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为凰》 第001章 魂消凄凄风雪夜 第001章 魂消凄凄风雪夜 寒风入夜,刺骨冰凉。 夜氏皇朝京都莫凉城内,入目皆是荒凉冷涩,一声凄厉的女子叫喊从澜王府后院传出。 “司颜佩,把孩子还给我!”从榻上滚落的女子一身白色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她脸色苍白,长发披散,正吃力地向司颜佩爬过去,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还给你?”床边,浓妆艳抹的司颜佩满脸讥讽笑意,指甲从怀里的婴孩脸上轻轻划过,孩子刚出生,被她这一折腾,啼哭不已,司颜佩听得烦了,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孩子的口鼻,“司雪衣,只要你老老实实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就把这孩子还给你。” “你……你这贱人,别动我的孩子!”虽然雪衣不善骂人,可眼下司颜佩这么对待她刚出生的孩子,护犊心切,雪衣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话刚说完,司颜佩就瞪了瞪眼,俯身甩手给了雪衣一耳光,“不知哪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嚣张!”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得意地笑了笑,“可真是一代传一代呀,你那下贱的娘不知跟谁生了你这野种,竟然抱回来说是我爹的女儿,现在你又不知跟哪个野男人生了个野种,说是殿下的孩子……啧啧,司雪衣,容家就只有这么下贱的胚子吗!” 雪衣浑身剧烈颤抖,双手深深剜进肉里,却不知疼痛。 一个月前,太和皇帝崩,留诏传位于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澜王爷,所有人都知道太和皇帝的死和这诏书有问题,却又碍于夜明澜的和苏家的势力,不敢妄动,只有二皇子玄王爷出面反抗,却被夜明澜的军队逼出莫凉城,生死未卜。 也就在那时,传出了她与玄王爷夜青玄私通的谣言,夜明澜问也不问就将她关进了后院,扶她的庶姐司颜佩为太子妃,到这时雪衣才知道,爹爹之所以一直带待冷漠,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司家的女儿! 本想这个孩子是夜明澜的,就算他不管她的死活,可至少也会在乎孩子,直到司颜佩说出另一个真相—— 就在她和夜明澜新婚当晚,他接到密报,离府去截杀夜青玄,又怕她起疑,所以安排了一名心腹陪了她一夜! 她是他的妻啊,他竟能如此待她! 难怪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之后,他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可怕得像是要杀人。 手心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上,雪衣咬着牙凄凄笑道:“我十五与他相识,十八嫁他为妻,这些年来我费尽心思为他做事,待他没有丝毫异心,他却此对我!” “谁让你与夜青玄私通勾结,企图与他里应外合对付殿下。” “我没有!”雪衣断然否认,“这不过是你为了当上太子妃,捏造的谣言!” “没有?”司颜佩高高挑眉,“殿下早知道你会否认,所以让我问一句,当年夜青玄重症不治,出手救他的人,是不是你?” 雪衣犹豫了一下,她确实救过夜青玄,当年夜明澜出兵北疆,被困敌中,她心急无奈之下,跑去找夜青玄求他出兵,只要能救下夜明澜,她就治好他的病。 事后夜明澜获救,还曾为此夸赞她足智多谋,不愧是容家后人,却没想到如今这件事竟成了他憎恶她、怀疑她的理由! 司颜佩像是看出了雪衣的心思,讥讽笑道:“蠢货,夜青玄是殿下最大的劲敌,你救了夜青玄,不是背叛殿下又是什么?好在殿下一直都不过是在利用你,你难道就没想过当年鸿鸳宴为何那么巧,你就与殿下配到了一起?” 利用?这些年来的一切竟然都是利用! 雪衣浑身冰冷,不由回想起她十五岁那年的鸿鸳宴,那时夜明澜十九,温润如玉,能文能武,是京中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所以当宁皇后宣布她与夜明澜配为一对时,欣喜与羞涩已经盖过了一切理智。 现在想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夜明澜设下的局,他看中的只是她司家嫡女的身份以及她背后的容家而已!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容家家主、她的外公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澜王爷非天定君命,雪衣,你当真想好了?” 那时她满心都是那个温柔如水的男人,哪还有细想的心思? 想到此,雪衣心里一凛,一把抓住司颜佩,“容家呢?容家的人呢?” 司颜佩脸上骤然拂过一抹阴冷笑意,叹息着道:“咱们毕竟姐妹一场,今天你生孩子,便让你见见容家人。” 说着对着后面的下人招手示意。 雪衣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紧张地看着一队军卫抬着一个个木架进来,她颤巍巍地爬上前打开盖着的白布一看,蓦地一愣,跌倒在地上,眼泪如雨落下。 这哪里是人,这又哪里是尸体?这分明就是……残肢断骸!每一个都是,全部都四肢头身分离,一看便知是用力撕扯开来的! 表兄,曦儿,舅舅、舅母……甚至连表兄那个两岁的孩子也在其中! “啊——”她双手紧抓着白布,竟是将白布抓碎了,凄厉的哭号传遍澜王爷,“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年容家为夜明澜出谋划策,精心布局,直到把夜明澜推上太子之位,容家做的还不够吗? 司颜佩咯咯笑道:“容家不识好歹,虽然为殿下做事,心里却一直不服,要不是殿下以你和袭芳郡主为要挟,容家又岂会这么乖乖听话?” 袭芳郡主苏语,那是雪衣表兄、现下容家家主容璟的妻子。 “现在殿下已经大权在握了,留着这些叛逆之徒迟早是个祸害,所以今儿一早就下令把容家满门五马分尸了。” “司颜佩,你这畜生!”雪衣只觉肝肠寸断,大喝一声,吓得司颜佩一愣,然后厌恶地一脚把雪衣踹开,“这贱人叫得太难听了,来人,把她舌头割了。” 立刻有人上前来,将雪衣死死摁住,另一人捏开她的嘴,雪衣只觉嘴里一凉,继而是锥心的痛和浓烈的血腥味儿。 司颜佩这下可算满意了,“你跟你那死鬼娘一样不识抬举,都是死有余辜!不过,虽然你背叛了殿下,可看在咱们姐妹的情份儿上,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会善待你儿子。你不是医术高明吗?那你帮我毒死夜青玄好不好?” 雪衣豁然冷笑一声,神色讥讽地看着司颜佩,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是司颜佩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鄙夷、轻视、嘲讽。 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卑鄙,无能! 司颜佩震怒,又一脚踹过去,“难道你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惨死?” 雪衣顿然犹豫了,看着那个襁褓,心如刀割。 正在她不知该如何决断之时,司颜佩身边的一名下人突然惊叫一声,“二小姐,这孩子死了!” 司颜佩也是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豁然想起方才她用手捂住孩子的嘴,没想到,竟是将孩子生生闷死了! 她厌恶地看了看手中的襁褓,甩手丢了出去,“这么不经折腾!” 雪衣发了疯般冲了上来,嘴里嗯嗯啊啊却说不出一个字,怎奈她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不堪,还没站起来就又狠狠摔在地上,她披头散发地扑倒婴孩身边,抱着他泪如雨下,只觉心有万虫噬咬,痛不欲生。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看着怀里早已没有气息的孩子,再想想这些年自己所受的蒙蔽与欺骗,雪衣犹如发了狂一般,向着司颜佩扑过去。 司颜佩看着她这模样,不由厌恶,招来四名随从,“这个女人既然不愿配合,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赏给你们了。记得把她拖到如今两军交界处,玩完了之后要把她杀了,再把那几名神策卫的尸体放在边上,这样殿下就会以为是夜青玄派人劫走了她,别人也会以为是夜青玄的神策卫奸杀了她。” 说到这里,司颜佩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安排,最后瞥了已经崩溃的雪衣一眼,仰头大笑,“司雪衣,你就安心上路吧,你的娘亲、你的大哥,还有所有容家的人,都在下面等你了,哈哈……” 雪衣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双手鲜血直流,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郊外的,一路上都有男人淫荡的笑声不绝于耳,一双双手从她身上掠过。 深冬,地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她的衣衫已经被撕毁,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寒冷。 一人一边扯着她的衣衫,一边欺身而来,雪衣心中一阵恶心,突然用力一把拔出那人腰间的佩刀,迅速地从他颈间横过,那人来不及哼哼,便倒在一边咽了气。 其余三人全都一愣,没料到这一变故,雪衣一手握刀,冷眼看着他们惊慌的模样,那眼中满满的都是戾气与憎恨,似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突然她狂笑一声,举刀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胸口,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白衣。 三人只觉她那含血而笑的模样简直就是个魔鬼,顾不得太多,吓得掉头就跑。 身后,雪衣缓缓倒在地上,血染白雪,衣成血衣,她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正在一点一点流干。 司颜佩,夜明澜,你们这些恶毒的畜生!我司雪衣发誓,此一生往三世,无论做人做鬼,都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雪衣——”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嘶喊,雪衣心头一凛,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 “前方便是夜明澜的驻军之地,王爷万不可再向前了!” “放手!”这人又一声厉喝,语气冷硬寒魅,脚步声渐渐朝着雪衣而来。 “王爷,三小姐根本不在这里,这不过是夜明澜放出的假消息,想要引王爷入局!” “就算是陷阱,是局,是刀山火海,只要雪衣在那,本王就不能不去。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说罢,又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是谁……雪衣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望去,却看不到男子的面容,只看到他的腰间系着一只小巧的药囊,风中隐隐飘来一丝熟悉的味道。 雪衣骤然轻轻一笑,眼泪从眼角滑落。 原来,是你…… 第002章 轮回不破重生回 第002章 轮回不破重生回 头狠狠撞在地上,疼得厉害,雪衣骤然睁开眼睛,四周看了一眼,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这里明明就是……在凝然阁! 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冰冷的笑声:“跑呀,你继续跑呀!我看你能跑到哪里!” 是红溪,这个手握木棍追着她的人竟然是红溪! 雪衣顿觉这个场景熟悉无比,她第一次见到红溪,正是在太和二十一年的鸿鸳宴开始前,而她现在在凝然阁,这么说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雪衣豁然一惊,轮回不破,生念未绝,她竟然重回了四年前,而今天便是改变她此生命运的那一天! 那天鸿鸳宴开始前,她接到匿名字条,让她到后院一趟,结果她刚到后院,就被红溪当做小偷,抡着棍子追上来要打。 不过,红溪并没有伤到她,因为就在她惶然无措之时,有人从天而降,将她救了下来,那人便是那个骗了她一生、负了她一生的男人,夜明澜! 英雄救美,老掉牙的把戏,偏偏那时她就被蒙蔽了! 想到这里,雪衣突然冷声一笑,淡淡瞥了红溪一眼,喝问道:“你刚才说我是什么?贼?” 红溪被这冷到掉渣的声音吓得一愣,这丫头怎么前后一转眼的功夫,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难道不是吗?你若不是贼,偷偷到后院做什么?” 雪衣朝着她走近一步:“那你又来做什么?你也是贼?” “你胡说!”红溪一慌,手中木棍下意识朝着雪衣砸过来,却不想被雪衣抬手一把抓住,任由红溪怎么挣也挣不脱。 前一世十五岁时,雪衣确实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后来娘亲死后,她就逼着自己坚强起来,后来的几年里也曾随着夜明澜南征北战,四处游走,没少历练。 她将红溪的手紧紧握住,突然对着她手腕上的穴道用力一捏,痛得红溪惨叫一声,木棍掉在地上。 看着雪衣冷酷的神情,红溪心里越来越慌,掉头就跑,却是朝着存放名册的院房跑去,雪衣正要追上去,突然想起前一世司颜佩说过的话,她和夜明澜会配到一起,完全是夜明澜设下的局,这么说…… 想到这里,她不紧不慢地跟在红溪身后,果真见了红溪进了那间院子,思量一番,雪衣没有跟进去,而是找来了负责看守后厢房的沈嬷嬷。 前一世,这个红溪可没少欺负她,尤其是在她嫁入澜王府之后,红溪嫉妒她,三番五次找茬,更曾差点害得她滑胎,那今天,就用红溪来开锋! 彼时沈嬷嬷正在打盹儿,被人搅了好梦,不由懊恼,雪衣也不急,拉着她到后窗,指了指厢房内正在调换名册的红溪。 “嬷嬷应该明白,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是嬷嬷的失误,让这丫头有机可乘,偷溜进去换了名册,会有怎样的后果。” 沈嬷嬷被雪衣那冰冷至极的嗓音震住,嗫嗫问道:“你想怎样?” 雪衣道:“不想怎样,只是想给嬷嬷指一条生路,听闻嬷嬷家中有位弟弟得了怪病,四处求医无门,我答应替嬷嬷治好你这弟弟的怪病,但是嬷嬷要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皇后娘娘非但不会怪罪嬷嬷,还会因为嬷嬷捉住这丫头有功,重赏嬷嬷。” 沈嬷嬷不由疑惑地瞥了雪衣一眼,“你是谁?” 雪衣淡淡一笑:“司雪衣。” “太常卿之女、夜朝第一医家司家三小姐?”沈嬷嬷不由惊得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之龄的丫头。 南阳司府,北郡容侯,医无能出司其右,谋凭容侯定九州。 在夜朝无人不知南方的医家司家和北方的谋士世家容家,而司家三小姐则更是融两家为一体,其父司文苍是司家家主,母亲容霜则是容家现在的家主最小的爱女。 雪衣敛眉,但笑不语,一双明眸却似锋刃,看得沈嬷嬷心下一阵慌张,犹豫了半晌,最终重重点了点头:“好……” 今日太和皇帝在此设鸿鸳宴,为的是给当朝几位年轻的公子和小姐选亲,所以这鸿鸳宴说白了其实就是选亲大会。 凝然阁布置得精巧,不奢华也不落俗套,幽雅清丽,秋花满园,刚刚入了园子便闻到阵阵幽淡香气。 太和皇帝这一次要促成四对姻缘,女方就有她和司颜佩,还有尚书之女月无双以及外姓老王爷的孙女儿、世袭郡主苏语,而男方则是二皇子夜青玄、六皇子夜明澜、夜朝的少年将军莫启凌以及容家的三公子容璟。 按说,夜青玄长了夜明澜五岁,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只是他重病缠身,久治不愈,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太和皇帝今日临时有事,未能出席,是以主宴的是宁皇后,四名女子的座前都隔了纱帐避嫌,外面看不清纱帐后,雪衣却能从纱帐后看到外面的情形。 对面的四座中,夜明澜、莫启凌与容璟皆在座,独独夜青玄没有露面,而是像她们一样,落了一帘纱帐遮着。 邻座,夜明澜正端坐案前,微微垂首执杯呷了一小口,而后以锦帕轻轻擦了擦嘴角,那俊俏模样、那一举一动皆是那么幽雅静淡,可是越是这样,雪衣的心里就越恨得厉害,低垂的双手早已在袖子里绞在一起。 夜明澜,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正人君子模样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宁皇后宣布宴会开始之后,并没有太多寒暄便直入主题,命下人呈上名册,笑意盈盈道:“钦天监一早就算好了昨夜是个好日子,且又是月圆,是以便将诸位的名册呈月下,待月风定缘分,今日一早将名册收回之后,一直好生保管着,不容任何人经手,生怕坏了这天定之缘。而今,便也是揭晓这天定姻缘之时——” 座中众人闻言,全都暗暗捏了一把汗,不知自己命运如何。 雪衣透过纱帘向夜明澜看去,只见他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悠然地品着杯中酒,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宣布的结果丝毫不出雪衣所料,正是前一世那种刻意安排好的结果,她和夜明澜在一起,司颜佩和莫启凌在一起,而夜青玄则是和月无双在一起。 就在宫人准备念出容璟和苏语的名字时,突然只听得阁外有人喊道:“皇后娘娘,老奴有要事求见!” 宁皇后烟眉一拧,点点头,身边的内侍便高呼道:“进——” 随后一名约五十来岁的妇人领着两名侍卫入内,侍卫还架着一位下人装扮的女子,此时却已经是昏迷不醒。 一见到四人,原本还镇定无比的夜明澜脸色骤然一变,随即紧紧握了握拳。 雪衣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一声冷笑。 宁皇后皱着眉,沉声问道:“沈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跪地道:“回禀皇后娘娘,方才老奴去四周查探的时候,竟看到这丫头在后厢房乱动名册,老奴命人将她捉住,适逢此时娘娘派人来取名册,老奴生怕耽搁宴会,便让人先行将名册拿来,然后细细审问了这丫头一番,现在她已经承认,她确实动了名册,将老天定好的姻缘生生打乱了,所以……” “啪!”宁皇后一怒,拍案而起,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起身跪地行礼,只听宁皇后怒道:“大胆贱婢,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逆天之事!可有问出她是何人,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沈嬷嬷道:“事情紧急,老奴赶着来把真相禀明皇后娘娘,尚未来得及问。”说着对身后的侍卫冷喝一声,“把她弄醒。” 侍卫便从一旁的案上端起一杯酒泼到那红溪脸上,深秋微凉,红溪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一见眼前情形,顿然吓得脸色苍白,瘫倒在地。 宁皇后压下怒气,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在名册上动手脚?” 红溪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朝一旁的夜明澜看去,却见夜明澜根本瞧也不瞧她一眼,似是随意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片把玩。 看见那玉片,红溪顿然怔住,犹豫了好半晌,终于在宁皇后的怒喝中缓缓伏下身去,“奴婢红溪,今天一早在街上有一个神秘人拦住奴婢,说只要奴婢帮他调换了名册,他就给奴婢十两银子,是奴婢自己鬼迷心窍,犯下大错,任凭娘娘责罚……” 宁皇后本想问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一肩扛下,不由恼怒,再一想,这件事的背后指使之人定然就在座中,是这四男四女中的某一人,偏偏这八人皆有些来历,不宜妄动,眼下就只能把这个丫头推出去了。 想到此,她一挥衣袖,喝道:“大胆婢女,竟然为了钱财银两,做出逆天之行,犯下大错,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座中众人一阵唏嘘,却没有任何人为她求情,这种人本就是罪有应得。 雪衣看着红溪被拖下去时那不甘心却又不敢反抗的眼神,雪衣心里并没有多开心,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嬷嬷一眼,正好迎上沈嬷嬷偷偷望来的目光。 夜明澜,这只是个开始! 想到此,她突然起身,对着宁皇后福了福身,“启禀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皇后循声望来,投来一记询问的目光,“说话的是何人?” 身边内侍忙答道:“是司家三小姐司雪衣。” 宁皇后点点头道:“原来是太常卿司大人之女,三小姐有话尽管说来。” 雪衣吸了口气,嗓音清冽道:“本是天定姻缘,奈何宵小作祟,坏了圣上和娘娘的苦心和好意。不过雪衣倒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必胜天,与其天定,倒不如人定。雪衣不才,曾随先师学过一些占卜异术,娘娘若信雪衣,雪衣愿占上一卦,以问姻缘。” “哦?”宁皇后似是来了兴致,“这也可占卜?” 雪衣没有答话,而是抬手挑起垂在耳际的面纱将脸遮了起来,又让敛秋撩起了帘帐,摸出三枚铜钱,有模有样地算了一番,而后轻轻一笑,“回禀娘娘,雪衣心中已有结果。” 说罢,她提笔写下一张字条,命敛秋送了上去。 第003章 扭转乾坤局势变 第003章 扭转乾坤局势变 甫一见到那字条,宁皇后没由来的一惊,眉间疑云重重,良久才问道:“有何缘由,说来听听。” 雪衣从容道:“不瞒娘娘,容家三公子乃雪衣表兄,自从表兄两年前偶遇了郡主之后,便不能忘,曾多次进京至苏府拜访,老王爷对表兄也是颇为满意。” 坐在对面那个身着淡蓝色锦衣、正执杯饮酒的年轻男子闻言,手中动作骤然一滞,抬眼向雪衣看来,却见雪衣已经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莫启凌。 “莫将军少年英才,自小便征战疆场,脾性爽朗直率,而月家小姐性情率真,能文能武,且莫家先辈向来与月家交好,此番若能结缘,自是亲上加亲。” 闻此一言,坐在她邻座的月无双以及对面的英俊男子莫启凌也都微微一愣,相视一眼,而后又连忙移开目光,然众人皆看得清莫启凌那冷峻的脸上闪过的喜色。 夜明澜也下意识地投来考究的目光,他很好奇她会在剩下的两位男子之中,选择哪一位做她的夫婿。 只听雪衣朗朗道:“早就听闻澜王爷相貌英俊,且文武双全,是京中女子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 闻言,众人不由摇头一笑,说到底,她不过是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却没想她话锋一转道:“而家姐蕙质兰心、贤德淑良,而且对王爷也早已是心仪仰慕,如此郎才女貌,可谓天造地设。”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由得抽了口气,惊愕不已地看着她,照此说来,那她岂不是…… 宁皇后也忍不住凝眉,听雪衣欠身一笑,不疾不徐道:“雪衣愿入玄王府,尽全力照顾玄王爷。”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竟是把那个所有人都忌惮闪避的病鬼玄王爷留给了自己! 就连宁皇后也愣了愣,盯着雪衣的脸看了半晌,却看不到丝毫说笑之意,她眸光澄澈清明,神色认真,显然不是闹着玩的。 许久,宁皇后从怔谔中回神,淡淡问道:“为何?” 雪衣徐徐道:“多年来,司家一直致力于医术研究,雪衣身为司家后人,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学习了些许医术。玄王爷自从五年前一病,至今未愈,雪衣便想,司家承皇恩多载,而今也是到了谢恩之时。” 宁皇后微惊,“你已经有了治好玄王的办法?” 雪衣摇头:“只是略有研究,尚未一试。这种法子需要懂医术之人寸步不离地跟随在王爷身侧,随身照顾。想来想去,便是为妻之人最适合,所以,雪衣便想趁着此次鸿鸳宴之际,禀明圣上和娘娘,愿入玄王府,为王爷诊治。” 说到这里,她突然起身走出,对着宁皇后深深一拜,“求圣上和娘娘成全!” “这……” 雪衣这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且又字字感人肺腑,所有人都听出了司家对夜氏一朝的忠心耿耿,铭记皇恩,更看到了司家一个小小的丫头都如何识大体、顾大局,为了夜氏,不惜牺牲自己的大好青春。 座中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为雪衣的大胆折服,同时也为她担忧。 夜明澜、莫启凌和容璟三人神色各异,紧紧盯着雪衣,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般,没有人猜得透她的心思。 尤其是夜明澜,眼底除了惊讶,便是努力压抑着的怒意,他幽幽一笑道:“知道的人,道司三小姐是为了二哥的病情,这不知道的,只怕是要多想三小姐另有目的。” 雪衣转向夜明澜,明明袖子下面的手已经掐出血来,面上却强装作无事,对他行了一礼,“王爷多虑了,司家向来清清白白,又岂会有别的目的?再说,日后王爷若当真娶了家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王爷总不会也怀疑司家吧。” 夜明澜顿然皱了眉,脸色显然不悦,雪衣不错过时机,紧接着道:“王爷莫不是不愿娶家姐?是嫌弃家姐庶出之身吗?” 在座众人顿时哗然,朝着原本一声不吭的司颜佩看去,雪衣清晰地看到帘后的司颜佩脸色一阵苍白,原本看向雪衣还是笑意盈盈,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怒目而视。 雪衣在心里冷笑,这才只是轻微的、客气的,就不高兴了?看来前一世她当真是对司颜佩太好太信任太顺从了,才会被她百般欺凌蒙骗! “其实王爷大可不必在乎这些,家姐虽然是庶出,可是爹爹和娘亲从来没有看轻过家姐,我们姐妹都是爹爹的女儿,爹爹向来一视同仁。” 她一字一句都把“庶出”二字说得很重,惹得司颜佩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发作。 夜明澜的拳头越握越紧,脸色越来越沉冷,雪衣偏偏视而不见,她笃定他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再宁皇后面前放肆。 果然,不过转瞬,夜明澜便收起不悦情绪,淡笑道:“岂敢?本王只是没想到三小姐会这么安排,有些讶异。” “哦?”雪衣故作惊讶,回身看了看月无双和苏语,“那,王爷心中原本中意之人是哪一位?” 夜明澜不蠢,她方才已经开口说要嫁入玄王府,若他直言他中意之人是她,明摆着是和玄王府过不去,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难免会让太和皇帝发现他另有用意。 而月无双和苏语……莫启凌少年将军,手握重兵,容璟是容家三公子,谋士之才,两人一文一武皆是太和皇帝器重之人,哪一个都不能得罪。 雪衣这分明是丢了个烫手的山芋给他,想要却不能接。 想到这里,他突然垂眸一笑,“三小姐多虑了,本王向来相信缘分,缘分一到,那人自也会出现。” 硬生生塞了个闭门羹给他,他竟也能坦然接下,雪衣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城府极深。 由始至终,宁皇后都是一言不发地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客气,实则不善,她也没有出面阻止。 夜明澜的母妃苏贵妃在宫中颇为蛮横,恃宠而骄,没少给她脸色看,这会儿看着雪衣一字一句都堵得夜明澜脸色不好,她这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想到此,宁皇后突然朗声呵呵一笑,对着雪衣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雪衣依言起身,款步上前,宁皇后从手腕上取下一只清透水灵的水玉镯子戴到她手上,“方才你这一番话,不仅提醒了众人,也提醒了本宫,这些年来,圣上和本宫忙于政务,确实疏忽了玄王的病症,虽然一直都有派出御医去诊治,但终究没有随时随刻地贴身照顾。难为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一层,教本宫心中甚慰。你放心,本宫今日便回宫与圣上说明此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闻言,雪衣脸色一喜,连忙退后两步,深深一拜:“雪衣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经此一事,众人对鸿鸳宴的本意早已失去了兴趣,纷纷在回想着雪衣今日的言行。 直到宴会结束,还有人在悄悄对着她和司颜佩指指点点,暗道司颜佩一个庶女,今天能出现在鸿鸳宴,分明就是沾了雪衣的光。 由始至终,夜青玄的帘后都没有任何动静,如雪衣所料,夜青玄根本就不在帘后。 宴会结束,因着男女有别,男客从左侧离去,女客则是从右侧离去。 雪衣刚要上马车,一抹水绿色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雪衣,她脚步一顿,与雪衣相识片刻,而后浅浅一笑,点头致意。 雪衣亦回笑,两人虽一字未言,却已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美艳无双,冷冽清幽。 此生再见月无双,雪衣依旧忍不住生出这样的感慨。 只可惜前一世月无双命不好,被配给了夜青玄,她性子烈,且原本就心有所属,自然不愿嫁,终至闹出投死这一出。 不得不说,夜明澜当真好手段,他早已知晓月无双倾心之人是莫启凌,却偏偏将月无双配给了夜青玄,如此一来,月无双寻死,月家与玄王府便结下了怨,而莫启凌亦是将玄王府当成仇敌,再经由司颜佩从旁挑唆,莫启凌自然是投向了夜明澜,没过两年,便被陷害,战死疆场…… “妹妹在想什么呢?”司颜佩的声音将雪衣从沉思中拉回神。 雪衣心头一凛,尽管是重活一世,然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阵阵恨意,想起司颜佩杀死她的孩儿,想起容家人的惨死,她恨不能将这个女人扒皮抽筋喝血! 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她不能冲动也不能急,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慢慢折磨这对狠辣恶毒的母女! 回过身时,雪衣已经敛去多余表情,冲司颜佩淡淡一笑,“只是在想,姐姐若真的和澜王爷结成一对,爹爹和二娘定会十分开心。” 司颜佩眉头一皱,她竟然又将此事提起来了,这死丫头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想归想,她挑出一抹假笑,道:“妹妹今日举动,未免有些冲动唐突了,之前怎的没有听妹妹提起丝毫关于玄王爷的事?” 雪衣没有防备地笑了笑,“我也只是试一试罢了,成不成功不敢保证,所以就没有告诉大家。不过,不管怎样,成也好败也罢,其实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治好玄王爷,而是要让圣上和皇后娘娘看到咱们司家的忠心才是,姐姐你说是吗?” 司颜佩愣了愣,心中直犯嘀咕,这丫头平日里虽然一直都很单纯善良,想要治病救人不奇怪,可是她能把问题想得这么深,就有些奇怪了。 尤其是今日在宴上,面对宁皇后的一再询问,她不慌不忙,从容应对,一言一行皆是进退有度,谈吐得体,根本不像平日里那个胆小怯懦的司雪衣。 说话间两人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不想马车还几步就突然停下,随后车外响起一道响亮的男子嗓音:“车里可是司三小姐?” 雪衣拧了拧眉,覆上面纱,示意敛秋撩起车帘,前方有六七人立在路旁拦住他们的去路。 “我便是,阁下是……” 领头的男子闻言,连忙下了马,走到马车旁俯身行了一礼,“属下玄王府侍卫统领秦钟舸,奉玄王爷之命,特请三小姐过府一叙。”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第004章 此生再见夜青玄 第004章 此生再见夜青玄 雪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他身后的四名侍卫护着一辆虽不大却精致无比的马车,马车旁立着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侍女,马车门楹上方挂了一个小木牌,上附“玄”字,想来正是玄王府的人无疑。 “既是玄王爷之意,雪衣自当服从。”她淡笑着应了一声,又转向司颜佩轻声道:“妹妹要到玄王府去一趟,姐姐先行回府,告知爹娘莫要记挂担心。” 从看到这个迎人的阵势,司颜佩的脸色就不好看,心中难免嫉妒雪衣,不管这个玄王爷是不是个病鬼,可他这二皇子的身份毕竟是不容小觑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妹妹放心,姐姐知道该怎么做。” 雪衣又轻轻拍了拍敛秋的手,“你跟着二小姐先回去,记住,别忘了给我娘送药去。” 敛秋虽然不放心她一人,可一想到夫人的药,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那侍女小心翼翼地将雪衣扶上了马车,秦钟舸只对着司颜佩点头示意,便领着一队人马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去了。 司颜佩心中不由恼火这秦钟舸对她和对雪衣的态度竟如此不同,却又不便表露,没好气地吩咐了车夫回府。 马车并没有走正门,车夫驾着车直接从侧门进了去。 一路上,雪衣一直静坐不语,目不斜视,惹得她身旁的侍女时不时地投来一记怪异的目光。 她挑起窗帘看了看,正院就在不远处了,终于忍不住道:“三小姐,您认识我家王爷吗?” 雪衣点点头,复又摇头,“认识,又不认识。” 前一世是认识的,不过这一世,还没有见到过。 侍女更加莫名其妙,想要再问些什么,突然只听得一声“停”,随后听秦钟舸道:“三小姐,我们到了。” 闻言,侍女连忙挑起车帘下了马车,又将雪衣扶了下来,两人将雪衣送到了院门口,便不再往里走,而是另一名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上前来接替了二人。 与他四目相对,雪衣心下微微一凛,这人她认识,他是夜青玄的亲随之一,离洛。 虽然前一世她并没有与他正面交锋过,却时常听她的兄长司仲卿和夜明澜提起此人,皆道是个不可多得的用剑高手,司仲卿更坦言,若论剑法,自己难在他手下走过百招。 离洛并没有领着她进正堂,而是绕过正堂,直奔着后面的院子而去,一路上离洛沉默不语,只时不时地出声提醒:“三小姐小心脚下。” 如此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在一座高阁前停下,离洛上前推开了大门,对着雪衣道:“三小姐,请。” 雪衣抬头看了一眼,这阁楼至少有四五层高,却静谧无声,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看来里面没什么人。 饶是如此,她还是毅然抬脚跟着离洛走了进去,饶了一圈,走到里屋,离洛对着重重帘幕后的那道身影俯身道:“王爷,三小姐到了。” “嗯。”帘后那人轻轻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离洛便识相地退了下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雪衣压下心头的不安,福了福身,“雪衣见过玄王殿下。” “司雪衣……”帘后那人将她的名字反复念叨了两遍,突然厉声问道:“就是你要嫁本王为妻?” 这前后情绪的突然变化,雪衣心中并不奇怪,在她的记忆中,夜青玄本就算得上是个阴鸷难缠的主,心思深不可测,不过,那些都是在他们相识以前。 自从雪衣与他在北郡相识、为他治好了顽疾之后,他便如同变了一个人,对待别人依旧冷酷无情,手段狠戾,待她却明显不同…… “怎么不说话?” 冷硬的声音将雪衣拉回神,她理了理情绪,浅浅一笑,上前道:“王爷不愿吗?” 短短一言,竟是将问题又抛给了夜青玄,闻言,夜青玄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轻呵一声,“本王的情况你可明了?” “明了。”雪衣回答得干脆,“雪衣是医门之后,只要王爷愿意配合,治好王爷的病,并不难。” “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自己。” “有何目的?” “报恩。” “报恩?何恩?” 雪衣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明里说来,自然是报皇恩,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要报的,究竟是哪一份恩。 她是恩怨分明的人,该报的仇她一丝一毫都不会忘,可是该念的恩,她也会铭记于心。 “你又犹豫了。”帘后的身影微微动了动,雪衣顿觉一阵冷风从脸颊上吹过,凉凉的,带着阴沉的杀意。 雪衣心里明白,虽然夜青玄重病在身,可是他的身手绝对不在离洛之下,他想要杀她,只是抬手翻掌间的事儿。 “有些事,不是我说了怎样就怎样,得要王爷自己去想,去找答案。当然,王爷若是不愿娶雪衣,大可趁着旨意未下之时,向圣上和皇后娘娘言明。” 她在赌,赌注便是她前一世对他的了解。 果然,听此一言,帘后那人沉默了半晌,就在雪衣一点一点慢慢攥紧拳头的时候,突然只觉眼前一道身形一闪,腰间一轻,尚未回神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已经被轻轻放到了柔软的明床上,继而一道黑影欺身上前。 “你……”雪衣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变故,愕然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面容清俊,轮廓分明,身形在月白色锦衣的映衬下依旧显得清瘦,狭长眉眼中浮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雪衣却感觉不到他的笑,那笑容背后的冷魅与诡谲教人忍不住一阵心慌。 似是看出了雪衣的慌张,只一瞬间,他眼下笑意尽散,只留一抹清和淡然,伸手将雪衣额前的发丝轻轻撩开,盯着雪衣看了看,突然开口:“这么有才有貌有胆有色的夫人,为何不娶?” 暖暖的气流从耳际拂过,惹得雪衣心下一阵奇痒,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夜青玄不是那么好惹的,此时依旧忍不住红了脸,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 “王爷,请……请自重。”她动了动身子,怎知夜青玄看着清瘦,力气却大得很,她根本动弹不得。 夜青玄嘴角缓缓浮上一抹浅笑,“你的伶牙俐齿呢?” 闻言,雪衣心头没由来的一恼,她好心好意想要为他治病,他竟讽笑她! 被他禁锢在胸前的手微微动了动,突然以不及闪躲的速度点向夜青玄的天突穴和中府穴。 夜青玄只觉颈处一滞,顿然侧身一闪,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却不想她立刻用腾出的另一只手点向他的灵墟穴和紫宫穴。 认穴精准,速度奇快。 夜青玄见了她认真的神色,心底微微一动,竟是停下不动,任由她点中自己的穴道。 雪衣没想到他不闪不避,指尖触及他的穴道,暗叫一声不好,想要借机将他推开,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突然她脸色一沉,将夜青玄的手腕握在手中仔细探了探腕脉,夜青玄便依她所言一动不动。 顿了顿,他出声提醒道:“你当真以为,这样把脉能有结果?”他说着垂眸瞥了瞥自己,又瞥了瞥雪衣。 雪衣会意,白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起来。” 待起了身,整理好衣发,雪衣立刻抓过他的手腕认真地号了脉,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夜青玄的神色也稍微沉敛,淡然道:“有什么话,只管说。” “寸心。”雪衣轻轻吐气,拧了眉,“你怎么会中寸心的毒?” 夜青玄面无表情,“想要杀我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同样,我体内的毒,多一种不多,少一种也不少。” 雪衣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点破,正要收回手,却被夜青玄一把抓住,他翻开她的手掌,看了看她掌心里被指甲抓出的痕迹,眉角微微一动:“怎么回事?” 雪衣巧妙地收回手,淡淡笑道:“方才在宴上,有些紧张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说着又换出一脸正色:“三天,三天过后,我会让人把药送来。” 不过转瞬,夜青玄便又恢复了最初的冷魅神色,“三小姐自己不来吗?” 雪衣怔了怔,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方才她躺的明床,突然轻声一笑,“不着急,以后多的是时间。” 说罢,她起身对着夜青玄盈盈福身,“王爷若没有别的事,雪衣先退下了。” 夜青玄并不阻拦,微微点头,“离洛,送三小姐。” 离洛应声而入,领着雪衣一路出去,走到院门口时,那侍女和秦钟舸都还在那候着,重新将雪衣扶上了马车。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离洛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落在阁楼前,走进去一看,那一抹俊挺的身影正负手立在窗前。 离洛拿起手边架子上的玄色披风给他披上,低声问道:“王爷真的相信那个司雪衣?” “相信……”夜青玄轻呵一声,微微摇头,“就连你最亲最近的人,都会对你暗下杀手,欲置你于死地,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信?” 离洛心知自家主人心情不好,便不再多问,转身欲走,不经意间撇过明床边的地上,顿然停下脚步,“王爷,这好像是三小姐落下的。” 夜青玄转身接过一看,只见是一枚白色琉璃雕,形状是一只小狐狸,轻灵剔透,甚是可爱。 “呵!”夜青玄没由来地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着那小狐狸的眼神却不再似方才的冷漠。 第005章 再回司府识阴谋 第005章 再回司府识阴谋 送雪衣回府的依旧是之前去接她的秦钟舸,可能是觉得三小姐与他家王爷相识,而且三小姐当众人面自称愿嫁他家王爷,秦钟舸没由来的对雪衣有一种难言的亲近感。 不同于夜青玄和离洛的冷清,秦钟舸随和很多,他策马走在雪衣的马车外,似无意说道:“听闻三小姐虽年纪轻轻,一手医术却远超宫中很多御医,若有三小姐为王爷诊治,王爷一定能很快痊愈。” 雪衣淡淡一笑,透过撩起的帘子看了外面一眼,四下一片安静平和,可是雪衣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想着从凝然阁离开时,司颜佩那怨恨的眼神,雪衣突然心头一紧。 “秦统领,可否请你帮个忙?” 秦钟舸忙道:“三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雪衣便让秦钟舸靠近些,说了几句话,只见秦钟舸的脸色蓦地一惊,似是想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点了点头。 已是深秋,四下里秋草枯黄,马车缓缓走近那个狭窄的路口,突然只听得“嗖嗖”几声,约有二十来名黑衣人跃出,将马车团团围住。 秦钟舸一把握住腰间配刃,喝道:“来者何人?连玄王府的马车也敢阻拦!” 黑衣人不说话,相视一眼,突然一拥而上,齐齐向着马车袭来。 秦钟舸喝了一声“保护三小姐”,手中锋刃从两名黑衣人颈间划过,又一脚将他们踹开。 随车保护的四名侍卫武功皆不弱,然双手难敌四拳,且又要顾着雪衣安危,不由处处受牵制。 突然,两名黑衣人越过秦钟舸等人,一剑刺入车内,那感觉却并不像是刺入身体,倒像是…… 两人一惊,连忙收回剑,却带出两包枯草碎屑,与此同时,只听得车内轻喝一声:“退后!” 秦钟舸和四名侍卫一把抓住马车,向后拉去,而后马车内丢出一只火折子,那些碎屑一遇着火星便瞬间燃烧起来,放出阵阵白烟,而黑衣人为了刺杀雪衣,都已经围在一起,想要躲开根本没那么容易。 再看雪衣等人,全都用衣袖捂住了口鼻,退出两丈远,看着黑衣人一个个缓缓倒下,雪衣眼角掠过一抹冷冽笑意。 风中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鸣吟,抬眼看去,有一名黑衣人根本没有受到白烟的阻碍,纵身跃起,手中长剑向着雪衣刺来,偏得雪衣已经闪躲不及。 “咻”的一声轻响,黑衣人的剑尖在距离雪衣脖子一寸远处停下,雪衣侧身一闪,伸手捏住一样东西,低头一看,从黑衣人胸前一穿而过的,竟是一支玉笄。 不远处的山石后方,随从的眼神骤然一紧,低喝:“王爷,三小姐会武功?” 玄袍罩身的男子朝着雪衣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摇头,“看手法和力道,更像是常年施针所致。” 然话刚说完,他自己也下意识得拧了拧眉,常年?这个丫头不过有十五之龄。 雪衣捏着玉笄向着四周看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异样,心里不免拧了个结。 黑衣人倒下的同时,秦钟舸等人已经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敌人了,这才松了口气。 秦钟舸心中有疑问,然见雪衣神色有些疲惫,便什么也没说,整理好马车之后,快速向着司府去了。 待回到司府,天色已暗。 大老远地就看到桂妈妈和敛秋站在门口相迎,敛秋眼神好,一眼看到玄王府的马车,激动得一把抓住桂妈妈的手,“三小姐回来了。” 那秦钟舸倒也是个识礼数之人,将雪衣一路送到门前,又对着桂妈妈和敛秋点头致意。 桂妈妈随口道:“有劳诸位了。” 秦钟舸笑道:“您言重了,我家王爷吩咐了,定要将三小姐好生送到府上,若有任何差池,属下性命不保。” 桂妈妈听得一愣,雪衣摇摇头道:“多谢秦统领,时辰不早了,就不留诸位了。” 秦钟舸连忙摆手,又对着雪衣行了礼,这才领着众人离去。 雪衣一边随着桂妈妈和敛秋往里面走去,一边问道:“娘亲的药吃了吗?” 桂妈妈连连点头:“吃了,就是……听容三公子说了凝然阁的事情之后,脸色似乎不大好,这会儿正在屋里歇着,老爷在书房,让三小姐一回府就过去一趟。” 说罢,两人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雪衣。 不用多说,雪衣心里也大致猜得到司文苍是因为何事而不悦,她拍拍两人的手以示安慰,快步朝着书房去了。 尚未进屋就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叹息道:“老爷,妾身总觉得雪衣这事儿做得不妥,虽然她是有心让着佩儿,可是这有心人难保不会多想。” 司文苍沉声问道:“想什么?” “想咱们司家脚踏两船,一手抓着玄王爷,一手又抓着澜王爷,这……” 听出这声音是司颜佩的母亲左云的,雪衣不由冷声一笑,抬脚入内道:“二娘多虑了,这哪是脚踏两船?这不过是做两手准备。” 一见雪衣来了,左云脸色顿然一沉,不悦地低下头,雪衣对着司文苍行了礼,继续道:“若说外人多说闲话,最多也就是说,爹爹竟然把嫡女嫁入了玄王爷,而把庶女嫁到了澜王府。” 她故意把嫡庶二字说得很重,听得左云脸色一阵苍白,想要破口而骂,却又碍于司文苍在,不敢放肆。 “雪衣,不得无礼。”司文苍沉声呵斥一声。 雪衣便福了福身,“爹爹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忧,女儿这么做,并非没有原因。无论我和姐姐谁嫁入澜王府,于爹爹和司家而言其实并无不同,只要他能帮助巩固我们司家在朝中的地位就好,而姐姐素来比雪衣懂规矩识大体,有她入澜王府,定能比女儿做得更好。” 听到她夸赞自己的女儿,左云的脸色这才稍稍变好了些,得意一笑,道:“那是当然,佩儿向来懂事,懂得顾全大局,不是只顾着自己孩子心性,肆意胡闹。” 雪衣对她视而不见,上前给司文苍沏了杯茶,司文苍接过杯盏呷了一口,沉声道:“可那玄王爷毕竟……就连圣上寻来的各位名医都拿玄王爷的病没辙,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又有何办法?万一玄王爷早早去了,那你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守寡?这个问题雪衣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她笃信,夜青玄不会死,至少没那么容易死。 倒是一旁的左云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哟,这要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可不好,长夜漫漫可该怎么过?” 雪衣挑眉冷睇了她一眼,吓得左云一愣,随后雪衣笑道:“二娘怎知不好过?莫不是,二娘经常过这种日子?” “你……”左云被讽得脸色发青,暗暗握了握拳却不敢发作。 雪衣不管她,扭头对司文苍道:“爹爹多虑了,说不准女儿就能把他治好了,若真的治好了,到时候我们司家就是真的无人能出其右了,岂不甚好?” 司文苍脸色深沉,眉头深锁,思索良久总算是松口了,点头道:“罢了,你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快去吃点东西歇着吧。对了,你的二位表兄和表妹都在西侧厢房的落玉轩,别忘了去见见他们。” “是。”雪衣对着司文苍甜甜一笑,转过身又狠狠剜了左云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出了书房。 走开了几步后又悄悄折了回来,果然听到左云捏着细细的嗓子娇嗔着与司文苍撒娇,而司文苍则是不停好言相劝。 这个人终究不是她的父亲,他和夜明澜一样,一直以来对她只有利用,利用她以及她身后的容家! 前一世,他也曾对她百般疼爱,然而直到死前她方知,那不过是因为他忌惮着容家,而他之所以会把司家大药方交到她手中,也并非因为她有多聪明,医术有多高明,更不是因为她是嫡女,而是因为她嫁入了澜王府。 这一世,若是她不嫁夜明澜,看来这大药方也没打算交给她了! 末了,司文苍呵呵笑了两声道:“没想到雪衣这丫头竟是将到手的珠宝拱手让给了佩儿,只要佩儿嫁入澜王府成了澜王妃,到时候我也好为你们母女正名了……” 接下来的声音便越来越小的,夹杂着一阵娇笑与不堪入耳的淫靡之声,雪衣恨恨地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正名!原来前一世关于司文苍想要废容霜而抬左云为正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怪只怪当初她太过心思单纯,年幼无知,桂妈妈把这事跟她说了之后,她竟会哭着跑去找司文苍理论,结果没过多久,桂妈妈便横尸水塘。 说到底,是她害了桂妈妈…… “三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桂妈妈看到雪衣独自一人立于晚风之中,不禁一阵心疼,连忙上前将她拉住,“走,桂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桂妈妈。”雪衣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方才还有些激动的情绪在桂妈妈平和担忧的目光中渐渐平静下来,她摇摇头,“不碍事,宴上吃多了些,现在不饿。” 说着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落玉轩的方向,水眸快速一转,嘴角勾出一抹冷冽诡谲的笑意。 “我现在要去看表兄和表妹,桂妈妈给我们送些茶水来吧。”她说着贴近桂妈妈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桂妈妈脸色先是一僵,继而用力点点头,“三小姐放心吧,桂妈妈一定做好。” 雪衣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深深吐了口气,桂妈妈,我会让你亲手为自己报仇的! 第006章 庶姐开刀君配合 第006章 庶姐开刀君配合 刚刚走到落玉轩外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清脆如铃的笑声与男子的说话声,只听一道醇厚的男子嗓音道:“没想到咱们的表妹还会这么一手,占卜异术都学会了。” 继而是女子娇嫩的声音:“等表姐来了,我一定要让表姐好好教教我。” “半吊子教半吊子,能教出什么来?” 雪衣闻言不由扑哧一笑,却故意板起脸入内,喝道:“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方才说话的男子顿然收声,朝着身侧的容璟瞥了一眼,容璟会意,不慌不忙道:“容曦,还不快给你表姐道歉?” 容曦水嫩的脸上顿然露出一抹“凭什么”的表情,水灵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两位兄长,“明明是大哥说的,为什么要我道歉?” 那身着锦蓝色袍子的年轻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道:“罢了……有这么个妹妹,我容毓认栽了。” 看着兄妹三人各异的神色,雪衣忍不住低头浅笑,心头飞快地掠过前一世他们被害致死的惨样,那一块块残肢断骸犹如一根根针,狠狠地扎在心上,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无知所致,而这一世,她断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雪衣,你怎么了?”三人之中,容璟心思最细,很快发现雪衣神色不对。 雪衣摇摇头,太息道:“我只是觉得,似乎好久没有见到你们了,此时再见,不由激动。” 容毓将雪衣眼底一闪而过的戾色看得清楚,脸色稍稍一沉,却不点破,转而笑道:“是有好久不见了,这一次除了陪三弟来参加鸿鸳宴,也是为了来看看你和姑母。” 说话间,雪衣已经在他们中间落座,敛秋和桂妈妈也端上了茶水和糕点,兄妹四人边吃边聊。 小雪衣一岁的容曦边把糕点往嘴里塞边道:“表姐,今天你可见到了那个苏语郡主?漂亮吗?” 雪衣朝着容璟瞥了一眼,只见容璟悄悄摆手示意,她想了想道:“美若天仙。” 容曦立马跳了起来,哇哇叫道:“当真?早知道我就跟着去看看了,都怪大哥和三哥,说什么也不让我去!” 容璟无奈地摇摇头,端起杯盏递到她面前,“喝点水,小心噎着。” “不喝!”容曦扭过身去,“喝了水就吃不下糕点了。” 闻言,三人都觉有些无言以对,相视一眼,连连叹息。 桂妈妈和敛秋在门外看着她们的三小姐与容家二位公子和小姐聊得开心,都稍稍放了心,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得里面雪衣轻轻哼了一声,继而是杯盏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三小姐!”两人慌忙奔进屋内,正好看到雪衣俯身吐出一口血来,容毓和容璟眼疾手快,闪身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雪衣神情痛苦地瞥了一眼容曦刚刚端在手中的杯盏,容璟立马抬手将杯盏打落,“不能喝!” 容毓也毫不含糊,立刻吩咐桂妈妈和敛秋将雪衣扶进里屋,而他刚一放手,就与容璟相视一眼,突然俯下身去,露出痛苦神色。 不出一刻钟,三小姐雪衣和容大公子、容三公子中毒的事情就传遍了司府,司文苍、容霜、左云以及司颜佩等人纷纷赶到落玉轩,彼时雪衣已经昏迷不醒。 司文苍上前给雪衣把了脉,脸色骤变,二话不说,当即写了张方子交给敛秋去抓药,而后转身又要来给容家兄弟诊脉,却被二人婉拒。 容毓道:“我和三弟情况并不严重,倒是雪衣,她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中毒。” 虽然容毓是晚辈,然毕竟是容家长子,司文苍自是不敢怠慢,“你先别急,雪衣虽然中了毒,但并不致命,稍后服了药就没事了。” “果真是中毒?”容璟神色一凛,上前一步,“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怎么会中毒?” 容曦满脸担忧道:“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为何偏偏就我没事?” 一句话像是提醒了兄弟二人,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杯盏,沉声道:“茶水有问题!” 司文苍当即让人将茶水仔细检查了一番,最终确定,茶水里确实被下了东西,石云花的花汁! 司颜佩撅着嘴道:“不可能,石云花的花汁根本不可能让人中毒,更别说是像三妹这样吐出血来,若要石云花花汁有功效的话,需得与别的药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左云一把抓住,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让她说下去。 她不说,容家兄弟却没那么容易放手,转而看向司文苍,容璟道:“姑父,这石云花是什么东西?怎么才会出现雪衣这般中毒的症状?” “这……”司文苍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朝着四周的墙壁上瞥了一眼。 突然只听守在床边的容霜惊呼一声:“雪衣!雪衣你怎么了?” 众人望去,只见雪衣又俯身吐出一口血,却依旧昏迷不醒。 容家兄弟不禁急了,“姑父,您倒是说句话,到底是什么东西害得雪衣至此?” 司文苍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墙壁上的那幅秋菊图上,两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而后容璟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幅画,又贴近前闻了闻,皱了皱眉,“好浓的香味儿,这是什么味道?” 容霜回身看了一眼,声音颤抖道:“是木香。”而后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司文苍,似是在等他回答。 司文苍无法避开他们的目光,点点头道:“确是木香。”顿了顿,突然冷喝一声:“佩儿!” 司颜佩吓得一颤,惶惶走上前来。 “啪!”话音未落,一记耳光便狠狠落在司颜佩脸上,她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文苍,“爹爹,你……” 司文苍道:“这秋菊图是谁作的?” 司颜佩咬咬嘴唇,道:“是女儿。女儿是想这两日容家公子会来,这落玉轩要好好整理一番才是,所以就将这张图拿过来挂了起来。” “那这石云花花汁又是怎么回事?” “我……”司颜佩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连忙回身向左云看去。 左云上前一步道:“老爷,就算这段时间佩儿在研究石云花的花汁功效,也未见得这就是佩儿下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做的……” “咳咳……”床上的雪衣轻咳了两声,容霜一惊,连忙喊道:“雪衣,你睁开眼睛看看为娘好不好?” 雪衣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无比,毫无血色,她似是没什么气力,只能依靠在容霜的怀里,看了看司文苍,道:“爹爹,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爹爹,是不是石云花的花汁和木香相遇,才会产生某种药效?” 司文苍心知避不开这个问题,挥手屏退所有下人,而后沉沉点了点头,“没错,你中的毒确实是石云花的花汁和木香合在一起产生的毒,不过,这种配药方式寻常人并不知晓,这是大药方里的初级配药之法。” 闻言,雪衣顿然鼻子一酸,流出泪来,泪眼婆娑地盯着司颜佩,“姐姐,我知道你喜欢澜王爷,今日在鸿鸳宴上,虽然最初是我与澜王爷配在一起,可是后来……后来我已经扭转局面,将你和澜王爷推到了一起,你为何……为何还要这般对我?” “司雪衣你胡说什么?”司颜佩顿然跳起来,瞪着雪衣,“我何时给你下毒了?从鸿鸳宴回来之后,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左云也跟着撇嘴道:“雪衣,你可别乱说话污蔑人,可能是你自己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怎么能怪我们佩儿呢?” 雪衣咽了口气,转向司文苍道:“爹爹方才可是说,那石云花花汁加木香这个配药之法,是大药方里的秘方?” 司文苍点了点头,雪衣又道:“我们司家有个规矩,不管男孩女孩,过了十六方才开始接触大药方里的秘方,敢问爹爹,姐姐可是已经学了这个秘方?” 司文苍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却又没办法躲避,只能点了点头。 容璟原本俊俏的面容骤然冷了下去,“雪衣年方十五,如此说来,眼下整个司家就只有姑父、仲卿表哥还有颜佩妹妹知道这个秘方。” 容曦连忙插嘴道:“可是仲卿表哥正领兵在西岭杀敌呢,姑父总不可能去害表姐的吧,这么说……” 她突然用手捂住嘴,狠狠瞪了司颜佩一眼,“你……你下毒害我们!” 容毓和容璟连忙一左一右将她拉住,“曦儿不得无礼!”而后又转向司文苍道:“曦儿不懂规矩,姑父莫怪。” 话虽如此,可三人中毒已是事实,且下毒之人只可能是司颜佩,司文苍就算想要包庇,然有容家兄妹在此,他也是无计可施。 因此,不由越想心里越气,突然他喝道:“佩儿,你这逆子,还不快向容家公子和小姐道歉!” 司颜佩心中委屈,自然不服,“我又没有下毒,为什么要道歉?” “啪!”司文苍心中恼火,又一巴掌扇过去,“自己做错了事还不承认,大药方里的秘方无人知晓,不是你还会有谁?” “我……”司颜佩只觉有口难辩,眼泪哗啦地拉住左云哭个不停。 容毓拉住还想要挥手的司文苍,摇头道:“我们都没什么大碍,道歉就不必了,我们相信颜佩妹妹可能也只是一时疏忽,只是雪衣她……” 司文苍朝着雪衣看了一眼,眼底神色复杂,犹豫了半晌,突然厉声道:“来人,将二小姐关入思错阁,让她好好反省反省,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第007章 赐婚圣旨聘礼至 第007章 赐婚圣旨聘礼至 “爹爹!”闻声,司颜佩吓得脸色都白了,拼命抓着左云的胳膊,却也无济于事,还是被下人拖了下去。 司家人都知道思错阁,入夜之后寒凉无比,空旷如野,四处避光,听闻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一想到这些,左云就担心不已,想要向司文苍再说什么,然见司文苍脸色铁青,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低下头用力咬了咬嘴唇。 正想要转身离开之时,她朝着雪衣看了一眼,清晰地看到雪衣看着她时,嘴角一掠而过的沉冷笑意。 左云像是见了鬼一般,只觉心中一凉,却又说不出缘由,连忙大步离开了落玉轩。 司颜佩,而今我重新活了过来,你若还想像以前那样对我,那就大错特错了!在我眼中,你现在不过是个连脚跟都没站稳的蠢货,这一次关思错阁,只是给你个一记警钟,那么多的账,你欠我的那么多条命,咱们一点一点慢慢算! 没多会儿,桂妈妈和敛秋便将熬好的药送了来,容毓和容璟虽然并不严重,却还是每人喝了一碗,雪衣喝了药之后便沉沉睡去,容霜说什么也不愿走,坚持要留下来陪着女儿,司文苍无奈,只能由她去。 出了落玉轩之后,司文苍再三向容家兄弟致歉,又反复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去。 兄弟二人站在门外看着司文苍的背影,蓦地,齐齐弯起嘴角淡淡一笑,脸上不见丝毫中毒的不适。 “咱们这个表妹……”容毓欲言又止,想了想,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容璟深深吸气,“其实早在她给我们端起杯盏的时候,就已经把解药放进杯盏里了,中毒痛苦的人只有她一个。” 容毓点头,复又皱起俊眉,“她为何要这么做?对了,之前你说在鸿鸳宴上,她主动要求嫁入玄王府?” 容璟应了一声,“大哥也觉得此事事有蹊跷?” “这一次来见到表妹,你不觉得她变了很多吗?” 容璟不由想起她白日里对着宁皇后振振有词地说着他和苏语的事情,顿然轻声一笑,点头道:“只是不管她怎么变,只要她还是我们的雪衣表妹就好,大哥你说是吗?” 容毓没有应声,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玄王府,后院高阁。 阁内没有点灯,黑暗中传来一道冷刻的男子嗓音:“中毒?” 离洛点点头,“听说是司府二夫人的女儿、她的姐姐司颜佩下的毒,眼下司文苍已经把司颜佩关进了思错阁。” “那她呢?” “服了药,已无大碍,睡下了。” “嗯。”夜青玄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狐狸狡猾,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死掉的。” 离洛愣了愣,不明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南阳司府,北郡容侯。医无能出司其右,谋凭容侯定九州。”夜青玄轻轻念来,狐狸琉璃雕在手心里慢慢摩挲着,“你别忘了,她的身上流着司家和容家两个家族的血,通医术亦识权谋,想要害她,岂有那么容易?” 说罢,不等离洛答话,他已经抬脚朝着门口走去,“有没有兴趣夜探司府?” 离洛立刻变了脸色,跟在身后想要劝阻,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已是深秋,入夜寒凉。 雪衣这一睡睡得深沉,直到半夜方才从前一世的噩梦中惊醒,刚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身上有些沉,伸头一看,容霜竟是伏在她身上睡着了。 看着她这般安睡的模样,雪衣心底没由来的一酸,对夜明澜和司颜佩母女的恨亦加深了一层。 适逢桂妈妈进来换火烛,见到雪衣醒来,一阵欣喜,“三小姐,你醒了!” 雪衣淡淡一笑,指了指容霜,“桂妈妈,你和敛秋将娘亲扶回屋里睡去吧,这秋夜寒重,莫要受了冻。” “哎。”桂妈妈连忙应了一声,喊醒就谁在外面的敛秋,两人一起扶起容霜走了出去。 直到她们走远了,雪衣这才瞥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沉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吱呀”的一声,窗户打开,一道黑影闪入屋内的同时,熄了屋内的火烛。 “你知道是我。”他站在雪衣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雪衣。 雪衣轻声笑了笑,“你身上的药味儿,我记得。” 闻言,夜青玄不由勾起嘴角,“不愧是医门后人,只不过是与本王见过一面,就记住了这味道。本王倒是奇了,你怎的就没有察觉,你的茶水中有问题?” 雪衣微微一愣,而后淡笑,“王爷深夜前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夜青玄摇头,“为何要这么做?” 雪衣不答,撇了撇嘴,似是有些倦意,夜青玄见了,微微拧了拧眉,“看来你的毒虽然解了,但是身体还没有回复,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慢着。”见他起身离去,雪衣轻声道:“白天里在鸿鸳宴上调换名册的那个丫头,名叫红溪,是澜王府的人。” 闻及“澜王府”三个字,夜青玄低垂的双手骤然收紧,手心里的小狐狸反复捏了捏,终究没有拿出来,“本王知道了,你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本王自会处理妥当。” 说罢,一个旋身出了房间,窗户关上的同时,火烛也被点亮。 雪衣四下里看了一眼,与桂妈妈走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异样,然而雪衣心里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她已经成功地引来了夜青玄的注意,最重要的是,他已经送出了对她的第一个考验——众人皆知玄王爷久病不治,卧病在床,却没想到他在黑夜的掩映下,能够在莫凉城内来去自如。 突然,雪衣疑惑地拧了拧眉,他方才好像说了句“接下来的事,本王自会处理妥当”,他这是要处理什么事?莫非……是结亲一事? 果不出她所料,第二天中午,她还偷懒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宫中便来了人宣旨,雪衣拖着不适的身体前去领旨,前来宣旨的小公公似是早已知晓她中毒一事,笑眯眯道:“三小姐身体不适,站着领旨便好。” 雪衣愣了愣,想了一想,莞尔笑道:“父母皆在跪,雪衣岂能独自站着?”说罢,在敛秋的搀扶下跪了下去。 宣旨的小公公点头一笑,小心翼翼地摊开甚至,高声念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司门之女雪衣,为太常寺卿司文苍之女,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适皇二子至婚娶之时,特赐赐婚婚配与皇二子,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司家众人在司文苍的带领下连忙谢恩:“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公公连忙一边笑着将司文苍和雪衣扶起,一边将圣旨交到雪衣手中,“司大人、三小姐,恭喜了。” 司文苍悄悄将一锭银子塞进小公公手中,“有劳公公了。对了……”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圣上只给玄王爷赐婚了吗?那澜王爷那边……” 小公公笑道:“圣上和皇后娘娘谈过了,好像说是玄王爷年长,所以先行娶妃,澜王爷尚且不着急,再过些日子。” 司文苍愣了愣,转而便又笑道:“公公有心了。” 小公公也是识趣人,旨也宣了,钱也收了,便不再多说什么,领着来人一并离去。 刚一走,雪衣便身形微微一晃,差点摔倒,敛秋连忙将她扶住,司文苍回身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和道:“既然身体还没好,便赶紧回去歇着吧,婚事自会有人去操持。” 雪衣点了点头,刚要离开,便听到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拉着几辆马车缓缓而来,在司府门前停下。 敛秋眼尖儿,一垫脚就看到马车门楹上挂着的木牌,惊呼道:“是玄王府的人!” 秦钟舸率先下马,对着司文苍等人行了礼,而后道:“王爷身体不适,不便亲来,望司大人见谅。属下奉王爷之命,将此聘礼送到府上,望司大人能收下。” 看着那派了常常一条的送礼队伍,司文苍早已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岂敢岂敢?王爷礼重了。” 而今是圣上赐婚,这纳采、问名与纳吉皆是一掠而过了,没想到玄王爷这么识礼数,刚刚宣完旨,这纳征聘礼便紧跟着送来了,而且看样子,当真是送了不少贵重稀罕之物来。 秦钟舸看出司文苍和众人的喜色,轻轻击掌,只见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两名妙龄女子,手中托着一直精致无比的锦绣盒子,缓缓走到众人面前,“三小姐,打开看看。” 雪衣看了看身侧的司文苍一眼,见司文苍点头,便小心地打开锦盒,众人一见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雪衣也微微一怔,“这是……” 第008章 香血灵芝换药方 第008章 香血灵芝换药方 “这是三年前川蒙进贡来的一对香血灵芝,当年圣上赐给王爷,本想给王爷入药之用,王爷却一直没想好要如何入药。司家医术无出其右,王爷道,今日便将这一对香血灵芝交至三小姐手中,相信三小姐定能找到这香血灵芝最好的用途。” 闻言,雪衣不由暗暗冷哼,这摆明了就是要为难她,提醒她别忘了她要给他治病解毒的事! 不过,下这么大的血本只为提醒她这一点,倒是让雪衣有些琢磨不透。 司家众人却不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们只能看到玄王爷送来的这聘礼是何其珍贵,当即对那个总是病怏怏的不露面的玄王爷多了分好感。 不管怎样,司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懂些医术的,这么大、颜色如此鲜亮的香血灵芝实为珍贵之物,只怕这一辈子他们也只有此一次机会见到这灵芝之王。 想到这里,司文苍片刻不敢耽搁,连忙将秦钟舸和送礼的人恭迎进府内,还不忘让管家去准备谢礼,却被秦钟舸婉言阻拦。 “司大人和夫人都不必忙碌,我家王爷说了,这些只是他的一点心意,大人切莫为此为难。过些时日,王爷会亲自将钦天监算好的吉日呈到府上,与大人再行商议成婚的日子。” “这……”司文苍迟疑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雪衣的年龄,“小女雪衣年刚十五……” 秦钟舸笑着接过话道:“听闻三小姐刚刚在三个月前行了及笄之礼,三小姐适逢婚嫁之龄,便与我家王爷结了缘,想来当真是天赐姻缘。” 司文苍到了嘴边的话骤然被堵了回去,不知如何接话。 秦钟舸看在眼里却故作不见,又道:“不过王爷说了,三小姐在大人和夫人身边这么多年,突然要嫁,你们定是不舍,是以王爷有心将婚事定在年后,只不过是先将成婚的日子定下来,如此也好安心,司大人您看……” 司文苍稍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甚好……劳王爷费心了!” 待玄王府的人离开,已经是未末时了,雪衣回到自己的流霜阁躺着,听着门外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嬉笑声,还有东西搬进院子的声音,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何滋味儿。 前一世是夜明澜,这一世是夜青玄,不管哪一个,都在这聘礼上下足了功夫,都送来了不少贵重之物,可越是如此,在雪衣眼中看来,就越是居心叵测。 “雪衣。”就在她正沉浸在前一世的回忆中时,容霜在桂妈妈的搀扶下缓步进了屋。 雪衣一见,连忙想要起身,却被容霜拦住,她上前在床边坐下,握住雪衣的手,瞥了桂妈妈一眼,桂妈妈即刻会意,领着所有下人退了下去。 “娘,你怎么来了?”一见容霜的脸色,雪衣便知有什么事不对。 容霜一改往日的慈母模样,脸色严肃道:“你当真要嫁玄王爷?”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前一世容霜问她是否当真要嫁夜明澜时,也是这幅模样,“娘,怎么了?不能嫁吗?” “不可以!”容霜一口否决,几乎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看得雪衣直直皱眉,想了想,试探性问道:“那澜王爷呢?” 容霜断然道:“不可以,全都不可以。” 这般不问何人一律否决的态度,让雪衣心里升起一丝疑惑,迟疑了半晌,方才轻声问道:“娘,究竟是玄王爷和澜王爷不可以,还是……还是只要是夜家的人,就不可以?” 容霜愣了一愣,握着雪衣的手缓缓收紧,许久道:“只要是他夜家的儿子,就不可以!” “那,如果不是夜家的人呢?” “你说什么?”听出雪衣话中深意,容霜不由吃了一惊。 雪衣挑眉柔柔一笑,轻轻拍了拍容霜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娘,你放心,女儿心中自有分寸。” 容霜哪能放心,抓住雪衣追问道:“不对,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你给娘说明白了。” 雪衣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那娘亲要答应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你我以外的人,就连爹爹和外公都不能说。” 容霜犹豫了一下,重重点点头。 雪衣便贴近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只见容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此话当真?” 雪衣重重点了点头,耳边不由又回想起前一世司颜佩曾经说过的话:“夜青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夜青玄,快说,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 他……竟然不是真正的夜青玄?那他究竟是谁? 雪衣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件事,产生了好奇心。 所幸,雪衣的毒发现得及时也解得及时,是以并没有什么大碍,稍稍休息了两日便已经完全恢复。 只是,这身上的疲乏虽然已去大半,然这心里的负担却越来越重,自从鸿鸳宴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与前一世不同,她必须要时时警惕,处处小心。 今天便是她与夜青玄约好的第三天,思量再三,给夜青玄的药她终究没有自行送去,而是让敛秋送到了秦钟舸手中,虽然如今京中上下皆知司府三小姐被赐婚于玄王爷,然越是此时,她的言行举止越要多加小心。 上一次那些黑衣人刺杀她的事,她虽然交代秦钟舸隐瞒,但是她相信,秦钟舸再怎么隐瞒,也不会瞒着自家王爷,她只是没想到夜青玄这么沉得住气,她不提,他便当作不知。 这两天容霜和司文苍一直在商量着嫁妆一事,显然是无心过问还被关在思错阁里的司颜佩,眼看着已经三天了,左云不由有些急了,不顾下人阻拦,硬是要闯入书房。 不料,刚刚到了门前就听到司文苍道:“玄王府既然送来了香血灵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司府若是不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怕是压不住。所以我想,把大药方拿出来给雪衣做嫁妆。” “什么?”左云大吃一惊,冲进屋内,“老爷,大药方可是咱们司家几辈人的心血,怎么能就这么送了出去?” 闻言,容霜脸色骤然一沉,司文苍也忍不住皱了眉,呵斥道:“什么叫送了出去?雪衣是我司家的女儿,这大药方便是做了嫁妆,也还在雪衣手中。” 左云愤愤不平道:“可是老爷,雪衣这丫头嫁出去了便不再是咱们司家的人了……” “二娘这话就不对了。”雪衣跟在她身后进了书房,对着容霜和司文苍行了礼,而后转向左云,“照这么说,姐姐也会嫁人的,日后也不再是咱们司家的人,这么说,就只有大哥一人有权继承这大药方了。” 左云顿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司文苍脸色深沉道:“怪就怪仲卿根本无心医道,而今又领了十六卫大将军之职,想让他再捧起医书,几乎不可能。” 左云不死心,“可是,那也不能就这么拱手他人……” 雪衣嘴角笑意冷冽,垂首道:“爹爹,女儿也不想您为难,弗如便把大药方留下,待来日大哥成亲之后……” “你们什么都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将大药方作为雪衣的嫁妆。”司文苍说着大手一挥,“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左云想要在说什么,可是看到司文苍脸色不好,便不敢多言。 雪衣低头浅浅一笑,扶起容霜缓步出了书房,心底却掠过一抹寒意。 大药方在司家、在整个夜朝、甚至中原内外的重要性无人不知,这里记载了很多古籍秘方,但凡学医之人,无不想要得到它。 这些年来,司府出现过无数称得上神偷之人的光顾,目的皆是大药方,是以,在司家守卫最森严之处便是存放大药方的司药楼,更有高手守卫,没有司文苍的手令和钥匙,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司文苍向来将大药方看得比命还重要,他苦心钻研多年,尚且未把其中所有秘方都学会、参透,可此番竟然这么爽快、这么决绝地答应将大药方拿出来,事情必然没那么简单。 入夜,晚来风凉。 雪衣在火烛里加了些东西,没多会儿,守着她的敛秋便沉沉睡去了,雪衣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衣衫换好,从后面出了门去。 沿着后门外面的河流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她停下脚步,一道黑影闪过,落在她身后,轻轻道了声:“三小姐。” 雪衣颔首,“说吧。” 那女子道:“果不出三小姐所料,司文苍确实与左云私下见了面,聊起了大药方一事,此番二小姐说是被罚面壁思过,实则是悄悄避入司药楼,抄写大药方。明年三小姐成婚之时,二小姐已然能将大药方里面的秘方全都抄下了,到时候若玄王爷有好转,便给三小姐一张假的大药方,若玄王爷无起色,他们……” 雪衣冷声道:“说下去。” “他们便寻找机会毁了大药方,并将此推到三小姐身上。” 雪衣双手骤然握紧,发出“咯咯”的响声,这可真是她的好父亲,到了此时,不是在筹划着给她准备婚礼,而是算计着怎么害她! 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嵇冷玉。” 雪衣点点头,“冷玉……我记下了,你先回去吧,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会再找你。” “是。”嵇冷玉轻轻应了声,身形一转便没了影儿。 雪衣寻了块石头坐下,心底的凉意与恨意越来越深,哼,大药方,你们当真以为我会在乎那张大药方?在乎它的人,不过是你们而已! 既然你们已经有了毁掉它的打算,那我便替你们先一步动手了!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雪衣心中一凛,指间寒光一闪,银针在手,一转身便向着来人刺去,孰料那人身形闪避奇快,避开的同时一把握住雪衣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都没认出来?” 熟悉的药香味儿扑入鼻中,雪衣半悬着的心骤然放了下来,说不出为何,尽管她现在对夜青玄一样不知根不知底,可是她就是相信,他不会害她。 其实说到底,她对于夜青玄,所有的赌注都只是前一世的记忆,以及她临死之前,那一句狠厉的誓言——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想到这里,雪衣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从他怀中挣脱,淡淡道:“没什么,发发呆而已。” 夜青玄眉角微微一动,并不追问,只是道:“你在司府似乎过得并不开心,弗如……”说着突然凑上前来,诡谲一笑,“我把婚礼提至年前,如何?” 第009章 夜探画舫露行踪 第009章 夜探画舫露行踪 雪衣骤然一愣,跳开一步,瞪着眼睛看他,“你胡说什么?” 夜青玄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惊讶的模样,虽看不清脸色,他却能想象得到她满脸红晕的模样。 尽管在人前,她总是一副坚韧如冰的模样,可是他却能在心里想象得出她的狡黠与羞涩,那种感觉就像是……上辈子早就已经认识彼此,熟悉,非常亲近和熟悉,丝毫不陌生。 只可惜,他心里又比谁都明白,他与她根本不可能认识,就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很难做到。 甚至,她如此这般费心思地主动靠近他,他都不敢保证,她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派来的探子。 “怎会是胡说?如今圣旨也下了,聘礼也收了,难道你还想反悔不成?” 雪衣撇着嘴瞪了他一眼,“你也说了,成婚日子定在年后。” “尚未定下,还来得及改。”说着,他上前一步,与雪衣并肩而立,“你早些入府,也好早些为我治病,如何?” 如何? 确实如他所言,她在司府并不开心,尤其是如今重活一世,心里装了太多的真相和秘密,每每看到那些人虚伪丑恶的嘴脸,她都觉得反胃,都有一股恨意暗生,恨不能杀了他们。 可是,她却并没有想过这么早便嫁到玄王府,当初鸿鸳宴一言,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开夜明澜,却万万没想到夜青玄的速度这么快,都不给她细想和反悔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根本放心不下容霜…… “你在担心你娘。”夜青玄似能看穿她所有心思,淡淡一言便切中要害。 雪衣也不打算隐瞒,点点头,“娘亲身体一直都不好,听说是当年生我的时候留下了病根,大哥常年在外,无法时时在旁照顾,若我也离开了,娘亲她……” 夜青玄不由拧了眉,“司府是你娘的家,司文苍是你的父亲,她的丈夫,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雪衣无从回答,只能摇摇头,轻叹:“你不会明白的。” 黑暗中,夜青玄一直舒展的俊眉骤然蹙起,盯着静静站着发呆的雪衣良久,突然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话音落,身形起,雪衣只觉腰上一轻,脚下就空了,低头一看,她被夜青玄携在身侧,足不点地地朝着城东的画舫去了。 莫凉城治安极好,是以很少宵禁,入了夜之后,画舫四周依旧有不少游人来来往往。 雪衣站在临水而建的高阁上,俯视着下面的一切,心情没由来的一阵舒畅,“原来登高临望是这种感觉,只是可惜,高处不胜寒。” 话音刚落,便觉肩上一沉,一件玄色斗篷落在她肩上。 “高处不胜寒,却人人都想往高处走,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雪衣顿然挑起隽眉,斜视了他一眼,“这么说,我若是嫁给了你,就是不好的了。” 夜青玄失笑,“得不到的东西固然是好,可是时间久了,也就不稀罕了,自然是在手中的、身边的,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说罢他缓缓伸出手,感受着夜风从指缝穿过的凉凉感觉,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戾色,却在此时,一双柔软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就看到雪衣一副认真的模样替他号了号脉。 “给你送去的药,你没服用?”雪衣敛眉,睨了他一眼。 夜青玄嘴角微扬,摇了摇头,“从今天开始,你一日不入玄王府,我便一日不服药。” 雪衣顿然轻呵一声,剜了他一记,“命是你的,服不服药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夜青玄道:“可现在这条命也是你的,我是你的未婚夫婿,我若早早死了,你……” “住口!”闻及“死”字,雪衣心中一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沉声道:“你也说了,你的命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说罢,她侧过身去,看着下面繁华一片的画舫,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夜青玄突然从身后贴了上来,一把拉住雪衣揽在怀中,从窗子跃到了阁顶,雪衣正疑惑之时,就听得阁内有人冷声道:“你找本王来有何事?” 乍一听到这声音,雪衣的手骤然紧紧握起,就算看不到他人,可是这个声音她永生不忘,就是这个人为她造出了一座人世间的地狱,将她深深囚禁,生不如死! 似是感觉到了雪衣情绪不对,夜青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别冲动。” 雪衣也明白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便理了理心神,听里面的人继续说下去。 “王爷,圣上给司雪衣和玄王爷的赐婚圣旨已经下了,玄王府的聘礼也已经送到司府了,王爷难道就没有什么打算吗?”这是司颜佩的声音。 夜明澜清冷一笑,骤然转过身冷视着司颜佩,“打算?” 司颜佩怯怯道:“听闻,这两天莫启凌和月无双以及容璟和袭芳郡主苏语的赐婚圣旨都已经陆续下来了,独独王爷和我……” “是本王向父皇和母妃禀明眼下还不想成婚,所以父皇并没有下旨。”说着,他睨了司颜佩一眼,眼底看不出丝毫情感情,“你该知道,本王真正想娶的人是谁。” 司颜佩一脸委屈,“可是王爷,那司雪衣近来像是吃错了药一般,已然与往日里那个蠢笨的丫头完全不同,她现在不是那么好骗的。” 夜明澜骤然回身,冷眼扫过司颜佩面上,吓得她连忙收声,不敢再说下去。 “本王一直想不明白,那天在鸿鸳宴上,她为何会有如此转变。” 司颜佩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整个司府的人都把她当成宝一样哄着捧着,王爷,若她真的嫁入了玄王府,那王爷的大业可就真的……” 话未说完,就被夜明澜一把捂住了嘴,而后他朝着阁顶瞥了一眼,似是发现了什么。 夜青玄反应迅速,毫不犹豫地拉起雪衣纵身跃下阁顶,朝着皇城中掠去,身后的夜明澜看着那两道熟悉的背影皱了皱眉,喝道:“追!” 两道黑影从阁中掠出,身形极快,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是几个起落,夜青玄和雪衣便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好快的速度!”雪衣惊呼一声,“是闵扬!” 夜青玄心下虽疑惑她是如何得知,却也没由来地警惕起来,闵扬是夜明澜身边的第一高手,轻功极高,偏偏这一次他出来,没有带上离洛。 “嗖嗖”几声,一把暗器从身后打来,夜青玄轻悄地避开,却发现其中有一枚打向雪衣的后心。 没有片刻的迟疑,他伸出手臂在雪衣身后一挡,那暗器便打中他的后肩。 雪衣心中一惊,突然想起腰间的东西,伸手摸出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埙,放在嘴边用力吹了两下。 没过多会儿,黑暗中跃出两名黑衣人挡在雪衣二人和闵扬他们中间,纵是闵扬轻功再好,然被两名高手这么一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衣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确定身后没有人跟来,夜青玄携着雪衣直奔着玄王府而去,几个跃身,落在雪衣第一次来见他时的高阁前。 离洛一见二人,顿然吃了一惊,“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雪衣沉声喝道:“取药箱来!” 离洛瞥了夜青玄一眼,见他点头,便连忙离开去取来药箱,雪衣已经扶着夜青玄进了屋内,拔出随身的小刀将他中了暗器处的衣衫割开,借着烛光依稀可见伤口处留着黑紫色的脓血。 “暗器有毒!”离洛低呼一声,满脸担忧地看着夜青玄和雪衣。 夜青玄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眸色静淡地看着雪衣,徐徐道:“你放心,三姑娘是医门后人,本王死不了。” 雪衣白了他一眼,仔细检查了伤口和暗器上的毒,良久,稍稍松了口气,取出一颗药丸让夜青玄服下,而后吩咐离洛道:“去备些热水。” 离洛不由皱了皱俊朗的眉,在整个玄王府,除了夜青玄之外,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夜青玄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冲他点了点头。 雪衣却没有心思关心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用帕子捏住暗器后端,趁着夜青玄和离洛无声交流的时候,一用力拔了出来,他虽然没有出声,却下意识地肩头一颤。 随后便是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夜青玄始终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雪衣的一举一动,她一瞪眼一蹙眉他皆看在眼底,此时看到她像是放了心般重重舒了口气,便淡淡说道:“去取干净的衣衫来,就在隔壁屋子的柜子里。” 雪衣一愣,这才发觉为了包扎方便,夜青玄的半边衣袖已经被尽数扯去。 她赧然地皱了皱眉,连忙起身去隔壁取来干净的衣衫,不想刚一进屋就看到夜青玄已经用另一只手自行解去了剩下的半边衣衫,雪衣的脚步没由来的一滞,把衣服往榻上一丢,转身欲走,却听夜青玄嗓音平静道:“回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离洛的脚步声,雪衣正想着让离洛来给夜青玄换衣服,却只觉身边一阵风扫过,“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刚刚走到门前的离洛就这么硬生生地撞在了门上。 随后是夜青玄冷冷的声音:“在外候着。” 第010章 近前照顾解危机 第010章 近前照顾解危机 闻言,离洛哪还敢上前一步,只能乖乖候在外面。 雪衣心底苦苦一笑,早知道这个玄王爷这么不好惹,她就不该主动招惹上他,现在是想甩都甩不掉了。 再一想,反正自己与他已经定了婚约,而且还是圣上赐婚,这辈子不管他是死是活,自己都不能再嫁第二人了。 这么一想,索性心一横,顿然转过身去。 却不想自己刚一转身就撞在夜青玄身上,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他已经自行穿好了里衣,走到了她身后,一脸戏谑笑意。 “你……”雪衣瞪了瞪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夜青玄眼底含笑,笑意诡谲,“见你不愿动手,我就只能自己穿上了,不过如果你愿意……” “免了。”雪衣冷冷打断他的话,转身欲走,然这深秋夜里风凉刺骨,见他只穿好了里衣,清瘦单薄,又觉心中不忍,走过去拿起一件衣服,冷声道:“抬手。” 夜青玄便依言抬起双臂,雪衣踮着脚尖试了试,又道:“蹲下。” 夜青玄顿然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摇着头缓缓蹲下一些,任由她替他将衣衫穿好,又细心地系好带子,随后还不忘取来一件外袍给他披上。 看着她明明担忧却又极力隐忍的模样,那模样像极了那个人,那个不管何时都把他当做宝一样、牢牢护在手心里的女子。 温润、清冷、坚韧、果敢、俏皮,以及看似冷漠的关心…… 夜青玄心中微动,下意识地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别动。” 雪衣暗暗吃了一惊,出于本能想要推开他,然一想到他身上的伤,终还是静静缩在他怀里没有动,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那两个黑衣人是谁,我又是如何知晓闵扬?” 夜青玄轻呵一声,“你若说,我便听着,你若不想说,我又何必多问?” 雪衣无奈地摇摇头,夜青玄正想再说什么,却听门外的离洛道:“王爷,水已经冷了。” 夜青玄眼底骤然拂过一抹杀意,放开雪衣,冷声道:“冷了就去重新换点热的来。” 雪衣顿然笑出声,道:“不用了,已经用不着了。”说着走到门前打开门,只见离洛正端着那盆水站在门外,神情犹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时辰不早了,我要尽快赶回司府,免得被人发现我不在府中。”她说着瞥了离洛一眼,“记住,从明天开始,你一定要看着你家王爷把药喝了,不然的话,就等着看他横尸于此吧。” 离洛眼神骤然一凛,身上散发出一股杀意,却在迎上雪衣那毫不在乎的眼神时,又熄了下去,“多谢三小姐。” “慢着。”夜青玄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看雪衣,道:“离洛,送三小姐回府。” 闻言,莫说雪衣,就连离洛也愣了愣,定定地看了夜青玄半晌,确定他是认真的,这才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到雪衣身边道:“三小姐,请。” 回到司府已经过了三更,敛秋还在睡着,雪衣便放了心,合衣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时不时闪过夜青玄那双幽魅冷刻的眸子。 却是到现在雪衣才发觉,原来自己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夜青玄,这几日来的贴近相处,她已然察觉到,他的心里原来也藏了那么多秘密,那么多可以让他转瞬为魔的秘密,好在他一向都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而不像她…… 看来,她真的要跟着夜青玄好好学学这一点,同时,她也很想知道,司颜佩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若不是真正的夜青玄,那真正的夜青玄在哪里,而他又是谁?是从何时,假扮成夜青玄出现在夜朝的,夜朝的那么多人又为何没有发觉? 最重要的是,就算别人发现不了,可是夜青玄的至亲之人总该能发现才是,尧淑妃虽已不在,四公主夜子衿可是还在京中呢…… 满心都在向着夜青玄的身世之谜,又担心他的伤势,雪衣终究是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色微微亮起,她立刻起了身,亲自配好了药,赶去了玄王府。 她了解夜明澜,这个男人心狠手辣,且疑心极重,一直以来都不相信夜青玄就此是个废人,前一世的时候,他也曾不止一次试探夜青玄的虚实,此番他一定会怀疑到夜青玄身上,若他真的到玄王府去验证,那夜青玄身上的伤…… 越想心中越懊恼,若非是念着那一份恩情,她定会任由他自生自灭去! 待她赶到玄王府时,夜青玄尚未起身,离洛正打算给他换药,熟料夜青玄听闻她来了,断然将离洛赶了出去,坚持要她换药。 雪衣替他换了药,一边替他将衣衫整理好一边暗讽道:“堂堂一朝王爷,竟是像个孩子一样胡闹。” 夜青玄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雪衣站起身,将换下来的带血的布带拿到床头的屏风后面,从怀里取出一只小药瓶倒了几滴药水在上面,顷刻间,布带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销尸化骨水。”夜青玄开口,轻轻吐出几个字。 雪衣并不奇怪,随手又拿起一件沾血的衣物丢在地上,夜青玄便不再多言,只是着了里衣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雪衣。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随后离洛压低声音道:“王爷,太子殿下和澜王殿下来看您了。” 屏风后的雪衣动作微微一滞,却并不惊讶,夜明澜他果然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夜青玄看着她淡然不惊的神色,嘴角略过一抹诡魅笑意,嗓音有些慵懒道:“请进来。”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随后只见两道身影大步入内,一人对着夜青玄喊了声“二弟”,另一人喊了声“二哥”。 夜青玄没动,还是那么躺在床上,“大哥和六弟怎么有空过来?可惜,我却没能亲自相迎,咳咳……” “二弟莫动。”见夜青玄欲要起身,太子夜亓晟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拦住,“二弟既是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吧,今日本宫与六弟前来,只是想问一问二弟昨夜可曾出去过,现在看来……” 他说着看了夜明澜一眼,却见夜明澜眼底疑惑重重,靠近一步道:“二哥昨夜可有去过城东画舫?” 夜青玄没有回答,而是挑眉反问道:“六弟以为,二哥这身体可还去得了城东画舫?” 夜明澜置若罔闻,不顾夜亓晟微微皱起的眉,一点一点靠近夜青玄的床边,冷笑着道:“那倒是奇了,昨夜城东画舫发生了命案,我府中一位侍卫被杀,我好像在人群中见到了二哥,那人身影实在是与二哥太像了。” 说话间,他缓缓抬起手,眼看着就要落在夜青玄肩头,突然只听得屏风后传来一道女子的清冽嗓音:“照这么说,那澜王殿下看到的应该不只是玄王爷,还有小女才对。” 说罢,一道清丽人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对着怔在原地的两人行了一礼,“雪衣见过太子殿下、澜王殿下。” “三小姐?”夜明澜蓦地一愣,盯着雪衣看了看,复又看向还在床上没有穿衣起身的夜青玄。 夜亓晟也吃了一惊,定定看了雪衣两眼,但见雪衣神情镇定,不卑不亢,眸色净澈无波,没由来的升起一阵好感,“这位便是父皇给二弟赐婚的司三小姐?” 雪衣福身,“正是雪衣。” 夜亓晟不由轻呵一声,神色玩味地看了看两人,“看样子,三小姐昨夜是在玄王府过的夜?” 闻言,夜明澜的眼角蓦地一抽,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雪衣回身看了夜青玄一眼,摇头一笑,“太子殿下莫要误会,昨夜玄王爷突然病重不适,经宫中御医又恐惊扰了圣上,便让雪衣来为其诊治,直到刚刚才喝完药,殿下难道没闻到这满屋子的药味儿吗?” 夜亓晟勾起鼻子闻了闻,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本宫现在瞧着二弟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看来二弟这病别人治不了,只有三小姐才治得了。” 雪衣只是垂首莞尔一笑,并不多言,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这种时候言多必失。 转身见夜明澜依然站在夜青玄床边,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小声嘀咕着道:“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王爷早晚要多加件衣裳才是,切莫受了冻。” 说罢,伸手取过一旁木架上的外衣走上前给夜青玄披上,复又垂首道:“三位殿下慢聊,雪衣去泡茶。” “咳咳……”夜亓晟低头连连咳了两声,拦住雪衣,“三小姐不必忙碌,你陪着二弟就好,本宫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 夜青玄看足了一场戏,此时心情似乎不错,轻轻开口道:“大哥留步。” 夜亓晟不解地回身看去,“二弟还有何事?” 夜青玄似无意地朝着夜明澜瞥了一眼,道:“方才听大哥一言,为弟突然顿悟了一件事,想来,确实是有雪衣在身边,我才能安心些,有个病痛不适什么的,也无需再惊动宫中御医。我已经决定了,过两日身体好些了,就入宫向父皇禀明,我打算在年前,与雪衣成婚。” 第011章 软硬兼施知毒计 第011章 软硬兼施知毒计 正垂首浅笑、打算前去给几人沏茶的雪衣脚步一滞,顿然回身向夜青玄看去,却见他笑得坦然,朝她投来一记温润目光。 随即,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齐齐朝着夜明澜看去,果见他脸色暗沉,眉头紧蹙,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却偏偏又不表露出来,不过转瞬间,他便在嘴角挑出一抹淡淡笑意。 夜亓晟从三人面上一扫而过,笑出声道:“如此,可就真的要恭喜二弟了。” 说着,又转向雪衣,“三小姐,你可要赶紧着回府筹备婚事了。” 雪衣眉角微扬,看似娇羞,一转身便又悄悄朝着夜青玄冷睇一眼,欠身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雪衣说了不算。” “呵!”夜亓晟忍不住呵呵一笑,“这么说来,二弟可得好好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得了父皇才行。” 就在三人嬉笑言谈之时,雪衣突然将目光一转,投向夜明澜道:“澜王殿下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夜明澜身形一顿,收回神,深有其意地看了雪衣一眼,“纵然不适,眼下也不宜劳烦三小姐诊治了。” 雪衣紧接着道:“殿下或是不知,家姐长雪衣一岁,她的医术远比雪衣要好得多,再言,姐姐已经开始跟着父亲学习大药方里的秘方,雪衣相信,在雪衣出嫁之前,姐姐定能将大药方里的秘方全都学会,到时候,司家医术最高之人,定是姐姐无疑。” 闻言,三人皆是一怔,夜亓晟惊道:“哦?司大人打算以大药方给三小姐陪嫁?” 雪衣抿了抿唇,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夜亓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夜明澜轻轻扯了扯衣袖,打断道:“大哥,二哥有伤在身,需要好生休养,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夜亓晟会意,连连点头,“也对,瞧本宫这记性,差点忘了二弟的伤,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三小姐,有劳你照顾好二弟。” 雪衣点头致意,“太子殿下放心,雪衣定当尽心尽力照顾好王爷。” 夜亓晟便不再说什么,倒是夜明澜,随在夜亓晟身后走到了门口,突然又回身朝着雪衣深深看了一眼,轻轻一叹,而后大步离去。 看着那道曾经熟悉无比的背影,雪衣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沉,眼底浮上一抹嗜血杀意。 夜明澜的言行她自是明白,他这根本就是在有意无意地暗示雪衣,夜青玄重病缠身,命不久矣,她所托非人。 殊不知,雪衣每每看到他那老谋深算、事事隐忍镇定的模样,心里的恨意就一层一层涌上来。 他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他此时越是隐忍,今后报复的手段就会越残忍,便是太子夜亓晟,前一世时夜明澜当上太子之前,对夜亓晟百般讨好、顺从,在他将夜亓晟扳倒之后,又百般凌辱折磨,终使得夜亓晟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夜明澜,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司雪衣都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你想要夜青玄和夜亓晟死,我偏不让! “在想什么?”夜青玄不知何时起了身,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雪衣敛了情绪,收回目光,轻轻摇头,“你方才所言,可是认真的?” 夜青玄明白她指的是他打算年前完婚的事儿,不由挑眉一笑,“我向来说话算话,既是说过将婚事提前,又岂能食言?太子和澜王的出现也正巧给了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雪衣心底骤然轻轻一笑,他果然还是那么精明,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被他反过来好好利用。 目光一滑,落在他的伤口处,不由轻叹一声道:“你的毒虽然解了,可是伤口还没有愈合,还是多休息会儿吧。” 夜青玄抬手拉住她的胳膊,凑近前浅笑,“我倒是更想见一见被你藏起来的那人。” 雪衣一怔,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冷眸看似柔和,却暗藏一股不可抵抗的威慑力,他缓缓放开雪衣,退后一步,瞥了一眼晾在一旁的衣物,“红溪。” 魔,这个男人绝对是一个魔,一个住在人心底的魔,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就窥探到她的心思。 雪衣无奈摇头浅浅一笑,她并没有要隐瞒他的打算,只是也没打算现在告诉他。 拿起一旁的衣物,熟练地给夜青玄穿上,雪衣心里依旧有些担心他的伤势,然看了一眼他淡然无波的脸色,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若想去,她是阻拦不了的。 马车最终在郊外竹林深处一处僻静的院子外面停下,雪衣与夜青玄一道下了车,刚刚走到门前,就有下人模样的人走上前来行礼:“三小姐。” 雪衣轻轻应了一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她怎么样了?” 下人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呵!”雪衣一声冷笑,与夜青玄一道推门而入,“那是你们对她太好了。” 屋内,红溪还穿着那日从凝然阁被带走时所穿的那套衣服,此时已经脏乱不堪,头发凌乱,狼狈不已,她被反手绑在木椅上,动弹不得,不见丝毫以前的嚣张。 听到进屋的脚步声,她连忙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雪衣,先是一愣,继而破口大骂:“司雪衣,你这贱人!” 话音刚落,雪衣身边的小丫头扬手就要上前,被雪衣抬手拦住,她冷冷看着红溪,嘴角是阴冷笑意,每走近一步,红溪眼底的惶恐就增加一分,终于忍不住慌张喝道:“你别过来!” 雪衣依言停下脚步,笑意越来越浓,“可以,只要你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红溪别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什……什么答案?” “鸿鸳宴之前,二小姐和澜王爷之间,商量了什么计划?” “你……”红溪豁然抬头,怔愕不已地看着雪衣,满脸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怎么会知道?” 雪衣笑意一滞,冷睇了她一眼,“你有三次说话的机会,如果三次都说不出我想要的答案,那你对我而言,便没有了利用价值。刚刚,你已经用掉了一次。” 红溪惶恐不已,浑身轻轻颤抖,“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计划,什么二小姐,我……” 雪衣隽眉一拧,红溪骤然噤声,紧盯着雪衣从腰间取出的药瓶,一股异香顿时在屋子里散开。 “你知不知道距此三里处有一个万虫谷?” 红溪脸色顿然一阵煞白,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雪衣继续道:“万虫谷,顾名思义,里面自然是千万种不同的虫蚁,有些无毒,有些剧毒,有些喜欢蚀骨,有些嗜血……司家先祖曾经想尽法子,却还是没办法把里面所有的虫子全都灭掉,火攻水攻毒攻皆无效,所以后来,司家先祖便想着,既然不能灭了它们,那就想办法好好利用它们,进而配出了这瓶万虫香,香味一出,十里之内,那些毒虫就一定能闻得到,并寻香而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朝红溪走近了一步,把瓶子里的药水往她身上滴了两滴,红溪吓得刚想开口,就被她冷冷打断,“你只剩下一次机会了,想好了再开口。你放心,就算那些虫子来了,你也不会立刻死掉的,” 红溪紧绷的情绪已然崩溃,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犹豫了好半晌,眼看着雪衣转过身去,有离开的意思,她连忙喊道:“我……我不能说,我若是说了,我的亲人就会遭毒手,我……” 雪衣停下脚步,回身望去,“那老婆婆是你什么人?” “我奶奶……” 蓦地,红溪声音一滞,惊愕地看着雪衣,“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亲人是位老婆婆?” 雪衣没有说话,而是掏出一枚玉片,正是那日在鸿鸳宴上,夜明澜手中的那枚。 一见玉片,红溪不由一阵激动,紧盯着雪衣看了半晌,像是明白了什么,终于低头一阵抽泣,半晌,她深深吸了口气。 “王爷他……他与二小姐商量着,在鸿鸳宴上,先俘获三小姐的心,而后便传信西岭的亲信,让他们……” 她顿了顿,很是犹豫,已恐惧不已,不敢说下去。 雪衣却已经变了脸色,她身边的丫头立刻沉喝一声:“说!” 红溪吓得浑身一颤,吞吞吐吐继续道:“让他们联合敌军,杀……杀了司将军。” 在场众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愕地看了看红溪,复又转向雪衣。 司仲卿是容霜与司文苍长子,是雪衣的亲兄长,那夜明澜既是想要娶雪衣,却又为何要谋害司仲卿? “为何?”雪衣压制住心头的恨意,轻轻吐气问道。 红溪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到二小姐跟王爷说过一句话,好像是说,说司将军不会同意三小姐嫁给王爷。” 这一点雪衣是知道的,前世,她要嫁给夜明澜时,不仅是容霜反对,就连司仲卿也大为不悦,四下里找到雪衣,告诉他夜明澜不是善茬。 怎奈雪衣那时鬼迷了心窍,劝说不通,没过多久,容霜病逝,司仲卿也在来年外出征战时,被困敌军中,战死。 现在想来,所谓的病逝和战死都不过是表象,容霜实则是被司颜佩和夜明澜害死的,而司仲卿亦是中了他二人的计,被奸人出卖而死! 心中恨意越来越浓,低垂的双手也越握越紧,蓦地,她伸手拔出身边那人腰间佩剑,身形一闪来到红溪身边,手中长剑直指红溪咽喉。 第012章 坦诚难对疑惑心 第012章 坦诚难对疑惑心 “雪衣。” 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语调平淡轻缓,冰冷得不带感情,却让雪衣心头一凛,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良久,就在红溪已经吓得说不出一个字来时,雪衣缓缓收回了长剑,对着红溪冷声道:“你可得好好活着,我还有事要交给你去做。” 不管怎样,她毕竟是夜明澜曾经的贴身下人,定然知道夜明澜不少事情,雪衣要留着她,一点一点挖出夜明澜和司颜佩的丑恶嘴脸! 看着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夜青玄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和考究,转瞬即逝,而后挑眉轻微一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长剑交给身边的人,“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就早些回去吧。” 雪衣没有应声,只是沉着脸色,随着他一起出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她一声不吭,隽眉微凝,若有所思。 夜青玄轻轻咳了一阵,淡淡开口道:“既是提前知晓他们会在明年对司将军动手,那你便想法子阻止司将军明年出战。不过……” 他话音一顿,抬眼看了看雪衣,雪衣回望过去,领会他的意思,接过话道:“不过如今我要嫁的人并非夜明澜,他的计划会不会有所改变尚未可知。” 夜青玄颔首,“大军已经传了消息回京,司将军最迟一月之内就会返京。” 雪衣一愣,随即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夜青玄笑得诡谲,没有回答,却惹起了雪衣的好奇,她有意无意朝着窗外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离洛身上,骤然想起两个字:无门。 前一世时,她曾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无门,容毓也曾说过,无门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在哪里,背后的主人又是谁,只知道它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比之容毓的蜃雪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就在前一世,雪衣最后一次见到容毓的时候,他提起过,离洛很有可能就是无门的统领。 想到这里,她收回目光,向夜青玄看去,虽然他内功深厚,可是这病症与余毒一天不清,他的身体便难以痊愈。 雪衣虽然满心复仇之念,这一世只想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亲人,不再受奸人毒害,可是夜青玄,他毕竟是至死也念着她、想要保护她的人,要她不闻不问是万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事情若照此发展下去,她迟早会嫁入玄王府,成为她的王妃,便是现下她心中没有那些儿女情长的想法,也要尽全力保住他才是。 蓦地,雪衣垂首吃笑一声,兀自摇头太息,没想到她重活一世,竟会选了这么个病鬼王爷来帮自己,她心里明白,不仅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更因为她笃定,夜青玄并非池中病龙。 夜青玄不察雪衣的小心思,听到她笑便随意朝她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雪衣抿唇浅笑,眸似清泉,灿若星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不过如此。 略一沉吟,他低声道:“小狐狸。” 雪衣闻言一愣,抬眼向他瞪去,心里暗叹,自己现在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年刚十五的小丫头,而他年长了她整整九岁,用这种半含宠溺半含戏谑的语气跟她说话,也不为过。 看出了雪衣的倦意,想起她夜半回府,一大早就急急忙忙赶到了玄王府,夜青玄心中微动,特意下令先送雪衣回府。 司府外,雪衣还在认真叮嘱着夜青玄:“记住,药要按时服用,你体内还有些余毒未清,不好生调理,后面会有大麻烦。” 说着,又看了一眼窗外的离洛,“离洛,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看好你家主子。” 离洛冷着一张脸,瞥了她一眼,复又看向夜青玄,见夜青玄挑眉微笑,便点头应下。 看着雪衣的身影消失在司府大门里,夜青玄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离洛靠近轻声道:“王爷,属下已经查过了,这几日出现在三小姐身边的那些人,皆与君瓴无关,倒像是北郡来的。” “北郡……”夜青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狐狸,眼底疑云渐渐散去。 难道是容家? 他抬手示意马车回府,压低声音问道:“君瓴有什么动静?” 离洛道:“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这段时间君上病了,已经有数日不朝,更有传言,君上患上了重疾,需离宫医治。” 夜青玄轻呵一声,嗓音清冷,“重疾?君韶……他会患重疾不朝?你信吗?” 离洛忙道:“属下不信,属下已经派人再仔细打探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夜青玄微微颔首,闭上眼睛假寐,顿了顿,他太息一声道:“他可是弑兄杀亲才坐上这九五之位,又怎舍得因病不朝?” 连日来的劳累,雪衣着实累得不轻,眼下得知司仲卿即将回朝,又有容毓豁然容璟兄弟两在,加之夜青玄身上的毒也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她可算能够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便是收集给夜青玄治病所用的药材。 前一世,她可是花了两年多时间才把需要的药材全都备齐。 却不想,她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一大早刚刚起身就听到容曦在流霜阁院子里嚷嚷开了:“我不回去,我偏不回去……大哥,你就让我再多留几日嘛。” 随后是容毓和容璟轻声提醒:“你小声点,别吵着雪衣。” 雪衣无奈摇头一笑,出了门道:“大老远就听到曦儿的哭闹了,委屈成这样,这是怎么了?” 容曦连忙上前一把抱住雪衣,“表姐,大哥要带我回北郡。” “回去?”雪衣一怔,不解地看了兄弟二人一眼,“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这么急着回去?” 容毓轻叹一声,“爷爷年纪大了,爹爹也常年不在北郡,府中上下大小事务得我回去操持着。再说这一次来并非无所获,至少我知道,咱们表妹终也是要嫁人了,你放心,明年你成婚之时,我一定会带着爷爷和爹爹一起来赴宴,到时候你可别嫌我们人多就好。” 雪衣闻言,心头一涩,连连点头:“也好,府中只留外公一人,我也确实放心不下,有毓表哥在府中,也好让人安心,今后容家还得指着二位表哥。” 容毓连忙一摆手,道:“罢了,我可不是看家治家的料儿,我这不是等着容璟尽快成家定心嘛,等他安定下来了,这容家也该交到他手中了,到时候为兄我便去云游四海。” “大哥!”容璟扯了扯他的衣袖,“别在雪衣面前乱说,长幼有序,这容家终究是要交给大哥来打理的。” 雪衣接过话道:“毓表哥长璟表哥三岁,而今璟表哥已经快要成家了,毓表哥也该找个合心意的女子成家才是,成家立业,哪一样都不能少。” “呵呵……”容毓闻言,只轻声一笑,朝着雪衣瞥了一眼,终也只是一眼,便又移开了目光,仰头道:“我容毓志不在朝堂府厅,这辈子只望能游遍世间山河。再说,我虽是容家之人,却无谋士之能,这就好比你们司家后人不懂医术……” 他话没有说完,只是突然朗声一笑,挥挥手,“不说也罢,曦儿,你快去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动身。” 容曦见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连忙回绝:“我不走,不回去!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就是为了见仲卿表哥一面,见不到仲卿表哥,我绝不回去!” “你……”兄弟二人顿觉无奈,感叹这个妹妹让他们给宠坏了。 雪衣忍不住笑道:“毓表哥,弗如便让曦儿再多留几日,大哥那边已经传回了消息,最多一月之内就会回京。” “当真?”容曦眼睛一亮。 雪衣笑问:“你就那么喜欢你的仲卿表哥?” 容曦羞红了脸,噘着嘴道:“那当然,仲卿表哥英明神武,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领兵杀敌,也能看病救人,脾气更是温润如玉,哪像他们……” 说着,有些嫌弃地瞪了自家兄长一眼,惹得二人齐齐皱眉。 莫说雪衣,就连一旁的敛秋瞧了都忍不住低头偷笑,适时出声提醒道:“三小姐,该是用早饭的时间了,是在这里用饭,还是……” 雪衣看了容家兄妹一眼,道:“把饭菜送这儿吧,今日和表哥还有曦儿一起用早饭。” 敛秋依言离开,容曦则在两位兄长恨恨的目光中,率先冲进屋内。 容毓走在最后,迟疑了一下,放低声音对身边的雪衣道:“你已过及笄,是大姑娘了,今后的一切自己都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三弟会在京中多留些时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便找他。” 雪衣下意识地瞥了身侧的男子一眼,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却至今仍未婚娶,想来不是眼光太高,就是心有所属。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是在容毓眼底看到一抹爱怜之情,然转瞬即逝。 雪衣心头一颤,不敢多想,点点头道:“毓表哥放心,雪衣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多多小心。” 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这几天多亏有你的人帮我,劳烦表哥代为向你的朋友说一声谢谢。” 容毓勾起嘴角,却笑不及眼底,稍作迟疑,从腰间取出一枚白色小令交到雪衣手中,“蜃雪楼已经到了莫凉城,我离开之后,你带着这个去蜃雪酒坊,自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能不能收为己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雪衣不由一怔,她认识这枚小令,它是以雪山峰顶开凿出来的雪玉制成,握在手中触骨冰凉,且绝不可能捂热,是蜃雪楼楼主的信物。 容毓这是……要把蜃雪楼交给她! “表哥,雪衣不能收,这是……”她本想说这是他的护身符,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此时此刻,她本不该知道蜃雪楼的存在的。 容毓始终笑得淡然,强硬地将雪玉令塞进她手中,“记住,你安好,我便安心。” 看着他决绝神色,雪衣动了动嘴唇,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轻轻点了点头,将雪玉令紧握手中,感受着它的寒凉,怔怔出神。 便在此时,敛秋领着秦钟舸快步进了院子,对着雪衣匆匆行了礼,而后递来一方帕子。 雪衣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骤变,一把抓住秦钟舸,皱紧眉问道:“人呢?” “在玄王府。” 第013章 仲卿重伤隐回京 第013章 仲卿重伤隐回京 玄王府后院一片寂静,平日里就很少有人靠近,此时更加静谧,只有离洛一人守在阁外,目光犀利如鹰,时不时地向四周一扫而过。 雪衣对于玄王府已然很熟,即使没有秦钟舸和离洛的领路,也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后院的阁楼,然而此时她的心情却丝毫也不轻松。 在来的路上,秦钟舸已经把情况大致与她说了,此时此刻,她满心都在担忧那个身受重伤的男人—— 阁内,夜青玄正负手立于窗前,脸色微凝,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名身着浅碧色长裙的女子正凝眉坐在桌案边,时不时地向夜青玄瞥一眼,眼底带着深深的疑虑。 就在两人身后内室里的软榻上,正半躺着一名青年男子,他长发微见凌乱,正以手扶额靠着案几,一袭藏青色袍子罩在身上,却遮不住他内衫上的殷红血迹。 似是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靠近,他原本紧闭的眸子骤然睁开,微微抬头瞥了一眼,眉目犀利冷冽,似一把锋刃能刺穿心脏。 那一抹浅色身影只在外厅稍作停留,便似一阵风逸入内室,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就抓住男子的手腕,纤指切上他的腕脉,小心地探了一会儿,复又低头去检查男子的伤势,却被他一把抓住。 “雪衣。”他轻轻开口,抬手抓住雪衣的手腕,脸色虽然苍白,嘴角却忍不住泛起浅浅笑意。 雪衣双手微颤,看着他满身的伤痕,不由自主地紧紧握拳,却又被他一点一点掰开。 “大哥。” 喊出口,她心底一轻,不知为何,今生再见,她总是会想起前一世他们死前的凄惨模样,而越是如此,她心底的恨意就越浓,也越发觉得能再见到他们,是如此难得,弥足珍贵! 今生属于她的一切,谁也别想夺走! 见雪衣两眼微红,司仲卿只当她是担忧自己,冲她微微一笑,摇头道:“傻丫头,大哥还没死,这不是回来见你了吗?” 雪衣连忙深深吸气,低头忍住眼泪,突然正色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司仲卿脸色沉了一下,强忍着剧痛缓缓起身,在雪衣的搀扶下走到外厅,对着夜青玄和那碧衣女子抱拳欠身致谢,“多谢月姑娘的救命之恩和王爷的收留之恩。” 月无双弯起唇角一笑,摇摇头,“司将军言重了,无双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就当做是报三小姐的恩吧。” 说着,她抬眼向夜青玄看去,果见夜青玄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意有所指地看了雪衣一眼,“自家人,不必言谢。” 司仲卿心下了然,他刚刚回到莫凉城便听说了太和皇帝下旨赐婚的消息,对于夜青玄此言此举,倒也不奇怪。 只是说不出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玄王爷给人一种沉冷阴鸷的感觉,不像是那么好相处的人。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雪衣一眼,却见雪衣正定定地看着夜青玄,而夜青玄亦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一般,幽幽道:“今日一早,月府来人,称是给玄王府送贺礼来,却没想到,送来的是本王的大舅子。” 闻言,月无双不由垂首轻轻一笑,看了雪衣一眼,缓缓道:“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无双出城取东西,正巧碰上受伤的司将军,本想送司将军回府,可是司将军却断然拒绝,道是他回京的消息暂且不能泄露,要与三小姐先见上一面。无双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将人送到玄王府来,毕竟,圣上已经给王爷和三小姐赐了婚,而且听闻这几日三小姐时常出入玄王府为王爷诊治,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雪衣心中对于司仲卿带伤回京有万千思虑和疑惑,面上却淡然镇定,对着月无双点头致意,“不管怎样,都要多谢月姑娘相救,只是此事……” 月无双了然一笑,点头道:“三小姐放心,无双知道该怎么做。” 顿了顿,又朝着夜青玄和司仲卿看了看,“无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各位了。” 听她方才提起要出城取东西,三人便也没有阻拦。 直到她走出阁楼,司仲卿的身形突然剧烈一摇晃,险些摔倒,好在夜青玄眼疾手快,闪身上前将他扶住,与雪衣一起扶着他入内躺下。 待雪衣替司仲卿处理好伤口,司仲卿已经沉沉睡去,虽然他只字未提自己回来的路上所遭遇的事情,然看着他的脸色,雪衣却可以想象得到这一路上他必定是历经艰险,九死一生。 事情果然有变,只因她改变了嫁给夜明澜这个结果,所以司仲卿被暗杀之事,便提前了一步,始料未及。 看出雪衣脸色深沉,夜青玄挥手屏退离洛,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发现她将杯盏紧紧捏在手中,一口没喝,杯子却已然快被她捏碎。 “终究,人已经平安回来了。”他缓缓上前,强硬地接过将雪衣手中的杯盏,“一切都不晚。” 雪衣心头一凛,骤然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淡然,眸光静敛,可她却看到一抹嗜血寒光。 良久,雪衣深吸了一口气,沉沉点头,“打扰王爷了。” 夜青玄骤然在嘴角挑出一抹浅笑,摇了摇头,“尽管放心,人在玄王府,便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更不会有任何人泄露出去。” 雪衣却摇头,“如今玄王府已经被澜王盯上了,大哥从西岭逃回的消息也必然已经传回京中,这段时间澜王一定会调动他全部兵力四处搜查大哥的下落,司府是断然不能回了,玄王府亦不安全,以你我如今的关系和澜王的多疑,他定会想到大哥会藏身于此,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闻言,夜青玄没由来地俊眉一挑,斜视着她,“你还有更安全的藏身之处吗?” 雪衣垂首,伸手抚上腰间的雪玉令,沉声道:“有。” 第二天一早,雪衣早早起身,落玉轩内虽然人来人往却也很安静,两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站在院内,看着下人们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 容毓无奈摇头,瞥了身边的容璟一眼,“你明知我喜欢孑然一身轻轻松松,却偏要将这些东西交给我带回去。” 雪衣笑着走上前去,“这怪不得璟表哥,是我的意思。外公身体不好,这些药材都是我亲手调配的,回去之后记得让外公按时服药。你们好不容易走一趟南阳,下一次再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闻言,容毓敛了笑意,“待你明年成婚之时,我自会带着爷爷一同前来。” 雪衣勉强一笑,“婚期尚未定,还不知是何时呢,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说罢,她朝容璟浅浅笑了笑,容璟似了然,点头致意,还不忘催促着下人尽快把雪衣准备的东西全都装好。 容毓将两人神色看在眼底,想问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司府回北郡,水路虽然微冷,但远比陆路近得多,容毓担心容老爷子,坚持要走水路。 容毓走得早,前一晚便已经给众人道了别,是以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就连容曦都没有叫醒,只有敛秋陪着雪衣和容璟一同到码头相送。 目送着容毓的船慢慢远去,容璟不由收起了嘴角最后一丝笑意,看着微波荡漾的河面,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雪衣神色肃然,屏退敛秋,与容璟并肩站在河边的四角亭内,闻容璟所问,她略一沉吟,轻声道:“大哥回来了。” 容璟一怔,“表兄回了?他人呢?” 雪衣摇摇头,“雪衣有一事请表哥帮忙。” 见她神色严肃,不愿多说,容璟心知情况不妙,点头道:“尽管说。” 雪衣缓缓道:“一则,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曦儿。二来,怕是要委屈表哥和曦儿搬出司府,住进容家在莫凉城的别院。” “搬出司府?”容璟敏锐地觉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定定地看着雪衣,本想要追问,只是见到雪衣那般不安且冷肃的神情,便又忍住了,“没问题,我立刻让人去收拾别院。只是,我们还需要一个搬出司府的理由。” 说罢,与雪衣相视一眼,两人似是想到了一处,点了点头。 司府内,容曦一大早起身,发现容毓已经回了北郡,容璟离府准备拜访苏王府的厚礼,雪衣则忙着给夜青玄找药配药,如此一来,独独她一人无所事事,不由心中不悦。 半天时间,她已经将整个司府游了个遍,脚步飞快,跟在身后的小丫头们一个个提起裙角跟着跑,却还是跟丢了。 她们又哪里跟得上自小不喜诗画、只喜欢习武的容四小姐? 容曦独自一人奔走了半会儿,回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不由撇了撇嘴,顺手从枝头折下一朵秋海棠无聊地把玩着。 “呦,什么人这么没礼貌,随手乱摘花?” 容曦一愣,回身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红衣的司颜佩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刚刚那个尖锐的女子声音正是出自司颜佩身边的丫头。 此时见摘花之人是容曦,两个丫头微微愣了一下,向司颜佩望去,却见司颜佩冷冷瞥了容曦一眼,讽笑道:“小丫头不懂事罢了,别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可惜了这娇艳的花儿。” 虽是劝慰之言,语气却满是鄙夷。 容曦本就满肚子怨气,被这一激,顿然火冒三丈,恨恨瞪着司颜佩,学着她的语气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害人精!前些日子你下毒害我兄长和雪衣表姐,被姑父关进思错阁面壁反省,过得可好?” 第014章 搬离司府引跟踪 第014章 搬离司府引跟踪 “你……”没有讨到便宜,反被容曦呛了一句,司颜佩气得脸色铁青,恨恨地跺脚,“小丫头,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下毒了?明明是雪衣和你哥哥他们合起伙来诬陷我!” 容曦顿然咯咯一笑,“你以为人人都是像你这般恶毒?你去问问司府的人,谁不知道二小姐脾气坏心肠更坏?一个庶出的女儿,却一心想着嫡女的位置,为此多番要害我的雪衣表姐,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你生辰那会儿,可是你故意剪坏了表姐参加晚宴要穿的衣服?还故意给表姐找了一身下人的衣服,你这不是存心想要表姐出丑吗?” 司颜佩心下一惊,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容曦知道了,连声喝道:“你住口!雪衣那丫头自己撕毁了衣服,我身为姐姐,不过是想要帮她……” 容曦一撅嘴,打断她:“呸!你会这么好心?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你派人去做的事我大哥早就看到了,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拆穿你罢了。” 司颜佩收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握紧,难怪,难怪当初她明明给雪衣找了件下人衣服换上,可雪衣从后院出来之后,却是穿着一件更为清丽素华的长裙,原来是容家兄妹从中搞鬼! 越想,心中便越生气,司颜佩突然一抬手指向容曦,喝道:“这死丫头不识好歹,竟敢毁坏海棠园,你们俩快去把阻止她!” 闻言,两个小丫头挽起袖子快走朝着容曦走去,满脸得意的笑。 容曦根本没把两人放在眼中,顺手捏起两只石子儿朝着两人弹去,接着便听到“哎哟”两声,两个丫头一人扶着腰、一人抱着头连连喊疼。 “哼!”容曦冷笑一声,一步步朝着司颜佩走去,“就你们这种货色,还赶跟我容曦动手!” 司颜佩恨得牙痒痒,恶狠狠地瞪着她,这容家兄妹每次到司府来,她都免不了要吃亏,他们仗着自己是容家人,从来不把她这个司二小姐放在眼中! 以往每次都有容家兄弟或者司仲卿在,这个死丫头犯了错或是捅了什么篓子,都会有人护着,而今府中只有雪衣那个没用的丫头在,看还有谁能护着她! 想到这里,司颜佩嘴角掠过一抹冷笑,抬手折了枝海棠在手中,朝着容曦走去,“没看出来,容四小姐还是个练家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容曦一愣,盯着司颜佩的笑脸,只觉得这女人变脸比她两个哥哥翻书还要快,“你不用奉承我,本姑娘的武功,你这辈子都赶不上了。” “是吗?”司颜佩在容曦面前站定,“你的雪衣表姐有没有告诉过你,有时候武功好并没有用的,可不是什么事情都要靠武功来解决。” 话音刚落,她突然抬手用手中帕子从容曦脸上扫过,轻笑着道:“哟,曦儿妹妹脖子里有只虫子,你别乱动,我给你拿开。” 说着,又用帕子在容曦颈间擦了几下。 容曦只觉一股异香扑入鼻中,紧接着就感觉颈间和脸上一阵奇痒,头也昏昏沉沉、晕晕乎乎的。 “司颜佩!”她摇晃了两步,伸手扶住路边的树干,“你刚刚做了什么?” 看着她摇摇晃晃、不停抓挠的模样,司颜佩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边笑边讥讽道:“一个小丫头也敢对我怎么嚣张,今日便让你吃点苦头,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全都赶出司府,赶回你们的北郡去!” 司颜佩话音刚落,突然只听身后有人沉声道:“姐姐这是要赶谁走呢?” 司颜佩三人一惊,连忙回身望去,只见司文苍正在雪衣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来,脸色严肃,显然是怒极。 “爹爹!”司颜佩不由浑身一颤,瞥了容曦一眼,“我……” “表姐,好痒啊!”见到雪衣,容曦顿然鼻子一算,哭嚷着道:“表姐,她给我下毒……”说着还不忘指了指司颜佩。 司颜佩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话刚说完,容曦便身形一摇,差点摔倒,正巧容璟领着原本跟在容曦身后的丫头赶到,见状,闪身上前将容曦接在怀里。 雪衣也已经快步上前来,看了看容曦的情况,顿然脸色一沉,转身蹙眉看着司颜佩,“姐姐,曦儿年幼不懂事,若有什么冲撞了你的地方,你大可告诉爹爹和我,该怎么罚便怎么罚,姐姐也是学医之人,明知这秋海棠汁能使人浑身发痒、眩晕呕吐,怎么还能把秋海棠汁涂在曦儿身上?” 闻言,所有人都暗暗一惊,容璟的脸色也随之沉了下去,起身对着司文苍垂首行礼:“曦儿莽撞,方才侄儿回来之后见她不在落玉轩,便赶紧出来找她,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眼下曦儿身体不适,侄儿便先带她回去了。” 虽是客气的态度,可是任谁都看得出容璟脸色不好看,司文苍强忍着怒气,点了点头,“你先带曦儿回去,稍后我和雪衣去看她。” 容璟便不再多说,俯身抱起容曦朝着落玉轩的方向走去。 司颜佩一脸懊恼地跺了跺脚,转向司文苍道:“爹爹,真的不是我先惹事的,是那个容曦她乱摘海棠花,我想要阻止她,谁料她竟然打伤两个丫头,还要来打我,我也是……” “住口!”司文苍突然一声怒斥,吓得司颜佩连忙收声。 雪衣缓缓直起身来,满脸担忧和愧疚,缓缓走到司文苍面前,“爹爹,是曦儿顽劣不懂事,现在也得到教训了,请爹爹莫要再责怪,我明日便差人将她送回北郡……” 司文苍一惊,连忙阻止:“不可!曦儿还是小孩子,玩闹了些在所难免,若是就此回去,你外公和舅舅定是要责怪我司家教女无方了。” 蓦地,他脸色一冷,目光投向司颜佩,“你身为司家二小姐,年长曦儿好几岁,为何不知容让着她?” 雪衣神色忧虑不已,适时出声:“曦儿体质敏感,那秋海棠汁本就有毒,此番她沾染了海棠汁,我只怕……” 闻言,司文苍又是一怒,朝着司颜佩喝道:“逆子!刚刚从思错阁出来,竟然还这般不知悔改,屡屡惹是犯错,实在教为父失望!从今日起,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那儿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待在房里抄医术!” 司颜佩吓白了脸,连忙抓住司文苍的衣袖哀求,“爹爹,女儿知错了,您别生气,女儿不想禁足……” 怎奈司文苍已是怒极,根本不听她多说,将她甩开,狠狠一挥衣袖,“雪衣,随我一起去看看曦儿。” “是。”雪衣轻轻应了一声,跟在司文苍身后,快步离去,只留司颜佩一个人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好在容曦身上的秋海棠汁并不多,而且发现得及时,服了药之后没多会儿,不适的症状便消失了。 然而此时她却片刻不安生,满院子闹腾,非得要离开司府不可,任容璟好劝歹劝就是不罢休。 “三哥,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否则万一哪一天被人下毒毒死了,都不知道冤魂该去找谁报仇!” 容璟连忙拉住她,从她手中夺过杯盏放下,“曦儿你别闹了,老老实实待几天,待表兄回来了,我们就离开回北郡去!” “不行!现在就要走!” “现在能去哪里?” “去别院!咱们司家在京中不是有个别院吗?三哥,咱们今天就搬走,搬到别院去!” “这……” “啊——”见容璟一脸不情愿,容曦不由气得跳脚,把手中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气呼呼地进了屋内,接着又是一阵乒里乓啷。 容璟无奈摇头一叹,缓步出了门,对着候在门外的司文苍和容霜深深鞠了一礼,“姑姑、姑父,曦儿她……给你们添麻烦了,侄儿心中万般愧疚。任由她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让侄儿先带她到别院小住几日,待过段时间她心情好了,忘了这事儿,侄儿再好好劝劝她。” 司文苍摆了摆手,“此事怪不得曦儿,是佩儿太不懂事……” “姑父言重了,曦儿的脾气我们都知道,您也就别太责怪颜佩了。”说着又是深深一叹。 容霜担忧地看着他,柔声问道:“打算何时搬过去?” 容璟道:“侄儿打算今日便搬过去,免得她闹一晚上,所有人都不得安睡。姑姑多保重身体,等雪衣成婚的时候,爷爷和父亲都会进京,到时候正可好好聚一番。” 闻言,容霜不禁有些激动,紧抓着容璟的手连连点头。 倒是一旁的司文苍脸色有些不对劲,看容霜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心虚。 这一幕正好被雪衣看得清楚,心底不由咯噔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傍晚的时候,两辆马车从司府驶出,一路直奔着容家别院而去。 “容家兄妹?”正在品茶的夜明澜听到下人来报,不由皱了皱眉,“为何这个时候突然搬出司府?” “说是容四小姐和二小姐起了冲突,之后便哭闹着一定要搬出司府,容璟无奈,只能与司大人商议之后,带着容曦搬到了容家的别院去。” 夜明澜骤然冷笑一声,低头瞥过手边的密函,“冲突……究竟是冲突还是故意为之,尚未可知。”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他刚刚收到司仲卿重伤逃回京的密函,容家兄妹就闹着要搬出司府,住进容家别院?这究竟是容家兄妹想要住进别院,还是为了方便其他人住进别院? “派人盯紧容家别院,这段时间有什么人进出,全都要一一查探清楚!” 第015章 火起蜃雪清风苑 第015章 火起蜃雪清风苑 暮色四合,四下掌灯。 好在容璟一早就让人悄悄把别院收拾了一番,他们住进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 容璟从房里出来,正好看到雪衣怔怔站在院子里,看着挂在廊檐里的灯笼,神色微冷。 “别想太多,尽管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会尽全力帮你。” 雪衣心头一暖,回身朝着容曦的房间看了一眼,垂首道:“对不起,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我本以为,以曦儿的身手,司颜佩伤不了她,若动起手来,定是司颜佩吃亏。却没想到,司颜佩竟然利用曦儿的单纯,对曦儿下毒!” 说罢,握拳狠狠砸在石桌上,容璟一把抓住她,“这不怪你,是司颜佩心思太过歹毒,今后不管怎样,你和姑姑都要小心提防她们母女……” 蓦地,他脸色一沉,用余光朝着四周瞥了一眼,雪衣反手摁住他的手臂,浅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定是澜王府的人。 “时辰不早了,表哥早些歇着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容璟点点头,看着她一步一步远去,突然喊道:“雪衣,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管怎样,容家都会站在你身后,做你的后盾,还有……” 他迟疑了一下,迎上雪衣疑惑的目光,淡淡一笑道:“还有我和大哥,都希望你好好的。” 雪衣便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容璟没由来的沉沉一叹,他那个大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差那么一步。 雪衣乘着马车出了容家别院,并没有立刻回司府,而是车头一转,朝着城北而去。待她的马车赶到蜃雪酒坊时,一辆玄王府的马车早已安静地停在一旁。 见状,身后跟来的探子了然一笑,转身赶回澜王府报信去了。 刚一进门,就有人上前来替雪衣取下披风,柔声道:“姑娘定在哪一间?” 雪衣浅笑着道:“我想见一见你们的老板。” 丫头一愣,正犹豫时,一名年约五十来岁的男子走上前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人虽看似管家模样,可是看小丫头对他的态度,想来在这蜃雪酒坊地位不低,而且他虽然哈腰陪笑,眼底精光却凛冽犀利,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人。 想到此,雪衣缓缓翻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的雪玉令,果然,那男子一见,顿然神色一惊,对着雪衣作了一揖,低声对小丫头道:“带这位姑娘去见烟姑娘。” 小丫头连连点头,领着雪衣和身后的丫头随从一道,直奔着后院的清风苑去了。 清风苑优雅别致,四周水榭环绕,中间独留一室。 只是此时,雪衣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里的环境,跟着小丫头一路进了清风苑之后,小丫头便自行退下。 “阁下找我?”身后传来轻柔的女子嗓音。 雪衣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正定定地打量着她,她本就生得白皙貌美,加上那一袭霜色裙衫的映衬,竟有些超凡脱俗之感。 “阁下便是这蜃雪酒坊的老板,烟姑娘?” 烟姑娘颔首,“阁下是……” 雪衣翻掌示出雪玉令,烟姑娘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了然一笑,对着雪衣欠身行礼,“属下蜃雪楼管事流烟,恭候三小姐多时。” 闻言,雪衣嘴角溢出一抹浅笑,心中已经明了这个烟姑娘是个聪明之人,上前一步将她扶起,“烟姑娘言重了,我还不是你们的楼主,我此番前来,实则是有事想请烟姑娘帮忙。” 流烟后退一步,举止轻微优雅,“不知三小姐有何吩咐?” 雪衣正要应声,突然只听身后有人闷哼一声,回头就看到随着她一起进屋的随从身形一晃,她连忙上前将他扶住,眼神示意了身后的丫头一眼,小丫头立刻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雪衣扶着那随从在软蹋上坐下,伸手拂过他的衣衫,感觉湿漉漉的,便知是伤口又挣开了,烟眉一拧,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 “这是……”饶是流烟素来镇定,也有些疑惑了,上前看了看那个受伤的男子,待看清其面容时,骤然一惊:“大公子?” 雪衣回身看她,“你认识他?” 流烟点点头,淡笑道:“大公子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去年又领了十六卫大将军一职,谁人不识?只是……” 她顿了顿,看了脸色煞白的司仲卿一眼,“大公子不是领兵前往西岭了吗?怎会重伤在此?” 雪衣缓缓直起身来,目光凌厉,一瞬不瞬地看着流烟,“这便是我要请烟姑娘帮的忙,家兄遭贼人所害,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回到京中,只是眼下有些事情尚未查明,家兄不便现身,所以……” “所以三小姐是想把大公子暂且安置在蜃雪酒坊?” 雪衣定定点头,“没错。” 流烟稍稍犹豫,看了司仲卿一眼,突然只听门外有人喊道:“烟姑娘,澜王殿下到了。” 闻言,雪衣眸色一沉,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司仲卿一眼,流烟看在眼里,握了握衣袖,突然沉声问道:“玄王爷在哪间?” “望月阁。” “带三小姐前去望月阁。”流烟说着与雪衣相视一眼。“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公子。” 雪衣会意,点了点头,“多谢烟姑娘。” 流烟摇头一笑,目送着雪衣离开,又吩咐众人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清风苑,而后将所有窗子全都关好,这才回身走到司仲卿身边,却见司仲卿虽然脸色不好,嘴角却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烟姑娘好魄力。”他淡淡开口,好听的男子嗓音让流烟脸上一热,转而又恢复冷清模样,“大公子尽管放心,三小姐既是把你交到流烟手中,流烟自当竭尽所能照顾好大公子。” 司仲卿有伤在身,本就气力不支,加上这一路马车颠簸,伤口挣开,身体也不适,便也没了再与她说笑的力气,只是微微点头。 “我扶你进屋休息。”流烟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司仲卿原本想要阻拦,怎奈流烟已经伸出手扶住了他,顿然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隐隐嫣红,不由一惊,“你的伤口……” “不碍事。”司仲卿勉强一笑。 流烟稍稍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这便让人去向三小姐取药方。” 说罢正要起身,却被司仲卿一把抓住手腕,“不必。”他说着四周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琴案上,“你会抚琴?” 流烟垂首:“略通一二。” 司仲卿点点头,“给我弹首曲子吧。” 流烟一愣,心中担忧他的伤势,又疑惑他的用意,司仲卿便淡笑着道:“我喜欢听琴曲,若有琴曲相伴,便不知疼痛了。” 闻言,流烟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不知如何拒绝,便点了点头,走到琴案前,双手抚上琴弦。 “当——”一声脆响,婉转琴音在酒坊内响起。 走到望月阁外的夜明澜脚步骤然一滞,下意识地抬眼向阁楼上望去,身边的随从随之看了一眼,冷笑道:“王爷,这三小姐竟然与玄王爷深夜于此私会,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女子……” 话未说完,便感觉到一道冷厉寒光落在身上,他连忙收声低下头去,只听夜明澜冷声道:“再让本王听到你多一句嘴,便割了你的舌头!” 随从不敢应声,只是连连点头,再抬头时,夜明澜已经大步进了望月阁。 甫一进门便看到夜青玄着了一袭墨色长衫,外面罩着一件玄色袍子,正一动不动地负手站在窗前,另一旁,雪衣淡衣清妆,纤纤十指拂过琴弦,琴音悠悠,传遍望月阁。 “二哥好雅兴。”夜明澜轻轻出声,还不忘对着雪衣和夜青玄点头示意,“为弟至你府上探望,却被告知你来了蜃雪酒坊,心中不免好奇,二哥身体不适,素来不喜饮酒,怎会到这里来?此时方知,却原来二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着,意有所指地向雪衣瞥了一眼,却听雪衣琴音不断,缓缓应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怕是澜王殿下。” 夜明澜脸色一怔,定定地看着雪衣,只见她突然又低眉一笑,“这么晚了,澜王殿下不会是来喝酒的吧?莫不是,有要事要与玄王商谈?若如此,雪衣就先退下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十指迅速翻飞,琴音加快,而后又用力压住弦,很快便一曲终了。 正要起身,突然只听夜青玄轻咳一声走了过来,“自家人,无须回避,六弟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来。” 他将“自家人”三个字说得很重,夜明澜垂首,冷冷一笑,再抬头时,已是神色和煦,点头道:“二哥说的对,再过些时日,三小姐嫁入了玄王府,便是玄王妃,届时,本王还要称三小姐一声二嫂。” 雪衣淡淡一笑,没有应声,侧身向夜青玄看去。 夜明澜看在眼中,虽然心中不悦,却又不能表露,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门外离洛沉声道:“王爷、三小姐,出事了。” 夜青玄脸色一沉,轻咳一声问道:“怎么了?” 离洛道:“蜃雪酒坊后院失火了!” 第016章 时机成熟再出手 第016章 时机成熟再出手 像蜃雪酒坊这样的地方,莫凉城比比皆是,并不稀奇。 若说有不同之处,便是蜃雪酒坊待人接物的态度颇有些奇怪,只接待风雅之士,还会从各处搜罗来各种珍贵古籍供他们阅览,以满足他们的兴致,最重要的是蜃雪酒坊并不看重钱财,除却酒菜钱之外,并不会另加收费。 正也因此,蜃雪酒坊在京中并没有得罪的人,所以,今夜后院的这场大火绝非是因寻仇滋事而起。 看着被大火烧成残垣的清风苑和被波及一角的望月阁,雪衣隽眉紧蹙,眼底映着熊熊火光,似乎怒火中烧,随时都会震怒爆发。 时时冒出的阵阵浓烟使得夜青玄一阵阵轻咳,继而越来越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雪衣被他的咳声唤回神,侧身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这里风大,烟味儿太重,王爷先回屋吧。” 夜青玄却摆了摆手,冷着脸色问道:“这蜃雪酒坊的老板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咳声,继而看到流烟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她衣衫略有些凌乱,显然是刚刚死里逃生。 待走到近前,她对着三人连连行礼,“没想到素来从未出过岔子的蜃雪酒坊,竟会在二位王爷一同驾临之时突然起了大火,还请二位王爷恕罪,奴家定会派人细查,找到起火的缘由!” 闻言,夜明澜的脸色一沉,淡笑道:“姑娘怎知这场火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流烟对着他行了一礼,轻声道:“我蜃雪酒坊素来规矩严谨,所有地方都细细检查过,断不会出现纰漏,会自行起火,再者,而今已入冬,气候湿冷,就更不可能……咳咳……” 对于夜明澜的疑惑,她似乎有些急躁,咳个不停,扶着她的小丫头连忙接过话道:“姑娘居住的清风苑本就人迹罕至,除非有姑娘的允许,否则一般人不会到此。方才着火之前,姑娘听到屋外有动静,就出门看了一下,正好看到有两道黑影逃了去,随后这大火就从后院烧起来了。后院僻静,奴家和姑娘喊了许久都没人回应,好在老管家去后院找姑娘商量这个月的账册一事,发现起了大火,这才带人赶来相救……” 雪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口中的那个老管家正是方才刚进门时,迎上来的那个老者。 夜青玄清冷一笑,向着一旁的夜明澜投去一记幽深目光,“查,此事定然要查!本王也觉得好奇,本王久居王府,今日是第一次前来蜃雪酒坊,竟然就发生了这种事,咳咳……烟姑娘尽管去查,本王会加派人手,尽全力协助配合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查出这放火之人究竟是谁!” 流烟连忙对着夜青玄欠身行礼致谢,“多谢王爷,流烟定会找到纵火之人,给王爷一个交待!” 夜青玄随意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想待太久,侧身对着雪衣道:“夜深了,我派人送你回府。” 雪衣似乎还有些担忧他,他便又挑眉一笑,“放心,我会按时服药,不会辜负你的苦心。” 听此一言,雪衣这才稍稍放了心,点了点头,复又对着夜明澜点头致意,身后的小丫头连忙上前替她披上披风,扶着她一路朝着蜃雪酒坊的大门走去。 身后,夜青玄的目光紧紧盯在她的身上,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回过神来兀自垂首一笑。 夜明澜看在眼中,眸底闪过一丝诡谲,调笑道:“三小姐还未过门,二哥就对她这般不舍,可见二哥与三小姐感情当真深浓,父皇的这门亲事总算是选对了。” 夜青玄目光从他身上一带而过,与流烟相视一眼,点头致意,而后与夜明澜一道,转身朝着前厅走去,“千金易求,佳人难得。许是我与雪衣前世有缘,所以这一世才会在如此恰当的时候相遇,并得到了父皇的赐婚。正也因此,我断不能负了她,定要好好待她,一生一世,六弟你说是吗?” 夜明澜勾起嘴角,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看来那日二哥所言要把婚事定在年前,并非是随口说说,如此为弟便等着喝二哥的喜酒了。” 夜青玄笑得坦然,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夜明澜的心里却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妙,走了一半,他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已经被烧成残垣断壁的清风苑,看到流烟和那个老管家都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究竟是哪里不对? 细细想来,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合乎情理,可越是如此合理,他就越觉得不安。 情况,绝对没这么简单! 雪衣回到司府,首先去了司文苍的书房,向他禀明了容家兄妹的事,果不出她所料,左云还是那么黏糊地纠缠在司文苍身边,似是在苦苦哀求什么,见到雪衣进来,便恶狠狠地瞪了雪衣一眼,不吭声了。 不用多想,雪衣也知道她来找司文苍是说司颜佩被禁足的事,这一次仅仅是因为司颜佩与容曦起了小冲突,司文苍就罚司颜佩禁足一个月,闭门抄写医术,按说确是有些重了。 若非雪衣大致猜得到其中缘由,也会对此事心存疑虑。 只是难为了司文苍和左云,这么辛苦地在她面前演戏。 第二天一早,雪衣刚刚起身,就问道一股清甜的香味儿,抬眼瞥见桌案上的糕点,不由好奇问道:“今早的糕点是谁做的?这味儿闻着很香。” 敛秋一边笑嘻嘻地拦着雪衣入座,一边回答道:“这些不是府中厨子做的,也不是桂妈妈做的,这是今儿一早,蜃雪酒坊那边送来的,道是昨夜小姐在蜃雪酒坊受了惊,特意送来这些糕点以表歉意。” “哦?”听得蜃雪酒坊四个字,雪衣骤然来了兴致,拿起一块糕点仔细敲了敲,对敛秋道:“敛秋,去给我倒些水来。” 敛秋“哎”了一声,提着水壶离开。 看着她渐渐走远,雪衣轻轻捏开糕点,实心的,再换一个捏开,还是实心的,如此换了几个,终于在其中一个糕点中发现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附四字:安好勿念。 见之,雪衣一直半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容毓所言不假,这个蜃雪楼的总管事流烟姑娘,果然是个聪慧机灵的女子。 昨天夜里,雪衣离开清风苑去望月之前,只不过是隐晦地提醒了她一下,她便心领神会,在雪衣离开之后,把司仲卿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而后将计就计,明明看到有人前来纵火,却不阻止。 这把火十有八九是夜明澜的主意,目的就是要试探雪衣此番前来蜃雪酒坊究竟是为了与夜青玄见面,还是根本就另有目的。 如果这场火被阻止了,那必然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不试出蜃雪酒坊和雪衣的底,夜明澜是断然不会罢休的。 如今这清风苑一烧,雪衣又没什么反应,任夜明澜再怎么多疑,这会儿也会把目光从蜃雪酒坊移开,转到容家别院和玄王府上。 只是可惜了那座清雅别致的清风苑,这流烟姑娘确实够果敢、够魄力,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放火烧了清风苑。 不管怎样,眼下司仲卿总算是安全了,夜青玄体内的毒也差不多清除干净了,容家兄妹不在司府,她便能安心些,不用担心他们着了司颜佩母女的道儿,更可以放开手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大药方……此时此刻,被禁足在房内避不见客、抄写医书的司颜佩,在抄的真正的医书,只怕正是大药方。 等到她把大药方抄完,左云母女一定会想尽办法,毁了大药方,再嫁祸给雪衣,到时候雪衣就是司家的罪人,万劫不复了! 呵!想到这里,雪衣骤然冷冷一笑,既然迟早是要毁掉的,那她便替他们动手好了。 这几日司府难得有一段安生的时候,再过几日便要立冬了,各家各院都忙了起来。 司文苍从宫里也带回了不少圣上赐下的东西,难得此时他还在乎雪衣这个女儿,把赏赐给她和司颜佩送去了不少,竟然还给司仲卿留了一份,想来他尚且不知司仲卿在西岭遭人谋害之事。 然,他不知晓,并不代表左云和司颜佩不知晓—— 早在两天前,流烟就派人送来了消息,安置在西岭的蜃雪楼弟子已经传回消息,当时与敌军联手、害得司仲卿中了陷阱、险些命丧西岭的人,正是左家的人! 左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却在左云嫁入司府之后,有了不少改善,左云的侄儿和哥哥先后入朝领了校尉和副将等职位,想来此番司仲卿遭谋害,是早有预谋的,否则为何一直缩在京中巡逻的左校尉,偏偏这一次主动请命跟随前去西岭? 想到这里,雪衣心中顿然泛起一阵浓浓恨意,“砰”的一掌用力排在案上,吓得正在整理屋子的敛秋大吃一惊,连忙回身看着雪衣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雪衣收敛情绪,摇了摇头,“容家别院那边要的酒水都准备好了吗?” 敛秋点点头,“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雪衣站起身,“让人把酒水搬上车,我们这就给表哥送过去。” 敛秋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收拾好东西前去准备马车,那个机灵劲儿就连桂妈妈见了,也如忍不住感叹,这丫头现在变得利落多了。 雪衣但笑不语,前一世时她胆小怯弱,敛秋虽然待她真心,但是免不了会有些敷衍,做事拖拖拉拉,而今雪衣与往前大不相同,做事果断狠绝,雷厉风行,倒是把敛秋也带得麻利起来。 眼看着敛秋走远了,雪衣这才靠近桂妈妈,小声问道:“都准备妥了吗?” 桂妈妈用力点了点头,“小姐放心,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了,稍后咱们去容三公子那边,等咱们回来的时候,事情差不多就结束了,跟咱们没有半点关系。” 第017章 仓惶归来火势起 第017章 仓惶归来火势起 雪衣满意地点了点头,瞥见桂妈妈已经越见苍老的模样,想起她前一世死去的惨样,心中又忍不住一阵酸楚,一把抓住桂妈妈的手,“有劳桂妈妈了。” 桂妈妈连忙摇头,握紧雪衣的手:“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桂妈妈的这条命当年就是小姐和夫人救下来的,而今为了小姐和夫人,桂妈妈就是豁出命去也愿意。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敛秋离开的方向,有些不忍,“敛秋这丫头,她……” 雪衣骤然肃起脸色,拍拍桂妈妈的手,“敛秋和桂妈妈不同。” 只是,究竟有何不同,她却并没有说明白。 关于容家别院要酒的事儿,几乎整个司府的人都知道,就连被禁足的司颜佩都从送饭的嬷嬷那里打听来了消息。 这会儿听闻雪衣已经送了酒去容家别院,司颜佩终于按捺不住,让人叫来了左云。 “娘,你去跟爹爹说一说,让我出去一趟吧,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司颜佩抱着左云的手臂,不停地苦苦哀求着,“女儿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儿。” 左云板着脸,没好气道:“又要去见澜王爷?” 司颜佩撇撇嘴不做声,算是默认。 左云忍不住叹道:“佩儿,那澜王爷究竟是何心思,你可弄明白了?为娘总觉得,就算他没有娶到雪衣那死丫头,可是也完全无心娶你入府,你这……” “哎呀,娘。”司颜佩连忙抓住左云,打断她道:“澜王爷是成大事的人,哪能像寻常男子那样,整天想着儿女情长?如今他确实还没有把我司颜佩看得很重,可是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帮他除掉了那些绊脚石儿,成了大事儿,到时候别说这澜王妃的位置,就是后位,也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啊!” 话虽如此,左云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 “娘,你别可是来可是去了,再晚了,见不到澜王爷,咱们就连最后一丝翻身的希望都没了!您也看到了,雪衣这贱丫头最近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与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性格脾气全都变了,也比以前聪明多了,可不再像以前那么好哄骗了,加上还有容家的人在身后帮着她,她现在又攀上了那个病鬼王爷,咱们不找个靠山,根本斗不过她的。” 突然,司颜佩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变得沉重,“娘,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司仲卿从西岭活着回来,不然,我们又要多一个强劲的敌人了。” 提到司仲卿,左云脸色一沉,终于松口了,“娘明白,你一定要想法子,借澜王爷的手除了司仲卿,他一死,事情就容易多了。” 说罢,叹了口气,“现在雪衣那丫头正好不在府中,你速去速回,你爹爹那边有我去说。” 司颜佩欣喜地对着左云谢了一番,连忙乔装打扮出了门去。 左云也跟着准备离开,突然瞥见正在院子里修建花卉的老嬷嬷,便走上前道:“吴妈,待会儿你照样把佩儿的午饭送到她房里来,晚上再来收走,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明白了吗?” 吴妈连连点头称是,一直到左云的身影渐渐远了,她这才低下头瞥了一眼司颜佩的房门,暗暗拿定主意。 晌午的时候,容家别院传了话来,雪衣与容家兄妹多日不见,今日便留在别院用饭,待兄妹叙了旧就会赶回。 雪衣与容家兄妹感情甚好,这一点众人皆知,司文苍也没多想,只是让人回话路上小心些,便忙着收拾草药去了。 晚饭过后,司府陷入一片沉寂。 容霜身体一直都不好,下人伺候她服了药之后便躺下了,只是她这心里一直怦怦跳得厉害,有些不安宁,躺了一会儿便又起身,继续给雪衣做衣衫。 便在此时,司颜佩居住的听风阁传来一声惊呼:“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紧接着,整个司府后院都热闹起来,下人连忙端来水救火,怎奈火势迅猛,加之入夜之后有风,火势借着风越窜越高,根本压不住。 就在这边正忙着救火之时,前厅又传来呼喊:“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受伤了!” 闻言,容霜大吃一惊,连忙丢了手中的针线,不顾下人的阻拦就冲了出去,正好在半路上遇上了脸色铁青的司文苍。 两人齐齐赶到前厅,只见雪衣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然披风下面的左臂上有明显的血迹,她一直紧紧握着左臂的手也隐隐渗出血来。 看着神色慌张的雪衣和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几个丫头和随从,司文苍顿然怒喝一声:“怎么回事?” 雪衣摇了摇头,一把抓住司文苍的手臂,语气焦急道:“爹爹,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姐姐可在府中?府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文苍神色一凛,警惕地看着雪衣,“你怎么知道府中出事了?” 闻言,雪衣脸色煞白,连连摇头,“难道……难道姐姐真的这么做了?” 司文苍板着脸色,抓住雪衣,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雪衣拉着司文苍一边朝着听风阁走去,一边慌慌张张道:“方才我与表哥在街上随意走走,正好遇见了姐姐,姐姐看中了我想要的花灯,我本想将花灯送给姐姐,却不想有个孩童从身边闯过,花灯摔在地上摔坏了,姐姐定然误以为是我故意摔坏了花灯,所以才气恼我,说出那样的话来……” 司文苍脚步蓦地一顿,“什么话?” 雪衣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姐姐她说,说大药方是司家的东西,绝不容我带走,即便是毁了,也要……也要毁在司家……” “胡闹!”司文苍骤然一声厉喝,顿然想起大药方就在司颜佩的听风阁,而方才他让人到里面救司颜佩的时候,下人竟回答,里面根本没有人! 难道,这个丫头当真偷偷跑出了府去? 雪衣故作不查,继续道:“姐姐走了以后,我心中一直都很不安,担心姐姐一时冲动,做了糊涂事儿,便连忙赶回来,哪料想竟在半路上遇袭,那些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招招毙命,我……我差点就回不来,见不着爹娘了……” 说到这里,她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司文苍见她长发略有些凌乱,脸色惊慌,不像是在说话,一边轻声安慰,一边试探性地问道:“既然这些杀手武功这么高强,那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雪衣突然一怔,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略有迟疑了,司文苍不由疑惑起来,正要追问之时,一名下人追上来道:“老爷,玄王殿下到了!” 司文苍大吃一惊,素来足不出户的玄王殿下,怎会在此时到司府来? 他下意识地朝雪衣瞥了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吩咐下人道:“请王爷在前厅稍后,我处理完后院的事,便立刻去见他。” 说着又看向雪衣,柔声道:“不管怎样,你安然无恙回来了就好。” 雪衣擦去眼泪,点了点头,与他一并快步进了听风阁,一见到眼前大火,雪衣不由瞪大眼睛,惊呼一声,突然就要往里面冲去,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姐姐”。 司文苍和一众下人连忙把她拦住,“三小姐放心,二小姐根本就不在里面。” 雪衣带着哭腔道:“爹爹,听风阁怎么会突然失火?姐姐去了哪里?” 司文苍板着脸,一脸肃然,“为父也在找她。” 看着迅猛的火势,雪衣不由焦躁,“平白无故,怎会起火,而且这火怎会烧得这么烈?”蓦地,她声音一顿,仔细闻了闻四周,随即白了脸色,对司文苍道:“爹爹你闻,这是什么味儿?” 闻言,司文苍也跟着细细闻了闻,突然脸色一变,“酒!” 哪来的酒! 跟在雪衣身后赶来的敛秋闻言,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雪衣的裙角,“小姐,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咱们送到容公子那里的酒为什么变成了水,这真的不是我做的……” 雪衣连忙拦住她,“别说了,这件事表哥已经交代过了,不要说出来,你怎的……” 司文苍轻轻拉住雪衣,脸色严肃,语气冷硬:“雪衣,你老老实实告诉为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雪衣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桂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来道:“老爷,是这样的,容公子那边要酒水,小姐便答应从府中年初备下的酒水中拿出一些给容公子送去,今儿一早就让敛秋这丫头去准备了些,谁料想,咱们今儿给容公子送去的酒,竟然全都别人掉了包,根本就不是酒,而是水。容公子道这事可能是下人一时大意,弄错了,所以交代三小姐回来之后千万不能与老爷说起,以免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唉……” 敛秋连忙摇头,哀求道:“老爷、三小姐,这事儿我真不知道,真的不是我,我准备的明明就是酒……” 雪衣低喝一声:“别说了!”而后又看向桂妈妈,“桂妈妈,你先把敛秋带回去,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说她的事儿。” 桂妈妈连忙应了一声,拉起敛秋快步离去。 雪衣担忧地看了司文苍一眼,蠕了蠕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在迎上司文苍那寒冷的眼神时,又收回了话。 就在这时,又有下人来报:“老爷,找到二小姐了!” 第018章 怒不可遏逐出府 第018章 怒不可遏逐出府 正厅内,司文苍和容霜正上座,左云和回屋整理好妆容的雪衣站在一旁,就在司文苍的一旁,一道屏风遮住众人视线,旁人不知那屏风后是何人,司文苍几人却清楚得很,那人便是深夜突然造访司府的不速之客,玄王爷夜青玄。 司颜佩满脸惶恐地站在中间,不明情况地偷偷瞥了左云一眼,只见左云脸色难看之极,双手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咬紧嘴唇,时不时地朝着雪衣狠狠瞪一眼。 隔了许久,司颜佩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爹爹,这到底……是怎么了?” 司文苍突然厉喝一声:“跪下!” 司颜佩吓得一愣,向左云看去,见左云点头,她连忙跪下,一脸委屈道:“爹爹,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还有脸问!”司文苍气得一掌拍在案上,“你说,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我……”司颜佩刚想说去见夜明澜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来,且不说她这大晚上地跑去见一个男人,名不正言不顺太不像话,就算是她说了,以夜明澜的清高与傲然,也未必会认。 见她犹豫,司文苍的怒火噌地窜得老高,“为父罚你抄写医书,思过反省,你非但不知悔改,竟然还偷偷跑了出去,你老实说,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雪衣有心,自然听得出来,司文苍这是在有意引导司颜佩说出自己不在府中的证据,也好证明听风阁的这场大火与她无关。 偏得,雪衣就是料定,司颜佩不敢把她和夜明澜见面的事儿说出来。 对于夜明澜,雪衣再了解不过,他眼下根本无心娶司颜佩,这个男人薄情寡性,眼中只有权势地位,前一世时他对雪衣是利用,对司颜佩又何尝不是利用? 若是司颜佩说出自己夜会夜明澜的事儿,那司颜佩的名声就毁了,只要夜明澜应下了,就必须娶了司颜佩,而夜明澜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雪衣不由向司颜佩看去,满眼都是担忧和不安,这一幕正好落在司文苍眼中,他顿然皱起眉头,仔细打量了两个女儿一番。 雪衣对司颜佩有隐隐的愧疚和关切,虽然不是很明显,可是有心人都看得出来,而再看司颜佩,对雪衣怒目而视,见到雪衣就像是见到了仇人一样。 司文苍心底没有来的一阵疑惑,司颜佩被骄纵惯了,脾气素来不好,而且她一直都很嫉妒雪衣,自小,不管雪衣有什么,她都要争一份抢一份,当时他说要把大药方给雪衣作嫁妆,司颜佩更是私下里闹得要死要活,直到后来他把大药方交给她抄写,她才安生了些。 而今,情况若当真像雪衣说的那样,纵火烧了大药方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司颜佩。 毕竟,如今知道大药方在听风阁风的人只有三个…… “司雪衣,你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害我!”就在司文苍沉思之时,司颜佩突然对着雪衣一阵喝骂。 原本还担忧她的雪衣,被这一骂,不由气得涨红了脸。 瞥见一旁的夜青玄,司文苍终于忍不住怒喝:“够了!佩儿,你自己做错了事,还不承认!” 司颜佩连连道:“爹爹,我没有……” “老爷,伺候二小姐的吴妈到了。” 闻言,左云和司颜佩全都脸色一变,惊讶地看着吴妈被带入正厅,只见吴妈跪在地上对着司文苍拜了一拜,而后轻声道:“老爷,老奴不敢隐瞒,三小姐的酒确是二小姐让老奴去换掉的,二小姐说,要让三小姐在容公子面前出丑,而且这些酒留着,日后必有大用处……” 司颜佩大吃一惊,喝到:“你胡说!” “大用处……”司文苍轻轻呢喃一声,目光冷到极致,紧盯着司颜佩,“你倒是说说,这些酒能有什么大用处?” 司颜佩连连摇头,说不出话来。 司文苍目光一转,落在吴妈身上:“你说。” 吴妈惶惶不安道:“老奴原本也不知道二小姐是想要做什么,晌午的时候二小姐出去了一趟,到了晚上突然偷偷回来了,怒气冲冲地找到老奴,让老奴把换下来的酒全都倒在听风阁里,老奴心中慌得很,问二小姐要做什么,二小姐就是不说,只是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绝对不让你拿走’之类的话。倒了酒之后,二小姐就让老奴离开了,老奴拗不过二小姐,离开之后就去找二夫人,想要告知二夫人此事,可没想到,老奴刚刚走到一半,就听到听风阁着火的消息……” 说到这里,吴妈突然忍不住抽泣起来,伏下身去,“老爷、夫人,老奴有罪,老奴没能阻止二小姐,好好的听风阁就这么毁了,老奴罪该万死啊……” “啪!”司文苍手中的杯盏突然被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厅内顿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司文苍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司颜佩面前,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遏制自己的怒火,然而一看到司颜佩那张脸,他就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 “佩儿,你可真是我司文苍的好女儿……”他长叹一声,缓缓道来,“不过是姐妹闹了些小别扭,你就这么怀恨在心,火烧自己的家!你说,你究竟是想烧了你的听风阁,还是烧了司家的大药方!” 司颜佩从来没有见过发这么大火的司文苍,一时间吓得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倒是雪衣犹豫了半晌,忍不住轻声道:“爹爹,您是不是弄错了,大药方……不是在司药楼吗?怎会……” 听雪衣在为司颜佩开脱,众人的脸色又下意识地变了一变,像是确定了什么。 司文苍叹道:“为父想着迟早有一日这大药方是要交给你带走的,而近日来佩儿正好在学习大药方里的秘方,所以便把大药方先给佩儿研习一番,哪想……” 说着,他用力摇了摇头,突然转向那道屏风,俯身拜道:“王爷,是卑职教女无方,今日竟会出了这种事儿,卑职实在是愧对圣上,愧对王爷!” 屏风后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子声音:“司大人言重了,这是司家家事,若非是因为涉及到雪衣,本王也不会不请自来叨扰司大人。” 司文苍忙道:“王爷驾临,是司府之荣幸,何来叨扰?只是,没想到小女竟会做出这种荒唐事,让王爷见笑了。” 夜青玄倒是不客气,缓缓道:“自家人,司大人不必客气。眼下事情已经明了,该怎么处置,要司大人自行拿主意,本王先不打扰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正要离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本王把玄王府的侍卫统领秦钟舸留下,日后雪衣外出办事的话,就让秦钟舸跟着,免得再像今晚这样,遭人袭击,本王不见得每一次都能那么凑巧路过,救下雪衣。” 紧接着众人便听到屏风后那人起身离去的声音,司文苍连忙应道:“多谢王爷关心,王爷慢走。” 厅内众人也跟着起身行礼:“恭送王爷!” 待夜青玄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司颜佩身上,莫说其他人,就连司文苍都已经拿不定主意,这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事儿与雪衣无关,她上午在司颜佩之前出了门,之后就一直呆在容家别院,直到听风阁失火之后,她才匆匆赶回,而且她身边的丫头和随从都是随身跟着的。 至于吴妈,她是左云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司颜佩出生之后,就一直跟在司颜佩身边照顾着,为人除了胆小了些,还算稳重诚恳,也不像是会说谎之人。 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 “佩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司文苍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司颜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司颜佩慌了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抓住司文苍的衣角,“爹爹,女儿真的没有烧毁大药方,真的没有……” 她心里明白,司文苍根本就不是在心疼听风阁,十个听风阁也抵不上一本大药方啊! 可是看着司文苍冷硬的脸色,她突然意识到此时自己已经是百口莫辩了,谁让她不顾左云劝阻,一心想着夜明澜,不惜偷偷跑出去见他? 谁料夜明澜不知为何,心情不悦,根本没给她好脸色。 她憋了一肚子气,回来的路上又看到雪衣和容璟有说有笑地逛着,心中顿然升起一阵嫉妒和怨恨,竟会悄悄动用夜明澜派给她的人,去偷袭雪衣…… 呵呵!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丫头明明小她一岁,却是司府的嫡女?凭什么她原本明明怯弱无能,现在却变得聪明伶俐,而且还能带着大药方加入玄王府?凭什么,所有的一切好的东西都是落在她身上,凭什么! “哈哈……”突然司颜佩仰头一笑,伸手指着雪衣,狂笑道:“司雪衣,算你厉害,算你狠!我告诉你,就算大药方没有毁掉,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司家的大药方落入你手中,我一定会……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雪衣在心底冷冷一笑,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满含讥讽地瞪了司颜佩一眼,司颜佩,你似乎搞错了,要回来拿回这一切的人,是我! 一直没有出声的容霜“嚯”地站起身来,皱紧眉看着司颜佩道:“佩儿,雪衣纵然再不是,她也是你的妹妹,你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她,又是何故?你若是想要大药方,尽管说就是,雪衣断然不会与你争抢……” “你住口!”司颜佩本就满心委屈,此时听容霜开口,不由更加恼火,“你这个没用的女人,整天除了吃药除了念佛,你还知道什么?你连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搞不清楚,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啪!”司文苍已然怒极,扬手给了司颜佩一个耳光,“逆女,逆女啊!” 左云顿然一惊,连忙扑上来跪在地上护住司颜佩,泪眼看着司文苍:“老爷,你在干什么?这事儿未见得就是佩儿做的,你怎么能……” “除了她还会有谁!”司文苍冷冷打断她的话,连连摇头长叹,“没想到我司文苍聪明一世,竟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女儿来,我愧对司家先祖!” 蓦地,他脸色一沉,抬眼扫过厅内众人,冷冷喝道:“来人,把司颜佩赶出司家,从今以后,不再是我司家人!” 哗!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文苍,逐出门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左云和司颜佩也齐齐愣住,突然左云像是想到了什么,几乎是跪在地上挪到了雪衣面前,一把抓住雪衣的裙角,“雪衣,二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怪佩儿,她是气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你帮忙求求老爷,不要把佩儿赶出去……” 雪衣本就身体不适,脸色蜡白,此时再被她这么使劲一拉扯,顿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来不及开口,就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就在此时,门外掠来一抹浅色身影,一把将雪衣牢牢接住,担忧地叫了声“雪衣”,而守在一旁的众人则惊讶地叫了声—— “大公子!” 第019章 兄妹相见叙旧情 第019章 兄妹相见叙旧情 “仲卿!”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俊朗男子,司文苍和容霜亦是满脸惊讶,不过很快的,司文苍便回了神,上前与司仲卿一左一右扶住雪衣,“快送雪衣回屋!” 司仲卿毫不犹豫,将雪衣拦腰抱起,直奔着流霜阁而去,容霜也连忙跟上,留下左云母女怔怔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看着司仲卿离去的身影,而后相视一眼,神色惊慌,像是在问:他怎么回来了! 司文苍似乎也很担心雪衣的情况,回身冷冷瞥了司颜佩一眼,沉声道:“将二小姐关入思错阁,没有我的允许,决不可让她踏出思错阁一步!” 听他将“司颜佩”换成了“二小姐”,下人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进屋将司颜佩拉走,临走前,左云用力握住司颜佩的手,低声道:“别冲动,等着娘救你!” 短暂的惊惶过后,司颜佩只剩下面无表情,任由下人将她拉走。 而后司文苍看也不看地上的左云一眼,大步出了门去。 流霜阁内时不时传出一阵轻咳,榻上,雪衣已然入睡,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清理包扎妥当,司仲卿坐在床边,看着雪衣隽眉紧蹙,不由得皱起俊眉。 便在此时,司文苍走了进来,担忧地看了雪衣一眼,又对着坐在一旁的夜青玄行了礼,这才轻声问司仲卿道:“雪衣怎么样了?” 司仲卿脸色微沉,“皮外伤,不碍事,只不过她一直精神紧绷,心中郁结,今晚又接连受到那么多刺激和惊吓,才会一时精神不支,昏厥过去。” 司文苍松了口气,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司仲卿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怎的突然回来了,而且还是这幅模样……” 他说着将司仲卿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司仲卿身着一件霜色袍子,根本不见丝毫疆场将帅的模样。 “嘶……”司文苍不明情况,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司仲卿的手臂,想要将他拉到外厅问个究竟,却不想自己这一把正好抓在司仲卿手臂上的伤口上,只听得司仲卿轻呼一声,没由来地皱起了眉。 见状,容霜也满脸慌张和担忧地跟了上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司仲卿扶着二老在桌边坐下,脸色越发沉肃,压低声音道:“爹娘不用担心,孩儿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征战疆场,哪有不带伤的?至于我独自一人悄悄回京一事,待孩儿进宫面圣之后,自会回来向你们二老说明白。” 说话间,他已经转向夜青玄,垂首行了一礼,“王爷不用太担心,雪衣并无大碍。” 夜青玄颔首,“司将军可是要进宫?” 见司仲卿点头,他便站起身来,走到司仲卿身边,“正好,本王也要进宫一趟,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向父皇禀明了。” 说罢,又深深地看了还在昏睡中的雪衣一眼,嘴角掠过一抹诡魅笑意。 便是这一个笑容,让原本还冷静镇定的司仲卿骤然心中一凛,凝着眉与他一道出了司府上了进宫的马车,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此番,莫不是要向圣上提及与雪衣的婚事?” 夜青玄浅笑着看向司仲卿,“有何不可?” 司仲卿眉头紧蹙,“王爷可是认真的?” 夜青玄眸色微微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回答,他抬手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本该是月圆星稀之夜,此时却只有阵阵寒风吹过,而不见月光。 “起风了。”他轻轻呢喃一声,语气清冽。 司仲卿一脸正色,一字一句道:“王爷,雪衣是卑职唯一的亲妹妹,亦是卑职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之一,卑职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会护她周全,绝不容任何人伤害她!” 闻言,原本还一脸冷色的夜青玄骤然轻笑一声,放下帘子道:“若她只是你的妹妹司雪衣,本王定不会伤及她分毫,更不会容别人伤她分毫。” 司仲卿疑惑地皱眉,“雪衣自然是卑职的妹妹。” “那便最好。”夜青玄说着掏出帕子附在唇角,轻咳了几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稍后见了父皇,你只管将情况如实禀报,可以给你作证的人,本王已经找到了。” 司仲卿骤然一怔,“如此说来,今天晚上这一计,不是雪衣一个人的主意?” 夜青玄笑得清朗,“夫妻一体,齐心协力,有什么不好么?呵呵……” 见他笑得寒魅而神秘,司仲卿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又咽了回去,此番回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思来想去,那个变了的正是雪衣。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所有一切全都变了样? 待司仲卿从宫中回到司府,已经是下半夜,府中众人皆已经入睡。 小心进了雪衣的房间,只有桂妈妈一人守在雪衣睡房门外,见是司仲卿来了,桂妈妈没由来的一喜,连忙起身道:“大公子,您这瘦了……” 司仲卿难得温和一笑,“是更精壮了。” 桂妈妈扑哧一笑,“大公子回来到现在就没闲着,这肚子肯定还饿着,您稍等会儿,桂妈妈这就去给你弄西吃的。” 司仲卿本想阻止她,可是桂妈妈步子快,转眼就消失了,他一低头才感觉到,来回折腾了一圈,确实是有些饿了,不由摇头一笑,进了雪衣的房间。 “休息了这么大一会儿,总该好些了吧。”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捏了捏雪衣的手,雪衣骤然睁开眼睛,仔细将司仲卿打量了一圈,而后轻轻松了口气。 “看来大哥在烟姑娘那里养的不错,这脸色已经好多了。” 听出雪衣在调侃他,司仲卿不由无奈摇头,“看你之前那样,可把娘亲吓得不轻。” 雪衣的脸色骤然一沉,想起自己假装昏厥的时候,容霜在身边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她是多想应她一声,让她不要担心,可是她却不能。 “大哥,有些事情真的是没有办法,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尽快让娘亲脱离这苦海。”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经越来越沉,神情也越来越严肃,她反手抓住司仲卿的手腕,紧紧抓着,“大哥,若有一天你发现爹爹并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样,你会怎么做?” 司仲卿也没有来地正了脸色,轻拍着雪衣的手背,“是你想多了,不管爹爹怎样,他始终都是我们的爹爹。” 雪衣脱口问道:“若他不是呢?” 司仲卿一愣,看着神色闪烁回避的雪衣,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雪衣,你到底想说什么?” 雪衣摇摇头,轻叹一声:“没什么,也许是我自己想多了。” 见她面露疲惫之色,司仲卿的神色和语气骤然又软了下来,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等着加入玄王府做玄王妃。” 他顿了顿,略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雪衣,你对玄王爷了解多少?” 雪衣明白他心中的担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大哥,你可信我?” 司仲卿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雪衣便会心一笑,“那就请大哥尽管放心,他定然不会教你我失望,更不会辜负你我的这份信任。” 雪衣眼神坚定,星眸清亮透澈,看得司仲卿没有来的一愣,怔怔看了她半晌,突然轻笑一声,“咱们的雪衣,长大了。” 而后在雪衣愕然和赧然的神色中,又正了脸色,“雪衣,大哥希望你幸福,希望你是这世上最开心的人,只是,玄王爷他……” “你担心他的病情?” 司仲卿却断然摇了摇头,神情严肃,若有所思,缓缓站起身来,沉吟半晌,这才徐徐开口:“以前与玄王爷接触并不多,可是最近这几番接触下来,大哥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为何,可是就是能肯定,玄王爷他……绝非是我们看到的这么沉默无能。” 雪衣不由眼睛一亮,来了兴致,“那,大哥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司仲卿思索片刻,一字一句道:“沉敛,大气,稳重,谋略,胸有城府,收放自如,运筹帷幄……” 突然,他停了一下,凝眉深思,似乎在想最后这一言究竟要不要说,回身迎上雪衣希冀的目光,他终是轻叹一声,淡淡道:“人中龙凤。” “呵!”雪衣并无惊讶,但是了然地笑了笑,“那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的妹妹要嫁的夫君,并非一个凡夫俗子。” 司仲卿无奈轻叹,“我倒是愿意你嫁了一个凡夫俗子,这样一来你就不用跟着受累了。可是如玄王爷这般……今后会是怎样,尚未可知。” 说罢,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晚上听风阁的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大药方,当真就这么毁了?” 雪衣嘴角笑意骤然变得冷冽,“司颜佩抄了一半的手抄本和司家司药楼里收藏的那本原版,确实已经在大火中毁了。” 司仲卿忍不住皱眉,“那可是咱们司家多少先人的心血,为了一个司颜佩,赔上这些当真值得吗?” 雪衣笑得神秘,拍拍他的手,“大哥放心便是,待你成家之时,我自会将大药方给你奉上。二娘有一句话算是说对了,这大药方是司家的东西,自然是要由司家的人来保管。” 司仲卿一时间想不通她这一番话究竟是何用意,正想追问下去,桂妈妈却端着热腾腾的汤进来了,两人便收了声,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眼,转移了话题。 大公子司仲卿突然回府,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所带来的压抑氛围减轻了不少,昨夜过后,二小姐司颜佩被禁足思错阁,二夫人左云也因教女无方,被罚闭门思过。 难得司文苍有心,一大早派人叫了司仲卿、雪衣和容霜一起用早饭,容霜却不知何故,以身体不适为由,不愿前来。 就在父女三人相顾无言、食不知味之时,看守思错阁的下人匆匆来报:二小姐摔碎了盛饭的碗,用碎片割伤了手腕,幸好发现及时,否则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第020章 捧只山鸡当凤凰 第020章 捧只山鸡当凤凰 听风阁既然已毁,司颜佩便暂时被安置在左云的院子里。 没多会儿,前去送东西的桂妈妈板着脸回来了,雪衣一见,便知她吃了闭门羹,不由笑着安慰道:“桂妈妈,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二娘和二姐容不了我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桂妈妈却愤愤不平,“小姐,您是没看到老爷那个心疼劲儿,看着二小姐那模样,恨不能学了仙术,瞬间就把二小姐给治好了,昨儿晚上说的那些要把二小姐赶出府去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甚至也忘了夫人和小姐也都在病中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雪衣听到这话,原本还淡然沉静的心底像是被丢了一颗石子儿,瞬间激起层层波澜。 之前听到司颜佩受伤的消息时,司文苍顿然就慌失措了,来不及多想就丢下碗筷,跟着下人直奔着思错阁去了,那才是一个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担忧所该有的反应,而不是像昨天晚上雪衣昏倒时那样,他竟是忍着气把司颜佩母女安置好了,方才赶来看她。 终究,不是亲生女儿,这态度和反应都是不一样的,平日里的感情可以伪装,可是这种时候的本能反应,却是没法作假的。 既然她并非是司文苍的亲生女儿,那她的亲生父亲究竟会是谁? 前一世,直到死她都没有找到这个答案,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要查清自己的身世。 就算别人不知,至少容霜是该知道的。眼下的问题是,她该要怎么跟容霜开这个口。 桂妈妈只当她是在为着司文苍厚此薄彼心中不悦,便走上来安慰道:“小姐,你也别太难过了,毕竟二小姐那模样确实是够惨的,那只手腕上,怕是要一辈子都留着一道伤疤了。听说这一下划得确实很深,流了很多血,手上裹着厚厚的布条,唉……真是作孽呀……” 闻言,雪衣心底骤然一声冷笑,多吗?司颜佩流的血真的多吗?难道,比她前一世流的血还要多吗! 她可是全身的血都流尽了,亲人也死绝了,就连刚出生的孩儿也被生生捂死再摔在她的面前!相比来说,司颜佩这一点皮外伤,又算得了什么? 身为学医之人,她若真的想寻死,又怎还会给别人救下她的机会?说到底,她不过是要以此苦肉计,换取众人对她的同情,换得翻身的机会罢了! 想归想,雪衣的面上却不见丝毫多余表情,跟着桂妈妈一起轻叹一声,道:“竟是如此惨烈?看来二姐这一次要吃些苦头了。不过,若如此能换得她在司府安然无恙地待下去,也值了,桂妈妈你说是吗?” 桂妈妈不傻,听出她话中有话,了然地点点头,“不管怎样,现在二小姐是弱者,这听风阁的大火与她有无关系,圣上那边都不会重言责骂了。” 提及圣上,雪衣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大哥还没有回来吗?” 桂妈妈道:“已经回了,可是听说走到半道上又被人拦下了,好像是玄王府的人。” 玄王府?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司仲卿刚刚回来,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夜青玄这个时候把他叫过去做什么? 桂妈妈笑道:“估计玄王爷这是要先与大舅子打好关系,等日后与小姐成了婚,大公子也好成为玄王爷的帮手。” 雪衣跟着附和一笑,心里却拧了个结,不对,这俩人之间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她直觉这两人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正想着,一道身影匆匆跑进了流霜阁,仔细一看竟是跟在容霜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雪衣不由凝眉问道:“你怎么来了,我娘呢?” 小丫头气喘吁吁道:“三小姐,你赶紧着跟过去吧,夫人听闻二小姐受了伤,坚持要去探望,结果……结果被二夫人的人拦在门外……” 后面的话雪衣已经无心继续听下去,丢下手中的杯盏就朝着左云的院子奔去。她这位娘亲一生信佛,吃斋为善,司颜佩受了伤,她不可能不去探望,只是她性子柔和,且素来身体不好,这些年来一直不停吃药以压制病情,若是与左云的人起了冲突,就只有吃亏的份儿。 越想心里越急,脚步也越快,没想到她还是慢了一步,刚刚赶到院门外,就看到左云身边的贴身丫头扬手把容霜带来的东西全都打翻了,还顺势推了容霜一把,容霜身形顿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多亏雪衣脚步快了些,奔上前一把扶住容霜,确定容霜没有受伤,雪衣深深吸了口气,将容霜交到赶来的桂妈妈手中,缓缓回过身去。 方才推人的小丫头感觉身上顿然一冷,抬眼望去,只见雪衣眸似刀刃,紧紧盯着她,一步步走上前来,她吓得想要逃走,却听得雪衣骤然一声冷喝:“站住!” 小丫头被这一声厉喝吓得站住原地一动不动,浑身不停发抖,关于三小姐近日来的变化她不是没听说过,只是一直没见识到,而今见到了,她只觉三小姐简直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带着满身的杀气,一步步朝着她逼近。 “啪——” 一声脆响,小丫头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却不敢抬眼再多看雪衣一眼。 “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你推的人是谁?”雪衣嗓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你给我记住了,好好记着!她是这司府的大夫人,是司府的女主人,是我司雪衣的母亲!” “哟,是谁惹了咱们三小姐发这么大的火?”左云捏着阴不阴阳不阳的嗓子,边说边从屋子里走上前来,将那小丫头挡在自己的身后。 雪衣与她冷眼相视,气势凌然,毫不退让,“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下人冲撞了大夫人,雪衣代为略施惩戒罢了。” 左云顿然冷哼一声,“略施惩戒?我怎么觉得,这是有人故意来找茬儿呢?先是想方设法儿害了我的佩儿差点被赶出司府,这会儿又猫哭耗子假慈悲,跑到我这儿惺惺作态来了。” 雪衣不由轻笑一声,“听二娘这意思,咱们是猫,你们是耗子?” “你……”左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下人全都强忍着憋住笑,被左云一个冷眼扫过去之后,又连忙收声。 “罢了,我知道二姐受了伤,二娘心里不好受,我们今天来也不是来找茬儿的,只不过是想略表心意,给二姐送了些补身体的东西来。” 左云依旧一副冷脸,“你们会那么好心?” 雪衣浅笑,“好心也好,恶意也罢,这东西总归是好东西,只是可惜了……”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洒了一地的东西,突然眼尖儿地发现,被摔在地上的东西里竟然有前不久司文苍从宫里带回来的琉璃花雕碟。 她突然笑出声来,弯下腰去拿起一片碎片,“二娘,您瞧这,这可是圣上御赐的花雕碟,故意毁坏圣上御赐之物,可是死罪。” 左云顿然一惊,“你胡说什么?谁故意毁坏了?” 雪衣笑意不减,紧盯着她身后的丫头,“二娘,您是明白人,这花雕碟究竟是谁打碎的,您心里清楚。这丫头跟在您身边也没少做损人的事儿,你就干脆把她推出来吧。” 左云不由气得涨红了脸,却又拿不定主意,若是雪衣没有说这一番话,她确实是打算把这不懂规矩的丫头推出去当替死鬼的,她才没有心思去护一个不分轻重的丫头。 可偏偏雪衣把这一番话说出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自然是不能顺着雪衣的意思去做,一时间不由是骑虎难下。 雪衣哪有心思跟她一直耗下去,见她不出声,便吩咐身后跟来的下人道:“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带下去,容后处置。” 丫头一听,顿然慌了,吓得跪在地上抓住左云的裙角苦苦哀求:“夫人,救救我,您一定要救救我……” “谁敢!”左云心中气恼,一声怒喝阻止了要上前来抓人的下人,若是让雪衣就这么把她的人带走了,那她这脸面可就全都没了! 想到这里,她把目光移向雪衣,沉着脸色道:“雪衣,丫头不懂事,冲撞了你娘,该怎么罚我自然会罚,可是你这么从我门上把人带走,似乎不合情理,难道,你想动用私刑?” “哦?”雪衣故作惊讶,“咱们司家还有私刑?” 左云一愣,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岔开话题:“总之,这人是我门上的人,我是断然不会让你把人带走的。现在老爷和仲卿都不在府中,便是要处罚下人,也是你娘来下令。” 容霜无力地侧过身去,不愿与左云相视。左云这是明知她信佛,不会做这些残忍的事,所以才故意把问题推给她。 而若是容霜不开口,左云虽是二夫人,可毕竟也是雪衣的长辈,在司府,还是有些地位的。 “呵呵,雪衣,你也看到了,大夫人不开口,我也不会容你带走人,你……也不好再坚持了吧。” 见状,丫头连忙对着左云叩谢,“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多谢夫人……” 她一口一个“夫人”,显然是故意的,这般气焰嚣张,根本没有把容霜放在眼里。 雪衣倒也不急不躁,挥手示意容家的下人退了下去,而后在左云得意的笑容中,淡淡喊道:“钟舸,玄王爷昨晚是怎么吩咐你来着?” 闻言,一道高挺的身影一闪,出现在雪衣身后,正是玄王府护卫统领秦钟舸,他对着雪衣行了一礼,道:“王爷吩咐,在司府,三小姐的命令就是王爷的命令。” “好。”雪衣点了点头,看着左云瞬间苍白的脸色,朗朗道:“既如此,钟舸你就替本小姐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带下去,好好教一教她什么是尊卑,什么是贵贱,可千万别捧只山鸡当凤凰!” 第021章 千芒蛊毒乱其心 第021章 千芒蛊毒乱其心 秦钟舸干脆地应了声“是”,冲着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玄衣侍卫上前,将左云身后的丫头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左云气得瞪大眼睛,却又不敢出声阻止,他们不是司府的人,他们是玄王爷留下照顾雪衣的人,在司府,就只有雪衣有资格和权利支配他们,便是司文苍此时在场,也只有干看着的份儿。 雪衣却根本不理会她,一拂衣摆转过身去,走到容霜身边,“娘,外面风大,我送您回去吧。” 听着那个丫头被拖走时的凄惨求饶声,容霜似是有些不忍,想要跟雪衣说些什么,却被雪衣用笑容阻止。 直到回了容霜的房间,她终于忍不住抓住雪衣的手,叹息道:“为娘没事,你又何必为了一个下人,与她大动肝火?这万一……” “没有万一,娘亲,女儿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她们一丝一毫的欺负。”雪衣始终笑容清甜,一如往日里那个听话乖巧的司雪衣,可是容霜并不傻,她已然看得出来,她的女儿确实如别人传的那样,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看出她的忧虑,雪衣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爹爹近来有没有给娘亲诊脉?若是好些了,这些药就别整天吃了,毕竟是药三分毒,吃多了终究不好。” 容霜神色顿然一黯,移开目光道:“都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说罢,她突然咳了几声,先是轻轻地咳,继而越来愈重,最后竟是咳出血来。 “娘!”雪衣骤然一惊,上前一步夺过她手中的帕子,看着帕子上的斑斑血迹,心底一片冰凉,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拉着容霜坐下,平了平心绪,而后拉过容霜的手腕,修长手指探上她的腕脉。 良久过后,雪衣轻轻松开手,脸色却已经变得蜡白,紧盯着容霜饱受折磨的脸色看了半晌,突然垂首一声哽咽,落下几滴眼泪。 容霜连忙将她扶住,“傻丫头,娘这病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哭什么?” 雪衣连忙抬手擦去眼泪,深吸几口气,而后取来针包,对容霜道:“我最近在研究一种药,要取一些娘的指尖血试药,娘,你忍着点疼。” 容霜只是淡笑着摇摇头,便是雪衣手中的针扎在指尖,她依旧一副淡然神色,似乎根本没有知觉一般。 直到看着雪衣的身形缓缓走远了,她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容这才消失,身边伺候的嬷嬷长叹一声,“小姐这是关心夫人,夫人又为何要瞒着她?” 容霜长长一叹,“说与不说,知与不知,又有什么不同?如今,我只想能看到仲卿和雪衣都过得开心,那我便死而无憾了。” 闻言,老嬷嬷不由得鼻子一酸,看着她清瘦萧条的身影,只觉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一般,连忙取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给她披上。 积攒了多时的雨,终于在午饭后倾泻而下,雨势急促,风也越来越大。 雪衣坐在屋内,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外面的大雨,总觉得心神不宁,隔一会儿便问道:“桂妈妈,大哥还没有回府吗?” 桂妈妈摇头道:“看雨势这么大,怕是被留在玄王府了。小姐你也别着急了,玄王爷又不是别人,再怎么说,大公子也算是王爷的大舅子呢,王爷会照顾好大公子的。” 雪衣一愣,顿然想起那天夜青玄也曾说起“大舅子”,不由低头轻呵一声,正要起身进屋,突然只听得桂妈妈“哎呦”了一声,继而惊呼道:“敛秋,你这丫头跪在雨中做什么?” 雪衣不由起了身走到外厅,正好看到敛秋正跪在门前,桂妈妈则连忙撑了伞走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却被敛秋回绝。 “小姐,敛秋知错了……”她哽咽着俯身一拜,“是敛秋太过大意,是敛秋不够用心,才会犯下大错,造成今日局面,敛秋不求小姐原谅,但求小姐不要赶走敛秋,敛秋甘愿受责罚!” 说罢,又是深深一拜。 桂妈妈在一旁看着小丫头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忍不住一阵心疼,不由得向雪衣投来求情的目光。 雪衣并非铁石心肠,心中怎会不动容?可是,她更加清楚,如果留下敛秋在身边,日后迟早会是一个祸害,前一世,敛秋一直都对她忠心耿耿,甚至随着她一起加入了澜王府,在她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维护她。 可偏偏也是敛秋,在雪衣被指并非司家女儿、被夜明澜囚于后院之后,经不住司颜佩和夜明澜的哄骗,转投二人,并指正雪衣与夜青玄有染! 纵然知道她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雪衣依旧没办法再容她留在身边,更不想这样的背叛重演一回,所以这些天来,她所有的活动和计划,都没有让她参与分毫、知晓分毫,甚至从她重活回到司府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做了决定,一定会在敛秋背叛她之前,将她赶离自己的身边。 她宁愿不要这几年的相伴相随,也不愿看到敛秋再背叛自己一次! 想到这里,她心一横,冷声道:“桂妈妈,扶她进屋来。” 桂妈妈应了一声,伸手去扶敛秋,敛秋却侧了侧身躲过,带着哭腔道:“小姐,除非您答应不赶敛秋走,否则敛秋就在此长跪不起!” 雪衣心头一怔,板着脸色沉声喝道:“起来!” 敛秋被这气势吓得一愣,不敢再坚持,在桂妈妈的搀扶下进了屋内,入冬寒冷,雨水冰凉刺骨,敛秋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雪衣见了,心中终究不忍,示意桂妈妈去给她拿来干衣物换上,而后轻荡着杯盖,不紧不慢道:“你犯下如此大错,我岂能留你?就算我想要留你,可是日后爹爹、二娘、二姐以及司府上下的每一个人,每每看到你就会想到昨天晚上的大火,就会想到在大火中被毁掉的大药方,你让爹爹如何安心,又让二娘和二姐如何安心?” “我……”敛秋哽咽,说不出话来,心中满是委屈。 雪衣朝她瞥了一眼,淡淡道:“吴妈在昨晚事发之后,就已经被遣离府去回了老家,我多留你一日,是念你无处可去,也是念着这些年你真心待我这份恩情,只是这司府你是万不能再待在去了……” 说着,她长长一叹,看着敛秋再度夺眶而出的眼泪,沉声道:“罢了,我有个朋友,在城中置了间酒坊,眼下正缺人手,你若愿意,可以去她那里,我与她是好友,她断不会亏待了你。” 敛秋咬了咬嘴唇,看得出她心中不愿离开司府,可是雪衣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她心知自己再坚持下去已经无用,只能哭丧着脸对着雪衣行了一礼,“多谢小姐关心,若是还能待在莫凉城,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小姐,敛秋……敛秋便也知足了……” 敛秋随着桂妈妈离开的时候,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似是倾倒而下,天色昏暗,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揉了揉昏昏沉沉、隐隐作痛的脑袋,雪衣独自一人缓缓进了自己的小药房,盯着案上那只单独放置的碟子,脸色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 若非前一世时,她早已把大药方牢牢记住,烂熟于心,此生定然不会发觉容霜的病情有什么异样——千芒蛊,蛊中之王,亦是大药方中标红批注的七个秘方之一。 雪衣清楚地记着,当初她第一次练成千芒蛊时,正好夜明澜请了苗疆的友人前来共商大事,雪衣曾忍不住向他们探讨过这千芒蛊,却不想那几人皆是一脸惊讶与茫然,讪然道,整个苗疆能练出千芒蛊的人,不超过三个。 换言之,能练出这千芒蛊的人,除了苗疆那三个足不出户的老家伙之外,多半会是司家的人。 而容霜身上的千芒蛊,已然在体内潜伏十多年,这下蛊之人究竟是谁,此举又是何意?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继而一件外衣沉沉落在她身上,司仲卿在身后轻声道:“身体还没好,注意保暖。” 雪衣回身,微微挑了挑嘴角,司仲卿便轻叹一声,“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我不想看你勉强自己。” 摇了摇头,雪衣微微太息,“我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娘亲……” 顿了顿,她将司仲卿上下打量了一番,正色道:“玄王叫你去所为何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仲卿笑得柔和,拉着她缓步走出小药房,又给她倒了杯热茶,“玄王不过是找我问你的喜好,好着手筹备婚礼。” “贫嘴。”雪衣瞪了他一眼,“都没正式上门定日子,怎的就筹备婚礼了?” “哈哈……”司仲卿不由笑出声来,看着故做一本正经的妹妹,眼底有一抹复杂一闪而过,“人家是王爷,是圣上的儿子,他若是准备好了,说一声要来迎亲,司府还有谁敢阻拦?再者……” 雪衣情绪被勾起,睁大眼睛问道:“再者什么?” 司仲卿点了点她的脑门,“尧淑妃虽走得早,圣上对玄王和子衿公主这兄妹二人的疼爱却从未曾减少过,你既是放了话说能医好玄王的病,圣上又怎会不配合?只怕是,巴不得你尽早嫁入玄王府,尽早医好他的儿子。” “子衿公主……”雪衣注意的重点显然与司仲卿不一样。 她差点要把子衿公主给忘了,这个比夜青玄小了四岁的妹妹子衿公主可算得上是太和皇帝的心头肉,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尧淑妃的女儿,也不仅仅因为她貌美倾城、蕙质兰心、能文能武,而是她顾大局、识大体。 在莫凉城、乃至整个夜朝,提起子衿公主,只怕无人能不称赞一声:巾帼之姿,男儿之志! 第022章 子衿公主初现身 第022章 子衿公主初现身 三年前,边关大将温意川重创来犯敌军,立下大功,进京领赏时,回绝了太和皇帝的一切赏赐,道自己早年丧妻,而今人至中年,每每深夜之时便觉寂寥悲凉。 说白了,便是独身一人日子不好过,求太和皇帝赐一段良缘。 众人皆知,温意川早就看中了四公主夜子衿,曾不止一次向太和皇帝暗示,都被太和皇帝故作不解搪塞了过去,而今他这般大胆地邀功,直接点明,大有不娶公主不罢休之意。 就在太和皇帝和众位大臣为难之时,夜子衿主动请命,要求嫁给温意川,愿随他一起前往边关。 当时,夜子衿的这个举动曾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温意川年近四十,家中有一儿年已十八,甚至还长了夜子衿一岁,这般嫁过去,岂不是委屈了正年少的子衿公主? 夜子衿倒是看得开,曾与太和皇帝秉烛夜谈,第二天一早便坦然远嫁,朝中众臣无不称赞,道公主有牺牲小我、顾全大局的气魄。 毕竟,有子衿公主在边关,便可保那一处安宁。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在嫁给温意川一年之后,夜子衿回京省亲,温意川亲自护送,结果刚进了皇宫大门,温意川就被重兵拿下,而后太和皇帝历数温意川独断专权、目中无人、滥用私刑、意图谋叛等罪状,三天之后,便将其问斩。 不过念在温家护国有功的份上,加之有夜子衿求情,此番罪不及为温家家人,温家上下老小皆逃过一劫。 直到临死,温意川才发觉,自己聪明一世,却一时糊涂栽倒在了温柔乡,便是这一失足,已然万劫不复。 温意川问斩之后,夜子衿便再也没有回过边关,更没有回过温家,太和皇帝在京中建了一座公主府,夜子衿就此便在京中住了下来…… 就在雪衣怔怔出神的时候,桂妈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和两个十七八岁的丫头。 即便隔着雨帘,雪衣和司仲卿还是一眼就看出三人身份不同寻常,不由相视一眼,眸色深沉。 “见过司将军,三小姐。”这三人倒是有眼色,一眼就认出雪衣和司仲卿。 人既是来了流霜阁,显然是来找雪衣的,只见雪衣上前一步,浅笑着问道:“不知三位……” 为首的男子对着雪衣行了一礼,从怀里掏出紧紧包裹好的帖子递到雪衣面前,“属下是公主府的管家,此番是奉公主之命,特意前来请三小姐过府一叙。” 公主府? 雪衣和司仲卿都微微吃了一惊,太和皇帝的女儿不止一个,在宫外置了府邸的也不止一个,然而在整个莫凉城,敢随口报出公主府的,也就只有夜子衿的府上。 方才兄妹二人还在谈论着她,这一转眼公主府的人就已经到了门上,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雪衣眼底只有一丝疑惑转瞬即过,再抬头时已经换出一副笑脸,“公主太看得起雪衣了,雪衣本想着待这一场雨停了,便到府上去拜访公主,却没想到竟让公主费心提醒。” 那管家一看便知是个圆滑老手,听此一言连忙点头称是,继而对着雪衣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小姐既是已有心与公主一见,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司仲卿嚯地起身,凝眉走上前来,瞥了一眼门外的大雨,“现在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公主这是……让雪衣现在就过去吗?” 管家垂首应道:“正是。” 司仲卿俊眸倏忽一冷,原本还镇定的管家和两个丫头见到这冷厉的眼神,没有来的心底一怵,连忙恭恭敬敬俯身行礼:“司将军,这是公主的意思,公主道很想见一见这位能让玄王殿下倾心不已的三小姐,故此……” “无碍,三位稍后,待雪衣稍作收拾,这便随你们前去。”雪衣暗暗拉住司仲卿的衣袖,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从司府到公主府尚且有不近的路程,雪衣稍作思量,终是没有告知秦钟舸,而是随意从司府的护卫中挑了两人跟着。 一路上,那管家与小丫头都是一言不发,一直到进了公主府,三人小心翼翼地将雪衣扶下了马车,方才小声提醒道:“三小姐,公主府有规矩,马车不得横行,是以咱们得走着进去了。” 雪衣看了一眼落在地上迅速汇聚成水滩的雨水,悄悄一笑,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随着三人一起向合欢殿走去。 雨势太大,尽管有下人跟在身边帮忙撑伞,等他们走到合欢殿时,雪衣的裙角和发梢还是湿了。 站在殿外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挽起一个高高的发髻,着了一袭深紫色的袍子,正执笔站在殿中央画着什么,那人正是她印象中的夜子衿。 雪衣跟着管家上前行礼:“雪衣见过公主。” “嗯。”夜子衿只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回身,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似随意道:“赐座,看茶。” 话音落,立刻有人给雪衣搬来木椅,又递来茶盏。 雪衣接过茶盏,却没有入座,而是上前一步,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夜子衿面前的画纸,画上一只鸳鸯已经完成,另一只鸳鸯也画了一半。 突然,夜子衿画笔一停,沾起红色的颜料,在另一只鸳鸯身上肆意泼洒了一番,顿时,那画了一半的鸳鸯便倒在血泊之中。 雪衣开口,幽幽道:“人难如愿,事难两全。” 闻言,夜子衿身形一滞,丢了手中的画笔,缓缓回过身来看着雪衣。 三分轻柔,三分妖娆,三分诡谲,还有一分是寻常人难以看到的不羁与坚韧。 一如雪衣印象中的,夜子衿就是那种第一眼看了柔美酥骨、再看一眼便觉神秘难测的女子,让人根本琢磨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你说什么?”她轻启朱唇,虽唇角含笑,嗓音却幽冷。 闻言,殿内所有人齐齐跪了下去,不敢出声,独独雪衣一人还定定地站在那里,与夜子衿对视。 “人难如愿,事难两全。”雪衣坦然迎上她带着深意的目光,嗓音平静地将方才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呵!”夜子衿骤然轻笑一声,盯着雪衣看了半晌,突然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本宫与三小姐好好谈谈。” 殿内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离去,不过转眼间,殿内就只剩下雪衣和夜子衿两人。 “坐吧。”夜子衿缓缓走到榻旁坐下,端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小口,目光却紧盯着雪衣看着。 雪衣的裙角和发梢虽然没有滴水,却还是湿湿的,未免有些狼狈,然那一双眼睛却雪亮,不染一尘一垢。 良久,夜子衿突然笑出声来,啧啧道:“三小姐看起来还像是个孩子,可有十五了?” 雪衣垂首:“刚过及笄。” 夜子衿颔首,“果然是年幼,本宫只怕以你这年纪,就算进了玄王府也难以镇得住王府上下,再说你此番嫁入玄王府,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替玄王治好多年顽疾,而王爷身为帝王之子,为了绵延子嗣,今后府中多置几房妻妾也是难免的,不知三小姐到时候可容得下?” 雪衣嘴角掠过一抹诡谲笑意,不慌不忙道:“雪衣并非只能给王爷治病,这绵延子嗣的事儿,雪衣一样可以做,又何须别人代劳?” 显然是没料到雪衣会这么回答,夜子衿也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本宫是怕三小姐年少,便是诞下子嗣也不知如何抚育,会耽误了玄王的后代。” 雪衣故作娇羞一笑,“公主说的是,雪衣现在确实还是少不更事,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待雪衣真的嫁入了玄王府、有了孩儿之后,出于母性本能,届时一切都会学会的,公主大可放心。” 说罢,她抬眼向夜子衿看去,果见夜子衿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与怒意,只是这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过转瞬她便又轻轻一笑,“三小姐果然是伶牙俐齿,难怪我那个目光清高的二哥如此钟情于你,竟是不惜深夜入宫,只为求父皇能将婚事定在年前。” 雪衣一愣,不由想起夜青玄曾经说过的话,原以为他会过一段时间才会提此事,却没想到不过几日时间,他竟然已经与太和皇帝说了这事! 现在想来,只怕就是他与司仲卿一道进宫的那晚,也难怪今日司仲卿会调侃她,说夜青玄在筹备婚礼。 说不出为何,雪衣总觉得夜青玄这个唯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夜子衿,似乎对于他的这门婚事并不满意,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阴不阴阳不阳的,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也隐约感觉到了夜子衿对她的敌意,只是这种敌意并非来自对她的怀疑和担忧,而是…… 嫉妒?或是怨恨? 呵!雪衣自己也忍不住偷偷摇头一笑,她与夜子衿素无冤仇,而今与她又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她又为何要对自己怨恨? 除非,她根本就不想要自己嫁给夜青玄。 蓦地,雪衣神色一滞,心底也咯噔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向夜子衿看去,只见夜子衿也正在仔细打量着她,那种眼神太过诡异,雪衣全然无法把她当做夜青玄的妹妹来看待。 最重要的是,雪衣心里很清楚,夜子衿确实不是夜青玄的妹妹,莫不是…… 雪衣自己也被心里的大胆猜想吓了一跳,若真是如此,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你在想什么?”就在雪衣暗暗思索的时候,夜子衿像是发现了她神色不对,不由站起身来一步步向雪衣走来,冷声道:“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让本宫也听一听。” 雪衣在心底冷笑,当然是不能说。可是看夜子衿这架势,她若不说出让她信服、高兴的理由来,是不会罢休的。 正为难间,突然只听得身后有下人匆匆来报:“公主,玄……玄王殿下到了。 第023章 流烟夜访引误会 第023章 流烟夜访引误会 雪衣第一次对夜青玄的神出鬼没生出一股感激之情,抬眼看着那个一袭寒梅色袍子、快步进殿来的男子,下意识地抿唇一笑。 见之,夜青玄挑眉回笑,很自然地走到雪衣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这一幕落在夜子衿的眼中,脸色不由冷了几分。 “这下着大雨呢,二哥怎的来了?”夜子衿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台阶,神色和语气之间皆是对夜青玄的关切。 夜青玄深深看了她一眼,取下自己的袍子给雪衣披上,“听闻四妹把雪衣请了过来,为兄便想来听一听你们姑嫂二人究竟在聊些什么。” “公主不过是叮嘱雪衣一些礼节上的事,没什么好听的,王爷不听也罢。”雪衣说着又转向夜子衿,俯身行了一礼,“多谢公主的指点,雪衣定会铭记在心。” 夜子衿侧身避开雪衣的行礼,挥挥衣袖道:“可别,本宫可受不起三小姐这大礼,今后,本宫还要称你一声嫂子呢。” 听着两人都深有其意的对话,夜青玄不由低头无奈一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沉了脸色,向夜子衿看了一眼。 顷刻间,夜子衿收了声,抿唇沉默片刻,道:“时辰不早了,二哥早些回吧。” 说着瞥了瞥夜青玄的衣角,又走到殿门前看了看,见殿前没有马车,不由脸色一怒,喝到:“王爷的马车呢?” 下人慌慌张张上前来报:“停……停在外面……” “放肆!”夜子衿骤然一声厉喝瞪着那人,“王爷身体不适,这又下着大雨,谁让你们把王爷的马车拦在外面的?” 那人委屈地哭丧着脸,却又不敢说“是公主您规定不能在府中驾车的”,只能唯唯诺诺道:“小人这就去把马车赶过来。” 说罢,不顾大雨如珠,起身就冲进了雨中。 身后,夜青玄紧盯着夜子衿的背影看了许久,突然一低头,只见雪衣正盯着他的侧脸看着,满眼考究。 回去的时候,雪衣与夜青玄同乘一车,许是之前淋了点雨,这会儿被冷风一吹,感觉冷飕飕的。 雪衣下意识地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袍子,一抬眼就看到夜青玄正神色复杂地紧盯着她看,“子衿叫你去公主府,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雪衣轻笑,“子衿公主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叫我去又不会害我,何须惊动玄王殿下?” 夜青玄没由来地拧了眉,脸色也沉了下去,“便是不告诉我,总也该把钟舸带上,这么大的雨,若是再像上次那样出什么岔子,司家交不出玄王妃来,可是欺君之罪。” 他这一提醒,雪衣倒像是想到什么,凝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公主府?” 夜青玄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两本帖子,一本是之前公主府送到流霜阁的,另一本…… “吉日!”雪衣一怔,愣愣地看着帖子里被圈了红圈圈的日子。 虽然从一开始她知道自己八九不离十会嫁入玄王府,可是当这件事真的被提上台面、认认真真商量起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慌张。 前一世时,夜明澜来司家定吉日时的场景一遍又一遍从眼前飞快地闪过,彼时他拿着的也是这样一份帖子。 只不过如今,人已经换成了夜青玄。 “你怎么了?”见雪衣脸色一阵阵苍白,夜青玄收起帖子,凝起眉看着她。 雪衣摇了摇头,靠着身后的靠背,“没事,许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有点头晕。”顿了顿,见夜青玄眼底的疑惑并没有散去,她只能如实道:“我只是想,婚事能否延后?” 夜青玄并不惊讶,亦没有恼火,只是静静地问道:“为何?” 雪衣神色凝重,紧紧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我娘中了蛊毒。” 饶是夜青玄素来冷静,也忍不住怔了怔,“蛊毒?” 雪衣颔首,“今日一早刚刚发现的,这种蛊毒极难控制,更难解蛊,最重要的是古籍中只记载了练蛊的秘方,而并未说明解蛊的方子。”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沉沉太息,“眼下,我连娘亲是何时中了这蛊毒、又为何会中毒都尚且不知,我……” “放心吧,父皇那边我会去说,你尽管安心替你娘亲解毒,有什么需要我尽管说。”夜青玄难得露出这么柔和温润的一面,一边说一边伸手替雪衣紧了紧衣服。 雪衣心中狠狠一动,点头道:“你也放心,我说过要替你治病,就一定会做到。” 闻言,夜青玄原本已经舒展开的俊眉骤然蹙起,“你以为我娶你,为的就是让你为我解毒?” 雪衣挑眉,“不为这个,那你是为何?” “呵!”夜青玄轻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去挑起帘子看了看,没有再作声,脸色却已然沉了下去,温润君子转瞬就变成了阴鸷修罗。 夜青玄并没有与雪衣一道回司府,雪衣在秦钟舸的护送下刚一回到司府,就发现容家兄妹已经在落玉轩等她。 容曦紧紧缠着司仲卿,摇摇晃晃道:“司颜佩这两日受伤休息,咱们可算是能安生会儿了。” 容璟立刻瞪了她一眼,“不许胡说。” 容曦冲他吐了吐舌头,全然没有把他当回事儿,转而向司仲卿看去,已是满脸笑意,“仲卿表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事先跟我们说一声?你是不知,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把莫凉城给拆了。” 司仲卿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就是鬼机灵,我此番回来,有要事进宫禀报,直到天将亮的时候才回来与雪衣说上话儿,今天一早又进宫处理了一些事,这下午刚一回来,不就让人通知你了吗?” 闻言,容曦立刻兴奋地在司仲卿身上蹭了蹭,一脸红晕羞涩,“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 两位兄长只觉拿这丫头完全没了辙,便朝雪衣望去,只见雪衣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三人的谈话,皱紧眉头,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容璟轻咳一声,问雪衣道:“听闻四公主素来脾气怪敛,喜怒无常,她没有为难你吧。” 雪衣摇头浅笑,“四公主是玄王爷的亲妹妹,怎会难为我?” 司仲卿皱起眉头,沉声道:“若非为难,却是为何偏偏选在大雨天请你过去?”他说着看了看雪衣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衣衫,“衣角都湿了,沾了泥水,这么说来,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进了公主府的大门便不可策马驾车,无论雨雪都是步行?” 雪衣笑得恬淡,“各家有各家的规矩,这公主府的规矩也不能为我一个人而破例。” 容璟收敛笑意,肃然道:“不管怎样,这位四公主不是个好与之的人,你无论如何都要小心。”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听表兄说玄王爷已经上表圣上将婚事提前,这事可定下来了?” 雪衣摇了摇头,“这件事记不得,慢慢来。” 虽然她一直极力隐忍,司仲卿和容璟还是都发觉她情绪有些低落,而且一直处于思绪游离状态,似乎在想什么为难的事,偏得她又不愿说出来。 倒是容曦心思单纯,想不到那么多,她只听到了几人说雪衣与夜青玄成婚的事儿,不由笑得爽朗,“我真的很想看看雪衣表姐成婚的时候穿着红嫁衣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司仲卿不忍心扫她的兴,便随口接话道:“等你成亲的时候,一定会穿得最好看,到时候你可以自己看个够。” “当真?”容曦仰头看着司仲卿俊朗的侧脸,不由羞红了脸,低头腼腆地问道:“那……表哥你打算何时娶我?” 闻言,在场三人齐齐怔住,下一刻,容璟上前一步将容曦拉到自己身边,敲了一记她的头,故作训斥道:“女孩子家,怎么这么没羞没躁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容曦不服气,挣开容璟,昂着头道:“为什么说不出口?我就是喜欢仲卿表哥,我就是要嫁给他,干嘛要藏着掖着不能说?我小的时候,爹娘就已经和姑姑说过了,等我长大了,就让我嫁给仲卿表哥。” 说到这里,她又转向司仲卿,水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司仲卿,“表哥,你忘了吗?” 司仲卿心底咯噔一跳,下意识地向雪衣望去,他没忘,雪衣也没有忘记,他们都还记得,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容曦小的时候就喜欢司仲卿,走到哪儿都紧跟着他,家里人便说笑,等容曦长大了,就把她嫁给司仲卿。 可那终究只是一句戏言,大人们随口说说的,未立婚约,更没有当真,却没想到小小的容曦,竟是将这一句话牢牢记住了! “曦儿,表兄刚从西岭回来,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你就别在这时候给他添乱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说这事儿。”容璟说着紧紧抓住容曦,对着雪衣和司仲卿使了个颜色,“时辰不早了,天也黑了,曦儿,我们先回去吧。” “我不!”容曦一侧身避开容璟,目光紧盯着司仲卿,“我已经不小了,明年我便像表姐一样及笄,到了适婚之龄了,就算现在定下婚约,也不为过嘛。” 雪衣暗道不好,也许在别人眼中,容曦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可是雪衣知道这丫头对司仲卿的感情是认真的,至少,现在是认真的。 前一世司仲卿战死疆场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容曦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什么人也不见,饭也没吃多少,出来之后人就瘦了一整圈儿,后来,那个天真烂漫的容曦便消失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夜明澜的杀手…… “大哥。”雪衣赶在司仲卿开口之前抢先道:“曦儿确实不小了,也懂事了,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告诉她,以免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司仲卿明白雪衣的意思,略一沉吟,沉声道:“曦儿,在表哥眼中,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就像是雪衣一样,我可以宠你、疼你、护你,任由你胡闹,可唯独不能娶你。” 容曦骤然愣住,定定地看着司仲卿那冷绝的神色,知道他不是在说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不由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为什么?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我……”司仲卿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便在此时,下人来报:“大公子,有位姑娘求见,她说她是蜃雪酒坊的老板,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大公子。” 流烟? 雪衣和司仲卿都吃了一惊,只见司仲卿俊眉一挑,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头道:“请进来。” 第024章 仲卿雨夜护伊人 第024章 仲卿雨夜护伊人 不多会儿,流烟在下人的引领下进了落玉轩,甫一见到容家兄妹,她稍稍怔了一下,“原来大公子有客人在,流烟冒昧打扰了。” 司仲卿上前一步站在她身边,柔声道:“无碍,这两位是我的表弟表妹,都是自家人。” 顿了顿又道:“不知烟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流烟对着容家兄妹欠身行了一礼,动作轻柔雅致,而后浅笑道:“大公子将此物落在蜃雪酒坊,流烟恐大公子有急用,所以就给大公子送来了。” 她说着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人上前来递上一只锦盒,司仲卿俊眉一拧,疑惑地看了流烟一眼,接过锦盒打开看了看,只愣了片刻,便又勾出一记笑容,“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个重要的东西落下了,有劳烟姑娘深夜冒雨送来,仲卿感激不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柔和,神色温润,气氛暧昧至极。 一直紧盯着流烟的容曦终于按捺不住,瞪着流烟,话却是问司仲卿的:“就是她,对不对?” 容璟适时拉了她一把,“曦儿别闹。” 流烟不明所以,不解地看着几人瞬息万变的脸色,下意识地向雪衣望去,只见雪衣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冲她微微一点头。 容曦的脾气此时哪能忍得住,一把挣脱了容璟,三两步跑到流烟面前,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司仲卿手中的盒子,突然哽咽着喝道:“你还说你一有空就通知了我,那这个东西又怎么解释?你分明就是先去见了这姑娘,还把东西落人家那里了,你分明就是骗我,骗子!” 说罢,不等众人多说一字,一甩手气呼呼地奔出了落玉轩。 “曦儿!”三人惊呼一声,而后相视一眼,容璟对着流烟点头致意,“表兄,你有客人,和雪衣就留下,我去找曦儿就好。” “这……”流烟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人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司仲卿断然摇头,“相反,正是时候。” 说着,轻轻一叹,雪衣走上前来问道:“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流烟摇了摇头,指了指锦盒,“是楼主留下的东西,让我务必要亲手交到大公子手中。” 雪衣和司仲卿都吃了一惊,雪衣凝眉看了司仲卿一眼,道:“表哥知道大哥已经回来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只盒子是楼主临行前留下的,让我等他的命令,命令一到就立刻把盒子给大公子送来。”说到这里,流烟的神色也没由来地沉了下去,“楼主还道,如有必要,可按着锦盒里的提示去找一个人,不过能不能找到就要看运气了,这个人每年都会回京待上一段时间,其余时间行踪不定。想要找他,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雪衣心中暗凛,容毓走的时候,司仲卿回京的消息知道的没有几个人,就连容璟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似是看出雪衣心中疑惑,流烟浅浅一笑,“刚刚接到锦盒和命令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惊讶,直到那天三小姐带着大公子到了蜃雪酒坊,我才明白楼主的用意。” 容毓,他毕竟是容家的长子,谋士世家后人,纵使他自称无心朝堂府宅,然他那随生而来的容家人特有的细致和敏感,又岂是寻常人所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里,雪衣的心里便也沉静了许多,接过司仲卿递来的盒子仔细看了看,道:“外面雨这么大,又是深夜了,想来烟姑娘独身一人回去也不安全,大哥,你送送烟姑娘吧。” 司仲卿瞥了一眼外面,重重点了点头,对着流烟做了个“请”的动作,流烟也不扭捏,对着雪衣点头致意之后,随着司仲卿一道出了落玉轩。 轩内只剩下雪衣一人,骤然就安静下去了,她抬眼向四周看了一圈,蓦地轻笑一声,笑声微冷。 倒是难得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可是她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近几日不知为何,她总是频频梦见那个被捂死之后又狠狠摔在她眼前的孩子,他不哭,只是那么悲伤地看着她,似是永诀。 胸口骤然一阵剧痛,似有千万只虫子在不停噬咬,痛得她忍不住伸手扶住一旁的木椅,缓缓俯下身去。 司颜佩,你以为你受点伤,躲了起来就没事了吗?休想,你休想!在我没有亲手为我的亲人、为我的孩儿报仇之前,你就做好一直噩梦不断的打算吧! 因为下雨的缘故,向来是不夜城的莫凉城早早地就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坐在马车里,除了外面的风雨声和车轮碾压的声音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 司仲卿坐在靠门的位置,时不时地回身看一眼身后的流烟,虽然四下里一片昏暗,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他还是习惯性地挑起嘴角,淡淡一笑。 流烟忍不住轻声道:“你为何不问我,我究竟是谁?” 司仲卿莞尔,“你自然就是蜃雪酒坊的老板,烟姑娘。” “若我不是呢?”流烟的声音稍微压低了一些,顿了顿,“以大公子的聪明,不可能什么都猜不到。” 司仲卿没有回答她,而是轻轻念了两遍“蜃雪酒坊”的名字,而后不紧不徐道:“听闻近年来,平白无故地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这里的人无孔不入,打探消息的本领可谓独树一帜,防不胜防。他们收钱办事,这些年来已经暗中查出看很多人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正也因此,在朝在野都有很多人以重金悬赏,想要找出这个组织里的人,将其击垮,只可惜,没人找得到他们——” 说到这里,司仲卿突然声音一滞,下意识回身看了流烟一眼,“听说,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蜃雪楼。” 黑暗中传来流烟轻轻的笑声,声音如铃,司仲卿蓦地一愣,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这个笑声,竟有些痴了。 然,很快地,他嘴角的笑意便渐渐淡去,流烟的笑声也缓缓低了下去。 雨还在下着,风还在吹着,马车还在走着,可是两人都听得出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司仲卿挑眉冷冷一笑,道:“看来,将蜃雪酒坊与蜃雪楼联系起来的人,不止我一个。” 流烟镇定答道:“确实不止大公子一人,一直以来,那些想要除了蜃雪楼的人,都会先从蜃雪酒坊下手。只可惜……” 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哼,继而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马车旁边,车夫“吁”了一声勒住马,停下了马车。 司仲卿伸手挑起帘子一看,只见有两人地躺在车轮旁,一动不动,血从他们的颈间流出来,空气中顿时有一股腥味儿弥漫开来。 “好快的伸手。”司仲卿轻喝一声,瞥了车夫一眼,只见车夫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指间是寒光闪闪的柳叶飞镖。 “姑娘和大公子要小心,有鬼。”车夫低声叮嘱了两人一句,一抬眼就看到有十来名黑衣人轻轻落在马车四周,转眼间,四处去路皆已经被堵住。 流烟身边只带了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便是车夫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应付得了所有的黑衣人,保护流烟安全的责任便落在司仲卿身上。 见司仲卿下意识地握紧拳,流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大公子有伤在身,尚未痊愈,切不可妄动。” “无碍。”司仲卿神色坦然,显然根本没有把这些黑衣人放在眼中,侧耳听了听,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突然向后一仰,一手护住流烟,另一只手则伸指一捏再一弹,只听“当”的一声轻响,刺入马车里的剑刃便被弹了出去。 显然,后面的黑衣人已经靠近了马车。 流烟的脸色冷了下去,瞥了一眼随身跟来的小丫头,只听那丫头轻喝一声,身体突然轻盈跃起,从马车后方跳了出去,袖间一柄软件飞出,直取迎面那人心脏。 司仲卿先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眼看着两名黑衣人从侧面一刀劈来,流烟身体似柔弱无骨,仰身避开,随之纤纤素手从那人眼前一晃而过,便听那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两眼鲜血直流。 这边,车夫在转眼间杀了三人,眼看着同伴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杀死,其余黑衣人不由得警惕起来,纷纷向后退去。 退出约莫五丈远,只听得一记响亮的口哨声,持刀持剑之人全都退下,随之围上来的人个个身披铁甲,戴着袖弩。 “嗖嗖”几声轻响,短小却锋利的弩箭迅速朝着马车射来,速度奇快,车夫一个不留神,肩头便中了一箭。 “杨叔!”流烟轻喝一声,伸手就要去扶杨叔,却被司仲卿一把拦住,而后自己出了马车,接住杨叔手中落下的柳叶飞镖掷了出去。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他回身,冷静地看了流烟一眼,“他们人多势众,且不愿近身攻击,这样一来,我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流烟看着黑衣人手中寒光闪闪是袖弩,摇摇头沉声道:“我们出不去了,除非,在这些黑衣人中间打出一个缺口。可是你我都知道,还没等我们到他们身边,就已经被这些弩箭射成蜂窝了。” 闻言,司仲卿冷笑一声,捡起马缰交到车夫未受伤的那一只手中,“未见得!” 话音落,人影起,黑衣人只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纷纷朝着那黑影射箭,却不想黑影中箭落下,他们才发现,那只是一件披风! 紧接着就感觉到颈间一凉,他们方才射出去的弩箭,竟然已经抵住自己的咽喉! 大公子! 流烟在心底惊呼一声,却已然来不及喊出口,紧接着而来的箭雨势头迅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夫驾着马车从司仲卿拼命打破的缺口冲了出去。 只有这边没有羽箭射来,可是流烟心里也很清楚,接下来的羽箭也会齐齐瞄准这里。 透过被风撩起帘子的窗口,清晰地看到司仲卿已经被不下十名黑衣人团团围住,若流烟就此离开,司仲卿只有死路一条…… “叮——”一声轻灵的剑鸣声穿过雨帘传入司仲卿耳中,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那道浅色身影如一抹轻鸿掠来,落在自己身边,缠在腰间的长剑随之抽出,快速地从三人颈间划过,三人身形一滞,倒地不起。 一直淡然镇定的司仲卿没有来地皱起俊眉,低喝:“你怎么回来了?” 第025章 玄王不阻入陷阱 第025章 玄王不阻入陷阱 流烟身形轻盈一闪,躲过一只羽箭,与司仲卿背对背站立,语气平稳道:“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短短几个字,却让司仲卿怔了神,借着不远处的灯笼火光向流烟看去,她与之前所见到的柔媚恬静模样已经全然不同,此时她的衣衫与长发已经湿透,却不见丝毫狼狈之色,眼神果决与冷厉,动作敏捷灵动。 “小心!”见他怔神,竟不知一支羽箭已至身后,流烟顿然担忧地皱了皱眉,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挥剑挡开羽箭。 见状,司仲卿回神,勾起嘴角冷魅一笑,揽过流烟在怀,身形迅速移动,躲过箭雨。 可是刚刚躲开一阵,后面的便又紧跟着而上。 流烟不由轻轻太息道:“看来今夜我们怕是离不开这里了,我倒是死而无怨,只是连累了你……”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得一阵闷哼,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的黑衣人接连倒地,不过转眼间,二十来名黑衣人就折损了一半。 黑暗中传来一道女子的惊呼声:“表哥!” 紧接着两道身影掠出,穿过打开的一半缺口,轻飘落在司仲卿身边。 “曦儿,容璟!”司仲卿没由来的一喜,抓着流烟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冲她朗朗一笑。 这一幕正好落在容曦眼中,她原本的担忧和喜色全都变成了不满与愤懑,却又不能对着司仲卿发火,一转身恶狠狠地瞪了那些黑衣人一眼,突然“喝”了一声,一撒手,十来根银针齐刷刷射出,直直摄入那些人的咽喉。 那领头之人见他们来了帮手,而且是两个身手不错之人,自知僵持下去只会无功而返,便吹了一记口哨,领着众人迅速撤离。 直到所以黑衣人全都消失无踪,司仲卿和流烟这才松了口气,继而流烟身形一晃,倒在司仲卿怀中。 “喂!你这人怎么……”容曦见了醋意大发,正要发火,猛然发现流烟浅色的裙衫上有一片殷红血迹,绕到她背后一看,一支半臂长的弩箭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没入她的后肩! 司仲卿毫不犹豫,一把将流烟拦腰抱起,赶上停在前面等着他们的马车,直奔着蜃雪酒坊去了。 清风苑已经被烧毁,如今正在重建中,流烟暂且搬进了写意阁,容家兄妹在外厅等候,两人神色各异,然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在想流烟的事。 只见容曦撇着嘴,犹豫了半晌才揪着容璟的衣角嘀咕道:“三哥,那个烟姑娘是不是表哥的心上人?” 容璟敛眉,摇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烟姑娘,以前并未听表兄提起过,弗如你问问他。” 容曦顿然瘪了气,“还是算了,这还用问吗?她都愿意为表哥挡箭为表哥拼上性命了,多半是因为喜欢表哥才这么做的。你再看表哥方才那紧张的模样,除了表姐,我还没见表哥对那个姑娘这么在乎、这么紧张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懊恼地跺了跺脚,她也可以为他去拼命去死,可是,他却从来看不到她…… 便在这时,司仲卿撩起珠帘款步走出,神色凝重,手中握着从流烟身上取下来的弩箭。 容璟上前问道:“怎么样?” 司仲卿点点头,“好在箭上无毒,也并未伤及要害,我已经给她清理了伤口敷了药,休息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弩箭,“这支箭与昨晚袭击雪衣的人用的弩箭相同,看来昨天晚上半途截杀雪衣的与今天晚上偷袭我们的,是同一拨人。这么说来,他们今晚的目标并非烟姑娘和蜃雪酒坊,而是我。” 容璟不由皱紧眉:“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袭击你和雪衣?” 司仲卿摇头,“尚且不知,需要细查。容璟、曦儿,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雪衣,以免多生事端。” “为什么?”容曦有些不明白,“连表姐也不能说?” “别多问,听表兄的就是。”容璟说着,与司仲卿相视一眼,明白他心中顾虑,看来不止他一人感觉到了雪衣的变化。 冬雨森寒,这是今冬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雨,绵长迅猛,接连下了好多天方才渐渐停下,然而随着这一场雨而来的寒冷却愈来愈甚。 难得有个好天,桂妈妈把这几天积攒的衣物全都拿出来晾晾,雪衣也不忘把小药房收拾一下,把一些需要晾干的药材拿出来透透风。 一想起前两天宫里的消息传来时,左云和司颜佩那愕然且悲伤的表情,雪衣的心情不由轻松了很多。 来传话的人道,左校尉一行人在西岭这一战中因背腹受敌,不敌敌军,已经被乱刀砍死在战场上,多亏有司仲卿与亲卫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们的尸体一路逃回了莫凉城。 当时司仲卿怀疑军中出了叛徒,所以才隐蔽行踪暗中查探,直到抓到了那个叛徒,才现身进宫面圣。 这便很好地解释了为何当初司仲卿刚刚回到司府的时候,不是披甲戎装,领军而行,而是独身一人穿着便装。 其实有心人心里都明白,那个所谓的叛徒就是左校尉,司仲卿被偷袭没有死掉,他便一路追着司仲卿回到了莫凉城,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去向夜明澜汇报消息,就被雪衣命蜃雪楼的人暗中拿下了。 这一点左云母女自然也是明了,可是此时却也只有认栽的份儿,夜明澜不可能给她们细查下去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这个左校尉、左云的亲哥哥、司颜佩的亲舅舅,只能做一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了。 想到夜明澜,雪衣心底没由来的一阵疑惑,这段时间他和司颜佩竟是没有丝毫的动作,倒也是奇了,司颜佩有伤在身倒是好说,那夜明澜呢,他究竟在酝酿什么大阴谋? 想到这里,雪衣忍不住问桂妈妈道:“二娘和二姐那边最近情况如何?” 桂妈妈叹了一声,道:“老爷那天回来得知了大夫人去探望二小姐的事儿,只是随意训斥交待了二夫人两句,并没有责骂的意思,看来老爷这是有心护着二夫人。至于二小姐,听说这些天一直都是静卧在床,像是得了失心症一般,就呆呆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吃的喝的都是二夫人喂到嘴边她才张嘴……想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受不住。” 呵!雪衣在心底冷笑,失心症?若真是失心症倒是好了,堂堂司家,医门之后,不可能连失心症都治不好。 若是连司文苍都没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司颜佩并非失心症,而是刻意为之。 “吴妈那边你可都打点好了?” 桂妈妈连连点头:“小姐尽管放心,吴妈看似糊涂,实则心里透亮着呢,二夫人当年害了她夫君卧床不起几十年,多亏小姐出手救治,您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这份恩情她都记着呢。” 说着,她朝着雪衣靠近了些,“那天晚上小姐让我去找吴妈拿石云花,用花汁泡茶,我还担心呢,原来小姐早就做了打算。” 雪衣只浅浅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敌人如此狠毒、狡猾,她又怎能不提前下手,提早布局? 正沉思间,一名下人前来递了份帖给雪衣,雪衣打开匆匆扫了一眼,上面只有寥寥数言:今夜戌时,万和一聚。 落款是“夜青玄”,却并未印上他是私章。 雪衣紧盯着那个“夜”字看了许久,隽眉一点一点拧起,思索片刻,又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清冷一笑。 既有邀约,如何不应?那岂不是扫了邀约之人的兴致? 酉时三刻未到,雪衣便匆匆收拾一番,去了一趟药房,而后独身一人出了府去。 身后有人一路跟着她,却没想到出了司府不到一刻钟时间,便跟丢了雪衣。 一直到酉时末,雪衣方才不紧不慢地进了万和楼,刚一进门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今天这万和楼的客人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个个都是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店小二迎上前来问道:“姑娘,您几位?定在哪间?” 雪衣拉了拉遮面的面纱,压低声影道:“玄王殿下可到了?” 小二顿然明白,一边领着她上楼一边轻声道:“姑娘来早了些,王爷这会儿还在路上,刚刚派人传了话来,说是姑娘若先一步到了,定要好生伺候着,王爷稍后就到。” 说话间,他领着雪衣进了一间宽敞雅致的雅间,又替她沏好了茶,而后俯身问道:“姑娘,您看要不要先给您来点什么?” 雪衣摇摇头,“不急,等王爷来了再说。” “好嘞,那姑娘您稍后,有什么事尽管叫小的。”说罢,那小二躬身退出房间,从外面关上了门。 一辆马车在距离万和楼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从车上下来一名玄衣男子,他神色凝重,脚步也很快,大步走到万和楼外,看着守在门口的侍卫和冷清的门庭,脸色骤然冷了下去。 “怎么回事?”他沉沉开口,刚说完便抬手附在唇边重重咳了几声。 离洛跟在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道:“晚上的时候钟舸路过流霜阁,随口问了桂妈妈一句,桂妈妈说三小姐晌午接了一份帖子,傍晚的时候就细心收拾了一番出了门,钟舸不放心,找来帖子一看,竟是王爷派人送去的帖子,可是他并未听王爷提起过,也没有收到王爷让他护送三小姐出门的命令,便立刻回府来找属下问清楚,这才知道是有人冒充王爷的笔迹,给三小姐送了帖子,约三小姐在此会面……” 说到这里,离洛的眼底也浮上一抹担忧之色,守在门外的那些侍卫他自然是认得,正是澜王府的人。 “两刻钟前,三小姐进了万和楼之后,澜王府的侍卫便出现死死守住了万和楼,到现在为止里面还没有任何动静,不过属下担心……” “为何不阻止她?”夜青玄一声冷喝让离洛一愣,他迟疑了一下,俯身道:“澜王府的人在,我们……不便出手……” 闻言,夜青玄眸子一冷,淡淡瞥了离洛一眼,“那就调出无门的人。” “王爷!”离洛大吃一惊,抱拳垂首行礼,“无门的人不可妄动,现在还不是他们现身的时候……” 蓦地,他声音一滞,迎上夜青玄冷到极致的眼神,后面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夜明澜手段如何,夜青玄最清楚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想方设法针对夜青玄,此番将雪衣骗到万和楼,虽不知究竟意欲何为,夜青玄却已然隐约猜到了些。 若情况当真如他所料,后果不堪设想。 “调出天甲六组,将这整条街包括万和楼全都围住封死,所有人进得,出不得!”夜青玄的神色越来越冷,语气冰凉不带一丝感情,眼底也渐渐升起浓厉的杀意。 离洛却不由得变了脸色,咽了口唾沫,低声道:“王爷,天甲六组包围整条街,你这是要……屠了整条街……” 夜青玄目光一直紧盯着万和楼的大门,低垂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嗓音诡谲幽冷:“若事情的结果对雪衣有丝毫不利,这么做便是唯一的选择!” 知他莫若离洛,听此一言,已然明白了夜青玄的心思,便不再劝他,只轻轻应了声“属下明白”,便匆匆离去办事了。 而夜青玄突然一撩衣角,大步朝着万和楼的大门而去。 此时楼上雅间里的雪衣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一切,等得有些累了,她便端起桌案上倒好的茶水喝了几口。 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等她想要起身去看看挂在墙上的壁画时,突然感觉身形一晃,浑身发烫,而且全身像是有虫蚁在爬,奇痒无比。 她顿然意识到那茶水有问题,大吃一惊,想要逃离这里,怎奈此时她全身酥软无力,刚走了两步就再也走不下去,那是媚药,她感觉得到身体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迫切地需要宣泄口。 便在此时,一阵冷风吹过,屋子里的火烛全都熄灭,而后有人走了进来,一把扶住身形摇晃的雪衣,将她揽入怀里,贴在她耳边轻轻喊了一声“雪衣”。 她顿觉浑身剧烈一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回身紧紧抱住了这个男人…… 第026章 将计就计反设陷 第026章 将计就计反设陷 偌大的万和楼大厅,此时早已不见一位客人,之前那些吃饭的客人已经变成了持刀侍卫,将通往二楼的所有楼梯全都死死拦住。 夜青玄站在楼下,冷眼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男子,轻呵一声道:“本王不能上楼?” 男子一脸正色,对着夜青玄行了礼:“很抱歉,王爷,这是澜王殿下的命令,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这人正是那天晚上从画舫追着夜青玄和雪衣出来的男子、夜明澜的贴身护卫闵扬,传闻此人武功高强,尤其是轻功,堪称一绝,是夜明澜府中的第一高手。 此番夜明澜命他看守万和楼,显然是打定主意不允许任何人上楼打搅。 “哼!”夜青玄素来清淡无波的眼底渐渐旋起一股戾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凌冽的杀意,那气势压迫得众人不敢抬头看来,就连闵扬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只见夜青玄掏出一枚金黄色御令,冷喝道:“你还要拦着吗?” 一见御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齐齐下跪,高呼万岁,闵扬也愣了一愣,跪了下来,然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王爷,请不要为难我们,您……不能上去。” “放肆!”赶来跟在夜青玄身后的秦钟舸心中担忧雪衣,不由怒喝一声,“见御令如圣上亲临,你们莫不是连圣上也不放在眼里?” 夜青玄看也不看闵扬一眼,抬脚就往楼上走去,边走边道:“传本王命令,若有人敢阻拦,便以忤逆罪论处,就地斩杀!” 闻言,其他人都吓白了脸儿,纷纷让开一条道儿,心道这个病鬼王爷发起怒来,着实是可怕。 偏得,只有闵扬一人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得秦钟舸恨得牙痒痒,正要拔剑之时,突然只听得门外一声高呼:“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子衿公主驾到——” 哗!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三名盛装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人先后进了万和楼内,所有人连忙跪地行礼。 甫一见到对峙中的夜青玄和闵扬,三人都愣了愣。 “这是怎么回事?”宁皇后四下里扫了一眼,倏地皱起眉,看着夜青玄冷喝道。 夜青玄回身对着宁皇后和另一名盛装女子行了礼,而后道:“回皇后娘娘,儿臣是来找人的。” 宁皇后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何人?” 夜青玄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向刚刚进门的离洛看去,只见离洛悄悄做了几个手势,而后看了后来的三人一眼,夜青玄不动声色,只朝着夜子衿看了看,离洛当即会意,又折身出了门去。 待走到万和楼一旁的巷子口,他对着隐在黑暗中的那人道:“吩咐下去,等王爷的命令,命令一出,除了无门之人和子衿公主之外,其他人一个不留。” “是!”那人应了一声,一个转身便消失在黑夜中。 而此时万和楼内氛围紧张万分,见夜青玄久久不回话,夜子衿不由担忧地瞪了他一眼,上前道:“二哥,皇后娘娘问你话呢,这大晚上的你跑到万和楼来找谁?” “呵!”一直没有吭声的红衣女子突然轻笑一声,走到宁皇后身边道:“姐姐,依妹妹看来,玄王似是有难言之隐,您也就别为难他了。男人嘛,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这深夜外出至此,还能是为了什么?” 闻言,夜子衿的眼神不由得冷了下去,脸上却始终堆着笑意,对着那人行了一礼道:“瞧贵妃娘娘这话说的,二哥身体素来不好,到现在这身上还带着药味儿,以儿臣来看,二哥来这里,只怕是与咱们一样,都是被六弟给叫来的。” 她说着瞥了夜青玄一眼,顿了顿又道:“不过这话说回来,不知六弟深夜把二位娘娘请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何事。贵妃娘娘,您可知道?” 那被称作“贵妃娘娘”的女子便是夜明澜的母妃,也是袭芳郡主苏语的远亲姑姑苏贵妃,听夜子衿这么问,她不由垂首淡淡一笑,“本宫也是刚刚接到消息就赶来了,哪里会知道?等会儿见了澜儿,一切自然会揭晓。” 宁皇后适时出声道:“说到这,本宫怎的没有见到澜儿?”说着把目光投向闵扬,“澜王爷呢?” 闵扬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王爷他……在楼上。” 宁皇后不由面露不悦,“他请了我们来,却独自一人躲在楼上不下来,这是何意?你倒是说说,他在楼上做什么?” “这……”闵扬迟疑了一下,朝夜青玄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澜王爷正陪着三小……” “雪衣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公主殿下。”闵扬话未说完,就被门口处传来的清越女子嗓音打断,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袭月色袍子的雪衣正对着三人福身行礼。 闵扬顿然脸色一变,三小姐! “三小姐?”宁皇后三人也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夜青玄,挥挥手示意免礼,“三小姐这是……” 雪衣谢了礼,自然地走到夜青玄身侧,“雪衣是想着王爷的药差不多用完了,于是又配了些想给王爷送去。” 她说着晃了晃书中的药包,“王爷今日心情正好,道是憋闷了多时,难得有个好天气,想出来走走,便约了雪衣在此碰面,却没想到二位娘娘和公主殿下都在。” 原本还一脸疑惑的宁皇后顿然舒展开眉,微笑道:“原来玄王来找的人是三小姐,本宫就说嘛,除了三小姐,还有谁能让咱们的玄王深夜亲自出府?” 她边说边睨了苏贵妃一眼,只见苏贵妃的脸色闪过一丝惊讶,不再复方才的轻松镇定。 雪衣腼腆一笑,侧过身去将药包交到秦钟舸手中,趁着这背对着众人的间隙,轻声对夜青玄道:“等着看一场好戏。” 闻言,夜青玄的脸色终于缓缓放松下来,挑眉淡淡一笑。 抬眼望去,夜子衿见夜青玄的危机已除,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宁皇后则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脸不骄不躁地笑意,倒是苏贵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瞥了楼上一眼。 而所有人之中,脸色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守住楼梯的闵扬,从雪衣出现之后他的表情就彻底变得僵硬,脸色难看之极。 偏偏宁皇后这时开口道:“你家澜王爷到底在哪里?速速带本宫去见他,本宫倒是好奇,他究竟在与咱们玩什么游戏,是要捉迷藏吗?” 皇后娘娘发了话,而且这么多人在场看着,闵扬骑虎难下,实在无奈,只能领着众人上了二楼,走到一间雅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王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已经到了。” 屋里原本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也没有声音,直到听到闵扬的话,这才有人轻轻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屋里的灯也点亮了,继而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站在门内的人正是夜明澜,只是此时他只着了里衣,衣衫和头发都微微有些凌乱,显然是刚刚从床上起身的。 一见他这模样,姑娘家纷纷扭过头去,就连宁皇后和苏贵妃也没有来的一愣,继而苏贵妃上前,朝着屋内瞥了一眼,道:“澜儿,你这是……” 夜明澜没有说话,而是意味深长地朝夜青玄看去,本想看到他惊慌、愤怒、羞愤、甚至是不安的样子也好,可偏偏那个男人神色淡若青云,静如秋水,无波无澜,最重要的是,他此时侧着身,刻意挡住了一个人的视线,那个人…… 蓦地,夜明澜惺忪睡意全无,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夜青玄身边的那人,司雪衣,那人竟然是司雪衣! 她怎么会在夜青玄身边?这么说,屋里的这人…… 宁皇后哪还给他说话的机会,笑意盈盈道:“哟,前些日子圣上原本要给澜王赐婚,澜王执意不愿,道是自己无心婚娶,今儿看来,并非是无心婚娶,而是人没选对吧。本宫今日倒是要看看,能让咱们澜王心仪的姑娘家,究竟是谁?” 说话间,已然领着众人一道进了屋内。 再说床上的那人听到外面的嘈嘈声,已经醒了过来,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刚刚撩起珠帘就撞见宁皇后这么一大波人,顿时吓得白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拜见皇后娘娘……” “是你!”宁皇后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脸色浮现一丝怒意,“你这丫头那天不是已经……” 突然,她话音一顿,朝苏贵妃看去,而后“哈哈”一笑,“难怪,难怪呀……本宫就说这丫头的来历没那么简单,却原来,是澜王的人。” 苏贵妃不由沉了脸色,“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宁皇后没有回答,而是向后进来的夜明澜看去,显然,见到眼前这人,他自己也顿然一怔。 红溪!怎么会是红溪? 他霍地回身,向门外看去,却见夜青玄和雪衣齐齐向他看了一眼,并不多言,而后两人并肩缓缓下了楼去。 随后便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声和争论声,即使不细听,雪衣也猜得到,定是宁皇后和苏贵妃在争论如何处理红溪的事情。 不管怎样,夜明澜和红溪两人的关系此时算是板上钉钉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赖也赖不掉,更别说宁皇后与苏贵妃素来是死对头,此番好不容易抓着了一个把柄和机会,宁皇后又怎会轻易放过? 至于这娶了为妃也好,收了为妾也罢,都是他们的事儿了,无论怎么处理,夜明澜和苏贵妃的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这也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只能怪他们先起了害人之心,而今是自食恶果! “原来,你早就发觉情况不对。”夜青玄半悬着的心虽然放下了,可是看着雪衣一脸狡黠神色,不由板起脸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雪衣抿了抿唇,“这件事我自己应付得来,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是吗?”夜青玄拉着她走到万和楼大门外,向着四周看了一眼,缓缓道:“你可知,若你出一点差池,这整条街上的人,都要命丧于此?你认为,我还能不牵扯进来吗?” 听着他微冷的语气和幽沉的嗓音,雪衣不由得愣住,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为了她而不顾生死、义无反顾的男人就站在眼前,誓要为她当下一切苦厄和劫难。 喉咙骤然一堵,她哽咽着问道:“为何?” 夜青玄笑得淡然,替她拉紧身上的披风,俯身轻声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何。” 第027章 金蝉脱壳巧设计 第027章 金蝉脱壳巧设计 雪衣清楚地记得,当年她替夜青玄治好了顽疾之后,他就是用那双寒魅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弯眉温润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雪衣大吃一惊。 他道:“我突然想违背承诺,不愿出兵去救六弟了。” 雪衣一怔,慌张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何?” 他笑得诡谲,眼眸如寒夜里的狼,“因为救回六弟,我便要失去你了。” 彼时,雪衣只当他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毕竟,众人皆知玄王爷虽然阴鸷难缠,但绝对算得上一个君子,向来信守承诺,言而有信。 是以闻得此言,原本还有些心慌担忧的雪衣骤然就冷静下来,浅浅笑道:“王爷说笑了,雪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就是我自己,而不属于任何人。” 那时候,夜青玄只是随意笑了笑,并没有多言。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雪衣就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出发,朝着夜明澜被困的地方赶去,只是直到大军出发,雪衣都没有见到夜青玄现身。 现在想来,只怕当时夜青玄的那句话并非只是随口说说,也许,他是真的想过宁愿违背承诺,也不出兵救下夜明澜。 怪只怪那时候,雪衣的运气太好了,不知是出于何故、也不知是因为某个机缘巧合,让夜青玄放弃了背信弃义的想法,终于还是出手了,只是,直到最终,他都不愿再多见她一面。 怕只怕每多看她一眼,他不想出兵的念头就会多坚定一分…… 心底骤然狠狠一疼,雪衣下意识地一把紧紧抓住夜青玄的手腕,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容,那双依旧冷刻寒魅的眸子,回想着他一句又一句看似随意、却字字可推真心的话语,鼻子骤然一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在夜青玄的手指上。 夜青玄神色有稍微的怔然,瞥见离洛快步走来,他微微侧了侧身,解下袍子给雪衣披上,同时也挡住了离洛看向雪衣的目光。 “三小姐?”离洛大吃一惊,他不可能认错,那个背影分明就是她,至少,从夜青玄这态度也能猜得出。 夜青玄忽然抬头,投来一记清寒目光,离洛会意,停下脚步,与夜青玄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而后向着四下里看了一眼,做了几个手势。 不过转瞬间,那些原本潜在黑暗中的人便消失不见。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雪衣却早已从夜青玄的眼神和话语中猜出了七八分,这会儿听到离洛的声音,她连忙拭去泪痕,回身冲他微微一笑。 “有劳了,离洛。” 清淡的嗓音让离洛一愣,第一次听到夜青玄意外的人如此直呼他的名字,而没有丝毫的反感。 “咳咳……”他连忙故作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慌乱和尴尬,“只要王爷和三小姐没事就好。” 说着又抬眼看向夜青玄,“王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垂首看了看雪衣,勾起嘴角道:“回府。” 马车没有回玄王府,而是直接朝着司府而去,甚至都没有等到楼上的人下来,只是留下了人回话,道是玄王爷身体不适,赶回府服药了。 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宁皇后和苏贵妃再怎么折腾,也不会与一个病鬼王爷斤斤计较。 更别说,此时此刻她们正忙着彼此之间的事。 夜青玄虽然一直神色镇定淡然,心里却一阵起伏,直到马车安安稳稳离开了这条街,他的心方才渐渐平稳下来。 许久,他轻声道:“今天晚上的事是个陷阱,他要对付的人是我。” 先是模仿夜青玄笔迹下帖,将雪衣引到万和楼,然后给雪衣下媚药,让她失身于夜明澜,最后再让这件事在皇后娘娘一众人面前被揭露…… 看似要伤害的人是雪衣,然若此事当真发生了,与雪衣早已定下婚约的夜青玄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候,嘲讽、耻笑、蔑视……种种流言会传遍夜朝的每一处,每一条大街小巷,传玄王爷还没有将王妃娶进门,就被王妃给戴了绿帽子,偏偏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亲兄弟! 至于雪衣,届时会有两种结果,一则,因欺君之罪,被太和皇帝下旨斩杀甚至灭满门,二则,夜明澜好心好意出面求情,道自己与雪衣是真心相爱,再有苏贵妃从旁哀求,太和皇帝大有可能会留下她的命,把她嫁入澜王府…… 呵!夜明澜,你的胃口可真大,小小一计就想要一石二鸟!只可惜,眼下你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想到此,雪衣摇了摇头,清冷一笑道:“可是我要对付的人,是他。” 夜青玄拧了拧眉,疑惑地看着她,“为何?” 雪衣不由移开目光,细细想了片刻,而后挑起嘴角轻声道:“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那笑意冷冽,夜青玄看得清楚,稍稍沉吟,终于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轻轻点头,道:“好。” 他不问,并非他不想知道,也并非他不可能知道,而是她不希望他现在知道,那他就等下去,等到那一天,她自己开口告诉他。 她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太多的神秘,这些年来,她是第一个让他动了兴致、有心想要一探究竟的人。 他不着急,一如雪衣所言,以后多的是时间。 这么一想,他没由来地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抹邪魅笑意,雪衣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心安。 她宁愿看到这样的他,至少,这样他就不会轻易被别人伤害到。 想到这里,她便靠着身后的软垫子,闭目养神,眼前缓缓浮现她离府之后的事情。 从她接到帖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帖子并非夜青玄送来的,甚至她已然确定,送帖的人是夜明澜。 所以她当即就给蜃雪酒坊送了消息,安排了计划,待到傍晚的时候,她的马车出了司府没多会儿就与蜃雪酒坊派来的马车迎了头,将她接走,直奔着城外的小竹林去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红溪似是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不用再绑着手脚,在屋子里可以自由活动了。 雪衣心里明白,她不是不想逃走,而是她心里明知,她根本就逃不走。 见到雪衣出现,她稍稍吃了一惊,一脸警惕,“你还想问我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雪衣敛眸浅笑,一步步缓缓走到她面前,“你想不想再见他一面?” 红溪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雪衣,雪衣又道:“你想不想,再见澜王殿下一面?” 这一下红溪听得清清楚楚,她低下头去不敢看雪衣的眼睛,战战兢兢道:“我……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我……” “你爱他,对不对?”雪衣语气笃定地打断她。 红溪骤然一愣,抬头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雪衣,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惊慌,不明白雪衣怎么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雪衣并没有和她解释的打算,就算她解释了,红溪也未必相信,甚至还会以为她是在说梦话。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你只怕抵死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听着雪衣冷清的嗓音,浑身颤抖的红溪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抬眼定定看着雪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雪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要让你看清楚,夜明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红溪,你现在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抢回来的,你可得好好珍惜,至少这一次要先把人看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交付真心。” 她的神色和语气都是那般自信又肯定,让红溪的心不由得又一次颤抖起来,她自然明白雪衣话中的深意,当初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办事,却没想到事情败露之后,他竟然以她亲人的性命作要挟! 虽然早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可是她原以为至少还有一份信任和感激的,现在想来,难道是她错了吗?那个男人,根本就没用心、没有感情吗? 想到这里,她豁然站起身来,神色坚定地看着雪衣,用力点点头:“好,红溪多谢三小姐再给一次机会。” 这样的结果早已在雪衣的意料之中,她缓缓走到红溪身后,纤纤素手抚上红溪的下巴、额头,而后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给红溪服下,又以指推穴在她脸颊四周轻轻摁捏开来。 不多会儿,门再打开的时候,雪衣遮了面纱,着了一袭出府时的盛装缓缓走出,上了马车,朝着万和楼的方向去了。 随后,屋内又走出一位着了一袭月色袍子的素妆女子,定睛一看,也是雪衣的模样,她定定地看着前面一辆马车渐渐走远了,这才上了另一辆马车,“去万和楼。” 马车缓缓在司府门前停下,有一名下人模样的丫头早已在那里等候,甫一见到玄王府的马车,顿然神色一喜,连忙迎了出来。 雪衣看了看身边这个神色慵懒、眼底精光却时时闪现的男子,幽幽一笑道:“有件事你要记住,澜王谋害我大哥不成,此番又栽了跟头,日后必定还会再有动作,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顿了顿,又道:“若是日后再有他模仿你的笔迹一事,你便多多注意他写的‘夜’字,一个人就算模仿别人再像,可是总有一些跟了自己一辈子甩不掉的习惯,澜王的习惯就是,‘夜’字的最后一笔收笔的时候会带一个微微向上的勾角。” 闻言,夜青玄眸子骤然一收,很快便有恢复淡然,点点头:“我记下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说罢,两人相视点了点头。 透过撩起的门帘,一直看着雪衣和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出声吩咐回王府。 司府内,雪衣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轻声问道:“娘亲怎么了?” 小丫头压低声音道:“晚上的时候二夫人来找夫人,不知道跟夫人说了些什么,二夫人走之后,夫人的脸色就变得很不好,慌慌张张地要出府去找到三小姐,没想到刚刚走了两步就晕倒了……” 雪衣脚步蓦地一滞,瞥了小丫头一眼,“二夫人?” 见小丫头点头,她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用多问也知道,定是左云来找容霜,说雪衣与夜明澜在万和楼私会、甚至苟且的事,才会引得容霜心急,继而病发! 第028章 冷眼旁观仇者痛 第028章 冷眼旁观仇者痛 “大哥呢?大哥不在府中吗?” 小丫头低声道:“大公子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 雪衣一怔,司仲卿没回府?那他去了哪里? 急急忙忙进了容霜的院子,刚一进门就看到司文苍和左云侯在外厅,司文苍脸色铁青,左云则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见到雪衣进来,不由故作惊讶地“哟”了一声,而后将雪衣前前后后打量了一圈,“雪衣,二娘当真没想到,原来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澜王,既然如此,你便早说就是了,何故像现在这样,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来?” 雪衣冷冷一笑,“我听不懂二娘在说什么。” “听不懂?”司文苍冷喝一声,甩手将一支簪子摔在地上,瞪着雪衣道:“这是一个时辰之前,澜王殿下派人送来的,这可是你的东西?” 雪衣弯腰捡起被摔坏的簪子看了看,点点头道:“是我的。” 左云顿然一笑,正要接话,却听雪衣继续道:“不过,昨天雪衣已经把它送给一位朋友了。” “朋友?”司文苍皱紧眉头,怀疑地看着雪衣,雪衣自然明白二人心中在想什么,点点头道:“正巧,这位朋友今天晚上去了万和楼一趟,许是不小心落下的,却被当做是雪衣的东西,给送回司府来了。” 左云脸色一沉,紧跟着问道:“哪位朋友?” 雪衣回过身去,正好看到司颜佩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院子,想来是不愿错过她被责骂的好戏,特意赶来看热闹了。 想到此,她不由挑起隽眉清冽一笑,朗声道:“现在,她已经算不得我朋友了,她明知我二姐喜欢澜王殿下,却不顾念朋友情谊,竟然与澜王殿下在万和楼幽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唉,怪只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没想到,原来澜王殿下也是个贪恋美色之人,竟还想着他与二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说什么?”在院子听到雪衣此言的司颜佩一激动,顾不得手上的伤,大步冲入屋内,一把抓住雪衣,“澜王殿下怎么了?” 雪衣连忙扶住她,“二姐莫激动,其实也没什么,结果怎样可能要再过两日才能知晓。” 说着,她抬脚朝容霜的睡房走去,司文苍在身后道:“不用担心,我已经看过你娘了,只是一时焦躁忧虑所致。” 闻言,雪衣的心里稍稍放下了些许,只是一想到罪魁祸首是左云,心里的恨意又不由得暗暗升起,她深吸一口气,再回身时已是满脸浅浅笑意。 “你把话说清楚了!”司颜佩听到那番模棱两可的话,再看看雪衣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心里犹如长了一根刺,越想越难受,“澜王殿下和谁在万和楼……幽会?” 雪衣轻叹一声,“这个人二姐也认识,她叫红溪。” 司颜佩骤然一愣,继而像是见鬼了一般连连摇头,“你……你胡说,这不可能!红溪她不是已经……” “怎会是胡说?”雪衣逼近她一步,看似纯良无害,眼底却有嗜血的冷冽,“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以及子衿公主可都亲眼瞧见了,从澜王的榻上下来的人,正是红溪,连皇后娘娘都认出她来了。” 司颜佩的脸色彻底垮了,踉跄了两步,左云连忙上前扶住她。 司文苍一直紧盯着雪衣的脸色,这会儿不由出声问道:“那你呢?你深夜离府,又是干什么去了?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早料到他会这么问,雪衣不慌不忙,瞥了院门外一眼,秦钟舸和护卫都还在,“玄王爷的药用完了,我给王爷送些去,王爷今天心情好,便约在万和楼见面,却不想,正好撞见了这件事。” 闻言,司颜佩终于忍不住,扑在左云怀里,眼泪簌簌而下。 司文苍看了她们母女二人一眼,沉声道:“时辰不早了,你先送佩儿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回左家。” 左云会意,连忙唤来嬷嬷扶着司颜佩出了门去,临走前,司颜佩经过雪衣身边,本想狠狠瞪雪衣一眼,却发现雪衣也正在看着她,只是那眼神远比她要冷酷的多,也可怕的多。 她们母女一走,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看了容霜的房门一眼,再看看司文苍的脸色,雪衣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雪衣,你最近去见王爷,王爷可有说何时把婚期定下来?”一转脸,司文苍又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轻声问雪衣道,似乎之前对雪衣的怀疑和斥责都不曾存在过,这变脸的速度实在是快。 雪衣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却依旧温和乖巧,摇摇头道:“爹爹,这件事急不得,女儿还小,再多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一段时间吧,爹爹不希望吗?” 司文苍一愣,继而连忙点头,“希望,当然希望。只不过王爷当时派了人来传了话,说是把婚期定在年后,可前些天我却听到有人说,王爷打算把婚期提前,所以才觉得蹊跷。不过既然你和王爷已有商量,那这事便不急。” 雪衣轻笑一声,“爹爹多虑了,定婚期的事儿,自然是要王爷来与爹爹商讨,女儿只管听爹爹的安排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司文苍也没什么好再坚持的,练练点头,“时辰不早了,你整天忙着给王爷配药,很是辛苦,没什么事的话,看完你娘,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雪衣微笑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这才快步进了容霜的睡房。 看得出来,司文苍确实来给容霜看过了,也服了药,此时容霜已然入睡,可是看着她愈见苍白的脸色,雪衣直觉心底一阵阵刺痛。 她不能,绝对不能让容霜有事,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千芒蛊毒的解药,一定! 第二天一早,雪衣刚刚起身,就听桂妈妈说起司颜佩和左云回左家拜祭的消息,微微弯起嘴角,并没有多说什么。 像左云这般,身为一个妾室,却能想回娘家便回,也算得上是难得了。 想来也不奇怪,司文苍本就对左云偏袒有加,否则也不会一心想着把左云扶正……蓦地,雪衣心底一凛,没由来地想起容霜体内的千芒蛊毒。 “三小姐,你怎么了?”见雪衣脸色苍白,桂妈妈连忙走过来扶住她。 “无碍。”雪衣挥挥手,在桂妈妈的搀扶下站稳脚,定了定神,“桂妈妈,你随我去一趟药房,去拿些药。” 桂妈妈见她脸色不好,本想劝她多休息,却又心知劝不了她,便跟着她一道去了药房。 司府的药房丝毫不逊于宫中的御药房,这里究竟藏了多少名贵药材,就连雪衣都不知道,前一世,她和司颜佩根本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之前,司家药房就被人一把火烧掉了。 刚刚到了药房外,就听到一阵喝骂声,雪衣快步走过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被一个嬷嬷和两个丫头堵在墙角,只听那嬷嬷冷声喝道:“你个死丫头算什么东西?二小姐要用的药,你也敢阻拦?” “我没有……”那姑娘连连摇头,“不是我要阻拦,而是这一味药必须要经由老爷同意,才能领走……” “啪!”话音未落,那嬷嬷就抬手打了姑娘一耳光,“没规矩的贱蹄子,你是猪脑子吗?你也不想想二小姐是什么人,二小姐要的东西,老爷会不给吗?识相的话,赶紧把钥匙交出来。” 姑娘捂着脸连连摇头,神色坚定,“没有老爷的同意,绝对不行。” 闻言,那嬷嬷不由气恼,扬手又要打下,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哪来的不懂事的丫……”蓦地,嬷嬷声音一滞,惊愕地看了看雪衣,突然和两个丫头齐齐一惊,“见过三小姐!” “三小姐?”雪衣冷笑一声,一把将嬷嬷推开,嬷嬷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连忙低下头去。 “三小姐,这丫头不懂规矩,她……” 话未说完,就觉得一道凌厉目光落在身上,吓得她不敢再说下去,只听雪衣缓缓道:“不懂规矩?究竟是谁不懂规矩?” 说着,她转向那个姑娘,轻声问道:“他们要领什么药?” 姑娘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紫……紫河车……” 雪衣脸色骤然一沉,蓦地回身向那嬷嬷望去,“你方才说,是何人要领用此药?” 嬷嬷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谁要用……” 桂妈妈一瞪眼,正要上前拆穿她,却被雪衣一把拦住,挥挥手道:“罢了,既然是个误会,那你们就回去吧。记得跟二姐说一声,以后要用什么特殊的药,先经过爹爹那里。” “是……”嬷嬷连连应声,话说出口了顿然感觉不对,这才发觉自己被雪衣套了进去,连忙捂住嘴,领着小丫头迅速离开。 看着她走远了,雪衣这才转身看向那丫头,明眸皓齿,清丽灵动,只是那相视的一眼,看到她眼中的倔强与清明,雪衣便知这个丫头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上前一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将离。” 雪衣没有来的一怔,继而淡淡一笑,“为何要叫将离,而不是芍药?芍药,不是更柔和好听一些吗?” 将离腼腆一笑,“我娘说,我生来就是吃苦的命,太柔媚的名字折命。” 雪衣略一沉吟,随后莞尔一笑,抬眼看了看四周,“你就是药房新来的管事丫头?” 将离愣了愣,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小丫头,只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十足沉稳老练,倒像是个比她年长的人。 桂妈妈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将离回神,连忙点头道:“是,今天药房总管病了,所以让我代为看管。” 雪衣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浅笑着点点头,将手中的方子递给她,“按方给我取药,需要爹爹那边同意的,先搁一边,晚上我把手令给你送来。” 第029章 西山奇遇神秘人 第029章 西山奇遇神秘人 这两日天气晴好,只是天越来越冷了,只要风一吹起,就冷得刺骨。 午后的西山安宁许多,背风朝阳,甚是暖和。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在山谷里,时不时地把采来的草药放进背后的竹篓里,一路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两只竹篓都快满了。 “三小姐,没想到你还会自己出来采草药。”将离跟在雪衣身后,看着男装打扮的雪衣,眼底升起一丝钦佩。 雪衣明白她话中之意,蹲下身闻了闻手中的花,抿唇笑道:“寻常草药交给别人来采便罢了,可有些草药必须要学医之人亲自动手,才能找到最好的药材,用最合适最轻柔的手法把药材采到手。” 说着,她从竹篓里翻出一只小巧的花盆,将手中的那一株花整棵挖了出来放进了小花盆中,“这一味药就是如此,不能提前采下,采下之后就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入药。偏偏,咱们府中不适宜种植这种药。” 将离讶异地看了看那一株花,“为何?” 雪衣直起腰来,略一沉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其实花草就和人一样,有时候束缚太多了,就会活不下去,只有自由自在的,才能存活。” 将离脸色微微一沉,似懂非懂,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呵呵……”雪衣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摇了摇头,无意间撇过一旁的山崖,蓦地一惊,继而是一脸喜色,快步奔到山脚下,看着崖壁上的那一株叶片呈乌青色的草,两眼放光,“乌灵草!” 将离跟上前来紧张地看着取下竹篓的雪衣,担忧道:“小姐,那上面太高了,你不会是……” “拿着。”雪衣将竹篓交到她手中,伸手试了试垂下来的藤蔓,不顾将离的阻拦,踩着崖壁上突出的地方,拉着藤蔓就爬了上去。 “三小姐,你小心点!”将离站在下面,看着她一点一点攀上去,身形不停摇晃,心提到了嗓门眼儿。 突然,雪衣身形一滞,停在原地不动了,藤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心知这是怎么回事,偏偏此时自己又没个可以支撑着落脚的地方。 将离吓得脸色苍白,张着嘴却不敢出声,浑身轻轻颤抖,就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未察觉。 “倏——”人影一闪,一道水色身影从将离身边擦过,在藤蔓断开的刹那掠至雪衣身边,携着她轻轻落下。 雪衣清眉一挑,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又下意识地向崖壁上的那株草看去,身边这人似是会意,再次掠身上前,轻轻摘下那株草,回身交到雪衣手中,“你要这个?” 见到乌灵草安然无恙躺在手中,雪衣不由松了口气,正要向男子致谢,男子却转身欲走。 “阁下留步。”雪衣边喊边快步上前,却被随男子而来的四名护卫一把拦住。 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挥了挥手,将雪衣上下打量了一圈,轻轻开口:“你是大夫?” 雪衣重重点了点头,走上前来,“阁下救我一命,我自当尽力回报,烦请阁下伸出手来。” 男子的脸几乎全都被罩在斗篷下,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和神色,只是凭着声音气息来判断,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 听雪衣所言,他微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依言伸出手。 聪明如雪衣,早在看他的第一眼便看出此人身份特殊,非富即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给他号脉的时候,她特意取出一方帕子搭在他的手腕上。 见状,四名护卫全都向男子投去疑惑的目光,就连将离也看得一愣,倒是那男子自己坦然镇定,眼底升起一抹赞许之意。 过了半晌,雪衣收回帕子,神色略有些凝重,敛眉想了想,伸手招来将离,把两只竹篓里的药全都倒了出来,从里面翻找出几株草药递给他身边的侍卫,又从针包里掏出一支银针,在一片宽大的叶子上刺出一些字,递了过去。 “照着这上面的方子抓药,煎服三日,每天两次,我给你的药,你回到住处之后,把药放在一起捣碎,敷在伤口上,很快便会痊愈。” 雪衣一边说一边把地上的草药重新装回竹篓里,不骄不躁,不慌不忙。 倒是那四位护卫显示一愣,继而面露杀意,“唰唰”两声,两柄长剑出鞘,指向雪衣的后心。 “三……”将离大吃一惊,看了看雪衣身上的男装,犹豫了一下道:“三公子!” 雪衣神色平静,只顾收拾草药,似乎根本不知道那两柄长剑正指着自己。 披风罩身的男子不由得勾起嘴角,定定看着雪衣收拾好竹篓站起身来,出声问道:“你不怕死吗?” 雪衣微微笑道:“怕,不过我相信阁下不会杀我。” “为何?” “我与你素无冤仇,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顿了顿,她转身冲他诡谲一笑,“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个受伤的人,我是医者,我救你是本能。” “呵!”男子似乎很满意雪衣的回答,轻轻一笑,示意护卫收了长剑,侧身让出路,“那就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雪衣摇头,“无需言谢,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次,我们扯平了。” 说罢,她背起竹篓,将另一只竹篓递给将离,小心翼翼地捧起乌灵草,“将离,我们走。” 将离“哎”了一声,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从男子的身影走过。 四名护卫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远,而后看向神色平静的男子,其中一人道:“难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万一他们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就危险了。” 另一人附和道:“确实如此,放他们离开太危险了……不行,我要去杀了那小子。” “站住。”四人之中看似领头模样的那人低喝一声,看了男子一眼,低声道:“她是个姑娘。” “姑娘?”另外三人不由一愣。 “子然,你的觉察力还是最好的。”男子嘴角掠过一抹浅笑,看了温子然一眼,见他眼底有疑惑,“你以为,我是因为她是个姑娘,所以不杀她?” 温子然垂首行礼,“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不明白。” “我不杀她,是因为她身上有我要的东西。”男子说着转向雪衣离开的方向,定定看得出神。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止一次从雪衣束发的玉笄上扫过,而每多看一眼,他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一分。 他不会认错,那个玉笄这世间至此一个,绝无二双,那是曜儿的东西。 “君上……”看出男子神色异样,温子然不由走上前来轻轻喊了一声,而后看了看手中的草药。 君上沉默良久,方才低声道:“回吧。” 顿了顿,又对走在自己身边的温子然道:“去查一下她的底。” “是。” 天气晴了之后,容家兄妹便收拾好了东西赶回北郡,雪衣和司仲卿前来送行,只见容曦一路上都是耷拉着脑袋,噘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只偶尔瞥一眼交谈的三人,又怏怏地低下头。 司仲卿扫了兄妹二人一眼,转向容璟问道:“你和袭芳郡主的事儿,有什么打算?” 容璟想了想道:“我想先回北郡,把父亲找回来,到时候让爷爷和父亲一起,带上重礼到苏王府拜访一番,纵然圣上已经下旨赐婚,可是该尽的历数不能少。” 雪衣和司仲卿都点了点头,只听雪衣道:“确该如此,不管怎样,苏家和容家皆是大家,即便彼此不在乎这些,却也万不能落了话柄让人去说。” 不知为何,一想到袭芳郡主是苏家人,与苏贵妃同出一族,雪衣的心底就隐隐泛出一股不安心的感觉。 容璟浅浅一笑,拍了拍司仲卿的肩,“我希望下一次我们来的时候,不仅能喝到雪衣的喜酒,还能听到表兄的好消息。” “我么……”司仲卿低头一笑,“你是知道的,我志不在此。” 容璟摇头笑道:“可是不管怎样,你都要成婚的,不是吗?” 司仲卿顿然一挑眉:“这话,你不是该跟容毓去说吗?” 闻言,原本沉着脸色的容曦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有些沉闷的氛围也陡然变得轻松许多。 眼看着两人所乘的船渐行渐远,消失于无尽水面上,雪衣收回目光轻叹一声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司仲卿俊眉一拧,垂首定定看了雪衣一眼,“应该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才对吧。那个叫红溪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扮成你的模样进了万和楼,又怎么会跑到澜王的榻上去?我听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因为这事已经争论了好久,甚至闹到了圣上那里,现在圣上已经发了话,让澜王将红溪收入澜王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衣一愣,没想到这两天他看似什么都不管,却是什么事都摸清楚了。 “大哥……”雪衣沉沉一叹,“你什么都不要问,只要你和娘亲好好的,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这些事我应付得来。” “雪衣……” “大哥,你相信我。”雪衣抬手,紧紧捏住司仲卿的衣袖,冲他慰然一笑,“我已经不再是你以前所认识的那个司雪衣了。” 不一样了,自然是不一样了,以前的司雪衣单纯也愚蠢,深受司颜佩母女蒙骗,而今该是到了她让她们痛苦悲伤的时候了。 呵,只是不知道,若是司颜佩得知她和左云在左家给她舅舅办丧事、夜明澜却要办喜事纳妾的事,会不会崩溃掉。 司仲卿浓眉紧蹙,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得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喊道:“三小姐……” 一回身就看到将离脚步飞快地跑来,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对雪衣道:“三小姐,秦统领让我来告诉三小姐,那个红溪姑娘她……她悬梁自尽了!” 第030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第030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凤寰宫四周皆有守卫,虽然并非是侍卫装扮,然稍微有心的人都能看出,那一个个看似宫人模样之人皆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一抹宝蓝色身影快步进了凤寰宫,直奔着常宁殿而去。 殿内有一股奇怪的香味袅袅传出,说淡不淡,说浓不浓,香气适宜,偏偏乍一闻来,总觉得味道乖乖的。 宫人走到纱帐前轻声道:“娘娘,澜王殿下到了。” “嗯。”纱帐后面那人轻轻应了一声,挥挥手道:“本宫知道了,都退下吧。” “母妃。”夜明澜快步入殿,对着纱帐后的人微微行了一礼,“听宫人来报,母妃头疼不已,可有请太医来瞧过了?” 闻言,纱帐后的苏贵妃停顿了一下,缓缓坐起身来伸出手,夜明澜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从纱帐后面缓缓走出。 “本宫这头疼,太医治不了。”她的嘴角有寒意凛凛的冷笑,抬眼向着门外瞥了一眼,“本宫这是心病。” 夜明澜当即心领神会,脸色有些黯淡,垂首敛眸,苏贵妃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事情可处理妥当了?” “嗯。”夜明澜点头,“已经自缢而亡,至少,在别人眼中她就是自缢而亡,与旁人无半点关系。” 苏贵妃没有应声,只是以眼神相询。 夜明澜垂首冷冷一笑,“红溪心大,妄攀高枝儿,根本不满足于一个妾室的身份,竟以死相逼于本王,怎奈她身份卑微,本王自是无法如她所愿,也是无奈万分。她自知此生荣华富贵无望,所以悲观绝望,自缢而亡,这件事与澜王府、与母妃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听到这里,苏贵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处理干净了,才能永绝后患。” 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本宫听闻,当初在凝然阁的鸿鸳宴上,被当场抓住调换名册的人就是红溪,当时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下令将红溪杖毙,此番她竟然又活了回来,而且出现在你房内,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查清楚了?” 夜明澜的脸色骤然就沉了下去,端着杯盏的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握起。 一开始的时候他心中还有所疑虑,直到那晚看到夜青玄和雪衣双双离去的背影时,他骤然回过神来,原来一切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计划之中。 至少他可以肯定,红溪被人留下一命,为的就是要对付他,至于那个人是谁已然显而易见—— 那天晚上进了万和楼雅间的人明明是雪衣,可是一番缠绵之后,那人却变成了红溪,唯一的可能便是以易容术骗过了那么多人的眼睛。 而能用这一招来对付他的人,也只可能是雪衣一人。 换言之,早在她收到他临摹的那份帖子时,她就已经察觉帖子有假,甚至已经猜出真正下帖之人是他,所以才会推出红溪试探! 不知为何,甫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会升起阵阵寒凉,还有一丝疑惑,从他第一次与雪衣在凝然阁相见之后,每一次的见面,他都能感觉得到雪衣对他浓浓的恨意。 她究竟,为何要如此恨他?他与她之间,又有何冤仇? “母妃……”思索良久,夜明澜沉沉一叹,“是咱们大意了,看轻了那个丫头。” 苏贵妃会意,点了点头,“本宫确实小瞧了那个丫头,没想到她还有那等周密的心思。本宫原本还以为这一切是她和玄王一起搞的鬼,可是看到玄王那脸色和神情,却又像是之前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说到这,她顿了顿,凝气隽眉稍作沉思,“如果,一切当真如你所想,那咱们可就真的得注意好这个小丫头了,她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最重要的是,她有胆色有头脑,这样的对手不好对付。” 夜明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勾起嘴角冷笑道:“如此之人,不为我所用,就必为我所杀,否则来日定是个祸害。” 苏贵妃瞥了他一眼,轻轻一叹,“可是在你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为你所用,而非所杀吧。澜儿,你当真喜欢上这个丫头了?” 夜明澜没有摇头也没有承认,眼底有一瞬复杂神色闪过,“儿臣只是觉得,这样聪明机灵的丫头若是死了,未免可惜。” 难得苏贵妃此番在谈论起一个姑娘家的时候,没有流露出满不在乎的鄙夷之色,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就想办法把她收为己用。只是……” 她说着看了看自己儿子,冷声道:“若是不能收为己用的话,那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届时若你不忍心动手,本宫一定会替你出手的。” 看清她眼底的凛凛杀意,夜明澜心下一惊,不由想起雪衣那双总是充满恨意与憎恶的眼眸。 良久,他回神,细细闻了闻,“母妃,你这殿里点了什么香?似乎与往常的不太一样。” 苏贵妃浅笑着点点头,道:“是祗精香。” “祗精香?”夜明澜一怔,“可是年初时涂魂国进贡来的那两盒?” 见苏贵妃点头,他便点头明了一笑,道:“传闻这祗精香在涂魂国被誉为辟邪香,焚此香,则百鬼避之。只是此香的提炼和研制极为不易,整个涂魂国一年也产不出几盒,宫中也只有两盒而已,父皇既是赐了母妃一盒,足见母妃在他心中地位之重。” 闻言,苏贵妃不由满意的弯了眉角笑了笑,拍着夜明澜的肩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会哄本宫开心了。不过……” 她的话锋突然一转,变得冷厉起来,“不管怎样,你都要小心自己的言行,司家那个丫头能收则收,若是不能,便尽早除了去!” 夜明澜心下一凛,点了点头,“母妃放心,孩儿记下了。” 这段时间,司颜佩不在府中,夜明澜也没有什么动作,雪衣耳边倒是清净了许多,如今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找到解千芒蛊的法子。 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就连大药方里都没有列出解千芒的法子,寻常之人若想要找到解蛊的解方就更加难上加难。 许是近日来没有休息好,雪衣在药房整理药材,午后日暖,她竟是缩在那个避风的角落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上似乎沉了沉,她睁开惺松睡眼看了看,只见司仲卿一脸宠溺与疼惜,定定看着她。 “吵醒你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微微一笑。 雪衣摇头,坐起身来,将司仲卿的袍子披在身上,“你怎么来了?” “我去流霜阁找你,桂妈妈说你在药房。”司仲卿朝着不远处正在收拾药架子的将离看了一眼,“是不是娘亲的病……” 雪衣神色微微一凝,转而便淡淡笑开,“你尽管放心便是,娘亲身体虽然一直都不好,不过有爹爹和我,我一定会治好娘亲的病,让她能开开心心过日子,看着你成婚生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凝重,“大哥,你也确实早就过了婚娶之龄,如今璟表哥也快要成亲了,你难道真的要像毓表哥那样,一直耽搁下去?” 司仲卿笑得淡然,目光飘无定所,“非我不愿成亲,我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也许,我和毓表哥一样,都只是想找到一个合心的女子,而感情的事向来强求不得,只能看缘分,便说是你,尚且年轻,可是大哥看得出来,你与玄王爷默契有加,最重要的是,不管王爷在别人眼中是个怎样的人,他待你却是真心实意的。这便是有缘与无缘的不同。” 闻言,雪衣骤然怔住,垂首沉吟良久,突然轻笑一声,“大哥以为,我与王爷是有缘?” 司仲卿颔首,“若是无缘,为何你偏偏会选中了他?” “大哥莫不是不知那天的事?那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已。”雪衣笑得凄冷,语气微凉,“别人眼中所谓的有缘,不过是某一人的刻意所为罢了。” 前一世,她和夜明澜如是,而今,她和夜青玄亦如是。 现在想来,如今的她和当初的夜明澜又有何不同?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不同之处,那便是目的不同,夜明澜只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利用完了便舍弃掉,而她是为了保护夜青玄,亦是为了报他那一份恩情。 司仲卿不由得怔了怔,盯着雪衣眼角的凉薄凄色,许久,他轻呵一声,垂首莞尔道:“咱们的雪衣,长大了。” 听着他慨然的语气,雪衣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担忧,一把紧紧抓住司仲卿的手,正色道:“大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司仲卿不疑有他,只是温润一笑。 “如今娘亲身体不适,你便多在娘亲身边陪陪她,莫要再领兵出征了,可好?”她说着向容霜的院子看去,“你是十六卫大将军,即使是留在京中,也照样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往后你便留下,如此,有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你也好搭个帮手。” 司仲卿心中虽然有疑虑,然不可否认的是,雪衣所言句句在理。 此番在西岭死里逃生,司仲卿也曾想过这件事情,倒不是他贪生怕死,他只怕容霜的身体万一有什么不适,他也好守在身边。 想到这里,他掠去心头的疑惑,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他认真的脸色,雪衣这才稍稍放了心,“对了,烟姑娘这两日可好些了?” 司仲卿一愣,瞥了雪衣一眼,只见雪衣勾了勾嘴角,诡谲一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原来你早就知道。”司仲卿无奈地摇头笑了笑,“那你为何不早点说?” 雪衣道:“你又不是孩子,你自己的事定然有自己的法子去解决,我又何须给你添乱?” 司仲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事情,烟姑娘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行动已无碍,现在我只是担心会在她身上留下伤疤。” 雪衣了然地点点头,祛疤的药她倒还真的能配得出来。 抬眼看了看渐渐按下去的天色,雪衣不由轻轻一叹,一天又要结束了,她的安宁生活也要跟着结束了。 明天,司颜佩母女就该回府了。 第031章 歹毒心机换药包 第031章 歹毒心机换药包 自从那日在药房见到将离,雪衣就知道她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第二天便去找了司文苍,把将离调到了她的身边。 如今敛秋已经离府,她的身边正好缺了个人,而将离聪明懂事,最重要的是她对草药略有些了解,能够帮得到雪衣,这便是雪衣要下将离的借口之一。 第二天一大早,雪衣就带着将离出了司府,趁着最近天色晴好,外出采药去了。 她一直在试药,想要找出千芒的解方,怎奈各种稀奇珍贵的草药都试过了,却没有一个有用的。 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在万和楼门前停下,随后从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子,却正是刚刚回府的司颜佩。 小二按照吩咐将她领进二楼的雅间,甫一见到那个正立在窗前独自品酒的男子,她的脸上就忍不住闪过一丝喜色,快步上前道:“王爷!” 夜明澜骤然回身,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心底一凛,脚步也下意识地停下,不安地看着他,怯怯问道:“王爷,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还要问我?”夜明澜语气冷酷,脸上虽然看不出丝毫怒意,然那语气却阴不阴阳不阳,听着十分刺耳,“那晚就在这万和楼,所发生的事情你莫不是不知?” 司颜佩顿然一惊,连忙上前解释道:“王爷,这件事我当真不知情,那时候我受了伤,一直在娘亲的院子里静养,我……我也不知道雪衣这丫头怎么会知道帖子有假,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红溪救了下来还藏了起来……” 蓦地,她神色一滞,摇了摇头,“不对,最近她经常独自出府,一走就是大半日时间,王爷,雪衣她……她一定有帮手,是这些人暗中帮助她的!” “那大药方呢?”夜明澜冷冷一笑,睨了她一眼,手执杯盏缓缓坐下,“你躲在听风阁抄写大药方,这件事除了你父母,根本没有别人知道,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真是有人陷害你,还是你嫉妒司雪衣,为了不让她带着大药方做嫁妆,而故意毁了它?” “王爷!”司颜佩惊呼一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夜明澜,“你……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就是再怎么嫉妒她,再怎么愚蠢,也不可能自己毁了大药方啊!” 夜明澜俊眉一挑,冷冷道:“那听风阁为何为失火,而且是在你离府的时候?若是司雪衣想要害你,断不会选择你不在府中的时候。” 司颜佩咬咬嘴唇,愤愤道:“也许,她根本就是知道大药方就在听风阁,所以故意想要陷害我!” 闻言,夜明澜眸子骤然一缩,脸色一沉,看得司颜佩心下一惊,心知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话锋一转,道:“王爷,这一次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相信爹爹心中也是明了的,否则也不会只是做做样子,训责了我一番,而并没有真正地罚我。王爷,我……我是真心想要为王爷做些事情的,我不想成为王爷的累赘……” 说到这里,她突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见状,夜明澜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掏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司颜佩伸手来接,衣袖一滑,正好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疤。 夜明澜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低头看了看拿道粗犷的疤痕,犹如一只粗壮的虫子伏在手腕上,触目惊心,看得他心底一软,叹息道:“苦了你了。” 短短一句话,让司颜佩顿然泪奔,她一边摇头一边哽咽,“这不算什么,只要……只要王爷好,我就好。这便当做是对我的一个教训,从今往后,凡是都不能大意轻敌,否则这一道疤痕就会出现在我的胸前、脖子里,而且再也没有愈合的机会!” 听出她话中深意,再看着她的决绝神色,夜明澜心知这听风阁的大火与她无关。 然,既是与她无关,真正的放火之人定然是那个站出来指证司颜佩的吴妈,那天晚上,吴妈被遣离司府,他曾派人去找过,却一无所获,吴妈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没有人找得到她在哪。 现在想来,最可疑的人只有雪衣了。 可是……她又是如何得知大药方在听风阁司颜佩手中,又是如何动用得了左云从娘家带过来的吴妈? 细细想来,从事发到结束,雪衣和她所有的至亲之人都没有在府中,如此完美的借刀杀人手段,竟让夜明澜也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司雪衣,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短短时间内,会变得判若两人?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满脸憎恨和仇视之意的司颜佩,淡淡道:“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动司雪衣身边的任何人,但独独不能伤及她的性命。” “为何?”司颜佩瞪大眼睛,有些不甘心,“她害得我这么惨,我怎么能放过她?” 夜明澜顿然一声冷笑,“就算你不放过她,又能怎样?你也看到了,现在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你只要一出手就会被她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反倒被她反过来利用,伤了自己。既如此,我们就只能化敌为友,将她收为己用。” “王爷!”司颜佩顿然惊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要和这个死丫头化敌为友?” 听到“死丫头”三个字,夜明澜下意识地凝起眉头,冷冷瞥了司颜佩一眼,沉声道:“你以后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行,别忘了你是她的姐姐,就该拿出一个姐姐该有的气度,别让外人瞧了去,看你的笑话!” 这一言听似劝诫,生冷的语气却满满都是警告威胁之意,司颜佩被那冷漠的神色吓得白了脸,心知夜明澜不是随便说说而是认真的,只能勉强压下心头的不悦,喏喏地点头道:“我记下了。” 直到司颜佩和夜明澜陆续出了雅间离去,隔壁雅间内的那人这才轻轻放下手中的杯盏,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 “司雪衣……”他轻轻念叨着,嗓音醇厚,带了一丝沧桑与黯哑。 闻言,他身边的黑衣侍卫立刻轻声道:“就是她,她就是司家三小姐。” 坐着的白衣男子嘴角没由来地浮上一抹浅笑,“难怪有一手那么好的医术,随随便便几株草药就能把我的伤治好。子然,你说她帮了我们,我们是不是也该有所回报?” 温子然神色一惊,“君上,此番我们是微服外出,不宜声张泄露行踪。” “那便暗中助她一臂之力……”蓦地,他声音一滞,又抬手翻掌表示否认,“或者,我们可以先看一看这丫头打算如何应对。” 温子然不由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君上的意思是……咱们还要在这莫凉城再待上一段时间?” 君上俊眉微挑,“有何不可?”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担忧君上不在朝中,那帮朝臣们……” “随他们闹去。”君上不以为然,端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小口,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被他们折腾了这么多年,也该是咱们折腾他们的时候了,子然,你说是吗?” 这个时候温子然哪里敢说“不是”,他轻轻咳了一声,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突然神色一惊道:“君上,是三小姐!” 闻言,君上显示动作一滞,而后弯起嘴角幽幽一笑,举杯一饮而尽,领着温子然下楼去了。 刚刚送走了夜明澜,憋了一肚子气的司颜佩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越看心里越恨,不经意间透过被撩起的帘子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马车旁边走过,快步进了一间药铺。 司颜佩眼睛一转,突然冷冷一笑,喝道:“停车!” 雪衣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上来,正浅笑着与药铺老板交谈着,只见她一边拿出一袋袋包装完好的药包,一边对着老板道:“昨儿那位婆婆可是约在这个时候过来取药?” 老板连连点头,边收拾好药包边道:“哎呦三小姐,您可真是活菩萨,小店因为有您这么暗中相助,悄悄施医赠药,这段日子生意好多了,您叫在下如何谢你才好?” 雪衣连忙拦住他,“宋老板言重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事,再说雪衣选在贵店,正也是因为宋老板您心地善良,愿意帮助那些穷苦百姓,我才有机会出手相助。今后我会不定时地把药送来,若再遇着需要珍稀药材的穷苦之人,宋老板尽管记录下来交予我,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药材的。” “好好……”宋老板连连点头,满眼都是对雪衣的赞叹之意,接过雪衣递来的清单,看着她款款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摇头一叹,对身边的小厮道:“三小姐真是个好人,经常不顾自身安危,外出采药,又把采来的药材免费赠送与贫苦之人,如此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悲悯之心,当真是难能可!” 小厮连连称是,宋老板又道:“快,按着三小姐列的单子,把这些药给大伙儿送去,再把咱们今儿一早包好的几包也一并给城东的张嫂送去,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又要照顾两位老人着实不易,能帮就帮这点吧。” “好累,小的这就去!” 站在店门外不远处的司颜佩,将所有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不由挑出一抹冷笑,司雪衣,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儿来的! 前去送药的小厮出了店门不多会儿,就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街外,他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单子,一边嘀咕着手中的药包要送到哪一家。 突然,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回神就昏倒在地,随后有人快步走过来,四下里瞥了一眼,而后迅速将另一大包草药塞进他手中,换走了他原本的那些草药。 换好之后,那人正要离开,忽然一道人影闪过,他感觉后脑被人重重一击,随即失去了知觉。 有人将两份药包又重新换了回来,打开一瓶药香在小厮鼻子前晃了晃,而后拖起地上那人和那份假药包,迅速避到了巷子里。 温子然手脚利落地打开假药包,拨开看了看,神色疑惑地拿起一些药材闻了闻,顿然变了脸色:“是川乌,有大毒!” 第032章 六出飞花入户时 第032章 六出飞花入户时 闻言,君上和另一名护卫的脸色全都沉了下去,定定地看着假药包半晌,突然冷冷一笑。 “同是司家之女,医门之后,行事手段和却如此不同,一个心善施药,一个却心肠歹毒,下毒害人,还想要嫁祸别人!”子冥一脸愤恨,突然起身,“卑职这就去除了这个害人精!” “子冥,不得胡闹!”温子然一把将他抓住,“该怎么做,君上自有安排,你别跟着添乱。现在我们要隐蔽行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罢,两人齐齐向君上看去,只见君上俊冷的眼底拂过一抹好奇,“我一直以为夜明澜很聪明,却没想到他选了这么一个愚蠢坏事的帮手。” 子冥嘿嘿响了两声,凑上前来,“君上,这件事倒也怪不得夜明澜,并非是他不想选择三小姐,而是三小姐根本没给他机会。你们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这么冷冷看着他,看得他心下发毛,摆摆手道:“罢了,告诉你们就是。” 而后他将这两天打听到的关于鸿鸳宴一事的前前后后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只见君上和温子然皆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么说,她和玄王已经定了婚约?”温子然边问边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 子冥不察,连连点头:“没错,而且听说玄王原本打算年前成婚的,已经将这事儿与皇帝提过了,不过不知因为何故,这事又被耽搁下了,推到了年后。” 说着,他长长一叹,“不管怎样,这三小姐是嫁定玄王爷了,城里城外谁人不知三小姐和玄王爷感情深厚?玄王爷病中,三小姐从未有过怨言,一直不离不弃,尽心尽力照顾玄王,四下里寻找各种药材为玄王治病,而因为病重、素来足不出户的玄王爷,竟然数次为了三小姐出府,更是将自己府中的侍卫统领派去随身保护三小姐……啧啧,这份真情当真让人动容。” 温子然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向君上看去,本以为君上会不悦,却见他只是微微弯起嘴角,勾出一抹静冷笑意,并无不悦之色。 “君上……”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君上没有看他,抬脚离去,“回吧。” 温子然和子冥连忙跟上,出了巷子走了一段距离,一辆精致的马车就缓缓在一家玉石坊门前停下,车里缓缓下来一名盛装女子。 不过是不经意间的一瞥,温子然身形顿然一滞,紧盯着那一抹进了店门的纤弱身影,低垂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发出“咯咯”响声。 君上察觉,回身看了他一眼,而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听到车夫将马缰交到一名小厮手中,吩咐道:“这可是子衿公主最喜欢的一辆马车,都好生伺候着,给马喂点好料儿,少不了你这些钱。” 小厮连连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牵着马往马厩走去。 在夜朝,被称为子衿公主的只有那么一个人,夜子衿。 尽管温子然已经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君上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一抹不可遏制的恨意,内力真气在他的掌间一点一点凝聚,眼看着就要爆发。 “子然。”他轻轻喊了一声,冰冽的嗓音让温子然浑身一颤,继而收了情绪,垂首轻轻道:“君上。” “走吧。”君上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吩咐了一句。 温子然最后又看了那玉石坊店门一眼,终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跟在君上身后,大步离去。 就在他转身离开没多久,夜子衿缓步出了店门,身边的丫头连连道:“公主若是不喜欢这家,咱们就换一家去……” 夜子衿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目光疑惑地盯着不远处那一抹正大步离去的背影,看得心下一凛。 像,真是太像了! 不知为何,看到那个相似的身影,她所有的心情顿时全无,趁着脸色道:“本宫累了,回府吧。” 众人不知何故,然既然公主吩咐下来了,他们也只能照做,连忙去拉来马车,将夜子衿扶上了马。 就在之前那个送药的小厮被截的地方,司颜佩一脸愤恨地看着已经被烧掉的假药包和昏倒在一旁的那人,气得直跺脚。 “司、雪、衣!”她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狠狠道:“我就不相信你的运气能一直这么好,能一直有人帮着你!总有一日,我一定要除掉你这个碍眼的废物!” 自从司颜佩的舅舅死后,这母女俩似是收到了什么启发,又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最安生多了,小伎俩虽然还是有的,但是对雪衣来说,已经构不成什么影响和威胁,是以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安心找药。 “咳咳……” 尚未进屋,就听到容霜有一阵重重的咳嗽,每一声都让雪衣的心跟着紧了一紧。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眼看着容霜的病情一点一点加重,寻找解方却依旧没有丝毫进展,雪衣不由焦躁起来。 纵使她已经破了前一世容霜十月病逝的命运,可是若找不到解方,她一样救不了容霜! 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沉痛,她在容霜的门外定定站了许久,直到将离的小脸儿冻得通红,她方才回过身去。 “小姐,不进去吗?”将离有些不忍。 雪衣轻轻摇头,站在院子外面的岔路口,怔怔出神,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将离见她虽然沉静不语,却神色凄然,便知她心中不好受,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她说着抬头看了看,“这天色看着不好,怕是要有雨雪。” 闻言,雪衣抬眼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天,而后沉沉吸气,道:“取我的药箱来,我们去玄王府。”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玄王爷的后院永远都是一片沉寂静谧。 离洛和将离都留在院门外候着,整个院子里只有雪衣和夜青玄两人,花园里各色寒魅争相开放,香气四溢,然而此时此刻雪衣已全然无心去赏梅,只是独自一人蜷缩着身体,静静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哪里还有一丝司家三小姐的威严。 定定看了她半晌,夜青玄始终没有多说一字,而是搬来软椅放到他身边,本想让她坐下,却不想她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夜青玄便顺势坐在软椅上。 良久,雪衣长吁一口气,嗓音黯哑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夜青玄眸色沉了一沉,继而淡淡一笑,“那要看,打算怎么用。” 完全不对套路的回答让雪衣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终是没能遮住眼底的那一抹凄然。 而后,她像是费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软软地趴在夜青玄的腿上,目光落在园子里的寒梅上。 “人如花,会有怒放争艳,亦会有残败凋零,你我……皆不可免。” 夜青玄没有说话,只是隐隐感觉到她浑身冰冷,微微颤抖,便撩起衣襟覆上她的后背,遮上她的双肩。 私下静默无声,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吹着。 雪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放眼望去,四处的灯笼已经点起,独独这边院子里漆黑一片。 风已经停了,然门外依旧有阵阵寒意袭来,借着不远处的朦胧灯光看去,只见地上白白的一层。 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胳膊,雪衣坐直身体,轻声问道:“落雪了吗?” “嗯。”身边的人轻轻应了一声,看着雪衣起身缓缓走出门去,他却始终坐着一动不动。 雪衣不由回身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夜青玄迟疑了一下,淡淡道:“腿麻了。” 雪衣一愣,想起自己是晌午过来的,现在天已经黑了,她竟然趴在他的腿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想到这里,她顿然“扑哧”笑了一声,折回身来,向他伸出手。 夜青玄倒是不客气,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任他扶着起了身,走到院子里,地上的雪已经没过脚面,此时还在簌簌下着。 感受到夜青玄掌心的温度,雪衣心下轻轻一颤,她没想到,为了不打扰她安睡,他竟然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坐了一下午,这般定性和冷静镇定绝非寻常人所有。 “谢谢你。”她吐了口气,压在心头的沉重和压抑舒缓了许多。 夜青玄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做,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有些事情强求不得,便只能放宽心处之。” 雪衣太息道:“我也明白,可是一日找不到解千芒蛊的方子,我的心便一日不得安宁,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雪衣。”夜青玄的语气突然沉了下去,“纵使所有人都安慰你,有些话你还是要牢牢记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雪衣一怔,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顿,夜青玄又道:“为何不告诉你大哥和司大人?” “大哥近年心思全都在疆场之上,与其告诉他让他左右为难,为娘亲担忧,倒不如我自己想办法。至于父亲……”雪衣突然冷笑着摇头,“呵!看似至亲之人未见得就是真的想要帮你、护你之人,他若是有法子解娘亲的蛊,就不会让娘亲一直痛苦到今天了。如果我没有算错,这千芒蛊在娘亲体内至少已经待了十年以上。十年,如若真的关心,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忍受十多年的蛊毒折磨,而无动于衷?若非是我巧合之下发现一样,只怕……” 只怕至今仍然没有人知道容霜是中了蛊毒!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脸色,可是雪衣感觉得到夜青玄的气息越来越冷,握着她的手也没由来地越收越紧。 良久,他方才轻轻一笑,问道:“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雪衣愣了愣,她本是不信任何人的,却为何要告诉他?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背叛她,会伤害她。呵!她究竟是从何得来的如此自信! “我若说是直觉,你信吗?” “信。”夜青玄毫不犹豫,断然回答,“你信我,我为何不信你?” 雪衣顿然轻呵一声,无奈地摇摇头,难缠,着实是个难缠的主儿…… 蓦地,她笑声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盯着不远处的一只灯笼看了片刻,突然惊呼道:“锦盒!” 第033章 提镜禅院会拂尘 第033章 提镜禅院会拂尘 夜青玄下意识问道:“什么锦盒?” 雪衣道:“毓表哥临行前,曾经留下一只锦盒,道是有必要时,可以按着锦盒里的线索去找一个人。虽然不知这个人是谁,有什么通天之能,不过既是让表哥这么看重,相信此人必定有非同寻常之处,也许真的能帮到我也不一定。” 容毓…… 提到容毓,夜青玄的眼底闪过一抹异样,沉了脸色,意有所指道:“既是容大公子留下的线索,就必然是有原因和目的的,倒不妨一试。” 此时雪衣满心都在想着锦盒里的秘密和那个神秘人,加之夜色昏暗,她根本没有看大夜青玄嘴角略过的清冷笑意。 那个容毓正是容家大公子,众人公认的下一任容家家主,对于他的能耐,外人知之甚少,然,他既是身为容家长子,亦是容家重点培养的人才,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至少,那个蜃雪酒坊尚有可疑之处。 想到这里,他缓缓收敛笑容,眼底有一抹猎人发现猎物时,露出的精光。 因着司仲卿平日里较忙,而且此番回来,他已然察觉雪衣与往日不同,沉稳冷静了许多,是以这只锦盒便交在雪衣手中保管着。 大雪纷纷落落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起身时,地上积雪已经有一尺厚。 心里一直牵念着神秘人的事儿,雪衣彻夜难眠,一大早起得也很早,不等府中众人醒来,便领着将离和秦钟舸出了门去。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隽眉微凝,是不是瞥一眼手中的锦盒,眼底疑惑重重。 盒子里只有三样东西,一张字条、一张地图和一枚玉珏,然而地图上并未指明确切位置,只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不管怎样,雪衣是铁了心定要找到这个人所在,是以便按着那个方向找去了,大有见招拆招之意。 如此奔走了一个多时辰,待他们停下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地上积雪太厚,马车无法上山,行至山脚下时便停了下来,秦钟舸留了两人看着马车,其余人则跟着雪衣一道上了山去。 雪衣始终握紧锦盒,走了几步,突然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总觉得身后一路有人跟着,那种感觉颇为不自在,可是她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放眼望去,山上隐隐有庵寺出现,早前雪衣就听人提起过这里,道这座矮峰是一处灵山宝地,上面住着仙人。 想来仙人不可能有,高僧或者智者倒是可能存在。 如此想着,她便加快脚步向山上走去,路面太滑,有好几次险些摔倒,好在有将离和秦钟舸在,时不时地扶她一把。 就在众人差点要迷失方向的时候,雪衣脚步蓦地一滞,向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寺院望去,只见那门楹上方的匾额上刻着四个字:提镜禅院。 提镜……为何觉得如此熟悉? 明眸一转,雪衣取出盒子里的那张字条,字条上只有四句诗:生为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朝朝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第一句话和第二句话的第四个字连起来,正好就是提镜,这是巧合,还是…… 来不及多想,雪衣毅然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不多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他扶着门将雪衣一行人打量了一圈,而后用稚嫩的声音问道:“你们是谁?来找谁?” 雪衣抿了抿唇,轻声道:“在下有要事想要拜见拂尘大师,敢问大师可在?” 那孩童不由愣了愣,盯着雪衣看了看,问道:“施主可是姓司?” 见他没有否认拂尘此人,雪衣顿然心头一喜,心知自己猜对了,连忙点头:“正是,在下司雪衣。” 小童点了点头,“你随我来吧。”顿了顿又瞥了将离和秦钟舸一眼,“师父不喜吵闹,有劳其他人先到偏厅稍后。” 说着,还不忘抬手招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童,将秦钟舸等人带去了偏厅。 雪衣随着小童进了正厅,却并没有停留,而是从前厅穿过,直奔着后院而去。 院子里四处落满积雪,地面上也覆上厚厚的一层,雪衣向四周看了一眼,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小童笑了笑道:“施主可是在想,为何院里的雪都没有清扫干净?” 雪衣倒也不隐瞒,轻轻点头,那小童便嘿嘿一笑,道:“师父说了,万物皆有灵,雪也不例外,它出现了就该存在,我们不能剥夺它存于这世间的短暂生命,毕竟,它终究会自己融化去的。” 听到这里,雪衣不由舒展蛾眉淡笑开,若如这小童所言,想来拂尘大师定是一位得道高者。 “到了。”小童指了指面前的门,“施主自己进去吧。” 雪衣欠身谢过了小童,而后缓步进了那间屋子,甫一入内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檀香香味,借着听到流水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灰袍男子正端坐案前,不紧不慢地沏茶。 “冬日森寒,施主坐下喝杯热茶吧。”男子淡淡开口,嗓音平淡。 雪衣垂首略一沉吟,而后微微一笑,走到男子对面坐下,端起他推到面前的杯盏闻了闻,顿时露出一丝会心笑意,呷了一小口。 男子问道:“施主觉得这茶如何?” 雪衣缓缓而道:“洞庭帝子春长恨,二千年来草更长。君山银针,三起三落,雀舌含珠,刀丛林立。” 顿了顿,她抬眼瞥过男子嘴角清浅无波的笑意,紧跟着道:“不过晚辈倒是更喜欢这种甘而不腻、微微带涩的感觉,真实、清爽。” 闻言,男子的神色微微一变,转而展眉笑开,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对着雪衣举了举杯,“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雪衣想了想,从锦盒里取出那枚玉珏放到拂尘面前,沉了神色,“晚辈有一事想要请假大师。” 甫一见到玉珏,拂尘的脸色稍稍凝了一下,“何事?” 雪衣开口,嗓音清脆:“千芒。” 拂尘先是一怔,继而冷冷而笑,“千芒蛊毒……果真有人动用它了?” “大师知道千芒蛊毒?”雪衣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那大师可知……” 话未说完,拂尘便轻轻摇了摇头,“你是司家人,对千芒蛊毒应该比别人了解才是……”突然又顿了顿,呵呵一笑,“瞧我,这年纪大了,差点忘了,司家的人要过了十六之龄才能学习大药方中的秘方,千芒乃七大秘方之一,岂是那么容易接触到的?” 雪衣心下暗惊,没想到他竟会对司家的大药方如此了解,就连七大秘方一事都知晓,若非她早已通读大药方,此时定然不知他在说什么。 “大师……怎会知晓大药方的事儿?”雪衣试探性地开口,“既然大师对大药方如此了解,那总也该知道,大药方中只有千芒蛊毒的秘方,却并没有对其解方的记载。” 拂尘端起杯盏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并非没有记载,而是……” 蓦地,他声音一滞,抬头定定看了雪衣一眼,“你知道大药方里的秘方?” 那眼神犀利敏锐,紧紧盯着雪衣,看得雪衣心下微惊,便也不打算隐瞒他,点点头:“一种机缘巧合之下,晚辈曾通读过大药方。” 闻言,拂尘便点了点头,“那你更应该知道,不该再为此事来找我,不知道,平白无故浪费了时间。” “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饶是雪衣聪敏,这会儿也还是才猜不透拂尘话中之意,“晚辈读过大药方,与前来拜见前辈,有何冲突?” 拂尘微微皱起眉,定定看着雪衣,见她神色清明,眼神恳切,全然没有一丝说谎之意,顿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正色沉声道:“大药方中,是有对千芒蛊解方的记载的,只不过,只有两个字。” 雪衣心下微微颤着,轻声问道:“什么字?” 拂尘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忍,轻叹一声,道:“无解。” 淡淡两字,犹如晴天霹雳,雪衣从头凉到脚,怔怔坐着失了神。 拂尘眼底拂过一抹不忍,起身道:“你也不必太过悲伤,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雪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了拂尘的屋子,一步步走到了前厅,彼时秦钟舸和将离已经在门外等候,停了的大雪再度簌簌落下,甫一见她出来,将离便上前替她披上披风。 “三小姐。”将离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见雪衣面无表情,脚步沉重地向着门外走去。 刚刚到了山下,尚未来得及上马车,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三小姐”,雪衣愣了愣,循声望去,定定看着那个男子和他身边的护卫,半晌,她方才凝眉疑惑了一声:“是你?” 这人竟是那日她外出采药的时候,救下她的那个男子。 “你的伤可好些了?”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气色好多了,看来你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 君上微微一笑,“所以今日我特地前来感谢三小姐的救命之恩。” 闻言,雪衣不由轻呵一声,微微摇头,“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怕不会只是来道谢这么简单吧。” 君上浅浅笑着走上前来,伸手拂去雪衣肩上的雪,幽幽道:“确实,我还想向三小姐打听一个人——” 不远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站在石堆后面,看着那个正在和雪衣对面交谈的男子,离洛的脸上是惊愕不已,夜青玄神色冷冽冰寒,低垂的双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握起。 “是他!”镇定冷静如离洛,甫一看清君上的正脸,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后满脸担忧地看了夜青玄一眼,低声道:“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与三小姐相识?” 夜青玄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紧盯着雪衣看着,这会儿看到君上抬手替她拂去肩头的雪,俊眉骤然紧蹙,拧成一团。 微微张口,他从齿缝间三个字:“司、雪、衣!” 每一字都说得很重,似乎是要将那人生吞活剥了般。 第034章 北疆不利战事起 第034章 北疆不利战事起 定定看了许久,雪衣与君上似乎很谈得来,两人就这么站在雪中都能聊得尽兴。 这会儿,只见君上缓缓抬起手,雪衣伸手捏住他的手腕,替他号脉,夜青玄的神色已经冷到了极致,蓦地转身大步离去。 离洛不敢喊出声,只是冷冷瞥了雪衣一行人一眼,而后跟在夜青玄身后,大步离去。 这边,雪衣替君上号了脉之后,淡淡一笑,“阁下大可放心,你的伤已经痊愈,只不过你大病初愈,而今又是天气大寒,阁下不宜如此在外本奔走,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 君上嘴角拂过一抹笑意,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雪衣,“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雪衣神色坦然地抿唇一笑,“大夫关心病人,本就是情理之中的,更无论你还救过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 “只是这样吗?”君上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摇头轻叹,“本以为在这异国他乡,能找到一知心人,只可惜……” 雪衣断然打断了他,“阁下本就不属于这里,更是无心与我成为知己,很抱歉,你要找的人我不认识,更从未见过与你所说相像之人。” 温子然目光一凛,上前一步,与此同时,秦钟舸也身形一闪,挡在雪衣面前,两人相视良久,杀意渐起,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突然只听雪衣幽幽道:“钟舸,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府。” 闻言,秦钟舸顿时收敛气息,对着她垂首道了句“是”,示意将离把雪衣扶上马车,又对着君上一行人抱拳示意,而后翻身上马,缓缓离去。 “君上。”温子然神色肃然,回身向君上看去,“要不,属下去跟上她……” “不必。”君上突然抬手拦住他,“你问不出、更查不到的。” 温子然不死心,“可是那天,君上明明看到了殿下的玉笄,说明这姑娘与殿下一定是认识的,否则殿下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子然……”君上摇了摇头,突然太息一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玉笄根本不是曜儿给她的,而是她自己于无意之间得到的。” 温子然不由皱了皱眉,低下头嘀咕道:“哪有这么巧的事?” 君上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若玉笄是曜儿给她的,我们又无意间撞见了她,并且通过她找到了曜儿,那才是真正的巧合,不是吗?” 温子然张了张嘴,直觉是无言以对,只能无力地垂下头去,“卑职听君上的,君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君上抬头四下里看了一眼,突然长长一叹,“出门久了,该回了。” 马车从雪地里走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雪衣一路靠着背后的软垫,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原以为她顺利地找到了要找的人,而且这人也就在京中,是老天怜悯她和容霜,不忍夺走容霜性命,然而得来的结果却是当头棒喝。 无解,竟然无解! 来之前,雪衣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是倾尽所有,只要能解了容霜的千芒蛊,她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万万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蓦地,她睁开眼睛,撩起帘子向提镜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才拂尘说起,大药方里明明就有对千芒蛊解方的说明,却为何她根本没有见到过? 看拂尘的神色,根本不像是在说谎,更无论他还是容毓让她去找的人,断然不会骗她,而若他所言当真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她前一世得到的那本大药方,根本就是假的! 换言之,司颜佩在听风阁抄的那本也是假的,被大火烧毁的大药方,是假的! 想到这里,雪衣虽然暗暗吃了一惊,心里有些疑惑也顿然解开,豁然开朗了起来。 是了,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为何大药方毁了,司文苍只做做样子斥责了司颜佩母女一番,只因为司颜佩受了伤,此事便就此打住,而后不了了之,司颜佩和左云全都没什么事,安然无恙。 甚至在司颜佩的伤完全好了之后,司文苍都再也没有提起禁足的事,只字未提。 当时雪衣还在想,也许是因为司文苍爱女心切,不忍司颜佩再受苦,现在想来,情况显然没那么简单。 一直以来,司文苍可都是把大药方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心很自私如他,怎么可能因为司颜佩的一点小伤,便将此事就此压下,不再多问! 想到这里,她已然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嘴角没由来地浮上一抹清冷笑意。 原来,从一开始,司文苍就从来没有信任过她,或者她就没想过善待于她,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抄写一本如此真切的大药方,让她把假的当成宝,带着嫁入澜王府…… 缓步进了容霜的院子,咳声阵阵,雪衣不由加快脚步,走进屋内,轻声问照顾容霜的嬷嬷:“娘亲怎么样了?” 嬷嬷脸色暗淡,摇了摇头:“夫人一大早吐了血,一口早饭也没吃。” 雪衣的心一揪,快步走到床前,看着脸色已经苍白至极的容霜,心里一阵慌张,如此羸弱不堪的容霜,总让她觉得似乎要随时离开她一眼。 “娘……”她轻轻喊了一声,闻声,容霜紧闭的眼睛缓缓张开,甫一见到雪衣,立刻露出笑意,颤巍巍地握住雪衣的手,“你一早去哪了?” 听着那黯哑的声音,雪衣心如刀割,连忙转过身去擦去眼角的泪,而后微微一笑道:“我一早出门采药去了,这不是要给娘亲治病嘛,需要一些不常见的草药,药房已经没了……” 虽然明知容霜一定能猜得到她在说谎,虽然容霜已然看出她是说谎,然谁也没有点破,容霜只是努力笑着,摇摇头道:“外面下了大雪,天这么冷,你就别跑进跑去折腾了,为娘这身体为娘自己知道……咳咳……” 顿了顿,歇了口气,她又问道:“仲卿呢?他最近在忙什么?” 想起司仲卿每每从宫中回来之后都疲惫不堪的神色,雪衣心下又是狠狠一抽,柔声道:“娘,您的儿子可是十六卫大将军,圣上如此器重他,他怎有不忙的道理?这几日,天天都要进宫与圣上及诸位大臣议事,等他回来了,我一定带着他来看看娘亲,好不好?” 闻言,容霜满意地笑了笑,握着雪衣的手缓缓收紧,“好……自然是好,只要看到你们都好,为娘就放心了。为娘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的婚事,为娘只怕……怕是看不到……” “娘……”不等她说完,雪衣便立刻打断了她,“娘亲一定会看着我和大哥成婚生子。” 容霜知她脾气倔强,便不多言,宠溺地笑了笑,吃力地伸手抚上雪衣的脸颊,动作轻柔。 雪衣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瞥了一眼,桂妈妈几人即刻会意,全都退了出去,关紧了房门。 “你有话要问我?”看着雪衣肃然的神色,容霜已然猜到她心中有疑惑。 雪衣反手抓住容霜的手腕,握在手中轻轻揉捏,“我只是一直都想不明白,明明娘亲才是这司府的大夫人,却为何像是不存在一般,任由二娘抢了风头去?纵使娘亲根本不在意这身份地位,可是,总也不该失了大夫人该有的威严。” 说着,顿了顿,她向容霜看去,“娘亲,你与爹爹素来关系淡漠,若非正式场合,几乎从不碰面,甚至连你病了,他都不曾来看过你,这究竟是为何?若说娘亲的失宠,不受爹爹待见,那爹爹又为何要对娘亲的大夫人之位,又如此维护?难道……” 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满眼希冀地看着容霜,试图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些什么。 只可惜,容霜的神色始终不变,一直都浅浅笑着,“你是在想,你爹爹之所以留着我这个大夫人的身份,是不是碍于容家的缘故?” 雪衣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司容两家一南一北,在夜朝的地位众人皆知。” 容霜却摇了摇头,叹息道:“雪衣,你答应娘亲,我死之后,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愿嫉恨你爹爹,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如果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自己无法解决,就去找你舅舅和表哥,容家一定会帮你……” “娘亲!”雪衣一声低呼,拦住她后面的话,“不要再多想了,该怎么做,雪衣心里自有分寸,眼下娘亲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娘亲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找到治病解毒的方法。” 容霜无奈叹息,正想要再说什么,突然只听门外几人喊道:“大公子!” 紧接着司仲卿推门而入,见到雪衣也在,显示愣了愣,继而点头道:“也好,你在也正好省得我再去走一趟流霜阁。” 雪衣扫了他一眼,只见他身着朝服,鞋子上和外以上都有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想来是刚刚从宫里回来,尚未来得及换一身干净的衣物,就赶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雪衣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司仲卿轻叹一生,道:“前几日北方传来消息,楼夙国犯境,边关将士不敌敌军,伤亡惨重,传输回京求救,这几天几番商讨,圣上已经决定命我为平叛大将军,领军前往北疆平叛。” 第035章 心存芥蒂不入府 第035章 心存芥蒂不入府 “不可以!” 雪衣几乎是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这过激的反应让司仲卿和容霜都没由来的一愣,定定看了她两眼,看到她眼底浓浓的担忧和不安。 突然,司仲卿轻笑一声,拍拍她的肩,道:“放心吧,上一次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这一次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绝对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了。” 雪衣用力地摇头,凤眉紧蹙,“你不明白,也不知道他们的野心有多大,不明白他们究竟有多狠毒,总之这一次北疆之行你绝对不能去,我……” “雪衣。”司仲卿轻轻按住她不停颤抖的双肩,“相信大哥,大哥绝对不会再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让你们为我担忧。” “可是娘亲……”雪衣心中焦急,看着已经虚弱不已的容霜,心如刀绞,拉着他快步出了房门,低声问道:“大哥,你告诉我,这一次命你为平叛大将军,究竟是谁的主意?你明知娘亲病重,断不可能主动请缨。” 司仲卿愣了愣,浅浅一笑,并不想回答。 “是澜王,对不对?” 司仲卿愕然地看着雪衣一脸笃定的表情,心知骗不了她,便点了点头,雪衣用力咬了咬嘴唇,又问道:“那爹爹呢?爹爹没有出言阻止吗?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近年关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放任你离京才对。” “这……”这一问倒是让司仲卿为难了,看着雪衣清明澄澈的眸子,终是不忍骗她,“爹爹也是极力赞成,想来爹爹也想要我此番能大胜而归,光耀司家门楣。” 雪衣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有些捉摸不透司文苍的心思,上一次的事情已经是如此明显,分明是夜朝中有人欲借司仲卿外出征战之时,设计谋害司仲卿,司文苍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透。 上一次司仲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一次北疆之行,又会发生什么? 越想,雪衣心里越觉不安,蓦地,她转身直奔着司府的大门而去,秦钟舸见她脸色不好,跟在身后小心翼翼问道:“三小姐,咱们现在去哪里?” 雪衣冷声道:“备马车,我们去玄王府。” 然而当她急匆匆地赶到了玄王府,却得知夜青玄根本不在府中,一问才知,他去了公主府。 想起夜子衿那阴不阴阳不阳的态度,雪衣没由来地拧了拧眉,显然是不想再踏足公主府。 正犹豫间,突然只听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道:“三小姐为何独立风雪中?” 雪衣一怔,回身望去,说话之人唤着马在她身边停下,那人面容冷峻,眉宇之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逼人英气。 即便没有看到他披甲戎装,雪衣也想象得出他身着盔甲的俊朗模样。 “莫将军。”她对着莫启凌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将军雪天外出,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莫启凌勾起嘴角,“我与无双约了在画舫会面一叙,既然遇上了三小姐,便是缘分,三小姐弗如一道去吧。” 雪衣弯眉浅笑,“将军与月姑娘会面,雪衣前去打扰,怕是不妥。” 莫启凌明白她话中之意,笑得坦然,“并无不妥,说来,这事与三小姐也有关系。” 雪衣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了什么,定定地点了点头。 大雪纷纷,冰冻三尺。 所有的画舫都已经歇业,几艘高大的船只泊在岸边,一动不动。 舱内宽敞明亮,升了暖炉,倒是感觉不到清冽寒意。 “所以,莫将军此番是要主动请缨前往北疆?”听完莫启凌和月无双的话,雪衣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莫启凌点头,“得知圣上已经定了司将军为平叛大将军,我便决定向圣上请命,为平叛副帅,与司将军一同前往北疆。” “为何?”雪衣凝眉,看了看莫启凌,而后又向月无双看去。 月无双知她心中所想,摇摇头笑道:“三小姐不必多想,启凌早前便与楼夙国交过手,对他们比较了解,而且那一战启凌只是险胜,此后一心想着能与他们再会,痛击他们一番。这一次出兵北疆,若非早已定下司将军为帅,启凌原本是要主动请命为行军主帅的。” 这一点雪衣倒是明了,莫启凌少年为将,而今虽只有二十五之龄,却已经领兵打仗近十年,其中与楼夙和君瓴都曾交过手,若论作战经验,司仲卿确实远不如莫启凌。 只是,雪衣心中明了,莫启凌铁了心要请命为副帅,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秋时的那一场鸿鸳宴。 月无双似乎看出了雪衣的心思,倒了杯热茶递到雪衣面前,“我知道三小姐在顾虑什么,我明白上一次的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虽然我不知晓叛徒究竟是何人、又是为何要对付司将军,但是我知道此番司将军若出兵,他们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莫启凌接过话道:“于公于私,这一战我都该请命出兵,三小姐大可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我莫启凌向你保证,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会护司将军周全,待平叛归来,定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大哥。” 闻言,雪衣心中骤然一暖,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重重点了点头,端起杯盏道:“不管怎样,雪衣都要谢过二位,谢谢你们在这个时候,还能考虑到别人的安危。我代大哥,敬你们!”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见之,月无双和莫启凌也相视一笑,举杯饮尽。 许是见了月无双和莫启凌的缘故,回府的路上,雪衣的心里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是担心司仲卿,但是至少她还知道,此番有人会暗中保护着他。 马车从玄王府门外路过的时候,天色已昏暗,秦钟舸笑道凭着他在玄王府当值这么多年的经验来判断,玄王爷这个时候定然还没有回府,雪衣问他为何,他便指了指那座最高的阁楼,道若是玄王爷在府中,一定会点亮顶楼的灯。 而今那阁楼是漆黑一片,显然是夜青玄和离洛都不在府中。 没有回府,自然就是在公主府。 如是想着,雪衣轻声吩咐道:“去公主府。” 然马车路过公主府外,在门外停留了好大一段时间,雪衣始终没有下车,透过聊起的帘子看了看公主府紧闭的大门,突然之间有说不出的压迫感。 良久,雪衣突然太息一声,轻声道:“回府吧。” 秦钟舸愣了愣,“三小姐,咱们不进去吗?王爷不在府中,不在司府,那肯定是在公主府了。” 雪衣一听,脸色更沉,想来在认识她眼前,夜青玄不在玄王府,那就一定在公主府了? 说不出为何,总觉得这种感觉怪怪的,她似乎并不想进去看到夜青玄和夜子衿在一起的情形。 “罢了,天晚了,回府吧。” 听她语气微冷,秦钟舸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当即下令回司府去了。 这边,他们前脚刚走,就有一道身影似一道风掠过,在合欢殿门前停下,走进殿内在夜青玄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夜青玄眼底有一道幽冷寒光一闪而过,嘴角笑意虽不减,却已经渐渐冷了下去。 他挥了挥手,示意离洛退下,而后端起面前的杯盏,向着一旁的绯衣女子看去。 夜子衿依旧习惯披散长发,只稍稍挽起一束束起,站在案前挥毫拨墨,大大小小、好好坏坏的画纸已经洒落一地,有的只点了一点,有的已经快要完成,却没有一幅合他心意,能被留下来。 这会儿,她朝着夜青玄瞥了一眼,眼底笑容越发浓烈,“你已经看我画了一个下午了,怎的就不问问我画的是什么?” 夜青玄浅笑,“我若问你画了什么,是不是就等于再问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夜子衿不由摇头长叹,“我真是不明白,如你这般没有情调、冷冷清清的男人,为何那个小丫头就如此执着,非你不可?” 闻言,夜青玄眸子骤然一缩,明白她话中的“小丫头”指的是雪衣,不由来了兴致,“你怎知?” “呵呵……”夜子衿直起身,丢了手中的画笔,“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胆儿大的很,在我面前直言要给你生孩子……咯咯,二哥,你可愿意?” “哦?”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夜青玄原本还沉冷的脸色顿时变得清和了许多,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殿门,不由想起那日他赶到公主府,雪衣见到她时眼底遮不住的喜色,幽幽道:“生儿育女这等好事,为何不愿?” 夜子衿豁然一怔,惶然地抬头向夜青玄看去,宽大袍袖下,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不过短短数月,为何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前每每提及成婚之事,他不都是极力排斥的吗,更别说是成婚生子这种事了!可为何现在看来,他似乎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是他变了,还是因为那个人出现了? 夜子衿浑身轻轻颤抖,张了张嘴刚想再问什么,蓦地只见夜青玄身形一闪,转眼已经到了她身边,拉住她向后一仰,避开了迎面刺来的长剑。 来人轻功了得,一剑不中,紧跟着第二剑又刺来,夜青玄携了夜子衿在身侧,动作稍有滞缓,而来人的招数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也越来越狠。 突然夜子衿像是看到了什么,满脸惊愕表情,眼看着那人又一剑刺来,她突然一把推开了夜青玄,自己定定地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叮”的一声轻响,剑尖在距离夜子衿咽喉一寸远处豁然停下,持剑那人冷冷瞪着夜子衿,咬了咬牙,沉声道:“为什么不躲?” 夜子衿勾起嘴角,凄凄一笑,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之人,“这条命是我欠你的,子然。” 第036章 子衿重伤雪衣回 第036章 子衿重伤雪衣回 眉目清冷,眼神凌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神秘君上身边的第一护卫,温子然。 闻夜子衿所言,温子然动作微微一滞,手中的剑却没有移开半分,冷冷看着夜子衿,而后嘴角缓缓挑出一抹讥讽冷笑。 “你欠我的,何止这一条命?便是你死十次,也偿还不清!” 夜子衿不由一惊,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目光缓缓转移到温子然的手上,蓦地,她神色一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将袖子向上捋起一些,一道约两寸长的伤疤赫然映入眼中。 “这是怎么回事?”