就这样走吗?好不甘心哦。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秦默又添了一句,“公主若是想泡温泉,属下随时都可以奉陪,只是现在天凉水寒,公主还是紧着身子些,莫要真的染了风寒。” 昭华公主顿了顿,微微松了口,“那你什么时候陪我泡温泉?” “日昳时分,可好?” “无论哪一天!”昭华公主又添了一句。 “好。”秦默点了点头,只要公主肯回屋,他什么都应她。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秦默抱着公主上了岸,拿起一旁早就备好的毯子将她裹起,带着她回了屋 ,撇过头,面红耳赤的为她除去水色罗绫,再用手巾细细地为她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珠,待一切完毕之后,才将她送到被子里。 昭华公主全程像只布娃娃似的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任由着他摆弄,难得的乖巧温顺。她其实想自己动手的,可秦默自己身上还湿漉漉着,却一直照顾着她,她挺舍不得的。 她很想也拿着手巾出来,她和秦默互相为对方擦干身子,那该多好啊,温馨,体贴,唯美,说不定两个人擦着擦着,就擦出爱情的火花来了…… 可也知道,秦默是受不了她那般对他的,她若是嚷嚷着自己来,又或者要为他擦身子,只怕秦默会立即蹦出去。 他是那样害羞的人啊。 她还是听话一些,尽可能的为他减少一些麻烦。 秦默照顾好公主,安慰了几句便跑去嘱咐素衣熬一碗姜汤茶来,自己则去冲了澡,等他洗漱完毕过来的时候,素衣已经端着汤碗在门外等待了。 他从素衣手中接过汤碗,道了一声谢,便连忙进了屋。 屋内,昭华公主缩在被子里,巴掌大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从秦默进屋就开始盯着他,一直到他端着汤碗坐到床边。 “公主还冷吗?”秦默吹了吹汤碗上的热气,先尝了一口,察觉不烫之后才送到公主嘴边,“先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昭华公主轻轻的抿上一口,热乎乎的汤从舌尖滑过,流到胃中,一直暖到心里。 她巴巴地看着秦默,眼睛有些湿润。 他是有多爱她啊。 他那般淡漠的人,平日里寡言少语,冷冷清清,对谁都一样,好似旁的一切都不在他眼中,却独独将她放在心上。 他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他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自己的规则,事事迁就着她,顺从着她,明明是那样清冷的人,对她却用尽了温柔。 和他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让她有一种自己被他捧在手心上珍惜怜爱的感觉。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而这么好的人,却偏偏让她遇上了。 前世,他也是这样对她的吗? 昭华公主突然间有些懊恼,若是前世她能够记起跟他的一切,若是她能在严如是来京之前和他在一起,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也幸好上天怜惜,让一切都能重来。 不知为何,想到前世秦默这般守在她身边,默默的付出,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默默无闻,寂静守护,她的心就狠狠的刺痛着,为他难过。 昭华公主眼眸微闪,将泪水咽了回去,眼看着汤碗里的姜茶去了一半,拉着他的手,道:“秦默你也喝一些。” “好。”秦默抬眼,看着公主,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 昭华公主静静地看着他喝完之后将汤碗放在了床头柜上,看着他关好门窗上了床,如今这些,他做起来已经很是熟练。 在他上床之后,她身子一转,轻轻的靠在他怀中,他身上有一股清淡如空谷幽兰的香味,若是不靠近,根本闻不到,这香味颇为雅淡,给人格外舒心的感觉,昭华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道:“秦默,如你这般会武功又会照顾人,谁若是娶了你,那可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第七十五章 禁欲侍卫 娶他? 秦默好笑的看着她,“那公主呢,你想娶我吗?” “想,当然想了。”往他怀中靠了靠,昭华公主眯起眼睛满足的叹谓一声,含糊道:“秦默,你若是女儿身,我便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的将你娶回去,让你一辈子都只能跟着我,看着我,永永远远的陪在我身边,我要你是我一个人的。” 秦默莞尔,向来清冷淡漠的面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在她耳边温声道:“我便不是女儿家,也是公主一个人的。” 公主欣喜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秦默低下头,轻柔地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声音温润动听,“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公主在他吻下来的时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心跳加速,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洒在面上,她唇角一勾,簌然仰起头,在他两颊各亲了一下,语气轻松愉悦,“秦默,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呢?” 秦默挑了挑眉,“哪里变了?” “你不再关着自己的心,开始主动向我靠近了。”甚至,开始对她说情话了。 这些话,若是从前,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被他那深邃的眼眸盯着,公主面色微微泛红,“你是不是想通了?” “嗯。”秦默低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他眸中深沉,他以前太过执着于一个结果,认为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该开始,没有开始,就不会有伤害,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他能掌控的。 可如今,他想与公主一起努力。 他会把自己剖开,让公主看个明白,看清楚他的心,看清楚他的想法,他会尽自己的可能维持这段感情,一直到最后。 “秦默,我很开心。”昭华公主咯咯笑着直起了身子,俯身叼上他的唇,贴着他的脸颊,一只手不安分的往下移,低声诱|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花开堪折直须折,不如……我们来做一些只有两个人才能做的事情吧!” “公主……”秦默有些无奈,轻轻的侧过头,将她与自己拉开一小段空隙,“别,我们还是歇息吧……” “为什么?你不想要?” 昭华公主对上他深黑的眼,有一丝狐疑。 第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弄晕了她,傍晚在泉边,他也是迟迟不肯下水。 她发现秦默对床第之事一点都不热衷,不应该啊,戏文里如秦默这般初尝人 事,当食髓知味,该不会…… 昭华公主眼眸一转,余光不住的向下面扫去,她的秦默该不会是……这方面冷淡吧? “……”她的神情一丝不差的落在秦默的眼中,感觉到她的小手即将碰到某处时,秦默无奈叹息,倏地出手,钳制住了她。 昭华公主抬起头来,直截了当地问了出声,“秦默你是不是不行?” 秦默:“……” 昭华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面上露出万般无奈的神情,忍不住心一提,不会吧?竟然被她猜中了? 怪不得秦默一副禁欲的模样,原来是身有隐疾? 秦默见公主面上先是惊愕瞬间又顿悟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公主这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公主见秦默沉默无言,面色变换莫端,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忧心忡忡,后知后觉的自责起来,她刚才还问的那么直接——她怎么能当面问呢! 这件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的,她家秦默又是个面皮子薄的,他现在一定难堪又尴尬吧? 昭华公主干咳一声,面上红了红,劝慰道:“……秦默你别往心里去啊,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别担心,陈太医医术高明,回头让他给你瞧瞧,定会治好你的……唔……” 话未说完,秦默的身影便罩了下来,她瞪大了双目,看着他猎豹般的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带着一丝霸道的气息封住的她的口。 等一等! 公主伸出手想推一推他,他却不容她多言,拉着她的手往下移,那处尺寸惊人,坚硬如铁。 她似被灼热烫到,吓得一缩,他却不容她退缩,将她的手按在那处,感觉到手下的坚硬,公主面颊如火烧一般。 天哪!他……他哪里是不行,分明是天赋异禀! 怪不得! 怪不得她到现在那处都撕裂般的疼痛,像是被什么从中劈开一般! 见公主羞红着脸躲在他怀中不敢直视,秦默忍不住弯了弯唇,圈住她,看着她娇嫩红肿的樱唇眼神幽暗,忍不住心中的悸动,低下头轻轻的啃|噬起来。 公主忍不住扭头躲闪起来,“秦默,不要——我好痒!” 秦默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带着她的手往那处按了按,声音沙哑,有一丝蛊惑的意味:“公主是说——属下不行吗?” 他这般隐忍,还 不是顾及着她的身子,她竟然说他不行? 这些年来,他洁身自好,作息又很是规律,大概是常年练武,多余的精力都通过练武散发了的原因,他对床第之事无感,亦没有丝毫的好奇之心,平日里看到别家姑娘,他连相貌都记不住,更别说与她们有丝毫其他的可能。 因此,看上去一脸的禁欲相。 不像他这个年龄的其他男子,沉迷于女色,且不说时不时地光顾着青楼妓院,光是后院,就添置了不少妻妾,眼下发青,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夜夜笙歌,纵情于声色。 在没有与公主相爱前,他也以为自己那方面有问题,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可在遇到公主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不行,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他对公主的感觉……强烈到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手下的坚|硬灼|烧着她的手,昭华公主红着脸躲在他怀里,脑子里满是手中的那物,天哪,怎么可以这么大…… 这么粗,这么硬,像铁棍一般…… 他究竟是怎么长的? 这跟他平日里清冷淡漠的形象完全不吻合。 昭华公主的面色又红了几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手指微微一动,生涩地抚摸了起来,每摸一处,面色就红一分,脑海中所有的一切都远去,心中的旖|旎念想止不住的上涌。 她的手软若无骨,每碰到一处,那处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直到星星之火大到燎原,将他整个人置在烈火之上,只剩下满身燥|热。 秦默整个身子僵硬了起来,面红耳赤,公主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默眯着越发深暗的眸子,靠在她脖颈间喘着粗气,她的呼吸很轻,落在他的耳边就像是一只羽毛在轻轻地呵他的痒,一下,又一下,这种痒落在耳边,却又似钻进心里,一点一点的撩拨着他的神经。 他叹息一声,忍不住又吻上了她的唇,轻轻的吸着她的丁香小舌,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 秦默身子一动,将她整个人罩住,舌尖扫过她的贝齿,又忍不住将她的舌头卷的更深,像要将她整个人吞入腹中。 公主轻吟一声,急切的回应起来,鲜嫩的小手一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握着他,听着他抑制不住的闷哼声,公主满意地勾起了唇。 她的睫毛颤了颤,小手轻挑,似不满足于布料的阻隔,向着衣内探去,却 被秦默再次抓住了 他控制着她不安分的手,声音有些压抑,克制道:“公主,真的别……”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忍得住。 他在动情时,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性感的磁性,甚是好听。 昭华公主睁开眼,盯着秦默不解道:“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受不了了吗? “别,公主尚是初次……” 秦默呼吸急促,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咬着牙在她耳边小声道:“公主已然一夜未睡了,若是再折腾一夜,属下怕伤到公主。”昨夜在最激情的时候,他都强忍着,控制着力度,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她,他若是真的不知道克制,一味地随着本能胡来。 公主这小身板,根本吃不消。 昭华公主怔住了,听得他用紧绷却又沙哑得不行的声音低声道:“等你适应了,我们再来,多少次都行,怎么做都依着你,好吗?” 上天入地,刀山火海,不管去哪里,他陪着她走一遭就是了。 她就像是会上瘾的药,沾染上了便离不开,让他贪|恋着迷,便是紧紧地抱在一起都嫌不够,他想要的更多,他想要将她融进骨血,想将她压在身下,一遍又一遍的要着她,要她一次又一次的因为他登上快乐的巅|峰,要她止不住的在他怀中低|吟抽泣,要她无助的抱着他喊着他的名字,要他给她,好似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全部的依靠,她就只能跟他在一起,离了他便不行……而他,则会满足她所有的要求,陪着她疯陪着她闹陪着她一起沉|沦。 他只想与她在一起,抵死缠|绵,恩爱到老。 昭华公主没能料到秦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的隐忍都是为了她。 男人在床上大抵都是顾着自己的感受,自己舒|爽了也就成了,哪里会管女子喜不喜欢,她其实是想满足他的,与他在一起,便是疼着,她也甘愿,只是不想委屈了他。 可是没想到,他却更不想委屈了自己。 想到秦默为了她的身子这般隐忍,她心中动容,眼眶红了起来,默默将手缩了回来,乖乖地靠在他怀里,不再折腾他。 秦默紧紧的抱着她,浑身似被火焚烧殆尽,只剩下灰烬里的余温,待到终于平息下了心中的涌动,他才动了动,将薄被拉起,为她盖上,又缓缓的躺在她身侧,握住了她的无骨葇荑,一时之间,房间里 只剩下沉稳的呼吸声。 秦默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突然间,他的手一顿,侧过身来,严肃的看着她,“公主,我们昨夜……你会不会怀孕?” 昭华公主一愣,神色有些复杂,她也不知道会不会。 她动了动唇,想说没有,开口时却说了另一番话:“陈太医是自己人,不会泄露出去的,回头让他配些药来。”她还未曾考虑过这些事。 她眼眸微动,期盼了起来,如果能拥有一个长得和秦默相似的孩子,那将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一件事? 这个念头只是一动,很快便一闪而逝,昭华公主的神色忽然黯然了起来,她若是有了身孕,和秦默的事情也就暴露了,以母后的性格,定然会命令她拿掉这个孩子,又或者,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赏她一碗小产的汤药,然后趁着她虚弱的时候杀了秦默,这事情,母后绝对干的出来。 母后其实是爱她的,她知道。 可母后的爱是那种“我既然爱你,我便要将你扶到正道上,哪怕手段偏激,哪怕会伤害到你也在所不惜”,母后用她自以为为她好的方式爱着她,以后想必也会是这样,哪怕是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哪怕是杀了她最爱的人,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为她好。 就像母后一直以来疼爱李清漪,凡事都教她忍耐,要她大度。一方面,是顾及着李家,不想将事情闹大,万事以和为贵;另一方面,也都是为她好。 因为在母后看来,容一切不能容之事才是女子该有的性情,为她好,才要她大肚能容,才要她学会宽以待人,严于律己,才要她处处推己及人,多想想旁人的好,宁愿她委屈自己,也要成全他人。 她还是再等一等吧。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解决,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再考虑孩子的事情吧,她如今躲在阴暗处,动起手脚来整治严如是,朝阳郡主等人也方便。 若是大着肚子,万事都拿到明面上,她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顾及秦默和孩子。 秦默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那药……是不是会伤到身子?” “影响应当不大,没事的,宫里的妃子们不是都用吗?很多时候,皇上不想留下子嗣,也会在妃子侍寝之后命人送上一碗绝子汤,这些都是常有的事,别人用得,我自然也是可以的。”公主眉眼未抬,小手不安分的挑起秦默的一 绺头发卷在手中。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还是避孕的药物,怎么可能对身子没有损伤? 纵然公主说的轻巧,可是,秦默还是想到了那一层,有些犹豫道:“可以……不吃吗?” 昭华公主抬起头来,盯着他看,这么近的距离,她能够清晰的看见他细微颤抖着的睫毛以及眼中划过的忧虑——秦默他是想要个孩子吗? 公主一怔,心中有些复杂,没有察觉嘴角的笑意已经泛出苦涩,只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是不是想要我为你生个孩子?” 秦默沉默了半饷,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才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想,也不想。” 他不想公主吃药,任何伤害到公主的事情,他都不想让它发生。 至于孩子,以前他从未考虑过孩子的事情,在他看来,自己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不打算成亲,又不需要传宗接代,哪里需要养个孩子,可若这孩子是公主所生……这孩子是他和公主的……那他定会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爱呵护着。 可昭华公主身份特殊,两人又无名无分,若是跟他有了孩子,势必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只想公主过得好,至于其他的,并不重要。 昭华公主扬着眉,将他面上任何细微的神情都尽收眼底,她本就是心思灵透之人,猜到了他是什么想法,一时之间,有些动容,“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不考虑这个。” “好。” 公主趴在他的胸上,感觉到那里有些异样,忍不住将手探进去,从他怀中掏出了一支细长的木簪来。 那簪子一头尖细,另一头圆润,说不上有多华贵,但却精美朴实,一端雕刻成了兰花的形状,细小的花瓣栩栩如生,她微诧,“这是……给我的?” “嗯。”秦默有些不自在,目光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只好轻咳一声,干巴巴的道:“还差一点就能完成了。” 昭华公主兴奋的看着他,起了兴致,催促了起来,“有刀子吗?快,现在就做。” 秦默掏出匕首,坐到床边雕刻了起来,他手指灵巧,下手却极为细心认真,公主坐在他旁边,时不时的指点上几句,“这里这里,减一点。” “那边,多加一些纹理。” “轻点,这边的圆润一定要打磨好,不然会有尖角,不好看。” …… 待秦 默完成之后,公主喜滋滋的一把夺了过来,拿着匕首,认认真真地在木簪上刻下“清默”两个字,指着簪子,对秦默说道:“你看,清,就是我,默,就是你,合二为一,就代表着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身为公主,什么样珍贵稀奇的宝物没见过,什么样贵重漂亮的簪子没用过?却对着这样一个不值钱的木簪笑得见牙不见眼。 秦默面上浮现出浅浅笑意,看着公主的眼眸温柔,带着浓浓的爱意,“公主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公主咯咯的笑了起来,直接跳下床,飞奔到铜镜前,对着铜镜比划着,左看看,右瞧瞧,越看越满意,她转身,如蝴蝶一般蹁跹着扑到秦默怀里,俏皮的看着他,明知故问道:“木骨缠绵,惯向云中卧。对镜幽香开一朵,为君巧把相思锁,秦默,你送我发簪是为什么?” 秦默面色一红,撇过头,“公主不明白吗?” 昭华公主连连摇头,“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秦默:“……” 他脸红到了耳根,薄唇轻抿,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挤出了几个字:“属下……心悦公主。” 昭华公主靠在他怀里,看着他面上的局促,唇角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脸红羞涩的秦默实在是太可爱了,让她忍不住欺负。 她眨巴着眼睛,状似无辜,道:“你说什么啊?我没听见!要不,你再说一遍……” “……”秦默脸红的快滴出血来,将她圈在怀中,无奈看她,“公主……” “你快说,你说嘛,再说一次……” 秦默:“……天色已晚,不如歇息吧?” 公主不依不挠,“天色尚早,就算是歇息,也等你说完再……唔……” 秦默无奈之下,直接低头,堵住了她的话语,招架不住公主的时候,这个方法是最有效的。 唇齿间的厮磨最是动人,他闭着眼睛,声音含糊,却又清晰悦耳:“属下心悦公主,喜欢公主,爱慕公主,这答案,公主可满意?” 公主得到想要的答案,靠在他怀中,笑的像只偷腥的猫,开始得寸进尺,“秦默你看,就一跟木簪,怎么够,人家都没有替换的,要不,你改日再多送我几个?” “好。” “我要你亲手为我盘上。” 男子送女子发 簪代表着倾慕于她,女子若是收下则表示接受了爱意,而盘发,只有婚后,女子的夫君才可为她盘上那一头青丝,别上发簪,寓意着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好。”秦默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应承了下来,便是叫他日日为她盘发,他也是愿意的。 “秦默……”公主低声唤着。 “在。” “我们以后每晚都抱着入睡好吗?” 秦默在她面上落下一吻,眸色温暖,“好。” “你不许抛下我!” “不会。” “真的不会吗?”昭华公主起身,盯着他的眼睛,“若是有人叫你离开我呢?比如母后,皇兄,他们要你离开我呢?” 第七十六章 你还爱我吗 秦默微微一怔,半饷,缓缓回道:“除非公主让我离开,否则,谁赶我,我都不会走。” 他神情平静,说出来的话斩钉截铁。 昭华公主看着他,突然间有些酸涩难受,秦默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她也想对秦默好,可是,她能做的却是寥寥无几,她不能像普通女子一般想嫁就嫁,除了在这一方天地可以为所欲为,出了这别院,她甚至都不能大大方方的牵着他的手,连和他在一起都要偷偷摸摸,也不能为他生孩子,寻常男儿该拥有的,他一个都没有。 说到底,秦默现在和她在一起,没有名分,甚是日后还会被人嘲笑讽刺,跟面首有什么分别? 他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在这里守着她,照顾着她的起居饮食,细致入微,为了她,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她真的觉得委屈秦默了。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良久,昭华公主吐出这句话。 秦默莞尔一笑,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 昭华公主纠结的事情全然不在秦默眼里。 他从未考虑过得失,换句话说,在他看来,得失与否全在乎本心,心中有明月,若能得到那皎皎月光,便是失去了漫天星空又如何, 其他的再好,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便是给了他天下,他也不会开心。 “对了,韩尚宫不是送来了前朝史册吗,放在何处?”昭华公主看了看窗外的月光,今天回屋的早,现在尚是戌时,她半分困意都没有。 “放在书房,公主现在要看吗?”秦默起身,就准备为公主去取史册。 “也不急于这一时,白日再看吧。”公主摆了摆手,笑着看向他,“若我没有记错,七年前,你的学识就很渊博,都读过哪些书?” 秦默微怔,下意识的回道:“书读的不多,《古文观止》,《六祖坛经》,《论语》……” “论语?”昭华公主挑眉,“说说看,你最喜欢哪些句子?” “恭则不悔,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慧则足以使人。” “噢。你喜欢这一段?”昭华公主眉头扬得更高了,“为人庄重才不会遭受侮辱,宽厚待人就会得到别人的拥护,诚信才能够得到别人的任用,敏捷能够提高办事效率,慈惠才能够使唤别人……倒是跟你的脾气符合。” 她说着,想到了一件事,见月色下,秦默面色宁静,甚是 美好,起了挑逗之心,“我近日,渐渐回忆起年幼的事情了,秦默你可知父皇曾跟我说过什么?” 秦默一愣,他还从未听公主谈起过先帝。 “年幼的时候,父皇最喜欢考我学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自问自答道:“二哥勤奋刻苦,最是温顺恭孝,所答即所问;三哥性子乖戾,杀气颇重,很多政见上皆崇尚以武力解决问题,父皇时常说,这天下交给二哥治理,让三哥辅佐是最合适不过的,他们二人若是分开来,缺一个都不行。 只因二哥贤德,有一颗仁爱之心,能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是更古不变的道理,三哥有野心有谋略,却少了博爱容忍之心,即便是坐上皇位,也不可能长久,天下更不会太平,这天下,还得由二哥来掌管,可二哥过于心慈,少了为帝王者该有的杀伐果断和狠戾残忍,这时候,三哥就起了决定性作用,他就好比一把最锋利的刀,在二哥心软的时候,挥刀砍向敌人,为二哥做不能做之事……” 秦默眉头蹙了起来,这些皇家隐秘,本该烂到肚子里,并非他该听到的。 “而我,我是介于二哥和三哥之间的,没有二哥的温润,也不像三哥那般狠戾,思维大胆奇异,深受父皇喜爱,有一回,父皇同时问我们三个人,为君者,什么样的人可用,什么样的人不可用?二哥回答的是,为人君者,当听言纳谏,节用爱人,亲贤臣,远小人。父皇又问,何为贤臣?何为小人?二哥答,贤臣当如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小人则巧言令色,言不及义,好行小惠,见利忘义。”(注1) 秦默点了点头,这些也是他心中所想。 将秦默面上的认同和赞赏瞧在眼中,昭华公主浅浅一笑,“三哥的性子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的人,他的回答甚为简洁,听话者可用,不服从者弃用,而我……你可知,我是怎么答的?” 秦默摇了摇头,“属下不知。”虽不知,但也知道,定然非同寻常。 昭华公主手撑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着秦默,两条细长的小腿一晃一晃,甚是惬意,“当时我回答的是,既是为君者,便不该有喜好恶厌,更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行事,应当如执子之人,以天下为棋盘,以黎民百姓和众臣子为棋子,以治理国家为下一盘很大的棋,以天下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为最终赢取目的,在下棋的这个过程之中,不管是黑棋还是白棋,只要利用得当,便是好棋。君子如何?小人又如 何?没有什么人不能用,也没有什么人是非用不可。” 秦默愕然。 “父皇问完之后,虽未曾说什么,可是看着我的眼神就不对了,当时除了我们父子四人,尚有顾老,谢绍延等人在场,父皇下令封口,这些话,出了那个门,谁若是泄露半句,格杀勿论。父皇本就疼爱我,从那以后越发的宠我,只恨不得将我宠上天去,凡事都顺从着我的心意……说起来,父皇在世的时候,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几年……” “公主……”秦默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想说,日后有他陪着,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开心起来,会让她以后的岁月因为有他而更好,可是话到了嘴边,便变成了无言的沉默。 昭华公主眯眼看他,“父皇曾在私底下跟我说过,他真希望我是男儿身,我若是男儿身,他定会全力培养我,培养个几年,一切都会不一样,这句话的含义,你可明白?” 秦默深幽的眼眸拧着一丝复杂,他听懂了。 “你就不怕吗?” 昭华公主眸光紧紧的锁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表情,“秦默你看,我小时候便是那般的颇有心机,心肠狠毒,手段残忍,其实母后拘着我,管着我也并非毫无道理,她其实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父皇死后,我认清了现实,收敛了所有的脾气,变得温顺,变得乖巧,事事顺从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长了,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母后曾说,逆来顺受并不代表着孝顺恭谦,她知道,这些都只是我保护自己的伪装层,也知道我表面上顺从,其实内心是不服的,我从来就不曾服过!早晚有一天,在忍无可忍之后,我会撕掉那层伪装,露出尖锐的爪牙,狠狠的报复回去,狠狠的伤害所有伤害过我的人,便是手上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 昭华公主说着,眼前开始朦胧,她想到了前世被她害死和因她而死的很多人,苏暮雪,安宁郡主还有很多三哥手下的人,这些都是她无法逃避的伤痛,也是她前世忍无可忍,撕掉伪装后所犯下的罪行。 彼时,她心中满是仇恨,一心只想为皇兄报仇,她其实并不后悔,便是杀了再多的人,她都不会后悔。既然上天无德,她便化身为魔,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皇兄的白骨。 皇兄死了,伤害皇兄的人都该死! 可她终究是错了,被仇恨迷住了眼睛,恨错了人,因果循环,最后,她也得到了报应,死 的凄惨,本该由她来受的万箭穿心,也由秦默代她受过…… 欠了别人的,终究是要偿还的,她和秦默的命一同去抵债了。 可命债岂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偿还的,那一笔账,根本算不清,也无法算清,是对,是错,是恨,是怨,再多的爱恨情仇,都随着他们的死一同消亡在那个凄楚的深秋。 昭华公主蓦然看他,眼中的泪水越积越多,“秦默,若我是一个很坏的人,你还会爱我吗? 若我有一日拿起屠刀,杀了很多人,你还会爱我吗?若我玩弄人心,是个不折不扣的心狠手辣之人,你还会这般待我吗?” “公主不是坏人。”秦默低声道,声音坚定。 “若我是呢?” 滚烫的泪水滴落下来,秦默心一紧,颤抖的手抚上她的眼,泪水越滚越多,每一滴都像是落在他的心上,狠狠的灼烧着他的心,秦默的心也跟着滴着血,“公主,不要哭……” “若我是坏人呢,你还会爱我吗?”公主拉下他的手,非要问个明白。 第七十七章 他怎么可以(微修) 秦默叹息,将她往怀中一搂,垂首,轻轻的舔去她眼角的泪水,苦涩的泪水入口,他的心也跟着苦涩了起来,他不知公主为何突然悲伤了起来,这悲伤将她浓浓的笼罩了起来,让他心中满是不安。 他喜欢公主笑,喜欢公主闹,喜欢公主的怒,喜欢公主的嗔,也喜欢她的任性和忽如其来的顽皮捣蛋,那样的她,真真实实的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很多时候公主的任性让他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内心也是欢喜的。 可是此刻的公主,让他觉得自己离她很远,好似她心中藏着很多事,这些事情只有她一人知晓,她的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旁人无法靠近半分。 这样的她,让他满心不舍。 “属下听闻,左相之女苏暮雪性情温和,纯善至孝,哪怕是一只蚂蚁也不舍得伤害,平日里更是经常开设粥坊,接济穷苦人家,公主跟她比起来,可真真算不得善良。” 耳边传来秦默颇有磁性的嗓音,昭华公主身子一震,瞪着迷茫的泪眼注视着他,死死的捏着拳头,他……他这话什么意思? “属下的恩师之女明芃芃,柔明专静,性情温良,端懿惠和,心善手巧,时常带着点心,为营中兄弟送去关怀,其细致体贴,也是公主所不及的。” 