她抬头,愕然地看着温子然,“这伤是哪来的?是谁伤了你?” 温子然不答,定定地看着她含泪的眼眸,蓦地一用力推开了她,“何必惺惺作态?这伤是如何来的,你会不知?” 夜子衿摇头,听着他冷的刺骨的嗓音,方才乍一见到他时的激动情绪已经渐渐散去,稍稍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两年前,我曾派人去找过你,给你送了书信,可是送信的人却回来说,根本找不到你,也找不到温家的其他人,问了很多人也无人知晓,你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有人说温家一夜之间全都搬走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子然,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何我派出去的人几乎找遍了整个夜朝,都没有你的消息?” 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夜青玄眸色一凝,瞥了夜子衿一眼。 他自然是知道夜子衿暗中培养了一大批能人异士,个个都是轻功卓绝之人,他们行踪神秘,除了夜子衿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更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脸。 这些人从来只在黑夜中行动,白天里就算他们从你身边走过,你也未必能认出他们来。 “为什么要找我?”温子然俊冷的面上闪过一抹嘲弄,一步步逼近夜子衿,“是想要杀人灭口吗?” 闻言,夜子衿不由皱紧清眉,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我为什么要杀你?” 为什么? 温子然脚步突然停下,紧盯着夜子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蓦地,他突然抬手,手中长剑架在夜子衿脖子上,剑尖在她白皙的颈间划出一个小小的伤口,殷出一道血痕。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咬紧牙,一字一句说道,“你夜子衿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在你设计杀了我父亲之后,最先想到的一件事就是灭掉所有的温家余孽!” “我没有!”夜子衿突然握紧拳,怒喝一声,她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我杀你父,是因为他生了叛心,欲图谋反!你父死后,我向父皇言明,温家众人无辜,父皇也已经答应赦免温家其他人,可是当我派人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带着温家所有人不知去向!” 温子然先是愣了愣,继而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凄凉悲怜,“不知去向?呵呵……你就那么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夜子衿没有应声,却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只见温子然抬眼瞥了瞥屋顶,咬牙道:“他们全都已经去了父亲那里,去为父亲犯下的罪孽赎罪了,温家上下一百七十余条人命,无一幸免!若非有家奴拼死相护,又得恩人路过相救,我温子然这条命早在两年前就没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垂首向夜子衿看去,嘴角带着阴冷笑意,“你以为,那一百七十余条人命,是用你一人性命就能偿还得了的吗!” 听了这些,夜子衿早已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她身形微微踉跄,连连摇头,哽咽了几番,方才断断续续道:“这……怎么会这样……” 温子然没有应声,微微低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倒是夜青玄冷眉稍稍凝起,看了看夜子衿颈间的伤口和她煞白的脸色,略一沉吟,道:“两年前,父皇曾经暗中调动过一次天策卫。” 闻言,温子然和夜子衿齐齐一怔,夜子衿顾不得自己脖子上还驾着一柄剑刃,回身向夜青玄看去,神情诧异,“天策卫?” 那是夜朝皇城第一重卫,由夜帝直接掌管,唯夜帝一人之命是从,身手了得,神秘难测,且心狠手辣,毫无感情可言。 换言之,他们根本就是夜帝伸出京都的眼睛、耳朵以及手中利刃,只要夜帝一言,他们可救万人于生死边缘,亦可杀万人于转瞬间。 若是天策卫出动,温家身为将军世家却也无力抵抗这一点,倒是说得通了。 “为何!”夜子衿突然厉喝一声,用力挥动袍袖,束发的玉冠和发带松散落下,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她毫无血色的脸庞。 秘密出动,太和皇帝竟然秘密出动了天策卫,目的就是要灭了温家! 聪明如夜子衿,如何不知太和皇帝这么做的原因?正如温子然所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谁又能保证有朝一日温家后人不会卷土重来? 温子然也不由怔住,看着一脸悲痛之色的夜子衿,心如刀绞。 两年前的那天夜里,那些黑衣人策马闯入温府,只字不言,见人就杀,直到见到了他,看清了他眼中的疑惑,只淡淡留下一句话:“我等只是奉主人之命,灭杀温家余孽,从今往后公主与温家再无瓜葛!” 他们没有说是受何人指使,可是他却固执地把夜子衿当做害得温家满门被灭的凶手,并非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而是只有如此,他才能说服得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能亲眼见到她、亲手杀了她的那一天。 终究,只是一场自欺欺人。 否则方才那一剑,他早就杀了她。 “呵呵……”想到这里,温子然骤然凄凄一笑,“夜子衿,你可真是有一个好父亲,早早地就替你安排好了一切。” 闻言,夜子衿浑身骤然轻轻一颤,缓缓站直身体,侧身向他看来,那双星眸不怒,只有苍凉。 定定地看着温子然的眼睛,她一步步走上前来,“你恨我,你以为是我害死了温家所有的人,是吗?” 温子然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而是举起手中长剑,指向她。 卿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卿而死。 “好……”见状,夜子衿轻笑一声,点着头道:“也是,终究这害得温家至此的人,是我,我这一条命抵不上那一百七十余条人命,我只希望我这条命,可以消除你心头恨意。” 抬眼望去,夜子衿眼底闪过一抹凄冷笑意和决绝神色,温子然没由来的一怔,“你想做什……” 蓦地,话音一滞,身形微微向后踉跄了一步,而后他瞪大眼睛,愕然地顺着手中长剑看去,剑尖已经没入夜子衿体内,她浅色衣衫上顿时殷出一大片血色。 温子然眉头紧紧蹙起,眼看着夜子衿轻轻笑着,身形却缓缓倒了下去,正要上前来,蓦地只听一声轻鸣,剑刃从耳边穿过,在他侧脸划出一个小小的口子。 与此同时,一道玄色身影几乎是足不点地掠至夜子衿身边,不过眨眼间,他已经将夜子衿接在怀里。 离洛动作轻悄,剑气却不轻,气势凌凌,杀意四起,转瞬间便将温子然逼入死路。 论剑法,温子然远不是离洛的对手,更别说眼下他手中根本没有剑。 眼看着离洛手中剑光闪闪,每一下都直取温子然要害,夜子衿突然挣脱了夜青玄,踉跄着上前挡在了二人之间。 离洛一剑已出,带着必杀的气势,被夜子衿这么一挡,连忙收回内力,挪开长剑,结果自己被内力反冲,险些摔倒在地。 “公主!”离洛不解地看了看夜子衿。 夜子衿此时根本来不及看她,从腰间掏出一枚腰牌塞进温子然手中,低喝:“走!” 温子然眸子一缩,没有动。 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夜子衿不由急了,用尽全力退了温子然一把,神色肃然地瞪着他,“走啊!你若还想替温家的人报仇,就保住你这条命!” 温子然心底骤然一凛,透过半开的窗子瞥了一眼渐渐靠近的侍卫,又看了看夜子衿的脸色,咬了咬牙,从另一侧的窗子跃了出去。 见状,离洛提剑欲追,却见夜子衿身形一晃,沉沉倒了下去。 夜青玄闪身上前来,将她接住带回榻旁,小心地将她放下,“不用追了,先去传大夫。” 伺候夜子衿的小丫头走进来,见到眼前情形,吓得浑身发抖,离洛沉声问道:“府上的大夫呢?”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没有……公主说不喜欢大夫,所以……所以把所有的大夫和御医都,都赶走了……” 闻言,夜青玄和离洛都微微一愣,继而,离洛像是明白了什么,皱眉看着夜青玄问道:“现在不管是回府还是进宫传御医,都要耗不少时间,王爷,这……” 夜青玄冷眸微凝,神色肃然,低头看了看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夜子衿,沉吟片刻,而后道:“拦住雪衣,让她回一趟公主府。” 第037章 不动声色抚其心 第037章 不动声色抚其心 回想着方才夜子衿自己撞上温子然手中长剑时的情形,夜青玄的眼底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在众人眼中,子衿公主有勇有谋、雷厉风行,却也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朝中众臣她素来不放在眼中,我行我素,任性妄为。 是以,所有人都觉得她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然,却无人知晓她冷漠的外表之下其实隐藏着与寻常人一样的细腻情感,只是这些年来她经历了太多事情,习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装出一副目中无人、任性不羁的样子。 夜青玄一直都知道夜子衿心中藏有心事,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直到今天,见到夜子衿这一连串失常的言行,他方才笃定心中猜想。 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温意川之子、温家单传一脉的后人,温子然。 身后的珠帘轻轻响动,夜青玄收回思绪,缓缓回过身去,看着从里面走出的那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深浅。 “放心,剑锋入体不深,没有伤及要害。”雪衣接过将离递来的干净帕子,把仔细洗过的手擦干净,“不过公主失血过多,为了伤口的愈合,最好能静养。” 夜青玄颔首,向着伺候在一旁的侍女看了一眼,“可都记下了?” 小丫头们连忙俯身行礼道:“奴婢记下了。” 雪衣又回头看了一眼垂下的珠帘,轻声道:“公主已经服了药睡下了,药效要到明天一早才会退去,王爷明天再来看公主吧。” “好。”夜青玄果断而又简单地应了一声,看着雪衣怪异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我就在这里看着她。” 闻言,雪衣的脸色顿然微微一变,动了动嘴唇,深吸一口气,走到案前写了张方子交到小丫头手中。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了。”说罢,她吩咐将离收拾好医药箱,转身朝着殿门走去。 夜青玄的嘴角拂过一抹淡淡笑意,张嘴从齿缝间丢出两个字:“站住。” 雪衣依言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身,“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夜青玄没有回答,瞥了离洛和将离一眼,两人即刻会意,连忙领着公主府的小丫头全都退了出去。 见状,雪衣轻轻吐气,回身定定地看着夜青玄,神色肃然。 “呵!”他轻笑,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为何不问,我是如何知晓你刚从公主府门前离开不久,为何知道你就在公主府附近?” 雪衣撅了撅嘴,“为何?” 语气淡然,甚至有些敷衍。 她根本不想问,也不用问,从离洛策马赶上来拦住她的马车,让她赶回公主府救人的时候,她就知道,只怕,从她第一次出现在玄王府门外的时候,夜青玄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从公主府门前过门而不入,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她只是没想到,今天她这一趟竟是来对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夜青玄便不再多问,正了脸色道:“你去找我,所为何事?” 雪衣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不劳王爷挂心。” 夜青玄继续道:“是司将军出征的事?” 雪衣不由沉了脸色,扭开头去,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知道,偏偏就在这时,他竟然刻意避开了她,躲在公主府偷闲。 呵!原来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放心吧,有莫将军和梁恕一同前行,司将军不会有事,故戏也不会重演。” 梁恕? 雪衣一惊,抬头愕然地看着他,“怀化大将军梁恕?” 见夜青玄点头,她却不由得皱了眉,疑惑地看了他半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梁恕是你的人?” 夜青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弯起嘴角笑了笑,“司将军此行是有人刻意为之,既知对手有目的而为之,又岂能不做防范?梁恕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司将军是谁的人。” 雪衣顿然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展眉微微一笑,“他自然是我大哥。” 说着,她垂首悄悄松了口气,说不出为何,有莫启凌同行,她自然是安心了些,可却还是没办法完完全全放心,此时听到夜青玄这一言,虽然他并未言明,雪衣却知道,只要他想,只要他愿出手,就没有人能伤得了司仲卿。 想到这里,她放心地点点头,“多谢王爷。” 说罢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夜青玄轻声道:“今晚你就留在公主府吧。” 雪衣一怔,不解地看着他,只见夜青玄嘴角掠过一抹狡黠笑意,一步步走近,“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不放心子衿的伤,公主府中没有大夫,我怕这长夜漫漫,若是出了什么状况,无人能应急。” “没有大夫?”这倒是奇了,偌大的公主府竟然连个大夫都没有。 夜青玄并不急着跟她解释,转向殿门喊道:“离洛。” “王爷。”离洛应声而入。 “走一趟司府,告知司大人,公主身体染恙,留三小姐在公主府给公主诊治,明日再回。” “是。”离洛听完,大步离去。 看着这主仆二人雷厉风行的气势,雪衣不由垂首一笑,复又凝眉问道:“公主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何人伤了公主?” 夜青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稍稍沉吟,“温子然。” 雪衣一惊,“温意川的儿子?” 见夜青玄点头,她不由疑惑地问道:“圣上赦免了温家之后,温家所有人不是都失踪了吗?温子然他为何……” “你知道温家的事?” 雪衣点点头,“听爹爹和大哥提起过,再说两年前温意川被斩杀一事,满城皆知,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此番公主若是被温子然所伤,只怕,这温子然是回来为父报仇的。” 夜青玄的目光始终定定落在雪衣身上,此时看着她疑惑不解的神色和皱起的眉,心里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舒展俊眉沉声道:“两年前父皇下了密诏,调动天策卫灭了温家满门,温子然得人相救,逃过一劫。” 雪衣心底狠狠一凛,看着夜青玄的脸色,知道他是认真的,不由得转身向珠帘后看去,喃喃道:“如此说来,温子然是错把公主当成仇人了。” 夜青玄微微摇头:“是对是错,谁又说得清?” 闻言,雪衣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这其中有很多弯弯道道她还没有摸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温子然既然没有被抓或者被杀死在公主府,显然是夜青玄和夜子衿故意放他走的,如此一来,这里面的隐情,她就更加不便多打听了。 为了方便她照顾夜子衿的伤,雪衣和将离在合欢殿内距离夜子衿寝殿最近的厢房住下,夜青玄住在距离合欢殿尚且有一段距离的汉正殿。 烛光映雪,透着微微凉意。 入眼之处皆是银装素裹,夜青玄站在廊檐下,看着院子里一片纯白,不由敛眉一笑,笑得清冷。 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落在夜青玄身侧,对着他行了一礼。 “温子然已经安全离开了莫凉城。”离洛说着,疑惑地看了夜青玄一眼,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为什么不动手。”夜青玄嘴角挑着一抹冷魅笑意,离洛见了也忍不住暗暗心惊,连忙垂首道:“属下只是觉得,就这么错过这个机会,恐再难得。” 夜青玄缓缓走下台阶,站在院子里抬眼四下里望去,“你可想过,他为什么能救下温子然?” 离洛愣了愣,细细想了想,惊道:“王爷的意思是,君上他此番入夜朝,并非第一次。” 夜青玄道:“留我于世间,他便不得安宁,就如同夜帝对待温家的态度。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我,除了我。既然他曾三番五次入夜朝,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必然是在夜朝发现了什么线索。” 离洛神色一惊,“王爷,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呵呵……”没想到夜青玄竟然轻轻笑出声来,向着合欢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可惜,他虽然找到了线索,可是到了这里也已经断了,否则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返回君瓴。” 仅仅是差了一步,便就这么错过去了。 从在合欢殿见到温子然的第一眼,夜青玄就认出他是跟随在君上身边的护卫,也难怪夜子衿找了他那么多年,失踪没有丝毫线索,却原来,这两年他一直躲在君瓴。 “梁恕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离洛道:“梁将军和莫将军今天傍晚入宫面圣,已经得到允许,他二人为副帅,随同司将军一起前往北疆对抗楼夙国,相信有他二人在,司将军绝对不会有事。” “嗯。”夜青玄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倒是离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神色复杂,看着夜青玄的脸色,又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敢随便开口。 见状,夜青玄挑眉道:“有话便说。” 离洛低头道:“属下只是觉得,三小姐刚刚路过公主府,过门不入而离开,这温子然就到了,未免太过凑巧。” “你怀疑她?”夜青玄回过身来。 离洛忙道:“属下是担心这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怕王爷踩进坑里。” 夜青玄摇摇头,“雪衣并不认识温子然,否则方才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顿了顿,突然他脸色一冷,目光落在离洛身上,“你不是说都已经查清楚了么?” 离洛顿然感觉心头一凉,“王爷,属下之前所查,确实证实三小姐与君瓴没有丝毫关系,至于这两天发生的事,属下定会再仔细查一查,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038章 叶影重现惹猜疑 第038章 叶影重现惹猜疑 因着路上的雪还没有融化,又是夜间赶路,马车走得并不快。 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温子然吃痛,从昏迷中醒来,正好听到子冥探出头对车夫道:“慢点儿慢点儿……咱们已经出城了,不必这么慌里慌张,子然有伤在身,车速平稳些。” 接下来马车果然走得慢了些,也平稳了许多。 出城了,他们已经出了莫凉城了…… 温子然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扶住车棱想要坐起身,怎奈浑身无力,差点重重摔回去,好在有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 “君上!”温子然微微一愣,看了看君上又看了看子冥。 他清楚地记得,他刚刚出了公主府,后肩就传来一阵剧痛,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刺中一剑,伤在后肩,若非对手收了些力度,若非他反应快,闪身躲过去,只怕这是手臂便要废了。 就在他摇摇欲坠之时,子冥找到了他,随后他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再醒来时,就已经在马车上了。 子冥连连叹道:“好在你身上有公主府的令牌,我们假扮成公主府的人,总算是安全出城了。” 提到“公主府”,温子然的神色暗了下去,心中竟隐隐有些担忧夜子衿的伤势,子冥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放心吧,城内留了我们的人,公主府那边有任何动静,都会传回来的。” 君上目光沉静,看不出喜怒,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是谁伤了你?” 温子然皱眉想了半晌,而后摇摇头,沉着脸色道:“看不清他的样子和身形手法,他的剑法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又稳又准。”子冥补充道,“我看过你的伤口,虽然从伤口上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武功,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 他说着顿了顿,引来两人阴冷的目光,也不敢再继续买关子,连忙道:“是叶影剑。” 温子然问道:“你怎么知道?” 换了个姿势,子冥凑近温子然一些,低声问道:“你回想一下,他的那柄剑有什么不同之处?” 温子然虽不解,却还是仔细想了想,“剑尖……” “剑尖带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细勾。” “你怎么知道?”温子然知道子冥是个剑痴,对各种佩剑都有一套研究,不由来了兴致。 子冥指了指他背后的伤口,“我之前检查你伤口的时候发现伤口的一头带着一个像是被钩针勾起的小伤口,就觉得有些奇怪,刚刚你又说伤你的是个用剑高手,能用剑在激烈打斗中造成这种伤口的,只可能是叶影,别无其他。叶影剑,剑如其名,除了叶影之外,还没有哪一柄佩剑的剑尖像是树叶一般,带着一个小细勾。不过……”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皱了眉,神色骤然变得凝重,朝君上看了一眼。 “是不是叶影剑的来历,非同寻常?”看着两人的神色,温子然已然猜出了大半。 子冥道:“叶影剑是咱们君瓴国剑谷丰门老人的掌心宝,几乎从来不会带出剑谷。” 温子然凝眉问道:“剑谷丰门老人?他不是六年前就已经……” “没错。”子冥点头,沉声道:“早在六年前丰门老人就已经辞世,在他去世之后,很多人潜入剑谷寻找他的这柄叶影剑,却一无所获。所有人都以为丰门老人把叶影藏了起来,却没想到它竟会出现在莫凉城。” 温子然又问道:“那会不会是丰门老人将它传给了自己的某位徒弟?这个年轻人,或许就是丰门老人的弟子也不一定。” 子冥顿然连连摇头,“不可能,丰门老人一生只收了一个徒弟,名为离涵,也是一个用剑高手,可是离涵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据传是从楼夙国来了一伙会施邪术之人,他们抓了离涵,试图从离涵口中得到叶影剑的下落,离涵为了守住秘密,咬舌自尽了。” 说罢,他长长一叹,唏嘘不已,“就在丰门老人刚刚辞世的那两年,但凡从剑谷出来的人几无生还,我以为叶影会随着丰门老人一起,就此从世上消失了,没想到……” “只是如此吗?”温子然心中疑惑,如果仅仅如此,君上不可能对叶影的反应这么明显。 子冥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君上,得到默许,这才转向温子然,压低声音道:“离涵曾经是东宫殿下的随侍,是殿下身边的第一剑卫。” 温子然骤然大吃一惊,离涵是东宫殿下君曜的剑卫!这么说来,这叶影如今出现在莫凉城,说不定与殿下有关系! “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等查清楚了再回去?”温子然不解地看着君上。 君上伸手抚上他的肩,示意他不用担心,“此番回朝,并非是因为你一人。”顿了顿,他又道:“夜朝和楼夙开战了。” 闻夜子衿身体不适,一大清早,司颜佩就带着大堆的补药赶到了公主府。 司文苍头脑也够灵活的,不管怎样,雪衣与夜青玄有婚约在,夜子衿是夜青玄一母同胞的妹妹,这个时候夜子衿身体不适,作为夜朝第一医门的司家,自然该拿出该有的态度。 想来想去,就只有雪衣的姐姐司颜佩前来探望最为合适。 然而司颜佩没想到自己还没进合欢殿门,就被人拦住。 “对不起,二小姐,公主不舒服,这时候还没有起身,二小姐不便入内。” 司颜佩脸色一沉,冷眼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小丫头,笑了笑道:“我正是听闻公主身体不舒服,这才特意一大早就赶了过来,我们司家乃是医门之后,我也从小就学习医道,略通医术,我可以给公主诊治。” 说罢,抬脚就要入内,却听一道清冽的嗓音道:“不必劳烦二姐费心了,公主只是寻常头疼症发,昨夜已经用了药,现在公主需要的是静养。”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既然夜子衿需要的是静养,那司颜佩送完了东西,也该回去了。 闻言,司颜佩的脸色不由沉了下去,冷睇了雪衣一眼,“既是需要静养,你又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打扰公主休息吗?” 雪衣骤然轻轻笑了一声,定定看着司颜佩神色越来越不悦,这才不紧不慢道:“我与姐姐,不同。公主她,毕竟很快就要与我成为姑嫂,算是我妹妹,我留下关心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着顿了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凑近司颜佩身边,压低声音道:“只是可惜了,若是姐姐也能与澜王爷喜结良缘,那公主可得算得上是你的姐姐呢。哟,这么一来,这关系可就理不清了,咱们究竟该如何称呼来着?” “你……”再次被雪衣提及心头之痛,司颜佩顿然神色一怒,看着雪衣满脸笑意,恨不能上前撕烂她这张脸。 可是看着殿门前守着的公主府的人,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恨意,缓缓点了点头,冷冷笑道:“也是,公主殿下是你未来的妹妹呢,姐姐怎敢高攀这一枝?那姐姐我就默默为你祈福,愿这一天能早点到来。妹妹,你最好赶紧着点了,否则,我怕有些人等不及。” 雪衣眸色蓦地一凝,很快便有挑出笑意,“多谢姐姐关心,姐姐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了我亲近之人,不管是谁,只要敢动我至亲至信之人,我都会让他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清淡的语气,简单的话语,却不知为何,在司颜佩听来竟有一股浓浓的杀意迎面扑来,她神色没由来地一凛,低下头去,似是有些心虚。 将一切收在眼底,雪衣并不急着点破、追问,只是转而便又堆出笑脸,“还要劳烦姐姐回去告诉爹爹和大家,公主殿下无碍,休息一段时日就好。” 司颜佩勾起嘴角,“妹妹放心,姐姐一定会把妹妹的话,原话带回!” 说罢,她恨恨瞪了雪衣一眼,领着身边的人转身快步离去。 她刚一走,雪衣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神色黯然,眼底有一丝不安闪过,她盯着司颜佩的背影,回想着方才所说的话,紧紧握起拳。 司颜佩聪明,但是还不够那么聪明,心机城府都远不如左云和夜明澜,方才雪衣之所以站在这冰天雪地里,与她说了这么多的废话,无疑是想激怒她,从而从她口中套出一些消息。 她的那一句“我怕有些人等不及”,真真切切地映衬了雪衣的担忧。 再蠢再笨也能猜得出她这句话针对的人正是容霜,而话中深意雪衣竟是不敢细细推敲下去。 如司颜佩所言,雪衣确实应该赶紧着了,不过不是与夜青玄的婚事,而是容霜的病情。 正想着,殿内的小丫头匆匆来报:公主醒了。 来不及多想,雪衣立刻转身入殿,快步走到夜子衿寝殿内,只见她已经在丫头的搀扶下坐起了一些,此时见到雪衣进来,脸上看不出喜色,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是你救了我?”她淡淡扫过雪衣面上,看不出丝毫感激之意。 这一点早在雪衣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惊讶,点点头道:“公主的府中没有大夫,我刚好路过公主府,救人要紧,王爷便把我拦下了。” 夜子衿微微勾起嘴角冷冽一笑,看不出喜怒,抬眼扫了一圈,“二哥呢?” 雪衣垂首敛眸,轻声道:“王爷忙了整晚,过了三更方才睡下。” 闻言,夜子衿先是一愣,继而满意地笑了笑,靠着身后的软垫,“你们方才所说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 她说着,向雪衣投去一记怪异目光,“看来你是当真很喜欢二哥,时时刻刻都不忘要嫁给他,本宫也是因此,沾了二哥的光,才能得你救治,捡回这一条命,是这样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去。 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理智,饶是她明知是雪衣救了自己,可是她素来任性不羁惯了,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不出不快。 听出她话中有话,雪衣敛眉微微一笑,并不接茬,“公主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不打扰公主了。” 说罢,转身欲走,却听夜子衿轻喝一声“站住”,而后声音慵懒道:“你去哪里?” “公主的府中没有大夫更没有药房,有些药需要雪衣外出准备一下,公主的伤势不能泄露出去,自然也要用些效果好点的药,才能尽快好起来。” 夜子衿闻言不由微微一愣,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冷着脸低下头去。 聪明如她,再怎么任性,也是能看得出究竟谁待她真情假意的。 雪衣刚刚出了合欢殿,就听到两名小丫头从身边走过,脚步极快,轻声道:“速去通知公主,就说太子殿下和澜王殿下到了!” 第039章 修王归来齐聚首 第039章 修王归来齐聚首 呵!雪衣心底轻笑一声,这消息传得可真快,不过这人,来的更快。 眼下她根本没有心思与他们照面,省得又要伪装作态一番,便绕着小路离去,避开了他们。 过了冬至,气候越来越冷,一夜过去,虽然主干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除,然依旧遮不住凌厉袭来的寒意。好在将离心细,出门前不忘换了件厚重的披风给雪衣披上。 “小姐,需要什么药,传话回府说一声就是了,自会有人送来,这大冷天的,何须小姐亲自出门采药?”将离有些琢磨不透雪衣的心思,忍不住轻声嘀咕道。 闻言,雪衣浅浅一笑,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府取药未见得比我自己出来采药快,最重要的是,我需要的药,必须经由我自己的手,我才能放心。” 她没有把话说完,想来就算她说完了,将离也未必能明白。 眼下她们是在给当朝圣上最宠爱的子衿公主治伤,为了隐瞒温子然前来刺杀一事,夜子衿中剑受伤这件事须得保密,绝对不能泄露半分,若是她差人回府取药,依司颜佩和左云的脾气,定会阻拦查看,届时发现治伤的药,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早上的时候,街上的人并不多,马车在宋老板的药铺门前停下,雪衣亲自下车,找宋老板取了些药,正准备上马车,突然脚下一滑,身形一晃,向后仰去。 “小心!”一声轻呵,继而一道白色身影掠来,一把将她稳稳扶住,自己险些撞在身后的柱子上。 却见他身形灵动,脚步轻轻一转,保护好雪衣的同时,自己也缓缓站稳了脚。 雪衣轻轻吐了一口气,站稳之后抬眼向救她的人看去,待看清那人面容,没由来的一愣。 这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里面是蓝灰色锦衣,外面一袭月色袍子罩身,清减利落却又不失贵气,看似素然,然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他衣襟袖口处的精绣云纹,绝非寻常之人能有。 见雪衣怔怔看着他,他只当雪衣是被方才惊吓到了,不由弯了眉角温润一笑,走上前来,掏出帕子替雪衣弹去肩头的落雪。 清俊面上看不出丝毫不悦或是不善之意,好看的眉眼之间有遮不住的清贵,更有一抹似能融化冰雪的温和,那一袭月色身影站在雪地里,竟有些仙人临世的错觉,将离站在一旁,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听到雪衣的轻咳声,她才骤然回身,连忙上前扶住雪衣,与她一起对着年轻公子欠身行了一礼。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雪衣淡淡说着,不动声色地将将离手中的药包掩在她的披风后面。 闻言,年轻公子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在意。” 雪衣便不再多言,对着他点头致意,而后拉着将离一起上了马车,年轻公子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对着急忙追上来的人挥了挥手,“无碍,本王没事,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那随从连连应声:“好了……都已经备好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又下意识地朝雪衣的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马车转过一个街口之后,抬眼就看到雪衣的马车就在前方不远处,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在同一条路上行驶。 将离显然也透过帘子看到后面紧跟着来的马车,不由皱了皱眉,道:“小姐,这辆马车一直跟着我们,已经跟了两条街了。” 雪衣并不在意,了然地神秘一笑,“不用管他,让他跟着就好。” 毕竟,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方才虽然只是匆匆瞥了两眼,雪衣已然确定了他的身份,之所以装作不认识,无非是因为前一世这个时候,她与他还未谋面,若是贸然认出他来,难免会引人起疑。 果不出她所料,她们的马车刚刚在公主府院内停下不多会儿,那位年轻公子的马车便紧跟着进了公主府,而且看样子,他很是了解公主府的规矩,不等下人为难,便自行下了马车,徒步朝着合欢殿去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雪衣直接将草药交给了负责熬药之人,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合欢殿,尚未入内就听到一阵谈话声。 “三小姐?”一管熟悉的男子嗓音道:“为弟久不在京中,此番刚一回来就听到这个好消息,当真是要提前恭喜二哥了。” 雪衣深吸一口气,款款入内,只见四名男子正分列两侧,端坐于外厅,见到她进来,不由齐齐向她投来目光。 “雪衣见过太子殿下、澜王殿下……”雪衣欠身行礼,转向坐在夜青玄身侧的男子时,略一停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这位是修王。”夜青玄看出雪衣的疑惑,轻轻出声介绍。 “见过修王殿下。”雪衣说着行了一礼,自然地走到夜青玄身侧。 五皇子夜华修,就眼下的情势看来,他倒算不得是敌人,在雪衣的记忆里,他不属于任何阵营,即便当初他曾与夜青玄结盟对抗夜明澜,为的也只是救回自己的母亲,待救下月贤妃之后,母子两人便消失在莫凉城,再也不问这世俗争斗。 这么想来,夜华修也算得上是有谋略却淡泊之人,这样的人,是为智者。 从见到雪衣进了公主府的那一刻起,夜华修的心底就起了疑虑,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方才又听兄弟几人说起是司府三小姐为夜子衿治病,此时外出采药去了,他心下已然确定了雪衣的身份。 这会儿亲耳听到她自称“雪衣”,再看她与夜青玄之间的无声默契,夜华修不由弯起嘴角,浅浅笑道:“原来这位便是三小姐,当真如传闻中那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闻言,夜青玄眼底掠过一抹浅笑,向夜明澜看去,果见夜明澜神色淡淡地从雪衣身上挪开目光,迎上夜青玄,意味深藏地笑了笑,道:“连五哥都会称赞的女子,二哥可得好生珍惜了。” “多谢六弟提醒,为兄自当好好珍惜,决不负卿意。”夜青玄说着侧身看了看雪衣,“你也累了,进去歇会儿吧,也好陪子衿说说话解解闷。” 雪衣听出他这是有意为她解围,便对着几人点了点头,“诸位殿下慢聊。” 转身缓缓走了几步,听到夜亓晟已经故意转移了话题,雪衣不由回身看了一眼。 厅中当坐四人,明黄锦袍的夜亓晟笑容爽朗,看似没有城府,实则一直暗中盘算着,与夜明澜不动声色地较量。 他身侧湘色袍子的夜明澜,本是四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位,偏偏也是心机城府极深的一人,前一世时,另外三人都曾或多或少受过他的迫害,轻者伤身,重者毙命。 身着月色袍子的夜华修,雪衣对他的了解并不多,有的只是前一世的记忆,修王爷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温润儒雅,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最重要的是他与母妃月贤妃素来淡泊无争,正也因此,颇受太和皇帝的宠爱。 至于一袭墨色袍子的夜青玄…… 雪衣不由挑起嘴角淡淡一笑,回过身缓步进了夜子衿的寝殿。 不得不说的是,夜明澜确实很有远见,从很早就意识到夜青玄的存在是一个威胁,所以他一直想方设法想要扳倒夜青玄,只是可惜了,他所有的行动和计划到了夜青玄面前,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就是有力使不出。 若论心思,夜青玄不输于他们任何一个人,否则,也不会以一个假的身份也能瞒骗他们这么久。 如今四人相安无事地齐聚一厅,侃侃而谈,又有谁能想得到,就在不远的今后,便也是这四人颠覆、掌握、左右了整个夜朝大局。 寝殿距离前厅并不远,隐隐还能听到夜亓晟高昂的嗓门,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看来诸位王爷都很关心公主,得知公主身体不适,齐齐赶来探望。”说话间,雪衣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递到夜子衿面前,“这是安神凝气的凝元丹,是我们司家独有秘方配置而成的药,对公主的伤口愈合会有帮助。” 夜子衿抬头睨了雪衣一眼,丝毫没有犹豫,接过药丸服下,“关心?呵!”她冷冷一笑,“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被人说是冷血无情,不关心自己的妹妹,顺便来打探虚实而已。” 停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五弟,倒确实有心关心我的好坏,不过……” 话没有说完,她凄凄一笑摇了摇头,再抬头看向雪衣时,已经恢复了她惯有的高傲神色。 “你会这么尽心尽力地救本宫,守住本宫中剑受伤这个秘密,也只不过是因为二哥吧。” 雪衣头也不抬,自顾替夜子衿将案上的画一幅幅收好,“公主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夜子衿冷哼,“你便实话实说吧,反正本宫又怪罪不了你。” 雪衣缓缓道:“就算没有王爷,若是公主受了伤,需要救治和保密,雪衣一样会死守秘密,不会泄露半个字。我是医者,公主是我的病人,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本能和本性。” 说着顿了顿,看着手中那一幅画了一大半的画,虽然还没有画完,却已经能隐隐看出轮廓,正是夜青玄。 “同样的,若是我不想为公主做这些,那任何人都勉强不了、左右不了我。”她将手中的画纸全都放好,缓缓回身看着夜子衿,一步步走过来,轻声道:“包括王爷。” 第040章 大军离京雪茫茫 第040章 大军离京雪茫茫 十一月中,司仲卿与莫启凌、梁恕一起领着大军北上。 早在大军出发两天前,城里城外主干道上的积雪就已经全都被清理干净,大军出发当天,雪衣与流烟一起在城楼上目送,说不出是出于何故,看着大军渐渐走远,雪衣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浓。 以太子为首的几位年长的皇子齐齐出城相送,碍于夜青玄身体不适,并未让他策马随行,而是乘着马车在城门内等候。 雪衣和流烟从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夜青玄正站在马车外面,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一动不动。 “在想什么?”雪衣缓步走到他身后,轻声问道。 夜青玄回身,看着她微微摇头,“这场雪已经下了十多天了,不知道打算要下到什么时候才肯停。” 雪衣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一笑道:“瞧这势头,怕是至少要再来个十天半个月的,才有可能会停。” “呵!”夜青玄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雪下得越大,你就越开心,这一次可算是开心够了。” 雪衣抿唇笑了笑,没有应声。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夜亓晟三人已经策马回城,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缓缓停下。 “啧啧……”夜亓晟连连摇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弟弟,“为何本宫总觉得咱们这个时候不该出现?”说罢,他朝夜青玄和雪衣看来,“三小姐,本宫可有打扰到你们?” 雪衣下意识地浅浅一笑,夜青玄接过话道:“大哥说笑了,我与雪衣只是在讨论这场雪何时会停,并没什么可不可以打扰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底陡然闪过一抹诡谲,“光天化日的,我就是想,也要顾及一下雪衣。” 闻言,就连站在不远处的流烟也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夜亓晟和夜华修相视一眼,而后齐齐摇头,朗声而笑。 夜华修目光静敛,与雪衣点头致意,温润一笑道:“没想到二哥与三小姐相识之后,性格也变了不少,我以前从不知晓,原来二哥也是会说笑的人。” 兄弟几人有说有笑,独独夜明澜一人面无表情,只偶尔与几位兄长相视之时,勉强一笑,其余时候始终静默不语。 寒风凛凛,撩起雪衣披风的衣角,夜青玄走到她身侧,替她挡住风,轻声道:“待会儿要去哪里?我让钟舸送你过去。” 雪衣向流烟看去,轻声道:“我与烟姑娘约了下棋,你就不用担心我了,照顾好自己就好。” 夜青玄便顺着雪衣的目光看去,与流烟点头致意,又小声嘱咐了雪衣一番,这才与兄弟几人一起,目送着雪衣和流烟的马车缓缓离去。 “那不是蜃雪酒坊的老板烟姑娘吗?”夜明澜眯着眼睛看了看,上前来道:“原来三小姐与烟姑娘是朋友。” 听出他话中深意,夜青玄并不在意,垂首敛眉道:“那一次大火之后,烟姑娘总觉得此事让雪衣受了惊,心里过意不去,便派人送了雪衣最爱吃的糕点到府上,又多次设宴宴请雪衣以表歉意,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 天衣无缝的解释,让夜明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再坚持下去。 夜青玄自然看得出来,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心,否则也不会在清风苑失火之后,还一次次地派人前去试探蜃雪酒坊的底。 让夜青玄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娇柔纤弱的烟姑娘,倒是有些能耐,不动声色、甚至不曾出面,便将这些明里暗里的试探给挡了回去。 雪衣和流烟乘坐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奔着蜃雪酒坊去,而是在街角的岔路口调转马头,朝着侧门去了,最终停在那日雪衣来过的山脚下。 “你是说,表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雪衣被将离搀扶着下了马车,脸色也跟着变了,回身看了一眼从马车里下来的流烟。 “楼主留在莫凉城的人,并非只有蜃雪酒坊。”流烟嗓音清淡,简单的一句话就说明了其中缘由。 这一点早也在雪衣的意料之中,蜃雪楼既是能在短时间内查到那么多惊人的秘密,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一个蜃雪酒坊,说白了,这里不过就是一个联络点而已,真正的蜃雪楼的人定是分布在每个角落,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雪衣像是想起了什么,与流烟一边向山上走去一边问道:“烟姑娘一定知道嵇冷玉这个人。” 流烟神色一滞,略有担忧地看了雪衣一眼,“你见过她了?” 见雪衣点头,她不由正了正脸色,沉思道:“冷玉是蜃雪楼三大杀手之一,脾气古怪,心狠手辣,楼主曾经劝她多次,道我们蜃雪楼以打探消息为主,不宜妄乱伤人性命,可是冷玉每次遇上难缠的主儿,从来不是选择避开,而是……杀掉。” 雪衣绝对相信这一点,虽然她和嵇冷玉见面次数并不多,却能柑橘得到这个姑娘浑身上下的冰冷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杀意。 流烟又道:“今后,三小姐还是少接触她来的好,冷玉发起脾气来,可是不分敌我的。” 听得出她是真心关心自己,雪衣不由弯起嘴角笑了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提镜禅院门外,雪衣抬头定定地看了匾额一眼,神色沉了下去。 犹记得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拂尘最后说道:“若是三小姐不愿死心,老夫愿意为夫人诊治一番,只是,老夫是断然不会下了这山,更不可能进你们司府的,三小姐若是愿意,可以将夫人带来,让老夫看一看。” 是以,夜子衿的伤刚刚好了些,雪衣便找到容霜,以年关将至,外出入寺斋戒祈福为由,将容霜带到了提镜禅院。 刚刚踏进容霜的院子,就看到拂尘正静静地坐在榻旁替容霜把脉,脸色是雪衣未曾见过的凝重和深沉。 许久,他将容霜的手腕放进被子里,对容霜淡淡一笑,“夫人好生休息。” 说罢,他起身走到院里,雪衣一见他那脸色,便知情况不妙,“前辈,我娘她……” “三小姐,你可知便是寻常千芒蛊,也未见得能解得了?”拂尘皱眉看着雪衣,压低声音道:“夫人体内的蛊毒已经将近十五年之久,莫说此毒无解,就算是本身有解,如今已是毒入心脉,早已无药可医。” 十五年! 雪衣的手没由来地轻轻颤抖,流烟见了,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转向拂尘道:“大师的意思是,夫人是在三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人下了蛊毒?” 拂尘点了点头,看向雪衣的眼神中带了一抹厉色,“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雪衣轻轻摇头,抬眼向容霜的房门看去,“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千芒这个蛊毒,直到最近……最近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才发现原来娘亲身体一直不好,是因为中了蛊毒……” 拂尘了然,“这怨不得任何人,只是,既然这蛊毒在体内已经有十五年,就算三小姐年纪尚轻,发现不了什么,令尊他与夫人是为夫妻,平日里接触最多,关系最密切,他又是司家的主人,掌管所有秘方,自然该知道夫人中了千芒蛊才是,难道,他从来没有与你说过吗?” 雪衣下意识地摇头,蓦地,她像是听出了拂尘话中深意,顿然抬头向拂尘看去,只见拂尘了然地点点头,“有些事情老夫一个方外之人本不该多说,只是,此事事关夫人、甚至关系到三小姐今后自身的安危,所以老夫不得不提醒一句。至于这毒,非老夫不愿相助,而是无力而为。” 话说到这份上,雪衣已然明白拂尘的意思。 纵然是有心相助,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别说眼下容霜的蛊毒已经没有解方。 “大药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念叨了一声,嚯地站起身来,神色冷厉地看着拂尘,“大师,晚辈可否求你一件事?” “三小姐是容楼主重视的人,只要用得上老夫的地方,老夫一定会竭尽全力相助。” 雪衣沉声道:“晚辈可否将娘亲托付于大师一段时间?晚辈不能强求大师一定要解了娘亲的蛊毒,但求大师这段时间能想办法尽量缓解蛊毒发作的时间和发作时所带来的痛苦,晚辈……”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晚辈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大药方!” 看着她冷绝凄然的神色,拂尘和流烟心知多劝她也无益,便只能应下。 千芒蛊最惧冬寒,而今气候越来越冷,容霜的毒发作得也就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都痛不欲生。 虽然拂尘没有言明,雪衣却已然听出他话中深意——容霜恐难熬过今冬。 心中骤然狠狠一痛,为何!即便她重活了一世,即便她已经提前一步知晓太多的秘密,却还是没能阻止得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毕竟,容霜体内的蛊毒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存在,她又如何能回到十五年前,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041章 司府夜半现盗贼 第041章 司府夜半现盗贼 暗夜无边,伸手不见五指。 雪衣独自一人迈着凌乱不堪的脚步,仓惶地走在丛林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 谁,是谁在喊她? “雪衣……”耳边传来轻柔的嗓音,雪衣循声望去,只见容霜正端端坐在那里,眼神柔和地看着她,“雪衣,夜深了,外面太冷,快回家去吧。” 雪衣脚步一滞,愕然地看着容霜,“那……娘亲呢?娘亲不回吗?” 容霜微微摇了摇头,“娘亲,已经回不去了。” 说话间,她的身影越来越淡,似是化烟散去,越来越模糊。 “娘!”雪衣大吃一惊,连忙奔了过去,却还是没能抓住容霜,只能看着她在眼前渐渐散去,最终不见踪影。 不要! 心头骤然一凛,雪衣一把紧紧抓住被褥,从梦中惊醒过来,看到床边有位妇人,想也不想便一把紧紧抱住她。 “娘,不要离开我……” “三小姐,是不是又做恶梦了?”桂妈妈一边心疼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连连叹息。 最近这段时间雪衣曾不止一次从梦中惊醒,每次醒来都是这样惊慌失措,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神色悲痛,像是在梦中经历了什么痛苦不已的事情。 听到桂妈妈柔和的声音,雪衣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冷静下来,她放开桂妈妈,冲她赧然一笑,“对不起桂妈妈,吓着你了。” 桂妈妈摇摇头,“小姐近日总是休息不好,想来是因为要操劳太多的事情,要不要给自己开些凝神静气的药补一补?” 雪衣摇了摇头,低下头去,“我没事,可能是娘亲这段时间不在府中,我有些挂念。” 顿了顿,见桂妈妈始终不放心,便冲她轻轻一笑,道:“突然很想吃桂妈妈熬的清粥了。” 桂妈妈一听,顿然神色一喜,“三小姐稍等,桂妈妈这就去给你做些粥。” 看着她愈见佝偻苍老的身影,雪衣心底狠狠一痛,以手扶额坐在床头,回想着方才的噩梦,还有些心有余悸。 前一段时间是那个刚刚出世就惨遭杀害的孩子,后来是司仲卿,而今是容霜……她总是不停梦见他们一个个惨死在她面前,一个个都离她远去,越来越远…… 而今司仲卿在北疆,有莫启凌和梁恕二人暗中相护,容霜在提镜禅院,不管怎样,总好过在司府时千倍万倍,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拂尘…… 这个人的名字没由来地浮上脑海,不得不说,这个人当真神秘至极,根本查不到他的身世来历,只知他是个方外智者,医术卓绝,脾气自也是古怪,若非有容毓留下的玉珏为信物,他也未见得会答应帮助雪衣。 从他随口说出大药方的时候,雪衣便觉奇怪,再到后来,他竟是知晓关于大药方那么多的秘密,不由让雪衣起了疑心,仔细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拂尘大师,定然与司家有着某种关系,或恩或仇。 否则,他断不会说出“不入司府”这样的话来。 自从容霜离府之后,司文苍便夜夜留在左云的院内,院子伺候的下人几乎夜夜都听得到那惹人耳红心跳的声音,是以这些天司府中的氛围总有些怪怪的。 入夜之后,莫凉城陷入一片沉寂,司府却不安生,屋外寒冬如冰,屋内却打得火热。 蓦地,突然不知哪个院里传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各个院内惊叫声、惨叫声四起,流霜阁自然也不例外,桂妈妈和雪衣连忙起了身,只看到两道黑影从药房和书房里走出,不给她们反应的机会,便掠身而起,身形飞快。 “抓贼啊——” 不等桂妈妈开口,别的院里就已经嚷嚷开了,借着好多院里都传出“抓贼”的喊声。 雪衣和桂妈妈连忙匆匆穿好衣物,出了门,让秦钟舸带人追了出去,而后赶到正厅,彼时司文苍已经坐在厅内,不多会儿左云、司颜佩、以及左家的那些个亲戚都陆陆续续赶来。 粗略地扫了一眼,人倒是有不少,其中有几人雪衣也认识,正是左云亲姐姐和外甥女,还有前段时间那个死了的兄长的一对儿女,看来她和容霜最近不常回府,这司府的人非但没少,倒是又多了不少,可真够热闹的。 想到此,雪衣嘴角拂过一抹冷笑。 几乎所有人都是狼狈不已,衣衫或是发型略有凌乱,神色惊慌茫然,不知出了什么事。 没过多会儿,就有下人陆陆续续来报:“老爷,各房各院都已经仔细问过查过了,只有药房和书房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但是并没有丢东西,倒是……” “是什么?”司文苍心头隐隐浮上一抹不安。 下人道:“倒是老爷的书房和卧房被翻得最厉害,也不知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闻言,司文苍嚯地站起身来,眼底闪过一抹惊慌,正要离去,突然只听左云捏着嗓音问道:“老爷不是在自己房里睡着的吗?怎的还能让那些盗贼得了手?” 雪衣下意识地向她看去,只见左云神色疑惑地盯着司文苍,又狐疑地从身边一众人身上扫过,像是在找什么。 不经意间,雪衣目光从一人脸上扫过,只见她偷偷瞥了司文苍一眼,似是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扭开头去,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人正是左云那个姐姐唯一的女儿、左云的外甥女、司颜佩的表姐裘宛芳。 不过转瞬,雪衣便明白过来,眼底闪过一抹嘲弄笑意,呵,这场戏已经越来越有意思了。 司文苍似是有些心虚,狠狠瞪了左云一眼,沉声道:“眼下究竟有多少盗贼进府偷盗、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尚且不明,如今霜儿不在府中,云儿,你带着各院的嬷嬷和丫头仔细查一查后院。” 说罢,瞥了那几个下人一眼,“你们随我去书房看看。” 书房? 雪衣起身,跟在几人身后缓缓走到门前,淡淡看了一那个下人装扮的男子,那人即刻会意,不动神色地跟在司文苍身后去了。 许是出于女人家的直觉,左云显然已经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她冷冷扫过身边的一众女眷,打了个哈欠,“真不知这大半夜的折腾来折腾去干什么,现在可有人能告诉我,今晚儿老爷究竟在哪里过的夜?我明明记得我去书房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了。” 闻言,裘宛芳的脸上顿然又闪过一丝惊慌,低着头偷偷向四周瞥去,正好撞上雪衣的目光,只觉这双眸子似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不由得吓白了脸。 却没想到雪衣只是冲她淡淡一笑,而后上前对左云道:“二娘,咱们还是按着爹爹的意思,先去找一找这盗贼的线索吧,这盗贼不偷金不偷银,那他来咱们司府所为何物?” 左云和司颜佩齐齐瞪了雪衣一眼,神色有些傲然,“那你说说,他所为何物?” “不为金银珠宝,自然就是别的宝物。”雪衣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司颜佩一眼,突然低头一笑,“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咱们司府最宝贵的宝物已经没了,这些盗贼若是为了此物而来,定然是要空手而归了。” 一句意味深藏的话,就算旁人听不懂,左云还是听得懂的,只见她瞬间变了脸色,像是明白过来为何方才司文苍那么惊慌,沉声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咱们这便去挨个院儿好好搜一搜。” 说着,又冷冷瞥了雪衣一眼,“方才护院也说了,听到有人喊盗贼,他们就立刻出动,将司府团团围住了,盗贼出不去,一定还藏在府中,咱们就来挨个找一找,就不信找不到这些人!” 说罢,用力一甩衣袖,带头离去。 裘宛芳走在最后,雪衣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朝雪衣投来一记类似感激的目光,雪衣却故作视而不见,在桂妈妈和将离的陪同下,跟上左云。 让人奇怪的是,整个司府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看到一个盗贼的影子,待到众人在前厅再度会合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 司文苍脸上的惊慌之意已经散去,左云见了,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不管怎样,今夜府中出了盗贼,而且行踪如此隐蔽,必然是早已计划周详的,这件事,我一定会派人彻查到底。”司文苍说着,冷眼扫过众人,只见司颜佩一脸不耐烦地打着哈欠,倒是雪衣一脸深思和担忧模样,紧盯着他看。 见他看过来,雪衣便上前一步道:“爹爹,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一句话,顿时引来了众人目光,司文苍沉声问道:“怎么说?” 雪衣徐徐道:“偌大的司府,百名护院,却连区区几个盗贼走抓不到,若非是这些盗贼已经逃出府去,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还留在府中,可方才我们仔仔细细、各房各院都搜查过了,却一个都没找到,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转身向众人看去,最终目光落在左校尉之子左溢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盗贼,行窃之人本就是府中之人。” 第042章 愈渐收取对手心 第042章 愈渐收取对手心 一言似是惊醒众人,在场很多人都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看了看雪衣,又向司文苍看去。 只见司文苍脸色严肃,盯着雪衣看了两眼,又抬眼冷冷向众人扫去。 倒是左云有些不乐意了,她顺着雪衣的目光,看了看刻意避开雪衣目光的左溢,冷笑道:“雪衣这话听着倒是在理,那你倒是说说,你怀疑谁才是那个行窃之人。” 这一问,顿时又将问题丢给了雪衣,在场众人不由纷纷向雪衣投去好奇的目光,不知她会把谁推出来,却只听雪衣轻轻一笑,“二娘为难雪衣了,雪衣连盗贼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入司府行窃又是所为何物都不知晓,如何能猜出那人是谁?倒是爹爹和二娘,看你们方才神色匆匆,不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担心会被偷走?” 她说着,诚恳地看了司文苍一眼,眼中有担忧之意,“爹爹,府中的金银珠宝和药房的珍贵药材一样不少,看来这些人为的不是钱或者药材,难道咱们司家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的宝物?” 司文苍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左溢冷冷一笑,道:“三小姐这是在明知故问吗?在夜朝谁不知道,司家的大药方传承数百年,凝聚司家祖上多少人的心血才编制而成?若说不为金银珠宝,自然就是你们司家的大药方了。” “左溢!” “表哥!” 司颜佩母女齐齐出声,呵斥了左溢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当初为了避免外界对司家第一医门的身份起猜疑,也为防圣上发怒,司家大药方已被烧毁的事并未对外宣扬,而是就此压了下来,知道这件事的要么人已经不在京中、不在世上,留在司家的都是些忠诚可信之人。 是以,便是左家众人,也不知此事。 提及大药方,雪衣不由为难地看了看左溢,“这……” 司文苍突然站起身来,点点头道:“左溢说的没错,咱们司家最宝贵的东西自然就是大药方,来人,立刻加派护卫死守司药楼,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东西靠近司药楼一步!” 闻言,立刻有人带着大队人马赶往司药楼。 而后司文苍不顾几个知情人惊讶的眼神,对着左溢等人道:“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云儿、佩儿、雪衣,你们留一下。” 左溢和裘宛芳一行人立刻快步离开,不多会儿,厅内就只剩下寥寥数人。 只听司文苍长叹一声道:“眼下大药方的事,外界尚且不知,既然有人在这个时候自己撞上来,那我们干脆将计就计,他们一偷失手,定会再来,到时候我们便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咬定是他们窃走了大药方,若是圣上怪罪,最多治司家一个保护不力,毁坏大药方的罪责,就由他们来承担了。” 三人原本还有些疑惑的神色顿然全都舒展开来,司颜佩冷笑一声道:“这帮蠢货,竟然敢打大药方的主意,有这种下场也是活该。” 倒是雪衣有些不忍,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司文苍,有些犹豫。 司文苍道:“雪衣,我知道你心善,可是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这样,司家才能不受牵连。” 雪衣迟疑半晌,点点头道:“爹爹放心,女儿都明白,但愿这件事能尽快过去,以后莫要再被人提起。” 说着,她朝着司颜佩深深看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也不会有人再记得是二姐毁了大药方。 见状,司颜佩顿然心头一怒,冷眼瞪道:“你干嘛看着我?放火烧了听风阁、毁了大药方的人又不是我……” “住口!”不等她说完,司文苍就开口冷冷打断了她,而后又转向雪衣,“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准任何人再提起。折腾了一夜了,都赶紧回去歇着吧。” 雪衣干干脆脆行了礼,领着桂妈妈和将离一起离开。 倒是司颜佩,气得撅着嘴,嘟嘟囔囔地向左云抱怨,引来司文苍一记冷眼。 司颜佩走后,左云不禁有些不悦了,冷睇着司文苍道:“老爷,你为何对佩儿这么凶,却对雪衣那丫头那么好?以妾身看来,老爷这好像不是做做样子吧。” “哼!”司文苍甩袖,背对着她,“无知妇人!” “你……” “你别忘了,雪衣也是我司家的女儿,我司文苍一天没说她不是,她就始终是司家后人。”说着,他顿了顿,回头瞪了左云一眼,“和佩儿一样,甚至比佩儿身份更尊贵,她是司府嫡女,是未来的玄王妃,云儿,这些你可都得要记住了。” “你疯了!”对于他这般态度,左云不由大吃一惊,“你难道忘了,她根本就不是……” “至少眼下,她是!”说到这里,司文苍回身走到桌旁坐下,脸上有难掩的怒意和懊恼,“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愤愤不平,这些年你顶着二夫人的身份也受了不少委屈,既然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为何不能再多忍些时日?容霜那个病体,又还能拖多久?你现在要做的,根本不是想着该怎么欺负、排挤雪衣母女,而是该好好教教你的女儿!” 被训斥,左云心中不平,“我的女儿怎么了?哪里比不上那个野种?” “你……”闻言,司文苍不由连连叹息,伸手指着左云,无奈道:“你看看你……佩儿就是被你这样给惯坏了,教坏了!且不说雪衣身世问题,便说她那番端庄稳重识大体的气势,就是佩儿所不能及的。我是看出来了,这女儿的修养行为如何,果真是与做娘的有很大关系,容霜出生大家,自身言行举止便无一不规矩收敛,雪衣亦是如她年轻时那般,有大家闺秀之范。” 说着,他白了欲发怒暴跳的左云一眼,“再看看佩儿,妒性太强,不管雪衣有什么,她都要挣一份抢一份,从来认识不到自己的身份,从来不知收敛,素来口无遮拦,做事也是毛毛躁躁,我现在倒是怀疑,那听风阁的火究竟是不是她放的。” 左云不由一急,忙道:“老爷!佩儿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放火烧了大药方啊。” “哼!不会?”司文苍冷笑,“她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经他这一提醒,左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时语塞,无从辩驳。 那是十年前,雪衣生辰,容家老爷子前来赴宴,送了一只玉坠给雪衣,那玉坠乃是用极为罕见的水胆玛瑙精雕而成,通体白亮,外壁看似浅薄,却很是结实,上面雕了一朵怒放的玉茗,栩栩如生,众人见之无不惊赞。 这些被司颜佩看在眼中,极为不悦。 就在众人吃喝说笑的时候,司颜佩拉着年近五岁的雪衣到院子里去玩,结果没多会儿便见下人匆匆来报,说是两位小姐不慎落水了。 这可急坏了众人,连忙赶到池边,彼时雪衣和司颜佩都已经被人救了上来,而雪衣脖子里的玉坠却不翼而飞。 所有人都说,是不是落水的时候掉在水里了,当即派了很多人下去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 司文苍不蠢,事后他曾叫来可能知情的人洗洗盘问了一番才得知真相。 那天司颜佩带着雪衣去了水池边,称雪衣的玉坠很漂亮,借过来看看,待拿到玉坠之后,她便将雪衣推下水池,又生怕别人怀疑她,干脆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枚水胆玛瑙玉坠也被司颜佩藏了起来,下水去找的人自然是什么也找不到。 后来司文苍曾经找到司颜佩,对她苦心教导:“佩儿,那玉坠是容老爷送给雪衣的礼物,世间罕见,就算你拿着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佩戴,既如此,何不寻个机会还给雪衣,就说是你捡到的,雪衣脾气好,你若说你很喜欢这玉坠,她也许会送给你。” 他本是好心,想让司颜佩感受到谦让与赠予,可是他万万没料到,司颜佩拿出被藏起来的玉坠看了半晌,冷哼道:“我才不相信她会那么大方,会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既然这玉坠我不能拥有,那她司雪衣也别想得到!” 说罢,竟是生生将那珍贵难得的水胆玛瑙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想到这里,司文苍的脸色越发深沉,睨了哑口无言的左云一眼,沉声道:“佩儿是什么脾气,你应该比谁都了解,她会做什么样的事,你也该知道,上一次的事情我不追究,并不代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只是不忍看她自己伤害自己,再者大药方……”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低头深吸一口气,又道:“雪衣头脑灵活,懂得随机应变,为人处世也比佩儿稳重,若是来日佩儿没有那个能力担起司家重任,我会考虑换人的。不管怎样,雪衣现在对我司家还有用处,你和佩儿的手最好老实点!” 语毕,他站起身来,冷冷瞪了左云一眼,拂袖大步离去。 留下左云一脸惶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不知为何,她第一次对雪衣的存在生出了一种恐惧感,第一次感觉到雪衣对她和司颜佩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头一紧,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 不可以,她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抢走原本属于她和她女儿的东西! 第043章 共商计破司药楼 第043章 共商计破司药楼 雪衣出了正厅之后,并未停留,直接回了流霜阁。 进了院门之后,便让人守好四周,随后秦钟舸领着五人快步走来,对着雪衣垂首行礼,“三小姐。” “嗯。”雪衣颔首,“都没有受伤吧。” 秦钟舸嘿嘿一笑,“三小姐放心,这几位兄弟都是属下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那些护院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闻言,雪衣不由轻笑出声,道:“照此说来,司府这些护院都是些没用之人。” “三小姐,属下不是那个意思……”秦钟舸连忙摆手解释,雪衣自也是明白,笑着摇头道:“罢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说着,她沉了脸色问道:“你们有什么发现?” 那五人相视一眼,低声道:“属下跟着司大人前前后后查看了很多地方,看得出来,司大人只是带着我们走个过场,并没有真的要细细查找的意思,也未见他对哪个地方特别用心特别紧张,似乎笃定那些地方不会有东西会丢。” 雪衣敛眉,垂首凝思。 看司文苍之前的脸色,显然是想到盗贼要盗取的可能会是大药方,他最先想到的应该是去检查大药方有没有被盗走才是,可是他却带着一大群人兜圈子,只顾着找盗贼的下落,这么做,显然是笃定大药方并没有出事。 看着她深沉的脸色,秦钟舸忍不住出声道:“三小姐,不会是司大人看出这是抛砖引玉,所以故意带着他们绕圈子吧。” 雪衣不由轻呵一声,睨了秦钟舸一眼,神秘一笑道:“谁说我是要抛砖引玉?” “不是?”几人愕然地相视一眼,他们原本以为雪衣是故意这么一闹,好让司文苍心虚,自己露出线索。 雪衣走到窗前,看着屋外漆黑夜空,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这是在敲山震虎。” 说罢,她回身看着秦钟舸,语气笃定道:“我要的东西,就在司药楼。” 她不得不承认,司文苍确实很聪明,其实一直以来真正的大药方一直都保存在司药楼,只不过她相信,一定不会像是之前那一本临摹本一样,放在显眼处,而是放在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方。 司药楼想来守卫森严,想要不惊动任何人而取到大药方,根本不可能,所以今天晚上司药楼没有任何动静,司文苍便也不着急了,却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加派人手看守司药楼。 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就连她都差点被绕了进去。 眼下的问题是,司药楼的守卫个个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今又增派了防卫,想要取出大药方,实在是太难了。 “司药楼……”秦钟舸皱了皱眉,道:“早就听闻司家司药楼的守卫不逊于宫廷重地,尤其是那枚千机锁,可是前朝名匠用千年寒冰玄铁所铸,就算是砸都砸不坏,再加上那两位消失已久的剑卫高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东西,实在太难。” 闻言,雪衣不由诧异得看了看他,“你对司药楼这么了解?” 秦钟舸便嘿嘿一笑,挠挠头道:“其实真正了解的人不是属下,而是王爷,属下也是无意中听王爷与离洛说起这事,才知道的。”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沉思片刻,道:“三小姐,其实这世上未见得没有人能对付得了那两位剑卫。” 雪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便接着道:“离洛师从高人,剑法卓绝,至今属下还没见他败过,他若出手,必能拿下。” 这一点,雪衣又何尝没有想到? 可是,她却并不想借夜青玄之手来完成这件事,一来是不想夜青玄牵涉进来,二来,有些事情,她更宁愿用自己这一双手去完成。 想到这里,她轻轻太息一声,挥挥手道:“罢了,天已经快亮了,你们都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再想想。” 秦钟舸原本还想劝她找夜青玄,可是见她神色疲倦,便不再多言,领着那五人一起退出了流霜阁。 问得雪衣上午不会外出,秦钟舸便回了一趟玄王府,每两天汇报一次司府的情况,也算是他的职责。 夜青玄负手站在院子里的那一株寒梅旁边,静静听着秦钟舸说完,淡淡问道:“昨天夜里司府一定很热闹吧。” 秦钟舸没由来的一愣,“王爷都知道了?” 离洛瞪了他一眼,“王爷若是不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禀明了?” 秦钟舸连忙对着夜青玄俯身行礼,“属下不敢,并非属下不报,而是,而是三小姐她……” 闻言,离洛下意识地挑了挑眉,看了看夜青玄,又瞥了秦钟舸一眼,问道:“王爷和三小姐,究竟谁是你的主人?” “这……”秦钟舸不由愣了愣,想了一会儿,道:“都是,王爷和三小姐都是。” 离洛顿然被堵得一愣,瞪了瞪眼,说不出话来。 倒是夜青玄忍不住轻笑一声,点头道:“钟舸这句话算是说对了,你带着这份心思跟在雪衣身边,本王也就放心了。” 秦钟舸把昨晚司府发生的事情与夜青玄说了一遍,几人都不由得沉了脸色,没等秦钟舸说出后来与雪衣的交谈,便听夜青玄淡淡道:“她要的东西,在司药楼。” “王爷也猜到了?”秦钟舸竟是有些激动,“三小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那东西就在司药楼,可眼下的问题是,要怎么从司药楼拿到那样东西,王爷也知道的,那司药楼的守卫……” 夜青玄与离洛相视一眼,离洛淡淡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看守司药楼的剑卫正是十余年前被逐出剑谷、后又被剑谷弟子追杀的何家兄弟,当年他们兄弟俩因与人怄气犯下杀戮,谷主念旧情,放他们一命,将他们赶出剑谷,只望他们能悔过。 岂料二人离开之后非但没有悔改,反倒变本加厉,杀害很多无辜之人,谷主一怒之下便下了追杀令,但凡剑谷弟子,见之皆可杀之以清理门户。 当时很多人四处追杀兄弟二人,最终将他们逼到了莫凉城,却不想两人就像是在莫凉城人间蒸发了一般,剑谷弟子守了半年都没有再见到他们,之后又在夜朝、君瓴及楼夙国四处寻找打听,皆无所获,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进了司府,当了司药楼的剑卫。” 秦钟舸疑惑地皱了皱眉,“你如何能肯定?” 离洛眸色清冷,道:“最初打听到司府司药楼的剑卫身份神秘、从不外出与人相见的时候,我曾夜探司府,试了他们的武功套路,虽然两人有意隐瞒,可多年的习惯他们改变不了,只要有心一试,他们在剑谷那些年所学的招式就会不由自主地使出来。” 秦钟舸本想再问他是如何知道哪些是剑谷的招数,然转念一想,离洛剑法卓绝,世间少有人能及,他不仅仅是同类人中的佼佼者,更曾击败过许多前辈,想来他对各家剑法略有研究,便也不觉奇怪了。 最难得的是,他方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以前在玄王府,秦钟舸一天都听不到他说这么多话。 夜青玄抬眸,定定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以一敌二,你可有胜算?” 离洛笑得微冷,“是时候替剑谷清理门户了。” “王爷……”听出二人有心出手助雪衣,秦钟舸不由为难地笑了笑,“三小姐她……” 离洛蓦地一记冷眼扫来,秦钟舸故意扭开头去不看他,夜青玄道:“说下去。” 秦钟舸点点头道:“属下也跟三小姐提起可以请王爷和离洛出手相助,可是看三小姐的意思,似乎并不希望王爷插手此事。” “呵!”夜青玄丝毫不觉得奇怪,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独自、自主、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偏偏正也是这一点吸引了他。“夫妻本就该同心,若是事事都让她独自一人去解决,还要本王做什么?” “这……”秦钟舸看了看离洛,两人皆是一脸茫然。 夜青玄继续道:“司药楼不仅仅是只有剑卫这一难关,那把千机锁没有钥匙,想要打开几乎不可能,楼内又有哪些机关也尚未可知,那毕竟是第一医门司府的重地,任谁想要闯进去,都不能大意了。” 说着,他淡淡瞥了秦钟舸一眼,“离洛这一次是必然要出手为剑谷清理门户的,至于千机锁和楼内的机关,倒是可以交由她自己来解决。” 秦钟舸听明白他话中之意,连连笑了笑道:“是,属下记住了,这便回去告诉三小姐。” 夜青玄没有拦他,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而后目光一沉,转向离洛,看到他眼底有一抹沉痛一闪而过。 “这几天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在她动手之前,我不会离府。” 离洛了然地点点头,见夜青玄欲转身离开,他不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 离洛深吸一口气,“王爷,我们在这里已经五年了,王爷可曾想过,我们何时回去?” 夜青玄脚步蓦地一滞,停了片刻,而后缓缓走开,“快了,处理完夜朝这边的事,便是时候该回了。” 雪消去了,气候却愈渐冷了起来。 接过将离递来的汤药,雪衣用手试了试药碗,又亲自抿了一小口,感觉温热正好,这才舀起一小勺送到容霜嘴边。 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容霜的病症已然越来越重,蛊毒已经在体内散开,毒性几乎每天发作,将原本就身体羸弱的容霜折磨得形容枯槁,消瘦不已。 “雪衣,你就别再管娘亲了,娘亲这身体……”话未说完便重重咳了一阵,容霜轻轻握住雪衣的手腕,“别再忙了,为娘时日不多了,我现在只想能每天看到你,便知足了。” “娘亲别担心,我很快就会找到解方的。”说罢,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雪衣将汤勺收回,重新舀了一勺,好不容易喂她喝下药,伺候她睡下了,雪衣这才长叹一声,走出屋子。 “小姐,你怎么没问?”将离神色有些焦躁,“夫人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咱们得尽快找到司药楼里的解方才是,可是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千机锁,咱们不找到千机锁的钥匙,如何进得了司药楼?” “呵!”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雪衣一惊,回身望去,只见拂尘款步走来,不紧不慢道:“要打开千机锁,何须钥匙?” 第044章 巧妙安排取药方 第044章 巧妙安排取药方 将离顿时喜道:“大师知道怎么打开千机锁?” 拂尘微微一笑走上前来,定定看着雪衣,“你要进司药楼?” 见雪衣点头,便又问道:“取大药方?” 雪衣心底狠狠一凛,紧盯着拂尘那双平淡无波、静如秋水的眼眸,“前辈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呵呵……”拂尘摇头一笑,“其实你想问的是,老夫似乎知道很多关于司府的事情。” 雪衣也不隐瞒,点了点头,拂尘笑道:“这其中确实有些往事,但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到那时候你就会恍然觉得,原来这一切如此,不过是理所应当。但是现在,老夫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一点,想要不用钥匙打开千机锁、进司药楼,现在能帮你的人,确实只有老夫一人。” 顿了顿,他沉思了片刻,道:“想来容楼主给你锦盒和玉珏,让你来找老夫的真正目的也正是在于此,而并非是老夫这一手上不了台面的医术。跟医门后人三小姐比起来,老夫差远了。” “前辈言重了!”说不出为何,此时拂尘给她的感觉甚是诡异,他那亦正亦邪的眼神,让雪衣不知该如何抉择。“晚辈只想知道,前辈为何要帮我?” 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她已然能够肯定,拂尘从头至尾这么帮她,绝非是因为容毓那么简单,若不是容毓,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拂尘站在风中,抬眼向司府的方向看去,眼神沉冷怪异,良久,他缓缓叹息一声,重复自己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到此时雪衣已然认定,真正的大药方还在,就在司药楼,在司文苍费尽心思安排的重重保护之下。 原来,从最初一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全都计划好了,包括表面上毁了大药方这一出,让所有人都知道大药方已经不存在,实则真正的手本在司文苍手中,也许多年之后,他便可利用大药方里的秘方,做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取到大药方,一则,证实其中对于千芒蛊的解法,二来,也可以从中找一找究竟有没有关于千芒蛊的其他解方的记载。 阴天昏沉,漆黑一片。 几道黑影掠入司府,速度奇快,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以这些人的轻功想要避开外面的重重守卫倒并非难事,只是急掠奔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几人便停了下来,相识一番,交换了一个眼神。 锁着千机锁的铁门前,两名身形高壮魁梧的男子手持长剑,正一左一右守在门两边,此时只见两人神色一惊,像是察觉了有人靠近。 “哼!来者何人?”其中一人开口,冷冷问道。 见黑暗中没有反应,另一人接着道:“识相的话就自己出来,可别让我们两兄弟请你出来,我们只请鬼神不请人。” 言罢,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握紧手中长剑,缓缓上前一步。 蓦地,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两人直觉眼前有一阵风吹过,再回神时,黑色身影已经稳稳站在两人中间。 “何勇、何安,这些年躲在司府,过得可好?” 那人声音清脆却也森寒,何家兄弟听他直接喊出他们的名字,顿然脸色一惊,继而毫不犹豫地拔剑,向黑衣人刺去。 “哼!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那也就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 黑衣人手握长剑,身形轻盈,他似乎并不急着出剑,又似能猜到何家兄弟的招数套路,每一次出手都能将两人很好的压制住。 这一点引起了何家兄弟的恼怒,看得出来,这个黑衣人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让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却将他们俩人牵着鼻子走。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看你也是个用剑之人,为何还不出鞘?” 黑衣人脚步停了停,抬眼向四周扫了一眼,“何家兄弟,我们不该在这里动手,若是惊动了别人或是毁坏了这里,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两人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喝!你这是想要引开我们?” “呵呵……”黑衣人轻轻小了两声,看向两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冽,身形一转,以两人不及反应的速度,从他们中间穿过。 两人清楚地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剑鸣,而那样的剑鸣声实在太过熟悉,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也不会忘记—— 惊讶地缓缓回身,看着黑衣人手中出鞘的长剑,最终两人目光全都停在剑尖上。 “这是……叶影!”待看清之后,两人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顺着剑柄向黑衣人看去,“你是剑谷谷主派来的人!” 黑衣人离洛眼底掠过一抹寒光,冷静地看着两人,“我是奉师傅遗命,前来清理门户。” 证实心中所想,兄弟二人突然冷静了下来,难怪方才他二人合力也未能伤他分毫,难怪他的身形步法皆是那么熟悉,却原来他是剑谷传人。 “剑谷的规矩,想来你们都知道。”离洛嗓音平稳,跟在夜青玄身边久了,他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何家兄弟相视一眼,突然摇头轻轻一笑,“我兄弟二人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毕竟,谷主追杀令一出,哪怕这世间只剩下一名剑谷弟子,也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当年得知谷主过世,叶影剑下落不明,我们便已经猜到,叶影定是被谷主托付给了某位暗中传教的入室弟子,命他来清理门户。罢了,总也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说罢,两人对着离洛抱了抱拳,做了个“请”的姿势。 只是方才这一招,他们就已经看透,两人合力也非这个黑衣男子的对手,他既是能不惊动任何人到这里找到他们,显然是早已探清他们的底,事已至此,他们想躲也躲不掉了。 待三人走后,四周突然静谧下来,静得听不到一丝响动,过了会儿,才看到四名黑衣蒙面人缓缓走出,四下里看了一眼。 其中一人道:“你们放心,只有过了前面的那段机关,才可能到这里,这里的声音外面是听不到的,四面全都是封死的。” 另一名高挑男子点点头,“看来你早已经探过底了。” 说话间,四人走到门前,看了看锁着的千机锁,另外三人都把目光投向方才说话的男子。 这人正是拂尘,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副类似人皮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戴好,又取出一枚扳指套在拇指上,这才俯下身去,用手套上的长甲轻轻探入缩孔。 他的拇指紧紧贴着锁,似乎是在感受着它每一次几乎轻到不可察觉的震动,每一次都让他的脸色未变。 约莫过了一刻钟,突然只听轻轻的一声脆响,千机锁应声而开。 几人相视一眼,缓缓推开大门,正要入内,身形娇小的女子却一把将众人拦住,从怀里取出几颗丹药让他们服下,而后看了看自己身侧的高挑男子,“你轻功如何?” 男子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嗯”了一声,用力点点头。 这女子正是雪衣,闻言,她也点了点头,“你随我来,前辈先在外等候。”说罢,领着那男子轻轻走入楼内。 放眼望去,四下里并无奇异之处,正中央的石柱四周以开光水晶石环绕,炫亮耀眼,只可惜此时上面的那本大药方临本已经不在。 两人全都是小心翼翼地搜寻,查看哪里是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哪里可能有机关存在。好在他们从门外一直绕过殿中央,都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蓦地,雪衣脚步一顿,看着拐角处的木架,眼睛一亮。 司药楼原本就只是建来藏大药方的,并不需要放太多其他东西,这里四壁光滑,除了一些刻上去的草药,并无其他,偏偏这里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木架,上面也只随意地放了些没用的书籍和古瓷,不得不让人起疑。 “小心有机关。”雪衣屏气凝神,轻轻挪开那些古籍和古瓷,动作轻柔细致,而后推开木架,不出她所料,木架后方果然有一个内置的壁洞,里面放着一只暗沉色的木匣子。 雪衣本想一把把匣子取出,突然转念一想,又打住了,而后将匣子轻轻打开,看到一本全体通白的古籍。 两人相视一眼,浅浅一笑,雪衣对着男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小心,而后伸手迅速地取出古籍。 如意料之中,古籍刚刚被拿起,四周突然有密密麻麻、细不可见的银针射来,针尖闪着寒光,显然是带着剧毒。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没有任何异样的草药图案,花朵全都向后缩了些,随即从那些小孔内散出颜色各异的烟雾。 “有毒烟!” 雪衣惊呼出声的同时,身边的男子已经携着她纵身跃起,毫不犹豫地直直向着大门掠去,他一手揽着雪衣,一手挥起披风卷走那些银针。 倒是那些毒烟已经渐渐弥漫开来,男子好像吸入了一些毒烟,脸色并不太好。 见状,雪衣毫不犹豫,取出银针在他身上的几处穴道下了针,又轻呵道:“张嘴!” 男子依言照做,待给他喂下药丸之后,雪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多看了这个正携着她跃开的男子几眼。 蓦地,她神色一怔,愕然地低呼一声:“怎么是你!” 第045章 容霜病情急转下 第045章 容霜病情急转下 男子蒙了面,根本看不清其面容,却能隐隐看到他眼角闪过一抹幽冷笑意。 雪衣不得不承认,从刚才与离洛带来的人碰面之后,一则,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究竟都来了哪些人,二则,她满心都想着怎么破了司药楼的重重守卫,找到大药方,示意她根本就无心去关注身边跟来的人。 以至于,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这个男人,从跟在她身边到现在,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直都是这么静默无声地守在她身边,直到将她安全地带离司药楼。 定定地站在门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毒烟弥漫的楼内,雪衣轻喝一声:“关门!” 拂尘和另外一名男子立刻毫不犹豫地将门紧紧合上。 而后雪衣抬眼冷冷睨了那个男子一眼,上前拉下他遮面的黑巾。 “你怎么会跟来?”看着夜青玄嘴角的清淡笑意,雪衣不由得皱了皱眉,“这里有多危险,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的身体……” “无碍。”夜青玄无奈摇头一笑,打断她,朝着外面的通道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古籍,“王妃在这里,本王岂能坐视不管?” “你……”雪衣一时语塞,回身看了看拂尘,压低声音道:“司药楼的机关被触动,他们一定会很快发觉,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雪衣神色一凛,“遭了,他们已经发现了!” 夜青玄看了看那随从,沉声道:“兵分两路,照顾好拂尘大师。” “是!” 话音落,四人齐齐出动,走到分岔路口之后,毫不犹豫地朝着两个方向跑去。 雪衣伸手撩起垂在耳际的面纱,遮住自己的脸,夜青玄知道她心有顾忌,并不阻止,只淡淡一笑,看着迎面扑过来的人,在雪衣耳边轻声道:“闭上眼睛。” 雪衣只略一沉吟,便依言照做。 夜青玄动作奇快,抬手反掌,凝集真气,一掌挥出,过道里的火烛瞬间全都熄灭,紧接着传来一阵阵“哎哎呦哟”的惊呼声。 “站住别动,你们踩着我脚了!” “是谁?是谁在打我?” “都别动……赶快把火烛点上……” “哎呀,谁不长眼睛,踩在老纸身上的……” 不知为何,听着他们这般哀嚎,雪衣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她的声音本就很轻,加之那些人乱哄哄闹成一片,根本没有挺到。 夜青玄却听得清楚,抿了抿唇笑道:“睁开眼睛吧。” 感觉到自己已经着了地,雪衣缓缓睁开眼睛,那喧闹声已经渐渐远了,而她和夜青玄已经过了那条通道,再往前走几步便是出口。 “我竟不知,你身体虽然不好,这轻功却丝毫不逊于离洛。”雪衣弯眉,跟在他身边快步朝着出口走去。 夜青玄明白她话中深意,“我自幼也曾虽师父学过不少武功,这一病也是从五年前才开始的,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我可是从来没有偷过懒。” 雪衣心中自然明白,不仅如此,她相信真正的他定然比人们所认识的那个夜青玄更要努力千万倍,他要在这样一个满是阴谋与陷阱的地方好好生存,不藏些手段怎么能行? 司府后院外面的林子,雪衣和夜青玄第一次约定会面外出,便是在这里。 只是,两人在这里等了约一刻钟,也未见有别人赶来。 “拂尘大师无论是自身武功修为、还是用毒用药的本事都不是寻常所能及,他一定有法子避开那些护卫,只是离洛那边……”雪衣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气定神闲、不骄不躁的夜青玄,“你不担心吗?” 夜青玄挑眉,摇摇头,“离洛从来不让我担心。” 雪衣微微一愣,继而了然笑开。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离洛最大的印象一直都只有两个,一个是冷,另一个则是稳。在她的记忆里,夜青玄让他去做的事,他几乎就没有完不成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便也放了心,突然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还有一阵叮当声响,循声望去,只见有一道模糊的黑影缓缓走来,手中一左一右握着两柄又宽又长的剑,那根本就不是离洛的叶影,那是何家兄弟的佩剑。 “王爷。”知道他自己开口,雪衣和夜青玄听出是离洛的声音,这才松了脸色。 夜青玄看了看他手中的两柄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只点了点头,不说话。 雪衣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示意,却已经隐约猜出了八九分。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即是命,当他放下手中的剑时,他的命要么已经不由自己掌控,要么,已经没了。 记得离洛随着那两人离开之前曾经说过,他要去清理门户,便也意味着,这一场较量,没有输赢,只有生死,赢者生,输者死。 何家兄弟丢了剑,便也等于是丢了命。 就在三人沉默无声的时候,拂尘与另一名随从也紧跟着赶回,五人稍作沉吟,而后片刻不耽搁,唤来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直奔着城外而去。 刚刚走到提镜禅院门外,就看到将离不顾寒风袭袭,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像是在等雪衣,甫一见到雪衣,便扑了上来,哽咽着道:“小姐,夫人她……” 雪衣直觉心中狠狠一凛,根本来不及听她说完,抬脚就朝着容霜暂住的屋子奔去,尚未进屋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声,待她进屋一看,容霜正伏在床边,脸色一阵苍白一阵血红,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脸色。 最重要的是,她床边的地上有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娘!”雪衣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正俯身咳个不停的容霜扶起,喉间堵得厉害,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蓦地,她回身向夜青玄看了一眼,夜青玄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取出从司药楼带出来的那本古籍,向后翻找了一番,找到千芒蛊的秘方那里,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他神色一沉,下意识地看了雪衣一眼。 雪衣浑身颤抖得厉害,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上面……怎么说?” 夜青玄看着她泛红的双眼,迟疑了一下,合上了大药方,走到容霜身边,将她扶着坐起,掌心真气凝集,而后轻轻覆上容霜的后背,缓缓游走按捏。 容霜感觉得到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体内,偏得此时她的精神早已经不支,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爷……”容霜气息微弱,伸手摁住夜青玄的手腕,轻轻摇头,“不必了,不必为我费力气……” 夜青玄神色沉冷,他不是拗不过一个病重的女人,而是不忍心。 即便没有看到大药方,可是看着夜青玄的脸色,雪衣也猜想得到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也许,正如拂尘所说那般:无解。 这几个月来,从她得知容霜中的是千芒蛊的那一刻,她就在寻找解蛊的办法,可是任凭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不管是用药还是施针,又或是双管齐下的办法全都试了遍,却还是没能找到解方。 难道,竟是老天有意如此啊?让她带着那么多的秘密重活一世,让她与容霜再聚一回,让她知道容霜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可是却偏偏不让她找到,真正能解蛊毒的办法。 “雪衣……”容霜沙哑的声音换回了雪衣的思绪,她抬手握住雪衣冰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突然弯起眉角笑了笑,“你给娘亲梳梳头好不好?娘亲……想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根根针狠狠砸在雪衣心上,她强忍住就要落下的眼泪,用力点了点头,与将离一起扶着容霜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又命将离去烧了热水,自己则拿起梳子,不紧不慢地给容霜将绞在一起的发丝轻轻顺展开来。 屏退众人,房内只留下雪衣和容霜母女二人,由始至终,雪衣都是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替容霜认认真真梳洗了一番,挽好发髻,别了密云钗,又换好衣衫,若非那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隐约可见她年轻时的美貌模样。 据传当年容霜随父兄进京之时,司文苍对她一见钟情,第二天便派了人到找到容老爷子,提起结亲一事。 看得出来,司文苍原本是应该很喜欢容霜的,然,究竟是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 雪衣清楚地记得,前一世,就在她临死前,方才得知她根本就不是司家的女儿,她是容霜和另外一个男人所生,也就说她的父亲还另有其人。 如若当真如此,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一直以来司文苍都对她们母女态度冷淡,尤其是容霜,在雪衣的记忆力,几乎就没见到过他二人像夫妻一样,恩恩爱爱过日子,与其说是相敬如宾,倒不如说是貌合神离。 “娘亲……”雪衣轻轻喊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那件事不管是怎样的,都必然是容霜心中的一个伤疤,她怎忍心去揭她的伤口? 容霜却好像是知道雪衣要问什么,不等她继续说下去,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和一笑。 “为娘没事,别再担心。”她说着顿了顿,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冬夜森寒,听闻近日还会落雪,你这么将王爷晾在外面颇有些不妥。雪衣,你去把王爷请进来,为娘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说。” 雪衣心里咯噔一跳,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第046章 大雪纷纷命归去 第046章 大雪纷纷命归去 夜风骤起,雪衣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她的心里满是对雪衣的担忧,不安也越来越强烈,她甚至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不安。 看着她轻轻颤抖的模样,将离一阵心疼,连忙取来厚厚的斗篷给她披上,她知道,雪衣这般颤抖,并非是因为怕冷,而是害怕容霜会就此离去—— 大药方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千芒的解方:无解。 再加之这蛊毒在她体内已有十五年之久,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挽回。 雪衣不是无理取闹、是非不分的人,可越是理智聪明的人,便会越痛苦,她始终无法释怀,自己为什么没能找到千芒的解药。 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将离的惊呼声将雪衣从沉思中拉回神:“下雪了!” 雪衣微怔,抬眼望去,果真看见一片片雪花缓缓落下,飘飘洒洒,原本还是很少也很小,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势头便越来越大了。 伸出手去,感受着雪花在手心里融化的感觉,冰冰凉凉。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雪衣骤然起身,望过去。 夜青玄的脸色看不出深浅,似悲似怒,只是看向雪衣的时候带了一抹复杂与疼惜。 见他微微点头,雪衣便一步步走上前,听他在耳边轻轻道:“别让夫人担忧。” 短短一句话,勾起雪衣心中的酸涩,瞬间明白了他话中深意。 进了屋,关上门,雪衣缓缓走进去,只见容霜正半躺在窗前的软蹋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见雪衣进来,便冲她笑了笑。 “雪衣,娘亲相信你没有选错人,相信王爷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也要答应娘亲,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与王爷夫妻一体,同心同德,他定会以王爷之身,护你周全。” 雪衣鼻子骤然一酸,她连忙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坐在床边,将容霜揽在怀里,“娘亲不用担心,成婚之后,他为夫,我为妻,我自会做好我该做的事。” 容霜却摇了摇头,“娘亲不是要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而是日后你的一切都要放在王爷身上,成了婚,你便是玄王府的人,与司府……” 她犹豫了一下,良久才长叹一声,“再无瓜葛。” “娘亲……”雪衣用尽全力压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抱着容霜的手臂也一点点收紧。 窗外的雪已经越来越大了,容霜靠在雪衣怀里,时不时咳一阵,脸上却始终笑意淡淡,看着簌簌落下的雪,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当年,你的名字是一早定下的,大夫给算过,你该在大雪之日出生,可谁知你却不听话,提前一个多月跑出来了,为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就用一开始定下的名字,雪衣。”她说着轻轻笑出声,满脸柔和,像是在回想着雪衣刚出生时的样子。 “这些年来,为娘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开心心地活着,等为娘死了之后,娘亲还是希望,你今后的日子……” “娘亲,别说了,雪衣都懂。”感受到容霜气息越来越微弱,雪衣哽咽着打断她,“我……我明白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娘亲放心,今后不管在哪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让自己受伤、受委屈……” 容霜点点头,轻轻一叹,“那就好。” 而后,她像是了了什么心愿一般,又像是浑身无力一般,软软地倚在雪衣身上,吃力地抬手,从怀里取出一枚白玉雕交到她手中,“娘亲知道你心中有疑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就原谅娘亲的自私,暂时还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也许不知道这些,你能活得更开心、更安全。 这枚玉佩在关键时候可保你一命,你一定要记住,娘亲死后,就别再相信司府的人,也别再回去,玄王府或者容家都是你的安身立命之地,独独司府不是……” 说着轻咳了两声,继续道:“雪衣,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娘亲教你的那首曲子吗?” 雪衣心头微乱,“娘亲指的是……” “子衿。” 雪衣稍稍想了想,用力点点头,“记得,我还记得当初娘亲笑言,若是实在记不住,便想想咱们的子衿公主。” 容霜微微点头,“那你唱给娘亲听,可好?” 雪衣心中沉沉一痛,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顿了顿,哽咽了两声,她随着容霜一起轻轻开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蓦地,她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一沉,所有的重心全都倚在她身上,原本还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沉沉垂了下去,她感受不到她的气息,连一丝微弱的气息都没有。 “娘亲……”轻轻一声哽咽,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容霜的脸上、身上,她用力再用力,紧紧抱住容霜,一声声低喊着“娘亲”,却再也唤不醒怀里的人。 雪已经越来越大,不到一眼个时辰,外面便落了厚厚一层白,放眼望去,银装素裹,清丽动人…… 第二天一早,有两件事在莫凉城炸开了锅,一则,夜半有贼人闯入司府的司药楼,不但杀了守护司药楼的剑卫,更是盗走了大药方,偏偏,却没有任何人看清盗贼是何模样,是男是女。 二则,司府大夫人容霜,因不堪病痛折磨,夜半病逝。 消息传入太极宫,已是早朝过后。 “你说什么?”座上那人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神色豁然一惊,险些惊讶地站起身来。 一袭朝服的夜华修依旧不减温润清朗,对着座上那人深深一拜,“今日一早,二哥府中之人前来找到儿臣,让儿臣替他向父皇告假,他这两日恐无法入宫,司夫人病逝,三小姐定然伤心万分,他想要陪着三小姐。” 他说着,微微抬头瞥了座上那人一眼,那个正坐在九五之位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上太和皇帝夜舜。 闻夜华修所言,他似是一时无法从怔谔中回神,定定地看着夜华修,“司……夫人?” “正是,便也是司将军和三小姐的母亲、容家家主最小的女儿。” 听到这里,夜舜便又沉沉坐了回去,目光没有定所地看了一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良久,他长叹一声,对着夜华修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夜华修行了礼,正要离开,却听夜舜又道:“告诉玄王,不必急着赶回,先安心处理好司府后事。” 闻言,有夜华修心里不禁疑惑,然看着夜舜那复杂至极的神色,终是没有问出口,而是轻轻应了一声,退出了两仪殿。 此时司府已经炸开了锅,全府上下都不安宁。 “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呀!”内院,左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咱们的大药方丢了,丢了!你为什么闷不做声啊?” 司颜佩也跟着着急,摇晃着司文苍的手臂,“爹爹,娘亲说的没错,大药方可是咱们的命根子,现在丢了,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坐着,不闻不问呀……” “够了!”司文苍突然一声怒喝,冷眼瞪着两人,眼中有一抹无法掩饰的悲色,“大药方丢了,霜儿走了,你们以为我心里会好过?” “霜儿?哼!”左云冷冷一笑,“死了活该,她早就该死了!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只不过是想要通过她来利用容家罢了,现在倒好,咱们连大药方都丢了,有没有容家,对咱们来说,又有什么不同?” “你……”司文苍气得脸色铁青,伸手直指左云,“毒妇!不敢怎样,霜儿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今她尸骨未寒,我绝不容你们再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他恼怒悲痛的神色,左云和司颜佩都吓得一愣,心知他不只是做做样子。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怎样,他和容霜之间也有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纵使容霜曾经背叛过他,纵使他原本对容霜只有利用之意,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岂会一点感情都没有? “容家的人最近几日就回到,我希望到时候你们俩都给我收敛一些,若是出了任何岔子,我唯你们是问!”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门外,喝道:“来人!” “老爷……” “雪衣现在何处?” 下人先是愣了愣,继而垂首道:“三小姐还留在静禅寺,守着……”他迟疑了两下,才低声道:“守着大夫人。” 司文苍点了点头,回身冷冷瞪了瞪左云和司颜佩,“京畿卫已经出动,封锁临近各城城门,全城挨家挨户搜查,一旦找到大药方的下落,会立刻传回,这件事你们就不用再操心了,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说罢,他不再多看母女俩一眼,大步出了门去,看样子,必是去静禅寺无疑。 身后,左云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保养得很好的面容,笑得得意。 “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她熬死了,呵呵……” 司颜佩跟着笑道,“容霜一死,司雪衣就没了主心骨儿,迟早也是倒下,最重要的是……” 她凑近左云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只见左云听了之后,脸上顿然露出得意的笑容,“当真?” “自然是真的,这是澜王爷亲口告诉我的。” “哈哈……”左云仰头一番大笑,“司仲卿,我倒是要看看,这一次你往哪儿逃!” 第047章 千里传书得噩耗 第047章 千里传书得噩耗 静夜幽幽,寒风习习。 透过半开的窗子隐约可见那道纤瘦的身影怔怔地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蜷缩着身子,一如那天晚上在玄王府时,她坐在他房门前的模样。 从相识到现在,她一直都是坚韧、倔强、聪慧、潇洒的女子,为人处世手段不能说狠辣,倒也算得上果断凌厉。 然,她终究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有爱恨,有坚强,也有软弱。 正也因此,才是他在乎、看重的女子。 缓步走进屋,站在她的身后,夜青玄稍有迟疑,定定看了她两眼,方才轻声道:“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喝点粥吧。” 雪衣始终一动不动,听到他的声音,也只微微抖了抖睫毛。 夜青玄看在眼里,心中不由疼惜。 良久,他轻叹一声,走上前去,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交到她手中,那是一只绣着寒梅的香袋,只是这只香袋里面装的并不是香。 “风太大,只收回了这些。” 雪衣愣了愣,打开香袋看了一眼,原本静如死水的眼底骤然泛起一阵波澜,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香袋,复又抬头定定地看了夜青玄片刻。 “夫人一生抑郁,而今能随风而去,自由自在,总也算了了她的心愿,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和司将军,既如此,你就该努力让她安心。” 夜青玄的嗓音清清淡淡,平稳和煦,雪衣却听出了一股不平和的暗喻,她低头盯着手中的东西,良久,轻轻一声哽咽,泪水从眼角滑落,无声落入香袋中。 “谢谢。”她声音很轻,有些沙哑。 夜青玄深吸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端起粥碗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喂她吃下。 不论真情假意,不论情有多深,便是这一份在她最无助、最悲痛之时的疼惜与怜悯,已然让雪衣深深地意识到,这一世,她没有选错人。 心底狠狠一动,雪衣原本低垂的双手骤然握紧,隽眉紧蹙,神色也在瞬间变得冷冽。 这里不是她停步的地方,就算容霜走了,可是给容霜下毒、害得容霜至此的人还没有找到。 再者,前一世那些狠心之人所欠她的债也还没有偿还,而夜明澜、司颜佩、左云……她们一个个都还活着,都还在谋划着、甚至做着伤害她、伤害她亲人的事,她断不能就此一蹶不振。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远远没有! 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夜青玄停了手中喂饭的动作,垂首凝视着雪衣,眼底有一丝疑虑。 从他第一天接触她开始,她的身上就有一团团疑云将她重重包围,看不透也触不到。 可是雪衣却并没有要与他多说的意思,只是突然伸手从他手中端起碗,大口地吃完,而后擦了擦嘴角,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我不能让娘亲走得不安心,我应该尽全力照顾好自己,更要让所有想要看我痛苦、看我软弱的人都失望。” “雪衣……”夜青玄骤然轻叹一声,接过她手中的碗放下,有些无奈地将她揽入怀内,替她挡住凌冽寒风,“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该自己一人去面对,你要记住,你是未来的玄王妃,而不仅仅只是司家的女儿司雪衣。” 雪衣喉间骤然一哽,一时间像是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判断力,又似是想要任性放纵自己一回,任由自己把头枕在他的胸前,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泪湿衣襟。 不远处,容璟与容皓、容秋杭的目光皆是深沉难测,定定地看着屋内的两人,良久,容秋杭长叹一声:“起初听璟儿说起这个玄王爷的蹊跷之处,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在亲眼瞧见,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确实与传闻中的病鬼王爷大有不同。” 说罢,父子二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容皓。 容皓年逾六十,先帝在位时,他便是先帝身边最得宠的谋臣,后不知因为何故,自行请辞,领着家眷回到北郡老家,自此便久居北郡不出,这数十年间走出北郡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无人能否认,便是到了现在,他依旧是夜朝最好的谋士,容家便是在他手中被发扬光大,越来越得帝王赏识与器重。 是以,今天一早,他看到夜青玄时,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疑惑与感叹,容璟便知,他已经察觉夜青玄的非同寻常之处。 感受到两人的目光,容皓眼底的掠过一抹锐利寒光,朝容璟看了一眼,“你说,是雪衣,自己提出自愿要嫁于他?” 见容璟点头,容皓顿然轻呵一声,“雪衣是霜儿的女儿,骨子里留着我们容家的血,虽为女子且年幼,却未见得胸无点墨、不谙世事。” 容璟和容秋杭齐齐一愣,二人虽知容皓向来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儿疼爱有加,然却从未向今天这样毫不遮掩的夸赞,且并非是对女儿家的琴棋书画、女红刺绣。 而是,眼光与智谋。 稍稍犹豫,容璟试探性问道:“爷爷……可发觉雪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容皓紧盯着雪衣看了半晌,从齿缝间挤出四个字:“判若两人。” 若是换成以前的雪衣,莫说能坚持守住容霜的遗愿,火葬化灰随风而去,便是想要将她的尸体留存到容家人赶来也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容璟重重点头,“爷爷和父亲或是不知,雪衣她……曾设计火烧了司颜佩所住的听风阁,却无任何人察觉到任何异样,直至今日,姑父还始终认为,当时那把大火是司颜佩自己放的。” 闻言,容秋杭顿然皱眉,容皓也沉了脸色,相视了一眼,不知为何,渐渐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深冬季节,南方已是寒冷不已,北疆此时更是冰寒刺骨,迎面吹来的风如同刀锋,从脸上狠狠刮过,仿佛要划开一道道口子。 中原三朝,夜朝、君瓴与楼夙,素来以夜朝为首,疆土与国力皆是三朝之首,君瓴这些年来一直因着朝内动荡不安,一心倾力治理国内诸事,对外很少有什么动作。 倒是楼夙,十多年来一直处于外臣专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朝中大臣与武将勾结,把持朝政、意欲夺权,且野心不安,一心想要开疆扩土,是以这些年来楼夙没少惹事,接连拿下了数个小国与小族,这几年竟是打起了夜朝边疆的主意。 军营不远处的陡坡上,两道身影迎风而立,身形高挑俊朗,一袭银甲在身,更显霸气。 “看那里,只要再过了前面那个山坳,楼夙的军队若再不退出夜朝,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莫启凌目光凛凛,眼角满是自信十足的笑意。 闻言,他身边的司仲卿不由微微勾起嘴角,“龙漩坳,果真名不虚传。郜力夫若是不蠢的话,现在就是他退兵撤回的最佳时机,毕竟,大军若要集体翻过龙漩坳也非易事。可是……” 他话音骤然一顿,冷冷一笑,眼底杀意尽显,“我笃定,他不会退。” 莫启凌笑着点了点头,“没错,龙漩坳毕竟也是个防守伏击的好地方,以郜力夫的好胜之心,定会想着在此设伏,重击我夜朝军队,以解这些年来他们所受的屈辱。只可惜,他可能不知道这一次来的是谁,没有算好这一笔账,楼夙的军队是灭定了,哈哈……” 看着四下里正严谨巡逻、认真操练的军将,司仲卿跟着笑出声。 七天,不过七天时间,夜朝军队兵分三路,从三处出击,仅七天时间便连夺四城,三分会合之后,司仲卿在两位副帅的支持下,怒斩领兵弃城而逃的三名总兵,四名总兵之中,只有一位因为保护百姓而身受重伤,被司仲卿下令救活。 “时辰不早了,司将军早些休息,你为一军统帅,是全军的精神支柱,断不能在这种时候出现任何差池。”莫启凌说着轻轻拍了拍司仲卿的肩,“明天大军便要出发去龙漩坳了,要保存体力才行。” 司仲卿“哈哈”一笑,蓦地转身紧盯着莫启凌,嘴角笑意微冷,那种似笑非笑的寒冽眼神看得莫启凌一阵阵心虚。 “司将军,你这是……” “临行前,雪衣都跟你说了什么?”司仲卿不紧不慢地开口,“为何你与梁将军会突然主动请命为副帅?司某近年来确是出了不少风头,可是众人皆知,若论战功和作战经验,我远不及二位,要二位做我的副帅,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安。最重要的是,此番对付楼夙,本是无需二位出面的,否则,你二人在事情刚刚传入京中之时,就会进宫面圣,请缨出战。如此,二位突然与我一道前往北疆来,究竟是为何?” 莫启凌看着司仲卿,良久,他突然垂首摇头浅笑出声,“司将军若是信我,就不必再多问,只要知道,三小姐这么做都是为了将军你好,毕竟有前车之鉴,三小姐会担忧也是难免。”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龙漩坳的方向,“再说,三小姐是我和无双的恩人,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那……梁将军呢?” 莫启凌一怔,与司仲卿相视片刻,而后两人齐齐皱了眉。 梁恕是老将,素来沉稳,他此举又是出于何故? 正沉思间,只见一名小兵疾步奔来,将一封密函交到了司仲卿手中,“京中送来的急报,要求司将军亲启。” 司仲卿疑惑了一下,接过密函打开,匆匆扫了两眼,蓦地,他神色一怔,一把用力抓紧密函,竟是将那封密函扯坏了。 觉察到司仲卿神色不对,莫启凌不由问道:“京中出什么事了?” 司仲卿没有答他,紧紧抓着密函的手微微颤抖,蓦地,他一把将密函揉成一团,沉声对莫启凌道:“劳烦莫将军和梁将军暂代军务,我必须即刻回京一趟!” 第048章 无心之言挑风波 第048章 无心之言挑风波 将在外,军战尚未结束,将领万万不可无辜离军,更无论,司仲卿还是军中统帅。 是以,莫启凌和梁恕斟酌一番之后,将司仲卿坚持离军回京的消息压了下来,对外只称他是暗中离开,打探敌情,而后又各自派了人悄悄跟上司仲卿,一则,暗中保护他的安危,二则,也可随时掌握他的动向,商量好对策。 而此时京中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却是暗潮汹涌。 因着容家的三代人齐齐现身莫凉城,就连太和皇帝夜舜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小太监守在殿外,远远地看到那一行身影渐渐走来,不由得愣了愣,又回头看了看始终紧闭的殿门,不禁有些焦急,犹豫了好久,直到看到夜舜身边的掌事太监高义同,这才松了口气。 “大人,您赶紧着叫皇上一声吧,这容家的人都已经到了,皇上还在殿内不开门呢。” 高义同疑惑地皱了皱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小太监连连挥手,“在这儿候着,我这便去请皇上。” 说罢,他轻轻推门而入,缓缓走到内殿,对着正看着手中那一幅画发呆的夜舜俯身行了一礼,“皇上,容家老爷子已经到了殿外了。” “嗯。”听出是高义同的声音,夜舜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却始终紧盯着手中的画,良久,他长叹一声,道:“义同,朕……始终都晚了一步,朕亏欠她……” 嗓音悲凉低沉,高义同跟在他身边数十载,很少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不由暗暗心惊。 “皇上!”他似是知道夜舜说的是谁,连连摇头道:“人死不能复生,皇上节哀。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好司容两家,至于当年的事……过去便过去了吧,皇上要看开一些,毕竟,国事为重啊!” 国事为重! 当年,他就是因为这四个字,而负了她呵! 想到这里,夜舜不由嘲讽一笑,最后看了画像一眼,蓦地扬手将画像收起,放进锦盒内封好,交到高义同手中,“存起来吧,本就不该再多想多奢望。” 闻言,高义同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心底又忍不住泛起一阵悲凉,看着夜舜寂冷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帝王高高在上又如何,终敌不过凡人宿命。 对于容霜的死,虽然从圣上、太后到朝中众臣无不深表悲痛,然因着容霜有遗愿,一切从简,是以葬礼并未大肆操办,在静禅寺火葬之后,回府并未有什么举动。 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司府大夫人在世时便是菩萨心肠,乐善好施,且一向勤俭,她的葬礼如此清减,倒也没什么。 倒是司颜佩母女,不知是因为被司文苍呵斥的缘故,或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此番雪衣回府之后,她们难得没有对雪衣发难,还曾不止一次前来探望雪衣,只是悉数被雪衣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下了。 “哼,不过是死了个娘,就这么悲伤不已,若是再死了个哥哥,那该得多痛苦?”再一次被挡在院门外,左云不由心生懊恼,冷冷一笑,看了看身边的女儿,“佩儿,你一定要忍得住这口气,咱们就让她再嚣张两天,等司仲卿那边的事情了结了,咱们再来慢慢收拾这个小贱人!” 闻言,司颜佩不由低头掩面咯咯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娘亲放心,消息早已经给王爷传过去了,王爷一早就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回来的路上布下陷阱,司仲卿这一次是插翅也难逃!” 说罢,两人又是齐齐笑了几声,对着流霜阁抛了几个鄙夷且嘲讽的眼神,又啐了几口,这才转身离去。 所有的一切都被躲在院门后的将离看得清楚、听得清楚,这会儿看着她母女二人渐渐离去的背影,将离的脸色愤怒至极,双手紧紧握拳,恨不能冲上前去将二人碎尸万段。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跑回屋,看到雪衣正在翻着桌案上的一本本古籍,不由得鼻子一酸,红了眼睛。 “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雪衣嗓音平静,淡淡睨了她一眼。 将离连忙擦掉眼泪,吸吸鼻子,“小姐,我方才听到那母女俩好似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听她们说起什么,在回来的路上布下陷阱,小姐,她们该不会是想要对大公子不利吧?” 闻言,雪衣心头咯噔一跳,抬起头来锁眉看着她,“谁说的?” “二小姐说的,说是已经通知了王爷,看来,她们说的是澜王爷。” 雪衣暗暗一凛,难道司颜佩和夜明澜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举动? 越想心中越是不安,沉吟半晌,她对将离道:“速去蜃雪酒坊,请烟姑娘。” 将离应了一声,连忙出了府去,不过半个时辰,流烟便随着将离一起回到司府。雪衣和蜃雪酒坊的烟姑娘素来交情匪浅,此番容霜病逝,流烟前来探望,并不足为奇。 “你是说,司颜佩和澜王爷密谋,在大公子回京的路上设伏,谋害大公子?”流烟隽眉紧蹙,脸色沉冷,下意识地朝着北方瞥了一眼,突然冷笑一声,“这母女二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雪衣颔首,“是与不是,尚且不明,将离只听到了这么一点。自从上一次万和楼的事情过后,夜明澜便警惕起来,司颜佩身边一直都有暗卫跟随,想要探听他们的消息也没有那么简单,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来,坐等消息,二来,我们自己出手,沿着从莫凉城到北疆的必经之路细细查探,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便将其拿下。” 流烟点点头,“坐以待毙是万万不可,蜃雪楼的弟子如今都集中在莫凉城,三小姐莫要着急,我这便回去派人前往北疆的这一路上细查,有什么情况,我会派人随时向你汇报。” 看着她肃然正色,雪衣不由心底一动,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尽管放手去做,不用担心我。至于这府中的事情……” 她冷冷一笑,话没有说完,流烟却明白,她心中定然已经有了打算和思量。 京畿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找寻了多日,几乎要把整个莫凉城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大药方的影子,司文苍不由急了,又派出了司府的护卫去找,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几日雪衣一直没有动作,终日躲在流霜阁内翻阅古籍,她在等,等那些人自己来找她。 果不其然,就在容霜走后的第十天、容家人离去的第二天,雪衣正在听将离说着容皓拜访苏王府的事情之时,有人轻轻敲开了流霜阁的门。 今日,裘宛芳显然是细致打扮过一番,妆容也是浓淡得体,见了雪衣,对着雪衣微微行了一礼,“三小姐。” “裘姑娘礼重了。”雪衣抬手拦住她,扶着她坐下,淡淡一笑道:“你是二姐的表姐,算来,也算是我的表姐,今后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叫我雪衣就好。” “这……”裘宛芳有些踌躇和不安,绞紧手中的帕子,“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雪衣意味深藏地挑眉一笑,拉住裘宛芳的手握在手中,“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娘亲,二娘虽是姨娘,但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我的长辈,我的亲人,而你与二娘和二姐的关系就不必多说了,今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她把“一家人”三个字说得很重,而后淡淡瞥了裘宛芳一眼,果见她一脸异样喜色,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有些欣喜与得意。 见之,她紧跟着道:“说来,我与裘表姐总是有些一见如故之感,也许……是因为咱们都是命苦之人,你丧父失夫,而我……” 说着,她沉沉一叹,一脸悲痛之色。 裘宛芳连忙轻拍着雪衣的肩,“你既是叫我一声表姐,便听我一言,万不可沉浸在悲痛之中,咱们还年轻,人生还长着呢,今后会遇上哪些人、哪些事,没人能预料得到。便说我吧……” 蓦地,她话音一滞,迎上雪衣疑惑的眼神,又轻轻一笑,摇了摇头,眼神有些不安和愤懑,“罢了,事难如愿,随缘吧。” 这一前一后的突然变化,让将离有些摸不着头脑,雪衣却心如明镜,紧握着她的手,“裘表姐说的没错,都说咱们女子是要倚靠着男人而活,所以找对那个男人比什么都重要。你看二娘,嫁入司府这些年,可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做二夫人看待过,她和表姐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很好,只是……” 雪衣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连连叹息。 裘宛芳咬咬嘴唇,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雪衣压低声音道:“只是我瞧着表姐和姨母这般,总觉得不该呀,以二娘的能耐,即便姨母和表姐离开了夫家、回到左家,这日子也该是越过越好才是,怎会……” 话没有说完,裘宛芳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众人皆知,左云的姐姐左青生下裘宛芳之后不久,便丧夫,随后母女二人被接回左家,裘宛芳长大了些,嫁入夫家,没想到三年无所出,就在今年年初,被一纸休书休回了左家。 而由始至终,左云都没有出面为她母女二人说过一句话,只是在母女二人回到左家以后,略施安慰,随后便不了了之。 直至今冬,左家连失男丁,左云心中不忍,将左家兄妹接到司府过年,左青和裘宛芳才得以出府,见了天日。 “呵呵……”裘宛芳冷冷笑着,“姨母和佩儿命好,而今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至于我们母女……毕竟是外人,又能指望别人怎么待我们呢?” 话虽如此说着,可是一想到左云和司颜佩那得意的嘴脸,裘宛芳的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雪衣接过话叹道:“说来说去,其实女人最应该靠的是自己,靠自己找到一个好男人、一个能照顾自己一辈子的好男人才行。我娘和二娘都是好命,遇到了爹爹这样的人。表姐也不必难过,方才你自己也说了,我们还年轻,以后会遇上什么样的人,又有谁能说得准?说不定,表姐也能遇到一个像爹爹这样的人……” 第049章 害人害鬼终害己 第049章 害人害鬼终害己 话未说完,裘宛芳的脸色唰的变了,一阵苍白,雪衣看在眼中,故作不察,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表姐莫要生气,我就是打个比方。我只是觉得,就算是再亲的人也未必靠得住,这说来说去,咱们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说罢,她转过身来,看着裘宛芳轻声问道:“表姐,你说是吗?” 裘宛芳一怔,愕然抬头看着雪衣,只见她一脸纯真清和笑意,眸色清澈无垢,便连忙点了点头,收起自己的慌张神色。 “你说的没错,还是要靠自己争取才行,别人给的再多,也只是施舍。”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的眼神越发坚定,用力握紧拳,突然站起身来,对着雪衣深深行了一礼,“与三小姐谈了一会儿,这心情好多了。” “莫叫三小姐,叫雪衣就好。”雪衣抓住她的衣袖,不依不饶,有些孩子心性,“都说了,今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何故要这般客气?” 裘宛芳又是愣了愣,继而笑着点头,“没错……今后,咱们都会是一家人的。” 她语气微冷,意味深藏,雪衣听了故作不察,只是用力点头。 直到目送着裘宛芳的身影消失在流霜阁门外,雪衣的脸色这才缓缓沉了下去,接过将离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小姐,你这是……”将离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她再笨,也隐隐听出了雪衣话语之中暗示的意思。 雪衣垂首微微笑道:“你没听裘姑娘说吗,凡是都得要自己争取才行,就算左云是她的亲姨母,也是靠不住的,再怎么好,那始终不是自己的。” 说着,她轻叹一声,折身回屋,“咱们就坐等着看好戏吧。” 她倒是要看看,容霜离开之后,司文苍究竟能不能把左云扶上正位! 这两天左云母女没有什么动作,并不代表别人也收敛不动,从雪衣回到司府的第三天开始,将离和桂妈妈就接连发现她们取回小厨房的菜不对劲,刚拿回来的时候好好的,一转眼就变成了烂菜,米粮也被混进泥土杂质,就连她们的饮水里也被人下了药。 虽然这些药不会致命,更逃不过雪衣的眼睛,然终日被人这么找麻烦,流霜阁的人个个都愤懑不已。 “小姐,咱们院子里不知被谁丢了很多垃圾,咱们真的就任由那些人胡来吗?”桂妈妈急得直跺脚,一边又心疼雪衣,“这些人心肠可真是够坏的,夫人这才刚走,他们就这么对小姐,老爷也不管管……” “罢了。”雪衣挥了挥手,“攀高踩低是人之劣性,改不掉的,更无论,在他们眼中,我可是害死他们父亲的仇人。” 桂妈妈暗暗一惊,“小姐的意思是,这些事情是表少爷和表小姐做的?” 雪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是默认,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是谁都不重要,只望他们莫要太过分了,须知兔子急了也咬人,更无论,我司雪衣不是兔子。” 她自然不是兔子,她是回来复仇的狼,只要盯上了那个目标,誓要将其撕咬粉碎方才作罢! 再过两日便是腊八,夜朝的腊八节向来办得很隆重,碍着容霜刚走,流霜阁一直没什么节日的喜庆,其他院里这几日倒是热闹非凡,也没人再来找雪衣的麻烦。 腊八那日,雪衣领着桂妈妈和将离出了府去,到静禅寺去上香。 没想到他们刚刚离开半天,就有下人举着一枚匕首慌慌张张奔进了正院,彼时司文苍、左云以及司颜佩众人皆在,院里还有些前来找左云闲谈的官家夫人。 司文苍喝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下人递上那枚匕首,只见匕首上插着一张字条,左云凑上来看了两眼,突然惊呼一声:“海一霸!那不是西山的盗匪吗?” 司颜佩跟着惊呼道:“哎呀爹爹,他们说是抓了咱们司家的一位小姐,要咱们交钱去赎人呢!这……这是谁被他们抓了呀?该不会是雪衣吧?” 左云故作呵斥道:“别瞎说,雪衣不是去了静禅寺上香吗?” 司颜佩噘着嘴嘀咕道:“可是,这都大半天过去了,雪衣还没有回来,我只怕她……怕她凶多吉少啊,爹爹,咱们赶紧着派人去把雪衣救回来吧,您也知道的,这海一霸不仅仅是凶狠的盗匪,传闻他还是个……” 她说着脸色一红,一阵羞赧。 倒是左云旁边的一位夫人忍不住接过话道:“这海一霸是出了名儿的荒淫残暴,这些年可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若真是三小姐落入他手中,只怕……” 司文苍脸色一沉,突然冷眼扫来,众人一怔,连忙收声,然嘴上虽不说,个个眼神却怪异无比,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司文苍也大致猜得到。 然,不管怎样,雪衣毕竟是司家女儿,又是玄王的未婚妻子,人是一定要救的。 想到这里,他一撩衣襟,转身大步离去,喝到:“来人,随我一起去救人!” 闻言,司颜佩和左云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左云打发了那些官家夫人,领着司颜佩跟了上去。 刚刚到了西山下,便发现了雪衣出府时所乘的马车,只是此时那马车已经凌乱一片,里面的包裹财物已经不见,人也消失无踪。 司文苍一见,顿然沉了脸色,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宽刀,眼底有隐隐杀意,领着一众护卫朝着山上走去。半山腰处,有人接应,问得来人是司家人,带钱来赎人的,二话不说,便领着他们上了山。 刚进了那座建在山上的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得意的笑声,继而看到一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一边扭着纽扣一边从屋子里走出来,隐隐还听到屋内有女子的哭泣声。 以司文苍为首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司颜佩母女相视一眼,冷冷一笑,突然只听司颜佩哽咽一声,“爹爹,雪衣她会不会……” 司文苍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而后对着那个大汉抱拳,“在下司文苍,阁下可是海一霸海寨主?” 那大汉仰头一阵狂笑,点头道:“正是,没想到司大人竟然亲自前来,这可真是敝寨的荣幸。不过,这来了也好,倒也省得我派人去请你们了,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咱们就找个时间把事儿办了吧。” 司文苍凝眉,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海一霸朗声笑道:“这司家的小姐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海一霸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是要收她做了夫人,自然是要过个礼的,既然你们司家的人已经来了,那不如就今天吧,咱们今儿把事办了,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 司文苍一直低垂的手突然收紧,握着宽刀的手也气得微微颤抖,“让我见见她。”他说着瞥了房门一眼。 海一霸想了想,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 说着,他对着看守房门的人挥了挥手,那两人立刻打开了房门,司文苍几人快步走进屋内,只见地上散落着几件衣衫,而榻上正伏着一名女子,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连忙抓过被子遮住自己,却还是遮不住裸露的双肩。 左云刚刚进门就红了眼睛,轻声念叨着“雪衣”,蓦地,她声音一滞,定定地看着床榻上那人,而后惊愕地叫了一声:“凝儿!” 怎么会这样,这人怎么会是左溢的妹妹,左凝! 司文苍也愣了一愣,看了看哭得伤心的左凝,又看了看满脸愕然和不甘心的左云母女,突然冷笑一声,喝到:“云儿,这就是你们左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老爷,这……” “她坏你们左家门风便也罢了,而今竟然冒充我司家女儿,被掳到此处,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莫不是要故意借此毁我司家名声!”司文苍越说越怒,突然刀光一闪,他手中宽刀出鞘,直直朝着左凝砍去。 左云一见,顿然大吃一惊,“不要!” 与此同时,另一道人影闪过抬手以手中刀柄挡住了司文苍。 海一霸沉着脸色道:“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可是我的女人,岂能容你想杀便杀?” “哼!”司文苍冷笑,“她根本不是我司家的女儿,却借着我司家女儿的名头做出这等下贱之事,我岂能容她?” “不是司家的女儿?”海一霸愣了愣,回身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左凝,突然喝道:“好你个小贱人,竟然敢骗老子!” 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左云母女心中不由为左凝担忧,本想开口再说什么,突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看守着房门的两人被丢进屋里,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什么人!”海一霸怒火冲天,忍不住喝道。 司文苍三人也回身看去,只见雪衣与一名年长男子在秦钟舸一行人的护送下,缓步进了屋。 “雪衣!”司文苍大吃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你,怎么……” 雪衣回头看了门外一眼,“今天从静禅寺出来之后,发现我们的马车被人偷了,我便想着也不急于这一时回去,便到拂尘大师的禅院去坐了会儿,喝了杯清茶。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在这边山下发现了我们的马车,便赶来看了看,竟在马车旁发现了爹爹的坐骑,我心中担忧爹爹,便领着钟舸上山来了。” 说到这里,她拉着司文苍仔细看了看,担忧问道:“爹爹没事吧?” 闻言,司文苍原本皱紧的眉渐渐舒展开来,点点头道:“无碍,只要你没事就好。” 雪衣这才朝着榻上的左凝看了一眼,顿然吃了一惊,四下里瞥了几眼,又看了看海一霸,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爹爹,这件事……” 左云母女连忙想要给左凝求情,却听司文苍特冷哼一声,转身对海一霸道:“既然阁下已经收了这丫头,那便将她送给阁下了,另外,我们带来的银两便留下当做是给阁下的贺礼。司某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要阁下对外说明,这个女人并非是我司家女儿,她与我司家……” 他顿了顿,回身冷眼扫过左云母女,“毫无关系!” 第050章 害人害鬼终害己 第050章 害人害鬼终害己 “爹爹!” “姑父!” 司颜佩和左凝全都大吃一惊,愕然地看着脸色冷酷到极点的司文苍,左云也大吃一惊,但总还算是见过世面,这会儿一把紧紧抓住司颜佩,冲她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司文苍正在气头上,还是不惹为好。 司家传到司文苍这一辈,虽然表面上还依旧是门庭阔朗,深受器重,然司家人自己心里都明白,很多人都在暗地里道司家已经大不如前,日渐衰落。 正也因此,司文苍的脾气一向不好,在外忍气吞声,回府之后,小小的事情能让他发怒,而今左凝从司府出来,遭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让人笑话司家没规矩没教养,甚至会不会传成是司家的女儿都不一定,他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险。 而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左凝,或是,将左凝推出司府,与其彻底撇清关系。 原本还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海一霸,这会儿总算是听出了些头绪,只听他冷笑一声,转向左凝,撇着嘴问道:“你果然不是司家的女儿?” 左凝泣不成声,连连摇头,“我早与你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是你偏偏不信我……” 闻言,在场众人齐齐变色。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显然所有人都将那一句“不是你要找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凝,又看了看海一霸。 雪衣神色微冷,轻轻拂袖上前一步,“不知阁下真正要找的人,是谁?” 左凝惊觉说漏了嘴,连忙低下头去,咬紧嘴唇,海一霸回身瞥了雪衣一眼,神色间有一丝疑惑,回想了一番方才她与司文苍的对话,而后挑起嘴角,摇头道:“三小姐多虑了,我什么人也没找,我只不过是想找个夫人。” 他不说,雪衣也不追问,而是朝着左凝看了一眼,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阁下已经找到了,恭喜了。” “你……”海一霸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她,只能回身狠狠瞪了瞪左凝,而后转向司文苍道:“司大人说话可算话?” 司文苍点头,“那是自然。” 海一霸笑道:“那就好,这个女人我收了,也会找人放出风去,她与你们司府没有丝毫关系,只是我在半道上遇上的,这银两……” 司文苍会意,挥了挥手,随行的下人立刻上前,将一只盒子交到海一霸手中,打开一看,正是一沓沓厚厚的银票。 见到银票,海一霸总算是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点了点头,“司大人是爽快人,那我也爽快一点,年关将近,想必司大人和各位夫人小姐都还有要事忙碌,就不留诸位喝这一杯喜酒了。” 司文苍点头,“确实如此,就此别过。” 说罢,他对着海一霸抱了抱拳,转身欲走。 左云和司颜佩不由向左凝看了一眼,眼底有一丝不忍,而左凝一见他们准备离开,顿时慌了神,她看得出来海一霸之所以留下她,不过是为了司家带来的钱财,待司家人一走,自己定然没有好日子过。 “姑姑,姑父,救我……”她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向着床边挪了挪,哭喊着道:“凝儿答应你们,回去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绝对不会再给司家添任何麻烦,求你们救救我,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她声音颤抖,显然是惊惶不已。 左云和司颜佩相视一眼,看向司文苍,本想开口为左凝求情,却见司文苍回身冷冷瞪了她们一眼,而后笑了笑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们司家何来你这样的亲戚?司某今日路过这里,纯属偶尔而已,姑娘你……” 他说着顿了顿,冷不防地回身冷睇了左凝一眼,“好自为之!”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满是杀意和警告之意,左凝一听,顿然愣住,憋着气哽咽了几下,终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司文苍领着司家众人以及跟随雪衣而来的人一起下了山去。 临行前,雪衣朝着左凝意味深藏地看了一眼,那眼神似安慰又似鼓励,左凝虽然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却不知为何,看到她的神色之后,原本还惊慌不已的情绪渐渐就平静下来。 拂尘始终与雪衣并肩而行走在最后,雪衣感觉得到,从见到司文苍开始,拂尘的情绪和眼神就变得有些古怪,这会儿见到司文苍如此对待左凝,拂尘暗自淡淡一笑,道:“司大人为人处世的手段,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强硬。” 雪衣淡淡一笑,“大师认识家父?” 拂尘略一沉吟,摇摇头道:“略有耳闻。” 见他不愿说,雪衣便不多问。 一行人下山的速度很快,方一到了山脚下,司文苍便安排众人即刻回府,不经意间,一眼扫过雪衣身边的拂尘,他顿然一惊,紧盯着拂尘看了半晌,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人。 良久,他才缓步上前,皱着眉试探性地问道:“这位是……” 雪衣抿唇,低声道:“这位是附近提镜禅院的拂尘大师,前些日子娘亲外出祈福之时,我曾陪着娘亲路过提镜禅院,有幸与大师结识。今天我出了静禅寺之后,发现马车不见了,便差人去找马车,趁着这空档,躲在提镜禅院里跟着大师学习佛法,直到方才听到有人来报在山下发现了司府的马车,这才匆匆赶来。” 她说着看了拂尘一眼,又看了看司文苍,只见司文苍虽一脸狐疑,却明显不是针对雪衣的话,而是对拂尘这个人,“是这样吗,大师?” 拂尘笑得浅浅,单手作了一揖,“出家人不打诳语,三小姐来到敝院时,确实是丢了马车,也曾派人去找了马车,找了许久方才找到。” 司文苍皮笑肉不笑,弯起嘴角笑得勉强,“如此看来,多亏有大师相助,助小女躲过这一劫,司某在此谢过大师,大师若是不嫌,可愿到府上……”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钟声。 闻之,拂尘不由淡淡一笑,又垂首行了一礼,“非不愿,而是不能。也罢,自为方外之人,便不愿再入凡尘俗世,贫道在此谢过司大人的好意,如今三小姐既然已经安全了,贫道便也放心了,就此别过。” 说罢,他对着雪衣和司文苍点头致意,而后转身快步离去,那步伐很是轻悄,几乎是足不点地,速度奇快,转眼人影便已远去。 “爹爹,怎么了?”见司文苍看着拂尘的眼神怪异无比,雪衣不由心生疑惑。 在她的记忆里,他二人此番是第一次见面,却是为何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是如此奇怪? “无碍。”司文苍脸色微沉,挥了挥手,看着雪衣想要多问什么,只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摇摇头道:“时辰不早了,回府吧。” 雪衣点头,依言上了车,就在她上车之前,瞥见左云母女投来的愤恨眼神,并不以为意,只挑起嘴角冷笑以应,顿时气得司颜佩差点跳脚。 “娘,这是怎么回事?”马车里,司颜佩努力压低了声音恨恨道,“被海一霸带上山的人怎么会是表姐?表哥安排的明明就是雪衣……” 左云一把抓住她,狠狠瞪了她一眼,沉声道:“小声点!” 司颜佩便压低声音,“不是说好了让他抓的人是雪衣吗?为何会是表姐?” 左云皱紧想了想,突然紧紧抓住手中的帕子,咬牙道:“雪衣这丫头肯定是看穿了什么,却故意默不作声,引我们入局!怪只怪左凝这丫头太沉不住气,不肯乖乖听左溢的话,她若是听话,留在府中等消息,而不是前来看好戏,也不会被雪衣这丫头利用,最后毁了自己!” 她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也很重,紧紧咬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末了,她用力一扯手中的帕子,一字一句恨恨道:“司雪衣,你如此害我们,我们左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年关将近,气候越来越寒冷,难得有个晴好天气,雪衣领着将离一道外出,先是到临近的几户贫困人家看了看,给他们看了病留了药,又赶去给宋老板的铺子送了药。 正要离开之时,突然只听得小厮惊呼一声:“呀,哪来的小贼!” 雪衣和宋老板齐齐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包药,正打算偷偷溜走。 他一身破烂衣衫,头发蓬乱,难得的是身上并没有寻常乞丐的恶臭味,尽管衣衫褴褛,那张脸却洗的干干净净,一双明眸透着狡黠邪光,眼珠滴溜一转,四处寻找逃跑的机会。 “来人,把这小贼给我抓住!”小厮却顾不得看这些,惊呼一声喊来了几个人,顿时将店门死死堵住。 见状,那少年将药包小心地藏进怀里,而后拉开马步摆出架势。 一见这,雪衣顿时来了兴致,抬手拦住欲要上前阻止的宋老板,抿唇一笑,与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少年身形灵动地从几人之间穿梭,轻悄地避开他们的同时,偷偷出手打中他们的要害。 不过看得出这少年并无意伤人,出手并不狠毒,只是点到为止,不出一刻钟,他便将拦他的几人丢在一旁,移步到了门前。 正要离去,突然只听身后有女子轻呵一声:“站住。” 少年回身看了雪衣一眼,撞上那双明灿眸子,不由愣了愣,雪衣却不管他惊愕的神色,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欲要退后的他,伸手探上他的腕脉。 蓦地,她抬手“啪”的一声拍在少年的头上,“小鬼,你住在哪里?” 少年连忙揉了揉自己的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雪衣轻轻吐气,收回手,“你若是不想你的亲人朋友出事,最好立刻带我过去。” 少年顿然大吃一惊,想了想雪衣方才的举动,似是明白了什么,“你是大夫?” 见雪衣点头,他沉吟片刻,而后道:“姐姐请随我来。” 第051章 机缘巧合救承越 第051章 机缘巧合救承越 虽然雪衣一直都知道,莫凉城有不少乞丐,然却没想到会在城西这个僻静的角落里躲着这么多人,说白了,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难民营,而且都是些老弱妇孺。 “承越,这是怎么回事?”雪衣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一眼扫过那些缩在角落里的人,凭着多年的行医经验,只这一眼她就已经看出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是重病已久。 那个名唤承越的少年紧抿着唇,脸色暗沉,一边走到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堆旁,忙着生火,一边压低声音道:“开元镇发了水灾,我们村子被淹了,村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我们这些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现在开元镇是回不去了,听闻京都繁华,有很多乐善好施的富人,我们便只能暂时逃到京都讨生活。” 他年纪轻轻,然说起这段话来的语气和脸色却像极了一个老成的大人,生火煎药的动作也是利落无比。 雪衣看在眼里,心中微微惊讶,“你也懂得如何看病配药?” 承越摇摇头,复又点了点头,“这一剂药是给姐姐的,姐姐已经病了许久,方子是之前大夫给我们开好的,我们以前的村子就是靠上山抓药卖了钱为生的,村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能认识一些草药。” “是药花村?”雪衣轻声问道。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众人听到“药花村”三个字,全都吃了一惊,抬眼朝雪衣看来。 承越也微惊,“这位姐姐知道药花村?” 见他默认,雪衣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原本到了嘴边的疑惑全都咽了回去,心中大致有了想法,点点头道:“我为行医之人,对药花村早有耳闻,药花村里里外外有很多名贵草药,京都有很多草药都是从药花村采来的。” 承越沉沉一叹,“只可惜,现在药花村已经没了。” 正说话间,突然只听角落里传来一阵剧咳,承越连忙丢了手中的东西,奔上前去,“姐,你怎么样了?” 被他扶着坐起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她用一方面巾遮了脸,这会儿正咳个不停,雪衣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下意识走上前去,拉过她的手腕号了号脉,复又回身走到火炉前闻了闻炉子上的药。 “她的药里缺一味药,才会到现在都无法痊愈。”雪衣轻轻开口,语气微冷,从众人身上扫过。 承越似是明白,颔首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只可惜……” 他话没说完,不过看着他的脸色,雪衣也大致明白了些,药里缺的是乌灵参,莫说是他们,就算是有钱人家也未必能求得到这一味药。 凝眉想了想,她转身对将离道:“药箱。” 将离连忙将药箱打开递上前来,雪衣从中挑出一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递到承越面前,“你若信我,便给她服下,乌灵参……容我想想办法。” 承越一脸愕然地看了看雪衣,将信将疑,“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雪衣弯眉淡淡一笑,“这算是帮吗?我若说,我是想等你们的病都好了,帮我做些事情,你们可愿?” 承越紧盯着雪衣的眼神看了半晌,蓦地,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接过雪衣递来的药丸给姐姐服了下去。 隔了片刻,众人瞧见那姑娘毫无异样,甚至眼神也有神多了,不由纷纷向雪衣拜倒,“姑娘,救救我们吧……” 雪衣凝眉看着他们,人虽不多,加上五六个孩子差不多二十来人,可是她带来的药却并不够,他们都是历经生死逃难而来的人,偏颇了谁都不行。 如此想着,她看了看手中的药箱,目光从几个孩子身上一掠而过,神色一定,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走上前给几个孩子仔细号了脉,又分别开了方子交给将离。 “去找宋老板,照方抓药。” “哎。”将离应了一声,正要离去,突然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靠近,继而一对侍卫冲了进来,拦住去路。 那领队之人冷冷瞥了众人一眼,喝道:“大胆刁民,胆敢在此聚集滋事,来人,把他们统统拿下!” 将离一惊,喝道:“住手!” 那人愣了一下,瞥了将离和雪衣一眼,见是两名素衣女子,便嗤鼻一笑,“哪里跑出来的野丫头,胆敢阻止我们办事?你们可知我们是谁?” “骁骑尉副统领林有。”雪衣神色微冷,淡淡瞥了那人一眼,心下明了,骁骑尉是夜明澜的人。 被人叫出名字,林有吃了一惊,惊讶地看着雪衣,“嚯!小丫头有点眼光,看来你与这些难民不是一起的,既如此,本官便大发慈悲,放你一命,赶快离开这里吧。” 雪衣抿唇一笑,走到与他正面相对的位置,“我若说,这些人你不能带走呢?” “小丫头,你最好识相一点,莫要多管闲事。”林有有些不耐烦,对着雪衣挥了挥手,“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离开,否则,定会要你好看!动手!” 雪衣神色一沉,轻轻挥掌,洒出一把白烟,迎面上来的那些骁骑尉正好撞上,悉数吸入,顿时身形一软,瘫倒在地。 林有一见,顿然一惊,怒喝道:“臭丫头,你敢下毒!”说罢,拔出腰间佩刀,气势汹汹地上前来。 将离心中惊慌,一眼扫过门外,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形,惊喜喊道:“秦钟舸!” 只听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在”,继而身形一闪进了屋内,“唰”的一声长剑出鞘,稳稳护在雪衣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雪衣凝眉,低声问他,今天不是他回玄王府汇报情况的日子吗? 秦钟舸回身低声道:“王爷想要出来走走。” “他也来了?”雪衣微惊。 见秦钟舸点头,将离原本还惊慌不已的心情顿然安宁下来,既然秦钟舸和王爷都在,那三小姐就安全了! 林有也不是蠢人,这会儿见到秦钟舸出现,不由暗暗一惊,他不是玄王府的侍卫统领吗? “秦统领?”他疑惑了一声,看了看雪衣,“你这是……” 秦钟舸对着雪衣行了一礼,话却是对着林有说的,“这位是玄王府的主母,未来的玄王妃,林统领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 闻言,不仅仅是林有,包括承越众人也吃了一惊,愕然地看着雪衣。 “这位便是司府三小姐?”林有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秦钟舸,见秦钟舸点头,便连忙对着雪衣行礼,“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竟是三小姐,若有冲撞之处,还望三小姐见谅。” 雪衣摇摇头,抬手示意林有起身,“林统领言重了,相信林统领也是奉命办事,不知者不怪。” 林有连忙赔笑,连连点头道:“是是……这些难民全都是从城外涌来的,在此聚众闹事,近年关了,怕他们在城中惹出什么事来,小的奉命将他们驱逐出城,不知三小姐……” 雪衣接过话道:“他们是我的病人。” “这……”林有为难地看着雪衣,“三小姐,这是澜王殿下的意思……” 不等他话说完,就听门外传来一道醇厚深沉的男子嗓音:“澜王殿下那边若有什么事,自有本王去说。” 众人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林有反应快,连忙单膝伏地行了一礼:“参见玄王殿下!” 闻言,承越一行人来不及多想,连忙跟着跪地行礼。 “起吧。”夜青玄笑容浅淡,缓步走到雪衣身边,冲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林有,是何人告知你这些难民在此聚众滋事的?” 林有犹豫了一下,讪笑道:“属下……属下也是听旁人所言,不过这会儿看来怕是属下愚钝,误信了谣传,三小姐的病人又怎会聚众滋事?既是误会一场,还望王爷和三小姐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见夜青玄只是看着雪衣不做声,他便又道:“属下就不打扰三小姐治病救人了,就此告退。” 说罢,不等夜青玄多说什么,便领着自己的人匆匆离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夜青玄这才轻叹一声,道:“怎么不在府中多休息?” 雪衣撇嘴,“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你怎的到大街上来溜达了?” 夜青玄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许是直觉,总觉得出来走一走可能会遇上你,这便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 虽是玩笑语气,雪衣却听得出他对自己的关心,不由心下一暖,嘴上却故作不悦道:“贫嘴!” 说罢,转向承越等人,却见他们依然跪在地上不起,只见承越对着二人深深一拜,“小人不知竟是王爷和未来的王妃驾临,多有怠慢和得罪,望王爷莫怪!” 夜青玄看了雪衣一眼,雪衣上前一步道:“承越,起来说话。” 承越摇摇头,“三小姐,小人知道司家是医门世家,行医百年,求三小姐高抬贵手,救大家一命,小人愿做牛做马听凭三小姐和王爷差遣!” 雪衣回身看了看夜青玄,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对他说了些什么,只见夜青玄的神色微微一凛,冷了下去,只是很快便又在嘴角挑出一抹清浅笑意,点头道:“朝中的事交给我,至于他们,你来拿主意吧。” 闻言,雪衣便像是了了后顾之忧、放了心一般,弯眉清婉一笑,转身对承越道:“方才你说你们村里的人对草药多多少少都认识一些,眼下我有一间药铺正缺人手,你便带着他们搬过去,一则,有个落脚生活之处,二则,也可帮我打理铺子,赚些家用。” “这……”承越有些受宠若惊,担忧地看着雪衣。 雪衣浅笑,“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只有药铺赚了钱,才有你们领钱的份儿。” 承越一众人先是愣了愣,继而连忙俯下身去对着雪衣和夜青玄连连叩拜。 雪衣转身吩咐道:“将离、钟舸,带他们过去吧。”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夜青玄不由挑眉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在城里置了间药铺。” 雪衣道:“就在昨日,刚刚盘下的,之前的老板回老家去了,不打算再来,我便把铺子收了下来。” 夜青玄颔首,浅浅一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倒是考虑的长远,希望他们能明白你的用心。” 雪衣莞尔,“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眼下他们需要落脚之地,我正好需要能打理药铺之人,各取所需。”顿了顿,她沉了脸色,“只是开元镇的那场大水来得蹊跷,按说,这冬日里不该会有这么大的水患才是,除非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抬眼向夜青玄看去,只见夜青玄冷冷一笑,沉声道:“除非是有人故意,开闸放水。” 第052章 取而代之谋其位 第052章 取而代之谋其位 听完林有的汇报,夜明澜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司雪衣……”他轻轻闭上眼睛,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他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有摇摇头,“看得出来三小姐是真心关心他们的病情,倒是没发现也没有听他们提起有什么异样。” 浅浅一笑,夜明澜道:“医者父母心,司雪衣本就与她母亲一般,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若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难民留在那里受苦,本王反倒觉得蹊跷了。” 至少,凭着他对雪衣的了解,以她现在的脾气,不管是谁要拿人,她都会坚持把人留下,这样才符合她现在这倔强的脾气。 蓦地,他睁开眼睛,紧紧盯着门外不远处的一簇白梅,邪魅一笑道:“继续跟着,看看他们有什么动向,可别让那帮难民胡乱说些不该说的话。” 林有了然,点头道:“属下明白!” 说罢,转身离去,正好迎面撞上闵扬,只见闵扬神色凝重,快步走到夜明澜身边,递上一枚小巧的手札。 “司仲卿已经离开了北疆,眼下早已出了北郡容家的势力范围。” 夜明澜颔首,翻开手札看了看,道:“你们可以动手了。” “可是……”闵扬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们的人查得,容家兄弟都不在北郡,容璟还在从莫凉城回北郡的路上,而容毓……” 夜明澜挑眉,“容毓怎么了?” “不知去向。” 夜明澜愣了愣,继而展眉笑道:“那就去找,待找到之后,一并除掉便是。” “王爷!”闵扬吃了一惊,“容毓可是容家长子,未来的容家家主,若是除了他,日后我们便等于少了一个谋士。” 夜明澜笑得冷冽,“就算你留着他,也未见得能为我所用,这个容毓性子根本捉摸不透,这样的人最不好控制,反正都是容家的人,容璟的才能并不输于他的兄长,若是没了容毓,容璟自然就是唯一的家主人选。” 闵扬凝眉,“容璟,容三公子?” 夜明澜道:“你别忘了,他可是与袭芳郡主有婚约在身的,等他与语儿成了亲,就别想与苏家撇清关系了,届时想要利用他,再简单不过。” 闵扬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却又似有些疑惑,低着头暗自皱眉。 见之,夜明澜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 闵扬问道:“属下只是想不明白,王爷既然想要收拢三小姐,却为何又要对付司仲卿?他毕竟,是三小姐的亲兄长,如今大夫人已经去了,司仲卿便是三小姐最亲的人,若是杀了他……” “哼哼……”夜明澜笑得冷冽,端起桌上的杯盏轻轻摇晃着,“有些猎人想要饲养小狼崽为己所用,一定会先杀了这个狼崽以外的其他所有的狼,这样一来,这个狼崽就会完全听从猎人的指示与教导,而不会再有狼出来告诉它它是一只狼,也不会再有谁教唆它与猎人为敌。其实对待人,也是一样的,当她孤立无援、柔弱无助的时候,那唯一伸出去的一只手,就会是他唯一的依靠。” 说着,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意却越来越冷,最后忍不住朗声哈哈大笑。 站在他身边的闵扬不由一阵愕然,诧异地看着他,感觉心里泛起一阵阵凉意,过了片刻方才渐渐平静下来,对着他行了一礼,“属下明白了,属下这便去安排。” 身后,夜明澜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冷。 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完,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就算他除掉雪衣所有的亲人,也没法将雪衣夺过来,除非,他把夜青玄一并除掉。 眼下,全城的人都知道雪衣要嫁入玄王府,为玄王爷治病,或许,他正好能借着雪衣之手,把这个一直暗中阻碍自己的屏障,粉碎! “啪!”刚过午时,芙蓉园内突然传出一记清脆的响声,滚烫的茶水连同杯盏一起落在地上,杯盏摔得粉碎,茶水溅在一旁伺候的小丫头身上,小丫头被烫得泪眼婆娑,却又不敢出声,只是颤巍巍地低着头站着。 裘宛芳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怒气冲冲的左溢,大致明白了情况,轻轻拍着小丫头的肩,示意她退下,那小丫头连忙感激地对着她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什么事让表哥如此生气?”说话间,她走进屋来,给几人倒了杯水,而后在左青身边坐下。 左云和司颜佩都是脸色沉重,左溢这一脸恨得想要杀人的表情,在厅前来来回回走动,恨恨道:“司雪衣这丫头心思实在太过深沉太过歹毒,她明明知道有人要害她,却故意不做声,把凝儿引过去,然后又设计陷害凝儿,否则,凝儿怎么会落入那个恶贼手中?” 裘宛芳这才了然地点点头,而后长长一叹,“唉,没想到表妹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了着实让人痛心。不过……” 她突然话锋一转,一脸疑惑地看着左溢,“我有一事不明,表妹是如何得知雪衣会遭那贼人绑架,而表哥又是如何知晓是雪衣害了表妹?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始终就是想不明白。” 左溢下意识地看了左云一眼,见左云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左溢便扭过头去揉揉鼻子道:“这个如何得知?许是凝儿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总之,这个司雪衣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她既然敢害得凝儿如此凄惨,我定然不会放过她!” 说罢,他端起杯盏一饮而尽,而后狠狠摔了杯盏,夺门而去。 裘宛芳不由皱了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转向左云问道:“姨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左云犹豫了一下,司颜佩连忙打断她,对裘宛芳道:“表姐有所不知,自从你们来了司府之后,雪衣这丫头心里一直不舒服,总想着怎么把你们都赶走。我猜,这一次一定是她故意设计想要害凝表姐,我只怕,她下一个要害的人,就是表姐你啦。” “当真?”裘宛芳故作一脸惊慌,担忧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司颜佩与左云相视一眼,压低声音道:“表姐,依我看来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既然她想要赶我们出司府,倒不如,咱们趁着她现在势单力薄,把她赶出去!” 裘宛芳惊了一惊,没有应声,却显然一副毫无主见、全凭司颜佩做主的模样。 见之,司颜佩满意一笑,复又叹道:“唉,表哥这一次可算要为凝表姐的事情伤心不已了,表姐好好休息,我与娘亲去看看表哥。” 裘宛芳一脸担忧,慌里慌张的,连连点头称好。 然,待左云母女二人方一离开芙蓉园,她便沉了脸色,继而讥讽一笑。 “哼!究竟是谁居心叵测、存了害人之心,只怕只有那人自己心里清楚!”说着,冷眼扫过方才几人用过的杯盏,伸手轻轻一拨,杯盏落在地上,应声摔得粉碎。 左青被吓得一愣,惊讶地站起身问道:“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 裘宛芳伸手招来下人把之前他们用过的杯盏全都收走,地上也清理干净了,这才舒了口气,“没有他们用过的碍眼的东西在,这下看起来舒服多了。” 说着,她拉着左青在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娘亲,你可不要被姨母和表哥他们的表面给骗了,明明就是他们想要设计害雪衣,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左凝表妹给搭进去了,现在倒是把责任推给雪衣了。” “别瞎说!”左青连忙拉住她,冲她摇头,“你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在司家……” “司家怎么了?”裘宛芳一脸不服气,“司家也不是她们母女说了算,如今就算大夫人不在了,可这算来算去,雪衣也算是司家嫡女,更何况,姨父还在呢。”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兀自一笑,笑容很沉,却又带着一抹羞涩。 左青没有看见,只是听着她这话,总觉得有些刺耳,“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不管怎样,如今这府里的二夫人也是你的亲姨母,为娘的亲妹妹,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扶正,到时候……” “到时候,她是大夫人,咱们还是一样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依附着她而活的累赘罢了!”裘宛芳语气冷硬尖锐,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娘,你清醒点吧,她是你的亲妹妹又如何?你自己想想这些年,她在司家吃好的穿好的,也帮着左家的人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可是从头到尾,她可曾在意过我们母女分毫!” 左青被她的话堵得语塞,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她说的没错,尽管这些年母女俩在左家,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可是那种寄人篱下、依人而活的滋味当真不好受,在左家人眼中,她们就是左家泼出去的水,如今收回的,早已经不在是原来那干净的水了。 是以左家的人从来就没把她们母女当回事,就连下人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背地里却全都把二人当真伸手吃白饭的无用之人。 眼看着左云在司家越来越受重视,地位越来越高,带着左家的人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然而左云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她的姐姐左青和侄女儿裘宛芳。 就说这一次到司府来,也是因为左溢兄妹了丧父,左云刚刚失去了哥哥,这才想起了这个姐姐。 “娘亲,你看清楚点吧,在她们眼中,我们什么都不是,不过是她们体现自己身份地位的附属品!”裘宛芳越说越激动,浑身不停颤抖,“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要过得好,我们谁也不能指望,唯一能依靠的是自己!” 说到这里,她挑眉冷冷一笑,嗓音却轻柔得多,“娘,任别人对你再好,那都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就算姨母扶了正,那开心的、受益的,都不过是左家人。” 左青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腕,“芳儿,你这是……你想要做什么?” 裘宛芳弯下眉角,柔媚一笑,眼神却坚毅冷酷,“我要取而代之,成为这司府的女主人!” 第053章 宛芳计讨老爷心 第053章 宛芳计讨老爷心 闻言,左青不由吓得白了脸色,浑身不停颤抖,她连连摇头,抓着裘宛芳的衣袖哀求道:“芳儿,不可以,那是你的姨父,是你的长辈……” “娘。”裘宛芳反手紧紧抓住她,冲她淡淡一笑,“什么长辈晚辈?如今这世道可当真讲究什么长辈晚辈?圣上不也是同时娶了姑侄俩吗?娘亲尽管放心,女儿早已经有了对策。” 左青颤巍巍地松开手,良久,方才担忧地问道:“可咱们在司家根本什么都不是,你又如何去抢这女主人的位置?” 裘宛芳笑得得意,轻捻着发梢,“娘,其实想要成为这司府的女主人,最重要的是打动两个人就可以,一个是姨父,另一个人,自然是司府的嫡女。”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去,拉住左青的手,“雪衣心思单纯,心地善良,最重要的是她与我很投缘,我们的很多想法都很一致,我相信,她若是知道姨母和表哥表妹他们一直有心害她,而我则有心帮她的话,她一定会答应帮我,扶我上位,这样一来,在这司府之中,至少有人能帮她一把。” “可是……”左青还是不放心,她对雪衣了解不多,只是听左云提起过,这个丫头鬼灵精怪,聪明得很,是个狠角色。 “娘……”裘宛芳长长一叹,对着左青微微撒娇,“您就放心吧,该怎么做,我心中自有主张。娘只要记得,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能再对姨母她们那么掏心掏肺了,咱们要开始为自己谋划了。” 左青还想再说什么,偏偏这时下人来报:“宛芳姑娘,您要的粥已经好了。” 裘宛芳立刻露出一脸纯真笑容,点了点头,安抚左青道:“娘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姨父。” 说罢,不等左青阻拦,便接过下人递来的托盘,径直朝着司文苍的书房去了。 她早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些日子司文苍下了早朝回来,都会进书房待一会儿,算来,他这个时候正好是在书房。 再想想左云方才离开时的情景,母女俩多半还在为了左凝的事情,想法子安抚左溢,这段时间才没时间管司文苍。 书房内寂静无声,司文苍靠着背后的软垫仰躺着,书本摊开放在面前,他却似根本没有心思去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停地用手捏着自己的眉心。 轻微的动静将他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抹浅绿色声影在面前晃动,一股淡淡的香味扑入鼻中。 “芳儿?”司文苍暗暗一惊,下意识地起身瞥了一眼门外。 裘宛芳一边替他收拾好桌案一边轻笑道:“老爷放心,他们都正忙着呢。” 闻言,司文苍脸上的担忧散去,露出一抹怪异笑容。 看了看案上的粥,他闻了闻,点头赞道:“唔,很清香。” 裘宛芳低头咯咯一笑,“老爷说的是什么?” 司文苍缓步走到她身后,将她轻轻拉入怀中,在她发间狠狠嗅了嗅,压低嗓音道:“粥香,人也香,秀色可餐。” “别闹。”裘宛芳羞赧一笑,躲开他,让他坐好,然后端来粥碗一勺一勺喂给他,“我见老爷近日心绪有些焦躁,早晚还偶有咳嗽,就做了这沙参玉竹粥,能滋阴润肺,生津止渴,还能抑制干燥咳嗽、低热心烦呢。” 司文苍的脸色沉了一沉,轻轻一叹,“多亏你有心了,整个府中上下,也就你还记得关心关心我。” 裘宛芳顿然笑道:“怎么会呢?当然有人关心老爷,只是不便说明罢了。老爷当我一个外行,如何知道这沙参玉竹粥能有这些用途的?” “哦?”司文苍疑惑了一下。 裘宛芳换了一脸同情之色,叹息道:“其实这是上次我去见雪衣的时候,她告诉我的。说来,雪衣妹妹也真是可怜,如今兄长不在身边,大夫人又遭此劫难,老爷终日忙于府中和宫中诸事,雪衣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似是说到动情之处,她突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司文苍连忙接过她手中的碗,拉着她坐下,“确实,是我忽略了雪衣。” 裘宛芳接着道:“我明白雪衣那种心情,当年爹爹离世的时候,我和娘亲也是悲痛不已,说起来,我与雪衣倒是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也许正是因此,我们才会这么投缘。” 司文苍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沉思片刻,道:“男人确实不如女子细心,我也无法事事照料到雪衣这孩子,芳儿,今后你就代我去多陪陪雪衣,你也知道的,你姨母和佩儿她们……” 他话没有说完,然裘宛芳不蠢,自然是明白其中深意,连连点头,“老爷放心,芳儿知道该怎么做。” 闻言,司文苍便放心地点点头,继而挑眉一笑,伸手抚上裘宛芳的手背,被裘宛芳娇嗔着轻轻拍了一下,而后又舀起一勺粥递到他面前,“来,张嘴……” 而此时此刻,流霜阁内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沙参玉竹粥……”雪衣垂首合上手中的医书,起身抿唇一笑,“她果真去做了?” 将离连连点头,“方才已经给送过去了,看来,她当真是朝着小姐安排的方向走去了。” 雪衣不由轻轻摇头,太息:“你错了,这个方向这条路都并非是我安排的,而是她自己早就已经选好的。你当真以为这个裘姑娘这一次到司府,只是为了做客这么简单?” 将离一愣,“小姐的意思是,她这次来司府其实根本就是早有目的的?” 弯起嘴角清冷一笑,雪衣眼前不由浮现司府出现假盗贼的那一夜,如果雪衣所料不假,那天晚上两人就已经勾搭在了一起,后来裘宛芳之所以会来探望雪衣,也不过是为了探雪衣的底,所以她便故意露底给裘宛芳,让裘宛芳以为她其实并不介意司府再多一个姨娘。 有了司府嫡女的默许,加上有雪衣言语暗示,裘宛芳势必会信心大增,与左云争夺司家女主人的心思也会越发浓重。 说起来,她并非是那个给裘宛芳安排方向的人,她只是,推了她一把,助她一臂之力罢了。 想到这里,雪衣弯眉幽幽一笑,道:“好戏就快要开始了。” 许是因为夜青玄出面的缘故,这些人搬到了四方楼之后,倒真的没有人再来扰乱。 这些天,楼里的人都在按着雪衣的吩咐,忙着收拾准备开业,有了事情可做,这些人精神状况反倒一天天好了起来。 承越站在门外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暗暗咬了咬嘴唇,似是在想些什么,突然他嚯地起身,一扭头跑出了四方楼,一路询问着司府的方向去了。 许是走得急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直冲过来的马车,险些撞上,那车夫正要破口大骂,却只听马车内传出一道潺潺的男子嗓音:“住口,去看看可伤了这位小兄弟。” 车夫连忙应了一声,下车走到承越身边问候了两句,见承越无恙,便掏了些碎银给他,而后回到车上,驾车离去。 就在马车从承越身边驶过的时候,只听马车里另一个声音道:“五哥还真是好心,不过是个横冲直撞的莽撞小子,何须如此待他?” 先前说话的男子轻轻一笑,“不管怎样,他也是咱们夜朝的子民,若是马车伤了他,那便是咱们的责任。” “哈哈……五哥与司三小姐还真是像,都有一颗菩萨心肠,你二人若能结好……” 话音未落,之前说话的男子语气便微微一沉,却还是那管好听的声音和不骄不躁的语气:“莫要胡说,三小姐已与二哥定了婚约,日后二哥成了婚,你我都要叫她一声二嫂。” 蓦地,他话音一顿,挑起帘子看了马车后面一眼,而后轻声道:“停车。” 见马车停下,承越也连忙跟着停下,那车夫跳下马车,不悦地看着承越道:“钱已经给你了,你还追着我们的马车作甚?” 承越一脸无辜表情,连连对着车夫哈腰,“我不是……”他说着举了举手中的银两,“我没事,你们没有撞到我,这些银两我不能要。” “哎,我说你这孩子,给你了你就拿着,这是我家公子赏你的,你干嘛不要?”那车夫不解地瞪了瞪承越,有些不满。 就在承越无奈为难之时,一双手撩开门帘看来,淡淡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承越循声望去,那人一袭月色袍子,面容俊秀,十指修长,只一眼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那种清贵高雅的气势,倒是与他之前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那个人是……玄王殿下! 想到此,承越连忙走到马车前,行了大礼,“公子,这银两我……我不能收。” 闻言,夜华修不由轻轻一笑,“为何?” 承越道:“一来,我没有受伤,二来,也没有受惊,三来,我更是没有为公子做什么,这于情于理,我都没道理无缘无故收您的银两。” 夜华修心下微微一动,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衣衫已经很破旧,鞋子也漏了脚趾,大冬天的穿着漏脚趾的鞋子,定然寒冷不已。 偏偏他那双眸子雪亮无垢,让人忍不住暗暗心惊,不忍将他与寻常乞丐相提并论。 最重要的是,夜华修感觉得到自己对这个莽撞小子颇有好感。 想到这里,他温润笑道:“那你想要这些钱吗?” 承越毫不隐瞒,用力点点头。 夜华修又问道:“会驾马车吗?” 见承越再次点头,他便看了车夫一眼,示意道:“让他驾车,你给他指路。” 承越顿然一喜,对着夜华修行了礼,而后欣喜地跃上马车,接过车夫递来的马缰,小心地问道:“咱们……现在去哪里?” 车夫淡淡道:“去修王府。” 第054章 无巧不书千丝缕 第054章 无巧不书千丝缕 修王府!果真是修王府! 承越脸色有些苍白,拉着马缰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好在他在村里的时候经常赶车拉着草药到集市上去卖,终于是安安稳稳地将马车停到了修王府大门外。 夜华修与夜明澜二人下了马车,看到正恭恭敬敬垂首立在一旁的承越,不由轻笑道:“这么一来,这些银两能收下了吧。” 承越连连点头,还不忘向二人道了谢,“多谢二位公子给小的这个机会。” 夜华修摇头,将他扶起,“这是你应得的,无须感谢任何人,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承越摸着脑袋嘿嘿一笑,突然想起自己这次外出是有事要办,连忙对着二人行礼道了别,而后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夜明澜不由笑道:“五哥真是有心,为了帮助一个小乞丐,竟是把你我的性命都交到他手中。” 夜华修神色始终静淡,摇摇头道:“他的那双手一看便是经常做工、驾车所致,我相信他。” 顿了顿,他脸色微微一沉,眼底拂过一抹悲色,“若是十一弟还在的话,差不多也是这般年纪了。” 闻言,夜明澜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下意识地朝着承越方才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五哥还在记挂着十一弟呢。” “如何能不记挂?”夜华修笑得苦涩,难得露出这般长吁短叹的神色,“他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夜明澜看了夜华修一眼,想要说什么,然终究是没说,只是轻叹着摇摇头作罢。 兄弟几人心中皆明了,众人皆知修王淡泊宁静,无欲无争,对任何事都能淡然处之,豁达相待。 然,这十多年来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便是当年弄丢十一弟之事,他一直都认为,是他的疏忽大意,才会让十一弟从皇宫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尽管,太和皇帝后来已经查出,那次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个早已安排好的计划。 承越离开了修王府之后,便直奔着司府而去,却在路过宋老板的药铺时,被店里的小厮拦了下来。 承越有些惊慌,捏紧了手中的银两,嗫嗫道:“我……我上次欠你们的药钱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们的。” 那小厮不由哈哈大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跟你要钱,而是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将他拉着进了店内,将一只药包递给他,“这是三小姐留下让我送给你的,现在正好碰上你了,倒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承越瞪了瞪眼睛,“这是什么?” 小厮摇摇头,“三小姐说你看了便知。唉,说来,三小姐可真是好人,一直都在不计回报地暗中赠医施药,其实啊咱们这间药铺也算是三小姐的,咱们真正的老板就是三小姐,只不过是三小姐不愿让别人知道,所以一直让宋老板代为打理……对了,你这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承越抿了抿唇,道:“我……我想去见三小姐,当面谢过她。” 小厮了然地点头,“那可真不巧,三小姐不在司府,她去玄王府了,看来又是给玄王爷看病去了。” 承越一愣,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捏紧手中的药包,想了想,转身出了店门,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去了。 他差点忘了,那天他见到的那个人,那个气势卓绝、气息冷冽的男人,正是玄王爷,可是传闻中的玄王爷不是个窝囊病鬼吗?却为何,那天他见到的玄王爷,与传闻中的完全不同? 看来村里的老人说的果然不假,这京都虽繁华,然人心也是深不可测,远远没有村子里来的安宁平和。 承越走进玄王府后院的时候,手中紧紧捏着一样用布包裹起来的东西,甫一进了后院就闻到一阵清淡香气,缓缓走上前去,只见两道身影正坐在廊下对弈,一人着白装,执黑子,一人着玄衣,执白子。 屋内的香案上正点着一枝香,不紧不慢地烧着,两人似乎都未察觉有人走到身旁,全身心都扑在眼前的棋局上。 突然只听雪衣轻声道:“坐吧。” 承越一愣,捏着自己打了补丁的衣衫,迟疑了一下,见之,夜青玄朝着秦钟舸看了一眼,“带他去换一身衣裳。” 秦钟舸带着承越领命而去,不多会儿便又回来了,刚刚走到近前,就听到“啪嗒”一声,一子黑子落下。 夜青玄眼底骤然拂过一抹清润笑意,放下手中的棋子,“舍一得一,你这心思果真是许多男人所不及。” 雪衣挑眉,“你若全心拼上,我必定输你。怪只怪,你偏偏要试一试以女儿家的心思来下一这盘棋会是怎样结果。” “那是因为,你在以男儿心思下这盘棋。”说罢,他轻轻吐气,定定看着雪衣,幽幽道:“若为男儿,这般心思、气度与权谋,用在朝事、国事之上,不知是如何结果。” 闻言,雪衣先是一愣,继而又瞪了他一眼,抬头看了承越一眼。 初见之时,她一眼看出承越的不同之处,便是因为那一双眼睛,透亮清澈,而今再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承越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这样的气势像是与生俱来般,只需稍加修饰便会分外明朗。 夜青玄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淡淡一笑,并未多言,而是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一眼。 “王爷,三小姐……”承越似乎觉得有些别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突然想起手中的东西,连忙递上前去,“三小姐,只是送你的,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希望三小姐不嫌。” 雪衣不由愣了愣,接过来打开外面包着的一层布,里面竟是一只精巧素雅的针包。 “你……哪来的钱?”雪衣略有惊讶。 承越嘿嘿一笑,“我……今天在半路上遇到一位公子,他让我帮他驾车,他便赏了些银两给我。”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在两人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我并不认识他,不过看样子,很有可能是修王殿下。” “五弟?”夜青玄倒颇有些好奇。 承越便将自己险些撞上马车及后来的事全都说了一遍,末了,他道:“与修王殿下一起的那个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的口气应该也是哪位王爷,修王殿下好像称他……‘六弟’,难道……” 他突然吃了一惊,“难道是澜王殿下?” 雪衣与夜青玄相视一笑,笑意深沉,能说出雪衣与夜华修结好这般挑唆之言的人,怕也只有夜明澜了。 想到此,雪衣向承越抿唇浅笑,道:“有劳你了,承越,这针包我收下了。” 倒是难得,这孩子赚了钱,没有给自己添一衣一鞋,倒是想着给她送谢礼。 承越蠕了蠕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迟疑不决,突然他起身,对着雪衣深深一拜,“三小姐,承越有个不情之请,望三小姐成全。” 雪衣连忙将他扶起,“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承越执意不起,神色坚定,道:“求三小姐留承越在身边,承越一定会做牛做马、做我能做的一切来报答三小姐的救命之恩。这承越这条贱命,以后就是三小姐的。” “你……”雪衣愣了愣,看着他诚恳希冀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拒绝他,想了想道:“你若想留在我身边不是不可,只是现在你姐姐尚且病重,四方楼也尚未开门营业,你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似乎有些不妥。” 承越闻言,顿然大喜,“那三小姐的意思是,等姐姐病好了,四方楼也能正常营业了,我就可以跟在您身边了,是吗?” 雪衣愣了愣,下意识地朝着夜青玄投去一记目光,只见夜青玄淡淡一笑,道:“想要跟着雪衣倒不是不可,只是不知,你能为她做些什么?” 承越道:“驾车、喂马、采药、跑腿儿……对了,我可以打探消息,不管三小姐和王爷想要什么样的消息,我一定能打探得到,大街上溜一圈,这京都城内有哪些奇闻异事我就能全都知道了……” 说到得意之处,他不由手舞足蹈,看得出来,他并非是信口开河,他聪明机灵,反应极快,这一点早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雪衣就已经发现了。 蓦地,她神色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定定看了承越片刻,突然勾起嘴角柔和一笑,道:“好,若真如你所言,等你处理好手中的事,我便容你跟着我。不过,如果你不能做到你说的这些,就要乖乖回到四方楼,跟着他们一起学习打理药铺。” 承越不由大喜,连忙起身想要对着雪衣和夜青玄拜谢,却被雪衣拦住,只见雪衣清眉一转,道:“弗如,你去帮我打听打听,这莫凉城内,哪家的梅花糕做得最好。” “好,王爷和三小姐稍后,承越这便去!”说罢,一溜烟地奔出院门。 夜青玄点了点头,“唔,瞧这身手与灵敏,若是跟着离洛习剑,假日时日定是个剑术高手。不过……” 他话锋一转,向雪衣看来,“我倒是想知道,你答应留下他,究竟是为何。” 第055章 身手卓绝玄王爷 第055章 身手卓绝玄王爷 雪衣起了身,走到怒放的梅花树下,笑得清淡,“世人总是习惯带着提防之心与人相处,可防来防去,殊不知最难防的,就是孩子。” 这一言倒是不假,童言无忌,且稚子无心,最会被人忽略。 夜青玄轻呵一声,终是没有再多言,而是示意离洛将棋案上的棋子棋盘收好,自己则起了身走到雪衣身边。 寒风吹过,吹落枝头朵朵寒梅,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正好接住一朵梅花,挑在指尖看了看,蓦地挑眉一笑,将梅花别在雪衣发间。 “看到你的笑,我总算是放心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雪衣顿然一愣,明白他话中之意,神色有些黯淡,然而不过转瞬,她便抿唇挑出一记浅浅笑意,“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不用担心。” 顿了顿,她抬头看了看夜青玄微微眯起的眼睛,“倒是你,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我正在准备药,其中有一味药不好找。” 夜青玄却一脸淡然,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不在乎,只是淡淡看着雪衣,微微浅笑。 “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雪衣一愣,瞪了他一眼,“事关性命安危,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夜青玄笑道:“有第一医门世家司家的小姐倾力为我治病,我又有何好担忧的?我要做的,只不过是安安心心等着就好。” 那语气似信任,又似无赖,雪衣不由瞪了瞪眼,轻轻摇头。 这便是有恃无恐么? 不知为何,心里想到这一点,竟有些许安慰。 是便是吧,毕竟她对夜青玄也是有恃无恐,就像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帮着她。 如此一来,他们之间或许也能算得上是互不亏欠了。 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天气清寒,冬梅满园,抬眼望去,无数花瓣在风中漂浮摇曳。 两人身后不远处,离洛持剑静立不语,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人的身影,一深一浅,一明一暗,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二人会随着这漫天飞花一起消逝不见。 就在雪衣微微颔首,侧身投来一记目光的刹那,离洛敛眉浅浅一笑,继而一枚花朵落在他的肩头。 迎上雪衣清冽眸光,离洛没由来的一怔,正要慌忙回避之时,雪衣弯眉清婉一笑,离洛愣了愣,旋即跟着笑开。 此时无声,却胜似有声。 可惜的是,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会儿,秦钟舸就领着承越和一名小丫头快步走进后院。 “三小姐,出事儿了!”承越身形灵敏,快步走到雪衣身边,神色慌张道:“我方才寻找梅花糕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一件事,说是北疆与楼夙的一战,我夜朝大获全胜!” 雪衣拧了眉,正色道:“这是好事儿,你怎的如此慌张?” 承越却连连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大口喘息,着急道:“可是他们还说,虽然这一次我们打了胜仗,可是此次的行军统帅司将军却不见踪影。有人说,司将军为了一举拿下敌军,不惜以身犯险,孤身暗中前去打探消息,留两位副帅掌控大局,却不想……” “却不想什么?”雪衣一把紧紧抓住承越的肩,双手微微颤抖。 承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却不想,等我们击退了楼夙之后,司将军却再也没有回来,两位副帅派了人四处寻找,终无所获!” 雪衣顿然一怔,身形轻微摇晃,夜青玄连忙将她扶住,神色深沉地看了看承越,又看了看随秦钟舸而来的小丫头,“你是蜃雪酒坊的千玺?” 小丫头连连点头,神色之中略有些焦躁,上前一步道:“烟姑娘说是有要事,请三小姐即刻去一趟蜃雪酒坊。” 离洛快步上前来,沉着脸色道:“可是现在三小姐身体不适,且司将军的事尚未弄明白,怕是不便走这一趟,烟姑娘究竟有什么事,为什么不亲自来见三小姐,当面说明?” 千玺急得双颊通红,摇头道:“非烟姑娘不来,而是来不了,她……” 话音未落,只听风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剑鸣声,夜青玄携了雪衣在身侧,微微旋步躲开,刺来的剑刃被离洛伸手硬生生捏住,而后用力一拉,带出一道身影。 “冷玉?”雪衣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持剑女子,正是前些日子暗中帮她打听消息的嵇冷玉,亦是流烟口中“蜃雪楼最好的杀手”。 嵇冷玉看也不看离洛一眼,紧盯着雪衣沉声道:“你必须要去蜃雪酒坊走一趟,去救一个人——” 蜃雪酒坊已经闭门谢客,四下里早已经戒严。 清风苑被隐在暗中的隐卫团团护住,楼上卧房内,一道浅色身影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根银针扎在床上那人的穴位上,时不时用帕子替他擦去额上与手臂上渗出来的暗红色汗液。 明明是深冬寒夜,她自己的额上已经满是汗珠,可是她却浑然不觉。 流烟的话在耳边不停回想,刚刚到了蜃雪酒坊所看到的那一幕也不时地在眼前浮现。 听流烟所言,就在两个时辰之前,蜃雪酒坊刚刚开了门准备营业,一名身披黑色袍子的男子叩开了后院的门,说是要见流烟,然而他刚刚进了清风苑见到流烟,便倒了下去。 他脸色乌青,浑身不停颤抖,时不时地吐出一口黑血,只是他一直咬牙忍着,抓着流烟的手呢喃,要见雪衣一面。 流烟已然大致猜出他是中了毒,怎奈她并不懂医术,只能慌忙派人去找雪衣,没想到雪衣一见他这模样,就顿然变了脸色,思忖片刻,她冷声吩咐道:“我要给表哥施针,派人将清风苑守住,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 此时此刻,流烟正守在清风苑外厅,却始终坐立不安,不管是容毓的状况还是雪衣的脸色,都在隐隐暗示着她,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突然,她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朝着身后半开的窗子瞥了一眼,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借着灯笼的光,她隐约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来不及多想,流烟豁然起身,打开窗子追了出去。 这个黑衣人轻功极好,且身形灵敏轻快,做事极为小心,否则守在清风苑四周的隐卫不可能察觉不了。 流烟追出约一刻钟时间,最终还是在一处林子里将人跟丢了,她站在树下望去,今夜无月,一丈开外根本看不清黑暗中有些什么。 蓦地,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她还没来得及回身,便感觉到背后狠狠一痛,她侧身一闪,两枚飞镖从面前擦过,打入身边的树干内。 不用多想,打在她背上的定然也是这东西。 “什么人?”流烟冷眼看着缓缓走出来的黑衣人,低喝一声,“为何要夜闯我蜃雪酒坊?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早就听说蜃雪酒坊与那个传闻中的蜃雪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一看,只怕所传不假,平日里柔弱娇嫩的烟姑娘原来也是个深藏的练家子。” “呵!”流烟冷笑,“阁下高看流烟了,我不过是学了几招防身之用,又哪里比得上阁下?阁下轻功了得,在夜朝,能以轻功追上阁下的人,怕是寥寥无几。” 说到这里,她脸上原本仅存的一丝笑意也紧跟着消失,定定看着那人,“若我没有记错,澜王府倒确实有一位轻功绝世的高手,不知阁下可认识?” 黑衣人闻言,倒也不慌,只是眼底闪过一抹冷厉杀意,淡淡道:“知道得太多,终究是活不长的。” 说罢,他身形一晃,转眼间便到了流烟身边,抬手一掌击中流烟肩头,流烟吃痛闷哼一声,狠狠向后退去,而那黑衣人手中刀光一闪,一柄短刀在手,紧跟着对着流烟刺来。 眼看着那刀尖已经到了面前,流烟不由无奈一笑,闭上眼睛,直觉眼前一阵冷风吹过,自己身上没有疼痛,更没有摔倒在地,而是被人稳稳接住,继而她脚步腾空,在空中转了一圈,这才缓缓落地。 她愕然,仓皇地睁开眼睛望去,身边这人一手扶着她,一手执着一根树枝,一袭黑袍在身,银色面具遮脸,她认不出他是谁,只隐隐觉得这人的气息冷到极致。 “对这样一个弱女子下如此重手,阁下当真舍得?”他开口,语气冰冷,一字一句听似淡然,却带着浓烈的杀意。 “对待该死的人,没有舍得舍得。” 闻言,他眸色骤然一沉,松开流烟,低声对她道:“退后,保护好自己。” 说罢,他缓缓举起手中树枝,指向对面黑衣人手中的短刀,掌心真气缓缓凝集,蓦地,只听“啪啪”几声,他手中的树枝断裂成几截,而后他轻轻挥袖,那些断开的树枝便带着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道,朝着黑衣人射去。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迫人压力,黑衣人暗暗吃了一惊,连忙举刀去挡,却不想自己还是被逼得后退好几步。 对面那人轻挥袍袖,不再理会他,而是携了流烟在身侧,纵身掠去。 身后,黑衣人抵不住那股强劲的内力,被冲得狠狠撞在身后的树干上,所幸他闪躲及时,那些断裂的树枝并未悉数打在他身上,只有左肩和右腿被打中。 疾行奔走了片刻,流烟终是忍不住胸口那股不停翻腾的热浪,甫一着地便俯身吐出一大口血。 黑衣人方才的那一掌至多用了八成的功力,若是他拼上全力,就算她能保得住命,怕也要废了一只手臂了。 正想着,一方白色帕子递到她面前,她接过擦了擦嘴角,而后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认识你?”她轻声问道。 男子略一沉吟,而后伸手缓缓摘下面具,流烟见了,豁然一惊,继而又是坦然一笑,轻叹道:“果然是你。” 第056章 邪蛊再现莫凉城 第056章 邪蛊再现莫凉城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从他随着雪衣一起,时常出入她的视野、从容毓传来消息,让她多加小心玄王爷的时候开始,她就该想到,这个玄王爷绝对不会像是传闻中的那般,是个软弱无能、不值一提的病鬼。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年,她一直调派蜃雪楼的人四处查探各种可疑之人的消息,却独独没有查到他分毫。 若非是雪衣的出现,将他带到她的视线之中,也许她会一直对那些传闻深信不疑。 “王爷何故要亲自犯险相救?流烟……不值。”她强忍住身上的剧痛,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夜青玄负手静立晚风中,另一只手中捏着那枚银色面具,闻流烟所言,他淡淡敛眉,“值与不值不是你说了算,我答应过雪衣,如果蜃雪酒坊出了事,定会保你周全。” 闻言,流烟脸上勉强挤出的一丝笑意渐渐消失不见,她低下头去,紧紧抿着嘴唇,声音虚弱道:“王爷的意思是,若非因受三小姐所托,王爷兴许根本就不会管蜃雪酒坊、管流烟的死活?” 听出她话中深意,夜青玄敛眉,抬脚向着蜃雪酒坊的方向走去,“朋友遇险,我夜青玄自不会袖手旁观。不过,烟姑娘要明白,雪衣待你、待蜃雪酒坊,与待容大公子并无不同。” 流烟先是愣了愣,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王爷尽管放心,流烟不是不懂规矩之人。”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淡淡笑道:“不管怎样,今晚是王爷救了流烟一命,流烟欠了王爷一条命,定会铭记于心。至于王爷的事……流烟自当守口如瓶,王爷大可安心。” 夜青玄深知流烟是聪明人,他回身看了流烟一眼,微微颔首,“我相信烟姑娘。” 说罢,他覆上面具,携了流烟在身侧,足下轻点,朝着蜃雪酒坊掠去。 她自是懂规矩的,否则方才也不会这般淡然从容,更不会不问起丝毫,毕竟,这个武功卓绝、于夜间来去自如的他,与平日里的那个病鬼王爷,全然不同。 夜已深,清风苑里的那扇门还是紧闭着,隐约可以闻得到屋内传出阵阵药香。 流烟与夜青玄一同步入外厅,问千玺道:“情况怎么样?” 千玺一脸担忧地摇了摇头,“都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三小姐还没有出来。” 流烟不由回身看了一眼神色略沉的夜青玄,挥手示意千玺退下,而后去给夜青玄倒了杯热茶,“三小姐进去的时候曾说过,她要为楼主施针渡穴,且试试看能不能解毒,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五六个时辰,这期间不可被任何人打扰。看她的脸色,想来楼主所中的毒没那么简单。” 夜青玄颔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时候不早了,烟姑娘有伤在身,早些歇着去吧。” 流烟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屋里,一个是蜃雪楼楼主,一个是司府三小姐、未来的玄王妃,甚至,还会成为未来的蜃雪楼新楼主,我身为蜃雪楼管事,又如何能在他们生死未卜之时,只身而退?” 闻言,夜青玄有些微动容,挪回目光,看着她纤瘦柔弱的身影,挑起唇角淡淡一笑。 “烟姑娘虽是柔弱女子,却重情重义,有担当有魄力,难怪容大公子如此器重与你。” 流烟垂首轻微一笑,笑不及眼底,带着些许无奈,“我自幼无父无母,是楼主救了我收留了我,我自小便跟着楼主游历在外,不过是耳濡目染了楼主的一切。说来,能有今日的流烟,全都是因为楼主。” 说到这里,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凄伤悲痛之色,只是很快便又被担忧所取代。 见她不愿说下去,夜青玄便不多问。 这些年来,他所学会的最大的习惯便是沉默,是无声,他从来不喜欢强求别人去说自己不愿说的事情。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是他想知道,便没人能瞒得了他。 “吱呀”一声轻响,夜青玄骤然站起身来,循声望去,只见雪衣正站在门前,以袖拭汗,昏黄烛光下,依稀可见她脸色苍白,神色倦怠。 “三小姐!”流烟顾不得自己有伤在身,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朝着屋内看了一眼,担忧道:“你没事吧?” 雪衣吃力地摇了摇头,朝着夜青玄看了一眼,见他无声浅笑,她便勉强挑出一记微笑回应,而后示意流烟关上门,“表哥的毒,我已经给他解了,现在还剩些余毒未清,不过并不会危及性命,接下来再服几剂清毒的药就好。” 看她神情疲惫,流烟连忙走开去给她倒水,没想到自己刚刚倒了水就看到雪衣身形一晃,没由来惊呼一声“三小姐”,好在夜青玄反应迅速,她话音刚落,他便已经移步上前,将雪衣稳稳接在怀里。 “你累了。”他轻轻开口,将她拦腰抱起,“我带你去休息。” 流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盏,又看了看夜青玄快步离去的身影,顿然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接连施针两三个时辰,而且每一针都必须极为精准,所以一定要集中精神,绝对不能有片刻的分神。”流烟看了看尚未醒来的雪衣,又看了看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夜青玄,轻声安慰道:“看来三小姐是太过劳累,才会昏睡不醒,王爷也不必担忧。” 夜青玄颔首,“雪衣身体本就不好,会出现这般状况也是在所难免。我自知拦不住她……” 他说着回身看了一眼沉睡中的雪衣,似是还想说些什么,然话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缓步走到床边,轻轻替她拉好被子,正要起身离去,却被雪衣一把抓住衣袖。 “别走……”她轻声呢喃,额上泛起一颗颗汗珠。 夜青玄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喊道:“雪衣。” 如此喊了几声,雪衣终于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她下意识地微微一笑,长长舒了口气,“是你。” 夜青玄点了点头,扶着她坐起,“你放心吧,容大公子那边有人照料着,方才也传了话来,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稳顺畅了。” 提到容毓,雪衣的脸色沉了下去,看向流烟问道:“你之前跟我说过,表哥得知大哥领兵前往北疆与楼夙交战,所以他也从北郡赶去了北疆与大哥会合,却是为何,表哥会独身一人重伤而回?” 流烟神色凝重,摇了摇头,“这一点我正派人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方才三小姐昏迷之时,我也细细问过冷玉,听她所言,她是在去往北疆的路上、调查是否有人暗中埋伏的时候,发现了重伤的楼主,只是楼主始终未言明他为何会重伤独自而回,更未提及大公子去了哪里,他只是一心想要尽快赶回京都,见到三小姐。” 说着,她轻轻一叹,担忧道:“之前三小姐甫一见到楼主时,看三小姐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跟楼主所中的毒有关?” 雪衣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小口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想了想道:“也许,不能说表哥是中了毒,而是邪蛊。” “邪蛊?”流烟倒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由得向夜青玄看了一眼,只见他脸上并无疑惑之色,只是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凝眉略有疑惑。 “邪蛊是从楼夙传入的。”他淡淡开口,看向雪衣。 雪衣点了点头,“其实五年前,邪蛊就已经在夜朝出现过,听闻当年剑谷丰门老人唯一的弟子离涵就是中了邪蛊,为了不泄露剑谷的秘密,他不惜咬舌自尽。不过那时很少有人知道邪蛊,只道离涵是被楼夙国的妖人用邪术控制住的。” 顿了顿,她朝着低垂的珠帘看了一眼,珠帘外面有一道身影从听到她说起邪蛊和离涵的事情时,就突然停下脚步不动了。 夜青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道:“粥煮好了?” “嗯。”离洛轻轻应了一声,端着托盘入内,将东西交到流烟手中,定定看了雪衣两眼,动了动嘴角,终是只字未言,又转身大步离开。 凝眉稍作沉思,雪衣像是明白了什么,撇了走到珠帘外的那道身影一眼,徐徐道:“值得他们用邪蛊要对付的人,一般都不是好对付的人,邪蛊不是邪术,更不是简单的蛊毒,而是以迷香迷惑人心,再以蛊虫侵蚀人的意识,只有这两点都成功了,这二者产生的毒才会在体内散开,时间一久,中毒之人就会失去本性,对于施蛊之人言听计从。” 离洛脚步一顿,静静地听完雪衣的话,低垂的双手也没由来的紧紧握起,发出咯咯的声响,而后他大步跨出门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似是看出了雪衣的用意,夜青玄微微一笑,接过流烟递来的粥交给她,“照此说来,离涵和容大公子都还没有到被侵蚀了意识、受人驱使的地步。” 雪衣点头,拧眉道:“不过,但凡是能被他们施蛊的人,都必然是心中存了某种欲望或是渴求,又或是不能言明的秘密,我只是没想到素来机敏的表哥也没能逃过他们的毒手。” 容毓,容家的大公子,身手了得,机智过人,多番凭借过人谋略而化险为夷,偏偏这一次,他没能躲得过。 流烟道:“若当真如三小姐所言,楼主是被楼夙国的人所害,那大公子的失踪,会不会也与楼夙有关?” 第057章 突如其来不速客 第057章 突如其来不速客 闻言,雪衣心中狠狠一凛,这正也是她最担忧的一点。 容毓明明是去找司仲卿的,而今他却中了楼夙的邪蛊,独自一人重伤而回,是不是意味着,司仲卿已经落入了楼夙国的手中? 如此一想,雪衣心中更加焦躁不安,端着粥碗的手也微微颤抖。 见之,夜青玄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粥碗,“我已经派人飞鸽传书给梁恕,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在没有找到确切的线索之前,你决不可轻举妄动,你现在要做的,是安心养好身体,等容大公子醒来之后,一问便知。” 雪衣稍稍犹豫,终还是点了点头,却再也吃不下那碗粥。 心知她担忧司仲卿和容毓,夜青玄也不勉强她,只是她白日里一直忙碌不停,此时已是疲惫不堪,他便安抚着她睡下,这才转身离去。 离洛手中捏着一张字条快步走来,趁着脸色,对正在品茶的夜青玄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果如王爷所料,梁将军之前传回京中的传书,被劫了。” 夜青玄俊眉一冷,离洛紧接着道:“不过,好在他们不知道咱们的信鸽经过训练,一旦遇险便将传书吞下肚,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的传书。” 他说着递上手中的字条,“这是无门的兄弟从死掉的信鸽肚子里取出来的。” 夜青玄接过打开看了看,原来早在二十天前,梁恕就已经传书告知夜青玄有关司仲卿离军回京的消息,只是没想到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这张字条。 杯盖与杯盏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夜青玄的脸色看不出深浅,只是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意越来越浓,蓦地,他站起身来,将字条点火烧掉。 “吩咐无门,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杀死这只信鸽的人。” 离洛拧了拧眉,“王爷,这件事的幕后操控者显而易见,我们又何必……” 话未说完,就被夜青玄一记冷冽眼神压了回去,冷笑道:“做事最难的不是动手,而是动手的理由。” 离洛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正要离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身问夜青玄道:“听说今天晚上蜃雪酒坊出现了刺客,这个人……” “刺客……”夜青玄挑眉,“寻常刺客可没有这么好的轻功。” 离洛神色一沉,想了想道:“难道是……闵扬?” 见夜青玄没有否认,算是无声默认,离洛便又道:“看来,澜王那边始终对蜃雪酒坊不放心,甚至他已经开始怀疑蜃雪酒坊了,长此下去,这里必定不安全。” 夜青玄蹙起眉峰,略一沉吟,“那就给他一个再也无法怀疑这里的理由。” 离洛点了点头,看了夜青玄两眼,似是有话想说,只是犹犹豫豫了半晌,又不知该怎么说。 夜青玄瞪了他一眼,“有话尽管说便是。” 离洛低着头,迟疑了一下,道:“属下只是想不明白,为何王爷对三小姐如此信任?”他说着回身朝着雪衣的房间瞥了一眼,“其实算来,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久,远远没有我们与公主相识的时间久,可是偏偏,王爷就是对三小姐比对任何人都要好。” 许是感觉得到夜青玄的脸色渐渐变了,离洛连忙收声。 却不想,夜青玄展眉淡淡一笑,道:“说下去。” 离洛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三小姐虽然答应过给王爷治病,可是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王爷难道就不担心,这是三小姐的缓兵之计,而事实上,她根本就治不了王爷的病?” 夜青玄抿了抿唇,问离洛道:“依你之见,雪衣是个怎样的人?” “我……”离洛冷冷一下,仔细想了想,道:“三小姐为人小心谨慎,心思细腻,她身上兼具司家和容家两家后人的特点,机智有谋略,且医术高明,最重要的是,三小姐做事收放有度,虽有善良之心,却不逞妇人之仁,若就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些来说,她确实是我们复朝的好帮手,只是……” “只是你心里应该最明白不过,我并不想利用任何人要助我复朝,这件事我必须亲手去做,这笔债,我也必须亲自讨回来。”夜青玄语气清冷,冷峻面上看不到一丝笑意。 他缓缓走到窗前,抬眸凝视漆黑夜空,“如你所言,雪衣确实是个独特的女子,然,我如此信任于她,并非是因为这些,而是她对我的态度。离洛,聪明如你,难道就没看出她待我有何不同?” 离洛皱紧眉头细细想了想,“从头至尾,三小姐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王爷分毫,不论何事,她对王爷始终信任有加。” 夜青玄颔首,微微眯起眼睛,“依照她的脾性,会有如此行为,想来想去就只有两个解释,一则,了如指掌,二则……” 他顿了顿,没由来的在嘴角挑出一抹浅浅笑意,将没说完的话在心中细细品味了一番,方才缓缓道:“倾心相付。” 说罢,他挑眉看了离洛一眼,“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离洛怔怔地想了想道:“属下想不出来,不过那日在公主府,三小姐过门而不入,倒像是在故意与王爷赌气。”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轻一笑,对着离洛轻轻挥手,“去吧。” 见之,离洛点了点头,出了门掠身而去,不过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时此刻的澜王府内,一样沉寂得可怕。 有些凌乱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了书房,而后轻轻推门而入,对着正站在案前挥毫泼墨的那人行了一礼,“王爷……” 夜明澜似乎听出了他声音不对劲,停了手中的动作,抬眼向他看来,看清他身上的伤,不由脸色一沉,问道:“是谁伤了你?” 黑衣人扯去面巾,却正是夜明澜身边的第一高手闵扬,他摇摇头,沉声道:“那人遮了面具,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功极高,内力深厚,偏偏他的内功与招式我皆看不透,根本不像是出自夜朝。” 夜明澜蓦地一惊,“不是夜朝人?” 闵扬垂首,“至少,属下并未在夜朝任何一门一派见过类似的武功套路。” “那就去找!”夜明澜脸色森寒,带着隐隐的怒意,甩手扔了手中的笔,顺手将面前的纸也一并揉成一团。 为何,为何每次不管他要做什么,总是有人出来横插一脚? 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他越来愈觉得,自从鸿鸳宴之后,情况就变了很多。 而仔细回想一番,也是从鸿鸳宴开始,他原本的计划以及计划里的人开始渐渐脱离他的掌控,那个第一人便是司雪衣! 是了,正是从她变得反常之后,接着带出了这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正也是她,将那个他一直怀疑、提防着的人拉了进来。 夜青玄,他绝对不会只是像外面众人所传的那样,他一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凭这雪衣变了一个人之后,单单挑中了这个病鬼王爷这一点,已经足够素来猜疑心重的夜明澜加重自己的猜疑了。 看出他心情不好,闵扬并不多言,只是无声地垂首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得夜明澜突然又低呼一声“站住”。 许是感觉到自己方才语气不好,夜明澜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闵扬身上的伤,叹息道:“找府中的大夫把伤口包扎一下,年关了,尽快把伤养好。” 闵扬点点头,“多谢王爷关心,属下记下了。” 说罢,又是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身后,夜明澜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眼神也渐渐冷了下去。 一名黑衣侍卫从屏风后面走出,朝着闵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夜明澜道:“王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夜明澜冷冷一笑,沉思道:“闵扬轻功了得,莫说在莫凉城,就连整个夜朝都很难找到能追得上他的人,加上他的身手了得,心思缜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人如此重伤?” 那侍卫一惊,“王爷的意思是,闵扬他……” 夜明澜勾了勾嘴角,眯起眼睛沉声道:“他最好是没有,否则本王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知道背叛本王的下场!” 说罢,他对着黑衣侍卫努了努嘴,“跟上去,查清这件事!” “是!”黑衣侍卫应了一声,追了出去。 待雪衣回到司府,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 一切正如雪衣所料,她的马车刚刚到司府大门口停下,就看到左云正领着司颜佩和裘宛芳母女站在那里,一脸肃然表情。 见到雪衣下来,左云立刻换出一番担忧之色,紧皱着眉道:“雪衣,你这丫头去了哪里,怎的彻夜未归?你知不知道,我和老爷还有佩儿都担心死了?” 雪衣垂首挑眉一笑,“让二娘和二姐担心了,我没事,我只是……” 话未说完,就听司颜佩抢着道:“娘,我就说嘛,雪衣不会有事的,她和王爷早已定下了婚约,有王爷在,你还怕雪衣会被欺负不成?” 左云沉着脸色,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虽说雪衣与玄王爷已经定了婚约,可是他们毕竟尚未成婚,而今姐姐刚走不到百日,雪衣与王爷的亲事只怕也要推后些日子,这……这雪衣无故留宿玄王府的事儿若是传了出去,教雪衣今后可怎么做人?” 字里行间满满皆是对雪衣的关心和忧虑,然却又无时不在提醒着众人,雪衣不知廉耻,竟然在热孝之时,与尚未成婚之人做出苟且之事。 裘宛芳与左青相视一眼,冷冷一笑,已然明白左云的真正用意。 她这么把雪衣拦在司府门口,再这么一大声嚷嚷,只怕路过的人都要听得清楚了。 就在左云紧紧逼着,试图让雪衣自己承认“罪过”之时,突然只听得有人高呼道:“子衿公主到、袭芳郡主到、月家小姐到——” 第058章 子衿公主助解围 第058章 子衿公主助解围 闻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三辆马车缓缓在司府门前停下,从每辆马车里各下来一位年轻女子,三人装扮各有不同,却皆是满身贵气,让人不敢弃视。 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人,难得着了一袭端庄大气的玫色裙袍,头发也认认真真地挽起,妆容不浓不淡,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副谁也不在乎、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然。 雪衣垂首微微敛眸,见到这样庄重的夜子衿,实在是难。 不知为何,虽然心里明明知道夜子衿的嚣张乖戾,性情不定,然今天在这里见到她,总有些亲近之感,这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如是想着,她复又抬眼向着她的身后望去,今生第一次再见袭芳郡主苏语,雪衣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也许是因为前一世时,她不惜背叛苏家、背叛夜明澜和苏贵妃,一心为着夫君容璟和整个容家着想,最后竟落得与容家一并被处死的下场。 心中沉沉一叹,她定定地看了苏语两眼,苏语随在夜子衿身后走到司府门前,路过雪衣身边时,向她投来一记柔和目光,让雪衣原本躁动、带着恨意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走在最后的是雪衣早已见了很多次面、早已不用言明便能互通默契的月无双,她朝着雪衣浅笑,微微点头以示安慰。 从三人出现在司府门前的那一刻起,雪衣便瞬间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怪夜青玄送她回来之前,会说那么一番奇怪的话,他道:“你尽管安心回府去,什么都不要想,后续的事情我已经安置妥当。” 现在想来,就在她昏睡的那段时间,夜青玄找了夜子衿,众人皆知,夜子衿虽然脾气怪敛,几乎对所有人都冷脸相待,但是她对苏语却是难得的和善,也许是因为苏语性情如水,柔和温煦,任何人对她都发不起脾气来。 最重要的是,皇室及外姓的诸多公主、郡主之中,独独苏语打小就与夜子衿亲近,尤其是在尧淑妃过世之后,苏语依旧对夜子衿关心备至,倒也不怪夜子衿对苏语这么特殊。 左云几人已然吓得白了脸色,她们可以不把苏语和月无双放在眼里,然夜子衿名声在外,她们却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见过子衿公主、袭芳郡主——”一众人连忙行礼,雪衣也垂首作礼,却被夜子衿一把拦住。 “三小姐可别折煞我了,你可是将来要当我二嫂的人。”夜子衿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笑意,招了招手,苏语和月无双上前来扶住雪衣,冲她摇头。 左云一众人就这么被晾着,不免有些尴尬,夜子衿却像是根本没看到,语气怪异道:“本宫方才刚刚下了马车,便听闻有人说三小姐不守规矩、彻夜未归、在外做出越矩之事?” 闻言,左云连忙直起身来赔笑道:“公主有所不知,雪衣这丫头昨夜一夜未归,虽说她与玄王爷定有婚约在先,可如今并未成婚,传了出去未免让人耻笑我们雪衣……” “谁说三小姐昨夜是在玄王府过的夜?”左云话未说完,就被夜子衿冷冷打断,她冷睇了左云众人一眼,缓缓转身伸手握住雪衣的手,看了看三人,不慌不忙道:“昨夜本宫身体微恙,便请三小姐过去给本宫瞧瞧,正好语儿和无双听闻本宫府中的龙游梅开了,便赶来瞧一瞧,夫人也知道的,咱们姐妹难得聚在一起,聊得欢了难免会忘了时辰,直到下半夜才想起时辰不早了,本宫想着冬夜凄寒,怕她们连夜赶回受了风寒,便留三人在公主府住了一宿,卧榻长谈。”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凌厉目光顿然落在左云身上,吓得左云没由来的浑身一颤,低下头去。 夜子衿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早闻司家家规严谨,本宫生怕三小姐回府之后会遭误会,便领着两位妹妹过来瞧瞧,没想到咱们马车就慢了这么一小步,竟有人说三小姐在外胡来,不守规矩。如此说,岂不是说我们三人也都是胡来、不守规矩的人?” 左云突然大吃一惊,连忙跪了下去,连连摇头道:“妾身不敢,公主明察!” 司颜佩也跟着求情道:“公主喜怒,我们并不知道雪衣是去了公主府,娘亲也是担心雪衣受了委屈,太过关心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知者不罪,望公主见谅!” 夜子衿高高挑眉,显然根本没有把两人放在眼中。 尤其是司颜佩,说不出为何,她一见到司颜佩,就不由生出一股厌恶之感。 “三小姐,这本是你们家事,本宫不便多问,只是如今牵涉到我公主府的名声,我妄加干涉,你不会介意吧?”她说着瞥了雪衣一眼,眼底是冷冷笑意。 雪衣摇摇头道:“雪衣不敢,只是二娘和二姐她们既是为了雪衣,这才冲撞了公主,雪衣便斗胆替她们向公主求个恩情,恕她们无罪。” 闻言,夜子衿轻轻点头,“二小姐说得对,不知者不罪,本宫可以不追究二夫人和二小姐。不过……” 突然,她话锋一转,眉角一挑,目光落在左云身后的嬷嬷和丫头身上,“主子会错了意,定然是下人传错了话,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凭着妄加揣测就胡言乱语,险些坏了三小姐名声,本宫可容不得这样的人留在司府,免得日后再做出对三小姐不利之事!” 说罢,她轻挥衣袖,语气平淡道:“来人,把这几个乱嚼舌根的带下去,好好问问清楚,究竟是谁传错了话,引起了二夫人对三小姐和本宫的误会。” 她字字句句都把自己和雪衣绑在一起,事事都把自己拉进来,事关于她,左云和司颜佩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根本不敢上前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丫头和嬷嬷被公主府的侍卫强行拖走。 听着她们的哀嚎声,雪衣冷冷一笑,这几人好生面熟,正是那天在药房欺负将离的一行人。 夜子衿当真好毒的眼睛,她虽然不知将离的事儿,却一眼就看出这些人中谁是左云的忠仆,谁是想要对雪衣不利之人。 门外的氛围不由紧张万分,其他随行而来的下人也是吓得浑身发抖,生怕惹了喜怒无常的子衿公主,被莫名其妙地牵扯进来。 就在这时,一辆高大精致的马车缓缓驶来,在门前停下。 左云一见,顿然一喜,见到司文苍从马车上下来,不由红了眼睛,一脸委屈。 “见过公主、郡主。”司文苍简单行了礼,而后皱眉看着眼前的情形,厉声问左云道:“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让公主、郡主还有月姑娘站在门外?” 左云这才仓皇回神,连忙对着夜子衿几人致歉,而后与司文苍一道将众人请进屋内。 夜子衿始终一副淡漠神色,倒是司颜佩,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忙不迭地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与司文苍说了一遍,夜子衿听了,不由更加反感,看向她的眼神一愈见冷了下来。 司文苍看在眼里,未免有些恨铁不成钢,看了看静默不语的雪衣,再看看喋喋不休的司颜佩,他突然沉喝一声:“够了!” 而后起身对着夜子衿行礼,“小女不懂事,让公主见笑了。” 说罢,又对司颜佩怒目而视道:“公主都已经说了,昨夜雪衣是在公主府给公主诊治,你们竟是不分青红皂白,险些污损了公主名声,公主仁善,念在你们是受人欺瞒、不知者无罪的份上儿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还不赶快谢恩?” 闻言,饶是司颜佩心中再怎么不服不愿,这会儿也不敢当着夜子衿的面表露,只能与左云一道对着夜子衿行了礼。 夜子衿随意挥了挥手,也懒得再看她们。 见之,司文苍便放了心,复又转向苏语和月无双,“没想到如此小事竟然还惊动了郡主和月姑娘,实在是我司家之过。” 苏语轻柔一笑,摇头道:“司大人言重了,我与三小姐一见如故,很是喜欢,早前就曾听无双多次提起三小姐,只是自鸿鸳宴一别之后,便从未有机会再见。昨夜与三小姐一见,便不舍分开,相谈甚欢,这才耽搁了三小姐回府,说来,是我们疏忽了。” 司文苍连忙垂首摇头,“岂敢……” 苏语看了看雪衣,继续道:“再者,说起来我与三小姐不仅仅是姑娘家的姐妹之情,日后……” 她突然红了脸,没有再说下去,月无双会意,接过话道:“待日后郡主与容三公子成了亲,三小姐还要称郡主一声嫂子,这可真是亲上加亲。”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愣了愣,左云和司颜佩相视一眼,眼底都是深深的不安。 不知为何,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让雪衣这丫头攀上了这么多的大树高枝儿,前有玄王爷,今有子衿公主和袭芳郡主,身后还有容家给她撑腰,长此下去,她们若想要扳倒雪衣,简直是越来越难了! 如此一想,司颜佩不由慌了神,左云连忙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而后自己起身连连赔笑道:“瞧我这一着急,光顾着担心雪衣,竟然把这些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说罢,对着夜子衿和苏语几人行礼,被苏语伸手拦住。 看穿她的假意赔笑,夜子衿也不拆穿,只是有些不耐烦,转向司文苍道:“不知司大人今日怎会这么早就回来了?这早朝结束得着实是早了些。” 司文苍顿时露出一副担忧神色,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今日早朝免了,圣上他……身体略有不适。” 夜子衿神色一沉,“父皇怎么了?” 司文苍轻叹道:“圣上近日来操劳过度,引发头疼之症,不过并不要紧,臣已经给圣上开了方子,只要圣上按时服药,再好生休息几日,自会好起来。” 夜子衿轻轻吐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起身道:“有劳司大人,本宫这便进宫看看父皇。” 正要离开,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转身对雪衣道:“弗如三小姐随本宫一起走一趟吧。” 第059章 初见龙颜寻香踪 第059章 初见龙颜寻香踪 看着四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司府门外,司颜佩终于按捺不住,跺了跺脚,转身回到屋内,拿起杯盏喝了一口,突然气冲冲地把杯盏摔在地上。 杯盏的碎片正好滚落在进门的司文苍脚边,他低头看了看,复又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司颜佩,不由怒上心头,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司颜佩心中不满,显然没有看出司文苍的情绪,撅着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爹爹待她,比待我更好!她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她凭什么……” “啪!”话音未落,就被司文苍扬手打了一耳光。 左云从外面跟上来,看见眼前情形,连忙冲上前来,拉住司颜佩护在身后,红着眼睛对司文苍道:“你这是干什么?不管怎样,佩儿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因为……” 突然瞥见裘宛芳几人从门外走过,她连忙住口,想了想又改口道:“怎么能因为她不慎冲撞了公主,就下此狠手?” 司文苍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门外,而后瞪了瞪司颜佩和左云,“我早就与你们说过了,现在的雪衣还动不得,她对司府还有用处,可你们倒好,偏偏就是不听。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雪衣的名声毁了,我整个司府的颜面也就丢尽了!” 司颜佩心中委屈且窝火,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眼看着裘宛芳母女身影渐远,她不由对着司文苍哭嚷着道:“有什么好怕的?待她的名声毁了,咱们再找机会表明,其实她根本就不是司家的女儿,她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野丫头,到时候,什么罪过都是她一人的,与我们司府又何干!” 这一点倒是说到左云心坎儿里去的,一直以来,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却没想到司文苍冷冷一笑,瞥了母女两人一眼,“无知,实在是无知!莫说眼下你们根本不可能轻易扳倒雪衣,就算你们能对付得了她,可她身后的玄王爷、容家,又有哪一个是你们能应付得了的?” 他的心里似乎也很懊恼,狠狠一掌拍在案上,“你们以为我不想尽快把她踢出司府去吗?这些年来,我忍气吞声,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给你们母女铺出一条平坦之路,将你们扶上正位!可如今,我看到的又是什么?迂腐、无知!” 说着,他伸手直指司颜佩,话却是对左云说的,“我早就提醒过你,要好好教育佩儿,至少要让她有那个能力和资格来继承司家重任,可是你看看她,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丝毫没有长进,撇开仲卿不说,她哪一点能比得上雪衣!” “你……”被如此辱骂,左云也忍不住发怒,“你何故要事事都将佩儿与雪衣那贱丫头相提并论?她一个野丫头,有什么资格与佩儿比?” 司文苍看着情绪不稳、哭个不休的母女,心中顿觉燥闷不已,长叹一声,恨恨道:“哼,都是丫头,差别竟是如此之大!怪只怪我司文苍没有那么福分,没能生个儿子,否则,如今又何必烦心于此!” 说罢,他用力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留下左云母女愣愣地站着,回想着他方才的话,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娘,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司颜佩浑身轻轻颤抖。 左云脸色苍白,用力咬着嘴唇,恨恨道:“司文苍,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许诺于我的?纵然佩儿是女儿家,可她也是你唯一的孩子,如若你敢背信弃义,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心疼地看着司颜佩被打得红肿的半边脸,暗暗握紧了拳。 这边厢,司文苍刚一离开便径直去了后院的落水居,果不出他所料,刚刚进了屋内便问道一股清淡香味儿,走上前一看,桌案上已经泡好了一盏清茶,一抹清丽身影正在里屋整理床榻。 他缓步走上前,从被人将人抱住,惹来裘宛芳一阵轻呼,连连将他推开。 “别闹,我先把屋子整理一下。” 许是心中本就烦闷,听她这一言,司文苍果然坐在一旁不动了,端起杯盏品着茶。 裘宛芳手中收拾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身去看着他,神色柔和,“老爷有心事。” 司文苍长长一叹,摇摇头道:“有没有心事又能如何?云儿现在越来越不如以前贴心,自从霜儿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催促着让我把她扶正,她根本就没想过我的难处,有雪衣和容家在那,我如何能在霜儿走后不到百天,就把一个妾室扶正?” 闻言,裘宛芳点了点头,轻叹,“姨母这么做,确实是有些心急了……也许,她是太在乎老爷了,所以才会……” “哼!”司文苍冷笑一声,“在乎?她在乎的不过是她和佩儿的荣华富贵,是她自己过得好坏,却从来不会为我着想。若她为司府生下一个儿子倒也好说,偏偏她只得佩儿这么一个女儿……” 蓦地,他话音一顿,看了看脸色瞬间暗淡下去的裘宛芳,这才想起当初裘宛芳被休回娘家正是因为三年无所出。 正要好言安慰,就听裘宛芳哽咽着道:“你们男人就想着生儿传后,若生不出就怪我们女人,却没想过自己的问题。老爷,你是不是也以为当初我被休,当真是我不能生养?” “这……”司文苍迟疑了一下。 裘宛芳继续道:“其实,是他自己没有生养能力,而且这事还被我发现了,可是为了隐瞒这件事,他们硬是说成是我的问题,并把我休回娘家,任我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 说着,她低下头去轻轻抽泣,“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怨气,我不甘心呐!我若是,若是有机会……”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越哭越伤心。 司文苍只能不停安慰,突然,他神色一凛,像是想到了什么,抓起裘宛芳的手腕,替她号了号脉,而后深沉一笑。 “芳儿,若是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得好好争口气。” 裘宛芳不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双颊一阵绯红,而后用力点点头,“我一定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看,不是我裘宛芳无能,而是别人没用!” 远远的,宫中侍卫与宫人瞧见是子衿公主的马车,二话不说,大老远地就开了门,行礼迎接。 马车一路疾驶着直奔太极宫而去,路上的众人见了,纷纷让道儿,敢在宫中如此驾车直冲的人,也就只有太和皇帝最宠爱的子衿公主。 马车一直到太极宫门前方才停下,随从小心翼翼地将夜子衿和雪衣扶下了马车,随后便连忙将马车拉到了一旁。 高义同见来人是夜子衿,不由舒了口气,迎上去行礼道:“公主,您来了就好了,皇上正发脾气呢。” 夜子衿拧了拧眉问道:“所为何事?” 高义同瞥了雪衣一眼,压低声音道:“怕是为了司将军的事儿。” 闻言,夜子衿脸色微微一变,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罢,领着雪衣一道进了殿内。 隔着厚重的帘帐,依稀可见夜舜躺在榻上,似是有什么心事烦扰,他一直不停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时不时轻叹一声。 雪衣下意识地用力闻了闻殿内的香气,总觉得有些异样,只是没等她细细琢磨,就听帘后的夜舜沉声道:“是不是子衿来了?” “回父皇,正是儿臣。”夜子衿说着走上前去,语气是少有的温和,“儿臣闻司大人言及父皇身体不适,所以就立刻赶来了。” “哦?”夜舜伸手让夜子衿将他扶起,“一大早,你怎的去了司府?” 低垂的帘帐被撩起一角,夜子衿朝雪衣投来一记意味深藏的浅笑,道:“儿臣昨晚有些不适,便请三小姐来给儿臣看看,结果两人这一聊聊得太过投入,忘了时辰,儿臣是怕三小姐回府之后会遭人误会,便一大早将她送回了司府,正好遇上了从宫中回去的司大人。” 闻言,夜舜不由缓缓抬眼,顺着夜子衿的目光向雪衣看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的神色顿然一滞,怔怔地看着雪衣,竟是看得有些痴了。 雪衣低下头去,行礼道:“臣女司雪衣参见皇上。” 说罢,欲要叩拜,却被夜舜出声制止,“免了。” 顿了顿,又道:“你就是司家三小姐雪衣?” 雪衣点头,“正是。” “唔……”夜舜轻轻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笑意,“好,很好……玄王果然有眼光。”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随意这么一点,在夜子衿变了脸色之前,复又转移了话题:“子衿,你怎会想起带雪衣一起入宫?” 夜子衿敛眉浅笑,“不管怎么说,三小姐毕竟是父皇未来的儿媳妇,儿臣是想着让父皇先见上一见,免得日后生疏,再者,三小姐乃是司家嫡女,尽得司大人医术真传,若是她能为父皇治好这头疼症,也算是尽了孝心。” 说着,她又把目光转向雪衣道:“父皇这头疼症时有发生,每次服了药都只能遏制一段时间,时间一久又会复发,不知三小姐可有什么根治的法子?” 夜舜不由抬头向雪衣看来,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除了那双眼睛,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更重要的是司文苍已经给他诊治过了,此番若是再让雪衣出手,病若好了,是司文苍的功劳,若是不好,那就是雪衣的罪过了。 夜子衿此举,看似是在给雪衣一个表现的机会,然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挖了个坑让她跳下去? 心明如镜如夜舜,如何会看不穿夜子衿的心思,他似乎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并不拆穿,他也很想知道,雪衣会怎样应对。 雪衣看了夜子衿一眼,正好看到夜子衿投来一记挑衅且又傲然的目光,雪衣倒是不介意,接过高义同递来的药方仔细看了看。 方子确实是针对头疼之症的,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药,若是寻常头疼之症,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 嘴角掠过一抹淡淡笑意,雪衣行了一礼道:“请圣上允许雪衣检查一下香炉。” 夜舜眸色深沉,点了点头,雪衣便接过高义同命人端来的香炉仔细闻了闻。 突然,她原本轻松淡然的脸色沉了下去,反反复复闻了几遍,又捻起一抹香灰在指尖拧了拧。 过了良久,她转过身对着夜舜深深行了一礼:“雪衣有个大胆的提议。” 夜舜颔首,“说。” “这一炉香先且交给雪衣,在雪衣查明之前,这件事暂且对外保密,另外,太极宫中的所有焚香一律换成纯一的龙涎香。” 第060章 噩耗传至命归途 第060章 噩耗传至命归途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太极宫中的香就已经全都换了,而且换得悄无声息,除了雪衣几人之外,神不知鬼不觉。 夜舜起了身站在门前,看着那道随着夜子衿一道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浮上一抹深沉笑意。 “皇上,天冷,保重龙体。”高义同拿着袍子给他披上,站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像吗?”良久,夜舜只问了这么两个字。 闻言,高义同低头一笑,点了点头道:“像,确实是像,三小姐当真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 夜舜轻轻应了一声,高义同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皇上,就因为她们之间这特殊关系,您就对三小姐如此顺从,未免会让公主心中……” “呵呵……”夜舜笑出声,摇头道:“你以为朕这般待雪衣,是因为她的缘故?” 见高义同疑惑不解地看来,他便接着道:“你是没看到,这丫头说起那一炉香时,那自信十足的神色,让朕忍不住相信,那一炉香只怕没那么简单。” 说着,他长叹一声,“不管怎样,不管那香有无问题,朕且当做是找个理由换香好了。算来,这太极宫里的香确实有很久没换过了。” 高义同跟着点了点头,见夜舜神色平和,不复之前的烦躁,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司仲卿的事儿,去触夜舜的霉头。 回去的时候,马车不再似进宫时的急躁狂奔,而是缓缓而行。 雪衣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微微低垂着头,似是在想什么。 见之,夜子衿清冷一笑,“你该知道,我并非是要帮你。” 雪衣回神,看了她一眼,浅笑道:“不管怎样,今日一早多亏有公主和郡主几人出面,否则雪衣难以脱身。” “呵!”夜子衿不以为然,“今早的事,我是受人之托,也是为了回报你的救命之恩,两清之后,我就没必要再为你好。” 雪衣自然是明白她话中之意,从夜子衿开口让她为夜舜诊治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了夜子衿带她入宫的真正用意。 不过,她并不在意,夜子衿的脾气向来如此,恩怨分明,骄纵跋扈惯了,让她一下子就接受她,也是不可能的。 “好也好,坏也罢,总之公主今日之举对圣上来说,只有利而无害。”雪衣语气淡淡,神色之中没有丝毫计较之意。 夜子衿闻言微微一惊,凝眉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当真发现了些什么?” 雪衣正了脸色,沉声道:“我还不能确定,容我查明这香里的明确成分,才能给公主答复。” 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再想想自己的任性,夜子衿顿然一阵不自然。 眼前这个小丫头明明只有十五六岁,久居深闺、涉世未深,明明比自己小了很多,可是她的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信服,去认可。 想到这里,夜子衿不由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夜子衿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若你当真有法子根治父皇的头疼症,我自会回报于你。” 闻言,雪衣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作声。 她根本也不需要夜子衿什么回报,她之所以会突然想要出手干涉,一来,是不想夜舜这么快有事,以称了夜明澜母子的心意,二则是因为她对夜舜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说不清是什么,就是不希望这个人有什么事。 仅此而已。 出了宫之后,雪衣并没有立刻回司府,而是去了蜃雪酒坊。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容毓应该醒来了。 然而,当她匆匆赶到蜃雪酒坊,从后门进了后院,却发现容毓的房内空无一人,看守着容毓的嵇冷玉也不知去向。 雪衣心中一阵慌张,正打算四处寻找之时,突然只听得身后有人轻声喊道:“三小姐,抱歉,让你久等了。” 回身一看,只见流烟正陪着一袭华服的夜明澜缓步走来,雪衣愣了愣,继而浅浅一笑道:“无碍,我不知烟姑娘有贵客到,是我打扰了才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雪衣面前,雪衣垂首淡淡行了一礼,复又看向流烟道:“今日一早我方才听闻昨夜酒坊出现了刺客,心中担忧烟姑娘的安危,便赶来瞧一瞧,现在见到烟姑娘安然无恙,我便也放心了。” 流烟点头以应,“让三小姐和王爷费心了。” 雪衣便又侧身对夜明澜道:“王爷莫不是也是因为担忧烟姑娘,所以这早早的就赶来了?” 夜明澜温润一笑,眉梢微扬,“三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把本王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怎么,王爷也会不好意思?”雪衣反问了一句,语气并不和善,看似在笑,眼底凌光却丝毫不减。 夜明澜看在眼底,心中生疑,却并没有问出口,只是假装不知,接过话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王一直都很欣赏烟姑娘的果敢与冷静,只是怕唐突了姑娘,所以一直未曾多言。而今闻烟姑娘受伤,又怎能不担忧?” 说罢,他皱了眉,问道:“对了,烟姑娘可看清那伤你之人是谁?” 流烟轻叹一声,摇头道:“怪只怪流烟无能,自小流落江湖,虽学了些花拳绣腿用来防身,却还是不敌那刺客。好在有人及时出手相救,那刺客虽伤了我,倒并没有伤及性命。” “哦?”夜明澜疑惑一声,“不知是何人救了烟姑娘,本王可真的要好好谢谢那人。” 流烟凝眉仔细想了想,仍旧摇头,一脸失望之色,“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谁,只可惜他一直戴着一只银色面具,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凭着嗓音和身形来看,那人约莫二十五岁……对了,他的口音我听来总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不是本地人,准确来说,不像是夜朝人。” 闻言,莫说夜明澜,就连雪衣也愣了一愣。 “不是夜朝人?”夜明澜轻轻呢喃一声,“你的意思是,救你的人很有可能是外族人?” 流烟似乎有些不太肯定,一脸为难神色,又低下头认真回想了一番,“我小的时候曾在外流浪过一段时日,路过不少地方,若他是夜朝人,就算不是京都的人,我也能听出他大致是哪里的口音,可是那个人……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他的口音很像是……” 她迟疑了一下,话未说完,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夜明澜和雪衣。 夜明澜脸色微沉,道:“烟姑娘尽管说来。” 流烟便深吸一口气,道:“那人的口音很像是君瓴国的人。” “君瓴?”雪衣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后她抬头看了看同时出声的夜明澜,心头一凛。 不得不承认,尽管是重活一世,她依旧无法否认这个男人确实有他优秀发光之处。 只是可惜,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心肠太过歹毒,野心太大,一心想要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会酿下大祸。 夜明澜似乎对君瓴颇为敏感,得知此事之后并不多留,只随意编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去。 流烟与雪衣并不强留,等他一走,流烟便领着雪衣进了清风苑,打开暗格,进了地下密室。 这里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应有尽有,有花草树木,假山水池,四处置了开光的水晶石照亮,远比火烛要明亮得多。 见到容毓安然无恙,雪衣一直半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流烟道:“三小姐走后,王爷派人传了信来,道是澜王很有可能会突然来访,让我们做好应对之策。” 说着四下里看了一眼,“想来,当初大公子受伤之时,便是住在这里养伤。” 话音刚落,雪衣和容毓的脸色都沉了下去,流烟自觉说错了话,不由皱了皱眉,容毓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看向雪衣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好好听着。” 雪衣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大哥他……当真是落入了楼夙国那些人手中?” 容毓没有直接回答她,低声道:“我从北郡赶往北疆,途中出了些事,等我到了北疆,便得知仲卿已经离军而去的消息,依我对梁恕和莫启凌的了解,他二人断不会容仲卿独自一人深入敌境打探消息,再想起姑姑的事,我担心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偷偷回京,便紧跟着往莫凉城的方向追来,果然在距离两军交战之地约五十里的镇子上遇上了仲卿。只是没想到,我与仲卿刚刚会合,就有人深夜来袭,而且他们还不止一拨人,听得出来,其中一拨是夜朝人,另一拨人,听他们的口音,应该是楼夙的人错不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在回想什么,“看得出来,楼夙的人是要置仲卿与死地,想来是冲着他这个领军统帅的身份而来,他们给我和仲卿下毒,也许是因为仲卿懂一些医术,那毒在我身上和在他身上所产生的药效并不相同,楼夙的人察觉有异样,竟是借着夜朝刺客来袭之时,借机将我和仲卿引开……咳咳……” 他的脸色还很苍白,显然身体还没有回复,流烟连忙倒了杯热茶递上前,容毓接过杯盏,却一口没喝,只怔怔地看着雪衣。 良久,他轻叹,“对不起,雪衣,是我没有照顾好仲卿。” 雪衣轻轻摇头,隽眉却早已拧成一簇。 他们心里都明白,眼下就只有两个可能,一则,司仲卿落入了楼夙国手中,他们很有可能会以他来要挟夜朝军队,可是眼下夜朝已经击退了楼夙军队,也未见司仲卿出现,不免让人担忧。 二则便是,司仲卿已经遇险…… 就在三人沉默不语之时,密室上方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很有规律,几声过后,流烟道:“是千玺,怕是有什么消息。” 说着,她起身去打开了密室的门,千玺一脸慌张的走到容毓和雪衣面前,浑身轻轻颤抖,迟疑了一下方才把手中的密函递过去,“这是前往北疆的弟子传回的消息……” 容毓打开密函,只匆匆扫了一眼,顿然变了脸色,站在他身边的雪衣脸色瞬间煞白,盯着他手中的密函,半晌说不出话来。 密函上所言:司仲卿尸体已经寻回,正在回京途中,最慢七日之内到达。 第061章 棺木归来悲欲绝 第061章 棺木归来悲欲绝 五天,整整五天的时间,雪衣一直把自己关在流霜阁内,任何人也不见,就连司文苍来了,她也拒不相见。 她自己也忘了这五天的时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直到第六天一早,桂妈妈哭红了眼,轻轻推开雪衣的房门,哽咽着道:“三小姐,大公子他……他回来了……” 雪衣浑身轻轻一颤,放下手中的医书,缓缓站起身来。 就在蜃雪楼弟子传回消息的第二天,京中便收到了加急传书,道是寻找司仲卿下落的将士在北疆到莫凉城的途中,发现了司仲卿的尸体,将士们立刻将其尸体装入棺中,连夜赶路送回京都。 正厅前的空地上,站满了司家的人,从最普通的小奴仆到司文苍,全都是静默不语,怔怔地看着那口紧闭的棺木,神色悲凉。 有些在司府已经待了很多年的下人,这会儿忍不住落了泪,偷偷低泣。 “老爷,”左云瞥了正发呆的司文苍一眼,“仲卿回来了,咱们还是……早些把他入土为安吧……” 司文苍冷睇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左云心中不悦,撅了撅嘴又道:“这天寒地冻的,好歹也要让仲卿进屋才是。” 这一言似是说到了司文苍的心里,他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左云立刻眼神示意后在一旁的司府家卫,见之,立刻有人上前想要将棺木抬起。 突然只听得一声厉喝:“住手!” 所有人都被这清冽嗓音吓得一愣,循声望去,只见雪衣一袭霜白色素衣,缓缓走来,她的神色冷清镇定至极,根本不见丝毫左云母女想象中的悲痛欲绝。 她走到那口棺材前站定,定定地看了两眼,突然回身冷喝:“钟舸。” 秦钟舸应了一声,领着玄王府的一队侍卫走上前来。 雪衣道:“把大哥送进屋内。” 秦钟舸会意,与那几人一道小心翼翼地抬起棺木朝着司仲卿所住的院子走去。 正要跟着离去,无意中瞥见送棺木到司府来的那些将士,定定看了他们两眼,而后对着领头的那位将领道:“将军请随我来。” 那人犹豫了一下,瞥了司文苍一眼,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秦钟舸,小心斟酌了一番,最终跟着雪衣走了上去。 轻轻地放好棺木,雪衣怔怔地站在一旁,伸出手轻颤着抚上棺盖,压低声音问道:“敢问将军,你找到家兄的时候,是个怎样的情景?” 那将领叹息道:“彼时我等奉梁将军和莫将军指令,分向各方寻找司将军的下落,我等轻装简行,走得较快,在半途上遇到一队楼夙的人,他们人少,且根本无心恋战,战败而逃。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个小镇上的一间破庙里,我们找到了司将军的尸体,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眼。 雪衣凝了凝神,轻声道:“将军有关尽管直说。” 那将军便点了点头,道:“司将军的身上满是伤痕,想来是死前曾遭受了一番折磨与逼供,定是楼夙国的那些人想要从司将军口中问出些什么,怎奈司将军什么也不说,他们无奈之下,便下毒手杀害了司将军。” 闻言,雪衣深深吸了口气,抚在棺盖上的手狠狠颤抖着,用力抓紧,似要将棺盖抓碎。 偏偏,她始终强忍着、压抑着心头的那股怒意与悲痛,良久,她回转过身来,对那将领道:“有劳将军了,不管怎样,将军将家兄安然送回司府,便是我司雪衣的大恩人,雪衣定会将此铭记于心。” 那人连忙摆手,“三小姐言重了,这是末将职责所在,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这……” 他看了看司仲卿的棺木,“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三小姐节哀。” 雪衣没有说话,只是回身怔怔地看着棺木,轻轻点了点头,道:“钟舸,送客。” 直到出了这院门,那将领还在忍不住暗暗冒汗,回想着前前后后雪衣的一连串举动与言行,不由暗暗惊叹,这个三小姐果真是如传闻中那般,遇事冷静,处事凌厉果决。 只是,任谁也看得出来,饶是她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自己爆发,那眼底的悲痛之色依旧无法掩藏。 就在不久前,其母容霜刚刚过世,而今又是一直都疼爱她的兄长…… 唉!那将领沉沉一叹,这三小姐当真是命途多舛。 秦钟舸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回了玄王府,彼时只有后院还亮着一丝火光。 夜青玄一袭玄色袍子,静立院中,抬眼凝望着无月夜空,良久,轻声道:“她怎么样?” 犹豫了一下,秦钟舸用力摇摇头,“三小姐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只是一直守着那棺木,片刻不离开,任谁也劝不动。” 闻言,夜青玄和离洛的眸色都微微一沉,继而听夜青玄道:“司府的其他人有什么动静?” 秦钟舸不由握紧拳,愤愤道:“二夫人自然是催促着赶紧下葬,道是快过年了,耽搁得越久就越不吉利,司大人原本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被她这一催促,似乎也动摇了,只是碍于三小姐不容任何人动棺木,便没有轻举妄动。” “哼!”离洛终于忍不住冷喝道:“这司文苍可也真够冷静的,儿子就这么没了,他竟然如此轻松淡然,不悲不伤。” 一言似是提醒了夜青玄什么,他霍然向离洛看去,看得他一愣。 “不悲不伤……”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说法,他总觉得有些凄凉,长长一叹,“他自然是不悲不伤,毕竟司将军,与他无关。” 离洛和秦钟舸都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过了会儿,秦钟舸问道:“王爷,你……要不要去看看三小姐?” 夜青玄不答,反问道:“钟舸,依你之见,我现在去见雪衣,她可愿见我?” “这……”秦钟舸挠了挠耳朵,“这个属下猜不到,不过属下相信,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能劝得动三小姐吃点东西的话,那个人必然是王爷。” 夜青玄轻呵一声,摇了摇头,“钟舸,你先回去,看好雪衣,莫让人伤了她。” 秦钟舸会意,点了点头,转身掠去。 离洛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当真不去看看三小姐吗?” 夜青玄转身朝着院子后面的阁楼走去,沉声道:“有些事情我还需要确认一下,等这件事情有了结果,一切自然就明了了。” 闻言,离洛便不再多问,只是静静地跟上。 司仲卿的灵堂就设在他所住的主厅,因着司家以及司仲卿在夜朝的地位,这两天前来吊唁的人倒是不少。 只是雪衣一直守在棺前,任凭谁人来劝,皆是无用。 司文苍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和焦躁。 “哼!现在你总算也知道失去兄长的痛苦了吧!”左云笑得得意,泡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品着。 一旁,左溢和司颜佩几人皆是一脸喜色,在他们眼中,司仲卿的死根本就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儿。 “这一次我们总算是没有失手,司仲卿这一死,司雪衣就什么都没了。”司颜佩越说越兴奋,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左溢咬了咬牙,笑得冷酷,“这丫头一向都是嚣张得很,这一次我看她还怎么嚣张!等我有机会,便送她去和她的父兄团聚去!” 左云笑得弯了眉,突然瞥见门外有人影走近,连忙制止了几人,迎上前一看,见是司文苍,不由放了心。 只见司文苍轻轻吐了口气,狠狠瞪了喜形于色的几人一眼,“我知道仲卿死了,你们心里都很高心,都觉得是拔掉了一根毒刺,踢除了一块绊脚石,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一句,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司颜佩一脸不以为然,走上前替他捏了捏肩,道:“爹,我们可没有得意忘形,我只是想不明白,爹爹你何故这么伤心,你可别告诉我们你是装出来的,你这分明就是真心的。那司仲卿又不是爹爹你的亲生儿子,爹爹就不要太当回事了,尽早给下了葬,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你……”听着她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司文苍一怒,却又不知从何发火。 左云怕司颜佩不知轻重,又说错什么话,连忙上前来拉住司文苍道:“老爷,我知道你毕竟抚养了仲卿二十多年,人心肉做,说没有一丝感情也是不可能的,可是佩儿说的也没错,这棺木一直这么搁着不是办法,总是要下葬的,再过几天就过年了,总不能一直放到年后吧。” 司文苍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你们说的没错,必须尽快下葬,只是雪衣那边……” “老爷,仲卿姓司,雪衣也姓司,咱们司府的主人不是雪衣,而是老爷你。”左云说着对司颜佩和左溢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离开,左云温声软语相劝道:“雪衣丧母,而今又失去兄长,伤心过度而胡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咱们都让她一步,不予计较便是。雪衣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明白的。” 听了这话,司文苍不由长叹一声,点头道:“我会找时间再与她谈谈这下葬一事。” “明日下葬?”守在门外的将离和桂妈妈听闻此言,全都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来传话的管家,“这是老爷的意思?” 管家道:“老爷确实是让我这么跟三小姐说的,说是晚些时间他会亲自来与三小姐谈谈此事,三小姐她……” “钟舸。”屋内突然传出雪衣的声音。 秦钟舸应声上前,雪衣头也不回,沉声道:“赶出去。” 管家一愣,看了看一脸沉肃杀意的秦钟舸,不等他动手,便自己掉头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待他一走,将离与桂妈妈便一脸无奈之色地看着秦钟舸,“秦统领,王爷那边怎么说?他难道不打算劝劝三小姐吗?” 秦钟舸一脸为难,想了想道:“王爷断然不会放任三小姐不管的,他到现在都没有前来看望三小姐,定然是有原因的,我们……再等等。” 说罢,三人齐齐向屋内那人看起,皆是一脸疼惜。 三天了,她一直这么守在棺前,人憔悴了很多。 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围着棺木转了几圈,又低下头去仔细闻了闻,而后喝到:“钟舸,开棺。” 第062章 一觉醒来不识君 第062章 一觉醒来不识君 秦钟舸和将离、桂妈妈全都吓了一大跳,而后将离守在门外,秦钟舸与桂妈妈进了屋内,拉住拼尽全力想要推开棺木的雪衣。 “小姐,使不得……”桂妈妈哽咽着道:“桂妈妈知道你舍不得大公子,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这棺开不得……” 雪衣极力挣脱她,一把抓住秦钟舸,“开棺!” 见雪衣神色坚决,不容抗拒,秦钟舸只能无奈地轻轻打开棺盖。 不知是因为如今是冬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棺内没有一丝腐臭的味道,有的只是淡淡的药香,很奇怪很异样的一股药香。 只见雪衣狠狠嗅了嗅,略一沉吟,突然俯下身去,伸手抚上司仲卿的尸体。 桂妈妈吓得脸色苍白,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秦钟舸一把拉住,“桂妈妈别着急,三小姐好像发现了什么。” 司仲卿身上的衣衫皆是他临行前,雪衣亲手给他准备的换洗衣衫,每一件衣角内侧都绣着一个“卿”字,那束发的玉笈和玉冠亦是容霜为他挑选的,就连他腰间的玉璜也是他临行前所戴的那一块,这些都是错不了的。 蓦地,雪衣的手一滞,目光落在那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香袋上。 怔怔看了良久,她突然低下头去,眼泪簌簌落下,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轻轻摘下那一枚香袋,她小心地握在手中,放在胸前,轻轻一声呢喃:“大哥……” 后面便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是握着那香袋,缓缓跌坐在地上。 “那是……”桂妈妈也跟着哽咽出声,心痛道:“那是去年大公子生辰时,三小姐亲手为大公子做的药囊,里面放的是一些清心宁神的花药,没想到大公子竟是至死都带着这只药囊不放……”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缓缓走到雪衣身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肩,“三小姐若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你还有将离,还有桂妈妈……” 雪衣将脸埋进桂妈妈怀里,却并未如意料中的放声大哭,只是哽咽着一声声喊着“大哥”,手中的药囊也越握越紧,指甲深深扎进肉里,雪白的衣袖染得一片嫣红,她却浑然不觉。 秦钟舸鼻子一阵阵酸涩,他实在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低垂着头大步走出屋子。 直到天色完全黯淡下去,四下掌灯之时,司文苍方才缓缓进了院子,看着正呆呆坐在灵前的雪衣,摇头一叹。 “雪衣……”他艰难地开口,“为父知道你与仲卿兄妹情深,也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为父相信仲卿若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雪衣,你便听为父一言……” 不等他话说完,就听到雪衣声音平稳道:“明日下葬吧。” 司文苍骤然一愣,呆呆地看着雪衣,“你……你说什么?” 雪衣慢慢站起身,看着静静躺在棺内一动不动的那人,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脸庞。 而后,她沉声喝道:“盖棺!” 秦钟舸连忙照做,盖上了棺盖。 司文苍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雪衣,桂妈妈上前来小声道:“老爷,今儿下午三小姐执意开棺,看了看大公子最后一眼,看到了她以前给大公子做的药囊,哭了好大一会儿,之后便一直是这种平静模样,老爷,小姐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闻言,司文苍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她心中悲痛是在所难免,休息一阵子就好。” 说罢,竟是忍不住长长一叹,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吩咐桂妈妈和将离,照顾好雪衣。 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雪衣回过身来,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突然冷呵一声,眼底泛起阵阵杀意,双手紧紧握拳。 入夜之后的司府如今是一片静寂,一盏盏白色灯笼如同一只只眼睛,紧紧盯着司府中的每一个人。 司文苍已经发了话,明日司仲卿下葬,是以今夜不容喧哗吵闹。 风寒夜冷,夜风吹入屋内,吹动火苗不停跳动,像是随时可能灭掉。 雪衣身形晃了晃,险些摔倒,一道黑影适时逸入屋内,将她牢牢接在怀中,起身对着司仲卿的牌位垂首行了一礼,而后抱着雪衣出了门去,掠出府去。 甫一出了司府大门,他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一匹俊俏的白马便跑了过来,他带着雪衣掠上马背,轻呵一声,白马便朝着郊外驶去。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药味儿,雪衣便知他是谁,一路上都把脸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任由他策马疾行奔走。 如此奔走约莫两刻钟时间,他终于唤马停下,带着她掠下马背将她放下。 怎料雪衣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他不由微微一笑,反手抱住她道:“若是这样你会觉得好受一些,我便一直这么给你抱着,可好?” 雪衣伏在他胸前,轻声问道:“夜青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夜青玄太息道:“这便是好吗?” 而后想了想,反问道:“照这么说,那你对我岂不是更好?毕竟,你我尚不相识之时,你便想着要嫁我,为我治病。那你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雪衣不答,良久,她长长一叹,“若我只是利用你呢?” 夜青玄挑眉,“那便互惠互利,如何?” 闻言,雪衣喉间没由来的一堵,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缓松开了夜青玄的衣襟,放眼向四处望去。 隐约可见身后是一片宽广的空地,前方不远处便是一道悬崖,就在两人身边不远处,有两棵古木相依而生,树干都很粗,至少要两人合抱。 雪衣转过身来,后悬崖边后退了两步,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夜青玄点了点头,跟上她,“司将军出征之前,澜王与楼夙的人曾有书信来往。” 雪衣脚步骤然一滞,怔怔地看了夜青玄半晌,而后凄凄一笑,“果然是他,果然是他们……” 说罢,她紧紧握拳,发出咯咯声响。 “雪衣。”就在她想要继续往后退的时候,夜青玄一把将她拉住,用力带进自己的怀里,而后在她耳边轻轻吐气道:“我们成亲吧。” 他能感觉得到雪衣浑身轻轻一颤,继而她凄笑道:“你别忘了,娘亲刚刚走了不久,而今大哥又……” 夜青玄语气笃定道:“无碍,只要是在百日之内完婚,亦可。” 雪衣忍不住问道:“为何?” 夜青玄道:“成亲之后,你想做什么都没人阻止,你还可以像现在一样去做,只不过,那时候你是玄王妃,不会再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害你。” 说罢,他轻轻叹息,“我知道你脾气倔得很,可是我还是不想你什么事都独自一人去面对,看你这样,我会心疼。” 我会心疼。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雪衣压在心底的所有情绪都顿然间涌上心头,她哽咽了几下,低下头道:“可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我自己亲手去完成,我不想把别人牵涉进来。” 说着,她沉沉太息,问道:“你可相信轮回宿命?” 夜青玄想了想,点点头道:“没有认识你之前,我不问苍天不信宿命,在认识你之后,我总是有一种隐隐的错觉,你我是不是前世相识,是不是有所命运纠缠,而至今世相见,才会有这种熟悉之感。” 雪衣不由愣了愣,而后痴痴一笑。 感觉得到,他竟是感觉得到吗? 却是为何,心中有一种酸痛的感觉? 究竟,是喜还是悲? 夜青玄定定地看着她,向她伸出手去,“只要你点头答应,我可以即刻向父皇说起这事,可以立刻前往司府与司大人说明此事,一切都由我来做,你只需要,点头答应。” 看着那只宽大的手掌,雪衣的心跳得厉害,慢慢抬起颤抖的手,复又抬眼看了看他,看他满目希冀与期许,看他到他眼底的温润与疼惜。 眼看着指尖就要碰触到他的手掌,雪衣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来不及多说什么,就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夜青玄眸色一惊,一伸手将她接住,将她轻轻抱起,揽上那盈盈不及一握的腰,他的神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小年纪,究竟是在心里藏了些怎样的秘密,才会疲惫至此? 雪衣这一昏睡,睡得有些久,第二天司仲卿的葬礼开始,她尚未醒来。司文苍斟酌一番,决定还是不要叫醒她,免得她悲伤过度。 让人没想到的是,她这一睡竟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三天过后,司仲卿的一切后事都已经打理妥当,她方才从睡梦中醒来。 司文苍满脸肃然,在雪衣的卧房外来来回回走着,左云和司颜佩像是刚刚被斥责过,坐在一旁一声不吭,时不时地朝里屋瞥上一眼,迎上司文苍凌厉的目光,又连忙把头缩回去。 过了半晌,左云忍不住出声道:“老爷,你别再走来走去了,雪衣现在已经这样了,那咱们干脆就……” “住口!”司文苍瞪了她一眼,“雪衣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我一定会查清楚,若是让我查出给她下毒的人,定会严惩不贷!” 司颜佩撇撇嘴,低下头道:“爹,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和娘亲所为,谁知道她是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来寻仇报复了。” 司文苍冷冷看着她,“这道秘方是出自大药方,寻常人根本不可能配得出来,看过大药方的人,如今就只有你我,除了你,还会有谁?” “爹!”司颜佩不满地站起身,一脸委屈道:“现在大药方都已经丢了,究竟还有哪些人看到过,又有谁知道?你可不能把什么事都赖在我身上。” “你……”司文苍正要厉声呵斥,突然只听管家跑来道:“老爷,玄王殿下……” 话未说完,一道深色身影就进了屋内,对厅外众人置若罔闻,径直走进里屋,一眼就看到正缩在床榻角落里的雪衣。 “雪衣……”夜青玄轻轻喊了一声,缓步走上前去,却发现她只是向后缩了缩,而后一脸惊慌与茫然地看了看他,良久,她喃喃开口,道:“你是……谁?” 第063章 凌厉王爷护卿心 第063章 凌厉王爷护卿心 你是谁! 这便是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匆匆赶到司府所听到的第一句话。 说不出是为何,看到她那惶恐不安的模样,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夜青玄回身,冷眼扫过屋内中热,最终目光落在司文苍身上。 司文苍连忙进屋,看了看雪衣,对着夜青玄行礼道:“回王爷,雪衣这……从脉象上看来,像是失心症。” 夜青玄眸色骤然一凛,不由回身向雪衣看去,“失心症从何而来?” 司文苍犹豫了一下,看着夜青玄阴冷深沉的脸色,心知不能有所隐瞒,以夜青玄的机敏,他根本也隐瞒不了。 “失心症有多种可能,最常见的便是受到很大的打击和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眼前所发生的事,心中堆积了忿怨或是悲伤过度,最容易造成失心症。” 闻言,夜青玄不由冷笑一声,“那倒是奇了,本王最后一次见到雪衣时,她还好好的,只不过是回府睡了一觉,竟然就生了失心症。” 听出他话中深意,司文苍想了想,又道:“失心症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一定的诱因之下,对其下毒,以迷惑其心志,扰乱其判断力,并让人产生幻觉,进而引发失心症。” 夜青玄的脸色如意料之中的沉了下去,他抬眼定定看了雪衣半晌,突然折身走到外厅,冷声吩咐秦钟舸道:“派人守好流霜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仔细盘查这三天里进出过流霜阁的所有人,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那个下毒的人找出来。” 秦钟舸早就等着夜青玄这句话,这会儿连忙领命离去,不出一刻钟时间,便将流霜阁团团围住,并将在这里伺候的所有下人都集中在了院子里。 瞧这阵势,左云不由变了脸色,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司颜佩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靠近左云道:“娘,这件事与咱们无关,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佩儿。”左云反手一把将她拉住,看了看门外正在认真盘查的秦钟舸,以及持剑站在门旁的离洛,撇嘴一笑道:“只怕我们走不了了。” 司颜佩惊了一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像是看明白了什么,略有些惊慌道:“娘的意思是,玄王爷这是打算……” 左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出口,而后两人偷偷向夜青玄望去,正好迎上他的寒冽眸光。 就在那一瞬间,司颜佩脸色变了一下,心中一悸,怔怔地坐在那里,竟是忘了躲开夜青玄的目光。 不同,他终究是与传闻中的那个夜青玄不同的,若非是因为雪衣,她也许这辈子都不知道,玄王爷实则是个森寒冷肃却又深情温润的男子。 尽管,他的深情、他的温和都不是对她。 想到这里,司颜佩突然抿唇浅浅一笑,在左云惊愕担忧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夜青玄身边微微行了一礼,“王爷,小女学过一些医术,雪衣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好她,治好她的失心症,王爷尽管放心便是。” “哦?”夜青玄挑起俊眉,“如此,本王可以放心将雪衣交给你吗?” 司颜佩淡淡一笑,挑起帘帐走进里屋,夜青玄并不阻止,只是神色沉敛地看着她的背影。 一如所料之中,屋内传出一阵惊呼声,紧接着是司颜佩的惊叫和杯盏摔碎的声音,不过转瞬,司颜佩便像是逃命似的逃了出来,一脸惊魂未定。 撞见夜青玄询问的目光,她连忙理了理心绪,吞吞吐吐道:“她……失心之症便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更不分敌我,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想要害她的敌人,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偏激行为……” 夜青玄却似乎根本没有心思过问这些,抬眼向门外的离洛和秦钟舸望去,正好看到一抹鹅黄色身影随着秦钟舸快步走来,“王爷,她说她是三小姐的表姐,来探望三小姐。” 裘宛芳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而后问司文苍道:“雪衣怎么样了?” 见司文苍摇了摇头,她立刻担忧地冲进里屋,司颜佩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从一大早到现在,就没有哪一个人进去了不被撵出来的。 虽然雪衣没有对夜青玄动手,然那态度却在明显不过,满满皆是排斥。 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里屋久久没有传出丝毫刺耳的声音,倒是有轻轻谈话声。 稍稍迟疑了一下,夜青玄抬脚走进里屋,司文苍连忙跟上,二人刚刚进屋就听到雪衣对着裘宛芳轻轻叫了一声“娘亲”。 闻之,所有人都骤然怔住,就连司文苍也愣愣站在原地,愕然地看着二人,闻声赶来的左云母女则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独独夜青玄只微微拧了拧眉,紧盯着雪衣看了片刻,而后对着慌张回头看来的裘宛芳轻轻摇了摇头。 裘宛芳像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定了定神,对着雪衣淡淡一笑,点点头,对着雪衣伸出手去,果见雪衣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这……”左云惊讶地看了看司颜佩,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颜佩咬咬嘴唇,轻声回道:“得了失心症的人多半也会失去记忆,就连自己最亲的人都可能会不认识,然,一旦他们将某个人认定为自己的亲人,就会只认那一个人,任你想什么法子都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同时,他们也只相信那个人所说的话,除非……” 她顿了顿,看了雪衣一眼,“除非她的病好了。” “哼!”左云冷冷一笑,“那也真是巧合,她竟然把芳儿认作她那死去的娘亲。” 司颜佩接过话道:“咱们只要让表姐随便编几个谎言骗骗她,她就会又变成当初受我们操控的那个没用的司雪衣。” 说罢,她得意一笑,左云却笑不出来,看着裘宛芳看雪衣时那真挚无垢的眼神,她的心底突然咯噔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既然现在雪衣把裘姑娘认作亲人……”夜青玄略一沉吟,想了想道:“那就有劳裘姑娘今后对雪衣多多照顾,不管有什么需要,尽管向钟舸开口,一切自有玄王府帮你处理。” 虽然早就听闻玄王爷对雪衣多有照顾,听闻此言,裘宛芳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惊,正要开口道谢,就听夜青玄紧接着道:“如若是因为裘姑娘,让雪衣有什么闪失……” 那冰冷的语气让裘宛芳浑身轻轻一颤,连忙摇头道:“王爷放心,宛芳知道该怎么做,就算是拼上我自己这条命,我也断不会让雪衣受到一丝伤害。” 看着她坚决的眼神,夜青玄微微颔首,复又看了雪衣一眼,她依旧是一脸茫然,迎上他的目光时,有些微的退缩,也有一丝探究与考量。 见他转身离开,除了裘宛芳之外的几人也连忙跟着出了门。 司文苍叹道:“王爷,这一切都是微臣之过,是微臣没能照顾好雪衣……” 夜青玄抬手翻掌,打断了他,“司大人不必过于自责,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追求怪谁,而是要找出下毒的那人和治愈雪衣的办法。” 司文苍迟疑了一下,缓缓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失心症说白了还是一种心病,旁人所做的都只是引导疏通作用,真正重要的还是在于雪衣自己,必须要她自己顿然醒悟,恢复记忆和心智才可。” 闻言,夜青玄脚步顿然一滞,回身冷冷扫了司文苍一眼,沉声道:“那便想法子让她尽快恢复记忆。” 听出夜青玄语气不善,司文苍不敢违抗,只是连连点头,“是……微臣记下了,微臣一定会想法子让雪衣尽快恢复,还王爷一个完完好好的王妃。” 夜青玄不再多看他一眼,边向院门走去边吩咐道:“传本王命令,从今日起,除了裘姑娘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流霜阁,若是有人妄图对雪衣不利,欲要伤害雪衣,以谋逆罪论,就地杀之。” “是!”秦钟舸清亮地应了一嗓子。 走在身后的司文苍和左云等人已然吓得白了脸色,怔怔地相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玄王府后院,两道高挑的男子身影一前一后地走在水池旁。 “失心症?”容毓没由来地拧了拧眉,“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得了失心症?” 夜青玄眸色沉敛,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一株她曾经站在下面的梅花树,勾起嘴角摇了摇头,“若说是夫人和司将军的接连离去对她的打击太大,倒也说得通。” “可是……”容毓俊眉紧蹙,清俊的脸上满满皆是担忧之色,“若说是以前的雪衣,她会变成这样,我断然不会觉得奇怪,然如今的她与以往已经大不相同,她不可能因为这些事就失去理智,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夜青玄脚步顿了顿,回身看了看容毓,眸色骤然变得凌厉,幽幽道:“容大公子似乎对雪衣颇为关心和了解。” 容毓一怔,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沉声道:“我与雪衣虽是表兄妹,然在我眼中,她与曦儿并无不同,我身为一个兄长,能为曦儿舍身取命,亦能为了雪衣拼尽一切。” 顿了顿,他轻轻叹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法子,治好雪衣的失心症。” 夜青玄却摇了摇头,嘴角拂过一抹深沉笑意,“不然。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到对夫人下毒的那人。” 第064章 冬风不利吹断雪 第064章 冬风不利吹断雪 容毓何其聪明,简简单单一句话,他便听出了其中深意,不由愕然地看了夜青玄两眼。 “这是……谁的意思?” 夜青玄深深吸气,“夫人的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司将军出事之前,雪衣一直在暗中调查给夫人下毒的人究竟是谁,也许雪衣的真正心病所在,正是这里。” 容毓虽然心有疑惑,然却又不得不承认,在雪衣得失心症之前,与她最亲近、知道她最多事情的人就是夜青玄,甚至他感觉得到,雪衣对夜青玄的信任,远远超过任何人。 若是以前,雪衣还是那个心思单纯善良的雪衣,容家兄弟凭着随生而来的谋士独有的机警与敏锐,对雪衣最为了解的,自然是他们。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也许夜青玄才是最了解、最懂雪衣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他轻轻点了点头,“需要容某做些什么,王爷尽管吩咐来便是。” 夜青玄略一沉吟,嘴角勾出一记幽冷笑意,“倒确实有一事需要容大公子帮忙。” 他说着拿出一张方子递给容毓,“这张方子是不久之前雪衣交给本王的,这其中标红的几味药极为罕见,莫说是莫凉城,就算是整个夜朝,也未见得能有多少,司家药房的记录上也并没有出现过这些药,所以,这些药多半是从别的地方买到的,若是这些药出自京中的药铺,如此名贵之药,他们一定会有所印象。” 顿了顿,他的脸色稍稍沉了沉,微微凝眉,“眼下最为困难的是,这些药多半是在十多年前交易的,怕只怕那些药铺已经不在。” 容毓接过方子看了几眼,他虽然不是学医之人,然那几味标红的药却是多半都听说过,可谓贵比黄金,一味难求。 “王爷的意思是,这些药和当年姑姑所中的毒可能有关?” 夜青玄颔首,“本王曾听雪衣提起过,想要配制出夫人所中的那种毒,这些药都是必须的,少了任何一味,毒性都会减弱,出现偏差。” 容毓会意,重重点了点头,“王爷尽管放心,容某定会竭尽全力查清此事,只望……” 他说着长叹一声,侧过身去,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感受着落在脸上的一丝丝凉意,“落雪了。” 闻言,夜青玄也抬眼望去,缓缓抬起手摊开掌。 但愿,这一场雪不会那么快就结束。 看着容毓渐渐远去的身影,离洛不由皱了皱眉,走近夜青玄问道:“王爷,药方的事无门一样可以去查,为何偏偏要交给蜃雪楼?” 夜青玄笑得深沉,“雪衣说过,下毒之人很有可能就在司府,而且是他们极为亲近之人,要查这张方子,稍微有些动静就会传到司府,传到下毒之人的耳中。蜃雪楼的人无处不在,打探消息是第一能手,最重要的是,他们多是生面孔,这些年一直在北郡一带出没,就算被发现了,也牵扯不出什么大问题。” 离洛恍然明白,点了点头,“那王爷……三小姐那边我们现在就不管了吗?” 夜青玄微微摇头,“不然,我之所以把事情交给容毓去做,为的就是要抽身专心处理雪衣的事情。” “王爷的意思是……” 夜青玄挑起嘴角,眼底拂过一抹诡谲笑意,缓缓合起手掌,落在掌心里的雪花全都融化成水,“这段日子,她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接下来,也是轮到我为她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离洛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然,不管明不明白,对于夜青玄的决定,他向来只是服从与执行,而从无反对与背叛。 这场雪来得有些急,且毫无征兆,不过一夜时间,地上便铺了厚厚的一层白。 马车在一间酒楼的后门停下,司颜佩着了一袭淡紫色的斗篷,用帽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在下人的带领下,快步进了院内。 后院厢房,夜明澜早已在那里等候,司颜佩一见到他,先是神色一喜,欣喜地问道:“王爷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约我见面,不知王爷这么急匆匆地找我来,所为何事?眼下司府里里外外都是玄王府的人,我出府都变得困难了。” 夜明澜扬了扬手中的那封书信,“这是你今日一早命人送来的,道是司雪衣因为司仲卿的事情,大受打击,一时承受不住而得了失心症,此事当真?” 初闻此事,他是断然不信,司雪衣,那个终是冷冷淡淡、机灵狡黠若狐的小丫头,她的身上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坚韧与倔强,怎么可能因为这事就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症? 司颜佩的眸色顿然黯淡下去,“王爷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夜明澜不由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住司颜佩的双肩,“我把这事告诉了母妃,母妃对于此事很是关心,你知道的,母妃一直都觉得雪衣聪明机灵,是个可用之才,一心想要把她收为己用,此番雪衣出事,她自然很是关心,她究竟还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闻言,司颜佩将信将疑地盯着夜明澜的眼睛,“王爷此话当真,当真是贵妃娘娘想要知道雪衣的消息?” “不然呢?”夜明澜冷冷一笑,“你莫不是以为,是我看上了她?” 说话间,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司颜佩,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底狠狠一动,一种强烈的不甘和占有欲涌上心头。 说来,他应该是厌恶雪衣的,毕竟每次相见,她对他的态度也怪得出奇,让人无法理解,更曾与夜青玄一起设计,害得他不轻。 然而不知为何,一想起她那莞尔浅笑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会升起一股异样的躁动。 司颜佩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当他是生气了,连忙摆手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突然她沉沉一叹,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座上,一脸无奈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丫头现在有玄王爷和子衿公主撑腰,身后又有容家,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变得聪明无比,我和娘亲想尽办法,却始终伤她不着。” 说罢,她深深吸了口气,“此番多亏有王爷出手,趁着司仲卿悄悄返京的时候杀了他,否则……” “司仲卿不是我杀的。”夜明澜沉声打断她。 “不是王爷?”司颜佩骤然一惊,“可是……可是他明明就是被楼夙国的人害死的……” 夜明澜摇头,沉着脸色道:“我确实派了人去追杀司仲卿,也与楼夙那边的人联络好,前后夹击,可是不知为何,真正出手的时候,我的人并没有看见楼夙那边该与我们接应的人,来的人是谁,我的人也不认识。” 司颜佩不由得瞪了瞪眼睛,想了想道:“这么说来,楼夙那边来的人,并非王爷的人,而有可能……是另外一拨想要置司仲卿于死地的楼夙人。” 夜明澜没有应声,算是默认,想了想道:“这件事我会再派人细细查探,只要他们当真的楼夙的人,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下落。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雪衣这边的状况。” 听他叫“雪衣”叫得这么顺口,司颜佩不禁有些不满。 自小,她便是娇宠惯了,身为庶出的女儿,却一直享受着嫡女该有的一切,就连雪衣都听凭她的吩咐,若非是雪衣突然性情大变,她也不至于会落得现在这般窘迫之境。 想到这里,她噘着嘴没好气道:“爹爹说雪衣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现在整个司府上下都被玄王府的侍卫围住了,整天在查究竟是谁给雪衣下了毒。” 说着,她冷冷一笑,“真是丑人多作怪,这数月来,因为她的事情,府中上下可没少折腾。看来当真是攀上了玄王爷这棵大树,就变得矫情起来了。” “大树?”夜明澜满脸讥讽笑意,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最多只是一棵枯木而已,这些年来父皇不过是念在故去的尧淑妃和四姐的份儿上,才会对他时有关心。一个将死的病鬼,又能作起什么大风大浪?” 司颜佩皱着眉摇了摇头,“王爷是没看到,玄王爷发起火来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个病鬼,而是……”她仔细想了想,道:“而是像一个夺命阎罗,那气势当真是一点也不弱。” “哦?”司颜佩的无心之言,让夜明澜心下一凛,他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难道,我们看到的玄王爷,与雪衣看到的那个、那个真正的玄王爷,有所不同?” 这么一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更深的猜想,顿然变了脸色,细细沉思了一番,而后勾起嘴角幽幽一笑。 碍于雪衣现在只认裘宛芳一人,为了方便照顾雪衣,她主动搬到流霜阁的一间客房里住下,时时刻刻跟随在雪衣左右。 不管是出于真心也好,还是迫于夜青玄给的压力也罢,她能做到这些,已然让司府上下的众人对她刮目相看,如今所有人见了她,都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裘姑娘”。 更有甚者,还有人私下里讨论起她和容霜,道她有容霜年轻时的影子,不管是那温润似水的性子,还是宽厚和善的待人之心。 一二来去,竟是传成了司文苍看中裘宛芳善心,对雪衣关心备至,所以决定纳她为妾,裘宛芳不日将成为司府的三夫人。 这两天,时不时有这样的话传入左云耳中,原本还冷静镇定的左云,不由得有些坐不住了。 只是现在裘宛芳一直跟在雪衣身边照顾,左云按着下人所传,悄悄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察觉有任何异样,反复想了想,犹豫良久,她带上亲手做的汤粥,来到流霜阁外,没想到刚刚到门外就被人拦住。 “放肆,你们是瞎了眼吗?连夫人也敢拦着?”跟在左云身边的小丫头忍不住对着守卫的侍卫怒喝道。 秦钟舸走过来,对着左云欠身道:“请二夫人见谅,我们也是奉王爷之命,保护三小姐。” 左云勉强一笑,“秦统领莫要误会,我只是见雪衣最近消瘦了很多,所以亲自做了些汤粥给她送来,秦统领若是觉得为难,那我下次再来便是。” 说罢,轻轻一叹,转过身去。 正要离开,就听雪衣轻声道:“钟舸,让她进来。” 第065章 一碗清粥谋其命 第065章 一碗清粥谋其命 乍一听到这声音,左云不由轻轻一震,这语气和声音听来像极了平日里的雪衣,可是,她不是得了失心症了吗? 莫不是这短短两天时间,她就已经恢复了记忆? 这么想着,左云迈着疑惑的步子,跟在秦钟舸身后走进院子,刚进了门就看到雪衣和裘宛芳在避风的廊下置了棋盘,两人正有说有笑地执子对弈,这样的场景好不温馨。 左云只稍稍一惊,便换出一副笑脸,快步走上前来,一脸关切道:“听闻雪衣这两日胃口不好,人都瘦了,我便做了些汤粥,不知合不合胃口。” 闻言,雪衣侧过身来,看了看她手中的盘子,又看了看她的脸,一脸茫然,“这位是……” 裘宛芳淡淡一笑,“这位就是二娘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二娘……”雪衣轻轻念叨一声,脸色渐渐变得漠然,缓缓直起身来走到左云面前,“你就是爹爹后娶进门的二姨娘?” “你……”左云被她这语气噎了一下,不由面色不悦,瞪了裘宛芳一眼。 裘宛芳似也吃了一惊,跟着站起身来拉住雪衣,“雪衣,不管怎么说,二娘毕竟是你的长辈,不能这么跟二娘说话。” 清冷一笑,雪衣定定地看着左云,突然,那冷漠的神色渐渐消去,换出一抹左云看不明白的笑意,“对不起,二娘,我最近记性不太好,总是忘这忘那了,二娘别见怪。” 听她这么一说,左云暂且也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扯出笑脸,摇摇头道:“二娘知道你身体不好,瞧这脸,都瘦了一圈儿了,来,快把粥喝了,补补身子。” 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粥碗,雪衣迟疑了一下,回身向裘宛芳望去,见裘宛芳浅笑着点点头,她便又挪回目光。 正要伸手去接过粥碗,突然听到将离一边喊着“不好了”,一边匆匆跑了过来,许是跑得急了,没能刹得住脚,正好撞在雪衣的身上,粥碗落在地上应声摔碎,粥也洒了一地。 “三小姐……”看着自己闯的祸,将离吓白了脸儿,哆哆嗦嗦地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左云。 左云本就碰了一鼻子灰,怎奈又不能把雪衣怎样,心里正懊恼,将离这一撞不由得将她所有的不满都撞了出来。 “你这死丫头,没长眼睛啊?这么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怎么能照顾好雪衣?” 说罢,她狠狠瞪了将离一眼,又担忧地看了看雪衣,“雪衣,这丫头一直就是这么慌慌张张的,当初她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二娘就担心她照顾不周,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弗如,二娘给你重新安排一个……” “不用了,二娘,”雪衣始终浅浅笑着,看向将离道:“将离不过是这两日太过劳累了,才会这么莽撞。不管是人还是物,终究都还是自己选的比较好,别人的意思,总是难以如愿。” 她说着长长一叹,虽然笑着,可是那眼角眉梢之间都隐隐带着一丝冷淡疏离。 左云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的雪衣,不复往日的天真纯和,也不同于之前的凌厉跋扈,也许当真是失去记忆的原因,她虽然喊着左云二娘,可是眼底却满满的都是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只有在目光落在将离和裘宛芳身上的时候,才会带着一丝温和。 看来如今,她所信任的人,也就仅仅是这院子里的这些人了。 倒是裘宛芳微微一笑,走上前来道:“姨母不用担心,有我在这照顾雪衣,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争取帮助她早日恢复记忆,这样,也算是不负王爷所托。” 左云不由深沉一笑,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两眼,而后挑眉笑着看向裘宛芳。 “芳儿,那你可得好好照顾着雪衣,她若是出了任何差池,你我可都不好向王爷还有老爷交代。” 说罢,她低头瞥了地上残冷的粥一眼,摇摇头,转身离去。 裘宛芳轻轻拍了拍雪衣的肩,跟着追了出来,在院门外追上了左云。 “姨母,何故如此生气?”她轻挽着左云的手臂,柔柔一笑道,“雪衣现在只不过是个失去记忆的丫头,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姨母无须跟她计较。” “计较?”左云斜视了裘宛芳一眼,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我正想问你,雪衣已经失忆了,待我却是这副态度,是不是你与她说了些什么?” 裘宛芳连连摇头,笑道:“姨母想多了,我只不过是告诉了她,她还有个二娘,却只字未提姨母和佩儿是如何待她的。或许,是她那一丝残留的记忆,让她从潜意识里将姨母当成了敌人,就如同,她一见到将离和桂妈妈,就觉得很亲切一般。” 顿了顿,她轻叹道:“所以说姨母,这个时候其实是改变你和雪衣关系的最佳时机,趁着她现在失去了记忆,你更应该要好好待她,改变她对你看法,这样一来,不管日后她会不会恢复记忆,对你和佩儿来说,都是有益无害。” 这一句话似是说到了左云的心里,她凝眉稍稍想了想,裘宛芳所言不假,此时此刻雪衣身边有那么多人看护着照料着,她就算想做些小动作也不可能。 再者,如今府中上下已经有人在背后说她苛刻,有失一府夫人风范,既如此,倒不如她趁机与雪衣和睦相处,即便是装也要装得和和气气,这样一来,说不定能改变她在司府以及司文苍眼中的形象。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既如此,姨母便看在你的面子上,试一试,只要雪衣对我无害心,我自然也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 说罢,她回身看了院门一眼,“这段时间,这里就交给你了,该怎么说怎么做,姨母相信你心里一定明白。” 裘宛芳便微微一笑,点点头,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这才低下头去冷冷一笑。 “我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将你从这司府夫人的位子上推下去,取而代之!” 这边厢,将离一脸担忧地看着雪衣,道:“三小姐,咱们养在小厨房的兔子不见了!” “兔子?”雪衣愣了愣,仔细想了想,昨儿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养几只兔子,管家便命人捉了三只来,“怎会不见?” 将离连连摇头,“我刚刚去给它们喂吃的,结果发现兔笼子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 蓦地,她声音一顿,惊喜地盯着不远处的墙角,“哎呀,这里躲了一只!” 说罢就要上前去抓兔子,哪知那兔子灵活得很,不等她到跟前,便跐溜跑掉了,许是闻到了粥香味,扑上来就吃了起来。 见状,院子里的几人全都忍不住一笑,将离气哼哼地上前来将它抱起,“你这小东西,一定是闻到了香味,所以越狱而逃是不是?老实交代,你的同伙儿都跑到哪里去了……” 正嘀嘀咕咕念叨着,突然怀里的兔子浑身抽搐了几下,几乎来不及叫出声来,便口吐白沫,又狠狠颤抖了几下,而后一动也不动了。 将离愣愣地看着怀里的兔子,吓得不知所措,倒是一旁他秦钟舸反应快,上前一步从她怀里提起兔子,伸手试了试,而后冲雪衣摇了摇头,“死了。” 一言出,所有人都怔在原地,脸色苍白。 裘宛芳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到“死了”这两个字,连忙大步上前,一把扶住身形摇晃的雪衣。 秦钟舸阴沉着脸色挥手喝道:“来人,立刻追查这两天有什么人进出过小厨房,有什么人接触过那只兔笼子,另外,细细查一查这碗粥里究竟都有些什么!” “是!”一队人领命离去,另有两人留下,小心翼翼地收集起地上的粥和粥碗的碎片,而后又将地面清理干净,迅速离去。 秦钟舸对着雪衣微微行了一礼,“三小姐和裘姑娘请先屋内歇着,属下会尽快查明情况。” 雪衣有些惊魂未定,在裘宛芳和将离的搀扶下回到屋内坐下,心里却片刻不安宁,神色之中有遮掩不住的慌张。 “二娘……”她轻轻念着,霍地站起身来,“方才那碗粥是二娘送来的,她说……她说是她亲手做的,给我补身子……” “雪衣,别紧张。”裘宛芳跟着起身拉住她,神色之中满是担忧,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瞥了将离一眼,将离即刻会意,连声附和道:“三小姐,这其中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先别着急,等秦统领那边查出了结果再下定论也不迟。” 雪衣惊魂未定地点点头,双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裘宛芳有些不忍地轻叹一声,对将离道:“去点一炉安神香来。” 将离应声而去,裘宛芳扶着雪衣进了里屋,缓缓安抚着她睡下,而后又吩咐了将离和秦钟舸看好她,自己则匆匆出了流霜阁。 不出半个时辰,左云送到流霜阁的粥毒死了兔子一事,便传到了司文苍耳中。 接到丫头传话的裘宛芳片刻不耽搁,连忙赶到后院落水居,刚刚进了门就听到司文苍呵斥下人的声音。 她连忙快步上前,示意被喝骂的小丫头退下,自己上前替司文苍轻轻捏着肩,叹息道:“老爷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司文苍怒道:“糊涂,当真是糊涂!” 顿了顿又道:“如今雪衣失忆,玄王爷派了这么多人日夜紧盯着司府,纵然她再怎么不待见雪衣,这节骨眼儿上也万不能做任何对雪衣不利的事。可她倒好,竟然敢在流霜阁下毒,她……她这是想要拉着整个司府给她陪葬吗?” 裘宛芳连连安抚着司文苍,神情疑惑道:“事情尚未查明,流霜阁上下对此事守口如瓶,老爷怎会这么快就知晓了这件事?” 第066章 已惊岩下雪如尘 第066章 已惊岩下雪如尘 司文苍冷冷一笑,轻轻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这里毕竟是司府,我若想要在哪里安插一双眼睛,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说着,又重重放下杯盏,发出清脆的响声,“若非如此,我当真不知道她竟然如此心肠歹毒!” 裘宛芳怔怔地看了他两眼,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司文苍瞥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腕在自己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裘宛芳迟疑了一下,正色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事有蹊跷,那碗粥有毒,若是雪衣吃了,出了什么事,说都会想到是送粥的人下了毒,姨母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闻言,司文苍轻哼一声,道:“那是因为她也算到了这一点,所以,那碗粥并非是她亲自做的,而是让她身边的丫头去做的,换言之,在粥里下毒的人虽然不是她,可一定是受了她的指使,才这么做的。” 裘宛芳的脸色骤然一变,愕然抬头看着司文苍,声音颤抖地问道:“老爷你……你早就知道给雪衣送去的那碗粥被下了毒?” 司文苍不由得侧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沉声道:“我的人只看到有人在粥里放了东西,却并不知是什么东西,又是送给什么人的,原本以为是云儿自己身体不适,直到流霜阁出了事,我才知道她是想要下毒毒害雪衣。”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裘宛芳的肩,“雪衣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害她?我若是早知这碗粥是给雪衣送去的,定然会早些派人拦下。所幸,现在是有惊无险。” 饶是如此,裘宛芳的脸色依旧一阵惨白,紧紧低着头不做声。 就算她再笨,也隐约猜出了司文苍的心思。 其实他早就知道左云在粥里下毒,也早就知道那碗粥是给雪衣送去的,他不知道的是,将离会正巧把粥碗打翻了,雪衣并没有中毒。 这么说,司文苍是故意有心放任左云去害雪衣! 可是,如他所言,雪衣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雪衣当真出了事,对他、对司家又有什么好处? 除非,雪衣不是司家的女儿! 裘宛芳自己也被这大胆的猜测吓了一大跳,又不敢在司文苍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暗暗压下心头的疑惑,等待寻找时机去向左青问个明白。 不管怎样,左青毕竟是左云的亲姐姐,又是老一辈的人了,她们肯定知道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年前的这最后一场雪下得很大,不仅仅是在夜朝,君瓴也被蔓延而来的大雪覆盖。 一入云州,满目皑皑。 锦衣骑卫片刻不敢耽搁,手持通行令一路直奔着王宫而去,路上无人敢阻挡半分。 若论地域疆土,君瓴确不及夜朝和楼夙,然若论及治国治兵,君瓴确丝毫不逊于楼夙,比之夜朝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已黄昏,站在阁楼上放眼望去,风雪之中的守城将士毫不松懈,稳站如松。 “君上……”内侍快步跑来,对着正迎风而立的俊朗男子俯身行礼,“王后来了,说是给君上煲了驱寒的汤。” 君上身形微微一动,清冷无波的眼底拂过一抹诡谲笑意,点点头道:“孤王知道了。” 然,他却没有丝毫离开这里的意思。 内侍站在他身后,心里不由隐隐着急,王后的脾气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君上怠慢了她,受罪的就只有他们这些奴才。 良久,就在内侍急得快要哭了的时候,君上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回过身来,朝着楼下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那名盛装女子正不骄不躁地坐在榻旁,一手轻轻敲着那白玉碗的外壁,一手似有意似无意地拨弄着低垂的珠帘,神色淡漠,没有一丝紧张之色。 闻得进殿的脚步声,她微微抬头瞥了一眼,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对着走上前来的君上微微福身行礼,“臣妾参见君上。” 君上神色不动无波,挥手示意内侍和宫人全都退下,在软蹋上坐下,打开盖子闻了闻,“这是你煲的汤?” 王后直起身来,点点头道:“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臣妾听闻君上近日操劳,染了风寒,所以煲了汤来看望君上。” 闻言,君上的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随意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她,“王后坐吧。” 女子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却始终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目光游历,看着殿门外,“难得今年又赶在过年的时候下雪了,君上可还记得上一次过年下雪,是什么时候?” 君上的动作一滞,神色微冷,“王后说呢?” 女子淡笑道:“算来,好像还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前……” 她长长一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佩饰,“五年前,臣妾还不是这君瓴的王后呢,唔……君上似乎也是刚刚登上王位,臣妾是第二年才嫁给了君上。” 君上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放下手中的汤勺,起身走到女子面前,“四年了,年年如此,王后就不觉得累吗?” “怎会?”女子抬头冲他娇媚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妩媚妖娆,“君上一天还好好活着,臣妾就不觉得累。” 话音落,眼底杀意起,她身形一闪,豁然站起身来,抬起手向君上袭去,长袖滑落,露出一枚三寸长的匕首。 君上面上不见丝毫惊慌,向后仰身一躲,一个旋转,便退回与她并肩的位置,伸手捏住她的手腕。 没想到这女子倒也是个练家子,被他捏住的手一松,另一只手垂下接住了匕首,从另一边再次朝着君上刺来。 怎奈,君上的身手远比她快,修长手指从她的两肩划过,她便感觉两臂力气突然一松,提不上劲儿来。 “王后……还真是锲而不舍。”君上嘴角掠过一丝冷酷笑意,一甩手,将她扔在地上。 那女子虽被他制服,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挑起嘴角讥讽一笑,“君韶,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定会杀了你,为他报仇!” “报仇……”君韶轻轻念着,走到案前抬手轻轻搅动着那碗汤,“千凝,这是你给孤王选择的路吗?弗如,孤王也给你两条路让你选。” 说着,他端着那碗汤走到千凝身边缓缓蹲下,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情,“一则,你乖乖做你的王后,二则……” 君韶顿了顿,虽然笑着,眼底笑意却越发冷厉,“孤王灭你千氏一族满门。” 如此充满杀意的话语,他却能这般轻松冷静地说出来。 他清楚地感觉到千凝浑身轻轻一颤,看向他的眼神如同一柄柄利刃,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君、韶!”她咬紧牙,缩在宽大袍袖里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你杀兄弑侄夺位,终会不得好死!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化为厉鬼回来向你寻仇,为君曜哥哥报仇!” 君韶身体微微一怔,继而挑眉冷笑。 “君曜……” 究竟有多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么名字了? 除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想来也没有人敢跟他提起君曜了。 那是他的侄儿,是年仅小他五岁的侄儿,明明是叔侄,然幼时两人的关系却更像是兄弟。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千凝似乎很满意,咯咯笑出声来,她抬起一只手抓住君韶的衣襟,“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呵!这五年来,每每午夜梦回,你可曾见到过君曜哥哥?可曾见到他回来向你寻仇了?” 短暂沉默,君韶突然轻轻一笑,“曜儿么,他怕是回不来了,这么久了,应该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去了。” “你……”千凝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狠狠咬牙,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君韶,你这弑君夺位的逆贼!” 闻言,君韶神色一冷,扬手一掌就要劈下,突然他动作一停,冷笑着道:“你想求死?你就这么想要去跟曜儿团聚?孤王偏不如你所愿!” 说罢,他霍地站起身来,喝到:“来人!” 立刻有四名宫人装扮的女子进了门,脚步虚浮无声,神色清冷。 君韶瞥了地上的千凝一眼,吩咐道:“王后身体不适,送她回宫好生休息。记住,别让王后有丝毫闪失,否则,唯你们是问!” “是!”四名女子应了一声,上前来扶起千凝。 君韶缓缓走到她面前,浅笑着道:“好好活着,好好做孤王的王后,孤王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亲人,若是再失去王后,孤王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一时失控,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你一定不希望看到千家毁在你一个人手里,是吗?” 千凝无言以对,只能狠狠地咬紧牙,咬得咯咯作响,而后被那四名女子强硬拖着出了殿去。 一道俊朗的身影与千凝擦肩而过,看到这副情景,他神色微微一惊。 “君上。”温子然走上前来,神色深沉,“王后她……” 君韶没有回答,温子然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和一旁的粥碗,转瞬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君韶看了看他的衣角还带着一抹未来得及融化的雪,正了脸色。 温子然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递上前去,“回君上,夜朝……出事了。” 第067章 万事顺和应当归 第067章 万事顺和应当归 “司仲卿战死?” 君韶一直俊冷的眼角终于拂过一抹愕然,抬眼看了看温子然。 温子然点点头道:“应该错不了,我们的人打探到的消息也是如此。再者……”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件事,夜朝这位大人送来的信上并没有提及,想来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与君上说起这事。属下也不知,这件事该不该与君上说。” 君韶眸光一冷,走到烛台前烧了手中的密函,沉声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子冥一样,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 “是!”温子然连忙垂首,道:“司仲卿之死对司家乃至整个夜朝打击都很大,不过,其中最悲伤之人莫过于刚刚失去母亲、又紧跟着失去唯一兄长的司三小姐,司雪衣。” 闻及雪衣的名字,君韶脸色顿然一变,回身看着温子然,“她怎么了?” 温子然垂眸,想了想道:“三小姐一时间承受不住这连番打击,得了失心症,疯了。” 闻言,君韶豁然怔住。 疯了?那个连死都不怕、毫无畏惧、心透明如镜的丫头,疯了? 为何,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只是,不管怎样,消息是他留在莫凉城最信任的亲信传回的,没有理由要说谎。 “君上。”看着他复杂的脸色,温子然有些担忧道:“属下知道三小姐曾经救过君上的命,所以君上一直记在心上,不过在夜朝的时候,我们已经为她做了不少事,还了这份恩情,君上就不要再记挂在心上了。司家毕竟是医门大家,相信司文苍定会有法子治好她的失心症。” 君韶深深吸气,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神色却一直凝重不已,眉峰紧蹙。 隔了许久,他突然出声道:“夜朝与楼夙那一战,如何?” 温子然冷笑道:“不知何故,夜朝出了莫启凌和梁恕,有这两人出手,楼夙休想占得丝毫便宜。” 君韶颔首,“那是为何,司仲卿身为一军统帅,竟会为楼夙的人所杀?” 一言问得温子然顿然愣住,低头仔细想了想,却想不出是为何。 是了,他一直注意的只是司仲卿的死,是雪衣得了失心症,却是忘了去细想这其中的缘由。 “司仲卿……”温子然皱着眉,边想边道:“据属下所知,司仲卿自幼跟随高师学艺,十二岁之前潜心学习医术,只是后来他发觉自己对医术没什么兴趣,便弃医从武。这些年来,他虽然出战不多,却每战必胜,论及作战,他确实不及莫启凌和梁恕经验丰富,可是此人头脑灵活,聪明无比,且身手极好,确实不该这么平白无故遭了楼夙的毒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君韶道:“君上怀疑,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君韶沉声道:“司仲卿的死,没那么简单,除非,是有人控制了他的什么把柄。你去查一下,司仲卿死前,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温子然重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正要离去,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不由一阵迟疑。 君韶侧身睨了他一眼,出声问道:“还有事?” 温子然沉吟片刻,低声道:“夜子衿的人,已经到了君瓴。” “夜子衿……”君韶饶有兴致地努了努嘴,一手负后缓缓走下台阶,“如此说来,上一次我们去夜朝的时候,行踪已经泄漏?” 温子然摇了摇头,“不大可能,若是夜子衿知道我们曾去过夜朝,知道属下如今是君上的人,那她派来的就不可能是几个密探,而是想法子说服太和皇帝,出兵君瓴了。” 说罢,他凄冷一笑,撇着嘴角道:“她这个人向来如此,极端跋扈,雷厉风行,她若想我死,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赔上一切代价而为之。” 君韶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神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沉。 末了,他轻笑一声,点头道:“你还是那么了解她。” 温子然一怔,愕然地看着君韶,听他继续道:“也许确如你所言,夜子衿若是想要杀一个人,而在老皇帝耳边吹风煽动,老皇帝迟早会听从她的意思,不惜对君瓴出兵,只是……” 他顿了顿,瞥了温子然一眼,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若她当真要杀你,你如何能从叶影剑下活命,如何能出得了公主府,出得了莫凉城?她又何故……要给你公主府的令牌?” 温子然被这一问问得骤然愣住,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良久不曾出声。 君韶看着他,轻轻一叹,“孤王知道你身上背着温家满门的血债,便也不想多劝你什么,孤王只是希望你能看明白,谁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闻之,温子然心头一震,看着这个不过年方三十的男子,却总觉得他的心已经满是苍夷,伤痕累累,不禁心下一片凄然。 “君上。”许久,他嗓音黯哑地喊了一声,“属下明白君上的心思,属下……” “孤王虽救了你的命,可这并不代表孤王就要将你捆缚与身边一辈子。”君韶说着回身看了他一眼,眼角虽有一丝笑意,眼底却满是薄凉与凄涩,“你的命始终是你自己的,你若要离开,孤王绝不阻拦,你自行决断就好。” 温子然喉间骤然一哽,而后他用力点了点头,“君上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对着君韶深深行了一礼,转身快步出了殿去。 偌大的殿内,只留下君韶一人。 他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案前,伸手执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看了许久。 突然,他轻笑一声,“曜儿,孤王知道你一定没死,一定还活着,终有一日,孤王会找到你,将你带回君瓴!” 说罢,他伸手摊开一张纸,挥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当归。 水东流,雁南飞,花自落,草叶枯黄,时应当归! 如云州一样,莫凉城也陷入一片苍白之中。 两辆精致无比的马车缓缓在司府门前停下,听得下人来报,司文苍慌忙起身,领着左云一行人赶到府门口相迎。 若是玄王爷来了,不应稀奇,毕竟雪衣是他未过门的王妃,若是澜王爷来了,也不稀奇,毕竟,有心之人皆看得出来澜王爷对司府三小姐有异心,就算不为了司三小姐,为了司二小姐,也是说得通的。 倒是向来心性高傲的太子殿下和不喜过问闲事的修王爷一起出现,未免让司文苍一众人慌了神。 “不知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莅临敝府,有何吩咐?”司文苍将两人迎到正厅,好生招待着,寒暄了一番之后,忍不住问道。 夜亓晟依旧一袭明黄色袍子,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这些日子没什么琐事,在宫中休养得很好。 他看了夜华修一眼,淡淡一笑道:“本宫倒是没什么要事,只是今日与六弟一起闲谈时,谈起司将军和三小姐的事情来,心中难免替三小姐感觉悲伤,也为司大人这白发人送黑人感到痛心。” 司文苍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道明来意,连忙起身道:“劳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挂念,下官无碍,只是小女她……” 说着,沉沉一叹,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 夜华修眼底有一丝担忧一闪而过,“逝者已矣,司大人节哀顺变。不知本王可方便见一见三小姐?” 司文苍叹道:“回王爷,非下官不让你们见雪衣,而是实在没有办法。不瞒二位殿下,小女得了失心症,往日记忆已全无,下官只怕……只怕她会冲撞了二位殿下。” “竟有此事?”夜华修俊眉微凝,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夜亓晟,“那三小姐现在……” “如今雪衣虽然情绪已经稳定,可是稍有刺激便会激动不已,胡言乱语,长此下去,定会伤及心智。玄王殿下已经派了亲卫来,日夜守着雪衣,下官也正在想办法,只望雪衣能尽早恢复记忆,苏醒过来。” 说到这里,司文苍不由得红了眼睛,一副悲痛不已的模样,“不知是我司家造了什么孽,先是内子病逝,后有犬子战死,我……” 夜亓晟出声安慰道:“司大人勿要太过悲伤,人各有命,相信夫人与司将军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们为了他们这么难过。” 他说着看向夜华修道:“六弟听闻三小姐身体染恙,恐司大人朝堂及府中诸事太过忙碌,顾及不暇,所以托朋友寻来了一位云游在外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的作风不同于传统医道,向来是专攻偏门,另辟蹊径,也许他能有法子治好三小姐的失心症。” “这……”司文苍不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人,“不瞒二位殿下,下官心中也很着急,希望能今早治好雪衣,可是司家毕竟是夜朝第一医家,若是让外人进府为小女看病,这事传了出去,只怕会……” 说话间,他起了身,对着两人深深行了一礼,“雪衣的病,下官自有法子医治,还望二位殿下谅解。” 夜亓晟挑了挑眉,也夜华修相视一眼,了然一笑。 夜华修适时出声道:“司大人言重了,是本王思虑不周,还望司大人莫要见怪。” 说罢,他与夜亓晟站起身来,“既然三小姐不便见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待三小姐恢复了,本王再来探望。” 司文苍连忙跟着起身,对着二人俯身行礼,“王爷这说的哪里的话,是下官怠慢了二位殿下,望恕罪。” 夜华修与夜亓晟也无心与他多罗嗦,简单道了别之后,便大步出了门去。 刚一出门,夜亓晟便冷冷一笑,“这个司文苍还真是一只老狐狸,狡猾得很。他若真心想要尽快治好司三小姐的病,又怎会因为家门名声而拒医于门外?六弟,看来这一次你猜对了,这司府,果然有问题!” 第068章 见其思及故人心 第068章 见其思及故人心 夜华修清冷一笑,没有做声,回身看了看司府门楹上的匾额,目光微冷。 “其实只要细细一想,便能发现这其中有很多蹊跷之处,从司夫人的死到司将军的战死,再到现在三小姐的失心症,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却疑点重重。” 说到这里,他好看的脸上拂过一抹疑云,素来静淡的眸子变得冷厉起来。 正要上马车的夜亓晟身形一滞,停了下来,“你是说,司夫人从病逝到火化,都不曾再回司府一步,而由始至终,这一切都是三小姐一手操办,而司夫人这边刚刚病逝,尸骨未寒,司将军便突然在回京途中被楼夙的人所杀,可偏偏……” 他话音一顿,折回身走到夜华修身边,“偏偏咱们夜朝军队大败楼夙军队,众人皆安然无恙,而司将军的尸体却是在距离两军作战之地那么远的地方被发现?” 夜华修点了点头,沉着眸子道:“楼夙军队退了,却独独留了一批死士在夜朝,只为追杀司将军,看似合理,却引人猜疑。若楼夙当真想要对付我夜朝领将,莫将军和梁将军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可是他们却偏偏选中了司将军。再仔细一想司将军出事前后的种种以及他出事的地点,为弟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 夜亓晟不由来了兴致,凑上前来小声问道:“什么猜测?” 夜华修压低声音道:“司将军之所以会离军,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不得不急赶着回京,而设计之人便趁机在半路上设伏偷袭,司将军寡不敌众,中了埋伏,所以才会命丧归途。” 说着,他沉了脸色,嗓音渐冷,“想来想去,能让司将军不顾军在外将不回的规定,执意回京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夜亓晟接过话道:“有人偷偷告诉了他司夫人的死讯。” 话说出口,兄弟两人都神色一震,相视一眼,心下明了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究竟是何人,要这么对付司家,或者说是,对付司仲卿?” 夜华修摇了摇头,“这个便不得而知,不过,若是想要知道我们的猜想是不是真的,倒是有个法子。” 夜亓晟问道:“什么法子?” 夜华修想了想,声音平静道:“蜃雪楼。” 夜亓晟微微一惊,“五弟说的是,传闻中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秘组织蜃雪楼?可是,我们如何得知他们会不会帮我们,他们所给的消息,又是不是真的?” 闻言,夜华修收起了凝重神色,对着夜亓晟浅浅一笑,道:“大哥身为一朝太子,定然有法子能让他们开口说真话。” 夜亓晟不由轻轻拍着夜华修的肩,摇头笑道:“本宫就知道你在哪儿挖了个坑等着本宫来跳,说来说去,还是得要本宫自己去查。” 说着,他轻叹一声,“也罢,想要得到,哪有不劳而获的?” 夜华修的眼底闪过一丝疑虑,淡笑着问道:“大哥何故会对三小姐和司府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夜亓晟摇头叹道:“非本宫对他们有兴趣,本宫也只是受人之托,帮忙打听打听。今日多亏了五弟同行,若是本宫一人前来,司文苍定会起疑。” “大哥言重了。”夜华修微微抿唇,“不管怎样,三小姐也算是我未来的二嫂,前来探望关心也是应该。” 由始至终,除却言及司仲卿之死的蹊跷之处,他一直都是这么浅浅笑着,神色清淡如月,眸色澄澈无垢,一袭寒梅色袍子,俨然与四处白雪融为一体。 一如他与雪衣初见的那日。 便是夜亓晟,见到这个模样的夜华修,也忍不住弯眉一笑,“罢了,时辰不早了,本宫要早些回宫了,免得母后念叨。五弟可要一起回宫?” 夜华修摇摇头道:“大哥先行回去,为弟去一趟玄王府,三小姐这样,二哥心里定是不好受。” 夜亓晟点点头道:“也好,代本宫向二弟问候一声。” 说罢,与夜华修道了别,上了马车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走远了,夜华修方才轻叹一声,正要上车离去,无意中一眼扫过路边,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司府大门外,时不时地伸头向门里望去。 直到夜华修走到了他的身后,他这才惊觉有人靠近,连忙想要躲开,却在看清身后之人时,顿然停下。 “修王殿下?” 承越一脸惊愕地看着夜华修,竟是忘了逃。 夜华修在他身边蹲下,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司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承越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避开夜华修的目光。 那样清明的目光,虽然看着温和,可是却也犹如能看穿人的心思。 抬眼看了看四周,再看看他被懂得通红的脸,夜华修站起身来,嗓音温润道:“天冷,上车说吧。” 承越顿然愣住,看了看那辆精致宽敞的马车,又看了看自己破旧褴褛的衣衫,不禁一阵犹豫。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夜华修朗声道:“年关了,府中不少下人都回家过年了,有些杂活无人去做,你可愿帮帮我?” 闻言,承越顿然眼睛一亮,连连点了点头,跟着夜华修上了马车。 看得出来,虽然他衣衫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布带认真地束起,脸上亦是看不到一丝灰尘,有心人一眼便看出这个孩子的用心之处。 最重要的是,他的言行举止之间无不透露出很好的教养,丝毫没有越矩或是不适之举。 这么一想,夜华修心底对他的好感不由又多了几分,问他道:“你是来看三小姐的?” 承越暗暗一惊,抬眼向夜华修看去,迎上他的眸光,又连忙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三小姐心地善良,是救世菩萨,如果不是她施以援手,我们这些人早就饿死病死了。这些天听说三小姐病了,病情一直没有什么好转,我们心里都很着急,偏得又不知能为三小姐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眉宇之间有遮掩不住的失落与担忧。 见之,夜华修不由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不用太担心,三小姐是好人,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没事的。” “真的吗?”听他这么一说,承越不由一喜,抬头定定地看着夜华修。 夜华修自己心里也没有底,然而迎上承越那满是希冀的目光,他终是不忍让他失望,重重点点头道:“有你们这么多人在关心着她,为她祈福,相信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闻言,承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而后认真地看着夜华修,“王爷也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夜华修心下顿然狠狠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清和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马车先行在修王府门口停下,夜华修道:“你先跟着管家进府,他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事,我有事,还要出去一趟。” 承越用力点了点头,目送着马车缓缓离去,而后跟着管家,忐忑不安地进了修王府。 车夫不由奇怪地回身看了看夜华修,笑问道:“不过是一个从路边跑出来的小鬼,王爷何故对他这么好?王爷若是想要施舍他,随便给点碎银打发走了便是。” 夜华修弯下眉角,“打发么?” 他摇了摇头,那个孩子的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隐隐透露出不卑不亢的坚韧,这样的人,当真是随随便便就能用银两打发的吗? 不知是为何,从见到承越的第一面,他想起十一弟起,后来就总是不自觉地将两人混为一体,想起十一弟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总是承越的脸。 若非当年发生的那件事,也许现在十一弟也能长得这么大、也能整天跟在他身边跑东跑西了。 车帘被缓缓放下,马车内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闻之,车夫便识相地闭了嘴不再多问。 修王爷的脾气很好很淡然,然人非草木,他亦有他的不如意之处,所以每每他们听到修王爷叹气了,便知他是遇到了烦心事。 下雪的缘故,马车走得不快,一路不紧不慢走到玄王府时,天色已经微微暗淡。 马车帘子被撩起,夜华修四处看了看,道:“走侧门吧。” 车夫应了一声,驱车朝着侧门走去。 尚未及走到侧门那里,远远地看到一道身影从玄王府内走出,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而后撩起斗篷的帽子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动作迅速地上了马车。 夜华修眸色一凝,这身影有些眼熟,似是在哪见过。 只是他将自己完全笼罩在斗篷下面,加之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玄王府内一如意料之中的清静冷清,没有一丝快要过年的喜庆。 低垂的帘帐后面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声,夜华修忍不住摇着头,走上前笑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因为没有三小姐在身边照顾着?” 帘后那人顿然轻呵一声,撩起帘子走出来,“几日不见,五弟怎的也学会说笑来揶揄人?” 见他还能说笑,夜华修便放了心,舒了口气,与他一并坐下,“我知道二哥在担心三小姐,不过,司府那边既然有二哥的人在,那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一定会有消息传回,二哥也不要太过担忧了,至少要照顾好自己,否则,你又如何保护她?” 闻言,离洛眼角微微一动,朝着夜华修定定看了一眼。 夜青玄笑得淡然,看向离洛道:“看茶。” 离洛会意,转身离去。 他便又转向夜华修道:“五弟有心了。” 夜华修微微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递到夜青玄面前,“前几次与二哥见面,不是忘了带,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这事儿给忘了。” 迎上夜青玄不解的目光,他便淡笑着解释道:“这是我路过千山寺的时候,在寺中向一位高僧求来的。只可惜,一直没有太医能明确说出二哥这是个什么病症,我便只能把病症的一些特征与那大师简单说一说,大师给的这瓶药有没有效我也不知道,待三小姐好了,请她看一看,若是没有问题,二哥再服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凝起眉峰道:“听闻三小姐之前已经在给二哥备药了,想来是查出了二哥的病症,不知三小姐可有告知,二哥这究竟是什么病?” 第069章 知卿莫若君心深 第069章 知卿莫若君心深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完夜华修的最后一言,夜青玄的神色豁然冷了下去,挪开目光定定地看着门外的梅花树半晌,突然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她倒是说过,只是如我这般不懂医术之人,听了一遍便又忘了,也懒得再问起。”他说着笑出声来,“只要有她在就好了,我又何必多费心思这想这些?” 夜华修不由轻声一笑,点点头道:“二哥说的是,有三小姐这么一本活医书在身边,二哥确实可以省了很多事。” 夜青玄颔首,接过药瓶,“不管怎样,二哥都要谢谢你,出门在外却不忘二哥这一身病根子,二哥记在心里了。” “你我兄弟,何须多言?”夜华修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记得淑妃娘娘还在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帮助母妃,母妃曾说过,是淑妃娘娘让她相信在这深宫之中,仍有真情在。” 闻言,夜青玄神色微沉,五年前之前的事,他并不知晓太多。 “贤妃娘娘贤良淑德,待人和善宽厚,母妃亦是心善之人,她二人交好,本就是情理之中,姐妹之间相互帮助搀扶,那是她们的情谊,贤妃娘娘定然也帮助过母妃。”说着顿了顿,他起身走到夜华修身边,与他并肩站立,“正如你我兄弟,互帮互助也是再正常不过。” 明白他话中深意,夜华修点了点头,轻轻一笑,“二哥放心,我心中自有思量。”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二哥休息,先回去了。” 夜青玄看了看天色,并未留他,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喊道:“五弟。” 夜华修停下脚步,回身看来,夜青玄继续道:“若有二哥能为你做的,尽管说来。” “呵!”夜华修不由笑着重重点头,“有二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而后,他定定地看了夜青玄也一眼,抬脚大步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他走远了,离洛这才闪身进了屋内,给夜青玄添了热茶,看了看他微冷的脸色,问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夜青玄端起杯盏轻轻荡着杯盖,幽幽开口问道:“除了我受伤中毒的那几次,雪衣可曾有细致地为我诊过脉、查过病症?” 离洛细细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没有。” 闻言,夜青玄的神色骤然变得幽冷,手上的动作也全都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门外,“可是,她却似乎知道我患的是什么病,也知道要为我准备哪些药。” 离洛一怔,豁然明白过来他话中深意,不由变了脸色,低下头去仔仔细细想了一番,道:“王爷,三小姐她……确实没有明确提起过王爷的病症,可是从一开始她似乎就知道要给王爷用什么药,怎么用药。然这世上,知道王爷这种病的人,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渐渐升起一股寒凉之意。 虽然他知道雪衣聪慧无比,心思过人,可是这般未卜先知之能,未免有些太荒唐了。 又或者,她原本就知道夜青玄的情况,在与夜青玄相识之前,就已经对他了如指掌! “王爷……”离洛紧紧蹙眉看了夜青玄片刻,突然转身欲走,“属下这便去查。” “不必了。”夜青玄抬手制止了他,沉吟道:“若是能查得出来,也就不用等到修王来提醒了。” 离洛还是不放心,“可是王爷,三小姐她……” 夜青玄浅浅一笑,“我相信她。” 说罢,他回过身来,一步步走到院子里,“司府有什么动静?” 离洛想了想,摸着鼻子道:“三小姐的情绪还是不够稳定,稍有刺激就会有大动静,听说今天上午她一个人不知怎的出了流霜阁,跑到药房去了,结果跟药房的管事起了冲突,差点一把火把药房给烧了。” “呵!”夜青玄脚步一顿,轻轻笑出声来,“她竟然去了药房……那一定是想要翻看药房的领药记录遭拒,才会大发脾气的吧。” “王爷怎知?”离洛一惊,“听回来传话的兄弟说,三小姐到了药房,正好看到药房管事在做记录,她便想要看一看这些年药房的领药记录,结果那管事以司文苍为幌子,想要搪塞过去,这便惹恼了三小姐。好在裘姑娘和司文苍及时赶到,药房这才幸免于难。” 夜青玄俊眉高高一挑,“裘宛芳和司文苍一同出现?” 离洛点点头,“听说是司文苍找裘宛芳去问雪衣的情况,正问着的时候,就听闻药房出事了。” 他说着,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夜青玄,“王爷似乎……并不担心三小姐的病情。 夜青玄白了他一眼,“谁说本王不担心?本王今晚便去探望她。” 说罢,他勾起嘴角,幽幽一笑。 因着下雪的缘故,入夜之后如同白日里一样,并没有变得越发寒冷。 将离从蜃雪酒坊出来之后,片刻不耽搁,直奔着司府去了,虽然她一路都很小心,却始终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紧紧盯着她,一路跟着她回了司府。 她进了司府之后,直接去了雪衣的房间,彼时雪衣已经退去厚重的外衣,坐在床边想着什么,神色一直平静无波,有些怔怔地出神。 不知将离跟她说了些什么,她的眼角微微一动,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这漠然神色。 将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满眼担忧,见她一直没什么反应,便深深吸了口气,伺候着她睡下,转身离去。 直到确定将离走远了,跟她在身后而来的黑衣人方才走上前去,轻轻一掌挥过,灭了屋内的火烛,而后只听“吱呀”一声开窗的声音。 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被人携在身侧,带着掠过一片松林,直奔着前方而去。 那里漆黑一片,她根本什么也不看到,然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与不安,甚至,她都没有侧身去看这个“劫持”她的人一眼。 由始至终,她都是一言未发。 直到他缓缓停下,将她放了下来,而后垂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眼前的这个男人,玄衣黑发,眸子犹如黑夜里的狼一样诡谲幽深,直直盯着她,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不怕吗?”他缓缓开口,嗓音醇厚温雅,脸色亦是难得的清润柔和。 雪衣盯着她的眼眸看着,许久,她轻轻太息。 “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开口,语气有些无奈。 夜青玄挑眉,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应声,只是这么盯着她看着,看她的眉眼,看她的脸,看她的鼻子、嘴巴,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看着。 雪衣继续道:“为何不问我,我是如何知晓你身患何病,为何不问我,我究竟打算何时为你治病、如何为你治病?为何不问我,我所知晓的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得知?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 夜青玄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紧了紧衣带,语气淡淡道:“我不问,我在等,等你愿意亲口告诉我的那一天。” 雪衣一怔,看着眼前这张俊冷面容,看得竟有些痴了,不由自主地浅浅笑出来。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他便侧过身来替她挡住寒风,顺带着替她理好头发。 雪衣愣了愣,没有躲开。 过了许久,她微叹一声,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玄,我们成亲吧。” 短短几个字,却让一向冷静镇定的夜青玄身形微微一晃,豁然低下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呵……”他突然轻轻一笑,反手抱住雪衣,垂首在她额上深深一吻,“好。” 至此,他已经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他向来都不会看错人,从夜子衿到夜华修,再到如今的雪衣。 既然已经决定相信她,那便没有什么再值得去怀疑,了如指掌也好,倾心相付也罢,至少,他能看明白自己的心。 “对了,”雪衣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并没有得失心症?” 夜青玄摇头,“原本我只是怀疑,直到离洛跟我说起你今天大闹药房的事。” 顿了顿,他叹道:“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我便没有相信过你会得了失心症,疯了,所以我一直在找,试着能找出证明你只是假装的证据,也正因如此,我一听到你去药房要翻阅领药记录的事,便顿然醒过神来。” 雪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我没什么能瞒得过你的。” 夜青玄莞尔,“可查出了些什么?” 雪衣道:“我把列出来的方子里的所有药材都一一分类、详细查了一番,其中一些府中药房里可能有的药材我都已经翻找过记录,有八成记录在册,十五年前,娘亲刚刚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府中曾有人去药房领过这些药材。” 看着她渐渐冷下去的脸色,夜青玄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妙,“是何人?” 雪衣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父亲,司文苍。” 第070章 独守玲珑智谋策 第070章 独守玲珑智谋策 “是他?”夜青玄眉峰骤然蹙起. 雪衣神色凝重,“我也一直在想,怎么会是他,他要这些药材做什么?是要留着自己用,还是给别人开的药?于是我便旁敲侧击地问了桂妈妈一番,桂妈妈是府中的老人了,她知道的事情比较多。” 夜青玄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结果如何?” 雪衣沉声道:“桂妈妈说,娘亲刚刚生产完的那段时间,父亲以娘亲身体不适为由,向圣上告了一个月的假,哪也不去,就留在府中专心照顾娘亲——” 她声音突然一顿,抬眼向夜青玄看去,眼底有深深的疑虑,更有无声的凌厉和杀意。 显然,这究竟是留下悉心照顾,还是别有用意,眼下还尚未可知。 夜青玄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抚,“可有人发现有什么异样?” 雪衣摇头,“应该没有,眼下他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是一个病人,一个疯子,对我疏于防备,这正也是我这么做的原因之一。通常来说,人们在面对弱者的时候,会丢下自己的防备之心,这样一来,我想要查清一些事情,就简单容易得多。” 闻之,夜青玄不由轻叹一声,“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委屈勉强自己,其实只要你愿意,你只需吩咐一声,所有的事情自会有人去帮你做好。” “不是这样的。”雪衣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没有委屈勉强自己,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亲自去做,这件事事关娘亲的死因,我没办法袖手旁观,眼睁睁地坐等别人替我查出真相。我想要为娘亲做点什么,哪怕是一点,也好。” 说起容霜,雪衣的声音不由得一阵哽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脸埋进夜青玄怀里,“阿玄,你一定能明白的,对不对?” 夜青玄不由无奈摇头苦笑,他怎能不明白? 纵使是不明白,她这一声“阿玄”,也能让他瞬间明白过来。 魔障,魔障呵!看来雪衣就是他的魔障。 “你放心吧,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只要不会伤及你自己,我一定会尽全力支持你。” 听他还不忘加上了条件,雪衣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放心吧,我心里早已有了全局计划。我事先服下了一种能乱其脉象的药,这样脉象看起来就会和中了毒而得了失心症的脉象极为相似,父亲在那种情况下,必定不会细加查探。” 她说着看了夜青玄一眼,神色狡黠,“其实,从一开始,你便在我的计划之中,我笃定在我出事之后,你一定会派钟舸死守流霜阁,而我又独独认定了裘宛芳是我的亲人,这样一来,司家那些人便没办法随意近我的身。” 夜青玄面上虽是无奈表情,眼底却尽是宠溺之色,“裘宛芳……” 他轻轻念叨了两遍,雪衣接过话道:“你已经发觉了?” 夜青玄道:“她就是你用来对付左云的那个人?” 雪衣摇头,“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她确实是要对付左云的那个人,只不过不是我利用她,而是她自己要这么做。其实这些年来,她早已经眼红左云这司家夫人的位置,尤其是在娘亲走了之后,左云得势,却始终怠慢她们母女,她的这份野心便越发强烈。” 说罢,她摇头一叹,“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人的贪念在作祟,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都只是为自己的欲望所找的借口罢了。”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笑一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还很年幼的小丫头,却不得不承认,她方才所说的那些,句句属实。 “所以,你故意将她认作亲人,这样一来,就能助她一臂之力,将她推到与左云平起平坐相抗衡的位置。” 见雪衣点头,他便渐渐收敛了笑意,“可是,我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到,身为女儿,却主动把另一个不怀好意的女人推到自己父亲怀里、甚至推向府中夫人位置的,除非……” 雪衣正了脸色,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良久,她轻声道:“司文苍非我亲父。” 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夜青玄便点了点头,这样一来,雪衣前前后后的种种行为,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然,正也因此,他的心里越发心疼起她来。 照此说来,如今这世间,她便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将雪衣揽得更紧,似乎想要将她生生埋进自己的胸口。 感受到他的情绪有变,雪衣便在他耳边轻轻一笑,“你放心,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我的计划和掌控之中。” 夜青玄道:“包括我察觉你是装病?” “唔……”雪衣犹豫了一下。 夜青玄又道:“又或者,你本没有料到,却被我发现了,所以你便干脆对我使用美人计。” “扑哧……”雪衣忍不住笑了出来,抬头看着夜青玄微微眯起的眼睛,缓缓抬起手抚过他的眉峰,“你要记住,我宁可对你沉默,也不会对你说谎,欺骗你。” 夜青玄想了想,点头道:“好。” 顿了顿又问:“如今府中有哪些人知道你是装病?” 雪衣道:“除了将离和桂妈妈,再无他人知晓,就连钟舸也不知道。对了,烟姑娘也是知晓的,我只是没想到她会一直守口如瓶,并未对表哥提起。” 夜青玄道:“烟姑娘是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她不是没有远见的小家女子。” 雪衣颔首,“只是难为了表哥,一直守在莫凉城,他一心把大哥之死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是……” 她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从怀里取出一只药囊,怔怔地看着出神。 “这是去年大哥生辰的时候,我亲手为大哥做的药囊,大哥那时候常常说起自己心神不宁,休息不好,我便在里面放了一些清心宁神的花药。” 夜青玄接过药囊闻了闻,里面是阵阵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这是跟随者司将军的尸体一并带回来的?” 雪衣点了点头,“原本这并没什么,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无论是身形样貌,还是衣着佩饰,皆与大哥临行前一模一样,就连这只药囊也紧紧系在身上,可正也是这只药囊,让我察觉情况有异样——” 说话间,她已经站起身来,面向北方,潺潺而道:“当初我将药囊送给大哥的时候,大哥曾经半认真半说笑地说过,他会一直将这只药囊带在身上,就算有一天他出了事,他也会毁了这药囊,让药囊一直陪着他。换言之……” 夜青玄神色沉肃,接过话道:“如今药囊还在,并未被毁掉,就意味着司将军,还活着。” 雪衣重重点了点头,“我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决定开棺,在别人看来,我也许只是伤心过度,想要看大哥最后一面,而其实,我是想要亲自验尸。果不其然,那张脸虽然看起来与大哥并无异样,可是我却在尸体的后颈发现了一寸长银针,甚至那具尸体的面部骨骼与穴位,皆有异样,也就是说,那张脸其实原本根本不是大哥的模样,而是有人利用穴位易容之术,把他易容成大哥的模样。” 夜青玄凝眉道:“这些人这么处心积虑地制造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司将军已死,却又暗中换走了司将军,看来他们是有心要保司将军安危,或是要利用他,断不会轻易伤害了他。” 雪衣点头道:“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能冲动,因为我的失误,我已经失去了大哥一回,我绝对不能再失去他一次。” 不管怎样,眼下能知道司仲卿还活着,便已经是最大的安慰。 如此一来,一直死死守住司仲卿棺木的雪衣,那天突然答应让司仲卿下葬,便也不奇怪了。 再前前后后这么一想,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计就计,以“司仲卿”的死为借口,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得了失心症,变得疯疯傻傻,如此一来,她再想要从他们眼皮子下面找到自己想要的证据和真相,就简单多了。 想到这里,夜青玄不由得长叹一声,轻声笑来。 “真是可惜了这副女儿身。”他走到雪衣身边站定,定定地打量着她,“若为男儿,这番心思与谋略,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倒也不怪你的身上流着一半容家的血,我倒是觉得,你比容家的人更像一个谋士。” 听出他在揶揄她,雪衣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女子如何,男儿又如何?我本就志不在此,如今这般,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夜青玄轻轻揽住她,语气轻快道:“女子则更好,这样我就能把你留在我一个人身边独享。” 雪衣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要将他推开,怎奈他力气太大,她根本就是蚍蜉撼树,只能摇头一笑作罢。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沉了脸色,道:“蜃雪楼已经查明了,当初大哥执意离军回京,正是因为收到了一封密函,信中告知了他娘亲死讯,而那个暗中安排送信给大哥的人,是澜王府的人。” “澜王。”夜青玄略一沉吟,“果然是他。” 雪衣道:“再想一想你之前查到的线索,大哥出事前后,澜王曾与楼夙有书信往来,看来,正是夜明澜故布此局,想要谋害大哥,为此,他不惜与楼夙联手。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们这么费尽心思、大费周章地对付大哥,最后却弄了个假的尸体来掩人耳目,究竟是何用意?” 第071章 借刀杀人计且狠 第071章 借刀杀人计且狠 听出她语气中压抑不住的焦躁,夜青玄下意识地伸手压住她,“不要着急,根据眼下所查的的线索来看,澜王那边并不知晓司将军的生死,或者说,他也像众人一样,以为司将军已死,可见带走司将军的人并非与澜王有关的人。只要司将军还活着,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 雪衣轻轻吐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说罢,她抬头四下里看了看,“过三更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你这身体最受不得风寒,却偏要陪着我在这里吹冷风。” “无碍。”夜青玄微微摇了摇头,不过为了不让她担心,他还是识趣地携着她跃上马背,策马缓缓朝着司府走去。 雪衣忍不住叹息道:“只是难为了表哥,一直以为是他的失误,害得大哥丢了性命,甚至他因此都没能赶回北郡过年。阿玄,你找机会帮我跟他把事情说清楚吧,这件事丝毫不是他的责任,我不想看他难过。” 夜青玄点头,“放心吧,我会跟他说,不过,我只怕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未见得会离开。” “为何?” 夜青玄想了想道:“前些日子你交给我的那张药方,他正在查十五年前,里面那些药的来历,蜃雪楼主亲自出手,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答案。” 雪衣忍不住瞪了瞪眼睛,回身睨了他一眼,不用多问也知道是他的主意。 “玄王爷如今好大的架子,连容大公子都用上了。” 夜青玄抿唇一笑,不与她争,只是下意识地渐渐收紧手臂,呢喃道:“后天就是除夕了。” “除夕……”雪衣轻轻一叹,似是想起了什么,向北方看了一眼,“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曦儿。” 比之京都莫凉城,北郡向来要冷得多,尤其是入夜之后,寒风凛凛,如能剔骨。 如此深更半夜,容府上下却片刻不得安宁,满院子灯火通明。 容璟神色沉肃,快步走来,问众人道:“还没有找到吗?” 所有人都是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有人忍不住出声道:“三公子,四小姐已经失踪两天了,只怕是她已经出了北郡,我们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容璟点了点头,“已经给莫凉城那边送了信,只要曦儿去了莫凉城,就一定能找得到她,我怕的是,她不去莫凉城。” “可是,司家就在莫凉城,小姐她不去莫凉城,还能去哪里?” 这么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然而一天没有容曦的消息,他的心里便一刻不得安宁。 挥手遣散了众人,容璟神色凝重地返回正厅,彼时容皓和容秋杭都一脸担忧地候在那里。 两天,容曦悄悄离府已经整整两天了。 这两天,容家的人找遍了北郡每一处角落,却始终未曾发现容曦的丝毫踪迹。 “爷爷,父亲。”容璟上前轻轻喊了一声,“已经给大哥传了信,大哥人脉广,应该能很快找到曦儿。” 容皓沉沉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容秋杭长叹一声,摇头道:“是我们疏忽了。” 容璟上前扶住他,“父亲,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纵使曦儿对仲卿表兄没有男女之情,那毕竟也是她自小崇敬的仲卿表兄,依曦儿的脾气,断不能容忍他就这么莫名惨死。” 闻言,容秋杭仍旧忍不住连连叹息。 看着他们的疲惫神色,容璟不由劝道:“现在干着急也没用,便安心等着大哥那边的消息吧。爷爷、父亲,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着,这里有我,一有消息我就立刻告知你们。” 容秋杭还有些不愿离去,倒是容皓站起身来,点头道:“璟儿说的对,与其在这里干着急,倒不如想一想曦儿可能去了哪里,然后再派人到这些地方仔细查探。” 听他这么一说,容秋杭便也不好再坚持,只是小心叮嘱了容璟几句,而后扶着容皓缓步离去。 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蹒跚身影,容璟脸上仅存的一丝冷静也渐渐消散,神色疲惫地坐下,以手扶额,轻声叹息。 容皓年纪大了,容秋杭全然无心谋士之业,容毓又不在府中,如今整个府中上下的大大小小事务全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谋士世家容家不比寻常世家,容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世人眼中,被他们看着、揣摩着、模仿着,容家家主不是那么好做的。 也难怪容秋杭和容毓全都不想担下这家主之位,做的好了,那是应该的,做的不好,便会成为千古罪人。 想到这里,容璟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回屋,一个下人就手持一封密函匆匆跑来。 “三公子,京都来信了!” 容璟一怔,京都的信?难道是与曦儿或者雪衣有关? 这么想着,他豁然起身,接过信函一看,目光甫一触及到一行娟秀清丽的字迹,心底的浮躁与不安骤然便渐渐消散去了。 良久,他弯起嘴角柔柔一笑,“时辰不早了,都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继续打探消息。” 一众下人全都一喜,连忙转身离去。 容璟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落款上:苏语。 不管怎样,不管发生怎样的事,至少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陪着他一起承受,默默地为他祈福。 明日便是除夕,雪衣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裘宛芳也无需再时刻跟随在她身边陪着,这两日倒是忙得很,时常深夜外出,很晚才回来。 雪衣看在眼中,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姐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将离给雪衣的杯盏中换上热茶,压低声音问道,“另外两只兔子的尸体,我都已经找到了,就埋在小厨房院子里的花园里,看起来都是被毒死的。” 雪衣正在翻看医书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瞥了一眼门外,笑意冷冽,“那毒不是左云下的。” “不是她?”将离愣了愣,“钟舸不是已经查出,在粥里下毒的人就是她身边的丫头吗?这授意下毒的人不是她,还会是谁?” “傻丫头,你说,我若是想要下毒去害一个人,而且这碗毒我要自己送过去,你说,我会派你去下毒吗?” 将离不由皱了皱眉,细细想了想,摇头道:“这么明摆着的事,小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让我去?怎么着,也会找个让别人怀疑不到的人……” 蓦地,她声音一滞,惶然地看了雪衣一眼,“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借二夫人的手,来毒害小姐,再嫁祸给二夫人?如此一来,便是一箭双雕。” 雪衣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聪明。” 将离忍不住担忧地皱紧眉,不安道:“那小姐……可查出了这个背后指使下毒的人是谁?留这样一个人在府中,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次毒害小姐不成,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找机会下毒害人?” “她不会了。”雪衣清冽一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看了看,“也许她本意不再伤我,只在对付左云,否则也不会拿后院的兔子来试药的剂量。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摇摇头道:“罢了,说到底,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我又有什么好埋怨的?” 将离将她的一字一句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不由得惊得瞪大了眼睛,“小姐指的那个人是……” 见雪衣无声默认,她不由吓得白了脸色。 雪衣安抚她道:“这件事不要声张,既然左云也想推一个丫头了结此事,那便由她去吧。” “可是小姐,这样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便宜她?”雪衣笑得漠然,“你仔细想想,从娘亲病逝到现在,这府中上下都有哪些变化?” 将离不明所以,摇摇头道:“小姐你就明说了吧,这府中有那么多变化,我也说不清啊。” 