昭华公主一阵晕眩,脑子轰的一下子空白下来了。 他竟然说她不如明芃芃! 她以为经历过生死,自己的心已经坚硬到不会感觉到痛,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痛,可是这一刻,她的心像是被石头狠狠的一砸,痛得溢出血来,秦默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她有多么不好,知道她并非他想的那种大善人,所以放弃她了,不爱她了,开始向往别的女子了吗? 他是用这种方式在跟她分离吗? 他怎么可以! 心中的疼痛和悲伤化成眼角破风而出的泪水,滴滴珍珠般大的泪水顺着她光滑洁白的面庞流下,像是她的心,狠狠的滴碎了下来。 她从未想过,若有一日,秦默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因为在她的认知里,秦默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就算是全天下所有的人都抛弃她了,秦默都不会。 她一直以为这一次,她和秦默一定会相生相伴白头偕老直到死亡将她们分离。 可如今,她以为永远都不会抛下她的人,亲口告诉她她不如别的女子…… “若说心狠手辣,拿起屠刀杀人,这佛安寺的出家之人,每日里吃斋念佛,礼佛诵经,莫说是不忍杀生,便是连半点荤腥之物都不沾染,佛以普度众生为己任,感化世人,佛度众生,度天下一切不能渡之人,慈悲为怀,博施济众,公主跟她们比起来,便算不得是善人……” 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被他吻去,昭华公主紧紧咬着唇,咬得嘴唇鲜红快要渗出血来,被他轻轻的吻了上去。 他伸出舌头探了过去,却未能开启,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不放,死活不肯让他进入半分,察觉到怀中的娇人浑身紧绷,止不住的颤抖,秦默内心一叹,公主她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一如当年。 便是到了这个地步,她不曾骂他,不曾赶他,不曾打他,不曾发怒苛责于他。 而是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 七年过去了,她长大了,可是她内心那个小女孩还没有长大。 她的行为和手段确实狠戾,可是她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还是善良的,至少,她对他很善良,她是公主,是含着金汤匙出声的金枝玉叶,本不知世间的疾苦,不知如何去爱一个人,她用自己的方式去努力着,她对他的好,一点一滴都记在他心中。 她所有的一切,他也都看在眼里,看着她使着那些阴谋诡计,看着她步步为营,看着她眼中偶尔闪过的冰冷和狠戾,那原本不该属于她的冰冷。 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心意。 他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看着她成长,看着她蜕变,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今日,他除了心疼,除了怜惜,除了想要靠近她,想要对她好,就再生不出旁的念想,因为不管她怎么变,行为怎么狠辣,手段怎么残忍,在他心中,她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都是值得他用一生去呵护疼爱的明月光。 “七年前,我不曾觉得公主是天底下最善良仁厚的人,七年后,亦不会这般认为。”他伸手,抚摸上她的柔软,爱怜地轻揉了起来,毫不意外的,昭华公主一蹙眉,低吟出声。 就在她香舌轻启的同时,他灵巧的舌头探入,将她的香舌含住,握住她的手更是不遗余力地在她身上点着火,唇齿相依间,感觉到她不再反抗,他微微撤离,眼神专注的看着她。 “我也从不曾认为公主是心善之人,我爱公主,也不是因为公主是大好人,公主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曾回避过我。一计指桑骂槐 ,先兵后礼,收服了下人;一计祸水东移,让朝阳郡主自讨苦吃;算计世子,一计美人计,与他虚与委蛇,让他放下戒心;三言两语的挑拨,一计无中生有,生生的离间了严李两家,同时借刀杀人,借李文强之手去对付朝阳郡主;接着,苦肉计,引得世人同情;最后以慕容家为诱饵,想必五日后的宴会,又会是一番精彩……” 昭华公主瞪圆了泪眼,他……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也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七年前,他便颇有才华,这么多年来的沉淀和历练,他能坐到统领之位,又岂会是泛泛之辈,是她一直先入为主,将他当成身边的一个小侍卫,他其实早就不是小侍卫了。 在没有来到她身边之前,他是最年轻有为的统领。 他只是为了她,放弃了荣华富贵,放弃了锦绣仕途,甘愿待在她身边,做一个最微不足道的侍卫,只为了能够日日陪伴在她身边。 “你问我,若你并非善类,若你是一个很坏的人,我还会爱你吗?”感觉到她紧绷的身子开始放松,秦默放开她的柔软,一手搂着她,一手抚摸上她的脸,轻轻的抵着她的额头,叹息道:“我爱你,与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无关,在我看来,好也罢,坏也罢,你就是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世人如何看你,你都是我的公主,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他动作轻柔,拂去她面上的泪水,看着她的眸色温柔,像是注视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星月流转在他的眼中,里面蕴含着浩瀚星辰最后汇聚成一道温暖的光芒,“你若是恶人,那我也是,你若手握屠刀……” 秦默拉起她的手,细细的看着,她的手洁白无瑕,根骨分明偏又柔软至极,指甲如贝壳一般透明清澈,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公主的手纤细修长,哪里握得动那种重物,那些事情,我来便可以了,便是为你手上沾满鲜血又何妨?公主只需要躲在我身后,也希望公主能多给我一点信任,信任我对你的感情,信任我愿意为你付出的心,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便是拼了性命,我也会护你周全,若是力不能敌,大不了,随你一同死了……” “秦默……”公主泪眼朦胧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紧紧地抱住他,急切地吻上他的唇。 秦默身子一僵,深黑的眼眸中那一团墨色像雾一般散开,又卷成一道漩涡直教人忍不住沉|沦,他猛得扑倒公主,更猛烈的回应着她,衣带轻扯间,温柔地挺进了她最柔软的地方。 当深渊被他贯穿之时,一股强烈的酥|麻和战栗同时袭击了两个人,秦默将自己深深的埋在她体内,怀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她,安抚着她,在她耳畔说着那些他从不曾说过的柔情话语,一直等她那处瑟缩不已,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等着她彻底打开,适应了才开始动,每一下都足够温柔,每一下都直达最深处。 屋子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秦默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目光很是认真执着,四目相对时,只剩下沉默。 当感情到了最深处,再多的言语都是那般的苍白无力,再多的话语也不能够证明彼此的爱意,唯有二人紧紧的相拥紧紧的相连,唯有两颗跳动的心紧紧贴在一起,水|火|交|融之间,昭华公主眼神迷离的看着他。 所有的思虑和悲伤都已远去,谁还记得那些不快? 他用这种方式来让她告别过去吗?他像是一缕最温暖的光芒,不刺眼,不灼热,却足够柔和,将她所有的不安和疼痛都扫去,只余下一片温情。 当整个意识彻底混沌之时,她只记得秦默看着她的眼眸,像是要将她整个人融化进去,记得他面上的每一个神情,记得他灼热的呼吸和深沉的律|动,记得他安抚的动作柔情刻骨,让她在动容之时将整颗心整个人都交托了,记得他滚烫的身子和坚硬的决心……他像是明月大山,风景太美,她已迷失。 第七十八章 什么货色 公主的命令一下,下手的人就忙碌了起来。 司马府后院。 两个丫鬟端着茶水路过后花园,“哎,春桃,你听说了吗?平西侯世子跟朝阳郡主光天化日之下偷情,被人撞了个正着?” “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谁人不知?”那叫春桃的抿嘴一笑,扭头看了看,见一旁无人,神神秘秘的对着她招招手,道:“我还听说啊,他们被人逮着的时候,光不溜丢,那世子爷可真是爱煞她了,连屋子里进了人都不晓得,两个人啊,一直到完事才分开呢……” 话落,春桃害羞似的捂着嘴呵呵直乐。 秋菊走着,微微侧目,眼睛的余光瞥见身后一道淡粉色的身影闪现。 她眼眸微闪,提高了音量道:“哎呀,我也听说这事了,据在场的人说来,当时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跟两条泥鳅似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真的,朝阳郡主那般的妙人,容貌好,那身段也是一等一的,谁人不喜欢?我若是男儿身,也会偷偷的……” 她话未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打断,“你个小妮子,瞎说什么呢,你小声点,莫要被人听去!” “人家哪有说错。”秋菊满不在乎的瘪了瘪嘴,“放心吧春桃姐,这里没外人,外头都在传世子爷是被郡主下了药,说世子爷是无辜的,可是他们两个人私会是确有其事,这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就不信他们二人之间真的没有点什么……那朝阳郡主约世子,世子爷若是对她没有想法,会去赴这个约吗?这送上来的茶水有没有下药,他一个世子爷当真不知道?就算是察觉到自己中了药,他若是没有想法大可以一走了之,朝阳郡主一个弱女子还能拦得住他?”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事不对劲。”春桃像是回味了过来点了点头,低声一叹,道:“左右那朝阳郡主也嫁给了世子爷,如今可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可怜了公主,这一退婚,日后……” “咳——”清脆的咳嗽声自身后传来。 春桃止住话头,扭头就看见司马蓁蓁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眼神冰冷的瞧着她。 “该死的贱奴,不用心伺候主子,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司马蓁蓁身边的大丫鬟勤儿站出来,指着她们怒斥道。 春桃和秋菊忙不迭地跪下来,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还望小姐恕罪,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司马蓁蓁紧紧 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冰冷的眼神如刀子一般落在地上跪着的人影身上,一言不发。 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吓得魂儿都快出窍了,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连连磕头求饶,一直到头磕出血来,司马蓁蓁才淡淡地瞥了勤儿一眼。 勤儿心领神会,走上前一步,斥道:“小姐仁慈,暂且饶过你们一回,日后说话的时候想想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再乱嚼舌根,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丢到湖里喂鱼!” “奴婢知道了,多谢小姐开恩。”两个人连连道谢,弓着身子灰溜溜的走了。 临走前,秋菊瞥了司马蓁蓁一眼,将她眼底的怒火瞧在眼中,转身之际长长的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她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想到家中病着的弟弟,还有那人送来的一百五十两银子,秋菊微微放下心来,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弟弟突然得了重病,急需要五十两银子,因着弟弟的病,她全家愁眉苦脸了好几天,她自己也是四处跟人借银子。 可这世道最是现实,平日里没事的时候,谁跟你都是称兄道弟,相处和睦的,这真真遇上事情了,那些往日里走动密切的亲戚一个一个的都躲得远远的,就好似她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恨不得赶紧远离了好。 他们都怕自己借了银子出去,而她家日后还不上,毕竟五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这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就算是治好了,这银子,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如今有了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她弟弟的病就有救了,整日以泪洗面的老母亲也能放下心来,甚至,还能多出一百两,她可以拿出一部分出来,为家里置办些体面的家用,剩下的,留着做嫁妆,她日后终是要嫁人的…… 在她们身后,司马蓁蓁面色阴沉地站在远处,久久不曾动弹,将才的对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脑海中冲撞着,让她眼前发晕,若不是顾及着颜面,她早就下令将两个贱蹄子的舌头割下来。 可就算是惩戒了两个丫鬟又如何? 这些话,这件事情,京城里头早就传遍了,人人都能念叨上几句,她能堵住一两张嘴,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李清漪的心思,她一早便察觉了,可她从未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李清漪对表哥而言,没有利用价值,他是断然不会与她在一起的,可如今,就是这不可能,偏偏变成了可能! 这说明什么? 表哥那 样的人,除非真的喜欢,否则,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败坏自己名声的事情。 一想到表哥的心落到了别的女人身上,她的心就止不住的痛,痛得不行。 “小姐……”勤儿担忧地上前,咬着唇道:“不过是些作死的贱奴胡乱说的混账话,小姐莫要放在心上。世子爷对小姐的心,奴婢可都瞧在眼中,昨夜世子爷还派人送来了一串珍珠帘子,那每一颗珠子都圆润光滑,连在一起煞是好看,听说要寻上这么多一般大小的珍珠最是艰难,可见世子爷是花了心思的。” 司马蓁蓁闻言,铁青的面色微微舒展了开来,表哥对她,确实不一般,只是……想到朝阳郡主,想到如今外头传的闲话,她便火气上涌,“之前的昭华公主也就罢了,为了表哥的大计,我便是委屈一些,做个妾也无妨,可是李清漪,表哥竟然跟她好了,这让我如何能忍!”她从未将昭华公主放在心上。 因为她知道,表哥对公主好,迎娶公主,都只是出于利用之心。 这没有感情的婚事,就好比买了一个花瓶摆放在家里,如今,这花瓶不过是个活生生的人罢了,她又岂会将一个花瓶似的公主看在眼里?她也犯不着这般做。 表哥是男人,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不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既然表哥的后院终究会有很多女人,她根本不介意这女人的数量有多少,多一个人,不过是多了一张嘴罢了。 只要不涉及感情,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小姐放心,世子爷的心中只有小姐一人,说不定他与朝阳郡主的事情,当真是郡主下药所为,与世子爷半分干系都没有。”勤儿在一旁耐心劝解道:“等小姐日后入了严府,世子爷定然会将小姐捧在手心上疼爱着,管她什么郡主不郡主的,到时候,哪里还有她们说话的份儿!世子爷便是顾念着与小姐的情谊,也会专宠小姐一人的。” 司马蓁蓁闻言,眉头蹙了起来,“等我入了严府……我什么时候才能入……”她说着,一顿,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转身,眸光灼灼的看着勤儿,“若我没有记错,那圣旨说的可是将李清漪给表哥做妾?” “嗯,是妾,不是妻。” 司马蓁蓁眯着眼睛,“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既然表哥跟公主无缘,那正妻之位不就空置了下来,我岂能让旁人夺了去!”先前因为昭华公主压着,她便是如何也越不过公主去,可如今,公主与表哥解了婚约,李清漪又是做妾的,这正妻之位,非她莫属。 勤儿跟着后面道:“小姐放心,世子爷心里头有你,这位置,自然是你的,谁也夺不去。” 她这番话取悦了司马蓁蓁,司马蓁蓁淡淡地吐出一口浊气,一边走,一边细细的思索着,眉头又蹙了起来,“就怕李清漪先一步生下庶长子,她有一个疼爱着她的姑母,又有李家在背后撑腰,若是真的生下麟子,完全可以母凭子贵,抬了妻位……不,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爬上去!” 勤儿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我若是早日入了严府,便能时时刻刻盯着李清漪,若是能在她之前生下嫡子,那她便是再有能耐,也越不过我去,她就算是有李家撑腰又如何,在这后院里头,终究是个妾。表哥就算对她有些意思,也只是贪恋一些皮|肉之好,等表哥尝到了别人的滋味,定然也就厌弃了她……”到时候,就让她多活个几年,等表哥成了事情,她便想个法子将李清漪给办了! 司马蓁蓁想到此,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她绝不能容忍表哥心中有旁的女子,绝对不能! 第七十九章 办了坏事 “早些时候,安宁郡主不是递了帖子过来吗?去打听打听,表哥当日会不会到场。”司马蓁蓁下定了决心,扭头吩咐道。 那李清漪是个什么货色,她一清二楚。 她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完全臭不要脸的东西,她既然喜欢表哥,定然会使出下三滥的狐媚子手段勾引表哥,他们已经行了好事,如今,她又成功嫁了过去,说不定此时,已经怀上孩子了。 不,不行! 她不能坐视不理,也不能让李清漪先她一步生下麟子。 她得先见到表哥,再想个办法早日嫁过去,越快越好! 安宁郡主自拿了名单,便兴冲冲的跑去慕容府找慕容兰心商量,两个人贼兮兮的,头挨着头琢磨了半天,瞒着昭华公主,偷偷地在请客名单里头加入了前羽林军统领之女明芃芃。 安宁郡主更是亲自跑了一趟,将请帖送到了明府。 彼时,明芃芃拎着越窑青瓷方格盒正要出门,瞧见了安宁郡主,一愣之下连忙过来行礼。 安宁郡主闲闲地打量着她,见她一身淡青色的翠烟衫,下着散花水雾蓝色百褶裙,身披淡色的翠水薄烟纱,体态丰满,身姿婀娜,行礼的姿势优雅,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 她朝着你看来,灿烂一笑,杏脸莺舍,明眸皓齿,虽说不是绝色,可那笑容却让人心旷神怡,整个人看上去阳光开朗,一看就是个温柔的大姐姐。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口不骂笑脸人。 安宁郡主原本是来找茬的,瞧见这模样,干咳了几声,面色有些不自然,人姑娘温柔大方,举止得体,朝着你盈盈一笑,只觉得阳光甚好,花儿都开了,她怎么好意思再故意挑错,当下命令人送上请帖,客客套套地说上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明芃芃接过请帖,垂首看了看手中的饭盒,抬步向着皇宫走去,在得知秦统领已经调到了昭华公主身边时一愣,神色有些恍惚。 她抿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将手中的饭盒送了过去,说是她爹想念营中的兄弟,特命她送了些吃食过来。 在回府的路上,玉儿见自家主子神色黯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小姐,这秦统领被调走了,日后怕是难见上面了。” 明芃芃如何不知这一点,她抬起头,看向佛安寺的方向,声音有些低落,“玉儿你说,秦哥哥他能记得我吗?”从阿爹第一次带着秦默进府 ,她便喜欢上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 他性子淡漠,不爱跟人说话,每日不是跟着阿爹练武,就是一个人捧着书卷坐在石头上看书,她靠近的时候,他也只是抬起头瞥了她一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从未主动跟她说过话。 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喜欢他。 “小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玉儿笑着劝解道:“小姐对秦统领的心,奴婢可都看在眼里,秦统领为人正直,不近女色,这些年来也唯有小姐一人能够靠近他,说明在秦统领的心中,还是有小姐的存在的。” 明芃芃面色微微转好,“他的心中,当真有我的位置?” “那是自然,奴婢瞧着,秦统领虽然冷淡,可是看着小姐的眼神却是温暖的,他只是不善言辞,又不似旁的男子那般惯会花言巧语,说一些甜言蜜语来讨女子欢心。” “倒也是。”明芃芃心情愉悦了起来,她烦闷的是这一点,可是喜欢的,也是秦哥哥的这一点。 他就是那样寡言寡语的人,心思全在练武上,根本不懂男|女之事,也不懂得女儿家的心事,平日里瞧见其他女子,他看都不看一眼,也唯有同她,还有些话可说,分明是拿她当自己人看待。 可也就是因为木讷,不通情|爱之事,他对着她也甚是守礼,从未逾越,她倒是希望,他能不守礼一些。 见她面色好转,玉儿轻笑,“秦统领的为人,小姐也知道,他是断然不会跟别的姑娘有染,他和小姐又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所以啊,小姐就把心全都放在肚子里吧。” “昨日阿娘隐隐透露,说是阿爹在寻思着为我寻一门亲事,我就怕等不到他开窍的那一天。”明芃芃咬着牙,她不想嫁给别人,只想嫁给秦哥哥,可是秦哥哥分明没有这样的想法。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秦哥哥不主动来提亲,她一个女儿家,总不好撒开腿自己跑到他家去,这事,还得他来提,阿爹欣赏他,只要他过来提亲,阿爹定会同意。 “小姐,恕奴婢多嘴,秦统领那样的人,一门心思全在武功上,便是再等他八百年,他都未必开窍,这事情啊,还得小姐主动。” “我也知是这个理,可是,我送了这些年的零嘴,他还是半分表示都没有。”明芃芃咬着下唇,难道当真要她将话语挑破,他才能懂? 她还是得想个办法,让秦哥哥知道她的心意。 慕容府。 安宁郡主下了马车,一口气直奔兰心院,好不容易到了院门口,她扶着门,大口的喘着气,“兰心,你快出来,出大事了——” “这是怎么了?”慕容兰心正在跟管家商量宴会事宜,听到叫喊声走出来一看,不禁乐了,安宁郡主的满头是汗,那手也不知道碰了哪里的灰,往脸上一抹,小脸瞬间变成了花花脸。 她好笑的回首,吩咐下人去准备些热水给郡主洗把脸,自己则拉着她进了院子,“跑这么急做什么,我还以为后头有老虎在追赶你呢。” “兰心!”安宁郡主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苦着脸,“完了,完了,咱两办了一件坏事。” “坏事?什么坏事?”慕容兰心一头的雾水。 慕容家的下人训练有素,很快就送来了洗脸水和茶水。 安宁郡主先洗了一把脸,随后如牛饮水一般灌下好几杯茶,这才缓了一口气,道:“我瞧见明芃芃了,将请帖送了过去。” 慕容兰心凑了过来,“她怎么样?凶狠?毒辣?是不是长得像一只母夜叉?瞧你吓得这个样子,她是不是性子不好,很不好对付?你自己就是个小捣蛋精,能把你吓成这样,难道,她比你还厉害?” “不是,不是!”安宁郡主摇着手,“她若是凶狠毒辣,若是性子不好,反倒是好,这京城里头的小霸王,我若是称第二,谁敢第一?我能一百种方法整她,把她往死里整!” “……”慕容兰心递给她一个“你这个小样到底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你就在这里吹吧”的眼神,“说吧,她到底怎么了?” “她长得不如我阿姐,远远不如。”安宁郡主落下一句。 慕容兰心斜眼看她,“那不就得了,你怕什么?” “可是,她的相貌却别有一番韵味,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好看,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甜甜的,连我这个原本去找茬的人瞧见了,都不好意思苛责她,她微微俯下身,那身段婀娜,颇有女子的韵味,女人味你懂吗?” 慕容兰心摇了摇头,什么叫女人味?“女人味,是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 见她一脸的茫然,安宁郡主叹了一口气,“去去去,跟胭脂水粉无关,原本我也不懂,可是今日瞧见了她,我便觉得她很有女儿味,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女人便该如她那般,她说一句话,你便觉得她是在唱歌,她抿嘴一笑,你便觉得春天来了,她微微一动身,仪 态万千……” 慕容兰心身子往后一缩,看着她的眼神变了,“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怎么可能!她可是我阿姐的情敌,我讨厌她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喜欢上她,你听我把话说完!” 安宁郡主不满地看她,她想到哪里去了? “阿姐曾说,如若一个人第一次见面给你的感觉非常的好,三言两语,一个微笑,一个举动,便让你觉得她是一个大好人,那她一定是装出来的,因为真正的好人都是内敛的,不会让你有这般强烈的感觉,如若有了,那一定是她刻意让你这般以为。” 慕容兰心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理,“你的意思是,那位明芃芃是一个颇有心机之人?很不好对付?” “不光是有心机,你想啊,连我讨厌她,都不好意思苛责于她,她若是纠缠上秦统领,这可怎么办?”安宁郡主苦着脸,“我还自作主张的请了她去参加宴会,我原本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若是人品相貌样样比不上我阿姐,到时候自会知难而退,可如今,我却觉得,她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 安宁郡主怂着两肩膀,“那宴会好几天呢,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一想,有一个既漂亮又温柔笑起来还可爱的情敌天天在眼前晃悠,没事还勾搭一下自己的男人,阿姐身为公主,又不能说些什么,兰心你说,到时候,阿姐她会不会打我?” 第八十章 心机公主 打她?怎么可能! 慕容兰心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你不用太担心,公主不会打你的。” “那就好。”安宁郡主喘了一口气,这件事确实是她擅作主张,她还真怕阿姐生气,还未等她这口气落下来,慕容兰心嘴角下瘪,阴森森道:“她只会杀了你。” 安宁郡主:“……” “不仅会杀了你,也会杀了我!”慕容兰心耸着肩,“毕竟这事是咱两一起干的。” 安宁郡主挎着脸,“那……咱两还有生存的希望吗?” “没有。” “一点挽救的可能都没有了吗?比如……我们让她去不了宴会?” 慕容兰心用看白痴的眼神瞧着她,“请帖都送了,难不成你现在去告诉她,让她别来参加了?你是不是傻?” “要不……”安宁郡主眼珠子转了几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去给她下点巴豆,让她三天下不来床,这样她就来不了了?” 慕容兰心:“……” “或者,半夜的时候,我去扮只女鬼吓唬她,告诉她不能去参加宴会,若是参加宴会,就咬死她?” “……” “要不然这样吧,趁着她出门,我找个人假装成算命先生,拉着她给她算一卦,然后说她那日不能出行,若是出行必定有血光之灾,这样,她就会知难而退!”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你确定咱们这样做,公主不会知道?” “不能!”安宁郡主斩钉截铁道:“阿姐的爪牙到底有多少,连我都不知道,虽然我也是她的爪牙之一。” “……” 慕容兰心无奈叹气,“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把宴会办好吧。”好歹做成一件事,将功补过。 “我前日将此事说与哥哥听,原以为他会对这样的事情不感兴趣,没想到他竟说他也要参加,还说船只,厨子,歌姬,菜肴这些事情他吩咐人准备,其他的让我们来,最关键的是,哥哥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安宁郡主起了好奇之心。 “哥哥说,让我闲暇时好好想想公主的目的,想想能做什么。”慕容兰心拧着眉头,一脸疑惑,“不过是个宴会,大家一同热闹热闹,出去游玩一番,能有什么目的?” 安宁郡主面色有些不自然,其实,她也觉得阿姐别有目的。 只是这目的究竟是什么,阿姐的枪要指向谁,她没能想明白。 她仔细看过了请帖,里面涵盖了大部分正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女,就连严家,右相那里都送了帖子,阿姐她到底要做什么? 慕容兰心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推了推她,“你个小妮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若是知道,一早就告诉你了。”安宁郡主晃着小腿,“你哥既然这般与你说,必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你去问他啊。” “哥哥若是想告诉我,还用得着我去问?他不想说的,我便是去问了,也问不到结果,要不然你直接去问你阿姐?” “我总觉得,这一次,阿姐连我也算计在内。”安宁郡主一言落下,慕容兰心瞪大了眼睛。 “你先别惊讶。”安宁郡主摆了摆手,小腿晃得更厉害了,“你想啊,我什么性子阿姐不是不知道,我向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件事情是她让我做的,可是为何这般做,她的目的却不让我知道,她就不怕我坏了她的事情?她就不怕这件事情交给我做,会出纰漏?她既然不怕,说明她需要我来坏这个事情。” 慕容兰心听着,思索了一番,“该不会,公主想要在宴会上对付谁?借刀杀人?” “有可能!”安宁郡主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宴请人员的名单是阿姐定的,可是这送请帖的差事却交给她去办……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我猜到了!” 慕容兰心一惊,“什么?” “阿姐既然将此事交给我去做,定然是做好了会出纰漏的准备,如今这个纰漏就是……” 她说着,停了下来,与慕容兰心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想到了。 如今出的唯一纰漏就是她们擅自邀请明芃芃一事。 安宁郡主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艰难,“兰心你说,这事会不会……阿姐一早就猜到?” 慕容兰心:“十有*……” “秦统领在她身边,她面上佯装贤惠,不好明目张胆的宴请明芃芃,便将这差事交给我去办,因为她知道,以我的性子,必定会出手……只要我出手了,这事情便是我干的,跟她没有半分干系……”安宁郡主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面上浮现出崇拜的神情,“阿姐好阴险……我好喜欢……” 慕容兰心也跟着点头幽幽道:“……我也好仰慕。” 佛安寺后院。 昭华公主一连打了喷嚏,眯着眼睛看着头上的艳阳,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背后骂她? 一垂首,秦默递了丝帕过来,昭华公主看都未看,顺手拿来,却在见到丝帕的时候一愣,这丝帕,正是之前秦默深情看着的那一个。 她眸光下移,落在丝帕左下角时凝住了,那里绣着一个“昭”字。 是“昭”,不是“明”。 这丝帕磨损得甚是厉害,想来是已存放多年。 昭华公主抬起头看向秦默,心中莫名的动容,这是七年前她送给他的,她已经忘记了是在什么情况下送的,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上。 “秦默……”昭华公主开口,声音低沉,“没想到,你七年前就喜欢我了?” 被她灼热的视线盯着,秦默的脸轰的一下子红了起来,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在立即就有人为他解围了,素衣姑娘端着茶水上前,道:“公主,天冬和冰梓来了。” “噢,这么快?”昭华公主一诧,眸光从秦默身上收了回来,“带她们进来吧。” 少顷,便有两个黑衣女子入了内。 昭华公主的注意力仍然在秦默身上,秦默原本是坐在她旁边陪她一同翻看史册的,在这两个人提步进来之前,他已经放下书卷,又一次起身站在了她的身后,昭华公主的眉头蹙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越来越放肆,对秦默的行为也从一开始的遮遮掩掩到现在的堂而皇之。 在她看来,自己迟早有一日是要与秦默公开的。 秦默面皮薄没关系,她脸皮厚就可以了。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如今只要没有外人在,秦默与她已然跟寻常人家初尝情|爱的小鸳鸯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旁的鸳鸯还要亲密些。 秦默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到后来的无奈,再到如今的顺从。 如今,来了人,秦默又成了她的侍卫。 想到此,昭华公主心里头就不舒坦,她拉着秦默坐下来,一直到他重新拿起书卷坐在自己身旁,她才满意的转过头,扫视着跪着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看上去十七八岁,面容姣好,眉清目秀,跪着的身姿挺得笔直,低垂着眼帘,即便在她跟秦默说话时,亦不曾好奇的抬头。 倒是懂得分寸。 昭华公主手指轻叩桌面,淡淡的问道:“你们是盗侠之女?”人册上记载 着,盗侠在十多年前便被父皇收拢,为他办不能办之事,自他死后,两个女儿便被父皇派人秘密抚养着,如今,已经打磨成两把最锋利的利剑。 她曾听过盗侠的名声,他专偷富人和官家,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侠,若不是看到名册,她也不敢相信,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盗侠,竟然早就被父皇收拢。 父皇用人,倒真是颇有一道。 “是,公主。”异口同声的回答。 “嗯。”昭华公主眯着眼睛,“来之前,韩尚宫是如何交代你们的?” 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其实二人在得知要来公主身边时,内心是拒绝的,只因昭华公主这两年来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跟着一个手中无权无势的公主能有多大的作为? 她们是先帝留下来的人,是一代盗侠的女儿,本应跟着皇上,任由皇上调遣,如今却只能来侍奉公主,这是拿她们当什么? 婢女吗? 只是,纵然心有不服,她们还是乖乖的过来了,因为她们自幼接受到的教育,第一个便是忠心耿耿,不管何时都得唯主子之命是从,这是为人臣者应尽的本分。 因此,天冬低垂着头,回道:“回公主的话,韩尚宫说,日后我们姐妹二人便是公主的人,跟随着公主,为公主所趋。” “那你们可愿意?” 天冬和冰梓再次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道:“属下愿意奉公主为主子,以公主之令为命。” “真的愿意吗?”昭华公主身子微微前倾,“你们可知,为本宫办事,最重要的便是忠心二字,本宫喜欢听话的人。” 第八十一章 小馆 “属下一定听命于公主。”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她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像是两个没有思维的杀人工具。 昭华公主端起茶盏,闲闲地用茶盖推了推茶水,明眸一抬,凉凉道:“既说奉本宫之命行事,不若,先各自往胸口刺一刀给本宫看看,让本宫瞧瞧你们的忠心到底有多少。” 公主的声音极轻极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和杀意。 天冬和冰梓一惊,面面相觑。 往胸口刺一刀,她们还有命在吗? 见她们僵着身子不动弹,昭华公主懒懒散散的将茶盏放下,拿了两块核桃递给秦默,与他对视了一眼后扭头,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们,“不敢?”嘲弄的口吻。 跪着的两位面色一红,同时露出挣扎的神色,将才她们信誓旦旦说唯公主之命是从,转眼间就违抗命令,无异于打脸。 良久,二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腰部抽出匕首,同时向着胸口刺去,力道之猛,分明是不曾手下留情,素衣性善,见状一阵惊呼,刀光一闪,眼看着那锋利的匕首就要刺中两个人的心脏,说那时迟那时快,秦默手腕一转,手中的核桃同时出手,分别砸向二人的虎口,只听的“哐当”两个响声。 二人虎口一痛,匕首掉了下来。 昭华公主扭头,递给秦默一个你懂我的眼神,同时隔空啵了他一口,秦默面色一红,有些招架不住她的奔放。 有外人在,公主你能不能含蓄一些? 天冬和冰梓震惊之下抬头,见出手救下他们的是一个黑衣青年。 她们是练武之人,自然知晓在将才那等危及情况之下,能同时准确无误的击中她们两人的虎口,力道控制在让她们疼到丢下匕首,却又不足以伤到她们,这一点绝非易事,这青年不可小觑。 想必武功在她们之上。 没想到公主身边竟然有高人。 更没想到,传闻中软弱无能的公主竟然有这等气魄。 死里逃生了一回,两个人心有余悸,连忙俯下身,恭敬道:“谢公主不杀之恩。”不再是一开始的冰冷,两个人的面上多了几分敬畏。 昭华公主眼神深幽的扫视着她们,眸光从地上的匕首上掠过,冷冷的勾起唇角,“本宫不养无用之人,不管你们以前是谁,身份是何,又做过什么,你们既然跟了本宫,日后便只能听从本宫一人之命,今日先把 丑话说在前头,本宫最恨心怀不轨,阳奉阴违之人,谁若是背叛本宫,抑或是对本宫的命令敷衍了事,本宫自有法子让你们知道得罪本宫的下场,明白了吗?”话到了最后,已是染上了一层肃杀之意。 天冬和冰梓心一提,连忙点头应道,不敢再有丝毫的马虎之意。 见她们乖巧,昭华公主微微颌首,重新端起茶盏,慢慢的呷了一口,瞥了她们一眼,“起来吧,一直跪着做什么?真拿本宫当母老虎了吗?” 天冬和冰梓又是一怔,两个人捡起匕首收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公主身侧。 “天冬,安宁的差事办的怎样了?”昭华公主一边翻看着史书,一边问道。 “回公主的话,办的井井有条,只是,郡主多请了一个人,前羽林军统领之女明芃芃。”天冬面无表情,恭敬的回答。 “哦?请她做什么?”昭华公主手一顿,安宁这个祸害精,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太平,果真没让她失望。 她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往秦默的方向瞥去,见他低垂着眼帘毫无动静,心不由得缓了缓。 “郡主私自加上去,更是亲自将请帖送到了明姑娘手上,明姑娘已然应承了下来,至于郡主为何会突然请明姑娘,属下这就去查。” “不必查了。”昭华公主摆了摆手,安宁为什么会请明姑娘,她再清楚不过,问天冬,不过是想摆脱自己嫌疑,“后日便是宴会,替本宫做件事情。” “公主请吩咐。” 昭华公主声音淡淡,面上的神情很是认真,“多准备几瓶上好的春|药,迷|药带着。” “哈?”天冬一惊,却也不敢多想,连忙垂首应道:“是,公主。” “醉红院有个尚未挂牌的歌姬,名叫柳烟,她有一个身在南风馆的弟弟,也不知……”昭华公主眉头一蹙,她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情,至于此刻,她弟弟有没有挂牌接待客人,她也不知,“秦默,你随她前去,将他们一同带来吧。” 醉红院是青楼,而南风馆则是小倌待的地方。 大明朝男风盛行,像南风馆这样专供达官贵人游玩的地方有很多,南风院是最有名望的一个,颇为隐秘,小馆不似女伎,价格甚高,能进出的都是在京城中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天冬一个女子去了,怕是带不走人,而更重要的是……昭华公主轻咳了一声,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狡黠。 天冬领命后,抬起头,瞥 了秦默一眼。 相貌不识,人名却如雷灌耳,秦默——羽林军最年轻的统领,她没有忽略将才进来的时候公主与他的互动,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 秦默抬起头看向公主,眼中起了疑惑,公主她为何会知晓这些地方? 昭华公主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秦默,我这是让你去涨涨见识。” 秦默:“……”公主又开始胡闹了。 那种污秽之地,他一辈子都不想踏入,有什么好见识的? “见识好了,回头带我去玩。”昭华公主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默连忙起身,“属下这就去将人带过来。”再不走,他怕公主说出更猛|浪的话出来。 “你若是不愿进去,在门外守着可行。”在他即将走出院时,公主的嘱咐声响了起来,秦默身子一顿,随后向外走去。 自他走后,公主一改面上的嘻皮笑脸,连忙唤来冰梓,“安宁见到明姑娘后,与她说了些什么?” 冰梓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公主,她一开始冷着面,浑身的杀意蔓延,让她以为公主是一个冷血恐惧之人,可是她跟下人说话又很随意,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子,后来还跟秦统领打趣,面上一派的狡黠,看上去不像是个公主,倒像是一个俏皮可爱的邻家小妹妹,此刻问话,语气也甚是轻松。 她还从未见有人性格如此多变过,眼前的公主真真是让人摸不透。 一旁为公主添置茶水的素衣将她面上的神情看在眼中,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公主问话,你如实回答便好,公主是赏罚分明之人,你只要将差事做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是。”冰梓应了一声,暗自在心中舒了一口气,一五一十的将安宁郡主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她未曾刁难明芃芃?”昭华公主眉头一扬,安宁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是她留有后手,还是其他原因? 冰梓回道:“确实没有,郡主与她想谈甚欢。” 昭华公主眯了眯眼睛,安宁生性活泼,性子顽劣,刁蛮任性,心底却很善良,却从不刻意伤人,她便是出手对付明芃芃,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她,整一些不入流的东西,不会当真拿明芃芃怎么样,残忍过分的事情,她干得出来,安宁却干不出,这也是她放心的将此事交给安宁去办 的原因。 如今,她连一句嘲讽的话都不曾对明芃芃说过,是她不忍心?还是明芃芃太厉害? 虽然秦默是她的,心里也只有她一人。 可是她想到马刺说的话,想着这些年来秦默身边唯有明芃芃一个女子,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的心里头就不舒坦。 这七年来,她忘记了秦默,而秦默,却与另外一个女子朝夕相伴,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很明显,明芃芃对秦默有意思,只是她不知道,在秦默心中,明芃芃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他拿明芃芃当什么? 这是她想见到明芃芃的原因。 她要当面看看,他们二人之间是不是有情愫,她更要看看,秦默究竟对明芃芃有没有想法。 秦默与天冬一同前去醉红院,却扑了个空,柳烟她不在院子里。 同在院子里的歌姬瞧见秦默,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这寻欢作乐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多是大腹便便,满脸油光,满嘴黄牙的中年男子,如秦默这般英俊潇洒的男儿本就不多见,没想到竟然还来了青楼,当下一个个都围了上去,一口一个“大爷,来玩玩啊”,“大爷进屋里坐啊”。 秦默拧着眉头躲过了一女子抛来的丝帕,又闪过了另一女子靠来的身体,浓郁的胭脂味萦绕鼻头,他没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中甚是不解,这就是马刺口中的人间仙境? 这哪里是仙境,地狱还差不多!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女子,她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若是公主缠上来,他会心跳如雷,会面红耳赤,会彷徨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却是隐隐欢喜的,他闪躲是因为怕跟公主亲近,影响到公主,可是这些女子……她们缠上来,他却当她们如蛇蝎,只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倒不是看不起她们的身份,人的出身并没有高贵低贱之分,出身是命定的,他自己便是孤儿,自然心知出身穷苦人家的心酸和苦楚,营中有弟兄家中贫寒,他都多加照拂,时常拿出自己的月银去接济他们,至于出卖*,他并不认可这种行为,却也不会去鄙夷去厌弃,甚是去挖苦嘲弄。 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路都是自己选的,苦也好乐也好,风光也好卑微也好,那都是自己的人生,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他不能对别人的生活感同身受,也就不会去指手画脚。 他只是受不得旁的女子这般 靠近他。 每个练武之人都有一个安全区,旁人但凡靠近一步,便能让人心生警惕,起了戒备之心。他的安全区内,只有公主一人能靠近。 旁人,不管是男是女,超过了安全区,都会让他不适,心生反感。 眼瞧着一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魅笑着靠了过来,秦默脚步一转,身子一侧,躲了过去,转身,硬着头皮道:“柳烟姑娘去了何处,还请姑娘告知。”若不是为了完成公主交代的事情,他真想赶紧一走了之, “哦,原来是打听消息的。”那女子名唤彩儿,捂着嘴魅声笑了起来,手中的帕子一扬,带着浓郁的胭脂味甩到秦默面上,秦默忍不住垂下头,又打了好几个喷嚏,这味道,实在是太刺鼻了。 “要打听消息也行,随奴家到房间里坐上一坐。”彩儿给他抛了个媚眼,“大爷只要进了房间,咱们去桃花源走上一遭,身子爽利了,莫说是柳烟去了哪里,便是连她的祖宗八代,奴家都能告诉你。” 进房间做什么,桃花源在何处,爽利是什么意思,秦默一开始并不知晓,可见彩儿面上神情暧昧,行为又很是放浪,他便隐隐约约猜出来了,当下面色一沉,眼中冷意渗出。 旁边围着的女子闻言,瞧见秦默僵硬着的面容,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天冬一直站在边上,将此景看在眼中,她眼眸一闪,想到了公主对待秦统领的态度,当下便起了看热闹之心,她也想瞧瞧这位传言中不近女色的冷面统领在面对女子勾引时会如何做。 秦默向后一退躲开了她,从怀中取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彩儿在瞧见银子时双眸放光,伸手正要去接,秦默却一把拿开,扭头,瞥了一眼在场的所有女子,冷声道:“谁若第一个说出柳烟的下落,这银子便是谁的。” 院中普通的女伎陪一宿也才得了两三两银子,这不过是告知一个消息,就能得十两的银锭子,这么划算的买卖可是千载难逢,当下便有一粉衣女子率先奔上前,嚷道:“柳烟她去了南风馆!公子若要找他直接到南风馆找柳遥便可,那是她弟弟。” “多谢姑娘告知。”秦默手一扬,那银锭子稳稳当当的落入了粉衣女子的手中。 粉衣女子在接到银锭子之后欣喜若狂,连声道谢,“出了门右转,过了街口再向左走段路程,南风馆便在那里,公子若要寻她还是赶紧去吧,今日是她弟弟挂牌之日,柳烟姐姐一直惦记着她弟弟,想将他救出来呢。” 秦默得了消息,一刻都不停留,转身,向着南风馆方向奔去。 南风馆坐落在护城河边上,青砖白瓦,黑与白的交错,颇为清新明朗,没有丝毫雕饰之华,从外头看,不像是寻欢作乐的场所,倒像是一家书院,给人以自然淡雅的感觉,如若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一家男馆,光从外面上看,还真会误以为此处是文人墨客进出的地方。 秦默来到门口,正要进去,天冬喊住了他,“你确定自己进得去?” 他扭过头,见天冬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眉头一蹙,扭过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院门,有些疑惑,“为何不能进?” “南风馆是京城第一馆店,也是京城第一书店,里面藏着很多珍贵孤本及文人字画,甚至连大家的墨笔都有,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了掩人耳目?”秦默眉头一挑,这店的主人倒真是厉害,将最俗之物与最雅之物结合在一起。 朝廷有明文规定朝中大臣不得狎|妓,这南风馆虽是男馆,却也是书店,便是有大臣出入,被人看到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他有可能是去看字画的,若是问为何不去别家书店,非要来这一家? 因为这家书店里的书是最全面的,很多外头没有的书,这里头都是有的卖的,甚至,还有很多的珍贵孤本,光是这一点,便能引来无数的文人墨客。 这样一来,出入南风馆,便成了再正常的事情,至于进了这院子,究竟是做什么,外头无人得知,看似公开,其实隐蔽。 天冬点了点头,“来此的非富即贵,这家店不接待无名人士,你要自曝家门吗?”堂堂的羽林军统领出入小馆,这若是说出去,怕是有损名声。 秦默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何曾在意过名声?只是……想到公主派遣他过来时,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他眼眸微眯,心中涌起一股感觉,公主她似乎是有意而为之? 她想让旁人以为他是有龙阳之好吗? 这样一来,便没有女子敢再接近他了。 想到此,秦默唇角轻勾,无奈的笑了笑,提步走向大门,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南风馆内。 秦默刚进入,便遇上了熟人——羽林军副统领江波,江波瞧见他先是一怔,随后贼头贼脑的凑了上来,“没想到大人也好这口啊。” 秦默脚下一个踉跄,干咳了起来。 这话说的……什么叫好这口? 第八十二章 单纯的秦默 原本不信任秦默,打算待秦默去书院的引路小馆见状松了一口气,南风馆来来往往的都是熟客,乍然来一个生人,还是一个浑身透露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生人,他还真以为是探子。 小馆恭敬的俯身作揖,“原来是江爷的熟人。” “嗯,给我们秦大人开个雅间,要上好的厢房,再送些上好的货过来。”江波挥了挥手,那小馆点头应着,连忙在前面带路。 江波扭过头,见秦默眼下微红,了然一笑。 其实这些年来秦统领行为端正,一直不近女色,莫说是他了,营中的很多弟兄都怀疑他有龙阳之癖,只是这话,人家是统领,他们也不敢当面问,只是私底下闲聊的时候提起罢了,如今在这里头撞上了,嘿嘿,男人嘛,来此能做什么? 难不成当真是为了看书不成?这不是笑话嘛! 只是……这秦统领面皮子也忒薄了些,来都来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脸红呢,江波嘿嘿一笑,对着他挤眉弄眼,“大人是第一次来吧。” 秦默微红着脸,低低地应了一声。 “今日正好有新雏,一个极品刚被赵大人和钱侍郎买了下来,他们二人啊,最喜欢未□□的……”江波兴冲冲地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自主解说道:“这左边是书房,南边是馆子,大人若是喜欢字画也可以去左边瞧瞧,里面的一些孤本确实不错。” “嗯。”秦默低声应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里,进了院子,里面别有洞天,右边一个月洞红漆大门,门上面,黑色的匾额上书“黄龙府”三个大字,进了内,便瞧见一个大堂,大堂之中,几个画着大花脸,年轻的小男童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下面零零散散坐着一些客人,四周皆是包厢,隐约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吟声。 “啊——” 突然,楼上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声,接着,零零碎碎的辱骂声传了过来。 秦默随着江波上了楼,远远的看见一个衣裳不整的女子死死地抱着一个小男孩扑倒在地上,在她跟前,一个打扮清秀的男子站着,悲怜地看着她,叹息一声,道:“柳烟姑娘,哥哥我瞧着你们姐弟两可怜,才一次又一次的放你进来看他,哥哥善待你,你也考虑考虑哥哥的处境,两位大人可都在里头等着,你若是再这样闹下去,哥哥没办法,只能差人来碾你走了,到时候,可别怪哥哥不讲情面。” “不……不要……求求你通融通融,再通融通融……”柳烟紧紧地抱着怀 中的孩子,胡乱的从袖子中掏出银子,满脸泪水,“这里是五十两银子,您拿着,放过我家柳遥好吗?让他去唱戏也行,去打杂也行,别让他接客……我求求你了……” “若是能通融,早就通融了,姑娘也知道,咱们南风馆与其他小馆店不同,别家强买强卖,从各地掳未成年的小儿逼迫他们卖身,这都是有的,唯有我们家是从来不做这事的,我们老板说了,这事情贵在‘自愿’二字,在这里的小馆都是家境贫寒,走投无路之下自愿过来做这活的,你家这情况,唉……还真通融不了……” …… “嘿,这又闹起来了。”江波瞧见此景,眼皮子一扬,“还以为她已经走了呢。” “怎么回事?”秦默眼眸落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上,抱着小孩哭的梨花带雨的那位姑娘一身粉衣,细长的眉毛,泪汪汪的大眼睛,消瘦尖细的下巴,模样倒有几分俊俏,她怀中的男孩也是白皙的皮肤,干干净净的小脸蛋,姐弟两的眉眼很是相似。 原来,这就是公主要找的人? 见秦统领对姐弟两个感了兴趣,江波连忙介绍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姐弟两是公妓,不能赎身,那姐姐心疼弟弟,时常过来看望他,馆主怜他姐弟两可怜,也就遂了她,地上的奴儿便是今日挂牌,刚才啊被赵大人和钱侍郎挑中了,这柳烟死活拉着不肯放……” 江波啧啧叹息,“这也就是在南风馆才放任她这般,这若是在别家,早就扫地出门了,哪里还会让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这不是坏了客人的雅兴吗?” 秦默微眯着眼睛,心中有了计较,低沉着声音,指着小男孩,道:“这小馆长得倒是俊俏。” “大人是说这柳遥吗?”江波的注意力一直在秦默身上,见他自从见到柳遥之后,眼睛就不曾离开过,谄媚的笑着,道:“这柳遥确实不错,很多大人都看中了他,今日若不是身上纹银没带够,唉,不过就算带够了,也不敢跟钱侍郎争……”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着秦统领的神色,见他面色微冷,心中一惊,坏事了,秦统领也瞧上了这小馆,这可怎么办? 难不成,跟两位大人抢小馆? 这若是放在平日里倒也罢了,今日可是柳遥梳弄之日,钱侍郎最喜欢的便是初次,为了这一日,等了很久了。 江波连忙对着引路小馆使了个眼色,带着秦默进了一件雅室,很快就有小馆送来了茶水小食。 少顷, 送来了六位少年,一字排开,站在房间内。 秦默扭头,扫视了这六位,其中有两位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甚为稚嫩,有两位十七八岁,虽年轻,倒也稍显成熟,还有两位,二十来岁,身形颀长,显得颇为老练,每一个面上都施了粉,带着讨好的笑容。 秦默只是瞥了一眼,便兴趣恹恹得移开了目光,手指轻扣着桌面,道:“都下去吧。” 领头的一愣,见座上的那位长得甚是英俊,只是那通身的气质却是冷冽无比,当下也不敢多问,连忙将小馆送了出去,陪着笑脸,道:“不知大人喜欢什么样的?” “柳遥。”清冷的两个字落下。 领头跟江波同时一惊。 江波头皮发麻,秦统领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自然是偏帮着秦统领的,可是侍郎也不能得罪啊,大家同朝为官,若是为了一个小馆争吵起来,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领头的陪着笑,道:“这位大人,今个儿实在是过意不去,柳遥已经被赵大人和钱大人包下了,银子都已经付了,大人不若挑挑别的?我们这的青松,绿袖,抚琴,可都是一等一的。大人若是实在对柳遥喜欢的紧,下回来,一定将柳遥给您备着。” 秦默面色不豫,瞥了天冬一眼,天冬会意,上前一步,道:“我们大人都说了,只要柳遥,还请这位……小哥前去通知一声。” “容小的去禀报下哥哥。”领头的怏怏然笑着,有些难以应对,连忙退身出来,前去找哥哥。 在他走后,江波咽着口水,“大人当真非要柳遥不可?” “嗯。”斩钉截铁的回答。 “大人可想清楚了,那柳遥可是同时被赵大人和钱侍郎同时定下来。” “同时?”秦默微怔,有些不太明白。 “这是常有的事,他们经常一起玩弄,那房间里已经有了两位小馆……”江波还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秦默听明白之后,俊朗的眉头一蹙,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 他就不该问。 想到这种地方存在着这么多的肮脏事,再想到公主说的等他见识之后,带着她过来玩,秦默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公主是那般的纯洁美好,若是让她瞧见这些污秽的,他真怕污了公主的眼睛。 他回头还是想个办法劝公主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那赵大人脾气不好,是个不讲道理的老古董,钱侍郎又是皇上面前的 红人,若是在这跟他们硬碰硬,怕是对大人影响不好,大人不若换一个,青松不错,温柔,知心,而且最擅长吹玉箫,大人不妨试试……”江波不遗余力的劝着。 吹玉箫? 这里的小馆调|教的倒是不错,连乐器都有涉猎。 秦默眯着眼睛,内心有些踌躇,他此番是为了公主而来,且不说赵大人和钱侍郎官位与他相当,便是比他高,他也不怕得罪,他就怕给公主招惹麻烦。 但是转念一想,这件事情是他出的面,只要他不提到公主,没人会想到公主身上去,公主说要这两个人,他就一定要将这两个人带到公主跟前,他只需要完成公主下的命令便可,至于其他的,与他无关,他也无需在意。 江波劝了半天,见秦统领眯着眼睛不说话,又见他在听到“吹玉箫”时候眉头扬了一下,便以为自己是摸透了秦统领的喜好,当下心中一喜,正准备唤人送来青松,让他好生伺候秦统领,就听得秦默对着一旁的侍女下令道:“去将那姐弟两个给本统领拖过来。” 天冬一愣,见他说的是本统领,而非公主,心下了然,抬步走了出去。 江波急了,“大人你这是……” 秦默瞥了他一眼,声音坚定,“我只要他。” “……” 第八十三章 一鸣惊人(修) 门外不远处,年轻的老|鸨使劲浑身解数,柳烟却仍不为所动,正无奈,偏偏屋里头又传来呼唤声,只得请人来赶,又听闻来了一位大人点名要柳遥,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先吩咐三四个帮闲上来,将柳遥和柳烟分开,还没将柳烟赶出馆去,天冬便赶了过来。 “我们爷说了,要这姐弟两过去伺候。” 老|鸨抬头,见来者是一个女子,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这是哪家的婢子? 一旁的龟奴小声提醒道:“哥哥,她就是将才我说的那位大人身边的侍女,那位大人……”他说着,转了转眼珠,凑到了老鸨耳朵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老|鸨闻言,好看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连江大人都对他点头哈腰,来头定然不小,这里头两位大人不能得罪,那位大人也不能得罪,这可如何是好? 他俯身陪笑道:“姑娘,不知你家爷是何人?这小馆已经被大人包下来了,要不,姑娘还是请示请示,另择一个?我们店里的红招牌青松和石赧正空闲着,不若让他们二人先随着姑娘过去?”馆主吩咐过,来这里的都是大官,不管任何情况,先礼后兵,纵然上头有个大靠山,可是能不得罪的,尽量还是不要得罪。 “我们爷要的人,你也敢胡乱搪塞?不怕告诉你,我们爷可是羽林军统领秦大人,大人说了就要柳遥,旁的小馆一个不要!”天冬得了秦默的吩咐,明白他是打算将这事引到自己身上去,自然是跟着做戏。 羽林军统领秦大人? 这名号,他自然听说过,只是……他不是一向深居简出吗?怎么会来此? 老|鸨一惊,连忙对身边的人使眼色,那龟奴得了令,悄悄的跑了出去。 天冬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鸨,“我可不管里头是什么大人,我们爷既然点了这小馆,你便是抬也要将人给我抬过去,由不得你说半个不字!” 话落,也不待老鸨反应,只是一个晃眼,便飞身上前,劈手将柳遥带到自己身后。 那两个闲帮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还回不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 这是什么速度? 老|鸨却先反应过来,“你……” 他的脸色苍白中映着通红,又怒又窘,伸出削葱般的食指,颤巍巍的点着天冬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遥似是被这样的情况惊到了,煞白了小脸,想挣脱,被天冬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呆楞在那里,大 气都不敢出一个。 不远处被帮闲推着往外走的柳烟瞧见了,奋力挣脱开来,飞奔到柳遥身边,想要抱着他,却被天冬拉着躲了开去。 老|鸨便是再好的脾气,也被这情景气的够呛。 南风馆管理完善,进出严格,往来的又都是些有头有脸、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来此寻欢毕竟也是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所以大家都很低调,再加上馆内的小馆很多,所以还从未发生过争夺小馆的事件,像天冬这般理直气壮地公开抢人的,还真是头一回遇见。 老|鸨冷下脸来,“姑娘这是要强人所难了?” “外头吵什么?”门‘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钱侍郎衣衫不整的走了出来,瞧见这一幕,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老鸨,“本大人要的人呢?你们南风馆就是这么办事的?” “大人息怒,大人还请息怒,这人,原本就要给您送进屋去了,可是这位……”老鸨指着天冬,一脸为难道:“新来了一位爷,也点了柳遥,大人您看……” 钱侍郎眉头拧得更深了,“什么新来的爷?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敢抢我的人?” “怎么回事?”赵大人也从门内探出头,他面上晦暗无光,双眸涣散,眼下发青,一看便是纵|欲过多,在瞧见天冬手中的孩子时,眼眸一眯,闪过一丝阴历的光芒,“你家主子是谁?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抢人,胆子不小!本官劝你还是想想清楚,莫要给你家主子招惹祸事!” “我家主子是谁,不劳大人费心,只是今日这人,我是要定了。” 天冬一声落下,拎着柳遥的领子躲过了一个帮闲的扑抱,一伸腿,狠狠的将另外一个踢飞出去。 “放肆!哪来的不懂规矩的狗奴才!来人,将这个贼女给我拿下!”钱侍郎气急败坏,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死人,关键时刻被人打断已是恼火,又被她一顶撞,只觉得满身的邪火无处发泄,今日不管这贱婢是谁家的,他都狠狠教训她一番。 很快就有一群帮闲涌了过来,天冬一手拎着柳遥,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柳烟纠缠着,毕竟双全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她的心中暗暗着急,眼看着柳遥就要被抢走,一个茶杯却带着刚猛之力,破空而来,狠狠的砸在靠近天冬的一个帮闲臂上,那帮闲‘哎呀’一叫,缩回了手,正待怒火朝天的扭过头,却见一高大的身影向这里走来,气势不禁一下子矮了下去。 来人身材颀长,如玉琢般的面容 棱角分明,只是向这里走着,却让人无端感觉到凌然的霸气和魄力 赵大人率先认出来人,语气不善道:“秦统领不是一直在公主身边吗,怎么会来此?” 秦默眯着眼,声音无波:“我为何会来此,赵大人不明白吗?” 一句话堵了回去。 赵大人面色铁青,想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钱侍郎一拽,截住了话头。 秦统领虽是去了公主身边,可官职没动,说起来,甚至比他们官位都高。他素来不讲究那些,所以他们不向他行礼他也不追究,可若是在宫中见到,只如现在这般对上,只怕还要扣一个不敬的帽子。跟他对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秦默扫视着在场的人,最终,眸光落在老鸨身上,从怀中拿出一卷银票扔了过去,道:“这两个人,我带走了。” “这……”老鸨接住银票,悄悄撵开用余光扫了一眼,顿时吓得手一抖,一万两一张的汇通钱庄的通兑,大约七八张——钱是好东西,可是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收啊……他捏着银票的手心禁满了汗液,拿着这几张薄纸如同拿着烫手的山芋,“这位大人恐怕不知,柳遥是官妓,不能随意赎……更不能带出馆去,大人若是喜欢,可以时时来馆中歇息,小的一定将柳遥备好,供大人消遣。” 