雪衣便提醒她道:“你经常跟那些丫头嬷嬷有接触,你便说说他们对二夫人有什么看法。” 将离仔细想了想道:“他们都说,以后跟着谁都万万不能跟着二夫人,说是二夫人身边不干净,谁去了谁倒霉。从深秋那会儿到现在,二夫人身边已经有十多位丫头和嬷嬷出了事儿,而且多半都是因为受了二夫人连累。再者,他们都说二夫人对待下人严厉苛责,下人犯了错,向来只有自己承担罪责、甚至背黑锅的份儿,却从不见二夫人出面为他们做主求情什么的……” 说到这里,将离突然话音一滞,脸色渐渐浮现一抹喜色,“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看来在咱们司府,这个道理一样行得通。二夫人怕是自己都尚未察觉,她早已失了府中众人之心,如此失德失仪之人,又如何能做司府的正室夫人?” 雪衣抿唇浅浅而笑,回身走到案前将案上的医书收拾好,嗓音澹澹道:“她若是还把我当做往日的司雪衣,那便是大错特错了,如今,我有法子将她们任何一个人扶上位,亦有法子把他们所有人都脚底抽空,拉他们下来!” 将离有些激动地连连点头,看着这样聪明睿智的雪衣,她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和自豪。 两人正谈话间,秦钟舸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三小姐,钟舸有事禀告。” 一听他这话,雪衣便知夜青玄将她没有生病的事情告诉了他,“进来。” 秦钟舸推门而入,四下里看了一眼,而后关上门,走到雪衣身边低声道:“方才有兄弟来报,在城北发现了一名行踪诡异的女子,像极了三小姐所说的容四小姐。” 第072章 轻信落入澜王手 第072章 轻信落入澜王手 雪衣骤然一惊,“曦儿?她人呢?” 秦钟舸道:“那姑娘遮了脸,而且看起来是个深藏的练家子,兄弟们不能确定是不是四小姐,便也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回来禀报了。” 闻言,雪衣心里便更加确定了几分,毕竟容曦的身手确实不错,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 这么想着,她伸手抓过一件斗篷披上,又交待了将离几句,而后随着秦钟舸一起,从后门出了司府。 他们并没有乘马车,而是直接策马奔行。 看着雪衣熟练的上马、策马的模样,秦钟舸心下不由直犯嘀咕,倒是奇了,从来没听说过司家三小姐会骑马,而且看样子骑术还不错。 只是不知,他家王爷可知道这件事。 远远地看到那些玄王府的侍卫,雪衣下意识地加快速度,赶上前去。 秦钟舸看着那些侍卫,沉声问道:“人呢?” 那几人一脸为难地看了看客栈,“那姑娘怕是把我们当成了敌人,一见到我们就躲开了,进了这间客栈,兄弟们怕惊扰了她,不敢入内搜查,便将这间客栈团团围住了。” 秦钟舸便侧身看了雪衣一眼,雪衣会意,翻身下马,领着秦钟舸一行人进了客栈。 然而,他们将整个客栈上下犯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发现丝毫容曦的身影,找来店掌柜一问,道是,确实有个十四五岁模样的持剑姑娘进了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可是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店小二在楼上的客房了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三小姐……”秦钟舸讪讪地看了她一眼,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如今正赶上她心绪不佳,偏偏在这时候,他把事情办砸了,就算雪衣不迁怒于他,夜青玄那边那顿训他是逃不掉了。 正为难之时,只听雪衣轻声道:“罢了,也许她现在不想见到我们,便让她自己先冷静一下吧。钟舸,传令下去,在各个城门处安排眼线,密切注意曦儿的动向。” 秦钟舸悄悄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跟着她一路返回司府去了。 直到他们全都走远了,紧靠着街道的那间雅间里的人方才淡淡一笑,将撩起的帘子放下,轻声道:“他们已经走了。” 闻言,从屏风后面走出一名妙龄女子,却正是容曦。 只是如今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小姑娘家该有的轻松活泼笑容,有的只是深深的悲痛和哀伤,她似是狠狠哭过了,一双眼睛红红的,微微有些肿起。 “多谢。”她对着雅间里的男子抱拳致谢,抬脚正要离开,只听那男子关切地问道:“姑娘,你……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你?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那些是玄王府的侍卫。” 容曦勉强抿了抿唇,摇头道:“他们不是要抓我,他们只是担心我独自一人在外会遇到危险,想要找到我,带我回去。” “哦?”男子微微一惊,“这么说,你们是亲人,或者朋友?既如此,你又为何不出去与他们相见?看得出来,他们找不到你,很着急。” 容曦不由轻呵一声,声音凄凉,“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是现在……我真的还不想见他们,我一见到他们,心里就会更加痛苦,我……” 眼前骤然拂过司仲卿那温润和煦的笑脸,容曦顿然喉间一哽,泪已满眶。 “我只是回来看他们所有人一眼,然后就要离开,去做我该做的事,去报该报的仇!”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骤然冷了下去,神色冷厉,眼底有浓浓的杀意。 男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安,下意识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腕,“姑娘,不要冲动。” 容曦心头一凛,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看了他一眼,“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帮了我,若我容曦还有幸能或者回来,定会来找你,感谢你今日的相助之恩。” 闻得“容曦”二字,男子的神色骤然一凛,低下头去定了定心神,见容曦准备离开,他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容曦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男子摇头勉强一笑,脸色一怔惨白,他不由俯下身去,用手捂住自己的手臂,容曦见他神色痛苦,不由走上前去看了看,只见他的左手臂上殷红一片,右手掌心里也有血滴落下。 “你受伤了!”容曦顿然一惊,连忙上前检查了他的伤口,“看起来是旧伤,你怎的不好生休息,伤口还没痊愈就出来走动了?这下好了,伤口又挣开了。” 男子摇了摇头,“姑娘不用担心,我没事……” 话虽这么说,他的脸色却丝毫不轻松。 容曦咬紧嘴唇想了想,叹息道:“不管怎样,你救了我一回,我总不能忘恩负义。阁下府上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男子却轻轻挣脱容曦的手,“不用了,在下知道姑娘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姑娘,我……我自己可以回去,姑娘就不用担心了。” 然,容曦又岂能当真将他一人放下,独自离开? 她瞪着眼睛道:“我要做的事非一两日就能完成,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来给我指路,我送你回去。” 说罢,她俯下身去,一把拉住男子的手臂,执意要将她扶起。 却不想,就在她俯下身去的刹那,突然只觉后颈狠狠一痛,眼前一黑,来不及多想这是怎么回事,人便昏昏沉沉睡去。 男子替她整理好衣衫和头发,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对不起了姑娘,你我各为其主,我也是没办法。” 说罢,他扯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扶着她出了客栈…… “容曦,容四小姐?”夜明澜眸色深沉,嘴角有一抹诡谲笑意,凑上前来仔细看了看榻上那个还沉沉睡着的小丫头,用力嗅了嗅,“果然与容璟有几分相像。” 说着,他转过身去,看了身后的闵扬一眼,“难为你了,为了把人骗到手,竟然连自己的旧伤都能下得了手重新扯开,闵扬,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确实够狠够绝。” 听他这一番称赞,闵扬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而后目光落在容曦脸上。 “容四小姐身手了得,我若是与她硬碰硬,正面冲突,就算能将她拿下,也必然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夜明澜点点头道:“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听说这丫头脑袋虽然不比两位哥哥好用,不过这武功倒是不弱,正面交手,你倒未见得是她的对手。本王只是没想到,这个刁钻鬼灵的丫头,竟然会落在你手中。” 闵扬脸色又是一沉,低垂的双手没由来的握紧,沉声道:“怪只怪她心地太善良,若换做其他自私自利之人,属下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 “哼哼……”夜明澜冷笑两声,冷睇了闵扬一眼,“成大事者最不能容妇人之仁,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闵扬心下一惊,看到夜明澜看着容曦时那残冷至极的眼神,心中明白,他定是想要把自己是司家兄妹身上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回报在容曦身上,心中竟隐隐有些担忧和不忍。 “王爷……”他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她?” 夜明澜想了想,道:“容家可是三小姐的命根子,这个丫头先且留着,说不定日后对付司雪衣和容家,还能派的上用场。” 突然,他话音一顿,回身仔细打量了闵扬一番,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怎么,你担心她?” 闵扬连忙垂首,“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难道,你对她动了心?” 闵扬骤然一惊,俯身跪下,“属下一心效忠王爷,绝对没有丝毫妄念,至于她……属下是觉得,她还只是个小丫头,王爷……” “哈哈哈……”闻言,夜明澜不由得仰头笑出声来,一伸手扶起闵扬,“本王不过是说笑罢了,你何故这么紧张?” 说罢,又转过身看了容曦一眼,“确实,她现在还只是个小丫头,本王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容家,也不至于丧心病狂至此,你放心便是。”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命女子上前来,替昏睡中的容曦换衣服,闵扬一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扬手打落了帘帐,而后随在夜明澜身后出了门去。 似乎心中藏有心事,闵扬一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夜明澜也不急着打破这沉默,时不时地朝他瞥一眼,眼底是考究和疑惑的笑意。 走了片刻,他突然停下脚步,似有意似无意道:“听闻这个容四小姐打小就喜欢司仲卿,每每到京都来,见不着司仲卿也绝对不会回北郡。本王还听说,司容两家原本是有心给他二人结亲的,只可惜……” 他说着长长一叹,摇头道:“如今是想结也结不成了,司仲卿已经死了。听你所言,这个小丫头是要一个人去找楼夙的人给司仲卿报仇,啧啧,还真是个深情女子,若非你把她留下,只怕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闵扬面无表情,淡淡道:“也许是她命不该绝。” 听他话锋一转,转移了话题,夜明澜挑了挑眉,并不追问下去,而是转向另一名随从吩咐道:“传话给司府二小姐,就说本王请她明日一早到府上喝杯茶,叙一叙。” 闻言,闵扬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 第073章 故布疑阵定身份 第073章 故布疑阵定身份 除夕这日,一大早,各府各院就早早起身忙碌起来。 独独流霜阁内一如既往地安宁平静。 因着雪衣的失心症还未痊愈,流霜阁显然是打算今夜在小厨房自行起灶,不去掺和府中的晚宴。 碍于容霜和司仲卿的事儿,左云等人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张罗,免得别人说闲话,然表面上的摆设虽然清减了不少,可他们左家几人的新衣服就一人做了五套,外加一些金银首饰和送回左家的开销,司府这一次算是动了大手笔。 若是再加上这几日府中在几人吃喝上的开销,当真是花去了不少银两。 得知这些,桂妈妈和将离一大早就嘀嘀咕咕念叨开了。 桂妈妈一边给雪衣整理衣衫,一边唉声叹息道:“老爷也真够狠心的,夫人这才刚走没多久,他就如此对待小姐,若是让容家那边知道了,老爷子定是要心疼死了。” “就是……”将离伸手试了试水温,撇着嘴道:“小姐,你为什么都不去跟老爷说说?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司府的嫡女,为何二小姐做了五套新衣,却只给三小姐做了两套?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教人家怎么看?” 桂妈妈接过话道:“要我看,二夫人这摆明了就是欺负小姐,以为小姐得了失心症,不会跟她们计较,若是她们知道小姐根本没有生病,看不吓死她们。” “好了……”雪衣无奈地打断两人的念叨,一手握住桂妈妈的手,一手握住将离,“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们也该明白,我从来就没有把这些没用的东西放在眼里。” 将离点头道:“我知道小姐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可是现在咱们争的并非是这些衣服,而是……而是咱们在司府的身份地位呀。” 桂妈妈连连点头,“将离说的没错,三小姐,如今夫人和大公子都不在了,咱们……咱们必须得自己为自己争取了。” 说到伤心事,桂妈妈不由得低头擦了擦眼泪,“我听说,老爷有心让二小姐住持今夜的祭典,这请大药方的人,也是……也是二小姐,你说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啊?往日里,向来都是身为嫡长子的大公子请大药方的,如今就算大公子不在,那也该是三小姐才是,怎么也轮不到二小姐啊……” 桂妈妈越说越急越生气,差点把水盆给打翻了。 雪衣拉住她,继而清冷一笑,“请大药方?呵!大药方已经没了,我倒是好奇他们这是打算怎么请?” 将离接过话道:“瞧着二小姐,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一大早刚刚起了身,就穿上新做的衣裳出了门去了。” 雪衣神色不由一凝,“一大早就出府了?” 将离点头道:“看样子,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出门的时候一直都是带着笑脸,见了人也不再是冷冰冰地一张脸。” 说着,她凑上前来,嘿嘿一笑道:“三小姐,你说二小姐这么高兴,是不是跟澜王爷有关?” 这倒是有可能的,府中上下谁人不知,二小姐钟情于澜王爷,鸿鸳宴后,因着玄王爷上门提了亲,而澜王爷却没来,她还发了好大一通火。 雪衣不由斜视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顿了顿又道:“告诉钟舸,派两个生面孔守在澜王府外,看一看澜王府有什么动静。” 她这么做,倒不全是因为司颜佩,她只是不希望在这除夕夜里,他会出现徒增事端。 司府的马车在澜王府下人的引领下,从侧门进了院内。 不得不承认,司颜佩确实是一个美人儿,如今着了新装,又是一脸喜色,隐隐带着一抹娇羞,着实一个美人胚子。 然而这澜王府的下人见了她,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司二小姐是个怎样的人,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背地里少不了要拿她曾经做过的那些蠢事儿来闲聊,加之他们都看得出自家王爷对三小姐远比对二小姐重视得多,看起来不免就是二小姐自己倒贴着自家王爷,也难怪这些人对她并不待见。 “二小姐先且稍后,王爷还有些事未处理完,稍后就来。”小丫头把她领到后院,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让她待着,便自行离去了。 司颜佩倒也沉得住气,冷眼看着那些下人的漠然嘴脸,暗暗记在心上。 她自然是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一个庶出女儿,配不上夜明澜,可她偏偏就是要拼一把、赌一把,等有朝一日她出人头地,定会让所有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都跪在地上向她磕头认错! 时候还早,她也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无意中路过一个小院子,正要走开,突然只听守在门外的那两人小声嘀咕:“哎你说,这里面的这人,当真是北郡容府家的四小姐?” 司颜佩脚步骤然一滞,站外门外偷偷看了里面一眼。 另一人回道:“这个谁知道?咱们又没见过容四小姐,既然王爷说是,想来应该错不了。” “可是,咱们王爷也没见过容四小姐长什么样儿啊,否则也不会发愁了。都说容四小姐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可是现在她受了伤,连站都站不稳,谁能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呢?” 闻言,门外的司颜佩不由神色一喜,受伤,容曦竟然受伤了,这可真是个天赐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她缓缓走进院内,两人一见她,连忙就要行礼,却被她抬手制止。 “这屋里是什么人?” 两人相视一眼,低下头去不敢吭声。 司颜佩故作不悦道:“怎么?难道外面传闻王爷在府中养了美人儿,这事竟是真的?” “这……二小姐您想哪去了……” 司颜佩显然根本没有给他们解释机会的意思,上前一步推开了门,两人见拦她不住,连忙跑开去找夜明澜。 刚一进屋就看到一个脸色憔悴的小丫头正吃力地扶着屏风,勉强站着,抬眼见到司颜佩,她的脸色骤然一怒,“是你!” 司颜佩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突然“哈哈”而笑,“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现在果然是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人!” 听到她的笑声,容曦心中不由恼火,“司颜佩,你这小人,竟然在背后出阴招!” 说罢,她挣扎着伸手扶住一旁的木椅,想要向着司颜佩走来。 司颜佩冷冷一笑,不骄不躁地走上前去,在她的手刚刚触到椅背的时候,突然一把将木椅推开,容曦失去了扶手,重心一个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你……”她气得双颊通红,恨不能站起身狠狠给她几掌,奈何自己现在浑身的内力和力气全都使不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把全身的功力和力气全都封住了一般。 见她这样,司颜佩倒是欣喜不已,以往每次发生冲突,她都会因为不是容曦的对手而大大吃亏,难得有一次这个死丫头像个废物一样倒在她面前,她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屋内时不时传出一阵阵喝骂,伴随着一声声闷哼,传到屋外的几人耳中—— 不远处,夜明澜在一位随从的陪同下,透过半开的窗子,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只听他身边的那个随从啧啧了两声,叹道:“真没想到这司二小姐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是王爷,咱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明澜冷笑着道:“人是闵扬带回来的,他说是容四小姐,又有谁知道真假?毕竟咱们都没见过容曦。” “所以王爷这是想要借二小姐的眼睛,来确定容曦身份的真假?” 得到夜明澜的默认,随从还是有些不明白,“若是为此,咱们大可领着二小姐去见一见这个容曦就是,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夜明澜冷哼一声,紧盯着司颜佩,缓缓道:“司颜佩母女最大的麻烦便是自以为是,一直以来,她们都在试图借本王的手为她们扫除障碍,司雪衣如是,司仲卿如是,容家亦如是。她们倒好,事情全都由本王来做,好处都由她们来得,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边说边摩挲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神色渐冷,“容曦从进了澜王府到现在,根本没有见过本王,换言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又是何人绑架了她,给她下毒。现在让她和司颜佩正面冲突,若是来日她当真大难不死,或者回去见到雪衣和容家的人,你认为,她会怎么说?” 随从愣了愣,继而了然地点头笑道:“属下明白了,到时候容四小姐自然是一口咬定偷袭她、给她下毒的人是司二小姐,而与咱们澜王府没有丝毫关系。” 夜明澜淡笑着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本王这么做,也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本王很想知道,时至如今,司颜佩对本王还有多少忠诚,今日她在澜王府见到容曦的事情,她会不会说出去,出卖本王。如此一来,可谓一箭三雕。” 说罢,与那随从相视一眼,得意一笑。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只见一抹俊挺的身影大步掠入屋内,眼看着司颜佩恶狠狠地笑了笑,手中的匕首就要对着容曦的脸划了下去,那人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司颜佩的匕首。 第074章 对此如何不泪垂 第074章 对此如何不泪垂 “闵扬?”随从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夜明澜看去,果见夜明澜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杀意渐起。 “看来,他对容家的这个小丫头,果然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说罢,他沉了脸色,狠狠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 这边,司颜佩发现自己的匕首被人一把抓住,不由愣了愣,抬头看了看闵扬,迎上他冷厉的眸子,心下一凛。 “你……” “二小姐,你这么做,怕是不妥。”闵扬不顾她的惊讶,也顾不得自己的手正鲜血直流,一甩手将司颜佩推开,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容曦抱起,将她放到软蹋上。 司颜佩冷冷看着他,“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不敢。”闵扬退后一步,对着司颜佩行了一礼,“你是司家二小姐,我一个卑微之人自然不敢对二小姐多加管束。只是这位姑娘身份特殊,你不能伤害她。” 司颜佩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走上前来冷哼一声道:“若我一定要伤害她呢,你是打算要拦着我吗?” 闵扬回身,定定地看了容曦两眼,不过一天一夜时间,她就被折磨成了这样,哪里还有初见她时的那股子灵气? 不知为何,心下狠狠一痛,他挡在容曦面前,冷眼看着司颜佩道:“若二小姐一定要伤害她,便先杀了我。” “你……”莫说司颜佩,就连容曦也吃了一惊。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甚至昨天是他救了她,却为何他看向她时,眼中总是带着一抹歉疚之色? 司颜佩原本大好的心情,被他这一出现完全打乱了,这会儿不由心中懊恼,举起匕首一步步向他走近,“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若是再不让开,我连你也一起杀!” 闵扬神色淡淡,始终站着一动不动。 司颜佩原本只是想要吓唬容曦,可是这会儿见闵扬这么护着她,心中顿时怒火中烧,来不及想太多,一扬手匕首便刺了出去。 她知道闵扬的身手,他不管是想要躲开还是挡下这枚匕首,都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他竟会不躲也不挡,任由匕首刺入身体。 司颜佩不由愣了愣,吓得连忙松开匕首柄,后退了两步瞪着闵扬,支支吾吾道:“你……你疯了!” 闵扬依旧神色不动,甚至都不曾皱一下眉,直到目送着司颜佩惊慌地离开,他方才转过身来看着容曦,冲她温和一笑。 “你没事吧?” “我……”看着还刺在他身上的匕首和他已经被血染红的手,容曦不由慌了神,轻轻扶住他的肩,“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大可不必……” 闵扬垂首涩涩一笑,不知如何答她。 他没办法把那样的真相说出口,看着她担忧他的神色和微微泛红的眼睛,他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想到此,他骤然站起身,一把拔出身上的匕首塞进她的手中,低声道了句“保护好自己”,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身后,容曦惊魂未定地看着手中还在滴血的匕首,回想着闵扬那复杂的神色,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越想,头就越疼,疼得像是要裂开,眼前再次浮现司仲卿的面容,只是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仲卿表哥……”她轻轻呢喃了一声,终是敌不住这席卷而来的剧烈眩晕,缓缓倒了下去。 早上的时候,大军得胜回朝的消息便传入了宫中,至晌午时分,一众将士在莫启凌和梁恕的带领之下缓缓入城。 将离把这事告诉雪衣的时候,雪衣正面无表情站在容霜和司仲卿的牌位前,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深浅和喜怒,只是那么淡淡的如同没有表情。 直到将离又道:“方才玄王府送了帖子来,圣上口谕,让玄王爷今晚领三小姐一起入宫赴宴。” 她说着顿了顿,一脸的不高兴,雪衣瞥了她一眼,“还有什么?” 将离嘟囔着嘴道:“圣上还说,让二小姐也一同前去。” 闻言,雪衣不由轻呵一声,这一点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司文苍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把司颜佩推到众人面前的机会。 “那今晚的祭典,岂不是赶不上了?” 将离摇头道:“老爷道为了两不相误,所以把祭典提前两个半时辰,祭典在酉时过半开始,申时,二位小姐准时入宫。” “呵!”雪衣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摇头道:“真是沉不住气。” 将离撅撅嘴道:“三小姐,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雪衣摆摆手道:“什么也不用做,安安心心等着入宫便是。” “可是……难道咱们真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二小姐代替三小姐取行祭典之礼?” 雪衣敛眉,轻声道:“由他们去闹吧,我本来对他们司家的事情就没有兴趣。” “小姐你说什么?”将离似是没听清她的话,奇怪地问了一句,雪衣却并没有再说一遍的意思,只是随意挥了挥手,“没什么。将离,你帮我走一趟芙蓉园,告诉裘姑娘,就说我这头痛得厉害,一直念叨着‘娘亲死了’,让她赶紧到流霜阁走一趟。” 将离了然地点点头,“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神秘一笑,转身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雪衣也起身,稍稍收拾了一番,起身走到院门口,看到渐渐走近的司颜佩,挑眉冷冽一笑。 如今大军得胜而归,所有人都回来了,独独司仲卿死的不明不白,未能活着回来,雪衣早就知道,司颜佩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来趁机刺激打击她一番。 受雪衣之意,秦钟舸早已将四周的守卫全都撤走,司颜佩刚一进了院子,就故作一脸悲痛之色,拉住雪衣的手道:“雪衣,你千万不要难过,虽然大哥不在了,可是你还有我,还有我这个二姐。” 雪衣一脸怔然的表情,呆呆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大哥……他不是去驻守西岭了吗?” 司颜佩立刻红了眼睛,摇摇头道:“对不起雪衣,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骗你,就是怕你伤心,其实……其实大哥是去了北疆,与楼夙交战,没想到大哥会中了楼夙的奸计,已经……已经命丧楼夙国人手中,就在不久前,他刚刚下葬。” “你胡说……”雪衣颤抖着将她推开,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我去找娘亲,找娘亲问个清楚。” 闻言,司颜佩突然轻呵一声,笑了出来,摇头叹道:“我说司雪衣,你还真是可怜,你娘她早就死了,你竟然连这个都忘了,你娘早在你大哥之前就已经死了,而且尸骨未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你住口!”雪衣连连后退两步,慌慌张张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司颜佩笑得越发得意,一把抓住雪衣的手腕,径直将她拉到一间紧闭的屋子里,伸手直指案上的两块牌位,“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那可是你自己的意思,说什么想要日夜守着你娘和你大哥,所以在这流霜阁里,单独给他们俩立了牌位。你看,他们都已经死了,牌位也是你自己亲手放的……” “啊——”雪衣突然惊呼一声,用力推开她,低下头去不肯去看那两块牌位。 门外,司文苍和裘宛芳刚刚进了院门就听到雪衣的惊呼声,两人齐齐一惊,相视一眼,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刚到房门外就听到司颜佩咯咯笑道:“就算你不承认,他们也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也只有你这么傻,会整天拉着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当作自己的亲人……” “砰!”话音未落,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 回身望去,见来人是司文苍和裘宛芳,司颜佩顿然一惊,连忙收声,“爹……爹爹,你怎么来了?” 司文苍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朝着雪衣走去,刚想伸手去拉雪衣,却被雪衣一把甩开。 她向后躲了躲,浑身颤抖道:“娘亲死了……大哥也死了……全都死了……” 司文苍心头一凛,顿然回身向司颜佩望去,那可怕的眼神看得她心底直发毛。 看着雪衣这般崩溃的模样,裘宛芳不由一阵心疼,“佩儿,你明知道雪衣病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刺激她?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司颜佩恶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嘀咕道:“你有什么资格训我?” 裘宛芳被她这一言堵得满脸通红,一脸委屈地看了看司文苍,司文苍立刻又朝着司颜佩瞪去,“佩儿你住口!” 此时雪衣俨然一只受惊的刺猬,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不容任何人碰触,就连裘宛芳出面都没用,她只是不停地念叨着:“娘亲死了……大哥也死了……” 闻声赶来的秦钟舸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大吃一惊,定了定神,对身边的人道:“速速通知王爷!” 司文苍连忙上前来将人拦住,好言相劝道:“秦统领,这件事可否先且不要告知王爷?秦统领或是不知,失心症在回复记忆之前,都会有一些失常的言行,我想雪衣这也许是恢复记忆的前兆,等雪衣真的恢复了记忆,再通知王爷也不迟。” “这……”秦钟舸犹豫了一番,“好,便听司大人这一回。” 话虽如此,他看向司颜佩的眼神却并不和善。 司文苍察觉,便悄悄示意司颜佩退下,自己则想法子安抚雪衣。 许是刺激过度,一时承受不住,雪衣呢呢喃喃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身形一晃,昏了过去…… 第075章 七姑奶奶回府来 第075章 七姑奶奶回府来 眼下整个司府上下都在担忧着雪衣的病情,根本没有人去在意这个司府的二小姐,就连下人也都纷纷朝着流霜阁跑去,即便明知流霜阁已经戒严,他们根本进不去,也依旧阻挡不住他们的好奇心。 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司颜佩不由得冷冷一笑。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得了场病吗! 若非她与夜青玄有婚约在身,就她如今在司家的身份地位,就算是病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可是偏的,她就是圣上御口钦定的玄王妃,这一点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一想到这里,司颜佩心中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一扬手折断了几株梅枝,枝头的花被她打落一地。 就在这时,有守门的下人来通报道:门外有一位老婆婆,自称是司府的姑奶奶,要见司文苍。 呵! 司颜佩正在气头上,不由冷喝一声,她在司府活了十多年,就没听说过司府还有个姑奶奶! 这年头认亲都认到姑奶奶的辈分上了,竟然还敢直呼司文苍的名字! 越想心中越气恼,她跟着那下人直奔着大门而去,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司府门前招摇撞骗! 远远地就看到司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不算大,布置倒是细致精简,一个车夫、一个丫头扶着一位年约七十来岁的老妇站在门外,正抬头看着司府门楹上的匾额。 见到司颜佩出来,下人纷纷行礼,“二小姐,这位老人家说她是……” “我都知道了。”司颜佩挥挥手,而后冷着脸走到老妇人面前,将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后讥讽一笑,“你就是司府的姑奶奶?” 老妇人脸上的笑意因着司颜佩这一句话,顿然消失,板起脸看着她,“二小姐……你是这司府的二小姐,佩儿?” 司颜佩一愣,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她的名字,想了想,冷冷一笑道:“这年头的骗子还真是花样多,好在咱们司府儿女不多,名字也好记。” 老妇人身边的小丫头不由皱了皱眉,对老妇人道:“老太太,您这么多年没回过府了,怕是这些小辈不认识您,弗如让老爷出来迎接吧。” “唔。”老妇人赞同地点了点头,直觉无视司颜佩的存在,对着她身后的下人道:“文苍呢?今儿他总不会还要去上朝吧,怎的不见他出来?” 下人为难地看了看司颜佩,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老妇人虽然年纪大了,精气神儿倒还不错,眼神也很犀利,看得他们心里发慌。 尤其是她手上的那一对翡翠镯子,一看便是上品中的上品,价值不菲,这老妇人看起来倒有点不像是骗子。 司颜佩有些不耐烦地推了那个丫头一把,“走……我爹正忙着呢,是你们相见就能见的吗?” 正说着,左云闻讯赶来了,一边呵斥着“什么人在这嚷嚷”,一边快步走出来。 司颜佩迎上去,正要与她抱怨什么,突然只见左云脚步一滞,低呼一声,瞬间吓白了脸,而后甩开司颜佩,快步迎了上去。 “姑……姑姑,您老人家怎的回来了?” “哼!”老妇人冷睇了司颜佩一眼,转身扭向一旁,“看来,我是不该回来!” “不不……”左云连连摆手,哈腰陪笑,“怎么会呢?这里是司府,是您的家,老爷一直都盼着您回来呢。只是您这许久没回了,我们这些晚辈……” 她说着,连忙让开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姑一路舟车劳顿,想是累了,赶紧进府歇着吧。” 不想那老妇人冷笑一声,干脆侧过身去,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更别说进府了。 左云会意,连忙转身对下人道:“快,快去通知老爷,就说七姑姑回来了!” 闻声,下人哪里还敢有丝毫的耽搁和怠慢,一路狂奔着朝着流霜阁去了。 司颜佩早已吓得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那个姑奶奶,进退皆不是。 左云看出端倪,一把拉过她,对着姑奶奶行了一礼道:“七姑姑,佩儿她……她没见过您老人家,若有冲撞之处,还望七姑姑见谅,莫要跟小辈计较。” 司颜佩倒也识相,连连给姑奶奶行礼:“姑奶奶,是佩儿有眼无珠,您莫要生气……” 然姑奶奶却始终一副冷脸,不去看她们,显然这心里有疙瘩,没消气。 闻七姑姑回府,司文苍二话不说,什么都顾不上,只是想着尽快赶到门口,甫一见到七姑姑,便深深行了一记大礼。 看她脸色不悦,再看慌里慌张地左云母女,司文苍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见状,司府众人哪还有人敢站着,纷纷跪了下去。 “侄儿恭迎七姑姑回府——” 随着司文苍的一声高呼,一众下人纷纷垂首行礼。 姑奶奶这才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在丫头的搀扶下缓缓朝着门内走去,走过司文苍的时候,轻轻道了声“起吧”,却始终没有再多看左云母女一眼。 直到她进了门去,司文苍才慌忙站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伸手指了指坏事的母女俩,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连忙追着姑奶奶进府去。 司颜佩可算是吓得不起,她是司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司府摆出如此大礼迎接一个人。 “娘,这个……这个姑奶奶是什么来头啊?” 左云轻轻拍着她颤抖的手,边进府边低声道:“她是你父亲的七姑姑,是你爷爷的七妹,也是咱们司家目前最年长的一位长辈。” 司颜佩不禁有些不满,撇撇嘴道:“就算是个长辈,是个姑奶奶,也不用摆这么大的阵势吧……” 话没说完,就被左云狠狠瞪了一眼,“她若只是个姑奶奶,倒也罢了,可是你别忘了,她还是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圣母皇太后的亲妹妹。” 说着,顿了顿,四下里看了看,道:“不仅如此,她也是圣上最亲近的乳娘。听闻当年圣母皇太后产下圣上之后,身子太过虚弱,没有母乳,先皇给圣上寻了很多乳娘,圣上就是不吃奶。 正巧当时这位姑奶奶刚刚生完孩子,因着她与圣上母亲是亲姐妹,便把她接进宫中,说来也奇了,圣上一到她的怀里,便乖乖吃奶睡觉了。” 说到这里,她长长一叹,摇头道:“只是好事难成双,就在圣上刚满一个月的时候,姑奶奶的孩子生了一场病,而圣上这边又离不开母乳,姑奶奶便因为忙着照顾圣上,没来得及亲自照看自己的孩子,结果……那孩子病死了。” 司颜佩不由愣了愣,“也就是说,姑奶奶是因为圣上,而舍弃了自己的孩子?” 左云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姑奶奶失去了孩子,悲痛不已,却从未对圣上有过丝毫怠慢,一直悉心抚养。先帝因此而对这位姑奶奶感恩甚深,曾赐金牌御令,并封一品诰命夫人。圣上长大之后,也一直不忘她的恩情,对姑奶奶一再赐封,只是都被姑奶奶给婉拒了。姑奶奶夫家走得早,十七年前,她自称想要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安养晚年,圣上便特意派了宫中最好的禁卫一路护送姑奶奶去了南郡,选了一处最好的地儿建屋建院……” 她说着挥了挥手,叹道:“说不清,已经说不清了,总之圣上那时候恨不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赏赐给她,偏偏咱们这位姑奶奶不喜奢华,一一拒绝,收下的银两和珠宝也全都陆续变卖,赈济了穷苦人家。” 司颜佩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当年我还小的时候,曾经听爹爹跟什么人提起过什么七姑姑,道是她现在在外面过得很好,不想回到这里……原来,他们说的就是这位姑奶奶。” 左云拧了拧眉道:“现在,你总该明白这位姑奶奶的身份地位了吧。莫说是咱们给她下跪行礼,就算是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礼才是。” “娘……”司颜佩慌了神,“我方才,方才冲撞了她老人家,我……我怎么办?” 左云拍拍她的手背,想了想道:“别担心,等会儿你要认错赔礼,我和你爹也会尽力为你说好话,毕竟她当年离开京都的时候,我也才刚刚嫁入司家,你和雪衣都还没有出生呢。” 这么一想,司颜佩不由稍稍放了心,跟着左云一起快步朝着正厅走去。 等她们赶到时,姑奶奶司兰裳早已与司文苍一起入座,司文苍恭恭敬敬地递了杯茶上前,司兰裳凝视了半晌,方才不紧不慢地接过杯盏。 司文苍像是重重松了口气,笑问道:“姑姑多年未回京中,难得今日竟能赶回与我们一起过除夕之夜,侄儿心中真的很高兴。” 司兰裳的脸色却并不轻松,放下杯盏道:“京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通知我一声,我还以为你们早已把我这个老太婆子给忘了。” 司文苍连忙起身行礼道:“侄儿岂敢?侄儿只是……怕这些事扰了您老的心情。这些年您在外安养,圣上不止一次暗暗提醒侄儿,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擅自前去打扰您老人家。” “怎能说是扰了心情?”司兰裳有些不满,神色之中渐渐升起一抹悲伤,“你爹娘走得早,霜儿是我看着进门的,她温和善良,孝顺宽厚,我一直视她为亲生女儿,仲卿是咱们司家唯一的后人,仅有的独苗苗,他二人去了,我竟是不知,直到前些日子才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我这心里怎能不悲痛?” 说到这里,她不由长长一叹,眼眶微红,声音微微颤抖。 左云看了看司颜佩,又瞥了瞥她面前的茶盏,示意她上前敬茶赔礼。 突然,司兰裳像是想到了什么,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四下里看了一圈,目光在司颜佩身上未做丝毫停留。 而后,她盯着司文苍问道:“雪衣那丫头呢?” 第076章 神秘药方再现形 第076章 神秘药方再现形 一言问出,众人全都一愣。 司文苍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左云也没由来地慌了神。 司兰裳觉察到情况不对劲,不由沉了脸色,瞪着司文苍,提高声音问道:“我问你,雪衣呢?” 见没有人回答,她有些担忧,突然瞥见站外门口处的桂妈妈,桂妈妈是府中的老人,她自然是看着眼熟,便朝着桂妈妈一指,问道:“你,可知道雪衣在哪?” 桂妈妈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道:“老太太,三小姐她……她病了!” “病了?” 司兰裳惊了一惊,担忧地看着桂妈妈道:“快起来,带我去看看。” 她的要求,莫敢不从,就连司文苍也只有乖乖跟上的份儿。 不过转眼间,整个正厅里的人便一走而空,只留下司颜佩还端着一杯茶,怔怔地站在那里。 良久,她突然咬牙道了声“司雪衣”,而后用力将杯盏摔在地上。 司兰裳在流霜阁见到昏睡不醒的雪衣,看着她那苍白无血色的脸,顿然红了眼睛,紧紧握着雪衣的手,连连叹道:“可怜的丫头,如今没了娘亲又没了兄长,连自己也病成这样,这叫什么事儿?” 说着,她突然朝司文苍望去,“文苍,这是怎么回事?” 众目睽睽,司文苍心知无法隐瞒,只能硬着头皮将最近的事情前前后后给司兰裳说了一遍,只不过他刻意强调了雪衣是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得了失心症,后因为隐约想起了些什么,又发现了容霜和司仲卿的牌位,才会受刺激过度,昏了过去。 将离和桂妈妈站在一旁,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明白彼此在想些什么。 司文苍倒是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左云母女所有的责任和过错全都抹得一干二净。 末了,他一脸愁云道:“说来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一直忙着宫中诸事,未能好好照顾雪衣,才会发生这种事。” 司兰裳跟着叹息道:“罢了,是这丫头命苦,也怨不得别人,现在最重要的是雪衣能赶紧好起来。” 司文苍连忙跟着点头称是,顿了顿又道:“姑姑,您刚刚回府,不宜太过劳累,侄儿已经吩咐人准备了房间,您先去歇会儿吧,雪衣这边有任何动静,侄儿会派人立刻告知您。” 司兰裳不舍地看了看雪衣,良久,她点点头道:“也好,这一路走得急,我确实是有些累了。” 说着还不忘叮嘱将离和桂妈妈道:“你们俩好生照顾雪衣,有什么事立刻跟我说。” 两人连连点头。 因着司兰裳这一回府,原本轻松喜悦的氛围陡转急下,变得紧张严肃起来。 众人跟在司兰裳身后忙个不停,从吃的喝的到穿的用的,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全都打起精神仔仔细细准备。 一番忙活完了,竟是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虽然因为司兰裳而憋了一肚子气,关键时候,司颜佩倒是还懂得顾全大局,刚过酉时便悉心做好准备,只等着酉时过半的时候,前往司药楼进行祭典。 然而,等了很久,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司兰裳迟迟没有出现,直到司文苍派去的人再三恭请,司兰裳这才不紧不慢地赶到司药楼。 站在众人面前,她淡淡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司颜佩身上。 “文苍,咱们司家的祭典,这请大药方的人向来是嫡长子女,这,是什么意思?” 司文苍有些心虚地看了司颜佩和左云一眼,上前小声解释道:“姑姑,司家的规矩侄儿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现在仲卿已经不在,而雪衣……又一直昏迷不醒……”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得一声澹澹的女子声音喊道:“爹爹。” 在场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雪衣一袭月白色轻袍,在后脑挽了个简单的平髻,用淡绿色发带束起,如墨青丝两侧分垂,不加多余装饰,却依旧清新雅致,又不失大气。 “雪衣……”司文苍和左云都愣了愣,定定地看着雪衣缓缓走到司兰裳身边,司颜佩浑身也不由得轻轻颤抖。 司兰裳拉起雪衣的手,转向司文苍道:“谁说雪衣昏迷不醒?她这不是醒了吗?不仅醒来了,那失心症也已经好了。” “可是……”司文苍颇有些为难,“早先不知道雪衣会在这个时候痊愈,所以一直都是让佩儿在准备着……” 司兰裳脸色蓦地一沉,司文苍骤然收声,不敢再说下去。 雪衣挽住司兰裳,垂首淡淡一笑,“姑奶奶,不管怎样,二姐毕竟长我一岁,而今娘亲已经不在了,由二姐来请大药方也是无可厚非。” “雪衣。”司兰裳紧紧抓着雪衣的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若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姑奶奶,姑奶奶给你做主。” 雪衣失声笑道:“怎会?孙儿说的是真心话,不管怎么说,孙儿病中这段时间,府中诸事都是二娘和二姐在操持打理,而孙儿刚刚病愈,身体还有些不适,怕是不能胜任如此重任,由二姐来请大药方也是再合适不过。” 这一番话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本以为雪衣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又有司兰裳为她撑腰,她定会争抢这请大药方的权利,却是万万没想到…… 司颜佩骤然想起鸿鸳宴的那天,那天雪衣也是这般,故弄玄虚,将看似好的人选都给了别人,自己独留一个病鬼王爷。 而今天,她依旧是选择退让,不与相争,可不知为何,司颜佩总觉得自己是掉入了一个无底深井之中,怎么也爬不上来。 想到这里,她朝着左云看了一眼,咬了咬牙,本想要主动退让,却听司兰裳突然开口道:“雪衣所言也不无道理,不管怎样,佩儿好歹也算是我们司家的后人,既如此,那便按照长幼之序,由佩儿来请大药方。” 司颜佩骤然心一沉,后路已被堵死。 姑奶奶发了话,司颜佩岂敢不从,勉强一笑,忐忑不安地进了司药楼,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捧着那只原本用来装着大药方的木盒走出。 从司药楼出来之后,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安,所有人都知道司家的大药方已经丢了,盒子里应该什么也没有才是,然不知为何,司颜佩总觉得这只盒子沉沉的,根本就不像一只空盒子。 包括司兰裳和司文苍在内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就在她按照仪式流程行完祭典之礼,正打算将大药方送回司药楼时,只听得司兰裳沉声喝道:“慢着。” 而后她缓步走上前来,伸手覆上木盒,目光从司文苍、左云、司颜佩以及雪衣身上一一扫过,而后一扬手,打开了木盒—— 原本应该已经丢失的大药方,正安然无恙地躺在木盒内! “这……”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司颜佩正是惊得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大药方,不知所措。 司文苍和左云也连忙上前来,“姑姑,这……” “啪!”司兰裳狠狠合上木盒,紧盯着司文苍低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霜儿去世之前,司府便传出大药方丢失一事,可现在这大药方明明就好端端地在这儿,难道说,之前的传闻是假的?” 司文苍连连摇头,“姑姑,大药方丢失是确有其事,当时看守司药楼的两名剑卫皆已丧命,侄儿万不敢蒙骗姑姑。如今大药方竟然莫名其妙又回来了,这其中定有隐情,还望姑姑给侄儿一点时间,侄儿一定会查明其中真相,给姑姑和司家众人一个交代。” 司兰裳沉着脸色,似乎不太相信司文苍。 雪衣适时出声道:“姑奶奶,爹爹说的有道理,当时大药方被盗,是我们所有人亲眼所见,此番大药方失而复得,只怕其中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玄机。我们姑且等爹爹查出真相,再细谈这件事不迟。” 司文苍朝着雪衣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姑姑,圣上命两个丫头今晚入宫赴宴,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弗如先让她们进宫去吧。” 司兰裳这才点头松口,“也好,那便先入宫去,有什么事,回来了再说。” 说罢,她拉住雪衣的手,缓缓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姑奶奶知道,你已经与那玄王爷订了婚约,不管怎样,这婚约定下了,就要一心向着王爷那边,不可再有别的想法。” 雪衣连连点头,“姑奶奶放心,雪衣一定谨记在心。” 看着雪衣如此聪慧明理,司兰裳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看了身边的丫头一眼,丫头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对白玉簪子递上前来。 “这一对白玉凤簪是当年我入宫的时候,姐姐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们送给你们姐妹俩。” 司兰裳倒还不糊涂,回身对着愣愣的失神的司颜佩招了招手,司颜佩心头一悸,连忙快步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姑奶奶”。 “唔。”司兰裳轻轻应了一声,将两只凤簪交到两人手中,“记住,你们都是姑奶奶的好孙女儿,姑奶奶希望看到你们和睦相处,不得相争相斗。” 说罢,又转向司颜佩,轻叹一声道:“姑奶奶之前的言行,不是因为要刻意针对你,而是希望你能看到自己的错误,去用心思过改之。再者,雪衣痛失至亲,姑奶奶对她略有偏袒也是在所难免,你……不会介意吧?” 司颜佩连忙摇头,“孙儿不敢,姑奶奶教育的是,是孙儿鲁莽大意了,孙儿今后一定会改过。” 闻言,司兰裳便重重点了点头,“好了,时辰不早了,去收拾着进宫吧。” 姐妹二人齐齐对着司兰裳行了一礼,而后相视一笑,转身各自朝着自己的住所去了。 直到二人走远了,司兰裳身边的丫头这才凑上前来,小声问道:“老太太,可有发现什么?” 司兰裳微微摇了摇头,皱了皱眉道:“不对……总觉得都有些不对呀。” 第077章 阁中帝子今何在 第077章 阁中帝子今何在 宫中晚宴设在麟德殿。 一如往常,晚宴的座位分了好几层,最靠近上座的是宫中妃嫔及诸位王爷公主,再往后是朝中二品以上的侯爵外王、文臣武将,其后的便是按着品级一层层排下去。 无一例外的,但凡未出阁的女子座前,都遮了一道青纱帐,隐隐若现,却也足够看清里外。 坐在纱帐内放眼望去,在座竟有那么多人都是熟人,雪衣记得前一世时,在座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最后都投向了夜明澜,其中不乏一些后来搞清情况之后、欲要反之的武将,只可惜,他们悉数都已经被夜明澜杀害。 而那个向夜明澜献上如此恶毒计谋的人,正是司颜佩。 她下意识地握紧手中杯盏,发出轻轻的声响,坐在她身侧的夜青玄察觉,向她投来一记温润目光。 “不用害怕,有我在。” 雪衣不由抿唇一笑,也难怪,这是今生她第一次入宫,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她就算是紧张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轻轻“嗯”了一声,她感觉有些累了,便收回目光,垂首品茶。 反正,今后这些人她还是有机会见到的,只要,她一直留在夜青玄身边。 无意之中,有一道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她犹豫了一下,回望过去,尽管隔着青纱帐,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月无双。 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雪衣起了身,缓缓退到殿外。 站在麟德殿前望去,一片皑皑之中透着几簇新绿,好不美艳。 “三小姐。”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却是男子的声音。 雪衣回身望去,月无双依旧着装清雅,遮了面纱,倒是她身侧的莫启凌,一袭玄衣,隐隐透出一丝冷肃森寒气息。 “对不起。”他说罢,对着雪衣就要欠身行礼,好在雪衣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雪衣心知他这么做的原因,连连摇头,“莫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件事错不在任何人。” 莫启凌却摇头道:“可是,若当初我能加以阻拦,阻止司将军回京,也许,就不会是今日这般情况。” 雪衣垂首,微微抿唇,“莫将军,若是有人真心想要谋害大哥,那就不是任何人想要阻拦就能阻拦得了的。就算你能防得了一次,却不能防得了两次、三次……人各有命,也许大哥命就如此,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更不是莫将军的错,莫将军若是因此而心存愧疚,我司雪衣……心中会更加难安。” 莫启凌不由向身侧的月无双望去,只听月无双道:“司将军的事情,是我们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然事情既已发生,现在再去追究是谁失职、谁的责任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说着上前一步,紧紧握着雪衣的手,正色道:“我和启凌现在能做的,就是向三小姐保证一件事,有朝一日查出了凶手是谁,我们一定会拼尽全力将这人抓回来,带到三小姐面前,杀了也好,放了也好,全凭三小姐做主。” 她并没有说得多么信誓旦旦,也没有发什么毒誓,只是这么平淡冷静地说来,却让雪衣感觉心头一暖。 许久,她抓着月无双的手,重重点了点头,“好!” 一道俊挺的身影从殿内走出,瞥见正在交谈的三人,微微眯起眼睛淡淡一笑,走上前来道:“我道你去了哪里,却原来是月姑娘和莫将军说悄悄话来了。” 说话间,夜青玄已经走到雪衣身边站定,替她披风外衣,道:“怎的不叫上我?” 月无双和莫启凌相视一眼,而后齐齐对着夜青玄行礼,却被夜青玄伸手阻止,“免了,你们既是雪衣的朋友,便也就是我的朋友。” 莫启凌下意识地朝夜青玄看去,果然如月无双所说的那般,这个病鬼王爷看似羸弱,实际上却并不弱。 雪衣轻轻推了夜青玄一下,道:“时候不早了,进去吧。” 夜青玄便浅笑着点了点头,与莫启凌二人颔首致意之后,四人缓缓走进殿内。 不远处,两双眼睛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角笑意也各有不同。 “天造地设,碧玉双人。”夜华修微微眯起眼睛,温润一笑,梅色袍子素淡静雅,不染纤尘。 与他同行的夜明澜勾了勾嘴角,没有应声,眼底的冷色却足以表明他的心思。 沉默片刻,他捏紧藏在袖间的那样东西,漠然道:“走吧。” 雪衣感觉得到,从她随着夜青玄一起进入麟德殿开始,一直有几双眼睛紧盯着她,只不过现在她并没有心思去看究竟是那些人。 刚一落座坐定,就听高义同高呼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雪衣循声望去,三道人影先后进了麟德殿,缓缓入座,其他妃嫔早已先行入座等候。 宫中的除夕宴来来回回也不过就那么几个花式,众人举了杯,饮了第一杯酒之后,便各自喝开了,只要没有过分的言行举止,都不会有人去在意。 这样的场面,雪衣早已见了很多,是以她由始至终都很淡然、冷静,倒是坐在臣女之列的司颜佩有些坐立不安,想来她是真的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难免会紧张。 雪衣记得前一世时,这个年的除夕宴,她也是在宫中过的,只不过那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夜青玄,而是夜明澜…… 正出神时,夜青玄轻轻碰了她一眼,她骤然回神,听到夜舜问道:“朕听闻三小姐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雪衣起身行了一礼,回道:“多谢皇上关心,雪衣已经痊愈,并无大碍。” 夜舜点了点头,“无碍就好……” 宁皇后也向着雪衣和夜青玄看来,神色温和亲切,盯着两人看了看,突然转身对夜舜道:“皇上,臣妾有一言,是关于玄王和三小姐的,不知该不该说。” 夜舜道:“皇后有话尽管说来。” 宁皇后浅笑着道:“皇上也知道,玄王如今二十有四,待明年便是二十有五了,他与三小姐这婚事……是不是该提前找个合适的日子给办了?” “唔……”夜舜颔首,复又似想起了什么,不由盯着雪衣看了看,“朕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三小姐的母亲刚刚过世不久,朕只怕……” 似乎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宁皇后连忙答道:“皇上,若是不尽快办了,三小姐和玄王便要再等上三年了!人这一辈子,究竟又有多少个三年?臣妾也知道三小姐刚刚失去了母亲和兄长,不过,若是能在百天之内把婚礼办了,也是说得通的。” 这一言似是提醒了夜舜,他连连点头,“好像确实有这么个说法,不过,这还是得要征求一下玄儿和三小姐的意思才好。” 说罢,帝后二人抬眼向雪衣和夜青玄看来。 夜青玄挑眉淡淡一笑,“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儿臣全凭父皇定夺。不过,若是能尽早迎娶雪衣入府,儿臣自然欣喜不已。” 闻言,雪衣不由摇头,无奈一笑,正想说什么,一名宫人便匆匆上前来,递了一样东西给她,雪衣打开一看,骤然脸色一变,紧盯着帕子中的那副耳坠,心中满是担忧。 紧接着,又一名宫人悄悄跑来,同样递来一放帕子,只不过,这方帕子里什么也没有。 “三小姐,你有何想法?”见雪衣一直不出声,宁皇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雪衣握紧手中的东西,匆匆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在夜明澜身上。 他正盯着她看,目光得意而肆无忌惮,带着一丝猖狂与傲慢,与雪衣相视片刻之后,他便又低下头去,不紧不慢地品着手中的美酒。 雪衣定了定神,对着座上的帝后行了一礼,开口不紧不慢道:“雪衣……意随玄王殿下。” 意随玄王殿下。 短短六字,便表明了自己的心思、立场,以及态度。 说罢,她与夜青玄相视一眼,虽不多言,却已明了彼此心意。 坐在对面的夜明澜,一如当初在鸿鸳宴上那时,露出一丝惊愕与诱惑,定定地看着雪衣与夜青玄,半晌,他突然用力放下手中杯盏,招来一名亲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点了点头,立刻转身离去。 雪衣看在眼中,却并不点破,只是向坐在不远处的月无双两人和苏语点头致意。 目光经过夜子衿身上时,她下意识地停了停,果见夜子衿也正朝她看来,只是她的眼神始终冷静漠然,没有悲喜,没有起伏。 座上的夜舜和宁皇后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夜舜道:“如此,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待晚些时候朕让钦天监选几个好日子送到司府去,早日定下吉日,早日成婚。” 话音落,一旁的座上传来一声轻笑,宁皇后听得清楚,不由侧身望去,只见苏贵妃一脸嘲讽笑意,摇摇头,似是自言自语道:“一个丧母丧兄的丫头,竟也值得这般重视。” 感觉到宁皇后的目光,她也没有丝毫收敛之意,只是淡淡地回望了宁皇后一眼,便又把目光转向夜明澜。 一众朝臣立刻起身,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齐声道:“恭喜玄王殿下。” 夜青玄颔首以应,而后向身边的雪衣看去,却见她神色有些不宁,似乎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出什么事了?” 雪衣没有说话,只是从座下将后接到的那方帕子递给了夜青玄,打开一看,里面是用血写的字,看那字迹像是在情急之下,匆忙所写。 “容四小姐已经安全,切勿挂念。” 落款是一个“闵”字。 第078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第078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夜青玄拖着一具“病体”,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找到合适的理由,从不喜欢的地方退下离开。 夜舜和宁皇后都不是糊涂人,显然早已看出二人无心今晚的晚宴,也不阻拦,索性顺着他们的意,任他们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两天的雪又簌簌落下,雪衣与夜青玄一道走到殿门外,相视一眼,神色凝重,正要离去,突然听到身后轻轻的喊声。 “二哥。” 两人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夜子衿一袭华裳,站在漫天雪地里,茕茕孑立,偏得她眼角的笑意如怒放冬梅,清冽而又带着一抹妖冶。 “天寒地冻,你怎么出来了?”夜青玄没有来的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她素来心高气傲,追求完美,不管何时何事,都容不得自己有丝毫大意狼狈,可是现在她却因为急着赶出来,连外衣都没有披。 雪衣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把抱在手中的一件披风递到夜青玄手中,冲他点点头,夜青玄便拿起披风,走上前给夜子衿披上。 “进去吧,免得父皇担忧。” 夜子衿一把抓住夜青玄的衣袖,定定看了雪衣两眼,而后对着夜青玄浅浅一笑,道:“我在公主府备了小宴,准备了你最爱的点心和梅花酒。” 聪明如夜青玄,如何不懂她话中深意? 然而,他只是不着痕迹地挣开夜子衿,替她拉紧衣带,退后一步道:“为兄与雪衣还有事要处理,来人有机会再到你府上品尝美酒。” 夜子衿神色骤然一沉,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他,“二哥……” “子衿。”夜青玄抢先一步,打断了她,“两年了,你也该重新找个人嫁了,母妃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高兴。” 说着,他瞥了一眼只敢远远跟着的宫人,朗声道:“速速送公主进殿,免得冻坏身子。” 宫人这才惶惶不安地走上前来,站在夜子衿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夜青玄退回到雪衣身边,与她一道并肩离去,越走越远,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公主……”良久,宫人方才嗫嗫地喊了一声,替她撑起伞,却被夜子衿挥手狠狠打落。 她就这么站在雪中,任由雪花落在身上,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用力握紧拳。 “司、雪、衣!” 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地说来。 而后她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披风,狠狠摔在地上,转身离去…… 除夕夜,大雪纷纷,街上已经不见往来行人,蜃雪酒坊早早地就闭门谢客。 行云轩外,容毓和流烟都是一脸担忧,时不时地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无奈叹息。 听得下人来报,玄王殿下和三小姐来了,两人豁然站起身来,见雪衣安然无恙,两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表哥。”雪衣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曦儿怎么样了?” 容毓和流烟相视一眼,“你都知道了?” 雪衣看了看夜青玄,从怀里取出一副耳坠和一方帕子,容毓一见那耳坠,顿然一惊,“这是曦儿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说罢,又展开帕子看了看,俊眉不由蹙起,凝眉想了想,渐渐沉了脸色。 “闵……难道是闵扬?”他说着看了看夜青玄和雪衣,神色凝重,“闵扬是澜王爷的人,这么说,曦儿她……” 他没有把话说完,几人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雪衣沉声道:“晚宴上,有人把这个交给我,显然是为了阻止我,不想让我答应与阿玄的婚事。紧接着这方帕子通过离洛之手送到我手中,如果我没有猜错,定是夜明澜发现了曦儿,想要对曦儿不利,利用曦儿来威胁我。我只是想不明白,闵扬……为什么要救曦儿,为什么要帮我们?” 容毓神色担忧,摇了摇头,“酒坊明明已经闭门谢客,可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前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流烟去看了看,正好看到曦儿被包裹严实地放在门外,一道黑影匆匆掠去。 曦儿被人下了药,神志不清,好在我身边有你之前给的解毒的丹药,曦儿服了药之后,过了很久情绪方才稍微平稳了些,可是她只字不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一句话也不说……” 看得出来,他有些着急,不管怎样,那是他唯一的亲妹妹,泰然处之,谈何容易? 雪衣安慰地看了他一眼,“曦儿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大哥的事?” 容毓点点头,“昨天我刚收到容璟的来信,他说曦儿知道了仲卿的事,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没想到后来他们撞开房门一看,屋里已经没了人,只有她留下的一封信。” 闻言,雪衣也忍不住轻轻一叹,“曦儿一直都把大哥看得那么重要,让她知道大哥出了这样的事,她定然是无法接受。表哥,那件事你跟她说了吗?” 容毓摇头,“她现在谁也不见,什么也不说。” 雪衣看着紧闭的房门,沉吟道:“让她先冷静一下吧,晚些时候我去跟她说。” 她说着回身看了看夜青玄,与他相互点头致意。 突然,夜青玄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拧起俊眉,对着门外喊道:“离洛。” 离洛应声而入,看了看夜青玄的脸色,又看了看容毓手中的帕子,了然道:“王爷和三小姐进宫之后,属下回府安顿府中的事,有人在半路上拦住我,将这方帕子交给了我。他身形极快,虽然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不过看那轻功,应该是闵扬错不了。” 毕竟,闵扬的轻功在整个莫凉城都是鲜有人能及的。 夜青玄沉声道:“若当真是闵扬,他此番救下容曦定是违背夜明澜的心意而为之,否则之前在晚宴上,他听到雪衣答应婚事,就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说罢,看了雪衣一眼,“离洛,你去一趟澜王府,见机行事。” 离洛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雪衣凝眉道:“你是怀疑,夜明澜知道是闵扬救了曦儿,会对闵扬不利。” 夜青玄颔首,“夜明澜心狠手辣,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闵扬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亲随,如果闵扬真的违背了他的意愿,他也绝对不会放过闵扬。” 雪衣会意,点了点头,“我现在想不通的是,闵扬为什么要这么做?” 厅内一片寂静,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都捉摸不透。 就连夜明澜也捉摸不透。 夜将子时,澜王府后院一片沉寂。 蓦地一声厉喝,打破了这片寂静,“说!” 闵扬直直跪在雪地里,微微垂首,不去看眼前这人,脸上满是愧疚,然眸色却是坦然磊落。 见他这般表情,夜明澜不由气恼,扬起手狠狠挥出手中的长鞭,又一鞭狠狠抽在闵扬身上。 站在他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早就知道澜王殿下性情暴戾,对待对手向来是不择手段,然这般对待自己的人,他们倒还是头一回见到。 尤其,这个人还是闵扬。 “吃里扒外的东西!”夜明澜恨恨骂了一句,缓缓蹲下身来,凑近闵扬问道:“闵扬,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闵扬神色淡然,想了想道:“快八年了。” “八年……”夜明澜轻轻念叨了即便,“八年了,你一直是本王形影不离的亲随,整个澜王府上下,除了本王,就属你说话最有分量,这八年来,本王也不曾亏待你过,可是你为何要背叛本王!” 说到愤怒之处,他豁然起身,又狠狠一鞭抽下,双肩微微颤抖,显然是气极。 闵扬咬牙受下这一鞭,深深吸气道:“回王爷,属下还是那句话,属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王爷。当年是王爷把属下从垂死边缘救回来,那时候属下就发过誓,今后这条命就是王爷的。” “哼!”夜明澜只是冷笑一声,摇头叹道:“闵扬,枉本王对你信任有加,你却这般瞒骗本王。自从上一次你夜探蜃雪酒坊回来,本王便发觉你有异样,这段时间一直没点破,就是想给你一个证明自己、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惜……” 他说着长长一叹,回身定定地看着闵扬,“没想到,你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背叛本王!” 闵扬心头一滞,眼前浮现容曦那双净澈星眸,竟是没由来地浅浅笑开…… 光影憧憧,华灯初上。 三个时辰前,澜王府亦是这般沉寂,只是这沉寂之中隐隐带着一丝幽冷与诡谲,一丝阴谋的气味在空气之中渐渐弥漫开来。 容曦被一股刺鼻的味道激醒,吃力地挣开朦胧的眼睛瞥了一眼,下一刻,豁然打了一个激灵,彻底醒过神来。 此时此刻她正置身于一间厢房内,之前披在身上的外衣已经不见踪影,双手双脚也全都被捆缚着,两名男子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 “你们是什么人?”她轻喝一声,想要用力挣脱身上的绳子,可惜她的功力依旧尚未恢复,根本提不上力气。 “呵呵……”锦衣男子轻笑一声,“容四小姐。” 容曦动作一滞,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还是没能认出他,“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是司颜佩!是司颜佩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夜明澜只是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容家四小姐,是司雪衣的表妹。” 容曦瞪着她,冷声道:“你抓我来,想干什么?” 夜明澜道:“送你下地狱。” “呵呵……”闻言,容曦突然笑出声来,摇摇头道:“那我不妨告诉你,我容曦此番出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话音刚落,夜明澜便抬手挥了挥手,摇头道:“容姑娘误会了,我没说过要杀你,可是我自有法子让你比死了还难受。” 说着,他看了身边的随从一眼,那人会意,上前来塞了一颗药丸到容曦嘴里,又强迫她咽了下去,这才退回到夜明澜身边。 “容姑娘就不要白费力气挣扎了,尽管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这一切。”他说着微微回身用眼角余光瞥了容曦一眼,“啧啧”了两声,“可惜我无福消受如此美人。” 说罢朗声一笑,大步走出门去,对着门外喊道:“闵扬。” 第079章 为伊叛出澜王府 第079章 为伊叛出澜王府 容曦隐隐察觉情况不妙,然眼下她却逃脱无门。 听得夜明澜这一声喊,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去,一道高挺的身影应声进了门来,顺手关上了门,而后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 他的步伐极缓,也很沉重,容曦只觉这这身影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只是此时他逆着光走来,她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门外,夜明澜和随从走出几步远之后,又停了下来,回身看了一眼映在窗子上的人影,冷冷一笑。 “王爷,你这么做……”随从有些不解。 夜明澜微微眯起眼睛,“你还没看出来吗?闵扬肯为了这个小丫头,心甘情愿受下司颜佩那一刀,可见这个丫头在他心中地位不凡。他想要做一个悲悯的佛陀,可是本王偏不让,本王就是要让他做一个残忍的阎罗!” 说罢,他轻轻笑出声来,笑意残冷无情。 屋内的闵扬听到这笑声,脚步蓦地一顿,回身瞥了一眼,侧耳仔细听了听,而后快步走到容曦身边。 “是你!”靠的近了,容曦顿然认出他来,下意识地向后一躲,想了想前前后后的事情,不由神色一怒,瞪着闵扬道:“暗算我、抓我回来的人,是你!” 闵扬神色凝重,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见之,容曦凄凄一笑,“枉我对你这么信任,你竟如此蒙骗我,算计我!” 闵扬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情绪,又向前走了一步。 “你站住!”容曦突然冷喝一声,感觉到身上一阵燥热,心知方才服下的那颗药丸有问题,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神色,“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闵扬不顾她的惊慌,上前一大步将她堵在床栏前,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你……你住手!”容曦一急,挣扎着往一侧躲去,蓦地只听“嗤”的一声,她只觉手上一松,绑着双手的绳子竟是断开了,她来不及多想,一扬手重重一掌袭在闵扬肩头。 闵扬不闪不避,受下这一掌,松开了她,又蹲下身去,用手中的匕首割断绑着双脚的绳子。 容曦这才发觉闵扬方才是在帮她割断绳子,不由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看他,正要说什么,闵扬已经站起身来,掏出一颗药丸递到她面前。 “虽然不能解了药性,但至少能压制一会儿,等你见到了三小姐,一切都好说。” 闻言,容曦豁然明白他知道自己被下了什么药,不由一阵赧然,加之想到他的欺骗,心头一阵恼怒,一扬手打落他手中的药丸,恨恨道:“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闵扬低下头去,无奈地皱了皱眉,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细缝看了看,回身小声对容曦道:“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容姑娘都不会相信我、原谅我,可现在你必须要听我一言,否则……” 容曦冷笑,“你以为我怕死?” 闵扬摇头:“你不怕,可身为姑娘家,你怕失去你的清白,怕毁了容家数百年的清誉。” “你……”容曦心头一凛,他说对了,她不怕自己丢了性命,却怕会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容家。 看出她心中所想,闵扬回身走到她身边,垂首道:“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都必须等你安全离开了这里,才有报仇的机会。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你若信我,我闵扬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会救你出去。” 容曦不由愣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她看得出来,闵扬根本不是在说笑,他的眼底看不到一丝欺骗。 良久,容曦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与你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这般帮我?” 闵扬挑眉,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轻声道:“我这一生做了很多坏事错事,起初是为了报一份恩情,我便强忍着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所谓的道德良知,时间一久,自己竟也就麻木了。直到最近,我接到的任务越来越繁重,也越来越残忍无情,就算我能完成任务,就算我会得到赞赏,也感觉不到一丝开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定定看了容曦一眼,“那天在客栈见到你,我原本是真的想要帮你,我的命已经写了定数,你眼里的坚定和执着,是我这一辈子都追求不来的,而你的那份纯粹和坦荡,亦是我一直以来最想要的。 不管容姑娘信与不信,那天的你在我眼中,真的会发光发亮,刺得我的双眼生涩,心里也隐隐作痛……” 他突然不说了,只是凄凄一笑,摇摇头,“罢了,不说也罢,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王爷已经入宫去了,他取走你的耳坠,一定是打算用来威胁三小姐,所以现在只有你安全了,并且能把证明你安全的消息送到三小姐手中,才能阻止这一切。” 说罢,他从衣架上抓过一件宽大的玄色斗篷给容曦披上,俯身将她抱起,打开后窗跃了出去。 许是因为这里是后院,一向没什么人,所以这里的守卫也很松懈,闵扬带着容曦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发现他们。 眼看着后门就在眼前,突然只听有人喝道“什么人”,容曦暗叫不好,被发现了! 闵扬倒还算沉着冷静,瞥了一眼来人,脚步一转,朝着另一边跑了两步,而后带着容曦跃过围墙,逃出府去。 见状,身后的人纷纷追了上来。 闵扬轻功虽好,可有伤在身未愈,又带了一个容曦,自然跑不了太快,那些王府侍卫很快就追了上来,将两人团团为主。 容曦沉声道:“你放开我,自己走,兴许还能逃得掉。” 闵扬闻言,淡淡一笑,趁着垂首的刹那,用黑巾遮住脸,而后小声对容曦道:“抓紧我!” 话音落,他脚步骤然移动,手中匕首寒光一闪,从几名侍卫中间穿过,只听得几声闷哼,那些侍卫的动作骤然停下,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闵扬,嘴里只发出一个“闵”字,便倒地不起。 见状,其余的人纷纷涌上来,闵扬武功虽高,却也双手难敌四拳,他顾着容曦,左躲右闪,手臂上、后背上还是添了一道道新伤。 容曦看在眼中,心情一阵复杂,几度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迎上他带着浅淡笑意的眼眸,又收了回去。 没有解药,容曦体内的药性一阵阵发作,闵扬脸色有些凝重,看着剩下的最后三人,他俯身将容曦缓缓放下,而后冷眼扫过三人,突然身形移动,竟是朝着三人手中的刀刃撞了过去。 那三人显然都愣了一愣,不明所以,却还是举刀迎了上来。 闵扬扬手一掷,匕首脱手而出,扎入有人颈间,而后他掠至其中一人身旁,一把夺过他手中宽刀,侧身一送,这两人手中的宽刀便刺入彼此体内。 看着所有人都倒了下去,独独闵扬一人还站在那里,容曦眼底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喜色,她挣扎着站起身,闵扬连忙回身掠到她身边,将她扶住,而后看也不看身后的尸体,大步离去。 身后的雪地上,皑皑白雪被染成一片殷红,一阵夜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腥味儿飘去。 两人的脚步最终在蜃雪酒坊门前停下,彼时容曦已经颤抖不已,浑身烫得吓人,若非她自幼随雪州城的紫韵师太习过静心宁神的心法,断不可能咬牙撑到现在。 “到了……”闵扬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将容曦缓缓放到酒坊门外,自己却身形一闪,摔倒在地。 容曦这才发觉他的背上深深插着一柄短刀,而且看起来刀锋入体不浅。 “闵扬……”她哽咽了一下,伸了伸手,“你要做什么?” 闵扬笑了笑,歇了口气,而后挣扎着起身,套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咬破了手指,在帕子上写了几个字,复又重重敲了敲酒坊的门。 “你在这里等一下,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他说着重重咳了两声,站起身向后退去。 “闵,闵扬……”容曦体内的药性越来越强,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闵扬,踉跄着退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闵扬脚步顿了顿,站在风雪中冲她微微一笑,开口轻轻吐出两个字:“良知。” “吱呀”一声,酒坊的门开了,一道清丽身影走了出来,见状,闵扬深深吸了一口气,提气运功,掠身而去。 容曦安全了,接下来就是通知雪衣。 他一路奔走一边思索,突然他脚步一滞,紧盯着那个策马而来的人看了半晌,而后挑眉一笑,运功追了上去,将帕子丢给了正策马回府的离洛。 看着离洛神色一惊,又立刻调转马头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他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靠着一棵大树缓缓滑坐在地上。 休息了好大一会儿,体力恢复了些,他方才又站起身,勉强撑着回了澜王府,回屋包扎了伤口,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而后提了一壶酒走到窗前坐下,静静地看着洋洋洒洒落下的大雪,微微笑开。 纵使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可是他心里明白,他绝对不会后悔。 这八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对的事情,还给了自己自由,哪怕只有那么一会儿,总也算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仰头,大口地喝着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酒已经喝完了,雪也越来越大了,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继而有人冷声道:“你竟然背叛本王!” 第080章 始料未及恩人面 第080章 始料未及恩人面 一阵阵鞭子如雨落在身上,他始终咬紧牙,一言不发。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没有想过要背叛夜明澜,从来都没有,只是这些年来,他按着他的意愿,做了太多的坏事,犯下了太多的罪恶,时至今日,未免有些厌倦了。 “本王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要这么回报本王?”夜明澜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冷冷看着他干净的衣衫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冷笑道:“你喜欢容家那个小丫头,本王便把她送给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王爷……”闻言,闵扬终于缓缓开口:“属下虽然救了容姑娘,却并非因为属下喜欢她,想要得到她,属下只是不忍心毁了她。容姑娘单纯善良,她是无辜的,王爷堂堂君子,不该用一个小丫头来威胁玄王殿下和三小姐。” “放肆!”闻言,夜明澜不由大为光火,扬手打了闵扬一耳光,“你这是在教训本王吗?” 闵扬摇头,“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希望王爷能放下仇恨,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属下犯了过错,甘愿受罚。” 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夜明澜不由勾了勾嘴角,冷声道:“闵扬,你我主仆八年,本王也不想你就这么为了一个小丫头丢了性命,本王再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去找到容曦,杀了她,本王便将你之前的过错全都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还是澜王府第一卫,还是我夜明澜最信任的亲随,是我澜王府的大功臣……” 话未说完,就听到闵扬轻轻一笑,定定地看着夜明澜道:“王爷,那是属下的良知,属下好不容易找回的良知,你让属下如何下手?” 夜明澜神色骤然一沉,低头冷冷看着他,“你当真是要为了那个只见过数面的小丫头,而罔顾自己的性命,甘愿去死?” 闵扬没有答话,只是对着夜明澜深深一拜,其意已然明了。 见之,夜明澜终于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罢了,看来你已经铁了心要离开本王,既如此,你我主仆之情便到今天为止!” 说罢,他眸色一冷,一把夺过身后随从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对着闵扬刺去。 长剑入体,闵扬身形微微一颤,然而他始终没有闪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微微一笑,而后缓缓倒了下去…… 夜明澜对此似乎并不解恨,狠狠丢了手中的长剑,瞪着闵扬,咬牙道:“司雪衣,夜青玄,容曦!” 是他们,是他们一点一点夺走了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无论是人是心还是物。 看来他与他们,注定是势不两立! 思及此处,他狠狠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同时冷声吩咐道:“拖出去,埋了!” 两名随从留下,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走远了,而后连连叹息着,将闵扬的尸体抬起来,从后门出了府,找了棵大树,开始在树下挖坑。 一道黑影从他们抬着尸体出府,就一直盯着他们,这会儿趁着他们分神,一个闪身上前,挥手将两人打晕,而后蹲下身看了看双目紧闭的闵扬,伸手探上他的颈间。 蓦地,他神色一凛,看了看闵扬,冷笑道:“看来是你命不该绝!” 说罢,他捞起闵扬扛在肩上,朝着蜃雪酒坊的方向去了。 雪越下越大,到了下半夜,便将地上的脚印遮掩了大半。 酒坊厢房内,几人看着床上那个满身伤痕累累的男子,个个神色凝重。 “竟是他救了曦儿。”容毓俊眉皱在一起,“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初受命杀了前一任兵部尚书的人,也是他。” 夜青玄颔首,“太子与澜王表面上相处和睦,实则暗地里一直争锋相对,前一任兵部尚书是太子的人,为了帮助太子,做了不少对澜王不利的事,澜王会派人杀了他,是迟早的事。” 流烟沉声道:“可惜,澜王做事不留痕迹,就算太子怀疑人是澜王杀的,却一直没有证据,只能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容毓接过话道:“宫中与官场上的事最为复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亲朋相残,没完没了,爷爷正是厌倦了这种生活,才会毅然辞官隐退故居,除非是涉及国之大策,否则断不会轻易出面。” 说话间,雪衣已经在离洛和将离的帮助下替闵扬包扎好了所有伤口,她回身看了几人一眼,神色凝重,“闵扬身上的伤虽然都是外伤,可是有几处伤口太深,失血过多,又在冰天雪地里待了那么久,他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 流烟眼底不由拂过一丝不忍,“三小姐的意思是,他……不一定救得活吗?” 雪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轻叹道:“救不救得活,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他这一次伤得太重,伤了元气,除非能找到稀有药材将他失去的血补回来,否则……” “救他。”门口突然传来有一道颤抖的声音。 众人回身望去,只见容曦红着眼睛快步走上前来,紧紧抓住雪衣的手,看向闵扬道:“表姐,我求你,救他。” “曦儿……”容毓上前扶住她,“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怎么起来了?” 容曦摇着头挣脱他,缓缓走到床前,抬手拂过闵扬身上的伤口,双手轻轻颤着。 “他是为了救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容曦虽不懂那些江湖道义,却明白有恩必报,这份恩情,我势必要还给他。”她说着回身看着雪衣,“表姐该知道,若非是他,你们即将会失去的不单单是我这条命。” 闻言,雪衣神色骤然一凛,顿了顿,她向夜青玄看去。 感受到她的目光和眼底的一丝犹豫,夜青玄只是弯下眉角淡淡一笑,“只要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那就尽管去做,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雪衣却不由得舒展眉角,轻轻笑开,而后回身吩咐道:“将离,随我回府一趟。” 听说她要走,容曦不由慌了神,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袖,“表姐……” 雪衣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放心,我回府取一样东西,马上就回来救他。” 容曦这才稍稍放了心。 夜青玄上前一步,低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雪衣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突然只见一名玄王府侍卫匆匆而来,在夜青玄耳边说了些什么,夜青玄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先去处理你的事吧,有钟舸在,我不会有事的。”雪衣说着替他拉紧衣领,又转向离洛道:“照顾好王爷。” 离洛乖乖点了点头,随着夜青玄一道离去,而后雪衣也领着将离离开。 厢房内就剩下容毓、容曦和流烟,流烟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各自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握了握拳,神色略有些黯淡。 容毓看了看神色担忧的容曦道:“有雪衣出手,你便尽管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容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心里却始终没有底。 犹豫了一下,容毓轻声问道:“曦儿,他是澜王的人,你怎么会被他所救?又怎会落入澜王手中?发生了什么事?” 容曦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没有应声,脸色却渐渐变得煞白,良久,她摇摇头道:“大哥,你什么都不要问了,你只要知道我现在平安无事,是闵扬救了我,便足够了。” 容毓本想再问些什么,只是看见她那惊忧未定的神色,终还是收回了到了嘴边的话,轻抚着她的头,点头道:“好,大哥不问,不过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你的大哥,你有任何事想跟大哥说,或是需要大哥帮忙,都要说出来。” 闻言,容曦鼻子骤然一酸,她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 不经意间,容毓一眼扫过怔怔地站在门口的流烟,淡淡问道:“流烟,你怎么了?” 流烟回身看了看他,神色之中有一丝不安,“外面的雪下得这么大,这深更半夜的,三小姐自己回去,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简单一言,似是突然戳中容毓心事,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暗自思忖片刻,道:“你和曦儿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流烟点头,“楼主小心。” 容毓没有说什么,抬脚踏入雪中。 流烟轻叹着这回屋内,见容曦衣衫单薄,便让丫头去拿了件外衣来给容曦披上。 容曦回身看了看一脸轻柔的流烟,不由沉了沉脸色,黯哑着嗓音道:“你刚刚叫大哥楼主,难道,这蜃雪酒坊真正的老板,是大哥?” 流烟浅浅一笑,没有应声,算是默认。 容曦便轻轻一叹,道:“为何你一点都不难过伤心?” “我……”流烟垂首细细想了想,明白她话中深意,抿了抿唇道:“容姑娘,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大公子他……” 她犹豫了一下,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就把司仲卿可能没死的事告诉容曦,却听容曦接过话道:“我知道,也许你对表哥并非男女之情,只是当他是朋友,可我看得出来表哥很在乎你,很喜欢你,这世上,出了雪衣表姐之外,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一个姑娘。” 说着,她勉强一笑,“他们都以为,我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每次都是随口说说,无理取闹,却不知道我小就发过誓,此生非仲卿表哥不嫁,现在……” 她的声音突然一哽,红了眼睛,摇着头道:“现在好了,真的不用嫁了,所有人也都不用再为这件事发愁了。” “容姑娘……”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流烟心里一阵难过,想要说些什么劝她,却被她打断。 “我没事,夜深了,烟姑娘早些歇着去吧。” 流烟虽然不放心,却也不想在这时候触她眉头,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还不忘吩咐身边的千玺派人看守好这里。 然后流烟回到写意阁之后,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索性起身的时候,千玺匆匆跑来,一脸慌张神色,声音颤颤悠悠道:“烟姑娘,楼主……楼主和三小姐遇袭了!” 第081章 无门无声断其计 第081章 无门无声断其计 流烟一个激灵,顿然起身,思索了一下,而后从桌案上找到一支短笛,吹出一段怪异的曲子。 没过多久,一道黑影便缓缓落在写意阁窗外,神色漠然地看着流烟,“出什么事了?” 流烟神色凝重,上前道:“冷玉,你即刻从酒坊赶往司府,注意这一路上的动向,楼主……怕是遇到危险了!” 闻言,嵇冷玉神色一凛,不等流烟多说什么,转身掠去。 除夕之夜,外面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 僻静的街口,一辆马车和一队侍卫正驻足不前,定定地看着四周的黑衣人,秦钟舸回身看了马车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这些黑衣人与往常偷袭他们的黑衣人截然不同,他们进退有序,行动稳妥,就连他们所出的招数都像是经过仔细研究出来的相互配合,几乎找不到任何空隙。 显然,他们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且他们今晚的目标,也显然就是马车的雪衣。 想到这里,秦钟舸下意识地握紧腰间佩剑,冷声喝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三小姐!” 闻声,守在马车四周的侍卫齐喝一声“是”,在这雪夜里听起来格外响亮刺耳。 容毓亦是满脸担忧,与秦钟舸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黑衣人中似乎有人发了命令,原本静立不动的黑衣人骤然扑了上来,秦钟舸带着几名侍卫毫不犹豫地直直迎上,似乎要在黑衣人和马车之间隔出一道屏障。 与此同时,容毓领着另外几名侍卫,护着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那些黑衣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有此举,立刻有几人掠身而来,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表哥。”容毓正要出手,就听得马车内传来一声低呼,继而雪衣撩起门帘,目光冷静地扫过黑衣人面上,对容毓小声道:“他们都不是泛泛之辈,既是在这条路上拦截我,他们背后的主人定然对我和我的行踪十分了解,就算在这里他们讨不到便宜,只怕后面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容毓不由皱了眉,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雪衣瞥了一眼马车,“有劳表哥帮我把马车里的东西安全护送到酒坊,那是救命的东西,我答应过曦儿,一定会救活闵扬的。” 容毓沉声问道:“那你呢?” 雪衣浅浅一笑,“他们要的是我,我便留下。” “不可!”不等容毓开口,秦钟舸就一个纵身掠过来,挡在雪衣面前,冷视着黑衣人,话却是对着雪衣说的,“属下答应过王爷,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三小姐,就算拼上我的这条命,也断不能让三小姐受到一丝伤害。” 说罢,他看了容毓一眼,沉声道:“保护好她!” “唰”的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带着凛冽寒光,朝着黑衣人袭去。 容毓看在眼中,没由来地挑眉一笑,“看来,他们早已经把你当做是玄王府的玄王妃,如此,我便放心了。” 雪衣一怔,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决然,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容毓已经与黑衣人交上了手。 黑衣人不但个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就连秦钟舸和玄王府侍卫的那些招数套路似乎也是了如指掌,轻易破解。 至于容毓,比之寻常人,他的武功虽然不弱,然他更擅长的毕竟是动脑子的活儿,这打打杀杀,终究不适合他。 眼看着随行的侍卫一一倒下,雪衣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 蓦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到马车上,从药箱里翻出一瓶药水,倒到一只小碗里,随后拿出火折子正要点火,却发现火折子不知什么时候沾上雪,被雪融化的水浸湿了! “遭了!”见状,将离不由低呼一声,看了看雪衣的苍白脸色,又连忙闭嘴。 马车外面的打斗声越来激烈,时不时有闷哼声传来,每一声都像一块大石砸在雪衣身上。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最懊恼的莫过于不会武功,若是此时她有武功,不求保护别人,哪怕只是能自保,他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困挨打的局面。 在药箱里反反复复找了一会儿,突然她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包东西,送到鼻子前闻了闻,而后一喜。 “将离,打火石带了吗?” 将离愣了愣,连连点头,边呼着“带了”边从怀里掏出打火石,“之前跟钟舸打闹的时候,他随手砸了这打火石过来,我便装在身上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雪衣松了口气,好不容易用打火石把之前取出来的一小包药粉点着,而后把那只装了药水的小碗放上去煮了起来。 “容公子!”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雪衣心头一震,来不及多想,端起还有些烫手的小碗出了马车,正好看到容毓不知被谁伤了手臂,此时正被三名黑衣人围攻。 雪衣骤然喝道:“屏息!” 随后用帕子沾了被煮沸的药水朝着三名黑衣人洒去,原本还动作迅速利落的三人突然脚步一滞,随后动作渐渐变得缓慢,而后倒在地上。 三人相视一眼,刚刚松了口气,却发现紧接着而来的黑衣人比之原来又多了一倍。 而玄王府的侍卫,却已经所剩无几。 夜空中传来一道犀利的啸喝,随之而来的是另一批黑衣人,看得出他们与围攻雪衣的那些人不同,只是不知他们是敌是友。 就在雪衣几人交换眼神、暗自猜测时,后来的那些黑衣人突然跃上前来,对着围攻雪衣的那些人袭去,招招凌厉,招招都带着必杀的杀意,且招招都在毙命。 秦钟舸看得有些傻了,忍不住连连摇头,暗道:“够狠,果然是够狠!” 说着还不忘挪到雪衣和容毓身边,小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招来的?” 两人全都摇了摇头,而后三人相视一眼,眼底满是猜不透的疑惑之色。 不过转瞬,围攻雪衣的黑衣人便死伤殆尽,其中看似领头的那人亦是被一剑刺杀,而后杀他那人从他手中取走他的长剑,冷冷看了他一眼,又抬眼朝着雪衣看了一眼,对着其他人挥了挥手。 这些人便又像方才出现时那样,一阵风儿似的,消失无踪。 “这……”秦钟舸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先是来一拨黑衣人要杀人,后又来了一拨黑衣人救人,偏得,这两拨人他们都不认识! “不管怎样,雪衣没事就好。”容毓沉沉道了一句,看了看马车,道:“速速回去吧,再晚了曦儿就要着急了。” 闻言,雪衣点点头,示意了秦钟舸一番,而后上车匆匆离去。 此时此刻的公主府内,却是一片安然太平。 多余下人都已经被遣退,偌大的合欢殿内,只留了一个丫头远远地站在殿门口候着。 回到公主府的夜子衿再次恢复了她一贯的恣意潇洒之风,桑狐绒袍子里面只着了轻薄的单衣,此时正立在殿前,在张开的纸上画着什么,嘴角是妖娆清野的笑意,眼底的残冷之色若隐若现。 夜青玄倚在一旁的软蹋上,静静地看着她作画,这会儿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你不是病了吗?” 闻言,夜子衿轻轻笑出声来,都没有回身看他一眼,淡淡道:“我若是不这么说,你会来看我吗?” 夜青玄莞尔,笑意微冷,“你不识不知,我素来最不喜欢被人欺骗,尤其,是我最亲的人。” “是吗?”夜子衿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复又笑着继续作画,“二哥,你这么偏心,这么待我,就真的安心吗?我毕竟,是你唯一的亲妹妹,如今母妃不在了,你我便是彼此最亲的人。可是我现在想要见你一面,竟要编出我生病的谎言,守在是可笑。” 说罢,她还不忘回身看夜青玄一眼,自嘲一笑。 夜青玄始终神色清淡,一副庸乏姿态,半眯着眼睛,浅浅一笑,“子衿,你明知道今天晚上情况特殊,却偏要这时候见我,当真不是在给为兄找难吗?” 夜子衿一脸傲然,摇头道:“只要二哥想见我,任何时候都适合,若是不想,便任何时候都不适合。” 夜青玄垂首,轻轻一叹,“子衿,你这么做太胡闹了。你要知道,胡闹,终究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 说话间,离洛大步走进殿内,将一柄剑交到夜青玄手中,“王爷,事情已经办妥。” “嗯。”夜青玄轻轻应了一声,“唰”的一声拔出那柄剑,夜子衿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只那一眼,她脸上原本自信冷傲的神色便骤然凝滞,盯着夜青玄手中的那柄剑看了半晌,画笔也戳在画纸上,忘记了挪动。 那柄剑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剑刃上还有些血迹,仔细一看,竟是方才围攻雪衣的那些黑衣人的头领所用的剑,只不过他死后,那柄剑被后来的黑衣人拿走了。 “呵!”良久,夜子衿突然垂首轻轻笑出声来,只是那笑意太过凄冷,带着些许空洞无力。 “二哥,你果然……够狠!” 说罢,她突然眼睛一红,神色悲痛地闭上了眼睛。 夜青玄将那柄剑重新放回离洛手中,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夜子衿身侧,接过她手中的画笔,在她停笔的地方画了一座假山,正好将那一团黑墨遮掩了起来,天衣无缝。 “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釜底抽薪。”他放下画笔,回身看着夜子衿,神色始终静淡无波,“我夜青玄并非是喜欢把事情做绝的人,可是遇到有些情况,若是明知不可阻止,便也只有这么做了。” 他说着顿了顿,“若等到那一天,便不是这么一柄剑的问题,而是一顶顶首级。” 说罢,他替夜子衿拉好了衣服,转身大步离去。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他停了停,道:“子衿,你向来最懂我,所以,我的人,你最好别动。” 而后,拂袖离去。 只留下夜子衿独自一人怔怔地站了半晌,瞥了一眼他方才添补的画,骤然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第082章 巧识夜半救命人 第082章 巧识夜半救命人 已四更天,屋子里即使生了暖炉,也抵挡不住阵阵寒意侵袭。 远远地便看到容曦正一点一点给闵扬喂药,好在他的咀嚼和吞咽意识还在,这药还喂得下去。 “香血灵芝……”流烟没由来的一声长叹,“三小姐,也只有你和王爷有这份心和胸襟,竟是愿意用这么珍稀难得的药材,去救一个曾经为仇人的命。” 雪衣微微摇头,笑得浅淡,“我本还有犹豫,是阿玄的话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香血灵芝固然珍贵难得,可是若不能把它用在正途上、用在救命上,那它便等于没有任何价值。” 闻言,流烟先是一愣,继而失声笑道:“三小姐说的是,是流烟想法狭隘了。” 雪衣依旧摇头,“今日若换做是你,你也一定会这么做,救人要紧。” 流烟笑了笑,没有接话,定定地看了容曦片刻,而后对雪衣道:“时辰不早了,三小姐忙碌了整天整夜,也该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天怕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雪衣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奈地摇头叹道:“确有很多事情要做,府中的姑奶奶回来了,今晚我出宫的时候,没有知会司颜佩,明天一早她那边不知道又要怎么闹。” “扑哧……”流烟突然忍不住笑出声,“听起来总有些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感觉,真是可惜了,三小姐的这些谋略和才华若是用在治国理政上,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雪衣一愣,不由想起夜青玄曾经说过的话,没由来地垂首一笑。 “对了,表哥的伤怎么样了?” 流烟道:“放心吧,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你去熬药的时候,冷玉已经为楼主包扎好了。不过……” 她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朝着容毓居住的院子看了一眼,“你要小心冷玉,她对楼主……总之,因为楼主为了你受伤一事,她的情绪和心情都很不好,而且她向来我行我素,不听从命令,我只怕她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伤了三小姐。” 雪衣轻拍着她的肩,“放心吧,我自己会多加注意。” 而后她抿唇一笑,缓缓离去。 刚一进了门,雪衣还没来记得放下手中的药箱,就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内力迎面袭来,掌风凌厉,带着冷冷的杀意。 雪衣没由来地拧了拧眉,侧身躲过那一掌,想起了流烟说过的话,再向袭击她的人看了一眼,冷声道:“冷玉。” 嵇冷玉动作微微一滞,看向雪衣的眼神却始终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是你,全都是因为你,楼主才会一次次受伤,一次次被困!只有你不在这世上了,楼主才会了了对你的牵挂,照顾好自己。” 说罢,不给雪衣喘息和说话的机会,第二掌又紧跟着袭来。 身为蜃雪楼的第一杀手,她的武功自然不弱,只是在这一方厢房内,她的功力并不能完全施展。 加之雪衣身形灵动,闪躲的很快,她有好几下竟是扑了空。 嵇冷玉不由更加恼火,眼底恨意越来越浓,“司雪衣,你可真是个祸害,害人精,你自己去看看、去想想,究竟有多少人因为你而受了伤、丧了命?你竟是没有丝毫醒悟!” 闻之,雪衣动作骤然一滞,停下脚步冷冷向嵇冷玉看去。 素来以冷酷无情闻名于蜃雪楼的嵇冷玉竟是被她这眼神看得一怔,继而心头一阵恼火。 “你错了,他们并非因我而受伤,而是因为这世人的野心和贪欲。”雪衣沉声冷静地说着,转过身与嵇冷玉面对面站着,“就算不是我,他们一样会找到别的理由,人……终是贪得无厌的。” 嵇冷玉心底一动,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即使是同为女子的她,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小女子身上有一层难以弃视的微光,她只是这么淡淡地站在那里,都会惹得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想到这里,嵇冷玉顿然又是一恼,根本不管那么多,一扬手,挥剑刺去。 雪衣连忙闪身躲开,回身扬手一洒,一把银针朝着嵇冷玉射去,只是悉数被她躲过。 狭小的房间内空间本就不大,不过一个转身一个掠步,便到了跟前。 嵇冷玉冷冷一笑,手中长剑毅然朝着雪衣刺去,雪衣连连后退了几步,后背抵到墙壁,已经没了退路。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吟,继而一道黑色身影从窗子跃进屋内,剑光一闪,剑刃横在嵇冷玉的剑和雪衣之间,持剑那人漠然瞪了嵇冷玉一眼,手上稍稍用力,嵇冷玉的剑便被弹了回去。 “什么人!”嵇冷玉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怒喝一声,看向不速之客。 离洛一脸淡然神色,似乎根本没有把嵇冷玉放在眼中,倒是看向雪衣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带了一抹关切。 “三小姐,你没事吧?” 雪衣摇了摇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叶影剑,剑光闪闪,杀意凛凛。 就在离洛欲要动身上前之时,雪衣一把拉住了他,“慢着。” 离洛回身看了雪衣一眼,剑刃指向嵇冷玉,“这个女人要杀你。”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如今在他心中,雪衣几乎已经站在与夜青玄平等的位置,有人要杀雪衣,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却不想雪衣只是淡然一笑,伸手压下离洛手中的剑,“你放心,她杀不了我,她也是自己人。” 闻言,离洛狠狠皱了皱眉,将信将疑地看着嵇冷玉。 门外传来一声轻呵:“雪衣!” 继而一道身影逸入屋内,看到眼前情形,先是愣了一下,大致扫了一眼,心下已然有了底。 容毓回过身,冷眼看着嵇冷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嵇冷玉看向雪衣的眼神不带一丝一毫的善意,斜视了雪衣一眼,“自然是知道,我这是在为我们蜃雪楼除去祸害。” 容毓神色骤然一冷,看向嵇冷玉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他回身看了看雪衣,与雪衣点头致意,而后大步走出房间,走过嵇冷玉身边时,沉声道:“随我来。” 听着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离洛方才收了手中的叶影,转身问雪衣道:“这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雪衣定定看着离洛方才收剑的样子,骤然想起方才半路遇袭,后赶来救下他们的黑衣人,不由垂首了然一笑,道:“已经无碍,有了香血灵芝,相信闵扬定然可以度过这一劫。” 顿了顿,她凝眉问道:“王爷呢?” 离洛垂首,脸色微沉,“王爷身体不适,让属下来告知三小姐一声,道是雪夜风寒,三小姐就先在酒坊住下,待明日一早,再送三小姐回司府。” “不适?”雪衣轻轻念叨了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桌案前,拿出纸笔写好一张方子交到离洛手中,“先回玄王府。” 离洛一愣,“三小姐也去王府?” 雪衣一挑眉,收拾好自己的药箱,笑问道:“不可以吗?” 说罢,她率先提着药箱出了门,将药箱交到赶来的将离手中。 将离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眼底含笑的雪衣,又看了看一脸怔然的离洛,冲着他连连招手,“走了……” 药熬好的时候,已经将近五更天,夜青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靠着栏杆半躺在软榻上,定定地看着雪衣一勺一勺地喂完药,眼底笑意越来越浓。 末了,雪衣放下药碗,捻起一颗糖心梅送到他嘴边,他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 雪衣随口道:“解解苦味。” “苦吗?”夜青玄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复又看了看已经空了的药碗,摇摇头道:“我竟是未觉。” 话虽如此,他还是乖乖吃下那颗糖心梅,想了想道:“折腾了一夜,你没能回去好好休息,竟还要赶过来照顾我。” 雪衣白了他一眼,“我是怕离洛一人回来,莫说是熬药服药,只怕你连让他抓药的心思都没有。他若当真拿你有办法,你也不会拖到现在,身体不见丝毫好转。” 被看穿心思,夜青玄只能长长一叹,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覆上雪衣冰冷的手背,“我是怕在我们成婚之前,一旦我的身体转好,你就要离开了。” 闻言,雪衣先是心头一凛,继而无奈苦苦一笑,摇摇头,“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夜青玄便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沉吟片刻,雪衣收好了药碗,轻声道:“谢谢你。” 夜青玄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无声疑问,雪衣淡笑道:“今天晚上的事,多亏有离洛出手,否则,怕是我也没那个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从外面走进来准备取走药碗的离洛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朝雪衣和夜青玄看了一眼,有些心虚。 倒是夜青玄笑得坦然,挥手示意他退下,而后看向雪衣问道:“你发现了?” 雪衣垂首浅笑,“他虽然没有用叶影,可是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方才在酒坊,他那一出手,我便豁然想起那个赶来相救的人,无论是动作招式都与离洛如出一辙。再仔细一想,能这么心思细腻地注意着我的一切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夜青玄闻言,不由笑弯了眉,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称赞,“看来我得警醒一下离洛才行,若是日后再遇到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他岂不是隐瞒不住了?” 话虽如此,话语中倒没有真的责怪离洛,正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正了正脸色,问道:“在离宫之前,你让人交了一只锦盒给父皇,是怎么一回事?” 雪衣想了想,正色道:“你可还记得之前圣上突发头疼症一事?” 见夜青玄点头,她便继续道:“那天我随子衿公主入宫,刚一进了万寿殿就觉得殿内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气,只是一时间又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直到我看到那只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 第083章 昭然若揭扶正意 第083章 昭然若揭扶正意 夜青玄眸色一沉,“你是说,那香有问题?” 雪衣点头,“期初我只是怀疑,尚不能确定,便请求圣上换了香,又取走了香炉细细查验。”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脸色稍稍沉了下去,“若非大哥的事情,耽搁了些时日,这个结果应该早就出来了才是。” “什么结果?” 雪衣道:“那一炉香被人动了手脚,里面加上了特制的合欢花粉,合欢掺入檀香,人长期吸入之后,会让头脑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超出身体本身所能承受之力,时间一久,人就会出现各种不适,脑力消耗过度,进而引发各种头疼之症。” 她说着顿了顿,向夜青玄看去,心知他有话要说。 “合欢加上檀香……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想到、更不可能知道这个配法。” 雪衣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确实如此,寻常人根本不会知道,可是有一本书里却对此有明确的配方记载。” 她虽然没有把话说完,然聪明如夜青玄,看了看她的神色,已然猜到了什么,“大药方?” 雪衣颔首,“大药方里关于香的记载,第五道秘方,便是这个。” “换言之,在香里动如此手脚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知晓大药方的人。”夜青玄说着拧了拧眉,“你我皆知,见过大药方的人,除了司文苍和司颜佩,便没有其他人,就算如今大药方已经回到司府,但是我相信这段时间内绝对不会有人敢动它的念头。” “这正是我一直在犹豫的一点。”雪衣的脸上浮上一抹沉重和疑惑,“若是如此,那泄露这道秘方的人只可能是两个人,要么是司文苍,要么是司颜佩。然,司文苍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绝对不可能蠢到用大药方独有的秘方去害圣上,他这么做,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而司颜佩虽然脑子不够好使,总是自作聪明,却也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圣上平日所用的香炉,更不会知晓圣上近日里一直焚檀香。” 夜青玄垂眸,淡淡道:“她不知晓,可有人知晓,更能有机会接触到父皇。” 一言似是提醒了雪衣,她略有些愕然地看了看夜青玄,低下头去想了想。 若说是司颜佩和夜明澜两人一起搞的鬼,她倒是有几分相信,夜明澜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她再清楚不过,前一世时,他为了能杀了夜青玄、夺得权势地位,连自己的女人和一众亲人都能舍弃,更是一心想要尽快除了太和皇帝,取而代之。 这么一想,她顿然惊了一惊,若当真如此,那前一世时只怕连太和皇帝的死都没那么简单,极有可能也是与夜明澜有关! 想到此,雪衣不禁觉得心底一凉,夜明澜,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当真是不折手段! 感觉到雪衣的情绪有变,夜青玄最先想到的是司仲卿的事,伸手抚上她的肩,冲她轻轻点头,“放心,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我们一定会找到司将军的下落。” 闻言,雪衣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站在窗前看着无声飘落的雪,没有再出声。 一大早的时候,离洛和秦钟舸亲自护送着雪衣回了司府。 初一大早,家家户户都会全家聚在一起,吃这一顿团圆饭,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寻常百姓,都是如此。 雪衣回府的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众人都聚在厅内,神色各异,雪衣刚一进门,就听到有人轻笑了一声,道:“这玄王爷还真是难舍佳人,听闻昨儿没过三更,玄王爷就领着雪衣离宫,却是直到这会儿才将人送回来。” 雪衣闻声望去,只见左溢一脸戏笑之色,手中把玩着一枚汤匙,不紧不慢地说道。 闻声,厅内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左云无声地瞪了他一眼,而后连忙对雪衣笑道:“雪衣,左溢没规矩惯了,你别听他胡言乱语。” 说着,还不忘悄悄瞥了正坐在上座的司兰裳一眼,眼见着这位姑奶奶原本不悦的脸色稍有缓和,她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她知道,左溢一直对雪衣心存恶意,且还未看懂司府的规矩,只顾着占口舌上的便宜,却不知眼下这位姑奶奶回了府,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司颜佩也跟着出声道:“表哥就知道胡言乱语,雪衣与玄王爷定有婚约,听闻昨儿晚上圣上和皇后娘娘已经拿定主意,打算在大夫人百日之内给他们完婚,小俩口难舍难分本就是情理之中,你这般说出来,倒教雪衣不好意思了。” 听着是帮着雪衣,实则却是暗讽雪衣还没过门就黏在玄王府,摆明了是要给雪衣难看。 她说着,还不忘朝着雪衣笑了笑,问道:“听说昨晚玄王府设了小宴,不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雪衣没有答话,而是朝着司兰裳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对着司兰裳和司文苍行了一礼,“姑奶奶、父亲,昨夜玄王爷突然离宫,实是因为旧疾复发,身体不适,雪衣之所以彻夜未归,也是因为要照顾王爷,这不一直忙着配药熬药的,一夜没闲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司兰裳点了点头,仔细闻了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真是辛苦你这丫头了,文苍,你闻闻,这身上还有这么浓的药味儿呢。” 司文苍依言闻了闻,笑道:“确实如此,看雪衣这脸色,想来是昨夜忙得不轻。雪衣,王爷的病情可好些了?” 雪衣垂首道:“接连服了两剂药,不适之症已经暂时压下去了。” 司文苍连忙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还不忘瞪了左溢和司颜佩一眼,虽然司兰裳没有说什么,可是她老人家是人老心不老,精明着呢,他二人的小心思,只怕她都记在脑子里了。 正想着,就听司兰裳柔声道:“雪衣,来,坐到姑奶奶身边来。” 雪衣没有动,朝着司文苍看了一眼,司文苍微笑着点头道:“既是姑奶奶的意思,你便听她老人家的。” 雪衣便淡淡一笑,起身将座位换到司兰裳身边。 刚坐过去,司兰裳便握着雪衣的手,一脸温和笑容地看着众人,徐徐道:“方才听佩儿说,圣上和皇后娘娘已经拿定主意,打算让雪衣和玄王爷尽快完婚,那咱们司府也该早些准备雪衣的嫁妆了。” 她说着,突然转向司文苍道:“我听说,你之前已经决定把大药方作为雪衣的陪嫁。” 司文苍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左云和司颜佩,只见两人也是骤然一惊,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事。 “姑……姑姑,之前确实是有这事儿,只不过后来因为大药方的失踪,便被搁下了。” 司兰裳点头道:“现在好了,昨天行祭典的时候,大药方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既如此,咱们就得遵循之前说过的承诺,到时候把大药方给雪衣陪嫁过去。为了防止大药方再出什么乱子,在雪衣出嫁之前,这大药方便交由我来保管着吧。” “这……”众人齐齐怔住,就连雪衣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越来越有些琢磨不透这位姑奶奶的心思。 虽然一早就知道,司兰裳一直偏爱容霜,不喜欢左云,可是如今容霜已经不在,而她身为司家人,不该是帮着司家人才对吗?却为何频频帮着她,压着司家人? 真的是因为,她并不知晓雪衣不是司家女儿,只是简单地偏爱雪衣的乖巧吗? 正琢磨的时候,只听左云呵呵轻笑一声,道:“我们明白姑姑是担忧大药方好不容易回来了,会再落入贼人之手,不过姑姑请放心,吃一堑长一智,老爷已经派出了府中身手最好的护卫,又请来了佛寺德高望重的武僧守卫,绝对不会再出乱子。” 司兰裳笑得冷冽,只随意瞥了一眼门外,那里有四名衣着有别于司府下人的护卫,皆是随司兰裳而来,起初她出现在司府门口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看到有护卫随行,直到昨夜,司兰裳的院子四周突然出现了很多暗衣护卫,个个身手了得,轻功卓绝。 最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司兰裳身边的护卫皆是太和皇帝亲自派去的高手,根本不是司府中的那些护卫能比的。 这么一想,左云不由低下头去,只觉司兰裳虽然一言不发,却像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司文苍连忙赔笑,点头道:“侄儿明白姑姑的顾虑,毕竟这大药方曾经从我们手上丢过,姑姑担忧也是在所难免。只不过,移交大药方这么重大的事,恐要推后几日,老祖宗早就说过,正月初五之前,不宜妄动大药方。” 司兰裳凝眉想了想,点了点头,缓和了神色,“我知道,你们也有你们的顾虑,既如此,那这事便推后几日,这几天我会派人协助守卫大药方,等你们商议好之后,再给我回复。” 见她让步,其他人也不再坚持,司文苍和左云相视一眼,悄悄点头。 雪衣冷笑,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关系不好,没想到对于这事倒是颇有默契。 说话间,饭菜已经上桌,众人便暂且忘了之前的不愉快,边吃边聊,氛围倒也轻松愉悦。 眼看着一顿饭就快要吃完了,一名下人走上前来,给左云送来一只杯盏,道:“夫人,您的茶。” 只听司颜佩一脸纯真道:“你这丫头,怎的跟二夫人叫夫人?” 丫头一愣,慌忙行礼求饶,“老爷,是奴婢嘴笨,奴婢一直觉得二夫人在府中这么多年了,如今大夫人已经去了,便习惯性地改口称夫人,奴婢绝对没有对大夫人不敬之意,奴婢只是……” 司文苍看在眼里,冷冷一笑,怎会不知其中蹊跷,挥挥手道:“罢了,退下吧,这事不怪你。” 丫头闻言,连忙起身退下。 司颜佩适时出声道:“不过爹爹,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大娘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娘亲这……” 她话没有说完,话中之意却已经再明了不过。 第084章 夜半相撞落水居 第084章 夜半相撞落水居 司文苍脸色略有些不悦,暗暗瞪了司颜佩和左云一眼。 雪衣心下明了,这件事定是左云母女自行商定的,并未提前告知司文苍,怕是想借着有司兰裳在,请她帮忙做主。 毕竟,这司府女主人的位置,不好一直缺着。 司文苍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有其意地朝着雪衣看了一眼,雪衣故作了然地点点头,突然问道:“对了,怎的不见宛芳表姐和姨母?” 闻言,司文苍顿然微微一笑道:“一早就派了人去请,说是芳儿身体有些不适,便没有过来,不过已经让厨房给芙蓉园送了吃的去。” “那就好。”雪衣稍稍松了口气,而后转向司兰裳道:“姑奶奶或是不知,说起来,这位宛芳表姐算得上是孙儿的恩人,当初孙儿病重,失去了记忆,一直都是宛芳表姐尽心尽力地照顾孙儿,孙儿稍后得去看看她才是。” “唔……”司兰裳点了点头,“既是于你有恩,去看看她也是应该,不管怎么说,咱们是医门世家,她身体不适,应该早些看看,对症下药,治好病才是。这大过年的,拖着病体多不吉利。” 司文苍与雪衣相视一眼,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是三言两语,就把司颜佩费尽心思提出的将左云扶正一事搪塞了过去。 母女两人看着小声交谈着的三人,心里虽有恨意,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咬咬牙,忍了下去。 早饭刚一结束,雪衣便赶去了芙蓉园,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就冲着当初她“生病”之时,裘宛芳尽心尽力照顾她,她也该来探望一番。 却不想裘宛芳蜷缩着躲在被子里,始终隔着帘帐与雪衣说话,却怎么也不愿让雪衣为她诊脉。 无奈,雪衣只能叮嘱她好好休息,道晚些时候再来看她,而后回了流霜阁。 一夜未眠,近日一直没有怎么休息,如今有司兰裳回府护着她,又查明了司仲卿还活着,加之有夜青玄站在她背后,雪衣难得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安,这倒头一睡,便是大半日,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将离叽叽喳喳的声音,笑嘻嘻道:“这个不好,鼻子歪了……哎,你别乱戳,胳膊都被你戳断了……” 雪衣自行起了身,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只见秦钟舸正在认真地堆着一个高高的雪人,一旁已经堆好了三个,其中两个雪人,一个披着黑色的外衣,一个披着白色的外衣,并肩站立着,雪衣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将离指着站在白衣雪人身边的那个矮一点的雪人,不满地撅嘴道:“秦钟舸,你是不是故意的?把我堆得这么矮,我真的有这么矮吗?” 秦钟舸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而是直起腰来俯视着她。 将离会意,不由懊恼地跺了跺脚,上前一巴掌把站在黑衣雪人旁边的那个高高的雪人手臂打断了一只。 只听秦钟舸顿时哀嚎一声,“我的胳膊!” “扑哧……”站在窗前的雪衣骤然明白过来,忍不住笑出声。 将离和秦钟舸循声望来,都是一喜,“三小姐醒了!” 说罢,将离冲进屋来伺候着雪衣梳洗好,然后出了门来,见雪衣一直盯着几个雪人看着,将离和秦钟舸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秦钟舸道:“三小姐,你别误会,我这是闲来无事,就和将离对着玩玩的……” 雪衣一脸认真地看了半晌,突然道:“少了一个人,你怎么把离洛都忘了?” 秦钟舸先是一愣,继而松了口气,嘿嘿笑道:“三小姐别着急,我等会儿再堆一个。” 雪衣和将离相视一笑,摇了摇头,雪衣问道:“府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将离正色道:“小姐休息的时候,老爷和二夫人都来过,见小姐还在休息,就回去了。听说,老爷去芙蓉园看了裘姑娘,回来之后心情就特别好,难得看到他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吩咐厨房给芙蓉园的晚饭加了不少好菜,道是裘姑娘身体不好,要多补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皱了皱眉道:“小姐,我怎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些怪怪的?” 雪衣沉吟半晌,像是猜到了什么,不由勾起嘴角清冽一笑,“落水居的事,二夫人那边可收到消息了?” 将离点点头,“早先已经收到了,只不过她去了几次都没有遇上裘姑娘,扑了空。” 雪衣轻呵一声,道:“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她自然是要扑空的。只是,她这么聪明,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察觉。” 说着,她示意将离靠近前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将离咧嘴贼贼一笑,用力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秦钟舸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问雪衣道:“三小姐,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雪衣说着抬眼向檐下的灯笼望去,“等着看一场好戏。” 如今府中人越来越少,府中接连出事,喜庆氛围也不够浓,晚宴很是简单,一府的人分散得七零八落。 雪衣陪着司兰裳用了晚饭之后,姑奶奶突然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心血来潮,想要到雪地里走一走。 为此,府中下人单独扫出一条没有雪的路来,以免她老人家走路滑到。 一路上司兰裳都在与雪衣说她年轻时候的种种,又问了不少关于容霜和司仲卿的事儿,祖孙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到了后院。 司兰裳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落水居,道:“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就是喜欢跟姐姐抢落水居,尤其的冬天的时候,那里冬天很是暖和,躲在院子里的避风角落里,绣绣花儿、看看书、写写字,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这么一说,她似乎来了兴致,“雪衣,你陪着我过去看看。” 雪衣点了点头,扶着她走了过去,“姑奶奶,你看这里跟您当初还在府中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同?” 司兰裳一边走着一边感叹着,“司府越建越大,可是总也觉得越来越冷清了。” 蓦地,她脚步一顿,拉着雪衣停下,定定地看了看前方不远处那两道人影,雪衣正要出声问什么,就被司兰裳制止,她挥手示意身后的下人都躲起来,自己也拉着雪衣避到一旁,只见那两道身影蹑手蹑脚地靠近了落水居,似乎在偷听什么。 “那是……”雪衣拧了拧眉,小声道:“二娘?” 司兰裳脸色有些不悦,“她这般深夜偷偷摸摸到落水居来,所为何事?” 雪衣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定定地看了片刻,突然之间左云站起身体,怒气冲冲地冲进落水居,随后里面传出一阵争吵声。 雪衣看了看司兰裳,司兰裳站直了身体,拉着雪衣向前走去,“走,随老婆子我去看看。” 一众人便跟在身后朝着落水居走去,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左云冷声喝道:“你这死丫头,我早就知道你有问题,今天总算是让我逮个正着了!” 继而是司文苍的呵斥声:“云儿,你既是身为司府二夫人,就该有二夫人的样儿,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妒妇!” “你……”左云被这一骂,顿然火冒三丈,怒喝道:“司文苍!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别忘了当年你都答应过我什么,你若是敢这般有负于我,我定会把你的丑恶罪行全都都露出来,让你身败名裂!” “住口!”司文苍显然是又急又怒,厉喝一声。 透过半掩的门看去,只见司文苍脸色铁青,伸手将裘宛芳护在自己身后,怒目而视着左云。 见他有了惧意,左云便冷冷一笑,瞪了裘宛芳一眼,“好,想要让我保密也可以,那你就把这个贱丫头给我赶出司府去,像她这种吃里扒外、不守妇道的女人,我司府容不下!” 闻言,裘宛芳顿然吓白了脸儿,浑身颤抖地紧紧抓着司文苍的衣袖,缩在他身后,不敢看左云,带着哭腔嗫嗫地喊道:“老爷……” 这轻柔无助的喊声让司文苍心头骤然一颤,深吸一口气,冷眼看着左云道:“荒谬!芳儿现在是我司文苍的女人,当年我能娶你为妾,现在为何不能再收了芳儿?” 左云一听,不由火冒三丈,伸手直指裘宛芳,“你想收她为妾?我就算是杀了她,也不会成全你们!”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想起一个声音:“这大过年的,谁在这喊打喊杀?” 众人骤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雪衣扶着司兰裳缓缓走进屋来,冷眼扫过几人,手中的拐杖用力点在地上,几人全都微微一颤。 “姑姑……”突然,左云眼睛一红,哭出声来,“姑姑您是不知,老爷他……” 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因为受惊吓过度,左云话未说完,裘宛芳便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见状,雪衣低呼一声“宛芳表姐”,大步上前将她扶住,走到一旁的软蹋上坐下,出于医者的本能,下意识地伸手探上她的手腕。 蓦地,雪衣脸色一变,愕然地看了看裘宛芳,又看了看司文苍,最后又看了看司兰裳。 司兰裳不由出声问道:“裘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雪衣迟疑了一下,盯着司文苍看了片刻,只见司文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冲着雪衣点了点头,雪衣这才缓缓道:“宛芳表姐她,有喜了。” 第085章 突来子嗣祸福兮 第085章 突来子嗣祸福兮 一瞬间,落水居内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讯赶来的司颜佩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刚刚一只脚踏进门来,愣愣地看了雪衣片刻,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雪衣漠然睨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而是向司兰裳和司文苍看去。 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司兰裳什么样的情况没遇到过,这会儿像是瞬间明白了过来,朝着情绪激动的司颜佩瞪了一眼,而后缓步走到裘宛芳身边。 “孩子,你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 尽管她声音尽量放得温和得多,裘宛芳还是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出声,只是朝着司文苍看去。 见状,左云顿然一怒,上前来喝道:“贱丫头!你可真是不知羞耻,丢尽了左家的脸!” 原本还浑身哆嗦的裘宛芳在听到这一言,突然冷静了下来,抬眼朝着左云冷冷地睨了一眼,缓缓站起身来,“左家?哼,你当真是把我娘和我当成是左家人?” 左云一愣,愕然地看着她这前后的情绪变化。 裘宛芳继续道:“自从父亲死后,我和娘亲回到左家,到我三年未孕,被休回左家,从头至尾,左家何曾把我们当做是左家的一份子,为我们出面说过一句话!” 司文苍连忙上前来,扶住裘宛芳,柔声安慰道:“芳儿,你现在胎儿还不稳,不能太过激动。” 说着,又狠狠瞪了左云一眼,“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等明天我们好好谈谈。但是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清楚,芳儿现在肚子里怀的是我们司家的骨肉,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而后他又转向司兰裳,深深行了一礼,“姑姑,我知道这件事让姑姑很生气,希望姑姑能明白谅解我,我这么做不单单是因为我与芳儿之间是有真感情的,更是因为……” 他顿了顿,话没有说完,而是朝着裘宛芳的肚子看了一眼。 司兰裳是个聪明人,微微一沉吟,便淡淡一笑,“时辰确实是不早了,这外面还下着大雪,云儿,你带着佩儿早些回去歇着吧。至于裘姑娘……” 她顿了顿,弯了眉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膝下无儿无女,若是这个时候还能抱孙子,那可真是天赐洪福。” 左云顿然怔住,“可是姑姑,芳儿她,她是我的侄女儿……” 司兰裳打断她道:“辈分不是大事,重要的是能为司家生下一子,绵延后嗣。” 左云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下意识地朝着司颜佩看了一眼,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云儿明白了,云儿这便告退。” 说罢,拉起司颜佩就往外走去。 司颜佩似乎还有些气不过,挣扎着不愿走,嘟嘟嚷嚷着什么,只是被左云瞪了回去。 她们母女一走,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雪衣安抚着裘宛芳坐下,平复了她的情绪,似有意似无意地轻声道:“当初我生病之时,曾误认宛芳表姐为娘亲,而今虽然表姐不是娘亲,但这称呼里左右是要带一个‘娘’字,看来当真是老天弄人。” 司文苍不由感激地看了雪衣一眼,而后又忐忑不安地向司兰裳看去,只见司兰裳方才的笑意已然不见,冷着脸道:“不管怎样,文苍,你这件事做得实在是过分,欠缺思虑,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瞒着众人,该直接挑明了说,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境地。” “姑姑,您是有所不知……”司文苍说着顿了顿,长叹一声,并没有说下去,而是摇摇头道:“罢了,不管怎样,这件事做错的人是侄儿,侄儿甘愿受罚,侄儿只是希望,姑姑一定要帮我想办法,保住芳儿的孩子。” 司兰裳朝着裘宛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既是我司家的骨肉,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谁有那个胆儿敢妄动!” 纸保不住火,不过第二天一早,裘宛芳怀有身孕的事儿便在司府内传开,一大早就有下人借着打扫为借口,悄悄溜进芙蓉园,想要看一看裘宛芳。 其实说起来,现在的裘宛芳并没什么不同,月份还小,尚未显怀,真正不同的不过是众人看她的眼神和待她的心态。 远远地就听到有几个丫头凑在一起,小声道:“要我说啊,这件事也怪不得老爷,你们想想,大夫人还在的时候,脾气多温柔和善,对所有人都是和和气气、细声细语的,自从大夫人走了之后,二夫人的风头便越来越盛,脾气越来越坏,听说,很多次她对着老爷都是直接大呼小叫的,也难怪老爷会受不了,动了别的心思。” 另一人立刻附和道:“可不就是,男人嘛,有谁不喜欢温柔如水的?你们看裘姑娘,简直就是大夫人在世啊。” 随后便是所有人的连声符合。 司颜佩气得咬牙切齿,手中的帕子紧紧绞在一起,听着她们的咯咯笑声,她终于忍不住冲了过去,对着几个丫头喝道:“你们在说什么!” 几人顿然大吃一惊,站起身来缩成一团,低着头不敢出声。 司颜佩气恼地叫道:“说啊,你们继续说啊!怎么一见了我,就一个个都变成哑巴了?” 她说着上前一步,狠狠地瞪着几人,“怎么,都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要不要我提醒你们一下?来人,给我好好提醒提醒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胆敢在背后议论主人家的事,真是活腻了!” 话音落,她身后跟来的几个丫头立刻一脸凶相地用上前去,正要动手,就听得身后有人朗声喊道:“二姐。” 循声望去,只见雪衣领着将离款步而来。 司颜佩不悦地瞪了雪衣一眼,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雪衣浅浅笑着,“这里是芙蓉园,我自然是来探望宛芳表姐的……”蓦地,她话音一顿,低头一笑道:“也许以后,就不叫表姐了。” “你……”司颜佩不由一怒,却又不敢对雪衣发火,自从府中来了这个姑奶奶,就没人敢动雪衣一下,谁都看得出来司兰裳对雪衣的偏爱。 “二姐,这些丫头都是芙蓉园的人,你这么一大早的就带人来教训芙蓉园的人,这知道的道你是在管束下人,这不知道的,还不知要怎么想二姐呢。”她说着,淡淡一笑睨了司颜佩一眼,“二姐不会当真是来芙蓉园找茬儿的吧。” “你住口!”司颜佩沉喝一声,然雪衣的话却也不无道理,昨儿晚上左云就曾反复叮嘱过她,决不能在这时候落下话柄给别人议论。 正也因此,她这一大早才会赶到芙蓉园来,想要把事情问得明白,结果没想到她刚到这里,就听到不愿听到的那些话。 想到这里,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也罢,既然有妹妹为她们出头,我便不再与她们计较,让她们今后说话做事可得小心着点,收敛着点,这还没成为司家的夫人呢。” 说罢,冷冷一笑,领着自己的人转身快步离去。 将离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冷哼道:“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嚣张。” 雪衣笑了笑,没有作声。 幸免于难的几个丫头见司颜佩走了,连忙上前来对着雪衣行礼致谢,她们都知道雪衣与裘宛芳交情不错,加上她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已然明白,雪衣是与她们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人。 “你们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实话实话,不想二姐和裘姑娘之间出现什么不必要的矛盾。”雪衣微微挥了挥手,“今后你们要多加小心,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绝不乱说。” 几人点头如捣蒜,见雪衣没有追究之意,全都松了口气。 其中有一人红着眼睛,犹豫了一下啊,上前道:“可是三小姐,我们说的也是心里话呀,裘姑娘温柔可人,性情脾气都很好,如今又有了身孕,老爷收她为妾也是应该,总不能让孩子出生得不明不白吧。” “就是,二夫人的心肠如何,咱们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万一……” “放心吧。”雪衣冷声打断她们,“如今府中有姑奶奶在,一切自有她老人家说了算,她说要保这个孩子,就没有人敢妄动。” 说罢,她意味深藏地看了她们一眼,与将离一起,款步入内。 留在外面的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瞪了瞪眼,突然其中一人像是明白了雪衣话中之意,压低声音道:“三小姐说的对,如今府中一切都是姑奶奶她老人家说了算,不如咱们去求她老人家好了。” 几人当即相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快步朝着姑奶奶的院子跑去了。 许是因为事情被人撞破,裘宛芳的情绪不太好,郁郁沉沉,独自一人坐在廊下的软椅上,盯着院子里的积雪,看得出神。 她的眼睛微微泛红,像是哭过,又像是没有休息好,那憔悴模样,看了让人忍不住心底一动。 雪衣看在眼里,抿了抿唇,款步上前,“宛芳表……” “姐”字还没出口,她便又改口道:“裘姑娘。” 裘宛芳循声望来,见是雪衣,不由神色一喜,“你怎么来了?” 见她想要起身,雪衣快步走过来扶住她,示意她坐下,“我来看看你,顺便替父亲带句话给你。” 提到司文苍,裘宛芳愣了一下,“什么话?” “从现在开始,无论何时何事,都要万分谨慎,保住了这个孩子,便保住了你在司家的地位。” 第086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 第086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 听得出雪衣话中有话,裘宛芳不由神色一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下人一大早送来的安胎药,还在冒着热气。 雪衣会意,走过去端起碗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而后看了将离一眼。 将离立刻走上前来,端起药碗把里面的药全都倒在了一只花盆里,而后又从随身带来的木盒里重新取出一只药碗递到裘宛芳面前。 “裘姑娘,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必须小心应对,这司府上下多多少少会些医术的人太多,便说我,在三小姐身边待得久了,也知道哪些草药对孕妇和胎儿不利。” 闻言,裘宛芳脸色骤然一阵煞白,看了一眼被倒掉的药,想起自己方才差点喝下去,若不是雪衣及时赶到,只怕…… 想到这里,她身形微微一晃,雪衣连忙伸手将她扶住,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裘姑娘,当初我病重,流霜阁所发生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说着顿了顿,安抚地轻轻拍着裘宛芳的手背,“你放心,雪衣虽不才,却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当初你那般尽心尽力照顾我,如今我定然也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你。” 裘宛芳惶然地连连点头,紧紧抓着雪衣的手,声音颤抖道:“那,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雪衣转向门外,轻轻喊了声“千玺”,立刻有一名模样水灵的丫头进了屋内。 “千玺是我的朋友,聪明机灵,身手也不错,有她在,若是有什么危险,她也能救你。” 千玺立刻对着裘宛芳行了一礼,“三小姐已经把大致情况跟我说了,裘姑娘放心,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裘姑娘。” 裘宛芳定定地看了看千玺,又看了看雪衣,眼底有一丝疑惑,“结,结束?” 雪衣深沉一笑,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而后缓缓松开,站起身来,“要想事情结束,唯一的办法就是父亲尽快娶你入府,让你在这司府名正言顺,这样一来,你和你腹中孩子有了名分,别人就不敢再妄动了。” 闻言,裘宛芳只觉鼻子一算,眼泪就要落下,她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用力点头,“我明白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雪衣温和一笑,正要离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姨母呢?” 裘宛芳轻叹一声,道:“娘亲一大早就被姨母叫去了,想来定是要责备娘亲教导无方。” 说着,她冷冷一笑,眼神变得冷冽起来,“她自己吃好穿好过得好了,全然没有把我们母女放在心上,现在看到我们快要翻身了,就坐不住了,真是可笑!” 雪衣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罢了,如今这般,二娘心中不满是必然的,女人嘛,谁不希望独享自己的夫君?” 而后,她长长一叹,对裘宛芳道:“话我也带到了,也该去向父亲回话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就让千玺来找我。” 裘宛芳连连点头,目送着雪衣走远了,这才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药碗。 从芙蓉园出来之后,将离不由撇着嘴道:“三小姐,咱们这么做,值得吗?” 雪衣没有应声,而是挑起眉角睨了她一眼,她继续道:“这一大早的咱们就来探望她,又是送药又是送人的,这裘姑娘也未见得就会相信我们。” “她不相信、继续多疑,那才是应该的。”雪衣说着浅浅一笑,“今天一早送到芙蓉园的那碗药确实有问题,不管是看在她曾经帮过我的份儿上,还是看在稚子无辜的份儿上,我都要救她这一次。至于咱们的药,有没有问题,她自己自会查个清楚,总好过我们自己跟她解释太多。” 将离点了点头,“那,千玺呢?她可是烟姑娘的一把手,你这次调动她来,不单单是为了保护裘姑娘这么简单吧?” 雪衣咯咯笑了两声,轻点着将离的脑袋,“你现在是越来越聪明了,弗如你猜一猜。” 将离立刻苦着一张脸,认真想了想,“现在裘姑娘有喜了,老爷一定很高兴,一得空了一定会陪在裘姑娘身边,千玺待在裘姑娘身边,就能多多接触老爷……” 蓦地,她声音一顿,凑近雪衣压低声音道:“小姐这是以退为进,想要通过千玺来从老爷身上打探消息。” 雪衣脚步顿了顿,将离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悻悻地低下头去,结果刚刚低头就被雪衣轻轻点了点脑袋。 “聪明。” 说罢,款步离去。 将离撇着嘴,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连忙快步跟上。 不远处,两双眼睛紧盯着雪衣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冷冷一笑。 左云问身边的人道:“可听清她们刚刚说了什么?” 下人摇了摇头,“离得太远,听不清楚,像是提到了汤药有问题,具体说的什么,就不得而知。” 左云便点点头,“罢了,这丫头会去找芳儿,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她一直都在跟我作对,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帮手,能统一战线,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司颜佩皱了皱眉,问道:“娘,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联起手来对付咱们吧?” “哼!”左云冷笑一声,“联手?你觉得我会就这么轻易让她们联手?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跟我玩花招,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 闻言,司颜佩不由得意一笑,连连点头。 左云继续道:“这一次是芳儿不顾念我们之前的亲情在先,那可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姨母的心狠了。” 她长长叹息一声,对司颜佩道:“你那个姨母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她最大的弱点就是胆小怕事儿,没有主见,永远是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司颜佩像是明白了她话中深意,笑道:“看来这一次,咱们还得靠姨母帮帮咱们呢。” 说罢,母女二人笑呵呵地往回走去了。 她们刚一走远,提着一篮鲜果的千玺从一旁的假山后面缓缓走出来,低着头细细想了想她们方才所说的话,定了定神,而后快步回了芙蓉园。 左青已经回来了,她的脸色不太好,明明是大寒雪天,她的额上却冒出一串串汗珠,只见她悄悄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快步走到桌案前,从腰间掏出一包药,双手颤抖地倒进了桌上的药碗里。 从外面走进来的千玺正好看到她站在桌前,不由出声问道:“你是……” 左青一惊,回过身来惊惶地看了千玺一眼,见这丫头眼生,便故作冷静道:“我是芳儿的母亲,你是谁?” 千玺还没有开口,裘宛芳就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笑了笑道:“千玺是雪衣的朋友,雪衣怕我会有危险,特意让她来照顾我的。” 一听说是雪衣的人,左青的脸色骤然变了,挡在裘宛芳面前,小声道:“你怎么能把她的人留在身边?她是有心要害你呀!” 裘宛芳连忙抓住她,把她拉到一旁,“娘,你说什么呢?” 左青便指了指那碗药,道:“那碗药有问题,你绝对不能喝!你若是不信,大可把药交给可信的大夫查验一番,便一切明了。” 一句话似是提醒了裘宛芳,她回身盯着那碗药看了片刻,暗暗拿定了主意。 千玺故作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笑嘻嘻道:“裘姑娘,这是老爷特意吩咐从外地快马加鞭送来的鲜果,放到哪里?” 裘宛芳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桌子,道:“搁这儿吧。” 顿了顿又道:“千玺姑娘,我……我突然想吃百味斋的糕点,你能去给我买点吗?” 千玺干脆地点点头:“好啊,裘姑娘稍后,我这便去。”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待她走远,裘宛芳又叫来一名可信的丫头,塞给了她一些银两,又取了两份药汁收好,叮嘱了几句,那丫头便小心翼翼地出了府去。 街角一家不起眼的药铺内,那个丫头正焦急地等着,见那大夫终于验完了药,缓缓走了出来,丫头立刻迎了上去。 “大夫,怎么样?” 大夫连连摇头,皱眉道:“表面上看起来,这两份药都是安胎药,可是其实却都是毒药啊!” 他说着指了指其中一份药,道:“这一份药中掺了常山,常山活血,孕妇慎用,否则,对胎儿会有危险。至于这一份……” 他犹豫了一下,迟疑道:“这一份药本是无碍的,可是不知何故,药出炉半个时辰左右,又有人在其中后加入了通草粉,对寻常人来说,通草是好药,可是它有滑利作用,对孕妇来说,可就大大不妙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小丫头问道:“我就奇怪了,是谁又在这好好的安胎汤药里,后加入了通草?这可是损害生命的恶行啊!” 小丫头连忙摇头,“没,没什么,我只是替我家主人来问一问这些药的成分罢了,现在既是知晓这些药不能服用,我会立刻处理掉,多谢大夫了。” 说罢,她掏出一些银两塞进大夫手中,“有劳大夫,还望大夫对此事保密,莫要说出去。” 而后拿起那两份药汁,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通向里屋的门帘被撩起,千玺缓步走了出来,那大夫一见千玺,立刻迎上前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小声道:“姑娘,我已经照着你的吩咐说了。” “嗯,放心吧,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胆敢到你这铺子里来闹事的。” 大夫连连道谢,又道:“不过姑娘,容我多说一言,那第二份药是确实有问题,原本是一碗上好的安胎汤药,那通草粉的确是后加入的。看来,这加通草的人和熬药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呐。” 千玺点头,看了看手中的糕点,了然一笑。 第087章 白雪却嫌春色晚 第087章 白雪却嫌春色晚 午后宁静,偶尔有风吹过,带起枝头的雪花四处飞舞飘散,阵阵素白洒落。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一道浅白色立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飞雪随风在枝头盘旋,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轻声念来。 坐在她身后软榻上的司兰裳闻之,不由弯了眉角,点头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是喜欢这些诗词歌赋,而你大哥则是喜欢那些刀枪剑棍。”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一顿,下意识地看了雪衣一眼,只见雪衣浅浅一笑,“是呵,大哥从小就经常偷偷从药房溜走,去找师父学武功,因为这个,没少被爹爹骂,但终究还是没能拦得住他,最后还是成了武将。” 她说着折回身走到司兰裳身边坐下,“不过,姑奶奶可能不知道,其实大哥不仅喜欢习武,这诗文他也学了不少,大哥若是还在,定是我夜朝的文武全才。” 见雪衣眼底有一抹对司仲卿的缅怀,却也有释然的笑意,司兰裳终于放了心。 她重重点头,叹息道:“仲卿这孩子,有礼有节,胸有大志,姑奶奶这些年虽然不在京中,没有亲眼瞧见他的模样,却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消息,每每听到他战胜回朝,姑奶奶都会为他感到高兴。” 她说着,拉起雪衣的手,眼底的疼惜之意毫不掩藏,“姑奶奶知道你和你大哥一样,都是懂事的好孩子,许是因为容家家风的缘故,你们的身上都没有富贵门庭之家的孩子惯有的劣性,知书达理,明白是非,顾全大局,就连如今这境况,你也是为了司府的声誉,压下心中的悲伤。” 雪衣心下一悸,明白司兰裳话中深意。 都说姜是老的辣,司兰裳的这一双眼睛,虽老却毒辣,一眼就看穿她努力压抑的情绪。 而今容霜过世不到百天,司府就闹出司文苍要新纳妾室的事,若传了出去,任谁都会感觉得到这是对容霜的不敬。 而在这种情况下,她非但没有任性胡闹,反倒是帮着裘宛芳和司文苍,旁人只道她是顾全大局、顾全司家,却不知,这只是以退为进。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 爬得越高,便会摔得越痛,这是她前一世亲身体验过的教训。 “姑奶奶,你放心,雪衣知道该怎么做。”她说着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司兰裳的手背,“罢了,也许再过些日子,我便要从这司府走出去了。” 司兰裳笑着点点头,“你与玄王爷的婚事,姑奶奶早就听说了,只是,姑奶奶还听说这玄王爷是个病鬼,常年卧病在床,你……” “只要人还活着,就没有司家医术治不了的病。”雪衣柔柔一笑,眼底闪过一道厉光,一脸自信。 司兰裳见了,不由心生欢喜,“难道,你已经找到了治玄王爷顽疾的法子?” 雪衣道:“玄王爷的病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关键还是要对症下药,且对药的用量、用时都有精确要求,做到这里,便不难了。” 闻言,司兰裳不由重重点头,“说的有道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参透这一层。”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去了一大心病,“早就听说玄王爷待你非常好,不仅把王府侍卫统领差来供你调用,在你生病的时候,更是派出大批王府侍卫守卫着你,姑奶奶也看得出来,你对玄王爷并非只是对待病人和王爷的态度,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这个玄王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竟会让你这样的丫头对他这么好?” “好吗?”雪衣下意识地避开目光,撅了撅嘴,她自己倒是没觉得自己对夜青玄有多好。 司兰裳只当她是害羞,呵呵笑道:“好与不好,等见了玄王爷,问上一问便知。” 雪衣抿了抿唇,“姑奶奶若真的那么想见他,我让钟舸去告诉他一声,让他来一趟就是。” “哎……”司兰裳连忙伸手拦住她,“你这丫头,当真是被那玄王爷给宠坏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王爷,哪有让他来见我们的道理?” 话虽如此,她的眼底却满是笑意。 看得出来,雪衣敢这么说这么做,定然是因为她与夜青玄之前的关系已经到了不用顾忌这一层地位身份的地步。 就在祖孙二人有说有笑之时,千玺便匆匆而来,一脸凝重之色。 雪衣会意,走到门外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千玺沉声道:“三小姐速速随我走一趟,裘姑娘有危险。” 闻言,雪衣心头一凛,向司兰裳大致说了原因,便随着千玺一道快步朝着芙蓉园去了,边走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千玺深吸一口气,把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彼时,外出去替裘宛芳验药的小丫头匆匆赶回,千玺跟在她身后回了芙蓉园,却并没有现身,躲在暗中观察情况。 小丫头找到裘宛芳,将那个大夫跟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裘宛芳,闻之,裘宛芳的情绪不禁有些激动,盯着那份药,一直皱着眉。 “你是说,三小姐送来的这一份药本是安胎药,可是却在后来又被人加了通草粉?” 小丫头重重点头,“大夫说,是在药出炉半个时辰过后,也就是说,是在三小姐把药送来又离开之后。” 她说着四周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三小姐带来的那个千玺?” 裘宛芳摇了摇头,沉声道:“起初我正是对她不放心,所以才故意差她去老爷那里取鲜果,她回来之后,这碗药便一直放在我眼前,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小丫头紧张了起来,“这么说,加通草粉的人是咱们芙蓉园的人,而且就在千玺去老爷那里取鲜果的时候……” 一言似是提醒了裘宛芳,她忽然已经,像是想起了什么来,情绪骤然激动起来,浑身轻轻颤抖,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左青的房间。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她微微摇了摇头,心里却有了猜测。 定了定神,她抓住小丫头的手臂,缓步朝着左青的房间走去。 在门前站了片刻,她没有敲门,突然推门而入,正好看到左青正在往枕头下面塞东西。 “娘,你在干什么?”她勉强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左青一惊,骤然站起身来,把枕头压了压,“没,没什么……芳儿,你怎么来了?” 裘宛芳却是不信,快步上前去揭开枕头,两包药粉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药粉递到左青面前。 左青慌张地后退了两步,别开头去不敢直视裘宛芳的目光。 见之,裘宛芳只觉心下一凉,声音颤抖地问道:“这是……这是通草粉,是不是?” 左青顿然一惊,抬起头惶然地看着裘宛芳,“芳儿,你……你都知道了?” 闻她亲口承认,裘宛芳只觉浑身狠狠一颤,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这么说,在我安胎药里加通草粉的人,是你?娘,我是你女儿,你怎么能……” 左青连忙抓住裘宛芳的手,“芳儿你听说娘说,娘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娘加这个,只是为了陷害雪衣那丫头。芳儿,雪衣不可信,她只不过是要利用你来挑起你和云儿之间的矛盾,再怎么说,云儿也是你亲姨母,是娘的亲妹妹,她再怎么也不会害你的……” “娘!”裘宛芳甩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姨母若是真心待我们,就不会等到现在才来假慈悲!她不会害我?呵呵……那你知不知道,一大早给我送来的那碗药,根本就是堕胎药!” 左青豁然愣住,“怎,怎么会……” “那碗药,就是姨母身边的人送来的!”裘宛芳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她身形微微摇晃,身边的小丫头连忙把她扶住。 “夫人,姑娘说的是真的,一大早的时候,有人送了碗安胎药来,后来姑娘派人查了一下,发现根本不是老爷让送来的,而是二夫人身边的人,多亏有三小姐及时赶到,阻止了姑娘,又重新给姑娘带了一碗药,大夫已经说了,那碗药原本是没问题的,只是后来被加了通草粉。夫人,您……您的一念之差,差点害了姑娘啊!” 左青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想要上前,却又被裘宛芳那怨恨的眼神给逼了回来。 只听裘宛芳凄凄笑道:“娘,纵然雪衣待我并非真心,可至少眼下我们是站在一条船上的,她断不会害我。我只是没想到,我千防万防,却差点毁在自己娘亲手上……”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她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突然皱紧眉头,露出痛苦之色。 “姑娘!”小丫头吓得惊呼出声,“姑娘你怎么了?” “痛……”裘宛芳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咬紧牙挤出一个字。 见状,躲在暗中的千玺心中一凛,心知她一时激动过度,怕是影响了腹中孩子,连忙转身去找雪衣…… 芙蓉园内一片沉寂,雪衣收拾好药箱,轻轻吐了口气,接过热水湿过的帕子,擦去裘宛芳额上的汗珠,又替她拉好了被子,这才起身缓步走出来。 司文苍和左云母女都已经闻声赶来,左青则一脸担忧地躲在角落里,不敢面对雪衣。 见雪衣出来,司文苍连忙迎上前去,“芳儿怎么样了?” 雪衣点点头,“爹爹放心,好在千玺发现得及时,赶去通知了我,孩子没事,裘姑娘也没事,只是她之前情绪过度激动,心中郁结,需要好好休息。” 闻言,司文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却听司颜佩冷笑一声,“倒也是奇了,表姐这出了事儿,丫头第一个通知的不是爹爹,也不是我和我娘,却偏偏是你。” 第088章 稚子无辜救其命 第088章 稚子无辜救其命 雪衣眉峰一冷,向千玺瞥了一眼。 千玺垂首道:“回老爷、二夫人,我刚刚到司府,对这里并不熟,一路问过去,老爷和二小姐在药房,二夫人在后院,只有三小姐在老太太的睦元堂,想着救人要紧,我便赶去通知了三小姐。” 说到这里,她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若是因为我不懂规矩,而做错了事,我愿意受罚,只要姑娘没事就好。” 司颜佩哼哼一笑,正要出言训责,就听司文苍道:“你没有做错,你说的对,救人要紧,这个时候确实应该找到离芙蓉园最近的人。” 说着,又转向雪衣,微微一笑道:“多亏雪衣及时赶到,救了芳儿和孩子。” 雪衣垂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浅笑着从左云和司颜佩面上一带而过。 两人显然都注意到了雪衣的目光,司颜佩顿然脸色一怒,正要上前,就被左云一把拉住了。 “芳儿在芙蓉园待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情绪激动,引起腹中孩儿不适?”左云上前一步,不紧不慢道,“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着朝着左青瞥了一眼,却见左青有些愤恨地看了她一眼,不愿多言,转身进了里屋。 千玺朝着照顾裘宛芳的小丫头瞥了一眼,她有些欲言又止,还有些紧张和担忧,想来是慑于左云的身份,不敢直言。 雪衣淡淡一笑,道:“爹爹,裘姑娘并没有误食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爹爹若是不放心,大可自己去查一查。至于,为何会情绪波动,怕是要等裘姑娘醒来了,爹爹亲自问她。” 司文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疑惑地瞥了左云一眼,意味深长道:“我知道,这府中有不少看芳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不顺眼的人,只是不管怎样,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母子。” 他说着,与雪衣相视一眼,点点头:“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便把话挑明了说,老太太那边我会想办法劝服,早些纳芳儿进门,倒也省得有些人心不安宁,整天想着从中做小动作。”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冷,又狠狠瞪了左云一眼,“芳儿已经没事了,都散了吧。” 众人全都低下头去,神色各异,转身欲走。 突然司文苍又道:“雪衣,你留下,为父有事与你说。”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方才长叹一声,道:“为父不在府中的时候,芳儿就要有劳你多多照顾。” 雪衣故作惊讶,“这才刚刚开年,爹爹有何事需要外出?” 司文苍笑着摇头:“没什么,圣上急召,让我晚些入宫一趟,想来是因为姑姑的事。” 雪衣便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爹爹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裘姑娘。就冲着她当初尽心照顾我的份儿上,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她分毫。” 闻言,司文苍不由感激地点点头,看着雪衣诚挚的眼神,不由想起自己做过的种种,有些心虚地摇摇头,叹息着转身离去。 直到他身影走远了,雪衣方才冷了脸色,轻声呢喃:“你对这个孩子如此在乎如此保护,却为何对大哥的死,无动于衷?这个孩子是你的孩子,难道大哥就不是吗?” 说完,她自己也愣了一愣,而后仔细想了想,苦苦一笑。 可能是这段时间,她脑子里想了太多的事情,竟会怀疑起这件事情来。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他的冷血无情罢了。 想到这里,她长吁一口气,转身走进屋内,左青甫一见到她,就下意识地一惊,躲开她的目光。 顿了顿,她哽咽着道:“雪衣,姨母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一定要保护好芳儿和她的孩子,就算是姨母求你。” 说着就要跪下,却被雪衣一把拦住。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她说着看了看昏睡中的裘宛芳,道:“裘姑娘一早到现在都还没进食,一会儿醒来肯定会饿。” 左青忙道:“我这便去给她做些吃的。”说着,忙不迭地出了门去。 看着她步履蹒跚,雪衣不由轻轻一叹,低声道:“孤身一人抚养裘姑娘长大,姨母也是够辛苦的。” 正在昏睡的裘宛芳骤然睁开眼睛,瞥了雪衣一眼,凄冷一笑,“正因如此,我从小就看透了他们左家人的嘴脸,个个都是冷酷无情之人。”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神色憔悴,两眼泛红,显然是之前狠狠哭过。 雪衣轻轻抚上她颤抖的肩,“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不会再那么辛苦了。” 裘宛芳神色一凛,怔怔地盯着雪衣看了半晌,声音暗哑道:“你……你当真是要帮我?” 雪衣浅笑,“是,也不是,我只是不想看着二娘太过得意,不想她这么快就成为司府的夫人,毕竟我娘,尸骨未寒。” 她声音很轻,说得也极缓,裘宛芳却隐隐感觉到她话语中带来的一股寒凉之意。 良久,她点点头,“我明白,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会不会伤害我的孩子?” 雪衣转身冲她柔和一笑,“稚子无辜,我不能夸下海口如何帮你们,我只能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无辜的孩子,也不会允许别人打他的主意。” 闻言,裘宛芳顿然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鼻子一算,两行清泪顺颊而下,她紧紧握着雪衣的手,终是没有再多说出一个字来。 中原大陆,夜朝在南,君瓴和楼夙分列在东北和西北两侧,横在君临和楼夙之间的,是一片无人居住的荒漠高山,尽管如此,若是想要从君瓴到达楼夙,也远比从夜朝到达楼夙近得多。 一队黑衣人趁着夜色,快马加鞭地朝着楼夙的国都夙南城而去。 夙南城外荒郊有一片密林,密林外围有几家农舍,外面看起来,农舍简朴清减,并没什么奇特之处。 一名玄衣男子手中提着一包草药走进屋内,把草药交给了着屋里的人,又吩咐了两句,而后撩起门帘走到里屋,转动墙壁上的烛台,平整的床便缓缓移开,露出一条通向地下的台阶。 地下的暗室里却是别有洞天,全然不似上面的简陋,这里俨然一座地下园府,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屋舍花园应有尽有。 所有地方都是以开光水晶石照亮,丝毫不觉昏暗,时刻俨如白昼。 男子快步走到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内,朝着里屋瞥了一眼,问守在屋里的那人道:“怎么样了?” 小童摇摇头,“还是没有醒。” 他说着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担忧,“主人,公子已经昏迷了这么久,药效也快消失了,我担心……” “放心吧,最迟不过明日,他一定会醒来。”黑衣男子神情冷酷,眉眼如锋,看向别人的眼神总带着一股寒意。 小童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可是主人,等公子醒来了,您打算怎么跟他说?” 黑衣男子脸色一沉,转过身去,“实话实说。” 说罢,正要离去,突然只听得离去传来一阵轻咳。 闻之,黑衣男子和小童全都一惊,继而面露喜色,小童低喝道:“公子醒了!” 说话间,黑衣男子一惊大步走进里屋,听着榻上那人的咳声一声重过一声,他眼底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朦胧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再说话,只是那声音嘟嘟囔囔,他根本听不清楚。 头痛欲裂,浑身疼得厉害,像是被人拆筋断骨,根本使不上丝毫力气。 胸口憋着一口气急欲呼出,他重重咳了几口方才感觉轻松了些,而后吃力地张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可是他敢肯定,这里绝对不是地狱。 不是地狱……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明明记得,当初得知娘亲的死讯,他便立刻赶回莫凉城,结果心急赶路,一时大意,在半路上落入别人的陷阱。 他还记得,当时有两拨人围攻他,听口音,一拨是夜朝人,另一拨像是楼夙的人,最后他中了他们的毒,渐渐失去了所有的只觉和意识…… “公子!” 一声清脆的喊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缓缓抬头看过去,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一名年约似是的中年男子,和一个二八之龄的小童,而方才的喊声想来就是出自小童之口。 “你……你喊我什么?”司仲卿费力地起了点身,定定地看了小童一眼,神情疑惑,俊眉早已拧成一簇。 黑衣男子瞪了小童一眼,小童连忙低下头去捂住自己的嘴,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哦,我去倒水。” 司仲卿不由将目光投向黑衣男子,哑着声音问道:“我没死,是你们救了我?” 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黑衣男子便上前去将他扶着靠起一些,垂首道:“公子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现在不是问这些时候,先安心休养。” “慢着。”见他要离开,司仲卿的眉头皱得更深,“听口音,你们是楼夙的人,而且看样子,你们也该认识我,说吧,你们既知我是夜朝的领将司仲卿,却为何还要救我?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黑衣男子脸色沉了沉,沉默片刻,而后冷冷道:“我救的不是司仲卿,司仲卿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你会以另一个身份活下去。” 第089章 身陷楼夙神秘处 第089章 身陷楼夙神秘处 “什么意思?”司仲卿的神色骤然一凛,猛地坐起身,而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眩晕,又不得不跌坐在榻上。 他拧紧眉紧盯着黑衣男子,“我是司仲卿,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错。”男子冷冷打断他,“你根本就不是司家后人,这,才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说罢,他上前来,给司仲卿塞了一颗药丸,翻掌有内力迫使司仲卿咽了下去,“你要记住,司仲卿已经死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安安心心养好身体,去做你该做的事。” “你……” “属下阚泽,在公子恢复之前,你的一切都由我来打理。”阚泽说着对着司仲卿行了一礼。 “阚泽……”司仲卿只觉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他低下头去仔细想了片刻,却发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什么都想不出来,唯一能记得清楚的便是容霜的死和他昏过去之前的事情。 蓦地,他一凝眉,问道:“对我下毒的人,是你!” 阚泽毫不隐瞒,点了点头,“正是属下,不过属下不是要害你,而是要救你。” “哼!”司仲卿不由冷笑一声,看了看自己,“救我?就是这样救我吗?” 阚泽似是明白他的心思,垂首敛眉不语。 见之,司仲卿又道:“可惜,我不稀罕你们为我安排的身份和一切,我是夜朝人,夜朝有我的亲人、朋友,我一定要回去!” 虽然他身体还很虚弱,眼神却很坚定。 阚泽显然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淡淡一笑,“就你现在这样,你回得去吗?” 司仲卿一愣,试着握了握拳头,却发现他现在连拳头都握不起来,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 阚泽继续道:“在你能接受我们是自己人的关系之前,弗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阚泽想了想道:“你在这里安心休养,等你的身体完全恢复了,我便告诉你,这段时间夜朝发生了什么事,司家发生了什么事,司雪衣……” 他顿了顿,看到司仲卿骤然一惊的神色,满意地笑了笑,“发生了什么事。” “雪衣……”司仲卿情绪有些波动,如今容霜不在了,他就算可以忽略任何人,也不能不在乎他唯一的妹妹雪衣。 阚泽显然是找到了他的软肋所在,故意想要用雪衣来要挟他! “你要挟我!” 阚泽摇了摇头,“交易而已,而你也没有别的选择,如今在楼夙,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帮你。” 司仲卿本想问为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从醒来到现在,他已经大致弄明白了一些事。 一则,当初他以为自己中毒死了,实则是阚泽为了救他而制造的假象,他方才说司仲卿已死,那就极有可能,在别人认为,司仲卿已死。 二则,阚泽并没有杀他的意思,否则也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他弄到这里,不仅如此,他们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与他的身世有关。 三则,因着他的失踪,或者说因着他的死,雪衣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阚泽方才不会刻意单独提到雪衣。 想到这里,他微微握起的拳又缓缓送开,定定地看了阚泽片刻,“我凭什么相信你?” 见他退让,阚泽似是也稍稍松了口气,一脸坚定神色,“你如今这样,我根本没有骗你的必要。