秦默眯着眼,凌厉一闪而过,看着院中众人声音坚定,不容置疑,“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若是出了事,自由我负责。”声音冷冽,端的是掷地有声。 他向来话少,开口便是直截了当,直入重点。 既然表明了态度,秦默便不再看他,像拎小鸡子一般提着吓傻了的柳遥转身就走,余光中扫见有人冲了上来,他慢慢侧身躲过,抬脚便将人踢了出去,周围的帮闲瞧见他气势冷冽,功夫甚好,谁也不敢再做出头鸟,只一个个在周围踌躇着,不敢靠前却也不敢散去。 天冬拖着柳烟,跟着他一同向外走。 老|鸨正要派人去追,前去传话的龟奴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喘着粗气,凑到他耳边,细声说了几句,老|鸨眉头一蹙,看了那龟|奴一眼,见他忙不迭的点头,于是一挥手,吩咐道:“不必追了,让他们走。” 转过身的一瞬间,脸上又带着腻死人的谄笑,对着两位大人连连点头哈腰陪着不是,又送来了两个未开|苞的小倌,才算平息了此事。 江波躲在门后头,伸长着脖子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连连乍舌,他家 统领可真真是霸气,看上了谁直接拖走。 将才这里的动静颇大,他可是看见不少雅室的门都悄悄的开了个缝,只怕很多人都跟他一样躲在门后看热闹呢,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家统领喜好男色,为了一个小馆跟人大打出手的消息就会传出去。 江波长长的叹息一声,大统领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秦统领年少有为,相貌英俊,又无父无母,谁若是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无公婆可孝敬,秦统领又洁身自好,后院清静,也没有莺莺燕燕的扰人烦恼,可以说,秦统领是京城中无数女儿家的梦中情人。 就是这样一个大好的男儿,竟然是个断袖!甚至为了一个小馆与人大打出手!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多少女儿家的心会破碎,更不知道多少家的姑娘会哭晕在闺房中。 江波唏嘘不已,一招手,吩咐老鸨送来两名小馆,自己则关门进了屋。 安宁郡主请客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皇宫。 凤铭喧拿着请帖在手中翻转了几回,好笑的丢在龙案上,“这是昭华的手笔。” “她也送了一份到我府上。”燕王端坐在下方,抿着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将慕容家抛了出来,她这是对严如是出手了,我们这个妹妹,越发让人刮目相看。” 第八十四章 渔翁是谁(三更) “朕只希望她能简单快乐些。”凤铭喧蹙眉,他总觉得,经那一摔,昭华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行事作风有些像几年前的她。 “简单,未必快乐。”燕王手指轻叩桌面,眯着眼道:“皇兄就是太惯着她了,出身在皇家,她注定跟旁的女子不一样,身不由己,唯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才能存活下去,否则,她永远也长不大,永远需要我们照拂。” “嗯。”提到那个让他既头疼又欢喜的妹妹,凤铭喧眼中盛满了温柔。 每天送来的奏折里,都会夹着一份昭华公主的最近行迹,看着她每日的所作所为,知道她在别院过得很好,他心中甚慰,对秦默的看法也更好了起来。 凤铭喧眯着眼睛,“昭华送来的消息,查的怎么样了?” “已将那采购人的家属看押了起来,可是他知道的寥寥无几,除了醉酒后的那一番话,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派人去查了那养马之人,皇上可知,发生了一件趣事。”燕王说到这里,眉宇间阴霾之色甚浓,眼神严肃冰冷,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危险的气息。 凤铭喧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了然,“可是那养马之人已被灭口?” “就在我带人赶过去的前一刻。”燕王的声音有几分恼怒,“他们倒真是厉害,察觉到不对,立即下了杀手,一丝把柄都不曾留下!” “他们既动了手,接下来只会更加警惕。”凤铭喧眸色暗沉,面色冷峻,唇角勾起一抹嘲弄之色,“区区十几匹马,每月的月银竟然高达几千两,这笔银子究竟去了哪里,恐怕只有右相本人和那位管家知晓,也幸好昭华警惕,率先发现了不对劲,朕现在怀疑,此事与严如是有关,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将背后的阴谋揪出来。” “敌明我暗,又有昭华在背后帮着,他们便是再警惕又如何,只要伸出了手,迟早会露出破绽来。”燕王冷哼一声,“一月几千两,想必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漏洞发生,这么多银子他会转到哪里?又做什么用途?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追查下去!” 燕王说着,眼中冰冷的寒芒迸射,如匕首出鞘时最锋利的光,又寒,又冷。 南风馆最里的一间雅室内。 谢绍延眯着眼睛听着下人的汇报,手中的折扇一合,眯着眼睛,“这倒是有意思,堂堂的羽林军统领竟然好男风?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人起了争执,只为了争夺一个小馆?他也不嫌丢人?” 斜靠在一旁软榻上的 路嘉唇角一勾,“多年来不近女色,我还以为他是性情淡漠,没想到,竟然是好男风,哈哈……真是有意思!” 路嘉笑得长眉入鬓,一脸的邪气,“这位大统领可是颇得皇上看重,延哥,你可得好好的备上几个上好的小馆供我们的大统领享用,能从他哪里讨个人情可不容易。” 谢绍延瞥了他一眼,“你当真认为一个行事作风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从未出过错的人,会突然间不顾及名声,不顾及颜面地做下这等事,不仅将朝中两位大臣得罪个干净,还给自己惹了一身腥,只是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小馆?”他甚至怀疑秦统领连那位小馆长什么模样都未曾看清。 路嘉面上的笑容微敛,可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或者,他只是压抑久了?男人嘛,难得碰上自己喜欢的角儿,自然要站出来,这花银子买来的,哪里有抢来的香,再说了,除了好男风,谁还会来这里?” “莫急,这事咱们一件一件的分析。”谢绍延手指轻飞,那折扇在他手中飞快的转动着,带着丝丝凉风,“头一条,昭华公主点了秦大人做贴身侍卫,这从大统领到公主的贴身侍卫,中间的品级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可以说是连降四级,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你看到文书下来了吗?左统领一职换人了吗?他的位分降了吗?你觉得这么大的事情咱们的皇上能忘?好,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皇上能忘记,掌管官位调遣的左相大人做事可甚为认真谨慎,他能忘?吏部能忘?” 路嘉坐直了身子,面上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他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忘记,如今文书未下,官职未调,就等于秦默依旧是大统领,皇上让一个正三品的大统领给昭华公主当贴身侍卫,岂不是变相的放权? 要知道,羽林军可是直属皇上的亲军京卫,只听从皇上一人的调遣,在紧急情况下,大统领拥有绝对的掌管权,可统筹亲兵,先斩后奏。 “倒也不算太笨。”见他回过神来,谢绍延扯唇一笑,“秦统领如今在公主身边做事,官职虽在,可到底是贴身侍卫,他如今的首要职责便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公主,以公主之命为令,你认为没有公主的吩咐,向来做事一丝不苟的秦统领会擅自离守,跑到街道上来,还进了一家小馆店,为了一个小馆与人大打出手?” 话到了这里,已然很明朗,路嘉眯着眼睛,“延哥的意思是,秦统领来此处是听从了公主的命令?他并非好男风?可是……”他声音有些犹豫,“秦统领这些年来不 近女色,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男子,半点荤腥都不沾?他也太洁身自好了些,就没见过这样的,他该不会身子有什么隐疾……” “好了,这是人家的私事,不是我们该顾问的。”谢绍延打断了他的猜测,他的注意点一直在公主身上,“众所皆知,公主去寺庙是为了养伤,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伤也该好了,她却迟迟不动身,大有常驻寺庙的架势,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她为何要住在山上?这山上当真那么好,让她流连忘返,还是说……她要借住在山上做些手脚?” 佛安寺香火旺盛,人来人往,后山却是皇家别院,甚为安静,若无通令,谁都进不去,更有十来个羽林军在那里日夜守着,那里就像是一个牢固的据点,里头发生什么,外头根本探测不到,而外头发生了什么,只要有足够的人手,消息网撒的够大,便能坐一处而观天下事。 路嘉面色严谨,拧着眉头,“可是……她一个公主,区区女儿家,能做什么?” 谢绍延“啪”的一声将折扇往旁边的案桌上一放,眼神定定地看着桌上冒着热气地茶水,半项,低声道:“她做了什么,如今尚未可知,可就在她去了别院之后,这京城里头就乱了,每一出大事都跟她没有关系,可细细一想,每一件大事都跟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延哥你不说我还没觉得,你这一说,还真是。”路嘉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呀”得一声叫了起来,“这严如是出了事,李家嫡女出了事,随后,庶女也出了事,还有今日收到的请帖,安宁郡主开春宴,也跟她有关系……难不成,这些事情,公主就是幕后推动的那双手?可是……她一个公主,她做这些事情做什么?对她有什么好处?” “问得好!”谢绍延眉头一扬,“要想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便先想想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 “远在一边的淮南王先不管,如今京城中的局势,皇上,燕王,恭亲王,李家,左相,右相,突然冒出来的严家,以及我家。”谢绍延用折扇敲击着桌面,点了几点,“皇上初登基时,因着太后垂帘听政,李家权势坐大,在朝堂上自成一派,左相与燕王交好,严家跟右相又是妯娌关系,我们谢家虽说跟李家关系密切,可到底是离了心,这个姑且不谈。” “皇上亲政之后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可以说是很是勤政爱民,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皇帝,可到底是心软了些,眼看着李家不断的坐大,却迟迟不管,为此跟燕王兄弟不合,几番在大殿之上闹的很不愉快……前 几日,因着一个小小的贪污受贿之事,皇上革职了两个官员,同时提拔了两个好无根基的新人上位,据我所知,那两位可都是李家的同党,由此可见,皇上已经在一点一点的剪掉李家的羽翼,这李家是必然要收拾的,可收拾了李家,太后那边怎么办? 皇上最是重孝道,这事若是办好了,皆大欢喜,可若是办不好,皇上的名声可就毁了,甚至会有心怀不轨之人拿着此事大做文章,煽动民心,这时候若是没有天灾*倒也罢了,若是有,比如哪里发了洪水,又或者闹了瘟疫,出了蝗灾,哪些地方庄稼毁了,颗粒无收,但凡有一件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要有人接着此机会煽风点火,将这说成是皇上不仁,天将灾难警示惩戒,天下必乱!” “可照你这么说,这李家不收拾了?”路嘉沉默了半饷,道。 “皇上若是不收拾李家,这皇位怕是也坐不安稳。”谢绍延眯着眼睛,太后若是懂得放手,李家若是有一个聪明的人,哪怕只有一个聪明人,这件事情便不会闹到今日这般局面。 人就是这样,手中的权势越多,便越放不开,越放不开,便越想着要更多的权势来弥补内心的空虚和惶恐,皇上的打压在太后和李家看来便是危机的预兆,他们不会想着赶紧松手,将权势交上去保住家族的安全,而是会不断的收敛更多的权势,以此来跟皇上相抗衡。 皇上身为正龙天子,便是为了天下,也绝对不可能放任外戚坐大。 两方都不会退缩,龙虎相斗。 这个局面,一定会打破,至于用什么方式打破,就看接下来怎么做了。 “这个局面的关键点在太后身上,她不从中调解,龙虎相斗,势必会两败俱伤,皇上看似温润,看似好说话,其实性子刚硬,最是刚毅不屈,他这位置可还不曾坐稳,便跟李家两败俱伤,鹬蚌相争,从来都是渔翁得利,你说,谁会是这渔翁?这件事情,我能看清,朝中那几个老奸巨滑的老家伙定然也能看清,可是你见如今有多少人站出来支持皇上?” 路嘉神色有些不大好,朝中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还真没有一个公开站出来,明着帮皇上打压李家的。 良久,支吾道:“渔翁是谁?燕王?平西侯爷?淮南王?” “每一个都有可能,每一个也都有动机,不过最有可能的,只有两位。”谢绍延眯着眼睛,燕王野心颇大,又最是心狠手辣;至于严如是……看着温润清朗,好似对权势没有半分想法,可从如今发生的几件 大事来看,严如是分明是上了公主的黑名单。 昭华公主原先爱慕严如是,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如今突然来这么一出,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还是坚定的认为这一切,昭华公主都有参与。 路嘉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琢磨了半饷,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想了一遍,猛的一拍手掌,“延哥,你的意思是,昭华公主出手了?她其实是皇上的刀剑,在暗地里帮着皇上?” “嗯。”谢绍延点了点头,昭华公主年幼之时便极其聪慧,尤其是那一次先帝问话她的回答,可谓是惊才绝艳,生女当如父,他不相信昭华公主当真如传言所说,因着严如是的背叛而晕倒在寺庙里,也不相信昭华公主每日躺在病床上,要靠着佛光的熏染和苦涩的汤药才能活下去。 “那咱们怎么做?延哥你上回可是帮了公主,司马成玉那小子自拐走了李家庶女,可是好几天都不曾出过门,怕是早已沉迷于美人乡中忘记了所有,延哥你该不会是打算出手,帮着公主吧?你说公主她会怎么做?” 第八十五章 秦哥哥病了 “不知道。” 谢绍延眉头一挑,闪过一丝兴味,不知为何,想到公主出了手,他心情甚至愉悦。 “昭华公主心思灵透,行为大胆,又好剑走偏锋,我猜不出公主的心思,更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底牌,如何能知她下一步会怎么走?若我没有猜错,此次的宴会,便是她在幕后推动,到时候,咱们便看看公主会如何做!她走一步,咱们就看一步,若是可以,再插手,搅和一下,权当是一场乐子。” 如若只是皇上与李家的恩怨,他不会管,也管不了,京城中作壁上观的不只他一个,他们谢家位置本就尴尬,他避嫌都来不及,可若是昭华公主参与到这件事情上来了,他还真想知道公主会如何做,也想知道,公主她又能走到哪一步。 秦默在南风馆里闹了一场,知晓的人不少,因着发生的地点比较尴尬,未曾广泛地流传出去,只在好男风的圈子里小范围的传播了起来,知晓的人,要么畏惧秦默的身份,要么担心暴露自己,对外皆闭口不谈。 最多由几个大嘴巴的下人散播出去,也只是说完之后抿嘴偷偷一笑,全当乐子。 这些皆不在秦默的考虑范围,他自领了这差事便预料到自己会沾染上“有断袖之癖”这一名声,在他看来,他知道自己是不是好男风,也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想要什么。 他只需做自己,完成公主吩咐下来的事情便可。 至于其他的事情,旁人如何看他,并不重要,他也无需放在心上。 他这边全然无所谓,拎着柳遥去公主那边复命,那边,也不知是谁说漏了嘴,抑或是谁刻意为之,这话传到了明姑娘耳中。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那秦统领竟然……他竟然……”玉儿跺着脚,“那词奴婢都说不出口!” 明芃芃失魂落魄的站在院子里,阳光洒在她面上,照的她的脸惨白如纸。 良久,她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玉儿担忧地拧着眉头,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明芃芃,小姐这模样可不太对劲,“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你若是……你若是有个万一,老爷和夫人该怎么办啊!” “我知道。”明芃芃身子一颤,有些站不住脚,她寻了个石凳子坐下,可坐了一会儿,又心烦意乱的起身,她此刻,实在是坐不住。 明芃芃蹙着秀气的柳眉,沿着铺满石子的甬路一直走 着,拢在衣袖中的手无意识的紧紧攥着,一直走到后花园。 荷塘波光粼粼,碧绿的荷叶如玉盘一般衬托着,朵朵荷花在水中肆意生长开来,池塘边上杨柳依依……明芃芃神色恍惚,她看不到接天莲叶无穷碧,看不到映日荷花别样红,看不到万条垂下绿丝绦,她看到的是几年前,秦哥哥住在府上时的情景。 那时,他每天早起练武,就是在这池塘边上,不管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天,他从未有一日缺席,他总是那般的勤奋刻苦,阿爹曾说,如今的年轻人是一代不如一代,大多好逸恶劳,贪图安逸享受,不思进取,如秦哥哥这般心志坚毅,能吃苦耐劳的男儿已然不多…… 她从小就仰慕秦哥哥,每当他练武的时候,她便躲在大树后面偷看,偶尔被他察觉到,她都是羞红着脸躲避。 那时候此处的风景真美,好似秦哥哥在的时候,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池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池塘边也永远都是绿意盎然,清风和沐,花开正好。 每至傍晚时分,秦哥哥最喜欢靠在大树上看书,他性子淡漠,不喜跟人接触,若是不主动找他,他永远都不会主动找你,她每次找他,都只能拿阿爹和阿娘做借口,他才能搭理一二。 有一回,她央求着他带着她去树上玩,他起初不同意,后来耐不住她的请求,提着她上了树,那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虽然只有短短的数几秒,靠在他怀中,呼吸着他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就好像和他在一起了…… 原以为他会抱着她坐在树上看风景,吹吹风,聊聊天,可他将她带到树上,便一个人拿着书卷坐到了另外一根树枝上,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他难道就不知道她想上树的意图吗?她只是想靠近他一点点,想让他陪着她说说话,可这点要求他都做不到吗? 他就是这样,永远不懂得女人心,不管她怎么明里暗里的表示,他都不为所动。 明芃芃想到此,重重的攥紧了拳头,细长的指甲深深的深陷入手掌心,一直到手心传来丝丝的疼痛感,她才恍然若绝。 秦哥哥竟然好男|风? 怪不得……怪不得他这些年来身边一位女子都没有,即便到了适婚年龄都未曾谈婚论嫁,他……他竟然是不喜女子的吗? 她捂着胸口,那里一阵又一阵的钝痛着,痛到连呼吸都困难,就在她准备彻底跟秦哥哥表白心意的时候,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她这么多年的希冀和幻想都打的粉碎。 上天对她何其不公! 若是秦哥哥当真喜欢男子,那她这么多年来的等待算什么?她这么多年的心意又算什么? 秦哥哥怎么可以喜欢男人?这男子跟男子之间,怎么可以,那么脏,那么恶心,她的秦哥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明芃芃想着,苍白的面上浮现出诡异的邪狞,不,不行! 秦哥哥这是自甘堕落,他这是得了病,他病了,病得不轻,她一定要救他,要将他拉到正道上来,她绝对不能放任不管,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哥哥误入歧途! 想到安宁郡主送来的请帖,对,秦哥哥如今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卫,如若宴会的时候公主也到场,她可以去求公主,求公主为她和秦哥哥赐婚……实在不行,她去求阿爹,阿爹也算是秦哥哥的师傅,阿爹说话,秦哥哥一定会听的,只要他们结了婚,让秦哥哥尝到了女人的滋味,让他知晓,男人之间是不可以的,是有违伦理纲常的,秦哥哥自然就会放手,与她在一起…… 秦哥哥一定会爱上她的,一定会的! 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昭华公主在见到柳烟和柳遥时微微一怔。 这柳烟跟她前世见到的还真没什么两样,瘦弱的身躯,小巧的脸蛋,细长的眉,一双大大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偏生那柔弱的眼睛中包含着一丝丝的倔强和坚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羔羊,无辜,懵懂,弱小,纯真,坚强…… 也难怪前世司马成玉被她迷得团团转,一颗心全然被她勾了去。 如若一个女子单单相貌出众,柔弱娇媚,会让男子心生怜惜,想将她抱在怀中好生的爱怜一番,可若是一个女子在柔弱的同时眼神刚毅,透着丝丝的不屈不挠,反倒会勾起男人的征服欲,让男子在征服她的同时欲罢不能。 这会儿,柳烟紧紧地拉着柳遥跪在地上,纵然害怕依旧挺直了身子,在她身旁,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柳遥皮肤白皙,白白净净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惶恐。 昭华公主神色如常,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询问道:“多大了?” 柳遥煞白着脸,不敢抬头去看贵人的脸,低声回道:“回贵人的话,小奴十二岁了。” “念过书吗?” “不曾。” “给你两个选择。”昭华公主手指轻轻的叩着桌面,“一,换个身 份,找个人家将你寄养了,将你送到私塾去念书;二,留在本宫身边做侍卫,不过近几年,会先送你去习武,你这体格和能力,还不配做本宫的侍卫。” 柳烟猛然抬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公主她说什么?她……她真这么好心? 柳遥咬着唇,看了看身边的姐姐,低声道:“小奴想习武,也愿意留在公主身边。”说完,深深的磕下头去。 昭华公主点了点头,命人将他带下去,自他走后,柳烟双手紧紧的拽着丝帕,盈盈一拜,头碰着冰冷的地面,一言不发,等着公主下令。 与柳遥的单纯不同,她心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公主突然的善待他们姐弟两个,必有所图。 若是公主不出手,柳遥今日便逃不开伺候男人的命运,日后也永永远远都是一个最低贱的小馆,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每日里做着做脏的活计,他还那么小,就没有了人生和希望,可如今不一样了,柳遥不管是去读书,还是去练武,总归是堂堂正正的做人。 她不求柳遥考取功名,不求他建功立业,但求他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所以,不管公主所为为何,又会要求她做些什么,她都会跟着公主的,只因公主捏住了她的命脉——柳遥,也因为公主给了柳遥做人的机会。 第八十六章 英雄救美 柳烟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身子轻微的颤抖着,心中忐忑不安,没等来公主的命令,一个温柔的手却伸了过来,她一抬头,正对上素衣温婉的笑脸。 “这又不是在宫里头,姑娘给公主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罚你跪呢。” 柳烟面上一诧,还未曾反应过来,已经被素衣拉了起身,她连忙抬头去看公主,却见昭华公主低垂着眼帘看书,根本没有在看她,她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只好低声道了声谢,跟着素衣姑娘向外走去。 一直来到院子外,柳烟这才停住了脚步,恭恭敬敬地对着素衣姑娘屈身行礼,道:“公主这是……还请姑娘明示。” 素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将她面上的谨慎和担忧看在眼中,“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姑娘是聪明人,既然知晓公主为何派人救你们,便该放宽心,不必紧张,公主性情温和,你只需好好待着,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心里头有个数便好。” “可是……”柳烟蹙着秀眉,她一介歌姬,没有任何身份背景,她能为公主做什么?她身上又有什么价值,值得公主看重? 她知道,公主将弟弟的事情安排妥当,便是给她吃了一计定心丸,让她安心为公主办事。 可是这事……她却是半分想法都没有。 这差人办事,总要有个由头,公主这一句话都不说,她该怎么为公主做事? “姑娘可是想问公主究竟带你来,要你做什么?”素衣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问道。 “嗯。”柳烟点了点头,“奴家确实不明白,还望姑娘指点。”她即便是与素衣说话,也是低垂着头不敢直视。 话落,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不是公主出手相救,舍弟怕是惨遭不幸,公主的大恩大德,柳烟没齿难忘,柳烟也是真心想要报答公主。” 素衣抿着嘴,又笑了起来,眼前的这位姑娘虽出身青楼,心志倒是不错,就知恩图报这一点,就足够人赏识,公主果然没有看错人,“姑娘的心,公主明了,公主既然没有吩咐,便说明暂时没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公主说了,你们姐弟两个难得相聚,不忍心将你们分开,令弟的一切训练皆在这后院,姑娘没事的时候便可陪着令弟,不必去公主身边伺候。” “真的吗?”柳烟欣喜过望,唇角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她连忙附身再次谢道,“多谢公主,多谢姑娘,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公主,绝不辜负公主的厚望 。” 安宁郡主的赏春宴,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来临了。 这日,司马成玉刚从温柔乡中睡醒,迷迷糊糊的洗了把脸,正摸着李静姝的小脸蛋说着情话,小厮便急匆匆的赶来,“少爷,谢公子,路公子还有李公子等人都来了,说就差少爷一人了。” “差我一人?”司马成玉眼神有些迷茫,“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 小厮还未回答,一声轻笑传来,“成玉,你小子是沉于温柔乡连兄弟们都忘记了吗?” 路嘉和吴子虚推开门,一脚踏了进来,李静姝瞧见男客,呀了一声连忙闪身进了里屋。 大好的氛围被人打乱,司马成玉也不恼,他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什么风把你们两吹来了?听说延哥来了,他人呢?” 路嘉手中的折扇绕了一个圈,打在他肩膀上,指了指他不整的衣裳,“他在外面等着,你要让延哥进来看见你这幅模样?” 司马成玉嘿嘿一笑,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道:“你们不来,我都快忘了,安宁郡主的赏春宴,听说吃过饭就去游湖,可是真的?” “这事还能有假?延哥说了,京城里里外外都玩遍了实在是无趣,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咱们也出去多玩几天,沿着河一直转到金陵城去,这一路上看看风景,赏赏花儿,若是我没有记错,那金陵城附近有不少马场,还有山林,咱们闲着可以去城里坐坐,起了兴致直接进山打猎,岂不美哉……” “那得去多少天啊,我还没请假呢。”司马成玉拧起了眉头。 “请假?噗嗤……”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路嘉唇角一勾,“你那差使……便是十日不去都无妨,这些事情早就替你想好了,假条都送上去了,难不成,大伙儿都去,就你一个人待在京城里?你待京城里头干嘛?”路嘉对着里屋努努嘴,“要守着这位?” “那可不行,有好事岂能不叫上我。”司马成玉连连摇头,让他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这怎么可能? 兄弟们都走了,他一个人留着还有什么意思,司马成玉眉头一扬,“哎,听说金陵城有秦淮八艳,可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去了才知道。” “哈哈……说的也是!”司马成玉双目放光,连忙衣裳一套,命令小厮备上行礼,自己则随着他们走了出去。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向着莲花院赶去,路上又撞见了张澄泓和顾清让 ,虽平日里作风不同,可到底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哥,很快便打成一片,热热闹闹的向着莲花园赶去。 莲花园是依着河而建,一早就装扮妥当,此刻门口站着迎接来客的小厮,进了大门,沿着甬道十步一景,蜿蜒曲折的游廊边上,每走二十步便有一个笑靥如花的侍女端着玉盘站立着,游廊外,佳木茏葱,荷池曲径,花团锦簇,景色宜人。 荷花池前搭了个台子,京中几个有名的角儿皆被请来,有擅长古筝的抚琴,有嗓音动听的柳叶,有身姿婀娜,舞蹈优美的水儿姑娘,此刻她们正卖力的表演着,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角儿此刻皆聚集在此处。 而最宜人的,便数荷花亭下一帮豆蔻之龄的少女们。 司马成玉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指着那边的风景直乐,“这宴会我喜欢,就该多一些这般热闹的宴会。” “你说话注意点。”路嘉瞪了他一眼,“你没看见昭华公主也在里头吗?她是你能这样瞎指的?” “啊?昭华公主也来了?”司马成玉眼睛瞪得更大了,“是什么风把她给吹来了?” 他伸长着脖子就往那里看,被路嘉拽了回来,“又不是没见过公主,你怎么激动成这样?” “听说她病了,我瞧瞧公主气色如何。” …… 他们这边闹着,张澄泓自瞧见了亭子,眸光便落在了公主身上,见她面容俏丽,面上带着红晕,气色尚好,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她并没有被别的事情影响到心情,公主无事便好。 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坐在公主身旁笑的前仰后翻,毫无形象的安宁郡主吸引住了。 他还从未见过一女子如她这般豪迈,到底是什么样的笑话能把她逗成这样? 张澄泓唇角勾起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引路小厮带着他们穿过游廊,一直来到莲花池边上,那里早已搭了天棚,端着茶水果盘的侍女们鱼贯而入,几个人吵吵闹闹地往那边走去,见到熟人便打声招呼,遇到关系好的则凑成一块,严如是一早便来了,瞧见他们,自然是凑上前去打招呼。 除了张澄泓见到他冷哼一声,提了一壶酒独自走开了,其他人皆是笑眯眯的同他说笑,说着客气话。 这些人里头,严如是温润,与人交谈彬彬有礼;司马成玉吊儿郎当,毫无心眼;吴子虚性子温和,向来是跟着一起凑热闹;顾清让秉性纯良,不爱管闲事…… 唯有谢绍延一人,最是风流倜傥,不管跟谁都能和善地聊上几句,不管跟谁都是一脸笑,端的是长袖善舞。 凉亭内,此刻却不似外头看上去那般太平。 安宁郡主和慕容兰心本是陪着昭华公主说笑,司马蓁蓁和阁臣吴老家的孙女吴笑坐在对面,因着公主喜静,凉亭内不曾留有园内的侍女伺候,天冬和勤儿两个人负责为她们添茶倒水,也不知怎么的,勤儿一个不留神,脚下一崴,手中的茶水直直地朝着昭华公主身上撒去。 也幸好昭华公主闪躲及时,可那滚烫的热水还是溅了不少在她身上。 秦默眉头一蹙,忍着上前查看的冲动,僵硬着身子站在公主身后,素衣已然指着勤儿,怒瞪着大眼睛,训斥道:“放肆!没长眼睛吗?竟然敢冲撞公主,来人呐,将这该死的婢子拖下去杖打五十大板!” 勤儿吓白了脸,连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公主饶命啊——”她本是站的好好的,不知怎的就绊了一脚,冲撞了公主,将茶水洒在公主身上可是死罪,一念至此,勤儿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司马蓁蓁也吓了一跳,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跟着勤儿半跪了下来,恳求道:“公主息怒,勤儿她并非有意,女儿家身子骨弱,五十大板打下来,便是没死也剩半条命了,还请公主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回。” 这勤儿可是她的贴身侍女,这件事情若是追究下来,她脱不开干系。 昭华公主拿着丝帕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汗水,抬首见天冬安静的退了下来,她冷着眼对着跪下来的那人看过去。 这司马蓁蓁是司马相爷的嫡长女,前世她就是这幅深明大义的模样,处处与人为善,直到后来一次落水被严如是救起,因着女儿家名节被毁,在她嫁给世子不到一年内,便被抬到府上做了平妻,她当时小产,又对严如是的拈花惹草心灰意冷,便没有放在心上,也就在那以后,才渐渐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多少次的明枪暗箭,如今想起来,恐怕那时候的落水便是个幌子,此人心机深沉,又心高气傲,自己这个公主,怕也不被她放在眼里。 她今日一身淡粉色的水雾烟衫,逶迤拖地白色刺绣月华裙,身披同色系蝴蝶纹烟纱妆花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整个人显得秀雅脱俗,明明长得这般的明艳动人,为什么偏偏内心是那么的狠毒,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恶心! 昭华公主忍着上前把她那张漂 亮的小脸蛋撕碎的冲动,低声道:“那依你的意思,该如何治罪?” 司马蓁蓁瞥了勤儿一眼,后者满眼哀求的瞧着她,她咬了咬唇,勤儿伺候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真因为此事断送她一条命,她也于心不忍,当下哀求道:“勤儿冲撞了公主,本应重责,恳请公主看在她是无心的份上,饶过她一命,就杖责二十大板以示惩戒,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这边的动静颇大,一下子就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谢绍延率先察觉到不对劲,推了推正跟严如是闲聊的司马成玉,“成玉快看,你妹妹好像出了事情。” “什么?”司马成玉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远远的瞧见自家妹妹和另外一个女子跪倒在公主面前,似在说些什么,他眉头一蹙,她又闯什么祸了? 司马成玉不悦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向那边走去,“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谢绍延,路嘉,顾清让,李文强这几个好热闹的也跟着凑了过去。 严如是今日过来便是想着能趁此机会见见慕容恒,谁知道公主也在,他犹豫了半饷终究是不曾过去,他与公主已然退婚,李清漪也已经嫁入了严府,今日来人颇多,他若是还跟公主牵扯,只怕会因此惹人非议,在这个关键时候,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更何况,他眼睛一眯,看这情景,公主似是跟司马蓁蓁起了冲突,想到昨夜司马蓁蓁让人传来的话,他便一个头两个大。 若是放在平日里,别说一两个女子,便是三四个他也能应付得来,可如今他心里头乱,脑子里需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便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安抚一个吃飞醋的表妹。 可他不打算过去,有人却不放过他。 谢绍延走了一半,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扭身喊道,“严弟不一起过来瞧瞧吗?说起来,这司马姑娘还是你的表妹呢。” 严如是一愣,正要拒绝。 司马成玉已经小跑到他身边,一把拽着他的手,“延哥说的对,你说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你怕见到公主?” 他哈哈笑着,拍着严如是的肩膀道:“大家都是男儿,凡事想开一点!你与公主既然退了婚,则代表着有缘无份,缘分这东西,就是这般奇妙。” “可不是!”路嘉向来唯恐天下不乱,见谢绍延起了头,也跟着起哄道:“成玉说的对,大男人还在乎这些做什么,这婚事既然废了,便废了,前尘 往事不提也罢,难不成以后见到了公主你都要回避吗?严哥走,咱们与你一同过去。” 严如是被他们几个人连推带赶得拉了过去。 昭华公主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的酌了一口,眼看着不少人围了过来,疑惑道:“不过是婢女一不小心,洒了水,本宫本就没有要重罚的意思,只想着罚跪给个教训便是,怎么,司马姑娘觉得应该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吗?” 看着司马蓁蓁的脸一点点变青,昭华公主捂着嘴笑道:“都说司马姑娘心地善良,没想到罚起下人来,眼睛眨都不眨,这一开口就是二十大板,这架势,这气派,看来平日里没少教训奴才啊。” 此话一出,司马蓁蓁面色惨白了起来。 她之所以会说二十大板,也是因为公主身边的侍女先说了要杖责五十大板,却没想到,公主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冰梓隐藏在围观的婢女中,瞧见此景,想到公主的吩咐,眼眸一转,对着身边的婢女耳语道:“听说司马姑娘最是心善,平日里便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身边的婢女犯了一个小小的错,她便要杖责二十大半,啧啧……这以后,谁敢忠心对她?” 声音虽小,却足够不少人听见。 当下不少人小声议论了起来,无一不是说司马姑娘心狠手辣,苛待身边的婢女。 昭华公主耳听得这些言论,见司马蓁蓁面色越来越黑,心中甚快。 这些话,自然也落到了勤儿耳中,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飞快的瞥了自家主子一眼,随后垂下头去,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震惊,愤怒,不甘……种种情绪。 “我……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司马蓁蓁一下子慌了神,她原先只想着开口,以显得自己大方宽容,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哦?没有?你的意思是本宫耳聋了?听错了?”昭华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勤儿做事情冲动无脑,偏又是一个极其爱记仇的人。 前世在严府的时候曾经冲撞过她,她下令惩戒过勤儿,二十大板打下去,人就瘫了,在床上躺了很久,从此对她怀恨在心,后来的许多年,勤儿没少跟着司马蓁蓁陷害于她。 这主仆二人皆不是好东西,既然司马蓁蓁这么喜欢做好人,那她就偏要将她的面具撕下,让她也尝尝这被人坑的滋味!还有勤儿,她不是为虎作伥吗,那她便让她看看,她家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经过这件事后 ,她可还能这般忠心耿耿的对她? “臣女不敢。” 司马蓁蓁咬着牙,此刻她也听出了公主是在刻意为难她,只是她细细在心中回想了一下,也没能发现自己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公主,脸色不好了起来。 尤其是周围纷纷的议论声入耳,更是刺激了她的神经,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好名声被昭华公主这三言两语的摧毁了,她索性抬起头,质问道:“公主是在为难臣女吗?若是臣女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公主直言。” “为难?”昭华公主眯着眼睛,眼前的司马蓁蓁与记忆中的她不断的重合。 前世……她怀孕的时候,素衣无意中冲撞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便命人狠狠的扇素衣的耳光,若不是她及时赶去,素衣的脸蛋怕是会被扇烂。那时候,她怒火中烧,命令人将那个扇素衣耳光的奴婢抓起来,当时,司马蓁蓁便是这般跪在地上,扬起脑袋问道:“公主这是在为难臣女吗?可是臣女未能去给公主请安,惹公主生气了,可是公主也知道,臣女身怀六甲,行动不便……” 昭华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素衣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怎么可能冲撞到她,分明是她自导自演。想到此,再看着司马蓁蓁这柔弱中带着不屈不挠的神情,只觉得她的面容甚是碍眼,她几乎想都未想,拿着手中的茶杯便狠狠的往她面上砸去。 “哗——啪哒——” 司马蓁蓁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那水泼了过来,连忙扭头躲避,那茶杯狠狠的撞了她耳朵一下,随后滚躲在地。 这一幕被赶过来的司马成玉,严如是,谢绍延等人看在眼中。 顿时,亭子安静了下来。 谁也没料到公主会突然大发脾气。 可昭华公主却像是来了劲,她仍然不解气,在所有人都未能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端起一旁消暑用的冰水就劈头盖脸的往司马蓁蓁身上灌去,只听的“哗——”得一声,一盆冰冷的水将司马蓁蓁从头到尾淋了个遍。 安宁郡主在她身旁,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天哪,阿姐什么时候这么……威猛了! 寂静! 凉亭内,死一般得寂静! 静到可以清楚地听到滴滴答答,司马蓁蓁面上冰水滴落下来的声音。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一切。 良久,司马蓁蓁像是回过神来,她双拳紧攥,咬着下 唇瞪着昭华公主,声音颤抖,“臣女未曾做错任何,却被公主这般侮辱……” 未等她话说完,公主眉头一挑,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侮辱?这个词用的好,本宫就是仗着公主的身份为非作歹,怎么样?你可有意见?” 众人又一次目瞪口呆。 谢绍延“嘶”得一声眼睛闪亮发光,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公主,他心中那个威风凛凛的公主真的回来了。 同样双目放光的还有安宁郡主,她眨巴着大眼睛,脑海中飞快的运转着,这便是阿姐的目的吗?惩戒司马蓁蓁?她有没有后手?她要借由此事做什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她呢,她能做些什么? 当一个人发怒的时候,旁人越劝,只会让被责骂的人越惨! 安宁郡主想通了这个关键,连忙站了出来,眼眸一转,嚷道:“阿姐别生气,蓁蓁姐不是故意要冲撞你的,她也不是故意要说你聋了的,还请阿姐饶过她这一回。” “噗……咳咳……”路嘉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他连忙捂着嘴佯装咳嗽,才堪堪掩饰过去,在他身后,张澄泓眯着眼睛打量着安宁郡主,这小妮子此刻站出来说这番话,她是故意捣乱还是故意捣乱还是在故意捣乱? 昭华公主闻言,冷眸瞥了过去,“替她求情是吗?她是不是故意本宫会不知道?本宫劝你最好让开!” 昭华公主大手一挥,立即就有侍卫过来将郡主给擒住,她神色冷冽地瞥着司马蓁蓁一眼,道:“纵容手下的婢女冲撞本宫,出言侮辱本宫,司马蓁蓁,你真当本宫好欺负吗?天冬,将司马姑娘扔到河水里,让她好好洗洗脑子!” 今日这一出,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是故意惹事,可她根本不在乎这一点。 总要让人知道她昭华公主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旁人才不会将她欺负了去。 昭华公主一声令下,察觉到公主是动了真格,不少人皆开口劝道,司马蓁蓁苍白着脸,一扭头,看见了严如是,她此刻脑海中慌乱,根本来不及思考,连忙开口道:“表哥,救我——” 严如是面色不大好,看着昭华公主的眼神闪着不悦,觉得她有些过分,他上前一步,恭敬地附身,道:“若是司马姑娘有任何做得不对的地方,恳请公主手下留情,饶过她这一回。” 昭华公主眼眸落在他身上,漫不经心的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世子爷这是为了她,在跟本宫 求情吗?” 严如是身子一怔,看着公主的眼神有些复杂,“公主……”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以前的她只会温柔的看着她,柔情意意,巧笑嫣然,与他交谈从来都是声音轻柔,和煦温和,像这般用冰冷的眼神瞧着他还是头一回。 公主她……到底怎么了? 第八十七章 阿姐息怒 就在严如是跟昭华公主对视的时候,秦默不着痕迹地走了过来,守在公主身后。 昭华公主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天冬,还愣着做什么,将她给本宫扔下去!”两世加起来,她都不曾如今日这般痛快过。 安宁说得对,她身为公主,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为什么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她顾及了别人,别人可曾顾及过她?她善待了别人,别人可曾善待过她? 想到前世的窝囊,想到自己那么多年的隐忍和软弱,昭华公主只觉得今日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将郁结于心的闷气都发泄了出去。 她话音刚落,天冬应声而起,一个闪身便到近前,一把抓住司马蓁蓁的衣襟,将她整个人提在手中。 司马蓁蓁没想到她真的敢靠过来,还抓着自己,不可置信的尖叫道:“贱奴,我爹可是右相!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叫我爹治你的罪,砍你的头——”她还从未遇见如此野蛮之人。 她这话是对着天冬说的。 当下不少人倒抽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天冬可是奉了公主的命令,她此刻说这番话,岂不是公然与公主对抗? 安宁郡主兴奋的瞪大了双眼,她故意甩了甩小胳臂,佯装挣脱不开侍卫的牵制,高声喊道:“阿姐息怒,蓁蓁姐不是故意要这般说的,她只是一时气急才藐视皇威,阿姐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司马成玉瞧见此景只恨不得上前狠狠地踹司马蓁蓁一脚,好端端的她提到阿爹做什么?自己得罪公主还不够,难不成还要拉着家人一起得罪? 一旁的路嘉和谢绍延身子颤抖,唇角崩得紧紧的,只差一点便要笑出声来,而张澄泓瞠目结舌,看着安宁郡主的眼神满是惊叹,这小妮子,可真真会捣乱。 一句话,直接给司马姑娘定了罪。 不去理会安宁郡主的胡作非为,昭华公主盯着司马蓁蓁的眼眸一厉,冷笑了起来,原来心机深重如她,在这般惊恐的情况下也会口不择言吗?真不知道她前世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一退再退,让这样的货色骑到她头上来,“你要治谁的罪?砍谁的头?在本宫面前也敢胡言乱语?” 见她面色惨白,昭华公主唇角的弧度越发冰冷,“司马姑娘可真是糊涂了,本宫有什么不敢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顶撞本宫,今日若不好好惩戒你,明日你怕是要爬到本宫头上来了,天冬,动手!” 她隐忍了多年,老虎不发威,他们真拿她当软柿子吗? 天冬见公主的话已经说完,便不再多做停留,抓着她纵身而起,几个腾挪便来到了河边,她忽然动了动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一团白色粉末弹进司马蓁蓁的衣襟内,随即松手,只听“噗通——”一声。 随着一声惊叫声,司马蓁蓁掉落进河里。 “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惊叫声,接着,河边的人群中便炸了锅。谁也不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芃芃躲在人群中,眸光落在了秦默身上,眼睛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她瞥过视线,看向公主,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名的厌恶感,听闻昭华公主温柔和善,待人亲和,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半分公主该有的气度都没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司马姑娘扔下水去,她让司马姑娘日后怎么活? “救命啊——”司马蓁蓁不会水,落入水中之后,拼命的在水中扑腾着,惊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一张口,咸咸的水涌入口中,呛得她连连咳嗽,一咳嗽,又有水进了口鼻。 昭华公主神色淡淡,欣赏着司马蓁蓁在河水里起起伏伏的身影,扭过头,看着严如是,“世子爷不是最怜香惜玉吗?怎么如今见到自己表妹落水了,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说着,“啊”了一声,面上闪过一丝嘲弄,“想来也是,这司马姑娘又不是朝阳郡主,哪里值得世子爷亲自出手?再说了,司马家也不比李家皇亲国戚……” 她话未说完,严如是身子僵硬了起来。 谢绍延听其音,揣其意,眯着眼睛在昭华公主和严如是身上打转,有些明白公主的意图了。 司马成玉跟个二傻子似的傻站在那里,呆愣愣的看着自家妹妹在河里扑腾,完全无动于衷,被谢绍延一巴掌趴在脑门上,“那是你妹妹,你不去救?” “我……”司马成玉有些犹豫,他本就不喜这个妹妹,让他在一旁看看热闹还行,若是真出手救她,他还真不乐意,甚至,他心里还隐隐责怪司马蓁蓁,觉得她不安分,好端端的得罪公主做什么,她说的那些话该说吗?这不是平白的将头伸过去让公主砍吗?“我不会水……” 他说着一顿,猛然想到了严如是,指着他道:“严哥哥不是会水吗?快去救妹妹,她再不上来,会没命的!” 他不说,严如是也打算下水, 不管怎么说,司马蓁蓁都是他表妹,如今他在京城,处处需要仰仗着司马家的帮衬,便是此刻会为此得罪公主,他也顾不得了,取舍之间,他向来干脆果断。 闻言,他点头应了一声,跳下河水,飞扑了过去,将司马蓁蓁捞了上来。 两个人衣裳被水打湿,瞬间成了两只落汤鸡。 一些心软的女子瞧见了此景,放下心来。 看着躺在严如是怀中有气无力,浑身湿透,曲线玲珑的妙人儿,昭华公主噗嗤一笑:“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果然不负盛名,瞧这身段儿,跟*坊的头牌如烟姑娘有的一拼——” 察觉到怀中的身子不断的颤抖,严如是身子又是一僵,心中对昭华公主的不满又多了几分,他实在不敢将面前心狠手辣,肆意挖苦嘲弄旁人的昭华公主跟心目中那个温柔善良,知书达礼的人对应起来。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是说,以前只是她的伪装? 她知道蓁蓁是他的表妹,所以故意当着这么多人让她难堪,她在刻意报复他? 谢绍延递给了路嘉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在一旁劝解道:“世子爷还是赶紧抱着司马姑娘回房吧,她这个样子,怎能见人。” “是啊,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将司马姑娘带走,她浑身湿透了。” …… 严如是垂首,看了怀中美人一眼,她衣裳尽湿,如今粘在身上,玲珑的身体曲线毕露,确实不宜让外人看见,当下脱下外衣,将她细细的包裹住,司马蓁蓁冻青了脸,紧紧的拽着他的手,哭了出来,“表哥救我……我好冷啊……” “别怕。”严如是抱着她起身,扭头看着昭华公主,声音有些冷,“不管蓁蓁做了些什么,她如今已经受到了惩罚,还请公主高抬贵手,放过她这一回。” 昭华公主眉头一扬,“严如是,你执意要跟本宫作对是不是?” “不敢。”严如是沉着脸,身子一顿,眼看着不少人向他们投来视线,他眯了眯眼睛,“该解释的,那日在寺前我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件事情虽非我所愿,可终究也是我负了公主,公主心中有气,我能理解,只是……司马姑娘是无辜之人,还请公主莫要牵连到他人。” “草民慕容恒见过公主,还请公主高抬贵手,饶过司马姑娘。”清朗的声音传来。 昭华公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俊美绝伦的男子迎面走来,他身穿月牙白丝绸长袍 ,衣摆处用黑线勾勒出雅致的竹叶边,与他头上通透的羊脂白玉交相辉映,腰系玉带,手持象牙制的折扇,面容英俊不凡,如黑曜石般澄亮锐利的黑瞳,隐含着凛然的英锐之气,端的是公子如玉。 慕容兰心在见到他时眼眸一亮,飞奔了过去,摇了摇他的手臂,欣喜道:“哥哥终于来了。” “嗯。”慕容恒垂首,眼眸落在慕容兰心搂着他的手臂上,闪过一丝柔色,转瞬即逝。 他抬起头,眸光注视着昭华公主,似是等着她的回答。 他一出现,周围的不少女子惊呼出声,这相貌,这气度,便是与燕王,张澄泓,谢绍延,顾清让这四大美男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昭华公主下意识地瞥了身后的秦默一眼,仔细看了看,在心中做了比较,还是秦默最好看。 秦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视线看的有些无措,还未反应过来,公主已然离开了视线,眸光落在慕容恒面上,轻笑一声,道:“既有慕容公子为她说情,那本宫便放她一马。”话落,不再看那两个人,转身,向着凉亭走去。 自她走后,慕容恒客套地与严如是打了招呼,“草民招待不周,让世子爷见笑了。”话落,一挥手,命令身边的侍女带着他们去后院休息。 “多谢慕容公子。”严如是对着他点了点头,打算将司马蓁蓁送过去交由侍女照顾,就回到宴会上,这个难得的机会他要把握住,只要今日能跟慕容恒搭上,有了话头,日后交往也就方便得多。 岂料他这边打着主意,司马蓁蓁有气无力的拽着他的衣袖,一脸哀怨的看着他,“表哥,送我回府,蓁蓁难受,不想呆在这里……” 严如是眉头一蹙,正要劝她,路嘉凑了上来,“虽是六月,可这河水严寒,女儿家身子骨较弱,若是不赶紧送回去换换衣裳,怕是会感染风寒,世子爷还是快送她回去吧。” “是啊,严哥,蓁蓁就拜托你照顾了。”司马成玉也跟着凑过来,冒出一句。 严如是面色铁青,气得只差没将手中的娇人扔出去,这算什么? 嫡亲哥哥不管她,让他一个表哥来管? 就在这当口,慕容恒已经已经吩咐人备好轿子。 当着众人的面,严如是便是想留也留不住了,他抱着司马蓁蓁的手紧了紧,终究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了。 看着严如是将美人抱着离去的身体,昭华公主瞥了天冬一眼, 后者对着她点了点头。 昭华公主唇角勾起,眼角闪过冰冷的光芒。 前世,他们便是以落水为理由在一起了,君子好成人之美,今生,她便如他所愿,将这些女子一个个的都送到他床上去。 记得后来在严府的那几年,她偏安一隅,不愿搭理俗世,李清漪和司马蓁蓁这两个人对上了,明里暗里不知道过了多少招,司马蓁蓁的孩子,就是李清漪命人每日一点藏红花下在她每日的饮食中流掉的,而李清漪后来未能有身孕,跟司马蓁蓁也脱不开干系,她就那样冷眼看着她们两个人明面上装的比寻常人家的亲姐妹还要好,背地里却斗得你死我活,恨不得捅死对方……这些肮脏事情,她未曾插手,也不屑于插手。 有些人可以收拾,是因为他们已经到了为自己的言行承担后果的年龄,可是如婴儿,孩子这样天真浪漫的存在,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 昭华公主一念之此,眉眼一挑,划过一丝冰冷,从来风流才子配俏佳人,后院里一个女子实在是无趣,怎么说,她也该多送一个进去,将他的后院搅得不得安宁。 也该让严如是知道,这齐人之福可不是那么好享的。 马车飞快,很快便将人送到了司马府。 事出紧急,严如是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他抱着司马蓁蓁,一路将她送到闺房,又命人命下热水,将司马蓁蓁送到床上,劝慰了几句就准备离去,岂料被她拽住了衣角。 “表哥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严如是眸光落在她拽着的手上,心中有些烦闷,也不知是不是浸了河水的原因,他身子发热,脑子昏昏沉沉,有些躁动。 第八十八章 死秦默 他自然是不想留下的,此刻时辰尚早,他赶过去还来得及,他得找个机会跟慕容恒搭上话,闲谈几句,留个好印象,有了第一次的交谈,接下来事情就好办得多。 下一回,他便可以设宴邀请京中贵公子,同时邀请慕容恒,他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的……他一定要搭上慕容恒这条线。 严如是想到此,强撑着身子的不适,面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耐心劝道:“妹妹先好生休息,等身子好了,哥哥带你出去。” “不……不要……” 司马蓁蓁泪眼朦胧,一把拉着他的手,整个人扑了上去,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些闲话,她心中苦痛,哭泣道:“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人吗?为何有了公主之后,又跟郡主好上了?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你都知道的……” “蓁蓁……”她整个人扑上来,清清淡淡的香味传来,像极了栀子花的香味,严如是垂首,眸光正好落在她那玲珑的曲线上,当下喉咙一紧,身子起了反应。 察觉到下身有了动静,严如是瞪大了双眼,欣喜若狂,他为这命根子愁了数日,这些天来也是药物不曾断过,如今,终于医好了吗? 真是天助他也! 他这一激动,情绪上来了,身子上的感觉越发强烈,看着司马蓁蓁的眼神开始火热。 “表哥,蓁蓁一个人好害怕,你留下来陪伴人家好吗?”司马蓁蓁浑身发热,她贴近了严如是,触手是略微冰凉的身躯,那股冰凉似是治愈了她心头的火热,她忍不住贴的更紧了,身上涌起一股陌生而又奇怪的感觉,让她想要贴的更紧……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意识有些迷茫地抱着他,想到他已与李清漪有了肌肤之亲,心就痛得不行,严哥哥是她一个人的,她绝不能让李清漪那个贱人将他抢走,她绝对不能…… 严如是眯着眼睛,手不自觉的往她腰部一搂,抚摸着她的下巴,沉声道:“蓁蓁说这些话,可当真是在戳哥哥的心窝,我们自幼相识,你该知道我的心,也该知道……我的心里除了你,便再也住不进旁人……” 她的脸蛋精致细滑,那唇色绯红,像是春日里的桃花,严如是轻柔的抚摸着,眼睛一眯,身下的火星在叫嚣,只差东风,便可点燃。 “蓁蓁知道……”司马蓁蓁抬着朦胧的泪眼,神色哀伤地看着他,“可是表哥,蓁蓁想早日与你在一起……”说着,她闭着眼睛,不顾一切的吻了上去。 “唔……别……别这样……蓁蓁,我们尚未成亲……”严如是被动的承受着,不仅没推开,一双大手反倒是肆无忌惮的覆盖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软,唔了一声,脑海中的那根筋瞬间崩断,他身子一动,翻身上床,将她压在身下,心中的火星瞬间被点燃,簇簇火焰在燃烧。 “表哥……”司马蓁蓁只觉得浑身如火烧一般难受,她无意识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裳,身子渐渐酥|软无力,“表哥我好难受啊……” “哪里难受?”严如是喘着粗气,浑身的血液像是都沸腾了,不断的流动着,叫嚣着,身下胀痛得难受,让他迫切的想要找个桃花源,深深得沉浸在里面,就好似只有被那柔软绵延的温泉包裹着,他才能解脱。 “不知道,表哥,蓁蓁不知道……”娇喘声自司马蓁蓁口中流出,她双眸水润迷茫,声音带着祈求,“表哥给我……”到底要给她什么,她也不知,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他,就这样贴身相依偎着还不够,她要的更多,要与他毫无间隙,与他紧紧相连。 她是断了水的鱼儿,就快要干死了,陆地太过灼热,只有他能带着她找到泉水,也只有他能为她解脱。 她动情的呼唤听在严如是耳中,不像是来自喉咙,倒像是来自她身子最诚实的呼唤,严如是垂眼看着躺在身下面若飞霞,唇若桃花的美人,再无法忍受,一个挺身,与她纠缠在一起。 勤儿备好热水,过来复命,还未走进门,一声比一声高的娇媚声响起。 她起先不明,犹自靠近,待听清楚了里面在做什么,顿时面红耳赤,准备推开门的手放了下来。 想到今日在凉亭时,自家主子未曾帮她说话,反倒要治她的罪,她心中就涌起一股不甘,接着化成一道眼中讽刺的光芒,主子前几日还在她耳边破口大骂,说那朝阳郡主是个只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可今日,她自己也做着同样的事。 恐怕她便是为了这一刻,才故意在那么多人面前与昭华公主对上…… 说白了,主子她与朝阳郡主有什么区别? 司马蓁蓁的事情不过是个小插曲,自她走后,莲花园又热闹了起来。 张澄泓和顾清让,王文京等文人凑在一起高谈论阔,下棋娱乐。李文强,路嘉,吴子虚这几个纨绔子弟则凑了一桌赌|博,女子们,有那处地好的三五一群的凑在一起闲聊,或看花,或赏景。 慕容恒则贯穿其中,偶尔去与文人们闲聊几句,不管是诗词歌 赋,还是天文地理,名人趣事,抑或是八卦命理,谈到那里他都能接上几句,引得在场的几位文人齐齐对他高看,聊一会儿,他便凑到赌|博那里,陪着他们小玩一把,一手的好牌艺连谢绍延都惊叹。 这场宴会准备的时日不多,美酒,佳肴,美人,美景……样样具全,在旁人玩闹的时候,司马成玉的眼睛一早就被三位貌美如花的歌姬给迷住了,他独自一人坐在离台子最近的地方,眯着眼睛听着戏曲,手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打着拍子,很是惬意。 昭华公主将这一幕瞧在眼睛,对着天冬一示意,天冬点了点头,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领了柳烟前来,让她上台,为大家送上一段曲。 这一幕被谢绍延和慕容恒主意到了,两个人同时不着痕迹地瞥了凉亭那里的昭华公主一眼,什么都没提,继续盯着面前的赌局,下着注。 “绕地游,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柳烟嗓音好听,轻轻柔柔的声音自她樱桃般的小嘴唱出来,更添了几番迷离之感。 她今日身穿黛青色繁花素面杭绸,逶迤拖地镂花缠枝葡萄马面裙,腰系蝴蝶结子长穗腰带,上面挂着一个香囊,将腰收的很紧,看上去不盈一握。 乌黑的长发轻拢慢拈,插着镂空蔷薇玉石华胜,浑身上下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她面容清秀,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眸润泽清凉,就这样朝着你看过来,眼角一扬,无端的生出万千风情,再一看,又好似清冷无双,让人难以靠近。 她脚步轻盈,在台上边唱边舞,时而抬腕低眉,眼眸往司马成玉那处一扫,便匆匆移开,时而轻舒云手,腰部一扭,起个漂亮的姿势,妖娆抚媚。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画廊金粉半零星。 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 声音悦耳动听。 司马成玉不禁看痴了,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跟着轻哼,“……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他如今开始懂得,春|色如许。 还未待柳烟唱完,他已耐不住内心的冲动,走上前去,一把拉着柳烟的手,柳烟似是惊到了,连忙抽回,往后退了一步,附身,低声道:“公子请自重。”声音虽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手中的柔软恍若还在,清清淡淡的香味传来。 司马成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心都飘了起来,“请问姑娘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迎着她那双略带惊慌的眼眸,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唐突了佳人之感。 柳烟却在此时盈盈一笑,“奴婢是公主身边的侍女。” 原来是公主身边的人,怪不得……通身的气质这般的让人着迷。 司马成玉静静的打量着她,将才离得远,未能看清她的容貌,如今走近了,将她眼中的慌张,无措,强装镇定瞧在眼中,只觉得她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羊,纯真,懵懂……让他忍不住心生怜惜。 “公子若无事,请恕奴婢先行告退。” 柳烟起身,眸光似水,深深地与他对视了好几秒,随后毫无留恋的转身,向着公主的方向走去。 公主吩咐了,看着他的眼神一定要深情,若是不会,便将他想像成自己最爱的人,看完之后一定要干脆的转身离开,哪怕他纠缠也不能搭理,她虽然不知公主为何会这般吩咐,可依旧照做了。 自她转身之后,司马成玉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怅然若失。 一直到一把折扇拍打在他肩膀上,他才回过神来,一扭头,对上谢绍延那张英俊的笑脸。 “瞧上人家了?”谢绍延朝着柳烟离去的方向努努嘴。 “嗯。”司马成玉也不隐瞒,坦然承认道,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那眼睛大大,像是小羊的眼睛,水汪汪的,又柔弱又坚强,那张樱桃小嘴,明明轻巧,却能唱出那般悦耳的歌声,还有那柳腰,到底是怎么长的,竟然能够弯成那样,她就不怕断了吗? 那舞蹈轻盈优美,飘忽若仙,像是跳在了她心里。 谢少爷一手拿着酒壶,一手转着折扇,英俊的面上染上了一层红晕,似是喝的有些醉。 他眯着眼睛好笑的看着他,“这不是刚抬了一娇人回去吗?怎么,这又看上了别人,那人还是公主身边的人?” 司马成玉挠了挠头,叹了一口气,眼神忍不住的往柳烟离去的方向飘,“延哥你不懂,她和别人不一样。” “哦?”谢绍延声音微扬,他看了那女子几眼,那跳舞的姿势和身段,一看便是专门训练过的,她跳舞的时候眼神一直往司马成玉身上瞟,对视之后又连忙移开,分明是刻意勾引。 司马成玉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对他而言,得不到 的就是最好的,那女子长得虽不是最美,可胜就胜在那一双会勾人的眼神,妩媚的同时又不失纯真,在你以为她很纯真的时候,她又生出了些许的媚态…… 司马成玉又是一叹,“她若是其他地方的女子,我瞧上了,便直接将她掳走了,可是公主……唉,你也瞧见了,将才公主是怎么对蓁蓁的,就因为蓁蓁说错了话,她就命人将蓁蓁扔下水,她这般……我怎么敢!” 谢绍延走到假山旁,飞身而上,落到石头上,腿一弯,往石头上一坐,一手撑着头部,一手拿着酒壶,往嘴里灌着。 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的看见凉亭内的情景,也不知慕容家那丫头说了些什么,昭华公主正抿着嘴轻笑。 她真的和上一回见到的她不一样了。 清凉的美酒入口,微风轻抚,谢绍延满足的眯着眼睛,斜了跟过来的司马成玉一眼,“不死心?你想得到那姑娘?” “想。”司马成玉沉沉地应了一声,“延哥你可有办法?要不然你帮我去求求公主?你主意最多了。” “我?你让我帮你?”谢绍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你当真以为我的面子那般管用?” “延哥,你就帮我这一回吧,就这一回……”想着柳烟那双勾人的眼睛,司马成玉咬着牙,“延哥,颜如玉的真迹,送给你如何?” “不行。” “外加两坛上好的换骨醪。” 谢绍延一顿,瞥了他一眼,有些犹豫。 见这招起了作用,司马成玉一咬牙一狠心,又加着条件,“一坛十年的寒潭香,我这就派人去府上挖来送给你,那寒潭香可是我爹的心头肉,行不?” “成交。”谢绍延唇角勾起,“不过我只负责帮你去说情,至于公主是否愿意割爱,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好的好的。”司马成玉连连点头,“延哥,有你出马,一定会成功!” 凉亭内。 慕容兰心正在给公主讲京城里头有趣的事情,“……公主你是没看见,那老伯伯的手跟飞了似的,真不知道他手怎么那么快,也就那样沾着糖稀一搅和,勾勾画画就做成了一个糖人,模样精致可爱,栩栩如生,我上回还去买了一个猴子形状的糖人,有脑袋,有尾巴,那猴手上还抓着一颗大桃子,我拿在手中都舍不得吃了……” 秦默本是站在凉亭外守护,明芃芃身边的侍女玉儿趁着无人注意,走了 上前,恭敬地附身,低声道:“见过秦统领,小姐临走前老爷给她带了话,让她转达给统领,还请统领去后花园一叙。” 明伯伯有话带给他? 秦默一愣,下意识的去看公主,见公主似是听趣事听入神了,端着茶杯,定定地看着慕容兰心,时而轻笑一声,问几句话。 他打算去通报一声的念想便打消了,公主她正玩的起兴,他还是不去打扰的好,左右不过是说几句话,他速去速回,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般一想,他便转身,随着玉儿向后花园走去。 就在他转身那一刻,专心听着闲话的昭华公主面上的笑容阴森了起来。 慕容兰心未能察觉,犹自说着:“……那糖人既可以画出来,也可以吹出来,不过会画的有很多,吹糖人的倒是不多见,以前嘎子街有个常年呆着花帽子的老爷爷就会吹糖人,那饴糖到了他那里就像是活了一般,他轻轻那般一揪,揪下一团,然后揉成了一个圆球,再用食指沾上少量粉末,压成一个深坑,收紧外口,他那手指飞快,快速拉出,拉到一定的细度时,猛地折断,随后嘟着嘴吹着,也没瞧见他到底是怎么做的,不一会儿就吹成薄皮中空的一个小球状,再捏出各式各样的造型,很是生动有趣……” 安宁郡主嗑着瓜子,余光早就看到那一幕,她将公主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好笑,面上却佯装没看见,问道:“兰心,下回瞧见吹糖人,你可得喊上我,这么有趣的我还没见过呢。” 她推了推昭华公主,“阿姐你也一起来吧,咱们去见识一番。” “没兴趣。”昭华公主心神不宁的抿了一口茶,重重的将茶杯一放,抓了一把瓜子在手中,“不就是个破糖人吗?听听就知道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安宁郡主:“……”一个破糖人,阿姐你还听到现在? 在秦侍卫没走之前,你可是听的津津有味。 只是这话,安宁郡主没敢说。 “那公主对什么感兴趣?”慕容兰心没能看出公主情绪的变化,询问道。 “对什么感兴趣……”昭华公主晃着小腿,素白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扶手,眼眸一转,“兰心,民间可有什么对付负心汉的办法?” “哈?”慕容兰心神情一滞,这是什么问话? 昭华公主眼皮子耷拉,嘴皮子下瘪,声音有些阴森,“比如哪家的男子去了 青楼,养了外室,又或者是背着自己的正妻与旁的女子私会,偷|情,找小妾……诸如此类,可有什么惩戒的办法?是不是有阉刑?斩刑之类的?” “噗……”安宁郡主刚喝下去的水一下子喷了出去,眼瞧着昭华公主对她射来冰冷的眼神,她连忙摇手,“阿姐,我是呛着了,真的只是呛着了,我没有笑……噗……” 昭华公主:“……” 慕容兰心听明白之后,抿嘴一笑,“公主说的这些,有几个男子不曾做过?这若是阉了,那天底下有几个男子能活下来?” “那家中的妻子就这般放任不管吗?”昭华公主嗑了几个瓜子,如同嚼蜡,半点味道都没有,她扔掉瓜子,又捡了几颗蜜饯丢到嘴里,丝丝甜甜的味道入口,却甜不到她心里去。 这个死秦默! 别人一喊他就走了?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他胆儿肥了,皮痒了是不是? 他到底有没有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明姑娘出现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人群中所有人都盯着司马蓁蓁看,也只有她一人眼神火辣的瞧着她背后的秦默,她便是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仔仔细细观察了明姑娘一番,那明姑娘有什么好的? 不就是脸蛋好看了一些,身材圆润了一些,穿衣打扮娇美了一些,除此之外呢?她有什么好的? 昭华公主满心的怨气,她自然知道以秦默的为人,不可能与那明姑娘发生什么,可是这不怕贼偷东西,就怕贼惦记,如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被别的女人惦记着,明姑娘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对秦默有意思! 光是想到这一点,便让她如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倒也不是不管,只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管。”慕容兰心闲来无事便爱拉着安宁郡主去戏堂里听曲,又爱到处瞎转悠,听到的,见到的故事甚多,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公主有所不知,这女子本就弱势,即便是夫君去青楼,养了外室,那又如何?她能怎么办?难不成和离?为了这点事情?” “为什么不能?”昭华公主瞥了她一眼,“他若无情我便休!” “那是公主您!”慕容兰心好笑的摇了摇头,“可寻常女子哪里会有这样的觉悟,便是有,也未必敢,一来这和离的女子,日后再难嫁人,若是娘家人想得开,愿意养着她倒也罢了,若是娘家人也跟着看不起她,嫌弃她,那她就真真没日子过了……至于闹,怎么闹呢 ?夫君养了外室,妻子就只能做主为他将女子接回府上,否则便会落得一个善妒的罪名,公婆会不喜欢她,夫君会厌弃她,长此以往,她还怎么在后院立足?”这也是她对感情没有任何想法的原因,看多了这些戏码,她便不想嫁入高门,不想去伺候公婆,更不想与别的女子分享夫君。 可这世上,能够一心一意守着她的男子有吗? 第八十九章 秦默完了 不知为什么,慕容兰心突然想到了她哥哥。 她哥哥不近女色,这些年独来独往,可不就是世间难寻的好男儿? 她眼眸一转,落在了远处陪着一群纨绔子弟扔骰子的慕容恒身上,慕容恒似是有感应般扭过头,与她四目相对,他温润一笑,刹那时,满园的鲜花盛开。 慕容兰心脑子轰的一下,胸口不可控制的飞快跳动了起来,她垂下头,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有些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她心中疑惑,再抬眼去看,慕容恒已经转过身去,正跟身边的男子闲聊,望着他的身影,慕容兰心止不住地去想,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哥哥的眼? 哥哥温柔体贴,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也只有世上最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安宁郡主听了她的话,歪着脑袋想了半响,道:“阿姐说的对,他若无情我便休,这三条腿的蟾蜍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去了,总能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儿郎,若是遇上了,他负了我,我就休了他,大不了回家跟阿爹阿娘一块儿过日子,也省得每日在婆家受人管束!” “你个皮猴儿。”昭华公主斜眼看她,“现在信誓旦旦,真到了那时候,恐怕哭得最惨的就是你。” “才不会!”安宁郡主嘴巴都快撅上天了,“能让本姑娘痛哭流涕的人还在阎王庙里头呢。” “……”昭华公主心不在焉地吃着蜜饯,清风徐徐,却没能吹散她心头的火气。 那明姑娘找秦默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讲? 非要神神秘秘的差个侍女来将人拉走?她这样做,肯定是打着坏主意! 兰儿在前面带路,她几次扭头偷偷地去看秦默,被他那冰凉的眼眸一扫,她羞红了脸,连忙转过头去,暗自欢喜。 秦统领长得可真是俊俏。 他那双眸子像是在冰雪中浸过似的,就这样清冷的一瞥,便叫人心声敬畏,可他越是这样的淡漠,不近人情,她心中越喜欢。 也难怪小姐对他上了心,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如秦统领这般英俊潇洒,气质冷冽,又不贪图女色的好男儿,这世间有几个女子不爱? 便是她也不可避免地被他迷住了。 每当小姐泄气想要放弃的时候,她都是极力鼓动小姐坚持下去,只因小姐若真嫁给了秦统领,她定然是陪嫁丫鬟,秦统领无父无母,嫁过去连伺候公婆,在婆婆房内立 规矩都省了。 最重要的是,这男人屋子里头怎么可能只有一位女子,待日后小姐有了身孕,势必要为秦统领张罗几位知暖知热的侍妾进府,外头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还不甚知晓,若是选了那不好相处之人入府,岂不是平白的给自己添堵? 可她不同,她自幼伺候小姐,知根知底,小姐不论是为自身筹谋,还是顾念旧情,都会先抬了她的妾位。 想到日后有机会能够长伴在秦统领左右,为他端茶倒水,与他……玉儿的一颗心便扑通扑通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可随即,想到了他去南风馆一事,玉儿面上的红晕又减少了几分,咬着牙,小姐说的对,他如今只是被人带坏了,不知道女子的好,等他尝到了女子的滋味,自然就明白,这男人与男人之间终归不是正道,还是得和女子在一起,阴阳调和,顺应天理。 玉儿的几番打量,秦默半分都不曾放在心上。 他心中只想着赶紧说完话回公主身边伺候着,待来到后花园,远远的瞧见明姑娘站在树荫下等着,他走上前去,客套的打了声招呼,眼眸便被她身后那一大片剑兰吸引住了。 粉色的剑兰随着清风舞动,那片片花瓣如蝴蝶般轻轻闪动,煞是好看。 公主就极喜欢剑兰,记得初认识的时候,他沉默寡言,每日里只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不与任何人沟通,有一日,公主不知从何处摘来了一朵粉色的剑兰,递给他。 她说,粉色的剑兰名唤忧郁唐菖蒲,代表着用心,坚强,安康…… 她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一朵花都有它的生命,都值得呵护善待。 也不知道她那么小的年纪,脑袋里怎么装得下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秦默沉浸在回忆中,明姑娘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未曾听得进去。 明芃芃站在他跟前,低垂着头,委婉地表达了“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听不到任何回音,她抬起头,正将秦默眼中的暖意看在眼里,当下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秦哥哥还从未用这般温柔的眼神看过她,他是对她动了心吗? 有了这个念头,明姑娘一脸娇羞,“哎呀”一声瞥过头去,娇嗔道:“秦哥哥在看什么呢?” “啊?”秦默一愣,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走了神,他有些不好意思,一低头,瞥了她通红的小脸蛋,有些不解,明姑娘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些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他开口询问道:“不知明大人有何吩咐,还请小姐告知。” 听他一如以往的唤她“姑娘”,明芃芃刚涌起来的旖旎念想又消沉了下去,他是真的不开窍,还是不懂得体贴女子,这么多年了,连唤她一声“芃芃”都不乐意。 “阿爹他说很久不曾见到秦哥哥,有些想念秦哥哥,望哥哥照顾好自己,莫要太过操劳……”只是这会儿,不是伤感的时候,明芃芃支支吾吾道。 “多谢大人关心。”秦默眉头一蹙,有些难以理解,明伯伯他当真说过这话?还特意嘱咐她传话给自己? 这话直接让玉儿通传一下不就好了? 哪里还需要他过来一趟? 他心中不解,面上却不显,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等休沐时,秦某去去府上看望他。” 话落,提步就准备离去,却被明芃芃喊住,“秦哥哥——” “嗯?”秦默停下步伐,扭过头,不解地看向她,“还有何事?” 明芃芃双手紧紧地攥着丝帕,手劲颇大,就快把丝帕攥烂了,站在不远处帮他们望风的玉儿瞧见此景,跺了跺脚,小姐来之前还说要跟秦统领表明心迹,让他去跟老爷提亲娶了她,怎么这会儿,她就害起羞来了? 她看得都着急! 小姐再这样磨蹭下去,她都要忍不住去说了。 好在明芃芃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口道:“秦哥哥,听说……听说你去了南风馆,可有此事?” 秦默一怔,原来是为此事而来。 他面色如常,低声应道:“去过。”这是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 明芃芃原以为他会回避这个问题,抑或是否定,没想到他直截了当的承认了,她张了张嘴,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良久,红着眼睛,“你……你当真喜欢……男人?” “……”秦默淡漠的瞥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便算作回答。 明芃芃面色一下子惨白了下来,咬着牙,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 他竟然真的好男风! 他怎么可以…… 眼瞧着秦默转身要走,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秦默,“秦哥哥……不要走……” 秦默整个人僵硬住了,他下意识的去扳开明芃芃的手,可没想她死死的抱着,一寸都不让,“ 放手!” “我不放……秦哥哥你当真不明白吗?” “……我喜欢你很久了……很久很久,为什么会这样……秦哥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明芃芃越说心里头越痛,这若是不曾说出口倒也罢了,她尚能矜持地站在离他远远的地方默默的守护着他,如今将一切都撕开了,话到了这里,便怎么也止不住,她便顾不得那么许多,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僵硬,用力挣脱,她不管不顾地抱着,边哭边道:“秦哥哥,我不管你是否喜欢男人,我只要你……你去跟我阿爹提亲好吗?” 她说到这里,眼眸一亮,忙道:“秦哥哥你娶了我,我愿意替你瞒着这一切,为你瞒得好好的……那可是有违伦理的啊秦哥哥,你难道想被世人唾骂?你如何对得起你的爹娘?对得起我阿爹?他那么费心的栽培你,可不是让你去喜欢男子的啊……” 秦默眉头蹙得更深了,她的拥抱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只想着赶紧逃离,可奈何她两只手像在他身上生了根,怎么推都推不开。 正当他脑中慌乱,如临大敌之时。 “咔嚓——”树枝折断的声音。 不知为何,一股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秦默一回头,昭华公主面色阴冷的站在他身后,在她的手上,一株灼灼如火的玫瑰花怒放着,她紧紧的攥着枝条,鲜红的鲜血从她的掌心滴落了下来,刺痛了他的双目。 第九十章 狗男女(大修) 他脑子轰的一下子空白了,眼中只看得到那双滴着鲜血的手,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涂红了,他呆愣的看着她那只莹白无瑕的小手上那刺目的鲜红,心一下子紧缩了起来。 明芃芃见秦默忽然间像跟木头一样,还以为他终于被自己感动了,心中狂喜之下,抬头去瞧,却见他愣怔的神色。 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她不禁大吃了一惊,“公——”似乎想到什么,手犹如被烫了般,猛地松了开来。 也不知公主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想到自己失控的一面被人瞧见,她又羞又恼,面色涨成了猪肝色,忐忑不已的俯身,恭敬的对着昭华公主行礼。 秦默眼中早已容不下旁的,只紧紧地锁着公主的手,她攥得很紧,骨节分明,青筋突出,这会儿功夫,血色玉珠已汇成一道细小的血流,顺着她手指缝往下流着。 他的心忽然也跟着疼了起来,她那样胆小怕疼的一个人,此刻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吗?她哪里是拿着花刺了手,分明是在扎他的心! 可公主却完全忘记了手中的花还有刺,只怔怔地站在原地,用沉黯无波的眼神盯着他,眸子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 繁花盛开在她身后,却只是将她的身姿衬托得越发孤寂。 “公主……”秦默有些心焦的喊了一句,紧握成拳的手松开又握紧,唇角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呐呐的看着她,纤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关心也遮住了几分伤感。 他想知道她的伤如何了,很想飞奔过去抱紧她,查看她的手到底伤的重不重,可是身边还有外人,他若骤然上前,只会给公主添乱。 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昭华公主裙摆微动,缓缓的踱步过来,她没有看明芃芃,只盯着秦默,睥睨姿态的如同天下在握。 明芃芃不敢抬头,上位者的气息和威严瞬间如铺天盖地般压过来,她吓得噤若寒蝉,也不敢起身,蹲着身子僵硬在那,只觉得心如擂鼓,面前的公主让她既畏惧,又不喜。 不过两息,昭华公主面的上已然恢复了平静,她走到近前,手负在身后,眸光从秦默的面上看向明芃芃,墨眸里满是森寒的冷意,“本宫还道哪里来的野鸳鸯躲在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原来是秦侍卫啊——你今天不用当差么,跑来这里闲逛,可真是好雅兴。” 淡漠的语气,全然听不出喜怒。 “公主……”听到野鸳鸯这三 个字,明芃芃面色惨白,手不自觉的攥紧,下意识地反驳道:“是臣女拉着秦哥哥来的,与他无关,还请公主莫要责怪于他。” 秦哥哥…… “叫的可真是亲切啊!”昭华公主冷笑,笑容有些阴森,“你的意思,是本宫错了,误会了你们?”她都不曾这般亲密的叫过秦默,她算哪根葱? 见到秦默被人拉走,她坐立不安,终究是耐不住去寻他,却撞见了这一幕,那一刻,她恨不得连天地都给毁灭,心中的怒火熊熊,似要将她整个人燃尽。 眼瞧着秦默跟着走了,她终是耐不住过来寻他,却撞见了这一幕,那一刻,她伸手,毫不犹豫的抓着一旁的鲜花,狠狠的一折,尖刺入手,她却察觉不到半分痛,只因心里的怒火已经熊熊,快要将她整个人燃尽。 秦默他竟然任由别的女子抱着他而无动于衷! 他找死! 明芃芃心中忐忑,不敢接话,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公主,她瞥了秦默一眼,咬了咬牙,被人撞见了,她反倒坦然了,左右她是要嫁给秦哥哥的,秦哥哥就算是断袖又如何,他不可能孤身一辈子,他终究是要成婚延续他秦家香火的,既然如此,那不如娶了她,至少……他们相识多年,她也愿意为他遮掩一二。 她相信,再冰冷的石头,终有被她捂热的一天。 明芃芃定了定心神,硬着头皮道:“臣女与秦哥哥两情相悦,情投意好,恳请公主成全,为我们赐婚。” 一言落下,在场的几个人皆是一震。 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秦默猛然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明芃芃却只是对着他轻柔一笑,“秦哥哥,芃芃心悦你已久,阿爹也说了,阿爹他很是想你,时常怀念幼时你住在府上的情景,每月我都会送亲手做的点心入宫,那些不是给营中其他兄弟,都是给你的,还有为你……” 她还说了些什么,秦默一个字都没能听得进去,他猛地抬起头来,双眸急切的向昭华公主寻去,却瞧见她那双总是澄澈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无底的深渊,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破碎。 秦默的心猛得一窒。 明芃芃对他的心,几年前,他就隐约知晓,这也是他当初搬离明府的原因。 在他眼中,明芃芃是明大人之女,仅此而已。 当初因着公主失忆,太子担心他出现会勾起公主的 伤心事,将他送到了明府,许是看在公主的份上,太子一直礼遇他,即便是送走了他,他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按照四品带刀侍卫的份额每月有专人送来,并未用过明府一分一毫,说起来,明府就像是一个收容他的客栈。 他感激明大人的教养和栽培,一直拿他当师傅一般尊敬。 其实,他虽不善言辞,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很清楚,如若不是太子事先叮嘱和暗中照拂,明府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收留他一个孤儿? 他感激明大人,却更感激太子,心中放不下的也是公主。 他从未注意过明芃芃,甚至连她相貌如何都从未注意过。 当他察觉到不妥之后,他便借着成年之后不方便再住明府为由出去住了,此前也从未与她单独相处过。每每她入宫寻他,他也是几句客套话应付一下,仅此而已。至于她送来的吃食,他从未碰过,也是当着她的面,都送给了营中的弟兄们。 因着不上心,也因着她从未表露心意,久而久之,他便将这事遗忘在脑后,也以为他的冷淡和漠视已经让她放了手,若不是她偶尔出现一回,他都几乎忘了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也忘记了她曾经对他动过的念想。 没想到,正是因着他的疏忽,反倒有了今日的祸事。 真是平底起波澜,不是无妄之灾是什么? 秦默的面色一点点的惨淡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公主缘何生气,缘何紧抓着带刺的玫瑰不放,她这是以为他与明姑娘有些什么吗? 笨!——他可真是笨! 秦默暗自自责,他不敢眨眼,眸子瞪得老大,只紧紧的锁住公主。 公主她……会相信他吗? “成全你们……”昭华公主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反复玩味这两个字,心中的火焰烧的越发的猛烈,夹杂着刺骨的冰冷和寒气,她隐藏在身后袖子中的手死死的攥紧,面上却是一派的风轻云淡。 她眼神冰冷地扫在明芃芃面上,唇角一勾,笑容带着几分残忍,“本宫自会成全你们!”来人呐,将这对狗男女拉下去凌迟处死! 心里的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昭华公主面色阴寒,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浓烈的风暴在眼中积聚,大有风雨欲来之势,这一刻,她心中清晰的闪过一道杀意,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杀意是冲着秦默,还是冲着明芃芃,抑或是冲着她自己。 她这边浑身如 坠,秦默却似掉进了冰窟窿,公主这样子……莫不是打算为他和明姑娘赐婚? 他急着分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扑通一声,猛然跪倒在地,声音慌乱之中带着坚定,“公主,属下与明姑娘清清白白,毫无男女之情,恳请公主收回成命。” “秦哥哥……”明芃芃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滚烫的泪水落下,他……他说什么? 还未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得秦默道了一句,“属下心中已经有人,也只有那一人,属下……非那人不娶,还望公主成全。”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身子绷得笔直,一动不动地看着公主。 “你……”明芃芃整个人瘫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 他口中那人是谁? 南风馆里的小馆吗? 她都不在乎他好男风,一心只为他筹谋,替他考虑,便是知晓他病了,她都只想着将他医治好,可他呢? 他竟然为了一个小馆,这般对她! 明芃芃气红了双眼,她等了这么多年,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竟然比不过一个下贱肮脏的小馆! 在她抛弃了自尊,抛弃了矜持,下跪求旨时,秦哥哥竟然义正严辞的拒绝了,他拿她当什么?他可曾正眼看过她?她把心都掏出来,捧在手心送给他,他却看都不看直接甩手扔掉? 他怎么可以! 爱与恨只在一瞬间,明芃芃心灰意冷,抽泣一声,万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玉儿苍白着脸上前扶着她,被她狠狠地甩开。 她怔怔地看着秦默,面容有些狰狞,那眼神定定,像是要将他的面容刻在心里,“秦哥哥,我只问你这最后一次,你当真不愿意娶我?” 第九十一章 没有下回 秦默扭头看她,眸光坚定,“明姑娘值得更好的男子。” 更好的男子? 呵呵……在她心中,他便是最好的男子,她心中装下他,便容不得旁人,如何还能有更好的男子? 明芃芃抽泣一声,身子颤了颤,似是站不住,阳光明晃晃,甚是刺目,从来不知,六月的天也这么的凉。 “是臣女逾越了,恕臣女先行告退……” 她留下一句,转身,缓缓走了,一直跑到了无人的角落,她再也抑制不住,蹲下身子放声大哭。 阳光照在她惨白的面上,印着她朦胧的泪眼,里面隐含着阴冷的恨意和不甘,那般的浓烈。 既然他甘愿跟一个小馆在一起,也不愿接受她的心意,就别怪她无情。 自她走后,秦默再顾不得礼数,连忙从地上起身,飞奔至公主身边,伸手要拉她手去瞧,却被她一下子躲了过去。 “公主……”秦默看着地上滴落的鲜血,心急如焚,“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可好?” 昭华公主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心中的火气因着他最后一句话消了不少,可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的原谅他,她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不是跟人家聊的很欢吗?怎么,看见她哭着跑了,也不知道追一下?” “……”秦默身子微怔,“属下不曾……” “你就有!”昭华公主一瞪眼,泪水一下子滚落了下来,不是气的,是疼的。 将才她在气头上,全然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甚至发泄般刻意用力的抓着带刺的枝条,好似身上疼着,心中的痛楚就能减轻,这会儿气消了不少,钻心的疼痛感从手心传来,疼的她受不了。 瞧见她哭了出来,秦默没来由的跟着心痛了起来,正要将她搂入怀中,“咳咳——”清脆的咳嗽声传来。 秦默一惊,连忙后提一步,与公主拉开距离。 一抬头,几个侍女从身后的转角处走来,在见到他们的时候屈膝行礼。 秦默护送着公主离开后花园,离开之前,他蹙紧眉头瞥了前面的假山一眼,若是他没有听错,咳嗽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是谁躲在那处? 他刚才一心系在公主身上,竟没能察觉到此处有人。 自他们走后,谢绍延从假山后探出身子,眯着醉眼打量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他一路尾随公主至此,将才的那一出好戏全然落入 他眼中,昭华公主与秦统领……他们之间好似有点什么…… 这可能吗? 若是没有,倒也罢了,可若是有…… 谢绍延一仰头,猛得灌入一口烈酒,他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如若真的有,他得重新考虑下下一步该怎么走。 公主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安宁郡主惊得整个人蹦了起来,眼神飞快的瞥了秦默一眼,见两个人神色不好,心中直呼完了,一准是出事了。 阿姐这么娇气,受一点点伤就跟天塌下来似的人,会不小心抓到尖刺?那刺可是入肉三分,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 她连忙护送着公主先去了船上,找了随行的太医过来,太医瞧见了这伤势,两腿一软,差点摔倒,连忙拿出镊子,准备为公主拔刺,却被公主呵退。 “让他来——”她手一伸,指向了秦默。 他们二人的事情,陈太医是知晓的,见状不敢多留,连忙将纱布,金创药和镊子交到了秦默手中,吩咐了几句,默默的退了下去。 安宁郡主本想留下来看戏,被察觉到不对的慕容兰心硬生生地拽走了,素衣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船屋内只剩下两个人,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怪异。 秦默蹲着身子,拉着她的手,见三四根暗刺深深地扎进了肉里,好好的一个手掌现在又青又紫又红,那刺像是扎在了他的心上。 “拔刺的时候会有些疼……”他记住那几根刺的位置,话落,手指轻颤地抚上去,猛然拔出一根。 “嘶……”公主倒抽了一口气,正要咬唇,嘴唇就被人含住,“唔……” 柔软的舌尖伸了进来,“不可再伤害自己,公主若是疼,就咬我。”低沉抑制的声音传来。 他手下动作未停,又是一根暗刺拔了出来,公主心中本就有气,再加上受不了疼痛,猛然一咬,淡淡的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她咬的越发用力。 秦默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舌尖温柔,一遍一遍地轻吻着她,一直到所有的刺都除去…… 秦默撤唇的时候,已经为她上好药,他垂首,看着那血迹斑斑的小手,眸光沉了下来,带着些许的懊恼,他动作万分小心地为她裹好纱布,“还疼吗?” 昭华公主冷哼一声,瞥过头,不予搭理。 现在装什么好人,早干嘛去了! 见她冷着脸不说话,秦默将她手上 的伤处理好,低声叹道:“伤势有些严重,这几日不能沾水,若是感染了……” “与你何关!”昭华公主一甩手,瞪眼看他,“你走啊,别人一唤你就走啊,连个招呼都不打,你胆子肥了你!是本宫对你太好了让你连礼数都忘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接着去抱她啊,别松手啊,最好抱一辈子都别放开!” 秦默一怔,下意识道:“属下……并没有抱她。” “是!你是没有!是她抱你的对不对?”昭华公主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抓着身边的药盒扑头盖脸的向他砸去,砸完才发现自己用的是受伤的手,当下又倒抽了几口冷气,好疼! “公主……”秦默心一急,连忙凑了上来,拉着她的手,见纱布未曾见血,这才松了一口气,“公主别动气,属下自会去领罚。”