最重要的是,我也不能骗你,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着,竟然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我只能说,你的身份容不得我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司仲卿心底一凛,他的身份……究竟他是什么身份,能让这样一个人对他这般敬畏,甚至为了他能安心休养,不惜相要挟? 沉思间,阚泽对他行了一礼,“公子先且好生休养,我还有事要处理,照顾你的人很快就回到。” 说罢,转身离去。 路过小童身边的时候,小童连忙追上去两步,小声问道:“主人,你这么对待公子,万一公子恢复了身份,你岂不是……” 阚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若真到那时候,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小童愣了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听到屋内司仲卿的咳声,这才连忙赶回屋内,小心翼翼地奉上茶。 “公子,喝茶。” 睡了这么久,司仲卿是真的口干舌燥,便顺手接过杯盏大口喝下去,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不由一喜,连忙接过杯盏道:“属下云路,公子还要喝茶吗?” 司仲卿摇了摇头,“云路,你为何要称我公子?” 云路拧着眉想了想道:“因为你就是我们的公子啊,主人找您已经找了很多年,如今总算是把您找回来了。” 他说着朝着身后瞥了一眼,小声道:“公子,您不要怪主人,主人这么做,都是为了公子好。除了主人之外,已经有其他人也得到公子还活着的消息,此时正派人四处搜查,夜朝有他们的人,君瓴也有他们的人,公子若是落到他们手中,那不仅我们,就连整个楼夙都完了。” “楼夙……”司仲卿蹙起眉峰,轻轻一声呢喃。 他竟不知,一觉醒来,他的生死竟然与整个楼夙的安危扯上了关系。 许是察觉他神色之中的倦意,云路放下杯盏道:“属下知道,公子刚刚醒来,很多事情还没有弄明白,没关系,公子先好好休息,等公子精神好了,属下再慢慢地把这些事情说给你听,等你听完了,就会明白主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仲卿抬眼看了看四周,淡淡一笑,点头躺下。 身为十六卫大将军特有的警觉,他已经渐渐感觉到,从醒来到现在,他虽然只见到阚泽和云路两个人,可是他绝对相信,这里四周藏了太多他看不到的暗卫高手。 总之,以他现在这样,想要从这里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既如此,倒不如先在这里安心养足精神,等日后出去了,也好有力气逃脱。 云路显然是心思单纯,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只是见他老老实实躺下了,便放心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去。 夜朝之内,却是与此全然不同的氛围。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暗潮汹涌。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众人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到了一向暗沉无声的玄王爷身上,就连后宫中的那几人,也都对他渐渐注意起来。 这一点,从近来送到玄王爷的那些贺礼中便能看出。 睦元堂内,时不时地传出一阵阵说话声。 司兰裳的贴身丫头木香端着两盏清茶缓缓走进屋内,看着雪衣一根一根收了针,神色始终镇定淡然,手法熟练,毫不含糊,忍不住赞道:“三小姐这一手施针之术,颇有些老太太的风范。” 正躺在榻上的司兰裳闻言,不由轻笑一声,“老婆子我已经老了,哪里能跟这些年轻人相比?” 说话间,雪衣已经收好针包,将她扶着坐起。 “不过雪衣,你这一手施针之术是跟谁学的?我记得你父亲他,并不擅长这个。” 雪衣抿唇,垂首淡淡一笑,“以前娘亲有个头疼脑热的,爹爹忙得抽不开身,便是我为娘亲施针,见对娘亲的病症有效,我便自己花了些功夫练习。” 想来,她也只能这么说,才不会引起司兰裳的怀疑,她总不能说,其实她练习施针已经很多年了吧,尤其是跟在夜明澜身边的那几年。 当初,她这一手医术,究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助他害了多少无辜的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见她脸色有些黯淡,司兰裳只当她是想起了容霜,便拉着她的手轻叹一声,“你这丫头有心了,姑奶奶都知道。不管怎样,司家的施针之术有你继承,想来是不会失传了,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雪衣犹豫了一下,心里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附和着勉强一笑,转过身去收拾药箱的时候,笑意便又消失不见。 她算是司家的人吗?司家的施针之术在她手中,也可以叫做继承吗? 呵!若是这位姑奶奶知道,她并非是司文苍的亲生女儿,不知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待她。 摇头凄凄一笑,她回过身,转移话题道:“听说圣上明天一早要到司府来,姑奶奶,咱们要不要先准备着起来?” 司兰裳摆摆手,“不用忙了,到时候把圣上请到睦元堂来,我与他说会儿话就好,新年初始,朝中大臣还有很多没有赶回,里里外外的事儿都要他一人操持着,忙着呢。” 闻言,雪衣不由轻笑着道:“说起来,姑奶奶还是圣上的姨母,听这一开口,孙儿便听出姑奶奶对圣上的关切和心疼。” 司兰裳和木香也都跟着笑了笑,正要应声,就见雪衣凝了眉,而后轻叹一声,继续道:“只是,这都是姨母,可为何对待起晚辈来,竟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第090章 司家母女恶毒心 第090章 司家母女恶毒心 听出她话中深意,司兰裳和木香的脸色顿然变了。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司兰裳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有话要跟姑奶奶说?” 雪衣端起木香送来的茶水,送到司兰裳面前,缓缓道:“孙儿只是觉得,不管怎样,裘姑娘毕竟是她的亲侄女儿,身上流着一半左家的血液,如今肚子里又有了司家的骨肉,身为姨母,二娘就算心中不好受,也不该对她加以伤害。” 司兰裳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这两天,关于二夫人左云不能容忍裘宛芳怀了司文苍的孩子、多番加以谋害的事情,不是没有传入她的耳中。 原本以为只是下人空穴来风,听风是雨,以讹传讹。 而今这话竟是从雪衣口中说出,想来没那么简单。 这么想着,她抬眼向木香看去,问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木香看了雪衣一眼,见雪衣点头,便正了脸色,沉声道:“原本是怕老太太担忧,有些事情便没有跟您说。老太太还记得昨儿三小姐从您这儿突然离开吗?” 司兰裳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不是说裘姑娘找雪衣有事吗?” 木香叹息道:“确实是有事,而且,是救命的大事儿。那会儿裘姑娘不知因为何故,一时情绪激动,动了胎气,险些伤了腹中孩儿,多亏三小姐及时赶到,救了母子。听说后来裘姑娘情绪平稳之后,老爷曾经去问过裘姑娘,裘姑娘虽然没有明说是因为何故,却向老爷求了一道命令,从现在起,不容二夫人和二小姐以及和他们有关的人踏进芙蓉园半步。” 司兰裳一听,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皱着眉:“竟有此事?” 木香点头,“这话儿是从芙蓉园伺候的下人那里传来的,昨天他们一起来求见老太太,那时候老太太正在休息,便没有惊动您。” 昨儿有芙蓉园的下人到睦元堂一事,倒是千真万确,木香曾经随口提过一次,司兰裳不知他们有什么要事,便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她抬眼向雪衣看去,“雪衣,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雪衣浅笑着安抚她坐下,“姑奶奶,其实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给裘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一个名分,一个可以立足司府的理由,一个让别人不敢再欺负、再轻视他们的护身符,其他的都过去了,也就不重要了。” 司兰裳略一沉吟,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其实我回到司府这些天,也确实听到了一些传闻,之前一直不知是真是假,这几天下来,倒是发现传闻有八成真。” 说着,她正了脸色,神情渐渐变得严肃,“我司家向来严以治家,以德服人,以善为本,要想成为司府的大夫人,最重要的并非出身家世,而是自身的修养与品性。一个连自己下人都不信服的人,如何成为司府的正夫人?” 听到这里,雪衣似乎已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低下头去微微一笑,扶住司兰裳道:“姑奶奶,您说我是顾全大局也罢,说我是故意偏私也罢,雪衣是想,明天圣上就要来了,若是让他知道司家这些个见不得光的事儿,定会恼怒,如今裘姑娘和爹爹的事儿已经是离弦之箭,收不回了,倒不如,便成全了他们。裘姑娘这些年也受了很多苦,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不知为何,这样一番话说完,就连她自己也有些恍然,自己究竟是真心为了裘宛芳,还是,只是为了对付左云母女。 司兰裳有些动容,她更在乎的似乎并非是裘宛芳能不能被收房,而是雪衣的想法。 这会儿听到雪衣这么说,不由得笑弯了眉,轻拍着雪衣的手背道:“我就知道你丫头一定会为她求情,你的心思姑奶奶都明白。” 说话间,她站起身来,在雪衣的搀扶下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园中枝头白雪掩映下抽出的新绿,点了点头,“木香,派人去叫老爷到芙蓉园一趟。” 木香了然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司兰裳便又侧身对雪衣道:“走吧,就算是看在这个未来孙儿的面子上,去看看那个裘姑娘。” 雪衣连连点头,“谢谢姑奶奶。” 司兰裳无奈地摇头笑着,便与她一起走出门去,便兀自念叨:“看来看去,也就只有你才真正像是我们司家的人。” 闻言,雪衣没由来一愣,司兰裳话中有话,可是这会儿,她竟是分不清她究竟想要表达的意思。 有了司兰裳和雪衣这两人的出面支持,裘宛芳的事情处理起来便容易得多。 甚至,这件事直到第二天一早,方才传入左云和司颜佩耳中。 “什么?爹爹要纳裘宛芳为妾?”司颜佩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下人的传话。 小丫头连连点头道:“听说是昨儿晚上定下的,老太太和三小姐一起去了一趟芙蓉园,把老爷也叫上了,回来之后,老爷陪着老太太聊了很久,最后找了先生算了算,把日子定在了初八。” “啪!”屋里传来杯盏摔碎的声音。 司颜佩连忙转身回屋,只见左云一脸愕然,顾不得杯盏摔碎一地,摇头道:“他竟然……竟然真的要将芳儿收房!难道老太太不知道芳儿的身世吗?” 小丫头不敢看她满是怒意的眼睛,低垂着头,嗫嗫道:“知道是知道,但是听说,老太太是为了裘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所以……” 她说着顿了顿,后面有些话不敢说出口。 左云深吸一口气,道:“说下去!” 小丫头只能硬着头皮道:“老太太说,若是裘姑娘能生下一个儿子,也好……也好为司家延续香火了……” 听到“儿子”两字,左云努力压抑的怒气顿然冒了上来,一把打翻了桌上的茶壶茶盏,怒喝道:“儿子,儿子!说到底,他们还是在嫌弃我没能给他们司家生出一个儿子!” “娘!”司颜佩连忙上前将她拉住,同时还不忘挥手让下人全都退下。 左云显然是被这个“儿子”刺激到了,一甩手挣脱了司颜佩,冷冷笑道:“哼!儿子,现在开始想着要儿子了!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这司家以后都是我们的!” “娘,你到现在还相信爹爹说的那些吗?”司颜佩一把抓住左云,用力摁住她的双臂,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仔细想想,如果爹爹当真还记着当年的约定和承诺,又怎会和那个贱人勾搭在一起!” 闻言,左云豁然怔住,愣愣地看着她。 司颜佩歇了口气,继续道:“娘,你醒醒吧!虽然这些年,除了这个二夫人的身份,他待我们一向很好,甚至容我直接称呼你娘,不用像别人家那般称呼二娘,我们吃的穿的用的,也确实没有比雪衣她们差过,可是娘,你好好想想,除了这些,他还给过你什么?” 左云怔怔地站着,念叨着:“给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司颜佩突然怒喝,“他至少还给了雪衣母女尊重,却什么都没有给我们!” 左云摇了摇头,后退了两步,“佩儿,你……你想说什么?” 司颜佩勾起嘴角,冷笑道:“司仲卿不是他的儿子,司雪衣不是他的女儿,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可如今他却能弃我们母女不顾,另纳新欢,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他对我们母女,其实根本没有感情!” 说着,她突然抓住左云的肩,凑上前道:“说不定,他对我们,就像是对容霜和雪衣一样,都只是利用,都只是欺骗!” “你胡说!”左云一把推开她,向后退去,一脸的不可置信。 “呵呵……”司颜佩突然咯咯笑出声,“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这是事实!娘,既然他不仁,我们就该不义,这司家是我们的,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我们的!” 左云连连摇头,像是不认识眼前的司颜佩,担忧道:“佩儿,你怎么了?” 司颜佩笑道:“娘,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我们不能抢到主动权,等裘宛芳进门之后,我们就是下一个容霜!” 闻言,原本还犹豫不定的左云骤然一惊,脚步顿然停下,睁大眼睛看了司颜佩半晌,突然用力摇了摇头。 “不可以,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 司颜佩点了点头,“所以,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们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娘,你要记住,他不仁我们不义,这怪不得我们。” 左云点了点头,声音颤抖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司颜佩狡猾一笑,贴近左云道:“如今这司府之中,谁说了算?” 左云想了想道:“自然是老太太,她是老爷的亲姑姑,皇上的姨母,世人皆要敬她三分。” 司颜佩便明白地点点头,“既如此,那我们就从她下手。” 左云一惊,“什么?” “哼哼……”司颜佩轻轻吐了口气,“射人射马,擒贼擒王,只要先把老家伙拿下了,后面的那些人,就好对付多了。” 第091章 圣上亲临诸王随 第091章 圣上亲临诸王随 初四一大早,司府便忙碌起来。 刚刚过了辰时,管家便匆匆禀报司文苍,贵客到了。 此番夜舜出宫,并没有大张旗鼓摆场面,只带了一小队随从,微服出行。 饶是如此,司文苍身为一家之主,还是领着一众司家人在大门内迎接。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此番前来的人并不少,仔细一看才发现,随在夜舜身后的人,竟是太子夜亓晟及诸位王爷。 而就在诸位王爷之间,还有一名长相清秀的白嫩男子,他走在修王爷和澜王爷前面,神色冷淡疏离,眼神略显慵懒,从任何人身上扫过的时候,都不作停留,不带感情,却独独在看向雪衣的时候,带了一抹诡魅的笑意。 见之,雪衣垂首敛眉,无声一笑。 夜舜当真对这个长女宠爱至极,就连这样的场合都同意让她女扮男装,随同出行。 司文苍被这场面震住,有些心虚,除了上朝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和皇帝和诸位王爷一同微服同游,而且此番他们游的是司府。 正要领着司家众人行礼,就被夜舜抬手拦住。 “礼就免了,今日一切从简,不必宣扬。” 司文苍点了点头,却始终不与夜舜正面相对,那种疏离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君臣有别,隐隐还带着一丝芥蒂。 夜舜显然也感觉到了,只是他并不点破,淡淡一笑,道:“朕闻姨母已经回府,特赶来探望,她老人家可好?” 司文苍道:“姑姑一切都好,您里面请,她老人家在内等候。” 夜舜轻轻“嗯”了一声,便领着诸位皇子朝着正厅走去,走过雪衣身边的时候,一众皇子下意识地朝她投来一记目光,夜亓晟友好含笑,夜青玄会心不语,夜华修温润如水,夜明澜幽冷诡谲。 这一切都在雪衣的意料之中,倒是夜子衿的表现让她有些不解。 她的眼神虽然一如既往的傲然冷漠,却带了一丝笑意,不是冷笑亦不是讽笑,而是意味深藏的神秘,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偏偏不说,由雪衣猜去。 正沉思间,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轻轻的说话声,抬眼望去,司兰裳在木香的搀扶下站在正厅外,一见到夜舜便是神色一喜,下意识地要去行礼。 “姨母不可!”夜舜连忙上前,双手扶住司兰裳,将她扶进正厅坐下。 诸位王爷随之入内坐下,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个随从,雪衣的目光从离洛身上扫过,与他相视一笑,而后向夜华修身后那人看去。 蓦地,她一愣,站在夜华修身后那人竟是承越! 似是察觉了她这惊讶的表情,夜华修抬头了然地笑了笑,见之,雪衣的心便又渐渐放了下去。 因着雪衣和司颜佩皆是待字闺中,是以见了礼之后,她们便退了下去。 雪衣本也就没有心思多去猜测夜舜和司兰裳都聊了些什么,许久未见的亲人会面,左右聊得不过都是那些个事。 也许如今在她心中,已然对于司家的这些事失去了兴趣。 刚刚回到流霜阁不多会儿,将离就来报,说是玄王爷和修王爷来了。 雪衣迎出门一看,果然跟着来的还有承越,他一见到雪衣就满脸欣喜地冲了上来,围着雪衣转了几圈。 “三小姐,你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雪衣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完全恢复了。” 承越这才放心地连连点头,道:“那就好……” 夜华修浅笑着走上前来,道:“自从听说你病了,这孩子就一直担心不已,想进府探望,又怕惹人怀疑,便留在我府上做活,时不时地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闻言,雪衣不由心下一动,抚上承越的肩,轻声道:“多谢你对我的关心,我记在心上了。” 承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初是三小姐出手相救,我们才能留下这一命,我现在做的这些,微不足道。” 雪衣笑了笑,向夜青玄投去一记清润目光,示意二人坐下,而后转向夜华修道:“有劳修王殿下了,承越这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夜华修摇了摇头,淡笑道:“承越乖巧懂事,麻烦倒是没有,只不过他一个人做了五个人的活儿,我在考虑是不是该解雇几个下人了。” 说罢,屋内众人全都轻轻笑了出来。 夜华修看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夜青玄一眼,垂首了然一笑,“好了承越,人你已经见到了,总该是放心了,先随我回去吧,等有了空我们再来探望三小姐。” 承越虽然不愿走,可是修王爷发话了,他又不敢不从,只能乖乖地站起来,向夜青玄和雪衣行了礼,随着夜华修一道离去。 二人刚一走,雪衣脸上的笑意便消去,转身问夜青玄道:“发生了什么事?” 夜青玄抿唇浅笑,“你怎知有事情发生?” 雪衣走上前去,踮起脚尖,伸手戳了戳他下意识拧起的眉峰,“都快成坨儿了,怎会没事情发生?” 闻之,夜青玄骤然一笑,摇了摇头,捉住雪衣的手腕,拉着她一起走到院子里,似无意问道:“近日,可有去见过拂尘大师?” 拂尘?雪衣心头一凛,“他怎么了?” 夜青玄略一沉吟,缓缓道:“那日离洛外出办事,无意间瞥见一道人影,似极了拂尘大师,可是跟他在一起的人,是太子殿下。起初我也以为是离洛看错了,直到昨日,我入宫面见父皇,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头看向雪衣,“你可知,那马车是哪里的马车,又是从哪里驶出来的?” 见他一脸正色,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雪衣不由得跟着严肃起来,想了想,道:“清宁宫。” 夜青玄颔首以应,雪衣的脸色便渐渐沉了下去。 清宁宫,那是宁皇后的宫所。 这么说,拂尘私下面见夜亓晟和宁皇后是确有其事,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拂尘是毓表哥引荐的朋友,细细想来,我们对他并不了解。” 夜青玄凝眉道:“容大公子万不可能做丝毫对你不利的事情,也就是说,真正的问题是出在拂尘身上。也许,就连容大公子都不知晓他与宁皇后众人走近的事。” 雪衣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前些天我还跟表哥提起过这个人,表哥说他是超然世外、不问世事,如今看来,怕是有些事情就连表哥都蒙在鼓里。” 夜青玄接过话道:“若是在往常,他与宁皇后和太子走近便也罢了,只是今日这事情转折得有些蹊跷,你可发觉最近宁皇后与太子对你,有什么不同?” 闻言,雪衣心下一凛,细细凝思,“听钟舸说,我称病的那段时间,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曾一同前来探望,两人曾谈起大哥的事,没过多久,就有神秘人向蜃雪楼打听大哥的事情,虽然那人刻意隐瞒身份,可是毓表哥还是查出这个人出自宫中,且身份地位应该不俗,现在想来,多半是太子殿下。” 夜青玄不由轻笑一声,“为何不猜是修王?” 雪衣垂首笑道:“修王殿下光明磊落,心胸坦荡,他若心有疑虑,定会向你我问起。再者,他住在修王府,并非住在宫中。” 夜青玄点头道:“有些道理。不过,宁皇后和太子对你的态度变化并不仅如此,前前后后,从说服父皇让我们提前完婚,到后面安排钦天监挑选吉日,她都很是积极,甚至今天就在临行前,她还不忘嘱咐父皇,此番司府一行,便把成婚的日子定下。” “这么快?”雪衣下意识地脱口说道,夜青玄骤然轻笑一声,“快吗?我倒是希望,越快越好。” 雪衣忍不住剜了他一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语气深沉道:“我只怕,有人并不想我们这么快、这么顺利成婚。” 明白她话中深意,夜青玄挑眉诡谲一笑,笑意寒魅。 “那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有谁能阻止得了我们成婚?”他语气虽然清淡,却也带着十足的把握和自信,那模样不怒自威,不容抗拒更不容易触犯。 雪衣见了,没由来地一阵心安,心底更是升起一股自豪。 这一世,她终是没有选错,这个男人眉宇之间看似疏淡、清冽,又何尝不是沉冷大气的表现?他真正的威严与霸气皆掩在深邃眸底,不知何时便会跃然面上。 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对情绪控制得最好的人。 想到这里,她侧过身伸出手臂,轻轻拥住他,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不管怎么说,皇后和太子那边突然对我这般示好,定是有原因的,我们且静观其变。” 拥伊人在怀,夜青玄哪有说“不”的心思,连连点头道:“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对了,”雪衣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夜青玄抬头看着他问道:“我看到子衿公主也来了,她看我眼神有些奇怪,莫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夜青玄颔首,道:“是关于那一炉香的事情。” 第092章 人心诡异多难测 第092章 人心诡异多难测 流霜阁内燃了一炉清香,香味极淡,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 一袭男装的夜子衿看起来多了份清新俊逸,少了一抹妖娆诡异,她站在香案前,勾着鼻子闻了闻,蓦地一笑,道:“香这个东西,果然是千奇百变,玄机很深。” 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的雪衣听了,不由垂首微微一笑,“世间万物皆如此,自有自己的玄妙之处和灵性,只是人心诡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发觉其中玄机。” 说话间,她已经放下盘子,将茶水和糕点摆放在夜子衿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请用。” 夜子衿便伸手捏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品了品,而后展眉一笑,“司府中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 雪衣摇头笑道:“这糕点并非是厨子做的,而是我院中的桂妈妈自己做的,府中的糕点可没这么细腻精致的味道。” 听出她话中有话,夜子衿了然地笑了笑,抬眼又看了看香炉,“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接着说说这个香吧,你交给父皇的东西,本宫已经看过了,难得你有心,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竟还一直惦着答应过父皇的事,查出了那一炉香里的问题,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查出究竟是谁在这香里动了手脚。”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雪衣,雪衣问道:“公主有什么想法?” 夜子衿道:“父皇已经答应本宫,彻查那段时间有可能进出万寿殿的所有人,从宫女太监到王公大臣一个都不漏——” 蓦地,她话音一顿,嘴角掠过一抹冷冽笑意,一字一句道:“包括诸位王爷和公主。” 闻言,雪衣不由垂眸淡淡一笑,心中明白她真正要针对的人究竟是谁。 “公主若是想要通过此法,找到是他下手的证据,怕是有些困难。” 夜子衿端起杯盏的手一滞,拧眉道:“为何?” 雪衣徐徐道:“虽然合欢和檀香一同使用这个秘方本是出自大药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可毕竟大药方曾经丢失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它究竟落在了哪些人的手中,又有哪些人看到了这个秘方,根本无人知晓,是以,就算他和司颜佩私交甚好,单凭着药方是出自司家大药方这一点,也根本不能证明这件事就与他有关。 夜子衿不由拧紧了眉,一脸不悦,“这么说来,我们只能放任真凶逍遥法外了。” 雪衣心知,夜青玄并没有把大药方一直在雪衣手中这件事告知夜子衿,是以她并不知晓雪衣真正的忧虑。 大药方在雪衣手中,如今却有人用大药方里的秘方,对夜舜下毒,司颜佩和夜明澜无疑是最可疑的人,偏偏他们却不能点明。 这么想着,雪衣缓缓道:“准确地说,若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就是他或者是他指使别人故意在圣上的檀香里掺入合欢的话,那不管我们查到什么,都是枉然。” “证据……”夜子衿垂眸,以手扶额,若有所思。 雪衣淡淡一笑,顺手将她的杯盏添满。 见之,夜子衿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盯着雪衣看了片刻,而后轻呵一声。 “三小姐果然沉着冷静,潇洒大气。” 雪衣浅笑,“雪衣不明白公主此言何意。” 夜子衿端起杯盏轻轻晃了晃,“本宫也不怕与你明说了,你该知道,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你,我为你做的任何一丁点的事儿,都只是为了二哥,为了让他不用担心,为了让他高兴。而事实上,我更希望你能永远的消失。” 雪衣眸色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骤然明白了过来,“这么说,除夕那夜的人,是公主的人?” 夜子衿倒也不隐瞒,坦然承认:“只可惜,他们全都死在了二哥的人手中。啧啧,你看二哥为你,连我这唯一的妹妹都不放在心上,全然不顾及我的感受。” “妹妹……”雪衣深有其意地轻轻念叨了一声,瞥了夜子衿一眼。 那眼神诡谲、幽冷,带着一丝神秘,星眸透澈,像是能看穿人的心思。 甫一触及到那眼神,夜子衿心底就骤然一凛,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似是怕被看穿心中隐藏的秘密。 对她这样的反应,雪衣很是满意,点头一笑道:“公主和王爷兄妹情深,在这帝王之家能有如此感情,实在是让人羡慕。” 闻言,夜子衿抿了抿唇,冷冷一笑,站起身来,“罢了,既然凭着一个秘方,无法定他们的罪责,那便尽快找到证据。你这边多留意着司颜佩,我自会派人盯住澜王的举动。” 雪衣点点头,起身正要相送,就听将离匆匆跑来道:“三小姐,圣上传您过去。” 雪衣不由一愣,这时候夜舜应该正陪着司兰裳在睦元堂说话呢,传她去干什么。 蓦地,她神色一沉,莫不是夜舜把那一炉香的事情跟司兰裳说了? 这么想着,她当即向夜子衿深深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跟着前来传话的人匆匆去了睦元堂,刚一进门就听到夜舜朗声笑道:“朕一见雪衣这丫头,就觉得她和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超凡脱俗,有出尘之感。” 司兰裳呵呵笑了笑,应声道:“雪衣年幼,难免冲动莽撞,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皇上就多担待着。” 她说着顿了顿,眼神怪异地看了夜舜片刻,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皇上,雪衣和玄王爷……” 她迟疑着,话没说完,夜舜忍不住问道:“姨母想问什么,尽管问来。” 司兰裳轻笑道:“老妇只是想说,日后有玄王爷照顾雪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皇上也知道,这个玄王爷的身份……” 话没说完,夜舜似是察觉门外有人,顿然抬手打断了司兰裳,朝着门外瞥了一眼,而后靠近司兰裳小声道:“姨母,玄王的事还请保密,姨母尽管放心,只要玄王没什么动作,便是看在姨母和雪衣的面子上,朕也会善待于他。” 司兰裳了然地重重点头,而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清了清嗓子,复又朗声道:“朕已经让钦天监测了吉日,也考虑了玄王和雪衣的意思,决定把婚事定在下月初六,便也是……” 他脸色没由来地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司兰裳微微一笑,点头道:“老妇已经听说了,是霜儿离开的第八十一天,九九归一,逝者已矣,万事从头过,倒也难得他们有心。” 夜舜点了点头,似乎有心事,没有应声。 雪衣徐徐走进屋内,对着夜舜行了礼,“不知皇上传臣女来,有何吩咐?” 夜舜摇头笑着挥了挥手不,“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多礼了,朕方才与姨母闲聊,突然想起那一炉香,却忘了是哪两种香混在一起。” 雪衣转向司兰裳,低声道:“是合欢和檀香。” 闻言,司兰裳的脸色如意料之中的变了,神色凝重地看了看雪衣和夜舜,问道:“确定没有弄错?” 雪衣点头:“不会有错,这两种都是很好分辨的香,只不过加在檀香里的合欢花粉经过细心处理,香味儿几乎被掩盖,若不是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司兰裳不由得站起身来,有些为难地看了夜舜一眼,突然就要下跪去行礼,夜舜反应迅速,连忙一把扶住她。 “姨母,你这是做什么?” 司兰裳叹道:“皇上,这合欢加入檀香的秘方,乃是出自大药方,而大药方则是我司家传家之物,如今皇上因此而中毒,我司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夜舜摇了摇头,扶着她坐下,安慰道:“朕知道前些日子大药方丢了,直到近日才寻回来,是以知道这个秘方的人,未见得就是司家的人,姨母先且不要着急,等朕细细查明之后,再做定夺。” 他的话说得很圆润,不责备、不承诺、不保证,既能安抚司兰裳,又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将此事彻查下去,而不会驳了司兰裳的颜面。 司兰裳连连点头,“多谢皇上对司家的信任,司家也一定会对此事彻查,希望能尽快查出真相。” 送走夜舜之后,司兰裳的脸色就一直阴沉不定,眼底有深深的忧虑,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让她很不安,连午饭都没吃,也不让任何人打扰,就那么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雪衣端着托盘快步走来,一边听木香说着司兰裳下午的情况,一边低头叹息。 想来,不管这秘方是不是司家的人传出去的,她都很是担忧,一方面是担忧竟然有人对当朝圣上下毒,另一方面也担忧会因此给司家带来危难。 这么想着,她不由加快脚步,上前甜甜一笑道:“姑奶奶。” 司兰裳回身见来人是雪衣,没由来地露出笑意,“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雪衣放下手中托盘,“听闻姑奶奶没吃午饭,孙儿便亲手煮了粥,姑奶奶多少尝一口。” 说着,她把粥碗端到司兰裳面前,顿了顿道:“您这么忧心忡忡,想来定是因为那一炉香的事情,心中担忧。其实,您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忧。” “哦?”司兰裳笑了笑,“此话怎讲?” 雪衣道:“圣上的香被人动手脚,正好是在大药方丢失期间,是人都会想明白,这件事与司家无关。眼下圣上下旨彻查此事,未见得是坏事,只要能查出真相,定能还司家一个清白。” 闻言,司兰裳不由低下头去,笑得深沉,“丫头,你也知道大药方是我司家祖传之秘,就算是别人得到了,也绝对轻易不敢乱用其中秘方,如此一来,岂不是在昭告众人,这大药方是被他拿去了?” 雪衣微微思索,“姑奶奶的意思是,这个人并不是拿到大药方的人?” 见司兰裳点头,她便又道:“那总也不可能是司家的人,这样一来可就奇了,难道这世上除了司家的人,还有外人知道大药方里的秘方不成?” 司兰裳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良久,她长叹一声,点头道:“有,还有一个人。” 第093章 事情渐明浮水面 第093章 事情渐明浮水面 雪尚未完全融化,天气却已经开始转晴,无风的夜晚也不再那般寒冷。 雪衣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身上的披风,却被夜青玄抢先一步,替她紧了紧带子,而后低头看着她如玉面容,轻声道:“二月初六……” “呵……”雪衣轻笑一声,故意问道:“二月初六怎么了?” 夜青玄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一个月时间似乎很长,过得很慢,真希望一觉醒来,已经是二月初六了。” 说罢,他拉着雪衣站在,伸手撩起她垂在耳际的发丝,满目柔和,“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雪衣想了想,摇了摇头。夜青玄便笑道:“我现在只想能立刻把你带回玄王府,因为你我心里都明白,你留在这司府多一刻时间,就有可能多出一份乱子,在我们成婚之前,我不想再出任何乱子,所有的事情便全都放在大婚之后去做,可好?” 他说得很缓慢,却也很凝重,一字一句都像是经过千思万虑、细加思索才说出口的,是以一字一句都极认真。 雪衣心下狠狠一动,抬起手抚平他微微蹙起的眉峰,“把事情和行动缓后是可以的,可是若要我现在就跟你去玄王府,怕是不行。” 夜青玄轻轻笑出声,点头道:“其实我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不管怎样,眼下你还是司家的女儿,司家也还在,你自然是不好这个时候离府。你能答应把计划缓后,便已经足够了。” 说罢,两人相视微微笑着,情意浓浓。 不远处,传来一道轻轻的脚步声,走到路口的时候,脚步声微微一顿,而后又转过身去欲要离开。 “五弟。”夜青玄开口喊住他。 那人便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定定看了两人一眼,而后走上前来道:“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夜青玄揽着雪衣站定,浅浅一笑,“倒是没有,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与你说。” 夜华修依旧一袭浅色袍子,面容静淡平和,笑容也是浅若春风,他对着雪衣微笑点头致意,而后看向夜青玄问道:“何事?” 夜青玄看了雪衣一眼,道:“我知道现在承越在你府上,雪衣也说了且让他现在你府上历练一段时间,磨一磨他的急躁性子,而且他跟在你身边,定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三小姐高看我了,他在我府中,不过是做些杂活。” 雪衣笑道:“便是杂活最好,以小见大,这样才能看出他的本性。” 夜青玄点头表示赞同,“我是想,等过一段时间,便把他接到玄王府来。” 夜华修微微一愣,继而笑问道:“二哥这是要与我抢人?” 夜青玄轻笑一声,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承越这孩子并非庸俗之辈,是个可教之才,离洛也曾暗中试探过他,道他根骨奇佳,且反应灵敏,身形步法活跃迅速,是个习武的好料子。” “这么说,离洛是有心教他剑法?”夜华修来了兴致,随手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浅笑着道:“若是有离洛为师,那承越的武功便不用担忧了。不瞒二哥,我也看出来承越很有天分,他不单单动作灵敏,头脑也很灵活,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听到这里,雪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太息道:“准确地说来,承越还只是个十二三的孩子,偏得他这人生已经被二位王爷安排好了,这一文一武,看来二位王爷是打算把承越培养成文武全才。” 闻言,两人都下意识地低头一笑。 夜华修道:“二哥放心吧,待你府上事情忙清了,我便让他去找离洛,断不会扫了离洛这收徒的兴致。” 说着抬眼看了看四周,道:“时辰不早了,我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行回去了,多谢司府今晚的款待。” 雪衣颔首一笑,“王爷慢走,恕不远送。” 夜华修便点头致意,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雪衣渐渐沉了脸色,道:“你说,司府今晚这一宴,究竟意欲何为?” 夜青玄想了想道:“顺势而为,也算是试探。司文苍本是想为父皇设的晚宴,却没想到父皇会突然有急事,匆匆回宫了,便只能把目光转移到随行的几位王爷身上。而今晚留下来的人,自然也都算是默许了他纳妾这件事的人。” 雪衣便点头笑了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也会留下,为你我说尽好话,看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皇后娘娘和太子,对司家、或者说对我,必有所图。眼下,只是还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她说着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地看了夜青玄一眼,“下午那会儿我去给姑奶奶送饭,听姑奶奶无意中说了些话,听那意思,除了司家的人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大药方里的秘密。” 夜青玄眸子骤然一缩,“何人?” 雪衣摇头:“姑奶奶不肯说,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是担忧那人。” 轻轻一叹,又继续道:“姑奶奶说,若真是他,那咱们司家就只能护着他,而决不能将他推出去,虽然不知那人是谁,但是看得出来姑奶奶对他的维护。” 夜青玄便轻轻一笑,道:“看来司家先辈有不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连向来不外传的大药方都有人对其一清二楚。如今那人用大药方里的方子对圣上下毒,显然是要嫁祸司家。不知此人究竟与司家有着怎样的恩怨。” 雪衣略一沉吟,想了想道:“我明天一早便去一趟酒坊,让烟姑娘派人去查一查这件事,断不能让这件事节外生枝,坏了计划。” 闻言,夜青玄垂首看了她一眼,笑意温润,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便是。” 说着,他朝着设宴的水榭瞥了一眼,低声道:“这个时候,怕是太子殿下和澜王爷都回去了。” “未见得。”雪衣撇了撇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再过两日便是初八,左云母女断不会这么坐以待毙,我只是在想,她们会有什么行动。” 天晴日朗,莫凉城已经许久不见这样的天色,一大早刚刚起身,雪衣就接到蜃雪酒坊传来的话,让她去一趟。 甫一匆匆赶到酒坊,就看到容毓沉敛肃然的神色,雪衣心下咯噔一跳,心知事情不妙。 果见容毓屏退了众人,独留自己和雪衣在八角亭内。 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他沉声道:“年前王爷交给我的那张药方,我已经查出了八成,剩下的还在犹豫要不要查下去。” 雪衣心中一凛,“查出了什么?” 容毓有些迟疑,雪衣便正色道:“表哥,这件事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娘亲已经不在,我不能连凶手都找不到,让她死不瞑目。” 闻言,容毓便轻轻点头,掏出一本手札递给她,“这其中便是那些药的来源和去向,时间已久,当年卖药的掌柜和药铺多数都已经不在,好不容易在各地找到了他们,有些人已经记不清当年的事,不过有些人倒是还记得清清楚楚——” 说话间,雪衣接过手札,打开大略扫了两眼,脸色顿然沉了下去,迅速翻了两页匆匆看了几眼,蓦地,她用力合上手札,神色沉冷得可怕。 良久,她冷声道:“果然是他!” 容毓暗暗一惊,“你已经猜到是他?” 雪衣澹澹道:“我给的那张药方上多数都是府中不易得来的草药,另外还有一些府中可以领到的草药,我便自己去查了一番,我暗中找了许久,终于找到当年负责管理药房的管事,那管事当年莫名其妙被父亲辞退,重金潜回时,心生疑虑,便带走了当年的领药记录,也多亏得他这份有心,我才能看到当年他从府中和各地领走那么多药,说是为了给宫中御用、实则是要配毒毒害我娘的人,竟是与她同床共枕之人!” “雪衣!”看得出她情绪略有激动,容毓连忙伸手扶住她的双肩,“这仅仅是我们查到的结果,真相如何尚未可知,你莫要激动。” 闻言,雪衣不由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渐渐静了下来,将手札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错不了,这世上没那么巧合的事情,这些草药便是配制千芒蛊毒必备的药,十六年前,便也正好是娘亲中毒的那一年……” 她声音骤然一顿,回身看着容毓,“换言之,从我刚一出生起,他便给娘亲下了蛊毒。” 容毓神色凝重,皱眉道:“万事皆有因由,姑姑是他的结发妻子,他为何要这么做?” 雪衣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件事怕是要问他自己。” 容毓一惊,一把抓住她,“你要做什么?” 他声音之中有一丝颤抖与担忧,雪衣回身看他,第一次看到神色这般慌张的容毓,甚至眼底还有一丝恐色。 他在害怕,害怕雪衣一个转身,便会消失不见。 见状,雪衣心中终究不忍,轻轻握住他的手臂,拍了拍他的手背,“表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也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 容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放开雪衣,深深吸气,复又恢复了他平日里的谦和平稳。 “如此,便是最好。” 顿了顿,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沉声道:“雪衣,虽然不知道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但是我感觉得到你变了,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我只想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蜃雪楼都会站在你身后。” 说罢,他轻轻一叹,欲要转身离去。 雪衣心下狠狠一动,顿然出声喊道:“表哥!” 定了定神,她沉声道:“我知道表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到说破的时候,我希望表哥帮我一个忙。” 容毓回身看她,问道:“什么事?” 雪衣道:“带着曦儿回北郡,告诉外公和舅舅,一定要小心司家和澜王,另外,璟表哥和袭芳郡主的婚事,能早则早。” 第094章 故人墓前道真相 第094章 故人墓前道真相 容毓心下暗暗一凛,虽然不知她这话是何意,却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只是,他看得出来,雪衣并不希望他多问,他便不问,点点头道:“好,等这边的事情一处理完,我便带着曦儿回去。” 说罢,两人会心一笑。 似是想起了什么,雪衣问道:“对了,闵扬怎么样了?” 容毓道:“还没有醒,不过脸色已经好多了,呼吸平稳,大夫说他现在是在补血,只要血气补回来了,人便无大碍,这两日就会醒来。” 雪衣点了点头,“我去看看曦儿。” 许是因为司仲卿的事,加上闵扬生死未卜,一向最为玩闹的容曦,如今竟是在蜃雪酒坊一待就是多日,每日除了守着闵扬,便是闭门不出,俨然换了一个人。 刚刚靠近闵扬所住的院子,就听到一阵凌厉的剑鸣,一阵阵杀意随着剑鸣声传来。 低头一看,剑气荡起的枯枝带着未融的雪落在脚边,雪很快便融化了。 雪衣脸色一凝,缓缓走上前去,突然只觉一道凛冽的杀气迎面扑来,她站定,不闪不避,任由那剑刃朝着自己刺来,直袭面上。 随后而来的流烟见之,豁然一惊,低喝一声:“三小姐!” 持剑的容曦被这一喝,骤然回神,连忙撤回内力收起长剑,剑尖从雪衣耳际划过,所幸未伤及她分毫。 见两人都安然无恙,流烟这才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走上前来,雪衣冷睇了容曦一眼,“你怎么了?” 容曦眼底有浓浓的悲愤和恨意,毫不掩藏,她回身看了一眼厢房,问道:“闵扬还有多久能醒来?” 雪衣道:“至多两日。” 顿了顿,又道:“待他醒来之后,你打算要去哪里?” 容曦想也不想,咬牙道:“离开,去给仲卿表哥报仇!” 闻言,流烟眼底拂过一抹复杂神色,与雪衣相视一眼,“闵扬的药快好了,你们慢聊,我去取药。” 说完,对着雪衣点头致意,转身离去。 雪衣微微太息一声,从容曦手中拿过她的长剑,缓缓朝着屋内走去,容曦讷讷地跟上。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很傻,觉得我此行去了就是送死……”她声音哽了一下,抬眼凄然地看着雪衣,“可你们都不懂,为了仲卿表哥,我宁愿去死!我与你们不同,没有你们那么大的志向和抱负,我……我这一生,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和仲卿表哥……一辈子都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走进屋里的雪衣脚步骤然一滞,回身看着容曦,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和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压在心底的悲痛和不安被一点一点勾出来。 “曦儿……”她声音颤抖地开口,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若是大哥他……还活着呢?” 容曦浑身轻轻一颤,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雪衣,眼底有慌张,亦有惊喜,还有些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 许久,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雪衣的手腕,“你说的……是真的?” 雪衣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直直迎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运回来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大哥,也就是说,这是别人故意使的障眼法,大哥很有可能还活着。” “呵!”短暂的沉默过后,容曦豁然轻呵一声,泪水夺眶而出,反手紧紧抓住雪衣的衣袖,“没,没死……还,还活着……” 蓦地,她的嗓音一哽,紧紧闭上眼睛,眼泪顺颊而下,泪流满面。 雪衣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大哥不会丢下我们,他现在一定就在某个角落,等着我们,所以我们自己不能自乱了阵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寻找。” 容曦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泪水湿了雪衣的衣襟。 突然她深吸一口气,从雪衣怀里挣脱,沉声道:“听闻表哥出事之前最后接触的是楼夙的人,这么说来,带走表哥、又制造出表哥已死假象的人,就是楼夙的人?” 难得这个时候,她的头脑清醒了一回,雪衣点了点头,“极有可能,王爷和表哥已经派出人到楼夙暗查大哥的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容曦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了一声,正想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屋内传出一阵轻咳声。 “闵扬……”她低头轻轻念叨了一声,大步进了屋内。 雪衣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沉沉太息,转身悄然离开。 床上的闵扬脸色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因着这两声咳嗽,微微有些红,容曦连忙递了杯茶水上前。 “你,你怎么样了?”见闵扬缓缓睁开眼睛,容曦不由放了心,“伤口还疼吗?” 见到床边之人是容曦,闵扬有些惊讶,摇了摇头,环顾四周一眼,“这里是……” “这里是蜃雪酒坊,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人找来的。”她说着扶着闵扬坐起身,靠着身后的软垫,“来,先喝口水。” 闵扬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杯盏,“我自己来就好。” 容曦看着他动作干脆利落,不由松了口气,“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表姐的医术果然是好。” 闵扬又是一愣,“是……三小姐救了我?” 容曦点头:“准确说来,是玄王爷和离洛把你救了回来,而后表姐救了你的命。” 见闵扬一脸疑色,她便将那晚离洛离开去救人,到雪衣取药回来这一连串的事情跟他大致说了一遍。 末了,她道:“表姐刚刚还说,你这两日就会醒来,你果然醒了。” 闵扬不禁有些愕然,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伤,又试着提气运功,而后沉了脸色。 “我虽然不知你们是如何救了我,但是身为习武之人,我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可以肯定的,三小姐定然是用了难得的补血之药,否则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活下来,而且这么快就恢复。” 说着,他凄然一笑,摇头道:“为我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值得吗?” 闻言,容曦缓缓站起身来,冷呵一声,“我也想问,你为了我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不仅叛出澜王府,更是差点丢了性命,又值得吗?” “我……”闵扬犹豫了一下,终是放弃解释,良久,他轻声道:“容姑娘,对不起。” 容曦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救我一命,我求表姐救你一命,如今我们互不相欠,两清了。” 顿了顿,她又道:“澜王爷知道你被人救走,很是恼怒,已经对你下了必杀令,等你伤好之后,玄王爷和表姐会安排你离开南阳,从此以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说罢,她沉叹一声,转身欲走。 “容姑娘!”闵扬心头一凛,想也不想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拦住容曦去路,神色愧然,“我知道你还在怨恨我,当初若非是我欺骗于你,也不至于会变成今日这般……” 容曦摇头打断了他,“我没有恨你,你我各为其主,你是澜王的人,为他办事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你后来为了救我险些丧命,我真的很感谢你,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完,闵扬涩涩一笑,垂首道:“我明白,我曾经是澜王的人,自然做了很多对不起玄王爷和三小姐的事情,我也并非是要求得你们的原谅,我只是希望,还能用这条捡回来的命,为你们做些什么。说是恕罪,也许我还没有那么高尚,就当做是为了自己能够心安吧。” 容曦愕然地看了他两眼,而后低下头去,“这事,你怕是要与玄王爷和表姐说,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说完,她不给闵扬多说话的机会,轻轻推开他,快步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闵扬神色凝重,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明日便是初八,是司文苍纳裘宛芳为妾的日子,虽然只是纳妾,然裘宛芳如今是有孕之身,且有司兰裳的支持,司府众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了去。 夜舜和诸位王爷司府这一行,便算是默认了这件事,是以前一天,司府下人便忙碌着张罗起来。 难得司文苍出行,身边除了老管家之外,没有跟着任何人,他们出府之后,便一路直奔着城北司家墓地去了。 远远地便看到一座座墓碑耸立,这里埋葬着司家的先辈,而位于中央、最新的两座墓碑便是容霜和司仲卿。 司文苍屏退了管家,独自一人上前,用衣袖拭去墓碑上的一丝灰尘,一边斟酒一边轻声念叨:“仲卿,霜儿,你们莫要怪我,我司家无后,便是我司文苍一直以来最大的心病。你们刚刚去了,我本不该在这种时候纳妾,可是如今芳儿身怀有孕,不能再耽搁了,望你们泉下有知,莫要责怪于我,我这也是为了司家传后……”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在容霜的墓前缓缓蹲了下来,替她整理好墓前的祭品,又撒了几把纸钱,而后独自饮酒,垂首呢喃。 “霜儿,你我夫妻二十余载,我本一心待你,你却为何要如此对我?你可知,这十六年来,你折磨得我好苦?” “仲卿的事怪不得你我,毕竟,那是我们两人的意思,可是雪衣……”他的脸色微微冷了下去,“由始至终,我最想知道的只是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你为何要如此袒护与他,至死都不愿说出他是谁?他究竟哪一点比我好,竟能让你不惜做出背信弃义、不忠不节之事,却还要为他守口如瓶?他若当真真心待你,为何没有回来找过你?” 蓦地,他声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他?” 而后他突然朗声大笑,笑了两声之后复又停下,连连摇头道:“不对,若当真是他,你定然会阻止雪衣和玄王爷的亲事,既然你没有阻止……” 突然,他用力砸了手中酒壶,咬牙狠狠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你为何宁愿承受千芒蛊之痛,也不愿说出他的身份!” 第095章 心中忧思终应验 第095章 心中忧思终应验 不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道身影骤然浑身一颤。 原来一直以来她的猜测都是对的,只是如今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未免又觉得有些残忍了。 他竟是和前一世的夜明澜一般,因为自己的自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对枕边之人下如此毒手! 心里的恨在不停翻滚着,她恨不能一步冲上前去,将墓前那个虚情假意之人碎尸万段! 却听司文苍突然继续道:“仲卿……仲卿的事怪不得任何人,那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主意,除了我们,再无其他人知晓,这一点倒也罢了。可是霜儿,你若是见到了仲卿,也切莫要怪我,怪只怪他和雪衣这两个孩子太有能耐、太过聪明,锋芒毕露,又怎会不引起云儿母女和别人的注意?”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声长叹,反反复复地擦着墓碑。 “我知道云儿定然是容不下仲卿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我阻拦不了她,当年答应过她的事如今变成了她要挟我的把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想法子害仲卿。” “我不是没有暗示过仲卿,可是这孩子对我百般信任,他根本想不到那一层,自然也就没有怀疑……唉,霜儿,其实仲卿的死我也很难过……” 躲在暗中的那人终是怒不可遏,双手骤然握紧,发出咯咯声响。 她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却在刚刚挪动脚步的时候,被人从身后一把抓住,带着她纵身掠去。 司文苍显然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骤然收声,站起身来向四下里看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放心,走到外面派人到四处去寻找,自己也跟着去找了一圈。 刚追出没多远,就听到一阵厉喝声道:“仔细找找,看看有什么线索!” 司文苍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对玄王府的侍卫正在四下里找着什么,就在他们中间,有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正是玄王府的马车。 而正站在马车旁边的那人,便是夜青玄。 “王爷?”司文苍疑惑地走上前去,行了个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王爷这是……” 蓦地,他声音一顿,瞥见马车内正昏迷不醒的雪衣,“这……这是怎么回事?” 夜青玄沉着脸色道:“雪衣道明天是司府的大喜日子,所以让本王陪着她来拜祭夫人,不想我们刚刚走到这里,就有一道黑影闪过,他不知道对雪衣撒了什么毒粉,雪衣闻了那毒粉之后,便昏迷不醒,本王正打算折回府去。” 说着,他瞥了司文苍一眼,“既然司大人在,那就赶紧给雪衣看一看吧,只是不知司大人怎会在此?” 司文苍一边上前给雪衣号脉,一边简洁答道:“下官也是来看内子的。” 顿了顿,他松了口气道:“雪衣无碍,只是寻常的迷药,好好睡上一觉,过几个时辰就会醒来。” 夜青玄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既如此,本王便带着她先行回府了。” 突然他脸色一沉,神色阴冷道:“但是,那个对雪衣下手的人,万万不能放过。钟舸,派人守住这片林子,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此人找出来!” 秦钟舸领了命,即刻带着玄王府的侍卫大步掠去。 夜青玄又向司文苍道:“司大人既然是来看夫人的,那本王就不打扰了,本王先行带雪衣会玄王府,等她醒来,便送她回司府。” 司文苍哪敢说不,只是连连点头,俯身垂首道:“恭送王爷!” 等二人的马车一走,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问身边的下人道:“玄王府的人马何时到的?” 下人道:“就在刚刚,后来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从这附近掠过,没多会儿便听到这边找人的动静。” 闻言,司文苍不由暗自嘀咕一声,“这么说,果然有人在暗中跟踪我,偷听我说话?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一边想一边摇着头,又折身走了回去。 马车渐渐走远,直到走出了这片林子,雪衣一直紧闭的双眸骤然张开,只是一直森冷无波,定定地看着前方。 夜青玄俯身,替她拉了拉盖在身上的绒毯,“天虽放晴了,还是有些寒意的。” 雪衣握紧拳,嘴角是冷厉凄然的笑意,“最凉不过人心。原来这一切,当真都是他所为!” 夜青玄敛眸,握住她的手,“我来得稍晚,不知你究竟听到了什么,不过我不希望你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底,再过一个月,你便要嫁入玄王府了,有什么事情,该让我这另外一个人,帮你分担。” 闻言,雪衣直觉心底一悸,抬眼看了看夜青玄,只见他双眸清和温润,眼底尽是安宁的笑意。 一如前一世时,不管他待世人如何,待她却是始终有礼有节、翩翩温和。 不知为何,前世今生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心酸,为她自己,也是为夜青玄,不由缓缓起身朝着夜青玄靠近一些,趴在他的腿上。 “阿玄,娘亲的千芒蛊果然是他下的,就连大哥的死,也与他有关。”她说着顿了顿,似是哽咽,“原来,他早就知道左云母女在想法子害大哥,可是他却不闻不问,任由她们去做,大哥……是他害了大哥,是他的残忍和漠视害了大哥!” 夜青玄骤然明白过来,方才他只听到了司文苍的最后一句话,只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想到会是如此。 这段时间查下来,他和雪衣已然断定,容霜的千芒蛊正是司文苍所为,却没想到就连司仲卿接二连三遇害也与他有关。 这么一想,他不由想起不久前他和离洛曾经做过的假设——司文苍对司仲卿的死,竟是如此漠然,无动于衷,最大的可能便是,司仲卿根本不是司家的儿子。 然,想归想,这样的想法并没有告知雪衣。 在事情没有查清、没有定论之前,最好什么都别说。 他轻轻拍着雪衣的肩,“知道了真相,虽然残忍,也未见得不好。从现在开始,我会让钟舸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在成婚之前,我不希望再发生任何不必要的事端。” 说到这里,他沉沉一叹,有些无奈,“早与你说了,你就不该留在司府。” 雪衣心里一颤,一阵心惶惶,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环上夜青玄的腰,“阿玄,我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 雪衣摇头,“说不清,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顺利进行,似乎总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我心里总是无法安宁。” 夜青玄便伸手抱紧她,“不要害怕,有我在。” 雪衣喉间哽了一下,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过夜青玄的,无论发生什么,这段时间都要静下心来按兵不动,一切都要等到成婚之后。 谁都不想在成婚之前,再出什么乱子。 没想到,如今重活一世,在夜青玄身边待得久了,她对情绪的控制能力也越来越好了。 若是在往常,方才她又如何能忍得住不冲出去,将司文苍碎尸万段! “对了……”她在夜青玄怀里微微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趴着。 夜青玄立刻应声:“怎么了?” 雪衣问道:“你可听说过寒影草?” 夜青玄神色微凝,稍稍沉默了一下,而后点头:“听说过。” 看他这样子,雪衣心下了然,“其实这寒影草便是治你这病的关键,如今我已经把其他所需的草药准备得差不多了,差的便是这寒影草。这种草药世间已不多见,而且必须在极阴极寒之地方能生存,正如其名,如同影子一般存在的草药,很难发觉。” 她说着瞥了一眼夜青玄微沉的脸色,抿唇一笑,“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在雪寒山找到了一株。” 果然,夜青玄眸子一亮,顿然低下头,目光紧紧盯着雪衣。 良久,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夜青玄,果然是得到了一块宝。” 说罢,呵呵笑出声来,将雪衣揽紧。 雪衣便也任任由紧抱着,心下一片安宁。 如今这一世,也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这种安宁。 初八,裘宛芳正式进府的日子。 这两天可算是忙坏了司府的下人,各种各样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终日忙个不停。 如今,雪衣还是司府的嫡女,是以她一早便起了身,梳洗完毕之后,便到睦元堂陪着司兰裳,直到下人来传,吉时到了,两人这才朝着正厅走去。 裘宛芳为妾,且她一直住在司府,所以并没有什么大排场,只是稍微打扮了一番,请了个喜娘,一路从芙蓉园送到了正厅。 彼时,身为司府仅有的一位夫人,左云早已在那儿候着。 丧中纳妾,办得极为简洁,未曾大宴宾客,在场的皆是府中之人。 雪衣大致扫了一眼,司文苍总还算有心,主母的位子是空着的,左云坐在微微偏着的座上,左青则坐在她的对面。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场面,雪衣总觉得有些好笑,不知这姐妹二人今后相见,该要如何相互称呼才是。 司颜佩眼尖儿,显然是瞥见了雪衣眼角的笑意,不由冷冷出声道:“何事让三妹这么开心?” 雪衣瞥了她一眼,不急不慢道:“我只是在想,前些日子我还喊着宛芳表姐,这过了今天,就要喊一声三娘了。” 司颜佩被这话一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由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左云压住她的手臂,眼神示意了一番,而后朝着雪衣睇了一眼,雪衣直觉她的眼神很冷,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雪衣下意识地朝着四周扫了一眼,只望莫要出什么岔子,司兰裳感觉到她情绪波动,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裘宛芳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进了正厅,前来给司文苍和司兰裳敬茶,见之,司文苍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众人一片喜色之时,突然只见司兰裳脸色一滞,用力喘了几口大气,而后缓缓倒了下去—— 第096章 众矢之的群攻之 第096章 众矢之的群攻之 “姑奶奶!” 雪衣还未来得及开口,司颜佩便抢先一步叫出声,而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将雪衣推开,扶住了司兰裳。 厅内一时间慌乱一片,司文苍连忙示意喜娘将裘宛芳带下去,而后起身走到司兰裳面前,号了号脉,又端起杯盏闻了闻,查验了一番。 “茶水没有问题,杯盏也无碍。”他沉着脸色,复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司颜佩也是一脸紧张跟在司文苍身边忙碌,突然她凑到司兰裳身前,勾起鼻子仔细闻了闻,像是发现了什么,抓住司文苍的衣角道:“爹爹,你闻闻。” 司文苍依言仔细闻了闻,骤然变了脸色,“曼陀罗花!” 司兰裳的衣服竟是被人用曼陀罗花粉熏过! 而后众人齐齐向雪衣看去。 众人皆知,就在五天前,雪衣刚刚托人从外地带了一些曼陀罗的花粉回府,因着曼陀罗花的特殊性,当时曾经向司文苍言明禀告过的。 如今整个司府之中,就只有雪衣的流霜阁有曼陀罗花粉…… 雪衣骤然明白过来,方才左云母女俩得意阴沉的笑意是为何。 司文苍板着脸色问道:“雪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衣神色平静,一脸镇定道:“爹爹,实不相瞒,我带回府的曼陀罗花粉,早就已经全都用完了,根本不可能留到现在。” “你还狡辩!”司颜佩伸手直指雪衣,神色凌厉,“姑奶奶一直避居睦元堂,很少外出,这府中便是你与她接触最多,也就只有你曾经接触过曼陀罗花粉,不是你还会有谁?” 闻言,雪衣下意识地拧了拧眉,睨了她一眼,冷厉的眼神让司颜佩心下一凛,避开她的目光。 “爹爹,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为姑奶奶解毒,等姑奶奶的毒解了,再来细查究竟是谁下毒的也不迟。” 司颜佩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司文苍打断,他道:“雪衣说得有理,眼下救人要紧。只是,以往我碰到的都是误食曼陀罗,以催吐之法解毒,这用花粉熏过的衣物,吸入大量花香所致……” 雪衣纤眉微凝,稍稍想了想,道:“爹爹,可以试一试药熏,佐以金针渡穴,将毒气逼出体外。” 司文苍不由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见两人达成一致,司颜佩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爹爹,她很有可能就是毒害姑奶奶的凶手,怎能听她的法子?” 司文苍知她心思,骤然沉声道:“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我……”司颜佩一时语塞,答不出来。 司文苍又道:“雪衣说的法子在古籍上确有记载,眼下救人要紧,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有时间就该多看看书,多学学,而不是把心思全都浪费在这些算计上!” 说罢,一拂袖,与雪衣一起,带着司兰裳离开了正厅。 早前就曾听司兰裳夸赞过雪衣的扎针之术,是以眼下赶着救人,司文苍想也没想,就让雪衣来下针,自己则忙着配好药熏的量,控制好温度。 父女俩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待雪衣收回最后一根金针,两人全都下意识地屏气凝神,走上前去替司兰裳号了脉,再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黑色浓水,不由松了口气。 “爹爹……”雪衣犹豫了一下,“这毒……真的不是我下的,不瞒爹爹,我取曼陀罗花粉,实则是想试一试,能不能用作入药,治王爷的病,早在两天前,花粉便已经用完了。” 看着她满头汗水、一脸委屈的模样,司文苍不由轻轻一叹,“为父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玄王爷,这件事你先别急,待爹爹好好查一查。” 雪衣便顺从地点点头,看着下人安置好了司兰裳,伺候她睡下了,两人这才折身回到睦元堂。 众人都不是傻子,司兰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在司文苍纳妾的仪式上出事儿,摆明了就是想要把这事搞砸。 没想到司文苍也是个执着的人,解了司兰裳的毒之后,硬是赶回正厅,把未完成的礼仪走完,把裘宛芳入门为妾的事做得严严实实,却只字不提司兰裳中毒与雪衣是否有关。 直到仪式结束,裘宛芳被送回芙蓉园,一直勉强微笑的左云终于丢了笑脸,正色道:“老爷,如今这纳妾之礼也结束了,是时候谈一谈七姑姑中毒的事儿了。今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她老人家是中了曼陀罗花的毒,并非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要故意刁难雪衣,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雪衣刚刚带了曼陀罗花回府,老太太就中了毒?” 司颜佩跟着附和道:“就是,而且平日里姑奶奶根本不接触旁人,除了雪衣之外,便是爹爹和司府的下人,难道是说,是咱们司府的人与姑奶奶有仇?” 司文苍沉着脸色,目光在雪衣和左云母女二人之间来回徘徊,他不出声,他在看,看她们究竟打算如何应对彼此。 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出声的左溢与左云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狡猾一笑,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却多带了一个人回来,正是司兰裳身边的木香。 木香两眼通红,显然是因为司兰裳的事情哭过,她走上前来,对着司文苍深深行了一礼,“老爷,是奴婢不好,没能照顾好老太太,求老爷责罚!” 说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司文苍为难地皱了皱眉,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木香是司兰裳从南郡带回来的丫头,整个司府之中,除了司兰裳,怕也没别人敢动她。 想到这里,司文苍便叹息着道:“这件事怪不得你,你并非司府之人,不懂这些医药之理,非你之过,起来吧。” 本以为能安抚她,却不想木香闻言,不由哭了出来,连连摇头,“不,正是因为奴婢不懂这些,才会害了老太太,是奴婢无能,若是奴婢懂得这些,断不会让……” 她话音骤然一滞,突然转向雪衣,“三小姐,老太太平日里待你最亲,对你最好,奴婢不知为何,三小姐要加害于老太太。” 司文苍骤然一惊,看了看雪衣,问道:“你说什么?” 木香哭着到:“前两天三小姐拿着一包草药来找老太太,道老太太最近虚寒体弱,她给老太太配了药,每日用草药将要穿的衣服浸泡再熏干,对老太太的身体会大有裨益。奴婢便信了三小姐,可谁知竟会……竟会害了老太太……” 说着,她想着司文苍挪了挪,以首叩地,“对不起,老爷,奴婢若知那是曼陀罗花粉,断不会给老太太用的……” “哼!”左云冷笑一声,朝着雪衣瞥了一眼,“我就说呢,究竟是谁会对老太太下手。雪衣,二娘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敌意,可你也不该用这种法子来害我们呀。是,二娘承认之前确实不想老爷收了芳儿,可是后来我也想通了,左右都是一家人,亲上加亲也未见得不好,可今天被你这么一闹,只怕大家难免会猜测是我容不下芳儿,故意找的茬子。” 而后她朝着木香看了一眼,一脸不忍,“多亏有木香这丫头出面,否则,我定是要背这黑锅了。” 说到这里,竟是不由得鼻子一酸,红了眼睛。 司文苍骤然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了雪衣一眼,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等着他给一句话,拿个主意,他心里也已然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时候是除掉雪衣的最佳时机,只要他装糊涂,相信木香和众人的言论,雪衣便是百口莫辩。 看了看左云意味深藏的眼神,他定了定神,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沉声道:“雪衣,为父记得前两天你确实说过要用熏香之法治疗老太太的虚寒之症,若依木香所言,当真是你对老太太下毒?” 雪衣沉了沉眸色,低下头去,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是无用,这一切根本就是设好的计。 思及此处,她不由冷冷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只听下人来报:“老爷,玄王殿下到了。” 众人一愣,不明白他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司文苍连忙站起身来,将夜青玄迎进门来,请到上座。 夜青玄脸色并不好看,他连着咳了几声,摇头道:“瞧本王这记性,昨天雪衣明明与本王说了行礼的时辰,本王却还是记错了,来晚了一步……咳咳,恭喜司大人抱得美人归。” 司文苍皮笑肉不笑,连连点头,“王爷言重了,王爷能来是下官之幸……” 夜青玄淡淡扫了一眼四周,浅笑道:“看样子,本王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司大人是否还有家事未处理完?” “这……” 就在司文苍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司颜佩站出来上前一步道:“回王爷,说是家事,其实细细算来,也算是王爷的家事,毕竟姑奶奶也是圣上的姨母,也是王爷的姑奶奶。王爷或是不知,就在两个多时辰前,姑奶奶中了曼陀罗花毒,险些丧命,而这个下毒之人,正是三妹,雪衣。” 司文苍狠狠皱了皱眉,想要拦她,却已经来不及。 这丫头急功近利,性子急躁,都没有雪衣一半的冷静,她若是有脑子,便该想得明白,玄王爷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赶到,分明就是有原因的。 正想着,便听夜青玄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而后,他朝着雪衣看了一眼,“曼陀罗花?雪衣的曼陀罗花粉,不是都在玄王府吗?” 第097章 不速之客玄王爷 第097章 不速之客玄王爷 司颜佩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不由得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夜青玄,“在……玄王府?” 夜青玄的脸色微微有些沉,嘴角的笑意却不减,“有何不可?” 司颜佩连连摇头,“不可能,她的花粉明明就放在流霜阁……” 蓦地,她声音一顿,像是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却已经收不回来了。 雪衣微微一笑,道:“二姐所言不错,花粉刚刚拿回府的时候,确实是放在流霜阁,不知二姐是如何得知?” “我……”司颜佩回身看了左云一眼,想了想道:“我也是听说的。总之,整个司府就只有你一人接触过这曼陀罗花粉,而且平日里也只有你与姑奶奶接触最多,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不是你下的毒,否则,怕是难以服众。” “服众……”不等雪衣应声,便听得夜青玄轻呵一声,站起身来,“如此说来,本王所说的话,不足以服众,现在必须要找出所谓的证据方可?” 看着他愈见阴沉的脸色,司文苍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来摆手道:“王爷误会了,是小女无知,说错了话,王爷莫要记在心上。” 说着,他狠狠瞪了司颜佩一眼,又眼神示意左云把她拉住,而后对夜青玄道:“王爷所言,下官岂有不信之理?雪衣之前也曾说过,她的花粉已经全都用在药里了,所以……” “司大人,你要证据。”夜青玄说着回身睨了司文苍一眼,双眸冰寒,神色冷冽,“好,本王便给你证据。” “这……”司文苍不禁有些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正气恼司颜佩之时,夜青玄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离洛”,离洛应声入内,捧上一只小锦盒,道:“王爷,剩下的花粉都在这里了。” “嗯。”夜青玄轻轻应着,接过锦盒递给司文苍,“司大人是见过雪衣带回来的花粉的,可以验一验,是否是那天雪衣拿回来的那一盒。” 司文苍不敢不从,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而后点头道:“正是。” 夜青玄浅浅一笑,看向雪衣道:“其实说来,这曼陀罗花粉是本王派人去寻来的,前些日子雪衣与本王说起,她在配的药里还缺一味曼陀罗花,只是如今这季节寻不到,本王便派人到外地寻了些花粉来交予雪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起身走到雪衣身边,“本王记得雪衣拿到花粉之后便交给司大人过了目,第二天便带着花粉到玄王府,自此,这曼陀罗花粉便再也没有出过玄王府的大门,几乎已经全都用进药中,仅剩的一点如今就在这锦盒之中。” 说话间,离洛便上前接回锦盒,交到雪衣手中。 千玺从门外匆匆赶来,对着众人行了礼,小声道:“裘……三夫人不便外出,让我来传个话,她说既然老太太的衣服是被曼陀罗花熏过的,那房中必然还留有花粉,大可寻来仔细对比一番,可当真是三小姐送去的那份儿。” 夜青玄挑眉点头道:“这位新夫人倒是聪慧机敏,离洛,你随着司府的人一起去搜一搜睦元堂,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离洛应声离去。 见之,左云母女和左溢渐渐变了脸色,有些局促不安。 夜青玄又道:“本王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姑奶奶出生司家,自己也是习医懂医之人,为何会没有察觉自己的衣物被人动了手脚?” 听此一问,厅内众人都是豁然一愣,纷纷朝着跪在中央的木香看去。 夜青玄继续问道:“照顾姑奶奶的下人,是谁?” 木香慌忙上前,扑倒在夜青玄面前,“是,是奴婢……” 夜青玄便垂首睨了她一眼,冷声道:“说吧,老太太习医数十年,为何连这么明显的曼陀罗花香味都没有察觉丝毫?” 他嗓音清冽冷淡,听似漠然,却隐隐带着杀意。 木香被他问得慌张不已,连连摇头,“奴,奴婢也不知道,老太太平日里的衣物都是下人准备好什么,她便穿什么,只有特殊的日子才会自己挑选衣物……” 顿了顿,她偷偷瞥了左云一眼,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对了,那天老太太和老爷一起把日子定下来之后,就决定要穿今儿这一身衣服,当时还是三小姐帮着老太太选的衣服。” 此言一出,厅内骤然一片沉寂,左云和司颜佩冷冷一笑,朝雪衣看去,等着看她会怎么回答。 却见雪衣点点头道:“没错,那天是我帮着姑奶奶一起挑选的衣服,不过,这衣服上的香却是与我无关。” 说罢,向司文苍投去一记目光,“爹爹方才也闻到了,这衣服上的香味儿与平日里所问道的曼陀罗香淡了很多,不仔细便不易察觉。可即便如此,身为医门后人,以姑奶奶的警觉,也该有所察觉才是。除非……” 她声音一顿,脸色冷了下去,沉沉看了木香一眼,“除非有人根本就不想姑奶奶闻得到这味道。” 木香战战兢兢,声音颤抖道:“前,前两天,老太太身体微恙,嗅觉暂失,是老太太说只是略染风寒,并不是什么大事,稍作休息便可,所以就没有告知老爷……” “嗅觉暂失……”夜青玄不由轻轻念叨一声,淡然一笑,笑意冷冽,“未免太过巧合了。” 厅内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多言,静静地等着。 不多会儿,离洛与司府的下人一道回来了,手中捏着一只小盒子,他看了夜青玄一眼,见夜青玄示意,便上前将盒子交到了司文苍手中。 “这是从睦元堂搜出来的,听下人说,用来给老太太熏衣的便是这个。” 司文苍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盒子闻了闻,不由变了脸色,向夜青玄等人看了一眼,道:“这确实是曼陀罗花粉,只不过……并非是雪衣带来的那一份。” 司颜佩显然不服,站出来道:“都是曼陀罗花粉,爹爹如何能确认这就不是同一份?” 雪衣嘴角掠过一抹浅笑,走到司文苍身边拿起两份曼陀罗花粉递到司颜佩面前,“二姐只要仔细看一看花粉的颜色,闻一闻花粉的味道便知。” 说着,她转向众人,嗓音澹澹道:“同样一株花,在不同的地方长大开放,虽然医理药用并无不同,然因着地域差异,水土与气候不同,其花色、香味皆有不同,或浓或淡,或轻或重。” 司颜佩不服气地撅了撅嘴,瞥了手中的花粉一眼,“你说是便是了?” 司文苍气恼地瞪了她一眼,深觉她有些无理取闹,“雪衣说的没错,地域差异确实会导致同样一株花草大有不同。佩儿,你就别再胡闹了,这真正的下毒之人,为父自会再细细查明。” 听这意思,显然是要排除雪衣的嫌疑,司颜佩不由急了,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左云一把拉住,狠狠一瞪眼。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夜青玄嘴角的笑意愈见沉冷,与雪衣相视一眼,而后目光转移到木香身上。 “本王不好事,平日里最为慵懒,所以同样的话,本王不喜欢问两遍,同样的事,本王更不希望分两次才完成。”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嗓音已经冷厉至极,虽神色沉静,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隐隐的杀意。 司文苍额上和手心里都是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然隐约猜到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谁,若是玄王爷追究起来,司家定会难逃罪责。 这么想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王爷,看来这件事其中有些误会,王爷可否容下官细细审查一番?事情一有结果,下官便立刻派人通知王爷,您看可否?” 夜青玄冷着脸色,没有应声,而是向身边的雪衣看去。 司文苍会意,立刻道:“王爷放心,雪衣是下官之女,下官自然是知道她的为人,下官一定会查明真相,还雪衣一个清白。” 夜青玄依旧不出声,高深难测的神色让司文苍心中慌张不已,几乎快要跪了下来。 司颜佩也是满心担忧,死死盯着木香看了两眼,咬了咬嘴唇。 良久,就在众人都不由得屏气凝神的时候,突然只听门外的下人来报:“老爷,澜……澜王殿下到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男子笑声,继而一袭淡蓝色锦衣的夜明澜走进屋内。 “本王听闻司府今日有喜事,特来讨杯酒水喝……” 蓦地,他声音一顿,目光落在夜青玄身上,“原来二哥也在,看来咱们兄弟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一见夜明澜出现,左云母女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下意识地长长舒了口气。 雪衣了然地低下头去,敛眸一笑。 夜青玄应声道:“只是六弟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夜明澜便四面扫了一眼,看着众人的脸色和反应,点头道:“看来司府尚有家事未处理完,本王似乎是打搅了。” 夜青玄挑眉,“听闻蜃雪酒坊新到了一批好酒,六弟若真是想喝酒,弗如为兄陪你去一趟,也免得扫了你的兴致。” 夜明澜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司颜佩,心知夜青玄这是要将他带离司府,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若是还赖在这里不走,似乎有些不妥了。 这么想着,他便点了点头,面露喜色道:“如此甚好,那今日就要二哥破费了。” 夜青玄只微微一笑,与雪衣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与夜明澜一道,转身大步离去。 待两人刚一走,司颜佩的嚣张气焰便又上来了,走到司文苍身边,拉着他的手臂道:“爹爹,这件事这么明显,您还要查什么呀?就算这两包花粉不一样,可是木香都已经说了,给姑奶奶熏衣的这一包正是三妹送去的……” “你住口!”司文苍脸色铁青,冷冷打断她,正想再多说什么,睦元堂的小丫头便匆匆赶来,道:“老爷,老太太醒了!” 第098章 人心险恶各自私 第098章 人心险恶各自私 天气转晴,只是有风寒凉。 司兰裳脸色还有些苍白,毕竟年纪大了,此番又伤了气,怕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雪衣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给她喂药,时不时地出声提醒:“慢点儿。” 见司兰裳没什么大碍,司文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 左云和司颜佩站在一旁,脸上表情复杂,变幻莫测,这会儿见雪衣喂完了药,放下药碗,司颜佩连忙上前,将药碗收拾好,问道:“姑奶奶,可觉得好些了?” 司兰裳微微一笑,点头道:“放心吧,老婆子我命大,死不了,你们都别担心了。” 话虽如此,可是她的脸色依旧让人担忧。 司文苍叹息一声,道:“忙碌了一整天,都累了,天色已经暗了,都回去歇着吧。” 司兰裳便拍了拍雪衣的手背,安慰地看了她一眼,“文苍说得对,都别站在这儿了,我已经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雪衣不由轻叹一声,“那姑奶奶早些休息,孙儿怕是还歇不了,方才酒坊那边派人传了话来,道是王爷不听劝,一时兴起,陪着澜王爷喝了不少酒,孙儿得赶过去瞧瞧。” 她说着,无奈地摇头一笑,“姑奶奶也是知道的,玄王爷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寒凉美酒的折腾?” 闻言,司兰裳不由轻笑出声,连连点头,“姑奶奶明白,你呀就赶紧去看看吧,看完也好早些回来歇着,姑奶奶这边不用担心。” 雪衣便顺从地点点头,替她掖好被角站起身来,向司文苍垂首致意,而后淡淡瞥了左云母女一眼,款步出了门去。 司颜佩恨恨地咬了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雪衣和夜青玄有婚约,且再过一月便要成婚,而她此时却是连个赶去见夜明澜一面的理由都没有! 方才雪衣明明就是故意提起夜明澜,故意给她添堵的! 越想,心里便越恨,恨得牙痒痒。 刚一出了睦元堂,司颜佩就狠狠一甩手,气冲冲地快步走去。 司文苍沉着脸色喝道:“佩儿!” 司颜佩停下脚步,回身一脸愤恨地看着司文苍,“何事?” 司文苍不由心中来气,“胡闹,有这么跟爹爹说话的吗?” 温闻言,司颜佩骤然冷笑一声,“爹爹?你当真还记得我是你女儿吗?” 她说着看了一眼司府大门的方向,“今天,从头至尾你都在袒护着司雪衣,由始至终都没有把我和我娘放在眼里,放在心上!你心里若当真还认我这个女儿,就该借着今天的机会,除了她这个祸害!” 说罢,狠狠瞪了司文苍一眼,转身跑开。 司文苍不由懊恼地瞪了瞪眼,左云在一旁冷冷一笑,道:“这件事也怨不得佩儿,老爷不是不知,最近佩儿在雪衣那里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委屈?而今老爷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重责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佩儿又怎能不伤心?” “你也跟着胡闹!”司文苍板着脸色,“你们此番行为实在太过鲁莽!你该知道姑姑在夜朝的地位,若是她有个什么闪失,圣上绝对不会放过司家,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左云愣了愣,低下头去仔细想了想,神色讪然地抿着嘴唇,不说话。 司文苍又道:“你以为那玄王爷是个省油的灯?今天他分明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之所以没有点破,不过是顾着雪衣的颜面,若非我阻拦及时,你以为你忙还瞒得住!” “呵!”左云骤然冷笑一声,“你阻拦?你是阻拦我们伤害雪衣吧?怎么,老爷是不是觉得玄王爷越来越有盼头,所以开始动摇了?可你别忘了,雪衣的亲人都是谁害死的,你以为等她知道了真相,还会认你这个爹?” “你……” “老爷,时候不早了,您赶紧着去陪着新夫人吧,免得新夫人等得急了,伤了身子。”左云皮笑肉不笑,话虽这么说着,语气之中却满是恨意和妒意。 司文苍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连连叹息,安抚道:“云儿,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你该知道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如果芳儿能为司家生下一个男孩,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好事?这血浓于水,芳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侄女儿,现在有些误会,日后解释清楚了不就好了?” 说着,他上前握住左云的手,轻声道:“云儿,你要明白我的心思,明白我的难处,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这司府唯一的女主人,只是眼下情况特殊,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我答应你,等这段时间风波过去了,我一定会扶你为正,咱们司府的大药方,我也一定会传到佩儿手中。” 左云似乎被说动了,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良久,她方才点点头,“好,我等着。”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不紧不慢地到了蜃雪酒坊。 下人领着雪衣直奔着望月阁去了,尚未进门就听到一阵清朗的男子嗓音,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离洛迎上来,了然地低下头道:“王爷和澜王殿下起了兴致,拦他不住,竟是命人将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全都请了来。” 雪衣眸色一沉,轻呵一声“胡闹”,想也不想便抬脚走进屋内。 夜亓晟和夜明澜显然兴致很高,早已离席,边朝着窗子走去边举杯对饮,夜青玄和夜华修还在座上,许是来得晚,夜华修脸色尚好,夜青玄已微酣。 见雪衣进来,夜华修投来一记温润目光,点头致意,道:“可算是来了个能劝得住二哥的人了。” 闻声,夜亓晟和夜明澜不由回身看过来,夜亓晟点头浅笑,夜明澜眼底笑意深沉难测,不多言,只是举了举杯。 夜青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伸了伸手,轻声道:“雪衣,过来。” 雪衣看了好事的兄弟几人一眼,缓步走到夜青玄身边坐下,接过他手中杯盏丢在一旁,轻斥道:“不是跟你说了,这段时间服的药,要忌口的。” 夜明澜轻呵一声,道:“三小姐放心便是,二哥喝得不多。” 雪衣抬眼朝他投去一记目光,“不是多与少的问题,而是本就该滴酒不沾。” 虽是责备语气,然兄弟几人都听得出她对夜青玄的关心。 夜亓晟走过来道:“难得二弟今天心情好,有心邀我们兄弟几人在此共饮,三小姐便网开一面,允他这一回。” 闻言,跟着雪衣而来、此时正站在门外的将离忍不住笑出声来,与离洛和秦钟舸相视一眼,压低声音道:“等日后小姐嫁入了玄王府,王爷定是要被小姐管得死死的。” 离洛面无表情道:“便又如何?” “如何?”将离努了努鼻子,“也就是说,日后玄王府就是小姐说了算,自然而然,你们也归我管。” 离洛一愣,他还从没想过这一点,不由向秦钟舸看去,见他笑得正欢,忍不住问道:“是这样吗?” 秦钟舸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头,而后偷偷朝屋内又瞥了一眼。 雪衣本就没有要真心责备夜青玄的意思,她只是担心他病情复发,这会儿见他脸色还算和润,便松了口气。 “罢了,难得喝一次酒。” 闻言,兄弟几人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笑了笑。 夜青玄一手扶着雪衣,一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夜亓晟不满地瞪眼,“二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把我们叫来了,自己却要走……” 顿了顿,又无奈地挥挥手道:“罢了……谁让三小姐已经找上门儿来了,若不放你走,三小姐定是要埋怨我们了,你就赶紧着回去吧。” 夜华修接过话道:“二哥便交给三小姐了,有劳三小姐照顾好二哥。” 雪衣点了点头,“诸位殿下放心,雪衣自会照顾好他。” 而后与夜青玄相视一眼,扶着他缓缓走出望月阁。 虽有醉意,夜青玄的脚步倒也还算稳,难得他对自己的酒兴控制得还不错,不至于酩酊大醉。 直到出了酒坊,上了马车,雪衣方才收敛笑意,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原本眸色还有些慵乏朦胧的夜青玄骤然睁开眸子,眼底精光寒烈,他轻轻喊了一声“离洛”,离洛了然地应了一声,对车夫道:“去后门。” 而后夜青玄看了看雪衣,道:“容四小姐不辞而别了。” 雪衣一怔,“曦儿?” “嗯。”夜青玄颔首,“我刚到酒坊不多会儿,烟姑娘便派人把消息告诉了离洛,道是容姑娘留了书信在房中。” 顿了顿,他又道:“闵扬也跟着离开了。” 雪衣不由抿了抿唇,“可是跟着曦儿去了?” “应该是了,一个时辰前,守城卫看到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出了城去,应该正是他们。” 雪衣略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一个时辰,你就已经查过守城卫了。” 夜青玄微微一笑,“今晚当值的是梁恕的人。” 雪衣便了然地点了点头,撩起窗帘朝着外面瞥了一眼,蓦地,她皱了皱眉,看着不远处那辆正缓缓朝着蜃雪楼驶来的马车,沉了脸色。 随后便听到离洛压低声音道:“王爷、三小姐,是二小姐的马车。” 第099章 千思万绪不言说 第099章 千思万绪不言说 司颜佩的马车在蜃雪酒坊并未多做停留,没过多会儿便看到夜明澜上了马车,马车复又调头离去。 “你怎么来了?”夜明澜脸色有些不悦,没有丝毫的醉意。 看出他情绪不悦,司颜佩悻悻道:“王爷放心便是,他们都只是以为我是来接雪衣的。” “哼!”夜明澜冷哼一声,道:“只可惜,她已经跟着玄王一起回去了。” 司颜佩道:“我自然是知道,所以,来接雪衣只是个借口,实则,我是想亲自来谢谢王爷,今天多亏有王爷及时赶到,阻拦了玄王殿下,否则,他若坚持盘问下去,情况不妙。” 闻言,夜明澜神色一沉,冷声道:“这么说,对姑奶奶下毒的人,果然是你。” “王爷……”司颜佩有些胆怯,偷偷瞥了夜明澜一眼,迟疑了一下,道:“王爷不在司府,怕是对司府现在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有一点王爷定是有所耳闻,那便是姑奶奶对雪衣偏爱有加。” 夜明澜略一沉吟,点点头道:“这一点本王倒是听说了。” 司颜佩道:“姑奶奶一日还在,我们便一日动不了雪衣,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留着姑奶奶。王爷不是说过吗,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将司雪衣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让她遭世间众人的厌恶、唾弃……” 她犹豫了一下,不解地向夜明澜看去,“王爷,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王爷不是还说过,雪衣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我们要把她招为己用吗?若如此,那我们应该对她比任何人都好才是,否则如何能打动她?” “呵呵……”夜明澜不由挑眉一笑,眼角笑意诡谲冷魅,定定看着司颜佩道:“依你之见,是锦上添花好,还是雪中送炭好?” 司颜佩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而后勾起嘴角笑开,“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王爷是想将司雪衣置于众人弃之的境地,然后再伸手相助,如此一来便更容易打动她,笼络她。” 见夜明澜默认一笑,司颜佩不由笑得更浓,连连点头,“果然不失为一计良策。” 而后,她长叹一声,“只是可惜了,这个死丫头太狡猾,今天这一计原本可以一石二鸟,将她和老太太一并除掉的,却没想到她和玄王爷早有准备,而且……”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有些深沉,看向夜明澜道:“这段时间我越发觉得雪衣深藏不露,虽然我一直都知道她天资聪颖,可是却没想到她的医术这么高,知道的东西那么多,甚至有一些是我和父亲都不知道,父亲还说过雪衣的扎针手法很是娴熟稳当,就连老太太都赞不绝口,她现在的医术绝对在我之上,甚至不逊于父亲。” 闻司颜佩所言,夜明澜也下意识地皱紧了眉,轻轻念叨一声:“司雪衣……” 顿了顿又道:“罢了,这次没有闹出人命,你该庆幸,若是姑奶奶有个三长两短,父皇定会调动一切力量追查真凶,到时候你便会悔不当初。你该知道,近来父皇正在追查在他的香里动手脚的那个人,而那道秘方又是出自大药方,你认为,父皇会怎么想?” 司颜佩不由皱眉,“这事我也一直想不明白,如今这世上看过大药方只有四个,老太太是断然不会害圣上,司仲卿已经不在人世,剩下父亲和我,都不可能是毒害圣上的人,那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夜明澜摇头,脸色沉肃,“这才是本王最担忧的地方,总觉得这暗中还藏着一个我们都看不到的人,偏偏他看得到我们所有人,正在无声地操纵着所有人。” 司颜佩难得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下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想了想道:“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人既是冲着司家来的,那我们便抢先他一步动手,打乱他的计划,让他自乱阵脚,到时候自会露出破绽。” “哦?”夜明澜倒是没想过司颜佩会有这么聪明的时候,“抢先动手?这么说,你是要自己毁了司家?” 司颜佩却毫无惧意,笑得冷酷,若有所思道:“只要我们有法子除了老太太,再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司雪衣,让她来被这个黑锅,到时候司家就会是一团乱糟糟,那人自会露出马脚来。” 夜明澜拧了眉看着她,“你已经想好了计划?” 司颜佩冷笑一声,没有回话,眼底的得意和杀意却越来越明显…… 好生休息了几天,司兰裳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加之这段时间天气一直晴好,她每天都坚持要外出走一走,晒晒太阳。 雪衣近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将近半年的时间准备,给夜青玄的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眼下就缺寒影草。 心明如镜如司兰裳,早在醒来之后大致听了事情的经过,便已然明白这次曼陀罗中毒一事,是有人故意陷害雪衣,只是司文苍既是说了他会追查此事,她便不多问,每天只是拉着雪衣一起谈论医道,偶尔说起成婚事宜,一一交代清楚。 午后,风渐止,司兰裳拉着雪衣坐在院子里的廊檐下下棋,经纬正行,黑白棋子交错。 木香端着一盘刚刚洗净的果子走过来,看了一眼棋局,笑道:“三小姐的棋艺日益精湛,大有要赶超老太太之意。” 雪衣没有抬头,却笑得深沉,看着司兰裳道:“长辈便是长辈,姑奶奶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要多,我哪里敢赶超姑奶奶?” 木香不由一愣,听出雪衣话中有话。 只听她紧跟着又道:“做人便是这样,最不可自以为是,自以为很聪明、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说我这一子,我以为我算得精妙,不会被人发现,可是面对姑奶奶这样的下棋高手,就成了班门弄斧,教姑奶奶一眼就识破了。” “唰”的,木香脸色骤变,端着果盘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咽了口唾沫,不敢应声。 司兰裳却呵呵笑了两声,看向雪衣道:“你这丫头,就是喜欢打哑谜,有什么话,便是挑明了说也是无妨。” 雪衣浅浅一笑,摇头道:“我相信她会明白,更希望能给她留点颜面,留条后路。” 闻言,司兰裳不由长叹一声,放下手中棋子,伸手捏起一只果子,收敛了笑意,问道:“木香,你可听明白了?” 被这苍老的声音这么一唤,木香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老太太……” 司兰裳又道:“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怨不得你。” 而后她挥了挥手,“今儿十五,过了这个元宵,你便走吧。” 木香大吃一惊,“老太太,我……” “走吧。”司兰裳再度挥了挥手,“事情经由我已经不想多问,不管你是出于何故而做出这种事情,总之这司府是留你不得了,你该明白,老婆子我最不能容忍身边之人欺瞒。” 话说到这份上,木香便也不再坚持了,只是含泪对着两人深深一拜,而后战战兢兢起了身,愧疚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 雪衣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眸色微沉,不由想起前一世时敛秋对她的背叛。 人心多险恶,多贪婪,是以才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那么多自私残忍之事来。 这么想着,她不由轻轻摇头,司兰裳见了,微微一笑,道:“怎么了?心有不忍?” 雪衣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怪只怪她意志不定,这么轻易就受了左云母女的蛊惑,这样的人纵然本性不坏,也不能留在身边,否则日后,迟早会是个祸害。” 看着她凌厉决绝的神色,司兰裳先是一愣,继而呵呵笑开,连连点头,“好,果然有我司家后人的果决风范。” 雪衣心底一凛,犹豫着道:“姑奶奶,若我……不是司家的人……” “你自然是司家的人。”她话没说完,就被司兰裳打断,一脸正色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复又柔和一笑,伸手握住雪衣的手,“傻丫头,不要乱想,你也说了,老婆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该如何抉择、该怎么做,我心中自有分寸。” 而后,她长长一叹,意味深长地看了雪衣一眼,欲言又止,就像上一次那样,似有难言之隐,不便言说。 “姑奶奶,你怎么了?” 司兰裳摇头,“没什么,丫头,你要记住,这司家终究是你的,你答应姑奶奶,无论如何都会替姑奶奶保住司家,守护好司家。” “我……”雪衣略有迟疑,让她来保护司家吗? 姑奶奶,你或是不知,我并非司文苍之女,亦并非司家人,而今是司家人欲对我赶尽杀绝,我又如何保护司家? 见她犹豫,司兰裳不禁有些失落,点头道:“姑奶奶知道,如今霜儿和仲卿皆已不在,你日后嫁了人,便是玄王府的人了,司家与你便无瓜葛了。” 听着她这苍凉语气,雪衣只觉心下狠狠一动,反手抓住司兰裳的手,“姑奶奶放心,雪衣答应你,定会尽一己之能,保护司家。” 司兰裳这才舒展眉头,轻轻一笑。 夜色降临,月色满盈。 几道黑影在莫凉城内一闪而过,朝着郊外的紫竹林去了。 另有两道身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一路跟到了郊外。 那些黑衣人进了紫竹林之后,巡视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便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立刻有人应声,而后从不同方向赶来几拨人汇聚一处。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另一人道:“按着君上给的线索,殿下应该就在莫凉城才是。可是我们找了许久,至今未曾发觉有与殿下相像之人。” 紧跟着而来的两人正好听到这些对话,不由相视一眼。 离洛把声音压到最低,道:“是君瓴的人,看来君上已经知道殿下没死!” 第100章 半途遇袭表立场 第100章 半途遇袭表立场 夜青玄神色沉冷肃然,没有应声,向着那些黑衣人看去。 他和离洛皆是轻功高手,内息深厚,此时屏气凝神,那些人根本没有察觉丝毫。 最先说话的那人道:“不管怎样,既然君上说了殿下就在这里,定然是错不了,不过君上也说了,以殿下的脾性,断不可能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坐等着我们去找,他一定会想法子避开我们,所以我们一定要隐蔽行踪,决不可露出丝毫破绽!” 闻言,其余众人全都点了点头,暗道一声“是”。 离洛与夜青玄轻悄地避开他们的视线,出了紫竹林,迟疑了一下,道:“看来君上对殿下很是了解,只是殿下……” “死了。”夜青玄冷冷回应。 离洛被他这冷冽的语气吓得一愣,“那,这些人要不要处理掉?” 夜青玄嘴角勾起一记幽冷笑意,摇了摇头,“不用,我还要他们带消息回去给君韶。” 离洛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继而了然地连连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做。” 从两人跟上他们到离开,这些黑衣人浑然不觉,一番商量之后,便散向各处,各忙各的去了。 而就在两天之后,黑衣人之中的那位首领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一具被火烧过的尸体,那人面容已经被烧毁大半,然当他看到那人腰间所佩戴的玉璜时,骤然大惊失色,只觉双腿一软,竟是跪了下去…… 通往北疆的路上,两骑快马正马不停蹄地疾驶狂奔,前方的女子似是心有急事,不停地挥鞭喝马,恨不能长一双翅膀飞起来。 倒是她身后的男子神色沉稳,不骄不躁,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却又让女子始终也拉不开距离。 见如此,前方女子容曦不由神色一恼,在路口那里“吁”了几声,唤马停下,而后回身看着紧跟着而来的闵扬。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容曦脸色不悦,冷冷道:“我早与你说了,你在澜王府救了我一命,我求表姐救了你一命,如今你我已经互不相欠。” 闵扬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却不见丝毫怒意,想了想道:“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哼哼……”容曦冷笑两声,“若真的动起手来,我未必不是你的对手。” 闵扬不怒反笑,“我明白。” 然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容曦见自己多说无益,只能气恼地撅了撅嘴,用力一夹马腹,策马冲了出去。 见状,闵扬连忙紧跟着上去,喊道:“容姑娘,等一等!” 听到他的喊声,容曦挑眉狡黠一笑,反倒加快了速度,丝毫不理会他。 闵扬不禁有些无奈,加快速度追上去,道:“容姑娘,这条路是通往君瓴的,并非是楼夙。” 闻言,容曦脸色一怔,“吁”的一声停了下来,双颊微微有些红,她狠狠地瞪了闵扬两眼,道:“我便是要从君瓴绕上一圈,再到楼夙去,不可以吗?” 见她这般强词夺理,闵扬只得淡笑着点点头,道:“可以,自然是可以。” 顿了顿又道:“你对这边的路似乎并不熟悉,弗如我来给你指路,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我便立刻消失。”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色已然沉了下去,容曦也神色微变,脸色沉肃,她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再说一字,抖了抖马缰,低声道:“走吧。” 话音刚落,就觉一道黑影从一侧扑过来,闵扬身形灵动,纵身上前一把拉住容曦,两人一起从马背上坠下,随后便是“嗖嗖”羽箭射来的声音不绝于耳。 容曦吃了一惊,与闵扬一起伏在地上,轻声道:“怎么回事?” 闵扬一扬手,抓住一支羽箭,看了看箭尾,脸色骤然一惊,用力握了握羽箭,豁然起身。 他身形灵动,脚步极快,就连容曦都未曾发觉他究竟是如何移动的,便看到他已经到了对面羽箭射出来的地方,心中不由暗叹,不愧是轻功卓绝的闵扬,他身体恢复之后,轻功竟是可以发挥到如此地步! 对面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随后箭雨停下。 众人全都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墨青色长衫的男子,惊呼道:“闵统领!你还活着!” 闵扬垂眸,一手捏着领头那人的喉咙,一手直指容曦,“放那位姑娘离开。” “不行!”领头那人喝了一声,道:“是王爷下令,一定要杀了她……” 话未说完,就觉得喉间一紧,喘不上起来,也说不出话来。 闵扬加大手上的力道,冷声道:“放她走,又或者,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他说着瞥了一眼众人的脸色,看到他们有一丝疑惑,便继续道:“你们应该明白,若真的动起手来,虽然你们未见得不是我的对手,不过这种同归于尽的做法,未免有些不够理智,于王爷而言,你们死便死了,自然还会有人来接替你们完成任务,可是于你们自己而言,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众人闻言,纷纷迟疑,向领头那人看去。 闵扬脸色阴沉,“我知道你们为难,不过只要你们回去告诉王爷,拦下你们的人是我,相信王爷定不会苛责于你们,我还有句话想要你们帮我带回去给王爷。” 领头那人想了想,终是松口,问道:“什么话?” 闵扬道:“我不欲与王爷为敌,然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他放过容姑娘,不再伤害她,我闵扬叩谢大恩,若是不能……” 他顿了顿,语气渐渐变得冰冷,“我拼上一死,也绝不容任何人伤害她。” 他说的很轻,却让在场众人全都心底一凛,包括对面的容曦。 她略有些愕然地瞪了他一眼,不由想起那晚他拼死相护的情形,再想想方才自己的态度,心中不由一阵愧疚。 领头那人心知自己不是闵扬的对手,如今又被他牵制住,若是强行动手,以闵扬的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自己只有一死。 这么一想,他点点头道:“好,兄弟一场,我便替你把这话带到。” 闻言,四周众人不由相视一眼,而后纷纷放下手中弓箭。 闵扬挟着那人缓缓退回到容曦身边,示意容曦上马走出一段距离,见容曦安全了,他突然一把推开那人,同时自己跃身上马,轻呵一声,坐马一声嘶鸣,冲了出去。 待那些人回神,捡起弓箭拉开弓时,二人早已走远。 领头那人恨恨地把弓箭摔在地上,想了想道:“回去禀告王爷!” 夜朝背北朝南,天气转暖,然此时君瓴却依旧冷得剔骨。 寒风凛凛,吹得窗棂咚咚作响,宫人连忙上前来想要将窗子关起来,却被人抬手制止,而后挥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闭上眼睛,任刺骨寒风吹在身上,撩起他寒梅色的衣角。 突然他微微俯身一阵咳嗽,先是轻轻的,继而越来越厉害,却在听到身后那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时,强忍着收住了咳声。 “君上,你身体不适?”温子然和子冥全都担忧地看着他。 闻言,站在窗前的那人摇了摇头,回过走到棋案前坐下,嘴角掠过一抹淡若游丝的痕迹。 “略染风寒,无碍。” 闻言,温子然两人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残局,子冥眼神黯淡,道:“君上竟还留着这盘棋局。” 顿了顿,看了温子然一眼,道:“已经快六年了。” 闻他所言,君韶身形微微一动,缓缓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俊秀的面容略显苍白,眼底的凌厉气势却丝毫不减,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子冥身上一带而过,轻声念叨:“六年了。” 六年前,那个少年每天都会坐在他的对面,与他嬉笑言谈,一边对弈,一边博古论今。 彼时,他亦年轻,意气风发,虽为长辈,却与少年亲密无间,恣意而谈。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六年前的那个夜晚,随着那场大火一起,烟消云散…… 子冥轻叹一声,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虽然当年属下尚且年幼,却隐约记得事发之时,也下了一场这样的大雪,却偏偏,没有发现丝毫他们逃离的脚印……” 蓦地,看到君韶的脸色冷了下去,子冥心知自己这突来的一阵感慨,触及了君韶心中的禁忌,连忙噤声。 好在君韶并未发怒,隔了片刻,他淡淡开口,嗓音冷冽,“你二人同来,有何事禀告?” 温子然下意识地与子冥相视一眼,先开口道:“一早收到消息,我们派去楼夙探查情况的兄弟,已经系数遇害。” 君韶执子的手微微一顿,复又将那一子落下,“楼夙的人发现了他们。” 温子然点头,道:“不过他们出事之前,曾经传回一个消息,确定了我们的一些猜测,当初这一批楼夙人从夜朝赶回楼夙的时候,确实带了一个人,这人绝非楼夙人,而且身受重伤,眼下正被这些人暗中保护起来……” 顿了顿,他脸色有些凝重,道:“这群人的领头人,很有可能是他,阚泽。” 第101章 往事悠悠不解愁 第101章 往事悠悠不解愁 “阚泽……”君韶俊冷的脸上终于微微有一丝波动,微微眯起眼睛,思索道:“若孤王没有记错的话,阚泽是楼夙先王楼湛身边第一卫,此人不但身手好,头脑更是聪明异常,是护卫亦是谋臣,楼湛当年曾御口亲封他为楼夙金卫,赐权掌整个夙南城禁卫,官居三品,是个难得的人才。” 温子然和子冥连连点头,子冥道:“只是可惜了,如此人才,在楼湛被害之后,便也成了无用之臣,楼夙如今新皇幼弱,奸臣当道,阚泽早已被架空,只不过那些人忌惮着他麾下的势力,不敢动他性命罢了。” 君韶眉目如锋,眸光犀利,执起一子思忖良久才轻轻落下,道:“楼湛死前,早已察觉有人生了一心,必会令阚泽暗中做安排,如今那些奸臣忌惮的,不过是那些不知存在与否的隐卫。”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前去找殿下的人,可有消息?” 闻声,温子然和子冥下意识地相视一眼,脸色难看之极,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支支吾吾了两声,低下头去。 君韶的注意力似乎都在眼前这一局棋上,并没有抬头看他二人,二人似乎也已然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沉冷安静。 就在三人沉默不语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是宫人慌张的禀报:“君上,严统领回来了。” 站在一旁的两人下意识相视一眼,沉了脸色,这严统领便是他们派出去寻人的统领。 “进来。” 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快步入内,对着君韶重重行了一记大礼,而后跪在地上不起身,脸色难看之极。 棋子已经举在半空中的君韶没由来的心头一凛,问道:“出什么事了?找到人了?” 严统领低声道:“找到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帕子递上前去。 君韶接过来打开一看,神色蓦地一怔,包裹在帕子里的是一枚玉璜。 子冥暗暗惊呼:“是虎璜!” 严统领道:“属下按着君上给的指示,带人在莫凉城四处搜查多日,终于在城郊一处山洞里发现他的下落,那里似乎曾经发生过打斗,很是激烈,最终……” 他停了一下,有些犹豫,君韶清眉已经微微凝起,“尽管说来。” 严统领不敢不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等属下带人赶到时,他已经……中剑身亡。” 刚要落下的棋子骤然停在半空中,君韶缓缓抬起头来,冷眼盯着严统领看了半晌,沉声问道:“尸首呢?” 严统领道:“在棺中……山洞里似是曾起过大火,尸首被烧得不轻,大半边面容已毁……” 君韶沉默不语,良久,只听得“吧嗒”一声,棋子落盘,而后他头也不抬地挥挥手:“孤王知道了,你下去吧,记住,此事决不能泄露半个字。” “是!”严统领应了一声,起身大步离去。 他刚一离开,便听君韶轻声喊道:“子冥。” 子冥浑身轻轻一颤,与温子然齐齐俯身跪下,行了一礼道:“属下有罪,求君上降罪。” 君韶问道:“这么说,消息早就传回来了?” 子冥抿了抿唇,有些为难道:“属下昨日便已经收到严统领的传信,只是……只是此事实在不知要如何与君上说起……” 他自幼就跟在君韶身边,自是明白他和殿下之间的感情。 君韶也是沉默良久,而后他轻声问道:“去寻人的队伍回来了多少人?” 子冥道:“三十七人。” “三十七……”风若宸轻轻念了一声,将被圈住的黑子一颗一颗捡起,“全部处理掉。” 子冥和温子然齐齐一怔,愕然地看着他,“君上!” 温子然道:“这些都是君上的精锐护卫,君上竟也舍得!” 君韶神色不变,“这件事想要不泄露一点风声,就必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有死人才能做到真正的守口如瓶。” 闻言,两人神色讪然地相视一眼,沉默片刻,而后子冥沉沉应了一声,似一阵风离去。 温子然低声道:“时辰不早了,君上也该早些歇着了,保重身体要紧。” 君韶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一下,目光始终停留在棋案上。 过了片刻,他道:“夜深了,你先回去吧,孤王一个人待一会儿。” 闻言,温子然便不好再说什么,垂首行了一礼,而后轻轻退出殿外。 偌大的宫殿,独留君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里面,四下里空寂无声,只有阵阵凉风吹在身上,越来越冷,冷到骨子里。 突然,他一把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缓缓俯下身去一阵剧烈的咳嗽,随之吐出一口鲜血,手中的棋子洒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点渐渐大了起来,落在地上的水窝里,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波纹。 将离小心翼翼地给雪衣撑着伞,两人快步进了写意阁,流烟早已在那里等着,甫一见到雪衣,一直半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刚有几日晴天,便又下起雨来,老天真是片刻不闲着。”将离一边把伞收好,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雪衣和流烟相视一笑,摇了摇头,就着桌案坐下。 “表哥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北郡了吧。”看了看门外的雨帘,雪衣太息道:“若是遇上这一场雨,可就有他好受的。” 流烟轻轻笑了笑,“三小姐放心吧,楼主独身一人的时候,向来行动迅速,我现在担忧的是,容家知道四小姐不辞而别后,会不会责怪楼主。” 雪衣摇头,“外公和舅舅都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要问清真相,他们断不会责备表哥,我倒是担心曦儿那边,虽说有闵扬跟着,可是这一路上凶险万分,想来你也知道,近来进进出出这莫凉城的人,太多也太乱了,不知有多少君瓴和楼夙的人混入其中,便是咱们夜朝人,亦会对他们不利。” 流烟了然地点了点头,“三小姐这一言,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她说着看了将离一眼,将离即刻会意,走到门前守着,紧盯着各处。 流烟这才小声道:“你可知,蜃雪楼前两天查到了什么消息?” 雪衣摇头,想了想,“莫不是与君瓴或者楼夙有关?” 流烟点头,“前不久有一拨君瓴探子混入了莫凉城,不知所为何事,像是在找什么,没过多久,他们便从城郊的一处山洞里寻了具尸体,匆匆离去。” “尸体?”雪衣不由一惊,“这么说,他们是来找人的?” 流烟神色凝重,叹息一声道:“这便不得而知,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对这具尸体很在乎也很尊敬,蜃雪楼弟子捡到了一块从其中一人身上掉下来的令牌——” 说话间,她起身走到榻前,从一只木盒里取出一枚令牌递到雪衣面前。 乍一见到令牌,雪衣不由神色一凛,皱眉仔细看了两眼,这令牌她曾经见过的,前一世时夜明澜意图谋反、与外族勾结之时,也曾有人拿着这样的令牌前来找夜明澜。 而夜明澜也无意中说起过,见此令牌如见君瓴君上,换言之,持此令牌之人必是君瓴君上的心腹亲随。 “君韶?”她下意识地嘀咕一声。 流烟一惊,“你是说,君瓴现在的君上,君韶?” 雪衣点了点头,“能握有这枚令牌之人,必是君韶的心腹,烟姑娘,可曾发现他们与澜王府有接触?” 流烟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摇了摇头,“由始至终,他们都不曾踏进澜王府半步,更是与他们没有任何接触,甚至,他们为了可以掩藏自己的身份,都不愿与别人多说一个字。” “这么说,他们此番不是来找夜明澜的?”雪衣隽眉拧起,有些捉摸不透。 流烟亦是有些疑惑,“听三小姐这意思,君瓴与澜王有交情?” 雪衣摇了摇头,“尚且不知,这件事有待细查。” “哼!”流烟轻呵一声,“虽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亦未见过君韶这个人,不过也该想得到这是一个心狠手辣、自私残暴之人,六年前君瓴的那一场变故,好多人可是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六年前…… 雪衣仔细想了想,六年前她还小,不过却曾听司仲卿和司文苍说起过这件事。 “你是说,君韶弑兄杀侄、篡夺王位一事?” 流烟颔首,“据说,君韶是前一任君上君帛最年幼的弟弟,与君帛之子、君瓴当时的太子君曜只差了五岁,君韶母亲只是宫中一位身份低微的宫人,产下君韶不久便病逝,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君韶是被他的兄嫂一手带大的,自然也就与这个仅仅小自己五岁的侄儿关系亲密。 他二人之间更似兄弟,幼时一起玩耍,长大后一起读书习武,感情很是深厚。君韶用兵如神,年纪轻轻便为一方领将,他曾说过,待君曜登位之后,定会尽其所能辅佐君曜……” “可是如今,他却是亲手杀了兄嫂、杀了这个侄儿的凶手。”不知为何,雪衣总觉得心中有些躁动不安,她站起身走了两步,缓和平稳自己的心绪,“我本也以为君韶是个残暴冷酷之人,可是我却听说,君瓴在他的治理之下,日渐繁荣平稳,更未曾听到过关于他实施暴政一说。” 流烟凝眉,点头道:“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按说,这样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又怎会有那么的胸襟和气魄能治理好一国?” 雪衣想了想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你可还查到了些什么?” 流烟垂首仔细想了想,笑声嘀咕着:“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见雪衣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便正了脸色,沉声道:“听说,就在君韶发动宫变前不久,君韶已经订下婚约的未婚妻子突然惨死,死因不明,不过……不过曾有传言,道是君帛夫妇害死了他的未婚妻子,而且是一尸两命。” 第102章 思及旧事心忧忡 第102章 思及旧事心忧忡 一尸两命! 虽未亲身经历过那一尸两命之痛,可是于雪衣而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被人折磨致死,又何尝不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许是被这件事戳中痛处,雪衣只觉心中狠狠一悸,继而一阵天旋地转,她身形摇晃着险些摔倒,连忙一把扶住桌案,方才站稳。 “三小姐!”流烟豁然站起身来,想要上前扶她,却被她一把拦住。 “我没事。”定了定神,她从齿缝间吃力地挤出几个字,缓缓坐下,以手扶额歇息了片刻。 流烟还是有些担忧,看着她阵阵苍白的脸色,道:“三小姐若是不适,先回屋歇会儿吧。” 雪衣挥挥手,“无碍,我已经好多了。” 然话虽如此,她的脸色和精神状态看起来依旧不好。 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努力去学着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内心,可是她面上平静沉默,并不代表她已经把前一世那些锥心之痛已经忘记。 也许,永生永世,至死她都不会忘记,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那个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间的孩子,就那么被司颜佩生生捂死,又狠狠摔了出去。 他是真的柔弱无骨,可是他有血有肉,当她扑过去想要把他抱起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襁褓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司颜佩!”她突然低呼一声,用力握住拳,发出咯咯声响。 流烟被她这一声吓得一愣,连忙走上前去拉住她,“三小姐,你怎么了?” 说着,她抬手用帕子擦去她额上的汗珠,担忧道:“你的脸色很不好,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三小姐应该先回去休息一下才好。” 听着她清和柔软的声音,雪衣的心稍稍有些平静,而平静下来之后,一阵疲惫猝不及防地袭上心头。 她终是点了点头,“好……” 而后任由流烟扶起,朝着厢房走去。 走了一小会儿,她渐渐平复了心绪,忍不住道:“你方才说君韶的妻儿是被君帛夫妇害死的?” 流烟点点头,“传闻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细查,仔细想一想,倒是很有可能。毕竟,君韶一直都是一个温润儒雅之人,待君帛夫妇和君曜也是信任有加,后来竟是突然发动宫变,而且就在妻子被害之后不久,可见他宫变这件事必然与他未婚妻子之死有关。我只是想来想去却始终想不明白,身为一国之君,君帛为何要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 雪衣的脸色也沉了沉,莫说流烟,就连她也琢磨不透。 不过现在,她倒是对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隐约觉得,君瓴这次派人悄悄潜入莫凉城来找人,事情没那么简单。 流烟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一下,道:“还有一件事,流烟不知该不该这个时候说……” 雪衣侧身看她一眼,点点头道:“说吧,无碍。” 流烟道:“君瓴的探子发现尸体的那个山洞,本就人迹罕至,算来应该是个避身的好去处,却不知为何会起了大火,而且偏偏那么巧,就被君瓴的探子发现了。我心里一直疑惑,就派人反反复复查了很多遍,最后发现……” 见她欲言又止,雪衣心底的疑惑不由更深,“是不是与我们身边的人有关?” 流烟便沉沉成了点头,“是一块布料,准确的说是扯下的衣衫一角,虽然不大,可是看得出来那是大户人家方才用得起的好料子,偏偏看那颜色和,应该是府中下人或是守卫的衣衫,而且……我仔细比对过图案和料子,与玄王府的侍卫所穿的衣料……如出一辙。” 闻言,雪衣的脚步蓦地顿住,停下来看着流烟,看得出她也是很犹豫、不可置信。 见雪衣深深皱眉,流烟只道此事让她心中不悦,便连忙道:“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仔细想一想,王爷怎么可能和君瓴的人有关?就算那衣料当真是玄王府侍卫的,也有可能是这个侍卫擅自行动,是其一人之责……” “不可能。”深深吸了一口气,雪衣稍稍平静下来,思索道:“若是没有阿玄的意思,玄王府的侍卫断不会擅自做决定行动。” 流烟或是不知,可是雪衣却很清楚,前一世时她便从夜明澜那里获知,玄王府的侍卫当真可怕,个个都犹如忠诚死士,他们都是在夜青玄重病之后的两年内,一个个更换来的。 现在仔细想一想,夜青玄既然不是真的夜青玄,那这一点便说得通了,只怕是在他假扮成夜青玄之后,一点一点将府中的所有人全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这么一想,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若夜青玄当真派人插手了君瓴的人,难道,他与君瓴有关? “怎么会这样……”她低下头去,暗自思忖。 流烟不明情况,不知她心中所想,小声问道:“三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点头,复又摇了摇头,一脸凝重之色,“派蜃雪楼的人入君瓴细查,看一看君瓴这些探子带着尸体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流烟颔首以应,“三小姐放心,人已经派了出去。” 饶是如此,雪衣心里还是很不安宁,想了想,她转过身朝着酒坊后门走去,“罢了,我还是先回府一趟,雨带寒凉,这样的天气总让我心里不宁,我还是给阿玄送点药去,顺便看看他的情况。” 闻“阿玄”二字,流烟先是脸色一滞,而后微微一笑,伸手招来几个撑伞的丫头,对雪衣道:“王爷能得姑娘相守一生,当真是福气。” 雪衣只抿唇一笑,并不多言,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她为什么偏偏就会选中夜青玄。 不过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目的怎样,至少现在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雨势未减,回到流霜阁之后,两人的衣衫都已经有些湿了,雪衣却顾不得片刻歇息,又紧接着赶去药房抓了些药。 尚未走出要门,就听到药房外面一阵男子的嬉笑声,侧耳一听,便听到一个男子笑道:“这小丫头长得也是有几分姿色,可是跟在雪衣身边,这眼看着年龄也不小了,偏得雪衣就是不给你许人家,看来是要把你留在身边做老姑娘啊。” 说罢,又是一阵嘲笑。 雪衣往前走了两步,抬眼望去,只见左溢和身边的两人分三面把将离堵在墙边,一脸戏谑笑意,时不时地抬手从将离脸上和身上带过,动作轻浮。 将离红着脸,一把推开了左溢,咬牙道:“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非三小姐不让我嫁,是我自己不愿嫁人罢了,这件事就不劳左公子挂心了。” 左溢被她推了一把,不怒反笑,顺势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哟,怎能不嫁?如此美人胚子,那岂不是可惜了?弗如,我收了你吧,只要我去和姑父姑姑说一声,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说着,顺着将离的手一点一点朝着她的面前抚来。 话音未落,就见将离突然抽回手,扬手狠狠抽了左溢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三人都是愣了一愣,继而左溢一怒色,狠狠抓住将离的手腕,“小贱蹄子!你竟敢动手打我?我看你是跟着雪衣那死丫头久了,连规矩都忘了,今天,我左溢便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说罢,拖起将离欲走。 雪衣脸色顿然一沉,眼底闪过一抹杀意,抬脚就朝着这边走来。 不想她刚刚走了两步,只见一道身影疾掠而来,未及几人看清,他已经到了几人面前,手中长剑剑不出鞘,只是以剑柄朝着几人的肩头狠狠敲了一记,几人顿时一阵哀嚎,松开将离,吃痛地抱着自己的肩。 “钟舸!”将离神色骤然一喜,瞪大眼睛看了看秦钟舸。 秦钟舸冲她安慰一笑,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高大的身形顿然把将离遮住。 而后他手中长剑指向左溢三人,沉声道:“将离是三小姐的人,左公子既是为客,就该明白这司府之中没有客人教训主家之人这一说。” “你算什么东西?”左溢被打,心中不由恼火,冲着秦钟舸怒喝,“你不过是个没用的护卫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秦钟舸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举到左溢面前,“在下秦钟舸,是玄王府侍卫统领,亦是圣上亲封的昭武校尉,可随时陪同王爷出入宫中。” 甫一见到他手中令牌,左溢便微微一愣,这令牌竟是与他父亲的那一枚一模一样,上面都刻有一个“校”字。 以前,他只知道秦钟舸是玄王府的侍卫统领,只是他一直低沉内敛,便没有多在意,现在看来,秦钟舸竟是与他父亲同职? 想到这里,纵然左溢心中依旧愤愤不平,却不敢多嚣张。 他瞪了瞪眼,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冷冷一笑,道:“也罢,既然你喜欢她,那边留给你好了。” 说着,冷哼一声,鄙夷地瞪了将离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将离被他的话语和眼神激得愤恨不已,双手紧紧绞着衣角,两眼微红。 见状,秦钟舸不由一愣,连忙收了剑安抚她,“他那种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我便娶了你就是。” 第103章 蜃雪酒坊起风波 第103章 蜃雪酒坊起风波 莫说将离,就连抬脚正要走过来的雪衣也是微微一愣,看着秦钟舸一脸坦然诚恳神色,忍不住微微一笑。 将离原本气得涨红的脸此时已经分不清是害羞还是气恼,瞪了秦钟舸一眼,低喝道:“你胡说什么?” 秦钟舸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我没有胡说啊,我未娶、你未嫁,不是正好吗?不过……” 他说着低下头去挠了挠耳朵,低声道:“你若是嫌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你,那便作罢。” “我……”将离有些急了,四处瞥了瞥,正好瞥见雪衣正嘴角含笑地看着二人,不由吃了一惊,狠狠剜了秦钟舸一记,恨恨道:“真是跟你说不通!” 说罢,转身急匆匆地跑开了。 秦钟舸一脸疑惑,正要追去,就听雪衣喊道:“钟舸,过来帮我拿一下东西。” 闻声,秦钟舸连忙应了一声,跑过来替她提起药包,心里却还在嘀咕着刚才的事,显然对于将离那模糊不清的态度,他有些糊涂了。 雪衣走在前面,不急不躁道:“将离有些大大咧咧,虽然不似寻常姑娘家,矫揉矜持,然毕竟也是姑娘家,你这般突然直言要娶人家,让人家怎么回你才好?” 秦钟舸咧了咧嘴,“我……三小姐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嘴笨,刚才看她被人欺负,我是真的想要帮她,出这口恶气的。” 雪衣侧身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胡闹,就算要出气,也能拿这种事情说笑?” 秦钟舸便又瞪了瞪眼,一脸真诚,“三小姐,我没有说笑。” 雪衣脚步不由一顿,停下来仔仔细细看了秦钟舸片刻,而后挑眉微微笑开,“既如此,我便抽空帮你问问,姑娘家的心思可不是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秦钟舸又挠了挠头,“哦”了一声,显然没有琢磨透雪衣这句话的深意。 自从司兰裳中毒一事过后,夜青玄便没有再到过司府,他这病情本就是冬日加重,如今多亏有了雪衣时不时地给他配药,调理身体,这个寒冬才不至于过得那么痛苦。 正也因此,雪衣很明显地感觉到,离洛对她的态度已经大有改观。 “离洛,你去把药煎好,先大火后文火,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便立刻停火,把药送过来。” 雪衣一边说着,一边把药一点一点整理开来递到离洛面前。 离洛毫不犹豫地接过药,点点头道:“王爷和三小姐稍后。” 说罢,转身朝着厨房去了。 定定地看了他的背影两眼,夜青玄骤然轻呵一声,摇摇头道:“我这玄王府第一卫就这么被你呼来喝去,不是端茶送水就是熬粥熬药。” 雪衣挑眉,“怎么,心疼了?若如此,那我去替他。” 正要转身离开,就被夜青玄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来。 “不用。”他浅浅一笑,“各司其职,物尽其用,我们可以聊一聊别的。” 他说着抬眼将雪衣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道:“这一身男子装扮果然英气逼人,有模有样。”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笄上,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看了片刻,笑问:“这玉笄一看便是男子之物,你从哪得来的?” 雪衣抬手摸了摸玉笄,抿唇浅浅一笑,在他身边坐下,“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回去的途中,曾经遭人截杀?” 夜青玄点了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那天送我回去的人是钟舸,相信他也与你说了,那天我本是要命丧那黑衣人剑下的,却不知从何处射来了这么一支玉笄,竟是从那人身后穿胸而过。” 说着,她轻轻一叹,眼底却有一丝惊羡,“虽未见面,却不得不承认那人的内功和手法都是世间一绝,仅凭着一支玉笄,是根本不可能穿胸而过的,除非,他的内功极为深厚,且对力道把握得极好。” 而后,她向夜青玄看去,却见他始终神色静淡,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道:“若是隔得不太远,想要以玉笄穿胸,也是也可能的。” 顿了顿,轻轻一笑,“我本以为,这是司将军之物。” 雪衣抿了抿唇,轻声道:“大哥的东西,我已经尽数收了起来,断不会让任何人乱碰。” 夜青玄颔首,想了想,问道:“今日为何突然想起穿男装?是不是有什么事?” 雪衣点头道:“蜃雪楼查到消息,君瓴前些日子派了人到莫凉城,从郊外的一个山洞里带走了一具尸体,而且一路带回了君瓴,我越想这事越蹊跷,这具尸体定有问题,否则他们没必要小心翼翼地带回去,所以……” “所以你亲自想到发现尸体的那个山洞去看一看。”夜青玄接过话,淡然说道。 雪衣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眸色宁静,面容始终静敛无波,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轻轻吐了口气,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夜青玄莞尔,抬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而后将她揽入怀中,语气宠溺道:“自然是陪着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雪衣伏在他怀中,微微低下头去,眼底的淡然和笑意渐渐散去,越来越凝重。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的心底有一丝微微的凉意,她知道夜青玄有事瞒着她,也知道这件事与他的真实身份、与君瓴可能都有关系,可他却只是如此轻悄地避开,只字不言。 短暂的失落之后,雪衣嘴角挑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夜青玄对她事事坦诚?毕竟,她也有事在瞒着他,不是吗? 这么一想,她便又笑了笑道:“以后准备一根长绳子,就把我拴在你腰上得了,到哪你都能放心。” 夜青玄顿然一挑眉,点头应道:“好主意。” 说话间,离洛快步走来,看了夜青玄一眼,欲言又止。 夜青玄看了看雪衣,道:“说吧。” 离洛点点头,沉声道:“蜃雪酒坊的丫头刚刚来传话,道是酒坊来了一拨人,喝多了酒便闹事,将离姑娘在酒坊被困,流烟姑娘出面劝阻,却也无用,那人……” 他迟疑了一下,定定看了夜青玄和雪衣一眼,道:“那人自称是龙武卫中郎副将,并一口咬定将离姑娘是他府上逃走的丫头,坚持要带将离姑娘回去。” “龙武卫中郎副将……”夜青玄轻轻念叨一声,脸色已经冷了下去。 雪衣亦沉着脸色,道:“是左源。” 左源,左溢和左凝的叔伯堂兄,本是一名小小的中候,左云嫁入司家之后,是有人念在司文苍的面子上,才将其提拔为副将。 只是这两年来,他一直无所作为,便没有再升,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惹人注目的恶行。 不用多想也能知晓,今日这般行径,定是因为左溢的缘故。 这么想着,她不由轻叹一声,道:“看来是去不了山洞了,得先走一趟酒坊。” 不多会儿,一辆马车从后门而入,两道身影披了玄色披风,在丫头的带领下,从后面上了楼,尚未看到前厅楼下的情形,便已听到众人的议论声。 “这丫头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从副将府上逃跑,这要是被抓回去了,还不得被打死。” “唉,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谁让这丫头不长记性……” 突然只听一个女子厉声道:“我不是!” 楼上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将离被一众便衣随从围堵在中间,进退无路,她一脸无奈地瞪着他们面前坐着的那人,连连摇头,“这位大人认错人了,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贵府家奴,我是……” 蓦地,她话音一滞,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一旁的流烟。 她们早就看出来,这人是故意闹事找茬儿,若是这时候说出自己是雪衣身边的人,指不定他们安排了多少陷阱和后招等着她们。 犹豫了一下,将离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中郎副将左源不由挑眉冷冷一笑,一脸得意道:“不是?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哪家府上的,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将离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不说话。 见状,那副将便朗声一笑,道:“就说你是我府上的人,你还不承认,这会儿你是没法狡辩了吧。既如此……” 左源缓缓站起身来,冷睇了流烟一眼,对身边的人道:“那就把人带回去吧,至于蜃雪酒坊,不仅窝藏包庇我府上逃出来的下人,还这般大不敬,满口谎言欺骗我,如此酒坊再留着也只是祸害,封了也罢!” 说罢,大手一挥,转身欲走,两名随从上前一把抓住将离,其他人则开始在店里打砸开来。 雪衣脸色骤然沉了下去,正要上前,却被夜青玄一把抓住,继而只听楼上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 “发生了什么事,竟是如此吵闹?” 左源有些不耐烦,一脸不悦地挥手道:“我处理我府上的家仆,外人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了。” “是吗?”说话间,那人已经走到楼梯口,缓缓下了楼来。 正在打砸东西的随从突然齐齐停手,悄悄扯了扯左源的衣角,小声喊:“大人……” 左源便一脸不屑地回转过身,向下楼的那人看去,目光甫一触及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便豁然一惊,险些摔倒—— 第104章 真真假假何以辨 第104章 真真假假何以辨 短暂的失神之后,他连忙俯身去行礼:“下官参见修王殿下。” “嗯。”夜华修微微一点头,缓步走下楼来,边走边道:“看来左副将近来工作十分繁忙,真是辛苦了。” 左源愣了愣,捉摸不透夜华修究竟想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讪讪一笑,道:“不敢言苦,守卫京都、保护圣上乃是下官职责所在。” 说话间,夜华修已经走下楼梯,来到将离面前,淡淡睨了将离一眼,神色虽淡,然那宁和的眸子让将离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看了一眼正俯身站在那里的左源,夜华修不紧不慢道:“忙归忙,可这长辈亲人也不可疏忽了,本王听闻左副将因着太过忙碌,已经许久没有去司府看望你的姑姑了。” 左源连忙应声道:“是……下官是有些日子没去看望姑姑了,前几日听表弟说起姑姑身体微恙,正打算这两日过去。” 夜华修便点了点头,“那就不怪了,左副将这么久没有去过司府,自然是不识司府下人。”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将离一眼,紧跟着问将离道:“送去的点心,二哥和三小姐可还喜欢?” 将离倒是聪明,连忙应声道:“嗯,玄王殿下和三小姐都甚是喜欢,三小姐还说定要好生谢过王爷,是以听闻今日王爷在蜃雪酒坊会友,便差奴婢来向王爷致谢。” 夜华修摆摆手,温润一笑,“不必言谢,再过些时日,三小姐嫁入玄王府,便是本王的二嫂,为人弟者做这些也是应该。” 而后,他复又向左源看去,只见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 迟疑了一下,他向将离抱拳道:“左某久不到司府去,竟是不知三小姐身边的丫头换了人,一时没认出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四周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堂堂龙武卫中郎副将,却是要对着一个下人丫头道歉,也真是难为了他,偏偏他又不能不这么做。 方才夜华修与将离的对话,众人也都听到了,这个小丫头是三小姐身边的人,而三小姐不日就会嫁入玄王府为玄王妃,看来这个丫头不容小觑。 最重要的是,眼下夜华修正看着呢,瞎子都明白他是有心帮着将离,左源再怎么傻,也理得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看着他极不情愿、极力隐忍的脸色,将离低头冷冷一笑,后退一步道:“大人言重了,不知者不怪,改日大人到司府作客,莫要再认错了人就好。” 闻言,左源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为难地扯出一记勉强笑意。 夜华修微微侧身,朝着楼上角落里的两人微微点头致意,而后轻声道:“误会既是解了,本王楼上有客,便不多陪了。至于左副将……” 说着,他凝眉看了左源一眼。 左源当即会意,连忙垂首行礼道:“下官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先行告辞了。” 夜华修也不留他,只微微点头,而后目送着他离开了,他复又转身对将离道:“你随本王来取一样东西,请三小姐代为转交玄王。” 将离连忙跟着他上了楼,刚一进雅间的门,就看到雪衣和夜青玄正双双立在窗前,对着进门来的夜华修点头致意。 “有五弟出面倒也好,省得这个时候你去与他正面冲突。”夜青玄说着与夜华修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拉着雪衣在桌旁坐下。 雪衣伸手招来将离,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没伤着吧?” 将离连连摇头,抿唇笑道:“多亏修王殿下出现得及时,否则我怕是难以脱身。” 雪衣凝眉,神色微冷,“想要脱身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当着众人的面,名正言顺地脱身。” 她说着看了夜华修一眼,浅浅一笑,夜华修回笑,道:“我本确实是来会友的,只是方才那位友人突然传了话来,道是府上出了点急事,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来了。” 见雪衣和夜青玄都不解地看来,他便敛眉笑道:“这个人你们也都认识,是莫将军。” “莫启凌……”夜青玄轻轻念叨一声,点头道:“莫家传到他这一辈,已经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了,难得仅他一人,还是一肩把莫家挑起来了。” 夜华修点头,“莫将军本就是我朝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只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是驰骋疆场、面对悍敌依旧能面不改色、稳如泰山的莫将军,也有抵挡不了的时候。” 几人顿时了然地点头一笑,雪衣道:“说起来,修王殿下是月姑娘的表兄,莫将军这是想要在成婚之前,先打好这边的关系。” 夜华修笑得清润,没有摇头否认,看向雪衣的眼神却带了些柔和,“听闻当初鸿鸳宴上,原本与无双配成一对的那人并不是莫将军,而是二哥,这也多亏了三小姐机智,及时出面解决了危机,只是……” 他话音突然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雪衣,略一沉吟,方才道:“三小姐如何得知无双与莫将军之间的事?” 闻言,夜青玄原本一直微微眯着、不骄不躁的眸子骤然睁开,饶有兴致地看着雪衣。 其实,一直以来,这也是他困惑的地方,她是如何得知,自己那样安排,被安排的几人都会认同喜欢这样的结果?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她早就料到这样的问题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问的那个人会是夜华修。 低下头,稍微想了想,她莞尔一笑,“我若说了,你们可信?” 夜华修和夜青玄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雪衣便道:“其实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前一世就在鸿鸳宴之后,没过多久便生了重病,不治身亡,却不知何故,死而复生,重活一世来了,前世的记忆也都还记得,自然是对很多事情都知道得很清楚。” 一旁的将离不由瞪大眼睛,一脸地不可置信,张大嘴巴道:“三小姐,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可知我有没有嫁人?” “扑哧……”雪衣顿然笑出声来,轻轻拉着她的手,“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前一世我根本就没能与你相识,自然是不知晓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将离不由悻悻地低下头去,撇了撇嘴。 见状,夜华修出声安慰道:“将离姑娘不必难过,你家姑娘逗你呢,这世间怎么会有死而复生、重回过往这样的事情?” 雪衣浅笑,不点头也不摇头,这一点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就想到过,就算她把发生的这些事情说出来,也未见得会有人相信。 无意之间,她侧身向夜青玄看去,却见他正一脸正色、微微眯着眼睛,紧紧打量着她,就算发现她看来,也不曾转移目光丝毫。 那眼底的深究和考量让雪衣微微的心惊,他莫不是信了她的话? 想到这一点,雪衣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张,毕竟夜青玄的头脑所想,向来与其他人有所不同,若说他会相信这个死而复生的传说,她倒是不觉得奇怪。 正思索间,将离咯咯笑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三小姐可知道你与玄王殿下后来怎么样了?” 雪衣定定地看着夜青玄,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知道,前一世鸿鸳宴过后不久我便病逝了,还没来得及看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再者,如今的情况与之前已经大有改变,是否会改变后来的结果尚未可知,便是说我,我如今还活着。” 顿了顿,她突然轻笑出声,无奈摇头瞪着将离道:“你这丫头若再问下去,我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 闻言,将离便咯咯一笑,虽未多言,然看她的脸色,雪衣便知,她定是以为雪衣只是在说笑罢了。 至此,雪衣轻叹一声,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不管怎样,今天的事先记下了,左家的人如今是越来越嚣张了。” 将离连忙撅嘴道:“原本都在传二夫人要扶正,这件事在外头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这年头,妾室扶正哪有那么简单?偏得这左家人像是吃定了老爷一定会扶正二夫人似的,一个个都嚣张跋扈至此,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份胸有成竹。” 雪衣嘴角勾出一记冷笑,垂首道:“自然是有人承诺了他们,一定会把左云扶正,至于是何时何地因为何事,竟会做出这样违背道德的承诺,便不得而知了。” 将离却变了脸色,一脸不悦道:“三小姐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早有预谋的?” 雪衣轻叹一声,道:“有没有预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这情况,短时间之内他想要再扶正妻是不可能的事了。” 毕竟,他刚刚收了一房妾室,若是司文苍还有一丁点的头脑,都不会在这时候做出这种贻人口实之事。 可是雪衣还知道,左云母女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们一定会因为此事与司文苍闹下去,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收拾一下心情,一边准备嫁妆,安安心心待嫁,一边替夜青玄准备药罢了。 想是这么想,一看到将离手腕处被勒出的一道浅红色的印记,雪衣的心里还是有些愤怒。 她垂下眼眸,漠然道:“近来,左家气焰越来越高涨了。” 夜青玄听出她话中有话,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雪衣轻声道:“碍眼,又烦心,便赶出府去吧。” 第105章 各怀鬼胎暗谋划 第105章 各怀鬼胎暗谋划 下过雨的地面有些湿滑,饶是如此,雪衣的脚步依旧片刻不停,越来越快,直直奔进睦元堂。 在这里伺候的小丫头都知道司兰裳待雪衣好,也不阻拦,雪衣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到司文苍的声音,他道:“姑姑的意思是,让他们离开?” “正是。”司兰裳苍老浑厚的声音传入雪衣耳中,她点了点手中拐杖,沉声道:“老婆子我虽然身子不好,甚少外出,但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纵然我躺着一动都不能动了,这府中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一样了如指掌。并非老婆子对左家有什么偏见,而是如今再让左家的人继续这么住下去,未免太不妥当了。” “是……”司文苍连连点头,他又怎会不知这么不合适?这还不是为了安抚左云吗? 她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若是真的把她惹恼了,反目成仇,对他亦没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他不由为难地擦了擦额上的汗,道:“离开,自然是要离开的,毕竟他们不是司家的人,长住下去多有不便,侄儿的意思是,雪衣与王爷的婚期就快到了,等雪衣完婚之后,便让左溢他们离开,姑姑您说,可否?” 司兰裳虽然还有些不满,却也不好直接说不可以,沉着脸色想了想道:“倒也不无不可,不过文苍,那你得好好跟云儿说一下,这里终究是司府,一个外姓之人在府中胡来,怕是不符合司府的规矩。” 司文苍心底不由一惊,心知左溢这段时间在府中的胡作非为被老太太听了去。 “姑姑放心,侄儿一定转告云儿,让她好生管教。” 司兰裳这才松口,点了点头,抬眼朝着门口瞥了一眼,脸色一喜,“雪衣,你来了。” 雪衣连忙领着将离入内,给司兰裳和司文苍行了礼,雪衣随口与司兰裳拉了几口家常,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司兰裳凝着眉紧盯着将离看着。 小丫头从进了门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时不时地扯一扯自己的袖子,情绪似是不大好。 司兰裳不由出声问道:“将离,你怎么了?” 将离一惊,抬起头看着司兰裳,连连摇头:“奴婢没事……” 她说着抬手挥了挥手,衣袖滑下来了些许,正好露出手腕上的勒痕,见之,司兰裳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司文苍也下意识皱了眉,问道:“将离,你这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将离支支吾吾了片刻,一脸忧虑,什么也没有说。 司兰裳不由瞥了雪衣一眼,心下顿时了然,沉声道:“你老实说来,我老婆子为你做主。” 闻言,将离骤然低头落泪,轻轻抽泣开来,哽咽着道:“前几日,左公子在府中撞见我,言语有些过分,奴婢便喝了他,许是因此得罪了左公子,今日奴婢随三小姐到酒坊去见二位王爷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中郎副将左副将,他一口咬定奴婢是他府上擅自逃走的丫头,硬是要把奴婢抓回去……” “放肆!”话未说完,就听得司兰裳一声怒喝,“啪”的一声用力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雪衣连忙上前扶住她,安抚道:“姑奶奶身体刚刚恢复了些,切勿动怒。” 司兰裳却已是怒不可遏,左溢与朋友调戏将离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她本就不喜欢左家的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是不希望在雪衣出嫁前再折腾出什么事来。 左源这么做,分明就是受了左溢的唆使,故意找茬儿的,否则为何偏偏到雪衣常去的蜃雪酒坊闹事,又何必偏偏挑中素未谋面的小丫头,百般为难? “我们司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是也绝不容别人欺负了去,如今这人已经骑到脖子上来了,我岂能坐视不理?” 说着,用手中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我只怕,有他们在府中,雪衣这婚事也不好准备,弗如请他们回家去等着。” 语气冷硬,不容违抗。 司文苍听了心下微惊,却也只能点头称是。 老太太向来说一不二,就连圣上都对她百般顺从,他们又岂敢违抗她? 他下意识地朝着雪衣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她正朝着将离看去,看得出来,她对将离是真的关心,可是他还看得出来,雪衣故意将这件事情闹到司兰裳面前来,绝对是故意的。 “去告诉那个左溢,就说明天中午,老婆子要在府中设宴,为他们饯别。” “饯别?”左溢冷冷一笑,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好一个设宴饯别,这老太婆是要故意赶我们走!” 坐在他旁边的男子略长他几岁,所以比他略显沉稳,他端起杯盏呷了一小口,挑眉道:“既是要你走,那你就走便是了,这司府终究是姓司,不姓左。” “哼!”闻言,左溢不由轻哼一声,脸上拂过一抹残冷笑意,“姓司?我倒是要看看,这里以后究竟是姓什么。” 说着,他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左源,一脸狡黠道:“大哥可见到了司雪衣?” 左源摇摇头道:“我今天来就是要与你说这事,我本是按着你的计划,在蜃雪酒坊拦住那个将离,又故意纵容手下闹事,本以为能把司雪衣引出来,却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有定力,由始至终今天都未露面,倒是修王殿下出面解决了此事。” 闻言,左溢有些不悦地瞪了瞪眼,“这死丫头现在走哪儿都有人帮着,若是照这么下去,以后在夜朝便没有人敢得罪她了。” “未见得!”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子嗓音,两人起身看去,只见司颜佩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对着两人神秘一笑,“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是人就会有弱点,她司雪衣也不是什么神仙,我就不信她能有多厉害,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兄弟两人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表妹莫不是已经有了计策?” 司颜佩挑了挑眉,笑得得意,招手示意两人靠近前来,而后在他们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这……”左源有些惊愕,“你竟然打她老人家的主意?” 司颜佩冷哼道:“换成别人,你以为圣上会在意吗?” 左溢点头道:“表妹说的没错,换做了别人,老皇帝绝对不会在乎,就算是闹出了些什么事,到时候看在司雪衣是玄王妃的份上,也会将事情压下,作罢,只有触到了他最在乎的那个人,他才能重视起来。” 左源还有些犹豫,迟疑着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剩下的这段时间,你们就必须要谨慎点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决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说着,兄妹三人相视一眼,眼底尽是诡谲冷色。左源似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道:“宛芳表妹那边……” 话音未落,司颜佩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以后不要再提她,她再也不是你们什么表妹了!” 左源了然地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抚道:“你不要激动,我只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一步,好好的一家人,如今竟是……” “哼!说来,还不是怪雪衣那个死丫头,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她在暗中挑唆,否则就凭裘宛芳那个脑子,怎么可能想到要爬上司家三夫人的这个位置?” 左溢附和着道:“不得不承认,这个司雪衣确实有些能耐,短短数月,就把我们左家的人搞的七零八落,这个仇如何能不报!” 左源毕竟是京都禁卫,官场上走来的人,说话做事都比他们多了份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尤其是这个尚未谋面的司雪衣,更不简单。 正月十八,司府设宴,司家众人、左家众人、以及刚刚成为三夫人的裘宛芳母女全都在列,倒是玄王府那边传了话来,道是雪衣在给玄王爷配药,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晚宴刚一开始,就听司兰裳不紧不慢道:“听闻左公子府中有急事,要赶着回去,老身便也不好强留,毕竟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既如此,老身便设宴为左公子饯别,若我司府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左公子莫要介意。” 司颜佩不悦地沉了脸色,绞着手中的帕子,左云坐在一旁,从下面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她。 司兰裳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就是要赶走左溢,是以左溢虽然心有不满,却又不好直言自己不走。 想了想,他笑了笑道:“老太太言重了,是晚辈在此叨扰多时,如今也确实该回府看看了。” 他说着,朝着裘宛芳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只是没想到宛芳这一次收获颇丰,看来宛芳和大姑姑是不会跟我一起回去了。” 左青一惊,“我……” 她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下意识地向裘宛芳看去。 左溢方才那句话意思再明了不过了,他这是想把左青一并赶出左家。 裘宛芳暗暗握住左青的手,面上却始终保持着笑意,不紧不慢道:“瞧表哥这话说的,宛芳不是左家人,回不回左家倒是不打紧,不过娘亲可是你的亲姑姑,是外公的亲女儿,与姨母是一样的呢,表哥这意思莫不是再说,姨母今后也不用回左家了?” “你……”左溢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回他,一时间竟是想不到怎么回话。 司颜佩却坐不住了,轻笑一声,道:“表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娘亲和姨母这情况毕竟不同,爹爹可还在那,可是姨夫都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了,表姐又……” 她故意顿了顿,似是有心在提醒众人裘宛芳曾经嫁人被休一事,呵呵一笑,继续道:“这些年来姨母一直都是待在左家,左家对你们母女也未曾怠慢过,如今表姐好不容易熬出头了,竟是舍得与姨母分开?” 裘宛芳咬了咬嘴唇,正想着如何回答,就听得一道清越的女子嗓音传入厅内:“二姐此言差矣,这岂是舍得舍不得的事?莫不是今后二姐嫁了人也要把二娘带在身边?” 第106章 猝不及防惹祸端 第106章 猝不及防惹祸端 甫一听到这声音,厅内在座众人的脸色变齐齐一变,神色各异。 坐在左溢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左源下意识地放下手中杯盏,向走进厅来的人那人瞥了一眼,只见雪衣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玄色披风,进门之后,将离便上前来替她退去披风,露出里面的月白色长衫,这么一眼望去,只觉如梅清幽淡雅,如月素华皎洁。 由始至终,她都是浅浅笑着,对着司兰裳微微行礼之后,便走到她左手边的位置坐下来,与司颜佩母女正好正面相对。 左源心中暗叹,果真是如传闻中的那般,冷静沉稳,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不知为何,这么一比较,司颜佩在她面前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司颜佩冷眼剜了雪衣一记,挑着嘴角道:“妹妹这话好奇怪,爹爹还活得好好的,我为何要把娘亲带着?你这不是在诅咒爹爹吗?” 雪衣微微一笑,“怎会?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姨母虽然早年丧夫,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左家的人,就算是左凝表姐如今这般,她的骨子里也依旧还留着左家的血……” “唰”的,在场的众人在听到左凝的名字之后,全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左溢和左云,看着雪衣的眼神如锋似刃,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雪衣却故作不知,向司兰裳看了一眼,果见司兰裳停了手中的动作,凝眉问道:“左凝?不是左公子的妹妹左姑娘吗?对了,老身回府之前,听闻她也在司府的,为何至今从未见到过她?” “这……”司文苍有些为难,偷偷瞥了左云一眼,只见左云神色瞬息万变,很快便恢复了笑脸,对着司兰裳点头笑道:“左凝年前已经嫁了人,如今自然是要待在夫家。” 闻言,雪衣垂首幽幽一笑,朝着裘宛芳瞥了一眼,只听裘宛芳“咦”了一声,“原来左凝表妹已经嫁了人,我竟是不知。如今舅舅已经不在了,不知表妹可有把舅母一并带在身边?” 话题顿然又绕了回来,一切似乎是回到了圆点,然左云母女和左溢的脸上都是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狠狠掌掴了一番。 就在司颜佩握紧拳头、怒气冲冲地想要再出声时,只听得司兰裳轻叹一声,摆摆手道:“罢了,都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难得今日聚在一起吃顿饭,都少说两句。” 而后,她转向雪衣问道:“王爷的病情如何?” 雪衣淡淡一笑,道:“已经稳定了下来,只要他老老实实按时服药,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司兰裳连连点头,“那就好……” 左源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会儿独自挑眉一笑,正要挪开目光,就见雪衣明澈的眸子朝着他这边一瞥,突然问道:“这位是……” 司颜佩白了她一眼,应声道:“这位是龙武卫中郎副将,我表哥左源。” 雪衣“哦”了一声,“原来是左副将。”说着咯咯一笑,“左副将府中逃走的丫头可找到了?” 左源一愣,朝着她身后的将离瞥了一眼,只见那丫头不见丝毫慌张之意,眼底倒是有一抹冷笑,当即心下了然。 “有劳三小姐挂心了,那丫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找了这么许久没找到,便罢了。” “这样啊。”雪衣说着看了将离一眼,笑道:“我本还想说,若是实在找不到,而大人又十分不舍那个丫头的话,弗如就让将离到大人府上先照顾着。” 左源当即挥手,“三小姐言重了,我怎敢要三小姐的人?不过是个丫头,丢了便丢了吧。” 闻言,雪衣点头一笑,复又转向司兰裳,从怀里掏出一枚纸折的平安符,道:“听闻前两日,姑奶奶的那枚平安符丢了,姑奶奶一直心神不宁,孙儿便到寺中有求了一枚,希望可以代替之前的那一枚,保佑姑奶奶。” 见知,司兰裳没由来的一喜,接过在手中仔细看了看,道:“竟是一模一样,你这丫头真是有心了。” 左溢和司颜佩都不禁暗自冷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却原来只是个破旧的护身符。 左溢似是有心,故意道:“原来老太太喜欢这种东西,你早说嘛,这种旧纸折的东西,我们左家多的是,老太太若是想要,明儿晚辈让人给你送些来。” 闻言,司兰裳脸上的笑意骤然全都不见,脸色沉了下去。 一直不好出声的司文苍狠狠瞪了他和左云一眼,沉声喝道:“不得无礼!那护身符乃是圣母皇太后临终前送给老太太的遗物,是虔心祈祷求来的,岂是寻常旧纸符所能比!” 左云大吃一惊,惊惶地向司兰裳看去,想要出声为左溢说点什么,却见司兰裳一脸沉敛肃然的悲痛之色,站起身来,冷声到:“姐姐已经过世数十年,你们这些小辈不知便罢了,老身突觉有些不适了,就不奉陪了,诸位慢用。” 说罢,她看了雪衣一眼,道:“丫头,扶姑奶奶回去。” 雪衣轻轻点头,站起身来,瞧也不瞧几人一眼,扶着司兰裳缓缓离去。 她们一走,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左家的几个人尚未回过神来,就听得司文苍呵斥道:“糊涂,愚蠢!” 司颜佩被骂得心有不服,撇着嘴道:“那本来就是一个破纸符,有那么重要吗……” “住口!”司文苍怒喝道:“那是当年你大姑奶奶进宫之前,我的祖母、你们的曾祖母给她求来的护身符,这护身符一直陪着大姑奶奶从一名秀女升到后来的贵妃,直到圣上出生之后,大姑奶奶过世,便将护身符送给了她最亲近的妹妹,便是府中这位姑奶奶,你们认为,这个破纸符重不重要?” 闻言,众人原本还不在意的眼底渐渐升起一抹紧张之色,面面相觑。 司文苍心中懊恼万分,他虽然收了裘宛芳为妾,然他对左云和他唯一的女儿司颜佩的感情终究也是真心的,他现在只是一心想要平衡这个家里的关系,如今却被他们的愚蠢和胡闹,一手给毁了! 想到这里,他瞪了左云一行人一眼,顿然起身,狠狠一甩衣袖,扶着裘宛芳一道离去。 不远处的暗地里,两双眼睛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这会儿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我留在这里看着,你回去回禀圣上。” 另一人便点了点头,足下轻点,如一片叶子般轻飘飘地离去。 不出两日,一大清早就有人敲开了左家的大门。 彼时左溢刚刚回到左家,对于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一直都很懊恼,心里正憋着一股气,这一大清早被人搅了好梦,不由恼怒不已,正要迎面大骂,却在看到来人的面孔时,骤然愣住。 “哟,这不是大理寺卿鲁大人吗?您这一大早的带人到敝府来,这是……” 鲁大人看不也看他一眼,而是四下里匆匆扫了一眼,而后一挥手,喝道:“搜!” 左溢顿时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连忙扶住鲁大人的衣袖,低声问道:“大人,这是……这是什么意思?我左家犯了什么法?” 鲁大人对着皇城的方向抱了抱拳,道:“这个本官也不知晓,本官只是奉命办事,这可是圣上亲自下的旨,圣上听闻左家家风有逊,私藏鬼符,更曾以此为傲,妖言惑众,是以命下官前来查个明白。” “家风有逊,私藏鬼符?”左溢瞪大眼睛,连连摇头,“大人一定是搞错了,我左家清清白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话未说完,两名小兵就抬着一只大木箱子走出来,“大人,这里有只箱子。” 鲁大人瞥了左溢一眼,道:“打开。” 两名小兵照做,打开箱子一看,只见各种奇形怪状、写着完全看不懂的文字的纸符装了满满一箱。 鲁大人指了指那些纸符道:“左公子,这是难不成就是圣上所说的鬼符?” 左溢连忙摇头:“大人误会了,这是……这是我左家祖上留下来的。” “哼!左公子这是在诓骗本官吗?你家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左溢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压低声音道:“我家祖上曾……曾有一位江湖术士。” 鲁大人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左公子放心,本官一定会如实向圣上回禀,以还你们左家清白。” 闻言,左溢不由恨恨地咬了咬牙,却也只能勉强赔笑,“大人既是查明白了就好……” “唔……”鲁大人连连摇头,“这私藏鬼符一说虽然明了了,可是还有一事尚未明了,听闻令妹前些日子嫁给了一方贼寇,可有此事?” 左溢脸色骤然大变,微微后退了一步,“大……大人说笑了,这是……这是从何听来的?我们左家哪有这样的女子?没错,之前府中确实有一位妹妹,不过是表妹,而且现在也已经进了司府,这事想来大人也是知道的,怎么……怎么会有人与贼寇结亲?这可是大罪啊。” “呵!左公子知道这是大罪就好,若此事当真,那你们左家就不单单是家风的问题了。”他说着朝着身后的大门睨了一眼,问左溢道:“你说的那位本官知道,是姓裘的姑娘,可是本官之前明明听说府中有一位姓左的姑娘,而且是你的亲妹妹,叫左凝,本官没记错吧?” 左溢连连摇头道:“大人定是听错了,我们左家从来就没有左凝这个人,我也没有这么个妹妹……” 话未说完,突然只听门外传来一道爽朗的女子嗓音,喊道:“哥,这才几月不见,你就不记得我了?” 第107章 欲擒故纵巧布局 第107章 欲擒故纵巧布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纪轻轻却盘了妇人发髻的女子已经进了门来,她的身形略有些臃肿,面容倒是很显清瘦,嘴角浮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在下人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左溢面前。 左溢满脸惊愕,瞪大眼睛看着她,下意识地叫了声:“凝儿?” 而左溢身边的下人亦脱口喊道:“小姐!” 话刚出口,便惊觉说错了话,连忙伸手捂住嘴,却已经晚了。 左凝不紧不慢地对着鲁大人行了一礼,道:“民妇见过大人。” 鲁大人轻喝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左溢,慢悠悠道:“左公子方才说过什么来着,你不是说你们左家没有左凝这个人吗?” “这……”左溢神色难看地低下头去,偷偷瞥了左凝一眼,却见左凝神色坦然,毫不畏惧,浑身上下亦没有丝毫被虐待过的样子。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当初听司颜佩回来所说,那海一霸明明是气恼自己抓错了人,要杀了左凝来着! 当时也是万般无奈,他和左云母女商议之后,决定舍车保帅,不搭救左凝,本以为左凝无法活着下了山,却没想到现在她竟然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而且看样子,她在那边过的很好! “哥,你莫不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了?”见他迟疑着不说话,左凝不由一脸悲伤地叹了口气,“就因为我嫁给了海一霸吗?” 左溢一惊,连忙喝道:“你住口!” 鲁大人却“唔”了一声,“这么说,你就是左家的小姐,如今却嫁给了海一霸为妻?” 见左凝毫不掩饰地点头,鲁大人不由绷着脸色朝左溢看去,厉声道:“左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左溢忙俯身行礼道:“大人,您听我解释,这位确实是舍妹,可是自从她嫁给海一霸之后,便与我们左家再无半点关系了,我左家断不会与贼寇为伍,所以已经将她逐出左家,从今往后她的生死荣辱皆与左家无关。大人,请您明察!” “是吗?”鲁大人嘀咕一声,目光转移到左凝身上。 只见左凝红着眼睛点点头道:“大人,哥哥他说的皆是事实,自从民妇嫁与海一霸之后,便没有任何人前来探望过民妇,完全是生死有命,任民妇自生自灭。好在,民妇得贵人相助,现在总算是熬过来了。” 她转向左溢,微微一笑,道:“哥,其实我这次回来,不会要找你质问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左溢和鲁大人同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皆是一脸肃然。 左溢大手一挥,厉喝道:“左凝,你不知羞耻,与贼寇为伍,而今竟然还带着这个孽种回左家!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左家的人,也不要再来找左家!” “你……”左凝神情悲愤,连连摇头,“哥,你当真好狠的心,当初若非为你所害,我又怎会落入贼寇之手?你不愿帮我便也罢了,而今竟还要为了一己之私,连我这个亲妹妹都不认了!” 她越说越激动,左溢心中慌张,担心她会口无遮拦,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连声呵斥“住口”。 左凝摇头苦苦一笑,道:“罢了,我以真心待你,想要为你做些什么,你却如此待我,既如此,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左凝的一切皆与左家再无半点瓜葛,生死荣辱皆不相干!” 说罢,对着鲁大人行了一礼,道:“鲁大人,可否请您做个见证?日后若提起此事,民妇也不至于无凭无据。” 鲁大人顿时挑眉,道:“本官乃是大理寺卿,朝中大臣,而你是贼寇之妻,我如何为你作见证?” 左凝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轻轻笑开,抬手擦去眼角泪水,缓缓道:“实不相瞒,民妇此番回来,原本是想告诉左家一个好消息,如今既是与左家已无瓜葛,那便告诉大人好了,我夫君海一霸虽未贼寇,然这些年却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所劫掠钱财也是为了养活众多兄弟之用。” 她说着顿了顿,沉沉叹了口气,“这段时间里,左家弃我于不顾,我曾一心寻死,多亏有三小姐暗中助我,劝我。” “三小姐?”鲁大人一挑眉,“司三小姐?” 左凝点头,“正是,三小姐暗中来看我,安慰我,还给我出了主意,一起劝服了夫君,如今夫君已经同意投诚,并且答应把余下来的钱财上缴国库,由朝廷再交还与百姓。” 听得“投诚”二字,鲁大人骤然眼睛一亮,“你是说,海一霸已经答应归顺朝廷?” 左凝一脸正色地点点头,“正是,夫君是真心诚意想要投诚,他说以前独身一人,了无牵挂,而今有了妻儿,便不想再过这颠沛流离、心惊胆战的日子。若非真心,若非是信任大人和朝廷,夫君也不会放心民妇只身前来。” 顿了顿,她用眼角余光瞥了左溢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双手紧紧握成拳,却偏得一个字也不敢说。 毕竟,刚刚把话说的那么难听、说的那么绝的人,是他自己。 左凝原本虽有些不忍,却发现左溢朝她投来一记狠戾的眼神,恨不能杀了她,让她忍不住又想到自己差点死在山上,不由恨得牙痒痒。 冷冷一笑,她转向鲁大人道:“大人,如今夫君正与三小姐和玄王殿下在一起,只是玄王殿下身体不适,多有不便,这会儿既是正好遇见了大人,弗如请大人随我走一趟,与我夫君见上一面,再把这事上报朝廷和圣上。” 鲁大人心中暗暗一凛,左凝话中的深意已经再不明白不过,这不是明摆着要送块肥肉给他吗?而他要做的,不过就是给她做个见证。 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人,能做到大理寺卿的位置,鲁大人也不是蠢人,嘲讽地睇了左溢一眼,连连点头道:“好,既如此,本官便随着夫人走一趟。相信有三小姐和玄王殿下一起出面,此事定无差池。” 说罢,还不忘对左溢道:“左公子,这海夫人与你们左家是没关系的吧?” 左溢咬了咬牙,却也只能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而左凝终是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鲁大人便挥了挥手,道:“把这个箱子带走,容本官细细查验之后,如无问题,再送回来。” 说罢,领着一众人快步离去。 身后,左溢一脸失魂落魄,盯着左凝的背影渐渐走远了,突然狠狠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盆。 不出半天时间,左云母女以及左源便齐聚左家。 因着左溢是被老太太很不客气地“请”出司府的,左云母女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候让他到司府议事,多有不便,只能谎称左溢病重,她们回左家探望。 “司雪衣!又是司雪衣这个贱人!” 厅内,司颜佩一扬手打落桌案上的杯盏,神情有些扭曲,气得浑身发抖。 左源紧紧皱眉看着几人,最后目光落在左溢身上,冷哼一声,道:“这下倒好,就因为你的愚蠢,整个左家都跟着遭难!” 