是他的错,他害得公主难受,理应受罚。 她鼻子一酸,满腹的委屈涌了上来,瞪着微红的眼睛,“谁要你去领罚了?打死你了我就开心了吗?摆出这幅心疼的样子做什么?你走啊,跟着她走,我不想看到你——” 看过太多的戏文,见过多少的明争暗斗,她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胡搅蛮缠只会让男子厌烦,唯有那温柔可人的性子,才能留住男子。 可这会儿她脾气上来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纵然多少的套路和算计熟记于心,可在爱情面前,她却像个孩子一般哭闹撒泼。 “属下不走。”怕她会再次伤害自己,秦默拉着她的手固定住,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公主,属下并没有任由她抱着。” “没有?”昭华公主冷笑,“你当我是瞎了吗?凭你的武功会推不开她?你是手断了还是武功废了?我看你根本就不想推开她,你就是故意的!” “……”秦默无奈,他能说他当时是被吓到了,有些愣神吗? 他没想到明姑娘会抱住她,更没想到她会抱那么紧,他挣扎了一下发现没推开,她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裳……他若是猛然一推,那种情况下势必会伤到她,不管怎么说,明大人照拂了他几年,他虽对明姑娘无意,却也不想伤害到她。 可心中的反感甚是浓烈,她的靠近让他浑身都不舒坦,正要用武力推开,就被公主撞见了。 “是我的错。”秦默蹙着眉头,他性本淡漠,从未将旁的事情旁的人放在心上,几年前便是察觉到不妥也赶紧远离了,对明姑娘的态度和对别的女子一样, 至始至终都是清清冷冷。 明姑娘每每送东西来,皆是说奉了她阿爹的命,送些吃食给营中弟兄,也时常跟营中弟兄们闲聊几句,他便未曾多想。 他以为不理会便是最好的回应,却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是非来。 说起来,确实跟他脱不开干系,是他不好。 “你若是生气难受,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怎么罚我都行,唯独不要伤害自己,好么?” “疼的又不是你,我伤害自己跟你有何干系。”昭华公主瞥过头,“明姑娘跟你有干系,你去找她啊,她一准乐意。” “怎么会与我没关系?”秦默拉着她未受伤的手,浅浅的吻了上去,怎会不疼? 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伤的不是我,身子不疼,可有一处是疼的。” 他胸口微热,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昭华公主手一缩,气又消了几分。 她眸光一转,瞥见他的嘴唇,她下口极重,那处被咬破了,有些红肿,鲜血溢出,为他英俊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妖娆之气,他应该也很疼吧……这般一想,她心有些软,扭了扭身子,面色有些不自然,良久,问道:“那下回呢?你还让人抱你吗” “没有下回。”见她不再反抗,秦默上前,将她搂入怀中,轻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我是你的,心是你的,身子也是你的,日后会跟旁的女子保持距离,不会再让她们碰到,更不会再有今日的事情发生。”他也不敢再有下回。 天知道他看到那一幕有多心疼。 那刺虽是扎在她手,却如同扎在他心上一般,他只恨不得代她受过,便是痛千倍百倍他也愿意,他最怕的便是她受到伤害,若是早知她反应这般激烈,他便是剁了手,也不会让明姑娘碰到他分毫。 第九十二章 喜欢我什么 门外。 张澄泓闻讯赶来,瞧见安宁郡主站在门口,询问道:“听闻公主受了伤,如何了?” 话落,便向屋内看去。 安宁郡主连忙挡在他面前,“就是点小伤,太医已经瞧过了,不碍事的。” 谢绍延似是喝醉了,被路嘉拽了过来,闻言眉头一抬,眯着眼睛,见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人皆在门口看守着,唯有秦统领一人不在,心中有些了然。 她这举动实在是有些异常,张澄泓眉头一蹙,又一次往屋内看去,还待说什么,就被谢绍延一把拉住,“行了行了,既然公主没事,咱们就接着去喝酒,刚那一把输了,实在是可惜,不行,我得扳回本来……” “是呢是呢,澄泓走吧,公主这里这么多侍女伺候着呢,咱们再去赌一局,我派人搬了两坛酒来,晚上咱们在船上吹吹风,喝喝酒,岂不快哉。” 路嘉心思虽不如谢绍延灵活,脑筋转的倒是快,听出了谢绍延的话音,当下跟着将张澄泓拽走了。 沿着码头,三条高大如楼的豪华大船并列摆放着,船只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一共四层,最底下一层摆放着土石和日需用品,第二层住着侍女下人,第三层和第四层则是上好的客房,每一间都布置得很是精巧,豪华程度堪比醉霄楼上最好的雅间,洗漱用具,妆台软榻,书案笔墨,一应具全。 昭华公主和安宁郡主住一层,吴笑,朱茵佳等京中贵女一层,慕容兄妹两在同层的对面,谢绍延,路嘉,李文强,司马成玉他们几个男子在另外的船只上则随意很多,各自站了一个坑。 待上了船,一群纨绔子弟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今日这宴会实在是有趣,少了平常宴会的束缚和拘礼,随意了很多,慕容恒准备的甚是周到,京城几家有名的头牌和歌姬皆到了场,在甲板上载歌载舞,美酒更是一坛一坛的摆出来,各式各样的赌局都有,更有难得一见的孤本和字画,供文人欣赏……每一个人都很尽兴,日落时分,一个个都不肯走,嘻嘻哈哈的上了船,打算一路玩去金陵城。 谢绍延陪着他们玩了两把骰子,便摆了摆手,说自己喝醉了,去船屋内歇会。 自他走后,司马成玉抱着美人的手一顿,不解道:“延哥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这才喝了多少酒?就醉了?” “你在那左拥右抱的光顾着女人,人延哥喝了七八大坛酒,你说他醉不醉?”吴子虚斜了他一眼。 “七八大坛酒?”司马成玉怪叫一声,瞪大了双眼,连连咂舌,“延哥可真是厉害啊,这酒量,实在是让人佩服。”若是他七八坛酒喝下去,早就倒下了。 “快快,别磨蹭了,这一把,我赌大!开不开?”李文强大手摸着身边的美人,盯着赌局叫嚷道。 “开!怎么不开!来来来——” “我赌小……” …… 谢绍延一个人踉跄着脚步,一路摇摇晃晃,从人群中走出来,一直回到房间,那里,早有一人在等待。 待关上了门,他面上的醉意一下子散了七八分,眯着眼睛看着来人,“情况怎么样?” “回爷的话,世子爷带着司马姑娘回了府,就不曾出来过。”谷谷弯腰恭敬道。 “不曾出来过……”把玩着这句话,谢绍延玩转着折扇,面上露出兴味,这倒是有意思,严如是跟司马姑娘成了好事?在这大白天?他严如是是傻子吗? 眼看着就要开船了,这大好的机会他能错过? 美人再好,可天底下美人多的去了,他真是这种沉迷于美色的人?这同样的错误,他能一次又一次的犯? 还有公主,这好端端的,她冲着司马姑娘发什么脾气,难道这就是她的目的?可是将司马姑娘送到严如是床上对她有什么好处?这一点……他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公主是为了报复严如是,故意将司马姑娘送过去,让他后院起火?可是……她如何能够肯定严如是会上司马姑娘的床? 谢绍延眯着眼睛,“那扔司马姑娘下水的侍女是什么来历,瞧着眼生。”莫非是那侍女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抑或是司马府有公主的人?那房间内点了迷药? “那侍女名唤天冬,是突然出现在公主身边的,至于什么来历,属下尚未查清,是否需要去……” “不必,公主那里,万万不可去打探,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碰。”谢绍延摆了摆手,公主那里,还不是他能动手的,若是被她察觉,恐生事端,“司马府多派些人手盯着,不论什么动向都注意着,若是所料不差,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严府怕是要添一位女主人了,这一趟……我得好好看看,你先下去吧。” 在那人离去之前,谢绍延又添了一句,“回去问我爹,就说是我问的,当年公主出事的具体情况,是何人救了他,那人后来又去了何处……在派人查查羽林军左统领秦默的身世,我总觉 得这里头有点什么……那个明家也查查吧,还有最近朝堂上大臣的提议,不论什么整理出来,在我到达金陵城之时,快马加鞭送过来。” “这……”谷谷一愣,有些不解,“公子,这明家要查什么?” “明姑娘……派个人盯着她,有什么异样随时来报,先这样,你下去吧,我一个人清静清静。”自他走后,谢绍延眼眸一扫,瞥见了案桌上摆放的美酒和骰子,他漫步走过去,打开酒坛一闻,上好的荷花蕊,他提着酒壶往床上一躺,单手枕在投下,眯着眼睛灌了一口,香味扑鼻,清清凉凉的酒水入喉,甚是美味。 这慕容恒还真是个角色。 妓|女,歌姬,美酒,赌局以及接下来的游山玩水,听说到了金陵城,连赛马打球的场所都备好了,这些可都是纨绔子弟的心头爱,他是为谁办事? 皇上?燕王?还是公主? 将京城中几个权贵家的纨绔子弟都集中在一起,他要做什么?抑或是,他背后的人要做什么? 公主今日的出手让他惊艳了一番,那盛气凌人的架势,还真有那么一点刁蛮公主的味道。 这一趟,越来越有意思了。 等公主消气,已经是傍晚时分,船已经开了起来,稳稳当当,向着金陵城使去。 她半靠在床榻上,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人,秦默手捧着粥碗,耐心的哄劝道:“公主,再喝几口可好?否则会饿的。” “那个……你在明府不是住了很多年吗?你睡在何处?”昭华公主瘪着嘴不肯吃饭,她还没忘记这事。 秦默与她相伴时日虽不长,可对她的脾气很是了解,只因自七年前遇见她之后,他全部的目光和心思都落在她身上。 不管是谁,将一个人放在心中七年,默默的关注她七年,守护她七年,都会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公主她这是还放不下明姑娘的事情。 她身为公主,什么样的好男儿寻不到?莫说是好男儿了,便是养几个面首,十个八个的又有谁敢说什么?却独独为他停住目光。 她如今这般介怀,为此事难受,还不是因为她心中有他,念着他。 她不愿意他跟别的姑娘有染,也是因为她拿他当自己的人,一念至此,秦默心中微热,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公主这般看重,更觉得是他做得不够好,他该多疼疼公主,陪伴着她,关心着她,他该给她足够多的安全感,让她相信,他只会是她 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抑或是将来。 秦默将粥碗放到一边,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道:“我去的时候,明大人特意收拾了一个偏院给我,与明姑娘的院子离得甚远,我从未去过她院子。” “可你们毕竟在一个府上……”昭华公主嘟着嘴,那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光是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头就不舒坦。 秦默垂首,见她面颊微红,小嘴巴嘟着,这幅气鼓鼓的模样实在是可爱的紧,他心中一动,有些痒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惹来昭华公主的怒瞪,“秦默!你欺负我……” “不是……没有欺负你……”将她抱紧了些,秦默垂眸看着怀中的小人儿,一颗心被她塞得满满,满得快要溢出来,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只是喜欢公主。” “喜欢?”昭华公主挑眉,“你喜欢我什么?” 秦默微怔,深不见底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脑海中有些迷茫,他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见他愣神,公主推了推他,“你说话啊……秦默……”公主狐疑看他,“你该不会说不出来吧!”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 见他好不容易劝好的公主面色又冷了下来,秦默忙道:“说得出,我说的出来……” 昭华公主斜眼看他,一副你若是今日说不出来就死定了的神情,让秦默有些无奈,他耳尖红了红。 第九十三章 秦默说情话 “我……”秦默面色微红。 “恩?说不出吗?”将他面上的窘迫和无措瞧在眼中,昭华公主扬起小脑袋,小手不安分的往他身上滑去,在他身上点着火,“你可知,今日若是说不出,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她的手又柔又软,像是一片洁白的羽毛,轻轻柔柔的挠着他的心。 “……也不知究竟喜欢什么,只是遇到你之后,便再看不见旁的人。”秦默喉咙一动,屋子内不知何时热了起来,她那头柔润的青丝如黑纱一般散落在肩上,有几缕落在下来,他伸手抓住,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手指间,心像是化成了水,只剩下一片柔软,“以前只想着能够看到你,哪怕只是远远瞧见一眼,知道你过得很好,便好。我一直苦心练武,便是想着强大起来,想着有一日能够站在你身后,为你遮风挡雨……” 昭华公主一怔,她心知秦默木讷,不善言语,也知他只是性格如此,譬如明姑娘一事,其实现在想来也不怪他,他那样淡漠的人,都不曾将别人放在心上,又怎会顾虑周全,他若是顾虑周全了,反倒不是他了。 原本见他有些害羞,想逗一逗他,看他面红耳赤,无措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样子也是一件乐趣,却没想到,他当真回答了。 昭华公主有些动容,“那现在呢?” “现在?”秦默垂首,看着她娇|羞的面容,面上的笑意难掩,“和以前一样,想看见你,想听你说话,想陪在你身边,照顾着你,守护着你,哪里都不想去……”他以前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将这份心意深深地藏在内心最深处,不敢说出,也怕别人瞧见。 可如今他却觉得,就这样抱着她,同她说着心里的话,这些他以前打死都说不出来的话,又何尝不是幸福? 他依旧会面红,依旧会无措,依旧会害羞,可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公主爱听情话,那他便说给她听,一句一句,一个字一个字,将他的心挖出给她看。 他如今拥有了她,他只想好好珍惜。 “还有呢?”昭华公主看他。 手指尖的发丝一点点的散落开来,微卷的发丝垂落在她肩上,为她绝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妩媚,屋子里好似越来越热了。 “还有什么……你不知道吗?”秦默喉咙微紧,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知道。”昭华公主满脸的纯真无辜,一口否定。 气氛有些暧 昧,她自然知道接下来会说什么,心中隐隐期待着。 这种情况下说知道,岂不是平白的破坏大好的氛围? 怀中的少女如鲜花一般绽开,呵气如兰,偏生那双勾人的眸子如黑曜石一般纯真无暇,带着丝丝的懵懂,无辜的看着他,轻声道:“你说啊,还有什么?” 明明是清凉的船上,秦默却觉得屋子里很热,热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一个翻身,将公主压倒,顾及着她的伤势,推到前将她的手反剪在头顶,黑玉般的眸子深邃暗沉,紧紧的凝视着她,“想抱你,想吻你……” 话音刚落,他俯身,吻上了那片柔软,“想牵着你的手,想与你在一处……” 轻轻柔柔的吻落了下去,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向来冷静自持的眼眸不可避免的染上了沉郁之色,秦默偏头,含住了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耳畔,“还有,想要了你……”沙哑的声音带着性感的磁性,响彻在公主的耳边,像是说到了她心里去了。 “嗯……”昭华公主心狠狠的一颤,忍不住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吟。 这声音听在秦默耳中,却像是在邀请,他脑中嗡的一声,再也无法压制,与她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空气变得灼热而黏|稠。 他便是在神智最不清醒的时候,都顾念着她几分,动作霸道却始终不失温柔,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红艳的嘴唇以及因承受不住而流出来的泪水,一声又一声地在她耳边诉说着那些从未说话的话语,每一句都足够她心跳失率。 昭华公主被动的承受着,整个人如同漂浮在大海之中,随着波涛汹涌的海浪起伏,一时风平浪静,温柔的随波漂洋,一时又风狂海沸,浪花滔滔,挑动不息,奔腾不止。 她真的快要疯了,每一次的狂风骤起都将她整个人抛到高处,一波还未平息,另一波又来袭击,在她以为那便是临界点时,又一个浪花涌起,随后,层层叠叠的海浪前推后拥,簇拥而来,形成一个又一个巨浪,将她狠狠的拉下又高高的掀起,每一次的巨浪都在最高处的那一瞬,绽放出最炫灿的浪花,似千树万树梨花开,又好似东风夜放花千树,吹落满天星雨。(注1) …… 船顺顺当当,沿着北定河南下。 船头,慕容恒迎风而立,风声萧萧,吹得他衣袂翩翩,宛若谪仙,慕容兰心上来的时候便瞧见这一幕,她轻笑一声,转身从船舱内拿出披风, 悄悄的走上前,为他披上。 “哥哥,你不冷吗?” 站在他身旁,看着前面无边无际的河流,慕容兰心不解的皱起了眉头,京城的码头,沿着河流,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将河流两岸照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此刻,船只已经过了繁华的闹市,两岸无光,夜晚的喝水黑乎乎的,偶尔泛着冰冷的光芒,有什么好看的? 早在她上来之时,慕容恒便已经察觉到了,闻言,他偏过头,眸光落在她身上,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夜深了,怎么还不休息?” “睡不着……”慕容兰心嘟着嘴,晚风轻拂,远远的从后头飘来歌声和嬉笑玩闹声,他们还在欢闹着。 “小时候你便恋床。”见她衣裳单薄,慕容恒眉头微蹙,将身上的披风拿下,细心的为她披上,垂眸,看着她干净清润的脸庞,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么大了,这习惯还改不掉吗?” 慕容兰心摇头,面颊微红,不知为何,在哥哥靠近的时候,她心跳骤然失率,像是突然停顿了一下,“我……” 她支吾了半天,摸了摸脸,竟然不知该如何改口,他们是兄妹,就算是举止亲密了些,又有何妨? 这般一想,她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刻意忽略着心中突然涌起来莫名酸涩,低声道:“哥哥就知道取笑我。” “脸怎么了?可是受了风寒?”将她面上的神情看在眼里,慕容恒犹自靠近,抚摸上她的额头,那处冰冷一片,手指轻轻下移,她脸颊滚荡,带着不可忽略的灼热温度,慕容兰心像是被惊到一般,偏过头,躲过了他的触摸。 慕容恒眼眸深幽,手指轻轻颤抖了下,他本就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当下明白了过来,一瞬间,眼眸闪过惊愕,震惊,不可置信以及丝丝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 “我……那个……”慕容兰心有些窘迫,她拽紧了身上的披风,“咳咳……那什么,我去休息了,哥哥你也早点就寝。” 话落,拔腿就要跑开。 慕容恒又岂会这般轻易的放她离去,大手一捞,将她拉住。 “哥哥……”慕容兰心拽了拽手,没能拉扯动,她苦着脸,看着慕容恒一步两步走了过来,心中慌乱,“哥哥你拉着我做什么?” “那你躲什么?”轻飘飘的话语落下。 慕容恒走至她跟前,伸手将她被风吹散的发丝别在耳后,眸光沉沉的看着她,似是 等着她的回答。 慕容兰心瞠目,呆呆的看着他,有些无言以对,是啊……好端端的,她躲什么? “我……我只是困了,想睡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不自觉的撇过脸,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将才是谁说不困的?” “……”慕容兰心嘟嘴,瞪着他,“我……我将才不困的,可是现在困了……” “兰心,我可曾告诉过你,说谎的时候自然些,莫要急躁,莫要跺脚,也莫要瞪着对方,更不要脸红……”慕容恒逼近一分,手指轻抚上她的唇,眼眸又深邃了几分,语气十二分的耐心,“否则,轻易就被人识破。” “我……我只是……”慕容兰心张了张嘴,有些词穷,她在哥哥面前从来都是这样,半分招架能力都没有。 “我还告诉过你,想不到借口时,就莫要开口。”慕容恒声音温润,他微微俯下身,眸光紧紧的锁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试探,猛然将她往怀中一带,霸道地将她锁住。 慕容兰心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惊诧地抬起头,温热中带着暖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九十四章 开枝散叶 “哥哥,你……唔……” 尚未反应过来,温热的吻落下,堵住了她的话语,也堵住了她所有的思绪,慕容兰心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一颗心狂乱地跳着,像是要跳出喉咙口,抓着他的手因为用力猛烈地颤抖了起来,唇边的触感太过霸道,让她无法忽略。 唇齿相依,慕容恒勾着她的香舌,缠绵缱绻,霸道的攻城掠地,侵占着她的领地,轻而易举的掌控了她全部的心神。 属于他的味道侵袭了她整个世界,两个人身躯紧紧的挨在一起,隔着衣裳,她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慕容兰心浑身轻颤,彻底慌乱了,忘记了要推开,也忘记了要反抗……一直到最后,忘记了彼此的身份,手渐渐的攀上了他,生涩的回应了起来。 察觉到她的改变,慕容恒身子一顿,睁开深邃的眼眸,深情的看着她,她原是不排斥她的,即便是错以为他们是兄妹的情况下,她都未曾将他推开。 得到这个认知,他唇角勾起,心情甚好。 “你……”慕容兰心呆呆的看着他,他眸中是她看不懂的幽暗,像是一个深幽无底的漩涡,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晚风轻吹,将她的理智送回,她面色瞬间惨白了下来,她将才做了什么? 她竟然跟自己的哥哥亲吻了! 这怎么可以…… “我什么?”慕容恒逼近,眸光紧紧的盯着她,见她紧咬着下嘴唇,神色怅然若失,他眉头一蹙,不悦的抚了上去,将她下唇从齿间解放,略微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描绘着她的唇形,“你不喜欢?” “我……”慕容兰心彻底呆住了,她能怎么说?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能不能做的问题,他们是兄妹啊! “嗯?”慕容恒眯着眼,“看来,你是喜欢的?”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我……”慕容兰心涨红着脸,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已经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我……我……我先去歇息了。” 话落,就要逃离,可还未等她转身,慕容恒就已经拽着她,拦腰将她抱起。 天旋地转间,她已落入他的怀抱,慕容兰心惊呼,正要尖叫出声,慕容恒温润的声音响在耳畔,“想让旁人听见的话,你大可高声呼叫。” “……”声音戛然而止。 慕容兰心仰首,望着他坚毅的下巴,眸光复杂 ,哥哥他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要对她做这种事情?这些……难道不是夫妻之间才可以做的吗?他们是兄妹,怎么能这样?可是为何,她连一丝反抗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她脑中一片纷乱,还未等她想明白,慕容恒已经抱着她来到了房间,反脚踢上门,将她放在床榻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她一挨着床,连忙小身子一缩,往床里面一躲,整个人如惊慌的小兔一般,盯着对面的慕容大灰狼,下着逐客令,“好了……哥哥可以走了……” “以往……”慕容恒叹息,“你都会与我说一天的见闻。” 慕容兰心微怔,她每天都要缠着哥哥一会儿,见到什么,吃到了什么,抑或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会告诉哥哥,可那是以往,他们刚才……嘴对嘴了,她还能如以往一般对他吗? 她沉默了半饷,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昔日哥哥常说她是木头脑子石头心,做事情全凭着心意,看人只看一半,看事只看表面,多一步都不会想,她每每反驳都说这叫真性情,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愚蠢。 在她心中,哥哥是神一般的存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如今他却为她走下神坛,对她这般……哥哥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拿她当什么?他们这样了,日后该怎么办? 而她最疑惑的却是自己的心意,她竟分不清自己对哥哥究竟是怎样的,若说没有感觉,她其实是心动的,他吻过来的那一刻,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如蛋壳一般一层层的破碎,被他占据,可若说有,岂不是乱了纲常伦理? “哥哥……”慕容兰心眼神飘忽,船开的稳稳当当,即便是在屋内,也只感觉到轻微的晃动,半个拳头大的夜明珠悬挂在屋子中央,柔和的光芒洒下,为房间添加了几分朦胧之感,她不敢去看哥哥,眼眸落在丝绵被上,像是要将那里看出个花来。 她该怎么说?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可他若说不是呢?他若说不是,之前的那个吻该怎么解释?她该怎么办?他若说是,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以往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是哥哥去解决,她只需要躲在他身后便可,可是这一次呢,该怎么解决。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哥哥站在了她的对面,没有他的庇护,她该怎么办? 见她低垂着头不说话,慕容恒轻声问道,“今日,没有 话要跟哥哥说?” “……”眼前的丝棉被便是再看,也还是那样,慕容兰心踌躇了半饷,叹息一声,如以往一般,和他说着闲话:“公主的手伤到了,那伤口我看了,好几根花刺深深地扎在掌心里,不像是不小心伤到的。”算了,还是不问了吧。 不管问出口的结果如何,都不是她愿意承受的。 就当她是胆小的乌龟,她只想将自己缩在坚硬的壳内,佯装这一切都不曾发生,粉饰太平。 慕容恒一直紧紧地盯着她,不曾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闻言眉头一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见她在自己的注视下不自觉的撇过头,小脸蛋越来越红,唇角勾起,缓缓道:“那你可知,公主缘何受伤?” “她未曾说。”慕容兰心摇了摇头,她问了安宁,安宁也不知道。 “她不说,你便不知……”慕容恒轻轻的念着这一句,心中叹息,他的心,若是不说出来,恐怕他的傻兰心,永远也瞧不明白。 昭华公主的心思昭然若揭,也只有他这个傻妹妹才不懂。 公主出事之时身边只有秦统领一人,事后也留他一人在跟前伺候,同时,前统领明大人之女明芃芃无辜离席……公主对秦统领可真是不一般,纵然他们掩饰的很好,可很多事情只要发生了,便能留下蛛丝马迹。 昭华公主看着秦默的眼神,与他看妹妹的眼神无异,很多事情只需要抽丝剥茧,就能猜出个大概。 “兰心。”慕容恒身子往里侧了侧,“你年岁也不小了,此去金陵,京中几位杰出的好男儿皆在船上,你可以挑一挑,若是有瞧中的,可以跟哥哥说。” 他声音平淡,没有一丝的起伏,慕容兰心的心却狠狠的一撞,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早已及笄,爹娘尚在时候也为她说过几家,她不愿意,是哥哥站出来,为她退了那些说亲之人,久而久之,也没人再上门来,她也乐得清静。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会这般无忧无虑的下去。 哥哥一直说,婚姻之事随她心意,她只需要做自己便好,其他的事情,她不需要去想,更不需要考虑,一切都有他……那些话犹在耳边,哥哥却要为她指婚了吗?在他对她做了这些事之后,他要将她送出去? 慕容兰心越想越委屈,心中有些恼怒,忍不住出言道:“哥哥都未曾娶亲,哪有哥哥未娶,妹妹先嫁的道理?” “你要我成亲?”慕容恒眉 头又是一挑,欺身上前。 “我……”慕容兰心咬唇,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狠狠的一痛,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感觉,她眼眶有些湿润,连慕容恒靠近了都未能察觉,呢喃道:“哥哥总是要成亲的,总会有一个女子入得了哥哥的眼,让哥哥将她捧在心上疼着……” “嗯。”慕容恒点头,“确实有了。” 慕容兰心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瞧着他,原来……已经有了吗? 她唇角一勾,笑容有几分苦涩,“那……先祝福哥哥了,看来,我们慕容家就快要添一个女主人了,日后也会多个小少爷。” “兰心。”慕容恒眉头一蹙,“你喜欢孩子?” “嗯……”她点了点头,“小孩子最是纯真可爱,哥哥的孩子,一定非常乖巧,惹人喜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哥哥到现在都未成亲,也是时候为慕容家开枝散叶。” 慕容恒沉默了,望着她的眸子深邃,泛着淡淡的光泽,良久,长臂一伸,将她往怀中一带,慕容兰心身子一僵,愣了一下,终是不曾抗拒。 他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声道:“兰心,你要记得,这些都并不重要,娶亲是为了与心爱的人共度一生,将她当明珠一般捧在手心宠爱着,而不是为家族开枝散叶。” 慕容兰心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有些不能理解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第九十五章 有了身孕 “你的心思,我都明了。”慕容恒却不曾解释,他深深地看着她,眸光深远,这种事,本就该男子主动,“兰心,如若你我并非亲兄妹,你可愿与我在一起?” “我……”慕容兰心一怔,呆呆的瞧着他,她还从未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哥哥,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像极了幽远飘渺的梨花香,清清淡淡的包裹着她。 小时候,每当她受了委屈闹脾气时,哥哥都会任由她趴在他膝盖上哭泣,他总会一手握着书卷,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直拍到她睡着,长大后,她不再这般亲近他,可每每心情不好时都会跑到他屋子里,拉着他噼里啪啦地诉苦,他总是耐心的听着,偶尔劝解几句,有时候哭累了,也就倒在他床上歇息……再到后来,阿爹阿娘四处云游,她与哥哥相依为命,感情就越发的好。 只有在哥哥身边,她才有安全感。 哥哥很宠她,她也很依赖哥哥。 在她心中,哥哥就是那屹立不倒的大山,是她心中的神,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慕容兰心有些迷茫了,心中有千万思绪在翻滚,她一直想着,如若能够遇到如哥哥这般好的人,她便嫁了,死心塌地的嫁了,却从未想过若那人便是哥哥,会怎样…… “……哥哥,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慕容兰心垂下头,低声叹息,其实她隐隐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刻意的忽略,这感觉就越强烈,若是哥哥不纠缠上来,她尚且能够压制住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一来,她就溃不成军了。 慕容恒却不容许她躲避,“其他的你不用管,你只说,是否愿意?” “我……”既然哥哥非要问个究竟,那她便回答吧,她的心思也瞒不住哥哥。 慕容兰心睫毛轻眨,两行滚烫的泪水落下,她咬了咬牙,道:“如若不是,我应该会爱上哥哥,也愿意与哥哥在一起……可是,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哥哥,你曾说过,婚姻之事尊重我的意愿,兰心不想嫁人。” 慕容兰心低垂着头,未能瞧见在她说出愿意之时,慕容恒眸中一瞬间露出的狂喜。 她身子缩了缩,面色有些疲惫,苦笑着自语道,“哥哥,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过的挺好的,没事的时候跟安宁四处转转,偶尔跑去戏园子听听曲儿,到集市上逛逛,买些喜欢的玩意儿,看看杂技,瞧瞧旁人家的热闹,或者去公主那里看她泡茶,公主泡茶的功夫可真是好……回到家跟哥哥说说心事,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哥哥你总说我笨,可我倒宁愿这么笨着,至少活的开心,见多了别人的悲欢离合,看多了那些哀怨的情仇,我对别的男子无感,就算是嫁给别人,也不过是嫁过去了一个空壳子,世间男儿多薄情,爱的时候海誓山盟,可不爱的时候说走就走,前一刻还抱着自己的妻子说着今生永不相弃,扭头就能纳妾养外室……我不愿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不愿意去看公婆的脸色过日子,不愿意一辈子守着自己不爱的人……” 这些话,是她心里最真的话,她以前从未跟哥哥说过。 慕容兰心身子微转,靠在他膝盖上,泪水打湿了她的面容,也打湿了他的衣裳,“哥哥,你不是最宠我吗?你就应了我这一次,就跟以前一样,让我这样过下去,不要逼我嫁人,我真的不想嫁人……等嫂子进了门,我会默默的看着你们幸福,也会安静的离开,安宁说她也不想嫁人,我就跟她浪迹天涯去,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哥哥写信的,告诉哥哥我的所见所闻……” “……等哥哥有了孩子,我会把他当自己孩子一般疼爱的,到时候,就拖人给他买很多玩具……哥哥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 …… 慕容恒原是想试探下她,想看看她对他的心到底如何,没想到竟教她毫无保留的将心里话全盘托出。 他垂首,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的少女,淡淡的泪痕挂在她面上,小小的眉头拧着,这哭完就睡的习惯,这么多年了,都未曾改一改。 慕容恒无奈叹息,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子,“小笨瓜……” 他的小丫头可真是长本事了,竟然擅自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什么叫不愿意嫁人?什么又叫自己一个人过就挺好?什么又叫与安宁浪迹天涯,默默的看着他幸福? 若不是她说着说着就睡了,他倒真想问问她,是谁允许她这般做决定的?这些决定,他同意了吗? 在她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她就是这般打算的?她是想把所有的感情都藏起来,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以为粉饰太平一切就不存在吗? 她把他丢到哪里去了? 他这些年的宠溺和纵容是为了得到她,而不是为了让她爱上他之后默默的远离,如今这样算什么? 慕容恒头一回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就不该放任她与安宁郡主走得近,看看安宁都给她灌输了怎样的思想。 他 垂着头,深不见底的幽眸凝视着她,忍不住心中的悸动在她面上落下一吻,“兰心,让我知道你的心便好,知道你是愿意的……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慕容恒轻手将她放到床上,为她拖去外衣,盖上被子,起身,来到门外,关上门,看着面前躬身的管家成叔,眯了眯眼,向外走去,待来到船头时,看着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站住脚,淡声道:“你倒是看得紧。” 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成叔发出一声干笑,“老夫人的命令,老奴莫敢不从。” “这么忠心,阿娘可曾给你加月银?”这一句,十足的讽刺,成叔听出来了,他苦笑一声,道:“公子就莫要打趣老奴了,公子也知道,当初老夫人可是气得不轻,她与老爷这么多年都不肯回来,便是还记挂着那事……” 慕容恒眸光一凝,神色有些复杂,他沉默了半饷,问道:“他们可还好?” 成叔想着老夫人的嘱咐,心中叹气,这母子两,可真是不对付,“很不好……前日还传了书信,说夫人的旧疾又犯了,每日里用药物吊着,连东西都吃不下,吃一口,吐两口……口里念着她的……” 他说着一顿,硬着头皮道:“……念着他的不孝儿,大夫说,老夫人是心病,这心病还需公子治,只要公子娶亲生子,她便能康复……” “此话当真?”慕容恒扭身,犀利的眼眸落在他面上,盯得成叔心中有些发毛,成叔干咳了两声,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公子的眼神,杀伤力实在是大。 “这么说,我阿娘她怀孕了?”慕容恒眉头一挑。 “啊?”成叔呆住了,公子怎么知道?是谁暴露了? “有阿爹在,还能让她吃一口吐两口?”将他面上的错愕看在眼中,知道自己猜对了,慕容恒唇角一勾,“若真是吐成那样,那是害喜,不叫生病!” 成叔无语的瘪了瘪嘴,也难怪老夫人被气走,公子这样的性情,这样的犀利,还真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得了的,他对老夫人的成见,还是这般深,“虽是多余,可公子今夜的行为已经是……老奴奉了老夫人的命,不得不来提醒公子几句,还请公子莫要忘记当初跟老夫人的赌约。” 慕容恒身子一震,这个,他怎么可能忘。 若不是那个赌约,他又岂会隐忍到现在?若不是那个赌约,他早就将兰心吃到肚中,而不是这般费心地养着她,纵容着她,宠溺着她,一步一步地诱 导着她。 “……公子若是将小姐的身世说出,便是违背了赌约,就算是得到了小姐,也是公子输了,到时候,公子必须遵守跟老夫人的约定纳妾……” 成叔叹息,又一次劝道:“为何非要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母子两不相认……公子该知道,老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小姐天生体寒,难以孕育,公子若是执意与她在一起,慕容家该怎么办?不如就听老夫人的,纳个妾,生下子嗣,也算是有一个交代,大不了生了孩子之后将侍妾丢到一边,到时候有了后代,老夫人也不会再有异议,还不是随着公子想宠谁就宠谁……” “阿娘不是有了身孕吗?”慕容恒拧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我三年前不曾妥协,三年后,更不会妥协,赌约,我会遵守,这赌局,我定会赢。”兰心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他有信心,能够赢得她一辈子。 “公子……”成叔还待说什么,慕容恒挥挥手,“回信告诉我娘,下一回寻个好点的借口,三年了,每回都拿身子说事,她就不嫌累?再给我爹带句话,让他管好自己的妻子,有了身孕就好生歇着,游山玩水的时候,莫要去惦记着旁人的感情……” 成叔嘴角微抽,这母子两个,一样的倔强,一样的认准了就半步都不肯退。 第九十六章 考验慕容恒 月明星稀,水声潺潺。 这样的月,这样的夜很容易让人思绪沉寂。喧嚣声已经消逝,想来大家都进入了梦乡,只是不知这样的夜晚,有多少人能够安然入睡,又有多少人心思深沉,辗转反侧。 自管家走后,慕容恒独自一人在船头站了很久。 他本从不参加京中的宴会,这一次却例外了,甚至放下手中的繁忙特意抽出几天时间与他们同游。 一来,是受两个宠妹狂魔所托,时刻关注着公主;二来,近日来兰心的表现越来越反常,他想抽出时间来好好陪着她,对他而言,慕容家的产业重要,可兰心也同样重要,甚至,兰心比前者重要的多。 只因银子没了,他能够重新赚回来,可若是兰心没了,这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个兰心让他这般的牵肠挂肚。 慕容恒眯着眼,想到今日的所见,想到那个特立独行的公主,想到她看着秦统领的眼眸,那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必得。 公主这样的杀伐果断的性格,让他赞赏,或许……兰心的事情,他该从公主身上下手。 次日,安宁郡主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身边的人好似一个个的都不大对劲。 先是阿姐,她的手受了伤,用早膳的时候是秦统领一口一口的喂她吃的,这般的关心备至,她却嘟着嘴巴,紧蹙着眉头,一脸的不乐意,时不时地瞪着秦统领,还说什么“人家这么疼,你也不知道帮人家揉一揉,实在是太过分了……” 每每阿姐这类的话一出来,秦统领就面红耳赤,不自然的瞥过头。 她在一旁看的稀奇,不就是揉一揉吗? 这点事情有什么难?盯着公主裹着纱布的手,她自告奋勇道:“阿姐,你要是疼的厉害需要揉的话,我帮你揉揉好了,我手法很轻的。” 在她以为阿姐会夸她懂事乖巧,善解人意的时候,阿姐眼眸一厉,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说了个“滚!”字。 安宁郡主默默的坐了回去,心里泛苦,明明是她自己说疼,要揉揉的,怎么反过来责怪她? 好端端的被阿姐凶,她做错了什么? 接着是兰心,她像是被五通神附了体,没事的时候就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某处发呆,又或者,骤然脸红起来,也不知道究竟在害羞什么,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又面露愁容,一副所有人都欠了她几万两银子还铁定不还的模样,让她很是无语。 问她怎 么了,她只是摇摇头摆摆手说没事。 没事?都这幅模样了还说没事? 她心中记挂着兰心,便兴冲冲的跑过去找了慕容恒,拉着他来劝解兰心,以往兰心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她哥哥过来劝解的,她一向最听她哥哥的话。 兰心出了事,找慕容恒准没错。 慕容恒待人接物很是亲和温润,听闻兰心出了事连忙随着她过来,可没想到,兰心在瞧见她哥哥的时候脸蹭的一下子红成了猴屁股,嗖得就往外窜,被她逮住,送到了她哥哥房中。 听得里头传来慕容恒关心的询问,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慕容恒是兰心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有她哥哥在,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事情就怪在这里,一个时辰之后兰心从房间内出来,像是受了风寒,满脸通红,瞧见她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凑上去关心她时,还被她训了。 接着,兰心便去了阿姐身边,不再搭理她。 这……她们一个两个的到底是怎么了? 安宁郡主很是不解,一脸的惆怅。 楼船上层,昭华公主坐在茶几前,单手握着玉勺,细细地搅动着茶水,看着里面翻滚的漩涡,淡淡的清香味扑鼻而来,她眯着眼睛,笑道:“茶经有云:“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泉上的水,经重叠岩石的汇聚而成,水质清洁晶莹,用以煮茶,清香,口感甚佳,你哥能寻来这山泉并封存至今,保留了它原有的清静悠远,倒真是厉害。” 提到哥哥,慕容兰心面色有些不好,她心神不宁的捏着衣角,“嗯”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喉咙口挤出来似的。 昭华公主抬起头,疑惑地瞥了她一眼,眸光在她的唇边一凝,那处有些红肿,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般,她手下一顿,眯了眯眼睛,试探道:“你哥哥博学多识,这眼看就到了汴梁城,素衣,去将慕容公子请来,本宫想打听下这汴梁城到底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慕容兰心身子猛然一震,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公……公主,臣女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话落,转身就要逃。 “站住。”清冷的声音传来,慕容兰心停住脚步。 昭华公主眯了眯眼睛,“天冬,去请陈太医过来,为慕容姑娘把把脉,看看究竟哪里不适。” 慕容兰心扭过身,瞧着昭华公主冷下来的面容,有些无措,“公主,我……” 昭 华公主却不再看她,继续盯着手下的茶盏,“有病就得医治,一直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让身子更糟。”一语双关。 秦默站在她身后,将慕容兰心的局促看在眼中,想到了当日她说的那些话,他跟公主想到一块儿去了,当下眼眸眯了眯,看向公主,公主似有察觉,扭过头对着他挤了下右眼,模样俏皮可爱,当着外人的面,秦默俊脸一红,有些难以招架。 慕容兰心听了公主的话,心头一怔,她自然想不到公主已然猜到了些许,只以为公主是在说她身子不适这件事情,她轻轻咬着下唇,在心中考虑着公主说的这句话。 躲避确实解决不了问题,可是……她如今除了躲避,还能怎么办? 这事情本就无解。 陈太医为她把脉之时,慕容恒也到了场,瞧见此景,隐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捏在了一起,而更紧张的却是慕容兰心,身子不适只是她随口胡诌的谎言,身后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呼吸有些困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陈太医面上的神情凝重了起来,昭华公主抬起头,与慕容恒对视了一眼,后者轻微的摇了摇头,她心中了然,淡声询问道:“如何?慕容姑娘可是受了风寒?” 她重重地咬了“风寒”二字。 陈太医抬起头来看了公主一眼,撤离了手,低声回道:“确实是受了风寒,大概是船上寒气颇重的原因,只需每日煮些姜茶喝下,好生调养几日,便可康复。” 慕容恒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感激的看了公主一眼,低声道:“听闻公主想要了解汴梁城?” “嗯。”昭华公主左手轻叩着桌面,一下一下,声音淡然,“可有什么有趣的,好玩的地方?” 慕容恒眼眸微闪,“不知公主想要了解哪方面,是文化遗址,还是名人故居,抑或是热闹街巷?” 昭华公主瞥了他一眼,“慕容公子当真以为,这些是本宫想要了解的吗?” 慕容恒抬起头,毫无顾忌地直视着她,眸光清润,如此失礼的行为,反倒让人生不出厌恶之感,“此番顺着北定河而下,途径汴梁城,一直抵达金陵,一路走水路,不知公主对河道可感兴趣?” 他倒是一点就通,昭华公主唇角一勾,“慕容公子是生意人,可知这修缮河道需要多少人工?多少银两?” “如今已是六月天,天气越来越热,修理河道是苦活,无房屋遮挡躲避,每 逢刮风下雨都会停工,若是工程赶,怕是要百儿八十人,工钱则按照工时算,总的下来一月一人大约四五两银子,如若工程没有延误,三个多月足够修理完毕。”慕容恒眉眼一深,详细解释道。 “天冬,司马清领了修河道的差事,报了多少两银子?”昭华公主往背椅上一靠,淡声问道。 天冬道:“十万两白银。” “他倒是狮子大开口!听闻司马成玉月银不过百两,若是他得知自己哥哥贪了这么多银子,定会非常开心,这让人开心的事情,可不能不做……”昭华公主晃着小腿,一脸的惬意。 天冬唇角勾了起来,“属下这就寻个机会告之司马公子。” “嗯。”昭华公主面上的笑容轻快了起来,“彼时读《孟子·滕文公上》,大禹治水,八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实在是半点人情味都没有。司马清领了修河道的差事,每日里劳心伤神,想必甚是想念家人,如今难得来一趟,也该让他们兄弟二人好好聚一聚,让他们联络一下兄弟之情。” “公主所言极是。”慕容恒眉眼淡淡,好似对这一切全然不意外,司马成玉和司马清这兄弟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关系不和可是京城里头无人不知的事情,是该让他们好好“聚聚”。 慕容兰心神色懵懂,有些不知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第九十七章 秦默发怒 昭华公主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端着茶抿了一口,状似无意道:“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离武陟不远处有个皇家别院,是父皇生前最爱,待到金陵城,换马车去那边转转吧,就是可惜……那处多年未曾修缮,也不知能否住人……” 慕容兰心一听此话,连忙道:“公主,不若住我们家吧,我们家在武陟也有园子,是去年刚建好的,还未有人住过,大家一起去也热闹,那园子后面就是一条大河,里面的鱼儿可肥了。” 昭华公主瞥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询问道:“慕容公子以为如何?” 慕容恒眉头一挑,眼中划过一道深意。 心知公主这是在考验他,他唇角一勾,润声道:“既是先帝喜爱的别院,公主自当前去,如若院子陈年依旧,怕是要重新修葺一番,手里头就有现成的工人,动起手来也方便,这司马清一个庶子都能领差事,没道理司马清手里头闲着。” 昭华公主盯着他看了半响,他这是将她想说的想做的都猜出来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很多事情不需要点破,一句话就足够明白对方的意思。 “慕容公子通透。”她瞥了眼一脸疑惑,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慕容兰心,轻笑道:“祝慕容公子早日达成心愿。” “谢公主吉言。”慕容恒语气轻快,声调愉悦了几分,恭敬的附身,道:“草民愿助公主心想事成。” “嗯,出来游玩,放松就好,不必拘礼。”昭华公主挥了挥手。 自他们走后,陈太医躬身上前,“公主,那慕容姑娘体质偏寒,年幼之时似是受了伤,体内寒气淤积,日后怕是难以生育。” “难以生育?怀上的可能性有多大?”昭华公主身子直了直。 “怀上的可能性是有的,可慕容姑娘的身子不足以孕育孩子,就算是怀上了,怕也保不住,到时候,孩子留不住,势必会伤到母体。” 昭华公主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有些心惊,怪不得慕容恒在那里对她打眼势,原是因着这层关系,恐怕这件事情慕容家的人知晓,唯独瞒住了慕容兰心。 她沉吟了半饷,道:“慕容兰心的身世查清楚了吗?” “查明白了。”天冬从袖子里掏出信件递了过去,在公主查看的时候低声汇报道:“……这件事情慕容家并未刻意隐瞒,调查起来也很是方便,八年前江南有个有名的富商名唤高涣然,与慕容家世代交 好,两家相约同游,谁料高家在半路上遇到劫匪,待慕容家赶过去的时候,高涣然夫妻已经不行,他们将当时年仅七岁的女儿高兰心移交到慕容家主手中,说代替他们抚养了多年,如今还君明珠……后来,慕容家主将孩子带回,改姓为慕容,成了慕容家的小女儿……” “还君明珠……这倒是有意思。”昭华公主眯着眼睛,“这话从何说起?七岁的女娃娃也该记事了,这明显的谎言如何骗过她?” “这其实是一个乌龙事件,公主有所不知,民间时常对孩子开玩笑,譬如说孩子并非亲生,抑或是说孩子是从街上捡来的,小孩子没有分辨能力,很容易就相信了。慕容夫人很喜欢兰心,在她小的时候时常去看她,也一直骗她说她其实是她生的,高家亦不曾反驳,久而久之,慕容姑娘便当真以为自己是慕容家的孩子,只不过是寄养在高家罢了……” 天冬低垂着头,细细地回道:“高家出事之时,又是高家家主亲口所说,慕容兰心年幼,自然也就信了,不过虽是相信,她到底不曾忘记高家,这些年来,她每年都会在高家祭日当天,为高家上一炷香……” 昭华公主翻看着手中的信封,沉吟了半饷,低声叹息道:“高家家主这份舍得的心境,令人佩服。”一句还君明珠,将孩子送给了慕容家。 是怎样的境界,能让人在那个情况下,为孩子考虑好以后。 如若没有这句话,慕容兰心将一辈子活在亲生爹娘惨死在面前的噩梦之中,也会沉浸在仇恨之中难以自拔,对她而言,慕容家再好,也是别人家,即便慕容家对她再好,那也是寄人篱下。 天大地大,她终究是一个人,无处安身。 可有了那句话,她成了慕容家的孩子,她的世界就全然不一样了,住在自己家中,有着疼爱自己的爹娘,那噩梦再恐怖,也终究会被温暖取代。 昭华公主出了门,迎着风站立,两岸的风景如画,却皆不在她的眼中。 良久,肩上多了一个温暖的披风,她唇角一勾,扭头见秦默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你来了。” “嗯。”秦默低低应了一声,清润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公主可是在忧心慕容兄妹一事?”公主自查看了信件之后,就不曾笑过。 “生了一些感慨罢了。”昭华公主定定地看着他,突然问道:“秦默,如若我们是兄妹,你还愿与我一起?” “……公主说的情况,不可能存在。” “如若呢?”昭华公主紧逼一步,“你便权当此刻察觉到我们是亲兄妹,你愿意与我继续在一起吗?” 秦默俊朗的眉头一蹙,似是当真在思索这个问题,良久,认真道:“若是以前,我不会与你一起,只会拿你当妹妹看待,坚决不会跨出一步,可若是现在得知……” 他说着一顿,深深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清风吹拂,她发丝轻飞,只是一个浅笑,便让他沉醉,“若是现在,只要你愿意,我就不会动摇。”曾经他认为,爱一个人,就要万事为她考虑,为她筹谋好一切,做对她有利的事情,譬如觉得与她在一起不会有结果,他便不愿开始。 可被公主驯化之后,他改变了观念,既然爱她,便该随着她的心愿,做她想做的事情,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哪怕和她在一起前途渺茫,可只要她想与他携手,他就不会退缩。 这两者看似相似,其实是两码事。 对他的回答,昭华公主一半满意,一半不满意,满意的是他终于不再逃避,不满意的是……她好想听他说一句,不管你愿不愿意,他都会拉着她一同走下去,哪怕道路曲折,哪怕看不见方向,都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不容许她逃避。 她喜欢自己掌控人生,不愿意受人摆布,可若是这掌控她的人是秦默……她只会暗喜。 “你说,我该如何帮助他们?”昭华公主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还真有些难,比她想象的还要难。 如若告知慕容兰心真相,她与慕容恒之间的血缘关系不复存在,确实可以在一起,可是……亲生父母惨死在面前,这么多年来她却认旁人为父母,忘却了血海深仇,这么大的打击,慕容兰心未必能承受,谁也不知她得知真相之后会如何做? 倘若她内心强大,接受了一切倒好说,可若是不能呢,只怕她会被仇恨蒙了眼…… 若是不告知她真相,慕容恒何等人物,莫说他知道真相,便是他不知道真相,爱上一个人也不会犹豫,会强势地将她绑在身边,可是慕容兰心不行,她被世俗束缚,伦理这一关,她很难踏过去。 昭华公主垂首将这些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看着水面上翻滚着的浪花,气恼的一拍船栏,“我自己的事情都没解决呢,在这里操心旁人的感情做什么,便是没有他,我也能完成,这烂摊子他们兄妹两个自己解决去!” 她难得露出这般烦躁的神情,说出这样的气话,秦默好笑的摇了摇头 ,“公主莫急,总会有办法的。” 昭华公主抬起头瞪着他,“有办法?且不说他们的事情,你先来告诉我,我们怎么办?难道要这样一直下去?”见秦默眉头蹙了起来,她扯唇一笑,此番气恼一顿,倒教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件她困扰很久的事情。 她欺身上前,紧紧的盯着他,“秦默你可还记得,父皇曾说,若我是男儿身,该有多好。可是后来,他又说了一句话,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秦默一怔,摇了摇头。 他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好的感觉,公主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此事,怕是不妙。 “父皇说,也幸好我并非男儿身!”昭华公主长长舒了一口气,“为君者,当摒弃七情六欲,摒弃喜好厌恶,一切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着想,这一点,我做不到!为君者,不可感情用事,遇事当冷静分析,区别对待,大事化小,小事则严肃处理,这一点,我更做不到。为君者,当眼观八方,望尽天下事,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所言所行必定是深思熟虑,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忧患,能将任何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一点,我也做不到!” 她眼睛直直地盯着秦默,“我虽包揽群书,虽有满心算计,可是……终究过于任性,更多的时候,我做事全凭心意二字,常常感情用事,有些不计后果,这是为人君者最大的忌讳。” “公主……”秦默手指微颤抖,隐隐猜出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看慕容家两兄妹,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一个隐忍不发,明明是那般高傲之人,却愿意为了兰心放下身段来寻我,投我所好,要我助他;一个躲躲闪闪,在感情和伦理之间,不知该如何抉择,他们这般互相折磨,我在一旁瞧着都累。” 眼看着秦默面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昭华公主笑的越发恣意,“父皇和皇兄都说过,不求我建功立业,不求我名扬天下,亦不求我端庄规矩,为天下女子楷模,只求我顺着心意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就这点要求,我却一直都未能做到,事事为旁人考虑,诸多顾及……秦默你说,我活的是否太过窝囊了些?” “公主……”秦默喉咙动了动,竟不知该说什么。 跟在后头的大船上。 谢绍延本是眯着眼睛,斜靠在船杆上喝酒,远远瞧见昭华公主与秦统领站在船头,二人似乎在交谈些什么,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身边玩骰子玩的起劲的一群人,他们无人注意到这一点。 谢绍延猛然灌入一大口酒,跟他们玩到了一起,只是眼睛的余光,一直关注着那边。 昭华公主沿着台阶向上走着,隔着栏杆眺望着远方,也看到了后头那闹的起劲的一群人,她转身,盯着秦默,轻笑一声,道:“哥哥曾开玩笑说,便是我效仿山阴公主,养上三十个面首,只要那是我乐意的,他便是应允了我……” 秦默向前一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浑身紧绷了起来,公主的身子有一大半都探出了栏杆外,若是再向上一步,怕是会掉下去。 “秦默,如今我不过是有了你而已,跟养三十个面首相比,算得了什么?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要遮掩?”话落,她往上登了一步,突然惊叫一声,“啊——” 她身子一晃,整个人向河水中倒去。 后头的谢绍延瞧见此景,面色骤然一变,身边的不少人皆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一瞬间,都被这一幕惊到了,张澄泓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轻功运起,就往那处奔去,谢绍延紧随其后。 其他不会武功的则乱成了一团,催促着赶紧将船靠过去。 每个人都惊慌失措了起来。 “公主……” 秦默一惊,飞身上来,一把搂住公主的腰,将她往怀中一带,天旋地转间,带着她重新回到了船面上,正要放下,昭华公主却像惊到一般,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踮着脚,对着他的唇直接亲吻了上去。 秦默的身子狠狠一怔,听到后头传来的动静,自然知晓这一幕只怕被很多人都瞧见了,他心头一震,神色复杂的看着公主,公主她是故意这般做的? 刚那一幕,他吓出了一声冷汗,他不敢想象若是他晚了一步,公主会如何? 水流迅猛,公主若是掉下去,很有可能会被河水冲到船下,撞上船身,她就算是会水性,那种情况下,也很难脱身。 秦默抱着公主的手一用力,拉着她往怀中一带,神情有些气恼,她怎能如此不顾自身的安危? 她就不怕吗?若是他来不及抱住她,她该怎么办?她若是出了事,他又该怎么办? 公开恋情有很多种方法,他既然选择了与她在一起,早就将自己置之度外,他在意的是这件事情对她带去的影响,至于他会如何,他并不在意。她想公开,他随了她便是,她怎能……她怎能用这样的方法! 秦默想着这些,俊眉一扬,看着公主的神情带了几分 怒气,见她身子微侧,就要离开,他伸手,一把按住她的头,用力吸|吮了她的唇瓣两下,狠狠地吻了上去。 安宁郡主,张澄泓,谢绍延,慕容兄妹,以及同在一条船上的吴笑等人先后赶来,所有人都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而相吻着的两个人,像是沉浸在二人的世界里,只紧紧的相拥在一起,一刻都不肯分开,谢绍延眯着眼睛,紧紧的盯着公主,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好似心里烦闷,想要将他们两个人拆散,又好似对这一幕无动于衷,这件事情他早就猜到了不是?公主与何人在一起,跟他有何关系?真正应该在意的是张澄泓。 谢绍延扭头,见张澄泓神情呆滞,眸光有些涣散,他心中叹息,上前拉着他,“走了……” 慕容兰心咬着唇瞧着这一幕,一撇头,见慕容恒眸光灼热的看着她,她面色一红,拉着安宁郡主就要离开,被安宁甩了开来。 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兴奋的看着这一幕,“别拉我,让我再看一会儿……” 慕容兰心:“……” 大家都走了,此刻这里只有她,安宁和哥哥,她不想单独跟哥哥在一起,只好站在原地陪着安宁一起看戏,可是面前的那一对,她看着总是忍不住想到自身,想到哥哥,心情又沉重了下来。 “兰心,随我过来一趟。”不知何时,慕容恒走了过来。 “我……我陪着安宁就好了。”慕容兰心低垂下头,细声细气道。 安宁郡主嫌她站在身边碍事,伸手推了她一把,好巧不巧,将她推到了慕容恒身上,她看都不看一眼,“兰心你哥哥找你,你就快去吧,别妨碍我看戏!” 身后温暖的后背让她无法忽略,慕容兰心连忙站直了身子,微微撤离了开来,当着安宁的面,她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慕容恒走了。 紧跟着谢绍延,那群纨绔子弟也先后上了船,一个个兴奋的伸长着脖子,窃窃私语,谢绍延手中折扇一转,瞥了他们一眼,“放心吧,公主没事,走……接着刚才那一局。” “延哥……”司马成玉跟个耗子似的,弯着腰偷偷地溜了过去,瞧见了这一幕,又偷偷地转了过来,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推了推谢绍延,满脸兴奋,“公主跟秦统领……他们……”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秦统领救了公主一命,公主以身相许,多大点事情,看把你激动成这样,你输了银子时,怎么没见你激动过?”谢绍 延不咸不淡的落下一句,就要离去。 司马成玉仍然不死心,连忙跟着凑了上去,“可是……这也太快了吧,不过晃眼的功夫,他们就……就亲上了?以身相许也有个过程吧,这……这也……” “那你以为如何?”谢绍延停住脚步,斜了他一眼,“大统领救了公主,公主害羞的道谢,大统领说着不谢,公主说,统领的恩情,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两个人相互推囊一番,然后再这般行事?成玉你是不是戏曲儿看多了?” “我……”司马成玉长大了嘴巴,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延哥说的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他平日里看上喜欢的姑娘,也不会那么多废话,喜欢就抱住,直接带回家好生怜爱…… 见他说不出话来,谢绍延纵身往后船上一跳,一挥手,“走,接着来,昨日输得太惨,今日要好好的陪你们玩玩。” 在他转身之际,面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公主她选择在此刻公开,她当真下了决心要与秦统领在一处吗? 李文强啧啧叹息,“没想到公主如此豪迈……这是……公然养面首吗?” “什么面首?人家秦大人可是正三品的大统领。”路嘉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见过哪个大统领被人包着成为面首的?” 李文强挠了挠肩膀,“可是……他现在不是调到了公主身边,听说现在是公主的贴身侍卫?” “那人家的官职也还在!”路嘉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他抬起头,见谢绍延已经走远,连忙拉着李文强跟上,边走边道:“公主是什么身份,秦统领又是什么身份?他们就算是在一起了,谁敢说半个不字?这事是咱们能揣度的吗?离金陵城还有一段路程,走走走……接着赌去!” 李文强被他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挠了挠头,跟着后面走了。 船头。 秦默搂着公主吻了许久,一直到她呼吸困难,忍不住低吟出声,才放开她。 “你……你咬我?”昭华公主捂着疼痛的嘴唇,不满的看着他。 “……我会为你上药。”秦默回的很是淡然。 强吻公主这样的事情,本是他做不出来的。 可是他一想到公主将才的危险举动,便忍不住想这般做,若不是尚有人在,他甚至想抱她进屋,狠狠地将她压在身下,一直做到她求饶,做到她说出再也不做危险的事情为止。 他并不是一个霸道的人,平日里处处顺着公主,便是有些事情违背了他本意,他都没有任何怨言,在他看来,只要公主开心,怎么都行。 没想到今日,本没有的霸道却被公主的任性激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