左溢“嚯”地站起来,一脸不悦,却又不好发火,左源说得没错,确实是因为他,左家才会陷入这般境地—— 夜舜已经下旨,因左家家风有逊,管教不严,先是有左家之女嫁为贼匪之妻,后有左家之子对已仙逝圣母皇太后大不敬,是以从现在起,左家所有在朝为官之人,十年之内不得升迁,其他人,十年之内不得入仕。 十年,十年呐! “人这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年?你可知,左家就毁在你手中了!”左源一想起自己明明再过月余,便要升为中郎将,却因为左溢这么一出,十年不能再升迁,不由大为恼火。 左溢似是自知理亏,且左源年长于他,又在朝为官,一时间倒也不敢辩驳什么,下意识地把目光向左云母女投去。 左云拧紧眉,似是正在沉思什么,听到这里,她嚯地睁开眼睛,眼神冷厉,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娘。”司颜佩轻轻喊了一声,似是在试探什么。 左云便看着她,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说的对,别人不仁,我们便不义,这件事怨不得我们,怪就怪是他们逼得太紧,为求活路,我们只能这么做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神情冷酷道:“我断不会让左家就这么毁了,非但如此,我还要让左家走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好,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我们左家!” 左家兄弟俩不由疑惑地相视一眼,而后不解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姑姑,你和佩儿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 左云看了司颜佩,司颜佩便了然地点头冷冷一笑,压低声音道:“两位表哥不用担心,关于怎么对付司雪衣,我已经跟澜王爷商量好了计策,这段时间你们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向你们保证,要不了多久,司雪衣便不可能再这么风光无限、这么耀武扬威了!” 左溢眼睛一亮,“澜王爷?王爷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她?” 倒是左源下意识地拧了拧眉,问道:“王爷是想要取她性命?” “哼!”司颜佩昂头得意一笑,“杀了她又算什么?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大快人心。等到那一天,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第108章 凄凄切切错杂变 第108章 凄凄切切错杂变 开春了,玄王府的后院也不再那般萧瑟,枝头抽出新绿,一切宛若新生。 一抹身影缓缓从廊檐下走到院子里,盯着枝头的新芽,怔怔地看着出神。 雪衣缓步走来,抿唇微微一笑,喊道:“左姑……”话刚出口,便又低头一笑,改口道:“海夫人。” 闻言,左凝回身看来,会心一笑,雪衣走近,回笑道:“王爷已经派人传了话来,圣上已经与尊夫见了面,一切都还算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便会回府。” 左凝点了点头,“有劳王爷和三小姐了。” 雪衣不由摇头,道:“该是我谢谢你们……” “不然。”左凝断然摇头打断她,缓缓转过身去,小心地迈着步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我会宁愿背叛左家,而选择与你站在一边?” 雪衣不语,微微一笑,似是默认。 左凝便冷冷地笑了笑,眼底有一丝憎恶和落寞,“没错,我是出生在左家,我也一直以为我是左家人,是他们的亲人,可是直到我出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在他们心中,我不过是个负累,是个耻辱,是他们极力想要摆脱的罪恶!” 她有些激动,浑身轻轻颤抖。 见之,雪衣连忙上前扶住她,“你现在怀有身孕,情绪不宜波动,不要想太多,先照顾好自己。” 左凝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下来,继续道:“这段时间在山上,我一个人想了很多,你说的没错,命是我自己的,我必须要想办法先让自己活下来,才有选择怎么生活的资格和权利,若非是你多番探望和劝解,也许我早已成了阴间的一缕幽魂了。” 顿了顿,她回身看着雪衣,眼神真挚,“我更是没有想到,王爷竟会出面,与你一起说服了夫君,让他决心投诚。” 雪衣微微摇头,浅笑道:“其实早在你上山之前,王爷就曾想过要招抚海一霸,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理由和机会。后来,我数次前去探望你,发现这海一霸虽然为人粗犷,但心地倒也不算坏,且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劫掠钱财也不过是为了生存,如今有了妻室,又有了未出世的孩子,想要劝服他,就容易多了。” 左凝点头,“一开始,我确实是厌恶他的,恨他残暴,直到我有了身孕之后,他突然一反常态,好生待我,心细呵护,我才渐渐察觉,原来他也是希望有一个安稳的家。” 说到这里,她竟是忍不住冷冷笑出声来,笑声有些凄凉,“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原本以为是最亲近的人,在生死关头,却为了一己之私而弃我不顾,偏得帮我的人,竟是我一直以为的仇敌。” 见她这般,雪衣心中轻叹,想要安慰她,却听她道:“你不必安慰我,人只有陷入困境,才会知道究竟谁是真心待你,也才能看明白很多事情。 宛芳表姐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万万没想到,她想要狠心害死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宛芳,也许我们于她而言,都不过是棋子,只有对她有利的她才会留下,否则就是弃之,必杀之。 其实我心里原本还存着一丝奢望的,我在想我若真的活着回到了左家,哥他看在我是他亲妹妹份上,定会留下我,却没想到……” 许是心里太难过,她哽咽了一声,终是说不下去了,连连摇了摇头,“也罢,这样也好,从今往后,我与他们便再无瓜葛,各过各的生活。” 雪衣点了点头,扶着她坐在树下的木凳上,“命由己造,靠不得别人,如今你和三夫人都算是拼着一口气,熬出头了。” 闻言,左凝不由松了口气,轻轻一笑,“听闻宛芳表姐也有了身孕。” 雪衣“嗯”了一声,“比你小了月份。” 左凝便深吸一口气,“待夫君这边的事情解决了,风和日暖,我定要抽出时日与她聚一聚,不管怎样,照眼下的情形说来,我们也算是盟友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眼底拂过一丝决然。 雪衣心里明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定是与裘宛芳一样,看清了很多。 只愿,这些对她们来说不仅是痛苦不堪的回忆,更是教会她们该怎么生存下去的启示和提醒。 清宁宫中的宫人脚步匆匆,从丽正殿内走出来,虽然面带疑惑,却多一字都不敢问。 近来皇后娘娘着实有些奇怪,常常有一位奇怪又神秘的贵客前来拜访,每每此时,她便会将丽正殿内伺候的宫人全都屏退,只留一名贴身丫头伺候,其余人全都退到殿外十丈远外,没有命令不得靠近。 而清宁宫宫门口也置了人守着,一旦有人来了,便及时入内禀告,不得有片刻马虎大意。 “大师是说,这海一霸投诚归顺,竟是玄王和三小姐两人个功劳?”宁皇后微微挑眉,有些惊讶。 一个病秧子,一个弱女子,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拿下了久居山头的贼匪? 当真有些匪夷所思。 顺着宁皇后的目光看去,座下坐着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深衣素袍,竟是提镜禅院的拂尘。 闻宁皇后所言,他不由微微一笑,道:“他二人能做到这般,倒是不奇。” 宁皇后不由蹙起凤眉,凝视着拂尘,“这么一来,大师所说的那件事,看来是真的,这司雪衣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拂尘笑得深沉,低下头去,“看来皇后娘娘并不相信老夫所言。” 微微一笑,宁皇后摇头道:“大师莫要这么说,并非不信,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宫不得不小心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说着,她端起手边的杯盏呷了一小口,眼底的疑惑之意却并未褪尽,想了想,拧眉道:“只是有些事情,本宫怎么也想不明白,依大师所言,澜王对司三小姐亦是非比寻常的,且不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会对三小姐这般重视,便是他这明明想要得到三小姐、却又暗中谋划害人之举,本宫便百思不得其解。” 鸿鸳宴结束之后,事情看似已经结束,对宁皇后来说却只是个开始。 她一早便看出雪衣与夜明澜之间有什么未挑明的恩怨,更看得出那日夜明澜很是懊恼未能与雪衣配成一对,所以便派人暗中查探了一番,果然查得夜明澜对雪衣不死心。 “他既是想要拢获三小姐的心,就更应该比玄王对她好一千倍、一万倍才是,不是吗?可如今他却利用司颜佩母女,百般为难三小姐,更有置其于死地之意,实在是诡异。” 闻言,拂尘不由拂袖站起身来,冷冷一笑,道:“不知娘娘可曾听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宁皇后仿佛瞬间醒悟,嚯地站起身,“大师的意思是,澜王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等着三小姐生死无门之时,再施以援手、雪中送炭?” 拂尘没有点头,眼底却有微微闪烁的精光在跳跃,“倒是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澜王爷,竟有这般的心思和城府。今日尚且如此,假以时日,他若得权在手,这宫里宫外只怕就难以太平了。” 轻轻一声长叹,听似随意,宁皇后却没由来地眉心一紧,下意识地握紧拳抱在胸前,沉着脸色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本宫绝不可能容他有掌权之日!” 而后,她转向拂尘,一脸正色,“大师既已出手,想来也不会半途收手,你便直接说了吧,你想要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又能帮助本宫做些什么。本宫的心思大师应该很明白,只要能助我晟儿登位,本宫定会竭尽所能帮助大师完成心愿。” “呵呵……”拂尘不由得笑出声来,微微摇头,“皇后娘娘多心了,老夫并无心从娘娘这里得到什么。” “哦?”宁皇后轻轻应了一声,眼底有一丝疑惑,显然是不相信拂尘的话。 见之,拂尘不由微微一笑,道:“若是一定要说老夫想要得到什么的话,那便是司家。” 全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答,宁皇后结结实实愣了一下,“司家?什么意思?” 拂尘笑得沉敛,道:“听闻圣上已经下令彻查万寿殿香中下毒一事,娘娘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宁皇后蹙眉凝思,略有些惊道:“大师的意思是,将此事推到司家身上?” 拂尘道:“司家的人鲜少出入万寿殿,想要在香中下毒,实则太难,除非……”他顿了顿,嘴角掠过一抹诡谲冷笑,轻声道:“除非有人帮他们,而这个人必是常常出入万寿殿而不会被人怀疑之人。” 闻言,宁皇后低下头去细细想了想,“若说出入万寿殿,没有人比诸位王爷和几位位居一品的公爵来得更勤快了,而且他们出入也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蓦地,她话音一顿,抬眼了然地看着拂尘,眼底笑意甚浓,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大师有此用意。”她轻轻一笑,“大师尽管放心吧,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么一来,不仅仅是大师你的目的能达到,本宫最想除掉的人,也能一并除去了!” 第109章 黑衣刺客入夜来 第109章 黑衣刺客入夜来 身为一国之后,宁皇后素来以贤良淑德的一面呈与世人,这般有些狰狞得意的模样,着实让进殿来添水的宫人吓得心头一惊,紧低着头添完茶水,连忙退了下去。 宁皇后却浑然不觉般,冷冷笑着,她在幻想着等到那一天,一切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就在她独自沉湎之时,拂尘低声道:“娘娘,老夫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宁皇后挥了挥衣袖,“大师有话尽管说来便是。” 拂尘道:“听闻三小姐和玄王爷虽相识只数月,感情却是深厚无比,令人羡煞,且不日就要完婚,娘娘既是有心笼络三小姐,那免不了要爱屋及乌,将玄王爷一并收下。” “玄王……”宁皇后犹豫了一下,她依旧有些拿不准,这个玄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世人皆道他重病缠身,是个病鬼王爷,可是这些年来里里外外出了那么多事,波及他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却无人能伤及他分毫。 夜舜给二人赐婚之后,雪衣便时常出入玄王府,为其治病,听闻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难不成,这个病鬼王爷当真并非表面上这般羸弱? 纵使他的病好了,可他在这朝中无权无势,病重的这些年,他仅有的一丝权利也早已被架空,如今他就只是个名义上的王爷罢了,除此之后,并无实权,笼络他又有何用? 拂尘一脸深思,道:“玄王爷毕竟也是皇子,是子衿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长,且近来修王爷与其走得很近,若是能将二人一并拉拢,那……” 宁皇后又是一愣,“修王爷……” 想了想,又道:“若是两人能一并拉拢,自然是再好不过。如大师所言,他二人毕竟是皇子,纵然无权,但是在圣上面前说的话总也是有些分量的,再说月贤妃母家月家,虽不出将才,然其在朝中的文臣之中却占着一席重要地位,若为我所用,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面露一丝幽深笑意,颔首道:“多谢大师指点,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庄福宫虽不似清宁宫那么大,却处处布置得精致优雅,细微至极,看得出来,每一处的花花草草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安排的。 殿内,香案上的香炉里,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浓淡适宜的香味儿在殿内弥漫开来。 身着牙色裙衫的盛装女子对着座上的宁皇后微微颔首致意,轻声问道:“难得皇后娘娘有空到妹妹这里走动,不知有何吩咐?” 宁皇后不由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捻起一块糕点送到嘴边,却未吃下。 那盛装女子便了然地瞥了身边的宫人一眼,轻挥衣袖,“都退下吧。”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宁皇后方才吃下糕点,连连点头道:“唔,妹妹这宫中糕点做得果然独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皇后娘娘……” “哎,贤妃,咱们都是姐妹,便不要这么见外了,叫姐姐就好。” 盛装女子便正是夜华修的母妃、月无双的姑姑月贤妃,闻宁皇后所言,她不由得起身行了一礼,“是,姐姐若是喜欢,晚些时候妹妹让厨娘多做一些,给姐姐送过去。” 宁皇后连连点头,“妹妹有心了。” 月贤妃始终面色清淡,嗓音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月家素来沉稳内敛,不喜张扬,月贤妃亦是这般性子,这些年在宫中一直都是不争不抢,更不曾闹出什么乱子,夜华修则更是性情静淡,该做的事情便安心做好,不该做的事情,却也从来不会插手。 正也因此,夜舜才会越来越喜欢月贤妃和夜华修,越来越器重月家,月家在夜朝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似是早已习惯她这冷淡的性子,宁皇后倒也不介意,缓缓站起身道:“本宫今日前来,实则是有些事要与妹妹商量。” 月贤妃豁然跟着站起身来,“姐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宁皇后轻轻一笑,道:“这件事事关修王的后半生,本宫岂敢说是吩咐?只能说是与妹妹一起商量商量罢了。” 闻言,月贤妃的神色果然如意料中的变了,她隽眉微凝,有些担忧道:“修王……修王怎么了?” 宁皇后摇头道:“妹妹不用担心,修王无碍,只是,眼下一切都好,并不代表今后也能一切安好,妹妹也是知道的,这宫中的事情瞬息万变,谁又能料得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她的眼底竟是抚上一抹凄凉悲色,长叹一声,“便说当年那场大火,谁会想得到突然起得那么急、那么奇怪?若非是那场大火,承儿该有这么大了吧。” 她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该有十三岁了。” 月贤妃的脸色顿然失了血色,一阵惨白,收在袖中的双手轻轻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承儿福薄,不该生于这帝王之家,不该承这天家之福,若有来世,便不要再投于帝王家了,做个寻常百姓自是最好。” 她说得很慢,听得出来她一直在努力隐忍压抑,宁皇后听了,心中未免有些不忍,上前去扶住她道:“对不起,姐姐不该提妹妹的伤心事,姐姐只是希望妹妹能看得明白些,有些人并不是你不害他,他就不害你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月贤妃努力定了定神,抬头迎上宁皇后意味深藏的凤眸,沉声问道:“姐姐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见她会意,宁皇后便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姐姐只是希望妹妹能帮我一个忙,也算是帮了自己,希望妹妹能给本宫和晟儿做一回证人。” 说着,她回身扫了一眼,贴近月贤妃耳语了几句,只见月贤妃脸色不停变换,眼底浮上一抹深深的忧虑。 “这……”她有些为难地拧了拧眉,“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可胡言乱语。” 宁皇后笑得深沉,“是不是胡言乱语,妹妹心中定有思量。虽然有些话不该说,可是姐姐真的不忍心妹妹就这么暗自伤神,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姐姐已经着人去调查当年的那场大火,害了承儿的那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顿了顿,她一边观察着月贤妃的脸色,一边缓缓道:“妹妹已经失去承儿,断不能再让修王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一句话似是戳中月贤妃痛处,她骤然握紧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而后深深地闭上眼睛。 “咚”的一声重响,将本来就睡得浅的雪衣从梦中惊醒。 她豁然坐起身来,心头慌得厉害,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雪衣心底一凛,下意识地冷喝道:“谁?” “三小姐,是我。”将离快步进了屋来,点亮了床头的火烛,又连忙去关上窗子,嘀咕道:“这天气真是多变,乍暖还寒,夜风骤起,都不让人睡个安生好觉。” 雪衣平了平心绪,微微一笑,“辛苦你了,将离。” 将离连忙回身摇头道:“三小姐别这么说,将离做这些是应该的。” 说话间,她已经关好窗子,折身走到雪衣身边,替她拉了拉被子,“好了,天亮还早着,三小姐再睡会儿吧。” 正要离开,雪衣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将离想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只是她衣衫单薄,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见状,雪衣便往床里边挪了挪,道:“上来。” “三小姐……”将离愣了愣,“这……不太好吧……” “我让你上来。”说着,她伸手拉了将离一把,将离便跌坐在床上,犹豫了一下,终是脱了鞋子,钻进了被子里,下意识嘀咕道:“好暖和。”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雪衣握着将离的冰凉的手,轻声太息,问道:“将离,你是何时进司府的?家中还有哪些人?” 将离的脸色骤然一变,一阵青白,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摇头苦笑道:“没了,我从记事起,就在司府,只不过早些时候一直都是在后院厨房,未曾到过前院一步,三小姐自然没见过我。 听厨娘说,我娘亲本也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因着长得有几分姿色,被那家的老爷看中了,强占了身子,没过多久被人发现有了身孕,就被赶了出去。因着身子太弱,又一直过得不好,娘亲生下我没过多久便去了,是一位曾经跟娘亲在一起做过工的姑姑收留了我,把我带到了司府。 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后院的厨娘和小杂工们学着认字,又认了些草药,他们都夸我有天赋,我学得也很认真,这才有机会到药房做工,也才有这机会遇见三小姐。” 雪衣心底没由来地一沉,“对不起将离,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将离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反手抓住雪衣的手,神色凝重却又极其认真,“我知道三小姐心里很苦,也知道你在这司府活得很累,将离真心希望三小姐能过得好,莫要再像将离这般。” 说着,她轻叹一声,笑道:“不过现在好了,再过些天,三小姐就要嫁入玄王府了,王爷那般疼爱三小姐,断不会再让三小姐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雪衣紧紧握着她的手,“将离,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去玄王府。” 将离顿然一喜,“真的吗?” 雪衣用力点头,“还有桂妈妈,我要把你们都带走,绝不会把你们留在这里。” 她心里再明白不过,若到时候她一走,原本跟着她的几人定会受到左云母女的欺凌,而除了她,这府中也不会再有人为他们出头,为他们说一句话。 闻言,将离竟是喜得差点落泪,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雪衣的手,犹豫了一下,道:“小姐果真与这薄情寡性的司家人,有所不同。” 雪衣蓦地一愣,愕然地看着将离,似是没想到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正想要细问,突然只听得又是“咚”的一声响,将离一惊,撩起帘帐看去,只见一名黑衣蒙面人撞开了窗子跳进屋来,手中长剑直指雪衣刺来。 第110章 合欢木欢终难辨 第110章 合欢木欢终难辨 “秦钟舸,保护三小姐!” 将离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下意识地大叫一声。 听到秦钟舸的名字,黑衣人似乎有些慌张,快步上前来,伸手就向着两人刺了一剑,雪衣一把抓住将离的手臂,拉着她向后一仰躲过这一剑,而后伸手抓起被子向黑衣人掷去。 黑衣人一刺不中,紧跟着第二剑又刺来,床上空间狭小,根本不好躲藏,眼看着剑尖就要刺中将离,雪衣心头一急,顿然伸手拉过将离。 只听得“嗤”的一声,将离低头一看,雪衣纯白的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嫣红的血顿然渗了出来。 “三小姐!”将离不由低呼一声,眼看着第三剑刺来,已经是避无可避,她想也不想,连忙张开手臂紧紧护住了雪衣。 “当”的一声轻响,剑刃没有刺中她们,倒是听得那黑衣人一声闷哼,两人抬眼望去,只见他手中长剑掉在地上,一枚小巧的飞刀正好射中他方才持剑的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秦钟舸只着了里衫,他射出一只飞刀之后,紧跟着进了门来,扬手一洒,另有两枚飞刀朝着黑衣人射去。 黑衣人似是有些惧怕秦钟舸,连忙闪身躲过,根本来不及去捡掉在地上的长剑,一转身跃出窗子逃去。 秦钟舸正要追上去,却听得雪衣喝了一声“慢着”,她沉着脸色道:“不必追了。” 闻言,秦钟舸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一回神,想起两人还没起身,连忙大步走出门去,顺手关上了门窗。 一刻钟之后,将离已经穿好了衣衫,替雪衣包扎好了伤口,又重新取来被子给她盖好,放下帘帐,这才缓缓走出门去。 秦钟舸和后赶来的玄王府侍卫寸步不离地守在屋外,个个都是满脸懊恼。 这段时间,流霜阁一直安稳太平,且雪衣和夜青玄大婚在即,便想着这段时间不会有人再来惹事,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疏忽,便置雪衣于险境。 好在是,有惊无险。 秦钟舸正垂头自责之时,只觉肩上一沉,一回身就看到将离将一双鞋子丢在地上,低声道:“天这么冷,你怎的连外衣和鞋子都不穿?” 闻言,秦钟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听你那一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将离不由狠狠剜了他一记,低下头去朝屋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道:“你进来,三小姐有话与你说。” 秦钟舸连忙穿上鞋子和外衣,大致整理了一番,走进屋里。 里屋还有些清淡的药味儿,将离不做声,在一旁安静地收拾药箱和布条,水盆里红色的血水让秦钟舸一阵阵愧疚。 “三小姐,对不起,是属下失职……” “此事与你无关。”帘帐低垂,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听到雪衣轻叹一声,继续道:“是我让你们撤回去的,这件事暂且就不要告诉王爷了。” “这……”秦钟舸有些犹豫,这么大的事若是不告知王爷,等日后王爷知道了,还不得生生剥他一层皮! 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雪衣轻笑一声,道:“你放心,等以后他知道了,若是要罚你,就让他来找我,有任何事都有我担着。” 听得出雪衣语气之中的轻快,秦钟舸下意识地“嘿”了一声,笑道:“有三小姐担着,钟舸自然是什么都不怕,只是……三小姐受伤这么重要的事,属下实在不敢隐瞒王爷,并非是因为害怕王爷责罚,而是不想王爷担心。” 雪衣摇头道:“你若与他说了,那才是让他担心,所幸我只是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你现在要做的,是去查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 秦钟舸皱了皱眉,点头道:“三小姐方才不让我们追,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嗯”了一声,嗓音变得沉重:“你若得空,不妨到左家走一趟,看看可有人伤了手臂。” 秦钟舸当即心领神会,用力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立刻就去。” 正要离开,又似想起了什么,偷偷朝着将离瞥了一眼,正好瞧见将离也正担忧地看着他,不由挑眉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这才退了出去。 直到秦钟舸走远了,将离这才小声问道:“三小姐如何得知,那黑衣人是左家人?” “猜的。”她说着伸手撩起帘帐,将离连忙上前扶住她,“那人看我的眼神充满恨意,素来与我结仇之人只有左家,前些天又刚刚出了左凝和海一霸那事儿,他们定是恨我入骨,要来杀我,也不足为奇。” 顿了顿,她拉着将离在床边坐下,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没想到方才你为了我,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将离“嘿嘿”笑了两声,道:“那是因为我相信钟舸,是他自己说过的,有危险的时候,我只要叫他一声,他就会立刻赶来的。” 闻言,雪衣不由笑意更深,轻叹道:“也是时候尽快给你定一门婚事了,你自己可有中意之人?” 将离一惊,“哪有?我就陪着三小姐就好。”话虽如此,她还是微微红了脸,紧低着头。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疼,雪衣便不再逗她,闭上眼睛靠着身后的栏杆,却怎么也睡不着。 好在动静并不是很大,这件事并未传出流霜阁。 雪衣有心将这件事情压下,虽然她也很想尽快除了这些人,给容霜和司仲卿报仇,可是却也不能不顾夜青玄。 她答应过他的,在成婚之前,先且将这些事情放一放。 第二天,秦钟舸便回来报,发现左溢足不出户,他似是伤了右臂,一直都避免用右手拿东西。 雪衣只冷冷一笑,示意秦钟舸不要妄动,而是派了两名玄王府侍卫到左家附近饶了一圈,果然吓得左溢一连几天门都不敢出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风平浪静,一阵寒潮过去之后,天气便渐渐暖了起来。 眼看着二月渐渐近了,不知为何,雪衣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浓重,左云母女和夜明澜越是这般沉寂无声,她便越发觉得不安,她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看似风平浪静,实在暗潮汹涌。 就在这时,公主府来了人。 雪衣第一次在公主府见到了一袭正装、一脸正色的夜子衿,彼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低着头研究什么,听到雪衣走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一下,只是随口道:“坐吧。” “公主急着叫我来,不知所为何事?”雪衣边坐下边看了看夜子衿正在研究的东西,下意识地挑了挑眉。 夜子衿将东西推到雪衣面前,“你看看。” 雪衣接过两只小锦盒,甫一打开便有一股清淡的香味迎面扑来,再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两盒香,只是这两盒香无论是成色还是气味都如出一辙,几乎一模一样,正也因此,雪衣才不由得皱了眉。 仔细确认了一番之后,雪衣沉声问道:“这两盒东西,从何得来?” 夜子衿见雪衣脸色不太好看,便不兜圈子,直接道:“都是从凤寰宫取来的。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凝眉,没有摇头,算是默认,“凤寰宫会有这两样东西本不足为奇,只是赶在这节骨眼儿上,就让人不得不起疑了。” 说着,她将其中一盒香推到夜子衿面前,“这一盒便是掺杂在檀香之中的合欢,而且是处理过的,香味较淡,而这一盒……” 她将剩下的那一盒也推了过去,“味道与合欢极为相似,最重要的是,就连颜色也如出一辙,可是它却并不是合欢,而是……木欢。” “木欢?”夜子衿冷厉眉峰拧起,乍一看,眉宇之间倒是真的与夜青玄颇有些相像,“本宫原本以为这是同一种香。” 她话中似是有话,欲言又止,紧盯着两盒香看了片刻。 雪衣已然猜到这件事定是与万寿殿的毒香一事有关,忍不住问道:“还望公主告知,这是怎么回事?” 迎上雪衣凝重的目光,夜子衿略一沉吟,终是忍不住点头道:“便与你说了也罢,之前本宫就曾与你说过,会暗中调查万寿殿的事,直到最近才发现皇后那边有了动作,她去找过贤妃娘娘,说了些什么本宫虽不知道,却知道自那以后两人的走动便多了起来。 两天前,清宁宫那边的人来通知本宫,道是无意中听到皇后说就在这两天就会有所行动,本宫便让人力所能及地盯紧了各宫,果然,就在昨天午后,皇后安插在凤寰宫那边的人借故打落了香炉,随后便连忙让人重新点香,苏贵妃显然已经察觉,可是她却不点破。 本宫的人悄悄尾随着那个去换香的宫人,取了一些样本来,却发现小丫头走在半路上的时候,香炉里的香被人掉了包,可是她自己竟是毫不知情,一直都以为香炉里燃的就是她刻意安排好的香——” 她说着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两盒香,又看了看雪衣,果见雪衣的脸色沉冷至极,她指着合欢的那一盒,道:“这一盒,便是皇后的人给苏贵妃燃的香。” 复又指着木欢的那一盒,道:“这一盒,便是被偷偷换过的香。” 见夜子衿点头,雪衣的眸色不由彻底冷了下去,双手下意识地握起。 见状,夜子衿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问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雪衣不答,只是暗自嘀咕道:“为什么会这样?以苏贵妃的嚣张狂傲,若是发现了宁皇后故意害她,她定会紧抓着把柄不放,把事情闹到圣上那里不可。却是为何,这一次她会这么冷静淡然,任由宫人去做?” 夜子衿闻言,想了一想,随口答道:“她确实是刁钻性子,与皇后又是死对头,如今既是没有立刻揪出把柄大闹一番,想来许是另有所图。” 一言似是提醒了雪衣,她骤然一惊,嚯地站起身来,沉声道:“公主,请即刻带雪衣入宫,皇后娘娘有危险!” 第111章 鸿门一宴凤寰变 第111章 鸿门一宴凤寰变 子衿公主直闯宫门已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倒是不足为奇,只是她竟是连宁皇后的清宁宫也一并闯了,让一众宫人不禁唏嘘不已。 然,两人却还是来晚了一步,清宁宫的宫人回话:两刻钟之前,皇后娘娘与皇上一道去了凤寰宫! 不同于她二人的焦躁不安,此时凤寰宫内却是一派祥和安宁。 宁皇后、苏贵妃以及月贤妃坐在夜舜的两侧,都在陪着夜舜认真看着歌舞,看似笑得柔和,然三人心中都明白,她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觥筹交错间,宁皇后和苏贵妃两人相视冷冷一笑。 突然,宁皇后放下了杯盏,在夜舜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只见夜舜眸色一沉,下意识地朝着苏贵妃瞥了一眼,继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香案上。 仔细端凝了片刻,又认真闻了闻,夜舜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爱妃这里的香,香味很是独特,不知爱妃焚的是什么香?” 苏贵妃没由来的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臣妾倒是还没细细问过,稍后寻来点香的宫人问问……” “现在便叫来问问吧。”不等她说完,夜舜便冷冷打断了她,目光凌厉,直直盯着她。 那眼神看得苏贵妃和月贤妃一阵心惊,看得出来苏贵妃略有些迟疑,而越是如此,夜舜的脸色便越冷。 见苏贵妃犹豫着不出声,夜舜索性自己站起身来,朝着香案走去了,边走边道:“朕倒是觉得这香闻起来似曾相识,很是熟悉。”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案前,凑到香炉前闻了闻,神色骤然一变,“爱妃这一炉香似乎不止是只有一种香。” 苏贵妃迟疑着道:“是……两种。” “哦?何人教你如此焚香的?” 听着他越来越冷的语气,在场众人全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唯独宁皇后一人,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冷色,朝着月贤妃瞥了一眼,是以她不用担忧。 苏贵妃脸色有些慌乱,想了想道:“是澜王,他说前些日子司二小姐教了他一个助眠的方法,所以来给臣妾试一试……” “啪!”话音未落,夜舜便一掌拍在香案上,冷笑着道:“助眠?这两种香合在一起,究竟是助眠,还是别有他用,看来要找来澜王细细问上一问了。” 说罢,顿然回身,冷眼扫过苏贵妃,正要下令传澜王,凤寰宫的宫人便来报:澜王殿下到了。 “呵!来的正好。”夜舜一撩衣袍,缓缓走下台阶,看着夜明澜不紧不慢地入殿行了礼,而后问道:“澜王,朕问你,那合香助眠的法子,可是你告诉你母妃的?” 夜明澜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正是,是司二小姐说她家的医书里有此记载,她也亲自试过了,所以……” “哼!”夜舜一声冷喝,把夜明澜后半句话全都堵了回去。 宁皇后徐徐走上前,来到夜舜身边,故作疑惑地闻了闻香炉里的香,蓦地变了脸色。 “皇上,这……这不是前些日子万寿殿所点的香吗?臣妾记得,皇上正是因为此香,才会头痛之症反复发作,痛苦不堪。这段时间,皇上一直在查这个在香里动手脚的人是谁,却没想到竟是……” 说着,她紧紧蹙眉,一脸困惑地看着苏贵妃,“妹妹,你这么做又是何苦?” 苏贵妃咬了咬嘴唇,道:“臣妾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可是臣妾敢肯定,在皇上的香里动手脚的人绝对不是臣妾和澜王,臣妾这香也定然与皇上的那一炉香不同,否则,为何臣妾没有丝毫的不适?” 闻言,夜舜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凝眉,定定看了苏贵妃和夜明澜两人,但见两人全都是一脸坦然镇定,不见丝毫慌张。 他便又回身将仔细闻了闻那一炉香,正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宁皇后开口道:“妹妹,你可真是糊涂啊,这檀香加上合欢,哪里是助眠?明明就是害人毒药啊!” 话出口,夜舜顿然拧起眉峰,而苏贵妃和夜明澜的脸上也渐渐浮上一抹得意之色。 只听夜明澜道:“檀香加上合欢?这莫不就是万寿殿的那个毒香?” 宁皇后点头道:“便是现在殿内所点的这一炉香,正也是檀香加上合欢,这种味道比较独特,错不了的。澜王,这究竟是司二小姐骗了你,还是你……” 她话未说完,只是意有所指地朝众人瞥了一眼,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整个宫中就只有澜王知道这个配方,偏得夜舜出现头痛症的前后那段日子,他也时常出入万寿殿,难道竟是夜明澜在夜舜的香里动手脚? 正僵持间,突然只听苏贵妃不紧不慢问道:“这倒是奇了,姐姐是如何得知皇上的那一炉毒香是檀香加上合欢制成,又如何得知这两种香合在一起的功效?” 说着,笑意盈盈地睇了宁皇后一眼,“妹妹记得,姐姐素来不喜欢点香的。” 宁皇后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犹豫了一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等她回神,苏贵妃便紧接着转向夜舜,一脸委屈道:“看来在皇上心中,还是只有皇后姐姐一人有能力为皇上分忧解难,臣妾等人却什么也做不了,否则皇上也不会只告诉众人,那香里有问题,却独独只把那一炉毒香的成分告诉了姐姐一人……” 说到这里,似是难过得厉害,她不由红了眼睛。 原本想要起身说话的月贤妃闻此一言,又不动神色地坐了回去,不冷不淡地朝着宁皇后和苏贵妃瞥了一眼,柔声道:“皇上,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一炉香和万寿殿的香是不是一样,还得要请懂行之人前来查验一番。” 夜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目光却一直盯在宁皇后身上,似笑非笑道:“朕也有些好奇,皇后是如何得知万寿殿的香是檀香加上合欢制成。” “这……”宁皇后顿然怔住。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皇后身上,这样的情况陡转急变,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生怕自己是打破这片沉寂的那个人。 就在此时,一名宫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来,高义同便走上前去,低声训斥道:“何事,这么畏畏缩缩……” 话未说完,便瞥见站在门外的两道身影,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入殿,小声道:“皇上,子衿公主和司三小姐到了。” “哦?子衿和雪衣来了?”夜舜原本冷肃的眸子瞬间变得缓和,“也好,雪衣来得正好,便让她验一验这一炉香里究竟有什么。” 说罢挥了挥手,高义同即刻会意,传两人进殿。 夜明澜笑得深沉,目光从雪衣身上一带而过,而后落在夜子衿身上,“四姐今日怎有空前来?” 夜子衿笑得慵乏柔媚,撇过三位娘娘,不紧不慢道:“自是听闻母后和二位娘娘难得有空聚在一起,便带上雪衣前来向几位前辈讨教一番婚嫁事宜,我这也是受二哥所托,没办法呀。” 毕竟,容霜早逝,夜青玄母妃尧淑妃也已经不在,若是有子衿公主陪着进宫拜见几位后妃,倒也不怪。 夜明澜见丢出去的皮球有不动神色地打了回来,倒也不着急,而是转向雪衣到:“三小姐来得正好,可否请三小姐帮忙看一看母妃这一炉香究竟是什么香?可千万别是什么毒香,害了人。” 雪衣看了夜舜一眼,见他点头,便缓步上前,仔细闻了闻香,又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香灰在手中仔细看了看,随后让宫人取来香料看了看。 末了,她展颜一笑,回身对夜舜点头致意,而后又转向宁皇后,嗓音澹澹道:“皇后娘娘尽管放心,虽然闻起来味道很是相似,不过这并不是合檀香加合欢,与万寿殿的那一炉香并不相同,对人并无伤害。” 夜舜眸色沉敛,向宁皇后看去,“皇后?皇后知道那毒香的事,三小姐都知道?” 雪衣颔首,“皇上出现头痛症之后,皇后娘娘一直担心不已,曾找臣女细细问过情况。方才臣女在殿外,闻皇后娘娘对这一炉香担忧不已,想来娘娘是错把这当成是引发皇上头痛症的毒香了。” 夜明澜和苏贵妃相视一眼,苏贵妃眼底闪过一抹凌厉杀意,面上却笑得柔和,“这么说来,是三小姐跟皇后姐姐说了香的配方?” 雪衣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 她说着,把目光转向香案,“这一炉香乃是用檀香加上木欢,木欢气味与合欢极为相似,若是不小心辨认,便是懂香之人也有可能会搞混了,也难怪皇后娘娘会弄错。” 而后转向夜明澜,完全忽略他犀利的神色,清冽一笑,道:“想来这个秘方是二姐告诉澜王殿下的吧。这也是大药方里的方子,我本不知,直到前些日子姑奶奶与我说起,我才知道,原来还有木欢与合欢之别。” 第112章 帝心幽深深难测 第112章 帝心幽深深难测 一切听来只是随口之言,就这么随意、轻悄地便将众人和夜舜对宁皇后知道毒香这件事的疑虑全都打消。 又闻宁皇后因为担心夜舜,早就私下里悄悄找过雪衣了解病因及情况,便又觉得帝后情深,凤凰于飞。 夜明澜笑得不浓不淡,眼底是了然和深沉,微微侧身与苏贵妃相视一眼,压下她的怒意,而后笑道:“确实是二小姐告诉本王的。” 话音刚落,突然没由来地心下一凛,总觉得雪衣这一问并非无缘无故。 他拧着眉,盯着雪衣仔细看了片刻,却见她始终神色淡然,并无异样。 点了点头,雪衣浅笑,“二姐从去年便开始学习大药方里的方子,在大药方丢失之前,已经学了很多……” 蓦地,她神色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儿,下意识地蹙了蹙隽眉,继而又抿唇一笑,转移话题道:“既是知晓这香无害,皇上和皇后娘娘就尽管放心吧。” 这话锋转换得有些突兀,几人显然都感觉到了,正有追问之意,就听夜舜接过话道:“朕早就听玄王说过,你虽年纪尚轻,但你天资聪颖,医术并不在宫中那些太医之下,姨母也夸你对药香和施针研究颇深,看来,朕是该挑个时间,好好考一考你了。” 雪衣不由微微摇头一笑,“皇上高看雪衣了,雪衣这点小伎俩,到父亲和二姐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夜舜显然并无心追究究竟谁的医术更胜一筹,只是随意笑了笑道:“不管怎样,今天多亏了你,解除了众人了担忧和疑惑。” 说着,他目光转向宁皇后,只见宁皇后满眼皆是对他的担忧和关切,便冲她微微一笑,继而又将目光移向了月贤妃。 由始至终,月贤妃只说了一句话,而且那句话说得适时又得体,夜舜有心,自然是记下了。 撇开其他一切不说,对她,夜舜心里始终是有偏宠的。 因着雪衣的出现,一场原本该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便这么无声地结束,没有损失,没有伤亡,彼此旗鼓相当。 万寿殿里,一炉龙涎袅袅弥漫,整座殿内都是这股淡淡的香气。 那个身着明黄色袍子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九五之位前,却并未坐下,而是垂首细细端凝着这个高高在上、宽大且舒适的座位,嘴角泛着一丝难以琢磨的冷笑。 “帝位……”他轻轻一声呢喃,雪衣不由抬头看来,正好看到夜舜身形微微一晃。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皇上!” 只是,脚步到了台阶前便又停下,想了想问道:“皇上可有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夜舜回身看着她,微微摇头,“不用担心,朕没事,朕只是……只是觉得这个位子上似乎长满了刺,做不安宁。” 雪衣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那龙椅,了然地垂眸,深吸一口气,“皇上是累了,要保重龙体才是。” 夜舜浅笑,缓缓坐下,目光始终不离雪衣,越看越觉得熟悉,她的身上似乎藏着那个人的影子…… “再过几日便是初六了,你可准备好了?” 闻言,雪衣先是一愣,没想到他单独把她叫来万寿殿,问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想了想道:“一切自有王爷和父亲操持,臣女倒是清闲。” 夜舜便了然地点头一笑,“司大人得女如此,实乃大福,朕……很是羡慕。” 雪衣垂首,笑得深沉,“皇上赞誉了,子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乃是女子之中佼佼者,皇上又何须羡慕别人?” “呵!不同,毕竟是不同的。”只是,他并没有说有何不同,而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香炉,“雪衣,你老实回答朕,你与子衿今日入宫,怕是特意为了皇后而来吧。” 雪衣顿然心头一凛,抬头向夜舜看去,只见他目光凛凛,犀利如锋,像是早已看穿她和夜子衿的心思。 想了想,她突然跪下身去行了礼,“皇上明察秋毫,见微知著,一眼便看穿雪衣的小心思,还望皇上原谅雪衣有所隐瞒。” 夜舜睨了她一眼,倒也不急着让她起身,而是站起来缓缓走下台阶,“你倒是说说,你隐瞒了朕何事。” 雪衣道:“其实,早在二姐学到木欢的这道方子之前,大药方便已经丢失了,寻回来之后,大药方就一直被看守在司药楼内,所以……” 她停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说,夜舜不由朝她瞥了一眼,她便低下头去接着道:“兴许,是父亲教给二姐的,毕竟父亲接触大药方已久,知道的也必然比我们多。” 夜舜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雪衣起身,“朕只是好奇,你是如何知晓司二小姐没有学到这道方子?” 雪衣轻轻一笑,“说来也巧,大药方丢之前,有一次与二姐闲谈的时候,她自己说起的,说是过几天要学一道安神助眠的方子,可是就在第二天,大药方就被盗了。” 夜舜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走到了香炉前,“这世间之事,复杂难测,眼见不一定为真,很多时候朕都忍不住在想,后宫佳人无数,朕子女众多,究竟又有几人是真心相待?”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心中似是压了极重的心事和负担,偏得又无处可以倾诉。 看见他这样,雪衣没由来地想起了容霜,容霜在世之时便是如此,一直都是心事重重,却偏偏从不跟她说起半个字。 直至离开,雪衣都未能猜透她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同情夜舜,太息道:“将心比心,皇上是睿智之人,定能看得透谁才是倾心相付之人。” “呵呵……”闻言,夜舜忍不住轻声笑开,点了点头,突然正色道:“朕……自是看得明白,只是有些时候为了维持这种平稳安宁的局面,朕必须要故作糊涂方可,你,明白吗?” 雪衣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夜舜便微微一笑,“所以,今天你的出现,不仅仅是帮了皇后,其实也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闻言,雪衣心下骤然一凛,下意识地向夜舜看去,迎上那双冷静深邃的眼眸,心底咯噔一跳,手心里捏出一把汗来。 却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却故作什么都不知,就这么任由她们带着走,他不是糊涂,而只是要把事情看得更明白! 她骤然想起临行前,他看向月贤妃时,那柔和且真诚的一笑,也许,正是因为月贤妃一直清心寡欲,甘愿置身事外,不喜这纷乱争夺,他才会那般信任、宠溺于她。 想到这里,雪衣深深舒了口气,俯下身行了一礼,“皇上,英明。” 夜舜却摇了摇头,褪去沉肃神色,浅笑道:“你不用担心,朕知你没有恶意,皇后毕竟也算得上是你和玄王的媒人,你会出面相助,朕倒是觉得你是个有心又善良的姑娘。” 善良…… 眉峰顿然一蹙,雪衣在心底苦苦一笑,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又如何能与善良搭得上边? 却是不知,这一蹙眉、一垂笑的模样落在夜舜眼中,看得他骤然一愣,继而摇了摇头,抬手抚上额头。 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总是频频想起她来? “你这般清和宁静而又淡泊无争的性子,当真是像极了朕的一位故人。”说着,他的嘴角浮上一抹清浅笑痕,“她跟你一样,都很善解人意,淡泊名利,只可惜……” 雪衣抬眼看来,看到他眼底那一抹无疑隐藏的悲色,似是明白了什么,“逝者已矣,皇上节哀。” 夜舜轻轻点头,“难得你为女子,也能这般豁达。其实朕把你叫来,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与你随便聊一聊……罢了,若是再聊得久了,子衿怕是要着急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便先回去吧。” 雪衣便俯身垂首道:“臣女先行告退。” 而后,缓缓退出了万寿殿。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下意识地回身望去,心中一阵不安,甚至有些担忧。 夜舜,他终究是知道所有一切的。 都说君心难测,但愿今日这一行,她没有做错。 正出神时,两名宫人快步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可是三小姐?” 见雪衣点头,便又道:“皇后娘娘传三小姐前往清宁宫一叙。” 雪衣挑眉笑了笑,早已料到宁皇后定会找她,毕竟她们之间,对于彼此都还有些疑惑。 这么想着,她跟在宫人身后,不紧不慢地朝着清宁宫的方向走出,刚走出没多远,远远地就看到一行人朝着万寿殿走去,那人她方才在凤寰宫见过,正是月贤妃。 遥遥相视,雪衣微微欠身行礼,月贤妃倒是客气,点头致意,虽不多言,雪衣却感觉得到她的柔和。 倒也难怪夜舜这般偏宠她了。 刚刚进了清宁宫,尚未见到宁皇后,就听有人在身后喊道:“三小姐。” 雪衣回身,看到夜亓晟迈着大步快步走到与她并排的位置,抬手制止她行礼的动作,“三小姐免礼,本宫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刚才的事情,多亏三小姐机智,及时出面替母后解围。” “太子殿下言重了,雪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她语气清冽,说得意味深藏。 果然,夜亓晟听了之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本宫全都明白,此番你与子衿一道进宫,这其中的深意便不言而喻了,有劳三小姐代为向二弟道一声谢,这份情,本宫记下了。” 雪衣点头应下,脚下的步子始终轻缓,不紧不慢,时不时地朝着夜亓晟瞥一眼,而后勾起鼻子细细闻一闻,终于,她像是确定了什么,脸色不由得暗沉下去。 夜亓晟不察,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唉,三小姐自己的事都要忙不过来了,却还不忘父皇和母后的事,实在让本宫动容,其实对于司将军的事,本宫心中一直存有疑惑,不瞒三小姐,近来本宫一直在查这件事,眼下终于有了些线索……” 第113章 天命之女初现世 第113章 天命之女初现世 说着,停了一下,他微微侧身瞥了雪衣一眼,似是在观察雪衣的反应。 “人各有命,也许是大哥命该如此,怨不得任何人。”雪衣轻轻吐气,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 夜亓晟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淡然处之,本来准备好了一大筐的话,此时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连连点头道:“三小姐若是能这么想,那自然是最好。” 雪衣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朝着夜亓晟瞥了几眼。 夜子衿早已在清宁宫等着雪衣,甫一见到雪衣,她便悄悄松了口气,虽然面上故作淡漠,可是她的心里实则还是关心雪衣的。 不管怎么说,此番雪衣是跟着她一起入宫的,雪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那个脾气诡异的二哥定会算到她头上。 “母后已经等你多时了。”她说着顿了顿,定定看了雪衣一眼,“父皇没有为难你吧。” 雪衣摇了摇头,“劳公主挂心了,一切都好。” 说话间,她已经在夜子衿和夜亓晟的默许下,独自一人进了殿内,正要对着宁皇后行礼,就被她一把扶住。 “三小姐……好胆识,亦是好机智。”虽然面上带着笑意,可是雪衣看得出来宁皇后对她的疑虑和忌惮。 她拉着雪衣在榻上坐下,把沏好的茶推到雪衣面前,“不知三小姐从何得知今日这一变故?” 雪衣摇了摇头,浅笑道:“雪衣本不知,子衿公主今日拉着雪衣入宫,道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等人难得聚在一起,雪衣正好可以向几位娘娘学习一下婚嫁之时所需注意的事宜,却不知皇上也在,一直在殿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可巧听到皇上和几位娘娘的谈话,再想起前不久姑奶奶跟雪衣说的木欢与合欢一事,生怕事情闹得僵了,这才斗胆出面。” 说着,她起身,欲要跪下去行礼,宁皇后连忙拦住她。 她道:“雪衣未经皇后娘娘允许,便擅作主张,雪衣愿接受责罚。” “呵呵……”听了这些,宁皇后不由得摇头轻轻笑出声来,她轻声叹道:“三小姐言重了,今日可是多亏了你,本宫才免遭皇上责罚,本宫又怎忍心责罚你?来……” 她将雪衣拉起坐在自己身边,“方才是本宫语气重了些,本宫知道三小姐是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不管怎样,今天这是都要多谢三小姐解围。不过……” 脸色顿然一沉,她一脸肃然地看着雪衣,认真道:“就算三小姐并无害人之心,可是你今日之举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必会让那一心想要谋害本宫之人心中不满,以她那狭隘心胸和残忍手段,真不知今后会怎样待你,三小姐若是相信本宫,本宫定会尽全力保三小姐安危……” 雪衣静静地听着,心下不由冷笑,宁皇后倒是会顺势而为,此番显然是有意要与她结盟,或者说,是想要拉拢她。 然,不管是宁皇后还是苏贵妃,她皆不想深交。 至少在她心中,就连数次加害于她、却坦然直率的夜子衿,都远比她二人要真诚、可信得多。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怕真正的敌人,就怕假意的朋友。 “皇后娘娘多虑了,这事哪敢劳烦娘娘出手?”雪衣一脸纯真无害,浅浅一笑,道:“再过些时日,雪衣便会嫁入玄王府了,相信玄王定能保护好雪衣,娘娘您说呢?” 宁皇后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答,沉默了片刻,而后骤然轻笑,连连点头,“那是自然……玄王虽然沉默内敛,不过听说这府中侍卫倒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定是能护三小姐周全。既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 说着,她朝着身后低垂的帘幕瞥了一眼,动作虽然很小,并不明显,却正好落在伸手去端起杯盏的雪衣眼中,她顺着宁皇后的目光瞥了一眼,神色不动,只是眼底的忧虑越来越凝重。 直到目送着雪衣的身影渐渐走远了,宁皇后方才对着帘帐后轻叹一声道:“本宫倒是越来越相信,她便是天命之女,今日若非是她出现,本宫定难脱身。” 话音落,一道素色身影从帘后走出,正是拂尘,他朝着雪衣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轻呼声呢喃道:“天命之女……” 宁皇后道:“可是,想必大师也看出来了,这个丫头软硬不吃,她显然根本无心与我们合作,若是她不能为我所用,即便是天命之女,留着也是无用。” 拂尘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轻轻点头道:“老夫知道娘娘心中的担忧,老夫承认,这个丫头确实很聪明机灵,可是她亦有她的软肋,皇后娘娘今日与她结盟不成,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抓到她的弱点罢了。” 说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是难以琢磨的深沉,看不清那浓郁的大雾后面,究竟都藏了些什么。 “大师有法子?”宁皇后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一丝希冀。 拂尘点头,“皇后娘娘尽管放心,老夫自有法子让她乖乖地、心甘情愿与娘娘合作。” 宁皇后不由展眉笑开,连连点头,“有大师相助,本宫便放心多了,既如此,那本宫就安心等着大师的好消息了。” 而后,她长长叹息一声,“其实,本宫又何尝愿意整天做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终究,这一切都是被她给逼的,本宫并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想要能保住太子的地位和身份罢了。” 她微微转身,瞥了拂尘一眼,“大师,你明白吗?” 闻言,拂尘眼底拂过一抹悲色,继而便又转为冷厉,沉声道:“明白,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凤寰宫内,氛围全然不似万寿殿和清宁宫,一片死寂。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小丫头急匆匆地进门来,想要点起火烛,却不想刚刚一只脚踏进门来,就听得”砰”的一声,一只杯盏摔在脚边,应声而碎,吓得她连忙又把脚收了回去。 夜明澜望来,看到战战兢兢的小丫头,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火折子,而后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本宫早就说了,司雪衣这个丫头不能留,她屡次坏我们大事,分明就是个祸害!” 一向雍容、注意形象的苏贵妃此时已然怒不可遏,眼底尽是杀意。 若非雪衣的突然出现,今天宁皇后定难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脱身,就算不会要她的命,也会因此被反咬一口,有口说不清,让她失去夜舜对她的信任。 然而,就因为雪衣,所有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想到这里,苏贵妃不由怒不可遏,蓦地一握拳,低声冷喝道:“本宫这便派人去除了她!” 闻言,夜明澜心下微微一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拦住了她,“母妃,切不可冲动,您别忘了大师说过的话,她是天命之女,得之大福,眼下我们还不能伤她。” 苏贵妃动作微微一滞,抬头冷冷睨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天命之女?” 那冷酷寒戾的眼神,看得夜明澜微微心惊,他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儿臣记得大师曾说过,得天命之女,可得天下,所以我们一定要想法子,将她收为己用,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伤她。” 闻言,苏贵妃的脸色终于变得缓和了些,然看得出来,她对雪衣依旧是深恶痛绝,冷冷道:“哼,若非如此,本宫又岂会容她到现在,她早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听她让步,夜明澜便松了口气。 却见苏贵妃突然抬头,凝视着他,眼底是深深的疑惑,“澜儿,你老实告诉本宫,你这么一心保她,当真只是因为她是天命之女,而不是因为儿女私情?” 夜明澜心下一惊,面上却始终不动如山,故作冷笑道:“母妃多虑了,儿臣早已说过,天下大事远胜于一切,成大事者又岂能拘泥于这些卿卿我我的男女之情?由始至终,儿臣想的都不过是利用她罢了,一开始是想利用她司家嫡女的身份以及她身后的容家,而是现在则是要利用她天命之女的身份。” 听到这里,苏贵妃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认真地看了夜明澜两眼,见他神色坚定,杀意凛凛,便放心地点头道:“那就好,本宫早就与你说了,温柔乡是英雄冢,如今你断不可沉溺于儿女私情。” 说着,她缓步走到门前,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天空,眼底的野心越来越明显,不由张开双手,长叹一声道:“等到你坐拥天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想要而不得的?” 夜明澜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阻拦她,想了一下问道:“对了母妃,老王爷那边可有消息?” 苏贵妃折回身,神色有些凝重地摇了摇头,“本宫已经传了信给叔叔,不过眼下看来,想要苏家那边助我们,只怕有些困难。” 夜明澜顿然一挑俊眉,“为何?” 苏贵妃叹道:“叔叔他年纪大了,不想再卷入朝堂之争,如今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等语儿出嫁,而后便寻一处僻静之所安享晚年。” 顿了顿,又道:“他终究,还是不愿帮我们。” 第114章 不向空门何处销 第114章 不向空门何处销 夜明澜拧了拧眉,冷冷问道:“莫不是,还在计较当年外公推你入宫,却置小姨母与不顾一事?” 苏贵妃摇了摇头,“叔叔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他比任何人心里都明白,妹妹她心性耿直坦率,根本不适合这宫中的尔虞我诈,他不过是年纪大了,争不动了,更宁愿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完最后一段日子。” 说罢,她转身,冷睇了夜明澜一眼,“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叔叔,你的小外公,语儿是你的表妹,纵使他们不愿相助,本宫也不容你伤害他们。” 知子莫若母,方才只那一个眼神,她便已经看穿夜明澜的心思。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够心狠手辣,可是她更宁愿那些残忍之事皆由她来做,她宁愿他一身洁白,干干净净地坐上那个位子。 可是她又比谁都明白,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又有几个,手上是没有沾染鲜血的? 夜明澜了然地点点头头,“母妃放心,儿臣一定谨记。” 顿了顿,又道:“听闻容家已经来了人,借三小姐与玄王成婚之便,到苏王府商定成婚的日子,看来,语儿嫁入容家的日子不远了。” 苏贵妃点了点头,“当初鸿鸳宴,一共四对人,被赐婚的三对皆是称心如意,独你一人不愿成婚,好在皇上对本宫和你还算宠爱,允了你。” 说到这里,她不由朝着夜明澜定定看了两眼,“澜儿,你当真一丝一毫都不喜欢司颜佩?” “哼,喜欢?”夜明澜冷冷一笑,“母妃以为,儿臣会喜欢那种愚蠢又贪得无厌的女人?” 苏贵妃故意道:“那司雪衣倒是不蠢也不贪,有心思有城府,你莫不是喜欢她那样的?” “母妃……”夜明澜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这件事今后莫要再提,事成之前,儿臣暂时还没有成婚的打算,如母妃所言,等大事已成,便是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又何故为这些烦心?” “唉……”苏贵妃不由轻叹一声,“本宫这是为你担忧,其实,本宫又何尝不想像别的姐妹那样,抱个孙子,安安乐乐地过下半辈子?可是,本宫如今身处深宫,不得不搏,否则来日只怕连自己的孙子都保护不了。” 闻言,夜明澜心底一紧,下意识地握紧拳,深深看了苏贵妃一眼,“母妃放心,儿臣断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说着,他轻轻吐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语儿尽快嫁入容家,对我们来说也是百利无害。” 苏贵妃挑眉,问道:“说来听听。” 夜明澜道:“容霜和司仲卿已死,如今容家便是司雪衣最后的依靠,而语儿若嫁给容璟,便是容家人,容家是司雪衣和苏家的纽带,只要这一层关系搭上了,想要将司雪衣收为己用,就简单多了。” 经他这一分析,苏贵妃似是想到了什么,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容家家主之位迟早会传到容毓和容璟这兄弟俩手上,而这二人皆与司雪衣感情深厚,到时候只要控制了司雪衣,便是控制住了咱们夜朝第一谋士世家。” 想到这里,母子二人相视一眼,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 看得出来,苏贵妃的怒气已经渐渐消散,可是方才的事她却一直记在心上,只见她折回身走到软榻旁坐下,执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口,淡淡道:“不管怎样,本宫这眼里揉不得沙子,那个司雪衣最好是能为我所用,今后也莫要再来坏本宫的好事,否则的话,不管她是天命之女还是天煞孤星,本宫都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冷戾至极的眼神让夜明澜心下微微一惊,就在这一刻,他竟是有些担忧起雪衣来了。 他知道雪衣脾气倔强如斯,她一直都对他持敌视态度,想要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做事,当真比什么都难。 苏贵妃看穿他的心思,淡淡道:“司家那对母女你可都提醒好了?到时候就看她们的表现了,做得好了必有重赏,若是不好……” 她话没说完,只是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其意再明白不过。 夜明澜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沉了下去,对于早已安排好的计划,竟是提不起一丝欣喜。 不同于清宁宫的深沉和凤寰宫的冷肃,万寿殿内倒是一片祥和。 夜舜正坐在案前,手中捧着一份奏疏认真看着,月贤妃从一侧走过来,对着研磨的宫人做了个“嘘”的手势,轻轻地走上前,示意宫人退下,而后站在夜舜身边为他研磨。 由始至终,她都很规矩地没有看奏疏一眼,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提起朱砂笔,在奏疏上圈圈点点了一番,夜舜头也没抬,便将奏疏放到了一边,而后重新拿起一份,轻声道:“爱妃,不用劳累了,已经够了。” 月贤妃顿然一惊,停了手中的动作,“皇上知道是臣妾?” 夜舜这才抬眼浅笑着看着她,“知道,自然是知道,爱妃身上的味道最为独特,朕都记得。” 闻言,月贤妃只觉鼻子一酸,轻叹道:“难为皇上日理万机,终日都这么忙,却还要惦念着臣妾。” 搁下手中奏疏,夜舜一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起走到一旁的软蹋上坐下,轻声叹道:“朕知道,这段时间是朕冷落了你们母子。” 月贤妃连忙摇头,“修儿已经长大了,该他为皇上分忧才是,皇上岂能一直宠着他?” 夜舜不由轻轻笑出声来,点头道:“朕正有此意,朕想过了,暂把工部和礼部事宜交由他打理。” “工礼二部?”月贤妃着实吃了一惊,“这……” 夜舜道:“修儿素来洁身自好,朕想了很久,便也就是工部和礼部的事更适合他,另外,此番修儿求学归来,应该不会再离开京都,所以龙武卫的统御权便先交在他手中,朕倒是希望看到,修儿带出来的人和其他兄弟带出来的人,究竟有何不同?” 月贤妃欲言又止,脸上神色分不清喜忧。 细细想了一会儿,她突然起身对着夜舜深深拜了下去,“皇上,臣妾猜不透您心里在想什么,更不愿去想,臣妾只想皇上能够明白,臣妾这一生别无所求,只希望修儿能一生安稳。若是因为臣妾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责罚,便责罚臣妾一人好了……” 在这宫中待了二十多年,她自是比谁都明白,有时候突如其来的恩赐,远比直接明了的责罚更要可怕。 夜舜显然是看穿了她此番心思,不由笑着弯腰将她扶起,连连安抚,“爱妃多虑了,朕从未想过要责罚你们母子,你们一个平静无争,安安稳稳地居于深宫,一心为朕,另一个淡泊宁静,心性高雅,从不邀功求赏,这些年朕又怎会看不明白?” 说着,他执起月贤妃的手握在手中,“今日在凤寰宫,朕已经看得再明白不过,雪衣出现之前,由始至终,独你一人说了一句公道话,其他人想的皆是如何才能损人利己。” “可是……”想起之前自己与宁皇后的约定,月贤妃有些心虚,“可是臣妾也曾想过,要怎样才能对修儿最好。” “朕明白,所以朕便替你想了。”他笑得温润,手掌的温度渐渐将她心底的惊慌化去,“朕答应你,一定会保修儿安稳,纵使今后朕不在了,朕也会安排好一切,替修儿,也替你。” 闻言,月贤妃只觉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二十载情分,他终究是懂她的,这些,便够了。 宫人远远地看到那辆马车,便很识趣地让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快速驶去,而后轻叹一声。 不知子衿公主这嚣张跋扈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敛一番,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怕是要连婆家都找不到。 难为了圣上前些日子有心给她挑选了几位家世不错、又不介意她曾经嫁人的年轻男子,本想安排他们见上一面,却没想到子衿公主毒舌无比,刚刚到场不到一刻钟,便说得众人满面羞红,愤愤离去。 众人纷纷道她是恪守妇道,不愿再嫁,又或是她就是这么刁钻惯了,收不住脾气。 只是不管外面怎么议论纷纷,夜舜始终是安稳不动如山,似是任何人都动摇不了他对夜子衿的宠爱。 夜子衿素来是不会在乎别人,然而不知为何,即便此时雪衣已经安然无恙,与她一起在回去的路上,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宁。 略有疑惑地睨了雪衣一眼,见雪衣脸色并不好看,她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闻言,雪衣向她看来,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宫中争斗虽是无声,却满是硝烟和鲜血。” 夜子衿不由凝眉,雪衣接着道:“你在宫中安插了眼线,可在这同时,清宁宫里有贵妃娘娘的人,而凤寰宫里亦有皇后娘娘的人,正因如此,这次的事情才会这般演变。” 她顿了顿,给了夜子衿一点思考的时间,“公主可曾想过,为何皇后娘娘派人送到凤寰宫的合欢被换成了木欢?显然是贵妃娘娘放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将此事告知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和澜王索性便将计就计,暗中用木欢换了合欢,目的就是要皇后娘娘在宴上自己露出马脚。” 话音骤然一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有来地蹙起眉峰,挑起帘子朝着宫门看了一眼。 夜子衿已然明白她的心思,冷笑一声,道:“既是选择作为一个眼线,就该知道身份暴露之后的下场。本宫不妨与你直说,这二位娘娘看来虽然都是温和娇柔的女子,可其实她们的心远比男人要狠得多。” 说着,她长叹一声,有些怅然,“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三小姐今后最好小心一点。” 雪衣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轻呵一声,道:“如此,雪衣可得好生留着这条命,断不能让公主失望。” “哼!”夜子衿冷冷一笑,“你也该知道,其实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彻底的消失。” 第115章 嘈嘈切切错杂弹 第115章 嘈嘈切切错杂弹 雪衣闻言不惊不惧,不怒反笑,“我知道,公主不会这么做。” 夜子衿亦笑得冷冽,“你可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什么事都自信十足、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是,本宫承认你确实很聪明,可是女人越是聪明,就越会遭人厌恶,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雪衣垂首敛眸,不应声,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看不出深意。 聪明?当真是聪明吗? 她只不过是比他们知道的事情多一些,对他们的了解深一些,而这些,都是前一世她用自己和亲人的性命和鲜血换来的。 每一丝每一缕她都牢牢地记在心里,生怕自己忘了一丁点,而就是那么一丁点,就会害得她又失去自己的亲友。 “为什么不说话?”见她垂首不语,夜子衿反倒有些好奇,她不是最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吗? 雪衣太息一声,嗓音有些低,“遭人厌恶又如何?如果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算遭天下人唾弃,亦无怨无悔。” 闻言,夜子衿不由一愣,下意识抬头向雪衣看去,只见她的眼底一片水雾蒙蒙,却依旧遮不住那浓浓悲恸与恨意。 一时间,夜子衿竟是有些懵了,她为何而悲,又为何而恨? 那个平日里一向都是冷冷淡淡、清清静静的女子,突然变得这么杀意暗生,倒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惧意。 “罢了。”想到这里,她不由挥了挥手,懒懒地靠着身后的软垫,“不管怎样,你也曾帮过本宫,本宫便念在你救驾有功的份儿上,且不与你计较。不过,这并不代表本宫就接受你了。” 雪衣轻笑,不慌不忙道:“如此,雪衣便谢过公主。” 夜子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想要再说什么,却总觉得面对雪衣这样的表情,什么都说不出来,便只能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 隔了好大一会儿,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雪衣一眼,道:“看来以前,是本宫轻看了三小姐。” 雪衣不由微微抿唇浅浅一笑,笑意微冷且苦涩,她抬手撩起帘子朝着马车外瞥了一眼,淡淡道:“并非是公主轻看了雪衣,而是如今的司雪衣和以前的司雪衣已大不相同,公主轻看以前的雪衣,并不奇怪。” 疑惑地皱了皱眉,夜子衿本想多问,却总觉得她那样的神色漠然至极,忍不住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垂下眸不再多言。 自打从宫中回来之后,雪衣的脸色就一直沉着,心中似有心事,莫说司兰裳,就连秦钟舸和将离都看了出来,两人本想问一问,可每次撞见雪衣微冷的眸子,又不敢多问。 眼看着二月初六越来越近,司府上下的氛围也越来越不同,司兰裳早早地就让人准备好了一切,那股子喜庆劲儿远比雪衣的流霜阁都要浓得多。 近来,雪衣似乎又忙上了什么别的事,时不时地出府,每次必有秦钟舸随行,每次去的地方却又皆不相同,玄王府、蜃雪酒坊、城里的药铺,偶尔还会去一趟提镜禅院。 经过这段时间的收拾和打理,四方楼已经渐渐步上正轨,药铺生意已经做了起来,因着这里的草药质量好却又便宜,前来买药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天都要排起好长的队。 远远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雪衣浅浅一笑,从侧门进了四方楼。 趁着好天,后院里晒了大片大片的草药,地上、架子上满满皆是,雪衣一边走进门来,一边随手检查着身边的草药,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不知是谁眼尖儿,看到了她,惊呼一声:“三小姐来了!” 院子里原本正在收拾草药的众人连忙丢下手中的活儿,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其中一人道:“三小姐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雪衣笑道:“许久不来,有些挂念你们,过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 那妇人连连点头道:“自然是一切都好,有三小姐和王爷这般相助,四方楼的生意已经越来越好了,咱们吃饱穿暖已经全然不是问题。” 另一人紧跟着道:“这些都是三小姐和王爷的恩德,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雪衣点头而笑,“你们都能过得好,便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其实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争取来的,我与王爷所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些人连连摇头,想要再说什么,突然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从门外掠进屋内,身形灵动,脚步奇快,转眼间便挡在雪衣和众人之间。 他对着大家点了点头,狡黠一笑,一挺身挡在雪衣面前,“哎,大家都不要急,咱们能有现在,都是托王爷和三小姐的福,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把四方楼经营得越来越好,给三小姐争口气。”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他便又道:“三小姐还有些事情要做,大家伙儿都赶紧着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闻声,众人对着雪衣行了一礼,而后缓缓散去。 看着眼前这个小大人,见他脸色红润,身形虽瘦弱却灵活矫健,雪衣不由笑着点点头道:“承越,看你这脸色,在修王府的日子该是过得不错。” 承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三小姐就莫要取笑我了,多亏是修王爷待我好。” 而后他四下里瞥了一眼,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雪衣说,正了脸色道:“三小姐让我打听的事情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年前的那段时间,确实有人在城中买过合欢香,而且是点着名要经过处理的、本味偏淡的,出面的那人一看就是帮人做事的,可是那派头和气势都不弱,一看便知是大有来头。临行前,他还反复嘱托过店家,万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 雪衣微微一凝眉,瞥了承越一眼,“那你是如何得知?” 承越便挠着头嘿嘿一笑,“那掌柜一直想要一株琉璃草,我便用前些天寻来的一株琉璃草跟他做了交换。” 顿了顿,见雪衣睨着他不说话,他便又连忙道:“我知道我擅自做主,用琉璃草作交换是我不对,我……” 雪衣顿然笑着轻拍着他的头,道:“你竟是为了帮我收集消息,连名贵的琉璃草都能舍得,不心疼吗?” 见雪衣没有生气,承越顿然松了口气,连连摇头道:“琉璃草没了,可以再找,可是若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我便是留着那琉璃草也是无用。” 雪衣微微一笑,与他一道走到药架旁坐下,“那掌柜可有说,前来买合欢香的是何人?” 承越摇摇头,“掌柜说,那人看起来身份很不一般,不过他却似有心刻意隐瞒身份,由始至终话都不多,一直低垂着头,直到临行前,门外有人进来找他,叫了声‘余统领’,却因此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想来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余统领……”雪衣轻轻呢喃一声,凝眉沉思。 照承越这么说,这个人定是京都之中某位大人物的随从或者某侍卫统领,而在她的记忆之中,城中各府各宫各所,姓余的侍卫统领独独只有那么一位,便是东宫的禁卫统领余风。 若是如此,那她心底所有的疑惑就全都解开了。 然,却也正因如此,反倒变得不安起来。 天晴气暖,入夜无风。 从门外快步进屋,目光甫一落到雪衣身上,便从之前的冷厉变得柔和起来,他快步走上前来,从身后扶住雪衣的肩,轻声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雪衣沉沉阖眼,抬手抓住他的双环在腰间,轻轻吐了口气,虽然没有说话,夜青玄却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沉。 手上用力,拉着她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不由自主拧起的眉,他轻叹一声,“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雪衣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心中微微一沉,下意识地伸手环上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良久,她方才轻声道:“阿玄,我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些担忧。” 夜青玄便任由她这么抱着,轻抚着她的长发,“莫不是因为快要成婚了,心中焦虑?” 听出他的调侃之意,雪衣便用力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夜青玄吃痛,却始终不放抱着她的手,反倒眯起眼睛笑了笑,将她抱起,走到廊檐下,将她放在长长的木椅上。 “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我保证,到那天,从流霜阁出来的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 雪衣轻轻点了点头,可是心中的不安依旧很浓,难以散去,她皱着眉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 一望无际,没有尽头,就如同她现在的命运,一切都存在变数,一切都还说不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场那么多人期待、又有那么多人眼红的婚礼,究竟能否顺利进行。 见她这般神色,夜青玄不由得跟着正了脸色,“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雪衣侧身看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怀疑,在圣上的香里下毒的人,是太子殿下。” 第116章 将心比心君自知 第116章 将心比心君自知 镇定冷静如夜青玄,雪衣还是在他眼底看到一抹惊愕。 “是他?”他轻声呢喃,定定地看着雪衣,“可确定?” 雪衣轻轻摇头,“上一次我进宫的时候,太子殿下故意提起大哥的事情,看得出来他是有心要与我结交。之前在蜃雪酒坊虽见过一面,不过那晚你们都喝了酒,屋子里酒味浓,所以有些事情就被忽略了。” 夜青玄凝着俊眉,“你发现了什么?” 雪衣道:“那天,我与太子殿下并肩而行,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合欢香味。” 闻及“合欢”,夜青玄的眸子骤然沉了下去,“合欢和檀香……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单单的合欢香,并不少见。” 雪衣点头,“奇就奇在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一样,本是都不是喜欢焚香的人,可如今我却在太子殿下的身上和皇后娘娘的宫殿之中接连闻到香味,而且偏偏就是合欢香,让人不得不起疑,所以,我就让承越暗中查了一番,毕竟,他在莫凉城算是生面孔,而且他一个孩子,别人不会有太强的防备之心。” 见她突然停了声音,眉头越皱越深,夜青玄便知她情况不妙,问道:“查出了什么?” 雪衣道:“就在圣上的香被人动手脚之前,城中确实有人悄悄买过特殊处理过的合欢香,而那个出面买香的人,正是东宫的禁卫统领余风。” “余风……”夜青玄轻轻念叨一声,“他是太子的心腹,跟随太子已经多年……” 说着不由沉了脸色,“他是太子,也是父皇一直以来看中的独一无二的继位人选,这么做却又是为何?” “所以这件事之中还必须要牵扯进一个人来。” 夜青玄看了看她的脸色,想了想道:“是拂尘。” 雪衣点头,“两位表哥已经到了莫凉城,前天,我随毓表哥一道去拜访拂尘大师,虽然他的住处和他的身上没有丝毫异样,可正也因此反倒显得有些刻意了,他明明就去过皇后娘娘的清宁宫,也暗中与太子殿下碰过面,却偏得身上没有丝毫合欢香味,未免有些太过奇怪了。” “过满则溢,他这么小心翼翼,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完美,若是遇上别人倒也罢了,却偏偏遇上你。”夜青玄似笑非笑,目光一直紧紧锁在雪衣身上。 “正因如此,我突然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一件事来,你可还记得腊八那天发生的事情?” 夜青玄想了想道:“是海一霸抓了左凝那件事?” 雪衣颔首,“那天出面相助的人正是拂尘大师,而早在那之前,早在我请他出面为娘亲的治病的时候,他就曾无意中透露过,他对大药方有所了解,甚至知道我最初接触到的那一本大药方有假,所以我断定他定然知道司家和大药方不少秘密。” 说到这里,似是心中有些焦躁不安,她缓缓站起身来,走进院子里,“前些日子我也向姑奶奶试探性地问过,姑奶奶说,除了司家的人之外,确实还有一个人知道大药方里的方子,若真如此,若那个人真的是拂尘大师,那这前前后后的所有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知道大药方,所以知道合欢和檀香的秘方,又教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用大药方里的秘方对圣上下毒,其真正目的只有一个——” 话音骤然一顿,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回身向夜青玄看去,果见夜青玄了然地点了点头,“司家。” 见雪衣点头,便又问道:“他与司家有何冤仇?” 雪衣轻轻摇头,太息道:“不知,不过我倒是想起腊八那天,他出面救了我之后,与司文苍见面的情形。说来,他们本该是互不相识、毫无瓜葛,可是就在那天,在见到司文苍的时候,我看到他一直都冷静漠然的眼底,竟然闪过一抹恨意和杀意。” “他想要杀司文苍?”夜青玄有些意外,“依你所言,他们该是互不相识。” 雪衣点头道:“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奇怪。可是我很肯定,我绝对没有看错,他对司文苍定然有很深很浓的恨意,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和神色。” 闻言,夜青玄下意识地凝起眉峰,注视着雪衣,似随意问道:“你如何能肯定?” 雪衣语气坚定道:“错不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中存着恨意,当那种恨到了极致的时候,那种情绪是他怎么也隐藏不了的,那种眼神绝对错不了。” “就好像,你看着澜王时的眼神一样。”夜青玄接过话,幽幽说道,“恨之入骨,已经到了懒得掩饰的地步。” 雪衣不由喉间一堵,不知如何答话,张了张嘴,复又抿唇无声默认。 夜青玄走到她身边,抬手抚平她拧紧的眉,“我不问,因为我知道,不管这其中是什么原因,你待我必是真心。” 雪衣不由挑眉,“你就这么肯定?” 夜青玄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我肯定,你看着澜王和看着我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眼神,尽管你已经极力隐藏,可是,我始终是看得明白。” 就在那么一瞬间,一个晃神,雪衣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可以放下一切,只跟着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该是多好。 可是她很清楚,这不可能,她的身上、心里,都背负了太多,有些仇,绝对不可以放! 这么想着,她不由紧紧握住夜青玄的手,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低垂着头不说话。 倒是夜青玄短暂的沉思之后,又重新接上了方才的思绪,道:“对于拂尘的行为,简单一想,倒是有一个猜测。” 雪衣抬眼看他,“说来听听。” 夜青玄道:“如你所言,他对司文苍有恨意,而今又唆使皇后和太子用大药方里的方子对父皇下毒,显然是有意把众人的目光引向司家,甚至可以说,他是故意这么做,为的就是要陷害司家。” 雪衣心头微微一凛,垂首思索道:“我也有过这种怀疑,可是我想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他究竟与司家有何冤仇?” 夜青玄道:“既然是姑奶奶那么肯定地说,这世上还有除了司家以外的人对知道大药方的秘密,弗如,便干脆向姑奶奶问个明白。” 雪衣摇了摇头,轻叹道:“姑奶奶不会说的,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对圣上下毒的是何人,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要揪出此人、还司家一个清白的意思,相反……” 说着,神色肃然地看了夜青玄一眼,道:“她有心包庇、保护那个人。” 一言出,两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渐渐有些脱离掌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似是打破了原本平稳的计划和局面,现在所有人都是投鼠忌器,没有妄动。 便说左云母女,平日里她们一直与雪衣作对,最近却一反常态,变得和气起来。 越是如此,雪衣便越觉得蹊跷。 眼看着雪衣凤眉越皱越深,夜青玄终是不忍,轻叹着拉住她,“罢了,既是想不明白就不要多想了,先安安心心成了婚再说。你尽管放心,我已经让离洛打理好一切。” 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件事倒是要与你说说。” 见他脸色微沉,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雪衣便知不会有什么好事,问道:“出什么事了?” “闻你我成婚,君瓴派了使者来送礼,明天一早就该到了。”他说着低头看了雪衣一眼,果见雪衣下意识地皱了眉。 “君瓴……”若没记错,前一世时,夜明澜曾得到君瓴和楼夙两国兵力相助,将夜青玄赶出了莫凉城。 正因如此,她对君瓴并无好感,“君瓴虽然表面上与我夜朝为友邦,可是暗中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尚未可知,万事需谨慎,我会让蜃雪楼的人盯紧君瓴使者……” “呵呵……”夜青玄不由笑出声来,无奈摇着头,“有离洛在,这些事又哪里用得上你操心?不过,那君瓴的使者,你兴许会有兴趣。” 雪衣确实有些好奇,问道:“难不成我也认识?” 夜青玄点头道:“至少听说过,他就是去年刺伤子衿的那人。” “温子然?”雪衣着实吃了一惊,想了想道:“这么说来,当年从天策卫刀下救走他的,是君瓴的人?” “极有可能。”夜青玄眸色有细微的异样,“不管怎样,君瓴此番特意派温子然为使者来送礼,必定是另有所图,此事父皇已经做了准备,到时候若是他有丝毫行动,一定会被拿下。” 本以为她会安心,却不想听了这话,她反倒拧了眉,“如此,子衿公主那边如何交代?” 夜青玄愣了一下,继而舒展俊眉淡淡一笑,“你就不要担心别人了,先想想自己的事情吧。” 停了一下,他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一眼,“后天,便是初六了。” 雪衣张了张嘴,瞥了一眼他眼底的诡谲幽光,终是没有再多说一字。 一直以来,只要有他出面的事,她都可以安心的,却不知为何,偏偏就是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的心安宁下来。 难道,当真如他所说,是因为快要成婚的缘故吗? 又或者是因为,前一世时留下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到了此时,心中不由得生出了阴影? 落玉轩内一如既往地宁静,这些年来,容家每每来人都是住在这里,久而久之,府中众人便默认了这里是容家来客的住所。 缓步走近落玉轩,却不见容璟身影,只看到容毓正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对着一盘棋沉思。 他时而执黑子,时而执白子,自己与自己博弈,竟也这般入神。 雪衣抿唇一笑,走上前去看了看,而后在他对面坐下,执起一颗白子毫不犹豫地落子,清脆的响声让容毓微微一惊。 “你怎么来了?”一见到雪衣,他便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顺手将那一盒白子递到她面前。 雪衣四下里看了一眼,道:“璟表哥可是又去找袭芳郡主了?” 容毓点头笑道:“圣上已经下了旨,待过些日子,便让他们四人一起成婚。” 雪衣也不由得笑出声来,“难得圣上有这份心,到时候我竟不知该是去北郡还是留在京都了。” 容毓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沉敛,执在手中的黑子也迟迟不落,迟疑了片刻方才道:“蜃雪楼的弟子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拂尘果真并非如他自己所言,是云游四野的闲客,也并非是近年才到莫凉城,其实,他本就是出于南阳,只不过并非京都之人罢了。” 第117章 最是痴情恼无情 第117章 最是痴情恼无情 这样的结果显然出乎雪衣的意料,没有来地皱紧眉。 一直以来,她都没想过他出身何处,只是听容毓说过,他一直云游在外,途径多地,最终选择在莫凉城安定下来。 即便是现在知晓他就是南阳人,也无足为奇,然他却刻意隐瞒此事,反倒惹得二人起了疑。 “明明是南阳之人,却谎称自己来自外地。”雪衣沉着脸色,想了想道:“要么,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未认真,要么,他就是故意想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容毓摇头,“这一点尚不能确定,蜃雪楼的弟子也是根据拂尘的本名去四处打听,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所幸,终究是在距离莫凉城五十里的富水村找到了,细细一问,确有此人,而且根据村民的说法,那个人的耳后有一小块暗红色的胎记,这一点正与拂尘一模一样,正因如此,我才敢断定拂尘本就是南阳富水村的人。” “富水村……”雪衣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容毓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雪衣道:“听姑奶奶说,爷爷曾经带着奶奶去过富水村,在那里赠医施药,救济那里的百姓。” 容毓挑眉,“你竟是还记得。” 雪衣道:“自然是记得,姑奶奶说,两位老人去富水村赠医施药的时候,发生了些乱子,那时候奶奶已经身怀六甲,就是在富水村生了司文苍,爷爷为此对富水村感情深厚,多次想要回去看看,却都被奶奶阻止了。爷爷去世之后,奶奶便断了与富水村的联系,并且下令不让司家后人在涉足富水村。” 容毓隐约听出了一些不对劲,可是一时间又找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只是随口问道:“当时出了什么乱子?” “村子里有人丢了孩子。” 闻言,容毓豁然怔住,雪衣自己也微微一愣,脑海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只是很快就又消失。 两人还没来得及细想,将离就抱着一只盒子匆匆而来,她的脸色不大好,撇着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怎么了?”雪衣朝她瞥了一眼,示意她坐下。 将离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推到雪衣面前,噘着嘴道:“这是君瓴使者送来的贺礼,道是君瓴的君上特意准备的,所以提前一步送到司府来,要三小姐务必亲手打开,可是……” 雪衣和容毓低头看了一眼盒子,显然已经被人打开过,便知将离这般气恼的原因。 “好了,都已经这样了,也不能再变回原样了,没有损了里面的贺礼就好。”她说着拍了拍将离的手背,伸手打开锦盒。 锦盒里面设计得很是巧妙,白玉色玉笄静静地卧在其中,被牢牢嵌住,不会轻易掉落。 看得出来这只锦盒是特意造来存放这支玉笄的,也看得出来这只锦盒并不是近来新造的,正因此,反倒让容毓心里一阵疑惑。 而雪衣目光甫一触及到那支玉笄,便骤然一惊,嚯地站起身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捏起玉笄,仔细看了片刻,而后抬脚朝着流霜阁走去。 将离和容毓不明情况,跟在身后赶了上来,刚刚进了流霜阁,就看到雪衣正拿着另一支的玉笈在做比较,两人走上前一看,竟发现,这两支竟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这……”容毓也没有来地怔住,皱紧俊眉看着雪衣,“这是怎么回事?另外一支从何得来?” 雪衣不答,脸色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冷,转向将离问道:“那使者可还在?” 将离摇摇头,“他送完东西就走了,不过我听到老爷和二夫人在嘀咕,说什么这人看着好生面熟,还说他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君瓴人,倒更像是咱们夜朝人。” 闻之,雪衣不由冷笑,自然是如此,毕竟,温子然就是夜朝人。 弯月如钩。 下人小心翼翼地领着雪衣进了雁栖阁,而后便不愿再多靠近一步,让雪衣自己进去。 见之,雪衣了然一笑,心知这位心性怪敛的公主殿下又在发脾气。 难得这一次没有看到夜子衿在作画,远远地便嗅到一阵淡淡的酒香,听到轻轻的剑鸣声,循声望去,只见夜子衿着了一袭红艳的裙袍,一手持剑,一手持酒壶,醉酒舞剑,英姿飒爽而又不失妖娆妩媚。 她缓缓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雪衣见过公主。” 夜子衿视她为无物,手中长剑潇洒地一挥,剑尖挑起一旁石桌上的杯盏,再回身一转,剑尖指在雪衣面前,酒香扑鼻。 “三小姐若是不嫌,就陪本宫喝一杯如何?”她笑得柔和,眼底寒光却不减。 雪衣勾了勾唇角,伸手接过杯盏,夜子衿这才收回剑,然舞剑的动作却片刻不停,语气凉凉。 “怎的,三小姐是瞧不上本宫这府中的美酒?”见雪衣一直不喝,夜子衿的脾气又被挑起,冷睇了雪衣一眼,“也是啊,本宫的这些哪里比得上玄王府的?” “公主,你醉了。”雪衣轻轻太息,侧身朝着石桌走去。 却听得夜子衿突然冷喝一声:“站在!” 雪衣依言站在原地,夜子衿手中长剑一挑,一步步朝着雪衣走近,长剑朝着雪衣刺来,冷笑着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没有应声,雪衣只是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到面前,突然轻呵一声,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公主这般容不得我,究竟是为何,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因为……” 话音一顿,她朝着夜子衿瞥了一眼,“还是因为我是要嫁给玄王的那个人。” 脚步蓦地一顿,夜子衿下意识地拧了拧眉,仔细打量了雪衣一番,冷声道:“什么意思?” 雪衣低头微微一笑,摇头道:“什么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和公主一起守住王爷的秘密。” 夜子衿不由冷笑,“二哥有什么秘密,要本宫守着?” 听出她的试探之意,雪衣并不在意,干脆道:“他的身份。” 闻之,夜子衿“唰”地变了脸色,满目愕然地看了雪衣片刻,眼底有凛凛杀意,良久,她低下头咬了咬牙,低声问道:“二哥告诉你的?” 雪衣摇头,“我猜的。” “哼!”夜子衿不由轻哼一声,“猜的?你骗得了谁?” 雪衣不由撇了撇嘴角,“公主若是不信,我也没法子,总不能与公主说,我能掐会算,算来的。” 夜子衿神色骤然一怒,手中长剑一挑,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剑尖便想着雪衣又逼近了些许。 眼看着就要刺中雪衣,漆黑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继而两枚铜板打中夜子衿的剑柄。 那力道之重非夜子衿所能承受,她身形骤然一晃,手中长剑从雪衣身侧擦过,刺向别的地方。 “什么人!”夜子衿脸色沉冷,眼底怒意跃然面上,抬头四下里看了看,却不见人影,她骤然凄凄一笑,“呵!司雪衣,二哥待你可真好!” 雪衣垂首轻叹,她知道,方才出手相救之人必定不是夜青玄的人,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救她。 深吸一口气,夜子衿清醒了几分,压低嗓音道:“对于你知道此事,二哥可知道?” 雪衣摇头,老老实实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这一点你应该去问他。” 夜子衿的脸色缓缓恢复了正常,只是态度依旧很冷,“本宫很是好奇,你是怎么猜到这件事的?” 雪衣无奈地摇头浅笑,“我若说是直觉,公主可信?毕竟,咱们看到的玄王,与别人看到的玄王大有不同,若是一点疑心都没有,你们反倒应该怀疑我才是。” 见她不愿说,夜子衿便冷着脸色笑了笑,“你既是不愿说,本宫便不问,不过,你最好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这件事若是透露出去半个字,你该知道后果——” 她顿了顿,又侧脸瞥了雪衣一眼,满脸都是警告之意,“相处得久了,你该清楚二哥的脾气,如今二哥对你这般事事顺从,并不代表他会留一个威胁在身边。”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弯眉柔和一笑,走上前一步道:“你说,若是二哥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还会不会留着你?” 雪衣不由笑着回道:“我信他。” 短短三个字,便将夜子衿的所有声音全都逼了回去,良久,她收了长剑,缓缓转过身去,长发披散落下,任衣角从地上轻轻扫过,带起一阵阵寒意。 走出几步,她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身恨恨地瞪了雪衣一眼,“不管怎样,司雪衣,你我之间绝不可能是朋友,而只有仇敌这一种可能。即便,嫁入玄王府,这一点也断然不会改变!” 说罢,她一挥袖,丢了手中长剑和酒壶,就这么赤着脚徐徐离去。 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雪衣下意识地握紧拳,指甲扎进肉里,传来丝丝疼痛。 难道真的是她选错了吗?若是没有她的突然介入,夜子衿与夜青玄之间,会不会有另外一种结果? 越想越觉得心里慌乱,越觉得不安,良久,她长长一叹,转身朝着与夜子衿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上去与夜子衿说太多,过了今夜,明天的一切都是她无法预料的,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带着,一直到天亮。 刚走出没多远,雪衣便又停下了脚步,四下里淡淡扫了一眼,道:“阁下可看够了?” 闻言,一道黑衣自夜空中盘旋着落在雪衣身后,身形轻巧,落地无声。 “多谢阁下方才的救命之恩。”雪衣头也不回,语气漠然道。 那人不由挑眉看了雪衣一眼,“三小姐如何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雪衣道:“因为你们有事情想要问我。”说罢,她撩起衣袖,露出一支透亮的白玉玉笄,“这样东西,你一定认识吧,温公子。” 第118章 万物一物降一物 第118章 万物一物降一物 见之,温子然骤然一怔,掌心真气凝集,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杀意,却在雪衣回身与他相视的瞬间,消失无踪。 “三小姐果真聪慧。”他淡淡说着,目光不离她手中玉笄,缓缓道:“好久不见了。” “不久,数月而已。”雪衣压下心头的愕然,虽然早知温子然之名,今日却是第一次相见,赫然发现他竟然就是去年在西山遇到的那个神秘人身边的四个随从之一,心下不由暗暗一惊。 当初她便觉那人身份特殊,来头不小,如今仔细一想,既是能得温子然为护卫,只怕在君瓴的地位也是非尊即贵。 努力压下心头的惊疑,她低声问道:“不知阁下千里迢迢送这支玉笄来,所为何意?” 温子然神色淡漠,微微勾了勾嘴角,“君上道这玉笄本有两支,不过多年前其中一支送给了一位故人,如今那故人已经没了音讯,前些日子闻那位故人到了夜朝帝都,君上心中不免挂念。如今送这支玉笄给三小姐,一则是因为三小姐与寻常女子不同,超脱世俗,配得上这白玉玉笄,二则,也算是托三小姐帮忙留意一番,莫凉城可曾出现过用此玉笄之人。” 边说边盯着雪衣看了片刻,本以为雪衣听了这话会露出疑惑或者惊讶的表情,却不想雪衣始终淡然处之,直到他话音落下,方才失笑一声,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更不认识这玉笄的主人,又要如何帮你们?再者……” 顿了顿,她定定地看着温子然,嘴角挑出一抹诡谲笑意,“我为何要帮你们?”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温子然微微怔然,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轻轻一笑,“君上也只是这么说一说,三小姐若是愿意帮忙,自然是好,若是不愿,便当做是美物配佳人,交了三小姐这个朋友。” “这倒是奇了。”雪衣挑了挑眉,“我何曾说过要与你们结为朋友?” 这一下温子然着实愣住,不知该如何答话。 就他所了解到的消息来看,这位三小姐该是一位知书达理、谦谦有礼的大家闺秀才是,为何今晚说出来的话是一句比一句直接,一句比一句伤人? “三小姐,君上的意思是……” “你们君上什么意思,我没有兴趣过问。”雪衣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玉笄,“今你我两国为友邦,贵国君上差你送来这份贺礼,且已经上报了圣上,我便收下这玉笄,至于其他的,还请阁下回禀贵国君上,我司雪衣不过是个小女子,实在没有能耐帮助你们寻人,你们另请高明吧。” 眼看着她转身欲走,温子然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拦她,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雪衣和温子然一道回身望去,只见夜子衿去而复返,与温子然四目相对,雪衣清楚地看到她浑身轻轻一颤,怔在原地。 半晌,她方才皱紧隽眉,声音颤抖地喊道:“子然?” 温子然已经收敛多余情绪,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对着夜子衿行了一礼,“君瓴使者温子然见过夜朝子衿公主。” “君瓴使者……”夜子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快步走上前来,“你就是君瓴派来的使者?” “正是。”温子然不动神色地向后退去,始终与夜子衿保持着距离。 见到他此番举动,夜子衿的脚步骤然停下,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突然轻笑一声,笑得有些凄凉。 “你就是如此不愿见到我?” 温子然神色始终不动,再次行礼,“温某不敢,公主千金之躯,温某不过是个小小的使者,不敢僭越。” 闻言,夜子衿先是怔了怔,继而呵呵一笑,点头道:“好,好一个不敢僭越……温子然,你这么做,不是不敢僭越,你是故意这么对我,因为你知道,这样做远比你刺我的那一剑,更能伤我。” 温子然的眸色有瞬间的暗淡,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夜子衿之前中剑的地方看了一眼,只是很快便又低下头去。 “时辰不早了,温某不打扰公主休息,就此告辞。” 说罢,不给夜子衿多说一句话的机会,足下轻点,纵身掠去,只留下夜子衿怔怔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得戚戚然。 夜风骤起,撩起她拖在地上的衣摆,吹动她披散的长发,红衣黑发,甚显妖娆。 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雪衣心中不由轻轻太息。 此时的夜子衿依旧不失她天生而来的傲然,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凌人气势,可是雪衣也看得到她眼底的黯然和失落。 独独在面对温子然的时候,她的脸上、眼底才会出现那种无可奈何、痛心疾首的痛苦。 她是夜朝长公主,是所有人都礼让三分的子衿公主,是夜舜最宠爱的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夜舜可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胡闹,她在莫凉城、在夜朝可谓呼风唤雨。 可是,她却救不了温家上下的百余条人命。 当年边关一别,再见面时却已经沧海桑田。 “起风了。”雪衣轻轻走到夜子衿身边,轻声道:“公主回屋歇着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夜子衿两眼微红,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沉默片刻,她缓缓吐了口气,睇了雪衣一眼,“他来找你干什么?” 依旧是那么冷冷的、不可一世的语气,雪衣听了却生不起气来,也不想在这时候惹她不快,便举起手中的玉笄,简单答道:“来跟我说明送这支玉笄的本意,问我可曾见过这玉笄。” 夜子衿低头,淡淡瞥了一眼那玉笄,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挥了挥手道:“罢了,君瓴送给你的贺礼,本宫无心过问。” 说着,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你回去吧,明天定是要忙碌一整天了,本宫就不留你了,免得等你嫁入了玄王府,到二哥面前摆本宫一道。” 话虽如此,雪衣却听得出她是有心放人,再狠再恶毒的话,此时说来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情绪的大起大落。 想到这里,雪衣忍不住低头轻轻一笑,继而就听夜子衿继续道:“明天的婚宴本宫就不去了,你既是知道那么多秘密,就更应该知道,本宫实在不想看到你们成婚……” 声音越来越细微,直到完全听不到,雪衣看了看拿到蹒跚着消失的红色背影,紧紧抿了抿唇,而后转身,快步朝着公主府的大门走去。 回到司府,已经快戌时末了,大老远地就看到桂妈妈和容家兄弟正一脸担忧地在外厅候着。 甫一见到雪衣回来,三人就连忙迎了上来。 容璟脸色微沉,“这么晚了,子衿公主请你过去,没有为难你吧?” 雪衣微怔,豁然想起第一次去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司仲卿便是这般等着她,担忧她,而今物是人非,司仲卿已经消失无踪,等她的人换成了容家兄弟。 深深吸了一口气,雪衣摇摇头,“我没事,公主找我不过是聊些家常。” 桂妈妈连连摇头,叹息道:“听说那子衿公主脾气怪得很,上一次下着那么大的雨,还要让三小姐非去不可,现在她明明知道三小姐明天就要成婚了,这又大半夜地把三小姐叫过去,怎么可能就是聊聊家常?” 闻言,容家兄弟不由沉了脸色,一瞬不瞬地看着雪衣,却见雪衣只是轻松地笑了笑,“放心吧,就算公主再怎么不喜欢我,可她毕竟是玄王的亲妹妹,又怎会刁难于我?不过是与我说一些王府中的规矩罢了。” 而后她拉住桂妈妈,柔声道:“桂妈妈,我在公主府没讨到饭吃,和将离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桂妈妈不由无奈地长叹一声,“三小姐不想说就罢了,反正过了今晚,就没有人敢再欺负三小姐了,桂妈妈这就给你们做吃的去。” 说着转身要走,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方才老太太派人来叫三小姐,道是等三小姐回来了,一定要去见她,再晚都要过去。” 雪衣心下一紧,点了点头应下,目送着桂妈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转向容家兄弟。 “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吧,不用担心我。”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脸色有些深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见之,雪衣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向容璟道:“曦儿的事……让外公和舅舅担心了吧?” 容璟无奈地摇摇头,“担心是难免的,曦儿最年幼,从小就被宠坏了,任性妄为,任何人都拦不住,她会离家出走,早在父亲和爷爷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如今她竟是直接追到楼夙去了。” 说着,长叹一声,见雪衣面色凝重,便又道:“你不用担心,大哥和容家都已经派出人去寻找她的下落,只要一找到她,就立刻把人绑回来,免得她又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雪衣点了点头,想了想,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除此之外,便是尽快找到与司仲卿有关的线索,可是那些带走司仲卿的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司仲卿藏到了什么地方,竟是任由蜃雪楼和夜青玄的人在楼夙找了许久,始终无果。 如此看来,他们面对的对手绝非泛泛之辈。 睦元堂里的灯光还大亮着,雪衣吩咐了将离在外面守着,自己轻轻进了屋内,只见司兰裳正坐在烛光下,盯着手中的东西看得出神,竟是连雪衣出现都未曾察觉。 直到感觉到一道黑影从头顶罩下来,她方才下意识地合上手中的盒子,抬眼看来,见来人是雪衣,不由松了口气,拉住雪衣的手腕在自己身边坐下。 “公主可有为难你?”她语气轻柔,笑意温和。 雪衣见了,心底骤然一软,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用力摇摇头,“无碍,公主待我很好。” 司兰裳便点了点头,“那就好……今后你们该像亲姐妹一般,好好相处才是。” 雪衣顿然失笑一声,“亲姐妹?” 话说出口,总觉得原本的好笑之意全都转化成了疑惑。 亲姐妹?司兰裳为何会突然说起亲姐妹? 第119章 弯月如弓去无声 第119章 弯月如弓去无声 见雪衣面露疑色,司兰裳连忙改口道:“姑奶奶是说,你们要像亲姐妹一样对待彼此,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得上是表姐妹,而且今后又是姑嫂,定然要好好相处。” 雪衣凝眉,她感觉得到司兰裳话中有话,近来司兰裳一直都这样,每每见到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却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却又不愿说出来,就连雪衣这平稳性子,都忍不住有些不安。 “姑奶奶……”她迟疑着开了口,下意识地反手握住司兰裳,“我知道姑奶奶待我好,一直都在为我考虑、为我着想,只是,雪衣心中有些疑惑,若是不解开,怕是此生难安。” 闻言,司兰裳的脸色稍稍沉了沉,似是猜到雪衣要问什么,略一沉吟,点头道:“你是想问关于大药方的事?” 雪衣点头,“准确说来,是想问前一段时间姑奶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姑奶奶说,这世上除了司家的人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大药方的秘密,而就依这段时间公主和几位王爷查到的线索来看,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给圣上下毒的人,目的就是要针对司家,嫁祸司家。” 她神色凝重,语气也渐渐沉了下去,司兰裳看得出来她心底疑惑重重,想来是忍了许久,直到现在才开口问。 只是…… “雪衣,答应姑奶奶一件事好不好?” 雪衣微怔,“姑奶奶尽管说来。” 司兰裳沉了脸色,“不要问这个人是谁,也不要再查下去,只要圣上能明白这件事并非司家所为就够了,其他的便得过且过。” 雪衣下意识地皱紧眉,眼底满是不解。 “姑奶奶知道,世间万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若真有那么一天,这件事瞒不住,那个人被抓了出来,你无论如何都要替姑奶奶保他一命,可好?” “姑奶奶!”雪衣不由暗暗一惊,低呼出声,“这个人,究竟与司家有何关系?为何除了姑奶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又为何,姑奶奶要这般维护他?” 司兰裳连连摇头,神色倦怠,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冤孽,冤孽呵!是司家欠他的,终究是要还的……” 说话间,她松开雪衣的手,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到木柜前,从柜子里取出两只锦囊。 “这两只锦囊里藏了两个秘密,也是我司兰裳这一生最无法释怀的事情,现在我把它们交给你,你要答应姑奶奶,只有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打开。” 说着,她把两只锦囊交到雪衣手中,“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人身份暴露,落入圣上手中,你便打开这只蓝色的锦囊交给圣上,也许可保他一命,至于红色的这一只,便是在你无路可走之时再打开,只要在夜朝之内,它定能救你一命。” 蓦地,她话音一顿,“它虽是你的一道保命符,可是姑奶奶更希望,你不会用得上它。” 雪衣心下微微颤抖着,隐约感觉到情况没有她原先想象得那么简单,这两只锦囊看似简单,可有心人看得出来,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司兰裳亲手绣上去的。 她不仅是施针的针法独特,针线活也是出奇的好,这一点,与她亲近之人都知晓。 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雪衣总觉得司兰裳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那样沉重的语气和神色,让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阵不安。 “姑奶奶……”她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握住她颤巍巍的手。 司兰裳一脸肃然地看着她,道:“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存,一定要按照我的嘱咐行事。” 看着她满头华发,神色憔悴且苍老,雪衣终是不忍让她失望,用力点点头,“雪衣一定遵从姑奶奶的吩咐。” 司兰裳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拉着雪衣坐下,打开面前的盒子。 雪衣一怔,“大药方!” 司兰裳颔首,“司家既然已经答应把大药方作为你的陪嫁,就该说到做到,身为司家的长辈,我有责任完成这件事。傍晚的时候,我与你父亲谈了许久,最终决定把大药方取出来,放在姑奶奶这边,明天一早,你的花轿出门之后,我便领着人亲自护送这大药方到玄王府,亲自交到你和玄王手中,让这天下之人都知道,从今往后,大药方便是你们的。” 雪衣忙道:“姑奶奶,劳您亲自出面,怕是不妥……” 话未说完,就被司兰裳制止,“这是姑奶奶应该做的,就当做是姑奶奶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吧。待你们完婚之后,我也是该离开这里了。” “可是……”雪衣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听出司兰裳语气中的怅然与落寞之后,又收了声,顿了顿,她垂首轻声道:“有劳姑奶奶,您放心,您交代给我的事情,我一定会牢牢记着,也会尽全力完成。” 闻言,司兰裳终于放心地点点头,轻轻拍着雪衣的手背,在她的搀扶下徐徐走到窗前,看着夜空中的弯月,无声长叹。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就细微的弯月渐渐变得朦胧,变得淡了,夜已深,雪衣拗不过司兰裳,在将离的陪同下回了流霜阁,留司兰裳一人站在门前,看着雪衣离去的背影,弯了嘴角轻轻笑着。 “丫头,姑奶奶老了,命不久矣,陪不了你了。司家的人作恶多端,造了太多冤孽,有此报应也是应该的,如今姑奶奶什么都不在乎了,惟愿你能一切安好,毕竟,你是司家唯一的希望……” 想到这里,她缓缓回身走到桌案前,提笔在信笺上写了几句话,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与信笺一起小心翼翼地装进一只小巧精致的锦盒内。 “来人。” 门外立刻有一道黑影应声而入,对着司兰裳行了一礼,司兰裳将那锦盒递给他,道:“即刻进宫将此物交给圣上,告诉他,这锦盒里的东西必须在老身死去之后再打开。” 那人神色骤然一惊,愕然地看着司兰裳,司兰裳视若无睹,表情严肃,“你告诉圣上,就说是老身的意思,让他一定要谨记于心,就当做是老身对他最后一个请求。” 那人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而后重重点了点头,收好锦盒,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远处的黑暗中,左云母女将一切尽收眼底,司颜佩忍不住轻声嘀咕道:“这老太婆在做什么?” 左云拉住她,低声道:“不用管她,老婆子一向都是喜欢神神秘秘的,她身边的那些暗卫都是圣上亲自挑选出来的,想来是给圣上传什么信儿去了。” “哼!”司颜佩冷冷一笑,“故弄玄虚!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左云不由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佩儿,你可都安排好了?” 司颜佩点头道:“早已安排妥当,没想到是天助我也,这老太婆不放心别人,竟然想要亲自把大药方送到玄王府,既如此,我这个做晚辈的便送她一程,哼哼……” 闻言,左云也跟着冷笑一声,“虽然有些不忍心,可是也没别的办法,不除她,我们母女何意立足司府,何意立足夜朝?怪只怪,她选错了立场。” 说罢,母女二人相视一眼,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二月春来,虽然早晚的气候依旧有些清寒,不过到了辰时过后,便渐渐暖了起来。 初六吉日,玄王大婚,将进门的王妃为三品朝臣太常卿司文苍之女、夜朝第一医家司家三小姐司雪衣,这一消息早在多天前就已经传遍莫凉城。 虽然是在容霜百天丧中婚娶,一切都已经极力从简,然王爷大婚,只此一次,便是从简也简不了多少。 从玄王府到司府必经的几条街上已是红毯铺地,一眼望不到尽头,路两旁早已站满了人,百姓或是商人,所有人都很期待。 自从去年鸿鸳一宴之后,司三小姐的名声便在莫凉城内传开,据闻当初是她自行请命愿嫁玄王,本以为是一场闹剧,说一说听一听便作罢,却没想到没过几日圣上就下了赐婚圣旨。 直到此时,众人方才惊醒,原来,这不是闹剧,而是大事,天大的事。 对于司三小姐此番举动,有人责其大胆胡闹,不顾姑娘家的矜持与颜面,不过更多的人则是赞其性情直率,潇洒坦荡。 正也因此,这一场婚礼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着。 锣鼓喧嚣,百乐齐鸣。 司府门楹上金匾红绸,流光溢彩,一众人早已在门外等候,司府四周围聚了很多百姓,而更多人为的就是要看一眼传闻中的玄王爷。 众人皆知,在与三小姐的婚事定下之前,玄王爷一直都是出了名的病鬼王爷,听闻他几乎不会踏出玄王府一步。 直到遇见三小姐,直到三小姐开始出入玄王府,便有不少人数次看到玄王爷,却也因此引起更大的疑惑,众人不禁怀疑,总觉得与想象中的那人偏差较大。 难得今日能有幸一睹尊荣,这些人自然是不愿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正想着,突然只听一个高高的嗓门喊道:“王爷来啦!” 众人一惊,不由齐齐循声望去—— 第120章 喜庆却迎噩耗至 第120章 喜庆却迎噩耗至 白马彩鞍,大红花轿,迎亲队伍排出十里长街。 然,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最先映入眼中的那道伟岸身影,玄王策马在前,一袭红袍在身,稍稍掩去了他的冷峻,却掩不住他眼底不停跳跃着的喜色。 那是真正的喜色,从心底一点一点涌上来,就连他自己都拦不住。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然那眸底闪烁的精光却又平添了些刚毅,俊眸深邃如渊,在场无人能看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这个男人与传闻中的病鬼王爷全然不同,那面容看似清冷如玉,却又不失温润。 他的身上看不出一丝病怏怏的感觉,没有人能把他和自己想象中的那人融为一体,他们看到的是一个风神凌俊的玄王。 队伍在司府门前停下,鼓乐却是片刻不停,在众人的欢闹声中,新娘子在喜娘和丫头的搀扶下缓缓上了花轿,队伍便又回转朝着玄王府去了。 尽管在司府门前停留的时间很短,尽管雪衣红盖头遮了双眼,却遮不住她的耳朵,她听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来自不同的地方,可是这一时间心里慌慌的,就是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这样的情景她早已不是第一次经历,前一世时,澜王娶正妃,亦是这般大摆排场,羡煞世间,却不知,那一次在另一头迎接她的,竟然是一个噬骨深渊。 而今,一切重演,只是那个前面领着队伍的男人已经不同,今后的一切也将全都变得不同。 她只是没想到,她竟会慌张,更掩不住心底的喜悦。 终究,在这条原本只是相互利用、相互提防的路上,走着走着有些东西就已经变了,谁又能说她现在不是倾心相付? 一路上花香弥漫,花轿内兰香阵阵,清幽淡雅,浓淡适宜,闻之,雪衣下意识地在嘴角挑出一抹浅笑。 始终,他是懂她的,无论是哪一世。 手握羊脂玉如意,触手微凉,让雪衣的心稍微平和了些。 想起一早容璟来见她时所说的话,他道:“大哥尚有些事要离开去处理一下,怕是赶不上喝这一杯喜酒,便由我来代劳。” 说这话时,他神色微微有些深沉,却下意识地避开雪衣的目光,每每他说谎时,都会是这样的表情。 雪衣心里明白,他心里也明白,容毓偏偏在今天离开,不是没有原因,只是他们全都宁愿装傻充愣,他说有事那便是有事,谁也不去拆穿打破。 轿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雪衣听得出来那是将离,隐隐还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只是四周太喧嚣,那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坐在里面,又遮了盖头,雪衣心中微微有些焦急,低声问将离道:“怎么了?” 将离贴近花轿嘻嘻一笑,一边装模作样地低头走路,一边小声道:“钟舸方才说,今日一见玄王,怕是城中又有不少姑娘家要梦碎了。” 顿了顿又道:“将离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明爽俊、英俊潇洒的玄王爷。” 闻言,雪衣心下一阵欢喜,就连她自己都不知何时嘴角浮上了一抹清浅笑意,然随之而来的却是浓烈的酸涩,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太多的事情在心底纠缠着,过往的记忆也犹如噬骨毒药,在骨子里来回流走,引得全身隐隐作疼。 她清晰地记得上花轿之前,左云母女故意说给她听的那句话,她们道:“死了娘,还能这么高高兴兴地成亲。” 她们以为她不知她的娘亲是为何而死,她们以为她出了司府,从此便少了一大祸害,可是她们错了,她司雪衣认定的仇人,一个都跑不了,她司雪衣想要取的命,一个都不会少! 凝神间,轿子微微一顿,似是停了下来,将离在一旁压低声音道:“到了!” 雪衣原本乱糟糟的心绪瞬间全都被收回来,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眼看着玄王一个潇洒利落的旋身跃下马背,四周众人发出一阵欢呼声,雪衣心底也没由来的一喜,轿夫似乎心情大好,故意将轿子摇晃着颠簸了两下,过了火盆,进了王府大门。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雪衣还没来得及回神,就透过头盖的下沿看到轿子门帘动了动,心知这是夜青玄踢轿门来了。 她不由惊觉,这种悸动欣喜的感觉,丝毫不亚于当初与夜明澜成亲时的心情,看到那双宽大而有力的手,只稍稍一个凝神,而后便伸手握住。 有着前一世的经历,加之这段时间周围的人跟她说了很多,再有喜娘的指导和夜青玄的引领,这一连串的仪式行得很是顺利,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雪衣紧握红绫,随在夜青玄身边,缓缓进了屋内。 耳边有很多声音,虽然很杂很乱也很吵,可是雪衣还是依稀听到了太子夜亓晟和夜华修的声音,隐约还有莫启凌与容璟在说笑。 饶是平日里冷静如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雪衣,那张掩在红盖头下的花容也已经满是红晕。 若是不出岔子的话,此时司兰裳应该已经到了,她为两方尊长,又是前来相赠大药方之人,此时正该上座,等着他们行礼、敬茶。 却不知何故,刚刚走了两步,夜青玄的脚步顿然慢了下来,似有迟疑,继而另一双男子的脚出现在一旁。 “王爷。”他努力压低声音。 雪衣听出这是离洛的声音,夜青玄轻声应道:“老太太为何还没有到?” 离洛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沉声道:“老太太她……出事了。” 闻之,雪衣握着红绫的手蓦地轻轻一颤,夜青玄似是感觉到她情绪有变,不由侧身向她看来。 顿了顿,才又问道:“怎么回事?” 离洛道:“方才大队人马都是跟在迎亲队伍四周,却不想这边刚刚到王府,那边便传来消息,道老太太在三山巷失踪了,护送老太太的随从已经……全都被杀了……” 雪衣身形骤然一晃,暗道不好,司兰裳身上带着大药方,这些人莫不是冲着大药方去的! 她感觉得到夜青玄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似沉思似考量。 司兰裳的身份地位有多重要,众人皆知,不用多言,若是她出了事,只怕整个莫凉城都难以安宁。 可是眼下花轿已经进了王府,吉时已到,当真是进退两难。 正思索间,突然只听得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道:“二哥今日抱得美人归,可得要陪我们兄弟痛饮一番,不醉不休才是。” 那声音听似温润,然此时传入雪衣耳中,她只觉是犹如芒刺。 霍地,她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目光凛凛地睨了方才说话的夜明澜一眼,夜明澜猝不及防,撞在她满含恨意与怒意的眸子,只觉心下狠狠一颤,原本想好的一些话系数收在喉间,说不出来。 他本只想利用她的,他从没想过要真心待她的,可是为何,如今看她披红而嫁,所嫁之人却不是他的时候,心里终是忍不住狠狠地颤抖和疼痛。 尤其是这种眼神,他最不愿看到的这种眼神! 从最初相遇,她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一眼,却对那个众人不屑的病鬼贴心至此,他不甘,太不甘心了! 对于雪衣此举,全场哗然,她却似浑然不觉。 从夜明澜身上收回目光,她抬眼向夜青玄看去,满目担忧。 说不担心司兰裳那是不可能的,撇开她们之间有没有血缘之亲不说,便是司兰裳待她的这份真心,也足以让她把司兰裳当成自己的亲姑奶奶看待。 夜青玄神色沉冷,一把握住雪衣的手,沉静的目光让雪衣的心安宁了很多,只听他沉声道:“我陪你去。” 短短四字,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全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而雪衣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重重点了点头,而后不顾众人阻拦,在一片惊呼声中转身冲出门去,直奔到门口,从下人手中夺来一只马匹策马奔去。 夜青玄面容俊冷,紧随其后,所有人都是一脸诧异,独独夜明澜眼底是深邃寒光,故作不明地皱了皱眉,喊住一名玄王府侍卫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慌慌张张地看了众人一眼,不敢隐瞒,道:“司家老太太……老太太在三山巷失踪了!” 闻言,夜家兄弟和莫启凌几人全都一惊,继而只听夜亓晟喝道:“五弟、六弟,即刻命骁骑卫、鹰扬卫前往三山巷四周寻人,莫将军,你持本宫令牌调动京畿卫,封锁全城,在事情查清楚之前,绝对不能让任何可疑之人出城!” “是!”几人齐齐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夜亓晟身边的随从神色凝重,想了想道:“殿下,要不要通知圣上?” 夜亓晟稍稍迟疑了一下,略一沉吟,而后道:“先不要惊动父皇,且看看情况如何。” 本该是大喜之日,整个莫凉城内却充满诡异氛围。 夜青玄一路追着雪衣到了三山巷,下令众人分散开去寻人之后,自己便跟在雪衣身后进了巷子。 三山巷本是莫凉城内最大、最长、也最纷乱的巷子,里面蜿蜒迂回,纵横交错,外地人一进这里必定会迷路。 一路上随处可见斑斑血迹,却是到了巷子深处,突然不见了雪衣的身影。 夜青玄心下一凛,纵身跃起向四处看去,依旧不见人影。 寻了片刻,突然只听前方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痛呼:“姑奶奶!” 第121章 道明并非司家人 第121章 道明并非司家人 闻声,夜青玄片刻不耽搁,旋即掠步循声而去,刚一走到那道巷子口就看到前方不远处,雪衣正跪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人,只是那人此时已经一动不动。 “姑奶奶……”雪衣轻轻捧起她的脸,一垂首,眼泪簌簌落下,湿了红妆。 待看清她怀里那人正是司兰裳,夜青玄顿然掠身上前,一把抓住雪衣的手,另一只手则去试了试司兰裳的鼻息和颈脉,而后冷了脸色。 司兰裳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正是心脏位置,殷红的鲜血已经湿了她的衣衫,她一只手紧紧握着雪衣的手腕,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前,似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闻声赶来的离洛和秦钟舸等人一见眼前情形,没由来地一怔,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是毫无防备。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巷子里想起了密密麻麻的凌乱脚步声,没多会儿便有人找到了这里,反应与离洛二人竟是如出一辙,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夜明澜站在夜华修和夜亓晟旁边,定定地看了片刻,而后转身对身边的随从道:“即刻通知父皇。” 夜青玄耳力极好,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句交代,便回身朝着夜明澜睇了一眼,夜明澜坦然地迎上夜青玄的目光,虽为他眸中寒光所慑,然眼下他的所作所为偏又挑不出任何不适,是以倒有些有恃无恐之意。 众人目光全都紧紧盯着早已没了气息的司兰裳和抱着她不放的雪衣身上,没有人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除了最先见到司兰裳的雪衣。 许是感受到了众人那怪异且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夜青玄身形一转,扯过离洛身上的披风将雪衣罩住,自己则挡在她身前,拦住众人的目光。 良久,夜亓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轻声道:“三小姐……” 旋即又改口道:“弟妹,先送姑奶奶回去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碰司兰裳,却听得雪衣一声轻呵:“不要碰她!” 夜亓晟动作一滞,在场众人也是齐齐一惊,看了看雪衣悲痛、冷肃的神色,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定定地看了雪衣一眼,夜明澜不由垂首敛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忍,然后很快又被冷酷和漠然取代。 他承认,看到这样子的雪衣,他竟会有些心疼和不安,然,一想到今后的事情,他又不得不逼得自己冷血无情。 事到如今,他和苏贵妃已经是离弦之箭,根本收不回,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条路走到底,若是半途停下,只有死路一条。 司雪衣…… 心中长长叹息一声,夜明澜有些惋惜地看了雪衣一眼,心道:为了长久大计,只能牺牲你们了! 因着雪衣的坚持,不让任何人碰触司兰裳,众人便只能站在原地耗着。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只听有人高呼一声:“皇上驾到——” 闻之,众人皆惊,司兰裳的死若闹到夜舜那里,可就不是简单的命案问题了。 一转眼就看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所有人齐齐下跪行礼,夜舜却显然无心理会他们,大步走到雪衣身边,看了看雪衣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司兰裳,龙颜骤然变得冷酷。 雪衣始终这么跪坐着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对夜舜行礼,神情有些呆滞,下意识地抱紧司兰裳,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许久,夜舜方才开口,却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就将众人问住。 自然是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众人纷纷把目光移向雪衣,夜舜便也跟着看了看雪衣,“雪衣,这是怎么回事?” 雪衣眼角动了动,侧声看了夜舜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姑奶奶!” 众人让开一条道儿,司颜佩扶着司文苍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夜舜行了礼,而后一脸惊惶和悲痛地看着司兰裳。 “姑姑……”司文苍也吃了一惊,“这是……” 司颜佩抹了把眼泪,突然伸手直指雪衣,喝道:“司雪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心下嚯地一凛,司颜佩这是把雪衣认作了杀人凶手! 夜舜浓眉骤然蹙起,看了看司颜佩,问道:“此言何意?” 只见司颜佩满脸是泪,悲伤不已,哽咽着道:“皇上,我司家家门不幸,害了姑奶奶她老人家,求皇上降罪!” 说着,扯了扯司文苍的衣角,司文苍回神,跟着她一起跪了下去。 司文苍叹息道:“皇上,是微臣管教不严,竟会教出此等逆女,千错万错都是我司家的错,皇上要怪,就怪我们吧。” 众人皆已听出父女二人是话中有话,本是对司家没什么兴趣,可是眼前的事和雪衣的身份摆在这里,倒是让他们起了好奇。 夜舜一敛衣祍,沉声道:“把话说明白了。” 司文苍似是悲痛不已,摇摇晃晃着险些站不稳,司颜佩一边扶住他一边对雪衣怒目而视,道:“司雪衣,原本念在你我姐妹一场,有些事情我们实在不想说出来,只想能将这个秘密一直藏着、埋在心底,直到终老,可是你今天的举动,实在太让我们失望了,我们都知道你看重大药方,可姑奶奶已经决定把大药方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她顿了顿,声音颤抖道:“难道是因为,姑奶奶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司家嫡女司三小姐,难道还有什么告不得世人的秘密和身份? 雪衣原本沉肃的脸上也是一惊,心中暗凛,似是猜到了司颜佩想要说什么。 只见司颜佩悄悄瞥了众人一眼,看到他们一脸惊愕和好奇,不由得意冷冷一笑,道:“雪衣,纵然你并非真正的司家后人,然我们司家上下待你,可有半点偏妥?” “哗”的,所有人都怔住司家嫡女三小姐并非司家人! 众人齐齐向雪衣望去,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见她神色淡然至极,根本看不出丝毫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你说什么?”夜舜神色复杂地看了雪衣一眼,复又转向司颜佩和司文苍。 司颜佩没有置声,只是看了司文苍一眼,那眼神很是诡异,竟有些要挟之意,司文苍见了,有些微的心虚。 想了想,他突然长叹一声,道:“这是家丑,本不该外扬,可是……可是如今姑姑遭此横祸,在皇上面前,微臣也不敢隐瞒、造次。” 说着停了一下,看了雪衣一眼,沉声道:“当年内子病重,外出求医,半年之后归来,竟是有了身孕。怎奈我司文苍此生只爱过这么一个女人,实在不忍心重责于她,不想失去她,挣扎许久,最终决定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他的声音很轻,除了靠近前的几人,其他人都只能听得断断续续的,并不完整。 夜家兄弟众人个个都是面露愕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实”,若真如司文苍所言,那容霜她岂不是……岂不是不守妇道,红杏出墙! 就连夜舜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脸色冷到了极致,眼底闪过复杂神色,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司文苍,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雪衣出生之后,原本我心里还有些埋怨内子,不过看到这么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孩子,却又怎么也生不出气来。这丫头学说话学得很早,她学会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叫‘爹爹’,正也因此,我才决定,从今往后就把这个孩子当作是我和内子的女儿好好养大,将过往之事一笔勾销……” 他眼睛微红,声音有些颤抖,这一番话听来,众人竟是没有再去怪罪、嘲笑她能容忍发妻红杏出墙之事,反倒为他的宽容和和善所打动。 毕竟,依他所言,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过爱容霜,因为他是一个慈父,一个慈悲之人,不忍心这母女俩受人欺凌。 瞥了一眼众人脸色,如意料之中的复杂,司颜佩偷偷一声冷笑,瞪了雪衣一眼,一转身便接过话,哽咽着道:“身为晚辈,这件事我本不知,直到前些日子,姑奶奶与父亲谈论起要用大药方给雪衣陪嫁一事。” 她说着瞥了雪衣一眼,众人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姑奶奶道,不管怎样,大娘在司家这些年也算尽心尽力,世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谁不会犯些错?不能把父母的错归责到孩子身上,所以命爹爹不得因为此事而轻视了雪衣,大药方始终还是给雪衣陪嫁的。 其实姑奶奶也是早就知道雪衣的身份,她与父亲谈话的时候,被我路过不小心听到了,初闻此事,我自然也是又惊又悲,怎奈事实如此,只能认了。我本想着,我们司家此般对待雪衣,雪衣就算不感念姑奶奶和父亲的良苦用心,但是至少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沉沉地看了司兰裳一眼,连连摇头,哭道:“姑奶奶,您事事为她考虑、为她着想,甚至甘愿为她,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把这件事说出去,却没想到她竟然为了掩盖秘密,对你下此毒手!” 末了,她带着哭腔喝道:“司雪衣,你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杀害对你至亲之人,仅仅就是为了隐藏秘密,为了抢走大药方!你的良知哪里去了!” 第122章 暗调无门欲救人 第122章 暗调无门欲救人 四周一片沉寂,安静得几乎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听了司颜佩这一番话,靠近前的兄弟几人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司兰裳怀中,却已是空无一物,本该在她手中的大药方已然不见。 蹙眉看了两眼,夜舜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蓦地,他一挥衣袖,沉声道:“来人。” 闻声,立刻有四名禁卫走上前来,对着夜舜行礼,他又道:“把老太太先送回司府” 四人垂首应了一下,走到雪衣身边,两人将雪衣拉开,另外两人用木架抬走了司兰裳。 “姑奶奶……”眼看着司兰裳被他们带走,雪衣凤眸一凝,眼底闪过一抹不安,用力拼命想要挣脱拉着她的人。 两眼虽还有些红,眼角的泪痕已经渐渐干了,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只是不停挣扎。 众人看在眼中,心中有疑惑亦有不忍,夜青玄的脸色沉冷至极,正要开口,突然只听夜舜道:“至于司雪衣,先带回大理寺,细细审查!” 说到这一句话时,夜舜的语气已经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没有多看雪衣一眼,狠狠一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纵然他的面上只有冷厉和怒意,夜家兄弟也想得到他的悲痛,夜朝谁人不知夜舜对其姨母即奶娘敬重至极?莫说是害死了她,就算是伤了她,夜舜也不能容。 便说前些日子,左源不过是在晚宴上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冒犯了司兰裳,就被夜舜以左家家风不正为由,重重责罚了一番。 而今,若当真夜舜信了司颜佩的话,认定雪衣就是杀害司兰裳的凶手,那她就是死不足惜了。 这司家的人动作倒也是够快的,那边刚刚得知司兰裳出了事,这边便认定了雪衣就是凶手,并且将她推了出去。 对于雪衣并非司家之女这件事,除了夜青玄之外,其余几人皆是惊愕,就连后赶来的容璟也不由得狠狠皱眉,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至少,雪衣的反应太冷静了。 又或者说,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司兰裳的事,根本无暇去顾及别的。 玄王府内,宾客已经散去,至傍晚,天色微微暗下去的时候,空中飘起了一丝小雨,带着些寒凉,提醒着世人,寒冬虽已过去,寒意却还在滞留。 远远地看着那道冷肃的身影站在檐下,一动不动,似有所思,这边的三人都忍不住狠狠皱了皱眉。 “雨带寒凉,离洛,你去给王爷那件衣服披上吧。”流烟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之色,侧身对一袭黑衣的离洛说道。 离洛稍稍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过去。 秦钟舸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对流烟道:“今天多亏有烟姑娘过来帮忙,否则这玄王府定是要乱作一团。” 顿了顿,又道:“王爷今日丢下一府宾客,随三小姐离开,明日一早,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议论王爷。” 流烟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那一抹森冷身影,不由叹息一声,道:“罢了,要议论便让他们议论去吧,流言止于智者,你与他们置气争论也是无用。” 秦钟舸点了点头,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现在的情况实在是难办,三小姐此番是进了门,可是还未及行礼,便出了这事,你说,这到底算是嫁了还是没嫁?” 流烟也拧了拧眉,想了想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曾听人说过,既是用花轿抬进了门,那就算是嫁进门了,至于这礼仪……”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她总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还有些慌张,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雪衣这是嫁了还是没嫁。 后面的话终是没有说完,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夜青玄身上,看着离洛走到他身边,给他披上了外衣,她便沉叹一声,转身离去。 这般,夜青玄微微抬眸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眸子冰寒至极,眼底有凛凛杀意,偏得只是眨眼间,他便又将那杀意隐藏地无影无踪。 身边的离洛问道:“王爷,三小姐那边,我们该怎么做?” 看得出来他有些担忧,毕竟,他们自己心里都很清楚,雪衣绝对不会伤害司兰裳,更莫说为了大药方而杀了她。 在雪衣眼中,大药方本根就不算什么。 夜青玄没有答他,而是瞥了一眼正督促着众人赶紧收拾东西的秦钟舸,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离洛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凶手既是挑选了最好藏身三山巷提前设了埋伏,则分明是早就知道老太太会经过那边,换言之,这个人就是自己人,只有自己人才知道老太太的行踪,甚至知道老太太此行,是为了护送大药方。” 他停了一下,欲言又止,夜青玄朝他瞥了一眼,道:“说下去。” 离洛点头,继续道:“这件事是有预谋的,凶手就是要借着今日迎亲队伍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三山巷动了手,杀了老太太,取走了大药方,而后又故意放消息给我们,因为他知道,以三小姐脾性,一定会赶去找老太太,到时候就把杀害老太太的罪名安在三小姐身上。”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已然冷了下去,低垂的双手紧紧握拳,“这些人果然阴险狡诈,他们一开始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并未说老太太受伤或者遇害,只是说老太太出事了,所有人都只知道老太太被劫了,却偏偏在三小姐赶到之后,老太太身亡。如此明显且漏洞百出的布局,却为何圣上没有看明白?” 这句话似是说到了点上,夜青玄俊眸骤沉,眼底一片冷肃,“他不是没有看明白,而是根本没有去细想,老太太于他而言,与生身亲母无异,老太太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只是……” 离洛心头一紧,“王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夜青玄一手负后,一手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唇角笑意微冷,“雪衣既已经进了我玄王府大门,便是我玄王府的人,任何人都别想动她。” 离洛了然地点点头,“大理寺那边已经派了人去,密切监视。” 然而,夜青玄的意思显然并不止这些,他轻轻一挥手道:“命天甲全组待命,随时动手。” 离洛骤然一惊,不由低呼出声:“王爷!” 他咽了口唾沫,上一次,为了屠街,他调出了天甲六组,而今既是要全组待命,若当真动起手来,即便不是屠城,那夷平整个大理寺也不是什么问题。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天甲组的能力究竟有多强。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低声劝道:“天甲全组出动,动静未免太大,恐会被人发现。王爷若当真担忧,属下愿带人前往大理寺将三小姐救出来……” 话未说完,夜青玄便抬手翻掌打断了他,“本王担忧的从来都不是大理寺,而是有人会借着大理寺为挡箭牌,暗中使诈,雪衣留在大理寺多一刻,都会有危险。” 离洛皱眉问道:“那,王爷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想了想,道:“找梁恕,他与大理寺卿有旧交,安排一些人进大理寺监牢,决不能容任何人前去探监。” 离洛立刻垂首道:“属下这就去。” 直到看着他走远了,夜青玄放在缓缓朝着秦钟舸走去,见他过来,秦钟舸正要行礼就被他打断,问道:“将离和桂妈妈他们可接过来了?” 秦钟舸点了点头,“按着三小姐的吩咐,原本打算陪嫁过来的人已经悉数安排妥当……” 蓦地,他声音一滞,脸色有些微的不安,“不对,属下把跟着三小姐过来的所有人都安置在西南的院子,可是我刚刚过去的时候,似乎并未见到将离和桂妈妈!” 夜青玄眉峰微冷,想了想道:“即刻派人出去找,尤其留意司府和大理寺附近。” 秦钟舸有些慌张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去了。 只留下夜青玄一人独自站着那里,看着来来回回忙着收拾东西的下人,眼底一片寒凉。 正要转身离去,就行到一道轻柔婉转的声音,流烟端着小托盘走到他身后,道:“王爷一整天未进食,方才又淋了雨,先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夜青玄垂眸看了看她手中托盘和冒着热气的姜汤,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想了一下,终是没有伸手去接姜汤。 “有劳烟姑娘,烟姑娘忙碌了大半日,这些小事就不要亲自动手了,交给下人就好。”说着,他侧过身去,“天色已暗,本王派人送烟姑娘回去。” 说罢,不给流烟多说一句话的机会,转身叫来两名护卫,“送烟姑娘回蜃雪酒坊,记住,一定要保护好烟姑娘的安全,她若有任何闪失,你们就不必回来见本王了。” “是!”两人齐齐应了一声,而后对着流烟做了个“请”的动作,流烟终是无奈,用力摇了摇嘴唇,而后转身离去。 这个男人终究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好,都只给那一个人! 这边流烟刚走,那边离洛就匆匆赶了回来,“王爷,司府药房失火了!” 第123章 药房尽毁火海中 第123章 药房尽毁火海中 此时此刻,司府之内已经乱作一团,呼天抢地之声不绝于耳。 在司府,有两个地方最为重要,一则是原本放置大药方的司药楼,二则是司府的药房,这里绝对不比宫中御药房差多少,名贵药材应有尽有,司文苍搜藏多年的古籍医书也都放在这里。 换言之,司府药房便是身为医门世家的宝,没有了药房,便是巧妇无米、飞鸟折翼。 “怎么会这样!” 司文苍一众人站在药房外面,抬眼看着熊熊大火吞噬了整个药房,飘落的星星点点雨丝不仅没有丝毫的灭火之能,反倒让雨势越来越盛。 火光映天,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两眼猩红,心知药房已是保不住,心中不由悲痛不已。 要知道,这里的书籍和药材是他花了大半辈子收集来的,甚至有不少是从司家祖上传下来,价值不可估量。 然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爹爹!”眼看着他要往里面冲去,司颜佩一把抓住了他,“火这么大,你进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放手!”司文苍一用力,狠狠甩开了司颜佩,而后伸手直指着她和闻讯赶来的左云,笑得凄凉,“哼哼……都是因为你们,全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逼着我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如今恶有恶报,报应来了!” 闻言,司颜佩骤然变了脸色,冷声道:“爹爹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们逼着你?你自己若是不愿,我和我娘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更不可能打你骂你杀你,归根结底,不过是爹爹自己的心不够正,别人三言两语就能蛊惑你。意志坚定之人,断不可能轻易被人说动。” “佩儿!”感觉到她的话有些重了,左云连忙一把拉住她。 司文苍原本就心中郁结,这会儿被她这一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接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司颜佩虽气焰嚣张,可这药房终究是司家的,她心里难免也跟着着急,一转身瞪着已经是来来回回忙碌着的下人喝道:“快点,快一点!没吃饭啊你,做点事磨磨蹭蹭的!” 原本就慌慌张张的下人们被她这一喝,不由更加慌张,许是因为地上有水太滑,加之手中还端着一盆水,一个小丫头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浑身都是雨水和泥水。 司颜佩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喝道:“真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说罢,一扬手,手中的棍子就要打过去,突然只听得一声“慢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裘宛芳在千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她步子有点缓慢,小腹已经能看出轮廓,一见到她,在左云母女这边受了气的司文苍便连忙迎了上去。 “这外面还下着雨,你怎么出来了?”他一边扶住裘宛芳,一边关切地问着。 裘宛芳一脸担忧地看了一眼熊熊大火,凝着眉道:“府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过来看看?” “哼!”司颜佩冷冷一笑,“这件事不劳三娘费心了,有我和我娘在就好。” 冷嘲热讽的话语,裘宛芳自然听得明白,这会儿并不急着跟她逞口舌之争,甚至连看也不多看她一眼,而是转向司文苍焦急地道:“这下着雨呢,药房怎会突然起火?” 司文苍沉下脸色,低声道:“定然是在我们忙着姑姑的事情之时,有人趁机潜入府中防火。” 裘宛芳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另有原因,她盯着大火看了两眼,而后长长一叹,“难道是什么人跟咱们司家有仇,前来寻仇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司文苍一听这话,嚯地变了脸色。 裘宛芳不察,继续道:“老爷,你好好想想,以前可曾与人结过什么误会和恩怨,若非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人又怎会对司家的药房下手?这可是要断了司家的前路啊。” 司文苍沉默良久,终于沉沉叹了口气,摇摇头,似是喃喃自语:“年轻之时,确曾犯过糊涂,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她……” 话没说完他就挥了挥手,怅然道:“罢了,已经这么久了,不可能是她,可是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恨我?” 而今容霜和司仲卿已死,雪衣又关在大理寺监牢,玄王爷若要动他,定会直取他性命,断不会烧他药房…… 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见他犹犹豫豫不想说,裘宛芳也不勉强,轻轻拍着他的手背道:“老爷,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药房是救不回来了,咱们只能等火势灭了再想办法,怎么修补。” 她嗓音轻柔,与左云母女截然不同,且不论感情深浅,便是这份体贴窝心,就足以让司文苍弃左云母女不顾。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裘宛芳拦住了他,轻声道:“不用,有千玺陪着我就好。” 提及千玺,司文苍心底骤然一凛,他差点忘了,这个千玺可是雪衣派来照顾裘宛芳的,如今他当着众人的面,直指雪衣是杀害司兰裳的凶手,真不知这千玺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一想,他一抬手拦住了两人,一脸警惕地看着千玺,道:“在芳儿身边做事可还习惯?” 千玺心下了然,雪衣的事情她早已听说,趁着傍晚外出买东西的时候,也回酒坊打探了消息,这会儿对司家众人本是心存恼怒。 然雪衣早与她说过,不管她和司家之间发生什么事,都不容千玺伤及无辜。 “三夫人待我很好。”她说着垂首对司文苍行了一礼。 司文苍还想多问,却被裘宛芳拦住了,她看了千玺一眼,把司文苍拉到一旁,神情凝重地小声道:“老爷,雪衣那件事,可是真的?” 司文苍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想了想道:“雪衣并非我司文苍的女儿,此乃事实,至于姑姑的事与她有无关系,还要等大理寺的审查结果。既然圣上有心亲自过问此事,那我们就不要掺和了,安心等着就好。” 顿了顿,他低头看了一眼裘宛芳隆起的小腹,没由来地沉沉叹息一声,听得出他心情不好。 “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霜儿、仲卿、姑姑还有雪衣,就接连离我而去……” 听他语气悲凉,裘宛芳连忙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老爷还有我。” 而后瞥了一脸嫉恨的左云母女一眼,“还有姨母和佩儿。” 不提倒好,一提这母女俩,司文苍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冷哼一声,道:“虽说是血脉至亲,然谁又能否认,雪衣待我,远比我亲生女儿待我都要好……” 后面似乎还有些话没说完,他叹息一声,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挥挥手道:“罢了……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司府也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裘宛芳点点头,“那好,芳儿不打扰老爷处理事情了,这便回去好好待着,绝不教老爷担心。” 说罢,冲他柔柔一笑,伸手招来千玺,在千玺的搀扶下,缓缓朝着芙蓉园去了。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一道尖锐的女子嗓音响起,道:“哟,可真是郎情妾意,情意浓浓,爹爹若是舍不得,就跟上去陪着我那表姐……哦,不对,是三娘。” 千玺脸色一冷,裘宛芳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冲她淡淡一笑,道:“不要冲动,也不必与她逞口舌之争,我倒是要看看,这母女俩还能得意多久!” “放肆!”倒是司文苍忍不住怒喝一声,大步走到司颜佩面前,“你还没跟为父说清楚,今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姑姑她老人家出了事,又怎知是雪衣所为?” 司颜佩抿了抿唇,后退一步,低下头道:“爹爹干嘛这么激动?不过是死了个老太婆罢了。留她老人家在府中,你这一家之主连个说话拿主意的权利都没有,现在她死了,对你有什么不好的?” “你……”司文苍暗暗心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她越来越冷酷无情,“她是你的姑奶奶,是我的姑姑……” “她何曾把我当成她的侄孙女儿,有何曾把你当成侄子了?”司颜佩抬头,直视着他,“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司府上下得她心的人,只有司雪衣一个,可偏偏就是司雪衣这个死丫头并非我们司家人,爹爹,你当真不明白?她这明摆着就是要跟你过不去。” 听得“司家人”三个字,司文苍神色一凛,眼底闪过一抹心慌,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司颜佩,沉声道:“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雪衣既是已经被赶出了司府,不再是司家人,那不管这次她是生是死,从今往后我们都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瞥了左云一眼,眼神意味深藏,“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今后莫要再提,更莫要再与雪衣纠缠。” 说罢,用力一甩衣袖,看了一眼已经烧成残垣的药房,颓然离去。 “哼!”司颜佩冷冷一笑,“莫要再纠缠?只怕,这纠缠才刚开始呢。” 第124章 齐聚莫凉只为卿 第124章 齐聚莫凉只为卿 深夜凄凄,裘宛芳一路上都是静默不语,在千玺的搀扶下回到芙蓉园,刚一进屋,裘宛芳便对着千玺使了个颜色,千玺会意,关了所有的窗子,又走到门前四处看了看,而后关上了门。 确定无碍之后,裘宛芳这才会转过身走进里屋,对着屏风后面轻声道:“你可以出来了。” 闻声,屏风后面果然走出一道纤瘦高挑的身影,竟然是将离! 她的衣衫和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有一抹黑灰,神色略有些慌张,不解地看着裘宛芳,“三夫人,您这是……” “不管怎样,雪衣毕竟待我有恩。”裘宛芳在桌边坐下,脸色柔和,不见左云母女的凶狠毒辣,她说着瞥了千玺一眼,淡笑道:“再说,千玺姑娘也是雪衣的人,纵使我有心将你推出去,她也不会允许的。” 闻言,将离下意识地朝着千玺瞥了一眼,只见千玺脸色有些深沉,心知她是知道了雪衣的事情。 一想到雪衣,将离顿然鼻子一酸,继而一股怒火涌上胸口。 “哼,这司家难得出了个好人,偏得出的好人骨子里都不流司家的血。”将离冷冷笑着,缓缓走到裘宛芳面前,对着裘宛芳行了一礼,“今日得三夫人相救,将离定会铭记在心,来日有缘,必会报三夫人恩情。” 裘宛芳微微一笑,点头应下,眼看着将离就要离开,裘宛芳突然开口道:“这药房,是你烧的?” 将离回身,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坚定,毫不避讳,道:“是。” 裘宛芳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好,那你是为何要烧药房?就是为了给雪衣报仇吗?还是……” 将离神色微微一凛,像是被人说中了什么心事,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沉声道:“三夫人多虑了,如将离这般身份卑贱之人,自然是把所有的心思和感情都放在主子身上,三小姐向来待我至亲,情同姐妹,如今三小姐出事,将离自当尽一己之力帮她。” 顿了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太太遇害,司家父女为了推脱罪责,竟是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把三小姐从司家推了出去,纵然三小姐当真不是司家人,可是这十多年来的相处总也该有些感情了,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绝情!” 深深叹了口气,历经人世沧桑的裘宛芳似乎早已看透这一点,她缓缓起身,走到将离身边,握着她冰冷的手,柔声道:“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本性都是如此自私的,老太太毕竟是圣上的亲姨母,司家怕被连累,自然是急着与雪衣撇清关系。至于落井下石……” 说到这里,裘宛芳不由冷冷笑了两声,“如果我没有猜错,这落井下石之人定然是佩儿。” 将离张了张嘴表示愕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想了想,点头道:“三夫人说的没错,我听回来的人说了,从头至尾司颜佩都在努力把矛头指向三小姐,直言是三小姐杀了老太太,可是我们都知道,纵然三小姐真的不是司家人,可是她和老太太之间的感情却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司家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裘宛芳轻轻一叹,拍着将离的肩,“事已至此,非你一人之力所能处理,身为司家的一份子,我本该将你带去见老爷的,可是我不能置雪衣待我的好于不顾,雪衣出事,我心里也是真的着急。” 说着,她轻轻挥手,“罢了,你走吧,小心莫要被司府的人抓到。” 闻言,将离顿觉喉间一哽,对着裘宛芳深深行了一礼,转身走到门前。 千玺脸色深沉道:“我送你出去。” 将离也不拒绝,她知道千玺会武功,又是三夫人身边的人,有她在,想要出去会方便很多,便点了点头。 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大喜日子,而今整个莫凉城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夜舜下令宵禁,全城早已戒严,街上不见人影走动,来来回回尽是巡逻的禁卫,以及满城寻找、捉拿杀害司兰裳的凶手的京畿卫。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与不安宁,没人能够安心入睡。 容家别院,灯火通明。 “哥!”眼看着容毓大步朝着外面走去,容璟上前一大步抓住他,神色沉肃道:“这时候决不能冲动!” 容毓冷眼看他,眸色静淡无波,可是容璟却看得到那背后的暗潮汹涌。 “冲动?为兄现在是在冲动吗?” “是。”容璟毫不犹豫地回答,抓着容毓的手丝毫不放松。 他们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纵然大哥平日里总是一副深沉模样,话不多,可是身为弟弟,身为容家的人,容璟还是看出了容毓的心思。 “大哥从来没有表露过,也不曾说过什么,可是为弟却知道大哥心里的想法,雪衣于你而言有多重要,你我都明白。” 他沉声一字一句说来,听得一旁的流烟暗暗心惊。 原来她的猜想是对的,容毓这般对待雪衣,终究是有原因的。 只是以前,她一直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知道方才容璟的一番话,终于肯定了她的想法。 容毓神色沉冷,不见丝毫波动,他侧身朝着容璟瞥了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却凄无比。 “三弟既是如此了解我,就应该知道雪衣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绝对不能容忍她就这么落在那昏君手中,为了一己私恨,而毁了雪衣!” “大哥慎言!”相较于容毓一贯的洒脱不羁和放浪形骸,容璟显然严谨慎重得多,他一把抓住容毓的肩,沉声道:“圣上如何决断,我们无法左右,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能证明雪衣清白的证据。” “证据?”容毓骤然冷笑一声,“要什么证据?你们不都是证据吗?玄王爷、太子殿下、修王爷,还是莫将军,所有人都在场,所有人都是证据,却也未见他信半分!” 容璟垂首微微沉吟,神色渐渐变得沉冷,“没错,玄王爷确实是第一个发现雪衣的人,可是就在玄王爷找到雪衣的时候,雪衣正将老太太抱在怀里,而老太太已经去了。” 容毓眸色微微一动,“你的意思是,圣上怀疑就在众人找到老太太之前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见容璟点头,容毓又道:“那便让雪衣说个明白。” 容璟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可也偏得,不管司颜佩和司文苍如何诋毁她、指责她,不管众人如何误会她,雪衣却始终不愿开口辩驳半个字。” 闻言,容毓不由懊恼地握了握拳,心中悔意阵阵。 今日若非他为了刻意避开雪衣,不愿去亲眼看着她嫁与他人,而是跟着前往,也许他便能先雪衣一步发现司兰裳,事情也不至于会变得如此!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蓦地,他神色一冷,沉喝道:“流烟!” 正在沉思的流烟顿然一惊,应声道:“流烟在。” “立刻召集蜃雪楼所有弟子齐集莫凉城!” 闻言,流烟和容璟都不由怔住,两人相视一眼,眼底满是担忧。 “楼主……”她犹豫了一下,“这么做的话,未免动静太大,蜃雪楼难免会暴露。” “照做!”容毓根本不容她解释,冷声吩咐道,流烟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属下这便去。” 容璟瞥了一眼流烟离开的背影,走到容毓身边沉声道:“大哥,你这是要赔上整个蜃雪楼来救雪衣。” 容毓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恢复沉冷平静,一时间,容璟竟是看不穿他的心思。 “你不要忽略了玄王爷。” 容璟心下蓦地一凛,是了,他怎的就忘了玄王爷?一直都只是听闻,这位玄王爷并非如同传闻中的羸弱窝囊,且他待雪衣亦是真心,这一次倒是要看看,他究竟隐藏了那些能耐。 容毓继续道:“不管怎样,雪衣是他已经迎进门的妻子,纵然尚未行礼,可是雪衣已经算是玄王府的人,以他的脾性,你以为他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雪衣出事?” 想也不想,容璟便摇了摇头,“以我的猜测,他不会。” 容毓点头道:“那便是了,不要小觑玄王爷隐藏的实力,若是为兄所查没错的话,这个玄王爷的势力可是远比你我所知道的要可怕得多了!” 容璟骤然心下一惊,“大哥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容毓只是摇头,“这件事你无需多问,交给为兄去做就好。” 顿了顿,他回身拍着容璟的肩,凄冷一笑,道:“为兄注定不是规规矩矩、守着规则过活的人,此番若是出了什么事,今后容家便交在你手中了。” “大哥!”闻言,容璟直觉心中一阵慌张,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他伸手想要去拉容毓,想要阻止他,却被容毓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 “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容家。”容毓笑了笑,转身欲走,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身道:“郡主那边……” 容璟了然道:“语儿已经和月姑娘一起去找公主了,相信只要公主愿意出面,雪衣的事情就还有转机。” 容毓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只听“咻”的一声,一枚飞镖从门外打入,容毓骤然一个侧身,将飞镖接在手中,只见飞镖上戳着一张信笺—— 第125章 临终交托藏心底 第125章 临终交托藏心底 夜已深,四下里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响动。 没有人知道夜舜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下令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单独关进了偌大的一座牢房,而且分派了那么多兵卫守着,围得水泄不通。 有夜风透过窗子吹进牢内,吹得吊在半空中的烛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光影四处摇晃,照着屋内各种各样的东西映在地上,黑影左摇右晃,甚是诡异。 就连守着牢门的牢头和狱卒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狠狠啐了一口,暗骂这天气诡异,人心更诡异。 独独牢房深处的那人始终面无表情,目光淡淡地瞥过送来的饭菜,却一动不动。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靠着墙角坐着,抬头瞥了瞥半开的透气窗,耳边再次响起司兰裳临终前的情形—— 直到现在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在听到司兰裳出事的那一刹那,她会如此焦急心慌。 策马狂奔,身后紧跟着来的马蹄声她听得清楚,可是却不能停下,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下司兰裳。 不管怎么说,司兰裳回到司府的这段时间,待她是真心实意,直到出事前一晚,都在为她今后的日子担忧。 到了三山巷下了马之后,一路直奔着巷子里走出,一路上看到不少已经遇害的人,雪衣的心一直半悬着,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拐角听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轻轻的喊声。 “雪,雪衣……” 循声望去,只见司兰裳一袭华贵衣裳已经被血染红,她侧身躺在那里,勉强撑着身体看了雪衣一眼,复又摔倒。 “姑奶奶!”雪衣心头一凛,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瞥见她胸口的匕首,顿然就慌了神。 没有药箱,没有医包,就连针包都没有带在身上,她只能试着通过按压穴位,以减缓血液流失,然后司兰裳显然是受伤已久,失血太多,根本无力回天。 “姑奶奶你撑着,王爷他们都来了,我这就喊人来救你……” 她慌慌张张抓紧司兰裳的手,正要喊人,却被司兰裳一把抓住手腕,冲她摇了摇头,“不要……不要喊,姑奶奶知道自己的情况……咳咳……” 雪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拼命地摇头,司兰裳似是怕她喊出声,一边吃力地抓住她,一边喘息着道:“姑奶奶有些话要与你说,不能要别人听到……你若是不让老婆子说完这些话,我会死不瞑目……雪衣,姑奶奶也是司家人,也懂医术,知道自己的情况,就算你喊来人,也救……救不了……”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雪衣顿然感觉一阵心痛,她说得没错,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又耽搁了这么久,确实很难医治,她只是……还不愿死心,还想要再试一试罢了。 “大,大药方……”司兰裳挣扎着看了看自己的怀里,见空无一物,不由悲痛地闭上眼睛,沉沉一叹,“他们终究还是放不下大药方。” 雪衣心头一惊,低声问道:“姑奶奶,你知道伤你、抢走大药方的人是谁?” 司兰裳却摇了摇头,苦苦一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怎样,事已至此,老婆子也不想再追究什么,毕竟……毕竟咱们司家欠他们太多,是我们夺走了他们的幸福,咳咳…… 雪衣,答应姑奶奶,今后若是找到了大药方的下落,你……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大药方拿回来,那是我们司家的东西,不能……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拼命地点了点头,雪衣握着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姑奶奶放心,雪衣一定做到……” 司兰裳点点头,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突然红了眼睛,吃力地抬起手轻抚着雪衣的脸,“雪衣丫头,你要……要小心你爹,等你嫁入玄王府之后,就尽量不要回司家了……便是要回,也要让王爷陪着你一起,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司文苍!她竟是要她小心司文苍! 雪衣只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越来越多,难道司兰裳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想开口喊“姑奶奶”,想要问些什么,可是看到她那慈和而又关切的目光,终是忍住了,不忍心打断她,听她继续说下去: “雪衣,姑奶奶对不起你,今天本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可是却因为姑奶奶而……而耽搁了,老婆子我年纪大了,可是这脑子还算有点用,我只怕这,这是一个陷阱,是阴谋,是有人想要故意设计害你,所以你……你听老婆子说完这些话,就赶紧离开这里,不要管我……” 原本还强忍着镇定的雪衣,听完这句话,骤然鼻子一酸,任她瞪大眼睛,眼泪还是一颗一颗落下,滴在司兰裳手上。 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直到此时,还在满心想着她的安危! 雪衣用力摇了摇头,“姑奶奶,雪衣不怕,只要姑奶奶能好,雪衣愿意以命相抵……” “胡闹!”话未说完,就听司兰裳焦急地厉喝一声。 此番相见到现在这么久,雪衣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严厉地呵责她,心中明知司兰裳这是关心她,不由更加悲痛。 “老婆子死不足惜,你岂能为了我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司兰裳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雪衣的手腕,“你要记着,你身上的责任很多也很重,你这条命绝对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答应姑奶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保护好司家!” 见她这么激动,不断有鲜血从嘴角涌出,雪衣只能连连点头,“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 司兰裳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听得雪衣这一句承诺,不由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没关系,还好我……我有先见之明,事先留了一招,至少能,能保你一命……我给你的锦囊,你一定要好好护着,万不可让任何人拿了去,在你手中,那是救命符,在别人手中,很有可能就是……就是你的催命符!” 雪衣点头,“姑奶奶放心,雪衣都好好收着……” “好,那就好……”说完这一句,司兰裳眼底突然失了光泽,她长长叹息一声,仰着头看着空中,目光没有定点。 良久,她突然呵呵一笑,两行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雪衣,我的好孙女儿……司家有愧于你……可是姑奶奶也很高兴,我司家……我司家没有毁,有你在,司家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听着她声音越来越低沉,气息越来越弱,雪衣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姑奶奶……” “雪衣,你记住,记住姑奶奶的话……”司兰裳的手颤巍巍地拂过雪衣的额头,轻柔而不舍,“你……才是真正的司家后人,你是我司家的人……” 蓦地,她话音一顿,最后的目光停在雪衣的脸上,而后,她的手沉沉垂下,重重舒了口气,沉沉闭上了眼睛。 雪衣直觉胸口一堵,竟似喘不上气来,瞪大眼睛看着司兰裳,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冰凉透骨。 “姑奶奶!” 一声悲痛的厉喝传出,随后便是渐渐靠近来的脚步声,然而此时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的姑奶奶,终究是带着太多没有说明的秘密,就这么沉沉睡去…… “咚!”思绪被外面传来的重击声打断,雪衣回神,直觉胸口拥堵,透不过气来。 她用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垂下头去,轻轻念叨一声“姑奶奶”,滚烫的泪顺颊而下。 “你怎么回事?”外面传来阵阵喝骂声,“坐都坐不稳,干脆去那边站着!” 方才摔在地上的那个狱卒一脸委屈和慌张,四下里瞥了一眼,而后压低声音对牢头道:“头儿,您刚刚真的没见着?” 牢头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问道:“见着什么?” “黑,黑影……”狱卒说着用手指了指,“刚刚有一道黑影,就这么‘嗖’的一下就从你旁边闪过去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牢头站起身“啪”的一巴掌打在头上,“黑你个头啊,哪来的什么黑影?我看你是见了鬼了!” 一提到“鬼”,那狱卒更加恐惧,连忙靠在牢头身边,“头儿,你,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是鬼……咱们这牢里可没少死人,该不会是哪位的冤魂回来了吧?” 被他这一说,原本还很镇定的牢头心底也有些怵了,咽了两口唾沫,端起杯盏仰头喝下,喝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哪来的鬼!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看好,再疯言疯语,老子废了你!” 狱卒顿然噤声,不敢再多言,可是心里却越来越害怕。 外面的风还在“呼”吹着,吹得他们的心里都有些不安宁,那牢头似是为了壮胆,用力将杯盏摔在地上,大声道:“你哆嗦什么?走,随我一起去看看那女的怎么样了。” 说罢踢了那狱卒一脚,狱卒不敢违抗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在前面,慌慌张张走到雪衣的牢房外,见雪衣还安安稳稳地坐在角落里,两人不由全都松了口气。 正要转身回去,突然只见眼前一道黑影一晃,手中刀光闪闪,刀刃已经横在他们的颈间…… 第126章 君上亲临大理寺 第126章 君上亲临大理寺 寒光闪闪,本可于顷刻间毙命。 然那黑衣人只是冷笑着看了两人一眼,突然一横手,用刀柄重击两人的头,将两人打晕过去。 他似乎对狱卒那两人并没有什么兴趣,而是随手将他们丢在一把,随后缓缓走到牢门前。 雪衣显然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循声望来,与黑衣人相视一眼,面无表情,眼底却似有浓浓恨意。 那黑衣人似乎被这眼神震住,愣了愣才开口道:“三小姐,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咱们走吧。” 说罢,一扬手,手中宽刀狠狠朝着铁锁砍去。 “慢着。”雪衣轻轻开口,嗓音虽然很轻,却很冷的剔骨,她缓缓站起身来,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黑衣人,一步步走上前来,“你是何人?” 黑衣人轻轻一笑,道:“自然是来带三小姐走的人。” 雪衣不由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我若是不跟你走呢?” 闻言,黑衣人骤然一愣,瞥了地上的两人一眼,皱眉道:“这是为何?你该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也该知道那老太太对于圣上来说有多重要,如今你杀了他至亲之人,他岂会容你?” 雪衣静默不语,只是这么冷冷淡淡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黑衣人握紧宽刀,想了想道:“我知道三小姐向来遇事冷静沉稳,你不怕死,可是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给别人背黑锅吧。听闻鲁大人提审的时候,三小姐可是只字不言,不做任何辩驳,圣上已经开始相信你就是害死老太太的人了,他断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雪衣笑得清冷,就这么落落站在那里,虽是一袭囚服,却依旧不掩那幽冷清绝的气质。 黑衣人看得有些愣了,更是不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接到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女人带出去,却没想到他废了那么大的力气,避开了那么多的巡逻兵卫,见到她,她竟是没有一丝想要离开的意思。 想到这里,黑衣人不禁有些着急了,想了想道:“我家主人很是关心三小姐,不忍心看三小姐就这么白白送死,所以特意安排我前来救人,三小姐,您就不要问那么多了,赶紧随在下离开吧。” 说罢,就要去砍开那锁。 蓦地,只听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轻轻的低鸣,黑衣人侧耳听了听,突然大吃一惊,连忙闪身躲开,连着好几枚银针被他打落在地上。 突然他感觉到掌心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掌心里已经冒出一个血珠,竟是有一枚银针从掌心穿掌而过了! 黑衣人心下骤然一惊,立刻警觉地朝着四下里瞥了一眼,想要找到方才放银针伤了他的那人,可是却一道人影也没看到。 看来今天晚上这大理寺监牢内,不仅仅只有他一人对牢里的这个女人有兴趣,不同的是,他想救人,而暗中的那人却在阻止他救人。 正犹豫间,身后的桌子和凳子突然被掀翻,发出“咚咚”的响声,牢房外面巡逻的侍卫显然是听到了响动,大喝一声“怎么回事”,紧跟着便冲了进来。 黑衣人暗暗一惊,无奈,只能挥刀迎了上去,刚刚走了两步,牢房内的所有火烛全都熄灭,那黑衣人只觉自己的耳边有一道阴冷的风吹过,随之而去的是一股强大且迫人的杀意。 如今被调集前来看守这间牢房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很快便镇定下来,不过片刻,火烛就被重新点燃。 这黑衣人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就趁着他们点灯的功夫,就已经提气运功,掠至牢门前,只见他回身朝着众人得意一笑,足下轻点,掠身而去。 领头的那名侍卫狠狠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拦住要追上去的几人,低声道:“不必追了,先去看看犯人。” 待确认雪衣正安然无恙地待在牢房内,他便松了口气,对身边的人道:“速速禀报大人,有人前来劫牢。” 立刻有人应声离开。 那统领又定定地看了雪衣两人,挥手遣退众人,对着雪衣抱拳行了一礼,道:“三小姐,多有得罪了,这些也是圣上的意思,望您见谅。” 雪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出声。 那统领不由咽了口唾沫,又道:“三小姐,您该知道劫牢是大罪,若是您愿意合作,把劫牢之人的身份说出来,也许……” “我不认识他。”雪衣冷冷开口,打断了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他不是来劫牢的,而是要来杀人灭口。” 说着,她指了指那统领脚下的一个小小的纸包,他疑惑了一下,弯下腰捡起,正要打开,就听雪衣道:“阁下若是不想眼瞎耳聋的话,最好不要打开。” 统领吓得一怔,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惊慌地看着雪衣。 雪衣道:“那是毒药,穿肠毒药,就算不服下去,只是用手碰了碰,等你再用碰过那毒的手去摸你的鼻子、你的眼睛、你的耳朵,碰到哪里,毒就会跟到哪里。” 统领吓得不轻,他绝对相信雪衣的话,毕竟她是司家的人……至少,曾经是。 “三小姐的意思是,这人是来毒害三小姐的?” 雪衣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是与不是,我说了算吗?” “这……”统领迟疑了一下,明白了雪衣话中深意,不再多言,再次对着雪衣行了一礼,这一次比之刚才要恭敬得多,“告辞。” 而后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了,躺在牢门前的牢头和狱卒也被拖走了,雪衣方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前,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几枚银针,微微勾了勾嘴角,眼底拂过一抹心安。 他终究,还是出手了。 半夜闹了这么一出,整个大理寺都不安宁。 那么多守卫守着,都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牢房内,亏得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弄丢了夜舜亲自下令关押在此的人,整个大理寺都要跟着遭殃。 鲁大人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瞥了瞥被统领带回来的那包毒药,皱了皱眉,道:“你是说,那个黑衣人带着这包毒药前来救人?” 统领犹豫着想了想道,“大人,这人是来救人还是来害人,属下不敢妄下定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属下倒是觉得,三小姐这么聪明的人,不像是会杀了人还要留在原地不走,等着圣上亲自抓个正着的人。” 闻言,鲁大人顿然侧身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去,然事实上鲁大人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她是不是杀了人,那边又有夜舜这么压着,他倒是宁愿相信人就是雪衣杀的。 这么一想,他不由狠狠瞪了那统领一眼,沉声道:“把你方才说过的话统统忘掉,是也好,不是也罢,得由圣上定夺。” 说罢,他用力一甩衣袖,转身离去,还不忘吩咐道:“严加看守,下半夜任何人都不准休息,这件事可一而不可再!” 众人齐齐一惊,应声道:“是!” 黑暗中,一名着了一袭墨色衣衫的男子伏在屋顶,屏息凝视,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见鲁大人离去,过了许久,都没有再出现任何乱子,他便悄悄退下身去,避开守卫,潜出了大理寺。 不想刚刚走出没多会儿,就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他,他加快脚步,身后的人脚步便跟着加快,而且毫不费力地便跟上了他。 心知自己甩不开他们,他索性突然停下脚步,回转过身,手中长剑一闪,朝着身后的人刺去,却不想刚刚刺出,就被身后那人轻轻掠身上前,伸手捏住了剑尖。 “君上!”温子然豁然一惊,这股气势、这身法、这气息都与君韶无异,他实在没想到,君韶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夜朝! “哼哼,你莫不是才发现?君上已经跟了你一晚上了。”君韶身边的子冥鄙夷瞪了温子然一眼,得意一笑。 刚想再说点别的,就听温子然低呼一声:“别出声!” 而后他拉着两人朝着身后的巷子里隐去,果然,三人刚刚避进巷子里,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从三人眼前掠过。 温子然压低声音道:“这些是大理寺暗中培养多年的隐卫,寻常情况下绝不会露面,此番他们定然是发现了我的踪迹,故作不知,想要跟着我顺藤摸瓜,查出些什么。” 子冥暗暗一惊,“他们知道你是谁了?” 温子然摇头:“应该不是,他们一定是把我当成劫牢的黑衣人了。” “劫牢……”君韶轻轻念叨一声,瞥了温子然一眼,“我与子冥一直在外面,大理寺发生了什么事?” 温子然想了想道:“三小姐的事,君上可知?” 见君韶点头,他便道:“如今三小姐就被关在大理寺最中心的监牢,整座牢内只关了三小姐一人,并派有重兵把守,属下估摸算了一下,里里外外不下百人,其中不少都是京畿卫之中的高手,想来老皇帝这一回是铁了心要置三小姐于死地。” 听到这里,君韶下意识地拧了拧眉,神色微冷。 “方才有黑衣人潜入牢内,看得出来此人身手不弱,武功极高,至于他是要劫牢救人还是要杀人,属下尚且不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今晚潜入牢里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子冥不由轻呵一声,“还带了帮手?” 却见温子然断然摇了摇头,“绝对不是帮手,若是帮手的话,以那人的武功,现在三小姐要么已死,要么已经被劫走。可是听那鲁大人所言,三小姐还安然无恙地在牢内。而且方才,另外一个人是先出了牢房离去,属下自认绝对不是那人的对手,甚至能不能从他手下走过十招都尚未可知,所以便没有贸然出手试探阻拦。不过属下倒是相信,他绝对不是来伤害三小姐的,否则,便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 第127章 似是无心却有心 第127章 似是无心却有心 温子然的武功如何,君韶和子冥心中都很清楚,虽不能算是绝顶高手,然比之寻常的侍卫禁卫,也绝对是绰绰有余。 其父温意川毕竟是边疆领将,为人虽跋扈嚣张了些,然对温子然的训练却是一直没有松懈过,是以温子然自幼习武,身手并不弱。 然而此时,他却毫不犹豫地说自己从那人手下走不过十招,可见那人的武功绝对不在君韶之下,只怕还要略胜君韶一筹。 这么一想,子冥不由黑了脸,没由来地正经起来,“咱们君上的武功在君瓴可是无人能及,就算是在夜朝,怕也没几人及得上,这个人的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却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温子然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而后两人齐齐向君韶看去,却见君韶不知何故,渐渐沉了脸色。 略一沉吟,君韶问道:“可有看清他的招数?” 温子然摇了摇头,“莫说看清他的招数,就算是看清他的一点动作都很难,那股气势实在太强大,属下甚至到现在都还在怀疑,他究竟是真的出现了,还是只是属下看花了眼。” 子冥下意识脱口道:“轻功如此之高,除了闵扬,还有谁?” 君韶沉着脸色,语气淡然道:“众人皆知闵扬轻功卓绝,其实有一个人,他的轻功远远比闵扬要高得多。” 两人全都吃了一惊,“比闵扬高得多?是谁?” 君韶没有应声,而是回身朝着大理寺的方向瞥了一眼,两人似是顷刻间会意,只听子冥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君上说的那人,莫非就是殿下?” 提及殿下,君韶的眸色又沉了沉,他没有应声,而是轻轻跃下屋顶,顺着小巷子缓缓离去。 温子然两人见之,只能相视一眼,满心疑惑地跟上。 君韶若是不愿说,最好不要多问,毕竟,他的喜怒无常并不只是传闻中的。 如此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走了片刻,突然君韶停下脚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对温子然道:“若依你所言,他并不是来伤害司雪衣的,那就必然是来救人的。” 子冥想也不想就摇头道:“怎么可能?他若是来救人的,那以他的武功,又有谁能拦得住?” 倒是温子然皱了皱眉,思索道:“君上的意思是,他是来阻止别人劫牢的?” 君韶点了点头,“若是现在就让人救走了司雪衣,无异于是昭告天下,是司雪衣杀了人,如今畏罪潜逃了,而且也说明她确实还有帮手,里应外合杀了老太太,又夺走了大药方。” 子冥似是豁然明白了过来,恍然道:“原来如此。” 君韶沉声道:“不管他们夜朝的人有什么歹毒心思,想要做些什么,咱们只管看着就好,只有一点……” 他霍地回身,定定地看着两人,“我要司雪衣的命。” 闻言,两人都是一愣,只是君韶显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冷冷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轮流盯紧大理寺,盯紧司雪衣,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回禀,绝对不容任何人伤她分毫!” 两人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既然是他决定的事情,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便用力点了点头,“君上放心,属下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三小姐。” 一道黑影出了大理寺之后,确定没有任何人发现,更没有任何人追上来,便直奔着玄王府去了。 只是他刚刚在后院的高阁前落下,离洛便一脸担忧和慌张地迎了上来。 “王爷,你去哪儿了?” 那黑衣男子一把扯下自己外面的袍子,露出隐在下面的那张脸,清俊冷冽,眸光生寒,竟正是夜青玄。 闻离洛所问,他微微拧了拧眉,道:“派人盯紧大理寺,本王怀疑有人想要劫走雪衣,以坐实她杀人的罪名。” “王爷去了大理寺?”离洛神色一惊,将夜青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但见他衣衫齐整,头发不见丝毫凌乱,“可有人发现王爷?” “哼!”夜青玄冷呵一声,缓缓走进阁内,“就凭他们?” 离洛似是想到了什么,“王爷莫不是……” 见夜青玄没有否认,他开始有些急了,紧紧蹙起眉峰,“属下知道王爷是真心担心三小姐,可是王爷,仅仅为了去见三小姐一面,就显露出您的身手,是不是有些太冲动了?王爷已经忍了六年了,若是在此时被君瓴的人识破王爷的身手,察觉王爷的行踪……” “离洛,你多虑了。”夜青玄神色淡淡,不惊不恼,嘴角噙着一抹清冷笑意,“君瓴的人早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 离洛摇头,“可是前不久,我们不是已经……” “你以为,这么简单的障眼法能瞒过君韶的眼睛?”夜青玄笑容淡淡,停下脚步,伸手抚上窗前的一株雪兰,“这样的手法最多只能瞒一瞒下面那些人罢了,以君韶的聪明,定能猜得出我们还在夜朝。” 看他丝毫不慌张,离洛却已经担忧至极,他已经越来越捉摸不透夜青玄的心思。 “这么说来,王爷早就知道我们这么做,根本瞒不过君上,王爷此举难道是为了告诉他,我们就在夜朝?” 夜青玄终是点了点头,脸色微微沉冷,“前不久,雪衣通过蜃雪楼查到了一些消息,道是君瓴与澜王有来往,若是猜得没错,澜王若想要成事,必定会借助君瓴的势力。” 离洛思索片刻,道:“所以王爷故意让君上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夜朝,以君上的行事作风,他绝对不会假手澜王帮他找人,这么一来,我们反而更加安全。而以澜王的多疑,只要他发现君瓴与他合作是另有所图,定会有所行动,如此,便可破坏君瓴和澜王的合作。” 难得夜青玄没有摇头否定,点了点头道:“他们之间越是相互猜疑,越是相互利用,到最后就越是会反戈相向,而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说了这么多,离洛总算是明白了夜青玄的心思,只是…… “可是,即便是要如此,王爷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去看三小姐一眼,终究是有些过了,便是要去,王爷也该让属下去。” 夜青玄不由凝起眉峰,斜视了离洛一眼,“你是认为,自己比我更有把握能悄无声息地进去,再悄无声息地逃脱?” 离洛连忙摇头,“那倒不是,属下只是觉得王爷肩负重任,不该这么冒险,再说,三小姐虽然知道王爷武功不弱,可是却不知王爷的身手这么好,这万一若是认不出王爷来……” “她认得出。”离洛话没说完,就被夜青玄还不犹豫地打断,勾起嘴角浅浅一笑,落落立在窗前,一手负后,一手捏着两根银针把玩着,眼底有微光闪烁,语气笃定道:“她一定认得出。” 不过一天时间,雪衣的事情便在整个莫凉城内传开。 怕是没有人料到,前一天还是司府嫡女、风光待嫁玄王爷的司雪衣,如今这一转眼,不仅被证实并非是司家后人,被赶出司家,从司家除名,更被指是杀害司兰裳的凶手。 生死荣辱,竟是这般脆弱,轻轻一吹便崩溃瓦解。 碍于与雪衣的关系,夜舜已经下令,在司兰裳被害一事为查清楚之前,玄王府内众人不得外出,换言之,便是软禁。 到了中午,街上的人便纷纷议论起雪衣的事情。 一辆精致的马车正匆匆赶往公主府,路过一家茶摊的时候,只听有人道:“真是没想到,原来司家那个温柔和顺的大夫人嫁到司家来,是另有所图啊。” 另一人应道:“可不就是,听说,就是冲着司家的大药方来的,你想啊,这大夫人根本就对司家老爷没感情,否则又怎会在成亲之后,还去跟别人男人生女儿?” “说的没错。”旁边的人纷纷点头应和,“好在老天有眼,在司雪衣和玄王爷成亲之前,揭穿了她的真面目……” “哎哟,呸呸呸,什么司雪衣,她现在已经被逐出司府了,早已经不是司家的人了,这么个野丫头,也配嫁入玄王府?” “要我说呀,这丫头一开始说想要嫁入玄王府为王爷治病,根本就是个幌子,不过是想要拉上玄王府做靠山罢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参与议论的人也越来越多,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人越来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车里的苏语终于忍不住,隽眉已经凝成了坨儿,她一扬手撩起帘子就要下车,却被身边的月无双一把抓住。 “无双,你就让我去吧。”苏语虽是轻言轻语,然那眉宇间的焦虑和担忧倒是真切,发生了这样的是,容家定然是要受到牵连,看着容璟心情沉重,她自然也是跟着难过。 “你别冲动。”月无双紧紧抓着她,撩起窗帘的一角,用手指了指。 苏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方才在人群最中间嚷嚷起此事的几人,见这会儿人越来越多,闹得越来越大,便对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朝着前方走去。 “那是……” 月无双低声吩咐车夫道:“跟上他们。” 车夫照做,不紧不慢地跟上,果然,这几人匆匆走到下一条街上,又寻了个靠着路边的茶馆,故作无意地聊起方才所聊的话题。 苏语瞪了瞪眼睛,一脸惊愕,“他们……他们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月无双沉着脸点了点头,“你想一想,雪衣在城中救助了那么多贫苦之人,又置了几间药铺,专门给那些没钱看病抓药的人治病,这城中百姓皆是对她敬重有加,怎会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卑鄙!”苏语气得双颊微红,用力握紧拳,“我们要尽快把这件事告知王爷和公主。” 月无双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不用太担心,该怎么做,启凌自会与王爷联络。我们做什么都是使不上力,眼下唯一能劝动圣上的,就只有公主一人,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说服公主。” 第128章 弃舍予夺终难断 第128章 弃舍予夺终难断 宫人远远地看着夜明澜脸色深沉地快步走来,纷纷让到一旁,澜王爷平日里虽然谦和有礼,然若是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同样是喜怒无常的。 小宫女尚未来得及通报,夜明澜就挥手示意她退下,大步走进殿内。 原本正在品尝水果的苏贵妃见状,便淡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全都退下,而后坐起身不紧不慢道:“什么事,惹你发了这么大的火?” “恭无度是你派去的?”夜明澜压下心头的怒意,走到苏贵妃面前站定。 只见苏贵妃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软椅,“本宫还当谁惹了你,原来是因为这事。” 夜明澜的眸色骤然沉了下去,“这么说,果真是母妃让恭无度去大理寺监牢劫走司雪衣的?” 苏贵妃点头道:“没错,是我,我就是要让皇上以为司雪衣畏罪潜逃了,下追杀令,这样她在夜朝、乃至整个中原大陆都没有容身之处了,除非——” 她顿了顿,挑眉一笑,“除非她投靠我们。” “哼!”夜明澜却冷冷一笑,一抬手丢了只腰坠在苏贵妃面前,“母妃该认得这个吧?” 苏贵妃一见那东西,就不由愣了一下,“这是恭无度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中?他去找你了?司雪衣劫走了吗?” 夜明澜勾了勾嘴角,“不是他来找儿臣,而是儿臣找到了他,就在今天早上,在澜王府后门不远处,只可惜,他也只能在那里止步了,根本没能活着走进澜王府见到儿臣。” 闻言,苏贵妃大吃一惊,霍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夜明澜,“你是说,恭无度失手了,被杀了?” 身为人子,夜明澜终是不忍见她这般神色,轻轻太息道:“看样子,失手是无疑了,只不过他并不是被大理寺的人所杀。” “不是大理寺的人?”苏贵妃不由疑惑地皱紧眉,“他既是失手,定然是被大理寺的人发现了,若非是大理寺的人杀了他,就证明他已经成功逃脱,那会是谁杀了他?” 夜明澜摇摇头道:“是谁杀了他儿臣不知,已经派人去查,初步断定,是个用剑的高手。” 苏贵妃脸色顿然一沉,疑惑了一声:“用剑?” 夜明澜再度摇头,“儿臣知道,你一定是想到了离洛,不过很可惜,昨天夜里离洛根本没有离开玄王府,父皇已经派了人把玄王府团团围住,儿臣便趁机在那些人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据探子回话,离洛昨晚一直在玄王府,而且在王府里前前后后来回不停地奔走,听说是因为司雪衣的事,玄王受了打击,旧病复发。” “哼哼……旧病复发……”苏贵妃得意地笑了笑,“他若是能旧病复发一命呜呼倒也罢了,偏得每次都因为他的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人却始终没事。本宫可是听说,昨儿玄王去迎亲的时候,那精气神和派头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病重的人。” 夜明澜冷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罢了,如今喜事变丧事,不就再次病倒了吗?” 说着,他站起身来,“恭无度的死儿臣自会追查,不过儿臣希望母妃今后做什么事,不要再擅作主张,总该要与儿臣商量一番。昨晚司雪衣没被劫走,也算是万幸,若是被劫了,母妃可曾想过后果?” 看着他凝重的神色,苏贵妃不由皱了皱眉,问道:“什么后果?” 夜明澜道:“母妃也是知道的,经过这些年的观察已经得知,玄王爷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而容家这些年虽然已经渐渐淡出朝野,可并不代表容家的势力不在了,撇开其他人不说,若是这两者联起手来彻查此事,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闻言,苏贵妃不由瞪了瞪眼,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夜明澜继续道:“如今我们尚且不知老王爷的打算,若是语儿嫁到了容家,而老王爷又心疼这唯一的孙女儿心疼得打紧,与容家站在一起为司雪衣求情,那这件事……”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沉沉一叹。 苏贵妃却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不得不承认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确实有些道理,看来之前是本宫行事匆忙了。” 想了想又道:“这么说来,恭无度失手被害,倒也不算是坏事,就当做是扔一枚棋子探探路罢了。” 夜明澜拧了拧眉,看来她一眼,似是有话想说,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看到她那冷酷至极的神色,便又收了回去,点点头道:“儿臣知道母妃是有心帮儿臣,方才儿臣说话语气重了些,母妃莫要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一说,苏贵妃原本的不悦便瞬间消散,叹息着摇头道:“你能明白本宫的苦心便好,天下做父母的,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可以不择手段?眼下,本宫最想弄明白的就是清宁宫和庄福宫的那两位是什么心事。” 夜明澜道:“母妃不是在她们宫中安排了人吗?” 苏贵妃摇头笑了笑,“你忘了前不久合香的那件事了?虽然本宫挖出了清宁宫安插在本宫这里的人,可惜本宫的人也被那位主儿也挖出来了,啧啧,听说死得极惨,不过倒也算是忠心,至死都不曾出卖本宫,倒也算是忠心为主了。” 夜明澜再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既如此,那就由儿臣替母妃去探一探她们的口风,不过据儿臣猜测,皇后那边多半是要弃子的。” “哦?”苏贵妃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夜明澜道:“皇后和太子虽然有些小心思,可惜却目光短浅,考虑不全,这些年他们能在朝中站稳,多半靠得是宁家在朝中的旧势力,如今时局新异,不复当年,没了那些老东西的辅佐,他们根本想不到深一层,定会想着要尽快与司雪衣撇清关系,而越是如此,就对我们拢获司雪衣越有利。” 闻言,苏贵妃不由得呵呵笑出声来,捻起一颗洗净的果子放进嘴里,不紧不慢道:“既如此,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弃子?” 清宁宫内,骤然传出一声惊疑。 夜亓晟脸色深沉地看着宁皇后,“母妃当真要弃了司雪衣这颗棋?” 宁皇后神情复杂,点了点头,复又摇头,“本宫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司雪衣害死了老太太,你父皇怒不可遏,只要大理寺找到她杀人的证据,届时君颜一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父皇的脾气你不是不知。” 这么一说,夜亓晟也有些犹豫了,“儿臣自然明白这些,司家那些人也一样看得明白,否则也不会在一出事的时候就急着与司雪衣撇清关系,如今司雪衣就只剩下容家这颗棋了,以父皇的脾气,司雪衣是逃不掉的了,不过容家应该不会被牵连,父皇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除了我夜朝建朝以来最大的谋士世家。” 宁皇后沉沉叹息一声,“其实说来,本宫不该这么做,毕竟这丫头曾救过本宫的命,更是有胆儿与凤寰宫的那位和澜王作对,只是,这件事事态严峻,本宫这心里……” “娘娘这是要弃了司雪衣?”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拂尘不紧不慢地走进殿内,身后紧跟着宁皇后的贴身宫女,一脸惊慌地看着两人,“这位大师他……” “罢了。”宁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转向拂尘,“大师此时前来,想来也是为了司雪衣的事情吧。” 拂尘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夜亓晟忍不住问道:“那,大师有何想法?” 拂尘略一沉吟,道:“不能弃,不仅不能弃,还要救。” “救?”两人都愣了一下,“怎么救?大师不是不知,这次被害的人可是皇上最为重视的亲姨母,是圣母皇太后的亲妹妹,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急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我们若是凑上前去为她求情,岂不是会被当成同党,一并论处?” 拂尘捋着胡须呵呵一笑,摇头道:“老夫知道,皇后娘娘是怕被司雪衣所连累,可是娘娘有没有想过,为何当时圣上明明亲眼瞧见老太太是死在司雪衣怀中,却并没有立刻让人斩杀司雪衣,而是让人将她带回了大理寺关押?” 宁皇后垂首想了想,摇摇头道:“莫不是因为,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拂尘摇头笑道:“圣上若是铁了心想要杀一个人,当真需要什么证据?说白了,只不过是因为圣上自己心里也还存有疑惑,拿不定主意,否则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早就忍不住了。再者,圣上一定还在忌惮着容家,若是容家出面为司雪衣求情,那这件事……” 他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完,倒是夜亓晟接过话道:“大师的意思是,此事还有转机?” “有,而且很大。” 夜亓晟道:“若是如此,那我们现在最该去见的人,应该就是玄王了。” 拂尘点了点头,“没错,虽然之前我们一直对司雪衣和玄王多有讨好,可是这两人都是软硬不吃的人,很多话都说不进去,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司雪衣被关押,玄王府被围困,若在此时出手相助,那便是雪中送炭。 此事若是能成,则可拢获人心,若是不成,到时候娘娘和殿下再及时抽身,大可以推一个‘念及旧情施以援手’的说辞,圣上自当会认为娘娘和殿下是宅心仁厚之人,不予追究。” 说到这里,宁皇后和夜亓晟不由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拂尘的说法。 夜亓晟道:“五弟与二弟素来交好,儿臣这便去找五弟,与他一起为二弟说情,这样一来便不奇怪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拂尘没有多言,只是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司雪衣,我拂尘本无心伤你,只怪你命格奇异,又是生在司家,才会想要以你来挑起他们之间的事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般,乃是我没有料到的,你既然并非司家之人,又同是被司家舍弃的人,那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但愿我还能借他们之手,救你一命。 第129章 风雨不宁心不静 第129章 风雨不宁心不静 南阳素来多春雨,入春之后便是阴雨连绵不断。 今日这天色暗得早,不多会儿雨点便簌簌落下。 一行四人策马直直奔进大理寺,递了一样东西给鲁大人,又与鲁大人说了些什么,只见鲁大人顿时变了脸色,匆匆换了一身衣衫,找来最快的马车,直奔着皇宫去了。 烛光昏黄,有风吹进来,吹动烛火摇晃,高义同连忙唤人将四周的窗子全都关严实,而后又给夜舜重新添了热茶,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只听得夜舜沉沉叹息一声,一甩手丢了手中的笔。 “皇上……”高义同心知这两日夜舜心情不好,没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前来打扰,除非是夜舜自己叫他。 推开面前的奏疏,夜舜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殿门外,沉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高义同俯首道:“回皇上,已经戌时过半了。” “戌时……”夜舜轻轻念着,缓缓走下台阶,“两天了。” 高义同心下顿然“咯噔”一跳,两天了,司兰裳出事已经两天了,夜舜命大理寺追查此事,却是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回应,看来一向冷静沉稳的夜舜也是有些急了。 担心什么便来什么,高义同正想着这事儿,就听夜舜问道:“大理寺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吗?” 高义同连忙低下头去,小声道:“尚且……没有。” “唔……”难得夜舜没有如意料之中的动怒,兀自在殿中央轻轻踱了踱步子,“朕听闻他已经提审了两次了。” “是……” “没有丝毫进展吗?” “三……三小姐她由始至终都是只字不言,不过,昨儿晚上听说有人前往大理寺监牢想要毒害三小姐,被守卫发现了,匆匆逃走,丢下了害人的毒药,三小姐竟然出声提醒,救了侍卫统领一命。” 夜舜步子骤然一顿,微微眯起眼睛,“竟有此事?” 高义同连连点头,偷偷瞥了一眼夜舜的脸色,继续道:“因此,有不少人说三小姐本性善良,又是医者,不像是会杀人的凶手……” “哼哼……”夜舜闻言,不由冷冷一笑,回身瞪了高义同一眼,吓得他连忙噤声。 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道:“皇上,奴才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那就等你想清楚了再决定说不说。”夜舜断然打断他,抬脚朝着桌案走去,刚刚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回身看了高义同一眼,道:“说吧,想说什么?” 高义同咽了口口水,迟疑了一下,道:“奴才见皇上这两天心情悲伤低落,想来是为老太太的过世伤心不已,再则,皇上不止一次说起三小姐并非司家女儿这事儿,老奴斗胆猜想,皇上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那个人……” 话未说完,夜舜骤然一撩衣袍回过身来,冷眼等着高义同,眼底有凛凛杀意,吓得高义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夜舜冷声道:“说,说下去,因为那个人什么?” 高义同战战兢兢地跪着,心中慌张不已,声音颤抖道:“因为,因为那个人竟与别人生了女儿……” “砰!”话音刚落,只见夜舜一扬手,打落了桌案上的杯盏,杯盏摔在地上应声而碎,刚倒的热茶溅了高义同一身,他却不敢闪躲。 “好你个高义同,朕平日里是不是太纵着你了,你竟胆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夜舜似是怒极,却偏偏努力压抑着,指着高义同的手微微颤抖。 “皇上!”高义同高呼一声,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颤巍巍地道:“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您的不是,奴才……奴才只是看皇上这两日为此事烦忧,心中有个想法,想要与皇上说一说。” 夜舜压下怒气,沉声道:“那你便说来听听,若是能说服得了朕,朕便饶你一命,若是不能,朕让你活不过今晚!” 高义同连连点头,俯下身去,低声道:“若三小姐当真不是司家女儿,未见得不是好事,未见得是那人与别人的女儿,皇上,您可曾想过,她很有可能是您……” 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夜舜骤然一记冷眼扫来,他缓缓俯下身去,神色残冷地看着高义同,一字一句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高义同早已是挥汗如雨,双掌汗湿,不敢出声。 夜舜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只听门外的内侍报道:“皇上,袭芳郡主和月姑娘请求面圣。” “语儿和无双?”夜舜轻轻念叨一声,站起身来,瞥了高义同一眼道:“起身吧。” 而后又对着殿门外道:“传。” 不多会儿,两人就在内侍的带领下进了殿内,对着夜舜行了礼,夜舜脸色不好,挥了挥手道:“免了吧,你们不用开口,朕也知你们是为何而来。” 苏语上前一步,柔声道:“皇上,语儿和无双与雪衣皆是好友,深知雪衣的品性,我们愿以性命担保,雪衣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恶毒之事。” 月无双亦上前道:“皇上,这件事一定还另有隐情,您想想,雪衣若当真是凶手,为何要挑在自己成婚当天下手,杀了人之后,又为何迟迟不走,反而要等着所有人都到场,亲眼看到这些?” 夜舜冷哼一声,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你们不是不知,雪衣她如此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若是她当时就失踪了,反倒会惹人起疑,所以留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她不是司家女儿的这个秘密,并非只有老太太一人知道,若非是司颜佩和司文苍,朕又怎知这一切真相?” “这……”两人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想再说什么,却见高义同朝着二人使了个眼色,显然是不希望她二人牵涉其中。 夜舜挥了挥手,“罢了,朕知你们也都是不知情,被蒙在鼓里,朕不怪你们,这件事你们无需再提,都退下吧。” 就在两人犹豫之时,方才传话的宫人又匆匆跑到殿门前,道:“皇上,大理寺鲁大人来了,说是有急事要面见皇上。” 闻是鲁大人,所有人都是心底一凛,看得出来夜舜有片刻的迟疑,终还是一挥手道:“传。” 只见鲁大人衣衫和头发都已经湿了,像是刚刚淋了雨,他大略整理了一番,快步进殿,托着一只木盒送到夜舜面前。 “皇上,这是大理寺刚刚查得的证据,请……请皇上过目。” 夜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伸手打开了盒子一看,顿然一怔,“大药方!” 霍地,殿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怔在原地。 夜舜一把夺过盒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没错,是大药方,上面还有斑斑血迹,只是已经干了,变成了暗红色。 因着用力过度,夜舜握着大药方发出“咯咯”声响,他咬紧牙,一字一句问道:“这是……哪来的?” 鲁大人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是……是从一个小丫头身上搜来的,她受了伤,昏过去之前遇到了大理寺出去寻找线索的侍卫,让他们把大药方交……交给三小姐……” 闻言,夜舜眸子骤然一缩,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众人只觉那样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随时可以封喉夺命。 事情至此,已经再明了不过,这个昏过去的小丫头就是雪衣的同伙之一,他们杀了司兰裳,夺了大药方,交给其他人带走,雪衣留下拦住众人。 却没想到,事情刚一发生,整个莫凉城就全都被封锁戒严,所有人都逃不出去,在城内被四处追查,这个小丫头定然是在被追查的过程中受了重伤,才被大理寺的人发现的。 想到这里,夜舜一时怒不可遏,一挥手打落了桌案上的一沓沓奏疏,殿内众人顿然全都“咚”地跪了下去。 苏语和月无双相视一眼,眼底满是焦急,想要站起身来说什么,却被月无双一把抓住,冲着她摇了摇头,而后坦然一笑。 从两人决定进殿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她们没想到,任由她们苦口婆心劝了一下午,夜子衿始终不为所动,她道雪衣尚未与夜青玄拜堂成亲,还不算她的嫂子,自然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必为了一个外人而冒这样的险。 这一点其实早已在两人的预料之中,她们都知道夜子衿不喜欢雪衣,如今去求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她是夜舜最宠爱的女儿,而且又是个聪明睿智的女子,关键时候,也就只有她说的话,夜舜还能听得进去…… “好个司雪衣,竟是与朕玩起暗度陈仓的把戏!”说罢,他狠狠一用力,将大药方摔在桌案上,深深吸气,点头道:“好,你既是如此不怕死,那朕便成全了你!” 众人心头皆是一凛,只见夜舜一挥手,对着鲁大人喝道:“朕便着你明日公开审理此案,一旦证据确凿,便依法治罪,不容留情!” 鲁大人心惊胆战地应了一声,犹豫着问道:“皇上,若是……若是司雪衣当真是害死老太太的凶手,那……” 夜舜深吸一口气,神色阴沉冷肃,良久,他开口道:“杀……” 只是“杀”字刚刚说出口,就听得殿外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父皇,您这又是跟谁发怒呢?” 第130章 锦盒留书告真相 第130章 锦盒留书告真相 一听到这声音,殿内众人顿时觉得犹如见到了救星,苏语和月无双相视一眼,低声道:“是子衿公主!” 夜舜神色沉冷地朝着殿门口看去,只见夜子衿一袭华裳,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殿内,对着夜舜行了一礼,而后不解地看了看殿内众人,淡淡一笑,道:“原来你们都在啊,看来是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鲁大人连连摇头道:“不……公主言重了,是臣等打扰了才是……” 夜子衿复又向苏语和月无双看去,“你说你们怎的如此急躁,本宫都说了稍稍等一等,容本宫换身衣裳,你们怎的就自行进宫来了?” 说罢,她转向夜舜,只听夜舜问道:“朕的子衿公主竟会雨夜外出,难得,实在难得。” 夜子衿只是淡淡一笑,上前道:“父皇既是觉得难得,就不要留他们在这里了,儿臣还想与父皇谈谈心说点事儿呢。” 听出她话中深意,夜舜不由挑眉扫了几人一眼,终还是点了点头,挥手道:“既如此,你们就都先回去吧,朕与公主谈些事儿。” 闻言,鲁大人如蒙大赦,连忙谢了恩退了出去,苏语还有些犹豫,倒是月无双果断干脆,拉着她一起谢了恩,又感激地看了夜子衿一眼,跟着退到殿门外。 虽然夜子衿始终神色淡淡的,可是她们知道,只要她愿意出面,就一定有法子说服夜舜细查此案。 在夜舜身边待了这么多年,高义同也是明白人,这会儿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转眼间,殿内只剩下父女二人。 定定地看了夜子衿半晌,夜舜突然沉沉一叹,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上她的肩,摇头道:“这么做,又是何苦?当真值得吗?” 夜子衿轻笑一声,垂下眼眸,“值得吗,不值得吗?父皇,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说着,她抬眼,眼底有一丝怨恨,“父皇,您老实告诉儿臣,当初您答应把雪衣指婚给二哥,究竟是为何?” 夜舜轻叹一声,避开她的目光,“当初是雪衣自己提出要嫁入玄王府,目的是为了玄王的病情,朕若是不答应,群臣百官和天下百姓会怎么想?难道是要朕背上一个不顾孩子死活的恶毒骂名?” “哼哼……骂名?”夜子衿轻笑着,脸色却满是悲痛和无奈,“父皇,您真的在乎这些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子衿……”夜舜无奈地摇摇头,“朕……朕是答应过你,绝对不会主动给玄王指婚,可这毕竟是自己找上门儿来的,朕……” “其实您这么做,根本就是为了让儿臣彻底死了这条心,是吗?”夜子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眼睛微微泛红。 她垂在宽大袍袖里的手紧紧握起,咬了咬嘴唇,道:“父皇,你可知儿臣多想杀了她,让她从这世上永远地消失?” 夜舜点了点头,“父皇明白你的心情,可你终究没有。” 夜子衿苦笑着点头,“我没有,是因为我实在低估了她,我原本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直到那天听大哥和六弟无意中说起,说她竟是为了照顾二哥的病,不眠不休,而二哥亦是为了她,甘愿连夜入宫请旨,只为了能早日迎她过门……” 说到这里,她突然长叹一声,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等我察觉到她的威胁之时,已是为时已晚,我已经……动不得她分毫。” 夜舜眼底划过一丝愧疚,身为帝王,从不认错,可是对于这个女儿,他却总是忍不住感觉到亏欠,这些年,她已经承担了太多本不该由她承担的。 “朕始终觉得你这般为他,终是没有结果的,你该知道他身份特殊,注定不可能过寻常人的平凡日子。”夜舜有些心疼地拂过她的额头,“都说生在帝王家,一生都会被权势、地位所左右,从你出生朕看到你第一眼起,朕就决定断不会让你走和那些帝王家的孩子一样的老路,却没想到朕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夜子衿摇了摇头,“这件事是儿臣心甘情愿的,儿臣不怪父皇,不怪任何人,要怪就怪儿臣没那个命,儿臣能陪着他走过五年,却终究走不进他心里……” “子衿……” “所以父皇,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能代替儿臣陪着他一直走下去,儿臣真的不希望那个人有事。” 夜舜心底一凛,凝眉看了夜子衿一眼,他着实没想到,兜了这么大一圈,她这话锋一转,终究还是将话题又拉回雪衣这件事情上。 “这件事其实再明白不过,雪衣根本就不是凶手,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而父皇心里也是明白的。”夜子衿一脸自信,说得斩钉截铁,“父皇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罢了,姑奶奶对您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儿臣虽不知道,却能明白,您是亲眼看见姑奶奶躺在雪衣怀里没了气息,所以本能地将雪衣认作是凶手。父皇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放过雪衣的理由。” “哼哼……”夜舜先是定定地看了夜子衿片刻,突然冷冷笑出声来,笑意微微悲凉,他伸手朝着大理寺的方向指了指,“理由?朕确实想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是朕找不到,你能吗?你能给朕一个放过雪衣的理由吗?” 夜子衿一怔,握了握拳,垂首不语。 见之,夜舜又是沉沉一笑,缓缓转过身去,目光从桌案上一扫而过。 蓦地,他神色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稍稍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到桌案前,轻轻挪开堆积如山的奏疏,从里面找出一只精致的锦盒——正是那晚司兰裳命暗卫送进宫来的那只。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送盒子的那人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把司兰裳的话说出来,她说,要在她死后打开这只盒子……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锦盒,想着司兰裳临终前的面容,夜舜直觉心中一阵刺痛,犹豫了良久,方才小心地打开了盒子。 夜子衿静静地站在殿前,看着夜舜从盒子里取出一只精巧的耳坠,那耳坠虽然简单,却也精致,竟是用小巧的夜明珠制成,即便是在烛光下看去,依稀可见通透晶亮。 甫一见到这耳坠,夜舜的脸色霍地就变了,瞪大眼睛盯着耳坠看了半晌,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要说什么,然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而后低头又从盒子里取出一封信笺。 信中说了些什么,夜子衿不得而知,她只看到夜舜的脸色随着信的内容一点一点变化,最后竟是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父皇!”夜子衿骤然一惊,想要上前去扶住他,却见夜舜一手扶住龙椅,一手挥了挥手,示意夜子衿不用上前。 而后他垂首凝思片刻,面上一直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愕,隐隐还有一丝喜悦,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怎会……怎会如此……”他喃喃自语,颤巍巍地坐下来,然刚一坐下便又再度站起身来,看了看手中的耳坠,又将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知道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方才轻呵一声,笑出声来。 “她竟然是……她竟然真的是……” 如此自言自语了片刻,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沉冷镇定的夜帝,夜子衿担忧不已,忍不住拧紧眉,上前道:“父皇,出什么事了?” 夜舜深深吸了口气,长叹一声,“找到了……朕找到那个理由了。” “理由?”夜子衿愣了愣,想起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不由暗暗一惊,“为何?” 夜舜却摇头不答,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信笺,沉吟片刻,缓缓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与沉稳。 “你说的没错,朕确实一早便知这件事并非雪衣所为,只不过……”他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再回身看向夜子衿时,眸色深冷难测,泛着阵阵幽光。 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遮掩不住,那一丝跃然面上的欣喜。 “有些事情现在一时说不明白,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朕也该好好与你聊聊了。”说这句话时,他的神色和语气都是难得的温柔。 夜子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缓缓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子衿,相信朕,朕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保护好朕的女儿,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及你们分毫。” 闻之,夜子衿心头一凛,正想要问什么,却听得殿外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匆匆靠近。 夜舜显然也听到了,不由与夜子衿一起循声望去,只见鲁大人在高义同的陪同下,两人一起快步进了殿内,对着夜舜深深行了一礼。 “鲁大人?”夜子衿轻轻嘀咕一声,“大人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的又折回来了?” “皇上!”鲁大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慌张张道:“出事了……” 夜舜神色一沉,道:“有什么事慢慢说来。” 鲁大人看了高义同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方才大理寺换来消息,道是有一批黑衣杀手潜入了牢内,三小姐遇……遇刺了……” 第131章 抗旨出府为救人 第131章 抗旨出府为救人 “你说什么!”如意料之中的,夜舜神色骤然一惊,一把松开夜子衿,上前一步走到鲁大人面前,“怎么回事!” 鲁大人被他这一喝,原本强忍出来的镇定全都消失不见,低垂着头道:“臣刚才正要出宫,就遇上了前来通报消息的人,臣知三小姐的生死事关重大,所以赶来禀告皇上……” 不等他说完,夜舜就已经一撩衣衽,大步出了门去,边走边摘下腰间令牌丢给高义同,喝道:“传朕口谕,命天策卫即刻前往大理寺,命莫启凌带人封锁莫凉城,绝不容任何一个刺客逃出城去!” “是!”高义同虽然不知方才夜子衿与夜舜都说了些什么,然看夜舜这脸色便知他对雪衣的在乎和重视,心知情况不妙,连忙捧着令牌传令去了。 鲁大人正惊惶间,就听到夜舜喝道:“你还不快随朕回大理寺,是不想再回去了吗?” 闻言,鲁大人连连应声“臣在”,而后跟在夜舜身后,朝着宫门口而去。 身后,夜子衿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半晌,想着方才鲁大人说的话,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暗道一声不好。 “二哥!” 以她对夜青玄的了解,若他知道雪衣出了事,一定会不顾一切赶往大理寺救人,那可就是违抗旨意的大罪! 想到这里,她片刻不停留,跟在夜舜身后出宫去了。 外面的雨还在不停下着,越下越大,地上已经积了一片一片的水滩,一脚踩上去,泥水四溅。 大理寺内灯火通明,喧嚣声和打斗声混成一片。 两道黑影直接抛下众人,翻墙而入,提气运功,掠至大理寺监牢外。 其中一人一伸手扶住一名倒下的侍卫,那侍卫见到他,没由来的一喜,“玄……玄王殿下……” “雪衣呢!”夜青玄伸手封住他的几处穴道以防止血液流失太快,脸色沉冷至极。 那侍卫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牢房,“在,在里面,梁将军已经带人进去了……” 夜青玄沉眸颔首,转身将他交到后赶来的人手中,与离洛相视一眼,纵身朝着牢房掠去。 众人直觉有一阵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再转身看去,已不见二人踪影。 牢房内的黑衣杀手的人数着实让离洛暗暗吃了一惊,他不是没有见过杀手,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来了近百名杀手,为的只是杀雪衣一人! 背后的这个人,究竟与雪衣有多大、多深的仇恨! 来不及多想,离洛手中长剑出鞘,寒光闪闪,朝着黑衣杀手刺去,连削三剑,顿时倒下一片。 夜青玄一身玄衣如墨,映衬着他森寒残冷的眸子,让人见之心惊,他并未与这些黑衣人纠缠,直掠至关押着雪衣的牢房门前,看了牢内一眼,只见雪衣正蜷缩着坐在角落里,凝着眉冷眼看着牢房外的一切。 “雪衣!”见到穿着囚服、面容消瘦的雪衣,夜青玄心下顿然一震,下意识地喊出口。 循声望来,四目相对,见到夜青玄,雪衣亦是眸色一亮,脸上划过一抹喜色,张了张嘴,看那口型像是在喊“阿玄”,然还没喊出口,便又狠狠蹙了蹙眉,靠着墙角坐着,一动不动。 夜青玄心底蓦地升起一丝担忧,上前一把握住牢门上的铁锁,掌心运气用力一震,竟是将那铁锁震得粉碎,而后他反手一掌击在一名黑衣杀手的胸前,大步走进牢内。 见他进来,雪衣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身形摇晃了几下,终是再也撑不住,缓缓倒下。 “雪衣!”夜青玄低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接在怀中,近距离看她,这才发觉她脸色惨白如雪,双手冰冷。 夜青玄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伸手在她背后一探,手指碰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将她扶着坐起看了看,只见她的后肩赫然插着一只匕首,匕首已经深深没入体内,她背上的衣衫已然被血湿透。 听得他的喊声,离洛和梁恕齐齐一愣,跟着冲了进来,见到眼前情形,全都吃了一惊。 “王爷……”离洛眼底有一丝惊慌,“三小姐她……” “她不会有事!”夜青玄语气生冷,一把将雪衣拦腰抱在怀中,一步步走出牢房,脚步沉稳凝重。 那些黑衣杀手的目标显然就是雪衣无疑,此时见夜青玄抱着雪衣走出,竟是不顾身后还有紧扑而来的侍卫,转身就朝着夜青玄袭来。 离洛似是怒极,与梁恕一左一右替夜青玄除去扑上来的杀手,奈何黑衣杀手太多,一时间想要全都除掉不禁有些费力。 雪衣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她伏在夜青玄胸前,声音虚弱地喊了一声“阿玄”,夜青玄应了一声,道:“我在。” 闻声,雪衣骤然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她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夜青玄心一沉,皱眉道:“可是我来晚了。” “不晚……”雪衣摇头,把头枕在他颈间,“只要你来,就不晚……” 夜青玄点点头,“好,你不要说话,我这就带你出去,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别想再伤你。” 许是真的累了,又或是失血过多,没了气力,雪衣无力地缩在夜青玄怀里。 相识以来,夜青玄第一次见到这般脆弱的雪衣,他甚至都不敢用力地抱着她,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伤了她,就会把她碰碎。 “王爷。”离洛看了一眼那些黑衣蒙面的杀手,眼底露出一丝疑惑,“这些杀手太过诡异,就好像杀不死一样。” 说话间,他一剑刺中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缓缓倒了下去,却不见血流出,隔了片刻之后,那人竟是又站了起来! 难怪,不过百人,却如同杀不完一般,却原来,是一群不死人! 饶梁恕见多识广,此时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挥刀劈开其中一人,对夜青玄道:“怎么会这样?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死了又活了?这样下去,怕是来再多的人也没用。” 怀里的雪衣虽然没有说话,却将他们的谈话全都听了进去,这会儿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暗暗道了句“果然”。 夜青玄抬脚踢开一人,低头问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尸毒……” “尸毒?”闻言,离洛和梁恕齐齐一惊,若是尸毒,他们就差不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以前没亲眼见过,却经常听人提起,据说南疆有一个小族,以专门制造各种奇异蛊毒闻名,尸毒便是从那里传来,此毒是从尸体上提炼而来,用九毒虫九毒草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待所有的毒虫毒草全都死去、溶化,再将这浆液提炼出来制成毒药,喂给正常人吃下去,人就会变成不老不死的死士,没有痛觉、没有恐惧、不会流血流泪,更不会死。 本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传闻,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亲眼见到! 雪衣睁开眼睛看了看其中一人,吃力地抱紧夜青玄,轻声道:“雪兰酒……” “雪兰?”夜青玄轻轻重复了一遍,只见雪衣点了点头,“雪兰至清至纯,乃是尸毒的克星,将雪兰酒灌入他们体内,就可令尸毒毒性消失,只是……”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夜青玄接过话道:“只是尸毒毒性消失之后,这些人也都会跟着死去。” 见雪衣点了点头,夜青玄便明白过来,他看了离洛和梁恕一眼,点了点头,而后抱着雪衣纵身掠起,直直掠牢房,对着迎上来的秦钟舸道:“即刻命人前去准备雪兰酒。” 秦钟舸不敢耽搁,担忧地看了雪衣一眼,立刻转身离去。 夜青玄脚步只稍稍一停顿,唤来一人问清了大理寺的药房所在,而后抱着雪衣朝着药房走去,刚刚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沉喝:“站住!” 夜青玄回身望去,只见夜舜一袭玄黄色袍子,一脸沉肃,定定看了夜青玄一眼,目光最终落在雪衣身上,骤然变得异样。 “她……”他迟疑了一下,“她怎么样?” 雪衣已然渐渐昏厥,夜青玄心中担忧,简单答道:“伤在后肩,刀刃入体很深,失血太多。” 夜舜神色不由一凛,睨了身侧的鲁大人一眼,喝道:“还不快叫大夫!” 鲁大人这才回神,连忙跑开去找大夫,夜舜复又看了夜青玄一眼,沉声道:“先把她送到厢房。” 夜青玄颔首,瞥了一眼紧跟在夜舜身后而来的玄衣侍卫,抱着雪衣大步离去。 天策卫,他竟是为了雪衣,出动了天策! 离洛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回身看了一眼被天策卫死死拦住的死士,沉声道:“王爷,无门是不是不用动了?” 夜青玄道:“待命就好。” 离洛了然,应了一声“是”,而后又看了看已经失去意识的雪衣犹豫了一下,道:“王爷,三小姐伤得很重,要不要……要不要请拂尘大师?” 闻及“拂尘”,夜青玄神色先是狠狠一沉,继而想了想,道:“请。” 眼下救人最要紧,司家的人是定然不能相信,认识的人之中,医术最高之人便是拂尘,他虽是与宁皇后暗中往来,不知其虚实,但是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宁皇后都不希望雪衣出事。 否则,他们的事情就要变得难办了。 第132章 帝心深沉不可测 第132章 帝心深沉不可测 雪衣伤在后肩,在场大夫却皆是男人,一番思量之后,夜青玄断然起身,由他在拂尘的指导下,替雪衣拔刀、止血、上药、包扎。 所有人都为此捏紧一把汗,莫说一个不懂医术之人,便是大夫,对于如此危险的情况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难得夜青玄能稳住心绪,在拂尘的一步步指导之下,将这一切一气呵成地完成。 彼时所有人都满心焦躁地侯在外厅,听着拂尘和夜青玄的声音此起彼伏,竟是没有任何人发出丝毫多余的声音。 就在夜青玄为雪衣包扎伤口的时候,一名玄衣天策卫进了门来,瞥也不瞥众人一眼,径直走到夜舜身边,在他耳边耳语道:“刚刚得到消息,容家老爷子已经在来京的路上。” 夜舜神色微微一沉敛,朝着后赶来的容家兄弟那边瞥了一眼,而后点点头,挥手示意天策卫退下。 这一点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虽然早些时候听闻容家老爷子容皓身体不适,未能赶上参加雪衣的婚礼,然如今司家和雪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托着病体,容皓也会赶到京中一见。 对于夜舜的出现,众人倒是惊愕万分,不管怎样,眼下雪衣尚且是戴罪之身,身为一国之君,他不仅命天策卫赶来救人,更是亲自赶到大理寺探望雪衣,与之前那断然要治雪衣死罪的模样截然相反,着实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正沉思不解之时,低垂的珠帘被人轻轻撩起,继而一袭玄衣的夜青玄缓缓走出。 夜舜与他相视片刻,故作不紧不慢问道:“伤势如何?” 夜青玄微微俯首,“没有伤及要害,然失血太多,拂尘大师已经给雪衣服下他炼制的丹药,暂时护住了心脉,至于恢复,怕是还要好好休息、调理一段时间。” 悄悄松了口气,夜舜面上看不出深浅,他朝着珠帘瞥了一眼,点头道:“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顿了顿又道:“若是有什么药材是宫外没有的,便到御药房去取,先救人要紧。” 夜青玄俯身行了一礼,正要言谢,就见夜舜脸色蓦地一沉,话锋一转道:“玄王,你可知罪?” 厅内众人全都愣了一愣,没想到夜舜说变脸就变脸,前一刻还在为一个小女子担心,下一刻便要治自己儿子的罪。 夜青玄倒也坦然,毫不惊慌,俯下身去,淡淡道:“儿臣不听父皇警告,擅自离府,坏了规矩,甘愿接受惩罚。” “哼,坏了规矩?”夜舜冷冷一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朕只怕你不仅仅是坏了规矩这么简单,你莫不是忘了,朕的旨意是,让玄王府上下都不得出玄王府半步,而你却带着玄王府的人深夜闯出府,说来,你便是违抗圣旨。” “父皇!”紧跟着赶来的夜子衿刚刚进门就听到这一句话,不明前后情况的她不由暗暗一惊,快步走进门来,对着夜舜行了一礼,道:“父皇,二哥是关心则乱,救人心切,才会不顾一切冲出府赶来救人,求父皇看在二哥为了救人的份上,容他这一回。” “容?怎么容?”夜舜淡淡瞥了夜子衿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夜青玄,再回身看了看还在轻轻晃动的珠帘,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然。 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情景,竟会发生在他身上。 夜青玄倒是坦然,一把拦住还想再说什么的夜子衿,冲她摇了摇头,而后自己上前一步,对着夜晟深深行了一礼。 “是儿臣一人自作主张,与旁人无关,父皇若要责罚,儿臣绝无怨言。” 夜舜冷睇了他一眼,“什么样的责罚,你都无怨言?” 夜青玄垂首,“是。” 夜舜便点了点头,道:“果真是救人心切,不顾一切,既如此,朕便成全了你。” 闻言,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为夜青玄捏了把汗,夜舜的冷酷无情众所周知,除了对他最宠爱的子衿公主之外,其余皇子他一向都是下得去狠手。 正担忧之时,突然只见珠帘又是一阵晃动,拂尘提着药箱缓缓走出,对着夜舜行了一礼,低声道:“三小姐恢复些意识,她想要见皇上一面。” 闻言,夜舜眼底的光微微一闪,竟是有一丝喜色,只是掩藏得极好,众人根本没有察觉,只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进了里屋。 雪衣脸色苍白如蜡,毫无血色,一个受了如此重的伤、失血过多之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意识,着实不易,看来这位拂尘大师的医术当真了得。 甫一见到夜舜,雪衣便挣扎了一下,似是想要起身,却被夜舜一把拦住,“免了,躺着别动。” 雪衣便依言躺着,蠕了蠕嘴唇,嗓音低沉沙哑道:“皇上,雪衣是戴罪之身,本不该这般面君……” 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夜舜心中犹如翻江倒海,面上却始终故作镇定,冷声道:“可朕还是来见你了。” 闻言,雪衣不由挑起嘴角吃力一笑,继而轻咳两声,每咳一声便要狠狠皱一下眉,想来是扯动了伤口,疼得厉害。 夜舜看在眼中,低垂的双手不由紧紧握拳,犹豫了一下,他走到床头,端起杯盏递到她面前,“你刚醒来,先喝点水润润喉。” 雪衣微微一怔,抬首定定看了夜舜两眼,接过杯盏对着夜舜点头致谢,“多谢皇上。” 夜舜却只是摇摇头,并不多言。 良久,他问道:“朕只问你这一遍,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朕,若你所言有半分虚假,朕都会让你追悔莫及。” 雪衣端着杯盏的手稍稍凝滞了一下,而后抬眼看着夜舜,嘴角噙笑,“皇上是想问,这件事是不是雪衣所为?” 夜舜点头默认,“朕听闻这两日提审的时候,你始终只字不言,现在,朕要听你亲口说一句,是或不是。” 哽咽了一下,雪衣似是想起了司兰裳的死,微微红了双眼,她微微垂首,低声道:“她虽非我亲姑奶奶,然毕竟待我至亲,我只恨再也没机会报答她的恩情,何故要伤她?” 夜舜握了握拳,沉声问道:“没有虚言?” 雪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凄凄一笑,“皇上,纵然我有心伤她,又为何要现在自己成亲当日,尚未及拜堂之前?” 她语气淡淡,嗓音清冷,竟是听得夜舜微微一愣,盯着她看了半晌,蓦地挑眉一笑。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要记清楚了,这件事朕自会追查到底,若是到时候有半点出入,朕定会治你欺君之罪!” 雪衣轻呵一声,“如此,雪衣就多谢皇上的信任。” 夜舜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了她片刻,突然转身大步走出里屋。 外厅,众人都还在等着,个个神色焦急。 甫一见到夜舜出来,夜子衿最先迎了上去,“父皇,她……” 夜舜抬手打断她,示意她不用担心,而后转向夜青玄道:“玄王。” 夜青玄俯身,“儿臣在。” 夜舜道:“朕若罚你禁足三月,你可有怨言?” 闻言,夜青玄当即行了一礼,“儿臣谢父皇隆恩。” 众人全都悄悄松了口气,夜青玄今晚此举可大可小,全看夜舜怎么定罪,如今看来,夜舜这是有心轻饶夜青玄,只是不知方才雪衣究竟与他说了些什么。 正思索时,便听夜舜又道:“这件事事出蹊跷,闻大理寺已经找到了证人,既如此,明日便由大理寺公开审理此案,朕会命修王和澜王一同协助调查此案,定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众人当即俯身行:“皇上英明!” 夜舜挥了挥手,复又转身朝容家兄弟看了一眼,眼底满是深意,容家兄弟看在眼中,心领神会,只是默不作声地行了一礼,并不多言。 夜舜领着众人离开之时,已经是三更。 彼时,多数黑衣杀手都已经被灌下雪兰酒,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倒也有不少逃了出去。 恐这些死士会伤了无辜之人,夜青玄当即命秦钟舸领着玄王府侍卫,带着雪兰酒追了出去。 不过半个时辰,秦钟舸便提着雪兰酒又原样返回。 彼时夜青玄正守在床前,雪衣已经沉沉睡去,秦钟舸一脸肃然地看了看他,他便知情况有变。 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起身小心地替她掖好被角,夜青玄这才随着秦钟舸走到外厅,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钟舸道:“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些死士……全都已经死了。” 夜青玄与离洛相视一眼,离洛问道:“可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秦钟舸想了想道:“并非是雪兰酒,那些死士身上没有兰香也没有酒味,只是所有人都被重击了头部,扭断了脖子。” 容璟闻言,下意识地拧了拧眉,道:“好狠毒的手法。” 容毓倒是了然地轻轻一叹,“无奈之下便也只能这么做,从他们变成死士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一个死人,杀了他们,总好过放任他们去伤害无辜百姓。” 容璟点了点头,“这一点我自是明白,只是,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用如此歹毒的手法来伤害雪衣?” 第133章 入夜一声春雷起 第133章 入夜一声春雷起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虽然有拂尘出手相救,又以秘制丹药相救,然与夜舜说完话之后,雪衣终是气力不支,沉沉睡去。 看着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庞,夜青玄一双俊眸越来越冷,凛冽杀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就连站在身后的容家兄弟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我们千算万算,谋划布局,终还是算漏了一步。”容毓语气听起来轻轻淡淡,容璟却下意识地皱了眉,侧身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大哥……” 容毓抬手,制止了他,“我没事,只是觉得对不起姑姑和仲卿,身为容家人,本就该能思及别人所不能,可如今你我兄弟二人合力,却还是让雪衣受了伤,而到现在,我们竟是连害她的是何人都不知道。” “二位不必自责。”夜青玄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替雪衣掖好被角,放下帘帐,与容家兄弟一道走到外厅。 抬眼看去,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除了得夜舜命令,留下守住四周的禁卫以及守在房门两侧的离洛和秦钟舸,众人已经散去。 夜风夹带着丝丝潮湿吹进屋来,夜青玄示意二人入座,自己却负手立在门前,嗓音沉沉道:“本王知道容大公子会有所行动,可本王还知道,雪衣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们为她犯险,所以才会暗中传书让你们稍安勿躁,从长计议。” 容璟轻叹一声,“雪衣出事,王爷自然是最忧心之人,却还要为我们考虑,可见王爷待雪衣乃是情真意切,我容家便也能放心将雪衣托付与王爷。” 说着,他深有其意地看了容毓一眼,果见容毓神色微微一沉,却是只字不言,只是垂首看着手中杯盏。 沉默片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敛眸道:“闻王爷所言,雪衣曾说过这些死士是中了尸毒。” 见夜青玄颔首,容毓便又道:“尸毒不易得来,就算得到了,若是不懂好生保存和利用,不仅不能为己用,还有可能会伤了自己。这个人既然能把尸毒用得得心应手,想来也是一个懂医术药理之人。” 一言似是提醒了两人,三人顿然相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 只听夜青玄嗓音清冽道:“离洛,拂尘大师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离洛进屋,垂首道:“没有,大师除了进了宫一趟,其余时间一直待在提镜禅院。” 夜青玄便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若非拂尘,那这莫凉城中,便也只有那一家的人有能耐使用尸毒。” 最后一个字出口,他脸色骤然沉下,负后的手也紧紧收拳,容家兄弟也不由站起身来,容毓道:“我这就让蜃雪楼的人去查……” “不必。”夜青玄打断他,目光深沉地看了离洛一眼,离洛当即会意,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迈入雨中。 “女人之间,小打小闹、使使性子、发发脾气便也就算了,若是心狠至此,伤人性命,便决不能容。” 那语气听似清淡平稳,容家兄弟却明显感觉到一股凉意侵入心头,两人相视一眼,没有作声,听夜青玄继续道:“雪衣是我玄王府的人,从今往后,任何人都别妄想再动她分毫。”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仅仅是容家兄弟和秦钟舸听得清楚,就连外面的守卫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个个都在心下暗惊。 总觉得,玄王爷……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正疑惑地想着,两道身影持着伞走来,她们脚步略显匆忙,走得很快,似是有什么急事要禀报夜青玄,那些侍卫定定地看了两眼,见秦钟舸走过来领人,便也不为难不阻拦,放他们进去了。 刚一进屋,两人就退去外面罩着的黑色斗篷,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 容毓眯起眼睛看了流烟一眼,“事情可办妥了?” 流烟点了点头,与将离相视一眼,而后转向夜青玄道:“按着王爷的吩咐,跟她聊了一会儿,她已经招了。” 说话间,将离从怀中取出一枚手札递给夜青玄,满脸愤恨,“这司颜佩果真是阴险狡诈,竟是连木香都找来了,她明知道木香是被老太太赶出府去的,若木香出面说她是对老太太怀恨在心,所以与三小姐里应外合对付老太太,别人一定会相信!” 夜青玄接过手札看了两眼,一脸平静,“她可有说,真正害死老太太的人是谁?” 将离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她似乎并不知道害死老太太的真正凶手究竟是谁,只是说,司颜佩利用当初她给老太太下曼陀罗毒这事儿来要挟她,让她出面指证三小姐,届时三小姐被问罪,司颜佩出面替木香求情,兴许她还能活一命,否则司颜佩就把她下毒一事上报圣上,到时候圣上一定会认为她才是害死老太太的人。木香害怕司颜佩,无奈之下,宁愿出面指证三小姐是主谋,她只是帮凶。” “哼!”话音刚落,便听得容璟一声冷笑,“帮凶?若圣上当真计较起来,莫说是帮凶,即便是路过而不救之人都会被治一个死罪,难道她还天真的以为,她只是帮凶,就能活命了?” 流烟神色沉重,轻叹道:“她会这么认为,自然都是司颜佩这么跟她说的,想她一个小丫头,哪里能想到这么多?终究,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容毓眼神微微一动,向流烟看去,似是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一抹悲色,而她的目光则时不时地飘向夜青玄,嘴唇微微蠕动,想要说什么,然迎上夜青玄那冷静如斯的眸子,终是多一个字也没说,又咽了回去。 心明如镜如容毓,只这一瞬间,便似明白了流烟的心思,不由稍稍凝起眉,对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她做了这样的选择,就该承担这样做所带来的后果,只是……” 他顿了一下,看了夜青玄一眼,“木香既是已经与司颜佩做了交易,只等明天公审,便在堂下道明是雪衣指使她谋害老太太,王爷又如何得知,这个时候去找木香,她一定会答应王爷的条件?” 夜青玄没有应声,而是向将离和流烟看去,只听将离徐徐道:“王爷答应保她心上之人活命,若是案情顺利,三小姐能尽快摆脱嫌疑,王爷自会成全她和她的心上人,并送他们远走高飞,从此远离南阳。” 闻言,容家兄弟相视一眼,不知为何,二人竟是丝毫都不怀疑夜青玄有这样的能耐。 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虽然他们并未一一亲眼所见,夜青玄是如何化解的,然就凭着他深藏不露、遇任何事都能巧妙、不着痕迹地脱身这一点,足以证明他并非无能之辈。 想到这里,两人轻轻一叹,容璟道:“但愿明天的一切都能顺利进行,别再出任何差错。” 说罢,他抬眼看了看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雨,与几人一样静默不语。 即便不用多言,他们也能大致猜得到各自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一声低沉的闷雷在这深夜里响起,闻之,众人皆是吃了一惊,竟是起了春雷。 端在手中的杯盏微微一晃,险些打落,所幸夜明澜眼疾手快,反应灵敏,一个俯身将杯盏接在手中,茶水溅出一些洒在手上,这才惊觉茶水已经冷了。 从一个时辰前,他听得林有来报,道是大理寺出现了大批死士前去刺杀雪衣,手中的杯盏就再也没有离过手,却也没有再喝下一口。 碍于身份,他不便出面,便让人从大理寺送消息回来。 林有几乎是一刻钟一报,把雪衣遇刺、夜青玄出现救人、再到夜舜领着天策卫出现等等,这前前后后所有的情况都跟他详细汇报了一番,待最后来报,事情已经平息、夜舜已经回宫之时,林有的浑身已经被淋得湿透。 夜明澜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本王知道了,你辛苦了,回去换身干衣服歇着吧。” 林有心中一惊,连忙垂首行了一礼,想要再说什么,然一见夜明澜那冷肃至极的神色,便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悄悄离开。 夜明澜坐在桌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杯盏,眸底神色复杂。 她受伤了,而且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偏得,他只能坐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都不能前去表示关心。 夜青玄,他竟是为了救雪衣,不顾圣命,擅自领人闯出玄王府前去救人。 只是,虽然知道夜青玄与他们兄弟几人一样,自幼习武,然自从他那一病之后,便再也没有见他出过手。 方才听林有回来报,夜青玄不仅反应迅速敏捷,动作灵活利落,身手更是了得,那些黑衣死士竟是根本不能近得了他的身,就被他四周的真气所震了回去。 一个一直卧病在床将近六年的病鬼,如何能有这么一身令人惊愕的内力?难道说,之前的那些年,他一直在假装、刻意隐藏着什么? 屋外有一阵轻轻的、凌乱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不过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后窗那里,轻轻敲了敲窗子。 闻之,夜明澜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起身大步走到窗前,伸手将她拉了进来,只是未等她站定,便又一转身,一把捏住她的咽喉。 他神色冷酷,隐隐带着怒意,冷睇着她道:“司颜佩,是谁让你擅自动手的!” 第134章 冷酷绝情反激怒 第134章 冷酷绝情反激怒 原本就一路狂奔,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再被他这么一把捏住喉咙,司颜佩直觉一时间接不上气来,张了张嘴,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越皱越深,力气也越来越小,夜明澜终是有些不忍,松了紧绷的神色,松开手放开了她。 双脚刚一着地,司颜佩就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而后缓缓抬头,两眼微红地看着夜明澜,冷冷一笑。 “你究竟是在恼我擅自行动,还是恼我伤了司雪衣?” 夜明澜神色微微一凛,瞪了她一眼,没有应声,转过身去不看她。 见状,司颜佩不由轻轻笑出声来,声音有些凄冷,她深深吸气,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来,而后一步步走到夜明澜身后。 “你口口声声对我说,你对司雪衣只是利用,断不会对她生情。是,以前我也一直相信,也一直这么认为,可是现在……”她停了一下,抬眼看着夜明澜。 灯光微微泛黄,从侧面看去,那张俊容依旧,眉眼冷厉如锋,不带一丝感情。 当年灯会初见,她正是被他这冷酷神色所吸引,然如今,当这样的情绪和态度是对着她,她却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引人之处。 她清晰地记得,当初她想要表露心迹,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拦住,他暗示她,他心仪之人是司府嫡女,闻之,她心下大喜,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司雪衣根本不是所谓的司府嫡女,她才是,她司颜佩才是! 为此,她甚至不顾左云阻拦,毅然将这个秘密告知夜明澜,亦向他许诺,今后一定会拿到大药方,拿到司家的一切,并有法子将司雪衣和容家全都收为己用。 正也因此,夜明澜才会渐渐信任她,也才会有了后来的鸿鸳宴一事。 司府的人都知道,三小姐司雪衣心性单纯善良,胆小怯懦,甚至算是愚蠢,对于左云母女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司颜佩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司颜佩亦是有那份自信,自认为可以完全掌握住雪衣的,而在鸿鸳宴之前,她也确实做到了。 可是所有的一切,在鸿鸳宴那一天之后,就全都变了。 司雪衣变了,变得就连夜明澜走琢磨不透,拿捏不住,司颜佩的所有计划都在顷刻间崩溃,而随之渐渐失去的,还有夜明澜的信任,以及他的心。 “本王早与你说过,司雪衣另有其用。”夜明澜回身,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司颜佩,眼底拂过一抹嫌恶,却还是抬脚踢了一只凳子到她身边。 “林有回来说起有不死死士出现,本王便知是你擅自行动,若非本王还念着一丝旧情,你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澜王府!你该知道,本王最不能容违抗命令、擅自行动之人。” 司颜佩勾起嘴角随意笑着,“是吗?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该只出了百人,而是应该出动所有的人,必要将司雪衣杀死在大理寺,这样一来,以后就清静多了。” 闻言,夜明澜刚刚有些好转的脸色顿然又是一怒,霍地站起身来,“本王找来南疆这些炼毒之人,千辛万苦练出尸毒,不是为了给你用来做蠢事的!” 司颜佩却一点也不害怕,与他正面相视,“王爷莫不是忘了,若非是我给了他们那么多司家的秘方以及千金难求的珍稀药材,以他们的阴险狡诈、贪得无厌,他们会交出制尸毒的法子吗?” “司颜佩,你这是要与本王清账!”夜明澜身形一闪,掠至司颜佩面前,吓得她下意识地向后一仰,险些摔倒,夜明澜顺手拉了她一把,却并未拉到自己身边,而是顺势一甩,她便重重撞在桌边。 “呵呵……”她忍住疼,冷冷一笑,“王爷,我便实话告诉你,从得知有尸毒这个东西存在的时候,我就开始盘算着,迟早有一天要用我自己亲手调配出来的尸毒去杀了司雪衣,这段时间我不声不响,安安心心地研制尸毒,目的也不过如此!” “你……”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王爷你逼着我这么做的!”见夜明澜眼底升起一抹杀意,司颜佩直觉心底一阵寒凉,忍不住喝道:“纵然王爷不愿承认,可是我也是女子,王爷待我和待司雪衣究竟有何不同,我全都记在心里!你对那个一心只想着要杀你的人百般维护,却对我始终冷眼相待,是司雪衣,是她造成了今天的这一切,我岂能容她!” 听得这一番嘶吼,夜明澜先是微微一愣,继而连连摇头,冷笑道:“你简直是疯了,你以为你杀了司雪衣,本王就会爱上你?” 司颜佩骤然怔住,呆呆地看着夜明澜,“这,这么说,一直以来王爷从来没有想过要娶我?” 夜明澜转过身去,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道:“司颜佩你记着,从今往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你绝对不可再动司雪衣一丝一毫,否则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 司颜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冷笑出声,“王爷就这么舍不得她、护着她?好,好!我这便去杀了她,我倒是要看看,王爷能护她到几时!” “放肆!”夜明澜几乎想也不想,一扬手,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司颜佩的半边脸立刻就红了起来。 司颜佩用手捂住隐隐发痛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也有些愣住的夜明澜,“你……” 她哽咽了一下,话未出口,眼泪便簌簌落下,定定地看了夜明澜两眼,突然“哈哈”朗盛而笑。 “佩……”夜明澜犹豫了一下,想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她一甩手打开。 “好,我司颜佩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王爷竟是一个如此无情无义之人,之前这些时日,是我司颜佩看走了眼!”说罢,她狠狠瞪了夜明澜两眼,用力一把推开他,夺门而出。 夜明澜神色冷肃,定定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底有一阵犹豫。 隔了片刻,他终还是开口喊道:“来人,跟上她!” 如此,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司颜佩独自一人回府,路上会出什么岔子,而是因为,就在方才司颜佩离开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司颜佩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她若是安分守己固然是好,若是将这些秘密说了出去,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他低垂的双手骤然握紧,冷冷道:“司颜佩,你最好规规矩矩的,否则,休怪本王不念旧情,饶不了你!” 司颜佩虽然不是什么警觉灵敏之人,却还是察觉到自己刚一出了夜明澜的院门,就有人悄悄跟了上来,不由暗自冷笑。 这就是当初曾经许诺她一生安稳的那个男人吗?而今他为了别的女人,不惜冷言警告,更是动手打她,现在又对她如此不信任…… 难道,她真的选错了吗?难道,这个人并非命中良人吗? 雨势越来越大,司颜佩几乎是一路蹒跚着回了司府。 这两日,因着司兰裳的死和雪衣的身份变故,司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此后更是药房失火、古籍被盗、司家药铺接连出现假药等事故不断,司文苍早已是忙得焦头烂额。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就算不太聪明,此时也早已警惕地感觉到,有一股他看不见的势力正在暗中对付司家,想要一点一点把司家拉入万丈深渊。 偏得,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年来,司家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除了司家的医术之外,一方面是因为司兰裳和已过世的圣母皇太后的缘故,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容家。 而今容霜和司兰裳已逝,雪衣又从司家除了名,往日里那些本就看司家不顺眼的人,此时自然是不会帮衬着,司家这一次能否化险为夷,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想到这里,司文苍心底不由得渐渐升起一丝寒意,没有来地想起了雪衣,心中一阵不安。 听闻她被死士刺杀,身受重伤,此时尚且不知生死,他竟是有些担心她了。 回身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裘宛芳,他缓缓起身,披上外衣,撑起伞去了左云的院子。 彼时,左云房里的灯还亮着,她似乎有心事,一直在门前走来走来,一脸焦躁。 司文苍走上前问道:“深更半夜的,怎么还没睡下?” 左云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他回来,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院子,忧虑道:“佩儿不知去了哪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我担心……” 话未说完,司文苍骤然沉了脸色,“佩儿出去了?” 左云不明情况,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出去好一会儿了,说是有要事要处理,想来是去找澜王爷了,可是都这么久了,有什么事也该处理完了……” 突然她声音一顿,“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司文苍下意识地冷呵一声,“危险?你的女儿你不是不了解,向来只有她给别人带来危险,又何曾见过别人伤了她的?” 闻言,左云不由脸色一变,而刚刚走动院门外的司颜佩脚步骤然一滞,站在黑暗之中定定地看了左云和司文苍片刻,紧紧握了握拳,指甲深深扎进了肉里。 呵!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所说的话,他从来不担心她会有危险,却总觉得她是个恶毒的人,是个会给别人带去危险和灾难的人! 是不是在他心中,她永远都及不上司雪衣,永远都差她一截! 一阵怒火腾地窜上心头,司颜佩狠狠地咬咬牙,转身离去。 爹爹,你莫要怨我,我和娘亲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你们所逼,既然你一直都无法从心底认可我这个女儿,那就休要怪女儿无情无义了! 她的全身都已经被雨水淋湿,可她却浑然不觉,朝着那些跟踪她的人离去的方向冷冷一笑,绕到后院,从后门又出了府去。 第135章 临阵倒戈未料及 第135章 临阵倒戈未料及 “你说什么?” 郊外一处隐蔽的农舍内,一行五名衣着怪异的外地人皆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司颜佩,惊讶有之,愤怒有之,还有人顿然面露杀意,蠢蠢欲动。 “这么说,夜明澜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与我们合作,替我们重振南朝,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在利用我们?” 其中为首的那名男子上前一步,沉着脸色问司颜佩道。 司颜佩垂首轻轻一叹,拿起一只干帕子擦了擦发梢的水,“实不相瞒,在王爷心中,就只有他自己的天下霸业,别人……哼,他从来没有放在眼中过。” 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冷冷一笑,“司姑娘,你可是王爷身边的红人,是王爷最亲信之人,今日与我们说这些,究竟是何用意?” 一言出,其余几人也都跟着露出一脸疑惑之色,向司颜佩看去。 司颜佩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这么问,丝毫不见慌张,沉下脸色叹息道:“原本,我跟你们一样,都以为只要一心为他做事,他就会把我放在心上,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在他心中,我司颜佩根本什么都不是!” 似是触及伤心之事,司颜佩一皱眉,将手中帕子狠狠摔在地上,怒形于色。 说话的女子低头想了想,像是猜到了什么,故意道:“这么说,京中传闻澜王爷对司雪衣情有独钟一事,看来是真的?” 闻言,司颜佩神色骤然一怒,蓦地转身向她瞥去,冷得剔骨的眼神让那女子先是一愣,继而又抿唇笑开。 看样子,她的猜测是对的,这司颜佩果然是为情所伤,心中对夜明澜多有埋怨,所以背叛了他,偷偷前来告密。 为首的男子与几人相视一眼,问司颜佩道:“既然如此,看来司姑娘对夜明澜也是深恶痛绝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司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司颜佩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道:“我今天来,就是要与你们商量这件事,夜明澜这个人阴险狡诈,城府极深,最重要的是,他的身边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暗卫,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人,所以想要偷袭他,不大可能。” 女子冷笑,“不能力敌,那便智取,你忘了,我们可都是用毒的高手。” 司颜佩笑得比她更冷,睇了她一眼,凝眉道:“是你忘了,夜明澜可是圣上和苏贵妃的儿子,苏家在朝的势力你们不是不知,且不说澜王爷守卫重重,根本没有下毒的机会,就算是有机会下了毒,毒死了夜明澜,那你们呢?你们以为苏贵妃会放过你们?以她的心狠手辣,只怕到时候不仅仅是你们,就连你们的族人也会被她挖出来,灭你们全族!” “你……”那女子闻言,显然不悦,正要上前动手,却被一名一直没有吭声的白衣男子拦住,他与司颜佩相视一眼,点点头道:“四妹不用冲动,司姑娘说的有道理,我们要杀夜明澜,但是没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司姑娘既是这么说,想来已经有了计策。” 司颜佩不由暗叹,关键时刻,还是男子的脑子比女人的脑子更好用,她点点头道:“倒是有一计,想来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的,如今司雪衣嫁于玄王,玄王和容家可就都成了夜明澜的仇人,所以我们大可以借力打力,借夜明澜之手去对付容家和玄王,再借玄王和容家之力反扑,灭了澜王。” “这……”几人都没由来的愣了一下,虽说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很好,可是该要怎样,才能让他们之间打起来? 司颜佩似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冷一笑,凑近几人小声说了几句。 闻之,几人全都是一阵朗声大笑,连连点头。 “司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好,咱们就这么办,事成之后咱们各取所需!” 二月初八,司兰裳被害第三天,大理寺公审此案,监审之人为修王殿下和澜王殿下。 从刚一踏进大理寺开始,两人便是神色各异,只是都不曾表露,偶尔相视便淡淡一笑,难得两人此番相见,没有好好寒暄攀谈。 不远处便是之前关押雪衣的牢房,两人见了之后,都稍稍停了一下脚步。 大雨冲刷了一夜,再经过仔细的清理,早已不见昨天夜里留下的残迹,只是隐隐还能闻到空气中一丝随风而来的腥味儿。 “听闻昨天夜里,这里好生热闹。”夜明澜深深一叹,率先打破沉默。 夜华修沉了沉眸色,“所幸,雪衣并无性命之忧,想来是老天垂怜,吉人自有天相。” 闻言,夜明澜没由来地拧了拧眉,“五哥就断定,三小姐并非杀人凶手?” 夜华修点头,“对,为兄肯定,她不是。” 夜明澜不由轻轻一笑,“听闻昨夜,五哥和大哥一起去面见父皇,为三小姐求情,却不巧就在那时候,大理寺出了事,直到今天早上,皇后娘娘和大哥才见到父皇,向父皇求了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色渐渐变得深沉凝重,侧身瞥了夜华修一眼,语气凉凉,“五哥,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夜华修沉默不语,只是笑得越发深沉,过了许久,他方才微微挑了挑俊眉,澹澹道:“何为值得,何为不值?在为兄心中,雪衣是个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女子,为兄相信她断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恶毒之事,所以为兄去向父皇为她求情。至于母后和大哥,为兄不知他们的心思,不多作评断,待今日过后,一切自有分晓。” “呵呵……”听他这么一说,夜明澜顿然轻笑出声,连连点头,“五哥说的没错,过了今天,就一切都明了了。” 说着,他低着夜明澜做了个“请”的动作,夜华修倒也不客气,抬脚便带头走去。 身后,夜明澜朝着牢房的方向定定看了一眼,沉沉松了口气。 虽然说不清是为何,然而他却不能否认,昨晚在听说她身受重伤的时候,他真的很想赶到大理寺来看看她,直到后来听闻,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方才稍稍放了心。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死士究竟是这么回事,又为何会出现在此,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司颜佩究竟有多想杀了雪衣。 纵然他也有心陷雪衣于万劫不复之地,但毕竟与司颜佩的最终目的不同,他不过是欲扬先抑,断然不会真正伤了雪衣的性命。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想起了木香,现在只希望这边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只要雪衣的杀人之罪定下了,后续的事情就好办了…… 公审堂内外早已经站满了人,鲁大人原本坐在正座上,见夜华修和夜明澜两人走来,连忙站起身来给二人让座,却发现自己这边只有一个座,偏得来了两人,不由暗暗一惊,心道不好。 却没想到两人只是相视一笑,便分别走到左右两侧的木椅旁坐下,夜华修不紧不慢道:“鲁大人,我二人今日前来只是陪审,你还是主审。” “这……”弄两位王爷在这陪审,他这压力实在是大,然而此时也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喝道:“来人,带证人!” 不多会儿,大理寺的侍卫便带了一名女子进来,一见那人,夜华修便心中一凛,这人竟是司兰裳之前的贴身随侍木香! 她不是被赶出司府了吗?为何会在此出现? 似是察觉了夜华修神色有变,夜明澜不由垂首冷冷一笑,瞥了鲁大人一眼,鲁大人心中一凛,连忙问道:“堂下何人?” 木香行了一礼,道:“罪民……木香。” “你说你知道司家一品诰命夫人之死的真相和凶手,可有此事?” 闻言,木香不由深深伏在地上,行了一记大礼,而后一阵哽咽,哭泣着道:“知道……凶手正是……正是罪民……” “哗——”众人齐齐一惊,就连夜明澜也忍不住愕然地站起身来,紧紧皱起俊眉,疑惑万分地看着木香,听她缓缓道:“罪民之前本是老夫人身边的随身丫头,因被老夫人赶出司府,心中积有怨气,所以才会趁机挟私报复,又怕被人察觉,才会盗走大药方,并顺势嫁祸给三小姐……” 似是想到了什么,夜明澜骤然回身,向对面的夜华修看去,只见夜华修神色清淡,不见波澜,像是早已知道会是这般结果。 再看木香,脸上虽然还有些心虚,眼神却也很坚定,她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似乎心中早已另有打算。 只一个垂首凝眉之间,夜明澜便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听闻当时夜舜对于夜青玄违抗旨意、闯出王府来救人一事,并未深究,甚至默许了他留在大理寺照顾雪衣,更听闻容家兄弟也赶来了…… 若是如此,便也不奇怪了,一整夜的时间,他们又怎会放着木香不闻不问? 他只是好奇,夜青玄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条件作交换,说服了木香。 第136章 一觉醒来万事定 第136章 一觉醒来万事定 前后不过三天时间,凶手木香已经被抓,关进大理寺监牢,大药方也已经寻回,然国丧一月,如今才刚刚开始。 万寿殿前摆了一方棋盘,两人正襟危坐,看似潜心对弈,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夜子衿落下一子,面色不悦道:“原来,父皇早就已经认定,三小姐并非凶手。” 夜舜挑了挑眉,跟着落下一子,“何以见得?” 夜子衿看了一眼殿内放着奏疏的桌案,潺潺道:“若说之前父皇还对此有所疑虑,那晚见到大药方之后,想来就已经彻底打消了对雪衣的怀疑。其一,聪明如雪衣,她能一次次化险为夷,排除万险,好不容易等到与二哥成婚的这一天,绝不可能傻傻地去杀害一个给自己送大药方的人,而且还在杀了人夺了大药方之后,又将大药方交给别人带走。” “唔……”夜舜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说下去。” 夜子衿道:“其二,此事发生之前,父皇一直都很喜欢雪衣,对她赞不绝口,若此事当真的雪所为,那父皇一双锐眼,识人无数,怎么可能单单就错看了雪衣?” 说话间,她已经圈杀了夜舜大片黑子,不紧不慢道:“其三,事发之后,父皇一不责骂,二不用刑,三不施威,只是简单说了句让大理寺去查。 说来可算是苦了大理寺的鲁大人,这件事无理无头的,雪衣在京中的关系又是如此简单,且个个都是重要之人,不是王爷郡主,就是容家的人,鲁大人可是在五弟的修王府和容家别院门外犹豫了好几个时辰都不敢上前去敲门。” 听到这里,夜舜不由轻轻笑出声来,“你呀你,朕不得不承认,你与雪衣都是很聪明的那一类人。” 夜子衿微微拧了拧眉,“雪衣?” 夜舜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刚刚看到姨母死去的那一瞬间,朕确实差点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听了司家父女的话,朕也险些以为这件事当真是雪衣所为,可就在雪衣被带走的时候,朕看到了一样东西——” 听他话音一顿,夜子衿忍不住问道:“什么东西?” “一枚锦囊,一枚挂在雪衣腰间的锦囊。”说着,他的脸上不由升起一丝悲伤,“朕虽为男子,不懂这些女红,却独独对姨母的针法熟悉无比,朕一眼就认出那是姨母亲手所绣,那是姨母的习惯,对于信任亲近之人,她素来喜欢亲手绣一只锦囊相赠。” 夜子衿不由嘟囔着嘴,不悦道:“为何未曾送过儿臣?” 夜舜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三岁那年,姨母特意命人从南郡带回一只香包,你却拿着剪刀将其剪得粉碎,还道今后不要这种女儿家的玩意儿,今日怎的竟又计较起来?” 夜子衿一愣,她竟是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 许是担心夜舜看出她的心虚,她想了想,连忙转移话题道:“所以,父皇就是因为看到了锦囊,所以断定雪衣不可能是杀姑奶奶之人?那为何,还要把她关进大理寺,命重兵把守,还让大理寺去找她杀人的证据?” 夜舜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原本还心不在焉的夜子衿霍地一怔,夜舜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将她的布局全都困死,成了死局! “朕让大理寺去查找证据,其实并非是要找雪衣杀人的证据,而是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至于将她一人独自关在一座大理寺监牢内,又派了那么多人看守,并非如你所想,是为了防止玄王不顾一切去劫牢,而是为了保护她,不让任何人能伤害到她。 雪衣被关入大理寺之后,鲁大人提审两次,她两次都是沉默,缄口不言,并让鲁大人给朕送了一小盒鱼饵,朕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要以身为饵,引蛇出洞,找出真凶。” 顿了顿,他轻叹一声,“可正因如此,朕差点害了她。” 夜子衿却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这么说,她从一开始就闭口不言,只字不为自己解释,是因为早就想好了要用自己作饵,只要她被父皇抓住下狱,甚至定罪,那真凶就会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夜舜点头,“原本正有此打算,可是没想到这凶手竟是如此歹毒,等不及朕下令问罪,便抢先一步想要置雪衣于死地。” 说到这里,他神色骤然一冷,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哼!不管他是谁,既是敢与朕作对,朕定不饶他!” 那般冷厉至极的神色,就连夜子衿见了,也都没由来的一阵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这场雨究竟淅淅沥沥了多长时间,雪衣只觉得很久,很长,久到她险些记不起之前的事情来。 刚一吃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将离坐在床前打盹儿,身形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摔倒,她连忙伸出手去扶了将离一把,却因此而牵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她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三小姐!”将离骤然一喜,霍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雪衣的手腕,“你……你醒了!” 而后转身就朝着门外喊道:“钟舸,快去通报王爷,就说三小姐醒了!” 紧着着便听到门外传来“咚”的一声,继而是快步离去的声音。 雪衣一脸疑惑和倦怠地看着她,由她扶着坐起,四下里瞥了一眼,直觉这里的一切看起来竟是有些眼熟。 “这里是……” “是玄王府。”将离说着顿了顿,想了想道:“你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王爷就将你带回了王府,道是要亲自看着你调养身体。” 雪衣不由皱了皱眉,她明明记得她是在大理寺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将离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抿了抿唇道:“圣上命修王爷和澜王爷一同陪审,三小姐可知那谋害老太太的人是谁?” 见雪衣摇头,她便道:“正是木香,那天她都已经招了,道是被老太太赶出司府之后,对老太太和三小姐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挑了三小姐成婚的日子,买通杀手截杀老太太,又抢走大药方,本想要把此事嫁祸给三小姐,她再带着大药方去大赚一笔,却没想到被大理寺的人抓住。 她听说三小姐在大理寺监牢受了很多苦,更是险些丧命,心中愧疚不已,所以决定在二位王爷面前道出实情……” 听到这里,雪衣已然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木香究竟是自己挟私报复还是受人指使,都已经不重要,至于说她是自己幡然醒悟,雪衣也不会相信。 她只相信,从木香被大理寺抓住到第二天她出现在堂上,说出这一切所谓的真相,夜青玄和容家兄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甚至就连木香被大理寺抓住是不是个偶然都不一定。 将离不察她神色有变,只当她是为了木香和司兰裳的事而心情低落,道:“三小姐,你就别再为此事难过了,就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咱们便待在玄王府好好养伤。” 雪衣这才想起另一件事情来,忍不住问道:“圣上可有责罚王爷?” 将离连连点头,雪衣心头一凛,问道:“如何责罚?” “三小姐才刚刚醒来,你就莫要惊吓她了,若是再出丝毫岔子,看王爷不狠狠罚你。”不等将离出声,门外便有人朗声应道。 循声望去,只见三道身影快步进了屋内,夜青玄玄衣如墨,沉稳如斯,脚步又稳又快,大步走到雪衣面前,定定地看了她两眼,见她脸色好了很多,便稍稍松了口气。 方才说话的正是秦钟舸,他与将离相互做了个鬼脸,离洛见了,不由嫌恶地站到一旁,低声道:“若是闲来无事,便去把三小姐……” 蓦地,声音一顿,朝着雪衣看了一眼,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便去把王妃的药热一热送来。” 将离哼哼地瞪了他一眼,“平日里这熬药的事儿不都是你做的吗?为何今日要使唤我和钟舸?” 秦钟舸连忙在一旁附和:“可不就是……” 蓦地,一记寒光扫来,三人瞧见夜青玄的冷眸,全都下意识地闭口不言,秦钟舸和将离相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雪衣有些疑惑地看了离洛一眼,又看了看夜青玄,“王妃?” 夜青玄深深吸了口气,扶着她让她靠着软垫躺下,“事情已经查明了,姑奶奶的死与你无关,怎奈那天你过门却未拜堂,而她老人家又身份特殊,举国同丧,加之成亲之时,你们关系斐然,为了将此事压下,不引起百姓议论,父皇已经决意让你以王妃之身入玄王府,只是这拜堂之礼须得等到三年之后再行。” 闻言,雪衣不由怔住,定定地看着夜青玄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茫然良久,似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离洛忍不住出声道:“虽说差了这么一个拜堂之礼,然众人是亲眼瞧着您被王爷用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换言之,您现在便是玄王府的玄王妃。” “王妃……”雪衣轻轻念叨一声,喉间不由一哽,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夜青玄眼底渐渐升起一丝笑意,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方才将离说圣上责罚了你,是怎么回事?” 夜青玄无奈摇头轻叹,抓住她微微冰冷的手塞进被子里,“父皇罚我禁足王府,三月不得出门。” 雪衣愕然地瞪了瞪眼睛,“只是禁足?” 见夜青玄点头,她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与他相识片刻,突然只觉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离洛最瞧不得这种场面,他眯起眼睛看了两人几眼,而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夜青玄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喃喃道:“对不起……” 雪衣轻轻摇了摇头,“是我,是我不好,是我一心想着找出真凶,给姑奶奶报仇,不顾你的感受,擅作主张去犯险,所幸,圣上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第137章 楼夙往事正其名 第137章 楼夙往事正其名 夜青玄轻叹一声,道:“父皇果然一早就知道这是个计。” 雪衣无奈抿唇一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夜青玄摇头,“原本不知。” 否则,他也不会让离洛调动整个天甲组随时待命,更不会与容家兄弟及莫启凌封锁整个莫凉城,只为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甚至,几乎整个蜃雪楼都已经齐聚莫凉城。 “直到那晚我入大理寺一探虚实,见到你之后,方才察觉情况有些不对,并非如我所想。” 雪衣浅笑,“你以银针探虚实,我便认出你来,也亏得你想得出来,竟会用我针包里的银针来伤人。” 夜青玄挑了挑眉,“从今往后,你整个人都是玄王府的,又何来你的、我的这一说?” 雪衣不由剜了他一记,听他继续说下去,“后来你在大理寺遇袭受伤,我看到父皇竟调出天策卫前来相救,看那神色便知,他根本无心真正定你的罪。那时候我便已经确定,这其中定是有什么为人不知的秘密,父皇并非冲动轻率之人,他既是能为你而出动天策卫,足以见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不过……”看着雪衣渐渐沉敛的脸色,夜青玄话锋一转,“如今道明了并非司家女儿的事实也好,今后你便不用再像往日那般痛苦隐忍,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玄王府的人,与司府再无瓜葛。” 雪衣轻轻摇头,“我不是担心我自己,而是娘亲和大哥……” 她话音陡然一顿,一把紧紧抓住夜青玄的衣袖,“可有大哥的消息了?” 夜青玄挑眉,伸手抚平她皱起的隽眉,轻声道:“有,已经查得确切消息,司将军就在楼夙,而且是在其京都,凤夙城。” 楼夙国凤夙城,本是晴好天气,风和日丽,于司仲卿而言,却是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他一把抓住阚泽的衣襟,“雪衣她怎么了?” 阚泽不慌不忙地推开他的手,掸了掸衣襟,不急不慢道:“司雪衣与夜青玄成婚当日,尚未及拜堂便匆匆离府而去,等众人找到她时,她怀里正抱着司兰裳,只可惜司兰裳早已没了气息,死了。” 司仲卿身形一个踉跄,后退一步扶着桌角站稳,云路连忙上前扶住他,而后为难地看了阚泽一眼,“主人,公子的身体虽然有好转,但是还没有完全恢复,那药量太大了,得慢慢调理……” 阚泽冷冷瞪了他一眼,“这些都是事实,是公子想要知道的事实,对了,事发之后,司雪衣被夜帝下令关进了大理寺,说是容后细审,只是到现在仍未审出个结果来,倒是听闻前几日司雪衣在大理寺监牢被不死死士刺杀,身受重伤,暂且尚不知情况如何。” 闻言,云路顿然瞪大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阚泽,想要说什么,却被阚泽瞪了回去。 阚泽继续道:“属下倒是好奇,公子与司雪衣并非亲兄妹,你又何故如此关心她?说到底,你们都不是司家的人。” 司仲卿甩手推开云路,向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道:“你住口!” 阚泽却似没听到,继续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她非司家人,如今已经被司家除名,而你亦非司家的人。” 他顿了顿,沉声道:“你是我楼夙的人。” “哼!”闻言,司仲卿不由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阚泽脸色微沉,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扯开司仲卿的衣袖,又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水涂在他的肩头。 奈何如今司仲卿所有功力皆被他们用药压制住,根本使不上力气,他每天所服用的草药也都是从外面送进来的,这里什么都没有,任他空有医术,却是无计可施。 过了片刻,肩头隐隐传来一直很刺痛,侧身一看,竟是一只凤形图腾。 “这是楼氏一族独有的凤形图腾,寻常时候不会显现,只有涂上特制的药水才会显现。”阚泽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神色愕然的司仲卿,“不过属下相信,公子定然在很早以前就见过这图腾,那是因为除了涂上药水之外,在你二十岁那年,这图腾会自行显现一次,之后便每二十年一次,直到死亡。” 司仲卿踉跄了两步,神色有些沧然,阚泽说的没错,他二十岁那年,确曾见过这凤形图腾,当初只以为是一个巧合,以为是天生而来,而且第二天便又消失,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他怎的就没想到,这本就是楼夙楼氏一族的图腾! “为什么……”他惶惶地在桌边坐下,抬眼看了看阚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与你们带我来到这个地方,又究竟有什么关系?” 阚泽深吸一口气,“公子真的想知道?” 司仲卿虽然不答,却已然默认。 阚泽便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璜腰坠递到他面前,“这是先王后留下之物,当年制造此物的时候,说是留给公子的,只可惜,公子当时年幼,便一直由王后保管……”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楼夙一直有一股势力想要谋乱,当年大皇子出生之后,屡遭人暗杀,先王为了防止王位旁落,便早早立了太子,本以为这样,那些人就会死心,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变本加厉,开始打太子的主意。 先王无奈,只能时时刻刻将先王后和太子带在身边,就连外出征战也要带着。属下记得那一年太子刚刚出生半年,楼夙和夜朝在叛贼的挑唆下开战,先王将王后和太子一并带上,那一战在夜朝边疆打了许久,眼看楼夙就要溃败,先王为了保护王后和太子,便让人带他们先走,却没想到,正是这一走,太子和王后就再也没回来……” 这件事司仲卿倒是有所耳闻,说起来,他还是从司文苍那里听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楼夙先王后和太子就是在那一场战争中离去的。” 阚泽脸色沉肃,眼底拂过的一抹悲色不似假装,稍稍停了停,点头道:“没错,后来先王才知道,早在我们出兵应战之时,那些乱臣贼子就已经追了上来,目的就是要趁机谋害太子。 先王派人将王后和太子的尸骨带回安葬之后,大病了一场,其后多年一直无所出,是忠臣劝说,道是王位不可无嗣继承,这才有了小皇子、便也就是如今楼夙王的出生。可是先王的心里一直都记挂着太子,盼有一天能寻回太子。” 司仲卿一惊,拧眉道:“太子不是已经……” 阚泽点头,“当初先王是故意对外声称找回来先王后和太子的尸骨,为的就是要掩人耳目,让那些悖乱臣子放松警惕,实则,当时我们赶到之后,根本没有发现太子的尸骨,四下里寻找了多日,也没有发现丝毫与太子有关的东西,所以先王断定,太子定然没死,而是被人救走了。先王暗中命属下四处寻找太子下落,线索便是太子肩上的凤形图腾,以及一枚刻有‘卿’字的腰佩。” 说着,他向司仲卿看了一眼,果见司仲卿下意识地伸手向自己的腰间摸去,待想起自己的衣物已经全都被换过,便又收回手。 阚泽了然,从怀里取出那枚腰佩递到他面前,“你在找这个。” 看着那熟悉无比、自己以前佩戴的腰佩,司仲卿竟是有些犹豫了,这是他的腰佩,且上面刻了一个“卿”字,与阚泽所言竟是如出一辙!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阚泽沉沉一叹,道:“从一开始先王和属下就在猜想,太子很有可能是被夜朝的人救了去,因为,人若还留在楼夙,定会被人发觉。于是属下便开始暗中在夜朝调查,终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是在莫凉城发现了公子的踪迹……” “慢着!”司仲卿骤然打断他,起身后退了一步,“你莫不是想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当年失踪的那个太子?” 阚泽徐徐道:“公子一时间不能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属下不会勉强公子,只是公子应该明白,你根本不是夜朝人,更不是司家人。 当年属下就曾起疑过,司仲卿、司仲卿,伯仲叔季,你明明就是司家长子,却为何名为‘仲’,因此我便派人细查了一番,终是在一位老人那里得知了真相。 这人曾是夜朝军队中的一名中将,受伤之后便回了老家养伤,当年楼夙和夜朝那一战,他也在军中,属下便是通过他才得知当年的事。 当时,身为医门后人的司文苍作为随军军医,携妻容霜北上,那时容霜已经怀有身孕,结果在长途跋涉的随军之旅中,那个孩子尚未及到这世上睁开眼睛看一眼,便殒命小产。 司文苍夫妇为此悲痛不已,两人也因此落下军队一大截,留下休息,可是就在不久之后,两人再回到军中之时,竟是带回了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外人没有多想,都只当是他二人的孩子,倒是这位中郎将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真相——”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肃然地看着司仲卿,幽幽道:“司仲卿,司为其姓,仲为第二子,卿……则是因为这个腰佩,公子或是不知,‘卿’正也是先王后为你取的名。” 第138章 狡兔三窟隐行踪 第138章 狡兔三窟隐行踪 “呵!” 听到这里,司仲卿早已听出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也隐隐明白阚泽等人费尽心思将他带回楼夙的原因—— 他在夜朝生活了二十三年,这二十三年来他一直都是以司家长子司仲卿的身份活着,却没想到如今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之后回来,竟变成了楼夙先王的长子、楼夙的先太子,楼陌卿。 凄凄一声冷呵,他的眼底浮现一抹嘲讽笑意,“楼陌卿……阚泽,你难道真的不觉得这件事如此荒唐吗?” 阚泽一脸正色地摇摇头,“在属下心里,能完成先王遗愿,找回公子,是属下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如今人已经找回来了,我楼夙该有救了。” 云路连忙接过话道:“正是!公子可还记得属下跟您说过的话,您万万不能有事,您可是楼夙唯一的救星了。如今王尚且年幼,手中根本没有实权,先王去世之后,几位辅政王相继遇害,如今丞相与大将军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王、公子您的亲弟弟……” “纵然是身为楼陌卿,可是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以司仲卿的身份活着,我是一名医者,是一位将军,但却绝不可能成为一位掌权之人。”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腰佩仔细看了半晌,而后交到阚泽手中,“且不论你们今日所言是真是假,即便是真,我也不能留在这里,如今雪衣遇险,娘亲已经不在,司家又将她赶出司府,她孤苦无依,身为她唯一的大哥,我断不能弃她于不顾。” 闻言,阚泽和云路的脸色骤然变了,云路甚至看到阚泽眼底升起的一丝杀意。 他握上手中剑柄,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弃整个楼夙、弃先王、弃楼氏祖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不顾,无论如何,也要回到那个一心想要吞并楼夙的夜朝?” “阚泽!”听出他话中的怒意和愤激,司仲卿不由跟着怒了起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你们片面之词,我又如何能听信你们所言,弃那个自幼与我相处,已经十五年的妹妹?纵然我们之间没有血亲,可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痴痴一笑,笑得嘲讽,“你让我如何相信一个用这种手段把我带回楼夙的人?” 阚泽一愣,怔怔地看了司仲卿半晌,终是低下头去,“是,属下用这种方法带公子回楼夙,确实是属下的错,可是若非如此,公子又怎会甘愿回到楼夙,听属下说完这些话?再说,就算现在公子回去了又如何,整个夜朝的人都以为公子已经死了,当初为了把戏做得真,属下已经把你身上的所有一切都换在另一个人身上送了回去,如今在他们心中,司仲卿已经是一个死人。” 司仲卿霍地一怔,“所有的东西?”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阚泽了然地点点头,“包括那枚不起眼的药囊。” 闻言,司仲卿不由轻轻一呵,笑出声来,“好,很好……” 他边说边笑,模样竟是有些癫狂,阚泽和云路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喜是怒,却隐约感觉到那药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公子为何而笑?” 司仲卿只是摇头,并不答。 药囊送回去了,雪衣若是看见了,定然会察觉他还活着,一定会! 阚泽原本是想做戏做全套,却万万不会想到,正是因为他苛责完美无缺,反倒给了他一个机会! 见司仲卿一直这般狂笑,却并不多言,阚泽只当他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不管怎样,公子乃是先王太子,是楼夙的王,这一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若公子当年念旧情,就该凭着你的身份,为楼夙肃清叛逆,还楼夙百姓一个安稳太平。” 说罢,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欲走,走出两步,似又想起了什么,“叛逆一党已经得到公子还活着的消息,正派人四处寻找公子的下落,若是被他们发现,以他们的手段残忍,公子必难活命。” 司仲卿冷笑,“你以为,我怕死?” 阚泽摇头,“自然是不怕,不过属下知道公子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自己虽不怕死,却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重视的人受苦受难,却又无力相帮。” 闻言,司仲卿骤然沉眸,冷声道:“什么意思?” 阚泽对着云路挥了挥手,道:“从明天开始,公子便自由了,凤夙城内外,任由公子走动——” 说着回身看了司仲卿一眼,“只要公子走得了。还有,莫要怪属下没有提醒公子,若是就这么在楼夙白白丢了性命,那才是真正的不值。” 说罢,他瞥了一眼云路,领着他一起离开。 刚一出了农舍,云路就忍不住问道:“主人,你为何要骗公子?你明知道司雪衣已经无罪赦免,现在安然无恙地待在玄王府,她有玄王爷和容家护着,根本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话没说完,就被阚泽冷眼瞪了回去。 只听阚泽沉声道:“若是让公子知道了这一切,我们还拿什么来激怒他?” “激怒?”云路一怔。 阚泽沉着脸色道:“怨不得公子,毕竟要一下子接受这么大的转变,是人都难做到,可是我们等不了,楼夙等不了,王也等不了,公子必须尽快接受、适应这一切,楼夙成败与否,且看他了。” 说到这里,他竟是忍不住沉沉一叹,不再多言,快步离去。 虽说夜舜已经下令玄王禁足,然玄王府上下近日来倒是一点也不安宁。 桂妈妈和将离等一行人都被接到了玄王府,想来当初也是因为夜青玄出面,所以司府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夜舜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雪衣既是已经用花轿抬进了王府,那便以王妃之身入玄王府,只是这拜堂之礼要允到三年之后,也算是对司兰裳的一番缅怀和敬意。 对于这般结果,雪衣没有丝毫怨言,纵然夜舜不提出这样的解决之法,她大抵也会说服夜青玄将成礼之事延后,毕竟在她心中,司兰裳就是她的长辈,该有的敬意一分也不能少了去。 玄王府中原本除了一些侍卫随从家丁下人,就连丫头都很少,之前的丫头和嬷嬷都被夜青玄陆陆续续辞退了,如今桂妈妈这一入府,便成了府中的老人。 这两日,可忙坏了桂妈妈,每天领着府中的下人忙着收拾院子,道是再过几日王妃的身体恢复了,能外出走动了,不能让她看到一丝一毫不吉利的景象。 王爷和王妃都是性情高雅、爱花之人,是以,没过两天,这府中上下便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春兰,纵然雪衣卧病在床,也能时时闻道阵阵兰之幽香。 无数次,她想要起身外出去看一看,都被将离狠心地拦住。 她道:“王爷吩咐了,王妃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还不能外出……” 雪衣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入府几日,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将离连忙摇头,“将离可不敢,不过王爷说的也没错嘛,小姐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现在下床,万一挣开了伤口可怎么办?还是再多休息两日的好。” 直到现在,她依旧不习惯改口,索性就还是一直以以前的方式称呼雪衣,只是识趣地将那个“三”字彻底省去了。 难得她有心,雪衣便也不点破,由她去。 正想要再问些什么,就听走到外厅取东西的将离“啊”了一声,而后一脸欣喜地跑进里屋,“小姐,你看是谁来啦!” 雪衣抬眼望去,只见容皓在容家兄弟的陪同下缓缓走进里屋,甫一见到雪衣这般憔悴模样,容皓心底狠狠一沉,微微眯起眼睛。 “外公。”雪衣稍稍沉默,颤抖地开口喊了一声,容皓心头一颤,点了点头,应道:“外公来了,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了……” 听着他苍老却满怀关切的嗓音,雪衣终是忍不住眼眶一红,却强忍着点了点头,“嗯,雪衣知道……” 不远处,两双眼睛目送着容家的人进了门去,离洛轻叹一声,看着夜青玄道:“王爷,我们不进去吗?” 夜青玄摇了摇头,“多日未见,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就让他们好好聊聊吧。” 说罢,他转身朝后院走去,沉声道:“温子然这几日有什么异常?” 离洛跟上来,低声道:“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他一直都没有自己露面,也推却了圣上安置的府邸,而是自己找了一家寻常的客栈住下,白天里很少出门,就待在客栈休息,偶尔会外出走动走动,买些吃的和衣物,至于晚上……” 他顿了顿,见夜青玄停下脚步,向他看来,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到了晚上他的屋内灯熄了之后,便不得知他的去向。无门的兄弟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住处,却还是没看到他是如何出了门去的。” 夜青玄笑得冷冽,并无责备离洛之意,“狡兔三窟,你们定然不知他究竟在客栈内定了几间房,又是哪几间房。” 闻言,离洛霍地一惊,“王爷的意思是,他是从别的房间离开了?” 第139章 生身之父露头角 第139章 生身之父露头角 夜青玄并不否认,“他又不是大罗神仙,也没有飞天遁地之能,若要凭空消失自然是不可能,他能从无门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想来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离洛不由皱了皱眉,“可是王爷,无门已经查过了,这家客栈的所有房间都有人住,他又如何能从别人的房间就这么逃脱?” “呵!”夜青玄轻呵一声,“这么说,客栈里还有他们自己人?” 离洛顿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变了脸色。 若照夜青玄的说法,看来此番到莫凉城来的人,并非只是温子然一人,可是他们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后院,一股恶臭味儿从不远处传来。 离洛拧了拧眉,走过去道:“这些就是钟舸带回来的被神秘人杀死的那些死士,他们有的身上有剑伤,有的身上只有掌印,看来杀死他们的人不止一个。” 夜青玄已经走上前来,俊眉微微蹙起一拢,与离洛一起从那些尸体旁边走过,离洛蹲下身检查了一番,轻声道:“剑伤,剑刃锋利,动作干脆离洛,是个高手。” 而后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看了看,突然他深深皱眉,像是发现了什么,夜青玄不由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离洛道:“是剑伤,不过不是寻常的佩剑……”说着抬头看了看夜青玄,“是追风。” 闻言,夜青玄也下意识地沉了脸色,抬脚走到下一具尸体旁边,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头部被重击,脖子被拗断,身上并无明显伤口,只是胸前那一记掌印…… “王爷可是认识?” “上善心法。” 离洛顿然一惊,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良久,方才低声道:“听说当年追风被君瓴皇室所得,赐给了一位亲随,而这上善心法……”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向夜青玄看去,果见夜青玄冷冷一笑,接过话道:“君韶。” 难怪温子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却原来是因为君韶和子冥都已经到了莫凉城! “看来这一次他们来的人不多,若是除了温子然之外,只有君韶和子冥,便也不怪无门察觉不了。” 离洛点了点头,他与君韶虽并不熟识,却对他颇有了解,这个人的心思智谋以及城府韬略都并非寻常人所能及,能避开无门的眼睛,并不奇怪。 恒源客栈内一片泰然,小二楼上楼下忙活着招呼客人,难得天气晴好了,这客人又多了起来。 一位小二托着沉重的托盘上了二楼,敲开一间房门,笑嘻嘻道:“客官,您要的酒菜。” 那黑衣男子侧身一让,“送里面吧。” 小二便连忙入内把酒菜放下,而后迅速离开。 他们也都算是识相之人,看得出他们都并非寻常之人,所以并不想招惹事端,他们店家只管收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直到小二走远了,子冥方才回身端起酒菜进了里屋,温子然和君韶都在,不过君韶和子冥皆是一副夜朝人的装扮,乔装了一番,若不是仔细辨认,倒也认不出来。 子冥一边入座一边轻声道:“听闻那司雪衣已经醒来了。” 温子然点了点头,“虽然司雪衣已经被逐出了司家,不过夜青玄还是找到了别的医术高明之人为其诊治,这一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闻言,子冥忍不住皱眉道:“说来也怪,这个夜帝当初得知是司雪衣杀了老太太,一心想要置司雪衣于死地,却是为何,后来事情尚未查明,便又派人救了她还放了她,难道说,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凶手?” 温子然下意识地颔首应和道:“夜帝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他既是能放过三……” 顿了一下,又改口道:“既是能放过司雪衣,显然是一早就知道凶手另有其人,之所以这么做,只怕是将计就计,为了引真凶出现。” 子冥便点点头,看了君韶一眼,道:“不管怎样,现在司雪衣总算是安全了,而且还成了玄王府的王妃,咱们替她做了那么多,又是暗中监视,又是替她杀死士的,如今也算功德圆满,该是时候回朝了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君韶说的,他说着还不忘谄媚一笑,嘿嘿道:“君上……” 刚喊出口,就招来君韶一记冷眼,连忙改口道:“主人,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渺渺姑娘还在等着我呢。” 君韶冷睇了他一眼,一脸漠然道:“不急,司雪衣的命是保住了,可是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 “啊!”子冥的脸顿然垮了下去,一脸委屈地瞥了温子然一眼,“还不能回去?主人,我们这次出来,轻装简行,可是一个侍卫都没带,再这么待下去,若是被发觉,我们一定会有危险。” 然君韶却是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着已经渐渐冷掉的饭菜,蓦地,他脸色一变,向房门看去,紧接着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三人相视一眼,温子然喝道:“什么人?” 门外那人轻声道:“君先生,我家王爷闻先生到了莫凉城,特命小人前来请君先生前往府上一叙。” 温子然和子冥脸色一变,朝君韶看去,却见君韶神色淡然,清冷一笑,低声道:“这夜明澜来的倒是快。” 温子然轻声问道:“主人,我们去不去?” 君韶淡淡笑了笑,站起身,“都上门来请了,岂有不去之理?” 说罢,缓缓朝着房门口走去,温子然和子冥下意识地握紧佩剑,跟了上去。 亲眼看着雪衣把所有的药都喝了下去,容皓和容家兄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外公已经听说了,虽说圣上下令玄王禁足三月,然仔细一想,圣上这又何尝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清净的养伤之地?”容皓边说边轻轻拍了拍雪衣的肩,眼底的疼爱与怜惜让雪衣一阵心酸。 他已经如此高龄,如今却还要为她的事奔波劳累。 “外公……”轻叹一声,她伸手拉住容皓的手,“是雪衣没用,让你们担心了。”说着抬眼看了看容璟和容毓。 两人齐齐摇头,容毓道:“不管到什么时候,你的身上都流着我们容家的血,就永远都是容家的人。” 容皓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毓儿说的没错,雪衣,纵然你非司家之人,可你始终是霜儿的孩子。” 提起容霜,几人的脸色都下意识地沉了沉,容皓看着雪衣脸上一阵苍白,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外公知道,霜儿和仲卿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外公现在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但是外公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容家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 闻言,雪衣不由哽咽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容璟似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俊眉,迟疑着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雪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雪衣深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道:“表哥是想问,对于我并非司家之女这件事,为何我能如何从容坦然地面对?” 被看透心思,容璟也不羞恼,点点头道:“其实早在前两次到南阳来,我和大哥就已经感觉到你变了,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尤其是你对待司家那些人的态度,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雪衣抿了抿唇,向窗外看去,虽然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她知道如今这满院子里定然都是静幽开放的春兰。 “如表哥所言,我确实早就知道一些事情,只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你们放心,该怎么做,我心里自有分寸,断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失了自己的方寸。” 顿了顿,她向容皓看去,“外公……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容皓垂首敛眉,沉吟半晌,而后点了点头,“霜儿是我的女儿,纵然有些事她没有说出口,外公也能猜到些许,你周岁之时,我曾经找霜儿仔细问过,霜儿虽然没有说的很明白,不过已经默认。” 雪衣眼睛骤然一亮,紧紧抓着容皓,“那,外公可知雪衣生父……究竟是何人?” 容皓却摇了摇头,“霜儿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所以这件事除了霜儿自己之外,怕是没人知晓……”顿了顿,他又道:“霜儿离开之前,可有给你留下什么?” 雪衣想了想,不顾几人的阻拦,勉强起了身,从木柜里取出一只木箱,拿出一枚玉佩递给容皓。 甫一见到那玉佩,容皓的神色就豁然一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定神沉思片刻,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东西留下?” 雪衣看了看手中的木香,拧眉道:“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娘亲留下的东西并不多,贴身之物也只这一些。” 说着,她从木箱里取出一样样东西,突然,她手指触到一直小巧的锦盒,似是想起了什么,拿出锦盒交给容皓,道:“对了,娘亲留下了一只耳坠,不过只剩下这一只,另一只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仔细想了想,自从我记事至今,娘亲似乎从来没有戴过这对耳坠。” 容皓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安然躺着一只精致的耳坠,竟是与司兰裳留给夜舜的那只一模一样! 第140章 君韶现身澜王府 第140章 君韶现身澜王府 一见这耳坠,容皓的脸上就拂过一抹愕然和疑惑,似是不敢相信,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便拿着耳坠走到窗前只是看了看,而后又拂袖遮起看了看,最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外公?”雪衣轻轻喊了一声,拉回容皓的思绪,“外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容皓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外公尚且不确定,还需要再细细查一查,雪衣,这只耳坠可否先放在外公这里?” 雪衣想了想,把堵在胸口的疑惑全都压了回去,轻轻点头。 容皓似是有心故意转移话题,看向容璟道:“听说圣上已经定了成婚了日子。” 容璟点头道:“圣上有心,让我们四人一同完婚,日子便定在初夏。” 雪衣没由来地勾起嘴角浅浅一笑,道:“到时候天和日暖,不冷不热,若走水路,两岸山清水秀,繁花重重,必是美不胜收。” 见她微笑,三人的心里都稍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容璟道:“到时候你和王爷定要一同前去喝这一杯喜酒。” 雪衣颔首浅笑,与三人相视一眼,似是感觉到门外有目光看着她,不由抬眼瞥了门外一眼,眼底的笑意骤然变得明朗许多。 “你回来了。” 三人回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夜青玄在离洛的陪同下缓缓进了门来,连忙起身去行礼,却被夜青玄伸手拦住。 “在玄王府,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他淡淡说着,眸色虽微微有些冷清,却在看向雪衣的时候顿然变得柔和。 容家三人看在眼底,都没有来的微微一笑。 容皓道:“时辰不早了,外公还有些事要处理,雪衣,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外公改天再来看你。” 雪衣虽有不舍,却也不想为难他,便点头道:“外公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伤养好。” 说着看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颔首,对容皓道:“我送您。” 容皓也不拒绝,深深看了雪衣一眼,点头致意,而后随着夜青玄一起出了门。 看着容璟二人很是识趣地与离洛先走一步,夜青玄眼角笑意沉沉,“容老可是有话要说?” 容皓神色略有些深沉,微笑道:“老夫记得,王爷是六年前突然身患重病,之后便一直求医无门,这病便也一直拖到了雪衣出现。” 夜青玄眸色稍稍一凛,面上却笑意不减,“正是。” 容皓颔首,又道:“记得当年王爷是奉圣上之命北伐,不知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让王爷落下如此重的病根?” 一言似是提起了夜青玄的回忆,他缓缓停下脚步,抬眼向北方看去,冷眸微微眯起,“当年那一战,军中出现叛徒,我军遭围困,我领一队精锐将士找到一个缺口,杀出一条血路,却也因此身受重伤。其后,追兵一路紧追不舍,重伤不愈的情况下又接连赶路,再添新伤,且中了敌军撒下的毒,如此反复折腾许久,这病根就这么落下了。” 闻言,容皓不由皱了皱眉,定定地看着夜青玄,“那,叛徒可抓住了?” 夜青玄点头,“援军赶来之后,本王第一件事便是找出叛徒,当阵前处斩。” “只是,斩了那叛徒之后,王爷便也跟着一病不起了。”容皓接过话缓缓说道,眼底笑意深沉,意味深藏。 夜青玄显然早已察觉,却故作不知,随之附和笑道:“命该如此,也怨不得别人。” 容皓道:“难道,就没有怀疑过王爷这病情吗?” 夜青玄霍地眸色一冷,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容皓,那眼神太过凌厉冷决,容皓竟是没由来的心头一凛。 就是这种眼神! 多年前,夜舜还没有登上地位的时候,他也曾在夜舜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决绝与冷酷。 “容老以为,本王该被怀疑什么?”不过转瞬,夜青玄的情绪便尽数敛去,又恢复了方才的淡漠谦和。 容皓垂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夜青玄,只是话锋一转,道:“当朝太子虽然有治国之心,然心性浮躁鲁莽,怕只怕难当大任。” 夜青玄面色淡然,没有置声,只是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容皓继续道:“修王殿下才情高雅,有治国之才,亦有慈悲之心,奈何太过仁慈、太过淡泊宁静,无欲无争。至于澜王殿下……” 他停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冷色,“文韬武略,聪明绝顶,然却为权势费尽心思,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纵然有治国之能,却无服众之德,未谋其位而先失民心。” 夜青玄舒展眉角,淡笑道:“容老阅人无数,一双锐眼果真够锋利。” 容皓笑了笑,却并没有把话说完,他回身看了一眼雪衣居住的院子,又看了看夜青玄,低声道:“如今霜儿已经不在,老夫也不想毓儿和璟儿涉入朝政,不过,雪衣亦是容家的一份子,无论何时,容家都会站在雪衣身后。” 闻此一言,夜青玄不由侧身向容皓看了一眼,四目相对,虽然不用多言,却似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良久,夜青玄淡笑道:“如此,多谢容老。” 容皓了然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而后大步朝着玄王府大门去了。 林有匆匆走来,一脸沉肃地问四下里巡逻的侍卫道:“可有发现异常?” 侍卫行了一礼道:“林统领放心,四周都已经死死封住,没有王爷的命令,连一只鸟儿都别想飞进来。” 林有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辛苦各位兄弟了。” 正要离开,就听一名侍卫忍不住问道:“林统领,今天这位贵客究竟是何人,王爷竟是调动整队骁骑卫前来守卫?” 林有顿然冷睇了那人一眼,冷声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见林有这般神色,那人心知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便不敢再多问,只是连连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林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便转身离去,走出没几步远便一脸疑惑地朝着夜明澜的书房看了一眼,停下脚步。 其实他的心里又何尝不好奇今天的贵客究竟是哪位?只是,连他也不知道罢了。 这次的人是由夜明澜的贴身亲随领着,用马车一路送到了夜明澜的书房外,直到到了书房外他们才下了马车,是以根本没有人见到他们。 书房内,看似一片祥和泰然,然几人心中却各有所想。 夜明澜面上笑意始终不减,伸手将杯盏推送到君韶面前,浅笑道:“君上既是早早到了莫凉城,为何没有告知本王?本王也好准备一番,为您接风。” 君韶笑得清淡,端起杯盏送到嘴边,却并没有喝下,“澜王殿下言重了,君某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图个喜庆,不日便要回君瓴,又怎敢打扰澜王殿下?” 虽然面带笑意,然他字字句句都透着疏离与冷淡,夜明澜不由皱了皱眉,只是很快便有换出一副笑脸,“君上客气了,你我之间既是盟友,便是不为任何人、任何事,也可相聚畅饮一番,何来打扰一说?” 听得“盟友”二字,温子然和子冥的脸色皆是微微一凝,向君韶看去,却见君韶一直静淡如初,丝毫不为所动,将手中杯盏又轻轻放下。 “君某不过一介武夫,澜王殿下太看重了。”说罢,他竟是一拂袖打落了放在桌边的杯盏,只听得一声脆响,杯盏应声而碎,茶水溅在君韶浅色衣角上,立刻显现出茶渍。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是故意这么做,夜明澜自然也看得清楚,他身边的随从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正要上前,却被夜明澜一把拦住。 而后他向君韶看了一眼,笑道:“来人,给先生重新添一杯茶。” “不必了。”君韶已经站起身来,轻轻抖了抖衣角,“君某还有些事要处理,不日将回君瓴,就此别过。” 夜明澜跟着站起身来,神色有些沉敛,“君上这是刚来,又要离开?” 君韶笑得清淡,“也是无奈,朝中诸事烦杂,不回不可,纵然君某并无治国之策,可是毕竟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才是。” 夜明澜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强留,您且走好,待得清闲日子,本王定会亲自登门拜访一番,还望届时君上能够欢迎。” 君韶走向门口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身一瞬不瞬地看了夜明澜片刻,突然又笑了笑,“这是自然。” 说罢,对着夜明澜点头致意,领着温子然和子冥一道离去。 一直目送着三人渐渐走远了,夜明澜的脸色终于渐渐地、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跟在他身边的那人走上前来,轻声道:“王爷,属下总觉得这个君韶有些不可信。” 夜明澜没有说话,而是侧身瞥了他一眼,以目光相询,那人便继续说道:“王爷也看到了,他跟以前相比变了很多,有些心事重重,像是心里有什么事,却又偏偏不愿让我们知道,属下只怕他就算与我们合作,目的也绝非如他所言,只为保君瓴一放安稳这么简单。” “哼!”闻言,夜明澜不由冷冷一笑,“君韶这个人不简单,他既是能一挥手杀兄弑侄夺位,就足以可见其心狠手辣、果断狠绝之处。只是,本王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此番前来当真只是为了给司雪衣送礼,只是为了这一场婚礼而来,只怕,他们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说着,他走到门前,看了一眼来回巡逻的侍卫,对身边随从道:“去,派两个机灵的好手跟上去,本王一定要弄清楚,他们此番前来,究竟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141章 妙法莲花入卿心 第141章 妙法莲花入卿心 一大早,天色微亮,雪衣刚刚醒来,就听得院子里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将离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屋来,见雪衣醒了,不由弯了眉角笑道:“小姐醒啦,是不是她们吵着你了?” 雪衣摇了摇头,缓缓坐起身来,瞥了一眼窗外,“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 将离嘻嘻一笑,端着水盆走来给雪衣洗漱,“前些日子桂妈妈不是拉着丫头们寻来了很多春兰嘛,之前还没开放的那些春兰,今天一早都开啦,不仅如此,一大早王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株与众不同的兰花,虽然咱们没有仔细看清楚,可是那些兰花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那股幽香实在是难以形容,听说王爷已经把花送到了花房,就等着小姐去瞧瞧了。” 闻言,雪衣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弯了唇角浅浅笑开。 难怪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匆匆离府而去,还对她道让她安心歇着,待她醒来,会有惊喜。 只是…… 她抬眼看了看正一脸惊羡笑意的将离,轻声道:“本是要给一个惊喜,你竟是悉数与我说了,王爷若是知道了,会怎么罚你?” 将离一惊,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中的帕子拧了一半,还在滴水。 见状,雪衣不由笑出声来,伸手从她手中接过帕子,却正好看到她微微撩起的衣袖下,那手腕处的一道伤疤,目光不由沉了下来。 她一把抓住将离的手腕,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听说那天晚上放火烧了司家药房的人,是你和桂妈妈,这伤也是那天晚上留下的吧。” 将离勉强笑了笑,抽回手拉下衣袖,“司家作恶多端,就算我和桂妈妈不去,也会有别人这么做的。” 雪衣抿唇微笑,没有多言。 前一世时,司家药房被烧的时候,她还在司府,彼时她尚且不认识将离,自然也不知是将离少了药房,今生她本以为在自己已经被逐出司家的时候,药房还是好好的,那一场大火兴许已经不存在了,却没想到,就在她入狱那晚,就被桂妈妈和将离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一如前世。 看来,有些事情会随着改变的轨道而改变,而有些事情却是早已注定的,不管世事怎么变都改变不了。 正说话间,桂妈妈端着早饭进了门来,见雪衣还没有收拾好,忍不住凝眉呵斥将离道:“你这丫头,让你伺候王妃起身,你怎的愣在这里一动不动?来来来,让桂妈妈来……” 话虽如此,却并无对将离的呵责之意,将离似乎也感觉到了,撅了撅嘴让到一旁道:“桂妈妈伺候小姐最久,以后干脆还是让桂妈妈来伺候小姐就是了。” 雪衣浅笑着看着这一老一少拌嘴,她早已感觉到桂妈妈和将离之间有一层难以言喻的关系,那绝非是寻常嬷嬷和丫头之间的那种情谊,倒有些像是母女之情。 这一念头冒出来,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只是很快便有沉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人半晌,而后微微一笑。 几天休息下来,有治病治伤的良药,又有几人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雪衣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下床走动早已不是问题。 刚刚用完早饭,夜青玄便款款而来,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桂妈妈和将离都很识趣,见夜青玄来了,便连忙退下,连带着离洛也被一起拖走。 雪衣脸色无奈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轻轻敲了敲桌上的药碗,“他们是不是知道没法子劝我吃药,所以才要把你找来?” 夜青玄笑出声,用手背试了试药碗,感觉不是很烫了,便端起药碗用勺子微微荡了荡药,“冷热正好,来,乖乖把药吃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纵然雪衣已经不愿吃药,可是看着他关切的目光,终是不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任由他喂完一碗汤药。 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雪衣紧紧拧眉,夜青玄看了看最后一勺药,又看了看一脸苦色的雪衣,竟是想也不想,便将最后一勺药喝下去。 “哎……”雪衣一惊,“你干什么?” 只见夜青玄狠狠皱了皱眉,“这药竟是这么苦?” 雪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哪有不苦的药?” 夜青玄抿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从明天开始,我们不吃药了。” 雪衣顿然一喜,“当真?” 夜青玄没有回话,只是笑得清和,他放下手中的药碗,一俯身将雪衣拦腰抱起,“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缩在他怀里,雪衣晃了晃两只脚,撅着嘴道:“伤口早已经愈合了,而且我的伤又不在腿上脚上,我自己可以走。” “不行。”夜青玄断然摇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呵!”雪衣不由轻呵一声,瞪了他一眼,“玄王爷何时变得这么蛮不讲理?” 夜青玄故作听不见,揽在她背后的手臂一伸,便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怀里,“在玄王府,自然是一切都由本王说了算。” 雪衣伏在他怀里,偷偷抿唇笑了笑,“那你便跟我说说你是何时建了这间花房?” 闻言,夜青玄的脚步骤然停下,看了一眼伏在怀中没有抬头的雪衣,又看了看眼前的花房,沉了脸色冷声道:“可是将离那丫头说的?” 见雪衣点头,他又道:“这丫头既是这么不懂规矩,再留在你身边多有不妥,弗如把她嫁了人吧。” 雪衣不由愣了愣,抬起头看定定地看着他,刚一看到他那脸色,心里不由咯噔一跳,可是再仔细看了两眼,便又忍不住想笑。 夜青玄道:“你看钟舸,如何?” 雪衣连连点头,“好,甚好!” 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那我今后怎么办?没有将离在身边,我会不习惯。” 夜青玄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神色幽静,道:“你有我。” 而后在雪衣愣神之间将她缓缓放下,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扶着她一道进了门去。 刚才还没有进门的时候,雪衣就已经闻到一阵清幽的兰香,这会儿走进门来,直觉那幽幽的香气似是无处不在,却又不浓不淡正适宜。 放眼望去,她微微愣了一下,出于医者本能,这会儿一见到这些兰花,竟是下意识地数起种类来,玉海棠、红素、古堰麒麟、峨眉弦、墨兰、春剑…… 株株冰肌玉骨,丝丝冷傲清寒,却也静默不语,洁身自好。 一如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柔和静好的一面,便只让她看得到。 突然,雪衣眸色一亮,目光定定得落在一株六瓣兰上,“妙法莲华!” 夜青玄走上前来,在她身边站定,“时节缘故,整个莫凉城便只剩下这么一株,当真是可惜了。” 雪衣连连摇了摇头,“若是遍地都是,便也不显它的珍贵难得了。” 顿了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凝眉道:“这一株你是从何得来?我记得莫凉城中很少有人种植。” 夜青玄不由弯了眉,笑得诡谲,“你或是不知,五弟不仅诗词歌赋做得好,私下里还是个种花养花的高手。” 闻言,雪衣不由讶然,“这么说你是把修王最后的一株妙法莲华给要来了?” 夜青玄摇头,浅浅一笑,抬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揽进怀里,“其实这一株是五弟自己差人送来的,他知道我在城中收集兰花,便将他府中最拿得出手的这一株当做迟来的贺礼送来了。” 雪衣微微愣了一下,感受到他怀里传来的温暖,便又向里面缩了缩,“既是如此,应该找机会把修王请到府上,谢他一番。” 夜青玄没有否认,只是点头,“你说怎样,便怎样。” “当真?” “当真。” “那……”雪衣犹豫了一下,抬眼看着夜青玄,轻叹道:“今天我想回一趟司府。” 夜青玄眸色微微一凛,垂眸稍稍想了想,又看了看她一身素衣,沉吟半晌,终是在雪衣期许的目光之中点了点头。 “我随你一起去。” 雪衣连忙摇头,“圣上罚你禁足三月,你若贸然出府,被人抓着把柄,定是要参你一个抗旨不准之罪。” 夜青玄一抬手拦住她,携着她在侧,缓缓朝着花房深处走去,“她是你的姑奶奶,也是我的姑奶奶,长辈头七,身为晚辈理当前去祭拜,给她老人家上柱香。” 雪衣顿觉喉间一哽,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挑起嘴角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这个男人终究是懂她的,不需要她说太多,只要一个眼神,他便能明白她心中所念、所想。 微微转了个身,她在他怀里蹭了蹭,而后伸手环上他的腰,“阿玄,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切都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听着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夜青玄眸色微微暗沉,他伸手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额前,“是梦也好,是真也罢,不管怎样,不管在哪里,我都会跟你一起,从今往后,你不仅仅是你,你还是玄王妃,是玄王府的女主人,是我夜青玄的妻。” 雪衣骤然一声哽咽,用力点了点头,“我一直认为,要保护好我身边的人,可是……我却万万没想到她们竟会对着姑奶奶下手,姑奶奶毕竟是司家人,她们竟是连司家自己的人都不放过……” 夜青玄深深吸气,沉声道:“人心不古,贪得无厌。放心吧,她们会得到她们应有的一切。” 雪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这么静静地伏在他的怀中,想起司兰裳生前待她的好和她临死前的模样,终是忍不住泪湿衣襟。 夜明澜,司颜佩,这件事若当真是你们所为,那你们又欠了我一条命!这么多人命,你们究竟打算用几辈子来偿还! 第142章 风雨苍茫心不渡 第142章 风雨苍茫心不渡 司府之中一片寂冷,入眼皆是素白。 自从司兰裳去世之后,司府便不断出现乱子,里里外外皆不安宁,左云虽为司家二夫人,然眼下也算是司家地位最高的女人,在司文苍忙着外面诸事的时候,这府中的事她也是不得不承担起来。 最重要的是,如今死的是司兰裳,举城同丧,司府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保不准夜舜有没有在司府安插眼下和隐卫。 正也因此,左云这一次可谓是绞尽脑汁、一心一意地办事,根本不敢马虎敷衍。 天色渐暗,府中却遍寻不得司文苍的身影,裘宛芳在千玺的搀扶下找了许久,终是在流霜阁外找到了神色黯然的司文苍。 彼时他怔怔地站在院门外,看着锁着院门的铁锁,心里一阵阵凄凉。 “老爷。”见到这般模样的司文苍,裘宛芳心底没由来的一阵酸涩,上前将手中的披风给他披风,“晚来风凉,老爷要注意身体。” 听到这轻柔的声音,感受着肩上微微一沉的感觉,司文苍顿然心头一悸,侧身揽过裘宛芳在身侧,心里犹如翻江倒海,片刻也无法安宁。 不知为何,如今看着萧瑟清冷的流霜阁,竟是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只觉得一阵阵凄凉与悲伤涌上心头,胸口似是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芳儿,你说……究竟是为何,竟会变成今天这样……”短短一句说,说得毫无头绪。 难得裘宛芳听懂了,她抬眼看了看司文苍,眼底有一丝心疼,扶着他走到流霜阁门前,仔细看了看。 “老爷想要听真话吗?” 司文苍一愣,犹豫了一下,而后重重点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裘宛芳沉沉叹息一声,瞥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沉了脸色,低声道:“跟老爷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芳儿早已感觉得到老爷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可是老爷,纵容恶毒之人行凶,罪同凶犯,甚至更深一层。” 司文苍心头狠狠一凛,一脸愕然地看了看裘宛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裘宛芳深深吸气,继续说道:“其实在老爷内心深处,对雪衣的存在是有恐惧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何,可是我感觉得到。也许老爷早已有心将雪衣赶走,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一直没有自己动手。直到现在,老爷知道佩儿和姨母要设计害雪衣,老爷是明知此事而故作不知,纵容、任由这件事情发生。” 她顿了顿,伸手抚上紧锁着的铁锁,沉声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老爷可明白芳儿的意思?” 司文苍眉头皱得深深,紧盯着裘宛芳看了半晌,而后沉沉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霜儿、仲卿、雪衣、姑姑……他们会有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纵容佩儿和云儿行凶却故作不知,竟还要安慰自己,这些不是我做的,原以为这样就可以心安,可是……” 他突然冷冷一笑,似是自嘲,“倒是奇了,我一向都是自私自利之人,却为何现在竟是有些难过了?” 裘宛芳握住他冰冷的手,她感觉得到他的害怕和恐慌。 即便是久居深院,司家里外最近发生的事她也早已有所耳闻,聪明如司文苍,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这是有人故意要对付司家? 只可惜,直到如今差点众叛亲离的局面,他才开始害怕、才开始觉悟。 “雪衣……”他突然轻轻念叨了一声,颤抖的声音听得裘宛芳心底一颤,抬眼向他看去,只见他脸上有一丝悲色,缓缓道:“我知道,雪衣现在定是很透了我,如今她已经成为玄王妃,玄王那般宠她,只要她开口,司家就会成为玄王府的眼中钉肉中刺。” 裘宛芳心下一惊,下意识问道:“那老爷有何打算?” 司文苍的手缓缓收紧,“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司家毁在我手中,就算她是雪衣,如果她敢打司家的主意,我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的神色骤然变得冷酷,眼底划过一抹狠戾。 他转身看了一眼跟着裘宛芳来的那个小丫头,又低头看了看裘宛芳,柔声道:“只是,苦了你了。” 裘宛芳摇了摇头,“老爷这么做也是为我好,毕竟雪衣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雪衣,立场与身份皆已经变得不同,千玺虽然待我真心,然而她对雪衣更是忠心不二,留她在司府,迟早是个祸害。 如此,佩儿和姨母既是故意设计害她,诬陷她偷窃,我们便顺着她们的意,将计就计,把千玺赶出府去,如此这件事便与咱们没有半点关系。” 闻言,司文苍不由感叹一声,“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思。” 裘宛芳淡淡一笑,回身看了看正堂的位置,“时辰不早了,今天的老太太头七,咱们还是回去吧。” 司文苍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看一眼流霜阁,而后与裘宛芳一道离去。 四下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左云早已在灵堂守着,见司文苍扶着裘宛芳一道进来,顿然沉了脸色,讥讽一笑,只是在司兰裳灵前,不敢造次,便只能作罢。 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司文苍问道:“佩儿呢?” 左云没好气道:“佩儿这几日身体不舒服,晚饭前突然说头晕,这会儿已经躺下了。” 说着对着司兰裳的牌位行了一礼,哽咽着道:“真不知咱们司家这祖宗神灵究竟是怎么了,对咱们究竟有什么不满的,近来司家可是出了不少事,竟是没人愿意出面帮助咱们一把,如今连佩儿都被连累了……” 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又是一阵轻轻抽泣。 司文苍和裘宛芳都听得明白,她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暗指裘宛芳的出现坏了规矩,搅了司家先祖的安灵。 裘宛芳倒也沉得住气,并不与她争论,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缓缓走到灵前跪下,静默不语。 吃了闭门羹,左云心情大为恼怒,正想再说什么,却见司文苍一记冷眼扫来,而后对着身后的下人道:“给小姐熬一碗参汤送过去,告诉她,我晚点会过去看她。她自己也是懂医之人,生了病就该及时治,万不能使性子给耽搁了。” 下人连连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这几日到了夜晚,微微起了点风。 “啪”的一声,窗子被风吹开,正坐在桌案前沉思的夜明澜被这声音吓得一愣,抬眼望去,紧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心里却片刻也不能安宁。 说不出为何,总觉得今天一整天这心里都是忐忑不宁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环顾四周,四下里并没有什么异样,已经入夜了,眼看着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正要转过身回屋,突然只听得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他站定回身看去,只见一抹浅色身影随着下人缓缓走来,待走到门前,她便对着下人挥了挥手,而后自己走到门前,走到夜明澜的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 夜明澜一怔,神色骤然暗了下去,本能地想要推开她,却听得她一声哽咽。 “怎么了?”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收回手,一个转身带着她一起进了屋,挥手关上了门,“你不是在府中为老太太守头七吗?” 来人正是司颜佩,感觉到风已经被阻隔在紧闭的房门外,她这才缓缓松开手,抬眼与夜明澜凝眸相视。 有那么一瞬间,夜明澜心底微微一动,司颜佩是个美人,这一点无人能否认,而此时她两眼含泪,面色绯红,轻妆淡抹,一袭素色袍子虽清减却也干净利落,与往日里的她截然不动,倒是颇有另一番韵味。 原本冷硬漠然的夜明澜竟也是没有来的软了语气,轻声道:“府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轻轻摇了摇头,司颜佩向着夜明澜靠近了些,打了个冷颤,把头抵在他的胸前,声音颤抖道:“我……我害怕……” 夜明澜先是愣了愣,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沉沉一叹,“事已至此,怕也没用了,我们都已经回不了头。” 司颜佩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可越是明白,心里越不安。王爷,这时间当真有因果报应、事事轮回吗?” 夜明澜俊眉微微皱起,低头看了看她微微耸动的双肩,良久,他伸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着,“你我这样的人,害怕什么轮回报应吗?就算是有,爬也要等到下辈子了,如今既是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便是一脚踏进了深渊,想要抽身,已经不可能。” 闻言,司颜佩先是沉默片刻,而后竟是笑出声来,只是她的笑声太凄冷太低陈,夜明澜听在耳中,总觉得她是在哭。 “王爷,如今我们这是同病相怜吗?”她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哭腔。 夜明澜眸色微微沉下,却是难得没有否认,怀里的人娇柔可怜,梨花带雨,身上有阵阵清淡的香气时不时地扑入鼻中,沁人心脾。 迟疑了一下,他抚在她后背上的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揽进怀里,“也许是吧,同为天涯沦落人。” 闻言,司颜佩不由一阵凄冷轻笑,而后她缓缓抬头,定定地看了夜明澜片刻,突然踮起脚尖,轻轻印上他的双唇…… 第143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143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浑身剧烈一颤,夜明澜全然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举动,一时间竟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要怎么做。 清淡适宜的女子香让他有些慌乱,毕竟,她与府中的那些侍妾都不同,她是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那种感觉虽然生涩,却也令人神往。 稍微犹豫了片刻,夜明澜眸色骤然狠狠一沉,眼底划过一丝决绝,伸手将她抱起在怀中,大步走进里屋,将她轻轻放到软蹋上,而后一扬手灭了屋里的火烛。 他把头抵在她胸前,努力压抑着嗓音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却听得司颜佩凄凄一笑,没有多言,而是微微仰头,在他额头轻轻一吻,主动伸手紧紧抱住他。 夜明澜似是明白了她的心思,也不再多言,欺身上前覆上她…… 帘帐低垂,有丝丝夜风透过窗子的缝隙吹进屋里,撩动帘帐轻轻摇晃。 夜已深,将近子时,城里城外宵禁,所有人都已经安然入睡。 澜王府的下人和骁骑卫统领林有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司颜佩进了夜明澜的房间,却久久没有再出来。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房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 “林统领。”房门那里有轻轻柔柔的女子喊声。 林有愕然地闻声望去,只见一抹清瘦声音披了件宽大的袍子在身上,双肩微微裸露一些,面容与颈肩在烛光下看去,似是泛着一层微光。 她身上的袍子是夜明澜的,有些大了,稍微滑下一些,且也没有不成体统,倒也没什么,可是在这时候,偏得正是这欲遮还休的模样,才更让人想入非非。 “司……司姑娘……”林有感觉心头一荡,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看她,“您有什么吩咐?” 司颜佩拉了拉袍子,向后缩了缩,道:“这是王爷的令牌,王爷道探得玄王府今晚怕是有所行动,命你带人在城中仔细搜查若是查到玄王府的人,便立刻拿下。” 林有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令牌,一股香气扑入鼻中,勾得他的心一阵悸动,不敢多问更不敢多想,快步退下,低头应道:“是,属下立刻就去。” 不管怎样,如今玄王禁足,若是此时玄王外出,那可是抗旨不尊的大罪。 这么想着,他便捧着令牌快步离去,却始终都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身后,司颜佩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不由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男人,原来都是这幅德行。 司雪衣,你可一定要来,莫要辜负了我为你准备的好戏! 想到这里,她又折身回了屋,夜明澜还在熟睡之中,司颜佩在他身边坐下,替他将散落在眼前的发丝捋到耳后,俯下身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王爷,若是从一开始我们便能像他们那样,能开开心心、安安乐乐地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我们是不是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思地去害人,落得一身罪孽? 可惜,事情到如今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我们都回不了头了,如你所言,我们已经一脚踏入深渊,想要抽回也已经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另一只脚也踏进去,一了百了。 只是王爷,你可知我司颜佩是真的爱过你的,我曾经把你当做我的天一样,娘亲说,爹爹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的地位。只可惜,王爷却从未正眼看过我,在王爷心中,只有那个司雪衣!” 想到这里,她脸色骤然一沉,直起身来,看着夜明澜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这么冷冷看了片刻,她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衣物换好,又拿出一只药瓶,在夜明澜鼻子前晃了晃,只见原本有些微微转醒的夜明澜再度沉沉睡了过去。 最后看了他一眼,司颜佩起身走到后窗,毅然从后窗跳了出去…… 从玄王府出来的那几道人影,一没有乘马车,二没有走大道,而是选择抄经的小路朝着司府去了。 夜青玄的目光时不时地从雪衣身上拂过,有些深沉担忧。雪衣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侧身冲他一笑,“放心吧,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跟在身后的秦钟舸闻言,不由嘿嘿一笑,道:“如何能不担心?王爷现在可是把王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离洛似是嫌他多话,下意识地侧身冷冷瞪了他一眼,秦钟舸故作视而不见,倒是夜青玄微微笑了笑,“你们既是明白这一点,倒也省得本王再多交代了。” 雪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司兰裳丧中,全城宵禁,四下里一个闲人也没有,只是时不时地看到一队队巡逻的侍卫走过。 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巡逻侍卫的注意,此番一行只来了五人,夜青玄、雪衣、离洛、秦钟舸,外带了一名身手好的玄王府侍卫。 没有马车,几人一路提气运功,很快就到了司府附近。 蓦地,夜青玄和离洛神色一沉,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夜青玄带着雪衣和秦钟舸朝着另一侧的巷子里掠去,离洛则是光明正大地继续向前走去,果见有一名黑衣人紧跟着离洛去了。 这边的三人相视一眼,没有多言,而是换了条路继续向前走去,刚走出没多言,突然只听得身后一声厉喝:“什么人!” 三人停下脚步,背对着那些人,秦钟舸低声道:“是林有。” 闻言,夜青玄不由蹙起眉峰,林有是骁骑卫统领,是夜明澜的人,可是他并未听说今夜是骁骑卫当值,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凝神间,身后的侍卫已经涌上前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又是月黑风高,他们根本没有认出三人。 林有缓缓走上前来,冷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这个时候还在城中走动?莫是不知圣上已经下令封锁全城宵禁吗?” 三人相视一眼,都是一言不发,只见夜青玄对着秦钟舸使了个眼色,秦钟舸似是会意,点了点头。 此时林有已经走到身后,秦钟舸正要动手,突然只听得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惨叫。 就连林有等人也吃了一惊,顿然停下脚步循声望去,“这么回事! 随即,一名侍卫匆匆而来,报道:“统领,我们留在后面守着的兄弟被杀了!” 林有脸色一沉,看了三人一眼,挥手对着身边的人喝道:“你们留下看住他们,其余人随我来!” “是!”众人应了一声,立刻有一半人马跟着林有撤离。 秦钟舸稍稍松了口气,与夜青玄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撇了撇各自身边的侍卫,正要动手,只听得黑暗中传来几声轻鸣,不过顷刻间,这些侍卫就闷哼一声,齐齐倒地不起。 秦钟舸疑惑地上前检查了一番,不由暗暗一惊,对着夜青玄摇了摇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所有人都是被人用锋利细刃割喉,没有活口。” 说着,他自己也没有来地皱了皱眉,“不像是自己人。” 夜青玄似是知道什么,脸色沉冷肃然,抬眼扫了一圈,又低头看着雪衣,话却是对秦钟舸说的:“保护好雪衣。” 秦钟舸一愣,“王爷,还是让属下去吧……” “不必。”他一抬手制止秦钟舸,“你不是他的对手。” 秦钟舸忍不住问道:“王爷知道这人是谁?” 夜青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略一沉吟道:“猜测而已。”说着,与雪衣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雪衣道:“你去吧,不用担心吧。” 夜青玄紧紧握了一把她的手,而后一个旋身,纵身掠去。 秦钟舸也感觉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对雪衣道:“王妃,我们先走,追上离洛再说。” 雪衣点了点头,与他一道沿着小路向着方才离洛离开的方向追去,不出意外的话,离洛现在已经解决了之前跟着他去的人。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秦钟舸便又停下了脚步,担忧地看着雪衣,压低声音道:“王妃小心,我们怕是……要在这里等一等王爷了。” 雪衣了然,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慌之色。 她抬头,看到一名黑衣人几乎是足不点地地逸来,一转眼便到了身前,秦钟舸身手虽不弱,可是到了他面前,却如同是鸡蛋碰石头,不过转瞬便被那人制服。 只见那人一扬手,对着秦钟舸劈下,雪衣顿然出声:“住手!” 那人动作一顿,雪衣又喝道:“不要伤他!” 闻言,那人低头看了一眼秦钟舸,一掌劈在他的后脑,秦钟舸担忧而又不甘地看了看雪衣,终是沉沉倒在地上。 “放心,他只是昏过去了。”那黑衣人似是看出雪衣的担心,不由出声提醒道,“我只是不希望我们谈话的时候,会有人出来打扰。” 闻言,雪衣不由稍稍放了心,看来这个人并无人杀他们,他是来与她谈判的。 “阁下是何人?”她心里有一丝疑惑,总觉得这嗓音听起来略有些耳熟。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摘下面巾,借着不远处店家的灯笼看来,那人面容清俊,神色微冷,嘴角浮着一抹似有似无地淡笑。 “是你!”雪衣忍不住吃了一惊,这人竟是去年她在西山采药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神秘人,记得当时他身边跟了四名武功卓绝的侍卫,其中一人就是温子然。 这么说来,他就是君瓴的那位大人! 君韶倒是平静,浅浅一笑,“好久不见,难得你还记得我。” 雪衣冷静下来细细想了想,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这么说,一开始出现、引开离洛的人,不是巡逻的侍卫,而是你的人,替我们除掉骁骑卫的人,也是你的人。难不成,你们这又是杀人又是调虎离山的,为的就是要单独与我说说话?” 第144章 不忘恩情祭头七 第144章 不忘恩情祭头七 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